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且苟住[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咸鱼且苟住[穿书]》作者:漠小兰【完结+番外】 文案: 白小雨穿进了仙侠小说,起初以为自己是不能够留下姓名的路人甲,后来才发现自己是逆天改命的反派白新亭。 书中白新亭拜入男主角门下,朝夕相对,心生爱恋。 然而,女主角天资异质,横空出世,干啥啥行。 白新亭因为妒念与贪念堕魔,最终被神魔一指虚点眉心,魂飞魄散。 白小雨:而我只是一条咸鱼,想平平淡淡过一生。 书中反派:不,你不是,你不想。 白小雨:请允悲。 一句话简介:咸鱼苟在仙侠奇缘里 立意:人生没有既定路线 只要努力大胆干 所愿皆可实现 内容标签: 穿书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小雨 ┃ 配角:陈易之,秋云道长,白术上仙,林悠 ┃ 其它:众魔,众仙,众人 第1章 白小雨背着山里采来的新鲜蘑菇,回到了白家村中四处漏风的土屋。 她把竹筐垛在地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穿到白家村已经半个月了,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白小雨成了普普通通的采蘑菇的小姑娘。 她只记得自己过完社畜的一天,回到家看了一集综艺,笑到飙泪,一觉起来就到了这里。 这半个月间,她逐渐摸清了身处的大环境。 白家村民风朴实,居民以打猎种田为生,她本来以为是乡村爱情主题,却听隔壁周大姐说:“这两天官道上的人又多了起来,像是要往灵雾山上去,听说灵雾上的大仙又要收徒弟了。” 等等,这难道不是乡村爱情,是仙侠奇缘。 周大姐继续道:“灵雾山上的大仙这一次好像是要招好多徒弟,要是我年轻肯定也去,听说灵雾山上那房子就跟仙境似的,还请了好多厨子做饭呢,可惜我厨艺不精,年前没选上。” 灵雾山招徒,还包吃住,有点心动。 不过灵雾山这个名字听上去怎么这么耳熟。 啊,对了,就是那一本《师傅跟我走》的小说里的灵雾山。 啊,原来我这是穿书了。 白小雨看过《师傅跟我走》,深知灵雾山乃是仙侠大派,灵源深厚,是个适合苟的好地方,于是决定上山了。 她仔细回忆了全书,发现全书里面没有一个人物叫白小雨,只在一行字里提到,灵雾山附近有一个村落,名唤白家村,村里人都姓白。 太好了,她只是全书里一个不能够拥有姓名的路人甲,是可以轻易苟住的。 灵雾山离白家村不远,白小雨用蘑菇换了口粮,锁了家门就往山上去。 反正距离不远,如果没选上,还可以继续回白家村苟住。 白小雨慢腾腾地走上了官道,一马宽的路上果然有许许多多的脑袋攒动,朝着前方巍峨的大山行进。 这些人里有像她一样的,一看就是布衣路人甲,还有的白衣飘飘,已有半分仙风道骨。 白小雨默默期盼自己是个有点仙骨的普通人,不求根骨奇佳,只求差强人意,能被收为徒弟,她可以慢慢修炼,且苟·且升级。 走了大半天,白小雨走到灵雾山脚下,看见几个年轻的白衣道人,立在山门口迎客。 只见其中一个白衣道人手中掌着一颗琉璃球,往来人脸上一照,便告诉来人是去是留。 这大概就是报到处吧,一来就刷人,竞争好残酷。 白小雨走得近了,才发现那颗琉璃球中间烟雾缭绕,竟然有张人脸,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话。 白衣道人看了白小雨一眼,神情冷漠,只将琉璃球捧到白小雨眼前。 白小雨和那雾中的人脸大眼瞪小眼,仿佛是个小朋友的模样,可可爱爱的。 “好平庸的人啊。”琉璃球中的小朋友说。 白小雨作为路人甲,丝毫没有收到半点伤害。“谢谢。” 那琉璃球中的小朋友眼睛一瞪,“没想到普通人还能看见我。” 那白衣道人也仔细地看了白小雨一眼,手中一翻竟然递给她一块玉牌。 白小雨接过冰凉的玉牌,上面写着“贰贰贰”。 这就是号码牌。 白小雨苟过了报到,进入了灵雾山。 经过初选的人里面不乏修仙之人,乘着各自的法器往山上飞去。 当第八只白鹤掠过白小雨化作空中一个小白点的时候,白小雨已经喘不上来气了。 毕竟要腿上山,还是歇歇吧。 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乔木,白小雨打算坐在山里的一截枯木上。 她屁股还没落地,就听到一声咆哮:“你起开,不要坐到老子脸上。” 她竟然坐到了一个低调的树精,白小雨慌忙地挪开屁股。 白小雨看那半截枯木忽然拔地而起,足有三人高,晃了晃枯枝般的四肢,走了。 仙侠奇缘是要比乡村爱情带感哦。 灵雾山是个灵气缭绕的山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可以成精。 加之子弟众多,掌门人业已化神,灵雾山自然是个仙侠大派,财大气粗,白小雨下定决心要尽全力苟在这里。 登到封顶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坠下了层层白雾,白小雨看着山雾淹没骄阳,想起自己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 第2页 眼前就是白玉主殿,踏过一条长长的石阶长桥,白小雨看见主殿顶上出现了一颗宝珠,周身光华,如同日月。 这就是传说中的开派镇山之宝,天灵珠? 白小雨想要走近细看,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石门。 白小雨看那门上有个长方形的凹槽,她看了看手里的玉牌,就把自己的号码玉牌扣在了凹槽上,竟然严丝合缝。 石门上显示出一个‘丁’字。 甲乙丙丁,猜到了路人甲的资质果然就是最普通的。 石门直接把她引进了灵雾山学徒丁字班的所在地,没有给她四处乱逛的机会,本来想去甲字班围观一下书里的女主角,看一看灵雾山第一美女到底长什么样子,既然看不到,就算了。 班里的同学似乎都是资质平平的普通人和修仙者,短暂地破冰以后,白小雨终于领到了饭食,穿来这么久她终于吃到了一顿好饭。 灵雾山学徒选拔分为初试和复试,又分比武和炼丹两科,白小雨是个从头学起的普通人,每天学习很认真。 都是为了留下来苟住。 她给自己制定的学习路线就是不偏科,两手抓,在平均分上发力,绝对不能偏科。 然而,想象总是比现实美好。 学了一个月,白小雨终于开了光,能使用叶子作为法器,打架场场被虐; 她练出来的美肤丹,在丁字班首次月度考核中名列倒数第二。 丁字班的炼丹导师,秋云道长,捏着白小雨的美肤丹,半臂长的白胡子都气歪了, “你这个美肤丹,说是美肤功效,你看看,你吃下后,脸都肿了,好在老夫谨慎,没有以身试药。”说话间,就捏碎了手中的七彩丹药。 那彩虹色都是好不容易调出来的,外形分该给点吧。 白小雨肿着一张脸,眼睛小的快看不见了,勉强挤出一滴泪,打算晓之以情,“道长,我脸上消肿以后说不定就可以美肤呢,美肤丹也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想我夜夜炼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白小雨原本跪在蒲团上领训,一把抱上了秋云道长的大腿,其实她的舌头在说话间也开始肿了,麻麻的。“秋云西傅……” 秋云道长身形一晃,已经移出了一尺远,随手甩出一个瓷瓶扔到她脸上,“我没你这个徒弟,这是清心丹,你赶紧服下解毒,不要耽误明日讲习。” “还有你,陈易之,甚是顽劣!”秋云道长说话间,又移到了另一块蒲团边。 白小雨赶紧服下一粒丹,顺着秋云道长颤巍巍的手指看到了丁字班倒数第一的同窗。 这个同窗交了白卷,所以倒数第一。 眼下,整个人与其说是跪在蒲团上,不如说是瘫在蒲团上。 漆墨般的长发没有竖冠,盖住了大半张脸,只抬眼瞄了秋云道长一眼。 秋云道长被他的眼神一望,不知是何缘故,竟然心中一跳,气势上瞬间矮了一截,收出了指着对方的手指。 “你……既自愿上山来,便要守灵雾山的规矩。丹药乃是灵雾山一派的立身之术,昔年白术上仙炼得天灵珠,开宗立派。” 男主角的名字出现了,白术上仙就是《师傅跟我走》的那个“师傅”。 倒数第一的同窗却显然没有被男主角的名字震慑住,只“呵”地冷笑了一声。 秋云道长额头发红,旋即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今日就罚你二人去扫婆云洞!” 为什么,我的认错态度明明那么好。 婆云洞就是整个灵雾山的垃圾场啊! 白小雨肿着一张脸,埋怨地看了一眼隔壁的同窗。 都是你,非要那么酷炫狂狷叼炸天,连累了路人甲的我。 白小雨本来没指望倒数第一的同窗真去婆云洞,明明他都那么叛逆了,没想到,他竟然从蒲团上爬了起来,和她一起去了婆云洞。 婆云洞是个山谷里天坑一般的大洞,丢满了仙人道友遗弃的法器和生活垃圾。 白小雨摸出兜里的小手绢遮住鼻子,祭出自己的法器,一片叶子。 手中捏诀,叶片微微变得大了些,人踩了上去,刚要飞向洞底,道袍角却忽然被人一拽,险些把她从叶子上拽下来。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冷漠的同窗冷漠地说:“你载我。” 白小雨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同窗,黑发遮盖了大半面目,露出的面孔苍白如纸,眉若鸦羽,上挑的丹凤眼里倒映着一脸懵逼的自己。 虽然是个美男子,但是要不是鬼不能修仙,她都怀疑这同窗是鬼界来的。 她用尽洪荒之力把叶片变得更大了一些,同窗迈着大长腿站了上来,又指了指她脸上的手绢,“给我一块。” 白小雨本着团结同学的精神,又从兜里摸了一块手绢给他。 没想到同窗嫌弃地看了一会儿皱巴巴的手绢,才接过小心翼翼地捂住了口鼻。 他袖袍下露出一只手,手指修长却也苍白如纸。 这人莫不是有大病,才不能炼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苏一个大的! 第2章 两人逆风飞行,越接近坑底越能闻到垃圾的气味。 清理婆云洞就是把垃圾烧掉,把法器炼化回原料,是白小雨这种刚开光不久的初级修炼者都能胜任的业务。 她勤勤恳恳地做业务,而她的同窗却在坑底乱转,在地上挑挑拣拣,不务正业。 -- 第3页 看着别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摸鱼,真的好生气,“那位兄台,你要不要也来帮帮忙?” 兄台一手捂着口鼻,一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类似葫芦的法器。 他扔给了白小雨。 眼看就要砸到脸上,白小雨马上捏诀,拆解了葫芦。 原料各归天地,只余一点金色粉末残留在半空。 这是什么材料,竟然不能被大自然吸收? 转眼却见同窗陈易之袖袍一挥,把金色粉末悉数吞入口中。 这是吃的? 白小雨震惊地看见他仰脸吞下了金色粉末,黑发垂下,露出了他整张面目,他额前眉心处显现出一块火红的印记,像朵莲花的形状。 这是什么她看不懂的时尚。 吞过金粉的陈易之又用手绢遮住了口鼻,开始在地上挑挑拣拣。 她正要开口问一问,却见陈易之的眼神冷刀一般看过来,“你若是告诉旁人……” 白小雨马上摇头,表示:“我不会我不会。” 陈易之挑出的法器千奇百怪,共同点就是都会炼化出金色的不能被天地吸收的粉末。 这是什么隐藏的技能。白小雨回顾全书都想不起来,哪个大人物有这种技能。 飞回去的路上,白小雨试探性地说:“我叫白小雨,来自白家村,陈兄你祖籍何处?” 陈易之挑眉看了她一眼,“与你无关。” 好吧,真的好想把他推下去。 一个月又过去了,白小雨又是倒数第二,秋云道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白小雨,“你这次炼制的丹药,好笑丸,食之令人发笑,老夫一点也笑不出来,都是被你气得,这种丹药究竟有何用途。” 吃完心情好啊,难道还不好。 秋云一脸“我看你药丸”的眼神,“明天就是初选,你在丁字班,资质本就奇差,老夫教你一场,不忍看你离去,明日轮到你的时候,老夫就回避。” 被批资质奇差的白小雨,眼看自己要苟不住了,哭求道:“秋云师傅,明日初选,现场炼丹,还有没有什么补救的法门?” 秋云道长挥挥袖,“没得了没得了,走走走。” 面对倒数第一的同窗陈易之,秋云道长半句话都不说,直接打发两人再去扫婆云洞。 又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配方。 白小雨兢兢业业地做业务,她的同窗就在地上挑挑拣拣。 陈易之吞入金色粉末的时候,露出的额头上的红印仿佛淡了一些。 难道金色粉末有淡斑的效用? 那可不可以加进我的美肤丸? 白小雨明天初试,打算死马当活马医,继续炼制美肤丹。 在陈易之没有看见的时候,她悄悄地收了一小袖袍的金粉裹在手绢里。 她一定要留下来,要苟住啊。 初选当天,白玉主殿前白烟缭绕,雾中托起了六座莲花台,作为比试场地。 第一场是比武,分组御空飞行,大家都拿出了自己的法器。 白小雨穿着白色道袍,背后刺着“丁”字,是班服。 腰间挂着“贰贰贰”的号码玉牌,便于坐在高台上的评委打分。 白小雨祭出自己的叶子,开始腾云驾雾,她不是氪金玩家,叶子只是一片普通的叶子,全靠她不多的灵力加持,不像有些班里的同学,祭出的法器就是自带马力的物件。 第一场比试,白小雨输了,输在太穷。 离她不远的莲花台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她仰头看见一个白色的光影脚踏莲花直冲云霄。 哇哦,不愧是脚踏白莲的女猪脚。 林悠根骨奇佳,本是个凡人,自从来到灵雾山,受到万物灵气加持,一路突破,不过月余已经到了筑基后期,就在方才腾空的瞬息,气运游走,她直接跳过辟谷,到达了心动阶段。 周围的气息更加清明疏朗,她似乎看见了高台之上有个人影恍然一动。 白小雨当然了解女猪脚逆天的体质和升级速度,当下,只是羡慕地遥看了一眼,就转回目光准备下一场炼制丹药的比试。 她窝在台下正准备找个无人之处,处理一下自己私藏的金粉,抬头却看见倒数第一的同窗陈易之踏上莲花台,祭出了自己的法器,准备御空飞行。 他身穿“丁”字班服,头发反常地绑在脑后,脸白若纸,颊边一点红色的印记都看不到了。 他袖袍翻飞,祭出的的法器赫然是一截枯木。 这……莫不是刚刚才在地上捡的? 每次打扫婆云洞,都是搭她的便车,白小雨感觉这个同窗好像没有法器。 一声鹤啼以后,便看见陈易之以不快不慢地速度升空,既不快也不慢,苟了个中流。 枯木也能行……落在他后面的还有好几件金光闪闪的高阶飞行法器。 白小雨瞬间感觉自己要被淘汰了,连倒数第一都发奋图强了。 她的炼丹一定要苟住。 趁着周围没人,白小雨躲到了离白玉正殿有点远的一棵槐树下,她摸出手绢小心摊开,把里面裹着的金色粉抖进瓷瓶里,这个瓷瓶里装着她美肤丸的配方原料。 头上的槐树忽然“咦”了一声,“你这个女娃从哪里来?” 白小雨抬头看树干上凭空出现了一张嘴,她怀疑自己往后是走草木路线的修炼者,“我从白家村里来的。” -- 第4页 槐树张嘴道:“你这些不容于世的残念积聚多了,当心入魔。” 不容于世的残念…… 这是几个意思? 白小雨问道:“什么残念?” 槐树说:“法器降魔,留下的魔的执念,不能归于天地。” 残念还能化粉,这么具象化? “可是那么多降魔的法器,并不是每一件都能炼化出粉末啊?”再说她上课的时候,也没有听说过啊。 这棵大槐树高耸入云,难道是老槐树见多识广? 可是老槐树树干上的嘴巴消失,竟然不说话了。 白小雨为了苟住,暂时想不了那么多了,残念就残念吧,陈易之吃了那么多,斑都淡了。 踏上莲花台,白小雨面前架起了一个小火炉。 她按照配方炼丹。 把配方倒进去的瞬间,她看见小火炉“噗”得一声闪现了一朵金色火焰。 不过短短半秒,好像周围人谁都没有注意到。 到了日中,阳光遍洒莲花台,白小雨炼成的彩虹丹浮现了出来。 她毕恭毕敬地向监考官介绍:“此乃美肤丹,服用过后,可淡斑祛皱,使得皮肤白皙。” 监考官名唤游安,是个胡须尽白的道士,他凭空捏出了一个老妇人,看手艺好像是比秋云道士老练,不愧是教甲字班的导师。 “此乃化形,可测丹效。” 白小雨把丹药递给老妇人,等了半刻,没有反应。 游安正准备批语,却见老妇人脸上如沟壑般的皱眉渐渐磨平,面色红润,皮肤白皙,俨然少妇。 周围旁边的子弟皆大叹,“这美肤丹果然名不虚传。” 白小雨本来没期待效果这么显著,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美妇人。 妈呀,这专利要是拥有了,到凡人世界可以打造美肤丸帝国啊。 可惜,美肤丸在灵雾山市场不大,修仙之人若是过了元婴,便可不老。 游安捏着胡须想了想,在白小雨的玉牌上留下了“优”字样。 先前一个“差”,这会儿一个“优”,一天下来,白小雨苟到了中游。 初试下来,丁字班的同学少了一大半,白小雨环顾一圈,发现倒数第一名也还在。 这个倒数第一生吞‘残念’,肯定不是一般人。 秋云道长一甩拂尘,清嗓道:“过了初试,来年便是复试,你们如今就是我座下弟子,今日便要赐你们道号。” 道号是个烙印,打在你脑袋上,摘不下来,他日升仙,你的名字就会是道号·上仙。 还是个很盛大的事情,白小雨觉得。 默默在脑海里输出了许多名号,可没想到是秋云单方面决定的。 轮到白小雨的时候,她腰背挺直跪在蒲团上,看秋云道长喝过酒盏中的甘露,随随便便,张口就来,“你的道号就叫新亭。” 新亭上仙,若是有朝一日再封神,就是新亭上神。 好像也还可以。 姓白的话,就叫白新亭…… 等等,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这……这不就是书里逆天改命的大反派,白新亭。 哦漏。 第3章 白小雨反应极快,立刻扑地,“求师傅重新赐号!” 话音未落,一团光晕已经打进了她的脑壳。 秋云皱眉道:“既已赐号,岂能儿戏,改不了,改不了,走走走,下一个。” 白小雨,新鲜出炉的白新亭,无奈闪到了一边。 闹不住啊,怎么会是反派! 这书里的白新亭出场实在是有点晚,一出场就已经是元婴级别的修士,拜在白术上仙门下。 万般阻挠男女主角的感情线,仗着元婴身份屡次刁难女主角林悠。 早年经历一笔带过,只说是灵雾山子弟,鬼晓得居然是丁字班白小雨这个子弟,那么逆天的反派居然起点这么底层。 这个白新亭最后入魔,被神魔一指虚点额头,魂飞魄散。 要苟住的难度太大了! 白小雨欲哭无泪,转眼看倒数第一的同窗陈易之已经瘫在了蒲团上。 秋云道士客客气气地问:“陈易之,你想取个什么道号?” 这是什么操作,性别歧视吗? 白小雨听全班倒数第一,陈易之答道:“随便,就叫易之吧。” 一只上仙是不是有点太随便? 白小雨沮丧了多日,甚至一度决定离开灵雾山,苟回白家村,远离故事线。 可是灵雾山,山好水好,吃住全包,比起白家村四壁过风好上几百倍。 她舍不得走。 现在她只是个底层学徒,根据她奇差的资质,估计很难拜到白术上仙的门下,不要说元婴,就是突破筑基对她来说都有点像不可能的任务。 想到这里,白小雨就冷静了下来。 只要摸鱼到底,既不被淘汰,又不会升级太快,她就没有大问题。 灵雾山修行的科目阵法与个人资质相关。 白小雨刻意避开了白新亭原本的‘火’属性,选择了“木”系,这个流派攻击性低,比不上金,水,火,土,升级速度可谓龟速。因此,选择‘木’系的同窗不多,白小雨又和全班倒数第一陈易之苟到了一处。 陈易之不是普通人,她能够感觉到,可是‘易之’这个道号,她也真的没在书里读到过。 -- 第5页 陈易之坐得离她不远,常常披头散发,偶尔绑个青丝带,但是额头上再也不见莲花印记。 讲习的时候,他就是一个瘫坐之姿,总是在走神或者睡觉。 论苟,白小雨甘拜下风。 木系的修行既枯燥又快乐,白小雨学会了策动花木,比如半年开花的品种,她可以加速到一个月,也算是非常了不起的农业技能,如果以后回村务农的话。 丹药课程,白小雨没敢再炼美肤丹,怕秋云道长看出端倪。 她现在主打草本,炼制如薄荷丸等清洁类丹药。 正在炼丹的时候,她察觉到背后的陈易之一动,头忽然栽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今天睡姿不对? 白小雨出于同窗之谊,想把他扶回蒲团瘫坐。 手刚一触到他的臂膀,就被过于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她凑到脑袋前叫他:“陈易之!” 那个低垂的脑壳好像动了动,耳边听见陈易之虚弱地说:“去婆云洞……” 这是犯病了呀。 白小雨慌忙祭出了叶子,扶着陈易之坐上去往殿外山间飞去。 山间灵气最是充盈,草木尤盛,白小雨一边飞行,一边大口呼吸。 侧头看陈易之神色稍缓,盘腿而坐,开始吸收灵气。 他的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脸色依然雪白。 两人行到婆云洞附近,陈易之就朝白小雨招招手,“拿一块干净的手绢给我。” 白小雨递给他,看他侧卧在叶子上,娇弱地捂住口鼻。 陈易之随意指点地上的法器让白小雨炼化,开始吞食炼化后漫天飞舞的金色粉末。 金光乍泄,青丝飘扬,有些妖冶。 白小雨抖抖索索地问:“陈易之,老实讲,你是不是妖怪?” 她虽然是个反派,可是远没有成长起来,遭遇不测就不好了。 陈易之抹了抹嘴角的金屑,忽而笑道:“你想不想尝尝?”样子就像是引人步入歧途的魔鬼。 白小雨记得老槐树说过的魔的残念,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不想,不想。” 陈易之看了一眼白小雨残缺的灵根。 这个平庸之人,就算再修个百年都破不了元婴,终究只能是个凡人。 他笑了一声,又躺回了叶片之上,“今天到此为止,明日再来。” 除了炼丹修行以外,平日功课还有打坐修禅,念得是莲花禅。 秋云道长一声禅音,“凡人修果,道人修因……” 白小雨随着禅音,闭目坐禅。 春去冬来,白小雨终于突破了筑基中级。 即便在丁字班也是个资质很差的差生。 在秋云道长的怒其不争的训诫后,迎来了灵雾山复试。 如果输掉了复试,白小雨就必须走人了。 巍峨的五座莲花台又出现在了白玉大殿前。 复试的比试不再局限于御空飞行,要求攻击与防御。 白小雨主修‘木’系,基本上,只懂防御。 比试对象是抽签决定的,白小雨真的点背,抽到了甲字班的对手。 她看不透别人的修为,但估计远在她之上。 甲字班辟谷选手一眼就看穿了白小雨是个筑基中层。 他轻笑道:“要不你现在投降,就不用受伤了。” 苟在灵雾山是白小雨最后的骄傲,她不能轻易投降,“不要废话,判定下来再说狠话。” 她起了个木系抵挡阵法,用一层密密麻麻编织在一起的野草把自己围了起来。 甲字班辟谷选手,是个‘火’系,冷笑一声,就放出了一个火球。 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白小雨开始兢兢业业地补草墙,她不会招式,只有笨办法。 甲字班选手看火攻无用,便手持长剑,踩着法器,近身作战。 白小雨被草团裹挟着,开始绕场转圈躲避剑气。 两人你追我赶跑了两圈。 甲字班选手这才想起来他在修为上对于白小雨的完全压制,他催动了念力,手中的长剑化作三把,以不同的方向劈向草墙。 灵力对决是绝杀。 白小雨的草墙顷刻间灰飞烟灭。 她连忙又做了一个小型草球,把自己的身体牢牢团在其中,草球体型小,在灵力防御值上有一点提升。 对方选手大概是没有在对战中见过毫不还击只懂防御的这种苟法。 怔愣片刻,才又扔了一个更大的火球。 白小雨闪身躲过火球,草球被烧落了一角,她又赶紧补了起来。 秋云道长站在莲花台下,看得唉声叹气。 陈易之就站在他旁边,却是饶有兴致地面含微笑。 这个平庸之人太可笑了。 秋云道长细看一眼陈易之,他其实看不透他的修为。 这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 若是晃过一眼灵根,可以看出他已达心动。 可是,秋云道长与他朝夕相见,若细细察观,却是不然,他的灵根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人,可是缠绕的灵气却远不是十七岁的少年人有的。 秋云道长已是大乘期,虽还没度飞升之劫,一旦度劫成功便升仙。 他看不透的灵气,只怕是早已化神,但是陈易之的灵根明明是个小不点儿。 再说,他若是化神,再不济也是个散仙,留在灵雾山丁字班作甚。 -- 第6页 白小雨一边躲一边伺机接近对手。 她的灵力不够,这么耗下去迟早要输。 她要以小博大,想办法智取。 她裹在草球里面,忽然往上空弹去。 对方选手紧随其后,剑气直冲云霄。 白小雨手中捏诀,天上飞花,五颜六色的花朵与翠绿叶片,洋洋洒洒地撒在空中。 甲字班选手本以为是暗器,险险避过,捏在手里才发现竟然是真的花瓣,毫无威力,只余花香。 他抬头看了一眼草球,越升越高,正要发力去追,后背却是忽然被戳中。 白小雨用叶子化作的短剑,点上他的背心,“点到为止,你输了。”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后。 一声钟响,判决已出。 白小雨赢了。 这招声东击西,金蝉脱壳是白小雨的绝杀。 甲字班选手眉目一凛,这般耍弄我,定要让你吃点苦头。 他抬手想用剑气杀她威风,手却忽然动不了了,一阵蚀骨之痛从手腕而起。 白小雨看对方猛地僵硬的神色,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必太在意,我也只是侥幸而已,你说不定下场稳赢。” 说完,就踩着叶子飘走了。 那一瞬间恐怖的禁制这才离开他的身体,甲字班选手回过神来,动动手腕,仍旧有些酸麻, 他不禁望向云端的高台,这么强势的压制力,刚刚他是被掌门看出来了? 第4章 白小雨笑嘻嘻地去找秋云道长,“师傅,你看我居然赢了。”也看见坐在旁边似笑非笑的陈易之。 秋云摸了一把胡须,“下午还有丹药。你不要骄傲。” 白小雨冲陈易之道,“你比试过了吗?” 陈易之:“对方抽到牌后弃权了。” 白小雨知道陈易之已经到达心动,论实力是可以震撼许多同学的,不禁道:“你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陈易之瞟了她一眼,不说话。 这种被优等生鄙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一起上课苟的同学,大家都没怎么学,陈易之忽然就爆发了。 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吧,他忽然冲破了筑基,辟谷到达心动。 白小雨严重怀疑,他的升级有水分,都是嗑药嗑得,不过这几个月来,陈易之也不怎么去婆云洞嗑药了。 坐在高台之上的白术上仙方才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及其微弱的神魔之气。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压制在莲花台上一闪而过。 他的眉头微皱,如玉的面庞浮现出一丝隐忧。 一旁的司空老道开口问道:“上仙,是有何不妥?”白术上仙平日最是温润,鲜少有这种神情。 白术上仙徐徐道:“方才似乎忽然感应到了神魔气息,兴许是我心念不定。” 司空老道放任意念游走在莲花台之间,但是感受不到任何神魔之气,“老夫未曾感觉到。” 白术上仙浅笑一声,“兴许是我心念不定。神魔大战已经过去了五百年。神魔早已经不存于天地间了。” 司空老道抖抖拂尘,“正是,昔年神界围剿神魔,几位神君不惜元神寂灭,封印击碎了神魔的肉身与魂魄,五百年来,六道三界都找不到任何痕迹。神魔早已经随着神君们寂灭了。” 白术上仙闭目察观,神识扫过方才的莲花台,他看见记录在案的比试选手,一是甲字班的九十八号周镇宇,二是丁字班的二百二十二号,白新亭。 他查看两人灵根,周镇宇有些天赋,修道世家周家的子孙,修习祖传火系;白新亭是残缺的火系灵根却在修习木系法术。 他睁开眼睛,手指轻点杯中甘露,两颗滚圆的水珠从杯中溢出往高台下而去。 白小雨打算炼清洁丹作为复试。 这个清洁丹的主要目的是清洁牙齿,清新口气,是个朴实的个人清洁用品,清新持续效果很强。 这一年光阴,白小雨炼丹都是这种路线,本着再不济,都可以凭灵雾山所学在凡人世界打造‘联合利华’,主推美肤丹和清洁丹,加点水果,还有多种口味颜色供君选择。 白小雨坐在火炉前炼丹,心中有些忐忑,这个清洁丹她练习过很多次,应该万无一失。 但是比起隔壁班里同学那种服下可以灵力猛增的丹药,清洁丹存在的意义不大。 在立意这一项上来说,得分不太高。 白小雨划拉衣袖,召唤出几株绿油油的薄荷。 几株薄荷叶次第跳入火炉,被火焰吞噬。 白小雨炼制丹药,发现肩膀上忽然一轻,她侧头一看,是一颗水滴。 下雨了? 白小雨望天,云雾烟霞,还出太阳呢。 炼丹就像做饭,讲究的是一个火候。 白小雨倚仗原身白新亭的火属性,控火技能日臻成熟。 清洁丹慢慢浮出,周身泛着珍珠的光华。 这颜色调的不错。 可以可以。 白小雨轻轻吹一口气,那珍珠似的清洁丹就剥离了青色火焰,飘到她手心之上。 这一关,稳了。 考完试的同窗,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了她的身后。 陈易之看了一眼这颗清洁丹。 平庸之作。 他冷淡地说:“我刚才看见甲字班有个人也做了清洁丹,和你的形制相仿,但是隔着火星,都能闻到薄荷芳香。” -- 第7页 不是吧。炼丹还能撞丹。 白小雨伸着脖子去望隔壁的莲花台,吸吸鼻子,好像是有这么一股薄荷香飘散哦。 那珠玉在前,这个得分就更不可能高了。 她只好摸出兜里提前做好的薄荷香水,往清洁丹上喷了喷。 太可笑了。 陈易之袖袍一翻,那清洁丹就飘到了他的掌心之上。 珍珠的光华在他的掌中愈发明显,薄荷香渐渐浓郁。 这是在帮她作弊? 白小雨赶紧左右一望,确定监考老师不在。 “那你……快点……” 陈易之感觉到神识逐渐清明。 这具羸弱的身体已经将养了十七年。 脆弱的灵根这些年修修补补也就是将就用了。 他花费了五百年才拼出了这具肉身,靠着吸食灵雾山四溢的灵气和魔的残念苟活到现在。 白小雨看着圆润,清香的清洁丹又弹回了自己掌心。 笑眯眯地说:“谢谢你了,学神!” 评委老师是个真人,名唤紫檀。 她在甲字班已经尝过了一颗清洁丹,评了优。 没想到,走到丁字班,又来了一颗清洁丹。 紫檀真人捏住白小雨的这颗清洁丹,点评道:“品相成色不错,闻之若有薄荷幽香,论形与意仿佛还是比不过方才甲字班的清洁丹。” 好吧,都是隔壁班的同学,白小雨也没有受到伤害。 唯一不同之处,紫檀捏着的这颗清洁丹,指间感受到冰寒之感。她好奇地尝了尝这颗清洁丹,果然清新。 忽然之间,她的神识仿佛窥见了一片小天地。 这片天地,万物复苏,薄荷叶随风摇曳。 紫檀愕然地望着白小雨:“怎么会有天灵珠之效?” 天灵珠食之,神识可窥见虚空小界,灵力值在数息之间便可猛增。 白小雨抠脑壳,几个意思。 紫檀细细去窥白小雨的灵根,看她只是个筑基中层,更是诧异。 没有神格,怎么可能炼制出天灵珠之效? 白小雨看眼前的紫檀真人突然消失,只在玉牌下打出个‘优’。 她缓缓转头去找陈易之,学神,究竟做了什么? 紫檀真人师从司空老道,旋身上了高台。 “师傅,快来看看这一颗清洁丹。”说着,就把白小雨制作的剩下的半颗清洁丹递给司空老道。 司空老道修为已入度劫期,定神一看,诧异道:“这颗丹药隐隐可见神格?是谁做得?” 紫檀真人:“正是如此,是个丁字班的学徒,叫做白新亭,是个筑基中层?” 司空老道胡须一抖:“可是真的?”这是个天赋生? 白术上仙坐在一旁,随声望去,看了一眼清洁丹。 这个神格若有似无,窥见的虚空小界若隐若现,不是个完整的神格。 他从云台山站了起来,“待我亲去看看。”便飘身而下。 白小雨正在同槐树底下乘凉的陈易之说话:“学神,你这次帮了我,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是我的学神!” 陈易之躺在白小雨用柳条编制的吊床上,翻了个身,眼也未睁。 白小雨捏诀召唤出一颗红彤彤的苹果,榨了一杯苹果汁,恭敬地递给陈学神。 抬头却忽然看见远远地,似乎,一朵云朝自己的方向飘了过来。 陈易之睁开眼睛望了一眼云端,“嗤”了一声,就翻个身闭眼假寐。 白小雨虽然没有见过白术上仙,但从他周身的光环气度,可以猜测到云上边那个美男子就是白术上仙。 诚如书中所说,白术上仙面若美玉无瑕,尤其一双剑眉星目最为灵动。 哇哦。 金光闪闪的男主角。 白小雨作为反派,低调地坐在原地,不动。 白术上仙落地以后,仔细地又看了一眼白小雨的灵根,仍旧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是丁字班白新亭?” 白小雨点点头,“正是,敢问您是白术上仙?” 白术上仙点头,袖袍翻飞就将白小雨腰间的玉牌捏到了手里。 这是被掌门查成绩? 白小雨听白术上仙道:“你比试赢了,丹药得了优,你的复试通过了。” 虽然知道,但是被男猪脚这么一宣布,那就是官宣了。 白小雨看见玉牌添上一圈金边又飞回了自己腰间。 秋云道长看见自家孽徒与掌门人站在一处,脚踏拂尘,匆匆赶来,就听见掌门人白术上仙问白小雨道:“你可愿意拜在我的门下?” 什么,掌门人在说些什么? 秋云道长人还没站稳,就又听白小雨答道:“还是不了,我觉得跟着秋云道长修炼就很好!” 白小雨赶紧摇头推辞,让我去走原剧情线是没有可能的,又不是嫌命长。 秋云道长谄笑一声,“呵,掌门人你看,这个女娃不愿意就算了。”关键她也不是个资质很好的学徒啊!不要浪费掌门人宝贵的精力! 白术看了一眼白小雨,自然不会勉强,“既如此,你便跟随秋云好好修炼。”说罢,就脚踩祥云飘向高台的方向。 秋云道长看白小雨呆呆的,劝她说:“你也不要后悔咯,晚咯。” 白小雨转过头来却问:“师傅,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够修炼到腾云驾雾的技能?” -- 第8页 这个云朵作为法器是有点酷炫。 第5章 秋云道长踩着拂尘就走,“你还早得很!”又不是修‘水’系,云朵是你想踩就能踩得吗? 白小雨望着秋云道长离去的背影,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苟过了复试。 灵雾山复试第一名毫无悬念地来自于甲字班。 白小雨看见全年级第一名,女主角林悠飘上了高台。 莲花台化作白烟,在吟唱的般若声中,白术上仙立在云端,赐给林悠一柄寒冰剑,收为关门弟子。 白小雨围观了一会儿男女主角的光环,就回到了丁字班,继续一边上课一边苟。 秋云道长依旧对着她长吁短叹。 过了几天灵雾山中日常,丁字班的道童要集体下山修禅了。 秋云道长化成了一个普通算卦师傅,捻着不存在的须道:“修禅之人,虽是悟道,却也应有凡心,观人间疾苦,修悲天悯人之心,才是道中大善。” 众道童称喏。 白小雨化作一个小道童,头上竖白冠,插了一支黑木簪,背后挂着一个木书框,框中只装了一截竹筒做的水杯和昨夜临时做的果脯。 秋云道长站在灵雾山门口,看过众徒的行李,走到白小雨身前,“你的竹简呢?” 白小雨咽了一口水,“竹简……在山上。”那么厚的竹简禅书谁会背去春游啊! 秋云道长甩了一下袖袍,“你这个女娃,天资不行,人又懒散,怕是修道十年也不过是个辟谷!” 那就最好不过了,作为反派白新亭,白小雨表示压力山大。“师傅教诲,弟子领训。下次一定改正!” 秋云道长白了她一眼,就带着众人往官道走去,看都不看什么都没带的陈易之。 一行数人走走停停才走到灵雾山下的城镇。 人间烟火,最是质朴。 白小雨看秋云道长化作的卜卦人在城楼下摆了一个卦摊。 道童一字排开,席地而坐。 望着土楼般的城楼,四下无座,白小雨也不得不盘腿坐在土地上。 这个春游的选址真的不怎么地。 她看同窗们都在读禅,只好给自己倒了点水喝,又拿出果脯嚼。 这个桃子干口感弹滑,入口清香,不愧是修士做出来的。 她捏了一块色相俱佳的桃子干,递给陈易之,“学神,要吃吗?” 陈易之捏起桃子干尝了尝,“差强人意。” 已近日中,白小雨即便坐在城楼投下的阴影之中,也热得昏昏欲睡。 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向卦摊而来,急急道:“道长救我!” 秋云道长见此人面色发青,背后隐隐缭绕一团瘴气,问道:“你有何难可救?” 那男人坐在卦摊前,抖抖索索地伸出一只手递给秋云道长看。 白小雨坐得近,伸长脖子去看,看到他手腕上的皮肉裂出一条又一条青黑色的纹路,血丝顺着肌理蔓延,着实恐怖。 嘴里的桃子干都不香了。 秋云道长眉心紧蹙,“你家中作何买卖?还有什么人?” 那男人用袖袍盖住手腕,又擦了一把汗,“家中经营当铺,还有一妻一妾,妾室腹中还有一子。” 秋云道长收起卦摊,“那老夫随你去瞧瞧。” 道童们纷纷收拾起书框。 男人领着秋云道长,而秋云道长身后坠着一堆学徒尾巴。 白小雨坠在尾巴的最末端,扭头问陈易之道:“那个人是不是遇到了妖怪?” 陈易之看男人背心一团瘴气,“不像是妖,倒像是鬼。” 白小雨缩缩脖子,打了个寒颤。 到了当铺门口,那铺子已经被一把大锁锁住,那铜锁上还贴着一纸黄符。 男人解释道:“小人先前请过道士来过,那道士说是有妖气,便给了我黄符,让我锁了铺子。” 秋云道长点头,“先去你家看看。” 男人带着一行人从侧面绕到后门。 秋云道长看那院中已是腾起滚滚青黑瘴气,顺着屋檐往外流窜。 这是个厉鬼。 他对道童们说:“你们先留在院外,不要进去,等我召唤再进来。”说罢就化作一道白烟,进了门。 白小雨手里捏着书框的麻绳,有点紧张,“师傅应该无碍吧?”即便只是个筑基,她现在都能看见这院子上空腾起的青黑雾霭。 陈易之:“秋云已是大乘修为,这捉鬼乃是道修的立身之术,不过这厉鬼久居此宅,怕是不容易出来。” 白小雨皱眉看向了院中的雾霭。 秋云道长进入宅院,立刻吹到一股凉风,混着恶臭。 他立刻掩住鼻息,带路的男人进得院中,变得像一个木偶,四肢僵直地往主屋而去。 秋云道长随他入屋,看见了迎出来的一妻一妾。 二人后背也是一团青黑。 这厉鬼在此宅应该是住了许久了。 等到太阳渐渐落下,灵雾山玉牌也依旧没有传来秋云道长的召唤。 等在门外的道童们面面相觑。 “怎么办,太阳落山了,师傅还没有出来。” “今日修禅后还要回山,师傅若是一直不出来,我们要进去吗?” “师傅不会有事吧?” 秋云师傅不会真的摊上事儿了吧…… 白小雨望向陈易之,“学神,你修为在我们中间最高,要不你进去看看?” -- 第9页 其他道童一听这话,也齐齐望向陈易之。 陈易之捉住白小雨的道袍领子,“你和我一起去。” 话音刚落,白小雨面前白雾一闪,人就进入了宅院。 阴冷的小风一吹,白小雨欲哭无泪。 我这是摊上事儿了吧…… 脚下的石板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白小雨慌忙祭出叶子,两人跳到了叶片之上。 看地上的石板破碎,立出一个石头人来。 石头人足有三人高,伸手就要去捉白小雨的叶片。 白小雨飞得高了些,见那石头人也变得高了些。 她被石头人追着,转了一大圈,手中慌忙捏了个诀,见那石头人身上长出了许多摇曳的小黄花。 草木柔弱,却是根系交缠,那石块被缠绕的根系击穿,轰然落到地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得你开花…… 白小雨飞高了一些,看见秋云道长正与一团黑雾缠斗,“秋云师傅!” 秋云回身看飘在半空的白小雨,怒道:“谁叫你进来的!”待看清她身旁的陈易之,便道:“此乃地缚灵,业已成胎,若是不打掉那鬼胎,此地缚灵绝不能除去!” 那妾室听得此话更是脸上发僵,抱着肚子缩在墙角。 “你这道士,休要胡言,我请你来捉鬼,你却要毁我子嗣!” 白小雨这时才看清与秋云道长缠斗的那团黑影正是那个男人,只是他周身缠绕黑雾,显然已经不全是人了。 白小雨听陈易之笑了一声,见他手中捏诀,那缩在墙角的小妾便如纸片一般飘然在半空。 那地上男人怔了片刻,怒吼一声,直扑陈易之而来。 陈易之跳下叶片,一脚踩住了那个男人的肚皮,把他踩在地上。 陈易之冷笑道:“你这鬼魅有几分聪明,懂得养胎,又学人以假乱真,可惜……” 说话间,只见一个黑乎乎的婴孩从男人的腹中滚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啕大哭。 白小雨:“……”我看见了什么! 秋云道长:“……” 秋云道长敛了神色,拂尘一甩,便将那黑乎乎的鬼胎收到了拂尘之中。 黑雾霎时散尽,一轮明月当空。 秋云道长假咳一声,“易之,你修为大有精进。” 回山的路上,白小雨又送上了一波彩虹屁,“学神,你真的好棒!秋云师傅捉了一下午的鬼,你上场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捉住了!”请收下我的膝盖。 陈易之却说:“秋云道长素有道心,顾念肉体凡胎,不愿伤他罢了。”只是人生而向死,道人自欺欺人而已。 第6章 等到白小雨终于苟过了筑基,进入了辟谷初级,六道三界发生了一件大事,惊动了灵雾山一派。 魔界的几个魔君搞起义了。 魔界从前有个精神领袖,神魔。 虽然神魔从来不管魔界大小诸事,也全然不把魔界放在心上,遇神杀神,遇魔杀魔,其实和魔界关系淡漠。 但是神魔与天地同寿,叱咤万年,半神半魔,是力量的顶级象征,被全魔界膜拜。 因此是个非常有压制力的精神领袖。 然而,在上一场神魔大战中,神魔随着神君们的寂灭也湮灭了。 五百年来,魔界失去了这个精神领袖,群龙无首。 现在,几个魔君悟了,既然神魔不在了,老子就要当精神领袖! 于是几个魔君带着魔众开始打架,声势浩大,都打穿了三界。 白小雨听说的时候,魔众都打到了灵雾山下的凡人世界。 秋云道长语重心长地对丁字班的同学讲:“现在各位道长要带着弟子去山下伏魔,我们丁字班负责的区域离灵雾山最近,碍于灵雾山势众,附近游荡的都是小魔小怪。正好是你们修炼的机会。” 这种机会,白小雨其实也不想有,作为全班修炼程度最低,小魔小怪打不打得赢都不好说。 秋云道长清楚白小雨几斤几两,出发前就给她派了新手任务:“你资质平庸,就做疗伤熬药炼丹之用。” 只给她发了一个后勤任务,打架时候给人补蓝血的那一种。 下山的感觉好清新。 云卷云舒,山间鸟鸣,木系修士对于草木的感受尤为强烈。 作为修士萌新,白小雨坐在叶子上点了点瓷瓶,都是新出炉的金创丸,止血丸,麻醉丸…… 陈易之侧躺在叶子上,手掌撑着脑袋,随意拨弄着这些瓶瓶罐罐。 都是平庸之作。 白小雨看着他的头发用青丝带绑在脑后,依旧面无血色,唇上的红色也极为淡薄,递给他一瓶红枣丸,“学神,这是我专程为你炼制的红枣丸,补血益气,适合你。” 陈易之最近已经突破了心动,成为全丁字班唯一的元婴。 白小雨羡慕又崇拜。 这种明明不是主角却充满了王霸之气的设定真是适合做大腿。 陈易之素来不爱吃这些丹药,但是颔首一点,白小雨就悟了。 她立刻替陈易之打开瓷瓶,将红枣丸抖到他手上。 看着陈易之勉为其难地咽下,她笑嘻嘻道:“学神,待会儿我们到了凡人世界,降魔以后,我要去街上逛一逛,你想不想去?要是不想去的话,我也可以不去。”毕竟她是老司机,陈易之要搭车回灵雾山。 -- 第10页 陈易之无可无不可地说:“随便。” 这就是可的意思了,白小雨懂得。 到达凡人世界的边际,两人就从叶片之上跳了下来。 身上的白色道袍幻化成了普通白色长袍。 白小雨是个清秀的有点娘的小公子模样,旁边的陈易之长身玉立,是个面目冷峻的美少年,上挑的丹凤眼最是风情万种。 白小雨看过一眼就回转了眼神,学神要是不是一副先天性心脏病的样子就更完美了。 算了,毕竟人无完人。 两人并肩行在热闹的街市,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走了一小会儿,白小雨腰间的玉牌就发出了鸟鸣声,这是先行的同窗给他们的信号。 这个灵雾山的玉牌设计非常多功能,门卡,饭卡,成绩单,还可以当bb机。 当然如果你不了解什么是bb机,只能说明不在同一个时代。君生我已老。 顺着信号,两人拐过一面城墙,到达了波光粼粼的护城河边。 水边是几个丁字班同窗与一个长得清新脱俗的大汉对峙。 这个大汉身上是人身,脑袋是牛头。 魔界的魔众都这么不拘小节的吗,化个人身人头的要求这么敷衍吗? 果然,周围的凡人群众都尖叫着跑开了,“妖怪啊!” 丁字班同窗们手中捏诀,纷纷祭出阵型,将牛头大汉困在了阵中。 火系同窗降下一道火光把牛头大汉困在火中。 白小雨闻到了烤牛肉的味道。 这个小牛魔王很快就被火系阵法烤成了灰。 果然是个小魔小怪。 后勤都还没有出场的机会。 丁字班的一行人顺利地攻略了一只妖怪,不禁有些小骄傲起来。 “原来降魔是真的不难啊,还以为魔众有多了不起呢。” “可能就是他们魔多吧,才可以闹出那么大动静。” “听说甲字班的同学被掌门和掌门师姐带去了鬼蜮,那才是真正危险的地方。” 原来男女猪脚已经一起去了鬼蜮。 鬼蜮就是魔君舒图的魔城,就类似于他管辖下的首都。 舒图是几个魔君中势力最强的精神领袖候选人。他的鬼蜮里面多是心狠手辣的魔众,经常搞暗杀,又不加节制,竟然在鬼蜮修起了一条通天之路,连接三界,搅得人神共愤。 白术上仙和林悠就是要去毁掉这一条通天之路,并在白新亭的恶意推波助澜下,擦出了第一朵爱的小火花。 白小雨一边回忆剧情,一边觉得肚子空空。 街边食物的香气一时间更加鲜明了起来。 她去买了两串羊肉串,递给陈易之一串,“学神,吃串吗?” 陈易之活了万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吸风饮露,看着白小雨递过来的羊肉串,接了过来。 白小雨刚咬了一口羊肉串,街上的景象就变了。 原本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一下子寂静了。 人与人面无表情地无声地对话,擦肩而过都是阴冷的微风。 这羊肉串有毒? 白小雨赶紧去看身旁的陈易之,他竟然露出个少见的微笑:“这是鬼蜮。” “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白小雨捏着羊肉串不敢再吃,有点跟不上学神的思路。 陈易之被魔界异常熟悉的气息包裹,神识轻易地飞出百里而归。 不过瞬息之间。 “这里有一条天路通往凡间世界,我们刚才走在灵雾山下,估计无意间走进了这条天路。” 白小雨回头一望,其他丁字班的同学却不在。 这是什么运气,剧情都偏了那么远了,我怎么还是来到了鬼蜮,非要我做推动男女主角感情线的工具人吗。 四周寂静,空中黑烟若隐若现。 陈易之深深吸气,唇色仿佛红了一些。 白小雨还记得陈易之以前吞噬魔的残念,眼下来到了鬼蜮,魔气缭绕,不正是正中下怀! 她咽了一口水,有点紧张地抓住陈易之的袖袍角,“我们能不能回去?”好想回家,爆哭。 陈易之深吸一口气,感觉到魂灵深处都得到了荡涤,他本是半神半魔,在灵雾山呆久了,都有点忘了为魔的滋味。 若不是这具肉体凡胎,他真是不想走了。 “找到通天之路就能回到灵雾山。” 街上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冒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物种。 白小雨看见一只半人高的灰兔子,叼着半截人腿从面前一蹦一跳而过。 声音渐渐嘈杂。 “比武招亲,赢的魔众可以吃掉新娘!” “面馆第一天营业,随机赠送灵力值。” “祖传丹药,吃过就死,不论人神。” 白小雨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半个同行,祖传丹药的铺子,坐在铺子里的人是个道士扮相,面前放着一溜黑色瓷瓶,热情地招呼她:“那个小道士,没错说得就是你,那个辟谷初级,看过来,看过来,我这里祖传方子,出了鬼蜮再无分号。” 白小雨马上转回了脸,在这里的魔众来看,她这个小道士的修为估计可以低到忽略不计。 她立刻站得离隔壁的陈易之更近了一些,学神的光环保护我。 陈易之眼神明亮,一路含笑,似乎心情很不错。 他身上的白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黑袍,袍边镶嵌血红色的粼纹。 -- 第11页 白小雨也赶紧跟着潮流换了一身黑袍。 鬼蜮好像没有白天,总是黑夜。 第7章 前面的巷道越行越窄,白小雨开始近距离地接触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魔众。 左闪右避才不会碰到对方的身体,而一旁的陈易之仿佛未觉,步履悠然,皆是来人匆匆闪避,似乎有些本能的畏惧。 陈易之行走之间,吸取魔界精华,修为已过元婴,迈入大乘,再走一会儿就要在这里受到冥火之劫,步入渡劫期,只是这个肉身有点不中用,被骤然猛增的魔气搅得五脏六腑剧痛。 肉体凡胎修炼,真是一言难尽。 陈易之神识环顾四周,勉强找到了一处空置的洞窟,让他蛰伏半日,等待冥火。 白小雨亦步亦趋地跟着陈易之,来到了一处黑漆漆的洞穴。 这是什么节奏,不是说好要找通天之路吗? 陈易之仿佛累极,瘫坐在洞中,“先在这里蛰伏半日,等我受过冥火之劫,再去找通天之路。” 白小雨惊得眼睛圆睁,“你要渡劫了?你现在已经是这个修为了吗?”你的速度是不是太快,比女主角还猛。 可是,陈易之瘫坐以后,就吐血了。 这个肉身比他想象得还不中用。 看到陈易之吐出一口红艳艳的鲜血,白小雨立刻焦虑了。 大腿你不能死啊,这个鬼蜮你要是不在,我可能立刻就会被哪个魔众原地带走啊。 白小雨慌忙摸出了身上的瓶瓶罐罐,先给陈易之喂了一颗止血丸。 这个升级速度太快,陈易之的身体看来是苟不住了。 她用手摸了摸他的胸口,心跳缓慢。 她又摸出了水杯,架起了小火炉,过了片刻,使出了万能金句:“来,喝点热水。” 陈易之半摊在地上,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 白小雨又摸出了红枣丸,喂给陈易之吃。 昏昏沉沉睡了半日的陈易之,五脏六腑的痛苦稍有缓解,眼皮微抬看了一眼急的出汗的白小雨。 她往他的额头上包了一片清凉叶,冰冰凉凉。 白小雨没有见过人渡劫,不知道是该坐多远。 打雷的话,她肯定会坐至少五米远,可是冥火的话,是指着渡劫的人烧吗,还是会有火势蔓延呢。 青色火焰卷着小风吹起来的时候,白小雨都还没反应过来。 那一朵青色火焰跳到瘫坐的陈易之头上,还“咦”了一声。 怎么不对?这个人都化神万年了,还让我这朵小冥火来烧,是不是我这个小可爱膨胀了? 但是,冥火的职责要尽到。 青色的冥火在陈易之脑袋上烧成了熊熊火焰。 陈易之苍白的面目笼罩在青色光雾中,有些恐怖。 白小雨害怕他苟不住。 烧着烧着,陈易之又吐血了。 哦漏。 天要亡我。 等到冥火燃尽,陈易之像个破碎的人偶,软趴趴地滑倒了地上。 “陈易之!醒醒。”白小雨伸手轻轻去推他的脸颊。 温度不是想象中被火烧过的炙热,而是如同死尸一般的冰冷。 “陈易之,学神,大大!”白小雨试着推了推他的手臂。 她颤巍巍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微弱的气息,太微弱。 白小雨摸出自己的瓶瓶罐罐,准备再给陈易之喂一颗止血丹。 洞外却传来人声。 “师傅,我们进洞里躲一躲,魔君舒图就在附近。” 这声音有点耳熟。 白小雨还没想起来是谁,就看见林悠提着剑走进洞来。 两人对视半秒,白小雨招呼道:“林师姐。” 白术上仙也进得洞来,“白新亭?” 白小雨没穿道袍,林悠没看出来她是灵雾山弟子。 白术上仙认出丁字班白新亭,微皱眉道:“你为何在此处,丁字班都该留在灵雾山附近。” 白小雨心里呵呵,还不是因为我是个工具人,嘴里却道:“我和陈师兄一起在灵雾山下降魔后,无意中进了通天之路,被送到了鬼蜮。” 白术和林悠这才注意到洞里还躺了第四个人。 白术上仙,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五脏六腑皆废,却是入了渡劫期。 “他渡过冥火之劫?” 白小雨点头,“就在刚才不久,之后就一直昏迷,白术上仙救救陈师兄!”真的,救救孩子吧。 白术上仙以手触摸他的心口,止住了五脏六腑的出血,水系修行者对于调息最为擅长,他的灵力游走,使得经络各归其位。 他下意识地去查观他的灵根是否受损,发现他的灵根是被修补过的。 十七岁少年人的灵根是被神修补过的,萦绕的灵力也是神的气息。 白术松开了手,仔细看了看陈易之。他年轻的面容如纸苍白。 刚进入渡劫期的修士,并未化神,是谁补过他的灵根? 看着白术上仙的手依依不舍地离开陈易之的胸膛,又缠绵地望了他一会儿。 白小雨移开了视线,这是什么虎狼画面。 白术上仙起身对白小雨道:“你师兄该是无碍,将养几日便可痊愈。” 白小雨松了一口气,“多谢白术上仙。” 三个人盘腿坐下,旁边瘫了个还在睡的陈易之。 -- 第12页 林悠开口道:“师傅,这通天之路必在舒图魔君所处的幽兰殿,这几日我们在鬼蜮中四处找寻都不见出入口,那机关所在必定是幽兰殿。” 白小雨把存在感调到最低,只是暗中欣赏了一会儿林悠的美颜,她的皮肤白皙,眼睛灵动,鼻子长得最好看。 白术上仙点头道:“这幽兰殿守卫众多,等到舒图离殿,便可一探。我的神识受到魔界压制,不可窥探幽兰殿,只能亲身一探。” 林悠立刻道:“师傅,我与你同去。” 两人沉默了一瞬。 林悠看了白小雨一眼。 白小雨装作没看见,不要看我,我只是一条莫得感情的咸鱼。 白术上仙忽然挥袖撒开了一层水幕,像一个钟罩,罩住了洞中的四人。 这就是传说中的结界? 洞外又传来声音,哼哧哼哧的。 是头牛? 白小雨循声望去,即便隔着水幕,还是高清影像。 几个牛头人身的大汉簇拥着一个身穿铠甲的男人走进洞来。 这个随随便便的山洞这么多人来? 身穿铠甲的男人是张人面,留着虬须,面孔黝黑。 “这几天修道的人来得也太多了,魔君让我们出来抓人,抓来抓去都抓不完,灵雾山来的道士最是狡黠。” 他站在离水罩不远的地方,看不到这个结界。 牛头人身的侍从道:“魔君这几日采了些人引修炼,马上就要出关,定能杀得灵雾山道士片甲不留。” 原来是来送情报。 白小雨看林悠脸色微变,几个人都没有说话。 恰在这个时候,陈易之醒了过来,他翻身一动,脑门上敷着的清凉叶包掉在了地上。 在寂静无声的洞中,‘啪’一声轻响格外清晰。 虬须大汉怒道:“谁在那里?” 伸手便甩出一记短刀,打在了水罩之上,他有点修为,看见短刀落地,“这有个结界?” 白术上仙手势反转,撤下水幕,手中虚点几下,虬须大汉和几个牛头侍卫应声倒地。 陈易之刚睡醒,看了一眼白小雨,又看了一眼新来的两个人。 白小雨读懂了他的眼神,“这是白术上仙,旁边是林悠师姐,是白术上仙助你渡劫。” 白术上仙手中捏诀,白小雨看见自己从翩翩佳小公子变成了个肌肉发达的侍卫。 她立刻去看林悠和陈易之,两人也变成了牛头人身的侍卫,而白术上仙变成了方才的那个虬须大汉。 变身术,可以哦,但是真的好丑。 白术上仙道:“趁此机会,我们去幽兰殿看看。” 陈易之即使化作牛头人身仍然有些虚弱地靠在白小雨肩上。 两个威武雄壮的牛头大汉靠在一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接近幽兰殿的时候,白小雨伸出自己毛茸茸的手臂扶正陈易之,“师兄,你得站好了,要是坚持不住,我再扶你。” 陈易之被肉体凡胎拖累,心口绞痛,只“嗯”了一声。 守门的侍卫见到白术上仙化作的虬须大汉,恭敬道:“桐魔,魔君已经出关,正在殿上召集众魔。” 白术上仙带领三个跟班直往幽兰殿而去。 幽兰殿巍峨高耸,像是一座云台直通天际。殿身青蓝交加,一砖一瓦都在暗夜里泛着幽光。 大殿内燃着青色灯火,天花板团着漩涡似的黑云。 密密麻麻的魔众站满了大殿。 魔君舒图坐在大殿之上,是个十分瘦削的青年人模样,只有一头银丝垂地,映着冷光。 这个魔君看上去就是深藏不露,有点带感。 白小雨伸长脖子,看见舒图一挥手,喧哗的大殿顿时沉寂了下来。 一个虬须大汉上前抱拳道:“恭喜魔君出关,主君魔力更胜从前,定能一统魔界。” 马上就有魔众附和道:“正是,主君一出定可以打败那个流鹤!” 白小雨看舒图眼波微动,笔直地朝白术上仙射来,“有奸细?” 第8章 舒图身形一晃就移到了四人眼前。 林悠一动,竟然挡在了白术上仙身前。 白术上仙立刻罩下了水幕,那水幕化成了一颗水球把四人团团围住。 舒图凝眉道:“上仙?” 白术身随移动,水球往头顶的黑云而去,这里魔气凝聚最重,或许是通天之路所在。 舒图眉头一皱,也跃起追上。 水球穿破了漩涡似的黑云,进入了一条漆黑的长长的甬道。 舒图召唤阵法,一张黑红的大网从天而降,水球顿时化作一把尖刀划破了大网。 林悠捏诀召唤了一把水剑,握在手中。 诡异的压制从四面八方而来,白小雨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骤然捏紧,不能呼吸了,赶紧用灵力结成了一颗草球,把自己和靠在她身上的陈易之包裹其中。 男女主角都有光环,肯定是死不了的。 越来越多的魔众降临此地,白术上仙与林悠一面要应对魔力的压制,一面要与魔众斗法。 此时的林悠不过是一个心动级别的修士,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悠被四个魔众围剿。 白术上仙分神去探,却被舒图的神识压制,耳边听见他鬼魅似的声音,“上仙又如何,在这魔道,不过尔尔。” -- 第13页 白术上仙手持冰仞往前,却被舒图避过。 林悠挨了魔众一剑,手臂流血,水剑也散了形状。 女主角苟不住了。 白小雨伸出一截草木,把林悠卷进了自己结成的草球,看见她鲜血淋漓的手臂,“来,吃一颗止血丹。” 白小雨只是个辟谷初级,躲在草球里,实属无奈。 可是,林悠望了一眼陈易之,这个人已入渡劫期,修为比自己还高,怎么也退缩了。 草球里忽然就多了一个人,环境就拥挤了些。 白小雨只有这点修为,在魔界压制中维持这个球形,已经是使劲了洪荒之力。 她侧头去看陈易之,却见他唇色变红,似乎脸色变好了。 陈易之被这漫天的魔气滋养,心口的绞痛平息,神识逐渐清明。 白小雨问:“这里是通天之路吗,我们要不先回灵雾山?”留得青山在啊。 林悠咬唇道:“不行,一定要毁了通天之路才行,不能放任舒图继续修魔。” 止血丹服下,林悠又要召唤水剑。 林悠望向陈易之,“你既一身修为,当去降魔。” 陈易之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好尴尬的氛围。 白小雨正打算不失礼貌地一笑化解尴尬,却见林悠跳出了草球,又去降魔。 真是好倔强的女主角。 白术上仙身在魔界力有未逮,被舒图压制,他祭出了水阵,一条水波粼粼的水龙呼啸而过,开始撞向甬道的两壁。 魔君舒图神色微变,“想要破我的通天之道,没有那么容易!” 他闭上双目,召唤出了一只硕大的凶兽,那凶兽似虎非虎,浑身竖着倒鳞,甩着长尾,与水龙缠斗在一起。 白小雨紧张地趴在草球之中,觉得心脏被人攥得更紧,她这点修为已经要扛不住魔气的压制了。 草球开始疯狂地往下掉落叶片。 要苟不住了。 陈易之手指轻点白小雨的脑门。 她残缺的灵根已经支持不住了。 他神识一动,开始修补白小雨的灵根。 白小雨只觉耳边“嗡”得一响,昏睡了过去。 魔君舒图本能地感觉脖后一凉,似乎一只冰冷的手拂过银发,抚上他的脖颈。 这种千年来过于熟悉的压制感,令他瑟瑟发抖,甚至隐隐恻然。 他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如影随形般缠住了他的神识,“舒图。” 他的神识颤巍巍地,“神魔?”膝盖都软了。 神魔不是湮灭了吗,我热!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神识在尖叫,不要过来,我只是个小可怜! 那道凉凉的声音说:“毁了通天之路,让他们走。” 白术上仙看见那眼前的凶兽忽然调转了兽头,跑走了。 周围的魔众也倏尔消失不见。 水龙毫无障碍地撞破了通天之路。 白小雨醒过来,躺在灵雾山宿舍的木床上。 睡了一觉,睡回了宿舍。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已经不再毛茸茸,这是变回来了。 摸了摸胸口,也不疼了。 看来白术上仙主角光环还在,按照剧情毁掉了通天之路,一行人安全地回到了灵雾山。 一阵微风起,秋云道长脚踏拂尘,飘到了白小雨窗前。 “孽徒,你终于醒了。” 眼神还有点小感动? 白小雨茫然地走到窗前,“师傅,我睡了多久?怎么回来的?” 秋云道长叹道:“你睡了三天三夜,自然是白术上仙带你回来的。你这个女娃,运气也太撇了,出趟门还被通天之路引到鬼蜮,你那点修为在鬼蜮就是个渣渣。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想必是白术上仙疗伤的过程中,度了点灵力给你,你现在已经是,中层了。” 我升级了。白小雨抠脑壳,这个级升的还是容易哦。 “那白术上仙,林悠师姐,和师兄都没事吧?” 秋云捻须一笑,“都好得很,没见哪个和你一样,要睡三天三夜。”他顿住摸胡须的动作,“不过,陈易之渡过冥火之劫,修为已经很高了。”都快比他高了,这个丁字班带不动,带不动了。 白小雨狂点头,是啊,学神虽然病弱点,但是吐着血就能升级啊。 “你收拾一下,待会儿记得去讲习。”秋云道长查寝完,就飘走了。 白小雨收拾一下,就去上课了。 陈易之看白小雨被修补过的灵根,居然还是个辟谷级别。 朽木不可雕也。 “学神,那天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晕过去以后,白术上仙是怎么赢得?” 陈易之:“那头凶兽忽然跑了,就赢了。” 这是什么魔鬼剧情? 算了,毕竟是本仙侠奇缘走感情线,白小雨没有放在心上,又回归了且苟·且升级的灵雾山日常。 六道三界轰动一时的魔君起义事件很快偃旗息鼓。 原因是其中势力最强的魔君舒图一夜之间失去了争取魔界精神领袖的上进心。 有魔众劝他:“主君,你现在出关,正是魔力暴涨之时,绝对可以一统魔界!” 魔君舒图一脸‘我没有我不是你不要乱说’的表情,召唤出凶兽把这个劝说的魔众咬死了,之后劝说的话就再无魔提起。 其他剩余的魔君认为舒图素来狡黠,唯恐有诈,也不敢轻举妄动。 -- 第14页 无魔能懂的魔君舒图孤单寂寞冷,站在幽兰殿的高阁之上,对着残月叹息,头顶最强魔君·神魔忠粉光环。 灵雾山白玉殿内,白术上仙替林悠调息,她在鬼蜮受了伤,近日修炼无法突破心动,进入元婴。 他查观她的灵气,青黑的魔气隐隐缠绕灵根。 拨云见雾,白术上仙用灵力帮她修养灵气。 仿若温润的海波涌入灵根,林悠睁开眼看见面前对坐的白术上仙。 “师傅,我已经好多了,不必再度我灵力了。” 白术上仙收回神识,递给林悠一颗若宝石般光华的天灵珠。 林悠喏喏道:“师傅……” 服食天灵珠可以增进灵力,但是天灵珠萃取天地精华,不易得。 一颗天灵珠虚耗百年修为。 林悠不敢接。 白术将天灵珠送入她的灵根。 林悠浑身一颤,感觉充盈的灵气灌满全身。 虚空小界空灵无瑕,飘渺若烟。 林悠睁开双目,已是元婴。 她立刻拜道:“多谢师傅。” 白术上仙任由神识游走在灵雾山青云之间,吸取山中精气。 鬼蜮的际遇令他时时不解,他在魔界受到魔气压制,与舒图大盛的魔力相比,几乎旗鼓相当,只要魔气入侵已久,他便再不能支持水龙阵,却没料到魔君舒图忽而去阵,从通天之路消失得无影踪。 白术在当时漫天的魔气之中,的确察觉到了神魔之气。 比当日莲花台上闪现的神魔之气尤甚。 神魔未必真的湮灭。 若是神魔再世,神君寂灭,六道三界几乎无人可敌。 天与地皆在股掌之间。 他要在此之前,找到神魔托世。 此刻的神魔托世·陈易之正在灵雾山中歇息。 白小雨挑挑拣拣才召唤出一颗硕大的青苹果,榨成果汁。 “学神,这是我专程研发的果汁苹果,比之普通苹果口感更加回甘,汁水也更加丰富。” 升级以后种地的技能得到了提高,在新品种改造上,颇有心得。 陈易之接过琉璃盏饮下碧绿的果液。 白小雨看他一眼,问道:“学神,你现在的这个修为还要多久才能化神?” 陈易之若是成神,那就是最粗壮的大腿。 即使作为反派,她有了后台就一定可以苟住! 陈易之查观自己的神识和灵根,“大概长则三年,短则一年。” 这是什么样的灵根和天赋啊,林悠都是到了六十章以后,修炼了十年才化神的啊,并且林悠还嗑了不少天灵珠。 学神不愧是个逆天的存在。 白小雨眼下虽然不像白新亭去偷食天灵珠练级,但是剧情这个东西,很玄幻,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就要按照原剧情走一截,让她充当工具人的作用。 白新亭因为妒念与贪念堕魔。 白小雨自觉压根没有这两种邪念,堕魔应该是不存在的。 第9章 榨完苹果汁以后,白小雨就开始做起了自己和陈易之的业务。 灵雾山上草木众多,作为‘木’系修士,日常就是和花花草草打交道。 陈学神还是交白卷的那个学神。 对于采草药这种新手任务,是不会做得。 白小雨以诚动人,总是做两份业务。 这个茉莉花不错,可以调香。 那朵雏菊也可以。 炼丹的话,加点薄荷中和苦味总是好的。 几天以后,灵雾山上就迎来了继复试以后的道士比武。 道人修道,追求术的修炼。 咸鱼修道,追求苟的快乐。 面对白小雨的招式,秋云道长已经从起初的吹胡子瞪眼,到现在的无动于衷,看着一地落败后凋零的残花,他用拂尘指着白小雨的鼻尖,“你你你……毫不上进,焉有仙途!”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白小雨依旧笑眯眯的,“师傅教诲,徒儿领训!” 秋云道长:“你好自为之,下午抽签,希望你不要抽到甲字班!”旋即拂袖而去。 白小雨默默叹了一口气,摸出兜里的果脯咀嚼。 头顶的大槐树“哈哈”大笑了两声,抖落她一身的碎叶子。 白小雨捏了个决,身上的叶子被一小股旋风托起,卷上了天。她侧头看了看挂在柳叶吊床上睡觉的陈易之。 正要开口,背后传来一个娇俏的女声,“你是丁字班陈易之吗?听说你已渡过冥火之劫,我来向你挑战。我师从司空道尊,名唤绮罗。” 白小雨扭头去看绮罗,是个好萌的大眼萝莉。 这就是书里的女二,绮罗。 绮罗出身仙门世家轩辕氏,师从司空道尊,堪称仙界白富美,自幼时在琉璃球中见过白术上仙便芳心暗许,来到灵雾山修道,何曾想,半路杀出个女主角林悠,虽是个凡人,却灵根异质,拜为白术上仙的关门弟子,两人一路相知相许,绮罗黯然神伤,最后落寞地下场了。 白小雨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了个蜡。 陈易之睁开眼睛,看了看绮罗,“不比,你只是个元婴。” 绮罗小脸一红,“我们可以只比招式!” 陈易之翻了个身闭上眼,“不比。” 绮罗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当即召唤出自己的法器,一只仙鹤。 -- 第15页 那仙鹤自云中俯冲而下,直朝陈易之而去。 白小雨闪了个身,让到了一旁,怕被牵连。 陈易之身形未动,那仙鹤却忽然折翼,摔到了地上。 折翼的仙鹤。 绮罗连忙去看那地上的鹤,“你这人好歹毒,伤了我的鹤。” 围观了全程的白小雨想说句公道话,“这位同窗,既然师兄已经说了不愿意和你比试,就不必纠缠下去了。”你们的武力值差距太远,何苦呢。 绮罗望向白小雨,仿佛才注意到这么一个人,“你又是谁?”顿了顿,“只是个辟谷而已。” 只是个辟谷而已的白小雨说:“不必问我是谁,不如你先救一下这只仙鹤吧。” 绮罗看了一眼地上的仙鹤,摸出一瓶丹药,喂了一粒给鹤。 那丹药乃是司空老道亲制,仙鹤服过后,不过半刻就完好如初。 绮罗望了一眼陈易之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原以为这只是午后的一个小插曲,到了下午抽签的时候,陈易之竟然抽到了甲字班绮罗。 若说这里头没有暗箱操作,白小雨都不信。 原书里这一场比试应该是绮罗和林悠的对决。 是一场元婴之间的对决。 可是,陈易之显然已经不是元婴,不晓得绮罗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来挨打。 白小雨看不懂这谜一样的上进心,还是求死之心。 看不懂就不看了。 白小雨去抽自己的签了,她的运气不错抽到了同班同学,丁字班的同窗,祁同。 两个人都是辟谷,都是中层,缘分使然。 白小雨递给祁同一个果脯,“你想怎么比?” 祁同接过果脯,“我是水系,你是木系,水木相生,我们两比起来,其实意义不大。” 白小雨点头,中肯地说:“你说得对,不如我们就水过去。”反正又不是淘汰赛,大家咸鱼一下尽到责任就可以了。 祁同:“……” 两个人一个水系,一个木系,都走佛系。 秋云道长坐在莲花台边,胡子抖啊抖,都要抖掉了。 只见莲花台上的两个丁字班道修,这边甩出一颗小水珠,那边结出一面小花墙。 那画面,真的是,洒洒水,种种花。 秋云道长坐不住了,“你们都给我下来,不比了,不比了,比个屁!” 他的老脸都要绷不住了,怎么说秋云道尊在灵雾山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让座下弟子这么胡闹下去了。 两个人被叫到场边,跪在蒲团上领训。 一柱香过后。 天空中白光一闪,如炬般升空又降下。 道众爆发出一阵惊呼。 “啊,绮罗的法器羽环碎了,要掉下了!” 只见高台上的司空老道如同一道光影般飞出,接住了自己的爱徒。 绮罗脸色煞白,落到莲花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易之。 “你……究竟是什么修为?为何我的法器都碎了。”她祭出的羽环不是寻常法器,乃是轩辕氏几代神力锻造而成,不是一个大乘期修士能够打碎的。 她原以为她可以靠着羽环,杀一杀陈易之的威风。 陈易之看了一眼司空老道,这道士五百年没见,无甚变化。 司空老道也在看陈易之。 这个人的长相有些熟悉。 可是一时间,他想不起来是谁。 陈氏,仙门哪个陈氏…… 陈易之看向绮罗道:“既然你羽环已碎,便是输了。”说罢,就跳下了莲花台。 白小雨当然知道羽环是个很了不起的法器,毕竟女二用羽环伤了女主角林悠。 没想到,被陈易之给震碎了。 她抬头看了秋云道长一眼,他正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莲花台,于是白小雨小声道:“师傅,我们可以走了吗?餐舍要放饭了……” 秋云道长脸色一僵,看向蒲团上跪着的白小雨,“走走走,看到你我都心烦!” 白小雨和祁同对望一眼,飞快地跑了。 比试的第二天,还是迎来了绮罗与林悠的宿命对决。 绮罗没了羽环,竟然惜败林悠。 白小雨坐在山中竹台里吃烧鹅,隔着稀疏的竹林瞄了一眼莲花台上的战况,摇摇头。 主角光环不是尔等可以战胜的。 竹子随风轻扬,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 “小道修,你不去修炼,又躲在这里偷懒。” 白小雨擦擦手,“我修的是自在禅。” 那竹子又笑:“你明明是火灵根,偏要修木系,你再不努力修炼,永远不可能突破元婴。” “那就最好不过。”白小雨心里默默嘲笑竹子不懂苟的智慧。 白新亭就是元婴,继而堕魔,最后成魔,魂飞魄散。 我一定要苟在辟谷,最强不过心动。 等男女主角感情线走完,我再修炼也不迟。 隔天一早,丁字班却出了大事。前日与她比试的那个水系同窗祁同不见了! 秋云道长最先发现此人不见了。 原以为祁同是贪玩,下了山,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人,连灵雾山玉牌都被发现遗弃在了山中。 几个出去找人的同窗分别汇报道: “师傅,我去祁同家里看过了,祁同没有回家!” -- 第16页 “那玉牌落在山间溪水处,周围也没有别的踪迹。” “祁师弟,素来最为温吞,绝不会私自下山……” 灵雾山一脉乃是大派,平日里寻常魔怪鬼魅都不会轻易接近,更不是寻常盗匪能肆意掳人的地方。 秋云道长只怕是来了一个不好对付的。 恰在此时,一个道童匆匆跑进讲习堂来,“秋云道尊,掌门让我来告知你,这次消失的不只丁字班祁同,还有其他好些水系道修,就连……我们甲字班林悠师姐也不见了……掌门已经着急了几位道尊去寻踪,秋云道尊速随我去前殿吧!” “你们都留在山里,勿要轻举妄动!”秋云道长留下一句话,随那道童扬长而去。 白小雨想起来了,这是书里的情节。 一个凶兽来到灵雾山抓走了水系道修炼引,女主角负伤,男主角替她疗伤,再次擦出了爱的小火花。 只是没想到,祁同作为路人甲也在被抓之列。 同是池中咸鱼,她对于祁同的处境表示担忧。 秋云道长一走,大家就更加惶惶不安。 