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美人要命》 第1页 [穿越重生] 《这美人要命》作者:古木架【完结+番外】 文案: 末世玩完后,于舒点亮了倒霉的穿越技能。 第一次怒斩淫贼,遇到个被追杀的孩子,两人双双逃命,没几日给这倒霉孩子挡了刀; 第二次砍完绑匪又碰见这孩子,以长成长身玉立美少年,没多久阴差阳错又给他挡了箭; 第三次反杀叛兵,刚转身就一头撞进个宽阔的胸膛,她抬头一瞧,此人已是成熟挺拔的男子,眼神睥睨,气势惊人,褪去以往小可怜的样子,已如山岳般不可撼动了。 于舒决定这次不刚了,她要抱大腿! 遂大刀一扔,瑟瑟发抖:英雄救我嘤! 他搂她入怀,目光沉沉:好。 ——寻觅得失十数年,一朝入怀,再不松手。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打脸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舒(虞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死去活来的故事 立意:女性要独立强大,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第1章 大楚顺和元年八月,秋风肃杀。 恰逢大将军秦伯瑜平定西北叛乱,凯旋归京,顺和皇帝龙颜大悦,褒奖有加,封赏无数。一时镇西将军府风头无两,恭贺者云集,门庭若市。 是夜,镇西将军府设宴庆功,朝中文武勋贵悉数到场。席间推杯换盏,恭贺逢迎,高朋满座,欢歌乐舞,佳肴美酒堆满桌,一派富贵荣华景象。在这本该秋风肃杀的八月,满府不见半点萧条。 酒过三巡,秦大将军已经不胜酒力,连连推脱,要回房“休息”,男人们心照不宣,相视一笑,只是恭贺声声,祝大将军**美妙。 秦伯瑜回到后院,便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小厮,“下、下去,不用伺候了。” “是,将军您当心。”小厮秦九极有眼色地关好门,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这位身强体壮、身披铠甲的大楚第一悍将、镇西大将军因喝了酒,踉跄着撞开门走进房,便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醉人芳香,他露出一个迷醉的笑容,抬起朦胧醉眼走入内室,凑到床边,看到被禁锢在床上的美人,一时不禁看直了眼,心道这位美人果真不负传言,虽双目紧闭,昏迷不醒,但却真真儿倾城绝色,妩媚动人。 他从前厅宴客回来,正是饱暖思银欲的时候,此时看到香烟罗帐,美人横陈,那香腮玉臂,娇滴滴白花花,顿时色急攻心两眼放光,急切地脱起衣服来,佩剑、盔甲、中衣一样样卸下,很快把自己卸了个赤条精光,虽年逾四十,但威武强壮,雄风不减,平日里丫鬟见了他都是面带羞色的。 而后便笑着朝榻上美人扑过去—— 于舒没想到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会是这样的。 周围环境陌生,她躺在床上,双手一动便是铁链的哗啦声。抬头一看,双手被绑在了床头,铁链子倒不是很粗,手腕却已经磨得红肿渗血,一阵阵钻心的疼。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一个明显心怀不轨的强壮男人正要朝她扑过来。 她睁开眼睛时恰好对上了男人的目光。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毫不掩饰欲.望的,贪婪而又灼热的目光。这种目光,于舒太熟悉了。她在末世见得太多,也太过厌恶。 她神色一冷。不管这是哪里,不管这男人是什么身份,凡是朝她露出这种目光的人,都得死! 麻烦的是她双手被绑了……要是不明不白被这恶心男人强了,她还不如自断了双手。于舒心中做了决断,正要发力挣脱,那男人却笑着抬手把链子打开了。 观他那笑容,除了某些昭然的心思外,也透着一种看着蝼蚁的轻视。似乎是觉得横竖有他在,即便是不绑着,她也逃不离在他身.下承欢的下场。 于舒着实愣了一下,她微微偏头,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冷光——既如此,不杀他岂不是对不住他给的方便? 她双手一得了自由便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她心下一惊,很快感觉浑身都不对劲。但电光石火间不容她多想,她很快越过男人精壮的手臂看到桌上放有一把剑,双目亮起微光。 与于舒满心杀机不同,也许是烛光昏黄,也许是喝得太多,又或者是美色醉人,秦伯瑜只见美人眼波流转,顾盼生烟,心中不由得又惊又喜,直道此女之美言语难描,将他以往弄过的女人都比成了庸脂俗粉,心下更是火热难耐,正要上下其手...... 说时迟那时快,于舒一手推开他翻身而起,那纤纤玉足在床沿一踩,纤细莹白的小腿绷直,猛然间发力一跃而起。 男人扑了个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了宝剑出鞘的声音。 锵—— 锋寒的剑身划过他脖子,精准而快速地割破了他的喉咙,他被酒色迷惑的大脑终于反应了过来,然而已经晚了,震惊的表情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寒光一闪,刹那间血色连珠飞溅而起,噗地洒落在红莲被面上。 “你,嗬......”男人捂着漏风的喉咙,痉挛着发出徒然的声音,一双眼睁得老大,眼里全是震惊。然而没过多久,他就彻底没了动静,赤条条趴倒在床上,仍然怒睁双眼,死不瞑目,又仿佛不敢置信。 于舒退后两步,挥手把剑一甩,剑上血珠顿时脱离得干干净净。 -- 第2页 她赤足立在床畔,看也不看已死之人,垂眼看向手中清如秋水的剑身,红唇一勾,音色动听:“这把剑倒是不错。” 她原先的长刀没有了,正好拿这把宝剑当个趁手的武器。 *** 于舒从末世而来。 原本听说有一只丧尸十分厉害,折了无数异能者也不能将之拿下。她独来独往,没有亲人和伙伴,原本对扑杀丧尸并不感兴趣,可是有人猜测这只丧尸之所以无敌是因为有逆转时空的特殊能力。她心动了,她想要她的亲人,想要回到末世前的生活,于是去找丧尸单挑了。 很多高阶异能者围攻也不成,她一个人不出意外送死了。不过没关系,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那种孤单萧索、忍饥挨饿的日子也没有多大意思。 只是现在——她抬眸看去环境十分陌生,头顶的房椽木梁严丝合缝,雕梁画栋,屋内灯火摇曳,烛台金黄精致却难掩烛光昏黄,被褥香软,窗轩半掩......当真古色古香。 她快速地打量了一圈周围,除了床上死人外没发现其他人,她又垂眸看自己的手。随着她低头,一缕丝绸般的乌黑发丝从肩头滑了下来,直垂到因为手腕的血痕衬得越发细白的手背上,竟让她恍然有种柔软的感觉......于舒瞬间皱紧了眉头。 这样细皮嫩肉的手不是她握惯了兵刃的手,她也不会蠢得在时刻准备拔足狂奔的末世里留这样一头既阻碍行动又难打理还争夺养分的长发。所以,这整个身体都不是她的。 于舒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青葱十指,大脑开始快速地运转起来。 穿越?重生?从周围物件看来,貌似是在古代。 如今看来,关于那只丧尸有关于时空的特殊能力是真的了。只是不知为何不是身穿,突然换个身体让她不太适应。 叹口气,她侧耳倾听,没有末日世界里静的叫人发慌的感觉,也没有丧尸偶尔发出的渗人嚎叫声。反而隐隐传来一阵喧哗声,好像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正在开热闹的宴会,大家在高谈阔论,劝酒说笑什么的。这样的环境让她恍然之余,竟然生出了一种侥幸的感觉。 她眼神动了动。 这里似乎......是一个和平安乐、生活富足的地方。 可以换个时空生活也挺好的,起码不用时时刻刻面临生死杀戮的惨烈。她真的过够了末世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四处漂泊,浑身脏的跟个野人一样的生活。到最后所有亲人都死了,就剩她一个,那个世界是灰色的,她感到绝望,只是苟活着。 于舒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这个身体是什么身份,她希望不要太糟糕,否则......看向床上已经死透的人,她又皱起了眉头。 她一睁眼看见这样的场景,加上末世里太多不愉快的经历,对这种男人一向是杀之而后快的,何况刚才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换了环境换了身体。现在想想,此人不知是什么身份,自己倒是一来就惹了麻烦。 然而事已至此,于舒也知道纠结无益。 再次环视房内,首先找了衣服穿好——她原本身上只穿了单薄纱衣——又在桌子上看见食物,她毫不犹豫从旁边床帐撕下一块,把桌上的瓜果糕饼全打包了。末世最稀缺的就是食物,每年都有难以计数的幸存者被活活饿死。最后那些活下来的人,大多都活成了吃人的模样。为了一顿吃的就可以杀人,反正末世秩序崩坏,杀人也不犯法。于舒从末世而来,对食物同样有种执念。 而后挎着包袱手持宝剑,打开窗左右探视,发现没人才翻出去。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前面传来的热闹更明显了一些。于舒避开那个方向,又躲开巡逻卫兵,翻越了并不高的围墙。特意绕到前面看了一眼,把大门上五个漆金大字记下,方才转身离开。 且说秦伯瑜的贴身小厮秦九因怕主子中途有什么吩咐,不敢离了太远,也不好离得太近,免得听墙角听得自己火起又无处发泄,便猫在廊角打瞌睡。 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好似听到了声开窗开门似的轻微声响,抬头望望房门紧闭,便也不甚在意,心里倒是几分奇怪地道,将军身强体壮,以往在哪个院子不是弄地大动静的,怎么这回如此安静,难不成将军喝醉了,直接睡了?哎那真是可惜了,听说那美人之美实属举国罕见,是皇上专门给将军留下的呢,也不知他明日进去伺候将军的时候能不能偷摸着瞅一眼...... 正想得心驰荡漾,一行人从月门走了进来。 当先一名妇人端庄气度,正是秦伯瑜正妻刘氏月如;旁边扶着她手的年轻公子眉目俊秀,一表人才,可不是秦二公子秦景逸?后面跟着七八个丫鬟婆子小厮不提。 秦九这时候哪还敢猫着,连忙走了出来躬身问好:“小的见过夫人、二公子。” 刘氏淡淡地嗯了一声,看了房门一眼,脸色不好地道:“听说将军席间喝了不少酒,我送醒酒汤来。”说罢立刻有丫鬟捧着托盘站出来。 “这......”秦九迟疑着陪笑,可不敢让开。 大将军性好渔色,不爱夫人年老色衰,府里府外女人不知凡几,而将军夫人是个最善妒的,满府妾室都招她的眼,没一个能生下将军子嗣。偏将军只管享乐,有夫人生下的二子一女,也不要别的女人生孩子,就是怀了也由着夫人生生堕了,不知道苦了多少美人。 -- 第3页 即便如此,每次将军纳了新的美人,夫人也总不得劲。尤其这次的这位美人听说又不是一般的美,身份又格外不同,生怕将军偏宠了,夫人这不就巴巴地过来了么。 但是将军的脾气也不好,秦九可不敢让人进去败坏了将军兴致,到时候被责骂的可是他呢。 旁边的秦二公子听着屋里边没动静,心中一动,见人迟疑便喝道:“你这奴才,还不开门看看父亲是不是喝醉了,好伺候醒酒汤?” 秦九一脸的为难,“将军睡下了,怕是不好打搅......”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二公子打的什么算盘,这父子是一脉相承的好色,不过就是想早早一窥传说中那美人之芳容罢了。 话虽如此,夫人和二公子还是要他去开门,毕竟是府里的主子,他们执意要“打搅”,屋里将军又不见出声呵斥,秦九拦阻不住,只好开了门,先是小心递话:“将军,您睡了么,夫人和二公子来看您......” 屋里还是没声儿,秦九以为将军睡着了,才大着胆进去查看,心里既带着紧张,又有丝丝的期待。 刘氏和秦二公子一瞧,也大着胆子闯了进去。 待他们后一步进去,却见秦九脸色大变,瑟瑟发抖,指着床上说不出话来。 刘氏往床上一瞧,骤然瞧见那骇人场面,吓了个惨白脸,立刻昏死过去,秦二公子也瞪大了眼,肝颤着连连后退,撞着了身后丫鬟,那醒酒汤连碗带盖儿啪地摔碎,丫鬟们更是惊得花容失色,纷纷尖声叫起来,场面一时便乱了。 “啊——将军被人杀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纠纠结结地开文_(:з」∠)_. 第2章 夜色凄清。 于舒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对于寻常古代女子来说过于黑暗可怕的夜路,对于舒来说却是一条康庄大道,安全的不能再安全。因为没有丧尸,也没有随时会从背后偷袭的人类,连呼吸都是清新的。 当然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杀了人,总要避一避,且她还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个什么身份,被人认出来也是麻烦,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了解这里是什么地方再说吧......只是心里这么盘算着,她却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这里黑暗,清静,陌生,也不知道城门在哪个方向,也不知道夜晚偷溜出城的成功率有多大。等她杀人的事情被发现,来了追兵就麻烦了。 突然,前面一阵动静传来,夹杂着兵刃追杀之声。 原本她还以为是追杀她来了,但是又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因为方向不对。 她心下微动,抬头看了看,踩着街角堆放的杂物借力翻上了街旁屋顶,视线陡然开阔起来。于舒居高临下探头看去,只见月色下刀光锋寒,冰冷森然。 不多时,兵队将那伙抵抗者斩于刀下,只留了一个活口问话。那领头的面色阴狠,粗暴抓住那活口的衣领将他提起掼在墙上,厉声喝问:“那逆种呢?藏哪儿了?!” 那活口被砍了一只胳膊,已是浑身鲜血,惨不忍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冷笑一声,道:“乱臣贼子,也敢贼喊捉贼?”关于所谓逆种的消息,倒是只口不提。 士兵大怒,又砍下他一条腿来,见他仍是不松口,又残忍折磨一番,那汉子仍是面不改色,甚至脸上冷笑连连,极尽嘲讽。最后将那领头激得恼羞成怒,索性一刀杀了了事。 于舒冷眼看着,虽然不明白他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却也不禁为那个汉子的铮铮铁骨刮目相看——真是可惜了。 那汉子倒在血泊中之后,有个之前不敢说话的小兵才小心道:“陈校尉,杀了他......咱们就不知道该如何追查那孩子的下落了......”意思是陈校尉不该这么杀了唯一的活口。 陈校尉却不在乎,只冷笑道:“只消朝着他们刚才逃跑的方向继续追查便是了,不过一个七岁小儿,还能趁夜逃出了这京城去?” 说罢收剑下令,继续往前追杀去而。其余士兵只能跟着往前。 他们人一走,这里便恢复了夜的平静,若不是满地尸体,血腥冲天,这里该是夜凉如水,静谧平和。 于舒知道此时城门大约是紧闭的,出不去,又怕自己的追兵来了无处躲,索性也不动了,只在屋瓦上躺了下来,手枕后脑看着满天繁星,静静思索着接下来怎么办。 她从末世而来,除了不惧血腥死人,收敛气息、隐匿身形也成了一种本能,如今更是跟夜色融为了一体,不露出分毫异样。 于是片刻之后,不远的一处矮墙阴影有了些微动静,一个身影慢慢地走了出来。这身影不高,看起来是个孩子。 于舒侧目,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这,应该就是刚才那伙凶神恶煞的追兵要找的人了吧? 她将目光投往孩子的藏身之处,竟然是之前那些人来时经过的民房。先前逃跑的人只一个劲儿地往前跑,另一群人也只一个劲儿地往前追,倒是真以为是往前跑了,竟然被他躲过一劫。 倒也聪明。 只是年纪太小,又孤苦无依,不一定能活下去。 不说别的,就是刚才追杀一伙人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肯定会反复搜查的,躲得过这一劫,下次不一定这么幸运。 ,更何况……她回头看了眼,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已有大批人马举着火把快速移动,她之前杀的人身份不俗,说不定会来个全城搜捕,到时候这个孩子也藏不住的。 -- 第4页 这样想着,于舒心里蓦的涌上来一股柔软的情绪,就仿佛有个声音在心底跟她说——救救这个孩子。 这种感觉来的汹涌,而且突如其来。 于舒微微皱了眉。 在末世生存了那么久,也受了不少教训,她算是看淡了生死,也冷硬了心肠,故而她可以冷眼看着之前那伙人被杀而无动于衷。 所以这莫名其妙的善良是怎么回事? 她如今处境也不太妙,决不想因为多余的善良给自己找麻烦——这孩子明显身份不单纯,被人大半夜追杀,可不就是个麻烦么。何况那么小,遇到危险打也不能打,跑也跑不快,也纯粹是个累赘。 因此理智战胜了心底那莫名其妙的声音,于舒收回目光,继续在屋顶猫着,无动于衷。 救救她,救救孩子吧…… 然而还没完没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原主的执念作祟,就是不死不休地传递“救救孩子”这一意思。搞得于舒也隐隐暴躁起来,心道原主可真是个圣母,这种人放末世估计活不过一天。 她皱着眉,再次借着月色打量,只见那孩子细瘦、矮小,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身上穿着淡蓝色的裙子——看来是个女孩?——头上好像戴了玛瑙一类的宝石,在月色下闪烁着微光。这孩子之前听着外边的厮杀都能忍住恐惧不发出声,如今出来看见一地的鲜血尸体,没有哭泣颤抖的样子。 若不是被吓傻了,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孩子……这样的话,起码不会主动拖后腿吧? 而且女孩子如此冷静沉着,比男孩子更难得。 于舒思索着,有些犹豫起来。 她这么一犹豫,心底那股感觉更强烈了,催动着她快去救人似的。于舒皱紧了眉头,心道算了,就当是莫名其妙借用了人家身体后有所报答吧。这么一想,心里竟然觉得轻松起来。 她闭眼叹了口气,再次把目光投向那个孩子。 其实,也是因为在末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的原因,她因为不信任别人而离群索居,后面过得很孤独,她内心也隐隐渴望着陪伴。如今不是末世了,也许可以稍微放下戒心?如果救了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也许可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有个陪伴吧……希望救的不是一个白眼狼。 乱七八糟地想着,于舒终于小心地跳了下去。 面对从天而降的人,孩子明显被惊到了,噔噔噔后退了三步,睁大着眼睛看她。奇异的是,孩子清水般的双眼里更多的是惊愕,反而没有恐惧惊叫。 于舒瞥了她一眼,视线投往她裙子后边。方才在屋顶是没看见,这会儿才发现这孩子的影子里竟然藏了一只猫似的动物,体型不大,浑身漆黑,只有一双竖瞳绿油油的。见有生人出现它原本摆出了攻击姿态要冲过来的,但是被它的小主人轻轻踢了一脚,它才没有动,只是仍用发光的碧眼戒备地盯着于舒。 猫和孩子都看着她没有说话,不知道被吓傻了还是天性淡定。 于舒也不在意,只是没有丝毫废话地跟孩子说:“你给我指路,我带着逃命,如何?”房顶虽隐蔽,也不能一直猫着,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地方躲起来的。而她不知道路。 那孩子一愣,很快点了头。也不知道她头上戴了什么东西,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发出一阵轻响,好像是玉石相碰的清脆声音。好在也不太明显。 于舒对这孩子的不废话很满意。 此时,从她在末世里练得格外敏锐的听觉中,已经隐隐传来了兵马之声,想来追兵已经离此地不远了。虽然这波人是来冲着她来的,但是只要他们追上来,两个人都跑不掉。 于是在夜色掩映下,一大一小拔足狂奔,双双逃命起来。后边还跟了一只矫健的小黑猫。 作者有话要说:  热得不得了,唉. 第3章 在大燕宏德二十三年,也是一个秋风肃杀的八月。 在八月十五这一天,本是家家团圆的中秋佳节,宫中亦设宴,穷奢极欲,宾主尽欢。贤相楚靖与大将军秦伯瑜合谋围困皇城,杀无能皇帝,毒无德太子,清剿一众**宗室,京城再无反声。次年楚靖登位,取皇位而代之,改国号为楚,年号顺和,取顺应天意、合乎民心之意。 自此燕氏江山成了楚家天下。 顺和元年初,前天韵公主驸马杨天济将军领军于西北愤然反抗,欲杀入京城,忠国君,报妻女之仇。顺和皇帝坐镇京城,封秦伯瑜为镇西大将军前去平定叛乱。秦伯瑜领兵十万,势如破竹,取杨天济人头,坑杀“叛军”三万,顺利“平反”,于八月班师回朝。 朝中皆知秦大将军性好渔色,此次平定西北叛乱,立了大功,凯旋归来除获金银田地封赏无数,顺和皇帝投其所好,不仅赐下二十位美貌宫婢,专门伺候秦大将军床笫之欢,更是将前朝的十五公主燕姝送到了秦伯瑜的床上。朝中文武官员好此道者,莫不心生艳羡。 要知道这位前朝的十五公主自幼便长得肤如凝脂,美名远播,稍长些更具倾城之姿,国色天香,男子见了无不惊为天人,心驰荡漾,女子见了也黯然失色,自愧不如。她是前朝宏德皇帝最疼宠的小公主,要星星不给月亮,宠溺太过,即便王孙公子们趋之若鹜,到了十五岁也舍不得将她许配人家。后来宫变突生,朝代更迭,这位绝色名姬也没有嫁人的机会了,天家珍宝成了低贱的阶下囚,虽然被关押侥幸存活没有像其他宗室那样被杀死,但是没了父皇王兄的庇佑爱护,徒有美貌、柔弱无依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 第5页 到了今日,终于作为新帝笼络大将军的一件上好物件,被送到将军府来犒赏镇西大将军秦伯瑜了。 美人命运固然可悲可叹,却更多人羡慕秦伯瑜艳福不浅。 然而不多时,再没人羡慕了。因为在秦伯瑜离开宴席仅仅几刻钟之后,便传来他身亡的消息。 这个消息传来,整个热闹的宴客厅猛地一静,霎时间人人噤若寒蝉。 暗地里,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首先面面相觑不敢置信,被杀?被谁杀了?这秦伯瑜是武将,本身就武功不俗,又正值壮年龙精虎猛,是那么好杀的? 后来发现是真的,不由得想到了秦伯瑜之前是往哪里去的,众人脑筋一转,震惊地发现,这大将军,恐怕是死在了女人身上的啊! 这有两个含义,一是这位美人确实厉害,让身经百战的秦伯瑜精尽人亡,牡丹花下做了风流鬼;另一个便是,这位前朝公主刺杀了大将军,报了家仇国恨了,至于她是趁秦伯瑜意乱情迷快刀斩人还是另有乱党同谋,暂且不得知。 一个大将军死在女人床上,本是一件丑闻,宣扬不得。然而先前将军府主母刘氏、二公子秦景逸并一群奴仆,浩浩荡荡闯进了将军的卧室,被将军横死的凄惨场面吓得大惊失色,惊叫连连,一时竟然顾不得封锁消息,消息便长了翅膀一样,下人们都知道了,全府都知道了,前厅云集的宾客都知道了!这时候遮也遮不住了! 将军夫人刘氏一时吓得六神无主,二公子秦景逸和闺中的三小姐秦玉莲也是不顶事的,只顾啼哭。 出了这等事情,哪里还能留人?宾客们不敢多问,不敢多说,只想脚底抹油离开这前一刻还恨不得巴结逢迎的将军府。 众人正想趁乱离开,免得惹了一身腥,但第一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支军队便铿锵有声地奔了过来,将大门围地如铁桶一般,水泄不通,更不要说让人出去了。 此时,将军府的后门、偏门也全由军队把持围困,谁也出不去了。 宾客脸色一变,后退几步,颤声道:“怎、怎么回事,你们将军府......要干什么!” 大门的军队左右一分,一位面容冷肃的年轻将军走了进来,正是秦伯瑜的长子秦景元,他沉着脸,道:“诸位大人怎可不告而别?” 秦大公子景元继承父亲衣钵,少年起便进入军中历练,几年下来练得沉稳冷静,颇具武将之风。今晚他并不在府里,是接到消息才快马加鞭赶回来的,如今府里乱成一团糟,他不得不收拾起父亲惨死的悲痛,强自镇定,作为家里的顶梁柱。 父亲身亡,必要追查杀手的。 他唤醒精神浑噩的母亲,让她打起精神稳住宾客,自己立刻心情沉重地前往父亲的院子。 在门外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片刻后才大步踏进去。 将房里仔细搜查了一遍,发现当今皇上赐下的前朝十五公主与前朝宏德皇帝赐下的龙吟宝剑一并消失了。 他强忍颤抖,仔细观察父亲颈间致命伤口,是被利器所杀,周围全无打斗痕迹,是一招致命。 秦景元闭了闭眼,掩去了眼里的惊骇。 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不可能杀死父亲跑了的,一定有人早早躲在房里,杀了父亲将她救走。 人走不远,起码是出不了城的。 秦景元当机立断,派了一队人马连夜追查十五公主和龙吟宝剑,又派人快马加鞭往城门处传话,加紧城门坚守,明日开城起进出的不论人、车、马要戒备严查! 而后他才亲自率了一队人马对今夜来客一一盘查,当然这不能是明面上的,毕竟将军府再势大,也不能把朝中绝大多数人得罪了。 他只是让人不动声色地调查每家带来了多少小厮丫鬟,出去的时候务必核准数目,且看看有没有面生的,客人们停在府外的马车车内车底,也要一一查过。 趁着刘氏稳住宾客,很快查了一遍,一无所获,只好放客人离开。等着府外搜查人的消息。 另外,秦景元心底不由得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顺和皇帝借刀杀人,再把罪名推到前朝余孽身上。毕竟那人是他送过来的,如今父亲帮他夺得天下,又帮他平定叛乱,该是鸟尽弓藏了?想到此,秦景元沉重的一颗心直往下坠。 喜事变丧事,谁也不敢多留,亲朋宾客很快尽数散去,宴席撤下,家丁连夜将满府换了缟素。 手握重兵十万、征战沙场数十年、战功赫赫、叱诧风云的镇西大将军秦伯瑜,就这么死了。这无疑会给新生的大楚政权造成极大的震荡。 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的京城,又变得剑拔弩张了。 大家心知肚明,这天下有一半是镇西大将军撑起来的呢。结果刚平定叛乱回来,就被杀了。 不管是前朝余孽还是当今打算,都不是好事。一时人人自危。 *** 秦伯瑜被杀了,用的是前朝宏德皇帝赐给他的龙吟宝剑。这多少有些讽刺。 宫里很快接到了这个消息,堪堪登基的顺和皇帝楚靖也勃然色变,惊骇莫名。 他是不相信一位徒有美貌的弱女子能杀掉秦伯瑜的,只怕是还有前朝余孽相助。此时不禁一面震惊于前朝余孽的残留,一面又为秦伯瑜的贪色送命暗恼。秦伯瑜确是难得的领兵将才,又因为贪色秉性极好拿捏,乍然死了就损失一员大将。何况那女人还是他吩咐送去的,只怕秦府会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猜测,旁人也会暗自说他不仁,在天下初安的时刻,不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 第6页 此时已是秦伯瑜被杀次日早朝之后,楚靖留了二三心腹商议此事。另带了大皇子、二皇子在身边教养。 楚靖让他们就昨夜之事说说看法。 一人说恐怕前朝余孽不少,以那十五公主为首早有预谋,杀秦将军只是其一,如今亟需加派人手清除余孽以稳固大楚江山。 一人说秦将军贪怀好色,不察来敌,丧命是死有余辜,皇上虽然仁慈但是理应追究将军府的责任。 楚靖听了脸色沉沉,不说话。 枢密使卓永峰看皇上脸色铁青,心中计较一番,拱手进言道:“皇上,恕臣直言,秦将军手握重权,又有从前朝袭来的大将军之名,威名煊赫,功高震主,民间多少人只知大将军,不知国君易主……如今他被刺杀身亡是他命中该有此劫,也是他贪色不察之过。皇上不如下旨封其长子为大将军,继续统领兵力,再命其追查秦将军身亡之祸,清剿前朝余孽,恩威并施,想必他秦府再无话说。” 何况那秦景元一个年轻人也比不得他父亲狡猾,到时候若是追查不到前朝余孽,也可怪罪下来,慢慢收回兵力也是可以的……这些未尽之言,自然是留给皇上自己琢磨。 楚靖心中一动,心思转了一转,面上却不悦,“秦将军骁勇善战,随朕打下大楚江山,怎么会有功高震主这样的话?” 卓永峰忙跪下磕头说是,臣妄测君心该死。 楚靖冷着脸让他起来,面色却缓和多了。 其他人一瞧,哪里还不明白的,都知道这事儿算是商议好了,遂纷纷告退。 几位大人刚出了御书房,又有人匆匆来报。 “禀皇上,从昨夜起城东巷乃至全城都搜查过了,没抓住那孩子。” 楚靖闻言脸色尤其难看,怒拍御案,站起来道:“派了这么多人去,连一个七岁小儿都拿不住!” 皇上发怒,来者立刻冷汗涔涔,跪在地上不敢再言。 “父皇息怒。”立在一旁的大皇子温声劝道,“不过是一个女孩儿罢了,即便她侥幸活了一命,又能有什么作为?” 他的父皇听了脸色更加难看,“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即便是一个女孩儿,也要杀了干净!” 楚靖说完又想到了刺杀秦伯瑜逃亡的那位公主,也是昨晚,一样的时间,又是皇室姑侄,想必是一起的了…… 他神色一冷,看来前朝余孽势力不小,不铲除不足以稳固大楚江山了! 大皇子看父皇脸色威严冷肃,忙道:“父亲说的是,是儿臣思虑不周。” 顺和皇帝楚靖今年三十有五,正值壮年,因成婚稍晚生育得迟,大皇子楚律不过十二岁的少年。 楚靖受燕氏启发,对儿子事事要求严格,经常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不过虽然他如此器重长子,大皇子还是稍嫌愚钝,不尽如人意,聪慧远不如次子。 比如此时,二皇子楚铭嘲讽地看了一眼大哥,道:“看来大皇兄功课做得不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肖良娣生的是燕氏长孙,生怕引起太子妃嫉恨,养不活孩子,索性对外宣传是女孩。东宫上上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那个孩子竟这般被平平安安养到了七岁。若不是父皇拿住那肖良娣乳母,严刑拷打,恐怕也不知道有这等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事情!” 大皇子闻言,大吃一惊,又颇觉男孩当女孩养在深宫不为人知,实乃惊世骇俗之举,愕然问道:“竟有此事?可是真的?” 二皇子觉得大哥这副样子太蠢,不够皇家风度,便皱眉道:“这自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父皇!” 顺和皇帝脸色阴沉得有些吓人,也不理会两个儿子,只是眼神冰冷地看向底下跪着的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燕氏血脉决不能留!”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被审了,希望不要锁,让我明天顺利申榜orz. 第4章 于舒此时仍然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也并不知道京城里的动向,更不知道皇帝已经把他们两人“勾结”的事情猜得七七八八。现在,她刚刚带着救下的孩子和那只小黑猫成功出了城门,稍微松了一口气。 昨夜由本地小孩带路,他们躲在了京城一处旮旯角里,耳边听着街上追查的人马一波一波整夜不停歇。每次于舒感觉他们就会冲进来,然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每次有追兵路过都不会进来搜查,就这样于舒提心吊胆了一夜,好歹平安活到了天明,有惊无险。 天亮之后,可能是觉得已经错过了最佳的追捕时期,也可能是官兵们查了一夜累了,街上风声倒没有昨晚那样紧了。只是他们也不敢就这样贸贸然出去。好在于舒在末世过惯了到处躲避的日子,经验丰富,经过一番乔装改扮,出去了别人也认不得,只是城门果然戒严了。 没办法,她们只好返回城中,伺机而动。 没多久在一条偏僻巷子里看见一辆出行的马车,只有主、仆、车夫三人。 在孩子震惊的目光中,于舒上去先敲晕了主仆二人,留车夫问清楚了他们身份去向也把他打晕了,然后换了车夫的衣服拿了他们的腰牌,让孩子进去。就这样驾着马车提心吊胆地往城门驶去。 也算是于舒走了运,抢的是金紫光禄大夫家三公子杜驰纬的马车。这位杜家三公子与大将军府二公子秦景逸交好那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事情,是一等一的纨绔。故而他们到了城门,强自镇定地亮出三公子的身份,竟然没遭到盘问就被恭恭敬敬地放行了。 -- 第7页 于舒没敢放松,一等出了城,立刻断索骑马,弃车而逃。 她的做法是对的,因为在她离开后不久,杜三公子被打晕的事情就被发现了,追兵追出城门搜寻一番,在偏离官道的小径发现被丢弃的马车,立刻加派人手朝四方追查而去。 只是出了城门道路千条,这时候要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追上的了。 于舒避开官道骑马走荒野,跑了快一个时辰才敢稍作停留。此时到了郊外一条河边,见河水清澈,不由得停下来卸去伪装,稍作梳洗。经过一夜奔波和躲躲藏藏,身上脸上都黏腻难受得很,不能洗澡,洗洗脸也好受得多。 河水哗啦啦流淌,于舒双手捧了一捧水泼到脸上,顿时觉得一阵清凉舒爽。她用衣袖擦了擦脸,抬眼往西南方向看去,听说不远处有一个镇子叫宁远镇的,离京城有一天的路程,他们暂时准备到那里落脚去。 在她朝远处眺望的时候,没发现孩子正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她。事实上,从刚才于舒痛快地往脸上泼水的时候,孩子就盯着她瞧了,微微皱着脸,眼神有点儿疑惑有点儿惊奇。 这时候于舒拎着包袱坐到了一块石头上,朝他招了招手:“过来吃东西补充体力吧。” “嗯。”他点了点头,随着他的动作,头上的发饰也像昨晚那样轻微摇晃,发出一种清脆的玉石碰撞声,于舒不由得被吸引了视线。 昨晚是没看清,如今看去,这孩子一头乌发浓密顺滑,额前梳了刘海,颊边的发丝用红绳系了,发上挂了一圈细碎不规则的红玛瑙,衬得乌发白肤,太阳光下像个瓷娃娃般精致。只要她一动,这些细碎的小石头就碰撞在一起,发出那种轻轻的好听的声音。 视线往下,再看到一张小脸五官精致,下巴却尖尖的,长得真叫好看,就是瘦了点。脖子上还带了个金圈,衣服经过一晚上的奔波显得稍微狼狈,但是有繁复精美的刺绣图案。 看得出来,不仅是个出身富贵的孩子,而且是爹妈的宝贝疙瘩,不然也不会养得这样精细。就是可怜了,如今他家人多半遭逢不幸,小小年纪就要颠沛流离。 于舒心里难得叹了一口气,收回视线打开背上的包袱,将从将军府顺来的糕点拿出来与他分吃,这才有心情问:“你叫什么名字?”来历身份她就不问了,但总得有个名字好叫唤。 孩子伸出细白的手拿着块压扁的桂花糕,放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听到她问便扬起小脸看她,微微皱着眉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 “我叫燕染。” 童音脆生生的,听着就招人疼,于舒也懒得追究他刚才的迟疑是为什么,就点点头。 燕染却却好像对她随意的态度不满,一双清澈的眼睛仰看着她,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叫燕染,你要记住了。” “记住了。”于舒再次点点头,收回视线咬了一口食物,道:“我叫于舒。” 说完她也没注意孩子打量她的奇怪的目光,心里暗暗纳闷,虽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但是取个“嫣然”的名字……她爹妈也未免太不走心了吧。 正胡思乱想,燕染却好像终于有了好奇心,打开了话匣子,轻声问她:“这是镇西大将军秦伯瑜的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于舒抬头,见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放在一边的剑,也没有隐瞒,淡淡地说:“听说过杀敌夺宝吗?这便是我从大将军那里收缴而来的战利品。” 燕染听了,目光稍有些古怪地看着她。 秦伯瑜昨夜身亡一事,今日在他们出城路上已经有所耳闻。他看清她身上的剑之后,便有所怀疑,只是不太敢相信,毕竟太匪夷所思……便是如今亲耳听闻,他也是惊疑不定的。 于舒问转而她:“你怎么知道这是大将军的剑,你见过?” 燕染抿唇,低了头没有说话。 这是他皇祖父赐给秦伯瑜的龙吟宝剑,象征皇家宠信,据说很得秦伯瑜喜爱,贴身佩戴,从不离身,却又舍不得用,从未沾上过鲜血。然而这宝剑第一次沾上的血,竟然是他皇祖父的,继而是他父亲的,然后便是尸山血海、血流成河......那样的场面他并没有亲眼瞧见,只是听他母亲颤抖着描述,心中便觉森然。他怎么会不知道,怎么会不记得。 想到这里,燕染突然又仰头看向这张明媚动人的脸庞。 这张脸,明明是皇祖父最宠爱的女儿,太子父亲最小的妹妹,燕氏皇族如珠似宝的小公主,是他的小皇姑姑。虽然他只在宫宴的时候远远见过,但是他还是记住了这张格外娇媚动人的脸庞。而且,昨夜她是从大将军府逃出来的,按理说是他的小皇姑姑没错。可是,他仔细地观察她的神色,看到的只有陌生。 她的言行举止,全然没有半点皇家的尊贵娇气,只有江湖儿女般的豪爽,更不要说飞檐走壁,持剑打杀,除了一张脸,整个就是完完全全陌生的人。怎么会这样呢,难不成世上真的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小皇姑姑是不是已经身亡? 他看着她不禁皱了眉毛。 于舒见他看着自己发呆,奇怪地又问了一句:“你知道这把剑?说说。” 燕染摇头不语,垂下眼睛吃糕点。 于舒翻了个白眼,心道算了,既然这孩子不想说,她也不是非要追根究底的人。于是两个人都默默地啃糕点。 -- 第8页 “咳,咳咳。”糕点有点干,娇生惯养的小孩不小心噎着了。 于舒咬着糕点翻了翻包袱,把最后一个梨扔给他就不管了,自己赶紧地吃完了跑去河边灌了两口清凉河水。 回来就见燕染握着梨小口小口地啃,半块糕点被她随手喂给小黑。小黑是于舒随便叫的,她不知道这玩意儿有没有名字。 于舒顺便看了眼那黑乎乎的一团,它浑身漆黑,除了仰头的时候看得见一双圆眼碧绿碧绿的,啧,看久了还有点渗人。 她不确定这是猫还是豹子幼崽还是什么的,毕竟她都没养过不了解,不过这东西弹跳力、奔跑速度都很厉害就是了。 早上他们弃车骑马的时候,于舒记着把燕染提拎到自己背后,却没心思管那小黑。谁逃命的时候还管一只宠物死活来着?没想到她策马跑出去没多远,那小黑就撒丫子赶上来了,瞅着那速度跟刮风似的,快跑几步,后腿一蹬,就跳到燕染后边去了。 现如今也是,吃饱喝足也歇够了,再简单地伪装了一下,于舒跨上马背,再一弯腰把燕染拎到后边坐好,小黑已经自动自发跳上去,在燕染后边坐好。 “驾——” 于舒一鞭子抽下去,骏马飞奔起来,燕染如临大敌,一双小手紧紧抓住她后背的衣服稳住自己,小黑也一爪子抓住小主人的衣服稳住自己。 马背上三只排排坐逃命去了。 迎风疾驰,吹得满面风霜,到了傍晚终于到了宁远镇。此时于舒都觉得腰酸背痛,更不要说小孩子了,不过燕染倒是表现出吃苦耐劳的品质,没喊过苦。于舒不由得感叹这孩子省事儿。 还好抢马车的时候还顺便抢了一袋银子,入了镇子才有钱找了客栈打尖住店,大家都累坏了,当燕染说不想吃饭想先洗澡的时候,于舒就挥手让小二给打水洗澡,也没太在意。直到夜里才发现这孩子压根没省事儿,他发烧了! 于舒被小黑咬着裤腿拉拉扯扯走到燕染床边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半夜十二点了,她打着哈欠凑头一看,就见床上人烧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额发已经汗湿了,蹙着眉头咬紧了牙关,愣是一声不吭。 倒是急得那只小黑围着他嗷呜嗷呜地叫唤。 于舒转头看看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只觉得一个头涨成了两个大。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个同频预收《路人甲吃瓜中》专栏可见,求收_(:з」∠)_. 第5章 燕染累极了,他感觉自己头一回这么累。 以前被追杀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累过,毕竟那时候他身边的人还没有被杀尽,即便逃命也是有人抱着他的。哪会像这次这样狼狈,要靠自己双腿奔跑,一夜未睡,又在马背上颠了一整天,以前他只坐马车,还没骑过马儿呢,累得他浑身酸软没有一点力气。 娘胎里带来的病,他身体自小就不怎么好。 在去年中秋节前,他又大病一场,累得母亲衣不解带地照顾,后来更是亲自带了他去皇寺静养。为此他和母亲躲过了惨烈的宫变。 只是后来叛兵杀上山,母亲让亲信带他走,自己连带一个换了他衣裳的女孩儿一同被杀死在寺里。据说后来整家皇寺都被屠了。 在之后便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虽然在外躲藏逃命,但是那些人忠心耿耿,一直把他照顾地很好。 直过了一年,那些人突然同他说他母亲死前留有吩咐,让他伺机进京拿一样宝物,他脖子上的钥匙就是寻找那宝物的关卡。他们冒险带他进京,东西顺利拿到手,但是暴露了踪迹,引来追杀。护在他身边的最后一批人也被杀光了。 终于他要一个人逃亡流窜了,所幸还有墨云陪着他。 那时他在夜里的京城街道呆呆看着一地尸首,心里觉得分外茫然,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怎样才能不辜负母亲对他的期望…… 他的小皇姑姑突然从天而降,说要带着他走,他心里又是惊愕,又是欢喜,又是涌起了一分隐秘的依赖,只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真好。 虽然她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但他忍不住信任她,亲近她,依赖她,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了,那么浪迹天涯相依为命也好。 如果远远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不是就可以自由自在了呢?在疾驰的马背上他紧紧抓住小皇姑姑的衣裳,颠得浑身散架,腿也生疼,心里却隐隐有一种兴奋激动。 燕染烧得迷迷糊糊,觉得浑身要烧着了那般难受,脑子里乱七八糟,一遍一遍回顾着发生过的事情。 恍惚中,他听到了墨云围着他哀哀叫唤,他想安抚它道自己没事儿,却浑身无力,发不出声音来。 没多久,有人试图解他的衣裳。 “绝不能让人脱你的衣裳,更不能让人看到你的身体!” 从记事起就牢牢印在燕染脑海的两句话猛然回荡在耳边,让他浑身一个机灵,猛地攥紧了自己的衣领。 无论那要脱他衣服的人如何好声劝,他都不松手,喃喃道:“我是女孩儿,不能脱衣服……” “你衣服都汗湿了!穿着不难受?” “不行……我是女孩儿,不能脱……不能让人看到我的身体……不行!” “爱脱不脱,烧死你得了!” 最后他听到那声音气急败坏的,不再试图脱他衣服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 第9页 思绪又悠悠飘回到了小时候。 他自小体弱多病,听母妃说他还在娘胎的时候就被人惦记小命了,遭遇了毒物,虽侥幸母子保住了性命,但他从胎里带来的体弱之症却难以调养,好在他出生之后对外说是女孩儿,太子妃并不十分在意,否则以他体弱之躯,再被毒害一次怕是也活不成了。 他还记得母妃说着说着就抱着他哭了。母妃并不想让他如此年幼就感受到皇室的残酷倾轧,却又不得不以此警戒他,让他千万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破绽,不能让人知道他是男孩儿。燕染早早的就明白了,也一直做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儿,太子长女的身份也让他颇受父亲宠爱。至于这个秘密能瞒多久,他长大了又该如何,他不知道。他母妃也不知道,母妃说她母家弱小,她没能力护住他,倘若不是以女儿身示人,恐怕他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他明白的,太子妃看他的目光总是叫人觉得可怕,还有许多人,都不怀好意,他谨记母妃的教导,如履薄冰地活着…… 是以他在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伸手脱自己衣服的时候,他立刻把衣领揪紧了。 “我是女孩儿......我是女孩儿……”他喃喃地重复着,“不能脱衣服......谁也不能……” 他母亲曾无数次跟他说过,他要把自己当女孩儿一般保护,不能在外人面前脱衣服,要是被人脱了他的衣服,看了他的身体,他的秘密就藏不住了,他就没命了。他都记在了心里。 而于舒只当他烧坏了脑子了! 自己累得满头大汗,耐心都用光了,他还是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说什么都是摇头,这样的画面,让她简直觉得自己是个要糟.蹋黄花闺女的恶霸。 又觉得有几分诡异。 古代果然保守?从小就教育女孩子不能脱衣服不给人看身体,病中也不忘保护自己。这本来挺好的,就是如今都生病了,这副倔样也不是什么好事! “行,你爱穿就穿着吧!” 于舒没好气地在一边坐下,顺便点了蜡烛倒了水喝。 三更半夜的,可没有大夫来看病,就算有于舒也不敢贸然请来。他烧成这样,本来她想帮忙脱掉湿衣服再采取点物理降温手段什么的,不然恐怕到明天就烧坏了脑子。人都救了总不能让他烧成个傻子吧?她也算仁至义尽。 没想到他防备心那么重,丝毫不领情,那就算了! 不想管了,让他去死吧!! 半夜被吵醒的于舒也是有火气的。 一旁的小黑看她不动了,再看看小主人难受的样子,急得上窜下跳嗷呜嗷呜乱叫,最后跳上床,开始一遍一遍添主人的脸。 于舒冷眼瞧去,心道这是干嘛,能给他降温? 灌了一杯冷茶,她也冷静下来了,心道自己跟一个小孩子尤其是一个发烧的小孩子置什么气?烧傻了她不就白救了么。 于是她去拧了一条帕子给他敷额头上,聊作降温之用吧。 再次试图把他汗湿的衣服脱下来的时候,他终于醒了,很吃力似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格外明亮的黑眸懵懂又带着几分戒备地看着她。 于舒乐得轻松,立刻丢开手道:“醒了就好,知道自己发烧了吗?自己把湿衣服脱掉吧。” 看他还是紧紧抓住衣领不动,于舒索性拿了木盆道:“我下去接点凉水上来,你要是不想病得更重就把湿衣服脱了,没得换就先被子裹着,天亮我再给你买去。”说完也不管他,径自关门下去了。 “嗷呜~” 黑乎乎的一团蹭到他脸颊旁边,黑夜里一双碧莹莹的圆瞳透着人性化的担忧。 燕染伸手拍拍它的脑袋,安抚的声音透着一股子萎靡:“墨云,我没事。” 然后强撑着坐起来,迟疑了会儿才动手脱衣服,脱完了立刻用被子把自己牢牢裹起来,感觉浑身一层粘腻的汗,又火烧般难受,没有一丝力气,睁着眼睛呆呆的靠在床柱等人回来。墨云静静地守在他身旁。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不论店家还是客人都睡着了,静悄悄的,还好有天上一轮明月照亮大地。 于舒拿着木盆到院中打水,先是自己洗了把脸,就在她提第二桶水的档口,前边传来了毫不掩饰的拍门声。 “开门!官府查人,快特么开门!” 气焰嚣张,听着不止一个人。 于舒眉头一皱,把水桶扔回井里,抄起木盆躲到暗处见机行事。 不一会儿店家便披着衣服屁滚尿流地去开门了。 “各位大人,深夜光临小店是找什么人吶!” “少废话!还不让开!”官兵一把推开掌柜,七八个带刀的士兵便闯了进来。 店家生怕他们打砸抢,赶紧殷勤小心地说:“几位差爷深夜办案辛苦了,要不要用些饭菜?” 深夜奔波正是饿的时候,官差们粗声粗气地让上酒菜。掌柜连忙去叫了厨子小二起来忙活,自己小心陪着,问:“您们是办什么差啊?” “寻前朝乱.党!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掌柜吓得一哆嗦,小心问:“这……少女长得什么模样,男孩还是女孩?” 官爷一拍桌子,喝道:“怎么,你店里有许多不成?” 掌柜的战战兢兢道:“店里贵客不少,有礼部尚书李大人家的女眷,有一位七八岁的公子;还有刘都尉家的女眷,孩子也有;还有孙家的……您也知道,宁远镇是离京城最近的落脚处,贵人们出入京城,难免有赶不及的时候,小店在镇上还算能看,故而生意一直不错......” -- 第10页 于舒也是听得一愣,没想到选这里最大的客栈选对了,人一多自己两个就泯然众人了。 这时领头的突然不耐烦道:“废话那么多,不是有画卷吗,拿出来让他认一认!” 那士兵连声应是,从包袱里取出一卷画来,放在桌上正要摊开。 躲在门外的于舒见此皱了眉,转眼看见个官兵拿了一碗热腾腾的汤正要落座,她捡起一颗石子打出去,那官兵一脚踩偏,整个人往桌上一扑,新鲜出炉的热汤连碗带汤儿的往桌上洒去,顿时桌面一片狼藉,被烫手的人一阵哭爹喊娘。 领头的脸色一变,抢过那画卷摊开一看,墨迹全糊成了一团,哪里还能看出鼻子眼睛? 那领头的气了个仰倒,偏那人被烫得哎哟哎哟叫,只能把气撒在另一个身上:“连碗汤都端不好!这下好了,坏了上面的事儿,你有几个脑袋?” 唬地那倒霉官兵跪下直呼大哥饶命,说这顿饭他请了大家伙儿要吃什么吃什么,还请他们万万不要告诉上头…… 掌柜的在一边劝和说都是无心之举,差爷们不要生气,您吃好喝好再想办法。不多时还上楼叫了个姓张的大夫来给烫伤的看伤,开了烫伤药。勉强安抚住了这几个暴躁的官兵。 于舒在暗处看着,等那大夫收拾东西准备回房,她眼珠一转,轻手轻脚往后院打了水,回来刚好叫住走出来的大夫,让他上楼去看病。 到了房门口,于舒让大夫先等着,自己先推门进去。 屋内灯火昏黄但聊胜于无。 燕染整个人烧得快要神志不清了,紧紧裹着小被子一副马上要挂掉的样子。小黑蹲在枕头旁好像察觉到主人不妙的状态,隐隐透着一丝暴躁。 于舒走过去没有半句废话,“你先把干爽的外衣套上吧。我给你找了大夫,让他给你把把脉开个药方子,天亮了我再给你取药去。”她觉得自己简直考虑周到。 没想到人家压根儿没领情,燕染恹恹的声音透过来:“我不要看大夫。” 他说着看于舒往外走了就要挣扎起来拉住她,但是太虚弱了起不来,于是转头朝那小黑低喝了一句,然后嗖地一声,一道残影闪过,于舒就被小黑死死咬住裤腿走不了了。 并且一个劲儿地把她往床边拖。 于舒好悬没被绊倒,转回来没好气道:“你在搞什么,有病不看大夫,你不要命了?” 燕染只是坚决地摇头。 他知道高明的大夫可以凭着把脉断阴阳分男女,他从小只在一个信得过的大夫旁边看病,旁人是断不让看的。只是此时面对于舒不由得心下忐忑,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是一番好心,他生怕她生气,丢下自己不管了…… 于舒已经生气了,只觉得孩子果然是孩子,一样的麻烦一样的不识好歹,还说不通道理! “让大夫给你把个脉你就抗拒成这样,要你吃药岂不是难于登天?你自己的身体病了你都不知道爱惜吗?”于舒越说越气,“既然你不愿意看大夫,我也不勉强你,你烧糊涂病死算了,我也省了带着你这个麻烦!” 说完她就要起身离开,缩在一旁的燕染瞪大了眼,急得连人带被扑过来抱住她,不让她走。 “不,不是的……你不要丢下我!” 他急急地辩解着,声音哑哑的不复白天的清脆,萎靡的小脸上带了惶然神色,像被抛弃的小猫小狗,显得凄楚可怜。 于舒被他突然扑过来吓了一跳,她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只是看一眼他那可怜样儿,竟然奇异地心软了。 她为自己轻易心软而皱眉,板着脸专注目前的问题:“那你到底看不看病?” 燕染满心惶然,又急又难受,勉强运转快烧成浆糊的脑袋,总算想好了措辞,小声说道:“我们逃命在外,小心为上,还是少接触陌生人为妙……你让大夫给开伤寒药方就好,把脉就不必了......女子房屋不好让外男进入,何况是夜半时分......”声音虽急切,但是有气无力断断续续的,听着就让人心疼。 “行吧。”于舒皱着眉头看了他半晌,也不强求,答应下来。何况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难保不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的人来搜查,多一个见过他们的人就多一分风险。 只好出去跟那大夫说太晚了不好请先生进去把脉,开个治孩童伤寒病的药方给我就好。 那大夫就有些不乐意,大半夜地在这儿等着,还以为可以看病赚诊金呢,结果只是开个方子。 于舒看出他心思,拿了一块银锭子给他,淡淡道:“劳烦大夫了。”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夫立刻眉开眼笑地开了药方子来,还指明了最近的药铺子在何方,还殷勤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于舒记下来,后半夜就任劳任怨地照顾起人来,给他喂开水发汗,给他凉水帕子敷额,给他用酒精擦脸擦脖子擦手散热——中途发现他脖子上挂了一块上好的田黄石刻章,再次验证这个孩子出身不凡,不过于舒并没有什么兴趣探究——折腾了半夜,累得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好在功夫没有白费,他体温竟然真的降下来一点。 小黑也整夜不离地趴在小主人床边,而它小主人一双黑眸水润清澈,只跟着于舒的身影打转,十分软和乖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想着二更的,但是写着写着睡着了╮(╯▽╰)╭. -- 第11页 第6章 京城,皇宫,某偏僻院落。 门前挂着“御兽园”三个大字,饱经风霜,陈旧褪色,与象征富贵荣华所在的皇宫颇有些格格不入。细听,院内隐约传来野兽嘶吼声,在深宫后院里听来格外渗人。 远远走来两名蓝袍小太监,一左一右抬着个沉甸甸的筐子,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好容易走到了院门口,掌上已经勒得一道真真儿的红痕,有心想要放下歇一歇手。 门口的大太监立刻厉声催道:“还不快些抬进去!主子们已经在里边了,磨磨蹭蹭的可是要受罚?” 听到受罚,小太监们哪里还敢停留,急忙抬着那沉重的筐子往“御兽园”里边走。 这是在皇宫最偏僻的地方,人影都少见,要不是犯了错的奴才,也不会被发配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连主子都伺候不得,只能伺候畜牲。又苦又累,没有出头之日,反倒有丧命之险。 两人进了院子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儿,他们脚步不停,循着野兽的气味儿七拐八拐的,总算到了地方。 只见宽敞的院子已经围了好些人,最显眼的还是中间立一个巨大的铁牢笼,笼里关押了一大四小五只尖牙利爪的野兽。它们浑身漆黑,外形冷酷,看见人来立刻戒备起来,浑身肌肉紧绷线条流畅,四肢腰背都透着一股可怕的爆发力,闪着碧绿幽光的兽瞳给人一种森然冷意,隐隐带了几分睥睨之感。 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黑豹。 别人往宠物都是养着乖巧讨喜的猫狗,前朝皇室倒是别具一格,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养了这等凶兽来玩。 也因此大家都知道燕氏皇族穷奢极欲,玩物丧志,好养猛兽,逞凶斗勇,杀戮成性,故而不得人心。 原本养的黑豹没有关起来的,整个御兽园撒欢,不时有被咬伤咬死的宫人,皇室成员却以此为乐乐此不疲,可以说惨无人道。后来前朝终于覆灭,这一园子的猛兽被杀了大半,因二皇子楚铭喜欢,才留下了刚生了幼崽的母豹并几只小的,日日用生肉喂养,一直养到至今。 因为据说前朝就是因此黑色不详的黑豹覆灭的,宫内养了也不敢对外宣扬的。 两个小太监看着笼中猛兽黑面獠牙、口水嘀嗒的,忍不住两股战战,冷汗直流。 即便见了许多次了,还是打心底发寒啊,总觉得若不是有坚硬的铁笼拦着,它们早已窜出来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往日只有二皇子喜欢来看这些,今儿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皇子、大公主都来了,并浩浩荡荡的一群宫女太监,把这偏僻冷清的御兽园挤了个满满当当。 小太监们小心翼翼抬着东西过去,“禀二殿下,生肉带来了。” 二皇子楚铭点点头,看着笼中语气兴奋道:“快,快喂吃的!它们饿得眼睛都绿了!” 两个小太监大气不敢喘的,按吩咐在靠近笼子的地方放下筐子,把一直蒙在上面的布匹揭开,便是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里边赫然是整筐血淋淋的生肉块。里边的黑豹子闻着血腥味已经不耐躁动起来,他们不敢迟疑,连忙把带着新鲜血沫的肉块从栏杆缝隙抛进去。肉块刚扔进去就见它们矫健地跃起张开血盆大口在空中接住,锋利的牙齿轻易撕咬吞吃。 