《康熙之富察皇后[清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康熙之富察皇后(清穿)》作者:creative皎皎【完结】 文案: 陷入沉睡前还在做一份策划案,睡着后一睁眼就换了个地儿,到了康熙十五年。 看着各大宫斗剧中的两小把头,脑门锃亮的辫子头,还有常用道具花盆底,傅舜华欲哭无泪。 …… 三年后,一道圣旨下来,择日入宫,将她劈个里焦外嫩! 她个理科生掺和清朝宫斗?认真的吗?这么没人道吗?(生无可恋脸) 对不起,她真想一睡不起再穿回去。 不过……话说……康熙后宫有姓富察的,十分有名的嫔妃吗? ……好像……没有啊!!! 且先让她静一静,苟一苟。 苟一段时间后,看看宫中前后左右争奇斗艳的食人花们……也太凶残了! 她的小命啊!(用力嘶吼) 算了算了,还是努力往上爬,搞业绩吧。 毕竟人身安全最重要。 不就是在皇宫里升职加薪吗?多大点事儿! 排雷: 1.由于资料不大全,本文部分地方有私设,逻辑硬伤欢迎指出,写作指导就大家都慎重一点哈 2.正常温和指出问题完全可以接受 3.请勿对作者人参公鸡,文明评论区靠大家 4.本文并非1v1,希望男女主彼此唯一的读者们慎入 5.等我想到了接着排 一句话简介:成了康熙的皇后可还行? 立意:努力加薪升职,天天向上,走上人生巅峰 内容标签: 清穿 宫斗 爽文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富察舜华,爱新觉罗玄烨 ┃ 配角:惠宜德荣四妃及六嫔等 vip作品简评 一朝穿越,富察舜华就逢父亲过世。纵然她非原身,依然能感到家人爱护,是全家的掌上明珠。不料世事莫测,一道圣旨,从此骨肉分离。庭院深深,本文文笔自然流畅, 第1章 初来 已是四月的时节,虽刚刚过了酉时,外面的天光仍旧一点一点灭了下去,天边一片靡丽霞光。 富察舜华原本正靠在窗边看书,眼见光线一点点消失,这才觉察到已是黑天了。 她不喜吵闹,因而上上下下都是静悄悄的。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宫女轻柔的嗓音响起。 “小主,今儿的酒膳到了,是否给您摆膳?” 来人脚步轻快,声音轻柔低沉。 闻言,她又是一瞬的怔忪,旋即揉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 已是入了这皇宫几日了,她依旧不大熟悉这里,尤其是这个称呼。 看来适应不良好的,只有她而已。 懒洋洋地从榻上起身,趿拉着鞋子,嗓音有些沙哑,是久不开口的缘故。 “进来吧,等我换一身衣裳,一会儿便用膳了,就在外间即可。” 宫中房屋资源紧张,哪怕她大小是个贵人,分到了这景阳宫,也不过只有后殿这两间屋子。 屋子虽少,但每一间倒也宽敞的很。 且整个景阳宫,就她这么一个主子,中宫之位空悬,不必晨昏定省,景阳宫并无主位,不必去主位娘娘那儿请安,可自在呢! 只是,宫中人对这儿皆是讳莫如深,她来之前,那就是出了名的冷宫,她以前还看过几集大明王朝,知道一点点人物关系。 比如说,朱翊钧是嘉靖的孙子。 这里原来住着的,便是朱翊钧的追封皇后,王皇后,生前人称王恭妃,朱常洛之母。 反正,就特惨一皇后。 因为她,这儿才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她被分到这处作为寝宫,只怕许多人心里都犯嘀咕呢! 秋云将她扶了起来,到了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裳,又就着墨竹打来的温水净了手,抹上玉镜膏,便坐在桌前用膳。 此时宫内已是点上了羊油蜡,亮堂的很。 烛火映照之下,富察舜华的面上更添一分橙色的暖意,衬得人肤白如玉,看起来眉目柔和了不少。 她抬头,耳坠处的碧玉珰微微摇晃,“今夜哪一宫掌灯?还是说,皇上召人前去乾清宫?” “先前您用过了晚膳,不叫人打搅,直到酒膳前,才有敬事房的人来了,叫咱们宫里灭灯。” 闻言,富察舜华松了一口气,略点点头。 她四月初入宫,到如今也不过才七八日,这皇上除了前两日只召了她一次,其余的日子,五日有三日是她。 她还不到十七岁,哪里受得住? 可算能好好睡一觉了。 召人侍寝,还得大半夜把人送回来,太不人道了。 略微用了半碗饭,便撂下筷子,漱了口,也不再看书,问了今日下午宫内的一些琐事,便换了寝衣,要上床休息了。 作为一个习惯了最早半夜入眠的修仙党来说,这个时间实在太早,偏晚间还没什么娱乐活动,躺在布置着层层叠叠帷幕的大床上,就着微弱的烛光,一点一点数着帐子上的葡萄花纹,不可避免的,她又回想起了往事。 她不是这里的土著。 她本名傅舜华,小姑娘名叫富察舜华。 倒也还算有缘。 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她每一次想到,都忍不住为这个小姑娘叹气。 富察氏,乃是镶黄旗大姓,富察舜华的祖父乃是哈什屯,军功赫赫,深得顺治爷信重,而父亲米思翰,亦是康熙一朝前期重臣。 -- 第2页 且米思翰乃是乾隆时期孝贤皇后的嫡亲祖父。 她是个理科生,对这些历史一点兴趣都没有,若非孝贤皇后的父亲李荣保是她亲弟弟,她可能还要好多年才能反应过来。 富察氏这一代,家中兄弟四人,却唯独只这一个女孩儿,打小宠爱得不行,却仍旧是一副活泼和善性子。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与几个兄长非一母所出,却也关系融洽得很,对她十分喜爱。 也是因着她,身为继室,她母亲地位也没那么尴尬。 只是八岁那年,奴仆看管不力,她磕到了假山上,磕伤了脑袋。 自此后,记忆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反应也慢半拍。 家中上下,心疼坏了,越发将她放在心尖上了。 只是未免外面的人看出端倪,家中便嘱咐原主尽量安静些,少出言,装个贞静性子,倒也不是不可。 她嘴巴严实,人又温柔细心,倒是有不少人对她观感极好,有几个好友一直来往。 只是直到她父亲过世,原主非但要守孝,一个不慎,雪天路滑,又是在当年那处磕伤了脑袋,她来了,两重原因下,关系也就淡了。 更别说那几个姑娘,在她出孝前,已是嫁做人妇了,就更无甚交际了。 这样倒也好,省得她们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大好年龄,人却早早没了,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不过,显而易见的,现在更需要操心的,是她自己。 康熙的后宫,貌似没有出名的富察氏嫔妃。 那么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原主尚未进宫,人就没了,二是进宫了,悄无声息地死在宫里了。 那她…… 是不是就直接借着家族,在宫里苟着得了? 康熙一朝,最有名的后妃莫过于九龙夺嫡中他们几人的生母了。 确定自己不是她们几人,苟起来,活到寿终正寝应该不难。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翻了个身,她只觉得,自己太难了。 门外守夜的墨竹听到了动静,从小榻上站起来,低声问道:“小主可是要起夜?还是渴了?茶壶中有温水,可要奴婢进去?” “不必,我只是白日睡得多了,精神过于好了,并不口渴,也不用官房,你且休息你的。” 想到明日是十五,要去承乾宫跟着佟佳贵妃去慈宁宫请安,景阳宫又远得很,比旁的宫殿更要早起,还便强逼着自己睡下了。 ** 次日一早,看外头天光,也就五点钟左右,富察舜华便被人叫起来,打着哈欠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丛双与秋云为自己打扮着。 好在佟佳贵妃不是皇后,也不是皇贵妃,无法名正言顺地使妃嫔晨昏定省,不然,一年到头都别想想有个好觉。 “我刚入宫,还是低调些好,那身水绿色的旗装就很不错了,再随意插上几朵珠花,便就成了。” 秋云点点头,心中赞同。 她们主子容貌姝艳,若再盛装打扮,那就是打眼了。 打扮好了,富察舜华扶着丛双起身,“好了,走吧,去承乾宫。” 还好承乾宫与景阳宫同处东六宫,不必多费脚程。 丛双托着富察舜华的手,叮嘱道:“小主慢慢走便是了,时间尚早,承乾宫离得不远,一会儿还要见太皇太后及皇太后,那可是在东六宫之东呢!” 闻言,她唇畔的笑意更加不真切了。 缥缈如山中岚烟,看得丛双一阵恍惚,而后匆忙垂首。 富察舜华心中叹气,如她这般的贵人,连个最低级的采仗都没有,只能靠自己步行了。 最要命的是还穿着花盆底。 出了景阳门,进了西一长街,早有眼尖的小内侍瞧见了她们主仆,进了门去通报。 不多时,那内侍走了出来,忙堆着笑对着富察舜华道:“原是景阳宫的主儿,我们主子早在里面了,请您进去呢!” 丛双笑道:“多谢这位公公了。” 迈入承乾门,进入正殿,立时有宫女将她请了进去。 此时时间尚早,承乾宫的正殿内,也不过零星数人,主位尚还空着,佟佳贵妃并不在此。 除了两位只看衣裳颜色,打眼一瞧就知道明显品级高于她的妃嫔,其余的,都是一些庶妃答应常在之流。 见她到了,惊艳之余,只觉着眼生,霎时便想起了新入宫的富察氏贵人,连忙起身,对她施了一礼,富察舜华浅笑着还了礼。 她将目光落在了左侧第三位和右侧第四位的身上。 一位穿着藕色衣裳,妆扮素净,眉目温柔的妃嫔上前来,为她介绍着,先是引着她到了身着香色衣裳的妃嫔面前,“这是荣嫔娘娘。” 富察舜华连忙见礼,蹲身下去,不过几息,便被荣嫔扶了起来。 “妹妹快起来!” 她站起身,尚还有七分妖娆姿色的面上满是笑容,拉着她来到僖嫔面前道:“今儿我也拿一回大,为你介绍介绍,这个啊,是僖嫔,你只管称一声姐姐便是了!” 闻言,又是一礼,“贵人富察氏,见过僖嫔娘娘。” 僖嫔起身,发间流苏珠串晃动,面如初春梨蕊,素雅怡人,娇俏无比。 她笑容淡淡,“不必多礼,富察贵人快坐吧,贵妃娘娘还得一会儿才出来,你也趁此机会,认识一番我与荣嫔姐姐宫中的姐妹。” -- 第3页 闻得姐姐二字,荣嫔心中不乐,面上却仍是笑意不减。 二人你来我往的,看得富察舜华都觉得心累。 这二人有旧怨,偏要拿着她做筏子,还不好拒绝。 光是这荣嫔的钟粹宫中,就有蓝庶妃、治庶妃、春庶妃和一个兆佳常在,只是后者近日染了风寒,不好前来拜见。 而僖嫔这儿,也有秀答应以及贵庶妃。 燕瘦环肥,容貌各有千秋。 在各个宫中,这些小答应常在之流,都是主位拿来为自己固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图个喜气,前三天二分评发红包,大家多多捧场啊! 第2章 博尔济吉特氏 紧接着,宜嫔、惠嫔、安嫔、敬嫔、端嫔等人带着自己宫中的嫔妃一一到了。 最后压轴的,自然是钮祜禄氏,比她早一年入宫,虽无册封礼,却以妃礼相待,更是孝昭仁皇后亲妹。 富察舜华一边慢慢整合着家族为她准备的信息,一边随着众人行礼。 刚刚坐下,佟佳贵妃就身着一身金黄色贵妃服制衣裳,发间插着七尾凤钗,慢慢地被人搀着走了出来。 她环视周围,秀美的面上带着几分自矜自傲,到小钮祜禄氏这儿,停顿了一瞬,便坐了下来,受着众人给她的请安。 待看到面前蹲身行礼的小钮祜禄氏,唇畔的笑意更是深了一分。 待小钮祜禄氏落座,她将目光落在了殿内唯一的新人身上。 “这位便是新入宫的富察贵人了吧?” 闻言,富察舜华连忙起身,“贵人富察氏,见过贵妃娘娘,”又转身,向众人又是施施然施了一礼,动作自然优雅,全无滞涩,“见过各位娘娘。” 耳垂上的碧玉莲蓬坠子打着秋千,更显得肌肤莹润,一双桃花眼雾蒙蒙的,不似旁的那般勾人,却如初秋晨间的清雾一般,朦朦胧胧,清冷无暇,令人心驰神往。 见状,众人面上都黯了黯。 如此容貌,难怪皇上如此喜爱。 佟佳贵妃示意其坐下。 宫中如今有封号的妃子不多,多是庶妃之流,因而她还能有个座位,倒也是意外之喜。 刚一坐下,她就瞧见了对面的乌雅贵人。 二人目光交汇,皆是微微颔首。 端嫔笑着开口道:“难怪皇上喜欢,便是我瞧着,都觉着心中喜爱得不得了。” 说着,逡巡了周围一圈,见了其余人反应,有些得意地扬扬眉。 佟佳贵妃也道:“入了宫,都是自家姐妹,富察贵人也不必拘束。” 富察舜华浅浅笑着,“多谢贵妃娘娘挂怀。” 众人又是说说笑笑一阵,不乏绵里藏针。 这时,那头主位上,佟佳贵妃的贴身宫女便走到她身边,“主儿,时辰差不多了,该去慈宁宫了。” 闻言,她一怔,“竟是我忘了时辰了,好在还不算晚,那咱们就去慈宁宫吧,正好新人入宫,也该去太皇太后以及太后她们二位面前露露脸!” 以佟佳贵妃为首,上了轿辇,随后是小钮祜禄氏及七嫔,身后坠着一长串的贵人常在答应,纵然只是便辇,场景也是蔚为壮观。 只是可怜了她们这些人,便是一些皇子公主的生母,也半点特权也无,搭着宫女的手跟在后头。 到慈宁宫,绕了一半的皇宫,走了小半个时辰还多一些。 随着众人进了慈宁宫正殿,富察舜华才觉得,不愧是太后居所,东西六宫与其相比,都是渣渣。 也就是坤宁宫能与这里一较高下了。 正殿的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大开,众人皆被请了进去。 众人落座,太皇太后才笑着道:“皇上宫中新进了新人,是富察氏一族的,”她看着富察舜华,“这个丫头眼生,想来这就是富察贵人了吧?” 她连忙上前,跪地请安道:“贵人富察氏,拜见太皇太后、皇太后,愿太皇太后、皇太后松柏长青,福寿绵延。” 皇太后满语不大好,说惯了蒙语,见她投缘,直直用蒙语道:“上前来,让我和皇额涅瞧瞧。” 听到久违的蒙语,富察舜华一怔,站在太后身后穿着嫣红色衣裳的宫妃刚要开口为她翻译解释,就见富察舜华应了,从地上起身,走到了二人面前。 她眸中有惊喜惊奇,用蒙语道:“你会蒙语?” 富察舜华抿唇笑道:“妾的额涅出身博尔济吉特氏,是以,满蒙汉三种,都是学过的。” 太皇太后心中满意,她们不是不知富察贵人之母出身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只凭这个,原本对她就多了两分亲近。 没成想,这富察氏蒙语也如此流利,更叫她们开怀。 在太宗和先帝时期,几乎整个后宫都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天下,特意学蒙语的达官显贵数不胜数。 可现如今,大清国力逐渐强盛,科尔沁对其的影响也日趋减弱。 这一代长成的孩子,有几个会刻意教导蒙语? 若非富察氏的母亲出身博尔济吉特氏,怕也不能吧? 照例给了赏赐,苏麻喇姑却是深知太皇太后的性子,取了库中上好的羊脂白玉镯子来。 太皇太后笑呵呵地帮她戴上,“这羊脂白玉,与你们这些年轻人倒相宜,我人老了,偏爱一些紫檀木或颜色沉重的蜜蜡琥珀。” -- 第4页 宜嫔插科打诨笑道:“太皇太后哪里就有了老相?若出去了,只以为是我等的姐姐呢!” 太后也将赏赐给富察舜华的松鼠抱葡萄簪子插在了她梳的小把头上,闻言,觑了眼自家姑祖母的面色,只见淡淡的,不免心下叹息。 口舌伶俐的确是好事,世上之人多数也喜欢听夸赞之言。 可过分的吹捧也绝不会使人心中多欢喜,更有可能弄巧成拙。 富察舜华又是谢恩,“妾多谢太皇太后、皇太后赏赐!” “去吧,进了宫,日后好生伺候皇上,为皇室开枝散叶!” 她的脸上漾开一抹浅浅的霞色,如雪山之巅的天空,一白如洗,沾染了最后的霞光。 佟佳贵妃与钮妃最是靠近两人,见这亲热劲儿,都不由有些酸牙。 还有那赏赐的物件儿,他们佟佳氏一族自是不缺,可这二位赏赐,那是脸面。 那镯子和簪子,都是早年二人用过的,她当初入宫,也未有此殊荣。 不就是有个蒙古来的母亲?有什么稀奇的?现今在后宫,博尔济吉特氏不也没落下来了? 还沉浸在当年满宫几乎皆是蒙古后妃的盛况呢? 想到从来都住在宁寿宫的博尔济吉特庶妃,以嫔位之礼相待,按说该去承乾宫给她请安的,可哪一次见到过她? 不过是仗着这两位与其同族,亲缘极近罢了。 虽只是个摆设,到底叫她心中不爽。 不止佟佳贵妃,其余七嫔见了,心中多多少少也有些酸意。 安嫔的祖父皇室额附,家族又得力,无子却能坐上嫔位之首,也是由此缘故,因此素来有些脸面,见状便笑道:“还是富察妹妹投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眼缘,这不,就把我们扔到一边儿了!” 她生的清秀,只是内里却不如面上一般无害,因而不论她如何讨好二人,都是对她态度淡淡。 太皇太后却不欲理睬她,对着众人道:“好了,我看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还未用早膳吧?都回去吧,留下富察贵人,和博尔济吉特庶妃说说话!” 众妃又是微微含酸,太皇太后真是从不掩饰她的偏爱与憎恨。 就像正白旗,自打董鄂妃,再没有哪一人能入了后宫。 众人行礼,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与太后又是拉着她说了几句,博尔济吉特庶妃便带着她去了宁寿宫西配殿。 “今儿早膳便在我这儿用吧,”她用蒙语说着,神情欢快,“若早知道你会蒙语,我也不必多过了这许多苦闷日子!” 富察舜华连番推拒。 这么一个嫔位娘娘杵在眼前,她怕消化不良。 可博尔济吉特庶妃不由分说,拉着她坐了下来,便吩咐人摆膳。 “在这宁寿宫里头,除了太后和身边的几个亲信,其余人都是说满语汉语,我也就是磕磕巴巴能听懂,好没意思!” “倒不如草原上,可以骑马看摔跤了!” 侍女将早膳呈了上来,因嫔位与贵人分例不同,所用的物什的所有规格也是不同的,但博尔济吉特庶妃处并无贵人份例的餐具,宫女便将富察舜华的餐具都拿来了一整套的粉底珐琅四季花卉纹样的。 “尝尝这个奶、子,是我这个宫女冲的,数她的手艺最好了!奶香茶香四溢,却又没了牛羊奶的腥膻!” 博尔济吉特庶妃十分周到热情,她连忙用蒙语谢过。 果不其然,对面面上的笑意,更是真切了许多。 富察舜华早上这一顿,一定是要用好的,见人家自来熟,她也不端着了。 早上一碗小馄饨,放点酱油,再放一些醋,舀上一勺辣子,再放一些芫荽提味儿,整个身子都舒泰了,再就着饽饽和烧麦,配上酸黄瓜解腻,那简直是再美不过的事情了。 两人都是爱吃辣的,见状,颇有些惊喜,更是胃口大开。 又是说了一会子话,博尔济吉特庶妃只恨当初没叫自己姐姐将富察舜华安排近一些的宫室。 又是走了半个时辰,换了一身衣裳,撤了头上的发簪等物,小心地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赏下来的收在匣子里。 她坐在酸枝木的梳妆台前,笑着与墨竹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直到今儿,我才明白,世上之事,的确不能都以常理度之,原来一见如故,不是随随便便说的。” 这时,门外的廖凡来报,将信儿递给了丛双,她进来行礼,而后面色郑重道:“小主,翊坤宫那头,今儿回去了,太医去请了平安脉,说是那位,已是有了两个多月身孕了。” 闻言,富察舜华怔住。 所以,这个孩子,应当就是五阿哥了? 她半晌不说话,旁人却以为她是慌了神了。 因而出言劝慰道:“小主身子康健,不过也才入宫几日,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出身富察氏,即便没有孩子,也早晚会坐上一宫主位。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红包哦! 第3章 形势 “我想着,我初入宫中,对这送礼一事,也是一头雾水,丛双,”她将手中拔下来的松鼠抱葡萄宝石簪子放好,递给墨竹,“你在宫中也算浸淫多年了,不比墨竹与秋云是我从府中带出来的,行事稚嫩,送礼一事,就交由你打理吧!” 丛双既惊且喜,连忙行礼应下道:“是,奴婢定然办得妥妥当当!” -- 第5页 “奴婢在宫中,至今已有五六年了,对各宫人情往来,还算是有所了解,倒也不算什么难事,日后经手多了,便也慢慢有章程了。” “您身为贵人,送贺礼也无需过于贵重,吃食补品这等入口的,以及香料等物,最好不要送,容易落下话柄。” 富察舜华点点头,“万事小心为上,既如此,那就送布匹摆设首饰一类好了,你看可好?” “宫中虽给出了部分妆奁,但我家里也是拿了不少东西的,我记得有一对儿赤金嵌红宝重瓣石榴花簪子,找出来,其余的,你做主便是了!” 丛双欣喜不已,连连应下,纵是绷住了脸,也不免露出些痕迹。 总算是能在主子面前露个好脸了! 这些日子,她心焦不已,主子带了家里伺候多年的贴身婢女,若论情分与熟稔,她自是不敌;可若说到对宫中的熟悉,十个秋云墨竹也不及她一个。 所幸,她没猜错,总算是让她等到了出头的机会。 ** 等到丛双出去安排,秋云墨竹她们在外头伺候着,她才细细分析着宫中形势。 七嫔中,安嫔无子但家世高,敬嫔无子,其乃是护军参领之女,亦是宫中老人,而端嫔,虽为包衣,但家中叔伯得力,曾立下军功,荣嫔出身马佳氏,且生育最多,可见其圣眷之深。 惠嫔出身正黄旗,其父为正五品官。 叶赫那拉一族,明珠一脉为嫡枝,她出身旁支,是以初入宫,在那时还未有完善制度的后宫做了最低等的格格,好容易生子有功,爬上去成了小福晋,典章制度大改,又成了庶妃,直到康熙第一次大封后宫,因需要拉拢镶黄、正黄二旗,纳喇一族也颇为得力,一跃而得嫔位。 无子的三位排位尤在有子妃嫔之前,可见康熙帝对家世的看重。 宜嫔与僖嫔无子,资历又不及前面几人,是以排在最末。 至于日后雍正帝生母,这时候还没起来,尚是贵人呢! 将秋云与墨竹叫了进来,她慢慢呷着茶水,“说来,咱们入宫也有几日了,先不提是否忠心,你们瞧着能力如何?” 她初入宫即是贵人,内务府按例分派宫人,只是伺候她的,就有四名宫女,四名太监,她非选秀出身,相对来说也宽松些,不仅多带了妆奁,也带了两个自愿跟进宫的贴身婢女。 还有两个名额,自然是内务府送来了人填了上。 一个名叫丛双,另一个唤彩玲。 秋云思忖一会儿,才低声缓缓道:“丛双和彩铃,府里都给查了一番底细,前者也还罢了,干净得很,倒是可用,听说是年幼失怙,又无兄弟,家产一应都被叔叔家掌管着,但却对她苛待至极,好容易小选入宫了,家里那些亲人,再没联系过。” “至于彩玲……虽生得好,但看着是个木讷憨厚的,性子极好。” “那那四个内侍呢?”她又问道。 “他们几个,倒是可用的,内侍不比宫女,宫中内侍,多是穷苦人家出身,如无根浮萍一般,比包衣还不如,都是干净背景!” “好歹老爷在世时,也曾做过内务府总管,还有几分香火情在呢!” 听她又提起过世的父亲,富察舜华一怔,沉默半晌,刚刚还挺直的腰背佝偻下来,靠在身后的迎枕上。 墨竹自知失言,连忙跪下请罪,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忙道:“是奴婢多嘴冒失了!” “倒也不必如此,”富察舜华有些错愕,瞧着她微微红肿的脸颊,叹息道:“去拿一些消肿化瘀的药涂上吧。” “早说过了,不必对自己如此苛责,逝者已逝,我倒不至于如此看不开,我刚刚只是在想,好久没有听到旁的人提起父亲了。” 墨竹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多谢主子宽宥!” “奴婢知道小主宽慈,可奴婢却是个口直心快的人,未免日后不经意犯错了,不如奴婢自己下狠手板过来。” 说罢,她便退了下去,出门时,刚好遇到了来通报的彩玲,微微颔首,错开了身。 “小主,天晌了,该去提膳了,您想要用些什么菜?我转告一声花得贵,再给御膳房使上几两银子便可。” 富察舜华揉揉太阳穴,竟都这个时辰了? 倒也是,按照自鸣钟上的时间看,六点多到了承乾宫,不到七点又跟着去了慈宁宫,中间走了半个时辰,又在宁寿宫西配殿呆了一阵儿,而后又走了回来,到自己的景阳宫时,已经是差不多十点钟了。 又在宫里磨蹭一会儿,做这做那的,时间倒也好打发的很。 “去取上一小把金瓜子给花得贵,叫他打点御膳房上下。” 那群人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银子才是祖宗。 除非能保证永远不失宠,或者家里权势足够,否则内务府这一干人,当真是应了那句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像她身为贵人,每日菜肉皆有定例,如猪肉六斤,鲜菜六斤,但如果得罪了内务府,猪肉可能就从肘子肉变成了大肥肉,本来该是白菜心,就变成了菜帮子。 若得宠,人家自然上赶着来孝敬,不得宠,不来踩一脚那都是有良心。 好在她不缺钱,三不五时地打点一次便好了,也不必将他们胃口养大,就怕日后可着她这景阳宫薅羊毛。 “今儿在博尔济吉特庶妃那儿早膳吃得好,但是一路走回来,也消化差不多了,觉着现在就饿了,叫御膳房那儿给我做一道酸豆角猪肉丁炸酱面,要过水的抻面,拿回来一些辣椒,再要一道汤,并上几样小菜糟货便成!” -- 第6页 “到底还是小主会吃!您正长身体呢,不然再要一道肉菜?您不是极喜欢辣椒鸡丁?叫人来一道?” 富察舜华想到红彤彤的干辣椒里鲜嫩的鸡肉,不由有些意动,随后点了点头。 秋云随后进了内室,从装着散碎银两的匣子里抓出了一把金瓜子,大约有二十几粒,装在了一个帕子里,小心系上,准备出去给花得贵。 只听后头富察舜华又嘱咐道:“你们记得给自己也点一点爱吃的,左右我的份例是将你们的包括在内的,打点一次废了这许多,,不使唤白不使唤!” “羊肉我素来吃得少,一月给我留下两三盘就尽够了!” “至于墨竹那里,你们多照看些,” 秋云点点头,行礼笑着应下了。 一顿晚膳,富察舜华吃着辣椒鸡丁,嘶哈地喝水喝汤,但身上真是舒爽! 吃饱喝足,在宫内逛了三圈,喝了一小碗山楂汤,便睡下了。 ** 乾清宫,敬事房来了人,正在门口小声地与梁九功说话。 “梁总管,这何时才能进去啊!”那太监躬着身子赔笑道。 梁九功老神在在的,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启唇道:“等着便是了!皇上这几日一直忙于朝政,召见大臣处理三藩之事呢!” “打!接着打!” 年轻帝王的话,掷地有声,字字铿锵,带着浓重的威势,从里屋传来。 端着绿头牌的小太监被这声音吓得险些将手中的托盘给摔了。 为首的吴太监狠狠瞪了自己徒弟一眼,使劲儿拍了他的脑袋,低声骂他不争气。 “困兽之斗,又有何惧?吴三桂已去,他们自是穷途末路,负隅顽抗!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挨到几时!” “一个吴三桂,尚是朝廷心腹大患,可吴世璠又算个什么?” 自立为帝,传位于吴世璠,凭他也配? 不一会儿,几位大臣便匆匆走了出来,不忘擦着额际的冷汗。 梁九功也是悬着心,上前战战兢兢道:“皇上,敬事房来人了!” 室内传出的声音已然恢复平静,如井水一般无波无澜,“叫他进来吧!” 敬事房的几个人笑的比哭还难看,一个劲儿给梁九功使眼色,最后还是没得到回复,自个儿进去了。 一声叹息幽幽,传入耳中,“米思翰当年,着实功不可没啊!” 紧接着,吴太监视线所及处,只见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了富察舜华的牌子。 牌子落在托盘上,一声轻响,吴太监低垂着的面上眉头微挑。 ** 再度醒来时,日光已是西斜大半,她坐起身,秋云便听到了响动,撩开帐幔,“小主果真是醒了,起来洗把脸梳妆吧!” 屋子里的人面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气,场景十分熟悉,富察舜华心道不妙,抱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你们这是……?” “敬事房那头传信儿了,皇上翻了您的牌子,但是今夜咱们景阳宫掌灯,您不必去乾清宫侍寝了!” 她露出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好吧,无话可说。 她也要劳逸结合的好么? 既然无需去乾清宫侍寝,许多步骤也就省了,至少不用穿得那般单薄了,即使外头披了披风,但招摇过市,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干嘛的,也是叫人怪尴尬的。 居于冷宫,也有冷宫的好处,她们这般大的动静,也不怕吵到别人,招来几个红眼病。 前面的钟粹宫,宜嫔为一宫主位,宫内随住着几个庶妃,有兆佳常在,春庶妃,蓝庶妃和治庶妃。 兆佳常在生有公主,连宜嫔都对她多看重三分,但其余三个庶妃,蓝庶妃是个老实的,容貌秀美,性子温和,底下什么样儿她不清楚,但至少她今儿瞧见明面上是这样的。 因着她小意温柔,对荣嫔又是十足十地恭敬,荣嫔这些年连生六个孩子,身子早已撑不住,容貌也显了颓势,打从去年起,康熙就不大召她侍寝了,她要固宠,自然乐得抬举作兴蓝庶妃。 她宫中的人,俱都是年轻貌美的可人儿,但若论及出身,或是汉军旗,或是包衣,如兆佳常在,就是正黄旗包衣,其余三人,皆是汉军旗出身。 荣嫔也不是傻子,她可不会抬举一个出身大姓的来同她争抢,真要是这样,没准儿人家哪一日就压过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固定更新时间晚上九点,如果没有的话,一成概率是我忘了,九成可能是没有了,望周知。 第4章 来了 话说回来。 蓝庶妃之圣眷,相较于同个宫中的治庶妃、春庶妃以及兆佳常在,自然是高出许多。 自然也会引起其余人的不满与红眼。 兆佳常在有女傍身,稳坐钓鱼台,从不掺和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儿。 因而每次治庶妃与春庶妃故意挑刺的时候,底气也弱了许多。 但身为前后隔一条街的邻居,这才几日,她就听到了三回争吵声,底下的人给她传来谁谁谁又找蓝庶妃茬儿的消息。 秋云手巧,给她快速盘了个两小把头,富察舜华从妆奁中挑出一串呈红白色桃花状的南红玛瑙手串,挂在了手腕上,又挑出一对儿粉碧玺桃花耳坠儿递给秋云,看着发髻上的蝴蝶珠花,拿出青黛描了描眉,就瘫在那儿了。 -- 第7页 “这中间我定是要用饭的,胭脂水粉就先搁着,既是宫中掌灯,皇上就时间不定了,我总不能饿着肚子。” “酒膳就用一些清淡的,粥,小菜,糟货,清炒时蔬,什么蒜,辣椒,韭菜等气味大的,一概不要,今儿刚打点了御膳房那头,皇上又翻了我的牌子,他们自有分寸。” 这时候,不管富察舜华说什么,丛双等人都是应下不迭。 四月初九入宫,短短七日内,侍寝两次,即将三次,其余四日,皇上歇在乾清宫,如此,便是当年风光一时的宜嫔也有所不及。 出身大姓,镶黄旗人,不枉费她费尽心思在梁总管那儿露了脸,又打点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 如今看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 这个主子但凡有点手段,人聪明一点,拎的清,日后别说嫔位,就是妃位、贵妃位也是指日可待。 她在宫中生活多年,已是慢慢摸索出了皇上晋封的规律。 暮色四合之时,霞光铺满天际,如夏日里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热烈明艳。 派人去询问了一声乾清宫,得知康熙已是用膳了,富察舜华就十分开心地吃了个八分饱。 顺带又吩咐人去御膳房,叫他们准备宵夜。 ** 永和宫,后殿,乌雅贵人处。 茉心为她奉上一盏冰糖燕窝,“小主用些补品吧。” 乌雅贵人心中尚还憋着一股劲儿,“先撤了,用不下。” 好歹也是一路跟着她上来的,自是知道她此番的症结所在。 “富察贵人是刚入宫,又生了那等容貌,哪个男人不爱好颜色?皇上也是男人,自然新鲜,当初您初初承宠,又比她差了多少?” 乌雅贵人嘴角噙着清淡的笑意,“差了一点也是差,前儿皇上还召我侍寝,昨儿未进后宫,我还当皇上过了劲儿了,没想……” “今日可是十五呢!” 说到这儿,她眸光一寒。 茉心不由开解道:“虽是十五,可小主也要想想,宫中现在可没有中宫皇后,便是那位……也只是有代理后宫之权,又不是真的皇后,自打孝昭皇后也薨了,皇上初一十五去旁人那儿还少了?当初的惠嫔、端嫔以及僖嫔,哪个没得过?” 乌雅贵人不由气闷,她不在意主位中谁得了这份殊荣,她真正难受的,是同为贵人,她未曾得过此殊荣不说,还被新入宫的新人压了一头。 茉心以为她听进去了,将手中的燕窝搁到桌上,又加了把劲儿道:“现在,您该考虑孩子的事儿才是,瞧瞧荣嫔,六个子女,虽出身大姓,但原本家世也不算多么出色,靠着子女熬到了主位,您年轻貌美,却已是贵人,皇上对您也留了心思,何愁一宫主位?僖嫔是包衣,不也坐到了嫔位?” 但她也心知没这么容易的。 十二座宫殿,景仁宫意义重大,不会住人,景阳宫,既是富察贵人首先入住,照这般情形,一宫主位跑不了。 而最后空着主位的储秀宫,想来是为赫舍里这个后族留着的,不然富察氏早都住进去了 。 但现在她们能动的,也只有景阳宫那位了。 显然乌雅贵人与茉心想到了一处去。 她拼不了家世,现在宠爱也比不得,那就只能以子嗣取胜了。 到底是想通了,叹口气,“好了,将燕窝给我舀上一碗,余下的,你拿去用吧,这东西日日用,都吃的絮了。” 摸摸自己的小腹,“也不知四阿哥在阿哥所如何了,自打抱去了贵妃那儿,我等闲见不到他,只能在请安时,远远地瞧上一眼。” 说起四阿哥,就连茉心都心酸不已。 好歹是生母,可为四阿哥做个小衣裳小鞋子,都不敢拿出去,生怕使贵妃心中有疙瘩,以为她存了异心。 但好在四阿哥的玉碟,皇上一直都未松口,也算是个安慰了。 乌雅贵人起身,走到桌案前,在纸上歪歪扭扭地歇了几行字,吹干墨迹后递给茉心,“叫茉莉趁着宫门落钥前将这个送到我家中,记得小心些,千万不要漏了行迹。” 后妃虽时常与家族有联络,但这都是暗地里的,皇上素来不喜后妃与娘家牵扯过甚。 等到人走了出去,她才舒了一口气,微微绷紧的脊背松了下来,连带着发间的蝴蝶钗子上的翅膀都晃动起来,栩栩如生,呼之欲出,为其更添了三分活泼娇俏。 “既然三条路堵死了两条,那只能靠着子嗣做最后一搏了。” 她轻轻扶着小腹,目光渺远,喃喃道:“没关系,还有佟佳贵妃助我,这是她许诺过我的。” 若是皇上对她宠爱不减,又有佟佳贵妃从旁敲边鼓,她也不会这般艰难了。 富察舜华!!! 她为什么要进宫? 一瞬间,她的眸光陡然变得狠辣无比。 ** 戌时过半,康熙的便撵总算是到了景阳宫外。 富察舜华连忙带着人出去迎接。 来人一袭明黄色衣裳,上绣着五爪金龙,从便撵而下。 她见了人,就行了蹲礼,“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她只听着脚步声渐近,随后就感觉到一双大掌分别落在了自己的两肩,将她扶了起来。 “爱妃不必多礼,更深寒重,快些进去吧,免得受了凉。” -- 第8页 说罢,就牵着她的手,朝着屋子走去。 他生的还算高大,一米八左右的个头,比她能高出小半个头,面容清俊,高大挺拔。 只看着他的身影,就莫名让人觉得安心不已。 两人相对而坐,她如霜如雪的肌肤上染了层层烛光,伊人浅笑,更是美不胜收。 便是康熙便阅天下美人,也不由心猿意马。 他不由又开始摩挲着手中细腻白皙、指如葱根的双手。 富察舜华自是察觉了他的心思,不由有些羞赧,一抹飞霞映在脸上,她伸手挡了挡,却不知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更是令人心折。 她温声问道:“皇上可用夜宵了?妾不知您是否用了,叫人准备了一桌吃食,就是一些粥饭小菜之类的,若是您腹中饥饿,略用一些吧!”她顿了顿,又道:“外头冷,再为您烫一壶酒来驱寒?” 康熙轻笑,眸中深意无限,略一用力,抓紧了她想要抽出去的手,“既是爱妃开口了,朕自是无有不应的。” 她娇嗔道:“皇上又打趣人了!” 说罢,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茶壶,里面是刚刚送上来,重新冲泡的新奶茶,给他倒了一杯,“皇上尝尝……!” 她轻呼出声。 不等话说完,将杯子推过去,她就被康熙的巧劲儿一扯,坐到了人家的大腿上。 察觉到了此时的姿势,她不由面色爆红,从脖子到耳根再到面上,和一只煮熟的虾子无甚区别。 康熙的大掌揽在她的腰间,呼吸打在她的后脖颈,细细软软的头发丝被拂动,带起微微的痒意。 她不由向前倾了倾,想要起身。 而跟来的宫人们瞧见了此情此景,极是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丛双守在门口,见彩玲莽莽撞撞地端着装着温水的铜盆就要进去,忙把她拦住,“欸!怎么冒冒失失的?” 且不说这儿还有梁总管在呢,梁总管不在还有秋云墨竹,人家还没开口,哪轮得到她进去? 梁九功瞧见这一幕,眉头微挑,将手中的拂尘交给身后的徒弟,叫魏珠的,冷着脸道:“算了,记得下次仔细着些!你跟我来!将东西放下,就出来!” 说着,对着她招招手,带着她进去。 彩玲咬咬唇,跟了上去,轻轻地将铜盆放在架子上。 临出去前,拿着眼角余光瞧了眼屋中的帝妃二人,女子巧笑倩兮,一张脸布满红霞,眼中水光氤氲,坐在男子怀中,男子的额头轻轻抵着她的,两人之间,气氛旖旎暧昧,令人脸红心跳不已。 她放轻了手脚,赶忙退了出来。 正巧,秋云与墨竹从辟出来的灶房取出了饭菜,下面还安着小炉子,是以饭菜还温热。 见她从屋子里走出来,秋云不着痕迹地皱眉,看向了丛双。 后者见了,微微摇头。 秋云心下有了计较,却也不敢在此事多事,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将宵夜摆好,退了出去。 好容易从他怀中挣出来,“皇上尝尝这道梅花汤饼,是妾命厨子用山家清供中的方子照做的,此前听闻御厨冬日里就备下了白梅檀香末水,就正好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出场,外貌什么的,当然有修正,大家看看就好哈 第5章 帝妃 “妾还备了乳酒,不大醉人,清清亮亮的,十分醇厚,但又少了三分辛辣,微微发甜,妾觉着味道不错!往常在家中,每逢大节,便会少少地用上小半杯。” 康熙向来尊崇养生之道,晚间素来用得少且清淡,且确实未用宵夜,便接过了富察舜华为他舀的一碗梅花汤饼来。 用好了汤饼,夹了几箸与梅花汤饼同出山家清供的黄金鸡,康熙才道:“白梅香清冽,着实不错!你倒是会搜罗!” 他眸中笑意清浅,显然极是满意。 富察舜华笑弯了一双桃花眼,“皇上用得好,便是妾之幸了!” 饱暖思□□,吃饱喝足了,康熙瞧着富察舜华的眼神就火热起来。 直瞧得她心肝儿颤。 她刚要开口,就见对面的男人站了起来,身形高大,烛光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笼罩在内。 她仰头,有些疑惑,眼角微红,如桃花染就一般,忙问道:“皇……!” 男人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入了内室。 宫人立时将桌子撤了下去,梁九功与秋云在门口守着。 许是饮酒了,今晚康熙兴致格外高昂,内室的大床吱呀呀地响着,声音依稀可闻,室内春光之盛,引人遐想。 梁九功在外头守着,眼观鼻鼻观心,八风不动,老神在在的。 就是苦了秋云,虽年纪比富察舜华还大了两岁,但却实实在在未经历过男女之情,纵然此间之事了解一二,但听说过是一回事,真在这儿听着壁角,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叫人尴尬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秋云都开始打起瞌睡来,屋内的动静才算停止。 屋外寂静,夜空深邃,点点星子棋布于已是西斜的圆月周围,屋里又叫了水,终是彻底安静下来了。 富察舜华累得眼皮打架,都哭了出来,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就不能盖棉被纯聊天吗?发现她的内在美不好吗?身子有什么可馋的? 她就不馋康熙的身子! -- 第9页 等到宫人将床榻收拾干净,换了床单被褥等物,她窝在被子里,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康熙走到床边,见她睡姿豪迈,一条腿一只胳膊夹着被子侧躺着,小脸被热气蒸的泛着桃花色,不禁又是会心一笑。 上了床,伸出手,将被子扯了出来,已是进入浅眠的富察舜华咕哝了几句,唇瓣粉嫩娇艳,,微微红肿,看得他又是喉结滚动。 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火热,给她掖好被子,揽在怀里。 偏怀里的人不老实,嫌热,总是带着被子往一边滚,虽然床上不缺被子,但温香软玉在怀,总是比自己孤枕来得强。 只是怀里这个不大配合不说,自己还得伺候她。 ** 第二日,天边明月仍在,清晰可见,外头还是黑洞洞的,只隐约可见熹微晨光,康熙便在梁九功催促下起身,穿上朝袍。 早有御前女官将一应物件都送了来,屋子里满满当当,秋云本想将富察舜华叫起来,却被康熙阻止,“左右也无需请安,叫她睡吧,别叫醒了,她可娇气着呢!起床气才大呢!” 说到这儿,语气中都不禁带出几分宠溺来。 就前几天,他头一次到这景阳宫来,第二天起早,人来人往动静大,她本就不乐,怕是也不熟悉环境,还当是自己家,那时候寅时过半,她脑子也浑浑噩噩。 也是这个宫女叫她起床。 “吵什么吵?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扰人清梦,真是讨厌!边儿去!就是不!”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的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上下噤声,唯有她,仍是睡的恬然安静,一派祥和。 他初初听到这话,先是怔愣,而后愤怒,最后则是无奈释然。 说话间,床上的人又是翻了个身,咕哝道:“别吵我,让我再睡一会儿,早膳不用了,都别管我!” 御前宫女正在给他戴着朝珠,闻言,他皱起眉头。 “晨间为一日之始,早膳怎可不用?”吩咐秋云,“这个不必听她的,到了早膳时辰,就将她叫起来,虽说她小孩子心性,娇气的很,但也不能事事都惯着。” 见屋子里的人都是忙忙乱乱,彩玲有心进去帮忙,却无奈连个站脚的地儿都没有,只得守在门口,在那儿徘徊。 丛双瞧见了,就要上前说道,却被梁九功拉住。 她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后者,却只见人家微微摇头。 又等了一会儿,彩玲满心失落地离开,她才问道:“她分明是起了旁的心思,这会儿我不去敲打她,岂不是任由她心思越发多了?” 梁九功啧啧两声,轻声道:“你着什么急呢?你家主儿都不急呢!火候还不到,总得真的拿捏住了她的短处才好处置不是?” “再说了,富察家经此一次,富察老大人当年任职内务府总管,在内务府的香火情也差不多用尽了,这个好歹还能看出来些心思,是个蠢的,装的不像,可下次呢,再分配来一个,谁知道底里?谁知道是哪儿来的?内务府那帮奸猾的,可不会像头一次那般用心了!” “这宫里势力盘根错节的,倒不如留着这个了!左右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一听,丛双倒是收了面上的焦灼与疑惑,忙恭维道:“到底是梁总管精明,不似我,一着急就容易出纰漏!” 她扬起下巴,淡定道:“您说的没错,是不该着急,虽姿色也有几分,但与我们主儿比,那真是不自量力了!且性子也木讷,人也不机灵,这么早就露了心思,只消派人盯着她就万事大吉了!” 她又是微微福身,“今儿多谢总管提点了!” 梁九功站的笔直,微微眯着眼睛,拿着手中的拂尘点点她,“好歹也算得上是同乡,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多说几句的事儿罢了!” 话音刚落,那头康熙就出来了,他给丛双使了个眼色,就跟在了康熙身后,走出景阳门,“皇上起驾!” 脸上稍微还能看得出些红肿痕迹的墨竹,在一边盯着两人,疑惑半晌,心知无碍,终是摇头,转身离去。 **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 秋云嘱咐墨竹,“你去敬事房那头报一声,最近几日,将咱们小主的绿头牌撤了,她不宜侍寝。” 月事来了,屋内坐着的富察舜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看来,事后早间,吃点胡萝卜木瓜,再加上几瓣糖醋水晶蒜,既开胃,还足够避孕。 她虚岁不过十七,别说她暂时不想生孩子,就是想要孩子,这个年岁,在这样的年代,还是在皇宫,风险也太大了。 她还没这个勇气,为一个孩子,以命相搏。 她月信并不是特别准,像人家上个月十日,这个月还是十日,是从未有过的,但大都在月初几日,可能早两三日,可能晚两三日。 这个月初二才来,弄得她提心吊胆的。 她穿来前是个牡丹,也不过二十五岁,将将进入社会两年。 大学忙着考各类证书,报考第二专业,有时候还要跟在导师身边学习,连交往个男朋友的机会都莫得,家里对此也不大在意。 她早就成年了,对男女那档子事儿还是有所了解的,高中生物不是白学的。 但怀孕这个过程,母体的表现,她就不大清楚了。 -- 第10页 她所在的公司是世界五百强,人文环境、薪酬待遇,都是业界有口皆碑的 公司的老前辈们,都是高学历的白领金领银领,人家也不会和她一个刚出校门的人讨论这些。 且职别越高的,未婚或者未育所占的比例就越大。 话题远了,总之,她还是知道,一般来了月事,就代表没中招的。 富察舜华靠在炕上的大迎枕上,一张小脸雪白雪白的,没了往日的红润,小腹涨涨的,一点都不愿意动弹。 秋云走了进来,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从里面取出了气味感人的红糖姜水,“主子,您这还是受了寒了,喝点姜水,打寒,还暖身子,能好受许多。” “可您这个月也没大用寒凉之物,之前不是调养的好了许多?怎的这个月又开始了?” “这个月,还是叫戚太医给您把脉,对症下药,开方子调养一番吧,左右现在身在皇宫,平安脉请的勤快。” 富察舜华蔫头巴脑地点点头,已经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微抿着,随后仿佛慷慨就义般,一口灌下了姜水。 这味道,太刺激了! 一碗干了,赶忙咽下去,又端起旁边的清水漱口,口腔中呛人辛辣的感觉才退去不少。 秋云道:“主子不舒服,先睡一觉吧,我去给您准备两个汤婆子,您搂在怀里,贴在肚子上,放在脚底下,想来会舒服许多。” 富察舜华穿得厚厚的,此时也不舒坦,天气热,她身体凉,手都是冰凉的,穿的还多,更是难受了。 去床上再睡一会儿,她实在是乏了。 之所以又疼得没劲儿了,应当是上个月属寒的水果吃多了,河鲜海鲜也没少用,所以现在才搞成这副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姜水的味道,简直了,喝过一次再也不想喝第二次,尤其是特别疼的时候,还得把碎姜末吃了,更刺激了 第6章 永和宫 晚膳后,康熙照旧翻牌子。 扫视一圈,修长白皙的手指顿了顿,“富察贵人呢?怎的不见了?” 敬事房的太监忙道:“回皇上,今早景阳宫那儿,派人来报,是以,富察贵人的绿头牌,被撤了下来。” 上面一溜摆着七嫔中除去宜嫔的六块儿,佟佳贵妃的,钮妃的,博尔济吉特庶妃等人的,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最后又翻了乌雅贵人的牌子,挥挥手,使人撤了下去。 梁九功余光瞥到,心中又是连连感叹,身子不由更是压低了些。 这才多久,不到一个月,就心心念念了? 叫宫中的诸多老人儿们情何以堪呢? 这帝王情爱,果真是薄如纸。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受宠的这些妃子,大多特点鲜明。 富察贵人家世好,容貌好,性子娇,但分寸拿捏得刚刚好,光是这最后一点,就知道她是个人物了。 宜嫔长相明艳,性子直爽;乌雅贵人温柔小意,细心周全。 连带着先前受宠的荣嫔,和刚刚成为过去式的僖嫔,也都是相貌娇艳的。 这燕瘦环肥,春兰秋菊围绕在侧的,也难怪圣上口味挑剔。 康熙坐了下来,又开始处理政事,那敬事房的太监也躬身一步步退了出去,准备着人去永和宫传话。 永和宫? 敬嫔那边儿又要气个半死了。 ** 敬嫔午睡醒来没一个时辰,便听到身边的宫女海棠来报: “主子,今儿皇上翻了乌雅贵人的牌子,今晚她去乾清宫侍寝。” 闻言,敬嫔手上的茶水登时便撒了,浇在了裙边。 她今儿穿的玉白色的旗装,留下点点浅褐色的茶渍。 愣了一会儿,挥退了想要为她擦衣裳的芍药,她秀美的面上才露出意思冷笑,微微有些扭曲,“小贱人!可恨至极!” 不仅不感到亏心,还大摇大摆地住进了她的永和宫,偏皇上对她还有些许宠爱,她投鼠忌器,不敢过于为难,也就是仗着一宫之主的身份压着她,但也是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的!一点不出气! 皇上都把她忘了一个月了,这会儿怎么又点她了 ? 她微微蹙眉,如是问着身边的海棠。 宫女听到这儿就捂着嘴笑了:“还能因为什么?景阳宫那位这个月到了撤牌子的时候了,宜嫔又身怀有孕……” 身为宫女,不敢妄议主子,因而,她也只能说到这个份儿上。 但敬嫔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话外之音。 当即就捂着嘴笑道:“我还当她多有本事呢,原也是捡了旁人的漏儿啊!”她下了炕,准备去换一身衣裳,“你啊,把富察贵人有孕的事儿透漏给她,她当初可多厉害呢!现在不也照样无计可施?我不爽,她也别想好过!” 说到最后,她的眸中尽是冷然。 真当她是个泥人儿,任人揉捏没脾气呢? 她再不济,也是一宫主位,对乌雅贵人天然压制,她只是顾及皇上心思,不敢放开手脚收拾她而已,但若是在小节之处恶心她,再容易不过了。 就算她知道是她做的又如何?她敢对她如何吗?她敢同皇上抱怨诉苦吗? 既然走了解语花的路子,那就好好儿走便是,可千万别叫皇上做了她的解语花才是! 而另一边,乌雅贵人得了敬嫔刻意传给她的消息,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恨得咬牙切齿。 -- 第11页 待到回了内室,坐在梳妆台前,她才敢道:“人在屋檐下,就是人家故意恶心你,也不得不接着!” 若是她能够早早封嫔,便是依旧在这永和宫住着,敬嫔也断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心中微微气闷。 同是包衣旗人,敬嫔就摊上了好叔伯,带着她一路高升,僖嫔赶上了好时候,运道好,一路封嫔。 然而她,时机不对,家族也仅仅盘踞内务府,于朝政之上,建树稀少,弄得她灰头土脸,想要什么,都要自己争取。 后宫一众宫妃,多的是外八旗出身的,包衣出身的又有几人? 何况她还不是内务府包衣三旗出身,而是下五旗包衣,是皇室世仆还搭不着边儿。 若非她家中在内务府小有势力,她连顺贞门都进不去。 乌雅贵人苦笑,若非出身太低,想要向上爬太过艰难,她也不会将自己的骨肉同贵妃做了交易。 只是,这是最好的出路了。 孩子若交给嫔位,她们无力提拔自己不说,还会尽全力打压,自己可能一辈子无出头之日。 更甚者,心思更是刻毒,去母留子也不在话下。 如安嫔那般的人,自然要早早离开。 茉莉将她的头发拆开,她只淡淡道:“先别梳头了,给我通通头发,头皮发紧,不舒坦的很!” ** 富察舜华一觉睡到了下午,起身后,虽还是感觉腰酸背痛的,可小腹处已是好了许多,只隐隐作痛。 墨竹走了进来,连忙放下水盆,将她扶起来,细细问道:“主子可觉着好些了?看着面色倒是红润了许多!” 富察舜华下地,抻了个懒腰,骨头嘎吱嘎吱响着,一听就知道是久不动弹导致的。 “好多了,太难受了,比喝药可难受多了,等下次请平安脉,叫太医开方子吧,喝上一年半载,我就不信不会好转!” 对于一个未曾生育、未曾受过大伤的人来说,这真的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就连她初中时候被狗咬伤了好几处,伤口面积大的吓人,养伤期间也没有这般难熬。 小学时候因为贪玩,被机器搅烂了手指间的一块儿肉,已经烂成肉泥的那种,可能因为记忆久远,也没什么印象了。 不过那处疤痕到她穿来前,仍旧十分醒目。 姨妈痛在她这儿,仍旧是独领风骚。 富察舜华仍是神色恹恹,没精神得很,下了地,洗了把脸,漱了口,便坐在了桌前, “您都错开晚膳的点儿了,好在御膳房那头儿会来事儿,咱们银子也砸的足,还给您留了好饭菜呢!” “奴婢想着您今儿不大舒坦,早间也没用多少,特意给那师傅使了银子,给了他一对儿金锞子,让他把面抻好了,又从他那儿拿了高汤,配上了他最拿手的三四样小菜,再拿了两荤两素四道菜,现在面正在那儿煮着呢!一会儿您尝尝!” 半刻钟后,墨竹与丛双还有廖凡便一人拎着一个黄杨木食盒进了屋子,将饭菜摆好。 有心转移她注意力,“对了,主子,五月初五,便是端阳节了,也不知皇上会不会点您随行,若真的可以去,便可以去西苑太液池观龙舟竞渡了!” 富察舜华心想,龙舟竞渡有什么好看的?经历过后世奥运会等世界级赛事,看什么都是索然无味了。 不过能出宫散散心也是好的。 先吃几口原味的鸡丝面,而后放上辣椒油,上面葱花漂浮点缀,红油漫开,红红绿绿的,别提多开胃了。 再放上一些辣肉酱和陈醋,就更是扑鼻了。 实话说,她以前倒也没这么爱吃,这会儿,应当是长身体加之御厨手艺好的缘故吧? 毕竟后世,多少家私房菜打的御厨后人名头,但手艺可比不上皇宫里的这些。 错过了饭点,早上吃得早还吃得少,她未免就吃撑了。 慢慢起身,用了官房,看外面阳光尚好,不再是前两日大雨倾盆,阴云密布的景象,便也有了散步的兴致,走到了正殿月台前。 “我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准备的端阳节贺礼都安置妥当了?”她偏头问着两人。 “都好好儿放在隔壁呢!丛双和奴婢亲自安置的!”秋云笑着道,“那可是您用心准备的,奴婢二人自然不敢怠慢!” 墨竹接话道:“荷包上的五毒图案,倒是憨态可掬!” “你也知道,我针黹不好,绣技乱七八糟,也就在这花样子上面取巧一次了!可千万别嫌弃我不诚心,而是我的女工根本就拿不出手!拿出去,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两人闻言,都是忍俊不禁,抿着唇无声地笑。 “针黹这东西,于您来说,实属鸡肋,精通不精通又能怎样呢?您出身富贵,如今又是宫中妃嫔,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 富察舜华无声叹气,说什么不用亲自动手,好歹是门手艺。 放在她那个世代,这种技术,那是真吃香。 如手工刺绣这等东西,如果是大师级手艺,几十上百万都可以。 说到底,就是没这个天赋,她连打个络子都费劲儿,人家就是十指翻飞。 比不了比不了! 她是绣不成一朵花儿了! 突然,门外传来了挥鞭声,主仆三人皆是神色一凝,连忙朝着景阳门走去。 -- 第12页 在门口值守的小太监上前,“主子,皇上来了!” 梁九功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富察舜华连忙蹲身行礼,耳垂处的绿松石坠子摇摇晃晃,“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随后她便又被拉了起来。 她仰着小脸,笑意清浅,问道:“皇上白日里一般不都在乾清宫处理政务?怎的来了妾这里?” 第7章 启祥宫 康熙垂首,清隽的面上满是笑意,“马上便是端阳节了,因而便熬了几日,将积压的政务都处理完,如今算是得了闲了!” 闻言,富察舜华眼神亮晶晶,“那初五日便是要出宫去西苑?” 见她一张小脸雪白,没有几分血色,康熙不由皱眉。 然而富察舜华却是无知无觉,抱着康熙的手臂,声音甜的像掺了蜜一样,“皇上,带我去呀!带我去!保证听话,不给您添麻烦!” 帝妃二人朝着后殿走着,康熙弹了弹她光洁的额头,“你啊你,还真是不叫人省心!” 她嘻嘻笑着,“没有呀,妾成日在景阳宫窝着,偶尔去寻博尔济吉特庶妃,并未与人有过冲突,多安分呀!” 两人走到屋子里坐下,男人清越的声音又是响起,“可不是说这些,你瞧你,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像是大病初愈一样,病了为何不请太医?” “你这副样子,朕倒不敢把你带出去了!” 富察舜华一听,急了。 “别呀!这都是老毛病了,先前都调养好大半了,也不知怎的,许是上个月贪凉了,又许久没犯,才显得格外严重。” 而后又摇着康熙的手,嘟着唇道:“皇上,您最好了,带着我嘛!” 她美目光华流转,直叫人心旌摇动。 康熙招架不住,朗声道:“快别摇了,带你去就是了,怎么会漏掉你呢?” 说罢,还刮了刮她的鼻子,一派亲密景象。 而后又是沉吟道:“不过你这身子,是该好生调养了!不然日后,怕是妊娠产子都困难。” 生……孩子!!! 她蓦地瞪圆了一双桃花眼。 已经想的这般远了? 娘欸,她还是个孩子呢!生孩子? 康熙见她神色有异,不由温声问道:“怎么了?” 富察舜华摇摇头,神色低落道:“不想生孩子,害怕!” 听者面色微变,只听人家又道:“我比弟弟大了十岁,当初我额涅生他的时候,生了一日一夜,休养了好久,纵是我身边的嬷嬷们不叫我去看,我在月亮门处也能闻到一阵阵的血腥气,能听到额涅的惨叫声,好可怕!” 那是小姑娘为数不多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深刻景象,至今仍是历历在目,恐惧如跗骨之蛆,难以摆脱。 秋老虎余劲犹在,一盆盆血水红的刺眼,她却像是走入了深冬,一如当初父亲米思翰去世的那一日。 不过好在博尔济吉特氏年轻,身子强健,月子养得好,没多久便又活蹦乱跳了。 听罢,康熙不由更认定了这是个娇气包,笑着道:“有朕在呢!” 将她揽在怀里,细声哄着,“皇宫汇聚天下名医,孕期护养也格外精细,莫怕莫怕!” 如此娇气,倒像是他养了个闺女。 思及此,他不由哑然失笑。 说着又吩咐梁九功,“太医院院使怎的还未到?” 梁九功忙上前恭敬回话道:“回皇上,梁院使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因而可能就慢了些。” 何况这才去了几时?就算是小跑着,也不过才到太医院而已。 “梁院使在调养身子上最是好手,你听他的话,乖乖吃药,养好身子,来日育有皇子公主,你也顺当些不是吗?” 梁九功不由将头压得更低,这话已是明晃晃地说,只要这位主儿有了孩子,便可晋位了。 富察舜华摸摸小腹,无声叹气。 只是一个月事,都折腾她到死去活来,生孩子的痛楚怕得是十倍不止吧? 不想了不能想了! 她抬头笑着,“都听皇上的!” 等到梁院使来了,为其诊了脉,开了方子,叮嘱道:“小主的身子原本将养的不错,只是近日受了凉,臣开的这方子,比之以往的,调整了药量,不会损害身子,三碗水煎做一碗,小火慢煎,千万不要糊底,糊了,药性也就变了。” 秋云收好了方子,将人客客气气送了出去。 富察舜华以手托腮,歪着头对几个贴身伺候的人道:“我就说嘛,问题不大,就是上个月不大妥当!也就是你们,总是一惊一乍的!” 刚说完,脑袋上又挨了一记。 虽不痛,她还是看了过去。 只见年轻帝王正收回刚刚作案的手,修长匀称,如竹节一般分明。 他毫无心虚之意,淡淡道:“她们这是忠心,时刻看顾着你的身子不是应当的?” 又吩咐几人,“这个月开始,像西瓜这等寒性重的水果看着她少吃,桃子这等温养的就随意了,像是荔枝这等性燥的水果,少用一些。” 富察舜华噗呲笑出来,“荔枝?可金贵着呢!一年总共才多少盆?妾就是想多吃,也没门路啊!” 况且,这玩意儿以她的身份,能分到一粒那都是走运了。 康熙也是不自禁地笑了,刮刮她高挺的鼻梁,“你就知道拆朕的台!这几年福建那边也不大太平,台湾有郑家兴风作浪,便是朕,都是许久未见到鲜荔枝了!” -- 第13页 “那妾就祝皇上早日收复台湾,使海关安定,壮大盛世之景!” 闻言,男人的手指按上她软嫩嫩透着浅粉色的唇瓣,“你这小嘴儿,抹了蜜一样!” 想到刚刚手上的触感,康熙的眸色又是暗了些许。 两人又是说笑许久,康熙看了眼外面天色,才起身道:“你好生照顾自己,朕先回乾清宫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杂事了!你好好儿照顾自己!” 富察舜华乖巧点头,“皇上去吧,政务要紧呢!” 她蹲身行礼,看着男人的背影一点点变小,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面色变淡,缓缓起身。 “今儿皇上翻了谁的牌子来着?” 她扶着丛双的手,从月台进了外间坐下。 “回小主,是乌雅贵人。” 她点点头,“现如今,翊坤宫的宜嫔与其妹妹郭络罗庶妃都是有孕在身,我未入宫前,乌雅贵人与宜嫔的恩宠平分秋色,如今是她,也不奇怪。” 说罢,又道:“郭络罗庶妃怕是要生了吧?我瞧着她的肚子越发大了,给她的礼备好了没?应该是快九个月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生了!” 丛双忙道:“郭络罗庶妃书去年九月底诊脉,诊出了不到两个月身孕,算算日子,也就是五月末六月初了,再快一点儿,这个月中旬上旬皆有可能。” “上次您说了,奴婢便已把礼备好了,也不知是公主还是皇子,因而备下了两份儿!” “你办事周全,我倒放心。” 闻言,丛双极力忍住唇畔慢慢扩散的笑意,道:“为主子分忧,是奴婢的本分,哪有什么劳烦的理儿!” 富察舜华轻笑出声,却又是扯到了小腹,一阵抽痛。 丛双见状,忙将她扶上西边的屋子,倚在了炕上,墨竹拿来了两个暗绿色折枝连理的大迎枕,叫她倚着。 “不然再叫灶上给您熬一碗姜汤来?奴婢瞧着那个极是管用呢!今儿上午用了一点,您气色就好了许多。” 闻言,富察舜华一阵沉默。 在继续忍着痛意和喝有着感人气味儿的姜汤间游移不定。 最后,脊背塌了下来,面色无悲无喜,“去吧,我如今好了许多,里面的姜末都撇出来就好,或者包在纱布里熬煮。” 想到今早满嘴的姜末,还得使劲儿咽下去,她就…… ** 启祥宫,安嫔处。 安嫔正躺在美人榻上,身旁摆着小几,她的手搭在高高的迎枕上,任由宫女为她染着蔻丹。 此时宫中还未有妃嫔尽戴护甲的风气,因而染蔻丹成了后宫女子的爱好之一。 安嫔靠着两个猩猩红的大迎枕上假寐,片刻后开口道:“你说皇上刚刚离开景阳宫?然后回了乾清宫,没去那小贱人处?” 芙蓉轻轻将明矾加入装有花瓣的臼子中,慢慢研磨着,“正是呢!若非这富察贵人报了敬事房撤了牌子,奴婢就想着干脆皇上今晚歇在那儿得……” 话已出口,才觉得不妥,她忙捂住嘴,“奴婢失言,请主子责罚!” 可这话却是说在了安嫔心坎儿上,打住她要掌嘴的动作,红唇微微勾起,笑道:“你有什么错呢?只是这话,在外面可不好说!” “富察贵人容貌过人,艳光四射,且年轻娇嫩,像朵儿水仙似得,俏生生的,别说皇上了,我见着都喜欢!” “既是皇上喜欢,那自然一切以皇上喜好为先,皇上顾及后宫诸位姐妹,雨露均沾,我却是觉着,皇上自己个儿心中舒坦就成!” 她又低声笑道:“那小贱人也有今日!先是捡了人家的漏儿!偏偏又在当日,皇上先去了人家的寝宫,不可谓不打脸!” “想来啊,不只是我,敬嫔那儿,也是一样快意吧?” 丁香将新的花瓣又丢入臼子里,笑道:“敬嫔娘娘那儿,不比咱们这儿,离着乌雅贵人大老远,也够不着,她们可是同居一宫呢!” 安嫔清秀的面上,笑意止都止不住,“可不是呢!除开佟佳氏与钮祜禄氏,敬嫔只在我之下,乌雅贵人一无家世,二无位分,如何能挡得住敬嫔?” 她端详着手上染的蔻丹,只觉得都顺眼了几分,“可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定个时间,最近这两周,就周一周三不更吧,其余几天照常晚上九点。 第8章 端午节 一晃到了五月五,康熙带着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还有宫中数名妃子前去南苑观看龙舟竞渡。 北京太液池兴起于辽,历经元明朝,几番修建,景致极好。 除了景致,龙舟竞渡倒也还有些意思,极其热闹。 热闹了一日,晚间,康熙又携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及众妃嫔在西苑内开宴,与众妃同乐。 而原本来观龙舟竞渡的大臣们,也都早早归家,与家人共享天伦。 一番仪式结束后,众人落座。 宫中妃嫔多,佟佳贵妃自然为首,在皇帝左手一列的首位,设二等宴桌。 钮妃在右手边首位,亦是二等宴桌。 至于她这等小贵人,就是三等宴桌不说,还得和另外两个一起用这个三等宴桌。 巧的是,与她同桌的乃是乌雅贵人以及兆佳常在,后者虽无贵人位分,但却育有公主,因而待遇特殊。 自打前几日康熙翻了乌雅贵人的牌子前去了她的景阳宫,富察舜华见了乌雅贵人就总感觉有些尴尬。 -- 第14页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气氛竟有些凝滞。 还是兆佳常在硬着头皮先开了口,“两位姐姐,该用膳了,今儿忙闹一日,胃里空空,先用些汤面吧,若不爱这个,还有几样饽饽!这个枣泥毛巾卷和花生奶皮酥,五公主极是喜爱,我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 总算有人开口说话,富察舜华忙接道:“我小时候倒也喜欢,但大了,对甜食的兴趣就渐次变淡了!” 说罢,夹起一块儿枣泥毛巾卷,放入口中,“还真别说,时日久了没用过这些,乍一用,只觉得味美无比!” “枣泥酸甜适口,外皮酥脆雪白,倒真不负这个名字。” 她是真的饿了,且才虚岁十七,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了一块儿糕点,就停不下嘴了。 又夹了一只鸭子馅儿饺子,满口鲜香,也没了鸭子的腻味儿,食材处理的极好。 “秋云,给我舀一碗酸萝卜老鸭汤来,再给我夹两个金丝烧麦。” 兆佳常在入宫许多年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有见过那个妃嫔,如她一般,来这等宴上,就是为了吃的。 一时间,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见她吃东西的样子竟有些神似自己的五公主,不由眼神又是软了几分,忙道:“这儿还有荷叶膳粥,你尝尝!” 说着,亲自给她舀了一碗。 富察舜华有些受宠若惊,忙接了过来,连连谢过。 看着二人这一番你来我往,被冷落的乌雅贵人嘴角不由浮出一抹冷笑,片刻后消失不见。 等用好了荷叶膳粥,她又盯上了水晶梅花包。 这道糕点如其名,做成了梅花样式,表皮透明如冰晶,里头的馅料乃是鲜虾制成,透着橙红色,盘子内以酱料画着枝干遒劲的梅花枝,整道糕点,如画一般,美不胜收。 而后,其上的两朵梅花便到了富察舜华的肚子里。 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像只仓鼠一样,引人发笑。 见状,乌雅贵人脸一黑,看着缺了两朵花的盘子,面上勉力维持着笑意,心底暗骂她牛嚼牡丹,不通风雅。 为首的康熙见她努力吃喝,看都不看他这儿一眼,心中好笑,吩咐梁九功,“这道燕窝炒熏鸡丝赐给佟佳贵妃,野鸭丸子给钮妃,熘鲜虾送到富察贵人她们一桌。” 闻言,靠前的众妃皆是眼神闪了闪。 皇上倒也真是,明眼人都瞧的出来,到底是给哪一位的,偏得拉上同桌的另外二人,一起白白遭那嫉恨猜忌。 富察贵人圣眷优渥,乌雅贵人前两日才侍寝,而兆佳常在,则是皇五女生母。 若是不明就里的,还真是分不清到底偏着谁呢! 得了赐菜,几人尽皆起身谢恩。 富察舜华毫不客气,就夹了一个,塞进嘴里,满口鲜味儿。 这大夏日里,吃口新鲜海鲜当真是不容易。 就是她不能多吃。 兆佳常在无乌雅贵人也用公筷夹了一粒,适当性地用了用。 此时戏台子上正唱着采药降魔的大戏,宫中娱乐项目素来少,许多人入宫多年,早已看腻了。 只是有的受宠的庶妃入宫不久,家境也算不得多好,便是身在家中,也没听过几次戏,倒新鲜的很。 富察舜华也极喜欢,来到这儿后,将近三年没什么娱乐活动。 不是说她对米思翰的逝世无动于衷,而是,走出那种悲痛后,守孝的日子,是真的难熬。 不仅饮食有规定,也不得出门会客宴饮,听戏什么的,更是梦里才会有。 她的几个哥哥嫂子,甚至都不能那啥。 她来后,就一直守孝,到今年正月月底出孝,因逾龄错过选秀,本来家里想为她寻摸亲事,没想宫里头又是传出了口信儿,她不日即将入宫。 这订亲嘛,也就免了。 话说回来,她前世倒是挺喜欢去剧院看话剧,如今换成戏曲,也看得津津有味。 她看有的人给戏班子打赏了,甚至还有几个是小答应,也将手上的一只红玛瑙玫瑰戒指给了丛双,命她去打赏。 乌雅贵人眼角余光瞥见,不由轻笑道:“富察妹妹当真是出手阔绰!这样的好物儿,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了!” 她陡然话锋一转,“不过,咱们皇上厉行节俭,不爱铺张奢靡……” “妹妹此举,怕是与皇上提倡的俭省相悖!” 闻言,小桌上的气氛陡然凝滞。 只见富察舜华素银筷一撂,与瓷器相碰,声音清脆。 却听得乌雅贵人心中一个咯噔。 只见她又接过了一块儿帕子,擦拭着嘴角。 而后,对着乌雅贵人,笑道:“姐姐说笑了,这节俭,也该有度才是,没见过有着万贯家财的,去街上做乞丐的。” 她将帕子扔回到秋云手上,“保证自己生活水平的节俭,裁剪不必要开支,那叫节俭,而过分节俭,那叫做作!” “再者,一个玛瑙戒指,又值当什么呢?姐姐瞧瞧这阖宫姐妹们,有几个当回事儿呢?” 她面上带笑,“姐姐,妹妹奉劝你一句,虽你是宫女出身,书呢,读得不多,见识亦是有限,可也不能露怯呀!咱们嫔妃的一举一动,都是看在旁人眼里的,今儿好歹是家宴,若来日到了国宴,你还是这般斤斤计较,未免失之大气,丢的也是皇室的脸面。” -- 第15页 乌雅贵人面色阴沉如水,手中的帕子都能单手扣裂了。 这个富察氏,简直可恨至极! 宫女出身,说明她原身为包衣,书读得不多,见识有限,可又是戳了她的痛处。 她在满宫嫔妃中,一个镶蓝旗包衣身份,是何等扎眼! 心中再恨再气,此时也得服软。 “妹妹此言有理,倒是我冒失了!” 富察舜华眨眨眼,冲着她笑了笑,低下头,又开始挑拣桌上的菜品,“那个水晶梅花包,再来两个!” 她的东西,她爱怎么用怎么用,管得着吗? 她以往跟着家里参加商业酒会,还会给里面的服务人员小费呢! 兆佳常在见此,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心口。 真是心都差点跳出来了。 怎么就和这两个分到一桌儿了? 好在,富察贵人是个和气性子,没她想的那般私底下趾高气扬。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正巧被富察舜华瞧见了。 “兆佳常在,那儿有冰镇的山楂酸梅汤,既消暑,又去腻,还开胃,夏日里,喝一杯这个,最是舒坦了!” “若是肠胃不耐受,喝点温的,也是极好。” 兆佳常在笑意温和,“冰镇的就可以,我自来肠胃好,吃了多年川菜,也没见如何,一点冰饮,更是不妨事了!” 说着,接过了婢女递来的五彩红龙碗,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富察舜华也开始 乌雅贵人见此,心中轻嗤。 才见了几回,倒是姐姐妹妹亲热上了。 康熙帝又是将目光飘向了下方,只见七嫔皆是聊得火热,钮妃与佟佳贵妃两人目光交汇,便双双撇开视线。 唯有富察舜华那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人聊天,一边看戏。 见康熙的视线扫了过来,乌雅贵人的眉梢染上喜色,扶了扶发间的簪钗,觉得无碍,便回望过去,对着他露出微笑。 她对着铜镜已是练习了千百次,既不显得谄媚讨好,又不显得过分疏离,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只是,上座之人的目光却并未为其驻足停留,直直看向了她身边之人。 那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戏,丝毫没有感受到上座而来的视线。 片刻后,那道目光收回,却依然无法纾解乌雅贵人心头的愤恨。 原本她冷眼瞧着,皇上对其还只当是个小宠的态度,与她、与旁的妃嫔并无不同。 可如今,皇上却是态度微微有了变化! 竟将她与二妃七嫔等同视之! 如此想着,她心中警铃大作,不禁有些慌乱。 那这是不是彻底意味着,日后富察贵人早晚也是一宫主位? 此前,她尚且抱着一丝侥幸。 万一富察贵人不得圣心呢?万一富察家败落了呢?万一富察贵人迟迟未有子嗣呢? 可如今,这一丝侥幸,也随着皇上的目光,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要说:  乌雅贵人:怎么办?她和主位们的待遇一样! 富察舜华:我觉得你想的有点多啊…… 第9章 郭络罗氏 端阳节过后,日子过得仍是飞快,一晃,二十几日过去了。 这一日清晨,廖凡匆匆进了景阳门,就和丛双道:“快去和小主说,今晨丑时,翊坤宫那边,郭络罗庶妃便发动了,我瞧着许多主儿,都朝着那边儿去了!” 丛双忙进去将此事告知。 富察舜华痛苦扶额。 翊坤宫在西六宫,她在东六宫,这意味着,她又要穿着花盆底走好长的路。 现在还是清晨,要是傍晚还成,半夜就更好,像这个时间,连推脱的借口都没有。 她认命起身,穿好鞋子,墨竹为她拿来水银镜照了照,见妆容都还在,头发整齐,便也就这样了。 等到了翊坤宫,饶是有人撑着伞,她也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 忙被人请到了明厅用茶,见过诸人。 她刚刚落座,只听乌雅贵人语带笑意道:“妹妹可来的晚了,看看周围,只等着你一个了。” 自打端阳节过后,二人之间的平静便被打破,这种事,时有发生。 只不过宫中,这种景象多了去了,众人便也不以为意。 富察舜华坐了下来,甩甩帕子,“乌雅贵人说笑了,我那景阳宫不比永和宫,有主位娘娘坐镇,消息灵便不说,位置离着翊坤宫也更近,自然来得晚了些。” 她又淡淡道:“你这话,当真吓了我一跳,我还当今日是初一,是我脑子要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儿请安了呢!如此的话,自然是我的罪过了!” “真真是,我还当我脑子坏了呢!没成想,原来……不是我啊!” 闻言,原本十分焦虑的宜嫔直接笑了出来,讥讽的目光直直射向乌雅贵人,丝毫不掩饰她眸中的冷意与幸灾乐祸。 至于乌雅贵人,自是看懂了宜嫔的警告之意,因而闭了嘴,只是,眼神冷得能冻出冰碴子来。 见状,宜嫔也熄了火,收回目光。 若是平日里,她还乐得看一场好戏,再来个火上浇油。 可是如今…… 就算是要放肆,也别在她的翊坤宫碍眼闹事儿! 她妹妹正逢生死大关,她没这闲工夫看这些! 一直从早晨坐到中午,许多人都坐得絮烦了。 -- 第16页 郭络罗庶妃是第一次生产的人,是以,时间耗得久了点,但由于身子健康,不到午时,便听到了婴儿啼哭声,郭络罗庶妃顺利生下皇六女。 宜嫔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喜气,笑吟吟地接下了众人的贺喜。 等回了宫,富察舜华就打发人将早准备好的贺礼送了出去。 算算日子,宜嫔十一月十二月那阵儿也该生了。 这两姐妹倒是齐刷,怀孕时间都差不了几个月。 “去叫一屉驴肉蒸饺,这个咱们自己使银子,不必叫他们为难,再要一份儿猪肉大葱包子,几样小菜,糟货,再拿一桶酸梅汤来,弄一些冰块儿来。” 墨竹一愣,而后劝道:“主子,可少用些冰吧,眼看着又要到日子了,上个月,只是多吃了些水果,难受得不行,更何况这次是实打实地冰块儿呢?” “咱们这屋子还成,还算凉快,忍忍也就过去了!若是吃多了冰,身子迟迟不见好,如何孕育皇嗣?” “这不论是后宫还是后宅,还得有个孩子才能立住脚!” 现在富察舜华一听这话就脑袋大,不由问道:“你是叫丛双洗脑了?怎么也跟着说?我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 闻言,墨竹笑道:“主子,奴婢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这世道,对女子不公,若咱们能像男子一般,能够建功立业也就罢了,谁稀罕以孩子做筹码提高地位?” “可现在,不是情况不允许嘛!这天下,就是男子的一言堂,是非对错,都在他们口中,这不也是往常您常说的吗?” “既是如此,人在屋檐下,该低头就要低头,”她低声道:“奴婢知道,您是个有主意的,可就算要改变现状,也得有话语权才能动作不是?” 听她突突突一阵说,富察舜华都蒙了,随后哭笑不得道:“你误会我了,我并不排斥孩子,我是想说,你们最近怎么一个个地,都催我生孩子呢?” 改变世界?她自己就是个异数,还不知剧情君能让她活到几时呢! 三十六计,苟为上,先苟着吧。 她不否认人性的伟大,但大部分人,总是要先顾着自己的。 墨竹这下子闹了个大红脸,片刻后,缓了过来。 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口,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道:“丛双从旁的地方打听到,最近这两日,佟佳贵妃好似一直帮着乌雅贵人在皇上面前进言,想要晋她为嫔位,而后……” “入居景阳宫!” 富察舜华的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她只当这些人看着阖宫有子妃嫔逐日多了起来,心中着急,却没想这两日又闹出了这事儿! 如今她也算理清楚了佟佳贵妃等人的恩怨,一切缘起四阿哥。 当初乌雅贵人住在启祥宫,也就是七嫔之首安嫔的寝宫。 按理说,这个孩子生下来,乌雅贵人无权抚养不说,她甚至会在安嫔的手下丢了命。 许多无子主位都对她的肚子虎视眈眈。 安嫔是一个,端嫔、敬嫔又是两个,再就是佟佳贵妃了。 乌雅贵人当时不知怎的,搭上了敬嫔二人的路子,使了好大劲儿,助她脱离启祥宫,迁至永和宫居住。 因端嫔原生有皇二女,只是夭折,故而,其对孩子并不如何渴望,是以,乌雅贵人才入住永和宫。 可谁知,佟佳贵妃又插进来一脚,生生将孩子的抚养权夺走! 她又不是蠢人,略一细想,便想通了所有关窍。 敬嫔对这二人,简直是恨得咬牙切齿。 乌雅贵人一遭算计了安嫔、敬嫔、以及端嫔,靠住了佟佳贵妃。 后者得了皇子抚养权,自然要投桃报李。 如此,二人皆大欢喜,另外三人苦大仇深。 富察舜华觉着安嫔三人着实可怜憋屈,但后宫就这样,想要什么,各凭本事。 但是乌雅贵人这一出,真是把她恶心坏了。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想要以一宫主位的身份折辱于她而已! 还记着前几次的仇,但却忘了是她挑的事儿! 她一张俏脸布满寒霜,“皇上可应下了?” 墨竹这才定下心,“至今还未有消息传出,自然是没有的!” “可是,您要不要和皇上……” 富察舜华做个手势打断道:“不必,既然没信儿传出来,说明皇上也没这个心思,封嫔也好,封妃也罢,只要不往我跟前儿凑活,爱怎么样怎么样,我管不着!” 这事儿一出,到底影响情绪,本想好好用一顿晚膳,结果使银子要的驴肉蒸饺,用了一个便吃不下了,洗漱后,便爬上大床休息了。 宫人们见了,也是急在心里。 秋云训斥墨竹道:“你啊你,没定下来的事儿,做什么告诉小主?想也知道,这事儿定然败坏兴致!” 丛双叹气,出面调和道:“我的错才是,不该听了信儿就急得和热锅的蚂蚁一样,见着人就说出口,结果传到了小主跟前!” 秋云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没有说你……” 丛双微笑着摇头,“我知道你并非有意,但是,这事儿早晚都要和主子说,还不如让她早早做好心理准备,乌雅贵人那头,日后成了也好,不成也罢,咱们总不能什么准备也没有!” “小主的性子……偏安一隅,随性自在……”她微微抿唇,又道:“对圣宠好似全然不放在心上,也该刺激她一番了!” -- 第17页 “这宫里,不想着往上爬的嫔妃,不在乎圣宠的嫔妃,你们想想,难不成人家就没有热情消失,最后厌倦的一日?这不受宠的嫔妃,纵是有家世撑着,日后待遇如何,你们也知道一二吧?” 秋云和墨竹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凝重之色。“你说的倒也有道理,人家都上门挑衅了,没有忍气吞声的理儿!且我了解主子,她虽然平日看着和气,但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富察舜华的月事也走了个干净,敬事房那边儿,又将她的绿头牌摆了上来。 当日下午,康熙就翻了她的牌子,由景阳宫掌灯。 不必去乾清宫侍寝,她又是大松一口气。 按照惯例沐浴妆扮后,又用了酒膳,命御膳房做些易克化的宵夜来,酉时后她派人去取来。 当夜,东西六宫宫中的灯笼除景阳宫外俱都灭着,衬得这一个特例极为显眼。 康熙便撵落在地上,富察舜华当即出去迎接。 坐在房间内,康熙打量着她。 “几日没见,怎么瞧着倒是清减了不少?” 原本她的脸还有些肉肉的,如今,尖下巴已是显出来了。 闻言,富察舜华摸摸脸,又叫人捧来水银镜,“有么?没感觉啊?” 康熙揉揉她巴掌大的小脸,有些怜爱道:“下巴都尖尖的,你只是日日都见着自己,变化又是细微,察觉不到罢了。” “这几日可是没好好儿用饭?” 说着,就斥责她身边的宫人,“你们是怎么看顾主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见啦! 第10章 谋划 一众人惶恐不已,连忙跪下请罪。 “皇上息怒,是奴婢等人无用!” 富察舜华拉住他的手,有些小心道:“皇上,和他们无关,是妾自己胃口不好,苦夏,他们变了花样儿地给妾准备吃的,先是槐叶冷淘,而后又是凉皮,还有凉粉,酸辣粉,冷面,只是这些东西再合口味,也不可能顿顿都用,吃了几顿,又吃不进了!” “反倒是青菜之类,浇上醋,浇上豆豉汁,香油,辣子,就着粥,还能多用半碗。” 康熙了然,“难怪瘦了许多,人也不是牛羊,只吃青菜怎么能行?”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处,有些没精打采的。 “朕才半个月没进后宫,没想你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真叫人拿你没办法!” 语气之中,尽是宠溺。 富察舜华可算知道,后宫中这许多妃嫔一颗芳心都落在他身上的缘故了。 看看佟佳贵妃,看看僖嫔就知道了。 只这做派,加上这容貌气度,还真能骗到不少小姑娘。 “妾命人准备了一些宵夜,皇上用一点儿吧!” 她眼神水润,仰着头看着康熙,看得他又是一阵心口发软。 喉结微微滚动,他眸光深邃,很给面子地笑道:“好!” 自然又是一夜尽欢,被翻红浪,鸳鸯交颈。 翌日清晨,康熙早朝,御门听政,临走前看了眼眼眶下尚有青黑的小娇娇,就直直出了景阳门,而后吩咐梁九功道:“去查查到底怎么回事,最近后宫都是什么风向!” 小姑娘是个自在性子,哪怕苦夏,端阳节那阵儿也没到如此地步。 既然如此,定然是心里憋着事儿了。 梁九功连忙应下。 不过半日时间,他便查了个明明白白。 “皇上,奴才查到了!” “富察贵人出身高贵,又是上三旗大姓出身,乌雅贵人就急了,与富察贵人处处为难,但乌雅贵人后头还有贵妃,又有共同抚养四阿哥的情分在……” “是以,佟佳贵妃这几日向您进言为乌雅贵人晋位,但是,她们二人好似暗中还商量着,晋位后,使乌雅贵人,入主景阳宫……” 不等他说完,康熙手中的书本就重重地摔在了御案上。 梁九功心下一个咯噔,腰弯得更厉害了。 他沉声道:“打算的倒是好,只是,朕还没答应呢!就想到以后了?当朕不存在吗?” 若非是自己嫡亲表妹,他还真没这么能忍耐! 好歹是母族,颜面留几分,但敲打也该敲打。 ** 一连大半个月,富察舜华多次侍寝,看得众妃眼热不已,内心酸涩、嫉妒,羡慕皆有,恨不能以身代之。 六月十五,又到了聚于承乾宫,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的日子。 富察舜华早早休息,早晨早早起身,去了承乾宫。 那些主位尚还收敛着些,甚至如安嫔、敬嫔对她更是温和一笑,坚决贯彻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理念,僖嫔则是对她冷冷淡淡,可那些庶妃,可是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了。 想到接下来啊还要承受这样的目光一路,她就心累。 饶是她们无法进入慈宁宫请安,只得在外面候着,她也承受不来。 她的下手便是兆佳常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五公主最近可还好?我送她的小木马她喜欢吗?” 提起女儿,兆佳常在的笑意更是真切了几分,道:“可喜欢了!每日醒了,就要骑上她的小红木马,摇摇晃晃的,除了吃喝拉撒,好像就长在上面了一样!” 那木马送来时,她已是命人里里外外检查了数遍,又洗了好多遍,再放在单独的小库房五六日,确认没有问题,才拿出来给皇六女玩。 -- 第18页 富察贵人的确是没理由害人,但就怕有人想害富察贵人,拿着五公主当筏子。 “公主喜欢就好。” 为首的佟佳贵妃这时出声道:“富察贵人与兆佳常在说什么呢?这般高兴?”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两人这处。 兆佳常在瞬间息声,诚惶诚恐,憋了半日,才道:“回贵妃娘娘,正说一些趣事儿呢!” 富察舜华见此,心中轻叹,接着道:“也不是什么事儿,就是妾日前得了一个小木马,经太医核验无误后,送到了五公主那儿,刚刚正说到,五公主玩着开心呢!” 兆佳常在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佟佳贵妃笑意温婉,将手中的茶盏搁下,道:“原是这样,这孩童之事,总能使人开怀的!” 这话,也不知是说的自己,还是五公主了。 “皇室子嗣,一向是大事,皇上雨露均沾了,皇族才会枝繁叶茂、国祚永继不是?” 她话锋急转直下,面上意味深长,听得富察舜华微微抬眸。 刚要回话,这时只听到一声嗤笑,闻声望去,却是钮妃发出的。 只见其一身桃红色旗装,面上神色淡漠,气质冷锐,如此柔和的装扮与气质杂糅,异常和谐又异常矛盾。 “贵妃娘娘还是先操心自己吧,富察贵人入宫不过两个月而已,而贵妃您,可是十五年这时候就入宫了!迄今为止,已是两年了吧?若说绵延子孙之责,自当是贵妃娘娘的担子更重一些!” 被钮妃这般一堵,佟佳贵妃死死捏紧了茶盏,骨节都微微泛白。 钮妃素来牙尖嘴利,一张嘴仿佛吐得不是话,是刀子一般,直直往人的心口处捅。 两家又因当初继立皇后一事有了龃龉,佟佳氏一族不比钮祜禄一族势大,孝昭皇后坐上后位,而其薨逝后,素日自己也没少为难纽妃,她这次有了机会,自然不会轻轻放过。 见状,富察舜华唇畔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既不会使人觉得不恭敬,也不会显得幸灾乐祸。 室内寂静片刻,佟佳贵妃极力忍住呵斥钮妃的冲动。 强撑着笑意道:“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该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了,咱们走吧!” 说着,率先离座,仿佛后面有野狗在追。 众人见状,俱都跟了出去。 到了慈宁宫,博尔济吉特庶妃也在,等人散了,又拉着她说话。 两人性子合得来,因而这两个月感情迅速升温,一边用着早膳,一边开口说话,也没人管。 “搞得我多喜欢皇上一样!自然……咳咳咳!” 博尔济吉特庶妃一下子噎着了,接过富察舜华递给她的奶、子,喝了一大口,又用了一个金丝烧麦,咽尽后,才又道:“自然,皇上也不大喜欢我,就是因着我的姓氏,把我放一边儿供着罢了,没看我都住在宁寿宫了?偏有些人,还在那儿瞎嚼舌根!” 富察舜华忙打断她:“这话可别再说了!小心点!” “对了,我听说,那个乌雅贵人,又撺掇佟佳贵妃为难你了是不是?” 她冷笑,“给乌雅贵人封嫔,这是在皇上面前说过的,但迁居景阳宫……呵呵!她敢和皇上说吗?一宫主位,傻子都清楚她想什么!奴才上来的,一朝翻身压过满洲上三旗大姓,多风光呢!” 她又咕哝道:“也不是没有空着主位的宫殿,怎么就偏偏盯上景阳宫了?” 又看着富察舜华,眉头挑起,恨铁不成钢道:“人家都这般算计了?你还不反击你是个包子,谁都能欺负吗?” 心里恨不得自己就帮着富察舜华把两人收拾了,以解自己多年来受的气。 富察舜华又喝了一口奶、子,道:“怎么可能就忍下来?只是,我人手有限,想要求你一事,须得你帮忙散布消息。” 若是彻底立足宫中,她也不想麻烦人家。 但博尔济吉特庶妃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让她心中暖融融的。 她在博尔济吉特庶妃耳边道:“我的人查到,永和宫那儿,乌雅贵人这个月好似没换洗,可要知道,敬事房那儿,她的月信一向很准。” “算算日子,等到下个月中旬,散布出皇上欲晋膝下多子或身世高贵妃嫔的消息,咬死了说是承乾宫传出来的。这时我令我家中在后面使一把力,抓住乌雅家族的小辫子,迫使她提前爆出自己有孕的消息,哪怕皇上会理解,只怕也不喜她这番拿着孩子作令箭的作为。” 博尔济吉特庶妃觉得十分可行。 这两年,从太皇太后皇太后口中听的,再加上自己所见的,自认为也了解康熙三四分。 他这人虽滥情,妾侍众多,但对孩子还是上心的。 尤其是如今皇室子嗣不丰、前些年更是连连夭折的情况下。 他深恨旁的人拿着孩子作文章。 想到终于有机会教训那个狗仗人势、自以为不着痕迹,但实则处处在她面前拿大的乌雅贵人,她就兴致高涨。 当然,如果能顺势踩一脚佟佳贵妃,那更好了。 她晚了佟佳贵妃一年入宫,而那时,仁孝皇后薨逝已有三年。 从太宗皇帝时起,蒙古后妃占据大半后宫,为妃为后不在少数。 那时,佟佳氏竟将她也当做皇后路上的劲敌,使劲儿拉踩打压,她心里憋气不已,这些年也没找到机会反击回去。 -- 第19页 没办法,谁让人家做得隐秘?虽同是表妹,她是表了又表,人家嫡嫡亲,人家是妃位时,她仍是庶妃,享嫔位待遇,人家成贵妃了,她还是庶妃! 这叫她怎么办? 就算身后有两尊大佛靠着,但也不轻易出手啊! 也不能因她,坏了祖孙、母子情分啊! 正想着,这边富察舜华思量许久,提醒道:“你小心点,最好叫旁人以为,是承乾宫那位传出去的,这事儿,千万别沾到了自个儿身上!我怕皇上迁怒你!” “佟佳贵妃本就做过这事儿,在皇上面前进言,一查便知,封嫔后迁居景阳宫,也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智商上限决定本文智商上限,大家将就看吧,实在作者就这么个脑袋瓜子,一写到这种阴谋就脑壳疼,改了又改 今天突然想吃雪糕,就是以前一块钱还是两块钱一只的那种红豆雪糕,奶味红豆味十足,也不是现在市面上那种红豆馅的红豆雪糕,粉色的包装,特别好吃,结果怎么都没找到,之前买了一只和它形似的伊利红豆雪糕,结果两个味道差太多,大概率我吃的那种是停产了 第11章 伴架 博尔济吉特庶妃简直止不住自己嘴角的笑容,赞道:“可真有你的!你等着,这么长时间,我一定安排妥当。” 这次,可是她靠自己积攒的实力和佟佳贵妃对敌,可没靠着两宫太后的威势人情,只动用一点博尔济吉特氏在宫中的人而已。 这些年,她可是被佟佳贵妃恶心个够呛。 如今能一举打击她和那个狗仗人势的狗腿子,那自然是好得不得了! 一时间,心情大好,又是夹了一个三鲜馅儿的水点心(饺子),蘸了醋和辣椒油,一口吃了下去。 “这韭菜倒还成,还算鲜嫩,就是也快过季了,再不吃,以后反季的可没这个这般味道好呢!” 说着,用公筷给富察舜华夹了一个。 对她这般义无反顾帮着自己的行为,富察舜华又是暖心,又是恨铁不成钢。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不怕我坑你吗?你不怕我拿着你出去当替罪羊么?怎么你对人就半分防备之心也没有呢?” 博尔济吉特庶妃闻言,怔了一下。 随即笑出了声,却因为刚刚吃了辣子,嗓子不大舒坦,呛得不行,眼泪都流了出来。 富察舜华忙给她拿了一杯奶、子,嗔道:“快喝点儿,也不小心点儿!吃着辣子呢!” 博尔济吉特庶妃忙灌了一大口,缓下来,擦擦嘴角,笑道:“还不是你说得笑到我了?” “你也不看看,满宫里,除了那位和她的狗腿子,有几个招惹我的?我身后站着老祖宗和皇太后,这是靠山,皇上被我惹毛了,都不敢对我说重话呢!还有谁敢把歪主意打到我头上?” “且老祖宗和太后都同意我与你来往,便是肯定了你的品性,我与你投缘,我性子也直爽是不假,但是便是傻了点,也能觉察出谁对自己真心,谁是假意吧?” 闻言,富察舜华忍俊不禁,“你这话说的!” 实话说,她原本没想让博尔济吉特庶妃掺和进来,免得那两位对她有意见不说,这事儿一出,博尔济吉特庶妃一个局外人,还惹得一身骚。 毕竟这事儿和博尔济吉特庶妃一点关系都没有,何必呢? 只是她人手实在有限,家中祖辈又少有入宫的,自己也不过入宫三个多月而已,根基尚浅,有些事情,哪怕看着简单,对于她来说,也是吃力得很。 她早就想好了,若是博尔济吉特庶妃为难,那也没什么,毕竟短时间内,实在难以看清一个人的全貌,不放心也很正常。 只是,她自己打通关系,收买上下,就可能赶不在乌雅贵人胎坐稳爆出怀孕之前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当真是意料之外的。 她们两个才认识多久,她就如此真心相待? 富察舜华微微抿唇笑着,心中则想着她之前要的羊毛也不知到了没,本打算研究一番针织法,给博尔济吉特庶妃瞧瞧,科尔沁那头也有个收入,她也不必每每回忆家乡时,都要感叹一番草原上每年冬日冻死的族人和牛羊了。 主要是她就没怎么织过围巾毛衣手套,之前跟风学过一阵子,早都忘在脑后了,就这样,还不知道能不能捡起来呢! 实话说,有点后悔当初室友给男朋友织围巾,没跟着学两手了! ** 回了景阳宫,就见到梁九功一直在那儿等着,急得直转圈,身边带着康熙常用的便撵。 一见富察舜华,他和见了救星一样,连忙迎了上来,叹道:“哎哟喂,贵人主子,皇上召您侍驾呢!您这去哪儿了?奴才好找啊!” 侍驾?找了好半日? 闻言,看一眼已是偏近中间的太阳,富察舜华不由有些讪讪,“梁总管,你也知道,我与博尔济吉特庶妃十分投缘,今儿去慈宁宫请安,又遇见了,未免就多停留了一会儿,倒是累得你在这儿好等!” 梁九功忙推辞道:“也没多久,主要是,怕皇上那儿着急,半天都见不到人,怕他气大伤了龙体。” 富察舜华闻弦歌而知雅意,忙道:“我知你忠心耿耿,一心为皇上着想,只是梁总管大可放心,是我误了时候,自当我劝慰皇上。” -- 第20页 “有小主这话,奴才就安心了!” 而后又请她上辇。 她见其规制纹样,忙后退两步,摆手道:“不不不,这是皇上的便辇,我如何坐得?” 梁九功忙解释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若无圣上之意,奴才哪敢自作主张?小主还是坐上去吧!” “皇上那儿,怕也是等不及了!” 犹豫片刻,终是坐了上去。 一路到了乾清宫后,此时康熙正在批本处批阅折子,听到脚步声,也未抬头,刷刷刷用御笔朱砂在折子上写下了数列字,才问道:“怎的来得这般晚?” 富察舜华上前一步,笑着道:“妾与博尔济吉特庶妃一道用了早膳,相谈甚欢,以致忘了时辰,回宫就晚了些,也累得梁总管等人好等好找,又耽搁了皇上的时间,是妾之过。” 见她如此做派,康熙心下觉着好笑,只道:“和朕还在这儿装模作样?坐吧!” 富察舜华眨眨眼,笑意温软,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靠着,又抓起了手边的团扇扇着风。 室内放着两个黄花梨冰桶,可是比她的景阳宫凉快多了。 见室内无人,梁九功又退了出去,她只好自己动手,将椅子朝着冰桶的方向拉了拉,而后又坐了下来。 一边享受着冰桶带来的凉意,她一边思索着。 原来这时候,手摇风扇还没出现呢? 见她瘫在椅子上,康熙只觉好笑,“就这么热?连正经坐着都嫌累得慌?” 富察舜华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妾是走着去了承乾宫,又从承乾宫走着去了慈宁宫,而后又跟着去了宁寿宫,再从宁寿宫回了景阳宫,纵然您令便辇去接妾,可到如今,也还没缓过来。” 康熙沉吟一会儿,想着她的牌子前几日才呈上来,便吩咐道:“梁九功,御茶房就在跟前儿,还不去给你贵人主子呈上冰碗来?” 富察舜华眼神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随后赶忙阻止,苦着脸道:“可别了,最近正用着药呢!御医嘱咐了,不敢吃冰。” “若是有冰镇的甜碗,或是水果,倒是可以用一些。” “我不挑的!西瓜,甜瓜都行的!” 康熙批好了折子,大踏步从御案绕了出来,拉着椅子,坐在了富察舜华身边,“你倒是不客气!来了朕这儿,将朕的人使唤的团团转!” 她嫌热,男子阳气重,与康熙拉开了点距离,扇子扇的更勤快了。 “哪有?不是皇上自己心疼妾,叫人去拿的冰饮子嘛?”她笑容讨喜,嗓音甜而不嗲,“就算是这样,那也是皇上纵的啊!” 康熙把她直接拽过来,虎着脸道:“知道是朕纵的,还敢嫌弃朕,嫌朕身上热!” 他鼻间呼出的热气全都打在了富察舜华白嫩的脖颈处,不仅热得慌,耳根子也烧得慌。 她咯咯笑着,一面躲着,“皇上快放开,妾热得很,咱们都不舒坦!” 康熙的额头碰碰她的,声音清冽如山间泉水,“小没良心的!人家是用完就丢,你甜碗冰鉴还没到呢,就想把朕扔一边儿了?” 富察舜华仍是挣扎着扭啊扭,“哪有?” 她如羊脂白玉一般的手指在康熙胸膛处点了点,故意拿捏着娇滴滴的嗓音,“皇上可是冤枉妾了!” 闻声,年轻帝王心口酥酥麻麻的。 外头梁九功到了,“皇上,富察小主,冰鉴和甜碗到了,现在就呈上?” 康熙沉声道:“进来吧!” 便有梁九功带着几个小内侍,捧上了一个宝蓝色的冰鉴,另有两个小内侍拎着食盒,将甜碗呈了上来。 冰鉴被打开,冒着袅袅寒气,里面数个小格子,其间装着水果。 康熙放开了她,她拿着银叉,叉了一块儿沙瓤西瓜,红艳艳的,递到了康熙嘴边。 “皇上也吃,且瞧着这沙瓤,定然甜的很!” 康熙笑着瞥了她一眼,心道她还算上道,还算有心,接过了银叉,三两口便吃干净了。 而她自己,则叉了一块儿桃子,慢慢用着。 见她吃得欢快,男人提醒着,“一会儿便要用晚膳了,你可悠着点儿,纵然这是冰镇的,但积少成多,吃多了也是不好的!” 闻言,富察舜华长长舒出一口气,不舍地看了眼冰鉴和甜碗。 这次吃了,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幽怨地看着康熙,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中是浓浓的低落。 康熙起身,将她拉起来,“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走吧!” 富察舜华只好跟着起身,向外走去。 到了昭仁殿用膳,里头的长桌上已是摆得满满当当,虽康熙有心裁减御膳,可依旧分量不少。 “坐,不必为朕侍膳。” 一听,富察舜华更是开心,连忙谢过,而后坐在了他的右手一边。 等到他开动了,她也跟着开始挥舞着银箸。 这些菜早已用银针探过,试毒的太监也都挑了出来一部分尝过,没有任何问题。 梁九功就想着上前去为他布菜,却被康熙挥退。 桌上有她爱的夫妻肺片,鱼香肉丝,辣子鸡丁,西瓜盅,于是吃个不停,就连康熙,也试探着夹了几筷子。 用过晚膳后,帝妃二人走了几圈,就开始午休。 等到了下午,康熙又开始批阅折子,而她则要在一旁侍墨,虽然她动作娴熟,毫不费力,但时间长了,这所谓的红袖添香也让人觉得乏味的很。 -- 第21页 好容易熬到了他批完折子,又用了一顿酒膳,等到了酉时后,才开始过夜生活。 而后,半夜,她穿好衣裳,又被宫人搀着送回了景阳宫。 就冲这一次,她就再也不想侍驾了。 除了吃得好点,真是比到乾清宫侍寝还累! 富察舜华累得想骂人,可宫中许多人却是打翻了醋缸。 ** 承乾宫处。 佟佳贵妃在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最后,将自己的贴身宫女紫苏与白葵叫了进来。 “娘娘,您还是早些歇着吧,熬夜对身子不好,灶上还有些安神汤,不若我给您拿来,您用了?” 佟佳贵妃情绪低迷,双目无神,秀美的面容上,带着点点清愁,靠在大迎枕上。 “你们说,她到底哪儿好?引得表哥为她如此着迷?我只是小小提了一下为乌雅贵人进位,迁居景阳宫一事,他就毫不顾及我的颜面,直接驳了回来!他还有把我当成表妹吗?” “早年间,这样的小事,表哥定然是依我的!这次不就是个嫔位不就是放出了消息?他为什么不允?为什么?” 佟佳贵妃状若疯癫,使劲儿捶打着床板,将床头柜上的东西一扫而下,瓷器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着。 紫苏见主子这等模样,心中叹气。 她与皇上二人是表兄妹不假,可再是表亲,也是皇帝,她们主子现在的身份,是帝王嫔妃啊! 帝王喜怒无常,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富察贵人本就生得好,家世也好,勾人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皇上本就在兴头上,眼瞧着就是要起来了,主子何苦去触这个霉头? 这宫里,有几件事情可以瞒得过皇上? 只稍稍一提,就有无数的人上前,皇上知道了乌雅贵人与富察贵人有些冲突,难道还想不明白这是乌雅贵人故意的? 皇上对自家主子这个帮凶焉能有好脸色? 只是她人微言轻,便是提醒过,主子自以为依靠中表之亲,皇上定然会应允,对她所言的后果不以为意,现在好了,终是得到反噬了! 原本,皇上就不甚喜爱她们主子,虽说借了孝康章皇后的光,一入宫便是妃位,现今位至贵妃。 但人人心里都清楚,这是给他的母族体面。 但同时,对佟佳氏一族觊觎后位的种种动作,亦是不喜。 不然,为何四阿哥只是换了养母,玉碟至今未改,仍在乌雅贵人名下? 且自打主子与孝昭仁皇后争夺后位失败,孝昭仁皇后虽坐着冷板凳,但恩宠,也是比之强不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千字奉上 第12章 流言 七月中旬,中元节后,就有消息从承乾宫中传出,说是佟佳贵妃向皇上进言,欲择有妊娠之功或出身高贵的妃嫔晋升,为一宫主位。 消息一出,东、西六宫皆是人心浮动。 现在主位空着的宫殿,景阳宫,储秀宫,景仁宫。 最后一个,不消多说,绝不会给妃嫔居住。 而储秀宫,大半是留给原配嫡后赫舍里一族女子的。 僖嫔虽也姓赫舍里,可却是这个姓氏的小小分支,两家没什么干系,一百个僖嫔家也比不上元后家。 承乾宫内,众人都是屏气敛声的,脚步都恨不能放得更轻、再轻一些,生怕触了主子的哪个点,又是一顿臭骂。 佟佳贵妃面色黑沉沉的,便是昨夜刚刚侍寝了,也掩不住此时内心的不爽焦躁。 到底是谁传出去的?她最近才和皇上又与提了几次,闲时也与自己身边的宫人提了几嘴。 可这些人并不会说出去。 还是宫里头不够干净? 她微微皱眉,乌雅贵人又有了身孕,已是两个多月了,如此一来,封嫔的可能性无疑更高了。 她与乌雅贵人间的同盟,本就不甚可靠,她为贵妃,两人之间,全以她为主导,但乌雅贵人又是个有大志向的,必然不甘于现状,现下,两人的关系已是岌岌可危,濒临破裂。 这一番言论,又是从她宫中传出的,处境之上,就微微落了下乘,这人本就有旁的心思,这下子更不好掌控了。 这次,必得拼力为其争来嫔位了。 若不然,四阿哥的归属,当真是不好说了。 本来,为乌雅贵人请封,乃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既稳定了她在后宫的威信,还能暂且稳住乌雅贵人,四阿哥仍能由她养着,更可以折辱富察贵人,也为她自己出口恶气。 谁想,事与愿违,本以为最轻松的关节,却出了岔子。 揉揉眉心,找来紫苏,吩咐道:“去,使人给乌雅贵人递个话儿,她不是有孕了?她什么时候觉着胎坐稳了,将这事儿爆出来即可。” 紫苏心下叹气,仍是应下,退了出去。 ** 永和宫。 正殿的敬嫔得了这信儿,心情不爽,却也知道自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若佟佳贵妃当真有这心思,又劝动了皇上,她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不过,坏就坏在,乌雅贵人若是晋封了,与她位分相当,这永和宫的主人,到底是她呢?还是日后晋封的乌雅氏? 她愁眉不展,喃喃道:“这下子事情倒是难办了!” 纵然她家世比乌雅氏高出不少,可她膝下无子,若当真使她得了嫔位,只怕这永和宫主位的位置,就要换人做了! -- 第22页 海棠见她愁眉不展,不由轻声问道:“主子这是怎的了?还在为今日宫中的流言忧心?” 她低下头,面带羞愧道:“是奴婢不好,奴婢多嘴多舌,不该告诉主子的!左右是一桩流言!平白惹得主子烦心!” 敬嫔挥挥手,微微阖着眼,“哪里又关你的事?你不过是如实上报而已,且这流言愈演愈烈,佟佳贵妃也未见出面压下,可想而知,还是有这个打算的!” 海棠问道:“主子可是担心,万一真叫这乌雅贵人得了势封了嫔,永和宫的管理权在谁的手上,又是谁为主位是么?” “按理说,您就是主位,资历摆着呢,可乌雅贵人,可是原育有四皇子的,这就不好说了!便是她不是主位,难不成还能没这心思?” 她眸中意味深长,“奴婢可是听说了,佟佳贵妃只与皇上提起封嫔一事,却未提及令乌雅贵人迁居景阳宫,但是却叫人将两则信儿都传到了景阳宫和御前,她想着皇上会全了她的面子,却没想皇上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 敬嫔睁眼,大吃一惊,坐起身问道:“还有这事儿?你怎的不早说呢?那这次事情……” 海棠忙道:“主子容禀,并非是奴婢瞒着您,而是奴婢也是才得到信儿呢!而且听说皇上并未答应,此事不了了之,佟佳贵妃也就没敢大肆传出消息,以免皇上迁怒!但是宫中现在几乎都知道了!” “您猜得许是对的,这事儿跑不了景阳宫的手笔!定然和她们有关!” 闻言,敬嫔眼睛发直,只叹道:“其实若这事儿成了,倒是对咱们好呢!只可惜佟佳贵妃折戟,倒叫咱们担惊受怕的!” 永和宫后殿,乌雅贵人处。 茉心得了消息,说给乌雅贵人听,又皱眉问道:“这当真是承乾宫传出来的?那佟佳贵妃这又是什么意思?” 乌雅贵人只是摇头,“这想来和佟佳贵妃没有干系,不过是景阳宫反击的手段罢了!当真是小看她了!还有这等本事呢!” “不过,事情倒是棘手了,咱们这一方倒显得被动了!” 都说消息从承乾宫传出来,甭管真假与否,皇上又岂是旁人能帮着做主的主儿? 何况谁都知道佟佳贵妃求子心切,四阿哥的玉碟还不在贵妃名下呢!前一阵儿又为她说了话,难保这次不会剑走偏锋。 想到这儿,她不由心烦意乱。 仿佛是自我安慰,她低声道:“倒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贵妃那儿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她便稍稍处于下风,总该给我一个解释的!” 然,茉心与她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 那位主儿一向自傲自矜于自己的身份,又怎会同她解释? ** 后宫暗流涌动,富察舜华却是稳得很。 这事儿啊,甭管当初佟佳贵妃是如何说的,但只要消息是从她宫中传出来的,在乌雅贵人那儿就讨不得好。 硬扣,多了个给身世高贵的妃嫔晋升这口锅,佟佳贵妃也得背上。 若要解释?一个小贵人,为何要她堂堂贵妃派人与其解释? 如此这般,就不是处境落了下乘,而是气势落了下风。 就让这两人先互相猜忌,狗咬狗去吧! 真以为她会乖乖站着不动被人恶心? 那她们真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真以为他们富察氏一族好欺负? 吩咐墨竹道:“你去宁寿宫一趟,告诉博尔济吉特庶妃,接下来,她什么事情都不要插手了,免得被发现端倪,被佟佳贵妃把钉子拔了!你拎着新做的牛乳藕粉糕,还有鸳鸯卷去!还有我吩咐御膳房按着我给的方子做的辣椒油,也给她送去一罐!” 这段时间,自打第一次见面,她们二人就不时往来,宫中人都见怪不怪。 再者,不论如何,佟佳贵妃乌雅贵人二人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纵然迁居景阳宫一事,了解内情之人甚少,可这档子事儿一出,不免也会怀疑她。 她们还是活动一切如常、稍稍收敛些好。 “再就是,去叫廖凡,今儿想用米粉了,叫师傅把料加足了,至于调料,其余不变,至于糖和醋,照旧是两勺糖,三大勺醋,至于辣椒油,我这儿自有!” “再来几样爽口小菜,糟货,最近樱桃也下来了吧?再叫他们给做个樱桃肉好了,再来一个干煸豆角,就这样!” 丛双记了下来,退了出去。 墨竹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个青瓷小碗,里面装着褐色的药汁子。 她乍一进来,富察舜华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 “小主,这是今儿的药,趁热喝了,奴婢瞧着,这药喝了两个月多,还是见效了的,往常您就是夏日里,手脚也是冰凉的,明明手凉得不行,手心还出虚汗,最近,这两个毛病可是好了许多呢!” “太医院的院使,果真是医术更为精湛些!” 闻言,富察舜华叹气。 还真是,不说别的,用这个药,效果还是不错的。 到底是自己身子,当然要精细保养,为此,喝点黄连水一样的苦药又算什么?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端起药碗,面上带着如慷慨赴义般地凛然,仰头,一口灌了下去,何尽后,还打了个满是药味儿的嗝儿。 秋云又呈上清水,还有蜜饯,如此反复三次,才压了下去。 -- 第23页 “这一碗药灌下去,胃里都被填满了一半儿,一会儿的晚膳,还真不一定能用进去多少!” 富察舜华苦着脸揉着肚子道。 秋云犹豫着出主意道:“那……奴婢二人扶着主子出去走走,散散步?正好咱们景阳宫离着御花园倒是近,如今夏日里,花园里正热闹呢!” 一听秋云这般说,她不禁有些意动。 来了这皇宫这么久,她也就去过御花园三次,平均每月一次,寻常时候,就是自己在宫里呆着,或者去找博尔济吉特庶妃玩。 又坐在梳妆镜前,用了一些唇脂,看着气色好了些,拿着银珐琅梳子梳梳头发,扶了扶簪子,这才朝着御花园去了。 可显然,她的运气不大好,刚一进御花园,就遇到了时而对她横眉冷对,时而对她出言讥讽、处处挑刺儿的僖嫔。 富察舜华心累,这一趟,还是出来错了。 本来到这绛雪轩,是因想要看看这儿青果累累的景象。 现今,美景没见着,意料之外的美人……也见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左改右改,自己都要绕懵了…… 第13章 僖嫔 富察舜华上前行礼,“见过僖嫔娘娘。” 僖嫔微微颔首,眼神睥睨,语气傲慢,“妹妹快起吧,你也是来这儿散心赏景的?” 富察舜华微笑着回道:“妹妹错过了花期,无缘得见盛景,便想着来这儿坐坐也是好的。” “都说花无百日红,妹妹下次,可要记得花期,及时赶上啊!”她轻笑着,“这宫里头的花儿,有的,还没有百日花期呢。” “看看这海棠,也还罢了,好歹还有果子可结,”她意味深长地瞧了眼富察舜华,“有的,只会享受雨露光照,最后却一无所获。” 富察舜华笑意不变,微微蹲身道:“多谢僖嫔姐姐……提醒了我,若是想要有一年三百六十日花可瞧,我是该去内务府要几盆西府海棠和茉莉了!交替着看,春兰秋菊各有特色,这两样,一个灿若朝霞,一个清雅秀逸,也是各有千秋了,虽不如海棠树可观赏可结果也没关系,能叫人看着赏心悦目就行了,左右开花不结果的,多了去了。” 翻译来讲,就是:感谢您现身说法,让我知道你已是昨日黄花了;另外,不必担心我,就算是朵花,我也肯定比你长久;你自己都没结果,就别笑话我了! 闻言,僖嫔面色一变,显然明白了她话中之意。 冷笑道:“富察贵人当真是好雅兴!就是不知道这等兴致,又能维持到几时!” 待到来日失宠,怕是想要有这样的兴致都不能了。 得,连妹妹都不叫了。 闻言,富察舜华面上的笑意越发真切了,她扶了扶发间的羊脂白玉兰花簪子,“不瞒姐姐说,家里打小培养我花艺香道琴棋书画等,这些年啊,早已习惯了,若说雅兴,倒也勉强,我并非其中大家,这些,也不过是拿来消遣的。” “妹妹不曾有过这等好兴致,也别提维持下去了。” 说罢,她又浅笑着道:“叫姐姐……见笑了。” 僖嫔已是快要维持不住面上的笑意,眼底的冷意几乎要迸发出来,仿佛下一刻就要铺天盖地地射出冰碴子,将面前之人砸死一般。 “有什么可见笑的,如妹妹所言,不过就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哪里又值当多费心思呢?” “如你所言,春兰秋菊,夏荷冬梅,宫中的花儿千姿百态,妹妹可别看花眼了才是!” 说罢,转身离去,瞧这方向,是要回去长春宫。 没了僖嫔在这儿给她添堵,富察舜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嗤笑,这才进了绛雪轩,擦擦额际冒出的汗珠,“真是太热了,冒了一身汗,一会儿回去,命人烧水,我要沐浴,再把头发洗了!” 秋云小心道:“您的头发浓密不说,还特别长,只怕一会儿洗了,不好干不说,午觉都没的睡!” “多拿几块毛巾,使劲儿绞干了就好,再去外头晾一晾,在用晚膳前先洗了,这不就行了吗?” 又坐了一会儿,才往回赶。 等到了宫里,热水已经备好,痛痛快快洗了一场,擦着头发时,秋云才道:“小主,今儿都是奴婢不好,不该撺掇您去御花园的,这样,也不会……” “这与你无关,该遇上的总能遇上,躲也躲不过,就是她说话阴阳怪气的,真是叫人不爽!” 明明是个大美人儿,说话怎的这般气人? 秋云垂下眼睑道:“僖嫔好歹是主位娘娘,虽无训诫之权,但位在小主之上,就怕她因此而为难您!” 富察舜华轻嗤,一点一点梳着披散的头发,“这话说的,好像没今儿这一遭她就没与我为难过一样!” “我分了她的圣宠,她自然瞧我不顺眼,不论是往日嘲讽,还是今日龃龉,皆源于此,你不必揽在自己身上。” “早早晚晚的,都会有这一遭,看我不顺眼的,何止她一个?她是外露于表面,旁的人是藏在心中罢了!” 她眉头轻挑,嗤笑道:“这宫里,女人多,皇上却只有一个,多数妃嫔满身的荣辱皆在于皇上的一念之间,便如僖嫔这般,没有靠谱的娘家,好在还有位分,但若想日子过得好,也只能死死依附于皇上。” “若有子嗣,那还好些,可她这些年了,也是无所出。” -- 第24页 “宫里的女人,哪个容易?何必苦苦互相为难?” 秋云为她细细擦着发梢,,叹道:“如您所说,皇上就一个,心也就那么大,圣宠也就那些,一个月也就只三十天而已,她的宠多了,别人的就少了,这宫里,就是名利场,捧高踩低也是常事,不受宠的末流宫妃,就连一个小有权势的奴才都要巴结着,可谁愿意受到如此折辱呢?” 富察舜华只是摇头,不再说了。 她身着寝衣,坐在窗边,头发本就半干了,被风一吹,又晒了半个时辰的太阳,已是有了八分干。 待到用好了晚膳,已然全干,丝毫不耽搁午憩。 ** 富察舜华美美地睡了一觉,而长春宫,僖嫔却是气得连晚膳都没用,她不敢摔打,一方面是怕传入皇上耳中,另一方面,内务府虽时常给更换器具,头几次还好,后头就需要使银子了。 虽她身为嫔位,但家中属实寒微,她不仅得不到助力,前些年还要贴补家中,哪怕她哥哥弟弟和阿玛如今都有了小差事,日子也没说过得多好,只比以往强了些。 而她,也就是靠着那点分例过活了。 银子就这些,皇上虽总也有赏赐,首饰布匹,古玩珍宝,但能花出去的金银到底有限,她可不敢肆意挥霍了。 话说,主位宫妃做到她这个份儿上的,也是后宫头一人了! 且等等,再等等,等到父亲兄弟都有起色了,便可给她送银子了。 想到今日被富察舜华暗搓搓地嘲讽家世寒微,无子无宠,僖嫔仍是忍不住剪断了一条蜀锦帕子,“小贱人!” “竟敢嘲讽本宫!真是目无礼法!” 她身为嫔主,对面不过是个小小贵人,凭什么? 她受人吹捧惯了,做了两年的主位,心思越发飘了,因而,越发不能接受旁人顶撞自己,折损自己的威信。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寒意森森。 既是物件儿无法出气,那便只能找人了。 吩咐自己的宫女浅碧,眼中冷意尽退,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漫不经心的神色,道:“去后头,把秀答应叫来!” 闻言,浅碧与深红皆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中虽同情秀答应,但同时也心虚得很。 若无秀答应,那么一会儿挨打的,恐怕就会是她们二人了。 去后殿传秀答应,只见她苍白羸弱,清丽的面容见她来后,尽是惶恐慌张,心下又是叹息一瞬,感慨于自己的凉薄虚伪。 本就是替自己挡了灾,自己躲过一劫,在这儿同情人家什么呢? 她如今也只能祈祷,秀答应受宠些了,如此,她们主子也能收敛些,也能平平她心中的愧疚不安。 秀答应慢吞吞地跟着进了正殿,不一会儿,便传出鸡毛掸子挥舞的声音,以及抽打在人身上的闷声。 浅碧与深红对视一眼,皆是心中叹气。 还是深红大着胆子,劝说道:“主子,现在青天白日的,人多眼杂,长春宫也不止咱们住着,秀答应进门太久未出,难免惹人怀疑,且若是下手重了,被人瞧出端倪,难免传到皇上和贵妃耳中,您虽是主位,但到底并无训诫宫妃的权利,何况是出手伤人……” 不等她说完,门内就飞出来一个鸡毛掸子,打在了她的脸上,抽出一道印子,“我做什么,需要你来教我?” 深红捂着脸,跪下请罪道:“奴婢僭越,但奴婢所言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是为了娘娘日后着想,虽有逾越之举,可却无半点逾越之心!请娘娘明察!” “娘娘处罚奴婢,奴婢都绝无怨言,但秀答应,是真的受不住了!那时候,也就瞒不下去了!届时,您又该如何在皇上面前,在众妃面前自处啊!” 门内的僖嫔到底是听进去了,冷笑着看向瑟瑟发抖,冒着冷汗,捂着手臂,浑身写满了虚弱二字的秀答应,到底舒坦了许多,拍拍手,淡淡道:“好了,你去吧!” 又吩咐浅碧,“将上好的伤药拿给她,好生用吧!” 秀答应掩住眼底深深的怨恨,接过药膏,便跌跌撞撞走了出去,到门口,勉强稳住身形,力求不被人看出来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些了 第14章 乌雅家事发 僖嫔见此,轻笑道:“还算识趣!知道遮掩!” 就这等人,在她手下,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便是皇上哪一日想起她了又如何?她照样能给截下来! 求之不得呢! 后殿的次间中,春梅与双喜正为秀答应涂着药膏,不时就掉下了眼泪,低声啜泣道:“怎么能这样呢?还不叫咱们跟着,若是跟着,也不会伤成这样了!咱们小主也是主子,就算是做错了要被罚,皇后在世自有皇后主张,如今的贵妃亦是有着主理六宫之权,轮得到她吗?何况小主并未招惹她!” 秀答应面上不禁浮现一抹极其复杂的笑意,眼睛亮的吓人,“我无子无宠无位分,在后宫中,存在感低得可怜,也就是十年时,初入宫,皇上两三月能想起一次,如今年岁渐长,新入宫的宫妃又多了起来,各个如花美眷,雪肤花貌,哪儿还能记得起我呢?” 她摸摸尚还鲜嫩的脸颊,似笑似悲,“似水流年,如花美眷,可我如今,也才二十二岁啊!” 脸颊上,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 第25页 她如何能甘心?如何能甘心一直被欺压,最后默默凋零在这深宫?之后,害了她的人,依旧风光无限? 春梅眼中蓄满泪水,抽噎道:“若是富察贵人不进宫就好了,这样,您这段时日挨得毒打也不会更重更多了。” 秀答应苍白着脸摇头低声道:“不关她的事,僖嫔这等性子,失宠只在朝夕,没有富察贵人,也会有其他人胜过她。” 说着,她脸上闪过一丝快意,“只要知道她不舒服,我就舒服了!” 突然,双喜想到了什么,忙道:“近日宫中有传言,说是佟佳贵妃向皇上进言一事,主子可曾听过?现在,身世高贵,还居于无主位宫殿的,唯有富察贵人,不若,咱们……” 秀答应在宫中已是浸淫多年,春梅和双喜都是后来的,比她们在宫中的时间还长些。 也知道宫中的消息,向来虚虚实实,因此虽动心,却也想着再度观望一番,因此,抿抿唇道:“不差这几日,僖嫔今日知道打得我重了,半个月都不会再叫我,足够我们看清了!” ** 七月二十三日,博尔济吉特庶妃来了景阳宫,还带了不少的糕点请她吃。 “你给我送来的辣子实在太合我的口了!宁寿宫膳房的辣子滋味儿是不错,但就是太小心,生怕辣着咱们这些主子们,辣椒本有的辣味,一点都没了!” 富察舜华不禁失笑,“我就叫人拿着方子,让他们按照方子做,易毫一厘也不许差了,我敢叫他们做,自然有把握!” “以前还在科尔沁的时候,冬天特别冷,就连我,有时候都要灌上一小瓶烈酒,才能暖身子,别说是一点辣子了!” “宫里现在才热闹呢!佟佳贵妃暗暗踩我多年,没想到这一遭,却是栽在我手下了吧?气都气死了!不先把流言压下去,却只在暗中找散布流言的幕后主使?” “自然要找了,都说是从她宫中传出来的,这样一个不安定的钉子,她自然忧心。” 给博尔济吉特庶妃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而流言放着不管,也可试探一番皇上的态度,毕竟,佟佳贵妃的确是有拉拔乌雅贵人的心思的!” 当然,人家自然也不希望她来捡漏。 “乌雅家那头,应当快成了吧?” 富察舜华叉了一块儿博尔济吉特庶妃带来的冰镇蜜桃,眸带笑意:“嗯,应当是快了,也就是这几日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廖凡走了过来,低声道:“两位主子,今儿奴才与内务府出去运输果蔬的小内侍闲聊,便听说乌雅家出事儿了!乌雅贵人的叔叔,在鸿胪寺任职少卿,掌管各国朝贺,今被人参了一本,说是他收各国贿赂的贡品,帮着以高估定贡品价值,以图回赐,虽都是些不甚起眼的小玩意儿,民不举官不究,但一旦被人参了,那就不一样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笑道:“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你还是对你们家的能力太过小瞧了!” 又问廖凡,“现在情况如何?” “据说,证据确凿,今日御门听政,已是贬了他的官职,就这样,还是看在了他是四阿哥叔外祖的份儿上!” 富察舜华与博尔济吉特庶妃对视一眼,笑道:“那有些人,必然是急了。” 清朝的后廷与前朝息息相关,佟佳贵妃和乌雅贵人这会儿,怕是已经慌了神儿了吧? 这个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可是佟佳氏一族给谋划的。 平时既清闲,又体面的。 两人相视一笑,执起银杯,互相碰了碰。 ** 慈宁宫御花园。 “怎的魏颜珠没来?就你一个?” 皇太后笑笑道:“她去寻富察家的那个小丫头了!自打那小丫头入宫,她活泼了许多,两个人经常互相到彼此宫殿里玩,那丫头性子不差,我也就由着她去了!” 太皇太后修剪了一番山茶花的花枝,浅笑着道:“这倒是,是个敢爱敢恨、刚毅果决的好孩子,不惹是生非,却也不容忍懦弱!只看她这一番反击就晓得了!” “还替魏颜珠扫平了尾巴,帮着她出了口恶气!” 当年佟佳贵妃的动作,她们二人不是不清楚。 但若要真的计较,魏颜珠不顶用,她们两个老的上,未免失了风度,且那还是皇帝的母族表妹,也该给皇帝留几分颜面才是,只能和皇帝提一嘴,敲打一番。 之后,便是将宫中的流言进行一番强势镇压,弄得佟佳贵妃都缩起来了。 只是心中到底不爽。 佟佳氏一族的胆子倒是越发大了,心思也越发多了。 孝康还未发迹的时候,他们家算什么? 如今竟也敢踩着她们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孩儿上位了! 佟半朝?呵! “魏颜珠和她一起,没坏处,不必拘着她。” 她们不可能护着她一辈子。 博尔济吉特氏,在这清宫中,是越发没落了。 太皇太后忍不住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些了,我得压字数了 第15章 永和宫孕事 永和宫,乌雅贵人得了内务府传来的信儿,一个没稳住,手上的珊瑚手钏掉在了薄薄的地毯上,闷响一声。 “怎么会?怎么会?”她蹙着一双柳叶眉,越发显得疯子楚楚,惹人怜爱。 “这是贵妃娘娘家给安排的,谁会这般不长眼?” -- 第26页 “是左都御史参的大人!且证据齐全,让人辩无可辩!” 茉心急道:“这可怎生是好?本就是紧要关头,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儿?也太不凑巧了些!” 茉心一番话,拨云见日,驱散了乌雅贵人心头的迷雾。 她站直了身子,缓缓将视线落在了茉心的身上,后者一个激灵,只听乌雅贵人一字一句道:“你刚刚的话,再重复一遍?” “啊?”虽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却也只得听命行事,“奴婢说,本就是紧要关头,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太不凑巧!” 乌雅贵人心头蓦地一紧。 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好啊,好啊!我算计人家,人家自当还回来!” “终日打雁,不想却被雁啄了眼睛!” 亏她还以为遇上佟佳贵妃,就算富察贵人家世再是强大,也少不得忍气吞声,后退一步。 没想到,她却是将两人算计了个彻底,在这儿等着呢! 成王败寇,这一次,到底是她输了! 为今之计,也只有爆出自己遇喜怀孕一事,才能使皇上轻拿轻放了!若他有心,自也会晋位与她。 七月二十七日,永和宫乌雅贵人诊出已有身孕近三个月。 这一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以永和宫为中心点,如蒲公英花伞一般,向着东西六宫飘散而去。 而此时的富察舜华,正在慈宁宫和太皇太后以及皇太后闲聊。 都是托了博尔济吉特庶妃的福,她真是受宠若惊。 太皇太后笑着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你父亲倒是疼爱你,为你取了个好名字!” 富察舜华心下有一瞬的黯然,随即浅笑道:“妾家中四个兄弟,却只有我一个女儿,上头三个哥哥,先严在世时,许是受够了男孩子的淘气,对妾这个唯一的女儿,自是十分疼爱,就是不想……” “他竟走得那般早!” 她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 太皇太后亦是觉着可惜。 米思翰说是一位能臣,绝不为过,一家子尽是栋梁,若非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成就绝不止于此。 “你弟弟可好?” 说起弟弟,富察舜华面上就带了几分真切笑意,“好着呢!虎头虎脑,白胖墩墩的,妾入宫时,还是个小胖子呢!能吃能喝的!偏就不爱学习!妾额涅说,每日操心李荣保,她白头发都多了几十根!”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就喜欢这等虎头虎脑,长相讨喜的小孩子,便是没瞧见真人,只听她形容,都觉得心中欢喜。 因此忙道:“小孩子,爱玩才正常!你父亲的爵位给了他,日后也不愁什么了!” “若非几个哥哥都有可能上战场杀敌,才不会把爵位留给他!偏他还不上进!” 富察舜华半真半假的嗔着。 看她与家中兄弟感情极好,太皇太后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吴克善,然后就是她那被废而后被接回去的侄女。 这时,苏麻喇姑走了进来,“太皇太后,皇太后,刚刚太医诊脉诊出,永和宫的乌雅贵人,已是身怀有孕近三月。”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神色不变,博尔济吉特庶妃却是忍不住,笑容灿烂,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富察舜华瞥她一眼,心中无奈。 这孩子还真是被保护过度,成了个傻白甜(褒义)。 看出博尔济吉特庶妃左动动右动动地坐不住,和屁股上长了钉子一般,抓耳挠腮的,皇太后没好气地看她一眼,道: “行吧,知道你跳脱,快去找个地儿和富察贵人一道说话吧!” 博尔济吉特庶妃只是对她讨好一笑。 两人连忙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待看不见两人的身影,太皇太后才对苏麻喇姑微笑道:“去吧,帮她们一把。” 苏麻喇姑微微一笑,行礼后也跟着退了出去。 与此同时,另一则流言悄悄诞生、扩散开来…… ** “你说什么?这是哪儿传出来的?” “还没定下来的事情,怎么会?怎么会?” 佟佳贵妃忙吩咐紫苏,“你快去查,白芷也是,若听到有人讨论乌雅贵人生子必晋位的话头,一律拉进慎行司伺候着!逼问也要逼出来到底是哪儿传出来的!” 说到最后,她已是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谁要这般害她? 如此言之凿凿,传到皇上那儿,还能有个好?少不得连她也跟着吃挂落! 仁孝皇后,孝昭皇后,这二人这许多年监管后宫,也没出过大岔子,偏她,这些年大事小事错漏不断,太皇太后与皇太后本就不满,就是皇上,也颇有微词。 这下好了,处境更是不妙。 若说她身份不正,无法使众人信服,可当初孝昭皇后亦是以妃子身份行代理六宫之权,也少有错漏。 不论如何,她都是辩无可辩,心中苦的很。 “是不是富察贵人做下的?”紫苏小心问道。 佟佳贵妃想也不想地回道:“不可能!今儿乌雅贵人才诊出来,消息就穿得满宫都知道了!富察家往上数几代只有□□的衮代皇后,然年代久远,宫中人脉稀薄,你若是说是钮妃,我还能信!” 毕竟她们二人同为后族,皆有经营,佟佳氏虽出过□□皇帝嫡妻,却非他们一支,这点人脉,还是靠着她姑姑做太后的两年经营的。 -- 第27页 而钮祜禄氏出过太宗(皇太极)元妃,但却是在盛京,钮妃那里,靠的也是她姐姐孝昭皇后留存的人脉。 紫苏总觉着不对,如此迅速,怕是钮妃也办不到吧? 心思回转间,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 不会是……那两位吧? 可她不敢说。 若传出去了,不说牵连主子这儿,皇上也必定不会放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见,周四开始,应该就一直日更了 第16章 地龙翻身 佟佳贵妃皱皱眉,摇摇头,发间的步摇微微晃动,“不对,不对,钮妃这般做,固然有好处,但在皇上那儿,也讨不得好,若说是乌雅贵人做的,她娘家在内务府盘踞,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为一个嫔位,因小失大,失了圣宠,她不是这般没成算的人。” 可想了半日,到底也没想明白,只得恨恨道:“叫我知道谁在这儿搅浑水,我定然不会放过!” “吩咐你们的,都快去办!” 紫苏和白芷都退了出去,徒留她一人在殿内,既是疑惑,又是憋气,恨不能撕了幕后之人。 莫名觉着心中疲倦的很,她坐下,靠在搭着银鼠皮的椅背上,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如轻烟般消散在空气中。 她没有母仪天下的本事,可她想要堂堂正正成为表哥的妻子,与他一道,立于人前,百年后,以正妻的身份,配享宗庙,共享香火! 不是为了家族,而是为了自己。 ** 永寿宫,钮妃正与纳喇贵人合计着。 “这会儿啊,承乾宫那位,保不齐又将屎盆子扣在本宫头上了!” 她笑的无奈,“上一次也是,只要同她作对了,头一个被怀疑的,定然是我无疑了!” 纳喇贵人眉间带着点点清愁,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可她也该清楚,您不会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此做,触怒圣上,于您又有何好处呢?” 在这宫里,哪怕是一宫主位,不得圣意,终究还是叫人看轻一分的,光有身份,无用。 就像她,生有二子,先天体弱,一子已是夭折,现在仅存的孩子身体也不好,皇上就不大理会她了,若非钮妃好心,她怕是一个贵人位分都得不到了。 出身乌拉那拉氏又如何呢? 钮妃微微挑眉,“只是这次,不知道我又为谁背了一阵儿黑锅呢?”她顿了顿,笑得眉眼弯弯,“上次虽为富察贵人背黑锅了,但我心甘情愿,好久没见到佟佳氏吃瘪了,我只恨那不是我做下的,高兴还来不及呢!” 闻言,纳喇贵人眸色复杂,“富察贵人的确是手腕高超,还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 “佟佳贵妃与乌雅贵人合谋,想要磋磨她,却没想被她重重一击,才有了今日两家焦头烂额的局面。” 她岔开话题,又疑惑道:“会是谁做下的?如此时间,就传遍了东西六宫,佟佳贵妃自是不可能,乌雅贵人可不敢,富察贵人人脉不足,倒真是奇了怪了!” 闻言,钮妃只是淡淡一笑,笑容中带着了然。 她勾唇,有些锐利的眉毛微挑,“不管是谁做的,承乾宫那位不舒坦,我就爽了!” “照这个情势,乌雅贵人想要封嫔,希望渺茫啊!” “哪怕有个孩子作保命符,也不看看皇上对此,到底是厌恶多,还是期待多呢?” 她摇头道:“真是走了一步臭棋!” 纳喇贵人叹气道:“不过那时,她也只这一条路可走了!” 钮妃对她们已是兴致缺缺,嘱咐纳喇贵人道:“最近,你好生照顾胤禶,待来日,我没有贵妃的脸面,但是为你请封一个封号,还是做得到的,且这于你,于孩子都好。” “多谢娘娘,有娘娘庇护,这些倒真是不大看重了。” ** “这也太热了!”富察舜华扇着扇子,“明儿早膳,就来一碗皮蛋瘦肉粥,几样小菜,一个韭菜盒,一屉金丝烧麦,小菜最好是酸甜辣口的,其余调料正常!” 她扶着人走进了屋子,抱怨道:“什么嘛!稍微动动就出一身汗,多喝水还要多用官房,用了官房又要换衣裳,换了衣裳又一身汗,真是没招了!” 墨竹看了眼天色,给她扇着风,“这都酉时过半了,冰的也不能用太多了,不然,保不齐晚上就腹泻了!” “来一碗酸梅汤,里面稍微加一块儿冰就成!” 秋云从灶房拿出来一小碗加了冰的酸梅汤,叮嘱道:“喝了这个,小主就洗洗睡吧,早点休息!” 富察舜华接过小碗,看着冰块儿慢慢化开,才仰头喝了下去。 而后沐浴洗漱,上床休息。 ** 翌日,用过晚膳后,她正和秋云坐在明厅里翻花绳,莫名觉得心头发慌,却也不甚在意。 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动静,梁九功走了进来。 她忙起身,只听他笑眯眯道:“富察主子,皇上召您前去侍驾呢!” 她吃惊不已,还去?落在对面的梁九功眼中,却成了惊喜。 虽心头感到一丝怪异,却也不以为意。 富察舜华带着满心的不愿,强撑着笑脸,跟着出了景阳门,上了派来接人的便辇。 随身带着一把团扇,热了就扇扇风。 等到了乾清宫,她就扔出今儿上午和她们打叶子牌随手揣在荷包里的几粒金瓜子,递给了秋云,秋云倒了出来。 -- 第28页 交给那个打头的内侍,“公公拿去喝碗冰镇绿豆汤、酸梅汤消消暑吧!” 领头之人不敢接,看了眼梁九功。 “既是富察主子赏给你们的,那就收着吧!” 一行人连连谢恩。 富察舜华迈着小碎步走进了批本处,果不其然,见康熙正用朱砂笔勾勾点点。 她上前行礼道:“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康熙招呼她,“来了?给朕研磨,你这研磨的手艺,倒是好得很!” 虽然听到别人夸奖自己,她很是高兴。 但如果得到这一声夸奖的代价是要她研磨,她觉得实在是划不来。 而且现在就用朱砂,那里用得上墨? 心里不乐意,脚下也不跟趟,磨磨蹭蹭地去了御案旁,朝着双龙戏珠端砚中加了一些清水。 余光中,康熙瞥了她一眼,瞧见了她不情不愿撅着小嘴的模样,没精打采的,心中更是觉着好笑。 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清清嗓子道:“这儿有冰鉴,也有甜碗,若你再是这副样子,可就别用了!” 话音刚落,立时,富察舜华就挺直了腰背,力度适中地拿着墨锭转起圈来。 康熙觉着,自己此时就拿着一根胡萝卜,吊在富察舜华跟前,等倒了地儿,才给她吃。 心思回转间,又是低下了头,开始批阅起来。 不多时,富察舜华将墨锭放好,看着砚台里的墨水,满意地点点头,就要去洗把手。 没想,还没踏出去,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地壳的运动声。 本以为是意外,一息也就过去了。 谁成想,晃动越来越大,她才意识到: 这是地龙翻身了。 也就是慌乱一瞬,忙拉着康熙向外跑。 大喊道:“皇上,遇上地龙翻身了!咱们快跑到空地上!一会儿那些架子倒了,就够咱们喝一壶了!” 两人使了力向外跑着,但这乾清宫富丽堂皇,珍奇异宝无数,若放在平时,定有人为此而惊叹不已。 可放在现在,那就是一堆不堪用却又碍事的物件儿。 博古架书架等的都是里倒歪斜,地面上碎片无数,叫人难以下脚。 幸亏富察舜华穿着花盆底儿,不然脚都能被扎个对穿。 又一本书砸在了她的胳膊上,她“哎哟”一声也就罢了,天翻地覆间,抓紧了门槛,把康熙也拉了过来,两人扶着,趁势就要出去。 ** 不止乾清宫,慈宁宫一处,亦是地动山摇。 太皇太后历经五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顿时便意识到这是地龙翻身了。 连忙叫了苏麻喇姑与皇太后和博尔济吉特氏庶妃,几人快步朝着慈宁宫的花园而去。 几人皆是蒙古贵女出身,饶是养在深宫,身手仍是极为矫健。 绕过一处处障碍,带着宫中宫人,尽数到了花园安置。 皇太后与博尔济吉特庶妃皆是鬓发散乱,眼中还透着惊惶,似是想不到,不过这么几十息,巍峨如此的皇宫,竟成了这副模样。 余震不时袭来,太皇太后仍是镇定自若,发号施令,以减少伤亡。 “之前不是还好好儿的?为什么这么突然?就地龙翻身了?”博尔济吉特庶妃咽咽口水,仍是惊疑不定,面上还带着瓷片飞溅带来的血痕,“老祖宗,姐姐,咱们会没事儿吧?” 皇太后轻抚她的后背,“没事儿的,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一会儿就过去了啊!” 太皇太后见此,只叹息道:“也不知乾清宫玄烨那儿如何了!他是一国之君,可千万要好好儿的啊!” ** 乌雅贵人正喝着安胎药,陡然间,天崩地裂不过如此,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她一时被震得耳鸣,目光发直。 茉心尖叫声响起,“地龙翻身了!快去扶着主子出来!快!地龙翻身,你逃了,或许可以苟全性命一时!但你们仔细着,若是皇嗣出了事儿,这永和宫上下的奴才,一个都别想活着!” 许多自顾自逃跑的人,闻言都停下了脚步。 两三人折了回来,护在乌雅贵人身旁,将她搀扶到了后殿的月台上,又将她扶下来,走上空地,紧紧护在周围。 不多时,地震稍稍平息时,敬嫔便打发人来问候,见她无事,才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7章 灾后事宜 翊坤宫,宜嫔处。 地震一来,还在说话的两姐妹顿时警醒起来。 想到家中曾提起的京师地震,以及外头响彻云霄的轰鸣声,强自镇定下来。 好在郭络罗庶妃带着女儿过来,也不必再折回去了,叫宫人们护着皇六女和尚有身孕的宜嫔,一行人急慌慌地跑了出去。 途中,到底是躲闪不及,宜嫔被掉下来的花瓶砸了一下后背,但生死攸关之际,也没什么不能忍的,跟着跑了出去。 郭络罗庶妃瞧见了,心中心痛不已,更怕姐姐腹中的孩子有个闪失,匆忙中问了一句,瞧她面色尚好,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两人瘫坐在空地上,“姐姐,一会儿就好了,就好了!你撑住了!等平息了,咱们就叫太医来给你瞧瞧!你抓紧我!” 随即,就将自己随手抓出来的披风垫在了宜嫔身下,以免着凉,两人紧紧将皇六女护住,密不可分。 -- 第29页 宜嫔眼中,既惊且慌,小腹带着微微的痛意,却也不想在此时添乱,生生忍住了。 ** 乾清宫。 这一场地震实在来得猛烈,不等两人迈出门槛,乾清宫室内的博古架又倒了,上面的珍奇古玩撒了一地,饶是两人身形轻快,也不免被砸到几下,忍着痛意,绕开这些,朝着外面的空地上跑去。 脚上的花盆底极其碍事儿,左右穿着袜子,富察舜华索性就踢开了鞋子,其中一只差点甩到康熙脸上。 刚刚偏头躲过一击的康熙心中暗自庆幸。 得亏他闪得快,不然,地龙翻身没怎么他,倒是被自己妃子飞来的鞋子砸了个眼冒金星,鼻青脸肿,叫他如何说? 跑到了空地上,两人这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好、好好儿的,怎么、怎么就地龙翻身了?” 她两小把头都散了,发间的两朵珠花也不知掉在了哪里。 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扒着台阶,抚着心口,“我的天哪,怎么好端端的,就地龙翻身了,幸亏我跑得快!” 她的两颊似晕了腮红一般,“我去!累死了!” 康熙见她这般自言自语,本来心中有十二分的焦急,现也去了三分,也不顾形象地坐下了。 紧接着,又是一阵阵晃动,富察舜华也没了说闲话的心思,稳住自己才是要紧,两人互相搀扶着,抓住身边的栏杆提防不时崩过来的石子儿木屑。 所幸的是,乾清宫内外的宫人不少,见着两人,当即就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细细护着。 一场地震,持续了不过数十息,而剩下的,地震带来的余波以及不时又到来的余震。 两个时辰后,地震停歇,两人皆是狼狈不已。 康熙立即召见大臣,想要即刻统计受灾地区,受灾情况,以从内帑中拨出赈灾银两,皆需要商讨。 至于富察舜华,他此时也没心情和人家**了。 “你先回去,等过几日这事儿了了,朕去瞧你,好好儿休息,今儿,你可是立了大功!” 她一愣,“什么大功?” 难不成是把他拉出来?护驾有功? 不过反应过来后又道:“国事更要紧,如今余震平息,自当以百姓为主,妾先行告退。” 康熙又是安抚了几句,命人用便辇送她回去,富察舜华也不推辞,她可不想令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而后她退下,康熙便急急走进乾清宫,后头的空地,“去把内阁、九卿,各科、道上的满汉大臣速速召来!商讨赈灾事宜!” 不一会儿,内阁等人到了。 康熙先是自省一番,而后将明珠等人重重斥责一顿,随后又号召官宦富绅等捐赠财货等物赈灾,事后自有褒奖。 众臣被打一棒子给个甜枣,惧于天威,自是诚惶诚恐,连夜商讨了赈灾事宜,蠲免的赋税等诸多事务,下发诏令,安定民心,这才上下稳定下来。 一连多日,康熙都不曾进入后宫,只在前朝打转。 而后宫,见他忙于朝政,又是紧要时刻,自是不敢前去打扰,就连汤水都不敢去送,生怕被太皇太后斥责。 那才是里子面子都丢个干净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 回去路上,富察舜华左思右想,就觉得自己忘了点事儿。 但既然想不起来,那便不想了。 “也不知道咱们景阳宫损毁情况如何,还能不能住人了!幸亏这是下午,人都醒着,不然,若到了夜间,定然是死伤无数。” “一会儿回去,梳洗一下,看看都哪些人伤着了,擦伤磕伤等给些伤药,休息两日,伤得重的,给请医士来吧,如今前朝后廷皆是震动不已,御医怕也不大好请。” “咱们景阳宫,大白日的,有几个在屋子待着的?前后殿中间还有一片空地,只要待在那儿,就不会如何,顶多是被擦伤磕伤的,事后,再赏一些银钱也就是了。” “就是屋子里博古架上那些御赐之物,怕是要碎了!” 秋云不无可惜道。 富察舜华揉揉眉心,“天灾无可避免,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看看损毁成什么样儿,造办处能修就送去修,不能的话,收起来,放在库房就是了!” 等便辇落了地,墨竹早早守在门口,将一小袋银瓜子塞到了领头的手里,“这地龙翻身,路都不好走,几位辛苦了,拿去吃点好的!” 说着,便跟在了富察舜华身后。 她真的是担惊受怕,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灾,生怕地上裂开一道缝子,自己就掉进去了。 因此,身心俱疲,命人收拾了床榻,派人去问了慈宁宫和宁寿宫问了声,三人皆是安好,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凌晨,肚子饿得咕咕叫。 准确来说,她就是被饿醒的。 昨儿就用了晚膳,酒膳、夜宵没用不说,下午还生死逃亡,体力耗尽,她又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倒也不奇怪。 她起身下床找吃的,好在桌上还有隔夜的点心,也不顾没漱口,捏起一块儿枣泥糕就用了起来。 丛双倒是贴心,知道她会饿了,又怕东西坏了,还拿着冰块儿放在周围,如今天气还热着,生怕坏了,吃坏了身子。 她一口一块儿糕点,总共摆了七块儿,一口一个的量,全填下去,才觉得自己好了不少。 -- 第30页 门外丛双听到了声音,从小榻上起身,问道:“是小主醒了么?灶房那儿煲了汤,墨竹半夜起来给您做的,是椰子鸡汤,现在应该好了,您可要用一些?现在天还不亮,等您用了这个,去到太皇太后那儿,回来便又饿了,不妨事的。” 富察舜华便道:“那那便准备东西,我先洗漱吧,叫墨竹也去睡吧,今儿不必来伺候了!只要那个汤便成!别的拿一小碟御膳房那边儿送的水晶糖醋蒜来!” 洗好了脸,多数人已是起床,有的在外面打扫,有的正在侍弄花草,有的从御膳房新鲜的菜肉去到膳房。 而丛双正服侍着她穿衣。 见她还在,精神也是不大好的样子,富察舜华不由道:“你也去休息吧,昨儿不是值的夜?想来也倦了吧?” “又是地龙翻身,惊惧交加?什么样的好身子能受住啊?” 丛双却是摇头,笑着道:“多谢主子关怀,奴婢感激不尽。只是昨儿主子睡得早,奴婢也跟着值夜值得早,虽然睡得轻,倒也足够了,不累的,秋云昨儿累着了,清点损毁的物件儿,忙到了大半夜,都快到二更了,今早又挣扎着起身,嘱咐去找了内务府,重新调了一批来,现在还没起身呢!奴婢替替她也好” “既然这样,那就叫她睡吧,别叫她起来了,睡得不够,起来了也是昏昏沉沉的!” 略略用了两小碗鸡汤,椰子汁清新,鸡汤又极鲜,墨竹的手艺,虽比起御膳房的尚有不如,但并非出身那等厨艺之家,许多都是跟着府里的厨娘学的,自己也给过她一些菜谱,不然便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也可称得上一句有天赋了。 “你也是一夜水米未进吧?剩下的鸡汤,你和秋云、墨竹都分了,你们也忙了一个晚上,该好好补补才是!” “还有廖凡等人,你们都是跟着我的,也别亏待了他们,叫墨竹一会儿说一下火候等问题,叫膳房的人给他们几个也来一锅!” 丛双见她体谅,心中有多欣喜,自是不必言述,忙谢道:“多谢主子赏赐!奴婢跟着主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得您如此真心对待!” “对了,主子,昨儿承乾宫来传话了,说是今儿都聚在承乾宫,一会儿去探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并令后宫诸位主子,抄写佛经,供奉于佛前,为灾民祈福。” 富察舜华点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都是应当的!皇上忙于朝政,我等既不能为他分忧,为灾民欺负,为大清祈福,却是力所能及之事!”她问丛双,微笑道:“对了,抄写什么?抄写多少遍?” “据说是抄写地藏菩萨本愿经,每人抄写五遍。” 一瞬间,富察舜华脸上的笑容寸寸龟裂。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了一本预收,是四爷的,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点进专栏收藏一下,谢谢啦,鞠躬 清穿之巴雅拉氏 文案如下:前脚刚嘴炮无敌斗赢了觊觎她父母遗产的极品亲戚,而后公证了自己的遗嘱,后脚就成了四阿哥后院新进府的格格。 打量一番自己健康的身体,玥冉感到十分满意。 ?什么?她是被德妃亲妹妹送进来的?还是德妃亲妹婆母的远房侄女? 想到史书中,这对母子素来不和…… 她怕不是要坐冷板凳了…… 太造作了吧!? wtf! 原主还有个情投意合的情哥哥? em……咱能靠谱点儿不? 清史稿有载:庄宸皇贵妃巴雅拉氏,满洲正白旗人,初为世宗潜邸格格,后位至侧福晋,上登基之初,封贵妃位,赐封号宸,子一:皇四子弘景,后封铭亲王,女一:皇五女,固伦靖仪公主。 第18章 哪怕巧合 她只觉心中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地藏菩萨本愿经全文两万多字,五遍就是十万! 且软笔书法不比硬笔书法,十足地费手腕。 十多万字,怕不是她的手腕都要肿了。 “那,什么时候要上交呢?” 丛双为难道:“来人说,自是越快越好,可这十遍,多少字呢!皇上已是下诏,择良辰吉日祭天,怕是要在那之前交上去!” “来人还说,要字迹工整,书面整洁,不允许字迹相差过大。” 富察舜华只恨不能立时晕过去。 谁知道皇上是八月初祭天还是八月末祭天啊! 找人代写,字迹都不一样,且皇宫里的宫女,多数是内务府包衣三旗出身,一般是不识字的! 也就是说,这十多万字,她须得一个人抄写了。 可佛这东西,她素来不信,哪怕穿越这等事发生在她身上,她也并不多信这等鬼神之说。 毕竟,穿越这等事,以相对论来讲,也是说的开大部分的。 还不如让她捐财物呢!也更安心些。 “罢了,我知道了,是都抄写五遍?还是就我这儿五遍?” 丛双低眉敛目道:“奴婢已是去打听过了,除了承乾宫,都是这个数儿,惹得众人怨声载道,而后,佟佳贵妃那儿,就不知怎的传出了信儿,说她自当以身作则,抄写十遍。” 丛双不由愤愤:“她那两个宫女怕是这两日又要闭门不出了!” 富察舜华闻言眉头一挑,这么说,佟佳贵妃是找人代笔了? -- 第31页 真是好个以身作则! 她倒是舒坦了,不怕自己手腕废了! “才十遍?怎么能够呢?”她微笑着,咬牙道:“怎么说也是协理六宫的贵妃,应当更诚心些才是!” 明知道许多人身边的宫女皆是内务府分派,还如此为难人,偏自己躲在宫女后面松快,嘴上说得好听,做起来简直是两回事儿! 没得恶心人! ## 只是没想到,到了慈宁宫,还不等她跳出来,钮妃就忍不住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说了,“佟佳贵妃远比妾等人诚心,刚刚去到承乾宫,就听到几个宫女在那儿议论,说是佟佳贵妃怜悯受灾百姓,为做表率,竟是要抄写多于其余姐妹三倍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以为灾民祈福,为大清祈福,”见佟佳贵妃面色大变,她笑得更是得意,“到底是我们这些人所不及的啊!真真是令人钦佩不已!” 多于三倍,那就是二十倍,她的宫女再如何能耐,在八月初祭天时,也是赶不出来的。 就是不知这位以身作则的佟佳贵妃,是接着压榨自己身边宫女呢?还是自己来呢? 听到钮妃的话,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附和道:“是呢,贵妃胸怀,我等实在望尘莫及!” “贵妃心善,知民间疾苦,怪道皇上将协理六宫之权交给您,贵妃实在是堪为六宫表率啊!” “是呢是呢,贵妃之大德,大善,我等实在难以望其项背!” “说起来,今儿我从永和宫朝着这承乾宫赶来时,也隐隐约约听了几耳朵,初时还觉着以讹传讹,现在一想,却是我小人之心了!” “想当初,贵妃不也是一人在五日之内,抄写了六十遍的法华经?足见心诚!” 佟佳贵妃面色青青白白,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高高架了起来,已是骑虎难下,不由有些为难地看向太皇太后及太后。 不料两人却是与苏麻喇姑说着话,“苏麻,贵妃如此诚心,想来对佛经也是造诣颇深,日后,你二人,或许也可探讨一番!” 苏麻喇姑眼底是深深的笑意:“太皇太后说的是,只希望贵妃娘娘不嫌弃奴婢就是了!” 佟佳贵妃如何不知这苏麻喇姑的地位? 皇上对其都甚是敬重,她又如何敢驳了她的面子,因而,强打着笑意道:“您肯与我探讨,我自是欢喜不尽的!” 这二十遍地藏菩萨本愿经,在这几人面前过了明路,太皇太后一锤定音,怕是也逃不过了。 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压根儿就不清楚。 今儿钦天监就要算出来日子,左右不会拖太长的时日,怕是就在这几日了!才能稳定民心。 这四十万字,当真是叫她无计可施了! 这一群不知眉眼高低的贱人! 本来富察舜华想要挑起话头,没想这钮妃如此给力,一气呵成,旁的宫妃也是心中怨愤,竟将此事直接落定。 大善!大善啊! 她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仍是一副忧愁模样。 可众人的愤怒哪是这般轻易可以消除的?真当她们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她们皆有些身家,宁可捐献财物救济,也不大愿意抄写。 安嫔素来与乌雅贵人有怨,此时不挤兑几句,更待何时? 更何况…… 她微微一笑,扶了扶鬓间的赤金重瓣红宝芍药花簪子,淡淡道:“说来也是不巧,昨儿宜嫔妹妹因着月份大了,动了胎气,乌雅妹妹可如何呢?昨儿地龙翻身,你可是前儿验出的有身孕了,还未到三月呢!” “我瞧着你小脸煞白,可是身子不爽利?皇宫太医院如今再是忙乱,也不缺给你一个孕妇看诊的太医!” 富察舜华眼睛蓦地睁大。 安嫔这一番话,彻底让她想起来了! 难怪她昨日死活想不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原来是这茬儿! 乌雅贵人前脚诊脉遇喜,后脚就来了一场大地震,在盛行神佛之说的此时,这不叫人多想都不行! 也难怪安嫔将矛头直接对准了乌雅贵人,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把柄送上了门,她可不就得急急用起来打击有着宿怨的仇敌? 这一个把柄,简直连破局的办法都没有。 但这种事情,别人如何说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的态度。 但哪怕皇上不信这些,心里终归是有了疙瘩。 这下子,乌雅贵人的嫔位是彻底没指望了! 乌雅贵人亦是深知此理,因此,被安嫔直直点出,登时面如霜雪,心绪大乱,但到底还能稳住,柔柔道:“多谢安嫔娘娘关怀,妹妹身子尚好,地龙翻身妹妹正在院子里散步,不至于东奔西跑,尖声连连,倒也还算体面,就是昨夜休息不好,脸色不好看罢了!” 脸色不好看的,现在又岂止乌雅贵人一个? 东奔西跑、尖叫连连、毫无体面,这可不就是昨日大部分宫妃的状态? 便是皇太后与博尔济吉特庶妃,面上都带出了不喜。 “乌雅贵人真是颇有大将之风,在这后宫,还真是屈才了!光是这份鹤立鸡群的冷静沉着,我等又哪能及得上呢?当真是叫我愧疚不已啊!” 安嫔声音尖利,瞬间开怼。 乌雅贵人面色越发难看起来,恨不能叫今日话格外多的安嫔立时闭嘴,强笑道:“安嫔姐姐实在想多了,不过就是因着有孕,身边多了几个人护着而已,什么大将之风,妹妹可不敢当!妹妹蒲柳之质,哪里配得上大将之风这词儿?” -- 第32页 博尔济吉特庶妃只是嗤笑一声,并不搭茬。 但这一声,也十分明显地昭示了她的心情如何。 闻声望去,乌雅贵人瞧了眼皇太后不咸不淡的面容,自己倒是面色大变,她刚刚一时方寸大乱,只想着自己痛快,不想竟说错了话,牵出了皇太后,见二人面色不虞,心中后悔不迭。 皇太后自来就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哪怕昨儿历经了地龙翻身,今儿对着她们,依然是笑着的。 可如今却…… 她便想要解释,却被抢了话头。 只见钮妃起身,问道:“太后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妾怎么瞧着您精神不好是一个,眼睛下面一圈铁青,是夜间做噩梦了?” 敬嫔接话道:“实则也不奇怪,我昨儿可是一晚上都在做噩梦,梦到自己被关在宫殿里,房子一点点塌下来,最后生生地吓醒了!” 惠嫔也叹气道:“可不是呢?一夜未睡好,闭上眼睛就是昨儿白日的一幕!” 她宫里疏散不及时,有两个宫人被掉下来的瓷瓶砸坏了脑袋,血淋淋的,当满心惊疑身处地震中时,还不觉有什么,也是无暇顾及,当地龙翻身停了的时候,见到了才觉得十分可怖。 一众人上来搭茬,乌雅贵人的身子又是一个打晃儿。 钮妃见此,又笑道:“妾那里有自制的安神香,是自己拿着青草汁子以及茉莉花兰花等的调的,味道清雅不说,也舒缓人的精神,若是太后不嫌弃,等叫太医验过了,就叫人送来慈宁宫与宁寿宫!” 慈宁宫损毁得厉害,一看便知几人经历了什么。 太皇太后和太后皆是笑着受了,夸赞了几句。 又有旁人插科打诨,也从钮妃这儿要去了些许安神香,富察舜华也随大流,要了一波。 眼见着没了自己插嘴解释的份儿,乌雅贵人就要开口,佟佳贵妃就瞧出了主位二人面上的倦意,站起身来,带着众人行礼告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9章 承乾宫来人 不等她开口描补,太皇太后就淡淡道:“昨儿经历了一番变动,不只是我,你们想是也担惊受怕得很,我瞧着各个面色都不好,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纷纷起身,有序退出。 昨儿实在惊心动魄,因而富察舜华与博尔济吉特庶妃也没了叙旧的心思,各回各家了。 众人皆是心事重重,素来的绵里藏针,明嘲暗讽也俱都没了,纷纷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外面雨势极大,连绵不绝,天色晦暗无光,更是给灾后重建增添重重困难。 回到景阳宫,刚换了衣裳,坐了下来,彩玲就带着几个小宫女进来了。 “主子,这是廖凡从御膳房带回来的早膳。” 富察舜华洗了手,淡淡应了声,“知道了,退下吧,丛双伺候我用膳,你去吧。” 闻言,彩玲一怔,还是退了出去。 转身后,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心。 说来,也不知是为何,主子就是拿着她不亲近。 她与丛双,皆是内务府分上来的,如何就有了差别? 不过是瞧着她容貌过人,怕自己的宫中再出一个乌雅贵人罢了! 只是,她若想要向上爬,也难得很。 丛双拦着,廖凡盯着,墨竹秋云守着,竟找不到丝毫的漏子。 想到这儿,一时间,心烦不已。 守在门外,心中着实愤愤,即便知道收敛,面上却也带了出来。 廖凡看到了此景,心下有了计较。 果真不是个安分的,现在就忍不住心底生怨了。 可谁叫她自己心思不纯呢?也怨不得主子不亲近她! 还是该想个法子把她早早打发走? 思忖片刻,觉着不成。 梁总管在皇上身边久了,自然看事儿看人皆是一等一的,还是听他的话为好。 一旁走来个小太监,贴着廖凡的耳朵耳语了几句,廖凡神色不变,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告诉主子,你且去吧!这个月,叫秋云姐姐给你多发一点赏钱。” 那小太监眉开眼笑的,便又回到自己的岗了。 经人通报,廖凡入了屋子,行礼后,站起身,躬身道:“主子,刚刚传来消息,昨儿皇上将许多大臣都申饬一顿,说他们‘自被任用以来,家计颇已饶裕,乃全无为国报效之心’,许多人都听到了,想是在捐资助赈上,不大顺利。” 富察舜华紧皱眉头,“我记得,皇上已是发内帑银十万两赈恤灾民,可以如今地龙翻身的规模来看,这十万两,远远不够,偏官绅富豪又死死把着银两,不愿出头,成为众矢之的,且不日又将下发罪己诏,也难怪皇上心烦。” 虽这些人得了如此重的训斥,必然不会再推三阻四,但这个过程,无疑令人烦躁不已。 “最近行事都小心些,在外面少说话,多做事,见了人,该行礼就行礼,莫要叫人抓住把柄!” 廖凡应下,“奴才晓得了,这就去敲打宫中上下。” “去吧。” ** 永和宫后殿。 乌雅贵人抚着肚子,唇色发白,心中悔意无限。 若早知道有这一场地龙翻身,她如何会早早露出信儿?以至于被安嫔大咧咧地点出来。 尚未出世的孩子,便已担了一份恶名。 -- 第33页 若是天有异象也就罢了,还能添一份筹码。 可地龙翻身,自古为不祥之兆,无可辩驳,纵是不信,可皇上心中,焉能欢喜? 她苦笑不已。 这个孩子,还未出生,已是断了后路。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 说好的嫔位,如今已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富察舜华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死死摁了下去。 说到底,还是她运气不好,老天都在偏帮着她的对家,人家赢得毫不费力。 有的人,天生运道好;有的人,费力爬上去,外人看着风光无限,可内里付出多少,又岂是旁人可知? 尤其她是包衣出身,所付出的,比那些大姓出身的宫妃要付出成倍的努力,还有一个儿子。 昨儿是富察氏侍驾,乾清宫发生了什么,可想而知。 皇上本就喜爱她,待到这赈灾过去后,定然会以这件事情作文章,对其进行封赏。 她真的是彻底没了指望了。 想到这儿,她不由有些灰心丧气,面色颓然。 外头茉莉敲门道:“主子,该用膳了,您是双身子的人,有子傍身,何愁起不来?现在最紧要的,是皇嗣!” “哪怕……被那般说,终究也是皇族子嗣,由不得咱们不尽心啊!况且这事儿,皇上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风头很快就能过去的。” 闻言,乌雅贵人的唇畔又是漾起了一抹苦笑。 风头很快过去?谈何容易? 只是,到底茉莉说的,她不得不上心。 孩子无辜,纵然担了恶名,也得看皇上认是不认,不论如何,这个孩子,她也是要精细着养着的! “进来吧。” 茉莉走进门,将食盒放在桌上,小盅拿出来,里面是燕窝粥,极是滋补,还有几样小菜,一屉小笼包,均是对孕妇无害的食物。 她刚用完一个小笼包,因心中揣着事儿,便用的不大好,不再用了,就要叫人撤了。 “主子,佟佳贵妃那边儿派人来了!说是佟佳贵妃有几句话要转告您哪!” 茉莉急急跑进来道。 乌雅贵人闻言,心头一凛,放下银箸的手动作更是缓慢起来,面上仍淡定道:“叫人进来吧?怕是贵妃那儿,又有训示了!好生对人家,别甩脸子!” “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呢!这些个大宫女,可比咱们有体面得多。” 茉莉心中怏怏,却也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实话,忙走出去,要将人请进来。 来人是承乾宫的紫苏,她见了乌雅贵人,行礼后,便推辞了茉心给她搬来的小杌子,“不必了,主子跟前儿,哪有我们这些人坐下的理儿?站着就好,也不必客套来客套去。” 乌雅贵人叫茉莉去门口守着,茉心则仍在室内照顾她。 她淡淡笑着看向紫苏,“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紫苏微微垂首,声音依旧柔和可亲。 “吩咐倒是没有,只是娘娘说了,由于您近日因乌雅家您叔叔一事费尽心力,方寸大乱,自作主张爆出有孕一事,然第二日就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地龙翻身,现在不止是宫中,便是前朝,也是偶有微词,您晋位一事,我们娘娘这次是真的帮不了了!” 乌雅贵人登时面色一白,身子微微打晃儿,就要朝着炕上跌下去。 紫苏早已练就一副冷硬心肠,见状半分怜惜也无,又道:“原本若是您胎坐稳了,再爆出这事儿,也不过是多等上十日左右,大不了我家大人再帮着斡旋,就算是不成,也能减免罪责……” “那若是再不成呢?”乌雅贵人声音冷如三冬寒风,“我问你,若是再不成呢?又当如何?是不是我叔叔的命就没了?你说得倒是轻巧!那可是与朝贡有关的大罪!” 紫苏面色一变,心中嗤笑,但仍是恭敬语气,“可乌雅贵人也别忘了,这件事起因是因何?当初您向贵妃进言,想要入住景阳宫,成景阳宫主位,惹恼了那位!才会被富察家一再打压!何况,苍蝇不叮无缝蛋,也是您的叔叔,乌雅大人坐下了这事儿,人家才有隙可乘不是吗?说到底,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您贪心不足!” “我们娘娘在奴婢来时就说了,若您安安分分的,给了您一个嫔位,您居于这永和宫后殿有何不好?偏心大了,想要两个都要,结果一招之差,全盘皆输,本该得到了,都没了!” 茉心不忿,便要上前说话,却瞧见一个小盖碗桄榔砸在了紫苏的脚边,瓷片飞溅,其中的茶水也不可避免地撒了出来,溅在了她灰色的裙摆上。 乌雅贵人冷冷瞧着紫苏,“滚!看在贵妃的面儿上,我不同你计较!但你也要记得,便是我没了嫔位,也是你头顶上的主子!” 紫苏神色不变,恭敬行礼道:“贵人想多了,这是娘娘原话。” 而后,退了下去,只留乌雅贵人主仆一坐一站,眸色森森。 ** 乌雅贵人能想到的,僖嫔自然也能想到。 一想到富察氏即将与自己平起平坐,她就心头冒出火,恨不能立时划烂了她的脸。 瞧着她平日顶着一张俏脸,做出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实质上随着前些年恩宠逾重,但又因家世自卑,患得患失不已,而后获封嫔位,早已移了性情。 她失宠,富察舜华与乌雅贵人有部分原因,而她的性子以及年龄越发大了,却是占了大部分。 -- 第34页 只是,她现将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富察舜华。 一时间,发泄不得,又想要找来秀答应出气,却被浅碧与深红拦下,劝道:“主子,可别,前一阵儿的伤还没好呢!昨儿又崴了脚,扭伤了胳膊,可经不得您的训诫!” 僖嫔闻言,越是有火无处发。 “富察氏这小贱人,怕是过了这阵儿,要一飞冲天,与本宫平齐了!本宫现今,火都发不得,你们说,我该如何?” 两人被问到头上,心中暗暗发苦。 