尤其是水系道修更是聚在一起愁眉苦脸,“林悠师姐,已是元婴,都不见了,这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白小雨挪到陈易之身旁,虔诚地问:“学神,你怎么看?” 众人听到白小雨提问陈易之,也骤然安静了下来,等他回答。 在丁字班,陈易之学神的光辉已经毋庸置疑。 陈易之看了一眼众人满含期待的眼神,顿了顿,他的神识在灵雾山中不若在鬼蜮恣意,他能够察觉到的是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妖兽之气。 “似乎是一只妖兽。” 众人“啊”地大叹,“妖兽,好吓人哦,怎么办啊,祁同师弟还是个辟谷!” 白小雨也叹了一声,咸鱼虽好,但是没有主角光环,苟不苟得住,真的看命哦。 丁字班的气氛一时间荡到了谷底。 第10章 白小雨坐在讲习堂里唉声叹气。 陈易之不耐烦地皱眉道:“你想救祁同?” 白小雨一脸理所当然,“当然,祁同和我同是咸……同窗,要是他有什么不测……”说着说着,白小雨真的伤心了,有种惺惺相惜,身世同悲之感。 陈易之想了想,走出了讲习堂。 白小雨看他出门了,赶紧也跟上,这种危机时刻,要紧跟大腿的步伐。 陈易之站在廊外,掌心现出一只草编的蚂蚱,那蚂蚱在他掌心复活,一蹦一跳地下了山。 “若是察觉到妖兽的气息,这蚂蚱会告诉我。” 白小雨看那蚂蚱在草丛中蹦了几下就消失不见。 她的内心稍安。 丁字班的道童在讲习堂上枯坐,白小雨抬头看窗外,已是月影横斜。 等了一天了,祁同不知道苟没苟住。 小说对于路人甲的命运往往都没有着墨。 白小雨看着窗外,看到了那一只草编的蚂蚱,一蹦一跳地回来了。 她飞快地看向陈易之,陈易之捧起蚂蚱,等了一会儿,问道:“你还不祭出你的叶子吗?” 坐骑白小雨祭出了叶子,载着陈易之和自己往山下而去。 她后知后觉地问陈易之:“我这个修为,遇见妖兽,没……没问题吗?” 陈易之:“这妖兽只捉水系道修,应该对你不甚在意。” 白小雨的心落下去一半。 两人飞到山下,到了一处瀑布。 那瀑布下蹲着一只大青蛙。 那青蛙足有五人高,周身碧绿,伸着猩红的舌头,舌头上吊着一个白袍道修。 白小雨定睛一看,正是林悠。 瀑布外站着白术上仙和秋云道尊。 主角应该是安全的,但是咸鱼祁同呢? 白小雨再去看那青蛙,见它蹲在瀑布之下,蛙足下踩着一道白影。 白小雨扯着陈易之的袖袍慌忙道:“咸鱼在水里!” 陈易之看见了祁同。 秋云道尊看见了陈易之和白小雨。 秋云道尊一拍大腿,这个女娃那么撇,跑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白术上仙注视着青蛙。 这只蛙是只凶兽,周身缠绕着戾气,靠食人作引修行,最喜水系道人,而林悠则是难得一见的水系灵根。 林悠不能死在这里。 他祭出寒冰剑直袭凶蛙而去。 陈易之见那凶蛙跃出瀑布,便袖袍一挥,托起了水中的祁同。 祁同脸白若纸,落到了叶片之上,白小雨看他四肢肿胀,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 她去摸他的脉搏,已经摸不到脉搏了。 这是……死了…… 还是先做个人工口呼吸试试吧。 她正要俯身,陈易之问道:“你在做什么?” 白小雨急的出汗:“当然是救他啊。” 陈易之拂开白小雨,手中捏诀。 只见一串又一串水珠从祁同的口鼻耳朵飘散而出。 白小雨慌忙之间都忘了仙法的存在。 水珠散尽,祁同猛烈地咳嗽,咳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陈易之,又扭头看了看白小雨,问道:“我这是在做梦?” 白小雨长舒一口气。 这口气舒到一半,她就听到一声巨大的蛙鸣,“呱……”,声若洪钟,震得她脚下的叶片随风荡漾。 -- 第17页 只见瀑布中的水流倒溯回流,周围水雾朦胧。 瀑布下秋云道长大喊道:“这是雾障幻境。大家屏息凝神!” 白小雨立刻屏住气息,在雾中捉住了陈易之的袖袍。 周围的浓雾散去,她终于顺着自己捉住的袖袍角看清楚陈易之,他立在原地也在看她。 此刻天边夕阳西沉,两人站在一条被阳光照耀着的金灿灿的巷道,一面道旁立着高墙,像是凡界。 白小雨:“这里什么地方?”我们刚刚不是在瀑布。 陈易之四下环顾,“我们已经深陷雾障幻境,只是不知道是谁的幻境。若是心中有执念,便会沉浸其中。”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打闹声。其中一个小男孩个子最矮,穿了一身粗布长袍,双手捧着一卷竹简,被后面几个小男孩推搡着往前走。 “我……我不是废……废物,先生……先生……说得不对,我……我只是说……说……说话慢一些。” 那小包子脸是祁同! 白小雨快步走过去。 后面个子高的小孩还在推搡着着小男孩祁同,“你就是废物,不会诵文,也不会谈玄,你就是个废物!” 白小雨大怒道:“你闭嘴!”却从这几个小孩中间穿身而过。 几个小孩视若无睹地继续往前走。 陈易之:“这是祁同的幻境,皆是幻影,自然看不到我们。” 白小雨眼睁睁看着被几个小孩推搡的祁同,皱起了眉,“幻影,那这是祁同的梦?我们要怎么出去?” 陈易之望着祁同的背影道:“必须是祁同自己想醒过来,方可从这幻影解脱。” 白小雨手中捏诀,发现她竟然还能召唤出叶子。“道术尚还可用!”顿了顿,说,“我们跟上他们!” 白小雨本来想召唤叶片让霸凌小孩遭受社会的毒打,但转念一想,不过是虚影而已,道法还是留给小祁同吧。 二人跟着小祁同一路走,到了一处宅院,那宅门不大,门中种着一棵绿竹。 白小雨抬头看竹叶,一片片细嫩的叶子刚刚发芽。 小祁同进了宅门,就先将竹册端正地摆放到临窗的书桌上。 他去另一间稍大的屋舍了转了一圈,口中喃喃道:“爹……娘……” 可是宅院中没有人,小祁同坐到了台阶上,闷闷地,自言自语道:“可能……可能是和弟弟去……市集了……” 白小雨见祁同皱着一张脸坐在石阶上,手中捏了个诀。 那宅门外的绿竹就沙沙作响,高出屋檐的竹尖随风摇曳。 此时明明没有风。这竹叶摇晃得十分古怪。 白小雨见小祁同果然跑到宅门外看那一棵绿松。 小祁同看着绿竹摇晃,那细嫩的叶片在夕阳余晖中染成了暖橘色。 缓缓地,越来越长,从嫩芽变得苍翠。 他“啊”了一声,笑了起来。 周围之景如沙般塌陷。 陈易之眉目低垂,似乎不解,“他为何醒了?” 白小雨笑了笑,“不过是逗不开心的小孩开心而已,凡人的快乐总是在平凡的小事里。祁同能够到灵雾山上修道,想来也是心性坚韧之人,幼时的执念便能为一花一木皆为道法所化解。” 两人在变幻的虚影中来到了一处大殿,似乎是灵雾山中的白玉大殿。 白小雨迷惑了,“我们尚还在幻境之中?”这又是谁的幻境。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了林悠。 林悠穿着灵雾山道袍,背着一柄剑,往大殿外走去。 大殿外是一条盘桓的青龙,龙身攀附在直冲云霄的白玉柱上。 陈易之忽而问道:“此人是林悠?” 白小雨点头道:“正是,白术上仙门下林悠。”她在想陈易之到底是不是脸盲,女主角都见了那么多次了,记不住吗! 不过,女主角的幻影竟然是一条龙…… 白小雨只能说,不愧是女主角。 那青龙须根根倒竖,一双血红龙目与林悠对视。 白小雨间陈易之忽然袖袍翻飞,手中一道白光击中了龙目。 一声长啸的龙吟破空而来,大地开始震动,盘桓的龙身顺着白玉柱往下。 游弋到了陈易之面前。 然而,周围之景迅速凋零。 她听见身旁的陈易之仿佛说了一句:“容音。” 好吧,也有可能说得是龙吟。 转眼之间,两个人又回到了瀑布之下,祁同还躺在叶片之上。 瀑布之下,秋云道长已用拂尘捆住了凶蛙一足,而另一足被白术上仙用一根锁链拉住,而林悠正昏迷不醒,躺在白术上仙怀里。 白小雨见秋云道长对她吼道:“你还看什么看,赶紧走,赶紧走。回去山里,这里用不到你!” 她慌忙之间就策动叶片飞回了灵雾山。 凶蛙被秋云道长和白术上仙合力降伏。 林悠按照剧情受了点伤,被送回山中医治。 祁同倒是没几天就好了。 白小雨仔细回忆了一下书里的情节,感觉从此段以后都是男女主角灵雾山苏爽甜,除了没有了白新亭这个反派,应该没有其他意外。 她放下心来,继续且苟·且升级的灵雾山日常。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第11章 是夜,白小雨睡得正好,忽然脑壳痛,那种痛好比有人用力拉扯头发一直不撒手。 -- 第18页 她痛得捶床,在床上反复翻滚,又从床上滚到了地上,脑仁痛得一片空白。 她用自己的灵雾山玉牌,倔强地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给秋云道长发消息,“师傅,救救孩子吧!” 秋云道长赶到的时候,白小雨已经在地上痛得缩成了一团。 她的印堂发黑,灵根魔气四溢。 “咋个回事!”秋云道长捏诀想要阻止魔气缠绕灵根。 可是那魔气似有生命,吞噬了灵根上本就不多的灵力。 “新亭,新亭!”秋云道长猛摇白小雨,“你要堕魔了,快醒醒!” 白小雨脑中翻搅,意识混沌,还是听清楚了这一句。 本来还在想我无贪无妒,不可能堕魔。 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这是什么瘠薄设定,反派人设不能倒? 白小雨想不到这一切是因为神魔在魔界补过她残缺的灵根,沾染了过于强大的魔性,不像陈易之可以隐匿气息,她这个修士萌新就要堕魔了。 灵雾山上忽然风云骤起,远远地,漩涡式的乌云层层聚顶,黑压压地盖住了巍峨的灵雾山顶。 山中有人堕魔。 秋云道长看见原本风清明月夜忽而转为狂风乌云。 这个孽徒堕魔,动静这么大? 平日里也没有看出她有这么特殊! 秋云道长看白小雨周身忽而被一团暗黑魔气缭绕慢慢腾空,由木窗破窗而出。 这个魔气凝聚的黑云隐有神格,已经远超秋云的修为了。 要分开人和云朵是不可能的。 他脚踏拂尘去追赶那朵黑云。 黑云飞跃白玉大殿,直往婆云洞而去。 白术上仙看到黑云压顶,神识追出百里。 神魔之气竟在灵雾山! 只是这神格不全,尚是朦胧之中。 他追着气息而去,赶到婆云洞时,只见星星点点的金色雾霭从婆云洞底溢出。 像是千千万万金色的萤火虫,涌向停在半空中的那朵黑云。 黑云里托住的就是正在堕魔的白小雨。 白术上仙祭出一道剑光,直直劈向云中的白小雨。 那黑云若有意识般,裹住白小雨挡住了剑光。 难道这个白新亭就是神魔托世?必须在此刻杀了她! 白术上仙祭出袖中的寒冰冷剑,面前却忽而被一拂尘挡住。 秋云道长不知何时落到他面前,急急道:“掌门,此乃我的座下弟子白新亭,虽已堕魔,但不至于身死,或可转圜!” 白小雨身不受控,但是眼睛能看见,意识也还清醒。 脑中的剧痛,随着金色粉末进入身体而稍有缓解。 她看见一片又一片细小金箔消失在自己体内。 魔的残念,都被我吸收了,像学神,有点叼。 这么想的时候,她好像看见了学神。 这朵黑云里什么时候还盘腿坐了一个人? 陈易之一袭黑袍,袍边镶嵌着暗红花纹,没有束发。 青丝随着狂风飞扬,额上眉心处竟然又出现了一朵诡异的红莲印记。 陈易之的面孔恍惚从少年变成了青年。 白小雨张张嘴,“陈易之……你是不是妖变了?” 白小雨知道陈易之修炼很猛,一直觉得他肯定有个书里没有提到的隐藏属性。 她的脑洞固执地认为陈易之肯定是某个不知名的超绝精怪。 陈易之用食指点亮了她的眉心,一点红痕像滚烫的烙印打在她的灵根之上。 这个平庸残缺的灵根已经被他补好了,是个非常适合修炼的魔修。 白术此时看见了陈易之,看见了他眉心上为魔的印记。 这个人才是神魔托世。 他方才扮作黑云收敛魔念,以白小雨为饵。 白术错过了击杀他的最佳时机。 白术凝聚灵力,祭出水形化龙,直袭黑云而去。 陈易之吸食魔的残念,灵力值暴涨,看见水龙,只挥了挥衣袖,那水龙就化作万千水珠破碎。 这点雕虫小技,真是可笑。 陈易之在等的,是他的化神之劫。 秋云道长看见陈易之轻而易举地破了掌门人的水阵,脸色一僵。 丁字班都是些什么孽徒,造孽啊。 雷云聚拢,轰隆隆,几声震天巨响。 白小雨就躺在陈易之身前,慌忙用手去抓他的袖袍,“你是不是又要渡劫了?” 陈易之却闭上了眼睛。 神魔托世还没化神。 只有抓住此时此刻才能阻止他化神。 白术上仙手中捏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白小雨挣扎着爬了起来,忍着脑壳痛,捏诀召唤了一片荷叶遮挡在两人头上。 雷声轰隆,冷光在眼皮一晃,一道青色雷电就把荷叶劈成了八半。 陈易之被这雷电打中,竟然吐出一口鲜血。 白小雨不解了,你都造型这么酷炫狂狷叼炸天了,怎么还在吐血。 这具肉身脆弱了。 既载不动魔气,也抗不了天雷。 一代神魔·陈易之再度被肉体凡胎生生拖累。 白小雨看雨中一条水龙摆尾而来,飞快地编织了一颗草球,将二人团在其中。 竟然险险挡住了这一下冲击。 她只觉身体里面充满了力量,肯定已经不是辟谷级的修士了。 -- 第19页 第二道天雷从天而降,在陈易之头顶炸开。 陈易之嘴角含血,袖袍翻飞,竟然抓住了这条青色雷光的尾巴,化在手中是把青雷长剑。 他的一只手已是满是鲜血,仍旧牢牢地握住这把雷光剑。 白小雨震惊了,徒手抗雷。 那只见雷光剑身上露出半张哭丧的人面,“神魔饶我,神魔饶我,不劈了,不劈了!” 我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神魔?什么神魔? 陈易之将手中的雷光顺势扔向白术,大雨倾盆,雷光顺着雨滴化作青丝光电。 一路火花带闪电。 白术面色微僵,侧身避过。 第三道,第四道雷电接连劈下,都是险险擦过陈易之,仿佛真不敢再劈他了。 等到第七道雷光乍现,陈易之飘了。 白小雨看他整个人飘在半空,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如瀑的黑发倒竖,额心红莲若血,像个阎罗。 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魔…… 神魔在书里的出场比白新亭还要晚,书中只说他在神魔大战后湮灭,花费五百年造了一具肉身托世。 谁知道这具肉身居然是陈易之! 这个神魔就是书里把白新亭打到魂飞魄散的神魔啊。 白小雨喉头哽咽,现在飞走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万万没想到自己苟到的大腿竟然是仇家。 这运气真的是太撇了! 黑云逐渐飘散,大雨骤停,秋云道长仰望神光拨开云雾。 金光自灵雾山为圆心向外蔓延百里。 神魔,半神半魔,叱咤万年,与天地同寿。 陈易之终于醒了,在这具修修补补的凡胎里神识归位。 神魔睁开眼睛,瞳孔一瞬间变为金色,转而归为黑瞳。 第12章 白小雨被神光普照后,睁开眼睛就到了鬼蜮里的幽兰殿。 她之所以知道这里是幽兰殿,是因为床旁边站了两个牛头人身的大汉,往头顶一望,天花板上仍旧一团漩涡黑云。 这整齐划一的装修风格。 白小雨又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黑袍,血红色的粼纹镶嵌在袍角。 好吧,她现在已经堕魔,皮肤道具都变了,苟在灵雾山那种正派单位,确实也不太合适。 作为魔修萌新,堕魔后的白小雨直接进入了元婴级别。 这瘠薄剧情还真的接上了。 她捶床而起,两个牛头人身的大汉皆惊得倒退了一步。 “白魔修有何吩咐?”居然是女人的声音。 白小雨:“你们是女的?”还是应该说母的? 两个牛头肌肉身的魔怪点头,“是的。” 白小雨尝试了一下变身诀,两个牛头肌肉身的魔怪变成了两个清新可爱的小姑娘。 这变身诀还是可以哦。 瞬间顺眼多了。 两个唇红齿白,梳着包包头的小姑娘对望了一眼,开始狂笑。 “哈哈哈哈,你长得好奇怪!” “哈哈哈哈哈,你才奇怪!” 是你们审美奇怪,好吗。 “好了。”白小雨制止住二怪的大笑,“陈易之……哦不,神魔在哪里?” 小姑娘们立刻收敛了笑容:“神魔在高阁之上。” 白小雨在魔怪的指引下,飘到了幽兰殿的顶点,高阁。 陈易之开了神魔大号以后,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躺的地方从蒲团挪到了黑云之上。 白小雨踩着叶子,看他好像是在睡觉? 神魔还是陈易之的面目,只是额头上的红花印记不见了。 白小雨盘腿坐在了叶子上,陈易之睁开眼睛看她:“你还不去修炼,只是个元婴而已?” 那目光凉凉,望向自己十分幽然,仿佛毫无情绪。 白小雨被这目光吓了一跳,又去细看了一眼陈易之的脸,“学神,你既然成神,为何还要睡觉?” 陈易之化神以后,不再是人,只是疲倦得很。 这种万年来的倦怠一直没有消散。 他看着白小雨说:“与你无关。” 好一个与你无关,白小雨热脸贴过冷屁股,就扔下一杯苹果汁飘走了,“那学神你睡吧,睡了起来,喝杯苹果汁润润喉。” 毕竟,这狗逼神魔最后把白新亭拍散了,还是要刷一下好感值。 白小雨就这样开始了魔修的修行。 这个魔修修行和之前的灵雾山日常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除了修炼地点改成了幽兰殿。 白小雨继续修习‘木’系,只是魔界的花草树木和灵雾山的品种不太一样。 因为沾染了魔气,都比较特立独行。 手里的这个萝卜是个黑心萝卜,自从被白小雨拔起来后,就开始发出一系列的祖安语录。 白小雨皱着眉头,把黑心萝卜往醋里泡。 “我热!我记住你了,你这个魔修!以为我是泡菜吗!你这种修炼方法,修一辈子都不可能成魔,你木系的魔修去炼药引啊,在这做什么特么的泡菜!” 白小雨捏住萝卜头,把整个萝卜淹没进了醋里,那萝卜头吐着泡泡,咕噜咕噜。 “你不知道怎么修魔?”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白小雨扭头,看见银发垂地的魔君舒图。 神魔鸠占鹊巢,霸占了幽兰殿,好几天都没有看到魔君舒图,不知道舒图是不是流落街头了。 -- 第20页 白小雨的记忆里还有这个魔君魔力很强的印象,马上恭敬招呼道:“魔君。” 舒图看了一眼白小雨,这个元婴魔修,不晓得为什么会被神魔带到幽兰殿来。 “你这种修炼方法太慢,做一百颗萝卜丹,都不如炼一个药引。” 白小雨有点尴尬,“药引,要以人血或者兽血入药,我还是算了吧。”她这个魔修萌新还不想大开杀戒,再说鬼蜮里的兽都不是寻常的猪羊鸡鸭,搞不好取血不成反被杀,就亏大了。 舒图看她的灵根明明是个火灵根,却修习“木”系,现在修仙界都这么反其道行之? 他真心实意说:“你这么修炼下去还不如服丹。” 白小雨冷不丁地被劝嗑丹,魔界果然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过场。 她还是摇了摇头,书里的白新亭就是堕魔以后,修魔太过激进,狂服魔丹,虽然成魔但是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我觉得我对自己的定位就是炼丹,萝卜丹,美肤丹,这种。” 魔君舒图被她的咸鱼定位弄懵了,批了句:“不求上进。”就从面前化为黑雾消失了。 白小雨决定要苟住修魔,等个十年八年的,不成魔都欧凯。 可是在幽兰殿做泡菜做了好几天,白小雨厌学了,苟都不想苟了。 难得来鬼蜮,又成了元婴魔修,白小雨决定带着自己的两个小姑娘保镖出门。 从游客变为常住居民,逛鬼蜮的心境陡变。 白小雨好奇地打量着道旁的摊位。 最后停在了卖丹药的摊位,那个卖丹药的道士一眼认出了白小雨,“哟,小道士堕魔了啊,元婴修为,有进步有进步。” 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好像和问你是不是吃饭了一样稀松平常。 道士瞥见白小雨带着幽兰殿的魔众,眼睛一亮。 “你就是那个住在幽兰殿里的小魔修?” 鬼蜮城内最近的流言是魔君舒图自从宣布不争做魔界精神领袖以后,淡泊了名利,从巍峨的幽兰殿搬出来了,正在以一颗平常心继续修魔,而幽兰殿里住进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小魔修,鬼蜮里寻常的魑魅魍魉都不敢轻易靠近。 白小雨没听说过流言,反问道:“幽兰殿里的小魔修怎么了?” 道士凑过脸来,“老朽也只是听说,那小魔修据说是魔君舒图的双修?” 哦哟,双修?这个剧情大家都懂,仙侠奇缘里为了读者付费的内容。 白小雨完全没想到她自己是那个流言中的小魔修,便开始仔细回忆幽兰殿里的常住人口。 除了她以外,就是陈易之,还有一些审美很奇怪的兽面人身的魔怪。 舒图的品味到底是哪一种? 猜不透。 道士看她沉默,觉得她可能是幽兰殿内比较边缘的魔修,毕竟修为只有元婴,这种魔君秘辛估计接触不到。 “今天相识一场,送你一瓶魔丹交个朋友,以后小道士要是飞黄腾达,记得来照顾我生意!” “魔丹?”这就是传说中的魔丹。白小雨接过瓷瓶,打开看,里面都是彩虹色的魔丹。 “这吃了就可以提升魔力?”这么容易? 道士开启营销套路,“那当然,亲,我们家的魔丹在鬼蜮都是口碑之作。有好多回头客,上个月有个虎精吃了我这个丹,马上进入大成期,不日就要成魔!” 效果这么棒,那我肯定不敢吃啊。不能走回剧情线啊。 白小雨准备把瓶子揣进腰包,就当留个纪念。 手里的瓷瓶却忽然飞出了掌心。 一只苍白的手凌空捉住了瓷瓶。 然后,白小雨才看见陈易之从暗夜里显影,他把丹药瓶倒扣,七彩的颗粒排列在暗夜之中,然后一颗接一颗爆破,爆发出七彩的粉末。 这怎么有点好看呢。 道士看不透他的修为,但是知道他业已化神,“这位大神,不知道我们家的丹药是哪里不对?”这样公然跑来砸他的场子,真以为他上面没人?鬼蜮里化神的人魔道仙那么多,他这两百多年摆摊也不是白摆得。 陈易之看着白小雨,凉凉道:“你原本残缺的灵根刚刚修补好,修魔不宜激进,还是回去炼丹。再说,这魔丹乃是平庸之作,难保你不被魔力反噬。” 白小雨立刻解释道:“我本来就没打算吃,只是拿回去做个纪念。” 道士看两个人都没有理他,为了找回场子,“你们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丹。既然不是诚心买卖,把这瓶魔丹的费用赔了!赶紧走!” 哇塞,碰瓷神魔,这个道士勇气可嘉哦。 陈易之适才看了道士一眼,是个千年的蛇精,有点道行,他笑了一声,神识穿过他的化形,一把捏住了他的白色妖丹。 道士立刻腹中剧痛,动弹不能,想跪都跪不了。 他体内的妖丹被陈易之轻而易举地捏在指间。 这是摊上大事儿了! 道士感知到陈易之似神非神,似魔非魔的神识,立刻在他面前化成原形,是一条足有树干粗的白蛇。 “大神饶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在鬼蜮苦修千年才得了这枚妖丹,大神饶我!嘤嘤嘤!” 陈易之脸上不耐一闪,正要捏碎他的妖丹,却听一旁的白小雨惊奇道:“千年白蛇,这是白娘娘的设定!” 陈易之疑惑了半秒,松开了妖丹,白蛇立刻抓住时机,露出猩红的舌尖一卷,把妖丹吞回了蛇肚。 -- 第21页 道士连摊位都来不及卷走,一路飞沙走石地爬走了。 陈易之四下环顾,原本围拢看热闹的魔众顿作鸟兽散。 “我热!这个人暴强!白蛇都打不过他!” “虽然没有感受到他的神识,但是可以穿身拿妖丹,这修为肯定逆天!” “鬼蜮里面果然藏龙卧虎!” “魔君快来主持公道,有人恶意砸场!城管费交了不管吗!” 第13章 白小雨赶紧跟上陈易之的步伐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嘈杂的夜市才渐渐恢复了原状。 陈易之步履轻快地走在一旁,白小雨觉得他今天好像心情不错。 “学神,今天这么有空?” 陈易之指着天,对白小雨说:“我的故人业已托世,可以去找他们了。” 对的哈,都有点忘了小说里神魔日天的这个设定了。 五百年前,神魔与当时天地间的三个最强神君打架,神君统领神界,那就是如天一般的存在。 神魔活了万年,可能是有点无聊,就一意孤行非要去日天了,具体原因言情小说也没有细说。 四个神,1v3打了一场,最后三个神君寂灭才搞得神魔湮灭了五百年。 神魔一托世,马上就又要去1v3了吗? 这个日天的设定这么带感吗,大家一起咸鱼,快快乐乐过一生,不好吗! 白小雨干笑一声,“故人重逢也不必相见嘛,有的时候留在心里回味,才是最好的结局。” 陈易之:“……” 拐过幽兰殿城楼的时候,白小雨仿佛看见一道白影从墙根处一闪而过。 有点像女主角? 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白小雨回到寝殿看见埋在枕头下的灵雾山玉牌发着幽幽蓝光,这个玉牌上还留着她发给秋云道长的“救救孩子吧”的最后一条信息。 秋云道长居然给她发了新信息:魔海无边,回头是岸。 白小雨想了想,回复:师傅,忘了我吧。 按照原剧情,白新亭堕神后,她的师傅和师姐白术上仙和林悠要去寻她,把她带回灵雾山进行师门的审判。 如果方才看见的真是林悠,那她的定位是不是就暴露了? 白小雨看了一眼灵雾山的玉牌,她本来想留个纪念,毕竟上面有她苟过的大小测试还可以发短信。 但是,现在看来,为了保险起见,她要灭掉这个可能暴露她定位的灵雾山玉牌。 白小雨捏诀看玉牌中间开出了一朵毛茸茸的蒲公英。 玉牌顺着中间的缝隙裂开,幽幽蓝光却没有熄灭,屏幕上还倔强地残留着她与秋云道长的对话。 这个质量未免也太好了吧。 白小雨用魔气狠狠地攻击玉牌,见那玉牌蓝屏苟延馋喘地闪了几下终于变黑屏。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林悠躲在鬼蜮已经第三天了,她住在鬼蜮城内一个魔修开的客栈里。 这个客栈是城中三教九流之所,来来往往的人魔仙道众多,她并不起眼。 灵雾山中有人堕魔以后,灵雾山便封山了。 她没有看到堕魔的究竟是哪个道友,但是那一天灵雾山上黑云压顶,而后神官普照,不像是堕魔,倒像是有人化神。 只是,从那天以后,白术上仙就一直昏睡,他的神识入梦,让林悠带着他的神识去鬼蜮。 林悠摸出袖中的天灵珠。 白术上仙的神识附在这颗天灵珠之上。 “师傅,幽兰殿易主,听说殿内新来了一个魔修。” “殿外可感觉有神格?” “师傅,鬼蜮中化神者众多,神格气息杂乱,不好细细辨认。” 白术的神识到了鬼蜮受到魔气压制,也不能准确地探知到神魔的气息。 可是当日神魔托世化神,白术的仙体虽被雷光剑击中,他的神识追寻神魔来到了鬼蜮,可是转眼神魔的气息便淹没在鬼蜮杂乱的神与魔的气息之中。 若是神魔刻意神隐,只怕无处可查。 林悠道:“不过先前在幽兰殿外,可以感知到灵雾山弟子气息。” 白术想起丁字班白新亭堕魔,“明日再探,若是找到灵雾山白新亭,带她来见我。只是她当日堕魔之后,修为已达元婴,你须得小心,带上寒冰剑。” 林悠服食天灵珠后,修为也一直在元婴级别,但是她手持的寒冰剑乃是白术用神力所化,可以斩断任何化神级别以下的法器。 “是,师傅。” 白小雨又苟在了幽兰殿修炼。 陈易之说她灵根残缺被修补过,不能太过激进。 她苟起来就更加有理有据。 除了炼丹,白小雨也时常打坐。 修道时打坐,念得是莲花禅,她现在魔修打坐,会念得还是莲花禅。 毕竟魔修很粗暴,这种底蕴文化储备环节很薄弱,动不动都是双修,嗑丹,杀兽取血取丹。 她去围观过自己的两个魔怪保镖修炼,两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徒手撕兔精,分食了一颗不大的妖丹。 那场面之血腥暴力,令白小雨瑟然。 两个小姑娘浑然不觉,满脸鲜血,就像是在吃一道寻常的手撕兔丁,掏出个兔腰吃。 这种修法,白小雨苟不住。 还是坐禅比较清新。 她打着禅,忽然听到一个人声,“孽徒,你是不是要气死我,跟你说了魔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还让我忘了你,忘得了个屁,师门不幸,出了个堕魔的子弟,我都要下岗了。” -- 第22页 白小雨灵台微动,“秋云师傅?” 秋云道长大叹了一声,“好在,你还晓得修禅,没有失了本心,你已堕魔,但尚无魔念。以后随老夫修禅,方可压制魔念。” 哇哦,打个莲花禅还触发了网聊功能。 秋云道长一声禅音,“凡人修果,道人修因……” 白小雨如同回到了课堂,开始跟着秋云道长打禅。 陈易之在幽兰殿内听到了禅音,微微一怔,魔君舒图跪在他身前,小声说:“要不,小的去提醒一下白魔修,这个魔修的修炼方法。” 陈易之目光微转,仿佛看透浩渺微澜,“魔修悟道又有何妨,世间本无神无魔,都是执念罢了。” 魔君舒图愣住,过了片刻才道,“神魔所言极是。”你说得都对。 坐禅以后,白小雨身心舒畅,给自己榨了一杯果汁。 啊,舒爽。 陈易之飘进了殿内,看了白小雨一眼。 她马上乖觉地给他递上一杯果汁。 估计千万年来吸风饮露的神魔光顾着1v3,迷恋上了这么平凡的快乐。 两人对饮苹果汁。 见时机正好,白小雨给大腿打小报告,“我好像在鬼蜮城里看见了灵雾山子弟林悠,就是掌门人的关门弟子。”要是真按剧情来抓我,我必须要得到神魔保护,让神魔把保护打在公屏上。 陈易之愣了一下,像是根本想不起林悠这号人物。 他的神识在鬼蜮游走一圈,发现了天灵珠的气息。 一个道人炼制天灵珠升仙,这仙人二界成天喊着天道仙道,着实可笑。 陈易之开口道:“天灵珠在鬼蜮里,不知道是哪个妖道的神识裹在里面?” 白小雨看了陈易之一眼,这样说男主角真的好吗。 原来白术上仙真的化作天灵珠追到了鬼蜮,剧情诚不欺我! 那么问题来了,我到底要怎么样才可以苟过去? 白小雨:“他们来鬼蜮做什么?难道是要找我们?” 陈易之:“为什么要来找我们?”送死吗? 白小雨敏锐地发现,这段对话可能完全不在一个波段上,她害怕剧情,而陈易之害怕nothing。 好吧,反正情报我送到了。 既然师徒二人已经来了鬼蜮,白小雨就果断地苟在幽兰殿里,哪里都不去。 魔君流鹤也来到了鬼蜮。 他暗中观察鬼蜮的动向已经好几个月了,自从魔君舒图忽然不带魔众打架,也不修通天之路修魔的时候,他就感觉出了事情有些不对。 魔君流鹤是鬼蜮以东的冥岭之主,从鬼蜮来的魔众告诉他,眼下舒图连幽兰殿都不住了。 这个幽兰殿耗时百年修建,一砖一瓦都是魔众从碧悠泉上采集的青蓝礁石,再用魔力冶炼,极尽奢华,因为魔君舒图原身是一株兰草,因此取名幽兰。 舒图自从建成幽兰殿就一直住在里面。 忽然连幽兰殿都不住了? 若说这其中没有缘故,他都不信。 魔君流鹤化形成了一个最普通的牛头人身魔怪进了鬼蜮。 街市依旧熙熙攘攘,他随便选了一间客栈落脚,打算找机会查看舒图的神识所在。 一个白衣道童与他擦肩而过。 天灵珠? 这里怎么会有天灵珠的气息? 流鹤不动声色地仔细看了一眼这个白衣道童,是个元婴修士,看样子是灵雾山子弟,带着天灵珠在鬼蜮里做什么? 难道现在舒图都这么热情好客了?六道三界谁都可以随便来? 魔君流鹤的神识跟上了林悠。 附在天灵珠上的白术神识察觉到了一股非常强劲的魔气追随,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有魔跟着我们,看修为,不在舒图之下。” 林悠有些慌张,“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白术的神识说:“往幽兰殿去。” 林悠祭出寒冰剑飞快地往幽兰殿而去。 魔君流鹤的神识望见巍峨的幽兰殿就在眼前,犹豫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殿门口是两个牛头人身的守卫,林悠停在殿前,重复着白术神识说的话:“我来此求见白魔修,还请魔众前往一问。” 两个牛头人身的魔众对望了一眼,找白魔修? “白魔修从来都没有客人,你是谁?” 白新亭真的在这里。林悠有些吃惊,“我是林悠,她的旧友。烦请通报一声。” “你等等。”一个魔众转身去寝殿内通传。 寝殿内站着两个小姑娘,来通传的魔众爆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其中一个小姑娘,一拳打在来魔脸上,“你笑个屁,看了那么多次都在笑!你有病!” 魔众看白小雨的目光望过来,勉强止住了笑,“白魔修,外面有个道士叫林悠,说是你的旧友,你要见吗?” 女主角找上门了? 这么直接洒脱? “我不见,让她赶紧走。”白小雨头摇得像拨浪鼓。 魔众领命而去。 林悠被拒之门外。 林悠蹙眉道:“那现下如何是好?” 白术的神识已经感觉不到先前的魔气了,“那魔仿佛这会儿已经走了。既然白新亭就在这里,那么……”白术不愿提及神魔,“陈易之应该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3页 来,我萌讨论一下剧情 第14章 白小雨检查了一下上个星期腌的萝卜。 因为魔界是永夜,这里的计时方法是看阴晴圆缺的月亮。 所以泡菜的时间线不算特别精确。 她满意地看了一下黑心萝卜的成色,又掐下一小块尝尝。 哦,这个味道可以哦。 黑心萝卜虽然被醋泡瘪了,还是持续输出祖安语录:“麻痹!你这个魔修这样泡我,你特么不得好死!” 白小雨又把萝卜丢进了醋缸。 然后她听到了一个男音,就响在她的脑壳里面,不是耳旁,是脑门中央。 “你叫白新亭?住在这里?是舒图的……双修?” 魔界里的魔鬼到底懂不懂什么是隐私,这一上来就问双修? 白小雨:“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那你为何在此?” 白小雨:“那你又是谁?为何在此?” 魔君流鹤的神识当然不可能回答这种问题。 他是来卧底的,又不是交友的。 他正想着舒图到底是不是耽于美色,养了个双修魔修,都失去了争霸之心,沉于享乐。 他的神识就忽然被揪出了白小雨的寝殿。 就是揪,痛得他的神识都麻了。 魔君流鹤:“是谁?给老子滚出来!”是不是舒图你这个狗逼,看我去找你的双修,揪老子。 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 可是他的神识已经不在幽兰殿里面了。 他发现自己的神识宛如一个初生的婴孩,落在一片虚空之中,只有亘古不变的黑暗倒映着星河。 他本能地察觉到事情确实不太对了。 “流鹤。”这一道骤然响起的声音瞬间击穿了他的心房。 魔君流鹤想哭,又想笑,最后露出个苦笑,“神魔……” 他的神识只堪堪停留在这个虚空不过一瞬就被弹回了鬼蜮城内的客栈,回到了他的化形身上。 魔君流鹤睁开眼睛,手心汗涔涔。 舒图那个狗逼亡我之心不死,你要早说神魔回来了,我会这么天真地跑来鬼蜮。 转眼间魔君流鹤变回了本来的面目,他成魔之后始终是个少年人模样,只有额心还残留着飞羽魔印,像一根残缺的羽翼。 白小雨和陌生的声音不过才说了两句话,那声音就消失了。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可能那就是神识? 千里传音,还传脑门上,这仙侠奇缘真的城会玩。 陈易之走进寝殿,看了一眼白小雨,疑惑地问:“你不喜欢双修?” 这是什么魔鬼礼节,大家都一见面把双修挂在嘴上? 白小雨:“我没有啊。” 陈易之方才听过流鹤的神识之音,察觉到白小雨的拒绝,“双修是个寻常的修炼之术,魔修大多都会使用,不若饮食魔丹,尚有魔力反噬,短期之效,双修最为妥当。只是你灵根尚在元婴,不适合与魔双修,若舒图之流,修为远高于你,不是合适的双修人选。待你灵根稳固,方可寻找大乘期的双修。” 我真的不是,我真的没有,不要乱说,哪个乱造谣。 白小雨叹气,“我懂双修之术。”毕竟看过付费小说。“但是我不想双修。”和一个陌生魔,只是为了修炼。凡人白小雨做不到。 继被劝嗑丹后,如今又被劝双修,他们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明明没有展现出远大的修炼目标啊。 陈易之想不透为何这个平庸之人会对于双修如此反感,望了一眼殿内的泡菜坛,不过,她好像总是另辟蹊径修炼。 陈易之方才也察觉到那个女道士带着天灵珠靠近幽兰殿。 这些凡人似乎都有点难以捉摸。 他盘腿坐下,袖袍一挥,天花板上的漩涡乌云顿时成了一片星河。 寂夜长空,银河倒悬…… 白小雨望着天花板,这种技能有点酷炫。 她发现陈易之的法术好像都挺有美感,不像幽兰殿保镖们蛮力手撕。 毕竟做了万年的神魔。 陈易之指着一颗亮晶晶的星,说:“那是星夜神君的托世,不日就要降临。” 还是惦记着他日天的1v3设定。 神魔在全书的最后还是被封印了,可能跟他这种放不下仇恨的心态有关。 白小雨虽然知道剧情,还是问:“神君既然已经寂灭,为何还会托世?” 陈易之侧躺在青砖之上,手撑着脸颊,无所谓地笑道:“因为神君是我的神劫,浩渺万年,我虽为神,却也有最后一劫。” 这……好像书里没说啊。 书里说神君托世是因为神魔没有彻底湮灭,看意思是好像做第二次修复工程。 没有提到陈易之所说的最后一劫。 白小雨:“那若是度过最后一劫会变成什么?”神·神魔吗? 陈易之眼睛微眯,仿佛有些困倦,“先前的神都没有度过这最后一劫,要么湮灭,要么寂灭,或者亘古不变地锁在浩渺万年。” 这万年来的孤寂与虚空,蝇营狗苟人道仙却还要修炼。 这当神的设定居然这么悲怆。 那为什么要成神? 白小雨的世界观受到暴击,一瞬间都不想修炼了。 禅修说一生二,二生万物,可万物的最后竟然是无。 -- 第24页 宇宙最强的最后,是啥也没有? 陈易之看着白小雨望过来的眼睛,眉心微蹙,忽而大笑,这个凡人魔修在可怜我? 白小雨感觉自己又受到了神的鄙视。 白小雨自此以后的魔修修行就更苟了,连泡菜都不想泡了。 她在鬼蜮买到了几本修行练习册,打算找一下破碎的求学之心。 《鼎器宝鉴》,一翻开全是黄暴内容,白小雨就拿来当小黄书翻阅。 《万魔录》,里面详细介绍了魔鬼的品种,这个还有点意思。 最后还买到了一本,《莲花禅之我见》,作者落款灵雾山秋云道尊。 没想到秋云师傅还是个原创练习册作家,失敬失敬。 这一天白小雨正在看《莲花禅之我见》,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滴打在幽兰殿上,噼里啪啦作响。 她这才注意到,鬼蜮好像从来没有下过雨? 雨滴落到地面,发出鬼魅似的尖啸。 白小雨感觉大事不妙,踩着叶子,去找陈易之。 陈易之站在高阁之上,看雨滴成帘。 “有道人的气息。” 道人?白小雨:“是灵雾山的林悠和白术上仙?” 陈易之神识游走在鬼蜮,找到了天灵珠所在,“那个女道士已入大乘期……” 可是,这模糊的神识气息却像故人。 女猪脚升级了!动静这么大? 白小雨:“那这雨为何有鬼啸?”正派水系升级效果这么反派? 陈易之一笑,“因为梵鱼的神识,也困在这阵法之中。” 魔君梵鱼,男二出现了! 梵鱼就是书中的邪魅男二,看中女主角天赋异禀的灵根,想把她作为鼎器收藏,可是却莫名其妙地被女主灵力反制,送她升级。之后,两人亦敌亦友,梵鱼成了推动男女主感情线的神助攻。 白小雨看陈易之身形一动,就跳到了自己的叶片之上。 叶片穿过雨帘,往鬼蜮城中行进。 四周都是慑人的鬼啸声,白小鱼捏诀召唤出荷叶挡雨,手中祭出一把桃木剑。 陈易之看向她的桃木剑上,“这是什么?” 白小雨看他目光落在“小雨的剑”上,解释道:“好不容易做出来,怕丢了,打个烙印,容易找回来。” 陈易之好像翻了一个白眼? 白小雨却笑了。 自陈易之化神以后,眼神逐渐无波无澜,让白小雨有时觉得陌生,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觉得这是她一开始认识的陈易之。 白小雨不知道陈易之为神魔的万年如何,她一开始认识的陈易之肉体凡胎,她喜欢把他看作和自己一样的凡人。 雨丝细密,越来越多的水珠,滑过荷叶落在叶片之上。 白小雨的造型黑袍都打湿了。 “这雨还要下多久?” 陈易之察觉到梵鱼的神识困在雨中,“找到那女道士雨才会停。” 第15章 林悠困在天灵珠之中,她在鬼蜮潜伏数日,遇到一个小和尚自称梵鱼,要和她双修。 林悠看不透小和尚的修为,小和尚原本要把她收进金帛之中,可是不知为何,两人齐齐卷入天灵珠的虚空小界。 是师傅救了她。 她可以听到白术上仙的神识,“此乃魔君梵鱼,业已化神,借助他的神力,你已入大乘,天灵珠的虚空小界困住了你,你要想办法出去。出去以后带着天灵珠回灵雾山。” “那魔君梵鱼也在此处?” “天灵珠大小虚空小界无垠,他不在此处,在别处。” 林悠感觉自己神识朦胧,她明明只是大乘,尚未度劫,更未到化神期,可是她察觉到脑海中波光微澜,灵台初照,像是她沉睡已久的神识即将苏醒。 可是林悠找不到天灵珠的出口。 忽然一股大力传来,拉扯她的身体从天灵珠掉落到地上。 大雨骤歇,林悠看见眼前的叶片之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 她见过这个人,“陈易之?”她记得当时这个人已经度过冥火之劫,可是此时看来他好像已经化神。 陈易之察觉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可以辨认的故人气息,“你是谁?” 一边站着当背景板的白小雨看呆了,这女主角你不记得了,我们还一起在鬼蜮看她打过怪啊。 林悠从地上爬起来,祭出寒冰剑,“白新亭,你已堕魔,还是随我速回灵雾山,回头是岸。” 白小雨忽然被cue,这剧情是又接上了? “林悠师姐,我已堕魔,是不会跟你走的,忘了我吧。”求你了,真的。 林悠见陈易之不动,白新亭缩在他身后。 她犹豫片刻,御剑飞走了,还是按照师傅的嘱托,速回灵雾山。 陈易之再去寻找梵鱼的神识,只是感觉他的神识飘渺,似乎越来越弱。 陈易之的神识顺着梵鱼的气息跃入天灵珠,这里虚空小界无垠,梵鱼所在的那一个正在吞噬他的神力。 天灵珠是灵雾山开山立宗之物,却是个邪物。 可笑的仙道。 梵鱼听到了神魔的笑声。 “神魔……救我。” 余音未落,梵鱼就跌在了地上。 这是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小和尚? 白小雨看见叶子前忽然掉落了一个灰袍小僧,模样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一双圆眼睛湿漉漉的。 -- 第25页 魔君梵鱼抬头就看见了湮灭了五百年的神魔,他立刻跪地道:“谢神魔救我。” 陈易之:“梵鱼,你这五百年修炼,毫无长进,不如寂灭。” 这就是男二,还是个小朋友! 白小雨感觉自己的三观又裂了,可是转念一想,梵鱼修炼千年,可能只是单纯喜欢这个小和尚扮相? 只见面前的梵鱼立刻哭丧了脸,“失去神魔的庇佑,小僧无心修炼……” 这小和尚人设还挺倔强啊。 白小雨细细打量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小和尚抬眼也看见了她。 似乎愣了一下,开口道:“神魔又有了新宠,小僧知道了。” 他本是佛前一只木鱼,被神魔带了几百年才能化神,眼下这个魔修想必也是如此。 新宠?白小雨看了一眼陈易之,用眼神提问,我配吗? 陈易之却显然没有理她,对梵鱼道:“你召唤舒图和流鹤,来幽兰殿见我。” 话音刚落,小和尚就不见了。 作为吃瓜群众,白小雨终于在幽兰殿看到了最强魔君阵容。 书里写得最多的是魔君梵鱼,毕竟是男二,但对流鹤和舒图的着墨较少。 舒图,她在幽兰殿里见过。 这个流鹤却是第一次见,额头上的纹身,有点新潮。 他一开口,白小雨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流鹤:“神魔,我们既去找神君托世,不知是否已有神示?” 陈易之:“星夜托世在凡人界,而容音和固虚却没有神示。” 他转头看向梵鱼,“你去灵雾山找那个女道修。”他在林悠身上感受到了容音的气息。 “舒图。” 被点到名的舒图虎躯一震,“神魔……是想让我……去找固虚?” 陈易之点头。 舒图想哭,为什么,我想换个神君! 固虚暴强,是最强神君。 即便托世,也可能很可怕。 流鹤“噗”地一声笑了。 白小雨感觉眼前一阵疾风起,流鹤和舒图二位魔君如同黑白两道漩涡卷出了幽兰殿,打起来了。 梵鱼翻了一个白眼,“那小僧先告辞了。” 白小雨看陈易之躺回了叶片之上,犹犹豫豫道:“一定要去找神君托世吗?”不找的话,打不起来,能苟一天是一天啊。 陈易之睁开眼睛看向白小雨,眼波微澜,“我不见山,山亦来见我。” 白小雨心中一颤,只好召了一片小叶子飘走了。 在幽兰殿咸鱼了一段时间的白小雨,忽然升了级。 她感觉到灵台清明,祭出的桃木剑是原来的两倍长。 我这是苟到了大乘期? 咸鱼也有春天? 她飞奔去找陈易之,落实一下修炼进度,“我这是进入了大乘期?” 陈易之看她被修补过的灵根稳固,“你的确已入大乘期。若是在我神光下再过百年,即便修行毫无建树,也可以化神。” 没想到,神魔竟然给我开了金手指,原来神魔的跟班那么多都是有原因的。 神光普照,可以加速升级,这金手指也太流弊了。 白小雨看着陈易之,内心忽而有点小澎湃。 她仔细看陈易之,面目还是那个陈易之,只是眼中仿佛无欲无求。 她好像这会儿才真正地意识到,陈易之的确是个神。 “陈易之……” 刚要开口,魔君流鹤的神识传回了幽兰殿,白小雨听见他说:“星夜神君业已托世,在人界武城。” 武城是个毗邻沙丘的城池,朝廷鞭长莫及,怪盗豪侠者众多。 魔君流鹤化身成了一个卖炊饼的大汉,每天都要提着一担炊饼在午门外兜售。 “炊饼,一文钱一个。” 看见捕头走进,卖炊饼的大汉开始张罗生意。 捕头中有一个人长得格外高大,名唤王星夜,个头比旁的捕头高出大半个,比之常人更是高出许多。 他的饭量很大,每顿要吃六个炊饼,所以时常囊中羞涩。 王星夜看着炊饼,咽了一口水,没有说话,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兜里的炊饼。 流鹤的神识大笑,一届神君这么怂。 他望着王捕头,递给他一个炊饼,“捕快受累了,要不舍你一个炊饼,等放了饷再来补钱?” 王星夜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炊饼,却硬生生地扭过头,“不了,老是赊饼,也不是办法。” 流鹤又劝:“王捕头辛苦,这武城内外多少强人,都要靠王捕头。”说着,不由分说地把炊饼塞到了王星夜怀中。 白小雨贴着王星夜热腾腾的胸口,感觉有点怪怪的。 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们要变成炊饼。 陈易之的声音响起:“星夜神识未醒,即便窥伺也没有用,不若被他吃进肚子里看个究竟?” 但是白小雨真的不想变成个胃镜,她决定闭目不看。 感觉很快被咽下了肚,白小雨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可是,好像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 这应该不是胃…… 陈易之说:“这是星夜的神识。” 一片空白。 陈易之:“若是此刻进入你的神识,也应该如此……” 好吧,白小雨:“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等他神识苏醒,跟你1v1? -- 第26页 陈易之手中忽然涌出一口泉,他把水灌进这片黑暗神识。 这就是仙侠版让你脑子进水?白小雨愕然。 这套路太深了,有点看不懂。 陈易之:“星夜是水系修行者,他现在凡心物念太重,若要苏醒,太难。” 所以你就要给他神助攻,这么想打架吗?转眼之间,白小雨就从星夜的肚子·神识里蹦了出来。 王捕头睁开眼睛看见床边站了个女人? 这个女人一袭黑袍,面目含笑,是个美人。 却听美人开口道:“怎么?你能看见我了?” 王捕头正要说话,却见眼前白雾一遮,就睡了过去。 好险,幸好我会隐形。 白小雨莫名有点生气,觉得陈易之给敌人神助攻这种行为很有问题。 难道是赶着去送封印? 她隐形过后,就踩着叶子飞了出去,外面飞沙走石,迎面一股土味。她飞到武城楼上就停了下来。 晨雾还未散,太阳只露出一条金线,土堆的烟囱上炊烟已是袅袅。 好久没有看见凡间世界了…… 魔君流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边。 “你这个魔修好奇怪,身上一点魔气都没有。” 白小雨看他已经变回了原身,“这不奇怪,因为我不会修魔。” “你是不是觉得神魔也很奇怪,为什么这么着急地要唤醒神君?” 白小雨扭头看了一眼流鹤,你也有同感? 魔君流鹤叹了一口气,“因为神魔他太寂寞了。” 这是什么逻辑鬼才? 白小雨叹气道:“寂寞就要去死吗?” 魔君流鹤看了一眼这个凡人,不到二十岁的命格寿数,若不化神脱去凡胎,早晚也是要死的。 “湮灭比死可怕,身死尚可入六道轮回,可湮灭就是哪里都寻不到踪迹,但是……万年的孤寂比湮灭可怖。” 白小雨动了动唇,发现自己被这个逻辑鬼才打败。 魔君舒图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寻到神君固虚的气息。 他踏遍六道三界,居然在鬼蜮里找到了固虚的一丁点儿神识…… 舒图好想骂神。 第16章 鬼蜮内的巷道聚集了一群野兽。 这种低灵兽都是趁着夜晚出来寻觅街头的残羹冷炙。 一只黑猫躲在斗笠下偷偷观察,不远处的地上还留着几条小鱼干的骨头,周围围了几只黑眼猫妖。 一只半人高的狗从墙角猛地跳出,扑倒了其中一只猫妖。 “喵……”凄厉的叫声在巷道回荡。 躲在斗笠下的黑猫瑟瑟发抖,缩回了猫头。 等待狗妖吃完猫妖,摇摇尾巴跑走,那一只瘦巴巴的黑猫才从斗笠下面钻出来,跑去舔砖上留下的小鱼干余味。 脖子一痛,它被一个悄无声息的魔捉住了。 魔君舒图提着黑猫的脖颈,看它短小的四肢荡在半空,“这就是固虚?” 魔君流鹤:“哈哈哈哈哈,你怕得要死还让老子和你一起抓固虚,哈哈哈哈哈哈。” 最强神君·固虚现在是只喵喵喵。 白小雨看黑猫蹲在床榻下面已经两天了。 两天不吃不喝,又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会不会死啊。 她捏着小鱼干,想把它劝出来,“喵喵喵,咪咪。” 可是黑猫蹲在原地,动也不动,一点儿声音都不肯出。 自从舒图把这只他叫做固虚的猫带回幽兰殿,这只猫就躲到了白小雨的床榻之下。 聪明地避开了幽兰殿其他修为更高的所有魔和神。 可能是苟的情缘,惺惺惜惺惺。 星夜托世好歹还是个能言的捕头,固虚托世却是一只什么都没有的普通小猫咪。 一代神君混到如此地步,也有点心酸。 白小雨看黑猫蹲了好几天,榻底照不到烛火,她只能依靠它暗里绿宝石般的眼睛定位,确定猫还在。 白小雨每天都给它留了小鱼干。 过了七天,黑猫终于肯从木榻之下爬出来了,就蹲在离白小雨半米远的地方,她若是一动,就会飞快跑走。 谨慎的小猫咪。 陈易之嫌弃地看了一眼黑猫,连妖丹都没有。 这固虚要至少百年,神识才能归位。 白小雨召唤出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猫咪。 那黑猫起初高冷,后来也抵挡不住毛茸茸的绿草,开始用前爪去扑草絮。 只是有点苟,逗三次才扑一次。 啊,和她真的有点像啊。 陈易之袖袍一动,白小雨手中的草絮就飘到了他的掌心。 黑猫吓得立刻跑开了。 白小雨:“……还给我呗。” 梵鱼进殿的时候,就看见白小雨在逗猫而神魔在看她逗猫。 梵鱼看了一眼碧眼黑猫。 固虚神君? 陈易之:“可是找到了容音?” 梵鱼闻言,立刻敛了神色,“正是。灵雾山上的女道修将要渡劫,容音神君的神识就要苏醒。” 陈易之:“没想到最先醒的是容音。” 白小雨更没想到女主角化神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曲折故事…… 这是马上就要1v1容音神君的节奏? 可是原著作者只说神君最后封印了神魔,却没有说清楚是哪一个或者哪几个。 -- 第27页 如果容音先醒,那星夜和固虚是round 2和round 3,最后再来个组合混打? 白小雨顿时觉得自己小说白看了,那么多感情线以外居然还走了这么多背景故事,狗逼作者一个都没细写,全文苏爽甜。 搞得她很被动。 梵鱼走后,陈易之问她:“你想不想回灵雾山看看?” 白小雨摇头又点头,“要是没人认出我来,我就去。”师门的审判苟不住啊。 陈易之笑了,白小雨愣了,他的眉目舒展,眼含笑意。 印象中他化神以后就面瘫了。 白小雨假咳一声,转开了视线。 陈易之掩了神迹前往灵雾山。 白小雨被他化作一根桃木簪,插在发间。 啊,灵雾山的云波烟霞。 我小雨又回来了。 陈易之神识:“你是在吟诗?” 桃木簪白小雨:“没事,不是。” 陈易之如入无神之境,游走在灵雾山白玉大殿之上。 仙童道友恍若不觉,和秋云道长擦肩而过的时候,白小雨小声地叫道:“师傅。” 灵雾山秋云道尊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好像听见了孽徒的声音? 陈易之找到了林悠,而林悠正在和白术上仙……双修…… 我要自戳双目! 桃木簪虽然没有眼睛,但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木榻之上纠缠的玉体泛着粼粼水光。 虽然男女主角赏心悦目,但是骤然出现在眼前,真的尴尬。 耳边喘息声不绝,加之,她就趴在陈易之头上。 我要自戳双目! 陈易之神识:“双修对你来说,这么可怕?” 桃木簪白小雨:“不是可怕,是尴尬!快走快走,我们待会儿再来!” 陈易之移到了郁郁葱葱的灵雾山间,白小雨大口呼吸没有黄暴的清新灵气。 飞快的心跳才渐渐平静下来。 陈易之听见白小雨的心跳声,“你病了?” 白小雨:“你才病了!” 陈易之抽出桃木簪往空中一划,白小雨就变成了一张飞毯,黑白点花纹。 陈易之顺势躺了上去。 白小雨:“请问我是你的坐骑吗?你这样睡我身上,我还是能够感受到你的重量。” 陈易之“哦”了一声。 过了一小会儿,白小雨声音萎了:“真的,好重。”求放过,我只是个刚刚苟过来的大乘。 陈易之手势翻飞,白小雨又变回了发间的桃木簪。 两人再度进入了林悠的房间。 好在,那一场翻云覆雨已经结束了。 林悠微喘,“多谢师傅,这几日灵力波动,想是渡劫在即,不知道我能不能受住天雷?” 白术上仙:“你灵气充盈,又有寒冰剑护体,该是并无大碍。” 林悠摸了摸袖中的天灵珠,“师傅既赐了我寒冰剑,为何还要给我天灵珠?” 白术上仙:“天灵珠的虚空小界里还残留着神力,可以助你顺利渡劫。” 神力,林悠仔细看了一眼天灵珠,这天灵珠里的神力难道是魔君梵鱼的? 陈易之探过林悠的神识,说:“天雷劫,还须三日,容音的神识尚未苏醒。” 桃木簪白小雨:“那我们再等三日?”苟三天再来1v1? 陈易之神识:“既然来了,你想不想也取一颗天灵珠修炼?” 白小雨本能拒绝,“我不要。”天灵珠是女猪脚修炼的秘术,她一个反派还是不要太膨胀。 可是陈易之是不听的,把她顶在脑袋上,就飘到了白玉大殿的顶层。 这是白小雨第一次来这里,作为边缘丁字班道童,讲道理,从前的白小雨是没有资格来这里的。 白玉大殿的顶层有一口涌泉。 这一汪泉水被雾蒙蒙的灵气围绕,一刻不停地翻涌着水花。 离得近了,桃木簪白小雨都能感觉到冰寒之气。 陈易之伸出手掌,那泉中的水花聚拢成柱,涌入他的掌心,转瞬间化作一片又一片,细碎的金箔。 白小雨这时才看见,涌泉之下,波纹粼粼处孕育着珍珠般光华的天灵珠。 这……是魔的残念……灵雾山的泉水居然这么多魔的残念…… 白小雨看见金箔飞入桃木簪给她镶上了一层金光闪闪的花边。 本来清新的桃木簪顿时成了土豪金。 她感觉到灵台不知是充盈了魔气还是灵气,满是奔涌的洪荒之力。 她好像朦朦胧胧间看到一片黑暗,若是细看,好像无尽的暗夜里倒影一颗星子,这是她的神识…… 桃木簪白小雨:“我也要渡劫了?” 陈易之:“你的灵根被灵雾山灵气滋养,加之这天灵珠里的神力,不日即可迈入渡劫期。” 白小雨觉得自己这一路修炼而来,好像都是陈易之给她制定的升级路线。 桃木簪白小雨:“那……我也会被雷劈?” 陈易之:“你修习木术,此一劫是水劫。水木相生,最是容易。” 还是个难度很低的劫?白小雨觉得自己这一把升级又稳了。 陈易之收回手掌,那成柱的水花落回涌泉,留下几朵莲花印记。 他伸手往泉中一捞,捞出了一颗天灵珠。 镶嵌进了桃木簪,顿时土豪金的桃木簪上又多了一颗小珍珠。 -- 第28页 白小雨觉得她现在这根桃木簪肯定难看爆了。 顺手牵珠以后,陈易之才带着桃木簪白小雨暂时先飘回了鬼蜮。 固虚小猫咪一见白小雨就“喵喵喵”。 小猫咪能够准确察觉出白小雨身上的气息变化,这气息和幽兰殿里其他的魔越来越像了。 它有点怂,小心翼翼地走到躺着的白小雨身边,用肉垫碰了碰她的脸。 这是饿了? 白小雨看了一眼日渐滚圆的小猫咪,又给它摸了几条小鱼干。 小猫咪吃过小鱼干,看白小雨从袖中掏出一颗晶莹的白球。 “快,咪咪,去追那个球。”说着,就把球滚到了地上。 魔君舒图本来想来偷偷观察一下固虚神君的托世。 没想到,看见还是黑猫的固虚正在疯狂地追逐天灵珠。 它的四肢越来越灵活,旋转,跳跃,去扑天灵珠,又老老实实地把天灵珠滚回白小雨手边,一双绿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白小雨。 白小雨“哈哈哈”地就又把天灵珠滚了出去,如此往复循环。 这一个神君,一个魔修,是不是对天灵珠的使用方法有什么误解。 魔君舒图刚想开口说话,却被神魔的神识拽了出来。 舒图:我又是哪里做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嗑三次元cp了 天啊 我竟然嗑上了绮趣蛋 这样的cp 再嗑下去我就要控制不住我寂己去开同人了 第17章 三日之期一到,陈易之就带着桃木簪白小雨去灵雾山围观林悠渡劫。 滚滚天雷在灵雾山顶次第炸开,青色的光影勾勒出巨兽的雏形。 林悠被雷电击中,灵台灵气乍泄。 她口中吐出鲜血,支撑起寒冰剑的起势。 雷电如影随形,击打着林悠。 林悠意识渐渐混沌,她摸出天灵珠一口吞下。 恍然就进入了一个虚空小界,她看见一条雷电化作的青龙,直击长空,穿过她的身体。 林悠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陈易之站在这个虚空小界,望向面前盘桓的青龙,“容音。” 青龙却没有说话,龙须招摇,身体仿佛不能动弹。 陈易之眉头微皱:“这天灵珠内竟有锢神术……” 白小雨被陈易之从发间拔下,随他身形一灭,话音便起:“容音困在天灵珠内,你自回鬼蜮。” 这是扔下她独自去1v1了,好吧,那我就先走一步。 白小雨隐了身形,刚刚召唤出一片叶子,抬头却见,一个红衣少女踏鹤而来,怒目道:“是何魔道在此,快快显形!” 白小雨认出她是绮罗。 她本想立刻就走,却见绮罗祭出一条锁链,朝自己打来。 绮罗还是个元婴修士,白小雨业已大乘,根本不怕。 她轻松用树枝缠住了锁链,人也从叶子伤显影而出。 绮罗认出她来,“你是堕魔的白新亭!”见自己锁链被扣住,惊道:“你已是大乘!魔修果然都是旁门左道!” 白小雨作为废柴魔修,全靠陈易之金手指升级,立刻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你只是个元婴,就这么说我。”说话间便把锁链从她手里打落。 绮罗怒目而视,又祭出了一件法器,是个飞转的金色轮盘。 作为仙界白富美,绮罗自然有很多法器。 这金色轮盘是神力炼化,可以击穿神级以下的法器。 白小雨见轮盘飞转,便避了开去,往山下飞去。 不料,顷刻之间,滂沱大雨如柱,笔直地打在她身上。 刺痛的感觉顿时从皮肤蔓延开来。 这就是她要度的水劫?这时机掐得好准,难道这雨就不能等她回到鬼蜮再下! 白小雨赶紧召唤出荷叶挡住雨滴,先苟一会儿,想想办法。 按理说,这劫不难度。 可是雨水越浇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每一滴雨水溅在身上,都痛得白小雨形神俱麻。 她虽修行木系,但本质上是个火灵根,要度水劫,虽不是大劫,可是须要承受肉体上的苦楚。 绮罗见白小雨缩在草球中,又见大雨如注。 心里一怔,她这是在渡劫! 绮罗念头飞转,旋即去找了掌门。 白新亭堕魔之身,必要受到镇魔之术。 白小雨用草球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雨水滑过细密交织的草根,没有再淋湿白小雨。 这是苟住了? 刚刚松了一口气的白小雨正准备往鬼蜮而去。 忽然之间感觉自己的草球越缩越小,连带自己都变迷你了…… 眼前的草球迅速枯萎掉落,白小雨跌坐在一个人的手心里,她抬头望见白术上仙骤然硕大的脸庞,目瞪口呆。 “灵雾山白新亭堕入魔道,沦为魔修,已是叛道,今日便要锁入镇魔塔,剔除魔骨。” 这是师门的审判?这狗逼剧情竟然又接上了! 她回身一望,已是在白玉大殿之前。 殿前道徒众多。 秋云道长跪倒在白玉大殿前的玉阶之上,“掌门容情,我这孽徒虽已堕魔,可心性烂漫,毫无魔性,镇魔塔乃是镇压凶兽邪魔之地,白新亭一心修禅,并无魔骨。如若锁入镇魔塔,灵根必将损毁,再不能修道参禅。” -- 第29页 白小雨嘴唇微动:“师傅。” 眼前白光一闪,她便看见迷你的自己被锁进了一个铁桶。 这个铁桶密不透风,她的身体倒悬,脚上绑着一根粗壮的铁链。 因为她仍然穿着一身魔修黑袍,感觉自己有点像一只倒垂的蝙蝠。 白小雨刚想笑一声,却被太阳穴忽然而来的刺痛,痛哭了。 这种宛如一根钢针插碎脑门的痛感,让白小雨彻底懵了。 她坚持了两秒不到,就痛到失去了知觉。 陈易之看不透为何天灵珠锁住了容音。 青龙盘桓,与他对望,他甚至探查不到容音的神识。 这青龙是容音的原身。 他在这个寂然的虚空小界里却看不到任何神识的踪迹。 难道容音还未苏醒。 他只能唤醒了林悠的意识。 “梵鱼,跟上她的神识。” 林悠从梦中惊醒,置身于天灵珠内的一方小界。 面前是那个青年和尚,“施主醒了,施主度过此劫,已入渡劫期。若再潜心修炼,便可飞升,恭喜施主。” 林悠:“你的神力助我?” 梵鱼:“小僧的些微神力被天灵珠锢住,这天灵珠虽为仙道之物,可好生厉害。” 林悠心中一紧,“我有些害怕,害怕我师傅太过执着。他苦修天灵珠之术千年,要让天灵珠留住万年神力,我怕……他太过执着……” 梵鱼念了一声佛。 大雨将歇,山雾弥漫。 陈易之从天灵珠跃入灵雾山间。 他的神识下意识地去找白小雨。 白小雨在逆天的痛楚中半梦半醒,醒的时候脑浆灼痛,睡的时候身入火炉。 她感觉自己的灵力值像是一个膨胀到了极点的气球,骤然炸破,多年苟出来的修为一瞬间都散尽了。 她痛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一重又一重灼热的烈火炙烤着她的形神,意识将灭未灭间,白小雨念起了莲花禅。 刚念了两句,她就感觉有一双手仿佛托住了她的意识和身体。 一道清凉的泉水在滚烫的脑门荡开。 她挣扎着苏醒,眼睛撑开了一条缝,看见陈易之,鼻子一酸,“神魔,救我。” 陈易之把白小雨收做桃木簪,插回发间,看见镇魔塔中出现的白术。 “我补了这么久的灵根,被你打断了……” 白术的神识被他周身乍泄的神魔之气压制,他不甘道:“仙魔自古两立,白新亭既入魔道,当受镇魔之苦。” 陈易之大笑一声,“若说成魔,你一个仙道炼制禁神之术,此若不是魔道,那我为神万年也参不透为魔之道了。” 白术脸上一白,周遭的镇魔塔随着他的话音,剧烈地颤抖起来,陈易之随之消失在了镇魔塔内。 白术的神识挣脱压制仓皇逃出镇魔塔。 通天的镇魔塔轰然倒塌。 镇压千年的凶兽邪魔溢出,灵雾山间涌起了一团黑雾像四面蔓延。 这团黑雾之中,凶兽婆玲发出了震天的嘶吼。 白小雨睡了一觉,脑壳终于不痛了,有点发木,像是发高烧的人忽然退了烧。 只是胸口闷闷的。 她睁开眼睛,看见黑猫缩成一团,揣着手蹲在她的胸上,也在睡觉。 两个保镖小姑娘笔直地站在榻边,问她:“白魔修,醒了吗,要不要来颗丹?” 一觉起来就被劝嗑丹,现在的魔怪都这么直接了。 白小雨坐起来,“不用丹,有没有吃的?” 两个小姑娘给她端来了平日爱吃的烧鸡腿和玉米羹。 白小雨吃饭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饿了,一觉醒来像是三天没吃饭的感觉。 黑猫看她吃鸡腿,羡慕地“喵喵喵”。 吃着饭,她的头发忽然落到了汤里。 白小雨捡起汤碗里那根长发,一看,竟然是白的。 白小雨问:“有镜子吗?” 两个保镖小姑娘对望一眼,犹豫了一下才手中一挥。 空中出现了一面水镜。 白小雨在水里看清楚了自己眼下的模样。 她的面目还是个小姑娘的模样,只是头发全白了。 师门的审判这么厉害,镇魔塔把头发都给我镇白了。 那我岂不是和魔君舒图撞了发色,都是奶奶灰。 她多看了几眼,才让保镖收了水镜。 白小雨查观一番灵台,感觉不到自己的丝毫灵力。 她本已大乘,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咸鱼废了。 第18章 白小雨试着召唤叶子,可是等了半天,空气中什么都没有,徒留尴尬。 她只好走着去找陈易之。 陈易之正和魔君舒图在高阁之上。 看到她的奶奶灰发色,舒图果然愣住了。 两个银发之间的对望。 这个魔修的灵根断了…… 舒图听到神魔的神识对他低语,“你先去找流鹤,继续跟着星夜托世,去吧。” 白小雨看舒图动了动唇,仿佛想跟她说话,却什么也没说,看了一眼陈易之就走了。 白小雨哭丧着脸,“陈易之,我废了,我感觉不到任何修为了。”爆哭,嘤嘤嘤。 陈易之反而一笑,“不过是从头再来,多等百年再化神也未尝不可。”百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 第30页 这个灵根需要多修补一会儿。 白小雨肉体凡胎,觉得一百年那都是一生的事业了。 “那我怎么修炼,还是照常修习?”从萌新重新练级。 陈易之:“随便,不过你既然是火灵根,不如修炼火术,说不定进益更快。” 那我岂不是又走回原剧情了吗,白新亭被师门审判以后,就开启了报复性嗑丹的火系修魔道路。 白小雨摇摇头,“不不不,我还是修习木术吧。” 陈易之抬手,将一团光影打进了她的脑门。 白小雨什么感觉都没有,“这是什么?” 陈易之:“你现在是凡人,毫无修为,身在鬼蜮,即便是在幽兰殿也会被魔众窥伺,你有了我的神印,寻常魔怪皆不会近身。” 这就是类似于她的桃木剑上的“小雨的剑”标志,只是她头上这个应该叫“神魔的人”。 忽然有点迷之小骄傲呢。 白小雨开始了第二轮修炼,她这次没有太苟,毕竟身在鬼蜮,环境比当初的灵雾山复杂太多,又有叛道的标签在身,万一男女主角非要来捉她呢。 除了坐禅,白小雨开始兢兢业业地架起小火炉炼丹,去取泡菜的时候,她揭开醋缸盖子,看到了干瘪的黑心萝卜。 但是她修为不够,已经听不到黑心萝卜对她的祖安之骂了。 黑心萝卜:“我热,这个人怎么一夜白头,还没有修为,老子要飘了!” 它是小有修为的萝卜妖,正要从白小雨这个凡人手中跳开,却被神魔的气息压制,把它生生按回了醋缸。 小萝卜妖被命运扼住喉咙,不能呼吸了,“我热!” 白小雨就这样开始了修习日常,可是和最初在灵雾山中一个月就开光的进度不同,她都修行了三个月了还是没有开光。 看不到进步,厌学到呕吐,白小雨就停下修炼,吸一会儿猫。 固虚小猫咪现在每天和她寸步不离,可能是察觉到整个幽兰殿里就她一个人和小猫咪的修为最为接近。 一人一猫几乎形影相吊。 但是,白小雨还是有点想不通为何固虚神君作为一代最强神君居然这么咸鱼,托世在一只普通的小猫咪身上也不修炼。 她把天灵珠滚到地上,看小猫咪东奔西跑地追着球跑。 嗑下一颗天灵珠,灵力就能猛增。 白小雨挣扎过几个瞬间,毕竟修炼这么苦,一旦做过大乘期修士,被恍然打回原形,从头练级,心态上很难调整。 比如,她现在到哪里都要靠腿走,而魔君舒图的幽兰殿真的修好大。 不过,还是算了…… 白小雨抵挡住天灵珠璀璨的光华诱惑,继续吸猫。 然而,陈易之却不了解她这种咸鱼心态。 居然给她找了个双修…… 还是个道士…… 白小雨看着面前的青年小道士,结结巴巴:“这是你……你从灵雾山给我找的双……双修……” 陈易之:“你不是不喜欢和魔修双修,我便给你寻了个道修,他虽尚处于心动期,却是个灵根极好的木系道修,你灵根初复,尚未开光,若是用他为器,不日即可开光,直至筑基,到时候,再寻个元婴级别的道修……” 讲道理,这确实应该感动,毕竟是为了她的修炼操碎了心,千里迢迢从灵雾山上给她找了个眉清目秀的道修,可是被劝双修的白小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那小道士面目雪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 小道士看了一眼白小雨,见她面孔年轻,可是发色雪白,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称呼她,妹妹还是奶奶,犹犹豫豫道:“这位女魔修,我乃灵雾山秋云道尊坐下弟子清茅,若是魔修你并非自愿双修,便放我走罢……” 这还是个同道中人,那就更不可能和他双修了。 白小雨摆摆手,“让他走,让他走,若是让秋云师傅知道我捉了他的弟子搞双修,不得了!” 清茅小道士眼珠一转,反应过来,“你就是堕了魔的新亭师姐?” 白小雨不跟他废话,对着陈易之道:“送他走吧。” 光雾斑斓,眼前的清茅小道士消失了。 陈易之凝眉道:“你难道不想开光了?”她的灵根修修补补不大好用,双修乃是取他人之长补之,不若丹药恐心魔反噬,最为妥帖。 白小雨叹气,觉得彼此三观的隔阂宛若隔着银河,“我也想开光修炼,可是不想双修。”她想了想,补充说,“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双修。” 陈易之脸上浮现出少见的疑惑表情。 白小雨翻了个白眼,解释不了隔着银河的三观,“没事,我就回去了。”说罢就走出了大殿。 方才一直隐身的魔君梵鱼显影,神魔看上去仍然一脸不解。 梵鱼虽是魔,却在佛前百年,有心开解他道:“白魔修是凡人,凡人与魔道不同,双修虽是以身为器,有助修为。可是凡人认为,身体发肤与心相系,若不是心中所念,断不能近身。” 心中所念…… 神识未萌,何来心中所念,肉体凡胎太可笑了。 白小雨回到寝殿,发奋图强,狂飙了一波学习进度,坐禅坐了一天。 然后,她就听到自己的保镖们在墙角无聊地谈天说地。 “听说最近妖魔凶兽涌进了凡界!那凡界入口被凶兽婆玲撕开了一道大口,好多妖怪都去凡间找人引了。” -- 第31页 “凶兽婆玲不是被镇在灵雾山镇魔塔下千年,怎么跑出来了?” “哎呀,你还没听说呀,那镇魔塔倒了!” “要不,我们也去人间逛一圈?” 白小雨收了莲花禅,镇魔塔倒了? 听上去,感觉凡间有点惨…… 凡间实惨。 镇魔塔下镇压的凶兽妖魔数百,一夜之间纷纷涌入六道三界。 其中凶兽婆玲,乃是上古妖兽。 身体为巨大的牛身,而头为狮头,只有一只眼睛,大若铜铃。 凶兽婆玲原生于八荒,后来撞破三界,跌入凡尘,大肆杀虐,被当年星夜神君所擒,压在塔下。 婆玲虽为兽,却也托胎万年,记得仇恨的滋味。 武城风沙肆虐,隔着一道土堆的城墙,人们可以听到兽嚎。 星夜托世·王捕头带着队伍要去杀兽。 这几天看见的野兽都长得很奇怪。 有一个角的巨马,半人高的兔子,和浑身雪白的老虎…… 王捕头原本只是个比普通人高大,比普通人多点力气的捕头。 但是他最近的力气大得惊人。 他那天当着所有捕头的面,手撕了老虎…… 一只雪白的老虎被他徒手撕成两半。 其他的捕头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崇拜,但更多的是害怕。 说实话,王星夜也有点害怕自己。 他最近来来回回做同一个梦。 梦里他看见一个男人,眉心一点红印, “星夜,我欲为魔又如何。” “你是万年的神君,非要成魔,半神半魔,有违天道。” 这个梦很奇怪,王捕头觉得自己是平时杀兽太多,犯了魔怔。 他摇摇头,抛开这些胡思乱想,捏紧手里的刀往城外走。 武城素来风大,但是今天的风大得很不寻常。 地上两掌宽的土块都被吹到了半空之中。 另一个捕头说:“王捕头,这会儿风这么大,要不我们歇一歇再去杀兽。” 话音未落,一声兽嚎自空中传来,震耳欲聋。 王星夜抬头看到一个似牛非牛的巨兽从天而降,兽足落地瞬间踩扁了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捕头。 王星夜握紧刀,与兽的单眼对看。 这只兽,我好像是见过的…… 凶兽婆玲看到星夜托世,立刻发足狂奔朝他而去。 王星夜一掌推向婆玲,发现推不动,那婆玲张开大口朝他咬来。 他举刀砍向兽眼。 兽目圆睁,大张的兽口忽然喷出火来,烧得王星夜倒退数步。 这是什么野兽?竟然还会吐火? 王星夜开始往回疾跑,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有提前拉好的兽网。 婆玲穷追不舍,被忽然拉起的兽网挡了一下,那兽网只支撑了半秒就化作渣渣。 王星夜面目一怔,被暴怒的凶兽婆玲一口吞到腹中。 在黏黏糊糊的胃液里,星夜神君的神识苏醒了…… 城墙上的群众甫一见到一头巨牛从天而降本来都吓得屁滚尿流,又看见那巨牛生吞了手撕白虎的王捕头,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啊啊啊啊,快跑啊!” 