那模样透着野性、兽性,全然不像其他驯养的动物一般温驯,二皇子楚铭却看得神情火热,十分高兴的样子。 大皇子楚律却不大敢靠近,站得远远的道:“二弟别傻了,它们眼睛本来就是绿的……你别靠太近,当心它们窜出来。” “大哥你也太胆小了吧!”楚铭哈哈大笑,又指着笼内大声道,“瞧瞧,这些黑豹子撕咬生肉的样子多精神!”转而又命令两个太监,“继续,快继续喂他们吃肉!” 两个小太监听命,抓着一块一块滑腻腻肉块往笼子里抛,引得黑豹子们跳跃夺食,场面血肉横飞煞是吓人。他们心下纳闷平时不是只有二皇子喜欢看这个的么,怎么今儿个生性温仁的大皇子、年仅五岁的大公主也来了。 年方五岁楚珠倒不觉得多害怕,只是十分懵懂,奇怪地问:“怎么不煮熟了才给它们吃?” “这些畜生就喜欢茹毛饮血,生吞活剥,熟肉它们还觉得没味儿呢。”二皇子楚铭围着铁笼打转,跟看猴子戏耍似的,便是黑豹子朝他嘶吼发怒也不害怕,只觉得有趣。 大皇子拉着妹妹在一旁,一直不敢靠近,皱眉道:“二皇弟留着这畜牲做什么,当心它们跑出来伤人,还是杀了干净!” 二皇子回头朝他冷哼一声,不悦道:“杀了做什么,留着当阿猫阿狗养,也能逗个乐不是。”他转眼看向才五岁的妹妹,笑道:“是不是呀,珠珠?” 楚珠摇摇头,“它们长得黑漆漆怪模怪样的,一点儿也不好玩,一点儿也不好看。” 三兄妹在御兽园看够了玩够了,才带着人离开。回到御花园的时候,刚巧看见身穿铠甲、气宇轩昂的秦景元。 “见过三位殿下。”秦景元俯首作揖,加甲胄磕碰有声,背后披风雪白迎风微扬。 楚铭哟了一声,挑眉道:“秦将军刚从父皇那里议事回来?” 秦景元道:“是。” 楚铭打量着人,一边没话找话说,心情颇好的样子。楚律眼见秦景元绷着脸,神色不太好,就挥手道:“秦将军军务繁忙,便先去忙吧,不用理会我们。也请秦将军......节哀。” -- 第12页 “是,臣告退。”秦景元面无表情地应完,转身大步离开了。自始至终,秦景元神态之中并不十分恭敬。 单纯的楚珠看着那英武的身影走远,才好奇地问:“两位皇兄,秦大哥哥的披风为什么雪白雪白的?”她以前见过将军们穿的是多是大红色或者黑色的。 楚铭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回答,楚律只好跟妹妹低声解释道:“他父亲秦大将军新亡,他戴孝在身,才披了雪白披风。” “什么戴孝在身,秦伯瑜死了之后就是他接任大将军职位,手掌兵力十万,我看他心里美得很呢!”楚铭嗤笑一声。 楚律闻言不禁皱了眉,“秦将军为大楚立下汗马功劳,秦府一门都是功臣,二皇弟口吻怎么如此鄙薄。” 楚铭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一丝恶劣的笑容:“虽说他父亲新亡,不过我瞧他也不见得多么难过,毕竟那位国色天香前朝十五公主燕姝,据说与他是两情相悦呢,这死了老子,活了美人嘿嘿......” “你......”楚律见他越说越是不像话,又拦不住他的嘴,只好急急忙忙把妹妹先带走了。 楚铭也不在意,只是看着秦景元离开的背影自说自话,“这该是奉了父皇命令,去追查前朝乱.党了吧?也不知道找到人之后,他会不会旧情复燃呢?呵呵。” 功勋卓著的镇西大将军秦伯瑜遇刺身亡,丧事自然办得很是隆重,停灵三天接受各方吊唁,皇上也发文凭吊,命风光大葬。秦景元料理完父亲后事,接到圣旨,接任父亲手中的兵力,戴孝走马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奉皇命捉拿前朝余孽,为父报仇,为君尽忠。 宁远镇。 于舒打着哈欠推开门,把一碗漆黑浓郁、苦味扑鼻的中药递给床上燕染,没什么精神地说:“喝药吧。” 燕染也蔫蔫的,倒是乖乖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喝完。他虽然退了烧,但是身体亏损,气色瞧着不大好,在床上坐着瘦瘦小小的,额发有些凌乱,小脸苍白,下巴尖尖,显得可怜兮兮的。吃了药又渐渐睡了过去。 于舒知道逃命的时候一个地方不能久留,现如今镇子里看着还算平静,可她不敢放松,看他喝了药就准备带他换地方。不过换到哪里去还要查探一番。 就是他生病了有点麻烦,而且两个人出去也有点引人注目,好在还有一只小黑勉强可以用。 “你在这里守着你的主人,我出去瞧瞧。” 于舒压低声音说了一句,也不管这玩意儿听不听得懂,就轻轻推开窗子,翻了出去。 她一上街就觉得情况远超她想象的麻烦,街上已经贴了通缉告示,她去看了看,勉强认出告示上说的是有前朝乱.党主谋二人,有助官府捉拿乱党归案者,皆有赏金若干,并简要说明二人的大约年岁身高样貌。旁边还有画像,不过画的就不是那么像了。加上于舒乔装过,她混在人群也一时没人认得出来。这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转身去查探镇上的房子,客栈虽然有好几家,不过人来人往的,他们两个人目标还是明显,于舒倾向于找个没人的民房,给小燕染安静养病,也不用接触人。不过这样的地方不好找就是了。 于舒在街上转了一圈,隐晦地打探了一圈,顺便带了午饭回去。 燕染已经醒来,于舒就跟他说:“这里人多眼杂,我听说镇子东巷有空闲的民房,我们等会儿就过去。” 燕染听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东巷?我知道有个院子可以去......” 于舒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他们吃了午饭收拾一番,退房离开客栈。而后在燕染指路下到了一处民房。两人遂低调地翻墙进去,只见院内空空,倒是干净整洁,一应用物俱全,只是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主人是谁。不过既然燕染说可以住,想来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他们便住下来。 这里人少安静,倒是个静养的地方。 在宁远镇的第二天晚上,于舒抱剑守夜着,一边关注燕染病情有没有反复,一边警惕着外边的风吹草动。 不多时燕染安心睡熟,呼吸之间带着浅浅的鼻音。于舒正准备也眯一会儿,就听到了外面有轻微的动静。小黑耳朵尖一动,碧幽幽的兽瞳往外看去,显然也察觉了。 于舒给小黑一个眼神让它好好待着,自己循着动静出去一瞧,看见个人晕倒在了这家后墙跟...... 夜黑风高,于舒不敢大意,谨慎地靠近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没反应,才捂着鼻子打量他。 这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手里紧紧握着一把钢刀,手臂肌肉结实极有力量的样子,只是满身血污,好像刚从什么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脸上的络腮胡和头发都沾了尘土血污,整个人看着十分磕碜,闻着也不好闻。 “啧。”她可不想再管闲事,了解情况之后就要回去了。 没想到刚翻墙进来就看见个小小的人影在院中,把她吓了一跳! 燕染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走出来,身上穿着单薄也不管,凑到门缝往外瞧了眼,然后费力地拉开门栓,把门打开了出去围着那人打转。 于舒站定,冷眼瞧着他这一番动作,也懒得问他要干什么。 过了会儿才道:“看够了就走吧。” 又打了个哈欠,她实在困得不行。 -- 第13页 此时燕染看见那汉子掩在破败衣衫之中的腰牌,双眸微微一亮。眼看于舒就要回去,他伸手拉住她的衣角,急急对她道:“救他,救他。” 于舒停住脚步,困惑不已:“救他干嘛,照顾你一个小病号还不够,再来一个伤号?我可没那么好心。” “他伤不重。”他道。 “他来历不明。”于舒一脸冷漠。 “他不像是坏人。” “也不见得是好人。” “你救救他吧,他会帮我们的。”燕染道,哑哑的声音听着蛮可怜的。 见他坚持,于舒围着那人转了两圈,发现此人除了左臂有道伤口,其他没什么致命伤,之所以晕倒应该是流血过多加脱力所致。 她看了燕染一眼,心道观察得倒还是挺仔细的。 那就救吧,看看他想干嘛。 而且不可否认,这条汉子看着肌肉结实、身强体壮,要是真的可以帮助他们,那就再好不过了。想想她现在带着一个生病的孩子不好跑路,万一行踪暴露遇到追兵,有个人抱着燕染跑,不就轻松多了吗? 虽然此人在她看来身份不明,但既然燕染如此笃定,想来也有他的道理。而且于舒有种莫名的感觉,混成这样的绝对不会是官府的人,搞不好也是通缉犯呢? 此时抱着同是天涯逃命客的同情,于舒将人拖进了院子。恰好她白天取药的时候想着有备无患,买了些金疮药带在身上,于舒给他敷了药,包扎伤口,看他嘴唇干裂,又给他喝了水。 然后把他丢在了院子的稻草堆里,观察半夜,伤口没有引起发烧,足以证明此人身体健康。于舒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多照顾一个病号。 天快亮了,燕染早被她赶回去睡觉,于舒搬了把椅子大刀金马地坐在院子里,只等着此人醒来对她感激涕零,然后她把人收服做个护卫。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七夕,单身狗决定日万orz. 第7章 结果想象中的感激涕零完全没有,此人一醒来,就神色戒备地质问于舒: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 于舒看着他,她心道这难道不是该我问的问题吗? 那人转眼看了看周围环境,不知想到什么,神色越发戒备冷峻,但是当看到她放在一旁的剑时,脸色一变,“龙吟宝剑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他神色沉着,双目湛亮炯炯有神,自带一股铁血锋锐的气势,显然不是一般人。 于舒转眼看了看手边,若有所思:“看来这把剑非同小可,人人都识得。” 说完不等那汉子说话,挑眉道:“这位好汉,昨夜是我救了你,你不先自我介绍一番吗?”她可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相反她有所图,当然要先弄清楚他的底细。 那汉子却没立即说话,只是皱着一双浓眉,惊疑不定地打量这位细皮嫩肉却面带杀气的俊俏少年。 于舒神色也冷了下来,握紧了武器准备一有不对就杀了干净。 正在两个人对峙的时候,燕染披着衣服领着小黑推门出来了。 于舒转眼一看,发现他脖子上的小黄章露在外面,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单纯因为外衣没穿好所以才显出来的。 而那大汉看见跑出来的燕染,确切地说时看见燕染脖子上的东西就是浑身一震,他看看那只黑豹幼崽,再看看燕染,整个人突然都变得很激动。总感觉这个前一刻还铁血冷酷的汉子,马上就要热泪盈眶似的。 而小小年纪的燕染脸色也有些沉重。 于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确定了这人没有恶意之后,他们认不认识有什么交情她一点都不感兴趣,遂干脆地起身:“你们聊,我去找吃的。”说完拿着剑走开了。 燕染一愣,想说我们不用瞒着你你根本不用避开的,但是于舒走得十分干脆,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人了,如此“见外”让他不由得皱眉,有些沮丧的模样。 与他相反,大汉却觉得那少年十分识相,他立刻双目灼灼地看向这名孩子,沉声问:“敢问您可是燕氏皇族太子长女?” 燕染轻轻点头。他瘦削的小脸变得沉凝,也多了几分矜贵,全然不像在于舒面前的温软。 他冷静地问:“您是云麾将军杨天济身边的人吗?”虽然七岁孩童的声音,却已经透着几分沉着。 这汉子激动地点头,肯定了他的身份,碰地一声就跪下了。 原来是此人名叫杨峰,是前西北驻军将领云麾将军、前天韵公主驸马杨天济的结拜兄弟,同时也是杨天济的副将。 他们远离京城,又被刻意封锁了消息,宫变之后很久才接到消息,杨将军知道妻女被杀之后怒急攻心口吐鲜血,他有心杀回京城却被千方百计地拦截,军队安插的叛徒煽风点火,动摇军心,使得几万西北军不能团结,元气大伤。在几个月前,杨将军接到京里辗转传过去的消息,说是前朝皇室血脉还有存活,太子长女仍然在世。杨将军命令杨峰潜回京城,务必救下最后的燕氏血脉。 杨峰接到命令立刻上路,只是一路上多有阻挠,半路就接到了西北军被镇压、杨天济被杀的消息,悲痛欲绝之余,也一心要完成他的遗愿。只是他费劲回京之后也失去了一切消息,找不到人,却处处遭遇险境。前两天听说了秦伯瑜遇刺身亡的消息,大快人心之余,辗转寻找十五公主和太子长女,没有找到反被追杀,险些丧命,完全是靠意志才拼杀出一条血路,逃出重围。 -- 第14页 昨夜他受伤之后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知道这里是杨天济的房产,极少有人知道,可以作为一个藏身之所,没想到撑到门口就体力不支倒地。 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要找的人就在这里。 就像燕染通过他的腰牌认出他的身份一样,凭着燕染颈间挂着的二指大小的田黄石章,杨峰也几乎认出了他的身份。何况黑豹幼崽也是很特殊的一种猛兽。 杨峰激动地说完这些,又急忙问:“您怎么会在这里?其他护卫呢?” 据他们当时接到的信息,太子长女的身边还是有一队人马护卫着的。可如今,以杨峰出众的听力,发现这院子里再没有别人了。 “都死了。”燕染答道,他垂着眼眸,神色带着几分黯然。 杨峰多少猜到是这样,他立刻道:“臣从今往后会保护在您的身边,尽心筹谋,光复燕氏——秦伯瑜说屠尽西北精兵三万是假的,咱们还有八千人马隐匿在西北,往后会慢慢进京,围拢到您的身边来!” 燕染微愣,而后点了点头。 他明白这些话只是安慰他的,虽然还有忠心耿耿的旧部,但是要光复皇室谈何容易,如今活命还是难题。 杨峰心里也明白,遂转开了话题,皱眉问出之前的疑惑:“刚才那位……公子,龙吟剑怎么会在他手中?是他杀了秦伯瑜?” 燕染微微点头,轻声道:“是。” 杨峰大喜,急忙追问道:“那十五公主如今身在何方?” 燕染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杨峰看他迟疑,脑海里回想方才那少年格外俊俏的面庞,再思索一番,不禁有了一个猜测:“臣可以看出这位公子实乃女扮男装,莫非......她就是十五公主?” 燕染愣了下,没想到他直觉如此敏锐,不过下意识地摇头否认:“她不是!” 恰好这时,一个身影熟门熟路地从墙外翻了进来,正是于舒。 两人便一同停下了话头。 于舒拎了一个食盒进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毫不在意地道:“聊完了吗?聊完了就过来吃饭吧。”一边把里边的粥、小菜、一碟馒头和一笼包子摆在桌上。 燕染看了她一眼,抿了抿没什么血色的唇,回头同杨峰正色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言下之意是,如果杨峰把他当主子,就要像敬重他一样敬重于舒。 那边于舒当然听到了这话,她不置可否,只是招呼他过去吃饭,“来吃饭,吃完了好吃药。” 心道这小崽子昨天才退烧,身体没好全,昨夜跟着吹了半夜冷风,一早上又跑出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生病,真是麻烦! 虽然她面无表情,燕染还是能感受到她语气里的关怀,于是乖乖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接过她乘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那亲近软和的样子,哪有刚才冷淡矜贵的样子。 杨峰心里有了数,捂着手臂走过去,朝于舒恭恭敬敬地揖手:“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于舒瞥了他一眼,只道:“不用谢。”不过还是让他坐下,端了盘馒头给他吃。 杨峰忙道谢,看了一眼专心喝粥的“太子长女”,然后跟于舒介绍了一下自己。隐去真实身份不提,只说自己是从外地而来欲入京寻人的,没想到路上遭遇土匪险些丧命,昨夜拼死逃进镇来昏倒在地,多亏阁下救助才捡回来一条命。 于舒听完之后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低头喝粥的燕染,说:“不用谢我。我本来不打算多管闲事的,是这个小家伙非要救你。” 杨峰又道谢过二位。 于舒问:“不知道阁下要找什么人?有没有线索?” 杨峰一愣,“这......”他迟疑着。 于舒咬了一口包子,突然笑道:“既然阁下没有线索,干脆就别找了,说不定你要找的人已经不在京城了呢。如今有个什么大将军死了,京城里严加搜查,闹得人心惶惶,我劝你不要去闯那个是非之地了,以后就跟在我们身边当个护卫吧。” 虽然这个提议是杨峰求之不得的,道:“是,在下定当全力护卫两位,以报答二位救命之恩。” 于舒又笑了一下,低头啃包子不再说话了。 杨峰总感觉这个“少年”虽然年轻气盛,但是神态、语气好像早就看穿了一切,只是不点破,他不免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当作不知,低头大口入食补充体力。 不过这么顺利就跟在小主子身边,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于舒也松了一口气,多条汉子多份保命力量,管他们打什么小九九。 而且终于有人代替她守夜了,她晚上可以好好睡觉了,简直万岁。 过两日,燕染的病情也好转了,杨峰的元气也恢复了,大家都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待了。至于要往哪里去,还是个问题。 于舒寻思着,如果在城镇这么奔波躲藏的话,还不如到人少的地方去,离群索居,也安全。加上燕染体弱瘦小,感觉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掉了,于舒有种冲动想把他丢到某个练武的地方强身健体。 她说出自己想法的时候,没想到杨峰也同意。 “小主子确实太虚弱了,若能坚持练武几年,必能强健体魄。” 于舒赞同地点头,看他一副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样子,就问他有没有既能避祸又能练武的地方推荐。 -- 第15页 杨峰沉吟了一会儿,道:“离此地不远有座白云山,山峰险峻地形复杂,我自小是在那里长大的倒可以带路,我也可以充作教他习武强身的师傅,只是......”他皱眉迟疑了一下,“离京城太近了,恐怕也不得安宁。” “危险的地方也相对安全。”于舒早就厌烦了在城里东躲西藏的日子,闻言眼前一亮,“既然有你这个熟悉地形的,就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在这里也停留得太久了,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去白云山。” 燕染十分听话,听于舒说上山就点头。 杨峰就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于舒是个行动派,说走当天就买了一些生活用品,三人牵马带豹就往白云山的方向出发。 他们前脚出镇子上山,秦景元后脚就率领大队人马到了宁远镇。 将京城搜寻数日无果,他不得不把范围扩大,而这个镇子是出入京城必经之地,他亲自率领人马前来搜捕。 出发之前,他的母亲刘氏专门把他叫过去,一脸愤恨地嘱咐他:“景元,你要记住那个前朝贱人杀了你父亲,你要是抓到她,千万不可心慈手软!” “娘,我不会的,”当时秦景元垂着眼眸,语气冰冷地回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会对她心软。”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然而亡国之恨又岂可共戴天? 秦景元已经想不起曾经那位尊贵美丽女子的模样了,国恨家仇横亘其中,如今他的心里只有捉拿凶手,为父报仇。 他们抵达宁远镇,立刻给这个地方罩上了一层黑沉的压力。秦景元下令,把镇上所有大小客栈院落一一搜查,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死角,并张榜告示,凡协助捉弄叛党、余孽、凶手或揭发形迹可疑者皆有重赏。 没多久,一位李姓大夫称有消息禀报。 秦景元命把人带上来,看着那大夫一脸贪财胆小之相,冷冷道:“胆敢贻误时间者、浑水摸鱼领赏者,杀无赦!” 那李大夫被这话吓得浑身一抖,忙道不敢欺瞒,而后赶紧把消息道来:“前两日夜里,一位年轻公子半夜让我开伤寒药给孩童,第二日却立刻走了,形色匆忙。我观他们形迹可疑,躲躲藏藏,那位公子又俊俏地过分,有女扮男装之嫌。小人心想他们可能是大人所说的乱党乔装,特来禀报。” “哦?”秦景元语气冰冷,“听你说来确实有几分古怪,可还有其他可疑之处?” 大夫再努力地回想了那日他们离开的情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那位俊俏的少年背后背了一把剑!” “背着一把剑……”秦景元神色一动,放在桌上的手掌猛地握成了拳头,冷声问:“什么样的剑,给我仔细道来!” 大夫忙仔细回想,手脚比划描述出来:“原本出门在外带剑防身的人也不少,不过大家的剑都是系在腰上或拿在手里,这位公子的剑极宽极沉的样子,不仅背在背上,还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样子,透着古怪……” 秦景元猛地站起来,浑身带着迫人的气势,喝问:“可知道他们如今在哪!” 李大夫被他蓦然沉下来的嗓音一吓,又被惊人的气势所迫,忙不迭点头:“知、知道!” “带路!” “是、是!” 秦景元带着人快马加鞭到了那处民房,破门而入,却扑了个空。 那李大夫脸色都白了,“大人,草民是亲眼看见他们住进来的,绝不敢骗您呐……” 一个士兵搜查之后前来禀报:“禀将军!房内桌上有食物残渣,被褥俱全,马厩有新鲜马粪,这里确实有人生活的迹象,恐怕刚走不久!” 秦景元还未说话,那李大夫便是面上一喜,殷勤道:“将军,小人说得没错吧?那小人的赏金......” “还敢要赏金?”秦景元冷笑一声,抽刀当面劈去。 贪财李大夫血溅当场,倒地身亡,死前还大瞪着眼珠,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秦景元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收刀掉转马头,大喝厉声: “给我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三更难产ing. 第8章 白云山。 于舒一行正在爬山,亲临其境才知道地形崎岖难以行走是什么意思。 这座山本来也是游客喜好之处,修有宽敞便于行走的台阶。不过他们是亡命之徒,哪敢走阳关道,只能在杨峰的带领下走羊肠小径,树木茂盛,山石遍布,荆棘藤蔓都成了拦路虎。 马儿高大体壮,走走停停;小黑倒是身手矫健,上窜下跳,显出对自然环境的欢喜;于舒举着剑在前边不时砍砍削削,倒也轻松。 杨峰这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反倒和燕染落在了最后。 本来燕染是要跟在于舒身边的,只是自从杨峰来了之后于舒就认为他有了忠实护从,不肯再管顾他了。这会儿山路难走,燕染那个小身板还没有草高,哪里赶得上于舒?慢慢就落后了。然后杨峰就忠实地护在了小主子的身边。 不过这孩子还是太小了,身体太弱了,没留神还是让他摔了一跤。 杨峰十分自责,赶紧抱起来,看他小小手掌磕在石头上划破了一道口子流血了,忙不迭掏出药膏给他上药。 燕染倒是没哭没叫,只是把目光投向前边,发现于舒都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失落。 -- 第16页 于舒在前边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仍旧目不斜视,面不改色。 杨峰因此目带谴责地看了一眼于舒的方向,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对小主子叹道:“世事无常啊,若不是那样一番动荡……您又怎么会落到这般艰难田地?” 于舒当然早就看出来他们两个身份不一般,瞒着自己也没什么,事不关己她才懒得探究。 这时听到杨峰的话才淡淡说了一句:“世界又不是围着你们转的,世事无常才是平常,与其怨天尤人不如尽早适应。” 杨峰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本来只是替小主子不平,哪知道就有了怨天尤人之嫌? 于舒说完也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天边悠悠白云,不禁神色恍惚了一下。 她曾经也怨过世事无常。 她原本出身豪门,父母疼爱,哥哥宠溺,外形更是美丽优雅,人人羡慕,可以预见人生一片坦途。那年正在大学里享受美好的青春时光,谁知末世突然降临,然后一切都化为乌有。 末世之后再也没有什么坦途了,亲人为了保护她相继去世,曾经引以为豪的美貌甚至成为了厄难的源头。后来她学会了漠视他人,学会保护自己,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冷硬起来。 “呼……” 她缓缓出了一口气。 这些事情久远地像是几个世纪以前了,她只有一个很模糊的记忆,甚至自己也不愿意回想起来。如今从末世重生到这个世界,比不上现代,却好于末世,也算是一种新生吧。 这么一想心里又轻松了许多。 她回头看了眼那个眼巴巴的小燕染,心道可别赖着她,她要享受生活,享受美食,逃命就算了反正她也习惯了,可一直带着孩子算是个什么事儿?原来这孩子没亲没故,生命危在旦夕,她出于人道主义才带带他,现在他也有熟人足以保护他了,自己就不必瞎操心了吧。 可怜她在末世苦了那么久,穿来几天也过的是躲躲藏藏憋憋屈屈的日子。 于舒默默打算好了,等送他们平安上山,让他们安心在山上强身健体吧,她就不奉陪了,她要浪迹天涯享受生活去! 她已经忍不住畅想青锋匹马、醉饮狂歌的美妙生活了! 于是她又回头催道:“还是继续赶路吧——不知道你说的那个道观还有多远?” 最后这句是问杨峰的。据他说靠近白云山山顶的地方有个清静隐蔽的道观,他们可以去那里落脚。 杨峰给燕染包扎好了伤口,正要回答,却发现之前还神态放松到处撒欢的小黑突然浑身紧绷起来,进入了戒备状态,继而马匹也变得有些不安,踌躇不前。 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于舒抬眼看天边众鸟惊飞,也发现了不对。 “追兵来了。”她说。 虽然有些意外他们这么快就追过来,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们是通缉犯。就是不知道这伙人是冲着他们仨哪个来的。 当然不管冲谁来的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了。 “快走!”杨峰脸色沉重,往前辨了一下方向就带着他们加快了脚步。 这时候于舒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拉住燕染跟在后边。燕染立刻牢牢反握住她的手。 于舒猜测:“是不是我们出镇子的时候被谁注意到了?” 要只是随便大范围搜查倒还好,就怕是哪里得来的确切消息他们就在山上,那恐怕追不到人不罢休。 杨峰脸色不大好,“先往上,与他们拉开距离。我熟悉这里的地形,一时半会儿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这时候小黑已经不乱跑了,回到它的主子身边警惕着。倒是那匹马体型太大,在山地行走压根儿不占优势。于舒后悔把它带上山了,果断把它拴在了一棵树上,杨峰把马背上的包袱背在了身上继续走。 然后闷不吭声地继续赶路,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又走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发现追兵的动静并没有消停,而且好像来自四面八方,这只有一个可能,对方人数众多,而且是笃定了他们在山上,正在形成围困之势。 于舒脸色也不好了,“这样看来,他们从下而上围困,我们就是到了山顶,也会被他们瓮中捉鳖。” 她皱着眉,不忘低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小家伙,看他累得一脑门晶莹的汗珠,脸上红彤彤一片,额发更是跑得乱糟糟的,不由得替他擦了擦,一边问他:“你还好吧?” “我没事......”燕染声音虚弱,紧紧挨着她,目光里既透着对她的亲近依赖,又带着浓浓的担忧。是对她的担忧。 杨峰沉着脸想了想,快速道:“在东侧有一处断崖,断崖周围陡峭,无路可走,只有一条隐蔽的通道直达崖内石洞,倒是一个藏身之所,你们跟我来!” 又是一阵东奔西走,目的地却不是好到达的,因为追兵太多且分散,他们要避开追兵,就没办法直走,渐渐偏离了原来的小道,不知不觉走出了茂密的树林,来到一个宽敞的地方,一座荒败的建筑出现在眼前。 从占地面积上看,曾经的建筑一定庞大而恢宏,可惜后来应该被放火烧了,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十分荒凉。 于舒感觉手里握着的小手好像在微微颤抖,垂眼看去,小燕染看着残垣断壁的目光黑沉沉的,似乎透着一股难言的悲痛。 -- 第17页 杨峰也愣住了,喃喃道:“这是曾经的白云寺……” 因为离京城近,达官贵人甚至皇亲国戚都是来这里礼佛烧香,后来这白云寺便成了皇寺,一度香火鼎盛绵延不绝,只是后来……一夜之间整个寺庙的和尚被屠杀干净,然后一把火烧了。再后来就是满地残垣断壁,无人问津,杂草丛生,一派荒凉景象。 他震惊之余,回头看了眼燕染,眼神不忍,据说太子长女的生母肖良娣也是在这里被杀的。 在他们齐齐沉默的时候,旁边草木突然一阵簌簌之声,跳出来十多个身穿兵服、手持长矛的官兵,将他们团团围住。这些人不像是追过来的,倒像是提前等在了这里,守株待兔。 “不好!”杨峰脸色一变,立刻抽刀护在他们身前。 而后一位身穿铠甲、脸色冰冷的年轻将领走上前来,正是秦景元。 秦景元站出来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十分阴沉看着他们几人,尤其是于舒。 于舒被看得直皱眉,心里的杀气一阵阵冒出来,正要忍不住的时候,他语气复杂地开口了:“没想到你竟然能杀了我父亲,还一路逃到了那么远的地方来......” 于舒压根儿不认识此人也懒得听他废话,趁他磨叽赶紧拉着燕染靠近杨峰,小声道:“趁着人不多,速战速决!” 杨峰点头,握紧了钢刀。又示意燕染不要离开他的背后。 那边秦景元仍是紧紧盯着于舒说话:“我命人将京城掘地三尺,又亲自带人离京追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废话真多!” 于舒早听烦了,说完寒光一闪,已经拔剑劈过去。 原本就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她一动,双方就杀开了。 而她的那把剑,瞬间刺红了秦景元的眼睛——是这把剑杀了他父亲,眼前的是他的杀父仇人! 那十几个小兵不足为患,虽围困了杨峰却不成威胁,杀光他们只是时间问题。秦景元却有些难缠,而且他只盯着于舒。 好在于舒也算是在尸山血海里打滚了几年的人,完全没有水分的杀招令秦景元既惊又疑,加上龙吟宝剑并非凡品,他一时竟然无法拿下她。 燕染原本乖乖地远离战圈,可是守在他身边的小黑扑咬了一个偷袭的士兵之后,秦景元眼神一闪,竟然把刀举向了那个孩子。 于舒眼神一变,原本是要跃过去举刀格档的,但情急之下踩到的石子滚动,她不由自主身形一歪,整个人向燕染扑了过去。 “哧——”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皮肉被切开的声音,也许脊椎也被砍断了,谁知道呢,总之就是致命的伤了,然后惨烈的痛感铺天盖地地涌来。然而她临死反扑一般,硬是忍痛举剑回身向秦景元反击最后一剑。 秦景元不知道被吓傻了还是没想到她还有余力反击,竟然闪躲不及被她砍中手腕,吃痛之下武器掉落,而他捂着手腕退后两步,几乎是目恣欲裂地看向她。不过很快黑影一闪,小黑扑过去要撕咬他,他才狼狈躲开。 于舒倒了下去。 鲜血很快把她染成了个血人。 此刻除了痛,她看着眼前这个孩子还特别想骂娘。 玩她的吧? 怎么就这么倒霉,难道说她重生的意义就是救这个孩子吗,凭什么啊,她好不容易才重生在这里,还没来得及享受...... 燕染因为被她刚刚护在身.下,毫发无伤,此时扑到她身边,却不敢碰她。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不敢相信她会奋不顾身地救自己,甚至付出了生命。 好在于舒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不然恨不得把他削了。她可从来没有舍命救人的大义,事实上要是知道自己会没几天就丧命,在那个夜晚她绝不会救他。 只是事已至此,她还能怎么样? 她闭了闭眼,费力地抬手,把手上的剑放到他手里,任命地叮嘱:“拿……起武器……以后保护自己……不要再……再……咳!” 她咳了下,嘴里吐出一口血沫。 杨峰把最后一名士兵斩于刀下,火速赶到这边。 于舒恍惚听到了大批人马赶来的声音,眼看杨峰要举刀往秦景元杀去,她嘶声挤出最后一句话:“别恋战……快带他……走!” 杨峰这才反应过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抱起燕染快速离开。 七岁的燕染伏在杨峰的肩头,眼睁睁地看着她阖上双眼,没了呼吸,整个人躺在血泊里,映着山上的碧树、天边的白云,如此鲜明,如此凄美。 那一幕刺痛着他的双眼,也永远印在了他的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死了。 男主在悲痛中长大,一生不娶,孤独终老。 全文完~( ̄▽ ̄~)~ 一定是因为净网期间刷了太多武侠剧,不然我不会写成这个样子_(:з」∠)_. 第9章 白云山上白云悠悠,青石观旁清风徐徐。 青石观本没有名字,只是因为它嵌在靠近山顶的峭壁上,几乎与旁边石头融为一体,又因年久失修、风吹雨淋,墙壁长满了青苔,故而以青石观称呼它。 山林幽静,峭壁险峻,即便有一个破旧道观,也冷冷清清没有什么人气。 只有一个少年在崖边练剑,腾挪闪动之间,衣带当风,墨发飞扬,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他掌中剑不时被阳光映照,透出夺目光辉。 -- 第18页 一时只让人想到八个字: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一名高壮的汉子立在旁边看着少年练剑,不时暗暗点头。 这便是当年从西北千里潜回京城、成功救下燕氏最后血脉的杨峰。当年他年近而立,如今几年过去,也不过三十五左右,仍是壮年,不见老态。 杨峰看着如今已经完全褪去当年病弱模样,初长成清隽少年的小主子,内心十分欣慰。 躲过追杀的那年,安定下来后燕染就主动要求练武,杨峰乐见其成,也愿意倾囊相授。教练武之前,先给他把脉探查根骨,没想到这一探便觉有异。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燕染冷静地道出他本是男儿身的事实。 杨峰当时惊得差点跌到地上去。 惊完之后却是喜出望外! 男儿当然更比女儿能成事。这并非是轻贱女儿,而是男子行事远比女儿方便得多,古来如此。何况他们最终是要光复燕室的,其中艰难险阻绝非一般。 不过偶尔回想,杨峰仍觉得冷汗涔涔。虽能明白肖良娣用心良苦,为了活命才出此下策。只是若有一个不慎,被发现了,这隐瞒皇室长孙可是欺君大罪啊!不光肖良娣可能会被处死,这长孙只怕也落不得好。小时候瞒得天衣无缝,又岂能瞒得住一辈子?纸总是包不住火的。退一万步说,这事儿瞒得万无一失又如何?孩子总会长大,长大了光看外表便能分出男女来,总要娶妻生子的。也是白白埋没了皇室长孙。 肖良娣可谓兵行险着,胆大包天。 只是世上的事情谁也没料到,那楚靖和秦伯瑜竟然勾结到一处,发动宫变,皇室被屠戮殆尽,大燕江山一夜易主,肖良娣当初之举倒成了良策,保住了这唯一的血脉! 只能说时也命也。 燕染天资聪颖,悟性极佳,这些年勤学武功,不但强健了体魄,武艺也隐隐超过杨峰了,加上龙吟宝剑在手,已非当年任人宰割无力还手的病弱孩童了。 杨峰心里明白,主子之所以如此刻苦练武,有很大的成分是因为十五公主。 当年就是十五公主提议让他习武强身的,何况最后舍身救他,死在他眼前,也对他造成了极大震撼。 想到这里,杨峰又不禁想起一事来。 当时那名女扮男装的少年分明就是十五公主,后来也证实了,当初他问主子的时候,主子为何摇头否认呢? 十五公主的死如肖良娣之死一般,恐怕成为了主子心中永远的痛,故而这么多年来,杨峰从不敢问起,此事也就一直成为他心底的疑惑。 至于养在深宫的十五公主为何练有一身好武艺,又满脸杀气,不带半点娇气,杨峰反而不好奇。 正想得出神,那边少年练剑告一段落,收剑归鞘,静立的侧脸清隽如冷玉。 杨峰回神,正要迎过去,眼前黑影一闪,一只浑身漆黑的猛兽从边上峭壁跳下来,迅疾如风奔向少年。他定睛一看,是主子养在身边的黑豹捕猎归来了,才松了一口气。 黑豹随他们在山林生活几年,彻底恢复了兽性,日日外出打猎从不落空,今日叼了一只肥野兔回来,野兔脖子血淋淋的,刚断气。 它叼着野兔便扑到主人面前献宝。 少年看它又弄得满嘴血淋淋的,略皱了眉,只伸手拍拍它的头,并不接它的猎物。 黑豹见主人不喜,只好丢开猎物,转去后边专为它准备小池子里打滚,把脏兮兮的自己弄干净。 杨峰忙去把野兔拎起来,拿去厨房处理了。 燕染则抱剑站在崖边,静静吹着山风。 抱着这把剑,他又想起了深深印在脑海里的那一幕。 他一直记得她死前费力地把剑递到自己手中的场景,还有她最后向自己说的那句话。虽然她没有说完,但是他明白。 ——拿起武器保护自己,不要再让别人为他死了。 他的母亲是为了他而死的,她也是为了他而死。 他明白,因而更为当年无能为力的自己感到绝望。不仅不能自救,还要连累别人为他丧命。 于是他努力地在白云山练起了武,拿着这把龙吟剑。这剑本是他家的,后来误入佞臣之手,她又夺回来,亲手交到他的手上。 他抱着这剑,握着这剑,再也不会让它落入外人之手了。 这么多年来他多数不是看书,就是练武,几乎没说过话。不过他本来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他们还是在白云山落脚了。当年那人杀了她,又觉得他们不会在这里留,后来竟再也没有来过。果然她说得对,危险的地方也相对安全。 她真是个聪明大胆的人,只是他再也看不见她了。 他如今不再病弱,也可自保,只是她也看不到了。 黑豹从池子里打滚干净,抖落水珠,回来默默地趴在主人身边,做一个忠诚而沉默的守卫,一如当年。 燕染伸手摸摸它湿漉漉的脑袋,心情好了一点。 山里厨房外头看着简陋,里边却五脏俱全,柴米盐油,锅勺碗筷,一应俱全。故而每日黑豹猎回来的食材也能烹饪出味道来。 吃过野兔饭,杨峰问:“主子,什么时候下山?” 下山。 算算时间,他已经在山中过了快有七年时间,七年过去,他长成了少年,不算强壮,但也不虚弱了。 -- 第19页 墨云也从幼崽到了成年期,山中捕猎生涯让他真正成为了猛兽。 他们确实该下山了。 “明日。”沉吟了半晌,他说。 杨峰应是,立刻去着手准备。 主子在山中生活,却并非不问世事,这几年来除了勤练武艺,也博览群书,习得一手好字。此时既然决定要下山,这里再也不用了,杨峰于是焚烧书稿,掩埋痕迹。 翌日一早,他们下了山,山脚已有一辆简朴的马车接应。 少爷的身份早已办理好,是京城辖下清平县的一个读书人,叫言柒,年方十四,已是童生,如今入京是为了参加秋闱。 马车顺着官道平稳地朝京城的方向使去。 路旁时不时也有护卫环绕的华丽马车来往,这里离京城不远,贵人出行不足为奇。路上行人不少,说说笑笑。 据说当今皇上施行仁政,爱民如子,年初祈天换来风调雨顺。人人称颂当今皇上英明,甚至不少地方百姓自发筹钱为这位仁慈的皇上铸了生祠,雕像都是栩栩如生。 这一年,正是顺和七年,八月初。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台风据说十七级,外面动静吓得我码字都战战兢兢_(:з」∠)_ ps:上一章赶榜匆忙写得粗糙,所以回去修了一下,大家可以再看看后半段哒。 pps:下章女主就生了!. 第10章 顺和七年,皇帝楚靖已经年过四十,虽然身体看着还十分健壮,但是朝中已经开始提起了立储之事。即便楚靖如今都还未表态,但是拦不住官员门暗地站队了。 要说楚靖的子嗣也不少。 原本他在大燕朝为官宰相时,家中有一妻一妾,共为他生了二子一女。翻身为皇之后,后宫自然充盈起来,这几年也是喜讯频传。只是要说到立太子,这些岁数在一个巴掌之内,懵懂无知,还不知道能长到几岁的小皇子,自然不在大多数人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如今的立储之争,不过是在两位成年皇子之间进行罢了。 大皇子楚律今年十九岁,生母是天子嫡妻如今贵为皇后,虽然稍显木讷迟钝,但是生性温厚仁慈,又当嫡当长,继位本是名正言顺; 二皇子楚铭十八岁,生母原是贵妾如今为皇贵妃,虽不占嫡不占长,但是聪颖机变远胜大皇子,底下呼声也不低。 除此之外,孙贵妃善解人意,妩媚风情,多年来盛宠不衰,远比年老色衰的周皇后得宠,耳边风吹得多了,楚靖次子的看重并不逊于嫡长子。 两位皇子也格外谨慎,事事小心,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不得父皇喜欢。毕竟他们争来争去,最后还是要靠皇上来决定的。 两位儿子既然已经成年,楚靖也有意让他们锻炼,虽在朝中没有官职,但也偶尔派一些差事给他们办。有些在京中处理即可,有些则要离京去办,虽说辛苦些,但若是办好了也是大功一件,在楚靖面前得脸,底下人也好运作。 楚铭心眼多,会钻研,也狠得下心,差事总是抢最辛苦的,最后也办得十分漂亮,频频在父亲面前得脸,又是在暗地运作下,渐渐的,朝中对二皇子的呼声竟然隐隐有超过大皇子的趋势。 即便有些担忧二皇子性情残暴的话,也被死死压了下去。 二个月前,二皇子楚铭自动请缨前往南方监督水利兴修工程。依旧做得十分漂亮,民间多有二皇子精明强干、肯吃苦耐劳的赞誉。 消息传回京城其他人如何不提,二皇子是十分得意的,自觉大宝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这几日事情办好了,楚铭也动身返京,一日到达驿站时,恰好看见一名少女下车,惊鸿一瞥间,只见她面如芙蓉腰如细柳,顿时惊为天人,心中动了邪念。 要说楚铭此人,性情残暴,且贪好女色,在外.遇上喜欢貌美的女子,就是别人不愿,他也多半巧取豪夺。也不论是青楼歌姬还是民间少女,也不管姑娘家有没有婚约,都要掳到身边来享乐。且他手段粗暴,玩腻就丢,不知多少女子香消魂断。当然,有暗卫妥善处置,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出。 只是既然在驿站停留食宿,自然是官家女眷,不是他能随便玩弄的。小小官职他自然不看在眼里,主要是影响不好。 果然他在驿站刚收拾停当,听闻了消息就有人来拜访。是某县县令徐荣心,外放已经两个任期,原本该在去年就回京述职的,生生拖到了今年才回来,不仅官职低,还没什么用。 这种人楚铭平时见多了,本不想见的,是想起了那名绝色女子才耐心见了见。他回忆着那惊鸿一瞥,心道那等美人,收在身边做个侍妾也可以。 遂对着徐荣心隐晦打听一番,发现那女子是他长女,名若姝。 楚铭夸他的女儿貌美温婉,试探了一番。徐荣心一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意错了,只好战战兢兢地回答谢殿下美誉。 楚铭又道:“徐大人此番回京述职,接下来留任京中还是外放,心中可有数?” 徐荣心当然想留京了,只是又不是他想就可以的,遂答:“下官人微言轻,一切看皇上安排。” “徐大人为官清廉,政绩不错,只要知道打点,必能得偿所愿。”楚铭意味深长地说。 徐荣心回去一琢磨,心下是又惊又喜,忙不迭找来继室詹氏商量。 -- 第20页 詹氏听了,不由口气酸起来,“大小姐果真美貌天仙,路上都能勾得金尊玉贵的二皇子。”意思是说大小姐狐媚子,有意去勾引男人。 徐荣心只当没听出来,笑道:“这是她的福分,也是我的造化,只要在二皇子面前打点好了,还怕我这次回京没有着落?” 詹氏一听也是。要是老爷能留任京中,是自己一家的好事,她们母子三个往后也不必跟着去苦寒之地了。心中只恨自己的女儿如今才十三岁,不顶用,被那元配留的抢了风头。 徐荣心这边说好了,又去跟母亲说这事。 老太太到底多活了几年,考虑的事情多一些,闻言不太赞同,“如今正是储位之争,把大丫头搭进去,还不知道是好是坏。” 徐荣心道:“当初您说留着她,不就是想入京的时候嫁个好人,攀个关系吗?如今路上就遇见了二皇子,恰好对她有意,这样天大的贵人还能上哪儿找去!” 老太太道:“也不必急在这一时,一切到了京城看看动向再说。” “娘,如今不是咱们急不急的问题了,二皇子殿下既然亲口提了,那就不是咱们能拒绝的事情!” 徐老太太皱眉,“他还能强抢不成?” “强抢是不能,不过人家要给你儿子使绊子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徐荣心急道,“娘,你别忘了咱们这次进京是做什么的!” 听到这个,徐老太太迟疑着不说话了。 徐荣心压低了声音再加把劲,“就是日后二皇子……那大皇子不是说生性最仁慈的吗,必定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来。” 就这样,徐老太太默许了。 徐荣心松了口气,转身去跟女儿说。说二皇子殿下也在驿站休息,接下来恐怕一同入京,让她去拜见拜见。 大女儿徐若姝长得好,心思也敏感,虽然父亲说得隐晦,她哪里听不出来。 二皇子再尊贵也是外男,哪有一个闺阁女子去拜见的?她父亲明显是要把她这样不明不白地送人。 即便早知道父亲不看中自己,也不由得既委屈又心酸,她立刻红了眼眶,道:“父亲,女儿不做妾。” 徐荣心立刻恼了,“不识抬举!二皇子是什么身份,能看得上你是你多少辈子修来的福分!” 徐若姝性子柔弱,却难得坚硬一回,只道誓不为妾。竟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这消息自然很快传入楚铭的耳中,这让他心中不渝。一个小小知县的女儿,也妄想皇子正妃之位? 这当然是他误解。徐若姝就是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成为二皇子正妃,所以才说不为妾的。她只愿当个平头百姓正妻,也不愿被送去做妾。 楚铭恼怒之余只好暂时丢开。 只是当晚闭眼之后竟然对那女子念念不忘,甚至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隔日他故意在驿站前停留,看到那女子惊慌羞怯,嗪首低垂,脖颈纤细,肤如凝脂,乌发如瀑……越看越是绝色,越得不到越想要。 既然明面上不行,楚铭便生了龌龊心思。他急行赶路,提前到了京郊一处宅院等着。 徐荣心一家到了另外的宁远镇之时,已是接连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了,便预备修整一天,养养精神再进京。 楚铭便趁这时候,命人悄悄绑了美人出来。 他原本还想给她一个侍妾的体面,但她既然不识抬举,那也不必费那许多功夫了。能得他宠幸一夜,也是她的福分。 等他魇足之后,便返京扳倒他那愚钝的大哥,一举夺下储位! *** 说实话,于舒没想到自己还能睁眼。 前一刻自己分明被砍了致命伤,她闭眼之后便觉浑身一轻,仿佛脱离了肉.体,下一刻却被摔得一痛。睁眼之前还疑惑自己伤成那样还有活路? 睁眼之后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变了,所处地方也变了,身上的疼也不是被砍的那一刀。 emmm,她又双重生了! 虽然她手被绳子绑了,嘴巴也被破布堵住了,整个人被扔在床上,但是这一刻她心中是欣喜若狂的! 还能活啊太好了,她这次再也不滥发好心浪费生命了,她真的要好好享受生活! 她被背对房门扔在了床上,旁边两个人没发现她醒了,在说话。 一个扑通跪下,说禀主子人绑来了。 另一个说办得好,你去外面守着别让人发现。 于舒听完,结合眼下情景,心道这两人是绑匪石锤了。 发现一人开门出去,一人逐渐靠近自己,于舒果断挣断绳子,翻身而起,出手如电,“喀嚓”一声,将其拧断了脖子。 然后随手将其丢下,并没有发现此人临死前脸上巨大的震惊、恐慌、不甘、愤恨。 不过刚刚出去的人发现了,立刻破门而入,拔剑杀来,于舒一招空手夺白刃,反手一击,将此黑衣人就地格杀。 杀完两人,她等了等,没发现再有人冲进来,心道恐怕没有同伙了,毕竟绑架这事又不能光明正大。 ……这事确实不好宣扬,所以楚铭只吩咐了一名暗卫去办,让其他人暂时回避了…… 于舒乐得轻松,正想离开,突然眉头一皱,想起上次被千里追杀的惨痛经历。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她决定毁尸灭迹! 她小心地到院子看了看,有一口枯井,深不见底。好极了,于舒把两具尸体丢入井中,又丢了些衣物进去掩盖,再把地上痕迹收拾好。 -- 第21页 ……要说为什么楚铭会选择一个有枯井的院子,当然也是为了方便毁尸灭迹…… 末世生活久了,于舒自然手法熟练经验丰富,处理完了那两人就如同没出现过一般,且她身上一滴血、一丝灰儿都没有沾。 “哼,这次应该不会被追杀了吧?” 于舒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有几分自得。 自己除了手腕有点红肿,其他没什么伤,穿着华丽,好像是个有钱人。只是仍像上次那样,脑中空空,并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 她循着隐蔽处,轻手轻脚离开这个地方。 此时徐荣心已经发现徐若姝不见了,正急得派人到处找呢! 他急的倒不是这女儿本身的安危,而是这个女儿美色出众,他觉得奇货可居,好吃好喝地养着,拖到了十五岁还不给她婚配,就是想在回京之时将她嫁去攀关系的呀!更不要说恰好被二皇子看上了,这时候要是大女儿没了,于他岂不是天大的损失? 虽说前几天让她拒绝了,二皇子很快离开,但是徐荣心觉得到了京城再把送上去好好笼络一番,自己还是很有希望在二皇子面前得脸的! 一心卖女求荣的徐荣心此时还不知道,他极想攀上大腿的二皇子,已经悄没声息地被弃尸枯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梦想日万,然而日三都难 (安详.jpg). 第11章 于舒离开那个地方之后发现这里挺偏僻,周围没什么人烟。她走着走着,不禁有点晕头转向的迷路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不过这本来就是个陌生的地方,也谈不上什么迷路。 她又走了一段,视线逐渐开阔之时,眼前突然一道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过,她吓了一跳,浑身紧绷起来,再定神看去,只看到路边野草微动,并没有看见什么。 她心下狐疑,再往前走了走,渐渐的听到了人声车马声。抬头一看,快走几步,原来自己竟然胡乱走到官道上来了。路上行人不少,马车牛车也都有。她庆幸之余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正想上去拉个路人问问这是什么地方,突然一辆马车从她眼前驶过,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辆马车十分简朴,并不起眼,于舒之所以被吸引了视线,是因为在车前驾车的车夫身材魁梧,腰别钢刀。 特么的……这人不是一般的眼熟啊。 恰在此时,一阵秋风吹过,撩起了车帘,于舒下意识往里看去,看见一个清隽如冷玉的少年侧颜。 竟然也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车里人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略一抬眸,转脸向车外看去。此时被吹起的车帘却落回来,遮挡了目光。 马车轱辘着,很快从眼前过去了。 于舒僵在原地。 上次短暂而惨痛的重生生涯很快自动在她脑海略过,她立刻皱了眉,她见过的才几个人?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要掺和进去了——她可是发誓了要远离逃命生涯,好好享受生活的! 于是她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跟马车相反的方向大步离去。 那边车里的人,在马车驶出去一段路之后,又忍不住将车帘掀开,幽深的黑眸回望了一眼,却看不到什么。 是错觉吗? 他放下了车帘,垂首轻轻抚摸着宝剑,心下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怅然,总觉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 于舒沿着路走了个把时辰,虽然又累又饿又渴还在路边吃了不少灰尘,但她并不在意,令她在意的是,她总觉得这路好像也有些似曾相识。直到她随着行人走进城镇才发现,这不就是上次那个宁远镇吗? ......怪不得到处似曾相识。 她心中无力吐槽一句。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就算不想故地重游她也无可奈何了。露宿山野事小,没吃没火没武器可不行。 她只好踏进镇子,一边找找身上有没有钱,一边慢吞吞地走在街道上。 期间引起路人频频打量的目光。 虽然她此时有些风尘仆仆般的狼狈,不可否认仍是赏心悦目的,金灿的夕阳余晖映照着她,明眸皓齿,乌发如瀑,肤色白皙,娇滴滴的模样,一看就是养在深闺平时难见的富家小姐。大家难免被吸引了目光,心中赞叹的同时,也奇怪这样的美人怎会只身上街,也不怕遇到登徒浪子。 于舒从小就长得出众,早已经习惯路人或隐晦或大胆的目光。她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看去竟有几分高贵不可侵犯的贵人气质。故而路人只敢看,没人敢上去搭讪的。 “小姐!小姐原来您在这儿!” 耳边听到一个年轻女孩儿喜出望外的声音,于舒也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小姐,小姐......” 那声音又喊了几声,但都被于舒事不关己地忽略了。 直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拦到她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小姐,你怎么不理青桃啊?” 于舒这才停下脚步来,抬眼看她,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叫我?” “当然是您了!”丫鬟擦擦额上的汗,急道,“小姐您这半天去哪里了?让青桃好找!” 于舒这才琢磨起她刚才就频频听到的两个字来。 这次重生到的是个出身富贵人家的小姐身份,有丫鬟可以使唤,听起来,很符合她享受生活的要求? -- 第22页 既然如此......于舒决定静观其变。 于是她站着没动,也不说话,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丫鬟。 青桃看小姐一言不发,脸色不渝的模样,急忙道:“小姐,你就是跟老爷怄气,也不要一个人上街呀!咱们在这个镇子人生地不熟的,不比家里,要是遇上了土匪怎么办?” 于舒想起之前两个伏诛的绑匪,深以为然,不禁点头附和了一句,“你说得对。” 要不是刚好自己重生过来,还不知道原本的这位小姐会有什么下场。所以说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不能安安分分待在安全的地方吗? 青桃见小姐说话了,才松了口气,过来轻柔地拉她,“小姐既然也逛了半天了,就快回去吧。家里人都急坏了,老爷派了人到处找你呢!” 于舒垂眼,不着痕迹地拂开她的手,点点头,“走吧。” 青桃心大,也不在意,一边在前边引路,一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小姐下次想上街散心,可不许这样一声不说的,也不许丢下青桃了,您身边没有人伺候怎么行呢,青桃担心了好久呢……” 不久走到一家客栈。 于舒抬头一看,不禁感到几分无语,这次都不用似曾相识了,就是当初刚到镇子上就躲进来的那家客栈。 ……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大的孽缘,再次重生回来就故地重游。 不过还好,这次身边没有挂着一个小累赘,身后也没有要命的追兵,她这次绝对不会再轻易地狗带! 于舒心中默默地立个fg。 丫鬟青桃顿下脚步,回头朝于舒仔细看了看,忙给她擦了擦脸,又拍拍身上的衣服,担忧着喃喃道:“小姐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身上这么多灰尘?等会儿回去又要被说了,老爷、老太太大多骂一通倒也还好,夫人倒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于舒忍着随她打理,神色微动,从丫鬟口中听来,是个大家庭?这个身份处境似乎不妙? 