浅碧道:“奴婢愚钝,不是一直说要封乌雅贵人?怎的富察贵人却是要一飞冲天?” 作者有话要说:  据记载,康熙十八年大地震,以平谷、三河为中心,眼看九级了,是北京郊区,北京主城离那就四十里,八级,之后貌似还下雨下了好几天。 康熙在地震祭天前没出宫,史料写了,搜一下就看到他在乾清宫了,至于为什么不出宫,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第20章 按兵不动 乌雅贵人? 是了,怎么把她忘了? 闻言,僖嫔如拨云见雾一般,心头敞亮了。 见浅碧疑惑的神色不似作伪,又想到了法子,心情倒好了不少,因笑着解释道:“护驾有功,自该当赏!” 见两人露出顿悟之色,不由提醒道:“仔细着自己的嘴,该学会把门儿!这等事,决计不能说出去!可明白?” 两人顿时面色一肃,点点头。 “至于富察贵人这事儿,本宫已是有了章程,你们届时照本宫所言给本宫去布置就是了!” “一会儿我书信一封,你们想法子递到宫外去,交给家里,剩下的事情,家里就会忙活了!只等着他们来信儿就是了!这段时日,你们一定要盯好了!” “再就是,乌雅贵人那儿,你们也打听着,不用太勤快,她出门了,就告诉我一声就是,在她宫里,也不必和我多说。” 两人又是垂首应道:“是。” 想到富察氏日后可能会有的惨状,僖嫔心头的一块儿大石终是缓缓落下,露出轻快的笑意。 她笑意极深,眸中带着十分的阴狠,“富察氏,既碍了我的眼,自然有你好果子吃!” 和她斗,和她顶嘴?凭什么呢? 想要封嫔,她还不同意呢!问过她了吗? 不过换任何一个人若是知道了她这想法,八成都得觉着她疯了,嘲讽她脸大。 又不是皇后,甚至连妃位都不曾有,又无六宫权柄,还需要你同意?痴心妄想! 浅碧上前,小心问道:“主子,今日酒膳要用什么?奴婢这就去吩咐打点,不然御膳房如今对咱们怠慢,只怕去的晚了,人家……又不耐烦了。” 闻言,僖嫔刚还好转些的面色又沉了下来,也让她更为清醒了。 她只冷笑道:“什么东西!等本宫复宠,还不都是又上赶着巴结来了?真以为什么人都能圣宠不衰呢?皇上不过就是三两日的兴头儿,一群没见识的,倒是巴巴儿贴上去了!” 也由此可见,这宫里,哪怕是一宫主位了,没了宠爱,就什么都不是了,奴才都不拿着当一回事儿。 “你们不用管,御膳房那些人,见了银子就像蚊子闻到了血一样,咱们手头本就不宽裕,何必填了他们?本宫身为嫔主,一日分例倒也尽够,尽管不大孝敬咱们菜品了,却也不敢克扣,只叫膳房做了吃吧!好歹都是吃的,味道再差能差到哪儿去?何况咱们膳房也不差。” 闻言,两人都觉着自己主子受了天大的委屈。 两人似是受了激励一般,也自我安慰道:“主子说的是,人无千日好,那些个人,仗着是御膳房的,眼高于顶,素日就得罪了不少人,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奴婢就不信了,他能时时一直这般风光下去?没准儿哪一日,就踢到铁板了。” 僖嫔笑着,纤纤玉指轻抬,端起青花瓷小盖碗,强烈色差更衬得手上蔻丹艳丽无比,呷了口茶,“你说的很是。” ** “主子,营造司那边来人看建筑损毁情况了!” 富察舜华揉揉眉心,“叫他们进来吧,正殿与后殿尚还好,也就是损坏了摆件儿,就是这东西配殿,本就年久,又是宫女及内侍所居,未免不经心些,比较严重,房顶都塌了一部分。” “还连着下了雨,有些房间现在根本没法住人。” 又对秋云道:“多给他们一些赏钱也就是了,叫他们上心些,尽早完工,我好也得个清静!” “再就是,寝宫之中的物件儿可是缺了?” 若单纯有人见财起意,想要趁机发财,那倒是还能解决,若有人偷了寝宫中不起眼的物件儿,被人利用,那才不妙。 丛双道:“秋云查出来小主的宝石珠花少了共八支,不过廖凡眼神儿好,那几日趁乱偷盗的宫女俱是找到,刚刚奴婢将东西拿了回来七支,另有一支不知所踪,貌似……是木槿花样式的?” 木槿花? 富察舜华的眉头又是微微蹙起,本来从眉心放下的手又是抚了上去。 什么样式的没了不好?偏偏是木槿花的? 木槿花即是舜华,若有心人以这个作文章,那当真是棘手。 突然,她又问:“那时候,除了那几个宫人进了寝殿,寝殿内应当还有人出来吧?” -- 第35页 丛双、秋云皆是恍然大悟,“彩玲守在寝殿最外!内里不叫她进来的。” 富察舜华的神色倏地变冷,“明儿把她支开,丛双,你和秋云去她的房间翻找,记得小心些,找到了,就在册子上记一笔,”她轻笑,仰靠在迎枕上,“这分明是当初我赏给她的物件儿,就在七月二十二日,皇上赏赐我珠宝首饰的那一日,我高兴,就随手赏了你们不少东西,既然赏下去了,那就是她的了,日后就算是引出再多的事情,与我何干呢?” 众人听罢,更是觉得心头一轻,都笑了起来。 墨竹忙道:“这两日宫中忙乱,咱们上下也约束的紧,除了去御膳房提膳,不许随意走动,提膳一事,有廖凡管着,她沾不上,是以不曾出了景阳门,前儿更是兵荒马乱,不止她惜命,旁人也是一样,都不敢出去,这簪子若在她手中,定是没有送出去的!” “主子这法子也好,正巧最近出入库的册子刚换了一本,想要更改,将那几页重新誊抄一番就好了!原来那一本,只消找个时机直接烧了就好!” 丛双笑道:“可别!将那几张纸撕下来烧了就成,一本册子,太过显眼了!几张纸倒是收在袖子里,荷包里,也没人看得出那是什么!” 富察舜华点点头道:“一会儿,你再去悄悄地询问一番那几个偷了珠花的宫女,仔细盘问,不要惊动他人,问问她们彩玲什么时候出的寝宫,分开审问,若回答一致,罪责便减轻一等,不是偷盗之罪,只遣送回内务府,不送慎行司。” 丛双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就退了出去,又去审问了。 小杂物房内,几个宫女瑟瑟,缩头缩脑,哀哀求着,“丛双姐姐,求您了,再不敢做这样不干净的事儿了,家里传来消息,我母亲病重,实在没钱医治,无奈之下,趁着那日乱了,心也乱了,偷拿了三朵带着宝石但已经旧了的珠花,不信的话,我可拿出信件,证明我没说谎!” “我不求您使主子宽宥我,但千万别叫我母亲知道!” 那小宫女涕泗横流,头磕地咚咚作响,一看说的便是真话,且从她身上搜出的珠花,的确是主子用的絮了的,随手丢在了一旁,饶是丛双这样在宫中历练出铁石心肠的人,见此也不由有些心软。 至于另外两个,纯粹就是起了贪念,眼珠子滴溜溜转,一瞧就不安分,但又支支吾吾说不上话。 丛双没耐心等二人编造理由,只将第一个哭得不行的小宫女使人带了出去令秋云审问,又道:“你们二人也不必同我编造什么,我只问你们,地龙翻身之时,你们进了寝殿之前,还有谁在那里?主子的卧房,可有什么异样?” “若所言属实,自可免轻罪责,从轻发落,只发送回内务府,找个粗手粗脚打碎碗碟的理由,若不尽然……比如说,你们朝别人身上泼脏水,被查实……”她眸光一厉,“你们该知道什么后果!” 两人先是一怔,打了个寒颤,而后便是一脸的喜出望外,再之后争前恐后地答道:“不敢不敢!我瞧见,彩铃姐姐可是在我们去的时候,就已经从主子的寝殿出来了!当时丛双姐姐和廖凡本是守着内门与外门的,但地龙翻身,两人只顾着疏散宫人,便出了来,我们三人到的时候,妆奁已经是开着的了!” “是呢是呢!且她见到我们三个人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将手背了过去,我们也没瞧清楚她拿的什么东西!但她翻得那个妆奁,就是我们偷偷拿珠花的那一个。” “我记得主子寝殿的门,若主子不在,一向都是紧闭着的,可是那日却是开着的!她虽在外间,却绝对进去过!” 听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丛双几乎可以确定,那个木槿花簪子就在彩玲的手中。 对她此种作为,不禁心中发寒。 主子一向待她们不薄,就算当初乍入宫,对他们这些内务府分来的不尽信重,却也是好好儿待着,不曾苛待。 她们自当为她尽心尽力。 可彩玲不但不记人好处,偏拿着人的好处想要反捅一刀。 “既如此,今早为何不说?” “我们人小位卑,彩玲却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当时只顾着慌乱了,哪敢随意攀咬呢?” 丛双颔首,道:“等我查明白了,就会放你们走,今日之事,若有人透漏了半分,内务府那里,罪名会如实上报,届时,去不去慎行司,就不是主子能够左右的了!” 几人闻言,连连点头,“姐姐放心!绝不敢说半个字!” 这几人如此处境,怕也是不敢说假话蒙骗她的。 又出去,对比了一番秋云那儿的供词,几乎一致,两人心下便有了数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话说明天我们这边开始中考了 第21章 几层主子 翌日,彩玲被丛双叫到富察舜华休息的屋子,先替她顶上半个时辰的缺,她要去为秋云找花样子。 等出了门,却与秋云搜彩玲的屋子,廖凡则在院里盯着,给她们二人通风报信。 彩玲纵然不愿,碍于丛双威势,也只得认了。 心中却想着有她还回来的一日。 景阳宫虽地界儿小,如咸福宫一般,正殿就只有三间正房,不比其余十宫房屋多,但奈何这景阳宫中只富察舜华一个主子,宫女太监也都有地儿住着。 -- 第36页 但别看景阳宫咸福宫不比其余宫殿房屋多,但在规制上,却是高于其余十宫的。 这二宫的正殿房檐用的乃是单檐庑殿顶,而其余宫,用的则是黄琉璃瓦硬山式顶,如此,也算弥补了地位差距。 宫女都住在后殿的东西配殿,内侍不过富察舜华身边几个,住在正殿的东西配殿,至于宫内负责洒扫花木等的内侍,则是要在落钥前离开后宫的,宫女则不然。 如丛双她们这等专门伺候富察舜华的,两人一间屋子,其余的宫女,则是睡大通铺了。 墨竹与秋云自然在一间,一间屋子隔出了客厅以及两个房间。 所以,丛双进门,轻车熟路。 众人只当丛双带着秋云说些体己话,时有发生,无人在意。 两人搜罗了半日,总算是在彩玲的妆奁暗格下,发现了那支簪子。 赤金打造簪身与花托,重瓣累丝,花瓣上还涂了红色珐琅,其上点缀着红宝石,正是那一只没错了! 两人登时怒火翻腾,双眼冒火,咬牙切齿。 将东西放归原处,又将床铺等都整理好,看着与进来前一丝不差,两人才悄悄离开,进了丛双的屋子。 不一会儿,便走了出去,手上拿着几张昨儿丛双描好的花样子,换回了彩玲。 “好在找到了这花样子,好了,彩玲,你回去歇着吧,多谢你了,昨儿主子赏了我一包蜜饯,一会儿我取出来,你拿着甜甜嘴,你不是向来爱这甜食吗?” 彩玲这才面色稍缓,欢欢喜喜地应了。 “那就多谢丛双姐姐了!我最爱这一口了,难为你还记得!连主子都记不得呢!” 秋云的面色淡了下来,“主子贵人事忙,上哪儿会记得你的这等小事儿?吃到嘴就得了,别说些有的没的!你这是抱怨主子对你不上心呢?可你有什么出彩的地儿?” 彩玲一时欢喜,竟是忘了秋云还在身边,被斥责一通,面上讪讪,心中惴惴不安的同时,也不服气得很。 “秋云姐姐说的是,是我逾越了!”她眼中含泪,颇有些风姿,“是我高看自己了,满心以为……” “满心以为什么?满心以为你能与主子平起平坐?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你一个宫女,若做事得力也就罢了,主子还能对你多关注些,偏是个性子怠懒不仔细的,就想要凭着一张脸叫主子对你刮目相待?你想什么呢?” 又见她一副可怜样儿,丧气的很,不耐道:“把你的眼泪收回去!也不瞧瞧这是哪儿!别把你家里的习惯带到这儿!” 彩玲的眼泪硬生生被打住,收了回去。 她转头看向丛双,后者面带尴尬,抱歉地笑了笑。 “秋云姐姐,我再不敢了!” 说罢,狠了狠心,自己抽了自己十个耳光。 丛双在后头憋不住笑,彩玲对她这张脸可是极看重呢!这次可真是被秋云逼着下了狠手了。 自然,对秋云意见也更大了。 不过人家才不在乎呢,秋云瞥了她一眼,看她面颊一派红肿,只淡淡道:“好了,去吧!多说多错,多做多错,日后你啊,就少说话,免得说错了,又要挨一顿责罚,何必呢?” 彩玲闻言应是,眼中闪过疑似及其深重的戾气,而后带着满心的怨气离去。 回了房间,又是一通发泄。 还要躲着人,不敢叫人听到声音,只觉得心里更是窝火憋屈了! 两人回了后殿,冲着富察舜华点了点头,“到底是没冤枉了她!就是不知,她身后是何人!” 见已是确认,墨竹当即就在重新誊抄好的册子上添了一笔。 心中着实不忿,便道:“早就瞧着她别有心思,只以为是对着皇上有心思罢了!没成想,人家背后还有个主子,咱们主子算什么?不过是明面儿上的罢了!” 富察舜华却是十分乐观道:“不必气愤,这宫中,不知有多少人里里外外好几层主子呢!咱们身边儿,就这一个,已是叫我惊喜不已了!何必自寻烦恼?” “再者,彩玲虽自觉隐藏的好,外面一派憨厚朴实,但内里性子十分浅薄张扬,蠢得不行,又殷殷切切地企盼成为宫妃,荣华富贵不尽,十分好拿捏。这种人,只要我尚有圣宠,只要她心思不灭,她便不敢贸然出手,绝了自己的青云路。” 毕竟,若她提前倒了,她去自己真正主子那儿,怕是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很大可能,一辈子就只是她现今急于摆脱的奴才身份了。 “如今既知道这是个背后有主的,好生盯着便是了!顺藤摸瓜,将她背后之人牵出来,她便也没了用处了!随便打发走便是!” 有心岔开话题,“今日的药好了吗?也到了时辰吃药了!” 丛双进来,为富察舜华奉上药碗,“主子,这是今日的药,奴婢瞧着,又该叫太医来改药方子了!这副吃了这许久,明显效用不比刚吃时强了。” 富察舜华接过药碗,已是温热,一口灌了下去,面不改色。 就着清水漱了口,便道:“尚还有几副,等吃到最后两日再说吧,最近宫中各处都请御医,我这反倒是小毛病了!” “再者,我自觉身子已是调养得差不多了,这方子药效温和,身子逐渐转好,自然见效也就越发慢了,便是太医院那儿,怕是也开不出什么好方子了!” -- 第37页 丛双听罢,思忖片刻,“主子说得倒也有理,奴婢瞧着您气色好了不少,只是,还得叫御医来瞧瞧,总归也能叫奴婢们放心!” ** 很快到了康熙祭天一日,富察舜华也是紧赶慢赶将佛经抄写完毕,交到了承乾宫。 不过,她尚算好,佟佳贵妃已是面无人色了! 被众妃折腾得不轻。 事后她还命人去东西六宫各处查办造谣之人,本以为应当有一两个,毕竟众人言之凿凿,可定然也有夸大,但却并未寻到一个半个,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借着机会耍了! 但就算明白了,也无用了。 身边的白芷与紫苏写不过来,本就是临摹她的笔迹,速度稍慢,再加十遍,不眠不休也写不完。 于是只得自己提笔上了,熬了几个日夜。 于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这样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景阳宫损毁不大严重,时至今日,也就是八月初五,已是完成了修缮。 回到宫中,富察舜华才不必偷着乐,笑着与秋云墨竹道:“瞧瞧贵妃被折腾的!两只眼睛下面铁青,一瞧便知是多日未睡个好觉了!到底还是钮妃厉害,敢如此和她叫板,折腾她一把!” “别看钮祜禄老大人没了,可这一家子,却是满门荣耀,又是大姓出身,公门府第,全是靠着自己打拼出来的!” 论权势,自是不比遏必隆在世之时,但也不必与尚有长辈在世的佟佳氏一族差了哪儿。 也难怪钮妃敢叫板,人家自有底气。 再看看她富察一族,虽也是人丁兴旺,但父亲去的太早,几个哥哥还未历练出来呢! 空有大姓的名头,世家贵女的身份,朝中却少有实权,族中子弟还未长成,这也是那些妃嫔屡屡瞧她不顺眼,屡屡朝她下手的缘故。 只是,大姓到底是大姓,又有数代人积累,其人脉财富也远非寻常姓氏可比。 秋云笑道:“难不成咱们家就不是了?咱们大爷,现今可是护军参领了!正三品呢!他今年也不过是而立之年,足称得上一句有为!许多人,终其一生,四品和三品的坎儿都过不来呢。” “再就是咱们二爷,现已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咱们三爷现也是从四品的二等侍卫,一瞧便是蒸蒸日上之势,全凭着他们自己上进。” 富察舜华笑着点头,“虽咱们家现在比钮祜禄氏有所不如,但早晚也会再起来的 。” 就是不知道她的入宫,会不会给几个哥哥的仕途带来阻力。 每每思及此,她都是忧心忡忡,郁结不已。 真要是因她,而历史上满门荣耀的富察家就此湮灭,她当真是无颜见家里人了! 真是颇为头痛。 紧接着秋云又道:“这次您与皇上也算得上共患难了,奴婢瞧见,可是您把皇上拉出来的,纵然您不提,难不成皇上心中还不记着?说不准,一个嫔位就直接下来了。” 她无奈道:“皇上自己也能出来,一宫主位,哪就这般轻易了?” 只是,她不知的是,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康熙十八年十月,乌雅贵人被单独晋封为德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2章 联手 祭天已过,宫中百废待兴,康熙下发一道道诏令,兼之还有其他政务,足足撑了半个月,他才渐渐放松下来。 而也快到了中秋节。 因今年地龙翻身,宫中又俭省,中秋也只是小小地办了一场,并未太过破费。 到了秋日,御花园也寥落了下来。 如今还盛开的花,不过寥寥一掌之数。 僖嫔与乌雅贵人正巧在这儿遇上了,两人进了万春亭坐下,几个宫人则侯在外面,不时逡巡着周围。 “机会、东西,已是给乌雅妹妹送到跟前儿了,能不能抓得到,就看妹妹你了!” 僖嫔笑意难得和善,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得色。 乌雅贵人浅笑道:“姐姐倒是好谋算!自己倒是一点儿不沾,就全指着妹妹来做这恶人了!可妹妹想不通的是,难道她被除去难道你就能荣宠依旧?怕不见得吧?人家是怎么得罪您了?” “皇上对她现在,可新鲜着呢!真要出了事儿,姐姐能为我做些什么?” 僖嫔冷笑不止,“你还攀扯上本宫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有这个能耐算事儿!” “本宫素来与她有点龃龉,就想着出口恶气罢了,又瞧见你啊,这都第二个孩子了,仍只是个贵人,心中颇有些触动,就想着,推你一把不也是很好?” “你再不动手,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嫔位,最初唾手可得,到如今的难上加难,最后,可能就到了失之交臂,落入他人怀中的地步!” “以后要再想遇到这等机会,只怕就再也没了,毕竟,咱们皇上对位分的严苛,你也不是没见到!想那博尔济吉特庶妃,别看是嫔位待遇,至今不也是个庶妃?” “本宫虽无子女,可好歹也是一宫主位了不是?” 她目光中带着怜悯与嘲笑,直直看着乌雅贵人。 “别看你娘家在内务府盘踞,但比起董佳氏一族,又算什么呢?祖上不俗,不也还是败落了?” 乌雅贵人眸光一点一点冷下来,“一时辉煌过,总好过代代清贫!连辉煌的机会都不曾有,您说哪个好呢?” -- 第38页 闻言,僖嫔气急,冷眼瞧着她,本想直接上手,给她一耳光,但又顾及她尚有孕在身,投鼠忌器,不敢动手,憋得自己一肚子火,气得胸脯一颤一颤的。 对面之人仍是笑意盈盈,“僖嫔姐姐这是怎的了?是想到了什么?不如和妹妹说道说道?” “气大伤身,也许说出来了,郁气就纾解了?” 不等僖嫔回答,便又有宫女到了。 “主子,您要的桂花,奴婢采回来了,此时正是吃桂花糕,酿桂花酒的好时节,您今日出来,也算到时间了,该回了!” 看着精致竹篮里一小簇一小簇的桂花,品相完好,金桂、银桂皆有,乌雅贵人满意地点点头,道:“既是在这儿遇到姐姐了,毕竟见者有份儿,礼尚往来,那这一篮子,就给姐姐用吧!左右我那儿已是有了不少了!” 闻言,僖嫔眸光微动,压下了心头怒火,强弯起嘴角道:“妹妹实在客气了!” 又吩咐身边的宫女碧霜道:“还不快收下?到底是乌雅贵人一片心意,有道是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便是如此了,叫人不忍辜负!” “桂花性温,正适合孕妇用,巧的是,妹妹喜欢,也是这桂花的造化了!” “多谢姐姐提点了!” 说罢,乌雅贵人就起身,施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等到乌雅贵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僖嫔的面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将手边的果盘挥落,面无表情道:“真是好个乌雅贵人!” 若非她答应了结盟,她才不会轻易将这口气忍下去! 也没了在御花园赏景的心情,“走了,回宫!无趣的很!” “果真是人造之景,全无天然姿态,一枝一干(一举一动),尽显矫揉造作!” 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出了万春亭。 荣嫔正带着宫人散步,见此,不由疑惑道:“刚刚这二人如何凑到一起了?乌雅贵人不是与僖嫔素无往来?两人还曾呛声过?” 荣嫔身边的宫女素欢低声道:“娘娘可是想左了?您瞧这二人,当初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那是因着二人皆是有圣宠在身,一个位居主位,一个靠有佟佳贵妃,膝下有子,可如今呢?” 可如今,圣宠皆在富察贵人一身,二人处境,说不上谁的更坏一些,相较于这些无谓之事,圣宠自是更重要,也没心思再起争端了。 两人既然都暂时关系破冰,握手言和了,那自然是达成了一致。 现而今,宫中风头正盛了,除了富察贵人,旁无他人。 荣嫔眯起一双狐狸眼,眸中皆是了然与笑意,“我倒想看看,这二人现如今的处境,能搞出来什么名堂!” 一个失宠快半年了,一个最近有失宠的趋势,因着前一阵的事情,纵然皇上不说什么,肚子里的孩子依然不招待见。 佟佳贵妃都不大愿意理会了,得亏后头还有个乌雅家撑着。 但也吃力不已,寸步难行。 “富察贵人才不是省油的灯,想当初,我见她年轻貌美,性子又不是那等爱生事的,也动了心思,想把她挪到咱们钟粹宫来,可后来一想,她这个家世,哥哥已是正三品,比本宫的父亲还高了两级,她二哥更是和我父亲平级了,也就熄了心思!” 现在看来,幸亏她熄了心思。 不然,以现在这个情势,得罪了人不说,还得被她挤得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她家世也就那样儿,出身大姓,父亲却毫无建树,之所以到如今的地位,幸亏入宫早,遇到的两任皇后又是性子和善的,自己也生育子女最多,才得封嫔位。 当初后宫制度大改,她与惠妃一样,本都是特殊格格了,结果一下子又回到了最末等的庶妃之位。 好在她不曾失宠,不然真是怄得慌。 “若本宫的父兄也能如此出息,那就好了!” 主仆几个朝着钟粹宫走去,身边的素欢安慰道:“天下间,再是哪一家,尊贵得过皇室?” 荣嫔叹气。 话虽如此,可孝昭仁皇后又是怎么个说法?佟佳贵妃呢?还有现在的钮妃?以往的慧妃? 再加上一个富察贵人,这几人,皆是家世傲视群伦,富察贵人吃亏就吃亏在非后族出身,比其余人起点低了一些。 这种大姓,皇上巴不得拉拢,就连惠嫔,不也是因着最近她叔叔家起来了,她也跟着得了济? 不然,与她有何不同? 素欢见状,又道:“家世不家世的,您已是一宫主位,出身上三旗,官宦人家出身,满宫里,有几个出身既要上三旗大姓,又要本身家族又得力的?” 荣嫔点点头,“说得也是极有道理,确实没几个!” “走了,回吧,二公主要睡醒了不见我,又要哭了。” ** “梁总管,怎的又来了?可是皇上让的?” 梁九功闪开身子,后头一溜宫人排开,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是各色珠宝布匹,书画摆件儿,满满当当的。 富察舜华微有惊讶,粉唇微张,随即谢恩,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月,皇上的面儿倒是没大见着,皇上的赏赐倒是要收到手软了!最近几日,我身边的宫女,日日要登记入库。” 梁九功堆着笑道:“这是皇上看重富察主子呢!” 她一笑,从托盘上捡起一挂南珠手串,朝着梁九功颔首,递给秋云,“收着吧,这些日子,就你们几个来回跑,也怪累的!” -- 第39页 梁九功连连推却道:“这如何使得?这是皇上赏给您的!” 皇室御用的珍珠虽是东珠,但他在宫中多少年了? 他可是知道这西珠不如东珠,东珠不如南珠的,这南珠品相极好,纵然一颗不过小拇甲盖大,可市面上也难寻啊! “叫你拿着就拿着,皇上既然赏了我,那就是我的了,任我处置,给你了就是你的,你不要,就叫人扔这儿得了!” 闻言,梁九功收下,连连谢过。 墨竹又拿出来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两把金瓜子,也给了梁九功,后者出了门,就将这个荷包直接分给了众人。 至于那一挂南珠手串,自然被他小心放了起来。 这可是他攒的养老本儿。 景阳宫内,富察舜华照例又是给众人发了一波赏钱。 她略用了一小块儿桂花菱粉糕,咬了一口,不大合口,就扔下了大半在自己的小盘里,指着道:“下剩的我没碰过,这是刚出锅的,墨竹不是最爱这些糕点?你们拿去分着吃吧!” 见她实在不喜欢,秋云将桂花菱粉糕移去一边,将脆皮菠萝球换了过去,还有一样水晶鲜奶冻,“您尝尝这两个!” “您既然不爱这个,下次就和御膳房说一声,叫他们不必上这个了!这个啊,是他们主动送过来,说看着精致好入口,是孝敬您的!” 富察舜华笑的无奈,“孝敬?可别这么说,弄得我浑身不舒坦,我一个小贵人,哪就用得上这‘孝敬’二字了?且听着也不像话,我尚还年轻,哪就有了这么多小辈了?” 说罢,用了一块儿水晶鲜奶冻,入口即化,奶香十足,她赞道:“也就是御膳房那儿了,咱们这儿的小膳房可做不出这个味儿来。” 但她自来不大爱用甜点,因此,略用了一点子,又停下了嘴。 “御膳房出来的,自然要比其余宫中小膳房的厨子手艺好上几分,再就是,咱们这小膳房,并未有手艺十分好的甜点师傅,因此,便显出了差距来。” “说起来,咱们这膳房,当真没什么用武之地,分明手艺也不错,却只能供应一些小菜!再就是供着我们这些宫人吃喝!” 闻言,富察舜华心中微微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结尾改了一下,说得不大明白,是历史轨迹上的乌雅氏被单独封嫔,不是女主这一世。 女主身为理科生,也就知道历史书上的那些东西,更多的细节,如果不感兴趣,应该不会特意去看。 第23章 偷梁换柱 “日后的早膳,晚膳,除非是皇上驾到,也别总是去御膳房提菜了,就可着咱们这小膳房来吧,吃的还随性,也不必早一日去御膳房那头打点。” 左右她不爱用甜点,味道好坏又如何? 秋云又是笑了,“那他们可得忙起来了!” 一晃,又是数日过去,富察舜华又按着御医开的方子抓了药,秋云等人给煎了出来,递给她。 她嗅了嗅,不禁皱眉,想着药味儿越发大了。 屏住呼吸一咬牙,就将药硬灌了进去一半。 刚灌了半碗,不等咽下去,一股子怪味儿直冲脑门儿,口中的药汁子一口便喷了出来,趴在桌上呕吐,吓了众人一跳。 忙去端来清水和巾子胰子等物,又命人将地面处理了,秋云给她顺着气道:“这是怎的了?怎么突然间就喝不进了?” 说着,将药碗拿了起来,仔细嗅了嗅,却并未察觉出什么,只好放了下来,又收拾起桌上的狼藉。 秋云边收拾边问墨竹道:“可是三碗水煎做一碗?文火慢煎两个时辰?你亲力亲为?” “自然是,这事关主子身体,我哪敢不上心?一刻都不曾走开!煎药这段时间,膳房也不许闲杂人等进人!且所有的器具,我都是拿着开水滚了又滚四五遍的!” 待到富察舜华漱了口才道:“这药怎么一股怪味儿?到了嘴里才尝出来,和以往的不大相同,偏偏药的剂量和品类也从未修改过……” “你们派人去太医院,将给我开药的御医找来,让他验验这药到底有无问题!” “既然墨竹那儿没出问题,那就是药在来的路上出了事儿!” “去把那日取药的小太监叫来,我有话问他!” 秋云去门外找了廖凡,没一会儿,廖凡便带着一个叫南山的小太监过来了。 富察舜华对他很是眼熟,这小太监别看年纪不大,不过十六岁,但十分憨厚老实,这背主之事,他断断做不出。 “来,你告诉我,那一日,你去御药房去抓药,遇到了什么人?什么事儿?一字不差地都说出来!” 南山心中有些微的惶恐,惊慌于自己可能沾上了了不得的事儿。 见廖凡给他使了个眼色,心中稍稍安定,却还是咽咽口水,便如实说道:“那一日,奴才从御药房回来,因着御医有嘱咐,便只抓了三日的药量,回来的时候,和几个捧着掐丝盒子的小太监撞上了,药都飞了出去,他们道歉极是诚恳,奴才见药也不曾破损,又急着回来复命,便也就走了!” “可知道他们是往哪儿去的?” 又是仔细想了好一会儿,道:“好似是去给钮妃娘娘送各式上贡的燕窝阿胶等物。” 正说话间,何院使到了,南山暂且退下。 -- 第40页 他双手颤巍巍的,将早就准备好的药渣细细嗅了一遍,仔细翻看,又仔细看了看药汤的颜色,又查验了一番还未开封的药包。 在药材的最底下,散布着一些褐色的细小粉末,他微微沾了些尝尝,面色勃然大变,连忙拿着清水漱口。 “这药,微臣就先拿走了,以贵人如今的体质,其实这药喝与不喝,并无区别,是药三分毒,食补实则才是上上之选。一会儿,微臣给您开几张药膳单子,只叫膳房给您做了就是!” 虽费时费钱,但以富察家的财力,药膳还是吃得起的。 “至于这药,微臣要先行禀告皇上,您已是将那药喝进去一部分,药效也不大,您多喝水,自然而然就能排毒。” “这药为何,微臣还需翻阅古籍确定一番。” 说罢,朝着富察舜华打千儿,作势便要退下。 翻阅古籍? 怕是何院使已是确认了这是何物。 不然,何至于瞬间变了脸色? 富察舜华淡淡道:“多谢何院使跑这一趟了,烦扰您了!墨竹!” 墨竹上前,递给了何院使一个荷包,“多谢大人不辞辛劳来这一趟,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今日之事,就权当请了个平安脉,除皇上外,还请大人莫要透漏出去,感激不尽!” 何院使自是知道规矩,这荷包不接,人家也不安心,于是接了过来,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收拾到药箱里,连个药渣也不留,笑道:“还请贵人放心!” 荷包里像是一颗颗珠子,怕是珠玉宝石一类的东西。 他不由心中叹气。 说罢,墨竹便引着他出了景阳宫。 等人走了,富察舜华叫人将半碗药放起来,开始思索着。 这件事看起来模模糊糊的,说是去给钮妃送东西,但可以确定,与钮妃半点干系也无。 她们二人不曾打过交道,龃龉恩惠皆无,且她现如今只是个小小贵人,人家犯不上。 况且,钮妃的性子直来直去的,惯用阳谋,这等给人下药暗害他人的事情,怕是也只有恨极才能做出来。 但很显然,她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不可能! “刚刚南山说,药有一阵儿是离了他的手的?” 秋云压住心头的愤恨道:“还是端着珐琅掐丝盒子,里面尽是燕窝阿胶,可谁知道呢?但盒子足以放下那三副药了!南山摔了个倒仰,人家又刻意打探,药也被一样的纸包着,如何分辨得出?趁着这个时间,手快的人早给换了好几拨了!” “以前主子总是嫌弃自己舌头、耳朵、鼻子灵敏,过于挑剔,可今儿,这五感强的好处就实在显出来了!” “定然是在内务府有人脉的人做下的,那可是内务府的人换的!”墨竹斩钉截铁道。 富察舜华这短短时间内经历大起大落,心中早已唉声叹气无数遍,但面上倒也撑住了,闻言,摆摆手道:“叫廖凡再仔细问问南山,尽量还原当时所有的情况,长相如何,高矮胖瘦,总也得形容出两三分。” “再就是,有些话,何院使不好多说,明儿廖凡以药膳方子为由,去找何院使,将那东西的药效打探清楚。” 好好儿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虽然药效还不甚明晰,但不是什么好效果就是了。 果然,这宫里,当真是步步杀机。 富察舜华揉揉眉心,看何院使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亏,她不可能吃下去。 “再去内务府查,那日说是给钮妃送,谁知道是给谁的?就只问带着掐丝珐琅盒子,一溜十来人出去的那一趟都有谁,有没有临时顶了别人的缺的?” 只是,被换来的三副药,定然不是皇宫内的。 但皇宫每日采买、运输,就来来往往,想要查出来是谁捎带进来的,当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 她虽然心底已是确认了幕后主使,但拿不出证据来,也是枉然。 恨恨地锤了一下桌子,心中着实郁闷。 等等?被换来的三副药,不是皇宫内的? 她眼神一亮,瞬间有了思路! 做这等事情,要么在自家配药,要么就要去外头的医馆,寻常人家,可是请不到太医院的太医的! 况且,现在家家户户,除了高门大户会私设药房,那些小户人家,财力也不允许,就是设了,药材不齐全不说,且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两药材,若是药材全乎,那就是放着烧钱的。 有银子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小有权势的人家,都是留了人参鹿茸雪莲等的药材,请大夫回来,自己拿着这些珍稀药材配药的。 而乌雅家,她自打端阳节,就命人细细查了,家中的财力,远远达不到私设药房的水准。 而且,就算他们家有药房,药材出入皆有单子,也是可以查得出痕迹的。 也就是说,这一剂药,必得是在外头医馆配出来的。 既是如此,那就一定有在档记录! 她蓦地坐直了身子,招呼墨竹道:“快去给家里传信,将御医给开的那个方子誊抄下来,让他们照着方子,挨家医馆去搜!” 就算是买药,尤其是拿着方子去的,是要留下姓名住址等信息的。 虽然知道人家可能就是个帮着跑腿的,但也是一条线索不是? -- 第41页 富察舜华可算是松了口气 总算是有点眉目了。 便又开始点起了晚膳。 经过今日这事儿,她倒也不放心御膳房了。 虽说御膳房的饭菜做手脚不容易,但她还是心中犯怵,就怕路上冷不丁又出什么事儿。 “咱们这儿食材也算齐备,我想着,日后还是顿顿都吃膳房的好了,外头的不定因素太多,叫人实难放得下心。” 她身为贵人,每日自有定例,一天六斤猪肉,一升二合的陈粳米,六斤鲜菜,像鱼等的,也时有供应,且自己不时掏银子贴补膳房的米粮钱,连带着身边的八个宫人,膳房的一干人,怎么都够吃了。 “今儿御膳房那头送来了两尾鲫鱼,瞧着倒是新鲜,还活蹦乱跳呢!就是不大,不过熬汤最是好了!” 富察舜华点头,“都熬上,下剩的,你们也尝个鲜!” “再来一道糖醋里脊,珍珠团,醋溜豆芽,最后拌个凉菜就好了!” 有汤有菜,有荤有素的,已是极好了。 秋云忙应下,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药物杜撰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24章 乾清宫秘闻 乾清宫,昭仁殿。 何院使躬身,自打说完了话,大气不敢出一声,静等康熙发话。 一阵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的声音响起,何院使冷不丁听到,被吓了一跳,不禁一个激灵。 陪着笑,脸上松弛的肉抖动着,花白的胡子颤巍巍的,干巴巴道:“皇上息怒,气大伤身,有损圣体啊!” 康熙面色阴沉如墨,冷声慢悠悠道:“何院使,这事儿,除了富察贵人那儿,你一个字儿都不要说出去!可懂?” 锐利的目光直直看向何院使,却并未落到实处。 他背过身去,眸子里情绪翻涌。 也是时候该叫她知道,这宫中你自己想要得过且过又如何?别人不见得愿意放过你。 经此一次,或许她就会发现,她以往从不在意的圣宠,是有多么重要。 何院使忙唯唯诺诺点头道:“是,皇上,微臣记得了!” “知道细枝末节,这不算什么,毕竟这宫里的消息传得最快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若叫人知道了全部的事情始末,朕……可就要找你了!” 对面的何院使已是冷汗涔涔,后背的衣裳都要被打湿了,本就佝偻的脊背更是弯了。 “臣保证,除了景阳宫和梁总管,旁的人,不敢多说半字!” 年轻男人挥挥手,语气随意道:“去吧!” “让梁九功进来!” “是!臣告退!” 何院使如蒙大赦一般,行礼后,躬身退出,出了门,还擦了擦额际冒出的细密汗珠。 将康熙的话转达,便迈着急步,颤颤巍巍地回了太医院。 梁九功进了昭仁殿,敛声屏气,就连往常略有些尖细的嗓音,听着都舒缓了不少,“皇上可有什么吩咐?奴才这就去办!” 正又要说话,便瞧见了御案上的几个药包和瓷瓶,顿时眼皮一跳。 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儿,等着康熙发号施令,他就去来回查探跑腿儿就是了。 “按着这个药方子和这些药,去宫外查查到底是哪一家开出来的,瓷瓶里面的秘药,又是谁找来的,怎么送进宫的,这些,三日后,朕要看到结果!” 梁九功恨不得直呕出一口老血,这般隐秘,三日时间,万一是陈年旧案,打死他也查不出啊! “这是你富察主子最近新抓的药,有人摸清了她的药方子,把掺了料的换了过去,这个方子吃了多久朕不记得了,你去寻何院使,他会和你说道。” 闻言,他这才动了一口气,皇上不记得,他记得,这副药,得吃了有一个多月了,难怪会被人摸清楚。 秘药他猜不出,但把方子上这些药材弄进来,顶多就是最近这半个多月的事儿!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奴才先退下了!叫魏珠这小子进来伺候皇上!” 他急急忙忙走了出去,心思已然拐了十八道弯。 皇上想要查一件事儿,历来都是吩咐一两句,什么时候说得这般详细了,可真是吓人呢! 不过,景阳宫那位,也真是越发得捧着些了。 就没见过皇上对哪个妃子这般上心过! 再就是这件事儿,怕是和永和宫那位贵人脱不了干系。 哎哟!怀着皇嗣呢!怎么都是有功之人,就不能消停一会儿?不惹事儿又能怎么样呢? 这般想着,就到了南三所太医院,径自去找了何院使。 后者自是据实以告。 “这药的药效当真如此隐秘霸道?”梁九功挑眉问道。 何院使捋捋已是雪白的胡子,点头道:“自然,我回了这太医院,立时翻阅了古籍,分毫不差!此秘药名为往生花,因其色泽与功效而命名,极易使人中招,也幸亏富察贵人味觉强出常人太多,一口吐了,不然,亦是有损身体。” “这药,只会使人身体越发虚弱,破坏五脏,使其逐渐衰竭,回光返照时,面色红润如正常人一般,却寻不出根底,颜色又多为红褐色,不知情的人只以为是药渣呢!” “若非富察贵人的药,多是灰白色的洋桔梗,草灰色的甘草,还有艾草等物,又是吃的第一副,只靠药渣,当真无法分辨了!” -- 第42页 闻言,梁九功不禁打了个寒颤。 心想果真是应了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那话。 这后宫的女人,瞧着一个个人模人样,人比花娇的,实则花蕊啐了毒汁,整个就是一朵夹竹桃花! 里里外外全身是毒啊! 对着何院使,也没了对着康熙的小心翼翼,只是感叹道:“是何人?下如此狠手,竟要要人性命!” 仁孝、孝昭仁两位皇后在世时,将后宫妃嫔弹压得无反抗之力,就是现今风光十足的佟佳贵妃,也是安分守己,从不惹是生非,哪有人敢对着旁人性命做手脚? 何院使没好气儿、吹胡子瞪眼道:“我哪里又知道?我是万事不敢掺和的你又不是不清楚,你是乾清宫总管,不比我消息灵通?想来这会子心中也有数了吧?” 两人打交道也有十来年了,做到两人这个位置上,消息互通有无,还是能说上一两句的。 只见梁九功愁眉不展道:“有数儿是有数儿,就是有些棘手啊!” 这事儿只要眼睛不瞎,就知道是内务府那头的几家之一搞出来的,甚至,与富察贵人有旧怨的,就那么一家。 “棘手又有什么?左右是皇上吩咐的,你照办就是了!” 梁九功唉声叹气道:“您老说得倒是轻巧啊!这万一又是牵扯出来什么,哪是一句皇上吩咐就能抹过去的?” “不过啊,这位主儿,怕是要因祸得福了!”别提本就有护驾的功劳在身了! 只要皇上想,贵妃之位都封得。 但如果真封了贵妃,她的地位犹如空中楼阁一般,虚虚浮浮的,那些人能把她活撕了,且还不够呢! 真如此,皇上未见得就对其多上心。 何院使将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儿都和他说了,梁九功道谢过后,又连忙找了个地儿坐下,打发人去了外头,等着自己的徒子徒孙来接活儿,他也好松快几分。 两人在这儿闲聊着,梁九功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道:“唉,何老啊,也亏得这位主儿性子还行,也不为难人,也知道不能闹大,不然哪,今儿咱们俩能不能在这儿全须全尾的说话儿,还是两说呢!” ** 昭仁殿中,康熙神色莫名。 谁在背后下的手?左右逃不出那几个人去! 不由又是怀念起了当初嫡妻赫舍里皇后还在世的时光。 便是孝昭在时,许多宫妃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左不过是各有各的算计,不至于害起人命来。 可如今,这后宫,乌烟瘴气的,真是叫人半刻都忍耐不得。 想到之前梁九功和他禀告说僖嫔与乌雅贵人碰了面,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他不自禁地眯起了眼。 虽然心中觉着这两人嫌疑最大,但他心底希望不是这二人。 否则,实在是不好处置,给娇气包一个交代。 僖嫔好歹是个老人儿了,也有些脸面,乌雅贵人更是皇子生母,又有身孕,实在叫他为难。 但偏偏此等事情着实恶劣,差点中招的还是娇气包,她出身富察氏,牵扯到前朝,又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头一次觉得,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比处理朝政还要麻烦些。 魏珠知道皇上心情不佳,因赐,瞧见太子到了,眼神一亮,忙去昭仁殿禀报。 “皇上,太子来了,在外头呢!” 听到最疼爱的儿子来了,康熙一扫先前的郁卒,声音中也带了笑意,“保成来了?快叫他进来!正好,也该考校他的功课了!” 门外的魏珠几乎要喜极而泣,忙把小太子请了进来。 “太子爷,您慢点儿走,别急,这台阶高!” 五六岁的小人穿着一袭太子蟒袍,粉雕玉琢的,不急不缓地踏上丹陛露台,问魏珠道:“父皇在做什么?” 魏珠躬身恭敬道:“皇上正坐着休息呢!您进去正是时候呢!” 门内传来了康熙的声音,再无先前的冷肃,一派温煦,“保成来了?快进来!” ** “能够使人五脏衰弱,却查不出因由?最后慢慢死去?这是什么药,如此霸道?” 五脏都衰弱了,各种并发症一起来,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这宫里的人,当真是出手狠辣! 她从不怀疑古人的智慧,何院使又是太医院的头头,更不可能诳她了! 富察舜华心口一阵发凉。 她身负圣宠尚且如此,可若哪一日风光不再了呢?还不得叫人吃了?骨头都不吐的那种? 越是往深里想,她越是心惊肉跳,只觉得先时的自己是猪油蒙了心,太过想当然了! 只以为有家世依仗,在这偌大的清廷便有了依靠,却没想,身处后宫,前朝亦是鞭长莫及。 “只说是从西域传来的一种秘药,早已被列为禁药,可没想到,被有心人搜罗出来,想要取您的性命!” 秋云连连滴泪,“咱们本本分分的,招谁惹谁了?自己没能耐,还怨旁人太出色不成?” 富察舜华也心累。 她自来没把帝王恩宠放在心上,有就有,没有拉倒,反正家里吃喝不愁,银子尽有,就是内务府这帮人,也是看人下菜碟的。 她娘家势大,即便没了圣宠傍身,他们也不敢过于为难。 把他们安排明白了,就放挺了。 -- 第43页 还是安逸日子过得久了,当惯了领导,看着几个人费尽心思往自己身边走,却没想在宫里,自己在旁人眼中也是与她们一道竞争上岗的。 也是眼中钉肉中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九千字掉落,感谢大家一路支持。 明天字数分两次发,早九点晚九点,不见不散! 另外,入V图个喜气,留评有红包哦! 第25章 封嫔 永和宫, 乌雅贵人心神不定。 待见到茉心回来了,忙问道:“打听出来了吗?这几日她可吃那药了?她精神头如何?” 茉心只是摇头,“景阳宫上下,嘴倒是严实, 奴婢只听说, 去抓药时,这富察贵人先时的药还未吃完, 想来, 也就这两日的事情了。” “只是, 奴婢听人说, 富察贵人再不去御膳房提膳了,而是用景阳宫的膳房所做的饭食,她……” 茉心小心翼翼地瞧着乌雅贵人, 道:“难不成是发现了?且是昨儿何院使离开后, 晚膳就停了去御膳房提膳。” 闻言,乌雅贵人正缝着明黄底龙纹福自荷包的手顿了顿, 一个不慎,绣花针扎到了手指, 沁出一滴血珠, 挥开茉心要来查看的动作,面上从容道:“往年不都是如此?如永寿宫景仁宫那一代尚还好, 可景阳宫咸福宫可以说是离着乾清宫最远了,一到了冷天, 拿回来的菜都凉了,便是咱们不也如此?还不如叫自己宫里的小膳房做。” “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听罢,茉心觉得倒也有理,遂丢开不想了, 急忙取了药。 话虽如此,可乌雅贵人却是心下难安,右眼皮狂跳,总觉着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可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无迹可寻。 这秘药,也是他们乌雅家找来的,不过是经了僖嫔和其娘家人的手,回到了她手上而已。 只要查不到她在背后,真要是暴露了,她也有话可说。 僖嫔是一宫主位,佟佳贵妃现如今又不大管她,她身怀有孕,僖嫔以抱养孩子为威胁,不是很顺理成章? 若非僖嫔普通旗人出身,在内务府并无人手,敬嫔又一向与她不睦,她犯不着自己动手安排。 僖嫔自以为她进可攻退可守,但可能吗? ** “皇上,奴才查到,何院使口中的秘药,明面上是赫舍里家寻来,而后掩人耳目,偷偷夹带送入宫的,实则最早流出来的地儿,在京城这地界儿,却是乌雅家。” 闻言,康熙攥紧了拳头,梁九功心头一惊,语气更是轻缓。 “乌雅贵人的堂兄寻了来这个,找人荐给了僖嫔娘娘的兄长,就落在了僖嫔娘娘手中,但僖嫔娘娘素来与富察贵人有嫌隙,但不愿沾手,便想到了乌雅贵人,乌雅贵人急于……”梁九功嘴一瓢差点秃噜出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接着道:“且她腹中怀有皇嗣,两相一起,便被僖嫔娘娘盯上了,殊不知,这也是乌雅贵人计划之内的一环。” 僖嫔自以为进可攻,若是富察贵人有个不好,她自可以告发乌雅贵人,那样她也有了争取乌雅贵人腹中皇嗣的机会,一石二鸟。 但乌雅贵人也不是吃素的,她娘家就在内务府,僖嫔自以为抹干净了痕迹,可他们家内务府的人脉可不是吃素的! 到时候反咬一口僖嫔威胁还不容易得很? 梁九功心下叹气,又接着道:“这不,前些日子,趁着拿药的功夫,故意把景阳宫那个叫南山的小太监撞倒,有个小太监手快,把药换了,放进了珐琅盒子里头。” “之后的一切,您就都晓得了!” 梁九功话音刚落,御案之上的笔墨纸砚哗啦啦地都被拂了下来! 书还罢了,统共没几两重,砸到脚面上,不痛不痒的。 可这砚台里的墨水,稀稀拉拉地撒了他一身,脸上都有。 他一擦,哟! 彻底成了个花脸儿了! 见他如此狼狈,康熙原本燥郁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喉间溢出一丝嗤笑,“多大的人了!还弄这等小把戏!当朕瞧不出呢!” 梁九功松了口气,当即赔笑道:“哎哟,皇上,若这等小把戏能使您每日开怀,奴才日日也乐意啊!” “就你滑头!”康熙言语中到底带了半分暖意,叫后者放心下来。 他又是沉思良久,最后低声道:“既然,她那么想要这个嫔位,甚至不惜害人性命,那……” 梁九功的心高高吊起。 “使你纳兰明珠大学士即刻拟旨,贵人富察氏,柔嘉淑慎,蕙质兰心,地龙翻身日,以身犯险,护驾有功,深得朕意,即日起,册封为嫔,赐封号……靖!由钦天监择吉日行册封礼!” 梁九功暗暗记下,便要去翰林院,比对着这番话,再润色一番,再去宣旨。 果真如他所料,这位靖嫔,皇上还是上了心的。 不过,虽满语敬与靖不同音,但在汉文中,却是一样的。 且,以往妃嫔封号都是由内务府拟了呈上,统共就那几个,都不同音,可这个……靖的音多了去了。 靖、静、净、婧……是哪个嘛? 梁九功头都大了,壮着胆子问道:“敢问皇上,是哪一个字呢?奴才才疏学浅,实难分辨!” 康熙沉声道:“柔德安众曰靖,恭己鲜言曰靖,诗经有云:靖共尔位,好是正直,神之听之,介尔景福。” -- 第44页 “立竫之靖。” 这次说明白了,梁九功领命退了出去。 皇上这一招够狠,乌雅贵人要的就是一宫主位的位置,现在他老人家可是把她的希望生生掐断了。 这还是顾及着她肚子里的皇嗣呢!若非有这个保命符,今日当真是在劫难逃了。 至于僖嫔,虽然狠辣,但这心眼,在乌雅贵人面前还真不够看的,让人耍的团团转,真应了那句又蠢又毒。 乌雅贵人那儿,皇上好歹还有个谱儿,至于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了。 到底是一宫主位,又是积年的老人儿了,宠过几年,好歹也有些情分在。 哪怕是做出了此等恶劣之事,皇上尚且还顾念旧情。 当真是叫人为难啊! 不过,便是僖嫔此次平安无事又如何?拿着帝王情分换得了一时的性命苟全,也不知这笔买卖是否划算? 没了圣宠,日后的日子,就灯油一样熬着吧! 罢了罢了,与他又何干呢? 他不过就是个局外人,才看得清楚些罢了! ** 景阳宫,富察舜华双手接过圣旨,两眼发直。 还是被人搀着扶起来的。 梁九功笑道:“今儿开始,就得称呼您靖主子了!” 回了神,富察舜华笑道:“多谢皇上恩典,请梁总管代为转达!” 墨竹等人又给所有来的人一人一个荷包,只梁九功的格外丰厚。 待人走了,景阳宫上上下下俱都来了,跪在富察舜华面前,高声贺喜道:“奴才恭喜靖嫔娘娘,贺喜靖嫔娘娘!” 富察舜华朗声道:“都起吧,承蒙皇恩,我今日得封嫔位,今日景阳宫上下,每人赏三个月月例!一同沾沾喜气!” 一众人自是喜不自胜,忙不迭地谢恩。 秋云和丛双将富察舜华扶回了后殿,兴奋道:“为您持节授册册封的使臣可是礼部尚书呢!” “十六年大封后宫之时,这位礼部尚书可是为安嫔娘娘册封的!其余的,不是侍郎,便是学士!” 便是同样的位分,除了皇上的心意,册封的细节也是十分重要。 尤其是持节授册的使臣,更是重中之重。 一部之长和左右副手能一样吗? 本来,她们主子是最后受封嫔位的,若无皇上特殊吩咐,按例来说,该是嫔位最末。 可安嫔为七嫔之首,礼部尚书给她册封过,现今又要给她们主子册封,这等同于是皇上承认了她们主位在其余六嫔之上。 丛双思忖片刻道:“按理说,主子已是嫔位,自当住在景阳宫正殿,而非后殿了!” 富察舜华一怔,“可是正殿不比后殿宽敞,我还不大乐意搬呢!” “可正殿才是景阳宫,您也更是名正言顺的一宫主位啊!” 秋云浅而细的眉微微蹙起,“主子,丛双言之有理,哪一宫的主位住在后殿啊?” “可地方太过窄小也是一个问题啊!” “可以叫来造办处,叫他们在前殿和前殿东西配殿,后殿和后殿东西配殿都搭建处数间耳房啊!” “咸福宫虽与咱们景阳宫形制相同,可房屋布置并不尽然,加上几间耳房,并不如何难啊!” “且圣旨也说了,使您迁入正殿居住呢!” 丛双最后这句,实在说在了她的心坎儿上。 但是,这紫禁城都损毁修葺多少次了,也不差她一次了! 于是富察舜华笑道:“等我同皇上说一嘴,他答应了再动工也不迟,左右现在景阳宫只我一个宫妃,地方尽是我的!” “主子这话说的极是!倒也不必着急了!短时间内,不会有旁的小主被分到咱们这儿的!” 富察舜华一改前几日的颓唐,颇有些意气风发,“今儿大喜,给你们几人每二人都添上一荤一素,若是今日分例不够,去御膳房采买回来,叫膳房做!旁的宫女太监那儿,我就不管了!左右今儿他们有了赏钱,吃一顿不在话下。” 他们又是行礼谢恩道:“多谢主子赏!” 墨竹走了出来,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各式的荷包,里面装着的却不是寻常打赏用的金银锞子等物。 而是一些珠玉簪钗,珍珠宝石之属。 就连彩玲这等有异心的都没有漏下。 就她还得了一对儿金玉戒指呢! 更不必说旁的人,自然只会比她更丰厚。 丛双便是得了一对儿金镶红宝石榴花镯子。 等回了房间,放好首饰,彩玲坐在床上,面上的不乐才显露出来。 她掏出荷包里装着的一对儿金玉戒指,一个碧玉,一个粉玉,成色还好,但比起旁人的,她这个简直是不入眼。 更何况,主子获封嫔位,按例,内务府是又要给送来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伺候的,内务府定然是上赶着讨好,必然又是一堆人精儿! 她本来就不讨主子喜欢,做事慢半拍还不细致,若来了新人,连站脚的地儿都别想有了! 况且,今日这赏赐,也真是够叫人伤心的。 只看其余七个人的,就得比她丰厚一倍不止。 听到了对面的动静,她也赶忙走出去,丛双刚关好了门,彩玲就堆笑,问道:“丛双姐姐,主子赏了你什么?我的是一对儿金玉戒指呢!玉质极好!我从没得过这般贵重的赏赐!” -- 第45页 她笑得一脸满足,看着对面的丛双。 而后者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哦?是么?”她状似疑惑,敲敲脑袋:“是么?我怎么记得,有一次你忘记了关上房门,我瞧见你还把玩着一个花簪,那上头的红宝石,匀净得很,可不比这金玉戒指差啊!” 闻言,彩玲心头大震,讪笑道:“有么?别是姐姐看岔了!我人微言轻的,刚进宫也没几年,也没正经伺候过什么主子,哪里就有那般贵重的赏赐了?” “若说石榴石的簪子,先前我倒是和别人换了一支。” 见她寒毛都要竖起,吓得不行。 丛双轻笑道:“那想是我瞧岔了!” 这一日,康熙自是歇在了景阳宫。 富察舜华将修建耳房的事情与他略提了提,便定了下来。 ** 又过了几日,内务府的一个姓张的小总管就带着六个宫女十二个太监来了,供富察舜华挑选。 她一边挑着人,一边心里发牢骚。 对于此次康熙将此事秘而不宣,直接压下去,她心底是不满的。 可就算不满,又能如何?自己一肚子气,还得咽下去。 她家里到底起来了,消息灵便程度也不差,因着有她提供的药方,虽比康熙迟了几日,但顺藤摸瓜的,事情的大概也拼凑出来了。 就因为知道了事情始末,才格外烦闷。 僖嫔是一宫主位,又是少时就陪伴在他身边的,多少有些情分在。 至于乌雅贵人,人家乌雅贵人身怀龙裔呢!动谁也不能动她啊! 就只能当过去了。 好在他还算有点良心,给了她在这皇宫彻底立足的位分。 至于那什么护驾有功,那个时候,就是她不在那儿,人家康熙帝照样自己就能跑出来,可用不着她护驾呢! 没准儿,她这个外人口中护驾的,反而是个累赘。 不过,这个补偿倒也可以和这次的事儿抵了。 且她现在还压在僖嫔头上,想想就觉得爽。 光这个安排,她就很满意。 大后日就是去承乾宫汇合,再去慈宁宫请安的日子,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两人的表情了。 什么是鸡飞蛋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便是二人这般了。 越想着,她面上神色越发柔和,看了眼面前两个眼神清亮却微微有些瘦弱的小太监,看着也就十三四的模样,妥妥的童工。 心下叹息,点了点,“这两个留下!” 紧接着又点了两个宫女两个太监,使墨竹拿了个荷包给张太监,自己便回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上再来五千 第26章 御花园无宁日 “见过贵妃娘娘, 钮妃娘娘,”又对着七嫔行礼,“见过各位姐姐!” 七嫔忙起身,行了个平礼。 宜嫔如今身怀有孕, 就连佟佳贵妃也是对她好声好气儿的, 她与富察舜华倒未有过龃龉,虽不忿她压过自己, 但心里明镜一样, 护驾之功, 远高于妊娠之功。 见她坐下, 尚在僖嫔之下,因笑道:“我先祝靖嫔妹妹大喜了!” “只是这位次……八嫔中,当是只在安嫔姐姐之下吧?” 别以为皇上封锁了消息, 她们就真的和聋了瞎了一般。 虽不可能获悉全貌, 但细枝末节还是可以查到的。 宜嫔哂笑,她就说, 难怪僖嫔和乌雅贵人这两人凑到一起了! 可不就是没安好心? 两人因利结盟,各有算计不说, 拿出全副精神头和人脉, 结果还落了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佟佳贵妃闻言,笑意一僵, 随后道:“毕竟靖嫔妹妹虽有明旨册封,但未正式行册封礼授册, 就先委屈一阵儿吧!总不好越了礼仪规矩去!” 她看向富察舜华,柔柔笑着道:“你说是吧?靖嫔妹妹?” 富察舜华微微垂首,也不接话茬,“贵妃娘娘做事, 自有考量,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协理六宫,妹妹本就该遵从!” 这次却是钮妃“噗呲”笑出了声。 富察舜华软硬不吃,钮妃嘲笑,佟佳贵妃唇角的笑意越发淡了。 她起身道:“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了!走吧!” 钮妃原本懒懒靠着,一听这话,便跟着起了身,心中仍是笑着。 富察舜华跟着上了自己的轿撵,坐了上去,心中豪气万千。 她现在,也是出行有交通工具的人啦! 再也不用苦哈哈地跟着大部队踩着花盆底一起走了。 所以说,苟着有什么好?还不是要被人谋财害命的?既然怎么都躲不开,还不如天天向上,升职加薪,提高生活质量。 她现在不就鸟木仓换炮了吗? 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知道她被封嫔的信儿,勉力了几句,便挥退众人。 博尔济吉特庶妃又是将她拉到了宁寿宫,对着她道喜。 “你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地龙翻身那一日,说一句天地变色都不为过,偏偏你运道在,正好伴驾!” 闻言,富察舜华却是看了眼周围,食指竖在唇前,“嘘!小点声儿,这话可不敢说!到现在,那场地龙翻身大伙儿依然是讳莫如深呢!可别提什么运道不运道了!” “那一日,噼里啪啦的,险些没给我砸死!回去后,身上青肿了多处,疼得我天天涂药膏不说,晚上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一下子就疼醒了!唉!” -- 第46页 博尔济吉特庶妃听此,不由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那我还比你强点儿,好歹我们那时本就要去慈宁宫的花园,地龙翻身了,立时就往那儿跑了,空旷不说,花木也多,还算安心!” 不过她又乐了起来,“嘿嘿!这次啊,乌雅贵人和佟佳贵妃都要气死了,筹谋多时,却白白被你截了胡!偏还有苦难言!” 她笑声清脆如银铃,带着几分不知世事的天真纯粹。 “别的不说,乌雅贵人铁定是要恨死你了,她们乌雅家在内务府势力盘根错节,你可小心着!” 富察舜华听着暖心,笑眯眯地点头。 ** “左右在宁寿宫吃过了,你们也跟着吃了,咱们就去御花园顺道转一转,这时节,菊花开得正好呢!” 本就是一条路,倒也不必改道了。 但倒真是应了御花园必有撕逼的定律,她刚到千秋亭,就听见前方有人在那儿吵吵嚷嚷。 隐约看着是几个末流妃子,当是庶妃答应常在之流。 其中一人穿着碧色旗装,风姿仪态不俗,通身气质恬淡如兰,倒为这有些寥落的御花园,添了几分亮色。 丛双在她耳边悄悄道:“主子,奴婢大老远瞧着,倒像是延禧宫的卫庶妃,储秀宫的张庶妃,还有钟粹宫的治庶妃和春答应。” “这春答应前一阵儿刚被皇上晋升,得了个答应位分。” “卫庶妃?”富察舜华皱眉,这不就是老八的生母吗? “张庶妃?”这又是哪个? 别看她入宫有一阵儿了,但是很多妃子还真没认全乎。 就比如说这个张庶妃,只闻其人,却连面都没见一次。 “张庶妃入宫早,早年生有皇长女和皇四女,但都夭折了,身子也因此败落下来,往前,两任皇后娘娘也对其颇为照顾,给其贵人份的待遇,日子还算好过,但她身子不好,皇上逐渐地就把她忘了,所以,至今还在庶妃的位分上。” 富察舜华轻叹,倒也是个可怜人。 康熙那啥太早,自己还是个小少年,生育能力又能有多好?康熙早期的孩子,几乎全都小小年纪夭折,无一幸免。 直到胤禔开始,孩子们才逐渐立住。 那时候康熙已是十□□了。 早婚早育,果真害人不浅。 本想远远走开,一点不想掺和她们的撕逼,却没想这春答应咬尖儿的本事强,身边的宫女眼神儿也好。 “主子,靖嫔娘娘在那儿,该是见礼的!” 一群人的目光直直挪了过来,像现代的探照灯一样,亮的很。 富察舜华:…… 无视了前面一群人,径自往亭子里走,“你瞧,这绿牡丹倒是开得极好,这秋日本就叶落草枯,满园的景致都越发萧瑟了,没想竟还有这绿牡丹,倒是添了一点碧色,看着心情就好!” 丛双搀着她坐下,“您喜欢,一会儿就使人去内务府,给您送来两盆,无事的时候看几眼,心情也顺畅!” 那些人也都跟了上来,在富察舜华面前,深蹲行礼,“妾见过靖嫔娘娘。” 见此,富察舜华颇有些头疼,只能道:“都起吧!” “怎的跟来了?刚刚那处,你们不是赏景赏的极是热闹吗?倒是本宫,好似打扰了你们的兴致!” 春答应与治庶妃面色一僵,面有讪讪,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们都是些俗人,只瞧着好看,便聊得热火朝天,哪里比得上娘娘这般蕙质兰心,品味不俗!” 富察舜华也不搭理二人,将目光放在了卫庶妃身上。 她笑道:“这位妹妹倒是好颜色,就是瞧着面生,好似不曾见过!” 她又看了眼张庶妃,“这位也是,如今看来,倒显得我不大合群了!宫中姐妹都认不清呢!” 卫庶妃微微福身,一举一动都带着如兰般的弱质秀雅,道:“妾延禧宫庶妃卫氏,见过娘娘,只妾蒲柳之姿,不敢当娘娘称赞!” 张庶妃又是上前一步,“妾庶妃张氏,见过靖嫔娘娘!” 这天儿就聊死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张庶妃,卫庶妃,坐吧,”又看向还在那儿巴巴站着,一瞬间变了脸色的春答应和治庶妃,眉头一蹙,“你们怎的还在?不是喜欢赏花?再不去,这御花园秋日的菊花也快没了!” 两人满心不乐,但碍于富察舜华威势,也只得退了下去。 张庶妃婉拒道:“多谢娘娘好意了,只是妾身子一向不大好,出来这些时候,便觉着有些疲累,未免过了病气给您,还是回去的好!” 富察舜华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闻言,笑道:“那好,你去吧!” 卫庶妃也顺势告辞。 这才松了一口气,毕竟她也没什么和她们好说的,只有尴尬。 等两人走了,巧了,又遇上了僖嫔。 只是可惜了,这次马上要到来的撕逼,她是主角。 见了富察舜华,僖嫔顿时便拉下了脸,连面子都不愿多做一分。 “僖嫔姐姐也来赏景了?”富察舜华仍是坐着,未有动作,“想当初,你我二人也是在这御花园遇到了,这才多久,这园中光景,竟是大不相同了!” “就连姐姐喜爱的海棠,春华秋实,如今也是落叶纷飞了!” 僖嫔也不曾对她见礼,径自坐了下来,分明是一身藕粉色的旗装,却穿出了冷沉之感。 -- 第47页 “妹妹说的是,的确巧得很,只是姐姐还是那句老话,花无百日红,这养在御花园的花又能如何?比旁的花野花又尊贵几分呢?” 富察舜华拢拢自己的披风,颇有些漫不经心,“是啊,春夏秋冬,四季轮回,草木荣枯,皆是自然之道,自有定数,人的一生,也同样如此!” “该有的,总会有,不该有的,总会消失。” 僖嫔面色铁青,心脏狂跳。 她早该想明白,既然她躲过去了,就一定是发现了那桩事儿! 既然试探出来了,谁还愿与她在这儿费劲口舌,听她明嘲暗讽? 她起身,面容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富察舜华,“今儿风有些大,我有些吹着了,就不与妹妹闲聊了,回去歇着了!不打搅妹妹的雅兴!” 富察舜华笑了笑,仍是端坐,气势却不输对面之人半分,“既然姐姐身子有恙,那就快请御医吧,就是御药房那儿,总是人来人往的,姐姐可叫身边抓药的人小心些,仔细撞了人!” 闻言,僖嫔面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险些没掉下台阶。 见此,富察舜华心底冷笑。 都敢害人了,竟只有这点胆量! “待到来年,秀色满园之时,只盼,还能与姐姐一道游园!” 却只得了僖嫔仓皇离去的身影。 她微微一笑,也跟着起身离开。 还真别说,有时候啊,这小人得志也挺爽的,不过,前提得是,得志的,是她自己。 临走时,瞧了眼御花园,有模有样地叹息着。 得亏御花园没成精,不然得被烦死。 ** 富察舜华刚刚睡醒,满宫乱逛,和身边人规划着如何添加耳房,正好造办处的人也到了,在正殿内仔细看着图纸。 “我记得咸福宫的后殿也是东西各三座耳房?” 丛双点头,“是呢,各三间,皇宫东西六宫的格局是对称的,各宫占地都是差不多的,景阳宫咸福宫形制略高于其余十宫,但不知为何景阳宫反倒房间比咸福宫少了数间。” “后殿左右各添两间,前殿亦是,东西配殿左右各添一间。” 景阳门外传来了挥鞭声,几人面色一变,连忙上前候着,等果真见了人下来,忙行礼道:“妾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她起身后,抿唇笑道:“刚刚妾还和身边宫人商量如何添置耳房呢!又怕坏了风水,还没商量好,您就来了,不如您指点一番?也好直接叫造办处动工!” 康熙走在前面,站在月台上,“朕说呢,你正好就在外面了,原是造办处的人来这儿了!” 进了正殿,造办处的人忙跪下请安。 康熙一挥手,几人退后,只见皇帝拿起图纸,在那儿细细看着。 “朕对风水堪舆也不甚了解,只知景阳宫在东六宫最东北处【1】,方位属实不吉,为艮卦,五行属土,修建建筑时,宜高不宜低,才可破解,所以前朝许是出于这一考量,才将规制提高,成了单檐庑殿顶。” 他没说的是,艮卦主少男,所以,许多妃子并不愿在这里居住。 富察舜华一脸惊诧,带着些微的赞叹与崇拜,看得康熙胸中油然而生万千豪气,“皇上还说不了解?妾对这个,可是一窍不通呢!您莫不是拿着妾寻开心呢?” 说着,便偏过了头,仔细看着图纸。 康熙伸手想要揽着她,却被躲开,顿时哭笑不得,“你啊你,还与朕使起小性子来了。” “身为帝王,自然要虚怀若谷,谦逊厚德,况且,这风水之事,朕只是略知皮毛,这点微末见识,说出去都是贻笑大方,何必呢?” 富察舜华闻言,这才满意。 “以朕看,景阳宫地面开阔,实则许多处都没有用到,显得越发寥落了,这样,正殿两旁各修一座耳房,后殿的东西配殿就按着永和宫来,在北方修三座耳房,你乐意住在后殿,那就住着,左右,正殿本就是升礼之处。” 听罢,富察舜华不由嘟唇,细细思索着,手指顶着白皙微有弧度的下巴,“可是,如今已是要入九月了,这要多久才能完工啊?” 她对盖房子这事儿,属实没有时间概念。 康熙也不大清楚,犯了难。 造办处的人忙上前道:“回禀皇上,靖嫔主子,不过几间耳房,规制大减,多加几个人,约莫九月下旬便可完工了。” 确定好了时间,两人就进了后殿,正殿由着造办处折腾测量。 桌上摆着一个红瓷花瓶,其中插着一支花房特意培育出的轻见千鸟,红瓷玉花,红的热烈,白的无暇,如画一般。 她为康熙斟了一杯茶水,是采的新鲜菊花晒干了冲泡的,“皇上怎的这个时间来了?外头有些燥,尝尝这菊花茶,最是下火了!” 康熙双眸含笑,“从御花园掐的?” 闻言,富察舜华一怔,而后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低垂着脑袋,讷讷应了一声,“嗯……不能掐吗?” “自是随你的便,别蝗虫过境一般,给朕的御花园掐秃了就成!赏景都无处可去了!” 富察舜华听此,更是脸色爆红,一拳锤在了康熙胸口,大声嗔道:“皇上!您又打趣妾!” 康熙乐不可支,忙将她的手抓住,握在手中,“再不了,再不了!就当你大人有大量,把这事儿揭过去吧!” -- 第48页 “以后啊,你去御花园揪多少花,朕都不打趣了,春日兰花牡丹,夏日荷花茉莉,秋日桂花菊花,冬日梅花,你随意!秃了还有朕兜底儿呢!” 富察舜华轻哼一声,下巴一仰,让人不觉无礼,只余娇俏,“皇上又在消遣妾呢!妾是有多大的肚量,能以一己之力,把御花园折腾秃了?” 她转而折腾起了桌上那唯一的一朵菊花。 康熙忙拉过她的手,无奈道:“好了好了,你可别再辣手摧花了!调侃你两句都不让,真是个娇气包。” 富察舜华面有得意,微微抬起下巴,一副傲娇样儿,看得康熙更是心中放不下。 果真,男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帝王又如何? 你对他百依百顺,温柔解意,时日尚短还好,觉得心中安宁,可时间长了,嫌人家呆板无趣。 还是这等手段好用些,欲擒故纵,若即若离,不时再撒个娇,抱怨一下,发个小脾气,这就上赶着来了。 说白了,就是送上门的嫌弃,得不到手的巴巴捧着。 富察舜华心思百转千回,笑着问道:“这个时辰,皇上想也没用酒膳吧?正巧昨儿内务府给送来了前年酿的菊花酒,还未开封呢,也不知是何滋味,皇上可否能赏个光?” 康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眸中笑意点点,“既然爱妃如此说了,朕自当该全了你的颜面,尝尝……是何滋味。” 富察舜华心中呸呸呸,骂他色胚,面上却是一副全然无知的模样,只道:“内务府送来的,皆是上贡的好物,哪有滋味不好的道理?” “说得也是。” 不多时,酒菜齐备。 这菊花酒有了些年头,自然有度数,醉人得很,富察舜华不胜酒力,又喝得多,面上微醺,双眸水润迷离。 “怎么……有点儿晕啊!”她抚着脑袋起身,身子摇摇晃晃。 康熙伏在她耳边,呼吸间带起微微的痒意,唇齿间笑意无限,“既然醉了,那便歇下吧。” 说罢,不等富察舜华有所反应,便将人打横抱而起,入了内室,一夜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1】百度来的,作者对风水堪舆不大了解,如有错误,请轻拍。 二更,今天一共九千字,明天见! 第27章 海棠心事 梁九功和丛双在外守着, 前者尚好,后者虽一脸淡定,可心中仍是尴尬不已。 室内逐渐传来女子的低泣声,丛双只以为出了事儿, 便要进去。 却被梁九功拦下, 使个眼色,没好气儿道:“你进去做什么?打搅了皇上的好事儿, 有你好果子吃!” 人家这叫情趣儿, 黄毛丫头, 屁都不懂就横冲直撞地上去! “可是娘娘她……” 梁九功给她个白眼, 却又笑的意味深长。 他虽不知道这其中滋味,但是他跟在皇上身边多少年了?还能不知道这档子事儿什么样? 见此,丛双似是明白了什么, 心头更是尴尬, 面带讪讪,“再不敢了!请总管原谅则个!” “丫头, 以后啊,有的你学得呢!今儿就教你一个乖, 这种时候, 皇上不开口,做奴才的, 也别动就是了!” 丛双连连点头,只恨不得找条地缝子钻进去。。 翌日, 康熙早朝,早早起身。 早有人将朝珠衣冠等物备好,一件一件地替他穿上。 丛双端着装着温水的水盆,侯在一旁, 看着御前的人为其梳洗。 彩玲慌慌张张地从前头小跑了过来,虽身着宫女的青灰色衣裳,却在衣袖袖口处,领口处,都绣了十分精致的花草纹样,加上她容貌娇嫩,一副香汗淋漓的模样,又是突然间闯入,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丛双却是将水盆一把扔给了魏珠,在她入门前将她拦住,面无表情道:“皇上在此,岂容你放肆?回去!” “本也不是你当差的时候,怎的就起来了?” 她眸光凌厉而穿透,似乎直直看到了彩玲心底最隐秘的心思。 彩玲匆忙垂首,赔笑道:“昨儿睡得早,今儿醒的就早了些,但还是晕乎乎的……” 丛双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晕着呢,就回吧,多休息才好当值不是?不然,你这副样子,怕也是伺候不好咱们主子的!” 见她呆愣愣的,还在那儿杵着不走,“怎么?还不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只是昨儿睡得早吧?我瞧着,怎么像是翻来覆去,兴奋地一夜未睡,而后早早起身了啊?” 丛双一语中的,彩玲面上的肉抖了抖,讪笑道:“姐姐说笑呢!我这就回去歇着了。” 丛双这才一脸欣慰,拍拍她的肩膀道:“瞧你这小脸儿,哪怕就算睡得足,这早早起身,也是不大好的,我和秋云墨竹,往常想着你年纪小,才十五岁,正长身体呢,上夜这活儿就不安排你,你这倒好,死心眼一个,自己起来了。” 又笑着,“快回去吧。” 彩铃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趁着丛双转身的空挡,朝着康熙看去。 眼中盈盈水波,自是妙不可言。 但,康熙低着头,什么都没瞧见。 她眼中不可抑制地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回房,她躲在房间内,扒着门缝,眼看着明黄色的身影离开,才丧气地回了屋子,坐在了床上,忍不住拍着床板。 总是有人坏她好事儿! -- 第49页 眼看着自己后面那位越发不成了,她本就不得主子喜欢,又来了两个新人,是越发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更该为自己早做打算啊! 她走到梳妆台前,细细地从铜镜中打量自己的容貌。 虽未张开,也不及自己主子姝丽,可胜在年纪小,容貌娇嫩,如春日的迎春一般,娇俏可人。 她虽不及现在的这个主子,亦不及当初的荣嫔与僖嫔,也不及延禧宫清雅绝伦的卫庶妃,可容貌却是胜于宫中半数以上妃子。 见识了皇宫的奢华富贵,她又怎甘心只做一个奴才? 想到靖嫔的寝宫中,有一面大的西洋镜,是水银做的,铜镜虽也好,十分清晰,可毕竟不如那个亮堂体面,照的人纤毫毕现。 总有一日…… 她暗暗握紧了拳头。 ** “主子醒了?可是饿了?膳房那儿一早给您准备了粥,现在正好着呢!御膳房又巴巴儿地送来了小菜,就等着您用呢!” 富察舜华伸了个懒腰,就觉得腰扯着疼,倒吸了一口凉气,抓着床沿起了身,脑袋又是一抽一抽的疼。 忍不住扶额,“贪杯了!” 秋云丛双给她又添了两个大迎枕靠着,看着她白皙修长脖子上点点的暧昧痕迹,颇有些脸红心跳。 再一思及昨夜进来收拾时,地上零零落落的场景,丛双更是心中念起了清心咒,才勉强平复。 “昨儿已是给您灌了醒酒汤了,没想还是有后遗症,幸好膳房的人有心,给您温着呢!还在炉子上呢!奴婢这就去取来!” 将自己打理完毕后,梳了个两小把头,随意插了两朵家常珠花儿,坐在桌前,便开始用起了早膳。 “皇上走前,可吩咐什么了?” 她小口喝着鸡丝粥,头也不抬。 秋云又为她布了她最爱的水晶糖醋蒜,一边回道:“说了,说叫奴婢们看时辰差不多,就叫您起身用膳呢!说别叫您使小孩子脾气,结果把自己的肠胃折腾坏了!” 说到最后,面上,语气中,已是带了三分的揶揄。 富察舜华微微红了脸,讷讷不服气道:“可真会埋汰人!今早你们都是见到了的,我是自个儿起来的!” 秋云忍住笑意,“是是是,下次,您就好好儿在皇上面前,辩上一辩!” “来,您再多用点儿,今儿开始就搭建耳房了,一会儿您也跟着出去瞧一眼,若有想法,和他们现说便是。” 富察舜华却是摆摆手,“不必了,造办处的,比咱们懂,只要不违制,看着舒坦,质量也过得去,东西干净,就很可以了!” “这些您倒是不必担心的,皇上吩咐的,他们哪敢有半分怠慢?” 只见富察舜华点点头,又是夹了几个糖醋蒜扔进了嘴里。 秋云见了,不由失笑,“往常在府上的时候,也没见您多喜欢这个,不过三五日一用,到了宫里,反倒日日都要吃两瓣!” “宫里的,味道比咱们府上的强,我本就爱酸酸甜甜辣辣的东西,这个,可真是合了我的胃口!” 她在家,那是真是兴致来了吃两口,现在嘛…… 她能说是为了避孕吗? 得亏她也爱这一口,不然,日日吃,月月吃,真得吐了。 听了这一番话,秋云不疑有他,点头附和道:“的确是比咱们府上的厨子手艺好了不少,也不知道人家怎的做的。” “您喜欢,届时叫墨竹去讨教讨教,也不必隔一阵儿就去要一回了,那些人还跟着拿乔呢!” ** 乾清宫,负责给毓庆宫太子讲课的师傅刚离开,康熙就问梁九功道:“她起身了么?” 因为刚刚才送走了人,康熙又是前言不搭后语,他一时愣住,“皇上说的可是景阳宫靖嫔主子?” 见上首之人未出声,似是默认,才又道:“奴才不敢打听景阳宫的事儿,但倒是听御膳房那边儿的人说了,半个时辰前已是给靖嫔主子送去了早膳,想来已是起身了。” 他躬着身,等了半日,只等来了一句轻飘飘的“嗯,朕知道了。” 殊不知,御案之后的年轻帝王,随声音陈静沉静,却不由地,想到了昨夜种种。 灯影迷离,肤如凝脂,人,却是比三月桃花更娇艳,加上饮酒的原因,二人更是比往日多了三分热情,直叫他食髓知味不已。 甩开心中的绮思,看了眼眼前的折子,便又低头批阅起来。 ** 永和宫正殿,敬嫔懒懒靠在炕上。 “这些人,当真是过分至极!”海棠将手中的盖碗放下,咬牙切齿道:“景阳宫的那位靖嫔主子,和主子您的封号在汉文中重音了,那些个人,嚼舌根起来,幸灾乐祸的,后面竟还有人出来挑拨了!打量着她丢了嫔位,想让您出头吗?” 敬嫔却是神色淡淡,养气功夫十分到家。 “都知道了是有心在里面生事,你就不该给他们这起子小人眼神才是。再者说了,宫中重了汉文封号的,又岂止我一人?远的不说,先说近的,早年那位博尔济吉特氏慧妃,不就同惠嫔的封号重音了?与世祖淑惠妃不也重了封号?还有恭靖妃,我二人与其重了音,再就是世祖废后静妃,这又该怎么说?” “好的封号就这么几个,重了又如何呢?” 皇上封的,就算她心里有意见,那也得憋着。 -- 第50页 海棠冷静下来,心中仍有愤愤之意。 慧妃早逝啊!宫中还没有哪个两个活着的嫔妃重了封号的。 见她还不熄了心思,敬嫔蹙眉,呵斥道:“皇上的意思,你也敢置喙?快收了心思!咱们自己就自顾不暇了,哪有旁的心思操心这些?按理说,还该好好感谢人家呢!皇上对于位分,素来吝啬,我也早看出来了,皇上就在这二人中游移不定呢!到底后头的是表妹举荐的,又有子嗣,但富察……靖嫔却出身高贵,强过后头十倍不止。” “幸亏靖嫔运道好,皇上饶是给她封嫔了,也是不会给她迁宫的,万一真叫她称心如意了,这永和宫,也不该叫永和宫,该叫无宁宫了!” 海棠顿时福至心灵,“您说的,倒也是啊,左右不碍着咱们什么,能压着后面那位,就是皆大欢喜了。” 敬嫔不由有些欣慰,温声道:“你能想明白,那就十分好了,看好后面的,她的肚子现在金贵,可别出岔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会在上午更新,不出意外就是九点,因为后天千字了,然后上架那天就晚点更新,提前和大家说一声 再就是,回答一下评论区问不怕乌雅家给皇帝下毒那个问题,想要回答验证码一直错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又动了哪部分,把评论区回评验证码整崩了。 她根本不敢对皇帝下手的,他们家手也没有这么长,且康熙这时候已经有太子了完全就是给他人做嫁衣。 皇帝被毒死多大的事儿呢,被查出来,有牵连的内务府家族都别想留下,何况主谋?得不偿失。 再就是,康熙前期孩子夭折太多了,对子嗣就比较看重,不会动她的 第28章 册封礼成 说到最后, 敬嫔也是心生感慨:“你说说,宫中的主位就这么几个,位分就那些,也难怪啊……” “这宫中, 你不争, 就等着成他人垫脚石吧,总有人和你争。” 海棠道:“都难是都难, 可后头那位爬上来的手段, 也忒让人齿冷了些。” 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献媚送出去, 真真叫人心底发凉。 宫中不是没有生母身份低的皇子, 就比如说纳喇贵人,她的第二个孩子刚生下来也没几个月,也是个皇子, 还养在人家身边呢。 可四阿哥, 却是实打实地被生母送了出去,以换得晋升的梯子。 佟佳贵妃的确是有抱养一个皇子的心思, 但却也不强人所难。 论身份,纳喇贵人可要比乌雅贵人高不少呢!好歹也是满洲旗出身, 她又何必去抱养一个包衣的孩子? 那是乌雅贵人主动送上门的。 虽有多方人觊觎四阿哥的归属, 但乌雅贵人那时远不到无力反抗的绝境。 其实,若不是乌雅贵人当初主动送上门, 佟佳贵妃未必就愿意养着四阿哥。 毕竟佟佳贵妃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哪里就需要养旁人的孩子了? 之所以现在放不开,不过是因为看着孩子可爱,多少养出感情了。 说起来,佟佳贵妃如果不总出些幺蛾子为难人, 也是性情中人了。 敬嫔摆摆手,笑着,“不说她了,左右怕是难以翻身了,佟佳贵妃都越发对她冷淡了,她还能靠谁?” ** 九月十八日乃是钦天监择定的良辰吉日,还有七日行册封礼,内务府就将裁制好的吉服送了过来。 丛双面带喜色,将吉服小心抻开,“主子您试试,您身量还一直长着,也不知道这吉服有没有偏差,他们往大了些做的,若是大了,还可叫他们改一改,左右时间宽裕。” 似是想到了什么,富察舜华笑着道:“快检查一下这吉服的针脚是否细密无恙,我再试试。” 秋云几人将衣裳小心挂在黄花梨木施上,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地看着,没有破损和缺口,领口处也都检查了,才松口气,道:“没有人动手脚,若这吉服送来出了事儿,您固然面上不光彩,可内务府也是难逃罪责。” 小心地伺候她穿上了吉服,“这衣裳看着倒是正好,也不必改了,想是主子最近又长了,但也就七日,也不妨事。” 富察舜华小心地摸着夏朝冠上的金翟鸟,“瞧着倒是好看!” 就是整体来看,冠子不大好看。 她现在梳着两小把头,倒比量着试了试,该是差不多的,毕竟她脑袋应该不会长了。 又着人检查了一遍,将衣裳也脱下来,命丛双小心放置,而这间屋子,除了隔两日打扫一次,再不许人出入。 “再有七日,就是主子册封礼了,真是叫人心中欢喜!只是可惜了,若是在十五前册封……” 还能早早地压长春宫一头,还有永和宫后头那位。 富察舜华却是笑道:“才半年,我就升上来了,已是意外之喜,人在世上,哪能好事儿全叫你占去了?十八就十八,也不妨碍什么。” 丛双笑道:“还是主子豁达,奴婢自打十三岁就入宫了,性子又是素来掐尖要强的,又有梁总管因着同乡之谊,还看顾奴婢些,有时难免急躁,真是比不得主子从容。” 九月十八日很快便到了日子。 礼部尚书持节册封,再由人宣读圣旨:“朕惟协赞坤仪、用备宫闱之职左宣内治……兹仰呈太皇太后慈谕,册尔为靖嫔……【1】” -- 第51页 富察舜华双手接过圣旨,行大礼参拜谢恩,“妾接旨,叩谢吾皇隆恩。” 待到大礼完成,使臣离去,富察舜华才被扶了起来,晕晕乎乎的不说,感觉双脚和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摇着脑袋,“快,扶我回寝宫,把这一身换了!” “只看着还不觉着,等上了头,时间一长,便受不住了!脖子都要断了!” 想也是,一堆金子,密度大,怎么可能不沉呢? 秋云将吉服冠为她取下来,放在匣子里收好,又换下了吉服,丛双为她捏着肩膀,墨竹去了膳房提膳。 她碰碰自己的脖子,左摇右晃的,就是不敢转动,不时轻嘶甜美只觉得僵得厉害。 丛双下了死力气给她按捏,才觉得脖颈下能微微活动了。 “主子,敬事房那头儿来人了,说是皇上今儿翻了您的牌子,咱们景阳宫今夜掌灯!” 富察舜华正对着水银镜欣赏自己的美貌,闻言只是点点头,又拿起两支银珐琅桃花钗子,插在了两小把头上。 只见镜中人容色姝丽,双瞳剪水,波光潋滟,红唇娇艳,脸上笑涡时隐时现,更添几分甜美。 笑容收敛时,颇有几分清冷。 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富察舜华正在这儿顾影自怜,那头墨竹就进来了,“主子,晚膳摆好了,快去用吧!” 又笑了起来,“奴婢说呢,怎的外头还不见您,原是又在这儿照镜子呢!” “往常在府里,您就喜欢照镜子,一照就是好久,到了宫里,反而抛下了,没想,今儿又犯了瘾了!” 闻言,富察舜华面上带了几分赧然,“今儿吃什么?” 这话题转移地有些生硬。 众人见此,心中偷笑。 墨竹却是立即正色道:“有鸡丝面,还有一盅酸笋老鸭汤,糖醋排骨,琵琶大虾,清炒油菜,白灼菜心,还有一些冷盘小菜和饽饽。” 换上了一件藕色旗装,她站起身,“耗了半日,也饿了。” 饭毕,走了几圈后,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日头已是偏西偏到一半儿了。 她揉揉额头,心想自己这一觉绝对不会短。 起身下了床,正当值的丛双瞧见了,忙将她扶到了圆凳上坐着,并倒了一杯温水。 富察舜华的确是渴了,一口饮尽,又倒了一杯,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差小半个时辰,便是申时了,再等一会儿,便可用酒膳了。” “您今儿行册封礼累得很,奴婢就没叫您,现在看,果真是累了!” 富察舜华笑道:“可不是累得很了?打从册封开始,心就一直吊着,脑袋一直想着如何参拜,如何行礼,唯恐出了错!脑子甚至比身体更累!” 说着,还一边揉着太阳穴。 不过转瞬,她又露出了笑脸,“不过好在结束了,熬过去,就是正式的嫔位主子,累脑子也乐意啊!” 丛双也跟着笑了起来,为她捏着肩膀,慢慢道:“刚刚奴婢得了个消息,翊坤宫宜嫔主子,听人说,她最近,去寿康宫,越发频繁了,奴婢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怎么回事。” 闻言,富察舜华却是手一顿,放在桌上,食指轻扣桌面,微微阖眼,仔细回忆着。 九龙夺嫡,有老大到老四,老八,老九,老十,老十三,老十四。 未来的七阿哥乃是天残,老六貌似小小年纪夭折,但是五阿哥……对了! 便是交给了皇太后抚养,所以早早便被排除在了夺嫡之外! 只是,这可是宜嫔的头一个孩子,她如此主动?会舍得交给太后? 这可是郭络罗家族的头一个皇子! 难不成,是皇上透出了意思? 如果是这样,那也难怪了。 她摇头,“不必理会,也不碍着咱们什么事儿!” “对了,今儿的酒膳,不必摆了,今儿中午用的多了,有些积食,再去取一壶酸梅汤来,我消消食儿!然后再与皇上一道用宵夜得了!” 丛双轻轻应下,退了出去。 秋云步履轻盈欢快,迈了进门,“主子,内务府那头儿,得了皇上的令,送了不少的时新锦缎来,您去瞧瞧?” 富察舜华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不了,给他们打赏,东西放下,便叫他们回去吧。” 打发一个小宫女去回了墨竹,叫她安排,她又抿唇笑,不无得意道:“这些人,惯是墙头草,眼瞧着主子起来了,比以往还要热情巴结,今儿,真是挤着在您面前露脸儿呢!” “还有那些布料,一瞧便有许多今年上贡之物,他们可是拿了不少给您呢!” 富察舜华只是微微一笑,拿着前儿刚赏下来的螺子黛,慢慢为自己描眉。 “这有什么的?家里都是常有的事儿,何况是皇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都正常。” 给自己画了个却月眉,揽镜自照,美得不行。 “对了,瞧瞧里面有什么新鲜颜色,给博尔济吉特庶妃那儿一样都送去几匹,上次她就送了我几个根雕,可金贵呢!虽不在意这些,但礼尚往来,我也该有回礼才是。” 她起身,出了内室,刚喝完了酸梅汤,溜了几圈,就见正殿的宫人呼啦啦地跪下。 与此同时,梁九功尖细的嗓音响起。 “皇上驾到!” -- 第52页 她扶了扶头上的簪钗,连忙行礼道:“妾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不等行全礼,就被康熙一把托起,笑道:“爱妃不必多礼,毕竟你素日哪般模样,朕也不是没见过,见你如此礼数周全,朕还觉得有些不大适应!” “且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就免了这些繁文缛节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架,我就晚点更新了,应该是会在晚上十一点后了,大家就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吧 第29章 拨霞供 富察舜华轻笑, 微微挑眉道:“甭管什么日子,只要皇上说是好日子,金口玉言, 那断不会差了的!” “既是妾的好日子,皇上可得陪着妾用一顿夜宵, 让妾再高兴高兴!今儿晚膳一不小心用的多了,下午的酒膳都没敢用,现在胃里空空,饿得慌呢!” 康熙坐下,面有不赞同,道:“日常用膳, 七八分饱即可, 吃多了积食, 自己身子还难受。” 这时, 墨竹带人上了菜, 皆是一些清淡之物,摆在了桌上。 富察舜华不服气辩驳道:“妾素日用膳, 都是有正点儿的, 只今日册封礼隆重, 不敢稍加怠慢, 心力交瘁,早早就饿了, 还饿过了劲儿, 不知自己胃口几何了,不小心多用了些!” 康熙心中觉着她娇气却不做作,着实自然,引人发笑得很, 也不同她争辩,只道:“这夜宵倒还有点意思,知道保养了。” 对面只心里默默吐槽,还不是按着您老的口味来的? 若要她自己,晚上吃烧烤,火锅,涮串,麻辣香锅,海底捞,还真不是事儿。 不过一想起来锅子的滋味儿,还真有些馋了。 于是商量康熙,笑得甜滋滋的,道:“皇上,如今这天儿也渐渐冷了,也该是时候吃锅子了!” “菊花火锅不错,羊蝎子也成,菌菇的也养生。” 康熙也笑着,跟着点头。 她笑得越发开心了,“妾曾看过山家清供一书,其中对于那拨霞供,着实心痒不已,妾在家曾用过,当真不愧林先生所作的,风翻照晚霞这一句诗。” “那等下次,朕来了,就叫御膳房提前安排上,说起来,也许久不曾用过锅子了!秋日的兔子正是肥嫩之时,滋味应当也差不了!” “南苑那里,水草丰茂,这些野物长得也好,各个膘肥体壮,改日叫人送进宫里一些。” 富察舜华更是开心了,“妾还从未和皇上一道吃锅子呢!” 见她笑的开心,酒窝都出来了,深深的,甜甜的,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戳了戳。 后者顿时怔住,手抚上了脸,却只触到了康熙迅速收回,略有温热的指尖。 一时间,室内一片静谧,气氛略有暧昧,掺杂着古怪。 康熙轻咳两声,“日后机会多的是。” 富察舜华微笑点头,眼神柔柔如窗外静静流泻的月色,“是呢,锅子,年年都是要用的,妾只盼着,年年都能与皇上一道。” “会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富察舜华笑意更甚。 两人用过了宵夜,又散了一会儿步,聊聊天谈谈理想,便入了内室,已是瑟瑟秋日,但里间却一片春光。 ** 一晃到了皇太后圣寿节,没过几日,便是颁金节。 由于今年大事小事不少,皇太后也不喜热闹,一场千秋,简单办了场,由佟佳贵妃带着诸妃及命妇,身穿吉服,在寿康宫门口处行大礼,奏乐章。 直到履平之章,整个仪式才算结束。 宫中不设宴宴请大臣命妇,只在夜间时设家宴,一同取乐。 巧的是,按着位置排,富察舜华正坐在钮妃下手处。 两人互相见礼,富察舜华微微蹲身,“钮妃娘娘。” 钮妃轻轻颔首,眼中含笑,“靖嫔妹妹不需如此客气,还请起,今儿倒是巧了,你我还未曾离得如此近说些体己话呢!” 富察舜华从善如流,已是改了称呼,“来日方长,若是钮妃姐姐不嫌弃,改日定当上门叨扰。” 钮妃勾唇一笑,眉宇间带着浓重的英气,“自然不会,我巴不得与人谈心聊天儿呢!” “钮妃姐姐宫中,好歹还有个新贵人(之前的纳喇贵人,加封号了)陪着您说说话,我那景阳宫,只一堆宫人,有些话,她们连听一耳朵都不敢,别说自在谈心了!” “她啊,”钮妃只是摇头,“性子过于谨慎了!” “诶!乌雅贵人这肚子,也显怀了呢!乌拉拉一群人跟着,人多则手脚驳杂,倒不好了!” 富察舜华举起盛着金茎露的琉璃杯,笑着道:“到底是五个月身子了,小心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这个孩子若出了事儿,就再没人能保住她了。 别看这孩子如今名声不好,可到底也是皇嗣。 比她们这些宫妃可金贵呢。 富察舜华轻轻啜饮了一口酒,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的乌雅贵人,“怎么瞧着如此憔悴?” 钮妃心下失笑,不憔悴才怪了。 现而今,佟贵妃不大理会她,认为其有异心,晾着她看清形势低头;且好端端的,这个嫔位本是她赢面更大,却自己胡乱针对,被人反击,一步错步步错,灰扑扑离场。 “听说乌雅贵人孕吐得厉害,可这个,便是妇科圣手来了,也是无能为力啊!” -- 第53页 又是幽幽地叹气道:“瞧这消瘦的模样,原本多标致的一个人儿,竟清减至此,小脸蜡黄蜡黄的!” 坐在富察舜华下手的,便是端嫔了。 她虽与乌雅贵人不大来往,可却也是有着一段旧怨在的。 对于皇嗣,她的确不如安嫔敬嫔一般,迫切期盼着。 可若被人算计,就是另一遭事儿了。 闻言,她微微提高了音量,瞧瞧地瞥了眼御座之上的男人,说话仍是好声好气的,“我怎么瞧着,乌雅贵人是面上抹了不少的珍珠粉掩盖脸色?” 又叹气道:“阖宫皆知她这一胎辛苦,只是,这些胭脂水粉,有孕之人,还是少用为妙,今儿只是家宴,不必如此与咱们姐妹见外的!怎么对孩子好,就怎么来便是了!” “想当初,我有孕之时,日日素面朝天的,可没少叫姐妹们笑话!” 皇太后正和太皇太后说着话,博尔济吉特庶妃则坐在二人最下手,逗着二人开心。 是以,这一番话,唯有康熙听了个清清楚楚。 视线在乌雅贵人显得粉白,却一看便知气色不好,妆粉都要掉下来的脸上停留一瞬。 乌雅贵人先前只顾着同身边的新贵人套近乎,且离着富察舜华她们那几桌远着呢,只是听到了最后的一字半句的,抬头,便见到康熙望了过来,颇有些受宠若惊。 回望了过去,露出一抹羞涩的笑意,眼中风情无限。 见她如此,在对面瞧着,将端嫔的话听个清楚明白的僖嫔忍不住笑了。 只是,到底是皇太后圣寿节,她也不敢造次,只是自己憋着。 钮妃也是将目光落在了端嫔身上。 瞧着是个性子平淡与世无争的,没想到坑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快准狠不说,更是不着痕迹,叫人有苦说不出。 富察舜华与身边的端嫔碰了碰杯,笑容愈发灿烂,“端嫔姐姐果真是一派慈母之心,叫人动容不已!” ** 转眼间,颁金节已是过去,日子缓缓进入十一月,时光如水一般流淌,正恍惚间,已是快到了十二月。 “这见天儿下雪,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大雪没压塌百姓的房屋吧?雪下的大下的时间长,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丛双将一个手炉放到了她手中,看着天空中纷纷扬扬飘洒而下的雪花,叹息道:“断断续续的,也下了两日多了,勤快的人家就会隔一阵儿将屋顶的雪扫下来,以免压塌了房屋,茅草的房子,一点不经压。” 过了两个时辰,大雪总算停下。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出来,不可避免的,天气又冷了几分。 景阳宫院子里,数名太监正在那儿扫着雪,堆在了一旁。 “叫膳房准备一大锅的姜汤,再将前殿的耳房打扫出来,放上炭盆,供他们取暖。” “今晚酒膳就用锅子好了,叫膳房将汤底菜品肉类都准备好,你们再去请皇上来,前段时日答应我的拨霞供,如今也没兑现呢!” ** 乾清宫,李祝站在康熙面前,微微躬身,手上还拎着一个黄杨木食盒,里面是膳房炖了一个上午的乳鸽汤。 康熙心中愉悦,面上、语气中也带出了些。 “去回你们主子,朕一直记着呢,只是到了年下,虽无大事,但琐碎小事却也不少,等朕处理好了这些折子,便会去景阳宫。” 得了肯定答复,李祝忙跪下,带出些喜色来,“是,奴才这就回宫,一字不差地说给主子!” “皇上,外头太子爷来了!”梁九功走进门,堆着笑道。 康熙瞬间就将李祝丢到了脑后,皱眉道:“胡闹!前一阵儿不是刚染了风寒?不静养着,满宫跑什么?朕也不会缺了一块肉!” “哪儿啊?太子爷至纯至孝,这是将皇上您放在心上呢!奴才听说,太子这才痊愈,就来看您了呢!您与太子,当真是父慈子孝,羡煞旁人啊。” 这可是皇宫,亲缘浅的可以。 皇上太子这一对儿最尊贵的父子如此,可不是叫人羡慕? 待到李祝出去时,就瞧见了眉清目秀、眉目间已有沉稳之色的太子。 行了礼,就匆匆离去,朝着后宫方向走去。 “这是后宫妃母身边的宫人?倒是眼生!” 魏珠笑道:“太子爷,这是景阳宫靖嫔主子身边的宫人,甚少来乾清宫,您觉着眼生,也是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九点见! 第30章 贵妃心思 太子眨眨眼, 低声念道:“景阳宫靖嫔妃母……是孤生辰时,送了孤一套神态各异的紫檀木小马的靖嫔妃母?” 他的生辰乃是生母忌日,每年父皇到了这一日, 都是怅然若失,前几年景陵未修好, 父子二人常去巩华城看他皇额涅。 宫中人知道这一忌讳,饶是他是太子,也不能免俗被众人有意忽略。 他身旁的内侍闻言,思及太子爷喜爱得很,每隔几日都要拿出来把玩,忙笑着道:“对, 就是这位!” 那套小木马虽说只是紫檀木的边角料打磨而成的, 但雕工却是不凡, 将马的桀骜潇洒神态体现地淋漓尽致, 栩栩如生, 连鬃毛都是纤毫毕现。 或跑或立或卧或抬蹄甩尾,就是他瞧了, 都觉得心思巧妙。 太子点点头, 虽只是六岁稚童, 却也未见面上有多余的表情。 -- 第54页 “保成来了?快到父皇这儿!” 康熙揽着儿子, 抱在了膝上,小小的人儿显得脸越发白嫩瘦小。 见爱子如此, 康熙眼中痛惜之色骤增, “瘦了瘦了!” 太子却是有些无措,有些羞赧,自觉已是大孩子,对父亲如此亲近, 既有向往,亦有纠结。 “汗阿玛,儿臣已是大孩子了,不该叫您再抱着了。” 虽然这话是大皇兄说出来的,他也知道大皇兄对自己无甚好感,嫉妒父皇对自己的关爱。 可他已经六岁了,又是一国储君,的确不该被父皇抱着了。 康熙哈哈大笑,摸摸儿子锃亮的小脑袋瓜,慈爱道:“你自小就是在汗阿玛的膝上长大的,竟不想,你也长大了。” “不过啊,等汗阿玛老了,怕是想抱着你,也抱不动了。”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颇有惆怅迷惘。 纵是帝王,纵是年富力强,终有风烛残年,垂垂老矣的时候。 太子抱着康熙的脖颈,眼睛亮晶晶的,“才不会呢,在保成心里,汗阿玛永远是大清第一的巴图鲁,谁都比不过!” 室内又是传来了康熙的开怀大笑声。 梁九功心中啧啧称道,和太子相比,就是景阳宫都差了点儿。 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亲儿子。 ** 阿哥所,四阿哥处。 佟佳贵妃正逗着长得虎头虎脑的四阿哥,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闻得今日康熙又要去景阳宫,唇角瞬间耷拉下来,却也没了往日的酸气,心中不平,却也压了下去,只淡淡地“哦”了一声,再没了下文。 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不必管她,皇上正在兴头上呢,又是个知冷知热的,多宠着一些也无妨,四阿哥这边才是最要紧的。” 她摸摸养子光溜溜的脑袋,“最近乌雅贵人可有来这儿?” 紫苏唇畔露出一抹冷笑,旋即消失不见,“自然是来了的,只是,许是惧于娘娘威势,没敢进阿哥所的门儿,只远远瞧着,未曾亲近过咱们四阿哥。” 既然当初是她自己主动把孩子给了她们娘娘,谋求更高的地位,那就再狠心些,别搞出这等慈母做派来。 四阿哥跟着她们娘娘,前途无量,但若是她这个生母总在中间横着,她们娘娘不犯膈应才怪,于四阿哥的前程,又有何益? “娘娘,您也该和皇上说说四阿哥玉碟的事儿了,您体质虚寒,要个孩子,不仅难是一个,于身子也是无益,四阿哥是从小养在您这儿的,身边人也不敢提及四阿哥生母,这就是您的亲儿子了,可若是四阿哥大了,再有些闲言碎语,母子离心,可又如何是好呢?” 她没说的是,左右皇上现在也没了立后的心思,四阿哥在贵妃名下,也就妨碍不到太子,倒还有几分希望。 皇上未必会让佟佳氏一族再出一位皇后,可给佟佳氏一个皇子,却是可以的。 闻言,佟佳贵妃十分心动。 她是极喜欢四阿哥的,若能成为玉牒上真正的母子,她是乐意的。 现在的表哥,对她早没了往日的温存耐心,可孩子,却是她以后的退路。 左右没了宠爱,她也是贵妃,也是孝康章皇后的娘家侄女,再不景气,也就是如今这样儿了。 四阿哥被她抱着,奶声奶气的,“额娘,额娘!糕糕!糕糕!” 这一番叫唤,又是叫佟佳贵妃眉开眼笑,喜气盈腮。 “好好好,额娘这就去叫人给你拿来好不好?” 吩咐紫苏,“四阿哥最近不是已经开始吃辅食了?把他的虾糜蛋羹带来,瞧他胖乎乎白嫩嫩的,想就能吃!” 心中有了成算,佟佳贵妃待四阿哥更是亲热,宛如亲母子一般。 紫苏看着四阿哥圆溜溜的脑袋,心中也是喜爱的紧。 “阿哥所便有膳房,您且等等,奴婢就去取来。” 刚出了门口,就见乳母抱了三阿哥胤祉来,他比四阿哥大了半年多,说话已是极利索了。 两人都还没断奶,皆是一身奶膘,就是三阿哥体弱,看着瘦了点。 他咬着自己胖乎乎像个馒头,还有着肉窝窝的手,“四弟弟呢?” 紫苏连忙行礼,“见过三阿哥,四阿哥正和贵妃娘娘一道玩儿呢!就在屋子里!” 佟佳贵妃又留了一会儿,喂了四阿哥蛋羹,哄着他睡着,便离开,回了承乾宫。 “今晚皇上歇在景阳宫,明日,等明日,你将皇上请来,也是时候,该有个决断了。” ** 富察舜华与康熙坐在热腾腾的、特制的铜火锅前面,富察舜华那边儿是麻辣锅和骨汤锅,康熙那边则是菌汤锅和菊花锅子。 两人各吃各的,也不必人来伺候,猪肉牛肉兔肉切得薄薄的,放进滚汤里,不过十几息的时间,就熟的透透了。 富察舜华只蘸着麻酱和腐乳,都用得十分欢快。 又下了一把手擀面进去,弄了点青菜,最后吃了个七分饱。 “冬天冷得很,吃一顿锅子,浑身就都热乎了,吃得腻了,再夹几瓣糖醋蒜塞嘴里,特别解腻。” 她摸摸肚子,就是啊,晚上不能多吃,尤其是火锅这种高热量的,简直是体重杀手。 哪怕都说她还是长身体的年纪,可万一呢? 康熙看她那意犹未尽的样子,不由失笑。 -- 第55页 两人挪了地儿,那屋子一股子火锅味,弄得二人衣裳上都沾了不少的味道。 富察舜华抬眼,看了天色,“皇上,时辰还早,不若您去沐浴一番?膳房那儿,早早就备着热水呢!” “您去寝宫屏风后沐浴,妾去耳房那头儿。” 说罢,还嗅了嗅自己衣服上的味道,在屋子里还不觉得,出来了,味道就大了,就连头发丝儿上,都是一股子火锅味。 刚要转身去耳房,康熙就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轻笑道:“去什么耳房,一起洗就好,还省下人力与热水了。” 丝丝缕缕的热气直打耳垂,令人心痒,可这话,更是叫人心脏砰砰直跳,撩人得很。 闻言,富察舜华瞬间脸色爆红,捂住脸,抬起头看着他。 这是,鸳鸯浴? 天哪!羞死个人了! 就要往耳房跑,却被康熙拉住,一路拉拉扯扯,回了寝宫。 等到内室没了动静,富察舜华已是在大床上,眉梢眼角俱是风情,以及事后的疲倦。 康熙就侧着身看着她,眉眼间尽是餍足,见她嘟着唇,看着极为娇气,可是,她的胆气却比谁都要大。 心中不由想到,那日地龙翻身时,她下意识拉着自己出逃的举动。 若换了旁人,别说拉着他往外跑了, 当真不是个表里如一的。 康熙轻点了点她的鼻尖,将人拢在怀里,又命人进来收拾,一刻钟后,沉沉睡去。 而进来收拾残局的宫人,看着一地的水,只剩半桶水的浴桶,四散的花瓣,以及鼻尖萦绕着迟迟不曾散去的气息,个个面色如同熟透的番茄,急急忙忙收拾好,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漾月与柳絮是富察舜华升为靖嫔时,内务府特特送来的宫女,并送人情,暗示这两人身家清白,富察舜华也就顺势挑了出来。 而今看来,的确是安分麻利。 漾月小声对着柳絮道:“我去膳房再去提一壶水来,放在炉子上,免得皇上和主子半夜醒来,都没有一口温水喝。” 柳絮点点头,看了门边守着,老神在在的梁九功,轻轻点头。 她不敢上前搭话,只两只耳朵支棱着,听着屋内的动静。 她坐在值夜用的小榻上,累了就眯一会儿,和柳絮轮番盯着。 好在后半夜,可能是屋内的两人皆是累极,也没什么动静和吩咐。 天还未亮,梁九功就将康熙叫醒,“皇上,到时辰了,该起身了。” 漾月与柳絮忙打起精神来,接过门外小宫女递来的热水等物,准备伺候洗漱。 这一日富察舜华难得醒了,屋里虽然不比外头那么冷,还有热乎气儿,但终究比不得被窝里暖和。 于是她拥着被子,裹着全身,露出巴掌大的小脸,“真冷啊,皇上辛苦了。” 康熙瞥了睡眼惺忪还不忘拍马屁的她一眼,“你晓得就好。” “没见过哪个侍寝的妃嫔不起身伺候朕穿衣的!” 富察舜华才不伺候,她又不会穿这朝服,她自己的吉服层层叠叠的,还要旁人帮着呢! 瞬间精神了,厚着脸皮笑嘻嘻道:“妾不会呀!笨手笨脚的,还怕误了皇上早朝呢,只能劳烦身边的宫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列一下后宫主位 承乾宫:佟贵妃 永和宫:敬嫔,后殿乌雅氏等 永寿宫:钮祜禄氏,就是日后温僖贵妃,后殿新贵人 翊坤宫:宜嫔姐妹 钟粹宫:荣嫔,后殿侧殿治庶妃,蓝庶妃,春答应等 咸福宫:端嫔 延禧宫:惠嫔,后殿卫庶妃 长春宫:僖嫔,后殿秀答应 储秀宫:未来平妃住处 启祥宫:安嫔 景仁宫:封存 景阳宫:女主住处 彩铃,女主她们早都发现她心思不轨了,但是女主家内务府人脉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女主自己也才站稳脚跟,暂时手伸不到内务府,实话说,彩铃这个蠢货在这占着位置,总比来一个看不出底细的要强吧?反正已经找人天天看着她了,闹不出来乱子。 明天见! 第31章 戴佳氏 康熙手指虚虚点着她, “就你会躲懒,偏说得冠冕堂皇。” 富察舜华只是笑着,又打了个哈欠,晶莹的泪珠都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衬着她如染了朝霞一般的面容, 更显惊心动魄的美感, “天色尚早, 皇上, 妾再睡会儿,您自便。” “睡吧睡吧!”康熙拿她无法,“记得起床用早膳!冬日虽该顺应天时,晨起可晚些, 但也别太过拖拉。” 富察舜华将被子蒙在头上,从中传来了闷闷的应答声:“好。” 等人彻底走干净了, 她的气息才平稳下来,又是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个时辰, 她才起床,伸了个懒腰, 挠挠头,便下了床。 饶是室内炭火充足, 她还是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秋云守在门外, 听到了动静,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主子果真醒了, 就说听到了有响动。” 墨竹也进来,翻了翻红木雕花双开大衣柜,“主子, 今儿穿这身海棠红色的旗装如何?看着人娇艳喜庆呢!” 富察舜华转过头,瞥了一眼,只见海棠红色的旗装上,袖口、领口处皆点缀着兔毛,更显娇俏,上面绣着白腊梅,掺入了少许银线勾勒,更显雅致,心下便有了几分喜欢,于是轻轻点头,“这套是当初内务府送来的吧?瞧着样子新鲜,就这个吧。” -- 第56页 从妆奁中拿出了一只碧玉梅花簪子簪在了头上,看了眼,便走了出去。 照例是糖醋蒜开胃,喝了几口小粥,用了个烧麦,看天色还成,虽阴沉沉的又要下雪,但也暖了几分。 “好久都没去御花园逛了,今儿有空,听说梅花开得正好,咱们去御花园瞧瞧吧,兴致来了,再折几支梅花,插在花瓶里蕴养着。” 丛双笑着道:“那您先等等,奴婢这就去叫人准备一番,手炉准备着,还得把手闷子拿出来,再就是斗篷和坐垫,可不能冻着您!” “去吧,”富察舜华摆手,“正好我也再把自己捯饬一番。” 在自己宫里,如何素面朝天都成,只是出了门,就得注意形象了。 不多时,一切齐备,景阳宫离着御花园不远,连轿辇都不坐,走着去了御花园。 富察舜华在梅林中徜徉,唇边笑意清浅,“这梅花开得精神,等明儿下了雪,你们带着人来采这梅间雪,来日泡茶用,也没白费了好东西。” 秋云丛双跟在她身边,面上也尽是快活。 忽的,梅林外头,传来了呵斥声,“放肆!本宫乃一宫主位,而你不过是一介庶妃,冲撞了本宫,竟还想要一走了之,谁给你的胆子?就在这儿跪着醒醒神吧!” 另一个声音在安嫔的跋扈下,就显得气弱了不少,“妾愚钝,属实不知如何冲撞了娘娘,若娘娘以为妾行礼不周到,妾愿跪下给您请罪。” 被这尖利的声音一刺,富察舜华不由皱眉,丛双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奴婢听着,似是安嫔娘娘的声儿呢!主子还是莫去的好,免得早了池鱼之殃,这位仗着家世,可跋扈着呢!” “自打她成了当年的七嫔之首,宫中但凡是比她位分低出去不少的,又没人护着的,没少受她磋磨。” “偏生人家也没敢犯事,在她面前不敬,就是故意的。” 闻言,富察舜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面上也浮起一丝忧虑来,“这冰天雪地的,谁能受得住?双腿都得废了。” 这安嫔的心也忒黑了些,这大冷天儿的,也没有后世的温室效应,可冷了许多,差的不是一度两度,叫人在这儿一直跪着,哪怕只有几分钟,也是受不住的。 本想要抄近路,可梅林的雪实在深厚,一步一陷,倒不如走正经的小路来的近面。 天冷路滑,饶是日日有宫人清扫路面,破除碎冰,路面也是够滑的,又穿着极难行走的花盆底,等到了戴佳庶妃与安嫔面前,已是过了大半刻钟了。 听到脚步声,安嫔转头,戴佳庶妃微微抬首,眸光一亮。 而富察舜华见了两人,皆是满眼的碧色,眉梢一挑,心道难怪这安嫔如此为难戴佳庶妃,原来是衣裳撞色了。 若是安嫔穿着比戴佳庶妃好也就罢了,偏安嫔是老人,入宫多年,也不比戴佳庶妃年轻貌美,戴佳庶妃穿着便显得肤白貌美,虽是冬日,却如三月嫩柳,而安嫔,足足大了戴佳氏有七岁,今年已有二十五岁了,哪还能和十七八的小姑娘比鲜嫩? 这不就恼怒了? 戴佳庶妃也是倒霉,遇上了安嫔今儿心血来潮。 以往安嫔自恃嫔位娘娘身份,加之做了多年无名无分的庶妃,甚少穿这等浅碧色、粉色、蓝色、青色之类的低位分宫妃才有得穿的颜色。 安嫔笑着看向富察舜华,见她视线漂移,眉头一皱,“今儿也不知吹得什么风,素日里,妹妹平日动辄侍奉皇上,这御花园难得妹妹踏足,今儿竟是叫我遇见了!真是巧呢!” 话虽如此,这阴阳怪气的,任谁都能看出她口不对心。 富察舜华也不在意她的态度,将目光放在了戴佳庶妃身上。 安嫔一瞧,嘴边立时换了冷笑,再没了刚刚强装出的温和态度。 “戴佳庶妃这是犯了什么错?安嫔姐姐你要如此惩戒她?” 安嫔轻嗤,微微颔首,睨着下方跪着的戴佳庶妃,“她冲撞了我,自该被罚,不是吗?” “姐姐说笑了,你是嫔位,戴佳庶妃是庶妃之位,地位天差地别,她如何敢冲撞你?若姐姐说是我冲撞了你,还有几分可信。” “还是快叫她起身吧,这天寒地冻的,跪久了,留了病根,又要怪谁呢?” “何况,安嫔姐姐并未有协理后宫之权,今日甭管戴佳庶妃冲撞了你与否,这惩戒一事,都该报给承乾宫的贵妃才是,私下惩戒同为嫔妃的戴佳庶妃,姐姐可是立不住脚。” 安嫔一哽,心中更是火大,说话也不客气了,“我劝妹妹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都说狗拿耗子,原来我还不信,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富察舜华也不恼,仍是笑吟吟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妹妹我啊,最是见不得这些不平之事,今儿既是叫我遇到了,也不能坐视不理不是?” “妹妹可奉劝姐姐一句,若叫皇上知道了,只怕您的启祥宫,就更是冷清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好歹这也是荣嫔宫中的人,姐姐还是顾忌着些好,也算给妹妹一个面子。” 看着戴佳庶妃面色越发苍白,富察舜华虽心急,也只能佯装淡定。 闻言,安嫔更是恼怒不已,眼中已是冒火,可到底怕她在皇上面前吹枕头风,“就不劳妹妹操心了!既然妹妹开了口,我也就给你这个面子!就不计较她冲撞之罪了!” -- 第57页 戴佳庶妃的婢女对富察舜华简直是感恩戴德,忙将自家主子拉了起来,却不想,戴佳庶妃直接晕了过去。 这个变故,将安嫔与富察舜华都吓了一跳。 安嫔面色惊疑不定,强撑着道:“我放她一马,竟还敢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当真以为本宫是个软柿子?” 她指着戴佳庶妃,厉声呵斥:“装什么?还不快起来,本宫或可将这事儿抹去!” 可是,就这一番话,也足以说明了她的心虚,显出十分的惊惶来。 若她真的确定戴佳庶妃是装的,为何要放过呢? 构陷嫔位娘娘的罪名,远比轻飘飘的冲撞二字,来得重多了。 富察舜华面色凝重,吩咐戴佳庶妃身边的粉蝶,又嘱咐秋云与丛双身后的宫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着戴佳庶妃到咱们景阳宫去?丛双去把太医请过来!” “谁力气大?快背着戴佳庶妃!” 有一个长得宽肩厚背的宫女走了出来,麻溜利索地将人背了起来,粉蝶在一边扶着,生怕她打滑了。 见人被送走了,富察舜华看向安嫔,面无表情,语调上扬,“安嫔姐姐,到底是你的过失,你也跟着一道走一趟吧?” 她闹出来的,她不跟着,难道要她忙前忙后吗? 安嫔本不想跟去,但众目睽睽,她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去,心想这事儿到底闹大了,早知道靖嫔来了,还不如早早就叫戴佳庶妃起身,出了什么事儿,与她什么干系? 自然,若是这靖嫔没出现在这儿,她怎么惩罚都随自己心意,难道戴佳庶妃敢攀扯她?晕了又如何? 心中后悔不迭,却也无济于事。 走到半路,秋云才反应过来,“为何要去景阳宫,可是忘了,这儿离着钟粹宫才近呢!咱们景阳宫还在钟粹宫后面呢!改道改道!” “你去,告诉咱们主子一声,直接去钟粹宫便是了!再打发人在路口守着,将太医往钟粹宫带!” 也不知戴佳庶妃说了什么,小宫女累得很,没听清,秋云却是眸光一闪。 将人送到钟粹宫,又回了景阳宫,那小宫女都累得气喘吁吁,身上直冒着白烟,手都脱力了,抬都抬不起来。 秋云忙给她带了一杯温水来,小宫女手都在颤抖着,一个没拿住,滚了下来,碎了一地。 一时有些惶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地瞧着秋云。 “不过就是个杯子,也怪我,忘了你的手都没力气了。”想要喂她,却被她使劲儿摇头拒绝了,也不强求,又给她续了一大杯,放了满满一勺子蜂蜜,“你慢慢喝,喝完了,叫人再给你冲一杯,我去钟粹宫瞧瞧主子那里。” 秋云回去,却想着日后这彩玲被打发走,叫这个□□白的宫女顶上她的缺也不错,看着是表里如一的老实,就是不知道根底清白与否了。 另一边,戴佳庶妃被安置在钟粹宫后殿东配殿中,室内炭火燃得足,暖香阵阵,但安嫔依旧是身体发凉,如坠冰窟,站都站不稳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我明天试试双更吧,主要是一直找不到以前的状态,写这篇,一天四千五就是多的了,别说以前日码六千八千了,再摸鱼一会儿,更慢了 第32章 禁足 “有、有孕了?都两个多月了, 为什么才发现?”安嫔面色晦暗,强撑着自己不倒下,咬牙道:“好歹是皇家血脉, 为何如此不上心?按说第已经是第三个月了, 自己身子的异样, 也该发现了, 还是说,她是以皇嗣故意坑害于我?” 到底是经历过大乱斗的老宫妃了,不过短短数秒,心思百转千回,便想出了对策。 戴佳庶妃若是隐瞒不报, 以皇嗣争宠,与人争锋,那便是她的罪过了,相较之下, 安嫔虽不能全身而退,但也可将大半火力转移到戴佳庶妃的身上。 正说话间, 佟佳贵妃便到了, 身后跟着敬嫔、惠嫔、荣嫔等人。 互相见礼后, 佟佳贵妃面色难看, 不禁怒道:“这又是怎么了?好歹是年下了,宫里外头热热闹闹的不好吗?还要无端生事?” 安嫔素来猖狂, 而靖嫔也总不大顺她意,若能一同敲打了二人,倒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没多久,钮妃等人也到了,这是个混不吝的, 她自然知道靖嫔与其关系不差,也没了敲打的心思。 粉蝶见状,一个快步走出,“扑通”跪在了佟佳贵妃跟前,连连磕头道:“还请贵妃娘娘为我们小主做主啊!” 咚咚的闷声,似是磕在了安嫔的心口,直发闷。 “我们小主为人最是小心有礼不过,不知哪儿就招了安嫔娘娘的眼,非说冲撞了,小主人老实,跪也就跪着了,靖嫔娘娘好心,拉了她一把,不至于继续跪着,可没想到晕了,诊出有孕两个月来,安嫔娘娘又是倒打一耙,说我们小主是拿着皇嗣蓄意构陷!” “可给她百八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啊!皇嗣何等重要?谁敢拿着皇嗣做筏子?我们小主冤枉啊!” “她素来月信不准,因着体质缘故,有时候三四个月才一次,进宫两年,好转是有,但也仅止于此,太医都无能为力,这次,她只以为又是推迟了,她位分不比诸位娘娘,请平安脉随时可得,又未生病,只在两个月前请了一次,可那时,便是华佗在世,也决计诊不出啊!” 宫中有心的都知道,粉蝶说的话的确不假,戴佳庶妃的月信,从来都是不准的。 -- 第58页 佟佳贵妃面无表情,心底真心觉得这事儿难办。 也恼怒安嫔给她惹事儿,本想着今日同皇上谈论谈谈四阿哥玉碟一事,如此情况,怕也不成了。 沉吟许久,开口道:“事关皇嗣,本宫也不敢妄下论断,不如请皇上过来裁断,给安嫔惩罚,以安众人之心。” 钮妃唇角微微上扬,似嘲似讽,“贵妃说得极是,这牵扯到了皇家骨血,纵是身负协理东西六宫之权,我等也不敢随意处置发落,只能请皇上来了。” 说罢,便将身边的宫人派了出去,去请康熙来定夺。 安嫔见此,本就不好看的面色又是一白。 她是伴在康熙身边的老人了,十年就选秀入了宫,哪还不知道他的秉性如何? 虽偏宠太子,可旁的孩子,也不是不关爱的。 她一个妃子,哪及得上皇嗣重要? 见太医从里间出来,富察舜华问道:“徐太医,戴佳庶妃有孕,那她现在情况如何?腹中皇嗣如何?冰天雪地跪了许久,可于皇嗣有碍?吃药能否稳住?” 这个情况,不到三个月,动了胎气那是必然的了。 就是安嫔,也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放在了徐太医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 结果已然如此,现在唯一能期待的,就是戴佳庶妃状况不会太差,这样,她的境况也就不会太差了。 徐太医乃是太医院妇科圣手,闻言,捋着花白的胡子,微微摇头道:“到底是动了胎气,孩子大人都虚弱,且好生将养着,只是,日后怕就怕孩子先天体弱,有后遗症。幸亏已两个多月,戴佳庶妃身子骨也转好,不然,怕真是要保不住了。” “戴佳庶妃膝盖冻得厉害,记得每日泡艾草汤,驱寒,免得落下病根,再又伤了孩子。” 徐太医每说一句,安嫔的面色就白一分。 将人送走,室内一片寂静,众人皆是不言不语,只等着那人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安嫔以为,已是地老天荒。 外头才终于传来了独属于内侍的有些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事关皇嗣,知道皇上心中恼怒,谁也不敢触了他的霉头,花枝招展地暗送秋波。 她直直坐了下来,沉声问道:“怎么回事?后宫怎么一日日的,就没个清静时候?朕忙于前朝政务,还要时时为后宫费心?” 这话可真是听得诛心了,众人忙跪下请罪。 康熙心烦于这样的形式,只摆手叫她们起身,众人战战兢兢,皆不敢坐下。 “戴佳庶妃身边的宫人呢?出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粉蝶浑身哆嗦着,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稳住,虽有些结巴,也说了个明白。 康熙越是听了,面色越难看。 到最后,锐利中带着浓浓煞气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安嫔。 安嫔吓得,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皇上,皇上,妾并非有意要伤了皇嗣,实在是不知啊!戴佳庶妃冲撞了妾,妾想着小惩大诫一番,没想到却误伤了皇嗣,妾的心中,也着实悔恨啊。” 安嫔当真是唱作俱佳,这才说了几句,眼泪就直直掉了下来,眸中悔恨与后怕交织,都能去竞争奥斯卡了。 “皇上,伤了皇嗣,是妾的错,妾不敢推给他人,这事儿,的确是妾有失妥当,甘愿受罚,还请皇上息怒。” 说罢,重重地在地上一叩首,内心坚决。 众人站在那儿,围观全程,嗤笑不已,但也都暗赞她这等以退为进的手段,实在高明。 除开家世外,难怪在嫔位上亦是屹立不倒,嫔位之首的位置坐得稳稳的,到底有两把刷子。 几句话的功夫,就将损失降到了最低,罪名到了她能做到的,最轻的程度。 而康熙显然也不想动她,顾及着她的祖父李永芳及父亲叔伯们乃是前朝降将,又有功绩在身,还是宗室额附,如今平三藩即将收尾,其中朝廷有不少前明降臣,不好寒了这部分大臣的心。 所以说,安嫔必不能动。 她自己也知晓自己的作用,才有那一番“通情达理”的话,如此一来,康熙倒也有了个台阶下。 “既然如此,虽安嫔伤了皇嗣,但念及其伴驾多年,以及身故祖父父亲叔伯的份儿上,又是无心之失,便从轻发落,罚俸半年,禁足启祥宫,无诏不得出。” 富察舜华看过去:??? 连个具体时间都没有,若是皇上想不起她来,岂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永远被幽禁在启祥宫? 这比褫夺了她的封号更要可怕数倍。 安嫔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刚要开口,康熙就冷冷扫了她一眼,到嘴边的话美感说出口,只听男人继续道:“至于戴佳庶妃,便封为常在吧,也该有个正经名分了。” “另,戴佳常在动了胎气,太医院定要全力配合,为其养好身体,皇嗣绝不可出任何差错。” 众人忙连声应是。 安嫔面色灰败,有心为自己免轻责罚,却不敢逆了康熙的意,不敢开口。 宫里的女人,是换得最快的。 更别提,明年又是三年一度的大选,宫中又要进来新人,燕瘦环肥,春兰秋菊,她在这宫里,年纪已是占不到便宜,皇上见了这些年轻鲜嫩的小姑娘们,又哪儿还会记得她这个伤了皇嗣,禁足都无归期的宫嫔? -- 第59页 安嫔自是不甘心就被如此不明不白地禁足,可皇上积威甚重,便是那些老臣,也无法掣肘他了,她现在身在皇宫,生死荣辱皆在他一人身上,全在他一念之间,拿着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自以为聪明,却没想是自作聪明,早被看了出来,倒不如什么都不做,只认错,不推卸,还能落个好。 日后,这戴佳庶妃腹中的孩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都要算在她的头上了。 她的唇畔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只是她没想到,她这一番心声,在数月后,却是一语成谶。 可若是有了孩子,哪怕月信不准,两个多月了,当真一点感觉没有吗? 她未曾生育过,当真不明白。 可料想戴佳氏一个小小庶妃也不敢算计她。 还是说,她就是要一个来曝光她有孕的机会? 安嫔垂首,凝眉沉思。 她心中愤恨,早知道就听了靖嫔的了! 康熙见她识趣,戴佳常在腹中的孩子也保住,也没了呵斥的心思。 到了年底,他的政务越发繁重,既然孩子没事,他也没了在这儿待下去的心思。 却没想,外头荣嫔的宫女急慌慌走了进来,难得失了冷静,“见过皇上,各位娘娘,皇上,翊坤宫宫人来找郭络罗庶妃了,宜嫔娘娘发动了,叫回去主持大局呢。” 闻言,众人的皆是一怔,心中嘀咕今儿的事儿倒是扎堆了。 康熙原本想要回乾清宫,这下也回不去了,只能跟着去翊坤宫看宜嫔情况如何。 佟佳贵妃忙命人将安嫔送回启祥宫,跟在了康熙身后。 富察舜华也上了轿撵,临走前吩咐墨竹,“你好生看照着戴佳常在,按着太医的医嘱,叫膳房给她炖一些滋补的补品。” 等到了翊坤宫,还不等进入正殿,就听到了宜嫔凄厉的惨叫,吓得富察舜华脚下又是一个不稳。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33章 五阿哥 她本就走在前面, 动静自然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她与钮妃的交情素来不差,钮妃回头问她:“你怎么了?是听到这声音吓到了?” 富察舜华面色苍白地点点头,“可不是?乍一听, 吓了一跳。” 一行人坐下, 闻得宜嫔胎位正,已是开了宫口, 康熙自觉放心, 将诸事都交给了佟佳贵妃,便又急急去了乾清宫。 只是, 许多人生产, 皇上可是连宫门都未曾踏进一步的,宜嫔这次也算是得了脸面了。 富察舜华就在那儿坐着,慢慢呷着茶水, 听着时不时传到耳中的惨叫, 听着听着,便也不当什么了。 宜嫔是头一次生产, 因而也艰难些, 富察舜华从上午一直坐到了晚上酉时三刻, 才听见婴儿落地时的啼哭声。 富察舜华揉揉已是坐得酸痛的腰, 心道宜嫔这一胎果真生得顺利,而她, 也终于可以回宫歇着了。 “生了,生了, 是个阿哥!” 稳婆抱着一个红色的小襁褓出来,满面喜色,“恭喜,恭喜, 宜嫔主子添了一位皇子!” 恭喜? 她们有什么好喜的?也不是她们的儿子。 虽说宜嫔这儿子会抱去给皇太后养着,可在皇太后那儿,可比在阿哥所见面容易得多。 众妃的心里自然是异彩纷呈,各有心思。 佟佳贵妃看了看孩子,肉皮红彤彤的,轻笑了声,“快去派人去乾清宫和慈宁宫那儿,宜嫔产子,实乃喜事。” 等发了赏钱,又得了康熙使人传来说将五阿哥满月后送到太后那儿养着的信儿,众人虽有些意外,却也无心思虑太多。 无他,今儿实在太累了,跑来跑去的。 在东六宫的还好,在西六宫的一些人,从西六宫跑到东六宫,而后又跑了回来,又坐了大半日,只用了几口点心。 便是食量再小的,也撑不大住了。 富察舜华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的肚子没打鸣,老老实实的。 揉着肚子,都饿了好几次,生生饿过劲儿了。 丛双见了她的动作,仰着冻红了的脸,笑道:“主子饿了?奴婢早已叫人传信回去,给您现做了一顿热乎的,回去应当就能吃上了。” 说话间,白色的哈气不停,可见天气之冷。 又是晚上,温度下降得越发明显,她坐轿撵里,四面有遮挡的,都受不住呢,何况外面的? “一会儿你们自去库房中捡一些红箩炭,点上,暖暖身子。” 秋云忙推拒道:“这红箩炭哪是我等能用的?奴婢所用的竹炭,也是用着极好的。” 富察舜华摇头,“那个哪有红箩炭燃的时间长?这个要么晚上起夜添上,要么后半夜就冻着,你们今日本就劳累,可经不得折腾了。再者,这红箩炭,之前还攒了两个多月的,尽够了。” 见秋云仍要推拒,她便虎着脸道:“只这一日,又有什么?” 秋云无奈笑笑,恭敬不如从命。 富察舜华只叫加快速度,左右也不能摔了她,不只是这些宫人,便是她自己,都够呛了。 远远瞧见了宫中的灯火,主仆几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进了屋子里,迎面一股热气袭来,众人感觉自己的脸有了点知觉。 坐了下来,墨竹拿来了好几碗的姜汤,和两碟子蜜饯,“快用一点姜汤,去去寒,这天儿啊,也忒冷了些。” -- 第60页 主仆几人忙拿着一碗姜汤灌了下去。 富察舜华是最受不得这味道的,连忙又拿着清水漱口,用了两块儿蜜饯山楂,才压了下去。 吃了山楂,肚子咕咕作响,“饿了半日了,叫人摆膳吧。” 又对着秋云和丛双道:“你们也去耳房用饭吧,今儿累着了,额外给你们添两道荤菜两道素菜,等用好回来了,记得赏赐外面的几个内侍和今日那个力气极大的小宫女。” 很快,一海碗的牛肉面被呈了上来,还有一碗鸡汤馄饨,几样爽口的小菜。 一天就垫了几块儿糕点,喝了几口水,早都饿抽了,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嘴里疯狂分泌口水。 将碗挪了过来,拿起银箸和勺子,先喝了一口汤,加了些辣椒油,把大块儿的牛肉放入口中。 她其实不大爱吃牛羊肉的,能吃是能吃,但也嫌弃膻味,这个牛肉的去膻,就做的十分好了。 她大快朵颐,呼噜噜的,两刻钟后,半碗牛肉面下肚,已有了七分饱,就随便喝了点面汤,不再动筷了。 而秋云和丛双也早已用好了,进来,和富察舜华低声道:“主子,今儿奴婢自作主张,半路上想起戴佳常在分明离着钟粹宫更近,便使春白……就是那个力气特别大的小宫女,将戴佳常在背走的那个,直接去了钟粹宫。” 富察舜华不甚在意,摆手道:“这有什么?实话说,我也是走了一段才想起来这事儿,幸亏你反应快,□□白改了道,不然,今儿乌乌泱泱的,就是咱们这儿了。” “且戴佳常在也不是咱们宫里的,钟粹宫与景阳宫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叫荣嫔如何作想?会不会以为我越俎代庖?再就是,这是个怀孕的宫妃,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这要是在咱们这儿有个三长两短的,真是说都说不清,没准儿还有人怀疑咱们的用心呢?两宫离得近,干嘛把她带到咱们这儿?” 富察舜华说罢,又用青盐漱口,一面洗漱,一面听着秋云和她讲着来时的事儿。 “今儿回来,奴婢□□白把戴佳常在送回钟粹宫,春白累得狠了,没听见戴佳常在说的话,但奴婢却是听得真切,她说要去景阳宫,竟是不想回钟粹宫?” “奴婢就当做没听见,她贴身宫人粉蝶好像也没听清,奴婢就也只做不知,将她带回了钟粹宫。” 富察舜华还在刷牙,不好开口,她转身,问丛双道:“往常也没听说荣嫔待她不好,这又是怎么说呢?” 丛双摇头,也是满心疑惑,“没听说啊,荣嫔这两年宠爱越发少了,但好在还有两个孩子,也没了争宠的心思,但却要在皇上面前时常露脸,因而抬举了宫中的几个常在庶妃之流,这戴佳常在便是其中之一。” “一个小常在的孩子,无论如何,生下来都是要给主位娘娘养着的,何况戴佳常在出身不显,皇上对位分又……生下了孩子,也是一个贵人顶天了,荣嫔自己有孩子,哪会图她的?” 秋云听了最后一句,灵光一现,“难道……她是怕荣嫔自己有孩子,对她的孩子不上心?所以心思就放在了咱们宫里头?” 丛双微微沉吟,蹙着眉头,“这么一说,倒也极有可能,且荣嫔宫中妃嫔太多,纵然皇上也时常给她脸面,去她宫里,但到底是没了以往的风光了,纵有荣嫔抬举,她们这么多人,一个月轮得上一次?可咱们主子这儿,那就不一样了。” 两人一番猜测,倒将戴佳常在的心思七七八八地拼凑了出来,在一旁旁听洗脸的富察舜华微微一笑。 秋云莫名为荣嫔有些不值,“倒抬举出了一个白眼狼来,皇室的公主阿哥,一下生便有几十个人伺候着,哪里需要荣嫔娘娘看顾?她有今日,也是荣嫔娘娘分了自己的圣宠给她,偏一朝得势,不对,还没得势呢,就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打算,想要另投他主了?” 富察舜华总算是把脸洗干净了,丛双忙递上干毛巾。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可戴佳常在这做派,未免失之大气磊落了,且一朝发达了,还不等青云直上,就想要将提携自己的伯乐一脚踢开,当真无信无义。” 说罢,微微摇头叹息。 “幸好啊幸好,你反应及时,不然,以她的这等想法,怕是真就要赖在景阳宫不走了。” “只一个要安胎,不宜挪动,哪怕钟粹宫景阳宫一街之隔,想送她回去,也得一番撕扯,咱们也没法子,还得被外头疑心,和荣嫔结怨,这当真不是我想看到的。” 秋云安慰道:“您自来心思良善,不然今儿也不会冲出去救人,她当时晕倒了,奴婢听您说送到景阳宫,奴婢也未曾想过不妥,急慌慌地带人就走了,当时,谁不怕呢?昏了头才正常呢。” “幸亏那个粉蝶是个耳朵不中用的,不然,她把主子你的令搬出来,奴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富察舜华一笑,只是摇头,看了眼外头天色,已是漆黑如墨,“好了,时辰不早了,该去休息了,你们二人累了一日了,回吧,今儿是墨竹值夜。” “那个名为春白的小丫头不错,等明儿就调来我跟前,慢慢做着彩玲的活计。”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她们主子是要下手收拾彩玲了。 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打着哈欠回了房间。 富察舜华则是又在房间内走了几圈,即使上下眼皮直打架,那也等感到肚子里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才上床休息。 -- 第61页 一夜无梦,睡得香甜。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更新,春白前面加了个叫字,给我囗囗了,我寻思咋的了呢? 违禁词什么啊? 后来一读:…… 第34章 荣嫔 早起刚用好了早膳,就见秋云进屋道:“主子,钟粹宫那边儿,荣嫔娘娘打发了人来送谢礼呢,说是多亏了您昨儿当机立断,将戴佳常在送了回去。” 戴佳常在若真出了事儿,她那个主位娘娘绝对难逃干系。 富察舜华丢下了手上藕荷色的衣料,笑道:“她客气了,不过随手为之,换了旁人,只要有余力,想也会伸一把手的。” 丛双轻声道:“只是人家都送来了,总不能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那就回礼,正好,过几日便是腊八了,各宫总要互相赠礼的,把给钟粹宫的礼,加厚三分便是,她便知我领了她的情了。” “她虽有时爱掐尖了些,但性子素来是不错的,且她已是示好在先,以后,倒也可以多走动一番。” 秋云微微福身,去了前殿回话。 说罢,又是拿起了手上的衣料,细细打量着,“这个颜色样式都不错,叫人拿去给我做一身衣裳穿,还有那匹橙红色的。” “再从库房里拿出来三十两金子,珍珠宝石的也拿出去,打上两三套轻便的首饰,来日到了大节,赏一些有脸面的宫人。” 丛双忙记在心中,又过了一遍,才松了口气。 “那腊八的节礼,就剩三日就是腊八了,那这两日要紧着打点出来呢!不然就赶不上了,奴婢这就去了。” 富察舜华摆摆手,“去吧,等腊八那日顺带再给我名下的宫人,都每人赏两匹好料子几粒金瓜子,其余的,赏一把银瓜子便就是了,你们记得提前备好荷包。” 秋云这时打发好了钟粹宫来人,刚进门,忙应了下来,笑着道:“说起来,是该去内务府再取一批荷包了,现在匣子里,零零散散的,就剩下十来个了。” 富察舜华轻轻颔首,呷了口茶道:“这些日子,宫中上下忙乱,记得把她看好了,别叫她寻了空隙。” “她就是想要打开一道口子,哪也得是咱们放她的!” 闻言,秋云面色一肃,“奴婢记得了!” ** 钟粹宫,荣嫔懒懒地靠在次间的炕上,抱着个汤婆子,笑道:“她当真如此说的?” 烟禾微微抿唇道;“奴婢没见到靖嫔的人,是她跟前 的宫女回的话,人家是这么说的,奴婢便也这般听着就是了。” “应当不掺假的,靖嫔那性子,素日没什么争端,看着就和个包子一样,从不生事,无害的很,且谁都想去咬两口,但人家看着像软包子,可实际却是白玉做的,谁敢去咬,就等着把牙崩了吧。” 烟禾闻言,不禁笑了出来。 “您这比方,还真是有趣的很,但细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个理儿。” “像乌雅贵人,和长春宫那位,可不就是把牙崩了吗?”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康熙有心封锁消息,但是,后宫的一些风向,许多人还是可以捕捉到,进而发现蛛丝马迹的。 只是,既然知道上位者有心封锁,她们自然也就装不知道,不会在明面上提及,也就是私底下说说罢了。 荣嫔轻嗤,乜了烟禾一眼,笑道:“乌雅氏?她那哪是把牙都崩了?分明是想直接把包子吞了,结果差点儿没噎死自己!” 说着,已是止不住笑声,笑得前仰后合。 烟禾亦是忍着笑,脸都要僵了。 荣嫔还在笑,“你说说,这两个人聚到一起,能有什么好事儿?当初我瞧着那两个便不大对劲儿,明明气氛剑拔弩张的,却还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说没有猫腻那才怪呢!” 烟禾忙恭维道:“奴婢当时也瞧见了,就是没想那么多,只当这二人难得和谐,现在一想,还是主子慧眼,一眼就瞧出来了。” 今儿荣嫔高兴,也难得肯多聊几句,“她们二人的秉性如何,我清楚得很,僖嫔自负,自傲于自己的年轻美貌,但却又是包衣出身,坐上了一宫主位,后来呢,同为包衣的乌雅贵人更年轻,更貌美,分了她的恩宠去,她心里不嫉恨才怪呢!” “僖嫔没有孩子,哪怕是主位,心中也惶恐,”荣嫔将汤婆子递了出去,烟禾忙接过,“自然,为了孩子,就会将恩宠看得更重,无可厚非。” 穿上鞋子,她接着道:“乌雅贵人有子,她更是眼睛都要红了。” “人家比她年轻貌美,比她入宫晚,都有了孩子,她呢?” 说到这儿,便也不多说了,心情却是畅快得很,“走吧,去瞧瞧二公主,昨儿吹了些风,可别生病,小孩子家家 ,多遭罪呢!” 烟禾忙扶着荣嫔走了出去。 一眼就瞧见了内务府带着几个宫人过来,给戴佳常在分配。 “这戴佳常在啊……看着像个好的,就是……”她轻轻地说着,饶是声音小了许多,可在她身边的烟禾照样听得清楚,“我瞧着倒是有旁的心思了。” 内务府的人远远瞧见了荣嫔,赶忙上来行礼,“荣嫔主子,昨儿皇上晋了戴佳庶妃……” 刚说出口,她便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是戴佳常在的位分,今儿来给戴佳常在送人和一些常在分例的物件儿了。” -- 第62页 荣嫔微微颔首,艳丽的面孔上神色淡淡,既不过于高高在上,也不会显得对内务府讨好退让,“去吧,只不过,戴佳常在昨儿动了胎气,你们手脚轻着些,别惊了她,不然,这事关皇嗣,咱们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忙应下。 到了正殿东配殿,烟禾才轻声问到:“刚刚主子说,戴佳常在,许是有了别的心思?可她……谁知道这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昨儿粉蝶传了信儿,说是戴佳常在在昨日昏昏沉沉之时,景阳宫的宫女突然想起来咱们钟粹宫与景阳宫不过一街之隔,临时改道,可戴佳常在却仍是想要往景阳宫去呢!” 荣嫔的面上带着些微的笑意,眸中却凉意无限,恰如屋外的凛凛寒风,“你说,她怎么想的呢?真以为离了本宫眼前,就摆脱本宫的耳目了?” 烟禾顿时大惊失色,而后便是浓浓愤怒,不平道:“没有主子,她哪有今日?” 荣嫔语速款款,声调悠扬,望着廊檐上如玉的雪,红墙白雪,极富美感,“不急,总有她吃苦头的时候,景阳宫发善心一次不容易,却差点被算计,只怕,日后也得远着她了。” 烟禾心道:换她她也远着,人家好心救了她,她反倒要算计人家,换谁谁都心寒,不出手推一把,已是极有良心了。 ** 到了腊月十五日,各宫妃嫔前去慈宁宫请安。 由于安嫔被禁足,是以,这一次,富察舜华同佟佳贵妃挨着坐下了,两人面和心不和,话都说不了几句。 太皇太后看着戴佳常在微微隆起的肚子,笑意温和,又看了眼乌雅贵人,却是神色淡淡。 见太皇太后的目光从自己的身上一扫而过,没了对着戴佳常在时的和煦,乌雅贵人不自禁地咬了咬唇,护着肚子的手指节都隐隐发白。 “乌雅贵人这肚子,怕是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吧?” 乌雅贵人忙微微垂首,恭顺道:“太皇太后所记不错,御医说了,大概产期就在二月里。” “都这般大的肚子了,之后几个月,请安也就别来了,天冷路滑,你这瞧着,胆战心惊的。” “等到出了月子,例行请安便可。” 乌雅贵人颇有些受宠若惊,便要谢恩,却听佟佳贵妃面带笑意道:“太皇太后说得正是呢,先前我就说,乌雅贵人还是别来请安了,毕竟皇嗣为上,可她断不肯断了晨昏定省,留人话柄,说本就半月才一次,就不必断了,妾无法劝说,也是十分无奈啊!” 太皇太后虽对此话的水分存疑,但也知道佟佳贵妃定然不会无的放矢,因此,面上的笑意越发淡了,“她是个规矩人儿。” 说罢,再没了下文。 皇太后接上话茬道:“说起来,靖嫔你入宫也有大半年了。” 她的满语磕磕巴巴,虽还有个敬嫔,但发音却是不一样的,又说了时间,敬嫔也不会自讨没趣儿认为是叫自己。 “你得皇上喜爱,也得加把劲儿啊!” 她笑呵呵的,“有个孩子陪在身边,日子过得也格外快些。” 富察舜华心里一凛,状似羞涩地低下头,抚着小腹,笑笑道:“子女一事,全看天意缘法,该来时,他自会来的,随缘就好。” “不过太后您身边有大公主时常在身旁伴着,这等天伦之乐,的确叫人羡慕得很。”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这孙女又有什么差别呢?” 她口中的大公主,并非是康熙的亲生女儿,而是恭亲王常宁的庶福晋所出的庶出女儿,因一步登天,自小也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对太后也是尽心孝顺,平常就和个隐形人一般。 闻言,太后笑容更是真切,“这孩子就是稳重了些,我倒情愿她如旁的女孩子一般,笑笑闹闹的。” 荣嫔有女儿,笑着搭话道:“太后,您是不知道二公主多闹,一时半晌见不到人,就能闹得阖宫人仰马翻,我倒羡慕大公主这乖巧性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35章 惩戒 “甭管怎么样,都是好孩子,招人喜欢!” 皇太后看向富察舜华,“你倒是性子随和,不过你说得对,这孩子,也是要看缘法的。” “妾别的不羡慕,就喜欢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孩,只要不哭不闹,能叫人心都化了,妾家中有个弟弟,年岁差得多了些,是自小看着他长大的,不哭不闹闲了没事逗逗他,也是极好,一旦他哭了,哎哟,那房顶都能给掀了!恨不能立时就把他抱走,耳朵都受不了了!” 一说到孩子哭闹,富察舜华颇为头疼。 在座的众妃听她形容,也都抿着唇笑了起来。 太皇太后也笑了,“看你就还是个孩子心性,小孩子,哪有不哭不闹的?那岂不是成了神仙了?” 富察舜华眨眨眼,俏皮一笑,“许是就像太后说得这般吧。” “不过,等再一个月,五阿哥送来了,您可真是有孙有孙女万事足了!” 皇太后心中又是一阵欢喜,不过还是道:“孩子小,最近天儿也冷,等入了春,再抱来也不迟。” 闻言众妃神色各异,羡慕,嫉妒,皆有之。 又说了一会儿的话,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精神不济,众人便也就散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拉着富察舜华就去了她的寝宫。 她嗔着,“真是有日子没见了,你也不出来找我!” -- 第63页 富察舜华摊手,面带惊恐,“你想冻死我不成?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天儿,滴水成冰,你不出门,倒叫我出来!” 说罢,噗呲一笑。 两人闹了起来,“坏死了你!” 闹了一会儿,便到了早膳,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吃着。 “那安嫔,自来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说你,何苦卷进去?也幸亏那戴佳常在有了身孕,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禁足了,不然,日后有的是你与她针锋相对的时候。” 富察舜华也叹气,微微用了一口奶、子,“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一个大活人,总不能坐视不理吧?大冷天的,膝盖还要不要了?她又晕了,于情于理,都该伸一把手。” 就是差点被她坑了一把,这事儿不好说出去。 “你说说,如果是你,又有能力,你会袖手旁观?不见 得吧?” 博尔济吉特庶妃点头,“倒也是,就算是在宫里待的久了,心肠冷硬了些,也没到这种都能出人命还不理会的地步。” 富察舜华夹了一个金丝烧麦,点点头,心有戚戚。 “就是这个理儿,不帮一下,自己良心都过不去呢。” 博尔济吉特庶妃叹气,一向明媚的脸上难得带了一丝惆怅迷惘,支着下巴,“这宫里,当真是如履薄冰,争风吃醋不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哪及得上草原自由自在?” 富察舜华又舀了一个馄饨入口,混不在意地摇摇头,咽了下去,“进都进来了,还能怎么样?就这么过下去得了。” 她挑眉道:“咱们哪,没那个能力去改变这种环境,那就只能努力去适应了。” “这紫禁城,红墙琉璃瓦,四四方方,看着庄严光鲜,外头人瞧着眼热,可内里如何,却只有咱们这群局中人最是清楚不过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连连叹气,却也不耽误用早膳,仍是用了一屉虾饺,一个肉馅包子,一碗杏仁酪。 “对了,我家里给我送了两座昆石摆件儿,一会儿我打发人把那个杨梅峰的给你送来,我那儿留个荔枝峰的!” “好啊!这东西难得,与太湖石和灵璧石齐名,我倒要细看看,有什么奇特出彩之处。” ** 刚回到景阳宫,秋云打发了几个抬轿子的太监去膳房喝姜汤,就瞧见彩玲从后殿库房冒冒失失一头扎了出来,撞在了富察舜华身上。 富察舜华被她撞得连连后退,差点摔下去,秋云和丛双极力扶住,才稳住身形。 她看向罪魁祸首,抚住心口,皱眉道:“是谁这般冒失?” 一众人皆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笑意凝滞的彩玲。 而她手中端着的几匹布料,也俱都掉在了地上。 秋云将她一把拉开,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顿时就见彩铃面上浮起来手印子。 秋云疾言厉色道:“都当差多久了?还是冒冒失失的?往日看你还算诚恳,年纪也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如今倒好,变本加厉,竟冲撞了主子!你的规矩都吃到狗肚子里了?” 彩铃刚还晕乎乎的,一听秋云怒骂,又察觉到面上的痛感,抬头看了眼 ,心中大骇,慌慌张张跪在了地上,“主子,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得了新料子,过于欣喜,这才冲撞了,还请主子宽宥一二。” 她有些着急,到底是自己太过得意,失了小心。 秋云冷笑着指责道:“你还敢求宽宥?好大的脸面!当你是寺庙里的金身菩萨一样是金面?竟还是不思悔改!” 彩玲一听,又没听到富察舜华发话,心凉了半截儿,狠狠心,就要自己掌嘴自己。 却被富察舜华叫停,“好了,大腊月的,闹什么?小事而已,处理自然也就简单,生气做什么?” 她披着大氅,怀里抱着汤婆子,微微转着,把玩着,笑容一派温煦,声调也柔柔的,不含一丝锋锐,“既然这么久了,还是不懂规矩,那就降为最末等的宫女,跟着她们学规矩吧。” “不过,先去茶房跪上两个时辰,冲想想自己的过错。” 彩玲原本还心头微松,可听了后面一段话,却是瞳孔微缩,大惊失色,想要抓住富察舜华的衣摆。 而富察舜华却不做停留,下令后,便朝着屋内走去,彩玲只触到了一片大氅的衣角,却被秋云狠狠拽了回去,瞪了她一眼,半点没耽误富察舜华走路。 “是,奴婢一会儿便叫人将她的房间收拾出来,送去正殿的西配殿,和那些宫女一道住着。” 彩玲泪眼婆娑,跪在门口磕着头求情道:“主子,主子,奴婢再不敢了,定然没有下次了,还请主子从轻发落啊!求求主子了!” “奴婢只是今儿见了您的赏赐,欣喜过了头啊!” 她就在那儿跪着,垂首,默然流泪,只盼着能叫富察舜华心软,好放她一马。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她抬头,满心侥幸,却见丛双阴沉着脸走了过来,“不想在茶房跪着,也别在这儿挡路!一边儿去!想清楚了就自己去收拾房间搬过去!” “这皇宫大内,规矩是何等森严,你往常活泼了些,主子都能宽恕一二,但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你的行为,着实过线了!” 丛双神色淡漠,紧接着道:“你也别委屈,像你这般的,到哪个宫里,不是一次就被罚了?主子已是极为宽和了,只是降了等,你可别不知感恩,换了旁的,只怕,你 -- 第64页 现在在内务府呢!” 提起内务府,想到被遣回内务府的宫人后来被分配的地方,彩玲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本就在冷风中冻得颤颤巍巍的身形更是抖得厉害。 深吸一口气,素来木讷的眸子染上了一丝恐惧,朝着门口磕了个头,压下心底的怨恨,手上抱着散落的几匹鲜亮的上好潞绸,起身,先去忍着令人倍感羞辱的视线跪了两个时辰,捂着脸,而后一瘸一拐地回了她和丛双的房间。 等回了房,她就将手中的布料赌气一般撇在了床上。 粉粉绿绿的,颜色十分新鲜,花纹也别致,看到出了褶子,她又有些心疼,连忙抚平,整整齐齐摆好。 她打量着自己这间屋子,虽说不大,可在内务府的时候,她都是睡着大通铺的。 直到景阳宫这位主儿来了,才一步登天,成了近身伺候的,得以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饶是主子一直对她淡淡的,也不妨碍她在景阳宫的体面风光,她现如今,当真是舍不得现在的生活。 她心中愤愤,开始收拾着屋子。 不就是撞了一下吗?至于如此?又不是公主! 看看屋子里的松木家具,还有虽然老旧,但依旧精致的红木梳妆台,眼中流露出不舍来。 这都是屋子里自带的,无论如何也是带不走的。 又看着一床的衣料,微微叹气。 被降了等,好一点的衣料,鲜亮些的颜色,都不是她能上身的了,就算是现在攒着,又有什么用呢? 甚至因为不是宫妃贴身伺候的宫女了,她还要把头发放下,梳成一个大辫子,这让她更加无法接受了。 珠花簪子通通都戴不了了! 出景阳宫的门,她虽不能用这些,可在景阳宫内,主子不管她们这些贴身宫女这些。 但若是干粗活的那些人干有学有样,自会被嬷嬷管事收拾一通。 才被分到景阳宫大半年,她置办的东西也少。 两个大包袱便是全部的家当了。 刚要走出门,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响动,春白搬着自己的行李,丛双为她开门,一脸惊疑不定,看着春白自己抱着个大箱子进来。 彩玲皱眉,瞧着春白,倚在门框上,轻嗤道:“这是做什么呢?” 丛双看她这样,一脸瞧不上人家,也是冷笑:“做什么?自然是等你搬走了,她搬进来啊!不然你以为这么多行李是谁的?难不成是我的?” “既然收拾好了,就赶紧把地儿腾出来,日后,春白顶替你的位置,你就去春白的位置,好生当差,还有回来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加个更,啥时候存稿用干净了,就要裸更了 第36章 狗急跳墙 闻言,彩玲将目光落在了气喘吁吁的春白身上。 那视线,阴冷得很,令人极不舒坦。 这个小丫头她认得,那日,就是她把戴佳常在送回了钟粹宫,也是由此,入了主子的眼,跟在丛双身边,时时看顾。 没成想,倒是个有手段的,直接把她踢了下去。 丛双一瞧她的眼神,就知她想得什么,又是冷笑不止,“你也别嫌弃,咱们这儿,早不是过去的冷宫了,如今人人巴结,便是宫内的洒扫位置,也有无数的人争抢,你啊,好自为之,回了内务府,哪还能有今日的好差事?” 又瞧了眼她的两个大包袱,“看看你这两个包袱,这才大半年,主子对你也实属不错了,该有的都有,不时还给多添置两套衣裳,你却越发地蹬鼻子上脸,伺候不尽心了!真以为主子是你能怠慢的?” “既然降了等,就在底下好好学着点,看看别人是怎么当差的!” 彩玲被一通说教,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如今她与丛双地位不对等,也只得暂且忍下了这口气。 拎着包袱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出了门,拉着脸,活像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 等到了宫女们的住处,看着眼前一串的被褥,她便眼前一黑。 正巧此时闲着的宫女也多,就免不了好奇地看她一眼,不时说着悄悄话,询问她是如何被贬斥的经过。 除了在内务府的那段日子,她何曾受过这般的委屈? 扫视了一周,目光木然中透着阴森,掀唇道:“有什么可看的?就算我如今落魄了,我也曾是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与你们天壤之别,说不准主子何时就想起我了!在这儿指点有什么用呢?指点我,就能去主子身边伺候了?” 原本有几个想要上前打招呼的小宫女立时停下了脚步。 她不禁嘲讽一笑:“嗤!” 就有个宫女看不惯,拉下小姐妹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反唇相讥道:“谁有那闲工夫一直说你?不过是个被赶出来的,粗手粗脚伺候不得主子,现在,和我们一样的宫女罢了。” 她轻笑,微微挑眉,“有什么可值得嫉妒的地方吗?嫉妒你被降等?嫉妒你冲撞了主子?还 是嫉妒你和我们一样,睡大通铺啊?” 此话一出,屋内的其余五六个宫女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却瞧见了彩玲恼羞成怒的面孔。 “你胡吣什么呢?仔细你的嘴!” 那个叫萱儿的宫女又是不甘示弱,道:“彩铃姐姐放心,我的嘴呢,总比姐姐的手脚是牢靠了百倍不止的!至少不会摔到主子身上去!我这嘴,也不敢议论主子半点!” -- 第65页 闻言,彩铃几欲昏厥过去,缓过来才指着她,手指颤抖着,咬牙道:“你很好,我记住你了!” 萱儿不以为意,转身带着小姐妹就要用饭去,“也不知道有些人神气什么,平平都是一样的奴婢,她反倒自矜自傲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大小也是个主子呢!” “谁不知道春白已经顶了她的缺?还想回去?做梦呢?若非主子仁慈,留她在这儿,回了内务府,才没她好果子吃!” “就是咱们这些人,上去也比她容易得多。” 叫萱儿的宫女字字珠玑,击中了彩玲的要害,气得她更是面色扭曲,眼中冒火。 ** 丛双和墨竹在富察舜华身边伺候着,笑着道:“彩玲那边,可有的闹了,她素日在奴婢面前装的好,老老实实的,可遇到那些身份低一点的宫女太监,趾高气昂的,早就惹得万人烦了。” 桌上摆着一个全红的梅瓶,里面蓄着水,还散落着数枝白梅花。 富察舜华正摆弄着这些,闻言,只是笑道:“叫人盯着她就是了,别闹出来乱子,弄得乌烟瘴气就行,把人打发走了,就是好事。” 对着想害她并且已经付诸行动的,她不会手软。 “本来想晚点处理了她,没想到今儿她自己撞上来了,省了我的事儿了。” 将梅瓶推到墨竹面前,“放到外间的桌上去。” 秋云带着外面的霜雪气息进来了,揉了揉冻得泛红的脸,道:“主子,该点菜了,今儿内务府那边儿,送来了海边特有的大虾,都被冻住了,新鲜着呢!” 富察舜华来了兴致,“送了多少?” “多着呢!送了三大坨,加起来得有十多斤了。” 她下了地,趿拉着鞋子,兴奋地直转圈。 “还是冬天好,海产应有尽有的,拿着冰块一冻,还是新 鲜的。” “这样,今儿就来个全虾宴好了,白灼虾,清蒸虾,油焖大虾,龙井虾仁,虾饼,虾圆汤,再弄点小菜,两样素菜,就是一顿好饭了。” “主子,不怕吃得腻歪吗?要不要再来几道别的菜?” 富察舜华只是摇头。 像虾蟹这类东西,她还真没有什么吃得絮了的时候。 “再弄点洋柿子果酱,或者甜辣酱,届时还可以蘸着虾饼吃。” 晚膳时候,富察舜华夹着虾饼蘸酱,手边是虾圆汤,面前是一碟子虾仁,吃得不亦乐乎。 见她用得香,丛双便道:“主子吃得好,下次还叫内务府送,顺带着有什么海产也都送一点,主子尝尝,届时喜欢哪个就叫送哪个!” 富察舜华点点头,指了指那两盘子她没怎么动过的清蒸虾和油焖大虾,“这两个撤下去,你们几个和廖凡他们分着用吧。” “多谢主子赏赐!” 丛双便拿着个食盒出来,手脚麻利地将那两盘菜装了进去。 ** 乾清宫,又到了翻牌子的时候。 眼瞧着康熙白皙的手指翻过靖嫔的牌子,敬事房的人垂首,心肝儿又是颤了颤,退了下去。 刚问完了太子,他又问起富察舜华,道:“今儿她又干什么了?” 梁九功早已习惯了他无厘头的问话,思及刚刚的牌子,笑着道:“倒也没听说做什么,就是今儿内务府投了靖嫔娘娘的好,送了好几坨新鲜的青虾,靖嫔主子好似爱吃这些,命人做了一顿全虾宴来,满桌子几乎都是虾,可吃了个畅快呢!” 闻言,康熙眼中带了些许的笑意,却还是虎着脸道:“当真是胡闹!这江河湖海中的水产,自来性寒,她身子如何自己还不清楚?还敢用如此多的性寒之物!” 梁九功哪还看不出他的心意? 因此还是往好了说,“这个,奴才倒听御膳房的人说起过,说是靖嫔主子嫌弃河鱼土腥气太重,因而鲢鱼鲫鱼鲤鱼鲶鱼等的都不喜欢,鲥鱼鳕鱼这等还成,但还嫌弃鲥鱼刺多,之前卡过嗓子,海边儿离着京城不算近,不新鲜,她更不喜欢了,如此一来,可不就这次赶紧尽兴一番嘛!” 康熙又是合上了手中的折子,往旁边一扔,“真是难养活,娇气!” 闻言,梁九功头埋得更深了,和鸵鸟似的,仗着他看不到,使劲儿翻了个白眼。 再是难养活,再是娇气,还不是您老惯出来的? 哦,不对,前头还有个富察家。 他真是难啊! 突然,又是一道声音传来,炸在他耳边,正在心里默默发泄的梁九功一个激灵,只听康熙道:“告诉内务府一声,日后精心着些,这些东西,少点给她送,省得吃坏了身子。” “女子本身体质就阴寒,早该避讳了。” “偏她就是个能折腾、爱吃的,叫人无可奈何。” 梁九功忙躬身应道:“奴才一会儿就去内务府吩咐一声。” 康熙却是抬头睨他一眼,“朕这儿暂时没什么要你做的,再不济还有魏珠呢,御膳房离得不远,你现在就去,不必一会儿了。” “嗻,奴才就去!” ** 景阳宫,入夜,彩玲借口起夜,悄悄地跑到了外头,走到了角落处,拿出怀中的布包,打开来看,借着清冷的月色与廊檐上的积雪,只见其中,赫然是曾经的那只红宝石嵌珐琅木槿花簪子! 狗急跳墙她咬咬牙,心一横,将这个好生包起来,待听到了几声猫叫,自己也回了几声,想着地上有雪,听到了脚步声,一把扔出了景阳宫的宫墙。 -- 第66页 听着脚步声远去,她四下打量,见没有异样,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 而在东配殿的屋子里,却有人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待到彩玲进了屋子,那微微被打开的门缝才慢慢合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那人回了自己的位置,旁边的宫女咕哝了几声,“又起夜了?” “对,今晚水喝多了,你快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一会儿主子还要回来,我得守着等着一会儿去膳房下半夜值夜。” ** 乾清宫,富察舜华就在暖阁等着,百无聊赖。 直到夜深,哈欠连天,她为了醒醒神,从椅子上起身,披上大氅,到外头溜达了一圈。 看到批本处还亮着的烛火,不由感叹:“都说做皇帝风光,富有四海,是神仙日子,这么一看,私下里也挺难的,大半夜了,还得处理国事,一个不好了,还得和群臣激情对喷,太难了!” 梁九功站在门口,听到了这话,一不小心就笑了出来。 康熙耳力好,一下就听到了他的笑声。 “梁九功,你遇着什么喜事儿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明天见! 第37章 大哥 闻言, 梁九功心中一个咯噔,暗暗骂自己得意忘形,叫苦不迭, 忙跪下磕头请罪。 “皇上,奴才该死,扰了皇上清静,耽误了皇上处理国事政务,奴才该死。” “进来说话。” 心下一松, 梁九功心知这是放他一马了, 擦了擦大冷天额间冒出的汗珠,忝着笑脸走了进去。 而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富察舜华的注意。 朝着批本处走去,但很快, 另一个人就吸引了她的视线。 “皇上,刚刚靖嫔主子出来散步, 说的话极为有趣儿,奴才,奴才, ”他拍拍头,“一不小心就笑出了声, 惊扰了皇上。” 说罢, 不等康熙开口,就将他听到的, 富察舜华所言, 完完整整,一字儿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就连满身疲惫的康熙亦是忍俊不禁。 正巧他手上还有最后两本折子,“等朕批完了,就去看她!” 而外头, 富察舜华朝着守在丹陛下,人走去,面带惊喜激动,“大哥?今日是你轮值?” 富察马斯喀生的高大威猛,虎目炯炯,十分具有威慑力。 但在外他一丝不苟,生人勿进,可对唯一的妹妹,却是极疼爱的。 今儿原本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想着大概能见到妹妹,没想到就是这般凑巧。 虽然心里高兴,却也没忘了君臣有别,行礼道:“见过靖嫔娘娘!今儿正巧臣轮值,竟是如此巧,见到了娘娘!瞧着您的气色,想来在宫中日子过得不错,还长高了呢,若是额涅见了,定然欣喜得很。” 他声音响亮,不拘一格,很快便有人瞧了过来。 富察舜华听他提起家中母亲,唇角微弯,“大哥,倒不必如此多礼,咱们兄妹,何须见外?最近家中可好?我的侄儿可好?还有额涅和其他兄弟,可好?” “素来母亲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可我也放不下心啊。” “好着呢,不是额涅报喜不报忧,而是无忧可报,娘娘只管放宽心便是,有我们兄弟在,家里无大事,而富察家,永远会是娘娘背后最坚实的倚靠。” 最后这句,压低了声音,却听得她热泪盈眶,满心酸楚。 “日后,咱们见面的日子,长着呢,娘娘早已到了嫔位,多召额涅入宫几次,也不会留下什么话柄,别听额涅的,她太小心了。” 说罢,又是爽朗一笑。 她眼中噙着泪花,重重地点了头,“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病了就赶紧吃药,请太医,别耽误了自己。” 马斯喀听到妹妹关心自己,心中更是熨帖,目光悠远,“当年你还是小小的一团,如今也长大了,知道关心人了……” “家里没什么需要你操心的,你放心便是,遇到麻烦了,尽管告诉家里,咱们几兄弟为你做主呢,李荣保现在见天儿地吵着要姐姐,知道你回不去了,都上进了许多。” 听到弟弟的消息,富察舜华先是欣喜,而后叹息,嘴角漾出一抹苦涩的笑意,“让他好好上进,不然哪,以后进不来宫门,又怎能和我相见呢?” 心中的气又多了一层。 若非康熙,她现在还在家待嫁呢,想见家里人随时都可,一家子也不必如此拘礼。 现在,有了君臣之别,骨肉被宫墙分离,她不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些于她,有什么用呢? 后面传来了开门的响动,兄妹二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康熙被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两人忙上前行礼,“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你们兄妹二人倒是碰面了,就聊个没完了。”康熙自是知道这二人的关系,“怎么样?一直想家,得了你大哥的信儿,心中可舒坦些了?” 这话,却是问富察舜华的。 她笑了笑,“自然是放心了。” 又对着马斯喀道:“大哥,你快回去吧,也不能耽误你的事儿了。” 马斯喀笑笑,行礼退后,回到了原位。 直到去了昭仁殿,她依旧闷闷不乐,打不起精神。 已是夜深,康熙坐在她身边,搂着她的腰,轻声安慰道:“别难过了,等过了年,你就叫你额涅入宫,叙叙旧,也能一解思母之苦。” -- 第67页 他年幼失怙,对生母的印象已是浅淡了不少,但仍不改他对母亲的敬爱与孺慕之情。 对富察舜华这样的念旧情,孝顺的人,也仿佛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慨。 富察舜华心中仍是愁苦,闻言,却也不得不勉强一笑,“嗯,妾先谢过皇上恩典。” 她自是知道这狗男人是什么心思。 只是今日乍一见她大哥,就算是做神仙,她都没那心情。 但还得应付眼前这人,心情之差可想而知,敷衍都做不出表情。 再者,她哥还在外面守着,不是她矫情,换谁能心安理得地干出来这档子事儿啊? 不嫌害臊的? 所以,任凭康熙如何撩拨,她都是不为所动。 康熙今儿精神好,也乐得和她玩儿这些,不过抻得时间久了,到底有些不耐。 他搂着富察舜华的肩膀,手指在她的脖颈上摩挲着,语气不满道:“你想怎样?嗯?” 说罢,又将她重重搂在怀里。 “皇上,妾的哥哥还在外头,您觉得妾如何心大?妾的哥哥难不成不尴尬?”她露齿一笑,嫣然明媚如晨间朝霞,“依妾看,咱们还是早早老实就寝吧。” 闻言,康熙顿时语塞,懊恼自己一时竟忘了这处疏漏,可是现在也不能将马斯喀打发走。 这把人打发走了,谁还能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委? 只是给双方徒增尴尬罢了。 就算是皇帝,哪个哥哥能看着自己的妹妹在旁的男人怀中,与其狎昵暧昧? 软玉温香在怀,却不能这样那样,饶是康熙自制力极强,也不由心中郁卒不已。 两人洗漱一番,换了寝衣,盖着棉被纯睡觉。 到了后半夜,富察舜华打着哈欠起身,心中骂骂咧咧,骂制定出这个制度的人不是个东西,竟会折腾人,下了床,准备穿衣裳,却被康熙一把捞住。 “走什么?再有一会儿,朕也该起身去早朝听政了,”他声音亦有些含糊不清,“再睡会儿,朕允的。” 富察舜华闻言,又打了个哈欠,一头栽倒在床上。 等到到了时辰,梁九功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她才艰难起身,看了眼外头天色,不情不愿地起床。 康熙在那儿穿鞋,一边说着,语带笑意,“说起来,你还未曾给朕穿过衣裳呢!索性今儿就在这乾清宫,一会儿走过了穿堂,便到了乾清门,听政也还来得及,索性,你这次就帮着朕穿衣裳吧。” 说着,长开了双臂,“来吧,朕不嫌弃你粗手粗脚。” 艹! 富察舜华忍不住心里爆了粗口。 自己没长手吗? 呵呵,叫她穿衣裳?好啊! 她原本还有些睡眼惺忪,闻言,慢吞吞地下了床,抓起了木施上的衣裳,十分粗鲁地给他套了进去。 “皇上,抬手啊,您不抬手,妾就是生了十双巧手,也没法子给您穿衣裳啊。” 