飞沙走石,四处逃奔间,有人大喊,“快看,那牛烧起来了!” 婆玲腹中起了大火,烧穿了它的腹部。 星夜神君破腹而出,祭出锁兽链,再一次套在了凶兽婆玲的脖子上,而围观到全程的魔君流鹤化作一只乌鸦,飞走了。 星夜神君再一次锁住了凶兽婆玲,可是镇魔塔已经倒了。 星夜神君只好暂时把婆玲放回了八荒之地。 八荒之地,是上古真神湮灭后留下的废墟。 八荒的兽因为这万年不散的神力,幻化出各种凶悍的巨兽。 星夜神君一落到八荒之地,就察觉到一只的兽匍匐在不远处的暗夜之中。 他捏诀松开凶兽婆玲脖子间的锁兽链,那凶兽婆玲得到自由却不来攻击他。 婆玲只是停在原地,铜铃大的眼珠扫视一圈,狮耳也竖了起来。 星夜神君看它鼻子微动,转眼就跑掉了。 这周遭更为强大的兽让凶兽婆玲瞬间忘记了仇恨,生存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星夜神君凝神,看见了暗夜里隐藏的一双兽目,圆眼睛泛着碧绿的幽光。 作者有话要说: 都日更这么多天了 为什么还没有小可爱来表扬作者菌 为什么 你萌如果了解作者菌和作者菌相伴多年就应该了解时速战五渣 来猛烈地表扬作者菌~ 第19章 白小雨发现黑猫不喜欢吃小鱼干了,无论她怎么哄它,小猫咪都不吃东西了。 这让白小雨很发愁。 她已经渐渐忘了这只猫是固虚神君的托世,把它当作了自己的爱宠“咪咪”。 如果一只猫都不喜欢吃小鱼干了,只能说明一件事。 白小雨觉得猫病了。 她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它脖子后面的茸毛,看它耳朵上的尖毛动了动,摸到它肚子的时候,摸到了一把骨头。 她抱着猫去找陈易之,“你看看,这只猫是不是病了,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她现在毫无法术,看不到灵根,神识,修为这种玄幻的东西。 陈易之接过白小雨手中的黑猫。 -- 第32页 这具兽身上攀附着固虚的神识。 固虚托世,藏在八荒之地,难怪舒图找不到。 可是固虚不知何故竟然分出了一丁点神识,附在这只猫身上。 眼下八荒的固虚本尊要觉醒,这一星半点的神识自要归位。 陈易之看着白小雨的眼睛,却忽然说不出实话,“这只猫寿数将近,二十载光阴,对于没有妖丹的猫来说,再入轮回的时候快到了。” 白小雨:“这只猫看上去只有一两岁的模样,原来已经这样老了……”好像有的猫确实老了以后,看上去还和小猫咪一样。 陈易之转开视线,却听白小雨问道:“那你等它再入轮回的时候,可以给它安排一个好的出生吗?”这只小猫咪这一生苟活,下一世该享受一下。 陈易之本想说轮回有命,话到嘴边却成了,“尽力而为。” 白小雨隔天醒来,发现小猫咪侧躺在地上没有动,嘴边吐出的污物裹着毛球,还是哭了。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把小猫咪埋在了幽兰殿后面的土里。 不知道小猫咪进入轮回,下一辈子还能不能见到。 而八荒之地的猫妖神识初觉,睁开了碧瞳,一跃而起,划破了八荒之障,落入云台。 陈易之把白小雨化作桃木簪,带她去了仙界。 白小雨原以为灵雾山那种灵气充盈的山峰就能算得上仙界。 等真正来到仙界,她才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白雾缭绕之中亭台宫阙鳞次栉比,屋檐黄瓦的尽头立着真龙瓦当。 只是真龙尚小,看上去像是青色泥鳅。 哇哦,这就是神界,这逼格可以可以。 白小雨看着各种神仙穿梭,婀娜多姿,果然男神女神都是颜控…… 她趴在陈易之头顶上,听路过的神仙说:“司空老道今日开鼎,据说练出了一颗绝世神丹,这丹药服下,神力即可猛增,小神要去瞧瞧。” 旁边的另一个神仙说:“小神便不去凑这热闹了。云台方才掀起大浪,并不太平,不知是哪位仙友封了神格,小神主笔神示,自要去查观一番。” 两个神仙一左一右,分道扬镳。 陈易之掩了神迹,跟上了那个要去云台的神仙。 云台处已站了不少神仙。 白小雨看见面前偌大的池子冒着滚滚白烟,似云非云,更像是水雾。 陈易之看了一会儿,就转身走了。 白小雨看见一片树林,绿叶枝桠处挂着朵朵桃花。 穿过桃林,才看见仙人聚会。 一个长胡须的老道站在一座茅草亭中间,道袍镶一圈金边,身前立着一个炉鼎。 这想必就是那个司空老道。 周围的仙人围着这炉鼎指指点点,白小雨觉得这个有点像是个炼丹学术讨论会。 “这颗丹药以仙灵芝入药,又有司空神力引火,四百九十年方成,乃是神作。” “只是这炉鼎先前受过神魔大战无辜波及,鼎身印着残留魔障,经过云台百年化解,才终于洗去了魔障戾气……” “这颗丹药大成,司空老儿,是要献给神君?” 司空老道捻须一笑,“神君业已托世,老朽这颗丹要留给固虚神君。” 众仙附和道:“自然自然……” 随着一声钟响,司空神色一敛,“时辰到了。” 青铜炉鼎旋即打开,那炉鼎盖像蚌壳一般徐徐打开,露出其中一颗草绿色的丹药。 这就是绝世神丹?这么平平无奇的长相,还不如清洁丹雪白呢。 桃木簪白小雨觉得这神界的逼格瞬间掉在了地上。 司空老道正要去捧丹,却见那丹药仿佛有生命一般,自行飘了起来,定在空中半秒,忽而飞出了草亭,消失在半空中。 他大喝一声:“谁胆敢偷丹?” 桃木簪白小雨看见那颗草绿色的丹药飞进了桃木簪,化作一颗碧玉珠。 至少,这配色是在一个色调里。 她听见陈易之的神识说:“司空老道的丹药乃是木系修术,或许能助你开光……” 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桃木簪白小雨“嗯”了一声,“多谢。” 司空老道神识在方圆流转,却察觉不到丹药的气息。 众仙愣住,这莫不是被仙人跳了? 司空老道,正要使出召回术,却见云霞处急急跑过来一个小仙童,“司空师尊,固虚神君自云台托世了!” 众仙立刻涌向云台,“固虚托世!神界有主了!” 白小雨眼睛一眨也来到了云台。 那翻滚的白烟成了巨浪滔天,白蒙蒙一片与天相连。 一只绿瞳猫妖在巨浪中显现。 白小雨呆了,这是咪咪?这么逆天的轮回…… 那黑猫身形随烟而逝去,幻化成一个身披金色铠甲的男人。 这个男人生的一双丹凤眼,额头眉心一点黑印,形若莲花。 这个莫不是我眼花…… 为毛这个传说中的固虚长得竟然和陈易之一模一样? 白小雨陷入了深思。 狗逼剧情又没有写! 陈易之看着固虚自云台托世,“固虚,你终于醒了。” 固虚一眼就认出了神魔的神识,“神魔,你本已湮灭,却又托世,定要搅得天地不宁。” -- 第33页 陈易之:“你既已托世,何来废话,不如在九天再战一场。” 固虚:“你已是魔,不配立于九天之上!” 陈易之,大笑一声:“你不过是我昔年落下的一颗水滴,借助神力,修行万年,也配称我是魔?” 桃木簪白小雨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音,她隐隐感觉有大事发生,但是无奈修为太低,什么都感受不到。 只能安安静静地呆在陈易之发间。 不知是过了多久,桃木簪白小雨回到了幽兰殿。 陈易之拔出桃木簪,白小雨就落到了地上。 眼前的陈易之额前莲花印火红,周身被一股黑烟环绕。 这是1v1过了? 白小雨:“你……没事吧?” 陈易之:“固虚刚刚托世,大不抵百年前。” 这语气听上去还有点失望…… 白小雨已经不想再吐槽这日天的1v3设定了…… 她走回了自己的寝殿,摸出袖中的草绿色丹药吞下。 毕竟成分听起来比什么魔丹,天灵珠都安全不少。 作为反派,她现在废了,还是要想办法挽救一下。 等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还是没有开光。 白小雨苦笑,咸鱼只能佛了。 等到该吃饭的时候,两个化作小姑娘的保镖魔怪蹦蹦跳跳地走进了寝殿,看见白魔修,脚步俱是一顿。 白小雨:“是……有什么不对?” 其中一个小姑娘祭出水镜,“白魔修,你看!” 白小雨透过水镜,看见了自己半白半黑的头发。 这个配色是奥利奥?还不如奶奶灰好看呢! 司空老道的绝世神丹专治少白头…… 白小雨猜测是神丹修复了她的部分灵根,虽然修为还没有开光,但是确实补了灵根。 这镇魔塔白头术真的叼,绝世神丹都救不回来…… 她看着镜中的奥利奥发型,多看一会儿,其实也还行…… 她把头发盘了一个髻,顶在头上。 再见幽兰殿上的魔君舒图,舒图望着她的发色又愣了。 这个魔修的灵根竟已被补了大半…… 陈易之眼神掠过白小雨的半白头,问舒图:“星夜和固虚俱已归位,可曾去找寻容音?” 舒图:“固虚神识去过灵雾山,不知何故却也无功而返。” 陈易之:“你再去跟着他们。” 那天灵珠锁住容音的原身,固虚竟也毫无办法。 这禁神之术,倒是厉害。 陈易之神识微动,找到了梵鱼,“那女道士还未化神?” 梵鱼:“林悠渡劫以后进入渡劫期,化神却不顺利……” 陈易之:“为何?她若是化神,容音的神识才可苏醒,” 梵鱼:“因为林施主不愿服天灵珠了……” 陈易之收回神识,看见舒图已经走了,白小雨盘腿坐在青砖上望着他。 白小雨:“有空我们去鬼蜮城中逛逛?”让你感受一下自由的快乐,就不要老想着日天的1v3了…… 陈易之点头。 两人竟然徒步走出了幽兰殿。 走了好久才走到殿门口。 白小雨不解,“我没有法术也就算了,你随便召朵云,这会儿我们都早逛了一圈了!” 陈易之不解,“不是你说要逛逛?” 行吧,白小雨:“我想去买修炼的册子。” 第20章 两人走到了城中的一间书社,白小雨先前就是在这里买到了《鼎器宝鉴》《莲花禅之我见》……一类的书册。 这个书社藏书量巨大,品种也杂。 书社的主人是个树精,记得白小雨,却看她变成了凡人,在一堆书里找得着实辛苦。 “你想找什么书?” 白小雨转头看了一眼等在书社外的陈易之,压低声音说:“找一些开光修炼的书册,还有……有没有关于神魔,或者五百年前神魔大战的书?” 树精“啊”了一声,枯枝般的手指就在书堆中一点。 《开光之我见》 《三十日开光速成》 就飘到了白小雨面前。 可以可以,白小雨见树精没了动作,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还有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买碟。 树精剖开自己胸前的树干,“我这有一本珍藏多年的《神魔录》孤本,你若是诚心购买,我就卖与你。” 白小雨看他自剖胸膛,咽了一口水,问:“那是多少钱?” 树精:“只能用你的寿数来买。” 白小雨惊了,还有这种骚操作。白新亭的寿数是多少,她完全不知道,成魔以后寿数还作数吗? “那你想要多少寿数?” 树精想了想:“就十年吧,但是寿数不用一次取尽,可以轮回累积,下一世轮回再取一些。” 这个魔界的分期付款也还是可以哦。 白小雨咬咬牙,“那好吧。”她现在身家性命都系在陈易之身上,往后的魂飞魄散之命运更是在他一念之间,要知己知彼,才能苟下去。 树精枯枝般的手指在她脑门上一点,就掏出了树干中的神魔录递给了他。 几本书册都用草叶裹好,还给寄了一个绿色的蝴蝶结。 白小雨把书册抱在心口,走出书社。 陈易之指着对面的果子铺说:“那里有个道修。” -- 第34页 怎么地,还惦记着要给她找双修? 白小雨定睛一看,竟然还是灵雾山秋云道尊坐下子弟清茅小道士。 他看见白小雨貌似脸色一僵,妄图躲藏在果子堆后面。 白小雨飞快走到他的铺子前,“让你回灵雾山你没有回去?躲在鬼蜮做什么?” 闹心啊,这一届秋云的徒弟也难带。 清茅小道士讪笑一声,“新亭师姐……我家中有病母需时时用药,我又不会给人看命卜卦,只有木系法术,才在鬼蜮里开了一个果子铺。” 六道三界卖果子的地方那么多,跑来鬼蜮卖果子,你真当我是沙雕? 白小雨默然地注视着清茅小道士:“……” 清茅小道士干笑一声,“道尊忧心师姐,怕你受镇魔之苦后,再无道心,既知我来了鬼蜮,便让我看看师姐……”说罢又把目光转向陈易之,“神……陈师兄……既已为师姐护住灵根 ……” 白小雨挥手道:“赶紧走,这里不是你这个小道士该呆的地方。”鬼蜮里成魔的大神一抓一大把,要是起了歹意抓住这个灵根不错的小道士魔修,他哭都哭不出来。 清茅小道士化作一道虚影不见。 白小雨:“他真走了?” 陈易之:“真走了。”只是刚刚那不是清茅,而是秋云。 白小雨捧着书回到幽兰殿,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看。 《神魔录》是一本树干压成的书册,约有半掌后,她一翻开树皮就在脑中看见了画面。 这居然是3d孤本…… 白小雨不知道此神魔录是杜撰,还是写实。 不过她看见了身为神魔的陈易之。 神魔的面目经年不变,她看不到神魔自何时起,却看见了他成神万年,游走于虚空。 看见他化作雾,化作雨,化作莲。 身为幽兰的舒图在他手中度化,木鱼化作梵鱼,而乌鸦飞升成魔化作流鹤。 万年的光阴如同流沙蹉跎。 神魔亦神亦魔,有违天道。 她看见青龙盘桓,星河倒垂,金身铠甲落入黑幕寂灭。 最后,她看见陈易之散作点点金斑,湮入尘埃。 碎影光澜,浩海烟渺。 神魔此一生终了。 白小雨合上书册,摸到了脸颊上的一滴泪。 这神魔的前世好虐。 白小雨把神魔录裹回了草叶,藏到了床榻下面。 好吧,即便补完了未知剧情,这个接下来的1v3路线也没有变啊。 白小雨觉得这个小说最后神魔还是被封印了,实在有点悲惨。 她想不通狗逼作者的脑回路,陈易之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说他是魔,有违天道。 这种魔与神的设定,界定太模糊了,服务感情线的设定就这么敷衍! 要不她再去劝劝陈易之放弃1v3的设定。 若是她成神万年,肯定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穿一个不同的马甲,体验人间真味,还没有负担,难道不香吗。 白小雨想了一会儿,就去找陈易之打算聊聊人生,没想到陈易之不在幽兰殿。 指路的魔怪说:“神魔和魔君去灵雾山了。” 凡人白小雨眼下根本出不了鬼蜮。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只能腿回寝殿,翻开《开光之我见》。 白小雨看过以后,发现基础理论知识她都掌握得非常熟练,毕竟她曾经是个大乘。 只是,她最大的问题是她的灵根不行。 她按照书中所述,去查观自己的灵根,仿佛看见了一个残缺的形状。 她猜想,肯定是镇魔之塔把她打残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灵根什么时候才能复原,以及能不能完全复原。 闹不住啊,毕竟不是人人都能顶着主角光环修炼。 然而,拥有主角光环的林悠现在却不想修炼了。 她最近老是做一个怪梦。 她在云雾中穿梭,一身青光龙鳞。 可是转眼只见,她的龙身就被固定在一个虚空小界,像是天灵珠里的虚空小界。 林悠不敢再服天灵珠修炼了。 她已度过天雷劫,若在渡劫期内修炼,即可入飞升劫,唤醒神识。 可是本能地,她不想唤醒神识。 白术上仙近日修习天灵珠秘术,可以将神力禁锢于天灵珠之中。 总是让她想起那个怪梦。 她想起曾经服过的天灵珠,灵力确实在数息之间陡增,“梵鱼,我是不是错了?” 青年和尚的面容出现在琉璃球中,这是一种传音法,即便不用神识,仍可千里传音。 “林施主,不必自责,林施主从前不知这天灵珠之效,误用了神力,并无恶念。” 可忧愁却爬上林悠的面目,“可我师傅,却是醉心于天灵珠之术,已成痴念……” 她话音刚落,却见眼前的琉璃珠爬满了缝隙,转眼间裂成了粉末。 “你又在与那魔君传音?是他不让你修行?” 林悠回头看见白术上仙。 “师傅,我……并不是……不想修行。” 白术上仙坐在她身边,“你的灵根奇佳,灵雾山一派百年来都未曾有人如你一般有天资,你若飞升,该是天道。” 林悠:“师傅,我若是飞升,是否可以不再服用天灵丹?” 白术上仙眼中光华流转,“待你飞升,你便能明白为师的用心。” -- 第35页 林悠被他的目光吸引,说不出话来,浑身仿佛被一波温热的水流所包裹。 “师傅……” 魔君流鹤站在灵雾山白玉大殿之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魔君舒图:“你变成这个鸟样是作甚?”脑子有病? 魔君流鹤虽身为乌鸦,神识却可以说话:“老子是来查探天灵珠之秘术,不像你披头散发,毫不收敛!”来正派找打? 魔君舒图早掩了身形,“这里的道士都是窝囊废,我还能同他们计较!” 魔君流鹤:“呵呵,等容音醒了再说……” 舒图正要说话,却听见一声极其微渺的龙吟之声,“你听见了吗?” 流鹤挥动翅膀朝那声音而去,理都没有理他。 舒图赶紧跟了上去。 陈易之的神识在天灵珠内再次见到了被禁锢的容音原身。 这条青龙的神力在被天灵珠消耗,已经变得愈发虚弱。 陈易之不能再等了,他手中结出一朵水型莲花,打在龙身。 那水雾浸入龙鳞,发出暗红色的光晕,青龙开始猛烈地摆尾。 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痛楚,仰天长吟。 他们所在的这方虚空小界开始颤抖。 黑夜像瓦砾塌陷,一块又一块从虚空剥落。 第21章 陈易之眉心骤痛,一道银霜结成的锁链,穿过红莲,缚住了他的神识。 这熟悉的故人气息。 他出声道:“星夜。” 星夜神君自剥离后的虚空显影,陈易之适才看见,这漫天黑暗之后是荡漾的粼粼星河。 陈易之冷笑道:“你也在这天灵珠里?” 星夜神君:“我早知容音的原身困在这里,便在这里等你。” 神音未落,固虚也从星河中踏浪而来。 陈易之笑道:“甚好,你们俱已归位,一起来罢。”额间红莲霎时血红。 星夜神色大变,忽而拉紧了缚神索。 身在幽兰殿的白小雨忽然脑门剧痛,痛得她险些从床上滚到地上。 不是吧,我又要堕魔了?还可以堕两次? 可是这一次的痛楚只是短短一瞬即过,她按着额头,看到殿角出现个虚影。 “师傅!” 竟然是秋云道长。 秋云看她额上忽而出现个红莲魔印,大惊道:“你额上神魔之印显影,需灵力压制,如若不然,你肉体凡胎,必然会被魔性反噬,一朝成魔,永无回路!” 白小雨抚着额头,“秋云师傅!你怎么在这里!神魔之印为何会显影?那我……咋办?” 这剧情好像是又要接上了? 怎么就成魔了! 秋云身在灵雾山中,此际出现在幽兰殿内的不过是一个虚影。 他本是来补孽徒的灵根,却在鬼蜮城中看见她灵根已被修补了大半,可又思及需再告诫她几句禅心,却没想到魔印忽而显影。 “我现在召你进我的拂尘一躲。神魔或许神识被缚,马上就要入魔!” 白小雨看见自己的身体被拉进了一支碧玉拂尘,正是秋云道长经常踩的那一支。 白小雨心里着急,“陈易之,哦不,神魔神识被谁缚住了?神君吗?他现在在哪里?”难道是1v3了这会儿?那陈易之是又要被封印了吗? “我咋个晓得那么多!你不要说话,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罢!” 秋云道长将拂尘揣入怀中,正准备到灵气充盈的山间坐禅,压制白小雨额前的魔印。 白术上仙却忽然身至,去收他手中里的拂尘。 秋云道长捏诀避过,捏紧了拂尘。 “掌门,这是何苦?孽徒白新亭已受过镇魔之术,这会儿灵根未复,是个凡人!” 白术上仙:“道尊修禅,悲天悯人,可惜白新亭额前已有魔印,分明已是成魔,道尊不若交给我,我必洗去她的魔印,送她再入轮回。” 妈耶,再入轮回?什么意思? 白小雨:“师傅救我,我不要再入轮回,我不是魔!”这个男主人设怎么这么顽强!非要搞她! 秋云道长一甩拂尘,立刻就走,“恕本道无法遵从掌门之令,白新亭乃是我座下弟子,即便要洗去魔印,也该由本道来洗!” 干得漂亮,白小雨:“师傅我们走!” 秋云道长乘风而去,白术上仙手中翻飞却祭出一颗光华流转的天灵珠。 秋云道长眉头一皱,看手中拂尘竟被天灵珠吸去。 “这是什么法门?难道是邪术!” 白小雨被吸进了一块破碎的天地。 抬头一望,夜空之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地上站着陈易之,哦,不对,这人的莲印为黑色,是固虚。 旁边的人正是王捕头,哦,不对,是星夜神君。 两个神君忽而看向她,星夜凝眉道:“怎么会是个凡人?” 白小雨慌忙去找陈易之,可是没有看到陈易之。 这难道不是1v3现场…… 天空中传来一声龙吟,透过那个黑漆漆的大洞,一条巨大的青龙从天而降。 龙角上站着一个黑袍男人,额间血红。 白小雨:“陈易之!”这绝壁就是1v3现场! 白小雨看陈易之站在龙角上,手中缠着一条锁链,捆住了龙身。 星夜和固虚化作两个白点,也飞到半空之中。 -- 第36页 白小雨咽了一口水,要不我找个角落,先苟一下。 这么大的斗殴场面,她一个凡人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陈易之的神识看到了白小雨,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个凡人,怎么在这里? 1v3正斗得火热,天崩地裂。 白小雨无处可苟,眼见一道白光骤然落入了这片破碎的天地。 她的心中一跳,男主角真是阴魂不散啊。 白术手中仍旧捏着一颗天灵珠。 他将手中天灵珠抛到半空,那夜空,大地忽而开始回旋,万物似乎都要被吸入这一颗天灵珠之中。 斗得火热的1v3都停了下来。 陈易之:“你竟然还在天灵珠内炼化了此珠。”他的眉目忽而舒展,笑道:“我到底是小看你了,你不是寻常妖道,炼化万年神力,想要据为已有。” 固虚和星夜俱是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术上仙。 星夜:“你既守天道,为何会用如此邪法?你要锁住的是我们的神力?” 固虚:“你一介上仙,虽已化神,却远没有神格,这神力压身,你也会寂灭。” 白术上仙大笑一声,“神君托世,三足鼎立,千年来如是。 林悠的身体,恍恍然飘进了这方天地。 只是林悠仍在沉睡,像个风中摇曳的布偶。 那天灵珠不断回旋,固虚和星夜身上渐渐出现光斑散入天灵珠。 固虚,星夜,容音,三君神力相吸相继。 陈易之大笑道,“白术,你炼化天灵珠,是用容音承载神力,再以女道士作为鼎器。我究竟是小看了你,我以为仙道之徒,原不至于此。” 白术见天灵珠之内神力日渐充盈,冷笑一声:“神魔,你万年为神,必有神君一劫。今日了却尘缘,就此湮灭罢。” 他手中的天灵珠融入他的手掌,他手势翻飞想要把林悠唤醒,却看见白新亭正死死拽住林悠的身体。 白小雨已经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三观尽碎,说好苏爽甜言情小说三观居然这么黑暗…… 她必须要摇醒现在的女主角! 白术冷笑道:“你一个凡人,还想要阻止神魔的劫数?” 他飞身而至,声音如同鬼魅缠绕白小雨,“你以为的神光普照,不过是神魔的施舍。神魔修复你的灵根,导致你堕魔,你难道不恨?他给你为魔的印迹,让你随他成魔,你难道不恨?” 白术听到她的心音,大笑两声。 “你以为他毁了镇魔塔是为你,他不过是为了神君托世,八荒凶兽婆玲的劫难,神魔无情无爱,你一个区区凡人如何救他……” 白小雨脸色一白,仍旧抓住林悠不松手。 陈易之不知何时,已经落到了她的身后。 “一个凡人还未化神凭什么要阻我渡劫?活腻了不成?” 白小雨正要说话,可是胸中忽然大痛,她看见自己的心口处飞出了一颗滚圆的水滴…… 白术笑道:“这颗水滴乃是当年莲花台上我在你身上落下的禁术。你既已堕魔,这区区一颗水滴就能让你魂飞魄散,难入轮回……” 白小雨张了张嘴,查观自己的灵根,已是七零八落,而自己的皮肉正在逐渐破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这一切不过数息之间。 白小雨魂飞魄散之际,陈易之伸手在她眉心处一点。 她的一缕神魂被险险留在秋云道长的拂尘之中。 陈易之望向白术,额间的红莲愈发血红,大笑数声,“你这个妖道不自量力!” 他一把抽出白术神识中裹挟的天灵珠。 陈易之将手中的天灵珠捏了个粉碎。 旋转的世界骤歇,星夜,固虚和容音的朦胧神识出现在了虚空之中。 陈易之口中忽然吐出一口鲜血。 白术嘲笑道:“你虽已化神,可是这个肉身凡胎修补而来的仙体,自不敌你万年真身,你强压神君神力,碎我天灵珠,到头来不过神力反噬。将来三神再度苏醒,你始终难度你的劫数。” 陈易之被三神的神力搅得气息大乱,他额上的红莲印记时隐时现,似乎快要入魔。 白术趁他大乱,捏诀去捞落在地上的那柄碧玉拂尘,可一只乌鸦捷足先登,衔着跌落的碧玉拂尘飞走。 白术无奈,见神魔灵台魔气四溢,只得飞离了这片虚空。 陈易之跃出这虚空小界,落回了鬼蜮。 梵鱼赶紧念了一声佛,神识护住了陈易之的身体。 若是神力翻搅,魔气乍泄,这具仙体难保。 第22章 白小雨一觉睡醒,看见自己迷你的手掌和短粗胖的身体,呆了呆。 先不慌,看一看这到底是穿越,还是重生加穿越,有没有系统。 她等了好一会儿。 好吧,什么都没有。 她依旧是坐在石炕边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朋友。 连个自身记忆的苏醒这种常见环节都没有。 看来,是个有机穿越,全靠自我奋斗。 白小雨转头看这间房子,好像有些旧。 墙角边推着柴火,有个黑灶。 看来又是个乡村爱情题材。 为什么是又? 白小雨想了想,跳下了床和墙边的黑灶比了比身高。 和黑灶一样高,哎哟喂。 -- 第37页 七岁,不能再多了。 她又看了一眼身上的粗布衣裳,再次确定肯定不能是宫廷侯爵题材。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推开木门走了进来。 吱呀一声门响,进来的女人穿着同款粗布,“小雨醒了啊,渴不渴,喝水吗?” 这个小朋友也叫小雨? 白小雨想了想,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这是哑了还是天生…… 中年女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饿了吧,娘给你做吃的。” 好的,人物关系清楚了。 白小雨喝着水,吃着饼。 粗暴地下了结论,这就是穿越了,穿成了一个不会说话,但脑子很忙的小朋友。 白小雨通过一个月的观察,发现自己所在这户人家也姓白。好巧。 他的父亲好像是个常出门打猎的猎户,但是朝廷打仗就征兵走了,这一走,好像也有好几年了。母亲周大娘就独自留在家里做些简单的农活。 家里也只有她这么一个小朋友,生下来就不会说话,但是长得可爱,眉心中间还有一颗红痣。 白小雨很平淡地,毫无波澜地长大了一岁。 毕竟乡村爱情题材嘛,平平淡淡才是真。 生辰这一天,周大娘提回了一筐鸡蛋,举着一颗染红的鸡蛋,问她:“这是隔壁老刘家给你的生辰礼物,你看这个,还给染了红色,好不好看?” 白小雨也笑眯眯地点头。 周大娘嘴里说着玩笑话,“隔壁老刘家又要给你说娃娃亲,就是你刘家哥哥,比你大一岁,今年刚满八岁,说等你长大了,就嫁到他们家当媳妇。小雨,愿意吗?” 这定娃娃亲的话,白小雨听了好多次,眼下就淡定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周大娘的眼神仿佛黯淡了一瞬,摸了摸她头上的小辫子。“没关系,我们小雨最可爱,将来肯定嫁给城里的状元郎……” 嗯,好多起初乡村爱情题材也会陡然变成宫廷侯爵。 白小雨又冲她笑笑,然后转头去看框里的鸡蛋。 只是那颗被染红的鸡蛋,比周围的鸡蛋都大了一圈。 果然,红了的蛋肯定有其过人之处。 白小雨没舍得吃,打算留几天再吃,毕竟是个生日礼物。 过了两天,她就发现蛋壳破了。 里面露出个黑乎乎的鸟的脑袋。 这个鸡瘦不拉几,难道是乌骨鸡? 白小雨拉着周大娘过来看。 周大娘一看就说,“这是个乌鸦!要吃小鸡仔的,扔了吧!” 白小雨看那小乌鸦好像抖了一抖,立刻拉住周大娘的袖子,阻止她。 还没养过乌鸦当宠物,有点带感呢。 周大娘看她眼睛圆睁,着急的模样,心软了,“那你想养就养吧,只是小雨要自己照顾它哦,把它和小鸡仔分开。” 白小雨猛点头。 啊,也是个有萌宠的人儿啦。 白小雨不太知道乌鸦小时候吃什么,就照着喂鸡的模式喂它。 她还给它抓了虫子,补充一点蛋白质。 望着扭曲的蚯蚓,那小乌鸦却倔强地扭过了头。 魔君流鹤:老子是不会吃的!你走开! 魔君舒图的神识看到这一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夜幕降临,流鹤终于从乌漆嘛黑的乌鸦化回了人型。 “怎么回事,这个魔修的灵根养了这么久还没有发萌,整天在这凡界蹲着,我都想回去冥岭算了。”要知道,冥岭环境很一般,全是游荡的孤魂。 舒图:“不知道啊,她好像一点开光的意思都没有,这明明不是她的轮回,倒好像过得很投入似的。她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在七岁以前没有记忆?” 流鹤:“白新亭的灵根俱碎,魂魄散尽,只有一缕神魂被收入了拂尘之中,神魔结魂二十载才把她的魂魄投到凡界修养,照理说,她的肉身虽不能言,但应该很快意识就能察觉到她根本不是孩童,从而开光悟道。” 舒图也想不通,“她现在的木系灵根万里挑一,天资极好,却好像根本无心修行,要不,你想个办法引她入道?” 魔君流鹤真的想回冥岭了,“容本君想想。” 隔天起来,白小雨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喂乌鸦。 养了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这个乌鸦很有点小智慧。 它总是和她对望,还会点头,摇头,随着她的手指左转右转。 真的太萌了。 她要是会说话,肯定会每天称赞美它是个小可爱。 她伸出食指摸了摸它头顶的羽毛,你这个小可爱。 流鹤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从木桌上跳起来扑腾翅膀。 怎么回事,刚刚还夸你是小可爱,你就飘了。 白小雨看小乌鸦扑腾着翅膀就往门外飞去。 平时这个小乌鸦从来不飞,所以她也没有把它关在鸟笼里,原来是在伺机而动。 要不要去追呢…… 还是算了,她现在这个小身板要是跑到荒山野岭里就苟不住了…… 再说,乌鸦本就是野生鸟类,可能更爱自由吧。 流鹤:“她为什么不来追我?”老子都把法阵弄好等她了啊! 舒图:“不知道啊,看样子她好像又回去睡觉了!” 到了午后,白小雨意外地发现,小乌鸦又飞回来了,就停在窗台上,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 -- 第38页 她赶紧用小碗给它喂了一点清水和谷粒。 没想到,等了一会儿,那小乌鸦不甘心似的,又扑腾着翅膀往外飞。 既然还会飞回来,那就更没必要追了吧…… 小乌鸦飞得渐远,在空中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白小雨转身去做她的农活日常了。 流鹤:“……” 舒图:“……” 白小雨虽然年纪小但她已经掌握了基本的催发秧苗技能。 周大娘教她,“播种前,催苗,长出来的果实更好哦。” 白小雨学着周大娘的模样,把种子泡在水里,放在阳光下晒晒。 过了几天,白小雨就发现她催发的秧苗郁郁葱葱,比周大娘催的苗要高出两倍。 这就是新手的运气? 周大娘也愣了片刻,转而摸了摸她的头,“小雨好聪明,学得好快!” 白小雨渐渐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农学奇才。 她明明没有种过地,但是可以准确地知道任何作物,只需要看一眼枝叶或者种子,她就能在脑中称呼出植物的名称,并且她随便种一种,植物长出来都比其他人要强,好几倍! 难道这就是她拥有的金手指? 这趟穿越原来不是纯有机,还是带了一个金手指! 这种技能在乡村爱情题材里,太流弊了! 白小雨已经可以想象出自己靠种地技能,名震乡野,大苏四方的故事。 两个叱咤三界的魔君彻底焉了。 这个魔修这么喜欢种地吗! 一丝一毫的向道之心都没有吗! 她不是灵雾山秋云道尊座下弟子吗! 魔君流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魔君舒图:“正是,她的神魂俱散,不能言语,寿数太短,必要早日修道飞升才行!” 魔君流鹤:“要不你去鬼蜮回禀神魔……” 魔君舒图脸上写满了拒绝,“神魔与神君一战后,仙体被天灵珠凝聚的三神之力所噬,灵台魔气四溢……”我不想去找他,我是个小可怜! 流鹤:“……”那我们只能陪魔修种地? 作者有话要说: 梗虽老但是用着带劲儿啊 第23章 白小雨看着自己种出来的瓜地,内心骄傲感爆棚。 地上结着瓜,藤上挂着瓜,绿油油的叶子下面还盖着瓜。 我真是太棒了!这产量比隔壁田三倍不止! 白小雨摘下帽子,用小手绢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 啊,劳动的汗水。 周大娘蹲在瓜田里,抬起头来叫她:“小雨,今天天气太热了,你快回家去喝点水,娘这里收拾完杂草也回去!” 白小雨点点头,戴好自己的帽子,就往家走。 家门口站了一个男人。 白小雨的身体是个小不点,她需要抬头仰视这个不速之客。 面前的这个男人穿了一身黑袍,那面料和她的粗布不同,像是光华的丝绸,袍边还有暗红色纹路。 男人面若美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眸色沉郁,额前眉心也有一颗红痣。 这……难道就是我这个小朋友的爹? 这周身气度光华…… 看样子是真的要进入宫廷侯爵题材了。 白小雨动动嘴,却叫不出爹来,只能呆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竟然还是一个灵根未萌的凡人。 陈易之眉心微皱,伸手在她的额头一点。 这个魂魄的气息熟悉,他修修补补二十载,就连打碎的灵根也被他从头再补了出来。 可是,仍旧灵根未萌,道心不复。 白小雨被他有点冰凉的手指点上额头,不敢乱动。 她只能看见他袖袍下露出的一截苍白如纸的手腕。 这个爹莫不是有大病? 懂了,这肯定是个比较虐的剧情,这个爹可能原本有个金光闪闪的身份,由于某种原因要归隐田园躲避宿敌,遇到善良的农家女周大娘,生下了这个女鹅,然后又借故征兵回到原身份,铲除了宿敌,可惜身上受了重伤,现在要回来接周大娘和女鹅享受生命的最后一段光阴。 白小雨给自己的脑洞跪了。 明明很虐,但有点想笑,怎么办。 幸好,这个爹很快地收回了手,有些怅然地看着自己。 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周大娘熟悉的声音,“你是什么人!小雨,快过来!到娘这里来!” 脑洞轰然崩塌。 这只是个陌生人…… 白小雨被周大娘抱进了怀里。 周大娘警惕地看着来人,“你是谁,到我家里来做什么?我家男人出去打猎,很快就回来!” 这骗人的水平感觉不太高呢。 白小雨抱着周大娘的脖子,也警惕地望向男人。 她被抱的高了些,看清楚了他额头上的红痣,虽然很小,但是隐约可以看出是一朵微型莲花的形状。 这是什么她看不懂的时尚。 陈易之望着忽然跑出来的一个纸人。 白新亭是凡胎,魂魄在凡间最宜将养。可是她魂飞魄散,难入轮回。 修补后的魂魄投入凡间,被这个他捏出来的纸人照拂。 白新亭现在的木系灵根奇佳,该是只需几日便可悟道。 可是,白新亭迟迟没有开光。 -- 第39页 周大娘又问:“你是谁?” 陈易之想了想,道:“我是灵雾山秋云道尊座下弟子陈易之。” 道尊,座下弟子,灵雾山? 这难道不是乡村爱情,一直都是仙侠奇缘! 她看过《师傅跟我走》这本小说,虽然她不记得书里有秋云道尊,或者陈易之这样的名号,但是书里的确有个修道圣地,灵雾山,就是男女主角相知相恋的灵雾山。 破案了,原来这是穿书! 陈易之见白小雨面色恍然大悟,再去探她的灵根,发现还是并未悟道。 周大娘看了看面前的仙人,有点为难,“不知灵雾山仙人到此,是为了什么?” 陈易之看向她怀抱中的白小雨,“此女童灵根奇佳,适合修道,若是早日开蒙,不出十年便可升仙。” 这才是我的金手指吧。 白小雨去看周大娘。 周大娘看了看怀里蓦地瞪大眼睛的白小雨,嗫嚅道:“我这女娃还小,若是这会儿离开我去修道,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这个纸人在凡界久了,也有了凡心。 陈易之看白小雨又把周大娘的脖子搂紧了些。 她不愿意走? 陈易之沉默了片刻,说:“既如此,待她灵根开蒙过后,再去修道也不迟。”又望向白小雨,“你可愿意修道?” 既然都是仙侠奇缘了,她可以说不吗…… 白小雨点了点头。 陈易之好像就在他们家隔壁住下了,搭了一个茅草屋,不知道是不是施了道法,那茅草屋修得极快。 干枯的蒿草压着砖墙,门廊上还停着她的小乌鸦。 白小雨伸出手里握着的谷粒去逗那小乌鸦,可是小乌鸦埋头整理羽毛,连眼神都没给她。 陈易之从茅屋里出来,看见白小雨站在院前,虔诚地捧着一把谷粒,伸长脖子等着屋檐上的流鹤。 魔君流鹤:“……” 白小雨看见那乌鸦似乎看了陈易之一眼,就飞到了她手里吃谷粒。 感觉有点怪怪的。 陈易之:“你识字?” 白小雨点点头。 陈易之递给她一本书册,上面写着《莲花禅之我见》,落款是灵雾山秋云道尊。 这是修行练习册…… 白小雨翻开读了读,意外地觉得不难懂…… 果然,自己的灵根奇佳,天资卓绝。 白小雨看了一会儿书册就去种地了。 毕竟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非一日之功。 道法亦然。 白家的地不大也不小,除了这片瓜田,还种了麦子。 白小雨见过麦子的小半生,先是秧苗,再到绿叶,然后抽杆,叶子变长变宽,开花,抽穗,眼前是金黄的麦浪,还没有完全饱满。 她把裤脚卷起来就下地了。 麦浪随风摇曳,她听见了嘻嘻嘻的笑声。 什么东西? 白小雨四下一望,仍旧是金黄麦浪。 她走了几步,又听见了嘻嘻嘻的笑声。 有点瘆人。 要不回家。 咸鱼本鱼白小雨掉头就往回走。 那嘻嘻嘻的笑声离她更近了。 仿佛近在耳旁。 白小雨开始发足狂奔,脚底却忽然拌蒜,摔倒了。 她看见左边脚踝上缠着一根手指粗的绿色藤曼。 那藤曼从土里伸出,越爬越高,转眼间就缠住了她的小腿。 白小雨想尖叫,可是叫不出来! 一朵花从藤曼的尽头钻了出来。 花朵为艳丽的桃红色,花蕊是张开的大口,丝丝丝地吐着白烟,伸出的一节细长的黄色花蕊还舔了舔白小雨的脸。 一种粘腻的触感让她一抖。 白小雨想哭,这是哪里来的食人花! 之前种了一年多地都没见过! 桃红花说:“你的灵根看上去好好吃。” 白小雨凭借种地锻炼而出的上肢力量,开始往后爬,挪动身体。 那藤曼蜿蜒而上,已经裹住了她的一条大腿。 白小雨急的出汗,心中大喊,你走开!谁来救救孩子吧! 风吹麦浪,她看见身旁两侧的金色麦子纷纷弯腰,合作一股,像是聚集起来的金黄利刃,噗一声插进了地里。 那藤曼尽头的桃红花“啊”地一叫,从土里弹了起来。 大腿上的藤曼松了开来,白小雨立刻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跑出了麦田。 她一路跑一路恍然间感觉到五感清晰,她可以听到更远处的飞鸟虫鸣。 还有麦田里叫她“小雨,小雨”的声音。 这就是开光…… 她一鼓作气跑回了家,气喘吁吁地看见等在门口的陈易之。 陈易之看她灵根初萌,“你修行已小有进益。” 白小雨又指了指自己的裤腿,那裤腿短了一大截。 她跑步的时候就发现了,裤子越来越紧,开光还能长高? 陈易之眉目舒展,含笑道:“你的灵根初萌,肉体凡胎自要恢复原样,继续修行,你便可以恢复原来的肉身。” 白小雨有点听不懂了,这是几个意思。原来的肉身,难道这个可可爱爱的小朋友还有隐藏故事线,不是一个小朋友? 陈易之见她茫然地抬头望着自己,心中忽而一痛。 “你灵根俱碎,魂魄尽散,这个肉身无法言语,待你修行进益,恢复原身,你便能言。” -- 第40页 白小雨更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这还是个很虐的隐藏故事线?这个小朋友究竟做了什么才灵根俱碎,魂魄尽散。 陈易之伸手从袖袍中取出一个白瓷瓶给她,“这是司空老道的丹药,草木入药,你既已开光便可服用,服之可增益灵力,有助修行。” 白小雨接过那个冰冰凉凉的白瓷瓶,点了点头。 第24章 傍晚,周大娘从田里回来,看见白小雨身上的衣服骤然短了,皱眉道:“你身量长了,得去买布给你做新衣服了。” 白小雨觉得周大娘不愧是活在仙侠奇缘里,连女鹅忽然长高十厘米不止这种事情都能接受得这么坦然。 她们住的这个村落离城镇有些远,需要走小半日才能走到。 周大娘决定明日早一些叫醒白小雨,早点出门去买布。 天还未亮,有人大力地拍打木门,“周大姐,我们家牛好像快生了!” 周大娘从梦中惊醒,看见一旁睡眼惺忪的白小雨,“我去隔壁看看,要是待会儿还没回来,你就去找你的仙人师傅带你去市集。” 白小雨“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等到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看见周大娘还没回来,她去隔壁茅草屋找她的仙人师傅。 把周大娘写好的尺寸条子递给陈易之看了看,正想着怎么比划进城买布,就听陈易之问道:“你要去买布?” 白小雨点头。 陈易之带着白小雨往城里的方向走。 她的肉身只是个小朋友,走了一会儿就很累了。 她撑着双腿喘气,陈易之就在前面等他。 他已经不再穿那身炫酷黑袍,就是素色长袍,头发竖冠,看上去不像是道士,倒像是哪家的公子。 不过,白小雨不懂这个道士为何不用道术,非要走着去城镇。 官道虽说是官道却只有一马宽,石子沙砾遍地。 白小雨走不动了,又停了下来。 陈易之好像犹豫了一下,才弯腰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白小雨心中一跳,不由得抱住了他的脖子。 陈易之的面孔近在咫尺,她能看清楚他的睫毛。他的皮肤格外白皙,气息闻上去却异常熟悉,仿佛有薄荷的味道。 她的心没来由地又跳快了两分。 作为身量不足的小朋友,她也经常被周大娘和左邻右舍抱来抱去,可是,都没有这种感觉。 说到底,白小雨觉得,还是颜值差距的问题。 她看了看他额头上的红痣,她自己的额头上也有一颗痣,却不是红莲。 白小雨被陈易之抱在怀里走了好长一段,见他虽未出汗,却也有点不好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指了指地。 还是放她下地罢。 陈易之把她放到了地上。 城门不远。 城里的市集人来人往。 白小雨去过卖布的铺子,那掌柜认识她,“小雨来了,长高了呀。” 白小雨点头,把周大娘昨夜写好的尺寸递给掌柜。 那掌柜先是看了一眼陈易之,才接过字条,“做这么大是想留到以后穿?” 白小雨只好点头。毕竟不太清楚,她这个“原身”是多高。 “这里刚好有做好的成衣,差不多尺寸……”说话间就递给她一身粗布衣裳。 走出铺子,捧着衣服的白小雨望了一眼陈易之。 陈易之指了指对面的果铺,问她:“要吃吗?” 白小雨看那果铺生意不错,点了点头。 果铺生意着实不错。 白小雨站在原地被左右来回的食客挤得站不住脚。 她又被陈易之抱了起来。 白小雨坐在陈易之的胳膊上终于看清了果铺里的品种。 掌柜看陈易之面容清贵,立刻上前来招呼道:“客官,给女儿买果子吗?这里有新做的蜜饯,女小公子们都爱吃哩。” 抱着陈易之脖子的白小雨都感觉陈易之僵了半刻。 陈易之看向白小雨,问:“你想吃什么?” 白小雨伸手点了几个品种。 那掌柜就笑嘻嘻地包给了她。 回城的路上,白小雨就被抱着吃果铺,俨然一个真·女小公子。 走到半路,天上下起了雨。 两人停在一处长亭避雨。 雨丝细密,下个不停,走回城还需要一个时辰。 若是入了夜,这道上不一定安全。 白小雨放下手中的果铺看天。 乌云层层密布,这雨还要下一会儿。 陈易之坐在他身旁,闭着眼睛,倚靠凭栏似乎是睡着了…… 白小雨放任自己去看他,眉若鸦羽,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层阴影。 唇色浅红,似乎是个病公子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去触碰他额头上的红痣,可那红痣仿若忽而一暗。 王小雨的手腕被握住,陈易之睁开眼睛望着她。 在他的眼里,白小雨仿佛望见了星河。 碎影光澜,浩海烟渺。 白小雨心中猛地一痛。 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我家女郎途径此地,希望借此处避雨。望公子见谅。” 转头只见一个仆妇领着一个戴风帽的女郎进到长亭之中。 两个人从雨中来,头上的斗笠落着水花。 -- 第41页 陈易之点头,二人便坐在了长亭的另一角。 雨水落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那仆妇从包裹里取出一只烛火点上。 引来了周围的飞蛾扑火,蛾影翻飞,火苗发出噗噗声响。 “妈嬷,把烛火罩上罢。” 这个女郎的声音听上去柔情似水。 仆妇应了一声,取出一个镂空的琉璃罩,罩上灯罩。 长亭又沉寂了下来。 仆妇见陈易之白小雨二人坐得离烛火远,便道:“二位若是需要烛火,老仆还有几支。” 白小雨抬头去看陈易之,见陈易之摇头,她便冲那仆妇摇了摇头,又笑了笑。 仆妇道:“女小公子长得甚是可爱,不知郎君是要去何处?若是雨停,可若结伴而行?我与家中女郎皆是妇人,这道上入夜以后盗匪横行,方圆之内又无歇脚之地。” 陈易之看了一眼仆妇和女郎,笑了笑:“你们在这山中苦修百年成人,今日不是你们炼人为引的机缘。就此离去,好自为之。” 白小雨脸上写满了问号望向陈易之。 这两个是妖怪? 那戴风帽的女郎也望向陈易之,“不过是个凡人带着一个灵根初萌的小丫头,唬我没见过世面。”只是那小丫头的灵根天资异质,若是炼制成引,将大补修为。 陈易之来到凡界,掩了神迹,收敛魔气,若非化神,望之若凡人无异。 桌上的烛火霎时喷出一道火焰烧落了盘旋的飞蛾。 仆妇和女郎对望一眼,“原来是个道士。”两人的衣衫落地,飞出两只大型飞蛾,直扑陈易之而去。 飞蛾精? 白小雨被陈易之抱到怀里。 白小雨头刚从陈易之的脖子抬起,就见两只飞蛾的身体裂成百数片灰影落到了地上。 这道法了得! 白小雨还没回过神来,两只飞鹅出场那么风骚,竟然这么弱…… 修道还是可以哦。 雨停了。 白小雨被抱着走了。 她趴在陈易之的颈窝处再去看那长亭,只有一盏烛火摇曳。 回到家以后白小雨看了看放在枕头下的白瓷瓶,倒出里面的丹药,细看。 草绿色的丸子带着薄荷清香。 白小雨试探性地吃了一颗。 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呢。 周大娘推门而入,和坐在土炕上的白小雨对看,“小雨……你好像又长高了?” 白小雨看了看自己垂在炕边上的脚尖已经能够触到地面了,“好像,是长高了些……” 屋内沉默了一瞬,周大娘急急跑来,抱住她的胳膊,“小雨,你可以说话了?” 白小雨:“好像……是吧。”这是什么仙丹! 周大娘抱住她哭了起来。 白小雨:“……” 等周大娘哭完,白小雨就去隔壁找陈易之,“仙人师傅……我可以说话了……” 却没料到陈易之冷淡地说:“我不是你的师傅。” 行……行吧,白小雨:“那……陈叔……”毕竟我这身体还是个小朋友。 陈易之:“……你可以叫我陈易之。” 他查观了她的灵根,修为已至辟谷,他不能再等了,“明日你便随我去修行,你的原身即将复原,不宜留在凡界了……” 白小雨想了想,点了点头。 第25章 隔天,白小雨挥别了周大娘就跟随陈易之,一眨眼来到了一个古怪的市集。 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兽面人身的生物,两边的摊贩也奇形怪状。 白小雨:“这是灵雾山吗?”怎么有点不像呢,难道我穿了一本盗版书? 陈易之:“这里是鬼蜮。” 你不是灵雾山秋云道尊座下弟子,为什么会来鬼蜮? 白小雨望着陈易之的侧脸,恍然大悟,这个道士是不是已经堕魔了,按照书里的情节,有的道士堕魔后就会去魔界。 再说,他一直穿着黑袍,皮肤道具也不像是正派啊。 她正胡思乱想着,前方就出现了巍峨的幽兰殿。 她看见陈易之祭出一片叶子做法器,载着她飞上了幽兰阁直入云霄的高阁。 白小雨坐在叶子上,紧张地抓住陈易之的袖袍角,俯瞰鬼蜮,残月冷影下的城池竟有点似曾相识。 叶子轻飘飘地落在青砖之上,白小雨跳下叶片瞥见大殿一角站着两个梳着包包头,唇红齿白的小姑娘。 是陈易之的婢女?她望向陈易之,可那两个小姑娘却直愣愣地看着她,却好像不敢近身,只低声叫道:“白魔修……” 白魔修…… 是在叫我? 白小雨愣了,瞬间脑补出说不定自己这具原身才是堕魔的那一个女道士,难怪灵根俱损,魂魄尽散。 那陈易之又是什么人,难道是看这白魔修堕魔,也决定来到鬼蜮生死相随。 这拿到的剧本难道是我与冰冷师兄的堕魔奇缘? 白小雨于是问陈易之:“我是魔修?那我为何要修道?”不是修魔? 陈易之捏诀收起悬空的叶子,“你本是灵雾山秋云道尊座下弟子,自然要修道,魔也好,道也好,不过是世人强加的称谓罢了。你若有道心,身在魔界又如何。” 话音刚落,一只乌鸦从高阁的露台飞了进来。 -- 第42页 白小雨:“小乌鸦!” 只见那乌鸦落地化成了一个少年,眉间印着残翼印记。 白小雨:“……”感觉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 随着他落地,殿内骤然腾起的黑雾里又显现出另外两道身影。 一个是银发垂地的青年,另一个是个青年和尚。 青年和尚,这是书中的男二?魔君梵鱼! 白小雨目光在另外两个人身上一转,明白了过来,那其余的两位肯定是魔君舒图和流鹤了。 那么,问题来了,陈易之到底是什么人? 舒图和流鹤的神识避过白小雨短暂地交流了一下。 舒图:“这个魔修终于到辟谷了!” 流鹤:“是啊!刚刚还在叫老子小乌鸦!她是不是神魂没补好啊!”看起来还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耳边却听梵鱼道:“小僧去碧悠泉看过,昨日化神的魔怪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界中难寻,不像是被伏魔,更像是凭空消失。” 舒图道:“鬼蜮城中月余来已经消失了多位化神魔怪。神识难觅,不知是哪个妖道,还是魔怪要炼魂,只是这魔怪业已化神,不是寻常道士能够收服。” 陈易之:“白术可曾有了踪迹?” 流鹤答道:“灵雾山中再未出现白术之神识,也不知道这二十载躲去了何处……” 白术……白术上仙……这是在讲男主角。 白小雨感觉这剧情和书里的剧情相差太远,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章节。 但是莫名感觉白术上仙不像是个正面角色…… 白小雨抬头去看陈易之,额头上的红痣忽而转变为红莲印,时隐时现。 殿中的其余三魔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片刻。 陈易之袖袍一挥,其余三魔面色舒展皆消失于黑雾之中。 这是什么情况? 白小雨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陈易之冷霜一般的目光朝她刮来,额前红莲暗红如血。 现在回头走,还来不来得及。 白小雨又退了半步。 她感觉一股大力笔直地把她推到了陈易之面前。 白小雨被推到了坐着的陈易之身前,她的目光正对着他的一双黑瞳,他的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无措的小面孔。 救救孩子吧! 恐惧如大厦将倾,细细密密地覆盖住白小雨,她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根根倒竖。 陈易之抬手抚摸她的后脑勺。 那姿势缠绵,触感却若寒冰刺骨,冻得白小雨一抖,起了一身鸡皮疙嘎。 命不久矣。 只见陈易之用他的额头碰触自己的额头。 滚烫的眉心抵在她的眉心处。 白小雨眉心火烫,额前的红痣也化作了一朵血红的莲花。 陈易之放开了扣住白小雨后脑勺的手,两人的额头之间隔着半掌宽的距离。 暗红色的光斑游走在两个的额头之间,像一段又一段纠缠的红线。 在陈易之的眼中,白小雨望见了自己耀目的额前红莲。 这一切不过是一瞬间却又像是过了漫长无垠的时空。 她用手去碰触却没有任何感觉。 “这……这是什么?” 陈易之额前的红莲仍旧时隐时现,“这是我昔年打在你身上的神魔之印,今日有了我的神力,你不日就能恢复原身。” 白小雨还欲再问,却见陈易之袖袍挥动,自己宛如黑烟聚散。 转眼就到了另一间寝殿。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吓死宝宝了。 到鬼蜮的第一晚,白小雨失眠了。 隔天精疲力尽地醒来,她打了一个呵欠,发现自己长大了。 她已经不再是小朋友的身体,手指纤长,丰胸窄腰,长发垂在背后,身上穿着陈易之同款黑袍。 要是有镜子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面前真的出现了一面琉璃镜。 镜子里的面目已是成人。 这就是原身了吧。 白小雨觉得这张脸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从床榻上下来,试着召唤了一片叶子。 那碧绿的叶子飘荡在半空,白小雨踏了上去,飞到了幽兰殿上空。 这里似乎没有白天,总是黑夜。 残月冷光映照鬼蜮,她不知道自己目前是什么修为,不过她可以看清楚鬼蜮城内大大小小的街巷和魔怪。连兔子脸上的灰毛都一清二楚。 她在叶子上坐了下来,原以为这是她第一次祭出叶子,需要适应,可是她却宛如坐过许许多多次这张碧绿叶子。 她的腿垂悬在空中,黑袍随着微风摇摇摆摆。 她就躺在叶片之上,看了一会儿月亮。 白小雨伸出手掌轻轻吹了一口气,掌中飞花,一片又一片洁白的花瓣洋洋洒洒地落在空中。花与叶随风击打,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仙侠奇缘是要比乡村爱情带感哦。 白小雨坐在叶片上,俯瞰城池,看见了热闹的夜市。 她飞身而至,恰恰停在了一个丹药铺前。 那丹药铺的道士与她对视了约莫两分钟,手中的瓷瓶“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小道修,多年不见,想不到你业已大乘,就要渡劫了!” 白小雨不认识这个道士,却能在他脸上隐约看出一张白蛇面。 -- 第43页 白小雨指着自己:“你记得我?” 蛇妖干笑一声,“小妖自然记得。”妖丹都差点被捏碎,当然记得。马上就要化神,可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白小雨又问:“你之前也是在这里见过我?我当时也是道修?” 蛇妖不解,答道:“是啊,就是在这里,不过你当时只是个元婴修士而已。” 白小雨想了想,“我当时一个人来的?” 蛇妖更迷惑了,再次确定这的的确确就是先前那个小道修,“你和大神……一起来的啊……还有幽兰殿的魔怪……” 白小雨:“幽兰殿的大神?” 蛇妖呵呵干笑一声,“不知那大神是何等修为,但当时鬼蜮都在传说,幽兰殿内住进了一个小魔修,是……魔君舒图的……双修……”他一直猜测那当日大神肯定就是魔君舒图假扮的,而小道修肯定就是魔君的双修了。 白小雨惊得张大了嘴。 原来不是我与冰冷师哥的堕魔奇缘,是我和银发魔君的双修奇缘…… 闹不住啊。 “胡说八道。” 乍一听到这声音,蛇妖就要跪地。 白小雨看见陈易之的身影幻化而出,却对她说:“你不是舒图的双修,你不喜欢双修。” 白小雨愣了,“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双修?”难不成我这原身还很冷淡…… 陈易之凝眉道:“你说只想与喜欢的人双修……” 这个原身还是好有原则的一个人哦,白小雨内心稍安。 毕竟跟舒图不熟,要双修还是不太可以。 如果非要选,我就选陈易之。 白小雨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侧头看了一眼陈易之,他的身上有一种格外熟悉的气息。 就像是这个人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白小雨甩开这个有点荒谬的想法,召唤出叶片,“我想继续去逛逛鬼蜮。” 陈易之自觉地跳上了她的叶片。 两人缓缓升空,白小雨问陈易之道:“方才那个道士说我业已大乘,马上就要渡劫,是渡什么劫?” 陈易之:“渡水劫。” 白小雨:“会很难吗?” 陈易之看着空中凝结的水雾,“你马上就知道了。” 微风拂面,带着水气,白小雨随之仰头一望,看见一颗又一颗圆润而饱满的水珠自夜空飘下。 她想也未想召唤出一片荷叶顶在脑袋上。 那水珠格外温柔地滚落在荷叶之上,晶莹地落在她的掌心,是一种酥酥麻麻的痒。 水珠落过一阵,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温柔的水波滋养,恍惚间就能听见周遭更多的声音。 这就是渡劫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容易了…… 陈易之:“你是木系灵根,水木相生,你不需要做什么,水劫就能渡过。”加之,她身上有神魔之力,寻常渡劫都不过尔尔。 白小雨被水珠滋养,转眼成为了度劫期的修士,再有化神之劫,那么她就成神了。 万万没想到,成神之路这么容易,感觉看小说都看了六十章林悠才成神。 自己竟然比女主角还要猛。 真的大丈夫。 第26章 白小雨踩着叶片在空中盘旋,随风摇曳,连番做了几个高难度翻转动作,都能轻易完成。 这渡过劫以后果是不同。 陈易之目光充满兴味地望着自己。 白小雨不好意思地假咳了一声,“第一次渡劫,失态了。”还是个大乘萌新。 陈易之:“你从前在灵雾山中渡过水劫,不过你当时是火灵根,须受肉身上极大的痛苦。而如今你已是木灵根,便不必受苦了。” 白小雨没听说过灵根还能修改属性,但想到这具原身灵根俱碎,差不多就是破而后立,也就不奇怪了。 陈易之在叶片上盘腿坐下。 月光照在他身上如拢银霜,整个人清冷漠然。 白小雨却想,他和他师妹感情定是极好的,同在灵雾山道尊门下。 这个原身,灵根俱碎,魂魄尽散,这个陈易之还要去找她。 说不定是对cp。 回到了幽兰殿,白小雨开始寻找关于这个原身的蛛丝马迹。 她看到了寝殿角落立着的陶罐,足有半人高。 她好奇地掀开陶盖,一股醋酸味扑面而来。 陶罐里泡着黑乎乎的,好像是萝卜。 白小雨提着萝卜头,把萝卜捉出了陶罐。 那萝卜头黑着脸,睁开眼睛,看见白小雨,大骂道:“日你仙人,你这二十年把老子泡在这个罐子里,就跑了,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到渡劫修为了,老子就不敢骂你了,你这个魔修,白新亭,等我成了大妖,老子要打得你妈都不认识你!” 白小雨没想到这个萝卜头这么带劲,吓得手一抖就要把它丢回罐子里,不过她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你叫我白新亭?” 那萝卜头大叫,“就是你!老子看得到你的道号!” 道号!我是盗了反派的号! 白小雨手一滑,那萝卜头就扑通一声掉回了陶罐。 闹不住啊,居然是反派! 白小雨回顾了一下反派白新亭的一生,先是灵雾山子弟,然后拜在白术上仙门下,后来堕魔,成魔,最后被神魔打得魂飞魄散。 -- 第44页 这个剧情终于对上了! 那现在的剧情是已经走完了,还是走在中间啊。 白小雨忐忑地来回踱步,不行,还是去问一下陈易之,既然他说我是灵雾山秋云道尊座下弟子,那么这个剧情肯定就有哪里不对。 白小雨召出一片叶子就往高阁而去。 她的修为比从前高出许多,还没飞到高阁。 她就能看见高阁处四溢的宛若黑烟的魔气。 她看见陈易之蜷缩在地上。 白小雨心中一沉,落到地上,陈易之的面目在黑雾中破碎,聚合,反反复复。 额前的红莲妖冶如血,忽明忽暗。 “陈易之!” 白小雨伸手去抓陈易之的手,却从他黑雾般的身体穿过。 她这是怎么回事?她摸不到陈易之的身体。 白小雨看不透陈易之的修为,那么他应该早已化神。 可是为什么他的肉身会被魔气吞噬。 他是魔吗? 白小雨本能地将灵力送度到陈易之身上。 他的身体在黑雾之中,现出一丝金光。 那金色光线穿透身体聚散的缝隙,如同一道屏障将他的身体包裹住。 陈易之的身体停止了破碎。 他睁开眼睛看向白小雨,瞳孔金黄,无情无欲。 近乎冰冷地,注视着白小雨。 白小雨心中一颤,退了半步。 面前的这个人好像不是她熟悉的陈易之。 这是神魔,成神万年的神魔。 陈易之捏碎汇聚三君神力的天灵珠,受到神力反噬,这具肉身即便化神,只可堪堪承受神魔之力,加之三君神力,早已不堪重负。 每每入魔之时,便是神魔显影之时。 陈易之是神魔,但是神魔不全是陈易之。 几十载的光阴岁月,在万年的衡量尺度上,近乎于无。 神魔无情无爱,锁在亘古不变的寂然。 白小雨咽了一口水,“陈……陈易之……” 神魔金色的瞳孔望着眼前的白新亭,此人应该早已魂飞魄散,天道轮回如是。 眼前的这个白新亭是被自己结魂补魄而来,本不该存于世间,乃是逆天改命所得。 白小雨有些害怕地退了几步,“既然你在忙,我就改天再来……” 她的叶片刚悬于半空,就被一道金光打碎。 一股大力把他推到神魔面前。 他看到了白小雨额前的红莲,受到神光普照,熠熠生辉。 “你有我的印迹。” 这个女道修,他杀不了。 白小雨抖抖索索地,又叫了一声,“陈易之。” 神魔闭上了眼睛。 片刻以后,陈易之睁开眼睛,变作黑瞳。 他眼前的白小雨面色仓皇,嘴唇微颤。 陈易之:“你不要害怕,杀不了你。” 白小雨腿软地瘫倒在地。 这个陈易之居然是个精分! 白小雨仰视他的面目,“你究竟是谁?” 陈易之答道:“陈易之。” 白小雨坐在地上,“我是白新亭?” 陈易之却说:“你是白小雨。新亭不过是一个道号而已。” 白小雨看他眼中沉郁,如墨漆黑,颤巍巍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走火入魔? 陈易之:“我还未渡过最后一劫,不能恢复万年金身,若是渡过最后一劫,就能与之融合。” 最后一劫…… 白小雨还欲再问,殿中却出现了青年和尚的影子。 梵鱼:“那白蛇精怪要化神了……” 白小雨感觉身上一轻,就变成了一根桃木簪,落在陈易之发间。 夜风微拂,陈易之追寻白蛇的妖气,穿过一层雾蒙蒙的黑烟,落到了地上。 四下寂然,空中飘散着浓重的血腥气味。白小雨望向天空,不见残月,只有黑云随风移。 这里不是鬼蜮。 环顾四下,黑暗的丛林之中匍匐着凶兽,一双双兽目在暗夜中幽幽发亮。 五颜六色。 白小雨:“这里是什么地方?”暗夜迪斯科? 陈易之:“这里是八荒之地。上古真神湮灭后,神力所化的废墟。” 白小雨趴在陈易之的发间,自觉无所畏惧。“那白蛇妖到了这里吗?” 陈易之循着白蛇的妖气到了这里,“妖气到了这里就失去了踪迹,这里不是寻常妖怪化神的地方。”八荒的凶兽太多,即便是化神后的妖魔到这里都不见得能抵挡住。 陈易之袖袍翻飞,一片星河倒垂,点亮了这暗沉沉的森林。 哇哦。 白小雨看空中点亮的繁星。一颗又一颗,缀在黑丝绒般的夜空。 微光并不耀眼,可是万千微光聚集,温柔又浪漫。 丛林之中,匍匐的兽影清晰了起来。 白小雨看见了一头猪。 一头通体雪白的猪,却是紫色的眼睛。 好漂亮的猪。 当然,如果这头猪,没有朝他们发足狂奔就更好了。 跑到近处,那雪白猪暴涨数倍,像一座大山般压来。 陈易之却只是伸手一点,那雪白猪就飘然化作了一根白色的羽毛,从空中徐徐降落。 上古真神湮灭后神力滋养的凶兽,这根羽毛轻飘飘,却是真神陨落的神迹。 陈易之把羽毛收在袖中。 -- 第45页 白小雨:“……”大哥,你这么叼我不信你在书里没有姓名! 继这头凶兽被秒杀以后,周围的凶兽皆匍匐不动。 这个人身上掩了神迹却在刚刚降伏凶兽时,溢出神魔的气息。 陈易之在找白蛇的气息,这八荒之中妖兽无数,白蛇不一定还活着。 只是他为何修炼千年,临近飞升,偏要跑来八荒,令他费解。 除非白蛇是被召唤到八荒之中。 星河为灯,陈易之进入了枝叶覆盖的丛林。 枝叶沙沙轻响,地上的藤曼徐徐蠕动,桃木簪白小雨听到周遭许许多多的声音。 “这个木修士的灵根看起来好好吃。” “啊,可惜她趴在那人头上不下来。” “嘻嘻嘻,好想舔她一下。” “这个道修到八荒来做什么,人道仙不是都不愿意来这里。真神湮灭的废墟里全是凶兽,这里的神力不是为仙道所不齿。” 沙沙声不绝于耳,桃木簪白小雨贴着陈易之的头发不敢动。 “陈易之,这里的飞鸟走兽,花花草草,怎么都是很可怕的样子……”爆哭。 陈易之:“上古真神的神力经年不散,八荒之地与世隔绝,万物演化,大多只有兽性没有兽心。” 前面腐臭的味道越来越重,血的腥气混合酸味,发酵成一种难言的气味。 白小雨屏住呼吸,只见一条树干粗壮的白蛇蜿蜒而出,蛇面发黑,眼睛血红。 白小雨:“这是鬼蜮里的那个蛇妖吗?”感觉蛇都长得差不多,有点脸盲。 蛇身缠绕着一棵枯树而下,垂下蛇头窥伺着陈易之。 “这条蛇妖的妖丹已经不见了,剩下的这副皮囊不过是落在八荒之地的兽。” 白小雨怅然一叹:“白蛇修行千年,就要化神,怎么会没了妖丹……” 陈易之的神识在八荒之地游走,隐隐约约看到了一颗白色的妖丹。 陈易之身形微动,白小雨感觉到两侧树影飞驰而过,化作丝线。 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陈易之祭出袖中的白羽,那羽毛霎时化作一条锁链,锁住了白光。 是一颗珠子,若日月光华。 第27章 桃木簪白小雨回忆了书中的剧情,问道:“这是天灵珠?” 陈易之捏着天灵珠,神识窥见珠中封印的化神后的妖丹,莹莹一点白玉光华,逐渐消散。 “妖丹已在珠中炼化。” 白小雨:“天灵珠为何会在八荒?” 陈易之沉声道:“可能白术在这里。” 男主角在这里…… 可是书里从来没有提到过男主角去了八荒之地啊,毕竟八荒之地都是个新名词。 难道是书里的剧情线已经走完了…… 白小雨借着星河的微光,四下环顾,不见人影,只有兽影憧憧。 这个剧情和看的小说差距有点大,她觉得男主角大概率是黑化了。 作为反派白新亭,她堕魔很正常,符合人设,可是男主角白术上仙最是光风霁月,乃是灵雾山一派的高岭之花,没有道理来到这个满是妖兽的八荒之地。 难不成到这里来谈恋爱。 加之,书中的天灵珠是灵雾山一派开宗镇山之术,可是炼制妖丹听上去就不光风霁月。 白小雨正在思索剧情,却见夜空中一只灰鹤拍翅俯冲而下,在他们头顶盘旋,鹤啼哀婉,久久不散。 陈易之捏碎了手里的天灵珠,白色光斑四散,滚圆的妖丹如泡沫,有一颗形状未散的,被头上的仙鹤迫不及待地叼走。 幽暗的兽林,弱肉强食,即便是不完整的化神妖丹,也对这八荒之地的妖兽大有裨益。 陈易之在八荒之中穿梭,周围匍匐的兽熟悉了他的气息,不时有兽向他们扑来,陈易之手势翻转之间把他们化作白羽。 回到鬼蜮的时候,陈易之已经收集到了一袖袍的白羽。 白小雨看那羽毛看似轻柔,却泛着粼粼剑光。 陈易之将那羽毛散在半空,手中捏诀,作成了一把半圆白羽扇,递给白小雨,“此扇可抵挡一般凶兽魔怪,你收好。” 白小雨接过白羽扇,受宠若惊。“真的给我吗?”但是这个要怎么用…… 要是小一点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白羽扇真的变成了半掌大小的扇子,轻飘飘地躺在她的手心,化入了她的骨肉不见。 白小雨瞪大了眼睛,手中一挥,心中一念白羽扇,那扇子又回到了手心里。 酷炫。 正想试一试扇风效果,一个魔怪就进了殿,毕恭毕敬道:“仙门的人来鬼蜮了,此番来了两百仙兵。” 这是正邪对立,仙魔要打架了。 白小雨懂得。 陈易之却侧目问她:“你想不想试一试你的扇子?” 白小雨点头,这种烽火戏诸侯为褒姒一笑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白小雨换一席黑袍,脚踏叶子随陈易之飞到幽兰殿上空。 隔着不到百丈远,二百天兵列阵。 阵前是个金袍老道,正是司空道尊,他旁边立着个红衣少女,正是轩辕绮罗。 绮罗看见白小雨业已渡劫期,转头问司空道尊:“师傅,那是白新亭吗?她不是被白术上仙打得魂飞魄散了吗?” 司空道尊神识察观白新亭的灵根,却忽然被弹了回来,“看不真切。” -- 第46页 陈易之:“司空又来寻我?所为何事?” 司空道尊:“你三番四次取我丹药,还问老道何事,恬不知耻!” 陈易之:“司空炼丹修行,为的不就是造福众生。丹药物尽其用,司空难道不以为是大善?” 司空道尊胡须气得一翘,“三位神君神识将养二十载,就快复醒,看你能逍遥几时?” 这是有仇家?白小雨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 只听耳边陈易之道:“你挥一挥扇子试一试。” 白小雨乖觉地取出白羽扇,一挥。 那二百天兵忽地被吹到了天边,化作一团小点。 只有司空老道一人勉强立在原处,手边拂尘拉着绮罗。 白小雨:“这是什么神器!” 司空道尊脸色大变,“大逆不道!你竟用八荒凶兽炼化法器,上古真神湮灭后的神力乃是不祥!此乃逆天而行,有违天道” 白小雨本能地厌恶这所谓天道。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什么祥不祥的,这个老头莫不是缺钙。 白小雨皱着眉又扇了扇子,扇随意动,化作利剑,直朝司空而去。 司空老道佛尘一甩险险接住。 白小雨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易之,“这扇子厉害!” 陈易之说:“扇子既然试过了,就回去罢。” 白小雨点头。 司空道尊就见两人乘着叶片走了。 绮罗一脸煞白,“师傅,灵宝天尊不是说神魔神力反噬,仙体不保,为何我见他却是安然无恙。” 司空道尊,凝眉细思片刻,“兴许时机未到。我们先回仙界,待三君归来。” 绮罗点头,二人乘法器直上青云,“师傅待到三君归来,白术上仙也会出世吗?” 白术上仙从灵雾山离去二十载,司空道尊不知道二十年前究竟所为何事,不过秋云亲眼所见白术炼制天灵珠秘术,三君神识沉睡,这其中必有蹊跷,“只待三君醒来,方可解惑。” 白小雨把白羽扇收进掌心,犹豫片刻,问道:“那司空道士方才说得三位神君是什么意思?” 陈易之答道:“不过是我的故人,与我终有一战。” 这是1v3的设定。 等等,全书有1v3设定的只有一个。 白小雨呆了呆,神……魔……这两个字停在舌尖,像是不能说的禁忌。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闷闷地,挤在胸腔。 “你是神魔?” 陈易之看见白小雨陡然苍白的脸色,内心忽而一痛,“你终于想起来了……” 白小雨看陈易之面色沉郁,不由得解释道:“是猜测,并不是记忆。” 陈易之眉睫低垂,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阴影。 “原来如此……” 白小雨联想到先前的对话,追问道:“那三位神君就是你说的最后一劫?” 陈易之望向白小雨道:“正是如此。” 若过了最后一劫,陈易之就要与那精分金瞳神魔合二为一? 白小雨觉得那金瞳神魔无情无爱,对自己更有凛然杀意。 千万不要啊! 她斟酌片刻,问道:“一定要渡这最后一劫吗?” 陈易之却说:“我不见山,山亦来见我。” 白小雨觉得这日天的1v3设定太坑爹了。 神魔最为全书最大的反派,最大的作用就是升华男女主角的感情,在he之前给个大招。 男女主角排除万难而在一起的那个‘万难’。 白术上仙以己之力,召唤神君封印了神魔。 以护天道。 白小雨看书的时候就觉得这设计非常粗糙,但是毕竟苏爽甜的小说,不需要把大设定解释得太清楚。 就像白新亭,堕魔,成魔,最后魂飞魄散,好像也只是神魔心情不好把她弄死的。 不过,再目睹过陈易之精分出金瞳神魔以后,她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作为一只咸鱼,白小雨决定要顽强地苟下去,能苟多久苟多久。 没想到隔天,陈易之却对她说:“你的化神之劫就快到了。” 白小雨:哦漏。这苟不苟得住哦。 白小雨开始胆战心惊地等她的化神之劫。 每次出门都在等雷来。 可惜鬼蜮冷月高照,云卷云舒,始终没有降下天雷。 白新亭魂飞魄散,难入轮回,命数如此。 可是眼前的白小雨结魂补魄而来,却要化神,乃是逆天改命。 她的化神之劫不是雷劫。 咸鱼本鱼·白小雨非常谨慎地窝在幽兰殿里等化神之劫,却没想到她的劫数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她只是躺在床上睡觉,就入了梦。 白小雨知道自己在梦中,可是周遭的一切鲜活真实。 