没关系,既来之则安之,她于舒还没怕过谁。 稍微打理一下,青桃就赶紧带着人回到客栈。 “哟,大小姐总算是舍得回来了!” 于舒跟着踏进一间上房,还没看清楚人,首先就听到了一个尖酸刻薄,极尽嘲讽的妇女声音。 于舒站定,抬眼瞧去,只见房中仅有的两张椅子,左边坐了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抿着唇一脸不悦;右边坐了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瞧着她的目光更加不好,立刻要暴跳起来似的。老太太身边还有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子,两人看着她的目光好像……幸灾乐祸?中年男人身边站了个女人,刚刚就是她开的口,那副嘴脸让于舒十分想揍,不过她忍住了。 她刚打量完,那中年男人就拍桌怒声:“你这半天跑哪里去了?累得人到处找你,人仰马翻的!” 于舒瞥了他一眼,声音淡淡的,“上街去了。” 被这毫无尊敬驯服意味的眼神一看,徐荣心更气了,站起来指着她骂道:“上街就上街,一声不吭,也不带一个丫鬟,这是要闹给谁看?不过是前几日说了你两句,就闹成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于舒皱了眉,没再说话。 见她不说话,詹氏眼睛滴溜溜在她身上一打转,故作惊讶地开口:“大小姐原来是上街去了?怎么咱们派人上街找了这半天,家丁都累坏了,也找不见人影儿呢。” 又说:“既然是上街,大小姐怎么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好像赶了许久的路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小姐与人奔逃去了呢。” 于舒心道你观察得还挺仔细啊。至于奔逃是什么,私奔吗?? 此时那老太太终于皱眉说了句:“说的什么话,女儿家的名节是能随意开玩笑的吗!” 詹氏忙道:“妾身只是觉得大小姐独自出去半天,有些不明不白的……是妾身说错了,该打!该打!”说着假模假样地打了下自己嘴巴。 于舒听得真想翻白眼,她知道女子名节重要,当然不会说出她被绑一事,只道:“今日刮风,街边又是人来车往的,自然吹了些风尘。” 但是几位憋了一肚子火的、逮着了机会的家人,当然不可能让她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于舒听他们轮番责骂,心道自己初来乍到就先忍忍吧,她也懒得再说话,索性低头。 她听着他们各种不好听的话,倒也没什么生气的感觉,反倒是耐心地从他们话语之中收集起原主身份信息来。 没办法,不像其他重生女那样直接记忆大礼包,她只能自力更生。 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则,她要是想好好生活,也必须得接受古代某些规则,比如做个古代家庭的女儿,哪怕不真正融入家庭,也要做出个样子来。以前的那些打打杀杀、千里逃亡的,实在太不安稳了。还是做个官家小姐安稳。 好不容易挨完训得以回房,于舒觉得身心俱疲。 走进屋内首先看见桌上茶果糕点,她先大口灌了一杯茶,然后拿了块核桃酥塞嘴里,一边跟青桃道:“有没有饭,我快饿死了!” 青桃正震惊于平日举止斯文温雅的小姐突然豪放,听到这话赶忙道:“有的有的,青桃这就去准备饭菜!” 单纯的小丫头心道,小姐虽然上街这么久,但是因为怄气没带人也没带钱,这岂不是饿了这半天?饿狠了心情不好也是正常的! -- 第23页 这么一想,不禁又心疼又自责,连忙去置办了饭菜回房给小姐吃。 热腾腾的米饭和四菜一汤摆开,于舒眉目顿时舒展起来,满足地开吃。青桃在一旁看着小姐快速而不失优雅的吃相,虽然不像平时细嚼慢咽,但也不同方才那般狂放粗鲁,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吃饱喝足,青桃已经妥帖地让人准备了热水给她沐浴。 于舒满意极了,心道有个丫鬟伺候就是好,谢绝她帮忙洗澡的提议,自己泡进了热水里,简直不要太舒服。 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啊。 洗完穿衣出来,青桃拿着布巾为她轻柔地擦拭发丝的时候,于舒开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旁敲侧击地打听这具身体的信息。 青桃是个爱说话的性子,问她一句她能说十句,叽叽喳喳的像只麻雀。听着她说的,在结合之前各人的表现,于舒差不多明白了。 原主叫徐若姝,出生在一个小官之家。家里人口也不算多,一个祖母老太太,一个为官的父亲,一个后母,还有一对同父异母的弟妹。 悲哀的是,家里所有人都不喜欢她。 原主的母亲是父亲的元配,不幸难产而亡,留下一个嗷嗷哭喊的女儿,没多久父亲就娶了一个继室。继室家里有钱,于夫家有益,又为徐家相继诞下一女一儿,更得婆家喜欢看重。对比之下,这元配留下的女儿既多余又碍事,自然不喜欢;继室自然而然看不惯元配的女儿,继室子女对这位异母大姐更不喜欢。 所以徐若姝在家中处境也比较艰难,属于没人爱的小可怜,好在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丫鬟青桃陪在她身边。 于舒觉得,他们一家子对原主的不喜欢,可能是来自于对原主母亲的不喜欢?恨乌及乌? 可是父亲那里说不通啊,要是不喜欢,当初又何必娶来做元配? 她默默摇了摇头,算了,反正这些也不重要。 擦干了头发,青桃拿桃木梳给她梳理好,又手脚伶俐地铺了床,道:“小姐今日上街也累了,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嗯。”于舒打了个哈欠,也确实困了。 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她又默默盘算了一遍这次重生—— 官家小姐的身份,有人伺候,吃喝不愁,不用奔波逃亡,不用躲躲藏藏……嗯,她对这次重生比较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我今尽量写得像古言一点_(:з」∠)_. 第12章 难得不用紧绷精神不用守夜,于舒一夜好眠。隔日清晨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精力充沛,盘踞在脑海许久的疲惫感竟也消散了大半。 “小姐,该起了。” 青桃起得更早,此时已经手脚勤快地兑好温水、备好毛巾,见小姐醒了就过来伺候她起床穿衣。等小姐梳洗完又去楼下取早点,回来在桌上摆了水晶饺、马蹄糕等几样精致的吃食。 于舒吃了两个饺子,一块马蹄糕,觉得有些干,放下了筷子,接过青桃递上来的银耳莲子羹,舀了一勺,只觉得入口甜糯润喉,不禁一口一口地喝起来,双眸微眯,神情享受。 青桃只觉得今日小姐心情格外好,整个人容光焕发,几乎让人移不开眼,连带着她也高兴起来。 因为前几日在驿站的事情,小姐这几日心情都不好呢。 她哪里知道,于舒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宁静悠闲的早晨时光了。 此时的悠闲,竟让于舒恍惚回到了末世之前的感觉,那时她家世出众,在家住着豪宅,上学都是司机接送,饮食起居也有佣人照顾,每天无忧无虑的。那时不觉得什么,后来多少个奔波逃命的日日夜夜,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怀念着富足安稳的时光…… “小姐怎么发呆了,吃完了还要收拾赶路呢。” 青桃的声音让于舒回神。 她心道,这次重生也算安稳,往后小心些,再也不奔波了。 这时才想起来青桃昨晚就说过,今天要赶路?她用完了早饭,才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青桃笑道:“小姐不记得了,这里离京城不远了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傍晚之前便能到京城了。” 于舒:“……” 这才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京城。 老话怎么说的,无巧不成书。 她内心悠悠叹了一口气,这是非要把上次踏过的地方都走一遍么。 不过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 如今她已经换了一个身份了,就算遇上旧敌也不怕,为了美好的生活,加油,淡定。 青桃不明白小姐刚刚还好好的,转眼就娥眉紧簇,不过小姐便是这样多愁善感的性情。她也没太放在心上,转身收拾起东西来。 这时候徐家的人都陆续起来,而后忙碌起来。 收拾了一阵,把所有箱笼搬上车,才请几位主子上车。徐家别看人不多,这车马排列起来也好几辆,堵住了客栈后院门口。 老太太、老爷、夫人各自一辆车,余下三个孩子本来是要挤一挤的,不过二小姐、三少爷都不喜欢这个长姐,后来便不与他们同车了,干脆一人一个陪在老太太和夫人身边。于舒这会儿真要感谢他们的不喜欢,因为她不能忍受跟他们一路待在一块儿,真那样她可能会忍不住上车就敲晕他们。 -- 第24页 至于原主留下来的丫头目前看来一派天真,忠心耿耿,于舒还是能忍忍的,顺便她也要打探打探消息。虽说既来之则安之,但也不能两眼一抹黑。 所有人都上车了,徐荣心说了走,几辆马车便轱辘着离开客栈,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这边车上,于舒开始向青桃打听自己上次的战绩。 “青桃,你知道那个……”她迟疑这回忆了一下,“镇西大将军吗?” “知道呀,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呢。”青桃点头道。 “威风凛凛?”于舒觉得有点不对,“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啊,您说的是那个……”小丫鬟眨巴着天真的眼眸,“为国捐躯、被前朝余孽杀的那个吗?可是,那已经过去了七年呀。后来皇上下旨,把大将军之位传给秦大公子了,如今咱们说大将军,都是现在这位了。小姐,老爷就是那一年考上的士子,后来被外放了,您都忘记啦?” 青桃的声音响在耳旁,于舒颇觉天方夜谭,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惊愕地重复: “过去七年……了?” “对呀。”青桃对小姐的惊讶不明所以,又扳着手指头跟她确认了一遍,“当年是顺和元年,如今都是顺和七年了。” 于舒微微皱眉,沉吟着不说话了。 既然七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情也就成了陈年旧事了,昨日那位疑似杨峰的车夫果真是杨峰的话,那么是不是代表着他最后带着那个小家伙成功逃出生天了?自己没有白白挡一刀? 这么想来,于舒也竟然感觉有点欣慰。 然后她想起了马车里一瞥而过的少年,长得挺好看的,带着一种难言的熟悉感,那是谁?既然杨峰在侧,显然跟当年那个小家伙有关系,是她的哥哥?可是当年没听说她有哥哥。 当年瘦小柔弱的小女孩,如今也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吧。于舒皱了皱眉,竟然想象不出来那个女孩长大之后的模样。 她叹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有弹指光阴,她一闭眼一睁眼,竟然七年就没了。 心底又有种莫名的预感,自己此去京城,不会又遇上他们吧,然后命又没了? 不不不,她很快又坚决摇头否定这个想法,不会的。 如今自己换了身份,就算有缘再见面,自己认得出她,她也未必认得出自己,再说事在人为,只要自己坚决不搅和进去他们的事情,就能独善其身,过上安稳的生活。 这么一想,她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 接受了闭眼间七年过去的事实,于舒回神又打听起昨日的事情。比如说附近有没有绑匪,官府有没有接到凶杀案等等。 青桃觉得莫名其妙,还是摇头说:“没有。这里离京城近,治安严格,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于舒满意地点点头,放心下来,也有心情掀帘看看车外风景了。 如今八月时节,秋草枯黄,晴朗少雨,不冷不热,出门还是挺舒服的。 早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肌肤细白,吹弹可破,羽睫投下小小暗影,显得脸庞格外精致。 青桃在一旁看着,心里不由得再次赞叹小姐长得真好,静静思索的时候像一幅画般娴雅,偏头蹙眉的模样也灵动美好,怎么样都好看,不由得想起“动静皆宜”这词儿。 这样好的样貌,这样好的性情,哪个青年才俊看了不爱? 偏生老爷、夫人、老太太全都那样偏心,全然不为小姐姐的将来好好打算,反倒要推她入火坑……想着想着,叫这小丫头也愁得皱紧了眉头。 于舒转头回来看见,就问了句:“怎么了,愁眉不展的。” 青桃忧心忡忡地道了出来:“小姐年纪不小了,这次进京……要找个如意夫婿才是。” 于舒只当小丫头瞎操心,也没有古代闺阁女子的羞色,只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马车上晃晃悠悠的,于舒倒也没有太多的不适,习惯后觉得还挺催眠的,难得不用警戒,就在车上闭眼养神。 青桃以为小姐睡着了,取了薄毯轻轻盖上。 除了中途停下半个时辰吃饭歇息,便是不停的赶路,晃悠颠簸一天,恢弘气派的京城大门总算在望。 大家都是精神一振,就在要进城的时候,突然一队铁骑从城内出来,威风凛凛,马步整齐,气势迫人,于舒闻声掀起车帘看去,一眼看到当先那位面容冷肃的青年将领。 一瞬间当时剧痛宛如在身,令她立刻全身紧绷。 这人化成灰她都认得。 上辈子杀了她的人。 于舒眸光一冷。 此人便是之前那个老色鬼的儿子,如今的大将军?她好整以暇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果真是威风凛凛、年少将军。待看到他左手拉着缰绳,右手微微蜷着放在腰侧,她又暗自冷笑了一声。 她捏紧了车帘,看着仇人率队越来越近,双眼微微眯起,心中打着算盘—— 是悄悄出手给他一个教训,还是让他安然无恙地从眼前踏过去? 放过他自己咽不下那口气,可是在城门出手,对方有人多势众……恐怕会引起骚乱,也偏离了自己的打算。 罢了,仇是要报的,但也不急在这一时。 于舒终于还是忍住,看着那人骑马而过。 紧接着气势迫人的军队从眼前鱼贯而过,带起一阵灰尘。 -- 第25页 “小姐,这烟尘滚滚的,有什么好看的?”青桃赶紧过来把车帘子放下,隔绝了车外的灰尘。 回首却见小姐俏脸寒霜,一双眸子乌沉沉的,说话声音也格外轻:“这位大将军,叫什么名字来着?” 青桃不知怎么的,打了一个寒战,小声地答:“好、好像是叫秦景元。” 于舒点点头,很好,秦景元,她记住了。 这段插曲过后,要入城的人车马又鱼贯排起长队,一一驶入。 入了京城门口已是傍晚时分了。 几辆马车悠悠驶入热闹熙攘的街街市,不得已慢了下来。 青桃也松了一口气,倒杯茶给于舒润喉,心道小姐身子还算健康,不然这一路颠簸的早受不了了。 徐家一家本是京城人氏,后来徐荣心被外放,当时京城动荡大家很是不安,索性卖了宅地举家跟着上任。如今几年过去,京城恢复了繁华稳定,大家当然又想回来了。这次回来也早已派了家丁先行一步,熟门熟路备好宅子,清洗打扫好,迎请主人回府。大家一天奔波下来也都累了,早早睡下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改文名企图挽救点击(′⌒`). 第13章 于舒到京城之后,就抱着吃喝玩乐的心态,想要出去看看天子脚下的繁荣昌盛。不料她起床之后饭都没吃,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老夫人和夫人请安? 青桃没发现她面色有异,一边帮她整理衣服一边絮絮叨叨:“这一路上诸多不便,倒有一个多月没有晨昏定省了,今儿个回京第一天,小姐要多加小心,不要被老夫人和夫人抓住了什么错处才好。” 于舒瞧丫鬟这个样子,显然原主以往去请安还要被责难,真是时刻如履薄冰,也不知道过得是什么日子。 她忍下吐槽,收拾停当便走出房门往上房去。 想来京城寸土寸金,徐家也不是大富之家,只能凑活着住。这新房子不大,看着也挺简陋,不过因为有个院子看着还算宽敞。上房四五间房间,老夫人和老爷夫人各占一半,两边厢房一边住了两位小姐,另一边住了少爷。不过这其实是二进的院子,前院有客厅和老爷的书房。 她们刚出门,恰好打扮一新的继室女徐若瑶也开门出来。 徐若瑶初回京城,心情原本是开心而兴奋的,不想一出门看见她那大姐徐若姝站在晨光中,明明衣着朴素,不施粉黛,却清新脱俗,又带着几分柔媚之感,把精心打扮的自己都比下去了! 徐若瑶立时拉下脸,一大早的不痛快极了,心道家里也没有其他男人,这位大姐真是无时无刻一副狐媚子作派! 她心中不快,很快越过于舒走在前头。 于舒简直莫名其妙。 她们俩一前一后地去了上房,詹氏已经一派孝媳妇样地站在屋里了。于舒觉得徐若瑶走在前面也好,正好自己有样学样,一一屈膝给老夫人、夫人请安。 然后她就默默地站在一边。 老夫人上了年纪,奔波这么久并不是一夜就能恢复过来的,因而精神并不太好。不过还是跟詹氏说了一些庭院空落买些花草,给下人立规矩不要松懈之类的琐事。 詹氏都答是。 “如今回到京城,你要注意多跟官家女眷来往,打点好关系......”老太太说了些,而后看了一眼徐若瑶,又道:“若瑶年纪不小了,你也要注意人家,京中有什么合适的场合,慢慢带出去见人。” 于舒正听得无聊,突然敏锐地发现老太太说完这个的时候,若有若无地瞟了自己一眼。 她仍垂着头只当不知,心里却打了个问号。 没多久她们总算说完,老太太挥手让她们各自回去吃早饭。原本一家人是一起吃饭的,不过老太太精神不济,刚回来又还没收拾齐,厨房那边是直接上街买了些包点回来,分开吃也方便。 于舒默默地出去,等那母女回房了,才默默往门口去。 她想着上街看看顺便吃个早点。门口有家丁守门,她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却被告知不准出门。 于舒一皱眉,问道:“为何?” 看守宅院的家丁虽然不忍为难美貌动人的大小姐,奈何他只是一介下人,无足轻重,只能小声道:“老爷有令,初回京城让大小姐好好在家里呆着......”不要出门抛头露面。不过最后这句他没说。 于舒顿时不悦。 青桃看小姐脸色不渝,小声拉着她袖子劝道:“既然如此,小姐咱们还是回房吧……” 于舒心中不快,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她真要出去的话没人拦得住她,但是为了这么点小事就闹起来,没必要。 于是她压抑了怒气,转身回自己的小房间。 转回到后院又看见了徐若瑶,她许是看见了于舒刚才的举动,哼了一声说道:“这才回京第一天,就这样眼巴巴地要上街抛头露面,也不嫌丢脸。” 于舒虽然不想理她,不过实在无法苟同她的话,于是语气淡淡反击一句:“上街就是丢脸?看来你从来不上街。” “你!”徐若瑶没想到平日柔弱胆小的人会这样说话,不由得噎了一下。咬咬牙甩袖带着丫鬟回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于舒也回房,她坐在桌边觉得无聊又茫然。古代闺阁女子就是这样的?整天没事干就闷在屋里?她觉得索然无味。 -- 第26页 看着青桃端上来的几个包子,更是无语。明明路上吃得还不错,安定下来反倒削减伙食。 青桃见小姐拿了一个包子,又一口没吃地放回去,不由得也有些委屈:“厨房里的人惯会这样捧高踩低的,好吃的都分不到咱们这里来。这也不是在客栈里,咱们自己给钱还能买些精细的。” 于舒这才发现,原来在镇子上吃的还是她们自掏腰包,不由得更加无语。 她略过这些,想起方才那老太太若有若无的一眼,不想把疑问憋在心里,就问了出来。 没想到丫鬟一听到这个,就红了眼眶,“原本该是长幼有序,您是大小姐,理应是您先议亲才轮到二小姐的。可是您如今都十五了,也没个人替您打算,老夫人的心都偏到没边了,更不要说夫人……小姐,您也不要太伤心了。” 于舒:“……” 听这口气好像自己十五岁还没议亲已经很迟了?可是十五岁不是才初中水平么,徐若瑶比她小难道是小学生年纪,就要谈婚论嫁了?这是个什么鬼。 她内心默默吐槽,心道她谢谢她们不给自己议亲。 她真情实感地松了一口气,道:“没事,我不伤心。” 没想到青桃听了眼眶更红,颇替她委屈地说道:“小姐不用掩饰了,难过就难过,横竖她们也看不见。” “……我真不难过,我感谢她们。”她继续真情实感地说道,甚至拿起了一个包子啃。 青桃确认定她在强颜欢笑:“小姐怎么可能不难过。老爷这是要把您推入火坑啊,前几日说要把您送给二皇子做妾,您不是哭了整整一夜么,眼睛都哭肿了……” 于舒一口包子哽在了喉咙。 这么惨的吗?爹不疼娘不爱,还要被送去攀附权贵?啧啧啧。 青桃替小姐委屈完,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于是旧话重提,语气坚决:“小姐!他们不为您打算,青桃为您着想!过阵子就是秋闱了,京城必定会聚集许多饱读诗书的考生,咱们好好挑挑,给您挑出个如意郎君!” 于舒:“……可别了吧。” 自己门都出不去,怎么挑?再说了徐荣心要真的想拿她去攀附权贵,就算她挑好了也没用啊。 于舒一时不知道该感动这个丫鬟的忠诚,还是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再说了古代女子地位这么低,年纪轻轻要嫁人,要被婆婆搓磨还反抗不得,生不出孩子还要被责难,还要忍受男人的三妻六妾……她准备借这身份暗戳戳地过逍遥日子,可不准备嫁人。 此番谈话让于舒刷新了对原主的可怜认知。 虽然说前两天就知道原主待遇不好,倒也没想到想吃一口好的都不得,还要被限制自由,还要忍气吞声。 行吧,先忍忍,忍无可忍的时候再说。 再说这边徐荣心回京城的第一天去便打起了精神,去吏部报了到说明情况。吏部此时正忙着,哪里有时间管一个小小县令,收了消息便让他回去等候空缺。 徐荣心怎么可能就真的等着,他处心积虑地想要走动一下,务必要为自己某一个京职。然而他原本在京中只是寒门,一朝为官又外任了七年之久,在京中着实是没有什么人脉助力的,就是想走关系都不好走。 徐荣心这么奔波了两日,突然一拍脑袋,想起路上碰见二皇子这事来。 心道自己真是舍近求远,舍高取低,自己的大女儿不是还娇滴滴地在家里吗,把她献上去不就搭上二皇子的关系了,到时候二皇子一句话,自己便高枕无忧了。 于是徐荣心出门打听二皇子的影踪。 没想到这一打听,发现早该回京的二皇子如今还没回京? 他不由得暗暗纳闷,二皇子当时可是先他们一步走的,怎么他们都回来几日了,二皇子还没到?难不成中途又去办差了吗? 他心中的疑问,也是许多人的疑问。 二皇子如此贵重的身份,又是如今夺储的有力人选,行踪动向有大把人密切关注。早在一个月前就有消息动身回京,结果临近京城却失去了消息? 许多人暗中惊疑着。 尤其是二皇子的随从卫队。 那日到了离京还有半日路程的京郊庄子,二皇子突然停下来,先让暗卫撤离,又让护卫队先回去。都快到京城了,危险性大大降低,暗卫以为还有护卫在,护卫以为有暗卫在,结果是两方都撤了干净。 后来迟迟不见二皇子,才知道事情不好了。 他们当日就回去搜查过,但是一无所获。二皇子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如今不知道的,都跟徐荣心一样,以为二皇子中途有事去了哪里,故而迟迟未还京。 知道二皇子失踪的,俱都惊疑不定。 倘若二皇子真的遭遇不测,会是谁动的手?基于最后受益者,许多势力都暗中猜测,多半是大皇子动的手。大皇子平日看着敦厚温和,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一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第14章 青桃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小姐性子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 虽然还是安静不爱说话的性子,但是又跟以往的温婉娴静不太一样;虽然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是再也不喜欢在窗下默默绣花或看书了,倒喜欢懒在床上,睡不够一般。 最最不同的是,小姐再也不会为夫人的一句责怪,或是二小姐的一句挤兑,而委屈地红了眼眶默默垂泪,反倒一脸漠然,毫无情绪起伏。这样一来,倒叫为难她们的人觉得无趣,这几日日子竟然过得安生了些。 -- 第27页 青桃总觉得小姐是被老爷那次的话伤透了心,才会变了性情,不由得心疼,更加尽心地伺候。 而于舒享受着丫鬟无微不至的照顾,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其实她只是不在意而已,不放在心上就不会被伤害,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外来客,不会真正融入这家人,面对这些人的小打小闹,也就没必要那么真情实感。 于舒宅在徐家过了几天咸鱼一般的日子,自己还没忍不住,隔壁的徐若瑶先忍不住了。 她去找詹氏抱怨,“娘,咱们闷了几天了,好生无趣,出门走走逛逛吧。” 詹氏有点犹豫,“可是你爹说这几天不太平静,让咱们好生待在家里。” “咱们就去看看首饰,听说京城奇玉斋的簪子可好看了,女儿还没见过呢……”徐若瑶拉着她母亲一通撒娇,詹氏也有些意动,最后她们母女俩出门买簪子去了。 于舒听着她们出去的动静,又侧耳听听老夫人似乎在午睡。 于是起来理了理衣服,道:“青桃,咱们也出去逛逛。” 青桃想说这样私自出去不太好,被老爷发现了要被骂的,不过于舒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她只好闭嘴跟上。 于舒也是后来才知道,后院就有一个角门,从心里出去比往前边去方便多了,平日下人们采买都是从这里走的。最主要是,后门没有专门的人守着。 街上熙攘热闹,行人络绎不绝。 于舒心情颇好,天子脚下果真比外边镇子不知道繁华了多少倍,许多她没见过的玩意儿也十分新奇有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们钱太少了。 虽然原主极尽简朴,但是后母克扣,实在存不下来钱,路上加餐已经花了大半。 “小姐出门前还是应该戴上帷帽的……”身旁传来青桃小声的嘀咕。 如今风气并没有严到女子不能光明正大出门的地步,只是小姐的容貌太招眼。 青桃出门前让小姐带帷帽,还被她奇怪地看了眼,并未戴上。此刻感受着周围若有若无投在小姐身上的目光,青桃只恨自己太瘦,挡不住这些人的目光。 于舒却浑不在意,眼睛长在别人身上,她拦不了,也没必要觉得不自在。 长得美还能是过错? 不过很快于舒就明白,美貌虽然不是过错,但过度的美貌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们经过一家书肆,于舒原本没有进去的意思,但是身边丫鬟觉得她在街上这么晃悠太招眼,又想着小姐原本是极爱念诗写字的,到了京城却荒废下来,不如趁这个机会买些纸墨回去,也好让小姐打发时间,免得她整日躺在床上,赖出病来。 于舒从善如流,看看古代的书店也好,于是踏进去。 青桃是知道物价的,进去之后便发现里边的东西相对贵重,有些后悔了,心道她们囊中羞涩,要是小姐有看得上却买不起的,岂不是白白让小姐伤心? 于舒并不知道身边丫鬟弯弯绕绕的心思,她好整以暇地翻看着书架上的书,竟然也发现了本有趣的,一时不由得站在书架旁看得入神。 博雅书肆是京城最大最齐全的几家书肆之一,店面大,装饰典雅,里边除了文房四宝,便是一排接一排的书架,出入的主顾也多是有钱人家派来采买的家丁,亲自出来选书的富贵人家也不少。 跟于舒隔了一排书的地方,便有两人,一个气质沉静的二旬妇人,一个粉衣娇俏的十四五岁少女。 两人边看边小声说话。 “大姐姐,你看这本诗集如何?正好给三哥补补,他没几日就要下场考试了。” “还有几日就考了,这时候给他看有什么用?” “就是这时候才有用,平日里他只知道走鸡斗狗,半点不争气,如今只能临时抱抱拂脚!” “唉,他这样是不行的。”妇人叹了口气,又道,“你拿这诗集是没用的,要补也是补策论。” 那少女便丧气道:“那咱们再找找。” 她们从一旁绕过来,还没看清这边摆放的都是什么书,一眼便被亭亭立在书架前专心看书的女子吸引住了视线。不知道在看什么,正低眉浅笑,浑然不知惊艳了旁人。 那位年长些的妇人倒还好,很快收回了冒昧的视线,那少女惊艳过后,却心里不舒服起来。她带着嫉妒的眼光将此人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她虽然带着丫鬟,但是浑身上下十分朴素,头上连只像样的簪钗都没有,身上的蛋壳青色衣裙也半旧,洗得褪色。又从没在宴会上见过,想必出身在京中并不入流。 不过是个充样子的穷酸女子。她很快下了结论。 虽然长姐给她使了眼色,但她并不在意,绷着脸直直地走过去。 于舒末世多年的习惯,即便做着别的事情也分了一丝注意力给外部环境,发现有人走过来,她下意识地往旁挪了挪,不欲与人发生肢体接触。 结果那人也身形一偏,要往她身上撞过来。 于舒神色几不可察地一冷,脚下极快地旁挪一步。仍是手拿书册,低头看得入神,像是没动过一般。 “哐。” 那少女却直直撞上了书架,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虽不至于将书架撞倒,但是在安静的书肆离显得有些突兀,引得店内客人循声看来,但大多视线被阻,也不好专门去看热闹,就没再探究。 -- 第28页 后排角落一名原也是低眉认真阅书的颀长少年被打扰,略感不悦,抬起眉眼看去。由于书架的阻挡,只从空隙看到一段如柳细腰,和那拿着书册的手莹白如玉。 想来是个绝色。 他心里闪过这个想法,又淡淡地收回视线,并没有探究的欲.望。 那妇人十分无奈地扶起妹妹,关怀道:“慧雪,没事吧?” 少女恼羞成怒,抬头便向于舒发难:“你怎么害得我撞了书架!” 她身后的夫人一听,十分无可奈何,便闭了闭眼,只当自己没听见。 于舒懒得理会这等挑衅滋事的脑残,对她来说还是手上的《民间志怪》有趣一些。但青桃不干了,她刚刚站在一旁,清清楚楚地看到事情经过,虽然不知道小姐如何那样机敏而恰好地挪开一步,但觉得也许小姐就是被这人推开的! 因而即便看出她们衣着华贵不是寻常人家,青桃还是立刻站在小姐面前,为自家小姐说话:“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平白无故地撞上来,差点撞到了我家小姐!” 那少女满面怒容,十分不悦道:“我怎么可能自个儿去撞书架,我有毛病吗!” 青桃还没见过这样说话的,一时愣了下,才小声嘀咕道:“谁知道呢。” 对方气地脸色发青。对方丫鬟挤过来说话,“你怎么对我家小姐说话的,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 旁听的于舒心道:真是典型恶霸走狗台词。 她总算合上书册,从书里边抬眸,轻轻瞥了一眼那位挑事的小姐,再看向对方狗仗人势的丫鬟,漫不经心地开口:“哦?我们不知道,不如你现在说一说。” 她虽然语气冷淡,但声线是天生的柔媚,这样慢条斯理地说来,反倒令人有种被挑逗的感觉。后排的少年不知为何,觉得这语气有种莫名熟悉之感,他微微皱眉,取了所需的书册,走出角落。 那丫鬟脸带得色,很快把自家小姐介绍了一番。 原来这两名女子,都是出自金紫光禄大夫家的嫡女。这杜家不仅是京中大族,多人在朝为官,家中人口也兴旺,光是这辈的女儿就有七八个,实打实的大家族。这两人里边,气质沉静的是长房的大小姐杜慧茹,早已嫁为人妇;年轻的那位是二房的八小姐杜慧雪,是最小的嫡女,兄姊们都让着她,从小千娇百宠,有些被养坏了,又长相不俗,一向自视甚高,尤其嫉妒心强。 于舒听完,对古代官职其实没什么概念,就淡淡的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杜慧雪感觉到她的不以为意,心下更恼,立刻道:“不知你是哪家的?” 于舒语气淡漠:“我家是小门小户,就不说出来贻笑大方了。”说完,就要拿书走开。 杜慧雪却有些不依不饶,她不好揪着自己撞书架这事说话,又觉不服,只好换了借口道:“你手上的什么书?我也想看看。” 于舒指指书架上,“这里有的是,杜小姐大可慢慢看。” 说完也不管她神色好看难看,再不逗留,绕到前边往柜台去。青桃戒备地看了她们一眼,赶紧跟着离开。 于舒走到柜台,恰好看见一名颀长清瘦的少年走出来,他也抬眼看了自己一眼,神色清冷,眸黑似墨......似曾相识。 于舒心中微微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又见到这名少年,不过她脸色不变。 这时,门口晃荡进来两名华服男子,皆是眉清目秀,只是神色萎靡,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原本忙碌的掌柜立刻出声恭迎:“哎,今日难得秦二公子、杜三公子两位贵客临门,要买什么里边请!” 秦二公子挥手不耐道:“不用忙活了,咱们是来接家中女眷的。” 于舒听到这个秦二公子,脚步一滞,转过身来,抬眼看去。 这几天她已经打听清楚了仇人一家的成员,知道秦景元有位纨绔弟弟,且京中大官之家只有他一家姓秦,那么这位秦二公子,想必就是那秦景元的弟弟秦景逸了。 不止她,旁边的少年也是脚下微顿,只是他垂着眉眼,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otus、”,灌溉营养液+2 2019-08-11 14:28:59 感谢“柿子君兮”,灌溉营养液+5 2019-08-10 14:26:49 感谢“千秋”,灌溉营养液+6 2019-04-22 01:56:01 感谢otobe扔了1个地雷 2019-08-11 15:41:19. 第15章 秦景逸和杜如昭确实是来接家眷的。 两个人从小就一起长大,长大之后一个喜好美色,一个专爱豪赌,虽然喜好不同,性子都是一样懒散懈怠,是京中典型的纨绔子弟。后来两家联姻,杜家的大小姐杜慧茹嫁入将军府,是秦景元正妻,秦景逸的大嫂。两家因此来往更多,他两个更是狐朋狗友一般。 两个人虽然不学无术,但都被家中长辈压着念书,尤其是今年以来,均被拘在家里暗无天日地念书,如今距离考期没几日,反倒稍微松懈。杜家两姐妹今日相聚出来逛街,他们便一个借口接大嫂,一个借口陪妹妹,光明正大地出来。 来书肆之前,两个已经去胡混一圈,故而精神不济,一副掏空身子的模样。进得书肆大门,还未看见大嫂妹子的,当先看见一个美人儿。 杜如昭还好,他只有在赌场里才精神抖擞,其他什么美人都不提神。 秦景逸却专好这一口,只觉得看见了世间绝色,立刻一扫刚才精神萎靡的模样,双眼发光,精神振奋,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 第29页 怎奈那美人仿似没有注意到他,眼眸看也未看他一眼,莲步一转,往那摆放着文房四宝的架子去挑选纸墨了。 “好美,太美了……”秦景逸喃喃自语。 他一双色迷迷的眼睛随着美人身影的转动而转动,嘴里恨不得流口水,心驰荡漾的模样,谁也看得出他意动了。 于舒被那赤.裸裸的目光盯着,只觉得一阵恶心,不由得皱了眉。 她想起了上次重生时候看见的那个人,也是这种目光,心道果不愧是亲父子,一脉相承。 秦景逸还不知道自己看上的是杀父仇人,他盯着美人因弯腰而显得格外纤浓有度的身段,已经迈不动腿了! 正看得眼珠不错,突然,旁边有人越过他,也往那边走去,停在架子前垂眼挑选方砚,恰好挡住了看美人的视线。 秦景逸不悦,于舒却暗自松了一口气。色鬼的目光真叫人不堪忍受。 她微微侧目,身旁挡住视线的正好是那眉眼似曾相识的少年,只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她随手拿了些看着不错的纸张,就要去柜台结账,青桃却犹犹豫豫地拉住她。 于舒不解地转脸看丫鬟。 青桃拉着小姐袖子,神情窘迫,声如蚊吶,“小姐,这纸张看着不便宜,咱们、咱们恐怕钱不够啊……” 于舒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她神色不变,道:“没事。” 她心道不够才好,不然怎么给那位色胚搭讪的机会呢。于舒刚刚听到了秦二公子,便心生一计。 青桃没想到小姐如此回答,既震惊又不解,结结巴巴地:“可是、可是……”可是到了柜台没钱付,这么多人看着,那多丢脸啊! 那边秦景逸正为有人挡住自己视线而不悦,准备移步过去搭讪,没想到美人已经选好了纸张,重又往门口柜台走过来了。 他喜不自胜,这次立刻抓紧了机会上前拦住,问:“这位小姐看着面生,是初到京城?” 那少年也选好了要买的东西,看她被搭讪,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越过她直往柜台而去。 于舒瞥他一眼,也不在意。 她看回殷勤的秦景逸,看这个草包竟然一语中的,不由得讶异挑眉:“这都能看出来,公子好眼光。” 她哪里知道,秦景逸是游历花丛,遍赏名芳,虽然不是个个都碰得,但是京城谁家的小姐最美,甚至宫里哪位娘娘最漂亮他都有所耳闻,如今突然来了一位美得如此出众的,还从来没见过,自然是以前不在京城了。 秦景逸听了她的夸赞,颇有些洋洋得意,又指着她手里一刀纸道:“这种纸名叫桃花笺,纸质上乘,着墨均匀,更散发着好闻的桃花香味。小姐初到京城便能挑出最好的纸张,更是慧眼识珠!” 于舒:“……” 她对这波尬夸适应不良,便做出一副刚刚反应过来不好跟陌生男子搭话的矜持,越过他走向柜台。 这时在柜台结账的正是似曾相识少年。 柜台有两个伙计,一个专门包装商品核算价格,一个专门收钱找钱。 少年已经在前边付钱,于舒走过去把手里的书和一刀纸放到柜台,伙计手脚利落,很快报出价目:“一共二两八十文。” 青桃一听便脸色涨红,弱弱地喊了一声:“小姐......”早知道这样丢脸,为何还要强拿过来啊。 伙计们每日经过多少顾客,一看丫鬟这副脸色便明白是囊中羞涩了。伙计倒也没有露出不屑的神情,只是挠了挠头,心道这可怎么办,这位小姐虽然貌美,但也不能不收钱啊。 于舒愣了一愣,看了眼丫鬟,又看了眼浅桃色的纸张,眼神涌起一抹窘迫一抹失落,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似的,最后朝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住,钱没有带够,这些纸张便减掉吧。” “哎,好、好的。”伙计看她神色如此,心中都不由自主涌上一腔怜香惜玉的情绪了,更不要那边秦景逸。 秦景逸正愁没有合适理由说话呢,没想到大好的献殷勤机会说来就来! 他眼睛一亮,立刻挺直了腰杆过去,昂首挺胸,语气大方:“我来帮这位小姐付……” “不许帮忙!” 秦景逸一句话没说完,便被一个女子声音突兀打断。他不悦地转身看去,心道哪个不长眼的耽搁老子怜香惜玉? 结果看到了大嫂和那跋扈的杜八小姐,不长眼的杜八小姐正是出声打断他的人。 虽然如此,但还是不快地朝杜慧雪道:“书肆里大喊大叫,实在不雅!” 杜慧雪嗤笑一声,“二公子书肆里同女子眉来眼去就雅了?” 她说完了又朝于舒看去,嘲讽道:“二两银子都出不起,也好意思来博雅书肆!” 因为秦景逸与杜如昭关系好,来往频密,连带着杜慧也十分熟悉秦景逸,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同辈孩子,双方兄姊又结为夫妇,更不一般。 故而杜慧学看到秦景逸偏帮于舒,虽然知道他是本性好色使然,还是不舒服。 于舒心道失策,刚才看见秦景逸太意外,一时之间竟然把这个人忘记了,而且秦景逸还跟她认识。 她收起刚才的表情,抿了抿唇,心道失策,浪费她表情。 她这明明是不耐烦的神色,看在秦景逸眼中,却是美人委屈了!心中怜惜大增,他立刻朝杜慧雪不满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的说话如此刻薄!” -- 第30页 “我刻薄?”杜慧雪顿时火了,声音拔高起来,“我不过一句实话,二公子便这样评判我,未免太过分!” 二人竟这样在柜台边吵起来了。 旁边的人皆大气不敢喘的,毕竟这两家都是京中有权有势的大家族,这两人的名声都不好听,大家默默躲在一旁,战战兢兢看热闹就是了。 掌柜的也不敢上去劝,就怕哪个气不过,砸了他的书肆撒气。 于舒看这情形,也是一时无语。她心知经这么一搅和,今日估计没什么进展了,正准备只买一本民间志怪故事书离开。 此时,懒洋洋倚在门口一直没说话的杜如昭打了个哈欠,好似才醒过来一般,语气不快地说了句:“有什么好吵的,早知道过来还要听你们吵架,我便在赌坊里多玩两局再来。” 于舒才注意到另外一人,随意瞥过去一眼,而后目光一顿。 她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打量此人,心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为什么这人瞧着竟然也有几分眼熟? 杜慧茹看着小叔和妹妹吵架正焦急无奈的,闻言更是气急交加:“三弟,你是不是又去赌钱了,爹娘每次给你银子都这样挥霍了!” 杜如昭不以为意,“有银子就要及时行乐,带在身上还要被人抢了呢!” 杜慧茹一噎,没好气道:“就那一回,都是七年前的事情了,你还要记到几时?” 于舒:“……” 默默旁听的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的,这对话使她想起来了。七年前,她就抢过一回银子,就是这个倒霉催的杜三公子么。 呵呵,还真是巧了。 付好钱的少年也似有所感,侧头隐晦地看了一眼杜如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动。 不过他很快收回视线。 而后他发现,身旁这名女子,可能是因为她关注着里边嘈杂的几人,背对着自己,又怕他们的争吵波及她,故而不自觉后退了些,所以不曾注意,她离自己过于靠近了。 近得他抬眸便能看见她而后洁白细腻的肌肤,似乎还有若有似无的淡淡香味,也许是来自桌上那刀桃花笺? 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怎么回事,她的一丝发丝轻轻飘起,蹭到了他的衣襟上,明明有衣服隔着,却觉得肌肤被撩拨了一下似的。 他失神了片刻,才猛地回神,如墨眸底慌乱片刻,竟然后退了一步。 看她并无所察,他抿了抿唇,拿起买的东西正要离开,走出一步又回来,轻轻放了一块银锭子到她眼前,而后才真正大步离开。 轻轻的磕碰声让于舒回神,她看了一眼白花花的银锭子,抬眸看去,少年颀长的身姿已经消失在门口。 于舒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个少年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那么乐于助人。 虽然不想跟此人有交际,但谁让她正缺钱来着?当然是收了。 耳边杜家兄妹还在吵吵,于舒已经没有搭理他们的兴致,趁他们还吵得兴起没空理自己。 伙计们战战兢兢得看着屋里边,也没注意这里,她留下买书的钱,拿起那银锭子,带着青桃低调离开。 出了门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早已看不见那名少年。 青桃抱着买来的东西,落后一步出来,看见小姐左顾右盼,奇道:“小姐在找什么?” 于舒回神,摇摇头道:“没什么。太阳有些晒,我们去买些吃的便回去吧。”青桃巴不得赶紧回去,忙不迭点头。 对街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之内,少年燕染透过马车车窗一角,注视着那名女子背影渐渐远去,沉吟着。 这个人的语气神态,实在有些像,而且也给他一些莫名的感觉,不知道这是为何…… 杨峰刚才目睹他匆匆上车,之后掀起车帘一角注视着那女子,自然注意到他神色有异。此时便谨慎地问:“少爷,那女子可有不妥?” 燕染微蹙着眉,摇摇头。 杨峰便松了一口气,他们身份敏感,原本的计划又因为二皇子的失踪而有所变化,此时不要再有什么变故才好。 哪知道燕染沉思片刻,竟然开口了,“刚才那名女子……去查一查她是哪家的。” 杨峰一愣,听出主子的声音竟然有几分恍惚,不复平时清冷,带着一丝异样。 杨峰不由得想歪了。刚才那名女子,似乎十分貌美?而主子如今正是慕少艾的年纪...... 再说书肆里,秦景逸一个没留神,再回头美人已经不见了,哪里还有心思跟杜慧雪胡扯? 他懊悔不已,跑出去一瞧,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早看不见了。他心下空虚,回去后便得了癔症一般,发了狠得要找人。 后来还真的打听到了,是一个小小官家之女,待字闺中,还未许配人。秦景逸喜不自胜,一时什么念书考试都忘了,一心只想着如何把那美人弄到手。 后来发现徐荣心正为了官职正忙得团团乱转,便觉好办,派人去接触了一番。 这边徐荣心原本正感觉仕途无望,转头知道大女儿搭上了秦家的二公子,顿时又喜上眉梢。 这女儿真是没有白养啊! 他满面笑容找大女儿聊了一番,不说不让她出门了,只说让她多出门走走,别闷坏了。 于舒猜没有好事,不过能自由出门总是好的,又想起自己钱袋空空,便趁机讨要钱财:“女儿自然听从父亲吩咐。只是既要出门,便要好好捯饬,免得被其他小姐取笑,丢了父亲的脸面。但女儿如今没有银钱买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了......”说完幽幽一叹,神色堪怜。 -- 第31页 徐荣心虽然命令詹氏好吃好喝地养大女儿,不过詹氏阳奉阴违,不仅没有宽待,还暗中短缺,克扣月银。徐荣心不是不知道,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如今既然有所图,态度自然不同。 他虽然是男子,但还是明白女子打扮的重要性。自己大女儿美则美矣,太过素净确实不好,加再说总是这么素面朝天的,被人误会他苛待长女怎么办? 于是好生安慰了几句,便回去吩咐詹氏,让她立刻给大女儿一百两银子花用。 “一百两!”要詹氏给钱元配的女儿花,她自然心里不痛快,更不要说一要就是一百两,“大小姐是什么金凤凰!日常花用开口就要一百两!老爷这话说得,莫不是以为家里是开银庄的?” 徐荣心不悦道:“你们母女俩今日出去买簪子都不止一百两了吧?看看若姝多久没有过新衣裳新首饰了,如今上京了总要出门见人,你不让她好生打扮打扮,是要丢谁的脸?” 詹氏看他这样说,便哭起穷来:“老爷冤枉我!咱们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外多年,穷山恶水,那里存得下什么钱财?回京这一路上,吃饭住店、车马奴仆哪样不花钱?如今住在京城里,样样都要添置,更是花得如流水一般!今个咱们娘俩上街,不过是出透透气,奇玉斋里待了一阵子,看得多买的少,哪里花了什么银子......” 徐荣心听得不耐烦,“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不要再叽叽歪歪的!” 詹氏看他铁了心要拿银子,再说再闹也没用了,只好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又不由得酸一句道:“老爷只当她是亲女儿,瑶儿都没有这样大手大脚花过钱......” 为利益至上的徐荣心此时却十分清醒,哼道:“两个都是我的亲女儿,要是瑶儿也长得如此美貌,我会对她更好!”气得詹氏胸口疼。 屋子不大,主要是于舒耳力好,暗中听到了这番争执,心中感到一阵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安详.jpg). 第16章 三年一度的秋闱终于来临,备考多时的考生或紧张或自信,纷纷下场。家中有考生的也是全家人既期待又忐忑。 于舒这边得了一百两银子,正想出门勾搭一下秦二公子,预备通过他认识秦景元,找机会报仇。没想到秦二被家里人逼着去参加科举考试了。 对此于舒有些无语,不过她还是出了门,趁这个时间去买个趁手的武器。 天高云淡,街上商铺林立,繁华喧闹。 升斗小民在谋生的同时也谈论着这次秋闱,哪家公子有望夺魁,哪家公子年少多才,哪家老爷考了十多年还没考中孜孜不倦不屈不挠的。于舒问了路,带着一头雾水的丫头去了一家专卖武器的行当。 到了店门口往里一看,真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样样齐全,一股子尖锐杀气扑面而来,连带店里老板伙计、出入顾客,都是高大壮硕、一脸横肉的壮汉子。 她们两个纤细娇弱的姑娘站在这里,便似踏错了地一般,格格不入的。引得大家都奇怪地看了两眼,想不透她们来这里要做什么。 青桃被彪形大汉们的目光看得肩膀一缩,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拉着于舒袖子小声问:“小姐,你真的要买,买刀啊??” 于舒面色不改,拂开她的手,边踏进去边道:“先看看。”其实她真的不想带着一个画风跟自己完全不一样的丫头到处走,不过这个时代女孩子不好一个人出门,尤其是官家的小姐,贴身丫鬟简直是标配,走哪跟哪,不让跟还要跟你哭出来,她也很无奈。 她寻思着,什么时候去找个会武功行动利落话不多的,换掉这个小丫头才好。 青桃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看小姐面容沉静,背脊挺直,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她只好也鼓起勇气跟了进去。 于舒已经站到了货架前,从冷冰冰的武器里认真挑选着。 还没在铺里看见过这么貌美清丽的姑娘,铺里掌柜和几个来买刀剑的,都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搭话。 “姑娘要买什么?” “是为家里兄弟买护身道具吗?” “还是姑娘买来自己防身的?这个匕首轻巧方便,最适合姑娘家使用。” 有人这个觉得这姑娘如此美貌,遇上登徒浪子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她买武器护身也不奇怪,便推荐了一款匕首。 于舒看了眼,摇摇头,“这个不好。” 末世战斗养成的习惯,她尽量不与敌人贴身肉搏,而用武器拉开距离,免得尸液或者鲜血弄脏自己,所以匕首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但既然栖身闺阁,随身携带大刀好像又很奇怪…… 正在纠结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浑厚声音,“姑娘何不试试这鞭子,可长可短,可柔可刚,耍得好了可以轻易卸下敌人刀枪棍棒。” 于舒听着这声音感觉略耳熟,再转头看去,竟然是杨峰。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目光不着痕迹地看看他身后左右,却见他是一人到此,没看见小姐或者少爷。然后看了眼他推荐的鞭子,露出几分兴趣的样子,“哦?这鞭子真有那么神奇。” 杨峰道:“姑娘何不试一试。” 杨峰今日来拿订做的弓箭,看见于舒完全意外。他想起主子让自己调查这位小姐,这位徐家大小姐好查得很,除了容貌出众,性格温婉柔弱,并没有什么复杂的,也没有说会武。今日在此看到她,倒真是有些意外,心里不禁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位徐小姐该不会也会武吧?便出言一试。 -- 第32页 于舒不知道杨峰心里弯弯绕绕的心思,她把鞭子拿起来,转身做出一副真的要试试的样子。 几个大汉看着她手指青葱纤细,柔若无骨,虽然并不相信她会耍鞭子,不过还是很配合地退后,让出场地。 掌柜的还有几分怜香惜玉地说:“小姐可千万小心些,别伤着了自己。” 于舒点点头,手往外一撒,大家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啪”地一声响亮干脆,地上已经多了一道白痕。 众人猝不及防都吓了一跳。 青桃也吓得缩了缩肩膀,弱弱劝道:“小姐,这怪危险的,仔细伤了手……”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又得一顿好说了。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青桃瞠目惊呼的时候,其他人都看出来这姑娘腕力不小,也不像是第一次拿鞭子的,便恍然大悟,是个练家子啊。也因此收了有些轻视放肆的眼神。 于舒原本家里有个马场,骑马很熟练,马鞭拿得不少。虽然没有专门练过鞭子,但是拿起来还挺有手感的。 她试了试鞭子的韧性和力道,又很满意它的远程攻击,带在身上也比较方便,便决意买下来。 “老板,这多少银子?” 老板忙报价格,收了钱把人恭恭敬敬地送出门口。 杨峰看着远去的于舒,总觉得这女子眉眼凌厉的模样,有些像一个人。 他突然有些恍然,主子之所以注意到这名女子,恐怕并非她的容貌,而是因为这个缘故? *** 在大家都以为秋闱已经是如今最大事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二皇子薨了。 二皇子失踪已有半个多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其实也是一种好消息,这样二皇子一派的人还抱着他活着的希望,可是如今,二皇子的尸骨找出来了,一时便震惊朝野。 二皇子的尸体是在京郊别院的枯井里边找到的。 当初他刚失踪的时候,底下人就把那个别院找过了,没找着,之后就把精力放在了别处。但是二皇子失踪得久了,宫中孙贵妃精神濒临崩溃,严令下边的人把二皇子去过的地方再严查一遍。明卫暗卫们掘地三尺,终于把人找到了。看那尸体腐烂程度,是失踪当日就被人拧断了脖子。 枯井里除了二皇子,还有一名同时死去的暗卫,以及多具死亡时间不等的女子尸骨。 掘土开井,把里边的尸骨捞上来,在院子里一字儿摆开,青天白日的,竟看得人直打寒颤。 这下子,事情变得诡异,那些女子是何人?被何人所杀?为何抛尸二皇子别院枯井之中? 因为里边既有得宠的成年皇子,又不止一条人命,这个案件立刻上升到了非常严肃的地步。 恰逢储位之争,这个消息一确认,立刻把已经战队的势力吓蒙了! 谁能想到二皇子奸诈多计之人,说死就死了?如此不中用,叫人猝不及防! 一时悔不当初有之,痛心疾首有之,战战兢兢有之。 后宫孙贵妃得知此事,亲自赶去去别院,确认是亲儿子的尸体,脸色一白,立刻昏了过去。醒来后回宫跪在皇上面前,歇斯底里,涕泪纵横,哀求皇上要为二皇子讨一个公道,而后便大病一场,缠绵病榻,人迅速地憔悴下去。 顺和皇帝自觉大楚在自己的治理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次子却横死京郊,简直是狠狠打了他的脸! 他既为失去爱子痛心,又为京郊治安如此混乱而震惊,又想起七年前逃脱的前朝皇室长孙,一时如鲠在喉,心中暗惊,面上大发雷霆,着令大理寺、刑部侦查此案,秦景元调兵力协助盘查,加强京城守备,尽快要把凶手捉拿归案,为惨死的皇子和死去的女子们讨回一个公道! 一时京城人心惶惶,气氛紧张。 民间也为杀害二皇子的凶手暗暗猜测。 有的说,是京城附近的山贼土匪做的,他们有眼不识泰山,误杀了二皇子,还需派出兵力尽快肃查,加强京郊的治安。 有的说,是藏在京城内杀手做的,见二皇子的别院长期空虚便暗中盘踞,掳了女子到那里作案,不想二皇子突然回去,他怕事发便趁着二皇子身边没人痛下杀手。此事要从京中武力高强之人、近年失踪女子查起! 还有人说,是前朝余孽做的,七年来始终未肃清他们,才会让二皇子遇害,这是对大楚王朝的示威啊! 没多久,一句“窃国之位不长久,屠戮前朝终有报”的话,在私底下悄悄流传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日太累了周末必须补觉啊,睡到中午才起。午饭后洗洗衣服整理整理,又觉得好累哦,那就午睡吧。不小心睡到了天黑。起床吃完晚饭洗澡啊,洗完澡刷刷视频啊,然后就十点多了,好累啊,睡觉。——以上就是我昨天没码字的原因_(:з」∠)_ 说明了双休的重要性,可以一天休息一天码字,要是单休,我才不码字_(:з」∠)_. 第17章 不管二皇子一案如何,秋闱还是如期结束,还没放榜先到了中秋佳节。 虽然因为二皇子惨死,京中许多大型庆典取消了,但也不妨平民百姓家过日子,家家户户便在等榜的忐忑和命案的压抑中,和家人低调过节。 于舒却并没有待在徐府。 因为原身在家里便是被排挤的可怜人,加上最近詹氏格外不待见,便在中秋这一天,道让她去京郊的佛宝寺上香,为薨逝的二皇子和家中老夫人祈福。 -- 第33页 言下之意大有不要影响她们一家团圆的意思。 詹氏原本只是言语挤兑一番,没想着她真去,毕竟那佛宝寺一天来回不了,要真去了就要在山上过一晚,老爷肯定是不同意的。 徐荣心闻言也不出意外地斥责了她:“现在是什么时候,外边风声鹤唳的,她一个女子出去多危险?再说了什么时候上香不行,非要在一家人团圆的日子!” 没想到于舒平静地开口:“夫人说得是,女儿去为全家祈福吧。” 她也不想跟他们待在一起,就让他们一家子整整齐齐的吧。 当然了,既然是为家里祈福,于舒不忘让詹氏把香油钱出了。 詹氏这次倒也不扭捏了,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心道她最好遇上流氓杀人犯,死在外边才好。 于是,在詹氏母女赞同、徐荣心勉强同意、老夫人闭眼不理中,于舒在中秋这天一早就乘坐马车离家,去詹氏口中所说的佛宝寺上香祈福去。当然,身边少不了去哪儿都得跟着的丫鬟。 “大家都说城里城外的有杀人犯,可危险了,咱们还要在山上过夜……”青桃上了马车就一直皱着眉,担忧不已。 