等衣裳穿好了,她拿起嵌东珠腰带,使劲儿一勒,康熙瞬间呼吸一滞,眼看着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她还在后头道:“皇上,这个力道可好?妾自来力气小,怕给您束地松了,您若是不舒坦,尽管和妾吱声。” 他深呼一口气,笑着道:“正好,系上吧。” 梁九功却是面对面瞧着康熙的,瞧他这个表情,就知道是富察舜华下手重了,但也没听他抱怨,不由又是一阵牙酸,腮帮子都疼。 等穿好了这一身衣裳,他就把富察舜华打发走,“快回去补觉吧,别在这儿耗着了,其余还有些事情要打点,你回吧。” 今天的早起本就突破了富察舜华的极限,也就是使坏的时候,精神纳闷一会儿,这下,又困了。 她点点头,行礼后走了出去。 待看到人走远了,康熙面无表情道:“来人,给朕重新束上腰带。” 梁九功真的是心中偷着乐,狂笑不已。 尊贵如帝王,没想到也有有苦说不出的一日! ** 承乾宫,佟贵妃又是一夜未眠。 紫苏上前,小心翼翼,轻声轻气道:“娘娘,消息传回来了,今晨皇上御门听政前,靖嫔才从乾清宫离开,想来与皇上是一道起身。” “您又是何苦呢?皇上是皇帝,富有四海,坐拥天下,这后宫就是个大花园,哪怕是艳色倾城的牡丹,皇上也不会一直驻足停留啊!” 她们主子,怎的偏生心中就只有这些情爱之事呢? 这后宫里,哪个妃嫔不是要孩子要位分? 贵妃之上,犹有皇贵妃与皇后,这才是她们主子该追求的。 已经差最后一步了,更该加把劲儿啊! 有了皇后之位,满宫妃嫔,有谁比她更名正言顺吗? 佟贵妃坐起身,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闻言,原本满心忧愁的紫苏心头一凛,垂首不语。 “我的确要延续佟氏的荣耀,可皇后的位置,我想要,皇上的心,我还是想要。” 她眼神坚定,话语掷地有声,重重地敲在了紫苏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彩铃别着急,下线倒计时,十九八七六……就数吧 第38章 底细 “主子醒了没?早膳到了, 再不吃,就没了刚出锅的味道了。” 秋云笑着从里面走出来道:“起来了起来了,已经穿好了衣裳了, 洗漱过了, 现在正梳妆呢!” -- 第68页 闻言,丛双走了进去, 给秋云使了个眼色,后者意会, 守在了门口, 阻隔了旁人望来的视线。 丛双走到了富察舜华身边,俯身下去, 低声道:“昨儿晚上, 那人瞧见了彩玲朝着景阳宫的墙外扔了个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富察舜华挑眉, 唇畔含笑:“还能是什么?这次降等, 生活骤变, 怕是刺激到她了。” “眼瞧着如此不成, 便要破釜沉舟, 另寻出路了。” 她眼中冷芒乍现, “左右已经记了档,届时,自会砸了她自己的脚,不必管她!” 随意在头上插了两只素玉簪子, 便起身, 到了次间用膳。 昨晚实在是睡得太晚,又出去逛了好几圈,吃的那点东西的热量都耗光了, 以至于下半夜就饿了。 现在,闻到了食物香气,胃又抽了起来,赶忙夹了一个素馅蒸饺塞进了嘴里。 “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动作,可别让我等的太久啊,不然还要日日想着这一遭,心烦!” 见四下无外人,秋云低声道:“且得等一阵儿呢,奴婢七拐八拐地查到了,她啊,是与那位同一年小选入宫的,都是镶蓝旗出身,按说内务府选宫女,皆是选用上三旗包衣旗人,她们两个,也不知如何混了进来,且查了查,这两家倒也有些渊源。” “她们两家,乃是祖上有姻亲的,只不过,这关系都要往上追溯四五代了,也难怪当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儿,只知道二人是同期入宫的宫女。” 富察舜华放下了银箸,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这也不奇怪了,镶蓝旗包衣,非得入宫,想也知道后头打得什么主意,这二人容貌皆是不俗,看来彩玲也是乌雅家给安排进来的,不为着别的,日后若发达了,也会多一分香火情。” “然而是乌雅贵人先入了皇上的眼,两年前,她毕竟年纪大些,长开了,也不奇怪,但彩玲心急了,眼见着乌雅贵人越爬越高,她怕是就再难出头了,所以也就不难解释,她为何一直没离开景阳宫,一直没动作。” 丛双也笑道:“主子说得极是,乌雅贵人那儿,她是甭想出头了,毕竟,这彩玲人虽不怎么样,但容貌还是拔尖儿的,又是皇上喜欢的那种容貌,比乌雅贵人年岁小,她出头了,哪怕人蠢,乌雅贵人也未必忍得下来。” “难怪彩玲对着乌雅家唯命是从的。” “也是,人家正经乌雅家的格格一飞冲天了,谁还顾及她这个外八路的亲戚?可千万打压着,别分了自家女儿的宠才是呢,至于彩玲被分来景阳宫,怕也是没想到主子您能直接站稳脚跟,也是经受不住彩玲的缠磨了。” 富察舜华已经用了七分饱,比了个手势,叫人将碗碟收了下去,走到内室,“应当是这样,八、九不离十了。” “左右咱们宫里人多,眼爷杂,多找几个人分着时段盯着她,看看她还有什么动作。” 秋云又道:“最近应当不大敢了,越是年下,宫中管束越发严格,禁卫军军力都加倍,巡逻的班次也加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逮着,更何况,这次那头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元气大伤,短时间哪敢有动作,还要生孩子,坐月子,而后再筹谋,吃了这次教训,更要细细谋划,且得等上几个月呢!” 富察舜华叹气道:“这乌雅家,如何就只盯着我?我瞧着就这般不堪大用?这般好欺负?像个软包子?” 丛双给她递了一个汤婆子道:“一开始应当也没想这么多,但是,有些事,开始了,哪还有回头的余地呢?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 “对了,乌雅贵人之所以在内务府如此顺利,就算失宠也依旧少不了吃穿用度,过得滋润不受气,也是因着她有个堂兄,叫铎弼的,接手了他们家在内务府的人脉,许多事情,都少不了他的影子。” 她在屋子里转圈,闻言,深呼出一口气。 秋云愤愤道:“这个咱们倒是知道,只是,府里在内务府的人脉,用得也差不多了,倒不能将这个狗东西拉下来了,还得看着他上蹿下跳地膈应人!” 富察舜华摇头,微微耷拉下眼皮,轻笑道:“没关系,干嘛非得靠着家里扳倒他?家里来信说,这是个好大喜功的,真想收拾他,不急于一时,时间多的是,既然有弱点,从此处下手便是了,哪怕是十年,我都耗得起。” “彩玲那儿,只要不违了规矩,他们爱怎么为难,就怎么为难,我是不会管的,咱们也看看,狗急跳墙,是个什么景象。” 秋云嗤笑:“她自打入宫了,一路有人照应,怕是没怎么吃过苦,这次,她就好好尝尝吧,让她早点滚出咱们景阳宫也是好事。” ** 很快到了腊月二十四,乾清宫里里外外已是被内务府的人填满了,每个人面上,或多或少的,都洋溢着节庆的喜气。 内务府的人正在丹陛上,踩着梯子挂着天灯和万寿灯,间或有声音传来,“手再往左一点,自己看不到吗?这不就挂上去了?” “这个支架再挪一点,往前挪!” 而乾清宫内,也是在慢慢布置着。 康熙朝,在腊月二十四日,就开始举办小型家宴了,虽规格不算太高,可也是有些嫔妃们一年难得见一次康熙的机会。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室内暖香阵阵,灯火辉煌,倒也真有几分盛世之景。富察舜华夹了一筷子面前的水晶肴肉,放入口中,舒坦得眯起了眼,下筷不停。 -- 第69页 这大冷的天儿,饶是这儿暖和,这菜也早都凉了,也就这些冷盘还值得一吃。 安嫔没给放出来,她上头坐着的便是佟佳贵妃。 佟贵妃见她水晶肴肉的盘子都空了三分之一,唇角带了些许的笑意,也不知是嘲笑还是单纯觉得好笑。 谁料,富察舜华只是略略用了几箸水晶肴肉,就放下了筷子,其余的菜,瞧都未瞧一眼,老神在在地坐着。 眼见她如此,贵妃顿觉无趣,余光收了回来,静听南府安排的承应戏。 等回了景阳宫,天色已是不早,月上中天,周围暗淡无星子,唯有长街上的宫灯,明明灭灭。 “刚刚奴婢已是传了信儿回去,叫膳房给您做了碗素面和几样小菜,热乎乎的,您回去便可直接用了。” “宫宴瞧着热闹无比,就是这饭食,虽瞧着精致诱人,可在冬日,就不是那么尽善尽美了,太冷了,放一会儿,热乎气儿都没了。” 富察舜华在轿撵中支着脑袋,附和道:“可不是?席间,我也就在刚上菜时,吃了几口热乎的,后来再动筷子,就是冷盘了。” 她这人,其实不大爱吃宵夜的,不是不喜欢,而是不习惯,她肠胃还成,就是怕吃多了积食不说,还发胖。 幸亏她才虚岁十七,过年十八,还长身体,这么嚯嚯也不见体态有所变化。 顶多就是有长高了一点儿。 一阵风吹过,富察舜华忍不住拢了身上的大氅,抱紧了汤婆子,景阳宫眼看就在眼前。 下了轿辇,她大踏步王宫里走,浑身冻得哆嗦。 “都过了腊七腊八了,怎的还是这般冷?” 丛双忙带人上了素面,只听墨竹笑着道:“您年年都这般说,但是,奴婢觉着,还是比腊八好了不少的,都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几日还好呢!腊八那几日,奴婢出去一趟,就觉着耳朵都要掉了!” 说着,墨竹还拽拽耳朵,一副后怕的神情。 见她如此,众人又是笑出声。 笑够了,富察舜华才打发墨竹秋云二人道:“你们两个也快去用饭吧,这儿有丛双和春白呢,不必你二人伺候,跟着我一道进了宫宴,半天都在那儿杵着,且难受着呢,你们两个快去吧。” 二人退下,富察舜华才用起素面来。 “这素面,也不知道膳房的人哪儿得来的方子,闻着就极鲜,听说是用蘑菇汁和笋汁滚出来的,再加一点虾汁,一点点盐,别看没什么调料,但味道瞧着却不输旁的面。” 富察舜华已是执起银箸,拿起勺子,喝了口汤,眼神一亮。 见她喜欢,丛双松了口气。 ** 永和宫,后殿仍是灯火未眠。 乌雅贵人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面色阴沉。 她只要一想到靖嫔坐在自己的上面,是自己够不到的位置,她心底就是一阵火气,恨不能立时把她撕了。 腹部又是一阵抽痛,她眉头深深皱起。 她心知,她脾气越发暴躁,一是因着腹中孩子越发大了,弄得她心力交瘁,二则是因着最近连连折戟,她肝火旺盛。 因着母体的缘故,腹中的孩子,那时其实已经有些不好了。 但好在,养了回来,也快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9章 除夕家宴 茉心走了过来, 手中的水盆险些没拿稳,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焦急道:“主子, 主子, 您如何了?可还好?那几个专门给您把脉的御医现在夜夜在太医院守着呢,奴婢这就去叫人给您找来!” 乌雅贵人拉住她, 深深呼吸,感觉疼痛缓解了许多, 虚弱道:“不必了, 我也不是没生过孩子,刚刚是肚子抽痛, 脚也开始抽筋儿了, 倒没什么问题,不必大半夜的折腾一顿了。” “稳婆不是住在这儿?你叫她来给我瞧瞧。” 茉心见此, 这才放下心来。 “你若是不舒坦了, 一定要说, 哪怕折腾太医呢?毕竟, 这皇嗣, 可是万分要紧的, 那些太医,和咱们一样上心呢!” 外头传来了说话声,主仆二人抬头看去。 茉莉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托盘, 神色如常, “主子,刚刚敬嫔主子身边的海棠姐姐来了,给您送了一盅在御膳房做出的补汤, 是乌鸡汤,说是今儿家宴瞧着您没吃好,特特给您送来的。” 乌雅贵人轻轻道:“替我谢过敬嫔娘娘好意,多谢她的赏赐。” 想到这儿,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厉芒。 若非景阳宫靖嫔截了胡,今时今日,敬嫔这个永和宫的主位都做不踏实,日夜难以安寝都是轻的,哪还会高高在上的给自己送盅补汤做赏赐? 若平起平坐,这算什么赏赐? 知道敬嫔不会在这汤上动手脚,又是御膳房出来的,她也不敢作文章,意思意思用了两口,便赏给了茉莉茉心。 她蹙眉,揉揉眉心,坐在梳妆台前,散了头发,任由茉心给通着,只听茉心疑惑道:“这前头那位,是怎么了?受了什么刺激了?以前也就是过问一嘴,今日怎生如此殷勤?倒不像她了。” 茉莉瞧瞧乌雅氏的肚子,低声小心道:“奴婢想着,怕是她瞧着主子现在式微,打起了主子腹中皇嗣的主意,毕竟……她还未有子嗣,圣宠也没剩几分,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着实难如登天。” -- 第70页 乌雅贵人登时皱起了眉,而后冷笑。 “我的孩子,已是送出去了一个,再来一个,岂不是要剜我的心?以我现今的位分,的确没资格抚养孩子,我的孩子,的确也是要主位妃嫔养着,这个我不介意。” 茉心和茉莉同时看着她,眼中带着深深的不解疑惑。 “这是为何?主子,也不是没有孩子不必主位插手的,瞧瞧张庶妃,人家两个孩子,个个自己养。” 乌雅贵人微微摇头,“储秀宫没有主位,她自己不养着,又有谁会过问呢?何况,她所出的,是两位公主。” 她叹息,“若是皇子,皇上可不会将他交给我养着,必定会有敬嫔的介入。” 何况,她这一胎,御医言之凿凿,就是皇子。 所以,她才更恨,恨天意,恨富察舜华,连带着佟贵妃,也一道恨上了。 明明绝好的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就这样一步步走成了一盘烂棋,直到死局,破开难于上青天。 除非老天能够垂怜她一次,再来一场天灾,才能洗刷她与孩子的不详之名。 想到这儿,嘴角牵出了一抹苦笑。 只是,哪可能呢? 前头,敬嫔见海棠回来了,问道:“怎么样?她说什么?” 海棠将食盒递给身边的小宫女,“倒也没说什么,都没见到人,奴婢也不好闯进去,只听茉莉说乌雅贵人谢过娘娘的赏赐,谢过您的好意,也不知是何打算。” 闻言,敬嫔挑眉道:“这事儿,其实不管她如何想,孩子就算是名义上我养着,也不过就一个月的事儿,然后就抱去阿哥所了,但是,我教养的名头,总比她要好听吧?” 敬嫔下了榻,趿拉着鞋,走到了梳妆台前,“不管她了,左右我已是主位,有个孩子,是锦上添花,没有呢,也不必强求,这事儿,要紧的是乌雅贵人是如何选的。” “这个孩子,她自己升不上去,只能找个养母,但先前那事儿,许多人都是心有芥蒂,怕带累自己。” 她拔下了头上的花草点翠簪子,扔在了台上,“这种时候,也就我这个主位不得不接着了。” “我虽心心念念,但也不着急。” 左右这个孩子,早晚都会到她身边来。 ** 除夕日已至,宫中张灯结彩,中和了往日的肃穆威严,为其添了几分暖意与喜庆。 至于前些日子太和殿天火,众人皆是不曾提及。 除夕日下午,康熙宴请宗室,为亲藩宴,等明儿,就是群臣宴或外藩宴。 自然,这些都无须她们宫妃出席了。 饶是清朝入关也没多少年,但这汉化的速度却也不一般了,许多地方都是沿袭明制,男女大防也十分厉害。 以往,满族的女子便是连骑射都精通的。 家宴倒也不必穿着左一层右一层的,穿着吉服便可,又坐在梳妆台前打扮了一番,插上了几支碧玉簪子和烧蓝簪子,就准备出门了。 她拢拢大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呼吸间,缕缕白气升腾,“真是冷啊,本就是冬日,到了晚间,越发冷意入骨了。” 尤其是昨儿刚刚下了一场大雪,今日就越发冷了。 丛双笑着道:“一会儿到了乾清宫就好了,那里暖气足,地炕常年烧着,比咱们烧上四五斤的红箩炭都暖和呢。” 又是走了半刻钟,前头遇上了钮妃,二人互相在轿辇上见了礼,一边抱着汤婆子说着话。 “妹妹明儿可警醒着些,咱们又得早起了,要跟着贵妃去参拜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到这儿,她面色有些扭曲,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繁文缛节的,一时半刻,还真没法儿结束。”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别看她生得英气,但也怕冷啊。 闻言,富察舜华不由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扯出一抹微笑。 这天气如此,想也知道明儿会是什么酸爽滋味。 “记得去年这时候,我那天累得不行,差点没睡死过去,回了宫,足足一个时辰才缓过来,去了身上的寒意。” 她低声道:“别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得受礼,但是她们也是熬时间。” 富察舜华心有戚戚,“但是好歹是正日子,虽然冷的彻骨,咬着牙也得撑下去。” 两人这一番说道,感觉交流都顺畅了不少。 “我听说,最近内务府的乌雅铎弼,近来可是总被他顶头上司臭骂,说他办事不牢靠,还真是叫我开心。” 富察舜华转着手中的汤婆子,靠在轿撵上,唇畔带着一丝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大概就是做错了事儿吧?”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他沦落至此,也不奇怪。” “妹妹说的极是。” 二人相视一笑,知道对方必定在其中也出了力。 那乌雅铎弼不过二十来往快三十的年纪,在内务府风生水起的,也没见多大能耐,逢迎钻营倒是极为出挑,一瞧就是乌雅家和乌雅贵人一力扶持上位的,找出错漏来,实在再容易不过了。 等到了乾清宫,进了殿内,室内井然有序,一应宴桌,已是摆得整整齐齐,只待人入座。 富察舜华跟在钮妃身后进屋,被宫女引着落了座,与一应人寒暄着,不时拨弄着盘里的糕点。 今日她的下手坐着的,依旧是端嫔,两人就不时闲聊着。 -- 第71页 端嫔盯着乌雅贵人的肚子,垂下眼睑轻轻道:“乌雅贵人这肚子,真叫人羡慕,这才两年,怀了两胎了,去岁十月底才生下四阿哥,明年年初又要生一个了。” 富察舜华拿起手边的小盖碗,呷了一口龙井,心中暗叹,何止呢? 别的人她不清楚,但这位,生的孩子数量之多可以与荣妃持平了,同样都是六个。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易孕体质吧? 话音刚落,宫中三大巨头就到了,众人连忙起身请安。 再度落座后,南府的歌姬舞姬们上殿,载歌载舞,靡靡丝竹之音,不绝于耳,灯火通明,外头更是烟花绚烂,火树银花不夜天。 内务府给她上了今年新酿出来的葡萄酒,度数低不醉人,果香慢慢,残渣也滤得不错,入口清冽,倒极适合她饮用。 她至今忘不了上次喝菊花酒一杯倒差点没去做神仙的事儿。 端嫔轻轻抿了一口葡萄酒,手中的杯子放下,看着那个容貌妍媚,眸中光华流转的领舞舞姬,笑道:“这个倒是生得一副好容貌,与乌雅贵人都不分上下了。” 富察舜华眉头微挑,也没接话。 乌雅贵人虽是宫女出身,但现在好歹也是正经有名号的宫妃,不是她迂腐,而是歌姬舞姬这些人,在现在仍旧是下九流,按照现在的想法,这不是侮辱人家吗? 乌雅贵人是宫妃了,她端嫔难道就不是了? 见富察舜华没反应,端嫔也觉得没甚意思,还是她下首的僖嫔接上了话茬,“姐姐可别这么说,真要论容貌,怕是只有咱们靖嫔娘娘才能压得下去她吧?” 此话一出,周遭皆是静寂下来。 端嫔此时正举着酒杯,手就这样停滞在了半空。 富察舜华只是微微转头一笑,十分无奈,也不见生气,只看着面前的歌舞。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40章 雪球 端嫔心中暗悔, 面色有些僵硬。 早知道这僖嫔如此不知道轻重,她就不提起这事儿了。 心里暗骂僖嫔没眼色,晦气, 不知道说什么, 也只能对着富察舜华讪笑了。 富察舜华乜僖嫔一眼,轻笑道:“人与畜生又哪能一般见识呢?狗咬人一口, 人会咬回去吗?也不嫌弃掉价,我只会把她打到不敢乱咬人为止。” 这话说的, 佟贵妃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勾起唇角。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端起酒杯, 微微抿了一口。 端嫔夹在二人中间, 引起了二人的口角,真是恨不能赵条地缝子钻进去, 以缓解自己此时的尴尬。 若说自己没有涉及其中, 对这话, 她尚能笑得出来, 但自己牵扯在里面, 她除了尴尬, 还是尴尬。 富察舜华话还没完,抚着酒杯,容色淡淡道:“这爱吠叫的狗,多护家护主, 但是, 爱咬人的狗,那就是疯狗了,是病, 得尽快治才成啊,品种狗更要好好治了。” 她一直盯着僖嫔,这话,就差没明说僖嫔是条疯狗了。 后者的脸气得一片铁青,眸色黑黢黢的。 “你不要太过分了!” 富察舜华笑眯眯看着僖嫔道:“僖嫔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这是有感?养过疯狗?戳你痛处了?” “还是,”她面带难色,“你咬回去过?” 她掩口,神色一震,“不会吧?不会吧?也太不讲究了!都什么年头了……” 见僖嫔面色越发难看,她瞬间变脸,云淡风轻地摆手,“嗐,定然是我多想了。” 转而接起了第一个话题,“快别伤心,瞧你面色白的,本来脸上的粉都要掉下来,盖不住了,再一皱眉,更明显了,你年纪大了,和场内这些小丫头比不起了,切勿大悲大喜大怒啊,瞧瞧眼角这褶子,都要赶上你眉毛多了。” 端嫔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佟贵妃也是愣在那儿。 而作为当事人的僖嫔,反应过来后恨不得吃了她。 “你得意什么你?你、你……” 见她如此语无伦次,富察舜华秉承穷寇莫追的原则,挪开视线,轻哼一声,权当没听到,转过了头,又欣赏起歌舞来。 僖嫔心中悲愤不已,但还是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眼角。 对面的人没听到富察舜华和僖嫔说了什么,可坐在她们后头的一些宫妃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离得近的心中忐忐忑忑,生怕被拎出来做了出气筒,大气不敢出一声。 神仙打架,虽还没到凡人遭殃的地步,但现在也没差多少了。 等人陆陆续续从乾清宫离开,长春宫虽和景阳宫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但都要往南走,因此,出去的方向是一样的。 都是从御花园口处离开。 等轿撵分开,朝着两个方向行进,廖凡在雪堆里左团右团,递给了富察舜华。 她接过雪团,抛了抛,还挺实成,让人先停下,比量了一番,才不过离了五六米,直接朝着僖嫔的脑袋丢了过去。 僖嫔的两小把头被直接打歪,雪碎成小块儿,一部分掉在了貂毛脖套里,冷得直打哆嗦,叫声凄厉,“啊!谁!是谁!给本宫出来!饶不了你!” 闻声,富察舜华撇撇嘴,“切!你都说饶不了人家了,谁还能站出来?傻呀?” 她笑得俏皮,“走了,回宫!这顿又没吃好,回宫补一顿!” -- 第72页 她揉揉胳膊,这扔雪球也挺费力的,差点抻了胳膊。 这一幕,被不少人看在了眼中。 钮妃原本就听到了富察舜华叫停轿辇的声音,因此多关注了些,叫人慢些走着,她回头看看。 待看到她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更是瞠目结舌。 她身边的宫女亦是如此,瞪直了双眼,甚至还揉了揉。 看到僖嫔仍是在那儿整理,耳边依然传来了她的怒骂声,才有了真实感。 当即钮妃就笑出了声。 这自然也传到了富察舜华的耳中,她望过去,看到了扶着栏杆探着头看的钮妃,笑道:“刚刚失礼,实在叫姐姐见笑了。” 钮妃直摇头,唇角的笑意憋都憋不住,“哪有?哪有?” 虽然确实挺好笑的。 钮妃特意等了富察舜华一段儿,揉揉有些僵硬的脸,问道:“她怎么惹了你了?” 富察舜华摇头,“嗐!也没什么,就是拿着我和南府的舞姬比了比,我总得出口气吧?” 她后来才想起来,别看南府是专门为皇室服务的,但也是艺人,这古代拿着人与戏子作比,和现代指着人骂人家是鸡鸭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同属下九流。 才又是出手教训了僖嫔一顿,总得出口恶气 闻言,钮妃眸光微寒,轻嗤道:“好歹也做到了嫔位,怎么就这般没脑子?” 说起来,靖嫔可比她僖嫔出身高得多,拿着人家和舞姬比,她僖嫔又算个什么东西呢? 倒夜壶的宫女吗? “谁知道呢?”富察舜华十分自然接话道:“可能是她额娘生她的时候,把紫河车当成孩子养大了。” “噗!” ** 等到了第二日元旦日,富察舜华一大早就开始梳妆打扮,给太皇太后行大礼,给皇太后行大礼,还有康熙。 应付完了这些,已是晕头转向,虚弱疲惫。 “不愧是大日子啊,也太折腾人了,真是累啊!” 冬至那一日虽也有如此的参拜大礼,但冬至日可没有除夕日这般的冷。 丛双为她换下衣服,墨竹又将这些叠起来,连同冠子一起放好,上了锁,笑道:“不只是您呢,其余各宫的主子娘娘,都一样,面如金纸,没点红色了。” 说罢,她又笑了起来,“今儿跟着您出去,远远奴婢就瞧见僖嫔娘娘的面色不大好呢,阴沉沉的。” 富察舜华抿着嘴笑,雪球这东西,碰到硬一点的,就都散了,只要不怎么用力,打人不疼,她没什么大力气,雪球早就卸了劲儿了,不会打疼人,僖嫔面色不善,想来还是因为丢了脸。 她乐不可支,“活该,不必理她,叫她嘴贱,欠教训。” 她靠在小炕上,后头倚着宝蓝色缎子面上头绣着粉色梅花的大迎枕,“有点饿了,去瞧瞧膳房有什么糕点,不拘甜的还是咸的,再弄一些奶、子来,先垫垫肚子。” 在这大庆典上,有些东西根本就没法子入口。 墨竹动作快得很,不一会儿就从膳房弄来了四样糕点,栗子糕,蝴蝶酥,鸳鸯卷,凤尾烧麦,还带了一盅燕窝汤和红豆味的奶、子来。 一边伺候她用着,一边道:“皇上可是有日子没进后宫了。” 富察舜华摆摆手,不在意道:“这些日子多忙呢?眼瞧着皇上都瘦了一圈了,还进后宫?” 莫不是嫌弃自己身体太好了,也不怕精疲力竭。 “更何况,还有不少大宴呢,一直得到正月十五才能停下来,等到二月,又有二月二,再就是太皇太后生辰,过几日又是五阿哥满月,正月末二月初乌雅贵人生产,还得洗三,怎么也要出了二月才能真正闲下来。” 林林总总的,这么多事儿呢! 墨竹听了,不禁啧啧感叹道:“以前,总觉得生活在皇宫,是件极美的事情,可现在自己身处其中,看着光鲜亮丽,但个中滋味,却只有自己晓得了。” 皇宫从来都是那个皇宫,但以往的她们,不过是将其过度美化了而已,这里,当真不是什么人间天堂。 富察舜华又是用了小半碗的燕窝汤,特意留出了一些肚子,等着正点用膳。 “对了,主子,昨儿彩玲好似在她们那屋子又惹出了什么事儿,今儿一早,我瞧着脖子上一道指甲印子,嘴角也肿了起来,她在那儿扫雪,手伸出来上面还能瞧见擦破了皮,看来昨儿真的没少挨打。” “这宫里,就是人吃人的地方,那些个宫女,还真是丝毫不手软,我还凑近瞧了瞧,脸上还有巴掌印儿呢,就是大概一晚上消了不少,又敷粉了,才看不大真切。” 丛双笑声中不无幸灾乐祸,“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坚持到几时?” “这乌雅家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还动不得她?按说一个小宫女,内务府说打发不久打发了?” 富察舜华漫不经心道:“能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怕是在她背后的裕瑚鲁家手中,他们投鼠忌器,再就是,彩玲虽被贬斥,但好歹也是咱们景阳宫的,乌雅氏一族现如今式微,又哪敢和咱们对上?” 秋云点头道:“裕瑚鲁家乃是镶蓝旗包衣,是小姓氏,总共十五支,都是小家族,其余的好歹还是正经旗人,或镶黄旗或镶蓝旗,就他们家是包衣旗人,难怪还得搭着乌雅家的路子进宫,要说只有外八路的姻亲关系人家就肯帮忙,奴婢是断断不信的。” -- 第73页 “这一辈,裕瑚鲁家总共五个女孩儿四个男孩儿,长成的,就属彩玲容貌最盛,还未出阁。” 闻言,富察舜华轻嗤,笑道:“容貌出众啊……这是一家子都把宝压在她身上了,眼见乌雅氏一族风光无限,是皇子外家,他们可不就眼红了?彩玲容貌还要胜出乌雅贵人三分,他们心气如何能平?” “接着盯紧了她,别叫她发现了,若她发现了,我唯你们是问!再给加点压力,既然她那儿对着乌雅贵人有恃无恐,后者还不能拿她如何,咱们也不必手软了。” “叫乌雅贵人不胜其烦,提前计划也是好的。” 越是急躁,错漏才越多。 几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奴婢明白了。” 富察舜华拿起桌上还剩下大半的奶、子,抿了一小口,唇畔浮起一抹冷笑。 若只是个眼线,到时候随意打发出去便好了。 但这个,当着钉子还不老实,还敢偷了她的簪子去办坏事儿,不折腾她一顿真是对不起自个儿。 第41章 过渡章 等丛双出去安排, 富察舜华就托腮沉思,微微蹙眉,“到底是什么把柄呢?” 彩玲这般能闹能折腾, 就不是个安分人,这样, 乌雅贵人还能忍住, 没做了她,说裕瑚鲁家没有乌雅家的把柄,那才是笑话呢。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 索性下了炕, 趿拉着鞋, 到了辟出来的一处小书房,给家里去了一封信, 叫家里慢慢查探这裕瑚鲁家与乌雅家的渊源,两家究竟是有什么龃龉在其中。 她大哥在宫中做近身侍卫,时常巡逻皇宫, 送信倒是容易得很。 炭火烧得有些太旺了,富察舜华觉得热极了,冒了一身的汗,实在忍不住开了窗户, 冷风一吹, 一个激灵,之后便昏昏沉沉的, 当夜就发起了高烧。 “靖嫔娘娘是因着近日疲累,又吹了风,邪风入体,引起高烧, 我开几副药,先给煎了吃了吧。” 而后又语重心长告诫道:“哪怕天儿再冷呢,炭火烧得旺也千万不可开窗,不然,十有**要染了风寒的。” 这都是些金尊玉贵的宫妃,哪受得了? 丛双几人不由讪讪点头。 却没想刚把药煎好,正喂着富察舜华呢,康熙就大踏步走了进来。 几人耸然一惊,忙跪下行礼,“奴婢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康熙却是没理会几人,径直到了床边,眼看着床上的人儿烧得面色通红,比被煮熟的虾子都不逞多让,睡得极其不安稳,心中怒火翻涌,沉声斥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她贴身伺候的,拖下去!每人……” 刚要说四十大板,却想到这是富察舜华的贴身宫女,未免叫她失了左膀右臂,心思百转千回间,道:“二十大板!一个不能少!未免她身边无人伺候,分拨来!一次三人!” “梁九功,你出去看着行刑!”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带着万钧之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重任呢皆是战战兢兢,等着康熙发话,仿佛四对她们命运的宣判。 最后听到只是二十板子,几人不由松了一口气,磕着头感恩戴德道:“多谢皇上从轻处置,多谢皇上!奴婢再不敢疏忽了,再没下次了!” 康熙只觉不耐烦,略一挥手,几人便退了下去。 没多久,院子里就传来了皮肉被板子击打的闷响。 富察舜华正在做梦,梦中之事光怪陆离,有腾云驾雾,有未来机甲,有山川之险峻,海洋之浩瀚,极具跳跃性,更是因此而不时梦呓。 然她身上滚烫,就连呼吸都灼热无比,一瞧便知是烧糊涂了。 她强睁开了眼,只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正在自己眼前。 嗓音沙哑道:“皇上怎的来了?妾病了,您快走吧,省得传染了您,就不好了。” 说着,伸出软绵绵的胳膊,就要把他推走。 却被康熙捉住了手,沉声道:“等你好了,朕再和你算账,你只管养好自己的身子便是,朕的身体一向康健,不需你操心,这点小小病症,不值当什么!” 说着,将已是放温了的药碗拿了来,递给她,“来,朕喂你吃药。” 富察舜华强撑着坐了起来,气喘吁吁,“哪敢劳驾皇上?妾自己来就是了。” 说着伸出颤巍巍的手,夺过了药碗,一饮而尽,一把擦干净嘴角的药汁。 康熙见状,不由摇头,将她摁着躺下,掖了掖被子。 许是高烧影响了味觉,日常觉得苦涩无比的药汁子,也没了什么味道,蜜饯都不曾用,将药碗递给了魏珠。 她身子乏累,睡了许久,虽精神兴奋,但身体却要撑不住了,双眼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康熙温声道:“睡吧,朕在这儿呢。” 她努力扬起一抹笑意,拱在了被子里,乖巧点头。 “皇上在这儿,妾就安心了,等妾睡下了,皇上就离开去休息吧。” 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了,再过小半刻钟,一看,酣然无比。 现在已是酉时过半,现今没什么政务,他确实也该休息了。 这些日子,因着年节,他当皇帝也得连轴转,实在苦不堪言。 而院子里,秋云等人已然是行刑完毕,后背一片血肉模糊,都是人背回去房间的。 梁九功好歹与几人算得上熟悉了,倒不至于褪了裤子打人,全了一分体面。 -- 第74页 她见人出来,上前,谄笑道:“皇上,此地血腥气重,怕冲撞了您,还是等人规整好了,再回吧。” 心想这几人也是够惨,大年初一的,撞上了许久未曾纾解情绪的皇上,哪怕都说大年初一不见血,可皇帝说什么。不就是什么?照样要挨打不轻。 他早和人通了气儿,这内廷打板子,门道多着呢,别看她们那儿血迹斑斑的,但都伤在皮肉,养个半个月一个月的也就大好了,这还是长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冷不丁听到康熙发话,“不必,现在就回去吧,也没什么血腥之气,朕是天子,怕什么冲撞?回去!” 康熙心意已决,梁九功自然不敢再驳,“喳!” 梁九功临走前对着春白和漾月几人道:“好好儿看着你们主子,再有一次,只怕你们都要重回内务府了。” 也就是这次,皇上看着靖嫔的面儿,觉着这几个宫女到底忠心,又有非一般的情分在,才没将人打死。 虽还是免不了责罚,可就这份心思,已是叫他侧目。 几人闻言,只差赌咒发誓了,连连点头,“总管放心,奴婢一定事事亲为,照顾主子!” 第二日,整个后宫都知道富察舜华病了,各宫的药材如流水般涌进了景阳宫,好在这在好时节,人人都嫌弃晦气,未曾踏入景阳宫。 只有一个博尔济吉特庶妃,急匆匆赶了过来。 “唉,你这人,说你什么好?明明先前身体好得很,走上一段路,就在御花园逛一整圈都脸不红气不喘的,怎么今儿被一阵风吹倒了?听说你发了高烧,可吓死人了!” 富察舜华今儿精神好了点,苍白着脸笑笑道:“我这都多久没生病了,人都说,久不生病的人,生病一次,那便来势汹汹,大概就是应了这话吧?” “昨儿实在是屋子里的炭火太足了,惹得我不行,把窗户打开了,以往如此也没如何,偏就昨儿,吹得高烧了。” 她虽然精神好了,但现在脚底下还打飘呢,就仿佛脚没落到实处,底下踩着云一样。 博尔济吉特庶妃唉声叹气的,“不过你病得也还算是时候,这些日子,宫里乱糟糟的,又是宴席又是朝贺的,倒也省了参加了,就好好儿养病吧。” 富察舜华口干舌燥,又是喝了一杯水,擦擦嘴角的水渍,道:“我也想呢,幸亏赶在了这时候,人人都嫌有病气,来探望的只你一个,不然,人来人往叽叽喳喳的,闹得心人都不安生。” “我现在这破身子,走一步喘一下,晕乎乎的,真要烦死了。” 说罢,又是拿着帕子捂住嘴侧过头打了个喷嚏,又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再回头说话时,已是带了浓重的鼻音,“真是要命了,又是咳嗽头疼,又是发烧,又是喷嚏鼻塞的,太难熬了!” 又赶博尔济吉特庶妃走,“你快回吧,我这小心再传给了你,多难受呢!呆一会儿还成,久了我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行吧,”博尔济吉特氏站起身,又叮嘱几句,“你好好儿吃药,等过几天我再来找你,这几日,你也别出去乱晃悠了。” 富察舜华忙点头。 等人走了,她又是忍不住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一阵神清气爽不说,就连鼻塞的症状都减轻了,虽然只是一时。 墨竹拎着一个红酸枝八仙食盒进来了,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了一碗药,还冒着热气儿,“主子,该吃药了。” 富察舜华看了眼黑漆漆的药汁子,但都闻不到什么味了,心想这生了病,这个是其中之一的好处。 等药温了,一口灌了下去。 “过两日便是五阿哥满月了,把满月礼提前准备好,我就不去了,把礼送到翊坤宫便是了。” 浓郁的药味盈满整个口腔,她拿了清水漱口,“这五阿哥出世了,乌雅贵人那头儿也快了。” 说到这儿,墨竹犹豫道:“乌雅贵人应当是二月生产,可二月,着实有几个好日子呢。” 富察舜华原本又靠在了炕上,闻言惊坐而起,看着墨竹,“你是说,二月二?” 这可是个好日子,龙抬头呢。 真要是这个日子出生了,只怕乌雅贵人翻身的同时,孩子又得舍出去了。 这样一个出生时辰赶得好的孩子,无子的主位,有几个不眼馋? 富察舜华倒是想让这孩子正常时辰出生,可肚子在人家身上,她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乌雅贵人这运气,实话说也是没谁了。 逆风翻盘不在话下。 本来都死死压住了,原本她动了胎气,本是要提前生产的,后头没想到身子养好了,又往后推了。 且到了二月,已是足月了。 比太医预估的产期提前个几天根本没毛病。 富察舜华有些苦恼,还是自己太弱了,不然早把她摁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2章 发动 出了正月, 寒风威势已然不减分毫,富察舜华从慈宁宫回来,已是冻得面色通红, 直嘶哈着。 “吃锅子,吃锅子,其余的菜叫膳房简单做一点儿爽口的便是, 要鸳鸯锅,一红汤一清汤!” 她自己将身上的大氅脱了,放到了丛双手中,急急进了内室,踩在了脚炉上, “冻得我脚指都是僵的了。” “这都要立春了, 怎的还没暖和起来?” -- 第75页 秋云笑道:“再过一个月就好了。” ** 另一边,彩玲又是溜出了正殿的月台, 抱着一堆布料, 准备出门, 却被门口门房守着的小太监拦住。 撕扯了半天, 小太监才勉强答应让她出去,并将时辰记录下来,又按了手印。 彩玲看着他的动作,气得眼皮子一阵跳。 她以前还是主子的贴身宫女时,哪个敢如此待她? 如今不过是出一次门儿, 被人拦下来,被多人围观,不够丢脸的。 出了宫门口,她跺了跺脚,才往内务府走去。 等她走远了, 那小太监才招来了一个看着就机灵的另一个人,忙跟上了彩玲,只看她去哪儿就成。 她可是借着给家里送布料,要来找每日出宫采买的小太监的借口出门的,怎么也要把事情做全乎了。 她还留了几块料子,准备到时候给自己做规制之内的衣裳穿。 将东西给了一个小太监后,又给了他一只镶了珍珠的银戒指,喜得那小太监眉开眼笑,连连保证送到。 这边结束了,她才去找了乌雅铎弼那儿。 乌雅铎弼现在看着她就头疼,还不得不好生待着,他们这一窝人,现在倒是狗咬狗上了。 将彩玲拉到了自己办公用的书房,此时另一个人也不在,她叹气,面有不耐,“又来找我什么事儿啊?没看到我在这内务府忙得脚打后脑勺吗?没有大事儿就别来了成不?” 彩玲抱臂冷笑道:“怎么能不来呢?当初应了你们安排进了景阳宫,事儿也替你们做了,怎么,这时候想要赖账了?你可要仔细想清楚了,不止我这儿捏着你们兄妹的把柄,就连外头我们裕瑚鲁家,也捏着你们乌雅家一家子的性命!” 听她这□□裸的威胁,乌雅铎弼顿时脸色一沉,却也没出声反驳。 “你瞧瞧我现在过得什么日子?就在景阳宫做一个杂役宫女,睡着大通铺,不时还要被那些人嘲讽几句,我可是受够了!三五日那些人寻衅滋事,她们还动手!我这手上,都不知道被挠了多少道子了!” “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每天都要扫雪搬柴碳,吃得也不尽如人意,你们的承诺呢?被狗吃了?” 看着乌雅铎弼这样一个内务府的小管事被自己骂得狗血喷头,毫无还嘴之力,彩玲心中连日於积的不平通了大半,着实畅快不已。 乌雅铎弼心中气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还得好声好气:“你且等等,你现在已是杂役的宫女了,运作也稍微简单些,可就算是想离开,不也得等贵人那里起来?我这儿你也瞧见了,一地鸡毛,说不上话,人家都欺负我是个毛头小子,这都是些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寻常的财物人家也不看在眼中了,我这正想着辙呢,姑奶奶。” “你可是为贵人那儿立了功,等贵人洗刷了身上的不详之名,生下皇子,那皇子身边,照顾的宫人便有四五十之数,难不成还安插不进去一个你吗?” 乌雅铎弼说话的声音越发轻缓,企图给她画一个大饼,徐徐诱之。 闻言,彩玲嗤笑,翻了个白眼,“是么?皇子那里乌雅大人都能使上力,偏偏就调离景阳宫……” 眼瞧着乌雅铎弼面色越发不好,她话锋一转,“不过,景阳宫毕竟是我们主子的地盘儿,内务府不得插手太过我也是晓得的,即是如此,那我就静候佳音了,乌雅大人可别叫我失望才是呢。” “毕竟,我这身子,还真是熬不住几日了!就怕什么时候说出去了些不该说的,影响了您就不妙了。” 乌雅铎弼额上的青筋直跳,心中不耐,“你放心,自然会尽快给你安排,娘娘的产期就在眼前,翻身之日指日可待,等那位倒了,亏不了你就是了!” 彩玲这才做出了要走的架势,挑眉笑道:“那成,那我就走了,和那小太监好说歹说才放我出来这一阵儿,再不回去,他要起疑了。” 乌雅铎弼听她现今的处境,面上微微带了点儿笑容,随即隐没消失不见。 “回吧,可别误了贵人大事!” ** 是夜,永和宫后殿。 茉莉从珐琅花草捧盒中拿出来一碗药,心中忐忑不已,额际冷汗直冒,手都微微发颤:“能,能行吗?催产药都有极强的副作用,这损伤的,是您的身子啊……” 茉心站在一边,也是大口喘气,惴惴不安。 “奴婢,奴婢也觉得过于冒险了,不然还是再等等,万一,万一明日就直接发动了呢?还不必用这催产的汤药。” 乌雅贵人夺过药碗,眉目之间,满是孤注一掷的狠绝与镇静。 仿佛这不是她的命一样,像极了走投无路的赌徒。 “我有什么办法?这是最后翻身的机会了,如何能将它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万一明儿不成呢?退一万步讲,就算明儿自己发动了,万一是在这个时辰呢?什么都晚了!” “左右这孩子已然足月,催产药的药量亦是轻微,没关系的。赌输赌赢,全在老天爷一念之间,我认了!” “可……” 她伸出手竖起,“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说罢,一口将药灌了下去,面不改色地将帕子拿起来,擦拭嘴角,看的两个宫女心惊肉跳。 “这药,一个时辰后便会见效,你们届时就去找太医来,若是太医问起,就说我今儿贪嘴,不小心多吃了一些山楂,导致提前发动。” -- 第76页 两人见木已成舟,也不必再劝,垂首应下道:“奴婢记得了。” 而后退出了房间,赶忙将药碗收拾起来,生怕被两个月前就被派到这儿的嬷嬷们闻出了味道与安胎药不同。 临走,还弄出了不少山楂核,引得几位看过来的嬷嬷怒斥道:“小主馋的厉害,难道你们也不知道轻重?这山楂孕妇哪能多吃?还用了这许多?你们干什么吃的?” 两人忙不迭请罪,那嬷嬷却是理会都不曾,直直进了屋子。 一个时辰后,乌雅贵人果真发动,疼得面色苍白,冷汗直冒,一双黑黢黢的眼盯着茉莉,示意她去请太医。 那嬷嬷大喊道:“快!烧热水,安胎药,棉布,剪刀,都备好!” “尤其是热水,重中之重,绝不能断了,一定要供上!” 至此,永和宫后殿就忙了起来。 前头敬嫔听到了动静,慌乱之中起身,穿着寝衣,披着大氅,抱着汤婆子就走到了后殿。 看着众人忙乱却甚少出错,当即放下了心。 她身为主位妃嫔,皇嗣即将出生,自然要在这里守着。 看了眼,便回了前殿坐着,身边的海棠轻声提醒她,“娘娘,过了子时,今儿是二月二了!” 敬嫔原本还有些疲倦,微微阖眼,用胳膊支着脑袋。 闻言,却是一下子睁开眼睛,眸中情绪纷杂变换,最后归于平静,“真是个好日子。” 瞧她,人都睡迷了,忘了日子。 这人为了翻盘,还真能对自己和孩子下得去手,看得她都是一阵心惊,心底发寒。 人心薄凉到一定程度,怕就是乌雅氏这个样子了吧? “等天亮了,宫门开了,就去乾清宫和其余几宫禀报,就说乌雅贵人发动了,若是在这之前生下了孩子,那更好了。” 海棠闻言应下,看了眼屏风后紧紧闭着,而后开开合合的红色雕花扇门,不禁胆颤。 都道虎毒不食子,对自己骨血相融的亲生孩子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这乌雅贵人,当真是为了权利,都要疯魔了。 有了孩子,以后往上爬的机会还会少吗?偏钻了牛角尖,非要走旁门左道,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 海棠走到门口,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已是偏西,“再有三个时辰,差不多就开始天亮了,皇上常年御门听政,只会起得更早,乾清宫那儿,倒是可以早早去报。” 她回到了敬嫔身边,“孩子哪一日出生不要紧,可要紧的是,主子,这孩子在这样一天出生,那咱们还有优势吗?” 敬嫔面无表情,嗤笑道:“管他呢,本来就是白捡的便宜,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随缘吧。” 她挑眉,又是支着脑袋低声笑道:“这个孩子,极有可能,又要被乌雅贵人给换出去了。” “可这次,她要找谁呢?佟贵妃已有了将四阿哥记在自己名下的心思,钮妃看不上她,靖嫔年轻,安嫔自己都难保,端嫔……端嫔倒是想呢,可她争得过我?剩下的几个主位,不是有子,便是母族式微,她找谁呀?” “难不成还指望着太后再养一个不成?还是让皇上像养太子一样养着?” 她冷笑:“太后那儿尚且有可能,但皇上那儿,做梦呢?别以为生在了好日子,皇上就会刮目相看,得看人家的生母是哪位。” 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3章 六阿哥 富察舜华一早起来, 就听传信儿的说永和宫那儿昨儿半夜发动了。 乍听到消息,她竟有一种果真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 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 梳了个两小把头, 随意插了两支珠花, 本想要直接去永和宫的,就听见那头来了信儿, 说是乌雅贵人又生下了一个阿哥。 丛双闻言,顿时面色淡淡,“那乌雅贵人这运道倒是好得很。” “还没说完呢,她也不知怎的, 突然就发动了,有些难产, 挣扎了一夜, 生的比四阿哥那会儿还艰难,听说, 好像是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了。” 闻言,富察舜华这才抬起头来,皱眉道:“不能生了?真假啊?” 不说别的她不知道的几个公主, 就这乌雅氏, 历史上的孝恭仁皇后,所出的四阿哥,还有个亲兄弟十四阿哥胤祯和他争夺帝位呢。 这不能生了?那十四阿哥怎么办?被蝴蝶掉了?还是另外找个生母? 咋这么玄幻呢? 她又看向来报信儿的漾月, “真不能生啦?” 漾月只差拍着胸脯保证了,“再没比这更真的了,今早御医在那儿等着小阿哥降生, 乌雅贵人难产大出血,好容易止住了,须得做足了双月呢!就这,日后身子大体也是大病小灾不断。” 她这可是才生了两个啊!就身子坏了? “那,有痊愈的希望吗?身子坏了,可以拿着药材好生养着啊,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五年,总能养好的吧?” 漾月微微摇头,“怕是不成,御医是什么人,皇宫自是珍稀药材无数,他都如此说了,自然几率不大。” 富察舜华叹气,摆摆手道:“既然孩子生下来了,那咱们也不必去了,将礼送到也就是了,左右乌雅贵人也不一定愿意我踏足她的后殿不是?” “孩子刚刚出生,改日再去吧,我先用早膳,今儿龙抬头,昨晚不是卤了猪头肉?拿来用两口。” -- 第77页 墨竹这就直接跑了出去,秋云接过了她的活儿,摆着碗碟,“昨儿奴婢经过膳房,就闻到味儿了,那香气,实在霸道,奴婢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这赵太监做卤味果真是有一手!” 富察舜华心有戚戚地点点头,谁不是呢?昨晚她也闻到了,卤味的香气顺着风吹了进来,只要有人开门,就能闻到一丝似有若无的食物香气,着实勾人。 要不是她晚膳已是吃了七八分饱,都想要再叫一点儿了。 “告诉膳房,再煮上几个猪肘子,还有猪蹄儿,下水处理干净,别嫌弃费面粉醋什么的,煮一副两副的,不要腰子,到时候给咱们宫里添个菜,一起乐呵乐呵,等内务府送来了,一并把银钱给他们。” 想到昨儿那味儿,她不由又是咽了咽口水。 还行,好歹大早上还能吃一口猪头肉,虽然她不怎么喜欢。 有了吃的,富察舜华很快就将乌雅贵人一事抛到了脑后。 ** 时间缓缓而过,一晃就到了四月里。 春光大盛,草木泛着新绿,御花园花朵吐蕊。 一个月就这样顺顺当当地过来了。 不过,倒也不算多顺当,就在太皇太后寿宴当日,富察舜华所做的椅子散开了。 对的,没错,就是散开了。 外表看着完好无损,可只要坐上了人,就等着摔个四脚朝天吧。 幸亏她那一阵儿三五日就要吃一次锅子,就着卤味儿,胖了不少,觉得那椅子间隙有点小,往后踢了踢,这倒好,直接散架了。 就这恶心人的小招数,不用说都知道是谁做下的。 无非就是瞧着自家妹子生了皇子,又抖起来了嘛? 到底是国宴之上,富察舜华也没计较,只叫人换了一把,就笑笑坐下了。 梁九功还下来将人臭骂了一顿,拿着拂尘又打又骂的,“你们这些个废物,椅子都带来了坏的,要你们何用?若今儿伤着娘娘玉体,有你们的挂落吃!” 富察舜华可不想因着这点破事儿在寿宴上丢人现眼,被人指点。 只是,到底有不少人瞧见了这椅子散开的一幕。 后宫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一直都在。 王公大臣家中的后宅也未必真的平静如水。 可这事儿摆在了明面儿上,那就真是不好看了。 那乌雅铎弼,现在已是被贬为最低等的管事了。 乌雅贵人不可谓不精明,怎么会有这般蠢的堂兄弟? 他可知,若她真的没挪椅子就坐下去了,丢的是康熙的脸? 真蠢死了,要不是后头还有个乌雅家,光凭他那点花言巧语,还真以为自己能力多强,有三寸不烂之舌呢? 富察舜华每每想起这事儿,既觉得可气,又觉得可笑。 眼瞧着就到了寿康宫,她与博尔济吉特庶妃就说到了刚出生的六阿哥。 “说是胎里没养好,先天不足,亏得生在皇室,有无数的药材供养着,这乌雅贵人也是,孕妇除了吃食,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的,她毫不在意,也可怜了六阿哥。” “太医都说了,乌雅贵人的情绪是主因。” 见她如此为六阿哥担忧,富察舜华转过头来,“没办法,六阿哥倒霉,摊上了这么个生母,投胎在谁的肚子里,也不是他能选择的。” 见博尔济吉特庶妃还是愁眉不展,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随即试探着问道:“你喜欢六阿哥?想要养着他吗?” “他现在养母不定,敬嫔在那儿养着呢,皇上也没明说,你要是想,我帮你争取。” 博尔济吉特庶妃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可别!你可吓死我了!乌雅贵人的孩子,我哪敢养着?再说了,小孩子天□□哭爱闹,我可受不住,寿康宫有一个小哭宝五阿哥就够了,你可别坑我,我不想养孩子!” 富察舜华这才把头缩回去,翻个白眼,“嗐,我还以为你是喜欢六阿哥呢,这才动了心思。” “六阿哥我才见过几次?只是见五阿哥见得多了,人家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看着六阿哥就说瘦瘦弱弱的,心里不免有几分怜惜。” 富察舜华一瞬间懂了,这是五阿哥激起了她的母性,连带着看六阿哥都心疼了。 “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别总说什么母慈子孝,父母不慈子孝,父母慈子不孝的事情多了去了,总有不爱孩子的父母,总有不孝顺父母的孩子,乌雅贵人显然就是这特例之一,不能以常理度之。” 说罢,博尔济吉特庶妃就拉着她去瞧五阿哥,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十分激动,“你不知道,可好玩了,身上胖乎乎的,胳膊和夏天吃的莲藕一样,一节节的,睡觉举着双手,攥着拳头,和投降一样。” “而且能吃能睡,来了这许久,也没听怎么哭闹,乖着呢!” 富察舜华一想起那场景,乐不可支。 “那太后娘娘一定喜欢极了五阿哥,我弟弟小时候,看着乖是乖,但是个夜哭郎,晚上,那几个奶娘都睡不安稳,时时要起来照顾,平时也爱哭,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说罢,眸中带了一丝对旧时光的怀念。 “想他了?你身为嫔位,有召见亲眷的权利,且应你说,你弟弟现今才五六岁,远不到男女大防之时,叫你额涅一并带来,正巧我也瞧瞧你心心念念挂在嘴边的弟弟是什么样儿!” -- 第78页 “上次在正月里额涅递了牌子入宫,下一次总得等等,我弟弟到底是男子,得同皇上通气儿。” 见自己未成丁的弟弟都这般麻烦,博尔济吉特庶妃又是抱怨起来。 “说起来,我也想我的兄弟们了,只是如你这般见面都困难,别说是我那几个成人的了,何况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科尔沁?怕是十年都难见到一次。” 两人一路说着,便到了五阿哥的居所。 里里外外四五十个宫人看着,甚至是因为在太后的寿康宫,把守更是严密。 两人坐在摇篮前,博尔济吉特庶妃兴奋得不得了,“你瞧你瞧,是不是,是不是特别可爱!” 富察舜华瞧着与博尔济吉特庶妃描述别无二致,甚至还吐出了一个舌头尖的五阿哥,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伸出手,将小被子盖到了五阿哥的肚脐处,“小孩子最怕肚子着凉了,会拉肚子。” 然后又拿着手指戳了戳他攥得死死的小手,整只手才能握住她一个手指,软乎乎的,叫人喜欢得紧。 博尔济吉特庶妃见她如此,挑眉笑道:“怎么?喜欢?喜欢要么你就抱养一个,要么就自己生一个,以前在草原上总烦小孩子吵闹,现在进了皇宫,令行禁止,言出法随,整个宫里都细声细气,轻手轻脚的,叫我这种习惯了热闹的,实在感到无所适从。” 富察舜华看着自己被五阿哥紧紧攥着的食指,笑容略有些无奈,“我又何尝不是呢?以往的确喜欢安静,但安静过了头,心中无端烦躁,只觉得空落落的。” 都说满宫的嫔妃都喜欢孩子,怕也是有着深宫寂寞这个原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4章 御花园再遇(偏日常) 两人正看着五阿哥说笑着, 一位叫朝颜,模样平凡的宫女就走了进来,恭敬道:“二位主儿, 今早早朝, 皇上设武英殿造办处,下令,凡放匠之处, 妃嫔不得行走。” 两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富察舜华轻轻道:“主要是太和殿啊,那一场天火可把它劈得不轻,都被劈了多少次了, 建筑太高了……” 不劈它劈谁啊? 把五阿哥的虎头帽给正了正,富察舜华摇头道:“得了, 又得缩在宫里了,至于召见家人, 也得缓一缓了。” 她向博尔济吉特庶妃告辞, 派人告知了太后一声, 便出了寿康宫,坐着轿辇, 去了御花园。 正巧路上看到人搬着几盆品相不俗的山茶花,她问道:“这山茶可有主了?” 为首的太监见她感兴趣, 忙道:“见过靖嫔主子, 这山茶花本就是要分送到各宫娘娘那儿的, 正巧您来了, 就是缘法,您先挑!承乾宫的贵妃爱牡丹,永寿宫的娘娘爱剑兰, 以往送去这山茶,都不要的。” 但是,他也并未说,延禧宫的那位卫庶妃是十分喜爱这等花儿的,她在延禧宫惠嫔那儿有些脸面,惠嫔收下的山茶,每次都被赏给了卫庶妃。 只是,到底不是惠嫔自己喜欢,她不上心,内务府的人对卫庶妃能有多上心? 在他们眼里,一个小庶妃,还真就看不大上。 富察舜华挑眉,笑着道:“我也就是图个好看。” 便随便指了两盆,并未挑特别稀有的品种,那太监自是感激不迭。 就算承乾宫永寿宫那二位不要,也得把姿态做足了。 连忙叫了几个小太监,“你们几个,把这花儿送去景阳宫,仔细着些,掉了一片儿叶子,仔细你们的皮。” 那太监分派人去旁的宫里,给富察舜华闪开了路,“您请。” “主子,绛雪轩那儿的海棠花开了,满树都是,漂亮着呢,您去年还说没赶上时候,去看看?” “去年啊,”富察舜华轻笑,“去年啊,去那儿遇上了僖嫔。” “不过,这宫中本就无聊,有美景可赏,也是极好的。” 还未到绛雪轩,就看到荣嫔母女在海棠树下捡着花,二公主爱美,又是宫中实际的长女,更是受尽宠爱。 “额娘,额娘,”小姑娘把花簪在自己发间,“你看,好看吗?” 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小小年纪,丹唇凤目,带着属于皇室子弟的骄矜之气,很有一国公主的风范。 只是听说,清朝前期的许多公主,都是要抚蒙的。 所以,即使汉化了,荣嫔也不会将女儿养得太过温柔娴雅。 母女二人听到了脚步声,循声望去,就瞧见了迎面走来的富察舜华。 二公主爱美,不论是首饰,还是摆设,还是宫人,都要好看的,炒一盘家常菜,也要摆得清爽怡人。 看到富察舜华过来,她顿时就挪不开眼了。 “我走近了,就听到了孩子的笑声说话声,猜是荣嫔姐姐和二公主,果然是!” 荣嫔揽过了盯着人家脸一直看的二公主,嗔了她一眼,“妹妹这是打哪儿来?”又拍拍二公主的肩膀,“这是你靖嫔妃母,快见礼!” 富察舜华见了乖乖巧巧,玉雪可爱,一直盯着她看的二公主,心中有些喜欢,便道:“快别了,二公主可乖巧呢,荣嫔姐姐何故说人家素日爱闹腾?” 二公主只盯着富察舜华看,对这些话浑不在意,反正她额娘也没说假话。 荣嫔乜了眼眼珠子都不转了的女儿,凉凉笑道:“哪儿啊?你是没瞧见,小孩子爱美,今儿非拉着我出来看海棠花,看我染蔻丹,非要让人捡了花,回去自己也染。” -- 第79页 又点了点她头上的海棠花,“平日里,用饭的餐具必得是她自己配出来的一套,给她簪的珠花不别致了,又要闹一场,睡醒了,宫里留守的宫人不是她喜欢的那个,还要闹。” 总之,一切和脸看齐。 爱美也就罢了,还爱看美人儿,真叫她百思不得其解。 荣嫔虽说得含糊,但富察舜华也听明白了,合着二公主小小年纪,还是个重度颜控啊。 难怪一见到她,两眼就冒光呢。 刚刚那盆山茶离开时,顺手折了一小支,拿在手中把玩,她抚摸着二公主的发髻,将其插在了她的小发髻上,更显自然清新。 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靶镜,水银面的,“刚刚内务府给我宫里送山茶,我折下了一支,你瞧瞧,好看吗?” 二公主拿着嵌珐琅的银靶镜,左照右照,都觉得还是靖嫔妃母插的另一边好看,便将海棠花拿了下来,扔在了地上的笸箩里。 这么一瞧,果真是顺眼了许多。 二公主在那儿自顾自照着镜子,荣嫔却觉得又哪儿不大对劲儿。 这靖嫔,怎么随身还带着镜子呢? “刚刚从寿康宫那儿回来,瞧了眼五阿哥,长得可真是壮实,腿啊脚啊的扑腾着,却不哭闹,很是乖巧。” 说到孩子,荣嫔便来了兴致,“五阿哥,看着就是个身子壮的,那日洗三,你生病了未至,那哭声,响亮的很,都能把房顶掀了。” 五阿哥养在太后身边,注定与夺嫡无缘,她自然无需避讳太多,“都说是个健康的好孩子。” 想到自己早年间先天体弱没了的四个孩子,荣嫔眉宇间不禁染上一丝愁绪。 见她神色不妙,富察舜华赶忙转移话题,“最近姐姐可是见着三阿哥了?实话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具体的样子,就在冬至日正旦日靠着身形远远瞧了眼,说起来真是惭愧。” “小孩子见风长,几个月不见,应当长得更好了吧?” “胖了足足五六斤呢,抱着都坠手,脸越发地圆润了。” “小孩子嘛,三阿哥已经大一些了还算好,刚出生的孩子,就像五阿哥一般,真是一日一个样子,三日不见,都不大敢认了。” “当初我弟弟就是如此,刚出生就一个红皮小孩儿,几日不见,就变得白嫩了,五官也撑开了。” 荣嫔心有戚戚地点头,“二公主和三阿哥姐弟也是如此,但也不至于叫我惊奇,就是吧头一次生下孩子,险些没敢认。” 听到额娘提到了自己,还在照镜子给那一支小山茶花来回换位置的二公主抬头道:“额娘,怎么了?” 荣嫔嗔她一眼:“玩儿你的吧!” 闻言,二公主扭过头,继续照着镜子。 作为一个小仙女,她不和额娘计较。 正巧大公主带着宫人途径御花园,一眼就瞧见了相谈甚欢的荣嫔以及自顾自照着镜子的二公主。 最近太后顾着新到寿康宫的五阿哥,不免有些兼顾不得她。 她自小也算受尽皇太后的宠爱,往常寿康宫只她一个孩子,太后自然上心,如今五阿哥小小一个孩子来了,太后分心,自然落在她身上的心思,也就没那么多了。 纵然有些嫉妒,但她知道,自己只是养女,皇宫的人待她已经足够好了。 五阿哥,是她的弟弟。 她暗暗告诫自己。 但是她多想要如乌灵珠一样,可以肆意在自己母亲身边撒娇卖痴?肆意笑闹? “乌灵珠?做什么呢?”她瞧见了在那儿臭美的二公主,唇角不由泛起笑意,她远远望着二公主,看到了她手上的花儿,“这又是打哪儿来的绢花?瞧着可真是逼真!” 二公主素日虽不大喜欢这大公主,却也极有礼貌,“大皇姐,这不是绢花,是真花,是靖嫔妃母折下来给我的。” 大公主凑近了瞧,“这一支甚是好看,素馨可爱,和你今日这一身衣裳也搭配。” 把二公主哄得眉开眼笑。 荣嫔和富察舜华就在那儿坐着瞧着,大公主上前,十分有礼道:“见过靖娘娘,荣娘娘。” 两人拉着大公主说了一会子话,大公主便极有眼色地离开了。 “去年戴佳常在那事儿,实在多谢妹妹了,不然,她出事儿,我这个主位,难免也要被牵连吃挂落。” 她蹙眉,“这安嫔,自打成了这后宫第三人,就越发放纵自己了,对着我们这些人都时常不大客气,更何况旁的那些庶妃答应常在之流?欺软怕硬的货色罢了。” 有子的妃嫔,她从不敢过分招惹,只敢拿着她宫中尚算受宠的低位妃嫔出气。 就算是延禧宫也不能完全避免。 毕竟那儿有个容色绝俗的卫庶妃。 至于长春宫?呵! 那是被欺负了也得忍气吞声的主儿。 又传来了脚步声,两人话音止住,齐齐望向来人。 一看清人,富察舜华顿时挑眉一笑。 哟!这不是僖嫔嘛? 她今儿还提及僖嫔,没想到就是这般凑巧,碰到了。 一见到富察舜华,僖嫔面色更是不好了。 现在,每每见到富察舜华,她就会想起冬日夜里那个冰冰凉的雪球,碎成渣,灌进她脖领的感觉,头发被打散,毫无形象可言。 想到这儿,她被打中的地方感觉隐隐作痛。 -- 第80页 富察舜华坐着笑着道:“是僖嫔啊,来时我还在想,去岁我说过,希望还能与你一道游园看海棠,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到了时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5章 往事 僖嫔冷笑道:“可不是巧吗?只是, 我倒是没了游园的兴致,只怕,不能如靖嫔娘娘所愿了。” 富察舜华放下手中的茶盏, 笑道:“没关系,正巧我也不想和你一道, 先前就是客气说的。” “毕竟啊,和你一起, 我怕我忍不住给你几耳光,再把你踢到假山流水旁,给你洗洗嘴。” 荣嫔闻言,一口茶呛在了嘴里。 僖嫔面色微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也是想起了除夕日的事儿。 富察舜华起身,对着荣嫔道:“突然想起宫里还有些事儿, 我就先告辞了。” 说罢, 朝着阶下走去, 途径僖嫔时,淡淡笑着,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留情, 帕子一甩, 就打在了僖嫔脸上, 还踢了她的腿一脚,差点没给跪下。 “哟!”富察舜华嘴角噙着笑意, 感觉自己特别像升级流文里欺压主角,陷主角于死地的恶毒女配,但感觉却是意外地爽。 “僖嫔可站稳了,可别行了大礼, 咱们可受不起。” 僖嫔对其怒目而视,“你别得意太早!” 富察舜华回首,嘻嘻笑着。 她比僖嫔高了不少,因此微微垂首,俯视她道:“古人说过,君子戒自欺,求自谦,我自然晓得这志得意满的害处,僖嫔你不是已经为我示例了吗?我定然要以你为戒,日日警醒。” 僖嫔被气得话都说不出,嘴唇翕动,染了海棠红色蔻丹的手指指着她,一颤一颤,“你……” 富察舜华摊摊手,摇摇头,回头道:“走了,回宫,还有事儿呢!” 等僖嫔人也负气离开,荣嫔才忍不住,唇畔的笑意越发明显,嘴角越咧越大,最后更是笑出了声。 二公主虽是小孩子,可自小生活在皇宫,也比普通的孩子对气氛的变化感知也为敏感敏锐。 刚刚两人吵起来她还不敢说话,只在一边躲着暗戳戳看热闹。 看到僖娘娘被靖嫔妃母气得不轻,她也笑了出来。 荣嫔嗤笑:“明知道讨不到便宜,还非要凑上来!” “走了,咱们也回去!” ** “皇上,您尝尝这茶,是拿着去岁的梅间雪泡的,十分轻浮,又有清冽之气,配上好茶,更是回味无穷。” 富察舜华巴巴地将茶奉上,笑容甜腻乖巧,处处透着殷勤。 康熙接过茶水,水温正好,味道却是也是上乘,忍不住多呷了一口,而后放下,笑道:“怎的今日变了性子一般?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往日你对朕,可没这般热情。” “每每你有求于朕的时候,就是这副模样。” 被点破目的,富察舜华也不尴尬,直接爽快承认下来,“是,妾的确有求于皇上。” “今儿去寿康宫瞧了五阿哥,见其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就想起了妾的弟弟李荣保。” “他并未成丁,今岁才虚岁七岁,能不能,下次妾的额涅入宫探视时,一并将他也带来?妾实在思念得很。” 康熙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却原来是这个。 没想到这娇气包素日有些胡闹,但大事大节上,十分明理识大体,断不会叫人为难。 倒也无愧她的大家出身。 想到两月前的那一遭,康熙心中对乌雅家的不喜更是添了一层。 不是他说,乌雅贵人虽总是出昏招,那也是情急之下的,国宴之上捣乱,她不敢。 也就乌雅铎弼那个蠢货,能想出这样的蠢招数来。 但不可避免的,这是借了她乌雅贵人的势。 “这有什么?你素日总提起你弟弟,朕倒是还没见过,前几回皇祖母和皇额涅也提起了你母亲和弟弟,同为科尔沁来的,总归有几分亲近,届时别忘了叫你弟弟给她们二位去请安去!她们现在就喜欢这样的半大孩子,只瞧一眼,心里都欢喜。” 听着这是成了,富察舜华笑意更加真挚,连忙起身谢恩道:“多谢皇上格外加恩,妾感激不尽。” 康熙忙把她扶起来,“不必多礼,你弟弟才多大,与胤礽同年出生,还是个奶娃娃呢,哪就需要避讳了?” “不过你有这个心,倒是好的。” 富察舜华又是适时地露出一抹笑意,道:“这是应该的,自来外男甚少踏足后宫,便是年纪再小,也是个男的,自当上报。” 很快便有人将夜宵摆了上来,大都是一些清淡易克化的。 “如今天儿热了,皇上尝尝景阳宫膳房做出来的凉面,酸甜咸辣适口,佐以青菜豆芽黄瓜丝等,更是爽口,好吃着呢!” 等用好了,漱口了,两人入了内室,自然又是一度**。 翌日一大早,富察舜华起身,只觉满身酸痛。 “热死了,快拿冰盆来!动一下就一身汗,叫人再备热水,我要沐浴,在这当口,就把早膳准备上吧。” “主子今儿起得倒早,是热醒了吧?冰盆还是别用了,奴婢拿着扇子给您扇风吧,那东西寒性大,且皇上每每都警告您,还是算了吧。” 一听康熙交代过,富察舜华更是蔫哒哒的。 见她默认,秋云拿起了扇子,慢慢给她扇风。 -- 第81页 自打上次她主子因着吹了风高烧反复,这皇上将她们各个打了一顿不说,他自己对主子也越发上心了。 这不准那不许的,管得巴巴的。 她拿起手边的泥金梅花玉骨扇子,慢慢扇着。 看富察舜华兴致不高,她笑道:“今早膳房那边过来,说昨晚做了泡椒凤爪,还熬了卤汁,今早一大早就把鸡腿,鸡翅,猪肘子,猪蹄儿什么的放进去了,肘子和蹄髈可能还不大好,但是鸡腿鸡翅定然好了。” 听到泡椒凤爪,她不由开始分泌口水。 等坐到了浴桶里,她和秋云道:“泡椒凤爪泡了一夜了,定然入味了,一会儿拿来些,其他的照旧。” 沐浴过后,一身清爽,她才精神了点儿。 “对了,一会儿你叫膳房试试,把里脊肉切成女子一半手心大的薄片,腌制后,裹上兑水和鸡蛋液的黏土豆粉,下油锅炸到金黄熟透,但又不会特别硬,软酥软酥的,捞出来,再上火用淀粉勾兑,加糖加醋,弄出酸酸甜甜的汁,不必加盐,将汁浇在肉上,我觉得定然好吃。” 这可是未来的东北名菜啊,现在可没有呢,光绪年间才被发明出来,她先吃口吧,真馋这一口不行了。 她不大会做,但她爸她爷爷她哥都会,隔三五天就馋了,哪怕没人给她做,外卖再贵也要订一次。 但来到这儿几年,就忍了这一口几年。 说来真惨,为自己鞠一把同情泪。 秋云忙记住,生怕自己忘了,忙一字不差地告诉了外头的墨竹,“你可记住了,主子还说了,怎么味道好怎么来,但大差不差,我想着,这个东西,应当就在那个酸甜的汁上。” 墨竹点点头,思忖片刻,“行,我去告诉膳房,叫他们琢磨琢磨,实在不成就多做几次好了,总能有满意的。” “你快回去陪着主子吧。” 墨竹出门,一下子就瞧见了容色晦暗,皮肤粗糙,看起来被磋磨的厉害的彩玲,略一挑眉。 她冷笑,若非后头还有个乌雅贵人,用这一口气撑着,怕是早就跑了吧? 彩玲子夜看到了墨竹昂扬的身姿,又出了景阳宫,却是直直去了前头的永和宫蹲守,到底等来了茉莉。 她眸光狠戾,“我不管,若是三日内,再没有消息,你们也别怪我了!大家一起下阎罗殿,好歹也有个伴儿!” 她笑嘻嘻的,“今儿好歹遇上了你,若遇不到你们那儿的人,我想着还不如直接捅出去,你们运道倒是不错。” 这样水深火热,猪狗不如的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若非宫女不能自缢,会牵连家人,她有时都恨不得一死了之! 但乌雅家也别想好过! 都过了这许久了,六阿哥那边还没个音讯,她如何还不不明白这是乌雅家在敷衍她,稳住她? 呵! 大伙儿一起共沉沦,这才有趣呢! ** 永和宫后殿,乌雅贵人听了茉莉的复述,气得脸色铁青。 她还没布置完善,尚有漏洞,就被这个天杀的不得不逼着开始收网。 偏偏,她们家,她,都对宫外的裕瑚鲁家无能为力。 她亲哥哥前年年底在烟花之地狎妓,喝的高了,什么事儿都对着那个妓子秃噜出来了,吹嘘得厉害。 就是他依着她在宫里名头,收钱替人安排官位一事。 偏偏那个妓子的恩客还不止她哥哥一个,也是不凑巧,没几日就被赫舍里家的一个旁支子弟赎了出去,成了良籍,做了人家妾室。 这妓子自恃有了依靠,又想讨好赫舍里家,便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那子弟。 可在青楼狎妓,又肯以青楼女子为妾的,又能是什么精明人?不过酒色之徒罢了。 赫舍里家那人本就花天酒地,每月的银钱也不大够用,尤其是纳了这个妓子,给她赎了身,更是两手空空。 这不,就打起了乌雅家的主意。 又是入了夜,两人都喝了酒,争执间,她大哥失手将人推到了地上堆着的石砖上,跌跌撞撞地赶忙跑走。 冬夜里,又是失血,又是醉酒,加上天寒地冻,无人经过,在阴暗的小巷子里,不过两个时辰,那人便没了性命。 后来因着无人见到大哥,与赫舍里家那个子弟有旧怨的也查了一通,皆有人证证明不在场,加之他饮酒,此案也就被断为是他醉酒后走路不慎跌倒,以致失了性命。 可从开始到结束,一幕幕,字字句句,皆被裕瑚鲁家的彩玲的二哥瞧在眼中,听在耳中。 没几日,甚至赫舍里那个子弟的头七还没过,那妓子就被赶出来,那对父母心中料定有她的缘故,多一刻都不想见到她,因而,裕瑚鲁家寻了空隙,将人带了回去。 至此,两家的相处,也就彻底变了味道。 狎妓,犯宵禁,卖官鬻爵,故意杀人,还是旗人,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陷乌雅家于死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6章 对质 尤其是裕瑚鲁家看着她一步升天, 心中嫉羡不已,如何能放过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更何况她不是没有打压过彩玲的。 谁叫她容貌着实出色? 她当初赶在彩玲前承宠,也就是占了年纪大, 长开了的便宜。 所以,后来,她有意无意地,就将彩玲安排个不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差事,最后甚至将她分到了景阳宫。 -- 第82页 没想到, 她却因此起来了, 还敢和她叫板了。 “行了,少不得要按她说的那么办了,两日后正好是妃嫔聚首之时,虽然急了些,但加紧布置, 倒也没什么。” 只希望不要出了纰漏才好。 听彩玲之前说, 好几只老旧了的簪子她都直接报了遗失, 足有七八个,应当不会特意注意那支木槿花的。 她偏头,问着茉莉, “那人可骗过了?” “前些日子, 奴婢叫人装作景阳宫的宫女, 趁着那和靖嫔有意议亲的侍卫落单, 将那簪子偷偷扔在了他面前,已是特意叫他听到了那是靖嫔的发簪,他捡起来了,并且已经买通了和他一起当值的侍卫,便是他不拿着那簪子, 到时候也会出现在咱们眼前。” 听到这儿,乌雅贵人面上才露出一丝笑容。 “现在,万事俱备了。” 听到了茉莉的转述,她也晓得,彩铃这个状态,属实坚持不了几日了,已经是歇斯底里了。 承乾宫,佟贵妃坐在上首,面容严肃,逡巡着众人。 “本宫知道,宫中生活无趣枯燥,许多姐妹难见天颜,心中愁苦难抒,”她顿了顿,视线从上到下,落在了富察舜华的身上,“但是,你们也万不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这话说的,许多人都是一头雾水。 宜嫔是个性子直爽的,闻言冷笑道:“贵妃这是何意?话也别说的太过遮掩,咱们姐妹,听不懂,也受不起这盆污水!” “宜嫔所言正是咱们心思。” 众人附和道。 佟贵妃面色不变,紫苏从后头出来,呈上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只红宝石木槿花簪。 “昨儿去乾清宫,路上遇到了乌雅贵人,我二人瞧见一个侍卫怀中掉出来一个匣子,里面掉出一只簪子,原也没放在心上,谁还没个未婚妻?可不想,乌雅贵人身边的茉莉却道,这看着像是靖嫔你的簪子。” 说罢摆手,看向富察舜华,叫紫苏拿下去,“你认认吧。” 说的是满语,自然一听便知是谁。 “正好,那侍卫我也叫人带来了,你们对证一番吧。” 富察舜华见了那簪子,不由冷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贵妃你就从未想过别的可能吗?旁的心思?可笑!你是说我秽乱宫闱?” 一把将手边的茶盏拂下去,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眸中尽是冷芒:“可笑至极!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佟贵妃面色不大好看,心知自己虽出言过于武断,但这也不是富察氏可以犯上不敬的理由! “靖嫔,你说话注意些!” “注意些?”富察舜华挑眉,“好个注意些,贵妃倒是厉害,事情尚未查明,自己出言朝着旁人身上泼脏水的功夫一等一好,旁人辩驳几句,便要注意些,您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严于律人,宽以待己,真是厉害啊!” 说着,还鼓起了掌,“这样精妙绝伦的言论,有悖于常人的思维,我倒该给您鼓掌,鼓励一下了。” 手掌相击,清脆的声音在室内响起,钮妃越发憋不住笑,佟贵妃的心底越发焦灼,面色黑沉。 “不说把那个侍卫带上来?人呢?”钮妃懒懒靠在椅背上,“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难不成,被贵妃你灭口了?这屎盆子没准儿就死死扣在靖嫔身上了。” 佟贵妃再也忍不住,额上青筋都起来了,一拍高几,桌上茶盏轻颤,“够了,钮妃!你住口!” 心中却越发暴怒。 富察舜华依旧是站着,腰背挺直,明明佟贵妃在上,却有一种被她睥睨着的感觉,不爽极了。 “钮妃姐姐,可快别说了,这不就是戳到她痛处了?人家若想栽赃陷害,自有千般方法,人家是协理六宫的贵妃,内务府都要顺从她的心思,咱们不过小小妃嫔,哪抗得过?且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荣嫔唇角微勾,连忙端起茶盏挡住。 闻言,上首的佟贵妃神色越发不好看了。 一群人就看着几人在这儿唇枪舌战,神仙打架,不敢插一言半语,生怕遭了殃。 见富察舜华三言两语把屎盆子扣在了贵妃身上,心中皆是啧啧。 富察舜华看向佟贵妃,神情似嘲似讽,“贵妃,你可是说我有了旁的心思,又扯了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侍卫,若最后证明我是清白的,你当如何?” 僖嫔可是这其中除了乌雅贵人最想要见到富察舜华倒霉的,当即就跳出来道:“贵妃尊贵,难不成你想要她给你道歉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是那个牌面上的人!” 这种跳梁小丑,富察舜华连看他一眼都懒得瞧,“我富察家好歹也算名门,出身满洲镶黄旗,家中上下,莫不以此为荣,这盆脏水,我富察家决不受!你还是先想想该如何收场吧!” 她冷声道:“在这儿审有什么意思?总得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有皇上做个见证吧?省得证明清白了,外头还是有风言风语,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见富察舜华气定神闲,乌雅贵人心中微乱。 已经记档遗失了的簪子,却到了当初有意议亲的人的手中,怎么想怎么可疑。 佟贵妃怒气满满,“好啊,若我错了,你清白,我定然亲自登你景阳宫的门,给你赔礼道歉!” 她指着托盘,“那你说说,这支簪子,是不是你的?” -- 第83页 僖嫔抻着头瞧了眼,“哟!还是木槿花样式的,正合靖嫔闺名啊。” 富察舜华冷笑:“秋云,先去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来。” 她又拿起簪子,丢给丛双,“你来认认!” “咱们是有一支相似的,可是,上面有浇的艳色珐琅,且当初已是赏赐给了彩玲,都记档了,这个也没有珐琅,而且,没了珐琅,这个样式宫里都能找出不少来。” 闻言,乌雅贵人心中一个咯噔,险些没掉下椅子。 “命人将册子取来,省的旁人说咱们信口开河!” 闹剧已是到这儿,众人哪还看不出来,这就是专门针对靖嫔的一个局? 也不知道佟贵妃是不知情的打手,还是背后设局之人。 佟贵妃冷笑道:“珐琅可以刮下去,既然你们这么说了,那也许就是这个彩玲秽乱宫闱才是,但她身为景阳宫宫女,你为主位,亦是难辞其咎!” 富察舜华微微抬起下巴,“若真是这样,我无话可说,但是,我是清白的,不是吗?这与贵妃娘娘登门致歉,并不相干。” 承乾宫与景阳宫相去不远,毕竟同在东六宫。 秋云将东西取了过来,又命两个宫女押了彩玲过来。 翻到那一页,给众人都看了一眼,乌雅贵人看着上面白纸黑字,对众人的打赏,彩玲亦包括在内,只觉眼前一黑。 正在这时,那个侍卫也到了,在外面候着。 景阳宫那个叫萱儿的宫女扫了一眼托盘上的簪子,目光一凝,惊呼出声:“这……不是彩玲的簪子吗?” 佟贵妃听了皱眉,“你说清楚。” “彩玲刚被贬,当晚大半夜的,奴婢就瞧见她摩挲这个簪子,宫女的大通铺房间也是要留灯的,奴婢就偷偷瞧见了这什么样儿,当时还带着点红色珐琅呢,好看的紧,就是有的地儿掉了,就叫她拿着耳挖子抠下去了,第二日,她铺位那地儿还散着一些红色珐琅碎末子呢。” 彩玲闻言,惊慌失措,回首尖声道:“你别满口胡吣!这分明、分明……” 分明就是她偷摸拿出来的,不是赏赐的! 可若说出来,就成了她偷盗背主了,她只能暂且认下这个说法。 佟贵妃嫌弃她吵得心烦,“把她的嘴堵上,这样没规矩,若是本宫,先给她四十板子吃个教训!” 那侍卫也来了,佟贵妃早已感觉不妙,但还是问道:“我且问你,这个簪子,你哪儿来的?” 说着,紫苏上前。 那侍卫原本一脸茫然,瞧了眼这簪子,神色又羞又愧,忙跪下道:“贵妃娘娘恕罪,还请您从轻发落,奴才不是故意不归还的!奴才是从侍卫值房外的几盆盆景中捡到的,听掉了的宫女说是靖嫔娘娘赏下来的,想着应当能值几个钱,可以给家中老母拿药,但拿到了宫外当铺,良心难安,又拿了回来。” 闻言,乌雅贵人脸色更是难看了。 不是说是曾经想要议亲的人选?如何家境如此寒微? 人都错了,那这之后的一切,岂不该都乱了套?为何还是按着她原本安排的那样发展? 她百思不得其解,不禁看向了悠悠站着的富察舜华,灵光乍现。 想到一个可能,她手指微微颤抖。 察觉到有人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富察舜华望去。 哟,还是乌雅贵人呢。 她弯唇,对乌雅贵人回以一笑,却险些将后者笑得心态炸裂。 佟贵妃只觉这其中的关系乱的很,极难梳理,“册子上分明白纸黑字写着是赏赐给彩玲了,为何又到了旁的宫女手中?还有这出入记录,也与这侍卫所言对不上,彩玲这个时间并未出景阳宫宫门!” 那侍卫摇头,“奴才不知,她们只说自己是景阳宫宫人。” 富察舜华冷眼瞧着,问那侍卫:“我且问你,那宫女穿着打扮如何?身高长相如何?” “应当是贴身大宫女,有两个,梳着两小把头,不像杂役的大辫子,身高……”他微微低下头,面色有些红,“有一个宫女,穿着高底鞋,怕是比奴才还要高一些。” 荣嫔以帕掩唇,惊呼道:“这么高?宫中有几个?” 众人打量着这个侍卫,虽说在男子中不大显,但在女子里,穿着高底鞋还比他高的,已是高挑身量了。 钮妃适时出声道:“放眼宫中,能有这个侍卫身高的宫女已是极为罕见,若是各宫宫中的大宫女,那自然显眼无比,想来,是有人穿着大宫女的衣裳,故意的吧?” “侍卫值房?那地方,寻常的大宫女,还是两个一起,谁会闲的没事儿去那儿?还特特点出了是景阳宫的宫女,但景阳宫六个大宫女,身量皆是女子中中等,和地上这个差不多,那那两个宫女,是哪来的?” “这一整件事,不就是有人蓄意构陷靖嫔?” “诬陷与人有染,当真是恶毒心思!” 她将目光落在彩玲身上,如数九寒冬的凛风,刮的人肉都生疼,“想来,这个宫女,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7章 狗咬狗 一锣锣大戏落幕, 面对着众人看好戏还不加掩饰的嘲讽眼神,佟贵妃自觉丢脸的很。 竟又被乌雅贵人带累了。 就不该相信她,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 -- 第84页 她就知道, 皇宫这样的名利场, 哪有坐收渔人之利的好事? 对着彩玲也就不客气了, “说!这支簪子, 到底如何流出去的?你无法踏出景阳宫大门, 同屋的人也不敢盗窃, 因为这是记档的东西, 你该解释了。” 彩玲慌里慌张, 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嘴唇翕动着, “这、这……奴婢,奴婢, ” 她摇头晃脑, 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说出来每一桩每一件, 都是背主的大罪。 “是她!”她指着萱儿, 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语无伦次, “对,就是她!我自来与她不和,是她有意陷害主子,偷了主子赏赐的簪子, 与人里应外合,意图构陷奴婢与主子。” 萱儿呆滞了一瞬,不可置信道:“你是疯了?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我又不似你, 有张好脸,总是往皇上跟前儿凑,我模样普通,离了景阳宫还有什么好差事?在景阳宫好好当差,做个管事大宫女,对我来说就是极好极有脸面了。” “倒是你,前段时间因为差点把主子撞下了台阶,被降等,又对皇上心存妄念,才有可能背叛呢!” “你一个镶蓝旗包衣出身,费劲巴力入了皇宫,又生得如此,当谁看不出你心思呢?” 刷刷刷! 一瞬间,众妃的视线皆集中在了彩玲一人身上。 “镶蓝旗包衣?哟!和乌雅贵人一个旗呢。”宜嫔勾唇笑道。 宜嫔也加把火,“听到没?还差点把主子撞下台阶,者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也不知道她这条命能不能挨过四十板子。” “一方面她另有心思想踩着靖嫔直上青云,另一方面,怕不是遭了贬斥,对靖嫔怀恨在心吧?也难怪了。” “要我说,靖嫔妹妹,这种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你就该遣送回内务府,不然,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此话得到了场内人的一致赞同。 富察舜华做足了姿态,苦笑道:“原也是看她年纪小,就进了宫,举目无亲的,她性子又活泼,不免多宽容几分,没想到,这多几分的包容,反倒成了理所当然了。” “到底也算是我纵出来的,使她忘了尊卑有别,主仆有分,苦果也该我受着。” 钮妃冷脸,气场两米八,问道:“你是什么时间入宫的?谁为你活动的?” 彩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萱儿替她答了,“回各位主子,奴婢记得没错的话,她是十四年入宫的,那年正好十一岁。” 荣嫔轻轻刮了刮茶沫子,“还是与乌雅贵人同年入宫的呢,还都是镶蓝旗,真巧啊。” 至此,众人心中已有了判断。 彩玲心知自己无论如何无法洗刷这罪名了,看了眼闭口不言的乌雅贵人,心中发了狠,别指望她把这个罪背下来! 要死大家一起! 她可没忘了罪魁祸首! 她挣开众人的钳制,上去就抱住乌雅贵人的大腿,“贵人!贵人,你帮帮我,当初是乌雅家叫我做下这事儿,事成后,您答应向皇上引荐我的!现在事发,您总不能叫我一个人担了罪名吧?” “诬陷宫妃与人私通,也是大罪啊。” 乌雅贵人没想到她还真是昏头到如此地步,还没定罪呢,自己就能上赶着承认了,还把她带出来了! 一脚将她踹开,自己没稳住身形退后几步,宫女们也将彩玲拉开,她疾言厉色指着彩玲道:“你混说什么?我是与靖嫔娘娘有些小龃龉,但无伤大雅,你以为身份低微,就可以随意攀咬我?” “背主之奴,不可尽信!” 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先摘干净了,至于宫外的裕瑚鲁家,大不了再舍些人脉出去,左右他们家也不止彩玲一个容色出众的女儿,人家还有个更出色的嫡女呢。 秋云跟着将人拉开,在彩玲耳边道:“该说的就要说出来,尤其是更轰动更有价值的,不然,怎么有戴罪立功一词呢?” 闻言,彩玲一怔,咯咯笑了起来,状似癫狂,又是挣开几个宫女,秋云顺势一个趔趄退下,“好你个乌雅贵人,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这分明就是你的主意,你恨靖嫔横刀夺位,于是处处构陷,我是靠着你乌雅家才入宫的,自然事事听从,景阳宫也是你们家安排我进去的,不是吗?” “还有,太皇太后圣寿节上,你乌雅家手眼通天,国宴之上也敢动手脚,险些使皇室丢了大人!” 她指着乌雅贵人,“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坐上这贵人位分的?还不是你们乌雅家?窥、伺、帝、踪!让你前去偶遇的?写话本子都没你这般巧合的!” 乌雅贵人简直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窥伺帝踪,宫中的女人或多或少都做过,但说出来,那就是大罪。 尤其她是以内务府为依托,更是遭人忌惮。 她深吸一口气,就要开口,却听彩玲说出了更大的消息。 “你自打做了贵人,对我是百般不耐,生怕我有个露脸的差事,与你一样一朝飞升,当初六阿哥还未出世,你就说等彻底翻身后将我调到六阿哥身边当差,你做到了吗?” 她看着殿内众人,再也没了初时的惶恐不安,笑得大胆肆意,乌雅贵人眼皮子直跳,“难道众位娘娘就不好奇,她为何对奴婢这般不耐了,依旧百般忍让吗?” 乌雅贵人一眼望过去,眼神狠辣无比,“你住口!还敢攀诬!” -- 第85页 彩玲却不理会她,“因为我们家捏着乌雅家天大的把柄啊!她哥哥仗着宫里的妹妹,卖官鬻爵,杀了赫舍里家的在旗旗人啊!” 此话一出,满宫哗然。 佟贵妃双目圆睁,不由站起了身。 乌雅贵人的面色却是在一瞬间灰败。 正巧这时,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还有博尔济吉特庶妃也到了。 众人忙起身行礼,将两位请上上座,一屋子人跪着,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佟贵妃将自己的污蔑云淡风轻一提带过,太皇太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下面的人神色也越发冷漠,面上带着讥笑。 太皇太后打断道:“误会?什么误会能叫靖嫔请来我与琪琪格来做主的地步?贵妃,你协理六宫,应当做表率,更为公允才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如今对自己的错遮遮掩掩,语焉不详,那我与琪琪格不过问后宫事之时,这儿岂不就是你的一言堂?” “承认自己错了,有那么难吗?” 被太皇太后一顿教训,佟贵妃面有难堪,更多地却是在意太皇太后要分开后宫权柄一事,忙道:“妾知错了,闻得太皇太后训诫,实在羞愧不已,是妾偏听偏信,不问因由,不问根源,便自顾自地认定了靖嫔有罪,更不该因着想要逃避自己错了的现实,而将事情含糊揭过,”她咬咬牙,跪着转身,“靖嫔妹妹,这次是我的错,是我糊涂了,猪油蒙了心,又拉不下面子认错,是我错了,我不奢望妹妹就此原谅,只希望你消消气,日后咱们好生相处就是了。” 佟贵妃这一番话说得倒是诚恳,心里想的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富察舜华冷着脸,面上和缓了不少,“贵妃也是心急,心急就容易出错,在维护后宫秩序这一块儿,若明白了,我自然支持。” “贵妃还是接着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说下面的事情吧,我这事儿与那个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了些。” 贵妃似是才想起来,又转回身,“这个背主的宫女,咬出了乌雅家的大事,她说,乌雅家的长子,卖一些低位官职,在狎妓时,醉酒说了出来,因此事被要挟,错手杀了赫舍里家的在旗旗人。” 太皇太后目光震动,直直射向乌雅贵人。 就算是微末小官,无足轻重,那也不是后宫该插手的! 乌雅贵人被太皇太后的威势吓得浑身一震,头越发低了。 “皇帝已经下了早朝,我已派苏麻去请他了,这事儿,事关前朝,后宫做不得主,咱们大清立国,若非紧要关头,后宫不得干政,乌雅氏,你们家,越线了。” 更何况其中还横亘着一条人命,还是元后家的旁支子弟,这事儿,皇帝也不会善了。 四阿哥有这样的一个生母,当真是造了孽了。 可这养母…… 看了眼低眉顺眼的佟贵妃,太皇太后撇过脸去。 待孩子好倒是好,就怕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将四阿哥扔到脑后了。 罢罢,左右是玄烨自己的孩子,他自己操这份心吧。 “都起来坐下吧,等着皇帝过来,看他如何处置这件事儿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梁九功尖利的嗓音响起,刚落座的一群人又是站了起来。 “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康熙将人叫起,对着上首二人行礼,“皇玛麽,皇额涅,匆匆叫了我来,是有何事?怎的在贵妃的承乾宫?”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我晚了,抱歉 第48章 落定 太皇太后摆摆手, “叫贵妃再和你说一遍吧,真是糟心!” 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座熟知内情的人在这儿杵着,贵妃再也不敢耍小心眼了, 连自己的过失, 都如是禀告, 不偏不倚。 越到后头,康熙面上虽不大显,可紧抿着的唇以及室内越发低沉的气压,已是说明了他的心情。 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事儿,朕知道了,辛苦皇玛麽和皇额涅来主持了。” “前朝的事儿我不多言, 你有分寸, 但后宫之事,靖嫔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端端安安分分的孩子,平白被泼了一身的污水。” 康熙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贵妃, 温声道:“贵妃,这些日子,也辛苦你打理后宫了。” 佟贵妃刚想说不辛苦, 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 抬头看着男人。 他用世间最温和清润的声音,说着毫无温情的话语, “朕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 想是力有不逮。” 她想说并没有,却在男人压迫的目光下说不出话来,“这样, 你和钮妃一同协理后宫,你也能少耗费一些心力,不至于事到临头,出了差错,乱了方寸。” 佟贵妃内心是拒绝的,但她也算了解自己这个表哥,都说出这样一番话了,是明晃晃地表示对自己不满了。 然而,这事儿的确是她处置不当,叫人捏住了,打落了牙齿,也得和血咽下去。 倒是难为皇上,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好歹还有一半儿宫权。 她勉强笑道:“是,多谢皇上关怀,这些日子,的确身子都要虚了,也该好好休息了,一会儿等事情了了,我就派人同钮妃妹妹交接。” 见她如此识趣,康熙对她的不满倒是轻了些许,“你晓得利害就好,身子是自己的。” “至于乌雅贵人,她虽未曾牵扯其中,但也是知情不报,又设计陷害主位,数度怨怼,贬为庶妃,禁足永和宫后殿,无诏不出!” -- 第86页 “至于六阿哥,也不宜有这样一个不堪的生母,就将玉牒更改,记在敬嫔名下吧。” 闻言,众人自是羡慕嫉妒皆有之。 未曾想自己还能得这样一个天大的便宜,就像天上掉了一个馅饼一样,将她砸得晕乎乎的,如在云端一般,轻飘飘的谢恩,都不知今夕何夕了。 玉牒虽是十年一修,但皇帝金口玉言,当着众人的面儿,再无更改的可能了。 佟贵妃也有些心动,但她此时不宜张口,皇上若真有这个意思,不必她多言,若没有这个意思,她说破嘴皮子,四阿哥仍是在乌雅氏的名下。 四阿哥不论怎么样,以乌雅氏这个德行,玉牒是一定要改的,就是不知道到谁名下而已。 乌雅氏却是梨花带雨地低泣起来,“皇上,皇上,求您明察啊,妾是冤枉的,妾不曾害过富察……靖嫔娘娘,真的不曾,求您网开一面,六阿哥是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啊!您开恩啊,骨肉分离之痛,最是难忍啊!” “还有妾的哥哥做下的事情,妾不知啊,妾人在宫中,他们如何会与妾说?且妾的哥哥一向温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啊,这一切,皆是有人陷害啊!” 她已是不能生了,四阿哥在佟贵妃手中,能要回来才是天下红雨,六阿哥已是她身边唯一的孩子,唯一的依靠了,若连玉牒都改了,那真是半点关系都没了。 便是日后他有机会荣登大宝,她也不能如孝康章皇后一般,被尊为圣母皇太后了。 何况,六阿哥还小,从小养着,怎么也养熟了,哪还会记得她这个生母? 她在禁足,又被皇上厌弃,内务府都插不进来,敬嫔想要弄死她,易如反掌。 康熙已是看清了这人的秉性,不欲理会。 但敬嫔哪舍得六阿哥得了又还回去?因而出言道:“乌雅庶妃,若你真是一番慈母之心,不若解释一下,为何那个宫女说,你要凭着六阿哥,彻底翻身,再一想到六阿哥出生的好时辰,我就不得不多想。” “产期都是太医们预估的,谁也不知道是哪一日,六阿哥当初未出世,就饱受谣言困扰,你亦是。” “出生在二月二,你又怎会知道?难不成你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二月二是好日子,可你前脚说完翻身,后脚就二月二生产,也未免……太神了些。” 闻言,众人皆是神色一震,看向乌雅氏的目光中,有震怒,有幸灾乐祸,有讥讽,还有的是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 铺天盖地的恶意朝着乌雅氏而去,令她不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但催产药一事,她做得隐秘,又过去已久,自信便是皇上亲自下令,也只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能轻易给她定罪。 因此,嘴硬道:“敬嫔娘娘属实想得多了,您未曾生育,自然不晓得身为一个母亲,与孩子那种骨血相连,心有灵犀,玄之又玄的感觉,当初四阿哥出生,妾还曾同身边宫人讲过,孩子过个两日就要出生,结果果真就是那一日,四阿哥降世,这本就是身为母亲一种特殊的直觉罢了。” “妾并无当年汉景帝王皇后或者栗妃的日落其怀或月落其怀的异象,六阿哥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解释之余还不忘踩一脚敬嫔。 切!谁会信她的鬼话? 就算是真有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六阿哥二月二出世一事,里面也绝对大有文章。 玄之又玄?遇上这样的生母,真是玄了。 敬嫔也不多言语,反正,多说多错,该说的她都说完了,再多说,才是被人怀疑别有用心了。 皇上随着年纪渐长,越发心思深沉,喜怒不定,她一番话,只是想要勾起帝王的猜忌罢了。 她也没指望他立时就下决断,对乌雅贵人怀疑,对她难道就没有了? “皇上这桩桩件件,皆是对妾的污蔑,无中生有,无凭无据,只凭着一个背主之奴,怎可就轻易定了妾的罪名?” 说着,她看向面上得意与忐忑交织的彩玲。 彩玲抬头,两人视线交汇,又是重重叩首,心一横,咬牙道:“关于乌雅贵人家中之事,以及她对靖嫔娘娘动的心思,若奴婢有半句虚言,情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请皇上明察。” 康熙心情不爽,已是没了闲心听二人扯皮,径自下令道:“朕的话是什么人都能违逆的?” 乌雅庶妃闻言,一阵心惊肉跳,伏地回道:“妾不敢,妾遵旨,皇上如何处置妾,妾绝无怨言。” 康熙不理她,将视线落在了彩玲的身上。 这时富察舜华站了出来,“皇上,妾想要给彩玲讨个恩典。” “可她背主,乃是大忌,这样的人留在皇宫,只会败坏风气。” 皇宫私底下的风气?哪还用旁的人败坏? “可她到底也算有功了,皇宫赏罚分明,她此举,虽初衷是为了护住自己,但于国而言,也算有功,揪出了朝中蠹虫,妾这点儿事又算得了什么?于国家大事上,后宫这些争风吃醋之事,不过小节。” 彩铃,微不足道,但若能以小博大,换得乌雅家倾覆没落,很值啊。 “皇上厌恶她背主,那留下一命,叫她封口,重打一顿,逐出宫去便是了,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不论死活,也妨碍不到妾什么。” 彩玲听到富察舜华给自己求情,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赌对了。 -- 第87页 她这个“旧主”,可比乌雅氏有信誉多了。 富察舜华余光扫视了她一眼,心中好笑,真以为逃过一劫了?想好回家之后的日子怎么过了吗? 裕瑚鲁家可是靠着这个把柄从乌雅家得了不少的好处,现在把柄没了,鸡飞蛋打。 彩玲被逐出宫,小有权势的人家都看不上她,内务府的人家消息最是灵通,那她还有什么价值? 裕瑚鲁家的女儿,从来都是货架上,被家族待价而沽的商品。 既悲哀,又无奈。 一个商品没了价值,只会被丢弃。 更是因为她,裕瑚鲁家男女婚嫁皆是困难,又是庶出,不被迁怒才怪了。 彩玲日后的日子,说一句水深火热都不为过。 欣喜过后,就该考虑现实问题了。 有的人啊,放着好好儿日子不过,好好儿的大路不走,非要走旁门左道,这谁也拦不住不是? 彩玲都这么惨了,她还是让她更惨一点好了。 正巧,人家只想要保命。 康熙拍拍她的手,“委屈你了。” 富察舜华笑道:“皇上既如此说,那妾就不客气接下了。” 彩玲此时也没了攀龙附凤的心思,闻得自己逃过一劫,忙咚咚咚磕头保证道:“奴婢定然对此事守口如瓶,半个字都不敢吐露出去!” “多谢皇上开恩,多谢皇上开恩,多谢靖嫔娘娘,多谢……” “好了,梁九功,你安排她,四十板子,一下不能少,受刑后,今日天黑前,务必要看她离开,她的物件儿,都给她丢出去,一件儿也不留,晦气!” 康熙嘱咐了祖母与嫡母几句,大踏步离开,这件事至此落幕,有了定论。 从慈宁宫一路匆匆赶来,太皇太后已有了年岁,不免有些疲倦,“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了,皇帝如何吩咐,你们就如何做,日后再有此等糊涂事,别怪我不轻饶。” 众人忙行礼道:“谨遵太皇太后谕。” 等人走了,富察舜华才看向佟贵妃,看得她心里直发毛,心想刚刚已是道歉过,若再一次,她断不肯的。 “既然佟贵妃已是向我致歉,那先前的约定,也就不作数了,佟贵妃贵脚,我景阳宫也招待不起,怕给踩塌了,我先告辞了。” 说着,行了一礼,便径自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个剧情终于完了 明天见! 第49章 试探 直将后头的佟贵妃气得脸色铁青。 钮妃起身, 容色淡淡道:“既然这出闹剧已是结束,那我也先走了,至于宫权交接, 叫我身边的宫女留在这儿静听贵妃训诫便是, 就在外面,随传随到,我今儿心力交瘁,就不多留了,先退下了。” 行礼都不曾,直接走了出去。 一众人见此,纷纷告辞。 乌雅庶妃都被敬嫔带回去永和宫了。 佟贵妃看着门口,眼神阴鸷, “靖嫔放肆,我也就忍了,这件事我理亏在先, 她是凭什么?” 紫苏给她扶着背顺气道:“娘娘, 她自来就是这等混不吝的脾性, 就这个性子,满宫里哪有几个能给她气受的?” “您消消火, 眼下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幸亏乌雅家有事儿挡着,显得靖嫔这处倒不大重要了, 现在宫权被分出去了, 您该想想怎么把最麻烦的几处甩给钮妃。” 这个才是要紧事。 佟贵妃有些头疼,微微阖眼,抚额道:“本宫已经想好了,既然宫权平分, 那西六宫那处,就她管着吧,御膳房与尚药局定然是要捏在自己手里,其余的,分给她一个浣衣局,剩下的,随她挑,本宫不管。” “不能一概都给她不好管教也没油水的地儿,不然传到皇上耳中,不免更加不满了,叫她自己挑,挑少了,咱们占便宜,挑的多了,她逾越受非议,皇上那儿就是对她不满了,挑的正好,也免了咱们费心费力。” 紫苏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娘娘思虑周全。” 白芷在一边愤愤道:“都怪乌雅贵……庶妃,连累了咱们主子,没边儿没影儿不靠谱的事儿都敢拿来,差点害得主子背了黑锅。” “不然,这囫囵的宫权,还是在咱们手里呢。” 一说起这个,主仆几人皆是心中滴血。 一半的宫权代表着什么,没人比得到过的更清楚了。 心底狠狠给乌雅庶妃记了一笔,佟贵妃深呼吸道:“给了也就给了,早晚有一日能拿回来,不过是转个手的事儿。” ** 富察舜华回了景阳宫,唇角笑意不改,坐下呷了一口茶,嘱咐道:“今儿那个侍卫,你们大大方方地去找他,赏赐他二十两金子,就说是我瞧他奉母至孝,拾到失物,境况困窘却能及时醒悟,这是赏给他为母亲看病的,但是,今日之事,务必要他封口。” 听闻富察舜华散出去一波财,佟贵妃咬牙也赏了那侍卫金子,和富察舜华说的话差不多,不过人家是三十两,誓要压过富察舜华一头,且侍卫的无妄之灾皆是因她而起,她也该有所表示。 主仆几人听了这信儿,又开始议论。 “你瞧瞧,我就说,佟贵妃绝不会干看着,她明面上主导了这件事,牵连者重,可不得好好扫尾?还是得为乌雅庶妃扫尾,可得把她膈应死。” “一两金十两银,五百两银子,够给他母亲治病了。” -- 第88页 “等着吧,过段时日,皇上那儿,也该有所表示了。” 这位啊,哪怕心里再生气,也得把母族的颜面死死护住。 特别是已经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面前丢了人,更不能传到外面儿去了,他这个皇帝脸上也不光彩。 果真如富察舜华所料,不过半个月,那侍卫便被调到了乾清宫外当差,虽只是个三等侍卫,可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得了这个消息的富察舜华正在修剪山茶花的花枝,又是咔擦一剪子,淡淡道:“行了,到此为止了,日后这个侍卫如何,也不必同我汇报了,当初受我牵连,我已经还上了。” “眼看着又是五月了,今年想必依旧是要去西苑的,五月不会客,额涅递牌子入宫,又得拖一个月了。” 丛双递给她一杯西瓜汁,安慰道:“娘娘已是一宫主位,且府里的老夫人又是正经的诰命,到底还有相见的机会,似那些庶妃,家世又不显赫的,十年都难见一次,不知道多羡慕您呢!” 富察舜华就着喝了一口西瓜汁,坐下叹气道:“说的也是。” “给府里赏赐的端午节礼准备好了吗?前段时间得了那个玉枕再添上去,给额涅用,还有缎子等物,多添上几匹,给三位嫂子。” “奴婢记得了。” 廖凡敲敲门,二人抬头,他走了进来,“主子,皇上说今夜咱们景阳宫掌灯。” 她的牌子今儿应当就撤下去了,康熙不会不知道,那这次来,定然是有旁的事儿。 富察舜华漫不经心地应道:“好,知道了,去交待膳房一声,等酒膳时间过了,就时刻准备着宵夜,记得要清淡。” “准备好皇上常喝的茶水,还有糕点,就这些。” 康熙半个月未曾进后宫了,今儿她得的头一个信儿便是那侍卫的,想来这是要来安抚一下她了。 待富察舜华又是起身,细细地将几盆山茶枝丫一一修剪好,墨竹适时提醒道:“主子,该休息了。” 她点头,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两滴泪珠,“确实累了,刚刚倦得,差点将花枝剪错了。” “找个地儿放着吧,花期过了,好好照顾着就是了。” 说罢,进了内室,躺下就睡。 ** 彼时富察舜华正摇着扇子,小小地抿一口酸梅汤,她今儿凌晨来了月事,酸梅汤微微加了些冰,她不敢多用。 夜间,康熙如约而至,比平时还早了两刻钟,叫富察舜华微微有些错愕。 能令工作狂提前了半个小时来瞧她,也不知道是该她受宠若惊多一些,还是佟家。 “皇上圣安。” 康熙将她扶起,“快起来。” 而后,二人坐下,相对无言。 还是富察舜华先开口,打破了一室的静寂,“妾记得,今儿妾的绿头牌是被撤掉了的,再就是,今儿下午,有人给妾传来了消息,说是那日遭了无妄之灾的小侍卫被您提拔,所以,皇上此番前来,您想说什么,就只管说便是了。” “若是还是半月前那事儿,皇上也不必多说,国事为重,佟家满门荣耀,又是您的外家,贵妃行事,有些莽撞,到底叫您,叫佟家面上也不好看,妾理解。” 见她如此善解人意,康熙就要开口,只听她又道:“只是妾这人,一向爱憎分明,这事儿已然到了这个地步,打眼一瞧就知道谁涉足其中,要妾完全释怀,没有可能。” 她这话说得坚决而笃定,更是人之常情。 得了准话,康熙本也没什么劝人大度的心思,便握住她的手,顺着她道:“这事儿的确是委屈你了,所以,朕才把她一半儿的宫权分了出去,也好叫她清醒一番。” 这后宫,哪怕是皇后,也要清楚知道,它是姓爱新觉罗的,不姓赫舍里,不姓钮祜禄,更不会姓佟。 近来,佟贵妃对四阿哥的玉牒已是觊觎到了明面儿上,现在更是仗着职权之便打压妃嫔,本想着中宫无主,等她贵妃之位稳了,大概明年的年底,也该晋升为皇贵妃,打理后宫名正言顺不过。 但现在看来,过大的权利只会更加膨胀她的野心。 钮祜禄家满门荣耀,将钮妃晋位贵妃,不加封号,佟氏加封,微微压着钮祜禄氏一头,也算对得起佟家了。 也就是自家亲表妹,尚还有两分情分在,若换了旁人做出这事儿,早就如乌雅氏一般下场了。 佟贵妃自觉自己可以稳坐钓鱼台,却没想还是被乌雅氏莫名坑了一把,心头恼火不说,还丢了宫权,赔了夫人又折兵,真叫人心里畅快不已。 以她如今,对佟贵妃是做不了什么的,但看好戏,她却可以。 日后再有什么事儿,也去落井下石一把,就更爽了。 却没想,富察舜华听了这话,却直接变了脸色,语气尖锐起来。 “皇上既然有了决断,事事周全了,只是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和妾说道呢?”她挑眉,语带不满,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还是您来为您的嫡亲表妹来警告妾,别妄动手脚?” 她冷笑道:“妾的确愿意为了您在人前顾全大局,周全识礼,但不代表我愿意在人后,就只被一句不咸不淡地受了委屈了敷衍了事!” 康熙皱眉,被她的一番言语刺激到了,转而想到她今儿撤了牌子,那就是来了月事。 他曾经听人说起过,孕中女子,月事中等女子,脾气暴躁,且又摊上了这事儿,她还一贯娇气,受了大委屈,他也该体谅一些。 -- 第89页 “朕还没说完,你倒是一车轱辘话。” 富察舜华语调悠扬,阴阳怪气,“前一个乌雅贵人和僖嫔,后头又来了乌雅庶妃和佟贵妃,妾位卑人轻,皇家颜面凛然不可侵犯,哪还有妾置喙的余地?” 梁九功就在门口站着,暗自叫苦,屏声敛气,都想要叫富察舜华一声祖宗了。 对着她,康熙到底多了三分耐心,从来都知道她不是个泥人脾气,可一旦爆发,这脾气比宜嫔还叫人招架不住。 “你别这样,朕知道,这事儿换到谁的身上,都嫌窝火,可贵妃那,已然受了惩罚,况且她并非主谋,就是容易受人嗦摆,这次后,想来她会安分许久。” “你入宫时日也算不上短了,难道还不清楚,朕到底对她有无处罚?” 说罢,还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 他也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人家觉着自己一句受委屈了,是打发她呢。 刚刚觉得心里不耐,现在却是有些好笑。 女人的心思细腻,总为了小事耿耿于怀,还真是不好琢磨。 不过也变相证明,她倒是没拿着自己当外人。 “你啊,有火不冲着招惹你的,全都撒到朕的头上了。” 富察舜华此时低头,微微勾唇。 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 这次试探,她对结果也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50章 戴佳氏生产 “贵妃那儿, 朕后头自有安排,钮妃与你交好,又是妃位, 分出部分给她宫权也是理所应当,日后, 你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那妾谢过皇上,国事繁忙之余,还为妾思虑了一二,真是叫妾汗颜不已。” 康熙笑着接下了她的谢意, 看她的表情十分真诚, 只是心中疑惑,这话怎么就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你既然想通了,贵妃那儿朕也警告了, 你们安安分分的别再生事, 太皇太后已是不满后宫频频生事了。” 富察舜华摸摸鼻子, 心知这大部分的事儿都同她有点关系,嘟囔道:“这些人真是的, 无端生事, 搞得谁都心烦。” “不过,不遭人妒是庸才,妾就只当她们嫉妒妾了。” 康熙掐掐她的脸, “你啊,就是促狭。” 说罢,起身,“乾清宫还有些政务未曾处理,朕先回了, 你好好儿歇着,过几日得闲了,再来瞧你。” 斜睨着康熙离去的身影,她就知道。 她不能侍寝了,倒走了。 呵!男人! ** 丛双走了进来。 “主子,晚膳准备用点什么?天儿热,膳房做了些面皮,凉皮,还有槐叶冷淘,又做了正常的手擀面,准备做凉面。” 富察舜华顿时就有了食欲,“那就来点凉皮和凉面,来两个小炒,鱼香肉丝和地三鲜,地三鲜多放点茄子,我不喜欢土豆。” 丛双得了令,就退下去。 吃饱喝足,漾月就为她一一细数最近这两日的事情。 “听说延禧宫那儿,皇上前几个月略宠了卫庶妃几次,那宫中的徐常在就捻酸吃醋,昨儿更想要仗着位分,掌掴卫庶妃,被出来走动的惠嫔瞧见了,给训斥了一顿。” “长春宫那儿,听说僖嫔这两日对着贵庶妃也动手了,贵庶妃生的秀雅,性子也平和,还年轻,之前秀答应被僖嫔打得不轻,仍是卧床不起,这下子,就盯上她了。” 僖嫔总是打人,在皇宫中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只是民不举官不究,大家的眼睛都是半睁半闭,就算是心中同情,但也怕给出头了,人家反咬一口,那才是得不偿失。 “钟粹宫那儿的动静,想必主子有时也能听到,比不得旁的宫殿清静,日日都是叽叽喳喳的,人太多了,昨儿,治答应春答应对着蓝常在又是一顿讥讽,倒是不敢对戴佳常在如何了。” 一说起戴佳氏,富察舜华问道:“她这几个月怎的销声匿迹了一般?也没怎么见着她出来过了。” 自打去年腊月,到如今五月初,快五个月了,都没见到她的影儿了,难不成是荣嫔不叫她出来?可不大可能啊。 漾月一怔,笑道:“还能因为什么?那位可是被吓得不轻,当初明知自己有身孕,还是以安嫔做筏子,引出了这事儿,本想着离开钟粹宫,没想到功亏一篑,但却是她也因此伤了身子,太医说了她得静养,适当走动,但也不敢出宫门,一是怕碍着荣嫔的眼,二也怕旁人暗害,故而只在钟粹宫走动。” “那钟粹宫里的人,现如今都远着她,怕她碰瓷儿呢。” 闻言,富察舜华微微摇头,“真是,心中有佛,处处是佛,心中有鬼,旁人便都成了鬼。” 墨竹在窗户处,墙面上挂着五毒香包,“主子说的是呢,其实,还是她太贪心,且心思不纯,什么都想要两全,结果弄到了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秋云坐在小鼓凳上编着五彩绳,往上穿着珠子,随口应了一句,“可不是嘛,其实若想要离开钟粹宫,法子多得很,没必要非在荣嫔身上安一个看护不利的罪名,偏她心黑,又有咱们主子帮了忙,安嫔担了大部分责任,不然还真不好说。” 富察舜华却是看着秋云灵巧的双手,凝眉沉思,“春白,去内室,将我的针线笸箩拿出来,就是里面一堆捻好的羊毛线的那个。” -- 第90页 春白麻利地应了声,进了内室,直直打开柜子,甚是显眼,一把拿了出来。 里面有她织好了的围巾,还有织了四根手指的手套,还有一件不知道在袖口,领口如何分针的毛衣,还有一件织得乱七八糟、歪歪扭扭的开衫毛衣。 这些里面,唯有围巾尚算齐整,别无花样,其余的手套之类,只依稀看得出样子,长的太长,短的,尚还好。 富察舜华将围巾递给春白,“你试试,暖和么?” 春白见主子对自己和颜悦色,立时面上欢喜不已,接了过来,摩挲着已是处理得极好的羊毛,有些难以下手。 “这个东西,围在脖子处,可以挡风,到了冬日,可以试试。” “秋云,你试试织出来这个衣裳的袖口与领口,前一阵儿你不是瞧着我做了吗?你做了个围巾,不是极好?你针黹好,没准儿能想出来呢?” 也幸亏她小学时候,家里的奶奶总在家织毛衣织毛裤织袜套织围巾织手套的,跟着瞧了几眼,还学了一阵儿,后来太磨时间,又枯燥无聊,都做了一半儿就扔下了。 到了大学,室友又开始织围巾送男朋友,虽然最后做出了一个直角梯形,但能做成,她也算提供了一点技术支持,还和她一起看了围巾手套毛衣等的视频。 靠着原本模糊的记忆,她才能把围巾打出来。 秋云略略思忖一会儿,便先起了领口,试探着穿引,觉得不成,又给拆开,来来回回数次,用去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给领口和袖子分针的好法子。 秋云一向对针黹感兴趣,富察舜华的贴身寝衣都是她做的,连带着手帕荷包香囊络子等也都是她的活计。 熟悉了织法,她倒也能分心一二,道:“可惜了这是粗针,也是粗线,难免有些孔洞,就算是穿着,也会漏风,要是细针,用银或者铝打造,保证硬度,把间隙就能缩小,虽然耗费的时间也就长了不少,但保暖程度也大大增强。”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左边袖口处先收针,展开看了眼,“没有花纹,看着倒不那么好看,可以想法子设计一番花纹,看着还顺眼些,这样,太简单了。” “其实,也还好,若说没有花纹单调了些,大可以在颜色上找补,这只袖子是蓝色的,领口一半是蓝色的,其余的是白色的,也不错。” 秋云点点头,“确实,色彩搭配上,比较雅致,这样的羊毛衣裳,不必布料做起来的,有了咱们那等花纹,其实很难令人入眼,反倒显得俗了。” 说罢,又开始织起了右边的袖子。 富察舜华看她就这样完成了一件毛衣,乐得不行,忙进了内室,□□白将她的妆奁打开,取出了一对儿碧玉镯,一对儿粉碧玺桃花耳坠,交给了秋云。 “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等交到魏颜珠那儿,让她瞧瞧,到时,又是少不了你的赏赐。” 秋云也没推拒,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端午过了,你就静心研究一下这个开衫的打法,还有各种各样的领子,鸡心领,圆领,开衫上要同样适用。” 说着,还叫人弄来了宣纸,给把样式画了出来,凭着模糊的记忆,给她讲了一下织法。 实在记不住,就又去把自己当初凭着记忆誊写下来的那个本子拿了出来,“开衫的,需要收腰,这个你自己掌握,最好呢可以标记号,省得自己去数多少针了,胸前呢,需要加针,你自己看。” “这还是当初我从一本古籍上誊抄下来的,书都泛黄,碎的不成样子了,字迹也有些模糊,你将就着看吧。” 秋云是知道自己主子在闺中时就爱搜集孤本的,还喜欢誊抄,也确实如她所说,有不少都风化快碎了的,因此也没怀疑。 ** 一转眼便到了七月下旬,丛双匆匆进门,“主子,前头闹起来了,怕是那位戴佳常在发动了。” 富察舜华下地,趿拉着鞋,“算算也到日子了,”她看着外面青天白日的,“等着钟粹宫的人来请吧。” 不等着人家来就去,好像自己盯着钟粹宫一样。 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最后还是坐了下来,手撑着下巴,蹙眉深思。 也不知这戴佳常在生的七阿哥,到底有无残疾。 按说小孩子骨头软,如果不是神经性的,也不是长短腿,应当还有痊愈的可能。 她前世曾经听自己的奶奶说过,她当初在乡下做知青的时候,遇到过出生就是六指的孩子,亲眼瞧见有个老太太,拿着普通的丝线,将多余的手指就给缡了下去。 她当时就一阵寒颤,但据说,第六指里是没有骨头的。 她到现在也不知真假。 “主子,荣嫔娘娘请你去钟粹宫,说是戴佳常在发动了。” “叫人来给我梳妆打扮。” 等到了钟粹宫,里面虽人来人往的,但荣嫔多次生产,这些人早已有了默契,上上下下滴水不漏,有条不紊。 富察舜华看着外头跪着,噤若寒蝉的治答应和春答应,“这是怎的了?戴佳常在发动,莫不是……” 荣嫔冷笑道:“是了,就是她二人之过,现在她们该庆幸,戴佳氏足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是个围巾都不会起针的小five,毛线那块,看看就好 我试试这周日六,日不动就接着日三 -- 第91页 第51章 天残 荣嫔伸出手, 腕间的碧玉镯子相撞,叮当作响,“还不是她们, 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又说戴佳氏不受宠, 又说她都有了孩子也不见皇上青睐,到如今都没来瞧过一次,可不把人刺激了?” “一唱一和倒真好呢,不比戏台子上那群人唱的差!” “荣嫔姐姐你也消消气,戴佳庶妃足月到不能再足了, 这孩子定然好好儿的, 至于她们,不听训诫,总会有教训的。” 荣嫔头疼, 叹气点头。 以往渐渐没了圣宠, 每一届都要选一些宫妃来为自己固宠。 她在皇上那儿有脸面, 一个月怎么也会来坐坐,而新入宫的嫔妃们年轻有活力, 有美貌, 能留得住皇上。 对于双方,也算是互惠互利了。 可这两年她也逐渐明白,选固宠的宫妃, 也不能只看脸,更要看性子和脑子。 就像这两个能折腾的,只会给人添乱。 可今年,她貌似又选了一个空有容貌没脑子的进了钟粹宫。 她看着在那儿站着,谨小慎微的万琉哈氏, 也就是万琉哈庶妃,心中又是重重一叹。 好在现在还是听话的。 富察舜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这万琉哈氏,容貌妖娆,身段婀娜,哪怕她未曾见到过荣嫔年轻时的风姿,但心中感觉也差不离了。 就是周身气质有些瑟缩,眼神也甚是木讷。 都说点睛之笔,点睛之笔,只一个眼睛,就可体现出人的神韵来,而这,也折损了她的两分美貌。 七月选秀,入宫的倒也不少,这个万琉哈庶妃是一个,钟粹宫还来了个常庶妃,还有个去了永寿宫的孙庶妃,承乾宫一个牛庶妃,延禧宫一个赵庶妃,永和宫一个纳喇庶妃。 反正,就秀女数量来看,选出来的不多,但按往年来看,今年算挺多了。 有稳婆从内室走出,荣嫔连声问道:“如何啊?” “回娘娘的话,戴佳小主身子养得好,孩子养得不大不小,如今羊水已破,胎位正,应当能够顺利生产。” 荣嫔点头,坐了下来,“好,好,需要什么,你尽管吩咐这些人,热水,保胎药,需要提前准备的现在就说。” 稳婆连连应是。 没多久,东六宫住着的主位们就都全了,便是西六宫那头,咸福宫的端嫔也到了。 戴佳常在的叫声越发凄厉,她身边的粉蝶捧着一个珐琅花草小食盒,里头装着参汤,匆匆走了进去。 富察舜华听着这声音都觉得渗人,而且在这儿也坐了许久了,下午还没午睡,不由有些困倦,拿着帕子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眼看着要天黑了,虽此时已有了初秋的气象,白日依旧长一些。 惠嫔也是生育过几次的人,见状,犹豫着道:“这……哪怕戴佳常在是第一次生产,艰难些,可不是说她身子健康,胎位正,孩子大小正好?三个时辰了,怎的还未……” 佟贵妃亦是神思不属,见粉蝶出来了,紫苏叫住,“里面戴佳小主如何了?孩子呢?” 粉蝶行礼,面上带着一抹疲惫的笑意,“回各位娘娘,小主尚好,稳婆说,已经见到了孩子的头了,应当快了。” 众人闻言,心下皆是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众妃激动起身,总算能离开了。 可是…… 宜嫔姐妹的生产,乌雅贵人那次,都报喜啊。 这次,都这么久了,只听到孩子不住的哭声,怎么还没听到报喜的声音? 门被打开,稳婆面上愁云惨淡,抱着一个小襁褓。 众人见她神色惨淡,心下奇怪,再一看稳婆身后的粉蝶,亦是花容失色,惊惶无比。 心下各自都有了计较,互相交换了眼神。 佟贵妃心头疑窦丛生,打量着稳婆,“孩子健康降世,乃是好事?你们怎么哭丧着脸?是阿哥吗?抱来本宫瞧瞧。” 稳婆更是大惊失色,连连小步后退。 低着头,声如蚊呐道:“娘娘……” 佟贵妃一向唯我独尊惯了,哪容得下旁人忤逆自己?心知定然是孩子出了事,是大事,就没有不瞧一眼的道理。 于是大步上前,打量一番孩子的面容,没问题! 伸出手,犹豫一瞬,最后还是咬着唇狠心将襁褓打开。 入目的,赫然是孩子一好一坏,一只弯曲得不正常的左足! 她吓了一跳,连忙给合上,连连后退。 粉蝶与稳婆二人一怔,倏地跪了下来,连连求饶。 佟贵妃无心治她们的罪,和她们有什么干系? 好歹还记得叫人去将康熙请来,指着襁褓,语无伦次道:“这是怎么回事?给本宫说明白!是人为的,还是先天的?还是……还是别的、别的原因?” “太医呢?太医呢?出来!孩子如此,你们常给戴佳氏请脉,怎么就没诊出来?干什么吃的?” 几名太医下跪,伏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贵妃娘娘,微臣等无能,可孩子在母亲腹中,仅凭脉象,只能看出孩子健康与否,而非是否健全啊。” 钮妃神色一变,大踏步上前,富察舜华紧跟上,只将襁褓下面打开,二人大骇,眼中双双划过凝重之色。 佟贵妃缓过神来,看到富察舜华,灵光一现,道:“你们先起身,我且问你们,阿哥的左足乃是先天所致,以你们之见,这是如何造成的?” -- 第92页 皇室子弟天残,乃是莫大的耻辱与丑闻,素来被认为是天罚。 现在,她只能将影响降到最低。 所以安嫔,不论阿哥如何天生残疾,都只能是她来背锅了。 “这……去岁腊月,微臣便说过,孩子很大可能会留下后遗症,只是不出生,谁也不知道会如何,现在看来……” 此话一出,室内一片寂静。 万琉哈庶妃生怕自己和这事儿沾染上,将自己缩在了角落里,越发地没了存在感。 治答应和春答应也是一脸菜色,知道自己摊上了大事儿。 富察舜华试探着问道:“那几位太医,这小阿哥的脚还有痊愈的可能吗?” 小孩子疼得直哭,像小猫似得,实在是叫人揪心不已。 而且,若是有恢复的可能,哪怕两三成,哪怕不会完全治愈,她们这些人也不必受到迁怒了 为首的太医微微摇头,她的心不由一沉。 “小阿哥的左足虽弯曲得不甚严重,若说完全痊愈,基本没什么可能,但外表看着像个正常孩子,须得天长日久地慢慢矫正,只是行动间,慢慢走还好,若快一点,定然会露出痕迹。” “且过程,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一时间,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放松。 对一个孩子,谁能有什么恶感?自然是希望他能好好儿的。 但身为宫妃,谁又敢说自己对太后的位置没想法?若小阿哥痊愈了,自然又是一个敌人。 现在的情形,倒算得上两全了。 外头康熙来了,皱着眉,“出什么事儿了?是戴佳氏?” 见人来了,众人行礼。 起身后,佟贵妃摇摇头,涩然道:“戴佳常在安好,并不是她的事儿。” 在康熙的面前,她仍是不敢想象他若是得知了自己的孩子是天残,会是何等的神态。 “戴佳常在,她,生了个小阿哥。” 康熙眯起眼睛,沉声道:“皇室添子,不是极好?” 佟贵妃仍是低眉顺眼,轻声道:“可孩子的身体有问题。” “若是体弱,叫太医跟着,从小调养,皇室珍稀药材多,不是特别虚弱,总能养到成年。” 一时间,佟贵妃更是难以启齿,沉默下来。 康熙看看屋内寂然的众妃,眸色一厉,众人冷汗直冒。 他看向稳婆,“把孩子抱过来,朕瞧瞧!” 稳婆颤颤巍巍,上前,康熙将襁褓打开,瞳孔一缩,险些站不稳。 富察舜华心下叹气,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声,还是大着胆子道:“皇上,太医说,小阿哥情况并非特别严重,有矫正的机会,但是过程痛苦,若矫正完成,看起来,可与常人无异,但是行动间……” “那就好好治,皇室子弟,这点痛算什么?” 他将襁褓合上,示意稳婆退下,再次看了眼孩子的左足位置,眸光沉沉,如夜间海上的重重雾霭。 是他的缘故?是杀伐太过,才降下如此惩罚? 佟贵妃见状,将太医的话一一转述,“皇上,太医说,十有八、九是腊月里的那次留下的后遗症,乃是安嫔之过啊!宫妃遇喜,皆有专人照顾饮食起居,若说真有什么遗漏之处,就是诊出怀孕前的那一次罚跪啊。” 此言一出,众人附和。 而康熙,好似所有的厌弃与怒火也都有了宣泄的源头。 将脚边的花瓶踹倒,哗啦啦的碎片交叠声响起,所有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皇上息怒,还请保重圣体。” 众人亦是齐刷刷地跪下,承受着来自帝王的雷霆之怒。 “传朕旨意,安嫔李氏,性行残虐,对上不恭,对下不善,数度怨怼于朕,实不堪为一宫主位,即日起,褫夺封号,贬为贵人,幽居启祥宫,裁撤其身边宫人,无诏不得出。” 这锅,最终还是稳稳背在了的安嫔的脑袋上。 这下子,就是朝堂之上的明将,都说不出话来。 一个戕害宫妃导致皇子生下时天残的罪名,就能把人压得死死的。 甚至还给她留了个贵人位分。 此举,放在外人眼里,已是十分宽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52章 后续 康熙只觉得自己嗓子涩得厉害, 哑声道:“好好医治小阿哥,缺什么就和梁九功说,和内务府说, 务必要让他在十岁前,与旁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十年,十年时间,应当是足够了。 太医忙叩首道:“微臣定当全力以赴,医治小阿哥。” 到底对戴佳氏也有迁怒,连提都没提,径自走了。 佟贵妃嘱咐荣嫔,“既然这样,你就好生照看着小阿哥, 缺什么只管说, 内务府那头定然全力配合。” 她眼中不无怜惜, “这孩子……幸亏是生在皇室。” 不然,若生在寒微之家, 还有几分活路呢? 富察舜华出了钟粹宫, 里面气氛压抑的厉害,出了那地界儿,她才觉得胸中舒坦了不少。 她自言自语道:“到底因为什么呢?治好应该没问题的吧?” 钮妃就在她的前头, 叹息道:“但愿如此, 才刚出生, 就要承受如此痛苦,真叫人疼惜。” 宫中的女人, 哪有几个不喜欢孩子的? -- 第93页 于是,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整个皇宫都是静悄悄的, 如一潭死水,无人敢掀动波澜。 饶是卫庶妃有喜的信儿传了出来,也没能调动起后宫的气氛,甚至,更是压抑了不少。 因着戴佳庶妃在外传的是因被罚跪而导致孩子天残,是以,众人皆是有志一同地离着卫庶妃远点,再远点。 生怕沾染到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再把自己搭进去。 此时,荣嫔带了二公主来富察舜华这儿做客,两人就说这件事儿。 “这小阿哥天残与李贵人是否有关,其实还未可知,只不过,皇室颜面要紧,李贵人之前又有牵扯,太医想要保命,戴佳氏身边的也想要保命,就只能是她了。” “也怪她往日不知低调,处处结怨,嚣张跋扈,不然,那日也不会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富察舜华轻轻敲着面前的棋盘,懒懒道:“当初,太医当时就说孩子许会有后遗症,我还没当回事儿,没想到啊,竟真的成真了。”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那次罚跪?这话我记得清清楚楚。” 荣嫔嗤笑:“那这口锅,李贵人不背也得背着了。” 总比皇室受了天罚名声好听得多。 “现在启祥宫,由通贵人暂时理着宫务,她处处小心,且启祥宫原本是李贵人的主场,人家位分不再,家世仍在,通贵人再如何也不敢放肆,日子尚且还好。” “这下卫庶妃倒是省了事儿了,惠嫔那儿,也能清静好久,一个戴佳常在和李贵人,宫中人人自危,对孕妇真是避之唯恐不及。” “但那孩子,只希望他日后能如常人一般吧。” 荣嫔自己就是做母亲的,相比孩子夭折,哪怕残疾她都能忍受,叹息道:“谁说不是呢?只要孩子好好儿的,他身份在这儿,日后也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如她头几个孩子,不缺胳膊也不缺腿,可就是早早夭折了。 “永和宫与我钟粹宫毗邻,来时,我就听到那儿吵吵嚷嚷的,好像是乌雅庶妃想要见六阿哥,敬嫔没同意,在那儿闹开了。” 说到乌雅氏,连她都不胜唏嘘,“你说说这人,其实运道已是比我们大多数人好了。” “想当初,我与惠嫔还有张庶妃等人,是一起入宫的,那时后宫典制不全,位分颇有些混乱,好容易我与惠嫔从最末等的格格,坐上了小福晋之位,典制齐备,又成了庶妃,十六年大封才一跃封嫔。” “瞧瞧乌雅氏,一跃而为贵人,傍上了佟贵妃,险些有成了嫔位,哪怕嫔位飘了,好歹还有儿子,偏她贪心不足。” 富察舜华轻笑。 若没有她,乌雅氏这个嫔位可是妥妥的了,她是当真运道好,但也够狠,有手段。 “虽说她仍是六阿哥名义上的生母,玉碟也还未更改,但是,皇上金口玉言,断然不可更改,那从那日起,六阿哥的生母养母,都是敬嫔,她闹什么呢?” “再者,六阿哥不是早已送去阿哥所了?今日抱回来了?” “哪儿啊?”荣嫔呷了一口茶水,“是今儿早上,敬嫔要去瞧瞧,乌雅庶妃死活要跟着,也不顾禁足令了。” 相比于真正的大事,乌雅家只是细枝末节,皇上到现在还没处置,是根本没放在心上,也是如此,乌雅氏才有心思乱蹦哒。 等皇上腾出手了,看她怎么哭! 富察舜华又是噗呲一笑,“这倒奇了,就算是再怎么想孩子,禁足解了,总会有见到的一日,更何况,往常孩子养在敬嫔那儿,人家也不给她瞧,且命令是皇上亲自下的,她也敢不管不顾?” “把孩子给敬嫔养着老老实实应下了,为了孩子却不顾禁足令,当真是个好母亲!” 荣嫔又是冷笑:“谁说不是呢?当初四阿哥怎么到佟贵妃那儿的,大伙儿心里有数儿,她就不是个正经的慈母,现在也不知道是装出来给皇上看的,还是故意恶心敬嫔,亦或是二者皆有呢?” 也就是六阿哥注定是乌雅庶妃的最后一个孩子,她才如此不甘心,不愿放手。 以后她哪还会有什么恩宠呢?更别说孩子了。 她伤了身子,再想要个孩子,当真难于登天。 启祥宫后殿。 由于被贬为贵人,她已是不能居住正殿。 本就不喜后殿次间的逼仄阴暗,她将手边装着佛豆的小筐一把拂了下去。 “戴佳氏,好个戴佳氏!这种屎盆子也敢往我的头上扣!真是好啊!好啊!” 她被禁足多日,早已没有了往日那般消息灵通,直到来人来收回她的嫔位册书,她才知道短短时间内发生了什么。 心中其实也着实后悔,当初为何没听靖嫔的,叫她早早起身,也就无法晕倒了,既然没晕倒,就不必请太医,那日后的事情,小阿哥天残与否,与她何干? 总比现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好。 还被人死死地扣了黑锅在头上,她还无法出宫,与人辩驳。 “戴佳氏个小贱人,分明是她自己身体有问题,几个月葵水都不会去的人,身子有缺陷不是正常?我那日不过叫她跪了一刻钟而已,她将大氅都垫在了膝盖下,膝盖上还围着水獭皮做得护膝,能冻晕倒算我的,但若说这孩子的问题也要归咎到我头上,那真是冤枉死我了!无稽之谈!” -- 第94页 “我只听过因着母体本身就不足有缺或是祖上遗传导致孩子天残的,就没听过冻了一会儿就如此的!” “贱人!贱人!贱人!都是一群贱人!” 她在屋子里来回转着,“算计我一遭也就罢了,投鼠忌器,那孩子我惹不得,可出了问题,明明就是她那儿的事儿,凭什么怪到我的头上?” 引以为傲的七嫔之首的位置没了,一宫主位的位置没了,就连处理宫内事务的权利也给了通贵人,真真叫她气结不已。 她目眦欲裂,面色狰狞,又是将手边的一个花瓶扔了出去。 碧露劝道:“主子,您消消气,您说的这些,其实宫里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皇室颜面要紧,传出去了,叫天下人怎么看?丢不起这个人。而且之前就逮住您了,还不得使劲儿薅羊毛,利用您?不过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您再等等,再等等,耐心些,没准儿哪一日皇上回心转意了,愧疚了,您就能出去了。” 闻言,安嫔止住动作,抬头,笑意苍凉。 “皇上?愧疚?” 她哈哈大笑,止都止不住,仰着头,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直直看着碧露,笑容奇异而扭曲。 碧露被吓了一跳,只听她道:“帝王之家,生杀大权,任其予取,你瞧瞧咱们皇上是顺治爷那样的人?还是太宗皇帝那样的?愧疚?” 她又是哂笑,声音诡异阴森,身形摇摇晃晃,“真好笑啊,都这样了,我这一辈子,怕也是出不去了。” “皇上啊,本就防着明将呢,要不然,我为什么会多年无宠无子,空有位分?这会儿一个现成的把柄,还不一撸到底,还要榨干我最后的价值,彰显他的仁心……” “哎哟,真是好皇帝啊!” 碧露听得都要窒息了,连忙上前,焦急地摇着她的手臂道:“主子,这话可不能说了,隔墙有耳,小心传到皇上耳中!” 李贵人却不理她,幽幽道:“不过不要紧,三藩快结束了,不是还有台湾吗?只要有用得着前明降将的机会,我就有机会复起!” 她又将桌上的帕子一撕两半,声音狠戾:“一时的失意又算得了什么呢?笑到最后,才是正理。” 裂帛的声音配着她的声音,响在空旷的室内,显得尤为诡异。 “等我出去了,再和戴佳氏算这笔账!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有富察氏,我一定也不会放过她,所有的这些人,都对不住我!默认了将我推出来,我不会放过她们!” 通贵人就在外头,虽听不清主仆二人在说什么,但只听着瓷器的碎裂声,就知道她又发脾气了。 她一向谨小慎微惯了,从来都知道李贵人不是省油的灯,怕她凭家世复起,因此对着身边的宫人道:“等下个月报给内务府,再给她补上。” 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天见! 日六真的要虚脱了 第53章 迟来 临近中秋节, 宫中的气氛才缓和过来,显得热闹了一些。 中秋自有家宴,一场宴会的到来, 总算是冲刷掉了先时一段时间留下的重重阴影。 觥筹交错,玉盘珍馐,席间气氛极好。 康熙见卫庶妃低眉顺眼地坐在了末座,对酒水一概不沾,心中感慨不已,当场就晋其为常在。 这一番寻不出根底的操作,直看呆了众人。 回过神,连连道恭喜。 佟贵妃柔柔笑着,“卫常在有孕, 于皇室有功, 且在皇上身边时日已久, 确实当得您的晋封。” 殊不知,这一番话又是引起了康熙的沉思, 他愣了一会儿便笑道:“贵妃所言, 倒是提醒了朕,宫中伴驾多年的老人,没有功劳, 也有苦劳, 也都该晋封了。” 于是, 将张庶妃在内的几位曾有孕有子的庶妃们,都晋位常在。 康熙前期, 每次封妃,几乎都是一起一大批,这样可以一起行册封礼, 不会太过耗费。 富察舜华都能想到刚刚佟贵妃说完后,他是怎么想的。 这些人便是晋位了,也仍是低位嫔妃,册封礼就算不会特别盛大,也是要有的,蚊子再小也是肉,只封一个卫常在,不太划算,还不如多加上几个。 她当初被单独晋封,还是托了地震时患难与共的情分呢。 不得不说,这皇帝,比起他孙子,真是节俭到一定份儿上了。 席间月饼水果不断,她喜欢葡萄和千层酥月饼,连黄满膏肥的螃蟹都不大喜欢了。 清朝的吉服虽然宽大,显不出身段来,但还是有好处的。 就是吃得多了,也显不出小肚子来。 宴散了,坐上了轿辇,富察舜华抚着肚子,笑道:“这几日的糕点,就都给我做这些千层酥月饼吧,各种馅料,咸的,甜的都试试,对了,我不要五仁的,不喜欢那个味道。” 不管有没有青红丝,她一直都不喜欢五仁月饼。 有了青红丝,五仁月饼就更是灾难了。 “玫瑰馅儿的,桂花馅儿的,椰蓉馅儿的,豆沙的,枣泥的,奶黄的,咸蛋黄的,鲜肉的,就都试试,再用内务府送来的葡萄打成果汁,就着,那真是美滋滋。” “咱们宫里还有几个椰子呢,要不然也开了?” 富察舜华欣然点头,“好啊!椰蓉味的千层酥滋味醇厚,但椰汁清冽,也是绝配了。” -- 第95页 “今晚家宴我吃个饱,小厨房否东西我也吃不下了,你们看着分了吧,垫垫肚子。” “这糕糕饼饼的,真是太占肚子了。” 说罢,还揉揉肚皮,嘴上叹息,颇为遗憾自己吃不得夜宵了。 不过不吃也罢,她都十八了,身体除非是换水土,不然也没什么再长的机会了。 再吃,再多吃,二十五岁后,体重教做人。 “明天早上的菜色照常,那些糕点就作为饭后甜点用,晚膳呢,上次和你们说的那个过油的酸甜炸里脊肉,来一份儿,多勾芡点汤汁,多加醋。” 一想到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她就忍不住分泌口水。 “也不知道您哪儿来那么多奇思妙想,不过那个酸甜炸肉是真的好看又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大下饭。” 富察舜华乐不可支,这个菜也不是下饭菜啊。 “可不是我想的,那是别人想的,我就想着试试能不能吃。” 进了屋子,换上一身轻便的衣裳,她洗了脸,打个哈欠,“今儿封了几个常在来着?” “封了三个常在,一个答应,张庶妃,王庶妃,卫庶妃,再就是贵庶妃封为了贵答应。” “那今晚你们就把礼准备好,明儿给送去吧。” “这张庶妃,王庶妃,先前皆有子,夭折,早早入宫,被皇上想起来不奇怪,可贵庶妃,既无子也无宠,入宫多年,容貌倒不错,就是性子平淡,怎么就叫皇上想起来了呢?” 丛双摇摇头,“这个……还真猜不到皇上的心思。” “贵庶妃,为什么是她呢?今晚啊,僖嫔怕是又睡不着了。” 闻言,富察舜华灵光乍现,“我记得,上次你们曾说过,僖嫔虐待长春宫宫妃已经是宫中的不宣之秘了?” “而且,尤以秀答应为最,贵庶妃倒是少,那会不会是皇上也知道了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还挑了贵庶妃,这是特意警告僖嫔?” 墨竹手上动作慢了下来,眼珠子慢慢转着,“主子所言,甚是有理,皇上倒还想着给长春宫那位留脸呢!” 富察舜华容色淡淡,呷了口山楂茶,“毕竟是主位娘娘,传出去可一点都不好听,最近发生的事儿太多,半点好的都没有,再多出这一桩……” 皇室的名声可真是摇摇欲坠了。 “只是僖嫔那性子,也就能收住一时,八成最后,又是要旧态复萌,但也不知道皇上能容忍到她几时?也不知道长春宫的那两个先忍不住,还是皇上先受不了给她收拾烂摊子。” 丛双一笑,接过了喝得半空的茶盏。 帝王宠爱,哪有没有尽头的时候? 僖嫔,已是到了头了,再没下一次,再没翻身的机会了。 ** 几日后。 一大早,富察舜华刚起身没多久,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一见来人,却是魏珠带了一众人,手上各有东西,或捧或抬。 她蹙眉,疑惑道:“这是……” 魏珠打千儿,面上笑盈盈的,“奴才见过靖主子。” “这是皇上从私库中挑出来,赏赐给您的,自然,不止是您,贵妃和钮妃还有端嫔和敬嫔娘娘等人都有赏赐。” 说罢,便开始唱礼,“皇上赏珊瑚数珠两串,琥珀数珠两串,琉璃灯两盏,金香炉花瓶一副,织金毯一铺,哆啰绒两端,花幔两端,木樨清露、玫瑰清露各两瓶。” 一长串的东西,听得富察舜华有点晕,“那便多谢皇上赏赐。” 她眉开眼笑,秋云拿出了一荷包的金瓜子,都得有十多两了,塞到了魏珠手中,“魏小总管拿去吃茶!” 魏珠年轻,身上虽品级不高,但却是梁九功一把教出来的,颇有些师徒情分,因而这一句小总管,是给他们的面子。 这一句也叫魏珠心中得意熨帖,忙诚惶诚恐地收了,有心给富察舜华卖个好,“靖嫔主子这儿,只比贵妃那儿少了一铺花毡,一对儿象牙梳子,比钮妃那儿少了一铺花毡,比其余几个主位娘娘的赏赐要多不少,比僖嫔那儿……”似是说到了不该说的,他赶紧住嘴,换了话题,“可见皇上念着您呢。” “这些都是前年附属国上贡的好物。” 尤其是那琉璃灯和花瓶等摆件儿,那二位可没得着,比这个次了一等,说起来,这三人得的赏赐,从数目看靖嫔自是不敌,但若论价值,却是不输于那二位。 富察舜华轻笑,“是吗?多谢告知了。” 魏珠走出了一段距离,还能隐约听到她的好心情,“这花瓶不错,也不逾制,摆上,好生放着,小心着。” 闻言,他不由对这位主儿的评价又是上了个台阶。 实话说,这皇宫里,东西十二宫,哪个宫里没几件逾制的玩意儿?一抓一大把。 可这位,当真是小心到了一定地步,半点差错都不肯出。 但也往往,这等细节之处才见真章。 也难怪上次的事儿,乌雅庶妃与佟贵妃,一个被贬,一个在她面前闹了个没脸,都没落着好。 但实话说,并不是富察舜华刻意如此,而是据她前世网文的经验来看,很多中的剧情推动,大部分都有逾制这个情节。 所以,自打她进了宫,不符合她位分规制的,通通都收了起来,哪怕再喜欢也不成,就怕哪一日被人拽住了小辫子。 -- 第96页 只能忍痛,不时拿出来稀罕一番了。 “东西你们先造册登记,我瞧着那珊瑚数珠倒是颜色漂亮,留下一串放到妆奁中。” 说话间,她已是坐到了膳桌前,准备用早膳了。 “今早膳房给您准备了包子,黄豆红枣豆浆,一屉猪肉烧麦,还有几样爽口小菜,对了,还有杏仁酪。” 她不爱吃红枣,但是却喜欢红枣味的豆浆,叫众人心中奇怪不已,但也逐渐习惯了。 “如此很好了,就我一个人用膳,再大的肚子又能用多少?” 她夹起一个包子,白白胖胖,宣宣软软的,问道:“包子什么馅儿的?” “两个鸡汁的,两个鸡汁虾仁的,两个白菜猪肉的,都是您提起过喜欢的。 ” 她咬了一口,皮薄馅大,吃得尽兴。 “你出去打听一下,各宫都是什么赏赐,刚刚魏珠说到僖嫔那儿,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断了一下,僖嫔那儿怎的了?” 这时候,漾月风风火火地走进来,脸上挂着笑容,比外头的太阳还灿烂几分,“主子,不必派人去了,奴婢打听到了!” 她气喘吁吁,因为跑得太急,面上还带着潮红,富察舜华忙示意人给了她一杯热茶,灌下肚去。 春白跟了上来,不禁嗔道:“你可真是,慢点走能如何?左右不过是一桩趣闻,你倒比人家长春宫的正主还要激动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这个小妖精,昨天倒是成功了,但其中三千字,都废了(-???-???-???-???-???___-???-???-???-???-???) 九点见 第54章 无题 漾月面色讪讪, 嘿嘿笑着,“这不是觉着事儿大发了吗?想赶紧告诉主子。” 富察舜华一边喝着红枣豆浆,一边听着。 “今早, 辰时乾清宫那头就开始安排人送赏赐了, 中秋节那一阵儿皇上忙得很, 没空搭理后宫, 这赏赐也就撂在了一边儿, 今儿可不就找补回来了?” “也不知道乾清宫那头是漏了还是怎样, 偏偏就没有长春宫主位的赏赐,原本新晋封的贵答应那儿得了赏, 只以为是例行赏赐, 因为斜前方的储秀宫住着张常在和王常在,也是热热闹闹, 但一瞧秀答应也有, 启祥宫和咸福宫也人声鼎沸的, 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了。” “奴婢叫人打听一番,乾清宫的人可是没给僖嫔送赏呢。” 富察舜华不由笑了起来,“中秋家宴隔了多日, 僖嫔非但不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这是皇上警告她呢,真是好大一个没脸。” 她啧啧叹道:“最近一阵儿啊,怕是在后宫中难见到她了。” 出门就得被人笑话,羞的都不敢出来了。 她话中带着揶揄,杀人不见血,几个宫女都不由噗呲笑出来。 秋云眼带笑意,给她递了一盏杏仁酪, 道:“主子说话,真是越发促狭了,偏还叫人挑出不毛病来。” 富察舜华小口小口地喝着杏仁酪,浓香扑鼻,“没办法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跟着人学的。” 几人瞠目结舌,若说嘴损,牙尖嘴利,这满宫中,比得上她们主子的,怕也没有几人啊。 “你们说她这人,皇上都警告她了,就消停得了呗,还不知收敛,这不是等着被人打脸吗?今儿如此,还不都是自己作的。” 众人心有戚戚地点头。 富察舜华又指着杏仁酪道:“这杏仁酪香甜,做得不错,膳房谁做的?赏!日后杏仁酪,就由他负责了。” “也幸亏啊,皇上迟了些送中秋赏赐,若是他没忘,提前几日送了,可围观不到僖嫔出糗了。” “她这会儿啊,可得要气死了,你们说,她是不知道皇上中秋家宴提拔贵答应的用意?还是就是有恃无恐?” 她蹙眉,“还是……以她的脑子,看不分明,才是正常?” 丛双和墨竹又是憋不住笑,这是又把人家给损了一顿。 秋云给她递了一张温热的湿帕子擦嘴,道:“您说的倒也有理,若真是理解了皇上的用意,她难道还不会收敛?” 富察舜华嗤笑,“怕不是她对皇上的行为一知半解,会错了意,仍旧不改,我行我素,这下可真是把皇上惹恼了。” 御花园如今景色萧瑟,可少不得还有一丛丛盛放的菊花来冲淡秋日的凄清与冷寂。 康熙这些日子清闲了不少,常往御花园来,加之宫中前段时间的阴影渐渐散去,不免就有些小宫妃心思活动了。 本是百花萧索的秋日御花园,被这些小嫔妃们在这儿俏生生一站,衣香鬓影,香气缈缈,竟有了春日盛放之景。 博尔济吉特庶妃今儿特特邀了富察舜华来寿康宫赏菊花,途径御花园,她就看到了五十步一庶妃,百步一答应,还真是热闹得很。 她所过之处,皆有人向其请安。 等出了御花园的地界儿,她才问身边跟着的秋云,“除开各类赏花宴,还未曾见到过御花园如此热闹呢,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往御花园扎着脑袋挤?” 秋云笑道:“您素来不大关心这些事儿,但漾月却是个八卦的,早早就和奴婢们说了,这些日子皇上许是政务没那么紧了,隔三差五地就来御花园逛一圈,这些人就和闻着腥味儿的猫似得,闻风而动,全都跑来了,哪怕能在皇上面前只露脸说出个名号都是好的。” -- 第97页 “宫中数不上名号的低位嫔妃日子过得辛苦,一般来说,位分低的,多是家世不显的,也没什么助力,份例就那么多,还要打点上下,都填了内务府那一干人,她们可不就要汲汲营营地往上爬?” “曾经有子还好些,比如前段时日刚刚晋封的王常在和张常在,内务府还客气几分,她们领的是贵人份例,就这样日子也没多好过,这些啊,唉,比她们的还不如呢。” 富察舜华把玩着手上的翡翠十八子,道:“我瞧着这些大都是安分守己的,也不招摇,没像钟粹宫那几个答应庶妃的,见着我就上来,叽叽喳喳的,吵得人心烦,没眼色不说,还爱生事。” 秋云却是眉梢一挑,声音又降了几个度,“哪儿啊?您以为她们不想上前?只是都听说了您对生人不假辞色,所以也就不上来自讨没趣儿了,刚刚园子里光咱们看到了七八个人,就有三四个奴婢知道,性子并不那么好,且前倨后恭的。” “那里面有个蔡佳氏蔡庶妃,还有个甘佳氏甘庶妃,胡佳氏胡庶妃,伊拉里庶妃,这几个,才不好惹呢!在宫女圈子里,那都是顶顶有名的,特别难缠。” 一路上有个人说八卦,富察舜华也来了兴致,“这是怎么个说法?怎么难缠法?” “这几个啊,不是十三年入宫的,就是十六年入宫的,一直寂寂无名,分居在储秀宫和咸福宫,难怪您没听说过。” 她手撑着额头,“储秀宫一直没有主位,我就甚少关注那里,而咸福宫住着端嫔,她自来也是个平淡性子,甚少拉拔宫妃,她那儿也不像钟粹宫一样,人多不说,一个个的脾气也大,离着咱们近面,各种争端都能听一耳朵,这两处,我是当真不知。” “就之前您说长相有些尖锐的那个穿着玉色旗装的,就是伊拉里庶妃,住在储秀宫,日日拿着宫女撒气呢。” “这几个人都差不多,一遇上,那简直了,简直就是刀光剑影,有时候还能动手呢!” 这更加引起了她的兴致,探出脑袋问道:“打起来了?不会是抓头发,扇耳光,指甲挠人吧?” 秋云思忖片刻,“这三种倒是没有一起发生过。” 那也就是说,确实有这种情况喽。 “就没人管?” 秋云眨眼一笑,“涉及到端嫔娘娘宫中的,就会出来,如果只是储秀宫的三位,那端嫔娘娘也只当不知道了。” 说着说着便到了寿康宫,博尔济吉特庶妃身边的宫女忙把她迎了进去。 “本想着叫你去御花园的绛雪轩赏花的,可近日这御花园也不知怎的了,春夏都没瞧着有这么多人,乌烟瘴气的,我就想着,可别去了,怪烦人的。” 富察舜华接过伊娜给她递过来的果茶,喝了一大口,口腔中满是水果的清甜香气,接过话茬道:“刚刚我来时,起码见了七八个庶妃答应在那儿转悠的,打扮得甚是鲜亮惹眼,满目琳琅,竟叫我生了错觉,这不是秋日,是春天了。” 博尔济吉特庶妃微微摇头,“所以啊,咱们就不去御花园凑热闹了,免得还要被人当成假想敌。” 就有人捧过来了几盆菊花,为首的是一盆极其罕见的墨菊,黑紫色的枝干,紫红色的花瓣,庄重华贵无比。 “这是内务府进献上来的,就是太后不喜欢,太皇太后最爱的花并非菊花,这就便宜我了,赏给我了,我就想着,咱们两个观摩观摩。” 富察舜华慢悠悠点头,微微展颜,“哦,那你是准备作画呢?还是作画加题诗?或者作赋?” 博尔济吉特庶妃登时苦了一张脸,“你可放过我吧,我满语都说得不大流畅呢,还作汉人的诗,真是难为死我了。”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和皇上一样,精通多种语言的。” 富察舜华笑意粲然,“那你可真是,就一盆咱们都不喜欢的花,你邀我来瞧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就直接说,我想你了,咱们聊天吧。” 博尔济吉特庶妃面色微红,有些扭捏,“这不,听着风雅一些嘛。” 忙摆手,叫人将花都撤了下去。 “不过这菊花到时候做茶倒是不错,等开得差不多了,摘下来,晒干做成菊花茶,还能发挥一点余热,给人下下火。” “那你到时候拿来,我叫墨竹给你做,她做花茶果茶的手艺,是跟着她额娘学的,她额娘就是专门的制茶师傅,厉害着呢!” 博尔济吉特庶妃眼睛眯成了月牙,“好呀好呀。” “对了,你晓得不?就上次那事儿,乌雅氏害你被贬那事儿,你宫里那个宫女不是吃里扒外但因为爆出了乌雅家的事儿,保全了性命,被赶出皇宫了?” 富察舜华将手上的果茶放下,已是要见底了,伊娜抿抿唇笑了,又给她换了一杯。 “怎么了?打她离开,我就再不关注她了,是死是活,与我无干。” 她抬头,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博尔济吉特庶妃身上,“听你这意思,她在宫外又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对面笑得颇有些幸灾乐祸,“我只能说她活该啊!她被撵了出宫,裕瑚鲁家恨她为保命嘴快,没了把柄,无法要挟乌雅家,她又只是个庶女,没几日就被她父亲嫡母打发出去,嫁了个酒色之徒,乌雅家被她告发,家中撤职的撤职,进牢的进牢,恨死她了,找到她丈夫,不仅给了两个娇媚妾室,还给了银两,那男人,现如今日日对她打骂呢!” -- 第98页 “不过那彩玲也不是个泥人性子,人家敢打她,她就敢半夜拿着花瓶把烂醉的那人打得半死,待他好转就再打一顿,现在家里可是一地鸡毛。” 富察舜华轻笑:“过得好坏,是她的造化了,左右我放过她了。” “她也真是够狠,抛开她背叛我这一层,我欣赏她这样的性子。” 像她前世,家暴都是屡见不鲜,如果被家暴的女人各个都能有彩玲这样的狠劲儿就好了。 等快好了,再打一顿。 “她人糊涂,但危机之时,脑子也转得快,心里也有些成算,当初出宫,虽拿了体己,又受了不轻的伤,但接着皇上的口,避开了众多太监的盘剥,保下了大半的财物,又把消息瞒下来了,没给她家里传话,拿着银钱托采买的太监找了个客栈养了几日的伤,又赁了个宫中副总管买下来的小院,痊愈后才回家,被嫁出去,怕是她求之不得。” 第55章 无题 博尔济吉特庶妃也挺欣赏这样的性格, 但她的人品,真不敢恭维,“切!能和乌雅氏那样的蛇蝎心肠讲条件的, 自然就带了一股狠劲儿, 如果她的德行能好一些就好了。” “而且她性子浅薄, 蠢得厉害, 但凡她人品过关, 把她拿住了, 就是一个得力的左膀右臂。” 富察舜华望着窗外的万年青盆景,点点绿意漾开, 满眼金黄的秋日里, 叫人无端心情舒泰。 “你想什么美事儿呢?”她又是大口灌着果茶,“这样的人, 轻易不好拿捏, 稍有不慎, 便会反噬己身,我可不敢用,偏偏有那股狠劲儿, 却蠢得很,更是吓人了, 我可没那魄力。” 对面的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银铃一般清脆,“说的也是啊。” 富察舜华乜她一眼,好笑道:“你倒是对她上心,非得看着她跌落到泥里才浑身舒爽?” 博尔济吉特庶妃扬起脖子,像孔雀一般骄傲,“这是自然, 咱们两个谁跟谁,好姐妹,她背叛你,靠着乌雅家的那些破事全身而退我早都不爽了,非得看着她的下场惨淡我才甘心!” 握住她的手,富察舜华叹气道:“劳你费心了。” 对面的姑娘笑意更是真切了几分,像个小太阳,“这有什么?咱们两个关系谁跟谁啊!” ** 她刚回到景阳宫,漾月就过来了,贼兮兮的。 她悄声道:“主子,前朝那边儿,对乌雅家的处理下来了,先前不只是给乌雅大人以教子无方的理由撤职嘛,但是皇上那儿,一直没空处理,只交给底下人,底下人摸不清皇上的态度,就慢慢地查,直到拖不起了,皇上也腾出手了,上了折子,乌雅庶妃的兄长原本只是因为有嫌疑进了牢房,这下好了,事情全部查明,皇上直接削了他的官职,流放西南三千里,日后三代,子孙不得与试,但是什么时候开始流放没说。” “而且,证据中表明,乌雅家的老大人,的确和她卖官鬻爵没有关系,因此乌雅家虽元气大伤,仍是逃过一劫。” 富察舜华托腮道:“我记得,清律例中明言,凡除授官员,须从朝廷选用,若大臣专擅选用者,斩,虽有专门的捐官制度,可捐纳的钱也是要上交国库的,他收到了自己腰包里……” 她轻笑:“皇上到底还是留了一线,只是,看起来比人死了强,但还不如她兄长人没了呢!” 光一个三代不得与试,这乌雅家嫡长一脉,那就是废了。 尤其是他们还尚未分家……啧啧! 也就是说,把隔房的都连累了。 就算是满军旗科举较之汉军旗简单不少,现在制度越发健全,满洲也得科举啊。 科举还有鄙视链呢,举人瞧不上白身捐官的,举人补缺的被同进士鄙视,都是正常现象。 同进士不同进士,如夫人不如夫人,但他们连做个童生的资格都没了。 至于捐官? 更别想起来了。 捐官大部分都是清闲职位,想升上去,对于没能力的人,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乌雅家,这是废了啊,若无契机,怕是要就此没落了。” 这契机有许多,最关键的,那就是乌雅氏的孩子荣登大宝了。 可光凭着她和乌雅氏一族的恩怨,她就不能叫乌雅氏的孩子登上帝位了。 万一人家护短,折腾她和她们家怎么办? 她倒是极为属意太子继位的,现在看着就是个有礼貌守规矩的孩子,就是她人微言轻,说不上话啊。 而且康熙活的太久,他的太子也做了几十年,底下的弟弟又长成,父老子壮,父子间相互猜忌,加上康熙有意打压,种种原因下,逼得太子性情大变。 储君与帝王的矛盾就在于权利,此消彼长,永远不可调和。 诶?等等,刚刚想了什么来着? 说不上话? 她微微皱眉,她记得,太子胤礽,有个亲姨母入宫来着。 不是僖嫔赫舍里氏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而是真真正正的元后亲妹,太子的亲姨母,封号平妃。 貌似,也是康熙一朝的早期的高位嫔妃之一。 算了算了,人家有亲姨母,她凑什么热闹? 她抬头,“漾月啊,你知道,仁孝皇后娘家赫舍里氏一族,家中有适龄的女孩儿吗?” 漾月瞪大眼睛,一怔,听明白了,挠挠脑袋,“啊?奴婢记得,记得好像没有够选秀年纪的,若是有的话,其实今年七月那场选秀,就该入宫了。” -- 第99页 “若是奴婢所记不错,仁孝皇后家还有个庶妹,今年才将将十一岁的年纪,今年未参加选秀也属实正常。” 她转头,“可是,不是有许多的秀女,都是直接入宫待年的吗?等年纪到了,再行侍寝。” “倒是,原也有,但那时候,皇上的年纪也不大,像是张庶妃,比皇上的年纪还大上两岁,在仁孝皇后大婚前就入宫了,现在,入宫待年,应当不能了吧?” 富察舜华摆弄着襟口的珊瑚串子坠白玉仙鹤压襟,轻轻一笑,“怎么不能呢?要知道,景陵可是要竣工了。” 每一年仁孝皇后的忌辰,康熙都要亲去巩华城祭拜,而后风尘仆仆、满心失落地回来。 除开忌辰,一年都不知道去多少次了。 明年若棺椁入了景陵,纵然陵寝地门不关,却也连看棺椁的机会都没了。 赫舍里家如今是索额图当家,不着急才怪了。 “等着吧,也该入宫了,储秀宫,也该迎来它的新一任主人了。” 康熙在世时,共封了三位皇后,第一位便是从大清门而入,走御道的元后赫舍里氏,第二位便是继后钮祜禄氏孝昭仁皇后,而后便是本就是后族出身的佟氏孝懿仁皇后。 如今,钮妃,佟氏都在,如何能少得了赫舍里家? 太子渐大,赫舍里家自然坐不住,想要以情动之。 且,后宫里,钮妃与佟贵妃,两人不是西风压倒东风,便是东风压倒西风,太过不稳定,不如三足鼎立的好。 就是这小赫舍里氏,年纪太小,不大当用。 还是后来四妃上去了,钮妃成贵妃,佟氏为皇贵妃,才相互掣肘。 关于康熙朝的记忆实在是有些混乱,她也梳理不清,干脆不想了。 丛双闻言,眼神闪了闪,上前轻声道:“主子这话,倒是没错的,奴婢与梁总管是同乡,今日,内务府已是叫储秀宫的人开始打扫整个宫室,开始添置摆件儿了。” 漾月捂住嘴,柳絮亦有些吃惊,“这……才十一岁啊。” “也太着急了吧?” 后廷争斗,亦是前朝的政治博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眼看着皇子们一个个长成,他们家如何不急? 秋云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宫女捧着香胰子和干毛巾等物,“主子洗洗手吧,该用酒膳了。” 摘下手上的镯子戒指,扔在一旁,洗了手,道:“今夜是哪一宫?” “是新入宫的万琉哈庶妃那儿,她虽性子有些木讷,但容貌甚美,就是周身的气度,叫人难言。” 万琉哈庶妃是这一届秀女中容貌最出挑的,比全盛时期的荣嫔差了那么一分意思,也比她们主子艳丽中带着清冷的精致容貌差了三分,万琉哈庶妃是真正的妖艳,却流于媚俗了。 但这,也足以吊打皇宫中绝大部分宫妃了。 哪怕年轻时素有美名的僖嫔,也不如她。 富察舜华想不起这个万琉哈庶妃是哪位,反正比起康熙三位皇后,还有四大妃,还有几位贵妃,想来不起眼得多。 “最近这一批秀女,这位万琉哈庶妃凭着出色的容貌,是拔得头筹的,其次就是纳喇庶妃,她姓哈达纳喇,现在啊,咱们宫里姓纳喇的,都有四位了。” “惠嫔娘娘是叶赫纳拉氏,通贵人是乌拉那拉氏旁支,还有个新贵人,是辉发那拉氏,这又来了个哈达纳喇氏。” 富察舜华擦干手,揉揉眉心,“真是大姓啊,分支就这么多。” “看来这位万琉哈庶妃是真老实,不然荣嫔也不能这么抬举她。” “钟粹宫常庶妃,永寿宫的孙庶妃,延禧宫赵庶妃,永和宫纳喇庶妃,承乾宫……牛庶妃。” 她一乐,眉眼弯弯,搭着秋云的手走到了膳桌前,“这佟贵妃一贯骄傲,自恃年轻貌美,一向笑话荣嫔和惠嫔接着年轻宫妃固宠,怎么?她这是脑袋回过路了?” 丛双为难道:“贵妃的心思,咱们上哪儿猜得透?” 富察舜华笑得更是厉害,“是了,贵妃的心思,仿佛羚羊挂角一般,灵光一现,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墨竹带着人上了菜,“晚上就用一些清淡的,鸡丝粥,奶香小馒头,酸辣土豆丝,油盐炒枸杞芽,素馅豆腐箱,龙井虾仁,都少油少盐,按您原来吩咐的来的,” 看到这一桌菜色,富察舜华喜得眉开眼笑,“还是你懂我心思,满十八了,身体竖向不长了,吃的再多点,就该横着长了,该控制饮食了。” 秋云不赞同道:“您其实不是显胖的人,略略有些吃不胖的体质,哪用得着如此?菜里没了油盐,哪还有什么滋味儿?” “对身体好啊,油盐吃多了,你以为就好了?咱们家府上的那个厨娘,胖胖的那个,记得吗?原本来府上的时候,我喜欢她做得火腿炖肘子,见了她一面,那也是身量苗条纤细,才进了厨房几年,就从上到下一边粗了?” “人家喜欢吃喝富足的日子,无所谓,我不行的。” 想到自家主子爱美的性子,再想想她的话,也有道理,不再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捋了大纲,看到了平妃,我才想起来,确实,太子登基,尊女主为太后这里,过于理想化了,人家是有亲娘的,而且女主没有养过他,宫里以后还有亲姨母,女主和太子两人的剧情十分有限。 -- 第100页 除非女主对他有大恩,否则女主一旦有了儿子,难保他不会成为第二个康熙,不过他针对的,是自己弟弟罢了。 女主有儿子,其实许多人纠结的点就在于,女主儿子登基,还是太子。 可作者不想写太子歇斯底里的剧情,看过他的一生,其实有些意难平,但剧情需要逻辑,就没办法。 康熙实在活得太长了,这是太子被废的主要原因。 我先写下去,再捋捋大纲,改一改,看看以后怎么发展吧,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太子在最适合的时间领盒饭了 决不做太子被废或死的推手,这是底线。 不然女主就不是女主了。 就这样吧,想了好久也没个头绪,脑袋有点疼,先去码字了 第56章 彩缎 金秋九月, 康熙下旨,令一等公噶布喇之女,赫舍里氏四女下月入宫待年, 享贵人待遇, 入住储秀宫。 圣旨一下, 后宫哗然,唯有富察舜华几位猜到了康熙心思的,还能坐得住。 “不止呢,皇上还下旨, 命博尔济吉特庶妃迁出寿康宫,去咸福宫居住, 说她到底是宫妃,不好久居于皇太后宫中,咸福宫离着寿康宫颇近, 博尔济吉特庶妃虽不愿意,但也应下了, 没闹。” 富察舜华眉心微蹙, 纤纤玉指点着桌面,“魏颜珠享嫔位待遇, 比敬嫔少的, 也就是少了个册封礼和册书,仍是庶妃称呼罢了,但她后头却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撑腰,都说一山不容二虎, 两个嫔位,也幸亏端嫔与世无争,不然换了僖嫔那样的, 真要打起来不可。” 秋云接话道:“可不是?还不如叫博尔济吉特庶妃一直住在寿康宫呢,她也自在些。” “再说了,中宫无主,但各宫内的妃嫔却是要向主位娘娘请安的,不必说,博尔济吉特庶妃定然是住在后殿的,但二人这……请安不请安啊?实在为难。” 富察舜华叹气,“唉,你说的,这可是个大问题,初来乍到的,端嫔难道不想把魏颜珠压下去?魏颜珠性子骄傲,哪愿意对着端嫔屈膝?无解啊……” 她想不出办法,就不想了。 吩咐道:“叫膳房给我做一盘桂花菱粉牛乳糕,再做一份蜂蜜柚子茶,不是有先前做得果酱?直接兑上就是,再加点柠檬酱,解腻。” 秋云对着她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笑道:“您稍等等,膳房知道您口味,做惯了咸口的点心,这桂花菱粉牛乳糕,怕是没准备呢。” 富察舜华托腮无聊道:“咸口的吃多了,也想吃点甜的甜甜嘴,吃个新鲜,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嫌弃腻歪。” 秋云只是摇头,笑着吩咐了门口的小宫女,回来也不闲着,同她道:“过几日便是重阳节了,内务府送来了新样式的彩缎和衣裳首饰,您瞧瞧?” “直接报给我听听,我就不瞧了,还得折腾,费劲儿。” “一身玉色折枝海棠花纹的旗装,一身海棠红绣折枝白玉兰花纹的旗装,还有六匹软烟罗,银红的,雨过天青色的,松绿色的,六匹云锦,玉色的,水绿色的,妃色的,还有两套头面,碧玉荷花的和羊脂白玉兰花的。” 富察舜华懒懒道:“都什么时节了,还送软烟罗呢?