她在云际飘飘荡荡,俯瞰一处宅院。那高门大院内有三重院落,青瓦白墙里第一重是前厅会客,中间一重是书房,最后一重是后宅。 她看见自己换作白烟,飘到了第三重院落,飘进了一间挂着纱帘的房间。 绕过绣着松竹的屏风,紫檀木榻上躺着一个少女,身穿雨过天青色丝缕小衣,只是脸色白中带青,不知是何缘故。 那模样竟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榻旁围着一圈人哭哭啼啼。 白小雨看见一道光牵引着自己进入了榻上躺着的少女身上。 -- 第47页 猛地,她感觉呼吸一滞,赶紧张大嘴吸了一口气,勉强睁开了眼睛。 周围众人愣愣地看见自己二小姐忽然醒了,一时之间都忘了哭。 床边裹着紫裘的妇人最先回过神来,扑到白小雨身上,“我的儿啊,吓死娘了,我还以为你真的……真的……”说话间,又哭了起来。 周围人一看夫人哭了,立刻又跟着哭了起来,“小姐啊……啊……啊……” 白小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该摆一个悲伤的表情。 她抚着额头说,“我头疼。”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疼得厉害,声音沙哑至极。 那紫裘妇人立刻止住了啼哭,“快,再去医馆把陶大夫请来。” 榻旁立着的小丫鬟立刻跑了出去。 那紫裘妇人抚着白小雨倒回榻上,“娇娇儿,先歇息,等大夫来为儿诊脉,此番过后,儿就不要再想那陈家三郎了……”说过,还仔细地打量床上的白小雨。 白小雨:我是谁,我在哪儿,娇娇儿?陈家三郎? 这是终于开启宫廷侯爵支线了吗! 第28章 那紫裘妇人看白小雨沉默不语,又怜爱地摸了摸她垂在玉枕旁的长发,“陈家三郎虽好,可是心中没有娇娇儿,实非良配。等我儿康复,我再给娇娇儿相看更好的郎君……” 白小雨想了想,先点了点头。 这难道就是我的化神之劫,是娇娇儿的情劫。 紫裘妇人对周围的人道:“我在这里等陶大夫便是,你们先下去吧。” 周围人纷纷福身告退。 “夫人,奴婢告退。” “夫人,妾身告退。” 等到房中人散尽,紫裘妇人坐回了她的榻旁,叹了一口气,徐徐道:“娇娇儿,你这次吞金之事,周府上下知道的人里,乱嚼舌根的,都不在了,剩下的这些人都会守口如瓶。只是你爹那里,待你身体好了,还会罚你,你虽是抱养的女儿,但自小就养在我的膝下,即便婉儿找到了,你也是周家的二小姐……只是陈家三郎的事情,你爹也说了,陈家不愿意,就此作罢吧……” 白小雨被这一碗狗血镇住了,这原来还是个真假二小姐的故事。 周娇娇,应该就是周家抱养的二小姐,喜欢陈家三郎,却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还受到亲身女儿回府的双重打击,吞金了。 白小雨脑壳痛,片刻后,才哑着嗓子,缓缓地说:“娘说的这些,女儿都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恰在此时,仆从在门口报道:“夫人,陶大夫请来了!” 紫裘妇人掏出绣帕擦了擦眼角,才起身道:“快请陶大夫进来。” 仆从领着一个白须老人站到了榻边。 那白须老人说了一句:“叨扰了。”才把一张丝帕放到了白小雨手腕上,为她诊脉。 过了好一会儿,陶大夫又让她张口。 “周夫人,令千金虽已无大碍,却甚是虚弱,喉咙……还需时日将养,近日便注意饮食。老夫再写下几个安神方子,按时服用即可。” 周夫人露出个笑容,立刻道:“有劳陶大夫了。” 那陶大夫望了一眼白小雨,劝道:“二小姐吉人天相,熬过这一劫难,万不能再任性了。” 周夫人看了一眼白小雨,才答道:“娇娇儿自幼,但凡有个病痛都是陶大夫悉心照料,今日一言,乃是肺腑。” 接下来的好些天,白小雨·周娇娇的都在房中养病。 她从丫鬟口中旁敲侧击地了解到,周娇娇原是周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平时性格简脱,天真烂漫,却也骄纵跋扈。 周通,周娇娇的父亲,官拜三品,是朝廷中的文官。母亲周徐氏乃是正妻。 周娇娇有个哥哥,叫周衍,是府中嫡长子,近来正在考学,而真正的周家二小姐,叫周婉,上个月才回到周家与周家人团圆。 据说十七年前,周通升迁,从县衙调到京城,周家人在半路遇到劫匪,奶妈抱着女婴周婉与周家人走散。周夫人伤心欲绝,周家才从别处抱了一个女婴,周娇娇。 而此番周婉与周家团聚的渊源还得说回陈家三郎。 周府中人大多回避在白小雨面前谈及陈家三郎,可是丫鬟鹦鹉是随身丫鬟,从小就和周娇娇一起长大,心直口快:“依奴婢看,那陈家真是多管闲事……” 周娇娇吞金伤了喉咙,白小雨尚不能嗑瓜子,只能端了盅莲子羹,示意鹦鹉继续。 丫鬟鹦鹉受到白小雨的眼神鼓励,又小心地看了看关好的轩窗,“那陈家三郎近来也在考学,阂该在家诵书,可听说陈家三郎跟潘家儿郎去了林子里打猎,没射中野兔,却射中了周婉!” 果然狗血! 白小雨又听鹦鹉道:“那陈家三郎就把周婉带回家中休养,陈夫人素来与夫人交好,见到周婉便惊道,这个女儿长得与周夫人真真相像,打听了府中旧人才知道,原来周家丢过一个女儿,也是十七岁,才把夫人请了去……” 鹦鹉是周娇娇的丫鬟自然不喜欢周婉,“那周婉见了夫人说起自己的身世,竟是当年奶妈从劫匪处逃走后,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她托给了当地的一间农户,却也来不及说起这身世。可是周婉,每每见到夫人和老爷都要垂泪,虽是可怜,可奴婢见她平日在府里怎么不哭呢!还有陈家三郎,周婉每次见到,也要红了眼眶,答谢救命之恩,奴婢看啊,那陈家三郎就是被周婉所惑,才要毁了与小姐的婚约!” -- 第48页 白小雨听懂了整个故事,不就是张扬的女配和娇弱的女主的故事吗,那周婉就是真·女主,长在乡间,却是蕙质兰心大小姐,周娇娇就是真·女配,性格张扬,最后输在心高气傲。 可是她要化神,渡的仿佛是个情劫,还是周娇娇的情劫。 她试过掐自己,或者捏诀,都无法从这个梦境醒来。 看来,是必须要渡过这一情劫才可以醒来。 难道周娇娇必须要和陈家三郎在一起才行吗…… 白小雨毕竟渡劫少,更没有渡过情劫,目前人有点方。 她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莲子羹,就听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娇娇儿在吗?我来看你。” 白小雨望向丫鬟鹦鹉,鹦鹉小声道:“周婉来了。” 白小雨连忙挥手示意鹦鹉去开门。 不过片刻,周婉就提着食盒进到了房中。 白小雨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只见她身穿碧绿衣裙,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灵动含笑,是个大美人。 周婉也在打量白小雨,见她一张小脸白中透粉,“娇娇儿,想是已经大好了,我带了一些自己做的果点,若是不嫌弃,给娇娇儿尝尝。” 白小雨凑近去看食盒里五颜六色的果点,像是糯米揉的水果团子,一个团子不过一口大小,笑了笑,“多谢。” 周婉愣了片刻,平日里周娇娇根本不会给她好脸色。“姐妹之间,不必客气。” 若是周娇娇听到姐妹二字,定要暴跳如雷,可是白小雨只“嗯”了一声,就去试吃果子。 味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干。 她又喝了一口莲子羹。 周婉等了片刻,才道:“我收到了陈家妹妹陈玲的拜帖,邀我去府中赏菊。我初来京城有些畏生,不若娇娇儿明日与我同去。” 白小雨还在想陈家妹妹是哪位,却听耳边鹦鹉气急败坏道:“你是何居心,又来怂恿我家小姐。陈家退了婚,城中谁人不知,我家小姐又巴巴跑去陈家赏菊,给人笑话不成!” 原来是这个陈家。 周婉脸色煞红,辩解道:“陈家退婚又如何!难道以后娇娇儿就要闭门不出,我不知城中这规矩,可是陈家妹妹素来亲和,想必也不会为难娇娇儿。” 白下雨正要说话,却听门口传来一声,“够了!婉儿,不必再说。” 白小雨扭过头看见一个着官服的中年男人,面目威严,正瞪着自己。 看来,是周大人了。 “娇娇儿随我去前厅。”说罢,周通抬脚就走。 鹦鹉脸色一僵,“小姐……” 周婉却说,“既是父亲唤娇娇儿,那我就不叨饶了。” 白小雨觉得自己莫名膝盖中箭。 她叹了一口气,“那我先去了,鹦鹉,你把食盒收一收。” 穿过两重月亮门,白小雨走到了前厅。 仆从替她打帘,白小雨迈步进了前厅。 周通官服未脱,坐在正上首的梨花椅上。 “跪下。” 白小雨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周通面色微寒,“娇娇儿,这次你可知错。若是迟一些,你连命都没有了!”这个女儿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原想女孩子家,性格骄纵些也无所谓,谁曾想到她被捧得心比天高,稍有不顺,竟然…… 白小雨立刻点头如捣蒜,“女儿知错了!” 周通怔愣片刻,没料到今天认错这样快,继续晓之以理,“那陈家三郎是博远侯的幼子,虽无官无爵,原定下这门亲事就是我们高攀了,若是退婚也无甚可说……” 白小雨又点头,“女儿懂得。” 周通被她打断,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眉目如常,不见原来的哀戚之色,“你真明白?” 白小雨点头,“女儿懂爹爹的意思,陈氏本就是高门,加之那陈三公子又不喜欢我,即便成了亲也不会快活。” 周通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若真是想通了才好……”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不过,不必为了此事与陈家生了嫌隙,婉儿初到京城,若是女眷来往,赏菊也去得。陈周两家还是要寻常往来,婉儿与陈夫人熟识,你便陪她去罢。” 白小雨觉得这个爹也算不上偏心,答应道:“既然父亲开口,女儿便去吧。”毕竟为了化神,还是要去陈家看一看。 隔天,周家两姐妹坐了一辆马车去了陈府赏菊。 周婉穿了一身山吹色长裙,系着巴掌宽的绫罗腰带,很是飘逸。 白小雨被鹦鹉打扮得则有点富贵,裙子是大红色,头上还垂着金色的流苏。 白小雨看周婉愣愣地看着自己,假咳一声,“我们上车吧,莫要误了时辰。” 周婉眉目低垂,“娇娇儿说得是。” 陈府外已是车马填咽,此次赏菊,京中各家都收到了拜帖。 白小雨和周婉进了陈府就被引到了一处花园。 花园内有一湖。湖旁的水榭垂着纱帘。 两人一踏进纱帘,原本吵吵闹闹的女眷静了静,白小雨察觉到几道目光直朝自己而来。 窃窃私语的声音却不低:“周家两个二小姐都来了,周娇娇还敢来,我要是她早都羞死了。” 可不就是羞死了吗。白小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婉儿姐姐,你来了……” 一个红衣少女捧着一盏红菊迎了过来,面目看上去比周婉要小一些。 -- 第49页 少女看了看同样一身红衣的白小雨,似乎笑意淡了些,却说:“娇娇儿也来了……” 周婉笑道:“陈家妹妹今日甚美!” 原来这就是陈家妹妹陈玲。 陈玲笑道:“不若婉儿娇美。” 白小雨看着这一波商业互吹,站在旁边当背景。我是来化神的,不是来交友的。 周婉细看了一眼陈玲手中的菊花,赞道:“此菊乃是贡品贵幕菊,第一次见这般艳红的菊花,真是美。” 陈玲扬了扬眉,“我三哥找了许久,才帮我寻到的。” 周婉一张粉面,微红,道:“原是这样。” 陈玲见她面目霎红,笑了一声,“前院即将开席,婉儿随我一同入席罢。” 两人说话间手挽手地往外走。 白小雨也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出去。 陈玲适才回头看了白小雨一眼,“都忘了娇娇儿了,瞧我,不过这陈府,从前娇娇儿常来,想必不会迷路才是。” 陈玲素来不喜欢张扬跋扈的周娇娇,觉得她配不上自家三哥。 白小雨:“你说得对。” 陈玲脸微僵,又转回头继续与周婉说说笑笑。 周婉虽是出生乡野,可是八面玲珑,和陈玲能够说到一处去,并且陈玲看得出来,她喜欢自家三哥。 两个人,后头跟着白小雨绕过花园,终于来到了前院。 院子一分为二,中间隔着竹幕,分为男席与女席。 宾客次第入席。 那竹幕中间隔着缝隙,可以将对面看得清清楚楚。 等了好一会儿,陈玲才拉着周婉的袖口道:“我三哥来了。” 白小雨就看到了一个阳光少年,穿着白袍,众星捧月般地出现了。 面目俊秀,可是这样一个小少年,白小雨本能地拒绝和他发展什么情劫。 周婉的脸却更红了,把头埋低了些。 第29章 陈玲正要打趣周婉两句,却忽然抬头看了对面竹幕一眼,“啊,我大哥竟也来了。” 博远侯长子素来不喜欢这种聚会。 人群都静了静。 白小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感染,抬头看了一眼。 手里捏着的半个橘子都掉到了地上。 妈耶,陈易之! 我是不是眼花! 神魔! 她真的揉了揉眼睛,再去看,真的是陈易之的脸。 面目如画,一双丹凤眼,只是额前没有了莲印。 玉冠高竖,身着一席黑袍,慵懒地坐到了竹塌之上。 白小雨身子动了动,恨不得立刻跑过去。 太好了,神魔来指导我渡劫了! 感动! 同桌的一个穿绿衣的女眷问道:“陈家妹妹,听说陈寻公子前日骑射受伤,如今可是大好了?” 陈玲答道:“大哥受了些小伤,不碍事。” 陈寻?白小雨又看了一眼竹幕对面的陈大公子。 似乎是感受到这边的窥伺,陈大公子忽而抬眼也望了竹幕对面一眼。 这一眼仿佛和白小雨堪堪对上。 白小雨立刻转开了视线。 一顿饭吃得魂不守舍。 白小雨喉咙将好,只能挑些软绵绵的食物吃,目光总是飘向竹幕的另一端。 到底是不是神魔,在线等,挺急的! 周婉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拉了拉她的袖袍,“娇娇儿,莫不是食物不合口味?还是喉咙没有养好?” 此话一出,陈玲也看了过来,更有多道好奇的目光投来。 白小雨笑道:“甚合胃口,只是我需要离席方便一下,不知是在何处?” 陈玲招过一个青衣婢女带白小雨离了席。 绕过好几重竹林,青衣婢女把白小雨带进了一处小楼。 从小楼出来,那引路的青衣婢女却不见了。 白小雨叹了一口气,这陈家妹妹是真的有点不喜欢自己哦。 她凭记忆绕过好几重竹林,走到了一处水榭旁。 这难道是最早来的那个水榭?但是周围没有湖啊?只有一条溪流。 白小雨迷路了。 平日修道,捏诀祭器,还没有迷过路。 变成凡人就不行了。 她想找个经过的仆从问一问,却看到身着白袍的阳光小少年,朝自己走了过来,还笑嘻嘻地,“娇娇儿,又是在这里等我吗?” 白小雨看他走近,后退了一步。“我只是迷路了,敢问前院饮宴往哪里走?” 陈家三郎却不这么想,“娇娇儿,这么多年来这陈府不下数十次,怎会迷路?” 白小雨“呃”了一声,“我前日摔了一跤,有些事情不记得了。” 陈家三郎皱眉道:“娇娇儿又来诓我!”顿了顿却说“你的声音沙哑,莫不是染了风寒?” 白小雨没料到陈家三郎对周娇娇很有些了解,“正是,头疼,找不到路,敢问陈公子前院在哪里?” 陈家三郎却忽然走进了些,解释道:“娇娇儿,是恼我了吗,你可知退婚一事并非我做主,是我父想要我尚公主,才退了周家的婚事!” 不是为了周婉?白小雨觉得自己可能被丫鬟鹦鹉误导了,说来也是,这个周娇娇和陈家三郎已经订婚数载了,被忽然见过几面的周婉截胡,是有点说不通。莫非是真有感情,周娇娇才吞金的? -- 第50页 陈家三郎的面容染上了几分愁容,“怎地不说话,往日不是都叫我孟郎,今日却唤我陈公子!” 梦郎?白小雨被梦郎和娇娇儿弄得头疼,抚上额头道:“陈公子,既已退婚,我们还是青山不改,绿水常在,做知己好友罢!” 陈家三郎:“你……”正欲伸手去捉白小雨的胳膊,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阿孟,阿爹在书房等你许久了。” 陈家三郎,陈孟,回身看见了自家大哥,立刻退了半步,“大哥……” 白小雨眼睛一亮,陈易之! 陈寻信步走来,身上带着桃花酿的馥郁芳香,道:“阿孟,离席半刻,原是在这里。” 陈孟看了看白小雨,才对陈寻道:“我知道了,这就去速回父亲,只是周家女儿迷路了,烦请大哥送她一程,回到前路饮宴。” 说罢,就匆匆地朝着竹林深处的书房而去。 终于见到陈易之了,白小雨激动道:“神魔!” 陈寻却蹙眉道:“什么?” 白小雨:“神魔?” 陈寻:“什么?” 白小雨顿了顿,“陈易之?” 陈寻的眉皱得更深,“周家二小姐为何知道我表字,易之?” 白小雨心中的期望如风飘散,这个人真的只是长得像吗! 白小雨酝酿了片刻:“易之兄,可是素有道心?”修道吗,兄弟? 陈寻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周家小姐,可是饮宴时,多饮了几杯桃花醉?” 白小雨:爆哭,现在,马上! 没有名师指导,这个劫怎么渡,怎么化神? 难道真要一睡不起,那她在幽兰殿的身体怎么办! 白小雨沉淀了胸腔中的悲愤之感,歉意道:“许是如此,劳烦陈兄带路罢。我得去前院与家眷会合。” 陈寻带着白小雨绕过几重院落,回到了前院。 此刻太阳业已西沉,白小雨不死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寻。 分明就是陈易之的面目。 他也侧头看了一眼白小雨。 眼波荡漾,印着夕阳余晖,却不是了无感情的金色瞳孔,而是一个看着夕阳,微醺的凡人。 “你方才何故在席上屡屡窥伺我?” 白小雨脸一红:“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白小雨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周家。 丫鬟鹦鹉见她神色恹恹,劝慰道:“小姐今天莫不是见到了陈家三郎才这般不高兴,早知如此小姐就不该去陈府。” 白小雨摆摆手,喝了一口茶,问道:“陈易……陈寻大公子是什么样的人?” 丫鬟鹦鹉替白小雨满上茶,犹豫道:“小姐为何会问起大公子……这陈寻大公子虽说是侯府大公子,生得风流倜傥,可是素有心疾,据说发病时,面色苍白如纸,还会呕血,因此虽已弱冠,却仍未有妻,也未袭世子之位……在京中也鲜有显贵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白小雨听到面白如纸,呕血时,心中莫名一动,仿佛能够脑补出陈易之吐血的画面。 “那……陈寻大公子一直住在陈家,可曾去过什么地方游历?”求佛问道入魔那种? 鹦鹉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早几年陈寻公子就在考学,虽是考中了翰林,可是因为心疾,也未封官职。” 这么惨,好像不太符合神魔的王霸之气。 白小雨沉吟了片刻。“这陈大公子平日里有何爱好,去处?” 鹦鹉更是摇头三不知了。 白小雨捏着茶杯,化个神,心好累。 隔日,白小雨一大早去给周夫人请安时,见到周娇娇的哥哥周衍。 周衍看上去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面白无须,但是透着一股读书人的成稳,像周大人。 周夫人笑道:“衍儿闭关温书也有一段时日了。今日难得来请安,娇娇儿和婉儿也在,大家一起用个早膳。” 周衍朝周夫人一揖,又朝周婉和白小雨揖道:“见过二位妹妹。” 周婉还礼道:“哥哥读书辛苦。” 白小雨连忙学她的样子还礼,“哥哥读书辛苦,待会儿多吃点。” 周衍看了一眼白小雨,却说:“娇娇妹妹,清瘦了不少。” 周夫人假咳了一声,“那你们待会儿就多吃点儿。” 白小雨感觉周衍并不知道周娇娇吞了金。 早膳摆了一整张桌子,白小雨数了数足有六十四道。 她的喉咙养的差不多了,需要细嚼慢咽但是吃东西不成问题。 感觉她的修为自升到大乘以后,好久都没有吃饭了。 虽然修炼不需要,但是吃饭的快乐真的是无可取代。 周夫人拉着周衍寒暄学业,周婉不时附和两句。 白小雨一直在埋头吃饭。 周衍笑道:“娇娇儿,该多补补。” 周夫人笑道:“能吃是福。” 周婉:“许是昨夜陈府宴饮不合口味,姐姐定是饿了。” 周衍看了一眼白小雨,微微皱眉道:“昨日又去了陈府?” 周婉忙道:“昨日陈家妹妹邀了女眷们赏菊,娇娇儿和我同去,有个照应,大哥莫怪娇娇儿。” 白小雨嘴里包着蒸饼,点点头,没空说话。 周衍为难地看了一眼白小雨,缓缓道:“陈家三郎也要考学,我听私塾里的季先生说,若是陈家三郎此番考中了翰林,陛下有意让他尚了公主……” -- 第51页 白小雨刚要点头,便听身旁“叮”一声响,周婉把勺子落到了瓷盅里。 周婉面色一白,“是婉儿不小心……”拿出手帕擦了擦裙上的污渍。 周夫人忙道:“婉儿,没烫着吧。”转头吩咐丫鬟,“带小姐去更衣。” 周婉站起来,福身告退,“谢母亲,婉儿失礼了。” 周夫人笑道:“一家人,何来失礼。今日天光大好,道觉寺正遇法会,待你换完衣装,我们母女三人同去……” 道觉寺,法会…… 白小雨立刻放下手中的勺子,“婉儿,快去换衣罢,我们就在这里等你!”找个内行咨询一下应该也可以。 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周婉就换好衣裙了。 周氏母女三人乘车去了道觉寺。 道觉寺在西落山,是一座古刹,车行需一个时辰。 周婉坐在车中,强撑着精神与周夫人说笑了一会儿,可是一想到那陈家三郎要尚公主,就是满心的凄楚涩然。 原以为陈孟退了与周娇娇的婚约是不喜欢周娇娇,没想到是为了尚公主…… 周夫人见周婉望着竹帘外出神,问道:“婉儿,可是身子不适,此去道觉寺路途颠簸,若是不适,车中有酸梅制成的丸子……” 白小雨一听,立刻将手里捧着的酸梅丸子陶罐往前递了递。 周婉淡笑道:“谢谢母亲。” 周夫人笑道:“道觉寺法会,乃是京中盛事,尤以今年最盛,寺中高僧了尘法师闭关许久,今日出关,京中前往法会的人趋之若鹜。若是能见到了尘法师,也是你们的佛缘。” 过了一会儿,驱车的仆从道:“夫人,已到山门,前方山路满是车马。” 白小雨撩开帘子去看,只见车马将山门围个水泄不通,果真是京中盛事。 周夫人:“我们此际便下车,步行上山罢。” 下了车以后,母女三人随着山道众人往山上走。 所幸山势并不险峻,歇过两次,母女三人爬上了山。 法会在大殿,一入殿,周夫人就将红布包好的银两递给寺中僧人。 那僧人接过,念了一声佛,“周夫人宅心仁厚,佛祖庇佑。” 说罢领着周氏三人往殿中蒲团而去 第30章 跪拜过后,僧人引着周氏三人到了殿后的庭院。 庭院之中已是早早地熏过香,摆着竹椅。 白小雨坐在椅子上,见到许多昨日在陈府见过的女眷皆在此处。 等到木鱼声响,一个青年僧人身披袈裟,端着木鱼走到了庭院之中的高台上。 庭院霎时静了下来。 “道觉寺了尘见过各位施主。” 白小雨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了尘法师。 这唇红齿白的青年僧人,不就是梵鱼! 这梵鱼的僧人人设也太倔强了。 高台之上的了尘法师开始诵经。 等到诵完经,白小雨问周夫人:“阿娘,如何才能有幸聆听了尘法师单独说法?” 周夫人诧异道:“娇娇儿,也想悟佛?”她看了一眼高台之上的了尘,“不过这了尘法师非轻易可得见,只与有缘人相见,娇娇儿可往前殿卜一卦。” 白小雨立刻点头,前去大殿。 她跪在蒲团上摇了摇卦筒,见一支签落地。 她捏着签看了一眼,“了却凡尘缘”。 小僧看了一眼道,“此签与了尘法师有缘,请小施主随我去禅房。” 这梵鱼说不定真是来助我化神的! 白小雨迫不及待地就跟去了禅房。 禅房在庭院之后,小僧将白小雨引到木屋廊前,掀起竹帘,“小施主,请在此处等待。” 白小雨进到这个小房间坐定,见房中毫无装饰,只有浅白竹席铺在地上。 可是,木屋隔音仿佛不太好。 白小雨听到了尘法师的声音隐约从隔壁传来。 她贴近了那道墙。 “陈施主,今日独自上得道觉寺来,心疾复发,不若在寺中将养半日,再下山去。” “法师慈悲,怜我带病之躯,此番聆听佛法,受益良多。” 这是陈易之的声音,哦不对,陈寻的声音! 白小雨就往墙壁上趴得更近了一些。 了尘:“陈施主,随顺因缘,此有则彼有,此无则彼无,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 白小雨:听不懂! 她又听陈寻问道:“法师说我不从天生,不从自生,非无缘生,从因缘生。可是这段缘法该如何解?” 了尘答道:“陈施主有三世因缘,可惜前尘尽散,若是能了却凡尘这一段缘,便是其中一解法。” 白小雨,欲哭无泪,索性离开了那边墙。 这化神难度,还不如挨雷劈! 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接近,白小雨立刻挪回了中央,正襟危坐。 了尘法师掀帘而去,拜道:“周小施主久等了,我与旧友说话误了时辰。小施主莫怪。” 白小雨摇头道:“不怪大师,我也没有坐多久。” 了尘法师看过白小雨身前的卦签,仔细看了她一眼,问道:“施主这一卦,有何参不透?” 白小雨:“了却凡尘缘是指我要遇到有缘人?”才能化神? 了尘法师:“施主若是了却尘缘,便能心想事成。” 白小雨仔细看了了尘一眼,“大师可曾听说过梵鱼?” -- 第52页 了尘摇摇头,“梵鱼是何物,小僧未曾听过。” 好吧,大家的马甲都穿得很稳啊。 白小雨:“没事,大师不必在意。”她又斟酌了片刻,问道:“那依大师看来,我要去往何处寻这一段尘缘。” 了尘静默片刻,道:“施主的缘法还得施主去寻。” 白小雨:“……” 两人沉默地对坐了半刻。 了尘:“小施主若无旁的卦要解,小僧便告退了。道觉寺回城颇费周折,小施主勿要误了时辰……” 白小雨想了想,只能问道:“大师,可否与我说说陈寻施主?” 了尘难得地露出个惊讶的神情,“施主,何故有此一问?” 白小雨:“我与陈寻施主昨日一见如故,不知是不是这一段尘缘?” 了尘凝神细想,却见那竹帘一动,陈寻走了进来。 他望见白小雨,眉目蹙紧:“原来是你。” 白小雨见他面如纸白,心中一跳,“陈易……公子,可是旧疾复发?” 陈寻却说:“周家小姐莫要与了尘大师妄言,你我见面不下数十次,何来一见如故之说。” 毕竟周娇娇与陈孟先前有婚约,两家交好,与这陈寻肯定是见过啊。 白小雨被说破,也不慌,“大师说个人自有缘法,许是我的缘法到了,才与陈公子一见如故。” 陈寻一愣,了尘却道:“周小施主,所言极是。” 白小雨感激地看了了尘一眼,转头问陈寻道:“陈公子可是身体不适?我家中仆从在寺中,可以与公子一同下山去。” 陈寻本欲拒绝,却胸中一痛,抿紧了唇。 了尘见状道:“公子,还是速回侯府服药为好。” 白小雨立刻去寻了周夫人找周家仆从来。 陈寻被人扶上了竹椅下山,面色稍霁,对周夫人道:“夫人恩惠,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周夫人忙道:“陈大公子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心中却有些狐疑,为何陈寻会独自上山来,仿佛故意与陈家女眷错开了。 白小雨走在道旁,问道:“陈公子的车马可在山下?” 陈寻:“正是。” 白小雨隐隐感觉,化神之劫肯定与这陈寻大有关系。 走到山脚下,陈寻便上了陈家的马车与她们告别。 回城的路上,周夫人问白小雨道:“你与那陈大公子是在禅房遇上的?当时就只有他一个人?” 白小雨答道:“了尘大师也在。” 周夫人内心稍定,“你何故与那陈大公子攀谈?”娇娇儿素来眼中只有陈孟,从前遇上陈寻也不多说一句话。 白小雨半真半假道:“我那卦象与陈公子际遇相似,大师便同我们说了说这卦象。” 周夫人记得那卦签,心中一沉,难道娇娇儿的姻缘竟是陈寻? 她眉心微皱,徐徐道:“娇娇儿,那陈家大公子虽有才学,可是素有心疾,想来日后也不能承袭爵位。加之他虽是嫡长子,可是博远侯发妻早逝,现在的侯府夫人不是陈寻之母。” 白小雨意外地又收到了一波八卦,“母亲说的这些娇娇儿明白,只是因缘天定,大师劝我要随顺因缘。” 周夫人拢了拢白小雨身上的披风,叹了口气。 周婉在一旁听得真切,若是周娇娇早日断了对陈孟的念想,最好不过。“娘亲,无须叹气,我见陈大公子气度非凡,说不定往后有大际遇。” 周夫人却没再说话。 陈三公子是不可多得的好姻缘,即便是陈大公子也是周家高攀。 可是娇娇儿有三公子婚约在前,之后若是又与大公子说亲,那岂不成了大家间的笑话! 白小雨自然不清楚周夫人的顾虑,可是,回到周府以后,白小雨就被迫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周二小姐。 眼看冬去春来,这个梦中人仍旧常做不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白小雨问丫鬟鹦鹉道:“大哥哥最近在府里吗?” 丫鬟常去膳房,自然能打听到周衍得行程,“大公子考完学,还未发榜,听说明天要和几个公子去林场骑马。张府尹家也有女眷同去,听夫人的意思,是要给大公子说亲了。” 白小雨于是从膳房端了果盘去找周衍。 周衍正在书房习字,见到她进门,便搁下了手中狼豪,“妹妹来了?” 白小雨将果盘放在书桌上,“哥哥读书辛苦,用点水果润润喉。” 周衍笑了笑,“妹妹今日有何事?莫不是在府里拘得久了想出门?” 白小雨也笑,“哥哥神机妙算,我在府中拘得久了,想同哥哥一起出门,若是我一个人出门,阿娘肯定不许,若有哥哥保驾,定能出去。” 周衍道:“母亲把你拘在府里,不过是想避一避陈家退婚的风头,这会儿已是暮春,想来也该放你出门了。既然你想出门,我便去求求父亲,看你能不能同我明日去林场骑马,张府尹家的妹妹们也同去,刚好与你作伴。” 白小雨立刻赞道:“大哥大恩!” 因为周衍作保,周大人便同意了让白小雨出门,并嘱咐道:“把婉儿也带上,姐妹一同出去有个照应。” 白小雨终于如愿以偿地出了门。 林场是一处猎场,外围圈了马场,林地里可以打猎。 -- 第53页 周衍给白小雨和周婉找来了两匹温顺的枣红色马驹。 白小雨坐在马上看见了陈家妹妹陈玲和两个不认识的小姑娘。 陈玲唤了一声,“婉儿姐姐。”就朝白小雨和周婉打马而来。 陈玲指了指旁边的两个穿着红衣和绿衣的小姑娘,“这是张府尹家的珠儿妹妹和碧儿妹妹。” 再给她们介绍,“这是周通大人家的婉儿姐姐和娇娇儿。” 白小雨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她环顾四周,找寻陈寻的身影,如果陈玲在这里,说不定陈寻也在。 远远地高头大马上出现了几道身影。 白小雨看见了阳光少年陈家三郎,她找了一圈却没有看见陈寻。 看来素有疾的陈家大公子应该不会来林场。 白小雨却听耳边陈玲道:“殿下尚武,特赐了我父弓弩,今日我大哥,二哥,三哥都来了林场。” 那就是有戏!她又转回头去找,果然看林中又转出一人一马,黑衣轻骑,正是陈寻。 第31章 白小雨下意识地夹了马腹,慢吞吞地朝那边走,走得近了,陈寻也看见了她。 与她对视一眼,居然调转马头往林中而去。 这是在躲我? 白小雨狠夹马腹,追了上去。 陈寻见白小雨追进树林,想要甩掉她,于是加快了速度。 那奔马却不知何故发起狂来,前蹄猛地一抬就以更快地速度冲了出去。 白小雨追得紧,也看见了这一幕,更加快地追了过去。 那奔马速度丝毫不减,不远处就是一处断崖,瀑布水势湍急,击打山石,铮然作响。 陈寻勒住缰绳,可那素日温驯的白马却马不停蹄地冲出了断崖。 白小雨见状也策马跟上,马匹落下断崖有一瞬间的失重感觉,晃得她手中一脱,和马身分离数尺,落入了水中,耳旁全是河水咕噜咕噜倒灌的声音。 她的小腿擦过了块水中突起的嶙石,猛地一痛,她挣扎望去,只见泛着白沫的水流隐隐可见荡开的血迹。 痛是真痛。 白小雨睁大眼睛,在乱流中急急找寻陈寻的身影。 可是水中全是飞溅的白色水花,冲得她在水中打转,她好不容易捉住岸旁伸出的一截树枝,稳住了身形。 她两手抱住住树枝,将湿淋淋的衣袖脱离了水面。 白小雨抬头一望才看见黑影就在前面不远处,陈寻已经被冲到了岸上。 她拖着被水泡过沉重的衣服,先爬到树枝上,再慢慢地一步一挪地顺着树枝往下爬,落到了岸边。 她拖着伤脚一瘸一拐地走到陈寻身边,把他趴着的身体翻了过来。 陈寻的额头撞到了石头,已是流了好多血。 白小雨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完球,怎么化神! 白小雨立刻抬起他的下巴,使他的头颅微微后仰,给他做了人工呼吸。 过了半刻以后,白小雨按压他胸口的手已经酸了,终于见到陈寻吐出了一口河水,倒抽了一口气。 白小雨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陈公子……” 没有反应。 她伸手又去探他的鼻息,有微弱的呼吸了。 白小雨四下一望,使出浑身力气先把陈寻脱离了岸边,又掏出绣帕按在他的额头。 此刻正是日中,太阳洒下来,倒也不算太冷。 必须要找人来救他们,赶在日落以前。 她仰头那那处瀑布,不算特别高。 白小雨转回头看陈寻,见他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白小雨凑到他脸前,“陈公子!你还好吗?” 陈寻见她湿淋淋地立在面前,青丝落下,面目雪白,翠绿的衣裳熨帖曲线,立刻转开了眼神。 “我记得先前马匹失控落下了断崖,不知道周家小姐为何跌落了下来。” 白小雨答道:“我看公子坠崖,我便想着来救你。” 陈寻额头一痛,伸手摸到了绣帕,“我与周家小姐非亲非故,为何要舍了性命救在下。” 那是因为你都不记得我了,白小雨眨了眨眼睛,“兴许是我与陈公子没有了却的凡缘,再者,我既看到了,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陈寻挣扎起身,从腰包里摸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服下。 白小雨脑中蓦然生出似曾相似之感。 陈寻蹙着眉,摸出腰包中的打火石,放在阳光下烤干。 “这火石干后,烦请周小姐升起火堆,断崖之上之人方可瞧见烟火。” 白小雨点头,等到火石干透,拾起碎木堆,升起了一堆火。 等到白小雨身上的衣裳都被烤干,陈寻才转过头看她,“周家小姐,养在深闺,却精通生火之道。”这一眼他才看见白小雨小腿裤脚出露出的斑斑血迹 白小雨干笑一声,“都是哥哥教过我的。” 那是我久居乡村的技能。 陈寻摸出腰包里的另一个瓷瓶,递给白小雨,“周家小姐,既受了腿伤,还是需要尽快处理,此乃金创药,可涂于伤处,虽有些疼,但是功效甚好。” 白小雨早都没流血了,这会儿他提起来,才确实察觉到腿似乎是挺疼的。 她接过白瓷瓶,便看见陈寻转过了身去,只是耳朵微红。 -- 第54页 这样的陈易之,白小雨还没有见过。 她小心地撩开裤脚,把金创药散在伤处。 疼得她头皮一麻,“嘶……”这酸爽。 陈寻背影动了动,却没有转过来。 白小雨放下裤脚,“我抹好了。” 陈寻才转过身来,白小雨抬头看陈寻的脸色,白中透出一点红润,“公子可是觉得好了些?” 陈寻对上她关切的目光,斟酌了片刻,垂下眼帘,道:“周家小姐既是助我,落入了水潭,这孤男寡女身处林中已是多有不便,若是……周小姐名节有所……陈某难辞其咎……” 白小雨打定主意,顺势道:“既然如此,为了保全我的名节,公子不若娶了我吧?” 陈寻见她目光澄澈,不像作假,蹙眉道:“婚姻大事,关系小姐终生,岂可儿戏。” 白小雨反问道:“你不愿意?” 陈寻本想说,不过两次攀谈,何谈愿意,可是望着白小雨的眼睛却说不出口。 白小雨再接再厉,继续道:“那就是也不是不愿意。嫁娶之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多少举案齐眉的夫妻是在婚后才逐渐熟识起来的。”她叹了一口气,“我业已及笄多年,却被陈家退了婚,已是声誉受损,若是经过此番变故,陈公子还不愿娶我,那我只有去绞了头发当姑子!” 陈寻见她说得坚决,徐徐道:“小姐可知我素有心疾,早年大夫便说我活不过弱冠,如今虽是弱冠,可是尚不知天命。” 白小雨抬头说:“我不在乎。公子既与我有缘,我便信这段缘。”化神之劫说不定就是这么解了! 越是细想,白小雨越觉得有道理。 陈易之生而为神,这一段缘是为了了却凡缘,而白新亭魂飞魄散,被陈易之结魂而来,必是这因果。 陈寻看过她一眼,却没有答话。 两人沉默地坐着,白小雨抱着伤腿,靠着一棵大树,眯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面前的火堆仍旧升起缕缕白烟,火堆旁还新添了不少碎木枯枝。 天光犹亮,可是已非日中,她这一眯估计得有一个时辰。 陈寻见白小雨醒来,开口道:“此处断崖之下,恐怕来人难以察觉,这往下游处去有山坡往上,该是可以回到林场。” 白小雨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事不宜迟,趁着这会儿天未黑,我们此际便动身罢。”大晚上森林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蛇虫鼠蚁,凡人血肉之躯还是得苟着。 陈寻见她动作,“你的腿可以爬山吗?” 白小雨动了动小腿,血好像已经止住了,有些疼,但是可以忍受,“不妨碍。” 陈寻闻言也站了起来,将他身旁的一截断木递给了白小雨。 这断木有半人高,手握住的一端已经被石子打磨平整了。 这似乎就是给她特意准备的,白小雨接过断木,“谢谢。” 陈寻在前面引路,他走得不快,白小雨杵着断木拖着伤腿也能跟上。 两人沿着河流走了一小会儿,白小雨看见左侧确实出现了一条上坡的道路。 经过一棵大树的时候,陈寻利落地撕下衣袍下摆,在树干上系了一个结,留下记号。 两人沿着陡坡往上走。白小雨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石头,稳住身形往坡上走。 这地上有些苔藓,白小雨得费很大劲,才能杵着木棍往上走。 小腿是真的开始痛了。 爬了好一会儿,郁郁葱葱的林地仍然看不到头,白小雨痛得额头上冒汗。 她脚底一滑,摔到了地上,脸都埋进了土里。 陈寻听到声响,回头看她,先是露出了愕然的表情,然后迅速地拉白小雨起来,见她小腿伤处又浸出点点血迹。 他蹙眉道:“你……腿脚实在不便,我背你。” 白小雨拍了拍脸上的土,想到这陈寻素有心疾,身子板好像不咋地,有些犹豫:“还是我自己走吧,你也受了伤。” 陈寻走到白小雨身后,站的比她矮了些,“无碍,若是天黑前走不出去,这林子里有狼,恐有性命之忧。” 白小雨一听这话,求生欲占了上风,立刻乖觉地去攀他的背。 陈寻把她背了起来。白小雨脸颊贴着他的耳朵,有些脸热,只能说:“谢谢你。” 陈寻走得也不快,他确实受了伤。 两人摇摇晃晃地往坡上走。 白小雨猛地觉得心中悲凉。 她,一个已入渡劫期的修士。 他,一个叱咤风云的神魔。 竟然在她化神之劫的幻梦里,落魄到吃土。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白小雨叹了一口气。 陈寻微微地把她往上托了托,“你的腿若是疼得厉害,不若再用些金创药。” 白小雨闷声道:“不用。”那酸爽还是算了。 头顺势趴到了在陈寻肩膀上,鼻尖闻到他身上的药香,还有一股熟悉的隐隐薄荷沉香,像是她在陈易之身上闻到过的一样。 她张了张嘴,却问道:“你的马匹是出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无故发狂?” 陈寻似乎轻笑了一声,“昔年宫中御医断言,我活不过弱冠,博远侯便没有立我为侯府世子。如今拖着这具病体,却是过了弱冠。奔马发狂,你认为是何故?” 白小雨没想到陈寻这么开门见山,嗫嚅道:“原来如此。”她顿了顿,又问:“那你想要袭爵吗?” -- 第55页 陈寻:“嫡长子及冠,然长幼有序,由不得我。” 白小雨莫名发现这个陈寻仿佛也是个使命感很强的人设,和陈易之非要去1v3的使命感有点相似。 她撇了撇嘴,“我命由我不由天。” 陈寻低笑了一声,“熟料周家小姐原来还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被神魔批注离经叛道,白小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你自己。 第32章 两人越往上坡走,山路愈发陡峭,脚下满是泥石,只有攀住粗壮的树干才能勉力而上。 陈寻背着白小雨,脚步愈慢。 白小雨见他面色愈白,便道:“要不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一会儿,这里你背着我已经很不好走了,再说,我的脚也不怎么痛了。” 陈寻望了望山坡顶,影影绰绰间似有黑影。他凝神静听,似乎是马匹的喷鼻声。 “你且等等。” 他把白小雨放下,吹出了一个暗哨,这是马场里驯马的哨声。 果不其然,远处马蹄若雨,滴滴答答,响了起来。 陈寻转头,似乎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白小雨,“周家小姐,待会儿若是马来,不若先行往上。” 白小雨疑惑道:“我们不一起上去吗?”问过后才反应过来,陈寻可能是在避嫌。 她还欲再言,却听见头顶出忽然传来了几道人声。 “周大公子,这里有人!” 抬头一望,林中几个人影依稀可辨。 周衍望见了坡上的白小雨。 一行人绕过林地下了坡,周衍看见白小雨靠在树干上,腿上隐有血迹,脸色大变,人也从马上翻身而下,“娇娇儿,可是受伤了?” 说话间,已经把身上的大飑披到了她身上,像一堵人墙隔开了白小雨和陈寻。 白小雨笑了笑,“没什么大事,擦到了石头而已,多亏陈大公子的伤药,已经不怎么痛了。” 周衍的眉头皱得更紧,回身向陈寻抱拳道:“多谢陈公子相助。” 陈寻抱拳回礼,接过周家随从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周兄不必介怀。周家小姐于我有救命之恩,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一行人回到周府,已是星夜,周夫人听闻今日之事脸色大变,拉过白小雨上上下下地查看,“娇娇儿,伤的可重,快请陶大夫来。” 白小雨摇头道:“阿娘莫急,只是小伤。” 周夫人看过一圈,见到腿上的狰狞伤口,便把她抱进怀中,“痴儿,你何如这般痴傻,那崖底急滩水深,你若是丢了性命,我……如何是好……” 闻言,一旁的周衍上前道:“是我的错,没有看顾好妹妹。” 周夫人拉着白小雨坐下,“你……”说了一句就真落下泪来,摸出绣帕擦泪。 她转头看了看僵立一旁的周衍,出声问道:“今日林中还有何人?” 周衍嗫嚅道:“是我考虑不周,除了家中仆从,还有张府尹之子,及其家仆。” 周夫人叹气,“娘不怪你,那偌大的林场,丢了娇娇儿……自然要多些人手……只是……娇娇儿,今后……” 白小雨握住周夫人的手,“阿娘莫急,那陈寻公子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周夫人拉过白小雨的手,婆娑道:“只是那陈寻素有疾,委屈了娇娇儿……” 白小雨劝道:“大师说,各人自有因缘。阿娘不必为我垂泪。” 周夫人见她毫无悲色,心中一惊。难道娇娇儿真的不介意。 周衍不忍看周夫人悲色,开口道:“陈大公子说娇娇儿于他救命之恩,改日一定登门。”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白小雨半晌,才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过了三日,陈府果然上门替陈寻说了亲。 周夫人再不愿意,也只得点头。 周大人劝她:“娇娇儿肯去救他,必然有心,而遭此变故,陈大公子必定也会念及恩情,善待娇娇儿。” 周夫人:“这我如何不懂,只是那陈寻虽是嫡长子,却不受重用,最多也就是个闲散公子罢了。再者,他素有心疾,若是……那娇娇儿怎么办?” 周大人沉默片刻,“侯府里的闲散公子也不会委屈了娇娇儿。若是你担忧,也可以多送些嫁妆。若是以后……娇娇儿再嫁也非难事,若是不愿,以后留在周家,还能留不住。” 周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只怕娇娇儿是想嫁进陈家,虽被退婚,却还想着那陈家三郎。” 周通眉头微蹙,“那……你还需敲打敲打她……过几日,我下个帖子,让陈寻来一趟府里罢。” 白小雨在嫁给陈寻之前,在周府里又见了他一面。 周大人请了陈寻来下棋。 下过一局,周通大人便让人把陈寻引进书房。 他一眼便望见屏风后的倩影。 陈寻明白过来,出声道:“周家小姐。” 白小雨就坐在书房屏风后见到了陈寻,一身湛蓝衣袍,长身玉立。 他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疤,正中眉心。 白小雨心中一颤,这不就是陈易之! 隔着屏风,她问道:“陈公子,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吗?” 陈寻拜道:“多谢小姐关心,已无大碍,只是留下一道疤痕,难以消除,假以时日,兴许能够消散。” -- 第56页 白小雨点头,却听陈寻问道:“小姐的腿伤可有大夫来看过了?” 白小雨答道:“家中请了大夫,又包扎过了,木匠送来了一个拐杖,这两日虽有些不便,但在府中,丫鬟换药伺候,便没大事了。” 陈寻听她说罢,放下心来,他虽然没有见到伤处,但是血迹斑驳,伤口也不是一天两天即可痊愈。 恰在此时,一个侍婢进屋将茶杯与果盘摆到了桌上以及屏风后的矮几上,过后就站在了屏风一侧。 “公子请用。” “小姐请用。” 白小雨心知这侍婢肯定是周夫人派来探听虚实的,便容她侧立一旁。 白小雨用手捏起一块白玉糕尝了尝,又抬眼去看屏风那一段的陈寻。 印象里的陈易之似乎总是吸风饮露,可是看他拿着杯盏,这画面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再看他举著而坐,一容一止,俊美修仪。 白小雨心中一动,“我可以叫你易之吗?” 陈寻:“你我已有婚约,自是可以。” 白小雨默念:“陈易之……” 陈寻心中一跳。 白小雨试探性地问:“近日可还时常犯心疾?”这自然是周夫人最关心的内容。 陈寻思索片刻,“近日来不曾。” 白小雨又问:“从前夫君常去道觉寺修禅,是为求解心疾之法?” 陈寻放下竹著,“是为解缘法,了尘大师言我素有心疾,乃是源于前世的一段因缘,心中有愧,因而不谐,若是了却这一段因缘,便能解这缘法。” 心中有愧……陈易之心中为何会有愧。 白小雨沉默了片刻,开口道:“阿娘已经将先前说亲的事情告诉我了,陈大公子果然重诺……那我……就等你下个月来娶我了。” 婚礼当日,陈周两家结亲,也是京中盛事,虽然这婚事有些不光彩。 陈府如今圣眷正浓,京中传言,陈家三郎更要尚公主,这未来的侯府更是皇亲国戚。 贺喜的人大排长龙,婚宴觥筹交错,直至月中。 白小雨一直在等待化神的高光时刻。 可是一直等到夜中,明月高悬,蝉鸣声声,那传说中的高光时刻也没有到来。 窗外喧哗渐散,人声渐低,白小雨手中捏着的这把龙凤白绸扇,再撑不住。 她的手心汗津津地,捏不住滑溜溜的竹柄。 她探出头望了望,榻边的喜娘说:“娘子且等等,新郎官就来。” 白小雨又用扇子遮回了脸。 陈寻进门来的时候,吹进了一小股暖风,带着桃花酿的馥郁芳香。 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因缘天定,早生贵子。新娘子可以见郎官了。”说话间就收走了扇子。 白小雨看着面前一身红衣的陈寻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半句话。 喜娘弓腰带着女婢退出了房间。 一时之间,房中只剩下了两个人。 白小雨难得地寡言,望着陈寻陌生又熟悉的面目。 陈寻见她脸颊薄粉,眼角点着朱砂,楚楚动人。 陈寻坐到了榻上,白小雨靠近他的半边身体僵了僵。 陈寻问她:“头冠沉吗?” 白小雨点头,“我可以摘下来了吗?” 陈寻伸手替她摘了下来,金枝头冠入手便是一沉。 白小雨的长发垂下,黑若寂夜,宛如绸缎。 她看了一眼陈寻头上的玉冠,问道:“易之,要除冠吗?” 陈寻微怔,任由白小雨摘掉了他的玉冠。 今夜月色似乎格外撩人,大若圆盘,透过窗棂而入,投射在陈寻脸上,朦朦胧胧,映着他额前的红印,仿佛一瞬间亮了。 白小雨怔忡片刻,伸手摸了摸他额前的疤痕,问道:“还疼吗?” 陈寻被她一碰,额前的一点痒荡漾开来,哑声道:“不疼。” 白小雨只犹豫了片刻,便学着从前陈易之的动作,扶住陈寻的肩膀,一不做二不休地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陈寻的额头。 四目相对,满室寂然。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咫尺之间,白小雨闻到馥郁酒香混合薄荷沉郁,手臂却被人骤然拽住。 唇上掠过羽毛般轻柔的触感。 陈寻吻住了她。 这个吻由浅而深。 两人分开之后,白小雨喘息了片刻,她动了动唇,“陈易之……” 陈寻眸色幽深,凝视着她。 白小雨忽然就想起了初见陈易之的那一天。 朱红床帏下,丝帛光华掩映摇曳的烛火,春色盎然。 第33章 白小雨一觉起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纱床帐。 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幽兰殿里,她微微侧头愣愣地看了看乌云似的天花板。 再去察观自己,灵台清晰,似笼金光,而眼中所见可以轻易跃出幽兰殿外,俯瞰整个鬼蜮。 这就是神识。 这一化神之劫真的是靠陈易之化身炉鼎,双修而渡。 自己是在梦里把陈易之给睡了…… 一举化神了…… 白小雨的神识顺应思路,窥见了高阁之上的陈易之。 眉目如旧,亦如梦中的陈寻。 她的神识也终于望见了陈易之的神识,神光普照耀目。 陈易之的目光如电,朝她笔直而来。 -- 第57页 “你醒了?” 白小雨的神识犹犹豫豫:“刚醒……我化神了?” 陈易之:“正是。” 白小雨从床榻之上翻身而起,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无措。 她试着手中捏诀召唤出了叶片。 那悬于空中的叶片通体碧绿,光润若水。 她身上的黑袍随她动作也幻化成了白袍。 空中的水镜映着她的脸庞,面目未变,唯有额前的一朵红莲鲜艳如火。 白小雨踩着叶片飞到幽兰殿上空,第一次看见了整个鬼蜮上空缭绕的五颜六色的气体。 循着每一分不同的气体,她可以顺藤摸瓜,察观底下之人妖仙道,有的是妖气,有的是修道之人的灵气,最多的是不同修为的是魔气。 察观之时,里里外外,前世今生,清清楚楚。 白小雨飞过一圈,抬眼看见一道黑云朝幽兰殿飘来,浓雾黑气凝结,修为甚是厉害,正是魔君舒图。 她看见了舒图的神识,竟然是一株兰草。 魔君舒图见白小雨已隐有神格,毫无魔性,大为吃惊,客气道:“新亭上仙……” 白小雨一听这话,膨胀了,“正是在下。” 舒图试图再仔仔细细地察观她的神识,却被一道金光挡了回来 他看不透白小雨究竟如何化的神。 这分明是不让他探究,舒图识趣地收回神识,“仙神二界相连,你既已化神,若想有朝一日拥有神格,必要先上仙界云台。” 白小雨点头,“嗯……”上进心是不存在的。仙界云台,这种没有听说过的地方还是不要随便去。 白小雨和舒图告别后,在鬼蜮上空开开心心地飞了几圈。 她心里虽然牵挂剧情,但是自己业已化神,而书中白新亭却从未化神。 如此说来,剧情已经不知道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因此释然了。 趁着这一股劲,白小雨一路往东飞去,不知何时,脚下的城池消失了,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森林。 绿意盎然,深深浅浅,却见其中一道又一道白色半透明人影穿行而过。 是鬼影? 白小雨飞得低了些,问一棵树:“这是什么地方。” 那一颗树的树干上出现了一张嘴,“这是冥岭。” 冥岭是魔君流鹤的领地,在鬼蜮以东。 白小雨没有想到自己一口气竟然飞了这么远,毕竟从前飞的时候,都飞不出鬼蜮五百里内外。 一朝化神,白小雨还有点不适应。 她俯瞰冥岭,发现这里的规模不比鬼蜮小,可是基建不行,到处都是树林,不见城市,穿行而过的都是鬼影。 流鹤想抢舒图的地盘也是可以理解的。 白小雨隐了身形,自眼前的小山丘落地。 四周的植物大多有修为,白小雨的灵台神光若隐若现,她甫一落地就听到有树叫她:“新亭上仙,我乃百年树精,你若是愿意渡我灵气,方圆百里的树灵都可给你做药引。” 白小雨看了一眼拔地而起的大树,“大可不必。”她又不会做药引。 白小雨在林中走了一小会儿,她的神识看见前路百里处一个骷髅头锁着一串魂魄走来。 那些雾状的魂魄被一根极细的银锁链缚住,被走在最前面的白骷髅拉着走。 那些魂魄依稀可见稀薄的人脸,却只能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 白小雨见他们越走越近本来想避过,却见队伍之后忽而冒出许多道士,祭着各自的法器,追了过来。 白小雨飘到了空中前排吃瓜。 那些道士的修为大多不过心动,其中排在最前面的美女道士是个大乘修士。 一个心动修士对那美女道士说:“林悠师姐,丁字班青云徒儿的一魄就被锁在这里!” 林悠!女主角林悠! 白小雨的神识仔仔细细地察观了一番被叫做林悠的女道士。 真的只是个大乘修为。 只见那美女道士祭出了一把长剑,剑身若霜雪,刺向了为首的骷髅。 那骷髅桀桀怪笑两声,避开了攻击,也是个已至大乘的魔修。 他口中吐出一个冰球,又手拉锁链,加速了行径。 林悠收回长剑,险险躲过冰球,对一旁的心动修士说:“祁同师弟,你带着他们开始布阵!”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几声鹤啼,一个红衣少女架鹤而来。 白小雨在鬼蜮见过这个红衣少女,似乎是仙门的人。 红衣少女手中祭出一个白玉圆环,自高空而下,困住了为首的骷髅人。 林悠惊道:“绮罗!” 绮罗,女二? 白小雨没想到自己竟然同时见到了女一和女二。 见那骷髅人被圆环困住,绮罗娇笑道:“林悠,你这些年的修行白修了,到今天都只是个大乘,还未入渡劫期!想你当年天资如何,到头来不过如此!” 林悠被嘲,面目一白,道:“你既已入了仙门轩辕氏,为何还要来管灵雾派中事!” 绮罗笑道:“冥岭魔修四处掠魂索魄,你们灵雾派毫无作为,自要轩辕氏出手,轩辕门下新筑镇魔塔,自要收归这些魔修。我爹素来欣赏白术上仙,没想到他不过离山二十载,你们灵雾派就如一团散沙,不若投入我轩辕门下,成为分派,也可保你们百年基业!” -- 第58页 林悠面色愈白,却见那骷髅人忽而分出两个分身,离开了圆环的禁锢,直袭空中的仙鹤而去。 绮罗一时不察,被骷髅人从半空拽下,“你竟然是渡劫修为!” 刚刚的骷髅人明明是个大乘。 这是什么分身妖术,分化出的两个骷髅人竟是渡劫修为! 那分化而出两个骷髅人又朝绮罗吐出两个冰球,绮罗全力迎击。 林悠向祁同点头,祁同便连同余下的十个道修布阵,将骷髅人困在水阵中。 只是那两个骷髅人比绮罗的修为高出许多,轻易就将她捆在了绳索中,又扔出绳索朝林悠而去。 林悠持着寒冰剑斩开了一截绳索,却被另一个骷髅人的锁链锁住了脚踝,将她拉到了地上。 “师姐!”祁同分神要去拉林悠。 林悠却皱眉道:“祁同,你带着水阵先行!” 这个水阵只是暂时困住了被玉环罩住的骷髅人原身和他锁链下的残魄。 祁同咬牙,令众道修道:“捏诀,起,回灵雾山。” 十余个道修飞速捏诀,可那两个骷髅人却又裂变出两个分身,四个骷髅围着水阵,吐出了数个巨大的冰球,将水阵困在原地,裂成数片。 道修们皆被逼的倒退半步,为首的祁同口吐鲜血,“在这魔道,我们的修为本受魔气压制,如今这骷髅分体皆为渡劫期魔修,更是难以抵挡!” 林悠见到阵碎,祭出寒冰剑,使出全力,斩碎了脚踝上的锁链,“今日被你锁魄的乃我灵雾山丁字班道众,我们一定要带他们回去!” 那四个骷髅闻此一言,更是桀桀怪笑,涌向了被玉环困住的原身,手中一捏,那圆环便被拉出了一道裂纹,五个骷髅,齐齐张嘴,吐出五个冰球,合为一球,自中心散开。 巨大的魔气压制使得道修匍匐在地。 那冰球逐渐碰撞,有一角却在离地不远的高空凹陷了下去。 五个骷髅人朝那空处又是一波冰球,却忽如一阵狂风开,将冰球吹散了。 白小雨捏着白羽扇,自空中显影而出。 她周身是化神威严,眉心红莲,乃是神魔之印。 五个骷髅立刻垂下脑袋,单膝跪地,臣服于神魔之气。 祁同大惊道:“新亭!你还活着!” 白小雨看那心动修士嘴角含血,竟然叫出了自己道号,看样子是个灵雾山上的熟人。 绮罗却道:“你这个魔修,难道是在冥岭埋伏?”又惊道:“你竟然化神了,所用的不过是旁门左道! 林悠却愣住了,白新亭还活着…… 白小雨挥了挥手中的白羽扇,“我只是碰巧路过。” 祁同急道:“新亭,快解开缚住道众的锁魂链。” 白小雨看了一眼那细长的银链子,也不知道怎么解。 不过灵雾山丁字班,这个名字仿佛却有些耳熟。 她便对那骷髅说:“你要不放了他们?” 那骷髅听此一言,毫不反驳,就解开了锁链。 林悠见状,立刻捏诀,将残魄收入了一个葫芦里。 白小雨看够了热闹,转身就走。 祁同却道:“新亭,秋云道尊和我们丁字班的昔年同窗一直很挂念你!这二十年,道尊都在找你!” 白小雨只停顿了一瞬,就飞进了云雾之中。 第34章 遇到灵雾山众人以后,白小雨忽然就没了闲逛的心情。 女主林悠到现在都还没有化神,是不是说明剧情线其实没有走完…… 自己的反派身份是不是要兑现…… 白小雨微微焦虑了,驾着叶子掉头往鬼蜮飞,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鹤啼。 轩辕门绮罗不知何时,已经跟上了她。 那仙鹤乃是神力打造的法器,御空速度极快。 白小雨回身一望,也加快了速度,不想同她多作纠缠。 绮罗捏诀,手中多了一柄金色的拂尘,忽而朝她击打而来。 “你这个魔修,休要再跑!” 白小雨摸出白羽扇,朝后一挥,却见绮罗用那拂尘一扫,险险避开了去。 绮罗笑道:“此拂尘乃我师祖亲手炼化,自可抵挡你那白羽扇!” 白小雨知道绮罗是仙界白富美,法器多入牛毛。 白小雨手中捏诀,想着召唤一个武器。 要是有把剑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柄桃木剑,剑若臂长,剑身泛着粼粼剑气,如罩金光。 她祭出桃木剑朝绮罗而去。 绮罗捏了一个水决,可那桃木剑刺破水幕,被拂尘险险挡开。 白小雨召回剑,看那剑身上居然刻着‘小雨的剑’四个大字。 这是什么时候做的玩意,自己竟然全无印象? 绮罗避过剑气,祭出拂尘,“你这个魔修,竟然还有些厉害。昔年你被镇魔塔压下却没有死,今日必要让你再尝镇魔之苦。” 白小雨捏出一个草木围成的屏障,挡住这一波攻击,内心里实在不懂仙魔对立,为何要如此尖锐,“这位仙女,我们无冤无仇,虽是仙魔对立,但我从未作恶,你为何苦苦纠缠!”她的出场难道还不够路人甲。 绮罗双目煞红,“若不是你,若不是陈易之,白术上仙为何会消失近二十载,三界六道难寻踪迹!” 这个锅,我不能背。 -- 第59页 白小雨又叹,“这位仙女,你说的事情,我一件都不清楚,不如你找其他人问问。你为何不去问林悠,她不是白术上仙的关门弟子吗?” 绮罗听到林悠的名字,俏脸更红,怒召出拂尘再攻向白小雨的草墙。 白小雨的修为虽比绮罗高出一大截,只是绮罗手中的法器有些厉害,击碎了白小雨的草墙。 白小雨无意与她再纠缠下去,便摸出白羽扇,使出全身力气狂扇了三次。 周围狂风骤起,绮罗祭出拂尘稳住身形。 扇随意动,其中一根白羽换作锁链,锁住了拂尘一端,白小雨施力一拽,就将拂尘捏到了手中。 只见那拂尘柄上刻着“灵宝天尊”几个金字。 绮罗见拂尘被收,大惊失色,“你……”话音未落,却见她脚下的仙鹤,啼鸣一声,凌云直上。 白小雨见她变作了空中的一个小白点,不再恋战,便把拂尘收进了掌中。 白小雨一路飞回了回到幽兰殿上空,人还未进殿,却感知到了陈易之在她的寝殿。 说实话,有点尴尬。 神识见面和真人见面是两码事。 白小雨还深刻地记得自己是怎么没脸没皮地攻略陈寻,以及睡醒前最后的画面。 她一落地就有点脸热。 陈易之看她脸颊泛红,周身似有鬼气跟随,犹疑道:“你中毒了?”可看她灵台清晰,不似有毒。 你才有毒。 白小雨脑中旖旎的念头霎时灰飞烟灭,“我只是去冥岭遇到了灵雾派的道士。” 陈易之挑眉道:“哦,灵雾派道士为何在冥岭?” 白小雨将骷髅头缚魂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过后来有个仙门轩辕氏也在,她还落了一柄拂尘在我这里……”说话间就祭出那边金柄拂尘给陈易之细看。 陈易之:“灵宝天尊……” 白小雨好奇道:“听说是轩辕氏的师祖?” 陈易之:“灵宝天尊原是仙门道宗,后来收了轩辕少卿为徒,少卿立了轩辕门,论炼丹制器,仙神两届唯灵宝天尊略有技艺。” 这么强…… 白小雨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把拂尘,又问:“那他炼丹有何造诣?” 陈易之:“灵宝天尊原是木系灵根,司空便是他的徒弟。灵宝天尊著有炼丹宝典,在鬼蜮都可买到。” 那不跟我是一个系列的灵根……要不买本书读一读,参考一下,修点技艺,日后傍身。 白小雨看了看陈易之,见他瞳仁漆黑,眉若鸦羽毛,又似乎在她殿中等了许久,“你今天来找我有事?” 陈易之沉默了片刻,“无甚要事,只是你化神初期,需要继续修行,方可修得神格。” 原来是来进行名师指导,白小雨端正了态度,问:“怎么修炼?” 陈易之道:“提升最快的办法自然是去八荒之地。” 白小雨想了想,“八荒之地怎么去,我看里面似乎都是妖兽,没有人神道仙的踪迹。” 陈易之:“八荒之地需要真神之力才能进入,天地之间能去的不过寥寥。”说话间,陈易之祭出一片叶子递给白小雨,那叶片翠绿不过巴掌大小。“此乃八荒之地秘境,你若身陷险境,这叶片也能将你拉出秘境。” 这是一把密钥…… 白小雨将叶片收进手中。 待到陈易之离开后,白小雨去了鬼蜮里的街市。 她一面走一面不禁思考,陈易之为何要这么帮自己,从开光到化神,好像是他在迫不及待地帮她升级。 如若不是陈易之本人已经强炸天了,白小雨都怀疑他是想利用她的修为要给自己做升级。 可是,神魔确实没有再升级的必要了。 想了好一会儿,白小雨都参不透这因果。 白小雨走在街上,渐渐发现街市上与她擦肩而过的魔众都似乎有些畏惧地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间书社门口。 竹册,书简在书社中零落地堆成几座小型书山,空中飘散墨香,书山后面的地上坐着一个树精。 那树精约有人高,只是四肢细长皆是花枝,手上开着朵朵红艳艳的桃花。 树干的上端依稀可辨五官,只是树干上交错的沟壑像是皱纹,使得这个树精似乎格外老。 它出声唤道:“新亭上仙。” 这个道号就像是人人可见的马甲。 白小雨正要答话,却听那树精又说:“许久不见,上仙的灵根倒是补得好了,乃是天资异质,万中选一的木系灵根。” 这居然又是个熟人。 白小雨动了动唇,吐出个:“好久不见。” 树精笑了一声,“你予我的寿数上一回取了一半,这一回上仙业已化神,是我这笔生意亏了。” 白小雨听不懂这缘由,只能问:“我用寿数与你换了何物?” 树精见她灵台清晰,未曾想神魂却是不全,“你与我换的是神魔录。” 神魔录,想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白小雨的神识在幽兰殿中转了一圈,果然在床榻之下见到被青草裹住的竹册,神识百里而过,不过瞬息之间。 树精见她额前红莲,“上仙神格若有若无,假以时日,必为上神。” 白小雨假咳一声,问道:“我今天来是想寻一本书,是灵宝天尊所著炼丹宝典。你这里可有?” -- 第60页 树精的枝干从书堆中一一点过,果然飘出一本丹药宝典。 白小雨问道:“这需要多少灵石?” 树精道:“五个即可。” 这真是良心收费。 可是神魔录却要用寿数去换,白小雨有些好奇,想回去看一看那神魔录究竟是何内容。 白小雨付过灵石,把丹药宝典收进掌中。 那树精却问:“上仙手中的白羽扇卖不卖?” 这树精修为她看不透,想来已有神格,对于它能看见自己的掌中收藏她也不惊讶,只摇了摇头说:“不卖。” 树精露出个尚算温和的笑容,“那金柄拂尘呢?” 白小雨不需要太多的法器,加之白羽扇战斗力爆表,就问树精道:“你拿什么来与我换?” 树精剖开自己的树干,摸出一物,“我倒是也有一件仙门法器,用不上了,换你这灵宝天尊做的金柄拂尘,算你赚了。” 商人的嘴,骗人的鬼,白小雨深谙营销套路,并不惊讶,只专心看树精摸出来的,挂在枝杈间的琉璃球。 那球被丝带系着,琉璃中间云霞雾绕,看不真切,“这个球有何用?” 树精枝杈一挥,便见那琉璃球中云霞翻涌,“此刻你在琉璃中窥见的就是仙门云海,仙神两界相连,这云海便是相连之处,你若想拥有神格,必要从这云海中穿行而过,洗去凡心仙骨,可得万年金身。透过此琉璃,你可轻松进入云海。” 可是白小雨听过之后也不觉兴奋,撇撇嘴,“还有呢?除了云海的秘境之匙以外。”她对于拥有神格好像没有执念,也不是一定要有万年金身。 树精见她不为所动,有些惊讶地抬了抬枝杈,几朵桃花扑簌簌落下,“若得此琉璃,仙界你便可随意通行,不会被守门的仙兵所查,你虽已化神,但只是个上仙,仙门上神多如牛毛,你若是想按照灵宝天尊的丹药宝典,必要那九天上的灵芝药草,仙果蟠桃和神鼎。” 这么说起来,倒是有点心动 树精见白小雨敛眉思索,再接再厉道:“你留那金柄拂尘也无大用,我要这仙门法器,也无大用,不若一物易一物,各取所需。” 白小雨祭出金柄拂尘,“那好吧。” 她将琉璃球收回掌中,便飞回了幽兰殿。 她现在有四个法器,白羽扇,琉璃球,八荒秘钥的叶子,还有一把桃木剑。 这把桃木剑上分明刻着“小雨的剑”,她却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做得这把剑,又是什么时候刻的剑。 白小雨想了片刻,神识游走,最终作罢,只好盘腿坐到地上,将床榻下用绿叶裹着的书册拿了出来。 她把绿叶解开,看到了包裹其中的神魔录。 是一本树干压成的书册,约有半掌后,封面是斑驳的树皮。 白小雨小心翼翼地揭开了那一层薄薄的棕色树皮。 她先看到的是一滴眼泪。 魔修白新亭在看神魔录的时候,流下的一滴眼泪。 第35章 白小雨心中一沉,飞快地合上了书,不敢再看下去。 无意之间窥探到的,一滴眼泪。 这感觉,真乃一言难尽。 眼前浮现出一段影像,影中的白新亭修为极低,近乎于无,发色半白,似乎命不久矣。 她的脸与自己的脸一模一样,可是那悲悯的神情却是深深地印在了白小雨脑海里。 这个白新亭莫不是爱上了注定要湮灭的神魔…… 那神魔呢…… 若是陈易之结魂补魄二十载,那么也是爱的吧…… 这真的是一对cp啊! 白小雨坐回青砖之上,心中忽而有些难过,滞重,闷闷地压在胸口。 这种感觉仿佛……就是嫉妒…… 白小雨干笑了两声,她居然在嫉妒那个在神魔录上流下眼泪的白新亭。 倏忽之间,似乎自己得到的这一切神助攻,本就不该属于自己。 诚然,若幻梦中所言,陈寻因为前世因缘,心生愧意。 那么这个愧就是对白新亭? 白小雨烦躁地把神魔录又捆回了叶片之中,塞回了床榻底下的最深处。 她站起来在寝殿里走了两圈,躺到了床榻之上。 这种所谓的白月光的替身情节,“呵呵。” 白小雨手中翻飞,摸出了灵宝天尊的丹药宝典。 她心里憋着一股闷气,翻开起来。 看着看着,她才发现,这个灵宝天尊,真乃神也。 他将炼丹要诀归纳得浅显易懂,根本没有虚的灵力火候什么的。 归纳起来,炼丹的核心就是原材料要炸天,炼丹的炉鼎要逆天。 只要达到这一阶段的保质保量,就算是个渣渣也可以炼出一颗绝世好丹。 除了主讲丹药以外,他也在其中夹叙夹议,穿插了不同的木系法术修炼要义。 遮掩道号便是其中头一项,道号并非让人窥探,行走三界,低调为上。 白小雨按图索骥试着捏了个诀。 看了好一会儿,白小雨试了几种不同的诀式,灵力消耗,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陈易之由殿中黑烟幻化而来,他先是看了一眼白小雨手边的丹药宝典,然后就发现木榻下的神魔录被动过了。 他翻过这本神魔录,在白小雨魂飞魄散之后。 -- 第61页 陈易之自然看到了白小雨的那一滴眼泪。 凡人的眼泪。 起初他不甚在意,可是此后经年,他却时时想起那一滴眼泪。 这寂然天地,成神万年,无人为我哭,无人为我笑。 结魂补魄二十载,未尝不是想问一问那一滴眼泪因何缘由。 陈易之收敛声息,靠近了木榻之上的白小雨。 他的手指在她额前红莲抚过,只需一点便可入梦。 可是白小雨业已化神,他无须入她的幻梦。 只是在她的梦里,他仿佛也是一个凡人。 一个妒与怜的凡人。 陈易之收回了手,只是静静地打量白小雨。 她睡得香甜,眉目舒展,面颊若粉。 陈易之伸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面颊。 这个触感,他犹记得,即便曾经是在梦中,他的神识依旧清晰。 他并不厌恶这样的触感。 陈易之心中一念而起,却身形忽动,离榻而去。 神识中一个声音说:“你对这个凡人动了凡心,自是留不得了。” 灵台魔气乍泄,他的双瞳开始渐渐转为金色。 “难道这最后一劫,你竟忘了,为神万年……这最后一劫不正是你最初所愿。” 陈易之试图压制翻涌的神力与魔气,只听那声音道:“此际你应去寻三君神识,费劲心思在乎这个凡人的生死,与你何干,又是何意!” 陈易之的这具仙体被蛮横的神力和魔气撕扯,神识如同坠入重重烈焰冰河,痛得他无力支撑。 “这个凡人先前因你而死,你心生愧意,又生怜意,生出了爱恨,因而幻化了我。” 神魔转瞬之间压制住了陈易之。 他的瞳孔变为了金色。 周身却被散开复又聚拢的魔气笼罩。 若是能渡过这最后一劫,他就能重获万年真身。 他走向白小雨,周身魔气不灭。 白小雨睡着睡着,被冻醒了。 这原本亮着烛火的寝殿被黑幕笼罩,寒如冬日。 她定睛一看,才看见了周身萦绕黑气的陈易之。 不对,不是陈易之。 是金瞳神魔。 他的神识若空荡寂夜,毫无涟漪。 神魔伸手朝她额前的红莲魔印而去。 “这魔印我既可给你,当然就可以拿回来。” 白小雨手足无措,危在旦夕,只能跑。 可是神力压制,若有千钧,她跑不了。 在千钧威压之下,白小雨挣扎着祭出琉璃球,慌忙之间化作一缕白烟进入了琉璃球。 云台翻涌,白小雨若在大雾迷茫中穿行。 一段又一段白烟云霞从她的衣袖穿过。 方才神魔的气势实在是太过骇人。 她毫不怀疑,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自己。 云雾中仙气浓郁,她吸过几口,飘然若仙。 白小雨身上白袍沾染的黑色魔印也在这云台中荡涤而净。 心跳直到此时此刻才渐渐平息下来。 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白小雨慢悠悠地穿过云台而行。 她听见了嘈杂的破云之音,抬头一望,一条青龙穿云而过,龙鳞折射霞光。 她踩着叶片从蒸腾的白雾中升起,放眼一望,鳞次栉比的楼宇在霞光中光芒万丈。 这就是仙界…… 白小雨行了不远,便见到许多仙友,大多白衣飘飘,皆是上仙,不过也有许多修为在她之上,因此她不能看透他们的修为。 行了一段路程,白小雨望见了一片桃林,桃花朵朵,薄粉盖满了枝杈。 她听到桃树的声音。 “这个上仙是个新面孔……” “确实没有见过哩。” “资质极好的木系灵根,是来摘桃子的吗?可惜还要等三个月才有桃子呀……” 白小雨望向身边一棵两人高的桃树,问:“请问你知道灵宝天尊的府邸怎么走吗?”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去围观一下仙界的炼丹大触好了。 据宝典记载,灵宝天尊府邸附近有一处灵泉灵气葱郁,滋养万物,乃是一块至宝之地,常可寻见灵芝异草,即便只是胚芽,加以栽培,早晚可堪大用。 那桃树答道:“仙娥莫非第一次来仙界,这灵宝天尊的仙府要跨过云海,登入神界,此处虽临云海,尚在仙界边缘,仙娥若想一登灵宝天尊之府,还需修炼才是。” 换言之,白小雨还没有神格,去不了神界,见不到大触,更见不到大触家的花花草草。 白小雨道了个谢,心中也没有多大失落,抬脚往桃林深处走去。 既然来了蟠桃园,还是开开眼。 桃林深处有一茅草亭子,亭子中央放着一青铜炉鼎,鼎上刻印一头神牛。 白小雨走进了细看那神牛头,发现同普通的牛似乎区别不大,这仙界的审美还是挺……下里巴人。 她围着青铜炉鼎转了一圈,看见了这牛身上刻着祥云朵朵。 