于舒阖着眼,随口道:“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 青桃一噎,没想到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道要是真遇上杀人犯我也挡不住啊,她只好转口道:“小姐要上香什么去时候不行,今儿个好好的团圆节日,小姐何苦跟夫人置气,在这个节骨眼去上香呢!” 于舒当然不是那么想上香,她只是觉得与其闷在家里跟一群不待见她的人过中秋,还不如出门去透气去。 当然为了让这个愤愤不平的丫头闭嘴,她随口找了个说法:“去求姻缘。中秋佳节去,佛祖总能体会到我的诚心罢?” 一听这话,青桃还真的闭嘴了,眼睛放出期待的光芒来。 于舒也终于能闭目养神了。 不过马车驶过街市的时候,听着街上热闹她又睁开了眼,看见街上卖月饼的摊贩不少,便让青桃去买了些回来,又买了几个鸭梨、几串葡萄,晚上可以在庙里吃,也算过节了。 车上颠簸,颇是无聊,安静了没多久的青桃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她们要去的佛宝寺。 “小姐不知道,这庙还没建几年呢。原本是白云寺,小时候小姐还去过的,后来发生了那等事……过了一两年,有人说血洗佛门,凶魂环绕,太凶煞了,还是要在上面建个寺庙压一压。当今皇上便下令,请了能工巧匠来兴建,又请了得道高僧回来住持,据说寺庙顶上还有从别处请来的佛宝舍利子镇压凶气,佛光普照,逢凶化吉,佛宝寺的名头也由此而来。” 于舒听她说完,才睁开眼,问了一句:“你说那个佛宝寺,以前叫白云寺?” “是呢。” “那它坐落在白云山上?” “对呀。” 于舒又闭上了眼睛,心道呵呵,真巧,自己又要故地重游了,刚好可以祭奠一下上辈子的自己。 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到了山脚下,掀开车帘抬头一瞧,便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马车是上不去的了。 因为佛宝寺香火鼎盛,人来车往,商人小贩也知道抓住赚钱机会,在山脚摆摊卖吃的穿的,还有住宿的。这也说明大多数人健忘,随着时间过去,原本那些家仇国恨、鲜血白骨,通通抛在脑后了。 于舒下车来,让车夫在山脚下看马车,还给了些钱他过夜过节。 车夫连忙道谢,感叹大小姐心善,虽然被继母搓磨,也一直善待他们下人。 青桃背着两个包袱,主仆二人便拾级而上。 这个日子没有多少人来上香的,少数来了也已经在下山了,看见个仙女似的小姐与他们相反,都有些惊讶。 于舒目不斜视,走了大半台阶也脸不红心不跳,回头看见小丫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便默不作声地拿过装了月饼果子的那个包袱,为她减负。 青桃还是觉得这样不好,大喘气地道:“小、小姐,怎、怎么能让您拿包袱呢,您只要、只要……”只要走慢点就好了啊! 小姐走太快了她跟得好辛苦!(╥ω╥`) 不过不等她说完,小姐已经拿着转身继续走了,青桃感觉背上一松,又为自己身体不够强壮而懊恼,涨红了脸只得闭嘴跟上。 又走了半刻钟,终于恢宏庄严的佛宝寺出现在了眼前,顶上被太阳光照射得闪闪发光,好似真有什么佛宝一般。 青桃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汗道:“小姐,咱们先去上香还是先去安顿?” 于舒道:“安顿吧。”她又不是真的来上香的。 青桃只当小姐体贴她累了,不忍她继续受累,感动不已,连忙夺过小姐手中的包裹,带头去寻了庙里住持,捐了十两香油钱,说明了来不及返家要在寺里过夜的请求。 住持虽有些惊讶这个时节还有人专门跑来住寺庙的,不过送上来的香油钱也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便点头让小沙弥带她们去专给客人休息的房屋。 寺中屋舍布置简陋,十分朴素,但也十分干净,于舒看了觉得满意。看青桃一头的汗,就让她不急着忙活先坐一下。 青桃感动地坐了会儿,才出去打了水,将桌椅简单擦洗,又洗了果子,才把月饼果子装盘给小姐吃。 -- 第34页 于舒洗了手,就拿了一串葡萄吃,正想叫她一起吃,她又忙活去了,只好无奈地随她去。 青桃把带来的床单铺上,被套套上,整理好了床铺,又把带来的披风拿出来,以防晚上冷了小姐要穿。 看她忙得团团转,于舒心下又觉得,这个丫鬟虽然有点啰嗦,但是手脚勤快,吃苦耐劳,暂时还是留着吧。 这边安顿好,香桃也缓过来了,眼看时候不早,小姐还在悠哉悠哉的,好似忘记了要烧香祈求姻缘一般,便急得催促道:“小姐,再不去上香,天都要黑了!” 于舒看她这么闲不住,就从善如流地站起来,拍拍衣裙,道:“那就去吧。” 此时庙里冷冷清清,除了和尚估计就是她俩了。 到了前殿果然没有一个香客了。 于舒虽然不信佛,但是想想自己又是穿越又是重生的,事情诡异也非科学理论能解释,跪在佛祖面前便多了几分虔诚,心中默默祈祷佛祖保佑她一生顺遂,富贵平安。 上了香又装模作样地去求了一支姻缘签。 解签的师傅装神弄鬼:“虽是上签,不过路途坎坷,需得经历几番磨难,才能苦尽甘来,美满和乐,龙凤呈祥。” 于舒听了不置可否。 却把青桃听得又是纳闷又是生气,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们小姐人美心善,怎么会有磨难呢?再说了又不是问前途的,哪里来的旅途坎坷,简直胡说八道……” 那解签师傅听到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日后便会灵验。” 香也烧了,签也求了,主仆二人就往后边走去。 走到拐角的时候,大门突然传来了一阵动静,于舒回头一看,看见的竟然是熟面孔。 心里不知道第几次感叹世界真小,她收回视线,脚步不停地走过了拐角。 青桃也回头看了眼,奇怪道:“都这个点了才来……怎么还有人跟咱们一样,中秋节在寺庙里过的吗?” 秋天,又是山中,天黑得快,没多久就夜幕四合,一轮明月挂上天空。 寺里提供斋饭,也有素馅月饼,青桃累了一天,吃过洗漱完很快在榻上睡着了,于舒可能是白天睡多了,此时还早,睡不着。 她想了想,端了一盘月饼果子出门,去敲响了隔壁院子的门。 可能是香油钱给的多少区别,自己住的只是一间房,人家住的是一个院子。刚好这个院子离得近,于舒下午的时候就听见动静了。 燕染正站在院中遥望天边明月,陷入沉思,突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不用他多说,藏在暗处的人身形一动,已经跪在他面前低声禀报:“是留在庙里过夜的徐家大小姐。” 燕染闻言眼眸微动,有几分意外。 此时杨峰下山去买月饼了,虽然藏在暗处的还有人,只是明面上只有两人住进来,其他人是不好出面的。 跪着的人正要说什么,燕染已经挥退他,而后整了整袖子,怀着一种莫名期待的心情去开门。 门外果然是在博雅书肆见过一面的女子,她亭亭立在门前,皎洁的月光披在她身上,纤姿楚楚,弱不胜衣,仿佛从月宫下凡的仙子。 虽然早已知道此人乃是绝色之姝,但这一刻他还是被惊艳了,一时竟然失神。 只怪月光太美。 “无意中得知公子也在寺里,感念公子书肆赠银买书,值此中秋良宵,给公子送来月饼,聊表谢意。” 于舒虽然话说了那么多,表情却还是淡淡的,在夜里听来,透着几分冷月似的清冷。 面前的人也终于被这冷淡的声音拉回了神志。 他暗恼自己的失态,垂着眼睛默默从她手上接过盘子。以为她黑夜上门就是为了这个。 于舒却还不走,又道,“夜里辗转难眠,也没有其他人,不知道可否跟公子说说话儿?” 少年眼皮一跳,抬眼看她,几乎要为她大胆的话语惊得后退。 试想,一个女子夜里敲响男子的门,说她辗转难眠,想要跟男子聊天,孤男寡女,花前月下,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苟且?? 不要说他,隐藏在屋顶暗处的人也被惊得差点踩碎了瓦片。 不由得默默心道,这么美的女子,这么大胆奔放的话,这谁顶得住啊,他们是不是该躲远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8章 于舒半点没有给人造成“姐姐深夜寂寞找小哥哥陪聊”误会的自觉,毕竟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对古代男女大防没有什么认知。 她看这貌美少年神色窘迫,眼神闪烁,以为他不愿意,也不强求,“若是不方便就罢,不打扰公子了。” 少年听她声音还是如此冷淡,再观她面上一派沉静,半点没有自己以为的放浪形骸,心中顿时惊醒,所有的旖旎瞬间消散。 什么大胆,什么苟且,人家压根没有那个意思,只有自己想歪了。 暗暗谴责自己一番,他才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可以的,不打扰。” 说罢默默把她让进院子,自己关了门,端着那装了月饼、鸭梨、葡萄的盘子回转院中。 院里有石桌石椅,两人相对坐下。少年把盘子默默放到桌上。 于舒左右看了眼,问:“公子一个人在这里过中秋?” -- 第35页 他嗯了声。 于舒心道可怜,杨峰都不陪他,自己好歹还有个唠唠叨叨的丫鬟陪着。 又见他垂眼呆坐着,果真是一副没人爱的可怜样子,就拿了块月饼递给他:“公子吃吧,不必客气。” 他接过去,仍是垂着眼睛,默默咬了一口,一副蔫蔫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霜打打蔫了。 于舒被他长长的微颤的睫毛吸引了视线,默默地不受控制地看了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开口:“我姓徐。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他嘴里顿了顿,片刻后轻声道:“我姓言,名柒。” 言?跟料想中的不太一样,于舒略皱了眉,转回眼睛盯着他,接着又问一句:“恕我冒昧,公子家中可有姐妹?” 可能是太无聊了,也可能月色太好,她还是想打探一下,想知道那个小女孩的状况,好歹是她救的呢。 听到这问题,他抬起黑眸来看她,眼睛比睫毛更好看,映着秋月,既明亮,又好看,他问:“徐小姐为何这么问?” 于舒再次默默地移开目光,“就是随口一问。” 她盯着桌上月饼的花纹,心中想,这个少年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眼睛里仿佛有星星,闪得她一个老阿姨都快傻了。 “徐小姐见过与我样貌相像的女子?” “嗯……差不多。” “什么时候?”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于舒就从那个问话的人变成了被问话的人。而且听出了他的情绪莫名激动的样子。 于舒皱了皱眉,这么说:“多年前,我曾见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似乎是叫嫣然的。看言公子依稀有几分她的样子,故有此一问,并无恶意。” 基于自己当时是死了的,她也不好说自己救过人家,只能模糊地说。 啪。 他仿佛听到了封住湖面的坚冰破开的清脆声,而后期待、紧张、激动、喜悦便一股脑涌出来,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使他手上都猛地颤抖了一下。 是她,真的是她。 他就知道那种熟悉感不是没有缘由的。 她没有死,她又活了过来,只是换了一个样子,也许七年前她就是这样。当时他就知道她不是他的小皇姑姑,就像现在,他也知道她不是徐大小姐,她就是她。 怪力乱神也好,借尸还魂也好,她还活着,还能在他身边与他说话,就很好。 这一刻他突然喜不自胜,几乎要热泪盈眶,却又不得不强自压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好像以此平复内心的波动,半晌,他语气都轻快了几分,答:“是有一位年纪相仿的姐妹,不过不在京中。” 于舒只以为他的语气变化是因为解除了对她的防备。 她没想到他真是当初那个小女孩的哥哥,怪不得,怪不得杨峰会在他身边,怪不得似曾相识。 也许当时是她听错了,人家叫言然,不是嫣然?看,姓氏都对上了。 她按捺住他乡故知的激动,问:“她过的好吗?如今算来,她也长大了。” 他嗯了声,唇角不可抑制地微微扬起,“她很好,很好。” 能在这个日子与她团圆,比什么都好。 于舒见他重复说好,看来是真的好没错了,心里也有种轻松又欣慰的感觉。 既然解了惑,她再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他见她不说话了,反而主动提起:“你有什么要对她说的话,我可以转答。” 于舒没忘记自己如今的身份,道:“只是见过一面,并不认识,没什么话要转告的……祝她一生顺遂,平安富贵吧。” 少年听了,哦一声,看她不准备说话了,看着她又问:“没有其他了么。” 于舒看他眼神莫名有点期待的样子,又说了一句:“祝她嫁个好人家,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少年脸色一僵:“……哦。” 于舒本来不饿,不过月色很美,跟人聊天聊着聊着,也顺手拿了块月饼吃。 旁边少年郁闷了一会儿,又抬眼看她,道:“徐小姐有绝世之姿,也该嫁个好人家。” 于舒:“哦。” 燕染:“……” 他又看她一眼,话题突转:“秦景逸并非良配。” 于舒一听,就明白那日她在书肆的意图被他看出来了,她也不遮掩,“我知道,我又不说要嫁给他。” 他微微皱眉,叮嘱一句:“女儿家名节重要,姑娘千万小心。” 于舒偏头看他一眼,“嗯……这么说的话,我现在跟你在这里吃个月饼说几句话,是不是我的名节就毁了?” 燕染哑然,想到之前自己的误会,脸色微赧。 他吐出一口气,语气平静地转移话题:“京中发生命案,凶手在逃,徐小姐夜宿山寺,不怕遇上危险么。”他边说边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次自己一定要保护好她。 于舒道:“有什么好怕的。”来了就干,从末世杀到古代,她还没怕过谁。 少年听了,脑海中顿时浮现她当年拿着龙吟宝剑浴血搏杀的样子,他抿紧了唇,眼神一黯。 于舒吃了半块月饼又想起来,杀人犯这事,她已经听徐荣心说了一次、青桃说了一次,在这儿已经是第三次听到了,不由好奇,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语气一沉,“二皇子惨死一事,徐小姐没听说么。” -- 第36页 于舒道,“听说了,不过不清楚其中细节,言公子可否为我解惑?” 他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了,说到一半,他眸光一动,心里突然有冒出个大胆的猜测,他顿了顿,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枯井?拧断脖子? 于舒听着听着,也愣住了,怎么感觉这位英年早逝的二皇子,死法有些熟悉? 同时又不禁纳闷,为什么她这回穿越遇到的每件事情都如此巧合?是穿越大神的刻意安排,还是这世界真的太小了?? 因为太惊讶,她没注意旁边人恍然而又惊奇的目光。 愣了半晌,于舒才回神,以一种笃定而淡漠的语气,针对这事做了结论:“依我看来,井里那些女子就是二皇子害的,后来被人报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可不是么,既然敢绑了自己,当然也可能绑了别人,最后被自己杀了,也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不然不知道还有多少无辜女子要受害。 他听得眼神又是一亮。 好一个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举国上下谁不是腕叹英年早逝,只有她用这八个字评价那个恶人,听来实在痛快,令人胸中郁气尽散。 他一双黑眸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眸中仿佛揉了星光,微微一眨,便是星光闪烁,声音也清润动听,“你说得对。” 于舒又被这少年一双星目闪了下,微微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心道果真有人长得“剑眉星目”,古人城不欺我。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低头吃着月饼,又给他拿了一个饱满丰盈的鸭梨。 他接过去,放在唇边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便在嘴里弥漫开来。 这梨,这递梨给他的人,这相对而坐吃东西的场景,都一如当年。 他心里的喜悦止不住,悄悄弯了唇角,抬首遥望天际,没想到两刻钟前还偷偷怀念的人,如今就坐在了自己身边。 中秋月儿圆,真是个团圆的日子呢。 他们背后,杨峰提着买来的月饼,看见院中男女相对而坐,如月下金童玉女一般,一边说笑一边吃着果饼。他愣了片刻,默默地离开。 他心道既然主子这里有了,自己这月饼还是拿去跟兄弟们吃吧。 于舒在少年院子里待了两个小时,聊到差不多晚十点的样子,不好再耽搁人家,就告辞离开了。 虽然她说不用,燕染还是把她送到了房门口,到了晚安,看着她进房才踩着月色回去。 于舒推门回房,刚好看到青桃醒了,发现她不在正慌得要下床找她。 她道:“别忙了,我就是起夜。” 丫鬟才松了一口气,又迷迷糊糊道:“小姐该叫醒奴婢的,奴婢陪着您一起去。” 于舒随口嗯了声,脱衣上床,没多久主仆二人相继睡着。 第二日,青桃起来却发现,桌上的盘子少了一只。 问于舒的时候,于舒说:“哦,昨晚你睡着之后我觉得房里闷,端了东西出去吃,忘了拿回来了。” 可是,青桃出去找遍了门前台阶也找不到。 于舒只好继续胡扯,“可能被山中猴子叼去了?” 青桃表情怀疑:“真的吗?” 于舒为防止她打破沙锅问到底,反问她一句:“一个盘子又不重要,找它做什么?” 青桃纳闷着:“没,只是屋里的东西,少了到时候人家问起来不好说。” 于舒摆摆手:“跟他们说一声好了,不要紧的。”大不了再捐点香油钱。 青桃只好接受了盘子被猴子叼走的说法。 洗漱一番,吃了些斋饭,再去前殿拜一拜佛,烧几柱香,青桃就收拾着准备回去。 于舒靠在床柱子上,有些懒洋洋地说:“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如再住两天。”山中好歹清净,空气清新,徐家那个小院子闷地不行,还要一天天忍着几个人的挤兑算计,她都担忧自己住久了会不会变得心胸狭窄。 “啊?”青桃迟疑着,“可是,可是咱们只说来这里过一夜。擅自留在这里,家里老爷夫人怕是要生气的。” 于舒一想也是,到时候徐荣心亲自过来叫她回去就不好了。加上她还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告辞了住持,下山去。 她们迎着朝霞信步下山的过程中,渐渐有早起的香客上山,人声趋去一山的冷清。 于舒无意间一回头,竟然发现昨晚那言公子竟然在后边,杨峰这回倒跟在身边了。 她朝二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这两人也走得慢悠悠的,一直跟在她们后面十来级石阶之后,不远不近。 没多久青桃也发现了,悄声道:“咦,他们不是昨晚留宿佛宝寺的两人吗?——那位公子长得好生俊秀啊。” 见小姐不理,她一眼一眼地回头看,然后发现了他们似乎是故意跟在后头的。 青桃起先戒备,后来看看前边小姐螓首玉颈,乌发如瀑,纤腰素束,又回头看一眼那年少公子长身玉立,衣带当风,透着一股雪后青松般的挺拔清俊……越看,越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丫鬟的眼睛亮了起来,难不成,真的心诚则灵?小姐在这个时节上山求姻缘,当真求来了这么好看的一位公子! “小姐,小姐,”她跟上前边的于舒,悄声问:“那位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 第37页 于舒面无表情:“不知道。”青桃闻言有些失望。 她心道那主仆二人皆衣着不俗,想来也是家境殷实的人家,只求那公子是真看上了她家小姐,早早上门求娶,助她家小姐脱离火坑才好。 下了山,车夫已经驱车在等着了。等她们登上马车,就一挥鞭子往回走。 马车晃晃悠悠中,于舒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她忘了祭奠上辈子短暂的人生了。 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她死后,尸骨被谁收了?葬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日万√ 啊我真棒棒~(^~^)~. 第19章 “去秦府做客?” 于舒一回到徐家,就接到这个消息。还是徐荣心亲自过来跟她说的。 说是秦府的老夫人过寿,给他们家下了帖子,让家中女眷过去。又说那是一品诰命夫人,叮嘱她去了千万要举止合宜,不能让人挑错,还说詹氏会请绣娘来给她们做新衣裳。 于舒听完心里就有数了。 秦府那是什么人家,镇西将军府,掌握大权,武将之首,天子近臣,官居一品。竟然会请一个什么都不算的徐府女眷?除非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瞥了眼徐荣心眉飞色舞的油腻大脸,好整以暇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二皇子都死了,秦府还敢过寿啊。” “也不是大肆迎客办宴,请了几家女眷过去喝茶说话罢了,有什么要紧?”徐荣心不以为意。 又皱眉斥道:“什么死了死了的,说得如此晦气!”他发现这个长女自从回到京城就有些变了,说话再也不像以往那般温声软语、斯文有礼了。 于舒对他的斥责没有半分在意,只是心道:就请几家人去喝茶,人家高官厚禄的说不定都没被请,就什么都算不上的徐家还被请了,更加突兀了。 想来,也只有一个解释了。 她心里冷笑一声,道正中她下怀。 绣娘来的时候,于舒就欣然配合地量身段。旁边詹氏跟徐若瑶眉飞色舞,神情掩不住的高兴,显然为能去秦府祝寿而激动不已。不过,等听到绣娘连连夸赞大小姐身子长得好,纤浓有度,又貌若天仙,往后一定嫁个好郎君云云,被衬托得黯淡无光的徐若瑶立刻拉下脸来,恨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詹氏也黑着脸说了句:“你同她说这话做什么,还是尽早量好了做衣裳来,急着穿呢!” 绣娘一看徐家主母这副脸色,再看看两位小姐天差地别的样貌,就是不知道底细如今也猜出了几分,心道又是一个被后母磋磨的。不过她上门做生意,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自然是谁给钱听谁的了。 因为在外人面前被落了面子,二小姐心中不忿,便央着母亲在这衣服上厚此薄彼,搞些幺蛾子。 于是等衣服做好了,二小姐便是一身桃红一身鹅黄,不止颜色娇嫩,布料也讲究;大小姐却是一身暗沉的绿色,中年妇人穿的一般,布料也尤其劣等。 詹氏不待见大小姐,留了亲生女儿在房里试衣裳,那身直接让身边的妈妈送到大小姐房里,也省得她在跟前碍眼。詹氏根本不担心她会闹到老爷面前去,按照大小姐以往的软弱性子,猜是闹不起来的。 青桃接了衣服,打眼一看就气得不轻:“夫人和二小姐简直欺人太甚!哪家闺阁小姐穿这样的衣服!” 引得窗下安静看书的于舒侧目,“怎么了?” 青桃捧着衣服到她眼前,忿忿道:“小姐您看这衣服!”她又是为夫人的做派生气又是为小姐委屈。 看她快气哭的样子,于舒伸出手摸了摸那布料,感觉质感粗糙,磨得手背生痒,要是穿在身上,还不知道怎样难受。她也有些火了。 她对穿着并不十分在意,因为平时穿的衣服虽然半新不旧,但胜在柔软舒适。现在这身新衣服,颜色不好看还在其次,毕竟一白遮百丑,但是这个布料......于舒不能忍。 于是到了出门这天,于舒仍旧穿了一身洗褪色的旧衣服。 徐荣心还要在她们出门前亲自叮嘱几句,这一看还得了。他立刻脸色不好看了:“不是给你做了新衣裳,穿旧衣服去人家府上做客时什么道理?那可是镇西将军府,容得你这样怠慢!” 二小姐徐若瑶穿着桃红襦裙,敷了脂粉,倒也显得清秀佳人,她正等着看笑话呢,闻言便道:“新衣裳是爹吩咐做的,娘跟着选布料选样式费了不少心思,也花了不少钱,大姐穿也不穿,可见是看不起,辜负了爹娘一片心意!” 詹氏也煽风点火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大小姐呢,到时候传出去,整个徐家的名声都不好听。老爷如今正是留候缺差的时候,可容不得半点不好的风声!” 母女俩一唱一和,把原本不悦的徐荣心鼓噪地恼火万分! 他指着于舒厉声喝道:“还不快回去换了新衣来,丢人现眼的东西!” 于舒眼睑一抬,眼神和语气都透着一股子冷淡:“在家里丢人现眼,也好过到人家府上丢人现眼。不敢说夫人虐待我,做这身衣服倒真是费了不少心思。”说罢转身朝身后小丫鬟招了招手。 青桃立刻忿忿地把那身衣服呈现出来,还特意将一处脱线的地方折在上面,务必使老爷一瞧便知。 詹氏母女脸色大变,不料她这次竟然当着老爷的面抖落出来,叫她措手不及。 -- 第38页 徐荣心头不昏眼不花,自然一眼就看明白了,看看一身朴素却清冷脱俗的大女儿,再看看花枝招展的二女儿,顿时,心里蹭蹭涨的火拐了个方向,直往詹氏冲去! 扬手就要甩她耳刮子:“没眼力见的东西!平日里做些手脚也就算了,如今这个节骨眼你还敢这样!人家看见了要怎么说?要是坏了我的事,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詹氏反应也快,险险躲开了,立刻哭叫着推卸责任:“老爷,妾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衣服做好了就给大小姐送到屋里去了,大小姐不满意也不跟妾身说......肯定是那绣娘贪快偷工,才会做成这样的!” 于舒听着着夫妻俩的话,也不动气,语气仍是平静地说:“是呀,绣娘收了银子又贪快,便只好在二小姐身上的衣服下功夫、在我的衣裳上偷工了。” 徐若瑶缩着脖子站在一边,没想到战火还要烧到自己身上的,顿时恨得瞪了她一眼。 原本欢天喜地地要去秦府,都快要被她搅和完了! 徐荣心又火得骂了几句,骂得詹氏母女战战兢兢,再也不敢辩解什么。最后连老夫人都惊动了,派人来问发生了什么。 于舒除了开那两次口,倒是从头到尾站在一边,一脸的风轻云淡,还无聊地看了会儿袖口的绣花。 闹这一场,眼看去秦府就要迟到了,徐荣心只得先压住了火气。原本今天大女儿才是主角,专程去给秦老夫人相看的,詹氏和二女儿不过是陪衬罢了,偏还喧宾夺主。 最后于舒收获了原属于徐若瑶的另一身新衣裳。虽然颜色太嫩了些,做工、布料、款式却都算好的,她也算满意了。 青桃也高兴得双眼发亮。以往小姐想着家和万事兴,不必为这种事情闹出来,人善被人欺,便屡屡吃了暗亏,如今可算是硬气了一回! 徐若瑶看她穿上本属于自己的衣服,又愤恨,又嫉妒,咬牙切齿,整张脸都快扭曲了。 要说这个徐若姝,样貌身段本是得天独厚,平日里素衣旧钗,便是洗尽铅华;穿些暗色老气的衣服,反倒衬得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这么多年来,在吃穿用度上被明里差待暗里打压,就没能使她暗淡半分。如今得了一身好衣裳,鹅黄娇蕊,既柔媚动人,又清新脱俗,再没人能挡住她的光芒了。 徐若瑶看着看着气昏了头,觉得那身更好看,早知道自己该穿那身的! 虽然闹了些不愉快,到底出门还是要出的,三人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带着丫鬟坐马车朝秦府出发。 其实詹氏之所以在衣服上整那些,还有个心思,就是不让继女太出风头,借此机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打扮得美丽惹眼,若能代替继女进入秦府,做个小妾也是高人一等!即便攀不上秦家主子,跟秦家往来的人家那还有差的吗? 可惜呀,如意算盘一早就被打碎了。 所以可想而知,詹氏母女这一路上憋了多大的火气。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20章 马车穿街过巷,没多会儿到了巍峨气派的将军府门前。 “这是......” 秦老夫人的长媳,秦景元的嫡妻杜氏看见来人,一时不知道哪家的,迟疑着开口。 詹氏忙凑上前,脸上堆笑报了家门,又特意点出是府上下了帖子的。 “原来是徐夫人并二位小姐,请吧。”杜氏这时候也看见于舒了,脸色便淡了几分,将他们迎进府去。 当日在书肆,杜氏见小叔对这位姑娘垂涎万分,便料到了事态的发展。果真,当日回去小叔就派人去查这位姑娘的家世姓名,查清后闹死闹活地非要纳了人家,为此还答应了好好念书乖乖下场考试。虽则大家都知道他是扶不上墙的,考了也是个样子,但是能消停听话也省了大家的力气了。后来出了二皇子这事,近期怕是不能办了,小叔又寻死觅活非要把人家叫来见一面,说了一堆相思之苦不能抑的混账话,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的。 婆婆气得心窝子疼,又怕不答应他,他会自己跑出去做出什么荒唐事给家里惹来灾祸,恰逢五十整寿,便决定将这位徐家大小姐叫过来,瞧瞧她到底长得什么狐媚模样! 杜氏虽因这位徐家大小姐闹得家宅不宁而有些恼意,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徐大小姐容貌之美确实罕见,今日这一身衣裳更是将她衬得宛如四月枝头姚黄般娇艳欲滴,自己都被晃了眼,更怪不得小叔惊为天人,念念不忘。 詹氏略有些紧张地想着如何与命妇对答、如何为自己女儿某个好姻缘。徐若瑶也暗暗盘算如何报复继姐。 于舒垂着眼睛,恍然想起自己上次穿越就在这里。感慨一会儿又默默思考秦景元今天在不在家?见到人该如何快速而不留痕迹地将其杀死,让他去与他的淫贼父亲团聚?杀了秦景元,秦府办丧,秦景逸肯定也不能想着风花雪月了。呵,她才不会给人做妾。 一行人脸色各异往里边走。 秦老夫人寿宴撞上了二皇子新丧,并不办宴,只有些沾亲的过来贺寿,比如说杜家来了几位小辈。故而许多人看到脸生的徐家女眷,都是奇怪,前边的夫人有些小家子气,后边那少女倒是美貌出众,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家。 到了上房,门外的丫鬟便恭声问安。 杜氏道:“快禀,西角胡同的徐夫人领二位小姐过来贺寿。”徐家如今无官无职,不入眼的小家子,只能这么称呼。 -- 第39页 很快她们被迎进去,给老夫人祝寿。 堂屋里人不少,除了当中一位面上含威的五旬贵妇,旁边还围绕着些年轻媳妇、妙龄少女,也有几个小孩。 那当中的秦老夫人眼皮子一掀,一双利眼就把于舒上下打量了遍。 心道果真是个艳压一方的美人,怪不得让自己小儿子五迷三道的。又见她始终低垂着眼,不卑不亢,美则美矣,倒不如旁边那个一般爱出风头。 秦老夫人心里计较一番,心道有个这般颜色的把小儿子拘在府里也好,省得他去外面乱搞,染了些不干不净的毛病回来。 其他人乍然看见这么个容貌出众的女子,都是暗自打量。屋里一时倒安静下来。 只有杜慧雪是见过的,见大家都瞧着于舒,便不高兴,出声道:“西角胡同的徐家?那是什么人家,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旁边一位衣着华贵,头戴五尾雀衔珠钗的年轻贵妇,也微微拧了眉问:“我也没听说过,这是咱们家的亲戚吗?” 于舒听出杜慧雪的声音,但也不慌,横竖有詹氏应对。 詹氏没想到会有人这样问,还一问两个,他们是什么人家,他们家下帖子的不是已经不知道了吗?她一时脸涨得通红,稍显迟疑,想着如何说才不显掉份儿。 杜慧雪却又道:“大皇子妃问话,竟然吞吐不语,也不跪拜问礼,实在大胆!”她说话神情、语气之倨傲,仿佛她便是大皇子妃一般。 詹氏一听便吓了跳,头更嗡嗡的,原本以为秦府就是天大的人家了,没想到还有一位皇子妃! 在天家贵胄面前,她哪里还有磋磨继女时的威风?一时吓得脸都白了! 杜氏微微皱眉,既为妹妹的咄咄逼人而无奈,又为这詹氏的上不得台面而不快。她站出来一步,解释道:“这是大皇子正妃,也是府上的姑奶奶,还不快快回话。” 这一解释,詹氏更觉压力扑面而来,屈膝就要下跪。 于舒眼皮一跳,心道别跪啊!她绝不想跪什么皇子妃,还有一个不怀好意的杜慧雪在旁,万一让她们跪下就不叫起,就不知道要跪多久了。 正在这时,门外丫鬟掀帘子扬声道:“将军、二爷和杜家公子来给老夫人贺寿!” 声落,一个身着铠甲的男子当先走进来,身高八尺,面容冷峻,正是秦景元。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华服公子,其中就有秦景逸、杜如昭。 秦景元与后边那些公子年纪差得也不大,只是他年少从军,出入沙场,又领了父亲的将军之位,手掌数万军兵调度之权,身份早已不是那些闲散公子可比。他刚从营里回来,恰好碰上几位公子,否则平日里根本不会走在一块。 近日他被皇上任命协助查二皇子一案,看似责任重大,其实根本不好插手。 七年前秦伯瑜死后,秦景元继任大将军。后来顺和皇帝为进一步安抚秦府,也是为了嫡长子拉拢势力,不久便又赐婚秦秦家唯一的姑娘秦玉莲予大皇子楚律。此后秦府一门即便无意站队,也被算入了大皇子一派。这些年两位皇子暗潮汹涌,将军府也心惊胆战,如今二皇子突然薨了,将军府是松了一口气的。 就因为将军府被大家默认为大皇子一脉,秦景元在调查二皇子一案中反而要拿好分寸,不好不查,也不好太认真地查。 故而在母亲五十大寿这天,秦景元放下公务回家为母亲祝寿,也不显得太渎职。 此时秦景元站在屋里,目不斜视,甚至对满屋的脂粉味有些不耐。但是他敏锐地察觉身后的公子们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其中属他弟弟为甚。 他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而后,一双锐利的眼睛便微微眯了起来。 那女子很美,美得让他恍惚有一种熟悉感。更不要说她神情清冷,眉目之间的英气也是罕见。 突然,她发现了自己的目光一般,抬眸朝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竟然冷冷的,仿佛藏着一股杀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要v了,周五零点更新一万字,希望大家还在。 不在也没关系,有没有人看都会默默写完(;′⌒`) —————————————————— 下一本想去无cp冷静一下,收藏一下吧~ 《我不是故意拆你cp》 自从发现自己能沟通异界灵魂,许珑总遇上一些要仗肚上位的小三、说离婚不离的家庭怨妇、被欺负到死也没有反抗意愿的圣母小白花以及,虽然他强我打我囚.禁我但我依然爱上他的脑残?? 看得她脑瓜生疼,仿佛被按着哐哐撞墙。 于是狂喊口号:打掉孩子,重塑三观!不忍出轨,潇洒离婚!奋起反抗,自立自强!先报警,后看病,脑残一定要治!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人家不仅不领情,还反过来控诉她:你这不是要拆我官配吗?! 许珑:你要那垃圾cp有何用! 许珑:只要你够强大,cp就追不上你! * 现实剧情为主,穿插小故事 发泄那些年看到三观不正文的郁闷 —————————————————— 写完无cp就回来写《路人公主吃瓜中》喜欢的收藏吧~ 某日风和日丽,围猎场内热闹欢腾。 皇上新封的公主前呼后拥,尊贵优雅,正看热闹看得入神。 -- 第40页 冷不丁接收到世界男主爱的注视。 紧接着,世界女主开始嫉恨她针对她。 然后男配女配的关注接踵而来…… 公主纳闷地唤醒系统:我不是在度假吗? 系统:大佬你气运深厚光芒万丈,自动刷新为世界女主呢~ 常令是位面穿梭者,后来做任务累了就找个世界休息,对男女主的爱恨纠葛默默吃瓜不掺和,只关心大靠山皇帝的死活。后来发现个路人皇子又漂亮又可怜,也对他倾注几分关爱。 再后来靠山倒了,世界乱了,不适合度假了,她想走了。 却被那个当弟弟养的皇子一把抱住,求她别走。 “你要靠山,我做你的靠山。你要天下,我为你夺取天下。只求余生繁华,都与你共赏。” ———————————————— 快去专栏收藏嗷,爱你们,撒花~~. 第21章 渣男 于舒没想到秦景元一下子就出现在眼前。 虽说仇人相见, 分外眼红, 但她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动手。知道没有白来一趟她松了口气,恰好发现他看向自己, 便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来。 秦景元心情如何先不说,秦景逸双目放光,高兴地几乎不能自抑。他以为于舒是对他笑的。没办法, 被酒色掏空身体的人,眼神大约也不好使。 一时秦景逸神魂颠倒, 就只顾着看美人。 而经过这些人进来一打岔, 原本堂屋内的紧张气氛也被冲散了, 大家的视线一时都放在了秦景元身上, 毕竟他身居高位, 身份不同。连大皇子妃都有些敬怕地叫哥哥, 秦老夫人就更是和颜悦色了。 徐家女眷一时被挤到了一旁。 没多久, 秦老夫人发话,说让姑娘们去外面摘花玩。 秦府没有十几岁的姑娘,秦玉莲又早已出嫁贵为大皇子妃, 更不会跟她们玩到一块儿。如此一来, 常来往将军府的杜慧雪竟然成了姑娘里领头的了。 杜氏将几个花样年华的姑娘送出门,让她们去喝茶也好,赏花也好, 摘花也好。让府里丫鬟仔细伺候,又叫人拿来了竹条编的小筐小篮、竹竿、绢纱等物。 又回头想叮嘱妹妹杜慧雪不要对人家太过分。 哪知道一回头,竟一眼看见丈夫盯着那徐家大小姐瞧, 她心中一突,立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跟放纵贪色、姬妾成群的小叔相比,她丈夫是克制谨肃的,她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地位,可是如今……她脸色有些不好地看了一眼那千娇百媚的徐家大小姐,一阵危机感打心底里涌上来。 杜慧雪也发现了这个,跟姐姐同仇敌忾,低声不屑说:“好个不要脸的,到处勾搭,看我不给她好看!” 于是带着人往园子里走去。 于舒目标是秦景元,压根不想去摘什么花,但是又没有什么道理留在这里。只好先跟着她们走,心道就当先在秦府踩点,熟悉环境。 一般同府的姐妹到不熟悉的府上做客,都是结伴一起,有个照料,不过徐若瑶敏锐地感觉到杜慧雪对继姐的敌意,幸灾乐祸之余,自然不会傻得跟过去。 秦府是个大宅子,里边有池子有水榭,还种了许多桂花树,如今正是金秋时节,金桂、银桂陆续开花,姑娘们向来喜欢这色美味香又小巧可爱的花儿,故而秦老夫人才叫她们来摘花。 在杜慧雪的有意引领下,其他几位姑娘都陆陆续续提着小篮子去了别处,剩下她把于舒往偏僻的地方引。 直到了一个偏僻角落才停下来,这里只有一棵高大的银桂,花开尚少,还是在池子边上。 杜慧雪有些计谋得逞的感觉,转身颐指气使地道:“我看这里就很好,就在这里摘花吧。” 说完不等于舒说话,又对两人的丫鬟道:“我们要在这里慢慢摘,你们去备些点心、茶水过来。” 她的丫鬟自然是听她的,于舒的丫鬟青桃却十分担忧,毕竟博雅书肆的冲突她是亲眼所见,如今这杜小姐带路到这个偏僻角落来,她怎么放心走开,让小姐独自面对这满脸不怀好意的杜小姐? 于舒原本还觉得无聊,现在倒有几分兴趣,想看看杜慧雪又要干什么,就让青桃退下。青桃只好满眼忧虑地离开。 丫鬟都走得不见影了,杜慧雪便假惺惺笑道:“徐大小姐,咱们开始摘花吧,摘了回去做桂花糕给秦老夫人吃,也让她寿星老人家高兴高兴不是。” 于舒点不置可否,等着她接下去的话。 果然杜慧雪又装模作样地抬头遥望大树,蹙眉道:“可是这树好高,我又自小待字闺中,不擅爬树,少不得要麻烦徐大小姐了……” 其实这么高的树,应该拿竹竿子来打,在地上铺绢纱接着,但是杜慧雪故意要于舒难堪,自然暗中挥退要准备这些的人。这样高的树,别说难以爬上去,就是爬上去了,一个不小心,没抓稳掉到下边的池子,可就大出洋相了。 于舒上下扫了眼那株银桂,面色不改,“好啊。” 杜慧雪:“......” 这么高的树,爬上去又危险又不雅观,她怎么答应地这么干脆? 预想中她吓得花容失色,然后自己威逼利诱,她再跪下求饶哭泣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杜慧雪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难受。又觉得她是佯装镇定,虚张声势。 她狠狠地盯着那张碍眼的脸,冷着脸催促道:“既然徐大小姐答应地这么痛快,那就爬上去吧,可不要光是嘴上说说!” -- 第41页 于舒点点头,把手中的竹编小篮子随手塞给她,而后转身快走几步,脚尖踩.在裸露凸起的树根上,借力一跃而起,同时左手抓住最矮的树枝,右手快速跟上,身体再拔高一截,不过眨眼功夫就上去了。 抱着竹篮站在树下的杜慧雪:“……” 杜慧雪她傻眼了。 她是眼花了吗?怎么可以有人动作这么快?这人是属猴子的吗?她瞪着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于舒悠然在树上坐好。 伸手从头顶摘了几粒还未开全的小白花,放到鼻下轻嗅,唇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向来是不屑于参与小争斗的,但不代表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好歹也是出身豪门,又在人心险恶的末世打滚多年,难道看不出杜慧雪的意思吗?呵,既然有人找死,她也不妨奉陪一下,毕竟,新买的鞭子还没用过呢。 “你、你人呢,窜到哪里去了?!” 树下的杜慧雪回过神来,仰着头,开始气急败坏地在茂密的枝叶里找人。 桂树原本就是枝叶茂密的树种,加上于舒有意隐藏,杜慧雪一时竟然看不到人。 仰着头走了没几步,突然顶上枝叶一阵摇晃,簌簌有声,她正要定神看这徐若姝搞什么鬼,一阵细碎白色的东西便洒落下来,落到她大睁的眼眸里。 “啊!” 她惊呼一声,连忙低了头,可眼里还是进了些东西,又涩又痛,赶紧丢开了竹篮弯腰揉眼睛。 一边揉一边骂人:“你在搞什么鬼东西,害了我的眼睛你就死定了!” 树上传来略带惊讶的轻柔嗓音:“杜八小姐,你怎么了?” 杜慧雪恼道:“你把东西弄到我的眼睛里了!” “怎么会?难道杜八小姐看到树上有动静,还一直抬头睁大眼睛看?哎呀你可真是......”智障啊。树上的人欲言又止,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慧雪气死了:“你!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 她眼睛又疼得难受,又急又怕,想叫个人给自己吹吹,可是人都被她支走了,现在只恨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正在她弯腰低头顾不得别的时候,树上的于舒撩起裙摆,将绑在腿上的鞭子取了下来。 她垂眼往下看了看,身体一倾趴在树枝上,振臂一挥,鞭子如灵蛇般从树下窜出,尾尖啪的一下打在杜慧雪的背上,一触即离。 “啊!”杜慧雪尖叫一声,痛得整个跳起来。 “杜小姐,你又怎么了?”树上温温柔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担忧。其实心里正满意这鞭子如此指使,自己力道也拿捏精准。 杜慧雪一边用勉强疼痛的眼睛四处看,一边惊惶地叫道:“不知什么东西打了我,痛死了!”又抬头怒道:“是不是你!” 树上的人温声无奈道,“杜八小姐,还是不要开玩笑了,我还在树上呢,手哪有那么长,够得着去打你?” 又好脾气地劝道:“我要摘桂花了,你还是举好篮子接着罢,不是说要摘花回去做桂花糕孝顺秦老夫人吗?” 杜慧雪眼睛痛,背痛,一听她不痛不痒的语气,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立刻顾不得什么了,大声怒吼道:“都这时候了,还摘什么桂花!你没看见我都快痛死了吗!还不快下来扶我去找大夫!” 于舒还要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动,收好了鞭子,看杜慧雪又低头揉眼睛,便从树上跃下来。落地时没站稳似的,身子歪了下,低呼一声,引起杜慧雪的注意。 杜慧雪一看她下来,立刻恼恨地过去掐她的脖子,“你这个贱人!都是你的阴谋诡计对不对!害我这般狼狈,你死定了!” “杜八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一道冷沉和男声突地从旁边传来,带着几分怒意。 杜慧雪身子一僵,连忙松开手,回头努力睁大了流泪的双眼看去,看到换了便服、脸色阴冷的秦景元带人过来,顿时有些腿软,“秦、秦将军......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她再蠢,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个样子会让人误会! 秦景元冷笑一声,远远便听到杜慧雪大吼大叫的声音,走进一看,便看到她掐着人脖子往树上按,脸色狰狞的样子,几乎要把人杀了一般。杜慧雪是他妻子嫡妹,性子蛮横自傲也听说过,但还为听说过,一个外人来秦府做客,竟然敢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秦景元心里瞬间为杜慧雪打上恶毒的标签。 旁边于舒适时地咳嗽两声,一副被掐得岔了气的样子。 秦景元循声看去,双眸又微微眯了一下。 仔细看她,虽然低头咳嗽看不清神情,但是纤手捂着脖子,浑身无力倚靠在树干上的样子,纤腰素束,乌发如云,透出几分弱不胜衣来,叫人禁不住想呵护她。反观杜慧雪,双眼通红,泪流满面,因刚才大喊乱跳发丝衣裙都有些凌乱,看着惨,也狼狈。 真是鲜明的对比。 毕竟男女有别,秦景元作为将军府的男主人,不好与两个少女来客发生争执,更不好待得太久。 他眼睛转回狼狈的杜慧雪,声音冷冷的:“看来杜小姐是被乱花迷了眼了——还不快带客人去看大夫。”后面这一句自然是吩咐身后小厮的。 小厮忙应是,“杜小姐请跟小的来。” 杜慧雪正是又惊又怕又痛,一听此话真是谢天谢地,哪里还管得了徐大小姐,忙不迭跟着走了。 -- 第42页 一时池边树下就剩两人,孤男寡女。 于舒还静静靠在树上,手却悄悄握紧了,思考着要不要现在动手。 周围没有别人,机会难得,趁他没有防备快速出手,她有把握将此人就地格杀。可是这里环境陌生,她不确定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没人经过,再说也不知道往哪里处理。要是没处理好,被人立刻发现他死了,她就会被怀疑,毕竟刚才两人都看见他们最后在一起……要是处理得当,跟二皇子那样,死期和被发现错开一段时间就好了。 有些麻烦。 秦景元丝毫不知自己在于舒眼里已是个死人、被盘算着怎么抛尸处理痕迹。他眼神几乎有些放肆地看了会儿垂眸的女子,才开口:“徐大小姐,你没事吧?” 于舒缓缓地出了一口气,沉默着摇摇头。 心里放弃了此时动手的打算。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必要搭上自己的安慰,每次生命都不易,她要珍惜再珍惜。 那边秦景元继续盯着她,突地问出一句:“徐大小姐,可有婚配?” “没有。” “甚好。” 于舒皱了皱眉,好什么好,她被请来是作为他弟弟未来的小妾被相看的,他不知道? 她终于站直了身体,抬眼瞧了秦景元一眼,然后觉得有些怪异。他干嘛一直盯着自己?那目光有些放肆,让自己不太舒服,她沉默地皱了眉,脸色有些冷。 说起来这种目光并不陌生,上辈子他们三人在白云山上被包围的时候,秦景元当时看她的目光,跟此时有些相似,还有后来,他砍中了她之后的那种震惊之外还糅合了好几种情绪的复杂目光。 他的目光太复杂,不像看单纯的敌人,也绝不是看友方,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懒得去揣摩。 于舒拂了拂裙摆,转身走了。她怕她再不走,真的要拿出鞭子当场把仇人抽死。 秦景元站在树下看着她一步步走远,双眼微眯,闪过一丝掠夺性的光芒。 *** 杜氏站在小路口外面,她是跟着丈夫来的。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就看见于舒出来,脸色一变,心中几乎立刻确定了什么。 于舒对她也没好感,屈膝一礼,就要离开。 “徐大小姐。”杜氏却不由自主地开口,叫住了她。 于舒停下,不解地看向她。 杜氏抿了抿唇:“徐大小姐可知,我的丈夫,他本该拥有一位人间绝色。” 于舒简直莫名奇妙,有些不耐道:“不知道。” 杜氏仿佛感受不到她的不耐烦,接着道:“后来未能结成眷属,造成他心中遗憾,如今才会对徐小姐一见如故。毕竟徐小姐也是绝色。” 于舒听完面不改色,语气甚至是淡漠的:“哦,秦夫人的意思是,秦将军把我当成了替身?” 杜氏为她淡漠的语气微微一怔,抿了抿唇又道:“你是不信?我开始也不信的,只是那个女子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痕,甚至在她死后也珍藏着她的骨灰,七年来,每到那人忌日便待在那坛子骨灰前缅怀。那个屋子,旁人谁也不能踏进去,便是我嫁给他七年,为他生儿育女,也比不得他心上的一个死人......” 杜氏原以为自己已不在意了,说到这里竟还觉得心里闷堵难受,抚着胸口缓了缓,才能继续道:“我既如此,又何况你呢?” 于舒听了她一堆话,只抓住了“七年”这个关键词。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问出一句:“那个女子,该不会刚好是被他杀的吧?” “你也知道?”杜氏微微诧异,又讽笑道:“既然已经提前打听过了,便知道他心里有人......” 于舒已经无暇听她说什么,她怎么听着这么玄幻呢。 秦景元心上的女人,是上辈子她穿的那名女子? 她想起仅有两次接触秦景元看她的眼神,突然明白了,怪不得那么纠结复杂的样子。可是,她和上辈子是不同的两个人吧?他用同样的目光看两个女人,这,这到底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还是如杜氏所说,透过替身寻找正身影子的渣男? 她难得迷惑了。 这个秦景元对上辈子的她,真的是爱情吗?亲手杀死对方的那种爱情?好吧虽然杀死她那一刀是意外,不过他带着大批人马追杀她,这是没错的。 对了,上次她穿来就在他父亲床上!难道是他父亲横刀夺爱,父子反目......卧槽什么狗血虐恋。 嗯,说起来,后来她把秦伯瑜杀了,秦景元是不是还挺解恨的? 于舒已经忘记了眼前的杜氏了,心里一直盘旋着秦景元爱她然后杀了她然后还不让她入土为安年年忌日都去骚扰她这一系列骚操作。 她双眼有些发直。 ……不行,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她脑子有点不够用,她得缓缓。 等她缓过神能正常思考,心中就一个打算——把骨灰取回来! 骨灰放在仇人那里,也太恶心了吧!她该感谢他不是直接把尸体存着吗?这是什么变态!就是她能忍,上辈子原主都不能忍啊! 杜氏都说得清清楚楚了,上辈子自己忌日那天,秦景元会在他的院子,一个人从早待到晚。一个人,等于防卫空虚,而且秦景元右手还受了伤。 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 杀了他,把骨灰带回来埋了,了结了上辈子的恩怨。此后她彻底摆脱这些人,安安稳稳过她的小日子。 -- 第43页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展望未来=领盒饭警告(笑容逐渐冷酷) 还不留下你们的爪子!. 第22章 杀意 杜氏看徐若姝听了自己那番话, 被打击地双眼发直, 久久不能回神的样子,以为她自此会远离自己的丈夫, 心里莫名好受了些。 等她回过神来,只见她一双妙目闪着亮光,莹莹璀璨地看着自己, 说道:“哦,秦夫人, 我真感谢您跟我说了这些。” 其语气之真挚, 却让杜氏感到怪怪的。 “不过, ”于舒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依旧语气真挚地说了一句:“我真为您嫁了这样一个男人而感到悲哀。” 说完, 她便转身飘然离去。 留下杜氏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原本理直气壮的她, 唰地臊红了脸。 那个女子的眼神、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明明白白的不屑。 难道她内心毫无波动,只当听了个笑话?岂有此理! 于舒走开后心里就盘算怎么不着痕迹地打听秦景元的院子位置, 没走几步, 就遇到了之前被杜慧雪打发走的两个丫鬟。 她们两个端着茶水点心,一个步履匆匆,一个喋喋不休。 “小姐!” 青桃一看见熟悉的身影, 顿时不管另一个,急忙小跑到于舒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一遍, 担忧道:“小姐,你没事儿吧?那个杜小姐有没有为难你?” 于舒看她走得额头冒汗,摇头道:“没事。”青桃才松了一口气。 杜慧雪那个丫鬟也匆匆跟上来,往于舒身后看了看,皱眉道:“我们小姐呢?” “她被花迷了眼,被领去看大夫了。”于舒好心道。 那丫鬟急了,“我们家小姐好好的怎么会迷了眼,肯定是你使的坏!”那丫头恨恨地等她一眼,很快跑了。 青桃都惊呆了,又被气得不轻,“竟然敢对别家小姐这么说话,果真人以群分,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奴才!” 于舒却压根不放在心上,只是心道,还人以群分呢,这丫头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久,也没改话多急躁的性子。 没多久,她们就告辞回家。 詹氏母女看见于舒,脸都拉地老长。也不知在秦府受了什么气,撒到她身上来了。于舒连个正眼都不屑于赏她们。 此次秦府之行,最高兴的徐荣心。 据詹氏酸溜溜的传话,那秦老夫人很是满意大小姐,预备等二皇子案的风头一过,就要把人抬进府里去。徐荣心听了自然喜不自胜,只觉得搭上了秦府的大腿,未来仕途一片坦荡安康,还可能青云直上。 万没想到,隔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原来秦景元那日看上了徐若姝,他不跟弟弟说,不跟母亲说,也不跟于舒说,直接到徐家找徐若姝的父亲徐荣心。 以秦景元的身份,他看上了什么人,让人上门说一声,人家就欢天喜地地送上门了。只是这次不同,他那纨绔弟弟先看上的人家,而且两方家长都过了明路,就差一顶轿子抬进去了,他要是不屈尊降贵亲自过来,恐怕徐荣心还不信。 他亲自出马,便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至于此事被家里人知道之后,会不会闹得兄弟不合、家宅不宁,他半点也不担忧。秦家都是靠他撑起来的,还有谁敢跟他说一个“不”字? 当徐荣心接到家丁禀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吓得屁滚尿流地出去迎接。 “不知秦将军光临寒舍,所为何事?” 徐荣心毕恭毕敬地把人迎进府,又谄媚地亲手奉了最好的茶,才站在一旁搓着手问。 他已经忍不住想入非非,莫不是秦二少爷为了他的大女儿,已经求了哥哥秦将军给他谋了官职?他又紧张又期待又得意,心道这秦家真是厚道,不过这事只要派个人来说一声就好了嘛,怎么劳动秦将军亲自过来呢。 秦景元看他这副作态,有些厌恶,不明白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那样脱俗绝丽的女儿。他淡声问:“据本将所查,二皇子身死当日,徐大人一家正在离那座宅子不远的镇上停留?” 徐荣心听到秦景元一开口就是这句,与他心中所想大相径庭,想起那起官司,不由得收了脸上的笑,掐指算了算日子,日子还真的对上了! 他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声音便有几分气短:“正是......秦将军何故提起这事儿?” 秦景元面容冷厉,声音一沉:“徐大人也该知道,二皇子一案牵涉甚广,凡是与此案有嫌疑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是……”徐荣心战战兢兢答。 秦景元冷冷地接下去说:“而徐大人与二皇子归京之期相近,路上同住过一个驿站,二皇子被害之时 ,徐大人一家又恰好正在宁远县,与二皇子身死之地相距不远......徐大人一家的嫌疑,可不小啊。” 徐荣心听完已是腿软,扑通一声就跪下,惨白着脸道:“秦将军明鉴!下官在驿站确实拜见过二皇子,但也仅此而已,绝不可能与二皇子身死之事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啊!” 此时他也不敢说二皇子觊觎过他大女儿的事情了,但凡被牵扯进去,定了罪名,他全家都要掉脑袋啊! 秦景元看着他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厌恶地皱了眉,又道:“徐大人虽这样说,本将奉皇明办事,却不得不尽力,少不得要把你们一家收押审问!” -- 第44页 徐荣心一听,更是脸色惨白。哪里料到天大喜事转眼变成牢狱之灾? 他也是被吓糊涂了,压根不想想,人家要真是来拿他的,怎么会这么低调地过来,而不带着官兵人马来? 他当下只顾着磕头求情:“秦将军,下官一家都是清白的啊,而且家里有老有小,怎么受得了牢狱审问之苦,您就看在我长女与令弟......” “徐大人!”秦景元猛地冷声打断他:“看你言辞恳切,本将相信你是清白的,但不知徐家其他人会如何?” 徐荣心一愣,忙道:“其他,其他除了十岁小儿便全是女眷,又怎么会......” 秦景元再次打断他,“听说府上的大小姐在宁远县的时候,曾上街逛过半日?如今想来,徐大小姐嫌疑不小啊!” 秦景元打听到这些事情,不过以此恐吓徐荣心,并不是真正怀疑。殊不知自己正好错过了真相。 