拿着糊窗子还是做一身外裳?还是做帐子?搁库里锁起来吧。” “主子,这可是好东西,能放个十年八年呢,哪怕过季了,别人想要还没有呢,您还嫌弃上了。” 她摆手,“不是嫌弃不嫌弃,是送的时机就不对,且不是没有比软烟罗更好的入秋穿的料子,难道别的宫里也是这般?贵妃和钮妃那儿他们敢这样吗?” “我瞧着,倒像是皇上有两旬没来咱们这景阳宫,内务府那些人,老毛病又犯了。” 秋云低声道:“可是端嫔敬嫔惠嫔那儿,得的软烟罗还不及咱们的多呢!且布料的花色也不及咱们的新颖。” 富察舜华微微摇头,“那……万琉哈庶妃那儿,还有荣嫔,内务府送的料子,你可注意了?” 经她一提醒,再一回想,秋云顿时黑了脸。 万琉哈庶妃虽为庶妃,但最近那是风头无二的,内务府自然上赶着讨好,连带着将她推出去的主位娘娘也是一样恭敬。 她记得,万琉哈庶妃那儿的礼,比起有些常在答应的都要多,几乎与新贵人这样生育过皇子的平齐。 “新贵人您记得吧?就是钮妃娘娘永寿宫的那个,她的彩缎,与万琉哈庶妃的相当,但是,内务府的人却忘了,新贵人的阿哥几个月前才夭折,如何受得了她的孩子受到这样的轻慢?” 富察舜华眼中蕴满了笑意,只是不达眼底,“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今日吗?” “正是,在您午憩的时候。” 许是共情太强,她心中怒气升腾,比刚刚自己被怠慢还要愤怒,冷笑道:“一群狗东西,对刚刚丧子的母亲也这样,真是欠收拾了!” “你去把咱们这儿的事儿告诉贵妃,加一把火,内务府,呵!” “膳房里,不还有一盅鸽子汤?派人送去乾清宫!” ** 永寿宫,新贵人一觉起来,瞧着满目艳色,流光溢彩的各色锦缎,面色大变,上前去,就将托盘给掀了下去。 她眸色冰寒,指着地上色彩不改的缎子,问道:“谁送来的?谁?胤禶夭折,我为生母,竟敢给我送如此鲜艳的颜色!” -- 第101页 新贵人身边的丫鬟却为她的怒火一惊,面色愤愤然,“奴婢曾去内务府说过,这一年,尽量用些素色缎子,可内务府如此,怕是根本没将奴婢的话放在心上,奴婢当时不在,若不然,就将这东西叫他们退回去了!” “不过主子放心,奴婢已是将事情原本地告知了钮妃娘娘,她自会为您做主!” “万琉哈庶妃那边儿的要求,他们倒是记着要水绿要柳青要粉红的,咱们好歹也是贵人,又曾育有皇子,这点小事难道还记不得吗?不止如此,对景阳宫的靖嫔主子,延禧宫还有咸福宫等的那几位也是稍有敷衍,竟将夏日用的软烟罗一并送去了,还不及对万琉哈庶妃的一半儿上心呢!” 新贵人攥紧了拳头,身子微微颤抖,“他们这群狗奴才!” 而后歇斯底里道:“把这些给我扔了!扔出去!” 她眼中含泪,“我胤禶才走了多久,就这么被人忘干净了?” 钮妃听到了声音,从正殿走了出来,瞧着满室狼藉,毫不在意地从那些彩缎上踩踏而过。 走到她面前,轻叹一声,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定是要为你讨个公道的,我有一半儿的宫权,处置几个奴才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你前段时日才刚刚病愈,可别为着几个没眼色的狗奴才生气,伤了身子,不值当的,胤禶……胤禶他一直乖巧懂事,最是亲近你,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闻言,新贵人的眼泪瞬间决堤,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地上的锦缎上,氤氲出一片深色。 她捂着脸,不叫自己的呜咽声传出。 “娘娘,我恨啊,胤禶他,分明那么乖巧,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留不住他?我好恨啊,我无用!” “娘娘,我的心里,又苦又悔啊!为什么就不能再精心一些,这样……这样,就可以把他留住了!” 钮妃又是一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胤禶他留下也是饱受病痛折磨,他还是个孩子,他又乖巧,又懂事,不曾做过恶事,下辈子,他可以投胎到一个好人家,有健康的身体……” 她看向外头遥远的天穹,彼时日光正好,流云缱绻,落叶纷飞。 “也许,比在帝王家更好。” 这世间最肮脏的地方,容不得半点的纯净,不论人,还是物。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进了这里,再单纯的人,就算只为自保,初心都不一样了。 变了。 “你放心,那群狗奴才,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到那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明明痛得要命,还是会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咽下一碗一碗的苦药,一周岁多的孩子,说话都不利索呢,明明那么痛苦,也不哭不闹,还冲着人笑,让人的心都化了。 这样好的孩子,为什么还有人对他下手? 害得这孩子天生体弱,病骨支离,她怎么可能会放过下手的人? ** 承乾宫内,秋云站在其中,朝着上面的佟贵妃行礼,“奴婢见过贵妃娘娘,贵妃金安。” 佟贵妃见了她,心中便想起先前那尴尬事儿,努力让自己挤出一抹和善的笑意,“你怎么来了?你们主子有事?” 秋云又是一欠身,不卑不亢,垂首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主子确实有东西想请您过目。” 说罢,将手上的托盘递给了紫苏,“这是今日内务府送来的衣料单子,还请贵妃娘娘一览。” 紫苏也好奇不已,,悄悄瞄了眼,上头明明白白的软烟罗三个字,映入眼中,登时她嘴角一抽。 单子到了佟贵妃手中,她抻开纸张细览,越往下看,嘴抿得越紧。 良久,才咬牙道:“内务府……你们主子实在是受委屈了,稍候便会命内务府的人重新将秋衣和料子送上。” 秋云淡淡一笑,欠身道:“多谢贵妃娘娘。” “只是,有一事,奴婢也大着胆子说了。” 见上首之人不阻止,她接着道:“贵妃娘娘应当知道,今年二月下旬,新贵人那儿的皇子夭折,满宫上下,无不哀痛。” “但是,奴婢听说,内务府这次给她送的料子,无一不是耀目生辉,红红绿绿……” 佟贵妃脸更黑了。 秋云见状,点到即止,不再多说,行礼道:“奴婢要回去复命,先行告退。” 贵妃闻言,更是心中堵得慌,气息不稳,挥挥手道:“去吧。” 等人走远了,才面无表情地将手边的茶盏扔在地上。 “把内务府一干人叫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意见我看到了,都比较中肯,我会仔细考虑的。 幸好大纲还差点,刚写到夺嫡,不然就要大改了,而且不出意外,先给太子订一个豪华版盒饭吧。 明天见! 第57章 惩处 可惜, 还不等佟贵妃将人叫去,钮妃就带着人直直去了乾清宫,告了一状。 康熙有些莫名, 看了眼手上的汤, 看来这久不能得的汤水, 喝一顿,也不是那么轻易的。 难怪八百年不往御前凑的人,今儿叫人送了鸽子汤来。 钮妃不常踏进乾清宫,一旦进来, 必然有事儿,只怕那娇气包, 今儿也是要告状的吧? “妾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康熙开门见山,深知她不是个拐弯抹角的性子, “快起来,你也不常进乾清宫, 今儿来, 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 -- 第102页 钮妃肃着一张脸, 微微点头,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您,且的确有要事要同您说。” “今儿内务府送上重阳节的衣料,新的旧的,红的绿的, 本也没什么可指摘的。” 梁九功搬来了椅子,钮妃顺势坐下。 “皇上,但新贵人丧子不过半年, 那是天家皇子,却被内务府一干奴才忘个干净,送去大红大绿的衣料子,新贵人登时就哭得撅了过去,皇上,”钮妃情真意切,双目渐渐有了水意,“胤禶那孩子,甚是乖巧,您忍心吗?” 闻言,康熙倏地回头,目光冷厉。 “你说什么?给丧子半年的新贵人送去了大红大绿的衣料子?他们怎么敢?” 钮妃拿着帕子擦擦眼角,微微垂首,唇畔的笑带着些微的讽刺,“怎么就不敢了?您瞧瞧景阳宫,咸福宫,延禧宫,还有长春宫那儿,这次也被敷衍着,送了一些过季的料子,她们尚且是主位呢,都如此,别说新贵人只是个贵人,且膝下的皇子也数月前夭折了。” “就这样的,宫里多少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捧高踩低本就是世间常事,只不过,内务府这些人的势利比旁人更明显罢了。” 她每说一句,康熙的怒火就加重一分。 到底登基多年,很是经历了一番困难时期,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即使心头怒气涛涛,面上也仍是无波无澜。 都不必去查明,他深知,钮妃这种八百年不来一次的人,没必要对这等小事说谎。 他沉声道:“梁九功——你去!把内务府今日涉事的头目都罢了,每人重打四十大板,活得下来与否,全看他们自己了,若叫朕知道有人放水,脑袋也不必要了。” 康熙对那一干人的处置,丝毫不手软,叫梁九功胆战心惊。 四十大板,重打,还能保下来命,那是真命大了。 梁九功实在受不了如此气氛,匆忙应下,退了出去。 钮妃起身,“既然事情了了,那妾就退下了,不耽搁皇上处理政务了。” 佟贵妃到底来晚了一步,她到的时候,那些人已是行刑完毕,被打得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了。 她眼前一阵眩晕,扫过内务府跪着的一干人,再看看被拖回来的几人,直叫觉着他们一阵凉风吹过。 “既然皇上已是做出惩处,本宫就不多事了,但若有了下次,你们都给本宫提着脑袋来!绝不姑息!”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 纵然只是几个总管,可他们多数人是没见过这样阵仗的,本就胆寒不已,又被佟贵妃敲打,更是战战兢兢,连连应和。 “奴才记得了,记得了,多谢贵妃宽宥,多谢贵妃!” 佟贵妃心气儿不顺,又是狠狠地剜了眼那几个气息将尽的总管,指着他们道:“记得就好,不然,他们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 那目光森然无比,一众太监皆是不敢抬头。 她转身就走,去了乾清宫,在丹陛处等着康熙传召。 不多时,梁九功走了出来,擦了擦汗,面带为难:“贵妃娘娘,皇上正处理政事,请您先回承乾宫呢。” 自打八月里,政务就减少了不少,哪儿来的政务繁忙呢? 佟贵妃心知康熙这是不会见她了,这话不过是给她最后一点颜面,捏着帕子的手一颤,又是用力攥了起来,骨节微微泛白。 强笑道:“那我就不打扰皇上处理政务了。” ** 轿辇上,佟贵妃沉着脸,“到底叫钮妃抢了先!内务府这群废物,叫他们上心着些,结果好好儿的事儿办砸了,害得我也吃了挂落!皇上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 内务府下多个部门,钮妃就拿了几个如造办处这样没油水的,下剩的,全都在她这儿。 自然,事发之时,她也跑不了。 “明儿,叫人将各宫的衣料子都补上,钟粹宫那边儿就不必了,除开本宫和钮妃,属她们那儿得的最多最好,半丝布料都不差的。” “再去叫人把储秀宫接着打扫出来,赫舍里氏不日即将入宫,此后,宫中又要热闹起来了。” 紫苏心道,三个后族,能不热闹吗? 加上咸福宫那位博尔济吉特庶妃,那就是四个了。 也就是那位不爱管事,成天深居简出的,要不后宫可比现在更热闹。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就更别说了。 佟贵妃一拍手边的护栏,“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头的事儿余波仍在呢,又出了这一档子,怎么就跟她过不去了?怎么就绕不过去了? 真是越想心里越窝火。 承乾宫很快到了,佟贵妃下了轿辇,和紫苏一边走一边说着,“本还想着这段时间皇上心情好,和他提提四阿哥改玉牒之事,眼看着明年又是十年大修之际,若是赶不上,就又要再等十年,事出突然,别说和皇上提了,哪怕试探我都不能了。” 紫苏微微垂下眼睑,“主子,小心门槛。” “左右还有些时间,皇上总不能一直心情不好,这事儿总会慢慢儿过去的,您也不是没提醒过内务府新贵人的事儿,是底下人没放在心上,阳奉阴违,固然您有错,可大处还是在内务府身上。” “皇上最是明理之人,他焉能不明白?” 佟贵妃摇头苦笑,坐了下来,“你不明白,这次,大半后宫的主位都对我不满了,何况,里面还有皇上的心尖尖儿,又带出了不敬皇子的名头,哪那么快就能过去?” -- 第103页 “至少啊,最近我是别想得着好脸了。” “怎么最近不顺的事情如此多呢?” “主子,内务府的人来请罪了,又拿来了不少今年的新料子。” 富察舜华呷着自制的花茶,“昨晚那群人才被皇上撤了,打了一顿,今天就来了一批新的,贵妃这换人的速度也挺快的。” 将小盖碗放下,磕在桌上,清脆一声,“罢了,将东西收下,冤有头债有主,也不是他们轻慢我的,打发他们走吧。” “哦,对了,再问问他们,昨日那几个小总管,还活着几个?也不必来报我,叫他们引以为戒就是了。” “叫他们日后做事,可千万仔细着,别成了作死了。” 墨竹走了进来,春白走了出去。 “主子,今儿午膳想用什么?” 富察舜华从炕上起身,趿拉着鞋子,“今儿炖了鸽子汤没?” 早知道钮妃行动力那么强,就不送那一盅鸽子汤了,留着自己喝不香吗? 全进了康熙的肚子里,她一口没捞着。 “有的,今儿炖了乌鸡汤,鸽子汤,膳房知道您不大喜欢鱼汤,一般不做的。” 富察舜华心情好了些许,抿抿唇,笑着道:“也不是,如果有鳕鱼,炖豆腐,做鳕鱼豆腐汤,十分清淡鲜美,我也是乐意用的。” “那成,奴婢就告诉膳房,这鳕鱼也的确是挺好的,不说像鲟龙鱼那般贵重,但胜在味道极鲜,少刺,无腥气,又是蒜瓣肉,挺适合您这样受不得腥气的人吃呢。” “对了,去书房把我昨儿抄写得佛经取来,装好,叫人送去永寿宫给新贵人。” 漾月忙去取,墨竹便道:“昨儿您书房一直亮着,奴婢还以为您又看书看得入迷了,结果又是抄写佛经。” “当初永寿宫的小阿哥刚夭折时,您不是送去了许多抄写的佛经,怎的又送了?” 富察舜华只是叹气,“到底昨儿出气,借了人家的势,求个心安罢了,到底那只是个孩子。” 闻言,墨竹了然地点点头。 随即转移话题,“除了汤之外,您还想吃什么吗?” “水晶肴肉,加上一个鸽子汤,其余的你们看着办吧。” 提起鸽子汤,不免又想到了昨儿到嘴边飞了的鸽子汤,富察舜华又是一叹。 这内务府,竟会找事儿,一群没眼色的,不然昨天她就喝上了。 墨竹瞧她这样子,嘴角露出了点点笑意,“那奴婢先去告诉一声,您有什么想要喝的?葡萄汁?椰子汁?还是蜂蜜柠檬柚子茶?” “就葡萄汁吧?加一小块儿的冰,不要太多。” 那边,漾月将佛经整理好,柳絮拿来了一个匣子,两人装了起来,由柳絮送到了永寿宫。 漾月问道:“沉不沉?能捧得动吗?不然一起啊?咱们两个还能换着来。” 柳絮掂了掂,面有难色,匣子加上书加上托盘,实在有些重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一起吧,若是承乾宫也就罢了,永寿宫距离实在是远,还得你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已经想好太子怎么安排了,感谢大家的意见 第58章 闲聊 昨晚没来, 今儿康熙倒是不请自来了。 此时富察舜华正倚在迎枕上,优哉游哉地看着纳兰容若的诗作。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 天为谁春?” 富察舜华啧啧感叹, “难怪啊……” 人家这诗词写得,愁肠百结,情思缭绕,难怪被后世传唱。 “只是,一生一代一双人?他不是娶了继室了吗?” 说起纳兰容若, 丛双来了兴致,滔滔不绝, “他是名门出身的公子哥儿,就算是有这个心思,他们家又哪会允许呢?听人说,纳兰大人同他现任妻子的关系并不好。” 柳絮双手相扣,端在胸前,眸中尽是向往,“若是我出宫了,能找到一个如纳兰大人一半儿的夫君, 就无憾了。” “纳兰大人可是为他的原配妻子在双林寺,守了足足一年的孝呢!如此情深, 真叫人羡慕!” 富察舜华实在不能懂她们的心思。 纳兰容若在诗词一道上, 的确天赋过人,叫人交口称赞。 但感情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是一个入宫的表妹,再之后就是原配卢氏,卢氏难产去世, 娶了继室官氏,但官氏貌似不如卢氏一般才貌双全,自然也做不到琴瑟和鸣,两人说不到一起,因此就被冷落了。 再然后,这家伙好像又设了个才气过人,貌美如花的外室,因是汉女,不得为正经妾室,成了外宅。 知道了这一段事儿,她就不禁想,他爱一个人,到底是爱其才,还是真的爱一个人呢? 摇摇头,打断了还在叽叽喳喳的几人,“你们可醒醒,这样的男人,的确是好,情深几许,矢志不渝,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只是对着一个人的情深义重,肝肠寸断也只是因为那个人,若你们是他现在的妻子,憋不憋屈?” “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心头朱砂痣,窗前白月光,美好永远定格,所以才叫人念念不忘。” 她轻笑:“若他未曾续娶,还想嫁给他,就是有那个条件嫁也不能嫁这个人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瞬间,脸垮了下来。 -- 第104页 富察舜华又是劝道:“你们啊,可别满脑子都想着情深不情深的,我就这么说,其实有这样一个人,满足了一个女子所有的幻想,深情,出身好,性子好,有才华,说不稀罕是假的,对吧?” 几人拨浪鼓一样地点点头。 “但若他的深情是对着别人,而不是眼前人,有什么用呢?” 兜头一盆冷水将众人泼醒了,心里拔凉拔凉的。 见他们蔫头耷脑的,富察舜华又是笑:“这世间,哪儿那么多的纳兰容若?数遍八旗子弟,也就出了他这一个情种而已。” 人家现在还没置外室呢,她可不能秃噜出来。 这种男人,如果扮演的角色是卢氏还好,如果是官氏,她怕自己都忍不住宰了他。 不等她再说两句,外头康熙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伴随着零零落落的鼓掌声,“你这话倒是新鲜!” “容若神情,京城皆知,不少女子心生倾慕,觉得嫁给他是三生有幸,没想到你却反其道而行之。” 富察舜华趿拉着鞋下了地,刚要行礼,就被康熙扶住,按着坐了下来,“鞋都没穿好,逞什么能?” 她顺势坐下,有些羞赧道:“皇上怎的来了?吓了妾一跳。” “不来得突然,怎能听到你说这一番新奇言论?”他大笑着虚点了点她,“这话,朕可要和容若说道说道。” 富察舜华急了,“欸!别呀!背后说人,总归都不光明正大,哪还有故意跑到人跟前再说几句的道理?那不是讨打吗?” 康熙眼底盛着笑意,刮刮她的鼻子,“容若温润儒雅,有君子之风,对人对事,一向从容,不会打人的。” “再者,你这也不算编排他,分明是实话不是?”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康熙,一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眨啊眨的,“皇上,您这是,听到多少啊?” “从你开始读容若的诗词时,朕就在了,就是没叫通传而已。” 那岂不是全都听到了? 富察舜华讪讪笑着,“那不过是妾随口而言,皇上莫要放在心上,也不必同纳兰大人说的。” 康熙故意逗她,“就是这样的随口之言,往往才是实话,若不是今日朕低调来,你还未必能说出口呢。” 富察舜华瞬间哑口无言。 半晌才低头笑道:“的确是实话,若能做卢氏,谁愿成官氏?” 富察舜华吐槽道:“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官氏不过是寻常女子,婚姻结两姓之好,实在没必要如此冷待人家,哪怕当时再不情愿,仍旧是娶了,婚姻不只是夫妻过日子,更有一份责任在,恕妾多说一句,即便不喜欢,对明媒正娶的妻子,也该有一份尊重,没有鹣鲽情深,可想要做到相敬如宾,又有什么难的?” “说到底,婚姻大事,也不是一介女子自己就能做决定的啊。” “对于朝廷而言,纳兰大人许是一个好官员,于文坛,他是个好词人、画家、书法家,于众多女子心中,他是个好夫婿,可对于最无辜的官氏,他未必就是个称职的夫君。” 康熙对此话,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他当初虽将孝昭立为皇后,是出于各种考量,不论是前朝势力,还是后宫威望,也因为忌惮钮祜禄氏,她一直都没能有个孩子,但该有的尊重,他一样不少地给了她。 “容若,在才学上造诣颇高,只是感情上,家事上,却是一笔笔的糊涂账。” 富察舜华可不愿意再和他说纳兰容若这些感情上的事儿了,笑道:“他的才华着实令人惊叹,妾这儿的这些宫女啊,对他十分推崇,提起他,就开始如数家珍地报起他的诗词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再就是一生一代一双人,这样的遣词造句,又是凄清,又是唯美,当真是叫人愁绪千千万。” 康熙偏过头,无谓地笑道:“一生一代一双人?” 富察舜华笑意隐没,“妾幼时读到隋史,先是看政绩,再看人物轶事,才发现隋朝开国皇帝的背后,一直有文献皇后的影子,与文帝并称二圣,更是叫文帝立誓,誓无异生之子,相约白首,我就在想,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一生五子五女,的确是无异生,独孤皇后不论是心性,还是能力,何其了得?但就是这样,隋文帝不也是贪恋年轻美色,没有做到一生一代一双人?” 这句话,平头百姓想要做到,倒是容易得很,可若是在富贵之家,权贵之家,太难得了。 康熙眸色沉沉,摩挲着桌上的茶杯,“你很推崇文献皇后?” 富察舜华感到一丝不对劲儿,心中警惕,无所谓地摇头道:“妾哪有人家的气魄心胸,也没有人家独到的眼光和手段,更没有她激流勇进的勇气,就想着吃吃喝喝,有什么可推崇的?” 只听年轻帝王轻笑道:“她的这些优点,的确少有男儿能及,就是善妒罢了。” 闻言,富察舜华都恨不得翻个白眼。 善妒怎么了?又没吃你们爱新觉罗家大米! 但嘴上还是道:“嗐,隋唐风气开放,正常。” 哦,对,像独孤皇后这种女强人,在他们这些男人眼里,包括孝庄皇后,大概都是牝鸡司晨吧? 尤其是,比起孝庄皇后,独孤皇后的权利更是光明正大,上了明面儿。 富察舜华适时地转移话题,“皇上用膳了吗?本来妾是要去用膳的,若是您不嫌弃妾这儿饭菜简陋,能否赏光一道用?” -- 第105页 “今儿妾叫膳房做了一道冬瓜海蜒汤,虽清淡,但味道极鲜,适合晚间用。” 康熙收了刚刚的审视,面上的笑意真切了些,“你都说了,朕自然要赏光。” 坐到膳桌前,看着一桌子清淡菜色,他道:“朕记得以往你用酒膳,还会有一两道花荤,这会子怎么转了性了?” 一说到这个,富察舜华肩膀就耷拉下来。 康熙瞧见她这蔫头巴脑的样子,莫名好笑。 “唉,妾胖了,晚上自然要节食,且又过了十八,再不是那等吃什么都不胖的年岁了,当然要注意了。” 她神色恹恹,“且妾不喜运动,这肉自然就一茬茬地长,妾只能多动少吃肉了,少用米面,多用青菜,也幸亏海鲜不易发胖,不然这些东西,妾都吃不得了。” 听了她的理由,再看看她依旧是纤秾有度的身子,康熙实在是忍不住笑了,笑声低沉醇厚,一直就停不下了,笑到富察舜华都瞪圆了眼睛,愤怒地瞪着他。 “皇上笑什么呢?女子爱美,乃是天性,哪儿就值得您笑了?” 多亏富察舜华,叫他早前就知道了,女子的体重和年纪再就是容貌绝对是她们的禁区。 因此还陪着小心道歉道:“是是是,朕错了,不该笑。” “可朕觉得好笑的是,你分明身材匀称,重了一点可能就是因为个头高了些,哪就值得节食减肥了?” 这话说得叫人极是熨帖。 富察舜华登时疑惑了,摸摸脸道:“真的?” 康熙重重点头:“真的,朕金口玉言,如何会骗你?” 康熙接着道:“所以……”你就不必再减肥了。 “所以,妾还得接着节食,维持住现在的体型。” 说着,还捏捏自己的脸,嘟囔道:“明明就是胖了,还要违心说我不胖,真是的,男人嘴里就没句实话。” 康熙:…… 你们女人怎么回事? 说你胖你生气,说你瘦你说人家没实话,到底怎么才能满意? 女人的心思,也挺难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59章 考虑 富察舜华小口地喝了一小碗汤, 用了几箸青菜,吃了摆盘用的几粒葡萄,便再不肯用半点了。 只是她仍旧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菜, 目光灼灼地看着康熙用膳。 直到后者顶着这样的目光吃了七八分饱, 都有点消化不良了,她才收回视线。 康熙无奈,“你说你,图什么呢?叫你吃你不吃,看着别人吃呢, 还眼馋不已。” 富察舜华咽咽口水,坚定摇头道:“保持一个好身材, 其实是绝大部分女人一生奋斗的目标之一。” 不行了,她就吃了三四分饱,混了个水饱,再看下去,她真要忍不住再吃点了。 于是,十分有骨气地撇过头去,不再看了。 康熙真是对她们这种折磨自己的行为更是不解了,但也不再多言, 免得又遭了一顿来路不明的编排。 直到听见了银箸与象牙筷托相碰的清脆声音,她才慢吞吞地转头, 将手中的银箸也放下。 她目光幽幽, “哦,皇上用完了?撤了吧。” 见她这丧丧的模样, 他心中又是好笑,面上带了出来。 富察舜华又是撅起了嘴,看着她唇瓣晶莹粉嫩, 心中又是一动,连哄带说的,拉着她进了内室,一室春光旖旎。 重阳节几日后。 “主子,乌雅庶妃的大哥这下子是彻底判下来了,只是,流刑该到了明年三月前去,乌雅庶妃那儿也得了消息,现在正在那儿哭呢!求着敬嫔放她出去,去乾清宫向皇上求情呢!” 富察舜华扶扶鬓边的流苏,“那她出去了吗?” “哪儿能呢?敬嫔巴不得她们家彻底没落,那这样,乌雅庶妃就尽在她掌中,随意拿捏了,怎么可能叫她出去?连带着她身边的大宫女,都被限制在了永和宫,没旁的事儿,不叫出去呢!” 没想到,刚下了早朝一个时辰,康熙就来了景阳宫。 二人又是温存调笑了一阵子,用了晚膳,又一起休息。 富察舜华没睡饱,将康熙打发走了,又是睡了起来。 一觉醒来,就着温水漱了口,听秋云道:“刚刚可是闹得很呢,乌雅庶妃那儿听到皇上来了东六宫,又闹着要见皇上,皇上不胜其烦,只在咱们宫门口叫敬嫔娘娘加大对乌雅庶妃的看守,扬长而去。” “不止乌雅庶妃闹,她身边的宫人都出来拦皇上了,皇上仍是不为所动,想就知道乌雅庶妃想同皇上说什么,还不就是她大哥那一摊子事儿?可惜,皇上都没理会她。” “且敬嫔娘娘派人拿住她,她出言不逊,还叫敬嫔赏了几耳光,才消停下来。” 富察舜华把玩着一只红玉簪,递给了身后的秋云,嗤笑道:“她大哥那是犯得什么罪?先是卖官,再是为隐藏罪行杀人,明知道人放在那儿,又磕了脑袋,大冬日的会死人,还是走了,可不就是故意的?还是正经的旗人,是元后娘家旁支。” “其实吧,除了勒索钱财这事儿,旁的大罪小罪也没犯过,既不曾强抢良家,也不曾杀人放火,死得确实有点冤,但这人要是不贪心,为了银钱去勒索人家,又何至于丢了性命呢?” 当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 第106页 秋云也有些感叹,“其实说到底,两方都有错,只是乌雅家这块儿,罪名更大而已。” 富察舜华站起身,“而且,他是为了隐瞒自己卖官这事儿而杀了人,就显得更为恶劣了。” 漾月匆匆走了进来,行了礼,带着莫名的兴奋,“主子,主子,刚刚奴婢瞧见,永和宫敬嫔娘娘身边的宫女,请了御医呢,奴婢当时离着她们也不远,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乌雅庶妃今儿说了什么,将敬嫔娘娘气得不行,受了刺激,想来就病了。” “什么话能把她刺激成这样?” 漾月摇头,“具体的奴婢就不清楚了,但今儿中午乌雅庶妃隔着宫墙叫皇上的时候,敬嫔带人去将乌雅庶妃带回去,奴婢当时好奇,去偷听了一耳朵,隐约听到了什么六阿哥,亲娘,内务府什么的,乱七八糟,人声嘈杂的,再清楚的,就没了。” 光凭这几个字儿,富察舜华也猜不到什么,就不想了。 她摇摇头,“不关咱们的事儿,猜了也没用,也猜不出来。” “不过啊,这乌雅庶妃,还真能闹腾,她是拿准了皇上喜爱自己的孩子,连带着对孩子的生母也多了几分耐心,就可劲儿地作,折腾,用脚跟想也知道皇上不会放过她大哥啊,她大哥,数罪并罚的话,斩首都不为过,只是判了流刑,好歹还有保命的可能,想叫皇上再开恩,那就别想了。” “朝令夕改那是大忌,刚判下去,就改了,乱了纲纪,如何服众?哪怕是九五之尊,旁人嘴上不敢说,心里难道不犯嘀咕?” 秋云道:“只怕也存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在,左右都是这样了,不如求一求,再开恩,自然是好,皇上不肯,她是为兄长舍了体面求情,也没什么损失。”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生了两个皇子,是皇子给她的底气,哪怕其中一个已是要更改玉牒了,到底还有情分在。” 听着秋云这拐弯抹角的催生,富察舜华只感觉一阵窒息。 她自然知道孩子的重要性,可也不用见天儿地催吧? 弄得她怪不自在的。 三个月前,她就已经停了各种暗戳戳的避孕手段,胡萝卜,木瓜,大蒜什么的。 只是这孩子不来,她也没办法呀。 还是一句话,全看天意了。 这僖嫔入宫的年头比她还多呢,不也是未曾遇喜? 而且,她貌似也不是那种易受孕的体质吧? 进宫一年半了,哪怕她都有事后避孕,且也没受到那些乱七八糟的暗手,也不至于如此彻底。 “孩子这事儿,以前是时机不成熟,我没长好身子,不想生,也幸亏他没来,现在我虽然想了,但你也要知道,孩子这不是说来就能来的,我还年轻,不用太着急。” 真烦人! 她这个家世,真生了个儿子,怕也得掺和到夺嫡里面,还得牵连着她这个母亲,担惊受怕的。 她又不是什么大女主,没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也预判不了时局的变化。 本来好好一张牌,一入宫,就成了催命符。 她确实得有个孩子,不然,无子无女的太妃日子可没那么好过,有的甚至要自己做绣活托人拿出去卖了才能维持生计。 其实,要她说,如果坐上皇后的位置也不错,这样,不管以后谁成了皇帝,她都是太后,名分压着,日子虽然算不上好,但也比现在强。 但是,终究不是亲母子,如果再有个圣母皇太后,那日子真不好过。 她眼底闪过一丝流光。 或者,她自己若有了儿子,甭管现在什么身份,那以后就是太后,这才是最舒坦的路子。 哪怕不养在身边呢,也不怕儿子不孝顺。 但是,摆在眼前的问题是,她要能活得过康熙。 他和他那个孙子,可是清朝在位时间最长的两个皇帝了,六十来年,乾隆更别说还做了三年太上皇呢! 而且,夺嫡也没那么好夺。 越想越是心烦,已经是深秋,愣是想得鼻尖沁出了汗珠来。 抓起手边的扇子,就开始扇起风来。 秋云见她烦躁,柔声道:“奴婢就是一说,如您所言,子女都是缘法,说句背后议论主子的话,僖嫔入宫得有十多年了,也曾得过盛宠,无比风光,当初的七嫔中,前面三个无子却家世高,中间两个有子,家世尚可,最末位的宜嫔僖嫔,前者无子有家世,后者无子无家世,得一宫主位,可见皇上当初对其偏爱,还是没有孩子。” 富察舜华摇着扇子的手一顿,撇过头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也是真心为我,实话说,我也是有些焦躁的,但没用,不如平常心对待。” 怀孕这种事儿,过于玄学,她真拿不准。 左右她还年轻,倒也等得起。 秋云见她并未动怒,这才放下心来,绽出一抹笑意,“您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其实不只是奴婢,府里也开始过问了。” “自然,说得并不是那么明显,每每采买的小太监给奴婢带回来家里的口信儿,都要提一嘴您的几个侄子。” 富察舜华支着脑袋,又是丧眉耷眼的。 她真的才十八啊! 从家里花式催生,就可以看出古代与现代的巨大差异了。 “你就只管敷衍过去就是了,家里的手也没那么长,等下次额涅那儿再递了牌子入宫,我与她细细说。” -- 第107页 ** 永和宫后殿,茉心拿着湿帕子给乌雅庶妃冰着嘴角,不无心疼道:“主子,您又是何苦呢?明知道今儿闹起来,只会惹怒前面的人,皇上没见到,还吃了皮肉之苦。” 乌雅庶妃刚要开口,又是扯到了嘴角,“嘶——” 茉心急了,“您别说话,别说话,一会儿再把药膏给您上一些,奴婢瞧着红色褪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60章 孕事 等缓了缓, 乌雅庶妃才捂着脸慢慢道:“我都半年没见到皇上了,今儿恰巧有了机会,还有发作的借口, 不利用起来,都对不起自己,而且, 再等下去, 皇上怕是都要把我忘了。” “这皇宫里, 被忘在一边儿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瞧瞧那些入宫好几年的老人,什么日子, 你们不清楚吗?” “所以,挨一顿打, 也是值得的。” “即使我如此闹了, 皇上不也没处置我?我好歹也为他生了两个皇子,到底还是有些情分在的。” 茉心深知这其中的无奈, 又是叹气道:“话虽如此,叫奴婢出去拦着皇上不就是了,这样, 不论打骂,还有奴婢这个皮糙肉厚的受着,您也不至于这样了。” 乌雅庶妃只是摇摇头。 “那是我的亲哥哥,自然要我亲自上场, 不然,本就只有七分真,叫你出去, 就只剩下三分了。” “而且,敬嫔早已将你们两个都盯了起来,你想出去也没那么容易,你出去拦住皇上,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谋划过,你是怎么躲开那些人出去的?这就说不清了,这样,只会更惹皇上厌烦。” “可是,奴婢能出去不是正常?” “但你别忘了,我在禁足呢,身边的宫人,焉有不注意的道理?” 茉心悚然一惊,不知是为乌雅氏这缜密的心思,还是为自己。 但还是拍拍心口,庆幸道:“还好还好,幸好今儿奴婢没阻拦您,不然,那才是拖了您的后腿,还是您行事周全。” 乌雅庶妃只是淡淡一笑。 不料,又是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处。 收了笑容,眸光沉沉。 “我之所以落到今天的境地,还不就是上次不周密惹的祸?若我能再细细捋一番,及时收手,操作得当的话,还能把黑锅甩到佟贵妃和彩玲的身上,只可惜啊,布了那么久的局,功亏一篑。” 她仰头,微微阖眼。 思及往日种种,她掩下了眸中的狠戾。 她现在不止是后悔,更是恨不能将往日自作聪明的自己,拎出来杀了,自己取而代之。 “我因为这个,吃了大亏,再行事,自然要思虑清楚后果,细究原委,不然,今日的我,仍是明日的我。” 茉心长长一叹,将帕子撤下来,投入冷水中,又是洗了一遍,敷在了乌雅庶妃的嘴角处和脸上。 “这事儿今儿成是成了,可要怎样,咱们才能再起来呢?” 感觉到嘴角已是好了不少,没了火辣辣的感觉,她拿了下来,淡淡道:“我有皇子在呢,不愁起不来。” 茉心一怔,欲言又止,耳边传来乌雅庶妃的声音,“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憋着。” “可、可是,四阿哥在贵妃那儿,也不叫咱们瞧见,贵妃又是权势极盛,咱们根本要不回来啊!” “六阿哥,皇上金口玉言,说给敬嫔,那就是她的孩子了,再没可能更改的,明年就要大修玉牒了,咱们斗不过她啊。” 火辣辣的感觉又是袭上嘴角心头,乌雅庶妃拿起帕子,压在了嘴角,“六阿哥的确是回不来了,可四阿哥却是未必。” 茉心惊讶:“这是怎么说?佟贵妃那性子,就没有别人和她抢的份儿,除非是她主动,但她还能主动把四阿哥还回来不成?” 乌雅庶妃语气清淡,“若是我能叫她有自己的孩子呢?” “她若有了自己的孩子,还能对四阿哥如此上心吗?再者,她本就是养母,自然对四阿哥也患得患失,四阿哥还不记在她的名下,若咱们趁着这个时候,告诉她法子,令她有孕了,你猜,她会不会就此放弃四阿哥?” “相比于一个玉牒并不在她名下的皇子,想必还是亲生骨肉更得她的意吧?” “不需要更改玉牒,不需要小心翼翼地隐瞒他生母另有其人的消息,也不必担心孩子和自己不亲近,你说怎样?” 茉心更是惊喜交加,但转瞬,心情又低落下来,苦笑道:“上次因着计划出了纰漏,咱们害得她丢了一半儿的宫权,先前也是,将她坑得不轻,她还能信任咱们?” “而且,您哪儿来的让她有孩子的法子啊?” 若有,不早就到了贵妃手里了?她们的境况哪还会如此艰难? “她不信任咱们,没关系啊,徐徐图之,有她着急的时候,都不用咱们如何,她自己就寻来了。” “至于叫她怀孕的法子,以前没有,现在有了啊。” ** 又是数日过去,已到了九月的尾巴。 “来,主子,先喝一点热奶茶,您喜欢的红豆味儿的。” 富察舜华转头,接过杯子,就要往嘴里送。 一股腥膻气直冲脑门,登时胃里的酸水就返了上来,到了喉咙。 奶茶撒在了地上,股股热气冒着,她扶着小炕桌,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只是干呕。 -- 第108页 漾月吓得呆立当场,秋云忙端来了漱口的清水和痰盂,又命人打了一盆温水,“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儿的?怎么就吐……了?” 她摩挲着下巴,思忖片刻,眉间漏出了些许的喜意,“难不成是有了?” 漾月呆呆道:“可是上个月,主子也换洗了呀?”她对对手指,“还是先请太医来吧。” 富察舜华漱了口,被胃酸腐蚀了嗓子,沙哑着声音道:“漾月说的是,我月事一向还算准,许是今日情绪波动大,郁气影响了五脏,才导致呕吐呢?” “你还是先去请太医来吧。” 漾月也一溜烟儿去了外头,取了扫帚等,开始打扫。 室内还是有些奶腥气,她又将几个塞了干花瓣的荷包挂在了墙上,将那股子味道压了下去。 秋云带着何院使过来了。 何院使与她是老熟人了,他捋着雪白的胡子,朝着富察舜华行礼,言语间也带了几分熟稔,“这还是几个月来,靖嫔娘娘头一次寻微臣呢!想来您前段时间身体不错。” 富察舜华微微一笑,“借您吉言,自打我去年养好了身子,也就那一场高烧了,再就是小打小闹的风寒,鼻塞咳嗽,再没什么别的病痛了。” 他笑呵呵地,取出脉枕,富察舜华将手放了上去,秋云取出一块儿丝帕,盖在了她的手腕上。 何院使捋着胡子,细细把脉,稍后道:“还请娘娘再伸出另一只手,微臣才好确定。” 她依言伸出了左手,何院使又是把脉把了小半刻钟。 “恕微臣冒昧,敢问娘娘月事是什么日子?” 秋云忙道:“一般是在月末月初之间。” “微臣可是要向娘娘先道一声恭喜了,您身怀有孕,已是快有两个月了,玉盘走珠,十分流畅,脉象虽微弱了些,但微臣已是确定。” 这孩子,说来就来了? 富察舜华不由抚摸着小腹,低下头,眸光复杂。 “可是,我上个月还来了月事,我听说女子月事的脉象和孕事脉象十分相似,眼看着又要到了日子,真的没错吗?” 何院使见她没有想象中的欣喜,但目光发直,仍是笑呵呵的,一点没有医术被质疑的不满,道:“娘娘大可放心,这点脉象,微臣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您大可安心。” 秋云试探着问道:“那孩子可还好?健康吗?我们主子身子如何?可需要吃些安胎药?” 何院使忙摇头摆手,而后开始收拾药箱,“不必,娘娘身子康健,孩子也很好,是药三分毒,不用吃,如果方便,可以命膳房做一些滋补的汤水,但切记,别把孩子养大了。” 得了准话,秋云激动不已,从内室取出了一个最丰厚的荷包,里面装着各色宝石,数量不多,但胜在贵重,“多谢何院使跑这一趟了,有什么注意的事项,能否多耽搁些时间,您同我们讲讲?这满景阳宫,就没有经过这事儿的人,实在有些抓瞎。” 何院使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年纪大了,越发不灵光了,给你写下来不就好了?” “记性差?不过是一时没想起来罢了,怎么也扯不到那儿。” 说着,一老一少出了门,进了书房。 墨竹强忍着喜意,等何院使出去了,她才上前,盯着富察舜华的肚子,“真是,前些日子刚说呢,他就来了,不对!是那时他已经来了,就是咱们不知道而已。” “那奴婢打发人去乾清宫告诉皇上?还有慈宁宫和寿康宫那儿,再去告诉博尔济吉特庶妃?” 富察舜华仍是没反应过来,云里雾里,说话都轻飘飘的,“你去吧,让我缓缓。” 半个月前还被催生呢,没想到他这么不经催,就来了。 墨竹点点头,“欸!好,您再缓缓,就是行动间小心点儿,奴婢去去就回啊!” “春白,漾月,柳絮,你们进来,好好儿看着主子。” 三人喜气洋洋地应了,走了进来,一个不错眼地盯着她。 景阳宫主位遇喜,阖宫上下,无不带着笑容。 有了孩子,甭管男女,在这皇宫,也可立足了。 而他们这些宫人,也不必隔三差五地担忧主子失宠了。 有了孩子,位分也够,哪怕帝王恩宠不再,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么得七夕,因为作者是单身狗( ?? ﹏ ?? )!母胎单身的那种! 看看晋江今天的流量,再想想流量都去哪了,简直双重暴击! 大家一起吃狗粮过七夕吧。 七夕快乐! 第61章 探望 廖凡去乾清宫, 将喜信儿一报,康熙果真是龙颜大悦,放下手头的事情, 就来了景阳宫。 不止如此,还带来了大批的赏赐,金银珠宝, 字画古玩, 补品药材, 流水一般进了景阳宫。 富察舜华原本还抱着迎枕呢, 本来想趴着, 春白等人就怕她压着肚子,死活不让。 一听到梁九功熟悉的嗓音, 熟悉的腔调,熟悉的字眼, 她回过神, 立马下地,穿上鞋子, 就要去请安。 眼看着康熙大踏步进来了,她更是着急,走得快了些, “皇上……” 差点被地上的毯子绊倒了。 好在康熙接住了她。 并肃着脸训斥道:“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的,一团孩子气,小心点!” -- 第109页 又扶着她坐下, “你现在有孕在身,不必多礼,若是有什么想要的, 想吃的,尽管吩咐,叫内务府去寻,把孩子养好,自己看顾好,朕就放心了。” 训得富察舜华都嘟起了嘴,他心道不妙,才收住了,温声问道:“用不用再给你多添置一些人手?” 富察舜华忙拒绝道:“哪就这么金贵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了,人太多,妾也不大习惯,还是等八个月后再慢慢添置人手吧。” 康熙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不金贵现在谁还金贵?主要是怕你自己迷糊,磕着碰着,你现在,可是双身子的人,还未满三月,胎像不稳,可不得好好儿看着你?” “既然是何院使给你诊出来的,那就让他跟着你,再为你拨几个御医,随时都有人。” 富察舜华不满,面上带了出来,一点不掩饰,“妾谢过皇上。” 然后,笑容慢慢消失,抓着康熙的小臂,“怀孕了,岂不是要开始忌口了?” 她前世有堂兄,有堂嫂,她堂嫂怕得妊娠糖尿病,水果每天都是按着量吃的,别说甜食了。 甜食她不在乎,可水果按分量吃? 康熙点点她的鼻子,笑容宠溺,“你啊,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孕妇可是诸多忌口呢,你还能记得,朕都是老怀欣慰,有些惊讶。” 闻言,富察舜华再没了哀叹的心思,抬头,面色染了霞色,嗔怒道:“皇上!有您这么揭短的吗?” 说着,还用力锤了他的胳膊几下,“妾都是要做额娘的人了,也是要面子的!” 康熙面上仍带着笑容,也不在意她的冒犯,视线落在了她的小腹处,“你放心,孩子不会嘲笑你的,他若敢,你只管告诉朕,朕来收拾他!扎马步还是写大字,凭你定夺。” 孩子还没生出来呢,这就笃定了是个男孩儿呢。 富察舜华的表情一言难尽,“扎马步?万一是个公主呢?您也叫她扎马步?还是说,您就确定了是个阿哥?” 康熙伸出手,放在她的小腹处,缓缓道:“女孩儿啊,女孩怎么了?女孩儿也该有些傍身的本事,起码除了公主的身份外,她有自保的能力。” 他看看富察舜华的肚子,除了欣喜,还是欣喜。 除了赫舍里的两次生产,还有当年张常在所出的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再未如此期待过后宫的任意一个孩子。 他想,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这一次,哪怕是公主,他也不会如以往那般失望了。 对这个孩子,他无比期待。 富察舜华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眨眨眼,嘲笑道:“皇上,两个月不到呢,您摸出来什么了?” 闻言,康熙也没收回手,而是装模作样、煞有其事道:“他啊,叫朕汗阿玛,叫你额娘呢。” “你信不信?” 富察舜华一脸“你别驴我”的神色,笑着白了他一眼,“这要是信了您,妾才是个傻蛋呢!傻得不能更傻了!” “朕瞧你现在就傻得厉害!” 两人旁若无人地闹了起来,就连门外守着的人,见此情景,都是会心一笑。 他又旧话重提,回答了富察舜华刚刚的问题,“左右,你生的是男是女,朕都是喜欢,你别嫌弃他就成。” 富察舜华盯着肚子,“要是个公主也好啊,像荣嫔母女一样,还可以聊聊衣料首饰,见面的机会也多,生个儿子,见得少不说,可能对奶母比对我这个亲额娘还亲近,以后再娶了媳妇,可能就把我忘在脑后了。” “女儿则不然,只要嫁在京城,随时都能来看我,挺好了。” 康熙拿不准她说得是真心话还是作秀,但还是笑道:“若是个公主,朕保证,在京城给她挑一个佳婿,一辈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谁也别想慢待她!” 富察舜华眼睛一亮,“真的呀?皇上金口玉言,妾记住了,您可不能反悔!” 然后一头扎进康熙的怀里,还蹭了蹭,小嘴儿抹了蜜一样,“妾就知道,除了妾的娘家人,就您对妾最好了。” 被全心依赖的感觉取悦了的康熙心中受用不尽,但还是喜欢逗她,“这么说,朕还要排在你的几个哥哥后面儿呢?” “那是自然,妾和哥哥他们相处十几年了,和您不过一年半,自然是不一样的。” 虽然心知如此,但心里还是免不了吃味。 偏旁边的人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小时候,我想养只毛色纯白的兔子,还是几个哥哥一起,去山里抓的,不敢用弓箭,怕兔子死了,想喝山葡萄酿的葡萄酒,也是他们派人去找,然后去摘的,出门做客,有时候被男孩子揪了头发,拽下去一绺,也是他们去揍人,当然好了!” 听着听着,康熙也不由展颜,“真没想到,他们几个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两人正说笑着,魏珠从外面进来,扯了扯梁九功的衣袖,眼神往门外飘,“贵妃来了,还有其他几个娘娘。” 梁九功看了眼里头你侬我侬的二人,心里暗骂,但还是得硬着头皮上前传话,“皇上,靖嫔主子,外头贵妃娘娘带着几位主子来了。” 两人受了笑容,直起了身子,只听康熙道:“他们来做什么?” 摇摇头,摆手道:“来都来了,都请进来吧。” 片刻后,佟贵妃等人出现在了门口。 -- 第110页 富察舜华起身,对着她们施了一礼。 康熙拉着她,“你刚诊出有孕来,还是歇着吧,”又看着对面的一堆人,“都坐吧。” “多谢皇上。” “听闻靖嫔妹妹有孕,我们就特意来探看一番,带了些补品衣料等物,见她面色红润,妾也就放心了。” “她身子硬朗着呢,今儿若不是入口的东西出了岔子,都还未必能发觉自己有孕呢。” 一听“入口的东西出了岔子”,众妃皆是寒毛一竖,心中忐忑。 富察舜华见此,心知她们必是误会了,解释道:“不过就是牛奶腥膻,吐了而已,其实前几日用这牛奶,还没觉着呢,许是孕期反应来了,今儿就察觉了。” 佟贵妃心中酸涩难言,但还是轻声道:“若靖嫔妹妹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只管去内务府要就是了,缺什么短了什么,都和我说,我叫人给你送来。” 哪怕心里再酸富察舜华有孕,她也不忘显示一把她在后宫的地位。 富察舜华面上笑意不变,“多谢贵妃娘娘。” 荣嫔与她交好,笑吟吟地嘱咐她,“现在还好,天儿冷了,等天气热了,可别贪凉,少吃冰,且孕期容易饿,少食多餐,别把孩子养大了,到时候生产艰难。” 富察舜华只是微笑着点头,遇到不懂的,又是仔细询问。 佟贵妃就在那儿尴尬地坐着,屋里几个人,好像就她没生养过。 心中不由又开始泛酸,就连比她后进宫的富察氏都有了孩子,只有她,哪怕是个公主也好啊。 但万一哪一日她就有了呢? 所以,看似面上不在意,实则也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还有那些水果,性寒的就不要吃了,水产,鱼虾蟹,少用,山楂活血,虽然酸甜的,害口时候比较好用,但最好不要用,腌的梅子也很好,还有,茶水也尽量少用。” “看你这个样子,约莫会有点孕期反应,你自己注意些。” 富察舜华笑吟吟的,“多谢荣嫔姐姐了。” 惠嫔自然不愿意荣嫔专美于前,况且这儿还立着皇上,不过是些人人都知道的事儿,她也乐得说两句,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还有啊,你还不到三个月,弯腰啊,什么的,都小心些,别闪了肚子,路面上打扫干净,石子儿什么的都叫人捡干净,别摔了,你可是双身子的人呢。” 富察舜华自然又是一番谢过。 等说的差不多了,众人都起身告辞,辞别康熙。 人走干净了,她的肩膀才一点点塌下来,靠在康熙身上。 “饿了,咱们该用膳了。” 康熙搂着她的肩膀,“好好好,用膳,饿了你早说,还和她们聊天聊得火热。” “几位姐姐所说的,正是我未曾经历过不知道的,自然要听个够,这样才能保证没有闪失。” 虽然饿了,但富察舜华的胃口依然不是很好,略用了一点,康熙劝也劝不动,就叫人撤了下去。 “大概有一阵儿不能喝奶、子了,影响食欲。” 她摸摸肚子,笑意温和,“看来是他不喜欢?” 康熙又是上手,摸了摸,“不喜欢就不喜欢,食材多种多样,总有合他胃口的,既然牛奶不喜欢,就试试果汁,朕记得你不是特别喜欢吗?尤其是桃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62章 小赫舍里氏入宫 两人又是说笑一阵, 康熙细细嘱咐了,他才回了乾清宫。 富察舜华才一脸疲惫地去洗漱。 怀孕了,食欲上没什么变化, 但是人却容易发倦,以往她这时候精神尚好,现在却不行了,困得要命。 “怎么今天这么累呢?” 她躺在床上,沾上枕头没多久, 就睡着了。 ** 永和宫正殿。 敬嫔靠在迎枕上,太阳穴贴着膏药,微微阖眼。 “怀上了?” “佟贵妃都回来了, 现在传的满宫皆知,靖嫔, 的的确确有喜了。” 敬嫔叹气,“我这病恹恹的, 就别去给人添晦气了,叫人收拾出来一份挑不出毛病的贺礼, 明儿早上打发人送去景阳宫。” 海棠应下, 又问道:“那,后头要告诉一声吗?” 谁料敬嫔听了,嗤笑道:“哪用得着咱们?人家手眼通天,早晚都会知道,但早几日晚几日也没什么不一样,就别给她传了, 免得生出事来。” “我今儿不去景阳宫道贺,一是瞧着天色已晚,皇上在那儿, 万一她以为我是去争宠的呢?平白惹了靖嫔猜忌不好,二就是我带病,不好去,再一个,就是乌雅庶妃前一阵子才惹出来不少风波,我去了,也是徒增皇上心烦,在那儿实在尴尬。” “再说了,我也没生过,佟贵妃执掌宫权,那两个生过,都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我可没有呢。” 海棠点点头,觉得她主子也是真难。 “行了,到时间了吧?药呢?拿来吧,早喝完早睡,这身子,还越发不爽利了。” “御医说您许久未病,骤然一次,严重些很正常。” “您好好吃药,好好养着,出门记得戴上抹额,仔细别受了风。” 敬嫔笑道:“好好好,我都记得了,你呀,都说多少遍了,还在府上时,家里的管事嬷嬷都没你能唠叨。” “奴婢不是管事嬷嬷,可奴婢的母亲是,大约是继承了她的性子吧?就喜欢把话翻来覆去的说。” -- 第111页 海棠看了眼她的面色,将桌上捧盒中的药端了出来,摸着还是温热的,正好入口,递给了她,“这膏药当真是好用,才贴了两日,您的头痛症就没那么厉害了,前几日那是话都不想多说的,今儿都愿意同奴婢开玩笑取乐了。” 敬嫔揉着眉心道:“那御医祖上就是专治这偏头疼的,膏药极其有效,但若用得久了,我也怕依赖太过,因此前几日疼得不算太厉害,便没叫他拿出来,直到实在忍不了了,才用了。” “是啊,您这偏头疼,虽说并不是隔三差五地就犯,但一年也总有一两次,有时候喝药,或者忍忍就过去了,若长时间用了,少不得下次再用,就没那么有效了。” “你说得在理,对了,”敬嫔偏头,看向海棠,“虽说后头那儿咱们不给她递信儿,但一定要看住了她们,那就不是个安分的。” 说到这儿,敬嫔素来淡淡的神色带了几分咬牙切齿,“谁知道她们安静下来,又是憋着什么坏水儿呢?保不齐就打着皇子的主意,决不能叫她出来!” “我这一辈子,从没像佟贵妃僖嫔她们这样心黑手狠过,我手上的确是直接间接地沾染过人命,但那都是事出有因,像她二人这般,只为扫清前路,害人不浅的,我真是没见过。” “乌雅庶妃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她若再敢起什么幺蛾子,也别怪我狠辣了。” 敬嫔端起温水漱了口,“说起来,咱们捡了六阿哥,得了这天大的便宜,还真要感谢靖嫔呢。” “只是,欠钱也好,欠物也好,就人情欠不得,你叫人盯好了她们,一旦有异动,就去告诉景阳宫那头,也算是回报了。” 海棠笑了,眉目间带着无比的轻松惬意,“景阳宫那边有了孩子,您儿这儿也有了孩子,获封妃位甚至更高,都指日可待啊。” 敬嫔眉目淡淡,拿着帕子擦拭嘴角的水渍,“这事儿啊,端看皇上心意如何了,钮妃无子,佟贵妃无子,不也凭着家世稳稳压着有子的那几个一头?靖嫔啊,就算是无子,只凭家世,也照样能上去。” “反观我,哪怕有了孩子,但圣宠平平,就不大行了,全看皇上了,他给,我就收着,不给,也不强求,能好好叫我守着六阿哥,我便心满意足了。” ** 富察舜华有孕,阖宫皆惊,然后就酸的慌。 尤其是妃嫔请安日,太皇太后还将她年轻时佩戴过的一对儿羊脂白玉雕石榴纹的镯子给了她。 太皇太后的赏赐,便是再寒酸,在众人眼中,那也是自带金光的。 富察舜华心中觉得这也太过出风头了,但这赏赐,该接还得接。 “多谢太皇太后赏赐。” “你快起,”太皇太后温声道:“还有身孕呢,别动不动就跪的,伤着孩子怎么办呢?” 富察舜华依言起身,笑道:“礼不可废,御医说,妾的身子健康,您不必担心,只是跪一下子而已。” 闻言,皇太后笑道:“额娘的身子好,孩子生出来才好,那你就遵医嘱,接着好好儿保养。” “是,多谢太后挂怀。” 等人都走光了,博尔济吉特庶妃跟着富察舜华去御花园小坐,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姑侄孙两个进了慈宁宫的小花园。 皇太后问道:“皇额涅,您为何对富察氏如此特殊?自打她进宫,旁人没发觉,我却是感觉到了,您对她,过于关注了。” 太皇太后含笑的声音传来,“你发现了?” “您动作明显,由不得我装看不到。” 且太皇太后对皇帝的这些个孩子,除了太子外,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偏好来,皆是一视同仁,以往宫妃有喜,不过是例行赏赐,可这一次,却是赏了年轻时候的物件儿,由不得她不多想。 “富察氏啊,是满洲上三旗大姓出身,几个兄长也起来了,个个能力出众,富察氏的兴旺就在眼前,且她有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推她一把,也是为博尔济吉特氏结个善缘。” “我终究会有离开的一日,可科尔沁却不是当初与大清旗鼓相当的时期了。” 说罢,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虽嫁入爱新觉罗家,但依旧还是挂念着娘家的。 “博尔济吉特氏,已是出了三朝皇后,玄烨他心中自有计较,但富察氏,却也是一个契机。” 她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但却依稀可见当年第一美人的风采。 对皇太后疑惑的眼神视而不见,太皇太后转移了话题,“至于佟氏,最近看着,玄烨好似不大愿意抬举她了,我原本想着,再一次大封后宫,许就是皇贵妃了,没想到玄烨却说只给她加封号,不晋封,着实是惊到我了。” 他有多护着自己的母族,这些年她们也不是没瞧见。 ** 十月,赫舍里氏四女入宫,入住储秀宫,享贵人待遇。 由于小赫舍里氏年岁尚小,对众妃根本构不成威胁,对这个信儿,都不在意,送上了贺礼,一笑便也过去了。 “还是个小姑娘呢,当初张庶妃几个入宫待年,那也是到了十二岁快十三的,这个,才刚过了十一岁生辰。” 天气渐冷,富察舜华索性就窝在了景阳宫养胎,除了不能吃鱼羊这样腥气大的东西外,倒没什么挑的,就是吃得依旧不多罢了。 -- 第112页 但精气神却是很好,她现在一边吃着酸梅,一边问道:“那赫舍里庶妃看着好相处吗?” “温温软软一个小姑娘,就是有些瘦小,进退有度,甚是有礼。” “看来性子不错。” 富察舜华微微一笑,若是性子真不好,也不会得到平这个封号了。 这个字,可不同于汉人的谥号之解。 满语中,这个字,有平和,宁和之意。 而不是惠内无德的平。 “反正,你们别去招惹人家,别因为人家年纪小,就去说一些风言风语,也约束好宫中的人,闲话别说。” 别看这赫舍里庶妃看着荣光无限,但距离她侍寝,也最少还有两三年,就这,她都觉得太早了,三年起步。 不能侍寝,意味着没有宠,宫里人多势利,哪怕是元后嫡妹,日子也未见得会有多好过。 她能做的,就是不去给人添烦。 秋云笑道:“这是把咱们当什么人了,才多大的年纪,谁忍心对她说闲话?咱们可没那副黑心肝。” 富察舜华一笑,将空了的碟子推了过去,“梅子吃完了,再来一碟,其实我更想吃辣的,水煮肉片,辣子鸡丁什么的,就是咱们这膳房,好像没人擅长川蜀之地的菜式啊。” 墨竹想了想,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是没有,他们要么就擅长咱们这儿的菜式,要么就是江南那儿的闽菜粤菜,或是徽菜,倒是端嫔那儿,有个川菜师傅。” “算了,和端嫔借还不如和皇上直接要一个呢。”她摆摆手,“其实也就是一瞬间想吃,吃饱了就不稀罕了,而且,这些日子,你们也没少见我嚷嚷着吃这个吃那个,最后做出来,一两口就不动了的例子。” 说到这儿,众人点点头。 还真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啦! 第63章 永和宫后殿, 乌雅庶妃总算是得到了迟来的消息。 原本她靠在迎枕上,阖着眼,闻言, 却是睁开,眸光略有些迷茫,隐隐夹杂着兴奋,“你说什么?她怀孕了?” 她站起身,喃喃道:“她怀孕了?” 最后, 扶着炕桌,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真是好时机啊!天赐良机!” 她眼中没有嫉恨,没有怨毒, 只有狂热,脸上笑意盈盈, “好啊,好啊!真是天助我也。” 茉心十分纳闷, “这怎么就好了呢?她有孕,局势只会对咱们更加不利啊。” 乌雅庶妃心情好, 也愿意和她多说, 况且,她也足够忠心,不怕她说出去。 “你只看到了坏的一面,却没看到好的一面。” “先前我和你说,我找到了可以令女子一年内有孕的方子,你可还记得?” 茉心点头, “那东西珍贵无比,是咱们起来的关键,自然是记得的, 可是您是要给贵妃?” 她有些泄气,“她怕是不相信咱们吧?” 乌雅庶妃摇头轻笑,“相信不相信咱们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她要相信那个方子。” “这下子,靖嫔都有孕了,我就不信她不着急,病急了,才会乱投医,咱们这个方子,就是她的救命稻草。” “再是养着四阿哥,可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个不希望有自己亲生的孩子呢?这才是真正的骨血相连。” 茉心恍然大悟,“所以,您才说,靖嫔有孕,是个好时机,那要怎么将消息递到佟贵妃耳中呢?” 说到这儿,乌雅庶妃的笑意淡了许多,“有心总能办成的,这个才得慢慢筹谋,慢慢散播,这样传到贵妃的耳中,才不至于太突兀,惹人怀疑。” “咱们这儿虽然大宫女也被禁足了,但是普通的杂役宫女却是宫内外来去自如,等我叫你说了,我教你怎么说,你装作说漏嘴,慢慢儿的,有心人自会注意。” 茉心点点头,一脸兴奋。 “虽然可能要布局很久,但若有了贵妃在其中斡旋,主子解禁的日子,指日可待。” 她的话取悦了乌雅庶妃,后者刚刚还绷紧了的面容上绽出一抹浅笑,配着她产后消瘦的身形,颇有些风姿。 “这一次,我不会再那么容易倒下了,只要有皇子傍身,若他能有大造化,何愁不能将那些人踩在脚下?” 若她日后成了太后,这些人现在尊贵,又有什么用? 现在她对着她们卑躬屈膝,来日就会调换个个儿。 想到这儿,她垂眸。 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着急,不着急,急于求成的苦果,她已经尝到了,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前面的防着咱们呢,最近你和茉莉行事都小心些,但也不必过于露怯,免得叫人察觉出不对来,更是叫人怀疑。” 茉心点点头,扶着乌雅庶妃进了内室。 “茉莉呢?不是去去夜宵?怎的还没回来?难不成又是被膳房那些人为难了?” 她有些气不过,“主子,我去瞧瞧?”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了脚步声,茉莉低着头,将食盒里的夜宵取了出来,“主子,今儿奴婢给他们使了银子,特意给您熬了一盅燕窝汤,最是滋补了,您身子还虚弱,就该细细地补。” 乌雅庶妃笑了笑,茉心赶忙上前,舀了一碗,搅得稍稍有些凉了,才递给她。 她刚要用这燕窝汤,眼角余光就注意到茉莉一直没有抬头,心中疑惑顿生,将碗放下,“茉莉,怎么一直低头?抬头呀?” -- 第113页 被点到名字,茉莉一瞬间有些惊慌,但依旧不曾抬头,“主子,奴婢今儿牙疼得不得了,左边儿的脸就肿了,有碍观瞻,就不抬头了,别吓着您。” 闻言,乌雅庶妃也不勉强她,但依稀可以猜到发生了何事,眸光冷了冷,一言不发地开始用起了燕窝。 没两口,就扔在了一边,“剩下的小盅里面的,你们两个用吧,现在咱们生活困顿,燕窝好歹也是补品,也只能委屈你们吃我剩下的了,别嫌弃。” 两人忙摇头,“怎么会呢?这可是好东西,多谢主子。” 茉莉将东西收拾出去,茉心伺候着乌雅庶妃洗漱了,两人在外值夜,茉心拉着茉莉,仔细看着她的脸,上面赫然一个清晰的掌印。 她们两个虽然都是内务府分过来的,但感情却不错。 茉心看着茉莉的脸,碰都不敢,心疼道:“你这是遇着谁了?怎么被打成这样?下手也太黑了些。” “是海棠,还是芍药?” “回去擦点药膏,上回主子用剩了的玉容膏赏给我了,还有半罐,够你消肿了。” 茉莉轻轻道:“若遇到她们两个,也不会有这一番事儿了。” 其他的,再不多说半个字。 ** 转眼到了腊月里,富察舜华已是怀孕四个多月,小腹微微凸起,初见雏形。 只是她的人却消瘦得厉害。 前三个月没害口,从第四个月,吃什么吐什么,简直要了命。 唯有清粥,就着爽脆的小咸菜,还能喝上两口。 可双身子的人,吃这些哪够维持自己的胎儿所需呢? 急得秋云丛双等人几天内嘴上就生了两三个燎泡,嘴里也生了疮。 不止她们,康熙因着这个,都不知道发作了多少次宫中的厨子们,整个御膳房都是战战兢兢的。 此时,她刚将熬好的酸辣鱼丸汤喝了一口,鱼肉处理得极好,并没有什么腥气,她却还是吐了出来。 秋云忙利索地将痰盂捧了上来,“春白,你先把这个汤撤了,柳絮,你给主子拿一些温水漱口。” 两人麻利地应了下来,动作起来。 富察舜华刚刚漱口完毕,康熙就大踏步进来了,坐在了她身边。 到底对她上了心,眼见着她一日比一日清减,憔悴,康熙心中着实急躁,于是骂道:“御膳房这些人,素日里,蒸煮煎炸烩,都能给做出来花儿,怎么于孕妇的害口上,却是如此无能,都一个月了,还是不见半点成效,只能用清粥和咸菜。” 富察舜华用了些清水,感觉舒坦不少,哑着嗓子道:“孕妇害口这事儿,本就捉摸不定,像玄学一样,您也不必怪罪他们,他们尽力了,孕妇的口味,千奇百怪,今儿想吃天上飞的,明儿水里游的,可能后儿就什么都不想吃了。” 她笑笑,摸摸凸起的小腹,“幸亏身体底子还成,不然,这孩子都养不住。” “对了,年下了,皇上政务可忙活完了?再过十来日,就要封印了,若是政务积压得多,您还是先回去吧,妾好着呢。” 康熙揽着她,垂首,也将手放了上去隔着厚厚的棉衣,就要回答她,忽然,手下一动。 他一时僵住,不敢再动,想等着孩子再动一下,面色兴奋。 “他动了,动了,你感觉到没有?他踢朕了!” 富察舜华面上也带了深深的笑意,酒窝更深了,“是啊,太医们都说,四个月后,孩子的胎动就明显频繁起来,可妾之前也就有过一次,没想到您来得倒是巧,赶上他伸胳膊伸腿了。” 康熙心情极好,忍不住与她辩驳道:“什么来得巧,分明是他知道汗阿玛来了,与朕打招呼呢。” 闻言,富察舜华心中一言难尽,把玩着翡翠十八子的动作都顿了顿,失笑道:“皇上金口玉言,自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就当孩子是和您在打招呼吧。” 康熙不满,手依旧放在她的肚子上,“什么叫朕说什么就是什么,明明就是这样,你倒是蛮不讲理。” 然后对着富察舜华的肚子,“再踢一脚,再来一下,给你汗阿玛争口气,来!” 看他这副难得的幼稚样子,富察舜华就想要开口嘲笑,却没想到,肚皮又是一动。 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我才是你亲娘! 面前的男人却是开怀大笑,“朕就说,朕的孩子,自然和朕亲近。” 扳回一城,他很是得意,对孩子不由更是期待。 原本就想着垂死挣扎一下,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饶是知道这八成是个巧合,富察舜华心里也酸溜溜的。 嘟囔道:“我因为他,寝食难安的,吃不下睡不着,他怎么不说给我一分面子呢?” 说着,扭过头,又把康熙的爪子扔在一边,自己置气去了。 康熙知道女子孕中情绪反复,也不同她计较,但这小性子,他当真受用得紧,还没女子同他如此呢。 宫里的女人,便是性子最直爽的宜嫔,也不敢太过逾越。 真是够娇气的,活像自己养了个女儿。 他其实还是更看重皇子的。 不过,若是她生了个公主,性子与她如出一辙,他倒也愿意去哄着疼着。 上前哄人道:“别生气,和个还没出世的孩子有什么可生气的?若你真生气了,等他出世了,朕帮着你教训他好不好?” -- 第114页 富察舜华鼓着脸,“您都说了多少次了,一次次算下来,孩子屁股都能叫您抽肿了。” “那这是不生气了?不生气了,就再喝点汤水,叫人做一些蔬菜汤,你看看能不能喝下去?” 不说还好,一提到吃的,富察舜华又是压不住直冲脑门的恶心感觉。 对着痰盂又干呕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莫着急,你们很快就会心想事成。 至于龙凤胎吧,第一胎,在古代 揣俩孩子,没有金手指,真是要命了。 下次吧下次吧 一更 第64章 犹豫 漱了口, 康熙扶着她,“都是朕的错,朕不该提的。” 又冲着外头喊道:“梁九功, 梁九功, 进来!” 梁九功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皇上, 您有何吩咐?奴才这就叫人去办, 是请太医,还是拿些酸梅子酸杏?听丛双姑娘说,景阳宫的这类酸果脯已经告罄了。” 康熙微微皱眉, “都要。” 丛双走了进来, 将香炉打开,往里面扔了一块儿梅花香饼, 去去屋里的异味。 自打怀孕了,她就不爱点香了, 这一次是例外。 且她虽能忍受, 但却不喜欢这样的味道。 她拉着康熙的衣袖,“皇上,咱们出去散散步吧, 外头的空气虽然冷冽,但却自然清新,屋内虽暖和,但人多口杂, 空气浑浊,叫人喘不上气来。” 康熙软声道:“叫她们出去不就是了?” “没了她们,屋子里就冷了不少,炭火再多都不成, 还是咱们出去吧,不走远,就只在景阳宫里转悠,您看成么?” 富察舜华仰头,潋滟的凤眸直直看着康熙,叫他心中莫名像是被撞了一下,麻麻的,痒痒的。 明明她此时的容貌因为连日的食不下咽有所减损,可在他眼中,依然是无比耀目,吸引着他的视线。 袖子处传来了垂坠感,原来是她拉扯着他的袖子,“皇上,您说好不好嘛?答应嘛!” 回过神,康熙笑了笑,“好,御花园朕不敢叫你去,景阳宫有什么不能的?你把衣裳都穿好,朕和你一起。” 这下子,富察舜华开心了。 总算能出去溜圈了。 这些日子,自打下雪了,就连运动,都是在屋子里来回转圈,一直闷在屋子里,可把她憋坏了。 ** 佟贵妃坐在椅子上,按捏着太阳穴,眼神游移不定。 “你说的可是真的?若真有这样的生子秘方,她早就该拿出来向我投诚了,怎么专挑了她落魄的时候有了这个信儿了?你们不觉得有些可疑吗?” 紫苏道:“奴婢也觉得甚是可疑,生子秘方,乌雅庶妃的确是生了两个阿哥,但是,谁知道她这个生子秘方是什么时候得来的?就像主子说的,要拿出来,早该拿出来了,何必等到这时候?这其中,定然有鬼!” “没准儿又是乌雅庶妃自己故意透漏出了消息,咱们娘娘求子心切,阖宫皆知,她怕是想到了这点,有意在咱们宫的人面前露出口风,好叫娘娘去和她谈条件吧?” 却不想,佟贵妃听了紫苏的话,陷入深思。 良久后,她才道:“你觉得,她的手中的确是有生子秘方是么?” 紫苏一怔,皱眉转头道:“娘娘您不会是想……乌雅庶妃这人,绝不可信啊!您瞧瞧她都坑了咱们多少次了?她哪会有这么好心?就是给人一块儿饴糖,里面也必定是搀着砒\霜的!” “她蛇蝎心肠,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儿呢!” 她语无伦次,“没准儿这什么生子秘方,有后遗症,是要人命的东西呢?” 佟贵妃叹气,“你们所言,我都知晓,可是,总要试试不是?我都进宫多久了,到现在,还没个孩子呢。” 白芷忙道:“您还有四阿哥呀,是从小养在您身边的,和亲生的也没差了。” “但是,他的生母尚且在人世,咱们当初和她沆瀣一气,做了不少的事情,若要取她性命,难保她不会狗急跳墙,和咱们鱼死网破,且四阿哥那儿,至今玉牒也未更改,当初六阿哥玉牒变动,皇上也没说将四阿哥记到我的名下,你难道还不知道什么意思?” “他宁愿让四阿哥挂在一个罪妃名下,也不愿交给我,”佟贵妃嘴角勾出一抹苦笑,“我还能说什么?” “我养四阿哥,一部分是发自真心的喜爱,一部分自然是为了家族,为了自己,虽说并不纯粹,但我疼爱孩子的心,是无法作假的,这些皇上不是没看在眼里,可我的喜爱,哪里又比得上万里江山呢?他虽将佟氏抬了起来,但是未尝不防着佟氏。” 佟贵妃跌跌撞撞的,坐在了椅子上。 “他明知道,我的体质,难以有孕,为什么不肯啊?我需要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要在后宫立足啊。” 白芷见状,就要上前,喃喃道:“娘娘……” “也罢,他不给我四阿哥,我这身子,又是不争气,只能寄希望于外力了。” 紫苏也是无奈,脑子一团乱麻,“可是,若您有了孩子,那四阿哥该如何?岂不是就得送回去乌雅氏那边儿了?” 不过也是,一个孩子换一个孩子,很是公平。 但心里就是堵得慌,那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会笑呵呵叫着娘娘额娘的孩子。 -- 第115页 佟贵妃难得犹豫,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排,四阿哥不记在我的名下,我一日难以安心,若他能记在我名下,我何至于铤而走险,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可你要知道,玉牒一日不改,他依旧是乌雅氏的亲子,哪怕他有一日有了大造化,我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她抬起头,双眸遍布血丝,低声喃喃道:“这样的结果,你叫我如何甘心?” 紫苏又是一叹,可不是嘛?换谁谁也不会甘心。 她主子今儿做出如此决定,怪她自己心志不坚定,遇上靖嫔有孕,便失了方寸,又有乌雅氏那边故意勾引,加上皇上不肯更改玉牒,才有了今日的结果。 乌雅氏的确居心不良,但皇上却有自己的考量。 最后她对着佟贵妃道:“既然主子您有了打算,心里有了章程,奴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告诉您小心乌雅庶妃,那不是个简单的好相与的角色,您可以和她合作,但四阿哥,若真有幸那个方子是真的有效,那也不能轻易还回去,等生产后再说。” 她们主子身体不宜受孕,就是勉强生下来,孩子身体也不会特别好,如果真的这样,四阿哥也还是退路。 她是喜欢四阿哥,但也是掺杂了利益在其中,她只会为自己的主子考虑更多。 佟贵妃似乎也恢复了冷静,擦干了眼角泪珠,淡淡道:“你说的是,且四阿哥养在阿哥所,有专人照顾,无论如何,也都轮不上她。” “想凭着四阿哥起来,好啊,我帮她,解禁,恢复位分,她自该给我两份回报。” “而且,上次她坑了我,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 富察舜华还不知道,佟贵妃被她有孕这事儿刺激的,又要跳进乌雅庶妃的坑里了,准备以她那等体质去拼命生个孩子。 秋云满面愁绪,看着富察舜华消瘦的脸颊,“再有几日,就又是元正之日了,要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行大礼,您这身子和肚子,能成吗?看着就叫人上火。” “等等吧,应当会有信儿的,卫常在不也是大着肚子?比我月份还大呢,她能成,又没来免咱们参拜的信儿,咱们硬着头皮也得上。” “不过就是两个时辰而已,你们也别太担心,好歹我的胎也坐住了,都快五个月了,而且这等隆重的场合,没人敢动手脚的。” 都到了腊月二十八,仍是没有口谕下来,众人虽满心失望,却也不忘给富察舜华打点保暖衣裳。 ** 时间缓缓而过,除夕及正月之事,倒也无甚可记述之处,因为操持参加连番的宴会,以及命妇朝拜,着实叫宫中的妃嫔没心思折腾。 一晃到了二月里,秋云总算是将带花纹的毛衣折腾了出来,喜得富察舜华又是赏了她两套金玉头面。 急忙叫了博尔济吉特庶妃来。 “你瞧,这是什么东西做的?”她拿出一副手套,一套衣裤,还有个围巾给博尔济吉特庶妃瞧。 博尔济吉特庶妃接了过去,将手伸了进去,熟悉的触感一下子就唤醒了她关于家乡的回忆。 “这是羊毛做的?你怎么做到的?很暖和呢!” 她又拿起那件毛衣,激动得红光满面,“这衣裳好,有系扣的,有套头的,花样也好看,虽然不适合宫中,但极适合我们草原那儿。” 她嘟囔着,“这个又轻薄又暖和,实在不行就多穿几件儿,总比先时穿得更简单,不限制行动,这个手套就更是妙了,还是五指分开的,是羊毛织的,还不似缝合的。” 她越想越兴奋,拉着富察舜华道:“你怎么想出来的?有了这些,科尔沁的子民的羊毛就算自己留着自用都好啊,也能省钱了。” 又闻了闻这些,“也没有异味,处理得也很好。” “还不止呢,我不知道你们那儿有没有,这羊毛也可以做成褥子啊,你也知道这手套暖和了,那睡在上面,也不至于太冷,就是这毯子,我也没个头绪,但是总不会比外头进贡上来的那些织金毯困难。” 博尔济吉特庶妃连连点头,眼神清亮,“这些都是你完成的?你的手可真巧!” 富察舜华拉着她坐下,“我可没这能耐,当初做了围巾手套的,歪歪扭扭的,到了上衣,更是连袖子都不会,是秋云给连上的,还想出了花纹。” 两人聊兴正酣,外头就传来了康熙的声音,“你们两个,叽叽喳喳说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羊毛衫这块,看看就好,主要是给女主铺的路,搜了不少资料,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明天见 第65章 章佳氏 闻言, 两人一怔,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迎了出去。 “妾见过皇上, 皇上圣安。” 博尔济吉特庶妃一向对康熙不来电, 但今儿高兴, 难免就有了谈兴, “还能说什么, 到底是舜华心思巧,您看看,这都是羊毛做出来的, 暖和着呢, 草原上的的女子,都可以学习, 牧民的日子能好过不少,舜华说, 还可以染色, 想必也很好看。” 富察舜华忙道:“可别说我巧思,早就有了手打毛衣等物的方法,只是后来纺织业兴起, 这个自然也就弃之不用了,但我想着,这个应当适合草原那边,就摸索着弄出来了。” “而且我都说了, 后头织领子,袖子,我是一头雾水,还是秋云给补上的。” -- 第116页 康熙上前, 拿起手套瞧了瞧,将手套在里面。 纵然已是二月,北方的天气依旧算不得暖和,冷风阵阵,只微微有冰雪消融的气象。 伸了伸五指,倒没什么知觉。 他又跑到了外面,刚刚才灵活的手指,又冻得有些僵硬,回了屋子,缓过来后,戴上手套,走了出去。 富察舜华和博尔济吉特庶妃就在那儿看着他来回跑,等第二次回来了,富察舜华才笑着问道:“皇上是去试试这东西的保暖能力了?” 康熙试过了这手套,对旁的毛衣也不由多了几分信心,拿起毛衣来,看了眼,“总要自己试试的,保暖效果还不错,哟,还有粗线的,就是不大密实,但是胜在厚。” 他思索着这织法的可行性。 自打元朝起,就开始有意识地普及棉花,明朝强制种植,只是棉花不抗用,用个三载,就变硬且不保暖了,而且,棉花虽已普及,但其实百姓中种的人并不多,还有很多人都没一套像样的棉衣。 棉花不止要做冬衣,还要做被褥,还要被纺织成棉布,可想而知,对棉花的需求。 冬日里的棉花,价格居高不下,有了羊毛,也可缓和一下压力。 但如果这种羊毛做出的毛衣普及,虽然处理不当会变形,但保暖能力应该不会与新的有太大差别。 白的不耐脏,大可以染成黑色的,土色的,枣红色的,苍蓝色的。 北方天冷,这羊毛衣裳许在上层不大会普及,可小门小户和小康之间,就用的上了。 而且,若是大清与草原上因着这个有了来往,以利益为锁链,岂不是比满蒙联姻更为可靠?这是天然盟友啊! 他还能少嫁出去几个公主。 草原可是比东北还要地广人稀,但一年输送的羊毛,大清北方之地也完全吃得开,少不得还要往南方输送一部分,且这东西看着一堆一堆,捻成羊毛线,就不大占地方了。 还有就是日后出征,若在冬日里,这个套在盔甲中,自然更好。 就是这个的出现,势必会冲击现有的棉花市场。 “羊毛中的软毛可以用来做成羊毛线,继而做针织品,而短毛粗毛则可以用来做毛毡等物,这个草原上定然有,草原上所缺的,不过就是这一套针织法了。” 富察舜华看着博尔济吉特庶妃笑道。 “这里的羊毛,妾都教人处理过,用了没有异味,且咱们这儿的羊毛毛质大多粗糙,须得里面穿好里衣,若是可以,倒可以从旁的地方引进新品种。” 能送到她这儿的,自然都是上好的东西,但别处未必就有了。 康熙沉吟一会儿,摇摇头,“这样就极好了。” “对了,妾看到书中说,山羊身上,有一种毛,入冬时长出,抵御冬日寒冷,待到来年春暖之际,自行脱落,叫做羊绒【1】,比最好的羊毛还要保暖,且美观,这个还不需要剪,只需要开春收集即可。” 她又微微摇头,“但这个长什么样子,能不能捻成毛线,妾就不得而知了。” 康熙点头,又是思忖一会儿,命人将这些东西都带走,嘱咐了她两句,便就走了。 临走时还来了句,“这件事若成了,你当居首功。” 博尔济吉特庶妃笑着道:“那是自然,虽说后头是秋云补上的,但法子却是舜华她提出来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法子,秋云连给衣裳补起来的机会都没有。” 康熙走了,博尔济吉特庶妃拿着富察舜华织的歪歪扭扭的围巾道:“这个羊毛怎么清洗地这般干净?味道都没了。” “要用石灰水,碱水泡的,不然羊身上的油脂太多,味儿大不说,衣裳还容易结成一块儿,当然,也是能穿的。” 两人又就着这个羊毛谈了一阵儿,最后博尔济吉特庶妃将她弄得那个歪歪扭扭的手套和围巾也都拿走了,去慈宁宫了。 富察舜华坐下,觉着有些饿了,她这两个月不似前些日子那般,什么都吃不下,便道:“快给我拿些糕点来,要微微甜的。” 眼瞅着她吃下了四块糕点,丛双十分高兴,眉目间漾满了欢喜“太好了,总算能多吃点了,您前些日子那样子,可把奴婢吓得不轻。” “怎么样?还要吗?” 富察舜华摸摸肚子摇摇头,“不了,一会儿还有酒膳,就不吃了。” “对了,羊毛线这事儿,告诉宫里人,半个字儿都不准说出去,知情的人,胆敢透漏出去半个字儿,那这景阳宫,约莫也是容不下这般心大的人,让他自寻去处吧。” 她本来是小打小闹,想要私下给魏颜珠的,没想到前些日子忙着处理积压政务的康熙又来了,还瞧了个分明。 上升到了前朝,在有风声之前,就不能瞎咧咧了。 就不能通传一声?非得静悄悄地来。 京中权贵,许多名下都有商铺,不乏冬日里卖棉花,春夏秋买布料的。这生意还挣钱,她把人家棉花生意搅和了,传出去了…… 想到这儿,她面色难看。 这就是她为什么想要私下里给,而不是给康熙的缘故。 所幸的是,这个推广还要许久,今年的棉花铺旺季已经过去,棉花也没开始种植,足够那些人从这个市场上撤下来一部分了。 想到这儿,她微微放下了心。 -- 第117页 那些身在高位的,消息可灵通呢,不在高位的,消息不灵通,那也威胁不到她和她们家。 她艰难起身,穿好了鞋子,不是花盆底,是防滑样式的鹿皮靴,走到了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太累了,什么时候能生下来啊,一天天的,腰酸背痛的,真要了命了,生孩子也太难了。” 丛双劝道:“主子再忍忍,还有三个多月就生了,那卫常在,看着弱质纤纤,不也挺过来了,再过几日就要生了?” “是吗?快了?我最近不大关注她,没想到她就快生了。” “自打您开始养胎,就不大注意外头的事儿了。这卫常在,也是经历了好一番波折呢。” 富察舜华被吸引了注意,偏过头,又是回身,在院子里转着,“她怎么了?经历什么波折了?” “是延禧宫内的事儿,延禧宫内,除了卫常在,还有个徐常在,剩下的,就是几个寂寂无名的庶妃。” 丛双咽了咽口水,富察舜华也觉得有些冷,两人回了屋子,一阵暖气,不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徐常在原本是延禧宫最得宠的,她生的貌美,也年轻,又有惠嫔抬举,但是性子是真不好,得宠过一阵,很快就被皇上抛在脑后,后来,还是庶妃的卫常在来了,把她本就薄了的恩宠又分了,她自然心中不忿。” “眼见着卫常在有孕,当时不是闹出了戴佳常在那事儿,她不敢顶风上,再之后,宫中气氛缓和了,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来几只老鼠,吓得卫常在动了胎气,好在没闹大,被惠嫔压了下来。” “但是,日子就没有之前那么好过了。” 富察舜华听的瞠目结舌,良久,才感叹道:“她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怎么想的?难不成她也想步李贵人的后尘?” 丛双语塞。 半晌后,才皱眉道:“大概……她自觉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叫人无从查起?” …… ** 两日后,卫常在深夜发动,第二日正午前,生下一位皇子。 康熙大喜,却也没晋她的位分,只按例赏了东西,看一眼都不曾,就又与众人讨论起了羊毛衣裳的推广事宜。 卫常在乃是常在,随惠嫔而住,位分不够抚养皇子,自然,小阿哥要交到惠嫔手中抚养着。 得了个养子,惠嫔亦是欣喜,这孩子出身低,但养在自己身边,长大了,为自己的大阿哥做左膀右臂亦是极好的事。 于是,接连几日,她都是一脸的春风得意。 只是,当二月下旬时,康熙来看小阿哥的那一日,夜间他宠幸了一个延禧宫长相出挑的宫女时,惠嫔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此宫女姓章佳,康熙还不忘给她封了庶妃之位。 通谱记载:“章佳本系地名,因以为姓。” 这消息传到富察舜华的耳中时,她一口果茶差点喷出来。 “这是……章佳庶妃?” 老十三的生母,最后追封敏妃的那位? 别看她历史不咋地,但是九龙里面的这些皇子及其生母养母,她还记得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1】百度来的 一更 第66章 长春宫事发 不过富察舜华很快就没心思八卦章佳庶妃了。 三月里, 仁孝皇后与孝昭皇后的棺椁就要从巩华城运往景陵安葬了,地宫虽不关,但再想随时祭拜却也难了。 为此, 康熙回来后, 又是伤心许久, 一直将自己闷在乾清宫处理政务,直到四月里,心情才逐渐明朗。 四月十五日,佟佳贵妃带领众妃前去慈宁宫请安。 等回程时, 刚走到御花园口, 就被一个妃嫔拦了下来。 眼前之人瘦骨嶙峋, 面色苍白, 瘦弱的身子都撑不起身上的衣裳, 瞧着极是可怜。 她跪在佟贵妃面前,叩首道:“妾长春宫秀答应,见过诸位娘娘。” 僖嫔本在后头, 但听了声音,眸中神色陡然变得狠厉起来。 佟贵妃下辇, 众人也跟着下来, 她问道:“秀答应, 你不是常年抱病在身?四月里还是有些风的, 你不好好养身子,怎么如此匆忙就出来了?快回吧, 连个披风都不带着。” 秀答应闻言, 摸不清佟贵妃的态度,心微沉,但还是咬牙, 发了狠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她先时不愿欠旁人的情,因此,这几年来,就一直忍着,屡屡装病,没想到前几日被僖嫔发现,她又心气不顺,挨得打更重了。 她就想,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为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思考间,她眸中迅速蓄满泪水,再一叩首,“还请贵妃为我做主,”她拉起袖子,“诸位娘娘请看——” 只见其上是密密麻麻的沁了血的针孔和青紫痕迹,吓得众人皆是后退,倒吸一口凉气。 惠嫔有些不忍心看,偏过头去,问道:“这是怎么弄得?看着倒像是被人打的。” 佟贵妃回首,越过惠嫔,与僖嫔视线交汇,森然无比。 竟然都成这样了。 不闹大都不行了。 她开口道:“先去本宫的承乾宫,在这儿,只会引得有心人注意,最后议论纷纷,影响不好。” 御花园虽大,但走出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一刻钟后,便到了承乾宫,秀答应跪在中间,哭得凄凄切切。 “还请贵妃娘娘为我做主,妾自入宫来,一直谨守本分,不曾有半丝半毫的逾距,可自打前年开始,僖嫔娘娘就一直拿着妾殴打……泄愤。” -- 第118页 “妾不堪忍受,后来装病,不想前几日被她发现,又是重重打了一顿,妾身上的,俱是新伤。” “至于妾装病期间,到底是谁也挨了她的毒打,妾不敢打听,也不愿意听,至今都不知道是谁,但可以确定,另外有人遭了她的毒手。” 僖嫔听到这儿,瞪圆了眼睛,指着她,起身就要骂,却被佟贵妃一个眼神止住,到嘴边的话卡壳,没说出来。 秀答应看起来很是惧怕她,见僖嫔有了动作,神色更是瑟缩,朝着与僖嫔相去的方向挪了挪。 “僖嫔娘娘,我自问从未对不住你过,也不曾对你放肆过,谨小慎微,生怕出了差错。” “妾是身份低微,毫无圣宠,且性子平淡,但这也不是您糟践妾的理由啊。” 说到这儿,她又是捂住了嘴,眼泪无声地流。 众人都不打搅她发泄情绪,待她哭够了,她沙哑着嗓子道:“还请娘屏退左右。” 宫人都走光了,门也关上了,她将扣子解开,只见她的身上,后背处,除了针孔就是淤青,密密麻麻的,令人心惊,有的甚至都青黑青黑的,还有淤血,映在这白皙的肌肤上,更显狰狞,可见下手之狠。 饶是众人见过再多,却都是高门贵女出身,便是一向性子爽利的宜嫔,都皱起眉头。 “这下手也太狠了,当真是心狠手辣,毫无人性。” “僖嫔,别说秀答应未曾冒犯你,便是冒犯了,有你动用私刑的份儿吗?” 僖嫔绷着脸,面无表情道:“宜嫔你仅凭她一面之词,就认定了这些伤口是我造成的?我还说她故意构陷我呢!说我造成了她这些伤口,人证呢?物证呢?什么都没有,空口白牙诬陷人可不好。” 佟贵妃淡淡道:“秀答应一直足不出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长春宫妃嫔稀少,数得上号的,就你,贵答应和秀答应,可如秀答应所言,你一年多以前就对她用私刑,而贵答应晋位答应也不过是去年八月十五的事儿,半年而已。” “尚是庶妃的几人,哪敢对着已是答应的秀答应动手?若说宫人,再得脸那也是下人,如何敢对着主子动手?” 秀答应不出屋,那这伤必然就是在长春宫受的,宫中以下犯上者,刑罚甚重,嘲讽两句也就罢了,但真动手,没人敢。 佟贵妃这一番话,可是说到了点子上,众人对她脑子如此清醒,皆有些侧目,互相看看。 这话说得极为缜密,僖嫔微微变了脸。 佟贵妃心中冷笑,接着道:“若不成,僖嫔你看,将太医院的太医和医女请来可好?医女为其验伤,太医为其诊脉,若诊脉以及验伤情况与她所言不符,那她便是刻意构陷主位宫妃,自然要罚,对你二人,也算公平,不是吗?” 钮妃也出言,“再就是,将长春宫的贴身伺候的宫人们都带来,还有贵答应等妃嫔,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按着秀答应所言,她装病了,有旁的人也挨了打,那必然,也是这长春宫的人。” “宫女每日都要做活,一不小心就会被人看出端倪,那只能是身份低微的庶妃等人了。” 佟贵妃微微点头,“你说得很是,她们身边的贴身宫女,才知道的更多,看到更多。” 僖嫔此时还能说什么? 什么都不能说,还得笑着应下,叫她们把人带来。 甭管以后结果如何,可现在就是得把场子撑住了,输人不输阵。 现在,她只希望,那些人的嘴紧一点儿了。 “贵妃与钮妃所言,甚是有理,那便将人叫来吧,左右,我也想听听,我是如何虐待宫妃的。” 见她如此气定神闲,众人心中嗤笑。 还装呢,真要是不知事的,没准儿还真能给她糊弄过去。 这僖嫔,现在那就是外强中干,心虚得不得了呢。 若她没做过这事儿,按照以往的性子,哪里会这般安静?早都闹将起来了。 僖嫔刚要使眼色给自己贴身的宫女浅碧,叫她也跟着出去安排一番,却没想富察舜华开口道:“既然僖嫔被怀疑,那她身边的人就先在这儿呆着吧,也别来回走动了,省得若是翻了供,还惹人怀疑,人家大可以说你的宫女威胁她们了,她们摄于你的威势屈服了,这你到哪儿去说理呢?你说是吧?” 富察舜华抚着肚子,笑吟吟地看着脸色骤然阴沉的僖嫔。 “而且,审问嫌疑人的时候,还知道亲近之人的证词要斟酌一番呢,你这宫女就别掺和了。” 闻言,僖嫔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虽有些僵硬,但尚算自然,“靖嫔说得极是,是我考虑欠妥了。” 话说的漂亮,可任谁也能看出她满心的不悦。 后头的路一条一条被掐死,她能有好脸色就怪了。 承乾宫就此安静了下来,只余众人刮着茶沫,碗盖相撞的轻微响动,再无杂音。 等的时间越久,僖嫔就越是紧张,心跳如擂鼓,额际生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荣嫔自然乐得和钮妃等人站在一块儿,且她与僖嫔也从来都是明里暗里的较量着,但境况却截然不同,只在于她能稳得住,僖嫔的心态却是失衡了。 “僖嫔这是热了?”她打量了一眼下手的人,“披风都没脱下来,难怪热的额头都是汗呢。” 僖嫔强笑,拿着帕子擦了擦,“是么?确实有些热,但是汗我也是才感觉到,刚刚想事情呢,没注意。” -- 第119页 她又朝着门口看了看,“怎的人还没来?这么慢呢?” 荣嫔拿着手中的竹骨缂丝面泥金海棠花扇子闪了闪,淡淡道:“人多了些,集结得也就费力,实属正常,僖嫔你急着回宫?” 被问到的后者一怔,随后点点头,“宫中还有些事情没处理,不大不小的事儿,但多等一会子也不是什么问题。” “既然不是那等当惜分阴的大事,就等着吧,这事儿弄明白了,还你个清白,回去也好处理。” 两人话音刚落,外头的白芷就走了进来,行礼道:“娘娘,奴婢已经将长春宫的几位主子都请了来,还有她们身边的贴身伺候的宫人,也请来了,在外头正候着呢。” 佟贵妃道:“先将你几位主子叫进来。” 长春宫的妃嫔不多,除了僖嫔这个主位和两个答应外,就是乌苏庶妃和洪鄂庶妃。 这两人皆是早期入宫的嫔妃,一向安静没有存在感,容貌清秀,是刚选秀那几年,皇室急着填充后宫,因而选的秀女数量多,才得以入宫的。 不只是她们长春宫的人到了,太医和医女也到了。 佟贵妃站起身,拍拍手,“既然人都齐了,紫苏,你带着几位小主去后殿,令医女为她们查看身上有无伤痕,再行定夺。 一听到伤痕,贵答应心中激动无比,但仍是生生地按捺下这份喜悦,恭顺地跟着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7章 认罪 僖嫔见佟贵妃如此行事, 面色又是一变。 她深知,若非自己是主位宫妃,佟贵妃才不会这般客气。 她被隔绝在外, 什么都插不上手, 家里也不顶用, 若是真的被曝出来这事儿,怕是就到头了。 想到这儿,她愣是又急出了一脑袋的汗水。 那头,医女检查完毕, 跪在地上回道:“回诸位娘娘, 微臣检查了几位小主的身体, 发现其上有针孔, 还有洪鄂小主, 肩颈处又被锐物划伤的痕迹,约有一指长,深度应该不浅, 看颜色,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情。” “再就是乌苏庶妃, 她身上明显的伤痕更多, 她的肩胛骨下方二指处, 有数道交错的伤痕, 也是锐物所致,差不多是大半年前留下的。” “贵答应的伤痕更新, 但多为针孔, 也有几处淤青,是几日前的事情。” 闻言,众人将视线都落在了僖嫔身上, 忍不住皱眉。 想过这人够狠,但没想到这般狠,宫中的低位嫔妃,竟无一逃过她的毒手。 洪鄂庶妃小声啜泣着,“妾身上其实远不止这些,原也挨过针扎,但是天长日久的,针孔的伤痕又小,自愈了而已,那处最严重的的,是当年僖嫔娘娘拿着簪子划伤的,当时皮开肉绽,裹了厚厚的纱布,都还往外渗血,妾人微言轻,也不得宠爱,难见天颜,只能把这事儿往肚子里咽。” “妾也没有什么好的祛疤膏,所以,才能将这伤痕原原本本的显示出来。” 后来,来了越来越多的宫妃,越来越多的人失宠,她朝着她们也下手,还越发频繁,也没被揭发,她就更不敢声张了。 人家是主位娘娘,她只是个小小庶妃。 乌苏庶妃也是连连滴泪,诉说着辛酸。 “有一段时间,僖嫔娘娘常给我们赏缎子,裁新衣裳,但娘娘们有所不知,她就是因着拿着簪子或小金剪子划坏了我们的衣裳,又弄伤了我们,才送东西安抚的。” 剪子? 众人又是皱眉,互相看看。 僖嫔已是唇色发白,脊背僵直,眼神直直盯着几人,四月的天,手心冒着冷汗。 贵答应叩首道:“诸位娘娘,妾知道,妾等人不够尊贵,可却也是正经的嫔妃,僖嫔屡屡对我等动用私刑,还请娘娘为我等作主啊!” 其余三人亦是深深叩首,“还请娘娘为我等作主,若娘娘不信,还可审问宫中宫女,我们若有半字半句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审问什么宫女。 这几人口径一致,人家也不是欠虐的性子,谁愿意挨打?还是四个人都挨过? 佟贵妃叹气,轻轻扫了眼神色紧绷,死死攥着高几角的僖嫔,“你们放心,这事儿,本宫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但僖嫔乃是一宫主位,本宫轻易处置不得。” 几人眼中的光亮黯了下来。 “所以,还是请皇上出面裁定吧。” 白芷退了出去,前去乾清宫。 她们眼中含泪,连连道谢,“多谢贵妃娘娘,多谢贵妃娘娘!” “你们都起来吧。” 僖嫔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嘴唇翕动,但却不知说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荣嫔又是动了动扇子,“刚刚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儿,听乌苏庶妃刚刚说,僖嫔,是拿着小金剪刺伤你的?” 此话一出,整个承乾宫的人都变了脸色。 金器,那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只是次一等的皇贵妃都只能用银器,更何况是一个嫔? 所以,这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还叫僖嫔有了个僭越之罪? 乌苏庶妃又是跪下,低声道:“那金剪并非是内造之物,毕竟是伤了妾的东西,对其就更上心些,因此看得格外清楚。” 佟贵妃冷了脸。 她是贵妃,还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尚不敢逾制,用得东西都是锡器与银器掺和着,别说僖嫔了。 -- 第120页 她都不能用的东西,竟然还有人不知死活地犯禁。 “等本宫请示了皇上,自会叫人去长春宫搜。” 她又看着适时补了刀的乌苏庶妃,居高临下,容色淡淡,“乌苏庶妃,也希望你晓得,若是金剪没有找出来,你众目睽睽之下,说了这番话,饶是你今日受了她的害,我也要依法惩处你,你可明白?” 乌苏庶妃再一叩首,“妾省得,妾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敢有半点隐瞒,也不敢虚报,就算最后没找到金剪,只要她伏法,妾也甘愿受罚,毫无异议。” 佟贵妃颔首,钮妃也笑着。 富察舜华靠在椅背上,“行,那我们大家伙儿就一同做个见证。” “有功当赏,有罪当罚,便是僖嫔她尚是戴罪,也不能什么污水都朝着她的身上泼,,但若这个罪名属实,再加一等罪便是了,贵妃忧虑得极是。” 僖嫔闻言,将目光落在了富察舜华身上。 只见她悠悠地用着茶水,说完了话就把嘴闭上,不再多说一句。 但字字句句都是添油加醋的。 也是,她们两个的恩怨,都是过了命的,今日,易地而处,她也会是如此做法,绝不手软。 “皇上驾到!” 康熙大步流星地走进正殿,众人起身行礼。 富察舜华大腹便便,行动不便,被他直接扶了起来,又对着众人道:“都起来吧。” 事情原委,在路上的时候,白芷已经与他说了个大概,因此他坐下后,就问僖嫔道:“私自对宫妃动用私刑,长达两年之久,这罪你可认?” 僖嫔出列,跪下,便要解释道:“皇上,事情并非您想的那样,还请皇上听妾解释一二……” 康熙伸出手打断她,眼神漠然,“你只需要回答,你认不认罪?你有没有做下这些事。” 她焦急的神色逐渐隐没,肩膀塌了下来,面无表情道:“是,这些,的确都是妾做下的,妾供认不讳。” 见此,佟贵妃又上前道:“既然你认下了,那就再说说别的。” 她转头看向康熙,“皇上,刚刚乌苏庶妃指认僖嫔对她动用私刑之时,曾言僖嫔是用金剪划伤了她,皮肉翻卷,但宫中自有规制,金器是皇后及之上才可用的东西,并不在嫔位规制之内,但这只是她一面之词,所以,妾想,万一是假的,僖嫔就算是有错,但这一点上,也不能因她有罪而认定她也做下了这件事,能不能叫人去搜查一番长春宫,也算是一个交待。” 闻得金器二字后,康熙的眼神终是有了波动,良久后,启唇道:“去吧,若有,那数罪并罚,若没有,别以为只是轻飘飘几句话,那也是要负责的。” 闻言,乌苏庶妃的头更低了。 他又看向僖嫔,“朕自问未曾亏待你,缘何你的心性却变得如此扭曲?竟叫朕都觉得面目全非。” 僖嫔默然,半晌无言。 他也不想要僖嫔的回答,又自顾自道:“罢了……” 可这时,僖嫔却乍然开口道:“皇上的确是未曾亏待过妾,但妾却全因皇上才会变得如此扭曲。” “妾只是皇上的妾,但皇上却是妾的夫君,若真爱一个人,又哪里会容得下自己心爱之人,左拥右抱?” “妾是错了,将怒火,嫉妒,都发泄在了和妾一样的无辜女子身上,仗着地位高一些,肆意践踏□□他人,这个,妾承认。” 她自知自己难逃惩罚制裁,索性就将憋在心里的话一次说个明白,叫自己也松快一阵。 康熙眸色沉沉,“这么说,还是朕的错了?” “妾不敢,”僖嫔梗着脖子,“妾只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而已,并非要指责谁,说谁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 “皇上,就如男人对女人的独占欲一样,女人何尝没有独占欲?”她轻笑,扫过室内一片人,“若真的没有,那也只能解释为,她们对您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情意。” 闻言,康熙扶着桌角的手紧了紧,呼吸略急促了些。 而室内众妃,面色也是明明暗暗地变化着,面上云淡风轻,心中却是恨得要死。 这种心照不宣的事情,人人都知道,和明镜一样,说出来干什么? 就你聪明? 这个蠢货,简直能把人气到一佛升天一佛出世。 你心里话就憋在心里得了,说出来干嘛?非得叫人和你一起不舒坦,你才舒坦是么? 康熙下意识地看了眼偷偷捏着腿的富察舜华,她满面的不耐烦,可想而知现在八个月的肚子,疼得有多厉害。 他不愿再理会僖嫔,可她说得那些话却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不曾散去。 “靖嫔你若是身子不舒坦,那就先回去休息,你月份大了,不好在这儿久坐。” 佟贵妃一怔,看向富察舜华,笑容中带着些许歉意,“倒是我思虑不周,将靖嫔妹妹你忘在一边儿了,既然这事儿结果已出,你也别在这儿呆着了,快回吧,我虽未曾生育过,但也听人说过,看到过,越是怀孕后期,身子越不好受。” 富察舜华深吸一口气,扶着丛双和秋云,起身道:“那妾多谢皇上,多谢贵妃,先行退下。” 她实在受不了了。 怀孕尿频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68章 无题 富察舜华一回了景阳宫, 就用了官房出恭。 -- 第121页 又慢吞吞地换了一身衣裳,靠在炕上,长舒一口气, “真的, 他们再不散了,我都要先说出来了,憋死我了。” “再说,僖嫔那厮, 真是气人,那叫说得什么话?还没有独占欲的, 都对皇上没什么情意,你们还别说, 就皇上生了那一张好脸,我都看不厌。” 康熙来时, 正巧听了这一番话,顿时乐不可支。 ** 且回看承乾宫那边, 富察舜华刚走,那边就搜宫回来了, 他瞧着僖嫔就心烦, 因此,看到了金剪, 想也不想地就给她定了罪。 将僖嫔褫夺封号, 贬为常在,秀答应封为贵人, 贵答应封为常在,其余的,也就是乌苏庶妃和洪鄂庶妃, 封为答应。 自此,长春宫无主位。 康熙想了想,便将端嫔迁到了长春宫,省得她和博尔济吉特庶妃这个不省心的两人成日成日的闹。 端嫔见皇上并未有给博尔济吉特庶妃换地儿住着的打算,松了口气,这样,日后说起来,也不算是她被赶出来。 且咸福宫离着寿康宫近,也难怪皇上有这个心思了。 不必同博尔济吉特庶妃一道住着,她实则也是心里欢喜的。 那位身份高不说,享受嫔礼,但又未曾册封,叫博尔济吉特庶妃请安她自己心里忐忑,不请安也不是,显得她这个主位无能。 现在好了,僖嫔下去,腾出来一宫,迁宫虽麻烦了些,但好在都在西六宫,来回也方便。 “妾多谢皇上恩典。” 康熙微微颔首,便出了承乾宫。 僖嫔,不,是赫舍里常在面色灰白,起身,默默地回了长春宫,要开始给人腾地方了。 佟贵妃见人都散了,才跟着紫苏白芷叹道:“皇上当真是心狠,还是帝王都这样喜新厌旧?我入宫时,僖嫔还正圣眷优渥,哪怕还只是个庶妃,也是风光无比,宫中人争相巴结,这才几年?就以这样的方式,惨淡收场?” “还是帝王就这个样子,喜新厌旧?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紫苏垂眸道:“主子参透了就好,想来,前几朝的事情,终归影响到了皇上。” 她说的,自然是皇太极海兰珠,顺治帝与董鄂妃。 这都是极情深之人,对周围人影响也是巨大。 “皇上真是狠心,将受过折辱的秀答应晋位贵人,却将原本的赫舍里氏降为常在,真叫人齿冷。” 好歹也是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人了,也曾浓情蜜意过,事到最后,就这般不留情面,几乎撕破了脸。 况且,僖嫔……赫舍里常在的话,她不觉得有什么错。 虽然说得不太合时宜。 原本她还想着,借着这件事处理得好,在皇上面前露个好脸,也好说说四阿哥的事情,眼看着就要大修玉碟,若是更改玉牒的事情再不成,她就只能铤而走险与乌雅庶妃合作了。 没想到,赫舍里常在那一番话,生生把她的心思打消了。 “收拾出来几份贺礼,给长春宫的那些人送去,也别落了端嫔的,她也有迁宫之喜。” 紫苏和白芷连忙应下。 “你们两个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考虑一下,以后该如何。” 最后一句,轻不可闻。 ** 康熙进来的时候,富察舜华刚说完那一番豪言壮语,丛双为她捏腿的动作也僵在那里。 愣愣地抬头,坐在小杌子上,看着自家主子。 反应过来后,慌忙起身。 富察舜华干笑着,“皇上怎么来了?” 康熙坐在另一面,接过了秋云奉上的茶水,呷了一口道:“刚刚在承乾宫就瞧见你好像不大舒坦,那边事儿了了,就来瞧瞧你。” 丛双此时又坐下为其捏腿,他又道:“刚刚在那儿就瞧见你腿脚难受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富察舜华揉揉膝盖,无奈道:“女子孕期,越到后面,越是难受,孩子越大,挤压五脏,喘不上气,还会导致腿脚浮肿,需要穿再大几号的鞋子,腰酸背痛都是轻的了。” “妾的脚就已经肿起来了,刚肿起来的身后并没注意,穿了原本正好的鞋子,差点没疼死,还是叫内务府又拿了大一号的,才觉得稍稍舒坦些。” 康熙一怔,记忆中,他只如此关心过赫舍里和张庶妃,一个是他的原配妻子,一个是生下他第一个孩子的女人。 但他每每问起,两人从来都是笑着说不难受,身体尚可。 他的确知道女子怀孕不易,毕竟他的元后就是在生产这一关,芳华早逝,却没想到竟是这般艰辛。 也只有她会在自己面前碎碎念地抱怨了。 “而且,越往后,孩子胎动越是频繁,妾有时候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这孩子就直接给妾一拳一脚,疼得妾直接醒过来了。” “本就呼吸不畅,不好睡,他倒好,就不能老实一会儿。” 她这辈子的好脾气都用在这孩子身上了。 因为她现在就是想教训都不能。 可快点儿让她卸货吧,太痛苦了。 听着她说,康熙都知道她的日子如今有多难捱,不免语气带了些安抚道:“且再忍忍,再有一个月,孩子就呱呱坠地了,八个月都熬过来了,何况是一个月?你现在就是想生出来也没办法,毕竟还没到时候不是?” 富察舜华就有些心烦,“知道了知道了,”原本眼皮还耷拉着,此时却是向上一翻,阴阳怪气道:“你们男人就只会说忍忍忍的,那是因为事情根本没摊到你们头上,让你们试试这怀孕的苦楚,怕是还没我们女子强呢。” -- 第122页 也不知为何,许是受了僖嫔……赫舍里常在的刺激,许是富察舜华的话虽也不中听但温和许多,他心中竟有些受宠若惊,显得尤为好说话,半点都不计较富察舜华言语间的冒犯。 “是是是,朕知道你辛苦了,既然你心里烦的厉害,那朕就和你说说你那羊毛线的事儿。” 富察舜华眼神蓦地一亮 ,支起身子,康熙心下好笑,不由又有些吃味。 “知道你和魏颜珠好,怕是朕都没叫你这般上心吧?” 闻言,富察舜华挑眉,“魏颜珠是个女孩子,您至于酸言酸语的吗?不是说要说说羊毛线针织法的事情?您就快说吧,别吊着妾的胃口了,弄得心忐忐忑忑,没个实处的。” 康熙又是笑道:“那些东西,朕已是交给了织染局与工部,你的那个宫女秋云,先借给织染局一阵儿,将针织法传下去,而后由工部带人,向外铺开,传给草原上,少不了她的赏赐。” “到时候这羊毛衣裳,就少不得宫中先用了,怎么着,也得将这股风先刮起来。” 富察舜华看看身上的旗装,“里面倒是能穿,暖和着呢,可外人也瞧不见啊,瞧不见的东西,谁知道呢?” 康熙敲敲她的脑袋,“你真是一孕傻三年,先把风声传出去,她们若说起来,这就是你们几句话的事儿,哪有那么复杂?待到他们真的上身了,自然也就晓得好处了。” “再说了,这件事并不是秘密,上行下效,底下的人知道朕的心思,难道还会不给张罗起来?” 富察舜华恍然,接着道:“但这东西,皇上穿在身上,才更有说服力啊,我们这一干人说一百句,都顶不上您一句呢。” 康熙大笑,揉揉她的脸,“这还用你说,朕自然知道。” 富察舜华支着下巴,“草原那边,羊毛能卖掉,自然是好的,还有这针织法,您是打算也先给那边儿表示诚意?皇室宗室名下,或多或少的都有铺子,届时先把货铺开,风潮带起来,不愁没人买,其实这东西,大体上还是平民百姓需求量大。” 古代穿着限制多,小户人家穿着随意,不论满汉,不需要非得穿旗装,怎样搭配都可,不似宫中这般。 外头穿的开衫,宫中妃嫔宫女不大用得上,因为他们都有特定的服制,而且宫中不缺炭火,暖气十足,但是贴身穿的羊毛衣裳,毛衣毛裤的,需求量就大了。 毕竟宫女太监的,加起来也好几千号人呢。 皇宫宫人,一年都是要做四季衣裳的,冬天这羊毛衣裳,每个人也得做上两套,替换着穿,下一年接着做。 宫中尚且如此,何况外头宗室王府,权贵之家? 而且这东西做起来慢,价格自然也能上去。 “朕过一阵子会召蒙古亲王入京,和他们细细说这件事,这样有利无害的事情,他们九成会答应,但如何合作,是换钱还是换粮食,是命皇商建立正式货行还是命户部工部新设一局,将生意分给皇商,就要另行商议了。” 富察舜华虽然懂一点,但也只是略懂,不多言,于是只吹捧康熙道:“皇上英明!您思虑如此周全,这事儿定然能成!” “若这事儿成了,定然是济国济民的大好事,既解了蒙古之忧,又为国增添了税收,增加了盟友,天大的好事。” “若没有你,天大的好事儿也办不成。” 康熙被她拍马屁拍的心中舒坦了不少,又嘱咐了她几句,敲打了一番跟着她的太医与稳婆,便走了。 等人彻底走了干净,富察舜华就侧着身子瘫倒在了炕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69章 无题 漾月走了进来, “主子,刚刚承乾宫那儿后面儿的事儿,奴婢找自己的小姐妹已经打听清楚了。” 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自然就格外快一些。 富察舜华颔首, “你说,要不是我憋得受不了了,自然要在那儿待到底的。” 漾月眉眼带笑,道:“您走没多久, 搜宫的就回来了,的确找到了那把小金剪, 据说是僖嫔……”漾月口误,说岔了, 轻拍自己的嘴,“对了, 不该叫僖嫔了,该叫赫舍里常在了。” “常在?皇上这般利索, 把她降为常在了?” 难道是那一番话刺激到皇上了? 她想着,最多降成贵人呢。 那这算不算是赫舍里常在自己作死呢? “可您也别忘了, 赫舍里常在也犯了僭越之罪呢, 纵然只是个小金剪,那也不是她该用的东西。” “况且皇上对她的耐心, 早在一点一滴的事情中, 逐渐被消磨光了,此番不留情, 倒也合乎情理。” 富察舜华皱眉,随后点点头,“倒也有理, 你接着说。” “反正赫舍里常在被降位,她什么都没说,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是,皇上却将秀答应晋位贵人,贵庶妃晋位常在,与其平级,洪鄂庶妃与乌苏庶妃晋位答应,您说,这岂不是在折辱赫舍里常在?虽说奴婢心中快意,但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委实狠心绝情了些。” 富察舜华一怔,只觉浑身发寒。 这哪里又是绝情可以形容的? 昔日浓情蜜意不再,哪怕真的做错了,该有的惩治给了,也不必再这般踩上一脚。 一个秀答应连越两级成了贵人,赫舍里氏从嫔成了常在,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众人都是再清楚不过了。 -- 第123页 她知道自打自己怀孕,就多思多想,可现在就是完全止不住。 情绪波动有些大,富察舜华只觉得肚子抽痛,额际出了一层冷汗,丛双等人见到了她的异样,急忙上前。 墨竹则是快步走出去,请了太医。 “墨竹,别去了,一会儿就好了,都习惯了,不值得大费周章去请太医来,闹得上下都不安生。” 漾月满脸自责,小心地走上前去,“主子,都怪奴婢,奴婢不该和您说那些的,还使您动了胎气,都是奴婢的错。”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滴了下来,跪在地上,“奴婢犯了错,要打要骂要惩罚,您都随意,奴婢绝无二话,好在您没事儿,若您今儿出了差池,奴婢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富察舜华摇摇头,疼也就是那一阵儿,现在已是好了许多,“墨竹,去煎一碗安胎药去。” 又对着漾月道:“我自己要听的,关你什么事儿?别什么都往自己的身上揽,错不在你。” 富察舜华见她一直摇头,不由又是叹气道:“快起来吧,只是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情绪起伏不定,才微微动了胎气。” “我都到这个月份了,还能有什么事儿?真的不是你的错。” 漾月一怔,抬头,眸中水光摇曳,一眼就望进了富察舜华如三月烟波一样缥缈细润的眸子里。 打她入宫来,就被教导着,哪怕的确是主子的错,也是她们奴婢不周到的问题,主子无错,有错的,仅仅是奴婢。 她心中不由十分触动,有些结巴,“可,的确是因为奴婢之故,奴婢若是不给您讲,您哪里会扰了心神呢?” 富察舜华只是摇头,真是劝不动。 “起来吧,若你真觉得自己有错,去帮着墨竹煎药吧,劈柴,看火,就做吧。” 得了个不算惩罚的“惩罚”,漾月才松了一口气。 刚要退下去,她忽然又道:“主子,奴婢差点忘了,因为赫舍里常在下去了,长春宫无主位,于是皇上下令,令端嫔迁居长春宫,为一宫主位。” 富察舜华轻笑:“那可真是,魏颜珠和端嫔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不必两看生厌,互相别着劲儿了。” 漾月见富察舜华是真的无碍了,才松口气退了出去。 秋云笑道:“可不是吗?自打博尔济吉特庶妃住到了咸福宫,都和您吐了多少次苦水了,但端嫔那儿,日子怕也是水深火热,这下好了走一个,皆大欢喜。” “对了,皇上刚刚和我说,那羊毛衣裳的事情,有眉目了,届时,得把你借去织染局一趟,教教那些人织法呢,皇上说,必然少不了你的赏赐。” 秋云为她倒了一杯水果茶,笑道:“奴婢算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若非是您做出了样子,只怕奴婢手再巧,都做不出衣裳来,但没了奴婢,您照样可以找到下一个能把衣裳补好的人。” “旁的人,就算是有这个能力,我也信不过啊,我信得过的,在这景阳宫,也就你有这个能力。” 秋云听了这话,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羞涩的笑,“主子这话说的,能得到您的肯定,奴婢当真心里欢喜。” 富察舜华一笑,懒懒地靠在后头的四个大迎枕上,“漾月那儿,你们也别给她脸色瞧,她本就是咱们宫里打听消息的,平日里,你们听宫内各处的八卦也全都指望着她,这次又是我想听,才动了胎气,不关她的事儿,可别把人家打探八卦的热情给灭了。” 秋云道:“我们哪是这样的人呢?您只管放心。” 随后她又叹道:“僖……赫舍里常在这事儿,到底是影响着您了,您是觉着,皇上太过寡情了吗?” 她低声道:“奴婢……其实也这么觉着。” “这后宫里,乍一进来,一个个都如鲜花嫩柳一般,娇艳明媚,可帝王恩宠,向来如晨间朝露,到了时候,就会逐渐消弭,直至消失不见,了无痕迹。” 富察舜华将手上的粉碧玺手串扯了下来,摇头失笑道:“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这道理我从来都懂,但没想到,竟然这般快就展露在我的面前,不加任何掩饰。” “的确,我与僖、赫舍里常在素来不睦,但看她如今的下场,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慨罢了。” 薄情的人,总会叫人觉得可怕。 今日赫舍里氏的下场,又怎知不会是她或旁人的明日呢? 她抚着肚子,摆摆手道:“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罢,她就盯着窗外,秋云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已是四月的好时节,皇城内外,都是一片好景象。 只是她身在这深宫中,在御花园,看到的都是板正严肃的景色,少有烂漫之景。 她看着自己高高耸起的肚子,嘴角带出一抹苦笑。 倒还算是幸运的了。 起码她还有个孩子。 圣宠虚无缥缈,唯有子嗣,才是在后宫立足的根本。 若今日,赫舍里氏能有个孩子,就不会是如此光景了。 想了许久,下定了决心,才发觉肚子都有些饿了,才冲着外面唤道:“进来吧,摆膳。” 墨竹欢欢喜喜地走了进来,与丛双合力将她扶了下来,“总算是听到您叫人了,今儿做了您喜欢的水煮肉片和酸辣黄瓜条,还有糖醋里脊,拌三丝什么的。” -- 第124页 富察舜华洗了手,就开始用膳。 吃饱了,也不愿意再多想这些事情了。 ** 一晃到了五月里,天气越发热了起来。 端午节,康熙带着众妃出了宫,但因着她大腹便便,又要到了产期,便没带着她,正好也合了富察舜华的意。 每次的大宴小宴,不都是面上笑意盈盈,背后刀光剑影的? 她真去了,这样的身子也没心力应付这些。 不过到底是个大节,还是在景阳宫热闹了一顿,给上下都发了两个月的月钱,使了银子叫御膳房多做了十来道菜,并一些卤味,算是给宫人们都添了几道菜。 今儿秋云和丛双就一直守在她身边,“今儿是五月初五,毒月毒日,可千万千万要小心,别生在这一日了,比鬼节是差点,但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古代,实则人人都忌讳五月,尤其是五月初五。 有时候,更有五月不访客的潜规则。 富察舜华无奈道:“你们两个可别念叨了,也不看看我都往哪儿跑,地面溜干净,一个石头粒子都没有,也不出去,摔倒也没地儿,再说了,这孩子真要是选在这日子出生,那咱们也没办法不是?” 谁让赶上了? 总不能憋着不叫他出来吧? 秋云梗着脖子,“太医说,您这个月中旬才是大致的产期,就连伺候您的几个嬷嬷也说了,不会有错的,若真今儿生了,那定是有人算计您!没错!” 丛双也跟着点头。 她苦口婆心劝道:“主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盯着您的人还少吗?咱们和宫里的人结怨,也不是一两个,没准儿有的憋了心思,就想着在这日害您呢?” 最后,她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还是叫奴婢两个跟着吧,还有春白,她身形灵巧,力气也大,有把握。” 富察舜华:…… 她真是招架不住,摆摆手道:“行吧,你们愿意跟着就跟着,看着就看着,别吵到我就是。” 嘟囔道:“真是小心过了,我不出去,人家还能闯到景阳宫来祸害我不成?” “那可未必!”两人异口同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突然觉得我好勤劳,都连着双更十天了 第70章 发动 一整个白日过去, 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富察舜华耸耸肩,摊摊手,“看吧, 我就说没事,行了, 丛双和春白值夜, 其余人都去睡吧。” 丛双真是松了一口气。 她打从十来岁的年纪就被选入宫, 做了宫女。 有些腌臜事儿,她没见过, 却听管教她们的老嬷嬷说过。 只是争风吃醋,你一言我一语地打机锋那都不算个事儿。 罚跪掌掴也都是轻的。 下药,打胎, 用食物相克这一些,才是顶顶要命的。 今日, 她听到主子被小主子踢了, 有抽气声,心都会高高提起。 半夜时候, 妃嫔大部队总算是回来了,宫里顿时热闹起来。 但幸亏景阳宫地处偏僻, 倒也没有妨碍到富察舜华的睡眠 她睡得香甜, 被禁足在永和宫也没能出去的乌雅庶妃却是有些着急了,和身边的茉莉和茉心又是商议起来。 ** “这么久了,佟贵妃那儿为何还是没动静?” 她在屋子里来回走着。 本以为富察氏的肚子越发大了,佟贵妃也就会越发沉不住气, 可现在看来,倒真是小瞧她了,这都过去三个月了, 到现在都与她僵持着,不肯先迈出一步。 乌雅庶妃冷哼一声,眸中神色起起伏伏,“我就不信了,等到富察舜华顺利生产,她还能忍得住?” “左右我已经这般田地了,不介意再多等一阵儿。” 但是佟贵妃,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得起。 毕竟离着修玉牒的日子,可是越来越近了。 十年一次的那年年末,由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由圣上亲览,在太和殿举行仪式。 若要下次,就只能再等十年了。 佟贵妃真的能等得起吗?还和她耗着?争夺四阿哥? 只要玉牒不改,四阿哥长大成人,终有一日会晓得自己的身世,不过养子养母的关系,怎能不心生隔阂? 茉心皱眉道:“不然,奴婢出去为您打探打探承乾宫那边的动静?这些日子忙着端午,人多忙乱,他们有时候都顾不得看着奴婢呢,是出去的好时机。” 乌雅庶妃摇摇头,眸光沉沉如黑夜“不必了,就等着,就这么抻着,看谁抻得过谁。” 她实则已经有些撑不住了,但面上决不能露怯,且这一次,她必须处于上风,才好与佟贵妃谈条件。 一旦这次失手,日后怕就真的被佟贵妃任意拿捏,无法自主了。 毕竟,她已是注定没有恩宠,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刚要躺下睡觉休息,外头便一阵嘈杂声,不由皱眉,“什么声音?是敬嫔带着人回来了?” “大约是从西苑回来了,主子睡吧,一阵儿也就过去了。” 乌雅庶妃面有不虞,咳嗽几声,茉心忙给她端来了水,润润嗓子。 自打她生了六阿哥,身子就一直不大好,不时就要病上一场。 谁知这五月的天儿,竟也染上了风寒,当真是虚的不得了。 且不止她,自打娘胎里出来,六阿哥也是病恹恹的,叫敬嫔不知操了多少的心,时常抹泪,心疼孩子这般小就遭如此多的的罪。 -- 第125页 反观她们主子,六阿哥更改玉牒已成定局,将目标放在了四阿哥身上后,对六阿哥,就没多注意了。 反观敬嫔这个养母,事事周全,比起她们主子,才更像是慈母。 莫名觉得,十分讽刺。 茉莉想着,低下了头。 ** 何院使把脉后,收了脉枕等物,“孩子甚是健康,胎位正,靖嫔娘娘自己也警醒些,若感觉不对了,马上叫人进产房。” 富察舜华微微颔首,“多谢何院使跑这一趟了。” 她微微一顿,又要开口。 何院使以为她想要询问胎儿是男是女。 寻常宫妃,少有人能憋住,忍这么久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靖嫔忍得都忍到了快临盆才要问。 “对了,可有什么保胎药?生产时候吃的那种?为保万全,我还是多多准备些好。” 何院使刚要开口,便是一怔,似是没想到,而后为掩饰失态,捋捋胡子,“一会儿微臣将其誊下来,交给您的宫女。” “多谢您费心了。” 何院使只是摇头,将药箱拎了起来,终是要走了。 他忍不住回头,“靖嫔娘娘难道就不好奇您这一胎,是皇子还是公主?早在几个月之前,脉象便能看出来了。” 不等富察舜华答话,何院使又是笑道;“您不问,微臣可要憋不住了,想说了。” 他们这两年已是相熟,秋云低声道:“我们娘娘不好奇,可我们这些宫人,那是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您说吧,也不差这几日了。” 见富察舜华仍是没有反应,何院使不由有些郁卒,但好在旁人渴求的模样稍稍缓解了他的郁闷,因此低声道:“左右,若是我医术尚可,皇上是会更欢喜的。” 秋云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瞧您这话说的,满皇宫,若您说自己医术不精,那真是旁的人都要掩面而逃了。” 她们主子这几个月来,实则是喜欢辣的胜过酸的,有时候还会吃一些臭烘烘的臭豆腐,还有之前榴莲,还用榴莲做了点心。 但这榴莲虽然臭烘烘的,别说,吃起来真香。 而且这东西是进了冬两广之地送来的,正好便于保存了,哪怕没那么新鲜,她们主子也吃了一个冬天。 尤其孕吐结束后,开始大吃特吃。 宫中许多人都无法忍受这个气味儿,除了主儿和博尔济吉特庶妃,自然,就都便宜了她们两个。 就是现在天气暖和了,什么都放不住了,也不是花果期,再想吃,只能等着了。 一下子想到旁处去了,秋云打住。 许就是因着她们主子的口味,宫中人都猜测这一胎是个公主,就连皇上也如此认为,送来了不少女孩儿用的东西,颜色也是粉色,嫩黄色之类的鲜嫩颜色。 偏脉象强劲有力,并不像是女孩儿的。 可据几个嬷嬷说,有的女孩儿的脉象,的确是少有的强劲。 那一阵子,可把她们几人失落得不行,都不敢问何院使,生怕问了,就彻底落定了。 这下子心中大石落地,她欢喜的不行,“多谢何院使,先前您说过家里何夫人喜欢咱们膳房出来的芋泥油炸鲜奶是吧?我这就叫人也将方子给您誊下来,但这是油炸之物,不好多用,山药枣泥糕的方子要么?这个补气,又软烂,适合老人家用。” 何院使不禁笑骂道:“要,怎么不要?你这小丫头,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秋云只是嘻嘻笑着,招呼春白伺候笔墨,她就去找墨竹了。 墨竹自是惊喜不已,都不必人催她,连忙洗了手,写了下来。 待何院使走了,看着这些人欢欢喜喜的样子,富察舜华只觉得自己满心的焦躁都去了不少,打趣道:“这会儿开心了?高兴了?” 几人都有些羞赧,嗫嚅着道:“自然是开心的,奴婢这些日子,食不下咽的,晚上也愁得慌,偏还没问何院使,一颗心起起落落。” “但怕问了人家,不自觉露出痕迹来,叫人有心人瞧见了,给您带来麻烦事儿,就不好了。” 丛双也道:“就是说,这样的事儿憋在心里,上不去下不来的,好在您如今已足月了,眼看要生产,也不怕什么了,她们知道了,能做什么呀?” 而且景阳宫上下,皇上派人看得极严,先前不等进来呢,就扔出去了不少山楂红花的。 但凡行迹可疑的,不问因由,通通被那个精奇嬷嬷打发出去了。 是真厉害啊。 “其实呢,公主也好,只是如今您的情形,还是生个阿哥才好立足,瞧瞧承乾宫那位主儿,钮妃娘娘虽也无子,但论家世,是要高出佟氏一大截儿的,贵妃无子,所以才敢处处叫板,贵妃之位坐得都不稳当,一心想要改四阿哥的玉牒。” “但是皇上对您上心,先时听说民间传言的时候,心中不无失落,但转念一想,皇上都坦然接受了,奴婢有什么不能的?再者,您还年轻,多的是机会。” 富察舜华听得脸都绿了。 这一个就要了命了,再生? 关键是她还没什么特别有效的避孕手段,就只能靠着那点木瓜,大蒜什么的来避一避。 她摇摇头,摸摸肚子,“又饿了,摆膳吧。” 不想,到了晚上,还没等用酒膳呢,富察舜华发动了。 -- 第126页 她坐在炕上,捂着肚子。 到底是寻常的胎动还是真正生产,许多人都可以瞬间分辨出来。 被送进产房后,她想,今儿是五月十八,等夜过去了,就是十九,幸好,这孩子没生在四月。 打从主子怀孕五个月后,皇上就着人送了来一位嬷嬷,看着极为板正严肃,但却照顾孕妇十分精细,也不拘于医嘱,偶尔还会开小灶给她们主子解解馋。 十分得她们主子的意。 此时这位于嬷嬷有条不紊吩咐道:“热水不就在炉子上?去拿,保胎药煎上,浓的淡的都来一副,还有参片,之前那五十年的那个正好,切片熬汤或是含在口中都好。” “产房的热水不能断,大部分炉子和锅都把饭菜撤了,开始烧热水,稳婆呢?在这儿呢,那行,再去叫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是感慨一下,毕竟好久没有这么勤快过了,上次这样还是上一本最后收尾一个月,没想到大家刷刷刷投营养液了,比个心,谢谢大家了。 如果你们有更喜欢的需要投营养液的文,不用投给我的,我有时候给别的文投营养液,刷刷刷几百瓶出去了,之后再看看别的,就想,当时少投点好了。 明天见! 第71章 生子 此时宫门还未落钥, 廖凡急匆匆地出去,跑到了乾清宫,告诉了梁九功, 让他帮着进去通传。 康熙得了信儿,忙不迭地就坐上了御辇, 去了景阳宫。 而众妃自然时刻都关注着乾清宫的信儿, 或早或晚的, 一个个都到了。 眼看着富察舜华都生子了,贵妃坐在位子上, 不由护着自己的小腹,口内心中,俱是涩然无比。 可恨这乌雅氏现在倒不着急, 两面的局势,呈胶着之态, 只看谁先沉不住气了。 想到这儿, 她深吸一口气,掩住了内心的暴戾与焦躁。 于嬷嬷正和康熙禀报:“主子胎位正, 只是毕竟是头一次,不免艰难些, 就……有的等了。” 佟贵妃笑道:“这有什么, 靖嫔吉人天相,又有皇上在此坐镇,定然能顺顺利利地生下皇嗣,若真的艰难些, 也不过是明儿补个觉罢了,在这儿守着,才能安心些。” 她口不对心, 心里酸的厉害,根本不愿瞧见旁的女人生孩子,想起自己的糟心事。 但场面话,自然也要说得漂亮。 毕竟皇上在这儿呢。 康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贵妃说的极是,她吉人天相,定然能顺利生产。” 见他附和自己说话,贵妃心头不由一阵雀跃。 这时秋云来问众人都要什么茶,贵妃这才吩咐秋云,“给我上一杯酽茶,要浓浓的。” 康熙这时听到了,皱眉道:“现在已是入夜,用酽茶对脾胃不好,且会使用得饭食难以消化,靖嫔这儿常年备着花果茶,也有各类果酱,一冲便得了,你用这个吧。” 刚听到康熙关怀的话,贵妃嘴角勾起,听到后面,虽还笑着,但个中滋味,想必不只是她,其余人或多或少也能尝到。 不是常来长坐,哪里知道如此详细? “多谢皇上关怀,那就上果茶吧。” 月上中天,室内的气氛越发凝滞起来,只能隐隐听到富察舜华轻微的呼痛声。 室内传来了稳婆的声音,“娘娘,用力,再用力。” 康熙因此烦躁不已,站起身来回走着,刚巧于嬷嬷从产房走出,便叫了她过来,问道:“怎么回事?都这么久了,还是不行?” “靖嫔娘娘胎位正,定然能顺利生产,如今耗时长,也不过是因着初次罢了,皇上稍安勿躁。” 于嬷嬷耐心地解释道。 “那怎么产房内声音如此微弱?难道不是她没了气力?” 于嬷嬷垂首道:“并不是,进入产房前,奴婢特特叮嘱了靖嫔娘娘,要保存好力气,尽量不要大喊大叫,白白损了力气,就怕后劲不足,因此,她叫人拿了一块儿巾子塞到了口中。” “生产之痛,常人难以忍受,但不喊叫,又怕忍着咬了舌头,因此,许多人都会如此做。” 一盆盆血水被送出,再是小心,血腥气也不免逸散开来。 康熙闻此,内心更是燥郁无比。 每隔两刻钟,便要问一遍,再之后,便是一刻钟,半刻钟,只觉时间过得极慢。 直到丑时,众妃皆是昏昏欲睡,睡眼惺忪,闭眼假寐,才听到产房内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一下子就醒了神,纷纷从椅子上起身。 “生了?这是生了?” 皇子还是公主? 现下,这是在场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 先前听说这靖嫔爱吃辣的,素日也没见景阳宫的人露出什么痕迹来,八成是个公主了吧? 稳婆这时抱着个通红的小襁褓出来,“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靖嫔娘娘顺利产下皇嗣,母子均安。” 母子?子? 众人心里犯嘀咕,未必就是皇子吧? 佟贵妃心里发堵,却还是不死心试探道:“靖嫔生下了小阿哥?那真是大喜事呢,她为皇室开枝散叶,皇上可要好生奖赏一番。” 最后这话,却是对着康熙说的。 康熙却有些惊讶,顺手接过襁褓,“是阿哥?” “先前不都说酸儿辣女,必是公主吗?” 稳婆不敢和康熙抢孩子,忙道:“自然是阿哥,如假包换,至于酸儿辣女的说法,也不知是从哪儿传的,但也算灵验,有不少应了的,但也有不少没应的,靖嫔娘娘想来就是这话中的例外了。” -- 第127页 例外? 又看看康熙抱着孩子熟练的姿势,众人不禁心里又是酸的冒泡。 但还是上前,“恭喜皇上,喜得皇子,六斤六两。” “小阿哥生的模样倒是俊秀,除了一双眼睛神似靖嫔,其余的倒都是像了皇上呢。” 佟贵妃纳闷儿地看着荣嫔,“啊?孩子刚出生,还没张开,你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本宫在这孩子的五官上,一点没找见皇上与靖嫔的影子。” 见她并非找茬,荣嫔笑着解释道:“娘娘还是见得孩子少了,以前我也是分辨不出,后来,见多了孩子,也能看出一二来。” 惠嫔也道:“您看,小阿哥虽然被羊水泡得眼睛都肿了,但眼角微微上挑,一眼便知道是随了靖嫔的眼睛。” 康熙也打量着孩子,显然也是没看出什么道道来,却笑道:“荣嫔和惠嫔眼力倒是不错。” “小阿哥看着甚是健康,刚刚那哭声,妾原本还有点瞌睡,一下子就醒了。” “夜深了,你们也累了,都回去歇着吧,别在这儿呆着了。” 又将孩子交给几个乳母,“好好照看小阿哥,若出了差池,你们自该知道后果如何。” 几人忙点头,神色惶恐,急匆匆地将孩子抱到了后殿的东厢,那是专门为孩子辟出来的房间。 此时富察舜华已是被人挪出了产房,康熙进了卧室,见她神色苍白,满头是汗,气息不稳,心知这次累得不轻。 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额际的汗,心中颇有些怜惜,因此嘱咐众宫人道:“好好儿照顾你们主子,朕来时看到桌上还摆着饭食,还扣着盖子,她怕是没用吧?叫人备好小粥,等她醒来了就用。” “还有,今儿你们主子产下皇子,乃是大喜,景阳宫上下,每人赏赐半年月钱。” 秋云等人自是应下。 说罢,康熙就回了乾清宫,先休息一会儿,而后便是早朝了。 秋云和漾月在这儿看着,丛双和柳絮出去叫人收拾,墨竹则是带着春白去了膳房,叫人熬粥。 “熬什么粥?加点红枣?补气养血。” “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趁着这个时间,再慢慢炖一盅乌鸡白凤汤,很是滋补。” 春白嘟囔道:“小时候我在家里,底下还有弟弟妹妹,我家境还可以,每每额娘生了孩子,都要吃猪蹄黄豆汤的,用不用啊?” 墨竹轻笑,低声道:“告诉你,这个汤,是专门为产后妇人下奶用的,小有家资的人家,权贵人家,皇宫,都有奶娘,所以用不上啊。” “而且,一般皇宫里生了孩子的妃嫔主子们,过几日就会喝下回奶的汤药,不必亲自喂养的。” 春白脸一红,再不说话了。 墨竹见此,乐不可支。 春白推着她,“哎呀,咱们快去吧,膳房的厨子都去睡了,就剩下几个打杂的,咱们可得手脚麻利点,快点儿。” “做个小米粥,加点红枣,再做个乌鸡汤,昨儿御膳房不是送来了几只新鲜乌鸡吗?” ** 富察舜华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 她下半身疼得厉害,胸口也有些涨,肚子也饿得慌。 这才想起来,她昨儿没用饭就发动了,然后,生完孩子就累得晕过去了,这段期间,只喝过一碗参汤。 而且,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透不进来,正是五月的天,出了一身汗,热死她了。 这个时节,在皇宫,生孩子,真是受罪来的。 “秋云,墨竹?在吗?” 墨竹忙推开门走了进来,“在的,在的,主子,饿了吗?外头有刚做好的小米粥,您好久没吃东西了,这个养胃。” 富察舜华饿得厉害,但是疼得一点都不想动弹。 一面喝着小米粥,墨竹一边道:“主子,一会儿您还得把腰束起来,于嬷嬷亲自来,可能再过几日,就要喝下回奶的汤药了。” 富察舜华捏着勺子的手顿了顿,吃了七分饱后,拿着帕子擦擦嘴,“你去把孩子抱来,我瞧瞧。” 既然还没回奶呢,赶紧先叫孩子吃两口。 毕竟是自己生的,自然得负责,母乳的好处,就算是只吃了一顿,那也是受益不浅的。 乳母把孩子抱了来,然后便被富察舜华打发出去。 主仆几人盯着这个红皮孩子,左看看右看看,墨竹纳罕道:“怎么这么红?眼睛还睁不开?皮肤也皱巴巴的,小孩子都是这样的?”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没围观过妇人生孩子,七八岁就被调到了富察舜华身边伺候,还真没怎么瞧见过刚出生的小孩。 春白歪歪脑袋,“是的吧?奴婢的母亲生下弟妹的时候,说过这是被羊水泡的皮肤发皱,至于红皮,这个好啊,出生时候越是红,日后就越白净呢!” “咱们阿哥以后定然俊逸非凡。” “再就是不睁眼,过几天就好了,咱们大人晚上睡得时间久了还不适应灯火呢,别说孩子刚从娘胎里出来,总得让他适应。” 墨竹惊奇道:“还有这说法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母乳好处很大,但是我小时候还羡慕我妹喝奶粉呢,奶粉挺甜的。 第72章 额涅 屋内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转而消失。 又过了一阵儿,墨竹和春白从房内走了出来,绷着个脸。 -- 第128页 将乳母叫了进去抱孩子, 眼睛一直盯着人家,生怕她们发现孩子吃过了, 还吃了不少。 富察舜华神色如常,“刚刚小阿哥哭了, 我想着胎便也排出来了, 又看看尿布,没什么痕迹, 想来是饿了,你们把他抱走喂奶吧。” 几人接过孩子,将一直在哼唧唧哭的孩子抱走,慢慢哄着, 走了出去。 看了几人走出去,富察舜华才感叹道:“真不愧是天家,这皇子身边, 光是奶母, 就配了这许多,身边的宫人,林林总总的, 比我都多了好几倍。” 墨竹又从外头拿来了一盅鸡汤,舀了一碗, 递给她道:“皇宫规矩如此,毕竟是天家血脉,精心些也正常。” 她略喝了几口鸡汤,但天太热了, 身上还疼得慌,味道再好也喝不进去了,就放在一边,“什么时候把孩子抱去阿哥所?是满月后?” 春白点点头,“是呢,按例是一月后。” 富察舜华叹气,“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孩子长于妇人之手怎么了?看不起谁呢?” 而且,这不过是往好听了说,其实主要还不是怕孩子与母族过于亲近,日后若是皇子登基,外戚做大? “幸亏我已是嫔位,孩子可自己抚养,不然,就连这一个月,都养不了,已是极幸运了。” 说了几句话,还用了饭,又喂了奶,加之产后还未恢复元气,她已是疲累不堪,又睡了过去。 ** 再度醒来,已是深夜,等叫了人忍着痛用了官房,她又是睡去。 第三次醒了,已是第二日了,真是生生被热醒的,屋子里闷得人□□,她一起来,浑身都是黏黏腻腻的汗。 摇篮已经送了进来,孩子正躺在其中睡的香甜,秋云和丛双还有柳絮在一边看着,露出痴痴的笑。 听到富察舜华那儿有了动静,秋云上前,给她倒了一杯温水,“主子,醒了?饿了吗?现在都要用早膳了。” 富察舜华面无表情,拿着帕子擦擦汗,“饿倒没什么感觉,就是热得慌,把门打开一点不好吗?” “这可是五月的天,最毒的月份,门窗不通,我都能憋到中暑。” 秋云为难,“可是于嬷嬷特地交待了,坐月子就是这样,不能见风,不能接触寒凉,也不能洗澡洗头,她是伺候过多少产子嫔妃的,奴婢自然要听她的呀。” “而且于嬷嬷说了,这月子尤其紧要,有时候月子做好了,多少年的暗疾都能养好,您忍忍,要不奴婢给您扇风?慢慢儿的?” 劝说不成功,富察舜华更热了,热得都想要吐舌头了。 就这样的天儿,一天洗一次头她都嫌弃,别说一个月了,那整个人不都得馊了? 她觉着自己的头发现在就有味儿了,哪怕是昨儿白日才洗的。 秋云见不得她沉默的模样,一时忐忑,随后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走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身前就来个于嬷嬷,拿着束带。 于嬷嬷笑道:“主子别怕,这是给您产后恢复腰身的,就是有点紧,等过些日子才开始呢,您的身子总得恢复一段时间,伤口还没愈合呢,束腰不利于伤口愈合,不过,等您有力气走动了,最好自己试试先锻炼腰身的柔韧,这产后恢复,只靠外力不大好,。” 富察舜华道谢,“多谢于嬷嬷了,那就做仰卧起坐?”或者瑜伽? 但愿她还记得。 “量力而行即可。” 说罢,叫秋云将这东西放进了大衣柜中,也跟着去看孩子了。 眨眼间,富察舜华的床前又空了,人都扎到了前面的小摇篮处。 春白走了进来,手上拎着两个看着就颇有分量的食盒。 对于旁人来讲,一个都是问题,于她而言,却是举重若轻,相当容易。 她见得孩子多了,也没那么稀罕,凑到富察舜华面前,为她垫了迎枕,摆上炕桌。 富察舜华眼瞧着那少说也有二三十斤的实木紫檀木桌就这么被安置在了大床上。 春白见富察舜华眼神惊奇,颇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叫主子见笑了,奴婢力气大,怕是惊着您了。” 后者摇头,“惊着倒是没有,只是有些新鲜罢了,甚少见到有这把子力气的女孩子,偏你还生得纤细灵巧,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叫我羡慕的很呢。” 春白有些惊喜,“哪有主子说得这般,奴婢这力气是天生的,但吃的也多,小时候没少遭人嫌弃,入了宫,也被管饭的嬷嬷嫌弃的不行,但她嘴硬心软,菜不够,饭总给够,直到到了景阳宫,奴婢才有饭菜都管够随便吃的日子。” “奴婢额娘和玛麽还有之前管着饭食的嬷嬷,都感叹奴婢这般能吃,若叫人知道了,以后怕是没人敢求娶了。” “力气大,自然消耗的也多,吃得自然就多,很正常。” 富察舜华嗤笑,“又想要马儿快跑,又不想给吃草,世上才没这么美的事情。” 她看着桌上一道八宝鸭,油亮亮的,摇摇头,“这鸭子我不要,坐小月的时候,饮食宜清淡,才有利于恢复,这个过于油腻了,正好给你添一道菜了。” 大早上的,油腻腻的,看着就没食欲,膳房的人真以为她时间久了不吃东西,真的什么都能塞进肚子里啊? 又指了一道羊羹,“这个我不喜欢,羊肉便是处理得再好,我也能尝得出其中的腥膻气,但有人就好这一口,于嬷嬷喜欢,你带给她。” -- 第129页 春白忙将两道菜撤下来,放到了食盒中。 而富察舜华,则是喝着小米粥,用了几口笋子,继续吃着没什么盐味的菜。 空对着脑海中色香味俱全的菜样,望洋兴叹。 叫人将饭菜撤了下去,外头漾月就传话来了,带着难以自抑的喜意,“主子,咱们府上老夫人到了。” 富察舜华登时大喜,“额涅来了?快请进来。” 于嬷嬷等人见状,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墨竹和秋云这两个府里出来的宫女。 正巧在门口见到了按品级大妆打扮的博尔济吉特氏。 即使早已步入中年,她仍是美貌不改,气度端庄华贵。 富察舜华坐在床上,“母亲?您来了?李荣保病好了?” 说起来也是赶巧了,原本宫妃遇喜,到了后面的月份,其母是可入宫陪伴的,不想博尔济吉特氏刚来了七八日,那头宫外,李荣保就生病了。 她大哥二哥三哥虽都有妻子,但身边不是有孩子要照顾,就是自己也怀孕,须得人伺候呢,无暇分、身。 富察舜华自然也是忧心幼弟,加之她这儿还有于嬷嬷看护,自然是将她额涅劝回了家中。 博尔济吉特氏都没顾得看一眼外孙,就笑道:“好了好了,都一个月了,再不好那我可真要担心了。” 比起外孙子,她自然更担心女儿,看她气色虽能瞧出虚弱来,但也不是病恹恹的,心中大为满意。 “你这些宫人倒是照顾你照顾得周全。” 当初女儿未曾经过选秀,便受诏入宫,她只恨不能将她身边原本跟着的所有人都给带去。 但碍于贵人的位分,就从往日的本要提拔成一等丫鬟的二等丫鬟中挑了两个,年岁也合适,家人尽在府中,又是从小跟着的,时间就是试金石,也不愁不忠心。 又通过先时的人脉送了几个宫女去,但她还是担心啊。 皇宫哪是什么好地儿?宫中这些嫔妃,又哪是好相与的? 且她女儿异军突起,不过半年便坐上了嫔位,根基不稳,她生恐叫人算计了去。 便是先前两年召见了她数次,她也不能放心。 直到见到了这个于嬷嬷,她才稍稍放心。 富察舜华笑了,“是,她们都是周到人,对了,额涅吃过了没?应当是没有吧?”未免博尔济吉特氏拒绝,她又道:“现在膳房每日都变着花样地给我做饭,且一日饭食不断,就是口味会清淡些,恰好今儿送了些羊肉,叫他们再给您做着吃。” 墨竹闻言,一溜烟跑了出去。 博尔济吉特氏瞧着墨竹的背影,微微一笑,“看着还是个猴急的性子,但稳重了不少,且年轻女孩子,也不必事事拘谨,古板严肃,这样就刚刚好。” “瞧你这汗出的。”博尔济吉特氏给她擦擦额际的汗珠,“五月的天儿生孩子,真是受罪了,你也记得叫人时常看看孩子身上,时常扑一些爽身粉,别起了痱子,尤其是胳膊弯腿弯那些地儿。” 富察舜华笑道:“可不是嘛?叫她们给我开门开一道缝儿,都不行,看得死死的,但是身上不好啊,不能洗澡也就罢了,毕竟身上还有伤口,但不能洗头?” 博尔济吉特氏嗔她一眼,“你这孩子,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月子见不得风,你就忍着得了。” “你说你,也不知哪儿来的毛病,打小就爱干净,人家的头发十天半个月洗一次,拿着篦子篦篦,抹点桂花油牡丹油,你倒好,非要隔一日一洗,谁都拗不过你。” “小时候任性也就罢了,现在你都是做额涅的人了,就别任性了。” 闻言,富察舜华彻底蔫了。 博尔济吉特氏见此情此状,不由好笑道:“热了?额涅给你扇扇。” 说罢,拿起了扇子,轻轻为她扇风。 富察舜华特别享受,闭着眼感受着风,哪怕是暖风。 感叹道:“还是有额涅的人好啊。” 起码,在她才十九岁的时候,有人告诉她,她也做了额涅、有了孩子的时候,她依旧能在短暂的时间里,继续做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3章 无题 随后从博尔济吉特氏手中拿过了扇子, 笑道:“我自己来就好了,手还是能动的。” 博尔济吉特氏也不同她争,只是微微笑着, “那行,你自己来, 总归日子还长着呢,临来时, 皇上准我在这儿多住几日, 我也好就近照顾你,家里一摊子事儿, 都交给了你大嫂子,李荣保原本还闹着要来,但这哪能带着他?差点叫我揍了一顿。” 富察舜华憋不住笑,“能闹了?看样子真是大好了。” “上次给您收拾的房间还在呢, 一直没动,日日叫人收拾,正好, 您可以直接入住, 至于衣裳什么的,叫人送进宫就是了,就是往宫外送一句话的事情。” 墨竹敲门, “主子,夫人, 饭菜备好了,可以叫夫人用了,还请夫人移步。” 博尔济吉特氏冲着富察舜华点点头,便走了出去。 “对了, 秋云,你给家里递话,叫人将额涅常用的衣裳都送来,她在这儿小住几日,额涅前些日子来住的房间,再去收拾收拾,时间久了不住人,难免有些霉气,拿着她最喜欢的兰蕊香熏熏。” 秋云应了下来,走了出去,将漾月和柳絮叫了进来看着。 -- 第130页 柳絮在富察舜华面前站着,漾月稀罕起了孩子。 “主子,阿哥的脸还没奴婢的手掌大,好小啊。” 见她要上手,柳絮忙道:“你可悠着点,别动小主子,看看就行,小孩子不比大人。” 漾月忙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动不动。” 见此,柳絮放下心来,又为她解释道:“小孩子见风长,尤其是刚出生的,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你要是一个月没见着,一个月后见了,怕是都认不出来。” 突然,小孩儿嗷的一声哭了起来,漾月一下子被吓到,往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摆手道:“我、我没碰啊!我真没!” 柳絮无奈叹气,心中却也有几分窃喜,总算也能出一次头了。 “你看着主子,我来吧。” 先去拿着香胰子洗了把手,看了一下摇篮里的孩子,“是尿了,换一块儿尿布就是了,再拿着温水洗洗屁股,看着肚子也瘪了,奴婢去叫乳母过来。” 富察舜华却道:“你先等会儿。” ** 柳絮嘱咐几个乳母道:“小阿哥肚子瘪了一些,刚刚尿了一次,给洗了也换了尿布,你们喂过后,再把他送回到主子这儿。” 几人忙应下。 见人走了,柳絮回头,抚了抚心口,担忧道:“主子,她们会不会发现啊?” 富察舜华道:“发现了如何?没发现又如何?我是做了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儿?况且,她们便是发现了,敢说出去吗?别忘了,我是小阿哥的生母,而她们,是小阿哥的乳母,她们若想要过得体面,少了我行吗?” 这孩子,日后与这几个人,是绑在一起的,荣辱与共。 再说了,能被分配到这孩子身边做乳母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一流,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自有一杆秤。 柳絮闻言,细细思量,还真就是这回事。 另一头,一位出身齐佳氏的乳母摸摸孩子的肚子,面上不动声色,去了屏风后坐着,将孩子给喂饱了,还特意多呆了一会儿。 心中大松一口气,好在这位主儿知道遮掩,不敢喂太多。 给孩子擦擦奶渍,抱着晃了晃,孩子吃饱了,就困了,没多久就睡着了,还不时咂吧嘴。 她拢好衣裳,弄得齐整些,将孩子抱了出去,准备送到富察舜华那儿去。 同屋的一个奶娘见了,实在忍不住低声道:“你难道没发现,小阿哥喝奶的时候,肚子都差不多半饱了么?” 齐佳乳母头也不回道:“半饱就半饱,你敢说出去吗?再说了,那位主儿没几日就要用汤药了,半饱的日子没几天了,你以为那两个不犯嘀咕?可人家也是装不知道,所以啊,咱们两个,也只当不知好了,咱们的身家性命,荣辱富贵,都在小阿哥身上呢,靖嫔娘娘是生母,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你难道还想不明白?” 最后,齐佳乳母特特回头叮嘱她:“这事儿,你就烂在肚子里,半个字儿都别说出去,叫人听到风声,咱们能保住命都是好的。” 另一个忙点头,捂住了嘴。 这时,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随后便是急促的敲门声,是柳絮的声音,“两位,皇上来了,要见阿哥,快带去吧。” 两人一惊,听到话后却是松一口气,忙道:“这就来,还请姑娘稍等,容我整整仪容。” 外头柳絮一怔,便道:“是我着急了,欠妥了,您慢慢来,皇上面前,不容有闪失。” 等了也就几息,门被打开,齐佳乳母抱着孩子,便去了富察舜华的房间。 一见明黄色的衣角,她登时跪下,“奴婢带小阿哥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只见博尔济吉特氏拘谨坐在一边,富察舜华靠在大迎枕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乳母怀里的襁褓。 康熙直接将孩子抱了出来,“让朕瞧瞧!” 左看看又看看,皱眉道:“看着和昨儿倒是没什么不一样的,就是脸上的皱巴巴好了许多。” 然后大踏步走到了摇篮边,给他放了进去。 “太子还说要来看看呢,就是他功课繁多,朕就没叫他过来。” “往日也没见他对小孩子多感兴趣,许是大了,觉得寂寞了,对小孩子倒越发好奇了。” 富察舜华笑道:“想看就看呗,就是现在没张开,怕是与太子心目中的模样背道而驰。” 康熙摇头,点了点孩子的手,又看向博尔济吉特氏,“夫人入了宫,就多陪陪靖嫔,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儿,也是记挂着您,您得了空,也和她们说说话。”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多谢皇上隆恩,使妾身得以伴在女儿身边,至于慈宁宫那儿,妾身今日入宫便是先去那儿拜见。” 康熙点点头,看得出很是满意,于是道:“靖嫔这儿,就有劳夫人费心了。” “皇上哪里话,到底是妾身的骨血,照顾她是应有之义。” 看了眼,他就要走,“朕乾清宫还有些政务,就先回了,你好好儿养着。” 这话却是对着富察舜华说的。 富察舜华点点头,笑道:“多谢皇上关怀,妾不便起身,多有冒犯,万望皇上见谅,恭送皇上。” 众人都纷纷行礼,“恭送皇上。” 康熙走了,齐佳乳母也十分有眼色地退下。 这时,博尔济吉特氏才又打量起了摇篮里的孩子,她看得仔细,仿佛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孩子的眉眼。 -- 第131页 半晌才笑道:“这孩子长得像你弟弟,也像你阿玛。” 富察舜华惊讶道:“啊?我是看不出这个的,但据宫人说,孩子出生那日凌晨,惠嫔和荣嫔都说,孩子眼睛随了我,其余的地方,都像了皇上,一个人说我不信,两个有经验的人都这么说,我就只以为是这样了,可您……” “你信我,我是没看错的,自古便有外甥肖舅的说法,你瞧瞧这眉毛,这小嘴,十足十你父亲的样子,这是隔辈传了。” 富察舜华无语。 行叭,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孩子长得像你阿玛一部分,以后定然是个十足十的美男子。” 她不由又是忆起了当年,“当年,若非家里给我看了你阿玛的画像,我觉着他生得好,才不愿嫁到这儿,还是给人做继室,一下子多了三个大儿子。” 富察舜华不由一笑,“合着您就是看上了阿玛的皮相啊?” “不然呢?见都没见过,只靠着画像,我就是想要了解这个人,除了从旁人口中听说,别的怕也是没法子吧?” “那既然这样,还不如只看他容貌,大部分人性子如何,从面相上也能瞧出一二来。” 她斜睨了富察舜华一眼,“比如,我就瞧出你是个傻的。” ??? “不是,额涅,您女儿我不说智计无双,但也配得上一句聪慧,怎么到您这儿,就成了傻子了?” 博尔济吉特氏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她女儿阅历少,所以瞧不出来,可她却看出来了。 皇上对她,到底还有点情意,就是少得可怜,没准儿哪一日就消失不见了,倒不如不说。 刚刚他们二人一番暗暗争论,若是真没什么情意,又如何会与她暗暗争辩呢? 且帝王之情,又哪里是普通女子承受得起的? 正如皇太极之于海兰珠,顺治帝之于董鄂妃。 不如糊涂些好。 且最好也不能叫太皇太后知道。 有了定夺,博尔济吉特氏又是看着外孙,笑得和朵花一样。 她这态度,弄得富察舜华一头雾水。 “等明儿早膳后,我就去慈宁宫拜见太皇太后,皇上都特特说了,不能不放在心上。” 算起来,太皇太后还是博尔济吉特氏的隔房姑母。 不过也是,虽然她阿玛当初是续娶继室,但富察家的名头也挺大的,不够尊贵的人家,够不上这个门槛。 她额涅出身是好,就是嫁人的时候都二十了,这个时代,妥妥大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74章 无题 洗三日来了不少的宗亲女眷添盆, 几个未进书房的小阿哥也都在这儿玩闹。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听着孩子震天响的哭声,顿时一怔,呆呆地道:“好响啊, 弟弟也太能哭了。” 有些人听了,顿时噗呲一笑,故意逗他们, “你们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我都来过。” 四阿哥皱了皱浅淡的小眉头, 撇过头去,跑远了,“我不信。” 三阿哥忙上去追,“等等我啊。” 五阿哥眼看着两个哥哥跑了, 也跟着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等等我,等等我。” 看他们这憨态可掬的样子, 众人又是会心一笑。 太子也特特从毓庆宫请假赶了过来,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红皮小猴子,脸上的表情, 顿时一言难尽。 大阿哥自然也跟了过来,嚷嚷道:“怎么长这样啊?跟个小老头似得,皱巴巴的, 脸刚和我手大。” 惠嫔听了儿子的声音,转过头来,再听他的话, 眼睛都要冒火了,狠狠地瞪了一眼大阿哥。 大阿哥见自己的母亲似乎有些生气,缩了缩脖子, 摸着自己的半面光头讪笑着。 孩子被送到了临时的寝殿,在前头正殿,一串小阿哥跟了上去。 趴在摇篮上,“你看他,你看他!” 三阿哥就要伸手,被大阿哥打了回去,一脸委屈,眼眶里都有了泪花。 “大哥,你干嘛打我?” 大阿哥怒瞪他一眼,“洗手了吗?还敢碰小孩子,小孩子这么软,你手也不干净,戳坏了怎么办?” 三阿哥见他和太子把手指伸进人家的小手里,跳脚质问道:“你们呢?你和二哥呢?” 大阿哥嘿嘿一笑,把手抽出来,反复翻面,“进门的时候我们两个便洗手了。” 三阿哥脸气得通红,拉着两个小豆丁就去用香胰子洗了手。 话说,三阿哥他们仨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呢。 当初六阿哥出生,先天虚弱,他们兄弟没见到。 七阿哥天残,洗三更是都没办,怕叫人瞧出端倪。 八阿哥呢,那时候天气还冷,他们都被拘着,不叫出屋子,生怕着了风病着。 几兄弟围在摇篮处,几个乳母在一边看着。 大阿哥低声道:“这瞧久了,倒也顺眼了不少?怎么越看越好看呢?是我眼花了不成?” 太子点点头,示意赞同。 外头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几位爷,快出来吧,也瞧得够久了,小阿哥还小,等他大一些,百日了,你们再来瞧瞧,长得就又是一个样子了。” 几人经不住催,都走出了屋子。 大阿哥臭着脸,“催什么催?不知道的以为天塌了!” -- 第132页 惠嫔见大阿哥带着几个小的从里头出来,还意犹未尽的,只恨不得晕过去,都想要提溜着他的耳朵教训了。 才出生三日的孩子,他也敢凑过去。 真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靖嫔不找她拼命啊? 幸好还不算傻,知道多带几个人,一连串的。 她尽量放软了声音,“想看小孩子,延禧宫不也有你八弟?他都百日了,生的白白胖胖,还不够你看的?” 大阿哥撇嘴道:“我们要看的是刚出生的小孩子,八弟都出生好几个月了,有什么好看的? ” “额娘,我们回阿哥所了,记得小弟百日宴的时候叫我,刚刚有个小内侍和我说,小弟那时候就会变个样子,自打我回了皇宫,还没见过这样的呢。” 惠嫔只觉得自己又是手痒了,端着笑容道:“先前叫你看你八弟你不也是没瞧吗?” 再说了,孩子满月后就会送到阿哥所,怎么见见不到,非得等满百日?看他就是自己想溜达了。 太子率先上前,“惠嫔妃母,孤还有学业未曾完成,此番前来,也是向先生请了假的,此时该回了,也请您和佟贵妃妃母和钮妃妃母说一声,先告辞。” 惠嫔忙回了一礼,给他闪开道路。 看看温文有礼的太子,再看看虎背熊腰,雄赳赳气昂昂的大阿哥,她已是面无表情。 另一边,乳母匆匆地将孩子抱到了富察舜华房间里。 秋云见此,微微有些惊讶,随即笑道:“这就来了?我还以为要在前面再待一会儿呢。” 齐佳乳母无奈摇头道:“您是不知道,前头五个皇子都来了,围着咱们小阿哥就在那儿看,虽然不大动手,但小孩子总是没个轻重的,奴婢生怕他们弄疼了小阿哥,这不,他们出去了,奴婢赶紧把小阿哥抱来了。” “大阿哥和太子爷倒是十分守礼规矩,洗了手再碰碰咱们阿哥的小手,三阿哥跳脱,被大阿哥一下打了回去。” 说着说着,齐佳乳母自己都笑了起来。 秋云也是微微抿唇。 “阿哥可吃饱了?换了尿布了?” 齐佳乳母忙点头,“喂过了,也换了尿布了,再有半个时辰多,奴婢再来,干净的尿布娘娘这儿也有,就劳烦你们换一下了,事后再用温水给阿哥洗屁股,小孩子肌肤娇嫩,别腌了。” 秋云利落地应下,“好,我晓得了。” “对了,昨个儿府里夫人不是来了,在这儿小住几日,她说这样的天气,孩子容易生痱子,该有一些爽身粉擦身上……” 她对这些不大懂,看向齐佳乳母。 “咱们给小阿哥换衣裳洗澡都勤快,暂时倒也不必,爽身粉那东西,其实也不大透气,就是叫身子干爽的,能不用就先不用。” 秋云笑着点头。 ** 孩子满月礼后,便立即被抱到了阿哥所,多一秒都没给她留。 富察舜华目瞪口呆,心里难掩郁气,但不接受也没法子。 “走了也好,他身边乳母保姆各八个,下剩还有二十来个人,咱们景阳宫都要住不开了,这些人,也足以将他照顾周全了。” 而且自己都一个月没洗澡了,平日就是拿着温水擦擦身上,头发有专门的干粉洗头,但不过水,她就是觉得不干净,嫌弃自己嫌弃得要命。 昨儿满月,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场,今天又洗了一场,拿着干毛巾把头发擦得半干,和身边的丛双道:“叫那几个乳母,每三日来两个人和我汇报阿哥的情况,这些人,最后能留在阿哥身边的,就那么几个,交好的自然抱团,排外,面和心不和,你们就把彼此不和的人安排在一块儿,也不至于被她们隐瞒什么。” “对了,保姆记得也要来两个。” 她是不能随时随地去看孩子,但是从乳母这里入手,却是可以的。 她月子期腰身恢复得尚可,比以前差了点,但只要坚持锻炼腰身,再过一阵子,就能恢复了。 秋云为她系着扣子,抿唇笑道:“旁的没什么,就是主子的衣裳,该换换尺寸了。” 瞧着胸前有些紧了。 富察舜华脸颊微微有些发热,啐她道:“知道就好,说出来作甚?你好歹还是个黄花闺女,竟也这般揶揄人!” 闻言,众人都嘻嘻笑着。 “就笑吧,你们终有一日也是要出宫嫁人的,有朝一日,未必没有人打趣你们!” 此言一出,都是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们红了脸,垂首不语。 “害羞?有什么好害羞的?男女姻缘,阴阳相合,遵自然之道,乃世间常理,倒也不必如此。” 墨竹面色如常,“主子,晚膳时间到了,奴婢这就去膳房给您瞧瞧,您稍等。” 柳絮也红着脸,“奴婢想起来,给小阿哥做得虎头帽还没完工的,奴婢这就去再刺两针。” 不过一会儿,这儿的人跑的跑,只剩下一个憨憨的春白,还有两个只打算留在宫中做嬷嬷的秋云丛双。 富察舜华心情甚好,“可真是不经逗弄!” 秋云又笑:“主子可别逗弄她们了,也全怪我多嘴。” 丛双也道:“是啊,别再勾起来什么念头,露出痕迹来,再叫人拿住了,这可不好。” “她们的忠心的确无可指摘,但是宫里的男人不止皇上。” -- 第133页 富察舜华知道她的意思,是怕这些人不会对康熙动了心思,但是宫女与侍卫互生情愫是常见的事儿,那些侍卫不说个个家世高贵,但家世也有点,且都进宫的,仪容自然都称不上丑,兼之侍卫出身,精气神又是不一样,自然会引得宫女的驻足,若真事发,又是一桩事儿。 前者都比后者情节轻缓。 “行,我晓得了,”又看向秋云,“哪里就怪你了,你知道,我这人素来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过,她们也就是害羞害羞,真要动了意,和我说一声,若人家也愿意,我成人之美,陪一副嫁妆,把她放出宫又能如何呢?” 丛双轻笑:“倒是奴婢想左了,只要不弄出什么私相授受的丑事来,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对了,刚刚永和宫那边儿特意给咱们递了信儿,说是这些日子。那位安分的很,竟不知又有什么筹谋,提醒咱们小心一点儿呢。” 富察舜华眼神一点点变冷,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桃木梳子慢慢地梳着自己半干的头发,轻轻道:“管她什么筹谋,定然不是对着咱们的。” “你们可还记得之前听到的那个生子秘方的信儿?” “怕是钓鱼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5章 延禧宫 丛双与秋云神色一凛, 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于是问道:“这个消息, 是漾月听来的,您也知道,她交际能力极好, 是从旁人口中套出来的, 但也不知真假。” 富察舜华将梳子放下, 又拿了块儿毛巾擦擦发梢,“这个问题,我也想了,这方子, 应当是真的, 只是乌雅氏是没有用过的。” 两人闻言,又是靠近了些, 支棱着耳朵。 “所以,用了之后的效果,自然也不得而知, 不过,宫里能把她弄出来的,只有那几个人, 太皇太后那儿不管事,皇太后更是与世无争,禁足令是皇上下的, 而钮妃一向厌恶她,更不信她,所以, 这个消息针对的,就只是求子心切的佟贵妃。” 毕竟,宫中人人都知道,佟贵妃想要四阿哥,只是,一直未能如愿以偿。 丛双吃惊地捂住嘴,“您是说,佟贵妃要成试药的了?” 富察舜华微微摇头,“看她自己的定力了,现在,她与乌雅氏,正僵持着,谁先动了,谈判就处于下风,偏偏这两个人,一个求子,一个求复起,都着急呢。” 秋云冷笑道:“若无所求,又怎会被拿捏住呢?这二位主儿,不过是互相拿着对方的短处牵制着罢了。” 富察舜华起身,“不必管她们,这是佟贵妃与乌雅庶妃的博弈,不过,优势大半还在佟贵妃这边。” 毕竟是贵妃,又有家世,还是皇帝表妹,真要有心折腾一个小庶妃,手到擒来的事儿。 “有点饿了,这一个月子,清汤寡水的,我以往吃减肥餐,虽然少油少盐,但也没到这般地步。” 成天就是汤汤水水,排骨汤,鸡汤,鸽子汤,鱼汤,本来怀孕期间就一直喝,坐月子还要喝,真要吐了。 再好的东西,连着吃,也受不了。 “知道您吃这些吃伤着了,今儿特意嘱咐膳房给您做了糖醋排骨,还有红油藕片,循序渐进着来。” “那藕,甜脆多汁,生吃奴婢都喜欢。” 闻言,富察舜华不禁食指大动,加快了步子。 外头墨竹已是将饭菜摆好,四菜一汤,多了她也吃不完。 等她酒足饭饱,站起身,腆着肚子在院子里溜达,她对旁边的墨竹道:“明儿想吃红烧肉,叫人准备上好肉,一定香的很。” 墨竹呆滞,片刻回神问道:“主子,您不节食了?不是说要减肥吗?您都坚持好久了,之前不都减下来了。” 富察舜华抿嘴笑着,“我孕中虽然重了十来斤,但是有孩子,有羊水,加重了体重,但是孩子生下来,我感觉自己并没有变沉多少,就是腹部的肉有些松垮,但这都要后天锻炼。” “且先等等,等我解了馋,吃够了,再继续节食。” ** 时间进入六月底。 “主子,延禧宫那边儿,惠嫔病了有些日子了,到现在还没痊愈,很多宫妃这几日都陆陆续续地去探望了,您要去瞧瞧吗?” 富察舜华将一对儿碧玉坠子挂在耳垂上,照着镜子,“竟然还没痊愈?之前不说是小病?其中原因倒是没怎么听到风声,有说什么吗?” “这个倒未曾听说,就是无端病了,好像在病了之前,还训斥过她们宫里那位章佳庶妃。” 丛双皱眉深思道:“莫不是章佳庶妃言语有失,冲撞了她?” 漾月走了进来,闻言,眼中闪着光,当即就噼里啪啦说开了。 “才不是呢,听人说,章佳庶妃胆子不大,长得温和秀气,因为是宫女出身,就算是做了庶妃,依旧是战战兢兢的,只有惠嫔娘娘看不惯她的份儿,没有她冲撞的道理。” “一个小庶妃,若真敢冲撞自己公里的主位娘娘,下场可想而知。” 