她试着用神识去探那炉鼎内部,却听到一声牛响鼻。 白烟升腾,一头牛化形而出,立在了她的面前。 足有三个白小雨那么高,周身缠绕七彩祥云。 牛角一扬,在白小雨面前喷出个极重的响鼻。 白小雨正欲摸出白羽扇防御,却见那神牛前肢一屈,趴在了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 第62页 这是累了? 作为守鼎神牛,能不能支棱起来? 白小雨看它黑色的眼珠望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了扇。 这牛初看粗糙,细看还有点儿萌。 白小雨正与神牛对望,忽然一个青衣道士踩着拂尘飘了过来。 那道士胡须尽白,有半臂长,面色大惊道:“新亭!” 我这都潜水了,隐匿道号了,还能被认出来。 白小雨望见来人也是个上仙的修为,退了半步。 道士落地,细细看了白小雨一样,叹道:“你业已化神,老夫实在是没有想到!你继被困于天灵珠后,为师再也察觉不到你的气息,没想到短短二十载,你竟已化神?” 为师……白小雨不禁道:“秋云道尊?” 秋云道长看了一眼白小雨额前红莲,叹息道:“想来,是陈易之救了你……” 怎么觉得他们是在跨服聊天?白小雨动动唇,憋出一句:“师傅。” 秋云道长目光柔和了下来,“当日祁同与老夫讲,在冥岭遇到了你,又说你击退了鬼将梭罗,老夫本是不信,今日一见,才知你长进了。” 难道白新亭从前是个废柴,不是大反派吗,这种设定是不是有点问题。 白小雨想了片刻,却见秋云道长望着面前的神牛,“这守鼎神牛怎地出来了,还趴在这里,是不是你想偷丹?不过也不对啊,你若是偷丹,此牛怎么还不攻击你?” 白小雨:“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只是神识去探那鼎中是否有丹,这神牛就跑了出来。” 秋云道长又看了一眼白小雨额前红莲,心中一叹,五百多年过去了,这鼎竟然还记得神魔之气。 秋云道长一甩拂尘,那神牛便跃回了青铜炉鼎,他问白小雨道:“你跑到仙界做什么?” 白小雨犹犹豫豫道:“来云台看看。” 秋云道长仔细观她灵台,见她毫无魔气,才放下心来,料想她是为了渡过云台,为神格而来。 “既如此,老夫带你逛逛,你刚化神不久,想必仙界尚不熟悉。” 白小雨点头道:“请师傅带路。” 秋云道长祭出拂尘,白小雨祭出叶片跟上,两人在云间穿梭。 秋云道长语重心长道:“神格并非一蹴而就,一日之功,你既已是上仙,还需多多修炼。云台神气四溢,若是贸然前行,恐怕被神力反噬,一身修为尽散就前功尽弃了。” 白小雨点头称是。 行过半刻,秋云道长指着远处一道金色云霞,“那之后便是藏仙阁,再往前去就是仙门轩辕氏。” 白小雨只问:“藏仙阁是什么地方?” 秋云道长答道:“那是藏书之处,天地之间凡此种种,皆可查阅,乃是天命天道所处。” 白小雨:“那出入藏仙阁可有要求?” 秋云道长看了一眼白小雨,叹息道:“仙门大派皆有通行令牌。” 白小雨听出了弦外之音,就是魔界的没有呗。 第36章 白小雨识趣地跃过了这个话题,问秋云道长道:“我上次在冥岭遇见了轩辕氏的绮罗,她口口声声说,白术上仙消失了二十载,是因为陈易之,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秋云道长诧异道:“你不记得了?” 白小雨老实地点了点头,“不太记得了。” 秋云道长叹气道:“你当时险要入魔,又被困于天灵珠内,又修为全无,形同凡人,不记得就不记得罢,不过当日老夫见你被吸入天灵珠,那炼天灵珠之术甚是邪诡,老夫与白术对峙,却见他修为大神,竟是隐有神君之威。”他捋了一把胡子,“而后他也跃入天灵珠把老夫挡在珠外,具体如何,我也不晓得,但是他消失二十载,怕也是有所损耗。” 白小雨沉吟片刻,看前方金光大盛,一座红瓦楼阁出现在眼前,“这就是藏仙阁?” 秋云道长:“正是。” 藏仙阁的正门是一面石门,刻着一朵巨大的莲花,花中有个方形的凹槽。 白小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她心念微动,转头问秋云道长:“师傅,可曾进过藏仙阁,可曾听说过神魔的最后一劫?” 秋云道长微扬拂尘,“这神魔的最后一劫老夫倒是不知,不过上古真神万年湮灭,就是没有渡过这最后一劫。” 白小雨:“那最后一劫究竟是什么?”总不可能大家都是1v3吧。 秋云道长:“上古真神为神万年,最后一劫是个情劫,传说真神爱上了一个凡人,自降神格,化为凡胎,却终为这个凡人所诛,心死而湮灭。” 白小雨愣了,且不说这个上古真神怎么这么脆弱,那看起来每个神确实到最后的劫难都有所不同。 陈易之1v3的最后一劫肯定不算情劫,只能算作死劫…… 白小雨想了想,既没有vip入场资格,就任凭脚下玉叶飘荡,往前行去。 秋云道长一指前方白玉石阶:“此乃仙门轩辕氏。” 白小雨“哦”了一声,“绮罗还说灵雾派不若投在轩辕氏门下?” 秋云道长哼了一声:“轩辕氏自诩仙门第一派,镇守天道,自然看不上灵雾山了。” 同行攀比,白小雨不感兴趣。 她问秋云道长道:“师傅可曾去过神界?” -- 第63页 秋云道长笑道:“老夫未有神格,还未曾踏足神界。” 白小雨眼前云霞雾绕之景未变,却听见脑中一声:“魔修。”是魔君舒图的声音。 她的神识答道:“怎么?” 魔君舒图的神识道:“神魔仙体破碎,速回幽兰殿。” 白小雨心中一跳,对秋云道长抱歉道:“我有些急事,多谢秋云师傅,改日再聚。”说罢,就飞速捏了个诀,跳回了袖中琉璃盏,回到了鬼蜮幽兰殿中。 一落地,就是漫天的黑色魔气卷土重来,夹杂其间的是金箔点点。 白小雨神识游走,才看见陈易之躺在巨大的冰山之上。 那冰山散发出的白烟虽是寒凉刺骨,可陈易之的皮肉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团又一团黑气从身体裂开的缝隙窜了出来。 白小雨没想到这仙体破裂竟然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舒图,流鹤和梵鱼各立一方,用灵力护住陈易之残破的仙体。 舒图看见白小雨的身影,心中大石落地。 神魔自降神格,入了白新亭化神之劫的幻梦,魔力反噬,这具仙体已经油尽灯枯。 天地之间,能够挽回这具仙体的唯有一株幽草,得上古真神之力庇佑的幽草。 舒图面目微沉,望向白小雨袖中,对她道:“神魔与你的叶片,可通往八荒之地。这八荒之地之中有一株兰草形若鬼面,可暂时固住仙体。你速速去取。” 话音未落,白小雨脑海中就忽而出现了此鬼面兰草的形制。 白小雨知道魔君舒图无真神之力,恐怕不能去八荒,才派她这个渣渣去。 可是既然有叶片,为何魔君舒图还是不能去,难道这叶片是个人定制…… 可是眼前忽聚忽散的陈易之也不由她多想了,白小雨只得捏了个诀,钻入叶片,落入了八荒之地。 出乎意料地,此时此刻的八荒之地却是个艳阳天。 烈日炎炎下,是一片默然的,毫无生机的沙漠。 这掉落的方位和上次不一样。 上一次来的时候,明明是一片黑暗的兽林。 可是这里为什么是艳阳天,还不见植物。 这要到哪里去找鬼面幽草。 白小雨尤记得八荒妖兽的凶残,摸出了白羽扇防身。 她踩着叶片,在沙地上飞行。 这沙地无风无影,静悄悄的,像个坟墓。 不过说起来,这八荒之地乃上古真神湮灭的神力所化,的确是个坟墓。 为情而死的上古真神的坟墓。 她飞出好远,才在沙漠之中看见一片绿洲。 绿树华盖,枝叶繁茂。 走得近了,那绿洲却消失不见。 海市蜃楼。 是个幻境?白小雨拜读过灵宝天尊的参考书,书中有载。 可惜,她没有记住书中那个繁复的诀式,只好粗暴地用白羽扇挥了挥。 这一挥,黄沙漫天,当空的艳阳被生生撕裂,露出一片无垠的黑暗。 天空渐暗,沙地却还是沙地。 行过半刻,白小雨看见了沙中出现的一双兽目,莹莹泛着绿光。 她打起精神,祭着叶片飞得更高了一些。 那一双兽目靠得近了,原来是一条恶犬,獠牙若手臂长,黑色精瘦的腰身,尾巴上却竖着根根倒刺,朝着白小雨一甩,便有倒刺如刀,笔直射来。 白小雨挥扇避过,朝那恶犬一挥,那恶犬吠叫一声,隐入了沙地。 白小雨踩着叶片,看见沙地下多出了几个起伏跟随的沙丘。 这个恶犬既能遁地,还是群居…… 白小雨御空飞行,不敢减速,只能照着舒图在她神识中留下了鬼面幽草的形制,放任自己的神识在方圆百里转了一圈。 没有看到幽草,不过她看见了几株枯树。 她的神识问那枯树:“有没有见过鬼面幽草?” 那枯树睁开眼皮层叠的树眼,“鬼面幽草要往东处极寒之地而去。不过,就凭你摘不到鬼面幽草。”说罢,就闭上了眼睛。 白小雨内心一哽,默默咽下来自一棵枯树的嫌弃。 她往东飞去,沙地逐渐凝被冰层覆盖,而跟随着她的沙丘也终于停下了。 冷霜扑面,周身置于刺骨冰寒,白小雨捏出个厚厚的草球把自己包裹起来。 她的神识飞跃百里,看见冰天雪地中耸立的一座孤塔。 塔身成冰,直耸入云,塔顶雪亮的纯白,即便是在夜里似乎隐有黯淡幽光。 漫天冰寒气息中,若有似无的,是薄荷的沉香。 白小雨心中涌起一种古怪的,难以捉摸的似曾相似的感觉。 她的神识围绕冰塔的三角塔底转了一圈,进入了塔身,如若无人之境。 塔中白雾缭绕,只在中心一点长着一株蓝色幽草,虽无鬼面,但确实和舒图留在她神识中的兰草甚为相似。 神识回归身体,白下雨加快了飞行速度。 穿破冰霜,行了大半刻,白小雨已是冻得浑身颤抖。 她终于落到了冰塔之下。 近距离观看,这冰塔更为巍峨。 塔尖隐入苍穹,惶惶幽亮,似乎是不可攀登的高塔。 然而,在这偌大的八荒之地,魆魆黑夜,茫茫冰雪,举目四望,唯有这一座萧索的孤塔。 即便高不可攀,仍旧凄清寂寥。 -- 第64页 白小雨呼出一口白烟,手中捏诀,毫无阻拦地进入了塔身,只是在穿塔而过的刹那,她的身体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 她穿梭于塔中的白雾之间,衣袍飘然,每踏出一步,脚底的白雾便凝成一朵莲花的形状。 步步生莲,好一朵朵盛世白莲。 白小雨满身浸润于漫天的薄荷沉香,她适才回想起来,这种气味她曾在陈易之身上闻到过。 她走入白烟的中心地带,看见了白烟之中凝结的蓝色幽草。 可是不知为何,这株幽草却没有鬼面。 白小雨伸出手去摸那颤巍巍的蓝色幽草。 那幽草若有所觉,忽而剧烈地颤抖起来,白烟之中升腾起一张人面,口中发出婴儿般的高声啼哭,“啊啊啊,娘亲!” 吓得白小雨猛地收回了手,这真是鬼面幽草,不过莫非这只是株小草,它还有个娘亲在附近? 白小雨立刻摸出白羽扇做出防备的攻势。 可是那幽草不住地啼哭,滚圆水珠自垂坠的叶片上一颗一颗往下落,“啊啊啊啊啊,娘亲,娘亲,数万年不见,你一见面……就要打我吗?” 白小雨看四下白烟漫绕,并无别物,她掌中翻飞收了白羽扇,“你是在叫我娘亲?” 那白烟似的人面哭的更凶了,眼泪如断线的雨帘,“娘亲,娘亲,我在这个冢里,守了数万年,你都不记得人家了。” 白小雨更懵了,只能出声道:“你就是鬼面幽草?我可以带你走吗?” 幽草哭哭啼啼地说:“那这冢怎么办?” 白小雨试探道:“这是何人之冢?” 幽草白烟似的人面微动,竟止住了哭,“娘亲都不记得了……这是你的冢啊……” 白小雨觉得白新亭的人生真的是草蛇灰线,满是她看不懂,书里也没有写的伏笔啊。 她酝酿了片刻,“如若我带你走,那这冢会如何?” 幽草晃了晃叶片,“这冢,本来就是湮灭之后的残念,那若是没了我固住这残念,这冢自然就会塌了呀。” 白小雨又问:“那这冢塌了以后,有何后果?” 幽草:“冰塔塌了以后,娘亲残存在这天地之间的唯一一点气息就消散了啊,不过看娘亲现在重入轮回,塌了就塌了吧,不过娘亲还是要先取回自己的东西才好。” 白小雨:“什么东西?”虽然你说得大部分内容都不是很懂,但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幽草叶片一晃,白小雨的神识就被请进了一片灵气波动的虚空。 白小雨神识问:“这是你的神识?” 幽草答道:“这是我的灵海,娘亲,你看到那朵金莲了吗?我便是脱胎于你的真身金莲,可是娘亲湮灭后,这金莲只余虚影,神力不复,娘亲若将它收归神识,或许来日方长,还能回复金莲。” 白小雨看见灵气波动中,确实有一朵金色莲花的虚影。 她试着将它放入自己的神识,却感觉灵台金光一闪,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的面目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额前的莲花并非红莲,乃是一朵金莲。 那个人影依稀还是个少女的模样,手中捏着一管竹笔,轻点朱砂,正要往一个做好的陶人面上一点。 白小雨还欲再看,那影像却飘渺若烟,散开了。 第37章 白小雨目光一转,便看见那幽草已经落到了她的掌中。 数息之后,周围地动山摇,整个冰塔轰然作响。 白小雨手中捏诀飞离了冰塔。 塔身雪白的颜色在她眼前逐渐鲜红凋落,塔顶沉下化作血水,汨汨流淌,塔身逐级融化,最终与地上破裂的焦土融为一体。 看似血腥,却闻不到一丝血腥之气,唯有漫天的薄荷沉香飘散开来。 周围兽群的声音越来越近。 幽草出声道:“这神力乍泄,定然引得凶兽闻风而来,娘亲还是往别处去罢。” 白小雨飞身往上,一路往远离冰塔之处而去。 空中一声长啼嘶鸣,白小雨看见一只灰鹤展翅而来。 她摸出白羽扇一挥,那灰鹤侧身避过,再次朝她俯冲而来。 白小雨飞得更高了一些,挥出白羽扇,那一根白羽化作锁链,直朝灰鹤的翅膀而去。 恰在此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另一条锁链与她白羽扇冷然相击,发出铮然大响。 白小雨收住白羽扇,循声望去。 锁链的另一端,是一个男人。 剑眉星目,披头散发,唇色红艳,十分妖冶。 这是哪位? 白小雨见他手中的锁链顷刻之间锁住了那一只灰鹤,将灰鹤硬生生地拖入了一颗发悬空的白玉珠,那珠子在空中缓缓旋转,若日月光华。 只是随着灰鹤的进入,出现一道又一道血红的斑纹。 这是天灵珠…… 白小雨似乎猜到了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白术上仙。”虽是同为上仙,只是他现在的修为,远在她之上。 白术收回天灵珠,望向叶片之上的白小雨,“白新亭,你竟然还活着。” 没想到男主角真的出场这么反派,白小雨一时无话。 白术笑道:“你的灵根与神魂补好了,怎么,如今你还有能耐跑到八荒来……你额前的魔印是神魔给的?” -- 第65页 八荒之地需要真神之力方可进入。 神魔能来,他给的密钥能来。 可是,为什么白术上仙也能来。 难道他已经有了真神的力量。 白小雨思索片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再者,白新亭先前魂飞魄散似乎和这个天灵珠有莫大关系,因此她转身欲走。 白术却窥见了她掌中的鬼面幽草,蹙眉道:“鬼面幽草为何会在你的手里!” 白术的神识行出百里,看见了倒塌的冰塔,难以置信道:“是你?那神冢因你窃取幽草而塌?” 话音未落,一条缚神锁链直朝白小雨眉心而来。 白小雨用白羽扇避过,“这与你无关。” 白术冷笑一声,“莫不是神魔的旁门左道,真神湮灭,神冢屹立八荒之地万年,从来都是无人无物之境。你是如何进塔的?” 白小雨怔愣片刻,她进塔的时候毫无阻拦,又联想到那幽草说她是娘亲。 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说话。 白术却眉睫舒展,“无论如何,如此看来,你也有真神之力,不若交予我罢。” 白小雨眼前便出现了那一颗缓缓转动的天灵珠,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吸力把她往珠中牵引。 白小雨正欲祭出白羽扇,而一股更为强大的吸力把她引进了八荒密钥的那一片叶子。 诚然若陈易之所说,若是有危险的时候,那么这片叶子就会把她带回幽兰殿。 落地之后,白小雨就被殿中的金光笼罩。 殿中陈易之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筛子,金光无孔不出,似乎要撞破他的身体。 白小雨祭出鬼面幽草,着急道:“这鬼面幽草,我取回来了,如何用。” 魔君舒图立刻道:“取下一片叶子,喂到他嘴里。” 白小雨立刻揪下一片叶子。那幽草嗷得一叫。 她走到陈易之身前,把叶片喂到了他的嘴里。 掌中的幽草大喊道:“怎么又是这个陶人,我才不要救他!娘亲,你不要救他!” 白小雨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幽草,又望向了她身旁的舒图。 舒图仿佛聪耳不闻,只专注地看着陈易之。 陈易之身上的金光渐渐被白雾遮掩,薄荷沉香弥漫开来。 他的皮肉在一点一滴地复原。 舒图松了一口气,“这鬼面幽草果有奇效。” 黑气散尽,陈易之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白小雨立在一旁,看陈易之睁开了眼睛,是一双黑瞳。 周围站定的魔君齐齐围了上来。 梵鱼道:“此番神力反噬尤为凶险,还是需早日换回万年金身。” 舒图道:“若是此仙体不保,神魂无所寄托,怕再找一具可承神力的仙体不易。” 流鹤道:“若是三君神识已萌,还可再战一场,换回金身。” 陈易之自冰山上起身,目光在三位魔君身上流转,“去云台寻固虚的下落。三君未萌,固虚本就是自我的金身而化,若是这具仙体不中用,那么我就用他的。” 三位魔君领命而去。 白小雨捧着幽草退了半步,一时找不到离开的时机。 她记得和陈易之清醒时候的最后一次见面,神魔要拿掉她的魔印。 白小雨抖抖索索地又退了一步。 掌中的幽草疯狂地叫嚣了起来:“娘亲,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抖得叶片冰凉,哗哗作响。 白小雨看陈易之毫无反应,看来,这幽草的话真的只有她一个人能够听到。 白小雨捏了一个诀,将幽草收入了神识。 她的神识说:“闭嘴。”一代神魔想杀就能杀吗,你可以仰望星空,但要脚踏实地啊。 陈易之见她收起了幽草,神色古怪,问道:“你在同谁说话?” 白小雨连忙摇头,“没有谁。” 陈易之:“你如何摘到鬼面幽草?” 八荒之地的冰冢,屹立数万年。冢中唯有一株真神之力浸润的鬼面幽草,固魂锁魄。 万年间,他试过千千万万次,都被冰冢残留的神念阻挡。 魔君舒图以为她凭神魔之力可入冰冢,可是他自己都进不去。 “你如何进入冰冢?” 白小雨僵笑片刻,决定暂时不提幽草的荒谬发言,“我就是直接就……进去了。”也算是真话。 陈易之目光如电,望向白小雨,“当真?” 白小雨点头如捣蒜,“当真。千真万确。” 陈易之袖袍翻飞,白小雨就被一股大力推到了他面前。 陈易之的面目近在咫尺,眉若鸦於,凤眼流光,白小雨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水,原本有些害怕的情绪陡然被另一种情绪取代。 面对陈易之的目光,白小雨脑海中不自觉地蹦出幻梦之景,脸上发烫,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这幽草的功……功效……维持时……时间长吗?” 陈易之却抬手轻轻地抚摸她额前的莲印,答非所问:“这魔印,我既给你了,别人就拿不走,我自己也不可以。” 白小雨不敢动弹,额前的指腹微凉。 她的心跳愈快,只能呆望着陈易之的眼睛。 那眼中碎影光澜,倒映着自己的面目。 她的脑海中却忽而想起了白新亭在神魔录中留下的那一滴眼泪。 白小雨立即惶然地后退了半步。 -- 第66页 白月光的替身,她不能当! 陈易之见她动作,微微蹙眉,目不转睛地看向白小雨。 白小雨被这眼神胁迫,转了话头道:“我在八荒之地遇见了白术上仙。” 陈易之闻言挑眉,白小雨又道:“他好像在用天灵珠吸收妖兽。” 陈易之冷笑一声,“白术躲进八荒之地,因为那珠子身负神力,即便成神,怕也会永为正道所不齿。可笑。” 白小雨闻言点头,犹豫片刻后才问:“你……和那上古真神可有些什么渊源?”为什么鬼面幽草这么想杀你? 陈易之答道:“无甚渊源,上古真神在我为神之前业已湮灭。我为神以后落入八荒之地,只见过真神的冰冢。” 那这就更想不通了。 想不通的事情就索性不要多想了。 白小雨:“那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陈易之抬眸凝视她半刻,点了点头。 白小雨手中捏了个诀就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她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与陈易之独处的时候,她似乎太过熟悉他的气味,或许是受到原身白新亭的影响,她似乎很容易身不受控地受到陈易之的蛊惑。 她有点害怕自己会如白新亭一般爱上这个注定要湮灭的神魔。 一想到陈易之对她种种,皆源于对于白新亭的愧疚,白小雨更是心中憋闷。 恨不得重来一次,换个人穿书! 这种白月光情节不要也罢! 身心的疲惫此时此刻蔓延而上,白小雨躺倒了木榻之上,刚刚闭上眼睛。 她的神识却察觉到鬼蜮东边而来的鬼烟,魆魆黑雾滚滚而来。 黑雾为首的是魔君流鹤。 那一阵黑雾里全是骷髅鬼影,森然白骨,滚滚黑雾直冲云霄,似乎是要往仙界而去。 幽兰殿中一道金光耀目,乘风而上,与黑雾相融。 陈易之……这是要去找神君固虚…… 白小雨的神识回到幽兰殿。 她闭上眼睛,打算睡觉,可是翻来覆去地睡也睡不着。 他喵的。白小雨捶床坐起,正打算透过琉璃球往云台而去。 她的神识却察觉到幽兰殿中忽而出现的道修的气息。 这幽兰殿平日里来来往往的皆是魔怪。 这道修的气息便格外突兀了。 白小雨的神识循着这气息,看见了幽兰殿内显影而出的女道士。 来人一身白袍,背着一把寒冰剑,正是林悠。 作者有话要说: 鬼面幽草:气抖冷 jpg 第38章 白小雨乘着叶片,敛了身影,跟着林悠。 只见林悠避过殿中魔怪,直朝幽兰殿高阁而去。 白小雨跟着林悠飞跃层层阶梯,却见她停在了自己的寝殿外。 殿中无人,林悠的表情甚为失落。 难道她是来找我? 白小雨抬眼又见林悠摸出袖中道符,手中捏诀立下一个法阵。 那水型法阵自半空出现,正欲在青砖之上落下,却被忽而吹来的一阵风吹散了。 白小雨捏着白羽扇,道:“你在我这里作甚?” 林悠看见白小雨显影而出,面色一喜。“白新亭。” 白小雨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林悠答道:“我自是来寻你,新亭师妹,此处是魔界,你虽已化神,但若长留于此,魔气侵蚀,于你修行无益,不若随我回灵雾山。” 虽然不清楚白新亭究竟是否和林悠有交情,可是书中白新亭作为反派,与林悠势同水火。 白小雨摇头道:“大可不必,你在我殿中布阵,又是为何?” 林悠:“此乃传音阵,我本想若是今日无缘与你相见,我便改日传音于你。” 白小雨挑眉道:“你来找我究竟是为何?” 林悠望向白小雨的眼睛,眉睫低垂道:“自掌门人离去之后,灵雾山一派日渐式微,又是灵气丰泽之地,魑魅魍魉时时窥探,其余各大宗派觊觎灵雾山。一众道徒勉励支撑……新亭师妹业已化神,又可号令魔众,若是重回灵雾山,那么灵雾山也不必再受魔界鬼怪的骚扰。” 当日在冥岭遇见白新亭,见她毫无魔性,修为高妙,林悠便升起了这念头。 白小雨自然不信。“哦?既然如此,那为何灵雾山不去求仙门庇护,反而来魔界寻我?白新亭叛逃师门已过二十载,找这样一个入魔之人庇护师门,岂不是笑话!” 林悠脸色更白了一分,“若是求得仙门庇护,那么灵雾山一派收归他有,师傅百年来的心血将不复存焉。” 白小雨羽扇轻摇,不为所动,目光落到林悠腰间的金边玉牌之上。 她不可能走回和男女主角纠缠的剧情线,“不必再言,我是不会回去灵雾山的。” 林悠眼中的光芒渐渐落寂,她却没有立刻就走,她咬咬牙,似乎鼓足勇气,开口问道:“新亭师妹,可曾见过掌门人?” 二十年前,白新亭与白术上仙一同下落不明,如今二十年后,白新亭业已化神,重回鬼蜮,那么白术上仙…… 白小雨怔愣片刻,这女主角真的都不知道男主去了八荒…… 我怕是真的看了一本盗版书吧…… 书中这一对男女甜到齁,在这里竟然生生分离了二十载光阴。 -- 第67页 白小雨的神识去探林悠的神识,不见前世,唯有今生,水系灵根天资异质,道修气息浓郁。 可林悠神识是一片寂然黑夜,什么都没有。 白小雨正欲离开,却见黑夜之中,白云飘然,似乎是一个龙形。 可是那龙形仅是虚影。 林悠将她的犹疑看进眼里,立刻追问道:“你真的见过白术上仙?是在何处?” 白小雨老实道:“八荒之地。” 林悠面目煞白,“八荒之地。白术上仙他为何去了八荒之地,八荒的凶兽穷凶极恶,湮灭未散的神力更是易使人成魔……” 白小雨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与他只有短暂的一面之缘。” 林悠面露哀色,这二十载的光阴,白术杳无音讯,她原以为他们心意相通,却兴许,他们的悲欢从不与共,只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罢了。 林悠的沉默让白小雨有些无措。 她是个美人,眉睫低垂,楚楚哀思,最是可怜。 白小雨开口安慰道:“不过他既然尚在这天地之间,你们总会见面的。” 林悠抬头望了一眼白小雨,眼中微光一闪,“新亭,你灵台毫无魔性,真的不回灵雾山?” 白小雨坚定地摇头,“不回,你还是趁早离开鬼蜮罢。魔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悠叹了一口气,背着寒冰剑,脚踩水剑飞出了幽兰殿。 这么一看,好像她真的就是来找我的。 白小雨想到林悠只是个大乘修为,这鬼蜮里面能够取她性命的魔怪多了去了,她能够感知到林悠,那么其余的修为在林悠之上的魔修也可以。 加之林悠的水系灵根天资异质,在魔修眼中大概是不可多得的宝贵药引。 白小雨一念至此,便收敛身形,跟随林悠飞出了幽兰殿。 鬼蜮中察觉到林悠气息的魔物蠢蠢欲动。 白小雨看见几道黑烟自鬼蜮街市升腾,也跟随林悠而去。 虽然林悠有主角光环,但是就当我日行一善罢。 白小雨朝着那几道黑烟释放化神威压,更为慑人的是,她印有神魔的魔印,因此神魔的气息便也无孔不入地融入了她的化神威压。 黑烟里的魔物虽也有化神级别的魔修,但是对于神魔的气息则有天然的敬畏。 几道黑烟骤然散去。 白小雨见林悠御剑而行,她隐了行迹,踏叶飞身追上,手中一挥便摘下了她腰间的玉牌,换上她用花瓣临时变幻的玉牌。 她得找机会去藏仙阁,必须先有名门正派的腰牌。 白小雨细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牌,碧玉金边,入手微沉,碧玉之中可见灵雾二字。 先借来用一回。 抬头看林悠已经飞远,白小雨原本想打道回府,稍作休息,再去藏仙阁一探。 空中光芒大盛,鬼蜮永恒的黑夜似乎被一把利刃撕开一个豁口,白蒙蒙的光斑从豁口处倾然而下。 她听到鬼蜮里魔众激动地叫喊: “通天之路!” “杀上仙门之日到了!” “不知道现在的仙界是何光景,仙风道骨还中不中用。” 白小雨仰头去看那光斑处,星星点点,飞舞的皆是渺渺金箔,若尘埃,若飞雪。 没来由的,她在心中默念:魔的残念。 光影斑斓处,她的神识看见了无数仙兵仙将,持戟举剑,守在当口,与不断涌入的黑烟缠斗。 浩瀚仙海中只见黑烟翻涌,魔众鬼将万千,拱卫之处,立着陈易之,他手中的金剑刺穿了仙海,那蜿蜒开来的裂缝便是连接仙魔二界的通天之路。 为首的仙将身披铠甲,怒道:“神魔,你为神万年,难道守得不是天道!你如此逆天而行,不怕天道报应。” 陈易之冷笑道:“天道,报应,我成神万年就是报应。” 那仙将持戟而上,金剑画戟相撞,凌霄震颤,风云变色。 白小雨的神识避过这千钧神光,回到了她的身体。 看来陈易之的这具仙体是真要苟不住了,为了找到神君固虚,陈易之几乎孤注一掷…… 只是,若是找不到固虚,三君神识未萌,他又该如何…… 白小雨越想越烦躁。 她手中捏诀,透过琉璃球,直入云台。 任凭仙界如何杀伐,云台最深处亦是白烟雾绕,与世隔绝。 她踏雾而行,云台灵气翻涌,白雾与神力皆是腾腾。 神识中的金莲虚影,若有所觉,忽聚忽散,吸收灵气。 这是白小雨化神之后,第一次感觉到饥饿,并非口腹之欲的饥饿,而是她神识中的金莲饥饿,恨不能吸进每一寸云台的灵气。 白小雨索性在云台之中打坐。 随着金莲吸收愈多的灵气,白小雨感觉自身修为逐级升高。 她掌中的白羽扇和桃木剑若有意识,从掌中跃出,垂悬于云雾之中。 灵气大盛,剑光森然。 两件法器似乎有了意识,开始吸附云台之中的灵气。 白雾翻搅,灵气聚顶,在白小雨周身渐渐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涡流。 在这涡流之中,剑气灵力波动,白小雨的神识看见了法器的过往。 神魔炼化的白羽扇,每一根白羽凝聚的皆是凶兽之力,真神神迹。 寸寸锋利,神威冷然。 -- 第68页 而桃木剑却是出身质朴。 白小雨只见元婴修为的自己用灵力锤炼木剑,火系灵根驾驭木系法术并不十分精通。 修修补补,才终于打造出了一柄质朴的桃木剑。 自己用刻刀仔仔细细地雕刻出‘小雨的剑’四个大字。 鬼蜮细雨如帘,四周都是慑人的鬼啸声,自己捏诀召唤出荷叶挡雨,手中祭出一把桃木剑。 陈易之看向她的桃木剑上,“这是什么?”目光落在“小雨的剑”四个大字上。 “好不容易做出来,怕丢了,打个烙印,容易找回来。” 而此时此刻,眼前桃木剑的剑气陡然大盛,隐有神力。 随着金莲吸入的灵气愈多,白小雨的灵根隐现神格。 她的神识在云台的漩涡之中,甫一窥见连接仙神二界的界门,她的灵根便因暴涨的灵气,出现摇摇欲坠之势。 修为提升历来讲求循序渐进,可是金莲之影却毫无节制。 她不能重蹈陈易之的覆辙,任由仙体被过盛的神力拖垮。 白小雨一念而起,手中捏诀,从云台腾空而上,她的脚下是飘荡的玉叶,白羽扇与桃木剑次第跃入了她的掌中。 举目四望,越过云台,仙界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仙兵仙将。 众仙列阵,与仙界破裂之处的魔众鬼将,分庭抗礼。 第39章 方才云台这一番波动,虽在云台深处,但主笔神示的小神甲一注意到了。 甲一手持卷轴,越过重重仙兵,飞身而至,对白小雨揖道:“不知是哪位仙友封了神格,小神主笔神示,须得记录在案。” 白小雨看他也是个化神修为,却似乎不能准确地看出她的修为,“我没有神格,方才不过是灵气波动。” 甲一面目怔愣,手中飞快地展开了手中的卷轴。 “卷中记载,云台深处翻涌白雾,漩涡成流,乃是神格既成之时。”他抬头仔细地看了一眼,“仙友真未有神格?未曾跨过仙神二界之门?” 白小雨只是窥见了界门的影子,“未有神格。” 甲一收了卷轴,叹息道:“仙友勿怪,是小神唐突了,今日仙界不宁,小神苦守云台,见深处翻波,便误以为是仙友封了神格。” 白小雨见前方仙兵列阵,问道:“你为何不去降魔?” 甲一面有愧色,“小神司文弄墨,百年间只懂守着这一方云台,不会降魔……” 懂了,是个文职人员。 白小雨牵挂前方战事,本欲疾走,却见他手中卷轴,开口问道:“你这卷轴里可曾记录了这所有成神之人,道,仙,魔?” 甲一大惊,又仔细看白小雨一眼,见她周身毫无魔气,才道:“仙友慎言,一入魔道,岂可成神!” 白小雨回想舒图,流鹤,梵鱼等魔君的修为皆在她之上,难道就是因为为魔不能封神。 她不懂就问:“那神魔为何是魔?又是神?” 甲一又惊,回头瞥了一眼,仙阵尽头的黑雾,“仙友慎言!”他压低声音道,“神魔身而为神,自诞生之时,便有神格,他本是万年的神君,却因妄念入魔,半神半魔,有违天道!” 白小雨对这个答案,其实不甚满意,但是料想这个司文弄墨的小神仙也不能说出其余的秘辛来,便转了话题又问:“那你守着这个池子数百年,封神的人道仙,多吗?” 甲一守着云台百年,本就是个寂寞的苦差事,难得遇上个似乎对于仙神二界一无所知的仙友,便打开话匣道:“封神岂是易事,寻常道士修炼个百年,千年比比皆是。这百年间,小神守着云台,只见过二十年前,三君托世,容音神君,固虚神君,星夜神君重获神格,其余的便再没有了。” 百年之间,都没有新神…… 白小雨疑道:“那百年之前呢?最后一次封神是何年月?” 甲一熟读卷轴,当即答道:“乃是五百年前,幽篁神君封神,跨过界门,进入神界。” 五百年前……看来封神果然不易啊。 白小雨见这个小神仙知无不答,又问:“那封神之后,这为神的最后一劫又是怎么回事?” 甲一微微皱起眉头,“这封神之后的事情,此仙界的神示卷轴便无可记载了。” 好吧,看样子还是得去藏仙阁翻书。 白小雨:“多谢仙友,那我便不叨饶了。”说罢,就要往前而行。 甲一捏着卷轴,呐呐道:“还未请教仙友高姓大名。小神名唤甲一。” 白小雨笑道:“我叫白小雨。” 甲一立刻拜道:“原是小雨仙友,后会有期。” 白小雨不作停留,脚踩叶片,朝着仙兵列阵而去。 她敛了神魔气息,周身毫无魔气,列阵的仙兵对她熟视无睹。 行到阵前,她看见了黑烟里排列的鬼将魔众。 为首的魔君流鹤望见了白小雨。 这个魔修几日不见,修为大涨,眼看已近封神的神格。 他的神识传音与她,“来这里做什么?” 白小雨四下一望,问他:“陈易之呢?” 流鹤的神识说:“往上看。” 白小雨仰头望去,九重天上,云雾之中,是一道穿梭的青龙之影,而陈易之手持金剑站在龙身之上。 为首的仙将容游的真神就是青龙。 -- 第69页 陈易之握住它的一方犄角,“你万不及容音,龙族万年,想不到后继无神。” 容游神识道:“休要再提容音,若不是你,容音为何会寂灭五百年,她的神识为何此时还未复萌!” 陈易之手中金剑,自龙背落下,劈开了龙鳞,血涌如瀑。 龙吟长啸,划破寂空。 这一声长吟引得下方仙兵齐动,朝黑烟中的鬼将魔怪扑去。 黑白两道旋风相交,兵器相击,铮然大响。 容游的龙身软绵绵地自半空降落。 司空老道拂尘一扬,险险地接住了他。 “神魔,你欺人太甚,带领魔众鬼将,杀上仙门,罔顾天道!” 陈易之:“我最恨假道士。满口仁义,伪君子。” 司空老道面色一僵,号令徒众,祭出法器,九个道人各立一方,法剑垂悬,开始布阵。 轩辕一派炼器修丹,法剑皆有九天玄铁而造,剑气泠然。 陈易之看八八,九十一道道符祭天,红色经文波动,脚下阵法成八卦之势,意欲将他困在其中。 “诛仙阵法,尔等宵小,不过雕虫小技。” 他手中金剑直指九天,乌云骤聚,天雷齐鸣。 一道又一道惊雷劈向八卦阵。 道符裂成碎屑,纷纷扬扬而落。 白小雨见陈易之黑袍翻飞,额前红莲似火,宛若地狱修罗。 只听他冷冷清清道:“仙神二界相连,尔等苦苦镇守神的天道,可神界之门未开,无一神君来助,看来,在诸神眼中,你们不过蝼蚁,皆可弃之。” 司空老道被一记滚雷劈中手中拂尘。他身形一晃,退了半步,绮罗立刻赶来扶住他的背心,递给他一颗丹药,“师傅。” 梵鱼的神识传音道:“固虚的仙体在轩辕门中。”神音未落,陈易之的身影便从空中消散不见。 司空老道大惊道:“快,快回轩辕门,此乃调虎离山计。” 白小雨祭出叶片追随陈易之的气息而去。 轩辕门的白玉石阶近在眼前。 陈易之停下脚步,忽而转头对她说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跟着我?” 白小雨显影而出,“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陈易之:“自你从云台跃出之时……”他微微蹙眉,“你的修为大有增益。” 白小雨不知为何,本能地避过了金莲之影,只道:“我在云台之中打坐,吸收了不少灵力。” 陈易之沉吟片刻,“轩辕门中,奇门遁甲之术尤多,你当真要和我同去?” 白小雨闻言,怂道:“那我……呆在你头发上?” 陈易之轻笑一声。 白小雨只觉身上一轻,就化作了陈易之玉冠之上的桃木簪。 她闻到了一股血的腥气。 “你受伤了?” 司空老道的诛仙阵虽杀不了他,但是九道合阵,加之与容游先前一战,陈易之确实受伤了,他的后背被剑气所杀。 陈易之却说:“无妨,是龙血。” 白小雨见过陈易之手剥青龙,放下心来。 踏上轩辕门的白玉石阶,陈易之一路疾行,手持长剑,与阶中剑魂相击。 白小雨趴在陈易之发间,只觉眼前刀光剑影,几阵风过,他们便站上了白玉阶梯的顶端。 轩辕氏有三道石门。 白小雨定睛细看,却见中间一道石门和最右一道石门隐有雾气。 她开口道:“好像是左边那道门。” 陈易之:“你能看见幻阵之术?” 白小雨老实巴交:“我能看见白雾,不知道是不是幻阵?” 陈易之:“云台之中的灵气果是充盈,对你的修为大有裨益。” 白小雨心虚,没再接话。 陈易之手中一挥,那最左的石门便被推开。 幽深的甬道,两旁石壁上托着烛台。 灯火憧憧,烛影微晃。 白小雨:“轩辕门不是自诩仙门第一大派,怎么这做派这么……不正大光明?”反而像盗墓题材? 陈易之:“司空老儿必是猜到了我由此一行,才会将整个轩辕门以诡术为阵,藏匿固虚的仙体。” 陈易之脚步未动,开口道:“借你的白羽扇一用。” 话音刚落,那一柄白羽扇便落到了陈易之手中。 他一挥扇,那甬道内的烛火骤然熄灭,漆黑一片。 袖袍翻飞间,一道星河高挂点亮了漆黑的甬道,而甬道也显现出了真实的原貌,是一道往下的阶梯,深不见底。 星河照耀下,陈易之徐徐而行。 白小雨闻到了陈易之散发出的隐隐薄荷沉香,和八荒之地的冰冢内的气息一模一样。 “你身上为何会有薄荷的味道?” 陈易之凝眉道:“我并不知晓我身上有薄荷的味道?” 白小雨吸吸鼻子,“就是薄荷沉香,没人告诉过你?” 陈易之笑道:“无人告诉过我,兴许也是缘于,从来无人栖于我发间。” 白小雨脸上蓦地一热,无话了。 行到阶梯下部,水声渐起,哗啦啦,似流水,似飞瀑。 不过片刻,那水流便漫上了阶梯。 陈易之祭出一方叶片,置于水上,踏浪而行。 头顶的星空向远处蔓延,他们恍然已是置于一方水域之上。 几粒青色光斑自水中浮出,在水面之上翩翩飞舞,一闪一闪。 -- 第70页 像是萤火虫。 白小雨正欲细看,却停陈易之道:“闭上眼睛,不必看。此乃摄魂术。” 白小雨立刻乖觉地闭上了眼睛。 第40章 陈易之指尖开合,几颗水珠直朝青色光斑而去。 光斑乍破,发出凄厉的鬼啸。 缕缕幽魂自光斑之中飘荡而出,皆是青面雾影。 攀附缠绕于陈易之的后背。 白小雨觉得周身陡然冰凉,如浸深潭,却不敢睁开眼睛。 她听见几道陌生的声音说: “神魔,百年未见,你竟又入了轩辕摄魂阵。” “你托世而来,修得仙身,只是这仙体破碎,时日无多。” “你修为高妙再如何,却始终参不透你的心魔……哈哈哈哈……” 声若鬼魅,如影随行。 击破摄魂之术,讲求心性恒定,无波无澜。 神魔身而无神,无情无爱,神魂之阵,不过尔尔。 陈易之徐徐前行,无动于衷。 耳旁魑魅鬼啸,皆是风过无痕。 水潭愈浅,此阵将要行到水穷处。 鬼声零落,最后一言问:“神魔,你还记得是谁给你的额前红莲。” 是谁…… 闻此一言,陈易之凝神细想。 神识忽而涣散,心性难定。 是谁给我的额前红莲…… 这寂然万年,他记得桩桩件件,却独独想不起他额前的红莲缘何而起。 阵海翻波,方才平静无波的水域掀起大浪。 魑魅鬼啸大笑而起:“神魔,你渡不了心魔,渡不了此阵!” 巨浪之中裹挟鬼煞,直袭陈易之后背。 白小雨自陈易之发间跃出,手持白羽扇,朝那浪头猛地一挥,巨浪飘散成万千水滴。 她扭头去看陈易之,见他眉心发红,瞳孔似要变色,有入魔之兆。 她着急地握住他的手:“陈易之,陈易之!”大哥,你不能在这里精分啊! 陈易之面色微白:“往前行去。” 白小雨手中捏诀,脚下的叶片飞速向前。 摄魂之阵的魑魅之音,转而缠上了白小雨: “是个生面孔……” “你也有心魔……” 白小雨捏诀而行,耳旁风过,她听到了一道男音: “你以为的神光普照,不过是神魔的施舍。神魔修复你的灵根,导致你堕魔,你难道不恨?他给你为魔的印迹,让你随他成魔,你难道不恨?” “你以为他毁了镇魔塔是为你,他不过是为了神君托世,凶兽婆玲的劫难,神魔无情无爱,你一个区区凡人如何救他……” 朦胧之间,白小雨似乎想起了旧事,鬼声在耳,恍若陈易之的声音: “一个凡人还未化神凭什么要阻我渡劫?活腻了不成?” 白小雨眉心一跳,大喝一声:“闭嘴!” 她用尽全力挥动手中白羽扇,袖中一柄桃木剑直入水中,剑气森然,划破了摄魂之阵。 眼前之景倏然而变,是一间石室。室中空无一物,四面皆为石壁,唯有几盏烛台高悬。 白小雨侧头去看陈易之,见他眼神逐渐清明。 “陈易之……” 陈易之一扫灵台,剔除杂念,“你破了你的心魔,而我却参不透我的心魔。” 那是由于我俩心魔的难度系数完全不同,好吗。 白小雨沉吟片刻,决定转了话头道:“这里就是固虚仙体所在?” 陈易之环顾一圈,“正是。” 随着他转身的动作,白小雨才看清了他的后背。 黑袍的颜色更为幽深,白小雨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层粘腻。 她惊道:“你真的受伤了?” 她的神识刻意窥探,看到了他后背上的深可见骨的剑伤。 “你……不疼吗?” 白小雨身上还有当日陈易之给她的草绿色的丹药,“这个管用吗?”她摸出一粒递给陈易之。 陈易之接过吞下。 白小雨:“要不包扎一下?”说话间,白小雨就撩起了到袍边,撕了一圈白布,还捏了个清净诀。 陈易之似乎怔愣片刻,才点了点头。 陈易之身上的黑袍落下,露出了光裸的上身,肌理分明,和记忆中的陈寻身影重合。 白小雨脸上一热,走到了他背后。 这具仙体诚然,已是破碎不堪。 除开这一道剑伤,后背皮肤上满是细小的浅色疤痕,宛若蛛网密布。 陈易之仙体被灵魔二气冲撞,破碎之时,是不是也很疼呢…… 这瘠薄的日天设定。 白小雨屏息凝神,捏诀召唤出几株灵草,在她手中悉数化作粉末。 她将粉末洒在伤处,“若是疼,就忍一忍。” 陈易之轻轻地“嗯”了一声。 白小雨将白布在他背部刀伤之处,绕着胸口缠了一圈。 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算了,就这样罢。 白小雨:“好了。” 陈易之穿回黑袍,对白小雨笑道:“多谢。”眉睫低垂,眼中含光,唇角是温柔的曲线。 白小雨愣愣地,“没……没事。”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心跳扑通扑通。 石室空寂,回音飘荡,别无他物。 白小雨避过陈易之的眼神,踱步到墙角,四处敲打,“这……固虚在何处?” -- 第71页 “就在此处。”陈易之走到石室中央,撩袍坐下,祭出金剑,剑身没入石块。 地板顷刻裂开,而陈易之在缓缓下沉。 白小雨化作桃木簪,趴回他的发间。 下沉之势不停,四周忽明忽暗,灵气渐渐充盈,地下显现出一方金色棺椁,浸润在灵雾之中。 棺椁中的仙体,有一张和陈易之一模一样的面目,唯有额前是朵黑莲。 白小雨惊诧道:“他的仙体为何布满伤痕?”棺中仙体,身披铠甲,可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颈满是青黑伤痕,仿若刀刀利刃切割了他的身体。 陈易之:“这具仙身,是个空壳,二十载光阴,无半分固虚的神识滋养,不能用了。” 白小雨大感失望,“那固虚的神识在哪里,这具仙体不能用了,为何还被轩辕门藏匿于此?” 陈易之伸手,虚点棺椁中的固虚额心,那仙体便化作一滩黑水。 “固虚的神识尚在别处。轩辕门只是不敢将神君不复的事实,公之于众罢了。” 他捏碎了天灵珠,原以为固虚的神识已从天灵珠的禁神之术逃出,回到仙体将养,复萌,可惜并非如此。 可惜。 若无三君,仙界如同一盘散沙。 所谓天道,不过如此。 白小雨叹了一口气,“那你怎么办?要不再给你揪一片鬼面幽草的叶子?” 话音刚落,她就听见神识中传来委屈巴巴的一声“娘亲”。 陈易之却说:“这不是长远之策。” 白小雨正欲说话,耳旁却听到法器的破空声传来,“来人了?” 陈易之道:“轩辕门的道众回来了。” 白小雨:“那我们走吧。固虚的仙体没了,再和仙门纠缠,没有意思。” 陈易之袖袍翻飞,二人身影旋即出了轩辕氏。 流鹤收到神魔传音,便传令而去,带着一众鬼将魔怪,往魔界而返。 徒留仙界一地狼藉。 鬼蜮不再是永夜。 天空中撕裂出处的光斑闪耀,照亮了原本烛火掩映的街巷。 白小雨站在鬼蜮城内,仰头看去,像是漆黑大幕中点亮的灯泡。 这几日,这裂缝之路虽有仙兵镇守,但魔界不少修为化神之上的魔怪妖众频频前去仙界打秋风。 鬼蜮城内骤然多了许多叛卖仙药灵草以及奇奇怪怪的东西的店家。 “仙丹买五瓶送一瓶,云台润泽,假一赔十!” “蟠桃种子,一百年保熟保甜,买了不亏,买到就是捡到!” “天宫鼎器宝鉴,揭秘仙界炼丹秘辛。” “仙娥手绢五张,内含传音符,千里因缘一线牵,联通仙魔二界,禁忌之恋。” 果然,市场开放才能大有作为。 白小雨随手买了几袋灵草种子。 她刚把钱袋收好,便听见远远地传来几声兽鸣。 隔着好一段距离,却是十分清晰。 她的神识行出百里,在冥岭边界之处看见了一头四面巨兽,身若牛,四面却是四张虎,兔,蛇,羊。 鬼蜮之中,魔众妖怪交头接耳道: “听说了吗,八荒之地塌了,其中万千凶兽都涌入了三界六道。这几天鬼蜮外皆有魔修猎兽。” “怎么可能,八荒之地乃是真神之力湮灭之地,如何会塌?” 白小雨心中一紧,这和我应该没关系吧…… 神识中的鬼面幽草道:“冰冢塌了,八荒之地自然就塌了。” 白小雨惊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鬼面幽草委屈道:“塌了就塌了,本就是娘亲的神力幻化。消散了就消散了吧。” 白小雨急道:“那万千八荒凶兽涌入三界六道怎么办?仙魔二界,兴许还有猎兽的可能,那凡间怎么办?”我岂不是无意之间办了件天大的坏事,夭寿啊。 鬼面幽草不解道:“凡人向死而生,可重入轮回,若是死了,又如何。” 白小雨正色道:“修悲天悯人之心,才是道中大善。” 白小雨匆匆地回到了幽兰殿,去寻陈易之。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去寻回闯入凡间的八荒凶兽?” 陈易之:“自要入凡间寻着八荒气息,一一找去。道门中人,这几日皆在凡尘猎兽。” 白小雨内心稍安,斟酌道:“那我也去罢,毕竟此事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取了幽草,那冰冢也不会塌掉,八荒之地也不会消散。” 陈易之微微蹙眉,“八荒凶兽为上古真神湮灭的神力所化,只有兽心,嗜杀成性。你真要去凡间?” 白小雨点头,“你就告诉我凡间怎么去罢。” 她毕竟没怎么出过魔界,不知道往何处去是凡间。 陈易之沉吟片刻,“你取幽草是为我,若论因果,此因是我。我与你同去。” 第41章 重临凡间,白小雨的心境产生了莫大的变化。 化神之劫的幻梦似乎还是昨日,可是眼前的安乐镇实在不似梦中凡境。 此安乐镇草屋破烂,百里荒地,镇民门窗紧闭,镇中只见零星几人。 安乐镇本是临近灵雾山一派的小镇,百年间受灵雾山灵气浸润,也算的上是一块钟灵毓秀之地,百姓安居乐业,白衣道童在镇中时有往来。 可惜,近日来,镇中怪事甚多。 镇外百亩良田无缘无故起火,烧尽的是镇上众人的口粮和谋生之物。 -- 第72页 今年收获之日,将颗粒无收。 此番夜中起火,众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已是火光冲天,无力回天。 守夜的老头被几个好事的镇民五花大绑,扭送到了镇长家中。 老头黑面混合血污,以头抢地,“我说的都是实话,那火就是忽然起的,我没有睡着,一整夜都醒着,瞪着眼睛看着田地。点着的烛台就在我的桌前,那青穗子我看得真切,就是自己起火的。” 人群中,有人高声嘲道:“怎么会起火,我种了这么久的地,还没听说过,庄稼自己烧了起来!” 老头回身去看人群,额角已是肿的老高,“就是自己烧起来的!我见过……”他的眼珠一转,急急道,“从前道士作法,不是也可以施法起火,那物件自己就烧起来了!” 众人爆发出议论纷纷。 “说得是啊,听说道士都有灵根,有个什么灵根就叫火系灵根……” “听说灵雾山早就没了掌门,无人管束,兴许有的弟子起了邪念!” “我看不像,定是这老头有意推脱!” “要不去山上找道人来对质……” 镇长是个干瘦的中年人,名唤李协,做这一镇之长已有十个年头。 他拍了拍身前的木桌,大喊道:“都静一静,静一静!” 人群议论声渐低。 镇长李协清嗓道:“当务之急是解决全镇口粮,依我看,眼下各户把存粮都点一点,大家之间互相周济一番,明日便开始清理杂草灰烬,准备复耕。”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妇人皱眉道:“这是不是不妥,家中存粮本就不多,如何周济?” 她身旁的年轻人理直气壮道:“为何不开镇中府衙存粮?”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附和道: “是啊,是啊,官府有粮啊。” “有官粮啊,凭什么动家里的存粮!” “前两年缴粮,这会儿就该拿出来分啊……” 议论声越来越吵,反对匀各户存粮的声音越来越大。 镇长李协用力地拍了拍桌子,“好了,好了!这官粮每年进项都有用途,本是应对旱涝,还要往上缴纳,若是今日开仓,也只得每户五斗!多了也没有!” 一行人往镇上的粮仓而去。 安乐镇有一处储粮仓,位于镇中祠堂的地下。 李协带着两个官兵,擎着一盏烛台,打开了底仓的木板。 仓门木板上是官印的红封,两把大铜锁交错碗粗的锁链锁着。 木板掀开,绳梯还未放下,众人便伸头去看。 围在前排的镇民惊叫道:“存粮空了,粮仓是空的!” 镇民争先恐后地去看。 原本存粮丰裕的粮仓果然空了! 镇长李协眉心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轻点存粮还是月余之前,当时的存粮就在这里! 他思索之间,不禁后退一步,背心猛地撞上涌上来看粮仓的镇民。 人群中不知是谁吼了一句:“抓住这个狗官!肯定是他私吞了官粮!” 李协心中一沉,正欲回身辩解,却被涌上来的情绪激动的镇民撞得往前一倾。 他身不受控,脚底被堆放在木板前的锁链绊住,猛地朝粮仓栽去。 为了取幽凉之处存粮,此祠堂下的地仓深达十米。 一旁的官兵见李协下落之势,只来得及伸手险险地捉住他的布衣角。 只听布帛破裂之声,李协落进了地仓。 发出一声滞重闷响。 官兵擎着烛台一望,只见李协面朝地趴着,一动不动,血流在头下渐渐成了一滩。 众人静了静。 不知是谁说:“他是自己滑下去的。” 人群开始面露惊慌,纷纷往后撤,飞也似的离开了祠堂。 徒留两个官兵飞快地扔下绳梯,下去救人。 李协已经没气了。 安乐镇自此群龙无首。 自镇上一家富庶之家被洗劫一空后,更是草木皆兵。 最可怖的是,安乐镇中的人越来越少。 平日里常见的面孔隔几天便不见了。 镇民互疑,对于镇上出现的道士更是疑心。 几个灵雾山中来的小道士都被拒之门外。 白小雨和陈易之敛了身影,来到了安乐镇被火烧过的荒地。 白小雨环顾四周,“这场火烧尽了这里残留的气息,不知道是不是凶兽出没?” 自鬼蜮来到凡间以后,发现八荒凶兽的气息在凡界甚为微弱。 先前道门在凡间猎兽,没被捉住的凶兽学会了藏匿身影,并且修为大多逆天。 他们只能追寻八荒的些微气息而来。 并且这安乐镇的大火很有些蹊跷。 陈易之察觉到风里残留的血腥气味。 死人的气味,夹杂着腐臭。 “这里可能不只一只凶兽。烧粮的,和杀人的,不似同一只兽。”气味不同。 八荒的凶兽困于八荒之地,鲜有涉足凡界。 兽群迁临新地,结伴而行,乃是常态。 恰在此时,田埂旁远远地走来一个挑着木桶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望上去,不超过十岁,左边脸上有个青色胎记,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衣,笨拙地挑着木桶往田间而去。 白小雨一眼就窥见了他的寿数,戌时三刻,还剩五个时辰。 -- 第73页 化神以后的技能,唯独这一项堪堪令人心酸。 她起初不太明白人脑袋的数字究竟是什么,直到她看到一个苍老的乞丐在她眼前气绝。 他头上的时辰消失了。 白小雨望着那个小男孩,“我们跟着他?” 这个小男孩看上去没有大病,又年岁尚幼,或许是死于非命…… 小男孩把地里烧过的草杆清理一番后,就提着桶,往安乐镇上走。 他回到了一间茅屋,门窗是锁住的。 小男孩摸出脖子上用红绳挂着的钥匙开锁。 茅屋家徒四壁,只有一张床,一口大灶。 床上是个须发尽白的老人。 他的寿数同样只剩五个时辰。 老人瘦骨嶙峋,不住地咳嗽。 小男孩给他递了一碗清水,“爷爷喝水。” 老人就着小男孩的手喝了一点水。 小男孩把水碗放下,就趴到床底下,摸出一个布袋,小心翼翼地舀了小半碗米。 老人喘了一声,“我不饿,你只管煮你吃的饭。” 小男孩闷声不吭地去大灶上做饭。 他身量不足,可是动作娴熟。 做了两碗稀稀的粥,固执地把其中一碗喂给了老人。 白小雨不愿再看,捏诀移形到了屋外。 陈易之走到了她身旁,见她眉睫低垂,手中一下又一下地摇着白羽扇。 “命数如此。” 白小雨闷声道:“我知道。” 凡间种种,轮回往生,皆有定数。 等到日落时分,茅屋门前有了动静。 一个举着锄头,精壮的男人来到了门前。 他用力地拍打锁住的木门,“丑娃,给叔开门!” 小男孩一听到这声音,便紧张地用身体抵住了门板,并不说话。 男人冷笑一声,将木门拍打得咣咣作响,“我知道你在里头,给叔开门!” 小男孩咬着嘴唇,紧紧地贴着木门。 老人忽而咳嗽了一声。 门外的男人啐道:“老不死的。”他往后退了一步,伸长了腿去踹那薄门板。 一个小孩怎么会是成年人的对手。 木板被踹开,小男孩被破烂的门扉压倒,摔在了地上。 床上躺着的老人,看见男人进屋,一边喘一边吼道:“你这个畜生!” 那男人聪耳不闻,开始在灶台,床下翻找,很快就摸出了那半袋米来。 老人伸手去拦他,却被甩开。 小男孩从地上爬起来,去抢布袋,挣扎间再次被摔到了地上。 男人扬长而去。 白小雨和陈易之跟上了他。 这个男人的寿数只剩半个时辰了。 男人回到家中,一个妇人迎到门口。 妇人大喝道:“你这一天不去锄地,跑到哪里去了,已经没有粮了,让你去换粮,你换到了吗?” 男人嬉皮笑脸地把小半袋米递给了她。 妇人看了一眼,将小半袋米扔回了他怀里,“这么一点粮,够你吃,还是我吃!”她回身拿了一个包袱皮,“这里的日子是没法过了,我要回娘家去了。你自己过吧。” 说着,妇人就要走。 男人伸手去拦她,两人扭打了起来。 最后妇人抓住桌上的茶壶,猛地砸到了他头上,才脱开身,一路跑了。 男人抚着流血的额头,骂了一声:“晦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男人吃了一顿饱饭,便躺到了床上。 他没有点灯,正昏昏欲睡之时,门扉被轻轻地叩响了。 男人瞬间醒了,冷哼道:“还知道回来!” 他打开门以后,却是怔住了。 忽然尖叫了起来:“鬼啊!” 因为门口站着的人,是满头鲜血的安乐镇镇长李协。 第42章 面前的李协,以诡异的角度,旋转了一圈鲜血淋漓的头颅,桀桀怪笑两声。 男人顿时吓得放声尖叫,只是那叫声还未落地,就被李协张开的血盆大口,从头到脚吞了下去。 白小雨显影而出,“你是鬼?还是兽?” 面前的李协转身就走,却被陈易之挡住了去路。 李协望着陈易之,怪叫一声,忽而化作一团黑雾,飘散进夜空。 白小雨惊道:“这是什么东西?” 陈易之:“凶兽魇,似雾非雾,性情最是狡黠,善读人心,模仿他物,只是没想到它到凡界不久,已学会了化人,只是尚不懂人言。” 眼看时辰无多,白小雨的神识回到了小男孩的茅屋窥探。 她看见了一个人提着半袋米走到了茅屋前,却是方才那个被凶兽魇吞下的男人的面目。 “我们得速回茅屋。” 白小雨慌忙捏诀,回到了茅屋前。 恰好看见小男孩犹犹豫豫地从茅屋中出来,要去接那半袋米。 白小雨挥舞白羽扇。 人虽拗不过命运,可她偏要。 一阵狂风将小男孩吹回了茅屋,那屋檐上的茅草顶也被大风掀翻,茅草扑簌簌落了满地。 那个男人扭过头,怪笑一声,霎时之间又化作一团黑烟。 陈易之手中弹出一颗水球,将团团黑雾罩住。 黑雾中发出几声尖啸,朦朦胧胧中在水球中幻化成形,变成了一个女人的模样。 -- 第74页 水球中的女人黑发如瀑,一双柳眉风情万种,左眼下有一颗小痣,恍若泪滴。 陈易之不耐地蹙眉,手指微动,水球乍破,一切虚影消散不见。 小男孩从屋中跑了出来,对着天拜道:“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白小雨捏诀,那茅草屋顶便回复了原样。 她摸出在鬼蜮买的几颗种子,飘然落地,递到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颤巍巍地接过:“多谢神仙,这……这是何物?” 白小雨正色道:“杰克的魔豆。” 小男孩微微张开嘴,无法接话。 气氛正有些许尴尬,安乐镇东南一角忽然冲出一道火光。 小男孩见眼前的两个神仙霎时就没了踪影。 起火的是镇中一处私宅。 两重院落被火海吞噬,尽是凄厉的求救声。 陈易之手中捏诀,倾盆大雨忽降。 雨帘之下,白小雨看见院中一点灰黑一闪而过。 像是一只老鼠,却比寻常老鼠大数倍。 呃。 白小雨真的很讨厌老鼠。 由心到身的厌恶。 白小雨望向陈易之,“不若你跟上去?” 陈易之露出不解的神情,却未反驳,身随影动,跟了上去。 白小雨看那雨帘浇灭了大火。 院中走出来一个持剑的青衣小道士,手中捏了个清静诀,洗去一身黑污,是个眉清目秀的元婴道修。 他抬头看见了踩着叶片的白小雨,惊愕道:“新亭师姐。” 白小雨沉思片刻,“你是清茅?” 清茅小道士拱手揖道:“未曾想在安乐镇竟遇见了新亭师姐,新亭师姐。” 白小雨见他剑上贴着未烧尽的黄符,问道:“你来这里猎兽?” 清茅手中捏诀,那黄符便被一簇青火烧尽了,愧疚道:“是我修行不够,在这里蹲守好几日都没能捉住火鼠……” 原来如此,白小雨又问:“就你一人来下山捉妖,没有别的道士?” 清茅面露赧然,“这火鼠能喷火匿踪,修为乃是元婴以上,唯元婴以上的道修才能抵挡,眼下凶兽流落凡间,道宗之人皆在外猎兽,实在……实在是人手不够……” 灵雾山一派实在是凋零了。 清茅问白小雨道:“师姐来此也是为了凶兽?方才落雨,可是师姐所为?” 白小雨答道:“是陈易之,他已追随火鼠而去。” 清茅面目微怔,“原是神……陈师兄。” 白小雨同他寒暄过,自觉该走人了,正打算礼貌作别,却见清茅小道士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白小雨大惊,“你做什么?” 清茅道:“求师姐与我同去皇城,救救师傅吧!” 白小雨皱眉道:“秋云师傅怎么了?” 清茅答道:“八荒之地消散后,凶兽闯入凡界。凡界除开道门边界,虽无多少灵气,但凡界气运皆汇于皇城,人间帝王所处。师傅前些时日卜卦,算出流落凡间的八荒巨兽最终皆汇于都城,他便先去了皇城,可是这几日,无论我如何用玉牌传音于他,师傅都没有回复。” 白小雨听后,只思索了片刻,便点头道:“我和你同去。” 恰在此时,陈易之杀兽而归,神色如常,唯有袖口几滴血迹,宛若提笔不慎沾染的朱砂。 清茅立刻紧张了起来,“陈……易之师兄。” 陈易之眸色微暗,看向白小雨,“你想去皇城?” 白小雨“嗯”了一声,“若是凶兽皆汇于八荒,便是猎兽的好去处。再者,秋云师傅若是有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清茅原本站在一旁作壁上观,忽而眼前出现了一面水帘,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只听见陈易之的神音说:“我们在皇城汇合。” 这仿佛是不和他一起上路的意思…… 清茅小道士乖觉地御剑而走。 白小雨听陈易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白小雨心中一跳,她细看了一眼陈易之的神色,见他目光微暗,似乎犹为小心翼翼。 她胸中涌起一股酸楚之感,“我在云台窥见了我从前炼化桃木剑,明白了一些。后来在轩辕门的摄魂阵里,才想了起来。因此,我才认出了清茅小道士。” 陈易之目光渐低,几乎不落在她身上。 她听见他说:“你殒身之劫,是我的过错。” 白小雨见他神情,开口道:“怎么能算是你的过错,是我命中有此一劫!”你看了小说就知道,剧情那就是这么编的!“你结魂补魄二十载,才又把我拼了回来,我又怎么会怪你。” 陈易之抬头细看了白小雨一眼,见她眉睫舒展,不似作假。 “你因我入魔,真的不恨?” 白小雨摇头道:“没关系。”这多大事儿啊。剧情就是这样!能咋地! 再说,直到此时此刻,这个入魔不入魔,魔与道的对立,白小雨都还没有体会出来。 她化神以后,周身丝毫没有魔性。 她没有杀念,没有恶念。 陈易之闻言淡笑了一声,眼含微光,似星空荡漾。 白小雨望着他的眼睛,忽而福如心至,“陈易之,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心悦我了?” 谁说的神魔无情无爱!我吃的醋都是为我自己! -- 第75页 陈易之一怔,转了视线,冰冷地落下一句,“胡闹。” 可是,白小雨看见他的耳廓似乎微红了。 难以想象,在化神之劫的幻梦里,他们都双修了…… 这个感情进度条还这么令人着急! 白小雨暗自发笑,只听陈易之道:“清茅会在皇城与我们汇合。” 白小雨适才注意到,清茅小道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 竟然连个招呼都没打。 清茅御剑而行,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王都皇城。 皇城王都依山傍水而建,自帝王气数诞生之日,便定都于此,历来称王都。 人间史册变迁,朝代更迭,帝王生生死死,王都却始终是王都。 王都背靠南山,山间隐有紫气,乃是人间帝王气运。城中东西贯穿一条河流蜿蜒而过。 河岸碧树垂柳,和风微拂,自是一派安宁之景。 清茅化成了一个白衣书生,在城中一处茶肆落座。 这里迎来送往,最是消息灵通之处。 以他的修为,他感知不到城中是否有凶兽的气息。 他用灵雾山玉牌给秋云道长发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皇城。 可是,仍旧没有回复。 清茅落座以后,看见茶肆门口进来了三个年轻人。 皆是做白衣书生打扮,后面跟着一个戴帷帽的女子。 清茅看出其中一个书生是元婴修为的道士,其余几人修为应在他之上,因而无法看透。 是道宗人士,只是不知是哪门哪派。 他们坐下后,清茅便屏息凝神地去听他们说话。 “师姐,师傅让我们在此地汇合,可还有其余的指示?” 那戴帷帽的女子脸前的白纱轻晃,“师傅只说,他明日就到,并未说起别的。” 另外一道男音说:“这几日都城中道宗的徒众甚多,想来那凶兽已被猎捕得差不多了,昨夜我见城外好几道符火,这王都之中还有凶兽吗” “据说八荒凶兽,成百上千,形态各异,谁也不能真切地道出究竟为数多少,我们一路行来虽猎得几只,但凶兽中还有如婆玲一般的上古巨兽,传闻星夜神君从前在八荒之地捉婆玲都颇费功夫,若是真有如婆玲一般的凶兽在这里,肯定不好对付。” “此番猎兽多是道门,未曾听说仙人下凡。更未听说有神君降世。说来也奇怪,近百年来,尚有道人飞升上仙,可成神之人近乎绝迹。各位神君似乎也不大露面了。八荒之地满是上古真神陨落后神力幻化的凶兽,传闻上古真神神力乃是大凶,此等大事,仙神二界竟作旁观之姿,在下着实参不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且甜且珍惜 第43章 白小雨从未到过王都,入乡随俗,她学着当下王都女子流行的衣饰,换了一身素色衣裙,腰缠裹绫,头戴白纱帷帽。 陈易之扮作黑衣公子,额前莲印化为一颗细小的红痣。 白小雨察觉出空气中不同的道修气息,“这里道门的人真多啊。” 她的神识看见了茶肆中的清茅小道士,“我找到清茅了。” 两人甫一踏入茶肆,几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清茅起身,低声唤道:“师姐……陈师兄……” 白小雨落座后便问:“你传信给秋云师傅了吗?” 清茅点头,“传了,可是师傅还是没有回音。我用引路符找到了师傅玉牌的下落。” 白小雨忙问:“在何处?” 清茅犹豫片刻,“那方位似乎是在宫里。” 秋云道长在宫中,是不是说明凶兽在宫中…… 八荒凶兽,艺高兽胆大啊。 白小雨的神识找到皇宫的方位,正欲窥探却被一道金光挡了回来。 她眉心一痛,扭头去望陈易之,神识传音道:“宫里有神?” 宫内确有神光,陈易之神识道:“有意思,我们入夜以后前去查探。” 清茅听不见面前二人的神识之音,只能举杯寂寥地呷了一口茶。 抬头却见那三男一女,道门中人行到桌前。 为首的男人抱拳道:“诸位原是道宗门人,我们四人是清泉派乐童道尊座下弟子,见诸位修为高妙,特来拜会。我是大弟子包聪。”说话间,包聪又一直身后跟着的三人,“这是我的两个师弟乔奇,乔飞与师姐段蔚然。”面前的青年人是个元婴,可是另外两位他却看不透修为,想来业已化神。 包聪拜道:“不知诸位是哪门哪派的道宗门人?” 清茅见其余两人都没有接话,陈易之只是目光微转,略略看了一眼包聪,而白师姐的面目在帷帽之后,更看不清神情。他只能抱拳圆场道:“原来诸位是清泉派门人,我们是灵雾派秋云道尊座下弟子,我是清茅,这二位是白师姐与陈师兄。” 包聪笑道:“原是灵雾派门人。你们此番入京也是为了八荒的凶兽吧,如若不嫌弃,诸位道友可与我们结伴而行,这样斩杀凶兽的胜算亦大了许多。” 清茅露出个笑容,“包道友,太客气了,只是我们三人要先与师傅汇合,并不急于猎兽。”说着,他摸出袖中一道黄符,“此乃我的传音符,若是与师傅汇合,我们便传音于你,包道友,意下如何?” 包聪接过传音符,笑道:“如此,我们便等清茅道友的消息了。” -- 第76页 四人走后,清茅才笑道:“方才我在这里坐了许久,都无人来拜会,果然是看在师姐与陈师兄的修为上,道宗门人才会找上门来……” 组团打怪嘛,人多力量大,白小雨表示理解,“这清泉派是个什么门派,他们四人三个渡劫期修为,一个元婴。”这实力放眼整个王都的道修都不弱。 清茅答道:“清泉派也是道宗,早年不若灵雾山道众多,可是不容小觑,这几年剑修风头尤甚。” 白小雨点了点头。 当夜,三人便隐匿身影往皇宫而去。 即便戒备森然,禁军仍旧是凡人。 三人进入了宫门。 清茅看了一眼手中的引路符,指着东北方向的宫殿道:“似乎是那里。” 白小雨却无法在那个方向感受秋云道长的气息。 黑夜魆魆,宫内空空荡荡,并无蹊跷。她问陈易之:“你能察觉出白日里的神的气息吗?” 陈易之的神识已经看不到神光了,他摇头道,“神光已经消散,这宫廷之中也并无凶兽得气息。”气息干净得一尘不染,甚为诡异。“我们先去引路符的方向。” 引路符的青火带着三人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宫殿。 殿门紧锁,殿中陈列破败不堪,似乎被遗弃了许久。 引路符上的青火霎时窜出红火。 清茅肯定道:“师傅的玉牌就在这里。” 陈易之袖袍翻飞,一块玉牌从梁上缓缓地落到了他的手中,上书灵雾二字。 “这就是师傅的玉牌。”清茅急道。 头顶房梁有半臂宽。没有人影,只有一块遗落下的玉牌。 清茅皱紧了眉头,“这玉牌师傅从不离身,不知是遇到了什么,师傅才会落下玉牌。” 白小雨环顾四周,实在是想象不出秋云道长为何会来到这破败的弃宫:“除了这玉牌,你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找到秋云师傅?” 清茅颓丧地灭掉了指尖的引路符,“没……没有了……” 话音未落,殿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三人隐入暗夜之中。 一个妙龄少女推开殿门走了进来。红衣白领,腰间系着掌宽的青色丝带,墨发高竖,仿佛是个宫女模样。 她抬起头来,白小雨借着月色才看清她的面目。 一双柳眉弯弯,目光落在地上,左眼下有一颗小痣,一眼望去像是一滴眼泪似的。 这……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可惜,白小雨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那个宫装少女进殿后,转过身仔细地将殿门合拢,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房梁下,仰头低声唤道:“仙人,仙人,你还在吗?” 清茅忍不住道:“你是在和何人说话?” 宫装少女“啊”地惊叫,寻着声音,看见了显影而出的清茅。 “你……你是谁?” 清茅急道:“你方才是在和谁说话,是个道人吗?” 宫装少女低声道:“是个仙人,能腾云驾雾,须发尽白。” 清茅着急地往前迈了一步,急急追问道:“你何时见到的,那仙人现在在何处?他让你来这里找他吗?” 宫装少女退了半步,露出害怕的神情,“你……你到底是谁?” 清茅解释道:“这个仙人是我师傅,我是来找他的。” 少女半信半疑地看他,半晌,嗫嚅道:“我也不知道仙人去哪里了,前些时日我被罚来扫庭院,见到仙人在梁上睡觉,睡得很沉。后来又看他能在天上飞,才知道他是仙人。” 清茅推测道:“师傅兴许是受了伤……那他可有与你说什么?” 少女静默了片刻,“未曾与我说什么。” 清茅还欲再问,却忽然察觉殿中的温度骤降。 魔气。 他回身一望,看见陈易之即便隐匿了身影,周身却被魔气萦绕。 清茅大惊,转向白小雨:“师姐,这是……怎么回事!” 白小雨实在没想到,陈易之到了凡间还是会精分,来不及跟清茅解释,只道:“我带着他先走!你不必跟来!”这精分的神魔若是起了杀念,清茅小道士分分钟领便当。 她召唤出叶片,捉住陈易之的手就走,直至飞到王都上空。 白小雨捏出一个草球,将二人连同叶子包裹其中。 “陈易之……”她贴着他的额头叫他。 陈易之额前的红痣已经变回红莲,血色若隐若现。 想不通陈易之为何此时魔变,之前不是还好好的,难道鬼面幽草的那一片叶子已经不管用了! 白小雨又唤道:“陈易之。”她抚摸他的脸颊,触手冰凉,寒若冬雪。 白小雨正准备从神识里再揪下一片鬼面幽草的叶子,却见陈易之的瞳仁渐渐清明,沉如黑夜。 他说:“不必。” 白小雨仔细看他的眼睛,“真的不必?” 陈易之静默了片刻,“不必。” 他方才险要入魔,并非灵魔二气冲撞仙体,而是他陡然而生的魔念,凌然杀意。 他想杀了那个突然出现的凡女。 白小雨长舒一口气。 解决精分问题,长久之计,难道真要让陈易之去1v3 可是书里他没有赢啊,若是不去,那么这具仙体迟早要完。 是个僵局。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了片刻。 -- 第77页 “新亭徒儿。”草球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白小雨手中捏诀,那草球扑簌簌落下。 她看见了脚踏拂尘的秋云道长,不禁喜道:“秋云师傅!” 眼前的秋云道长伸手捋了一把胡须,“你跑到王都来做什么?” 白小雨:“清茅小道士说你不回玉牌信息,怕你遭遇不测,我们来王都找你。” 秋云道长干笑两声,“劳你们费心了,老夫追寻凶兽来到王都,猎兽心切,一时不察,将玉牌落在了皇宫。” 印象中,秋云道长并非丢三落四之人。 白小雨按捺住心中的古怪,问道:“秋云师傅追寻的凶兽可曾捉到了?是个什么种类的凶兽?” 秋云叹道:“说来话长,这个凶兽是一只恶犬,可遁地而行,我一路追到南山,适才发现,此恶犬群而居之,竟有十数条之多,老夫身陷险局,苦战数日,才将恶犬屠尽。” 白小雨在八荒之中见过恶犬,叹服道:“师傅果然厉害。” 秋云的目光望向陈易之,笑道:“神魔竟也来王都猎兽,岂非大材小用。” 陈易之看向秋云,凤目微澜,“凡人修果,道人修因,道长昔年所说大道,八荒之地凶兽出世,此因在我。我为何不来 ?” 白小雨轻咳一声,“秋云师傅,清茅小道士,人还在皇宫,你不若用传音符传音于他,他也好放心。” 秋云笑道:“新亭徒儿,所言甚是。”说着,他的指尖便现出一道传音黄符,青火点燃。 他口中念念念有词:“清茅徒儿,为师无碍,速来此处寻我。” 第44章 清茅小道士很快就出现了。 见到眼前的秋云道长,清茅眼中一亮,“师傅!这几日,师傅去了何处?” 秋云道长将恶犬的故事对清茅又讲了一遍。 清茅大叹道:“这八荒凶兽闯入人界,作恶为祸,徒儿一路行来,见到不少田地荒芜,河水倒灌之景,这神力孕育的凶兽毫无灵性,只懂杀戮,真神之力大凶也。” “我呸!”白小雨听见神识中的幽草叫嚣道,“这是哪里来的酸儒道士!八荒之地,兽群若是不懂杀戮,便活不下去。若无凶兽,凡间就没有杀戮了吗!” 陈易之却说:“真神之力,不分善恶,不辨吉凶。神力乃是器,善恶因果取决于用器者。” 清茅微怔,秋云道长却称是,“神魔所言极是。” 清茅小道士点头称喏,转了话头道:“既已寻到师傅,不若我此际便传音于清泉派,与他们一同前去猎兽。” 秋云目光幽亮,“道宗门人,如此甚好。” 清泉派包聪收到传音瞬息之后便为清茅引路。 清泉派四人正在王都河中趁夜伏击一头巨兽,此巨兽身若游鱼,却是虎头蛇尾,藏于河中淤泥处。 