见他单独拎出大女儿,徐荣心又是愣了一愣:“下官长女那日不过是气闷上街,她一介女子,从小养在闺房,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 “徐大人这是片面之词,本将亲自审问过才知。审问过没异处的话,你们徐家才能洗脱嫌疑。”秦景元说到最后这句,脸色还是冷冰冰的,语气却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徐荣心听到这里,整个怔住了。 想想这些话,这副语气,这个场景,并不陌生啊,不是与二皇子看中他大女儿之后与他说话的场景有些异曲十分相似吗? 徐荣心猛地松了一口气,暗道原来是这样。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大女儿国色天香,竟连铁铮铮的亲将军也不能免俗。 想通其中关节之后,徐荣心心情便是雨过天晴,喜不自胜,反正都是要把女儿送到秦家,攀附的都是这位秦将军,能直接送给手握实权的正主,自然比曲线救国送给纨绔弟弟好! 秦景元又冷冷道了一句:“徐大人怎么还跪在地上,难道还不清楚本将的意思吗?” 徐荣心这才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擦擦冷汗,脸上又堆满了笑容:“是是是,秦将军,下官明白了,不知道您要何时、何地‘审问’她?” 看他识相,秦景元满意了,道:“你只要先把人留在闺中,别让她草草‘出门’,本将空出时间来,自然派人通知。”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徐荣应道,又有些迟疑,“只是二公子那边……” 秦景元冷哼一声,“自有本将处理。” 于舒还不知道徐荣心眨眼把她卖给了秦景元,她暗中小心查探好秦府格局,又准备了夜行衣,然后就是等待动手的日子。 等待自己的忌日,这滋味真是说不上来的微妙。 杨峰收了徐府传来的消息,把人挥退,便皱着浓眉往书房走。 自从佛宝寺中秋月夜,主子与徐大小姐花前月下后,便发生了许多变化。原本预备过完十五公主忌日再回城,提前与人家一起下山不说,又一路暗中护送人回家,还派了两个人专门暗中注意徐府动向,隐秘保护一般。杨峰便肯定主子是看中了那徐家大小姐了。 为此,他既为主子不再那般冰冷寡欢而高兴,又担心主子动了情,坏了大事。毕竟主子如今还是年少,性子再如何老成也怕他感情用事。现在秦府那边又接二连三地盯上了徐大小姐,杨峰十分担忧他在气愤之下,提前与秦府对上。 为此不由暗怪那徐家大小姐红颜祸水。 只是哪怕杨峰心中有重重顾虑,他还是忠心耿耿地把消息呈上: “那日徐大小姐突然去秦府,是去被相看的,因为秦景逸看上了她要纳为妾室。后来反倒引起秦景元那厮的注意,上徐家威逼徐荣心,要将徐大小姐留给他。” 案旁少年听完,眸底一片暗沉,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 留给他?是要她做妾室还是外室? 他怎敢如此折辱她,践踏她,就像当初践踏小皇姑姑一样! 他手上握紧了龙吟剑剑柄,手上骨节泛白。 他不会让秦景元得逞,那人已经活得够久了,只要杀了他,便是釜底抽薪。 这次谁也不许伤害她! 他抚了抚黑豹靠过来的脑袋,眼里一片森冷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男主来了,女主也该死了(*  ̄ー ̄). 第23章 惊心 到了这日, 秋意更浓, 满城桂花飘香,正是秋闱放榜之时。 甫一张榜, 榜下就被人一拥而上,围了个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挤进去了看明白了, 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后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 徐府倒是喜欢看热闹,青桃干活来回走动, 也听了一耳朵, 回来于舒学:“小姐, 听说这次夺了甲榜第一的解元, 是一个叫言柒的人呢。” 于舒听了神色一动, “言柒?” 没想到那少年年纪不大, 知识学得倒挺牢靠, 一考就考了第一名,真争气。 放榜的同时,顺和皇帝为显爱惜人才, 特令不必再禁止宴饮欢庆。自此二皇子一暗的紧张气氛散去大半, 整个京城便一扫阴霾,大街小巷都恢复了往日繁华熙攘的景象。 新鲜出炉的举人更是欢天喜地去参加朝廷举办的庆祝宴会,文鹿鸣, 武鹰扬,群英荟萃,人才济济, 热闹非凡。 宴上,原本籍籍无名的解元郎言柒自然大出风头,正可谓“一朝成名天下知”。 -- 第45页 而这位解元年方十四,眉目之清隽,气度之从容,简直令人惊艳。言行之间又谦逊有礼,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主宴礼部官员暗暗赞赏,心道此子非凡,将来必有大作为。 可惜酒力浅薄,夜幕降临便告辞归家。 离开了鹿鸣宴,那少年解元郎神色冷峻,双目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回房换好夜行衣,持剑在案边坐下,倒水缓缓磨墨。 而后,便将漆黑的墨汁均匀地涂抹在清如秋水、光华流转的剑身上,盖住了那些微不可查的纹路,也掩去了森冷的剑光。 此时烛光照在漆黑的剑身上,皆被悉数吸入,再也反射不出半点亮光来,与夜色融为一体,便不易在黑夜中被人发现。 杨峰站在他对面,脸色十分沉凝,再次出声劝道:“主子,您身份尊贵,不可身陷险境啊。” 燕染把涂遍的龙吟剑放在桌上,等它墨迹干透。 “我必须去。”他眉目不动地说,还是那句话。 他必须要杀了秦景元。 秦景元该死,早在七年前就该死了,他杀了她,却还苟活了七年。 不,更早以前他就该死了。 当年他诱骗小皇姑姑,让她把全副心思都交给他,如此信任他。他却把她的爱护和信任化为利刃,狠狠地撕开了大燕皇室的心脏,而后便是屠戮,残暴,尸山血海。小皇姑姑是皇室珍宝,千娇百宠,最后却沦为阶下囚,被送给他的父亲秦伯瑜,被折辱践踏。 他甚至不知道小皇姑姑是什么时候香消玉殒的。 后来便是她了。 一个心死,一个身死,秦景元杀了她们两个。 让尸骨落人仇人手里,死后也不得安宁,是他的错。即便知道如今她已经换了躯壳死而复生,那小皇姑姑的尸骨也不该落入那人手里。 秦府一家满门恶臭,怎堪燕氏亡魂栖身。 他恨自己弱小,恨自己成长得太慢。如今秦景元又要践踏她。 他不会再等了,他要在今晚砍下秦景元的头颅,用来祭奠小皇姑姑的尸骨和 ……她曾经的死。 燕染清透的眼底逐渐暗沉,翻滚着疯狂的恨意。 杨峰知道劝不住了,只好沉声道:“主子决意要去,好歹带上人,不要孤军奋战!” 燕染摇头,“不必,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早已探听清楚,今晚他会独自一人,我有胜算。何况——” 他转眼一看,巨大的黑豹正静静蛰伏在旁,仿佛一尊不离不弃忠心耿耿的守护神。他声音不由缓了半分,“还有墨云陪我。” “那好歹让属下护卫在旁!”杨峰实在放心不下,这可是燕氏独苗!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 夜深人静,装备整齐的于舒悄悄推开窗子翻出去,站稳后先抬头看了眼夜空。 天上星子黯淡,月隐云后,正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她一路疾行,悄无声息地翻入秦府,直往目标方向而去,落脚不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地方却觉得有些不对,里面竟然有打斗的声音。难道被人捷足先登了? 要看并没有引来旁人,她透过薄窗,决定先静观其变一会儿。 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有点不对,那位黑衣人手上的武器眼熟。 那把剑? 虽然里边烛光灰暗,于舒还是看出了那人手里的武器,就是她上辈子杀了秦伯瑜之后顺走的那把。 那剑材质特殊,并非凡铁所铸,工艺又十分精细,有次她抽.出来不小心落在地上,直接陷进地里一半,其威力并非一般长剑可比。特征也较为明显,故而虽然剑身被谨慎地涂了墨汁以防反光,但于舒还是很快认出来。 不过那把剑不是最后交给小女孩了吗?怎么会在这个人的手里?他是什么人? 她眼睛左右查看,很快旁边黑暗处一双碧莹莹、冷冰冰的兽瞳,她心里猛地一跳。这诡异的熟悉感,难道是...... 她情绪的波动影响了呼吸,呼吸一乱就被发现了。 两人一豹都将她当做敌人,一齐杀来!于舒只能应战。 不过很快,那个黑衣人就不针对她了,黑豹也跟着停下,继续警惕外面。 秦景元左手抱着一个坛子,右手估计是袖箭还是连发弩。不知道是因为哪个,黑衣人有些顾忌,才没有第一时间拿下他。 而且不知道这黑衣人干了什么,秦景元更记恨他,武器都是对着他。 于舒眼中只有那个坛子,没想到那人对坛子更执着,不管不顾地要上去夺,秦景元更是疯了一般护着,连放冷箭。 于舒不能让坛子落入他人之手,也跟上去上,但是她抢不过那人,反而错身的功夫,替他挡了一箭。 她真·一口老血吐出来。 她双目发红,管不得骨灰不骨灰了,她现在只想让秦景元死! 如果被杀两次都报不了仇,那还是何等的恨?!她死前也要拉秦景元陪葬! 这个想法让她使出最后的力量甩出手上的辫子,精准地绕上了秦景元的脖子,又咬牙发狠地往前一扯! 可惜,以她现在打了折扣的力量,怕是勒不死他了。 还好,那个黑衣人回过神来,仿佛知晓她心中想法一样,趁秦景元被勒得脖子前倾,飞身上前,手起剑落,砍下了秦景元的首级。 -- 第46页 黑豹飞身接住那个坛子,没让它摔碎。 于舒欣慰地倒下了。 那个人接住了她。 他好像有轻功,很快带着她离开。 他们回到一处宅院,于舒被放在床上,她浑身痛得快要麻痹了,汗水和血液一起浸湿了黑衣,她感觉自己的体温随着血液的快速流失而流失。 那一箭刚好射中了她的心脏,她之所以还顽强地没有咽气,全是因为心中还有太多疑惑。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一路都在颤抖,比她还厉害。 她费力地抬眼看他:“你是谁......” 他拉下了蒙面的黑布,是那位眉目清隽如冷玉般的少年。 山中佛门后院曾一起度过中秋,他说他叫言柒,他还是这次秋闱的解元。 于舒看见他的面容,竟然也不觉得太意外。 她看着他从黑豹那儿取过那个坛子,放在地上,发出轻轻的磕碰声。 “这、是什么......”她问。 “骨灰。”他哑声说。 她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她猜也是,只是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偷......这个......?” “因为是你的,”他低低地说,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你上次的……” 他声音哑得厉害,于舒不知道他是因为哭了,还是突然进入青春变声期了,明明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声音还是清润清晰的。 不过这个不重要了。 “你怎么知道,你妹妹……告诉你、吗?” “对不起,”他哽咽地说,声音颤抖着,“我骗了你,我就是当年那个被你救了的小女孩。” 她勉力牵了牵嘴角,事到如今,她也隐约猜到了。 于舒感到一滴水珠落在了自己脸上,凉凉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毕竟她现在浑身发冷。鲜血汩汩流出,也带走了她的体温。 她仿佛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你是女装大佬。她心道。 他抬头来看着她,看她双眼快阖上,颤抖着说:“别死,求求你。” 于舒心道,我也不想死啊,可是心脏破了一个窟窿,能不死么。谁叫她总是这么倒霉。 也许穿越的人不为这世界所容,所以她每次都活不久,亏她还痴心妄想,呵。 “你别死,你睁开眼睛,你别死......别死,于舒。”他泣不成声,最后喊出了她的名字。 于舒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睛亮了亮。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了,久地她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是用来给别人叫的了。 为此她意识恢复一丝清明,竟然回光反照一般,又努力睁了睁眼,嘴角露出一丝堪称欣慰的笑容,声音低不可闻:“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 他连忙点头,哽咽着说:“我记得!我记得的,不止你的名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让我拿起武器,我这些年一直把龙吟剑带在身边;你让我练武强身,我练了,我也不是病弱之躯了。唯独……” 唯独总是令你深陷险境,不能保护你,还要连累你。 他的眼泪又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滴滴落在她染血的脸上。 时间过去了七年,他以为他长大了,可是并没有,他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无能为力。同样哭得像个孩童。 于舒看着他,不想再说什么了。她觉得也许这次真的玩完了。 而这次她竟然没有上次死前一样愤慨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 天哪,熟悉地令自己都心疼。 “别哭了......” 她看着这个泣不成声的男孩,有心想安慰几句的,比如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哭是没有用的。 但是她没力气了,她到底还是宽容地,断断续续地说出临终遗言,眼神逐渐涣散: “你……小心,以后、说不定……再没有……” 以后再没有这样的好运,遇着人给你挡刀挡剑了。 于舒到底没有说完这句肺腑之言,她耗尽了血力,破碎地喘了最后一口气,就彻底地阖上了眼睛,再没有了呼吸。 只有口中还缓缓溢出鲜血,与惨白的脸色对比,叫人看得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满脸杀气:作者你过来,你让她一趟一趟死是什么意思?是觉得我拿不动龙吟宝剑了? 作者无辜地甩锅(bushi):可是那群看文的都盼着她死啊! 男主转眼看向屏幕外,眸底逐渐冰冷,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龙吟宝剑。 . . (你们怕了吗?). 第24章 想念 顺和七年秋某夜, 镇西将军秦景元在府中突然被人砍下首级, 身首异处,死相凄惨, 享年二十六岁。 消息宛如晴天霹雳,京中上至皇室,下至百姓, 莫不震惊万分。震惊之余,一种恐惧的情绪悄然蔓延。 这干净利落的死法不禁让人想到不久前的二皇子, 以及七年前的秦伯瑜。如果武艺高强的大将军和当朝皇子都那么容易被杀, 是不是就连皇上也不安全。何况这凶手做案指向如此明显, 令人惶恐下一个将轮到谁。 一时皇宫守备加倍, 皇帝楚靖窃国心虚, 即便夜间就寝也不敢独自一人。 再说秦景元之死。 他所带给秦家的打击, 更甚于七年前秦伯瑜之死。对于秦家来说, 七年前秦伯瑜一死,秦家的顶梁柱倒了;如今秦景元之死,整个天都塌下来了。 -- 第47页 毕竟秦伯瑜死之前, 长子秦景元已经成年并在军中历练数年, 行事老练,还有他可以代为支撑起秦家;而如今秦景元一死,秦家仅剩的成年男丁只有秦景逸, 而他不学无术、沉迷酒色、站都站不直,又谈何撑起秦家?更不要说其他的老弱妇孺,满门惊惶。 即便还有一个女儿嫁入皇家, 但是朝中无人,大皇子妃也已经底气不足。 故而秦家的衰落也是顺理成章了。 将军之位旁落,兵符被皇帝楚靖收回,趁机削减了大将军一职的权利,把大部分力量牢牢掌握在皇室手中。 顺和八年春,在京城上层阶级内心惶恐而又强做平静的心情中,春闱如期进行,之前夺得解元的少年言柒再次夺魁,之后又成为殿试之首。 三元及第,惊才绝艳,十五岁的年少才子一时风头无两,成为京中少女暗中倾慕的对象,被人津津乐道。 顺和皇帝表现出一贯爱才的样子,对少年才子赞赏有加,将其留任京城礼部编修。 可惜,顺和皇帝楚律表现得再爱才,也不敢太重用如此年少聪敏的外人,生怕他在朝中拥有太大权力,因为皇帝的心中隐隐忌惮着“外人”。其中原因,自然是他自己曾经就是宠臣,成为帝王心腹,被赋予了极大的权力,最后推翻旧主,取而代之,试问他又怎么可能不防着别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二皇子之死给顺和皇帝造成的打击也渐渐过去,朝中立储之声又起,道大皇子楚律生性仁厚,将来必为仁君,请陛下早日定夺。 顺和九年中,皇帝立嫡长皇子楚律为太子。 随后言柒被调去做太子中允,掌侍从规谏,驳正启奏。太子仁厚,聪慧不及,除了三师三少的教导,更需要这样既博学多才又不骄不躁的年轻人规谏陪伴。言柒任职东宫,仍然不卑不亢,谦逊守礼,被生性温厚的太子赞赏,逐渐成为太子心腹。 期间,逐渐长成的大公主楚珠往来东宫,偶然看见美质如玉的年少才子,一时惊为天人,便念念不能忘,其他男子再不能入眼,只道非君不嫁。 太子真心欣赏言柒,倒是乐见其成。顺和皇帝和刘皇后却不同意。 毕竟这个少年再貌美如玉,再年少多才,家世也太过不堪。皇帝楚靖多疑,早已将他的祖上查探明白,不过是一小县贫苦人家,父母病死,无田亩地产,怎么配得上皇室公主?他可以不拘一格录用人才,却不能要这样家室的驸马。 好在言柒主动避嫌,从不招惹公主,甚至见了也不假辞色,又有太子力保,才没有被怪罪。 只是楚珠自从见了言柒便满心是他,哪里看得上其他人?婚事就此一拖再拖,此为后话。 接下来两年里,京城再无重大人命案发生,虽然也查不出所谓的前朝余孽,但起码表面风平浪静,外省官员述职,也多是百姓安居乐业、举国河清海晏、人人赞许天子明君的溢美之词。 只是无论如何粉饰太平,大家知道百姓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天灾频发,洪水刚退,旱灾又来,蝗虫过境,庄稼一度颗粒无收,饿殍遍地。 何况京城也是暗流涌动。 首先是后宫妃嫔频频小产,再无新生的子嗣。 之前因二皇子身亡大受打击的孙贵妃,后来抱养了一位低阶妃嫔所生的皇子来养,为此把那妃子害死了。不过没多久,孙贵妃就失手把那小皇子打死了。宫中传闻那妃子化作厉鬼回来报复,把孙贵妃吓疯了。皇上勃然大怒,将孙贵妃打入冷宫,失宠的孙贵妃一进去便投井而死。 不仅是后宫,东宫太子的子嗣更是单薄。除了太子妃秦氏生了一个女儿,再难有喜讯。 太子妃的娘家秦家也没有好。秦景元死后两年,秦景逸不改纨绔作风,在花柳巷与人争风吃醋,被人敲破脑袋,血溅当场,没多久便咽了气。他一死,秦府的姬妾散了大半,秦老夫人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堪打击,没几日也跟着撒手归西。满府只剩了杜氏勉强支撑,憔悴万分。 金紫光禄大夫杜家家大势大,倒是有心助女儿脱离火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光一个长女不幸,八女杜慧雪婚后不久也遭遇不幸。 其他家族也发生一些事,出门遭遇乱匪;或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或是明哲保身,辞官做了缩头乌龟。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搅弄风云,推动这一系列悲剧的发生。但谁也不知道这只手在哪里,下一刻又要伸向谁。做了亏心事的,便惶惶不可终日,夜间不能寐。 民间传闻甚嚣尘上,都道是窃国之祸。 很快,整个国家肉眼可见地乱了起来。 顺和十年冬月,西北军内乱,军力分离,内斗不休。朝廷还没来得及调遣兵力去镇压。 顺和十年十二月,南方有乱匪聚首,劫杀朝廷命官,抢夺上缴官粮。 紧接着,顺和十一年春,被天灾闹得饿肚子活不下去的流民,忍受了一个冬天之后还未得到朝廷开仓放粮,便由人带领着,揭竿而起,反抗朝廷。 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内乱迭起,朝廷不得已分散兵力,各处镇压,但是缺少领兵良将,顾此失彼,效果并不好。到了这年秋,几乎是大厦将倾,人人色变。在金銮殿上努力想要维持河清海晏盛世场面的顺和皇帝,被气得当场吐了血。 -- 第48页 这一吐血不要紧,顺和皇帝的身体竟然这般苍老衰败下去,大家都看得出不好了。好在太子早定。 只是在这样的乱世,一个太过仁厚的太子并非好事。 京城势力很快也出现了纷争,有忠于楚氏的,有新生的权利派,还有自打燕宫变时便保持沉默、不露风头、独善其身的守旧派。 到了顺和十二年冬,顺和皇帝已经垂垂老矣,又变得敏感尖锐,那些温和的、慈善的仁君面貌已经通通不见,变得暴戾而多疑,又多病,身体渐渐衰弱。 某日顺和皇帝在寝宫小憩,屋内宫人尽皆退出,不敢打扰。须臾,听到兽吼惨叫之声,大惊之下奔进去一看,满屋血腥,顺和皇帝肢体破碎、神色惊恐地躺在龙床上,似被大型猛兽撕咬而死。 次年春,太子楚律继位,但因其懦弱性子,被朝中大臣把持朝政。好在还有忠心耿耿的言柒陪伴在旁,为他出言献策,勉强应付。 如秦氏一般,楚氏以一种很快的速度衰落下去。 楚氏皇权逐渐崩塌。 楚国既衰,外敌便来,北方的女真族虎视眈眈,想要入侵中原。 面对内忧外患、生死存亡的局面,新皇楚律焦头烂额,忧心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向谋臣言柒询问。 “西北叛乱、南方起义,皆是大楚国内小打小闹,同根同源。女真却是外敌,一旦外敌入侵,国将不国矣。”楚律听到他的臣子如此平静地说道。 臣子语气清冷,却不显敷衍,眉目不动,身如青松,面如冷玉,透着一股叫人镇定的气度。 这臣子在他身边数年,从身形单薄的少年长成了挺拔的青年,陪伴他从从东宫成为帝王,深得他信任。于是最后即便不少朝臣谏言“攘外必先安内”,楚律仍然力排众议,集中兵力迎战女真族。 自此造成京城空虚。 勉强再抵挡一年,西北军宛如继承当年杨天济将军未完的夙愿一般,成功突破朝廷军,杀入了京城。 南方义军也势如破竹,北上讨伐。在京城与西北军相聚头,两力汇成一力,攻打京城。 楚律继位的第二年秋,起义军杀入皇宫,将楚律斩于刀下,而后在两方首领带领下,对站在旁边的青年重重跪下,俯首称臣。 “恭贺主公完成大业!” “恭贺主公光复大燕!” 声音铿锵有力,震动了整座皇宫,继而传遍了整个京城。 此时,京中才知道,此人多年潜伏在楚氏身边,便是为了报家仇国恨。 他不是言柒,而是燕染,是前朝燕氏最后的血脉。如今怀着血海深仇回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血染修罗,屠戮为王,夺回燕氏江山! 应了当初楚靖的一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抑或是应了当初他夺得秋闱解元,鹿鸣宴上主官说得一句话:“此子非池中之物,将来必有大作为。” 又有谁曾想到,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作为? 楚氏窃国一十四载,终到了尽头。正是所谓的“窃国之位不长久,善恶到头终有报”。 而后便是对京城势力的清洗。 十五年前参与宫变的,楚氏、秦氏脉两脉尽皆诛杀。其他暂时不动,因为此时外敌未退。 这个国家,在短短十数载里几经巨变,内忧外患。 如今内乱已平,便可全力对外,命前西北军副将杨峰为镇国大将军,统帅三军,迎战外敌。 *** 在这许多年里,燕染总是梦见她。 一遍遍梦见她浑身是血的样子。无论他如何绝望呐喊,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吐着血,脸色惨白,在他眼前渐渐失去呼吸,无能为力。 触目惊心。 每次他都跪在地上,弯腰小心翼翼地把冰冷的她抱起来,珍而重之地拥在怀里。 一遍又一遍地颤抖着问她:“你会回来吗?” 但是她毫无血色的双唇紧闭,不言不语,已经不会开口回答他。 最后他只能自问自答,“你还会活过来的。” 他又轻轻地加上一句话,“我还想见到你。” 每次在梦里,他都要经历完这样绝望的场景,感受那种痛入心扉又无能为力的感觉,最后变得空荡荡,仿佛世上只有自己一人在黑夜中独行。 明明他与她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却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记,让他感觉有她在身边就很温暖,没了她,整个世界都冷冰冰的。 明明她的性格也十分淡漠,即便他当时年幼,也从不会哄他。 又一次梦醒,他在黑夜中坐起,浑身都是冷汗。 又是七年过去了,她还会不会来? 他十分想念她。 期待着她某日又出其不意出现在眼前,他一定会高兴得发了狂。 同时又害怕见到她,怕她躲不开那个魔咒,怕她还是会死,怕自己还是保护不了她。 “墨云,你说她还会不会出现?” 黑豹趴伏在旁边,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声,不知道听懂了没有。 “她要是再出现,你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她。” 他心里几乎是有一种盲目的笃定,她一定会再次活过来的,他还会再见到她的,他心里一直默默期待着。 可是等了七年了,他又忍不住有些焦灼了。 她真的还会回来? -- 第49页 又会出现在哪里? 他心里一阵空虚茫然。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男主:我好像爱上了一个人。她身份成谜,变化莫测,似有起死回生之能。如今她已为我死了两回,我不知道该抱着她的两坛子骨灰度过余生,还是等待她的第三生,我好迷茫。 对不起我又睡了一天_(:з」∠)_. 第25章 虞姝 外面吵得厉害, 昏迷在屋里的女子蛾眉微蹙, 不胜烦扰,终于羽睫如蝶翼般颤了颤, 睁开了眸子,眼里尚带着几分水雾迷茫。 于舒眨了眨眼,眼里的水雾很快散去, 明若秋水。大脑也恢复了清明,记忆汹涌而来。 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边胸口, 那支要了她命的箭没有了, 也没有伤, 没有痛。 唔……她这是又双叒穿越了, 打不死的小强一般, 可喜可贺。 只是呼吸有些不畅, 这个身体好像很虚弱。除了死的那几次, 她还没这么虚弱过。她皱着眉慢慢从地上坐起来,那撑在地面的手腕何等纤细,又白如细瓷。 她坐起后, 低头去看那没什么力气的手, 水墨般的青丝披在削薄的肩上,更衬得整个人柔弱娇细,一张脸还没巴掌大, 下巴尖尖的。 怎么回事,这个身体才多大,这么瘦弱?她皱眉思忖着。 又抬眸看了看四处, 完全陌生,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她又用了谁的身体,又会遇到什么……似乎每次穿越都不会遇到好事情,她已经淡定了,麻烦的是这个身体不太健康。 算了,能活就不错了,也不能挑剔那么多。 不过外面实在太吵了些。 “刘濯你个老匹夫,我的女儿到底在不在你这里!” “虞志南你是什么道理,你自己的女儿没看管好,倒来我这里要人!” “你个王八羔子,整个瑞州除了你还有谁敢动我的女儿!你拦着不让我进去搜,岂不是做贼心虚!”那人火冒三丈,听着十分暴躁:“你要是敢伤了我女儿一丝一毫,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笑话!我这都督府是谁想来搜便能搜的吗?我的颜面何存!” 这两人一来一回,也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吼这么大声,十里地外都能听见,于舒被吵得脑子嗡嗡作响。 她从地上站起来,喘着气看了看前后,这里应该是一间库房之类的,窗户被钉得严实,想来房门也被锁了。而且门外有一个人守着。 于舒眼睛四处寻找着,正要找东西暴力破门,门边先传来了动静。 有人开门。 于舒当机立断,又倒回地上,双眼一闭,假装自己没醒来过。 唉,她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这个身体走两步就要喘气,她也不必这么迂回装晕,正面刚才是她的风格。 一个,两个。进来了两个人,脚步轻快,应该是年轻的女子。 一个到她面前看了看,转头道:“公主,她还未醒来。” “虽然貌美惊人,却体弱身虚,果然上天没有独钟任何一人。”这个声音听着也年轻,但好像透着股历经沧桑的感觉,有几分悲伤,又带着一丝冷意。 于舒心里怪异,捉摸着这是什么“公主”,这个人下一句把她惊了下: “既然活不长命,给我做替死鬼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于舒心里一跳,心道虽然这个身体是活不长——或者已经被你们折腾死了——但是你们找替死鬼不仅没有半分愧疚,还一副施舍的口吻,也太不要脸了吧。 她冷静着不动,听两人又说了几句话。 “公主,有必要找一个替死之人吗,咱们不是已经逃出生天了?” “你懂什么。没有见到我的尸体,他……会追来的,他如此狠辣,绝容不下留下楚氏一丝血脉。” “可是,这小姐跟您长得也不像啊。” “她与我身高差不多,就是瘦了些,而我长途奔波,瘦下来也正常。届时安排一番,他们寻到尸骨,找到信物,就行了。” “啊。”丫鬟轻呼。这小姐如此貌美,真是可惜了。 楚珠眉目透着几分冷冷的悲戚。 自从认识那人,她便失去了天真快活的样子,整日想着他,想让他多看自己一眼,想着法子算计他,最好算计得他不得不成为她的驸马。但是他从来对她不屑一顾,又那么聪明,那些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都被他一一避开。 她原本不明白,他不过是一个小县贫苦人家读书出来的寒门子弟,为什么对一位公主的垂青毫不动心,甚至隐隐透着几分不屑。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那根本不是不屑那么简单,那是厌恶,那是痛恨。他确实看不起她,他理应看不起她,她何曾比得上他半分?即便如今,她被他害得死光了家人,失去了家,她从天堂跌落泥土,她也不敢痛恨他。这原本就是他们家欠他的。 而她自以为的高高在上,天家公主,不过是一场虚幻繁华的梦境,她做了十四年梦,梦醒了,她什么都不是。而他,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瑞州是刘氏的娘家所在,母亲让她逃离后来到这儿找一位表舅,这是她最后的靠山。这位表舅鲜为人知,根本没有去过京城,故而大家都不知道刘氏还有亲眷在。她被仅剩的几个丫鬟、几个护卫护送着到了这里,已经身心疲惫。 表舅刘濯是瑞州都督,见到她的时候虽然震惊万分,但还是答应她。只是要保证她一辈子安宁,还需要细细筹谋。 -- 第50页 首先刘濯要掌控整个瑞州的兵力,这就要越过瑞州知州虞志南。但是虞志南是个老顽固,出了名的不知变通,威逼利诱都不听。恰好虞志南有一个女儿虞姝,是他的弱点,他们可以抓了他女儿,扰乱他情绪。楚珠还可以拿虞姝做替死鬼——安排虞姝穿上楚珠的衣服,带上她的玉佩,站在城门上被来兵一箭射死,再毁了她的脸——可谓一举两得,天衣无缝。 成功了便可高枕无忧。 说回虞姝这边,听两人阴谋完,又灌了她一杯水,不知道是不是掺了迷药的,于舒很自然地从嘴角溢了一半,含了一半。 等两人离开房间,又锁上房门,听着往前面去了,于舒才吐了嘴里的水,站起来,摸摸头上,果然古代女子头上总是少不了簪钗的。 末世居无定所,于舒也被迫学了一身撬车门撬房门的本事。刚刚她一听落锁的声音,就知道是什么锁了。门是一扇式的木板门,留有一条缝隙,这时候她要感谢这身体瘦,手腕细细的,开完锁都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她打开门,木板“吱呀”一声,守在门前的一个男人才惊得回身,还没说出什么,就被于舒踢中膝弯,往前跪倒。于舒左手捉住他后衣领,右手金钗准确刺入他颈间动脉,成功阻止了他的喊叫。 然后才丢开他,任他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没多会儿就咽气。前面这么吵吵的,估计也听不到这里的小动静。 于舒咳了咳,脸上泛起一阵薄红。果然动作一激烈,就不太喘得上气。 不行,这个身体太虚弱了,刚才要不是出其不意,她根本搞不定这个人。她要在他们来人之前赶紧离开。 凭着敏锐的直觉,于舒废了一些功夫,还是成功离开了那个地方,走到了僻静的小巷,从这里出去就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了。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现在头昏眼花,又饿又累又难受,感觉刚醒来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了。 结果正在她累得气喘吁吁,扶着墙休息的时候,一个人原本要走过去的人突然回头,然后惊喜交加地奔进来,一边喊道:“女儿啊,我的宝贝女儿,原来你在这里!害得爹爹好找!” 原本暗自戒备的于舒微微一僵。 女儿?这个满脸激动的中年男人是这次原主的父亲? 虞志南一溜跑到她跟前,看到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差点要老泪纵横:“女儿啊,爹爹终于找到你了,吓死爹爹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在这儿?” 于舒看他长得一脸正气,神情担忧不似作假,一边又实在累得够呛,就决定先认爹吧。 她喘着气,吐槽似地问:“爹啊,我的身体,怎么会,这么虚弱啊……” “女儿啊,你这是娘胎里带来的体弱之症,当然虚弱了!”虞志南心痛道。 于舒心里一阵绝望,她原本还寄希望于吃了药才会这么虚弱,要是先天的,就有得锻练了。 这时虞志南看看这个巷子,突然脸色一变,“这里是都督府的后门!你是从里边逃出来的?” 于舒无力地点点头。 然后便宜爹立刻破口大骂:“刘濯这个王八羔子!老子就知道是他搞的鬼!” 这嗓门大的,于舒感觉受到了暴击,脑子里嗡嗡的,难受地呻.吟了一声。 虞志南又立刻满脸歉意,放柔了声音:“爹爹不好,吵得你头疼了——这里不安全,爹爹先送你回家,再给你讨回公道!” 于舒点点头,求之不得。 *** 且说北方女真与中原之战。 燕染早年就在北方防军布下探子,对于北方女真南下的意图,并不慌忙。而前几年国内的内乱又并非真正的内乱,之前楚律对燕染的话深信不疑,集中兵力攻打女真。如此一来,女真从一开始就讨不了好。 女真没想到打探到的消息如此不牢靠,预算中的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人家早有防备;以为坚持打下去,就能打破防线长驱南下,可对方集中了力量来反攻;说好的内乱,一下子就结束了......那个皇帝倒是真的没用,一下子就给人杀了,可还没等女真族高兴,人家根本没有权力纷争的乱局,就实现了平稳的过渡。而新的主君却雷厉风行,远非之前的懦弱皇帝可比。 一场仗从当年秋季打到第二年春,女真强撑了半年,再也撑不下去了。 他们原本就粮草不足,秋冬时节草枯马瘦,马儿凭着对富饶丰足南方的渴望才能一再冲锋,哪知道过了一个冬季还裹足不前,春来雪消草长,还不如回自己的大草原觅食。一旦打了退堂鼓,再也没有打仗的气势了,几番接战,死伤惨重。 终于,次年二月女真便鸣金收兵,退回草原。燕国也没有乘胜追击,毕竟国内正是恢复生息的时候,不宜打仗。一场战争便这样草草结束。 镇国大将军杨峰留下副将和三万兵马守疆,而后快马加鞭回到燕染的身边。 去岁主子收复江山,把皇城的彩旗换回红底黑字的“燕”,没有第一时间登基,而是以“先民后君”之言,颁布了两道命令,一是攻打女真,二是安置百姓,形成了举世罕见、前无古人的“非君治国”局面。 但他确实挽回了大局,将外敌防在边境之外、守稳国门自不必说;放粮、建屋、发种、免税的一系列做法,安抚民众百姓,帮助各地百姓修养生息,逐渐恢复安稳的生活,整个局势都往好的方面发展。 -- 第51页 只是登基一事,一拖就拖到了今年三月,如今大家只得先称呼“殿下”。 不仅迟迟未登基,还未成家。 几个一路跟来的臣属眼看殿下如今都二十一了,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都暗暗着急。其中以杨峰担忧最甚。 杨峰觉得殿下是魔障了,不知道是因为小时候十五公主舍命救他,令他心中依恋过重;还是后来徐大小姐死在他眼前,留下心结,后来再没有正眼看过其他女子。杨峰有心劝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天下大定,殿下该是娶妻生子、振兴燕氏的时候。可是殿下年少时他就劝不动了,如今又哪里劝得动? 其实杨峰也隐隐明白劝不动的原因,毕竟不管是十五公主还是徐大小姐,都是倾国倾城、举世罕见的美人,如今要殿下看别的女子,哪里还能入眼。他们也想过找些貌美女子,可是天底下美到那般地步的女子又哪是好找的。 这日,杨峰来报告楚珠的踪迹。 那窃国贼楚氏的女儿楚珠逃了出去,他们自然赶尽杀绝,一路追查,现如今已经发现她逃去的方向。 同时,也是因为追查楚珠这件事情,杨峰打听到另一件事,便留了个心眼,亲自在殿下跟前提了提。 “殿下,据传瑞州知州虞志南有个女儿叫虞姝,年方十四,待字闺中,人如其名,貌若仙姝。” 燕染听到这两个字,猛地抬头,眼底透出希冀的光芒。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暗中注意名里带有“姝”字的、美貌脱俗的女子。他也曾亲看过几个,只是没有一位具有她的半分神韵。他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只能模糊地凭借着这几个特征去找她,大海捞针一样。 如今听到这个名字,他便心跳加速,心中激荡,不能自已。 虞姝,于舒。 不会有那么巧合,就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哈,明天更新晚点......v后我会每天更新哒! 明天我要上夹子啦!给自己撒花加油~(*^▽^*) ———————————————————— 《路人公主吃瓜中》古穿预收求收藏→ 文案:某日风和日丽,围猎场内热闹欢腾。 皇上新封的公主前呼后拥,尊贵从容,正看热闹看得兴起。 冷不丁接收到世界男主爱的注视。 紧接着,世界女主开始嫉恨她针对她。 然后男配女配的关注接踵而来…… 公主纳闷地唤醒系统:我不是在度假吗? 系统:大佬你气运深厚光芒万丈,自动刷新为世界女主呢~ 常令是位面穿梭者,后来做任务累了就找个世界休息,对男女主的爱恨纠葛默默吃瓜不掺和,只关心大靠山皇帝的死活。后来见路人皇子又漂亮又可怜,也对他倾注几分关爱。 再后来靠山倒了,世界乱了,不适合度假了,她想走了。 却被那个当弟弟养的皇子一把抱住,求她别走。 “你要靠山,我做你的靠山。你要天下,我为你夺取天下。只求余生繁华,都与你共赏。” —————————————— 动动小手,戳专栏去收一下吧,mua~~. 第26章 再遇 于舒被便宜老爹虞志南领回家。 老爹一路上对她嘘寒问暖, 呵护至备, 又小心翼翼好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一副满腔父爱无处安放的样子, 搞得她都稍微有点不习惯。 当虞志南从街上叫了一辆马车把他们载回家的时候,于舒还以为要坐挺久,还想着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屁股没坐热就到了。 所以这马车有必要吗?好吧,她现在一步一晃的虚弱样子, 确实需要。 等下了马车, 眼前就是一座气派的府宅, 抬头一看, 门匾上几个黑底漆金大字“瑞州知州府衙”。 瑞州?她心里一动。 这是终于换了一个地图, 不用在京城周围转圈了?还是她传到了别的位面? 算了, 不管哪个都比京城好, 那个两度葬身之地她是不想回去了。 虞志南一边把她小心地领进去,一边心疼地道:“以前贴身伺候你的两个丫鬟都没了,你先回房休息, 爹爹马上找新的丫鬟伺候你。” “丫鬟?”于舒抬眼微怔地看他。 虞志南看她水眸微瞠, 神色恍惚,只当她惊吓住了,叹道:“昨日爹爹去找你吃饭, 只见院中两个丫鬟倒在血泊中。应是忠心护你,被派来的人杀了,发现的时候太迟, 已经没气了......想来你当时是被打晕了带走的,才会不知道。”他自动解释了女儿的不知情。 说起来那两个丫鬟都是跟女儿从小到大的,忠心耿耿,伺候妥帖,情分也不一样,他希望女儿不要伤心过度,免得伤了身子。 如此想着,他又是把刘濯那厮恨得咬牙切齿,心道等他先安抚好了女儿,加派人手保护,便去找刘濯那厮好好算账! 也就是逢上这乱糟糟的年头,上疏无门,否则他一本参上去,哪容刘濯这恶霸老匹夫横行瑞州! 于舒没注意道虞志南脸色变换咬牙切齿的,她听了轻轻叹了口气:“唉。” 其实,刚才她只是想起了上次伺候了她一段时间的青桃。 那个小丫头虽然喜欢叽叽喳喳的,不过对她是真的好,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估计不会好,毕竟徐家其他人都不是善茬儿,唉。 -- 第52页 由此及彼,她也对这次原主的忠心丫鬟有些同情,就道:“既然如此,可要好好安葬她们,她们的家人也要照顾着些。” “哎,爹爹都知道。”虞志南见她情绪还好,没有伤心到要晕厥过去的样子,松了口气,连忙答应着,“爹爹会让人送些银钱过去,她们身后的棺葬用品也是爹爹出钱,替你全了主仆情谊。” 到了厢房,于舒一看软罗烟帐,布置柔媚,是典型的少女闺房。 虞志南亲自倒了水递给她,慈爱地说:“先喝点儿水,爹爹去让人给你做些吃的来。外边留了人守着,这次会护好你的,你要是累了就先歇会儿。” 于舒点点头,也什么没力气说话,喝了水,虞志南也走了,她累得往床上一倒,沾枕睡着。 等她缓过神来,检查了检查身体,发现真的先天体虚,绝望之下也只好接受。 然后开始盘算这次穿越。 名字她是知道了,姓名都跟自己同音不同字,别人一叫就知道是叫自己,比上次好多了。 再来不是在京城,那谁估计也遇不到了。便宜爹又是一州长官,有钱有权,还是个真心疼女儿的。她琢磨着这次除了身体素质差点,其他都挺好的,这次大约可以真正过上安稳日子? 虽然身体差,但是可以靠爹啊。 这么一想,于舒觉得美妙极了,幸福的日子在向她招手。 没想到,才高兴了三天,就不好了。 她又被绑了(* ̄m ̄) 事情是这样的。 她那便宜老爹虞志南忙活了两天不见人,估计是跟那个之前绑了她的刘濯斗法去了。当然虞志南没忘记她这个女儿,忙里还记得找丫鬟伺候她。 不过虞志南那边忙着嘛,找丫鬟事儿就没时间亲力亲为,交给了管家去办。 这年头乱象刚去,还是有许多人日子难过的,卖儿卖女的不少,慈祥的老管家也没有想太多,买了两个模样干净、看着利落的进来伺候小姐,哪知道引狼入室,这两人都是刘濯那边安排来的。 行吧,还是敌人太狡猾,毕竟哪有终日防人的? 于舒这边呢,她想着虞志南这么爱女儿,找来的人肯定是放心的,就没有太戒备。主要也是身体太虚拖累了她,她忙着休养生息,每天吃的都是药膳。 所以人家动手简直不要太简单。 下个迷药,里应外合。她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又特么给绑到了都督府。 于舒几乎要吐血三升,仰天长啸——她这多灾多难是得罪了谁啊! *** 那天于舒逃跑之后,刘濯很快发现了,他一边准备应付虞志南的发难,另一边还是觉得,要想啃下虞志南这块老骨头,还是要抓住他的弱点,也就是他那貌美娇弱的女儿。 于是安排一番,又成功把人抓来了。 虞志南一发现人不见,又领着人马往都督府来。 这次刘濯也不躲了,直接拿来威胁虞志南:“我要整个瑞州守备军队的调度权,把你手上的另一半兵力给我。” 虞志南暴躁不已,听闻此话更是一惊,“你要做什么,你疯了?!” 刘濯拿剑一指被押在旁边的虞姝,冷笑:“别忘了,你的宝贝女儿还在我的手上!” “你别动我的女儿!”虞志南脸色又是一变,眼看女儿苍白畏惧(?)的模样,又是心痛又是焦急,只好使出缓兵之计,“集结调换也要些时间,我这就去准备,你别乱来!” 刘濯得意一笑:“你别耍什么花样!” 虞志南再看了眼被挟持的女儿,心痛地带人掉头离开。 刘濯眼看计划要成,得意之余,有些放松。 两个士兵压着于舒在刘濯旁边,其实他们不敢抓得太用力。一来,虞小姐体弱多病、弱柳扶风,大家都是知道的,这要是稍一用力,怕把她肩膀都捏碎了;二来,看着虞小姐的娇美容颜,谁舍得下重手啊! 于舒只觉得,这两人对人质这么放松是认真的?难道是虞志南放在这边的内奸? 先不管是不是内奸,她要是不趁机干点什么,都对不起他们放水。 她先是看了看左边士兵别在腰间的大刀,又转头看了眼旁边的刘濯,暗暗点头,这距离刚好。 所谓擒贼先擒王,干掉刘濯,剩下的不足为患! 她猛地挣出双手,一个肘击将左边士兵放倒,反手抽出一把刀,再把另个士兵一脚踹开。她动作太快了,解决完两个人刘濯才疑惑地转过头来——于舒手起刀落,只见寒光一闪,“噗”地一声,血溅当场! 于舒喘了口气,有点遗憾,本来是想一刀砍首的,可惜力量不够,只能割喉。 “大人——!”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了,都惊呆了一瞬,而后才惊叫起来。 结果,其他人却并不像于舒想象的一样树倒猢狲散,反而大喊着要冲上来捉拿她。 于舒心里一跳,她能轻而易举杀了刘濯,那完全是趁他不防备!这么多人冲上来,她这个身体素质根本应付不来! 她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她一跑,士兵就气势汹汹地追! 于舒心里直骂娘。 感情她这一趟一趟重生,其实就是为了一趟又一趟英勇赴死?能不能给她一次安生的,这反反复复死去活来,她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操控她的命运了! -- 第53页 论体力,她是比不上那些人了,直跑估计不到三分钟就被被追上。还好这里是都督府,迂回弯绕的,她好歹还能拖一点时间,只能寄希望于虞志南赶紧回头来救她。 一边心里期盼着,她一边跑得心脏咚咚咚乱跳,开始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正要拐弯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有一群人匆匆行来的脚步声,但是于舒来不及停下来了,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楚来人是敌是有,就一个踉跄扑到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什么人!” “殿下!” “小心!” 来人身后跟着的人群一见这个变故,纷纷色变,抽刀大喝,已经做好了护驾准备。 只是这人整个儿扑进了殿下的怀里,他们反应再快,好像都迟了点?就不该让殿下走在前朝的! 一时个个神色紧绷,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于舒也没想到自己把人扑了个正着,还好这个人下盘稳没有被她扑倒,不然再摔一下就惨了。她只是撞到人家胸口,都觉得鼻梁骨要撞断了,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眼泪不由自主地沁出眼角。 她勉强稳住身形,先是抬手捂住了自己鼻子,一边退开距离一边抬眼看去。 看清这人面容后,她微微瞠目,惊了下。 一个人在孩童时期,五官还没有长开,跟长大后不像是正常的。但是长到少年时,脸部轮廓基本就定型了,故而长到了青年,还是很容易辨认出来的。 何况她三四天前才与他分离,记忆犹深。 只是于他而言,显然不止过去了三四天,恐怕三四年都不止。 当年他还是青葱年少,身长单薄,宛如一棵雪后青松,一株山间翠竹,透着一股冷冷的清隽,好看得很。 如今不仅是肩膀变宽,身形更挺拔,还有一些无形的变化,沉着的眸子,惊人的气势,如山岳一般潜藏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他这些年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不然也不会这样脱胎换骨,于舒心道。 也不知道自己的死有没有给他留下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高高兴兴上夹子,结果扑得妈不认,亏我还千挑万选的日子,(╥ω╥`) —————————————————— 感谢“卷卷子ode”,灌溉营养液+5 2019-08-26 16:13:38 感谢“李艳”,灌溉营养液+39 2019-08-25 17:45:48 感谢“仕仕”,灌溉营养液+10 2019-08-24 23:50:29 感谢“白敬亭圈外女友”,灌溉营养液+5 2019-08-24 23:02:24 感谢“清寒”,灌溉营养液+1 2019-08-24 21:06:53 感谢“阿蕾小姐姐”,灌溉营养液+3 2019-08-21 23:2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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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的这会儿时间,已经够后面的人追上来了。 “快,在前边!抓住她!” “别跑!” 于舒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心里暗暗着急,又回过头来看一眼这个男人。 没办法了,小命要紧!她很快决定求救。 反正她救过他这么多次,他还从没报答过她呢。如今自己有难,向他求救也是正常的。 何况她这个身体实在太辛苦,而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强悍可靠的样子,他有那么多手下。嗯,杨峰也在。太好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于舒“哐啷”一声把手上的大刀扔了,破罐子破摔地又走回他身边,脚步还是有些虚浮,她一把抓住他衣袖,引起他的注意并且支撑住自己无力的身体。 抬眼看着他,惊慌失措、有气无力地说:“公子,公子,救救我……” 杨峰等人瞪眼,姑娘,你知道你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吗,公子是乱叫的吗? 哪知道更叫他们瞪眼的还在后头。 他们殿下垂眸看那女子,目光沉沉,声音却是异常地柔和:“好。” 于舒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欣慰地想,他到底没有长成无情冷血的杀手,心底还对陌生人保留着一份善意。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危险,退后些。”而后腰间一紧,她已经被他带开。 杨峰等人看着他们一向不近女色、更不喜人近身伺候的殿下,直接将那娇弱女子搂在怀里,旋身后退一步,远离那些追来的人,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明明白白地传递出一个意思——这个人,他护着。 大家一时都愣了会儿。 燕染回眼示意杨峰,又眼神冰冷地扫了一眼都督府的杂兵。 杨峰还有哪里不明白的?这位虞小姐果真貌若仙姝,倾倒人心,连殿下都一眼看中了。 他一时心里不知是忧是喜,只得先应付了这些人再说。 那些拿刀奔过来的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杨峰踏出两步,举刀护在前面,冷喝一声:“燕氏殿下面前,谁敢放肆!” 他们刚来瑞州就知道了刘濯干了什么事,是专门来营救虞小姐的,面对这些叛兵,自然不需要多加犹豫。 燕染身后又出两人,与杨峰一起拔刀杀去,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猛将,解决对方十几人,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于舒靠在燕染的怀里,听着厮杀的声音,有点不太自在。 她还从来没跟人这么亲密过,尤其是经过末世之后,对每个人都保持着戒备之心,更不可能产生肢体接触。不过现在看得出,他是护着她。 突地眼前一暗,一只手掌隔着袖子掩在她耳上,似是要帮她阻隔那些声音。 她愣了愣。 怕她被厮杀的场面吓到,所以才这样的? 算了,反正,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吧…… 她慢慢放松下来,放心地靠着他,平复呼吸,恢复体力,渐渐觉得靠着还挺舒服……都怪这次体质太差劲,刚才剧烈运动的后果,到现在腿都还发抖。 这方岁月安好,那边也很快解决了一群人。 这么大的动静,整个都督府都惊动了。 杨峰等人不知道刘濯已经被于舒所杀,看到是楚珠出现,还微微惊讶,但也在料想之中。 于舒听到楚珠的声音,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仇人没解决。恰好在人怀里也休息够了,便推了推他的手臂。 燕染很快松开手臂,轻扶着她肩头,确定她站稳了才放开手。 于舒低声问:“那个女人,公子该不会也要护着吧?” 虽然不知道她何出此言,但是燕染断然摇头:“不。” 于舒朝他微微一笑,“那就好。”说完走出了他身影的遮挡。 燕染随着她的身影转身,看着她,眉头深深地皱着。 他能感觉到她呼吸紊乱,气血不足,全然没有以往那样健康活力,整个人虚弱得叫人心惊。 她也太瘦了,即便是之前冲到他怀里来,也是轻轻的,没什么重量,肩头更是瘦得只有骨头一般。 她受伤了吗,还是病了? 燕染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心里一阵微疼。 楚珠原本正盯着燕染的背影看得目光复杂,待看见于舒从他怀里出来,眼神一变,带着很重的敌意看向于舒。 于舒对上她的目光,丝毫不惧。 她慢慢地走两步,走到楚珠面前,突然说了一句:“我这个人,有仇必报。” 楚珠冷冷地看着她。 于舒略偏了偏头,忽地朝她微微一笑,脸上还带着一抹红晕,宛如桃花盛开,一时竟给人几分娇羞柔媚的错觉,叫楚珠也不禁看得晃了神。 然而她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听说你要杀了我,做你的替死鬼,是吧?” 燕染闻言眼神一厉,看向楚珠地眼眸冷光乍现。 楚珠回神,被燕染的目光刺痛,又憎恨地看着于舒:“我该早些杀了你!” 她甫一话落,于舒脚尖从地上勾起一把刀,反手握住,只见刀光一闪,楚珠自左腹到右肩,已被划了一道整齐的口子,鲜血立时汹涌而出。 这个速度,别说当前的楚珠反应不过来,就是其他的人,都被震惊地浑身发毛。 唯有燕染脸色不变。 -- 第55页 于舒又扔开了沉重的刀,喘了口气,看着楚珠不敢置信的目光,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接上她之前那句话:“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楚珠很快软倒下去,脸色血色尽失,双目瞪着她。 “你……你跟他……是……一样的……”你和他是一样狠辣的人,怪不得他会那样看你。 只消一个眼神,楚珠就明白燕染对于舒的不一般。 她好恨,为何死前还要让她知晓这个。 这样濒死之前费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的感觉,于舒十分理解。但是一样什么的,于舒并不想知道。 楚珠躺在地上,鲜血汩汩而出,她用最后的力气转眼看向燕染,眼里似有万千哀怨,却诉说不出,终是慢慢地咽了气。 于舒冷眼看着仇人死去,内心毫无波动。 回头看见燕染盯在楚珠身上的目光,却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歪头看他,脸上似笑非笑:“哎呀,不好意思,我失手把她杀死了——她是公子喜欢的女子吗?” 杨峰其他人:神特么失手,当大家都瞎了么。 燕染立刻收回目光,摇头:“不是。” 他的语调向来从容不迫,沉稳冷静,这回不知道为何,竟然带了些急切辨认的意味。 于舒眨了眨眼,神色不变,“哦?” 燕染好像也发觉了自己的情绪,他看了一眼楚珠,沉下声音:“此人乃叛国余孽,其罪当诛,你杀她是大功一件,有重赏。” 于舒来了兴致,“哦?不知道赏什么?” 还没等她问出来什么功什么赏,虞志南终于又回来了。 他看见满地尸血一时震惊不已,但是很快看见了宝贝女儿,在满地血污之中仿佛出水芙蓉,不陷泥淖,遗世独立,又柔弱无依。 把他心疼的,眼里哪还看得下其他人? 虞志南一颗老父亲的心充满了自责与心痛,一边奔过去一边痛心道:“对不起爹爹来迟了,让姝姝在这等地方,姝姝是不是吓坏了?” 杨峰等人十分怀疑:她真的会被吓坏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试图稳定晚六点更新o(* ̄▽ ̄*)ブ _________________ 感谢宝贝投雷: 卷卷子ode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8-27 17:28:37 感谢宝贝儿们灌溉: “卷卷子ode”,灌溉营养液+10 2019-08-27 17:25:23 “远源”,灌溉营养+10 2019-08-27 13:51:28 “请叫我太子殿下”,灌溉营养液+6 2019-08-27 10:09:18 “@”,灌溉营养液+10 2019-08-27 09:28:35 “仕仕”,灌溉营养液+20 2019-08-27 02:04:33 “娜乌西卡”,灌溉营养液+5 2019-08-27 00:36:24 “九”,灌溉营养液+10 2019-08-27 00:25:08 “我醉欲眠”,灌溉营养液+10 2019-08-27 00:14:00 “zonazora”,灌溉营养液+8 2019-08-27 00:03:04. 