秋云点头,“漾月这话倒也有理。” 被人肯定,漾月露出笑容,隐隐可见她两颗小虎牙,更是来了谈兴,“奴婢记得,当初章佳庶妃是因着皇上去瞧八阿哥,惠嫔娘娘本想叫皇上留宿于延禧宫,不想,留是留了……” 就是宠幸了一个宫女而已。 -- 第134页 要不是康熙当时就只是去瞧八阿哥的,并非翻牌子,也并未叫哪一宫掌灯,不然此举就是在惠嫔脸上活生生的扇了巴掌。 也难怪惠嫔会针对这章佳庶妃了。 惠嫔比皇上小一岁,放在后世也算不得多大年纪,兼之保养得宜,有点心思太正常了。 只是她没想到,皇上的心思不在她身上。 若是惠嫔有心推出旁的嫔妃,事情如此发展,她不会介意,毕竟都是她延禧宫的。 可有心思的人是她,她自然觉得难堪。 她想,她大概明白惠嫔想要做什么了。 有这样一个人在她跟前杵着,几乎就是日日夜夜提醒她,她的自作多情,她的难堪尴尬,怎么会愿意时时见到她? 而惠嫔封号为惠,这是皇上给她的,宽余不苛曰惠,淑质受谏曰惠,和而不流曰惠,慈仁好与曰惠【1】,仅凭着这些,她不能也不会故意为难章佳庶妃。 但难道就看着这样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杵着,叫自己难受? 可再多的猜测,也得自己去瞧瞧。 “东西都准备好了?” 秋云点头,“准备好了,只等着您去延禧宫了。” “先用膳,用好了再去,这个时间,怕她也还没吃药呢。” 慢悠悠地用了早膳,富察舜华带着人去了延禧宫。 她甚少去旁人的宫中,延禧宫的惠嫔与她更是泛泛之交,这里更是鲜少踏足。 上一次来,还是因着八阿哥百日宴,她送了礼。 门口的人见了她,忙将她迎了进去,“靖嫔娘娘竟然来了,您快请进,我们主子这时候正清醒着呢。” 富察舜华甫一进去,就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她微微蹙眉,很快舒展,“看来我来的倒不是时候,惠嫔姐姐正用药呢。” 惠嫔轻咳了声,笑道:“妹妹这是哪里话,你能来,我喜之不尽,怎么会不是时候,我刚刚用了药,味道大了些,这才是正是时候。” 富察舜华进了内室,问萱将一个椅子搬了过来,她顺势坐下,打量着惠嫔的面色。 “姐姐这病看着不轻,病了也有些日子了,初时我听说只是时症,症状轻微,便没来瞧,怎的这般严重了?” “早知道我早来瞧瞧了,这样子,倒叫我心中愧疚不安了。” 惠嫔柔柔一笑,唇色泛白,“你能来看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说起来这病也怪得很,来得没缘由,也没个好的迹象,愈演愈烈,药石无灵,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日日靠着这药撑着。” 她半开玩笑似得道:“若是再不成,我就要请钦天监瞧瞧了,看看最近的星象于我如何,没准儿是应在了这上面呢。” 富察舜华恍然,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不到最后没办法了,谁也不会当回事,若实在不成,就死马当活马医吧,求个安慰也是极好的。” 惠嫔又一笑,“妹妹说的极是,其实我也不大相信这个的,玄之又玄的东西,哪有在面前的药汁子来得真实?也就是图个心里安生了,有没有效果,真是看天意了。” 这时候,采绿走了进来,“主子,外头章佳庶妃来了,说是给您送点东西,来了就走。” 只见惠嫔的面色变得冷淡了些,“叫她进来吧。” 还一边笑着与富察舜华解释:“这章佳庶妃,为人最是温和谨慎不过,自打我病了的这些日子,时常便来为我端水送药,赶都赶不走,好容易不叫她做这些宫人的活计了,又总拿一些小玩意儿来,精致的很,叫我爱得不行。” 说着,拿出了一块儿帕子,其上是猫扑蝶图样,猫与蝴蝶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百花绽放,生机盎然,针脚细密,一看就是个费事儿的活计。 她适当地显露了自己的惊叹赞赏之意,“这绣活,当真是叫人一眼就爱上了,好鲜亮的针线活,还是姐姐你有福气,宫中还能得一个这样安分守己、针黹出色的妃嫔。” “这样的手艺,在宫妃中,真是头几名了。” 惠嫔本听了她的话,面上露了喜意,没想到她后半茬,直接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这时候章佳庶妃也来了,想说什么却也不能了。 “见过惠嫔娘娘,靖嫔娘娘。” 她从后头的托盘上拿出来一罐蜜饯,“娘娘,妾见您日日用药艰难,苦药难以入口,因此做了一点蜜渍青梅,酸甜适口,既不过于甜腻,也不过于酸涩,十分好下口。” 惠嫔微微笑着,“多谢你了,不过你是宫妃了,以后这些事情,还是莫要做了,不符你的身份。” 章佳庶妃却是小心地笑道:“能为娘娘做点事情,妾心中也安心,也欢喜,何况不过是偶尔为之,不妨事的。” 她知道惠嫔不喜自己,但又碍于面子不好处理她,所以,她只能在人前更加讨好她,才能搏出一条命来。 哪怕再觉得不大可能,可谁又知道惠嫔这次无缘无故的生病,一定不是冲着她来的。 想到这儿,她微微抚着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谥号全解 第76章 富察舜华来这儿, 还看到了一场上慈下恭的戏码,叫她着实有些意外。 这章佳庶妃,的确温和也老实, 谨慎但并不胆小,很聪明。 她好像也看出来了这是惠嫔针对她的一个局,哪怕这个念头并不明晰,她也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 第135页 难怪康熙给她追封的封号为敏。 惠嫔的面上适时地露出一抹倦怠,富察舜华闻弦歌而知雅意, 起身告辞道:“姐姐生病疲累, 我就不打扰了, 先告辞了, 我带了一些药材补品,虽然姐姐这儿定然有的是,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 惠嫔微微点头,“多谢妹妹了。” 而章佳庶妃也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等二人都走干净了, 惠嫔才收了笑意, 蓦地沉下脸来。 “一个二个的,倒都是警觉, 我又不会对她做什么, 就是让她换个地儿别在我跟前碍眼而已,她这表现, 和我要杀了她一样。” 惠嫔此时没了原本的虚弱, 中气十足,烦躁道:“算了算了,还是等等,这不还有敬嫔、端嫔、宜嫔和博尔济吉特庶妃没来,看看她们那儿能不能塞进去。” 问萱拿过了章佳庶妃送来的蜜饯, “娘娘,这个您要用一些吗?” 惠嫔“唔”了一声,想到章佳庶妃这做蜜饯点心的好手艺,她又爱这酸酸甜甜的,实在忍不住了,“就拿几个,吃多了不好。” 问萱用银叉插了几个放进白银珐琅碟子里,递给了她。 采绿将门关上,轻叹道:“幸亏太医院的和太医和董太医是咱们纳兰家的人,不然早都露馅儿了,这安神药要用到什么时候啊?” 惠嫔将一个青梅放入口中,酸甜的感觉顿时溢满了口腔。 只听采绿又道:“主家那边儿,已经问咱们搞什么名堂了,对咱们已是心生不满了,真是的,当初您是庶妃,一步步艰难往上爬,没见他们多帮衬,有了大阿哥,倒是贴上来了。” “关键是好像还是多么天大的恩情一般,真叫人不舒坦。” 惠嫔将银叉放在空无一物,尚残留着些许蜜汁的空碟中,冷嗤道:“你管他们?还用得着真情实感为他们生气?就当狗叫就是了。” “如你所说,当初我入宫,真的是一分助力都没得着,后来封嫔,也是因着我是皇长子生母,又出身大姓,资历也够,和他们也就那么一丢丢的关系,倒像是我求着他们,欠了他们的一般。” 她翻个白眼,“我姓叶赫那拉,不是因为他们长房,而是因为我父亲姓叶赫那拉,切!” 若是旁人在这儿,只怕会吃惊于,惠嫔竟是对纳兰一族不满已久,而且,双方隐隐不和。 “再是不满,他们也得给我憋着,想再送一个入宫,除非我死,否则别想坐上高位,但我是皇长子生母,他们敢做什么?还不得靠着我儿?” 想到这儿,惠嫔只觉志得意满,扬眉吐气。 一旁的采绿和问萱也忙恭维着。 “你们说那些男人,一面瞧不上咱们女子,一面又得靠着咱们女子才能达成目的,又当又立的,比烟花之地的倌娼都不如,这嘴脸,叫人没得恶心。” ** 七月里,延禧宫章佳庶妃因五行冲撞延禧宫惠嫔,是以,被迁至永和宫,受敬嫔管辖。 得知惠嫔并无旁的意思,章佳庶妃自己也是松了口气,又是命人送去了数罐蜜渍青梅,权当辞礼。 惠嫔也适当地送了几匹上好的布料,一套金玉头面,恨不能立时把她打发走。 富察舜华听了这消息,都止不住笑意。 笑过后,又开始做起了仰卧起坐,让秋云和丛双摁着她的脚。 “五十九……六……十!” 吐出最后一个字,富察舜华彻底躺下,气喘吁吁道:“好了好了,不做了,太累了,明儿接着来,连着一个月了,我感觉肚子上的肉开始有弹力了,小了不少。” 她一捏,都捏不起来肉了。 以前的肉十分松软,腰看着虽细,却没有弹性。 墨竹看了看富察舜华的腰肢,跑进了内室,拿出来一条线,上面还做着标记,又扶着她起身,给她量了一圈。 “真的瘦了,细了。” 众人纷纷上前,叽叽喳喳道“细了好多呢,真的有用。” “废话,主要就是弯腰,能不瘦腰吗?” 秋云等人都有些心动,跃跃欲试,“那咱们届时晚上回屋子就寝,也试试这个啊?” 富察舜华瘫在床上,插话道:“那我可得提醒你们,这个要循序渐进地来,而且有的人腰硬,就不适合做这个,一下子做三四十,第二日就等着肚皮疼得要死吧。” 这样一说,她的思绪就回到了前世的初中。 她初中体育加试,仰卧起坐,蛙跳是平时练习,跑步,跳绳,和坐位体前屈是项目。 那时候她是个体态匀称的初中生,仰卧起坐没收住,也不知道有什么特殊技巧,更不知道有后遗症,做多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差点没摔到床上。 她又偏头,“先做一二十个试试,等适应这个强度了,再往上慢慢加,五个十个的,只要坚持做上几个月,保准腰身变样。” 几人眉间染了几分欣喜,忙点点头。 富察舜华又是长舒一口气,“给我来一杯温水,今儿晚膳就来个凉拌鸡丝面,还有白灼虾,酸辣黄瓜条,旁的不要了。” 几人震惊,转过头去,“就只要两个菜?还十分寡淡,能行吗?” 富察舜华摆摆手,“这一顿都已经正常吃喝了,有面有肉有海鲜的,按正理讲,这些细粮都不该多吃,因为容易消化,吃粗粮抗饿。” -- 第136页 而且很多人为了减肥,都可以做到不吃主食了,她这已经算是放纵了。 几人点点头,“那好,您是要什么调料?是辣的还是不辣的?要芝麻酱吗?” 芝麻酱…… 这个热量更高啊……其实更应该避开。 但想想芝麻酱那香味儿,富察舜华心一横,大不了面条少吃点儿,晚上少吃点,“要辣味的,加麻酱,少加点,有点味儿就成。” 既然这样,那酒膳就不吃主食了,只喝点不加肉的罗宋汤、吃点青菜就好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身上有了点力气,外头正好传来了春白的声音,说是水兑好了,可以沐浴了,富察舜华从床上爬起来,进了耳房,又开始沐浴洗头发。 “今天是初几了?我怎么记得,七夕没几日了?” 墨竹为她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笑道:“主子不记得这些,日子都过得有些糊涂,今儿已经是初五了,等到后日,就是乞巧节了。” 七夕啊,以前可是很热闹了。 可惜她现在身在后宫,也就有七夕宴,外头就是天大的热闹,也参与不了。 富察舜华拿着干毛巾慢慢擦着发梢,七夕过了,便是中元节,中元节过了呢,又是中秋节,重阳节,然后就是皇太后圣寿节,颁金节,再之后,就是腊月里那些大节了。 至于康熙与太皇太后的生辰,则是上半年的。 她放下毛巾,又是掰着手指算了算,“这下半年的节庆倒是不少。” 墨竹点头,“是真不少……” 春白在外面敲门,“主子,外头照顾阿哥的乳母和保姆都到了。” 富察舜华点点头,“叫她们进来吧,正好,她们再不来,我都要叫人去传唤了。” 那几个乳母进来,便实实在在地行了礼。 “起来吧,阿哥最近如何?胖了吗?” 陶佳乳母恭敬道:“回娘娘的话,小阿哥最近又胖了些,只是天气炎热,昨晚郑佳乳母与何佳保姆看护的时候,夜间她睡迷了,未曾给阿哥擦身体,出了许多汗,这倒没什么,就是阿哥日渐胖了,因着昨儿,身上起了一片片痱子,小阿哥直嚎哭。” 富察舜华皱眉,“郑佳氏?何佳氏?她们人呢?” 她唇角微弯,有些得意道:“在外头候着呢,只等娘娘发落了。” 她心中怒气翻滚,八个乳母八个保姆,当初信誓旦旦的,现在就这么给她看了。 她睨着这陶佳氏,今儿真叫她逮着旁人的错处了。 这郑佳氏才是主要的,因为她与齐佳乳母是一方的。 “行了,也不必等我发落了,看在她喂过小阿哥几日,赏她们二十板子,遣回内务府,新的人,自有内务府补上。” 陶佳氏唇角微微勾起,却又听到了富察舜华道:“你们这些人,人多的地方,自有江湖,各成派系,但我不管你们如何地明争暗斗,可若是因为你们争斗而坑害了阿哥,我先给你们提个醒儿,到了那个地步,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秋云,请太医来,怎么昨儿就突然睡着了,先给她把脉,看看有无异常。” 陶佳乳母的面色陡然一僵,冷汗涔涔。 富察舜华看她面色闪烁,不由心底冷笑。 争着敢争到她孩子身上,真当她是泥捏的呢? 本以为都是明白人,却不想内务府还真给她送了蠢货来 。 等待期间,陶佳氏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了。 这时候,春白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行了一礼,“主子,外面儿刘太医到了,奴婢请他到外间给乳母诊脉了。” 陶佳氏心神大震,一个没稳住,差点没摔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77章 秋云不由皱眉呵斥道:“放肆!陶佳氏, 你失仪了。” 富察舜华走了出去,刘太医在那儿皱眉,“这位乳母昨儿被下了极强的蒙汗药——” 他突然吓得心中一个咯噔, 后背立时冒出了冷汗,问道:“昨儿您没喂小阿哥吧?” 那郑佳乳母神色还是有些萎靡,虚弱道:“不曾,昨儿半夜喝了一杯温水,就睡得死死的, 直到今早醒来, 才知道我没醒来, 小阿哥虽也没饿着, 没哭闹,但却起了一片片痱子。” 她们乳母和保姆都是两个两个,一共四个人,两个上半夜, 两个下半夜。 昨儿是她与同屋的兆佳乳母一起, 人家喂好了就睡去了,下半夜她和另一个保姆开始守着, 两个人为了醒醒神, 就喝了一杯水。 她陡然惊醒,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我昨儿半夜前, 饭菜是内务府分的,但只有那水,是半夜喝的,前面那个保姆临睡前给灌得,还有一同守夜的保姆, 喝了之后,我就不知为何睡着了。” “明明以前,我守夜也没这样的情况。” 富察舜华眉眼间的冷意越发浓重了。 她挥挥手,免了二人的行礼,心中不由更怒了。 下了足量的蒙汗药,这样的东西,化进了奶水中,对一个不足两个月的孩子,伤害是不可逆转的。 真是够狠毒的。 “去把佟贵妃还有内务府的人叫来。” 她回首,狠厉的目光落在陶佳氏身上,“说,谁指使你的?” “不,或者说,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 第137页 陶佳氏终于瘫倒在地,面色灰败。 “见过蠢的,但是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事情一出,就急慌慌地跳出来不说,素日和郑佳氏也总是吵架,你幸灾乐祸的嘴脸,看得本宫甚是刺眼啊。” 她语调陡然上扬,“本宫的孩子出了事儿,你就这么高兴?” 陶佳氏连连求饶,“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排挤同僚?还是撺掇着给人下药?” 她一下子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陶佳氏身旁,陶佳氏又是一阵求饶。 秋云递来一本名册,是专门记录着小阿哥身边四十余位宫人的籍贯姓名以及生平的。 富察舜华坐下,略翻了翻,“那个给换水的保姆是哪个?” “是刘佳氏。” “把昨儿涉事的那群人都带来,我就不信了,嘴还撬不开?都是有父母子女的,这还不简单?” “给皇子乳母下药,形同谋害皇族,不说九族,三族应当灭得了。” 陶佳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满脸是泪,“奴婢说,奴婢都说。” “奴婢绝无害小阿哥的心思,奴婢知道,自己日后就是靠着阿哥才能得脸的,但是同期的乳母实在太多,而奴婢素来与齐佳氏和郑佳氏二人有龃龉,因此,那日听了家里头的撺掇,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奴婢心中自然惶恐,生怕小阿哥着凉了,有个好歹,便偷摸起身,去给小阿哥掖被子,再偷偷出去。” 富察舜华都要给她气笑了,“所以,这起了痱子,也是因你之故?” 也就是她现在不想计较这个了,左右已经有了眉目,她在乎的,是这个乳母背后在出主意的人。 “行了,你们再去把皇上请来,叫他看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她扶扶脑袋上匆忙盘起来的圆髻,有些不稳了,但也还能将就一会儿。 这时,佟贵妃到了,其余几个保姆乳母也都到了。 “靖嫔,你匆匆将我请来,是有什么事情?” “贵妃先坐,我慢慢和你说。” “这事情原本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内情在,”她指了指外头的几人,“这几人是小阿哥的保姆与乳母,昨个儿,值守的保姆和乳母睡过去了,夜里忘了给小阿哥喂奶擦身子,今儿一早就起了一身痱子,这不就有人来告状了。” “而后我才发现,那乳母与保姆睡过去,并非偶然,而是人为。” 闻言,佟贵妃不由大骇,险些失手砸了手上的茶盏。 “刘太医前来为那乳母把脉,发现其被下过足量蒙汗药,您就想想,若这奶水被阿哥吃了,会如何?” 这么小的孩子,若吃了,还是发育期,怕不是要痴傻了,小孩子痴傻不痴傻的,小时候根本看不大出来,等大了看出来,真是为时已晚了,这不详的名头,怕是就要栽到她们母子头上了。 佟贵妃又是手一颤,还有些热的茶水撒到了手上。 这样的事,怎么就叫她遇上了? “什么人,心思如此恶毒?” “这陶佳乳母说,是她家中撺掇,但这也是听了旁人的话,才动了念头,但是小孩子喝了有蒙汗药的奶水,不痴傻也会对身体造成伤害,我查了一下,他们家是普通人家,陶佳氏今年才被选中做乳母,日子在这之前十分拮据,自然对这蒙汗药的药效也不甚熟悉。” 她将视线落在陶佳氏身上,“所以啊,我叫人去请皇上了,这时候,梁九功应该派人去找这一家子了吧?” 陶佳氏神色凄楚慌乱,摇摇头,“不是,娘娘,的确是家里人给出的主意,那蒙汗药也是他们递了进来,我叫刘佳保姆下了进去,我当时也疑惑,这样东西是怎么弄来的,医馆都是有记档的,他们只说是从城外的道观中买回来的,但这样,也须得有人指引,我再问,才知道,是他那日出去吃酒,有人偷偷和他说的,可那人容貌平凡,身量一般,已是记不清什么样子了。” 事到如此,已是确定是有人故意的了。 这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了。 “二位主儿,这就是当初奴婢家里那口子和奴婢说的原话,他是个软耳朵,不敢对奴婢有半分的隐瞒,这就是实情了。” 佟贵妃深吸一口气,不耐道:“好了,别哭了,哭的人心烦,知道你夫君耳根子软了,不软也不能随随便便一个陌生人都能撺掇得动他,连问都不问一声旁人。” 陶佳氏又是掩面痛哭,“左邻右舍都知道奴婢入宫做了皇子乳母,风光无限,他若是问了,才会惹一身麻烦。” 佟贵妃一下子被噎住。 “你最好保证你说的是真的,不然,小心你全家的性命!” 外头传来了梁九功的声音,“皇上驾到——” 康熙看着一院子的人,又看看匆匆迎出来的富察舜华二人,开门见山道:“可审问出什么来了?” 富察舜华叹气,“若是据她所言,那线索都断了。” “她丈夫酒醉时听旁人所言,告诉他了一个道观的位置,那里提炼蒙汗药等物,道观那种地方,一般也会开炉炼丹什么的,能提炼蒙汗药,妾倒还真不奇怪。” 康熙冷笑:“不论如何,去一趟慎行司是免不了的,梁九功,你将人带走!” 这时候,内务府的管事匆匆上前请罪,“是奴才办事不利,混进来几个害群之马。” -- 第138页 “你是办事不利,这样的蠢货也敢放进来!” 皇室挑选乳母,那是照顾皇子和宗室子弟的,自然要观察其品性,就这样的,竟也通过了选拔,真是匪夷所思。 陶佳氏被人拉出去抓住,慌忙大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皇上,饶了奴婢吧。” 她死死地扣着地面上的石板,却还是被拉走了,“皇上,奴婢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我家那口子还说了,他说,手腕往上,有一个红印子,好像是胎记,有一个半铜钱那么大,那人也就和梁总管一般高,容貌放人群里都认不出来。” 佟贵妃皱眉斥道:“刚刚为何不说?还想着和我们留一手?” 那些太监先将她放开,她爬了过来,满脸是泪,还有一些灰土,“奴婢所言,句句是真,刚刚那个胎记,当时他说,奴婢没放在心上,他这人喝了些黄汤,惯会说胡话的,已经不止一次了。” 富察舜华皱眉,“也就是说,这个线索,也是半真半假?” 康熙神色沉沉,“拖下去!” 又看向那个管事,“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去了他的职务。” 陶佳氏还有刘佳保姆,皆是被带走,临走前还哭嚎不止。 那管事面有菜色,却不敢闹起来,心里悔恨不止,怎么就被这样的蠢货带累了,还不知什么年月能再上来呢。 康熙回首,温声道:“你放心,朕已叫魏珠去寻那乳母的丈夫,若有眉目,定然同你说个明白。” 又看向佟贵妃,“此番你也辛苦了,快回吧,最近瞧你面色不大好,听人说,还一直吃着药调养身子。” 富察舜华心中烦躁,没把这话听进去,回头道:“多谢贵妃此番来为我主持了,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佟贵妃垂首敛目,“这样小的孩子,也有人下得去手,我亦是心中愤怒,小阿哥又是天家血脉,我自然义不容辞。” 她揉揉额头,“皇上,妾被此事刺激得头脑发昏,有些不舒坦,先回去歇着了,妾告退。” 康熙颔首,“梁九功,记得一会儿给贵妃送些补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以后就双更就随机了,太累了,尤其是我只有下午和晚上码字,早上还要早起学习考证,撑不住了 台风过境,刮风下雨又停电,OMG…… 第78章 “恭送贵妃。” 看着佟贵妃走远了, 富察舜华才闷闷道:“妾想去看看小阿哥,叫太医再瞧瞧,是真的没用掺了蒙汗药的奶水,还是以前就用了, 他还这么小……” 说着说着, 富察舜华的声音就带了哭腔,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 “怎么会有人狠心到如此地步?” 她刚刚一直强装镇定, 撑着一口气, 现在终于气散了, 憋不住了。 康熙不由得一阵怜惜心疼,就要揽着她安慰她, 富察舜华却正好向前走, 刚好躲了开。 他的手落了空,整个人一怔,漫不经心地看着富察舜华。 后者有些面无表情,一双清凌凌的凤眸直直看向他, 眼尾上挑,因刚刚哭过, 眼角晕染一抹红色, 似三月桃花氤氲, “皇上, 今日这孩子侥幸逃过此祸, 但妾也着实放心不下,想去瞧瞧。” 她擦擦眼泪,“他起了一身的痱子,想来也难受的厉害, 妾身为母亲,还请您原谅妾心焦,就不招待皇上了,皇上自便。” 说着,便急急忙忙走了出去,直接上了轿撵,奔着阿哥所去了。 康熙本想与她一道,但心中却也有些气闷,在那儿僵着站了一会儿,才吩咐人准备御辇跟上去。 一进了阿哥所,朝里走着,就看到三阿哥四阿哥扒在她儿子那屋子的窗户上,“老四,你说这是干嘛呢?也没听说小弟生病了?” 四阿哥板着脸,但这表情放在小孩子身上便是十足的呆萌,“许是,许是,太医例行检查?” 三阿哥小大人似得点点头,“或许——欸!靖娘娘来了,咱们跟着她进去,她们就不会不叫咱们进去了。” 富察舜华的眼睛已经好了很多,看到四阿哥,虽厌恶她的生母,却也忍不住软了心肠,摸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瓜。 “怎么在这儿站着,来进屋子呀?” 这事儿乌雅家可做不出来,他们家现下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再牵扯上这件事,那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宫内的乌雅氏也是自顾不暇,她忙着与佟贵妃博弈周旋,定然不肯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断了后路。 且她现在又被敬嫔看得严实,人脉尽失,许多事情都布置不来。 不是她,那又会是谁? 安嫔?还是赫舍里常在? 与她有过过节的,还是大仇的,就剩下这么两个了。 安嫔倒是有能力,但是一直在启祥宫窝着呢,她身边原本的贴身的宫女也被康熙事后打死了,没能力传信出宫,且他们家这时候也不会帮她做这些。 甚至如果她要出手,第一个对付的,不是她,而是戴佳常在。 至于赫舍里常在,她们家的家庭条件就不支持这个,况且赫舍里常在被贬和她并没有直接关系。 带着两个孩子进了屋子,太医正收起药箱,“何院使,如何啊?孩子可受了影响?” 何院使摇头道:“所幸小阿哥身上并无药物残留的痕迹,他的确不曾喝过郑佳氏的奶水,倒是万幸了。” -- 第139页 富察舜华一直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大喘着气坐在椅子上,细细抚摸着孩子的小脸。 何院使静悄悄退了出去,给剩余几个乳母诊脉。 这一刻,她终是止不住泪意,又是哭了出来。 三阿哥目光惊奇,四阿哥面色懵懂,“靖娘娘,小弟好好儿的呀,能吃能睡的,为什么要哭呢?” 富察舜华轻轻握着孩子的小手,擦干眼泪,带着鼻音道:“是啊,他好好儿的,所以我哭了。” 两个小孩子更是不懂了。 “人有时候,除了悲伤外,高兴的时候,也会哭的。” “你们还小,以后就会懂的。” 三阿哥装模作样地叹气,“大人的事情可真麻烦。” 儿子没事,富察舜华的心情极好,也有心思逗弄孩子,“可是总有一日,你也会长成如我一般的大人,经历与我一样的烦恼,你说该怎么办?” 三阿哥四阿哥都微微张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黑葡萄一般,十分惹人喜爱。 最后皱起浅淡的眉头,“我也不知道啊。” 她又是一声轻笑,“不知道就长大吧,长大了就知道了。” 这时候,康熙追了过来,瞧她对着两个孩子细心温和,心知小儿子这儿是没什么事儿了。 想和她谈一谈,但还嫌弃两个儿子在这儿碍事。 给乳母使了个眼色,就把他们抱走了。 三阿哥挣扎,大喊道:“别以为我没看到,汗阿玛为什么要赶我们走!我就要呆在这儿,不叫我待着我就哭给你看!” 这就开始耍驴了。 富察舜华又是心中喷笑,这九龙夺嫡的几个,小时候也是蛮有趣的,还挺熊气。 “皇上怎的也来了?乾清宫没有政务了?” 见她神色冷淡,康熙颇为头疼,“靖嫔,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出了这样的事情,朕说过,朕也不想的。” “人心难测,谁知道面上看着是人,谁知道底下是鬼还是畜生?” 富察舜华摇摇头道:“皇上不必同妾解释这么多,妾只求您,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将幕后黑手,绳之以法,这样,也算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对孩子的交待了。” 她食指搭在孩子的手上,心中暖融融的,“妾不该迁怒皇上,妾因为没找到凶手,没法子发泄怒气,反倒是您,平白受了妾的冷落。” “妾冒犯了您,若您想要惩罚,妾听凭处置,绝无二话。” 康熙叹气,手搭上她的肩膀,“你身为母亲,自是情急,有什么怪不怪的?” 富察舜华只摇摇头,小心地揭开孩子身上的袷纱被,看到胳膊弯和腿弯处一片片的痱子,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好在上面抹了药膏,孩子已经不再哼哼唧唧地难受了。 康熙看了也是直皱眉头,怒火中烧,“这群饭桶!” 深吸一口气,“朕已经命内务府又选出了两个乳母和保姆,一会儿就能送来。” 差一点儿,差一点他的孩子就要成痴儿了。 这人的心思何其歹毒? 富察舜华将孩子的小肚子和脚丫拿着两床袷纱被都盖上,擦干了脸上和脖子上的汗珠,拿着扇子给他扇风。 康熙见她这模样,心中又是复杂难言。 “你在这儿看着孩子,最近常来,朕先去吩咐梁九功查这件事,再处理政务,过两日再来看孩子。” 富察舜华只是柔顺地笑笑:“皇上去吧,国事要紧。” 等人走了,富察舜华才拉下脸,静静地给儿子扇风。 小孩子止了痒意,又凉爽,睡得惬意,还蹬了蹬小腿,双手又是举了起来,红色的肚兜映衬下,更显玉雪可爱。 她叹气,放下了扇子,给他盖了袷纱被,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秋云上前问道:“主子,这就走了?不再多呆一会儿?” “不了,越看越难受……” 恰好这时,内务府带了新的乳母和保姆来。 那管事一见富察舜华,顿时一惊,忙打千儿见礼道:“奴才见过靖嫔娘娘,娘娘金安。” 富察舜华见了他们,冷着脸。 这个人乃是之前被打那人的直系上司。 “安什么安?皇子不安,我岂能安?” 那人忙跪下,又听她道:“一个保姆,一个乳母,皆是贴身伺候皇子的,尤其是乳母,重中之重,你们是怎么挑出来的?十六个人里面,便有两个这样如此蠢笨的?” 钱太监心中更是将那两人骂得不行,还是求饶道:“是奴才驭下不严,办事不利,还请娘娘息怒。” 他指了指身后的四人,“这几个,是奴才今儿精心挑选出来的,细细敲打过,如这次那几个那般的蠢事,她们绝不敢做。” “这几个若再出了事儿,奴才即刻引咎辞职,没脸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富察舜华颔首,“但愿如此,”睨了他一眼,“你们起来吧,把自己的姓名籍贯等事情都说个明白,秋云问什么,你们回答什么,不要推三阻四,支支吾吾,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不然,即刻遣回内务府。” “再者,若本宫查到你们所言与实际有所出入,也都给本宫滚回去!听明白了吗?” 秋云拿了纸笔来,细细地问了二人的籍贯生平,家庭情况以及住址,家中有无酒鬼赌徒,将墨迹吹干,收了起来。 -- 第140页 钱太监见富察舜华查得细致,赔着笑道:“她们哪,实际上都是身家清白的,咱们奴才也知道皇子乳母是何等紧要,赌徒酒徒断不能有的,就是这性情不大好瞧出来,有的人心中藏奸,咱们瞧不出啊。” 富察舜华淡淡道:“钱公公小瞧自己了,你在内务府待了多少年了?那个被打的,是你徒弟吧?倒还没继承你的五分眼力。” 钱太监一下脸上笑开了花,就算知道她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也免不了高兴。 但还是嘴上谦虚道:“哪里哪里,您谬赞了,至于奴才那徒弟,尚还年轻,不周到,看人看走了眼,害得奴才也丢人,还提心吊胆的,等他回去,奴才也是要削他一顿的。” 心中却是骂道:选皇子乳母还敢收银子,看他不打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台风刚刚过,另一个台风又要来,盯上东北了?今年三第三次了,说实话,有点崩溃,庄稼受不了大风不说,有的地方房顶都掀了,还断电,我的天哪 第79章 永和宫, 茉心急急跑了进来。 “主子,刚刚奴婢听了消息,说是阿哥所那边儿,小阿哥险些出了事儿, 是人为的缘故, 这事儿,和咱们没关系吧?” 乌雅庶妃一怔, 茫然道:“出事儿?什么事儿?” 她面色一变, 咬牙切齿道:“不会是有人把这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了吧?你们也不看看咱们如今的状况, 正和佟贵妃打着擂台呢, 消息也不灵便,身边的人唯有你们两个, 还被看住了传信儿出去都难, 何况是伸手进去阿哥所?也太高看我了。” 茉心闻言,愤愤道:“那那些人也太过分了,还真当咱们手眼通天不成?” 乌雅家在内务府的势力被拔了个干净,不然她们的日子也不会如此艰难, 现在的日子看着尚可,实际上私底下完全是用大把的银钱撑着。 每日看着银子海一样流出去, 她们都心疼不已。 家里递钱现在都要被盘剥一番, 更是穷了。 她们哪有那么多钱去打点内务府层层关节?还要递到宫外? “靖嫔不是傻子, 她想想就知道了, 这事儿定然与我无关, 她的皇子被针对,那是因为她家世好,这个皇子还得了皇上青眼,每日都要问一番, 看一眼,富察家又马上就要起来了,这碍了多少人的眼呢?自然恨不得……” 除之而后快! “你细细和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茉心摇摇头,“奴婢也是道听途说,听人说个大概,是乳母那儿出了问题,这次内务府把两个乳母都打发走了,换了新的。” 乌雅庶妃喃喃道:“乳母?乳母?这是给孩子喂奶的……” “那是吃了不该吃的,奶水出了问题?” “奴婢还听说,是其中一个乳母,与另一个不和,且皇子成年,乳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就想要排挤人,结果这两个全都走了,还有两个保姆也是。” 乌雅庶妃左思右想,“吃了不该吃的,难不成是其中一个给另一个下了东西?那是下了什么呢?” 茉心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景阳宫上下,早已下了封口令,对外不准多说一个字儿,内务府那边的嘴,更是严实。” 乌雅庶妃摆手道:“得,左右和咱们没关系,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催着佟贵妃来吧,我真是受够这日子了。” 这一次真是刷新了她对佟贵妃的认知,从二月她开始谋划,三月里传出消息,到现在都七月初了,她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如此沉着,这还是她记忆中的佟贵妃? ** 承乾宫。 紫苏为佟贵妃揉着太阳穴,叹气道:“您都好多日子没睡好了,一个抱病在身,不去景阳宫又如何呢?靖嫔手段也厉害,刚在阿哥所还发作了钱太监,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人家乐不迭地受了,没有您,这不也好好儿的?何苦去了那儿,自己还受罪。” “你不知道,今岁皇上本打算四月中旬就出塞北巡的,只是靖嫔生产,绊住了手脚,但等她生产后,立时就走了,宫内众人,都是一个多月未曾见到皇上了。” “自然,人心浮动的也厉害,恰好这小阿哥又出了事儿,我自然要亲去,以病体在皇上面前博个好感,求不迁怒。” 她深吸一口气,“再等一等,至少等到中元节,若是乌雅庶妃再不低头,就只能应了她的心意了。” 紫苏大惊失色道:“主子!现在才七月,您等等,再等等,至少也要等到颁金节再说啊,这期间多少日夜,皇上不是没有改主意的可能啊。” 佟贵妃轻咳了几声,苍白的面色上浮现了几分不自然的潮红,“再看看吧,确实太早了。” 白芷面上浮现一抹笑意,“是了,只要还未大修玉牒,哪怕是在前一日皇上改了主意,那都是行得通的。” “再说了,您与皇上,是嫡嫡亲的表兄妹,哪怕皇上顾虑再多,他也是顾及着自己的母族的,您求求他,不就是放下身段,拉下脸?和到手的好处比,这又算得了什么?没准儿他心软了,就答应您了。” 佟贵妃垂首不语,思考着像康熙低头和向乌雅氏低头,哪个更叫自己舒服一点。 自然是前者。 可是,乌雅氏那儿尚可以说是等价交换,可康熙那儿,碍于身份,那就真的是低头了。 -- 第141页 她自小众星拱月般地长大,所有人都和她说,她是要入宫的,是要延续佟氏一族的荣耀的。 自她少女情窦初开,她就喜欢上了自己的这个表哥。 她看着他与自己的元后琴瑟和鸣,心中酸楚,元后薨逝,她和家中都一样,面上哀伤,可心中都有着隐秘的欢喜,虽然大不相同。 本以为她入了宫,熬一些时日,便会是下一任继后,可没想到,她们家不敌钮祜禄氏,最后她仍是为妃。 况且,入宫后的生活,也不如她想象一般的美好。 皇上对她,到底没什么男女之情,却也最大限度地保留她的颜面。 她有自己的骄傲,也不会去媚上讨好,就这么不咸不淡,也是极好。 可现在,要她拉下脸,放下身段去求,她真的做不到。 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累很累,身体是,心也是。 夹在家族,也包括自己的期望与皇上中间,她两面为难。 这种感觉,已经要把她逼得窒息了。 她是不是不该进宫?不该妄想? ** 时间很快到了七月七,又匆匆而过。 春白将晚膳撤了下来,看着里面只动了几筷子的饭菜,唉声叹气。 墨竹见了,上前问道:“怎么了?还是没用多少?” 她点头,“就用了小半碗米饭,一点青菜,一块儿排骨,我都不知道主子到底是食欲不振,还是在节食。” “眼瞧着人就比初五那日清减了不少,可都快过去半个月了。” 墨竹略略思忖一阵,笑道:“那应当是主子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吃不下去,但这些日子,胃饿小了,就吃的不多了。” 拍拍春白的肩膀,“别担心了,以前在府上,主子也曾如此。” 说罢就进了屋子,“主子,因平三藩进展极大,皇上特赐宴于瀛台,百官同庆,就在后日,七月二十一。” 富察舜华兴致缺缺,“去就去呗,我又去不了,你都说百官同庆了,那自然,场面上宫妃不得参与。” “都是没准儿的事儿,万一皇上带着您和诸位主儿前去避避暑呢?饶是现在已入初秋,可秋老虎还厉害得很。” “能出去,自然是好的,皇宫里,院子都是四四方方的,景色就一处御花园,真能把人憋出病来。” 她拿起扇子,靠在迎枕上,扇着风,“前几日我就瞧这小阿哥身上不出痱子了,我这心里,既高兴又不高兴。” 孩子好了,她自然开心,可不能见到了,难免心思低沉。 墨竹晓得她所想,笑道:“小阿哥好了,是好事,哪怕不能时时见面,知道他健康就好。” “看您热的,奴婢叫人给您去一壶酸梅汤来。” 漾月又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贴在富察舜华耳边又是耳语几句,“今晨早朝,三藩大局已定,皇上赐宴瀛台,便想要攻打台湾了,于是有大臣顺着皇上心意提出,复职施琅,但施琅吃过几次败仗,家中又是明朝降将出身,所以被大臣们压了下来。” 富察舜华神色一凛,“看样子,过一阵儿,安……启祥宫的李贵人就要出来了。” 哪怕不复位呢,禁足令也是必解无疑了。 人家是明朝降将的后代,施琅没有女儿入宫,但就算给了李氏,这也是一个态度。 前明的降将,其实都有抱团的意识。 她曾了解过台湾历史,自然知道,这一场,就是施琅与姚启圣打下来的。 漾月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急了起来,“那……这可怎么办?李贵人她不识好人心,把罪责都怪到您头上了,她若是出来了,还不得可劲儿针对您啊?” 富察舜华轻笑,摇头道:“针对我?你怕是忘了,到底是谁把她坑害至此的,可不是我。” “且现在,她们李家已经开始衰落,她倒不会对我做些什么,毕竟现在我的位分高于她,但是,她的位分仍是高于戴佳常在。” 墨竹拿着酸梅汤回来,就听到了这一番话,“所以,现在最该着急的,实则是戴佳常在?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从早朝这些事情上,挖出这些信息。” 漾月轻轻摇头,“怕是不能的。” “戴佳常在因为先前得罪了荣嫔,又生下了天残的皇子,哪怕最后有李贵人背锅,皇上也是不喜她,日子不大好过,现在都缩在宫里,做个隐形人呢。” “更别说谁会与她说前朝的消息了,只怕啊,她得等到李贵人被解了禁足的那一日,才知道这消息呢。” 富察舜华小小地抿了一口酸梅汤,“她自己作的,怨不得人。” 历史上的七阿哥与戴佳氏,一直是默默无闻的,似乎一直不受康熙待见。 她之前觉得,导致七阿哥残疾的,原因可能是李氏与戴佳氏自己的原因,一半一半。 这些日子,她隐隐回忆起来,好像听谁提起过,康熙甚至有意将其出嗣,宫内每年祭神,都没有他的姓名。 那看这样子,历史正轨上,没人给她背锅。 “既然有人提了,这其中必有皇上的意思,咱们就别讨论了,静等着吧。” 说罢,将杯中微微散了些凉意的酸梅汤一饮而尽。 这清朝,前朝后宫,当真是息息相关。 眼看他朱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 第142页 然后,朱楼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哦 第80章 八月里, 康熙力排众议,复职施琅,任福建水师提督之位。 与此同时, 施琅开始训练水军。 而后宫这儿, 康熙将李贵人解了禁足, 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许多人可都是在她落马那一日踩了一脚的,自然觉得是麻烦事一件。 但大多数都是气定神闲, 因为家里老早就给通气儿了。 可钟粹宫戴佳常在那儿, 却是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想到李氏会出了启祥宫,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止都止不住。 粉蝶扶着她坐下, 焦急道:“主子,您怎么了?说句话呀, 可别吓奴婢, 还是, 奴婢去请太医来给您瞧瞧?” 她这就要跑出去,却被戴佳常在拉住,“别, 别去,咱们现在本就尴尬, 再说, 我也没生病,就是觉得, 太过吃惊了,我险些没反应过来。”她紧紧抓住粉蝶的手,“她真的被放出来了?” 粉蝶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艰难而迟缓地点点头, 口中发涩,“是的,今儿皇上回了乾清宫,就命人传了口谕,将她放了出来,仍以贵人身份,执掌一宫。” 戴佳常在只恨不能立时晕过去,仿佛这样,就能逃避这个现实。 她苦笑:“这就是家世强大,人脉盘根错节的好处了。” “看样子,其余的宫妃早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有我,是最后才知道的,一点准备都没有。” 粉蝶只能硬着头皮安慰道:“主子先别慌,李贵人乍一出来,怎么可能立时就来找您的麻烦?她被禁足已久,自然要先站稳脚跟,首先就是处理她启祥宫的事务,您别急,咱们好歹还能缓几日。” “哪怕杯水车薪,也得试试看啊。” “皇上都定了她的罪,也没让她复位,这说明,在皇上心里,她仍然是戕害了皇嗣的宫妃。” 戴佳常在深吸一口气,笃定道:“你说的没错,就是她的缘故。” “就是。” “这几日,咱们就不要出门了,省得碰上,又是一阵心惊胆战。” 她强自镇定下来,又嘱咐粉蝶,“你去瞧瞧七阿哥怎么样了,他的腿脚一日不好,我一日心中不安。” 粉蝶连忙应下,“奴婢这就去,您脸色不好,还是快休息一会儿吧,眼看着晚膳时间也要到了,奴婢先去和膳房知会一声,再去瞧瞧七阿哥。” ** 启祥宫,李贵人坐在后殿的明间,春风得意。 同身边的碧露和碧霜道:“瞧瞧,这不就出来了?” 她冷笑,“这宫里,孩子管用,圣宠管用,家世同样也好用。” 所以她能起来,僖嫔……赫舍里常在却永远没办法复起了。 “赫舍里常在那个蠢货,我虽往日嚣张了些,但也知道惩罚人要找好名目,她倒好,敢私下动刑,还敢对着皇上说那样一番话,原本她被贬为贵人,其余人各升一级,这事儿就算了了,但那一番话……日后还要被人折辱回去。” 她嗤笑,“都是自己作的,还真不冤枉。” 碧露纳闷道:“不是说还有僭越之罪吗?” “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皇上压根没打算治她这个罪,谁的宫中没两件逾制的东西?这金剪都是轻的了。” “实则皇上就是为那一番话恼了,才加重了惩罚。” “不说这个了,”她摇摇头,“我许久不在后宫活动,戴佳常在的日子过得如何?” 碧霜轻轻一笑,“还能如何?人都得罪干净了,天天提心吊胆呢?这下子您回来了,她怕是慌了吧?” 李贵人将小盖碗重重往桌上一磕,“小贱人,还知道慌?还知道提心吊胆?我是罚了她,但她栽赃我的时候,有没有做噩梦啊?” 她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早晚我让她付出代价!” 碧露小心地、轻轻地问道:“那景阳宫?” 李贵人捏着茶盖的手一顿,摇摇头,叹气道:“关她什么事儿?当初说的都是气话,迁怒罢了。” 且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们二人现在的境况,差了个个儿,她也不会去招惹人家。 人得学会识相。 碧露忙岔开这个话题,笑道:“若是这次咱们府上立了战功,您就离着复起不远了。” 后宫典制齐备,一皇后,一皇贵妃,两贵妃,四妃,六嫔,以上是为宫中主位,分居东西十二宫。 若非中宫空虚或皇后病重,皇贵妃轻易不会册封,是以就没有考虑皇贵妃的住处了。 四妃之位,至今空着三个,所以嫔位上的人,就稍多了些。 僖嫔又下去了,她倒也有机会补上这个位置。 她又是喝起了茶,越发显得气定神闲,“看看吧,若是打得好,皇上自然不会吝惜一个嫔位,若是不好,只能再寻机会了。” “左右我已经出来了,日子长着呢。” “去,给我打探一番,这戴佳常在平日都是如何活动的?这次我就不信了,还堵不到她?” 碧露道:“您啊,还是先别折腾她了,谅她这些日子也不敢出来的,总不能跑到人家钟粹宫去吧?” “别忘了,现在您还是戴罪之身,尚未复位呢。” 闻言,李贵人面上不由有些憋屈,半晌才道:“就听你的。” -- 第143页 碧霜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可别折腾了,再折腾,万一贵人的位分都保不住了怎么办? 到时候这启祥宫都握不住了。 ** 景阳宫,富察舜华正和几个宫女学着缝制小衣裳,奈何手艺不精,只能先从小袜子开始。 看着袜子都缝的七扭八歪,手上还多了十来个针眼,她叹气,“就是没这天赋,针脚粗疏,一个大一个小的,你们都是怎么学的?” 秋云手上正用羊毛线织着一双小袜子,笑道:“不行就别缝了,有咱们几个在呢,都是针黹的好手,您瞧瞧,您那手,血点子一个个的,再扎几针都得肿了。” 富察舜华拎着袜子,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自己都不忍心看了。” “只是我想着,咱们自己人弄得东西,总归能放心些,内务府鱼龙混杂,哪怕再仔细,终是逃不过百密一疏这话,上次那事儿不就是个例子?” 听到这儿,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梁九功那日顺着往下查,幕后之人竟是扫尾都干净利索。 当时她就晓得,不出意外,定然是在朝中积威颇深,大有权势的家族做下的。 人家藏在暗处,缩头缩尾的,她们也找不出来,但好在,前几日总算有了些眉目。 和纳兰家有关。 不对,准确的说,是与纳兰夫人有关。 明珠的夫人乃是世袭亲王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之一,而阿济格,乃是□□大妃阿巴亥之子,屡立战功。 这纳兰夫人,算得上是康熙的堂姑姑了。 找遍全北京城,手腕处有个铜钱大小的红色胎记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再将人一一排查,就只剩下这一个了。 可惜人家也乖觉,听到风声,就马上来请罪了,言辞恳切,句句切中要点,而且这事儿的确和纳兰明珠没关系,顶多就能治他一个治家不严、驭下不严之罪。 况且真正犯事儿的,是那个多罗格格,还是宗室皇族。 把那个带胎记的人抓到了慎行司,那人嘴巴紧得很,半点口风不漏,又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半点破绽都没有,就只说自己当日是随口一说,并不知道那是陶佳乳母的丈夫,嘴硬至此,也叫人莫可奈何,最后康熙只能把他打死,发作了那几个伺候的人,抄了那些胡作非为私下炼药的道观,以作泄愤。 得知了这事儿,可把她心里膈应个够呛。 康熙亦是如此。 三藩虽然大局已定,可尚有台湾处,他还需要纳兰明珠,只能在心里把这事儿暗自记下。 但也别指望他什么都不做,毕竟那是他的亲生儿子,险些遭了毒手,差点害皇室又出了一个笑话。 于是以驭下不严,牵连皇嗣的罪名,直接将阿济格之女的公主品级一撸到底,彻底成了白身,连诰命都夺了。 饶是如此,富察舜华心里也不痛快,不痛快到要爆炸了。 忍忍忍! 要忍到几时? 一想到这些不愉快的,她就冷了脸色,将手上的东西扔到一边。 也罢,来日方长,总有收拾他们的时候。 漾月这时候走了进来,“主子,启祥宫李贵人被解了禁足,已经能出来了,且启祥宫的宫务也回到她手中了。” 富察舜华拍了拍身上的线头,呷了口茶,“意料之中的事儿,施琅都被复职了,何况李贵人只是解个禁?有什么难的?” 漾月抿抿唇笑道:“现在啊,钟粹宫那头,刚刚往敬事房递了话,说是有恙在身,在宫中静养。” “这还没怎么呢,就开始了?明明占理的一方是她,现在这动作反倒显得她心虚了。” “李贵人这些日子得先整饬一下启祥宫,暂时腾不出手搭理她,至于如此?像惊弓之鸟一般,不战而逃。” 富察舜华又是不死心地拿起了一块儿布料,用剪子剪开,穿好丝线,又开始试了试,笑道:“你叫她拿什么与李贵人对峙?家世?还是位分?” “戴佳常在虽然有孩子,但你也晓得这七阿哥是个什么情况,根本没有与李贵人硬碰硬的底气。” “如果拿着七阿哥天残这件事儿说吧,戴佳常在她心虚,敢么?” 她说得越发没兴致了,又是随便在布料上刺了两针,“这戴佳常在,怎么就没了当年算计我的心气儿了?” 墨竹嗤笑:“当年?她当初有孕,自有筹码,现在嘛,就如您所说,畏首畏尾的,也没什么底气,保不齐当初李贵人之事也有隐情。毕竟她当初想攀高枝儿,拿着人家做筏子脱离出钟粹宫也未可知呢。” “只是没想到,七阿哥会是那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1章 富察舜华乐不可支, 摇头道:“那你可是高看她了,她上哪儿知道安嫔要去御花园?她当时不过一个庶妃,族中虽也有位至内务府总管的, 但不是她们家那一脉, 关系都远了, 远远比不上当时的李氏。” “而且两人到御花园的时间都差不多,算起来启祥宫离着御花园更远一些,她又怎能知道安嫔穿什么?” “不过啊,这戴佳常在生了七阿哥, 天生如此,她有了替罪羊, 心里想必也松了口气。” 秋云道:“我也觉得没那么复杂, 戴佳常在应该就是想在爆出有孕前, 先出了钟粹宫再说,当时的李贵人, 不过是现成送上去的罢了。” -- 第144页 富察舜华笑笑,点头表示赞同。 丛双手上不停全神贯注地正在做一个稍微薄一些的虎头帽,样式精美, 工艺复杂, 她都做了有小半个月了。 缝合好最后一处, 她长舒一口气, 咬断了线, 用手撑着打量着。 “总算是做好了, 可把我累坏了,这么个小东西,费了我多少功夫呢?好在手艺没丢,还像模像样的。” 富察舜华伸手, “来,我瞧瞧,这配色,看着就喜庆,戴在几个月大的小孩子脑袋上,更可爱了。” 丛双依言递给了她,抿唇笑道:“到底许久未用,生疏了,这还是当年入宫前,奴婢额涅教的,入宫后,又分到了绣坊,跟着那些绣娘学了一阵子,约莫两三年,就给使了银子分出来了。” 富察舜华瞧着上面细密的针脚,心中的悲伤难以自抑,幽幽道;“看来,我就是没这个天赋了。” 说罢,一把将手中的布料扔了,十分快活地喝着茶,看着她们继续做针线活了。 老天没给她这个天赋,她没点亮这个技能,就不逞能了,还浪费布料不是? 秋云笑道:“实在不行,心里馋得慌,您就做个肚兜?袜子要拼凑,可肚兜不用啊,剪一块布料,锁了边,缝上系带,您的手艺在这儿,也不必为难自己绣花绣草绣鲤鱼的,就是全无绣纹,给小孩子穿,也是极好看的。” 富察舜华:……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这几个人飞针走线的,小孩子的衣裳又小,工作量小,不过一个下午,便出来了一套衣裳,开裆裤都做出来了。 一派大红大绿的风格,但放在白白胖胖的小孩子身上,半点不显得俗气。 “明儿叫人送去就好,不着急。” 富察舜华围着院子转了几圈,又做了一通仰卧起坐,擦擦汗,“摆膳吧,瞧着也到时候了。” 春白一溜跑了出去,墨竹将衣裳和布料还有针线笸箩都和秋云收拾好,放回到大衣柜。 “眼见着这天气越发冷了,许多青菜都吃不到了,内务府那边贮存的一些青菜都放不住呢,所以最近青菜少,多是些豆芽,木耳,蘑菇,还有小白菜什么的,主子见谅。” 富察舜华摇头笑道:“这有什么?木耳清血,蘑菇正当季,豆芽我一直都喜欢,隔三差五吃一顿,也很好。” 墨竹又道:“不过今晚有韭菜盒,还有猪肉馅的薄饼,就着粥吃最是惬意了,奴婢记得,您就喜欢这一口。” “以前在府上,您能吃下两张馅饼,一小碗的皮蛋瘦肉粥呢。” 她和大学室友都不喜欢去食堂吃饭,但学校周边有美食街,美食城,有时候课程紧来不及,就会和室友一起去外头的饼粥王吃一顿,他们家的馅饼是真的味道好。 春白端出来一个盘子,里面是被煎得金黄,喷香扑鼻的馅饼,食盒中还有三四样小菜,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盘水晶肴肉。 就算是胃小了,她仍是吃得尽兴。 ** 时光如流水,缓缓而过。 越是临近下半年,佟贵妃就越发心焦,人眼见着瘦了一圈。 紫苏和白芷看在眼中,却也没办法。 “你们去看看膳房的汤水如何了,一会儿我带着送去乾清宫,和皇上将这事儿分说个明白。” 实在不成,她就只能暗中帮着乌雅庶妃出来了。 “这就要去与皇上说了?” “再不说,拖到何时?总抱着这一份希望,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拖垮咱们?不如早早撕扯明白的好。” “皇上如今忙着三藩彻底收尾,又要忙着台湾训练水师一事,这些通通都要他来统筹,他会见您吗?” 佟贵妃抿抿唇,淡淡道:“见或不见,事在人为,今天一定是要说明白的,我等不下去了。” 这段时日,她一直吃药,调养身子,也算做了两手准备了。 只是因着忧思过重,她的身子虽好了些,却没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白芷从膳房回来了,手上拎着个轻便的一层嵌珐琅食盒,“灶上有一盅海参汤,奴婢给放这里了。” 佟贵妃起身,“备好轿辇,咱们去乾清宫。” 白芷忙跟了上去,“主子,慢点走。” 承乾宫离着乾清宫不远,在东六宫这一片,只在景仁宫之后。 然景仁宫乃孝康章皇后故居,早已被封存,是以,这一处,承乾宫便是东六宫之首了。 因为离得近,没多久便到了。 佟贵妃立于丹陛之上,石头路灯中的烛火微微摇曳,打在她的面上,使苍白的面色添了一分暖意。 白芷上前与魏珠道:“小魏总管,我们娘娘给皇上送了补汤,也有事与皇上相商,还请你帮着通报一声。” 说着,塞了个荷包过去,里面满满的都是金银锞子。 魏珠都不必掂量,也知道数额不小,脸上带出了笑,将荷包塞进袖口,“娘娘且等等,奴才这就去问问,皇上刚刚忙着批阅剩下的部分奏折,也不知道能不能空出来时间。” 白芷心中一半失落一半紧张,“你去吧,成与不成的,大不了过几日再来。” 魏珠应了一声,往里走着。 片刻后,他出了来,将主仆二人请了进去,“贵妃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听到脚步声,康熙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抬头问道:“你甚少来乾清宫,这次是什么事?” -- 第145页 他瞧着佟贵妃有些消瘦的面颊,到底是表妹,语气中带了几分关怀,“怎么弄成了这副样子?这样了,还不好好在宫中休养,乱跑什么?有什么事情这么急?” 佟贵妃却是不说话,将补汤放在桌子上,直直跪了下来,腰背挺直,轻轻叩首,而后轻轻道:“妾今日前来,是有一事要求皇上,关于四阿哥一事。” 听到这里,康熙哪还有不明白的,不由颇感头疼。 “你先起来,别跪着,身子本就不好……” 佟贵妃不听,直白道:“妾知道,妾的要求会令皇上为难,皇上为难,是妾之过,跪着,是妾该当的。” 康熙轻叹,坐在椅子上,揉揉眉心,“朕以为你应该明白,为何不更改四阿哥的玉牒的。” “妾不明白,妾生育困难,皇上是知道的,不然当初,也不会入宫,妾没有自己的子女缘,可四阿哥,妾是看着他长大的,妾也不能忍受他还记在乌雅氏这样的人名下,妾只是贵妃,四阿哥记在妾的名下,有什么要紧?” “玉牒十年一修,今年年底就是一次,四阿哥如今还小,这几年出生的皇子也未入玉牒,皇上改主意还来得及。” “可若是这次记上了,十年后,四阿哥大了,我如何面对他?他如何面对我?妾是真的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待的。” 康熙皱眉,“你知道,这不单单是修改玉牒的事情,一个皇子,牵扯到了多少,你难道真的不懂?还只是自欺欺人,假作不知?” 佟贵妃不答,只是道:“妾只想要一个孩子,况且乌雅氏的情况皇上不是不知,你要他日后在众阿哥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还是说,皇上打算免了乌雅氏的罪名,日后将她复位?” 她淡淡一笑,“靖嫔若是气着了,您舍得吗?” 康熙眼神蓦地变冷,“佟氏,朕念在你我乃是嫡亲表兄妹,对你已是多番宽容忍让,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佟贵妃却丝毫不惧他的怒火,“都是骨肉兄弟,六阿哥的玉牒养母是一宫主位的敬嫔,而四阿哥的母亲却是一介罪妃,您舍得吗?” “今日,妾就是凭仗着表妹的身份,您可以说妾逼您,也可以说求您,妾想要改了四阿哥的玉牒。” “你又是何苦?”康熙眸色复杂,“亲生母子间尚有隔阂,何况他非你所出?” 佟贵妃一笑,带着些许的温情,“许是他投了妾的缘,妾自他小时候就养着他,如何能比亲母子差?生恩哪及得上养恩?” “皇上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康熙心中叹息,却还是慢慢道:“这件事,朕不能答应你。” 佟贵妃抬头,终于露出了旁的神情,带着震惊,不可置信,“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答应我?是我做得不够好?我可以改啊!” 他摇头,心中已有了决定,“朕自有朕的理由,暂时,朕无法答应你,涉及前朝后宫……” 康熙还没说完,佟贵妃起身,惨淡一笑。 转身。 “皇上不必说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纤弱的身影逐渐融于夜色之中。 第82章 富察舜华正坐在梳妆台前, 对镜描眉,“你说昨儿傍晚,佟贵妃去了一次乾清宫?也没留宿, 直接走了, 今儿一早就传了太医?” “这消息倒是新鲜?她能和皇上说什么?” 种种迹象表明,昨儿两人的谈话定然是崩了, 不欢而散。 人家俩说了啥,她不咋感兴趣,拿着螺子黛轻轻在眉上一扫, 却月眉就出来了。 “不管, 也不必去打听, 能把贵妃弄成这个样子,想也不会是什么小事,还是别掺和进去的好, 只是好歹贵妃先前也帮了咱们一把,且按着礼数,也该给她送些补品去。” “你们去库房拣了上好的送去,好歹一片心意。” 秋云摩挲了一下装着钥匙的荷包, 应道:“奴婢这就去。” 富察舜华用了早膳,看着外面天气。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走,去阿哥所, 去瞧瞧咱们小阿哥,都一日未见到他了。” 墨竹将昨儿收起来的那些小衣裳赶忙拿了出来,“可别把这个忘了,可是做了好些日呢。” “对了,拿一些糕点去吧, 每次在咱们小阿哥那儿,都能见到其余的几位阿哥,带点小孩子喜欢的糕点。” 没成想到了阿哥所,两个小的又在那儿围着,比她来得都勤,每次她到这儿,都能看到他们。 三阿哥和四阿哥都长得白白胖胖,脸上带着婴儿肥,虎头虎脑的。 “见过靖嫔妃母。” 富察舜华笑道:“快起吧,就知道你们两个在这儿,不过,你们二人也就宽松这两年了,等到了六岁,就该进学去了。” 三阿哥仰着头,“啊?进学啊,是和大哥和二哥一起吗?” 她摸摸三阿哥的半光头,“倒也不是,你们两个会与太子和大阿哥一起,在毓庆宫那一带读书。” “要读书?为什么?我不想。” “读书可以明理,你还能找到更多这种糕点方子,不好吗?”指指食盒,而后快速转移话题,“今儿我带了你们喜欢的牛乳糕和山药枣泥糕,还有一个杏仁酪。” 还是小孩子,一听到吃的,就瞪直了眼,眼神落在了春白的手上。 -- 第146页 确切的说,是她手中的食盒。 “趁热吃吧,少用点,你们还要用晚膳呢,对了,吃慢点,别噎着,要细嚼慢咽。” 富察舜华则是拿起了虎头帽,在她儿子脑袋上比量着。 “怎么一日不见,瞧着又胖了点?小孩子还真是见风就长。” 她看看孩子藕节一般的胳膊,“怎么就胖成这样了?双下巴都要出来了,哪还能想到他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 她戳戳儿子的大腿,一下一个肉窝窝。 小孩子眼睛黑葡萄一般,滴溜溜的,还看着她张开嘴,流着口水。 “看这大脸,真是引人发笑。” 要是有相机就好了,还能给照下来。 她倒是学过一点素描,但手边没有铅笔。 时候到了,乳母就将孩子抱走喂奶去了。 富察舜华将视线落在了一边啃着糕点,一边在摇篮边坐着,看着弟弟的两小只身上。 “好吃吗?觉得好吃,下次我来了,叫人再给你们做,还有旁的呢,莲子糕,豌豆黄,马蹄糕,奶油菠萝冻,各种蜜饯鲜果,就是这蜜饯类的东西太甜,对你们牙齿不好,如果喜欢,还有什么四喜饺,水晶梅花包,核桃酪,要不要啊?” 三阿哥又喝了一口杏仁酪,打了个饱嗝儿,点点头,“要,我要!我喜欢!甜的就要!” 四阿哥也颇为矜持地点点头。 富察舜华笑了。 小孩子大多无法逃过甜食的诱惑,还有带着奶味的东西。 一只手摸了一个的光头,“好,每一次给你们带几样,好不好?” “不过啊,吃过糕点后,记得刷牙漱口,小孩子的牙齿,吃多了糖,有一种虫子啊,叫蚜虫,最喜欢吃人家的牙齿了,会把人的牙齿吃空,一个个窟窿不说,还黑黢黢的,特别的疼,又疼又难看,这类牙,就叫龋齿,你们想要吗?” 两个孩子瞪大了眼睛,捂住腮帮子,吸了一口凉气,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我一定刷牙!一定漱口!” 正巧这时候荣嫔到了,见她三言两语就吓唬了两个小的赶紧刷牙漱口,不禁笑出了声,上前,拉着她低声道:“好你啊,在这儿吓唬孩子,羞不羞?” 富察舜华歪歪头,“啊?这哪是吓唬?这分明是事实,我就是提早和他们说了一嘴,不然一口烂牙,不论大人还是孩子,长得再好也是白搭,都不好意思笑了。” 荣嫔在脑海中自己勾勒了这个场景,忍俊不禁,又是笑了出来,“还真是你说得这样子,丑人一口烂牙,只会觉得他更猥琐,好看的人一口烂牙,可惜之余只觉得好笑。” 拍拍儿子的脑袋,眼看着他漱了口,“去外头和弟弟玩儿去,额涅和你靖嫔妃母说几句话。” 三阿哥心大,带着四阿哥就去院子墙角处里看蚂蚁了。 他转了转眼珠子,“欸?你说咱们拿着尿滋它们,会怎么样?” 四阿哥人虽小,却也知道这不合适,一脸嫌弃,“那你自己试试吧,我可不跟着你。” 三阿哥只觉得他无趣,又开始数蚂蚁,“一,二,三,四,五,五……五之后是几来着?” 他迷茫的目光落在了四阿哥身上。 那边荣嫔看着两个孩子玩得欢,就收回了视线,挑眉,对着富察舜华道:“可知道昨儿贵妃去了乾清宫?” 富察舜华呷了口茶,“自然是知道的,不止如此,今早承乾宫那儿传了御医,人尽皆知,纵然我景阳宫消息不便,亦不至于如此迟钝,如今还得不着消息。” 荣嫔眼中八卦之火愈加浓厚,“那妹妹可知,这其中的缘由?” 富察舜华又是笑:“乾清宫那儿的事儿,我怎好打听?叫人说出去,又是一个罪名,左右不干我的事儿,知道与否又有何妨?知道了不会多一块儿肉,不知道也不会少一块儿。” “看样子,姐姐也是半点不知了?” 闻言,荣嫔刮刮茶沫子,叹气道:“本以为妹妹知道各种缘由呢,没想到你竟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也罢,你说得对,左右与咱们无关,不过我猜,许是与四阿哥有关吧?三藩那边儿,大局已定,李贵人被放出来,说不准啊,佟贵妃明里暗里求个情,皇上大手一挥,就把人放出来了。” 富察舜华轻轻摇头,笑道:“放就放,怕她啊?” 看着外面两个在那儿蹲着,稍微大着声音喊了一句,“你们两个,都起来,一会儿站不稳了,腿也会麻的,快起!别用手去玩蚂蚁,小心咬你们,也别抓泥巴。” 她话音刚落,拿着一个小细树枝在那拨弄蚂蚁的三阿哥一下子吓得站了起来,把手上带着两只蚂蚁的树枝扔出去,一下子扔到了四阿哥的脑门上,蚂蚁顺势就被震落在了四阿哥的脑门上。 四阿哥傻眼,感受着东西在自己脑袋上爬来爬去的麻痒感,又不敢碰,顿时嚎啕大哭,跑着就过来找了富察舜华。 秋云忙把他拉住,将他身上的蚂蚁拿着帕子扫了下去,一脚踩死。 荣嫔本看着他们两个玩的好好儿的,还一脸笑呢,见三阿哥把四阿哥弄哭了,脸上挂不住不说,也气得慌,且四阿哥虽生母是乌雅氏,但养母却是佟贵妃,她着实开罪不起。 “你干什么朝着弟弟身上扔?你这孩子,真叫人不省心!” -- 第147页 说着,拍了拍他的屁股,三阿哥也不躲闪,低着脑袋,任她打着。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和弟弟赔礼?还要我教你?” 富察舜华拿着帕子给四阿哥擦着眼泪,“不哭了,蚂蚁没了,秋云姑姑踩死了,没了,别哭了。” 他哭得一抽一抽的,叫人怜爱不已。 三阿哥被荣嫔推着,扭扭捏捏上前,大声道:“四弟弟,对不起,我给你赔礼!我不该乱扔的!” 还伸出了小手,就要拉对面的四阿哥。 四阿哥瘪嘴,任他拉着出去玩了。 富察舜华看他脸上也没有眼泪了,就放他走了。 荣嫔笑道:“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不就好了?” “可不是?三阿哥也是个知礼的听话孩子,你教训他他也不还口,还知道道歉,真乖。” 富察舜华说罢,抿了一口茶水。 “对了,听说你宫里的戴佳常在病了,可还严重?” 说到这儿,荣嫔轻嗤,“什么病了?分明是叫李贵人吓破了胆子,就算有病,也是心病。” 自打她怀着七阿哥那事儿一出,荣嫔就对她冷淡了下来,饶是生了七阿哥又升了常在,日子也没比以前做庶妃的时候好了多少。 “你说说她,我也不是那等草菅人命的,成日看着我,战战兢兢的,生怕我谋了她的命,我是那样人吗?” “她算计我没成功,若要计较,我早都计较了,何必一拖再拖的?我就是懒得同她计较这些事儿,她倒看我一直像个恶人了。” 荣嫔喋喋不休地抱怨,“你说说,我找谁说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重新看上一章吧,我真是服了,本来想存点稿,到时候去考试也能不断更,今天设置存稿箱,一看,上下章剧情没衔接上,怎么回事?翻了一会儿,才知道发错了,文档里面章节名错了,在历史版本里找到的,之后原来那章发错的会重新放上,大家不用买了,反正已经看过了 十分抱歉,对不住了,鞠躬。 第83章 富察舜华怜悯地看着她, “那你也是挺难的。” 她随后起身,“我要回宫了,姐姐回去吗?” 荣嫔谈兴未止, 加之瞧了眼三阿哥,活蹦乱跳的, 又给她惹了事儿, 他又跑出去玩了, 也不愿和他培养母子情分了, 当即就道:“那咱们两个一起回去, 也是个伴儿。” “当年我就觉得这其中有鬼,现在瞧着她这模样, 更是笃定了。” 荣嫔是个嘴闲不住的性子, 心也闲不住。 用她的话说,皇宫无聊,自然要找点乐子来打发时间。 而没什么比八卦更打发的了。 她不再说宫内的事情, 转而说起了宫外各家的秘事。 这家的男人宠妾灭妻,那家的主母迫害小妾,再有一家子,男人耳朵根子软,主母是个河东狮, 说了不少的趣事给她。 富察舜华对她佩服不已,道:“姐姐这些都是打哪儿来的?我怎的大都未曾听说过?” 荣嫔心中得意, 笑道:“我在皇宫无事可做, 成日不是赏花便是赏花, 早都腻歪了,先前还叫采买的小太监给带些话本子来看,却都是一些香艳的话本, 什么穷书生富家小姐,要么就说穷书生山野精怪,看得我这个腻歪,恶心死了。” “便再也没看过,于是叫那小太监打听一些市井传闻,回来给我讲讲,倒也能打发一下时间。” 说到这儿,她就疑惑了,问富察舜华,“妹妹成日做什么?刚说你两耳不闻窗外事,没想你还真是贯彻到底,你在皇宫,也不大爱出门,如何打发时间?” “我算是每隔两三日就跑一趟御花园的,甚少见到你呢。” 为了表明她并非是盯梢景阳宫,荣嫔又是补了一句。 富察舜华摇头道:“御花园到了季,人就特别多,十分嘈杂,人多的地方其实我就不大愿意往上凑合,还不如呆在宫里,还能得个清静,不会被一波又一波请安的人打搅到。” “且人家也未必愿意看到我,看到我就要行礼。” “我同你一样,没事儿就看看书,话本子也没少看,但看的最多的,还是一些讲述风土人情,山川地貌的手札,话本子也看过,而且我和你又是一样,觉得太过千篇一律,叫人恶心。” “一事无成、眼高手低,连个举人都不是的家伙还妄想娶权贵之女、宗室之女,甚至是当朝公主,真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 荣嫔活像是找到了组织一样,也跟着谴责,“你说得太对了,这些贵女是什么身份?什么青年才俊没见过?看得上一个穷酸秀才?真当女子都是傻子,靠皮相就能糊弄过去?” “每每看到那些什么寺庙相遇,郊外相遇的情节,我都火大,咱们若要上香,自然那寺庙就不待客了,且女眷与男子的活动地方都不一样,如何就见得了?就是那群没见识的臭男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又吃不到,只能梦里试试了。” “再瞧瞧那些话本子里的情节,什么一眼终身误,一面定情,大家出身的女子如何会如此浅薄?也不可能做出那等私相授受的丑事!若真有了,丢的那是整个家族的颜面!” 富察舜华见她慷慨激昂,只能讪讪点头,“姐姐说得极是。” “那些个人,半点都不懂得尊重旁人,肆意抹黑大家之女,便是大街上的乞丐,也懂得礼义廉耻,更何况是高门大户?他们只会自己幻想飞黄腾达,坐享齐人之福的美梦。” -- 第148页 “这种人,就如西厢记中的张生一般,嘴脸着实难看,吃相恶心,才是最不懂礼义廉耻的。” “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荣嫔当真如找到了知音一般,只差双眼泪汪汪了,“妹妹说得当真是到我心窝子了,我就不懂这些男人写得话本子都一个样子,看到开头就能猜到结尾,无非是富家女下嫁穷小子,皆大欢喜,或者是穷小子飞黄腾达,觉得当初这小姐有辱斯文,不知廉耻,有什么好看的?偏偏排了戏,还万人吹捧。” 富察舜华冷笑,“都是男人写的,但谁会和他们共情?还不知廉耻?甜言蜜语哄骗人家的时候怎不说自己品行卑劣?不过就是为自己喜新厌旧、攀高枝儿找的借口罢了。” 听罢,荣嫔连连感慨,只恨不能与她早相识。 “我那儿有一个话本子,有时候没意思了,就会拿来翻看,保准姐姐看了,心里畅快,那个比铡美案还要让人舒坦。” 荣嫔眼神一亮,笑眯眯道:“那我就等着妹妹给我送来了。” ** 回了景阳宫,富察舜华笑道:“快把那套话本子找出来给荣嫔送去,省得她急了。” 墨竹笑道:“这荣嫔娘娘可真能说,说了一路,天花乱坠的,以前就只瞧出些她爱说话的苗头,没想到,竟是个话痨。” 秋云从书房搬出来一摞书,“是这个叫亭亭如盖的?” 富察舜华含笑点头:“就是这个,这名字取得促狭,所以当初我才会看这个的。” 这亭亭如盖四字,出自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 而到了这个话本子里,含义便是“吾前未婚夫死之年所手植其坟头也。” 就因为这比较特别的立意,买的人不多,但也不少,销量一般,却被许多酸儒批的体无完肤。 一气之下,她拿着银子叫人买了二十套,最后有一套带进了宫中。 墨竹笑道:“这个呀,奴婢记得,当初咱们还在府上时,主子一口气买了二十套,还给府上的各个主子都送了一套,府外交好的各家格格,花了快一百两银子,那会儿奴婢虽然不管账,也不是大丫鬟,也不是奴婢的银子,但看着也心疼坏了。” 富察舜华淡淡道:“银子花了就花了,还会再有,但是总得争一口气。” 叫秋云立时给宜嫔送去,她揉揉肚子,“饿了,但还不到时候,先叫人开始准备吧。” 说罢,下了地,趿拉着鞋子,就着清水和香胰子洗了手。 ** “今儿荣嫔和靖嫔在阿哥所凑一起了?这有什么好说的,两人都有孩子在那儿,遇上也不奇怪。” 梁九功哈着腰,“皇上说得极是,就是有人还听着,二位主儿在那儿讨论宫外的一些秘闻,沿途路上,还骂了许多写话本子的书生,可热闹呢。” 见康熙有了几分兴致,他忙将从别人口中听到的一番话复述下来。 康熙今儿的奏折少了些,也有闲心听这些,闻言,便笑着道:“不得不说,的确有道理,有些书生,还想着尚主,怕是皇宫的门朝南还是朝北都不知道呢。” 梁九功笑着恭维道:“皇上这话不假,有些书生,有了功名的还好些,顶多傲气一些,没有功名的,有些极是酸腐,偏还拉不下脸回乡务农,又爱做梦,就写这些话本子,指望着梦里飞黄腾达呢。” “再说,那公主们是何等尊贵,岂是他们想见就能见到的?” 康熙冷笑,“谁要是敢把这样龌龊的主意打到朕的女儿身上,朕就敢诛他九族!朕的女儿,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青年才俊没见过?几个就知道做梦的书生能入她们的眼就怪了!” 别看他重男轻女,但把主意打到他孩子身上,就是不行! 将最后的几本奏折批好,扔在一边,等着发回批本处,交给大臣手中。 “走,去景阳宫,看看她做什么呢。” 梁九功忙应了一声,赶忙吩咐魏珠出去准备御辇。 昨儿打佟贵妃走后,他们这位皇上就一直神色不好,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跟着战战兢兢。 一会儿不是茶太烫了,就是太凉了,好容易正好了,嫌泡的茶不是雨前龙井。 真是难伺候的很。 御茶房的太监都要哭了,见着他就哭丧着脸。 ** 景阳宫,富察舜华一觉起来,刚梳妆好,就听到了梁九功的声音。 连朱钗都来不及插上,就小跑到了外头,“恭迎皇上。” 康熙把她扶了起来,两人坐下,“今儿去了阿哥所,孩子可还好?” 提起孩子,富察舜华眼中就盈满了笑意,“好着呢,能吃能睡,又白又胖的,胳膊和洗干净的藕节一样,满身都是奶膘了,还出了双下巴,脸盘子大的不行。” “其实今儿去阿哥所,小阿哥还成,好笑的是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扒着脑袋看弟弟,两个孩子出去玩蚂蚁,三阿哥拿着树枝,结果蚂蚁顺着爬了上去,他一慌,把树枝扔到了四阿哥头顶,蚂蚁落了下去,吓得四阿哥都冒了泪花。” “那时候正巧荣嫔姐姐在这儿,还把三阿哥训了一顿,到底是哥俩好,又欢欢喜喜出去玩儿了,荣嫔姐姐还和我抱怨了句,说早知道来得快去的也快,就不管了,她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 第149页 康熙很是喜欢哥俩这态度,笑着道:“无碍无碍,亲母子也不会记仇,她不纵着孩子,极好,而且小三和小四兄友弟恭,朕亦甚是欣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4章 大家看看作话哈 作为一个父亲, 作为一个皇帝,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和睦相处,就算偶有口角争端, 情分依旧不减。 可都只是妄想罢了。 说到这儿,他岔开话题, 看着富察舜华的小脸道:“怎么瞧着你又瘦了?朕最近忙着征讨台湾, 许久不曾见到你了,你倒是能折腾。” “你的脸,真是反反复复的,一会儿有肉,一会儿掉肉。” 富察舜华摸摸脸, 而后笑道:“都是这样的,我瞧着皇上这些日子,也清减了,两颊都有些凹了, 定然是这些日子忙于政务, 没好好用饭吧。” 她眼中恰到好处的闪过一丝心疼。 康熙笑道:“这倒没什么,当初平三藩刚开始时, 与众大臣商议,一日水米未进都有过, 这些日子, 不过是饭菜用得糊弄,还有补汤日日伺候着,反倒比以往更精神了。” “唉, 话是这么说,可汤水终究是汤水,且人太瘦了也不好看, ”她略略思忖一会儿,接着道:“这样,您酒膳在妾这儿用吧,现在妾就吩咐膳房,做几样肉菜,给您好好儿补补。” “来个红烧肉,荷叶鸡,红焖羊肉,白灼菜心,清炒豆芽,炒玉兰片,再来一个汤或粥就差不多了。” 康熙心中泛起微微的暖意,“这个你做主就是了。” 当夜,自然是好眠。 ** 时间一晃,冬至日已过去大半个月,进入十一月下旬。 这时候,宫中突然爆出了一个大喜信儿,承乾宫的贵妃有喜了,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且不提康熙是如何震怒感慨,后宫也不平静。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在和博尔济吉特庶妃讨论,最近羊毛衫卖的很好的富察舜华顿时瞪直了眼。 “真的有喜了?我的天哪!” 博尔济吉特庶妃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掐着手指,“算一算,大概是在九月中下旬的时候有的,也就是说,在那之前,她就开始用那个传说中的方子了?” “这岂不是,乌雅庶妃也要出来了?” “而且,四阿哥怎么办?” 现在这些事儿,当真是因着佟贵妃的有孕,而成了一团乱麻,剪断了,还留着死结。 博尔济吉特庶妃进宫早,而且有特殊的消息渠道,她皱眉,犹豫着道:“她真是要孩子不要命了,我之前听人说过,她身子不宜受孕,也难以有孕,如今她凭借外力,强行受孕,对自身的伤害极大,你瞧她病歪歪的样子,就知道她体质并不好了,真是的,她已是贵妃,不论如何,日子不会难过,孩子有自己的命重要吗?” 富察舜华叹气,“各人选择罢了,她觉得孩子重要,你觉得性命重要,不必强求。” “只是,希望她也别后悔做了这样的选择。” 博尔济吉特庶妃摇头叹息道:“但愿吧。” “她以后如何我不关心,但是你要小心了,那乌雅氏不日就要出来了,她与你仇深似海,绝不会消停的。” 富察舜华轻轻一笑,“你放心,她不消停,但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啊,她只管将招数使出来就是,怕她吗?” “我现在怕的是,佟贵妃会把四阿哥还给她,又有六阿哥的面子在,那这样的话,皇上没准儿会复了她的位分,好不容易把她摁下去,实在不想看着她在我眼前蹦跶了,烦都烦死。” 博尔济吉特庶妃揉揉眉心,叹气道:“唉,也确实是个问题,但是佟贵妃怀孕已成定局,四阿哥的归属,怕也快了。” “不过,我瞧着,佟贵妃好像不愿意呢,最近总是往阿哥所跑。” 富察舜华懒懒道:“没准儿是最后培养一下母子感情呢?佟贵妃的脑子,你懂过吗?反正我是没有。” 这话说得,但博尔济吉特庶妃莫名觉得有道理。 “现在,咱们就祈祷,千万千万,四阿哥接着养在佟贵妃名下吧。” ** 腊月初八日,居于永和宫后殿禁足的乌雅庶妃为宫中几大巨头都送上了亲自绣的佛经,佟贵妃也有。 佛经篇幅长,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加上面色苍白而虚弱的佟贵妃在一旁敲边鼓,康熙便解了乌雅庶妃的禁足。 佟贵妃坐在椅子上,神色冷淡,摸着小腹,“告诉她,这解除禁足的事儿,天大的麻烦,我揽在身上了,换她那个方子,如今她出来了,大伙儿也就是两不相欠了。” “四阿哥,她也甭想,皇子怎可有她那样心狠手辣,心术不正的生母?为他身上添污点,泼脏水吗?” 白芷一怔,“您这是要出尔反尔?” 紫苏轻拍她一下,严肃道:“说什么呢?咱们娘娘当初也只答应了她叫她出来,可没说四阿哥要给她,再说了,四阿哥聪明伶俐,跟着她只会埋没了,跟着咱们娘娘,才有更好的路。” “一个筹码换一个筹码,这不是很公平的事儿?她若真想要四阿哥,那未免也贪心了些,她这个方子,还不足以让咱们允她两个条件。” 白芷灵光一现,笑了起来,“说的是啊,当初说法都模糊,她说她想要的咱们主子明白,谁叫她不说明白?” -- 第150页 这算是把自己坑了。 紫苏也笑道:“就是啊,她若真敢把两个条件提出来,那谈判也就崩了。” 她那个方子可不值得。 佟贵妃心情亦是好,笑道:“四阿哥,必然是要在我这儿的,我才不管她乌雅氏如何想,哪怕皇上这次把玉牒彻底登记了,我也不会把孩子给她。” “这样的人,贪慕名利,心如蛇蝎,不择手段,前倨后恭,如何能教好孩子?便是今儿皇上叫我让出去,我也断不肯的。” “她一看就不是真心疼爱孩子,瞧瞧六阿哥,因着她,自来体弱,她可曾看一眼?还是问过一句?敬嫔可从来都不拦着的。” 紫苏点头,“主子说的极是,四阿哥断不能让出去!” 这时候,有宫女拿来了膳房特制的蜜饯,是蜜渍青梅和蜜渍黄桃,皆是酸酸甜甜的,拿来给佟贵妃开胃。 她还就好这一口,因而许多人都猜,是不是个阿哥? “可别乱猜了,纯粹是因着酸的开胃而已,上次靖嫔不都说是个公主,结果呢,人家生了个阿哥。” “皇上怎的还未到?” 白芷轻声道:“许是已经在路上了,主子稍等一会儿。” ** 乌雅庶妃听了佟贵妃的传话,上一秒还是笑着的,下一刻,人走了,手一用力,帕子都要扭烂了。 “好个佟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堵住了我的嘴。” “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容易就妥协,竟在这上面坑了我一把!” “没有她自己开口,我如何要的回四阿哥?” 茉心出主意道:“主子大可以自己去阿哥所,见见四阿哥,和他慢慢灌输您才是他生母的事情,哪怕不能即刻见效,也可慢慢离间他们,又不是亲母子。” “你当我没想过?可刚刚来的人说了什么你也挺清楚了,银货两讫,也就是说,若我再惹到她,该算的账,照样要算。” “她是贵妃,我是庶妃,以卵击石,太过不明智。” 若她还能再生,免不了再赌一把,可太医已经明明白白告诉她,她生不了了,再好的药材给她,也是无力回天。 便是有孕,也会在三个月前流掉。 流产伤身,她的身子已经这样了,实在尝试不起。 如佟贵妃那般还敢拼一把的心气儿,她是没有的。 她不敢和贵妃硬碰硬,地位相差过于悬殊,乍然上去,就是给人送菜的。 但没关系,她可以等。 那个方子的害处,宫中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将目光放在了新入宫的哈达纳喇氏庶妃的屋子方向,手指轻扣着桌面,“哈达纳喇氏……看着倒是个身体健康的,人生的虽不如那万琉哈庶妃,但也算娇俏,若我能恢复位分,若她产子时不幸离世,那我,有没有可能呢?” 茉心吓了一跳,勉强笑道:“主子,可快别这么想,吓人的很呐,咱们和纳喇贵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何况她也不会听咱们的安排,这永和宫的主位又是敬嫔,盯着咱们十分严,快别打她的主意了。” 乌雅庶妃冷笑,“我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做的事情多了,一桩桩一件件,那个不是在她意料之外?就说这次,我被放出来,她有想过吗?至于哈达纳喇氏那边儿……” 她皱眉,还是个大姓出身,就算家境一般,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其实也不大好动。 “她上钩就上钩,没上钩就算了,她是新人,总比老人叫皇上来的新鲜,才看中了她的。” 乌雅庶妃一面叹气,一面道:“我真是没想到,佟贵妃竟然也有出尔反尔的一日。” “哦,不对,是我低估了她对四阿哥的执着,高估了她对自己骨肉的渴望,不过好在,我出来了,那方子给出去也算是值得了。” 她又蹙眉,“不过,皇上那儿是知道贵妃的情况的,他竟然不出面,这是什么意思呢?他难道不该考虑贵妃有了亲生的孩子,会不会善待四阿哥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上次放错的,看过的就别订了 第85章 看过勿买 “主子, 来尝尝这杏仁酪,热乎乎的,等明儿早上, 叫人再给您做豆腐脑还有油条。” 富察舜华将窗户开了一条缝,看着外头纷纷扬扬从天际飘落的雪花,“又下雪了。” 一阵冷风袭来, 她忙将窗户合上,下了地, 坐在桌前。 “虽然总说下雪不冷, 但这风还挺大的, 刚吹了我一脸。” 几个宫女都笑了起来, “这大冬日的,就别随便开窗了,没准儿被风一激,就出了病了,您啊, 小心着些。” “知道了知道了,你啊,小小年纪,真是越发唠叨了。” 秋云红了脸, “好心好意关心您, 倒成老妈子了。” 她摆摆手,“得, 以后啊,还真得少说两句,尽量言简意赅!” 丛双微微一笑,“那日后你也教教我, 我可不想被主子嫌弃。” 一群人插科打诨,一顿早膳时间就混了过去。 “前一阵儿你们不是又做了几件小孩子穿的棉衣?还有秋云和丛双不是织了毛线袜子还有小毛衣,今儿就打发人给小阿哥送去,细细告诉保姆穿法,注意事项,羊毛虽好,却也毛多,小孩子肌肤娇嫩,可别磨坏了。” 秋云和丛双笑道:“奴婢也想到这儿了,于是在毛衣毛裤的里面加了一层已经揉的软软的棉布,用同色的丝线固定住,哪怕孩子穿了,就算出了岔子,也不会有大问题。” -- 第151页 “毕竟咱们阿哥的屁股才是最娇嫩的地方,棉布做了尿布都没如何,何况是内衬。” 富察舜华笑道:“到底是你们两个手巧。” “最近这羊毛东西也开始风靡起来了,宫中,底下府上,都开始用了起来,看着人人的身形,都没往日那般臃肿了。” 漾月这时候跑了进来,“主子,主儿,奴婢听说,皇上今年好似要大封后宫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她身上,“这你又是打哪儿听来的?大封后宫?这可不常有,上次在四年前呢。” 秋云若有所思道:“不过若是大封……咱们主子的话……” 是定然在大封中有一席之地啊。 漾月抿抿嘴,依然挡不住内心的雀跃,“哪儿啊?你们什么时候见我打听的消息出错了?这消息,是从御前传出来的,就是这两日的事情,宫中上下,少部分人都知道了,就是捂着没说出去,皇上在除夕前,定然会下发明旨的。” “就是晋封的名单不大确定,到现在,也不知道有谁在其上。” 几人对视一眼,皆从眼中看到了忐忑与紧张。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主子,毕竟,咱们主子虽有皇子傍身,家世也够,又有功劳,尤其是救驾那次,但是,就是差在资历上。” “她才进宫两年多点,嫔位往上,便是妃位,两年封妃,纵观这后宫诸多人,也就是顺治爷的董鄂妃,还有咱们现在的皇太后有比这个速度快了,在现在,实在太打眼了。” 丛双所言,不无道理。 “奴婢现在就纠结,是封?还是不封?各有利弊罢了。” 富察舜华摆摆手,“也不必想这么多,看皇上的意思了。” 众人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主子说的极是,看皇上如何想了。” 这件事,决定权全部在于皇上,她们在这儿瞎想有什么用呢? “就是,这信儿当真准?没看到内务府有什么动静啊?” “一般来说,不是得预先做好晋封的吉服吗?这个可是要来量尺寸而后好裁衣的,都要大封了,也没哪个宫有这个动静啊?” 这还真把漾月难住了,她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啊,许是……早都做好了?只等送来?” 富察舜华却是笑道:“这个着急做什么?宣旨那一日也不是非穿着吉服不可,就算是大封,册封礼也定然是在年后了,时间也算宽裕,没动静也很正常。” “也或许,就像漾月说的那般,早早都做好了呢?许是晋封的人身量已经长成,无需再测,吉服长什么样子你们也不是没瞧见,肥肥大大的,一点身材都显不出,便是体重有波动,也不妨碍穿,如果是这样,那这次晋封的,就是有许多老人了。” 众人点头,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岂不是册封礼得推到明年二三月份了?刚刚我还在想,今年除夕还有国宴,总不能晋封了,还穿着原来位分上的吉服,可若是主子说的第二个原因,我倒也想得通了。” “推迟就推迟,跟咱们还不知道有没有关系呢。” 闻言,众人皆是脸色黯了黯。 漾月却是拊掌一笑:“你们却是忘了,上个月月底,内务府的人刚来测了不成?又不是咱们小阿哥,一个月的时间,再长能长多少?倒也不必那么颓丧。” 一番话说出来,倒叫丛双等人心情好了不少,“这个情急之下还真忘了,多亏了你。” “瞧瞧咱们这记性,到底还是年轻的脑子好使。” 漾月今岁才十七,比丛双等人小了两三岁。 “可别这么说,二十岁难道就很大?也就是两三岁,怎么就把自己说老了?主子不都说了么,把自己永远当双九年华的少女看!” 一群人又是嘻嘻笑了起来。 秋云拍拍脑袋,“险些忘了,还没把羊毛的衣裳给小阿哥送去呢,叫廖凡跑一趟,说个明白,其他人,有的粗手粗脚,有的不善言辞,还是他最叫人放心。” 富察舜华叮嘱道:“顺带再去膳房提几样点心,给三阿哥和四阿哥甜甜嘴,少放糖,免得蛀牙了。” 墨竹又给她续了一碗杏仁酪,“自打上次主子敲打了那些个人,都老实了不少,真就是欠收拾。” “就几个乳母,还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的,全然不把皇子当回事儿,打死都不为过。” 一说起这个,她就心中就是怒火难平。 富察舜华一瞬间心情也不好了起来,啧啧道:“大过年的,说这个做什么?也不嫌血腥,可别生气了,不然一年都不消停。” 听她如此说,墨竹火气方消。 “算账是早晚的事儿,别以为夺了诰命,没了品级,不疼不痒的就算过去了,就算皇上那儿过去了,我还过不去呢,何况,皇上心中也是怒气难平。” 仗着是皇族,胡作非为,现在她没了引以为傲的身份,看她如何掀得起风浪来? 不过英亲王的一个庶女,生母也不怎么得宠,竟也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真是匪夷所思。 墨竹冷嗤,“奴婢算是知道为何惠嫔与她不和了,仗着是宗室女,父亲是世袭亲王,不就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了?” 富察舜华轻轻一笑。 自打那事儿爆了出来,那位心比天高的多罗格格被夺了封号等,惠嫔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儿,几次三番的盘问下,又命人细查,才知道小阿哥这事儿是她那个伯母做下的,险些没气个半死。 -- 第152页 连忙就过来向她赔礼道歉了。 惠嫔的父亲与纳兰明珠乃是嫡亲的堂兄弟,只是,明珠之妻出身高贵,又是纳兰一族的宗妇,对他们家这一支是一百个一千个的看不上,哪怕她入宫,已至嫔位。 身为多罗格格,那位自来高高在上,对自己也是自信的很,没想到这一出手,就翻了船,啥啥不剩。 惠嫔虽担忧牵连到自己的身上,却也心中舒爽,很是出了口气。 她脑海中还浮现着当日惠嫔所言。 “我这位伯母,一生锦衣玉食,起点就好,是亲王之女,又嫁了个好丈夫,生了三个嫡子,一路顺风顺水的,没受过半点挫折,在家里说一不二,人人都要避其锋芒,在外头呢,风风光光,无数的夫人争相吹捧,早忘了她就只是个多罗格格吧?” “还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呢?” “不管了,我是真爽,风光一辈子,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到老了,里子面子全没了,真好!” “好好的多罗格格、诰命不做,非要做白身,好好儿的人不当,偏要做个牲口,你说这谁拦得住?” 只听惠嫔这个口吻,就知二人是积怨颇深。 摇摇头,将这些甩出脑海,从桌上拿起了昨儿没看完的书,继续读着。 ** 另一边,大阿哥好容易得了空,就去了延禧宫探望惠嫔。 后者正拉住他叮嘱。 “你这孩子,这几个月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去小阿哥那儿,不要去,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她身后的纳兰一族本就刚对人下了手,这要再出什么事儿,旁人虽会认为是纳兰家借着大阿哥下的手,但她们母子也免不了惹一身骚。 大阿哥颇为不耐,“能怎么样?是叔外祖木得罪了靖娘娘,又不是我?我亲弟弟,我还能朝着他下手不成?” 惠嫔更是气了,“你既知道,那还往上凑?在外人眼里,叶赫那拉一族就是咱们母子的靠山,这几个月我对你耳提面命的,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你都记到哪儿去了?” “小阿哥好好儿的还成,若出事儿了,你汗阿玛第一个就怀疑咱们母子。” 第86章 大封 大阿哥虽然因生在皇室, 比旁的孩子更沉稳些,但终归也还在七八岁,还一派天真的孩子气。 “我就要去, 不去了才不是说明我心虚了?做错的也不是我,是叔外祖他们,凭什么我就要避嫌?” 他抱臂, 撇过头,就是不听“我就不!就要去!” 惠嫔险些气了个倒仰, 但仍是放软了语气, “你这孩子, 怎的不听话呢?弟弟还小, 经不得外头半点,况且,你也知道,额涅素来与你那个叔外祖母不和,万一她把注意又打到了你小弟弟身上, 借着你害了人,可叫咱们母子怎么办?” “” 有时候,还真不能太强硬。 大阿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蔫哒哒地带着人回了阿哥所。 问萱见此, 忍不住道:“娘娘何必这么逼着他?还只是个孩子呢。” 惠嫔手一顿, 呷了口茶淡淡道:“这深宫禁苑,哪儿来的孩子?再不懂事, 也该懂得一些东西了。” “他兄弟众多,汗阿玛年富力强,再说,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但我不能和这孩子直白地说出来。” 采绿皱眉,“皇上的意思?” 她突然想到,大概两旬前,皇上曾来过她们延禧宫,只是屏退了左右,说了什么,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宫人也不得而知。 原来,就是说了这个。 “皇上……是不信任主子了?” 惠嫔摇头,“不,准确的说,是不信任叶赫纳拉氏了,而非是我。” 想想她那个自作聪明的伯母,她心里就恨得慌,咬牙切齿的恨。 上次那事儿,多少都牵连了她们母子,但就算是母族自作主张,她与伯母不睦,至今依然是缩着尾巴做人,气死了。 “这次的事儿,怕是年底的大封都要影响了。” 问萱与采绿皆是一惊,“这该如何是好?” 惠嫔苦笑,摆摆手道:“谁让是我的母家?纵然这次大封挨不着边儿,也得受着。” 问萱轻轻道:“皇上,是个念旧情的人,他如何会忘了主子?再就是,您是皇长子生母,这次,想必永寿宫那位便会是贵妃了,承乾宫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动,中宫无主,得需要制衡啊。” “可没有我,一样能成,你是忘了靖嫔?她有子有宠有家世,更有那一份护驾的情分在,还极得太皇太后青眼,这一次晋封,定有她一席之地。” “钮祜禄氏无子,佟氏无子,得封贵妃……” 她摇摇头,终是觉得疲累了,伸出手,扶住了问萱与采绿,下了炕,“累了,先去歇一会儿,这些日子殚精竭虑,担惊受怕,又急着大阿哥那边儿,真是耗费心力。” ** 晋封圣旨来得快,腊月十五这一日清晨,各宫妃嫔汇聚承乾宫,旨意下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今为贵妃佟氏加封号,懿,妃钮祜禄氏封为贵妃,靖嫔晋靖妃,惠嫔晋惠妃,荣嫔晋荣妃,宜嫔晋宜妃,博尔济吉特庶妃晋位嫔,封号宣……钦此!” “另,咸福宫贵人李氏,复位嫔,无封号。” 闻言,李贵人……李嫔面色一喜。 -- 第153页 饶是没有封号,也足够令她惊喜了。 另外的,就是几个低位宫妃,如张常在,和王常在,双双晋位贵人,前者封号为沁,后者无封号。 众人齐声道:“妾接旨,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九功拿着圣旨,笑道:“先恭喜各位主子了,另外,册封礼在二月十二,吉服早就开始赶制,册封礼前,定然是妥妥当当。” “且皇上说了,日后例行请安,仍在懿贵妃的承乾宫,不变。” 闻言,刚晋升的钮祜禄贵妃唇边的笑意消了些。 “奴才还要回去复旨,先行告退。” 懿贵妃笑道:“多谢梁总管跑这一趟了,紫苏——” 被叫到名字,紫苏手上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梁九功,“辛苦梁总管跑这一趟了,今儿阖宫大喜,这个您拿去吃茶,沾沾喜气。” 这话说得叫人心里熨帖,也挑不出毛病,梁九功笑着接了下来,又是谢了一番,才离开。 众人一番互道恭喜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受封的,满心满眼的喜意,未受封的,自然也免不了一番黯然。 佟贵妃又是在上首训诫道:“皇上仁慈,君恩泽被,此次大封,有不少早年间的老人,这就代表着,皇上未曾忘了你们,因此,未曾受封的,也不必失落,皇上雨露均沾,总会有机会的。” “且受了封,本宫也希望日后众姐妹同心同德,和睦相处,少生事端,可明白?” 众人起身,“谨遵懿贵妃训诫。” 懿贵妃起身,走在前头“该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了。” 太皇太后的精神头尚好,只是面容间竟是增添了诸多皱纹,平添老态。 “刚刚就听到宫人传话回来了,倒是没赶上热闹。” 懿贵妃笑道:“这是皇上孝顺您呢,他定然是听说您最近身子不大爽利,特意不叫圣旨叨扰了您,扰了您清静。” 太皇太后面上笑意更甚,关切地看着她的肚子,“孩子可好?” 她微微低头,面上带起了几分温柔,抚摸着小腹,“多谢太皇太后关怀,孩子尚好,如今也不害口了,以往吃东西艰难,现在是一个时辰不吃东西就胃里空空,饿得慌。” 太皇太后笑道:“你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食量加大也是正常,只是要控制好,别吃得太多,孩子养大了,对你们二人都不好。” 懿贵妃垂首,“竟是这样?妾初为人母,实在不明就里,又是刚过害口的时间没多久,竟没人说这个,多谢太皇太后提点。” “你先前用得少,她们自然乐得你多吃多用,也好补回来。” “你啊,就好好儿养着,来日生个健康的皇嗣。” ** 一回了景阳宫,众人纷纷道喜。 富察舜华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道:“今儿也算大喜了,阖宫上下,一人赏三个月的月钱,一会儿开了库房,自去等着秋云发。” 一众宫人面上浮上喜色,“多谢主子,多谢主子。” 墨竹对着他们微微摇头,指了指隔壁永和宫,“小点动静,便是得了晋封,也该低调一些才是。” 他们这才想起来,整个东六宫的五个主位,承乾宫好歹还得了个封号,其余三个封妃,只有永和宫,一根毛都不见。 未免刺激了人家,他们压抑着兴奋,有序地退下。 萱儿(是上次揭发了彩玲的那个宫女)和自己的小姐妹一起走着,两人聊得兴奋。 “放眼宫中,还真没有那个如咱们主子一般,两年多就已经位至妃位,且为四妃之首的,后宫里,除了两位贵妃,便是主子了,从景阳宫走出去,那都能昂首挺胸的,叫人高看一眼。” 她小姐妹仍是兴致高昂道:“可不是,真没想到,主子的排位,竟在几个资历更高的宫妃之前。” 萱儿扯了扯她,对着她微微摇头。 后者才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看看周围,已是有人注意,忙捂住嘴,拉着萱儿去当值了。 “只是可惜了,主子封妃,但身边宫女定额,是不加人的,只加上两个内侍,不然,你就有机会了。” 萱儿淡淡一笑,低声道:“这有什么?你难不成以为,主子就止步于此了?早晚还有升上去的一日,你且放心。” “而且,我现在虽不是主子身边伺候的,却也风光,管着底下一溜人,也挺好的。” 屋子里,富察舜华坐在小炕上,唇角微弯,翻着一本手札。 “总算是熬出来了,太不容易了。” 墨竹端上了一盏果茶,不必掀开盖子,都能闻得到其中浅浅的柠檬味,煞是好闻。 这是叫膳房拿了柠檬做了柠檬酱,加了些蜂蜜冲的。 除此之外,还有樱桃酱,这个做樱桃乳酪时候,加一勺,煞是好看,还有柚子酱,草莓酱,都是冲水喝的。 富察舜华吹了吹,散了些许的热气,小小地抿了一口。 墨竹道:“可不是嘛,当日入宫,只是个贵人,谁都想要戳两下,谁都想踩着咱们上去,都以为咱们是软包子,这期间,就因为这主位的位置,遭了多少算计?可算是熬到这儿了。” 说着,又是叹息一声,“可总还是要往上爬的,咱们若不努力,迟早有一日,别人踩着咱们上去。” 丛双也是感慨,“想当年,虽然算不得多艰难,可也不好过,主子又是无意争宠,弄得奴婢都是提心吊胆的,日日寝食难安,好在主子别过劲儿了。” -- 第154页 富察舜华不想再说这些往事,再怎么样,也都过去了,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就足够了。 “不过,我倒没想到,初封四妃,我竟然排位在首,当真是出乎意料。” 她记得历史上,惠宜德荣四大妃,只算妃位,惠妃为诸妃之首,她原以为自己会排位第三的。 但不只是她变了,荣妃本该最末,现在却处于宜妃之前。 蝴蝶振翅,尚能引动风暴,别说她一个活生生的人,改变了诸多轨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7章 翊坤宫正殿, 宜妃与郭络罗庶妃正在那儿坐着。 前者是满脸的怏怏,后者则十分耐心地劝说。 “姐姐,你也别不高兴了, 哪怕是凤尾,也比鸡头强吧?” 宜妃仍是面色不好看,“惠嫔排在我前面,我认了,她出身叶赫纳拉氏,又是皇长子生母, 入宫十余年, 这是应当的,荣妃亦是入宫十余年,前前后后六个子女, 我比不得, 可她靖妃,不过入宫两载有余,凭什么坐上四妃之首?力压众妃?” 郭络罗庶妃叹气, 心想自己这个姐姐又钻了牛角尖, 少不得得把她劝得通了。 于是道:“可别这么想, 人家靖妃出身镶黄旗富察氏,三个兄长, 个个得力,尚有幼弟,继承了爵位,母亲出身博尔济吉特氏,她自己也有阿哥,又正值年轻貌美, 皇上宠着,先前地龙翻身,也曾救驾过。” 说到这儿,她又降低了声音,“其京中从草原传过来的,就是最近风靡的这些羊毛衫之类的东西,不也是靖妃想出来的织法。” “你也看到草原获益多少了,咱们家不也是大赚一笔,凭着这些,人家就是想要贵妃之位,那都没什么问题,若不是贵妃位满了,怕是如今就真的是贵妃了吧?如今不过是四妃之首,姐姐你想想,她还委屈了呢。” 宜妃忍不住笑了起来,“就你是个嘴巧的,每次听你说话,我怒气就消了。” 而后若有所思道:“这么说,她还真是亏了,这织法,给自己家里,又是多大的利润呢。” 郭络罗庶妃只是摇头,低声道:“怕是原本也没想着拿出来,原本只是打算给……宣嫔的。” 宜妃轻笑:“这两个情谊倒是深厚。” 她气也消了,扶了扶鬓发间的簪子,“只是,今岁许多老人都晋封了,你呢?你也入宫伴驾四五年了,皇上怎的都不给你一个好一点儿的位分?还只是个庶妃,逢人便要行礼。” 郭络罗庶妃拉着她的手,轻轻道:“姐姐可别生气了,今儿是大好日子,别煞了风景,再说了,自来一族姐妹同时入宫,不可同时身居高位,这是定例,皇上总会晋封我的,不过,贵人顶天了。” “就算当初的钮祜禄氏姐妹,不也是孝昭皇后病重了,眼看着回天乏术,药石无灵,才召小钮祜禄氏入宫为妃的吗?元后与现在的小赫舍里氏不也一样?” “而且,我现在虽无什么位分,但却享贵人待遇,也极好了。” 宜妃还是觉得委屈了妹妹,抿抿唇不说话。 郭络罗庶妃不好劝,她知道,这件事,一直是她姐姐的心结。 ** 因着高兴,富察舜华就在午间吃了一顿锅子,一边清汤,一边红油,大把的冻豆腐鱼丸红薯粉猪五花鹿肉獐子肉鸭血白菜菠菜下到锅子里,吃的热了来一口酸梅汤,最后下一把手擀面,吃得她不亦乐乎。 谁说一个人吃火锅寂寞? 她这不也挺爽的? 哦,对,这不是火锅店。 她站起身,出去屋子走了一圈,又叫人把窗子打开,给屋子散散味儿,满屋子都弥漫着一股子火锅味。 一出去,她就闻到了自己身上沾染的火锅味,就连头发丝都一样。 在外面逛够了,急忙回去换了一身衣裳,先睡一觉,下午起来洗头发洗澡。 午睡醒后,秋云等人拿着大毛巾给她擦着头发,炭盆放在不远处,富察舜华道:“这方太监一手炒制锅子底料的手艺还真不赖,还有常太监,那火锅高汤也熬制的好,叫人去给他们送赏赐去,就拿那个宝蓝色荷包的吧。” 吩咐好了,她有些回味,“真想再吃一顿。” 墨竹笑道:“一天两顿,您也不嫌腻歪,再说了,中午用这个尚可,晚上用,用您的话说,不就是长肉的?” 富察舜华摇摇头,伸出食指左右摇晃,“总是有一种食物的诱惑,是大过对长肉的恐惧的。” 她说完,一群人就笑了起来,“主子惯是促狭的。” 这时候,春白和柳絮相携进了屋子,行礼后,便道:“奴婢去看过咱们阿哥了,长得越发白胖壮实了,手脚特别有劲儿,吃得也越发多了,奴婢瞧着乳母已经开始为他添一点儿辅食了。” 漾月也叽叽喳喳道:“是呢,他可爱吃辅食了,就一碗米糊糊,吃得都乐个不停,小腿儿蹬啊蹬的。” 富察舜华挑眉,眼中蕴着笑意,“你们若是日日吃,月月吃一样东西,你们估计也得他这样子。” “小孩子虽小,可也是有味觉有偏好的,总算换了口味,他能不开心吗?” “现在看来,等以后啊,他能吃的更多了,就更不爱吃奶水了。” “当初我弟弟就是这样,吃了辅食,不爱吃奶水了,不给他,就嗷嗷大哭,吓得人都不敢进屋子了。” -- 第155页 秋云和墨竹在李荣保没出生的时候就跟在富察舜华身边了,自然见识过他那能掀翻房顶的哭声。 想到这里,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富察舜华指着两人咯咯笑道:“你瞧瞧她们两个刚刚那个哆嗦,就知道我弟弟哭声多可怕了。” 墨竹苦笑道:“主子可别打趣我们了,当初咱们府上四爷刚七八个月的时候,不仅爱吃辅食,还爱咬人,别看就是个小米牙,还挺疼的,还喜欢抓人头发,抓住就不松手了,小孩子看着的确可爱,可真闹起人来,也是真要命。” 她揉揉脑袋,至今还记得头皮都要被扯下来的痛意,那真是她少有的狼狈样子。 一群人乐不可支,春白道:“其实不止呢,小孩子还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还喜欢抓能动的,比如耳坠子,步摇,先前我额娘带着弟弟,被他扯了耳坠子,耳朵险些没豁了口子。” 一群人惊呼,“也太吓人了。” “自打那以后,我额娘就不爱戴着首饰了,尤其是能晃的。” ** 长春宫后殿,浅碧与深红正为赫舍里常在裹着纱布。 此刻的她,再没了往日的张扬跋扈,至于苍白的面色,虚弱道身体,细微的呼吸。 只见她的身上布满了交错纵横的伤口,胳膊上,后背上,腿上,腰上,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生生撕裂开,还有几处,是新伤。 她这一身伤,比当初受伤最重的乌苏答应还要狠上十倍不止。 浅碧落泪道:“她也太狠了,您打她所有的伤加起来都没有您受的一次伤严重,她是真的不怕您虚弱致死吗?” “还有端嫔,空为一宫主位,这样的事情也不管管,由着秀贵人乱来,若说还债,以牙还牙,您受的这些伤,早已足够还她了。” 她拿出金疮药的药瓶子,在伤口上撒了些许,赫舍里常在轻嘶一声,深红带着鼻音道:“您忍忍,这些伤口,十几处呢,得先止血,不然,失血过多,会死人的,对以后也不好。” “您这几个月这一身的伤,抵得上她们四个所有的伤双倍了,既然该还的已经还清了,也该收手了吧?” 赫舍里常在微微阖眼,却没搭她们二人的话,只问道:“西一长街上三个宫里怎的了?听着极是热闹。” 深红擦擦眼泪道:“倒也没什么,今儿皇上下了大封后宫的圣旨,为佟贵妃加了封号,是懿字,极尊贵的封号,钮妃封贵妃,又封了景阳宫那位为妃,还有惠嫔荣嫔和宜嫔,都已是妃位,咱们隔壁的咸福宫那位草原来的,被封了宣嫔。” “这几个是大封,除此之外,李贵人复位,但封号并未复,还封了几个老人做贵人常在的。” 赫舍里常在满头大汗,声音断断续续,“端嫔没捞着什么我倒不意外,毕竟……嘶!” “毕竟她膝下无子,封贵妃的钮祜禄氏完全凭的是家世和已故的孝昭皇后,而四妃之首的靖妃,家世高,有子,救过圣驾,倒也不稀奇,其余三人也有子,可敬嫔膝下不也有了个六阿哥?怎的没上去?论资历,她和惠荣二妃是一道入宫的,怎么……被宜妃踩了下去?” “想来这并非敬嫔亲生子且未入玉牒吧?而且,敬嫔娘娘虽出身王佳氏,但却是下五旗出身,比起这几家,不是镶黄旗就是正黄旗,还是差了些。” 赫舍里常在素着脸,不由讽刺一笑,“我就知道,这才是皇上的处事风格,且宫中贵妃位已满,以往钮祜禄氏与佟氏相互制衡,但稍有不慎,平衡就会被打破,如今提拔了四妃,呈三足鼎立之势,后宫自会安宁许多。” 浅碧闻言一惊,“嘘!主子可别说这话了,当初,若非您说了那一番话,皇上也不会对您如此心狠,看他对李嫔当初的处置,就知道他其实也是念旧情的人。” 她又是轻嗤,“念旧情?或许吧?可对我,他的旧情都耗光了,也没什么可念的了。” 说罢,她不再出声,浅碧与深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的无奈。 良久后,她才问道:“算算,我入宫也快二十年了,康熙初年入宫,你们两个,是十五年前跟着我的吧?明年是不是就三十岁了?” “也该出宫了,大好年华都蹉跎在这深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8章 闻言, 二人又惊又惧,“主子,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奴婢要一直跟着您的, 奴婢二人若是走了, 谁知道内务府分来的新人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看您失势生了异心?” 深红也跟着道:“是啊, 您这个处境, 怎么能叫人放心呢?奴婢便是出去了, 婚嫁也难, 也没宫里的体面, 且奴婢父母贪吝, 家中兄嫂只会要钱, 回去了, 体己留不住不说,可能还要被他们作价卖了,不如留在宫里的好。” 赫舍里常在虚弱地笑笑:“放心, 我会给你们安排好的,保证让你们顺顺当当。” 两人顿时急了, 情不自禁叫道:“主子!” 恰好此时已经包扎好, 她挥挥手, “好了,我失血过多, 有些乏了, 你们去吧。” 两人无奈, 只得退下,想着来日叫主子打消念头。 ** 长春宫正殿,端嫔处。 “这秀贵人倒是下手挺黑的,看着柔柔弱弱的, 想必是当初被僖嫔逼疯了?” 雨荷递了一盏茶给她,微微摇头,“那赫舍里常在不应该更疯了才是吗?她为僖嫔时把秀贵人打出的伤,十个秀贵人受的也顶不上她现在的伤势,且断断续续的三五日就要添新伤,当初,秀贵人被打,也是半个月或好几个月一次,没被打几次,她就装病了。” -- 第156页 端嫔接了茶盏,皱眉,“那也是她自找的,有因必有果,她把人逼成这样了,最后发作到了自己身上,自食恶果而已。” 她顿了顿,后刮了刮茶沫,呷了一口,“但是,我瞧着,秀贵人那儿也快了。” 巧灵疑惑,问道:“这是怎么说?不是皇上默默允准的吗?” “皇上是允准了,但那日也是气着了,原本赫舍里常在由嫔位被降到常在,从主位变为低级嫔妃,由贵人到主位,多数人都要耗十几年,这已是重惩了。” “又给被打的几人升了位分,是补偿,这叫一报还一报,但赫舍里常在不仅被降了位分,还要被打的只剩一口气了,这是一报还两报了。” “要我说,要么就位分别降得那么狠,再给她们几人补偿,让她们几个死命下手打就是了,然后迁宫,这样的丢脸法,更是叫人警醒,且生死与人无尤,要么呢,就大降位分,如现在一般,但别弄出这些事儿了,尤其她被折腾成这个样子,并非是皇上本意。” 端嫔轻轻吐出一口气,“秀贵人她,下手过狠,越界了。” “哪怕她按着当初赫舍里氏对她的折腾,如数奉还所有伤害,甚至只是更重一些,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而且你看,赫舍里氏她再打人,其实也没闹出人命来。” “你再看看现在的赫舍里氏,大半条命都要没了,皇上如何会允许?” “所以我说,秀贵人也快了,她都疯魔了。” 端嫔叹气,“得了,不说她们了,搬来这长春宫,实属无奈之举,宣嫔今儿受了封,我若还住在那儿,那我真是主位的身份都没了。” 她感慨道:“想当初,这一个个的,排位尚在我之后,今日,就得换我向着她们行礼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说到底,我就是没个子嗣傍身,如钮祜禄贵妃那样的家世,整个大清,又有几人啊?” 巧灵安慰她道:“这敬嫔娘娘现在不也是有六阿哥傍身?不也还是嫔位?娘娘想多了,早晚有一日,还会被晋封的。” 端嫔摇头,苦笑道:“难啊,我无子嗣,年老色衰,皇上不在我这儿过夜了,生孩子也困难,除非再一次大封,皇上念我资历,不然,真没希望了。” 在这宫中立足,一是子嗣,二是圣宠,三是家世,四是位分。 好在,她占了其中两样,生存倒也不艰难。 只是,心中真是郁卒不已。 若她的皇二女还在,也不至于到今日地步。 说不准她也会有个小阿哥,也会封妃呢。 说到底,对自己居于嫔位,对宜妃压过自己,还是不满。 ** 腊月十九日,乃是钦天监测算出的吉日,康熙在太和殿举行仪式,亲览皇室玉牒,大修。 文武百官皆在,他看着四阿哥的玉牒,本要命人记上乌雅氏,却不由想起了自己那个表妹,终是叹了口气,命人暂且空着。 一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却不敢多说,更不敢泄露出去。 康熙低沉悦耳的声音传到书写的官员耳中:“对外,就只说,玉牒正常修改,可懂?” 那人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点头,都要成了大摆钟。 “五阿哥,生母郭络罗氏,封宜妃……六阿哥,敬嫔之子,敬嫔,王佳氏……” 这就是当日他未说完的话。 本想着将四阿哥的玉牒先不改,瞒下来,没想到那个急性子的表妹连听完都不肯,急匆匆走了。 到底是他的表妹,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在生母的面子上,妥协了。 他的生母自来就喜欢这个表妹,就当给已故的皇额涅一个面子了。 再者,四阿哥的事情他的确没想好,也确实不能叫他有那样一个不堪的母亲,即使只是挂名。 他也难以忍受。 这只会成为孩子的污点。 佟氏说的没错,日后在众兄弟间,一旦得知了乌雅氏的过往,他若还是她的孩子,难以抬得起头。 ** 承乾宫,懿贵妃靠在迎枕上,幽幽地叹了口气。 “皇上啊……” 紫苏劝道:“主子,先别想着这些了,玉牒上了又如何?也可以改,乌雅庶妃那个样子,这辈子都别想抚养自己的孩子了,皇上看样子也不会给她什么特殊待遇,早早晚晚,四阿哥都要改玉牒。” “真的别想了,您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孕中多思,于孩子不利,您身子本就虚弱,不比旁人,因此怀相都较之旁人更为艰难,大人倒是能撑得住,可孩子要如何?” 懿贵妃叹气,点点头,可仍是止不住飘散的思绪。 她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我原本以为,这次我会封皇贵妃的,没想到,只是加了封号。” 白芷微微摇头,“您先前糊涂,就听那个乌雅氏的撺掇,奴婢就说,她就不是个心眼正当的,诬陷宫妃与人私通,这是多大的罪名?皇上看出来了,所以才夺了您一半儿的宫权,也是记在心里,这次大封只肯多给一个封号。” 她不无忧心地看着懿贵妃的肚子,叹气道:“这个方子,见效了是见效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隐患。” 说到这儿,贵妃苦笑,微微偏头,“当时一心想把她压下去,哪儿还想那么多?我直觉富察氏绝不会是这么拎不清的,但看着乌雅氏计划周全,哪怕要一一查明,也要时间,叫她沉寂下去,并无不好,没想到,没等到一个时辰,计划全盘崩了,自己也搭了进去。” -- 第157页 紫苏将针线收进笸箩中,“所以就说她这人不可信,但奴婢二人也拦不住您,这方子若有一个不对,奴婢就是拼了命,也要弄死她!” 她的眼中,带着焚尽一切的狠戾。 懿贵妃拍拍她的手,笑意真诚,“我知道你们的心,你们二人,打小跟着我,我自然知道你们忠心不二,但是,若真有问题,咱们背后还有佟氏一族,怎么也能收拾她,犯不着把你们二人搭进去!” 她沉默一瞬,“若真……真有什么问题,你们要么就出宫,要么就留在宫里,好好儿照顾四阿哥和这个孩子……” 白芷忍不住气急跺脚,“主子,说什么浑话呢?呸呸呸!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个。” 懿贵妃只是笑笑,摸摸自己的小腹。 许是方子的问题,又许是自己的原因,或者二者兼有之,最近这些日子,她越发觉得力不从心,疲累极了。 长此以往,孩子没什么事儿,倒是她这个母亲,就要先撑不住了,便是侥幸能够撑住,怕也是时日无多。 且太医数次告诫过她,这个孩子,怕是生来就是体弱的,加上她这个母亲体质也不甚康健,只会雪上加霜。 孩子竟也不知能活到几时。 于她而言,这不喾五雷轰顶,是莫大的打击。 那她苦苦坚持什么?为什么要生这个孩子?带他来受苦吗? 若不是她,这孩子完全可以换一个人家,有更好的身体。 只是,这话她却不能和同样知道内情的二人说。 她们还以为真的瞒住了自己。 “过了这个年,府里的三妹就十五岁了吧?” 紫苏点头,是呢,“四格格她是康熙七年生人,过了年,就是二十一年,论虚岁,是十五,周岁,是十四。” 懿贵妃点点头,眼神有些涣散,喃喃道:“都是大姑娘了,婚事准备好了吗?” 白芷叹息着摇摇头,“不大好呢,也是四格格命苦,定了那样一户人家,家里儿子身患重疾,竟然瞒了下来,现在就是吊着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挨到明年,可女孩子的花期总归有个时间,咱们四格格也等不起,再被他们家耗死。” “偏咱们老爷因着她是庶出,对她也不上心,可怎么办呢?” 闻言,懿贵妃的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89章 刚出了三月, 众妃的册封礼刚刚结束,长春宫那头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赫舍里常在殁了。 还不是简简单单的死法, 而是活生生被虐待致死的。 全身上下, 皆是伤口, 针孔细密到一个指肚按上去, 下面就有二三十个的血点子,红肿不堪。 据说, 当初秀贵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 从始至终所有被扎的针眼,也不及这一个胳膊多。 失血过多加上天气渐暖发炎脓肿, 药效又慢,最后身体不堪重负,饮恨而亡。 纵然当初令下, 众人已是有了她会被惨虐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会死人, 更没想到这死法这般骇人,许多人只是见了她胳膊上的伤口,都已是吓得连连干呕不止。 窥一豹而见全身, 可想而知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如何。 那些医女为其清理身上,诊断伤情,在内间连连干呕,轻呼出声。 她们都是见过风浪的人, 这般反应,又是叫众人心下一沉。 赫舍里常在的侍女浅碧与深红就在那儿无声啜泣,两双眼睛哭得和烂桃子一样, 在那儿断断续续地说着。 “今早早膳用完了,奴婢本想给她上药,再让她喝药,没想到,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探鼻息,人已经没了。” “奴婢的主子固然有罪,是戴罪之身,可也不曾对人下如此重手,竟是要了人的性命,且她的罪行,罪不至死,她冤枉啊!” “而且,秀贵人不允许我们去找太医,连伤药都是奴婢偷偷买回来的,加之库房还有不少,才坚持了快一年没断药。” “端嫔娘娘心善,也送了伤药,但因着这私底下……的官司,她不敢太过阻拦,但若过火了,也会训斥一二,我们主子,才有了喘息之机,没想到,还是没挨过来。” 她拿着袖子连连拭泪,抽噎着道:“求……各位娘娘为我们主子做主!” “奴婢和主子都本以为,她出了气,将她往日受过的罪都还回来后,就会收手,没想到,自那以后,她下手一次比一次重,有时候贵常在见了,禀告端嫔娘娘,就连她也会挨打,奴婢只能劝她莫要多管。” 贵常在是个心软的人,且挨打也少,尤其是康熙警告当初的僖嫔后,她就收敛许多,贵常在自那以后,再未遭过毒手。 且那是还是僖嫔的赫舍里常在后来又给她送了不少的东西,时日一久,又看着赫舍里常在的惨状,那股气也泄了大半,后来,见到赫舍里常在伤势比她当初还严重十倍有余,只觉得秀贵人可怕了。 虽然两人一起住了七八年,但她打从一开始不爱和秀贵人来往,觉得她阴沉沉的,眼神有时特别诡异,不好接近,叫人犯怵,就更爱和洪鄂答应和乌苏答应一起。 贵常在被点到,有些惴惴不安,轻声道:“妾确实做过,也……确实被打过。” 站在最后的秀贵人面色惨白,嘴角却微微弯起,站在暗处,乍一看过去,叫人毛骨悚然。 -- 第158页 看过去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捂着心口。 钮祜禄贵妃面色也不大好看,这事儿可是比之前的还要激烈劲爆,戕害宫妃到死人了,当初的令是皇上下的,如今出了事儿,也该皇上来处置,她可不管。 万一被撒气了怎么办? 端嫔站在一边,心中的焦躁越发浓重,颇感无力。 她明里暗里帮着,到底人还是没了。 她眼神一厉,拿起手边的杯子,直接砸在了秀贵人的额头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带下一串血珠。 “有些事情,皇上默许,本宫管不了,也没什么,不管就是,但是你不能越界!还敢在我这个长春宫害死了宫妃,你好大的胆子!” 秀贵人扬起脖子,嘴角仍是带笑,不服道:“是她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不论生死,这苦果也该她受着不是?” 钮祜禄贵妃眸色暗沉,眼底似啐着毒汁,“是,苦果该她受着。” 闻言,秀贵人弯起嘴角,“这可是贵妃所言,金口玉言……” “可是,那是在她活着的前提下,你必须保证她能活下去,她没存心要你的命,自然,你也不能动她的命。” 刚刚还有些得意的秀贵人笑意凝滞在脸上。 钮祜禄贵妃轻轻瞥了她一眼,似乎从未将她放在眼中,不在意的眼神,却更令秀贵人发狂。 只听钮祜禄贵妃嗤笑道:“当初她并未对你下死手不是吗?否则你以为你还有今日,能站在这儿和我们叫板?” “她知道留一线,你却不知,我竟不知道,这宫中还有比赫舍里常在更蠢笨的人。” “先时瞧你胆大,拼了命也要为自己挣出一条路,对你倒有几分刮目相看,可没想到,这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弄出人命了。” 秀贵人越听,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最后瘫在了地上,靠着门框。 不久后,魏珠到了,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一个拿着白绫,一个端着一壶酒。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清楚,秀贵人更是清楚。 皇上竟是连来一次都不愿意了。 魏珠尖声道:“皇上有旨!” 闻声,众人纷纷跪下,静听旨意。 “皇上口谕,秀贵人戕害宫妃致死,罪无可赦,赐毒酒白绫。” 秀贵人猛地抬头,眼底有着深深的恐惧,“我不服,我不服!这分明是皇上默许的,分明是皇上让我出气的,她死了就死了,正好还了我的因果,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给她偿命?当初她将我折腾成那个样子,就这么翻过去了?我不服!” 钮祜禄贵妃皱眉,“将她押住。” 魏珠唇角带了点笑,不曾变了脸色,“贵人这话却是从何说起呢?您说皇上默许,可皇上何曾说过呢?既是未曾说过,您又打哪儿知道皇上默许呢?这世上,不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您可想仔细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岂容你攀诬?” 又是甩甩拂尘,“再一个,皇上吩咐,念在赫舍里氏入宫多年,虽犯下大错,但保留其死后哀荣,复位赫舍里氏僖嫔之位,以嫔礼治丧,钦此!” 钮祜禄贵妃与富察舜华垂首,领旨,皆是讽刺一笑。 人死都死了,装什么样子?秀贵人哪儿说错了? 今日的局面,可不就是他默许的? 只是,他到底是低估了人性变幻无常。 看着温顺无比的秀贵人,却是一朵食人花,杀人都敢呢。 他早知道赫舍里常在的下场不会好,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也知道他处罚过重了,却还是下了令。 因他不喜欢这样骄横蠢毒的女子。 但还是那句话,只这一件事,僖嫔,罪不至死。 这样的男人,狠心起来,就算只是旁观者,也当真叫人招架不住。 秀贵人更是没办法接受,冷冷一笑,“凭什么?凭什么?你说皇上不曾默许?那为什么将她降为常在,我越级成了贵人?原本贵常在等三人就晋了一品,我的伤势还没有当年的乌苏庶妃严重呢,给我破格晋升,皇上什么意思,昭然若揭,你给他打什么马虎眼?” 魏珠刚还带着点笑的脸蓦地变了,“秀贵人,说话注意着点儿,您还有父母兄弟呢?” “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家里不是?” “呵!”秀贵人瞪大眼睛,站起了身,步调缓慢,语调上扬,尖利而诡异,“家人?我巴不得他们死个干净!最好让皇上诛了他孙家满门,我也出口恶气不是?” “他们敢虐待我,我让他们和赫舍里氏一样的下场,岂不美哉?” 听到这儿,富察舜华总算明白了这人为什么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从一只兔子变成了毒蛇,合着她原本就有阴影,自然在得势后会狠狠报复回去。 她就说,孙家在京城的日子也不差,怎么好好儿一个嫡女混成了那个样子,家里都不曾接济,原来是有旧怨。 魏珠不耐烦了,挥挥手,便有两个大力太监上前,围住了秀贵人,“你瞧瞧,您喜欢哪个?白绫还是毒酒?毒酒发作快一点,就是不大美观,白绫能好点,但是过程痛苦还持久。” “我不要,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她赫舍里氏凭什么复位?凭什么又要压在我的头上?凭什么?你们都滚开!” 她向后退着,摇着头,就要往门外跑。 -- 第159页 那两个太监却是机灵得很,速度也快,将秀贵人拉住,扭住胳膊,口中塞了一块儿毛巾。 魏珠躬身道:“就不在这儿行刑,碍了各位主子的眼了,奴才先行退下。” 钮祜禄贵妃今儿看了不少的血腥场面,再不想看这个了,于是挥挥手,叹气道:“去吧,我也得缓缓了。” 她素来养尊处优,虽精通胡服骑射,十分英气,但她也是第一次接触过世了的人,死状如此凄惨的,她更是第一次见。 哪怕她见了身边的人被廷杖,血肉模糊,那好歹也是个大活人。 富察舜华打量了一眼这个院子,心中轻叹。 不过一年的时间,受害人与被害者掉了个个儿,且情节更为严重,只能叫人叹一句世事无常。 而到了偏僻处的几人,秀贵人口中的毛巾被拿走,自知自己毫无退路,便也不在乎什么了,张口就骂:“你个小人!明明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意思,端嫔都不敢管,却一个个地给他辩白!” 魏珠也不在意和她多说两句,反正人都要死了。 “是皇上默许的又如何?贵人啊,您也要知道,皇上不会有错,皇上没有污点,那这样,错的,就只能是你了。” “而且,谁叫你下手那么狠?把往日受的还回去,大家两清,你偏不,变本加厉,僖嫔的伤,重于你当初多少?只看她现在命没了就知道了,可怪谁呢?” “都怪,但现在,是你反欠她的。” 第90章 “她该死罢了, 那样蠢的女人,只凭着一张脸,压在我头上那么多年, 不过是个包衣出身, 她凭什么?” 她又笑:“我还当皇上多念旧情,也不过如此, 好歹是多年的老人了, 竟然连看都不看最后一眼。” 魏珠嗤笑道:“皇上到底不想见谁, 奴才不知道, 但你这样的疯子, 皇上定然是不想见到的。” 她眼神蓦地变得极为阴冷, 又想要说什么。 可那两个大力太监也不叫她多说了。 眼见二人拿着毒酒,越走越近, 她骤然发散的瞳孔中倒映出二人的身影, 挣扎的越发剧烈。 再是挣扎也无用, 一人捏着她的下巴,一人押着她,绕是她用力摇头想要摆脱钳制, 一壶毒酒还是灌了大半进口。 这样的剂量, 足够她去见阎王了。 她趴在地上,衣襟都被酒打湿了,眼中带着对死亡的恐惧, 极力抠着嗓子,一面呕吐着,就想把毒酒吐出来。 见她如此,魏珠也不管,只是静静看着。 良久后, 毒发,秀贵人捂着肚子,蜷缩着身子,连打滚都没有力气了,唇角缓缓留下一丝血迹,手死死抠着地面,指甲都掀了起来,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她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眼睛闭合前,仍带着浓浓的怨恨不甘。 魏珠见状,颇为嫌弃,摆摆手道:“皇上说了,这个,还按着贵人的丧仪办就是了,对外只称暴毙而亡。” “但已故的僖嫔那儿,你们可仔细着,好好儿地办,皇上把把她复位追封,你们想必也能看清楚这什么意思,若有半点差池,咱们几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伙儿都玩儿完!” 那两个小太监点头哈腰地应着,“把人弄走,晦气,得有一阵子不能在皇上跟前儿伺候了。” ** 长春宫,宜妃皱眉道:“今日之事……该如何?” 富察舜华微微摇头,“自然是叫上下封口,不准提及,事关皇室颜面,只能捂着,对外只说秀贵人暴毙了,僖嫔……” 钮祜禄贵妃接话道:“僖嫔郁结于心,药石无灵,病逝。” 众人纷纷叹气,“也只好这样了。” 钮祜禄贵妃摇摇头,显而易见地心情不好,“好了,既然这事儿了了,那就都回吧,等僖嫔的灵堂布置好了,大伙儿来给她上柱香。” ** 富察舜华回了宫中,仍是愁眉不展,低下头,手掌覆盖住眼睛。 “原来,在这紫禁城,死,是何等轻飘飘的一个字,今日一日,两个人,尚还是好年华,人就这么没了。” “人没了,得了个不大不小的追封,可已经逝世了的人,全无知觉,死后哀荣……” 这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她揉揉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今儿见了那样一幕,着实没心思用晚膳,我先睡一会儿,等僖嫔的灵堂布置好了,再来叫我。” 别说她了,就是跟去的丛双和秋云,都什么东西都不想吃了。 见到白的,就想到僖嫔最原始的瓷白皮肤,红的,密密麻麻的针孔和伤口,黄色的,就是脓水。 是以,很是理解富察舜华,并道:“主子先歇着吧,等您起了,叫膳房随意烧两道青菜好了。” 富察舜华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将头上的簪钗卸了下来,拆了发髻,“给我准备一身素净的衣裳,月白色的,玉色的这样,你们看着找,首饰尽量也要素净些的,死者为大。” 而后,不再多说,上床睡了午觉,极其不安稳。 醒来后,喝了一碗安神汤,她就坐着轿撵去了长春宫。 给僖嫔上了柱香,随着人去了,过往的恩恩怨怨自然烟消云散。 “真是没想到,僖嫔竟会以这样的方式,惨淡收场。” 荣嫔轻叹道:“以往在宫中,她的恩宠与我平分秋色,不相上下,那时候多自矜自贵呢?到头来,也就这样了。” -- 第160页 富察舜华又是轻轻扔下了几张纸钱,看着火舌将其渐渐蚕食,化为灰烬,冒出一缕缕轻烟,低声道:“这宫里的女人呐,身不由己,大半辈子都被困在皇宫,死后入皇陵,到死都无法摆脱皇室。”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微不可闻,荣嫔只听到了几句,摇头道:“身不由己不说,也不是自己选择的路,可咱们有什么办法呢?” “我不知道僖嫔的愿望什么样子,但是我希望她下辈子顺心遂意,也学着聪明些,别总被人当刀子使了。” 富察舜华只是微微勾唇,又是烧了些纸钱,便立在一旁。 她打量着灵堂内的人,她们的眼神,有漠不关心的,有讽刺的,有感慨的,有沉默的,可表情却是如出一辙的漠然。 她摸摸自己的脸,一时有些怔然。 惠嫔见状,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富察舜华一惊,回神道:“许是前些日子贪嘴,吃了些甜食,牙有些疼,叫姐姐见笑了。” “其实我不大爱吃甜味糕点的,但许是时日久了没吃,过犹不及,那几日就大吃特吃了。” 惠嫔一脸了然的神色,心有戚戚,“牙疼不是病,疼起来才要命,你回去多漱漱口吧,出了龋齿,才浪费了一口好牙。” “我家里有那种上了年纪的老仆,就爱一口甜的,到老了,一口牙都掉光了,只能吃些软烂的食物。” “你不爱吃甜的还好,似我一般,就爱一口甜的,更遭罪了,每每用了甜的,都要漱口,一个不彻底,第二日脸就要高高肿着。” 听她这形容,富察舜华都觉着自己的脸疼了起来,脸皱到了一起。 也是,这个时候可没有后世的补牙技术,更没什么杀神经安氧化锆烤瓷牙,种牙更是别提,牙坏了,那就真是坏了,可没办法补救。 有几个人从小到大牙都是好好儿的?有时候多吸一口风,可能当时就开始牙疼了。 就特别没有根由。 摇摇头,“肿了就该用消炎的东西,可以用石膏,掺上一些消炎的药草还有珍珠粉,刷牙,最后把口中漱干净了,兴许管用一点。” 惠嫔点点头,“是啊,这石膏常给骨折了的人用,那伤口就捂在里面,也不见恶化化脓,损伤皮肤,想来是消炎效果好了。” 人来的差不多了,但所有人都在这儿等着。 等一个人来。 可他没来,梁九功来了。 “皇上命奴才上柱香给僖嫔娘娘,算是全了这些年的情分。” 上了香后,又插上了一柱,“这个,是奴才上的。” 说罢,又烧了几张纸钱,才退了下去。 钮祜禄贵妃微微垂下眼睑,掩住了眼中的冷嘲,低下头去。 情分?哪儿来的?真有情分僖嫔也不会有今日。 好歹是真心恋慕过他的女子,是后宫中难得的真情,就这么被他狠狠践踏,踩在地上。 最后,在他的默许示意下,命都没了。 只换来这细细小小的三支香,还有这一堆冠冕堂皇的话。 再之后,化为青烟飘散。 僖嫔有错,错误极大,但她与秀贵人的恩恩怨怨,却罪不至死。 富察舜华也看着僖嫔的灵位怔怔出神,心想可真是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 她摇摇头,“走吧,回宫,今儿闹了一日,也倦了。”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有人随大流,一个个地都走了。 刚还热闹的灵堂,又变得一片凄清。 ** 富察舜华晚上就喝了一小碗杏仁酪,别的东西实在吃不下了,她得缓缓。 三四日过后,她的食欲才恢复正常。 于此同时,前朝传来消息,施琅水军训练完毕,在早朝请旨出战,□□,康熙斟酌后,允。 说来也是天命,去岁年初,刚出了正月,郑经就死了。 他是郑成功之子,是个能力极为出众之人,就看他把台湾经营得有声有色就知道了,发展垦殖,兴修水利,开办教育,使当初荒凉的一处小岛变为了“野无旷土,而军有余粮”【1】的状态,迄今为止,也不过十多年。 但是私下里的生活,极其不检点就是了。 这人的长子,名叫郑克臧的,是他与其四弟的乳母所生,大概算得上是外室子,这样的关系,有那么点儿□□的意思了。 但他再厉害,老天似乎也不大眷顾他,人在壮年就没了。 施琅这次□□,不论其中有多少波折,但打胜仗那是必然的。 十年磨一剑,他又是明朝降将,自然会拼尽全力。 富察舜华夹了一块儿油汪汪的红烧肉,放入口中,极为软烂,完全咽下去后才道:“吃了几天的青菜白粥白饭白面条,总算是把那感觉压下去了。” “对了,皇上最近,没在哪儿过夜吧?” 秋云又为她布了一筷子糖醋里脊,金黄的里脊肉上浇着琥珀色的汤汁,看着甚是诱人。 她笑道:“皇上最近忙着□□呢,可没空进后宫,而且皇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先前不宠着一个万琉哈庶妃有些时日?最近几个月却把人冷落在一边儿了,三个月能想起一回就不错了,那样的容貌都能被皇上忘在脑后,受了冷待,这得是是什么样儿的天仙才入得了皇上的眼?” 富察舜华笑道:“后宫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妖娆妩媚的,清秀可人的,娇俏的,冷艳的,端庄的,还是清冷如梅的,哪个没有呢?他见惯了美人,舍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喜新厌旧得很,哪会把这一些宫妃真正放在心上记住?” -- 第161页 “万琉哈庶妃先时多受宠你们瞧见了也,永和宫的纳喇庶妃在去年年底不就算是异军突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说忘了什么,忘排版了。 【1】来自百度 这次真明天见了 第91章 又一日去到了承乾宫, 众妃请安。 此时懿贵妃已经是六个多月的肚子了,但她的脸色极其苍白,不甚正常, 看得荣嫔这样生育过多胎的一个咯噔, 富察舜华也是皱眉。 懿贵妃强打着精神笑道:“近些日子,我因着有孕, 身子不爽利,加之二月三月皇上出宫斋戒于京山,又驻跸盛京,一连串的事务,本宫着实力有不逮,将宫权交给了四妃。” 听到这里,惠荣宜三人突然心里一个咯噔。 她不会是现在就像把宫权收回去吧? 虽然知道人家名正言顺,也知道她是有可能用完就丢,但到手的权利, 谁也不想就这么拱手让出去。 富察舜华却是笑道:“贵妃娘娘这是休息过来了?那倒是正好了,我手上这些就交还给你好了,这些日子,被他们吵得头疼, 且这些事务也不算琐碎, 你处理起来,也不必费心。” “你身子好了,我自然不能越俎代庖。” 剩下三人松了口气,现在贵妃这身子, 也就是能处理一部分了,再多,她自己身体都熬不住, 有人要交出去,她们的就不必了。 宜嫔笑着附和道:“我手上这些东西,真是琐碎的不得了,交给贵妃娘娘,我也松了口气。” 懿贵妃坐在上首,自然能看清所有人的神色,笑着道:“不必了,等本宫生产后再说吧,我现在身子不好,身子时常难受,交给你们,也放心一些。” 富察舜华是真心不想皆这个摊子,一是麻烦,鸡零狗碎的事情都要拿到她眼前儿,烦都烦死了。 再一个,康熙明确说过,宫务由两位贵妃共同打理。 自然,懿贵妃这儿占了大头。 她们这四妃掌管宫务,虽有贵妃允准,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放到后宫,也是一样。 而且,管得严了不是,人家定然会拿着这一条抨击,说上纲上线,又不是皇上点头的。 管得不松不严,也不是,本来就差了一截儿,是个代管的,再松泛一点儿,这宫里的人都是什么人?人家能把你当回事儿? 真出了事儿,作为顶头管着的,能不遭牵连? 真想要管着,也得乾清宫那位发话,才能震慑宫人。 富察舜华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个烫手山芋推出去,她这些日子为了平衡好那些人的关系,已经累得不行了。 “我这部分处理起来还是蛮简单的,就是贵妃身边的宫女都能处理了,实不相瞒,这些日子,又是忙着小阿哥,又忙着宫务,还有前一阵儿那事儿,我月信都不大稳定了,太医说我这是操劳过度,气血两虚,得好生将养着。” 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懿贵妃也不好强人所难,叹息道:“那就算了,我留下一半儿,剩下的,分给惠妃三个吧。” 三人皆是一脸惊讶,眸中欢喜,竟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假意推脱了几次,她们三人就顺势应了下来。 惠妃瞧着富察舜华的脸色担忧道:“妹妹的脸色怎的这般苍白?比往日的气色差了许多。” 富察舜华叹息道:“嗐,还不就是月信推迟,我这身子,难受得厉害,昨儿就翻来覆去的,喝了些暖宫的药,今儿才好了不少,就是没什么精神头,叫姐姐见笑了。” 宜嫔挑眉,她知道昨儿她的绿头牌撤了,看样子身子是真不大好,难怪宫务死活不接了。 “那你可要好生养着,咱们女子不容易,十个有九个都是宫寒,养得好了许是能去了病根,养得不经心有时候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富察舜华笑道:“多谢姐姐关怀,这两日身上冷,本来都不点炭火了,这又点了起来。” 懿贵妃笑道:“说起来,这些日子,我身上也有些冷,但有时候又特别怕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个,富察舜华倒是知道一点,和孕激素的分泌有关,早期发冷,后期怕热。 于是笑道:“这个正常,我曾问过太医,孕妇早期是怕冷的,后期呢,孩子越发大了,就十分惧热,是正常现象,几乎都是这样。” 惠妃三人都生养过,对此自是了解,纷纷附和。 “孩子若是在初春怀上,入夏了母亲才遭罪呢,热的都想把冰块儿吞下去了。” 闻言,懿贵妃的笑意僵了一瞬,“原来是这样,我说这还没怎么入夏呢,就热成这样,都想用冰了,但怕对孩子不好。” 因着她怀孕,怀相又不怎么样,太皇太后纵然不喜欢她,可肚子里也是她的重孙,因此特意免了她的请安。 钮祜禄贵妃带着人走了,走个干净,她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紫苏扶住她,发现她的手心冰凉,不由想到了刚刚靖妃与惠妃所言,瞬间面如金纸。 “主子……您身子发冷的时候少,这才几次呢?且那几日你受惊了,发低烧了,身子不舒坦也正常,再就是还没出二月,那时候依旧是冰天雪地的,冷一点儿更是说不出什么。” 懿贵妃勉强维持着笑意,“你说的是,不过几天而已,想来并无大碍,再问问太医可有不妥就是了。” -- 第162页 外头有宫女给她上了一盏牛乳,热腾腾的,“来喝点儿牛乳,暖暖身子,最近您就是累着了,才会这样子。” “等用了晚膳了,再用一碗安胎药,您不是说那个喝着好么?” 说起这个,懿贵妃面上的笑意才真切了些许,“这个用着的确见效,那几日浑身发冷,用这个,身上都好了不少。” 紫苏总算是放下心来。 太医说了,若是这个药用着有效,孩子怎么也能撑到**个月生下来,不至于早产得太早。 ** 富察舜华回去路上,改道去了阿哥所看了眼孩子,才回了景阳宫。 一坐下,她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在承乾宫的时候,我说那话,懿贵妃好像面色更不好了?” 秋云愣了一下,将手中的果茶放了下来,道:“这个啊,奴婢倒是没注意呢,不过她的面色一直不好,奴婢瞧出来了。” “自打她怀孕,每每见到她,几乎都是一副精疲力竭,心神俱损又苍白虚弱的模样,甚少见到她有正常的气色。” 丛双叹道:“为了个孩子,也真是豁出去了,之前就听说她不宜受孕,难以有孕,靠着方子药效霸道,强求来的孩子,却把自己的身子拖垮了,何必呢?” “以往懿贵妃虽说身子也不大好,但也就比正常人差了一点儿,哪像现在这般,终日都见不着好气色。” 富察舜华也摇头,“可这玉牒都上了,之前就听说她去找皇上,就是去年那次,然后就急匆匆回宫了,又难受了好几日,再之后呢,九月下旬,她就身怀有孕,十一月下旬诊出,想来,就是那次她询问未果,才下了决心。” 丛双又道:“她这个样子,极有可能十个月不到,就会早产。” 富察舜华呷了一口茶,道:“哪怕太医不说,她自己应该也有所感觉了,大概是有应对的法子,宫中珍奇药材无数,秘方也不少,把胎儿稳住以拖延十天半个月,让其好好儿长成,还是可以的。” “好了,不说她了,墨竹——” 墨竹忙上前应道:“主子,怎的了?是要奴婢去膳房报菜吗?” “想吃鳗面,糖醋排骨,昨儿做了水晶肴肉不是?也来一盘,酸辣土豆丝,再来个鱼香茄条好了。” “如今这天儿,越发热了,再过些时日,看就要日日用槐叶冷淘,冷面,凉皮,凉面了。” 墨竹一笑,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去瀛台避暑,皇上曾带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还有众多娘娘们曾去瀛台呢!奴婢那时还小,也不曾在哪位主儿面前得脸,没跟着去,但是听嬷嬷说,那是个极好的消暑去处。” 富察舜华又抿了口茶,耳朵支棱着。 瀛台? 不就是正月里赐宴群臣那地儿? 听说四面环水,亭台楼阁皆是拥水而居,一定极为凉快。 如今畅春园、圆明园都还没影儿,这瀛台就是夏日里大好去处了。 “这皇宫啊,四四方方的,各宫草木也不多,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是光秃秃的,连点绿意都少见,想要看,就去御花园,御花园人又多,景色好谁不想去看看?偏我还不喜欢人多的地儿,觉着闹腾,人来人往的,看着心烦。” 丛双笑道:“瀛台景色甚好,以往皇上去的勤,离着咱们紫禁城又十分近面,皇上听政也很便捷,今年三藩又差不多了,没准儿还真能去呢。” “以主子您的恩宠,想来十有**能带着您了。” 富察舜华笑了起来,“能去是最好了,不能去,皇上带走了一部分宫妃,御花园也能清静些,都对我的心思。” “主子,您可别忘了,承乾宫那位,身子可经不得舟车劳顿了,必然是要留在宫中的,若您不去,宫权就少不得在您手上,您还得看着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就是您的事儿了。” 闻言,富察舜华心头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2章 富察舜华扶额。 她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就懿贵妃那身子, 还真经不住风吹雨打了,去瀛台得坐一阵儿的马车不说,还得坐船, 她可受不住。 这时候, 哪个主位留在宫里,虽然有宫权在手,那也是个烫手山芋,还得把懿贵妃这个大腹便便且胎像不稳的孕妇接手过来。 怎么看怎么亏。 真要是出去避暑了, 可千万千万不要留在宫里,避暑一去就是两三个月,那时候懿贵妃也该生了,万一有个好歹,谁留在宫里,那真是天降一口大锅在脑袋上,砸个头破血流。 刚说完这懿贵妃身子不好, 转头又把她忘了。 “现在啊,只能寄希望于, 要么不去,要么一定要将我捎上,最好把小阿哥和几个乳母也带上, 小孩子到了这天儿, 就爱生痱子, 而且,他不日即将周岁, 也该办周岁礼了,在瀛台办,也是极好。” “说起孩子, 每次去瀛台避暑,阿哥公主们应当都会跟着吧?” 丛双一怔,随即笑了,委婉道:“其实,这个就全凭皇上心意了。” 富察舜华秒懂,也就是说,受宠的能去,或者能沾沾自己生母的光,如果生母不受宠,自己本身也不出挑,皇上想不起来,那自然是去不成的。 “前些年,皇上不是没去过瀛台,当时,宫中的孩子其实不多,但是,还是有的没去过。” -- 第163页 “当然,若是能遇上惠妃娘娘那样的养母,没准儿也能去一次。” 惠妃对八阿哥可是关照的很,事无巨细,竟不像养母更似生母了。 想到九龙夺嫡前期,八阿哥站队大阿哥,最后纳兰一族在大阿哥彻底失势被幽禁后转而扶持八阿哥,惠妃对其倒是信任。 ** 几日后,乾清宫那儿果真下发了圣旨,钮祜禄贵妃留在宫中接管宫权,靖惠荣宜四妃以及宣嫔、哈达纳喇贵人、卫常在、章佳庶妃、万琉哈庶妃、郭络罗庶妃以及常庶妃等人。 剩下的几个,她都不大熟悉。 巴颜庶妃,福塔庶妃,海拉苏庶妃,这几个她都不认识。 算算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子加起来差不多得四五十了,得亏高位不多,不然这东西十二宫都住不开。 也幸亏,康熙没给她的景阳宫塞人。 要知道,就连懿贵妃的承乾宫,都有一两个小庶妃呢。 其实原本这一处,很多人也不愿意来,一是地处偏僻,二则是明朝那位死后封后的王恭妃,被囚禁了十来年。 没人来最好,让她清静点。 摇摇头,嘱咐秋云道:“快去收拾东西吧,你们阿哥也要跟去,去嘱咐一声阿哥所的保姆,将所有东西都收拾上,做好准备,叫她们每日都检查一遍,缺了什么赶紧补上,瀛台那边儿虽好,但物资的运输,除了水产,到底不如在宫中方便。” 丛双应道:“奴婢这就去阿哥所。” “还有我的衣裳什么的,夏天就多穿些浅色的,先前内务府不是送来了几匹浅色缎子?我记得你们说已经裁好了?” “都已经缝制好了,奴婢几人手艺尚还成,这些日子,断断续续的,给您做出了十二套衣裳。” 富察舜华笑道:“真有你们的,速度可真快啊。” “哪儿啊?奴婢一个,丛双一个,墨竹一个,还有漾月和柳絮,一人分分,也就半个月就好了,总比内务府那边儿因着换季赶工的衣裳细节认真些。” “有玉色的,藕荷色的,月白色的,水绿色,霜白色,艾绿色,反正一套一个颜色,您穿一旬都不重样儿。” “你们辛苦了,”富察舜华眉眼带笑,“下剩的那些料子,虽然不成匹了,但每匹剩下的都还能做几套衣裳,你们六人就分了吧,虽然这段时日春白并未裁制衣裳,但农牧业能瞧见,很多活儿都是她忙里忙外,给你们顶了,也该有她一份儿。” 柳絮和漾月有些惊喜,忙摇头,“多谢主子,多谢主子,奴婢等人自然是没什么可说的,都是自家姐妹,而且春白这阵子跑前跑后的,奴婢等人心中都有些过意不去呢。” 她们虽收了料子,但却是不敢裁制新衣传出去的。 这都是今年时兴的样式,且也算贵重,但好料子都是呢个存放多年不褪色的,只要保养得好,也不会生虫,等过几年,这样子过时了,她们在自己宫里穿穿也无妨。 或者拿出去宫外,哪怕不成匹呢,叫家里卖了,收入也很可观。 “对了,之前那个萱儿,就是当初彩玲与外人里应外合,她帮着盯梢的那个小宫女,赏她两匹颜色新鲜些的上好纱罗,其余的,再挑出来几个安分不生事但性子刚强的,一人一匹上好纱罗。” 秋云当即明白过来,应下去了库房。 她们得停留在瀛台两三个月,这样长的时间不在宫中,难保不会人心涣散,生出是非来。 这时候,除了后殿内得有人留守坐镇,这些打杂的宫女太监也得有人看着。 宫内就交给于嬷嬷,她人老了,不大爱动弹,兼之有风湿病,一到下雨阴天就犯病,更别说四面环水的瀛台了,那真是去不得。 且于嬷嬷身有品级,也能镇得住这些人。 外头的宫女就交给那个萱儿盯着,太监交给李祝和南山,这样,里里外外就全部都能守住了。 “对了,听说于嬷嬷年纪大了,还如苏麻喇姑一样信佛,佛教七宝之一便是玛瑙,正好,前一阵儿家中不是给拿来了不少的首饰,其中便有一挂黑龙江来的红玛瑙手串,品质光亮,透明度也好,十分温润,南红虽然在颜色鲜艳上更胜一筹,但于嬷嬷年纪大了,黑龙江红玛瑙的颜色她能压得住。” 别看黑龙江的玛瑙不如南红有名,但品质也是极好,且又稀缺贵重,轻易得不到,于嬷嬷应当会喜欢。 其实最要紧的,还是心意。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来谢恩了,在外面磕了头就完事儿了。 于嬷嬷面带笑意,进了门,“奴婢多谢靖妃娘娘赏赐,您记得老奴时常礼佛,特特送了这个,实在叫奴婢心中熨帖,却觉着受之有愧。” 她将盒子拿了出来,叹了口气,摩挲了盒子,面有不舍,“这个老奴实在受不得。” 富察舜华轻笑,拿起盒子,打开,将玛瑙手串拿了出来,抓过于嬷嬷的手,给他套了上去。 “嬷嬷,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当初,我有孕在身,您不知道替我扔出去多少有问题的物件儿,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不能您不说,我就当这份情不存在,您说是吧?” 于嬷嬷微微垂首,“您实在是抬举老奴了,老奴不过是奉皇上命,尽分内之责,如何当得起您这样夸赞?” “若真说感激,那该谢皇上才是。” -- 第164页 她就想把玛瑙串子撸下来,却被富察舜华阻止,“嬷嬷,皇上那儿是皇上那儿,您是您,您当初肯接下这个任务,我就已是感激不尽,您分明可以在宫中安生养老,却还是答应来了景阳宫,要知道,这其中,若是一个不慎,您也要受牵连,我是承这份情的。” “这串子,您就戴着,瞧瞧这个颜色,虽不如南红耀眼鲜艳,暗了些,但色彩纯正,配着您的年纪,更显稳重。” 于嬷嬷连番推拒都不成,只得收下,心中暖意更甚。 “过些日子,我就要带着孩子去瀛台避暑了,您身上有风湿,那儿水汽太重,对您身子不好,我就想着,将您留下来看着这景阳宫,震慑上下,您看可好?” 于嬷嬷连连点头,“自然是好的,多谢娘娘体恤。” “好了,您去休息吧,说了这么多,您也该累了。” 临走前,她见到于嬷嬷还摩挲了一把手上的串子,其对玛瑙的喜爱程度,可见一斑。 把宫里都托付好了,富察舜华总算是送了一口气,仰躺在小炕上。 再看看西洋钟,竟然到十二点半了,是时候吃饭了。 揉揉肚子,这才感觉到胃里一阵空虚。 招呼了墨竹一声,都不必说什么,她就带着人去膳房取餐了。 天气越发热了,今儿膳房就给做了槐叶冷淘,和两荤两素四个菜,冷热掺半。 猪肘子,松鼠鳜鱼,干煸豆角,凉拌菠菜。 富察舜华倒上酱汁,拌匀,就开始吃了起来。 她吃了一口,将口中的面咽了下去,擦擦嘴,道:“刚刚说是钮祜禄贵妃留在宫中?而敬嫔、端嫔、李嫔也不跟去是不是?” 几人点点头,她更纳闷了,“现在,台湾的战役已经打响,虽然还未开战,但是皇上总得给点安抚吧?李嫔那儿竟然什么都没有,着实叫我想不明白。” 丛双沉稳道:“李嫔复位,已是对施提督以及各方前明降将的态度了,主子也别忘了,当初她因何而降位,事关皇嗣,这些人也拎的清,不会在大面儿上过于糊涂。” 倒也能说得通,富察舜华微微点头。 “也是,李嫔不过是顺带的,她无子,若非是李永芳之孙女,怕是都不在这些人眼中,他们要的,只是皇上的态度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3章 偏日常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到了出发去瀛台的日子。 富察舜华跟着众人折腾一趟,总算坐在了马车里。 马车里放着冰盆,冰盆上坐着一大壶酸梅汤。 车厢空间极大, 毕竟是妃位仪仗,里头坐着秋云丛双和乳母保姆, 外面车辕上坐着驭马廖凡和花得贵, 至于其他人,都坐上了大部队末位的青布马车。 尤其是墨竹她晕车晕的严重,还不如叫她靠在马车里歇着。 毕竟睡觉能抵挡一切的晕车。 富察舜华也晕车, 她晕现代的各种带汽油味的汽车, 一旦味道太大, 加之骤停, 就会晕的更厉害,但是皇室的马车, 因为防震系统还成, 走在正常的官道上,还挺稳当的。 但晕车这种事, 本来就是体质问题,她还微微晕船的,但不至于晕汽车那样严重。 “她那个车上是不是也给放了冰块儿酸梅汤清凉油等物?” “放了放了, 酸梅汤就是墨竹做的,她那儿放了一大坛子, 咱们这儿也是,在座位底下呢。” 小阿哥的摇篮在里间,又哼唧起来,丛双忙洗了手,去扒拉襁褓, 果真是尿了。 从抽屉里抽出尿布,换了一下,擦了擦屁股,就又睡着了。 “咱们小阿哥都快周岁了,也会走路了,但是不爱走,更爱爬,奴婢怕他走路不稳磕着,但又想让他多走两步,迈出去了,才好走稳当啊。” “小孩子都这样,”富察舜华呷了一口酸梅汤,“他们骨头还软,能站起来走路就行,日常也别一直抱着,省的不爱自己走了,等他想走了,看好别摔了,就行了。” “但是大多数孩子,好奇心都强,你们忘了,他刚会翻身那阵儿,见天儿地从床头滚到床尾,然后再滚回床头吗?” 一想到那时候穿着个红肚兜,小绿裤,还是开档裤的小阿哥和个花花绿绿的寿桃一样滚啊滚的,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富察舜华刮刮儿子的小脸,滑溜溜和果冻似得,忍不住有多摸了几下,“小孩子皮肤就是好,和去了蛋壳的熟鸡蛋一样。” 又轻轻捏捏他的双下巴,啧啧感叹道:“天哪,看看这大脸盘子,赶上三阿哥和四阿哥的脸了,怎么会这么胖呢?” 丛双又是忍不住笑:“小孩子嘛,白白胖胖,圆滚滚的,看着才讨喜喜庆,多可爱呢。” 然后抓着袷纱被给他盖了盖脚丫和肚脐,免得着凉了,车厢内本就放了一点子冰块儿,小孩子可受不得太多凉气。 又走了一会儿,马车受了一下子颠簸,小孩儿被吓得醒了过来,却是没哭,睁着黑亮的眼睛,用带着肉窝窝的胖手揉了揉眼睛,看着富察舜华,“饿……饿凉!” 说着,嘴角还流出了一串晶莹的口水。 富察舜华是真有点嫌弃,还是拿着棉帕子给他擦了擦,“你啊,可真是个小脏孩,”又问秋云,“他的口水兜呢?给系上!” 两人一通翻找,总算是找了出来。 -- 第165页 大概是母子天性,虽然还是保姆乳母照顾他的时候多,但他也格外亲近富察舜华这个亲生母亲。 甚至,因着去年那个蒙汗药事件,圣上震怒,富察舜华又是连连敲打,又有齐佳乳母在一边看着,许多人都不敢故意诱导这孩子。 对着这孩子,从来都是比旁的阿哥乳母更恭敬,不敢逾越半分。 小孩子对情绪的变化最为敏感,自然感受得到。 富察舜华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唉,总算除了啊啊啊会说点儿别的了,真不枉费我一直教你。” 丛双笑道:“那您也该教教咱们阿哥叫汗阿玛,也好叫皇上高兴高兴,您说是吧?” 她摆摆手,放轻声音道:“别了,他额娘还没喊清楚呢,就想要叫汗阿玛?这几个字儿多难呢,而且皇上现在忙着政务,也没什么空见他,等闲下来了,乳母她们就教好了,很不必我操心。” “我对他要求不高,最近会叫额娘就成。” 几人都是一阵无语。 富察舜华又是倒了一杯酸梅汤,摇了摇银壶,却是见底儿了,秋云忙将这个撤了下去,问道:“除了酸梅汤,还有荔枝膏水,漉梨浆,都是按您的要求,膳房昨儿特特加紧做出来的,本还想带着那紫苏饮和雪泡缩皮饮,可坛子太多装不下,就带了您最爱的几样。” “给我盛上荔枝膏水。” “宋朝的这些冷饮,是极其出名的,宋朝虽然军事弱了些,但商贸繁华,有道是民以食为天,东京梦华录里面所记述的吃食饮品就不止这些,有着现成的人手,不做不尝尝怎么行?” 秋云和丛双一个拿着拿着漏斗和勺子,一个固定着干净的银壶,打着荔枝膏水,最后在其中添了两块儿冰。 富察舜华接过,倒了一杯,喝了下去,当真是满满的荔枝味。 她招呼两人,“你们也尝尝,这个虽名为荔枝膏水,但里面的配料却是乌梅、肉桂什么的,没有半个荔枝,宋朝时候的荔枝也是十分昂贵,也不知道是谁想出了这个配方。” 旁边还有杯子,两人好奇,倒了一杯,少少地呷了一口,“真的是荔枝的味道?怎么做出来的?” 富察舜华又给自己续了一杯,“多少年都没吃到新鲜荔枝了,荔枝干也就那味儿,我不喜欢,还不如多喝点这个。” 这年头,荔枝都是好玩意儿,是要上贡的,就算赏赐后宫,都是按颗来的。 对,是颗,不是“棵”。 以前,一到了初夏,荔枝满大街都是,普通的十块钱八块钱,有时候开始上货了,五六块钱就一斤了,哪有现在这般难得,吃都吃不起,还得按颗来。 “当年还在府上,主子得了罐儿荔枝干,还给我们分了几颗,那味道,到现在奴婢都没忘。” “就是这个味道。” 富察舜华一直喝,小胖子胤禳就一直看着,眼珠子跟着银杯转悠。 没错,这孩子得了名字了,叫胤禳,就是前一阵儿得的,当时内阁大学士定了四五个,有祈,祁,祾,衸,还有这个禳字。 康熙本想着为儿子取祾字,有福气之意,但想到当初蒙汗药那事儿,斟酌再三,还是取了禳字,有祈祷消除灾殃之意。 对这两个字,富察舜华其实更喜欢祾,因为这个笔画少,但不是她的名字,也不是她写,她也没有置喙的权利,就不多说了。 她见此,便拿着银杯,往他眼前送,“额……凉,”他摇晃着小手,“吃吃吃!”盯着银杯不错眼,还张开了嘴。 “啊~~” 丛双和秋云也在那儿看着热闹。 富察舜华却在递到他嘴边的时候,将被子一扭,直接灌到了自己口中。 还长着嘴啊啊叫的胤禳:(⊙o⊙)! 还眨巴了一下眼睛。 而后,嗷的一声哭了起来。 富察舜华耳膜差点没叫他震破了,又不会哄孩子,端着银杯,颇有些手足无措。 “别哭了,别哭了,哎哟!我的天哪,小孩子怎么这么麻烦?” “你说说你,又不能吃这些,想什么呢?” 说着吩咐秋云,“快把给他弄得那个樱桃乳酪拿出来,勺子……勺子给我!” 赶紧舀了一点点,保证不会呛到,却能让胤禳口中有味儿。 他尝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一瞬间止了哭声,尚还带着泪花的眼睛微微瞪圆,咂吧咂吧嘴,也不哭了。 富察舜华松了口气,又喂了一勺,还喂了一些温水,喂了半碗,总算把这孩子哄住了。 又将胤禳放进摇篮里,就让他这么坐着,秋云递上了一小杯温的荔枝膏水,让他尝了个味儿。 “小兔崽子,真难哄,嘴还挺馋的,见着什么都想来一口,他怎么不去啃床柱子?” 秋云和丛双捂着嘴笑了起来,“奴婢倒见过什么都往嘴里塞的孩子,但凡他能抓得住的,都塞嘴里,许是咱们阿哥聪明,知道哪个是能吃的,哪个不能吃,还没见他乱吃东西。” 外头齐佳乳母笑道:“哪儿啊,小阿哥其实之前也曾吃过帕子的,好在哪个干净,饶是如此,也把奴婢吓得不轻,就长牙那会儿,许是又痒又疼,磨牙呢。” 富察舜华笑笑,看看他几粒小米牙,“你倒是机灵!” 胤禳许是知道这是夸自己呢,笑了,又露出了小米牙。 -- 第166页 外头廖凡这时候出声,“主子,到了,该下马车进瀛台了。” 又是一阵忙乱,几个乳母将胤禳抱了下来。 富察舜华等人随着大部队往前走着,走上石桥,一边看着风景,一边悄声说话。 “这瀛台果真风景一绝,波光潋滟,水草丰茂,周围草木郁郁芊芊,四周还有水鸟,当真是个好去处。” 丛双点头,眼神憧憬,“是啊,说句人间仙境也是不为过了。” “都说瀛台四面邻水,我还当真了,以为必得坐船进来,这不是瞎说?” 春白小声又道:“奴婢路上还担心呢,想着这船不安稳,小阿哥难受了怎么办,没想到,却是白担心了。” 富察舜华笑道:“以后啊,什么不知道的,就去问漾月,她是个包打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4章 偏日常 皇帝自然要住在瀛台的涵元殿正殿, 自然,有正殿就少不了东西配殿,只是这正殿康熙处理政务, 时常有官员来往,为避嫌,庆云殿和景星殿并未分配宫妃居住, 哪怕今日是皇后到了,亦是如此。 但皇后有专门的住处,便是翔鸾阁,不是嫔妃能涉足的地儿。 现在那儿, 自然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居住。 富察舜华被分到了涵元殿东边的藻韵楼,随住的是宣嫔还有个章佳庶妃, 惠妃则带着哈达纳喇贵人和卫常在住在了西边的绮思楼, 荣妃带着万琉哈庶妃和常庶妃住在了涵元殿南的香扆殿, 宜妃和郭络罗庶妃、巴颜庶妃住在东北的待月轩,最后剩下的两个庶妃,则是住在了更远一点的漱芳润。 早已有人将藻韵楼中的一切打理妥当, 几人分了房间,富察舜华带着胤禳住在楼上, 宣嫔住在她对面儿, 一楼的房间, 则是留给了章佳庶妃和一群宫女。 坐马车做了一路,真是累屁了,骨头都要散架了。 命人烧了热水, 好好沐浴一番,正擦着头发的时候,外头来人说, 晚膳好了。 确保头发不再滴水,她起身走了出去,一见,几乎是满桌子的鱼虾,带着一样红烧肉,夹杂着几样青菜。 别看瀛台是后世的□□,占了个海字,但是这儿的水都是淡水,是河水,自然了,这儿的鱼虾都是淡水品种,她还最不喜欢。 河鱼很多有很大的一股子土腥气,处理得再好她也能吃出来。 她本就没胃口,看到这一桌子河鱼,更没胃口了。 点了点红烧鲫鱼,葱油鲢鱼片,香焖草鱼,红烧鲤鱼,“这几个,都撤走,你们分着用吧,剩下这些我用就够了。” 丛双和秋云瞧了眼,完全够主子吃了,又给上了一壶冰镇的酸梅汤,将那几个食盒叫人拎了出去,才站在富察舜华身后,为其布菜。 没吃几口,她就叫人撤了下去,看了眼孩子,正睡得香甜,待头发干了,才上床午憩去了。 下午睡醒了,刚梳妆打扮好,就听到康熙来了的通报声。 她打了个哈欠,赶忙下楼迎接。 章佳庶妃和宣嫔自知皇上不是来看自己的,十分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富察舜华的屋子,胤禳在那儿正玩得兴起,拿着个小木马就往地上扔,再叫人捡起来,乐此不疲。 富察舜华越瞧越觉着眼熟。 这不是训狗吗?扔个球,教狗再叼回来? 康熙摸摸儿子的脑袋瓜,胤禳十分不耐烦地把脑袋挪到一边,还伸出小手推他的手,皱眉啊啊地叫着。 眼看人不打扰自己了,他又朝着小木马叫,“马……马……” 可皇上在这儿,保姆实在不大敢动。 见人还不过来,小脾气忍不住了,气呼呼道:“马!马!” 富察舜华轻笑道:“您看看,您一来,妾这儿的人都不动了,把儿子惹生气了。” 走到保姆身边,将小马抽了出来,递给了他。 胤禳刚要接住,喜得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抖了抖,刚要接住,旁边横插过来一只大掌,将小木马拿走了。 胤禳又是:(⊙o⊙)! 富察舜华看他又是瘪嘴,心道不妙,瞧瞧往后退了几步。 果不其然,下一刻这孩子又哭了起来,哭声震天。 本来来找胤禳的三阿哥和四阿哥听到这哭声,一下子确定了方位,往楼上跑。 “小弟,小弟,我来啦,谁欺负你了?我打他!” 两个人迈着短腿,身后跟着一串的保姆,浩浩荡荡上了楼。 “坏,坏!马啊,马啊,喔喔的!” 整栋藻韵楼都能听到他的哭声,康熙难得手足无措起来。 两个小的冲了进来,眼瞧着一个高大的,看着像自己汗阿玛的男人,拿着一个小木马呆在那儿,小胖子眼巴巴地瞧着那个木马,嚎啕大哭。 三阿哥一下子苦了脸。 心中叹气,话不该说得那么满。 这下好了,欺负小弟的,是汗阿玛。 好难啊。 他带着四阿哥蔫哒哒地进了屋子,“见过汗阿玛,见过靖妃妃母。” 胤禳还在哭着,见到了熟人,指了指康熙手里的木马,“窝的!窝的!他坏,坏!” 康熙实在受不了这臭小孩的哭声了,把他抱了起来,木马塞给他,本以为这回就消气了,却没想到这孩子是个平时没脾气,发起脾气就难收回去的。 -- 第167页 没见几次呢,就上手抢了他心爱的小马,他是停了哭声,但拿着木马,就往康熙脸上砸,并喊道:“坏坏!坏!” 屋子里的宫人心惊胆战,只有几个主子看得目瞪口呆。 三阿哥仰着头看着,扯了扯四阿哥,小声道:“哇,小弟敢打皇阿玛?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别以为他压低声音,旁的人就听不到了,屋子里的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静的出奇,这时候的听觉才尤为敏锐,听不到才怪了。 闻言,众人的嘴角都抽了抽。 富察舜华笑道:“果真是进学了,三阿哥又有进益了,连初生牛犊不怕虎都晓得什么意思了。” 康熙倒还挺新鲜的,反正砸脸上也不疼,把他制住,嘴里骂道:“臭小子,还敢打老子,真是反了天了。” 又拍了几下他的屁股,几下后,捏了捏,惊奇道:“养得怎么这么胖?赶上猪崽子了。” 富察舜华虽然也这么觉得,但她能说,这是她生的,别人可说不得,哪怕是他父亲都一样。 “您说什么呢?什么猪崽子?有您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小孩子圆滚滚胖嘟嘟的不是很正常?而且您生了他,这不是自己骂自己?” 康熙语塞,但是瞬间头皮一痛,原来是胤禳抓了他一缕头发出来。 富察舜华实在看不过眼了,上前,把他手扣开,“你这孩子,见着人头发就抓,好玩儿吗?” 又嘱咐康熙,“摇摇晃晃的东西别叫他看着,看着就抓,那次差点把乳母头上带点流苏的步摇给拽了下来。” 又把儿子抱出来,放到摇篮里。 “您坐到梳妆台,妾叫人给您重新梳梳头。” 康熙依言坐了下来,眼中带着笑意,“这小子,倒是有胆量,像朕的儿子,就是他脾气实在躁了些,这不像朕啊!” 富察舜华嘴角耷拉下来,统共生孩子就两个人的事儿,一男一女,父亲母亲,不像父亲那自然是说他像母亲了? 真是好的地方都随我,坏的地方都随对方。 呸! 她脾气好着呢!说谁脾气差呢? 呵!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皇上这话说的,妾的性子,是皇宫公认的随和,总不至于也像了妾吧?倒是您,发脾气的时候也不在少数。” “朕也没少见你仗着牙尖嘴利回击旁人。”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这是圣人之言,亦是世间常理,妾遵循此,有何不对?” 三阿哥和四阿哥乱摇晃着脑袋,谁说话看谁,两双略微相似的眼睛中,大大的疑惑。 四阿哥本能地觉得情况不大好,拉着三阿哥就要出去。 没想到三阿哥是个憨的,还想着看热闹呢,一试着四阿哥拉他,就叫到:“欸,四弟你拉我干嘛?” 四阿哥绷着小脸,白眼翻得一个比一个标准。 康熙和富察舜华纷纷回首望去,将视线落在了大嗓门的三阿哥身上,连带着脸憋得通红的四阿哥也被收入眼中。 康熙不愿与富察舜华再争执,这女人歪得很。 于是就走到了两个儿子跟前儿,翻起旧账了,“刚刚谁说的,要打欺负咱们胤禳的人啊?” 三阿哥还有些肥的小身板一震,不安地看着康熙,嗫嚅道:“是……是儿臣。” 他苦了脸,好容易百般缠磨才有了两日假期,不必进学,不会黄了吧? 四阿哥瞅瞅康熙,又瞅瞅在康熙怀里不大情愿的胤禳,还拿着小拳头对人脸呢。 “汗阿玛,小弟嫌你烦呢,他要玩木马。”康熙一怔,又听到四阿哥说:“您把他放下来,让他和我们玩吧。” 富察舜华轻笑:“小孩子玩兴大,安儿他这几日一直都和保姆宫人们玩耍,这时候他本该是兴致最浓的时候,难怪他发脾气了。” “安儿?”一大两小发出了屋中所有人的疑问。 富察舜华面不改色,拍拍手道:“哦,刚取的,突然想到这孩子还没个小名,妾也不能总是胤禳胤禳地叫,取个小名,我们母子间也亲切些。” 康熙不由笑道:“朕看你是先前忘了取小名,这才想起来的,说得倒是冠冕堂皇。” “不过这个安字,倒是取得好,平安是福啊。” “不如小名就叫永安吧。” 三阿哥这熊孩子又精神了,“汗阿玛,汗阿玛,我也要,四弟也要,我们两个怎么没有小名?叫着也亲切啊!” 这家伙,鹦鹉学舌倒是快。 到底是讨个疼爱孩子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摸摸三阿哥的头,“既如此,你就随着你哥哥们的,叫保宁吧。” “小四儿呢,就用上一个明字,保明如何?” 两小只笑了起来,却听康熙又道:“名字取好了,那保宁你就说说,你要怎么打汗阿玛啊?” 三阿哥刚还一脸的得意,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5章 三阿哥吓得眼珠子都不动了。 富察舜华心下好笑, “您逗他做什么?再吓哭了,您又得哄着了。” 康熙却道:“他若是如永安这般大,那朕少不得哄着,可他都快去进学的人了, 还敢哭?朕先抽他屁股!” 三阿哥又是一个挺直腰板。 “妾本来想约着宣嫔去湖边垂钓的, 皇上还有事吗?” -- 第168页 康熙本以为这是要邀他一道去钓鱼, 可没想到:“有事儿您就去忙, 难得到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妾得去逛逛。” 三阿哥和四阿哥围住了她, 兴高采烈道:“靖妃妃母,带着我啊, 带着我,我保证不闹, 带着我!” 四阿哥也上前, 拉着她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 康熙脸一臭, “你这是赶朕走呢?赶着和宣嫔出去玩?她性子那么跳脱,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在那儿垂钓?还是朕和你去吧,带着几个孩子,叫他们也磨磨性子。” 根本不等富察舜华说话, 就吩咐梁九功, “去, 准备好钓竿,大人的, 小孩子的,还有鱼饵。” “是,皇上, 奴才这就去,是去迎薰亭?还是镜光亭,亦或是怀抱爽亭?奴才好叫人屏退左右。” 康熙想了想,“去镜光亭,离着藻韵楼近一些。” 梁九功应下,退了下去。 三阿哥四阿哥高兴得不行,围着康熙就连连说好话,别看人小,但小嘴和抹了蜜一样。 他们又看看康熙怀里挣扎累了的永安,“小弟,看我给你钓鱼煮鱼汤喝。” 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出了藻韵楼,富察舜华想着多一个也不多,问了康熙一嘴,得到同意后,又把宣嫔也叫上了。 宣嫔惊讶道:“钓鱼?你教我啊,我很少钓鱼呢,皇宫水少,也就能在浴缸里钓金鱼了。” “前两年跟着太皇太后她们出来,想出去撒欢都难,她们怕我近水,谁叫我是个旱鸭子。” 富察舜华噗呲一笑,“真的?你怎么就说自己是旱鸭子?” 宣嫔漫不经心地拿着一个拴着小核桃的红绳逗着永安,“草原上也是有水源的,我小时候试着学过,但是怎么都扑腾不起来,也就绝了学游泳的心思。” 到了镜光亭,面积极大,众人四散分开,身边放着鱼篓,下好鱼饵,就坐在那儿说话。 反正本来也没打算正经钓鱼。 “可惜了这天儿,若是冬日,还能下个锅子吃,现在天气热得很,今儿吃了,明儿就得上火,嘴角起燎泡。” “要是能钓上来肉多的鱼,打成鱼丸,下到锅子里,味道真是绝了,尤其是清汤锅里,更鲜了。” 三阿哥和四阿哥学着康熙,坐得一板一眼,但是富察舜华和宣嫔的声音还是陆陆续续的传到他们耳中。 “也可以等到下雨阴天吃啊,咱们两个一起,要是可以,把章佳庶妃也带上,人多吃着才热闹,而且瀛台四面环水,最不缺的就是水和鱼了,现捕现杀再捶打成鱼丸,那才新鲜呢。” “而且这个时候,青菜也都下来了,没有冬天吃着舒坦,但吃得种类多,也挺不错。” 两个小的支棱着耳朵,悄悄地咽了口水。 “对啊,叫人再弄点苕粉和红薯粉条,做点手擀面,拌上芝麻酱和红方,加上几根青菜……” 富察舜华皱眉,“不过最近雨水好似有点足了,刚下了好几日,钦天监说,再下雨,也是七八日后了,倒也不必担心庄稼受不住。” 康熙笑道:“你们哪知道什么?虽然连着下了几日,但都是急雨,虽大,时间不长,最多一个时辰,蓄不住水,庄稼地都没下透,朕倒希望它接着下雨呢。” “不过,现在的天气温度,这几场雨,也勉强能撑个一旬。” 宣嫔问道:“皇上对农牧之事竟也如此了解。” 富察舜华也笑道:“皇上果真是博闻强识,心系于民,妾只知道雨水多了不好,没想到下雨也有这么多讲究。” 说罢,她的钓竿动了动,顿时激动道:“我这儿有鱼咬钩了,快,劲儿还挺大,帮我一把!” 宣嫔力气一向大,她闻言,立时丢了自己的钓竿,帮着富察舜华收杆,鱼出水面,钩子上咬着一尾大草鱼,还在扑腾着尾巴,两人加了把劲儿,扔到了凉亭地面上,查娜一下子给它摔晕了,扔到了鱼篓里,看得秋云一愣一愣的。 有了第一尾鱼打气,宣嫔摩拳擦掌,两刻钟后,也上了来一尾比成人巴掌大了一圈的鲫鱼,喜得她眉开眼笑。 “看来,我也是有几分钓鱼的天赋嘛,不会游泳又有什么关系?” 三阿哥和四阿哥看着那边的妃母都钓上来鱼了,羡慕得不得了,把视线落在了他们的汗阿玛身上。 康熙依旧老神在在的,波澜不惊,颇能沉得住气。 半刻钟后,一尾鲤鱼出了水面,梁九功顿时恭维道:“哎哟,是鲤鱼呢,还是红鲤鱼,都说鲤鱼跃龙门,它还真找对人了,知道这儿有真龙天子,就咬了钩,当真也有点灵性。” 纵然知道这是他拍马屁,可也叫人心情愉悦,将鱼放进鱼篓里,道:“也是缘分,找个水盆来,日后好好儿养着吧,钓上一尾红鲤,也不容易。” 宣嫔见了,在一边儿和富察舜华咬耳朵,“红鲤鱼肉质可比普通的鲜嫩,还不如吃了呢。” 富察舜华就笑了出来,没想到,钓竿又动了,两人合力,将一尾黑鱼弄了上来。 她甩甩手,大喘气道:“这得□□斤了吧?不是,这黑鱼是肉食鱼,怎么和一堆草食性鱼养在一块儿了?下了鱼苗,不怕它们给吃个干净啊?” 梁九功笑道:“回靖妃娘娘的话,这瀛台水域极大,未免食草鱼过多,破坏周遭水域,这是特特放进来的,一旦黑鱼数量上来了,就会派人捕捞,维持平衡。” -- 第169页 富察舜华笑道:“原来如此。” 她忘了,人家这不是养鱼场,是赏景避暑的地儿。 ** 漱芳润。 海拉苏庶妃与福塔庶妃住在一处,可二人的性子、容貌却是大相径庭,说句南辕北辙都不为过。 海拉苏庶妃已是十九岁,为人温柔安静,人也生的秀雅,但熟悉的人都知道,她能在这偌大的后宫立足,并且被皇上钦点前来瀛台伴驾,就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而相比之下,福塔庶妃长相美艳,今岁已有十八,性子风风火火的,极易受人挑唆,尤其被康熙宠了几日,便有些收不住了,飘了,身边之人尽是恭维,当真觉得自己已是圣宠加身了。 她眼珠子一转,便亲亲热热地叫起了海拉苏庶妃,“听人说,皇上去镜光亭了,咱们也去瞧瞧?顺带也能和皇上说说话,解解闷不是?皇上时常在妹妹面前提起,姐姐你就是朵解语花,说几句话,胸中烦闷顿消。” 见海拉苏庶妃嘴角勾起,她心道有戏,又是亲热笑道:“听说镜光亭风景极好,咱们好容易来一次瀛台,自然要好好赏一番景色,才不虚此行。” 海拉苏庶妃有些犹豫,“虽然咱们这儿的消息迟了些,但也知道,皇上身边还有靖妃和宣嫔,带着三个阿哥,这两个,皆是主位,哪有咱们二人站脚的地儿呢?” 福塔庶妃翻个白眼,柔声劝道:“皇上在那儿,自是皇上说了算,同是嫔妃,为何就没咱们站脚的地儿?” 虽语气温温柔柔的,可言辞间,已是有了些许的火气。 “再说了,海姐姐可别在外面这么说,这二位是主位里性子好的了,一个随和,一个深居简出,哪听到过她们找事儿?你这话好似说她们多尖酸刻薄一样,若她们都如此,满宫妃嫔,没几个能看的了。” 海拉苏庶妃笑意一僵,再怎么也无法恢复自然,心中复杂。 若不是看着眼前人一脸的诚挚,她真要以为这位是在反讽她了。 只能附和她,“你说的是,是我冒失,失言了。” 福塔庶妃拉着海拉苏庶妃就往外走,“那咱们赶紧走吧,说不准什么时候,皇上就在那儿呆够了,宜早不宜迟,咱们快去,这漱芳润离着镜光亭也没多远,走一会儿就到了。” 等她们两个到了那儿,远远就能看到一袭明黄色的衣裳在那儿端坐,刚想进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两位主儿,里头是皇上和靖妃、宣嫔两位娘娘,还有三位阿哥,特特留了我等,屏退旁人,是以,除非皇上发话,您是不能进去的。” 福塔庶妃被拦住,脸色不大好看,这时候海拉苏庶妃笑着道:“那就劳烦公公去通报一声了,我二人本也是看着这儿人多,才来了这儿,想着景色应当极好,来凑个热闹,没想到是皇上在此,实在唐突,但也得给皇上请安才是。” 说着,褪下了手上的白玉绞丝镯递给了身边的宫人,宫人又递给了这太监。 那人眉开眼笑,收到了袖子里,“好说,好说,二位主儿请稍等,奴才这就去请示皇上,去去就回。” 海拉苏庶妃含笑点头,心却在滴血。 但是,这镯子花出去不冤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6章 康熙正静心垂钓, 外头魏珠就到了,在梁九功耳边耳语几句,梁九功皱眉,警告他一眼, 才轻手轻脚走到康熙身边, 轻声问道:“皇上, 那边儿海拉苏庶妃与福塔庶妃在那儿被拦住了,说是想过来给您请安,您看……” 梁九功直接把她们说的赏景抹去了,谁不知道她们打得什么心思呢?皇上都到这儿有一个多时辰了,说不知道皇上在这儿, 可真是骗鬼呢, 欲盖弥彰! 康熙正盯着钓竿呢, 哪有心思搭理她们? 便摆摆手道:“却是不必了, 叫她们回吧,请安就不必了。” 梁九功应道:“嗻, 奴才这就叫人请二位主儿离开。” 康熙又感受到了鱼竿的动静, 觉得是个大的,应当比刚刚那边儿的黑鱼还大, 越发全神贯注, 朝着梁九功摆摆手, “你去吧。” 那边二人得了拒绝,自是满心的失落。 海拉苏庶妃尚好,知道遮掩情绪,福塔庶妃本就是喜怒形于色之人,脸上就带了出来。 她们二人难掩失望地又看了眼不远处的身影,还是在那儿好好儿地坐着, 收上了一条大鱼,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 福塔庶妃强颜欢笑道:“多谢这位公公了。” 从手上撸下来一个红宝石戒指,放在了贴身侍女手中,递给了他。 觉得甚是丢人,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 远远两人就瞧见了宜妃带着皇二女出行的场景,身边宫人环绕,身上穿着的,乃是附属国上贡的纱罗,珠围翠绕,直叫福塔庶妃看得一阵眼热。 “若有一日,我也能这般风光就好了。” 海拉苏庶妃柔柔笑着,眼底却也是一阵向往。 她叹气,“你我二人,家世不显,又非上三旗,亦或是大姓出身,也无子女傍身,现在宫中主位已满,怕是难啊。” 闻言,福塔庶妃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路是人走出来的,我就不信,自己还走不出一条路了。” 她压低了声音,“再难走,也得走下去不是?再说了,谁能保证这些主位娘娘一辈子不行岔踏错?亦或是无病无灾?而且主位哪儿满了?不是还有储秀宫和景仁宫吗?” -- 第170页 海拉苏庶妃摇头,“储秀宫那一看就是给赫舍里庶妃的,人家是元后亲妹,是太子亲姨母,这宫,旁人别想染指,至于景仁宫,你可真是想得美,那是哪儿?是慈和皇太后的故居,怎么可能给宫妃住着?那成了什么?” 她语重心长道:“不是我打击你,你就算喜欢异想天开,也该考虑清楚情况才是。” 脑子长头顶上都白长了。 白瞎了一张脸。 之后的一路,福塔庶妃沉默无言,回了屋子,就再也没出来过。 可她却不是因着海拉苏庶妃的话受打击,而是因着她越说,福塔庶妃就越是能想起今儿被皇上拒绝的窘迫,颇感无颜。 海拉苏庶妃见此,只是微微摇头,一叹:“让她自己好好儿想想吧,总该面对现实才是。” 可等她回去了屋子,一声轻嗤溢出喉间。 就这个脑子还想做主位?别哪天就被人当成踏脚石了。 安分一点儿得了,升到贵人位分上,若有了孩子,待遇还能好一点儿,人总要脚踏实地一些不是? 尤其是在这个比她更现实的深宫。 ** 看着几尾鱼,富察舜华左思右想,想不出个吃法来,问康熙,“皇上,您瞧瞧,这鱼该如何烹制?” 康熙一笑,指着花鲢道:“胖头鱼头大,最适合做鱼头汤或是剁椒鱼头,只是大晚上的,还是喝汤比较好,黑鱼肉质不错,捶打成鱼丸,加一点盐,味道就十分鲜美了,至于鲫鱼,唔,其实更适合烧汤,先用鸡蛋清养着吧。” 他很久都没这样惬意放松过了。 身边有妻有子,共享天伦,岁月静好,当真是人间幸事。 回来时遇到了太子和大阿哥,两人看着一行人就匆匆走过来了,朝着康熙等人见礼后,就走到了胤禳跟前,“小弟也出来了?穿得倒是厚实。” 又看看后头保姆带的那些东西,两个太监还搬着个摇篮,“带的东西也够齐全的。” 大阿哥上去就扒拉胤禳,“尿裤子没?” 富察舜华嘴一抽,这熊孩子! 康熙笑着呵斥道:“说什么呢?笑话谁呢?你小时候也是矢溺不能自理,还笑话你弟弟?”他点了点大阿哥,“马不知脸长。” 太子稀罕地摸摸胤禳的小手,止住他抓自己帽子的动作,“别动,吹着了。” 康熙见这兄弟和睦,嬉笑玩闹的场景,心中又是欣慰不已。 ** 在瀛台避暑的日子总归是比在皇宫强的,景色怡人,有山有水,去处也多,人还少,简直就是天堂。 是日,富察舜华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后,又带着胤禳和五阿哥到了镜光亭,稍远一点儿,荷花开得刚刚好。 宣嫔搂着胤祺,给他擦擦脸上的汗珠,问道:“再过几日,就是永安的周岁礼了,你教他没?” “我听人说,这都是要先训练好的,当初咱们胤祺小时候也是,抓周抓什么都有讲究的。” “抓着什么就是什么呗,抓周礼上的东西,还能有寓意不好的?除非是有人故意捣乱,别有心思,比如给他放一盒胭脂,抓着了,我倒没事儿,后头那人就麻烦大了。” 提起抓周,她就不自主地想到了红楼梦里,贾宝玉,贾家的那个凤凰蛋,抓周就抓了一盒胭脂,把他老子气得够呛。 但是男孩儿的抓周礼,怎么会出现女孩儿的胭脂呢? 宣嫔摇头道:“谁敢在皇子的抓周礼上搞事儿?再说了,小孩子天性喜欢鲜艳的东西,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些就算看着了,还敢传出去不成?” 看胤祺又出汗了,她用蒙语道:“来,喝口水,再玩一会儿,咱们回去好不好?” 胤祺点着头,用蒙语应了。 这时,墨竹到了,端出来几盘点心,富察舜华推过去一盘菠萝冻,“来,尝尝这个,弹弹软软的,特别好吃,你弟弟一直盯着呢,但他不能吃了,我刚刚瞧着你也喜欢,便叫人又做了一盘,你吃。” 小小的孩子十分有礼地道谢,洗了手,就在胤禳眼巴巴的眼神下,放到了嘴里。 富察舜华点点儿子的鼻子,“还吃?你刚刚都吃了一块儿了,人长的小,胃口倒大,看什么看,再看也没你的份儿。” 胤禳瘪嘴,又想哭,“额……凉,吃,吃。” 墨竹一笑,从一个珐琅小食盒里拿出来一碗蒸的嫩嫩的虾仁肉茸鸡蛋羹,滴了几滴香油,没撒葱花,怕味道大,小孩子不喜欢。 鸡蛋羹此时已经变温了,墨竹还是叫保姆吹了吹,就一小勺一小勺地喂给了他。 胤禳吃得心满意足,也就不计较菠萝冻了。 他再喜欢的东西,吃饱了,那也是吃不下去的。 秋云走了过来,“主子,内务府给咱们阿哥做的抓周的衣裳到了,叫咱们试试尺寸合适与否,还有花样,若是不行,再打回去改改,过几日再送过来。” 宣嫔起身,“这就到了?”她看看五阿哥,“正好胤祺吃好了,那咱们走吧,给他换衣裳,好好看看,这臭小子最不喜欢旁人摆弄他,一天能换三套就不错了。” 她还挺纳闷,“平时看着乖乖巧巧,脾气特别好,惹着他了,脾气臭的厉害,皇上气势那样慑人,都敢上手。” 富察舜华把儿子的手揣回去,“老实点!” -- 第171页 “也不知道随了谁的脾气。” 宣嫔忍不住道:“你可好好儿对他,也就这两个月他能跟着你,等回宫了,他又要去阿哥所待着了,再大一点,便是能跟来,也如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一般,整日进学,见到可没那么容易。” “你还说随了谁的脾气,可不就和你一个样子,就没见惹了你的,从你手里讨了好去!” 富察舜华不信,回头道:“真的假的?我没感觉啊!” “你这就是灯下黑,照的见别人,照不见自己。” ** 五月十九,胤禳周岁礼。 他胖胖的小脸上一脸不耐,穿的有点多,他嫌热,一直抓着身上的衣裳,大喊大叫的。 太皇太后坐在那儿,一脸笑意,“这孩子体格好,身子壮,这小脸,胖嘟嘟的,穿这一身可真是喜庆,叫人打心底里头欢喜。” “您可别夸他,其实孩子发脾气呢,嫌热,里三层外三层,以前穿的清爽,还不拘束,这就受不住了。” 太皇太后又是一笑,招招手,乳母将胤禳抱到了她面前,“热啊,一会儿就脱下了,忍一忍哦!” 外面来了人,是苏麻喇姑,“太皇太后,皇太后,各位主儿,梁总管说前头已经布置好了,请咱们阿哥出去呢。” “那就去吧。” 涵元殿正殿内尽是大臣,后宫女眷不便前往,是以,齐佳乳母带着两个保姆去了后头。 能来这儿的,基本都是朝中大员。 一见胖嘟嘟的胤禳,众人都夸奖起来。 “倒是长得身强体壮,眼睛亮而有神,生的也与皇上有六分相似,日后定是个翩翩少年郎啊!” 说这话的是位文臣。 “少年郎?我看不然,皇子日后说不准会成为大清的巴图鲁呢!” “吵什么,看看抓周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97章 胤禳的面前一堆东西, 红木小弓,印章,书本, 字画, 钱币, 木剑木马等, 不一而足。 他素来喜欢鲜艳的颜色, 一看一大桌子,本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结果倒了下去,嫌费劲,就嗖嗖地爬了过去, 扒拉出来一枚印章,又去抓了个红木小弓, 又拿了个红木木剑,凡是颜色鲜亮的,都被他划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一众人看的目瞪口呆,连恭维都忘了。 既然抓完了,乳母就想把他抱走。 他哼哼唧唧不肯, 指指那一堆东西,“窝的!都……四!” 康熙摆摆手笑道:“没错,都是他的, 收拾上!” 那两个保姆忙将东西装好。 可胤禳还是不走, 自己站起身,有些气急,嘴里还滴着口水,慢悠悠转了一圈, 胖成莲藕的小胳膊挥舞着,“都……四,窝的!” 见他如此情态,众人都忍不住笑了。 康熙拍拍他脑袋,被他闪到一边,“还真是个霸道性子,都给他收拾起来,本就都是他的!” 等几人走了,众大臣才回神,各个开始拍马屁,“小阿哥日后定然是文武全才啊!” “正是,正是。” 文武全才他们不知道,但看样子是个锱铢必较的霸王。 “值此日,奴才敬皇上一杯!” 便有人起身,与康熙共饮。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君臣同乐。 后头皇太后也看着三四五阿哥在那儿逗着胤禳玩。 “可惜了,这次六阿哥和七阿哥没出来,不然,一群小兄弟在这儿,多好看啊。” 太皇太后笑道:“六阿哥先天体弱,调养了多久也不见气色,怕是经受不住沿途颠簸,七阿哥情况特殊,不来也罢。” “这群孩子,就喜欢玩更小的小孩子。” 胤禳就站在小炕上,扒拉着自己新得的好物,给三阿哥一个,四阿哥一个,五阿哥又一个。 皇太后拉拉太皇太后的袖子,“母后,您快看这孩子。” “哟!分东西呢?真是个大方孩子!” 屋子里的人视线刷刷刷地都看了过去。 宣嫔兴冲冲地走了过去,“永安,有没有姨母的?” 说着,她伸出手,胤禳愣了愣,扒拉一堆,给了她一个自己不大喜欢的毛笔,看着就不好看。 可就算这样,也把宣嫔激动够呛,直接扒着他的脸,就亲了一口,“真是姨母的好宝贝!” 见状,惠妃荣妃也上前,他把书本分了出去,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上前,还得了个砚台以及笔洗,再有人和他要,就趴在上面,说什么都不抬头了。 宜妃打趣着笑道:“还知道护食呢。” 正逢太子和大阿哥散了学,两人走了进来。 “这是干什么呢,这般热闹?” “见过乌库玛麽,皇玛麽,见过各位妃母。” 太子笑意温和,“怎么都围着小弟?” 太皇太后乐不可支,忙招呼最疼爱的孙子过来,“刚刚永安在分自己周岁礼呢,可现在死活不给了,你看看有没有你的份儿。” 皇太后笑道:“小孩子也是知好歹的,刚刚给出去一圈,都是熟人,他自然乐意。” 大阿哥挤了过来,直来直去的,“我来我来,我先来!” “我和小弟这么熟悉了,肯定差不了我的那一份儿。” 惠妃忍不住看了大阿哥一眼,看得后者脖子一凉。 -- 第172页 富察舜华就看着胤禳不情不愿地挑出来一个小木剑给了大阿哥,又撅着屁股,翻出来一个小红马,扬扬下巴,推给太子。 太子一怔,看着这个木马,不期然地想起了两年前的那套木马,心头一暖,摸摸他的头,“谢谢小弟了。” 胤禳露齿一笑,把剩下的都推给了富察舜华。 颇让其有些受宠若惊。 宣嫔笑道:“你这儿子,真没白生,真孝顺!” 这话叫旁的几人听着,心里酸溜溜的。 富察舜华失笑谦虚道:“这孩子,现在能看出来什么呀?还没长大呢。” 看完了热闹,太皇太后起身,“好了,咱们也开宴吧,前头都开宴多时了,咱们也开!” 闻言,众人纷纷入座。 ** 宴席散了,富察舜华回了藻韵楼,才问身边的漾月。 “最近宫中可还太平?” “太平?也还算吧,懿贵妃的胎儿安稳,钮祜禄贵妃宫权一把抓,风风火火的。” “就是前几日听旁的宫女说,惠妃几人还惦记着飞了的宫务呢。” 说到这儿,她不由笑出了声。 “太正常了,宜妃我不确定,但其他两个,宫务和伴驾瀛台这两个之间,她们定然更喜欢后者。” 毕竟这二人已有了年岁,皇上就是去她们的宫中,也很少过夜了,再生一个的想法不实际,倒不如将手头上能抓住的,牢牢抓住。 而伴驾瀛台,只是面子上好看一点,没什么实际的好处不说,还把到手的好处丢了。 这怎能不叫人懊悔? “但是她们也犹豫,虽说来瀛台宫务会丢是不假,但懿贵妃的状况,就是火、药,随时能炸的那种,她们也不敢冒险吧?” 漾月点点头,“是啊,钮祜禄贵妃,这次真是接了个烫手山芋,还是甩不掉的那种。” 懿贵妃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她难逃其咎。 就算现在在宫里风风光光,众人俯首帖耳的,想是心里也窝火得很,火还没处发。 她与懿贵妃一向不对盘,两人从入了后宫,就一直明争暗斗的。 如今宫权是到手了,但那是人家让出来的,不止如此,她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能出半点纰漏。 就这样,心里不憋屈,能舒坦就怪了。 尤其懿贵妃现在就是一盏美人灯,恨不得风一吹就倒了,更叫人心头郁卒不已。 秋云叹息道:“懿贵妃这身子啊,瞧着真是吓人,不是奴婢说,母体都如此了,孩子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墨竹道:“也未必的事情,母体营养若都供给了孩子,也差不到哪儿去,但奴婢还是觉得,她十有八、九是要早产的,但好在咱们离了皇宫,各种脏污也泼不到咱们身上,也别管她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咱们无从置喙。” ** 宫中,永寿宫。 钮祜禄贵妃听着太医所报,不由又是眉头一蹙。 “她这身子,当真已经破败至此了?” 这是个什么烂摊子给了她啊?她宁可出宫避暑,也不愿呆在这儿看着懿贵妃这一胎了。 想想就头疼,想来这太医也是得了懿贵妃的允准,才把情况告诉她,她故意的吧? 她叹气,“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叮嘱太医道:“你们尽全力保住懿贵妃的胎,还有调养她的身子,至少,在皇上离开的这段期间,皇上如此信任本宫,那么,本宫就要尽全力护住懿贵妃母子,您可懂?” 她非但不能对懿贵妃下手,还得拼死护住,想想都憋屈。 虽然她没有害人的想法,但二人已是势如水火多年,这样的状况,着实叫她难受不已。 下面的太医又是行礼,作了一揖,“微臣明白。” 给香薇使了个眼色,后者拿出一包金银宝石,递给他。 钮祜禄贵妃笑道:“赵太医你是太医署有名的妇科圣手,你最近日夜照顾懿贵妃,更为本宫省了不少的心,劳苦功高,这是你该得的。” “只是,兹事体大,不宜声张,本宫亦是希望你能将这件事保密,切莫叫旁人在知道半分,以免生了不轨的心思。” “微臣谨记,不敢透露。” “赵太医明白就好,懿贵妃那儿,就劳你多多看顾了,一旦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本宫。” “太医署那儿想是还有不少的事情等着你处理,本宫就不耽误你的事情,多留你了。” 赵太医应了,依言退下。 等人走得彻底干净了,她才靠在榻上,烦躁道:“这都什么事儿啊?合着我就是被皇上专门留下收拾烂摊子的?这不是耍人玩儿吗?气死我了!早知道这样,我出宫,也去瀛台散散心,总比现在焦头烂额的好!” 妙春给她递了一盏温度刚刚好的茶水,安慰她道:“有失必有得,哪那么多馅饼儿从天上掉下来?这宫务有几个不眼馋的?现在您是一把抓,就算只有两三个月,也足够树立威信了,总体来看,是利大于弊,不保住懿贵妃母子,人家也未必愿意退这一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想要好处,没有坏处,说起来,您信吗?” 钮祜禄贵妃瞬间福至心灵,摇摇头,苦笑道:“倒是我钻了牛角尖,别人我看得分明,没想到没想到,到了自己,又是邹忌死胡同了。” -- 第173页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只有好处没坏处的?” “可这懿贵妃若出了差错,我又该怎么办?如何在皇上面前自处?他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妙春也叹气道:“她这个样子,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说起来,咱们现在是进退两难,懿贵妃又何尝不是?不同的是,咱们还能拼着往后退一步,她的孩子她能不生下来吗?” “怎么就能听信那乌雅氏的话,那是个什么人,交锋多次,她竟然还敢相信,真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8章 在瀛台的日子安逸自在, 临湖赏景,轻泛荷舟,真是说不出的恣意, 说不出的惬意。 只是这儿到底还有个皇帝, 还有一大堆的妃子, 争风吃醋之事,也是避无可避, 搅得人耳根子都不安生。 尤其是那几个原本她没什么印象的庶妃, 这几日闹得,富察舜华可算是把人都认全乎了。 她们这些位分高的,已经被钦点伴驾,面子全了就行,尤其是惠妃和荣妃, 康熙在不在她们那处过夜, 全然不在乎。 就是她们手底下带着的低位嫔妃, 成日成日地闹,甚至还闹出了私底下截宠的事故。 荣妃那儿尚还好, 带着的都是她钟粹宫的人,就算在这瀛台没什么拘束,日后总是要回宫的, 都不想被荣妃放弃,面子上还过得去。 可惠妃那儿就不行了, 一个卫常在是自己人, 她自然偏着,那哈达纳喇庶妃,是永和宫出来的,她与永和宫虽是邻居, 但来往属实不算密切,还不如景阳宫呢。 她可没兴趣为旁人做嫁衣裳,给敬嫔固宠。 但这哈达纳喇庶妃,也是个有手段的,皇上都到了这绮思楼,准备去卫常在处歇着,没想到叫哈达纳喇庶妃一曲琴音给引了去,弄得惠妃好几日脸都是黑的。 她心中自然是生气的,可越是有人看乐子,她越不能叫人瞧了去。 哈达纳喇庶妃不是延禧宫出来的又如何?在永和宫又如何?她们可是邻居! 日子且长着呢,有的是机会收拾小贱人。 皇上都点了人,其他人该撤就撤,截胡这种事,说出去总归都不好听,不论是哪一方。 宫中不是没发生过这类事情,但做过这样事情的,无一例外被敲打过,被惩罚过,少有人会再犯。 进了新的宫妃,没经过这档子事儿,心思也活络不少,胆子也大,自然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同一个宫里出面截胡也就算了,胳膊折了还得往袖子里藏呢,一个宫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许多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儿,真出来了,事后也自有惩罚,还会遭到众人排挤,得不偿失。 像哈达纳喇庶妃这样,自以为算盘打得精,实则愚不可及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同时得罪了两宫主位,还在那儿沾沾自喜呢? 就算她不出手收拾,等这事儿传回了敬嫔耳中,看她收拾不? 她为妃,敬嫔为嫔,她手底下的人下了她们延禧宫的脸,敬嫔就算是再与世无争的性子,怕也坐不住了。 惠妃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比当初章佳庶妃无意夺了她的宠,因此受封还难受。 章佳庶妃当初无意入了皇上的眼,她自然不能阻拦,且人家老实,对自己也很是敬重。 可今儿个,一个小小的庶妃,竟然不把她一个妃位娘娘放在眼里,堂而皇之地截胡,如此藐视,怎能叫她不怒? 想着想着,就骂了出来,“欠教训的东西!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采绿忙端上一壶冰冰凉的荔枝膏水,给她倒了七分满,“来,主子,喝口荔枝膏水,也去去火气。” “那起子人,做事都是畏首畏尾,仿佛见不得人一般,偷偷摸摸的,这不还是怕您知道?” 惠妃冷笑道:“可算还知道怕呢,真打量着在这儿,本宫就动不得她了?” 她只是有所顾忌自己的名声,还有皇上对她的印象,但这哈达纳喇庶妃,还没到让她死死隐忍的地步。 真想要整治她,地位相差如此之悬殊,手到擒来。 只是前几日这人才刚截胡,她就动手,传出去不好听。 且等一等,皇上热乎劲儿也不知道能维持几日,虽说自打那一日,他再没宠幸过哈达纳喇氏,可免不了这人又想起来。 到时候怪罪她可就不好了。 可还没等她想好如何处置哈达纳喇氏,外头问萱就着急忙慌地小跑进来,“主子,不好了,刚刚来人说,卫常在与哈达纳喇庶妃在怀抱爽亭遇上了,靖妃娘娘刚好也到了那儿,谁知道,哈达纳喇庶妃一下子就掉进湖里了,现在被捞上来,正往咱们这儿回呢!” 惠妃一怔,猛地起身,手边的荔枝膏水也不香了,哗啦一把,扫了下去,“小贱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竟开始算计起我来了?” “真当本宫是泥捏的呢!” 她面如寒霜,又坐了下去,“等着她们来,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一二三四来!” 采绿将屋子收拾好,命人将染了色的地毯收了出去,重新换了一张,此时问萱道:“奴婢听人说,靖妃娘娘还未靠近时,二人还好好儿的,可不知为什么,哈达纳喇庶妃一下子就神色激动起来,对卫常在就先动了手,而后,撕扯间,哈达纳喇庶妃掉进了湖里,好在有水性好的嬷嬷,立时就将人抬了上来,呛了些水,倒也没怎么样。” -- 第174页 闻言,惠妃冷嗤:“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想要给本宫做套,却惜命,连豁出去一把都不敢,这点手段,哪够看的?” 问萱一笑:“听说刚掉下去,靖妃娘娘虽然傻眼了,但是情急之下,一把就抓住了她的袖子,虽然没抓住,但掉出去的距离就近了不少,离着亭子也就两米远,也是立刻派人去救了,水都没灌进去几口,怎么豁出去啊?” “还有啊,靖妃娘娘拉了那一把,自己胳膊扭了,但是哈达纳喇庶妃那儿,听人说,还要惨一些,胳膊软趴趴的,据眼力好的人说,怕是脱臼了,且得养一阵儿呢。” 听到这儿,惠妃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靖妃还真是帮了我的大忙,本宫还没出手呢,她自己就把自己折腾得不轻,这叫什么,是贱人自有天来收?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怕就是脱臼,她那绿头牌,且得撤一阵子了,真是来了瞌睡就有人递枕头,还是她自己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都能气死她。” 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惠妃走到窗口,微微瞥了眼外头,“走吧,咱们也去瞧瞧,没准儿还能等到皇上来呢,就更有看头了。” 问萱和采绿扶着她下楼,小声道:“卫常在可干不出推人进湖的事儿,这次,八成就是她自导自演的,只要有人来了,就立马入湖,也算是有个人证。” “且她才与卫常在出了龃龉没多久,栽赃卫常在推她,若事情落定,卫常在得个心狠手辣的名声,或许还能牵连到您身上,有了这次,您投鼠忌器,便是再恨,日后怕是短时间内也不能对她如何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这哈达纳喇庶妃,的确工于心计,但她们主仆几人,又在皇宫中浸淫了多少年? 足足十几年,什么把戏看不出来? 如此简单、叫人一眼就能看穿的伎俩,侮辱她们的脑子呢? 太医已经到了,惠妃进了来,等了一会儿,才听他道:“落水于小主倒是无甚妨碍,喝碗姜汤,去去寒气就罢了,倒是您这胳膊,脱臼了,一会儿得给您正回去。” 一听这话,宜妃就先忍不住,噗呲笑了出来,一点没给哈达纳喇庶妃留脸面。 医女上前,轻声抚慰面色苍白,疼得咬牙切齿的哈达纳喇庶妃,不经意间,一下子给她正了回去。 康熙进了绮思楼,瞬间就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叫,脚步顿了顿,面色复杂地对着梁九功道:“这嗓音,比你平日刻意的,还要尖利不少啊!” 梁九功差点一个没忍住笑出来,连忙道:“哪里哪里,皇上真是说笑了。” 哈达纳喇庶妃只恨不能立时昏死过去,可这样强烈的痛意,不支持她晕过去。 缓了一会儿,康熙进来了,她如见到了救世主一般,瞬间泪眼婆娑,哭得梨花带雨,叫得凄凄切切。 “皇上……妾险些就见不到您了……妾没想到,这人心,竟然凉薄至此……” 富察舜华就在这儿,本来胳膊就给扭了,听了这话,她就不大高兴。 尤其是在亭外,她就觉着这哈达纳喇庶妃情绪来得突然,莫名其妙,看着就怪怪的,一股子违和感,,若非是已经到了那儿,她又是随行宫妃中,位分最高的之一,不好走开,她才懒得拉那一把。 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看重,想拼一把陷害人,她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但其实说到底,还是怕惠妃报复,先下手为强。 但听着这话,真叫人心里不爽快。 于是她凉凉道:“哈达纳喇庶妃这是说什么呢?什么叫你差点就见不到皇上了?你是嫌我手慢了,没把你拉上来?离着亭子统共也就两米远,你旁边两米就是平常进荷花丛的小船,都没用半刻钟,甚至三分之一都没用上,就把你拉上来了,你还想怎么样?真要是凉薄,我何必将胳膊扭了,也要拉你一把?” 哈达纳喇庶妃一怔,抬头,连忙摇头,又是一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样子,道:“妾不是这个意思……”她看向康熙,“皇上,您听妾解释——” “那你是哪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99章 “不是你说的人心凉薄吗?都救你了, 你还想怎么样?在这儿叽叽歪歪什么?有这力气说话哭诉半天都不用喘气儿,我瞧你身体好的很呐,别说都没憋进水里, 就是进去了, 一时半刻的,你这功夫也能保你活下来。” 说罢, 还乜了她一眼, 神色尽显不耐。 宜妃又是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拿着帕子掩唇, 轻咳一声。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富察舜华连番讽刺,又被众人笑话一场,哈达纳喇庶妃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又看向康熙。 却见康熙将目光放在了富察舜华身上, 皱眉问道:“胳膊扭了?怎么不去休息?你逞能做什么?自有人下水救她。” 哈达纳喇庶妃听着这话, 都傻眼了。 咬咬牙, 心一横, 索性豁出去了, 连忙道:“妾知道, 此次妾能顺利被救, 娘娘出了大力,甚至因此而损伤了您贵体,着实叫妾愧疚难安, 妾感激您还来不及, 又怎会说您心性凉薄?” “叫妾难受的是卫常在,我们二人有了口角,妾与她争执间, 她竟然把妾用力推出去……” 说到这儿,她又是滴了两滴眼泪,凄楚无限,“妾知道,她还记着那一日,皇上本翻了她的牌子,但却歇在了妾这里的事情,可是,妾并非有意的啊!” -- 第175页 康熙颇为头疼,但也绝不相信卫常在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因此摆摆手,走了出去,等着结果。 富察舜华身为众妃之首,自然要为康熙分忧解难,于是开口,嗤笑道:“有意还是无意,这事儿谁清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儿,还不是你嘴皮子上下一碰就出来了?” “你说你不是有意的,你说你的,我们信不信,那就是我们的事儿了。” 哈达纳喇庶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好不热闹。 惠妃此时不宜开口,宜妃性子直爽,素来看不上这等手段,尤其是截胡这种事,更叫她膈应无比。 “靖妃说的是,信不信的,就是我们自己判断了,不过,皇上点绿头牌,素来都要人来通传,你与卫常在同居一处,只是房间不同罢了,来人时,你听不到也就算了,难不成伺候你的宫人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 “若真是这样,玩忽职守,不如我替你做个主,将这些人打发回内务府去?这样的奴才,不堪大用,还是得交给内务府,重新调、教一番才是。” 哈达纳喇庶妃身边的几个宫人面上显而易见地带了焦急之色,接二连三地看向她。 她勾起一抹勉强的笑意,道:“她们应当是告诉过我的,以前,从未遗漏过,那一日,许是我精神恍惚,听过后就忘了。” 宜妃挑眉,长长地“哦”了一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吧。” 哈达纳喇庶妃闻言,简直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 “哦,对了,你是说,是卫常在对你有心结,怀恨在心,所以故意用了力气,推你下去,是吗?” 宜妃看向她,等着回答。 可她不答话,只是垂首,并不言语。 看着像是默认了,但众人一想到那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怕她一会儿反口。 等了一会儿,宜妃面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你到底说不说?说人心凉薄的是你,把卫常在牵扯进来的也是你,这会儿倒好,你又不说话了,叫我们猜来猜去?做这个恶人?” “你今儿把话给本宫说明白!” 哈达纳喇庶妃吓了一跳,又是泪眼婆娑,身子微微发颤,她又听到富察舜华道:“不说话,那这事儿就当过去了,大家就都散了吧。” 说着就往门口走,还招呼人,“走了走了,没劲儿,哭哭啼啼的,问什么也不说,锯嘴的葫芦一样!” 宜妃也跟着出去,“什么事儿啊,等着别人帮着把话说出口,说了再甩锅是吧?” 她甩甩帕子,跟着就往外走,“想什么呢?” 哈达纳喇庶妃一看,更急了,一下子下了床,“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还请几位娘娘为妾做主!” 这下子,众人的脚步停下,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有些人,就是不打不动弹,非得人逼着,才往前动弹一下。” 富察舜华招招手,一个椅子就被搬到她面前,她坐下,问道:“做主?怎么为你做主?你要告谁?” 哈达纳喇庶妃一阵心慌,只觉得这声音甚是刺耳,但还是道:“自然是卫常在,妾是与她争执间,才不慎跌入水中的不是吗?” 一边的卫常在抬起头,神色冷漠,对此也不解释。 荣妃惊呼,“卫常在?卫常在一向是个恬静性子,是你先招惹的人家吧?” 富察舜华点头,“没错,我看到的是,当时这哈达纳喇庶妃,莫名其妙地就坐在那儿,与卫常在撕扯起来,卫常在自然要挣开她,你就说坐着,得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她先推得站起来,后劲儿还能把人推到湖里去?” 众人的目光又刷刷刷地落在了哈达纳喇庶妃身上,等着她解释。 后者一点不虚,“这……妾就是想瞧瞧卫常在身上的压襟,那个压襟十分别致,是青金石做的,似是皇上赏赐的,妾……就有些激动,因此动了手。” “对,就是这样。” “但是卫常在对妾似乎心有隔阂,怕妾对她做什么,就不肯,妾一向是个霸道性子,就生气了,才争执起来。” 卫常在一脸嘲讽,压襟不过是她为了坠湖而找的由头罢了,但也确实没说谎就是了。 富察舜华顿时呵斥道:“知道什么叫先撩者贱吗?人家不给你看,你伸什么手,非得给你爪子剁了才老实?还霸王性子,你在本宫面前试试,别以为有几分宠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最后还骂一句,“你活该你!” 哈达纳喇庶妃被骂得狗血喷头,愣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巴巴,含着泪道:“可坠湖的,是妾啊!” “住口!”富察舜华又是斥责,“你还敢说?到底怎么坠湖的,是你有心算计,还是卫常在无意,你心里清楚,别再纠缠,惹急了本宫,把你这些贴身的人都带去慎行司,查个一清二楚,你面上也不好看,你可想好了。” 这下子她不喊委屈了。 富察舜华居高临下,冷冷道:“以后心思放正当,别总出些损人不利己的幺蛾子,我还烦断这些官司呢!” 沙比东西,没事儿跳什么湖,不怕淹死啊? 宜妃也附和道:“就是,好好儿来避暑的,今儿一件事儿,明儿一件事儿,真是糟心!” 众人不耐烦,纷纷走出去。 等出了门,才发现,康熙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 第176页 宜妃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嘟囔道:“好啊,自己受不了这婆婆妈妈,烂摊子丢下给我们就悄悄走人了!” 富察舜华听个正着,无奈笑着,有什么办法呢? 谁让人家是皇帝? 她要是皇帝,她也该任性时就任性。 回了藻韵楼,丛双用药油给她推拿着肩膀,“这些人,还真是能起幺蛾子,三五日就闹上一场,以往在皇宫还好,咱们就只看热闹就是,天大的事儿,自有两位贵妃处理,可到了这儿,就得您顶上了。” 富察舜华也叹气,忍着不时传来的痛楚,“可不是吗?这地方自在是自在,就是自在得太厉害,让一些人,心都野了,比湖里的鱼还要野上三分。” “也是气氛也没皇宫那般严肃,便也就不拘束了,而且宫妃少了,但都说在精不在多,竞争也更大了,自然花样百出,各种手段齐齐上阵,闹个没完没了。” “也是这段时日皇上松快了,召幸宫妃的次数多了,她们自然心思活动。” “施琅那头儿,大败台湾水师,郑氏子弟,不日便要入京受封,皇上能不高兴吗?咱们这瀛台避暑,怕也要提前结束了。” “施家与郑家积怨颇深,郑家杀了他家人,血海深仇,也难怪他十年都不曾放弃,此番大胜归来,也不知道后宫的格局会不会因此变了,着实叫人担心。” 丛双的手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主子是说,李嫔?” “奴婢倒觉得,应当没什么可能了。” “你的意思是,当初给李嫔复位,乃是安抚施琅一干降清的人,既然现在得胜,也不需要再安抚他们了,只需按例封赏有功之臣便是,李嫔也不是施家血脉,没有得道升天的可能,是这个意思吗?” 丛双点头笑道:“娘娘看来也是想过的,所以,奴婢觉得不可能,而且晋封这事儿,咱们皇上您也知道,年前才大封过一次,上上次是五年前,短期内晋封,不大可能。” 而后她停手,将富察舜华的中衣拉上,听其道:“晋封是不会晋封的,顶多再加个封号,加封号也不用册封礼。” “但不管怎样,她都算是重新起来了,我就怕她又钻牛角尖,给我找麻烦,能把人烦死。” 丛双点点头,笑道:“您放心,她可没这功夫,她现在就心心念念着戴佳常在呢,是一定要把她从钟粹宫蹲出来才肯罢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0章 说起来也是好笑, 自打当时还是李贵人的李嫔解了禁足令,就一直盯着戴佳常在,两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把戏, 但后者已是被吓破了胆子, 时常告病,但好笑的是,十次里, 竟有七八次是真的, 生生被吓出来的。 满宫的嫔妃,胆子小成这样的, 也只此一个了。 尤其是李氏被复位,就更害怕了,就动了真格地病, 三两个月都没起色, 精神蔫蔫的,把李嫔气个半死。 虽心里自得于把人吓成这样,但也生气自己不能亲自出气。 气着气着,把自己也气病了,郁结于心,成日延医用药, 又有事儿压在心头,心情不得舒缓,病情反反复复的。 本来康熙是想要带着她来瀛台避暑的,他不在皇宫坐镇,也不想看着她和戴佳氏把那儿折腾得乌烟瘴气,且还能安抚远处的明降将,一举两得, 且将二人就此分开,也得一份耳根清净。 没想到,李嫔还没说自己不愿意去呢,人家又病了,就带不了了,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钮祜禄贵妃,看好两个人。 富察舜华笑道:“倘若这二人都痊愈了,遇上了,钮祜禄贵妃都得烦死,她最受不了叽叽歪歪的事情,一听就头疼,更别说裁断了。” “是啊,”丛双附和道:“若是她的话,不由分说就会把哈达纳喇庶妃处置了,哪会叫她在众人面前惺惺作态那般久?” “她这样子,还真不愧是孝昭皇后的亲妹妹,脾气都十分相似,杀伐果断,雷厉风行的,只是相比于孝昭皇后,她还是浮躁了些,没有前者细致周全,不落人话柄。” 不然,孝昭皇后也不会在一直被皇帝忌惮,坐着冷板凳的情况下,还能稳稳地弹压住懿贵妃。 富察舜华靠在大迎枕上,抿了一口温水,又拿着帕子擦了擦汗和嘴角,“钮祜禄贵妃做事,虽称不上万全,但也是尽善尽美了,比我强得多,哪儿那么多做事处处妥帖的人?” 她准备下床,趿拉着鞋子,丛双忙将木施上挂着的薄披风取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这瀛台近水虽好,夏日凉爽,但不可避免的,夜间就会冷一点儿,您披着,别着凉了。” 富察舜华笑道:“人吃五谷杂粮,就会生病,小病小灾的,谁还没有过?不必如此紧张。” 她又摸摸肚子,“怎的还不见墨竹回来?早膳用得少,这会儿倒是饿了。” 丛双道:“应当也快回来了,还是那句话,这瀛台避暑是个好地方,可是相比皇宫,还是有太多不方便了,衣食住行,只这食,就比皇宫差了一截儿去,纵然有御膳房的一干大厨在,可咱们自己吃饭真不大方便。” 富察舜华也接话道:“尤其是瀛台四面邻水,水产丰富不假,可这桌上顿顿有鱼,我就受不了了,现在见到鱼,一筷子都不想动。” “可咱们阿哥喜欢的很呢,尤其喜欢鱼茸和鱼丸,小牙一点一点撕着,看得人心里发软。” -- 第177页 “奴婢觉得,他是吃够了奶水,有点味儿的,就揪着不放了,这鱼肉还好消化,也没什么味道重的调料,乳母也不拘着他,现在吃得可开心呢。” 富察舜华忍不住笑道:“这小子,日后有他吃的,也不怕吃鱼吃顶着了,日后不喜欢了。” 这时候,楼梯被踩踏的声音响起,就见到墨竹气喘吁吁地带着几个小宫女,埋怨道:“可算是好了,真费劲儿,那边掌勺的大厨就十来人,底下的帮厨,小工,红案白案吊炉的不知道多少,七八十人总有了,奴婢去提膳,在那儿等了好久,使银子都没处使去。” “不是也没耽误用饭?别气了,人家对你客客气气的,可别给人摆脸色看,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墨竹点点头,有些好奇,“这个奴婢自然晓得,只是您怎么知道,他们对奴婢客客气气的?” “这还用说?你以为人家就愿意一直在瀛台待着?他们也想进皇宫啊,在皇宫固然有风险,却也更有利可图,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是我身边出去的,没准我一开口,他就能上去了,如何不与你客气一番?” 墨竹一面把饭菜摆好,一面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和京官和地方官一样,都是当官的,但有的人就是想在天子脚下,做个京官,和这厨子是一样的。” 丛双又笑:“你这话说的不假,正是这个理。” 富察舜华瞧了眼菜色,总算没有几样鱼了,心里松了口气。 她抬眼道:“可算是没有鱼了,你们吃鱼,也都要吃吐了吧?” 两人都是苦着脸点点头。 “就和您说的,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都嫌腻歪,更何况这儿是您说的淡水鱼,不是海水鱼,大部分土腥气极重,吃几次,那叫吃个新鲜,顿顿吃,这东西也不是米面,米面还有吃够的时候,别说不是主食的鱼肉了。 “有时候有那种小杂鱼,还有泥鳅鳝鱼,煎着吃或者炖汤,奴婢倒稀罕,可那东西处理起来费劲儿,轻易吃不到。” 墨竹笑道:“今儿御膳房做了一道汉宫藏娇,奴婢想着您现在不大喜欢这些,就没要。” 富察舜华摆摆手,笑道:“我可受不了了。” ** 又过了半个月,已是进入六月中旬,晴日里,天气炎热不改。 富察舜华一早醒来,就见到了窗外天色,看着雨淅淅沥沥地下。 洗漱后,坐在梳妆台前,问道:“自打上个月咱们说,一个来月的时间,这都下了六七次雨了吧?还都不小呢。” 秋云为她盘着头发,接过富察舜华递过来的白玉荷花簪子,为她固定好,道:“可不是呢,今年南方不知道什么样子,但是京城周边地界儿,收成应该还成,庄稼不缺水。” 这时候,漾月走了进来,脚步轻轻,“主子,卫常在那儿,听说您爱吃糖醋蒜,正巧前几日下来了一批新蒜,她就拿着,按着配比,做了一批,东西都不曾经过旁人的手,且还叫御医看过,说只管放心用,若出事儿了,只管找她!” 富察舜华一笑,吩咐道:“替我谢谢她,日后不必如此了,不过是顺手为之,当不得她如此。” 卫常在在事发第二日早上就登门道谢了,甚是郑重,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坐到了桌子边,朝着春白招招手,一瞧,是两个白瓷坛,封得严严实实,“卫常在说了,这个等上半个月二十日的,就可以开封了。” “是吗?还挺快的,不过,没想到我爱吃这个的名声,都传得人尽皆知了。” 看着这个,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漾月道:“我记得,宫中懿贵妃的胎儿,也近九个月了吧?” “这不是快生了吗?还没有信儿?” 漾月微微蹙眉,“有倒是有,就是稀松平常,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说懿贵妃身体稍弱,母子均安。” “她那身子,不是我说,还身体稍弱,母子均安?怕是她身子又不好了,钮祜禄贵妃把消息瞒下来了,左右承乾宫也不见客,谁知道里面什么情形?她是怕有些人起了坏心,最后背锅的有她一个。” “毕竟,要防着的,不只是宫内的,还有宫外的。” 富察舜华此言,瞬间叫几人想起了蒙汗药之事,脸色都不大好看。 她又感叹:“只是懿贵妃也着实叫人佩服,那样的身子,硬生生撑着快到了九个月,到底是做了母亲,潜力惊人。” 她话音刚落,外头廖凡就跑了进来,“主子,刚刚皇宫来了信儿,说是懿贵妃昨日巳时过大半后发动,于今晨丑时产下一女,母女均安,但懿贵妃产后大出血,彻底伤了身子,损了元气,怕是,于寿数有碍。” 主仆几人面面相觑,倒也巧了。 “于寿数有碍?是怎么个有碍法?能活六十,现在只能活五十?还是说……就剩下多少年的寿命了?” 廖凡沉默一瞬,“出来报信儿的是承乾宫的管事太监冯太监,他在那儿和皇上哭着说,懿贵妃就算是养得再好,最好不过五六年,差一点儿,就是两三年的事情。” 富察舜华震惊无比,站起身,“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就嚷嚷出来了?” 良久后,她又坐下,揉揉眉心,“是了,我这问得多余,原因如何,不早就猜出来了?” “她是正常生产吗?” -- 第178页 “懿贵妃身子虚弱,能撑到这个时候,怎么都是正常生产了,承乾宫里里外外,被围得如铁桶一般,旁人是插不进去的。” “而且,懿贵妃母亲也在,她生育多次,出不了什么差错。” 那也就是说,这其中无人算计,她正常发动。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是回宫啊,还是继续在这儿呆着。” 她叹气,摆摆手,“也罢,收拾出来一份贺礼,别叫人挑出来毛病,去送往承乾宫,从咱们这儿走。” 柳絮有些犹豫,“主子,咱们好些东西都锁在了景阳宫库房呢,现下可没什么太好的东西。” “也罢,那就派人递个话过去,我誊写一张单子,交给于嬷嬷,让她准备一番,倒也不算失礼。”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富察舜华 景阳宫 懿贵妃 承乾宫 钮祜禄贵妃 永寿宫 惠妃,延禧宫 还住着未来良妃 宜妃 翊坤宫 荣妃 钟粹宫 还住着未来定妃万琉哈氏与敏妃章佳氏,成妃戴佳氏 李嫔 启祥宫,还有未来通嫔 宣嫔 咸福宫 敬嫔 永和宫 还有原本德妃 端嫔 长春宫 小赫舍里氏,未来平妃 储秀宫 明天见! 第101章 富察舜华没心思好好梳妆了, 又问道:“懿贵妃大出血,伤了元气,那孩子呢?身子如何啊?” 廖凡又是恭敬道:“小公主身子有些虚弱, 但精细一些养着, 待大了仔细调养,多多走动,锻炼筋骨, 这不足之症, 倒也无甚可惧。” “听说,御医给小公主诊脉, 大大超出他的预料,很是惊喜,直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谁也没想到, 当初她那样差的身子, 硬生生将孩子保下来,还仅仅只有不足之症。” 富察舜华走到膳桌前,坐了下来,“母女平安就好,宫里钮祜禄贵妃想也是松一口气。” 丛双微微一笑,给她上了一碗樱桃乳酪, “她哪是松一口气?应该是听到昨晚孩子顺利生下来,松气了,结果懿贵妃大出血,又把心吊起来了,就这么忽上忽下的,想想都累得慌。” “人好就行,好歹是贵妃, 又是皇上表妹,别出了事儿,怀疑是咱们干的,冤不冤啊?” 她拿着银勺舀了一口乳酪,吃了半碗馄饨,便叫人撤下去了。 “皇上怎的还没来信儿,是什么意思?这是,不准备回皇宫,要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 她转头,看着众人,他们纷纷摇头,都不知道。 得,那位的心思,谁能猜透呢? “走吧,去看看永安,醒了没?再不醒,他的樱桃乳酪可就没了。” 这时候,乳母牵着走得摇摇晃晃的永安,进来了。 墨竹将食盒里的乳酪拿了出来,还有一个肉末鸡蛋羹,忙打发春白去取。 只要不吃奶水,哪怕是米糊糊,这小子都乖乖的。 对着有味道的东西,吃得更是欢实,没多久,小肚子就鼓起来了。 小孩子吃得差不多就够了,吃多了,对肠胃也是个负担,富察舜华问乳母:“不能喂了吧?” “回娘娘,差不多了,但再吃一两口,也没什么妨碍。” 富察舜华看着他还在那儿张着嘴,呆呆萌萌的,心里乐呵,“再给他一口鸡蛋羹,他现在更喜欢这个。” 吃饱了心满意足,永安就缠着富察舜华,想出去玩。 拍拍他的屁股,嫌弃道:“外头下雨呢,还出去玩,你想得美,生病了怎么办?就在屋子里待着,等放晴了,带你出去!” 任凭永安怎么哭唧唧地闹,她也不为所动。 小孩子实际上对情绪十分敏感,只要不是被惯得厉害,看到大人这样子了,也不会做无用功了。 刚开始还生闷气,后来,就去房间的一角,去骑木马了,整个藻韵楼都能听到他的笑声。 宣嫔听了声音,忍不住过来,“老远就听着他这笑声了,可真是叫我羡慕,偏偏你也不来叫我,这不,我就自个儿不打招呼过来了。” 丛双忙给她拉开凳子,春白匆匆将桌上的茶盏都收拾了,去泡新茶,“他这声音在外头不显,还挺叫人心头快活的,但身处其中,你就知道多烦人了,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啊。” “好歹是你儿子,别这样儿啊,要不给我养一阵儿?我看着这样乖巧的孩子,就眼馋得很。” 富察舜华睨她一眼,“五阿哥还不够你亲香啊?日日都要泡在翔鸾阁了,再说了,这小子是个驴脾气,驴的脾气都比他好,可没你看到的那般乖巧。” 说起五阿哥,宣嫔就有些心烦,“嗐,不去了,人家有正经生母,我跑去干嘛?还叫人以为我是别有用心,心怀不轨,想要抢孩子呢!” “真是,也不想想,博尔济吉特氏,哪还能再有个孩子了?” 她跑到永安那儿,就看着他来回摇着木马,“现如今,也只能看着别人的孩子眼馋了。” “若我宫中有人生下了公主,约莫我还能养着,若是皇子,肯定没有我养着的份儿。” 富察舜华叹气,博尔济吉特氏的荣耀,算一算,已有了几十年了,从孝端文皇后,再到宠冠后宫的敏和恭惠元妃,再到辅政有方的孝庄文皇后,再就是被废的顺治帝静妃,到如今的太后,俱是出身博尔济吉特氏。 -- 第179页 三代后族,何等风光,当初顺治时期,几乎大半个后宫高位,都是博尔济吉特氏出来的后妃,牢牢把持着清廷后宫。 就这样的家世,哪个皇帝不忌惮? “唉,我也就能指望着,明年大选,挑进来几个宫妃,若生下个公主,我也能养一阵儿,算是添个热闹。” “再说了,公主养在主位名下,和养在庶妃名下,是绝对不同的,而且,咱们这儿的公主,多是要去抚蒙的,有我这一层关系,看在我的面子,日后选个我们博尔济吉特氏的亲王成婚也未可知,想来,就算是孩子母亲,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富察舜华又笑道:“你这想得够远了,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早晚的事儿,我和你说,”她摆摆手,神采飞扬,“到时候我挑几个省心又好看的,往那儿一放,我就不信了,还没人能有个孩子了?我不贪心,有个公主养着,能让我看到就成了,我也不妨碍生母和孩子亲近,本来也不是我生的,我这愿望这么简单,老天一定会帮我实现的。” 富察舜华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心酸。 皇宫里,就一个皇帝,可女人却有无数个。 有受宠的,就有不受宠的。 有多少人在这深宫中,寂寂无名一辈子? 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或许没到这种程度,可也不是没有十几年见过皇上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的宫妃。 这样的日子,何等无聊,何等寂寞? 也难怪宫中的女子,哪怕没什么妄想,也心心念念一个孩子了。 多个人,哪怕只是一段时间,也总归是少些凄清的。 这时候,漾月又跑了进来,“主子,宣嫔主子,刚刚来人说,皇上准备回宫一趟,看一眼懿贵妃和刚出生的小公主,待明儿再回来,等出了初秋,再收拾回宫。” 康熙此举,倒也在她意料之中,并不如何叫她惊讶。 “皇上是自己带着人回去?不带着旁人了?” “这个没说,没说大概就是自己带人回去吧?” 宣嫔原本听这信儿站起了身,蹲的久了,有些晕乎,缓了一阵儿,却半句不提康熙,显然对他没有半分兴趣。 坐到富察舜华对面,抿了口茶水,“你瞧瞧咱们永安,这你都嫌不乖巧,上哪儿找比他还乖的孩子去?五阿哥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才能闹呢,满屋子疯跑。” 富察舜华呵呵了,毫不留情地揭短道:“他啊,外头的雨豆大一般,刚还吵着要出去玩呢,你就是没看到,就差坐下耍驴了。” “得亏不用我看着孩子,照顾孩子,我得被他折腾死。” 木马玩了个够,又跑去小鱼缸那儿玩小金鱼,鱼不过两个指节长,尚还是鱼苗,被富察舜华要来,养在碗口粗的鱼缸里,也不怕小孩子跌进去。 他把手指放进去,一动不动,盯着那两条小鱼,总算看着有一条上前,碰了碰他的手指,咯咯地笑了起来。 宣嫔摸摸他的小脑袋,“和个金鱼都能玩得这般开心,可怜了我的小宝贝,等哪一日,回皇宫了,咱们去宠物房给他挑一只小猫小狗的,陪着他一道,也是好事。” 富察舜华有些意动,但又把这念头掐了,“就算是想给他养,也得看皇上允准与否,皇室规矩都不叫孩子养在生母身边,一防外戚,二是防着长于妇人之手,那宠物应该也是不许的,别刚养上,就被打杀了,那可真是造孽。” “咱们自己养着倒可以,给孩子,十有八、九不可行。” 经她一说,宣嫔也想了起来,臭着脸,“这不行那不行的,我们草原上的人,整日与牛羊作伴,也没怎样。” “皇室规矩不多,还叫皇室吗?” “而且猫狗寿命都不长,等他大了,它们也老了,徒增伤心罢了。况且也不确定永安是否对动物毛发过敏,等他大一大再说,不过你提醒我了,你不是嫌弃你那儿清静吗?养一只鹦鹉,它们活泼,学句话就说,当然,你可别再它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再给你学出去。” 宣嫔眼睛一亮,“这个好啊,平时也能打发时间解闷儿,养一对儿,回去就叫人挑了好看的给我!” 又问她:“你呢?你不养点东西啊?” 富察舜华一愣,摇摇头,“不了,草木无心人有心,我养花花草草,平日看看杂书也就够了,就不养那些了。” 宣嫔想到她刚刚说的,也就不再劝了。 富察舜华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在现代的时候,家里有一条中华田园犬,聪明亲人,从她出生就在家里了,狗的寿命最多二十来年,她长得越来越大,狗却越来越老,最后都走不动了,死在了她取得大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 她真的不敢再养了,那种付出感情后,被带着走了的、心里空洞洞的感觉,她再也不想经受了。 又看向窗外,豆大的雨珠已是变为朦胧细雨,薄雾笼罩在不远处的山林周围,更显青山苍翠,绿涛千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2章 承乾宫, 昏睡了整整一日的懿贵妃终于醒来。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日,直到此时,也不曾有停歇的迹象。 她睁开眼, 入目便是紫苏与白芷激动的神色,再一转眼睛, 就看到了守在一边, 下巴已冒出了青茬的康熙。 -- 第180页 “醒了,主子醒了!” 紫苏忙命人将药碗拿了出来, “这是固本培元的汤药,几个太医斟酌再三开出来的,十分温和, 对了您的症,奴婢喂您喝吧。” 懿贵妃艰难地将药喝了,又用了一些小米粥, 身上有了些力气, 才问道:“皇上不是在瀛台?怎么回来了?妾身子无大碍, 倒是叫您兴师动众的。” 这话听着就别扭, 但康熙全然不放在心上,温声道:“于情于理,朕都该回来看看,难道,朕在你眼中,就是那等寡情之人不成?” “朕听闻你元气大伤,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儿养着身子吧, 听人说,女子月子期间,若是养得好, 身上的毛病都能去得七七八八,你就趁此机会,好好儿的,该吃药吃药,该睡就睡,别亏了自己。” 他一番嘘寒问暖,叫懿贵妃眼角发热。 他们是表兄妹,虽然见面不多,可有血缘维系,情分也曾浓厚无比,可近些年,却是走得越发远了。 都有多久,她没得到过皇上如此关切的温言软语了 一时间,她竟有些失神,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为掩饰失态,她微微垂首,“妾多谢皇上关怀,如今倒还好,只是比旁人,到底虚弱些,可能得坐双月子了。” 康熙握着她的手道:“这有什么要紧?养好身子才是上上之事,别管多久,别管用多少药材,能把身子养好了,一切就都值得。” 懿贵妃微微勾唇,又道:“孩子呢?让我瞧瞧,我还没仔细瞧过呢,她长相如何,身体如何,我一概不知。” 紫苏忙走了出去,“奴婢这就去叫乳母来,您稍等。” 康熙笑着道:“朕瞧了孩子,和你长得甚是相似,长大后,必定是个美人儿。” “但也不瞒你说,这孩子有不足之症,比旁的孩子体质稍差,但只要精心养着,待到成年时,与旁人一般无二,并不是难事。” 懿贵妃笑意温和,眉宇间虽有黯然,却也放松许多,道:“皇上,妾的身子,自己知道什么样,当初都以为孩子要保不住了,现在,她虽体质差了点,但已是老天待我不薄了,十分令妾欣喜。” “如今这样,已是万幸了,早知道结果,已有了心理准备,妾也没什么怨天尤人的心思。” 虽然就说了没几句话,可她伤了身子,若非为了看一眼孩子,早都撑不下去了。 这时候,紫苏带着乳母走了进来,见了康熙,又是一礼。 “主子,您瞧瞧咱们小公主,生的通红,日后一看就是白皙皮肤,眉眼与您相似,见了的都说是个美人坯子。” 懿贵妃扒着襁褓,小心地看着尚有些发皱的孩子,眼中似有点点星光,柔波荡漾,“真可爱。” 看了一会儿,她终是体力不支,摆摆手道:“好了,带小公主下去喝奶水吧。” 见她疲态尽显,康熙笑道:“你睡吧,折腾一顿,你身子又未痊愈,等孩子洗三结束,朕再回去瀛台。” 懿贵妃笑着点点头。 还没等康熙出了承乾宫,外头钮祜禄贵妃就来了。 “妾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康熙扶起她,“快起来,不必多礼。” 两个人进了明间坐着,康熙道:“你把懿贵妃照顾得很好,当初御医所言,朕都心凉了,没想到孩子健康降生,纵然有所不足,却也很是叫朕欣慰了。” “懿贵妃能安稳养胎,你功不可没。” 钮祜禄贵妃微微一笑,“皇上这是说哪里的话,这是妾该做的,皇上实在过誉了,叫妾心下难安,当不起。” “妾只是大面上统筹一番,且懿贵妃身份尊贵,又怀有皇嗣,任谁也不敢怠慢她,真说照顾的好,其实还得说她身边的宫人,那才是真正的细致妥帖,周到各处。” “妾每每来这承乾宫探望,都能见到她二人对着医嘱,一字不落地盯着懿贵妃,或是外出活动,或是用膳喝水,数月如一日,真真是叫人羡慕如此忠仆。” 康熙笑道:“那是她母家跟出来的,自小伺候在一旁,也是十多年的情分了,如何不妥帖?” “不过,小公主体弱,你多照看一些。” “公主还小,且身子弱,也不必如皇子那般,与生母分开,就叫她暂时养在懿贵妃身边吧,她如今身子不好,有孩子陪伴在侧,她心情也能好一些,更有利于身子恢复。” 钮祜禄贵妃应道:“皇上宽慈,满宫中的公主,大多数是长在生母身边的,素日课业也不如皇子那般繁重,除了住在南三所,白日里大可以来寻生母,不知多少人感念皇上得以叫她们母女共叙天伦呢。” “懿贵妃的小公主身体不大好,留在她身边也是正常,倒全了她一番拳拳爱女之心。” 她虽然性子风风火火,秉风雷之性,但说话却是叫人感到极熨帖的,如沐春风一般,与她的性子大相径庭。 康熙被夸,虽然面上仍是镇定,但心中也属实微微发飘,觉得甚是愉悦。 “这段时日,你看顾后宫,又看顾懿贵妃,实在辛苦,一会儿朕叫人给你送去一些东西,你就用着吧。” 钮祜禄贵妃起身谢道:“多谢皇上赏赐。” “你不是要去看懿贵妃?去吧,朕先回乾清宫了。” “恭送皇上。” ** 小公主出生后第三日,洗三因着其体弱,草草结束。 -- 第181页 康熙也回了瀛台,懿贵妃安心坐月子,钮祜禄贵妃接着打理后宫,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 直到七月下旬,众人回宫,优哉游哉的日子彻底结束,惹得富察舜华连着几日都是长吁短叹。 坐在马车里,她逗弄着儿子,“回去之后,咱们就彻底要分开了,不能住在一块儿了,可别把你额涅我忘了。” 永安低着头,自顾自地玩着九连环,甚至可能都没听见她说的具体是什么,就只管点头。 气得富察舜华忍不住扒拉他的脑袋,“小没良心的!” 天街后,钮祜禄贵妃带着众妃在那儿等着,迎接康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等人。 她们跟着去了慈宁宫叙旧,听闻郭络罗庶妃已是有孕三月有余,太皇太后高兴,就多嘱咐了几句。 但她年事已高,说了几句,便累了与,挥退了众人,自行休息去了。 等出了门,众人才笑笑闹闹恭喜郭络罗庶妃。 这对姐妹倒是好手段,瀛台那地儿,都生生瞒过去了。 而且这两姐妹,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这是有什么法子不成? 宜妃心中得意,面上却端得住,面对着众人的旁敲侧击,只与人打太极,丝毫不曾漏了口风。 她哪有什么法子?就是体质问题再学一些……房中术罢了。 可后者着实说不出口。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她们也没了打听八卦的心思,都回宫休息去了。 一路舟车劳顿,大伙儿都累了。 @@ 康熙的归来,实在是向一群在水中静止不动的金鱼中,投下了一枚鱼饵,瞬间,水就活起来了,闹腾的很。 前段时间,施琅大胜而归,朝中欢腾,康熙肩头的政务也减轻了不少,空闲时间却全部都耗在了瀛台,看得许多人眼热不已,只恨自己不在随行之列。 “主子,皇上今儿早上,将一位庶妃晋了答应,那位姓赵,出自延禧宫,是惠妃宫中的人。” 富察舜华摇摇头,“她延禧宫我都不怎么踏足,何况是她宫中的庶妃答应?出了个卫常在,其余的也就是见面眼熟,但对不上人。” “不过这段时间,延禧宫出来了好几个啊。”她笑着,接着道:“前一阵儿那个常庶妃被晋位为答应,今儿又来了个赵答应,最近延禧宫风水变好了?” 漾月噗呲一笑,捂住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风水堪舆一事,奴婢也不大懂,只是刚忘了同您说,不只是晋位答应,还给了封号,因着这位主儿歌喉动人,如黄莺啼翠一般,皇上便赐下了这个封号,当真是妃嫔中少有的。” 富察舜华托腮:“可不就是少有,看看李嫔,褫夺封号至今,还未恢复呢,宫中也有贵人,瞧瞧,还不是也没封号?” “这才回来多久,一个半月吧,皇上晋封了多少个啊这是,还有个永寿宫的孙氏,封了个答应,咸福宫的伊庶妃,直接被晋位贵人,还有空去贵妃和咱们这儿几趟……” 富察舜华低声道:“难怪处理事务井井有条,每日事情严格遵守时间,真踏马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啊。” 漾月没听清她说得什么,蹙眉疑惑问道:“啊?主子,您刚刚说什么?奴婢没大听清。” “没事儿,我是想着,也快到了用膳的时间了,想着吃什么呢,你去吩咐膳房,给我弄个水煮……肉片,糖醋里脊,再来个红烧猪肘,弄几个开胃小菜就完了。” “再叫白案师傅做一些易克化又美观还小巧的糕点,是送去给几个阿哥吃的,务必要妥当。” 幸好啊幸好,康熙来坐坐那几日,她不是姨妈推迟了,就是身子真不舒坦,得了风寒,躲了过去。 她觉得她自己得缓缓。 短短一个半月,晋封众多宫妃,可想而知他最近的情况。 那什么生活这么频繁,要不是这个是皇帝,都怕他得病,传染给旁人。 她叹口气,从盘子里叉了一块儿枣泥山药糕,塞到口中,咽了下去,含糊不清道:“生活太难了。” 哪怕告诉自己这是个皇帝,也没办法催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3章 柳絮这时候走了进来, 笑道:“主子,刚刚长春宫端嫔处来了人,说是请您三日后去听戏呢, 她听说南府那头信排了一出折子戏,特特打发人叫了几个主位娘娘和一些贵人主子们一起呢。” “有新上来的伊贵人, 蓝贵人,还有布贵人(皇五女生母,兆佳氏),纳喇贵人, 就是李嫔宫中的, 还有就是宜妃的妹妹郭络罗庶妃。” 富察舜华抬眼笑道:“请了不少人呢?” “且刚刚听你那么一说,怎么感觉这宫中的主位都不大值钱了?处于贵人位分上的, 都没有主位多。” 柳絮捂嘴轻笑道:“主子可真会说笑, 贵人少, 是因为底下压着的庶妃太多,皇上……勤俭节约,一封就是一大批,这几次的几个,都只是口头晋封,众人只是改了称呼, 内务府给修改了待遇,但册封礼估计也得办到一起去。” “也不是如主子这般, 当初有那样的情形在, 她们又是低位嫔妃, 绝不可能一人一场,皇上节俭,必不会如此铺张浪费。” 富察舜华叹息, “现在上上下下都要用钱啊!皇上以身作则,自是极好。” 时间再往后推推,经济上差不多就上来了。 -- 第182页 康熙雍正打下来的底子,基本上都被乾隆嚯嚯光了,人若是真的能死而复生,他们二人会不会来个爷父混合双打啊? “但是吧,那几个人心中就不知道是何等滋味了,毕竟这没册封完成,在这位分上,就虚的很,站不住啊。” 漾月笑道:“但是总比什么都没有好,现下好歹还有个口头上的位分,待遇随之而改,若是奴婢从最低等的杂役宫女变为了贴身大宫女,哪怕手里什么活计都没有,心悬着,也高兴啊。” 富察舜华笑道:“你说的倒是在理。” 她拍拍头,恍然道:“差点儿忘了,咱们不是说去长春宫听戏吗?你就去回了端嫔,说我不去了,我这风寒,最近反反复复的,别再把旁人传染了,这就不好了。” 咳嗽倒是不怎么咳嗽了,眼看着要大好了,但是现代大多数人都知道,这种时候,才是最容易传染给旁人的时机。 “你替我谢过她的美意,但我身子抱恙,就不去叨扰了。” 处理好端嫔这头,她又问道:“对了,永安那里可还好?最近吃的可香?睡得可好?” 她染了风寒,自然不便去见孩子,小孩子抵抗力还不比大人,染上了就是要命的事儿。 更何况古代医疗条件远比不上现代,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墨竹拎着食盒进来了,里面是刚刚煎好的汤药,“刚刚奴婢问了去了阿哥所的丛双,她说咱们阿哥好似又胖了,脸上的肉坠得更厉害了,她去时,人家在那儿扶着栏杆,一步步走路呢,越发稳当了。” 富察舜华心中微酸,有些赌气道:“小崽子,半点不记人,他亲娘许久未曾见他了,半点都不想,按说他也到了记人的年纪了,这才几日,都把我忘到脑后了?” 漾月笑道:“主子,您可不能冤枉咱们小阿哥,当初他刚回阿哥所,不是天天都找你?生气了好几日呢!后来,就只盯着门口了,小阿哥才不是记不得您,而是您不怎么去看他。” 啧! 批评一下儿子不成,反倒被内涵回来了。 “那也得等着我病好了不是?他小孩子家家,生病了那就是大事一桩,我哪敢去啊?” 说着,端起了已是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 又是咳嗽出声,她苦着脸,抓了两个蜜饯塞嘴里,“这是加了多少黄连啊?我是风寒,也不是风热,不必这样打火。” 又就着清水漱漱口,才觉得苦味淡了许多。 “开窗,散散味儿。” ** 时间转瞬而过,一晃,到了康熙二十一年的腊月。 因着今年册封的低位妃嫔不少,康熙大手一挥,册封礼提上了议程,在来年二月举办。 一时间,许多人喜不自胜。 腊月二十四,家宴开始,在宴上,宜妃与布贵人同时爆出自己有孕的消息,不过,一个已有三个多月,胎像已稳,一个两个多月,也快坐稳胎了。 康熙自是欣喜不已,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二人大加赏赐。 富察舜华见此,没什么表情。 自打她儿子来了,这些孩子的排位就乱了,她也不知道宜妃这次生的,是不是原本的九阿哥,布贵人这一胎,历史上到底有没有。 那么多人的生日,她又不怎么接触清史,上哪儿记得住去? 就顺其自然吧。 她呷了一口葡萄酒,缓缓垂下眼睑。 ** 一段时日,倒也有几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比如,去岁十一月月底,郭络罗庶妃生了个小阿哥,只可惜,因着早产,没发育好,先天体弱,御医都说不大好养,宜妃为此,已是许久不曾睡好了,整日忧心忡忡的。 就在半个月前,这孩子又吃不下东西了,乳母都急得不行,嘴角起了燎泡,生恐被发作。 那孩子她看见了,都好几个月了,瘦瘦弱弱的,声音和幼猫一样细弱,叫人瞧见都心疼不已。 但这先天不足,只能靠后天养着,谁都没办法。 再就是,富察舜华再去阿哥所,就见不到两个小的的影子了。 白日里,都在上学呢。 当初在瀛台,尚还只有个三阿哥进学,当初康熙还念他年幼,宽裕几日让他适应一番。 可现在,出了三月,四阿哥还未到六岁,直接去了。 她儿子都没哥哥陪着玩了,她只好自己来了。 听闻富察舜华在东三所,康熙恰巧经过此地,就叫人停了下来,进来看了眼小儿子。 他数日不曾见到孩子了,乍一见已经是能跑能跳肥墩墩的胤禳,还吓了一跳。 “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快?先时见他走路还是跌跌撞撞的,如今竟这般稳当了?也胖了,”他不无欣慰道:“看着就健康,真好!” 富察舜华轻笑道:“能吃能喝能跑能睡的,自然身子骨好。” 说到这儿,康熙就叹气,“若是懿贵妃的小公主有永安一半儿的体质,她也不必日日发愁了。” “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然着急上火,可孩子太小,尚不到周岁,不可直接用药,只能精细些养着,或是减轻药量,叫乳母吃了,奶水中应该也带着些微药量。” 康熙摇摇头,“这个法子也试过了,不过没什么用处。” 懿贵妃是他的表妹,虽说他这人重男轻女,但这孩子身份特殊,就算只是个女儿,他也是带了些关心的。 -- 第183页 永安小步小步地走了过来,抓起手边的糕点,露着牙笑了起来,把糕点放到了富察舜华手中。 “额娘,吃,吃!吃糕点!” 富察舜华看着成了碎末子的糕点,一时无语,但还是抓了起来,放进了口中,笑得眉眼弯弯,“真好吃,谢谢永安。” 小孩子显而易见地更高兴了,在屋子里蹦跶着小跑了起来。 康熙微微有些吃味,“他怎么不给朕呢?朕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儿,他就当没看见?” 他一下子站起身,带着凳子“刺啦”一声,吓了富察舜华一跳,“您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他大踏步上前,就把永安抱在怀里,“就和你额娘亲,你汗阿玛呢?你就撂下不管了?” 这么大的小孩子能跑能跳,就代表精力旺盛。 永安玩闹时,最不喜欢被人拘着,哼哼唧唧对着康熙又踢又打,偏后者还甘之如饴,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哎哟,这小拳头还挺有劲儿的,就是脾气真不好。” “叫汗阿玛,叫了人,就把你放下来。” 永安停了下来,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奶声奶气道:“汗阿玛!我要下去!” 康熙听得心都软了,摸摸他的脑袋,“好,放你下来。” 眼看着这孩子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他对着富察舜华,指着永安笑道:“倒是个会看眼色,识时务的。” 这时候,魏珠跑了过来,贴在梁九功耳边说了几句,梁九功立马走了进来,对着二人禀告道:“皇上,靖妃主子,刚刚永寿宫来报,说是钮祜禄贵妃有孕了!已逾三月!” 他笑着对康熙道喜:“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一屋子宫人都跪了下来,高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永安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歪着脑袋,眼中尽是疑惑。 富察舜华也笑着道:“贵妃遇喜,乃是大好事,自打去岁腊月,宫中接二连三有喜事,是天佑皇室,来日,皇室必将枝繁叶茂,子孙无穷,恭喜皇上。” 听着接二连三的道喜声,康熙心中喜忧参半。 他对着富察舜华温声道:“这话说得好。” “既然钮祜禄贵妃遇喜,皇上合该去瞧瞧,她此时最想见到的人应该是您,正好永安舍不得妾,妾接着在这儿陪着他好了,您去吧。” 康熙看了眼玩得正开心的永安,着实没看出来他对富察舜华有什么不舍的心情,只以为她是善解人意,才说了这一番话。 不由心中更是怜惜。 因此拍着她的手温声道:“那你就好好儿陪着他,他也有日子没见到你了,朕就先走了。” 富察舜华微笑着点点头,“皇上去吧,恭送皇上。” 等人走了,她才叫乳母将孩子抱过来,拿出帕子,给他擦擦额头,“你啊,真能闹腾!” 又把手伸进他的衣服里,惹得永安一个劲儿躲,咯咯笑着。 “把他带走,换一身衣服,里面都被汗打湿了。” 直到永安睡着了,她才带着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4章 永和宫后殿, 乌雅氏处。 她在上个月,小公主身体稳了下来后,皇上便将她复位贵人。 她满心欢喜, 只以为这是自己的大儿子就要回到自己身边的前兆,却没想到,到现在了, 也没个消息。 想到这儿,乌雅贵人不由皱眉。 皇上厌恶她心狠手辣, 但顾及她为皇子生母,未下狠手,却也再不肯多看她一眼,遑论承宠。 到如今, 她不得不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这个贵人之位, 不过是皇上补偿她的,他从始至终, 就没想过要将儿子还给她。 思及此, 她手上忍不住更加用力,攥紧了帕子, 上好的蜀锦帕子,被弄得出了一道道的褶子。 “这……我该如何是好?她已经有孩子了啊!” 茉心和茉莉听到了声音,将手头的东西放下,急忙走了过来,“主子,怎么了?要不要给您请太医来?” 自打主子被复位了,她们的状况也好了许多,内务府不说巴巴上赶着,却也不偏不倚, 不会再克扣了。 她们这儿,再不是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虎狼窝了。 乌雅贵人摇摇头,自嘲道:“不必了,又不是什么金贵人儿,总请什么太医?且咱们现在手头也不宽裕,又要打赏,家里现在递钱也不方便,省一点吧。” “且刚刚我是想到了四阿哥的事儿,突然有些头疼罢了,没病。” 闻言,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她拽着两人的手,皱眉道:“我本以为,四阿哥不日便要回到我的身边,哪怕他住在阿哥所,他始终是我的孩子,这点毋庸置疑,且前年修改玉牒,皇上不是没将他玉牒变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乌雅贵人声音不大不小,又在屋子里,外人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且她也不怕人听到。 她说这话,难道不正常吗? 就算是传到皇上耳中,她也有话说,还巴不得呢。 且这永和宫,如今就和冷宫一样,皇上也不来了,先前那个哈达纳喇庶妃,也差不多是废掉了。 没错,就是因着去年瀛台陷害卫常在一事。 想到这儿,乌雅贵人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嫌弃。 -- 第184页 茉心面有为难,叹气道:“主子,您想想,那懿贵妃生下的只是公主,也不是个阿哥,先不说她对四阿哥已有了些母子情分,就说她佟家在后宫无子,又如何会将四阿哥送回来?” 乌雅贵人一怔,随即站起身来,喃喃道:“是啊,我现在又是最好拿捏的一个,不抢了我的孩子,又要抢谁的?是荣妃的?还是靖妃的?或者宜妃的?还是那个天残的七阿哥啊?” 她恍然笑了起来,尖利而诡异,随即又变得怆然失落,“那我该怎么办?没了孩子,我这一辈子,以我现在的名声,岂不是只要活着,就只是一个小小贵人?” 茉心和茉莉都有心想要说几句,劝慰一番,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卡住,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们这主子,家里有人,从入宫开始,一路顺风顺水,没怎么遇到过挫折打击,在遇到靖妃前,有贵妃佟氏提携,一路扶摇直上,这样的环境,也膨胀了她的野心,眼睛从来都盯着主位,丝毫不放。 到了如今这境况,她也半点不改。 茉莉忍不住道:“主子,您看看满宫的庶妃,答应都没几个,别说是贵人了,宫中主位才几个?宫殿都占满了,哪有那么容易上去?当初的宣嫔,不也只是个庶妃?人家照样活得自在。” 乌雅贵人忍不住回头,反驳道:“我如何能与她比?她是蒙军旗镶黄旗出身,我只是正蓝旗包衣,人家能活得自在,不在于皇上,也不在于位分,而是她身后是博尔济吉特氏一族,她身后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不论何时,皇上都会给足了她体面!” 她低声絮叨着,“可我不行,我不行啊!我还指望着,四阿哥回到我身边,我们共享天伦呢,怎么就不成了?为什么?皇上这是生生拆散了我们母子啊!” “还有四阿哥,也是个没良心的,他都这般大了,宫里宫外的,嘴都不严实,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非贵妃亲子?到如今,也不曾来看我一眼,我还要去偷偷地看他……” 说到此处,乌雅贵人又是伤心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涩与无奈。 四阿哥人才多大?将将五周岁而已。 哪怕皇宫中小孩子都早慧,怕也一时分不清什么。 懿贵妃看得又严,有些话听个一两次,也就忘干净了。 偏她们主子,最近越发沉不住气了,心浮气躁得厉害。 这一点儿都不像是主子的性格。 外头又来了人,嚷嚷道:“主子,两位姐姐,刚刚来了信儿,说是永寿宫那头,贵妃有了身孕。” 闻言,还在念叨的乌雅贵人顿时抬头,站起身,大踏步走向了那宫女,抓紧她的胳膊,“你说什么?钮祜禄贵妃也有了?几个月了?” 一时间,宫女有些吃痛,忍下,面色如常道:“回主子,听说已是坐稳胎,满了三月了。” “三个月了?”乌雅贵人微微有些失神,“宫里现今,三个孕妇了,除开一个布贵人,其余的,各个都比我位分高,就连布贵人,也多了个封号,若她们都生下阿哥,那么皇宫中,便只有七阿哥八阿哥为四阿哥垫底了。” “但八阿哥养在惠妃那儿,有着身份高贵的养母,卫常在也还是常在,皇上又并未有封我高位的心思,那岂不是……” 她顿时失声,“四阿哥是真的回不来了?” 除了那个天生残疾的七阿哥,皇上不大在意,连祭祀都不带着他,其余的皇子,不是高位所出,便是养在高位名下,或改了玉牒。 皇上厌恶她,更何况凭着她现在的名声,四阿哥回到她身边,也抬不起头。 身为一个父亲,他纵然偏心,却也不会将亲儿子置身如此尴尬的境地。 那她靠着四阿哥封主位的心思,岂不是也落空了? 这一瞬间,乌雅贵人都觉得自己喘不上气了。 她身子微微晃动,身形不稳向后倒仰,茉心两个连忙扶住她,“可那分明是我的孩子啊!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 ** 富察舜华正逗弄着那时候带回来的小金鱼呢,就听到外头漾月进来,和她神神秘秘地道:“主子,永和宫那头儿,后殿那儿请了太医,说是那位竟犯了头风,太医都去了好几个给她针灸,针灸了一个时辰,才消停下来。” 说罢,还有些幸灾乐祸,“您说,敬嫔她也有偏头疼的毛病,感情这宿疾还有能传染的?一前一后,全都得上了。” “这是受了哪门子刺激啊?” 富察舜华抬眼,轻轻一笑,“你没打听出来?” 漾月摇摇头,神情颇为苦恼,“没有头绪,奴婢听人说,是听说钮祜禄贵妃有孕后,她头就开始疼了,可永寿宫那头,一向与她没什么交集,不管是仇怨还是帮扶,通通没有过,所以啊,奴婢就想,是不是旁的什么事儿刺激她了?” 这瓜不香! 她摇摇头,拔下了头上的圆头金簪,逗弄着鱼缸里的金鱼。 “管她呢,许是因着这事儿,想起了别的,受刺激了。” “这人,真是,走到哪儿都能闹出来一摊子事情,有些事情,多想无益,何必呢?” 富察舜华敢笃定,她一定是想到了四阿哥。 但是这话,就不必说出来了。 知道乌雅氏被头风折磨地苦不堪言,她心情就更加明朗了,唇畔都带着些微的笑意。 -- 第185页 “乌雅贵人头风犯了,你们去库房翻找一番,找些上好的药材补品,给她送去,对了,这入口的东西,里里外外的,叫太医先验一遍,没问题了再给她,别到时候出了事儿,咱们都说不清。” 漾月一看能近距离看热闹,忙自告奋勇,“奴婢这就去,这就去找秋云姐姐!” 说罢,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丛双和柳絮见她跑得猴子一样快,皆是失笑,道:“还真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忒是跳脱了。” 墨竹给富察舜华上了一碗官燕熬煮的燕窝汤,看了眼漾月越发小的背影,“有了这样一个活宝包打听,见天儿收集八卦给咱们听,咱们日子也轻快不少呢。” “这话说的倒是。” “不过啊,这钮祜禄贵妃还真是小心,三个月了才敢说出来。” 富察舜华淡淡道:“不小心怎么行呢?你忘了她姓什么了?当初宫外看着我家世尚可,又生了阿哥,都敢把手爪子伸进来阿哥所,别说是她了,人家是钮祜禄大姓。” “这若是生下个阿哥,那些有野望的,哪一个能安寝?” “女子怀孕三月前,本就胎像不稳,极易流产,她不瞒着,还不知道要防着多少暗手呢。” 明朝的后宫前朝无甚干系,可清朝的前朝与后宫,当真是关系紧密,可称得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钮祜禄这等大族,本就在风口浪尖上,又是后族,如何不遭人惦记? 良久,富察舜华叹气,将手中的簪子扔到一边,“摆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5章 永寿宫, 康熙前脚刚走,香薇就带了一碗安胎药来,轻声道:“主子, 该吃药了。” 药放得温了,很好入口,钮祜禄贵妃一饮而尽。 她素日最爱甜食,叉了好几块儿的蜜饯,妙春不赞同地将攒盒撤了, 她才停了手。 “孕期甜食也别吃太多,您过了三个月了。” 她将攒盒扣上, 递了一盏温水,“好在三个月熬过去了, 有惊无险, 奴婢这心里, 到现在仍是后怕呢。” 香薇也附和着, 手捂着心口, “何止是你?自打知道主子有孕这三个月来, 我就提心吊胆的, 夜不能寐, 唯恐被旁人发现,怕也遭遇了和小阿哥一样的境况。” “那些人何其歹毒,对着一个万事不知的孩子,也能下此狠手?” “饶是上次有了皇上的威慑,将那纳兰夫人身上的品级诰命和爵位一并除去, 重重责罚了纳兰大人,我这心里也不安稳。” 钮祜禄贵妃轻笑:“富贵险中求,有人就喜欢豪赌, 孤注一掷,这样疯狂的人,咱们只能避着。” 她抬头,面上暖意融融,“幸好有你们两个帮着我瞒着。” 她月信素来准时,这事儿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因为敬事房那边儿,每月都要去报的。 但好在她身边的香薇与她月信日子相近,这才营造出来她未怀孕的假象,又有家里安排的太医把脉,总算是死死捂住了。 香薇笑道:“这是奴婢的本分,也是老天眷顾您,咱们永寿宫多少宫女,偏就我这个贴身伺候的与您日子相近?” 妙春探头,看了眼天色,又跑到外室,看了眼西洋钟,“呀!到时间了,主子,您快歇着吧,该睡了,皇上在这儿坐了一中午加一下午,您都没得空歇一会儿。” “如今您本就有孕,需要多加休息,唉。” 旁人不说还不觉得,有人提起来,钮祜禄贵妃还真觉得自己累得慌,打了个哈欠。 强撑着,支棱着眼皮,洗漱,换了衣裳上床,又提醒二人道:“对了,明儿记得提醒我,咱们手上这宫权,也该分配一番了,总不能怀孕了还把持着,我也没那精力去应付各方了,看看能不能还到懿贵妃手中,她身子不好,日后想要再取回来也容易得很。” “若是到了……四妃手中,”她又打了个哈欠,“靖妃还成,其余……其余三个,那真是进得去,难出来。” 话音刚落,她就合上了眼睛,几息之后,彻底睡了过去。 香薇和妙春对视一眼,将床幔放下,悄悄地退了出去,香薇守在门外,坐在了小榻上。 “你快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明儿你来,后儿再换人,如今娘娘身子如此,咱们得更加小心才是。” 妙春却是没走,低声道:“我觉着,还是两个人比较好,日后,娘娘身子越发重了,夜间若是起夜了,少不得两个人帮衬着,届时,咱们分个组别,两人两人一起吧。” 香薇蹙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对,等明儿我就办!” “对了,各宫送来的贺礼,有问题的都扔出去了,其余的没什么问题,若日后真有事儿了,也定然是咱们宫里的,”香薇拉着妙春嘱咐,“你一会儿先折腾一会儿,把那些东西都登记入库,免得拖到明日,还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上门来。” 妙春点头,“好,我马上去,一会儿我再叫个人来帮你,和你一起守夜。” ** 翌日,又到了每月十五。 各宫妃嫔齐聚承乾宫。 钮祜禄贵妃坐在椅子上,后头靠着软垫,双手微微护着小腹,笑道:“正好今儿和大伙说个事儿,我不是诊出有孕了?打十来日前,饭量变大不说,还一直嗜睡,精力着实不济,我就想着,这宫务还是交给懿贵妃的好。” -- 第186页 本来听着钮祜禄贵妃开口,许多人都是眼神一亮,没想到峰回路转,人家压根没有给四妃分的心思。 富察舜华倒是无所谓,左右现在内务府也不敢亏待她,还是那句话,只要不是康熙发话叫她管,她不愿意沾手。 懿贵妃在上面柔柔笑着,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微微咳嗽了几声,“可我也是有心无力,攥着手里头这点儿东西,就已是极限了,妹妹你那儿一大摊子,我也是有心无力啊。” 钮祜禄贵妃微微一叹,摇摇头道:“懿姐姐如今身子孱弱,我这要求,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可她委实不甘心将宫权交给除靖妃以外的三妃。 她如今才三个月的身孕,到了十月分娩,瓜熟蒂落之时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半年多,能做出多少的事情? 难保不会令几人在内务府彻底站稳脚跟。 届时这宫权,怕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送出去容易,拿回来难啊。 她心中一紧,面上却仍是气定神闲,仔细分析着利弊。 宜妃,对了,宜妃有孕在身,比她身子都重呢,那就只剩下其余三妃了。 惠妃荣妃不好对付,分给她们杂事多,不容易掌控的几个。 再就是,宫中的主位不止这几人,还可以将一些宫权分散给嫔位,到时候收回来也方便。 想好了,她轻轻一笑,慢慢开始分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就把宫务交给靖妃惠妃荣妃等人主持吧,其余李嫔,端嫔,敬嫔,宣嫔几人从旁协助,你看如何?” 懿贵妃温和一笑,“此举甚好。” 富察舜华皱眉,便想要推脱,却被钮祜禄贵妃截了话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一向不爱应付这些个杂事,觉得琐碎,可你现在也看到了,懿贵妃身子不爽利,我呢,大着肚子,和你同为四妃的宜妃,又是比我月份还大,自然更不能操劳,你得帮衬些啊。” 闻言,宜妃抚着肚子的手一颤,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钮祜禄贵妃笑意自然,语气熟稔,带着些微的亲近调笑之意,“不过就是半年的事儿,加上坐月子,七个月,你放心,七个月后,我保证不拿着这些烦你了。” 富察舜华无奈,最后也只得接了下来。 ** 因着今年乃大选之年,众人在瀛台小住了一月多日子,便回宫来。 七月,选秀已过,宫中就多出了几个水灵灵的庶妃来。 为了准备选秀,这些日子,不只是内务府的人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富察舜华也是心力交瘁,连带着一边儿的惠妃荣妃,也是没个好气色,皮肤眼瞧着都差了些。 宜妃见此,想着幸亏钮祜禄贵妃没给她分宫务,就这样的强度,她这身子,还真是撑不住,难怪她这么着急要把这些活计推出去了,这选秀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撑得住的。 富察舜华坐在椅子上,和众人说着话,“这次呢,皇上挑了约莫十位左右的秀女入宫,趁着新人还未入宫,咱们也得商议一番这新人的住处啊。” 惠妃荣妃这样的老人自然是心头一动,就连钮祜禄贵妃也不能免俗,有点意思。 她身怀有孕,宫中的新贵人比她资历还老,眼看和惠妃她们都要资历相当了,更何况她接连失去孩子,早已无心承宠,但宫中的其余庶妃又是不顶事儿的,得尽早给永寿宫选几个新人了。 她们早听说,这一届选出的秀女,有几个资质着实不错,皮相也好,但出身还不高,容易拿捏,最适合固宠了。 各人的容貌性情如何,她们早都打听清楚了,也都见过,因此便开始争抢了。 这事儿富察舜华就暂且不参与了,毕竟她还年轻,还不需要旁人为自己固宠,而且一个人住着,也挺好的。 宜妃也是一般想法,她宫里还有个妹妹呢,她自然希望自己与妹妹能互相扶持,而不是分薄了宠爱给旁人,因此二人都未曾出声。 这时候,以惠妃与荣妃为首的一群人就开始争抢起来。 其中丁佳氏与袁佳氏是被争夺的最凶的两个人。 这二人,一个生得温柔,一个生得明艳,容色上等,又非满军旗出身,家世不显,可是好人选。 但袁佳氏被宣嫔截胡,她身后站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两尊大佛,且她宫中人也少,众人也乐得给她这个面子,左右人家也不贪心,就要这一个。 但丁佳氏,却是被李嫔直接截了,惠妃荣妃心里头就有那么点儿不得劲儿,皮笑肉不笑的。 李嫔也不怕与她们对上,但此时她还是别太得意的好,因此,后头几个的争夺,她也不参与了。 “这马佳氏生的倒不错,看着就是个安分性子,就留在本宫这永寿宫吧,看着鲜嫩的小姑娘,我心里头也舒坦些。” 钮祜禄贵妃笑着,如是道。 眼瞧着看好的苗子一个个被挑走,惠妃就急了,看着荣妃和自己争,不禁笑道:“荣妹妹,我看啊,这个齐佳氏,倒是对了我的眼,再说了,你那钟粹宫,庶妃一抓一大把,地儿怕是都不够住了吧?” 荣妃脸色一臭,还是笑着道:“这个就不劳姐姐费心了,有心的话,总能住的开的,钟粹宫地方虽不大,但倒也有片瓦遮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6章 -- 第187页 二人唇枪舌战一番, 惠妃将齐佳氏的归属定了下来,心满意足。 剩下的几个,众人都不大感兴趣了,分别被塞进了长春宫, 永和宫, 以及咸福宫, 启祥宫等处。 景阳宫那儿, 富察舜华还是清清静静,自在一人。 等回去了, 富察舜华才心有余悸道:“这些人, 可是抢的真凶啊, 这要是没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能不能打起来啊?” “你们瞧瞧惠妃,为了抢人, 直说荣妃年轻, 用不上这许多人,也真是能伸能屈的, 真叫我大开眼界,明明上次也还没这样儿啊?” 丛双给她递了一盏红枣茶, 笑道:“您也说了是上次了,上一次是三年前, 惠妃与荣妃二位娘娘, 比皇上小不了多少,那时候她们尚算年轻, 可现在,皇宫不缺二八宫妃,在这儿, 她们就算是大的了。” “而且,您没发现,现在皇上都甚少在这二位处过夜了吗?” 富察舜华微微摇头,却是笑着打趣她道:“说什么呢?也不知羞!” “不过,荣妃看着是要比惠妃年轻一些,前者保养得宜,骨相还成,又比惠妃小了一岁,其实吧,她并不是易衰老的体质,若非她先前连生六胎,也不会衰老的如此快,”她叹气,呷了一口红枣茶,“到底是伤了身子。” “对了,你宣嫔主子那儿是不是又被塞了一个尹佳氏庶妃?” 丛双点点头,“是的,宣嫔主子那儿除了之前那个袁佳氏,还有这个尹佳氏,是懿贵妃做主塞进去的。” “说起来,奴婢倒有些惊奇,这可不像是这位主儿往常的性格啊,若以前有人敢给她硬塞,非要闹起来不可。” 闻言,富察舜华不禁失笑,“她啊,现在正愁着没孩子给她养着呢,她看中是一回事儿,但往她宫里塞人,她也是来者不拒,广撒网才能多捞鱼嘛,万一皇上不喜欢她挑的那款呢?” 一听富察舜华这比喻,丛双忍不住弯起嘴角,没忍住笑出了声。 ** 时间缓缓而过,花谢花开,眨眼间,已是到了康熙二十三年年底。 半年多的时间里,十阿哥,皇八女,十一阿哥,皇九女,皇十女,相继出世。 十阿哥乃是布贵人所出,原本该生下皇子的宜妃,生下了皇八女,钮祜禄贵妃乃是十一阿哥生母,皇九女生母则是永寿宫的新贵人辉发那拉氏,皇十女的生母则是居于启祥宫的贵人纳喇氏。 后两人怀孕时间相近,生下孩子的时间都没差几日。 只可惜,皇八女生下便身子孱弱,只大半年便夭折了,宜妃自是悲痛欲绝,像是心被剜了一块儿去,一连两个月,气色都不大好,神色恹恹,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女儿夭折,康熙心中自然不好受。 但要知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送走他的孩子了,前前后后十数次,他早已麻木,不过几日,便走出了丧女的悲伤中。 已是到了腊月里,宫中上下,皆是一片喜气,唯有翊坤宫,宜妃仍是受不住丧女的打击,靠在迎枕上,微微失神。 一边郭络罗庶妃正劝着她。 “妹妹啊,我想到自己的女儿,心都痛啊,当初看到你的胤,他尚且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看他瘦弱的模样,我都痛心不已,去岁他走了,我更是受不住了,如今,我的女儿也没了,想必,这就是你当初的心情了吧?” 一想到自己早夭的儿子,郭络罗庶妃睫毛颤了颤,微微偏过头去,擦擦眼角的泪水,“是咱们没福气,做他们的母亲,又能如何呢?那样的身子,倒不如早早叫他们投胎去,下辈子寻个好人家,有一副好身子,比什么都强了。” 此时此刻,宜妃倒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夭折,有人为因素了,是被旁人害了的。 这样,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冲着幕后之人发泄情绪,而不是现在这样,姐妹两个,相对舔舐伤口。 她拉着妹妹的手,泪眼朦胧,“老天对你我二人,何其残忍?” 接连丧子丧女,当真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郭络罗庶妃终于忍不住,以帕子掩唇,痛哭起来。 这份情绪,她已经压了许久,顾及着当初生下公主的姐姐,没有显得太过颓丧。 后来,姐姐的孩子又夭折,她要照顾悲伤过度的姐姐,又是硬撑着不倒下。 可是如今,她真的撑不住了,真的累了。 她闷闷的声音从帕子下面传出来,“我的孩子,我的……胤,他才一岁,就那么没了,连这世间什么样子,都不曾看到过,就这么走了,简直是……剜我的心啊!” 宜妃听此,忍不住,又是泪水滚滚而下。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若我能再对这两个孩子上心一分,他们会不会就有一线希望活下去?如今,骨肉分离,天人永隔,我还未白发,便要送走自己的儿女,我是造了什么孽,老天如此惩罚我?” 绿蕊和妙柳听了动静,赶忙跑了进来,相对无言,想要却说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只能等着两人停下。 两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心中的悲伤却丝毫不减,都肿着一双烂桃子一样的眼睛,在那沉默洗漱。 绿蕊试探着道:“刚刚膳房给您二位做了乌鸡白凤汤,最是滋补,你们最近着实亏着身子了,奴婢晓得,小阿哥小公主去了,你们伤心,可是,您二位不止这一个孩子啊,就算是为了皇六女和五阿哥,也得打起精神来。” -- 第188页 “不说远的,抱孙子重孙子,便是十来年后,他们成亲,你们也得先把身子养好了才能见到不是?” “小阿哥和小公主夭折,宫中上上下下的人都伤心,都难过,奴婢不知道您二位身为额娘是何等心情,想也知道定然与奴婢大不相同,但是,您二位就当两位小主子与您二人没有母子缘分吧。” 说着,绿蕊也红了眼眶,“他们是小孩子,就算是轮回转世,不染业障,下一世,也会是好人家的好孩子。” 妙柳也道:“是啊主子,逝者已逝,生者还得往前看,还有孩子要您二位细细照顾呢。” 这话说的,二人又是眼睛一热。 宜妃偏过头去,揉揉因为哭得时间太长,而隐隐作痛的额头,说话尚带着鼻音,“行了,呈上来吧,晚膳不必准备了,头有些疼,你们再去煎上两副安神汤,等我醒了喝药。” 见两人神色平和,绿蕊二人才放心下来。 却没想到,宜妃一下子晕了过去,她阖眼之前,只听到了众人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主子,主子,啊!血,怎么会有血? 郭络罗庶妃一怔,僵硬地将视线看向宜妃坐着的那一片地方,如五雷轰顶,她头脑发晕,险些也没撑住。 强忍着喉间的腥甜,“快去请御医,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声张,尤其是乾清宫那儿,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还有姐姐这儿,你们谁都不能说出去。” ** 宜妃晕倒的消息传到了景阳宫,富察舜华不知内情,只是一叹。 “可怜天下父母心,翊坤宫这段时间,两个孩子相继夭折,她们姐妹二人,在宫中互相扶持,哪怕不是自己生的,也都视如己出,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漾月却皱着眉,疑惑道:“按说,晕倒这样的小病症,该请针灸最好的钟太医才是,可是,去了翊坤宫的,却是妇科方面最好的刘太医,叫奴婢百思不得其解。” 闻言,富察舜华心头重重一跳,觉得这又是一桩秘事,牵扯上了可不好,便笑着道:“许是太医署的人都忙着,越到年下,太医署也忙了起来,在各宫连轴转,许是随便抓了一个,毕竟如你所说,许多晕厥都是小病症,这样的,大部分太医都是信手拈来的。” 如此一说,倒也说得通,漾月点了点头,“那许是奴婢多想了。” “对了,刚刚内务府送了一批衣料来,我瞧了眼册子,库房里还压着许多前几年的衣料,你去告诉秋云一声,叫她给宫里人分一分,大过年的都图个喜庆。” 刨除一些爱好不同的人,剩下大部分女人都是爱俏的,不论老少,不论地位。 因此,听了这话,漾月登时笑弯了眼睛,应了下来,脚步轻快地走出门去,蹦蹦跳跳地就去找秋云了。 等人走了,富察舜华才开始蹙眉,嘴里念念有词,“不对劲儿啊……怎么是妇科的?” 便是到了腊月,太医署再忙,宜妃也是高位妃嫔,那边儿又哪敢怠慢?晕厥的病症,给派了个善妇科的? 这不是找抽吗? 而且,也有一阵儿了,没听到那边儿传来消息,也就是说那刘太医没有被赶出来。 那这样的话,有三个可能,一个是这刘太医是宜妃的人,旁人过手她的病症,郭络罗氏不放心,他自请去的。 二呢,是这刘太医就是翊坤宫指定请去的,与是谁的人无关,这个太医,最大的好处不是他的医术,而是他嘴巴严实。 三就是,前两者的糅合,刘太医因是宜妃的人,才被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7章 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 这其中的隐情都值得人深思。 她的手指轻扣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哒哒的响声。 “什么病症, 要藏着掖着的?难不成是像王熙凤一样, 产后没休养好, 得了血山崩?还是什么下红之症?” 她没得过这些妇科病,时下之人, 对这样的病症又讳疾忌医, 她也没听说过, 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富察舜华不知道, 她这猜测,与事实搭了那么一点点边儿,却也相去甚远。 若是郭络罗庶妃知道了她这想法, 巴不得应了她的猜测,让自己姐姐的确是得了血山崩,而不是小产。 想不出来个所以然,富察舜华干脆不想了,左右也不关她的事儿, 宜妃如何, 也不是她害的,这种事情, 她素来听一耳朵就过去了。 “柳絮, 再去找秋云,宜妃今儿晕过去了, 给她送一些补品过去,权当表示关心了,人家那儿现在兵荒马乱的, 我也不好过去打扰。” 柳絮闻言,立马应了下来,“奴婢这就去。” 脚步声逐渐变浅,她趴在桌子上,细细思量着如今宫中的形势。 大阿哥眼看着过了年就是十四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这个朝代的男子普遍娶亲的年纪,而且他居长,占着年纪优势,应当会早于太子,先入朝参政。 他身后还有个纳兰家站着,太子则有赫舍里氏一族支持,这不论后宫还是前朝,怕也只剩下这几年的安生日子了。 想来,二十五年的选秀,大概就会为大阿哥指婚了,毕竟那个时候,他也已经十五岁了。 反正她记得,康熙前头的几个皇子,成婚都挺早的,尤其是老四,貌似十三四就成婚了。 -- 第189页 成了婚,再封爵,便要出宫立府,那时候,怕是局势会更加紧张。 太子之后便是三阿哥,四阿哥…… 这些孩子,眼见着一日日长大,懂得越多,心思也越多,怕是也再没了小时候的亲密了。 九龙夺嫡,生在皇家,优秀的孩子太多,其实也不是一件全然的好事。 好在,她的儿子现在才两周岁多,暂时还不必考虑得太过久远。 漾月本是去瞧分的缎子的,喜滋滋地拿回了房间,出了景阳宫的门,想着再去八卦一番,没想到就听到了懿贵妃又请御医的消息。 想着她上个月就请了四五次的御医,心中直觉不对,便又折了回去,禀告富察舜华。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宜妃刚病倒了,懿贵妃身子又不好了,尤其是懿贵妃,怎么回事?” 她刚说完,突然想起当初的秘药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当初这流言一起,她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偏偏这懿贵妃就是一股脑扎进去了。 之后又是胎像不稳,又是产后大出血,做了好几个月月子,孩子身体还虚弱,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更是肯定了她这个想法。 正好柳絮回来了,她又是嘱咐,抚额叹道:“懿贵妃那边儿又病了,你再叫秋云收拾出来一份滋补品,给她送去。” 柳絮一时没反应过来,怔在那里,呆呆的,“啊?懿贵妃?又病了?她这身子怎么了?” 富察舜华摇摇头,柳絮这才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 说罢,匆匆走了出去。 等漾月也出去了,屋子里人都被她打发走了,她才盯着桌上花瓶的花纹,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儿?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呢?” 她记得,虽然懿贵妃生了公主的时间对不上,公主的排序也对不上,但人家也没这么早就身子垮掉了。 大概也是因为她的到来,而引起的一系列蝴蝶效应吧? 想到这儿,她不由有些心烦。 但没办法,大家各有立场,原本若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也不会有今日的状况。 ** 承乾宫,懿贵妃正将手搭在脉枕上,一块儿丝帕盖着手腕。 她唇瓣淡的几乎没有血色,面色发黄,还一边咳嗽着,承乾宫温暖如春,她却浑身都冒冷汗。 何院使又是摇头叹气,收回了手。 “唉,这个方子也不管用了,那微臣再斟酌一番,改改方子,或者换一副,看看能不能见效吧。” “之前的那个方子,还有您怀孕生产,终归是伤了元气,您现在的身子,就像是个计时的漏斗一样,就算加入再多的沙子,也会一点点漏出去,补药亦然。” 可以说,懿贵妃如今,全靠着补药来维持身体。 但她的身子可以说是千疮百孔,稍有不慎,就会生病,继而身子越发差,就像漏斗的口子,越来越大,最后就算是装进去满满的沙子,也会瞬息漏光。 懿贵妃对此,早有预料,没人比她自己更知道自己的底里如何。 她轻轻一笑,“那您就只说,我还有多久吧?” “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清楚?早就败坏了,就像个瓷娃娃,裂纹太多,濒临崩溃。” 她又是咳嗽了几声,收回手,以帕掩唇,“所以,您就直说好了,也好叫我有个心理准备,好好儿安排我的孩子。” 何院使又是重重一叹,“若是保养得好,还有两三年的时间,若是不好,许就是一年的功夫。” 闻言,懿贵妃一怔,手一松,指间的帕子飘落在床上。 许久后,她还有些神思不属,双眼无神,十分放空地点点头,“两三年啊,比我想象得要久,哪怕只有一年,能看着孩子长大,我也心满意足了。” 只是,还是有些不在状态。 她惨然一笑,“多谢何院使告知这些,不然,我还会被蒙在鼓里,连为自己的孩子安排后路,都做不到了。” 何院使摇头,“这是微臣该做的。” “辛苦您了,去开药吧,”又提了声音,“紫苏——” 门外,紫苏走了进来,微微一福身,“主子,您有何吩咐?” 懿贵妃又是轻咳着,鼻尖沁出了汗珠,“送何院使去书房写药方子,等完了,好好送客。” “再就是,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出我的寝殿。” 紫苏一愣,旋即恢复正常,微微垂首道:“是。” 等人都走干净了,懿贵妃就靠在迎枕上,怔怔出神,双眼没了焦距,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等何院使走了,紫苏将方子给了旁的宫人,令其去抓药,本想进去看看自家主子情况如何,却碍于懿贵妃的命令,没敢踏足,只叫人守着门口,她则去了膳房,和白芷一道,看着药的火候。 “这一剂吃完了,就该换今儿抓的新药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主子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身体啊。” 闻言,白芷扇着扇子的动作缓慢下来,叹气道:“就是那个药,真是把主子害惨了,偏偏家里现在,主子也不叫透漏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咱们这些人,也不知道主子想法用意,不能为她分忧解难,我心里实在是憋得慌啊。” 佟氏一族的莫大荣耀,是从孝康章皇后而起,在皇上这儿,维持了多年,到了顶峰。 -- 第190页 作为皇帝的亲外家,谁能忍得住自己从高出跌落,失去光环? 自然,也就有了她们主子的入宫,族人自然对她寄予厚望,希望佟氏一族的荣耀,能在她这里,得到延续。 算一算,也有七八年了,佟氏一族,看着这么多年,主子都未曾生下一儿半女,早都着急了,想要送旁支或庶出的女子入宫,生下带有佟佳氏血脉的皇子,交由主子抚养,记在名下,最好她们主子再坐上皇后之位,这样,那个八字没一撇的孩子日后继承大统也不是难事。 但有嫡女在宫,嫡女年岁又正好,他们府上的老爷又怎会愿意送旁支之女入宫,与女儿争宠? 虽说亲疏远近不同,但都是表妹,都是姓佟,谁知道这个是好是坏,心思简单还是深沉? 一族之女,不可出两个高位,万一把他女儿拉了下来,那可真是要怄死。 况且,佟氏的嫡女入宫尚有机会角逐后位,但旁支之女,那真是做梦了。 可皇上焉能不知道他外家的心思? 原本皇上防着她们主子有孕,就算是亲表妹,有情分,也只体现在了位分上,并不如何宠爱,后来却知道她不宜有孕、难以受孕的体质,也就作罢了。 就算是当初她们主子有孕,他心知这个孩子身体不会好,加上没有应下四阿哥玉牒一事的愧疚,默认留下了这个孩子。 却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比他想象中更让人松一口气。 紫苏一向理智冷静,不然也不会被派到懿贵妃多年,尽心辅助,在承乾宫多年,屹立不倒。 可此刻的她,却难得有些迷茫,她低声道:“按太医的说法,主子最多剩下三年的寿命,那咱们该何去何从?” 她顿了顿,“我自小就伺候主子,七八岁在她院子里做洒扫,十岁生等,又过了两年被夫人放在她身边,我……” 她从小到大的生活重心,便是懿贵妃,她真的难以想象离开懿贵妃,她会是什么情形。 白芷拿着湿帕子,掀开药罐的盖子,用银箸扒拉几下,叹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再不济,还有四阿哥和小公主呢,他们也是咱们的主子,如无意外,咱们是要跟在他们身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8章 永和宫后殿。 乌雅贵人正哼着小曲儿, 声调悠扬轻快,足以看出她的愉悦。 茉心奉了一盏茶,笑道:“主子这两日心情甚好。” 闻言, 乌雅贵人停了哼唱, 声调依旧柔柔,面上挂着笑意,“自然, 她不好,我就好了,她这一病,我才想明白,左右四阿哥的玉牒不再她名下, 那我就拖着呗, 因着那个方子,她还有多久能活?她死了, 四阿哥的归属,八成是我。” 她长长叹了口气,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 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先前啊, 倒是我魔障, 钻了牛角尖了, 总想着立时就把孩子带回来, 可却忘了, 懿贵妃,已是时日无多,她一个将死之人, 我和她斗什么?她也没什么活头了。” “原本啊,我看着她精神焕发,孩子也是只有些许的先天不足,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最近她三番五次地生病,才想起来,那药方子的药效可是霸道的很,没道理她佟氏就能躲过去。” “现在看来,不过是珍稀药材吊着命,养得好罢了。” “但就是四阿哥那儿,他渐渐大了,这些年奉懿贵妃为母,日后回来,他如何面对我?会不会对我心有芥蒂,不亲近我?会不会嫌弃我位分低,不能给他一丝一毫的助力?” 想到这儿,乌雅贵人就觉得心中失措无助。 茉心被她这一番话吓得有些心惊,但仍是面色如常道:“四阿哥与您终归是亲母子,血缘的关系,又哪里是可以轻易斩断的?” “你也别担心这个了,懿贵妃的身子,现在里里外外都破败不堪,就像是漏风的美人灯,那一点儿火星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灭了。” 乌雅贵人这才点点头,心中稍安,微微弯起嘴角,“你说得很是,到底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会和我亲近,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只是她还是心心念念主位问题,“这懿贵妃,眼看没几年活头了,宫中的主位就只有十二个,哪怕我挣不上主位身份,有个位分也成啊,可承乾宫即使最后空出来,佟家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必然会送女入宫,继承懿贵妃高位的。” 说到这儿,眼中显而易见地,又带上了一抹不甘之色,轻嗤道:“到底是八旗贵女出身,又是皇上外家,哪怕是当初的四妃,靖妃两年之内封妃,也不会有她们佟氏女这般轻而易举了。” “如此速度,再快点儿,都可比肩当年的董鄂妃了。” 若是钮祜禄氏也就罢了,人家是开国功臣之后,家族代代繁荣昌盛,人才辈出,人家直接封妃封后,那都正常,可佟氏一族,靠的是孝康章皇后的余荫,家族势力也没到能与钮祜禄氏比肩的地步,凭什么懿贵妃一直压在钮祜禄贵妃头上? 茉心轻声道:“佟氏一族是慈和皇太后娘家,自然情分不一般。” “皇上一直提拔懿贵妃,但说宠爱,根本没几分,说实在的,应当就是给母族的颜面罢了。” 乌雅贵人虽然心中明白,却还是不爽至极。 她翻个白眼,“皇上晋封,一贯抠搜吝啬,我这生了两个儿子,都不知道要熬到几时呢。” -- 第191页 茉心被她这话吓了一跳,手上收回去的茶盏差点都没拿稳,“主子,可不兴说这话,议论皇上,皇上再如何,捏着咱们的命呢。” “再说了,您看原来的张庶妃,现在的贵人,她也生了两个公主,若说资历,强了您一大截儿,还是贵人,还有永寿宫的新贵人,二子一女,也还只是贵人,皇上晋封,自有其考量,咱们不该多言。” “再往高了说,您瞧瞧荣妃,当初那生了多少个孩子,足足六个,还不也是做了好些年的庶妃,一跃封嫔,最后到妃位?” 在他们皇上这后宫,反正也别想有顺治爷董鄂妃的晋升速度了。 拼孩子拼家世拼资历,也算是比较正常的后宫了。 ** 出了年,进了三月,富察舜华就召见了母亲博尔济吉特氏。 等她给太皇太后等人见礼过后,母女二人相对而坐,闲聊着。 “你大哥二哥三个,现在真可谓是官运亨通,你大哥如今是护军参领,掌护军宿卫宫禁,可见皇上信任,你二哥,去岁迁内阁侍读学士,皇上也是常常召见,听皇上口风,今年可能还要再升一升,怕是要去外任了,至于你三哥,现在成了二等侍卫,前途更是可期。” 富察舜华一笑,旋即脸一肃,“家里这是要起来了,蒸蒸日上的,只是,有些话,我还是得提醒母亲,您必得同哥哥们说。” 博尔济吉特氏甚少见到她如此模样,自然慎重,支着耳朵,“你说就是,这儿没有外人。” “如今咱们家,几个哥哥皆有要职在身,而我,又是有皇子的后宫主位,哪怕家里再是鲜花着锦,也必得约束好族人,千万别叫他们生出事端,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咱们家蛰伏多年,可千万别在此时,因着他们而毁了。” “您也不是没见过那等一朝得势,就不知所以的人,哪个有好下场?必得低调才是。” 博尔济吉特氏思量一会儿,缓缓地点头。 富察舜华瞧她听进去了,又接着道:“可下面这个,更是要紧。” “您听好了,除了家里人,谁都不要说出去,您虽是从草原而来,但入京多年,想也看遍了这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后宫的波诡云谲,一着不慎,全盘皆输,然后宫与前朝联系紧密,我又有皇子傍身,想必,已经有不少家族,想要靠着咱们家了吧?” “这是必然的结果,我不会阻止,毕竟独木难支,有些事情,咱们不好出面,但是一定要挑选家风清正,当家人品性良好的,不然就是给家里拖后腿。” 博尔济吉特氏一一应了,又看到女儿抬了眼在那儿叹气,有些犹豫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出来便是了,我是你额涅,哪怕你说了大逆不道的话,难道额涅还能宣扬出去不成?” 富察舜华摇头,苦笑着,“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同您说。” “这事儿吧……唉,眼见着皇子们都逐渐大了,大阿哥再过几年就能娶亲了,您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阿哥虽居长,但咱们大清,却是有储君的。” “眼看纷争将起,不论是哪一方的示好,能和稀泥就和稀泥,千万别掺和,最好两不沾,在胤禳成年之前,万不可生出是非来。” 博尔济吉特氏心神大震,“这……何至于此?” 富察舜华有些疲累地揉揉眉心,“何至于此?真的至于啊,额涅。” “索额图与纳兰明珠,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大阿哥与太子,一个居长,一个身份正统,偏身后家族势大,自入关以来,逐渐汉化,朝中汉臣颇多,皇上也看重他们才能,颇为器重,他们奉行立嫡立长,话语权极重,一个长,一个嫡,就在这储君一事上,日后必定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 “咱们身为有皇子的人家,他二党的争端,万不可掺和进去。” 若是康熙如他父皇一般短命也就算了,那肯定是太子继位,都没二话的。 但偏偏这位,寿数绵长,活到了快七十岁,雍正四十多岁继位就可看出他多能活了。 太子的失败,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康熙的长寿上。 她知道历史上富察家是雍正的亲家,那就说明当时的富察家,可能有波折,却仍是顺利度过康雍时期。 但现在,她入宫了,孩子排位在前,富察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势必会卷入夺嫡之争。 但现在,尽可能的,她们家要保存实力,才能有效应对由夺嫡而产生的洪流,不被裹挟。 “再就是,除非皇上让咱们家掺和进去,明确支持哪一方,咱们就顺着皇上心意,否则,只能做个纯臣,您明白吗?” 博尔济吉特氏被这些话炸得一时怔然,少顷后,恢复正常,眼中带着复杂的笑意道:“额涅不是草原上十五六岁的时候了,自然明白这其中利害,你放心就是,你哥哥们那儿,自有我去说。” 她微微叹气,“只是,本来说好的,家族会一直护佑你,可没想到,当初你小小的一团,出落得亭亭玉立,进了宫,却要反过来,由你提点家族了。” “你还是受苦了,额涅倒希望你还能像在家一样,无忧无虑的。” 富察舜华眼中逐渐带了些水意,“皇宫……虽拘束了些,但女儿不曾受苦受罪,比之旁人,已是幸运有余。” 她又低声道:“其实,若非女儿入宫,家里原本可以不必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入了宫,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 第192页 哪怕富察家在历史上的确陷入夺嫡之争,或许伤了元气,但有了她,有了她的孩子,只怕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尤其是,她与乌雅氏,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这辈子都没有和解的可能。 而历史上最后的胜者,是乌雅氏所出的四阿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09章 她握紧了博尔济吉特氏的手, 微微一笑,“所以,额涅, 您一定要记得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并转告给几位哥哥, 时时警醒, 自古以来, 储位就是大事一桩, 说句不好听的, 能以太子或长子之身而顺利继位的,又有几人?” “想想秦朝始皇帝长子扶苏, 或是汉武帝太子刘据, 再往后,唐太宗嫡长子李承乾,就连明朝朱见深, 还曾被亲叔叔废过太子之位,所以,不论是哪一派,千万千万不要掺和。” “如汉景帝原太子刘荣那样全身而退, 还封王得以保全己身的例子, 只是少数而已,就算如此,刘荣的下场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长长一叹,“所以,额涅,您一定要再三小心,您外孙子还小, 怎么也要十来年才能牵涉其中,可千万别被人当了刀使还不自知。”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殚精竭虑,千般算计的女儿,心中苦楚无限,却不能向外人道出。 见富察舜华一丝头发散了,她伸手,帮着将其捋到了耳后,“很累吧?你小心翼翼,步步为营,额涅看着心疼。” 富察舜华摇摇头,“您就放心就是了,有富察家在我身后撑着,女儿的日子自然轻松许多,累不累的,都进来了,也只有把日子好生经营下去,好好活着才是正理,累点儿就累点儿。” “下至贩夫走卒,这是出力气的,上至达官显贵,这是出脑力的,各有各的辛苦,我如今虽耗费心力,却也是应该的。” “这世上,哪有天降的好事儿,也不怕把自己砸死,这样,我才心安一些。” “额涅留下来和我一起用晚膳吧,今儿知道您要来啊,墨竹早早地就准备好了佛跳墙的材料,收集了有几日,两天前就炖上了,看火就看了好几日,一会儿您尝尝。” 博尔济吉特氏笑着道:“你还记得我爱这个呢,当初我吃的第一次,便惊为天人,只可惜啊,这材料要求苛刻,甚是难寻,没想到今儿还能借上女儿的光。” “您喜欢就多用一些,不只是食材,宫中厨子的手艺也好一些,御膳房有一位专做闽菜的大厨,此番,便是托他做的,听人说,他见到这食材,当即摩拳擦掌,连我的宫女都扔在一边儿了,一连准备了好几日呢。”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有人爱吃菜,就有人爱做菜,可见这位御厨是个厨痴,极爱钻研。” 富察舜华给博尔济吉特氏斟了一杯柠檬柚子茶,笑道:“都说朝闻道,夕可死矣,都是痴人,但这样,难免就在人情世故上有所欠缺,不过他厨艺好,性子也不错,又与旁人分属不同菜系,过得也算安生。” “主子,晚膳摆好了,请您与夫人移驾。” 待用膳后,富察舜华有心想要再留博尔济吉特氏一阵儿,她却是说什么都不肯了。 她无奈之下,只好叫人将她送出宫去。 是夜,富察家府邸,兄弟几人加上他们的妻子,都站在了博尔济吉特氏所居的椿萱院。 马斯喀皱眉,“额涅,小妹当真是和您这般说的?” 博尔济吉特氏在外头看着性子和善大方,在家却是风风火火的,不顾及形象,顿时翻个白眼道:“我才四十几岁,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呢,自然是没错的,更何况她几次三番嘱咐我,千万别忘了,我记得牢牢的,绝没错!” 又缓了语气,慢慢道:“其实我觉着,你们妹妹为人如何,你们都是了解的,她性子一向稳得很,既然敢说出来,那么就绝不是空穴来风,仅凭自己臆测,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马齐右手轻轻敲着左手掌心,“自然,先前九阿哥刚出生不过两个月,那些人就把手伸到了他的乳母身上,可想是有多么迫不及待,钮祜禄贵妃当初有孕,也是千防万防,才顺利产子,大阿哥今年已经十四岁,太子也有十二岁了,再过几年,都能成家了,偏偏大阿哥身后的纳兰一族不是善茬,斗起来,是必然的事儿。” “若是其中一个是平庸之辈就算了,偏还不是,各有各的才能,出类拔萃,皇族又俱是心高气傲之辈,怎么可能相安无事?” 博尔济吉特氏叹气,揉揉太阳穴,“你们妹妹怕家里卷进去,叫我告诉你们,一切都听皇上的,皇上说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开口,只做个纯臣就够了,万不可随波逐流。” “她心中愧疚,若非她入宫,说咱们家也不至于早早就卷进其中,她没帮到家里半点不说,还得叫你们在朝堂上步履维艰。” 马武“嗐”了一声,摆摆手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子骨肉,这话就见外了,咱们家已经慢慢起来了,大哥怕是过一阵儿也要升迁了,我也一样,明年许就可以升一等侍卫了,若不然,正常讲,还得等两年,这其中若说没有妹妹的缘故,谁信呢?”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一笑,“是你们自己有才能,皇上才愿意提拔。” 马齐微微颔首,摩挲着茶杯,“咱们家或早或晚的,都会卷入夺嫡,就如三弟所言,咱们家已是起来了,怎样都会入了某些人的眼里,是可拉拢或者为敌的对象,尤其是咱们家是有皇子的,可想而知盯着咱们的人有多少。” -- 第193页 “小妹说得对,是该好好儿约束族人了,若有作奸犯科,违法乱纪之人,一律重惩,以正家风。” “若叫人盯上,以此为名攻讦,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 “至于其他……”马齐顿了顿,“皇上八岁登基,就连当初只手遮天的鳌拜,都被他生擒,足可见其智谋,也的确该跟着皇上的意思走,才是最保险的。” 末了,马斯喀叹道:“妹妹是越发心思缜密了,只是,这得经了多少的事情啊!就按着她说得办,眼看着嫡长之争要开始,咱们家也得积蓄实力了。” 众人皆是点头,表示赞同。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那富察家的那些族老,就交给你们了,至于女眷,只管交给我和你们媳妇。” 下面三个妇人微微一笑,“是,额涅是富察氏一族宗妇,咱们几房乃是族中嫡脉,说话倒也有些分量,唬住那些人倒是容易。” “对了,临走时,你们妹妹硬塞给了我两马车的东西,等明儿我瞧瞧笺子,给你们送过去。” 众人纷纷道:“多谢额涅。” “好了,都回去睡吧,闲着就想想,该如何应对。” 博尔济吉特氏今儿跑这儿跑那儿的,累了一整日,现在身上乏得不行,只想好好泡个澡睡一觉。 四月里,天儿正热着。 今岁康熙自然会带着人去瀛台,只是中间,他会带人去木兰围场围猎。 “懿贵妃她……又病了?” 富察舜华正看着秋云拟好的单子,抬头,蹙眉道:“她这身子,真是越发破败了,也不知她当初后不后悔。” 漾月低声道:“奴婢觉得,她乐在其中,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就算是折损了寿数,也不见她后悔。” “还有就是,储秀宫的福塔庶妃与海拉苏庶妃,还有几个小答应之流,自请要为懿贵妃侍疾呢。” 闻言,富察舜华摇头笑道:“也就是储秀宫了,没个正经的主位,小赫舍里氏自己也是庶妃,年纪还小,压不住那些人,但谁都知道,这储秀宫日后的主位,必定是她,这些人,真是昏了头了。” “谁不知道佟氏一族也是后族?但赫舍里氏是当朝元后一族,她们也敢往承乾宫凑。” “但是懿贵妃并未答应,嫌弃人多闹得慌,不利于养病,况且,这些人自己都要人伺候,还给别人侍疾,怕是端茶倒水都做不来呢。” 富察舜华莞尔一笑,摆摆手道:“你这话虽不中听,还真是实话,她们还侍疾,不在那儿添乱,占用人手就不错了。” 说罢,又看起了单子,指着道:“我瞧着永安越发大了,也唉闹腾,总喜欢往外跑,叫内务府再多准备二十身衣裳,还有帽子鞋子等物,打点好,别亏了他们,免得推三阻四,拖拖拉拉的。” “随行名单这次加了钮祜禄贵妃……” 还不等说完,她的话就被打断。 “主子,”外头柳絮急急忙忙进来,朝着她施了一礼,“刚刚奴婢从内务府回来,听到人说,永寿宫贵妃这次瀛台又去不成了,她已有了三个月身孕了,虽现在不害喜,可怀相也不如何好,受不得舟车劳顿。” 她压低声音,“若强行跟去,恐有流产之险。” 富察舜华抬眼看着她,挑眉道:“又怀上了?但胎相竟是如此不好?” “那她岂不是又要在宫里顺手照顾一把懿贵妃了?”她语气中带着笑意,“不过宫务应当不会完全接手了,毕竟这次,惠妃也会留下。” 这次去瀛台,本来是有钮祜禄贵妃的名字的,惠妃留宫,其余三妃跟着,还有宣嫔敬嫔也跟着,庶妃之流,除非皇上下令,否则皆是看主位心意。 福塔庶妃与海拉苏庶妃对承乾宫如此殷勤,便是想要得到懿贵妃举荐的缘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0章 富察舜华自然是和宣嫔一起, 又住在了上次的藻韵楼。 今日,她午睡将将起身,还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就听到秋云在自己耳边道:“主子,刚刚荣妃那边儿的人来报,说是万琉哈庶妃,已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富察舜华一愣, 哈欠都停住了, 眼里水色朦胧,看得秋云微微垂首, 只听她道:“哈?有孕了?可前儿不还……侍寝了吗?” 秋云回答地有些艰涩, 红着脸道:“许是那个时候, 已是坐稳胎了吧?或者,皇上与她没那什么,所以才……” “或许吧, 这两年, 宫中出生的孩子可不少, 我就听说女人来了月事会传染, 可没听说怀孕也扎堆儿啊!” 摇摇头, 一摆手,“得了, 吩咐下去,给万琉哈庶妃以贵人例,双倍, 再叫内务府调来几个嬷嬷照看她,叫荣妃自己挑,别出了纰漏, 赖到咱们头上,再备好礼,给她送去。” “这两年,皇宫的孩子是越发多了,算一算……” 她确定历史上的十一阿哥是宜妃所出,只是早早夭折,但是宜妃最近有没有喜信儿,这是怎么回事? 她就算是只蝴蝶,但在皇宫范围里,也没这么大威力。 除非……她一下子起身,“我知道了!” 除非那次宜妃晕倒,请了善妇科的刘太医,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郭络罗庶妃对外暗示的下红之症,而是小产了! 她捂着嘴,眼中一派震惊。 -- 第194页 所以,原本的十一阿哥,这是还未出世,就没了。 富察舜华皱眉。 所以,这还真有她的缘故。 可是她也没办法,也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心里不由泛出几分愧疚来。 秋云见她神色变换,心中疑惑,“主子刚刚说什么你知道了?” “是关于钮祜禄贵妃或者万琉哈庶妃的事儿?还是旁的?” 富察舜华摇摇头,“没什么,突然想到以前看的一本书,死活想不起来名字,刚刚你一说话,瞬间就想起来了。” 秋云又是一笑,“那您是想看?奴婢去给您找出来?” “不必了,麻烦得很不说,很可能还没捎来,自己记下来,我回宫看也是一样的,是天工开物啊。” “是这个啊,听说上面记载的奇技淫巧颇多,没想到您对这个也开始感兴趣了,以前您不是偏爱那些记在山川林木的游记吗?” 说着,又选出了一对儿流苏簪子,为富察舜华簪在了两小把头上。 “突然就感兴趣了,平日咱们吃东西,吃惯了甜的,还有想吃酸的时候呢,别说是看书了。” “万琉哈庶妃那儿,看好了,这瀛台啊,环境是好,美轮美奂的,但四周都是水,保不齐有人起了坏心思,把人弄水里,那可是受不了的,哪怕坐稳了胎也一样。” “我倒是想她如去年的郭络罗庶妃一样,回宫了说出来多好,都怀孕三个月了,还跟着来瀛台做什么?实话说,在宫里不比在这儿都是水的地方安全?” “惠妃和懿贵妃照看一个孕妇是照看,两个就不是了?” 得亏这万琉哈庶妃不跟着她住,不然又是一桩麻烦事。 钮祜禄贵妃,据她所知,活下来的孩子,只有一个历史上的十阿哥胤,那么这个孩子,不是早早夭折,便是是个公主了。 毕竟,本朝公主,甚少有名姓记载,成年了的也一样。 若真是个皇子,又长成了,以钮祜禄贵妃钮祜禄家族的名号,不会留不下痕迹。 那万琉哈庶妃这一胎,许就是十二阿哥了。 十二阿哥…… 这个虽排位在前,但好像是真老实,许是也有母族实力不够的缘故,都没掺和到夺嫡之中,是排位在前十四的阿哥里的透明人。 秋云附和道:“是啊,咱们这几日才到这儿的,她在宫里,就发现有孕了吧?这样还敢出来,尤其是这地方,别人费心不说,她自己也得处处小心,比皇宫还甚。” 尤其是这瀛台的守卫,实际上并没有紫禁城森严,还是差了点。 富察舜华摸摸发髻,“反正,更多操心的,哪也得是荣妃,而不是我,行了,我不和你说了,你去给她送东西吧。” 秋云退下,墨竹补了上来,富察舜华坐在桌前,“六月里,皇上又要去木兰围场秋狝,也不知道会带着谁。” “左右我是去不得。” 她儿子跟来了,且年岁还小,去木兰,骑马都要耗个十天半月的,别说坐马车了,小孩子根本受不了,也就大阿哥他们这些长成的孩子,能跟着去瞧一眼木兰风光了。 “若是大阿哥和三阿哥也能跟去,惠妃和荣妃也能跟着吧?” 太子都不必说,定然是要跟着去的,人家还是储君呢。 况且,以皇上那宠爱的劲头,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上,日日夜夜盯着才好。 富察舜华摇摇头,“大阿哥还成,三阿哥?才几岁?小孩子娇嫩,受不了的,且那儿也没什么行宫,去了就是住帐篷,再大大还成。” “可若是惠妃跟着去了,那宫中就剩下两个贵妃,一个有孕,一个身子不好,那岂不就是要您或者荣妃或者宜妃三人之中的一个,回去主持宫务了?” “这儿消暑蛮好的,奴婢都不想回去呢。” “我也不想啊,”富察舜华用胳膊支着脑袋,靠在迎枕上,“但你放心,比起我,荣妃更想要回宫,没准儿人家惠妃还不想离宫呢。” “现在许多人都知道,懿贵妃身子支离破碎,寿数有限,打理不动宫务了,只好放权,钮祜禄贵妃有孕,怀相不好,压在头顶上的贵妃都放开了,她们还不趁着机会可劲儿地捞?未必愿意去木兰呢,毕竟和到手的好处比,那两个面子值几个钱?” 孩子都渐渐长大了,她们也该开始在后宫铺设人脉了。 这一次,对她们二人,简直是天赐良机,再难寻了。 “说一千道一万的,咱们没用,得皇上开口,人家那叫金口玉言,他发话才算作数,咱们就想想,什么事儿不当。” 又是叹了口气,直接躺在了迎枕上,准备好好享受这可能被收回去的待遇,“你去看看御膳房那儿,叫人给永安做一些他这个年岁爱吃的,樱桃乳酪啊,糖蒸酥酪的,奶糕的,最近说话叭叭的,和个小喇叭……花似得,赶紧把他嘴堵上。” 墨竹噗嗤一笑,“咱们阿哥就是最近说话越发流利,话多了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富察舜华无奈道:“现在我总算知道带一个小孩子多辛苦了,我这还有乳母保姆帮衬着呢,都这样儿了,那平民百姓家又是何等境况?凭什么就得是女人带孩子?女人生孩子已经够辛苦了,男人是死光了吗?总得有个分工合作吧?” 这个问题,她以前就很不爽了。 -- 第195页 墨竹顿了顿,道:“底层人家,装大爷的多着呢,女人和男人干着一样的活计,但回了家,就在那儿摊着,女人要洗衣做饭,要看孩子,要规整房屋,他们就等着别人伺候呢。” “让他们看孩子,大部分男人都不乐意,嫌丢人。” 富察舜华摇头轻嗤道:“什么世道啊?” 别说现在了,就是后世这样的男人也是一抓一大把,外面装孙子,家里装大爷。 墨竹行了一礼,“奴婢先去瞧瞧阿哥的吃食如何了,这就叫柳絮来候着。” 富察舜华挥挥手,“去吧。” ** 待月轩,荣妃处。 她虽是笑着的,但脸色着实算不上好。 自己宫里的人有孕都满三个月了,她才敢确定,今儿和大伙一起知道,心情着实不爽。 “你有孕了,大可直说,我还能害你不成?你有什么值得我害的?我为钟粹宫主位,自然要护你周全,不然我也会吃挂落。” 万琉哈庶妃微微垂首,咬着唇,看着就畏畏缩缩的,直叫荣妃心中叹气,“妾两个月前是不知道的,那时候月事也来了,量虽少,但也不是没有过此等情况,但是到了第三个月,妾发现自己嗜睡,贪吃,才隐隐约约有了想法,但是,但是,妾怕有人起了坏心,想着还不如瞒到三个月,最近也没请过御医,不会有记录,这样,胎儿也就稳了。” “前两个月,御医就没发现你怀孕了?” 这一点,她简直无法相信,太医院的御医,也没医术不精到如此地步啊。 “妾不比娘娘您,已是身居高位,且如今还是个庶妃,一般时候,太医满宫跑,都是医女或者药童给妾诊脉的,少有几个医女药童技艺精湛,其余的,多是半吊子,那两次,妾就是分到了这些人。” 荣妃皱紧了的眉头一松,“原来是这样。” 太医院御医虽多,但也经不起满宫主子耗,更何况,还有些御医是日日驻扎在慈宁宫和乾清宫等处的,除了这几人发话,基本不给旁的人诊脉。 这样,到了忙时候,自然就忙不过来,只能叫身边略通药理的人前去看看,写上脉案。 “日后,那你就和我共用一个御医,他来了,我诊脉完了,就叫他给你切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1章 万琉哈庶妃忙谢恩道:“多谢娘娘, 多谢娘娘!” “好了,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说着, 她揉揉额头, “本想着让你趁着在瀛台这段时日, 好好地和皇上亲近一番,如今你身怀有孕,却是不能了。” “偏我身边就剩下个常庶妃和蓝贵人,常庶妃性子是个浅薄的,不堪大用, 蓝庶妃性子又过于柔和, 刻板而无味, 又是多年的老人了, 没甚新鲜感,真叫我为难。” “早知道今年大选,多选几个好了, 总好过如今着急上火。” 万琉哈庶妃闻言,不敢再开口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见荣妃还是在那儿烦躁着,她才小心道:“皇上六月就会出发去木兰围场, 大概六月上旬就会出发, 如今已是五月中旬,咱们过了端午来的,满打满算,也就两旬多的时间,皇上雨露均沾, 对您情谊不浅,怎样都会来做做,但这儿还有靖妃宣嫔李嫔等人,均摊一下,咱们也就能分个三四日,您把蓝贵人等人推出去,皇上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 闻言,荣妃抬头,忍不住细细打量了这个被她一直认为木讷,浪费了好容貌的万琉哈庶妃一眼。 眼神还是以前的眼神,无光而木讷,确实难以想象,刚刚的话是她说出来的。 荣妃只是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皇上是什么人?听过事不过三没?皇上还不是普通人,他可以给本宫一次两次面子不计较,可到了第三次,损害的,就是本宫与皇上的情分,不成的。” 她挥挥手,叹气道:“罢了,你回吧,好好儿养胎,在瀛台期间,就不要乱走动了,尤其是靠水的地方,这儿的水有多深,你也不是没听过,瀛台也淹死过人,可小心着,别叫人算计了去。” 万琉哈庶妃闻言,面色倏地一白,咬咬唇,忙谢过,退了出去。 荣妃摁摁手指,为难道:“这叫我去哪儿找人去?今年收进来的庶妃,资质就那样儿,还不如原来的治答应春答应等人,眼看着就出不了头,唉。” “当初怎么就听惠妃在那儿说好话,昏了头,把好苗子让出去了?这下好了,咱们钟粹宫青黄不接了。” “我瞧着,这次惠妃是不是把那个齐佳庶妃带来了?还有卫常在也带来了?” 烟禾点点头,“带来了,看样子,惠妃娘娘对她还不错,气色尚可,她身上虽宠爱不多,但在上一届秀女中,已然属于好的了。” “上一届选秀啊,整体的秀女就是比不上万琉哈庶妃那一届,和当初康熙年间的第一届,就是我那次,更是了不得,不是我自夸,你瞧瞧,我一个,惠妃一个,当初孝昭皇后也在其列,还有僖嫔,敬嫔等人,几乎都是前几届出来的。” “现在倒好,想挑几个拔尖儿的,都寻不到人。” 烟禾笑道:“那就等下一届吧,也可以寻摸一下容色姣好的宫女,这个可是一年一选,数量也多,又正是好年华,且包衣出身,比汉军旗还不如,更容易拿捏不是?” -- 第196页 “您也别顾及永和宫那位,那样儿的能有几个?先得有内务府的背景吧?还得有她的心机,还真不好找呢。” 荣妃摩挲着下巴,觉得这法子倒也可行,当初那卫常在,八阿哥生母,可不就是惠妃从辛者库扒拉出来的? 这皇宫不缺美人儿,宫女里定然也有像模像样的。 然后,就数算了起来,问香桃道:“你说,我去辛者库在扒拉扒拉,能不能找到一个像卫常在一样的美人儿?” 香桃微微一怔,婉转道:“辛者库出来的宫妃,就卫常在一个,人家父亲是管着辛者库的,给女儿开后门,分配轻巧些的活计,也很正常,可正常在辛者库的宫女,都是做粗活的,风吹日晒的,手都粗糙得不像个样子,还有的因着长时间做粗活,膀大腰圆,奴婢觉得不大能行。” “再说了,这辛者库的例子,只此一个,咱们再跟上,未免有拾人牙慧之嫌,您不怕惠妃娘娘笑话?” 荣妃却无所谓地摆摆手,道:“管它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这点笑话,我能受得起。” “辛者库的虽绝大部分非罪奴所出,但也有部分罪臣家眷,这一类,定然是生的最好的,细皮嫩肉,又是娇生惯养出来的,也受不了这样的磋磨,只要细细□□一番,震慑一下,让她们老实了,倒也未必不成吧?” “可辛者库出身,已是低贱,比寻常包衣还有所不如,何况是罪臣之女?皇上能接受吗?” 闻言,荣妃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倒也是,还从未见过哪个罪臣之女,在后宫有正经名分的,多数宠一宠,就忘在脑后了。” 这样的,只能有一时风光,想要如卫常在一般,细水长流,难。 卫常在有孩子,又年轻貌美,得帝王多年眷顾,很是正常。 划重点,孩子。 有孩子,不论男女,皇上才记得谁是谁,后宫这么多女人,叫他全记住,马上能想起来,不现实。 但是有孩子就不一样了,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孩子生下来,夭折了,皇上也会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晋封才有望。 除了家世好的,皇上晋封何其吝啬? 长盛不衰的却无子坐上高位的,数数也没几个。 这后宫里,家世顶好的,不过一掌之数,剩下的,皆是平平,所以,多数只能靠孩子。 而罪臣之女,可能连孩子,皇上都不会给。 若是往常,她收了也就收了,多一个不多,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一样。 可随着她年纪越发大了,急需一个如卫常在一般的人,有容貌,家世不显,还能在皇上兴致淡了后,还有些微的宠爱,最好再有个孩子,不但能拉住皇上,日后也能帮衬她的胤祉。 就像惠妃养着的胤禩一样。 可这样的人,太少了。 若真是寻不到,退而求其次,也只能抬举万琉哈庶妃了。 至少今日,看着灵透了不少。 “今年的小选也要开始了,咱们回宫,正好能赶上,小选上来的,虽然少,但成为嫔妃的可能更大,有些包衣出身的宫女,虽为包衣,但家里却比一些普通旗人家里还体面呢,这样家里养出来的,虽心气儿高一些,但别忘了她们是本就是做宫女的,抻一段时日,心气儿磨平了,您也好出手。” 荣妃一笑,“你说得倒也是,辛者库……还是算了吧,就不去掺和了,左右白费力气。” ** 六月已至,康熙准备出塞北巡,去到没发现几年的木兰围场秋狝。 由于富察舜华身边带着个奶娃娃,康熙只能遗憾地带上了宫中不大情愿的惠妃,还有宣嫔和几个小庶妃一起去塞外了。 荣妃则是欢欢喜喜地回宫,接了宫权。 顺带把有孕的万琉哈庶妃也带了回去,一道照顾两个孕妇。 此时的瀛台,就剩下富察舜华与宜妃两个妃位娘娘了。 宜妃连着前一阵儿小产对身体上的打击,加上还未走出孩子离世的痛苦,心中仍是郁郁,愁眉不展,虚弱得很,终日龟缩于自己的寝宫养病,不愿外出。 一下子走了不少人,这瀛台可是清静的很,因着康熙去了塞外,有时远远眺望就能见到的外臣也瞧不见了。 所以,富察舜华更是撒了欢往外跑,见天儿出去钓鱼,连着三日,实在晒黑了,才被秋云压着不能出屋子,很是保养了一番。 “您说说,这天儿这么热,水边蚊虫也多,怎么就爱往外跑?鱼愿意在水面冒头那是因为没气儿了,您是为了什么?这瀛台的景儿已是够好了,比御花园不强得多?在这楼上就能看,非要往外跑。” 她给富察舜华脸上敷着七白膏,“唉,差点儿都晒伤了,好在还知道戴着幕篱,在皇宫的时候,也没见您喜欢动弹啊。” 富察舜华微微启唇道:“我在皇宫不爱出去,那是因为皇宫四四方方的,景色千篇一律,御花园还小,人又多,吵吵嚷嚷的,散步不成,还弄得我心烦意乱,但这儿不一样啊,这儿环境清雅,人也少,又靠水,不显得沉闷,多好啊,我就想往外跑,要不是水太深,没有河流,我都想下水了。” 秋云一惊,手一下挪开了,富察舜华还纳闷呢,“继续涂啊,是得把肤色养回来了。” “主子,您可别吓奴婢,哪敢叫您下水啊?” -- 第197页 “就是一说,也没地儿叫我下水啊。” 秋云听这话,这是还觉着挺遗憾呢。 过了好久,富察舜华洗了把脸,重新上了妆,漾月走了进来,脚步急促,“主子,刚刚敬嫔那儿来了人,说是六阿哥又病了。” 她微微蹙眉,“病了就该请太医,这是出什么事儿了?要请主子您去啊?” 不像安好心的样儿。 “人家都来请了,自然要去的,经常给六阿哥瞧病的邓太医难道不在那儿?请我也没用啊,我也不通岐黄之术。” 漾月跟在她身后下楼,“自然是在那儿的,奴婢就怕,这是等着您去下决定呢。” 富察舜华一瞬间停了脚步,冷了脸,转过身,“先拖一会儿,你去和敬嫔说,我这几日日日往外跑,被烈日头晒得有些中暑了,暂时起不来身,叫太医好生给六阿哥医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2章 “对了, 再去打听打听,李嫔谁的不也跟来了?看看敬嫔请没请她们,她是六阿哥的‘亲’额娘, 这种事情, 难道要我这个外人来插手吗?真要是有个万一, 出了纰漏,这算谁的?皇上是怨怪她还是我?她是不是也要怨我啊?” 别怪她自私, 不顾孩子,而是这地方,是皇宫。 整个皇宫的人, 都是皇帝的奴才, 他一举一动,就影响着包括嫔妃在内的数千人。 康熙早年孩子夭折太多,对活下来的孩子,没有太子那般宠爱,却也期待得很, 她也不敢触这个霉头啊。 她也要努力活下去,改善自己的处境, 她也是个母亲,她身后也有家族, 她不敢冒险。 就算六阿哥是阿哥, 是个孩子,她心中也的确怜惜,也没有她的孩子她的家族重要。 毕竟亲疏有别。 她心中自然是怨怪敬嫔的,非要把她拖下水,但皇上若真是时候怪责,也有敬嫔承担大部分火力。 其余的, 才是她与宜妃等人分摊。 “这敬嫔娘娘也真是的,生病了自然该叫御医看诊,她怕担责,但当初她对六阿哥可是求之不得,和咱们娘娘有什么关系?” “早知道,还不如回宫了,省了这些糟心事。” 富察舜华摇摇头,“现在,皇宫和瀛台,真是两边儿都乱的很,回皇宫,就要和荣妃争权,还得照看两个孕妇,一个体弱的贵妃,你说哪儿强?” 不等漾月回答,她就翻个白眼道:“半斤八两!没什么区别。” “你找人再去宜妃住的香扆殿,请她将给她看诊的御医先暂时拨出来,去给六阿哥瞧瞧,人多力量大,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总能研究出来法子的。” 对于主子无缘无故好意给宜妃提醒,秋云漾月不解,却也没问,只是应下,退了出去,分头行动。 ** 敬嫔就在那儿等着,没想到只等来了富察舜华身边的宫女,带着一堆的补品,“敬嫔娘娘,我家主子叫我来替她道歉一声,您也晓得,这些日子,我们主子日日去外头钓鱼,外头太阳如何,您也是知道的,这不,就中暑了,刚还在那儿捂着胸口,嫌恶心呢,按说六阿哥生病,她是该来看看的,但无奈,起不了身啊。” 她转身,身后的人就让了出来,“这些补品,给六阿哥吃,并非大补之物,甚是滋补,适合孩子吃用。” 见富察舜华没来,她强打起精神,虚弱一笑,“替我谢过你们主子,她都身子不爽了,我哪儿还能叫她来呢?养好身子是正经,可千万别往外跑了,就算是过了五月,这六月的天儿也不大叫人好受。” “多谢敬嫔娘娘关怀,我们主子饭都没用好,还愧疚不已,说没能来瞧瞧六阿哥,是她失职了。” “哪里?若说失职,是我这个额涅才是。” 没寒暄几句,秋云就离开了,敬嫔瞬间冷了脸。 虽是一副别人欠了她钱的模样,却也知道,她这次做事缩手缩脚不说,还不甚光彩。 想到自己一时头脑发热,算计了别人,还不是别人,是于她有恩情的靖妃,她脸上都烧得慌,准备过几日去和靖妃道歉,不然,这交情也真到头了。 当初这六阿哥是她求来的,求仁得仁,不论什么后果,也该她担着才是。 邓太医在一边皱眉,和另外几个太医商议着,停下议论后,又斟酌着写出了个方子,上前问道:“敬嫔娘娘,这个方子,药性就温和许多,但是药效见效也慢,六阿哥若这次能撑下来,日后用这个方子,减轻药量,慢慢调养也无不可。” 敬嫔看了眼药方子,叹气道:“那就用这个法子吧,小孩子体弱,用不得虎狼之药,哪怕是给乳母吃了,也是有风险的,药性温和,见效慢一点,也无所谓,撑过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刚刚太医一番针灸,看着六阿哥的情况已是稳定不少,您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本宫实在感谢。” 邓太医作揖道:“娘娘言重了,您一派慈母之心,微臣动容,自当尽全力。” “微臣这就去按着方子抓药,娘娘还请稍候。” 敬嫔看了眼已经陷入沉睡的孩子,给他掖掖袷纱被子,挥手道:“下去吧,六阿哥若能养好身子,记你们一功,皇上回来,我定然会向他据实以告。” 等人都走了,海棠才无奈道:“主子,怎么能去找靖妃呢?她又不是傻子,这次可真是把人得罪了。” -- 第198页 敬嫔无奈抚额,发间的兰花簪子都掉了下来,道:“我也是看着六阿哥的病情来势汹汹,恐危及性命,昏了头了,想要把靖妃叫过来,决策一番,这样,日后真有什么问题,皇上问责,我也进可攻退可守,没想到她看穿了,直接没来……” “我也是怕啊,你说,六阿哥自小身子孱弱,我一年又一年地,悉心照顾,生怕他出了半点岔子,他不止是我的孩子,更是皇室的皇子,龙子凤孙,一旦有个不好,皇上首先问责的,便是本宫啊。” 但皇上对孩子的看重,人人都能见到,她害怕不已,所以才一时鬼迷心窍,想着找个人当替死鬼。 可无缘无故的,谁愿意做替死鬼?问过人家的意思了吗? “靖妃说她中暑了?你去收拾一些清心下火的药材,清凉油等物,还有一些布匹,爽口的糕点给她送去,”她的视线略过屋内的两盆凤尾兰,“把那两盆美人蕉也带去给靖妃,这花儿开得正好,是我精心伺候着的,养病期间,屋子里能有些绿意,也是叫人愉悦的。” 芍药不禁道:“主子,这可是您精心照料的,您不是最喜欢了吗?外头还有两盆广玉兰,开得也是十分好,满树的花,不如送去这个?” 敬嫔心下一动,却还是摇头,“我此番,是要求和的,本就得罪了人家,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宫中人人都知我爱美人蕉,每次内务府得了,也都送到我这儿,自然要拿这个去,才显心诚。” “不然,靖妃那性子,那不饶人的嘴皮子,又本是我的错,真能把人说得羞于出门了。” 她一挥手,强忍下心中不舍,“你快去吧,不过是两盆花而已,还会再有,如今舍出去,能换得靖妃原谅,也不枉我多年栽培了。” 芍药心中微微一叹。 何必呢,若是早知道六阿哥平稳下来,她主子是不是也不会兵行险着,冒着风险去得罪人了? 只可惜,世上从没有早知道。 怪只怪,她们没有劝下来主子,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 “谁?敬嫔,送来了一些消暑的药材和两盆花儿?” 秋云“嗯”了一声,给她倒了一杯金桔雪泡水,“是呢,奴婢瞧了眼,那花儿可是敬嫔最爱的两盆美人蕉,日日要亲自照顾,来瀛台都带上了,细心程度,就比六阿哥差了那么一筹,真是当孩子养的,这都给您送来了,可见其急迫心情。” 富察舜华微微一笑,“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非君子,可也不愿强求,更何况,我不喜美人蕉,只喜欢山茶,这美人蕉,到了我手里,也不知该如何照顾,还是送回去吧,其余的,留着吧。” 她不接受敬嫔的和解。 这和解的关键,自然就是这两盆美人蕉了。 头脑发昏想要害人,被她看穿之后,清醒了,又想求和,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想得美! “可敬嫔娘娘的人放下东西就走了,生怕咱们不收下,咱们这是要叫人抬回去?” “自然,好好儿地抬回去,可别磕了碰了,日后说不清了就。” 不原谅也得原谅了。 不是她把人想得太坏,而是敬嫔今儿做出来这事儿,已经不足以叫她留下足够的信任了。 秋云显然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点了点头,“奴婢派八个人去,分两拨轮换着抬着,护着,保准安安全全送到敬嫔那儿。” 香扆殿,宜妃处。 郭络罗庶妃有些奇怪,拿过了一束大丽花,摘干净叶子,就往一个汝窑花觚中插着,“这靖妃也是有够奇怪的,咱们和她也没什么交情,这次倒是特特来叫人提醒咱们了。” 宜妃靠在美人榻上,容色淡淡的,但却也没了前一阵儿的苍白气色,显得红润了不少,看起来身子恢复了许多。 “这次敬嫔做事儿实在膈应人,你别忘了,纵然我如今对外说是养病,卧病在床,这瀛台的部分事务也在我手中拿着呢,御医在我的手里掐着,六阿哥若出了事儿,我们两个谁都逃不掉斥责。” “倒也能理解,这种事情,全看敬嫔自己,非要拉着旁人下水是几个意思?没得恶心人。” 郭络罗庶妃笑着,拍拍脑袋,后又点点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太医院在你手里一部分呢,亏了靖妃反应快,太医院那些人还有些真才实学。” 闻言,宜妃轻轻道:“真才实学?” 她定定地看着妹妹,看得郭络罗庶妃心里一阵发慌,“那你告诉我,有真才实学的太医,为何将我的小产,诊成了下红之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3章 郭络罗庶妃眼皮子一跳, 蹙起一弯月眉,低声道:“姐姐!这话可不能说,我好容易才瞒下来的。” 宜妃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她光洁的额头, “你啊你!叫我说什么好, 平日看着极其稳重,怎的就办出了这样的糊涂事?” “这种事情, 是能瞒着的吗?这皇宫,尽在皇上掌控之中, 他想要知道什么事情,不过吩咐一声的事儿, 你觉得这所谓的下红之症, 能瞒几日?会不会传到皇上的耳中?” 她自己的身体,自己自然了解,而且, 小产和下红之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再加上那几日贴身伺候的宫人加上自己这个妹妹神色都不对劲儿,她虽昏迷许久,过程不清楚,可她是个聪明人, 自然发现了端倪。 -- 第199页 “这种事情也敢瞒着,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皇上的能力摆在那儿, 什么事儿查不出来?” 看着妹妹一副内疚模样, 她不由放软了语气, “唉, 我知道,你也是病急乱投医,急昏了头了, 也怪我,一直走不出来,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曾发觉,小产了,还要你来描补,是我没用。” 说话间,情绪不自觉地低落下去。 也正是这次的小产,给她重重一击,让她从痛苦中清醒过来。 是她自己的放纵,任由自己沉湎于丧女的悲恸,导致了这些后果。 郭络罗庶妃急忙道:“姐姐说这话做什么?咱们一家子姐妹,本就该互相扶持,下红之症那次,是我思虑不周了,姐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她叹气,又擦了擦额间的汗珠,道:“当初,我是真的吓了一跳,你也知道,那时候,咱们翊坤宫,接连失去了两个孩子,你也知道皇上这个汗阿玛因着以前孩子夭折过多,有多疼爱孩子,像是之前孩子夭折得多的宫妃,如张贵人,还有永寿宫的新贵人,皇上都数年不愿再见,而且,那一次,是咱们的疏忽,无法推脱,我生怕咱们二人也落得如此境地,才把这事儿瞒了下来,叫御医改了脉案。” 