清茅小道士祭出避水符咒,落入水中,滴水不沾身。 白小雨看河水若帘幕,将他们包裹其中,与水流隔绝。 水草擦过帘幕,却不能沾染衣裳,几尾游鱼轻快地从他们头顶游过。 夜中的河底只有月光摇曳,月色照在水影之中,光澜翻涌清波,如缎如绸。 包聪传音道:“诸位道友,我们在上游处,若是你们从下游处前后追击,定能捉住此兽。此兽犹善水性,诸位道友切记不可随它入水。” 河中泥沙忽而翻搅,淤泥中露出一截细长蛇尾。 清茅道:“在那里!” 秋云道长手中拂尘一甩,撕下了背心的避水符,他跃出水幕,沉入了数尺深的泥沙之中。 白小雨眉心微蹙,这个秋云师傅平日里这么叛逆了吗? 清茅也是一愣,“师傅!” 水中凶兽被追赶,一路在水底疾行。河水在它周身形成数个漩涡。 为首的包聪见势,立即祭出一把利剑,“摆阵!祭剑!” 清泉派其余三人祭出长剑,四人合作一个菱形。 清泉派以剑立身,招式变化无多,剑阵合而为一,威力巨大。 被这剑气相逼,淤泥中的巨兽猛地喘气,兽头探出河面,溅起大浪。 河中淤泥翻搅,清澈的河水变得浑浊,伸手不见五指。 耳边是咕噜咕噜河水倒灌的水声。 包聪为剑眼之处,在漫天的巨兽威严下勉力维持,额角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化神威压如山倾倒,剑阵一角忽然陷落,菱形破灭。 包聪惊道:“乔奇师弟!”乔奇的身影自水中消失了。 巨兽落入河中,正欲再次潜入泥沙底部,蛇尾却被一柄拂尘勾住,拔地而起。 眨眼之间,巨兽被拖出了河面。 秋云道长将那巨兽收进了拂尘之中。 清泉派三人跃出水面,四下顾盼,却找不到乔奇师弟的身影。 白小雨目睹了方才的打斗。那个元婴修为的道人似乎是凭空消失了…… 空气中残留着若有似无的腐臭气味。 这个道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乔奇的消失无疑给清泉派三人面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包聪领着其余两人匆匆道别,按照手中引路符要去寻找乔奇的下落。 待三人走远,清茅叹道:“师傅好身手,弟子受教。” 秋云道长捻须道:“此兽不过尔尔。” 月至中天,一行四人来到了城中一处客栈。 -- 第78页 道宗门人行走凡间,遵循凡俗,并没有找一处山中洞穴打坐,而是住进了客栈。 客栈老板见寻常打扮的四人,以为是一家人住宿,便道:“今日客满,只余两间房,客官怎么个住法?” 修道之人本就不需要如常人一般睡觉,清茅小道士不甚在意,提议道:“我与师傅一间,师姐师兄一间?”在他心目中,新亭师姐追随神魔去了魔界,两人自然是一对。 白小雨心中一跳,侧头去看陈易之,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她于是对清茅点了点头。 两间客房隔着一重天井对望。 白小雨推开房门,打量了一下房间,看见真的只有一张木榻。 虽然,她业已化神,无须睡觉,但她无法摆脱为人的自觉,每到时刻还是会到床上躺一躺。 白小雨脱下帷帽,忐忑地坐到了桌旁。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问陈易之:“你要喝茶吗?” 陈易之落座,见她面颊薄粉,若夕阳西下将落未落时那一点霞光。 万籁俱寂,白小雨捏着白瓷茶杯,更紧张了。 两个人端坐在这桌前已经快一柱香的时间了。 她坐不住了,随手捏了个清净诀。 黑发除簪,垂坠到了背后。 衣袍也幻化为了睡觉常穿的白色丝袍。 “我……先歇息了……” 白小雨僵直地站了起来,走向木榻。 她刚刚躺倒,便看见陈易之捏了个清净诀也走了过来。 白小雨朝木榻里侧挪了挪。 本来有的睡意,忽然就飘散了。 白小雨躺在床上,闻到咫尺之间陈易之身上的气味。 薄荷混合松柏的味道。 她贴近陈易之右臂的左臂越来越热,她的道心不稳,心思神往,早不知去向。 白小雨一不做二不休,翻了个身,直直地看向陈易之的侧脸,鬓若刀裁,面若美玉。 最可爱之处,在于他的耳朵微微地红着。 陈易之微侧脸,不解地看她。 白小雨笑眯眯地,“陈易之,我们来双修罢……” 陈易之的耳廓霎时变得煞红。 白小雨一见他害羞,胆子便大了起来。 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额前的红莲,指尖顺着他的鼻梁,落到唇上。 身随意动,白小雨扳过陈易之的肩膀就吻上了他的唇。 久违的熟悉的触感。 惊鸿飞羽般掠过,抬头却见陈易之眸色愈深,顷刻之间便天旋地转,反客为主。 浮浮沉沉之间,白小雨神思恍恍惚惚,可神识中的金莲虚影却似浸润在一方清泉之中。 倦到极处,白小雨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旖旎,情人缱绻,仿佛是自己与陈易之。 可是又不全然像自己与陈易之。 面目虽是如旧,可自己额前分明是一朵耀目金莲,而陈易之额前却空空如也。 两人如坐烟霞,身后清泉倒垂,似一处仙宇宫阙,并且她把他唤做:“之之。” 隔天一早,清茅小道士打点过法器与道符,便跨过天井,去敲对面客房的门。 “师姐,陈师兄可是准备妥当?师傅卜卦,见王都东南角有妖相,我们正欲前去查看,师姐,陈师兄二位可要同去?” 他站在房门口等了半晌,房门才被打开。 陈易之凤眼微眯,似乎极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清茅小道士气势顿时矮了一截,不由自主地倒退小半步,“神……陈师……师兄……可要同……同去?” “去罢。”白小雨戴着帷帽,从陈易之身后走了出来。 清茅小道士松了一口气,“师傅已经先行一步,事不宜迟,师姐,我们走罢。” 白小雨点头,手中捏诀,转眼已至王都东南角。 清茅尚还未回过神来,拜服道:“师姐,修为已入化境。不知是修得何法?” 白小雨察观灵台,感觉自己的修为确实又精进了不少。 她假咳一声,有些脸红道:“修为之事,个人自有缘法,你还是找自己的道法罢。” 我的成功你不可能复制。 陈易之闻言却是一笑。 清茅:总是感觉自己很多余,是何缘故……师傅,下次能不能不先走…… 他举目四望,却没看到秋云道长的身影。 王都东南角是一片林地,皇帝的别院就建在此处。 三人隐了行迹,行走其间。 林中有鹿有马,还有一些兔子,狍子一类的动物。 唯独没有妖气或者八荒之地的兽气。 白小雨行在林中,听到树叶相击,沙沙作响,花木抽芽发枝,破土伸展。 一花一草皆为我目,皆为我耳。 她的神识飘荡,遇见林中最老的一棵槐树,“可曾见过凶兽来此?” 槐树答道:“见过,凶兽往西而去。” 往西而行,是一个低矮的草坡。 秋云道长站在坡上,对面是清泉派的两个道人,大弟子包聪和戴帷帽的段蔚然。 包聪犹不能信,“乔飞师弟在林中真是遇到了恶犬?” 秋云道长祭出那一柄带血的长剑,“老夫赶到时,只来得及捡起乔道友的法器,那数条恶犬想来已经……分食了乔道友。” -- 第79页 包聪大恸,他们四人自诩清泉派新秀,在宗门风头正甚,此番来猎兽,竟然铩羽而归,乔奇师弟昨夜与河中消失。今日来林地寻人,乔飞师弟又遇险境,殒身至此,他作为师兄,难辞其咎! 包聪祭出长剑,旋身往林中而去,段蔚然知他已心生死志,赶忙追上。 二人与他们擦身而过。 清茅显影而出,急急追问面前的秋云道:“师傅,那乔道友真是遇到了恶犬?那恶犬是否还尚在林中,那包道友贸然前去,可是不妥啊!” 第45章 眼前的秋云道长愁苦地叹了一声,“包道友此番去寻林中恶犬,是要为乔道友报仇雪恨,只是恶犬数目众多,不好对付啊。” 清茅急道:“那还等什么,师傅,我们也去!” 秋云却望向白小雨和陈易之,“新亭徒儿,易之徒儿若是同去,胜算兴许便大了一分。” 白小雨微微一笑,摸出白羽扇,神识早已跟上清泉派包聪,“我们去罢。” 包聪与段蔚然行在林中,掌中罗盘飞速地旋转起来。 包聪凝眉道:“师妹当心,此处有异象。” 他们翩然落到泥地上,不远处泥里拱出几个土包。 段蔚然数了数,竟有十数个土包,“师兄,我们摆阵!将他们先困住,再用道火。” 包聪使出剑阵,作为阵眼。段蔚然祭出长剑,站在他的后方。 剑气如虹,笔直插入土中。 泥地里发出几声凄厉的犬吠,一条通体油黑的恶犬破土而出,犬齿若剑,露在颔外。 猛地,扑将上来。 包聪以剑斩断恶犬的犬牙,却见数条恶犬从段蔚然后方窜出。 剑阵的剑气如同一道屏障,勉力支撑,险险地将恶犬堵在三步以外。 十数条恶犬围在镇外,龇牙咧嘴,犬吠如潮,唾液顺着犬齿滴落,黝黑的皮毛在日光下反射冷光。 而那剑阵被恶犬身上所附着的真神之力逼得逐渐微弱。 今日,可能是要葬送于此了。 包聪看了身后的段蔚然一眼。 两人目光相接,段蔚然竟是一笑,“能与师兄葬在一处,蔚然无憾。” 话音刚落,一阵狂风卷地而起,裹挟落叶尘土直上青云。 包聪目光微怔,只见十数条黑犬被一颗又一颗滚圆的水珠击中,化作一根根轻飘飘的白羽,随风轻扬。 陈易之抬手虚虚一招,将白羽收拢袖中,他的袖袍纤尘不染,似乎与这漫天的风沙毫无关系。 包聪仰头看叶片之上的陈易之,不费吹灰之力,就炼化了恶犬,这个灵雾派的道人究竟是什么修为…… 目睹了这一切的清茅小道士嘴唇微张,犹在震惊之中,抬眼只见羽扇轻摇,其中一根白羽化作锁链,直袭自己而来! 清茅大惊道:“师姐,你这是作甚!” 那锁链险险掠过脸颊,带起耳旁一阵疾风,直朝他身后的秋云道长而去。 秋云猝不及防被白羽锁链圈住了脖颈,紧紧地勒出了三道勒痕。 他一边喘息,一边干笑道:“新亭徒儿这是在与为师玩闹吗?这条锁链有些紧了,给为师松松可好?” 白小雨脸上没半分嬉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假冒秋云师傅?” 她昨日里便觉得这个秋云师傅有些古怪,盖因秋云从不叫她新亭徒儿,今日一见,她更是从他身上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味,像是八荒之地飘散的气味。 前后事宜相连,白小雨微微蹙眉道:“你是魇兽?”犹善模仿的魇兽,只是这一个显然比安乐镇中的魇兽高明不少,已懂人言。“是你杀了清泉派乔奇乔飞道友?” 秋云道长哈哈笑了两声,低沉的笑声沙哑。 脖子上的锁链桎梏瞬间抽紧。 他叹了一口气,“啊,好不容易出来,被看出来了就无趣了。”话音未落,那身影就化作一团黑雾,挣脱了锁链。 一颗水滴从天而降,落在黑雾之中,只停留了一瞬,便被黑烟吞噬。 一道男音破空而出:“之之,你现在的仙体破碎,修为大不若从前,想要捉我,等你拿回万年金身再说吧!我……等你!” 陈易之眉心微皱,见那黑雾霎时消散不见。 这个魇兽的修为逆天啊! 白小雨看陈易之,“你认识这声音吗?”他……为什么叫你之之! 陈易之思索片刻,压下心中的古怪与不快,摇头道:“不曾听过。” 而站在一旁的清茅小道士则大受打击,愁眉苦脸道:“他真的不是师傅,那师傅究竟去哪里了呢!” 是啊,秋云师傅不会是真的摊上事儿了吧。 白小雨摇了摇白羽扇,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一旁的包聪道:“今日大恩,包某无以为报,他日若是需要,诸位道友可上清泉派寻我。” 包聪郑重地朝陈易之一揖,之后便背着一柄长剑与段蔚然御剑而走。 清茅小道士没有放弃找秋云师傅,趁夜他又去了一趟王都皇宫,斟酌了一番,他决定叫上白小雨一起。 陈易之去寻白日里的魇兽了,说起来,他的胜负欲真重啊。 白小雨正百无聊赖,见清茅小道士来,便欣然应允。 二人直入皇宫之中的遗宫,当日找到秋云道长玉牌的地方。 房梁还是那一处空荡荡的房梁,无踪迹可寻。 -- 第80页 清茅小道士在殿中四处贴上了道符,一一查看此地是否另有玄虚。 白小雨透过轩窗又看见了当夜的妙龄宫女。 那宫娥甫一见她,转身欲走。 白小雨伸手一招,宫娥便被一股大力推到了她面前。 白小雨:“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 宫娥不愿看她,扭头看见了清茅小道士,低声道:“清茅小道长,你们又来找仙人吗?” 清茅小道士上一次与她互换过姓名,便道:“阿竹妹妹,是来寻我师傅?” 阿竹妹妹…… 白小雨揶揄地看了一眼清茅小道士。 宫女阿竹点头道:“我这几日老是做噩梦,睡不着,就想让仙人给道符。” 清茅小道士立刻大方地摸出一道灵符给阿竹,“此乃安睡符,贴在床头,邪祟不可近身。” 阿竹接过,浅浅一笑道:“多谢清茅小师傅。” 清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无须客气,都是小事。” 白小雨感觉自己有点累赘,打扰了年轻朋友谈恋爱。 她踱步到殿中另一角,力图使自己存在感最小化。 可是那宫娥阿竹却忽然叫住她,“这位仙人,如何称呼?” 清茅介绍道:“这是我新亭师姐。” 白小雨微笑地仔细看了一眼阿竹,左眼下的一颗小痣在月色下,真若银白的泪滴。 她并不是故意去窥探她的过往,只是她化神过后,修为猛增,一时难以自持。 她窥见了这个凡女阿竹的灵根,看见了她的前世今生。 道心未萌,是个凡人。 她的从前似乎也是个凡人,还是个模样相似的楚楚动人的凡人。 不再是少女,容色更加鲜妍。 她发间簪着金色发冠,巴掌大的双燕衔环形制,似乎是个显贵出身。 白小雨看到了她出嫁,十里红妆。 看她面目雀跃地一步一步走向他的新郎。 可是,凭空里却忽然出现了另一个红衣女人,眉间贴着金色花钿,手中的长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那红衣女人转过头来,吓了白小雨一大跳。 这个人居然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白小雨愕然之间,那窥见的过往便若烟霞散去。 那个人真是我?还是白新亭的前世? 她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真的看了一本盗版书。 发生的种种,全在故事以外。 看了书,还不如不看! 第46章 白小雨掌心握着白羽扇微凉的扇骨婆娑,激荡的心情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的眼睛不愿再去看宫娥阿竹。 清茅见她神情陡然变化,不解道:“师姐,可是有何不妥?” 太不妥了……这个小宫娥说不定真和自己有段前世孽缘。 白小雨斟酌了片刻,“既然此处没有秋云师傅的下落,我……便去城中看看是否有凶兽异动……清茅你与我同去?” 清茅看了一眼宫娥阿竹,“这安睡符咒,还有几处关窍,我未说予阿竹,师姐先行,我随后就到。” 白小雨应了一声“好”便隐了身影,召出叶片飞出弃宫。 宫娥阿竹见白小雨离去,低声嗫嚅道:“新亭仙人,是不是不喜欢阿竹?” 清茅道:“阿竹多虑了,我师姐最是和善,她心里定是记挂凶兽,才要先行离去。” 阿竹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清茅小师傅,什么凶兽,这王都里竟有凶兽?” 清茅宽慰她道:“道门宗人这几日皆在王都,大多凶兽业已伏诛。阿竹在宫中,并无大碍。” 阿竹吁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好在有仙人护卫王都,希望清茅小师傅早日找到你的仙人师傅。” 清茅看着她浅笑颊边的梨涡,怔愣原地。 道心不稳,忘了要说安睡符的关窍。 清茅不敢再看,移开眼神去看透过窗棂洒下的银白光斑。 几点银亮,落在青砖之上,若飘渺轻纱。 他不禁叹了一句:“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暖热馨香的绵绵气息忽而萦绕他脖颈,阿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他的身后。 清茅大惊,回身去看,却被一道极亮的银白打中灵台,顿时无法动弹。 他的双目紧闭,意识逐渐沉沦,只能听到阿竹的声音说:“灵雾山清茅,今日削去灵骨,为吾傀儡,听吾言,行吾命,杀白新亭。” 清茅睁开眼睛,瞳仁漆黑,他一字一句道:“杀白新亭。” 白小雨脚踏玉叶,行在云间,俯瞰王都。 她摸出腰间藏着的一块金边玉牌,正是当日她从林悠身上拿到的灵雾山玉牌。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先有鬼面幽草,后有宫娥阿竹。 她不能坐以待毙。 秋云道长曾言,仙界藏仙阁,天地之间凡此种种,皆可查阅,乃是天命天道所处。 化神之后,她虽能看破他人的前世今生,而自己的却看不透。 她要去藏香阁翻一翻,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白新亭的前世今生。 白小雨透过琉璃球,直上仙界云台。 因神识中的金莲甚为饥饿,她便在云台中打坐,直到灵气充盈灵台,将溢未溢之时,她便险险收住,不可贪多。 她自云台飞出,直去藏仙阁。 -- 第81页 藏仙阁石门紧闭,白小雨摸出林悠的玉牌扣在莲印的中心凹槽处。 石门不动。 难道这石门还有识别功能? 白小雨正要取出玉牌,那石门却哄得一声缓缓开了。 入眼皆是白雾。 白小雨摇着白羽扇,走了进去。 石门在她身后合拢,发出滞重一声闷响。 四周皆是空荡荡的白雾,若不是从石门进来,她都无法相信这是藏仙阁,反而像是云端之上。 她走过几步,眼前之景未变,茫茫然,皆是白烟。 藏仙阁藏的究竟是什么? 天地之间的种种,如何查阅? 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空中忽而垂下一部卷轴。看不见源头,只如飞瀑一般从天而降。 卷轴上不见起点,下不见终点。 若两臂宽,卷上密密麻麻皆是朱砂红笔。 我想看白新亭。 一念而起,卷轴飞速地往上拉动。 一排又一排红字在白小雨眼前飞快掠过。 她勉强能分辨出过目的只字片语: “异人,杀诸侯……” “台城大火……” “陈国,公子易……” “妇人颖,卒于大梁……” 那卷轴移动速度愈快,红字在她眼前连接成线,她再也辨不出具体内容。 移到某处,卷轴骤然停下。 落在她眼前的一行写着,“白新亭,灵雾山道修,入魔,卒,年二十三。” 就这…… 我看的盗版小说都比这说得生动具体。 可是,不得不承认,这内容和小说确实相同,和她之前的境遇相同。 可惜,没有前世。 她在心中默念道:我想查阅白新亭的前世。 卷轴不动。 白小雨等了半晌,那卷轴仍旧不动。 什么意思,难道白新亭没有前世? 白小雨缓缓道:“我想查阅白小雨的前世今生。” 卷轴开始了飞速地向下拉动。 她看到的红笔皆在白新亭这一则内容以上。 自己的内容竟然在白新亭之前,这……说不通吧……不过这卷轴是按时间排序的吗……越往上是越往前的记载吗…… 白小雨满是疑惑,却见那卷轴速度越来越快,似乎丝毫没有停歇下来的趋势。 她站在原地,等了许久,远远长于她等待白新亭内容的时间。 许久以后,卷轴终于停了下来。 她看见了卷轴的起点。 是一截碧绿的竹管,下接金黄帛丝,雕刻着一朵金丝莲印。 卷轴白布之上,第一行红字,却被一团朱砂红印划去了。 第二行红字写着:“天启二年,神,人分界。” 她遍寻目之所及的红字,都始终找不到白小雨三个大字。 这……是不是有点答非所问啊…… 眼前的卷轴却忽然又动了起来。 飞快地往上拉动。 只是移动了一小会儿,她便又看见了凭空被红印抹去的另一行。 这红印的上一行写:“天启八年,人为人,神为神,世间无别物。” 这红印的下一行写:“天启九年,天道方有轮回,生有数,死有数。生死交替,天道轮回。” 仍旧看不见白小雨三个大字…… 这……阅读理解真心难啊…… 她还未想明白,卷轴又往上拉动。 红笔移动了一小会儿,停了下来。 这一次并没有被红印划去。 她终于看见了白小雨三个大字。 “白氏小雨,陈国贵妾,杀青夫人,为陈国公子诛,卒于大梁,年二十三。” 白小雨读完,已经明白过来,这青夫人难道就是宫女阿竹的前世,可是陈国公子又是哪位? 难道真如秋云道长所说,上古真神爱上了一个凡人的那个凡人?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卷轴不再移动,她决定换个关键词检索。 我想看八荒之地的真神。 卷轴移动数行,白小雨一眼就看见:“天启九年,真神渡劫,湮灭,埋骨八荒之地,于冰冢永寂。” 她等了半晌,长长的卷轴,关于真神,却只有这一句话。 白小雨还欲再观宫娥阿竹的前世今生,却见眼前卷轴忽而消散进白雾。 她的灵台灵气四溢,疲惫霎那涌上身心。 她累得坐到了叶片之上,调息凝神数息。 查阅典籍果真耗费灵力,不过,知识就是力量。 白小雨翻阅此卷过后,脑中混沌渐渐清晰,拨云见雾,却仍旧有些朦胧。 如果说她自己就是那个白小雨,就是埋骨八荒的上古真神,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本来就是这本小说里的人,不对,准确来说,这个世界里的人……毕竟小说里的内容只是此世界的冰山一角。 那么,她看到的小说真是小说吗? 或许是这本卷轴的关于林悠,关于白术,关于白新亭的一部分文学半成品? 那么她为什么会变成没有前世的白新亭? 难道就是因为她没有前世,凭空而来…… 白小雨脑中的念头信马由缰。 那陈易之呢……他知道这一切吗…… 她之所以没有查阅陈易之的过往,盖因他的前世便在神魔录中,今生更在她眼皮底下。 -- 第82页 可是陈易之呢,他知道自己的前世吗…… 白小雨调息过后,想要召出卷轴再看。 却发现入目竟是白烟,她看不了了。 那只能改天再来。 一念骤起,她已经置身于藏仙阁石门之外,灵雾玉牌轻飘飘地落回了掌心。 望着眼前石门的莲印,联想到卷轴金帛上的金莲印。 白小雨问神识中的鬼面幽草道:“藏仙阁中的卷轴与我有何关系?” 鬼面幽草听到召唤,理所当然道:“娘亲,天数丹卷本来就是你先写得啊。后来才被其他真神一同奉为圭臬,以示天道。” 白小雨万万没想到曾经的自己那么流弊! 第47章 正值夏夜,王都皇城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丝如帘,洗去一地繁华,偌大的皇城王都在夜色中格外清冷萧索。 林悠背着一柄寒冰剑,踽踽独行于王都街市。 宵禁时分,遇到巡夜的兵士,林悠便隐去身影。 八荒之地陷落,原本的禁制一夕坍塌,凶兽降临凡尘。 灵雾山乃是灵气充盈之地,凶兽闻风而来。 灵雾山数十道众与之苦战。 直到前日,凶兽不再往灵雾山而去,纷纷朝人界皇城王都而聚。 王都中定有蹊跷。 探路的纸鸢飞回了林悠的掌心。 凶兽的气息就在前方。 林悠加快了脚步。 雨幕之下,青瓦檐上匍匐着一只黑猫。 毛皮浸湿,匍匐不动,唯有一双猫眼在夜中泛着幽光。 林悠祭出寒冰剑,横亘胸前,与那黑猫对视。 雨声愈疾。那黑猫“喵”一声长叫,扑出房檐,身形变大数倍。 化神期修为的威压倾泻而出。 林悠被逼得退了半步,吐出一口血来,只能以寒冰剑划出一道剑阵。 “林悠,你这个大乘期的修为,真是太不中用了,竟妄想来此猎兽,灵雾派后继无道也。” 林悠仰头望去,绮罗身着红衣,踏鹤而来,她的身旁还有几个轩辕门子弟。 她身后的白玉道袍的子弟祭出一座宝塔,那宝塔原只有巴掌大小,在空中不断回旋,逐渐变为一人之高。 塔身光华流转,隐含神力,黑猫见状,转头欲走。 绮罗祭出一条锁神链,直袭黑猫而去。 黑猫险险避过,却正撞上显影而出的另一个轩辕门道人。 空中的塔身,顿时金光大盛。 那黑猫被骤然吸入了金塔。 绮罗娇笑道:“如何?此轩辕门镇魔塔可是比昔年灵雾山镇魔塔高明了不少。” 林悠脸色一白,背着寒冰剑转身就走。 绮罗喝道:“你站住!寒冰剑乃是白术上仙的法器,以你现在的修为,留着也无大用,岂不浪费!” 林悠转而握紧了剑身,“此剑师傅赐予我便是我的,凭什么给你。” 绮罗“呵“得一笑,“就凭你打不过我!”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锁神链直朝林悠而去。 白小雨穿过琉璃球回到了王都,见雨势甚大,她便召了一片荷叶遮住头顶,踏叶疾行。 不经意往下一望,却看见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根银链,隐有神力,似乎是神力打造的法器。 她再一细看,便看清了林悠被轩辕门数人围攻,只见她勉力支撑,只是紧紧地护住胸前长剑。 白小雨只迟疑了一瞬,手中便祭出白羽扇轻轻一招,其中一根白羽化作一条锁链,将林悠连人带剑拦腰拴住,猛地一提,直上云霄,落到了白小雨的叶片之上。 玉叶疾行,不过片刻便已飞出百里。 林悠惊魂未定,适才看清了来人,“白新亭!” 白小雨:“嗯,现在雨太大了,回去细说。” 大雨如瀑,雨珠自荷叶上滚下,仍是道道雨帘。 两人片刻之后回到了客栈。 白小雨落地以后,站在客栈廊前便捏了个清净诀,洗去一身雨污,白袍复又一尘不染,袍边镶嵌金印。 林悠见她面目经年未变,可是气度已非从前灵雾山上的白新亭。 此刻的白新亭额前红莲灼灼,面颊若玉,眼若秋水,灵台隐有神光。 林悠别过眼神,也捏了个清净诀。 白小雨望着她露出的手臂上满是青紫伤痕,不由问道:“你方才受伤了?” 林悠见她目光落在自己伤处,忙用袖袍遮住,“方才并未受伤,只是前些时日,灵雾山中凶兽出没,受了伤。” 白小雨点头,问道:“你也来王都猎兽,可有住处,你们灵雾山清茅小道士也在此处,不如你也留下,与他一道。” 林悠一听,忙问:“清茅师弟可是寻到了秋云道尊?” 白小雨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你见到清茅小道士,他可与你细说。”说着,抬步进了客栈,却见林悠没有跟上来,“你怎么不进来?” 林悠低头摆弄手中寒冰剑,“我……我身上没有……银两……” 白小雨身形猛地顿住,堂堂灵雾山,知名仙侠大派,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 道修不都可以靠写写符,炼炼丹,算算命,赚外快吗…… 她脸上难掩惊诧,而林悠更是难掩尴尬,转身欲走,被白小雨拉住。 -- 第83页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里?不如我先借你点银两,你改日还我?”就当是我还你灵雾山玉牌借用的人情,虽然你不知道这人情。 林悠抬眼看了她一眼,最后咬牙道:“好,有劳新亭。” 客栈老板殷勤地给林悠开了一间房,“这位姑娘,你的房间在二楼,与清茅小公子毗邻。” 话音未落,清茅小道士迈步进了客栈,浑身湿淋淋的,宛若落汤鸡。 客栈老板“哎哟”一声,连忙给他递了一方葛布,“清茅小公子,快擦擦,今天雨下的太大了,当心风寒,待会儿若是要热水,我可差人送到你房间。” 清茅接过布擦了脸,“有劳老板。” 林悠惊喜道:“清茅师弟。” 清茅望向林悠,眼波微动,似乎怔愣了一瞬,才缓缓道:“林悠师姐。” 林悠皱眉道:“师弟为何不用清净诀?”转念却想,莫非是顾及凡人在此? 清茅并未答话,却问:“师姐为何来了王都?” 林悠便把猎兽之事说予清茅听。 白小雨见二人开始寒暄,便摇着扇子上楼了。 房间的烛火亮着,陈易之已经回来了。 “你找到那魇兽了吗?” 陈易之坐在桌前,摇头道:“并未发觉他的踪影,他可能并非魇兽……” 白小雨点头,对的,感觉他修为逆天,“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是在模仿魇兽,化作黑雾,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过他也是从八荒而来?” 陈易之沉吟片刻,“八荒之中,除了凶兽,便只有真神之力的神道仙可出入,依他所言,似乎是困在八荒许久,甚是古怪……” 白小雨想到了冰冢,以及今日看过的天数丹卷,便缄默不言了。 陈易之见她沉默,便问道:“你将灵雾山的道修带来了?”他方才神识已经窥见了林悠。 白小雨:“正是,她来猎兽,正好与清茅小道士作伴。王都中凶兽似乎所剩无多,加之这里道门宗人甚多,我想,不如我们再过几日便回鬼蜮,早日找到适宜你的金身,眼下更为迫切。” 陈易之忽而一笑,“既然如此,那便从命。” 白小雨脸一红,转了话题问道:“不过,从前林悠身上有容音的神识,可是她现在仍旧是大乘修为,我见她灵台闭塞,久不进益,似乎神识难以发萌,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易之婆娑起桌上的杯盏,“容音的神识与固虚一般似乎是在别处,并未回到各自仙体。可能……”他停顿了片刻,“仍在天灵珠中。”神识三界六道难寻,八荒业已坍塌,唯一的去处,便是天灵珠。 白小雨回忆起八荒之地见过的白术,“那白术现在应该也从八荒之地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去了何处?” 陈易之笑道:“他执意以天灵珠炼化三君神力,必不是一件小事。早晚总能找到他。” 这个早晚……怕你等不及。 白小雨一想到陈易之仙体破碎,神魂无归处……化为万千星辰湮灭…… 心中便是沉沉一落,她捂住心口,胸中似乎猛地神力翻搅。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调息数刻,那一抹惊痛才渐渐平息。 陈易之捏过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白小雨摆摆手,“无事,可能方才淋了雨,有些不舒服。” 陈易之一脸不信,凤目微挑,眼含戏谑,“当真?” 白小雨干笑一声,“我想沐浴,热水浴最好。” 果然,陈易之耳尖一红,不再追问了。 白小雨泡在热气氤烟的木桶内,甚为浪漫地召出了片片花瓣,荡漾水面。 她身心舒畅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易之就坐在屏风之外,腰背挺直,像个木偶。 那屏风上绣着绿水青山,双燕衔环,说得是人间新婚之喜。 白小雨望着陈易之僵直的脊背,坏心眼地“啊”了一声。 陈易之背影微动,却没出声。 白小雨翻了一个白眼,又更大声地“啊”了一声。 陈易之出声道:“怎么了?” 白小雨娇滴滴地说:“人家头疼。”说完,鸡皮疙瘩爬满了手臂。 茶言茶语,看来,还是门技术活。 第48章 一颗圆滚滚的水珠托着一颗绿色药丸,徐徐飘到白小雨眼前。 她听见陈易之的声音说:“这是清音丸,可缓解头疼。” 白小雨:呵呵。 她用指尖戳破了那一颗晶莹的水珠,绿色药丸落到了她的掌心,冰冰凉凉。 手腕微动,那药丸就被收了起来。 还是老老实实地泡澡吧。 过了片刻,却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清茅小道士的声音响在门外,“师姐,歇息了吗?” 这个时候跑来,清茅是有急事?可是,白小雨一点都不想动弹,传音道:“已经歇下了。若有事,明日再说。” 外面安静了下来。 白小雨又泡了一会儿澡,才从桶里起身,换上了睡袍。 捏诀过后,湿漉漉的头发干了。 陈易之在塌上盘腿闭目而坐,似乎是在坐禅。 虽说,美人赏心悦目,但是我没地躺啊。 白小雨索性化作一根桃木簪,倒在了玉枕之上。 过了许久,她被陈易之从玉枕上拾起来,听他声音含笑问道:“你变成根簪子做什么?” -- 第84页 “怕扰你坐禅。”白小雨变回人形,在榻上躺平。 陈易之躺到了身旁。 白小雨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陈易之,脑中挥之不去的是白日里读过的天数丹卷。 她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听说上古真神也是为了这最后一劫才湮灭的?若是你没有渡过这最后一劫,你也会湮灭吗?” 陈易之徐徐道:“自然。” 白小雨心中有些不甘,细细回忆了书中剧情,不解道:“那上一次你与神君大战,为何湮灭了五百年后复又托世?” “因为我神魂未散,五百年足够我修补一具肉身。” 白小雨疑惑道:“神魂未散?” 陈易之眉心微蹙,“五百年前,三君业已寂灭而我的神识将灭未灭之时,眼前忽见一处清泉,泉中有一片莲叶,将我的一缕残魂收归其间。” 为何会有一片莲叶…… 是不是意味着陈易之不会彻底的湮灭…… 白小雨正要开口,却听陈易之说:“不过,修补肉身只是一时缓兵之计,如若你见,我若没有万年真身,即便化神,也没有仙体可以承受灵魔二气。长此以往,我必要渡过最后一劫,重获万年真身。” 白小雨沉思片刻,追问道:“为何会有最后一劫,渡过这最后一劫除开万年真身,还会有什么?那你五百年前本就是万年真身,为何还要渡这最后一劫?即便你已经知晓先前的神都没有度过这最后一劫。” 从前她只当这是本不合逻辑的苏爽甜小说,现在细细想来,这本小说宛如天数丹卷的同人文。 最后一劫一定大有缘故。 陈易之沉默良久,缓缓道:“因为这最后一劫是我心之所求。” 白小雨怔愣原地,“这……是为何?”是因为你五百年前他喵的不想活了? 陈易之侧身,注视着白小雨惊诧的面目,见她眼中如蒙氤烟,他肩膀一落,淡笑道:“五百年前,我于神界入魔,坠入魔界,从此,半神半魔,有违天道。” 白小雨忽而抬手摸了摸他的眼角,“之之,你不必哭,世间原本就无神魔之别。” 陈易之含笑道:“我没哭。” 白小雨适才回过神来,僵硬地收回手指,刚刚一瞬间的自己仿佛不像是自己…… 她稳了心神,问道:“那你因何缘故入魔?” 陈易之自嘲一笑,“我参不透心魔,若是知晓这因果,便非心魔。” 陈易之虽在笑,可眼中殊无笑意。 白小雨抬手轻轻婆娑他的鬓角,“参不透就参不透吧。”她改了主意,“明日我们就离开王都,去寻天灵珠。” 再不济,她就去藏仙阁翻书,看一看是否可窥白术上仙去处。 隔天一早,林悠背着寒冰剑出门猎兽。 离开客栈之前,她去敲了敲清茅的房门。 等了好一阵,却不见清茅来开门。 说不定清茅早已出门……林悠只好独自出了客栈。 探路的纸鸢还未回来,城中凶兽似乎越来越少了。 她背着剑,戴着帷帽,去了城门下。 王都城门下是两条交纵长巷,熙熙攘攘,摊贩商户挤满了长巷两侧。东巷直达城门,连接入宫的官道。 林悠自东巷进入,耳旁人声嘈杂,叫卖声不绝于耳。 身后马蹄若雨,滴答滴答,由远及近。 几个红衣戴甲军士大喊道:“让行,让行,车马过巷。” 林悠避到一旁,眼前八匹奔马掠过,马后跟着一架车辇,朱漆车轮,宝顶垂坠金穗。 行人议论纷纷: “这就是皇上新封的天师啊……” “是啊,今日来朝觐见,不知能不能一睹芳容。” 车轮经过,面前风过。 修道之人,五感本就较常人敏锐。 林悠鼻尖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味。 她的心猛地一跳。 车身犹在面前,她在袖中的手悄悄地捏了个诀。 一阵清风如愿拂开了车帘。 她看到了车内人的侧脸。 她大惊道:“师傅!” 脚步不禁追了上去,车旁的军士见状,长矛刺向她的肩膀,“大胆,宫中车舆,尔等避让!” 林悠被长矛挡住,唤道:“师傅!” 可那车辇未停,一路向皇宫驶去。 白小雨一早起来,本打算去找清茅道别,可是去敲他的房门,却不见人。 她便留下一封书信交予客栈掌柜。 掌柜疑惑道:“今晨我也未曾见过清茅小道士下楼来。” 白小雨猜测清茅或许是掩了行迹,只道:“若是掌柜见到他,把此信交给他即可。”信里也没有什么实质内容,就是一张银票。 掌柜称是。 白小雨转头见客栈前聚集了不少人,笑道:“今日外面可真热闹。” 掌柜叹了一声,“白姑娘还不知道吧,今日皇上把新封的天师,召到了宫里去,先前乘车从这里经过,见过的人都说这天师长得俊秀非凡,姿若天人下凡,都聚在这里期盼一睹真颜,听说这天师犹善长生驻颜之术,又会阴阳卜卦,推演吉凶,很得皇上青眼……” 听听,这才是道修的谋生手段啊,灵雾山就该穷则思变,整天端着门派名号不寻出路,迟早坐吃山空。 白小雨赞许地点了点头,“听上去,果是修为高妙。”营销奇才! -- 第85页 话音刚落,身旁响起一声呼喊:“新亭!” 白小雨回身见林悠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煞白,“我……我方才……”她捉住了自己的袖袍,似乎惊魂甫定,“我方才看见了……师傅……” 师傅…… 白小雨反映了整整三秒,转而抓紧了林悠的手腕,“你是说白术上仙?”天灵珠有着落了! 林悠面目仍旧煞白,“我见到他在车辇之中,经闹市而过,可是……似乎没有听到我的呼唤,但是我确定那天师就是我师傅!” “天师?”白小雨惊叹道,白术自八荒之地出来就当了皇帝的天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吗…… 林悠婆娑着寒冰剑端垂下的流苏,“我……此际该如何是好?师傅他为何会流连凡界,不回灵雾山?” 白术炼化天灵珠禁锢神君,怎么可能再回灵雾山…… 可是望着林悠低垂的眉睫,苍白的面孔,白小雨沉默了。 片刻之后,林悠似乎下定了决心,“我要去找师傅。” 白小雨心知拦不住她,“那你万事小心。” 林悠点头,“我先遣探路纸鸢而去,若是今夜师傅留在皇宫,我便去找他。” 白小雨也要去找白术,可是不便和林悠一起去。 她的神识找到了陈易之的神识。 “白术已经到了王都。” “如此甚好。” 二人的神识直朝王都皇宫而去。 宫中一道金色神光普照,将他们的神识挡在殿外,不可窥伺。 白小雨:“这是白术的神识?” 那神光无丝毫杂质,是纯粹的神君光芒。 陈易之:“并不像是白术的神识?此乃神君之威,非白术所有。” 白小雨惊道:“这宫里真的另有神君?” 陈易之觉得此神光似曾相识,只道:“我们趁夜细察。” 此时此刻,端坐凡界王都城内的皇帝高坐大殿,望着阶下的天师。 今上自十岁登基,励精图治,治下严明,只是这皇帝一做就是五十年,他开始力不从心,心中却始终丢不开这天下,便妄想求得长生之道。 可是修道之人,需放下凡俗尘世,皇帝自认不可,便想求得灵丹妙药长生,能够将这江山千秋万代地坐下去。 可是,世上哪里有此两全之法。 皇帝苦寻灵药多年而不得,脸上的皱纹渐如沟壑,两鬓早生华发。 无论侍人如何拔尽他的白发,第二天总会生出新的来。 皇帝大怒之下,就会将侍人杀掉,开始喜怒无常。 直到上月,皇帝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他返老还童,飘然自如。 有一个谪仙般的人物托梦对他说,若是找到我,你就能驻颜长生。 自梦醒之后,他鬓边的白发变回了黑色。 皇帝即可令画师按照他的描述,画出了梦中谪仙的模样,四处找寻。 终于找到了梦中之人,奉为天师。 第49章 皇帝开口道:“天师一路行至王都,星夜兼程,孤心甚慰。” 白术揖道:“陛下乃是真命天子,天命所归,白某能为陛下分忧,实是白某大幸。”说着,他躬身将一方盒进献。“此盒内乃驻颜丹,萃取日月精华,长期服食,陛下定能千秋万代。” 只见方盒通体雪白,光华流转。 皇帝扶着龙椅,急对侍从道:“快,呈上来,献与孤。” 侍从不敢怠慢,双手稳稳托住方盒,疾步献给皇帝。 方盒落在手中,微凉,隐含幽香,皇帝眼中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 殿中霎时之间光芒万丈,他适应了一会儿这光亮,定睛细看,白玉般的药丸如拢云雾。 他不禁大笑道:“此丹药必非凡品,天师真乃孤的天师……”说着,便将丹药服下。 皇帝忽感浑身充满了力量,犹似少年人。 白术微微一笑道:“此丹需炼制七七四十九天,陛下若能在这宫廷之中,许白某一处丹药炼制之处,白某必将为陛下进献源源不断的丹药。” 皇帝拍掌道:“好,好,好,天师常伴孤身,最为妥当。孤已将昭阳殿赐予天师!”他侧头吩咐侍从道,“速请天师前往昭阳殿。” 白术拱手拜别。 昭阳殿内已经摆好了青铜炉鼎。 白术看过一眼,便挥退了侍从,独自在这殿中坐下。 他等的人就快到了。 是夜,白小雨随陈易之再探皇宫。 上一次清冷萧肃的夜宫,在今夜却歌舞升平。 皇帝在前殿观赏歌舞,乐伎伶人成排进入大殿,丝竹管弦声声不绝。 白小雨隐了行迹,站在玉叶之上遥看了一眼这满室繁华。 陈易之的神识望见了白术。 他端坐于昭阳殿中,淡笑道:“神魔。” 陈易之将白小雨化作发间的桃木簪,身形落入昭阳殿,眼前的白术周身已是魔气缭绕。 白术如坐莲台,不动分毫,细观陈易之,笑道:“神魔,灵魔二气冲撞,只怕你这副仙体就要不保了。” 陈易之冷笑道:“你业已成魔,却炼制天灵珠,妄想用神力,依旧不自量力。” 白术大笑一声,“亦魔亦神,难道我就不可以……” 一道魔气化成的长剑直袭陈易之而来。 -- 第86页 陈易之祭出神力幻化而出的金剑,与长剑相击。 刹那地动山摇。 白小雨老老实实地趴在他发间,忽然听到极其微小的一声呼唤:“孽徒……” 她打了个激灵,“师傅?” 那声音断断续续:“孽徒,为师……在天灵珠中……” 白小雨神识急道:“天灵珠在什么地方?”目光在房中四下观望,只见殿中立着数个青铜炉鼎,“在炉鼎中吗?” “在昭阳殿……后面的杂役房里……我被困于天灵珠中已有数日,若不是今日侥幸将神魂藏于我的拂尘之中,不然为师早已被炼化了……” 白小雨本欲马上去一探究竟,却半路刹车,道:“我还是不能轻易信你,万一是白术的毒计呢,引我孤身前去……你要不和我对个暗号,证明你是真的秋云师傅。” “我对个屁的暗号!你这个女娃运气那么撇,学什么都要不得,哪需要毒计,为师要是知道有今日,当初你叫我忘了你,我真的就应该忘了你!” 白小雨满意了,“师傅,不必多言,我马上去救你!” 她从陈易之发间隐了身影,直去昭阳殿后的杂役房。 杂役房有三间,连成一排,房中有一通铺,整齐地摆放着被褥。 天灵珠在什么地方? 白小雨神识寻过一圈,见青砖地下隐有魔气。 她顺着那缕魔气,手中捏诀,翻开了青砖。 砖身下方是个方盒。 盒中果然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天灵珠。 白小雨的神识唤道:“师傅!” 秋云道长的声音激动道:“孽徒,不枉老夫与你师徒一场!快,把天灵珠捏碎!” 白小雨使出了洪荒之力,那珠子却纹丝不动。 尴尬流淌在师徒之间,“师傅……捏……捏不碎啊。” “你的法器呢?” 白小雨祭出桃木剑去砍,没有砍碎。 她复又祭出白羽扇,轻轻一挥,一根白羽化作锁链银矛,矛头直入天灵珠,细小的裂缝顺着矛头渐渐裂开。 “孽徒,快闪开,此珠裂开,原本炼化的神力将迸溅而出!” 白小雨乖觉地闪身一旁。 只见天灵珠乍破,无数金箔散入空中。 如同一场飘散的金色微雨。 她脑中忽而嗡一声回响,神识中的金莲饥渴地吸入那片片金箔。 金色光斑若尘埃,星星点点地聚集在白小雨的周围,被她骤然吸入。 白小雨身体飘荡,如同置于一场金色漩涡中心。 金箔……她还记得当初老槐树说过的话。 金箔乃是魔的残念…… 我得停下来! 然而,白小雨却身不受控,停不下来。 灵台荡漾如波,神力翻搅,无数细小的金箔被收入其间。 可是,她却没有一丁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反而能觉察到神识中的金色莲花渐渐由虚而实,如同晨曦朝露中一朵犹待绽放的莲花。 漫天的金色光雾之下,白小雨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的力量。 她额前的红莲有一瞬间变为了金色。 白小雨立在原处,神识清朗,她仿佛又看到了额前金莲的那个少女。 “天道,什么是天道,如果天道不允,哪怕踏碎凌霄,我都要逆天而行。” 天数丹卷,只有尺长,朱砂印,记载生死轮回,天道苍生。神为神,人为人,世间无别物。 独独没有她想要的这一页。 她不信。 白小雨只见那面容与自己相同的少女捏着手中一管竹笔,轻点朱砂,开始落笔。 “天启……九年……”她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天数丹卷之上落笔。 每落一笔,万千神力加诸其身,冲撞她的金身。 神力翻涌,楼阁台前掀起飓风,身后倒垂的清泉轰然落下。 她却岿然不动,手持竹笔,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任由雷霆千钧,神力宛如乱流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落在金身之上,形如刀割。 她已经很久没有尝过痛的滋味了。 身上的白云衣袍随着她落笔,渐渐浸出血红的印迹。 天数丹卷,每一笔落下,皆若万蚁噬心。 她一笔一划写,额前金莲神光乍泄,金身如碎叶破裂。 金光自皮肉之处的万千缝隙倾泻,皮肉随风消散,化作点点金箔。 挥毫落笔间,握笔的手掌转眼已是白骨森然。 她咬牙捏住竹笔,粘稠的血液顺着竹管滴落,滑腻地再捏不住。 眼前的少女吃力地用仅有的尚算完好的两指握住朱砂竹笔,一笔一划写道:“陈国公子易,凡人之躯,承蒙天恩,飞升成神,与天同寿。” 第50章 “孽徒……徒儿……新亭!” 白小雨自光影中醒来,见秋云道长手持拂尘就站在她身旁,而自己正仰面躺倒在地。 秋云道长面色发白,往日里仙风道骨的长须,乱得有些狼狈,“你这个女娃,方才为师不是叫你闪开,为师从天灵珠中挣脱而出,就见你已经倒地,这天灵珠炼化的神力可非寻常!幸而你只是昏厥而已!” 白小雨脑中还残留着刚才的剪影,心中不知为何犹为沉重,她有气无力地说:“师傅,你为何会被困入天灵珠中……” -- 第87页 秋云道长叹道:“为师追寻凶兽踪迹进入宫中,却被一道神光击中,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虚空小界,那小界与灵雾山相仿,我起初以为是个幻境,后来渐觉古怪,发觉自己的修为在逐级减弱,我便想到了天灵珠,果然是个邪物!” 白小雨问道:“师傅可看到神光的由来?这宫中真有神君?” 秋云道长摇头道:“那神光乍现,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先前也毫无踪迹,为师确实未看见由来。” 白小雨精神稍霁,从地上爬了起来,“陈易之还在前殿与白术缠斗,我们速去!” 秋云道长惊道:“白术上仙!” 白小雨捉过他的道袍,跳上玉叶往昭阳殿而去,“白术先前一直在八荒之地,八荒陷落以后,他便到了王都。” 秋云道长闻言,细看了白小雨一眼。 他早已经无法看透她的修为,可是她灵台的微光,隐似神光。 “你竟能出入八荒之地?”八荒之地需真神之力方可出入。 白小雨正欲答话,却见昭阳殿的红瓦屋檐忽而散发出万丈金光。 她心中一落,飞快地进入了昭阳殿。 殿中陈易之果然已变为金瞳,周身魔气缭绕,已经入魔。 他手持金剑,仍旧不让分毫,与白术缠绕在一处。 灵魔二气齐进,彻底压制了白术。 白术大笑,唇边几滴暗红血液滴落,颜色妖冶,“神魔,你现而今魔气四溢,仙体业已枯槁,若是消耗神力,执意杀我,一旦神魂离体,等待你的便是万年的虚空与萧索。” 神魔却聪耳不闻,灵力自仙体缝隙处倾泻。 白小雨眸色一暗,祭出白羽扇,直袭白术而去。 那白羽化作一支离弦之箭,直射白术面门。 箭头冷然,冽冽含光。 白术目光一转,险险避过,箭头擦过面颊,留下一条血印。 白小雨飞快地揪下神识中幽草的一片叶子,飞身到神魔身边。 神魔的金瞳与她的目光相碰,白小雨脱口而出:“先不着急杀我,吃下这边叶子,保你仙体!”说着便把叶片送到了他唇边。 神魔服下叶片,金瞳渐渐闭上。 白术凝眉道,“你竟隐有神格?” 白小雨问道:“三君神识究竟在何处?” 白术抹了抹颊边的血迹,冷笑一声,捏诀召唤出一条水龙来。 水龙隐含魔气,犹若黑龙。 龙头朝白小雨奔来。 她手中捏着白羽扇,猛地一扇。 疾风遇到水龙,那龙身便化作水浪冲上了屋脊。 昭阳殿被水浪掀开,红瓦混合水浪落地,轰然巨响。 前殿传来的丝竹声骤停,宫中人声渐起,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旁的秋云道长急道:“不要伤了凡人性命!” 白小雨回身看陈易之身体的黑雾聚散若云,情急之下,只得拉过他先行一步。 偌大的皇城落在身后,她坐在叶片之上,看陈易之的仙体渐渐弥合。 秋云道长了然道:“神魔急寻三君,是为了他的万年真身……” 白小雨见陈易之身体破裂之处弥合,松了一口气。 一片叶子应该可以撑上一段时日。 回到客栈,陈易之清醒过来,睁眼已是黑瞳。 白小雨坐在榻边,原本哭丧着脸,见他睁开眼,勉力笑了一下,“陈易之。我找到秋云师傅了。” 陈易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灵台清朗,修为又进益了不少。 他微笑道:“如此甚好。” 白小雨自望见金莲少女后,胸中满溢了许多离愁别绪,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白小雨眨了眨眼睛,却听门扉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门外传来清茅小道士的声音。 “新亭师姐,师傅请你过去一叙,说有要事相商。” 白小雨问道:“什么要事?” 外面静了片刻,“师傅和我明日便要回灵雾山了,师傅有些话要嘱托师姐。” 白小雨站了起来,对陈易之道:“秋云师傅明日便走,我与他一叙。” 拉开房门,清茅已是换上了平日的白云道袍,腰间垂悬短剑,做了个请姿,“师姐,请随我来。” 白小雨跟着清茅走过两步,发现已是置身于一处芳草萋萋之处。 她惊讶道:“这是你的幻术?”虽然知道清茅是木系灵根,却不知他的幻术竟使用得如此纯熟。 清茅躬身道:“师傅要与师姐一言机要,故此独辟一方天地。” 白小雨懵懂地点头,秋云师傅与她有何机要要谈? 她站在原地,脚下草甸松软,若有尺深,空中满是清新草香。 抬头一望,天边垂悬日月,各据一角,很是别致。 清茅小道士的修为可以哦。 她见清茅撩袍盘腿而坐,对她笑道:“此际我们便等师傅前来,这段时日,若是无聊,我给师姐讲一个故事解闷可好,这故事乃是王都旧事。” 虽然忽然要讲故事,有点奇怪,但是听一听这王都旧事倒也无妨。 白小雨祭出叶片,也坐了下来,做洗耳恭听状。 清茅徐徐讲道:“王都建都之初,称为陈,陈国主兴邦定国,众横四合,乃是凡界第一个帝王,他称陈国之后,便将此地定位王都。” -- 第88页 白小雨一听这是“陈国”的故事,便多了几分兴趣,只听清茅又道:“陈国主有四子,分别称伯,仲,叔,季四公子。陈国贵族多为拥兵的堡主,尤以白和周,二姓最为显贵。为陈国基业,陈国主许白周二姓的女眷,多入宫室,为妻为妾。陈国主素来最喜欢机敏的小儿子,想传位于小儿子公子季,可礼法历来推崇长子,陈国主便让长公子伯无嗣,又将白氏贵女立下婚约许配给公子季的长子公子凌。可惜,机关算尽,长公子伯,在宫外却留下一子。因是流落宫外,便不称公子。” 白小雨在脑中梳理了一下人物关系,示意清茅继续。 清茅笑道:“陈国周氏见白氏拥立季公子,将家中明珠许给公子凌,便反其道行之,在宫外密探,终于找到了公子伯的儿子下落,将自家女孩送到了公子伯的儿子身边。四个孩童的命运便由此交织。而后,十年,弹指一挥间。原本的孩童及笄,及冠。长公子伯,终于将唯一的儿子迎回了王都,赐名公子易。” 清茅忽而停了下来,白小雨迫不及待道:“然后呢!”不能突然断更啊! 清茅低眉用袖袍轻轻地擦拭腰间短剑,继续道:“公子易回到王都,陈国主心中虽觉被长公子伯算计,大为震怒,表面却要父慈子孝,对长公子伯及公子易嘉许连连。并许公子易与公子凌同入朝堂,并赐美姬宝马。” 白小雨听得入迷,懂得,捧杀! “而周氏女儿,与公子易相知相处十载,已是青梅竹马,情意相惜,不日即将大婚,若是得此嘉妇,长公子一脉便如有神助……可惜,天不遂人愿……大婚当日,周氏女儿被一剑穿心,当场暴毙。” 清茅抬起头来,问:“师姐……你说这又是为何?” 第51章 白小雨抬眼只见清茅深褐色的眼珠空空洞洞,表情似笑非笑,又一字一顿地问道:“师姐……你说这是为何?” 清茅小道士真的不对劲,很不对劲。 白小雨下意识地去察观他的灵根,却被一道金光挡了回来。 白小雨立刻手持白羽扇,自叶片上站了起来,冷声道:“你……到底哪位?”不可能是可可爱爱的清茅小道士! 清茅细细婆娑腰间短剑,“师姐,你在说什么,我就是清茅啊。” 白小雨手中白羽扇轻轻一扇,清茅只觉一阵微风拂面,一根白羽轻柔地扫过他的额头。 白小雨的神识看到了面前这具身体的过往,确实是灵雾山秋云道尊座下弟子清茅。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的意识,却不似清茅。 白小雨不敢轻易伤他。 她问道:“你是附身的妖怪?” 可是,她的神识游走在这片萋萋芳草之境,却感受不到丝毫魔气或者妖气。 白小雨沉思片刻,蹙眉又问:“你是神?” 清茅“嚯”地一笑,祭出腰间短剑,直袭她的面门。 白小雨旋身避过,祭出桃木剑,在半空与短剑相击。 清茅的修为仅是元婴,那青铜短剑被桃木剑生生压制,剑身现出斑驳裂缝。 白小雨道:“清茅的修为大不如我,你附在他身上,毫无作用,不若就此离去!” 话音刚落,那短剑迸发出金光,忽而与桃木剑势均力敌,大有压制之势。 白小雨默然,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抬眼,只见清茅小道士飞身而至,妄图以身相搏。 他的玉冠高竖,道袍洁白,无论表情如何冷漠,依然是白小雨记忆中的灵雾山小道士。 白小雨手中捏出个草球,将清茅的身体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 “清茅小道士,你得醒醒!” 清茅的身体迸发出巨大的力量,挣脱了草球,片片绿叶扑簌簌落下,散在白小雨脚下。 白小雨挥舞手中白羽扇,幻境若湖面震颤,丝丝涟漪自空中荡漾开来,可是幻境未散。 周遭仍旧芳草萋萋。 清茅一个闪身已经行到白小雨面前,他手中捏诀,地上的无边芳草若藤曼攀爬向上,其中一缕,已经缠上了白小雨的左踝。 咫尺之间,白小雨大可一掌打在清茅身上,可是清茅的身体只是元婴,她一掌拍下去,只怕会拍得他魂飞魄散。 于是白小雨又一次避开了,可是脚下的藤曼若有所觉,死死地缠上了她的脚踝。 清茅的面目冷然,却低声地叫了她一声:“师姐……”转眼之间,短剑在手,直袭而来。 白小雨正欲召回桃木剑阻挡。 耳畔忽如风动,四周忽地寂然,她听到一声可怖的声响,清厉若裂帛。 她低头看桃木剑身自面前的清茅穿胸而过,光润的桃木剑尖暴露在他的胸前,剑尖血滴成珠,一颗又一颗滴落。 清茅小道士似乎还微笑了一下,“师姐……”身体犹如断线的木偶摇摇欲坠。 他的身后站着持剑之人。 陈易之手持桃木剑,面沉如水,额前红莲若血。 原本缠绕白小雨的藤曼骤然枯槁,她面色煞白地跌坐在地,见陈易之利落地拔出桃木剑,鲜血顿时迸溅,清茅如纸片坠地。 白小雨连忙去探。 清茅小道士已然气绝。 她鼻子一酸,仰头看陈易之,“你……” 陈易之袖袍轻扬,清茅血迹斑斑的道袍复又洁白如新,清茅小道士宛若安详地睡去。 -- 第89页 白小雨终于看清了清茅小道士的灵根,早已残破不堪,形若虚影。 她反反复复地去看他灵骨的虚影,终于听见了清茅灵根有识之时,所言的最后一句话,清茅说,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陈易之冷声道:“他灵根被削,早已是他人的一具傀儡。今日,在此幻境,你若不杀他,他便要杀你。” 白小雨定定地望着陈易之,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手中捏诀,数千柳叶自天际纷纷垂落,慢慢凝结成一个草棺,清茅小道士的身体飞入草棺。 她袖袍一挥,将草棺收进了掌心。 白小雨沉默地做完这一切,便摸出白羽扇,用力挥舞,幻境若湖水吹皱,波浪散去。 一眨眼,他们已经回到了王都的街巷。 白小雨隐了行迹,朝客栈缓步而去。 四周人声渐渐嘈杂,而身在热闹街市的林悠却满心失落,失望至极。 林悠追随纸鸢的牵引,想法设法地前去皇宫找寻白术上仙的下落。 可惜,每每无功而返。 皇宫之中若有神明,她的道术宛如泥牛入海。 她连接近皇宫,窥伺一二都做不到。 每每欲探,她便会被一道金光阻挡。 那光芒直击灵台,令她蓦然生畏。 林悠站在城楼之下,望着高耸的红墙,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种绝望,哪怕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都不曾感受过。 从前即使,白术踪影天地之间无处可寻,灵雾山日渐式微,她都保有一种希望。 那就是白术总有一日会回来。 可是,眼前的境遇,与她的所思所想所盼所念,差之千里。 林悠绝望了。 她在城楼之下,直站到月至中天。 终于回身而返。 林悠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白新亭,她眉睫低垂,面色冷硬。 林悠出声道:“新亭……” 白小雨抬眼见林悠一身风露而来,背着寒冰剑,淡笑一声,“林悠……” 林悠细观她神色,问道:“你……怎么了?” 白小雨摇摇头,“无事,我要先去见秋云师傅。” 林悠惊喜道:“秋云道尊已经找到了吗?” 白小雨点头,径自往客栈二楼而去。 林悠皱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四下一望,却没看到陈易之。 秋云道长听到脚步声,察觉到了白小雨的行迹,便拉开房门,以待来客。 “为师,正想同你一叙。” 见到白小雨,秋云道长的笑容还不及落下。 白小雨看见秋云道长的脸,鼻子蓦地一酸,就哭了。 她一开始哭,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秋……秋云师傅……我……你……清茅……小道士……他……” 见她落泪,秋云道长脸色大变,伸手就将白小雨拉进房中,把她按在矮凳上,叹气道:“你先别哭,你把话说清楚,你在哭啥子!” 白小雨吸吸通红的鼻子,眼泪如珠似地滚落,就连额头都已哭得通红,愈发话不成句,“清茅……小……道士,他……灵根……傀儡……幻境,我……我不……桃木剑……清茅……” 秋云道长急得一拍大腿,“你先哭,哭完再说话!” 第52章 白小雨哭过一会儿,心中的愤懑与难过找到了缺口,倾泻而出。 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声音犹带哭腔:“清茅被人削去灵骨,身中傀儡之术,今夜,他……他假借师傅之名……引我入一幻境,想要杀了我……” 秋云道长面色一惊,“后又如何?” 白小雨吸了一口气,“只是后来清茅他……死了。我才从幻境中出来……” 秋云道长脸上一白,“清茅死了……”他脸上的胡须抖了抖,“是你杀了他……” 白小雨僵立片刻,避而不答,将掌中的草棺祭出,道:“清茅就在棺里。” 她下意识地避开谈及陈易之的名字。 秋云道长观她面上神色,已是猜到了几分。 白新亭心性烂漫,即便修为高妙,却没有杀念。 他望向清茅的草棺,见其中的清茅面目如旧,只是灵根不复。 破除傀儡之术,杀得了清茅的,唯有神魔。 秋云道长闭上眼睛,长声诵了一段往生咒。 掌中的草棺随着诵音化作光影,消散不见。 久久,秋云道长复又睁眼,怅然道:“清茅此一生该是命数如此,下一世,盼他长命百岁。” 白小雨垂下眉睫,满心愧疚,清茅是因我而死。 这个念头挥之不去。 她始终想不通,是何人想要置她于死地,而清茅又是如何变作他人的傀儡。 “师傅,这个傀儡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 秋云道长神色肃穆,“傀儡御术乃是禁术,皆因此术阴损,有违道法,千年来都被视作禁术。化作傀儡之人,需为修道之人,道心纯碎,修至结婴,一旦被化作傀儡,便灵骨尽去,形同皮囊,道心不复。” 白小雨蹙眉道:“那是何种修为之人才可行傀儡御术?” 秋云道长,眸色微沉,“听闻傀儡御术,化神之后才可入门一二,若要随心运用,须有神格。” -- 第90页 果真是神要害她? 白小雨自觉自己打过交道的神就只有一位,见过的三位神君神识也不知在何处长眠…… 是谁想要杀她…… 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毕竟,她已经因他的缘故魂飞魄散过一回了。 并且,清茅说的最后一句话,表明他对于他最后见到的那个人,一丝防备之心,也无。 白小雨心念急转,斟酌字句,问秋云道长:“御术之人,是否是宫中之人?我观皇宫之时,曾被神光阻拦,师傅也被囚于皇宫之内……会不会是白术?会不会他已经从天灵珠炼化的神力中,修得神格?” 秋云道长沉思片刻,“此猜测也未必全无道理。”他顿了顿,“神……陈易之如何说?” 白小雨面色微寒,“他并没有说什么……”她刚才实在是太生气了,半句话也不肯与陈易之多说。 秋云道长见她情状便不再多问,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为师本欲早归灵雾,只是白术一事甚为忧心,我便在王都多留几日,待到傀儡之术水落石出,再回灵雾山中去。” 白小雨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那师傅可知,傀儡之术有何识破的法门?” 秋云道长轻拈胡须,“据说身为傀儡之人,若是修为愈高,时日愈长,那么此傀儡之术便不能被轻易看穿,只是仍然会有一处破绽。” “什么破绽?”白小雨追问道。 “传说,若是傀儡与操控傀儡之人在傀儡之术结成后相见,那么傀儡就会身不受控地臣服,即便是数息之间,此傀儡之术便可识破。” 白小雨垂下眉睫。 清茅,为时已晚,此法不可用。 秋云道长长叹一声,有意开导她:“世间万象,于神而言,不过镜花水月,即便是人的一世,纵使大喜大悲,亦不过弹指一挥间。” 白小雨闻言,心中却生出萧瑟之感。 陈易之杀清茅,虽说是杀了一具皮囊,是为了救她。 可是,当时,见他持剑而立,面目冷然,眼中如古井无波,她的心中掠过一抹惊痛。 这场景过于熟悉,仿佛他剑下之人是她自己。 白小雨觉得这想法十分荒谬,因此她羞于向秋云道长提及。 她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秋云道长的房间,脚步在客栈内自己的房门前停留了一瞬。 陈易之说不定已经回来了。 但是她此时此刻并不想见他,就连她的神识也不想见他。 白小雨手中捏诀,透过琉璃球,又上仙界云台。 云台中灵气萦绕,白小雨坐下。 神识中的金莲虚影开始疯狂地吸收灵气。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灵台清朗。 一扇大门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 白小雨神识之中的金莲疯狂地叫嚣着。 神界之门。 神界之门。 她脑中剧痛,灵根如被烈焰炙烤。 神识中的幽草开口道:“娘亲,难道不想回家吗?” 白小雨被脑中纷乱的杂音,催促着站了起来,朝门扉前,一步一挪。 头疼欲裂,她伸手试着推了推那一扇门。 可惜,那门若隐若现,不动分毫。 白小雨眉头紧锁,任由神识中的金莲,吸收云台之气。 她的灵根摇摇欲坠。 可是神界之门,幻化而出,若一方石门。 她用力地,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一方石门。 周身猛地一颤,那石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缝中金光万丈。 白小雨伸出右脚,一步跨了进去。 神识如同被清泉荡涤,火辣辣的炙热之感倏然退却。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漫天的金色微光。 这里就是神界…… 白小雨查观灵根,见那原本摇摇欲坠的灵根如披金漆,光芒万丈。 她这是……真的成神了? 她犹不敢信,只好往前继续行去。 金光慢慢散去,眼前出现了空中楼阁,鳞次栉比。 天地颠倒,她抬头仰望,粼粼清泉垂悬,低头一看,则是暗夜星辰。 神界楼阁皆置身于黑夜与白昼相交之处。 白小雨举目四望,却看不到神踪,唯有清泉叮咚,楼阁默然相望。 这神界的神都去哪里了? 四周不见草木,不见生灵。 她只能问幽草道:“你说的家是在何处?” 第53章 幽草声音雀跃道:“娘亲,随我的指引!” 白小雨按图索骥,跟着幽草的指引,往前行去,她踩着叶片掠过重重楼阁,每一重都不见楼阁主人。 她不禁疑惑道:“这神界里的神都去哪里了?” 幽草冷哼一声:“许是都躲不过劫数,都湮灭了吧。” 这……倒是也不至于吧……说起来,这幽草也在八荒之地躺了万年,白小雨猜想它对于神界现状可能也并不十分清楚,便没有追问下去。 行过一段路,眼前山重水复,景色未变,像是一个巨大的,精美绝伦的迷宫。 白小雨:“还要行多远?”关键是为何每一处都十分相似?难道是神界标配? 幽草笑道:“娘亲,莫急,就快到了。你一到便知。” 我怎么一到便知?白小雨正要追问,却见眼前柳暗花明,云雾升腾,片刻后巍峨的楼阁却被一处光秃秃的山丘替代。 -- 第91页 那山丘不高,满是褐土,与这清泉倒垂,星辰为地的神界逼格,格格不入。 幽草激动道:“娘亲,我们终于回家了!这就是娘亲的神殿!” 白小雨眉心一跳,就这……风格硬要叫做神殿,是不是有点勉强…… 若说是神坡,倒是恰如其分。 真神的品味……与众不同。 白小雨再仔细望了望那山坡:“这个山坡的入口在何处?难道我们从前都住在山坡里?” 幽草嘻嘻笑了两声:“神殿掩在坡下,此所盖褐土乃是生息壤,打造器具最是应手,更能够隔绝天雷地火。当年众神齐攻神殿,娘亲金身破碎之前,便用殿中的生息壤将神殿掩埋。” 原来如此。白小雨手中捏诀,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草编的四方袋。 神力随意动,那褐色的生息壤便腾坡而起,被收入四方袋之中。 那四方袋看上去不过巴掌大小,却吸纳了整座山坡的褐土。 原来我的修为真的已经这么棒了。白小雨切实地感受到了跨越神界之门后的强大。 宫殿露出了灰头土脸的模样,乃是一方四角吊楼。青黑瓦当尽处皆是莲花石雕。 吊楼悬空,垂悬的轻纱曳地,遮住了底层的布置。 白小雨挥手一扬,那灰扑扑的轻纱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晶莹剔透,薄如蝉翼。 透过轻纱,她看清了吊楼底层伫立着是一鼎巨大的铜炉。 她飞身到楼阁之上,吊楼内装饰简单,不过一方矮塌,一张木案。案上笔架摆着几支竹笔。 清风微拂,轻纱摇曳。 金光若影,她渐渐看见了一个女童的虚影。 那个女童,梳着双髻,额前一朵金莲耀眼。 她在吊楼内时而坐卧,时而写画,时而跃入头顶清泉,化作一朵荡漾的金莲。 然而,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坐在木案之前,用短粗胖的小手捧着褐土捏泥人。 “我这是看见了什么?”白小雨不禁问道,难道是神界小学生日常? 幽草因在她的神识之中,虽不能看清白小雨眼中虚影,但能感知神力。 “这似乎是殿中残存的娘亲的神力,娘亲现在窥见的,便是这殿中过往。” 白小雨见那女童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生活,身量逐渐增高,面目也与自己越来越相似。 少女仍旧迷恋捏泥人,她捏了千千万万个泥人。 那些泥人被投入吊楼下的铜炉,炉火炙烤,泥人化作陶人, 化作一个个真人般,男女老少,形形色色。 少女将成型的陶人,自吊楼抛下,那些陶人便落入寂夜星辰,消散不见。 等等,我好像终于看懂了,这个少女若真的就是我,那么我他喵的是造人的女娲? 白小雨震惊了,“我真是女娲?”破案了! 神识中的幽草声音懵懂,“什么蛙?” 白小雨:“就是那个造人的女娲,捏的那些泥人不都是凡人?” 幽草“啊”了一声,“娘亲自上古之时,便生而为神,寂寞之余,确实捏了不少泥人,这些泥人从神界落下,确实去了凡尘,不过女娲这一词,倒未曾听说过。许是凡人的杜撰吧。” 白小雨尚沉浸在震惊之中,“那我若不叫女娲,我原本叫什么?” 幽草答道:“金莲之身,诞生于鸿蒙之初的一场微雨,真神名讳不能为外人道,但是娘亲给自己取名就叫小雨。” 白小雨愣在原地,看那虚影在殿中游走,越来越飘渺。 她索性坐了下来,“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回这一段记忆?” 幽草激动道:“娘亲,杀了陈易之,杀了神魔,娘亲方能夺回真神之力,就能想起前尘往事。” 杀了陈易之…… 怎么可能…… 初见之时,幽草便说要杀陈易之。 白小雨凝眉冷声道:“为何要杀了陈易之?” 幽草抖得叶片哗哗作响,“若不是这个陶人,娘亲怎么会死!” “神魔生而为神,怎么会是陶人?”这和书里的设定差之千里。 幽草啐道:“呸,什么生而为神,若不是娘亲,他连人都做不了!” 白小雨在殿中坐定,还欲再问,却见那额前金莲的少女虚影手捧一个陶人,用竹笔,轻点朱砂,在陶人额前轻轻一点。 白小雨心中一沉,她见过这个场景,在八荒之地,金莲虚影初入神识之时。 她身体不觉前倾,全神贯注地去看那少女的虚影,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再清楚一些就好了…… “你的名字就叫之之。” 眼前朦朦胧胧的少女虚影,倏然生动鲜明起来。 她身上白袍印着云霞,头上双髻缠着红色飘带,额前金莲若有光晕。 吊楼被暖融融的金光照耀,轻纱外微风徐徐,隐隐传来远处的龙吟凤啼,全然不似方才寂然。 木案之上,摆着好几册竹简,几抹朱砂自盘中跌落,在案几下留有几块红印。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陈设相同,但这仿佛不是刚才的吊楼…… 白小雨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若是轻纱般,皆为白影,飘渺成烟。 她的手可以轻易地从自己胸腔穿过…… “这是怎么回事!” 神识中的幽草却没有回答,空空荡荡。 -- 第92页 她已经查观不到自己的神识了。 她就像是一抹幽魂,静静地飘荡在这方空间。 白小雨飘到那少女身前,轻飘飘地穿身而过,那少女毫无所觉,仍旧手捧陶人,自言自语道:“这一炉陶人里,就属之之你烧得最最好,有些舍不得把你扔下去啊。” 白小雨去看她手中的陶人,额前朱砂,面目有些眼熟,她细细打量,仿佛真若陈易之。 第54章 少女捏着手中陶人,轻声道:“我在你额心留下印记,若是哪天我落下九天星河,在凡间见到你,也能认出你来。”说话间,她捏着陶人走到了轻纱之前。 脚下便是寂夜星河。 少女如常地撩开鲛纱,只需轻轻一掷,手中陶人就会如千千万万个陶人一般,坠下九天星河,落入凡界。 神人分界,神界与凡界,之间隔着一重九天星河,飞星成命,每一个陶人皆有尘缘。 而神却不能入凡界,凡人不能入神界。 少女捏着手中陶人没有动,再望一眼额前朱砂,顿觉鲜红得有些刺目。“这朱砂,数百年间我点过万万个,可惜我却从未去过凡界,更不提认出我点的朱砂印。诸神总是诓我,骗我,说天数丹卷由我执笔,便是由我说了算。可是数百年间,我捏了这么多泥人,手书天数丹卷,诸神却没有一件事情,顺我心意。” 陶人在她手中翻转,“他们说陶人一旦烧成便不可留在神界。”她狡黠一笑道:“此际,我就要留下之之你来。” 少女放下鲛纱,将陶人握在掌中,金箔自她掌中飞旋而出,一点一点包裹上那不过手掌大小的陶人。 “之之,从今日起,你便来与我做个伴罢。” 神音落下,那用来雕塑陶人的生息壤,开始吸收神力。原本深褐色的陶土化作人的血肉之躯。 陶人悬浮于空中,变成如凡人一般大小。 长身玉立,面若美玉,凤目微睁。 眼前少女开心地拍手道:“妙极,你便是神界中第一人,之之。” 白小雨定睛细看,惊呼出声道:“陈易之。”真是陈易之。 那陶人之之自然听不到她的声音,飘飘然落回案几前,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 少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人的脸同我的脸摸上去是相似的。你如今成人,生息壤化作骨血,还需适应几日,但是之之莫怕,在这九天星河之上,我定要你成人。” 陶人神色疑惑,却缓缓地点了点头,问:“你是谁?” 少女喜道:“我是小雨,你一定要记得我。” 白小雨正欲飘到陶人面前,眼前之景却像光雾飘散。 转眼之间,她仍旧坐于吊楼之中,而眼前金莲少女的虚影却已经不见了。 她举目四望,吊楼内轻纱慢摇,却再不见那笼罩的金光,听不见远处的龙吟。 她刚刚似乎是神魂离体,回到了过去…… 白小雨长叹一口气,万万没想到,陈易之竟然是以前自己做的手办! 自从金莲虚影进入她的神识,朦胧之间,她确实听过“之之”二字。 这个“之之”难道真的就是陈易之? 但是,“之之”既然是个陶人,最后如何变成为神万年的神魔?神魔录中为何没有写,却非说神魔生而为神? 白小雨脑中,满是疑惑,桩桩件件推挤着向前。 