第28章 flag 老父亲虞志南把宝贝女儿接回家中细心呵护, 嘘寒问暖。 虽然于舒已经表示没事、并不是他的错、让他不要责怪自己, 但就这一个宝贝女儿的老父亲还是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女儿而自责万分,几乎陷入了自我厌弃之中。 最后于舒劝得自己都累了, 撑着额头叹气:“爹爹,我想睡一会儿。” 虞志南忙道:“好,那姝姝好好休息, 爹爹哪里也不去了,便在府里保护你。那刘濯已伏诛, 姝姝可以放心了。”他还不知道刘濯就是于舒杀的。 虞志南轻手轻脚退出女儿房门, 没多久被人叫去拜见殿下。他一边纳闷哪里来的殿下, 一边叫了人团团护住厢房, 才往前边去。 当他得知燕染身份, 着实震惊了, 万万没想到燕氏仅存的一位殿下、普天之下最最尊贵的人突然驾临瑞州, 还刚好碰上了刘濯那厮叛乱的时候,还恰好地救了他的女儿。 虞志南又是惶恐,又是震惊, 又是感恩, 急忙拜见。 燕染道了声不必多礼,面色平静看了看他,便不再多言。 杨峰便站出来道, “殿下此行是想了解一下瑞州的风土人情,百姓生计。没想到碰上了这件事,说不得要管一管。” 虞志南点头, 表示一定全力配合。 燕染既然到了瑞州,遇上州都督公然与知州对抗的事情,便不得不管,也要顺便整一整这里的政务。 前两年,不管是西北叛乱,还是南方农民义军,又或者成股作乱的“悍匪”,按照燕染的命令,每到一地,便把地方官员里的楚氏走狗清洗,之后或留下自己人,或保留原有的名声不太坏的官员,安置流民,开仓放粮,恢复生息,尽量把战乱对百姓造成的影响减到最低。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许多地方还是存着许多问题的。 他们不可能把每个地方的官员都排查一遍,时间来不及,动乱给百姓带来的伤害也太大,一些地方能不动还是不动,故而有些地区仍留下楚氏势力也不足为奇。 比如瑞州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杨峰带着人,很快把瑞州的情形大致查探清楚,回来向燕染汇报。 “瑞州位置优越,物产丰饶,不在洪灾、旱灾范围之内,也没有遭受战乱之苦,前两年百姓虽然困苦,但也过得去。知州虞志南为人刚正,并不苛待百姓。他是一州长官,原本统领着瑞州所有军备力量,但是十多年前,也就是楚贼窃国不久,瑞州便多设一位都督,也就是刘濯。刘濯不管政事,却分了一半军队领守城职责。楚珠会过来投奔刘濯,看来那刘濯是刘氏娘家表舅。” -- 第56页 燕染听完,只缓缓地问一句,“楚珠要杀虞姝,是怎么一回事?” 杨峰便把楚珠和刘濯的李代桃僵之计说了一遍。 燕染听完,脸色已罩了一层寒霜,冷声下令:“刘濯挟持知州家眷,意图造反,叛他全家抄斩,家产充公。废除都督一职,全城军力合并,仍由知州掌管。” 自有人领命去办。 燕染眼眸深沉,脑中浮现的全是那日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竟是从所未有的虚弱,真不敢想他要是迟到一刻,还能不能见到她…… 他闭了闭眼,平复眼中的戾气。 杨峰看安静下来,踌躇片刻,还是开口劝道:“殿下,天下初定,您不宜离京太久。” 尤其是尚未登基,京城空虚,这个时候离开京城,是极其冒险的。只是殿下要来,谁也拦不住的,只能忧心如焚地跟着来。 燕染睁开了眼,略颔首,“我知道,我会尽快回京。” 杨峰松了一口气,但听着他又说一句: “虞姝要与我一道回京。” 此行本就是来找她的,他心道,既然找到了,便没有放下她就此回京的道理。 他不知道如果这次再把她弄丢,自己又要等多久,是不是每次都能幸运地找到她,或许他会在多年的寻觅中把自己逼疯。 她撞到自己怀里那一刻,燕染就想抱着不放手了。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抱着她回去,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只是他不能那么做,他必须克制着自己不失态。如果他那样做了,她一定会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 他生怕惹恼了她。 她不是表面那样的弱女子,她言行之间十分独立,绝不容许别人的意志凌驾于她之上。 何况如果不明不白地带她回去,只会毁了她的名声。不管她在不在意名声,他都不能让她有一点不好,他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受委屈的可能。 所以带她回京这件事情,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最好连带着她的父亲一起回去。到了京城,她离自己不是那么远了,再徐徐图谋以后的事情。 她该在自己身边,永永久久的。 “殿下……”杨峰虽然早有预料,但仍然忍不住惊了一下。 按照打探得来的消息,那虞姝养在深闺,体弱多病,理应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可是那日都督府格杀楚珠一幕,着实叫人心惊! 其心狠手快,绝非一般女子可有。 昨日虞志南来了之后,殿下见他心切,虞小姐看着又十分虚弱,便没有当时表露身份,而是先让父女俩回去。之后他们发现刘濯已死在府中,惊愕之余想要查探他的死因,却发现知情的都已被他们杀死了……后来只能猜测,刘濯之死大约也是虞姝动的手。 这与他们查到的资料不对,那样的女子,有一副美丽娇弱足以欺骗任何男人的皮囊,又有那样凌厉果决的手段,实在太危险。 殿下万金之躯,身边怎能有这样的女子? 杨峰脸色沉重:“殿下,虞小姐并非寻常……” 燕染抬手打断他,声音冷淡:“我明白你要说什么,这些话今后谁也不要提。更不能在她面前提。”他的语气毋庸置疑。 杨峰就知道劝不动,只能满心忧虑地退下。 殿下终于与遇上喜欢的女子,只能寄希望于最后会有好结果吧。他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边叹气,一边去了知州府找虞志南,办殿下吩咐的事情。 镇国大将军来访,虞志南自然要奉若上宾。 杨峰先是试探地提了提把虞志南调入京城为官的事。 虞志南立刻摇头拒绝。 说他在瑞州多年,早已习惯此地的风土人情,并不想调走,最重要的是——“小女从小体弱,不宜奔波。” 杨峰只好委婉地挑明。 “什么?!” 虞志南大惊失色,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双眼睛睁得铜铃似的瞪着他,心里期盼他是在开玩笑。 但是杨峰严肃地点了点头。 虞志南脸色难看地顿了片刻,就在杨峰以为他要点头答应的时候,他气急败坏道:“这这这……这我不同意!” 杨峰没想到他断然拒绝。 他皱了眉,开口劝道:“虞大人何必如此激动,此事并非坏事……” 但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虞志南语气更加激动地打断:“我就这一个女儿!我的女儿从娘胎里带来的病,从小就多病多灾,把药当饭吃,磕磕绊绊养到了十四岁,活着已是不容易了!你们那位殿下是什么身份?他是要住在禁宫之中的,我的女儿要是……要是跟了他,往后岂不是要住在深宫大院,不得自由?!” 杨峰愕然。 那人人趋之若鹜的世间至富至贵之地,竟被这位虞知州说成了不得自由的囚笼一般。他不由得愣了一愣,正要辩解。 虞志南却更加心痛地开口:“何况以那位殿下的尊贵身份,往后身边必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的。我的女儿从小被我护在闺中,从不与人争斗,心思单纯,善良温柔,要是被选进了那等地方,还能活下去吗?要是她出了什么事,那不是拿刀在剜我的心吗?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多少年来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她要是出了事,我也活不了了!” 说到激动处,虞志南竟然语气哽咽,老泪纵横。 -- 第57页 杨峰全然没有料到,一个看着铁铮铮的男子说哭就哭,搞得自己好像是来逼迫人家卖女儿的恶霸似的,当下脸上也有些不自在。 但是又觉得虞志南实在反应过度,他咳了一声,难得耐着性子劝道:“这个,虞大人啊,殿下爱惜,怎么会让令千金受委屈呢?何况女大当嫁嘛,你又何必这样,就算令嫒不跟殿下,将来也会嫁给其他人的啊。” 说完后,杨峰觉得有点怪怪的,自己这苦口婆心说得什么话,怎么有点像媒婆的口吻…… 不过看着虞志南老泪纵横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并不是十分奇怪。 虞志南听完他的话,哽咽着怒回几句:“我的宝贝女儿就算要嫁人,也不是现在就嫁!也不用嫁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用嫁到那牢笼里边去!” 杨峰被说得哑口无言。 虞志南看他没话说了,抬起袖子擦擦泪水,心中莫名悲愤。 原本他很是敬重也很感激那位殿下的,可是他怎么偏偏就惦记上了自己的女儿? 他就这一个女儿啊! 他原本都想好了,再留宝贝女儿在家中休养几年,就嫁给瑞州一个知根知底、性情好的后生,不用长途奔波,他也能看着,不让女儿嫁了人受气——要是有人敢欺负他的宝贝女儿,他可不管那人是姝姝的丈夫还是婆婆,他必定要为她撑腰的! 为此他早早就把目光看向城中的年轻人,暗暗注意几个眉清目秀、读书刻苦、性情温厚的,比姝姝大个两三岁,算得上同龄人,又知道照顾人,多好啊! 如今来了个杀星殿下,姝姝若是真给了他,往后必是要受委屈的,自己还不能给她撑腰! 而且这位殿下年纪都这般大了,整整大了姝姝七岁!老夫少妻的,这还得了! 虞志南越想越悲愤,又语气愤慨地说了一句:“这件事是万万不可能的!” 谁要是敢抢他的女儿,就算是天王老子,他都要豁出老命去! 杨峰:“……” 听着怎么像是他们要强抢一般。 杨峰十分无奈,又怕语气太强硬适得其反,坏了殿下的事,便转了思路,温声道:“虞大人不必急着拒绝,为何不先问问令嫒的意见呢?那日殿下英雄救美,虞小姐心中想必是感激万分的,说不定对殿下并没有这样抗拒。” 杨峰心道,最好感激得想以身相许,这样一切就好办了。 虞志南听完这个,心里一愣。对啊,要是姝姝喜欢怎么办? 毕竟那殿下虽说是杀星,毕竟血统高贵,人又长得身高八尺,丰神如玉,又有救命之恩……最是能挑动少女心弦的男子模样。 老父亲喉头一哽,一颗心突然不安起来。 从小到大,他都恨不得把女儿捧在手心里,要什么给什么的,要是她真喜欢那位,他怕是拒绝不了的!他的姝姝从小把药当饭吃,吃了多少苦才长到这样大,他哄她喜笑颜开都来不及,又怎么忍心不顺着她的意? 可是,那是个火坑啊,姝姝要是跳进去,就是飞蛾扑火的! 想到这里,虞志南整个人宛如被放在火架上烤一般,哪里还要心思跟杨峰掰扯,急急忙忙打发了他,自己往女儿的厢房问话去。 当然了,女儿家脸皮薄,他当然不能问“你喜欢不喜欢那位殿下”这种直白的话。 他就跟杨峰一样,先拿话试探一下:“听说京城繁华,汇聚天下富贵,姝姝想不想去京城玩?” “京城?” 于舒看她便宜老爹风风火火过来说这件事,有些诧异,但立刻摇头:“不去。” 虞志南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问:“姝姝为何不想去?” 于舒道:“山高路远,这路上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我这身子如何受得住?还是在瑞州好好养身子吧。” 虞志南一听这话就感觉心痛。不管如何,女儿体弱,不能跟其他健康的女孩儿一样游山玩水,他这个做父亲的总是觉得亏欠她的。 当然另一方面,看女儿确确实实对京城没有半分向往,虞志南又着实松了一口气,连声应道:“是是是,咱们还是在家里好好养身子,不奔波受累了,啊。” 于舒靠在贵妃椅上,悠悠哉哉地点头。 她心道,身体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两次都死在京城,那可是葬身之地X2啊,太不吉利了。 她还回去干嘛?回去准备第三次英勇赴死吗?? 珍爱生命,远离京城。她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回到京城去了! 于舒又默默立了一个fg。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又立fg,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 于舒(信誓旦旦):这次我绝对不会到京城去的! 老父亲表示开怀。 男主表示心痛。. 第29章 动摇 杨峰第二日再登门知州府, 看虞志南脸色尚好, 还以为有戏。 结果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虞志南便一挥手,凛然道:“杨将军不必再说了, 不只下官不同意!下官女儿也对京中富贵无意!” 他昂首挺胸,语气里透着十足的扬眉吐气,一边自以为有种不畏强权的刚正之感, 一边也觉得他家姝姝省心懂事、不慕富贵、不以貌取人而骄傲,真不愧是他的乖乖宝贝女儿! 杨峰一怔, 没想到父女俩都无意, 这就有点棘手了。 -- 第58页 而后,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措辞再劝, 虞志南就以女儿体弱要静养、府内不宜接待客人为由, 委婉地给镇国大将军下了逐客令。 杨峰只能郁闷地出了门。 一路上浓眉紧皱, 冥思苦想, 心道殿下要人家跟他回京,人家不跟他回京,殿下要是因此在瑞州耗着, 那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 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只能满心复杂地回去禀报:“殿下,那虞志南父女都没有去京城的意思。”说完他还有些忐忑,毕竟这话有些殿下被人嫌弃的嫌疑。 没想到燕染听了这话倒是面色平静, 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仿佛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而后便是微拧着眉,一脸沉思。 杨峰看殿下如此平静, 心里有些琢磨不透,但不觉得殿下是知难而退。 果真这天下午,便来了一个人。 杨峰见到来人,着实惊讶了下:“莫先生?” 来人先是拜见了殿下,才温声与他打了招呼:“杨将军。” 此人年过四十,白面美髯,宽袍广袖,头戴方巾,一派潇洒儒士打扮,其实是个大夫。但不是一般的大夫,这位莫先生出自岐黄世家,医术代代相传,堪称神医,且生性闲散。其父是莫家人里少有入宫做御医的,乃宏德年间宫廷太医院院正,德高望重,妙手回春,可惜卒于当年宫变之时。 因此,莫已也走到了楚氏、秦氏的对立面,多年来跟随在殿下身边,忠诚至厚。因为医术高明,宅心仁厚,又博学广闻,被大家尊称一句“先生”。 杨峰一看到莫已,再想想那位表面病怏怏的虞小姐,便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从京城到瑞州,快马加鞭也要三天,看来,殿下一早就安排上了,对虞小姐是势在必得。劝得动虞氏父女上京便好;劝不动,那就让神医劝。 虞志南爱女心切,可以不嫁女儿,但女儿的病总不可以不治吧?要治病,总得遵医嘱吧?殿下这是抓住了关键处。 不过殿下把莫先生请来,杨峰还是有些惊讶的,要知道莫先生也不喜奔波,常年定居京城。殿下能把他叫来,可见对虞小姐不一般。 想到此,杨峰心里深深一叹,唉,也不知道那位虞小姐知不知道殿下对她一片怜爱之心。 莫已拜见了燕染,而后也不歇一歇,便遵循命令前往知州府。 *** 话说回来,今日府衙无事,虞志南在书房看往年案件卷宗。 忽有人来报,一名姓莫的大夫找上门来,自称有祖传秘方可以调理虞小姐娘胎带来的病。 知州府小姐虞姝打小病弱,虞大人重金求医,已不是新鲜事了。十几年来上门的赤脚大夫、江湖郎中、还有自称杏林圣手的,哪个不说有祖传秘方的?结果十个里倒有九个是江湖骗子。 导致虞志南一听,便想把人当街轰出去——要不是此人是某位殿下派来的话。 虞志南一方面觉得那殿下不安好心,一方面又暗怀期盼,觉着能跟在那位殿下身边的人,必有过人之处。这才抱着复杂的心情把这位大夫请进门来,带去见女儿。 “姝姝,你今日觉着可还好?”虞志南见到了女儿,先是关怀地问。 于舒放下了手中的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神情恹恹,道:“还是老样子。”走两步都累,精神倒是挺好,只能歪在榻上看书。 虞志南心疼地道:“今日新来了一位大夫,让他给你把把脉,好不好?” 于舒看了看后边正在一眼一眼打量自己的中年男子,可有可无地点点头。 对古代的大夫,她不抱很大希望。先天不足要是能治好的话,以虞志南的拳拳父爱,哪里会把女儿养成这个样子? 只是人都来了,不好辜负虞志南满腔父爱,便坐端正了,伸出手挽了袖子,露出一截纤弱玉白的手腕。 莫已躬身揖手,先道了声“得罪”。才在旁边椅子坐下,二指搭上病人的脉搏,闭了眼,全神贯注地把起脉来。 片刻后,眉头渐紧,脸色沉凝。 虞志南哪怕看过许多次,也忍不住心焦,再等了片刻,不等莫大夫说话,便既紧张又希冀地催问:“大夫,我女儿的身体如何?能不能养好?” 莫已睁开眼,收回手,看这于舒的目光有些凝重,“虞小姐身体亏损,脉象虚弱,气血不足,乃于母胎时受到惊吓,早产之故……” 虞志南黯然点头,“是是,当年兵荒马乱,她娘亲受了惊吓,月份不足便生产,后来……”他喉头微哽,顿住话头,叹了一口气,期待地问:“大夫,这能治吗?” 莫已收拾脉枕,一边缓声道,“先父曾遇到过相似案例,配出专门药方,配合食方、作息,细细调理,徐徐锻炼,补充气血,强身健体。已有康复先例。” 虞志南一听,眼睛都亮起来:“当真?” 此前的大夫把完脉都是摇头叹息,不叫他准备后事都好了,可没有哪个大夫敢说这样有把握的话的。 莫已微微笑着点头,道:“按照在下的药方,慢是慢些,确能好转的。” 老父亲喜不自胜,连声大夫高明。 于舒也将信将疑地点头,“还能好转就谢天谢地,有劳大夫了。” 她也不急着干嘛,问题是急也急不来。她懂得养病要心宽的道理。 虞志南隔日得知这位大夫是名医世家出身,大喜过望,恨不得将他供在府里。 -- 第59页 于舒身体是经年虚弱,就算换了药理也不可能一下子见效。不过她看了看莫已开的长药方,和两页纸的注意事项,药物、膳食、活动、起息相结合,确实是科学的调理方子。 她感觉这个大夫好像挺靠谱的,不禁也报了点希望。 因此,一直因为身体不好而有些郁郁的心情,便轻松了许多。 谁不希望能健健康康,能跑能跳,不用忌口的生活?反正她不希望自己病歪歪的。 莫已去给虞小姐看病,是受燕染吩咐,自然是要将虞小姐的情况细细禀报回来的。 燕染越听越是拧紧了眉头。 虽然大约明白她身体不好,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竟然亏损到这般地步,听得他一颗心都揪紧起来,为她密密麻麻地疼。后面听到莫大夫说还有调理好的希望,才稍稍宽了心。 他道:“还劳累莫大夫费心些,务必使她好起来,有什么要用的,只管提出来。” 饶是莫已向来从容不迫,听到殿下这语气也微微惊吓,揖手道:“殿下有命,臣定当全力以赴,还望殿下莫用‘劳累’二字,臣惶恐。” 旁边杨峰听得有些心急,忍不住插一句:“莫大夫除了好好看病,也不要忘了咱们还要回京,记得规劝虞小姐随咱们一起动身。” 这件事,燕染没有明说,不过莫已也是心里明白的,只是他没有杨峰那么沉不住气。 他叹道:“虞小姐身娇体弱,确实不宜路途奔波。此事急不得,起码要等虞小姐好些再说,不然路上还不知道会如何。” 燕染皱着眉,一锤定音:“回京一事不急,还是先等她好些。” 可是殿下不急,将军急。杨峰当下就道:“殿下,咱们可不能把时间耗在这里,登基大典不能再拖延了,再拖下去,恐怕生变!” 燕染听了,脸色略沉,一时不语。 莫先生看看默然不语的殿下,又看看一脸焦急的将军,到底是医者仁心,道:“殿下,从气候来看,瑞州温和,京城干燥,瑞州要比京城适合养病。” 他的意思是,若真是爱惜虞小姐,就不要为了一己私欲把人家弄到京城去了,舟车劳顿,到了地方也不好养病。 哪知燕染闻言,神色一动,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想起她叫人心惊的虚弱,随时会喘不过气的样子,渐渐地,一个念头从心里冒出来…… 眼看殿下陷入沉思,杨峰暗暗瞪一眼莫已,暗怪他多话。 燕染默不作声地思考了片刻,再开口,便是一语惊人:“若不然,就不要叫她奔波了,咱们迁都到瑞州来。” “什么?!” 此话一出,两人都惊得傻眼了。 燕染开始只是一说,说出来之后便觉得可行,越发认真地思考起来: “横竖如今也未登基,京城几经动荡,太不吉利……”尤其与她犯冲,不说她不愿意回去,自己每每想起来都觉得担忧。 “瑞州山水清新,物产丰饶,气候适宜,迁都过来也是一番崭新气象……”主要是对她的身体好。 杨峰吓得都“扑通”一声跪下了,脸色严肃地劝道:“殿下三思!如今天下初安,百废待兴,绝不是迁都的好时候!” 莫已也吓得换了口风,道:“殿下,如今春夏之交,不冷不热,风和日丽,又有臣跟随,虞小姐慢慢赶路应当是没问题的……” 燕染看了看两人,停住了话头,但仍是一副皱眉苦思的样子,明显还在思索此时迁都的可行性。 杨峰开始痛恨起自己来。当初为何要把瑞州有美人的消息告诉殿下?如今殿下不过见了人家一面,便乐不思京了。红颜祸水,真是…… 莫先生更是懊悔不已。 生怕燕染真的动了迁都的念头,或者迟迟不回京,两人双双自责一番,决定双管齐下,分头去说服虞氏父女。 杨峰去找虞志南,说殿下迟迟不登基、远离京城太久、迟恐生变,届时天下大乱,苦的又是黎民百姓,生灵涂炭……说得虞志南一愣一愣的,一边不高兴他把自己女儿说成了祸国妖姬,一边又为自己女儿有如此大的魅力而自豪。 莫先生这边日常把脉、配药的时候,也道自己即将回京,虞小姐若可随他回京调理,三年左右便可健康无虞。 虞姝这才好了点,没想到大夫竟然不是瑞州的。惊谔之余,认真思考起来,留在瑞州慢慢病死or冒着生命危险回京治病? 嗯,这是一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喂你上一章才立的fg,这才多久就动摇了...... 女主:你说啥风太大没听清! 唉我好惨,我太惨了,我决定加更拯救我自己。话说我加更的话,你们会更爱我嘛( ̄^ ̄)ゞ. 第30章 倾斜 女子养在深闺, 足不出户, 又体脉虚弱,卧床静养, 更没有出门的由头。 她不出门,即便上门探病,也只能送上药品, 见不着人。毕竟不管什么身份,作为外男, 都没有进人家闺房的道理。 故而算起来, 燕染自来了瑞州之后, 除了那天见了一面, 后来只是听底下人传来她的消息, 再没有见到了。只能牵肠挂肚, 担忧心疼。 如今已是想念得狠了。 可心中再想念, 也实在找不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去见。明知人在不远处,却不得见面,这滋味更加煎熬。 -- 第60页 这日燕染处理完京城送过来的一些政务, 又想起于舒来, 朱笔握在手中,不知不觉写了一行字,等回过神来一看, 只见纸上写着: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思之如狂,思之如狂……他觉着自己当真想念地要发了狂。 燕染丢下笔, 站起来,在房里有些烦躁地踱了几步,终于决定不论如何,他要见她一面! 起码他要亲眼看看,她到底好些了没有。 近日事情不多,虞志南又心生防备,整日待在府里,叫人心里暗怨又无可奈何。好在他毕竟是一州长官,不可能日日这么闲着。 这日,终于寻到了虞志南出门的机会。 杨峰心情复杂,眼睁睁地看着殿下随莫先生往知州府而去,心里只觉得殿下又魔障了。 燕染知道此举有些孟浪,但不亲眼看看她,他实在无法放心。 他只打算默默看她一眼,看到她好好的,他就离开,绝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等莫先生探了脉,去一旁配药,燕染才从角落走出来,怀着一分紧张而期待的心情,抬眸看向院中。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连太阳都是暖暖的,透着一股催长万物的感觉。 于舒屋子里待闷了,见今天天气好,就让人搬了一张美人榻在树下。等莫先生探了脉,便懒洋洋地躺在榻上,晒着斑驳的碎阳,吹着轻柔的春风,感觉十分舒适,便不知不觉眯了眼。 一派安逸悠闲。 自从上次买的丫鬟出了问题,虞志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生怕外面那些不知根知底的人都有问题,再不敢买回来,免得女儿又被伤害到。故而于舒现在身边没有一个贴身丫鬟伺候。她也不要府里那些老妈子来伺候,觉得一个人更自在些。 虞志南本来是派了些人手来护卫,只是于舒要在院子里晒太阳,怎么可能让他们杵在旁边碍眼?便都打发了。 所以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轻微声响。 她阖着双眼,长长的羽睫在脸上投下了一片小小暗影。细碎的阳光照到她的脸上,更显得白如细瓷,几近透明,一丝儿瑕疵都看不见,带着一种易碎又惊心动魄的美感。 燕染盯着她看,都不舍得眨眼,生怕一眨眼,她就没了。 听说她每日过得辛苦,吃喝都有诸多忌口,只能用药膳仔细调养着,也不能淋雨,吹不得烈风,否则又得病一场。 真真是风一吹就倒的人儿。 叫人看见就忍不住要把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不叫她遭了半丝儿风雨。 她确实貌美罕见,燕染眼珠不错地心道,虽然弱不胜衣,但眉目肌肤无一不精致,那股冰雪剔透、令人心生呵护的美态,仿佛是下凡时受了伤的仙姝,叫人既喜爱,又心疼,不知道怎么呵护疼宠她才好。 但是看见她脸庞小小,下巴尖尖,他又忍不住担忧地拧紧了眉头,情愿她不要那么美,情愿她健健康康的。 于舒侧卧在美人榻上,半睡半醒。 忽地耳边风声拂过,似比春风更重一些。 她虽然身体不行了,但是直觉仍比一般人敏锐,立刻清醒了,睁开一双明若秋水的眸子,便看见方才还空空的地方,此时多了一头巨大野兽,浑身漆黑,双目幽碧,乍一看挺渗人的。 青天白日,猛兽横行,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她转眸看了看院中,空无一人,有些疑惑地微微皱了眉,又看回黑豹。心道还好这黑豹子并没有攻击人的意思,而且越看,越觉得眼熟呢。 “小黑?” 于舒试探地唤了一声。 听说野兽直觉敏锐,也不知道它能不能透过现象,认出她的灵魂本质。 黑豹子耳朵动了动,一双碧莹莹的兽瞳看了看它,又默然转开。 于舒撑起身,有些好奇地看着它,拿手里的团扇轻轻朝它招了招,细声哄道:“来,过来点儿” 黑豹子动也不动。 “墨云,过去。”一个略微熟悉的低沉男声突然传来。 于舒之前没察觉到有人,此时吓了一跳,她一边坐起身来,一边抬眸看去。 只见燕染站在廊角,身姿挺拔,站姿如松,一双眼眸深邃如星海,正静静地看着她。 于舒抓着团扇的手瞬间紧了紧。 燕染看吓到她了,便止住了原本要迈开的双脚,放缓了声音道, “是我,你别慌。” 于舒抿着唇,没说话。 谁慌了?她会慌?笑话! 她只是觉得震惊,这个男人悄无声息得溜进她家,是要干什么?不知道女子不能单独见外男吗?被人瞧见的话,她的闺誉就毁了! ——以上是最近虞志南在她耳边念念不忘,让她被迫记下的话。 当时她还觉得这位爹爹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天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没想到青天白日的,真有人敢溜进知州府后院,还是他…… 燕染为什么来这里,她其实不想知道,但是她拒绝他靠过来。 她可没忘记以前自己是怎么死的,说到底,珍爱生命还是要远离这个人——虽然他上次救了自己。 而且他为什么这样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 于舒收回目光,默默把脚放下,穿进了绣花鞋里,语气有些紧绷: “公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 第61页 “我来看看你。” 于舒皱了眉,语气严肃,“公子难道不知,擅闯别人后院,并非君子所为。” 燕染便有些不自在,这才收回了目光,垂眸道:“你别误会,我......” 她皱着眉打断他,“公子当日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但公子贸然跑到这里来,被家父看见的话,恐怕会被当成登徒浪子,没有好果子吃。” “......” “所以公子请回吧。”于舒直接道。 燕染看她脸色冷淡,原本因见到她而暗暗激动的情绪,一点一点低落下去,俊朗的面庞有一瞬间的紧绷。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在他们沉默之时,黑豹子已经听从主子的命令,慢悠悠地走了几步,趴到于舒榻前伸手可及的地方。 于舒郁闷了一会儿,看到乖乖趴过来的黑豹子,就绷不住脸了。 她先歪头观察一会儿,才试探性地伸手,要去摸它硕大的脑袋。黑豹子脑袋一晃,躲开了。 于舒再接再厉,第二次伸手,它就不躲避了。 她摸着豹子乌黑顺滑的皮毛,感觉手感很好,忍不住摸了又摸,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开怀的微笑。 至于擅闯人家宅院的某人,看在他带豹子给她撸的份上,她就不喊人了。 燕染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原本肌肤就白,被浑身漆黑的墨云反一衬,更是白玉无瑕,白得反光一般。手指纤细,柔弱无骨,一遍又一遍地梳理墨云的皮毛,似乎十分喜欢。 看着看着,他竟然有种叫墨云离她远一点的冲动。 他抿着唇,垂下眼眸,默默地唾弃自己的幼稚心理。 他站在树下,不再靠近她,只是声音柔和地与她聊起了天:“虞小姐身体如何?” 于舒:“死不了。”你不靠近我,我就好好的。 “听说最近莫大夫的诊治有效,不知道好些了没有。” “好了一点,”她老实说,又有些恹恹的,“可惜莫大夫不日便要启程回京,我怕是命不久矣。” 燕染心中一紧,声音不觉急促了几分:“不会的!你别……别那样说。” 于舒叹息一句,“想来我不被世道所容,不被上苍厚爱,怎么也活不长久的......公子这般健康,怕是不会明白我的痛苦。” 燕染僵站着,抿紧了唇,说不出话来。 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怎么会不明白?她总是活得艰难,那也是他心里一直以来的隐痛。 他声音艰涩,道:“虞小姐何不到京城去,让莫先生给你细细调养,会好起来的。” 于舒道,“要是莫先生能留下来就好了。”她就不用纠结了。 燕染道:“莫先生原是京城人,迟早要回京的。” 于舒皱眉想了想,叹了口气。 她也不是不明白,看病,当然是病人上门,哪有医生天天过来的。又不是出急诊,要调养好这个身体,可是个经年累月的大工程。 燕染又温声劝了几句。 于舒听出来了,他今天是专门来劝她的吧?她皱了皱眉,内心摇摆,不过还是有些忌惮他。 鉴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就是替他死了两次的人,于舒又不好怨他,只能语气幽幽地说道: “我胆子小,身体又不好,因此格外惜命,唯恐京城是龙潭虎穴,我身虚体弱应付不来。就怕去了是粉身碎骨,有去无回。” 于舒说这话时,带着三分纠结,两分怨怼,还有一份不易察觉的迷茫——她真的不知自己还会不会死,说实话她还会有点怕的。 她气血不足,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宛如飘散在风中的柳絮,却狠狠得撞在了燕染的心上,使他心中震动,猛地抬眼定定地望着她。 那些他曾经失去她的过往,无能为力的自己,无数遍在梦里折磨他使他痛苦、心慌、迷茫的画面,突然汹涌而来,铺天盖地,顷刻之间便淹没了他。 她就像一个梦,如此易碎。 “再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他说,温柔坚定,宛如宣誓。 “以前我也觉得,”她开玩笑地说,“可是感觉自己死了两回了。” 他默然不语,浑身紧绷。 他知道她说的不是玩笑话,她是真的死过两次的人,她会有顾虑是应该的。 如今姗姗病骨,柔弱无力,总担心她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他真恨不得把她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永远也不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会的,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生,京城只有一片繁华热闹,不是龙潭虎穴了。”他哑声道。 于舒拿着团扇靠在美人榻上,幽幽一叹,“真的吗?”她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不自觉又躺了回去,还是歪着舒服。 “真的。”他抿了抿唇,又加上一句,“你不会有事的。” “说是这么说,就怕人算不如天算啊。”于舒一副看透命运的语气。 他只能温声安抚她,“莫先生医术高明,会把你治好的。你父亲愿意的话,也可以入京为官,护在你身边,” 而我,会用生命保护你。他没敢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又深吸了一口气,他看向黑豹,故作轻松道,“上次你击杀叛国余孽,不是问什么奖励吗?我把这只黑豹送给你,让它护卫你的安全,如何?” “可以吗?”于舒一怔,没想到还有这等收获,语气里掩不住的惊喜。 -- 第62页 看向黑豹的双眸亮起来,忍不住又伸手抚了抚它的大脑袋,这回它竟然蹭了蹭她掌心。 “自然可以,”他道,声音温柔,循循善诱,“只要你跟我一起回京。” 于舒摸着黑豹的脑袋,看着它漂亮的竖瞳,认真地盘算了盘算。 有爹护着,有豹子陪伴着,还有神医帮忙调理好身体,而且仇人也都死光了……算起来,现在就算去京城,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样子? 于舒想着想着,心里的天平开始严重倾斜。 作者有话要说:  豹豹表示委屈,守护陪伴你十五年光阴,你说送人就送人。以后我就转投新主人怀抱,不理你这个大猪蹄子了,哼( ̄^ ̄)ゞ 从此女主沉迷撸豹,日渐开怀,更把某男主忘到了旮旯角落。 豹豹成功上位,喜提男主一角。 男主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全文完。. 第31章 回京 这天虞志南回来, 觉得还是要带女儿跟着莫先生回京治病。 何况, 杨峰说的话虽有夸大的嫌疑,但对方作为镇国大将军, 忧国忧民,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那位殿下一直耗在瑞州,不管对谁来说, 都不是好事。 这么一边想着,一边日常去探望女儿。没想到走进院门, 一眼就看见一头活生生黑豹子。 他唬了一跳, 浑身紧绷, 骇然道:“呔, 家里进了豹子?!” 又看到女儿正在旁边, 更是吓得胆颤心惊, 急得变了声调:“姝姝别怕!爹回来了!” 于舒抬手抚了抚野兽的脑袋, 淡定地看向吓坏的父亲:“我没怕。” 虞志南惊得呼吸都要停下来,叫道:“姝姝你不要动它!你放心,爹爹马上就来救你!” 于舒:“……” 黑豹:“……” 一人一豹都无语地看着他, 神态出奇的一致。 虞志南方才是关心则乱, 慢慢地才反应过来,愕然盯着那豹子,道:“不吃人?” 黑豹那双碧幽幽的森冷竖瞳, 盯着他看了会儿,而后转开了,不再关心这个人。 “爹爹过来坐吧。”于舒坐起身来, 拍了拍旁边道。看他额头冒汗,显然是外边忙完回来。 虞志南仍是不敢放松,慢慢走过去,防备地问:“姝姝,这是哪里来的豹子?” 于舒从旁边倒了杯茶给他,随口道:“它自己跑来的。” “自己跑来的?”虞志南不敢置信,灌了一口茶,又问:“它不吃人?” “不吃。” “那它跑来干嘛?” “不知道。” “它怎么还不走?” “不走了。” “不走了??!” 原本渐渐放松的虞志南又浑身紧绷起来,虽说此时不吃人,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凶性大发?往后这个豹子一直待在他家,谁顶得住啊! 咬了他不要紧,咬了他的宝贝女儿该如何是好?! “您稍安勿躁。”于舒语气无奈,道:“这豹子不仅不走了,往后还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它是受过训练的,不吃人,专程在我身边保护我的。” “有这等事?”虞志南惊疑不定。 于舒点了点头,又伸手拍拍黑豹子的大脑袋,一派气定神闲。 虞志南眼睁睁看着那豹子被摸了也不恼怒,十分温驯,果真不像是会吃人的样子,颇觉惊异。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是谁送来的?” “我的救命恩人。”于舒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没完没了的,道:“看您方才步履匆匆,有什么急事?” 虞志南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勉强把注意力从豹子身上移开,先是日常关心女儿身体:“姝姝好些了么。” 他看得出来脸上气色是好些了的,心情也不错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暖阳晒的,脸上还多了一丝血色。 果然于舒点点头,“好多了。”然后话锋一转,“只是莫大夫没几日就要回京城了,到时我该怎么办呀。” 虞志南正是为此事而来的,也忧愁地叹了口气,“嗯,爹爹也知道了,正想跟你商量商量。” 他早跟莫大夫一再商量,一再请求,要不是莫大夫实在不能留下,他也不愿意自己女儿奔波受累。毕竟之前她过,山高路远,怕身子受不了的。 他小心地看着女儿,“姝姝愿不愿意到京城去看病?难得遇到了好大夫,咱们身体要紧,长痛不如短痛,治好了往后也舒坦了。路上是辛苦些,不过瑞州离京城还不算远,咱们慢慢走,走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到了……” “十天半个月?”于舒听得皱眉,她之前跟莫大夫打听了下,京城没那么远吧? 虞志南一看她皱眉,又赶紧哄道: “咱们也不是赶路!你要是觉得走太快了不舒服,咱们随时可以停下来,在客栈休息好了再走,慢慢走,就算走上一个月,总能走到的……爹爹给你打造了宽敞漂亮的大马车,用四匹老马拉车,保证稳稳当当……” 于舒摇着团扇听着一愣一愣,忍不住打断问:“四皮老马拉车,那得走多久?” “……那咱们就用三匹马拉车,走快一点。马车里边可以垫上三床新棉被,保管弄得柔软舒服,你躺着睡觉也好,坐着看书也好,必不会咯着你难受……” 于舒接着吐槽:“三床棉被,那不热得慌?” -- 第63页 “额,那就减少一层?”虞志南挠着脑袋,冥思苦想着,生怕她不愿意去,病可就治不好了。 于舒怎么不知道这位老父亲的心,也不让他多费唇舌了,直接道:“行了父亲,我愿意跟莫大夫去京城治病。” “真的?”虞志南一听,心中石头就落了地,高兴起来,“那太好了,爹爹这就给你去准备,早些去京城,早些治病,姝姝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于舒嗯了声,又道:“女儿没去过京城,人生地不熟的,爹爹不会不陪女儿去吧?” “陪陪陪,当然陪了!爹爹怎么放心一你个人在京城呢?”虞志南忙道,脸上露了笑容,“殿下早有调爹爹入京做官的意思,原本你不愿意去,爹爹自然也不去,你要是去了,爹爹一定陪在你身边的。咱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在哪儿都一块儿!” 于舒迎着他慈爱柔软的目光,看他笑得眼角褶皱一层一层的,心中微暖,也不禁扬起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虞志南真的是个很好的父亲,对她的疼爱没有半分掺假,一心一意为女儿打算。她心中不感动是假的。 她曾经的父亲也很宠爱她,甚至为了保护她付出生命。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种被疼爱的温暖感觉还在,父亲的面容却渐渐模糊了。如今在这个朝代穿了又穿,兜兜转转,又遇到一个好父亲。 虞志南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的冷硬的心又温暖起来,父亲的形象渐渐清晰,成了虞志南的模样。高大强硬的长相,一颗心却为女儿软地一塌糊涂。 她暗暗决定,往后就把虞志南作为父亲来敬重爱戴,她也完全接受了虞志南女儿的身份,往后她就是虞姝,虞姝就是她。 既然决定要走,一切自然准备起来。 不仅是虞氏父女这边准备,燕染收到了消息,也做好了回京的准备。杨峰等一干部下简直欣喜若狂,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传消息、备干粮地忙活起来,比主子还高兴。 燕染则找来莫先生,抓们嘱咐他要备好路上虞小姐所需的炉子、药物,还要记得准备治晕车的,免得病人因为马车颠簸,产生不适。 莫先生连连点头,笑道:“先前虞大人也派人来嘱托过了。臣一切都已准备好,绝不让虞小姐路上短了什么,殿下就放宽心。” 燕染也知道自己表现地太明显了,内心微微赧然,面上还勉强维持了镇定,颔首道:“一路上就劳莫先生仔细看顾她了。” 知州府很快收拾好。 虞志南行动向来利落,他没有收藏的爱好,只捡了些紧要的,还装不满一辆车。家眷又只有一个女儿,只消把女儿惯用的、喜欢的、路上要用的都装起来就是,倒是满满当当装了好几辆车。 官职交接这边也方便,虞志南是武官,燕染直接留了一个小将下来,他愿意接任也好,不愿的话过段时间便有适合的人来。 瑞州丰饶富庶,稳定安宁,瑞州知州一职可是个肥差,那小将欢天喜地地留下了。 虞姝是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操心,只消把自己带上就好。 但是到了出发这一天,虞志南才发现一个问题——女儿没有丫鬟伺候啊。 知州府就这么一位女眷,原有的两个丫鬟都是伺候小姐的,后来被杀了就没有了。虞志南自己是不用丫鬟伺候的,厨娘等仆妇家人都在瑞州,虞志南也就不带她们。 现在临出发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路上都是大老爷们,竟没有一个可以伺候女儿的?这太不方便了! 可是现买又担心不干不净,或是手脚粗笨,伺候不好娇贵的女儿。 虞姝已经上了马车,看虞志南急得团团转,不由好笑,道:“女儿是体弱,又不是四肢不全,没了丫鬟伺候就不能活了?这些天自己不还是好好的。” 正这时,有人轻轻敲击另一边车壁。 虞姝一愣,放下了这边车帘,转过去,掀开一看,是燕染。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看一眼她,见她气色还好,便垂下了眼睑,轻声道:“路上要是有什么不适的,千万告诉莫先生。” “我当然知道,忍着又不会自己好。”她道。 “是,你一向聪明。”他点点头,语气里好像有一丝笑意。 虞姝觉得这话怪怪的,微微皱了眉,“公子没事的话就请回,家父就在旁边呢。” 燕染这才道:“听说你身边没有丫鬟伺候,我这里倒有一个,让她跟着你吧。”说罢略偏身,露出身后带来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样貌普通,肤色微黑,打扮倒是十分利落的样子,朝她恭敬行了礼。 虞姝看了那丫鬟一眼,又看回燕染,把他上下打量一遍,好像想到了什么,偏头眯着眼看他,脸上似笑非笑的,“既然是你的丫鬟,我怎么好要过来,还是让她伺候公子吧。” 燕染听她语气,再抬眼看她脸上神情,抿了抿唇,道:“她不是我的丫鬟,从来没有在我身边伺候过。” 虞姝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燕染又看一眼她,担心她真的不要,微微皱了眉,劝道:“你身子不好,有个人留在身边伺候,路上轻松些,我......别人也放心些。” 虞姝想了想,路上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有个人说话也是好的。 而且她爹还一副找不到人伺候她就不上路的样子,既然有个现成的,也省事。 -- 第64页 遂点点头,谢过他,表示收下人。 那丫鬟立刻行了礼,安静地坐到了车前,供她使唤。 燕染暗松了口气,点点头,等她放下车帘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转眸看了一眼趴在车旁的黑豹,才回去了。 虞姝表示丫鬟的事情解决,虞志南也放心了。 就这样,前边镇国大将军亲自领人开路,后边虞家家丁看管行囊断后,燕染车架在前,虞志南和莫先生骑马稍后,团团护卫着最中央的一辆大马车,慢悠悠地出发了。 他们一行看着低调,其实还有数百精兵暗中跟随护卫。 还有豹子做哨兵,时而飞奔到前边探路,时而警惕在虞姝马车旁,忠心耿耿地守护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是因为开学了吗?好凉凉. 第32章 夜色 很快, 虞姝就明白, 以为有个丫鬟就一路上有人说话解闷的想法,是多么天真。 并不是所有丫鬟都跟以前的青桃一样活泼, 整天叽叽喳喳的。 这个金歌,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根本就不主动说话。 一开始, 虞姝听到她的名字,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那你是不是有个兄弟, 叫铁马?” 金歌严肃地摇头:“奴婢没有兄弟。” 虞姝笑了笑, “逗你的, 路上太闷了, 你跟我说说话。” 金歌:“奴婢不知要说什么。” 虞姝:“你可以随便说说, 比如你以前主子的事儿。” 金歌:“奴婢不会随便说。” 虞姝:“……” 虞姝心道, 这个丫鬟不得了, 她把天聊死啦! 金歌真的很安静,她低眉顺眼地坐在车门外,也不跟车夫说话, 几乎就维持着一个姿势。倒是虞姝有什么要喊她, 她反应很快。 是个沉默寡言的行动派。 虞姝觉得自己有点无聊,以前嫌弃青桃吵闹,想要个金歌这样安静的;现在来了个金歌这样的, 她的心境却已经发生变化,想要个活泼些的。 唉,算了, 路途漫漫,自己还是看看话本子解闷吧。 马车慢慢地走着,没多会儿出了瑞州城,走官道北上。 虞姝一开始是出门的雀跃,没多久就觉得无聊,后来就有点难受了,眼前一阵阵眩晕,纸上原本是有趣的鬼怪奇谈,但她慢慢看不进去,感觉字一个个飞起来了似的胡乱转舞,晃得她难受。 糟糕,是晕车的感觉。 她哀叹一声,丢开书,歪倒在软垫上,抱了个枕头蔫蔫地趴着,浑身无力,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这个身体,真是让她受尽了折磨。 虽然虞姝没有说,金歌还是很快察觉她的不舒服,掀开车帘瞧见她难受的样子,脸色微变,很快去跟莫先生说了。 虞志南担忧地跟过来查看,前边车马也立刻放缓了速度,派人来问。 莫先生过来一番望闻问切,微松了口气,道:“虞小姐只是醉车之状,大家不必担忧。” 他从医箱里取了一味药丸,让金歌和温水喂给虞姝。 虞姝皱眉吃了药,眩晕的感觉轻了些,但是一股疲倦困顿之感袭来,慢慢松开了眉头,趴伏在软褥上,渐渐睡去。 知道她并无大碍,大家才稍稍放心,又继续起程。 走了半日,前方已是荒野坦途。镇国大将军杨峰调转马头,回到第一辆车架旁,低身与燕染交谈几句。 燕染脸色略沉,思索片刻,点了头,让他去与虞志南、莫先生等说一句,又让人牵马来。 虞志南原本就对两方人马一同上路之事颇有微词,一路都紧紧守护在女儿车旁,坚决不让不该靠近的人靠近过来。 此时看到杨峰好像领了什么命令,骑马走过来,他更是如临大敌,浑身戒备。 杨峰一看到他的神色,颇感无语,“虞大人,本将又不曾做过什么过份的事情,你不必如此严防死守吧?” 虞志南心道,你是没做什么,可你忠心侍奉的那位主心思不单纯!他看了看前边的车架,哼了一声:“杨将军没有女儿,怎能体会下官的心情!” 杨峰不禁哑然。心道自己确实没有女儿,这一副护犊子的姿态,自然是体会不来的。 杨峰也不与他耽搁时间,告知了殿下将带他先行一步的消息。 虞志南一听,立刻放松下来,满脸笑容道:“殿下京中事务繁忙,先行一步是应该的,本就不必陪下官一家慢行。”他心道,赶紧走吧走吧,别一路惦记着自己的宝贝女儿。 杨峰不再与他多说,转而又与莫先生道一句,让他留下陪行。莫先生自然点头。 交待妥当,燕染跨身上马,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虞姝的马车,又看了看金歌和墨云。而后一扬鞭,带着杨峰等少数几人策马奔腾而去,很快奔得不见了踪影。 大部分人还是留在队伍护行。 而虞姝正在马车微微摇晃之中安然昏睡着,并未察觉队伍里少了人。 傍晚,到了一个县城,恰好可以入城过夜。 他们马车经过街道的时候,速度更是慢吞吞的,虞姝几乎睡了一天,醒来就听到街道人声嘈杂,还有一阵孩童的哭声。 她揉了揉眼睛,探头瞧去,看见个小女孩在墙边哭,原来她的毽子不知怎么落到了屋瓦上,人小腿短,取不下来了,只能抹着眼泪,哇哇哭得伤心。 -- 第65页 虞姝默默看了会儿,眼睛一转,掀开了车帘,道:“这孩子哭得怪凄惨的,金歌,你去替她把毽子取下来吧。” 金歌一怔,转头看了看那高高的屋檐,又回来看她,眼睛微微瞠大,好像被她的话惊到了。 虞姝还若无其事的,催了一句:“去啊。” 金歌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慢慢收回视线,恭声道:“是。” 而后她也不下马车,直接站起来一跃,脚尖在马背上轻点,燕子穿梭般极快地掠上了那屋顶,把旁边车夫都吓了一跳。 车内,虞姝透过看见这利落的身法,只笑了笑。呵,她就知道。 一行人到了客栈,安顿车马行囊,开了上房,叫了饭菜热水,好好修整。 金歌跟莫先生去煎药了,虞志南到女儿房里跟她一起吃饭。 吃着吃着,忧心忡忡地提醒道:“姝姝啊,你要警惕那位殿下啊。” 虞姝没什么胃口,听这话就停了筷子,莫名道:“爹爹说的远离哪位殿下?” “就是燕氏那位啊。”虞志南理所当然地答道。完了突然有些惊愕地看向她:“难道姝姝不知道他的身份?” 虞姝更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他的身份?你们又没人跟我说。” 虞志南一愣。 原来,虞志南以为燕染那边有人跟女儿说过了。可燕染是不会特地去说自己的身份的,不过他以为莫先生肯定提示过;莫先生以为杨将军或者虞大人早就告知,他一心医治病人,又哪里会说那些题外话;而杨峰也以为虞志南肯定跟女儿说过了。 就这样,大家都以为虞姝早早明白了燕染的身份,其实没人说过,她根本不知道! 虞姝是听到过几次打哑迷般的“那位殿下”,不过她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就没有探究过。 此时虞志南反应过来,赶紧严肃地把燕染的身份介绍了。 虞姝听得一愣一愣,听完了有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之感。 想起从小到大见过燕染的几次,一幕幕穿珠连线的,就成了如今虞志南嘴里说的人,她竟然也没有觉得太震惊。 当时看到还是小女孩儿打扮的他,精致漂亮,又被人追杀,她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只是没有想到是皇家的罢了。 她不禁有些唏嘘,如今他推翻窃国政权,报了家仇国恨,光复燕氏,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怪不得这次他身上气势如此惊人,九五至尊,帝王权势,自然非同一般了。 她又微微蹙眉,道:“看来,往后我见到他,还要下跪行礼了。” 虞志南点头:“他是天家贵胄,又是板上钉钉的乘龙天子,与咱们云泥之别,自然是要恭敬而疏远的。”老父亲悄悄上着眼药。 虞姝不太高兴,但也明白封建等级森严,只能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姝姝,你那丫鬟,便是那位殿下送的?”虞志南其实就是要来跟她说这个丫鬟的。 虞姝点点头,神情恹恹的。 虞志南就知道,严肃道:“姝姝可要注意些,让那丫鬟做些端茶倒水的活就算了。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还是要防备些,不要与她太过亲近。” 虞姝心道,那丫鬟话都不说的,怎么亲近? 她叹了口气,突然提醒道:“爹,人家可是武艺高手,耳力敏锐,你说话可要小心些。” 虞志南一皱眉,不太相信:“那丫鬟看着闷不吭声,笨手笨脚的,会是什么高手?” 刚说完,一个人影走进来,正是端药而来的金歌。他们父女在房里吃饭,门没上。 金歌看了一眼虞志南,脸色平静地行礼:“老爷。” 虞志南惊了一下,他根本没有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怎么说来就来了?难道这丫鬟真的是高手,落地无声? 他脸上顿时有些尴尬,毕竟要真是高手的话,估计刚才自己的话也是被听到了的。 想到此他老脸挂不住了,话也不记得嘱托了,饭也不要吃了,跟女儿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匆匆回自己的房间了。 虞姝觉得这爹挺可爱。刚才自己提醒过了,他还要评价人家“闷不吭声、笨手笨脚”,这会儿被抓包,就溜之大吉了。 金歌并不在意,只把药端给她,“小姐,喝药吧。”自从虞姝识破她的身手,她对虞姝倒是多了一份真诚的尊敬。 虞姝收了笑,看着黑乎乎的药汁,叹了口气。还没吃呢,嘴巴里已经泛开苦味儿来。 如此晓行夜宿,不紧不慢,走到了第九天,他们一行人离京城不远了。 对于虞姝来说,她又到了旧地——宁远镇。 这是她第三次来了,已然不陌生。鉴于前两次过了这儿,没多久就没有好结果,虞姝就有点坐立不安的。 一下车她就把小黑招来,抱着撸了两把,看着它绿宝石般漂亮的眼瞳,心里才稍稍安定。 小黑好像察觉到她的不安,一直在她房里陪她。 这夜他们要在镇上过夜的,明天早早起赶路,傍晚就到了京城了。 夜晚来临,镇子上慢慢变得静悄悄的。 子夜时分,客栈悄悄来了人。 得知她已到了宁远镇,燕染同样心神不宁,原本已经回到京城几日的他,又连夜赶了过来。 夜色中他上了客栈二楼,到了她的房门口,先与黑豹狭路相逢。 -- 第66页 黑豹蹲守在门口,发觉动静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紧绷,看到来人才又放松下来。不过,它一双碧瞳盯着他看,像是十分疑惑,他为何深夜前来打搅房里娇客? 燕染凝神一听,房里静悄悄的,应该睡得安稳,想来这几日路上奔波,她已是累得很,也不知道瘦了没有,病情有没有反复。 他要上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黑豹还杵在这儿,便垂眸看着它,示意它走开。 黑豹浑身皮毛漆黑,与夜色融为了一体,只余一双竖瞳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绿光,但是一动不动。 燕染皱了皱眉,只得轻喝一句:“墨云,让开。” 它闻言脑袋倒是动了动,眼里幽光闪了闪,还是没让开。 屋里金歌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地看向房门,又转头看了看静悄悄的床帐,轻手轻脚地下榻,走到房门便发现外面来人。 她松了口气,轻轻拉开门走出去。在燕染面前跪下,恭声:“殿下。” 燕染嗯了声,轻声问:“她睡熟了?” “是。” “在路上的这几天,她怎么样?” “除了车上眩晕,并无大碍。” 燕染略颔首,松了口气。顿了片刻,才又道:“我进去看看她,你跟墨云守着。” 金歌自然是听命的,墨云倒是还没有动弹的意思,反倒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蹲在门前,活生生黑漆漆一尊守门神。 燕染气笑了,提起脚尖轻踢了踢它。 它这才慢悠悠地起身,流动的暗影一般,往栏杆一窜,也没听见动静,便不见了踪影。 金歌自也默然退到了楼梯口,既不打扰主子,也好警戒楼上楼下的动静。 燕染吸了口气,而后抬手推开门,抬步走进去。又轻轻细细地关好,免得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吹病了娇弱的人儿。 屋里微光黯淡,只勉强能看见她趴卧在床上,身形细弱,呼吸都是浅浅的。 他眼神不自觉柔软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墨云,让开。 豹豹: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墨云了,我现在是尼古拉斯.小黑。. 第33章 震惊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 都以为自己动作很轻吗? 虞姝心里默默吐槽。 她白天在马车上差不多都是睡过去的, 晚上就不是很困。