宜妃一怔,微微抿了口茶水,“你所顾虑的,也有道理,这事儿既然都瞒下来了,就先这样儿吧,左右当时无人在意,且当时我的确身子不大爽利,月事都紊乱了,请一个善妇科的御医,也是正常。” 郭络罗庶妃越想,心中越慌,“可万一有一日,皇上真的知道了该如何?” 宜妃面色镇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咬死说不知,反正那时候我身体虚弱,脉搏都不甚明晰,混乱的很,太医诊治有误,岂不正常?” “而且下红之症也流血,小产也流血,这等秽物,谁还会去仔细瞧瞧,我那时……唉,顶多一个月的身孕,也看不出什么。” 越说,她声音越低,情绪越发低沉。 郭络罗庶妃点头,“那成,且先这样,届时,我告诉那日的刘太医一声,一定要咬死了,不然,帝王之怒,雷霆万钧,咱们担不起。” 她又拍脑袋,“到底是我糊涂了,留下这般大的隐患,还没法子描补收尾。” 宜妃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能尽力将此事揭过去了。” 说罢,又提醒她,“日后离着敬嫔远一点儿,永和宫后殿那位人不怎么样,这位也没多好,小算盘精着呢。” “不必多疏远,深交却也不必,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吧。” 郭络罗庶妃点头。 这样的事情,她一向是听自己姐姐的。 ** 李嫔与敬嫔住在一处,她身边的碧露眼瞧着那两盆开得正盛的美人蕉被藻韵楼那边儿的人退回来了。 “退回来了?这倒是新鲜啊!” 李嫔一边用着甜碗,一边笑着,“这敬嫔是怎么得罪咱们靖妃娘娘了,这点面子都不给留?”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来人说了,靖妃知道这美人蕉是敬嫔心头所好,又细心照顾多年,实在不好夺去,且她并不喜美人蕉,还是还回来的好。” “敬嫔就是之前因着六阿哥生病,去请了靖妃,娘娘您出去了,不知道,靖妃并没来,但送了一堆东西,也不知怎的,六阿哥病情好转,她就着人送了一些消暑的东西给靖妃了,连着那两盆花。” 李嫔才没空管这些,又是拿着银叉扎了一片切得薄薄的,沾了甜瓜汁凉凉的藕片放入口中,“不管她,这瀛台就是舒坦,只可惜啊,戴佳常在不在,乐子都没了。” “好好儿的,提她做什么?”碧露将甜碗挪走,换了一杯常温的果汁,“她啊,这辈子都别想来瀛台,皇上还嫌弃晦气呢。” 因只有主仆几人,碧霜说话胆子也大了几分,“前一阵儿听说,皇上还想把七阿哥过继到宗室去,这得是到什么程度了?八阿哥都跟着开始参加祭祀了,七阿哥如今,祭祀都不叫参加。” 这些话,极大地取悦了李嫔,褪下来手腕上的碧绿的贵妃镯,递给碧霜,“赏你了,说话就是合我的意,只是记住,这话也只在我跟前说说就罢了。” 碧霜欢欢喜喜地接过了镯子,“多谢主子赏赐,奴婢虽然嘴快了点,但是主子经常调、教,奴婢也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或是什么时候该说,您就放心好了。” 李嫔被捧得更欢喜,面上却端的住,转移话题道:“你说敬嫔也真是的,非得养个孩子,养孩子就养吧,但凡宫里的嫔妃,都巴望过自己有个孩子,但总得身子健康点儿吧?这六阿哥,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看着都教人揪心,若是日后再寿数不长,那可真是,能把人的心都剜了去。” “我看她这样,想着还不如孑然一身呢,左右是主位,又有家族,我自己手里也有产业,皇宫的产业,没人敢动,日子也不会太差。” 碧露却道:“奴婢瞧着,还是有个孩子的好,膝下也热闹些,等咱们宫里的庶妃生下了公主阿哥的,您养着就是了。” 至于纳喇氏贵人的一双儿女,她主仆二人都没考虑。 李嫔一怔,随即心中怅然,但仍是笑道:“倒也是,这宫里的日子,于我现在而言,虽自在了,但未免冷清些,都说人上了年纪喜欢热闹,我这才几岁,才三十,就开始喜欢热闹的东西了。” -- 第200页 碧露碧霜说得对,她那启祥宫,还是过于冷清了。 总算等到了康熙圣驾归来,万琉哈庶妃的胎儿这一个多月也是安全无虞,富察舜华到底松了口气,只等着康熙御驾回宫的旨意。 七月初五,御驾回宫。 丢下了手里的一摊子事儿,她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景阳宫的小炕上,抱着迎枕不想起来了。 “刚刚奴婢瞧着大阿哥和太子殿下,从木兰围场回来一趟,身上多了一股子锐气,看来这围猎,确实是个历练人的好事儿。” “就是不知道,咱们阿哥什么时候能跟着去。” 富察舜华抬眼,笑道:“他个小萝卜丁,现在还没弓箭高呢,你想得也忒远了,再说,就算明年三阿哥四阿哥能去了,去围猎时也是有人事先把一些温顺的动物放好,在那儿给他们打。” “如大阿哥那般,这样年纪就孔武有力的,也没几个啊。” “大清是马背上发家的,等到了年纪,他们就会有武师傅,这习武啊,全看天分了,我也不逼着他,能强身健体就是好的。” “到底是娘娘开明,奴婢听说,七阿哥那儿,他不是自来不得皇上的待见,但人家是皇子,没人故意怠慢,但戴佳常在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她啊,就日日教七阿哥学写字,背诗,想弄出个天资过人的名头,以期得到皇上改观呢。” 她顿了顿,“现在,宫中已是隐隐有些传言了。” 富察舜华惊讶,挑眉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呢?七阿哥再有些日子,就要入学了,她着急什么?就算这时候得了个神童之名又如何?这不是捧杀吗?天资就摆在那儿,若入了上书房,跟不上进度又该如何?落差太大,她这不是坑孩子吗?” “再说了,上书房的师傅们,都是当世大儒,启蒙自有一套,不比她的法子好?” 秋云也道:“是啊,若是天赋出众也就罢了,怎样都能跟上,可若天资平平,被揠苗助长,若是这名声再传出去了,课业却不尽如人意,可想而知对一个孩子影响有多大。” 富察舜华摇摇头,叹道:“所以说她糊涂啊,拿着孩子的前途邀宠,虽然说这七阿哥的情况……但人家毕竟是皇子,她可千万别拿到皇上面前显摆,不然哪,更不招皇上待见了,现在的日子都别想有了。” “真是个拎不清的,哪有这么坑孩子的?” 就算是皇子,也不瞧瞧七阿哥是什么处境,皇上都想要将其出继了,还折腾呢? 这天资过人的名头,大阿哥传出去没问题,太子没问题,甚至是八阿哥也没问题,因为这些,不是有皇帝罩着,便是身边有高位生母养母,旁人不敢多说。 可这孩子,宫人的那些闲言碎语就能毁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4章 富察舜华这话才撂下没几日, 钟粹宫那儿,戴佳常在就得了康熙的训斥,责令其半年内不得再踏足阿哥所。 钟粹宫宫人多, 主子也多, 人一多,嘴难免就杂了些。 而且,戴佳常在这小白花的性子,还真有不少人看她不爽呢。 但人家有儿子傍身, 位分又稍稍高了些,往日众人就算有些酸言酸语,也不敢拿到她面前说。 可今时不同往日, 她刚被康熙斥责,又失了儿子的探视权, 她们自然乐得踩上几脚。 落井下石,雪上加霜, 那可是这些人的拿手好戏。 除了少数几个老实的缩在屋子里不掺和, 那春答应和治答应简直和撒欢的狗一样,跑到人家房间前开始说三道四, 碎嘴子了。 “你说说,这有儿子又如何?还不就是这样儿?看看, 看看,大阿哥的生母是惠妃娘娘, 太子的生母那更是了不得, 是元后娘娘,再往下,咱荣妃娘娘的三阿哥,养在懿贵妃名下的四阿哥, 五阿哥,六阿哥,九阿哥,十一阿哥,俱是主位娘娘抚养,饶是八阿哥,人家卫常在也还有圣宠加身啊,养母是惠妃娘娘呢。” “还有十阿哥,人家是启祥宫的纳喇贵人所出,虽不是李嫔养着,没有身份高贵的养母,可皇上开恩,心疼孩子,人家生母好歹享受着嫔位的待遇啊。” 另一个声音接着叹息道:“哎哟,就是可惜了咱们七阿哥,摊上这样一个生母,人蠢自私还糊涂,当初若没那么一堆堆的小心思,现在也会是容妃娘娘的养子了,且,虽七阿哥身子有恙,那也是龙子凤孙,某些人,真是自大惯了,也不想想自己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就敢教小孩子,还敢往外吹嘘!” 两人就在戴佳常在的门口笑了起来,清脆得很,但听在旁人耳中,只觉得心烦。 凝雁和白桃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出去讨个说法,却被戴佳常在拦住,“别去,争一时的意气有什么用?如今我就是落魄了,你们出去,她们只会羞辱得更厉害,没准儿还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凝雁气性大,却也畏惧主仆尊卑的规矩,心中还带着火气,压低了声音问道:“可主子,就由着她们在这儿吵吵嚷嚷地闹?” 又恨恨道:“平日里,数她们二人最能生事了。” “生生去吧,”戴佳常在挥挥手,面上满是疲倦,“她二人这般大大咧咧,一会儿就有人忍不住了,我,她们能惹得起,可这钟粹宫,可有好几个宝贝呢。” -- 第201页 白桃皱眉,有些怒其不争,这时候,粉蝶走了过来,捧着一个攒盒,“主子,您都一日水米未进了,先用些糕点蜜饯,垫垫肚子吧,一会儿膳房那儿就送来酒膳了。” 她话音刚落,隔壁屋子的布贵人兆佳氏和东配殿住着的万琉哈庶妃走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大白日的,什么话不能回屋子里说?在这儿吵吵嚷嚷的,这是皇宫,不是菜市场,没你们两个吆喝卖菜的地儿!” “公主都被你们吵醒了,现在哇哇直哭,出了问题算你们的?” 两人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连忙跪下请罪,“还请贵人原谅我二人无心之失,我们真不是故意要吵到公主的。” 布贵人冷笑:“故不故意的,你们心里最清楚,反正我不爱听你们解释,也别和我多说!” 她又指指东边的万琉哈庶妃,“钟粹宫后殿,不只有公主,还有有孕的妃嫔,有孕时,十分忌讳被吓到,说不得都会动了胎气,你们二人的胆子也是够大。” 两人闻言,更是面如金纸,连连求饶。 “滚回去,再来闹一次,我就直接禀告荣妃娘娘,请她依法裁断!” 布贵人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屋子,万琉哈庶妃也苍白着脸,冷冷地看了眼二人,“你们可小心着些,笑话人不如人,人家好歹还有儿子傍身,你们有什么?长舌头?” 万琉哈庶妃虽是庶妃,品阶低于二人,但架不住人家受宠,又有了身孕。 因此,就算是被一介庶妃讽刺,二人也不敢回嘴,只是起身,由着宫女拍拍身上的灰尘,灰溜溜地回了西配殿。 回去了,二人还酸溜溜地道:“不就是肚子里有块儿肉,还金贵上了?那也是肉金贵,也不是她。” 到底被敲打了,这话也只敢在背后说说,叫二人心里憋闷得很。 春答应心中颇不是滋味儿,想当初她也是受宠过的,风光无比,可如今,她与常年无宠的治答应,竟算得上是这钟粹宫最拿不出手的了,叫她恐慌不已。 哪怕下面还有几个庶妃,万琉哈庶妃有孕有宠,常庶妃有宠,也比她们二人处境强上不少。 她当初,也是这钟粹宫低位嫔妃里的门面了,众人争相巴结,何以到了如此地步? 治答应见她出神,摇了摇她,“你想什么呢?” 她恨恨道:“有时间发怔,不如好好儿想想怎么收拾戴佳常在,今儿害得咱们二人出了这么大的丑,我着实咽不下这口恶气。” 没想到,春答应却是面部表情地瞧她一眼,“不然你想怎么样?咽不下去也得咽下去,先撩者贱知道吗?咱们先去找人家麻烦的,如今被打回来,也是自己没能耐,你就算还想收拾人家,不怕下场比今儿更叫人难堪吗?” “你想要嘲笑人,就不允许旁人借力打力,把你打回来?” 治答应皱眉,眼神发直,手抬起来,攥着帕子,“你……你说什么呢?不是说……” 春答应不耐地打断她,“好了,别和我说了,今儿丢了人,我不想再丢人,叫人看笑话了,你要去,自己去,别拉着我!” “这满宫的宝贝疙瘩,你敢惹我还不敢呢!” “喜鹊,送客,把治答应好好儿送出去。” 治答应见她如此,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咬牙道:“好,好,我明白了,以后咱们二人,两不相干!” 她还没腆着脸巴着人的爱好。 两人同为答应,谁比谁高贵啊? 门外的一切,自然被人瞧在眼里。 白桃在门缝里瞧见治答应气冲冲地出了春答应的房间,还纳闷儿呢,“这两人刚刚还好得和一个人似得,被教训一通,怎的就掰了呢?” 她摇摇头,“真是想不明白。” 戴佳常在定定地看着闭得死死的门口,眼神飘忽不定,拳头却攥的死死的,掌心已经不成样子,抠出了血。 谁都能折辱她,谁都能欺负她,谁都比她有脸面。 可凭什么,她分明是皇子生母啊,为何要受这等人的羞辱? 就如治答应所言,放眼宫中,未夭折的皇子生母养母,俱是一宫主位,唯有她的胤祐,阿玛不疼惜不说,还一心想要将其处嗣,而她这个母亲不受宠的事儿先按下,她位分还低。 卫常在的孩子有惠妃养育,自然无从晋位,就连纳喇贵人这样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都享有嫔位娘娘的待遇,变相拔高了地位,李嫔自是不可能养着十阿哥,可她的孩子,荣妃向来不管,为何她还是地位如此之低? 她真的不服气。 ** 富察舜华听说最近戴佳常在的日子不大好过,翻个白眼,“真是的,我就知道她嘚瑟不出来个好嘚瑟,给孩子启蒙也就罢了,我闲暇时还给你们阿哥读书呢,她倒好,什么名声都好往外传,我都有意叫人压下去了,谁叫人家不领情?” “如今得了皇上训斥,也是自作孽。” 秋云捧着茶递给了她,道:“今儿走在长街上,治答应和春答应这二人那嘲笑声,到奴婢走进了宫门都还听得清清楚楚,她们哪,当真是不知收敛。” 她顿了顿,“戴佳常在的确有些小心机,也的确为皇上所厌,可好歹也是皇子生母,又比她二人的位分高出一截,这二人竟如此放肆,公开嘲讽,话里话外牵连皇上与七阿哥,也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 第202页 富察舜华刮了刮茶沫子,闻言手顿了顿,不经意地,茶盏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精明的人说话做事,还有你能想通的道理?” “她们啊,也就是呆在荣妃的钟粹宫,她懒得管这二人,若是去了李嫔的启祥宫,或是惠妃那儿,你瞧瞧她们会有如何下场?” 她摇摇头,“不说这些人了,眼看着又要到八月十五了,各宫的节礼可备好了?” 秋云点点头,“准备地差不多了,还有些果蔬点心,这些现做就成,不急于一时,免得散口了。” “不过八月……奴婢隐隐约约听说,钮祜禄贵妃好似预产期就在八月下旬。” “嗯?”富察舜华放下手里的手札,抬头,疑惑问道:“可我记得,她现在也才近七个月身孕吧?” “听说是怀相不好,孕期害喜又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人都是脸色蜡黄,瘦骨伶仃的,底子就没打好,早产也不奇怪。” “这一胎啊,她怀得着实艰难了些,听说都动了好几次胎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5章 康熙二十四年八月三十, 永寿宫钮祜禄贵妃生下一女,排位为皇十一女。 入了腊月,钟粹宫万琉哈庶妃生下一子。 开年后三月里, 永和宫章佳庶妃遇喜,诊出时, 已有两月有余的身孕。 康熙大喜, 兼之章佳氏一族虽为包衣,却也颇为得力, 因而虽未晋位于章佳庶妃, 却也将其待遇提升至贵人。 近来,荣妃可是乐得合不拢嘴。 日后, 她的胤祉也有兄弟帮扶了, 万琉哈庶妃什么都没得到有什么关系?有了儿子, 还怕待遇不好? 这万琉哈氏, 吃亏就吃亏在她母族不显, 所以哪怕身为正经旗人,却没有章佳氏那样宫女出身的好待遇。 荣妃看着摇篮里的孩子, 满面喜意,“一会儿回了宫,再去给万琉哈庶妃送一些衣料首饰, 她是庶妃,因着地位, 分例不多,打扮也得往素净来,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就算是未晋位,待遇什么的, 也未拔高,可也是皇子生母,该好好儿打扮一番了。” “穿些鲜亮的颜色,没得整日都是一些淡青色,浅绿色,玉色的,与她的容貌极不相称不说,看着也寡淡。” 旁边的香桃就开始捧哏,恭维她道:“还是娘娘细心周全,这都注意了,奴婢瞧见万琉哈庶妃多了,却没想到这一层,还得您来提醒,倒是奴婢马虎了。” “等回去了,奴婢就去翻找一下,您得皇上信重宠爱,前段时间又把持着内务府,哪怕过了许久,也是余威不减,眼瞧着要入夏了,他们火急火燎地就把今年新贡上的衣料送来了,颜色鲜亮却也雅致,好看的紧。” 对于这些话,她虽听得多,可心中仍是十分得意,唇畔带着微微的笑意,“内务府那群人,惯是知事的,滑溜着呢。” “万琉哈庶妃生得好,身子也健壮,瞧瞧这小阿哥,身子骨多好,日后啊,可叫咱们三阿哥带着他,兄弟互相扶持,多好的事儿。” 香桃又道:“宫中近几年,真是喜事不断,阿哥公主出生了一个又一个,阿哥还好说,就是公主,好似不大好养活……” 越说到最后,她声音越轻,唯恐被人听了去。 荣妃给了她个眼神,微微摇头,香桃立时住嘴。 “的确是喜事不断,也不知道惠妃后悔不?这章佳庶妃,当时皇上是实打实宠了一阵儿的,虽然后头新鲜劲儿过去的,隔三差五地,也能想起来一回,这又有了身孕,可叫敬嫔那家伙捡了个便宜。” “早知道如此,我把这章佳庶妃收过来好了。” 香桃又笑道:“娘娘您可快歇歇吧,这章佳庶妃怀孕已有两月有余,再过七个月,瓜熟蒂落,孩子呱呱坠地,您也看管不过来啊,咱们现在就极好了,走出去,您叫多少人羡慕呢。” “您看看,现在,宜妃和靖妃娘娘得艳羡得要命,她们宫里,靖妃娘娘是自己喜欢清静,不愿意和别人掺和住,膝下就一个九阿哥,宜妃娘娘姐妹,那真是,唉,孩子接连夭折,子嗣方面,现如今能与您匹敌的,就一个惠妃娘娘了。” 荣妃心中更是得意。 直到烟禾走了进来,“主子,刚刚乾清宫那头传来消息,说是皇上与众位大人商议,会在今年,令皇太子出阁讲学。” 她喘了口气,“已经令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了,且,东宫詹事府也开始组建,由汤斌汤大人和尹泰尹大人,再加上少詹使耿介耿大人一同组成了班底。” 这样几人,在后宫都素有名声,别说是前朝的分量了。 荣妃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再没了得意之色。 经筵之制自宋代便已形成,饶是她不大清楚汉人的规矩,却也知道皇上在三藩之乱起前,日日进讲。 这讲的是,是帝王之治。 太子才十三岁,皇上就这般着急为他铺路了? 这些年,皇上偏爱太子,她们这些做母亲的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没有怨气。 可谁叫人家是元后所出,是宗法上名正言顺的嫡子?她们不过一介妃妾,如何干预皇上所思所想? 她们所出的孩子是庶子,天生就低太子一等。 这样的认知,叫人喘不上气来。 这后宫,有几个人没有做皇后的心思? -- 第203页 嘴上说没有,心里总归是有些想法的。 以前,大清的汗位,是八旗推举制,而非是什么立嫡立长立贤。 她的儿子,既不是嫡子,也不是长子,真是叫她心中焦灼不已。 她动不了太子,人家天生就是嫡子,无论多少个阿哥排在他的前面,他都是嫡出。 可她,原本才是皇长子的生母。 她的承瑞,那是她第一个孩子,也是皇上真正的长子,若他还活着,今儿哪有大阿哥做长子的份儿。 荣妃一阵失神,起身,微微晃了晃,“走吧,回宫。” ** “皇太子经筵讲学,那岂不是,东宫的位置,现在稳稳的了?皇上还派了如此多的重臣,为他组建詹事府,他何其偏心?” “不是嫡子,庶子又如何?难不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这叫我的胤禔如何自处?” 惠妃气得浑身发抖,一把拍在了桌子上,又骂道:“索额图这个老贼,素来与伯父不对付,仗着皇上偏爱赫舍里氏,又是太子母族,极力打压咱们家,这其中定然少不了他的出力。” 她最近因着章佳庶妃有孕一事,被旁人明里暗里地嘲笑,心情本就不好,现在更是狂怒。 “怎么就这么多规矩?当初太宗上位,还是八旗推举制,为何如今就是嫡庶尊卑有别了?什么立嫡立长?” “自打入了关,汉化越发厉害,以往咱们满人姑娘,都是骑射好手,现在呢,也学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现在选继承人,竟也改了汉人的方式!” 惠妃这说的不过是气话而已,她又不是不知道立嫡立长的规矩,她愤怒至此,只因这规矩第一受益人不是她的儿子,一步之遥,中间挡了个太子。 若非如此,她的儿子才是皇位的有力角逐者。 比起立嫡立长,她更希望是立长立嫡。 孩子越发大了,谁还没点儿别的心思了?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胸腔中的郁悒,站起身,“走,去书房,我这就书信一封,你想办法递出去,交给伯父。” 哪怕如今皇上年富力强,她们家也该时刻准备着,等到胤禔大婚,就可以开始与太子争斗了。 大不了,联合其他人,把太子先拉下来再说。 想到这儿,她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厉芒。 他是嫡子又如何?怕是也没真见过枕边风的威力。 他母后早早薨逝,后宫又有谁能为他说话呢? 小赫舍里氏?她姨母? 至今还没侍寝的小黄毛丫头呢! ** 景阳宫,富察舜华得了信儿,放下手中的樱桃乳酪,叹气道:“我竟忘了,皇太子出阁讲学一事。” 原以为明争暗斗得等着大阿哥娶亲后才能搬到明面儿上,没想到,现在就已是波诡云谲,针锋相对。 “给家里递话,叫最近都低调些,我知道,今岁三哥刚升了一等侍卫,也暂避风头吧,别叫人拿了把柄。” 想到几个月后的选秀,富察舜华更是头疼。 “现在和太子出阁讲学,惠妃荣妃都要气疯了,这次选秀,定然也是要把前三位阿哥的嫡福晋侧福晋侍妾什么的都选出来的,侧福晋与侍妾也就罢了,要紧的是嫡福晋,还不得打起来?” “皇上自然偏爱太子,给他的也会是最好的,她们能受得了?” 她之所以知道这些,当然是康熙早早就与她透了口风。 柳絮笑道:“主子何必担心这些,左右也不是您选儿媳妇,由着她们两个争去吧!日后啊,娶了媳妇,还有得争呢。” 争什么? 自然是皇上嫡长孙啊。 说起来,这个富察舜华倒是有印象。 太子和大阿哥为着嫡子,真是互相battle多年。 大阿哥原配嫡福晋十年内连生四朵金花,最后生了个小阿哥,但频繁生育,自己也坏了身子,年纪轻轻,撒手人寰。 太子呢,过分宠爱侧室,冷落正妻,两人感情就那样儿,压根儿就没有嫡子,就一个嫡女。 若说嫡子,那肯定是大阿哥赢了。 想到这儿,富察舜华不胜唏嘘。 这二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对立面,是宿敌。 一占长,一占嫡,势如水火,又都有强大的母族在后头推着,永无握手言和的可能。 “唉,还好九阿哥还有十来年长着,不必我为他操心这老些,唉,养个孩子真不容易。” 若是嫁入普通的权贵之家,虽也得斗斗斗,却不至于如此模样。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水,也太黑了。 她不由精神萎靡,神色恹恹的。 柳絮拿过来一个攒盒,里面是各色糕点与蜜饯,她笑道:“主子吃点这个,糕点是今儿新做的,若您吃着好,届时奴婢叫人给咱们阿哥送去一些,叫他尝尝滋味儿。” 提起儿子,富察舜华才有了些许精神,拿起一块儿,“给他就是,他现在的年纪,除了辣,基本上这些软烂的糕点,都是能进肚子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流量太凉了,大伙应该都去上学了 明天见 第116章 一晃, 日子进了四月。 康熙下令,在本年闰四月二十六日,为太子举行经筵讲学, 一时间,以惠妃荣妃二人为首的宫妃更是心中妒火难平。 而与太子年龄相近的大阿哥与三阿哥, 心中也是百般滋味难言。 -- 第204页 三阿哥还成,年纪尚小,因着生的文弱, 爱好诗词,素日也与太子走得更近, 更喜欢一派温润的太子,听到此事,也就是酸一下就过去了, 不曾放在心上。 倒是大阿哥,他比太子还年长两岁,心思更为成熟,又自小听惯了嫡长之分, 前有叔祖父在自己耳边嘀咕, 后宫有自己的额涅叨叨,早就听进心里去,因此事事都要与太子争个先后, 更是打心底里不满康熙的区别对待,闻此消息,心中难免不平起来。 他天生巨力,长得魁梧强壮,是骑射上的好手。 太子虽文武双全,但年龄就不占优势, 又没他的身板儿,自然进益颇有不如,但他也不在意。 但四月里谙达们教导阿哥们骑射时,许是大阿哥见着太子就心头有火,挥鞭的力气重了些,素来温驯的马儿竟然发了狂,横冲直撞的,只朝着太子而去。 大阿哥忙了半天,见自己控制不住,赶紧跳下了马去,饶是他身手矫健,仍是受了伤,摔断了腿,面如金纸。 但太子也挺惨,被马追着不放,几个谙达一起都没拦住那匹发疯的马,最后一狠心,将那看着就是良驹的马用数根绳子一绊,命人即刻宰杀。 就算他们今儿不杀了这匹马,但来日皇上知道了此事,它害了两个阿哥,其中一个还是皇上心尖尖儿上的储君太子,怎么都是保不住的,且现在,他们除了杀了它,拿着它也没办法。 一众护卫纷纷上前,十来只长木仓刺入马的身体,它仰天嘶鸣,剧烈挣扎,鲜血迸溅,最后还是缓缓倒下。 此事到底还是传进了康熙的耳中,却是那些个谙达主动请罪。 知道太子无事,大阿哥却摔断了腿,康熙大怒,将这些人重打一百杖,是生是死,全看天意,至于职务,自然是保不住的,紧接着,他又罢免了太仆寺卿的职位,再命梁九功细细地查。 “竟是冲着太子去的?”他手指轻敲着桌面,又停下,转转手上的白玉扳指,“梁九功,你去,查一查纳兰家与赫舍里家。” 这两家,皆是家有老狐狸。 都说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赫舍里家与纳兰家的两人,纳兰明珠手段显然更高一筹,若非他一直扶持索额图,索额图早被纳兰明珠压下去了。 大阿哥受了伤又如何,以为他纳兰家就摆脱嫌疑了? 索额图一向亲近太子,比自家的小辈都爱护,想也舍不得太子受伤,但他现在,是最不希望太子出事儿的人。 却也不排除他做局陷害,打击纳兰一族的可能。 但不论是谁,敢朝着太仆寺伸手,真是胆大包天! 魏珠走了进来,低声道:“回皇上,一百杖行刑完毕,有二人经不住责罚,九十来杖时便已气绝。” 康熙头也不抬,只淡淡应了声:“知道了,下去吧。” ** 消息传到富察舜华耳中时,她正在阿哥所,看着永安吃樱桃乳酪,喝着甜牛奶。 “大阿哥的腿断了?什么马,如此烈性?” 按理说,去岁大哥就跟着康熙去木兰围场了,以后每年的围猎,直到被圈禁,应当都会跟着才是。 此时已经四月,到了六月就会出发,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这是骨折,只会养得更久,两个月怎么可能痊愈? 别说跟着去木兰围场了,舟车劳顿的,只会令情况更严重。 “就是大阿哥常用的马,今儿谙达们教导骑射,没成想这马挨了几鞭子就开始发疯,直朝着太子去,最后被杀,”她看了眼外头,低声道:“听说教导他们的谙达们,被打死了两个。” 富察舜华直接打了个寒颤。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好好儿的两个大活人,就这样成了朝堂博弈的炮灰,命丧黄泉。 她抚了抚心口,“大阿哥受了伤,太子受惊吓,他们已经长成,我不好去探望,你去好好儿打点出来两份礼物,这二人身份敏感,务必不要叫人挑出差错来。” 听到这事儿的那一刻,她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诡异的安定之感。 不肖多说,这事儿定然与前朝有极大牵扯,尤其是纳兰家。 以这一家子的不择手段,太子不日即将出阁讲学,储君之位稳固,他们不着急就怪了。 大阿哥是上了玉牒的庶长子,天然与嫡系对立。 太子一系的壮大,就压缩了他们的生存圈子,他当然无法容忍。 先前他们两党,不过是私底下暗自争斗,两人逐渐长大,没什么夭折的后顾之忧后,才开始摆到了台面上,如今愈演愈烈。 嫡长之争,已是拉开帷幕。 她叹气,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心中亦是迷茫不已。 “额涅,怎么了?” 永安抬头,与康熙相似的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沁着水意,他胖乎乎的小手举起刚要往嘴里放的菠萝冻,递给了富察舜华,笑得细细密密的乳牙都露了出来,“额涅吃,就高兴了。” 富察舜华脸贴着儿子的,被萌的心都化了,心里更是安慰,“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她离开永安的脸,摸摸他的脑袋瓜,慈爱道:“永安吃,你吃得开心,额涅就开心了。” 永安歪歪头,不大懂这其中的逻辑,却还是点点头,把菠萝冻塞进嘴里,眯起了眼睛。 这神态,和富察舜华吃东西吃得心满意足时,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说不是母子都没人信。 -- 第205页 秋云登时笑道:“瞧瞧这神情,和咱们主子多像呢,真不愧是亲母子,一样一样的。” 永安被富察舜华抱在了膝头上,母子间温情脉脉,“额涅,汗阿玛呢?我好久好久没见到他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着,两条胳膊距离长长的,“都有这么久了,他怎么不来了呀?我还想骑大马呢,飞飞,现在都只能去看十弟十一弟了。” 说着,皱皱鼻子,“他们爱哭,一点都不好玩。” 她轻轻刮了刮永安的脸,触感极好,令她爱不释手,“你汗阿玛啊,他不像你,还小,他大了,就有很多很多的事情,你看看,你吃的喝的住的玩的,通通都要他来挣出来,你还有兄弟姐妹,你算算,你们花费多少?不勤快点,怎么养得起你们?” 孩子还小,她也不会深说,又笑道:“别吃了,快去漱口,不然牙坏了,有你疼的。” 说罢,就把攒盒推到了一边。 永安虽然是个倔脾气,但打小就有点儿自制力,闹也闹过,就是一般没什么结果,他又是个机灵性子,索性以后就这么来,也会趁着大人心情好的时候,撒娇为自己争取。 但现在,富察舜华的意思明晃晃,他也就不动了。 敢闹,怕不是想要被锤肉。 他吃饱喝足,坐在富察舜华的怀里,一会儿就无聊了,屁股和长了针一样,坐都坐不住。 “额涅,我想要去玩,鱼鱼。”他小手指着门口的鱼缸,“就那个,鱼鱼,好看,好玩儿。” 他湿漉漉的与康熙神似的眼睛看着她,带着问询之意。 因为以往他的几个保姆都很少叫他碰水,就怕他人小,一个玩得忘形,就沾了水,受了风寒。 那样的话,不止孩子受罪,她们这群人也难逃责罚。 这靖妃娘娘,可不是那些好打发,又支使不动人的常在答应,她威仪甚重,真叫她知道了有什么不妥,她们这群人都得被遣送回内务府去。 九阿哥已是断奶结束,她们这群人,能留下的没几个,真要这时候被送回去,那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此,看着这孩子也格外严一些,这九阿哥也不大喜欢她们了。 富察舜华顺着他胖呼呼的手指看过去,只见一个成人巴掌见方,不过一指高的小鱼缸,上绘着碧叶荷花,水面漂浮着碗莲,两尾半指长的小鱼游弋在其中,悠然自得。 这是内务府送来的。 永安虽不比太子得康熙宠爱,却也凌驾于众位阿哥之上,时常就来看一眼,内务府的人都是人精,自然要来讨好,哪怕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又命人特意打造了这样的鱼缸和尺寸极小的金鱼网,就让他捞鱼玩儿。 看他笑得开怀,富察舜华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 等选秀还差最后一道时,康熙从木兰围场回来了。 大阿哥如今腿脚也没好,但这事儿到如今也没个正经的定论。 可他回来的数道旨意,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是晋咸福宫宣嫔为宣妃,只是诏封,册封礼还不知要几时。 皇上感念太皇太后,眼瞧着老人家身子越发虚弱,一时感怀不已,余荫便到了宣妃身上。 二是晋储秀宫的小赫舍里氏为妃,由贵人待遇,连跃两级,虽无正经封号与册封礼,却也足以表明康熙的态度。 大阿哥的事情,果真是纳兰家的黑手。 也真是心狠到了一定程度,竟然拿着亲外孙子下手。 至于其他的,便是赐婚圣旨。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7章 彼时, 富察舜华正染着蔻丹。 “大阿哥被赐婚,皇上封尚书科尔坤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为其嫡福晋,大婚须得准备些时间, 毕竟是皇长子,内务府乃是十几年来头一回操办,须得征得皇上,太皇太后, 皇太后以及惠妃娘娘的首肯,大约得耗个半年大半年的。” “这个伊尔根觉罗氏, 是从这一届的秀女中选出的不假, 可据我所知, 惠妃当初选了好几个, 倒也不是最属意她, 她最心仪的儿媳人选, 另有旁人。” 富察舜华扶扶簪子,接着道:“不过她应当也是满意的, 毕竟这好歹也是她看中的,若是皇上挑了她没看上眼的, 那才叫她憋气呢。” “这科尔坤,乃是吏部尚书,一品大员,掌管官员评绩考核,升迁任免, 乃是六部之首,伊尔根觉罗氏又是大姓,这样的家世,惠妃只怕做梦都能笑出来。” “倒是太子啊, 如今虚岁才十三岁,皇上想必还是要为其多操心一番的,储君之位,关系重大,太子妃之位,也是一样,这可是诸皇子妃之首,现在各家大族出身的贵女年纪尚小,还没露出什么峥嵘来,皇上看着这届,想必也是不甚满意的,这事儿啊,还有的磨呢。” 秋云给她染着蔻丹,在臼子里加了些明矾,一边道:“三年后,太子已是十六岁,若再没个合意的,他又到了年岁,少不得侍妾侧福晋就要赐下去了,若是先一步笼络住了太子,有些人可真是能高兴得合不拢嘴。” 富察舜华挑眉,微微摇头。 可不就是秋云说得这样? 她虽不大了解清史,但是太子与其太子妃瓜尔佳氏情意淡淡那是出了名的。 瓜尔佳氏一生无子,太子长子乃是李佳氏所出。 -- 第206页 说起李佳氏,倒也好笑,她原本以为太子盛宠的李佳氏,生育了诸多儿女,想着这是个牛人啊,好奇之下一查,发现这李佳氏,是两个人,太子胤礽有两个李佳氏侧福晋。 太子的那些侧福晋,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别说旁的侍妾什么了。 亏康熙还一直心心念念自己的嫡系嫡孙,可拉倒吧。 虽然不能说都怪在他身上,但他绝对是给这两个小夫妻情感不和的道路上添砖加瓦了的。 漾月走了进来,低声道:“主子,刚刚慈宁宫那边儿传来了消息,说是太皇太后身子又不好了。” 富察舜华皱眉,将伸出去准备染色的手收了回去,“那可能就得去为太皇太后侍疾了,这颜色鲜艳的东西,还是算了吧,收回去,扔了吧,最近一段时间,都用不上了。” 她用水洗了把手,张开双手,看着上面没什么痕迹,才松了口气。 康熙奉祖母至孝,想必也容忍不了在太皇太后病重期间,仍有心思装扮争宠的嫔妃。 再者,如今还没有日后清宫剧中流行的护甲,这指甲染了蔻丹,挡都挡不住,她可不想冒险。 漾月又道:“再就是,懿贵妃那儿,听说她的庶妹,佟家的第四女,未婚夫本就孱弱不已,形销骨立,因此二人婚礼一直未能举行,就在前夜,她未婚夫人没了。” “今儿,她未婚夫一家子,还派人送回了当初下定的信物,这桩婚事,便是没了。” “懿贵妃在闺中时,与这个妹妹感情倒还不错,但也打过若是她未婚夫没撑住,就叫她入宫的心思,可想归想,事到临头,却是她先没撑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漾月叹了口气,“刚刚承乾宫可真是乱糟糟的一团,也不知她能撑到几时。” 富察舜华抚额,这宫里头,越发乱了。 她蓦地想到一句话。 年少吐血,则岁月不保。 这是当初红楼梦中,袭人挨了贾宝玉一记窝心脚,她吐血后,文里的话。 懿贵妃本就有了油尽灯枯之相,没几年寿数了,这又是急火攻心,吐了血,势必对她有影响。 “你们先打发出来两份补品,我带着一份去太皇太后那儿,你们呢,送另一份去懿贵妃那儿。” 到底是太皇太后那边更重要些,何况她与懿贵妃也没什么好交情。 ** 承乾宫,一众御医沉默侍立,最后何院使走了出来。 “娘娘本就身子羸弱,撑一撑,还有三年寿数,如今却是不能了。” 床上的人呼吸微弱,至今还未醒来,何院使对着紫苏和白芷低声道:“我也和你们说句实话,她这样子,本就需要避免大的情绪波动,忌大悲大喜,当初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还记得吗?” “这样的消息,本就不该叫她知道,如今,却是只有三个月的寿数了,便是华佗在世,也是回天乏术。” 紫苏和白芷红着眼眶,眼中一派懊悔,心中的愧疚与悔恨如潮水一般,滚滚而来,压得她们喘不上气来。 “贵妃娘娘那一口吐得,你们以为是什么?是心头血,心脏本就是五脏中最为重要的部分,她现在身子孱弱,五脏不调,相继衰弱,唉,这一口血,可真是要了命了。 何院使越说,二人就越发恨自己了。 本以为她们主子已是好转,有些事情,也可以听听了,早做准备,却没想,此举才是把主子推向了黄泉路。 紫苏颤抖着手,“何院使,何院使,奴婢求求您了,还有什么法子没啊?哪怕豁出去性命,奴婢也愿意去啊!” 何院使在太医院几十年,见惯了前朝与后宫的浮浮沉沉,也看惯了生老病死,见到此情此景,早已无波无澜,只是叹道:“若有法子,自不必你们多说,我只管拿出来便是了,现下,我也是黔驴技穷,无法可治,若是贵妃有什么未竟的心愿,尽力帮她完成吧。” 两人眼睫微颤,表情勉强,“多谢何院使告知这一切,不胜感激。” 稍候,她二人便会去向皇上请罪,是生是死,任凭处置。 “接下来一段时日,还请您多加照拂。” 这厢康熙刚出了慈宁宫,转头又听说了贵妃吐血的消息。 到底是自己表妹,且她是因着之前四阿哥玉牒一事,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如此,亦叫他心中多了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因此,当他听到贵妃因何发病时,简直可以用震怒来形容。 当即就命人将紫苏白芷二人拖了下去,每人重责三十杖,已是绝对地手下留情。 若非顾及佟氏颜面,以及她们主仆的情分非比寻常,今日非得打死她们不可。 懿贵妃睁开了眼睛,睁眼就瞧见了坐在她床边的康熙,她只以为是自己意识恍惚,“皇……皇上?” 康熙忙答应道:“是朕,朕来看你了。” “你身子本就不好,就该好生将养着,不要大悲大喜,动怒犯忌,自己的身体,更应当爱惜才是啊。” “咱们不求长命百岁,可活到耳顺之年,也是容易的。” 懿贵妃嘴角泛起苦笑,“皇上不必安慰我,我这身子,已是到了尽头,今儿这一口血出来,怕是大半的生机都散了,别说是耳顺之年,耳顺的一半儿,三十岁怕是都不能了。” -- 第207页 “可妾这一辈子,也算值了。” 她剧烈喘息着,胸口微微起伏,身形消瘦,弱不胜衣,“妾自出生,便是贵女,出生没多久,便有了皇帝表哥,太后亲姑母,长大后入宫,初入便是高位,一生尊荣,任何人遇上哪怕一件,都是幸事,我却全得到了。” “或许,这些的背后,代价便是我这病骨支离的身体,注定不会绵长的寿数。” 康熙皱眉,不禁道:“玉信!你混说什么?” 闻言,懿贵妃一怔,忍不住将视线落在眼前依旧英俊的男人身上,定定地看着他,微微出神。 刚刚那一声“玉信”,透过这个人,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时光。 “有多少年,没有人再叫过妾的闺名了?”她微微一笑,面上仍是病态的苍白,表情竟有些感伤,“日后,就是妾去了,那神位之上,写着的,也只会是懿贵妃佟氏之神位,最后,后人会将我的名字都忘个一干二净,史书也不会书写。” 这就是生在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悲哀,除非是如太皇太后那样的女中豪杰,又有几人在史书上能够留下全? 多不过是一个姓氏罢了。 尊贵如元后,不过也是冷冰冰的一个姓氏罢了。 至于她的孩子,当初她还不如不生下来。 身份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走她的老路,甚至于,还不如她,可能会被嫁到蒙古那等苦寒之地,用以联姻。 这宫里宫外的女子,大部分的人,大半生的时间,都盼着夫君的垂怜,又是何等地可悲? 康熙喉结滚动,抓住她的手,“你放心,朕一定会叫人治好你,你福气大,一定会遇难成祥,化险为夷,相信朕。” 懿贵妃又是一笑,带了些超脱之意,“皇上,妾的身子,没有任何人比妾清楚,您不必再安慰了。” “妾怕自己的身子越发差,连话都说不清楚,所以,趁现在……想要求您几件事情。” 她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却生生忍了下来,没有人发现异常。 “你说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8章 “皇上, 这么多年,我养着四阿哥,实在不忍他在我身故后,回到他生母身边。” 她咳嗽几声, 忙有人端了一盏温水来, 她就着喝下, 觉得舒坦许多, 瞧着竟是青荇,不由奇怪却也没多想, 只想要尽快将事情说出来。 因此接着道:“他生母的性子如何, 您也清楚, 这些年我身子大病小病不断, 她的动作也越发放肆, 试探不断,您看看, 六阿哥也是她生的, 她可曾对其有过一丝一毫的慈母之心?里里外外, 皆是敬嫔亲自打理,她连问都不问一声。” “骨血至亲,又住在同一屋檐下, 岂有此理?可见其冷心冷肺。” “由此可见,她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单纯,就是近在眼前的孩子, 没了生母的名头, 尚且如此冷漠,何况胤禛这个自小养在我身边的?尤其是,胤禛他的玉牒不在我名下, 我不希望他亲近乌雅氏,沾染了她的习气。” “妾……咳咳咳!”她用帕子捂住嘴,又是咳嗽起来。 紧接着灌了一盏温水,康熙嘱咐她,“你慢慢喝,也慢慢说,朕就在这儿听着呢,你别急。” “妾怕啊,怕自己连明天都没有,只恨不能现在一股脑儿地将所有事情安排好,也不怕来日乱了方寸。” 她擦擦嘴角,“妾虽不自认为品性多么高洁如兰,却比不上乌雅氏冷厉性子的十分之一,胤禛虽非我亲子,可我是拿着他当自己亲生孩子看待的,哪怕是有了自己的女儿,也不曾忽略半分……” 她又喘了喘气,“妾不忍心看着自己好好养大的孩子被那样的毒妇,毁了一生。” “所以,妾求您,千万不要把胤禛还回去。” 康熙本也没有令乌雅氏养着四阿哥的打算,因此很轻易就答应下来,“这个你放心就是。” 懿贵妃总算是松了口气,微微阖眼,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 她紧紧抓住康熙的手,又道:“还有就是,皇上也知道,妾是因何到了如今这般境况,妾实在担心妹妹……想当初,她订下这门亲事,那家公子的身子已是病弱,那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父亲本以为他将养得不错,那时候他也不似这两年,无非就是清瘦些,却没想到,竟也是个寿数不长的。” “未婚夫病死,妹妹势必要背负一些名声,我走后,佟氏一族也必定会再度送女入宫,这时候,妹妹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于您,于她,都好。” 她妹妹未曾婚嫁却未婚夫病亡,这不是什么好名声,日后的嫁娶,只会比这个还要低上一筹或者更多,她实在气不过。 尤其是,她听说,旁支的那些女孩儿,各个打着上门安慰的大旗,实则嘲讽幸灾乐祸不断,害得她妹妹晕了过去,更叫她气极。 便是她这庶妹与她并非一母所出,也断轮不到旁人讽刺挖苦她。 若有了宫妃的身份,看谁还敢笑话她! 不是她异想天开,康熙一朝,凭着他们为皇帝母族的身份,佟氏女入宫,最次也会是一宫主位的身份。 何况听紫苏等人的意思,妹妹因为受不了那些人或怜悯,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和话语,也答应入宫了。 只恨不得立时就能离开那样压抑窒息的氛围。 -- 第208页 到底也才十九岁,又有个皇帝表哥,还一直养在家里,她生母还算得宠,父亲也爱护些,家里家外都没经过什么腌臜事,不知道这世间多残酷,这就受不了了。 但愿她能快速成长起来,不然,她就只能做个高位上的花瓶,没有任何话语权。 她说得有些累了,微微歇了一会儿,呼吸缓慢,“最后一件事,妾希望,妾的一双儿女,四阿哥和皇七女,都能交给妹妹抚养,她是孩子亲姨母,定然事事都会妥当。” 见她都如此了,依旧心心念念着四阿哥的前程,哪怕这孩子非她所出,再想想肚子里一堆算计的乌雅氏,康熙不由唏嘘。 “你放心,这些,朕都答应你。” 将她的被子掖好,“君无戏言,朕答应了你,你也要好好儿养着,多活一日是一日,你疼爱四阿哥,还没看着他定亲呢。” 懿贵妃微微一笑,却是疲累至极,话都再不愿多说,沉沉睡去。 ** 傍晚,富察舜华从慈宁宫回来。 她敲敲肩膀,在太皇太后跟前,和惠妃等人站了一日,虽只是在那儿端茶递水伺候着,可光是一个站着,一站半个时辰,就累人得很。 “太皇太后说了,明日不必去伺候,她嫌弃闹得慌,人多不自在,那明儿我就只去慈宁宫门口站一站。” 人家说归说,但也真不能直接不去了,那可是太皇太后,帮了自己数次呢。 并且,当初她初入宫,若非太皇太后的态度,宣妃的交好,她不可能过得那般顺心遂意。 “等去了慈宁宫,出来了,再去承乾宫探望懿贵妃,病得那样了,合该去瞧瞧。” 尤其是,现下承乾宫主位病重,贵妃最器重的两个贴身宫女又是有伤在身,需要休养,旁的人虽然手段也不差,到底有风声漏了出来。 就只剩下几个月寿数了,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秋云摇摇头,叹道:“都是为了要个孩子啊,眼瞧着自己不久于人世,她真的不曾有半分的后悔埋怨?” 富察舜华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这事儿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必探究过多。” “至于怨恨孩子,就更是笑话了,孩子也没求着世人将他们生下来,怨恨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有几个人能做得出来?” “世上多有不作为的父母,这样人家的孩子,那才是倒了血霉。” 她揉揉额头,“唉,这懿贵妃一旦人没了,后宫的格局就又乱了,恰巧最近她那庶妹又没了未婚夫……” 等等! 这因果关系有些乱啊。 首先,这件事情定然是与懿贵妃没什么关系的。 统共就那么点儿寿数了,她挂心子女,当然是能活多久活多久,到这种地步,谁会嫌弃自己命长? 那会不会是,佟氏一族瞧着懿贵妃身子江河日下,又看着她庶妹的未婚夫病骨支离,如药铺飞龙,也没多久好活,出手了? 她知道自己这么想有些阴暗,但以佟氏的作风,还真是有些难说。 摇摇头,命人取了纸笔来,写了几个字,却又摇摇头,将毛笔放下,把纸张撕了个粉碎,命人拿去烧了。 最后叹道:“还是等母亲来了再说吧,再过几日,便是二六之期,可以召母亲入宫了,信上所能记述的,终是比不得当面说清楚得好。” 此后一连多日,富察舜华都去太皇太后的慈宁宫定时打卡,风雨无阻,虽大部分时候都见不到人,至少刷了存在感。 至于承乾宫那儿,大部分时间,懿贵妃都是昏睡着的,少有遇到她清醒的时候,尤其富察舜华每每都是早晨早早起身去慈宁宫,回来了到承乾宫,这时候,懿贵妃都没醒过来呢。 ** 到了八月十二日,明明临近中秋节,却因着太皇太后与懿贵妃的病情,不见宫中有多热闹。 博尔济吉特氏拉着女儿的手,很是与外孙亲香了一番,又命人将孩子抱下去玩儿,才道:“今儿一见,宫中果真比以往要压抑许多,各处都是小心翼翼,静悄悄的,连个杂音都听不见,真叫人瘆得慌。” 富察舜华反握住母亲的手,轻声道:“太皇太后乃是皇上亲祖母,身份尊贵,是长辈,而懿贵妃又是众妃之首,皇上心情不好,底下的人自然也没什么欢声笑语。” “对了,母亲,此番将您叫来,我是想要叫您去查查关于懿贵妃那位庶妹未婚夫的死因,我总觉得最近这宫里宫外的事情,前前后后的,过于巧合了。” “若是能证明我多想了,那就最好不过了。” 博尔济吉特氏点点头,“这个你放心,回去我就叫你几个哥哥去查探一番,那家公子我也听过,身子一直不大好,但也能勉强维持正常起居,就是受不得累,又怕耽误人家女孩子,家里不肯退亲,他就一直不松口成亲,是个好人。” “也没听说过他病情恶化,怎的就这两日的功夫,人就没了?” 富察舜华摇摇头,“谁知道呢。” “前朝与后宫的局面,越发混乱了,打从三月里,皇上宣布命太子出阁讲学,就带出了一连串的事情,大阿哥摔下马,皇上回宫后晋封小赫舍里氏,大阿哥又被赐婚,真是搅得我心神不宁,脑海中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理起。” 一听到大阿哥,博尔济吉特氏冷了脸,骂道:“大阿哥坠马一事,都不必多说,定然是纳兰明珠那老匹夫一家子安排的,论起狠辣,无人能出其右,大阿哥负伤,保不齐就是他为了洗清嫌疑脱罪用的,他想把太子出阁讲学搅和了,没想到棋差一招,算漏了自己外孙子的烈性子。” -- 第209页 “到底是那老匹夫亲自安排的,就是比他那夫人强了不止一筹,皇上都没查出什么来,只有些微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19章 眨眼间, 已是到了九月下旬,重阳节过后,懿贵妃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常常一日中, 大半日都是睡着的。 承乾宫中人心惶惶, 就连四阿哥这样的小孩子动静波及到了,脸颊日渐消瘦, 沉默寡言。 富察舜华进了承乾宫, 正巧遇见懿贵妃醒着, 见四阿哥正在那里侍奉汤药,眼神孺慕, 不由心道造孽。 懿贵妃用完了药,见到她来了, 摸摸四阿哥的脑袋瓜, 叫他退了出去, 只留下白芷紫苏二人, 最后也被她打发出去。 “你能时常记挂着来看我,还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她靠在大迎枕上, 肤色苍白, 阳光打在脸上,如同一尊透明的水晶娃娃, 脆弱易碎。 她自顾自地说着话, 富察舜华就坐在那儿听着, 也不言语。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其实原本我也不喜欢你,对你处处为难,伙同她人构陷, 你对我,当初,想必也是恨极吧?” 说着,她抬眼,还带着属于佟氏女的骄傲,看向了正呷着茶的富察舜华。 “明明无冤无仇的,我却对你视若眼中钉,肉中刺,步步紧逼,欺人太甚,是也不是?” 富察舜华神色淡淡,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是或不是,你都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不是吗?” 她忽的扬起笑容,“人啊,过多地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只会让自己更痛苦罢了,你不就是因此,而移了性情,着相了?而后处心积虑,想要打压我?” 懿贵妃一怔,随后偏过头,不敢与她对视,神色间,颇有些怅然若失,“是了,你说的没错。” “可是得陇望蜀,乃是人的天性。” “所以当初,你也是因此,因为不甘,你心中的不服气作祟,一步步失去了与皇上的情分。” 懿贵妃这样的例子,可不就是后世所谓的沉没成本? “以前不论何事,你都已受了惩罚,皇上那儿计较过了,我就不能够再计较,我很清楚,你终归是他的表妹,所以,我愿意识大体,做出退让。” “往事已是尘归尘,土归土,我不计较了,贵妃也莫要提起才是。” 懿贵妃惊愕不已,微微皱眉,抬起头道:“你……” 她眼神颇为复杂,“我以为你对皇上是有些情意的。” 可听了她刚刚一番话,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真是理智冷静到可怕。 皇上少年天子,身份贵重,容貌清隽,文韬武略皆是不凡,她及笄后第一次见到,便为他的容貌气度折服,便是惠妃荣妃等人,也曾对其动心过。 然而,她记得,她与乌雅氏合谋,陷害富察舜华的时候,她不过入宫将将一年而已。 “为什么我一定要对他有情到沉沦呢?他值得我如此吗?” 闻言,懿贵妃只觉得颅内轰鸣不已,时时回荡着富察舜华这句话。 他值得我如此吗? 值得吗? 不,不值得。 她转头看向富察舜华,视线所及之人,巧笑倩兮。 “今日的一切,贵妃会告诉皇上吗?” “自然……不会。” 她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她还指望着日后富察舜华能够平常对待她的一双儿女,怎会在此时与其交恶? 更何况…… “其实,看到你对皇上无心,皇上却对你动了情,哪怕只是一点点上心,我都觉得心里爽快舒坦。” 一腔真情却被人不屑一顾,寻常待之的滋味儿,也不知皇上何时才能尝到。 “怎么能说无心呢?”富察舜华又是啜饮了一口茶水,“我这人向来做事儿明明白白,人家对我几分真,我便回人几分,这情意,自然也等同此理。” “总有人说,真情无价,可在我看来,与皇上的男女之情,待价而沽,再正常不过了。” “他纳咱们入后宫,为的是什么,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大家各取所需,别在感情上牵牵扯扯,难道不是极好?他对我动了点儿心,可我也对他温柔备至啊。” “他生得好,我只喜欢他的脸就够了。” 富察舜华越说,懿贵妃眸中的艳羡越浓重,几乎都要漾出来柔柔水波。 她低声道:“真羡慕你,如此洒脱。” “若我能做到你这样,是不是也不会有今日的困境?现在更是命不久矣,皇上薄情,我自以为能得到他一点点真心,拿出我满腔的真情,却不过是如此下场。” 她苦笑着,“我这辈子,就是输在了糊涂二字上,不论是对感情还是家族,皆是含糊混过,到了……” 富察舜华挑眉,微微摇头,“既如此,我也和你说,不对等的感情,少有能长久的,且他三宫六院,即便你是他表妹,又能将你的看重加到几分呢?” “是,他是皇帝,身份尊贵,通身的容貌气势慑人,世间男子,少有能敌,可他依旧是个男人,也有着大部分男人身上的通病——喜新厌旧。” “所以,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男人,他不可靠。” 富察舜华的一番话,振聋发聩,懿贵妃不由捂住心口。 “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爱上一个注定不会爱人的皇帝,想法如何,我不会对你们妄加置喙,但是,你们沉溺于他的温柔时,陷得更深时,就不能想想他的不好?” -- 第210页 “每当我觉得他真的是温柔体贴,芝兰玉树时,我都会想到,告诉自己,他是皇帝。” 懿贵妃听了,失神许久,良久才笑了起来,喃喃道:“你说的是啊,你太清醒了,清醒到,近乎无情。” “可是,恰恰就是这样的清醒,才是立足于宫中最好的资本。” 她目光悠远,望着窗外,看窗边的盆栽,落叶缓缓而下。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富察舜华扭头,也看向窗外,淡淡道:“说来,这宫中的人形形色色,但如你这般,为情蒙智的,却也少见,与乌雅氏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也难怪,你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起身,作势就要离开,“不与你说了,你身子虚弱,该休息了,我也先告辞了。” 懿贵妃点点头,仍是沉浸于巨大的震动中,还有些失神,“紫苏,将你们靖妃娘娘送出去,我身体多有不便,就不送你了。” 紫苏瞧着自家主子周身的郁气消散许多,心中激动,忙恭敬地将人送了出去,满心感激。 ** 出了承乾宫,富察舜华长舒一口气。 “走,再去一趟阿哥所,等回来了,再收拾收拾,也到了用膳的时间了,正好有日子没见到我儿了。” 天气早已渐渐转凉,北方的天气,秋日来得更早更猛烈一些。 一阵风吹过,富察舜华不禁拢紧了披风,“一场秋雨一场寒,再过个几日,就得换上小毛衣裳了。” 秋云在外面道:“奴婢瞧着,轿辇也该换了,这种也不挡风。” 到了阿哥所,八阿哥正和胤禳玩着,两个小孩子脑袋挨着脑袋,趴在小炕上,看着金鱼。 鱼缸里的碗莲早已凋谢,被人清理了数次,八阿哥伸出胖乎乎的手指,看着金鱼惊慌失措,“欸?跑了?” 永安递给他小鱼网,“用这个,用这个,就是轻点儿,让它一直在水里,**也别离开水,嬷嬷说,说,鱼离开水就活不成了。” 八阿哥一脸惊奇,包子脸一肃,点点头,“为什么呢?” 永安摇摇头,“不知道啊,但,但是,小顺子他们也这么说,我额涅也说过。” 他又托腮,装模作样唉声叹气道:“光看鱼缸里的有什么意思,还是外面好,有山有水的,还有小船,能去钓鱼。” 他们二人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自然免不了对外面向往。 皇宫四四方方,初看还觉得大,多看几次,没什么新意,到了冬日,除了御花园,想看点儿别的颜色都难,兴趣也就淡了下来。 倒是宫外的瀛台,湖光山色的,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二人还未进学,一到那儿就撒了欢地玩,偏康熙也爱纵着,总说日后就没什么机会了,就是看守更加严密。 说起来,这小哥俩,相差不过三个月,等到明年,齐刷刷就都得入学读书了。 富察舜华走了进来,看到二人脑袋挨着脑袋,光溜溜的,扎个小辫子,登时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做什么呢?” 听到她的声音,永安立时跳了下来,眼神一亮,小跑过来抱住她的腿,“额涅!” 倒是八阿哥,虽然动作温吞,却规规矩矩,十分有礼,上前朝着她行礼,“见过靖妃妃母。” 富察舜华笑道:“快起来,八阿哥还真是礼数周全,看着就乖巧。” 得了夸奖,八阿哥忍不住笑了笑,脸上带起了两个酒窝。 “今儿早上我叫人送来的糕点你们吃了没?味道如何?” “还行吧,”永安咂吧嘴回味着,“就是不甜,下次多放一点儿糖。” 闻言,富察舜华眯起眼睛,伸出手,揪住了永安的耳朵,“还加糖?牙不要了?吃糖,吃糖吃糖!” 永安嗷嗷叫,煽得厉害,“疼啊额涅,松开啊。” “臭小子,我用了多大力气我还不知道?” 一边的八阿哥瞧见这母子融洽的景象,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他以前一直以为,靖妃娘娘和自己的养母惠妃一样,都是端庄的,贵气的,绝不会出现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但是,惠妃妃母对他虽好,也很关心,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宁愿也同九弟一般,被拎着耳朵教训。 再就是额涅,关心爱护自己不假,时常给他做衣裳鞋袜,但她也不曾如此。 想着,八阿哥神色低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0章 臭小子就会干嚎, 富察舜华撒了手,点点他的脑袋,冷笑道:“有糕点吃就不错了, 等你们进学了, 你以为还是糕点水果伸手就来的日子呢?一上课就是一天!” 这下子, 八阿哥都顾不得神伤了, 愣愣地抬起脑袋, 眼神迷茫,就听到富察舜华又道:“早上啊, 不等天亮,寅时就得去南薰殿那儿的无逸斋,你们汗阿玛还会定时去检查功课,吃过晚膳后, 就要跟着武师傅们学习骑射,晚上快摸黑才能回来。” 她拍拍两人的小脑袋瓜,“所以啊,现在的好日子,还是好好儿珍惜吧, 以后啊, 就没这么松快了。” 永安虽小,但有些话不是听不明白, 目瞪口呆道:“啊?” “若不信啊, 看看你们几个哥哥什么时候回来阿哥所, 他们的日子,就是你们日后的日子。” 小孩子有几个不贪玩的,闻言便垮了脸,便是看着乖乖巧巧的八阿哥, 心情都不大好。 -- 第211页 “好了,快去玩吧,一会儿就用膳了,你们好好儿吃饭,不准挑食,不准多吃糖,听到没有?” 两个小家伙有些发蔫儿,郁闷地点点头。 富察舜华瞧着,心中越发觉得好笑,“快去坐着吧,别在门口站着了,仔细吹了风。” “对了,等一会儿,我就叫人给你们两个一人送一碗樱桃乳酪来,别耷拉着小脸儿了。” 两孩子这才心情转好,围着她转。 ** 一晃,到了十月里。 十月初一日,章佳庶妃生下皇子,康熙大喜,命人重赏,但许是有自己的考量,竟然没有晋章佳庶妃的位分,仍是庶妃,可贵人的待遇,却是稳稳留住了。 而与章佳庶妃生子没差几日的的万琉哈庶妃,就算是性子再木,见二人待遇天差地别,心中也不乐意。 不过她是真木也真怂,哪怕再不满意,也不敢真正说出来,只敢回房间自己嘀咕。 而同月中旬,永寿宫钮祜禄贵妃所出的小公主不幸夭折。 钮祜禄贵妃当初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身子就不好,又是早产儿,先天不足,比起旁的足月孩子,更是瘦弱。 哪怕贵妃整日不错眼,悉心看顾,却也是无力回天。 怀这一胎她本就伤了身子,月子也没养回来,又日日担忧女儿的身子,出月子后立马收回宫务,不愿叫旁人沾手,操劳不止,还得日日注意女儿,当初的十一阿哥,她都不曾如此上心。 一桩桩一件件的,劳心劳神,身子能好才奇怪了。 因此,女儿夭折,对她来说,不可谓打击不大,一下子就撅了过去,把永寿宫上下吓得够呛。 小公主夭折的事儿刚刚过去,没想到,懿贵妃那边儿又撑不住了。 ** 康熙这半个月来,真的是焦头烂额。 眼见着自己表妹骨瘦如柴,气若游丝,他心中滋味难辨。 “皇上……妾所求……” 懿贵妃伸出手,以往有些肉的手指,现在却像一层皮包裹着骨头一般,令人心酸。 康熙忙上前握住,对着她温声道:“你放心,你所求之事,朕俱都答应,包括……胤禛,日后,他就是你名下的亲生子了。” “不日,朕就下发圣旨,封你为皇贵妃,日后,修改玉牒时,朕会将胤禛的名字记到你的名下,宗人府那里,也会修改。” “等圣旨拟好,朕就加盖玺印,命人给你送来,再等你皇贵妃册封礼结束,朕就宣布这个旨意。” 懿贵妃眼神一亮,紧紧抓住康熙的手,艰难地笑了起来,而后,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这是真的吗?妾……妾没有在做梦吗?胤禛他……” 她想掐掐自己,会不会疼,“我最近睡得时间越发长了,不会真的在做梦吧?” 康熙心中更是五味陈杂,握紧了她的手,温声道:“没有,你没有做梦,这是真的。” 但,四阿哥若记在了她的名下,这辈子,除非四阿哥在他身后登基,否则她再无可能获得皇后尊位。 他不可能再弄出一个不同母的嫡子来与太子相争。 懿贵妃笑得更是开心,“多谢……皇上,了全了我的心愿。” 她知道,自己这个表哥,他既然明确答应了,就绝不会反悔,因此,也不在意什么时候下发旨意。 哪怕她死之后,也是一样的。 皇上金口玉言,从现在开始,四阿哥,就是她的亲生孩子了。 至于贵妃或皇贵妃,也不是皇后,又有什么要紧? “皇上,能把胤禛叫来,我和他说几句吗?” 康熙忍住心中酸楚,点点头道:“好。” 母子二人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四阿哥出来的时候,眼眶通红,神色萎靡。 简化过的册封礼完毕,懿贵妃就溘然长逝。 康熙哀痛不已,罢朝三日,为其拟定谥号,尊为懿淑皇贵妃,葬入景陵地宫。 同时下诏,四阿哥胤禛,出继给懿淑皇贵妃,令四阿哥为其以人子之礼服丧。 且不说各宫那儿是何具体反应,但大体上都是忙着告诫孩子服丧细节,不得剃头之类。 可乌雅氏那儿,恨得眼珠子都布满了红血丝,在房间内打打砸砸,乱扔了一地的碎瓷片。 “好个佟氏,她怎么敢,怎么敢?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就这么成了她的孩子,我不服,我不服!” 她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站起身就要往外走,“不行,我要去找皇上,为什么,凭什么?宫中的孩子多的是,为何是我?” 皇上这旨意下得突然,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真的是想都不曾想到,真的差点把她气疯了。 而茉莉与茉心,更是呆呆愣愣的,到现在也没消化完这个消息。 可见乌雅贵人就要出去找皇上讲理,忙将她拉住,劝道:“主子,主子,可别去啊,皇上现在,正在劲头上呢,您去了,能得着好吗?他圣旨都已下发,这事儿板上钉钉,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我不管,我的孩子,为什么要叫别人额涅,那是我生的,皇上怎的如此狠心?叫我们骨肉分离?” 她不听劝,已是陷入魔障。 乌雅氏一族废了大力气,把她塞进宫,意图可不是只在一个小小的贵人。 更何况,她如今家族倾颓,就更要抓住四阿哥这个唯一的浮木了。 -- 第212页 茉心也着急啊,小声道:“主子,木已成舟,咱们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但该要的好处,也得要着,您这样气冲冲地去质问皇上,连带着那点儿愧疚,可能他都不会生出来了。” 再说了,她看自己主子就是做做样子,不然,她若真大胆,今儿白日时候,为何不与皇上抗议?就算是不抗议,吱个声也成吧?她话都没敢说出来。 “那可是您的亲生孩子,皇上一声不吭就记给了懿淑皇贵妃,他对您,终究是亏欠的。” 乌雅贵人冷笑不止,“亏欠又如何?后宫子以母贵母以子贵,我已是到了母以子贵的时候,前途窘迫,本就要靠着四阿哥,便是皇上真的觉得心中亏欠,又能给我什么好补偿?” “没了儿子,我也就是止步于嫔位,若有了儿子,我那四阿哥若是在朝中得力,少不得荫及我这个母亲,更有甚者,能坐上妃位。” “如今呢?孩子成了旁人的,皇上厌恶我,我最多得个嫔位,就到头了,且我原本生六阿哥时伤了身子,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我还能靠谁?还能指望谁?” “皇上下发明旨,更改玉牒,日后四阿哥,与我再无半分干系,他的荣光便是再耀眼,与我何干?” 越说,乌雅贵人越生气,忍不住又将手边的花瓶扔了出去。 一阵噼里啪啦的碎裂声响起,她心中的怒火仍是得不到纾解,反而越发猛烈,面容都因滔天的怒意而扭曲起来。 “皇贵妃了不起啊,说要人家的孩子,人家就得乖乖奉上?皇贵妃怎么了?还不是个短命的?还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茉心和茉莉看着气急败坏的乌雅贵人,就上前去劝,苦口婆心,“主子,我们也晓得这其中道理,可皇上下旨,金口玉言,断没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啊。” 她们简直是翻来覆去地告诫劝说,只是通通无用。 “现在,咱们就是能捞到的好处,赶紧捞就是了,省的到了最后,什么都没有,那才叫人怄得慌呢。” 乌雅贵人气极,一掌拍上了室内的八仙桌,看着门口,眼神阴鸷。 什么好处,能比得上一个能为她增光添彩的儿子?还有儿子以后带来的不尽好处? 统共就两个孩子,结果两个孩子全都被皇上改了玉牒,抱养给旁人,她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想,门口却传来了敲门声,外头宫女怯生生的声音响起,“主子,两位姐姐,刚刚敬嫔娘娘那儿来了人,说是叫您安生一些,刚刚好几个人去她那儿告状,说是您吵到她们休息了。” 乌雅贵人顿时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卸了力,坐在凳子上,攥紧拳头道:“好啊,现在,一群小庶妃,都敢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1章 时间进入腊月, 懿淑皇贵妃丧仪已过,宫中渐渐恢复热闹。 就是四阿哥,因着养母之死, 又守足了孝, 生生地瘦了一大圈。 这两个月, 钮祜禄贵妃身子一直未能大好,懿淑皇贵妃又已仙逝, 宫权又是尽数落在了四妃身上。 富察舜华等人带着人前去慈宁宫请安,瞧见太皇太后的气色越发不好了, 鬓边银白逐日增多, 面上也多了许多皱纹, 也没了前几年的精神头,只是看着,就叫人感慨不已。 太皇太后揉揉眉心, “最近宫中大事颇多,小公主夭折,钮祜禄贵妃卧病在床,皇贵妃病逝, 一切都是你们操劳的,皇帝既然放权给你们了,就大刀阔斧地干就是了, 你们名正言顺, 别畏首畏尾的,那群奴才, 刁钻着呢。” 这时候,苏麻喇姑带着四个宫女走了出来,太皇太后又是笑道:“这段日子, 你们也辛苦了,来来去去的,都是大事,瞧瞧,都清减了不少,按说冬日是养膘的好时候,你们却瘦了。” “这儿啊,是一些补品,拿去补补身子,除夕前,我可要瞧见你们都补回来。” 富察舜华等人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谢过,叫人收了起来。 “我等身子也还好,倒叫您平白担心了,真是过错,况且素日我只嫌弃自己不够瘦,其实如此一番,我当真是被全了心愿一般,但是若胖了能得太皇太后展颜,也算值了。” “您病体初愈,比起我等,更该好生保养,就别担心我们了,您看,身体好着呢!” 太皇太后脸上笑意越发真挚,隔空虚点点富察舜华道:“你这,倒是越发促狭了,变着法儿地逗我开心。” 宣妃和富察舜华隔了一个座位,笑道:“有人逗着您开心还不好吗?前几日,您不是还说,人多了嫌吵,这人一走,又显得冷清吗?” 太皇太后笑着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一晃,时间到了康熙二十六年三月。 积雪消融,草木复苏,远远望去,都能看出朦胧的绿意。 “懿淑皇贵妃已经仙逝四个月有余,佟国维另一女入宫之事已是板上钉钉,皇上怎的还没有动静?” 惠妃皱着眉,扶着身边问萱的手,走在御花园内,“你们说,皇上会给她个什么位分?” 采绿偏过头,抿抿唇,“这个,不大好说啊,怎么说,懿淑皇贵妃也是被册封为皇贵妃的,她这个位分,皇后之下第一人,既然是亲姊妹进宫继承高位,最低也得是一宫主位吧?” -- 第213页 那不就是最低也是个嫔位? “若说何时进宫的话,许是今年八月九月那儿吧。” “那时候,她那前未婚夫正好病逝一年,也算是全了两家体面。” 闻言,惠妃颇有些烦躁,“佟氏的女孩儿就这般金贵?一个妃位,我熬了多久?她们还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当年的懿淑皇贵妃便是,入宫便是妃位,后封贵妃,最后位至皇贵妃,后宫多少女人,能达到这个位置的,能有几个? 如她一般,虽是大姓出身,也能称得上是贵女,可纳喇一族的主事之人是她的堂伯父纳兰明珠,她的生身父亲只不过是五品郎中,她这一辈子,说不好就止步于妃位了。 而荣妃亦是。 倒是靖妃,保不齐还能往上挪挪,宜妃嘛,全看天意。 可若论晋升轻松,谁也比不上佟氏姐妹吧? 一个慈和皇太后,荫蔽了她们多久啊? 她坐到了绛雪轩里,叹气道:“没办法,人家胎投得好,命也不差,哪是我能比的?” 问萱与采绿看看四周,忙安慰道:“您可别说这话,您可是皇长子生母,您还有大阿哥呢。” 她放低了声音,又缓缓道:“这宫里面,谁会指望着过一时的好日子?都是冲着日后去的。” “看看当初的阿巴亥大妃,荣宠一时,儿子没当上皇帝,还不是被逼死了,还有敏和恭惠元妃,儿子早亡,自己也香消玉殒,后福都享不到。” 惠妃听了这话,忙回头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也是你能说出口的?也不看看这是哪儿,满嘴胡吣,叫人听到了怎么办?你非议的那是谁,那是太宗皇帝!” 采绿一惊,忙跪下,“主子,都是奴婢多嘴!” 她抬起手,面不改色地抽了自己七八个耳光,嘴角都裂了,“多谢主子提点,奴婢再不会犯。” 惠妃数落她,“你说说你,也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了,怎么今儿就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你知道这多要命呢?” “你最近,一直就是心不在焉的,到底怎么了?你说就是啊!” 采绿摇摇头,回道:“奴婢没怎么,是奴婢自己,您最近掌管宫权,自然也有人巴结奴婢,才使得奴婢越发张狂了。” “您放心,多亏有您提醒,奴婢已是清醒,主子要打要骂要罚,奴婢听凭处置。” 惠妃摇摇头,“你啊你啊,也不是没风光过,这次怎么就翻船了?难不成你以为贵妃之位空出来了,我就能上去不成?” 采绿忍不住道:“自打懿淑皇贵妃仙逝,宫中贵妃,只余一位永寿宫的钮祜禄贵妃,如今这般局面,待她病愈,后宫便是她一家独大的状态,她还生有十一阿哥,皇上怎会不制衡她?” “您可是皇长子生母,若论资格,谁强得过您去呢?” 闻言,惠妃抚额,摇头道:“我出身大姓,身后亦有家族扶持,所以才有了今日,可你也别忘了,若论起父族出身,我的身份,并不如何高。” “若不是生下皇长子,堂伯父膝下也没有女儿,你以为我还能坐上这个位置?” 她看向远方,眸中是沧桑过后的了然,“我有预感,我这一辈子,也就是止步于妃位了。” ** 一晃到了八月,中秋将将过去几日,康熙下旨,召佟国维之女入宫,册封为妃,居承乾宫。 并且,直接将四阿哥与皇七女的抚养权交给了她。 后宫之人,总有不服气的,摔花瓶,撕手帕的情景在各处展现。 敬嫔心里不是个滋味儿,一把就将手里的勺子扔回了碗里,轻嘲道:“瞧瞧,瞧瞧,果真是佟氏女,哪怕只是个庶出,也尊贵无匹,这才一入宫呢,就是妃位了,日后还不得把咱们踩死啊?” “现在这些主位,哪个不是一步步自己爬上来的?结果就是有人轻轻松松,真叫我忍不下去这口气。” 芍药不禁劝慰道:“忍不下去也得忍,您想想惠妃,想想荣妃,一个黄毛丫头,和她们一道,被尊为妃,是不是就消气了?” “再说了,不是佟氏女尊贵,而是皇上给自己的母族面子,且佟家现在,也不差什么了,就算是庶女,您且忍忍吧。” 敬嫔抚着心口,长舒一口气,微微阖眼,最后摇头,“不行,还是生气。” ** 消息递给富察舜华的时候,她正喂着大鱼缸里的鱼。 闻言,眼皮子都没掀起来,只淡淡道:“早有预料的事儿,并不稀奇,我知道了,下去吧。” 她进了屋子,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听到了外头熟悉而又尖利的通报声,康熙来了。 她忙走了出去,蹲身行礼,“妾见过皇上,皇上圣安。” 康熙将其扶了起来,“快起来。” “近来,沙俄与准噶尔那儿总有些异动,即便去岁沙俄他们撤出,依旧是贼心不死,总想着发动战争,朕近来忙于这些,已是许久不曾见到你了。” 富察舜华为他斟了一杯茶,推过去,笑道:“皇上忙于朝政,忧国忧民,妾自当理解。” “朕就知道,你在大面上,最是识大体了。” 她点点康熙的手,嗔怪道:“皇上这话说的,好似妾在细枝末节上,就十分刁钻娇蛮一样呢?” 康熙一笑,握住她的手,“你瞧瞧你,现在可不就开始刁钻起来了?你还不认账?” -- 第214页 富察舜华把手抽出来,嗔他一眼。 眼波流转,端的是潋滟多姿,叫康熙心中一动。 “对了,皇上,妾还想问问永安入学一事呢。” “他刚入学没几日,妾就一直担心,瞧瞧他几个哥哥,文武双全,课业上,教导的师傅们都是称赞有加,但这孩子,您也晓得,脾气大,性子一向活泼坐不住,但问问他身边的宫人,通通是这孩子机灵,乖巧,没惹出乱子,妾想着,这不大像是他的性子啊?” 康熙忍不住一笑,只听她又道:“您不是日日考校皇子课业,所以妾就问问您,他到底如何啊?妾怕他一时不适应呢。” 她推推康熙,“您可别笑了,倒是说啊。” “永安那孩子,那些宫人也没说错,他记忆力十分好,那些大臣都说,他似乎是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而且在数算方面,也十分拔尖。” 闻言,富察舜华一瞬间是有些不信的,皱眉道:“皇上莫不是寻我开心呢?一个便已是极高的天资了,更何况这又来了一个,您糊弄我呢?” 康熙心中发笑,“朕骗你做什么?你为他启蒙过吧?是不是教了他三百千幼?” “三百千教了,幼学琼林倒是没有,倒是为他读了半本全唐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2章 康熙拊掌大笑:“朕就说, 这孩子天资不凡,你一个做额涅的,怎么就不盼着孩子好呢?” 富察舜华一脸懵逼。 谁不想有个天才宝宝啊?可是这是想想就能生出来的吗?她不信也在常理之中吧? “皇上, 谁说妾不盼着自己孩子好?可当初那事儿, 您也知道,我就盼着这孩子平安顺遂, 一生无虞,没想到他竟然……” 是个天才宝宝啊! 原谅她, 上辈子真没见过这样的天才宝贝,一直就以为像里那样,天才儿童可能会性子孤僻些, 早熟些, 不愿与同龄人交流。 至于八岁世界顶级赛车手什么的, 算了吧还是。 她儿子这么活泼, 真没叫她发现什么异常。 且她们母子, 满打满算的,住在一起的时间就一年不到, 又有人帮着照顾孩子,平常她就带着孩子玩, 给他读读书, 也没别的了。 她伸出手,立了起来,“不行, 我得缓缓。” 康熙笑着道:“我知道你为人母之心,可孩子天资聪颖,也不是坏事,好好儿加以教导, 日后必定是国之肱骨。” 富察舜华垂着眼睑,叹气道:“妾焉会不知此理?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想当初,他才刚出生几个月,就被盯上了,若是再显露出过人天赋……” 她是真的焦躁,当初纳兰家都敢把手伸进阿哥所了,就是因着她的家世,如今她孩子小小年纪展现出天资,也不知道还有几家坐得住。 闻言,康熙眸光一暗,安慰道:“你放心,他们再没机会了,这孩子,前年发了痘,都安安稳稳过来了,他已经六岁了,不是刚出生懵懂无知的孩童,况内务府现在比以往更加精细,而有些不明势力,朕已叫人拔出,你放心。” “再者,称得上天资不凡的孩子,不只有咱们胤禳,老大,孔武有力,且颇有些谋略,太子……” 富察舜华一笑,替他道:“太子文武双全,性情温和,且出阁讲学时,大臣们都是接连称赞,三阿哥精通语言,腹内自有锦绣,小小年纪,便可看出才气过人,四阿哥处事沉稳,小小年纪却极有前瞻眼光,其余的几位阿哥,也不必多说,皆是不凡,算起来,这永安,也不算多特别啊。” 他这么一说,富察舜华豁然开朗,心就放了一大半。 九龙夺嫡里的这些个人,有哪个是平庸之辈?倒是她庸人自扰了。 她微微垂首,颇有些羞赧,“是妾不稳重。” 康熙摆摆手,笑道:“你也是关心则乱,尤其是有前车之鉴,谁能无动于衷呢?” 富察舜华微微一笑,“还是皇上懂妾,”而后赶忙转移话题,“说起来,小佟氏马上就要入宫了,皇上可有打算为其准备册封礼?若要准备,现在就得开始了。” “但不是妾推脱嫌累,妾以为,这册封礼,还是暂时不办的好,最好是往后推一推。” 心知她有意转移话题,康熙便也顺着她来了。 而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宫中现在,主位还未行册封礼的,还有储秀宫的赫舍里氏与咸福宫的宣妃。 但是,小佟氏若举办册封礼,另外两个自然也要举办,可这个时间点不大对,就像是二人被小佟氏捎带上的一样,那可真成了笑话了。 赫舍里氏与宣妃,说实在的,家中都不比小佟氏差,甚至还高出不少,这不是打赫舍里家和太皇太后还有皇太后的脸吗? 况且这事儿,康熙也真做不出来。 于是他摆摆手,“不必,再等等吧,先前战事吃紧,国库又拨出去不少银两,还是俭省为上,再者,小佟氏毕竟资历不够,她与赫舍里氏以及宣妃一道办册封礼,难免叫后两者心中不自在,便也依你所言,推一推吧。” 再者,小佟氏入宫即为妃位,风头已是极盛,若此时再有册封礼,被人误认为赫舍里氏与宣妃都是沾了她的光,叫两人成了笑柄,那日子真的不会好过了。 虽然对她没什么情分,好歹也是表妹,康熙还真不至于如此坑她。 -- 第215页 富察舜华微微一笑,“皇上节俭,心系天下,想来几位妹妹定能理解,妾呢,也能清闲点儿了。” 康熙虚点点她,“你啊,惯是个怠懒的。” ** 八月二十七,小佟氏入宫,三十日,众妃汇聚于永寿宫。 富察舜华坐在轿辇上,身边的人跟着走在长街上,秋云道:“来永寿宫一道,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呢。” 富察舜华笑笑,看着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懿淑皇贵妃仙逝,钮祜禄贵妃自然就是后宫之首,理当率领诸妃,正常。” “今儿也能瞧见这小佟妃是何方神圣,也能浅浅看出性子如何了,你们送乔迁之礼时,进到长什么样儿了吗?” 秋云低声道:“长得温温柔柔的,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容貌与懿淑皇贵妃有三分相似,”她四下看了看,声音更低了,“宫中有许多见过慈和皇太后的老人儿们都说,这小佟妃,长相上,与仙逝的太后,有五六分相似呢。” “侄女肖姑,她们姐妹二人非一母所出,容貌不相似正常,但是若与那位相像,恩宠怕也就那样儿了。” 长得像自己的生母,谁能下得去口啊?皇帝也不例外。 富察舜华眉头一挑,“我是没见过慈和皇太后的,毕竟,距离她仙逝,已有不少年头了,那时候我就算入宫拜见了,因着年纪尚小,怕也记不得她的音容。” “如你这般说,幸好她没办册封礼,若是办了,哪怕明面上不吃亏,暗地里也得栽跟头。” 又走了许久,总算是到了永寿宫,富察舜华的景阳宫与永寿宫相去甚远,可以说是离着永寿宫最远的宫殿之一了,因此,她到的时候,只差一个荣妃了。 “倒是我来晚了,”朝着钮祜禄贵妃见礼后,被香薇引着坐了下来,和众人先聊了几句,又笑道:“幸亏还有荣妃姐姐给我垫底,她想是装扮好了,就赶忙上路了。” 钮祜禄贵妃气色已是好了许多,闻言笑道:“你离得远,满宫里,除了你那儿,找不出离着永寿宫更远的了,这不是很正常?” 又吩咐香薇,“快给你们靖妃主子上茶。” “至于荣妃,最爱打扮了,我素有耳闻,一大早梳妆打扮就要大半个时辰,今儿想必也是因着晨起打扮,误了事吧?左右现在还早,也不着急去慈宁宫,若惊扰了太皇太后休息,也不大好。” 话音刚落,荣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们这些人,就知道在背后编排我!” 荣妃踩着花盆底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眼神不经意地落在某一处,相貌一如既往地美艳,身后跟着蓝贵人等人,“今儿就拿不定主意,到底是穿哪一件衣裳,配什么颜色花纹的披风,真把我愁坏了,眼瞧着时辰到了,勉强选了一身满意的,这才出来。” 富察舜华“噗呲”一笑,“皇二女就如你这般爱美,现在看来,不过是女儿肖母,一脉相承!” 众人都笑了起来,荣妃笑骂道:“好啊你们,都调侃起我来了!都等着!” 钮祜禄贵妃笑够了,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笑够了就收收,忘了咱们入宫了一位新妹妹了?” 闻言,许多人面上的笑容都淡了淡。 富察舜华的视线落在了室内唯一眼生的人身上。 这相貌,确实如秋云所言,温温柔柔的,十分无害。 小佟氏起身,饶是已经察觉了众人对其的冷淡,笑意依旧不改,“见过各位姐妹了。” “也还要感谢诸位在三日前为我送去的乔迁之礼,我先在此谢过了,等过几日,我理好了宫中之事,便请大伙儿来承乾宫,大家一道听戏,我也好与众位姐妹亲近一番。” 钮祜禄贵妃笑道:“你有心了,说起来,我也该帮你认认人了。” “左边首位,你刚刚也知道了,是景阳宫靖妃。” 佟妃上前见过,笑道:“见过靖妃姐姐,我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姐姐的美貌气度,果真令人赞叹。” 这上来就被夸了一通,富察舜华有些尴尬,只能道:“妹妹谬赞了,说起容貌,后宫诸位姐妹,各有千秋,俱是貌美之人。” 小佟妃见她不咸不淡地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微微一笑,“姐姐说的极是。” “右边首位的,是惠妃。” “左边第二位的,是荣妃,居于钟粹宫,右边第二位的,是宜妃,在翊坤宫……还有宣妃,住在咸福宫,储秀宫妃位娘娘赫舍里氏……皆是你入宫前的老人儿了。” 佟妃一一见过,而后便轮到了敬嫔等人上前给佟妃行礼。 这些人面上挂着笑意,心里却憋屈的很。 “见过佟妃娘娘。” 佟妃依旧是一副温温软软的样子,“诸位姐妹快请起身,实在不必如此多礼。” 光是相互见礼,认人,就耗了许久,又去慈宁宫转了一圈儿,最后回到自己宫里,富察舜华脸都僵了,瘫在了榻上,一动不想动。 “这小佟氏,远没有传言中的那般没有主见,性子怂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忙着上课,然后参加国考,所以,更新时间有可能不稳定,先和大家说声抱歉,这本文还有点存稿,每天码点,尽量考试之前完结,大概还有十万字,可能会仓促点,感谢大家一直支持了。 第123章 -- 第216页 “我未曾见过慈和皇太后, 也不知她容貌是何等模样,与这小佟妃有无相似之处,可看今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反应, 大约传言无误,这小佟妃的确与慈和皇太后容貌相似。” 宫中有没见过的, 但太皇太后她们与其共处多年, 自然记得。 “你们说,这佟家是怎么回事?便是家里没有嫡女了, 佟国维兄弟也不止这一个庶女吧?这样的容貌, 当真是双刃剑。” 秋云摇摇头,“没办法,适龄的, 就这一个, 旁的, 还不知要培养多久, 若时间久了,懿淑皇贵妃宫中的人脉还能剩下几成?旁支之女, 力度又不够,封嫔都是勉强,只有直系,才能有如此威力, 没办法的办法了。” 富察舜华点点头, “这样的容貌,虽无法令皇上宠爱,但也能勾起皇上对慈和皇太后的追思,佟氏只要当朝皇帝的眷顾就足够了,没准儿这一个, 哪怕没有枕边风,可能也会比懿淑皇贵妃更有用。” “只是可怜了小佟氏,到头来,还是成了棋子。” 八成可能夫妻正常夜生活都没有。 也难怪懿淑皇贵妃直接叫康熙把孩子给自己妹妹抚养,想也是算到了这一点。 可想到先前这小佟氏未婚夫的暴毙,据查到的线索说,有佟家的手笔,她就忍不住阴谋论。 怎么就给她挑了一个先天不足的病弱公子哥儿呢? 她莫非一直都是懿淑皇贵妃的备胎? 毕竟长了那样一张脸不是? 承乾宫,小佟妃坐在梳妆镜前,叹息着摸摸自己的脸。 她轻叹着,“这张脸,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还连累了别人,叫她心里煎熬得很。 思及皇上见了她真容时的怔愣,后来的冷漠,她不禁苦笑。 她一边卸着钗环,一边扬眉问道:“拂绿,四阿哥与皇七女那儿,可瞧了?” “两位小主子身边,分别有紫苏和白芷姐姐看护,刚刚奴婢瞧了,四阿哥正在看书,皇七女正用着小食呢。” “没事儿就好,好好照顾着,哪怕他们非我所出,我也当他们是亲生的孩子,更何况,这是姐姐的孩子,她香消玉殒,为我铺好后路,我也该照顾好她的孩子。” 只是皇上还是有心防着佟家,姐姐这是拿着有五六成可能的皇后之位,换来了一个儿子。 四阿哥,如今也是半嫡了。 可是,若姐姐成了皇后,四阿哥就不可能记到她的名下,可那时候,四阿哥仍会有半嫡之名,却会回到生母身边,就怕与佟氏生疏。 家里人本就看不上他是包衣所出之子,不愿叫一个养子占了好处,如今这样,也算是好事了。 这孩子也可怜,瞧他那生母,就没个做娘的样儿。 “一会儿从库房里找出来几块儿布料,我这手艺做外裳不成,做中衣鞋袜还是可以的,一会儿给皇七女做个中衣穿。” 至于四阿哥,他已经十来岁了,她又是养母,年纪没比他大几岁,身份着实尴尬,这东西不好送。 “至于四阿哥,你叫人熬一些补汤给他送去,他待姐姐如亲母,姐姐去了,整日精神萎靡,越发清瘦了。” 轻红微微一福身,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小佟妃眼神放空,靠在迎枕上,问道:“你看这宫里的主位宫妃,谁可交?姐姐倒是和我说过,靖妃不会有意为难人,纵然交不得,却也不必千防万防,只要没得罪她,人家不找事儿。” “可今儿我第一次请安,惠妃荣妃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同是妃位,仗着资历,叫我在那儿长久蹲身行礼,可见她们对我是有多么不满,或者说,是对皇上偏着佟氏女不满,而我作为获利者,发泄到了我的身上。” 她们不满,拂绿还不满呢,站在她的角度,这命是天生的,谁叫她们没投个好胎?怨怪她们主子做什么? “柿子就会挑软的捏,咱们大小姐在宫里风光时,她们敢这样儿吗?敢甩脸色吗?欺软怕硬罢了,若她们能像靖妃一般,知道不敌也敢硬抗,我还敬她们三分。” “不过就是欺负您人生地不熟,还没有封号和册封礼罢了。” 小佟妃何尝不懂这些,只是她根基不稳,哪怕人家明着欺负她了,她也不能做什么。 她得封妃位,皇上给足了佟氏颜面,可她这张脸…… 真是坏了事儿了。 不过她也豁达,摆摆手道:“不必在意,总有咱们出头的时候,好处咱们得着了,这点不算委屈的委屈,真不算什么。” “就是这张脸啊,真是叫我难办啊……” 说着,她又抚摸上了自己的脸颊。 “长成这样子,家里真是把我利用个彻底啊。” ** 慈宁宫花园,皇太后正照看着精神头尚好的太皇太后。 “那孩子的模样,你也瞧出来了吧?” 皇太后点点头,笑道:“好歹也共处多年,我若是连她的模样都记不住,她还不得来找我啊。” 她与孝康章皇后,是顺治朝的后妃,她为后,佟氏为庶妃。 那时董鄂妃的恩宠无人能及,几乎达到了诗句里说的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地步,因此,两人皆是坐冷板凳,但偏偏性子都温和,虽然身份差距大,年纪差的也不少,两人倒也能谈到一起。 太皇太后摇头,鬓间的银丝浸染了阳光,一闪一闪,“孝康她也是个进退有度,心思通透的孩子,怎的家里就下了这样一步臭棋?那孩子的容貌,竟与她有五六分相似,糊涂啊!玄烨怎么可能能容忍旁人拿着他的生母作文章?哪怕是外祖家,能有亲生母亲亲近?” -- 第217页 “佟妃啊,也是个可怜人。” 皇太后点点头,“确实,那孩子,哪怕他再亲近外祖家,这次心里也留下疙瘩了。” 太皇太后叹息,“也罢,省的我担心他过分提拔佟氏了,如今看来,日后他虽会为母族抬高身份,却也仅止于此了。” “那孩子一向心里有数,他是您一手教养起来的,他的性子如何,您再清楚不过,他是有看重的,却也不会因此废了公事。” 太皇太后微微阖眼,“但愿吧。” “我老了,没几年活头了,可你没比玄烨大几岁,性子又这般软和,日后要怎么办呢?你与玄烨并非亲母子,他又早已开始打压科尔沁,我养的孩子我知道,他会孝顺你,但是你有几分话语权,就难说了啊,我怕你受委屈啊。” “我已经对不起一个侄女了,又害了你,不想让你晚景凄凉啊。” 皇太后握紧了太皇太后的手,轻声道:“您说什么呢?长生天护佑您,您肯定能长命百岁。” “再就是皇帝那儿,您要相信他,他杀伐果断,纵然是您,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定,做不了他的主,我又能做什么呢?倒不如安分地坐着我的太后,也还能庇护族人。” 太皇太后思忖良久,目光已有了些微的浑浊,叹气,“罢,罢,就依你的吧,不过,光靠你也不行,还得另外安排。” 皇太后不免疑惑,“怎么个安排法?皇帝铁了心不会立咱们科尔沁的女子了,毕竟从太宗起,咱们博尔济吉特氏,就是一连串的皇后了,当年顺治爷宠爱董鄂妃,除了对她情真意切之外,不也存了打压咱们的心思?不然,为何孟古青姑姑会以那等荒谬的理由被废?” 她虽然与世无争,对人都笑呵呵的,可能在那样的境况下,还不被废掉,除了太皇太后的斡旋,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成算的。 她们相处多年,哪怕是亲儿子,也比不得她们情分深厚。 太皇太后也不生气,甚至有些欣慰,于是道:“你能看出来,我就放心了。” “但是,如你所言,博尔济吉特氏,后宫的没落也就在这一朝了,可是,我可以扶持有博尔济吉特氏血脉的人,让她来看顾!” 她虽已有了老态,目光带着些微的浊意,可眉眼之间,依旧是一派沉稳,依稀可见当年的英气与沉稳,端的是大将之风。 皇太后捂住嘴,惊讶道:“博尔济吉特氏血脉?您要扶持她?” 宫中除了姓氏为博尔济吉特氏的,有她们科尔沁血脉的,唯有一人——靖妃。 “可您怎么就能确定,她一定会帮衬呢?” 太皇太后拍拍她的手,轻轻道:“琪琪格,你要相信我的眼光,她的母亲出身我族,她们母女情深,那孩子心性好,我帮了她,她一定会回报我,就是她不回报,当初羊毛线的事情,我也愿意帮她一把。” 皇太后点点头,“一切您做主便是了,您也知道我,一生没什么建树,脾气硬不起来,多年来都是靠着您护佑,这次,我也等着您安排了。” “不过啊,您得先养好身子,咱们回去吧,外头风大,仔细别着凉了,您身子刚好没多久呢,经不得吹。” 太皇太后轻轻点头,苏麻喇姑从另一边走上前来,接过她手里的汤婆子,扶着她进了慈宁宫休息。 她自知命不久矣,但得为娘家和身边人做好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4章 十月里, 皇十二女、皇十三女相继降生,生母分别为常在尹氏与庶妃章佳氏。 入了腊月,太皇太后身子越发不好, 阖宫妃嫔前来侍疾,正逢噶尔丹异动,与扎萨克图汗兵和一处, 准备攻打土谢图汗。 而土谢图汗知其意图, 将扎萨克图汗沙喇诱杀, 噶尔丹亲弟多尔齐扎卜被杀,噶尔丹自是大怒。 前朝之事令康熙焦头烂额,但他也不忘日日来探看太皇太后。 此时已是腊月十八日,再有五日,就到了小年。 室内光线暗淡, 药气浓郁, 还有一些枯沉腐朽的味道, 似乎昭示着主人生命到了尽头。 太皇太后伸出枯瘦的手, 康熙忙伸出手,又挥退众人,“皇玛麽,您有什么要和孙儿说的?” 太皇太后眼窝深陷,气若游丝, “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了, 自打你登基, 宵衣旰食,勤于政务,我虽看着心疼,却也知道你是为了百姓, 咱们也许久没好好谈心了。” 康熙目光沉痛,心如刀割,眼圈都泛着红,“是孙儿不孝。” “你是皇帝,肩负着天下,不只是我的孙子,我手把手把你带大,看你如此,很是欣慰,很是自豪……” 她重重地喘息着,康熙忙为她抚着后背顺气,喂了半盏温水。 “太子为国本,轻易不可动,你要记得……” “孙子一直记得呢,定然时刻不忘您的教诲,孙儿只希望,您能多多提点孙儿,不至于走了错路。” 太皇太后摇摇头,“君臣父子啊……日后你就明白了。” “再就是,你中宫空虚多年,钮祜禄氏,不可为后。” “孙儿一直记得,她与孝昭为同母姐妹,出身一族,兼之祖上摇摆不定……孙儿不可能放任外戚做大,威胁皇权。” “若是立后……”想起两任皇后皆是芳年香消玉殒,他便叹息道:“立后的话,暂时不考虑,再立,也要寻一位心思纯善、德合六宫、出身高贵之人,皇玛麽放心。” -- 第218页 “好……好,博尔济吉特氏风光几十年,我已不奢望此姓再为后族,平稳才是真……嗬,嗬,至于科尔沁草原那儿,不要过分打压,也不必刻意抬举,只要不有违国法,威胁国本,任其自由发展吧。” 康熙道:“如今草原向关内输送羊毛,草原百姓生活也安逸许多,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孙儿哪会不愿意扶持呢?” 太皇太后露出了一丝笑容,“得到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也别怪皇玛麽,那儿毕竟是我的娘家,也是你嫡母的娘家。我们自小在那儿长大,实在割舍不开。” “科尔沁历来是大清的盟友,为大清立下赫赫功劳,便是您不说,孙儿也会善待。” 太皇太后剧烈喘息,“对了……还有你嫡母,还有宣妃,我走之后,必定要妥善安置,别叫她们受了委屈,她们的性子你也知道,绝不是轻易生事的主儿……她们是我在后宫内仅存的几个后辈了,若过得不好,我只怕族人戳我的脊梁骨。” 说到最后,她话都要说不出来,一双眼睛亮的很,如同燃着焰火,“嗬,嗬,我死后,绝不与皇太极合葬!” 康熙大惊,手中一直拿着的勺子掉在地毯上,连声音都不曾有半分。 “您又是何苦呢?您是大清的太皇太后,辅佐三朝帝王,本就该与太宗合葬。” “我不愿,玄烨啊,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祖孙二人沉默对峙良久,时间变得尤为缓慢。 谁也不想退步。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才沙哑着嗓子道:“好,如您所愿,孙儿自当全力促成此事。” 他喃喃道:“皇玛麽,您知道,孙儿以往多希望,你能自私一些,将自己放在前面,没想到,到了此时,您率先考虑的,仍是天下,依旧把自己放在了最后。” 太皇太后闻言一怔,而后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即便是一朵干枯的玫瑰,也自有韵味。 “打从入了这清廷后宫,我再没什么任性自私的资本,当初额祈葛说我是草原上的明珠,纵着我,我已是过了最开心的十几年,”想到年少无忧无虑的时光,逝去的亲人,哪怕记忆已经模糊,她仍止不住想念,老泪纵横,“有得必有失,如今我能任性一次,心满意足。” “皇玛麽……” “照顾好你皇额涅,还有魏丹珠,还有你的姑姑,都托付给你了。” **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仙逝,康熙大恸,为祖母定下谥号——文,称孝庄文皇后,天下缟素,举国齐哀。 富察舜华听到丧钟响起,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无声无息,随着众人一同行大礼。 灵堂之内,男子摘冠缨,女子卸钗环,身着素衣,行祭礼。 第二年正月里,通嫔纳喇氏诞下一子。 这个孩子,在二十六年的四月被诊出,只是那时一直忙乱,众人便也将他忽略,但此时,这个被忽略的新生命,却给了许多人莫大的慰藉。 而还在永和宫坐着的乌雅贵人只觉得心中怅然若失。 太皇太后仙逝,皇太后伤心不已,棺椁出京后,她便大病一场。 时间辗转着,就到了康熙二十九年夏日。 噶尔丹越发放肆无度,哪怕装得再是和蔼有礼,也仍是狼子野心,竟率部逼近京城,康熙大怒,率军御驾亲征,讨伐噶尔丹。 咸福宫中,宣妃正抱着公主,轻轻哄着。 公主是去年正月降生,生母是贵人袁氏。 “噶尔丹果真是心腹大患,当初他当和尚,六根都不清净,时常与西藏那儿的实权人物结交,也是天生有这个命数,原本这位子该是他哥哥的,可没想到,他哥哥一命呜呼,也有了他大显才能的时机。” “这惠妃啊,真是,混出头了,儿子都跟着出征了,这不就开始积累军功了?” 富察舜华挑眉道:“人家孙女都有了两个了,早都出头了。” 宣妃一拍脑袋,“是啊,这大福晋,听说是又怀上了,都两个月了,”她摇摇头感叹着,“真是吓死个人,当年的荣妃,也不过如此了,一个接一个的生,自己身体不要啦?” “太子到现在还没成亲呢,嫡福晋的人选都没定下来,着什么急?真是的,多祸害人啊!” 富察舜华点点头,“可不是,这生产多伤身,只有咱们女子最清楚了,最近大福晋进宫,我瞧着,这气色都不大好了。” “大阿哥一心想要个嫡子,正经的皇长孙,在自己那一方加重筹码,可他妻子的命,也得顾着啊。” 宣妃摇摇头,“你还别说,大阿哥虽然叫大福晋孩子生得频繁了些,但后院是真干净,就两三个格格,大福晋心里熨帖呗,自己乐意!” “惠妃呢,人家有分寸,也不做这个恶婆婆,当然,也想要嫡孙,可面子功夫到家,从不插手人家后院,哪怕对大福晋生了两个小格格心里不满,也没说出来,只叫她宽心。” 富察舜华叹息,这个时代,以大阿哥如今的作风,都算得上好男人了,真的。 惠妃也真是个好婆婆了,手段也高明。 她不急吗? 当然着急。 现在,就是寻常人家都看重男嗣,何况是以此安身立命的皇族女子,不仅如此,这孩子还决定了日后康熙的偏倚,朝堂的倾轧,惠妃越是叫她放松,大福晋心中反而越不安。 -- 第219页 宣妃抱着皇十四女,“可惜了,大福晋连生两个小格格,嫡长孙女有什么用?皇上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大看重,别说是孙女了。” 皇十四女出生,他连看一眼都没有,前头的公主也没有。 看着对着她吐泡泡的女儿,她自然心里不爽。 富察舜华翻个白眼,“你可小点声吧,真是个祖宗!” 以前总骂重男轻女的,家里是不是有皇位继承?土坷垃做的,还是屎做的?可对着康熙,人家是真有皇位要继承,她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心里真是堵得慌。 宣妃不服气,刚要说什么,就见到富察舜华朝着外头招招手,“袁贵人来了,是来看公主的?快进来吧。” “你来了?”宣妃将公主抱给她,袁贵人行礼过后,小心接过去,“你瞧瞧,睡的正香呢,是不是又重了?” 袁贵人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宣妃就笑道:“你把公主抱到你那儿去先照看着吧,我这儿还有些话要和靖妃说。” 她自是感激不已,连连道谢。 看她回了屋子,宣妃就道:“你说,当初我千挑万选的,选了个好看的,以为能有个孩子,也能叫这咸福宫热闹些,结果倒不如别人最后胡乱塞给我的。” “怀孕这事儿,玄得很,有的全靠运气,再就是体质问题,看看荣妃,看看大福晋,她们许就是易孕的体质……而且吧,在咱们这后宫,像她们这样的低位宫妃,有没有孩子,全看命了,后宫年年进新人,宫女,秀女,里里外外多少女子呢,皇上若能想起来,那真是大运气。” 富察舜华不再说这个,“皇上什么时候会御驾回宫,这场仗,得打多久啊?离宫前,他叫我选出适龄的大姓贵女,性子也要稳重……” “两位主子,刚刚行宫传来消息,说是皇上病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5章 富察舜华猛地站起身, “病了?怎么会?还不快去通知……”她一皱眉,“太子他们知道了吗?” 宣妃便上前道:“别的不说,这事儿啊, 太子肯定比咱们先知道,不用咱们通知。” 外面的宫人笑道:“梁总管先给毓庆宫传了信儿,才命人将消息传给各位娘娘的, 如果奴才所料不错, 此时太子殿下与三阿哥应当已经快马加鞭前去行宫了。” 富察舜华微微颔首,“那就好, 皇上素日最疼爱孩子,他们匆匆就去行宫, 实在孝心可嘉, 皇上心中也会欣慰。” 可没等到康熙痊愈的消息,倒是等来了太子被斥责无忠孝之意的信儿, 姑且不说惠妃荣妃如何高兴,富察舜华却是一叹。 彼时她正修剪着花枝, “太子打小就情绪不外漏, 对谁都是温和的,也才十六岁啊……” 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子。 可惜啊, 时也, 命也。 # 这一日,富察舜华刚从新落成没多久的宁寿宫出来, 就遇见了精神有些萎靡的太子。 太子行礼,“见过靖妃妃母。” 一朝太子,她一介嫔妃,哪敢受全礼, 因此闪了开,回礼道:“太子有礼了,您是来看皇太后的?” “却是不巧了,她老人家今日偶感风寒,清醒时候不多,刚刚又睡下了。” 太子一愣,“那孤只在宫门口行礼即可。” “太子还为着行宫之事迷惘伤心?看起来精神不济。” “妃母也瞧出来了?只是孤至今还未想明白。” 富察舜华看着他行了礼,回头,轻轻摇头道:“太子殿下,人生病了,是会变得脆弱的,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可能就会情绪崩溃,皇上也是人,也不例外,他有的时候,也只是个爱孩子也希望孩子有所回应的父亲而已。” 她抬眼看着太子,“你对他的病情毫无反应,他自然也会伤心难过,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多年储君的习惯,叫你不善表达。” 太子心中大为震动,微微垂首,“多谢妃母提点。” 他原以为,这位也是来看他笑话的。 “不必如此,不过几句话而已,是你的悟性好。” 富察舜华摇摇头,叹息道:“他既是帝王,也是父亲,你既是儿子,也是臣子,你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他,太子殿下啊,这中间的度,你要把握好啊。” 她知道,就算自己提点了他,他被废的命运也是必然,皇帝与储君,其实代表着权利的对立,权利就那些,此消彼长,日后发生冲突,是可预见的必然之事。 康熙越发老迈,便会越加疑心太子,猜忌、打压,捧起一个又一个的皇子与太子打擂台。 饶是知道最后的结局,可她还是想帮帮那个几年前记忆中温温软软的孩子,哪怕微不足道,杯水车薪。 他注定被废,但她只希望他那段日子能好过些,不至于到人格分裂的地步。 太子惊愕不已,细细思忖,良久后,问道:“您为什么要帮我?” 他身为元后嫡子,霸着储君之位,后宫里,有儿子的宫妃没几个看他顺眼,巴不得他太子之位不稳,她们好扶持自己的孩子上去。 后宫的倾轧,丝毫不比前朝逊色,因此,他心中摇摆不定,实在不确定她是好心还是装作好心,引他下套。 久久得不到回答,他抬头,却发现人已经在他前面了。 回了毓庆宫,太子沉思许久,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 第220页 噶尔丹兵败于乌兰,但裕亲王福全因佟国纲阵亡一事,未免缩手缩脚,令其遁逃,回京后,康熙一怒之下,撤其职位,罚俸三年。 康熙回宫,因舅舅去世,着实悲痛,举行完毕佟国纲丧礼后,仍是心情低落。 二十七年时,正好是小佟妃入宫那一年,佟国纲上奏折要归入满军镶黄旗,他因着厌恶外家作为,将折子压了下来,留中不发。 如今,舅舅为国捐躯,军功赫赫,理应将其抬旗了。 想到这儿,便立刻命人拟旨,下发圣旨。 太子惴惴不安多日,见他忙完,便匆匆去了御前,悉数陈述自己的罪过,说到动情处,父子二人皆是感慨颇多,眼眶通红。 康熙本就愧疚于自己朝着最疼爱的儿子发泄怒气,见他先服软了,有了台阶下,自然和好如初,外人看来,父子关系更亲密了些。 只是,看起来牢不可破的父子关系,终究有了裂痕。 可就算是表面这一层关系,也叫旁人恨意不止。 又过了几日,梁九功禀报完了宫内的事情,躬身侍立在康熙身边,心中直打鼓。 “她真是这般说的?” “皇上,千真万确,一个紫儿奴才都不敢漏了,就是原话。” 又是沉默。 少顷,康熙才叹道:“她也当真是宫中少有的纯善之人了,换了旁人,哪怕知道这些,为了给自己的孩子铺路,也不会多嘴。” 他内心自是对富察舜华极其满意,毕竟,他们父子关系能够修复,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朕有多久没有大封后宫了?” 他的话一出,梁九功心中一凛,忙笑着答道:“自打二十年,已经要九年了,奴才到现在还记得那时的热闹呢。” 室内炭火燃得足,康熙有些热,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正好又快到年底了,也就再大封一次吧。” “永寿宫妃钮祜禄氏,加封号温,景阳宫妃富察氏,晋位贵妃,封号不变,储秀宫赫舍里氏加封号,平,承乾宫佟妃,加封号悫,启祥宫嫔位李氏,复位安嫔,永和宫……贵人乌雅氏,晋位嫔,封号……德,启祥宫中贵人纳喇氏,晋位嫔,封号通,翊坤宫郭络罗庶妃,封为贵人,延禧宫齐佳氏晋答应,封号灵。” “余者如宣妃等不曾行册封礼者,一同行册封礼,命钦天监择定良辰吉日,务必在年前完毕。” “日后宫务,太子妃嫁入前,由两位贵妃共同执掌,一同商议,六妃从旁帮衬即可。” “嗻,奴才这就告知翰林院的大人们拟旨。” 他出门,细细思量,觉着今日这靖妃晋升,也是必然之势。 这几年富察家越发兴盛,马斯喀已是领侍卫内大臣,兼管火器营,而马齐年纪轻轻的,就在今年,以左都御史之身,位列议政大臣之位,又在前几日升了兵部尚书,而马武在两位兄长的衬托下,显得平庸了些,可人家也是一等侍卫了。 说起来,现在富察家最没用的,怕就是靖妃家里那个幼弟了。 他啧啧感叹着,“可真是,人才辈出啊,瞧瞧人家这势头。” ** 富察舜华接过圣旨,尚且有些呆愣,“这……都没听到风声啊,皇上瞒得好紧啊,还是是临时起意?” 秋云墨竹等人一脸喜色,“先不说这个,不管皇上是临时起意还是没透口风,至少,您现在是圣旨亲封的贵妃了。” 她看了眼周围,脸上仍带着喜意,悄声道:“本朝,还没几个做到贵妃位上的呢。” 富察舜华忍不住一笑。 何止呢,康熙一朝后宫晋封的难度,真可以说是清朝之最。 雍正朝正常一些,到了乾隆朝,皇贵妃不要钱一样,一抓一大把,妃嫔晋升速度,也叫人叹为观止,若宫里真有去了后世,看着那速度,只怕都得眼热得慌。 一众宫人纷纷进了屋子,磕头给富察舜华道喜。 收了荷包,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又去上差了。 秋云肃了肃面容,清清嗓子,“好了,给主子贺了喜,拿到了红封,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私下不要议论,保持安静,出门了也别过多吹嘘,适可而止。” ** 东二长街的另一头,惠妃听着圣旨,问前来传旨的内侍,“此次大封,着实突然了些,本宫还不知,除了我宫里的灵答应,还有谁也得了晋封,烦请给我说说。” 说罢,问萱上前,递给这人一个荷包,“延禧宫遇了喜事,这红封定要收下,也沾沾喜气。” 那人收了荷包谢过,悄悄地掂了掂,心想这惠妃娘娘素来大方,里面的必是金子了,因而面上笑意更胜,便道:“皇上恩典,永寿宫贵妃加封号温,景阳宫娘娘晋贵妃……” 还不等他说完,瓷器的碰撞声响起,顿时室内一静。 前者还好,听到后者,惠妃手上的动作没控制住,弄出了声响。 那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心想这银子虽多,也不好拿啊。 “接着说,刚刚本宫想起了别的事情,你从头说。” 来人快速地复述了一遍,赶快离开。 而听到就连素来被皇上厌恶的乌雅氏被封为德嫔,她的失落不甘骤然便成了不可置信。 见人走了,才惊道:“给她?封号是德?皇上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反讽她无德吗?” -- 第221页 毕竟乌雅……德嫔的品行,在宫中,那真是“有口皆碑”,响亮的不行。 明知其品性有瑕,皇上却还给她这个封号,摸着良心说,这就是故意的。 羞辱?还是警告?还是二者兼有之? 左右,乌雅氏的人品配不上封号。 一瞬间,未能晋封的憋屈竟然消退,变成了无以复加的惊叹。 皇上还真是能磕碜人。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又晚了,明天见 第126章 这次大封, 规模比十六年的那一场不差什么了。 只是德嫔一人,就在后宫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都等着看笑话。 分明是无德之人, 却以德为封号,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德嫔脸皮子虽比寻常人厚了三分,但在满宫都看笑话的状况下,也不敢出门了, 在永和宫里窝着。 自打圣旨下发,她心情都如淫雨霏霏的天日一般,阴沉的很, 动辄发脾气,动静不时就传到了敬嫔那儿。 偏二人现在同为嫔位, 饶是敬嫔掌管着永和宫的宫务, 也不好对其管束过多。 恰巧内务府来了人,要为其量身裁衣, 制作吉服。 她也不好再丧着脸,勾起一抹笑,就站了起来,人走了, 还每人分了荷包,以作打赏。 人走后, 德嫔坐了下来, 想起这些日子受到的轻慢,就紧咬着牙,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 哪怕她已经身在嫔位,仍有无数的人看轻她,贬低她。 只是现在, 她没了可以依仗的孩子。 两个儿子,玉牒尽数更改,哪怕她现在与敬嫔平起平坐,是主位了 ,六阿哥也不是她的孩子了。 更何况,六阿哥那个身子,当真是太差了,自打六阿哥彻底成了别人的儿子,她就再没打过他的主意。 现如今,她该怎么办?就守着这么一个小小嫔位,度过余生?看着仇人风风光光,还有可能坐上太后之位? 德嫔越想越是不忿,心里的一股邪火越发旺盛,几乎都要红了眼。 “我过得不好,全拜这几人所赐,当初,我是害她富察舜华,结果不敌,棋差一招,我认了,可我若有机会,也不会放过她,但是惠妃荣妃宜妃等人,我与她们真是无冤无仇,却也来踩我一脚,我知道这是宫中常态,那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她这些年老实,加上富察舜华大哥马斯喀任内务府总管任期结束,他们家小心翼翼的,家里在内务府也恢复了些许元气。 茉莉和茉心刚刚量身后,都被她打发了出去,不在屋子,也未曾听到这一番话。 德嫔面色狰狞,一把又将桌上的茶具扫了下去。 “我就不信,我就不信了,我会一直这样落魄下去?” 想到自己的死对头已经位至贵妃,她心里就恨得不行。 那可是贵妃啊,她可能一辈子,在皇上的后宫中,都爬不上这个位置。 可人家,资历没有自己深厚,凭着蒸蒸日上的娘家,出身上三旗的身份,贵妃之位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还有悫妃,这是皇上亲表妹,比富察氏晋升地还要轻易。 宫中包衣出身,至今为止,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嫔位,她没有孩子了,妃位都没了指望。 想到这儿,她不知为何,越发愤怒暴躁,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 ** 承乾宫,悫妃坐在床上,暗自垂泪。 “大伯父去了,马革裹尸,为佟氏一族换来了抬旗的资格,还有我这个封号,现在佟家就只靠着父亲一人撑着,长兄素来与父亲不睦,父亲还瞧不上二哥,三哥虽有能耐,却是个混不吝的,没了大伯父压着,家里会是何等模样?” 轻红忙上前劝道:“主子,错了,错了,咱们家已然抬旗,如今该称佟佳氏了,大老爷殒身战场,那也是皇上的亲舅舅啊,您看,他是记得咱们大老爷的,不然,也不会有此等荣耀,治丧都以国礼规格。” 悫妃闻言,唇畔扯出一丝冷笑。 国礼又如何?人都没了,再多的荣耀不过是一抹空烟。 真要是亲近她大伯父这个舅舅,也不会任由索额图那老贼将其设计害死,而对幕后之人此举不加以惩戒了。 到底是元后的叔父,太子的叔外祖,比她们这个外家还亲近呢。 人家哪舍得太子受委屈,在朝堂独木难支呢? 她扯扯嘴角,心情着实难以好转。 除了担心家族,她也担心自己,毕竟已经神在后宫了,她与家族同气连枝,哪一个受了影响,都会牵连到另一方。 不如就看看温贵妃钮祜禄氏。 前几年,她一母同胞的哥哥爵位被削了,钮祜禄一族差点没缓过来,若非阿灵阿力挽狂澜,他们家少不得大伤元气。 偏偏灵阿,乃是遏必隆继室所出的嫡子,遏必隆身死后,其中一个一等公爵位留给兄弟中最年长的法喀,而另一个,虽给了嫡幼子阿灵阿,但因其尚未长成,家中上下被法喀之母,也就是侧室舒舒觉罗氏把持,阿灵阿之母饶是身为正室,可为了儿子安危,也免不了要对其忍让三分。 毕竟若是没有阿灵阿这个嫡子,法喀便能承袭两个一等公爵位,而后传给自己儿子。 一等公的爵位,对于除皇室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巨大的诱惑。 更何况,若非法喀前头的两个哥哥早逝,嫡子又年幼,这爵位岂有他承袭的道理? -- 第222页 要知道,他原本不过是个庶子而已。 若非他们家没有嫡出的女孩儿,又恰巧孝昭皇后适龄,为其长姐,入了宫,他能不能承袭爵位,都是两说。 因着众人都知道温贵妃与家中承袭爵位的幼弟关系尴尬,遏必隆这一门妻妾子嗣的龃龉,京中的人都看在眼里,流言更是纷纷扰扰无数,因此这两年,她的声势都大不如以往。 可见娘家有多重要。 现在,她只盼着,娘家兄弟能争气一些,叫她能够在后宫,护住自己和一双孩子。 这是佟佳氏一族未来的希望。 只是……四阿哥尚且还有个碍眼的生母,听人说,是个最能起幺蛾子的性子。 想到这儿,她眼神一冷,“如今她已经受封为德嫔,甭管这位现如今是多大的笑话,现在也有一定地位了,你们看着点儿四阿哥,别叫她近身,虽说历朝历代还没有玉牒更改的皇子晋原本生母为太后的例子,但咱们大清,可不是原本的汉家王朝了。” 轻红福福身,“奴婢记下了。” “还有,是去年吧,那个被选进宫的宫女,姓王的那个,我瞧着也出落得越发水灵娇俏了,今年也十六七了吧?” “回主子的话,上个月她刚满十七岁。” 悫妃揉揉眉心,显然疲累得很,肿着一双烂桃子一样的眼睛,低声道:“等寻个好时机,就把她推出去吧,我瞧着,这两年,皇上倒是越发偏爱汉女了。” “纤细袅娜,弱不禁风的,真是惹人爱怜,别说皇上,我看了也心软啊。” ** 转眼间,到了康熙三十年三月,康熙左看右看,对着各家贵女都不甚满意,偏他想给太子最好的,一时间,太子的婚事竟然卡在了那儿,不上不下的。 三月十一,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再度诞下一女,宫外大阿哥夫妻的心情她们不知道,但是延禧宫那儿,听说惠妃自打得了信儿,送了补品,整整几日都未曾出屋了。 就连康熙都和富察舜华说悄悄话,话里话外十分纳闷,“这胤禔他,这是没有儿子缘?不是说朕不喜欢孙女,可他这连着三胎,都是女孩儿,日后袭爵,难不成要降等给庶子?” “还是说,是老大媳妇的问题?” 富察舜华暗自翻个白眼,真是无语了。 出了问题就找女的,一直生不出男孩是女子的错,一直生不出女孩还是女子的错,生不出来,就更是女子的错。 怎么不说生男生女靠y染色体啊?怎么不说男人还有弱精症,天生基因缺陷啊? 你儿子不争气你怨谁啊?女子的卵、子又没办法决定性别! 富察舜华露出微微错愕的神情,“啊?这,倒也不是吧,女子怀孕都是个谜,何况是孩子是男是女了?许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康熙微微一叹,“许就是没有缘分吧,自打他二十六年年初成婚,如今都四年了,个个都是女儿,朕想要抱皇孙都不能,偏太子的嫡福晋还迟迟定不下来,胤祉也到了年纪了,可先前看好的董鄂氏家的女儿,又刚逢母丧,须得守孝二十七个月,本想着今年再把胤禛赐婚,两人同年分先后娶亲呢,这下子好了……” “皇上也别着急,不是妾心有偏颇,太子乃是储君,他的嫡福晋,自然是更加重要,须得细细选了,三阿哥两年多以后,早晚也能娶亲,可是四阿哥,您要给他赐婚,然后娶亲,今年一气呵成,是不是着急了些呢?” “再一个,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四阿哥先于两个哥哥成亲是怎么回事儿?皇室的规矩,比民间更严格一些,说出去,不像个事儿。” “还有就是,四阿哥年纪太小了,才虚十三岁,您说说看,您看上谁家贵女给他做媳妇了?” 康熙一噎,半晌才道:“是费扬古家的那个嫡女,她母亲是红带子觉罗氏,那孩子比胤禛小了两岁。” 闻言,富察舜华更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那不就是说,人家才十一岁? 就算是古代的富贵人家,这个年纪,大概天葵都未至吧? 也太造孽了。 这真是孩子,两个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准时一把了,存稿飞快消耗,最近忙的评论都不看了,等事儿都差不多了再说吧。 明天见 第127章 见她如此神情, 康熙浑身不自在,细想想,年纪确实太小了,怕是连敦伦之礼都不知道是什么吧? 于是赶忙描补道:“朕也就是想想, 再等两年, 朕再赐婚,内务府置备嫁妆, 过六礼也得等大半年, 那时候, 不就都长成了?” “但太子年纪大了,过了今年的生日,都十七岁了 ,该为他赐几个妾室了,找几个性子温柔体贴的, 容貌也拔尖儿的, 先伺候着, 总不能委屈了他。” 哦吼! 所以人家太子妃一进门就得面对一堆貌美如花的妾室, 然后认下便宜儿子女儿?这办事儿也忒不讲究了些。 这瓜尔佳氏,真能挺得住啊,换了旁人, 一进门这般情形,只怕都得崩溃了。 “温柔体贴要得, 可貌美却要不得, 清秀可人便是极好。” 见康熙瞧了过来, “皇上,怎么说太子现在……您也没给他安排那样的宫女,若是赐下去的妾室容貌拔尖儿了, 她先于太子妃一步,笼络住了太子,食色性也,少年都是知好色而慕少艾,若是太子妃容貌有所不及,该如何自处?” -- 第223页 康熙便要反驳,想说太子不是那样的人,却听她又道:“您还想要嫡嫡亲的孙子吗?” 他顿时皱紧眉头,细细思量着。 他也是从少年人过来的,当然清楚少年人的想法。 当初他便颇为宠爱相貌美艳的荣妃,还有容貌娇俏的僖嫔,后来时间长了,宫中妃嫔多了,各有特色,才渐渐将其忘在脑后了。 太子现在,也不过是个少年人,自己养大的儿子自己知道,他还真不敢打包票。 他是看中了太子妃人选,最为属意的,是石文柄的女儿,听老嬷嬷说起过,这个孩子,容貌端庄大气,生得上等之姿,如池上芙蕖,美丽却稍无趣致,太子想来不会喜欢这样的容貌。 但太子喜不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嫡孙。 “说的……倒也是。” 等康熙走了,秋云为她奉上一盏茶,皱眉道:“主子怎的插手起了太子的事儿?皇上虽然叫您过手,但咱们也不该管太多吧?” 富察舜华呷了一口茶,放在小几上,淡淡道:“秋云,你知道那一日,梁九功对我暗示了什么吗?几乎可以算得上明示了。” “他说啊,宫权暂由我与温贵妃执掌。” 她扬眉笑道:“暂?为什么是暂时呢?你有没有想过?” 秋云皱眉,“难道皇上是要立皇贵妃或者立后?但这不可能啊!” “可你忘了,还有一个人,打理后宫,也是名正言顺的啊。” “还有一个人?”丛双垂首,慢慢思索着,她想到了太子,而后灵光一现,“奴婢知道了,是未来的太子妃,若是太子顺利,她应当是未来的国母,寻常百姓家,若无嫡妻主张中馈,还会交给嫡长媳,未来的宗妇,太子妃,自然有这个权利。” 富察舜华目露赞赏,“你脑子转得够快!” “太子最晚五年之内也得大婚了,大婚后,宫权便得交到太子妃手里,可那时候,永安将将长成,我也得护着他啊。” 她没那么好心,好心泛滥到帮素未谋面的人铺路,她一直就是冲着太子妃掌管宫权这事儿去的。 不然她闲地给未来太子妃说话,帮她一把。 当初帮太子一把,纯粹是看在他是她看着长大的份儿上,提点一番,兴许能改善他最后的处境,可再多的,也没了。 她儿子到了那个时候,不出意外还得在宫里生活四五年,可得把他护住了。 而瓜尔佳氏能在太子被废后,仍受太子妃之位礼,还受到康熙高度赞扬,定有其过人之处。 她愿意赌一把。 若是人家不领情,她也没办法,反正她也只是多说几句的事儿。 太子注定是无法登基的,他与康熙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但这局势因着她的到来,越发扑朔迷离起来,四阿哥能不能登基,现在也是个问题。 还不如暂时先跟着太子,至少凭着康熙的宠爱,不会吃亏。 至于以后……再说吧,眼前还不知道怎么过去呢! 她这些想法,都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的思绪被漾月的抽气声打断,“宫权交给太子妃,届时,咱们主子手里岂不是半点权利都没了?还如何号令内务府?” “这就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了吧?” 富察舜华哑然失笑,“你混说什么呢?便是寻常富家,也少有妾室执掌中馈的例子,皇室是因为地位特殊,但也要守一些规矩的,儿媳妇进了门,若上无婆母,自当将其接过。” “我的确是不愿在这等关头交出去,但是,这也全凭皇上的意思,不以咱们的意志为转移,谁能改变皇上的决定呢?” 她缓缓摇头,语气清淡,“除非皇上自己愿意改变决定,否则,他的话,旁人必须服从。” 大臣还有给皇帝挑错,不服从的权利。 可依附于他的女人们,没有。 ** 永寿宫。 “主子,该吃药了。” 香薇从珐琅食盒中端出一碗药,舀出一勺,吹了吹,递到了温贵妃嘴边。 温贵妃苍白着脸色,唇上微微起皮,摇摇头,“不想吃,最近每日都要用药,都要成药罐子了,我身体,何曾这般?” “今时不同往日了,打您生下小公主,又历经丧女之痛,没好好儿休养,元气都没补回来,恰逢那一年,您的长兄又被削了爵位,您忧思成疾,身体每况愈下。” 生产对女子的伤害多大,她自然清楚,生小公主的时候,大人孩子的滋补都没跟上,吃了就吐,因为精力不济,还要操心旁人会不会暗下黑手,硬生生地,伤了根基。 想当初,她们主子,那是何等耀眼的一个人? 她是老大人最宠爱的幼女,除了阿灵阿,便是娘娘的兄长法喀,都不及其得老大人欢心。 骑□□通,鲜衣怒马,如今却是这样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她忍不住哭腔,道:“若当初您能好好调养,何至于此?” 可她也知道,这样沉重,接二连三的打击,有几个人能撑住呢? 温贵妃苦笑道:“我也想好好养着,可我当初身子虚弱时,每每入睡,都会梦见哥哥,梦见我那早夭的公主,还有姐姐,而后,睁眼到天明。” “皇上现在又器重阿灵阿,他素来与我们不睦,当初额涅是如何欺负他们母子的,欲置他们于死地,你也不是不知道,兄长失势,额涅还不知要受到何等磋磨,我如何能安心养病?” -- 第224页 “天道好轮回,若是额涅知道今日,她当初会不会后悔?” “啊,她只会怨恨阿玛给阿灵阿留了太多的人手和人脉,只会怨恨自己该下手更早。” 香薇擦了擦眼泪,将药放了回去,“药凉了,奴婢再拿出去温温,您先休息。” 到了门口,妙春拉着她,蹙眉道:“娘娘喝了吗?” 香薇沉默,她便知道了答案,揉揉已经开始胀痛的太阳穴,“怎的就不知道爱惜身子呢?娘娘还有十一阿哥呢!” 温贵妃靠在迎枕上,怔怔出神。 “长姐……我好累啊。” 她本就是个生□□自由的人,却被拘在皇宫,抑郁不得志,如笼中雀鸟一般,供人取乐。 她不知道姐姐是如何坚持下来的,可她看富察氏,博尔济吉特氏,皆是对这皇宫的一草一木,厌恶至极,但她们是如何忍着这巨大的厌弃,坚持下来的? 她真的受不了了。 此时此刻,她十分痛恨自己的出身,长兄,和额涅。 无差别地讨厌。 ** 一晃,又过了中秋。 近来,后宫之中,一位王庶妃横空出世,皇上爱新鲜,隔三差五地就翻一次牌子,惹得大伙儿吃了好一通干醋。 王庶妃的美,与卫常在相似却并不相同,后者之美,在于秀雅,可前者病弱西子的娇态,掺上不自觉露出的风情,才更叫男子心折,欲罢不能。 短短数月,康熙除了固定去几个主位那儿,便是这宫女上来的王庶妃承宠最多了。 这宫里宫外,是是非非都多,但皇宫里,皇帝的宠爱就那么多,她一个人就占了不少,自然无数人眼红。 八月里桂花开得好,菊花也开了一部分,富察舜华难得有兴致逛逛御花园,就见到前头哈达纳喇贵人面前跪着一个人。 秋云细细瞧了瞧,“瞧着像是承乾宫的那位王庶妃,这是怎么惹到哈达纳喇贵人了?” 哈达纳喇氏早已失宠多年,家世亦是不显,但因着有个贵人位分,后头还有敬嫔靠着,生活还算滋润。 这性子,也张扬的很,看她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以及王庶妃身后的人齐刷刷的同情的眼神,就知道是她故意找事儿了,也不是第一回 了。 看王庶妃的身子摇摇欲坠,富察舜华皱眉道:“行了,叫哈达纳喇贵人适可而止,都成什么样了?再者说了,谁准许她越过我与温贵妃二人,私自惩戒宫妃?” 秋云点点头,松开了扶着富察舜华的手,漾月补了上来。 富察舜华坐在了万春亭里,过了一会儿,看着那一堆人都走的走散的散,哈达纳喇贵人还狠狠地瞪了王庶妃一眼,就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 不过啊,她见不到,王庶妃又不说,她也管不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8章 康熙三十四年五月初八, 太子大婚,迎娶石文柄之女, 其声势之浩大,远超当初大阿哥迎娶嫡福晋的规制。 当初内务府拟了章程上来,惠妃一瞧见就变了脸色,话里话外都说战事刚过,国库吃紧,不宜过度奢靡,想要降低规格。 不然大阿哥和她的脸往哪儿放? 皇室子弟中, 现今唯有大阿哥大婚过,光内务府这个, 就甩了大阿哥不知多少, 这样皇上尤嫌弃不足, 还要把太子捧到天上吗? 只是, 她想归她想, 康熙不同意,大手一挥, 又将规制提高,彻底定了下来。 惠妃都黑着脸多日了,也就今儿太子大婚,不想招了皇上的厌恶, 才勉强支起笑脸。 但心里有多生气,只有她自己知道。 原本她们这些人走得还挺近的, 这些年, 随着孩子逐渐长大,利益冲突不断,她们与她还好, 毕竟九阿哥还未长成,可惠妃与荣妃现今真的是水火不容,见面就掐。 身为高位后妃,倒也有幸有个位置观礼。 荣妃坐在那儿,笑眯眯道:“瞧瞧这排场,真不愧是太子大婚,算得上半个国婚了,只比当初皇上与元后成婚,差了一筹吧?” “我儿若有这一半儿的排场,让我面上增光,我便心满意足了。” 她儿子既不占长,也不占嫡,因此,就算是后头大婚了,不及太子今日,也不会有多失落。 且三阿哥素来与太子关系不错,跟在太子身后,也没什么不好。 她就只是羡慕罢了。 天地良心,她说这话,可是半点针对惠妃的意思都没有。 可这一字一句的,却是刺得惠妃心里更难受了,面上挂着笑容,手却死死地攥紧了帕子,冷冷地扫了一眼荣妃。 她一向以自己的儿子为荣,一向因儿子是皇上长子而自傲,哪怕旁人的位分要高于她,她的心态依旧是高高在上,逐年下来,根深蒂固。 她更盼望着儿子能为自己争口气,一举坐上更高的位置。 今儿太子的大婚,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对比起胤禔的婚礼,心中落差巨大,空落落的。 富察舜华笑道:“这个我倒不知,皇上当年大婚,我尚且还小,无缘得见,甚是遗憾呢,如今有幸观礼太子大婚,也算全了遗憾了。” 荣妃一个错眼,瞧见了惠妃眼神不善,撇撇嘴,偏着头,和富察舜华悄悄道:“我怎么听说,毓庆宫那头儿,有两个妾室怀孕了,这太子妃甫一进来,不得憋屈死啊?” -- 第225页 “也就是皇室了,寻常人家,哪有正妻还未进门,妾室就大了肚子的?没规矩!” 富察舜华心想,这都不错了,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太子妃进门的时候,就认下了好几个便宜儿子闺女,这个起码还未出世呢。 “太子的事情,咱们可别多管,人家自有皇父为其打算呢,” “咱们说白了不过是太子庶母,又有儿子傍身,说得多了,还以为咱们居心不良呢。” 荣妃点点头,忽地想到了什么一样,又是一笑,“太子妾室怀孕,咱们不着急,儿子还没成婚呢,再着急也得忍着,可有的人……” 她话不说完,但诸人已是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惠妃的眼神更冷了,唇畔带着笑意,神情略显怪异,看得人一阵皱眉不止。 几人就这么坐在圆桌上议论着,宣妃好奇道:“也不知道新娘子长得什么样子,”她捅捅身边的富察舜华,“你不是见过,和我说说?” 富察舜华思来想去,最后道:“太子的嫡福晋嘛,生得上等之姿,端庄大气,明眸善睐,是言谈举止都十分从容的大家闺秀,还是特别拔尖儿的那种,属于各家主母们瞧见了都十分心喜的类型。” 言外之意很明显,婆婆们喜欢,但男人未必了。 荣妃微微挑眉。 等太子入了洞房,众人才散去。 ** 回了景阳宫,富察舜华才笑道:“我才想起来,你们有没有发现,皇上择儿媳,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祖上都有爱新觉罗氏的血脉,或是旁支,或是有公主出嫁。” “看看大阿哥,大福晋祖上娶了一位公主,二福晋呢,她祖父娶了豫亲王之女,生母是宗室之女,再看看未来的三福晋,其先祖何和礼,娶了□□皇帝的东果格格,那可是□□皇帝的长女,上几辈还是与宗室联姻,地位犹在。” “先前,皇上说想要为四阿哥定下费扬古之女,你们也都听见了,费扬古之妻,乃是红带子觉罗氏。” 富察舜华面色复杂,可能,她日后的儿媳妇,也会有一部分爱新觉罗氏的血脉吧? 众人相视一眼,细想想还真是如此,“主子不说,奴婢都想不到这些事情。” “我也是突然间想起来的,若非太子今日大婚,我细数数这几个进门的,没进门的福晋们,还真发现不了。” “对了,惠妃这阵子心情不好,你们别往她跟前儿凑。” 说到这儿,众人都不禁抿了抿唇,抑制住自己的笑容。 富察舜华打了个哈欠,今儿忙前忙后,婚礼还吵闹,到现在她脑袋都是嗡嗡作响,打了个哈欠,就起身下了炕,“明儿还得早起去宁寿宫呢,新妇要认人了,得早些歇着。” 她睡午觉睡惯了,哪怕只有一刻钟呢,都能补足她下午的精神头,没睡上,脑袋就一抽一抽地疼,现下真有些撑不住了。 丛双见状,忙拿出来一点熏香,放进了香炉中点燃,墨竹为富察舜华揉着太阳穴。 过了约有半刻钟,墨竹轻轻道:“主子,你觉着好些了吗?” 却没得到回答,她再一看,原来富察舜华不知何时,已然入眠了,睡意酣然。 给她掖好了被子,墨竹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合上门,问漾月道:“今儿皇上去了哪儿啊?” “还能去哪儿啊?去了坤宁宫,对着元后去了,听说承乾宫那儿,王庶妃不是快生了?身子不大舒坦,着人去请,都没请得动呢,皇上还发了火,叫她请太医看就是了。” 漾月撇撇嘴,窃笑道:“也不瞧瞧今儿是什么日子,没点眼色,满宫妃嫔,不乏比她更受宠的,也没说如她这般,恃宠生娇,敢在这样的日子触霉头的。” 便是她肚子里还是个皇子,比得上元后所出的嫡子吗? 只见墨竹愁眉不展,她心下疑惑,“你这是怎么了?一副苦瓜脸。” “还能为什么?太子嫡福晋嫁进来了,日后太子妃册封典礼完毕,少不得咱们手里的宫权就要让出去了。” 漾月一怔,喉间一堵,半晌才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如主子说得那般,皇上的意思,无人可以违逆,他要咱们交出去,咱们就得交出去。” “想得明白是一回事,可心中能否纾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瓜尔佳氏伺候着太子穿衣。 已过了及冠的太子越发出落得丰神俊朗,芝兰玉树,瓜尔佳氏仅仅只是看着他,心中便生起不尽的羞涩与欣喜,只她向来端的住,面上也不叫人看出来。 她正为太子系上玉佩,就听上面太子的声音响起,听在耳中,竟有几分温柔,“一会儿去仁寿宫拜见皇玛麽,还有各位妃母,孤先和你说说,如今有些情势你也清楚,惠妃妃母怕是不会给你好脸色,汗阿玛曾与孤瞧瞧透了口风,过一阵儿,待你太子妃册封典礼结束,便将宫权尽数交给你,她那儿想必也听到了风声。” 瓜尔佳氏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惊讶却丝毫未有担忧之意,“那岂不就是两个月后?太仓促了些,其余的妃母也就罢了,温贵妃和靖贵妃两位妃母统揽,她们怎么说?” 太子心中暗赞其沉稳,他原本听说自己未来的妻子性格循规蹈矩,是最正常不过的大家闺秀,性子毫无棱角,心中不是不失望的。 -- 第226页 可现在看来,大家闺秀自有大家闺秀的好,光是这不怯场,就已胜过大多数人。 “温贵妃素来身子不好,这个你不必担心,昨儿你我大婚,都是强撑着到场观礼的。” 听闻大婚二字,瓜尔佳氏不由微微垂首,掩住了面上的桃色。 太子眼尖,一眼就瞧见了,心中微微一动。 “至于靖贵妃妃母,你放心,她不会为难你,还有宣妃妃母,自来和她一条心,宜妃不成气候,你要防的只是其余几人罢了。” 听着太子的不同称呼,瓜尔佳氏心下一惊,从善如流,“靖贵妃妃母与宣妃妃母是昨儿都穿着海棠红颜色衣裳,大概三十岁左右,看着十分面善的吗?” “昨儿妾晕头转向,虽然以往也见过二位妃母,但昨儿情况特殊,光线又不好,实在没能瞧清楚。” 太子点点头,笑道:“就是她们,二人好的和亲姐妹一样。” 他顿了顿,“若是一会儿有人为难你,不必争执,孤会为你解围。” 瓜尔佳氏笑道:“多谢殿下关怀,妾自知乃是晚辈,又是新妇,不敢与长辈争执,忍一忍就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29章 仁寿宫, 皇太后坐在最上首,等着小夫妻从乾清宫回来,给自己请安。 皇太后看着这宫殿, 处处泛着喜庆, 忍不住叹道:“打从纯禧和荣宪两个出嫁了, 宫中还是头一回办喜事呢, 我这老太太,老了老了爱热闹,昨儿可真是欣喜得很,只恨不能锣鼓喧天, 再热闹一回。” 荣妃忙接上话茬,“可不是嘛, 打从公主出嫁了,往常还觉着她聒噪, 可人一走, 便觉得处处冷清,好在沾了太子大婚的光,又热闹一把,心里不至于空落落的。” 宣妃笑了笑, “你可别空落落的,太子大婚了,不就轮到三阿哥了?给你娶个儿媳妇进了门儿,日后生几个孙子孙女,热闹日子在后头呢!可比我这样日后要嫁女儿出去的,强得多了!” 众人皆是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打趣她。 富察舜华笑道:“皇十四女才几岁?你就打起她嫁人的谱儿了?看看纯禧和荣宪,两个人都是十□□了才嫁人的, 你那小萝卜头,你再养个十来年再说吧。” “再说了,你舍得吗你?” 宣妃恼了,拍她两下,“叫你贫嘴!叫你贫嘴,就该把你这张嘴给掐严实,看还能说出来什么!” 这时候,外头来人通传,满面笑意,“太后,各位主儿,外头太子殿下和二福晋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太后忙道,旁的人跟风,“快请进来啊。” 太子走入仁寿宫内,长身鹤立,与一边穿着一身喜庆,端庄秀丽的瓜尔佳氏看起来真如一双璧人,男的俊女的美,天作之合。 太后一看,只觉得甚是养眼,忙与众人道:“看看这小夫妻,当真是郎才女貌,这么多年了,再没见到比他们二人看着更般配的了,皇帝这婚赐得好啊。” 温贵妃身子不适,此时只能富察舜华顶上,忙捧哏道:“可不是嘛,就如您所言,真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 两人皆是微微垂首,众人打趣得越发厉害。 太后性子宽和,虽乐得见到他们如此,却也不为难人,忙解围道:“该认人了,太子媳妇头一回,你们可得把压箱底的好物拿出来!” 宣妃忙笑道:“备着呢,备着呢!您可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富察舜华笑得花枝乱颤,头上的步摇大力晃动,“呸,你这说的什么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可真有才!” 瓜尔佳氏在一旁,也忍不住随着众人抿起唇角。 只见温贵妃站起身,朝着瓜尔佳氏招招手,身后的香薇端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对儿赤金与红绿宝石打造的大雁,“这是当初姐姐送给我的,如今我送给你们,希望你们夫妻和和美美。” 太子妃忙谢过,便又到了富察舜华,她送了一对儿羊脂白玉龙凤玉璧,触手温润,工艺复杂,乃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珠联璧合,天生一对,祝你们永结同心。” …… 等所有人都赠了礼物,才从仁寿宫散去。 ** 没多久,噶尔丹再度卷土重来,康熙与太子忙着部署,富察舜华也加紧收拢宫权,日后好交于瓜尔佳氏。 毕竟是康熙亲自告知她的,有心装糊涂都不行。 太子妃册封大典一过,宫权易主。 这一日,太子妃到了景阳宫,前来拜见,顺带取走各样账册。 她坐在富察舜华下首,“贵妃妃母这里的茶好清新,是花果茶,”她呷了一口,“就是除了特别明显的几样,余下的竟尝不出来了。” “都是我这儿的宫人随意配的,你若是喜欢,叫她将方子誊给你,回去叫人做起来就是了。” 许多直接入口的东西,都是不能随意送人的,更何况太子妃是新妇,与她还不熟悉,更要小心。 “水果鲜花中,也有许多性属寒凉的,若有忌口,叫人仔细些。” “最近可去你姨母那儿了?” 太子妃微微垂首,面上划过一丝怅然,叹气道:“去过了,姨母的身子,越发不好了,还不愿久见人,也不爱出门活动,药也不怎么吃,把人都急坏了。” -- 第227页 她想到平妃那神色木然,眼神空洞的模样,就一阵心酸,“可御医都说,这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治,自己走出来。” “道理谁都懂,话是这么说,可心药在哪儿呢?真是急人。” 富察舜华摩挲着手中的小盖碗,摇头道:“她四年前丧子,身为母亲,孩子夭折,这是莫大的打击,当初,皇上本想叫她养着王庶妃的一个孩子的,可她断然不肯,说她的孩子永远是旁人替代不了的,再一个,她已然尝尽骨肉分离的苦楚,又怎么忍心将这份痛苦加诸在旁人身上?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平妃真的是,性子善良到,这个宫中都容不下。 太子妃亦是心有戚戚,陡然间想到了太子那两个年底就要生产的妾室,心里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想着太子说,靖贵妃可以信任,而且,她之所以有现在的处境,也是靖贵妃曾帮她斡旋的。 她见过另一个李佳氏,知道那是汗阿玛几年前就准备赐给太子做格格的,只是被靖贵妃一劝,搁置了,换了容色中上的李佳氏二人来。 宫外的李佳氏,生的艳若桃李,她虽自信容貌不输于李佳氏,可两相对比,哪样的长相抓人眼球,她还是知道的。 若是真叫那个提前入宫了,那她的局面远比如今艰难得多。 她心里打着鼓,还是问道:“贵妃妃母,您也知道,我年纪轻,阅历少,没经过事儿,我这刚进门,迎面就来了两个肚子里有了孩子的妾室,提前当了额涅,经您刚一说,我就想起来,那林氏和李佳氏(非弘皙之母)的孩子,我该如何?是抱来养着,还是……让她们自己养着?” 富察舜华一愣,随即笑容中多了几分真切,“这个,按理说,嫡福晋自然该将妾室的孩子养在自己膝下,但是这事儿,你最该问的,不该是我,而是太子。” “他的意思,才是你该遵从着的。” “你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孩子,这道理,你该懂的。” 太子妃一瞬间福至心灵,想通了关窍,笑了起来,“多谢贵妃妃母,我明白了。” “不必,皇上盼着嫡皇孙呢,我自然要帮他圆满一下,你年龄足够,早日有孩子,也算是帮了我了。” 听到孩子的事儿,太子妃不禁低下头去,脑中又有什么一闪而过,瞬间抓住,收了娇羞之色,笑道:“不怕您笑话,若我的孩子,日后如九弟那般,一直都那么聪颖健壮,那我真是做梦都能笑到天亮。” 富察舜华心中暗赞这姑娘当真是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前后不过三秒,就想通了其中关窍。 “那在你之前,皇上和太子那才是整日都会合不拢嘴呢。” 太子妃心里松了口气。 有所求,她才更放心一些,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靖贵妃越是不求回报,她越是心惊,更忍不住怀疑其别有所图。 两人又是说了一会儿的话,太子妃才起身告辞。 富察舜华眯着眼看着她的身影越发模糊,直至消失,心中盘算起来。 早期的夺嫡,她儿子是掺和不进去,就和四阿哥一样,跟太子屁股后面先保全自己得了。 宫中七八岁夭折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十来岁的也死过,难保不会有人丧心病狂。 这时候就得靠太子妃帮着她了。 这没权利在手,得叫旁人帮着护着自己孩子的滋味儿,还真是难受,心里不得劲儿。 可惜,康熙的命令,无人可以违抗,更何况太子妃名正言顺。 ** 十一月底的一个夜里,温贵妃紧紧抓住手中孝昭皇后留给她的马鞭,缓缓地阖眼。 康熙闻讯之时,竟有些不可置信,随即面色恸然,“拟旨,为温贵妃上谥号,僖,为温僖贵妃,一切以贵妃规格,主持丧仪,辍朝三日,朕……届时会亲自去为她上香。” “她,走的可好?” 魏珠躬身,声音还有些抽噎,道:“回皇上的话,听宫女说,温僖贵妃走得极是安详,手里还攥着一根当初孝昭皇后送给她的马鞭。” 闻言,康熙一怔,“随她去吧,给她陪葬就是了,那是她的爱物。” “都出去,朕想静一静。” 梁九功依言退下,还在屋里的帝王,看看自己皮肤已经开始松弛的手背,喃喃道:“怎么……都走了呢?” 一个个地,都是陪在他身边多年的人,却又一个个地,先后离他而去。 赫舍里是这样,孝昭也是这样,僖嫔是,表妹也是,如今,又多了一个温僖。 他一想,原来,他也已过了不惑之年了,岁月都在他的脸上,手上,一切他能见到的地方,留下了痕迹。 饶是他再是养生有道,也敌不过时间的流逝。 他终有一日会老,会死。 他打开窗子,看着外头天际纷纷扬扬飘落而下,在寒风中打着旋儿的雪花,不禁伸出手掌。 晶莹剔透,六瓣的雪花落在了他温热的手掌心里,缓缓地,缓缓地,化作了一滩细密的小水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0章 三十五年, 康熙突然在早朝宣布御驾亲征,大臣们苦劝无果,他不改其意, 执意如此, 其他人也无可奈何。 皇太后也劝不动,恰巧妃嫔聚首于仁寿宫, 人散了, 又把富察舜华与宣妃两个留了下来,两人就在这儿做着陪她聊天,不过半个时辰,听她唉声叹气也有十数次了。 -- 第228页 “皇上吉人天相, 御驾亲征过两次了, 皆是凯旋而归, 他雄才大略,这一次, 也不会有意外, 定能得胜归来。” “两年多前,皇上患了疟疾,恰巧就有人送了奎宁来,这不是天意是什么?皇上真龙天子,自有上苍护佑。” 太后这才眉目舒展了些, “我还记得,那年皇帝得了疟疾, 太子这孩子,情急之下,莽莽撞撞的,还想为皇帝试药, 都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孩子也不想想,皇帝倒下了,他再倒下,朝廷连个主心骨都没了,不得乱起来?” 宣妃笑道:“太子孝心可嘉,皇上舐犊情深,当真是父慈子孝。” “您不必担心皇上,皇上得天护佑,哪次不是平安归来?我看啊,您还是关心关心从三阿哥到六阿哥的婚事吧,皇上可是一口气儿不歇地给他们都赐婚了呢,明年的这时候,您就多出来四个水灵灵的孙媳妇了,想想都美!” 太后却道:“其实这七阿哥和八阿哥还有小九,不也差不多到了年纪了,该赐婚就要赐婚啊,拖来拖去的,皇子也成老大难了。” 宣妃笑得前仰后合的,“哎哟!您可真能想,您是想着一年办七场婚事呢?皇室的孩子哪里愁嫁娶之事,您也忒迫不及待了些。” “人多多热闹呢,日后家宴上,都能多些笑声,你还敢笑!” 富察舜华也忍不住莞尔,道:“太后别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岁数摆在那儿,太子弱冠之年才娶亲,娶到了太子妃这样才貌双全,懂礼识体的,可见婚事也不在早晚,契合才重要。” “若是拖个四五年,能叫我有个太子妃一半儿的儿媳妇,我心满意足了。” 说罢,还摸摸脸。 都是早生早育的错,她才几岁,就要做婆婆了,真是难以置信。 太后瞪大眼睛,摆摆手,“可别!一个太子,已是叫我操碎心了,再来三个,我这心就算是碎了一地末子,都操不过来,男孩子,十八岁,怎么也该成亲了。” 富察舜华笑道:“那咱们胤禳还差着三年呢,不急。” “等皇帝这一仗胜了,回来了,我便叫他立刻物色,京中好女孩儿少,不抓点紧,都被旁人定下了。” 看太后这兴致勃勃的模样,两人含笑看着,附和几句。 这时候太子妃过来了,身后跟着一连串的宫人,乳母跟在她身后,抱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进了来。 “给皇玛麽请安。” 一见到孩子,太后眼神噌地一亮,伸手道:“快把孩子抱来我看看,我的小曾孙啊!” 她看着明显被精心养着,白胖白胖的小娃娃,笑道:“还是小孩子更讨人喜欢,大了就一个个的脾气越发臭了。” ** 回景阳宫的路上,两人顺道去御花园转了转,恰巧遇上了章佳庶妃带着皇十三女和皇十五女在那儿转着,见了二人,忙上前请安。 “快起来,”富察舜华眼中含笑,细细地打量着她两个女儿,“皇十三女和皇十五女这对小姐妹长得好,小小年纪,可见其日后容色,举止也是展样大方。” 宣妃也是含笑道:“可不是嘛,我那个,相比皇十三女和皇十五女,就显得更活泼了些,没她们稳当。” 章佳庶妃虽为庶妃,可自打她生下了皇十五女,加之家中得力,便将其待遇提至嫔位,虽无正式册封,日子却也滋润得很,行走宫中,也少有人敢为难。 但对上这二人,她还是打起了精神,小心道:“女孩子活泼些也好,宫里热闹些,打发日子也快,妾这两个孩子,性子过于内敛安静,有时候妾也怕她们受了委屈,都不往外说呢。” 富察舜华笑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不管怎么样,都是担心不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章佳庶妃忙附和道:“贵妃娘娘这话极是。” 又寒暄了几句,他们人才走开。 章佳庶妃目送着二人离去,才松了口气。 皇十三女仰着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额涅,贵妃妃母和宣妃妃母看着很和气啊,您怎么像是松了口气一样?” 她摸摸女儿的脑袋,眼神慈爱,“因为额涅不善言辞,怕说错话。” “阿依莲,记住你贵妃妃母和宣妃妃母的样子,照着她们的样子,活出来自己的路。” 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不会去抚蒙,因着大清与科尔沁的贸易越发紧密,无需大量联姻维持,二公主就没有嫁给蒙古亲王,没准儿她的女儿也不会。 但总要做到万无一失。 真有个万一呢? 看着女儿懵懂的眼神,她微微一笑:“你总会明白的。” ** 康熙三十六年,康熙为七、八、九三人赐婚,其中胤禳的妻子出身乌拉那拉氏,乃是当年乌喇国主之后,现今后人尚算得力,他未来岳父坐上了内大臣的位置,兼管着理藩院,可以说十分显赫了。 胤禳来了就和富察舜华抱怨,“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还不知道呢,汗阿玛着急忙慌地赐了婚,这万一婚后两人说不到一起该怎么办?” 富察舜华蹙眉,一巴掌拍上了儿子锃亮的脑门,“说什么呢?人家姑娘我也看了,比你小一岁,模样生的娇艳却不失端庄,气度也是沉稳大气,看着知书达礼,怎么就说不到一起了?书读得都是一样的,除非你不想和人家说到一起。” -- 第229页 “你汗阿玛既给你赐婚了,你安心筹备婚事……欸?” 怎么说起来像是她把儿子往外嫁一样? 她摇摇头,不耐烦道:“反正啊,你好好儿地和人家相处,别乱起幺蛾子,知道了我揍你!” 胤禳苦着脸点点头,明显是心还没收住,“汗阿玛也真是的,选了同一个祖宗的后人做儿媳也就罢了,偏偏一个是国主一脉,一个是哈达国主一脉旁支,这几日,七哥都不爱和儿子说话了,虽然说儿子也不稀罕,但总归亲兄弟,心里不是滋味儿。” 这不埋汰人嘛?哪怕生母身份有别,外家有别,也别这样儿啊。 “你七哥心里不舒坦,只要他不弄出些有的没的,你别搭理他,欺负你了,直接呛回去就是,都是一家子兄弟,哪还没个拌嘴的时候?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 反正别被人欺负了就是了。 “等他自己过了这个劲儿就好了,他是皇子,嫁娶之事上,总归也是要比寻常人强上十倍不止的。” “再看看宜妃,膝下现在统共五阿哥一个儿子了,她也有脸面,且五阿哥这孩子,蒙语说得比满语还顺溜,”说到这儿,她就想笑,还是回到了原话,“这倒也没什么,他的妻子出身,实在不差了,慢慢就好了。” 胤禳垂首,好半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了口。 “额涅,最近汗阿玛那儿漏了口风,许是,明年的时候,要给阿哥们封爵了。” 闻言,富察舜华一怔,“封就封吧,你们都成家了,要出去立府了,难不成还做个光头阿哥?” “最近你大哥和二哥怎么样?” 胤禳故作轻松地摇摇头,“还是老样子,”他看了自家额涅了然的神色,瞬间改口,“就是比以往更是疏远了,□□味儿忒浓,弄得我和八哥都不好说话了。” 说起八阿哥,富察舜华神色一僵,看了看儿子尚且稚嫩的脸,试探着问道:“你八哥,你觉得人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富察舜华呷了口茶,许是滋味不对,微微蹙眉,“大概是出身的缘故,面上看着带笑,一派温润,但就是个笑面虎,我之前和他一起见过几个稍有脸面的总管议论他出身,没几日,那几人就因犯了错,被革职打了一通,我就知道,八哥也不是池中之物。” 他转头看着富察舜华,捂着心口,十分夸张道:“不是吧,额涅,您觉得我会与八哥为伍?” 富察舜华翻个白眼,“去去去,之前以为的,现在一点都不担心了,滚回你阿哥所,见天儿地来烦我!” 胤禳仍是笑嘻嘻的,作了个揖,甩甩袖子就退了出去,回阿哥所躺着舒坦去了。 他身边的谙达就道:“九阿哥,咱们不去练骑射了?” “去什么去?爷的骑射,再怎么,也比四哥强了不少吧?比三哥五哥也强一点点吧?不垫底儿就行,再怎么也比不过大哥,练这么多干什么?” 刚从永和宫看完弟弟和正好从钟粹宫出来的三阿哥四阿哥听了这话,脸齐齐一黑,冲上去就把胤禳掼到地上,“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知道和我比,还说我骑射不精,我看你是皮子松了,得来个人给你紧紧!” 三阿哥压住他,急道:“快点儿啊老四,说这么多废话干嘛?小心让他跑了,我早想收拾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1章 九阿哥被两人联手压制, 嗷嗷直叫,正巧康熙坐着御辇经过,听到了声音, “这干嘛呢?如此喧哗?听着像小九的……惨叫?” 说到最后二字,他皱皱眉, 随即摇摇头, 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度闭眼,支着脑袋假寐。 可随即, 耳边又传了了一阵嚎叫,他猛地抬头, 蹙眉,再一看旁边跟着的梁九功,也是脑袋眼睛左右转着, 似在逡巡。 他犹豫了一下,“奴才听着,怎么像是在那头儿呢?” 他指了一个方向,康熙示意朝着那个方向去, 走了约莫百来步, 以康熙极好的目力, 以及居高的位置,就能看到兄弟三人打成一团。 胤禳眼尖, 看到了明黄色的御驾, 连忙喊道:“快撒开,快撒开,汗阿玛在这儿呢,都起来啊!” “我看你们是挨罚没够是不是?” 三阿哥的角度看不到康熙等人, 他嘿嘿两声,“好小子,同样的理由你都耍我们几次了?不是汗阿玛来了,就是哪个妃母来了,”他听到了纷沓的脚步声,笑道:“哟!难怪呢,我也听见了,怪不得又诳人啊你!” 说着,伸出手,拧了他的脸。 四阿哥却是早早站了起来,三阿哥听不到动静,还纳闷儿呢,“我说老四,好容易逮着这小子,你又磨蹭什么呢?” 梁九功看着这兄弟三人的样子,都不忍心看了,眼睛挤了起来,轻轻嗓子,“三阿哥……” 顿时,三阿哥神色一僵,缓缓转头。 九阿哥欲哭无泪,兄弟三人急忙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见过康熙后,讪讪地站在一边。 康熙下辇,围着三个人走了一圈,各给了一人屁股一脚。 “竟然公然在御花园打闹起来了!出息啦你们!两个已经成家,一个即将娶妻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看着几个儿子灰头土脸的模样,尚还有些稚嫩,心中微微一动,但仍是虎着脸,“都去把礼记给朕抄一百遍,明早朕就要看到,缺斤短两的……”他扫了眼胤禳,“少一个字儿加十遍!” -- 第230页 闻言,胤禳更是苦了脸。 对他这样不爱抄书的人来说,这简直比打他一顿还难受。 想也知道,汗阿玛定然是被他们的吵闹声吸引来的,反正三哥四哥也不会下重手,可汗阿玛这一下子,可真要命啊。 三阿哥四阿哥尚好,乖乖领罚了,胤禳丧眉耷眼的,康熙越发想要斥责了,“你瞧瞧你,懒懒散散的,好好儿的天资都浪费了,朕和你额涅都没这堕习,你也是自小被名师教导长大的,怎么就这副性子呢?” 大阿哥等人从延禧宫出来了,六阿哥脱离了敬嫔的千叮咛万嘱咐,轻咳着,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五阿哥和七阿哥也探头出来凑热闹,五阿哥素来敦厚,看着哥哥弟弟这般模样,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被儿子围了起来,看他们青葱年少,康熙莫名有些心烦,挥挥手打发人,“好了,都回吧,什么热闹都想凑一凑!不过就是你们这三个兄弟,在这儿打闹,被朕训了一顿而已。” 大阿哥笑了两声,大掌伸了出来,一下子拍在了胤禳的肩膀上,那手劲儿大的,后者只差吐血三升了。 “小九啊,怎么混成这样了?用不用大哥给你支招啊?保准下次,他们二打一都打不过你!” 胤禳拂开大阿哥的手,就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看着刚出来,实则御花园的事儿前前后后都知道个清楚。 他面色都扭曲了,“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力气多大,就不能省省你的劲儿?轻点儿拍不行啊?” 康熙点点这一群人,“正好逢着这日子了,一会儿都去骑射场,朕看看你们骑射功夫进益如何了。” 胤禳眼泪汪汪,“汗阿玛……儿臣还要抄写……” 康熙瞪他一眼,“再多说,再加一倍!” 他立时收回了表情,变得无比正经。 ** 康熙三十七年八月,胤禳大婚,十月,小夫妇搬出阿哥所,进了新落成的府邸。 富察舜华尚未与儿媳多相处,就是宫里宫外的状态了。 早在几年前,在今年已是被封为直郡王的大阿哥便已搬了出去,虽然自己立府开销更大,可行动间,却更自由,更方便与太子打擂台。 尤其是分封诸子,惠妃儿子胤禔是唯二得到了郡王爵位的阿哥之一,他们一派更是春风得意,哪怕明珠打从二十七年被贬后,再没得到重用,但他们一党,在朝堂上,背后有着康熙的有心扶持,呼声竟也渐高了起来。 两党的人马,每日都有人落马,再有新人补上,便是中立派的官员,见此情形,都觉得心惊不已。 前朝都是如此,自然战火也会波及到后宫。 惠妃这回扬眉吐气,就连番在平妃面前炫耀,甚至找到了人家储秀宫,洋洋自得之态,叫荣妃看了,都是皱眉不止。 甚至今儿她气不顺了,跑来了富察舜华这儿蹭了个座位,私下里悄悄和富察舜华还有宣妃道:“这是找不到元后炫耀,就找人家亲妹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做了皇后呢?就看不得这张狂样儿,谁还没个儿子了?谁儿子还没个郡王的爵位了?我儿子还是诚郡王呢,我说什么了?” “就看不惯她那样子!鼻孔都要朝天了吧?” 荣妃这人的性子,实则才是更为张扬的,一般这等编排人、呛人的话,当面儿就会说了。 她这阵子没少和惠妃呛声,只是气没出够,就得私下里找人一块儿吐槽发泄了。 惠妃春风得意又如何,还不是在平妃那儿吃了闭门羹? 想起这个,宣妃就忍不住笑起来,“你们说说,这人还真是锲而不舍,明知道人家烦她,不见她,次次对着储秀宫大门干瞪眼,也不肯放弃,这都什么人啊。” 荣妃翻个白眼,“切!不就是想显摆显摆嘛?平妃又丧子,赫舍里家如今与叶赫那拉对立,给她扎刀子自然要快。” 她儿子她清楚,虽然也有野心,但是论起身后的势力,远不及大阿哥与太子,能力更是不及,所以啊,她也不急,现在,跟在太子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 “要不是当初我的……哪有她的事儿?哼!” 富察舜华知道她这是又想起了她早夭的长子了。 给她推过去一盏糕点,“好了,快堵堵嘴吧,惠妃原本是多沉稳的人,如今也越发飘然了。” 荣妃叉了一块儿玻璃冻,哼哼两声,唇畔是了然的笑意,却不多说,品起了糕点。 待咽尽了,宣妃催她,抻够了她才慢悠悠道:“你也不细想想,她那儿哪是一个一个皇子?不还有个八阿哥吗?八阿哥小时候就鬼精鬼精的,奉惠妃如亲母,便是如今已是封了嫔的卫氏,他对着也不过如此,皇上也颇为看重八阿哥,人家两副牌呢。” 富察舜华微微呷了一口茶,轻笑道:“八阿哥可不是他们母子能够轻易掌控的。” “可不是?那孩子,我瞧着,许是因着出身的缘故,打小心思就深,年纪越大,越发看不透。” 说着,荣妃还摇摇头,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笑意,“别到最后,她养出一头狼来,倒把她们母子给吞了。” 富察舜华轻轻摇着手中的玉佩道:“这倒不能,还有纳兰明珠这老狐狸呢,必不会干看着,他又不是吃素的,八阿哥心思再深,也还算毛头小子一个,太嫩了些,可纳兰明珠那老匹夫,是实打实自己爬上来的,宦海沉浮几十年,哪会叫他轻易得手?” -- 第231页 她看着天边纷纷扬扬的雪花,心中长长一叹。 也不知道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啊。 荣妃轻轻一笑,手上粉嫩的蔻丹衬得她一双手更显细嫩玉白,“如你所言,现在的确是比不了,但假以时日,若八阿哥真能成长到把他们纳兰氏抛开,她就会知道什么叫与虎谋皮。” 宣妃摩挲着茶盏,“这一日,也不会等很久了。” 这时候,荣妃身边的宫女急忙走了过来,荣妃见她毛躁,忍不住皱眉,轻斥道:“做什么着急忙慌的?遇见什么大事儿了?” 绿蕊被说了也不在意,面上仍是带着喜意,“见过几位娘娘,主子,的确是大好事儿,就在刚刚,郡王府传来消息,诚郡王府上的那位王格格,就在刚刚,生下一子。” 荣妃已是有了好几个孙子孙女,这个孩子虽是妾室所出,她不如嫡孙看重,好歹也是她孙子,于是吩咐道:“那可真是好事儿!快去,去库房里拿出来一些补品,给你们嫡福晋送去,再拨出来一些,给那王氏就是了。” 正经的儿媳就是正经的儿媳,哪怕王氏为她添了孙子,也不能越过娘家背景深厚的董鄂氏。 她拍拍富察舜华的手,笑道:“你看我,都好些个孙子孙女了,孩子吧,没有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你们家那儿子儿媳,正是新婚期,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叫他们加把劲儿是一回事儿,也叫他们去沾沾那孩子,听说童子尿可厉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2章 只可惜, 不等富察舜华叫胤禳夫妻二人去参加孩子洗三,刚出生三天的小阿哥便夭折了。 三阿哥与荣妃不过伤心了几日,便抛开了此事, 真正为那孩子伤心欲绝的,唯有他的生母。 荣妃前脚刚说完叫小两口沾沾喜气,后脚自己刚出生的孙儿就夭折了, 别人还没怎么, 她自觉有些失了颜面, 是以, 好些日子都没来景阳宫做客了。 真是的,真要小两口去了, 还不知沾的是什么气儿呢。 漾月走了进来, 轻轻道:“今晨的早朝, 皇上训斥了索相,对其大为不满,太子为他求情, 也吃了挂落,被训斥一通,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呢?以往他……” 富察舜华一个眼神扫来, 凌厉凛然, 吓得她立时住了嘴。 “这些事情,日后听了, 也就如实陈述便好, 其余的话, 事关……你便是好奇,想多说,也不能够说了, 清楚吗?” “前朝后宫,如今风声鹤唳,皇上态度却不明朗了,这些事儿,后宫少掺和,咱们啊,可没那血浓于水的关系。” 亲儿子啊,人家尚且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何况她们这群人? 漾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惶恐道:“奴婢记下了,多谢主子提点。” “不过,听人说,今晨挑起此事的大臣,虽然明面上与纳兰大人来往不多,可却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 富察舜华摇摇头,“那老匹夫手段了得,是他的手笔,一点都不奇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谁的手笔,那位能看不出来?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也不知太子是何时被废掉的,她记得,她曾看过康熙王朝,当时太子发疯,被圈禁,说他做了四十多年的太子?还是三十多年? 她忘了,但也应该是有快四十年了。 快四十年啊,他两岁就被立为太子,那时间线上,还有几年,这最后几年,日子才难熬呢。 最终的命运就那样儿,谁也改不了,谁叫越发老迈的康熙,越是多疑呢,帝王的猜忌,是与生俱来的,越是强大的君主,这一特质就越发明显,虽然尚存慈父之心,可却也早已被至尊的权力腐蚀了内心。 但太子的处境,应当会比之前好一点。 “这些年,皇上越发宠爱貌美的汉妃了。”漾月说道。 只是,大部分汉妃,都是没什么家族根基的。 要么是包衣出身,要么是官职低的汉军旗出身,可见皇上清醒。 后起来的宫妃,大姓出身的高位上的,也就一个瓜尔佳氏。 富察舜华修剪着素色花瓶里红艳艳的梅花枝,无奈道:“百花齐放,也很好看,都是……可怜人啊!” 最后一句,微不可闻。 背后没有家族支持护佑,一路走下来得有多难? 在康熙一朝,汉人出身的女子,的确有坐上高位的,但也少得可怜,对比大半个后宫的满蒙嫔妃,还是这种时候,最后能做个太妃,跟着儿子出宫随住,就已是极大的幸事了。 多数太妃,虽有太妃之名,却过得比当朝皇帝的贵人还不如,跟着太后住在仁寿宫,有时候还要自己做针黹维持生计。 这个时候入宫的嫔妃,若是无子,也就是这个结局了。 