她犹记得清茅化作傀儡时,给她讲过的陈国公子的故事,公子凌娶白氏,公子易娶周氏。 陈国公子易,在金莲吸收天灵珠炼化的神力时,她见过这个名字。 陈国公子易,凡人之躯,承蒙天恩,飞升成神,与天同寿。 陈易之在客栈等了许久,却不见白小雨的身影。 她方才明明在门外驻足片刻,却没有进门来。 这是恼怒? 一个傀儡,不过区区一副皮囊,如何不能杀。 月影升至中天,陈易之起身,在房中踱步,转过两巡,神识跃出窗外,四下寻找白小雨的神识。 她不在王都。 陈易之神识归位,神海中去寻白小雨额前魔的印迹的下落。 神海是一片浩渺星辰,倒悬粼粼清泉。 这是神界。 白小雨推开了云台界门,进入了神界。 陈易之眼中光芒一闪,轻笑了一声。 自五百年前从神界坠入魔界,他还未登上过九天星河。 物是人非,不知昔年神君今安在。 陈易之正欲前去云台,门扉却被人轻轻地敲响了。 是道修的气息。 林悠在门外问道:“新亭,你睡了吗?” 她等了片刻,没有回应,转身欲走,却见眼前门扉大开,陈易之站在眼前。 林悠紧张地结结巴巴道:“我今日……今夜……见新亭,精神不振,便给她带了一些城中售卖的糕……糕点,有桂花糕,她若是不在,就劳烦你转交吧……” 陈易之似乎愣了片刻,才接过她手中的锦盒,“多谢。” 林悠如释重负,告辞道:“那我就先走了。”说罢,转身欲走。 陈易之出声道:“且慢。” 林悠顿住脚步,疑惑地望着他。 只见陈易之从她的发间撵下一片细长的竹叶。 林悠浑身一僵,道:“多谢。” -- 第93页 陈易之凝眉细看那片竹叶,叶脉中金光隐隐浮动,是个追魂符咒。 “这是你从何处沾染的?” 林悠此时才看清叶中蹊跷,面色一白,“我……并未注意到,这是何处来的。这是什么符咒?” 陈易之:“追魂咒,若是咒成,你便会失去魂魄。” 林悠惊道:“何人竟使出这等阴损之术,为何要取我魂魄?” 陈易之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道:“或许是为了容音,星夜,固虚神君托世的肉身皆腐,只有你还活着,虽是灵根受损,但是神魂俱在。如此一来,或许容音的神识还有几分寄托在你身上。” 林悠脸色愈白,容音……便是那条青龙了。 她听梵鱼细细讲过,她是容音托世,本该在化神后,成为容音神君。可是,容音神识被禁锢于天灵珠内,神魂离体,因此容音并未托世。 而神魔捏碎了禁锢容音神识的天灵珠,神识本该归位,可是却一直没有,因而她的灵根有损,神识不萌,才久不见修为进益。 林悠越是细想,越是害怕,脑中猜测呼之欲出,她颤声问道:“是谁想要取我魂魄?” 陈易之淡笑道:“你认为呢?” 林悠脸色煞白,退了半步,身后忽而有人念了一声佛。 一只温热的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背心,“林施主,还是莫要执着,放下过去,才能重头来过。” 林悠回身,惊喜道:“梵鱼小师傅。” 来人正是一身灰袍的梵鱼。 第55章 梵鱼躬身道:“林施主。” 林悠久不见梵鱼到凡尘,不禁问道:“你为何会来?” 梵鱼笑道:“神魔召唤,吾自然要来。”他转而看向陈易之,“流鹤与舒图,随后就到。” 三位魔君齐聚王都,这城中还有无数猎兽的道门宗人,一念至此,林悠柳眉微蹙,道门定是容不下魔界中人。 林悠抬眼又看了一眼陈易之,灵雾山本应和道宗同气,只是昔年神魔托世于灵雾山中,这些年灵雾山式微,道宗以此为耻,断绝了与灵雾山的往来。 她垂眉思量,耳畔忽而两道疾风起。 人影自黑烟幻化而来,只见一个魔君舒图和一个黑发少年。 林悠早年见过舒图,她猜想,那个黑发少年便是魔君流鹤。 舒图和流鹤目光只在林悠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齐齐看向陈易之。 流鹤的神识问舒图道:“魔修呢?怎么不在?不是她说要来王都猎兽吗?这个女道修是容音?怎么还是个大乘修为,这么弱?” 舒图好想翻白眼,“就你话多!” 陈易之侧身,舒图便先一步踏入房内,流鹤紧跟其后,梵鱼最末。 梵鱼合上门前,对林悠道:“林施主,更深露重,还是早日歇息吧。” 门扉轻合,林悠只能离去。 流鹤打量四周,闻见了此间内处处弥漫着魔修的气息。 他眉梢轻挑,望向舒图。 舒图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幼稚。 梵鱼开口道:“神魔传音于我的魇兽一事,小僧四处打探,兴许有了些眉目。” 陈易之挑眉道:“如何?” 梵鱼继续道:“魇兽为八荒之地借真神之力演化而来的凶兽,只有兽性没有兽心,无论流落人界多久,模仿如何惟妙惟肖,仍不懂人语与人心。当日冒充秋云道长的,并不是魇兽,不过仍旧来自八荒,若不是兽,只能是神。” 舒图皱眉道:“是神?” 梵鱼点头,“相传昔年上古真神埋骨八荒之地,一颗星辰坠落八荒,化作冰冢,小僧猜想,冰冢因托胎于真神的幽草离去,坍塌,那一颗星辰重获自由。兴许就是当日,神魔所见的黑烟。” 陈易之想起黑烟唤过的那一声“之之”。为神万年,却没有哪一位神君唤过他“之之”。 他成神之时,八荒冰冢早已伫立。三界六道皆知,他生而为神。 他与真神,与化作冰冢的星辰素未谋面,为何要唤他这一声之之。 陈易之的眉心越蹙越紧,他心念微动,“梵鱼,在白小雨的化神幻梦中,为何你说我有三世因缘,可惜前尘尽散。” 梵鱼念了一声佛,“小僧入幻梦,未有自觉,梦中所言皆源于化神历劫之人的命数,虽是由我口中所出,但此言却是源于历劫之人的机缘,若神魔想真要问明梦中所言的三世因缘,该问的人却是白魔修。” 陈易之眉头紧锁,往日种种在神海走马观花般转过。为神寂然万年,忽自神界跌落魔界,半神半魔; 三君寂灭,他的神识将息,却被一片莲叶托住; 这具肉身,修修补补五百年,化形为人,他的神识将萌之初,他看清的第一个人便是跪在蒲团上哭哭啼啼的白小雨。 一个灵根不全,资质平庸的凡人。 陈易之脑中不由轻笑。 但当他开始回想五百多年前,自己为何从神界跌落,半神半魔,记忆之中却是一片血色,唯有神界清泉叮铃,他犹记得在神界之门遇见了新封之神。 大片朦胧血色,若红花妖冶绽放于水间。 天空骤然飞雪,落在铠甲之上,化作水滴,一颗一颗落入朦胧血色。 只听周遭风雪呼啸,刀剑肃杀,他的神海之中若有一处巨大的惶惶然空茫。 -- 第94页 唯有人声道:“之之,你不必哭,我们终有一日,还会相见。” 陈易之努力回想,神界无风无雨无雪无晴,他用尽全力想要拨开血雾去一看话音源处,神海金光乍泄,周身黑烟骤聚。 流鹤惊叫道:“不好,他要入魔了!”又要被揍了!我热! 舒图手势翻转:“此乃凡界,一旦魔气四溢,引来道宗,更是不便,快,封住他的神识!” 三魔手中捏诀,几道灵光如电,直袭陈易之而去。 白小雨人坐吊楼,额前红莲针扎似的疼了一瞬。 她立即跃起,“我得回去了。” 每次额头疼,都是陈易之有事,这魔印似乎是两人之间的感应。 她摸出袖中琉璃球,手中捏诀,可她却无法通过这琉璃球,前往云台或是凡界。 她只能问幽草道:“我如何去凡界,是从这界门往回仙界再通凡界?” 幽草不甘道:“为何还要回去,留在神界不好吗?长留此处修炼,娘亲也可早日回复金莲之身。” 幽草对于陈易之有莫大的敌意,白小雨沉声道:“我必须得回去,你若是不告诉我怎么回去,我就自己想办法。” 幽草叶片耸拉下来,“神界之门有进无出,娘亲若是想往凡界去,需从九天星河落下。” 白小雨撩开轻纱,看了一眼吊楼之下的无垠星河,“就是从这里落下去?” 幽草答道:“正是。你额前魔印有那陶人的气息,气息自会牵引你去王都,只是娘亲须得小心,这九天星河与从前不同。其中有轮回运转,见到飞星落地,娘亲避开便是。莫要无端又沾惹尘缘。” 白小雨点头,召唤出叶片。 那碧绿玉叶如蒙星辰,光润若水。叶片呈圆形,中心微微凹陷,叶脉自中心散开,若金丝成线。 她的法器随着她的修为升级了,形状也更接近于一片朝露之中初绽的莲叶。 白小雨脚踏玉叶,飞身朝星河之中行去。 四周逐渐漆黑,一颗又一颗星辰点亮,落下,复又点亮,如此循环往复。 寂夜无声,星辰落下,拖着一条明亮的光影。 她一路行去,满眼皆是飞星成命。 在漫天的闪烁中,她忽然窥见了几颗不动的星辰,像被钉在黑漆漆的大幕上,亘古不变。四周斗转星移,这几颗星则格外凄冷寂寥。 她疑道:“那几颗星为何不动,不入轮回?” 幽草冷笑道:“娘亲,忘了,那是上古诸神,作茧自缚,焉有轮回,唯有锁在九天星河。” 白小雨浑身一冷,想起陈易之昔年说过的为神的最终宿命,若是难渡最后一劫,要么湮灭,要么寂灭,或者亘古不变地锁在浩渺万年。 “那为何我没有?” 幽草哼道:“他们如何配与娘亲相提并论,娘亲是上古唯一真神,二界之主,所书所言,应被奉为圭臬,人与神共奉之,本就不该湮灭。诸神以多欺寡,全是小人,枉为神祗。” 白小雨无言片刻,问道:“他们为何以多欺寡?” 幽草徐徐道:“娘亲叹世间,不应只有神与人,不应只是神为神,人为人,人道精怪灵植妖兽,皆可成神。诸神自然不应。” 生物多样性。白小雨没想到原来自己的理想还挺崇高?“后来呢?” 幽草叹了一口气,“娘亲将陶人养在神界三百年,陶人非人非神,此番争执不下,诸神认为陶人乃是这逆天的起源,陶人便被诸神所屠。陶人被娘亲神力将养三百年,早已神魂俱成,被诛杀后,生息壤所塑的肉身破碎,神魂困在九天星河,漫漫无归处。” 第56章 陶人之之……为诸神所屠…… 白小雨心下一沉,三百年朝夕相伴,说杀就杀,这仇结的太大了罢。 她咽了一口水,屏息凝神,“然后呢?” 幽草细长的叶片轻轻地晃了晃,低声道:“娘亲故此大怒,遂将神界撕裂,本欲使九天星河倒流,可是,陶人神魂落入九天星河,只能下凡尘,无法再上神界。为了陶人,娘亲逆天道而行,无生息壤为器,仅凭几缕神魂,硬生生在天数丹卷上为陶人杜撰神祗之位。天数丹卷彼时,已融汇诸神之力,乃是天道所处,诸神大怒,汇聚神力阻止篡改天数丹卷,娘亲金身破裂之际,坠下了九天星河。” 白小雨将这前后细细相连,已是明白了大半,她犹疑道:“既然当日已经撕裂了神界,为何今时今日,神界犹存?” 幽草叹气道:“这神界撕裂处,被上神凌宿修补后变成了神界之门,仙界由此而来。自那天以后,才有三界。” 眼前寂夜行到近处,白光一闪,白小雨落入了王都地界。 黑烟四起,俯瞰都城,笼罩在深沉的魔气之下。 她的神识一眼就望见了魔气的来源,正是陈易之所在的客栈。 白小雨飞身而至,见到空中法器集结,都在朝同一个方向飞去。 王都城中有魔。 魔气无孔不入,似乎盈满了整座都城。 道门宗人自各方集聚,此异象定是魔君以上修为的魔主。 仙门轩辕氏留在城中的徒众势大,隐有领袖之姿。 轩辕绮罗骑在鹤身上,扬声道:“城中魔变,道宗人士理应替天行道,今日齐聚于此,同气连枝,轩辕氏司空道尊推演,此乃神魔仙体陨落之兆,三君未萌,若要击败神魔,以护天道,今日即是道宗的不可多得的机遇!” -- 第95页 听到“神魔”二字,原本默然的道众顿时喧闹起来。 “神魔托世以来,魔界肆无忌惮,屡屡前来道宗搜魂炼引。” “前些时日,更是将仙界搅得不得安宁,至今仙界仍有一处裂缝,勾连魔界,须得仙兵仙将重兵把守,日日提防。” “这半神半魔,本就是有违天道,人人得而诛之。” “只是,这神魔乃是为神万年,岂是我等能够匹敌。” “传闻三君托世后,神识难寻,便是神魔之故。” “不是说他如今仙体被魔气冲撞难保,我等力虽不及,但是聚少成多,还怕他不成!” 仙门轩辕氏见状,为首的几个白玉道袍的子弟手中捏诀,四人成阵。 夜空中金光大盛,道众仰头去看。 只见空中祭出一座巍峨金身宝塔,在黑夜中不断回旋,宝塔光华流转,渐渐形成了一股金色漩涡般的神力聚集。 绮罗朗声道:“此乃轩辕门的不世神器,镇魔塔,为神力所化,镇魔除妖,塔中更有按照上古遗迹而成的诸神之阵。若有道宗众人,加之此镇魔塔,此塔便是神魔的埋骨之地。” 道众见那塔身散发出耀目的金光,群情大震。 白小雨隔得远远地,只瞧了一眼那金塔,便迫不及待地落入了客栈。 客栈之中笼罩着黑沉迷雾。 她的神识看不到陈易之的神识,唯有漫天魔气。 “陈易之。” “魔修!” 她听到了流鹤的神识。 白小雨急道:“陈易之在何处?我可再取一片幽草叶子给他!” “神魔的神海动荡,仙体破碎得厉害,我们三人跃入他的神识,妄图固住他的神魂,却被困在了这里。他的神识离体,不知所踪!仙体就在房中!被舒图,梵鱼和我的灵力捆缚住,快,先去稳住他的仙体。” 白小雨按照记忆,沿楼梯而上,找到了房间。 房中有一个被三股灵力包裹的躯体,正是陈易之。 白小雨掰开他的嘴,塞进了一片幽草细叶。 周身的黑雾越来越稀薄,可是他的神识仍旧不知所踪。 神海空寂,她只能望见三道虚影。 她皱眉道:“流鹤!你们为何会困在他的神海?” 流鹤苦笑道:“要是知道,我们不就出来了吗!” 舒图神识道:“此神海有一空茫黑洞,将我们困在此处!” 梵鱼开口道:“神魔业已入魔,这漫天的魔气,非此具仙体破碎之故,而是他神魂离体所致,他神魂已入心魔,与他五百年前坠入魔界时相似,神魂离开金身,飘荡无处。外围道宗包围,当务之急,乃是寻回神魔的神魂!” 白小雨紧紧捏着白羽扇骨,“我要到何处去寻,五百年前,他的神魂又是如何回归金身?” 舒图道:“你额前有他的魔印,应该与他有所感应,寻着气息去寻。赶在道宗之前,神魔神魂离体,虽有魔气萦绕,但仍力有不逮。” 梵鱼念了一声佛,“五百年前,神魂回归金身,乃是合三君之力,立下最后一劫的誓约。此番,三君未萌,神魂入了心魔,难以回归仙体。这世间万般邪崇亦会以这魔气为饲,寻常妖魔难进其身,但若是尚有八荒流落至此的凶兽,定会紧随魔气而去。” 白小雨越听下去,心中越沉。 正道杀之,妖兽图之,陈易之的神魂不尽快找不回来,就凶多吉少了。 可是陈易之的仙体不能独独留在这里。 她手中一挥,陈易之的身体就化作桃木簪,被她插在发间。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去感知额前的红莲魔印。 身随意动,她脚踩叶片,升腾至半空。 向下一望,客栈上空飘散的黑烟,由于幽草的缘故逐渐稀薄,而别处似有无数黑烟痕迹。 该往何处去…… “白新亭!” 一道雪白箭羽直袭面门而来。 白小雨不耐地哼了一声,微微侧头避过。 轩辕绮罗手持挽弓,冷声道:“你今日来此,是为了神魔?此地原是魔气四溢,是你将神魔仙身藏匿此处?” 白小雨蹙眉摆手道:“你打不过我,我也没时间同你纠缠。”说罢,就要飞身而走。 绮罗大笑一声,“若是不说出神魔的下落,你别想走。”说着,又举起了挽弓。 她身后的轩辕氏道众,也祭出了各自法器而来。 一枚银箭,几件法器紧随其后,裹挟寒气,扑面而来。 白小雨眉心紧蹙,心中焦躁与忍耐已到极限,额心红莲如火,释放出周身威压。 她的神格已成,释放的是雷霆千钧神力。 银箭在半空被生生折断,数件法器接连落地。 修为不及化神,又无厉害法器傍身的道门宗人皆屈膝跪地。 “神……神君……” 绮罗凭借手中神物,勉力支撑,难以置信道:“你封神了?” 第57章 自幽篁神君封神后,五百多年间,人道仙三界,无一人一道一仙封神。 五百多年间,光阴流逝而神界之门隐匿于仙界云台,始终不见天日。 凭什么她能封神!白新亭堕魔,修魔,魂飞魄散,一个入了魔道的凡人,凭什么还能封神! 绮罗抬眼见白小雨不言不语,沉默地看着自己,一袭白袍在漫天的黑烟魔障中,似莲出淤泥而不染。 -- 第96页 身后的道宗门人面露退却之意。 妒念生如野火燎原,绮罗大喝一声:“请镇魔塔。” 四个轩辕氏弟子对望一眼,面露惊讶,这白新亭身上毫无魔气,为何要请镇魔塔? 绮罗见状,怒道:“灵雾山白新亭堕魔,与神魔,鬼蜮魔众沆瀣一气,修得是魔道,若是将她囚于镇魔塔内,还怕神魔不来。” 四个弟子称是,手中结印,那悬于半空的金色塔身飞快地旋转起来。 无数金光似剑雨朝白小雨而去。 白小雨捏着白羽扇,猛地一挥,那剑雨之势稍减。 她眉头微皱,神识中的金莲虚影叫嚣了起来。 剑雨蕴含的乃是轩辕氏镇魔塔的神力。 白小雨淡笑一声,放下白羽扇,伸出手掌,那剑雨被牵引着,齐齐涌向她的掌心。 流鹤的神识困在陈易之仙体所化的桃木簪里,大叫道:“魔修,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虽已封神,这镇魔塔内的神力也会撕裂你的手掌!” 话音未落,那一道道金光直入白小雨掌心。 白小雨闷哼一声,神力自掌心进入,顺着身体游走,被神识中的金莲源源不断地吸收。 绮罗扬起的嘴角还不及落下,四位轩辕门的弟子惊道:“她是在吸收镇魔塔内的神力!” 抬眼只见,金塔神力如光霭般没入白小雨手掌。 “怎么……回事……”绮罗唇色惨白,“快,快停下塔中阵法,收回镇魔塔!” 四位弟子,背心已是大汗淋漓,“这塔身神力溢出,已经不受策动了……” 白小雨查观了一番自己的灵台,见她的灵根固若金汤,便任由神力被金莲吸收。 金莲虚影不见,转眼之间已是成了一个花苞。 白小雨收回手掌。 镇魔塔身骤然停止了旋转,轰然落地。 道宗门人纷纷后撤。 白小雨只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绮罗,便隐了神迹,往王都中黑烟聚拢处而去。 流鹤的神识开口道:“魔修,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梵鱼的神识斟酌道:“你身上神魔之气愈重,却无丝毫魔性,小僧猜,并不是魔印之故。这五百年间,无一人道仙封神,你封神究竟是何机缘?” 白小雨自觉再无隐瞒的必要,索性道:“我其实是埋骨八荒之地的上古真神的托世。” 沉默了一瞬,梵鱼问:“你不是白小雨?” 白小雨肯定地说:“我就是白小雨。” 先前一直安静如鸡的舒图终于道:“我热!” 眼前黑烟忽而聚散,在王都东南角处。白小雨飞身而至,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竹影横斜,月光拨开云雾倾泻而下。 她一面徐徐前行,一面留意竹林中的动静。 额前的红莲开始隐隐发烫,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莲印,“陈易之的神魂应该就在这里。” 白小雨试着开口唤道:“陈易之?” 林中黑烟忽然朝着一个方向而行。 白小雨飞身去追,看到黑烟被一颗琉璃球收拢,那一颗琉璃球悬于竹林半空晶莹剔透,黑烟进入琉璃化作一道人影。 她定睛细看,正是闭目沉睡的陈易之。 她额心滚烫,仍旧问:“这是陈易之的神魂?” 梵鱼答道:“正是,只是不知为何入魔的神魂会被这一颗凭空出现的琉璃球收拢。” 白小雨迫不及待地伸手,想要把那一颗琉璃球抱入怀中。 她刚一伸手,琉璃球就被一团黑烟罩住,往高空升腾。 白小雨踏叶而上,直取琉璃球。 但那团罩住琉璃球的黑烟似乎生起戏耍之意,总是在她将要够到的时候,忽而转变方向。 如此几回下来,白小雨摸出了白羽扇,怕白羽扇碎了琉璃球,她只敢轻轻一挥,白羽随她心意化作一张白网,网上金光流转,皆是她的神力。 白网朝琉璃球扑去。 黑烟中有一道男音“咦”了一声。 白小雨认得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把陈易之叫做之之! 她急道:“你当初为何假扮秋云师傅?” 黑烟中幻化出一只白玉无瑕的手掌,紧紧地拉住了白网。 手掌用力一拉,白小雨被这力道一拽,猛地前倾,手中尚还捉住的白羽扇骨脱手而去,被那黑烟中的手掌接住。 白羽扇被抢走,白小雨有点慌了,毕竟这是她唯一拿的出手的武器。 她劈手去抢,那黑烟中的手掌轻巧一挥,白网变为白羽扇,黑烟中的手掌避过她,轻轻地扇了扇白羽扇。 男声含着嘲讽:“八荒凶兽炼化的白羽,这东西是之之给你的?” 白小雨不答,又去抢扇子,再被避开。 本来,她轻巧地击败道宗门人,摔碎镇魔塔,内心有点膨胀,但是眼前的这个黑烟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修为似乎比她封神后的修为还要高出许多。 她憋着一口气,祭出桃木剑,直朝那手掌劈去。 男音笑了两声,“什么破烂……”黑烟中幻化而出的另一个手掌轻巧地捉住了她的桃木剑。 白小雨的心态崩了。 怎么办…… 白羽扇没了…… 桃木剑没了…… 陈易之的神魂还在他手里…… 男音又问:“你附在白羽扇中的神力,也是之之给你的?” -- 第97页 白小雨硬气起来,“不是!”是我新封神后的神力,好吗!“你究竟是谁?是真英雄,就露出真面目来,总是扮作他人,黑烟来去,如今又只露出两只手,算什么英雄!” 男音轻笑了两声,“你这个小丫头不过是神格新生,仗着区区神魔之力,就敢如此与本神说话,世间过了万年,原是这般模样。” 白小雨凝眉又问:“你究竟是谁?若是你把陈易之神魂给我,白羽扇,桃木剑,我都可以不要。” 男音不屑道:“这些破烂我自然不稀罕……” 只见黑烟中的手掌翻飞,黑烟越来越浓,一道人影自黑烟幻化而出。 白小雨最先看到的是一袭黑袍,在暗夜之中,隐有幽光。 眼前之人长发如墨,一张脸美玉似的洁白无暇,鼻梁高挺,唇上不点而红,只有斜飞入鬓的眉毛隐含凌厉。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瞳仁碎光点点,是深沉的琥珀色。 他的眼神在白小雨身上流转,这个凡人结魂补魄而来,虽有神格,可惜。 “长得真像啊,可惜是个废物。” 白小雨:“……”你这样侮辱我真的好吗。 “是之之把你这个凡人结魂补魄而来?”他忽而笑了,“没想到,之之忘了前尘,却还是把你做成了这个模样。” 他眉睫微垂,白小雨好像觉得他忽然有点伤感? 他手掌翻转着桃木剑,“这个破烂还是不要了吧。”话音刚落,他掌中的桃木剑开始一节节地化作碎屑。 白小雨心痛,这是她做了好久的剑! 男人望向桃木剑,忽而顿住了动作,他把尚未消融的剑柄举到眼前,一字一句道:“小雨的剑。” 话音刚落,他凌厉的目光朝白小雨而来。 “你岂敢直呼神祗名讳。” 一道神光打上她的灵台,眉心猛地一痛。 白小雨急急解释道:“兄台,这是个误会!我就叫小雨!白小雨!” 这一道神光似要击穿她的灵根,白小雨眉头紧蹙,头疼欲裂。 他真要弄死我,就像奥特曼打小怪兽啊。 神识中的金莲花苞,忽而微微绽放。 一道金色神光在她的神识荡开,似一捧清泉温润了灵根灼痛之处。 眼前的男人见到了她神识中的微光,明显身形一僵,嘴唇微张,“莫非真是……雨……雨妹……” 雨妹,真的是你妹啊! “他哪位啊?”直到这时,白小雨才想起去问幽草。 幽草嗫嚅道:“他是凌凌。上古神祗,上神凌宿。” 白小雨重复道:“凌凌?”上古神祗不都化身星辰了么? 上神凌宿立刻飞身到她身前,掰过她的肩膀,直视她的眉心。 上神凌宿终于看到了她神海中的金莲。“真的是雨妹!” 脸上神情悲喜交加,然后似恍然大悟般,露出个惊惧的神情。 “雨妹,我错了,我刚才不该伤你!” 说话之间,脸上悔恨至深令方才的高冷形象荡然无存。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他终于出场了,撒个花 第58章 白小雨愣愣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白玉无瑕的面目,“上神凌宿……” 凌宿见她神海中的金莲是个花苞,喟叹道:“雨妹的真身还未复原,想来神力不复是因此缘故,而我竟然以为你……” “是个废物……”白小雨接话道。 凌宿神色一僵后,旋即露出个讨好的笑容,他本就生得唇红齿白,此一笑更是春风化雨般多情。 “雨妹……你也不能怪我啊,我在八荒躺了几万年,莫名落到凡间,适才……才没有认出你来……孰料,你湮灭了万年,还能……重临凡界……不愧是我雨妹!” 白小雨却伸手道:“把陈易之的神魂给我。” 凌宿笑道:“多年不见,你还是未变……”琉璃球自他掌中显影。 白小雨目不转睛地看着琉璃球中的陈易之的神魂,“怎么才能让神魂回归仙体?” 凌宿:“他心魔未除,此刻就算回归仙体,也会入魔……” “如何才能破除他的心魔?” 凌宿闻言,怔愣了片刻,才望进白小雨的眼睛,“雨妹……你……不记得了?” 见白小雨一脸茫然,凌宿怜爱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髻,手指轻轻地拂过她发间的桃木簪,“原来如此……” 不料,他抬手就抽走了那一根桃木簪。 白小雨连忙伸手去抢,“还给我。”这个大哥真的闹心!可惜偏偏打不过! 凌宿将桃木簪收入掌中,“这个……我先替你保管,我是断不会让随便什么东西进入我的神海……” 话音未落,白小雨就被卷入一道白光,她顺着白光看见了一片星海。 凌宿的声音回荡四周:“雨妹,你不是想知道之之的心魔吗,此际,你便细细地看吧……” 怎么看…… 白小雨刚张了张嘴,她所置身的这一片星海变成了清泉垂悬,星河为地的神界。 只是周遭狂风四起,宫阁楼宇在风中顷刻间灰飞烟灭。 她看见了飓风之中额前金莲的自己,周身围着数个身披金光的人影。 这就是上古诸神? 那她看到的难道是凌宿的记忆回溯? 一道神音响起,“雨妹,快停下来!你的金身若是破碎,将再不能为神,只能神魂游荡于九天星河!” -- 第98页 白小雨认得这是凌宿的声音。 额前金莲的少女手捧天数丹卷,金身化作点点金箔,在风中将要散尽。 她大笑了两声,俯身朝九天星河下跳去。 凌宿不及捉住她的裙角,只能飞身而下。 掠过万千星辰,耳旁风声呼啸,几道白光乍泄。 白小雨被这白光一晃,明晃晃刺眼只能暂时闭上了眼睛。 风声,破空声停歇,白小雨听见了几声翠鸟鸣啼,叽叽喳喳。 她睁开眼睛,看见了一个朱雀铜炉,青烟袅袅。 她身处于一间华丽的宫室。 这是凡界…… 耳边细碎的声响渐渐清晰起来,她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回身一望,只见木榻上躺着一个年轻妇人,宽衣博带,腹部高高地隆起,妇人痛苦地哭喊着:“快去请产婆,快……” 宫人的面目渐渐清晰,几个着青衣的宫人立刻往外跑去。一个着红衣的宫人仍旧不动,站在木榻一侧,劝慰那妇人道:“夫人,莫急,产婆就在殿后,片刻便到,时辰虽是提前了些,但是夫人,小公子定能母子均安。” 妇人呼吸急促,勉力笑了笑。 那红衣宫人又道:“主君今日去朝拜前留书,为小公子赐名凌,妇人肚中便是公子凌。” 闻言,妇人似乎松了一口气,捉紧了宫人的衣袖,道:“甚好!” 产婆果然很快就到。 直至夜中,宫室之中才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 陈国四公子,公子季夫人秦氏诞下嫡子,称公子凌。 光阴似箭,数年时光飞逝,公子凌在白小雨眼下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面部轮廓与上神凌宿已经有七八分相似。 公子凌六岁那一年,陈国国君将白氏的女儿指婚给了公子凌。 白氏领旨而归,隔日便将小女儿送进宫中。 宫人牵着一个梳包包头的小女孩进了宫殿。 小女孩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葡萄似的圆圆的,左顾右盼。 即便没有额前金莲,白小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小女孩。 秦氏跪坐在案几前冲那小女孩招招手,那小女孩就蹦蹦跳跳地到她面前站定。 公子凌正襟危坐于秦氏身侧,只敢偷偷去瞄那小女孩。 秦氏温柔地牵起小女孩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软糯的声音答道:“夫人可以唤我小雨。” 秦氏笑了起来,侧身道:“这是你凌哥哥。” 小女孩立刻甜甜地叫了一声:“凌哥哥。” 公子凌见秦氏点头,侧头揖身,唤道:“雨妹妹。” 秦氏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把案几上的果干递给她,“小雨愿不愿意时常来宫中与我和凌哥哥作伴?” 小女孩接过果干,点头道:“小雨愿意。” 自此以后,小女孩时常来宫中陪伴公子凌。 公子凌每日自卯时三刻起就开始念书。 他跪坐在案几前,背脊挺直如松,跟着上首的白衣老者念道:“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小女孩睡眼惺忪地坐在一旁,在丫鬟的提醒下,也跟着摇头晃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念完大半卷书,公子凌扭头看了小女孩一眼,“雨妹妹,累了,要不歇一歇。” 小女孩摇摇头,“凌哥哥不累,我就不歇。” 公子凌扑哧一笑,“我也累了,吃糕点罢。” 小女孩立刻睁大了眼睛,高兴道:“最喜欢吃果干。” 宫中每日能做的不过念学,写字,射箭,骑马。 四公子季的宫殿在王宫中位置当属最佳,殿后有大片花园,园中有池塘,丘陵,处处皆可赏景。 得空的时候,两个半大的小人儿就在一起,春日放风筝,夏日捞鱼虾,秋日摘果子,冬日堆雪人。 每一天都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陈国国君,终于在这一年按捺不住,打算以无嗣之由废储。 第59章 陈国长公子伯陈情,他有一子流落宫外,如今已在回到王都的路上。 此子年已十六,赐名公子易,乃是世子。 陈国主大喜,特赐美姬数名予公子易。 朝中大动,原以为长公子伯气数已尽,却又东山再起。 一时原本持观望之姿的众堡主,纷纷倒戈成立长一派。 陈国主年近六旬,虽然身体康健,但恐天不假年。 储君之位,才是国之大事。 四公子季殿中,惊闻长公子伯有子,皆是人心惶惶。 万万没料到,长公子伯竟将世子寄养在外整整十六年,不漏分毫。 公子季负手立于殿上,眉心隐成川字,这些年争储愈演愈烈,他的鬓发已是微染白霜,若是此刻此时不争,这数十年的盘算都将付诸东流。长公子伯若是荣登大位,等待他的,等待他的妻儿的,便是一个死字。 “我养了你们数十年,养到今日,有何用!” 殿中幕僚在下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公子季自嘲地笑了两声,“我的大哥啊,卧薪尝胆这么多年,而世人皆以为他不过酒囊饭袋,是个公子草包。”说罢,又笑了两声。 为首的幕僚见他一笑,更是惶恐地以额贴地, -- 第99页 “此际还望主君放手一搏,方可搏出一条生路。” “放手一搏……”公子季婆娑着羊脂玉扳指,“速速派人去迎一迎入城的公子易,我的好侄儿,定要备上大礼。” 三月春花正盛,城中花灯集会接连数日,今夜便是最后一夜。 日落月升之时,城门下有锣鼓喧天,行人傩戏。 公子凌出了官学,急匆匆地自宫门而出,往城门外东西二巷前去。 白氏幼女及笄以后,便不能常来宫闱之中了。 今日城中盛会,公子凌借此时机邀了白氏小雨于花灯集会相见。 跨过护城河上白玉长桥,他一眼就认出了白氏仆役,两个女仆中间站了一个戴帷帽的素衣女郎。 “小雨妹妹。” 素衣女郎的帷帽微动,她伸手撩开了面前的轻纱,见到来人,喜道:“凌哥哥。” 一张芙蓉粉面,微微一笑若春花烂漫。 公子凌走到她身前,将藏在身后的傩戏面具递给她,“今日便不用戴闷人的帷帽了,这个给你。” 白氏小雨将那帷帽捏在手中细瞧,面具上是个三眼鬼怪,目若铜铃,表情狰狞,十分可怖。 她笑了起来:“这个有意思!”说罢,就掀了帷帽,将面具覆在脸上。 公子凌见她带着三眼恶鬼的怪相,也摸出自己的面目戴上,同样是个三眼恶鬼,不过她的面具为红面,而他这一面为黑面。 公子凌徐徐道:“昔传颛顼氏有三子,亡而为疫鬼,你脸上的就是这只鬼。” 女郎轻哼一声:“凌哥哥莫又来诓我,这世上唯有人畜,哪来鬼神!” 公子凌笑着摇头,“你不信?” “当然不信!”女郎将面具凑到他面前,戏谑道,“若真有鬼神,那宫中问鬼神之人如何错得如此离谱,昔年国君问鬼神,方知长公子伯命中注定无子,眼下怎么又有子了,可见自然全不可信!” 闻此一言,公子凌身形微顿,却见白氏小雨捉住他的衣袖,指着护城河面上飘来的木船道:“凌哥哥,快看那船!” 此刻华灯初上,河面倒映着点点微光,一艘木船由远及近飘来。 船夫开始驱傩,行人纷纷在河边站定观看。 船头立着个魁梧大汉,戴着五色假面,身着彩色,手执金枪龙旗。背后立着另外两人,贯全副金镀铜甲,扮作镇殿将军。 其后跟随着众人,全部头戴丑恶假面,有人装门神,阴间判官,又有人扮作土地公,灶神之类,共数十人,浩浩荡荡站满了船头。 鼓声震天,行人纷纷随着鼓点拍掌唱喝。 白氏小雨看过一会儿,见那木船飘远,便道:“这里也无甚可看了,不如去街市买花灯,我难得出来一次,整日总被拘在家中,今夜当玩得尽兴才好!” 白氏业已及笄,平日里不能抛头露面,公子凌解下腰间香囊,“知你定是闲不住,此有银钱,喜欢什么,皆可买去。” 白氏小雨接过香囊,“还是凌哥哥最疼我。” 两人并肩往西巷而去。这一条巷道两旁挂着五彩纸灯,恍若白昼。 夜市中摩肩接踵,卖灯,买灯者众。 白氏小雨走走看看,脚步忽而停在了一个铺子前。 桌前白布上立着一盏金莲。 那金莲灯做工甚为奇巧,不知是何机关,中心一点烛火,使得金色莲身熠熠流光,花瓣随风轻摇,真若一朵莲。 她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 她转头正欲说话,却不见了公子凌的身影,身后的仆妇也似乎被人潮冲散了。 “凌哥哥?”她四下一望,只见人山人海,行人皆覆假面,实在难以找寻公子凌。 白氏小雨顺着人流往前行,一面行一面去找面戴黑面三眼恶鬼的人。 她走了小半刻,终于在西巷尽头处看见了一个戴着黑面三眼恶鬼面具的公子。 那公子长身玉立,身形与公子凌相仿,同着素色深衣,腰缠青色裹带,站在原处似乎是在等人。 白氏小雨加快脚步,走到他身侧,唤道:“凌哥哥!原来你在这里!” 那公子缓缓地侧头看她,面具上的恶鬼相狰狞,却不言不语。 白氏小雨连忙摘下了脸上具,道:“是我,小雨。” 那公子却立在原处,无动于衷,三眼恶鬼黑面仍旧可怖。 白氏小雨,微蹙了蹙眉,“凌哥哥,又来诓我,这着实无趣!”说着,就抬手猛地掀开了面前之人的面具。 那公子猝不及防地就被她抢走了面具。 面具下的人脸不悲不喜,面若冠玉,只是一双凤目微挑,默默地注视着她。 白氏小雨捏着面具的绸带,讶异地“啊”了一声,“原来真是错认了。” 她忙将面具递还给他。 公子接过面具,只说了一句“无妨。” 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小雨妹妹!” 白氏小雨转过身,才见公子凌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仆役,他大叹道:“你怎么自己走到了这里?” 白氏小雨,笑道:“我方才见人冲散了,便在巷道里找你。见到这位公子与你身量相似,同样带着三眼恶鬼面目,就错认成了了你。” 公子凌如释重负般一笑,抬眼看清了她身后的素衣公子,眉目微沉道:“是你?” 两人前日在宫宴上见过一面,素衣公子捏着面具,揖道:“公子凌。” -- 第100页 公子凌还礼道:“公子易。” 第60章 “原来你就是公子易!”白氏小雨抬眼细细地打量起他来,目光瞬也不瞬,眼睛都没眨一下。 公子凌略略地拉过她的衣袖,“雨妹,不得失了礼仪。”又转而向公子易歉意道,“这是白堡主的小女儿。” 公子易倾身一揖,“原是白氏的女儿。” 白氏小雨摆手道:“不必多礼,你新来王都,可以和凌哥哥,公子仲,公子叔家的阿裹,阿茅一般,唤我一声小雨。” 公子易轻抿唇,说了一个“好”字。 白氏小雨这些时日,总是听公子易的名号,此刻见到真人,开口道:“听你说话和王都人无异,你流落宫外,也请了先生?” 公子易怔愣片刻,才答:“我自幼拜在周通夫子门下,是周夫子的学生。” 白氏小雨笑道:“原来如此,阿爹常说周通夫子大才,却早早归隐山野,实为可惜,原来是去做了你的先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周二氏,陈国贵族,又有从龙之功。 白氏扶持四公子季,周氏这些年不动声色,没想到却是暗中培育长公子伯的儿子。 三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远处忽而爆发出一阵咆哮声,如虎吼震川,空中烈烈火光,照红了半边天幕。 公子凌循声望去,“料想是傩戏开了,火把已经点燃。”他转头问白氏小雨道,“事不宜迟,我们此际便往城门处去。” 白氏小雨点头,抬头问公子易,道:“你与我们同去?” 公子易却摇头道:“多谢美意,可是我等的人还未来,我须得在此处再等上片刻。” 公子凌闻言拜道:“既如此,我们先走一步。”说罢,拉着白氏小雨就朝城门的方向行去。 今夜跟着出门的仆从,皆是白氏心腹。 其中一人见公子凌神色,就悄无声息地走到白氏小雨身侧,低声劝慰道:“小姐,既然知道他是长公子伯的公子,便不该与之攀谈。” 白氏小雨皱眉道:“为何,他岁数与我相仿,为何不能攀谈,再者,我见他面善,像是从前见过的,兴许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 仆从低声道:“小姐,慎言,这公子易流落宫外十六载,肯定与小姐从未有过一面之缘。再者……小姐业已及笄,日后公子凌才是小姐的夫君,虽是兄弟,男女大防还是应避嫌的。” 白氏小雨闻言,轻声一笑,“这我当然知晓。”说着,便将手中的傩戏面具戴回了脸上。 仆从见她不愿多言,只得身形往后退去。 白氏小雨戴好傩面,回身去看,巷口灯影下仍旧站着那道人影,在喧闹的人群中似一棵孤玲玲的独松。 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她只看过一眼,就转回了头。 城门之下,已是人声鼎沸。 数十个魁伟大汉身着鲜衣,头戴假面,高举着火把在城门外跳着傩舞。 满头长辫坠着彩珠,随着跳跃在空中上下飞舞。 口中念念有词,皆是喝喝哈哈之音。 公子凌笑道:“雨妹,可还觉得好看?” 白氏小雨点头道:“甚是新奇!” 人流越聚越多,仆从自外围成一个小圈,将公子凌和白氏小雨围在其中。 公子凌见四周假面傩舞行者愈多,不觉蹙眉道:“雨妹,此地人太多了,虽是通宵达旦也未必停歇,但既已允诺白夫人,此际我便派人送你回家罢。” 白氏小雨怒道:“凌哥哥为何说话不作数,不是说好,今夜大可尽兴而归吗?这灯火未歇,傩舞不绝,我为何要回家!” 公子凌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抚她头上的发髻,如同从前般安抚她道:“雨妹,我知你这些时日在家中定是烦闷,可是这周遭行人皆覆假面,此刻天色已晚,若是有不轨之人,乘虚而入,最难分辨,难道你忘了,昔日夫子念过的,居安思危?” 白氏小雨沉默片刻,妥协道:“回家就回家罢,凌哥哥还是莫要再拿夫子来压我了。” 见她退让,公子凌一喜,允诺道:“过几日,等宫中春日宴,我便央求夫人邀你来,你又可出门半日。” “当真?” 公子凌颔首,“当真!” “好罢。” 仆从得令,便护送着公子凌和白氏女郎,与人流逆行,退出城门下的人流密集之处。 车马就在不远处等待。 两匹矫健的黑马,拉着一辆朱轮车辇,车身上蒙青布,印有白氏族徽,八个披甲士兵站立车前。 另有仆从牵着一匹白马,等在原地。 那是来接公子凌的宫人。 白氏小雨上了马车,悻悻地扯开脑后的彩色绸带,摘下恶鬼面具。 见车帘外人影晃动,她对刚上马的公子凌道:“既有侍卫随行,凌哥哥,不必送我了,还是早些回宫罢,省的过了夜中,惹来一通盘查。” 公子凌见抬头看空中明月,已近中天,今夜花灯集会,宫内禁军巡逻,若是过了子时,确实多有不便。 加之,白氏军甲素来骁勇,最是妥帖。 他沉吟片刻后,应声道:“那我自不相送,雨妹,我们宫中春日宴相见。” “凌哥哥说话算话。” 他笑道:“自然算话。” -- 第101页 仆从见他颔首,便挥了一记空鞭,黑马拉着车辇徐徐往前行去。 行了一段路,因东西巷皆有灯集,马匹需另寻道路,绕行一段。 白氏小雨撩开半卷车帘,“往西巷口那条岔路绕行。” 仆从称是。 路过西巷门口,方才等在这里的人影已经不见。 白氏小雨放下了车帘。 马车拐进了岔路,此道狭长,两旁皆是高墙。 车行愈快,马蹄若雨,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石板路上。 一阵风过,几道瓦砾坠落声响在车前。 军甲立即持戟戒备,只见前方屋檐处几道黑影闪过。 有军士道:“小姐莫怕,许是前路有贼人路过。” 白氏小雨点头,在车中坐定。 马车停止了前行,四个军士往前查探,四个军士留在原地拱卫车马。 巷道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见到前路无人无影,军士转身回来。 车辇又行。 行过半路,右侧高墙边忽然坠下一重物,落在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白氏小雨撩开车帘,看到一人戴着三眼恶鬼面具,坠落在地。 “停下!” 仆从拉紧缰绳,立住马身。 她道:“去看看那人是谁?” 一个军士立刻回身要去看。 几道箭雨破空而来。 军士解下背后盾牌挡住车身,急道:“小姐,此处恐有埋伏!” 白氏小雨撩开车帘,“把人拉上来,我们速速疾行。” 两个军士身披铠甲,扛麻袋一般把那人放进了车中。 车马疾行,几道箭雨过后,马车终于走上了大道。 帘外的军士道:“小姐,那些人并没有跟来。”顿了顿又道,“车中之人该如何处置?” 白氏小雨解开了他脸上的恶鬼傩面,看清了他的面目。 正是公子易。 第61章 王都东西二巷为主街笔直开阔,行人叛嗣往来多由此二巷,而其余小街巷道如星罗棋布,长纵不一,方才经过的深巷,两旁皆是府衙高宅,夜深人静,鲜有车马往来。 若非今夜白氏马车经过,公子易大概就会死在这里了罢。 趁夜行凶,在与闹市不过临界的深院大宅内,王都内想要这个初入王都的公子易死去的人太多了…… 白氏,恐怕也是其中之一罢。 车内的公子易除了假面,人却仍旧昏睡,露出的额头上留着斑驳几点干涸的血迹。 帘外的军士又问:“车中之人该如何处置?” 白氏小雨不答,身后轻抚他额上的碎发,果然摸到一处伤疤。 她用力地在那伤疤处一按。 眼前之人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白氏小雨似笑非笑的脸,“是你救了我?” 白氏小雨不答反问:“你今夜等的人是谁?为何会在夜中坠落高墙?” 公子易沉默片刻,才答:“我等的人到了时辰未来,我便往回走,只是途中被人敲晕,醒来时,身处一间黑屋,我挣脱捆缚的草绳,正准确越墙而逃,却被人发现,推搡间才跌落在地。” 白氏小雨微微一笑,“你可是在骗我?” 公子易:“不敢欺瞒小姐。” 白氏小雨不再看他,只撩开了车帘,见到白府的红瓦高墙,已是不远。 她冷声道:“停下。” 车马骤停,她把傩面递还给公子易,“你从这里下车罢。有没有命回到王宫,就看你的命了。” 公子易接过傩面戴上,只问:“你今夜为何救我?” 白氏小雨笑了一声,“我救你,同救一只溺水的阿猫,阿狗无甚分别。” 公子易撩帘而去。 白氏小雨等了片刻,才道:“走罢,回府。”她单手托腮,语调轻快如常,“今夜之事,若是传扬出去半句,你们全家都得为你们陪葬。” 帘外寂静无声。 三日后,王宫春日宴,公子凌践诺,特求了秦氏给白氏下了请帖。 白氏小雨穿了新衣赴宴。她生得鲜妍,一袭红衣衬得冰肌雪肤,楚楚动人。 公子季夫人秦氏见她自石径信步走来,朝她招手道:“小雨,过来与我说话。” 白氏小雨行到秦氏面前,盈盈一拜道:“问夫人安。” 秦氏温婉一笑,握住白氏小雨的手,叹道:“数月不见,小雨已经亭亭玉立,是大姑娘了。” 白氏小雨娇笑道:“夫人,莫要打趣我了。” 秦氏见她头上玉钗,雕刻青燕衔枝,“这青蓝玉钗最是趁你肤色,我从前见着,就想等你及笄赐给你,眼下一看,果是不错。我那还有一套成色相近的手镯,也赐予你罢。” 坐在一旁的女眷闻言,笑道:“秦姐姐,爱女心切,小雨儿及笄以后,不日就是姐姐的儿媳了,往后珍宝珠钗,更是有得操劳了。” 秦氏斜睨一眼,笑道:“阿裹就快及冠,赵妹妹若是心痒,不若给他相看一门姻亲。” 公子仲夫人赵氏,抿嘴笑道:“可是哪里才能找到想小雨儿这样的可人儿啊。” 秦氏闻言,心情大好:“小雨儿自幼养在我身旁,感情自不比旁人。” 女眷间又是一阵笑闹。 一个蓝衣美妇人款款漫步而来,亭中众夫人见状纷纷起身唤道:“郭姐姐。” -- 第102页 来人是长公子伯夫人郭氏。 任凭争储愈盛,朝堂上势同水火,可后院女眷仍得长幼尊卑。 并且郭氏,出身不显,家族势微,最高官职不过文书,既不掌兵,也未掌权。加之,她又常年缠绵病榻,往年宫宴鲜少露面。 今年却不大相同。 公子易回到王都,记在她的名下,郭氏自此便有了嫡长子。 至于这公子易的生母究竟是何人,自然无人问津了。 郭氏难得地穿了一件艳丽的蓝衣,腰缠白缎绣着彩蝶。 她笑道:“妯娌之间,不必如此,妹妹们都坐下罢。” 众人坐下,才见到她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女郎,年岁瞧着也不过刚及笄。 赵氏素来性子活泼,便问:“姐姐身后的小女郎是谁,瞧着面生,从未见过?” 郭氏轻笑,“此乃周通大人的千金,阿青。” 周青福身,拜道:“问夫人安。” 白氏小雨寻声望去,见她眉睫低垂,很是乖巧,一双柳眉弯弯,左眼下有一颗小痣,一眼望去像是一滴眼泪似的。 赵氏一听,惊诧道:“周通夫子闲云野鹤,隐居山野十数年,原来家中女郎已经这般大了。” 郭氏淡笑:“阿青今年十六,随周夫子初来王都,易儿自幼拜在周夫子门下,与阿青年幼相识,我见阿青乖巧,又怜她初迁此地,便带她一同来春日宴,结交一些新友。” 举目四望,此亭中唯有白氏小雨与之年龄相仿。 秦氏看她目光流转,笑道:“郭姐姐自然最是妥帖。”又望向周青,道,“阿青,我也同郭姐姐一般唤你一声阿青罢。” 周青又福身道:“问秦夫人安。” 秦氏看向白氏小女,“这是白家妹妹,小雨,她将及笄不过数月,你们年龄相仿。” 白氏小雨露齿一笑,“阿青姐姐。” 周青也是一笑,唤道:“小雨妹妹。” 几声磬音传来,春日宴开宴。 宫侍引领众夫人往殿中饮宴处而去。 白氏小雨跟随秦夫人,周青跟随郭夫人,两人并肩而行。 周青问:“小雨妹妹,可是常来春日宴?” 白氏小雨笑答:“年年如是。我因幼时常住宫闱,每岁皆往。”顿了顿,问,“阿青姐姐从前住在何处?” 周青:“我自六岁便跟随阿父往益州行,住在山中,偶尔下山去市集。” 白氏小雨:“山中岁月可有趣?可曾有小友一二?” 周青:“山中四时四景,可看得久了,也有些无趣,不若王都繁华新鲜。因阿父收徒,我常与书童作伴,可惜书童数年换过一轮,经年不变的唯有阿易一人。” 白氏小雨轻轻一笑。 周青不解,沉默片刻,又问:“小雨妹妹在王宫可有趣?” 白氏小雨:“自然有趣。” 闲谈之间,前殿饮宴处已到。 男女分席而坐,中间隔着竹帘。 陈国主居男席上首,王后居女席上首。 周青落座后往右一望,透过竹帘,看见了公子易,却见公子易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侧白氏小雨身上。 白氏小雨落座后,便有宫人奉上食盒,那食盒雕刻桃花,宫人揭开盒盖,只见薄红果干数枚,披散桃香。 宫人躬身道:“宫中新制果干,公子凌特派奴献与小姐。” 白氏小雨接过,目光去寻公子凌,见他恰巧望过来,便甜甜一笑。 侧头却见周青探寻的目光朝她看来,她展眉一笑:“阿青姐姐,可尝过这王都中的小食,听闻今日还有鱼炙,风味与益州不知是否大不相同。” 周青收回目光,“王都风味定然与乡野之美大不相同。” 白氏小雨只一笑,便转回了目光。 磬钟齐鸣,宫人流水似的将杯盏送入几上。 春日宴,每道饭食便以花装点。 白氏小雨正在细看盘中的桃花,那花蕊被人抽去,只余粉色花瓣,却听周围忽而寂静了下来。 她抬眼只见,长公子伯行到上首处的陈国君前,跪拜道:“春日正好,儿臣有一桩心事,容君父成全。” 陈国君手持金杯,笑道:“何事?” 长公子伯拜道:“儿臣长子易,业已及冠,儿臣想为他求一桩姻缘……” 陈国君放下金杯,“自然,不知你心中有何人选?”不及长公子伯答,又道,“孤以为郭家女儿,最为妥帖。” 长公子伯徐徐道:“公子易于幼时拜于周通夫子门下,与周夫子的长女青梅竹马,十载相伴,求君父成全。”说罢,以额贴地,长跪不起。 白氏小雨侧头看向周青,她的面目微红,却没有抬头。 大殿之中,一时寂静无声。 陈国君问道:“公子易何在?” 公子易起身,跪到玉阶前,“参见陛下。” 陈国君挑眉,细细看他,“你阿父所言,乃是你所愿?” 公子易拜道:“实乃孙儿心中所愿,望陛下成全。” 陈国君大笑数声,“好好好,周通夫子才学高妙,其女必是上上选。今日,便赐婚你二人。” 众臣连呼圣明之词。 长公子伯求于大殿众人之前,便是以君主贤名保周氏联姻。 若真是等到陈国君将郭氏赐予公子易,那么这周氏就娶不了。 -- 第103页 长公子伯立刻称谢,领下口谕。 周青抬眼,望了竹帘那一侧的公子易一眼,却只看见他的背影。 白氏小雨在身边道:“恭喜阿青姐姐。” 周青微微一笑,“多谢小雨妹妹。” 宴饮毕,白氏小雨被宫人领着往园中赏景。 她挑了一处僻静的鱼池,心不在焉地赏着鱼,身后的仆从递上鱼食。 “这些景,这些花,这些鱼,看来看去,也无新意了。” 她把鱼食一股脑撒进鱼池,见池中鲤鱼一拥而上,争抢不休。 “无趣。” 她拍拍手,转身欲走。 公子易缓步而行,看见了不远处的红衣少女。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朝她走去。 少女回身,才看见了他,轻轻笑道:“恭喜公子易喜得良缘。” 公子易挥退身后跟着的灰衣奴仆。 “我是……想来谢你。” 只见白氏小雨歪了歪头,天真道:“公子易谢我什么?小雨不懂。” 第62章 公子易见她一袭红衣耀目,眉间贴着金色花钿,笑靥如花,脸上表情懵懂无知,眼中却偏偏无波无澜。 他眉心微蹙,转了话头,问道:“白小姐今日可玩得尽兴?” 白氏小雨轻笑一声,举手惫懒地轻轻一挥,跟着她的仆从顿时退后数步。 “托公子易的福,观了一场好戏,尽兴……公子易可觉得尽兴?” 公子易辨出她话中机锋,微蹙的眉心更甚,“你原本就是这般乖戾的性子?” 白氏小雨娇笑两声,“易哥哥,以为小雨是什么人……”她信步朝前在他身前站定。 咫尺之距,公子易恍惚能闻到她身上的隐隐薄荷沉香。 只见她仰面又道:“还是易哥哥认为世间女子,当皆如阿青姐姐一般,温婉柔顺?” 周青与他相伴十年,既是挚友,也是他将来的妻子,公子易展眉沉思,他见过的女子,大多确实温婉柔顺。 白氏小雨观他神色,忽而大笑一声:“易哥哥真是个痴儿!” 公子易见她笑得张扬,说得跋扈,不禁问道:“你为何这样说?” 白氏小雨轻抚袖袍,大红绸缎上镶嵌滚丝金边,这宫中与她年龄相仿的,无一人敢着此红衣。 “易哥哥,我可比你清楚,阿青姐姐究竟是什么人……这世上兴许只有我真正地知晓她是什么人……我自五岁起便被养在宫闱,如笼中雀鸟,池中金鱼,纵使凌哥哥待我再好,我也只不过是白家与公子季手中的一枚棋子……” 公子易闻言一震,不禁望向她的眼睛。 见她眼波如水,清清冷冷,继续道:“棋子终究只是棋子。我如是,难道,阿青姐姐就不是了吗……” 公子易乍听此言,心中升腾滚滚怒意,斥道:“胡闹!” 白氏小雨见他恼怒,反而笑意愈深,“易哥哥觉得我是胡闹,便是胡闹罢。”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也该离宫了,易哥哥还是莫要在这花园中逛得太久,日落之后,竹林中的蛇虫鼠蚁多的是呢。” 说罢,她怡怡然而去,仆从冲公子易福身后便匆匆前去追赶。 公子易望了一眼她鲜红若血的背影,不过片刻,强迫自己收回了目光。 白氏小雨如同一团烈日火光,这王都已是暗流涌动,他再不能往更危险处寻去。 隔日,陈国君下旨令伯、仲、叔、季四公子移居宫外,自建府邸。 四位公子早年间在王都各有封地,建有别院,只是经年久居王宫,王都别院只是闲时的风雅去处。 圣旨既下,四位公子拖家带口很快就从王宫搬到了别院。 车架连绵数十辆,自宫门鱼贯而出,朱顶金轮,不少行人驻足仰颈观看,窃窃私语。 “听说是要下诏立储了,才将诸公子移到宫外……” “不是历来只有长公子留居王室,怎么现如今连长公子都要移居宫外?” “圣心难测啊,这王都中谁人不晓……小儿子精贵,最受宠咯……” 储君争夺因迁居一事由压抑的暗流转为沸腾之滚水,王都大震。 长公子伯急召周通入府。 周通乘牛车来到长公子伯新迁的府外,见朱门外还停着数辆车马,马鞍辔环还未卸下,若干仆从还在清点车中木箱。 早有仆从等在门口,见到周氏族徽,立刻来迎。 “周夫子来了,我家公子已恭候多时。” 周通被他扶下牛车,左右四顾,见墙内青竹摇曳,道:“这别院处于闹市,林木繁茂,倒可闹中取静。” 仆从躬身将他往府中前厅迎。前殿庭院,尚有仆从往来,挪动花木,家具等物,纷纷扰扰,甚是热闹。 穿过几扇木门,四周安静了下来。 长公子伯着一身素衣在殿中跪坐,见到来人,忙起身相迎。 “周夫人。” 周通撩袍,跪拜道:“拜会长公子伯。” 长公子伯一惊,立刻去拉他起身,“周夫人,何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 周通被他拉起,徐徐道:“长公子居长,老身先行大礼,自是理所应当。” 长公子伯闻言蹙眉,“我请夫子来,便是想商议此事,依夫子之见,君父何故突然要我四人移出宫外?自圣旨一发,我屡次拜会君父,均不得见,众人皆说此乃立储之相,我心中实在难安,遂请来夫子来府相商。” -- 第104页 周通道:“依老夫之见,陛下此举是想一探虚实,此时若是坐不住的,便要露出马脚。” 长公子伯细思片刻,“夫子是说公子仲与公子叔?” “正是,这二位公子。”周通轻拈胡须,“王都中立储之声最高的乃是公子季,那是圣心,是恩宠,其次乃是公子您,是伦常。可是,世人皆爱权,比美姬美酒,更甚。焉知公子仲与公子叔没有此一争之心。昔年陛下称王,杀父,弑兄,王权如是,其心如是,殊死一搏,陛下将公子移居宫外,是坐山观虎斗,也是自保。” 长公子伯额前出了一层薄汗,“那此际我该如何?” 周通徐徐道:“公子您长在为长,短在圣心,若是公子季失了圣心,那么即便刀剑相向,我周氏也定能压过白氏。” “圣心……”长公子伯细细思量,“可圣心难测……君父素爱公子季,三岁为他启蒙,六岁教他持剑……及冠后,便许他官职,登朝上表……” 周通笑着摇头,“可这一国之君终究还是陛下,稚儿可爱,少年才俊,可是若是与自己一般分庭抗礼,陛下又该如何,老骥尚志千里,更何况康健的陛下……” 长公子伯抬眸,打量周通,“夫子高才,是我失了本心。” 周通叹道:“长公子卧薪尝胆数十载,已是大智,眼下这棋局端看四公子如何解,依老夫看,这是局死棋,动则死,不动仍是死。” 今上多疑多思,王位之路是踏着一条血路而上。 公子季,得今上真传,行事狠绝。 若公子仲,叔暗中勾连,他必除之而后快。 可若是如此,那陛下居安思危,便要剪他羽翼。 白氏拥兵数万,有从龙之功,称雄一方。 可飞鸟尽,良弓藏,难有善终。 第63章 月余之后,四公子季广发名帖,邀请众人于新院宴饮,乐伶吹奏弹唱,一派热闹。 白氏小雨带着仆从三人,并贺礼前去,以贺公子季乔迁之喜。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此别院,见过秦氏以后,便被仆从领着前去露台听琴。 露台临水而建,三面临湖,皆遮盖层层白纱,微风轻拂,是个春日里的好去处。 白氏小雨撩开薄纱,见到露台中只坐了一人,几前摆着古琴,玉手拨弦,琴音缠绵。 她留仆从站在纱帘外,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一曲弹罢,公子凌问她道:“雨妹,觉得琴音如何?” 白氏小雨笑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 公子凌袖袍微动,将那古琴推远,笑问道:“白氏屯兵王都之外,是为何故?” 白氏小雨,笑眯眯地,“守京都机要,当然是为拱卫王都。” 公子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父苦劝陛下无果,白氏军甲不得不卸。只是白氏陈兵王都之外,隐有威逼之势,伯父,他糊涂了。” 白氏小雨不以为然地又笑了笑,“凌哥哥可知道,若是猛虎拔去爪牙,会变成什么?白家自是赌上了全部身家,此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公子凌轻抚她头上的发髻,“那你今日为何还入了城来?” 白氏小雨:“我岂能不来,若我不来,公子季定要生疑,公子季暗杀公子叔未果,陛下疑我白氏,若是我此时不来,公子季岂不也要生疑?” 合纵连横,不过是因利相交。白氏扶持四公子多年,可是临到头,最忌互相猜忌,横生嫌隙。 白氏幼女,便是白氏的诚意,此子留在公子季手中,就是白氏的软肋。 公子凌伸手抚琴,“那烦劳雨妹再听我抚琴一曲。” 春风吹皱湖水,泛起点点涟漪。 乐声不绝,直至日落。 白氏小雨被安排住进了四公子府苑西侧的一处寝殿之内。 是夜,远处一声长啸,若飞鹰高声啼叫,火光自城门方向腾空而起。 府中霎时灯火通明,脚步声杂乱,人声渐起。 白氏仆从匍匐在木榻之前,这三个女仆乃是白氏精挑细选之人,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为首的女仆拜道:“今夜,小姐的性命系在我的身上,也系在小姐自己的身上。若是我等技不如人,小姐尽管趁夜,发足狂奔,往生处去!” 白氏小雨将一把精巧的匕首藏于靴中罗袜,点头道:“我知晓了。” 没有眼泪,没有哭闹,一主三仆只是无声地对视了片刻。 门外火光乍现,门扉被人推开的时候,房中已是空无一人。 数个黑衣蒙面之人持剑四顾,剑光冷然,黑衣人无声地搜寻着人影。 仆从带着白氏小雨从后窗翻出,往西墙而走。 四人皆是仆从打扮,只见往来处数个黑衣人与府中卫兵缠斗在一起。 原本此刻应当入城的白氏军甲却没有来。 “小姐,此地已是不能再留!” 白氏小雨被三人托举到高墙之上,至此一处未被火舌舔舐,可是青砖仍是烫手。 白氏小雨被两个仆从扶着,一托一举,跃出了高墙。 四公子季府苑如坠火海。 守在府外的黑衣军甲,见白氏小雨落地,眼中发亮,朝她扑来。 三个仆从举剑相迎,杀出了一条血路,城中已是兵荒马乱。 周氏旌旗飘扬,又有公子伯、仲、叔三骑兵马。 -- 第105页 绞杀的唯有城门外的白氏。 抬眼只见城门处火光烈烈。 几支箭雨破空而来,身旁的仆从将白氏小雨猛地往巷内一推。 白氏小雨开始发足狂奔,她唯一能去的地方便是城外白氏大营。 她的面目隐藏在血污之下,发髻早已跑得散乱。 城楼紧闭。 她隐在小巷暗处,唯有等,等下去,才有生机。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佝偻的黑影见到她,血红的眼珠骤亮,他举刀朝她袭来。 这个人只是在麻木地杀人,不问情由。 白氏小雨从小巷跑了出来,那身影紧紧地追在她身后。 她回身一望,只见那人影朝她猛地扑来。 将她压在身下,手起刀落。 那长刀险险落在她脸侧,削断了她的几缕长发。 身影到地,胸前插着她的那一柄匕首。 白氏小雨将匕首拔了出来,血沫溅了她满脸。 她摸了一把脸,滑腻腻的鲜血,血腥气味萦绕鼻尖。 忽而马嘶长鸣,她的余光见到一匹黑马朝她奔来。 她抬头看见了马上的黑衣人。 他的玉冠高竖,望着她,仿佛怔愣了片刻,才举起手中长剑朝她袭来。 她尚不及逃奔,便被剑柄重重一击,晕了过去。 公子易看着倒在地上的少女,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柄匕首,一身仆从青衣,满脸血污,发髻散乱。 难以想象,她就是白氏小雨。 白氏此一战,不成功却成仁。 公子季被刺,死于府苑。 白氏一族被周氏,连同公子伯、仲、叔绞杀,浮尸百里。 兵败如山倒。 白氏男丁参战者皆被斩首,其余流放。女丁参战者斩首,其余流放。 成王败寇历来如是。 陈国君主一夜之间,像是苍老了十岁。 他毕竟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 春去冬来,朝中立储声愈盛。 陈国君主称病,久不坐朝堂。 又是一年春又至。 陈国君主突发痰疾,死于王宫。 长公子伯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陈国君主 他膝下仅有一子公子易,立为储君,称太子,居宫外太子府邸。 太子府为长公子伯旧地,只是因旧仆均随新君入宫,往来太子府的便有许多新面孔。 太子府的管事姓陶,平日最为太子易倚重。 他在前院长廊,看新来的生面孔。 新来的仆从共二十人,十人为女侍,为贴身侍婢。十人为男丁,为洒扫采买。 他将府中规矩桩桩件件说清,目光在一众侍婢中细细扫过。 选了其中两位最年轻的小姑娘,吩咐道:“你们先留下,其余人等往后院去罢。” 众人称是。 两位小姑娘彼此互望一眼,都有些忐忑,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姑娘开口问道:“陶管事,可有何吩咐?” 陶管事道:“你们待会儿要去见贵人,以后便是伺候这位贵人,只是贵人之事,不可妄议,你们明白吗?” 两个小姑娘立刻点头称是。 陶管事带着两人,往殿后而去。 绕过几重宫门,便是庭院,顺着石径漫步,郁郁葱葱的林后,眼前豁然开朗,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因是春日,湖上的莲花还未绽放,只有翠绿的莲叶。 作者有话要说: 哦 这残酷副本还没有写完 第64章 两个小姑娘未曾料到,府苑廊腰缦回处竟别有洞天,不觉呆了呆,跟随陶管事匆匆行过此湖,才见湖边有一道白墙,墙内两扇黑漆木门紧闭。 陶管事摸出腰间钥匙,将木门上挂着的铜锁打开。 “今日府中新人来往甚多,才将此门锁住,平日里此门日落时分落锁,日出方能打开。” 两个小姑娘低眉敛目,不敢多说话。 门内是一处四方小院,花木扶疏,两侧还有两个偌大的水缸,养着几尾灵活的金鱼。 两个小姑娘皆暗暗地吁了一口气,不觉放松下来。此门内的景象,与她们的想象大为不同。 若是满地狼藉,是太子府苑中的藏污纳垢之处,她们可能就活不长了。 这陶管事口中的贵人想来真的是个贵人。 眼前的门扉仅是虚掩,陶管事却过门不入,站在门口廊前,伸手抚平微皱的衣袍,才扬声道:“小的奉殿下之命,给贵人送来两个侍婢。” 屋内没有声音。陶管事却也没有再催。 等了一会儿,那门扉才被拉开。 一阵微风拂过,空气中隐有薄荷沉香。 两个小姑娘垂着头颅,不敢抬眼。 印入眼帘的先是一双雪白罗袜。 这个贵人没有着履。 贵人绕着她们二人走过几圈,似乎是在打量她们。 她的裙角随着动作落下,朱红锦缎压褶金丝滚边。 贵人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女音轻快,似乎年岁不大。 青衣小姑娘率先道:“尚未有名,求贵人赐名。” 红衣小姑娘接着道:“求贵人赐名。” 贵人又道:“那你们抬起头来我看看,取个什么名字为好?” 两个小姑娘抬起头看,终于看清了贵人的面目。 她一袭红衣,容色鲜妍,眼波脉脉若水,面目白玉无瑕,唯有额心似乎有一道疤,望之,若一颗红痣。 -- 第106页 白氏小雨见二人目露胆怯,微微一笑。 这是两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她指着青衣姑娘道:“你生得白,就叫雪寻。”又一指红衣姑娘道,“你生得苗条,就叫问柳。” 两个小姑娘福身道: “雪寻谢贵人赐名。” “问柳谢贵人赐名。” 白氏小雨看了一眼陶管事,“陶管事还有何吩咐?” 陶管事立刻躬身道:“小的无事,此际便告退了。” 说着,人便退了出去,将木门合上。 此刻正是日中。 白氏小雨进了屋中,两个侍婢连忙跟上。 进屋后才发现,屋中一地绫罗绸缎,散乱地随意扯开,有的早被扯得褶皱不堪,还有几根玉簪摔在地上,碎成几段。屋内陈设简单,出了花厅,便是寝殿。 雪寻看过一眼,不敢再看,只问白氏小雨道:“贵人可饿了,奴婢可去膳房取午膳来?” 白氏小雨摇摇头,说:“不饿,若是你们饿了,可去用膳。” 雪寻哪敢真走,便道:“贵人未穿鞋履,还请贵人到榻上歇一歇,待奴婢把便这地上碎玉拾起来,恐怕伤了贵人。” 白氏小雨“嗯”了一声,松开腰间裹带,躺到了榻上。 待二人将碎玉拾尽,将绫罗绸缎归拢,雪寻去探榻上的白氏小雨,却见她呼吸清浅,睡熟了,只是眉睫微蹙,似乎是睡得并不安稳。 她伸手取下床头的金钩,将床帐轻轻放下。 回到花厅,却见问柳捧着几缕残帛四处查看。 雪寻低声道:“你在找什么?” 问柳轻声回:“我在寻剪子,这样上好的丝帛若是裁剪一番,还可做个小香囊给贵人,只是我四下寻找,这屋中既没有剪子,也没有裁刀,连一根绣花针都没有……” 雪寻闻言一顿,拉住问柳,道:“你莫要糊涂,贵人怎么会有这等东西,这丝帛放在柜中即可,莫要乱动贵人的东西,若是她想要几个小香囊顽,我们再做也不迟。” 问柳点头,将丝帛收入了立在一旁的矮柜。 两人忙过一小会儿便无事可做,只得在花厅外坐了下来。 问柳年龄尚幼,心中憋不住话,此刻见四下无人,贵人又在午睡,便犹犹豫豫道:“这廊前庭院,廊后又有粗使杂役去处,提水煮茶,即便做个小厨房也可以。府苑之中为何会有如此自洽的屋舍,又在隐秘之处?为何院门还要落锁?好像就是真要与其余去处隔开似的?” 雪寻伸出手指重重地按了按她的眉心,“刚学的规矩就忘了吗,贵人的事不要妄议!” 问柳忙去揉额头,“我不问了便是!” 雪寻不再看她,只望了一眼紧闭的院门。 “我们既来了此处,贵人就是我们的主子,做好差事便是。” 直至日落,白氏小雨终于醒了。 听到动静,雪寻快步进了寝殿,问柳则去沏了一壶热茶。 雪寻在榻边站定,见白氏小雨起身,便撩开了床帐用金钩勾住。 白氏小雨问:“我这是睡了多久?” “已过酉时。” 问柳端着茶盅进来,“贵人可要喝茶?” 白氏小雨伸手,问柳立刻递了上去,又问:“贵人可要用晚膳?” 白氏小雨喝了一口茶,摆手道:“不必操心,很快就会有人送来。” 话音刚落,院中便有了动静。 问柳探身去瞧,见到一串仆从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十二道菜式在案几上摆开,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白氏小雨从寝殿出来,见到晚膳,只随意地尝过几口,道:“今日的厨子好像换了。” 雪寻便道:“今日府苑中近了许多新人,许多旧仆听说都进宫了。” 她抿唇一笑,“你们不必站在这里伺候我了,去用膳吧。你们的膳食应该在殿后。” 雪寻正要开口,她又道:“你们站在此处,我也吃不下。” 问柳犹豫地看了一眼雪寻,白氏小雨狡黠道:“我不会跑的。” 雪寻闻言大惊,福身道:“奴婢并非此意。” 白氏小雨挥挥手,“你们去罢,我用过晚膳再唤你们。” 两个侍婢只得从花厅走了出来,到了殿后小厨房里用膳,只是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胡乱扒拉几口,恨不能多长一只耳朵,听一听外面的动静。 不过短短片刻,庭院之中果然又有了声响。 雪寻和问柳连忙走到廊前去看。 只见来人长身玉立,着雨过天青色长袍,腰间裹着玄色锦带,绣四爪龙纹。 两个侍婢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跪地拜道:“问太子安。” 公子易凤目微澜,道:“平身。”从她们眼前掠过,进了房门。 房中并无跪拜之声传来。 雪寻和问柳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氏小雨放下竹著,抬眼看了一眼公子易,见他自顾自地坐下。 她出声道:“雪寻,问柳,进来罢。” 两个侍婢立刻进门,见她停著,开始埋头收拾杯盘。 两人提着收好的食盒出了门去。 被这满室寂静弄得一路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到了廊后,问柳才喘了口气,“雪寻姐姐,我们是不是该给太子上杯茶?” 雪寻细思片刻,“你且沏一壶新茶。” -- 第107页 等到二人沏好茶,往廊前去,那门扉却被合上了。 四下无人,太子连一个随从都未带来。 二人对望一眼,只能捧着茶站桩似的,守在门口。 房门内白氏小雨捧着白玉盅递到公子易眼前。 公子易接过,玉盅内是捣碎的花泥,鲜红耀目。 白氏小雨又将一支竹笔递给他,“易哥哥,给我染指甲,好不好?” 她伸出一双白玉无瑕似的手,摆到桌前。 公子易见她言笑晏晏,说了一声:“胡闹。”却真的提起竹笔,将花泥染在她指甲上。 他垂眼目光落在她圆润的指甲盖上,描得细致,不见半分旖旎轻慢,却如工笔描摹山水。 白氏小雨轻轻往新染的手指吹气。 “易哥哥,这府苑既已是太子府,我是不是不必拘在这小小一阕了?” 公子易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眼中戏谑,是在说笑。 却听她又道:“易哥哥,后日便是我生辰,那一日可否求个恩典?” 公子易停下手中动作,“所为何事?” “我想出去走走。”顿了顿又补充道,“戴上帷帽亦可。” 公子易见她眼含祈求,挑眉笑道:“我还如何信你?我救你一命不过是因你曾救我一命,可你既不惜命,我如何信你?” 白氏小雨:“愿赌服输,输了就输了,小雨也明白过了,既然易哥哥费劲心机想留我一命,我便不死罢,你既已成殿下,陛下之日想来也不远了,若你成了一国之君,那我就自由了。” 第65章 公子易放下手中竹笔,“你若是真这么想,待你生辰当日,这府苑之中你尽可来去。” 白氏小雨笑了起来,“说话算数。” 公子易:“你若说话算数,我便说话算数。” 白氏小雨看了看新染的指甲,满意道:“人人皆说殿下府苑美姬无数,却金屋藏娇,有一贵妾藏于府苑,久不见人,又说殿下爱贵妾,视若珍宝,我看果是不假。” 公子易蹙眉道:“你从何处听来这些闲言碎语?” 她眨了眨眼,“易哥哥,兴师动众地将我从先前的小院移到太子府衙,途中便听说了这些话。”她说话间便又凑得近了些,两人本是并排而坐,她垂下的青丝就落到了公子易的颈窝处。 公子易只觉鼻尖萦绕一股清新暖香,熟悉如故。 那落在颈窝处的发丝冰凉一点,他适才回过神来,身子不觉往后退了退。 白氏小雨目光自他微红的耳尖掠过,笑着退回了原位,“易哥哥,果然是个痴儿。” 她说罢又去把玩薄红的手指尖。 公子易看她神色,缓缓道:“你昨日就是因此而不快?” 白氏小雨吹了吹未干的花泥,“不是。” 公子易见她眼神并不看过来,心中已是明白了大半。 虽然将她藏于闹市,是为救她性命。 即便无生人见过她的样貌,可流言蜚语日甚,他才将她移入了太子府苑。 先帝除白氏,新帝即位,白氏孤女,恐怕也难逃一死。 可是若是真如她所愿,将她送往别处,隐姓埋名。 又有何不可。 公子易心中一沉,却不愿再往下细想。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门外两个侍女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沏一壶新茶来。”他吩咐道。 两个侍婢称是。 饮过一杯热茶,太子殿下便走了。 梳洗过后,雪寻站在铜镜前替白氏小雨解下了发髻和发间的玉钗。 贵人甚美。 可惜,殿下却没有留下来。 待到贵人躺下后,雪寻吹熄了房中的烛台。 问柳见她出来,才把窗棂掩上,在她身后合上了房门。 问柳跑到院门处推了推,果然锁住了。 两人回到了殿后的粗使房,雪寻取了被褥,去屋中值夜。 到了后半夜,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更鼓响过五声,雪寻才猛地惊醒过来。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她起身去看床帐里躺着的白氏小雨。 可是她俯身一看,床帐中竟然已是空空如也。 雪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立刻点亮了屋中所有的烛台,霎时灯火通明,可屋中除她以外,再无别人。 雪寻后背冷涔涔满是细汗。 不行,还不能让人觉出差错。 一念至此,她飞快地吹灭了所有的烛火,匆匆到庭院中,殿后小厨房各处去寻,仍旧没有贵人的身影。 问柳还在安睡。 雪寻没有叫醒她,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推那锁住的院门。 竟然推开了。 此刻还未天明,这锁为何会开? 雪寻不及多想,一脚迈出小院,四下查看。 她不敢声张,只能寻着来时的路去找。 行到近处,她看清了湖边立着的一个身影。 “贵人!”她轻声呼喊了一声,脚步飞快地走到了她身旁。 贵人默然而立,似乎是在看湖中莲叶。 雪寻又唤了一声:“贵人。” 贵人才转过脸来看她,额头眉心上一瞬之间似有金光闪过。 雪寻抬手揉了揉眼,再一眼望去,贵人额头上只有那道红疤。 果然是方才眼花了…… -- 第108页 雪寻见她只着素衣,急道:“贵人为何站在湖边,天光未亮,此处风凉,最是阴冷,贵人还是速速与我回去罢。” 