她末世养成的习惯,就算不困, 一躺到床上就也会自动放平呼吸、闭目养神,绝不会翻来覆去,所以即便同屋的金歌都以为她睡熟了。 加上她警觉性高, 屋外有个风吹草动她就察觉到了,更不要说开门关门的。她只是懒得动弹。 深更半夜的, 她倒要看看他们要搞什么鬼。 于是她静静卧在床里, 微睁了眼, 透过床帐看像走进来的人, 依稀可辩是个挺拔的身影。 怎么是他…… 她又阖上了眼, 心里缓缓打了个问号——此人深夜前来, 是要谋财还是害命? 原谅她还是防备心重, 除了这两样,她实在想不出他深夜偷偷来她房间的原因。毕竟有什么事不能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说? 他脚步很轻,呼吸很稳, 是个练家子。她记得七年前他武艺已经很不错了, 到了现在应该精进不少。 她脸上一动不动,呼吸一丝不乱,被子掩盖下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握紧了, 脑子里已经构造了锁喉、卸肩、肘击太阳穴等快速狠绝的攻击招式。 心道,敌不动她装睡,敌一动她就打, 打不过就喊! 这么想了一通,却发现他在离床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了。 既不再靠近,也没有伸手撩开床帐,更没有说什么,好像只是静静看着她。 虞姝只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没有恶意,更多的,就无法分辨了。 然后单方面僵持了片刻,光影微动,他就如来时一样轻巧地走了。 虞姝:“???” 她松开了拳头,睁开了眼睛,看着门的方向,冒出了满脑子问号。 又过了片刻,金歌回房了。 虞姝莫名不爽起来。一个两个的,都那么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是当她死了吗? 金歌回到自己休息的矮榻,躺下之前习惯性得看了眼床的方向,正要躺下。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她又猛地回头看去,赫然看见里边的原该睡着的人睁着一双眼看着自己,清醒明亮,毫无睡意,仿佛早已洞察了一切。 “虞、虞小姐!” 一向冷静沉稳的金歌声音都不稳了,她浑身紧绷,惊疑不定地看着虞姝,“您、您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你说呢?” 虞姝双手撑着枕头,微微把脑袋抬起来一些,青丝缠绕着铺在她细弱的肩上,明明整个人都是柔弱无力的,声音却透出一股叫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来。 金歌额上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勉强镇定下来,问:“您是哪儿不舒服吗?还是口渴了要喝水?奴婢这就伺候。” 虞姝歪头看了会儿她,语气淡淡的,“不用了。” 顿了顿,又道:“我房间是睡觉的私.密地方,我又觉浅,往后还是不要走来走去了。” 金歌低着头,只说得出一个字:“是。” 虞姝点点头,“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淡淡地说完,她又缓缓偎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 第67页 屋里安静下来。 金歌这才抬袖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冷汗,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慢慢地躺到了榻上,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再弄出来。 躺到榻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她盯着昏暗的房梁,心有余悸地想,这位虞小姐看着明明是病歪歪的闺阁小姐,竟会给她如此强大森冷的压迫感,几乎反抗不得。 她有太多不寻常的地方,即便是从小训练的死士,也未必有她这般洞察力、警觉性和掩饰自己的能力。 殿下看上的这位,到底是什么神仙? 不知道殿下知不知道徐小姐的不寻常,不过,金歌好似已经看到了殿下追求虞小姐困难重重的局面。 后半夜再无话。 隔日早晨,众人收拾妥当便继续出发,路上再没遇到什么波折,傍晚顺利入了城。 一路舟车劳顿,此时大家都忍不住露松了口气,但还是一齐把虞氏父女送到了住宅。 虞姝下了马车,左右一看,依稀觉得这儿有点眼熟,但也没多想。她也累了,很快被虞志南嘱咐回房休息。 莫先生给她探了探脉,发觉只是体乏力虚,病情并没有恶化,松了口气,吩咐府上好好照顾,他明日再来。又婉拒了虞志南让他直接住到府上的请求,便回去了。 其他燕染留下随护的人也回去复命了,虞家带来的家仆则手脚利落地搬运行礼,安顿下来。 虞姝休息了一晚,第二日醒来精神奕奕的。 不知道是因为持续按照莫先生的药理调养身体,还是这十天赶路也起了点运动作用,她觉得自己身体好了点,不至于一步三喘了。 吃早饭的时候,虞志南说原本有些家仆都留在瑞州了,如今要重新采买些人手使唤。又惦记着她身边那个别人塞过来的丫鬟,说要给她重新买两个丫鬟用。虞姝点了头。 吃完饭,虞姝趁着状态好,带金歌把新宅子逛了一遍,发现宅子挺大,景致也好,只有两个主人住倒显得奢侈而空荡了。 老管家能这么快找到这么好的宅子,也是幸运。 走完了宅子里边,虞姝额头都冒了一层汗,但她觉得出出汗也好,总比整天躺着要舒坦。于是又到宅子外看了看,后门、角门、大门都走了一遍看了一遍。 金歌看她一副踩点的模样,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劝道:“您看完了就回屋吧,当心晒久了头晕。” 虞姝置若罔闻,在新宅子大门口转了一圈,又看看周围,突然眼睛一动,往巷子深处看了看,脚步停下了。 哦,她就说昨天在门口下车就有一种熟悉感呢,原来是这里。 “小姐,怎么了?”金歌亦步亦趋地跟着,见她突然停下来若有所思,不禁问了一句。 虞姝回神看了看她,淡淡地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巷角那户有没有人住,是什么人家住。” 金歌虽然不解,但也没有废话,点头应了就过去。 虞姝就站在自己家门口外等着,手里团扇轻摇,日光下肌肤白得发光,颊染桃晕,腰如细柳,弱不胜衣,足以叫见了的都惊为天人。 那边在金歌不屈不挠的敲门下,终于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开了门,他神情不甚耐烦,甚至可以说暴躁。 见门外是个黑脸丫头,大声地问:“你是谁?敲我家的门做什么!” 说完,他突然透过眼前的丫鬟,看到不远处聘聘婷婷的那道倩影,双目顿时一亮,紧紧盯着再也离不开。 金歌不着痕迹地移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一边道:“这位公子,奴婢昨日随主家初到京城,冒昧来打听一下左邻右舍,日后也好称呼。” 刚才还满脸不耐的少年立刻换了笑脸,哗啦啦地交待了,“哦,劳烦这位姐姐上门了,我家姓徐。家父徐荣心是宏徳年间举人,母亲詹氏最是和善人,小生徐耀文年方十七,正在家中苦读圣贤书。” 金歌福了福身,“既然如此,就不打搅公子用功了。” 她说完就要走,徐耀文赶紧叫住她,又旁移一步痴痴地看了眼手摇团扇的美人,期期艾艾地问:“那位长得如天仙一般的,是你们家小姐吗?” 金歌脚下稍动,再次挡住他的目光,却不得不答道:“是。” 徐耀文眼睛更是亮起来,浑然没有读书子弟的矜持有礼,一个劲儿地问:“你家小姐几岁了,有没有许配人?叫什么名字?……” 金歌不答一词,直接转身离开,快步拉着貌美惹眼的小姐回了自家宅邸。 她心道,要是殿下知道虞小姐一回来,就“招蜂引蝶”,也不知会是什么心情。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将打听得来的消息告诉她。 虞姝点点头,一边往顺着她往回走。一边想道,看来一心想通过卖女求荣的徐荣心,忙活了七年也没有结果,还在巷角那个小宅子里挤着。 不过话说回来,她没了,徐若瑶应该也嫁人了,他们一家四口应该也不算挤了。当然,是比不上如今她家的院子宽敞舒适的。 ——说到这个,她上次死了之后,燕染应该把她的尸骨收殓入葬了吧? 话说回来,就算是住在徐家不远处,他们也认不得自己,她的身份也不是他们能接触的了。 她只是了解一下,知己知彼,再不打算与那个徐家有丝毫纠葛了。 刚这么想着,虞姝午睡醒来,院子里就落入了一只风筝,上面竟然还写了一首诗…… -- 第68页 这糟糕而狗血的聊.骚试探。 虞姝冷笑一声,直接让金歌丢回去,并且——“再有第二次飞风筝进来,少不得让小黑去他家转转。” 小黑趴伏在她腿边,闻言碧瞳眨了眨,低沉地喵呜一声,仿佛在应答她。 “真乖。”虞姝伸手揉了它光滑漂亮的毛发。 金歌一阵飞檐走壁,依言把风筝扔回徐家的院子,恰好砸了抬头望天、想吃癞蛤蟆的徐耀文一头。 回来这边院子,恰好发现一只小白鸽飞来,金歌抓住它取下纸条,又随手放了,看了纸条上的内容,微微皱了眉。 屋内虞姝正抱着小黑玩得开心,见她回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奇怪地问:“怎么了,风筝没丢回去,还是这么快就来第二次了?呵,那只得让小黑出马了。” “不是……”金歌有些踌躇,看着她的脸色,不知道该不该把一些事情主动跟她说。 毕竟,如果自己不说而虞小姐又总能察觉的话,就挺尴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唉. 第34章 登基 虞姝拍了拍小黑让它去玩, 看着金歌, 正色道:“你有话就直说吧。” 金歌面色就有些尴尬而为难。 想了又想,她决定委婉地提一提:“小姐, 殿下迟迟未决定登基之日,您如何看?” “我看什么。”虞姝颇觉无聊,面无表情道, “你们殿下肩负国家大任,不早日登基维护世道安宁, 是等着再出乱子吗?” 金歌听出她话里有些怨怪的意味, 不由得愣了愣。 虞姝却误会了她的神态, 才想起来人家可是口断生死的顶层阶级, 自己这样随便吐槽, 好像有点大不敬的意思? 便又说一句:“当然, 你家殿下什么时候登基还是看他自己的意思。” 金歌便不再多说, 应声是,收拾了茶壶出去,趁着烧水的功夫, 回了字条, 让飞鸽送走。 鸽子飞到了皇城,落到了御书房外面的杨峰手上。杨峰从它脚上取下了字条,转而大步进入御书房。 御书房里几个大臣正在讨论殿下登基大典的事情。 今天早朝就提这件事情了。当今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登基这头等大事却一拖再拖,眼看已经拖了六个月了,殿下此次离京归来也该给个准话了吧?但燕染似乎还没有选定日子, 这让大臣们十分疑惑而担忧,故而下朝后仍有一些心腹大臣再议这件事情。 此时有些吵闹,大家争论点只要集中在两件事情,一是登基大典的日子,二是殿下先娶妻再登基还是先登基再大婚。 毕竟燕染年纪真的不小了,当今男儿真的少有年过二十不娶妻的。这也让大家心里有些隐忧。 燕染坐在上首,大家说话他都在听,又好像没听进去,脸色是一贯的沉稳冷静,大家都摸不准他的意思。 “殿下。”杨峰大步上前,将来信呈上。 燕染眼神一动,总算有了些精神,取过字条,上边只有一句话。 燕染抬眼,看向底下一干大臣,大家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呢,结果就听他说了一句:“登基大典的日子,就选在月底吉日吧。” 这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还未等他们哗然,燕染又淡然加上一句:“大婚一事,登基后再议。” 大家恭声答:“是。” 于是,登基大典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在三月二十九这日,祭拜太庙,敬告先祖,举行登基大典。燕染登基为帝,恢复燕国称号,年号复初。 举国上下为此欢腾。 新帝对诸臣论功行赏,抚恤百姓,减免赋税,革新弊政。过几日恰好是清明,便重安皇陵,祭慰列宗。 这样热热闹闹过了好几日时间,虞姝每天吃药、溜达、陪小黑玩,然后就是睡觉了。时间一长,觉得闲得发慌,有点无聊。 她就开始琢磨着找点事情做,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首饰店。 一来她家是做珠宝生意的,她学过简单的珠宝鉴赏和设计,算是有一点点基础;二来不管古代还是现代,女性的消费市场都是很巨大的;三来当朝有律令,为官者不能行商,家眷却不限。所以这个主意是行得通的。 当然这个事情要虞志南同意才可以。最近他的官职也确定了,叫什么承宣使的,她也不是很明白。不过虞志南变得忙了起来。 也只有一起吃饭的晚饭时间,虞姝才把话说了。 虞志南一听就误会了,“好好的怎么要开铺子?咱们家钱够用的,你娘也给你留了嫁妆呢,姝姝一辈子都不必为钱财发愁的。” 虞姝当然知道虞家挺有钱的,一部分是虞家几代积累的家产;一部分是原主母亲的嫁妆,据说也是出身大族。十几年前正是天下大乱的时候,死了许多人,家产就继承到虞志南身上,以后也都是她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郁郁地道:“整日里闲着没事,太难熬了,想找个事情做罢了。” 虞志南听她这么一说就不反对了,只是有些担心,“你找些事情也是好的,但爹爹怕你太费心,好不容易才好了些,仔细又累倒了。” 虞姝道:“又不是事事亲力亲为。还想请爹爹帮忙选店面、找师傅,跑腿的也是丫鬟伙计们,我就是有个事情念着,免得闲出别的毛病来。” 虞志南就答应下来。不过合适的店面、师傅都不是那么好找的。虞姝也不急,让丫鬟到京中各家铺子都买了些时兴的首饰,研究研究,又拿炭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想先画出些样子来。 -- 第69页 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四月上旬几乎都在下雨。 以往每到这个时候,虞姝都容易感染风寒,咳嗽不住,今年虞志南也格外小心。还好十来天过去,虞姝都好好的,虞志南高兴得不得了,直又把莫先生好生夸奖和感谢一番。 这日难得天放晴,院子里树叶子青翠欲滴,清新喜人。 莫先生例常过来给虞姝探完脉,看了看天色,笑道:“虞小姐身体在慢慢变好,往后药就少吃些了。我看这几日天气都是晴朗,您不妨多走动走动,也算是锻炼身体。” 虞姝道:“我每日都有走动的。” 莫先生笑道:“不妨出门走得远一点,多锻炼锻炼,看看别的风景,也许就好得快些了呢。”说完笑笑,就回去了。 虞姝倒是有些上心了,道:“莫先生说得有道理,我看我还是运动得太少了,也许我们可以出门转转?” 虞志南早为她买了两个丫鬟回来。不过眼生手生的,许多事情也不会做,还不如金歌用得顺手。虞姝就让金歌教她们,教好之前还是金歌在身边伺候。 金歌点了点头,随口似的道:“明日就是十五了,小姐要不要去上香?听说京郊的佛宝寺十分经验。” 于舒一听,这个佛宝寺简直太熟悉了,上回自己还去过呢,还在那里住了一晚的。 虞姝有些怀念,就点点头。晚上跟虞志南说了,虞志南虽然不太放心但也被说服。 隔日果然风和日丽,适宜出门。虞姝带着金歌早早登上马车,晃晃悠悠了半天才到。 同样的路是第二次走了,虞姝一边想起了以前活泼可爱的青桃,决心回去要打听她的下落;一边又郁闷自己豆腐渣一样的身体。 今日来上香的人挺多,好不容易登阶入寺,里边也是人来人往。 虞姝在宝殿前拜了拜,上了香,看见坐在签桌旁的师傅,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上次自己来的时候,还给自己求过一支姻缘签,那解签师父胡说八道,说是上签却又前路坎坷就算了,还有句什么龙凤和鸣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笑了笑。 “虞小姐笑什么?”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低沉男声。 虞姝回头一看,面前的男子高大挺拔,玄袍金带,眉目俊朗,低调中却透着不可忽视的贵气,不是燕染是谁? 虞姝一看到他,就想起他曾经偷偷摸摸到自己房间的事情,一时目光十分纠结。 燕染被她的目光弄得一愣,低声道:“虞小姐,怎么了?” 虞姝反应过来,皱着眉,膝盖一曲给他行礼:“民女见过……” 燕染眼脸色一变,明手快地扶住她。看了看殿里人来人往,索性拉着她出了去。 虞姝挣了挣,没挣开。 她回头看了看,发现金歌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身边了——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就知道不该留着! 虞姝被燕染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才被放开手。 她收回手,揉了揉手腕,有些不高兴:“皇上这是做什么?” 燕染绷着脸,好像在压抑着什么,“你……不必对我行礼,也不用喊我皇上。” 虞姝皱着眉,“为什么?” 他问得一怔。 为什么?因为她是如此与众不同,她救过自己的性命,不止一次,他感恩她。他也喜欢她那种洒脱不拘礼的感觉,尤其是对待自己平常的态度。他不想要她称呼自己为皇上,也不要她行礼,永远都不要与自己产生距离感。 他想了那么多,说出来的却是这一句:“因为我是微服出宫。” 虞姝恍然点头。 行吧,古代的皇帝果然都爱微服出宫。不过也不奇怪,她在一个宅子里待几天都觉得闷,何况皇上呢。 她就是奇怪:“您为何微服私访到了佛宝寺?”不是应该到民间体察民情吗? 燕染看她放松下来,自己也松了口气,一边示意她在桌边坐下,一边道:“我是来为一位将军祈福的。” “哦?”虞姝惊讶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将军,值得皇帝亲自来上香祈福。 燕染见她有兴趣,便也放松了些,“你可知道杨天济将军?” “愿闻其详。”她看着他,一副听故事的样子。 燕染语气感慨,跟她说了这位大功臣。 杨天济不单是将军,还是皇家驸马。 这位西北军将领云麾将军杨天济文韬武略,熟读兵书,是大燕不可多得的年少将才。又忠心耿耿,高瞻远瞩,心怀天下,其气度都令皇家都深深赞赏并折服,故而少有的被召为驸马还能领兵作战。 他深受大燕皇室的信任和重用,又隐隐看出朝廷的颓势,便做了一些准备。 牢牢守住西北防线的同时,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又从军中挑出十余名知根知底、天资聪颖的少年,亲自教他们看兵书,学谋略,当作未来将才培养,以备将来发生什么变故,出现人才断层。毕竟朝廷把大部分兵力集中在大将军秦伯瑜手里,实在太冒险。 然而他没想到变故会来得快,这么惨烈。 好在早有防备之心,奸细根本不能侵入西北军的核心,他立刻把八千精锐和重点培养的那批人送走,又命信得过的结拜兄弟回京,自己则留在西北,亲自迎战窃国之师,以自己的性命为其他人争取了时间。 -- 第70页 后来存活下来的那八千多人都有一个信念——推翻楚氏,光复燕朝。他们成为了最后一位燕氏血脉手中的利刃。 按照调遣,这些人隐姓埋名,乔装打扮,分散隐藏在各处。经过十余年的功夫,不论故地西北军营、南北重要州县、京城各派各家、甚至是皇宫禁苑,都暗中潜藏着忠于燕朝的人,只等时机一到,各路联合,撕破这楚氏偷来的繁华假象。 不管是西北叛乱,还是南方农民义军,还是成股作乱的“悍匪”,领头的核心人物都是他们。他们势如破竹,一路到北。 等他们在皇宫斩杀楚氏,喊出光复燕氏的口号,举国上下已是一片呼声。 可以说,燕染能如此快速地收复河山,杨将军居功至伟。所以他在登基后追封其为辅国大将军杨,特与天韵公主合葬在皇陵,赐予无上殊荣。 虞姝听完了,也忍不住感叹道:“真是一位高瞻远瞩的将才,怪不得你对他如此敬重。” 燕染点了点头,呼了一口气,突然道:“其实,在我心里有两人最应该封赏的。若不是她们,我也没有今日。只是……没能封赏她们,是我心中的遗憾。” 虞姝听着听着,不知道为何,心中一跳,问:“你说的,是谁?” 燕染只摇头道:“说了也无益,她们已不在了——不过在我心里,她没有死,我永远记得。” 虞姝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没说话。 他抬眸看着她,突然淡淡一笑,“对了,她们留下的东西,我觉着虞小姐应该能用到。” 她愣愣地问:“什么东西?” 燕染拍拍手,就有人呈上两个宝盒,放在桌上,一大一小,一重一轻。 他看着她,徐徐道:“一柄龙吟剑,一支游云鞭。虞小姐选一样,而另一样,我要留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佛了,感觉女主也好佛性,可以立地出家  ̄ー ̄. 第35章 处置 虞姝顿了会儿,还是伸手打开了盒子。 “啪嗒”、“啪嗒”两声, 里边的物件也显露出来了。 果然, 大盒子里装的是她第一次穿过来用过的重剑,小盒子里装的是第二次穿越用的鞭子。 这两样东西说熟悉, 其实在她手里没几天;说不熟悉, 又确确实实是她用过的武器。什么龙吟剑, 什么游云鞭,虞姝觉得是他随口编的名字吧?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么惊疑不定地想着,虞姝也问了出来: “无端端的, 怎么要送我武器?” “我想着你会喜欢。”迎着她费解的目光,燕染突然笑了笑, 低声道, “你也可以带在身边防身。” 他原本长得就眉目俊朗, 只是因为身份和性格的关系,常年绷着脸,叫人见了首先为他气势所摄反而忽略他的容貌,如今一笑就很好看了, 宛如冰雪消融, 万物回春。 引得虞姝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她很快收回了视线,伸手轻轻抚了抚龙吟剑,随口似地问:“既然,这两样东西都是属于对你有大恩之人,那又怎么好随意送人呢?” 虞姝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好好的, 跟他打起了哑谜。 实在是死去活来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虞姝要不是亲身经历自己都不会信,遑论一介古代人。 若是说他认出自己来,虞姝是想不到的,她认为最多是试探吧?肯定是金歌将她的种种异状打小报告了,才会引起他的怀疑。果然早就该把他的丫鬟还他的…… 闻言,燕染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又皱着浓眉,想了会儿才想好怎么回答。他道:“这把剑是我七岁时,一名奇女子为救我而死,死前将其交给我的。” 虞姝一副倾听的样子,“哦?她叫什么名字?” 燕染迟疑了一下。 虞姝淡淡一笑,“这倒有些奇怪,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武器呢?何况这剑的样式,也不像是女子所用的。” “你怎么知道她来历不明?”燕染盯着她,突地反问。 虞姝一怔,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抿了抿唇,索性不说话了。 燕染却放缓了目光,温声介绍道:“这龙吟剑本是皇室宝物,后来落入奸佞之手,是她从奸人手中夺走,后来又交回我手里。” 虞姝微微皱眉,哦了一声。 心里却道,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啊。 原本她是不想过多探究以前的事情的,现在难得有了好奇心,还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 她觉得就像自己对人有所保留一样,燕染也似乎对自己隐藏了一些什么东西。 她低头默默看着,面上不动声色,思绪早已转了几转。 “你不好奇这鞭子吗?”见她沉默,燕染温声问。 虞姝瞟了一眼,摇摇头。 第二世其实明明白白的,这鞭子也是买过来的,自然没有什么好问的了。 既然没有问题了,燕染就让她选一个。 虞姝簇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其实都不是很想要。但是毕竟是曾经自己用过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总觉得怪怪的。 本来这个人算起来跟她颇有渊源,她应该相对信任他,只是某天晚上他悄悄潜入自己房间的行径,又叫她起了疑心。 她就试探着说:“这两样都喜欢,不能都给我吗?” -- 第71页 “不行。”燕染断然拒绝。 虞姝就有些不高兴,“为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一股别样地魅力:“我总要留下一个。”也好睹物思人。 没办法,虞姝只能二选一。 其实按照她的风格,她想要龙吟剑。因为龙吟剑厚重、锋利,很有力量感,也很有威慑感。但是结合实际情况,她如今只拿得动鞭子。 一边道:“拿了这个我也该回去了。” 然而当她伸手去拿的鞭子的时候,一只骨节修长而不失力量感的手,突然覆上她纤细莹白的手背。 那个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生怕她就这样走了似的,动作有些急切,想叫她再等一会儿。 “虞姝……” 他轻轻唤了一句,神情温柔,仿佛要倾诉什么。 说实话,虞姝吓了一跳。 不过她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反应很快,抓住了鞭子,手腕一翻就收了回来,两人温热的肌肤一触即分。 虞姝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握紧了鞭子,有种一鞭子抽过去的冲动。 这是什么鬼?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但是她忍住了冲动,只是很快站了起来道:“还请皇上自重,免得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败坏皇室名誉。” 虞姝脸色都不变,甚至话里的内容都是教导的意味。 其实虞姝对燕染这个皇帝并没有多少敬畏感,燕染更不会用皇帝的身份压她。所以刚刚,他们之间相处虽然不算融洽,也并没有帝王和臣民之间的阶级差别。 但这时候,虞姝的一句“皇上”,立刻透出一股冷淡疏离的感觉来。 燕染听着,一颗心忍不住低落了下去,桌上的手也不自觉握紧了,指甲陷入肉里都不自知。 “民女先行告退。” 虞姝说完不再迟疑,拿着东西,略一福身便离开了。 燕染没有再拦着她,只是看着她纤弱的背影,陷入了挫败情绪之中——怎么办?她好似总距人千里之外,他总也靠不近她。 又自我厌弃着,自己确实举止孟浪了,他怎么可以那样冒犯她呢? 明明想靠近她,却又把她推远了。 出了这个院子,虞姝看到金歌果然守在外面,见她出来还难得有些紧张。 虞姝眼角余光瞄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带着她转回了前面,让她去跟住持要了房间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便下山回京。 察觉路上暗中有人护卫,虞姝只当不知,一路上只是闭目养神。金歌原本就沉默寡言,这会儿更不敢说话,只是静静听候差遣。 晌午时分,马车进了城。 街上一片熙攘景象,四处飘来的食物香味让虞姝有些馋。这回她就没能好好吃过饭,她嘴巴里不是苦的就是淡的,现在突然就很想大吃一顿。 当然这只是想想,她可不想闹肚子。 掀开了车帘,本想看看街上有什么好吃的,虞姝却意外看见个人,手里拿着折扇,浪荡子似的。正是那个试图放风筝钓人的徐耀文。 虞姝心思一动,叫停了马车。 面对金歌的疑惑,她面色平静道:“坐车坐乏了,下来走动走动。” 金歌看看鱼龙混杂的街市,有些迟疑:“小姐,再走两刻钟就到家了。” 但是虞姝坚持要在这里下车,她也没办法阻拦,只能仔细搀扶。 下车后,虞姝在卖千层糕的摊子前站定,也不管丫鬟劝说她不能吃这个,只是跟老板轻声交谈,一边等待着。 果然,徐耀文一眼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立刻两眼放光,搓着手上前搭讪:“虞小姐,这么巧啊。” 金歌眉头一皱,立刻横在了虞姝面前,想要把徐耀文隔开。不过虞姝伸手在她肩上一搭,把她拨到一边去了,而后面对徐耀文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徐公子。” 得到美人青睐,徐耀文高兴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金歌惊疑不定地旁观,不知道虞姝是什么意思,明明之前都对这个浪荡子十分厌恶的。 虞姝应付了徐耀文几句,而后话锋一转,“听说徐公子家有两位姐姐?” 徐耀文脸一僵,笑道:“虞小姐是不是听错了?小生家中只有一位嫡姐,已经嫁人好几年了。” “是吗?”虞姝脸色失落,“我听说徐家原本有两位小姐的,大姑娘国色天姿,实属罕见,令我也不仅心生向往且好奇。既然公子不愿意说,我只好寻别人打听去了。” 原本脸色略僵的徐耀文听到这里,忙道:“这事过去几年了,原本不想提的,但既然虞小姐好奇,小生便告诉了。” 虞姝朝他略颔首,微微一笑。 在她鼓励下,徐耀文说确实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姐姐,不过七年前突然失踪,也许是与人私奔了,再没有了消息。就是因为诸多不堪的猜测,他们才不愿提及云云。又说他那姐姐虽说也长得美,但绝及不上虞小姐半分的。 金歌听他越说越轻浮,忍不住冷冷瞪了他一眼。 徐耀文一缩脖子,“......就、就是这样了,因为人已经没了,咱们家一向就当没这个人的。” “失踪了?”虞姝喃喃一句。 当初她去找秦景元报仇,压根没想到自己会一去不回,这可不是悄没声息地失踪了吗。燕染倒是知道,只是事关重大,应该也不好说明。 -- 第72页 那么问题来了,她的尸骨被葬在了何方? 似乎只有燕染知道……虞姝眉头一皱,此时她最不想打交道的人就是燕染,唉,好烦。 回过神,虞姝叹息几声可惜,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及当年徐若姝的贴身丫鬟。 徐耀文满不在乎道:“那丫鬟整天说要去找人,闹得家里不高兴,就把她发卖了。” 虞姝垂眸,说卖就卖了,也不知道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眼看打听不出什么来了,她不再与他废话,伸手扶了扶头侧,眼露疲倦,“多谢公子。我有些不适,就先回去了。” 徐耀文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上了马车。 金歌好像发现了她这次下车的目的,若有所思。 虞姝没管她,上车后继续闭目养神。一边想着上辈子的事情,一边又想着这次奇奇怪怪的皇帝,晃晃悠悠地又走了两刻钟,才停下来。 回到府里,虞志南出来迎她,嘘寒问暖。与她往里走时突然踢到一颗石子,绊了一下,好悬没摔到。 不过虞姝立刻伸手拉了他,表情甚为关怀:“爹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虞志南吓了一跳,忙反手扶住她,生怕自己把女儿带倒了,一面道:“没事没事,爹爹下盘稳着呢,姝姝当心自己就好啦。” 虞姝却看了看他身后,突然叹息一声:“爹爹身边只有小厮,没有丫鬟细心伺候,女儿总也不放心,不如往后就让金歌在身边伺候您吧。” 原本低眉顺眼的金歌闻言,猛地抬头看她,面上一片震惊。 虞志南也吓了一跳,看了看金歌,又看看女儿,小声推辞道:“这不好吧?金歌要伺候姝姝......”还是皇上派来的人呢,他敢留在身边使唤,他不要命了? 虽然虞志南觉得皇上派人在女儿身边时刻盯着,也太惦记了点,他恨不得把人赶走。但要说把人留在他身边伺候,他是万万不敢的。 虞姝却满不在乎道:“不碍事。爹爹不是已经给女儿新买了两个丫头了?有她们两个伺候就够了,金歌往后就跟在爹爹身边吧。”这话听着已经是决断了。 虞志南有点懵,“可是金歌她......” “金歌自然是听从主子的安排了,爹爹不必多虑。”虞姝笑着道,从头到尾都没有看金歌一眼。 笑话,虞姝心道,既然选择以一个奴婢的身份出现在自己身边,把她差往哪里、做什么,难道还要听她的意见吗?除非......去找她前主子把她调回去啊,哼。 气氛一时间僵持了一下。 金歌知道佛宝寺一事,小姐肯定是恼的,一直暗暗等着她发落,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处置,一时叫她哑口无言,也颇为不能接受。 但是看看虞姝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她思索片刻,最后还是顺从地应道:“是,奴婢听从小姐命令。” 就这样,在虞志南别扭、忐忑、莫名其妙的心情中,他多了一个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迷上了一些东西,所以你们懂得_(:з」∠)_. 第36章 更新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回来,发现还没解v,重看一遍,十分喜欢,手痒难耐,遂跟编辑商量,决心写完。 处置了金歌之后,虞姝快步回到房里, 喘了一口气, 却还是觉着心中一股憋闷感,挥之不散。 归根到底, 虞姝气的还是燕染, 金歌不过是撞到枪口上了。当然, 金歌被处置得也不冤枉。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然金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举动,不过明明在她身边伺候,被她看穿, 仍一心向着她的前主子。虞姝心中自有傲气,身边哪容得下这样的人?既然这样, 这个丫鬟她不如不要了。 至于燕染……虞姝把手中的鞭子瞧了瞧, 眼中一恼, 随手将其扔到了博古架上。 “小姐……”新来的两个小丫鬟怯生生的,看仙女儿似的小姐脸上不好,一时都愣在哪里,不知所措。 “下去吧。”于舒觉得碍眼, 索性挥退她们, 转而到美人榻上躺了下来。 燕染今日之举,实在令她有些惊吓。 她在这个世界兜兜转转,几次三番死去又活来一事,她原以为瞒得极好,除了自己, 谁也不知。未曾想到,他……竟能看出来。 这让她在他面前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而她还自以为人家什么都不知道,真是蠢透了。 挫败之余,她又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明明她每次身份样貌都不一样,何况前两次与他相处时间都不太长。仔细回想,此次在瑞州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便已经认出来了吧?他当时的眼神便带着探究了——这是何等敏锐的洞察力,真不愧是九五至尊,一代帝王。 此外,带给虞姝更大惊吓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她垂眸看向自己纤细莹白的手背,想起昨日他下意识覆住自己的手,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宽厚、温热的感觉,令她指尖都不由颤了下。 再联想到他与她说话时,语气里若有若无的温柔,以及垂眸间掩盖的情绪。还有,那夜她到达宁远镇,他悄悄潜入她房间,静静凝视她的目光……一个个被她忽略的细节,此时如珠串线一般接连起来。 燕染对她,竟然有着不一般的心思。 这种男子爱慕的眼光,在她久远记忆中是不缺的,但那是在太久太久之前了。末世遇到的以及这个世界之前的,只有□□裸毫不掩饰欲.望的目光,让她戒备不已、除之后快。未曾想过会有一个男子是真心爱慕她、呵护她。而这个人还是燕染,这个在此方世界贯穿了她三次穿越、与她纠葛不浅的人。 -- 第73页 可是为什么呢? 虞姝皱着眉,深深不解,他样貌端正俊美,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身边环肥燕瘦,应有尽有才是,怎么会看上她……相较于他,她已经是个饱经沧桑、心如枯井的老阿姨了,心狠手辣,桀骜不驯,如今又是一幅破败的身子。 他图什么啊! 虞姝闭眼,烦恼地叹了一口气,却感到内心郁气更甚,胸口堵住一般,难受得很。 在她叹完气后,窗口传来轻微动静,她睁开眼,就看见一道黑影窜进来。是小黑。 她心里很快纠结了一下——小黑也是燕染派来的,要不要也打发了? 小黑还不知道自己正被掂量着打发走,无知无觉地走到她面前,熟门熟路地趴下,还拿油光水滑的脑袋蹭了蹭虞姝的腿。 虞姝沉思着,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自觉地抱着它撸了两把。 她手下微顿,然后拍了拍它的脑袋,冷脸问它:“小黑,你老实告诉我,你家主子是不是图我的美色?” 黑豹当然没法回答她,只是晃着大脑袋,又蹭了蹭她的手心,碧色兽瞳透出一分亲近的意味。 于是虞姝又抱着它撸了两把。 行吧,她心道,小黑如此忠心耿耿,就留在身边吧。 *** 天已入夏,暑气渐生。大家都穿上了凉快的单衣。 唯有体弱的虞姝还穿着夹袄,唯恐被风吹倒,显得弱不胜衣的。她看着别人衣袂轻飘,竟然有些艳羡。 “虞小姐还是要多多保重身体,切勿再感染风寒了。”莫先生为她诊了脉,语气温和而担忧。 虞姝苦笑一声,“劳烦先生了。” 是的,体弱如她,一不小心又感染了风寒了。病来如山倒,前些日子略有气色的身体,这一病又损耗了,脸上都没了血色,整个人瞧着又瘦了些。 虞志南又急又气,把两个照顾不周的丫鬟罚了一通,然后就是围着女儿心疼不已。 莫先生观她神色,略略皱眉,又道:“虞小姐切记要放宽心态,勿多思多虑,以免郁结于心,影响病情。” 虞姝闻言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莫先生,我是不是治不好了?” 莫先生讶然,不想她突然如此悲观,忙安抚道:“虞小姐不要忧心太过,你如今不过是得了风寒,喝几副药就好了。好了之后,继续按老夫的法子调养身体,慢虽慢,药效却是温和持续的,总有一天健康如常人。” 虞姝淡淡地哦了一声。 莫先生怕她失去信心,又拿出实例来说:“咱们陛下小时候也是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后来精心调养着,不是好好长大了?如今更是体魄强健,精气十足。虞小姐只管放宽心养病,不要想太多。” 虞姝倒是一愣:“燕……皇上小时候也体弱多病啊。”——是了,他小时候确实弱弱的,就他们相处的那两天,他还大病了一场呢。 莫先生再温声宽慰几句,便收拾医箱出去。虞志南已等在房外,忙迎上来询问女儿病情。 “没有大碍,好生将养一段时间吧。”莫先生道,又加一句:“不过丫鬟照顾还是要细心些。” 说起丫鬟虞志南就头大。 自从女儿用习惯的两个丫鬟遭遇不幸,后面找的都不中用,笨手笨脚的,这次女儿感染风寒就是因为两个粗心丫头夜间忘记关窗户了!气得他! 丫鬟不中用,他这个做父亲的倒是想衣不解带地照顾,只他毕竟是男子,有诸多不便。 现在女儿病了,更是需要细心丫鬟的伺候,他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莫先生见此,道:“我倒是认识一个小娘子,以前也是在官家伺候小姐的,手巧心细。如今虞小姐急需人照顾,老夫倒是可以介绍她过来。” 莫先生介绍的人,虞志南当然相信,只小娘子是称呼嫁了人的,一个妇人来伺候他家尚待字闺中的女儿,又显得不好。 莫先生观他神色犹豫,也明白他心中所虑,道:“哪怕不让近身伺候小姐,帮忙教教小丫鬟也是好的。” 虞志南听到这里,再不好辜负莫先生善意,女儿又急需体贴人照顾,便道劳烦莫先生明日帮忙请过来。 *** 虞姝昏睡一觉醒来,已是傍晚时分,屋内光线昏暗,静悄悄的。 不过她头一转,便看见个熟悉的身影,面对着她,但看不清楚脸上表情,只感觉他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燕染……?”她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只是嗓子哑,又无力,声音细如蚊蚋。 他像是惊醒了一般,下意识身子前倾,神色担忧,声音却也轻轻的,仿佛怕吓着了她:“你醒了,觉得怎么样?头疼吗?” 说着他已从旁边小几端了杯温水过来,一手小心扶起她,一手将茶杯递到她唇边:“你睡了两个时辰,想是渴了,先喝点水润喉吧。” 虞姝确实渴了,便就着他的手喝水,发现水温正好,还泛着一股甜蜜的滋味,想来是放了蜂蜜。她慢慢喝了半杯,嗓子果然好受了一些,那股子要咳嗽的劲儿也压下去了。 她这才抬眸看向他。 屋内没有点烛火,应是此前怕打扰了她睡觉。饶是如此,虞姝还是看见他幽亮的双眸,以及里面深深的担忧和……不安? 燕染放下茶杯,回头看见她神色不明地打量自己,这才惊觉自己此时的行为、以及出现在这里有多么不合理。 -- 第74页 他忙要将她放回床上,一边低声解释:“我听莫先生说你病了,身边又没有贴心的丫头照顾,我放心不下,这才来……”顿了顿,又皱了浓眉,“我让人在你身边,本是要好好照顾你的。你不喜欢金歌向我传递消息,我便不用她了;要是不喜欢金歌,我再派别的给你用。好歹有个人伺候,你身边怎么能短了人用呢,你是这样娇弱......” 这个在人前杀伐果断、冷峻威严的年轻帝王,在她面前却絮絮叨叨,担忧关怀,小心翼翼。 虞姝抓住他的手臂,只是幽幽地打断了他:“你又闯入我的闺房。” 他神色一僵,听不出她是不是恼怒了,只好垂下了头,实话实说道:“你病了,不亲眼看看你,我不放心。” “哦,”虞姝盯着他,慢慢地道,“然后你就看了两个时辰?” 燕染仿佛犯错的小孩被抓住了把柄,低着头不说话了,等待着她的处罚似的。屋里光线不明不暗的,不说话时自带一分静谧。 虞姝眉间微蹙,看着他:“你一点儿也不像皇帝。” 他抬头看她一眼。他在她面前确实不像皇帝,他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这样的忐忑不安,生怕惹恼了她,遭她厌弃。一如幼时他发烧不肯看大夫,她恼了,转头说不管他了,他便慌了。 “你恼了吗?”他有些沮丧地问。 虞姝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我哪还有力气着恼,又不是恼了你就不会闯进来。” 果然还是气他。 燕染垂下了眼睑,可他实在担心她,除了偷偷进来,没有别的办法能见到她了,这次的她是如此虚弱,再添风寒更叫他惊心,他生怕她一病不起,然后……他眼睑一颤,不敢再想下去。 虞姝看他低头垂眼仿佛被抛弃的失落神情,以及不知道想什么而微微颤抖的纤长浓密的睫毛。这剪影怎么看,都是极好看的。 。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就喜欢了她?明明是执掌权势、口断生死的帝王,偏偏在她眼前没有一点架子、没有一点脾气。 她心道一声造孽,抓着他的手臂,屋内昏暗的光线让人没了许多顾忌,多了许多勇气。她径直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闻言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她,似乎出乎意料,又似乎惊愕于她的直接。然而面对着她直白的视线,他终于找到一个表露心迹的机会似的,挺直了背脊,深邃的黑眸认真地看着她,声音轻柔而坚定: “此生惟愿得你一人。”. 第37章 二更 虞姝看着他清亮而专注的眼神,听着他低沉深情的语句, 心脏着实狠狠地跳了一下。 她似是不信, 问他:“怎么可能?你是皇上,届时三宫六院, 佳丽上千。” 他立即道:“我都不要。” “你燕室如今血脉单薄, 必有朝臣上谏, 让你扩充后宫。” “我都不听。” “男子三妻四妾,世风如此,你贵为皇帝,独守一人, 怕是要遭人家笑话。” “这有何惧。” 见自己的话被他一一驳回,虞姝看他坚定神色、热切双眸, 便无话可说了。 他温柔凝视着她, 轻声低语:“姝姝, 你嫁予我罢。” 虞姝看着他,几乎要答应下来。 可是,很煞风景的,她又想起了自己前两次不得好死的结局, 这次身体又这样, 总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诅咒了,跟他搅和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后果。自己死不死是一方面,连累他最后一场空才是难受。 说起来,他对自己的心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看他如今模样,不像是这世遇见她才有的;又不可能是他扮作女孩儿那次, 那便是他年少时候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如此一来,她死后带给他的打击岂不是更沉重? 想至此,一丝不知是柔情还是怜悯的情绪,竟涌上心头,叫她鼻尖微微发酸。 虞姝放开了他的手臂,无力地说:“可我身虚体弱,苟延残喘,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不会的!”他神色一慌,最害怕就是这个。 他执起她纤若无骨的手,轻柔地合在自己掌中,看着她,眸光似乎带着祈求,“你不要死,我把命给你。” 听这话,她心中又是一酸,“你说给就给,上天同意不同意还是两说呢......”说着,虞姝抽回自己的手,背对着他躺回床上。 他一腔情意赤诚不假,她自然是感动的;可对比两人的命运,又叫她却步。 他从亡命奔逃到王者归来,从病弱孩童到强健男子,从朝不保夕到问鼎天下,是一路高升,得天独眷。 而她,原也是豪门娇女,后遭逢末世,狼狈不堪;几番穿越,也屡次遭人轻贱,虽一时侥幸避免,均逃不得早死的下场;此番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真心疼爱她的亲人,身体却又孱弱不堪,朝不待夕。总之是一路向西,每况愈下。 这样命运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好匹配到一处去。她说不定要拖累他的气运。他是重安天下的帝王,举足轻重,怎容得半点闪失,她怎么敢轻易沾惹。 他的孩童、少年、成年,她都遇见过,见证了他的成长,知道他一路走来,坚韧磨难,帝路艰辛,她又怎么忍心叫他将来有什么不好呢? 向来冷硬心肠的虞姝,此时竟也陷入了自我鄙薄之中。可见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 第75页 “虞姝......”燕染见她背过去,不再理会他,不由得急了。想要让她转过脸来看他,又不敢轻易动她,急得手足无措。 半晌,她闷闷出声:“你回去吧。” “你,你还未答复我呢。”他不愿走,执着地要等一个答案。贵为皇上又如何,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子,该有的忐忑一点不少。 “答什么答,”她心里乱极了,虽是病中声音虚弱,却还是绷着脸,没好气道:“你再不走,等会儿你便遭殃了。”她嘀咕着:“别以为你是皇上,我爹就不敢撵你......” 她一贯冷冷淡淡的,燕染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娇嗔情状,一愣之下,不由低笑出声:“你这话说的,我哪敢给他摆架子,我还指望他把掌中明珠给我呢。” 虞姝想着虞志南平时的殷殷叮嘱,道:“你想得倒美,我爹早防着你了。” 两个人在屋子里低低地说了几句话,倒有小男女拌嘴的意思,气氛一时竟又好了起来。 眼看话题被虞姝带远了,燕染正想旧话再提,屋外就有脚步声传来。人未进门,虞志南特意放轻的嗓音已经传进来:“姝姝,你醒了么,该起来吃饭啦......” 燕染一急,俯身去轻扯她的袖子,双目灼灼地看她,要她给个答案。 虞姝扯回自己的袖子,轻斥一声:“还不走。” 燕染没法子,只好不情不愿地从窗口跳出去。虞姝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背影,再想想他一脸威严坐在龙椅迎受百官跪拜的场景,差点笑出来。 虞志南进来,看女儿不但醒了还面带笑意,不由也高兴起来。一边点亮灯烛,一边柔声问道:“姝姝是梦见了什么好事,这样开怀?” 虞姝从床上坐起来,笑道:“梦见一个人说要娶我,一听见爹爹的声音,就慌里慌张逃走啦。” 虞志南听完,哈哈大笑:“婿怕岳翁,古来如此。” 他点亮灯烛,转身见灯下女儿睡得小脸红扑扑,娇若芙蓉,丽似海棠,知道女儿长大成人,又不禁一叹,道:“姝姝如今快要十五,爹爹也该为你觅良婿了。” 虞姝一听这个就头大,赶紧道:“爹爹,我饿了。” 虞志南忙扶她下床,父女俩慢吞吞地吃了一顿晚饭。饭后虞志南道明日再给她找个人使唤。虞姝可有可无的。有伶俐丫鬟使唤,她乐得享受;没人照顾,她也不是活不了。 没想到,隔日早上竟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虞志南与她温声道:“这是莫先生介绍来的周娘子,姝姝先让她在院子里做事,看看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让她回去。” 虞姝仔细看着那略显惴惴的小娘子,过了会儿,道:“我看着挺好,就让她在屋里照顾吧,闲暇时候就教教那两个小丫头。”虞志南见此虽有些惊讶,不过女儿喜欢,就顺着她去了。 等老爷一走,那梳了发髻、头面齐整的娇小妇人就跪下:“谢小姐看得起奴婢,奴婢以后就尽心伺候小姐了。” 虞姝叫她起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妇人犹豫了下,嫁了人别人都叫周娘子的,嫁人前又是个奴婢,正儿八经的名字还真没有。想了想,为方便小姐叫唤,还是道:“奴婢以前也是伺候人的,贱名青桃。” 虞姝这才露出一丝笑来:“我看青桃就很好,以后我就这么叫你吧。” 青桃看着虞小姐的笑容,不禁看愣了下,反应过来才忙忙应是。 等出去烧水的时候,青桃才敢继续胡思乱想。这位虞小姐虽然身体不好,长得真是美若天仙,清丽脱俗,她还以为再没有比以前小姐还美的女子了......想至此,青桃突然神色一暗。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青桃在虞姝身边伺候着。端茶倒水,抓药煎药,晨间梳洗,夜间照看,事无巨细做得井井有条,干净伶俐。闲时也手把手地教两个年纪小的丫头。 一日,青桃听到两个小丫鬟在屋外头嚼舌根。 一个说:“咱们的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美得跟仙女儿一样,脾气倒是不小呢。” 另一个道:“就是。那日明明是出门不知道受了什么气,回来说不要我们伺候的,我们哪还敢靠近,晚间吹风受了凉,老爷倒是怪罪起我们来。” 原来两个小丫头是直接从家人手中出卖的,没有经过人伢子的调.教,之前虽说由金歌带着教了下,不过金歌毕竟不是做这个的。又年方十二三岁,懵懂无知,不知大户人家小姐的金贵,只知道自己被罚、被骂,气性上头,哪里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只一味怨怪老爷小姐。 青桃脸色一肃,立刻出去低声喝止她们:“噤声!小姐金尊玉贵,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不要命了!” 两个小丫头都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新来的小娘子,忙不迭告饶:“我们错了,你不要告诉老爷小姐。” 青桃哼道:“这会儿认错倒是快,方才不还是怨气冲天的么!”又冷脸道:“好在是我听见了,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头,依着老爷对小姐的疼宠,看还有你们的活路!” 小丫头们又连连求饶,青桃见她们被唬得脸色煞白,才松口说饶过她们这一回,她们又连声感谢。 “虽说不告诉老爷,但你们这满腹怨气是要不得的。”青桃正色道,“主人家把你们买过来,就是让你们伺候人的。咱家的小姐格外体弱,你们更该多个心眼,仔细小心着。小姐一时不快,让你们下去,你们隔两刻钟半个时辰的,也该进去看看小姐要喝水还是要睡觉,哪有你们这样赌气的?竟真的去偷懒了!这也是咱们家老爷心慈,还留着你们,要是严格些的人家,你们现在都不知道什么下场,还容得你们在这里嚼舌根!” -- 第76页 一番话连教导带敲打,说得两个小丫环又是羞愧,又是后怕,心中的怨愤也渐渐消了,忙说以后要小娘子多教教她们。 虞姝在屋里头听了七七八八,心道青桃不愧是专业的,有她在,想必以后会舒坦些,便也放下了心。转而低头伏案,勾勾画画,继续设计她的首饰样子。 虞志南见新来的小娘子做事利落,果真如莫先生所说心灵手巧,还把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教得灵活些,三个人尽心尽力,女儿病情也慢慢好转,脸上又有了血色。女儿好了,后宅安稳了,老父亲的心稍稍落下,人也精神起来。 唯有宫中的年轻帝王不甚高兴。闺中小姐身边多了人,他不好再偷偷潜入看望,心中的念想迟迟得不到答案,因此夜夜辗转,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要说:  哦耶果然古风才是我的爱~~~. 第38章 更! 这日天气大好,虞姝风寒拔除, 正是浑身爽利的时候, 蠢蠢欲动想要出门走动。 恰好虞志南中午回来,说了一个好消息:“姝姝, 爹爹替你寻好铺子了, 掌柜、伙计也选出来了, 只手艺师傅难寻,尚在打听中。你要看看么,还是爹爹直接给你聘用了?”他还是比较在意女儿的想法的。 对于女儿开个首饰铺子,虞志南也觉着是好的, 不然女儿整日闲着,胡思乱想反而影响病情, 莫先生也说了在天气好的时候该让她走动走动, 不要总歪在床上。虞志南就寻思着他多加派些人手, 把铺子里的事情安排妥当了,累不着女儿便好。赚了那是自然最好,赔了也只当给她玩儿,横竖家里银钱富足。 虞姝一听, 来了兴致, “我看今日天儿好,正想出门走走呢。不如就把他们叫到铺子里,我也好顺便瞧瞧爹爹给我找的铺子好不好。” 虞志南顿时呵呵笑了,“给我们姝姝的,自然是最好的啦。”于是转头吩咐人去安排。而后父女俩一起用了午饭。 不过今日不是休沐, 午后虞志南还要回去办公。他想来想去不放心,“姝姝,要不爹爹告假陪你……” 虞姝颇无奈,道:“爹爹,你初来京城为官,频频告假,如何使得?若是因此引起上峰不满,便是女儿过错了。” 虞志南掐指一算,自己最近因为女儿的病情确实频频告假,不由讪讪。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女儿要亲去看,他该换个时间说,与她同去的。现在只好吩咐了护卫丫鬟仔细照看,勿不使小姐有一点不好。 每当这时候他就不由得叹息,家里到底人丁单薄。倘若妻子未去世,或是姝姝有个兄长姊妹,也不至于连个人陪都没有。叹完又想了想,虞志南还是吩咐闲在他院子好一段时间的金歌也跟去。 说起这个金歌,虞志南也是头疼啊。皇上亲自派来的人,在女儿身边做个丫鬟、侍卫也就罢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哪敢真的让这个金歌伺候?要是传出个什么老爷丫鬟不好的事情,又徒惹女儿伤心。故而金歌在他这里他是不敢使唤的,金歌也显得拘谨无措,两相尴尬。现在他就盼着女儿气头过了,大发善心,把金歌收回身边。毕竟金歌身怀绝技,也能做个贴身女侍卫使。 吩咐完毕,他才匆匆走了。 金歌仍是沉默的模样,内心却微微激动,直到虞姝面前跪下:“请主子责罚。”她不笨,自然知道之前自己为何被打发了。 虞姝看也不看她一眼,语气淡淡的,“起来罢。” 金歌应声起身,见主子没有其他吩咐,便默默站到了屋外守着。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 皇上把她派到虞小姐身边,便没收回去的道理;虞小姐若是厌弃了她,她便是无用之人。他们这种人,不怕出生入死,就怕没用。故而虞姝将她丢到一边,她是内心忐忑的,如今才觉心里踏实。同时,金歌心里也对虞姝决绝的性情有了更深的认知,往后再不敢三心二意。 虞姝不管金歌,又慢慢喝了药汁,发了汗,由青桃伺候着洗了脸,不用上胭脂,已是颊染桃晕,丽质天成。青桃看得又是暗暗惊叹,又心忧小姐体弱,仔细为她披上一件薄披风,又捎上帷帽,才小心扶上了马车。 而后马车骨碌转起来,因怕快了颠得小姐难受,这马车也是慢悠悠的。青桃坐在车前,青桃跟在车旁,另有几名护卫跟在车后。 马车穿街走巷,到了地方,马车停稳,青桃小心扶了小姐下车。因虞姝嫌闷,带来的帷帽也没用上。一下车便引起旁人侧目。 只道这位小姐肌肤如玉,明眸皓齿,天仙儿下凡一般。初夏天儿还披着披风,娇弱堪怜,只是披风也挡不住细柳腰身,可见弱不胜衣,惹人怜惜。只是美人儿脸色冷淡,又有仆从簇拥,哪个登徒浪子敢靠近?只心痒痒想着是哪家的娇娥,从前竟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没看两眼,那美人儿就由丫鬟扶着进了那家尚未开张的小店,只余几面庞冷硬的护卫在门口牢牢守着。有心者怅然若失,转而打听起来。 虞姝进了店子铺门,发现这儿地段极好,虽然门店不大,但干净明亮,桌柜整齐,焕然一新,刚刚重新置换了摆设一般。原来虞志南是装修好了才与她说的,不然乱糟糟的,岂不是污了女儿的眼? 之前接到通知,这会儿一名微微发福的掌柜和三名年轻伙计已恭敬地立成一排。见人进来,万想不到是这样娇艳的一位小姐,但也不敢多看,只低头恭声问安。 -- 第77页 虞志南仔细挑过的人,自然是稳妥的,虞姝问了他们几句,知晓了称呼,便问起别的事情来:“我是初来乍到,不如几位熟悉京城。