廖凡走了进来,轻轻道:“主子,刚刚乾清宫有出了消息,说是皇上下旨,处置了太子那儿的一干人,处死了茶房一人,其余三人卷进家中,说是这几人行径悖乱,实难入目。” “这不,又叫人把太子叫过去了,想来,也少不了一番父子长谈。” 说什么父子长谈,太子可没长谈的份儿,八成又是去挨骂的。 这两年,他们父子关系越发紧张了,看得外人都是胆战心惊,至于大阿哥一党,自然是喜不自胜。 -- 第232页 富察舜华喃喃道:“这世上啊,比好皇帝更难做的,是好太子。” 不是所有的皇帝和储君都如朱元璋与朱标那样融洽的。 朱元璋何等强势,比起康熙,也是不逞多让,但就是对着自己的嫡长子发不出脾气来,也算是一物降一物了。 只可惜,太子并非点豆腐的卤水。 其实更该说,他这卤水,效用不够。 “看清了吧?太子虽然一时形势不佳,可对比纳喇一族,还是低调不少,俗话说得好,出头椽子先烂,她当真以为,把太子拉下去,她儿子就是太子了?只怕第二个就是她倒霉了。” “还在那儿上蹿下跳的,太子一党都没敢这般呢,纳兰明珠那老贼说话力度也不够啊!”她一哂,“日后尽量和她们宫里都远着些。” 廖凡微微垂首,“奴才定然牢记主子的话。” ** “叔外祖来了?快坐!” 索额图对着太子行了一礼,太子妃本是与太子商议李佳氏之子一事,见状行礼便退了出去。 他不好与侄孙媳妇多打交道,微微颔首便算过了,待人走远了,才笑道:“虽然这瓜尔佳氏打从石文炳去世后,便有些没落了,可太子妃却是相当沉稳大气了,这么多年了,后宫的权柄牢牢抓在手上,不怕那几个轻举妄动。” “尤其是靖贵妃,你小心着他们母子。” 太子皱眉,不愿听这话,“叔外祖,小九才多大,对比起老八,纵然天资出众,他也是孩子心性,最是怠懒了。” “您没瞧见他把他舅舅都气得不行了吗?直说他顽劣呢!” 索额图一笑,摇摇头,“太子殿下,不是我说,虽然叔外祖没甚能耐,可见得人却比你多得多,九阿哥现在顽劣的确不假,可你也说过,他天资高,且经我观察,他性子太过通透,这样的人若是成长起来,他只会比八阿哥更麻烦,八阿哥母族摆在那儿,生母包衣出身,背靠着惠妃,除非大阿哥倒了,否则注定比不上九阿哥走得长久。” 太子摇摇头,转移话题,敷衍道:“那就等他生了心思再说吧。” “还没问,您找来,所为何事啊?” 索额图神色淡淡,放下茶盏,“还能为何,自然是为了这大清日后的江山社稷。” “如今大阿哥一党得势,眉飞色舞的,在您面前耀武扬威,皇上也日渐摸不清态度,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 太子微微一怔,随即淡然一笑,更能瞧出积淀后的温润,“孤能有什么办法?父皇给了,就接着,不给,那就不给,就连这太子之位,都是父皇给孤的,天下都是他的,他愿意给大皇兄脸面,孤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叹气,手撑在桌子上,“孤总不能阻挠父皇。” 索额图却是捋着胡子,挑眉笑了起来,“太子殿下有这样的觉悟,臣很是高兴,只是您忘了,您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位正儿八经的储君,若是……您就是第一继承人……” “住口!您说这话,是将孤置于何地?我朝以仁孝治天下,你是叫孤篡权夺位,还是逼宫啊?孤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何至于把自己置于天下厌弃的境地?” 索额图还要说什么,却被他冷脸打断,“这话,只你知我知,您日后,也别说这话了,若叫汗阿玛知道了,我们父子之情,还能维持到几时呢?” “至于大皇兄一党,咱们不必理会,就看着他们便是,跳得比孤这个太子还欢还高,下一步是不是也盯着汗阿玛的位置了?” “还有,您最近看着点儿手下的人,约束好了,今儿汗阿玛又把孤叫去训斥了一通,这倒没什么,毕竟是东宫之内的事情,驭下不严自己处理了也就是了,可朝堂上又不一样了,你不约束好,汗阿玛和纳兰明珠找着机会就帮你处理了。” 说起这个,索额图神色就不大好看,“这次,是臣自负了,也错估了皇上的心意。” “不过,若说到底什么能暂缓您与皇上的关系,莫过于一个嫡嫡亲的皇孙了。” 说着,他笑得讽刺,“大阿哥他们母子,这些年处心积虑地想要抢在您跟前剩下皇长孙,连番使大福晋成孕,十年内五个孩子,生是生下来了,大福晋人也没了,孩子又体弱多病的,天意而已。” 太子眉心一皱,“孤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这话也别再说了,叫大哥知道,又要对我多上三分不满了,本来我二人就已是势同水火。” “只是太子妃前两年生瑚图灵阿的时候,伤了身子,这几年,郁结于心,实在难以成孕,且顺其自然吧,左右孤也不缺儿子。” 索额图皱眉叹息。 嫡子自然要从太子妃肚子里出来,那才是嫡系,旁的都是庶子,能成什么大气候?也没见皇上对太子的几个庶子多上心。 罢了罢了,又不能换太子妃,他一个叔外祖,提醒太子到这儿刚刚好,总不能整日催着太子太子妃夫妻生儿子吧? 那就越界了。 “这事儿啊,也就这样了,我是管不了,有空儿去城外,上上香,添点香油钱,拜拜送子菩萨,没准儿哪一日,孩子就来了呢?” 太子讶然,“您还信这个呢?在宫里劈出来一处小佛堂,或者打造一个佛龛便可,不必去城外那般麻烦。” 索额图却微微阖眼,神叨叨的,“心诚则灵。” -- 第233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3章 乾清宫, 康熙手一松,茶盏掉在了地上。 他面色冷然,掀唇冷笑道:“好他个索额图, 竟还敢有这等不臣之心,欲谋大事!朕把他提拔上来,是为了叫他看顾太子, 他竟敢撺掇朕的儿子,取朕而代之!老贼!” “还有太子,说得大义凛然,还不是护着他那个叔外祖父,索额图养他过吗?他打小就是朕亲自带大的,除了他,宫中的皇子皇女,有哪个有此般待遇?这样大逆不道之言,他竟然敢瞒下不报, 他是不是心底也有此意?” 梁九功看着康熙发怒,战战兢兢上前, 赔着小心道:“皇上, 毕竟那是元后的叔叔, 太子他亲近些也是正常, 他也是两面为难。” 康熙仍是怒气难平, “朕就知道,这索额图没好心, 还想教坏朕的太子,太子就是太重情谊,不然朕这就把他处置了!” 太子始终是他儿子,就算他猜忌、怀疑, 也是他骨血至亲,还是他从小带到大的。 自然,就没有是他自己堕落变坏的道理,全都是他人挑唆所致。 “您也别大动肝火了,这样的臣子,您若要收拾,还不是抬抬手的事儿?您顾着与太子的父子之情,太子也顾念着与您的,他如此挑拨,也半点作用都没有啊。” 康熙点头,只是心底到底还是有了疙瘩。 缓了缓心神,突然,他抬起头,问梁九功,“城外的庙宇,去许愿可还算灵验?你知道吗?” 梁九功愣了愣,随即想到索额图与太子所说的去上香求子,摇摇头,“哎哟,皇上这可为难奴才了,索相所说的那处庙宇,皆是去求子的,不论男女,这……奴才一介阉人,何必求子?加之不常在外走动,实难得知,没听说过是否灵验啊。” “不过,有采买的小太监,倒是能问问。” “既然索相大人提起来,从他口中说出来,想必香火差不了。” 康熙抬眸,“既然差不了,那想必就灵验了?确实该叫太子夫妻去拜拜,哪怕弄来一个开光的求子符也好啊,这么多年了,太子妃自打得了一女,再没音信了。” 他若有了嫡孙,哪怕太子不成器,最后令他失望,他也能把孙子捧起来,且有了明□□前车之鉴,绝不会重蹈他靖难之役的覆辙。 “太子妃……颇有未来国母的风范,只是过于端庄,反而被妾室抢了风头,那妾室也不是安分的!” 梁九功垂首,心底腹诽。 这再是不安分,不也是您老人家赐下去的?这会子,倒是都怪在妾室头上了。 妾室也是人,也得活下去啊。 您要是不给人家拉进这后宫,没准儿人家也不必这般汲汲营营了。 康熙揉揉眉心,儿媳管着的后院,他一个做公公的不好插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梁九功看出了他的心思,状似无意道:“不然,叫贵妃娘娘去敲打一下?贵妃娘娘好歹也是长辈,又是如今位分最高的,太子妃对其也颇为敬重,倒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康熙点点头,等忙完了,却给忘在了脑后。 ** 又是过了一个多月,景阳宫,富察舜华坐在康熙对面,嘴角直抽。 叫她去敲打李佳氏? 她的手也没那么长啊,手伸到人家毓庆宫。 再说了她便是贵妃,本质上也是妾室,以什么立场其敲打人家,叫人笑掉大牙。 她笑笑,扫了眼站在康熙身后的梁九功,眼神凉凉,“皇上,这是否有些不妥?毕竟我并非太子嫡亲长辈,贸贸然前去,别再惹了人家的嫌,嫌弃我多管闲事。” “太子姨母尚在,在外人看,我许是手长了些。” “您也晓得,妾这人,是个水晶玻璃心,一砸就碎了,最是受不得别人的议论,风言风语,还是换个人吧,谁都比妾强啊。” 得罪人的事情让她干?凭什么? 虽然说太子真没办法笑到最后,可李佳氏是太子宠妾,在外人眼里,日后太子登基,那是板上钉钉的宠妃,她呢,日后会是个仰人鼻息生存的太妃,今儿把她得罪了,她倒不怕,她还有娘家,李佳氏这样儿的,直接挑十个都不怕,但这种被赶鸭子上架被当成工具人平白得罪人,还要站在舆论风口浪尖的感觉,真是叫人不爽。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她还不是钟无艳呢。 再说了,干嘛不叫太后出面儿啊,太后性子软不行,不是还有苏麻喇姑? 再不济还有先朝几个太妃呢。 看康熙面色不好,她话锋一转,“不过,您的意思是,叫李佳氏本分些,看清尊卑,妾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便是。” “皇上原意,实则也不是为难她,只是要她认清形势,并不是有意为难,不是吗?其实说到底,根源还在太子身上。” “您说,若妾去了,素日太子妃对我尊敬,走得未免近一些,这一去,李佳氏受了委屈,太子难保不会认为是太子妃向妾抱怨告状,这等妻妾争风吃醋的事情,被说出去,小两口还能有个好吗?其实夫妻间这事儿啊,外人只需点拨,贸贸然插手,反而落得不好。” 所以,这嫡孙,才更悬了。 康熙斜睨了梁九功一眼,差点儿没给他吓趴了,等人回首,才擦擦脑门上的汗珠,暗骂自己多嘴。 -- 第234页 这下好了,两个人全惦记上自己了。 偏偏一个比一个惹不起。 想他梁九功,也是纵横宫中几十载了,自得于自己已是能猜透二三分皇上的心思,没想到却也在这儿上面栽了跟头。 “那你的意思是,叫朕来与太子说?” 富察舜华点头,“自然,你的话,他总是呢个听进去几分的,何况,太子妃并无能与您这个长辈诉苦的机会,加之太子宠爱妾室,已经传出了风声,您知道也不奇怪。” “您只需要适当地表现出对嫡皇孙的迫切,顺带说一嘴他的妾室,以太子的聪慧,哪还能不知您是何意?” 反正,人家是亲父子,说什么都无所谓,没有隔夜仇,她和太子妃可就不一样了。 得罪人的事情,还是他这个老子自己上吧,恕她不奉陪。 康熙点头,“你说得甚是有理,朕是想要嫡孙的,不是想让他们小夫妻渐行渐远的。” “太子妃恭敏贤良,容貌实则不逊于那李佳氏,朕就不知为何,太子偏偏不爱重她?” “大概是太子妃性子太稳了,李佳氏看着就娇俏。” 康熙微微颔首,倒是颇为赞同,“当初朕从京中数家贵女中选出了她,一是因着她出身汉军旗,与之联姻有好处,再一个便是她本身条件出众,京中见过她的各家福晋,无有不赞的,性子沉稳大气,天生是进皇室的料子。” “只是可惜啊,朕也没想到啊!” 富察舜华莞尔,“妾老了,但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倒也理解,年轻人嘛,图个新鲜,太稳的性子,千篇一律,没有新意。” ** 延禧宫,惠妃给胤褆推过去一盏补汤,笑吟吟道:“保清啊,这几个月,太子没少得你汗阿玛的训斥,你定要趁着这个时候,追平太子在其心中的地位,才有望夺得储君之位。” “且现在你有了弘昱这个嫡子,朝中的影响力大大提高,太子到现在,还没个嫡子呢,皇上再是着急,有什么用?” “给小夫妻俩中间,赐了那么多水灵灵的格格,一个比一个娇俏,和鲜花儿似得,天下哪有几个不想偷腥的男人,许多不过是不能罢了,就这样,中间隔着几个搅屎棍,还想她们二人感情融洽?还想抱太子的儿子?做梦呢!” “也不知道皇上和太子说了什么,最近他竟然收敛许多,这笑话,我还没看够呢。” 她敛下面上的神色,刮了刮茶沫子,“你汗阿玛啊,骄傲一生,明知道这事儿是自己父子的原因,还忍不住迁怒于太子妃和那妾室,可真是好笑。” 她懂女人的苦,所以,从来不给儿媳添堵,赐下妾室,自然,更多是为了她的嫡孙。 可先前的儿媳人没了,想起素日她的温顺,心中不免一叹。 是她给伊尔根觉罗氏施加压力,不顾她孱弱的身体,以至于弘昱出生不久,就失了母亲,也叫儿子如今,灰心失意。 她叹气道:“我知道你还念着伊尔根觉罗氏,可张佳氏,你也别太冷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人家嫁给你了,你也该负责一点,至少不能叫妾室越过她,爬到她头上去,不是吗?” 胤禔点点头,“儿子知道了,儿子给她嫡福晋该有的体面尊贵,只是孩子,却暂且不能了,弘昱身子本就差。” 惠妃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懂了儿子的意思,甚至心中还有些欣慰,于是道:“你放心,弘昱是我的孙子,额涅也给你看着,张佳氏不敢动手。” “这可是皇上的长孙,真若是动了,她和她父亲的荣华富贵,也就都到头了。” 胤禔摇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让一个孩子废掉,不只有弄死那么简单,不是还有捧杀吗?” 惠妃神色一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4章 康熙四十年三月,章佳庶妃过世。 富察舜华不知道她在历史上是何时过世,但偏差总不会太大。 章佳庶妃生前多年皆是一应以嫔礼相待,如今, 也该给个追封了。 果不其然,几日后,乾清宫就下来了圣旨,追封其为敏妃, 一应丧仪, 皆以妃礼待之, 也就是说,众位阿哥,也须得为敏妃守制。 打从三十五年平妃去了,宫中这几年, 再没这样的丧事了。 又一个人去了,哪怕如今的几妃彼此都不大对付, 心中也油然而生一股怅然之感。 只是, 荣妃见了儿子, 眼皮子不禁跳了跳。 这死孩子,怎的把头发剃了? 妃位丧仪, 百日内,皇子大臣皆不得剃发,以示哀思, 他怎么回事儿? 这却是赖不着三阿哥,也是他点子不好,前几日一直没见着康熙追封敏妃,昨儿得了空,就把长出来的头发剃了, 没成想,第二日他汗阿玛就把人追封了,他也是骑虎难下。 还不等荣妃把他扒拉走,十三阿哥就冲了出来,像是一头发怒的豹子,一拳就打在了三阿哥的脸上。 三阿哥一惊,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躲闪着,“老十三,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是昨儿晚上就剃了的!” “我额涅已是妃位,她才不过过身六七日,你就剃头了,可有把她放在心上?便是她此前不曾为封为妃,却也是一直以嫔礼相待,这灵堂一应规格,都是以妃礼来的,你看不出吗?无非就是轻慢我额涅罢了!什么?” -- 第235页 三阿哥心里又羞又恼,心想便是以嫔礼妃礼相待,那也不是正经册封的,父皇在今日前也不曾下明旨,那不还是个庶妃,难不成要他一个皇子,为一介庶妃屈就? 出神间,十三阿哥又是出拳,三阿哥下巴一阵剧痛,眼角也被打青了,嘴角破了皮。 原本这事儿,他是理亏的,但也不能这么打人吧? 心头顿时火气大了,二人骑射皆是好手,你一拳我一脚地就在灵堂外打了起来,富察舜华身为在场身份最高的长辈,忙上前阻止,却被三阿哥和十三阿哥扒拉到一边儿,“妃母,这事儿您别管,今日我非要教训他不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十三阿哥抹抹嘴,一脸的狠厉,对着地啐了一口,俱是血点子,“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教训我!” 说罢,二人又是打得不可开交,看得富察舜华眼皮子直跳。 太子妃身着素衣,面上难掩忧色,将她扶到一边儿,“妃母放心,我已是去叫人找汗阿玛了,想必一会儿就到了,十三弟他刚刚丧母,又瞧见三弟此种行径,心中怨愤倒也正常,听三弟所言,心中也确实委屈,先叫他们撒撒火吧。” “这样的情况,谁也管不了,一近身就被打了,现在咱们这儿除了宗室女眷和外命妇,就是皇子公主,想要阻止,也是有心无力啊。” “那些内侍,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抗的,也没法子。” 富察舜华叹气,点点头,就在那儿站着。 她回头看看荣妃,皱眉,“这怎么回事儿?你没告诉他皇上定然会追封敏妃吗?” 荣妃也是有苦难言,跺跺脚,咬牙道:“我哪想到都这么明显了,他还没看出来,剃头了?真是个二傻子!” 就是不封,先前以嫔礼规制布置了灵堂,也该看出来才是。 富察舜华抚额,颇感无奈。 “你说你,你儿子粗枝大叶也就算了,你竟也是,这下好了,敏妃丧仪都闹了一场,对着这些外命妇,可叫人看笑话了。” “现在只盼着她们私下里嘴巴严实点儿,别漏了出去。” 太子妃紧紧盯着还在打架、喘着粗气的二人,眉心带出一抹忧愁来,“这些人都是知事儿的,也就是私下说说,断不敢张扬出去的。” 突然,后头传来了梁九功尖细的嗓音,往常许多人只觉刺耳,现在这场合,只觉甚是美妙,都转头跪下。 康熙见两个儿子打得不可开交,登时怒气翻滚,眸色沉沉。 “住手!你们二人,太过放肆了!” 见康熙到了,二人顿住,停了手,跪下道“见过汗阿玛。” 原本三阿哥带着帽子,十三阿哥是瞧不见三阿哥剃头与否的,只是三阿哥没忍住痒,摘了帽子,所以才叫人都瞧见了。 刚刚又是恶斗一场,帽子早不知道飞到哪儿了,康熙自然也瞧见了他光溜溜的脑门,记得前些日子还冒出了些青茬子呢。 康熙冷冷扫了一眼他的脑门,三阿哥只觉头上一凉。 “敏妃之丧,不满百日,胤祉你便剃发了,实乃不恭敬,着夺去郡王爵位,降为贝勒!其王府长史等人,不知规劝,各杖责三十大板!” “你可服气?” 三阿哥自然是不服气的,可形势比人强,他汗阿玛已是盖棺定论,对着干没有好处,因此垂首道:“是儿臣的过错,冒犯了敏妃妃母,儿臣愿接受惩罚,绝无怨言。” 康熙站着睨了他一眼,眼底尽是了然,自然知道这儿子话虽说得漂亮,但心底自是不服。 可他要的,也仅是表面罢了,三阿哥心底如何想的,他不在意。 三阿哥还算是上道。 他又看向十三阿哥,“刚刚还推了你们贵妃妃母?” 两人当即面色涨红,请罪道:“一时情急,也不想平白伤了妃母,是以推开,冒犯之处,还请贵妃妃母见谅。” 富察舜华一怔,随后摇头道:“无碍,又不是什么大事,该去拜祭了,耽误不得,”她看向康熙,“皇上,叫他们起来吧。” 康熙微微颔首,“等敏妃头七过了,你们二人都来乾清宫!” “儿子遵命。” 二人互看一眼,眼底都是淡漠,兄弟之间,终是有了隔阂。 富察舜华见此,只是摇头。 ** “皇上,西藏那边儿□□汗去世了!其子旺扎尔送来了文书。” 梁九功将东西递上,康熙快速浏览一遍,“既然他生前是□□汗定下的继承人,那便叫他继承位置吧。” 这旺扎尔虽有些能力,但也不足以应对桑结嘉措,倒是他那个弟弟,看着还成。 他微微沉吟,“张英这老头子,死活不肯继续为官了,朕旁边,倒是没几个得手的人用了,不是老了糊涂了,就是办事不牢靠。” 梁九功知道这话康熙是和他说的,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免得又因为说错了,被惦记上,因道:“张老大人已经年逾六十了,六十而耳顺,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再呆几年,怕是手执笔都不稳了。” 康熙睨他一眼,“大不了朕把侍读学士分给他一个,他说,人家写,这样不也是个法子?” 梁九功不说话了,康熙也觉得没意思。 “罢了,把李光地等人叫来,朕有事情吩咐给他们。” 梁九功对着魏珠吩咐了几句,侍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 第236页 康熙心中存着事儿,有些心烦,未免越来越烦躁,索性思考起了旁的,一瞬间,就想到了还未有孩子的八阿哥九阿哥。 “朕记得,老八老九也成婚有一两年了,这怎么府上还是没个喜信儿呢?当初伊尔根觉罗氏,几乎是入门没多久就有了信儿,正好今年大选,倒是可以给他们两个挑两个格格侍妾,开枝散叶……” 梁九功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说话。 理还是那个理,做人做事儿,都得有分寸。 别看他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了,可这个大总管的位置,可是不少人盯着呢,他可得坐稳了。 他要是被拉下去,那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还有四个月呢,皇上不用着急,到时候如果两位嫡福晋还是没有好消息,现挑也不迟啊,秀女就在那儿摆着呢,您觉得哪个合适,就赐下去哪个。” 康熙手指轻敲着桌面,“倒也是,还是太早了,宫中的宫女,俱是包衣出身,给他们做个侍妾尚可,做格格,身份上不大配。” “胤禩越发能干了,良嫔在嫔位上坐了也有两年了,就封她为妃吧,还有敬嫔,原本敏妃是她宫里的庶妃,又是出身包衣,一朝越过了她,怕是心里也不得劲儿。” “加之她养育六阿哥多年,也一道晋封为妃。” 梁九功轻笑,应了下来。 想当初,良嫔与和嫔瓜尔佳氏一道被尊为嫔位,但虽同为嫔位,分个高低,自然要看持节册封的使臣。 和嫔出身高贵,乃是满洲旗出身,父亲更是三品大臣,由贵妃的二哥,现今的大学士持节册封,而良嫔,则是由学士册封。 良嫔当初有子,且儿子深受皇恩,都被和嫔一个资历浅且无子的压了下去,八阿哥面儿上看不出异常,可心里到底不痛快,那一阵儿,少见他的笑脸。 这回生母封了妃,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可不等梁九功走出去呢,魏珠又走了进来,擦了擦汗,覆在梁九功耳边说了句话。 梁九功心中啧啧,立时回身道:“奴才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刚刚储秀宫人来报,说是和嫔主子已是有了两个月身孕呢!” 康熙闻言,面上总算有了点笑影,“赏!宫中好久都没见着新生儿了。” 梁九功笑着道:“算算王庶妃那儿,想是再有一个月也生了,皇上不久后就能再见到一个小阿哥或公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5章 康熙四十年四月初八, 王庶妃生下一子,后康熙为其取名胤衸,庶妃王氏,日后享以嫔位之礼。 却并无册封旨意及大典。 同年七月里, 九福晋被诊出有孕, 康熙于是打消了给九阿哥赐格格侍妾的想法, 将原本看好的几个好生养的秀女, 尽数赐给了八阿哥。 八福晋一向霸道, 又是安亲王的外孙女, 小夫妻虽偶有争执, 却也浓情蜜意的,为此,八阿哥没少跟她陪着小心,这才算过去。 “奴婢听说,最近八福晋,托安亲王府上, 一直打探能快速受孕的方子呢, 也是急了。” “她急什么?真要说着急,也该是五福晋才是,这两个都没着急,老神在在的,她着急干嘛?还年轻着呢!” 秋云说罢, 将手中的冰镇西瓜汁放下, 又问道:“那她打听出来了吗?” 漾月一笑:“听说这些日子,八贝勒府上,日日都飘着一股子药味儿,那药汁子都不知道灌了多少了, 还搜罗呢,再吃出来毛病,那些江湖郎中的方子,是个有九个都是瞎掰的,剩下一个有点效果,也不晓得找御医瞧瞧方子有无不妥,再把好好儿的身子吃坏了。” 富察舜华摇摇头,“五福晋那是放挺儿了,五阿哥当时就不满意他嫡福晋的家世,比侧福晋还有所不如,自觉在众人间没法儿抬头,连带着对嫡福晋也冷落,做得实在是出格。” “这要是我儿子,我不打死他,这婚事,虽讲究门当户对,可但凡哪家的贵女,嫁皇室皇子不是高攀?这婚事也不是她哭着闹着求来的,他他拉氏不过家世略差了一点罢了,遭他冷落多年,被侧福晋压住了,丈夫也不给脸面,倒也可怜。” 这对皇室出名的糟心夫妻,富察舜华不欲多说,转而想起了八福晋夫妻两个。 若她所记不错,八福晋当是命中无子的,八阿哥虽有一子,却是府上妾室所出,叫弘……旺? 因着二人无嫡子,所以康熙才斥责郭络罗氏悍妒,说胤禩无子。 她再这么吃下去,这辈子真别想有孩子了。 ** “四阿哥,四阿哥,我是你生母啊,你记不记得啊?” 四阿哥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紧张、欣喜与算计交织的德嫔,一时无言,坐了下来。 “你看,都是我大意了,都没叫你坐下,你也累了,连口茶水也没喝吧?” 茉心走了过来,将茶水放在四阿哥手边,德嫔笑的慈爱,“我特特打听过了,你口味清淡,所以叫人泡了这雨前龙井来。” 四阿哥谢过,微微呷了一口。 “这么多年都未曾来看过您几次,一是小时候的确不知这其中缘故,稍稍长大了,知道了底里,但那时候额涅已经过世,我要看着妹妹,且姨母也在宫中,我不好与您多见面。” 德嫔笑意微微一僵,含着泪小声道:“我就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不来看我的。” -- 第237页 四阿哥却无心看她表演,仍是板着脸道:“父皇曾有言在先,日后,宫中妃子可随其子居住,日后,我会将您与姨母一道接出宫中奉养,叫您二人颐养天年。” 德嫔皱眉,“我知道你孝顺,可是你并非悫妃之子。” “可我能安然长成,是姨母的功劳,她是额涅的妹妹,我理当奉养,不是吗?” “我才是你的生母!你将我置于何地啊?” 德嫔手指戳着自己胸口激动道。 “你知道的,我与佟氏姐妹不睦,你……” 四阿哥抬眸,神情冷漠,掀唇道:“我想德嫔妃母是忘了,我早已被过继到了懿淑皇贵妃名下,玉牒之上,也已更改,论身份,她就是我铁板钉钉的生母,而非是您。” “我奉养自己的姨母,有何不可?” 德嫔一时哑然,被自己的儿子堵得脸色铁青,“你个不孝子……你怎么能对我说如此话?你这是在剜我的心啊?你是不是怨我,当初将你交给了懿淑皇贵妃抚养?我那是迫于她的威势啊!” 四阿哥自然不信,却也没拆穿她,只是道:“是非公断,自在人心,这些年,额涅与姨母待我如何,满宫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便是您说了,也得有人信才是。” “有些事情,不是您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是真的了。” 他来了半天,面上终于扬起了一抹笑意,却是莫测,似自嘲似无奈“还是说,假话说得多了,您自己都给当真了?” 德嫔捂住胸口,气得手指颤抖,指着他,“你……忤逆!不孝!” “枉我还为你打算了一番,以家族人脉,助你一臂之力,却不想,我这一片好心,却是喂了狗了!” 闻言,四阿哥却是想到了从前她的作为,眸色一厉,“你想做什么?我可警告你,别做一些无谓的事情,连累了一大家子,你安安分分的,到时候,我依然会履行承诺,接你出宫荣养,比宫中的日子不强了许多?” “宫里的日子有什么不好?你就愿意一辈子对着别俯首帖耳的?恭恭敬敬跪下称臣?” 看他神色依旧无动于衷,德嫔冷笑,啐道:“真是个窝囊废,我乌雅新禾,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怂包?我当年若是你这样的性子,就不会如今站在这永和宫,珠围翠绕,婢仆成群了!” 她拉住四阿哥的衣袖,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明明有佟氏做后盾,为什么不争一争?你是皇上孩子中最年长的一批,本就是有力的角逐者,后来的皇子,再不会有你这样的优势了。” “太子眼见式微,大阿哥气焰正盛,可以皇上的疑心,会容忍他到几时?是把太子斗倒那一日?还是什么时候?三阿哥如今又遭了厌弃,背负不孝之名,那时候你就能出头了啊!皇上年事已高啊!他还能有几年?” “你就想想,旁的人如果上位了,会容得下你吗?会容得下弘晖吗?你们一家子怎么办?你想过的吧?” 四阿哥紧抿着唇瓣,额上青筋暴起,忍了又忍,“你住嘴!” “再这么口无遮拦,叫汗阿玛知道了,便是你生了两个皇子,都保不住你!” 说罢,转身大踏步离去。 被儿子斥责,德嫔却是不恼怒。 看着他的背影,反得意笑道:“你若是有想法了,随时来找我。” 她生出来的,她难道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 四阿哥出了永和宫,眼神变了几变,才对着刚经过的一个内侍道:“看好她!” 那内侍未曾答话,身子却更弯了。 回了四贝勒府,他握紧了拳头,眉心狠狠地皱着。 心动吗? 说实话不可能不心动,可是他身后一大家子人,就算日后一定会卷进漩涡中心,但至少现在尚是安全,可若叫她出手,一旦暴露,那后果,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再是心动,也要多方衡量轻重。 这时四福晋走了出来,见他正出神,不免忧心,问道:“爷,刚从皇宫出来,就是这样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本来四阿哥不欲告诉福晋,毕竟少一个人就少一分泄露出去的风险,只是转念一想,福晋与德嫔同为女子,出入后宫更方便一些,且二人荣辱与共,不怕她泄露。 却也只是模棱两可地道:“日后,但凡你进宫,隔一段时日,就去探探永和宫后殿的消息。” 四福晋一怔,秀丽的面容上满是疑惑,可她本就是极聪颖的女子,见四阿哥如此说,便知道这事儿不好言明,于是也不追问,应下道:“妾身记下了,敬妃娘娘自来照顾妾身,妾身也该时常去探望才是。” “李氏那儿,你压压她的性子,别叫她在府上胡闹,不然,太子二哥的那个宠妾如何被贬斥为最低等的侍妾,她也见到了,正巧,还与她是同姓呢。” “若改不过来,她们两个隔空也能做个伴儿。” 四福晋微微错愕,“爷,这……” 四阿哥最是重嫡庶规矩,哪怕宠爱李氏,也给足了她这个嫡妻颜面,绝不叫妾室越过她去,以往李氏在外头院子里嚣张,却也不敢造次到她的跟前,可如今…… 想到这儿,她不由心头一紧,局势已经紧张到如此地步了? “你就如实告诉她便是,若是冥顽不灵,请封的侧福晋又如何,一样可以再撤下去。” -- 第238页 看到福晋满面的忧愁,他不由放轻了声音,“你放心,爷总会护住你们的。” 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沉静无比,“你要护住弘晖。” 四福晋心头被狠狠一震,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会有人对孩子下手?” 可她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是可能的,即使她从未见过。 嫡长子对一个争夺皇位的皇子来说,有多重要,毋庸置疑。 不然,大阿哥也不会多年来,使前任大福晋连连受孕,十年五胎了,还不就是为了一个嫡子? “您一直听汗阿玛的。” 四阿哥微微阖眼,眼中有些微的迷茫,但很快,便被一片坚定之色取代,“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6章 康熙四十五年, 西藏部传来好消息,康熙大喜,也来了兴致,命众妃与皇子公主随其出宫, 随住于新落成没多久的畅春园。 畅春园富察舜华倒是跟着住过, 就是那时候刚落成没多久,远没有如今的规模。 以往去瀛台, 她还有欣赏的心思, 可如今,再好的景色, 在她眼中,都失去了几分韵致。 宣妃如今也越发紧张了,以往还有些张扬的性子,都收敛了起来, 与富察舜华相对而坐, 连连叹气。 “年轻时候还有撒欢的兴致, 如今看着满目的景色, 再也提不起半分的兴趣了, 甚至我都不想出来了, 真是老了。” “什么老了,就是来来回回的, 看腻歪了,才多大啊, 就说自己老了?你信吗?我是不信的。” 富察舜华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接着道:“不过是心老了而已。” 宣妃反过来看她一眼,“哟!孙子都抱上了,还不服老呢?你这是打量着想做个老妖婆啊?” “你要是能把我捎带上, 永葆青春,我和你做个伴儿?” 说着,朝她挤眉弄眼的。 富察舜华啐她道:“去你的,我孙子抱上就是老啦?说起来,你比我大了那么几日,你外孙女还没抱上呢?这是变着法儿又说自己年轻啦?” 九福晋和四福晋走在一起,看二人在那儿互相拌嘴,捂着嘴笑道:“两位母妃感情一直这般要好。” 四福晋跟着笑了笑,却难掩心中忧虑。 前两年,她的弘晖险遭了毒手,好在她与四阿哥护得严实,之后又对他严加看管,才没病没灾地到了今日。 那一次,真是叫她见识到了人心的可怕,夺嫡的血腥。 不止如此,近来,皇上对太子频频发难,她派人盯着,宫中的悫妃姨母看她盯着,也帮忙,发现德嫔最近这半年,动作频频,比先前的动作多了不少,更叫人忧心不已。 她不知道那位四阿哥的真正生母想要做什么,只是她的一番动作,叫她很是不安。 她不由捂住心口,却见九福晋因她不出声,回首看了看她,忙道:“可不是呢,宫中甚少见到,如此亲如姐妹的。” “额涅身上有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宣妃妃母也算是她的远房表亲了,两人性子又投契,自然好啊。” 四福晋又是笑笑,转移了话题,“今儿日头挺好的,怎的没把弘昭带出来?畅春园景致甚美,比之瀛台虽差了些,但这园林就是瀛台比不上的,许多地方,都适合小孩子玩儿呢。” 九福晋一提起这事儿就没了脾气,翻个白眼,“还能怎么?被我家爷给圈起来了,你说也奇怪,打从我有孕了,我家爷倒是日益稳重起来了,有时候正经得我浑身都不自在,倒希望还是以前那个跳脱性子,至少我看得眼熟。” “有了孩子,自然意识到自己是父亲了,担起责任,老九不错了。” “想当初,弘晖出生,四爷仿佛也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脱了稚气,变得沉稳了。” 看着不远处夫妻两个并排走着,却连半点交流都没有的五阿哥夫妻,四福晋不禁摇头轻叹道:“五弟为人宽厚,可就是到如今也不明白家的重要,与五弟妹闹到如此地步,怕是都难以挽回夫妻情分了。” 三福晋正好听到了这话,朝着她二人走来,并肩站着,看向那处,啧啧叹道:“难?我看怕是这辈子都没可能了,瞧瞧都把宜妃妃母气成什么样子了。” 虽说她瞧不上五福晋的家世,但同为嫡福晋,看着她被欺压至此,心中自是恨铁不成钢。 “区区一个格格,后来才提拔成了侧福晋,家世也不显,占着多大优势呢?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副牌,叫她生生搅和烂了。” 三福晋董鄂氏是个直脾气,对府里的妾室毫不留情,哪怕是府上的侧福晋,见了她都得乖乖跪下请安,可见其威势。 九福晋摇摇头,“你说得倒轻巧,她哪有你的底气啊?你还有娘家撑着,她呢?本就是谨小慎微的性子,又没夫君宠爱,自然不敢,想豁出去一把,还得顾着娘家姐妹,难啊!” 三福晋一噎,她的姐妹都出嫁了,可五福晋的没有。 她咬咬牙,就看不得后院那群小妖精妖妖调调的样子! 四福晋眼尖,看到了九阿哥带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弘昭,还躬身拍他屁股叫他快走,“九弟妹,九弟把弘昭带出来了……还拍人家屁股,真是的,赶羊呢?” -- 第239页 “四嫂,你们家弘晖也出来了,还有三嫂……” “这是汗阿玛要见他们吧?” 九福晋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我们家这小不点儿才刚启蒙,汗阿玛见了他,也许也就会一句皇玛法圣安吧?” ** 几个孙子都聚在了康熙面前,将儿子们都赶出去,看着眼前一排小豆丁,不见已是成人许久的儿子,他心情骤然放松许多,似乎回到了儿子们还小,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 从最大的开始,考校起了功课。 弘昭还小,站一会儿就累了,拽拽康熙的袍角,仰着肉乎乎的小脸,“皇玛法,我累了,我想坐下,刚刚阿玛带我来这儿,都不抱着弘昭,走了好久好久,还打弘昭屁股,可累可累了!” 都说隔辈亲,隔辈亲,康熙一听,面上浮现心疼之色,把他抱了起来,放在椅子上坐着,摸摸他的脑袋,“那真是累着咱们弘昭了,等考校完了你的哥哥们,皇玛法就教训你阿玛!” 弘昭握着小拳头,连连点头。 康熙笑着转头过去,再一看,已然换了一副神色,开始考校。 自然先是从弘皙开始,他是太子的庶长子,年岁最大。 弘皙自幼聪慧,但就是性子被他那个生母养得小家子气了些,太子妃插不上手。 康熙对这个孙子,感情十分复杂,既有喜爱,也有惋惜——不是从太子妃肚子里出来的。 几个皇孙或多或少地都到了康熙的赞扬,康熙令下,一股脑儿地涌了出去。 弘昭慢吞吞地爬下椅子,被梁九功抱住,“哎哟我的世子爷,您可吓死奴才了!” 康熙这才想起来要教训九阿哥的事儿,“老九,滚进来!” 还在外头美滋滋地喝着今年新上贡的雨前龙井的九阿哥顿时茶碗子都没拿住,摔在了地上。 其他几个兄弟都打趣他道:“老九啊,就这点儿胆子啊?回去多喝点儿鹿茸酒,壮一壮!” 出声的是五阿哥,九阿哥瞪他一眼,“去你的,再多说,咱们先比划比划,我再去见父皇!” 往那边儿走着,还嘀咕呢,“弘昭怎的还没出来?” 十一阿哥偷笑道:“还用说嘛?肯定是我侄子把你给告了,还抽人家屁股,那么大点儿一个小孩子你叫他自个儿走着来,汗阿玛心疼了呗,九哥,我侄子刚挨了你的打,这回正好,你再挨汗阿玛的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嘛!” 闻言,厅内一片哄笑声。 “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特别是你,老十一,哥哥打弟弟,那也是天经地义不是?” 另一边,继大福晋张佳氏与太子妃在富察舜华与宣妃的住所外不期而遇,二人各行各的礼,除此之外,全无交流。 “你们来啦?快坐吧。” 富察舜华指了指椅子,笑着道:“这两日住的可好?” “温度适宜,十分凉爽,却又没有瀛台的潮湿,甚好。”太子妃顿了顿,“只是,我却不能久住了,真是遗憾。” “怎么了?宫里有事儿?” “是呢,以前若是出来避暑,宫中好歹还有苏麻姑姑帮衬着,看顾着,稳定大局,我是怎么都不担心的,只是她老人家去岁去了,今年只凭着几个嬷嬷和女官,还有内务府的凌普大人,但也是难以支应,我怕时日久了,人心涣散。” 富察舜华点点头,“内务府那一干人,最是会偷奸耍滑的,凌普就算也在,也难以辖制。” 更何况还有个搅屎棍儿,就是德嫔的堂兄,坐上了内务府副总管的位置,可真是一朝翻身,趾高气扬的,宫中除了几个主位,还有几个有皇子的,或是得宠的,其余人的宫人就别想在他那儿得着好脸儿。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呢?” 太子妃低眉敛目,唇角微弯,“三日后便离开。” “这么急啊,这畅春园是个消暑的好去处,只可惜你倒不能久留了,那就去吧。” 她又看向大福晋,神色不变,“来了这园子,可觉着心情好些了?” 说起来,大福晋也是冤枉憋屈,弘昱那孩子素来体弱多病,一到了时节,轻则咳嗽几声,重则风寒入体。 前些日子换季,小孩子弘昱抵抗力弱了些,难免就着了风寒,要不怎么说继室难为?其中尺度把握不好,那才真要命。 亲近了,人家说你别有所图,淡淡的,人家说你苛待原配子女。 大福晋对弘昱不算多亲近,但身边人总会过问,日日不停。 但这孩子一出事儿了,大阿哥还是第一时间就怀疑她不尽心,是有意为之。 更何况,因着弘昱过了十岁,张佳氏如今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大阿哥自然更是猜忌。 来来回回多次,泥人儿的性子都忍不住爆发了,气得大福晋几乎要寻短见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7章 富察舜华刚问过一句, 大福晋就忍不住落泪,弄得她与太子妃二人一愣,“哎呀, 这怎么哭起来了, 快别哭了, 一会儿还得回呢,这天气也不是没风的, 万一把脸吹伤了怎么办?” “女子的容颜多重要呢?快别哭了。” 大福晋眼泪不要钱一样地涌出来,“妃母……您不知道我的苦, 我这脸,要不要, 现在还有什么两样呢?郡王爷已经要将我的脸皮整个都撕撸下来了!” -- 第240页 太子妃也不由劝道:“大嫂,咱们女子命苦, 一切不由人,但好日子总会有的,别哭了, 一会儿眼睛红红肿肿的, 大哥见了……” 说着, 她叹了口气。 太子现今,的确是因着久无嫡子的事儿,对她也冷淡了, 却也没有如此下她面子的时候。 她是原配嫡妻, 尚且如此, 何大嫂是继室出身,还有继子继女在前头杵着,哪怕不曾苛待亦或是亲近,想必也是没少受气。 “我怕他作甚?不怕你们笑话, 反正都闹开了,我的脸面早都没了,这话我也不能对着我婆婆说去,能有人听我说说心里话,舒舒郁气,我就十分高兴,管他做什么?” “我嫁到大阿哥府上,算算也有十年了,十年,我都不曾有子嗣,因这这个,几次三番有妾室想要爬到我头上,作威作福,我一一给打发了,一点儿没烦着他,孩子我也给尽心照顾着,就是因为知道继室的尴尬,我更不敢疏忽,可他呢?” 大福晋满面泪痕,手指点着胸口,“我十年没孩子,都忍了,养着弘昱,弘昱他自己养着猫儿狗儿一两个月都养出了感情,何况是我养他七八年啊?那可是活生生的人?我怎么会去害他?我这心里,实在是一腔苦水无处去诉啊!” 富察舜华心中直道是孽缘,搁在现代,大不了一拍两散离婚就是了,搁现在,休弃妻子皇上都觉得是丑闻了,更不用说大福晋身份敏感了。 真要有这个念头,也得憋着,不然只怕不是被无声息地弄死,就是去庵堂度过余生了。 大福晋还在抽噎着,情绪却稳了不少,“快去给大福晋打一盆温水来洗把脸,缓过来了,再重新上妆。” “这日子,总归是人过出来的,普通百姓家,若是情分没了,还有分手的可能,可皇室……也只能尽力经营了。” “大阿哥的性子粗莽,不细致,你与他少起争执,至于弘昱,你不是交给他了么?叫他管着他一应吃穿用度吧。” “男人总以为带孩子是如何容易的一件事情,可能以为孩子喝西北风,就长大了,哪有那么容易?也幸亏弘昱十岁了,这要是一两岁那会儿,他可有得受了。” 大福晋擦擦眼泪,接过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脸,道:“妃母说的极是,这些年,我没有功劳,也该有一份苦劳了,人一辈子有几个十年啊?可大阿哥他,实在叫我伤心。” 太子妃安慰她道:“女人一辈子,遇到个相敬如宾的夫君,都是走了大运了,可是……唉,太苦了。” 大福晋只是摇头,苦笑道:“真是叫妃母和弟妹看笑话了。” “这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谁还没个委屈往肚子里咽的时候?” 便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不也有被掣肘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 大福晋又略坐了一会儿,上了妆,便同太子妃一起退了出去。 两人走后,秋云奉上了一盏茶,才低声道:“大福晋看着真叫人心酸,当后娘的,真是怎么都不成,要被人说道。” “您说,有像她这样对前头孩子不偏不倚的,也有那等捧杀暗害原配子女的,都是后者,败坏了继室的名头。” 富察舜华放下茶盏,转着手上的珊瑚珠串,“不过是人心不足而已,得陇望蜀,巴望着更多罢了。” “亲兄弟还有阋墙之时,何况是对着没有血缘的继子继女?” 秋云一怔,总觉得自家主子这话,意有所指,可她又不能确定…… 这时候,九阿哥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阴着脸,活像谁欠他八百万,于是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被你汗阿玛又教训了?” 胤禳深吸一口气,“可不是嘛,您孙子可出息了,在汗阿玛面前告我的状,说我一直叫他走,不抱着他,还抽他屁股,汗阿玛心疼孙子,可把我好一顿教训,当着弘昭的面儿,把我踹了好几下,我的面子都没了。” 他虽心宽,但也觉得委屈。 不是太医说,得叫小孩子多走动嘛? 再说了,抱着孩子一路,多沉哪?他臂力好也不是这么嚯嚯的。 富察舜华翻个白眼,手指戳戳他的脑门,“你出息了,还敢抽弘昭了,我看你真是欠揍了,他那么小,近一点的路,当然要他自己走一段,你汗阿玛的居所离你那儿不算近了,你叫他走来,还抽他屁股,你挨着几下,不冤枉!” 胤禳更丧了,“是我的错,我看他走路走得麻溜,还以为……” “呵!就说你们男人粗心,自己从小到大带带孩子试试?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孩子没看过几天,倒是来耍做爹的威风了!” 九福晋走到门口,就听见自家婆母在那儿骂人,就算是语气温和,也叫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额涅……” “我瞧着,二哥他……好像已经要撑不住了……” “可我劝不动他……” 这时候,脚步声传来,胤禳一下子住了口,回首望去,却是九福晋,只见她微微福身,“见过额涅,见过九爷。” 秋云给她搬来了一个鼓凳,九福晋道谢坐下,“儿媳本想着来找九爷兴师问罪了,没想到额涅您比我还快一步!” 富察舜华笑着道:“就是个欠教训的,亏得皇上教训了,不然我真要给他再来几下,胡闹得很!” 九福晋眼中立时浮起一抹心疼之色,富察舜华见了,不动声色道:“看不着孩子,担心了?刚刚送回来了,在隔壁屋子里玩儿呢,你去看看?” -- 第241页 九福晋忙退了出去。 秋云亦是十分有眼色地走了出去,与丛双在门口守着。 “你刚刚说,太子?” 胤禳深吸一口气,“最近,汗阿玛斥责他的次数越发多了,权柄也转移了大半给我们这些人,甚至比我们还要清闲,您知道,这对一个储君来说,意味着什么。” “二哥他也没坐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能文能武,人人称赞……”说到这儿,他反应过来,倒唬了自己一跳。 “既只是储君,却有极高声望……” 储权与君权相互对立,此消彼长,也难怪汗阿玛一直忌惮。 可若是这次二哥倒了呢?是不是就直接是大哥了? 那大哥再倒了呢?是不是就轮到三哥四哥五哥八哥了?然后就是他? 所以汗阿玛如今想要的,并不是继承人…… 而是他要稳稳地坐在龙椅之上,权衡各方势力,防止任何一方做大,一旦有这个苗头,就开始打压…… 可他们不是父子吗?怎么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 又是打猎时节,康熙带着众皇子出巡塞外,经木兰围场。 途中猎到了不少的新鲜玩意儿,命人处理好,抹上盐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太后及各妃手中,并附带一封信。 富察舜华一瞧见信上的致景阳宫妃几个字儿就忍不住翻白眼,写她名字能怎么样?她名字还比这个少一个字儿呢。 好像她的名字见不得人一样! 再一瞧送回来的已经腌制好又用特殊方法风干了的鱼、肉等物,便道:“拿给膳房处理一下,再把宣妃叫来,今儿吃一顿,哪怕不新鲜了,吃一顿,也新鲜着呢,好久没吃过这样腌制的了。” 人毕竟都是会老的,再不服老也一样,新陈代谢变慢,皮肤变得松弛,体质变差,如果不控制饮食,身材就会走样。 因此,她已经控制饮食多年了。 墨竹笑道:“真是许久未见,稀奇啊。” “没办法,馋了,又是皇上送回来了,总得把他的面子也全了不是?大不了饭后多走几圈,酒膳多用一些青菜。” “对了,太子,又有一个妾室有孕了?” “可不嘛,毓庆宫现在两个孕妇了,前面那个,今年年底就能生,这个,晚一个月,大概是明年年初吧。” “皇上瞧着,最近对弘皙阿哥,另眼相待呢,多次赞他天资聪颖,只是对太子,仍是冷面。” 她瞧着四下无人,低声道:“都说皇上想要效法明□□立皇太孙呢,只是怎么可能?” 她嗤笑道:“也不知道传出这个消息的,是怎么想的,但凡呢个看明白皇上的态度,都不能说出来这话。” 富察舜华闻言,却是轻轻敲着桌面,微微蹙眉。 想了半天,没什么眉目,揉揉太阳穴,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谣言传出来的,有些过于巧合呢?就像当初我刚进宫那几月,都说乌雅贵人要封嫔后搬进景阳宫一样呢?这手法,真是太熟悉了。” 墨竹笑意一僵,“难不成……又是她搞的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8章 “应当是有她的手笔在, 可你也说了,这谣言,是有根据的, 弘皙得了皇上青眼, 这本就是事实,许多人心里应当也有这个想法,这谣言, 不过是帮着他们说出来心里话罢了。” 所以即便是乌雅氏做的, 真要是追查,她完全可以摘得干干净净。 蛰伏这许多年,手段果真不可同日而语。 墨竹冷着脸, 面上带了难以言喻的厌恶,甩甩手里的扇子, “她又想做什么?” “她还能做什么?现今她两个儿子都被人抱走了, 改换了玉牒,六阿哥素来体弱,争夺大位的可能就去了一半儿,也只能指望四阿哥了,她想舒舒服服地活着, 想做太后,可不就得给四阿哥做贡献?只是以四阿哥现今的模样,只怕未必领情,愿意叫她牵连阖府呢。” “也就是说,这是她自作主张?不对, 或许还有乌雅家在后头?” 墨竹有些激愤,“他们家这是摆明了算计太子爷,少不得把咱们这些和太子走得近得也捎带上了, 谁知道皇上会不会因此而迁怒?谁知道大阿哥一党会不会因此狗急跳墙?好个乌雅氏!” 富察舜华冷笑道:“不过真是好能耐,把纳兰家的心思都算计进去了,一旦纳兰家心里犯了嘀咕,也当真了,弘皙和太子,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全己身了。” “纳兰家那老匹夫,一向能忍,都不知道他会几时下手,法子又恶毒刁钻,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若说恨意,纳兰家必然是排在她心中第一位的。 只是现在,她还没那能力收拾他们家。 心中情绪翻滚 她深吸一口气,心想早晚能讨回来这笔账。 “只是纳兰家怎样也要观望一阵子,看看这场谣言能否平息,人家也怕被当成刀使了。” “那要是一直停不下来或者皇上那儿一直对弘皙阿哥青眼相看呢?会如何呢?” 富察舜华抬眸,“那个时候,太子夫妻就会自己警醒了,毕竟都是在皇宫待了多少年的人了,不会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只是眼下,皇上的心意才是最要紧的,但就是这心意,谁都看不明白。” 墨竹面色苍白,试探着问道:“那要不要出面压下去?最近皇上他心情起伏不定,怕是听了又要……。” -- 第242页 “太子妃会压下去的,甭管!后宫如今权柄尽在太子妃之手,咱们出去压下去算是个什么事儿?越俎代庖了。” 做事儿得有分寸,哪怕再是亲密。 何况她与太子一家,本身就是互惠互利的盟友关系,有些事情,可做不得。 ** 纳兰府书房,纳兰明珠以及大阿哥还有几个清客在那儿坐着。 “近日都传,汗阿玛有意要立弘皙为皇太孙,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你们觉得,这事儿有几分可信?” 其中有人捋着胡子,皱眉摇头道:“鄙人私以为不大可能。” 见大阿哥微微颔首,他继续道:“皇上素来重嫡,哪怕是太子所出,毕竟只是庶子出身,生母身份也未见多高贵,不是出身世家大族,更非大姓之女,我朝循先朝之礼,立子以嫡以贵不以长,太子妃还年轻,皇上尚有些春秋,不会如此着急,此举,只怕是在警告。” “若只是一时,警告诸位有夺嫡心思的阿哥们,收敛一下,还有那些见风使舵的朝臣。” “可若是长久了,就怕皇上听着听着,也动了心思。” 大阿哥眼神当即一凛,“所以,现在还是要观望,不能轻举妄动。” 纳兰明珠捋捋花白的胡子,“有些道理,早年我还能猜透皇上的两三分心思,现在啊,半分都极难,人老了,想的也多,他一个举动,我就能想到种种可能,倒不如捡着最简单的来。” “至于弘皙阿哥,皇上的确喜欢,但也看不上他的身份,因而十分矛盾纠结,且他实则还不如九阿哥家的小世子来得宠爱,但若真有那一日……” 他眼神蓦地狠厉,“我自有办法铲除劲敌!” 大阿哥点点头,“多谢外祖帮衬。” “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些话不必多说,我看着这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此番来这儿,说是探望,那现在,也该走了。” 大阿哥点点头,就要离开,底下一众坐着的,也纷纷起身告辞。 他走到门口,才听到纳兰明珠又是道:“郡王,太子现在,被皇上猜忌打压,只要弘皙阿哥这则流言不攻自破,咱们无需将心思放在他们身上,但是宫中的靖贵妃母子,你要小心。” 闻言,大阿哥不由皱起了浓密的粗眉,更显狂放,“叔外祖这是何意?老九还未曾上过几日的朝,今儿被父皇调去户部,明儿被调去刑部,一直吊儿郎当的,靖贵妃与世无争,在宫中就不曾见到几次与人针锋相对,可您这是……” 纳兰明珠笑了起来,不以为意,“那您有没有听过,不争即争?” “他们母子不愿强出头,跟在太子身后,那是因为他们现在在朝中根基不稳,没有足够的资本,前些年,他不是也跟着去军营了?如今还入朝了,你该小心他才是。” “叔外祖说笑了,这若在旁处,不争即争倒也有些用处,可这牵扯的是皇位,难不成还会有人直接送到他眼前?老九是聪慧,但就目前而言,我还没看出端倪。” “不过,您所言,我会叫额涅注意的。” 说罢,便退了出去。 徒留纳兰明珠坐在屋子里,长长地叹气。 这孩子,还是没听进去,吃亏了就知道了。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靖贵妃坐在后宫第一人的位置上多年,稳稳当当的,压着几妃,连他那个侄女都翻不起来,这手段,哪是一般人能比的? 也就是个女子了。 他一直信奉,便是女子不被看重,也是不可小觑。 能在后宫熬出头的女人,心性又怎会是与世无争? 若是当初下手的人是他自己,绝不会留下半分把柄,那时候事发,叫人几乎将脸皮撕了下来,伤筋动骨。 皇上不信重他了,都快二十年了,他虽有着高位,却也不得重用,他若走了,纳兰家,这几个儿子,如何支应得起来? 若是容若还在,哪里会是如此情状? 夺嫡,哪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索额图,快要完了。 想到这儿,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原本几年前,皇上是想要收拾他的,却没想到收了手,这次,看他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高士奇,的确是好用的很。 ** 富察舜华被人搀扶着,走在御花园的小路上,四处看看,最后坐在了万春亭里。 “真是无趣,还不如在园子里呆着了,至少景色不会如这里一般古板无趣,这御花园与畅春园相比,仿佛拿尺子比着做出来的一样,少了灵动之感。” 她拿着泥金缂丝扇子微微摇着,“唉,无聊!” 秋云笑道:“听说南府那边儿又排出了新的曲目,还有折子戏,不然等哪一日,奴婢去叫人把他们叫来,给您表演一下?也乐呵乐呵?听说有几出戏,是拿了民间的话本子排的,相当有看头。” 富察舜华一下子来了精神,“民间的,总归要活泼有特色些,我是惯不爱看那西厢记窦娥冤的,看了百八十遍了,腻歪的不行。” 她们主仆这边儿说的高兴,那边悠悠地来了个人,还是个众人都不待见的。 直直朝着富察舜华的方向来了。 “妾见过贵妃娘娘。” 富察舜华微微耷拉下眼皮,都没看她,“起来吧。” 德嫔唇角微勾,坐了下来,“想不到,我竟与贵妃在同一日,有了游赏御花园的兴致,还真是巧得很。” -- 第243页 富察舜华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巧,也不知道你等这一日等了多久了,三个月,还是更久?” 德嫔面上笑意不改,“托了贵妃娘娘的福,我大哥如今是内务府副总管了,当年啊,皇上原本就有提拔他的意思,可谁料到,出了变故,被一撸到底,可是这事儿告诉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那就真没有,可也耽误了许多年。” “我不比贵妃娘娘家世高贵,但也请您对我高抬贵手,我保证不再冒犯您。” 富察舜华哂笑不止,“德嫔你这是什么意思?平日里,你不招惹我,我好似也没如何迫害你吧?宫中上下,谁不说我好脾气,你这话,怎么好像我是个蛇蝎毒妇一样呢?” 德嫔冷了脸,低声道:“贵妃娘娘何必装傻充愣,那日日在永和宫盯梢我的,难不成还是旁人派去的?” 闻言,富察舜华掩下眸中的惊讶,无所谓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看,怕不是你故意栽到我头上?” 她可从来没往永和宫插人,只是叫人盯着德嫔身边的宫人了,盯着她,她又不出门,有什么用? 那另一拨人,是谁的? “我堂兄现今位至内务府副总管,也不是吃素的,贵妃娘娘还是三思!” 富察舜华挑眉,轻轻瞥了她一眼,“知道了,你这话别再重复了,我知道你一个儿子给你堂兄换了这个位置,更知道你堂兄就是捡别人吃剩下的,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39章 这是眼前人一辈子最在意的事情, 不拿出来说说,都对不起自己。 德嫔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富察舜华, 都像得了帕金森一样。 “你……欺人太甚!” 富察舜华轻轻摇着头,道:“我说你这个人, 说实话你还觉得我说假话, 再说实话呢,你又觉得我欺负人, 你想怎样啊你?我真的很无奈啊。” 又是转头看着她, 盯着她的眼睛, 站起身, 德嫔也跟着站了起来, 微微后退, “嗤!你躲什么呀?害怕了?” 她冷笑不止, “送上门来挨打,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她朝着亭外走去, 德嫔行礼, 富察舜华转头, 挑眉,“跪下行礼。” 德嫔抬头, 狠狠地瞪着她, “你!” “你不是说本宫欺人太甚?那就欺给你看啊?本宫是贵妃, 你是嫔,位分远高于你,叫你跪下,也只是正常礼数而已。” 德嫔看着她,甩开茉心的手, 缓缓下跪,一字一句道:“恭送贵妃娘娘。” 富察舜华却没走,围着她转圈儿,“以往呢,我是不愿意用这样的方式的,可你逼我,既然有这个条件,干嘛不用呢?” 此时此刻的自己,真是活脱脱一个恶毒女配,德嫔就是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女主。 她嗤笑,“可千万记得,以后别随随便便来招惹我,你惹得起吗?” 说罢,便从万春亭直接离开。 等人走了,茉心才把她扶起来,拍拍膝盖,“主子,您又是何苦惹她呢?自己还受了一番皮肉之苦,值得吗?” 德嫔微微皱眉,不在意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你说真的不是她?哪怕她反应正常,我怎么还是觉得还是不对劲儿呢?” “许是您多想了,就是与贵妃无甚干系呢,她那性子,真不像……大概就是感觉出错了吧。” 德嫔慢慢地往回走,进了屋子,揉揉太阳穴,“盯着我盯了那么多年,我最近才察觉,宫中有几个有如此手段?太子一家自顾不暇,惠妃见我没了子嗣傍身,又以生了皇长子为傲,素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何况是分派人手盯着我?” “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能藏得这么深,不是贵妃又会是谁?那女人惯会装腔作势的,没准儿就是她,在那儿和我演戏呢!” 一瞬间,德嫔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给富察舜华又扣上了半口大锅。 她咬牙切齿,“就知道她是在诳我!当初,她就是这样一无所知的表情,害我摔了那样一个大跟头,至今不曾爬起来!我若再信她,我才是个傻子!” 茉心欲言又止,想说她觉得靖贵妃没骗人,但是看着她主子的表情,到嘴的话卡在那儿,说不出去。 她更觉得,是四阿哥所为,他背后站着悫妃,悫妃接手了佟佳氏一族在后宫的人脉,极有可能。 只是,看她主子的样子,似乎是毫无意识。 德嫔之所以从未疑心到四阿哥身上,因为她笃定那是自己生的孩子,哪怕品行不差,野心却是有的。 这世上,没有几人可以抵挡住权力的诱惑,更何况他从小在帝王家长大,对权力的**,自然也是与日俱增,无法摆脱。 ** 富察舜华刚回到景阳宫,就觉得心突突地跳,没来由地,一阵发慌,不由捂住心口。 她不知道这样的恐慌因何而来,只是皱着眉头,深呼吸。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漾月走了进来,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甚至还向后退了几步,唇瓣翕动着,面上为难不已。 她仍是捂着心口,不知为何,眼泪流了下来,惊讶之余,便是惊惶,擦干了眼泪,忙问道:“怎么了?快说啊!” “我这心里不安的很,也不知道从何而起,是不是就是你要说的这件事情?” -- 第244页 “主子……”她咬咬牙一狠心,“刚刚富察府传来消息,说是老夫人那儿,她,她……因为午间出门,结果见了日光,一瞬间晕了过去,御医去诊脉,说是已经是时日无多了。” 闻言,富察舜华呆立在当场,愣了几秒,反应过来后,才捂住嘴,眼泪奔涌而出。 “额涅……额涅她,时日无多?可是当真?” 漾月艰难地点点头,只觉得每一个动作,都是煎熬。 “御医说了,老夫人已是年逾耳顺,算得上高寿了,本来这个年纪的老人,都会有杂七杂八的毛病,如今,一道爆发了。” 室内起先一片寂静,后来只剩下富察舜华和秋云墨竹主仆三人的抽泣声。 哭了许久,她蓦地站起身,“不行,我要去找皇上,我要出宫,我要去看我额涅,她已然病骨支离,我是她的女儿,我至少要回去看看她,看看她也好啊……” “去给我备辇,我要去乾清宫,请皇上格外施恩,暂且叫我出宫探望额涅。” 富察舜华擦了擦眼泪,就往外走,其余人都不敢拦着。 等她进了乾清宫时,九阿哥夫妻也匆匆到了,直接就被请了进去。 “皇上,妾额涅重病缠身,有了下世的光景,妾自进宫来,每年能见到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些年,与她坐在一起相处的时光,怕是都不足一旬,如今她已这般,我求您,让妾暂且出宫,见一见她。” 说着,又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深吸着气,眼泪不自觉地流出。 到底是有些情意的,康熙见她哀伤至此,轻轻叹气道:“本来并无先例可循,可你兢兢业业打理后宫多年,又是后宫之首,理当给你这个体面。” “夫人若是病得严重,每日朕允你在外待半日,让老九媳妇陪着你,你离开外面多年,免得被不长眼的冲撞了。” 康熙抬起手给她擦着眼泪,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别哭了,夫人还等着你呢,也给朕带个好,你先去,一会儿朕将宫中数得上名号的太医,还有一些补药,都送到富察府上,没准儿有例外呢?” 富察舜华现在只有满心的庆幸,抬起头,“多谢皇上格外施恩,妾感激不尽,额涅之症,来势汹汹,恕妾心急难耐,先行出宫。” 正巧九阿哥夫妻进来了,康熙便摆摆手道:“快陪着你们额涅去富察家,瞧瞧你们郭罗妈妈。” 两人应下,搀着富察舜华走了出去。 坐在马车里,九福晋安慰着她,“额涅,您别心急,太医什么样子,咱们都清楚,为了事后不被找麻烦,素来三分的病情能说成七分,没准儿郭罗妈妈就是一场小病,他们夸大其词呢?” 九阿哥也附和道:“对对对,额涅,要往好了想,郭罗妈妈这么多年没什么大病大灾,身子硬朗,比那些五十岁的老太太看着都有精神头,怎么会有事儿呢?” 富察舜华闻言,只是抬眼看了看二人,叹气道:“但愿如此吧。” 可她急促跳动的心脏告诉她,这是妄想。 好容易到了富察府,她忙下了马车,急急忙忙就往府里闯。 门房是新一波的年轻人了,富察舜华都不认识了,自然人家也不认识富察舜华,可门房却认得常来府上的九阿哥。 “九爷来了?这是……”他瞧着与老夫人有些相似的眉眼,看看她身上御用的贡品,突然变了脸色,一瞬间止了话头,神色更为谦恭,“快请进,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富察舜华走在最前头,九阿哥夫妻在一侧跟着,见此,那门房擦擦头上的冷汗,更是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幸亏他机灵,不然就把宫里的贵妃得罪了,那可是贵妃! 又是府上出去的姑娘,真要是无意怠慢了,还不知道门房这差事能不能保住。 府上还留着不少见过富察舜华的老人,更有不少人将秋云和墨竹认了出来。 “这……这是皇上开恩,咱们格格回来省亲了?那是跟着格格进宫的婢女啊,我和她曾是一个房间的……” 那嬷嬷激动不已,连忙跪下行礼,“参见贵妃娘娘,见过九爷,九福晋。” 其他人亦是有学有样,九福晋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 到了老夫人所居的椿萱堂,正巧与一个俊秀的中年男子相遇,原本还有些颓丧的他眼神一亮,“姐姐!你出宫了?皇上允了?” 看着自己幼时最疼爱的弟弟,她也没什么叙旧的心思,“皇上格外施恩,就出来了,额涅情况如何?” 原本还有些高涨的兴致低沉下去,叹着气苦笑道:“御医……都只叫我们开始操办后事呢。” 富察舜华身子一晃,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晕了过去。 身后李荣保的妻子带着四五个孩子,匆匆跟了上来,一见到富察舜华的脸,登时一怔。 她经常随着嫂子婆婆出入宫中,自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大姑子。 急忙行礼道:“见过贵妃娘娘。” 她虚弱一笑,气色尤其不好,“弟妹快起来,自家人何须多礼?” “广成,傅清,傅宁,傅文,这是姑姑,快叫姑姑。” “侄子见过姑姑。” “都是好孩子,快起来吧,咱们进去看看你们玛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您……格格?!您回来了?老夫人定然高兴得很啊!” -- 第245页 “老夫人,老夫人,您瞧瞧,瞧瞧这是谁啊?谁来看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40章 “贵妃娘娘回来啦!” 这个时候, 她才想到要改了称呼。 帐幔中伸出一只已经布满皱纹,看起来枯瘦干巴的手,“是我女儿回来了?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那老嬷嬷回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奴婢也就知道,也就是咱们格格回来,您才这般精神!” 富察舜华忙坐到床边, “额涅, 怎么样了?好些了吗?我回来看您了,皇上特意允准我出宫,叫小九媳妇陪在我身边,伺候您呢。” 博尔济吉特氏拉着她的手,喃喃道:“是真的, 是真的……” 闻言,富察舜华心中又是一酸,险些又落泪下来。 “真的, 都是真的,您摸摸,我是活生生的人,还热乎着呢。” “您快喝药, 快休息, 您病好之前,日日都能见着我,没准儿还烦了我呢!” 博尔济吉特氏靠在迎枕上,仿佛骤然老了十岁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怎么会?我怎么会烦了我的女儿?倒是李荣保, 日日气我,我才烦了,你从小就叫我省心,乖巧得很。” 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大口呼吸,那老嬷嬷和富察舜华忙为她顺气,喂了药后,看着她入睡。 老嬷嬷眼中含泪,“格格,老奴说句不爱听的,咱们老夫人,没几日活头了,若是您出宫方便,就日日来瞧瞧吧,她这多少年了,最牵挂的就是你了,到如今,您的房间,还如进宫时那样,日日盯着人打扫。” 进富察家这么久了,她都忍着,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又是落泪。 看着记忆深处的一草一木,相似却并不相同,擦擦眼泪,沙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了,皇上已经允准我久留,那我自然不会客气。” 此后数日,富察舜华日日往返于皇宫与富察府之间,短短几日光景,人就瘦了一大圈。 再次进门,老嬷嬷神情似悲似喜,终是化为一长长的叹息,“老夫人今日,精神头比往日好了不少。” “格格快进去吧,她刚用了早膳,是她最爱的鲜虾馄饨,一碗连馄饨带汤都吃光了,精神好着呢。” 富察舜华的手张开又握紧,“回光返照”四个字萦绕在脑海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进了屋子,只有她与博尔济吉特氏二人。 “额涅……” “来啦?快坐吧。”博尔济吉特氏指指椅子,“你都瘦了。” 富察舜华一笑,“瘦了好啊,人也精神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您忘了,以往我还曾节食过呢。” 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富察舜华听出来是几个侄子侄女,不由感叹道:“家里现在还真应了您所居之地的名头,椿萱并茂,兰桂齐芳,子孙昌盛,眼见着,咱们家就起来了。” “就是,这一辈儿,依旧是女孩子少了些,咱们家当真是阴衰阳盛,也不知是怎么了。” 博尔济吉特氏眸子含笑,目光悠远,带着对过去的追忆,“是啊,当初我还有些惴惴不安,我自然是喜欢我的孩子,可是不都说男孩子承继家业嘛,可是你阿玛喜欢你喜欢得紧,几个哥哥也是,都把你捧在手心上,我这心才落了下来。” 富察舜华心蓦地跳起来,急促而尖锐。 “只是,我终究是失去了我唯一的女儿……” 她面上一瞬间失了血色,唇瓣也似乎也失了颜色。 半晌后才嗫嚅道:“您……知道了?” 她含笑看着眼前的女儿,“我的孩子,血脉相连,如何不知呢?” 富察舜华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大喘着气,颇有些无措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摇头道:“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孤魂野鬼,我醒来,醒来就已经是这样子了,您相信我!我不是故意要占了旁人身子为己用的。” 博尔济吉特氏依然目光带笑,“孩子,别急,我知道,你的品性,我自然看得清楚,你是个品行都正派的孩子,家教十分优秀,眼界也高远,不像是咱们这儿普通人家出来的。” 但是,对这儿的隐藏细节,她又一知半解。 她颤抖着声音,“您愿意相信就好。” “孩子,你那儿,什么样?” 富察舜华一怔,面上带了些怀念,“我所来的那个地方,没有□□,没有帝王,人人生而自由,生而平等,人民安居乐业,女子一应权利,律法明言,皆同男子,没有三从四德,没有女训女诫,没有以夫为天的狗屁道理,那里,很自由。” 她偏头,看着博尔济吉特氏,笑了起来,“纵然有些隔阂与束缚仍在,可男女平权,一直是那个时代的大部分女子的一生所求。” “如果她去了我那儿,她有足够的底气在那个时代,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欣然平安。” 自由,这二字,在这个时代,何其沉重。 博尔济吉特氏本是蒙古贵女,自然对此感触颇深,不由红了眼眶,“真好啊,真的有那样的地方吗?” 她又看向富察舜华,眼中带了心疼,哽咽道:“你从那样自由的地方来,来到这个束缚规矩如此多的地方,是极其不适应,甚至厌恶的吧?你怎么受得住?” 从天高水远,到四四方方的宫廷熬灯油似得,多少人受得住呢? -- 第246页 她入了高门,一年四季还有出去转转的机会,而她,若是皇上记得,才能跟着去园子避暑,没有半点的自在。 “看你的样子,应当也是不愁吃喝,日子安然富足,就算这儿绫罗绸缎加身,珠围翠绕,我觉得也比不上你的来处。” 富察舜华一笑,擦擦眼泪,“来到这儿,非我所求,我的确也不愿意来,可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在不失本心的基础上,随波逐流有何不可?左不过是生活罢了。” 博尔济吉特氏自然听出了她话语中的黯然,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叹道:“造化弄人啊!” “已经这样了,哪怕我再想念以前的日子,终究是回不去了。”她长舒一口气,压在心中多年的话终于有了倾诉的对象,“我这个人,说得好听叫不思进取,说难听点就是懒散,我总要适应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找到最适合我生存下来的法子。” “能和我说说,您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揭穿我吗?” 她帮着博尔济吉特氏调整了一下迎枕的位置,只听对面道:“看一个人,只看眼神便可见端倪,你神态大方,不见扭捏,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我不信这样的人品行会差,再加上刚来时你时有若无对着这里发出的牢骚,所以,我笃定,如此情况,非你本意。” 她一笑,“更何况,你我相处也有几年,我也狠不下心。” 纵然年华逝去,白发横生,她的笑容依然温和如初,“孩子,你记住,我就是你的额涅。” 她顿了顿,“和你说话,你肯和我说,我很高兴。” 富察舜华鼻子一酸,眨眨眼,“我也很高兴。” 等到了用饭的时间,一大家子都在,席间,老夫人乐呵呵的,全然不见往日的垂暮沉沉,一家子笑声不断。 饭后,博尔济吉特氏想着富察舜华所说的世界,笑着阖上了眼。 众人再来探望,老人已是没了气息,神色安详,如在睡梦中一般。 一家子痛哭出声,哀泣不止。 ** 过了老夫人的头七,富察舜华就停了出宫,在景阳宫里养着。 宣妃与她最是要好,不免日日与九福晋过来安慰。 “长生天自会保佑老夫人下一世安稳顺当,有难过的时间,不如为她祈祷。” 富察舜华叹气道:“若真的有上苍护佑,我希望她下一世平安喜乐,生活富足,自由自在。” “太后最近几日兴致都不高,她与老夫人先后嫁到京城,中间虽隔了许多年,但好歹也是同出一门,她年纪也是渐大了,未免有些伤怀,现在整日发呆,我也不敢打扰。” “老夫人,走得过于突然了。”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1】,不过自然之道罢了,终有一日,我也会有这一天,所有人都一样,你回去,也好好儿劝劝太后吧,别叫她感伤了,若是额涅还在,自是希望她健康和乐的。” 九福晋从膳房带来了一碗补汤,是银耳雪梨汤,亲自舀了两碗出来,“额涅,宣妃妃母,尝尝这个,最是滋补了。” “父皇还特特告诉九爷,叫我好好看着额涅,给您补补呢。” 富察舜华实际上并不喜欢旁人对她这般热情,尤其这是自己的亲眷,心底不自在极了。 “你快坐下,也一起喝,这么一盅,好东西,你这些日子也辛苦了,好好儿补补。” 九福晋面上的笑意更加真挚。 她一直晓得自己这个婆母随和,从不摆什么婆婆架子,叫人立规矩,更不爱插手九爷的后院,只这几点,就叫她感激不已。 就连她额涅都说,这是遇到好的了。 “多谢额涅,刚刚在膳房看着,闻着这雪梨的味儿,就馋得很了,我素来爱吃雪梨,今儿算是沾了您的光了 。” 富察舜华拿着瓷勺搅了搅汤水,“你若是喜欢,我这儿还有一筐,比起葡萄等物,我还真不大爱这雪梨,你拿去大半,我留下几个配菜配汤就成了。” 宣妃尝了一口,“这汤味道不错,你们别干说话,都尝尝呀。” “不是说,这种汤品,到了秋日,化痰止咳最是有效吗?有个儿媳就是好,真贴心,知道你咳嗽,特特做了这汤品。” 宣妃又笑道:“要说啊,我才是跟着沾光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增广贤文 明天见 第141章 家中长辈去世, 纵然只是继母,按理说,都应当守制。 马斯喀四人上了奏折, 不想却被夺情,康熙只给三人半年的时间,处理好博尔济吉特氏的丧事。 好歹给了半年的丧假, 还有些人情在。 其实现在是不缺人手的,也不是多离不得四兄弟,尤其是李荣保, 但是他如此紧迫, 就叫人摸不着头脑。 纳兰明珠登时就一个咯噔,心底惴惴不安, 右眼皮跳的他心慌。 近些年来, 富察家这三兄弟已然在朝堂出尽风头,直逼他与索额图二人,眼看就要弹压不住了。 原本博尔济吉特氏过世, 他还松口气,朝堂之势, 瞬息万变,两年多后他们几人回来, 还不知道是如何的形势,位子早都叫人顶上了。 可没想到, 皇上竟然夺情处置,只给了半年的假。 半年, 就算他加紧部署,可皇上决意给他们留着,他又能如何呢? -- 第247页 现在只盼着这四兄弟, 咬死了要守制才好。 又是僵持半月后,康熙才勉强退了一步,马斯喀与李荣保正常守制,而马齐马武二人,丧假半年,时日一到,即刻回朝。 富察舜华衣着素淡,妆容几近于无,正在为康熙斟茶,“我那几个兄弟,要回去守制,您就让他们守着好了,免得日后受人攻讦,现在朝堂安稳,民间也没什么大事,也不是缺了他们就不可的。” 康熙好笑地看她一眼,“你想得倒是简单,他们几人,尽是国之肱骨,这一走,旁人就要积压大量公务,有些事情,有的人根本没能力做到,你说该如何?” “半年倒勉强能支应住,是朕的底线了。” 说罢,他又看着富察舜华道:“这些日子,你看着清减了不少,是膳房的人不尽心?” 她故作轻松地道:“哪里又有他们的事情了?是我因着额涅去了,不好胡吃海塞,加之年纪大了,也要维持身形嘛,茹素就很好。” 康熙想要劝她,可到嘴边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最后,才憋出来一句,“既然不好吃荤的,那就多用一些豆腐鸡蛋,还有海参之类的补品,身子可不能垮了。” 富察舜华浅笑道:“知道了,妾自己的身子,自然知道看顾着,倒是您,往常没这般唠叨的,怎么最近几年,话越发多了。” 看对面人神色变得窘迫,她又道:“不过,能从您这儿得到几句关心的话,妾还真是受宠若惊之余,心里熨帖得很。” 康熙没好气地瞧她一眼,“你就知道打趣朕,这后宫,有几个这般放肆的?” “我看皇上不也是乐在其中?” 看康熙又是不自在了,她瞬间止了话题,将手边的杏仁酪推了过去,“皇上尝尝,这个香的很,天气越发冷了,早上喝下一碗,身子暖洋洋的。” “往常,在家里,额涅就爱带着我喝杏仁酪,核桃酪……” 越往后说,她声音越低。 康熙无声叹气,一口气喝了半碗,“你这膳房的杏仁酪做得好,比御膳房的还要香甜几分,不错。” “皇上喝着好就成,若您日后想起来这个了,就使人递话过来,妾叫人给您做,或者您直接过来,一般天气冷了,我这儿的膳房,灶上一直备着这些。” 见她精神恹恹,康熙终是劝道:“人终有一死,老夫人如此年纪,实属高寿了。” “妾也知道,可是这是骨血至亲离世,一时无法接受,总希望额涅能够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而且,额涅的过世,实在过于突然了,妾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往日健康麻利的一个老太太,看着精神矍铄,比年轻人精神都不差什么了,结果一个消息传来,说她病危,简直是从天而降一个石子儿,砸到了妾的脑袋上,晕乎乎的。” 康熙也有些理解她的心情了,当初他的生母,孝康章皇后,不也是如此? 他难得温情,拍拍富察舜华的手,给她安慰。 ** 没多久,刚进入十一月,朝中便有高士奇上奏,弹劾索额图,细列种种罪状,物证齐全,康熙大怒不止,便下诏捉拿索额图,其中事由,交给刑部查办。 刑部一下子就和踩了尾巴一样炸了,但谁也不大敢接下这个案子,最终都将目光落在了九阿哥身上。 别人要脸,他不要,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连话都不肯何人多说一句,生怕说了就被缠上。 找到了康熙那儿,理直气壮地叫他再给换个地方。 刑部这地儿,折腾是折腾,真来事儿了也是真烫手。 不过康熙到底也不愿老九与太子伤了兄弟和气,半睁半闭地给他换到了工部,“你这次要是再敢临阵脱逃,看朕不收拾你!” 九阿哥嘻嘻笑着,“工部好啊,工部好着呢,清闲,不就是修沟造渠吗?他们都叫我去户部催款子呢!” “我一去,插科打诨的,耍无赖,最是好用了,偏还不能拿我怎么样,只是看着,我就觉得好笑。” “臭小子你欠打了!” 见康熙要上手,九阿哥一吸气,连忙行礼,拔腿就跑,“汗阿玛,儿臣还有要事在身,先行退下!” 和刚进门的梁九功撞了个满怀,还在原地转悠一圈,“哎哟!九爷啊!您小心着点儿啊!” “知道了,我没事儿!” 呸!你年轻体壮的,谁关心你有事儿没? 他自己老胳膊老腿儿的,撞一下子恨不能就散了架了,才厉害呢。 “回皇上,刚刚传来消息,索额图大人已经被扣押在宗人府,据当时拿人的军士说,当时索相正在与众多妾室清客,饮酒取乐,场面,不堪入目。” 康熙冷笑道:“这个老东西,越老越糊涂了,撺掇太子一次不够,又来了一次。” 更令他寒心的是,这一次,太子竟然在这个问题上犹豫了,再没了第一次的坚决。 他当时听到线人禀报,心都凉了半截儿。 他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也不认为是自己儿子的问题,都是旁人的错,是他们引诱了太子。 只是关押一个索额图,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 “与索额图有关的那些人,那些清客,届时一并审讯,无罪者逐出京城,有罪的一起发落,至于赫舍里家……” -- 第248页 到底顾念着与元后的情分,“待最后罪名落定,索额图一脉的男子,尽数流放便是。” 赫舍里啊…… 当初早早立太子,究竟是对还是错啊? 当初要平三藩,他便是再文韬武略,也没十成十的把握说自己能够打赢,若是三藩反扑,他必然要御驾出征,那时候立太子,是稳定上下的心。 加之胤礽是元后嫡子,再名正言顺不过。 可前些年,他就后悔了。 他给了太子太大的权利,养大了他的心,也因此,挑起了多个儿子对他一人的群攻。 他对他打压,收回权利,怕储权威胁自己,抬举其他儿子,开始用制衡之道。 终于,他一手养大的儿子,犹豫了。 康熙心中悲凉不已,却又无人可以诉说。 ** 富察舜华倚坐在窗口处,身后是美人榻,不远处放着一个炭盆,加之外头的阳光照了进来,整个人都暖融融的,更显恬淡安宁。 墨竹端来了一盅川贝雪梨汤,“好久没见主子有如此情态了,您尝尝这个,滋阴润肺,最是好了。” 说着,就给她舀了一碗。 “这些日子,真是各种汤水都往肚子里灌,银耳的,川贝的,山药的,也真难为你成日在膳房烟熏火燎了,别累着了。” 墨竹扬眉,笑道:“奴婢就爱这个,也不是一日日都呆在那儿,下厨也是有限,还能看顾您的膳食,奴婢觉得很好。” “奴婢现在也老了,没了年轻时的精力了,许多东西,都得底下人抢着干,累不到的。” 富察舜华拿起勺子,微微抿了一口,“一晃,你们都跟在我身边三十多年了,时间可真快啊。” “可不是,当初奴婢被分派到您的院子,才不过九岁,那时候嬷嬷们还嫌弃我们年纪小,没想到多年过去,我也成了嬷嬷了。” 富察舜华没好气道;“当初要给你们配个侍卫,还都不愿意,差点以死明志,现在倒是感慨自己成了嬷嬷了?早干什么去了?” 墨竹又是摇头叹道:“搁到现在,奴婢还是不后悔,出宫嫁人,以我们的年岁,夫君是人是鬼,真是全凭运气了,按照您的地位,我们身为您的贴身宫女,有品级的女官找个相当的,做原配难,继室简单得很,可焉知他们不是为了借势?为了攀附您?说不得一边嫌弃奴婢打压奴婢,还要奴婢为他们做贡献呢,奴婢也不傻。” “而且做外头的官太太,大部分其实还没有做贵妃身边的宫女来得体面呢。” “您是身不由己,可您庇护了我们所有人自由,给了我们不出宫,不成婚的权利。” 富察舜华无奈,虚虚点点她,“你啊,理由一堆一堆的,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不过你说得也是,谁说成婚就一定是好呢?” ## 康熙四十七年三月,康熙赐死已被关押在宗人府的索额图,与太子的父子关系越发紧张,却又开始召见起了弘皙,大加夸赞。 五月,塞外出巡,带上儿子,又带上了打从去年博尔济吉特氏去世,就一直郁郁寡欢的富察舜华。 康熙的意思是,出来看看塞外风光,也能放松一下,本来心情就闷得很,在一直坐在宫里,就傻了。 营帐里,康熙瞧瞧精神恢复了许多的富察舜华,笑着道:“朕就说出来走走好处多,瞧你气色都好了不少。” 富察舜华抿唇笑道:“皇上英明。” 被她打趣,康熙也不恼,走了出去,“等着,今年啊,朕猎几头狐狸回来,给你做个披风,若有旁的猛兽,像熊之类的,那才是出得好风毛。” “那妾就等着皇上满载而归了,妾前些年倒也还能骑马拉弓,这些年疏于练习,加之体质差了些,也没那把子力气了,到底是皇上保养得好。” 康熙又是一笑,“等着便是。” 富察舜华看着他走出帐子,微微一笑。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越老越心软,越老越念旧,尤其是不觊觎他的皇位,不想着分他的皇权,他就会越加宽待。 起身,在帐子里转了转,又坐下,长舒一口气。 真的好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 康熙连着几日跟着打猎,收获满满,不过因着年岁上来了,没了年轻时候的体力,坚持了五六日,便熬不住了,只看着儿子孙子大显身手,也是乐呵呵的。 木兰秋狝很快过去。 只是回程中,十八阿哥胤衸,不幸患病,脸颊高高肿起,呼吸困难,可塞外缺医少药,抓药都困难,只能听天由命。 王嫔在一边哭得伤心,梨花带雨的,哪怕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仍是风韵犹存。 “皇上,皇上,您救救十八阿哥,他还这么小,皇上……” 太子等人当即赶来,“十八弟这是……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症?关键是如今缺医少药,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便皱起了眉,思考着可行之法。 十三阿哥也是急得团团转,“不然,叫御医看看周边有什么用得上的草药,加紧炮制?” 太子叹息道:“不如先用一些消炎下火的药物试试?如今这个环境,要什么没什么,也只能看十八弟自己了。” 王嫔听了,忍不住又在屏风后啜泣起来。 康熙本就心烦意乱,又被王嫔的哭声弄的头疼,自责与愧疚交织,又想到了当幼时自己出天花,也如如今的胤衸一般,听惯了听天由命的话,一时火起,撒在了刚出声的太子身上,“太子,你这是什么话?幼弟病重,不见半点担忧,只会说风凉话,什么叫靠他自己?这是你亲弟弟!” -- 第249页 太子一怔,室内众人也是怔忪不已,十三阿哥硬着头皮道:“汗阿玛,二哥他是在思虑可行之法,对十八弟,他自然疼爱。” “朕有眼睛,还看得出来,说什么担忧,不过是浮于表面!不孝不悌!” “二十年前,朕病重,也未见他有多担心,如今这只是异母弟弟,又会如何?” 太子讶异不已,抬起头,“汗阿玛,儿臣并无半点悖逆之心,更非您所说的不孝不悌……” 康熙摆手,“好了,都出去,朕不想听这些废话。” 大阿哥率先退下,转身后,唇角微微勾起。 身为太子,却被说不孝不悌,这储君的位置,也要做到头了。 只是,宫里还有个小崽子,他微微眯起眼睛。 也不知道,叔外祖那里,布置好了没,这一次,他们父子二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想到这儿,他的眸子蓦地染上几丝狠辣。 如今多好的机会,太子遭了汗阿玛厌恶,死在这时,死在荒郊野外,每年没几个死在野兽口下的? 可他没想到,机会悄然而至,傍晚就来了。 说起来,还要感谢他的父亲和兄弟。 天助他。 他等这一日等了多久啊,激动得来回走,恨不能仰天大笑。 从太子从营帐中走出去,说要散心,他就一直等着,一直等着。 ** “快带着殿下走!” 有四五人直面着三头狼,大吼道:“还不快走!殿下的安危才最是要紧,殿下安,咱们家人就安,若不然,咱们失职要带着家人一起去死吗?” 剩下二人将马一拍,忍住泪意,回首看了眼,带着满身的伤和还有满身是伤的太子,朝着远处走了。 他记得有两匹马就在前面方向,刚刚他看到了,足够他们回去了。 ** 终于,月明星稀,外头一阵吵闹声,“御医呢?御医?快来人啊,太子受伤了!” 所有人听到消息,都从营帐里跑了出来。 富察舜华看着太子满身的血迹,胸口和后背以及大腿的抓痕,胸口一滞,“这……你们遇见什么了?怎么会这样?” 护送着太子回来的两个侍卫尚有一口气在,伤势比太子的还要严重,胳膊上的肉都没了,只见白森森的骨头,“遇见了小规模的狼群,有七八头,有些马因着正对上狼群,被惊到了,有十来人都与太子殿下分散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是属下……保护太子不力,但看在属下一片忠心的份儿上,放过……放过……属下家人。” 许是人之将死,许多记忆也都清晰起来,“本来马儿受惊……已经将大部分的狼都引走了,没成想,我们跳马,护着太子回来时……又有两匹跟了来……请皇上皇上明察!” 说罢,人便咽了气儿。 至于另一个人,到了这儿就昏迷了。 康熙又惊又怒,捂着心口,看着满身是血,人事不知的儿子,却听富察舜华颤抖着声音道:“这方圆百里,军队出没,任何有威胁的野兽,早都被清理了干净,太子不过出门散心,为何好巧不巧地就遇见了狼群?” 众人皆是凝神屏气,不敢多说一句。 “治,好好儿给朕治,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提着项上人头来见朕!” 御医们心中一凉,此地缺医少药,太子伤势又如此凶险,伤及心肺,他们便是华佗在世,也没了妙手回春的本事啊。 这本就是一场针对太子的阴谋,没想到却叫他们掺和了进来。 前有一个十八阿哥已叫他们愁的不行,又来了一个重伤的太子,真是要命啊。 当夜,太子就发起了高烧,饶是灌下了不少的消炎退烧的苦药,也未见消退多少,康熙与富察舜华皆是一夜不曾阖眼,第二日,面上便带了疲惫之意。 “太子情况如何?也好在这是秋日,伤口至少不会化脓了,伤口好得也快一些。” 御医也是未能成眠,苦笑着摇头,“娘娘,我等实在是尽力了,都已用不少药材为太子消炎了,效用有,却不大啊。” “汗……阿玛!” 太子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富察舜华惊喜不已,“这不是有用吗?快去告诉皇上,太子这是恢复意识了,离着痊愈不也快了吗?” 太医忙过去把脉,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康熙大踏步赶来,心中有愧有怒,坐在太子身边,“太子啊,汗阿玛已经命人快马加鞭去京城召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来了,你坚持住,千万坚持啊。” 太子嘴唇干裂,给他如何润唇也是无济于事。 他清隽的面容上满是痛苦,道:“汗阿玛,儿臣知道,儿臣坚持不下去了,寿数已尽,儿子不能陪着您了。” “不会的,不会的,你忘了,你小时候出天花,也是同朕哭诉,可不还是坚持下来了吗?这次也不会例外!” “可儿臣,真的坚持不住了,浑身都疼……恨不能立刻去死,好过这般苟延残喘……像条死狗一样地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能活下来,为什么不活下来?坚持啊!” 他老泪纵横,“你是想让汗阿玛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我也想啊……可是,好难啊……” 他的气息越发微弱,“阿玛,有人害我……” -- 第250页 “朕知道,”康熙咬牙切齿,“朕一定会将那人碎尸万段!” “你千万坚持住,你是你额娘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了,你是她拼了性命生下来的,你还有妻儿,你就舍得这么抛下他们?” “你好好儿的,日后只要太子妃有孕,朕就立其为皇太孙。” 大阿哥走到营帐前,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如坠冰窟。 心中自嘲不已,放轻脚步,回首深深地看了眼营帐,大步走开。 “阿玛,儿臣,也想对得起额涅给的一条命,可是,儿臣的命数,也就是这样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可天若不予,儿臣也……毫无办法。” “求您给儿臣妻儿一个安身之所即可,弘皙他,没有做太孙的能耐,他比不上儿臣,德不配位,必有灾殃,阿玛只按照寻常皇室子弟那般待他就好。” “原本……原本,来了信,太子妃已经有孕快四个月了,可惜,我看不到我的孩儿了。” 太子的呼吸逐渐微弱,伤口慢慢又开始渗出血来。 康熙更是恨得红了眼,“太医呢?太医呢?快来!” “保成啊,保成,你别吓阿玛啊,快睁开眼睛啊,你看看阿玛啊!” “你快起来啊……” 他语气中带着无尽的恐慌与哀痛,声声泣血。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以手掩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42章 太子终究是没撑住。 与他一同薨了的, 还有十八阿哥胤衸。 接连失去两个儿子,饶是康熙再是沉稳,处变不惊, 也是受不住,生生地喷出一口心头血来。 他摇晃着身子,眼神阴鸷,随意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看着帐子外,“查, 都给朕查!太子身边的那群奴才,全部, 命人即刻捉拿起来,朕的儿子……” “朕的太子,他们也敢下手!” 发号施令过后, 便是无尽的茫然与愧疚,他瘫坐在椅子上, “我的保成啊……都是我的错啊……” 是他一步一步, 将太子逼到了今日的绝境,又连番抬举弘皙, 致使旁人猜疑频频,最后痛下杀手。 ** 另一边,富察舜华捂着脸, 紧咬牙关, “是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我不该提醒他……当年我为什么要提醒他?” 导致太子如今惨淡收场,性命都无法苟全。 是她过于自大了,自以为自己来自后世, 自以为自己小心翼翼,可还是令许多事情偏离了轨迹。 若是没有她,太子还有十几年的好活,而不是如今这般,英年早逝,下场凄惨。 秋云心中虽疑惑,却也上前安慰道:“主子,这与您又有什么相干?太子一生骄傲,便是对着皇上都少有服软的时候,您知道他在营帐中说什么吗?他说,他宁愿即刻去死,也不愿苟延残喘,如狗一般地活着,您难道不知道这是何意?” 富察舜华一怔,喃喃道:“难怪,难怪啊……也是,你说得对,他一生骄傲,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如何能承受得住?” 也难怪历史正轨上,他精神严重分裂,行为荒诞。 可愧疚自责仍旧充斥着她的心。 太子不是史书上寥寥几笔的一个纸片人,他就在她面前,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从他小时候,就看着他长大,到如今,已经三十多年了,她根本无法停下对自己的拷问。 那孩子就血淋淋地在她面前,伤口深可见骨,她至今都不敢阖眼,入了梦便是昨夜的情状。 太子营帐外,九阿哥冲了进来,看着床上衣裳完整,面色苍白的人时,上前碰了碰,却发现他浑身冰凉。 颤抖着手,探到了他鼻息下…… 最后轰然坐在了地上,双颊抖动,眼眶通红。 三阿哥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见到九阿哥如此,愣了一瞬,瞪大眼睛,把九阿哥拉开,一瞧—— 身子再也站不稳了。 他们二人是跟着太子走的,虽然心思并不绝对纯粹,但也是真真正正把太子当成亲哥哥看的,这般情形,哪受得住呢? 他二人早已有了怀疑的人,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又是我们兄弟,何以如此?储君身亡,必然使国祚不稳,背后之人,其心可诛!” 九阿哥起身,“我这就去向汗阿玛请旨,彻查此事,给二哥一个公道!” 说罢,又叫来了人,将太子装殓。 他们二人,决不能坐以待毙。 回到了京中,风雨欲来。 每天一封又一封的密折被呈在了康熙的御案之上,哪怕他先前已然急怒攻心吐血,也不过将养了两日,便全力投注于太子身亡一事上。 太子身亡,朝廷上下,哗然大惊,群臣战战兢兢,除非是要紧大事,否则都不敢上奏。 再就是礼部承办太子丧仪,要过康熙之手,能从容一些。 皇上老了,失了最疼爱的孩子,本就是储君,一切规格更是盛大,再高一点,规制就赶得上帝王丧仪了。 纵然礼部尚书被这一手震得腮帮子疼,却也应下了。 死者为大,死后哀荣,太正常了。 皇上后宫妃子薨逝,还要追封呢。 “朕,准备为太子加谥,明景二字,众位以为如何?”众人哪敢触了他的霉头?况且这二字也没什么出阁的地方,因此纷纷附和。 -- 第251页 马齐手执笏板上前一丝不苟道:“臣以为极好,明者,内治合理,诚身自知,任贤致远,景者,德行可仰,法义而齐【1】,太子德行,当得起这二字。” 有人见此机会,直接提起立储一事,“臣附议,这二字与太子十分合适,然——” “储君乃是国家之基,储君身亡,则根基不稳,臣更以为,立储一事,须得早早提上日程啊。” 康熙抬眼,似笑非笑,“那你觉得何人合适呢?” 大阿哥脸色铁青,给明珠使眼色,却没想到后者八风不动,老神在在的,全然不见惊慌之色。 “臣以为,古有立嫡立长,太子过世,他当初身为嫡子,自是毫无争议坐上太子之位,而现今,自然当立长子。” 康熙笑意更浓,其间夹杂着浓浓的阴冷之意,“朕并无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他秉性躁急顽愚,岂可立为皇太子?【2】” 胤禔不可置信地抬头,包括纳兰明珠,心里一片凉意,缓缓遍及全身。 纳兰明珠缓缓闭上眼睛。 到底是失策了,把皇上惹急了。 胤禔微微垂首,面上一派难堪与不甘,可他知道,再是愤怒,也无用了,他彻底与皇位无缘了。 哪怕没了太子这个绊脚石,皇位也没有他的份儿。 那他汲汲营营做什么呢?这些年,就像一场笑话一样。 康熙离开,眸底暗潮涌动。 不着急,抽丝剥茧,早晚他能找出来罪证,不管是纳兰氏的,还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人。 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太子妃啊,保重好身体,太子生前,特特为你们母子求了恩典,这是太子心心念念的孩子,至死都不忘,你可千万坚持住啊,哪怕是为了孩子呢。” 太子妃满面泪痕,气色尚可,可精神头却一直不好,“多谢妃母关心,这个孩子和漫瑶,真的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看到太子妃如此,富察舜华心底又是漫上了浓浓的愧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是我……没能劝住他……也没能及时发现,没有救下他。” “与您何干呢?妃母,我虽然与太子爷相敬如宾,可他的性子,我摸得一清二楚,他生来高贵,骄傲自信,先前,在汗阿玛的屡屡施压逼迫下,精神已经是濒临崩溃,尤其是先前传出了要废太子的消息,他更是整夜整夜地饮酒,烂醉如泥,甚至还会自残,我劝都劝不动啊。” “也许,这于他而言,逃过了废太子的结局,保全了尊荣体面,不必如他所言,苟延残喘,是他所愿吧?” “自残?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富察舜华吃惊不已。 她又是长叹,“可是你们母子三人要怎么办呢?还有毓庆宫的大小妾室孩子,没有了太子护着,光凭着皇上,还有我,纵然还有宫权,也是难啊。” “内务府不长眼,你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呢?” “妃母不必担心,我有嫁妆,有田产铺面,日后若是汗阿玛仁慈,允许出府别居,也是好的。” 富察舜华看着她已经七个月的肚子,“太医可曾确定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太医说了,八成是男孩儿。” 她摸着肚子,眉间染上了愁绪与轻嘲,“当初太子爷心心念念一个嫡子,我没能怀上,如今我高龄有了孩子,他却不在了,连孩子看一眼都不曾就去了,真是叫人伤心。” “主子!主子!刚刚皇上下旨,去捉拿纳兰府上一干人等,还有大阿哥,被三阿哥揭发魇镇太子,与人密谋暗害太子,已是被带到了御前。” “再就是德嫔,也被牵连了出来。” “德嫔?”富察舜华站起身,“怎么还会有她的事情?她先前散布谣言……” “所以,是她在背后悄悄鼓动了纳兰家下死手?真是小看她了!” 太子妃亦是恨得要命,就要去御前,定要见到这些人的下场。 “都是一家骨肉,为何他们要如此狠毒?” 纵然在毓庆宫的日子并不是那么美满,可就算如此,她也愿意去维系。 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将她编织的美梦尽数打碎。 太子他,再也回不来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带着一干人,远远地逃离毓庆宫,躲开夺嫡的旋涡。 她摸着肚子,不由苦笑。 太医说了,这虽是太子与她心心念念的嫡子,但因着她孕中多思,没养好身子,日后孩子会有些不足。 更何况,小儿易夭折,他顶着个太子嫡子的身份,才是真要命啊。 他的一群叔伯正值壮年,虎视眈眈,哪儿都有眼睛盯着,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她真的没有把握,能在这龙潭虎穴之下,保全他们母子三人。 更何况,就算是老爷子立了皇太孙又如何?说句不中听的,老爷子还有几年的好活?多了说二十年,可那时候她的儿子,才将将进入朝堂,可他的叔伯们,却仍是壮年。 为今之计,只有远远躲开。 皇位纵然好,却也要有命去拿。 想必,这也是太子临终的期望。 她没那个本事。 如今,凶手要伏诛了,她要替孩子的父亲,好好儿地,好好儿地,看上一眼。 太子妃微微抬首,眼中的泪光逐渐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谥法解 -- 第252页 【2】应该是清史稿 抱歉,来晚了,这两天感冒了,加上上火,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刚买了药,还有就是,上一章前面漏发了一章,我直接添进去了,买过了也不加钱的,大家可以重新看一下。 明天见 第143章 乾清宫, 康熙心中惊怒与冷漠交织,两种并不相容的情绪两边撕扯着他, 心都已经麻木,人还清醒着。 前所未有的清醒。 “为皇位,戕害手足,魇镇太子,你可还有半点的孝悌之情?今日你可以如此对待太子,来日呢?是不是可以以同样的手段,这般对朕呢?” 作为一个执掌皇朝几十年的帝王, 他从来都知道, **是一步一步蚕食人心的。 正是因此, 才显得更为可怖。 这是自己的亲儿子。 大阿哥心知他此番定然得不到好,逃不过一个被圈禁的下场, 既如此,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汗阿玛想知道?可儿臣也想知道, 平平都是一样的孩子, 为何您就如此偏心太子?从小到大, 有了分歧, 您偏心他,一样的功课, 您夸赞他, 生病了, 您精心看护,甚至在搬去毓庆宫前,他吃住都是随着您一起的,规制堪比帝王,他凭什么?” 他红着眼圈, 点点自己,“看看儿臣,小时候在敏妃亲族家养着,大了才回了皇宫,小时候,几乎没有受过您半日的父爱,您知道我有多羡慕吗?儿臣对太子的仇视,并不是一朝一夕产生的。” 康熙嗫嚅着唇,就想要斥责,大阿哥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是了,太子是您元后的嫡子,是皇额涅的儿子,是辅政大臣的孙女所出,生来尊贵,何等尊贵?尤其是我能比的?” 康熙眸色复杂,语气微缓,“胤禔,朕竟不知,多年来,你的怨恨已是到了如此地步。” “儿臣怎能不怨?怎能不恨?从小到大,宫中的人,宫外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的长子身份,我的庶子身份,还有……我还有个嫡出的弟弟这个事实。” “我长,他嫡,终其一生,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二人,要么两败俱伤,要么只有一人存活,我时刻都记得。” 康熙大惊,愤而拎起手边的茶杯,便砸了过去,大阿哥不躲不闪,人没砸坏,茶水却洇湿了衣裳,带出一大片的深色痕迹。 “你们是亲兄弟……” “那又如何呢?” “汗阿玛,隋炀帝难道不是文献皇后所出?可他不还是害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将他拉下太子之位?更何况,我与太子,非一母所出,我的母亲,只是妃子罢了。” “何况,您说我们是亲兄弟,的确不假,可您身为人父,顾及我们的兄弟情谊了吗?” “差距被不断拉大,垫着脚才堪堪够到他的起点,努力再努力,然后,您就老了。” 康熙神色巨变,大阿哥自顾自地说着这些年的不满与无奈,“老了,也怕被人取代,扶持我,三弟,四弟,与太子打擂台,就这样,我才算有了与他抗衡的资本,这不都是您给的吗?” “您给了他世间仅次于您的权利,最后却又忌惮,开始猜忌打压,您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他一双虎目,此刻尽是泪水,周身气质颓丧,再没了往日的虎虎生风之势,瘫在地上,惨然一笑,“儿臣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要杀要剐,圈禁还是斩首,全凭汗阿玛处置,儿臣绝无怨言。” 康熙被儿子道破了心中最隐秘的心思,羞恼与痛苦交织,怒火不止,只想处置了他。 却听见外头惠妃哭声,以及竭力的嘶喊声,“妾自知儿子悖逆,不顾君臣法度,生子如此,教子如此,妾实无颜,面对皇上,妾母子二人,任凭皇上处置,以正视听。” 惠妃流泪不止,心疼得滴血,当初就算是大阿哥被皇上否定,绝无做太子的可能,都不及今日十分之一的绝望。 “但请皇上放过大阿哥府上的妻儿,那也是您的儿媳和孙子,看在他们毫不知情的份儿上,从轻发落吧。” 惠妃的言语,声声泣血,压住了康熙的愤怒,最后甩甩袖子,冷然道:“直郡王犯上作乱,魇镇太子,夺其郡王爵位,圈禁府上,无诏不得出。” 大阿哥起身,神色灰败,慢慢地走了出去。 迎面却见到了太子妃,只见对方瞳孔中,尽是恨意,那一双素来沉静的眼睛,格外明亮。 可他害怕见到,于是偏开了头。 太子妃恢复了她一贯端庄得体的模样,周身看着清清冷冷的,可眼神却怨愤无比,“大哥,天道好轮回,看他饶过谁,你的报应,还是来了,我替太子看着呢。” 大阿哥抬起头,看着太阳,似乎是受不了这样的光线刺激,微微眯起眼,淡淡道:“弟妹说的很是,我的报应到了,你替老二多看几眼,再过几年,我就下去陪他。” 太子妃微微有些错愕,随即便撂在了一边儿,由人慢慢搀扶着,回到了毓庆宫。 “等孩子生下来了,毓庆宫是住不得了,听汗阿玛的意思,日后会给孩子一个世袭亲王的爵位,这样已是很好了。” 能逃出这皇宫,她求之不得。 她凝神望着宫殿,世人看这朱墙琉璃瓦,重檐庑顶,只觉得艳羡非常,可又哪知,这其中大多数人的挣扎与痛苦呢? ** 永和宫后殿,德嫔被看管在其中,门外有二十多人把守。 -- 第253页 一种宫人见此,噤若寒蝉,尽是绕道而行。 富察舜华走了进来,坐在桌边小憩的德嫔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勾唇一笑,“哟,我还当是谁,原来是贵妃啊。” “怎么?这是迫不及待来看我的下场了?” 她坐了下来,挑眉道:“心态还不错,还学会自我调侃了,只是今日你再怎么乐观,也难逃制裁。” 德嫔面上的笑意收了收,“贵妃这话说得,这个早学会了,不然当初那二十来年,我怎么熬过来呢?我可不比您荣宠加身,还有位高权重的亲兄弟照应。” “前半句的真假我不知道,只是后半句,就要成真了。” 德嫔疑窦顿生,仔细回想了刚刚自己的话,面色大变,“你们要把我堂兄如何?” 富察舜华微微偏头,“真是奇了,你亲儿子你不担心被你连累,倒是担心起了堂哥。” “哥哥是亲哥,难道儿子就不是亲儿子了?” 闻言,德嫔得意挑眉,“自然是,可你也别忘了,那不只是我自己的孩子,那也是皇上的儿子,这些事情,皆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何干?皇上连失二子……啊,不对,应该说两个半了,仅剩的这些儿子,他还忍心吗?” “况且,四阿哥做了什么?他又要如何惩罚四阿哥?” 她忍不住笑出声,“如今,四阿哥是整个宫中,身份最尊贵的皇子,玉牒之上,他的额涅是佟佳氏皇贵妃,立子以嫡以长以贵不以贤,太子死了,大阿哥倒了,就只剩下四阿哥了。” “我要翻身了,靖贵妃。” 富察舜华忍不住抬眼看她,细细打量着她。 “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可以心态好成你这个样子。” “是啊,整件事情,都是由你主导,甚至四阿哥都不知情,可是你别忘了,天下人不知,百姓不知,可皇上知道,四阿哥是你生下来的,生母品行如此,又暗害太子,四阿哥成为既得利益者,他最心爱的儿子间接死在了你的手中,又怎会把皇位托付给你的儿子?你凭什么这么以为?你做美梦疯了吗?” 德嫔顿时血色尽失,摇头喃喃自语。 富察舜华站起身,微微颔首,神色冷漠中带着看透一切的高高在上,“现在,你的梦,醒了吗?” “他是懿淑皇贵妃的儿子,不是我的,你骗我,你骗我!” “你又何苦自欺欺人?你若真是为了帮着四阿哥,便不会将事情做得这么绝,你明知道以你的这点手段,纵使我们发现不了,但以皇上对后宫控制力度,他总是能顺藤摸瓜查出来的。” “这后宫的事情,说实在的,只要不牵扯到前朝太多,没有皇上不知道的。” “可你呢?如此自信,皇上就会立子以贵?从而再次忍着恶心放过你?” 德嫔已然承受不住,动作疯癫,“你骗我,你别说了,滚出去!” 她站起身,看着富察舜华,眸底压着蓄势待发的疯狂,素来清丽温雅的面容扭曲不已,一字一句道:“我不信!” “你说得每一字、每一句,我都不信!” 富察舜华嗤笑,甩袖道:“随你,我本也不是提醒你,只是,我还想告诉你,太子不是我,我比不得太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所以当年,你被轻拿轻放,可是太子,那牵扯的不仅仅只是后宫,更有国家,那是一国之基,你以为你承受得住朝臣之怒?” “精心培养多年,能文能武的储君,被你间接毁了,储君不仅是后宫大部分人眼中的绊脚石,还是皇上的太子,更是宗室,朝臣,百姓的储君。” “这些人的怒火,你能受得住吗?” 眼看着德嫔越发惊恐,她拍拍手,外头门被打开,走进来几个人,于是吩咐道:“带着她去乾清宫。” 又看了眼她,冷笑道:“好好儿享受这最后的路吧。” “毕竟,这之后,你就会无路可走了。” 德嫔听懂了言外之意,瞳孔紧缩,挣扎着,“放开我!放开!” “放开啊!我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44章 再是不愿意, 德嫔终究是被带到了康熙面前,内心惶恐,等待着来自这个男人最后的宣判。 她本以为, 这么多年了, 她被这个人漠视,践踏, 这次蓄势发力, 一下子就弄死了他最爱的嫡子, 他该正眼看一眼自己的。 可就算是失去了最爱的孩子,他依旧是那个漠然的、高高在上的帝王,看她如同脚边的蝼蚁一般, 再不能入眼。 “乌雅氏,祸乱宫闱,屡次滋事, 朕不能再容,现褫夺其封号位分,贬为庶人, 赐鸩酒一壶,白绫三尺,任其自选,死后, 不得葬入皇陵。” 听到这里,德嫔忍不住笑了起来,眼泪簌簌而下, “哈哈哈哈……皇上啊皇上,您可真是个好皇上,绝情至此, 太子薨逝,我是推了一把不假,可是谁给的背后之人这些底气?” “还不就是您吗?人啊,都犯贱,总是要等失去了之后,才觉得原来他有多可贵,原来高高在上,尊贵如您,也不例外啊!” 短短几个时辰,康熙已经听到了两次类似的言语,先前胤禔如此说,他忍得下去,因为那是他儿子,可德嫔算什么? 额上青筋暴起,呵斥道:“乌雅氏,注意你的言辞,莫要放肆!” “人之将死,我还怕什么?”乌雅氏摇晃着起身,面上眼中,尽是浓浓的讽刺,“您不想听,可我偏要说,最次的下场不过是一死罢了,您说是不是?” -- 第254页 “你难道就不顾忌你的孩子们了?” 康熙冷笑,拳头紧握,手都在颤抖,忍住掐死她的冲动。 乌雅氏摇头,轻笑道:“皇上,你又错了,那不是我的孩子了,那是懿淑皇贵妃和敬妃的孩子,妾膝下空空,哪有孩子呢?” 她抬头,眼神中带着奇异的光亮,“您昔日说妾身狠毒,如今看来,妾与皇上,竟是一类人,自己的孩子,说不要就不要,还能当做筹码,今儿,妾也算开了眼界。” 康熙眼睛通红,暴怒不已,直接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阴恻恻道:“朕叫你闭嘴,听不到吗?” 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不过是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罢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乌雅氏被掐住脖颈,脸色涨得通红,双腿扑腾着,手掰着康熙的大掌,想要正常呼吸,却数次无果。 康熙毕竟常年去木兰围场围猎,骑马射箭多日不在话下,便是这几年老了,其体质之强悍也远非乌雅氏可比。 看她这样狼狈的样子,康熙冷笑一声,松开手,把人甩到一边,抽出帕子擦擦手,正正好好又扔在了乌雅氏的脸上。 乌雅氏剧烈咳嗽着,眼底俱是惊恐,沙哑着嗓子道:“皇上当真是好胸怀,都这样了,还不杀了妾。” 康熙站在她面前,已恢复了素日的镇定,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 “你的表现告诉朕,你心底怨恨着老四和老六。” 闻言,乌雅氏大骇,再次抬首,掩去了眼底的惊涛骇浪。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纵然没养过,不亲近,也不会盼着不好,皇上想多了。” “你明面上说着想要帮四阿哥,可每一步,从一次又一次地散播朕要立弘皙为皇太孙的谣言,到推动纳兰家心思一次又一次地变化,直到他们孤注一掷,你从来没有考虑他们二人。” “你想的,一直都是报复,若朕完全厌弃太子,他死后,有立老四的意思,八成会留下你的性命,因为你还算不上主谋,只是推手,日后你怎么也能跟着享福,可若朕没有,老四老六也跟着你倒霉,永绝继承皇位的机会。” “到底是你的孩子,你何以能做到如此心狠?” 乌雅氏刚还有些表情的面孔逐渐变得麻木。 “别把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您可真是抬举我,若非您行事反复无常,我又怎会有在其中挑拨的机会?” 许久后又笑起来,在寂静的室内激起一片涟漪,“我这人啊,没什么优点,缺点却不少,我得不到的,我就一定要毁了才甘心。” “说恨,还真算不上。” *# 富察舜华等在乾清宫的另一边屋子里,眼瞧着乌雅氏被带走。 不久后,梁九功回来。 她知道,乌雅氏人没了。 此刻,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百味掺杂,理不清。 她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同守门的内侍说了声,便带着秋云等人匆匆离开。 纯白色的斗篷很快与漫天的飞雪融为一体。 她不为乌雅氏伤心,因为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看看这一场,是何等惨烈? 但这皇宫,她真的怕了,犹如吃人的巨兽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回到景阳宫没多久,没想到康熙又跟着来了。 她微微有些惊讶,行礼后道:“皇上怎的来了?妾还以为……您要平复一阵儿心情。” 康熙没说话,只是坐下。 这叫她心中有些忐忑,只听康熙问道:“当初这件事,朕是指乌雅氏散步谣言一事,你知道吗?” 富察舜华心下一沉,冷声道:“妾知道,这样的事儿,妾再听不到,那真成了聋子了,还是妾叫太子妃压下去的,怎么了?” 她抬眼,笑着,纵然人到中年,可依旧容色灼灼,如雪中红梅,清冷却艳丽。 “皇上这是疑心妾故意放纵?故意害太子?” “那妾只能说,您想多了,妾不是乌雅氏,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见她神色激动,康熙才觉得自己是昏了头了,问她这样的话。 “朕最近糊涂了,就是随口一问,没有疑心你的意思,你做什么这般激动?快坐下。” 富察舜华微微扯了扯唇角,呷了口茶,“皇上这话说得巧,任谁被冤枉了,也不可能无动于衷吧?就算是圣人都不能免俗,何况妾一介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女子?” 康熙一听这话,便知她是生气了,无奈道:“朕的错,朕的错,你可千万别挤兑朕了。” 她见好就收,抬眼问道:“好容易将太子的事情告一段落,您怎的不在乾清宫歇着,又跑来这儿做什么?大老远的,天寒地冻,也不怕吹出个好歹来。” “朕这些日子,始终不敢阖眼,一闭眼,脑海中,俱是太子临终前的模样,我却不知该如何排解。” “是我对不住他,亲手将他捧起来,却又亲手将他踩下去,是我错了。” 康熙失神道:“生在帝王家,有时候,好坏当真是全然不知。” 富察舜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他才三十多岁,正是好年纪,就这么没了,留下孤儿寡母,我有心想要效仿明□□,却又不敢。”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还能给那个孩子多久的庇护。 -- 第255页 再者,主少国疑,大臣不附,百姓不信【1】,大清的社稷,不能就这么交给一个孩子。 他的叔伯们难道就会服气? 若有位高权重的,少不得也要效法明成祖。 可若他为着这孩子扫清皇室隐忧,那么皇室与宗室必将凋敝,被朝臣掣肘,无后继之力。 “可太子妃也不愿意,朕倒是松了口气。” “对她们一家子,朕着实感到亏欠,可朕不能将江山交给一个看不出深浅的孩子。” 富察舜华也叹气,“若皇上想要真心弥补,就最好给她们一个保障,太子妃数次与我透漏,她不想在这个伤心之地住下去了,更何况,她说自己并没有把握保证孩子的安危。” “朕日后会封那个孩子为亲王,世代袭爵,以示荣宠。” 富察舜华微微蹙眉,“可……不是妾挑拨,你也看到了嫡长之间的纷争,皇族还好,就算是庶出,也尚有退路,大不了就做一个闲散宗室,可太子的孩子,原本……”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可太子薨逝,日后他们便是宗室,宗室的庶子,没有什么爵位可袭,原本弘皙为长,现如今太子妃有了嫡子,难道又要太子一家重复太子与大阿哥的老路吗?” 闻言,康熙一震,神色大动。 “那依你所言,该如何?” 富察舜华苦笑,揉揉眉心,“皇上真是高看我了,我能瞧出来问题不假,但也是没有法子的,这事儿,还需得您自己好好儿钻研,或可借鉴一番汉家王朝的例子。” “我记得他们是如何来着?除了前头把宗室当成猪养却又养不起的明朝,基本是传嫡子不传庶子,若是无嫡子,庶子要降等袭爵啊。” 可是她记得分明,像宜妃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五阿哥恒郡王,他后来的世子是侧室所出,并非原汁原味的嫡子。 好似是先头一个汉军旗出身的侧福晋的儿子封了世子,到了雍正朝被削了世子之位,另外提拔了出身满军旗侧福晋之子袭世子位,后袭了五阿哥的恒亲王之位。 她记得不大清楚了,但大致好像是如此。 康熙听她那话,不禁笑了起来,点点头,“按照正理,该把弘皙及其生母分出去,左右他也大了,再过几年,也该娶亲了,封个贝子,日后安排个差事,日子也能过得去。” “他本就是庶子出身,若非太子长子的身份,原本只想给他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史记 明天见 第145章 富察舜华闻言, 犹豫着道:“您素来不是对他还算青眼吗?” 康熙一哂,道:“原就是看着太子的份儿上,爱屋及乌罢了, 对他好一点儿, 也不是多特别,现在太子妃有了孩子,朕自然更看重儿子嫡妻所出的嫡孙。” 况且, 他对弘皙的感情,现在更是复杂了。 德嫔就是借着弘皙要被立为皇太孙的名头,鼓动了纳兰一族, 害得太子薨逝, 纵然这其中绝大部分是他的原因,但他对着这个孙子, 心中着实是五味陈杂。 富察舜华不知道康熙的心理活动, 但她听了这话, 真觉得这人渣的明明白白,一言难尽啊。 “不过你刚说的那些,是该好好儿考虑了, 嫡庶尊卑, 也该分明些了,老五家,都要乱了套了。” 想到胤祺,他就皱眉不止, “当初他都九岁了,尚未习得汉文,加之他当初被养育在皇太后身边,朕就知道, 这孩子是无法继承大统了,可他性子憨厚,朕不免偏爱几分,我没想到,他在家事上,竟然如此糊涂。” “重庶而轻嫡,本就是乱家根源。” “也是朕的错,早早地给他赐了格格,却不加以约束,使其产下长子,加之五福晋出身不高,使妾室更有了与嫡福晋抗衡的底气。” 富察舜华轻轻叹息,摇头道:“可见,汉家王朝的某些顾虑不是不正确的,确有其道理。” 若是这般,康熙能少给人赐妾室,免了部分女子一生受人摆布的命运,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墨竹这时正好上了银耳雪梨汤,富察舜华忙给康熙舀了一碗,“皇上用一些,很是清甜,滋阴润肺,今儿我听着您咳了几声,回来就叫人做上了,想着给您送去,没想到您来了,正好了,喝现成的。” ** 如今朝中许多大臣皆是汉臣,自幼受儒学熏陶,对康熙所提之事,他们赞同,自然只有快快应下的份儿,花了大半个月,重新拟定了爵位承袭的细则,又细细商议删删改改,三个月就过去了。 康熙将新法下发,朝中无不哗然。 尤其以家中无嫡子的,更是眉头紧蹙。 三阿哥人家不缺嫡子,如今上头两座大山没了,更是意气风发。 但他毕竟还背着不孝不悌的名头,加之大阿哥当初也为长子,对比了他的下场,风波又尚未平息,众人也不敢轻易就站队。 散了朝,五阿哥摘下了帽子,看起来颇为烦心,问三阿哥道:“三哥,你说汗阿玛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对爵位承袭定下细则了?以往也不是没有庶子袭爵的,就像孝昭皇额涅的兄长,当初不就是以庶子之身,袭了一等公的爵位吗?他们也还罢了,毕竟是臣子,咱们天家子孙,何苦还要降等?” 三阿哥摇摇头道:“还能为什么?许是被大哥二哥的事情吓到了,你别说,我都害怕,有一天,我的子孙后代,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 第256页 “嫡子,长子,为了爵位,兄弟阋墙,何等可怕?” “这下子好了,庶子袭爵降三等,有些人,日后也得掂量掂量了。” 要么就把爵位给嫡子,无嫡子的,就努力说服嫡妻,把庶子记在名下,不然,代代降等,日后真要成白身了。 五阿哥心烦不已,他好容易有了今天的位置,成了郡王,听皇阿玛的意思,他这几年成绩不错,再过一阵儿,许就能升到亲王的位置上,可就算是亲王,也经不得如此嚯嚯。 亲王往下三级,那可是贝子。 弘昇也没什么能力,等着他把爵位再提上去,登天那么难。 “你说汗阿玛这一出,可叫我怎么办?我与福晋感情不睦,她定然不会答应过继弘昇,我原本想着,等汗阿玛说的亲王到了,就为他请封世子,可如今,真叫我为难啊。” 三阿哥不免幸灾乐祸,“叫你嫌弃五弟妹,这下子好了,看着亲手打下来的爵位,这下子就无人可承袭了,心里什么滋味儿?早和你说了,把家事处理好,别乱了嫡庶根本,你不听,纵着妾室,和嫡妻离心,现在算是尝到苦果了?” “看看咱们一群兄弟,就你最是敦厚,可是呢,也只有你,后院乱糟糟的,不堪入目。” 他们兄弟几个,除了老四老八老九,个个后院都是一堆妾室,就老五的后院不安生,乌烟瘴气的,偏人家自己还不觉景呢。 “我当初的确是对她不满,冷落了那么几年,后来久久没有嫡子,也想要缓和关系,可是刘佳氏那儿每每都伤心不已,福晋那儿也没反应,只叫我过去,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 三阿哥觉得自己都心梗了。 都做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五阿哥觉得,要是自己招呼不打一声,就从福晋那儿去了刘佳氏处,那算是打了福晋的脸面,可既是福晋主动开口,那有什么? 这小子是真憨还是假憨?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指望人家和你相亲相爱呢?你啊,还是把爵位给你的弘昇吧,降等怎么了?反正你也别想等到你福晋回心转意了,还不如早做打算呢。” 五阿哥皱眉,“诶……你这人,怎么好端端的,说话腔调就变了?” 突然他身后走出来一个宫女,低眉敛目,“五爷,娘娘叫您去翊坤宫一趟。” 他摇摇头,跟上便走了。 ** “给孩子的满月礼备好了吗?多备一些滋补的东西,给那些乳母也赏下去,叫她们没事儿吃点儿,细细地给孩子也补一补。” 秋云叹道:“真是可怜见的,本就是遗腹子,如今还是八月早产,看着瘦瘦弱弱的,真叫人心疼,听太医说,还有一些不足之症,八成会伴随一生,真叫人揪心。” 富察舜华将手中的福字荷包放下,叹气道:“或许这样也好,倒不必担心外人觊觎了。” 秋云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子嫡子,何等尊贵?这是正经的继承人,比当今皇上的所有儿子,任何一个,身份都贵重。 太正统了。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不足之症可以养,我也没少见过少时不足长大后与常人无异的,况且皇家不缺珍稀药材,可性命,却只有一条,再健康,也要能保住才是。” “主子说得是,活着才要紧。” 活下去,才有无限可能 。 “听说宫外的府邸,皇上已经着人开始建造了,特特从自己的私库拨了五十万两银子,给太子妃一家子修建府邸,剩下的就购置产业,维持开销,皇上素来节俭,这下子可是大出血了。” 说着就笑了起来。 秋云也跟着笑,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简朴?封妃大典都要一次性五六个七八个的,怎么省钱怎么来,这次真是,那可是五十万两,最多用个三十五万,府邸就是顶顶好的了。” “不过剩下的,加上太子手中的产业,足够一府的开销了,日后几个阿哥格格成婚,各种花费,也自有内务府负责,太子妃为人沉稳,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秋云又笑道:“听说皇上有意将新出生的小阿哥封为亲王,加之前朝的诏令下发,也不怕府里人内讧了。” “该内讧还是要内讧,只不过牵扯不到太子妃和她的孩子了。” 毕竟日后,立非嫡出的孩子为世子,还想不降等,这是需要嫡妻首肯的了,更别说,太子府能做主的,如今只有瓜尔佳氏。 她们想得美,小阿哥眼瞧着不是个健康的,万一不长寿呢?就算不会把爵位给自己的儿子,万一因体弱而导致没有继承人,那日后,旁人的孙子不也能顶上吗? 所以如今,太子府的那些妾室,才是面和心不和,就算是为了多一点儿家产,也不敢对太子妃不敬。 秋云叹道:“太子妃也算是变相地熬出头了。” 富察舜华不置可否,谁说不是呢? 她真挺羡慕太子妃的生活状态的,就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 漾月走了进来,笑得贼兮兮的,“主子,刚刚有人从翊坤宫那边儿走回来,听说宜妃娘娘把五阿哥叫过去,训斥了一顿。” 她顿了顿,“别是听说了今儿早朝的诏令,急了吧?” 富察舜华微微颔首,“宜妃虽对五福晋出身也不大满意,但五福晋为人小心恭敬,也没什么太大不满,五阿哥是她儿子,她就算知道儿媳被冷待,也不会说什么,左右不缺孙子,可现在又不一样了。” -- 第257页 “皇上降低了侧福晋与庶子们的权利规制,更加看重嫡庶,皇室不必看这个也就罢了,可现在情况如何,日后是皇族宗室还是嫡系,还不定呢,她能不着急吗?” “可八阿哥不也是至今没有嫡子?最近朝中还隐隐传出风声,说什么八阿哥是贤王,好多人属意他登上储君之位呢。” “隐隐与三阿哥和咱们九阿哥都平分秋色了。” 富察舜华嗤笑,“三阿哥身为现今在朝居长的皇子,都不敢重提这储君之位,他竟然也敢去试探皇上,真是不嫌事儿大。” 又是摆手道:“别管,叫九阿哥安分就是了,安安心心在他的工部呆着,皇上春秋鼎盛,又因太子和大阿哥之事伤心了,各个党派也是元气大伤,无力扶持,此后多年内,都不会再提立太子一事了。” 第146章 “八阿哥, ”富察舜华眼里淬了冰一样,“他啊真是,一直跟着大阿哥, 可是他们一党行事冒进了些,全党覆灭, 八阿哥半点人脉都没接收到, 还落了一身骚,他岳家呢, 也不顶事儿, 安亲王府只是他嫡福晋的外祖家, 也不愿意过多掺和。” “如今他能结交的,唯有一些中低层的官员, 可就算是这样放低身段,众人对立储一事,依旧是讳莫如深, 不敢搭话茬。” 漾月帮着整理桌上的东西,嘴上叭叭不停, “这说起来, 这五阿哥和八阿哥, 真是一堆难兄难弟,都成婚多少年了,也没个嫡子, 他们不急,宜妃娘娘和良妃娘娘都急了。” “奴婢听太医院一些人的意思,五福晋也还罢了,自来与五阿哥感情不睦,但是八福晋那儿, 好似是把身子吃坏了,就是那些江湖偏方给闹得。” 康熙五十七年年末。 “刚刚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平定西藏一事,大军战败而归,战事失利,不止如此,今儿朝堂上,八阿哥一党开始弹劾咱们家二老爷,说是他纵容族人行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关键是那一家子,都不知道和咱们府上隔了几代了,都说一表三千里,他们都八千里了,早都没走动了,这也能和咱们家有干系?” “早年您就告知过家里,叫好好儿管束,族里咱们管得严严实实,可别家,咱们手也没那么长啊。” 饶是养气功夫练了多年,墨竹这会儿也险些气个半死。 就这?就这?这和他们家有个屁的关系啊? 这是打量着府里脾气好,什么脏水都往他们身上泼啊? 富察舜华轻笑:“别生气,咱们不急,是他们急了,不然也不会急慌慌地跳出来,给咱们家安排罪名。” “皇上英明,自有裁断,这种事情,其实放在那个家族都有两件,族中的听话,反倒是没什么亲缘的,在外头狐假虎威,还真唬住了人,没在怕的。” 三阿哥这些年来,越发醉心于学术,对皇位看得越发淡了,只是他身份如今特殊,需要保全己身,便站在了九阿哥身后。 而十一阿哥,也就是温僖贵妃所出之子,真是八阿哥指哪儿他打哪儿,整个人莽得不行,钮祜禄家见他如此,险些没给气死,就站在中间,做个中立派,冷眼瞧着。 在历史正轨上,九阿哥经商有道,素来是八阿哥的钱袋子,如今他在银钱方面捉襟见肘,招揽人便成了问题,这一党至今也没成什么气候。 “川贝雪梨汤炖好了吗?一会儿给皇上送去,最近听他咳得又厉害了,打从太子薨逝他吐了血,前两年又经皇太后去世,身子每况愈下,真是叫人担心。” 宣妃从门外走了进来,“说什么呢?瞧这一个个的,脸气得都要歪了,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这些人啊,替府上抱不平呢,我二哥又被弹劾了,说他纵容族人行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一听这个,宣妃乐了,“谁不知道你们家是几个皇子外家里,最安生的一个了?其他的是想扑腾扑腾不起来,或者扑腾太厉害,你们家都这样儿了,他也能找准了来状告你们?挺厉害啊。” “这得是搜罗了多久啊。” “谁知道呢?叫他蹦跶去吧,谁在乎?皇上看着呢。” “女儿出嫁的感觉如何?还抱怨她不省心吗?” 宣妃长长一叹,“可不好受了,她从小小的一团,我养着,年纪越长,越是出落得好,亭亭玉立,哪怕是嫁给我娘家侄子,我也觉得不放心,怕她被苛待了。” 别的公主还好,有三两个嫁在京城的,其中便有懿淑皇贵妃的女儿,但其余的还是嫁给蒙古王公的多,尤其是她养大的孩子,必得嫁给蒙古贵族。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草原的气候条件,我那侄子生的还不错,人高高壮壮的,看着就十分有安全感,性子也不错,我催皇上多番打听,加上线人担保,才敢定下来的。” “那孩子处事机变,为人通透,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侄子没问题,她的日子不会差的。” 宣妃看着正喝茶的富察舜华,啧啧感叹道:“你说说,咱们两个,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你怎么看着就比我年轻七八岁啊?像是不到四十岁一样,你怎么保养的?” “天生的呗!而且我管得住嘴,你早年管不住,只知道在保养上下功夫,我早都告诉你了,少吃糖,少吃腌制物,重口的少吃,调料多的少吃,多吃燕窝阿胶,后面儿的你倒是做到了,前头的就当耳旁风,现在来说什么了?” -- 第258页 富察舜华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乾清宫,富察舜华与康熙相对而坐。 “如今入秋了,多喝点汤水,滋阴润肺,至少也能缓解咳嗽。” 康熙接了过去,慢慢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看着魏珠动作麻利地将糕点摆了上来,她忍不住叹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身边的总管都换了人了。” “可不是嘛?得亏魏珠是梁九功培养出来的,不然用着都不顺手,这小子乖觉,手脚利索还有眼色,得了他师傅八成真传。” 魏珠一听康熙夸奖他,便是再能绷着,面上也忍不住带出些喜色与自得,腰背都直了几分。 “此次西藏战事失利,朕打算派老九和老十三一道去平乱。” 富察舜华的手顿住,微微蹙眉,“这……他们还年轻,不稳重,这样能成吗?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康熙收了笑意,“朕知道你担心孩子,可是玉不琢不成器,总要叫他们自己去体会一番的,再者,他们又不是没上过战场,你很不必如此担心,咱们大清便是以战争发家,开创基业,他们身为爱新觉罗后人,自该不忘先祖之功。” “再说了,就是在敌后指挥一番,上战场的机会也少,就是吃一番苦口罢了,没大事儿的。” 富察舜华这才松了口气,“您这话倒叫我安心了,孩子吃点苦是好事,他们生来含着金汤匙,不知道人间疾苦,更不知道战乱的残酷,体会一下,免得日后自尊自大,成了绣花枕头还不自知。” 康熙赞道:“这话说的不假。” “妾小的时候,喜欢吃一些街边小吃,龙须酥,小馄饨,白糖糕,桂花藕,听那些小摊贩说,他们这些有手艺的,活着尚且不易,别说仅靠着出力气的人了,更不好过。” “外面儿的鸡蛋两文钱三个,宫里的呢?都快十文一个了。” “内务府那一干人,不就是欺负咱们这些人不懂行吗?一个个一家家的,又是管着阖宫的宫人,又管着您的私库,养得心都大了。” 她在这儿说着,康熙却是心头微痛,想起了太子与已被灭族的乌雅氏,随即眼神一凛。 “内务府,也确实该清理一番了,早几年朕就开始部署了,只是那时候忙乱,身子又差,拖到了今日,也该拟个章程了。” “内务府盘踞皇宫多年,包衣世家也有了规模,想要尽数拔除,得花费些时间啊。” “皇上什么时候开始整治内务府了?妾怎么都没察觉?” 她舀了一匙汤送到康熙嘴边,“不过您若要整饬一番……内务府世家已成气候,但是比之前朝东西厂,那是差了远了,皇上不妨将内务府这些世家,分而化之,妾瞧着她们这些人关键时候都是抱团的,以利益结合,那就用利益,将他们都一团一团撕开,他们自己就会争得不可开交了。” 康熙定定神,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抬旗?或者荫监?” 富察舜华一笑,“还是皇上思虑周全,妾只想到了令其家族子弟,荫入国子监,毕竟他们都是以家族为根本,自然要考虑族中子弟的未来,包衣世家受恩荫入朝,到底不如国子监出去的名头好听。” 而且还省了院试与乡试,直达会试,他们怎会不心动? 她二哥都是从国子监出去的。 “抬旗……毕竟兹事体大。” 康熙又道:“就算是抬旗,也得有点讲究,每次只抬一人,吊着他们,做得好,三五年抬一次,不抬长子,抬次子,编入下五旗,从家族内部开始分化,且他们还会感恩戴德。” “还要派心腹去宫外时刻盯着各样物品的市价,也好有个参照。” 至于内务府那边儿,有点权利的谁不想捞点油水?但是最顶上的几个包衣世家不允许,上下就斗了起来。 而上头几个包衣世家,若都有敏妃家的能耐,也不至于都想着争那一个抬旗的荣耀了,他们自己就会争执起来,互相盯着。 康熙朝以后,包衣出身的妃嫔,在乾隆朝数量达到顶峰,很难说这其中无人运作。 “再有就是,这内务府虽是只为皇室服务,却也不该与外廷太过分离,至少钱财之类,也该有户部的经手,不过就是在户部多辟出来一个小部门的事儿。” “就是这内务府大臣的权责,怕是要被分出去不少了。” 富察舜华笑道:“就算是如此,挂着名儿也好听,说出去谁不知道,这是天子近臣?受皇上信重?皇上圣明。” 康熙又是一笑,“就是这其中细节,须得与六部商议。” 第147章 正文完 康熙五十八年, 九阿哥与十三阿哥得胜归来,被康熙封为颢亲王与怡亲王,其余阿哥皆得到了封赏。 同年, 康熙下令,将除皇帝私库、御膳茶房、御药房、慎行司、奉宸苑等的内务府几个部门仍由内务府掌管, 其余部门,分别并入户部,工部, 兵部等各部。 被并入户部的多个部门,虽名属内务府,但日后一切开支,皆要经由户部之手。 未免下面人欺上瞒下,同时又叫内务府包衣世家与内侍每月去宫外采集物价, 制作成册,每半年查账一次。 富察舜华听到这儿,险些没笑出来。 如果是这样, 那包衣世家就彻底没什么用处了,连抬旗都不必, 他们要做的,就是与前朝大臣相争。 -- 第259页 而且,内务府除了包衣, 便是诸多宦官。 自古, 宦官大多与前朝对立。 皇上这一手, 可真是妙啊。 且现在,内务府总管都是两年一换了。 做好了这些,康熙就病倒了。 本就是六十来往的人了,再这么一病, 看着就有了几分下世的光景,如风雨中飘摇的点点烛光。 富察舜华坐到床榻前,轻声道:“皇上,该吃药了,吃了药,才能继续上朝,处理政务,妾和魏珠扶着您起身。” 康熙的头发已然花白,不住地咳嗽着,“你来啦?” 富察舜华吹吹碗里的药汁子,叹气道:“您成了这个样子,妾如何不来?”她把勺子递到了他嘴边,“喝药,喝了药身子才能好。” 他慢慢将一碗药都喝了,漱了漱口,“我这身子,是真的不行了,不过活到了如今的寿数,朕还真是意外。” 说着,他竟有些高兴。 “是是是,放眼古今,还真没有几个帝王如您一般长寿呢,您就好好儿养着,争取做史上最长寿的一个。” 康熙摆摆手,又是咳嗽几声,“嗐,这样安慰人的话,就别多说了,朕听得都絮了。” 富察舜华佯装生气,眼神不善,最后还是绷不住,笑了起来,“真是的,说好话您不爱听,那您想听什么?您日日养生,多活几年也不是什么问题。” “朕的身子,朕最清楚。” 说着,挥了挥手,魏珠退了下去。 外头人头攒动,悫妃、惠妃、宜妃、荣妃、宣妃等人齐聚,见魏珠出来了,忙问道:“皇上还是只愿见贵妃一人?” “是,皇上要与贵妃娘娘说说话,并不曾说要见诸位主子。” 惠妃皱眉,“不是贵妃有意使绊子,不叫我们这些人进去?好叫她霸着皇上,独得青眼?” 荣妃听着这话,就不干了,“哟哟哟!你可别带上我,皇上只要不发话,甭管怎么样,那我就不会进去叨扰皇上。” 惠妃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眼神不善,荣妃犹自在那儿说,看看周围道:“你看看这周围,乌泱泱的一大群人,皇上是龙体有损,正需要静养,有个人说说话解闷儿也是好的,可这么一大帮人进去,吵吵闹闹的,谈何静养?” 这种时候,宣妃自然是要帮腔的,“就是就是,荣妃姐姐此言甚是有理,我等妃妾,只管听皇上旨意吩咐便是,皇上既不见,那就在此接着候着,有何不可?莫要生了怨怼才是。” 此时,众位阿哥们得了消息也紧跟着进了宫。 八阿哥行礼后,走到了了惠妃身边,想到贵妃不在,眼神沉了沉,“妃母,汗阿玛情况如何?怎的……不见贵妃妃母?” 惠妃扯了扯嘴角,不自然道:“你汗阿玛应当好了不少,正在里面儿与贵妃聊天儿呢。” 八阿哥闻言,心下的不安之感越发浓重。 朝着魏珠道:“魏总管,劳烦请示汗阿玛,就说我们兄弟到了,实在担忧他身体,想要见他一面。” 魏珠一笑,躬身道:“八爷,不是奴才不愿意帮您通传,而是刚刚皇上就说了,不许旁人打扰,只叫贵妃主子留在那儿,奴才也不敢贸贸然进去。” “劳烦魏总管再通报一声。” 八阿哥再说这话时,已是带上了命令的语气,眼中带着独属于皇室子弟的威严,不容置喙。 魏珠面上仍带着笑,转身走了过去。 而室内,富察舜华皱眉,惊讶道:“皇上这是何意?您……真的想好了?妾,怕是没能力胜任此位。” 她微微垂首,敛去了眸中复杂的神色,“您知道妾一贯的性子的,其实我也知道您最后的打算,既如此,无非就是生前还是死后的问题了,有什么区别呢?” 自打明朝就有先例,若皇子登基为帝,其生母自会在薨逝后被追谥为皇后。 康熙瞪了她一眼,“你这人,混说什么?” 随后他又叹气道:“其实几年前,朕看着老九越发老练,就有了心思,可是又怕他落得和太子一般的下场,加之有心磨砺,拖到了今日,若那时将你立为皇后,太过明显,拖到了今日,已是不能再拖了。” “朕没有多少时日了,将事情都交代好,方没有遗憾。” 富察舜华看着他如今满面的风霜,忍不住红了眼眶,擦擦眼泪。 “听话。” 康熙拍着她的手,“日后,你是皇后,老九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对他不要求别的,只希望,他放过他兄弟们的性命也希望他教导好儿女,再别生出这样兄弟阋墙的祸事。” 说到最后,他已是老泪纵横。 富察舜华心有所感,亦是落泪不止。 她为康熙和自己处理好了脸上的泪痕,缓了一阵儿,就听到了外头的敲门声,“皇上,贵妃主子,外头八阿哥说要见皇上,不知……” 康熙却直接道:“不见,叫他候着便是,魏珠,你进来,把朕放在画缸中的长条盒子拿出来,那里有一份旨意,你去外头宣读。” 富察舜华微微有些错愕,“皇上?” “匆忙了些,但这也是朕最后能给你的。” 闻言,富察舜华又是眼睛一酸,忍住泪意,偏过头去。 “日子朕也看过了,下个月的十八日,便是极好的日子,那时候,你的礼服也都赶制出来了,朕再册封一批嫔妃,等朕走了,她们位分高了,日子也好过些。” -- 第260页 富察舜华破涕为笑,“您人老了,心也软了。” “可不是嘛!” 康熙看着她,细细地打量着,眼角的皱纹,渐渐粗糙的皮肤。 最后长叹道:“都老了。” “去吧。” 众人眼见着魏珠走了出来,捧着圣旨,“圣旨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八阿哥跪在这儿,感受着心口的跳动,神色却更是不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六宫赞化……今有贵妃富察氏,祥忠世德,系出名门……今立为皇后……钦此!” 惠妃双唇颤抖,面色惨白,“皇上……竟立了她为皇后?可凭什么?她的儿子,非嫡非长……” 魏珠笑眯眯道:“这个……奴才也无从得知,不过皇上旨意,已经下发到前朝文武百官处……” “吱呀”一声,门开了,富察舜华从里面走出,魏珠笑道:“奴才先恭贺娘娘了。” “你倒是赶了巧,还是第一个向我道贺的。” 魏珠笑得更是见牙不见眼,“嗳哟,那可真是奴才走了运,这嘴没准儿都被开光了。” 他将圣旨交给富察舜华,被嘱咐道:“你先进去伺候皇上吧,我先回宫洗漱一番再来。” 魏珠微微躬身,恭敬道:“娘娘的礼服已经在赶制,必会在大典前半月交到您的手中,只是还得量体裁衣,确定尺寸,一会儿内务府的人便去景阳宫了。” 富察舜华微微颔首,朝着前面一群人微微挥手,“都起来吧,也都回去吧,皇上暂时不想见人,已经躺下休息了,他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就别打扰他了,免得杂七杂八的声音传到他耳中,心中更是烦闷,于病情着实无益。” 惠妃强自扬起一抹笑,却实在笑不出,袖子底下的手都在颤抖,“既如此,那我们就暂且退下了。” “若是皇上醒来,还请帮我们带个好,再速速命人通报。” 说罢,拉着八阿哥,甩袖离去。 九阿哥夫妻尚在云端一般,只觉得脚底下都是软绵绵的。 汗阿玛不是曾说过,他克妻,不欲再立皇后,免得日后万一又是先于他芳华凋零,惹他徒增伤心吗? 九福晋身后站着弘昭与弘昶,只觉得这辈子都没今儿来得冲击大,刺激大,她都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在梦里。 她伸出手,悄悄摸了摸,掐住了身边儿子的胳膊,一拧—— “嘶——” 弘昭的抽气声响起,听到声音的人都忍不住将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心中一个咯噔,忙上前道:“玛麽,皇玛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也不知道啊,这样,你们一家子,都去景阳宫坐着,房间有的是,皇上如今喜静,你们不便呆在这儿。” “其余人,都散了吧。” 她朝着丹陛下走去,众人自发地让开路,九阿哥一家跟在后头。 富察舜华面上带着淡淡的疲倦之意,“走吧,先回去,你们也歇歇,一路赶过来,也没怎么喘气儿吧?” ** “额涅,这怎么回事?如此突然?” 富察舜华倚靠在椅子上,揉揉眉心,“说起来,听皇上的意思,还要感谢你去世的乌库玛麽。” 九阿哥一怔,“您是说?是她临终前推了您一把。” “虽然太皇太后并未明说若立后,必要是我,可意思却是十分明确……” 她定定地看着九阿哥,“所以,有生之年,只要科尔沁部不违法乱纪,有违国法,我活着,就会庇佑科尔沁。” “你明白吗?胤禳?” 眼中是浓浓的郑重严肃。 他额涅已经许久不曾如此唤他,足以说明,这件事的重要。 他点点头,“额涅,您放心,我与您,此心相同。” “乌库玛麽帮着我们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我们自当投桃报李。” 虽说这其中未必起了多大作用,可真的就只差这关键一步了。 “你汗阿玛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额涅说不高兴是假的,但是他对你的期望不只是守护好这江山社稷,更希望你不要对自己的手足兄弟,痛下杀手,希望太子与大阿哥类似的悲剧,不要再重演。” 九阿哥眸光闪烁,微微阖眼,半晌无言。 最后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似散了许久以来的郁气,“儿子知道,留下性命可以,安享晚年也不是不能,只要他们听话安分,尤其是老八。” “众兄弟中,唯他,与我争锋最是厉害,且各样手段,栽赃陷害,层出不穷,儿子自问不是个大度人,但也不是心胸狭窄的,只要他安生过日子,做个闲散王爷,不伤天害理,叛逆谋反,我不会管他,但是若他不知悔改,那也怨不得儿子了。” 富察舜华胳膊支着脑袋,淡淡道:“我自然省得,你如何闲置他,都要留着他的性命,以安朝臣之心,天下百姓之心。” ** 康熙五十八年五月十八日,封后大典如期举行。 陌生却也布置喜庆的宫殿,一身皇后吉服的自己,以及脑子上沉甸甸的感觉,都告诉她,她已走到了这个世界几乎大部分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富察舜华不大愿意住进坤宁宫,总觉得不如住了几十年的景阳宫舒坦,只是祖制如此,还是将少量的东西搬进的坤宁宫。 -- 第261页 她又将每日的晨昏定省取消,日日去为康熙侍疾,只期望能叫自己心里舒坦些。 这些年,她已经看着一个又一个,或熟悉,或泛泛的人离世。 哪怕是如她这般有些没心没肺的人,都不由生出一丝怅惘之感。 八月二十三,富察舜华刚踏进乾清宫的寝殿,就见到了已是能自己下床,神色也回转了的康熙。 只是人依旧消瘦病态。 脚步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皇上今儿精神倒是好了些,正巧,妾叫人做了川贝枇杷汤,您尝尝。”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身后有人就挂在了一旁的木施上,坐下道:“趁热,快喝吧。” 康熙深深地看她一眼,眼中是世事看尽的了然,摇摇头笑道:“等等吧,等到温了,朕就喝了。” “朕刚刚已经叫魏珠将孩子们和文武大臣都传召了来,一会儿便也到了,你回避一下。” 闻言,富察舜华一瞬间便是泪意上涌,心中漫上不可抑制的悲伤。 这个人,就算是她不喜欢他,却也可以肯定地说,他对她是很好的,从未亏待。 大半辈子了,哪怕她不曾对他有过男女之情,也一起走了这么多年,情谊自然是有的,如亲如友。 她起身,掩住自己的失态,“那妾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行退下了。” 待她走后,康熙看着面前的汤水,叹了一声,慢慢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皱眉道:“不够甜啊。” 真是老了,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她。 他不由哂笑出声。 ** 没多久,皇子们与文武大臣一齐涌入,乾清宫这几个少有地又热闹起来。 下午未时三刻,皇宫丧钟响起,足足二十七下,深沉厚重的声音响彻整个紫禁城。 无数人听到声音,转身,看向内城的方向,心中波涛起伏。 “皇上临终旨意,立皇九子胤禳储君,为新帝之选,其生母皇后富察氏,自当尊为太后。” 乾清宫内,众人跪。 “臣等——恭请新帝,恭请太后。” “恭请新帝!恭请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了,很仓促,大家见谅,明天会有个番外,放上来就正式完结了。 这本书写得挺纠结,我这如果没男主,差不多就和无cp差不多了。主要是作者不会写感情,真有感情,我觉得我也会写得稀烂,就很无奈。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对我的支持,下本见,希望那时候,大家都能更好。 推一下我的预收文,《清穿之巴雅拉氏》,点进专栏就能看到 第148章 番外 慈宁宫。 富察舜华拿出一个保存了许久的匣子。 有多久呢? 久到里面上好的澄心堂纸, 都微微发皱卷边,泛黄了。 “你回府告诉二哥,叫他别猪油蒙了心, 这次划定大清与俄的边界,能多划就多划,他如今是皇帝的舅舅,出了任何岔子, 或是吃里扒外,都有可能叫皇帝与他在后世背负无数骂名, 叫富察家面上蒙羞,事关领土完整, 万不可轻忽。” “他若是有了别的心思, 我大可以将他换掉, 使臣不缺他一个。” “这些年,二马吃尽天下草,他也是真的飘然了。” 她抚摸着手上的匣子,秋云点点头, “奴婢这就将话转达给廖凡,叫他出宫说与二老爷听。” 富察舜华挑出几张纸,递给墨竹, “誊抄后, 送去工部办事处,就说这是哀家从一个洋人的手札中翻译出来的水泥制法, 叫工部看着研究。” 她原本就是理工科的学生, 但她知道,时间足以冲淡人的记忆,包括潜意识里的知识。 这些后世的知识, 她就趁着她还记得的时候,都写了下来,细细保存,以期日后可以用上。 没想到,最后真的用到了。 她也敢拿出来了。 她也想为这个时代争一争,为所有的不公正争一争。 或许这一辈子,她只能呆在这一处宫墙中,或许,日后都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她,但她希望,日后这个地方,会有越来越少的人进入。 力量绵薄又如何? 至少,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 秋云小心地接过来东西,十分宝贝。 她们知道,自己主子一直宝贝这个匣子,也没多过问,接了纸张,便开始研磨,按着誊抄起来。 “水泥?这是何物?” “据说是能够加固房屋之物,是太后搜集的孤本中抄录而出,也不知是真是假。” “管他真假,左右有皇上兜底,这东西做起来看着也不难,七八日的事情,就算是要烧制,窑也都是现成的。” “就是这压碎石灰石成粉末,不大好动,等着,去找几个人来,一道试试。” 工部掌管修桥造路及一些修缮事宜,养心殿的权责都移交给了他们,更别说还有太后的意思在,取用东西更是不在话下。 他们按照比例,一步步配好,等到开始加水调和,已经是第三日下午的事情了。 那些人锤锤肩膀,“哎哟,真是累了,这两天一直忙着这东西,还烧手呢,我这身上,现在都红彤彤的,过两日,就该蜕皮了。” “等明儿来,就干了,真如这其中所说的那般,坚硬如青石?还可加入石子儿,更坚固?” -- 第262页 “若真是这般,那以后修桥造路,可方便多了。” 第二日,众人兴冲冲地来了院子,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一脸欲哭无泪,“诸位大人,你们这是弄得什么东西,还不是石头,死死地黏在地上了,小的还成,稍微大块儿的,用力都戗不下来,奴才也没办法了。” 这些日子,也把他折腾够呛。 “那石板子如何了?” 一听到戗不下来的硬石头块儿,许多人就想到了那水泥,“哎呀,那上面写着,还得洒水,就和咱们冬日需要在手上涂一些蛇油膏防皲裂一般,那我得去试试。” “嗬!这才多久啊,外面就成硬石板了?这东西,若真是成了,修路也是好的啊,比咱们年年修官道都强,城中青石板也不必年年换了,省下多大的开支呢?” 有人便笑道:“你说你,工部的倒操心起了户部的活计,快洒水吧,免得干透了。” “对对对,你说得对。” 四日后,水泥板彻底干透,众人敲敲打打,甚至找来了人,用锤子打杂,下了十分的力气,才砸出裂纹来。 “快把皇上太后请来,这真是好东西啊,造价低,材料寻常可见,上手更是容易,且质地坚固,还可掺进石子,日后工程若是沿用,利国利民,利国利民!” 不多时,富察舜华母子便双双到了工部,皆是喜形于色。 尤其是胤禳,他原本以为皇额涅不过就是心血来潮,来了兴致,想着她老人家好久都没这般热情过,也就随她去了,没想到,竟给了他这样大的惊喜。 “既然这水泥问世,你们接着改进,日后修路,建造堤坝,甚至是房屋,少不得就要靠着这个宝贝了。” 母子二人到了慈宁宫,许久,胤禳才开口道:“额涅,我知道,这东西,您保存了几十年了,可当初汗阿玛在世的时候,您为何不拿出来?只单单一个羊毛,毛衣织法,若有了这个,我们母子的路,不知道要好走多少啊。” “你高兴糊涂了?康熙四十七年前,太子尚在,我也没什么叫你去拼的想法,那时候拿出这个,是叫你汗阿玛和太子都盯上咱们母子?若是景太子薨逝后拿出来,你风头是出了,少不得要被打压,没准儿比没拿出来的时候还难。” 胤禳一个激灵,做到帝位多年,他原本的警惕之心也散了七七八八,但还知道好赖。 却仍忍不住为康熙辩解:“汗阿玛他不是……” “他是。” 富察舜华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轻放在桌子上,带出了清脆的声响,“我比你了解他。” “可皇帝啊,我拿出这些,也是有要求的。” “额涅……儿子的就是您的,说这话,未免生分了我们母子之情,你我母子,互相扶持多年,没有您,哪有儿子今日?您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了。” 富察舜华挑眉,“你这话,倒叫我心中熨帖得很,当真是没白养你,懂得孝顺了。” “您是我亲娘,自小看顾我,我不孝顺您,难不成还要孝顺您偏宫里那几个儿子专与我作对的太妃吗?这把,您可是为大清立下了不朽功劳,哪怕是叫儿子给您立庙,就算百官弹劾,儿子也能压下去。” “那就好。” 她看了眼难掩兴奋的儿子,“那我要你,修改大清律法女子继承权问题,除宗族祭田等不可分配之物,正室所出女儿,享有与除嫡长子外的嫡子一般的继承权,参与生母嫁妆分配,庶女享有父系继承权,女子嫁妆,夫家不可擅动,若有孤女,双亲亡故,无三代以内近亲族人,家产刨除上缴国库部分,其余均为女子财物,可立女户,便是同族之人,不得动用,哪怕是族长……” 说了许多,她呷了一口茶。 “还有女子裹小脚,我知道这是从江南之地传来的,我朝女子历来崇尚天足,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此糟践自己身子,若是父母主使,那是为人昏聩糊涂,为父母不慈,若是自己同意,那是不孝,这样的人,这辈子都别想踏进皇宫大门。” 能入皇宫的女子,要么是宫女,要么是秀女,冲着为妃为妾来的,要么就是命妇们。 不能进皇宫大门,那与在府中的妾室何异? “自然,若有官员敢叫此等女子入府,哀家不管他们是充作丫鬟,还是通房,这样畸形的审美,这种人心理多多少少都有问题,你敢叫他为官吗?” 胤禳听了这许多,眉头已经皱得死死的,“额涅,这些事情,尽是对女子有利的,可朝堂上,都是以男子为首的大臣们。” 富察舜华笑了起来,“儿啊,你知道我有一个匣子吗?” 胤禳挑眉,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关系,“知道,您闲暇时,就会打开看上几眼,钥匙就在您那儿,谁都打不开。” “你以为额涅提出这些要求,就只有一个水泥吗?” 闻言,胤禳顿时瞳孔一缩。 他记忆中,那个匣子里,的确是厚厚的一沓子澄心堂纸。 “那些都是利国利民的东西,可昨儿,我就把它们……” 她看着儿子,一笑,“都烧掉了。” 胤禳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急道:“额涅,您——” “让我想想有什么,有钢铁的制法,铝的制法,橡胶的产地,更牢固的青砖与红砖的制法,还有,另一种胰子的制法。” -- 第263页 “若他们不答应,那与我这个大清功臣相对的,就是大清的罪臣了吧?” 胤禳吃惊,“这……都是手札中提到的?” “怎么可能呢?有的是前朝孤本中的,有的是洋人手札中记载的,我略略给翻译了一下,准确率还凑活,能叫人看懂。” “这是我的条件,你做成一件,我告诉你一个,要尽快,我这脑袋,不灵光了,更是没几年好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给忘了,万一日后那群人得的东西缺胳膊少腿儿,可别怪我。” “女官制度,也要建立,女子书院也一样,总不能好处都叫你们男子得了,等这两个完成,我再给你一部分。” “额涅……” 胤禳对此并无太大抵触,点头皱眉道:“儿子答应,只是海外的技术,竟已经发展至此了?” “你别忘了,郑和下西洋,带回来了无数的新品种,还有西洋镜,玻璃手艺人,前些年,又出现了自鸣钟,怀表等物,这些精细物件儿,我朝有几人做得出?” “大清的确是万乘之国,但人外有人,国外亦有国。” “我还要你保证,你的子孙后代,这些修改的律法,日后若再修改,只可对女子有益,不可往回收缩减她们的权利,哪怕是皇帝,也不得违背!这是铁律!不然,视作不孝!” “如果没有这些律法,那么这些技术,是对女子的再一次压迫,她们的日子,就更难了,还不如就此毁了。”让它们在原本的轨迹时间上出现。 胤禳微微阖眼,深吸一口气,“儿子……答应!” 他自小受着母亲的熏陶,哪怕接受了最正统的教育,可潜意识里,并不如何看低女子,因而答应得也算痛快。 富察舜华语气缓了下来,“这些东西,有些需要你们改进技术,不然哀家也不能保证就直接能做出来。” “自然了,这改进技术,哀家是不管的。” “不必皇额涅操劳,法子有了,朕也不是白白养着闲人吃干饭的。” 她慢慢修剪着茉莉花的花枝,“那哀家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太后享有天下臣民之养,自当为天下尽一份心力,不过几张方子,先帝在世时,她不也贡献出了针织毛衣的法子?如何这次就有了条件,还如此苛刻?” 马齐听了就不得劲儿了,“水泥没拿出来?还是混凝土没有?你也见到这东西的好处了,凭什么指责太后?太后的确是享受天下之养,还真没受着您的!” 说着,耷拉下眼皮,再没看那人一眼,甩甩袖子。 “平日里,用得着人家,各种高帽子给你扣上,还要背地里说一句牝鸡司晨,吕霍之风,等用不上了,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就轻飘飘打发了,嘿!” 这个“嘿”字,就很有灵性。 在场的一些官员,都低下头,脸上都烧得慌。 胤禳看了眼他二舅,心里都不由感叹,他舅舅这一张嘴可真是厉害,能把人气死。 “就这水泥,就够太后吃一辈子老本儿了,用得着享天下之养?左右太后也不需要名垂千古,名留青史,那些东西,左右都烧了,烂在肚子里又何妨?” 虽然他妹妹昨儿才派人训了他一顿,却也着实给他吓了一激灵,给吓醒了,心中着实庆幸。 他可是皇帝的舅舅,有了污点,叫皇上都没脸,太后更是不好看。 他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不缺那一点玩意儿。 马武也是嗤笑道:“有些人,真是算计得厉害,又当又立的,分明是自己图这实实在在名利双收的好处,偏得扯个大旗,叫人无偿拿出来,真是想得出来。” “你们!你们兄弟未免过分了些!别以为你们是太后的亲兄长就可以如此污蔑我!” 李荣保也帮腔道:“就是啊,在外头征收人家粮食还得给钱呢,太后为国为民已是尽了无数心力,你们还想着压榨她,恨不能骨髓都抽干了,想的挺美的!” “太后提条件过分吗?” 他义愤填膺,“不过分!” 身为皇上母族,他们自当要全力支持皇上与太后。 众大臣脸都绿了。 最后其中一位皮笑肉不笑道:“是么?富察家家大业大,咱们比不得,嫡女都能与嫡子同等待遇了。” 李荣保因着在家里排行最小,姐姐又身在宫中,地位尊崇,自小被惯得无法无天,混不吝的。 于是讥笑道:“哟!这么看不起女人啊?让你额涅当初掐死你多好啊?有你这么个糟心儿子,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 “再说了,族中该分给宗子一支的,依旧是大头,毕竟那是族长一支,说白了也就是剩下的那点儿再加上父母私房产业平分罢了,女儿怎么了?不是你孩子?你们家是哪儿来的破落户啊?这点儿钱都计较?我们富察家女儿个个娇养,不差这点儿!” “太后,你不急吗?这事儿都吵了有小半年了,那些人如今也未曾吵出个结果来。” 富察舜华给茉莉花浇着水,轻笑道:“吵不吵的,反正啊,不答应我,我不会拿出来那些东西,人越老,记忆越发迟缓呆板,再没结果,我许就忘了,这更干净,吵都不必了。” “可他们说话也忒难听了!” “我又不是吕后,也不曾垂帘听政,没那么好的耐力。那群人说我女流之辈,觉得我干政,说我自私自利,可还不是被我踩在脚底下?有气都不敢撒?只敢在背后偷偷说?我爽得很哪!” -- 第264页 “那群人,不乏沽名钓誉者,更不缺做实事的,但最后都会同意的。” “我年纪也大了,做不了多少了,只希望后来人,能慢慢努力吧。” “在这世上,女子真的太难了,就因为一个能生孩子,先天弱势,唯有战乱时,走出家门挣钱,手握嚼用,才能有较高的社会地位,盛世时,一个个就是被豢养的金丝雀,一辈子困在笼中,真难啊。” 秋云怔住,不知道太后这到底是在说自己还是说当今世上的所有女子。 “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向我妥协。” “可是,若是他们在做出成品后,反悔了呢?” “由不得他们!” 富察舜华眉间沁满了冷意,“再说了,谁说我给他们这些东西,他们十年八年就全部都能做出来了?这些时间,弄出来一样儿就不错了。” “可若是他们觉得这是骗人的呢?” “他们自会看到这其中的好处,这个不必担心,我已向皇上要了承诺,他会下圣旨,若律例改成,若再有人想要恢复原样,缩减女子权利,臣民视为不敬皇室,宗室皇族视为不孝。” 又过了半个月,见太后稳如磐石,心神不乱,众人无奈退让。 京中的许多女子却是欣慰不已。 汉化本也没多少年,当初随着满清入关的一些贵女也还在世,大松一口气。 “太后,成了!” 富察舜华一笑。 她会给铺好路,多活几年镇场,可后面,就要靠她们自己了。 女子的智慧,毫不逊色于男子,纵然那群男人封侯拜相,吃着男人红利,打压女子,三从四德,女训女诫,可她们仍是用自己的法子,在这针对女子,规矩如此森严的社会背景下,给自己找出了一条最自在的路。 她相信,总会有人是醒着的。 熙和十八年,皇太后薨,追谥为孝靖成皇后,与帝、仁孝皇后,孝昭仁皇后合葬于景陵。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点,么么 最后我也只能写成这样了,寿命限制,就靠后人努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