白氏小雨细看了她一眼,“难为你出来寻我。”说话间,便朝小院的方向走去。 雪寻快步跟上,犹犹豫豫道:“若是以后贵人想出门,唤上奴婢,这四下漆黑,奴婢可以给贵人点个灯笼。” 白氏小雨点头,“我也是今夜第一次出来,从前还没看过夜里的莲叶。” 回到屋中,雪寻立刻奉上热茶。 白氏小雨捧着热茶,微笑道:“今夜之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 雪寻立刻跪地道:“奴婢晓得。” 待到天光大亮,送早膳的仆从便来了。 雪寻见来人均无异议,提起的心才落回了实处。 兴许,是有人将院门铜锁早早地打开了。 等到白氏小雨生辰当日,公子易果然应诺,命人将院门大开。湖水旁搭建了一小方木台供乐伶抚琴,并有舞姬数人随音起舞。 祝贺生辰的人自是没有的。 唯一收到的生辰贺礼便是公子易赐下的一把团扇。 山水绣面,云烟雾霭,唯有黑白二色。 白氏小雨捏着微凉的扇柄,独坐高台听琴音渺渺,看起舞翩翩。 殿下本是要来,只是今日听闻周通大人急传他入府,周通大人乃是殿下恩师,殿下自不可拒绝。 雪寻见贵人的面目隐在白纱之下不辨喜怒。 日中已过,她上前为贵人添上新茶,问道:“贵人可要传膳了?” 白氏小雨听到响动,见高台下人影纷至沓来,摇头轻笑道:“不急。” 雪寻也看到了那一串人影上了高台。 高台挂着竹帘,帘外问柳的声音发颤,“陶管事,今日是贵人生辰,殿下说不可见外客,陶管事还是请女郎们回吧。” 陶管事已是满头大汗,“周家小姐,诸位女郎还是请回吧。” 今日来的两位女郎乃是府中姬妾,乃是先帝早年赐给公子易的美姬,一个万氏,一个柳氏。可她们推举走在最前面的却是周青,她的父亲周通,是殿下的恩师,更是当朝的宰辅。 更何况,她与殿下青梅竹马,御赐婚约,是准太子妃。 因而,陶管事十分犹豫。这一位才是太子府苑未来的主母,是一个他得罪不起的人。 今日贵人生辰,殿下又恰巧不在,周青偏偏来了太子府苑,若说这其中全是凑巧,他都不信! 陶管事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周家小姐,今日殿下去了周府,若是小姐想逛园子,不若下次再来,小的可细细安排一番,今日,今日实在匆忙……” 周青伸手撩开竹帘,看到了帘中人,着一袭红衣,慵懒地侧卧在软榻上。 这个就是阿易金屋藏娇的美姬…… 这过往一年,耳旁总有闲言碎语,说公子易藏美,又说他将美姬接入了太子府苑。 先帝曾给公子易赐下美姬十数个,周青从不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阿易并不将她们放在心上,不过府中摆设。 只是眼前这个传闻中的美娇娘却是被阿易从外接入了太子府衙,单独安置。 今日甚至还请了乐伶贺她生辰。 “你为何在府苑之中还戴着帷帽?” 白氏小雨娇笑道:“殿下怜惜,不愿我以面目示外人,便许我戴着帷帽。” 周青觉得那笑声刺耳,莫名有些耳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她冷声道:“你把帷帽摘下,我要看看你的脸。” 一旁的万氏与柳氏立刻帮腔道: “不过是个姬妾,周姐姐才是未来的太子妃。” “是啊,平日里遮着脸,是有何见不得人!” 白氏小雨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手里捏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周青一眼就看清了那扇面。 她眉心蹙紧,“这扇子是……何人给你的?” 白氏小雨见她神色,轻轻一笑,“自是殿下。” 周青心中一沉,她见过这幅山水白摹,就在阿易的书房里,她跟随阿爹前去,见到他桌上描摹的山水,云烟,雾霭,她当时觉得雅趣,求他给自己。 阿易却说,只是闲时描摹,送不得人。 原是……给她做了扇面…… 周青脸上的神色更是冷上几分。陶管事素来最善察言观色,本打算插科打诨两句,却听白氏贵人,笑了起来。 “周家小姐今日是专程来瞧我的贺礼?若是如此,你大可瞧个仔细。”说话间,便把那团扇往周青面前递了递。 周青紧咬下唇,羞愤令她的双颊通红,一股怒意直上心口。 凭什么是她,我与阿易十年情分,竟然比不过这个卑贱的侍妾! 周青的目光落在她薄红的指尖上,耳边却听那笑音若银铃,“周家小姐,可是在看我新染的指甲,这薄红色源自捣碎的蕊红花泥,是昨夜里殿下用竹笔给我一笔一划染上的,染得极是匀称……” 周青猛然抬眼凝视那帷帽下的剪影,她咬牙切齿道:“小人得志。” 她回身唤周府带来的仆妇,“来人,拔了她的指甲!” 今日她带着仆从来,本意便是要给这贵姬一个下马威。 陶管事立刻跪地,“周家小姐,不可啊,殿下……”雪寻问柳见状也扑通两声跪了下来。 -- 第109页 周青更是大怒:“来人啊!” 白氏小雨没有动,任由一个矫健的仆妇,捉过她的左手腕,她手中捏着长针一般的物件,利落地拔去了她的小手指甲。 顿时血涌如注,而面前的人恍若未觉,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仆妇愣住了,她手中握住的芊芊玉手,柔若无骨。 可是这个贵姬就像对着钻心的痛楚,毫无反应,连缩一缩手都不曾。 陶管事立刻吓得以头抢地,连磕数下,“周家小姐,还是快快走罢,殿下,殿下若是回来……这小的……更恐,此事虽小,却恐……伤了殿下与小姐的恩情啊……” 雪寻慌忙拿出手帕紧紧裹住了白氏小雨的左手,血迹立刻染红了素白的手帕。 问柳吓得眼泪汪汪,却不敢哭,眼泪只在眼眶打转,“贵人,贵人,手伤了,我们速速回去……屋中还有伤药……”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雨:这残酷副本是不是没完没了了!作者你就说是不是吧! 作者:弱小jpg 第66章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甜味。 陶管事将额头嗑得咚咚作响,先前腰杆挺得笔直的万氏与柳氏,也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她们被赐给公子易业已一年有余,不过是寻常宴会匆匆见过几面,平日里公子易从不召见她们。 公子易芝兰玉树,俊美修仪,原以为是天大的好事,可惜难得他亲眼。 这个不知来历的美姬自然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她们私下传信于周青,是想狐假虎威,会一会这金屋藏娇的美姬。 只是没想到,这美姬丝毫不惧周青,反而多番挑衅,最终见了血。 如此境地,却是她们没有想到的。 这府苑终究是太子府苑。 周青见她手指血流不止,眉心微蹙,对陶管事道:“你起来!不必跪了,我此际便走。” 说罢,真带着仆妇转身就走。 陶管事从地上爬了起来,等了片刻,才对白氏小雨道:“贵人,快请回吧。”又扭头对问柳,雪寻二人道,“替贵人仔细包扎,若有不妥,速速报我!” 两人连声称是。 陶管事犹疑片刻,苦着脸道:“贵人此事……还请不要声张,贵人身份本就……殿下又与周氏交从甚密,恐其事暗生嫌隙……来日,贵人在府苑中如何自处……” 白氏小雨颔首道:“我知晓了,陶管事不必多虑,这几日,我自不会见殿下,就说偶感风寒,有些不适罢。” 陶管事面上一松,“多谢贵人体谅……” 待到回到小院,雪寻摘下白氏小雨头上的帷帽,见她面色煞白,忙道:“贵人忍忍,敷上伤药后,会好受一些。” 问柳早拿了伤药和棉布站在一旁,雪寻轻轻地解开了包在白氏小雨手指上的白色素帕。 问柳见到血肉模糊的指尖,立刻闭上眼睛不敢再看,等了好一会儿,才问:“雪寻姐姐,包扎好了吗?” 雪寻还未答话,就听白氏小雨笑了一声道:“已经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问柳先是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见到层层白绸果然包裹了手指,才睁开眼睛,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眼白氏小雨,“贵人疼得厉害吗?若是疼得厉害,可以哭一哭,我娘常说,哭了就不那么疼了……” 白氏小雨却笑道:“不是很疼。” 问柳蹙眉道:“贵人流了这样多的血,还说不疼,十指连心,怎么会不疼。” 白氏小雨摇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乏了,先去躺一躺,今夜若是殿下来了,就说我偶感风寒,睡了。” 雪寻一愣,原以为这不过是敷衍陶管事的说辞,“贵人真的不见殿下,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又是贵人生辰?”若是殿下见了,才会怜惜贵人。 白氏小雨扭头道:“怜惜于我无用。来,替我更衣罢。” 雪寻不敢再问,只得依言行事。 日落之后,太子殿下果然来到了小院。 雪寻和问柳在门口跪拜道:“贵人已经歇下了,殿下请回罢。” 公子易自周府匆匆而归,尚不及更衣,便来看她,不禁蹙眉道:“为何如此早地歇下了?是乐伶不中用?” 雪寻方知陶管事定没有将今日之事告诉殿下,她沉吟片刻,才缓缓答道:“今日风凉,贵人在高台许是受了风,偶感风寒,喝了热茶,便说要歇下了,留话与殿下,说要将养几日。” 公子易朝窗棱处,见屋中漆黑一片,却没有立刻转身就走。 雪寻心中忐忑不已,唯恐说漏了贵人的说辞,只敢僵硬地跪在原地。 过了一小会儿,才听公子易问道:“那团扇……她还喜欢吗?” 雪寻肩膀一落,立刻喜道:“贵人今日时时把玩那团扇,料想是喜欢的。” 半月飞逝而过,春末的天气已经渐渐有些热了。陶管事便命人在院中新摘了两棵果树,亭亭如盖,树下阴凉处摆了一方软榻。 公子易甫一进门,便见白氏小雨坐在榻上,同侍婢下棋。 雪寻和问柳立刻下榻跪拜,公子易抬手示意起身。 白氏小雨见他目光落在手边的山水团扇,便拿了起来,轻轻地扇了扇。 “此扇甚美,还未谢过易哥哥的生辰贺礼。” 公子易撩袍跪坐在榻上,看她手戴一对金漆护甲,执黑子,“我同你下一盘。” -- 第110页 白氏小雨:“好。若是我赢了,易哥哥就许我一诺。”说着,便伸手重新收拢棋子。 公子易轻笑一声,应了一声:“好。” 两人不是第一次对弈,从前也下过数次。 她棋艺不精,屡败屡战,却全力以赴。 庭院内一时之间,人声寂静,只有玉盘落子之音。 到了后半段,颓势既成,白氏小雨忽而伸手捉住公子易的袖袍,“易哥哥,饶我这一回罢,算作和棋。” 她的手指轻触他的手腕,微凉。 公子易依言放下了棋子,“你风寒将好,我们已在此处坐了多时,还是进屋罢。” 白氏小雨却摇头,只抬眼去看了一眼栖于枝头的飞鸟,“四时之景不同,春夏之交最是生机勃发。我喜欢坐在此处……” 公子易闻言,心中微动,却听她又道:“料想南山外此时节应是山峦叠翠,绿意盎然,我……想去南山,幼时此时节,我阿公,阿爹常带我去南山……” 她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袖袍,“易哥哥,许我南山一诺……” 公子易看她眼波流转,亮若飞星。 他别过眼神,目光停留在她的金漆护甲之上。 目光一暗,“只此半日,下不为例。” 白氏小雨笑道:“下不为例。” 公子易伸手轻握住她左手上的护甲,那护甲长约寸许,雕刻缠丝花枝。 “还疼吗?” 雪寻问柳立在一旁,俱是一惊。 白氏小雨摇头道:“不疼了,本也不是太疼。” 公子易松开护甲,徐徐道:“阿青前日里将此事告知于我,她……并不是有心伤你,不过是受人蒙蔽……你……不必记恨她……” 白氏小雨轻声一笑,“阿青姐姐心悦于你,因爱生妒,而你……易哥哥心悦阿青姐姐,袒护于她,我自不怪她……” 心悦阿青…… 周青,与他青梅竹马十载,周通长女,是他的准太子妃。 诚然,他确该心悦阿青。 公子易看了一眼她的笑颜,却觉分外刺眼,只道:“你……好生将养,南山一行安排妥当,陶管事自会来回你。” 白氏小雨“嗯”了一声,见他起身离去,背影匆匆。 等了半晌,雪寻见她呆坐原地,久无动作,出声唤了一句:“贵人。” 却见她抬手猛地掀翻了几上玉盘,黑白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第67章 朝中诸事繁杂,周通大人又是披星戴月而归。 周府外还等着仆从提着灯笼,见到周通下了马车,便往前引路。 周通问道:“今日宫中典仪官来过了么?” 仆从答道:“来过了,替小姐量了嫁衣尺寸,虽说因为先帝大行,太子大婚推迟了,可这已是七月天了,备嫁之事,历来繁琐,如今尚算有条不紊。” 周通“嗯”了一声,“太子殿下最近可来看过青儿?” 仆从细细算过,才答:“已有月余不曾来过。想是殿下公务缠身。” 周通轻叹了一口气,“殿下终究是殿下,青儿她太过鲁莽了。不过一个区区美姬,哪里容不得……” 仆从不敢接话。 周通人便进了书房。 烛火未熄,灯芯长明。 他心中惦念益州之事,迟迟没有睡意。 公子凌已到丰州。 他没有死,就是埋下的祸根。 白氏一族一万人皆亡于刀下。可是,犹有余孽,丰州易守难攻。 若是成势,恐成大患。 他提起竹笔,开始起草明日的上表。 公子易的南山之诺,终未应诺。 八月中,他便随军前往登州,与丰州隔江相望,分庭抗礼。 丰州背靠天堑,易守难攻,此战旷日持久,直到登州下了第一场雪。 太子的大婚之日近了。 太子是独子,尚未有嗣,此一脉子嗣不丰,是皇帝的心头大患,经年积累,几成心魔。 他将太子匆匆召回了王都,准备与周氏的大婚事宜。 因是隆冬雪天,廊前挂了厚厚的一层布幔,屋中烧着炭火。 问柳已经在庭院里来回了好几次,雪寻见她进门,皱眉低语道:“你不要总是进进出出,外面的冷风进来,莫要吹得贵人头疼。” 问柳瞄了一眼寝殿,贵人还在午睡,“数月不见,殿下今日回府,会不会要来看贵人?我若是事先听见动静,也好唤贵人。” 雪寻拨弄银炭,“若是殿下要来,陶管事定会差人先来说一声。你先坐下罢。” 问柳只得坐下。 太子殿下不在府苑,她们这一方庭院就格外冷清,平日里贵人虽不过问,但是心里肯定还是记挂殿下的,笑颜也少了,连人都仿佛瘦了。 白氏小雨午睡起来,雪寻特地给她梳了一个流云髻,额间贴上花钿。 问柳在铜炉吊着的银盘上还烫了一壶上好的桃花酿。 可惜,一直等到日落月升,太子殿下都没有到庭院来。 白氏小雨坐在铜镜前,摘下眉间的花钿,“伺候我更衣罢,不必等了,不会来了。” 太子殿下入城后先是进宫面见国君,又去拜见了郭王后。 郭王后同太子易寒暄过几句,就望向一旁的周青,“今日唤了青儿来,是想着你们许久未见,可以在此处说说话。”说罢,就让宫人扶着回了后殿。 -- 第111页 殿内一时只剩下周青与太子易, 周青适才细细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身黑袍,面目清朗,并无多少乍见之喜的热切,站在殿中若一棵泠泠孤松。 “阿易你瘦了……”她时时挂念他……可是,许是数月不见,眼下与她料想中的小别重逢大不不同,眼前的阿易仿佛有些疏冷…… 太子易淡笑道:“你这数月可还好吗?周夫子他还好吗?” 周青点头道:“甚好,阿爹也好,只是公务繁忙,不得多见。” 太子易凝眉道:“夫子年过五旬,每遇冬日霜雪天气,时有头疾,还是不宜太过操劳,当以身体为重。” 周青:“阿易说得极是,我也常常劝他,可他不听我的,若是阿易见到他,叮嘱他一番,兴许有用。” 太子易应了一声。 满室寂然了下来,只有朱雀铜炉中的银丝炭偶尔发出噼啪声响。 周青觉得此时的太子很是陌生,与她印象中一起在山间长成的公子易判若两人。 帝王家的太子再也不是原来的阿易了。 她迈步走到他身前,问:“我夹在阿爹信中写给你的素笺收到了么?” 太子易看向了她,凤目微澜,“看过了。” 周青双颊煞红,“我只是时时挂念你,便学南人以诗寄情,你不要笑话我才好。” “我自不会笑话你。” 周青闻言,热切地看向他。阿易就是她将来的夫君。 “那我的心思你懂了……我想做的从来不是什么太子妃,我只想做你的妻子!”她咬了咬牙,“阿易,那我就等你来娶我……”说着,她鼓起全部勇气,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侧脸。 太子易怔愣片刻,周青面颊已是通红,“我……去后殿,看看……王后。” 风雪不停,太子易策马回到了太子府苑,狐裘上已满是冰凌水渍。 陶管事立刻派仆从准备了热水浴。 待到梳洗罢,太子殿下换上深衣,却仍未睡,只坐在榻上,似在出神。 陶管事见守夜宫人皆面露忐忑,躬身上前试探道:“殿下,是否要熄灭寝殿灯火?” 太子殿下仿佛才回过神来,从榻上站了起来,披上了适才烘干的狐裘。 陶管事又问:“殿下,是要出门?” 却见他往殿门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此刻是什么时辰?” “子时已过。” 太子又踱步回了寝殿。 近乡情更却。 陶管事心中早有猜测,便道:“方才,小的自湖边经过,见到庭院尚有几盏灯火……” 话音未落,太子脚步不停地走出了寝殿。 陶管事立刻拿了一盏灯笼更上。 晚风愈疾,太子殿下行得愈快,陶管事一路快走,小跑几步才能险险跟上。 走到灰墙黑漆大门前,陶管事喘着大气,摸出腰间钥匙,开了院门。 庭院灯火业已熄灭。 陶管事将太子脸上的失望之意尽收眼底。 “殿下……”他刚要开口劝说,只见太子放慢了脚步朝屋舍走去。 走到廊前,他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守夜的侍婢是雪寻,一道黑影出现在门口,她先是一惊,过了片刻才看清提着灯笼的陶管事示意她噤声。 而那道黑影竟是太子。 雪寻不敢动,僵坐原地。 陶管事见她冥顽不灵,忙招手示意她出来。 雪寻才如梦初醒,披了大飑,走到门外,合上了房门。 屋中一片漆黑,好在窗棂透出的雪光微白,如银色月光。 太子走到床帐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影。 白纱里面只是个不甚真切的剪影。 他只是站了片刻,便见那人影一动,眼前的床帐便被撩开了。 伸出的一只手猛地把他拉了过去。 太子易跌坐在木榻之上,眼前的白氏小雨,近在咫尺,额心似乎还贴着金色花钿,在暗中隐有金光。 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温软馨香,只觉一只手温柔地抚过他的面颊。 她说:“我甚是想你。” 太子心中一跳,抬眼只见她眼中莹莹似有泪,“你呢,你想不想我……之之……” 唇上忽然覆盖住一抹柔软,似惊鸿飞雪,翩然而至。 唇齿相依,鼻息相亲,熟悉到苍凉的触感遍袭全身。 如同坠入了一场温暖的旧日绮梦。 直到天光微亮,捧着手炉,守在廊前帘下的雪寻才看见太子从屋中走了出来。 只是面目似乎有些仓皇,脚步飞快…… 雪寻立刻回到屋中查看,见到贵人还安然地躺在帐中熟睡,呼吸清浅,她才放下心来。 等到日光破云而出,雪后初霁,贵人终于醒了。 她的嗓音带着初醒的暗哑,“备上热浴,我要沐浴。” 雪寻立刻欢天喜地去办。 如此一来,贵人是不是就有名分了,再不必拘在这方庭院里,郁郁寡欢…… 即便日后太子妃进门,也不能再随意地折煞贵人了…… 大婚前七日,太子殿下被召进王宫行典仪事务。 太子府苑开始四处张灯结彩,府内人人皆知,太子大婚在即,这座府苑终于要迎来它的女主人了。 白氏小雨不出庭院门,雪寻和问柳自不会提及大婚之事,只是日日期盼,太子能给贵人一个名分,若是侧妃就好了…… -- 第112页 两个侍婢既忧心忡忡又隐含期待,默默地数着日子。 大婚当日,百官来贺,东西长巷行人引颈相望,见十里红妆招摇过市。 金顶朱轮上坐着新娘,周夫子长女,容色殊丽,与殿下十载相伴,相知相惜,颂为佳话。 灯笼十六前导,女官随从,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骑马。前列仪仗,车马一路行入王宫。 太子殿下就在大殿玉阶之前等待他的太子妃,行跪拜之礼后,便可迎太子妃入太子府苑。 身在太子府苑的陶管事正在进行最后一遍核查,确保府中桩桩件件规制完整,等待迎接新人午后到来。 他正举着素笺查看宴饮名单,余光瞄见一个侍婢跌跌撞撞地跑来。 她的发髻跑得凌乱,陶管事心中一沉,问道:“雪寻,你为何来此?” 雪寻脸上煞白,“我们贵人不见了。” 陶管事一连串地追问道:“不见了,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了?昨夜院门落锁后,可有人去过?” 雪寻深吸一口气,“今晨叫起发现不见了,昨夜落锁后,无人来过,问柳守夜,也说未见贵人夜中起过,只是……今晨,我们拉开床帐……贵人就不见了……” 陶管事面色一沉,“可把问柳拿住了?她既守夜,怎么会不见贵人?” 雪寻哽咽道:“问柳年幼,绝无歹心,她昨夜未睡,一整夜确实不见贵人出门。” 陶管事烦乱地踱了两步,下定决心道:“今日殿下大婚,万万不容有失,我加派人手在院中找寻,你们切记不可声张!若是今日寻不到,也不许禀报殿下!容……大婚后再说……” 他顿了顿,又道:“你带人去湖里看看。” 雪寻闻言,身形一颤,脸色愈白,只能应下。 吉时将近,入了宫门,皆需步行。 周青被仆从扶着下了马车。她一袭鲜红嫁衣,发间簪着金色发冠,巴掌大的双燕衔环形制,垂着旒珠掩住半面。 她雀跃地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新郎。 脚下道路狭长,走到宫道尽头处,大殿玉阶已在眼前。 阶前立着一人,红衣蟒袍,面若美玉,长眉入鬓,眉下一双凤目最是风流,正是她的新郎。 她抑制不住地微笑。 周遭忽而风过,眼前一抹红衣如血。 开路的军士喝道:“大胆,何人,私闯宫禁!”纷纷举剑去拦住那忽而从宫墙跃下的红衣女子。 周青看清了她的面目,眉间贴着金色花钿,眼眸含笑。 “白氏小雨……” 她没有应声,袖中落下一把长剑,剑光冷然,直朝她前胸而来。 一切仅在数息之间。 周青眼睁睁地看着她手中的长剑直入自己胸怀,而那军士举剑朝白氏小雨而去。 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是阿易,面色惨白的阿易。 周青只觉胸腔撕裂似的痛楚传来,阿易接住了她下落的身躯。 四周的声音忽远忽近。 “你怎么来的……你为何要杀她?” “为何要杀她……就凭她姓周,我姓白,即便杀她千遍,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第68章 白氏小雨,私闯宫禁,以谋逆罪被投入大狱,无论如何审问,白氏一口咬定,无同党,无内应,一人之功。 白氏被判斩刑,于三日后城门下行刑,以儆效尤。 典狱之中不见天光,白氏小雨满身血污,坐在地上,四周都是腥臭之气。 她是重犯,因无人知道她如何闯入王宫,便将她手脚皆缚沉重铁链。 明日就是问斩之时。 典狱长唯恐有失,令两位狱卒,彻夜看守。 她身形若是一动,就带起铁索哗哗作响。 陶管事进到狱中,看到的就是宛如困兽的白氏小雨。 他身后跟着两个宫婢,头戴帷帽,手捧饭食,“两位小哥辛苦,劳驾松松,这是送来的最后一餐。” 两位狱卒有些吃惊,见他捏着太子令牌,支支吾吾道:“大人莫怪,此乃重犯,不能解开铁索。” 陶管事笑了笑,“无碍,让宫婢进去喂她。不知可否?” 狱卒对望了一眼,犹豫地点了点头,打开了铁门。 两个宫婢端着杯盏,清水进门。喂了白小雨餐食,又擦去了她脸上的血污,用丝带简单地绑了她的头发。 陶管事将两坛陈酿,递给狱卒,“多谢二位小哥。” 狱卒不敢接,连声说:“大人……大人客气了……” 陶管事也不坚持,只将两坛陈酿摆在地上。 过了小半刻,陶管事便唤了宫婢出来,白氏小雨并未吃多少东西。 等到一行人离去,狱卒还能闻到馥郁酒香。 其中一人蹲下身去查看,“这陈酿闻上去就香,等到明日换班之后,定要喝个痛快。” 另一人闻言也探身去看。 身后忽然传来微动,狱卒不及回身就被刀背打上后脖劲,眼前顿时一黑,晕了过去。 方才的两位宫婢,半路折返,摸出了狱卒腰间钥匙,打开狱门,解了她手脚上的铁索。 白氏小雨看着两人动作,一人用力把她从地上捞了起来,其中一人替换了她身上的衣服。 另一人将她拉了出去,锁上铁门,若无其事地给她戴上帷帽,朝典狱大门走去。 -- 第113页 走出大门,外面已是黑夜。 典狱司外是寂静长街。 宫婢带着她走过长长的街道,尽处是一匹奔马。 她停下脚步,低声道:“殿下说便是欠你的,他已是还了。” 白氏小雨怔愣片刻,才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十月中,丰州兵者众,达十万人,跨江进攻登州大营。 登州军节节败退,半月之后,公子凌于登州弈城登基称霸,改称大梁,自立为王。 登州良田沃野千里,尽收囊中,又征丁数万余人,守城,开荒。 陈国主大为震怒,王都增派援军,发往登州。 登州大梁城,原本的城守府衙成了议事处。 左骑督唐楚从府衙出来,一路疾行,终于在城门处,追上了白氏小雨。 “白小将军往何处去?是要去大营吗?我与你同去。” 登州女将不多,唐楚与白氏小雨平日里还算有些交情。 毕竟,白氏是她从王都外南山接来的。 南山驿站,是白家人的暗哨,唐楚虽姓唐,可奶奶是白家人,一家人在驿站外有个茶肆。 公子凌彼时在丰州与南山时有书信往来。 白氏小雨找上门来,唐楚报予公子凌才知,她原是公子凌的准夫人。 原以为她要去丰州做夫人,却未曾想是舞刀弄枪,做了白小将军,骑射行军样样不落人后。 白氏小雨身披黑色软甲,背着长弓与箭筒,头上扎了个马尾,回身看到是她。 “正往高台去眺望,唐女公子,可要同去?” 唐楚点头,“王都兵甲十万,陆续而至,驻守大梁城外,我还未去探过!” 两人并肩疾步,走到高台,拾阶而上,远眺城外荒原。 旌旗迎风招展,密密麻麻全是乌布营帐。 唐楚脸色沉了下来,她扭头去看白氏小雨,见她侧颜疏冷,睫毛微颤,在眼下映出一小片郁郁阴影。 她开口劝道:“白小将军,此一战虽是恶战,却也不是全无胜算,若是战事拖到冬日,这万里冰霜,粮草难济,他们就是不想退,也要退回去。” 白氏小雨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人皆有寿数。 唐楚顿住,细思片刻,又道:“速战速决并非不可,唯有奇袭,杀他个措手不及,才能事半功倍!” 白氏小雨“嗯”了一声。 待她回到城守府衙,恰有一小将来报:“新王正在找你!” 公子凌,现在称新王。 白氏小雨解下箭筒和长弓,就跟随小将去了前厅。 厅中早已摆好了饭食,军中饮食不甚讲究,不过米饭,烤肉,和若干蔬果。 公子凌见她进门,招呼道:“雨妹,快来!今日有你爱吃的果脯。” 引路的小将噗一声笑,就跑了。 留下厅中两人,一坐一站。 白氏小雨望着身披软甲的公子凌,苦笑道:“凌哥哥,你这样,我在军中难有威名!” 公子凌笑了两声,拉她坐了下来,将果干推到她面前。“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白氏小雨撵了一块,吃起来口感干涩,却道:“嗯,好吃。” 公子凌看她表情,笑道:“你啊,不好吃就直说,何苦要来诓我……” 她笑着摇摇头,“本就是一番好意,为何要辜负。” 公子凌收敛笑意,又往她碗里夹了别的菜。 见她吃了几口,才道:“太子来了大梁,传了书简,说要与我今夜在阵前相见,看架势,是要劝一劝我这反王。” 白氏小雨停下了手中竹著,抬眼看他,“凌哥哥,要去?” 公子凌:“自然要去。” 白氏小雨“嗯”了一声,提起竹著,埋头吃饭。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吃得专注,便调转了目光看窗外将暗的天色。 他忽而笑道:“雨妹,快看,初雪,大梁城下雪了。” 白氏小雨看去,窗外冷风卷地,果然飞雪飘飘。 入夜之后,风雪愈急。 公子凌如约与太子易在阵前相见。 公子凌策马,立于大梁城楼门外。 太子易策马行来,身披金甲,军士在他身后一字排开,手持铜盾。 两人中间隔百步之遥。 公子凌开口道:“太子有何要与我说?” 太子易:“公子凌,何苦同室操戈,若是此时你降,登州可免浮尸千里。” 公子凌笑道:“我的母亲,父亲,皆亡于同室,我不能降,若不能胜,便只能亡。” 太子易正要开口,却见城楼上射手举起弓弩,直袭而来。 军士列队上前,以铜盾挡住了箭雨。 太子易:“你若是不降,我们只能兵戎相见。” 他的身后推出一架巨大的弓弩车架,军士以火把点燃弓箭一端。 顿时烈烈火光映染半空,弓弩长剑直袭城门楼台而去,火光乍破。 今夜本就不是和谈。 城门打开,如潮的骑兵涌出。 太子既有勇来,就要有谋离开。 火弓虽然厉害,可是今夜大雪呼啸,火势易灭,宛如神助。 公子凌调转马头往城门而返,却见他身后一黑衣披甲小将策马往前,与他逆流而行。 那小将马匹极快,与迎上来的兵士刀剑相击。 -- 第114页 公子凌见那小将身形,心中猛地一落。 他正欲追上前去,却见那小将马蹄高扬,踏过铜盾军甲。 太子易只见周遭风雪呼啸,刀剑肃杀。 迎面来了一匹快马,马上之人面覆铠甲,只一剑刺来。 太子易调转手中长戟,朝小将刺去。 那马上之人却不避过,任由长戟穿胸而过。 飞雪交加,落在铠甲之上,化作水滴,一颗一颗落下。 太子易心中生疑,他抽出长戟,大片血色蔓延,若红花妖冶。 那小将从马上落下,头盔跌落,额前金光一闪。 见到她的面目,太子易僵立马上,面色煞白。 “是你……” 白氏小雨额前的金光乍泄,漫天飘飞的皆是金色粉末。 人群停止了厮杀,皆凝视着不可思议的神迹。 陈国公子易,凡人之躯,承蒙天恩,飞升成神,与天同寿。 他的眉心显现出了一朵莲印,红若鲜血。 然而,他的神力乃是以凡人之躯诛神而来,神界,人界,天地之间再不能记下他为人时的因果与姓名。 他所诛之神湮灭于天地之间。 神魔,前尘尽散,生而为神,寂然万年。 第69章 白小雨在漫天的金光之中,跃出了上神凌宿的神海。 转眼之间,已是竹影横斜,她的胸腔剧痛,低头去看,却毫无伤痕。 她在凌宿的神海中,是一个敬业的旁观者,可是她的所感,所觉都与她的前世息息相关。 白小雨胸中剧痛,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稳了稳心神,再去查观她的灵台,闭眼凝神数息。 上神凌宿见她面白如纸,“雨妹,你现在知道了么,神魔的心魔便是他诛神,杀得还是你,他不过一个陶人,你予他三百年神的荣光,到头来,他弑神杀神,才换了一身神力……雨妹……你说他的心魔可破不可破……” 白小雨胸中痛楚渐渐散去,睁开眼睛,看凌宿神情大有恨意,默然片刻,只道:“你把桃木簪还我。” 凌宿一顿,委委屈屈道:“雨妹……” 白小雨摊开掌心,“还给我。” 凌宿本不愿给她,却见她额前莲印微光一闪,立刻把桃木簪放回了她掌心。 “琉璃球呢?”白小雨将桃木簪插回发间,又伸手道。 凌宿祭出了琉璃球。 白小雨将琉璃球收入了神识之中,手中捏诀,直上云台。 云台里立着神界之门。 白小雨推开了神界之门。 桃木簪中的流鹤喜道:“魔修,你想好了救神魔的法子?” 白小雨实话实说:“没有。” 流鹤:“……” 回到了吊楼之上,白小雨祭出琉璃球,陈易之的神魂静静地躺在琉璃球中,被黑烟笼罩。 琉璃球中的人影,凤目紧闭,就像是睡着了。 之之。 白小雨取下发间的桃木簪,轻轻一挥,流鹤,梵鱼,舒图,连同陈易之的仙体幻化而出。 由于幽草的功效,陈易之的仙体已经恢复如初。 梵鱼抖了抖袖袍,双手合十道:“上神不若试一试,引导神魂附体?” 白小雨:“怎么试?” 梵鱼捏出个诀式,“按此式。” 白小雨依言照做。 琉璃球中的黑烟滚滚而起,直朝陈易之的仙体而去。 灵魔二气开始在陈易之的仙体内翻搅。 因是神界,白小雨又引一道神力,终于压抑住了四溢的魔气。 陈易之终于睁开了眼睛。 白小雨肩膀一落,探身去看。 “陈易之,你……感觉如何?” 陈易之目光流转,看到帘外清泉倒悬,“此处是神界?” 白小雨:“正是,压制你体内魔气,此处最为适宜!” 陈易之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陈设,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小雨:“这是我从前的居所。”她清了清嗓,“你有所不知,我的前世就是那个埋骨八荒的上古真神。” 有人是从平凡走向巅峰,而我是从神坛巅峰陨落,再重回巅峰。 陈易之怔愣片刻。 白小雨读懂了他的表情。 这是不信…… 她胸腔中原本因前世幻影,沉淀的细密惆怅顷刻间灰飞烟灭…… 方才她手捏仙门轩辕氏镇魔塔,以一敌百的壮举,他没有看见。 因而他不信! “是真的……”停顿片刻,白小雨又道,“你额前的莲印是我给你的!” 她此话一说,陈易之凤目微挑,还未说话,一旁的流鹤就“噗”一声地笑了出来。 “魔修,这个编的是不是有些过了……” 白小雨觉得很受伤,凌宿的神海只有她见过。 她捏紧了陈易之的袖袍,“我慢慢说予你听,或许……可以解你的心魔……” 陈易之看她表情郑重,点了点头。 白小雨避过三魔,用神音只传予陈易之听。 室内寂静无声。 白小雨说完以后,陈易之沉默无言。 白小雨细看他的漆黑瞳仁,碎影光澜,不禁握住了他的手。 陈易之回握了她的手,掌心相合,手指轻轻地婆娑起她的小手指。 白小雨余光瞄见楼中的三魔,不禁脸一红。 -- 第115页 三位叱咤风云的魔君觉得自己真的不该在这里。 白小雨轻咳一声,“我所知的事情就是这样……” 陈易之失了前尘的记忆,为神的万年无情无爱,又因白小雨的描述只说轮回因果,并未道尽其中种种,他的心魔难除。 灵台依旧有压抑着的魔气。 陈易之起身撩开白纱,放眼望去,神界宫阙寂寥,神迹难寻。 身后的梵鱼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机,“若要找到三君,还需再去找白术,他要取林施主的神魂,必是为了炼化三君的神力。” 话音未落,九天星河开始斗转星移,闪烁的星辰逆流而上,寂夜长空吞噬神界宫阙,倒悬的清泉,轰然下落。 如同倾盆大雨浇下。 流鹤惊道:“这神界是怎么了?” 舒图凝眉:“神力翻涌,似乎是往凡界而去。” 梵鱼:“有人在收归天地之间的神力……” 白小雨看那黑夜一点一点侵蚀神界,不禁道:“为何?” 陈易之缓缓道:“因为此天地之间难有神了。五百多年前,幽篁是最后一个新神,其后,无论是固虚,星夜,容音或是你……皆是旧神复位,按照天道所载,神终有最后一劫,照此神界光景看来,神界中原有的大部分旧神都难渡最后一劫,而新神难封……” 白小雨:“也就是说……天地之间,总有一日,没有神。” “正是如此。”陈易之又道,“可是眼下的这个道人也好,仙人也罢,不甘心地收归神力,便是要做主宰天地的最后神明。” 白术上仙炼制天灵珠竟有此等野心…… 白小雨来回踱了两步,“白术的修为已经这样高了么?”j 陈易之:“此时可能是能够阻拦他的最后时机了。” 白小雨想了想,换了种思路,问:“即便他真的成为主宰天地的最后神明,又会如何?” 陈易之轻笑一声,“天地之间若只有一个主宰神明,万物皆为蝼蚁刍狗,而此神却无悲悯,三界六道便再无神界,魔就是魔,妖就是妖,道难成正道,而仙不过长生,修为难有寸进,而人间帝王皆要匍匐于一个无悲悯的神的脚下。” 白小雨:“那天数丹卷早书下了天道轮回,难道他还能改了天道?” 陈易之凤目微澜,“天道本就不公!神为何有最后一劫,神界为何凋零,难道不就是天道不公?诸神不仁?” 白小雨模模糊糊之间,仿佛想起了什么,却又抓不住那关窍。 第70章 王都人声鼎沸,凡人眼中的世界刚刚经历了一番日落,晚霞映着长空,与过去的每一个傍晚都无甚区别。 可王都中的道宗门人,皆察觉出了城中异样。 妖、魔、道、仙聚集在了王都之中。 千钧神力在王宫上空翻搅,若云烟雾霭沉沉,模样和云台一模一样。 林悠背着寒冰剑在客栈外驻足观看,她侧脸问秋云道尊,“道尊,此相甚为古怪。不知是何解?” 秋云道尊摸了一把胡须,愁眉紧锁,“先前神魔魔气四溢,而今城中又有神力翻搅,这神魔大战不远了。老夫……夜观星象,见轮回失序,这世间怕是要乱了……老夫修炼千年,一直未能封神,虽心知这神力古怪……可是,仍旧隐隐受到神力感召,若是道心不稳,便会受到蛊惑。” 林悠凝眉,“此神力翻涌,人魔道仙恐皆要趋之若鹜,岂非天下大乱!” 话音刚落,空中几道白影疾行投入王宫之上的神力漩涡之中,顷刻消散不见。 林悠惊道:“怎么回事?他们被吞噬了?” 秋云道尊一振雪白道袍,“待老夫去近处查看。” 林悠祭出寒冰剑腾云直上,紧跟秋云道尊。 行到半空,寒冰剑感知到熟悉的神力气息,发出嗡嗡嗡接连数声,“是师傅……” 林悠脚下的剑势愈快,她手中捏诀想要控制剑势,可寒冰剑直冲王宫而去,已经不受她的驱策了。 转眼之间,寒冰剑已是行到了王宫上空,朝神力漩涡中心笔直坠入。 林悠惊出一身冷汗,手中捏诀往外跳去,却被一股大力拉了下去。 她落入了云雾之中,灵台瞬间充盈了暴涨的神力。 她看见神力之中的将将落入的几道白影,皆是化神的魔、道、仙者,他们的灵根接连被神力撕碎,承受不住暴涨的神力,相继爆体而亡。 林悠拼劲全力,手中布阵,想要从这巨大的神力漩涡中一跃而出。 她伸手捏出半个诀式,只觉灵台被一道蛮力猛地撕开,灵气倾泻而出,灵根摇摇欲坠。 她难道今天也要死在这里吗…… 林悠疼得一声尖啸,一出声才发觉此音震天,仿若龙吟。 她的皮肉支离破碎,一双脚在碎光中重塑,一条青光粼粼的龙尾破云而出。 “容音神君!”因神力波动而下到凡界的仙人看到龙影,纷纷惊叹道。 “这神力来得古怪,是为了神君托世?” “既如此,固虚神君,星夜神君何在?” “为何是托世于凡界……在这王都之中……” 青龙翻腾着身躯,仰天一声长啸,穿破层层云雾,直上青云。 陈易之自九天星河落下,一眼就看见了青龙。 他祭出缚神锁,捆缚住了龙尾,而那翻搅的神力将青龙禁锢在王宫之上。 -- 第116页 陈易之眉目冷然,袖袍翻飞,收回缚神锁,青龙自漩涡中跃出。 “白术,你还不出来见我。” 神力漩涡飞速地旋转了起来,一颗雪白的珠子像陀螺一般集聚了周围的神力。 云雾消散殆尽,白术手捧天灵珠显影而出。 他周身笼罩神光,“神魔,你所求的最后一劫,我成全你,便是此时此地。” 白小雨闻言,紧紧地拽住了陈易之的袖袍。 陈易之回头看了她一眼,指腹轻轻柔柔婆娑过她额前的莲印。 白小雨眉心一点痒意荡漾开来,“陈易之……”抬眼只见他凤目微挑,朝她微微一笑,眼中碎影光澜。 她的心跳加快,被蛊惑了这短短一息,就被陈易之推远。 天灵珠幻化出两道虚影,直朝陈易之而去。 星夜与固虚。 二位神君形同鬼魅。舒图,流鹤,梵鱼自空中显影,结成了阵势,将二位神君的神识迎入了大阵。 从天而降的三角金柱困住了星夜与固虚的神识。 陈易之转瞬之间移到了白术身前,千钧神力顷刻而出。 白术身上金光暴涨,两股神力相交,成分庭抗力之势。 白小雨正欲飞身前去,挣开神锁链的青龙忽至。 她闪身避过,那青龙却穷追不舍地朝她袭来,神力若剑,迎面刮得她的眉心微痛。 白小雨冷哼一声,一跃跳上了龙首,双手擒住龙上犄角。 什么青龙,本神要手剥泥鳅! 脚下青龙在云间上下翻涌,毫无章法,竭力甩开龙首上站着的人影。 白小雨叫了一声:“林悠!” 那青龙闻言,龙首以一种极为诡异的角度扭转,正对上她的龙目已是黑影憧憧。 她心中一沉,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回身去看,三魔阵中束缚的二位神君的神识,亦如黑雾弥漫。 她还不及细想,却见白术周身释放的神力瞬间暴涨数倍。 三君神识骤然消散在空中。 根本就早已没有了三君。 三位神君的神力早已被合为一股,此神识不过入魔后残存的幻影。 而林悠,不过是取她最后一魄。 白术笑得妖媚:“神魔,三神合一,即便是你,也难以抵挡!” 陈易之额前红莲似火,伤痕斑驳的仙体笼罩于天灵珠炼化的三神之力下,开始破碎,他却轻笑了一声:“不必是我。” 陈易之的仙体转瞬之间,被数道金光撕碎。 白小雨身随意动,飞身而至,凭借本能想要挽回他的仙体,她将陈易之破碎的肉身收进了掌中。 她的神识,一眼望见了陈易之的神识,她看见了金光散去后,幻化而成的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白小雨睁开眼睛,那水珠飞入了自己的瞳孔。 神海中的金莲静静地绽放。 花叶招展,含芳吐蕊。 神海中的幽草大喜道:“娘亲,这是你昔年的神力!” 白小雨怔愣片刻,只觉眼眶酸热,神海猛然翻波。 额前莲印金光乍泄,她的记忆,轮回种种,走马观花般掠过。 神魔仙体破碎,神魂本无归处,而陈易之的神识脱离仙体,化作了水珠,化作了我眼中的水滴。 之之,将神力还给我了。 上古真神陨落,天道不公,诸神不仁。 此有因果。 自真神湮灭,世间本无天道。 我即是天道。 陈易之忘却前尘,听过因果,便明白了过来。 要复天道,便要真神归位。 白小雨眼框一热,落下一滴泪来。 天空乌云骤聚,倾盆大雨落下。 白术露出了一瞬间犹疑的表情。 白小雨只见他手中一道冷光袭来,却不避过,那冷光打在身上,如泥牛入海,激不起一丝涟漪。 白小雨袖袍一挥,白术被一股大力拉到了身前。 他的面目经年未变,白小雨细细看了他一眼,蓦然失笑,灵骨尽去,形同皮囊,道心不复。“你竟已是个傀儡……” 白术上仙,修为化神,却早已是个傀儡。 她话音刚落,一个女人的身影自虚空飘渺而出。 白术本能地屈膝跪下。 傀儡之术,上千年的禁术,天地之间,懂此术者寥寥。 白小雨看清了她的面目,“幽篁……周青……”她轻笑了一声, “还是竹息……你变成了女相,我难道就认不出你了么……” 上神竹息,不辨男女,上古神祗,被打落神界,托世成周青,五百多年化身幽篁神君封神…… 上神竹息:“小雨,你的心眼太多了,没想到湮灭数万年,还能复生。”她目光流转,似笑非笑,“五百年前,救了陶人的也是你……这天数丹卷上,一笔一划,白新亭,陈易之,陈国公子易……佩服佩服……” 白小雨:“天道自然不灭,我本在想,神界固步自封,为何五百年前还有新神,见到你我才明白,原来是你……” 上神竹息:“你将上古诸神钉在虚空,我侥幸逃离,轮回有数,而神不必,你一意孤行,还不是落了个湮灭的下场。”她大笑了两声,“你看你,数万年苦心孤诣,到头来,这个陶人还是没有成神……” 白小雨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手中一翻,召唤出了天数丹卷。 -- 第117页 竹息眉心紧蹙,伸手便要来抢卷轴,“你这是作甚!” 白小雨闪身避过,抬手就将天数丹卷撕了个粉碎。 碎屑成金光点点,散入天际。 魔的残念,神的残念。 世间本无神魔之别。 落下的雨滴生生停在半空,像是嵌在空中的一颗颗晶莹琉璃珠子。 王都之中的方才还引颈相望,膜拜龙影的人群纷纷顿住了动作,或坐或站,表情凝固在脸上。 流鹤,舒图,梵鱼在大阵中不动。 人,魔,道,仙皆停止运转,时间静止,轮回岿然不动。 竹息大惊,“你疯了!” 第71章 天数丹卷主宰的天地秩序轮回戛然而止。 上神凌宿原本隐在一旁,无奈只得显影而出,“雨妹,这是要作甚!” 白小雨手中祭出金莲,朝空中一点,寂夜星河顷刻盖住了王都。 黑夜如同大幕,群星闪耀,她伸手摘下了几颗天边不动的星辰,散入半空。 星辰化作人影,渐渐显形。 上神凌宿望着熟悉的面目,一时怔愣,“雨妹……这……” 诸神自长眠中醒来,见到六界停顿,皆面面相觑。 “凌宿,竹息……” “小雨……” 上古诸神共九人,天地共主。 金莲作为真神,创凡世。 其余八神,立伦常,共书天数丹卷,始有轮回,而神为神,人为人,三界六道有常。 白小雨额前金莲灼灼,“既然不服,我们重新来过……” 诸神纷纷望向化身老者的上神陶然。 陶然诞生于鸿蒙之初,湮灭时已过三十万岁,年龄上为长。 白小雨:“老头,你说。” 上神陶然甫一醒来,脑海中犹记着他们的最后一战,神界被撕成两半。此刻见到她盛气凌人,竟然挟六界当令箭要挟。 可六界停顿,陶然心知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不尽快解决,轮回失序,天地终将大乱。 他字斟句酌道:“六界伦常或还可再议。” 白小雨:“六道伦常周而复始,魔可成神,妖可成神,人可成神,而神者为神,守得伦常,天地共主……” 上神陶然微顿,他被钉死在虚空已过数万年。数万年前,他们集众神之力才能保住天数丹卷,可是如今已经没了天数丹卷,没了天道。 他叹了一口气,微颔首道:“可。” 白小雨又问:“竹息行傀儡之术,炼化神力,禁锢神君,又如何说?” 诸神纷纷看向竹息。 竹息欲辩,却被陶然打断:“她可入轮回,经百回劫难,” “甚好。”白小雨提起竹笔,祭出一卷新的卷轴。 开始书写,随着她的动作。落雨开始下降,竹息剪影自空中消散。 王都中的人、魔、道、仙恢复了动作。 王宫之上是澄澈净空,方才种种恍若大梦一场。 跃上九天星河,诸神转眼便已被拉回了神界,清泉叮咚,星夜涌动。 神界万年未变。 上神凌宿四处查观,却不见白小雨。 白小雨回到了鬼蜮幽兰殿,将藏在掌中的陈易之破碎的仙体祭出。 他的身体在空中化作了点点黑泥陶土,顷刻之间便已不辨面目,灰飞烟灭。 “怎么会这样……” 陈易之的仙体没了…… 神识中的幽草见状缓缓道:“他将神力还给娘亲了,他本身就是陶人,虽经历了尘世,又成神万年,但是他最终将神力还予你了,神魂离体……”察觉到她又要伸手揪自己的叶片,幽草惊叫道,“没用的,娘亲,他的身体本就伤痕破碎,被神力击散了,即便吃再多幽草也补不回来了!” 白小雨停下了动作,思索片刻,道:“他的神识在我的眼里,我再给他做一具身体,将神识酝养其中……” 幽草:“娘亲……他的神识本就是你给的,回到元神,岂可分辨得出……” 白小雨查观自己的神海,只见金莲吐芳,她四下寻找却真找不到,分辨不出陈易之化作的那一颗水滴。 陈易之没了…… 神魔没了…… 之之没了…… 做神做到最后还是做了个寂寞…… 她不信! 白小雨伸手于虚空中取出一捧熟悉的生息壤,开始照着陈易之的模样捏陶人。 三位魔君自王都匆匆赶出鬼蜮,天空下着滂沱暴雨。 一进幽兰殿,他们看到的就是白小雨坐在殿中,一边哭一边捏陶人。 她似乎已经捏了许久,身边摆了十数个大小不一的陶人,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这些陶人都长得像神魔。 流鹤捏起一个陶人,细细端详,只见陶人身着长袍,面上凤目微挑,长眉入鬓,“魔修……这个捏的像极了!” 梵鱼想起在王都中神魔仙体破碎前,确有一颗水珠从中跃出,飞入了白小雨的眼中,他恍然大悟道:“神魔最后化作的神识在你的泪中……” 舒图闻言,喜道:“那尚还有转圜之道!”他还以为神魔再度湮灭了! 白小雨一边哭,一边捏泥人,手中捏好的泥人动也不动。 她伸手虚虚一点泥人的头顶,那生息壤逐渐化作皮肉骨血,泥人化作真人。 一席黑袍,长身玉立。 -- 第118页 这个陶人像极了。 可是,白小雨看不到他的神识,这个陶人没有陈易之的神识,就像之前做出来的陶人一般。” 无神无魂,眼前的这个陶人站立了片刻,就像风沙一般风化破碎。 白小雨心态彻底崩了,开始嚎啕大哭。 外面滂沱的大雨更是密密麻麻地砸在地上,发出哔哩啪啦的巨响。 水流汇聚成河,卷起大浪。 舒图惊道:“姑奶奶,你别哭了,再哭鬼蜮就要淹了!” 流鹤劝道:“魔……上神……这个神魔做得像极了!假以时日,定能做出来个真的!” 梵鱼则是念了一声佛。 雨下个不停。 原本干涸的鬼蜮自此以后成了时时下雨的鬼蜮。 街市上的摊贩见势纷纷加盖了雨棚。 往来行走魔界的人魔道仙也会时常准备挡雨的法器。 有时雨势甚急,便有魔修兜售船只一类的法器。 因为常年受到雨水滋润,魔界中的许多植物成了妖,甚至有的修炼百年也化了神。 神界之门自仙界云台消失了,仙神二界相连。 仙人中,百年间出了数个佼佼者,得以飞升成神。 然而,久居神界的灵宝天尊很头疼。 他作为三界六道炼丹的扛把子,本是个专注炼丹,著书立传的闲散神明,甚至因为久在闭关炼丹,躲过了种种劫难。 某一天灵宝天尊闭关出来,才惊觉天地变色,神界都有了烟火气。 上古诸神从长眠中醒来了…… 灵宝天尊尚不及去一一拜会,就被找上门来的真神·金莲·白小雨缠上了。 白小雨坐在灵宝天尊的府邸大殿之上,驾轻就熟地查看他新制的丹药。 她手中捏着一枚碧绿的丹药,问殿中垂手而立的少年,“这就是你说得,你花费九九天才地宝,炼制的凝魂丹?” 灵宝天尊化身是个小少年,发色为绿色,他点头如捣蒜,一头碧发只虚虚绑了个结,随他点头上下翻飞,“是的,真神,此一丹溶于生息壤,最宜凝魂具体。” 白小雨:“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上上一次也是。但是都没有效果。” 灵宝天尊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的丹药从来都是无往不利,叱咤三界,哪有如今这般狼狈! 不过真神所求的凝神之效,他真的爱莫能助啊,神魔的神识湮灭于真神的元神之中,要再重新凝神结魄,谈何容易! 这都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年多年,他什么别的丹都没炼,光炼这凝魂丹,他都快炼吐了! 他真的尽力了…… 但是,这一切他都不能说出口。 因为打不过。 灵宝天尊紧张地搓了搓手,“真神,这一炉的凝魂丹仅有一颗,天地之间能够结魂补魄的材料,我都试过了,此一颗丹乃是汇聚所有前车之鉴,得到的凝魂丹,此用法须得于生息壤先行调和九九八十一周天,再以真神之力炼化……或许……有奇效……” 白小雨将凝魂丹收入掌中,“辛苦你了……”说话间,就化作白烟而去,留下一句,“要是不行,我再来找你……” 灵宝天尊欲哭无泪。 白小雨回到自己的神殿,将凝魂丹混入了殿中玉盘上的生息壤。 静待九九八十一天。 她乘着叶片,飞身去了灵雾山。 作为真神,她的工作日常除了维护六道秩序以外,还得偶尔去当评委,给各个仙侠大派排面。 不过,她至今没有收徒,因为她光是捏陶人,时间都不够。 灵雾山一派,如今的掌门人是林悠,业已化神。 今日白小雨去灵雾山是因为学院道徒大比。 灵雾山这些年因为道宗兴旺,重振旗鼓,收了不少新学生。 白小雨稳坐高台,在玉阶前的莲花台上窥见了林悠新收的座下弟子。 她眨了眨眼,“这是……” 林悠侧脸看她,“是师傅的转世。” 白术上仙,白术上仙成了竹息的傀儡,身死之后,重入轮回,没想到还能被林悠遇上。 白小雨静默了片刻,只笑了笑。 莲花台上的比试战况激烈。 白小雨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短暂的灵雾山学童体验,自然也想到了陈易之。 一百多年了,她好像都有点忘了陈易之究竟长什么模样。 连捏的陶人都仿佛越捏越不像了。 她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陈易之。 她的眼眶忽然酸了一下。 天空乌云骤聚。 不好,我不能哭,不能在这里哭。 白小雨起身,告辞道:“我不多呆了。” 林悠见她面色有异,便也不多问,同她告别。 白小雨踏叶前行,落到神殿吊楼中,眼中的泪却没有流下来。 她在殿中等待了九九八十一天。 到日子的那一天,白小雨看那枚碧绿的凝魂丹已经溶于生息壤。 她屏息凝神,开始捏陶人,眼泪习惯性地流到了生息壤上。 她越捏越不像,仿佛与心中的陈易之相去甚远。 可是,陈易之究竟是什么样子,她好像都快想不起来了…… 捏好的泥人软趴趴地立在几上。 白小雨没有动,眼泪滚滚而下,模糊了视线。 -- 第119页 一片泪眼朦胧中,泥人化作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他的丹凤眼眨一眨,看进了白小雨的心里。 她终于看见了陈易之的神识。 乍见翻疑梦。 白小雨鼻子一酸,眼泪却停住了。 那小男孩开口问道:“娘亲,你是我的娘亲吗?” 白小雨胸腔内的酸楚如雨后烟霞飘散,“我不是你的娘亲!” 小男孩歪着头问:“那我是谁?” 白小雨摸了摸他额前的红莲印记,说:“你是之之。” 被叫做之之的小男孩点了点头,似乎很快接受了这个名字。 他扭头隔着白纱,望了望周围的云台楼阁,问:“你是神仙吗?” 白小雨骄傲道:“最强真神,正是在下。” 小男孩丹凤眼一眯,脸上浮现出一种不信的神情。 经年不变。 原谅他,他只是个孩子,还不懂逆天改命的最强真神。 白小雨抽了抽鼻子,捏了个清净诀,洗去一脸泪痕。 她站了起来,召唤出叶子。 碧玉的叶片光润若水,显然是镇住了面前的小朋友。 小男孩笑了笑,踩上了叶片。 两个人踩着叶子,在神界漫游。 小男孩好奇地看着云雾烟霞,清泉倒悬,看青龙若影穿梭于云间。 他眨眨眼问:“我也是神仙吗?” 白小雨点头,“当然,你是天地间第二强的神仙。” 小男孩不信,问:“那谁是第一强的神仙?” 白小雨摸出自己的白羽扇轻扇,“正是在下。” 小男孩好像翻了个白眼。 白小雨愣住。 我这是眼花,老子一手捏了他,就没有一点孺慕之敬畏。 小男孩望着眼前渐渐浮现轮廓的九天星河不说话,蹙眉而立。 白小雨握住他的手,道:“这星河一端不是寂然,是万千轮回的开端,你懂吗?” 小男孩睁大眼睛看向她,眼中碎影光澜。 白小雨沉声道:“你已经渡过了这最后一劫,你化作了我的眼泪。我一哭,天地为之震动,后来我就不哭了。我用眼泪捏泥人,捏了一百多年,捏了不下数千个泥人,才终于把你捏出来了,你的最后一劫不是神君,是情劫。我就是你的情劫。你要记住我是谁。” 陈易之缓缓地眨了眨眼睛,目光里倒映着白小雨发红的眼眶,“我当然知道。我昔年在你身上打下烙印,就是为了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写到此处就完结了。 撒花。 可能会写番外,看你们想看什么。 我的天啊,我的坑品真的太好了,坚持了日更这么久,感动2020. 感谢追文,收藏,评论,鼓励我的各位,你们都是超绝小可爱。 这篇文就是我想写的一个小故事,还是有很多不足之处,主要是结构上的【你还真敢说啊, 但是呢,是我心中的故事的模样。 感恩,让我们下本书再见~ 第72章 暖阳穿过鲛纱,照在白小雨背上,她的神海霎时翻涌,睁开了眼睛。 眼前之人,已经恢复了他原本的面目,一双丹凤眼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目若朗星,额前红莲如火。 “陈易之!”白小雨激动地扑将上去,神识在他神海游荡一番,“你的神识已是全然如旧了。” 不愧是万年的神魔,复健速度一日千里。 陈易之被她压住,耳朵红了,却伸手揽住了她:“你是怎么寻回我的元神?” 他的元神,回到她的神海,如水滴入海,踪迹难寻,谈何容易。 白小雨着急地扒拉他的领口:“此事说来话长,你的神力将将恢复,为了巩固之,我们还是先来双修罢!” “且慢。”陈易之捏住她的手指,阻止她脱他的外衫。 白小雨眉头一皱,难不成陈易之一觉醒来就变心了? 她纵身一跃,跳入了他的神海。 在修仙界搞精神出轨是有迹可循的,尤其是在最强神君面前。 她踏叶而行,游荡在陈易之的神海,身后只听一声轻笑,陈易之一身黑袍显影而出,紧随其后。 白小雨却不看他,只专注地观他神海翻波,三世因果在她眼前一一掠过,陈易之已再无心结。 那又是为何? 她眉头皱得更紧,回头瞪向陈易之:“你想起来周青了?你是不是真的爱上了她?”她眯了眯眼,“还是说你爱竹息?” 陈易之袖袍轻扬,三世光影化作泡影,无奈地笑道:“我从未爱过周青,更莫谈竹息。我在神界前一见竹息的托世,幽篁,便想起来你引我诛神的旧事,故此堕魔。” 白小雨回想起方才所见光影,心中不快,“可你为公子易之时,确要娶那周青,若非我忽然出现,想来你和竹息也有一段前世情缘。” 陈易之轻轻一叹,“你再细看。” 眼前光影重现,只此一回,白小雨见到的是大殿玉阶前立着的公子易,一袭朱红蟒袍,明明是新郎吉服。 她怒目而视,陈易之出声道:“我彼时袖中已有退婚书笺,即便你不来,当日我也不会娶周青。” 白小雨一愣,转而又去看那光影,她手中一挥,光影更为清晰了些。 公子易的袖中果有一封书笺。 -- 第120页 白小雨回身,更是疑惑了,期期艾艾道:“那你……为何不愿与我双修?” 陈易之拉起白小雨的手,二人齐齐跃出神海,转眼已是回到吊楼之中的榻上。 白小雨见陈易之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脱去了衣衫,露出锁骨和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膛。 他的身体瓷白,却也像将碎的玉白瓷器一般,满布浅浅细纹。 她立时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身体也不能承载他的神识? 陈易之手中捏诀,黑袍裹身,“此具身体仍是生息壤所凝,不过此一回我的神力,与最初的陶人天差地别,因而需要一段时日契合。料想,百年之后,就能真正地合二为一。” 百年之后。 虽然于神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但是…… “百年太长了……”白小雨摆摆手,“本神等不了了。” 她翻身而起,召唤出叶片,坚决道:“你与我去寻灵宝天尊,他既能炼出凝魂丹,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 却说神魔神识于神界再现之后,除开金莲真神,这三界六道之中,灵宝天尊是自认绝对是第二欣喜之人。 终于可以炼别的丹了!干别的事情了! 他闻言大喜,顷刻之间就将这百年间练过的凝魂丹,通通抛诸脑后。 说起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著书立传了,是你界六道这百年间都不见他的出版物。 听说甚至有道门的宵小之辈,与他叫板,说他们才是三界炼丹的第一人神。 是可忍熟不可忍。 灵宝天尊决定动手开始出炼丹练习册了,如今道宗正是人丁兴旺之时,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什么才是知识的力量。 岂料他刚刚提笔欲写,他的府邸前就刮起了一阵狂风。 熟悉的莲叶忽至,灵宝天尊心坎里老泪纵横。 “真神,大驾光临。”他又看了一眼她身侧的神魔,“神魔也一同前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易之从前见过灵宝天尊,如今再见,却不知为何他看上去有些憔悴。 “天尊,百年不见,可是别来无恙。” 灵宝天尊露出个笑容,目光扫过他,却是一顿,他瞧出了生息壤的古怪,“神魔可是因这具身体有碍而来?” 不愧是炼丹界的扛把子! 白小雨欣慰地点头道:“天尊所言极是,你可有仙丹妙药可以令其神识与生息壤的身躯早日融为一体?” 灵宝天尊细致地察观了眼前神魔的躯体,思索片刻,才道:“此身躯将养百年也是无碍。” 不料白小雨挥手道:“有没有法子,可以快一些?” “为何……”灵宝天尊疑惑地扫过神魔,却见他避开了自己的眼神,“方法……小神曾经倒是听说过一个古法……” 收到白小雨鼓励的眼神,灵宝天尊继续道:“说是魔界之中,有一处碧潭,若将身体浸润其中数日,或可使生息壤增强神力,从何可作承载神君之力的容器。” “此碧潭在魔界何处?”陈易之问道。 “神魔不知?”灵宝天尊诧异道。神魔不是叱咤魔界,通晓魔界么? 陈易之摇头,白小雨无奈,大概陈易之堕入魔界之后,脑中只想着他的1v3。 “你可有何线索?” 灵宝天尊仔细回想:“此碧潭据说是在鬼蜮之中,待月圆之时,魔气最强之处,方能寻觅踪影。” 白小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陈易之:“如此说来,此碧潭或有守阵之物,因而平常之时不得见。” 白小雨:“事不宜迟,我们去鬼蜮看。” 眼前疾风吹过,转瞬之间已是再无人影,灵宝天尊欢天喜地又去出练习册了。 * 重临鬼蜮,陈易之见到了陡然不同的景象。 鬼蜮有了日月,白昼黑夜交替。人魔道仙,也有神行走其间,只是街道上的摊贩家家户户都备了五彩雨棚。 他扭头看了一眼白小雨,后者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我从前爱哭,因而鬼蜮总是发大水,后来舒图便来劝我回了神界。” 陈易之闻言摩挲过她的眼角,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 陈易之很少主动亲她。 白小雨立即趁势握住了他的袖袍,狗啃式地咬住他不放。 陈易之身体一顿,手中一挥,一个巨大的水罩将两人与外界相隔。 一察觉到神魔之气,速速赶来的三位魔君就这么被挡在了水罩之外。 三魔面面相觑,深感自己来早了。 约莫过了大半刻之后,那水罩才如涌泉般四散开来。 “神魔。”三魔齐齐拜道,只见他无波无澜地令他们去寻碧潭。 三魔乖觉地垂首而立,不去看他唇上的牙印。 等到三魔领命而去,白小雨幽幽叹了一口气:“何时才能找到碧潭?” 陈易之仰头一望,月已东升,“今日就是满月。” 只是魔气最强之处是何处。 等到月悬于顶,仍旧没有碧潭的确切踪迹。 白小雨立在幽兰殿高阁之上,举目四望,鬼蜮魔气四溢,却没有那一处显然强于别处。 她惆怅地抬头见到天边清辉乍泄,丝丝银光倾泻幽兰殿天花板的黑云漩涡之中。 陈易之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而笑道:“一叶障目。” -- 第121页 “嗯?”白小雨刚要开口,却被陈易之拦腰一抱,直上黑云。 “幽兰殿耗时百年修建,一砖一瓦都是魔众从碧悠泉上采集的青蓝礁石,再以魔气冶炼,若说鬼蜮之中,魔气聚集之处,便是此处。” 白小雨一入黑云之后,恍然大悟道:“昔年此处魔气亦是最强,因而才有舒图打造的通天之路。” 两人追寻月色银光,见到了一汪碧绿深潭,笼罩在洁白的清辉之中。 潭中却有一双猩红兽目圆睁,半隐于水下。 “守阵兽。”白小雨仔细辨认,指间顷刻弹出一颗金色水滴,覆于兽目之间。 猩红兽目轻轻合拢,白小雨手中一挥,一个半人长,似蛇非蛇的守阵兽便被提溜了出来,收于掌中,脸上写满了最强神君的骄傲。 陈易之轻笑一声,迈步进了碧潭。 潭水虽是冰寒,却润物细无声地滋养了身上的生息壤。 白小雨探身去看,见到他锁骨上的纹路似乎有所消减。 “灵宝天尊说是几日方可,料想先泡个五日。”白小雨坐到了潭边上,伸手摸了摸潭水,冰冷刺骨,冻得她立即收回了手。 “难受么?”她问。 陈易之摇头。 白小雨见他唇色发白,“这么冷,还是不泡了罢!” 明明就是刺骨的冰寒。 陈易之凤目微挑,“如若不浸此潭,如何双修?” 白小雨听得脸红,虽然……但是…… 她小声道:“其实我也可以再等一百年。” “可是我不能再等一百年了。” 白小雨呆住,见陈易之伸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在此潭中须度数日,着实无趣,不若先去你幻梦一游。” * 白小雨一觉醒来,看见大红床帐,发现自己身在雕花木榻之上,床柱雕刻百子葡萄藤。 这里是陈氏侯府,是她化神的幻梦! 她是梦中的周娇娇。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扭头看了看身侧,榻上已经没人了,只是凌乱的被褥还残留洞房花烛夜的痕迹。 白小雨默然片刻,听到房中有了动静,却是贴身丫鬟鹦鹉的声音:“少夫人,醒了吗?” 白小雨“嗯”了一声,“现在什么时辰了?” 鹦鹉答道:“已近巳时。” 白小雨翻身而起,飞快入戏:“你怎么不叫我,今日不是还要去奉茶?” 鹦鹉捂着嘴笑道:“少爷说,不必那么早叫醒少夫人,巳时三刻后待侯夫人念完佛再去亦可。” 白小雨起身梳洗了一番就被侍婢带去侯夫人的宅院请安。 穿过月亮门,方见陈易之立在廊前等他,着一身湛蓝色长袍,长身玉立。 白小雨疾步而去,陈易之眼中含笑,“夫人来了。” 白小雨“嗯”了一声,在他身前站定,“夫君几时来的?” “不过早一刻而已。” 门口打帘的丫鬟见新少奶奶来了,旋身进去传话。 不一会儿,侯夫人秦氏便让他们进去。 秦氏身着青衣,发间插着一支金步摇,虽不是极美,却甚是雍容。 侯府中除了陈寻以外的子女中,她是三郎陈孟和四女陈玲的生母。 陈家二郎是个庶出,不会继承爵位。陈寻不过是个药罐子,却是碍眼。 秦氏微笑地接过白小雨敬的茶,递给她一个红包,“娇娇儿,拿着顽吧。” 白小雨接过,谢道:“多谢母亲。” 秦氏也没有多留他们。 二人自侯夫人院里出来,白小雨问道:“夫君可要去书房?午膳想用些什么?” 陈易之:“我去书房,午膳夫人安排便是。” 白小雨应下,带着鹦鹉往院子走。 陈易之的院落在东侧,景致甚好,拱桥流水,正对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林中有白玉石铺就一条小径,白小雨看见石径尽头站着一个人影。 她顿住脚步,鹦鹉一时不察,撞到了她背上。 “少夫人这是何事停了下来?若是赏竹,这竹林通幽处有个凉亭,最好不过。” 白小雨握了握掌心,没有说话,看前面的人影转过身来,是陈家三郎陈孟。 见他走来,鹦鹉赶紧一拜,“问三少爷安。” 白小雨按照礼节福身,“小叔。” 陈孟原本明媚的脸忽地冷了,“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你嫁给我大哥……是不得已。” 白小雨搞不懂这个青葱少年在脑补些什么,解释道:“并非不得已,我是心甘情愿。” 陈孟脸色一僵,低头却唤:“娇娇儿……” 白小雨别过眼神,笑道:“小叔今日是来寻你大哥?他此际人在书房。” 陈孟见她神色,脸上僵了僵,一拜道:“多谢指路。” 等到陈孟走远,鹦鹉才凑近了白小雨耳旁说:“听说三少爷昨夜都没来参加喜宴。往后少夫人遇见他还是避着些的好。” 等到午膳之时,陈易之递给她一本册子。 “这是我的私库。” 白小雨接过半掌厚的账册:“这是归我管?” 陈易之点头,“自是如此。” 白小雨发现里面名目繁多,她翻了几页,抬头看陈易之望着自己,目光灼灼。 白小雨心中一跳,“要不现在传膳?” -- 第122页 陈易之点头,“这账册你可慢慢看,若有不懂之处,皆可问我。” 白小雨“嗯”了一声,吩咐门外站着的鹦鹉去传膳。 过了半刻,几个仆从抬着盛满食物的案几进得厅来,足有十二道菜肴,是按照侯府惯例准备,又新添了两道合新少夫人口味的菜式。 夜幕垂下,沐浴过后,白小雨捧了手中私册来看。 陈易之换过中衣,撩开了床帐,白小雨手中这本私册再看不下去了。 既入幻梦,当然要把握光阴,等了一百年,虽是一场幻梦,也可一解相思。 锦帷帐暖,檀香初温。浮浮沉沉之间,细细密密的吻散落各处, 白小雨一直注视着陈易之的一双凤目,波光微澜,脉脉无声。 陈易之说:“我甚爱你。” 此后同寝三日,是真·双修奇缘 三日过后,便是归宁之日。 陈易之和白小雨同坐一辇,回了周家。 周夫人见到含笑的白小雨松了一口气,她原怕她旧日心气上来,见到陈三,在侯府中过得不好。 可是看她与陈大公子并肩而立,却无疏离,才算彻底地放下心来。 周婉没想到周娇娇最后还是嫁进了陈家。 见到陈寻,更是有些惊讶,印象中说这陈大公子是个药罐子,并不出众,可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 凭什么,周娇娇霸占了自己身份多年,骄横霸道,到头来还是嫁进了侯府,而自己的心上人却要尚公主。 周夫人见周婉立在一旁绞手帕,心知她心中多半不好受,可是侯府看似锦绣,可这秦氏怎么可能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待到周大人携了陈易之前去书房,周夫人把白小雨叫到身前,问:“你婆婆可与你说了什么?” 白小雨一五一十道:“给了我一对玉镯子,说拿着顽,并无其他。” 周夫人又问:“听你哥哥说,当日那奔马为何发狂却是没个说法,侯府里可还在查?” 白小雨摇头:“那马落入水潭就被冲走了,似乎也没有寻回来,自然没个说法。” 周夫人凝眉,那这光景是不管有没有龃龉,这不打算深究了…… 她拉着白小雨的手说了一阵府中琐事,最后问:“那陈寻最近可有犯那心疾?” 白小雨心虚道:“并不曾。” 周夫人略微放下心来,她唤过周婉,语重心长道:“婉儿也是到了相看的时候,往后定要寻得良人才是。” 周婉脸色一红,“阿娘……” 直至日落,白小雨和陈易之才登车离了侯府。 今夜月色撩人,大若圆盘,透过窗棂而入,投射在陈易之脸上,朦朦胧胧,映着他额前的红印,仿佛一瞬间亮了。 白小雨怔忡片刻,只见陈易之猛地呼吸一滞,忽然倒在她身上,晕了过去。 白小雨太慌了,尚不及以衣蔽体,就去查看陈易之的呼吸和心跳。 没事吧,说好的幻梦,心疾人设需要这么强么,若是这种情况下陈寻挂了,说不清楚啊。 她趴在他胸前,听到了他的心跳。白小雨飞快地替自己和陈易之套上中衣,慌忙去摸陈易之外袍香囊里的白玉瓷瓶。她记得这就是陈寻平日服的药。 她把药丸喂到了他嘴里,抬高了他的下颚,看他有意识地吞咽了下去。 她拍了拍他的脸,“陈易之……” 陈易之却没有醒来。 白小雨眼也不敢闭上,一直等到了鸡鸣破晓 她正准备叫人去请大夫,陈易之悠悠转醒了。 “你没事吧?可是犯了心疾,需要请大夫吗?” “无碍,把我的药递给我便是。” 白小雨把矮几上的白瓷瓶递给他:“昨夜,我已经喂了你一颗了。” 陈易之服下一颗药丸,脸色依旧苍白。 白小雨:“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 陈易之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一瞧,陈易之却是真的病倒了。 当夜,陈易之心疾发作,痛得面色惨白,汗出如浆。 白小雨拧了水盆里的帕子,去擦他额头上的汗珠。 站在一旁的鹦鹉打量她的神色,劝道:“少夫人,莫急,大夫说了,这心疾发作,没三五日,将养不好,少夫人莫要太过操劳,还是赶紧歇息吧,奴婢在外间给少夫人铺了软榻,先将就一晚。” 白小雨心中愧疚,怀疑真的是双修的锅,怎么敢去睡觉。 “无事,我不困,若是后半夜困了,我就在这榻上睡一会儿。你去外间歇着吧,有事我再叫你。” 鹦鹉只得退了出去。 白小雨把帕子放进水盆,又去看陈易之,见他眉心微皱,仍旧睡得并不安宁。 她轻声说:“陈易之,我不想玩了,我们回鬼蜮罢。” 陈易之尚在安睡,并无回应。 夜渐沉,白小雨终于支持不住,趴在床榻边睡觉了。 等到鹦鹉一早进来,她才被随之而入的晨光唤醒。 白小雨从手臂上抬起头,脖子一僵,落枕了。 鹦鹉放下手中梳洗之物,过来捏她的后颈和肩膀。 白小雨:“痛痛痛,轻一点……” 鹦鹉惊道:“少夫人,这是在榻边睡了一夜?” 白小雨“嗯”了一声,试着动了动脖子,扯着筋痛。 -- 第123页 鹦鹉:“奴婢这就服侍少夫人梳洗,用过早膳,夫人出门走动走动,松松筋骨。” 白小雨用过早膳以后,就到竹林里转了转。 这一转,就碰到了原本的阳光少年陈孟。 陈孟脸上的笑容已是不再,“娇娇儿。” 白小雨停住脚步,“小叔。” 陈孟本欲跨前一步,却生生顿住,见她面容有些倦怠:“大哥他心疾复发,辛苦你了。” 两人各立一端,隔着一截石径遥望。 白小雨:“理应如此,说不上辛苦。” 陈孟垂下眼帘,片刻后复又抬起头来:“你知道尚公主非我本意,可你……你竟然嫁给我大哥……是想让我一生都有愧吗……” 少年,你真的想太多了,白小雨接不了话,只听陈孟又道:“娇娇儿,你若是以后……若还有心,我愿意与你在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要是周娇娇守寡,你就要娶嫂子? 白小雨被震在原地,正要义正言辞来一句,小叔,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 她回头一看,看见了脸色发白的陈易之披着外衫而来。 哦,这…… 白小雨:“夫君!” 我不是,我没有! 她急急走去搀住陈易之的手臂,见他看向陈孟,“孟郎与我妻子在这林中叙旧,可是忘了我这个大哥?” 陈孟嘴唇微动:“大哥……” “昭敏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今上的掌上明珠,孟郎还是尽心准备大礼,莫要挂怀于我的心疾。” 陈孟的脸色灰败了下去,仓惶拜别。 陈易之咳嗽了一声,白小雨立刻扶稳了他的臂膀:“夫君,你没事吧,此处风凉,我扶你进屋,不若先喝点热水?” 陈寻颇为深沉地看了白小雨一眼。 白小雨急急解释道:“我与夫君乃是宿世姻缘,我对其他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陈易之别过脸,白小雨好像看见他笑了一下,却听他说:“想来碧潭中的身体已恢复如初,我们走罢。” 白小雨狡黠一笑:“夫君吃醋了,不玩了?” 陈易之一字一顿道:“此梦已是无趣,不玩了。”说罢,亲了亲她的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