不知道诸位认不认得手艺好的师傅?”她猜父亲迟迟找不到师傅,怕是难找。 果然,那做掌柜的答道:“京城里有名、手艺好的师傅都被别家牢牢聘用了。且他们有东家的设计图纸,一跟就是多年,做生意讲个信用,除非闹开了,不然轻易不换东家的。” 虞姝倒也理解,核心品牌产品是竞争所在,设计图纸当然只交给信得过的人。京城是富贵云集之地,官宦女眷多,对首饰需求也大,街上不知道开了多少宝玉斋奇珍楼了,竞争激烈,手艺好的师傅自然也被占用完了。只是如此一来,她家岂不是迟迟拿不出东西卖?她不想去别家进一些平常货来卖的,她要打造自己的品牌。 一个伙计见小姐低头沉吟,眉间微蹙,便忍不住道:“京城难找,不如到别的地方聘来。” “哦?”虞姝视线转向他,眼神鼓励:“你知道哪里有好的师傅?” 在小姐注视下,伙计面庞微红,“只是不知道小姐要找的是做哪类手艺的师傅?” “最好是擅长做玉饰的,”虞姝道,沉吟着又加一句:“做好金银也能做。嗯......有的话,多请几位师傅也可以。” 那伙计便道:“小的是京城郊外清平县下陈村人,村里有位老先生擅长玉石雕刻,做出来的都栩栩如生,村里人都喜欢找他做些小物件。不过,老先生腿脚不太灵便,旁的亲人也都遭了难,只余一个六七岁的孙女儿,也不知道愿不愿意来呢......”说到后面,伙计又有些忐忑,万一人请不来,岂不是让小姐白高兴一场。唉,他真不该多嘴。 抬头却见小姐微微一笑:“感谢你告知,稍后我会派人去探探。”伙计已被小姐如三月桃花一般的娇美笑容看呆,哪里还说的话来,涨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去。 此时,听得外面一阵吵嚷。 虞姝一皱眉,起先以为只是街坊吵嘴,后来竟然听到了青桃的声音。她这才想起,方才来时她看见街边梨子,随口说了一句想吃,到了铺子之后青桃便去买了。竟没发现她去了这般久还未回来。 金歌已经到门口查看了,回来禀道:“青桃被一名妇人拉住,吵起来了。” 虞姝惊讶的挑了挑眉。青桃较年轻时已经稳重许多,怎么会跟人吵起来呢? 她到了门边往外一看,便明白了——那个拉着青桃、一脸刻薄的妇人,似乎是嫁作人妇的徐若瑶?她上辈子身体的异母妹妹。 青桃当时作为徐若姝的丫鬟,也屡屡被这个二小姐刁难,确实是不对付的。只是没想到会当街吵起来。 “你个贱婢!现在穿得这样光鲜,可是当初偷了我家银子了!”徐若瑶看着青桃这个以前的家奴如今衣着新鲜,头面整齐,一副殷实人家的模样,不禁恨得牙痒痒。 而她此时粗衣荆钗,面容憔悴,好似这几年都饱受生活磋磨,竟苍老了许多,连青桃都比不上,只有面上的尖酸刻薄才依稀可见当年风采。 “这位夫人休要胡搅蛮缠!”青桃对她没有好脸,奈何被她牢牢攒住,脱身不得,脸上也露出怒容来,“谁偷你家银子了?你家在何处我都不知,你不要青天白日之下血口喷人!” 徐若瑶却是不依不挠,甚至撒起泼来,扭脸朝围观的行人大声嚷道:“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个贱婢以前是我家的家奴,后来不知道跟那个野男人奔逃了!还卷走了我家的钱财,害的我家落魄下去,如今她倒是光鲜亮丽、大摇大摆地回京城了!” 店门口的虞姝听得一阵无语:“......” 她万没想到当年那个心高气傲的二小姐,会变成这样不要脸皮的当街泼妇。她那个弟弟徐耀文不是说青桃被发卖了吗?被传奔逃的是徐若姝吧。她倒好,一张口两个事情杂糅,便把青桃这样当街羞辱。 眼看旁人被吸引过来,指指点点,青桃面色涨红,又怒不可遏:“你胡说!”她是从小干惯伙计的,力气大,然而奋力也挣不开徐若瑶,推搡之间刚为虞小姐买的梨子都滚落一地。 徐若瑶使尽了全身的劲儿拖住她,扑倒在地也不顾,看见滚落的梨子个头极大,汁水饱满,竟是要二两银子一斤的上好贡梨。再想想自己的女儿生病发烧,想吃个五文钱一个的蔫梨子都吃不上,心下更是认定这个贱婢被富贵人家买去了,有利可图。 更是发狠拖住,口中尖声叫道:“你个偷鸡摸狗的贱婢!今日不把我家的银子还回来,你别想走!”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第39章 更!! 虞姝眼看青桃都快被徐若瑶拖得滚到地上了,不再围观, 吩咐一个侍卫去报官, 然后一拢披风便走了出去。金歌紧随她身后。 “你还我的银子!你还我的银子!”徐若瑶还在撒泼打滚,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死死抱着青桃的腿只顾大喊大叫, 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突听得周围一静, 眼前人群朝两边分开。徐若瑶一怔,还未抬眼,一双轻软雪白、衔着珍珠、干净得几乎不沾一丝儿灰尘的鞋尖,首先映入她的眼帘。 但很快轻软的裙摆微动, 遮住了这干净的鞋尖。有什么人停在了她眼前。 她于是抬头,仰视间, 今日明媚的日头洒下来, 照得她眯起眼睛来。徐若瑶想, 她肯定是被日头照花眼了罢,不然怎么看到一个人浑身都散发着柔光呢?不像人,倒像是天上来的仙女,干干净净, 脱俗出尘, 令她一时竟自惭形愧。 -- 第78页 徐若瑶愣了一愣,随即不客气地问:“你是谁?” 趁她怔愣之间松了力道,青桃赶紧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也心里惴惴不安,忙不迭跪了下去:“小姐......”焦急地唤了一声, 一时却只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虽说这事错不在她,只是青桃知道大户人家都是极讲究脸面的,她这样被当街闹起来,还引得小姐知道了,不知道心里会不会觉着她招来麻烦,丢了脸面,因而厌弃她。何况,一般主人家都是极忌讳奴仆卷入上一家主人的家事的,难免有不忠之嫌。再说徐若瑶瞎编乱造把她说得如此不堪,虞小姐这样冰清玉洁的人物,肯定是不喜欢名声污秽的人的。 再看看自己去买的梨子滚落一地,惨不忍睹,青桃越发觉着自己在小姐眼里形象大跌,在虞府是待不下去了。 旁人眼看出来一位被仆从簇拥的小姐,下意识都退让开去,又惊艳于这小姐天仙般的容貌,一时不由看愣,议论声都减弱下去。 在一片安静中,虞姝开了口,音色柔媚,语气却冷冷的:“青桃,何故街上纠缠?” 青桃听着小姐冷冷的语气,心里咯噔一声,慌忙解释:“小姐,是这位夫人突然抓住奴婢,纠缠不休......” 话未说完,被猛然回过神来的的徐若瑶打断了:“你是这贱婢的主家?你可曾知道她是什么品性?她过去可是我家的家奴,后来卷了我家的大把银子跟野男人跑了!我家也因此败落下来,你敢要这样的奴才,也不怕落个破财的下场!” 她将侮辱青桃的话又尖声重复了一遍,同时,看向虞姝的目光也变得嫉恨起来。要说为什么,自然是虞姝超乎寻常的美貌让她想起了多年之前的嫡姐,也是这样美丽鲜妍,将她死死地比下去。 金歌听得心中愠怒,正要上前教训这个胆敢冒犯主子的泼妇,却见眼前轻软的披风微动,好似是主子拂了下披风,又似是察觉到她的意图,因而阻拦她。金歌迟疑了下,便没有动。 而青桃已经气得不得了,愤恨地瞪着徐若瑶,正要说话,却听得小姐轻声开口了。 “哦?是么。”虞姝语气淡淡,看向徐若瑶,居高临下仿佛看着一只蝼蚁,“如此说来,你家手上还有青桃的卖身契了。” 徐若瑶一噎,万没想到这病弱小姐全然不生气,只是提起了这个关键的东西,她有些心虚地道:“这贱婢当年奔逃的时候是准备多时,连她的卖身契也偷走了,自然没在我手上。” “哦,那便是没有凭证了。”虞姝声音冷淡。又带着一丝讽意似的,继续道:“如此听来,你家治家松散,一个奴才既能偷银子,又能偷卖身契,如入无人之境。” 旁人一听,也觉出不对劲来,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有人脑筋快的,也发现别的漏洞,大声发问道:“你说她偷银子偷得你家都落败了,那必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怎么她有钱了不做当家主人,又去伺候这位小姐呢?” 又有人道:“这前言不搭后语,漏洞百出,可见是临时扯谎,草稿都不打!”听得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金歌见主子三言两语便扭转局势,心中赞叹之余,也冷静下来,一言不发地看着主子治这泼妇。青桃听着听着,也发现虞小姐远超她想象的聪慧沉着,也慢慢放松下来,只跪在一旁,任由小姐处理。 徐若瑶被笑得面皮涨红,恼羞成怒道:“我哪儿知道!兴许她败光了,或是被男人骗走了!” 她发觉虞姝不像表面那样柔弱,不欲过多纠缠,立刻换了口风道:“总之现在她是你家的奴才了。你若要保她,少不得要替她还了我家的银子!不然、不然......” 虞姝淡淡接上:“不然如何?” “不然我就要报官!到时候你这奴才也没了,闹大了你们也不自在!”徐若瑶强撑着威胁道。 不料虞姝一听,正中下怀,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来。 徐若瑶看她笑,觉着不对,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她没有任何犹豫道:“好极了。若事实如你所说,如此胆大奴才,我也不敢用,正该是报官抓走,公堂上见真章。” 徐若瑶一听傻眼了。她不过是吓唬吓唬罢了,哪敢真的报官去? 忙不迭换了话:“倒也不必这样麻烦,你只要替她还了银子,我便既往不咎,也省了大家的时间!” “那你倒说说,要换你多少银子?”虞姝问道,目光似笑非笑。 徐若瑶一听,以为对方退步,不由暗喜。她看这小姐穿着不俗、奴仆环绕,家里定是不差钱的,她不如多讹些银子。心中计较一番,便狮子大开口:“要我不再追究,便给我五百两!” 旁人一听,立刻七嘴八舌骂“真敢开口”“想钱想疯了”,又有人好心怕虞姝被骗,劝道“这位小姐万不可被骗了”。虞姝听着看着,只神色淡漠,没再说话。 徐若瑶见此,不禁心中打鼓。但事已至此,她是万万舍不得银子的。 正乱糟糟间,只听得一声大喝:“官府办案!都让让都让让——”旁人一听,忙不迭朝两边避开。 虞姝先前派去的护卫终于带了衙卫回来。那两名带刀衙卫走进来,威风凛凛,中气十足:“是谁报案这里有人当街讹人的?” 徐若姝脸色大变,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她哪敢真的去官府,慌慌张张就要溜走,却被虞姝授意的护卫团团围住,哪里走得开。她不由得慌了! -- 第79页 虞姝这才转身,朝衙卫说明前因后果。 衙卫听完,对着这位娇弱貌美的小姐,声音不自觉放轻:“这位小姐放心,这等道德败坏、伤天害理的恶妇,我们自当拿回官府严办。只是明日大人升堂审问,还要小姐这边去一两个人做人证。” 刚说完,就有围观人群喊着愿意上堂作证。虞姝于是也免了麻烦。 衙卫见此,点点头。转向徐若瑶的时候,声音便格外威严冷酷:“你这恶妇!跟我回牢狱去蹲着罢!” 徐若瑶自从见了官差,便慌了,一直大声狡辩。到这时枷锁上身,她已是吓得魂飞魄散,狡辩也不敢了,直接哭嚎着认错:“我错了官差大人!饶过我这一回吧,我不是成心的,我只是太缺银子了,我的女儿没银子买药,我急啊......” 官差铁面无私,喝道:“要是人人都认错就能绕过,那还要官府做什么!” 见此,徐若瑶急得只能转向虞姝求情,“是我眼睛瞎了,不该冒犯小姐!还请小姐饶过我这一回,小姐人美心善,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我家还有生病的年幼女儿等着我买药回去救命,她万万不能离了我啊......” 她挣扎得头发散乱,哭得涕泪纵横,狼狈不堪,这会儿倒是真心后悔了。听见孩子生病亟待救命,看得有些心软的人都觉不忍。 虞姝却无动于衷,抬手让跪在地上许久的青桃起身,而后才冷冷答道:“你是眼瞎,却不能饶了你。你缺银子照顾女儿,便当街讹人、肆意败坏别人名声;若是被你得手,别人岂不是要身败名裂,被街坊邻居的唾沫淹死?烈性的,指不定就被你逼得上吊了!” 这话一出,围观人群便又激愤起来。想想自己嘴慢口笨,没有这位小姐这样快的反应,也没有来得及报官,遇上这泼妇确实是天降横祸,被她空口白牙一编排,风言风语便跟着来了,自己百口莫辩,到时候岂不是悲愤欲死?! 于是对那恶毒妇人不再同情,反倒是佩服这娇美小姐辩思敏捷、果敢利落,纷纷打探起这是哪家小姐来。 虞姝无意之中出了一回风头,铺子也看完了,觉着有些乏了,便打道回府。 小心扶虞姝上车后,沉着还没发车,青桃迟疑一会儿,还是细声道:“之前买的梨子都摔坏了,奴婢再去买些。” 虞姝靠在软垫上,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青桃于是轻手轻脚地下车,重去摊子挑选梨子。一边细心挑着,一边心中想着方才的事情。 她心知今日若不是虞小姐为她做主解围,自己名声恐怕是要受累的,心中自然感恩万分。与此同时,她有一种恍惚的熟悉感,虞小姐这面冷心热、干脆利落的性子,竟仿佛让她看到了以前那位小姐的影子...... 只是她也不敢多想,也不敢多看,只在心底越发恭敬,手上伺候越发仔细。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第4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 ̄m ̄) 且说虞姝解决完了徐若瑶,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径直返家休息。 晚间父亲归家, 虞姝便把今日店里伙计的话说了,与他商量着去派人去京外看看。虞志南自然答应, 转头吩咐下去, 第二日便着人去打探去了。虞姝便也安心等待。 次日仍是天朗气清。早晨喝完苦药, 虞姝感觉身体是一日一日好了,更是宽心。便继续铺纸研墨,回想久远记忆中的珠宝样式,结合时下妇人首饰风格, 专心勾画起来。忙了一早上,用过午饭后便上床小憩。 不知过了多久, 半梦半醒之间, 竟听得外边隐隐传来吵闹的声音, 有些扰人。 虞姝辗转醒来,睁开眼睛发现青桃不在屋里,只有小黑趴在她床前,尽心尽力地守护着。 虞姝抬手拍了拍它, 问道:“外边怎的如此吵闹?” 小黑当然不能回答她, 听得歪了歪大脑袋,又亲昵地蹭蹭她的手心。 虞姝便坐起身来,唤了门外金歌进来问。 金歌立刻进来禀道:“是昨日纠缠青桃那人的家人闹上来了,扯着青桃让她向您求情。”迟疑了下,金歌又加上一句:“便是这条胡同里头那家。” 虞姝听了, 略略一回想,便想起徐荣心那一家子来,不由厌恶地皱了眉。 此时的虞府后院角门,徐若瑶的亲母詹氏正苦苦哀求青桃。 詹氏到底多活了几十年,比女儿看得清,形势逼人,她也只得拉下脸皮求眼前这个以前被她呼来喝去、随打随骂的青桃。即便青桃冷脸不耐,她也是也不敢怒不敢骂,只不依不饶,提起旧事,卖起惨来。 “......青桃,你如今也嫁人了,也有孩子罢?你可知她家也有一个可怜没人疼的女孩儿……我记得你最是善良了,你我怎么也有十几年的主仆情谊,你就劝劝你家小姐高抬贵手,放过若瑶罢!” 青桃冷着脸看她。 詹氏不提还好,一提起以前的事情,青桃便只想到当初若姝小姐是如何受她母女蹉跎的,自己又是怎么被打被罚。还要把自己卖到腌臜地方去,若不是自己运气好,如今还不知道如何呢! 自己倒也罢,只是若姝小姐这么不明不白没了,他们也不派人寻。指不定就是被她们母女害了!——这倒是冤枉了詹氏母女了。 总之现在青桃看到徐家的人没有好脸,加上昨日差点被徐若瑶害死,她恨不得他们通通没有好下场!又怎么会去求情! -- 第80页 青桃毫不留情,只冷道:“什么主仆情谊!夫人魔怔了,请回吧!” 青桃不欲与詹氏纠缠,免得惊扰了正在休息的虞小姐。且经过昨日,她也格外狠心,一把将詹氏推出去,不管她哭喊哀求便关了门。 等她匆匆返回屋里,发现小姐还是被吵醒,青桃就又忐忑又懊恼。 不过意外的是,小姐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还问了问詹氏说了什么。 青桃一愣,便也简单说了说。主要是詹氏可怜卖惨,反复提及徐若瑶有一个正在生病的女儿,是万万离不得母亲照顾的。 虞姝问:“她夫家呢?” 青桃皱眉道:“那家也不是好人家。” 原来徐若瑶议亲之时,相中了一家京城本地读书人。对方家境也不算好,只看她家底殷实,嫁妆应该不少。后来徐家没落下去,那男人也没考上,两方就相互埋怨。再后来徐若瑶只生了一个女儿再没消息,便落了下风,被丈夫和婆母嫌弃。丈夫纳了小妾,生了儿子,徐若瑶带着女儿在夫家日子更加不堪。 昨日那事在街上传来传去,自然也就传到徐若瑶的夫家去。那丈夫骂骂咧咧,婆婆更是怒不可遏,只说这媳妇打进门就发现品行不好了,是个搅事精,这会儿犯下官司并不关她家的事。竟是直接丢开不管了。后来这事儿才传到了徐若瑶的娘家去。 徐家的老夫人在几年前的动乱中去世,如今徐家只剩一家三口。徐荣心钻研多年终是一场空,如今既做不成官,又不肯去做买卖,抑郁不得志,脾气越发暴躁,听到女儿当街犯事被押去了衙门,只骂脸面丢尽,门楣不幸。那弟弟徐耀文与父亲是一个德行。而詹氏虽刻薄,对女儿倒是真心疼爱,惊吓之余便想方设法要打点关系把女儿捞出来。 只是这几年来,徐家每况愈下,詹氏都要亲自浆洗做饭,哪里还有多的银钱打点。官府这边没法子,詹氏又辗转打听,发现报官把女儿抓走的人家竟就住在自家边上! 他们搬来的时候詹氏也是知道的,只是人家是官家,她哪敢凑上去。如今为了女儿,才不得不来。 青桃原本不知道这些事情,也是新近回了京城伺候虞姝,无意之中听说的。 虞姝倒也不是关心徐若瑶嫁得好不好,只当八卦一般听个乐趣罢了。 青桃看小姐不睡了,便把已经炖好了专门温着等小姐醒来的冰糖雪梨端来,给小姐润肺解渴。而后等在一旁,不觉走神,轻叹一声:“只是苦了她的女儿。” 虞姝喝了一口梨汤,抬眼看向她。 青桃这才一惊,忙道:“奴婢并非是求情,那徐若瑶锒铛入狱不冤,只是她的女儿......”她皱着眉,哎了一声,“让奴婢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小姐勿怪。” 虞姝是知道她嫁人了的,只是不知道她孩子都有了,也顺便问了问:“哦?你家孩子多大了?” 说到这个,青桃神色便温柔起来,“大的是个女孩子,已经六岁;还有个小子,四岁了。” “竟然儿女双全了。”虞姝颇觉奇异。 不过想想,都七年过去,青桃这个年纪嫁人生子也正常。且观她神色,看来婚后生活还算美满。 不过......不是说青桃当初被徐家发卖了吗? 依虞姝对古代的粗浅了解,被主家厌弃而发卖的奴婢,要么被卖到青楼妓馆,要么被卖到山沟沟,绝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的。 疑惑之下,本不欲追问前尘往事的虞姝,此时不由得问起:“昨日听闻你以前是在她家做事的?” 看她脸色一变,虞姝便在她开口之前又道:“我并非生气,你只管说来我听听,只不要欺瞒我。” 青桃看小姐脸色,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敢隐瞒,把过去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说到自己伺候的徐家大小姐之时,她还朝虞姝面上看了看。 只是虞姝面色如常冷淡,根本看不出什么。青桃不由得有些失望。 “这么说,你这边刚被徐家发卖,后头就被宁远镇一个军户高价买了做娘子?”虞姝听完,语气平静地问。 “是呢。”青桃点头,有些感慨,“奴婢原本以为要被卖到暗无天日的地方去,万没想到竟遇到这样好的人家。”她有些脸色微红,“奴婢此后便过得很好,男人吃得苦,婆婆也勤劳和气,从不苛待。这次若不是想着家里孩子渐渐大了,念书认字还要不菲的束脩,又逢我家那个听说府里要人,奴婢也不会再踏入京城来。” “嗯?”虞姝眉间一皱,发觉不对,“原来不是你入京寻活计,恰好被莫先生介绍过来的么。” 青桃摇摇头:“不是,莫大夫是奴婢入京后才见到的,他问我愿不愿意来伺候您……奴婢也觉着奇怪来着。” 虞姝若有所思,半晌缓缓点了点头:“唔......我明白了。” 怎么可能这么多巧合,这明显是有人悄悄安排的。 青桃困惑:“小姐明白了什么?” “没什么。”她微微摇头,将碗递给她道:“我不喝了,你端下去吧——把金歌给我叫进来。” 青桃只好应是,接过碗退下,换了金歌进来。 虞姝看见金歌,开门见山:“我打探徐家大小姐身边婢女消息的事情,是你传给宫里那位了?” 金歌立刻跪下了:“奴婢确有此意……只是还未来得及说。” -- 第81页 虞姝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金歌就垂下头:“请主子处罚。” “处罚倒不必了。”虞姝靠着迎枕,已经说到了别处去,“帮我找到了也好,省了我的许多功夫。” 金歌有些愕然,略抬头望了望,发现主子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她一时便也不知如何反应。 虞姝倒是有些想起来燕染来了。 自从她得了风寒那个傍晚见过,如今也隔了有半个月了,他竟是再没出现过。 想想那时屋内昏暗,只有他们两人,两人低声细语,他看着自己说的许多温柔深情话,如今想来,竟有些偷偷摸摸的隐秘欢喜感。 再想想今日知道的这些,连她身边的婢女都妥善安排了,又偷偷送回来给她。不知道暗地里,他还为自己费了多少心思。这些事情点点滴滴,看似都是小事,但小事里才见真情意。 若他果真对她用情至深,那她不在的这些年,他又是如何过的? 如此一想,虞姝更觉得想见他了。 她不说话,金歌也就跪着,内心忐忑,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在虞姝终于理清了内心思绪,开口了:“宫里的那位,最近很忙?” 金歌一怔,显然出乎意料,不过她很快回答:“奴婢如今一心侍奉主子,再不知道陛下的行踪。” 虞姝皱眉看她一眼,“那还不给我打听去。” 金歌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愣道:“可是宫里的消息,不是那么轻易打听……” 虞姝立刻哼了一声,“这都打听不到,我要你何用!” 金歌于是羞愧地低下了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第41章 话说金歌好不容易重得了虞姝的正眼, 正该是表现的时候。然而她领了命令转出门来, 却是一阵茫然。 ……谁敢去主动打探皇上的行踪, 不要命了? 不过话说回来, 主子的心思也是难猜。之前皇上如此小心爱护,主子都是淡淡的,甚至还因为自己擅自避让让他们见面而恼怒。如今却要自己去打探皇上的消息……要是皇上知道主子关心, 肯定龙颜大悦,送上来还来不及, 哪需要打探? 可是在不惊动皇上的前提下,让自己去私底下打探, 那就难办了。 这么皱眉想着,金歌还是设法联系了皇上身边的暗卫。好歹她也是出身暗卫营, 是个熟面孔,联系人倒不难。 联系上之后,金歌还没想好怎么说话, 对方就问:“你怎么来了,可是虞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这些人平日都是沉默寡言, 没必要不说话的。如今竟然主动开口, 问的还是虞姝的事情。显然是经过吩咐,对自己不设防。 于是金歌福至心灵, 以主子为突破口, 不动声色地打听到了皇上过两日会微服出宫的消息。 虞姝听完她的回禀,满意地点点头。 不过转头一想,燕染出宫自己也不一定能遇上, 打听这干嘛?于是又觉得自己无聊。 *** 这日,燕染只带了几名护卫,乘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宫。 本来是要直接出城的,但不知不觉换了方向。等回过神,已在熟悉的虞府后门巷子了。 到了这里,离她近了,越发觉得自己思念得很,不知她现在身子如何,疯狂地想见她一面。 可是青天白日的,又不好偷偷潜入——当然夜晚也不好去,登徒浪子一般,实在有失君子风范、有损帝王威严,可为了见她,哪还管什么颜面。——登门拜访又没有正当理由,显得莫名其妙。以虞志南对他的戒备,恐怕他登门了也是严防死守,见不着人的。 ……真是难办。 燕染坐在车内,紧紧皱起了浓黑的眉,犹豫着要不要登门拜访。 恰在这时,虞府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所谓做贼心虚,燕染下意识觉得是虞志南,即便自己在马车里看不见,也还是连忙端正了脸色。他悄然微服出现在这里,还是人家的后门,不免有偷偷摸摸之嫌,就是皇帝的身份也不好使。 不过下一刻,他就不担心这个了,甚至双眸都亮起来。 那出现的人雪肤花貌,聘聘婷婷,娇弱堪怜,却神色淡漠——不正是自己日日夜夜几乎思念成疾的人么? 燕染心里惊喜难抑,万没想到会这样喜从天降,竟然恰好遇见她出门,今日没有白来! 那厢虞姝也愣了愣。 她知道燕染今日出宫之后,也不知道出于心理,就特别想出门走走。 只是没想到,从后门出来,一眼就看见一辆马车突兀又低调地停在自家后门口边。她原本只是觉得奇怪,并未看出来是什么人,还是金歌附耳提醒了一句。 于是,虞姝看这辆低调奢华的马车,神色有些怔怔——她想起他来,他恰好地出现在这里,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两边静默了一会儿,还是燕染等不及,吩咐一声,于是所有的护卫连同车夫都顷刻间退出了巷子,既不妨碍到主子,又守住巷子口以免闲人进来冲撞了。 若是寻常女子,得皇上喜爱,自然欣喜若狂,趋之若鹜,尊贵如他哪需下车。可在与虞姝之间,他向来是求而不得的弱势一方,又担忧她身子,哪舍得她多等一刻。 燕染很快下了马车,大步迎向她,目光灼灼,一开口,却是轻声软语,透着担忧而疼惜: -- 第82页 “你刚病好,怎就这样出门来……” 说到一半他才觉得自己有些急切了,又重拾起帝王威严,淡淡地瞥一眼她身后的金歌。 金歌惧于皇上威严,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可是鉴于上次的教训,她是不敢擅自离开了,只看自家主子的意思。 好在虞姝挥手道,“先退下吧。”金歌连忙又退回了门内守着。 这下,这条安静的巷子就剩他们俩了。 燕染于是又卸下了帝王的冷峻威严,眼神柔和又欢喜地看着她,继续温声低语:“今日有风,你身子弱,怎么穿得如此单薄,要出门也该乘坐马车,怎得徒步出门?仔细又病倒了。” 虞姝仰头看着他,一旦转换了心态,才发现他是如此高大、英挺又俊美的男子,竟需要她抬头仰望。她默默听完他的话,才反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一张俊脸便是微微红了,假意咳一声,低声道:“许久未得见你,今日出宫,便不知不觉来了。” 虞姝睨他一眼,道:“你身为皇帝,竟然偷摸跑到这里来,也不怕人发现了,有损你的威严。” 燕染只觉得自己是守株待兔最后竟真的等到兔子一般,心底欢喜,不禁展颜笑了,“原也没想着真能见到你,待一会儿便走的。万没想到我这样好运,真能见到你。” 他生性冷淡,又因小时遭逢大变,极少有笑的的时候,此时真心露出笑容,薄唇弯起弧度来,星眸熠熠生辉,竟仿佛冬雪消融,万物回春,整个人更显得美质如玉,叫虞姝都看得微微愣神。 她正要说话。他却又收起了笑,神色带着一点担忧,一点期盼道:“你身子弱,久站不好……到我车上坐坐,与我说会儿话,可好?” 见她点头,燕染更是欢喜,怜惜地扶着她,一同入了马车。 车帘一放,这小小空间便显得挨挤而暧昧起来。 “虞姝……”燕染握着她的手没放开,仔细观她神色,知道她对自己也是有情意的,因此一直忐忑的心也稍稍安稳,心里更加欢喜,眼神更加温柔。 虞姝被他这样柔情蜜意地看着,脸上微微发烫,有些许的不自在。 不过她毕竟性格果决,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于是准备给他一个准话。恰在这时,她手肘碰到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她看向放在座位里边圆形物。好奇之下,正想伸手去掀裹在外边的布匹,看个究竟。 燕染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将她另一只手也攒住了,牢牢攒在手心里,绷着脸道:“没什么,那东西冷冰冰的,你不要碰它。” 虽然他强自镇定,做出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但虞姝是什么人,一眼就看出他冷静表面下的紧张。 这下,她看看那两个东西,再看看紧紧盯着自己的男人,更加好奇了。 “里边是什么宝贝,让你这样紧张?” “我没紧张。”他强自板着脸道。 “我不能看?” 他皱着眉,“也不是,只是我怕你看了……会生气。” “与我有关?那我更要看了。”虞姝挣了挣手,发现被他攒得紧紧的,顿时冷了脸,“放手!” 燕染看她恼了,又怕弄疼她,只好松了手劲儿,只是仍然说了一句:“你看了可不生我的气……” 虞姝不管他,径自掀了盖在上面的布,两个秘密封住的黑色坛子便映入眼帘,还有几分眼熟——分明就是两个骨灰盒啊! 她几乎是立刻就知道了坛子里边是谁的骨灰,顿时脸色不好起来。 “你是不是有毛病!”她低声骂道。 她以为之前那个秦景元留着她第一世身体的骨灰,不让其入土为安,还每个月打扰一次,已经是变态行为了。没想到燕染竟然留着她之前两幅身体的骨灰,竟然也不让入土为安,这是变态x2啊!虞姝开始觉得这个时代的男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 燕染顿时懊恼极了,他今日就不该带着这东西来找她——可谁知真能见到她呢。 面对她意料之中的恼怒,他后悔之余,语气又有些委屈:“你又不在......我不知你还会不会回来,我舍不得葬下,放在身边,权当留个念想,就当你还在我身旁。” 虞姝前两天还想着他对自己用情至深,自己不在的这些年,他是怎么过的,如今答案就来了——守着她的骨灰过?? 她气笑了:“你还委屈?你这是让我死我葬身之地!......” 他脸色一变,立刻扑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唇,急急道:“不许你说这话!太不吉利了!” 说完看她虽口不能言,一双美眸却仍是冷冷睨着他,又自觉气短,声音软了下去:“好罢,你既不喜,便是我错了……我命法师挑个吉日,葬在皇陵就是。” 抬头看她神色冷冰冰,他又懊恼地低声补了一句:“原本今日出来就是要办这事儿的,哪知道还是叫你知道了。” 虞姝这才收起眼中冷光,推推他的手臂,叫他放开。他正想起身,只是刚一动,他就顿住了。 虞姝皱眉不解地看他,却见他不知为何,在她的注视之下,他竟然开始眸光闪烁,想看她又不敢看的样子,脸色也渐渐发红起来,直红到了耳后根。 燕染当然脸红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竟然扑过来压在了她身上,将她压在了车壁上。 -- 第83页 此时,她身上混着些微药味的淡淡馨香钻入他鼻中,令他微微恍惚,而身.下的躯体柔软温玉一般,是他过去不曾接触过的。 他还捂着她的唇,掌心里的触感柔软得不可思议。他手掌宽大,她脸庞小小,他一手就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眨眼之间,她纤长的睫毛轻轻刷过他的拇指,令他......心痒难耐。 作者有话要说:  一码字就容易睡着(*  ̄ー ̄). 第42章 虞姝首先察觉到燕染的身体渐渐发热, 又见他眼神亮得灼人, 再加上他发红的面庞......她又不是真的十四五岁少女, 怎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明白之后, 她还是吓了一跳,赶紧推开他的手,夺回了说话的权力, 恼道:“还不起来!” 只是没了手的阻隔,燕染的脸与她更靠近了, 那嫣红娇软的唇瓣就在眼前,仿佛蛊惑着他亲下去。 他没有听她的话起身, 一颗心砰砰跳得极快,双眸亮得惊人, 盯着她:“姝姝,我、我想......” 虞姝如临大敌,瞪着他:“你想做什么!”她没发现自己脸也红了, 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本是呵斥他的话也变得底气不足。 燕染看着她细瓷一般的肌肤染上绯红, 竟是连春日的桃花都比不上的娇艳, 心底越发痒痒,涨红着脸鼓起勇气道:“你让我……亲一下, 就一下, 好不好?” “好你个头!”虞姝红着脸锤他一拳,挣扎着就要推开他起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要是被瞧见了,我还活不活了!” 然而不挣扎还好,一动才发现他竟然.....这下更是羞愤交加。 燕染脸色通红,想着错过了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好机会,于是第一次对她大着胆子,握了她手阻挡了她的推拒,覆下去,轻轻贴住了她的唇。 一如他想象中的柔软、香甜,令他心生欢喜几乎要沉醉放肆下去......但到底怕她恼恨他,不过蜻蜓点水,见好就收,便放开她起身来。 虞姝脸上发烫,难得慌乱,低头借整理衣襟平复心绪,红着脸低骂道:“好一个端正威严的皇上,竟这样轻薄!” 他听了也不恼,坐在一旁歪头看她,神情愉悦,眸如星光隐隐有笑意,仿佛偷腥成功的猫儿一样。 虞姝心情平复下来,见他这等神情,却是心思一转。方才不过与她挨在一块儿,两人还隔着几层衣服呢,他身体就轻易起了反应,二十几岁的人还如毛头小子一般......她心里不禁有个猜测。 于是也不再回避他的目光,反而转眼盯着他瞧。 这就好似弹簧一般,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在虞姝直接的打量之下,燕染眼神开始闪躲了,脸庞又有升温的趋势,最后顶不住了,红着脸问她:“姝姝,你怎的这样瞧我……” 见他害羞一般的反应,虞姝颇觉有趣,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把他看得整个人都焦躁不安了,才问他:“难不成你长这么大,还没有碰过女人?” “没有......”他脸色一窘,看她要笑便又板了脸,强作镇定:“你不要笑话我。” 虞姝原本只是开玩笑,这下颇觉惊奇:“真的没有啊。” 他脸色涨红:“真没有。” 这下虞姝看他的眼神更是宛如看着珍稀动物。 古代的戏折子里不都爱写男儿风流,妻妾成群,美婢环绕么。更兼他作为帝王身份高贵,宫女爬床什么的,应该也是不少吧,他都能忍住不扑倒一两个解解馋么。 燕染观她神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不高兴了,皱了一双浓眉:“自我知晓男女情意以来,身心想的便只有你一个,哪里会碰其他女人?” 瞧这话肉麻的,就差直接说为她守身如玉了。虞姝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竟有几分可爱。她也不说话,只歪头睨着他,似笑非笑。 燕染心神紧绷,心道:又来了,就是这种气定神闲、看破一切的眼神,总是让他相形见绌。 他强自镇定着,捉了她的手紧紧攒着,语气霸道:“我不管,如今你我有了肌肤之亲,你便是我的人了!” “幼稚鬼。”虞姝听得翻了个白眼,吐槽道,“被你亲一下就是你的人了,那你怎么知道我以前没有被人亲过?你又不知道我是什么来历,说不准我早已嫁为人妇了。” 说到这个,虞姝便有些疑惑。古人不是最忌讳怪力乱神的么,她这几次三番死去活来,还是借尸还魂的那种,这放在民间是要被当作邪崇用大火烧死的吧?怎么他就一点都不害怕。就算因为自己救过他,让他对自己不存在害怕情绪,可是他都不探究一下自己来历就求娶了吗?他可是皇帝啊。 燕染对于她是什么来历,自然也好奇过,但是那不太重要,如果她愿意告诉他最好,不愿意说他也不是非要探究。他现在只想留住她,最好留在自己身边,永永远远不分离,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是此刻,她的话让他脸色一变,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姝姝,你......难不成你以前......” 他咬着牙,紧紧攒住她的手,心里又惊又急,他确实不知道她的身份来历,也许她之前真的已经嫁作人妇?光是这么想想,他都觉得要发狂了。 虞姝脸色冷下来,“怎么,我若不是处子之身了,你便不要我了么?” 他一听这话,更仿佛受了极大打击——他自然不嫌弃她,只是一想到曾经有男人与她亲密,他便嫉妒得发狂,又为未能拥有她的全部而懊悔难过——神情几经变换,最后仍是坚定了下来,黑眸幽幽地望着她道:“自然是要的。” -- 第84页 他这一副委曲求全的小媳妇儿样,让虞姝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被笑得莫名,又觉得她方才是故意哄骗他,怎么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她,却又不放心,绷着脸确认道:“姝姝,你究竟有没有......”他欲言又止。 虞姝自然明白,只是哼了一声:“你说呢?” 在她的时代,已经是男女自由恋爱、性开放的时代,男女朋友恋爱了,情到深处自然啪,这是极正常的事情。她若是交了男朋友,感情好,自然也不会排斥这个。只可惜,她那时才成年,刚上大学,还没来得及从一众仰慕者之中挑选一个男孩子展开甜甜的恋爱,末世就来了。末世忙着逃命和填饱肚子,哪还有别的心思想别的? 燕染于是明白自己是被她吓了一通,一时又是想生气,又不舍得生她气。索性丢开,换了话头: “那日我问你的话,你仍未答复我呢。” 虞姝垂眼,只做不知:“答复你什么?” 燕染瞪着她,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这才叹了一口气,“我如今身体孱弱,如何答应你?” 一说到这个,燕染便什么生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满腔怜惜,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温声道:“我看你气色就比在瑞州时好多了,你慢慢养着,终归会好的。你可是两度救了我的人,而我是真龙天子,气运都与你分享,你往后必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她听他如此说,抬眼问:“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了。”他哄道,“不仅如此,倘若你百岁光阴里与我相依相伴,更会多子多福,金玉满堂。” “......油嘴滑舌!”她甩开了他的手。 “总之,你先要给我一个准话。”他不依不挠,执着地看着她。 在他一双脉脉黑眸注视之下,虞姝也不耍他了,低声道,“答应你就是了。”饶是她经过大风大浪,说起这话,还是红了面皮。 闻言,燕染喜不自胜,双眸发亮,熠熠生辉,藏不住的喜悦。又看她颊染桃晕,娇美动人,怕是天上的仙女儿也不过如此,看得他是心中火热,爱得不行,只恨不得立刻就娶她回宫,日日不分离。 “太好了,太好了姝姝......”他喃喃重复着,显然高兴地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半晌才冷静下来,又不放心地叮嘱:“那咱们可说好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你可别让你爹把你许给别人了......”他一皱眉,“不成,还是我早早提亲,先把你定下来——等我这趟从皇陵回来,便着礼部的人上门提亲!” 提不提亲的,虞姝随他,反正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短期内也不可能出嫁。但是听他再一次提起皇陵,她才想起之前他说的话来,瞅了一眼旁边两个黑漆漆的玩意儿,皱眉道:“为何葬在皇陵?” “当然要在皇陵的。”他严肃地道,“你往后便是我的妻子、我的皇后,生前同衾,死后合葬。” 虞姝:“......”她又想吐槽了。 还没等她吐槽,却见他脸色一正,又道:“更何况,你第一次附身的躯壳,乃是我燕氏皇族公主,我的小皇姑姑,自然要葬在皇陵的。” “你的姑姑?”虞姝震惊了,“是亲的吗?” “自然是亲的了。”说着,他神色有些哀伤,语气沉重地把那艳绝天下、却命运凄惨的十五公主燕姝的遭遇说了一遍。听得虞姝也心生叹惋,不过...... “真是亲生的啊。”她惊讶之余,心道,那不是就......差点姑侄乱.伦了吗?? 燕染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小皇姑姑应该是不堪那秦老贼□□,香消玉殒。” “哦,没有,十五公主没有被□□。”虞姝道。 燕染看出她神色飘忽,微微拧眉:“怎么了?我也不知你当时是如何......来的,当时可是被吓坏了?” “怎么可能,被吓坏的是那老色鬼罢。”她心不在焉地道。 心里却是忘记了几次三番死去活来的痛苦,默默道:啧,这穿来穿去的,真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发现好像可以完结了( ̄︶ ̄)↗. 第43章 大结局 虞姝所需的手艺师傅顺利地找到了。 根据店里伙计提供的信息找到了陈村那位老先生, 观察之下, 发现他玉雕手艺果然娴熟。虞姝又拿了自己画的样子考校一番, 发现老先生做出来的与自己想象中的别无二致, 十分满意,于是花重金请了过来,直接连祖孙俩在京城的食宿都安排好了。老先生一看东家如此宽厚, 欣然答应,带着孙女过来签了契约。 当初虞志南派人到京外打听手艺师傅的时候, 别的村子县镇也打听了,一并把擅金银手艺的也请来了几位。虞姝一一考校过, 留了两位。 如此便交与设计图稿,仔细交待, 让师傅们马不停蹄地开工,先赶了十几件成品出来。铺子也里里外外打理好了,门面一新, 张贴红联,新做牌匾。 这店名也简单, 就叫“虞氏珠宝”。正是虞姝在现代末世之前家族产业的名称。 这日, 虞氏珠宝便敲锣打鼓、噼里啪啦地开张了。 起初,有平民百姓趁着热闹进店去逛, 打眼看去, 里边布置雅致,一桌一柜都是不俗,又发现这些珠宝样式都做工精致, 样式新颖,好看得不得了,正想仔细瞧瞧,冷不丁看见上面明码标价,唬得不敢动弹—— -- 第85页 天啦,一串珠链就要五十两! 一支青葱绿的玉簪子,竟要上百两! 一般的平头百姓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立时明白这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店。当下哪敢多看,吓得立马出去了。 普通百姓纷纷望而却步,而富贵人家都有惯去的铺子,一时半会儿是注意不到这家新铺子的。 故而虞姝家新开的铺子,一时竟门庭冷清。 连着几天都冷冷清清,店里伙计都忐忑起来。虞姝倒是很淡定,毕竟她对自己店铺的定位是做高奢首饰,目标是高端消费人群,一时没生意是正常的。不过她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总有识货的人在。 她没有料错,这家开业时门可罗雀的店铺,不久后将成为京城最时兴的首饰店。贵女贵妇们趋之若鹜,追捧而至,甚至有时还买不上。自然,这是后话了。 虞姝这边顺利开业,那厢燕染的旨意也下达到礼部了。 礼部尚书接到旨意,心里是又惊喜又疑惑。 惊喜是因为皇上这都二十有一了,终于有心思娶妻生子了!燕氏终于要开枝散叶了!他们这些不想折腾的朝臣也终于不用担心皇上可能无后而引发的动乱了! ——要知道近十多年来,朝代翻迭,几经动乱,已是劳民伤财,积贫积弱。不要说百姓心向太平,就是他们世家大族也受不了啊! 疑惑的,自然是这皇上指定的人选——首先皇上不经过选秀,直接指定人选就很不合规矩;其次这指定的人没说是妃是嫔,只说提亲,竟有不顾皇室礼程、按照民间礼俗的意思,那这背后的意思就非同一般了;最后就是这人选了,殿前承宣使虞志南之女……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 原本大家以为,最先被选入后宫的要么是端庄大度、德才兼备的大家之女,要么是倾倒众生、国色天香的绝色丽人。但这虞氏女从未听过,又是从瑞州初来的,既没有京城底蕴,又没有美好名声,想来平平无奇。也不知道皇上怎么看上了..... 满腹疑惑地到了虞府,真正看见那虞氏女之时,礼部官员就把“平平无奇”四个字吞了回去。 真个是玉肌雪肤,云鬓花颜,貌美无双,妩媚盛颜之下却有从容不迫的风骨,弱柳扶风之中竟带一股出尘脱俗的仙气儿。什么大家才女,什么绝色丽人,哪压得过虞家这位半分啊! 有了这位美人,其他的哪里还看的上眼?还是皇上眼光高,高啊! 礼部官员这便是频频惊叹,跪接皇礼的虞志南却感觉脑中轰地一声,一道天雷直直劈下来! ——皇上果然惦记上了他家宝贝女儿!自己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而且还已经摆到明面上来了,这下就是圣旨了,不接也得接! 按照皇上的意思,礼部并非来宣旨的,而是送九十九担“聘礼”而来,并挑明皇上意思。等虞志南跪接完,也不敢多看那将成娘娘的绝色女子,便恭恭敬敬的回去了。 礼部官员一走,虞姝由青桃扶着起身,看着堆满院子的喜庆箱笼,不禁哭笑不得。 青桃更是愁得皱眉,小声道:“这么多东西,往哪儿搁啊。” 虞姝便知道燕染是高兴疯了,送礼全然不顾虞府放不放得下。但心底,又为他的重视而泛起隐秘的欢喜。 再转眼一看,自家父亲受了天打雷劈般的神情,不由得奇怪,“爹爹,您这是怎么了?” 她不开口还好,她这么平静地开口了,虞志南只觉得自己女儿是强作镇定,不由悲从心来,语气哽咽:“姝姝,爹爹没用啊护不住你啊......” 虞姝:“......”没提前说明白,是她不孝。 她难得露出笑容,柔声安抚道:“爹爹不必如此,女儿是愿意嫁予皇上的。” 虞志南一怔,而后更加悲伤,竟然瞬间老泪纵横:“姝姝你不必强颜欢笑,你若是难过,爹爹就是抗旨也不会让你去哪等地方受苦的......” 他家姝姝本不是贪慕富贵之人,又从来淡薄无争,怎么会真心愿意嫁给宫里那位呢?不过是看礼部来人,不想让他这个老父亲难做,强忍悲苦、咽泪装欢罢了。 虞姝:“......” 好说歹说,最后到底说服了虞志南,让他不至于去抗旨。不然到时候难过的也不知道是谁了。 往后,一切便顺其自然起来。 由司礼监往后算了吉日,再问了莫先生虞姝的身体恢复情况,最后当然是寻求了虞姝的意愿,方方面面都考虑妥当了,大婚的日子便定在明年秋。 这日子对燕染来说还是太迟了,又是一段思念难熬的日子。若不是考虑到虞姝的身体,他都恨不得立刻大婚。 叫虞姝来看却还是早了些,不过想想燕染都等了这么久了,便也随他去了。想着不久后就要嫁给她,心底竟也隐隐期待起来。 至于老父亲虞志南,自然是觉得皇上太急了!也不怜惜他女儿身子骨弱,再将养个三四年! 暗恼之余,又不能叫皇上不要那么急,只得唉声叹气的为女儿准备起嫁妆来。既然无法改变女儿嫁入宫中的局面,那便要她风风光光的,必不使她受一点儿委屈。于是几乎将整个家当都列入虞姝嫁单子。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时间在虞姝在专心调养身体和致力发扬店铺中飞快流逝。等到她不再感觉体虚气弱,脸上也常有血色,店铺也成为京城富贵人家女眷青睐之地时,第二年的八月便悄然而至。 -- 第86页 漫说宫中装饰一新,虞府张灯结彩,便是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洋溢着越来越喜庆的气息。 此时,燕国已经在年轻帝王的统治之下恢复了生息,百姓安居乐业,良亩春华秋实,国库渐次充盈,朝廷风气一新,外敌莫敢来犯。 天下太平日,帝后大婚时。 “姝姝,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千万不要闷在心里,一定告诉爹爹......” 虞志南看着凤冠霞帔、娇美无双的宝贝女儿,已是老泪纵横,哽咽不已。即便女儿嫁的是九五至尊,又将母仪天下,他也没有半点叮嘱女儿好好侍奉皇上、恪守妇道、三从四德、以天子为尊的意思,仍是满腔爱女之心,只怕她嫁为人妇,受了委屈。听得宫里特别派来的梳妆女官是目瞪口呆,又不敢多言。 “爹爹,您放心罢。”虞姝哭笑不得,不知道第几次安慰道,“女儿又不是远嫁。” 不是远嫁,胜似远嫁啊。 吉时已到,虞志南只能万分不舍地将女儿送出家门。 外面已是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大红喜庆的地毯由虞府大门一直往前延伸,直入宫门。 京城万人空巷,路旁人群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皆伸长脖子看这皇后妆仪。 虞姝上了凤辇,车马队伍便缓缓前行,浩浩荡荡,又稳稳当当,长长的仪仗队后是厚重繁多的嫁妆,虞家倾其家当加上宫里御赐,何止十里红妆? 帝后大婚的风光煊赫,足让观礼的路人津津乐道半个月...... 夜晚,年轻的帝王挑开龙凤盖头,看见灯下娇美动人、目光盈盈的新娘,一颗长久恋慕、忐忑、等待的心,终于安稳了下来。 得妻若此,人生无憾。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完结啦~( ̄▽ ̄~)~ 感觉写好久好长了呢,一看字数才十五万_(:з」∠)_ ———————————————— 下一本也是古穿《公主全程看戏》,在皇宫度假的公主围观原书沙雕女主与几位智障王爷爱恨纠葛、顺便养成一位俊俏小皇子的故事。鉴于我的懒癌,先存稿子年后开,喜欢可以戳专栏先收藏(*^_^*) 最后感谢大家一路相伴,跨年撒花~ 祝各位小仙女2020年暴富暴瘦,可可爱爱,开开心心,没有烦恼o(* ̄▽ ̄*)ブ. 第44章 番外一 虞姝也是嫁了才知道, 这太“守身如玉”的男人也是要不得。一开始小心翼翼, 疼爱怜惜, 没几日便原形毕露,夜里精力无穷、极尽折腾,累得她是腰酸腿软。 她急了便把人推到一边去。这时候堂堂帝王,便开始与她装可怜: “姝姝,你看我都这般年纪了, 还未有皇儿出世,大臣们皆是心焦、屡屡关怀。咱们为了天下太平着想,是不是也该抓紧了?” “抓什么紧!我可不想生孩子!”虞姝没好气道, “再说了,你这是想要孩子么,你就是馋我的身子!” 燕染哑然, 而后便笑着抱住她:“是, 我就馋你的身子, 谁让你叫我等了这么久, 如今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他声音逐渐暗哑, 亲吻她玉雪一般的脖颈,与她耳鬓厮磨。 虞姝身上一阵酥麻,她连忙推着他的胸膛, 勉力板着脸道:“你是皇上,要节制,不可纵.欲!” 他丝毫不动,喷洒在耳边的气息灼热烫人, “朕只有皇后一个,比起三宫六院,佳丽三千,还不够克制么。” 虞姝心道虽然你没有三宫六院,佳丽三千,但你还是夜夜笙歌啊!感情三宫六院,佳丽三千的累都由她来受了?! 还未等她反驳,他又道:“何况,如今这偌大的宫中只有你我二人,不显得冷清么。” “这皇宫何止冷清!”说起这个,虞姝就怨念。他在前朝还好,批阅奏折日理万机,早上还上朝,接见大臣共商国事,是忙碌又充实。自己在后宫就真的只有宫女相伴了,无聊得不得了。 见她如此,燕染将她揽到怀里,再接再厉:“若是宫里有了咱们的孩子,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都能陪着你,你也不必如此无聊。咱们一家热热闹闹,和和美美,岂不美哉?”说着他一手放在她平坦的小腹,温柔而饱含期待地抚摸着。 这么说的话,虞姝是有些心动的。毕竟她在末世之中失去了亲人,对亲情十分渴望。一想到以后会有一个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她的眼神都柔和了些。 见此,燕染微微一笑,柔情蜜意地吻住了她。 他原本并非重欲之人,可是虞姝就是让他疯狂,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时时刻刻不分开。故而每次开始前想着温柔些、轻些,到了中间总是忍不住失控,而后食髓知味,彻夜疯狂...... 虞姝早上再一次腰酸腿软地醒来,不由得心中再把燕染暗骂了一遍,骂后又觉得自己活该,唾弃晚上不坚定的自己。 夜里总是这样疯狂,早上她都打不起精神来,每每起身都快午膳时候了。导致她都不够时间画首饰设计图稿了,要知道随着铺子火热起来,她店里的东西都是供不应求的,分店都开了几家。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努力创新。她可是一个有事业心的人,就算做了皇后,她也不要做一条咸鱼。 等燕染再一次以“造人”借口,虞姝就恼道:“要生找别人生去!” 燕染一噎,就板了脸道:“又来了。有了你,我还找什么别人......”说着又皱眉叹气。 -- 第87页 如今,即便是他大婚了,朝臣还时不时以忧心皇室血脉单薄的口吻提出扩充后宫的建议,虽说都让他冷脸喝退,但是下一次又再提起,不屈不饶,烦人得很,又不能因此小事就罢他们的官。 虞姝自然也知道这些事情。她本来不太想管,不过见他为此烦恼,想了想,便道:“不如这样,下次再有人提起,你就让他家女儿进宫来。” 燕染脸色变了,皱紧了眉头:“这怎么行!我说过了,我只要你,别的都不要!” “你想得还挺多,你就是想要纳也不成!”虞姝翻了个白眼。 她样貌美,便是翻白眼也是美的。何况在燕染眼里,她一举一动皆是风情,翻白眼犹如抛媚眼一般。见她这样说,燕染放心了,低低一笑,不由得俯身亲了亲她眼角,才问:“那你要做什么?” 虞姝哼一声,美眸中闪过一丝亮光:“既然宫中如此冷清,有个人进来逗逗趣也是好的。” 虽然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是只要是她要的,燕染自然没有不从的。 于是下一次又有大臣提起扩充后宫的时候,燕染便淡淡地道:“恰好朕也觉着皇后一人太过冷清,既然李大人如此忧心朕的后宫,不知舍不舍得明日令李小姐入宫陪皇后说说话、解解闷?” 这话一出,听得旁人都是惊住——皇上态度一改往日,莫非终于觉得后宫冷清了,还是厌弃皇后了?想到此,几位大臣不禁后悔,早知道皇上今日改变主意,他们也劝说劝说啊,他们家里也有适龄女儿呢! 那李大人一听更是震惊了!这以前了多少次都被冷脸呵斥,今日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进宫陪皇后,不就是给皇后相看么,皇后为皇上选妃也在情理。 他这么卖力劝说皇上纳妃,自然是家里有适龄女子,想要把她送入宫中助力家里更上一层楼了。 当下喜不自胜地跪下道:“臣遵旨!”而后忙不迭回家安排去。 虞姝那边也派了人去李府,只说自己在后宫待着无聊,想让李府夫人和小姐进宫说说话。既没让李小姐一个人进宫,也没有说什么暧昧的话,做得滴水不漏。 次日,李氏母女果然进宫来。 一见皇后,便被她惊人的美貌所摄,万没想到皇后容貌如此出众,怪不得皇上圣心独眷,迟迟不选妃。 “起来吧。”虞姝微微笑着,“烦请李夫人到偏殿稍候,我想与李小姐单独说说话儿。” 李夫人一怔,但立刻明白皇后娘娘是想单独考校女儿一番,忙道:“是。”而后跟着宫女去了偏殿。 留下的李小姐看着容貌盛妍的皇后娘娘,忐忑不已。这李小姐饱读诗书,素有才女之名,可惜样貌不太出色。她本也壮志踌躇,对自己的前程期待不已,此时对比之下自惭形愧,受了极大的打击,有点蔫了。 虞姝观她神色,微微一笑。 她完全没有绕弯子,直接道:“陛下丰神俊朗,美质如玉,是咱们燕国少有的美男子,自然也要丽压一方的美人才配得上伺候。本宫侥幸得了这身不错的皮囊,才堪堪入陛下的眼。李小姐若是想要服侍皇上,恐怕......”她看着李小姐,话语一顿,脸色略有迟疑,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李小姐哪有不明白的?心高气傲的她被这样说,当下脸色便涨红了。 皇后娘娘这样倾国倾城,才算是堪堪入眼,那皇上哪里还能看得上样貌普通的她?一股自卑、羞愤的感觉涌上心头,这李小姐差点哭出来。 李氏母女俩待不了一刻钟,就急急忙忙跪下告辞了。路上见到皇上也不敢靠近,连头都不敢抬,只是远远跪拜,等皇上经过就慌里慌张出宫去了。回家后也不管李大人李夫人如何催问,李小姐是彻底死了入宫的心了。当然,这是后话。 燕染端肃着脸,心中微微疑惑,但也不管她们,见到虞姝才问:“你做什么了?让她们落荒而逃的。” 虞姝心情很好,迎上去主动搂住他的脖子,笑问:“敢问皇上,是不是只喜欢绝色美人?” 难得她投怀送抱,又笑意盈盈,燕染欣喜地把她环在了怀里,才道:“什么绝色不绝色的,朕只喜欢皇后。” 虞姝把脸一扭,作势要挣开他:“那皇上的意思就是,臣妾不是绝色喽?” 燕染哪会放开她,紧紧抱住她立刻改口:“皇后容貌之美,举世罕见,自然是人间绝色。” 虞姝笑了,又重复问他:“那皇上是不是只喜欢绝色?” 他迟疑着,最后道:“皇后说什么便是什么。” “哈哈,那就好!” 于是虞姝兴致勃勃地让燕染尽管答应那些大臣,把他们想举荐的女儿统统先带来给她“相看”。燕染难得见她这么高兴,自然什么都答应。 虞姝心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往后可不要怪我败坏你的名声。 这下,那些想攀龙附凤或者家里想让其攀龙附凤的女子,都遭殃了! 看见娇美柔弱的王小姐,虞姝便拿出龙吟剑,道:“皇上行军打仗才夺回了天下,对武艺尤为看重,想选个可以切磋剑法的女子,王小姐可会剑法?” ——把王小姐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摇头。 看见英姿飒爽的赵将军之女,虞姝拿出诗卷:“皇上极重文修,想当初三元及第,惊才绝艳,他身边的女子自然不能胸中无墨。赵小姐可会作诗?” -- 第88页 ——当即听得赵小姐头大无比,心生退意。 看见体态丰盈的周小姐,虞姝便请她上舞台:“皇上颇通音律,夜晚闲暇时抚琴弹筝,最希望有一位佳人在旁边起舞弄清影,可惜本宫不会舞。周小姐一定会跳舞吧?” ——周小姐当场噗通就给跪了,几乎哭出来:“我我我、我不会啊!” ......总之虞姝针对弱势,精准打击,毫不留情。 小姐们个个进宫前满怀憧憬、斗志昂扬,出来后如遇狂风暴雨,蔫了吧唧,甚至面红耳赤,羞愤欲死。 在家中女儿委屈哭诉之下,大臣们只得放弃。于是再没有大臣敢在皇上耳边说扩充后宫的事情了,再没有女子敢进宫“被相看”了。毕竟女儿进不了宫事小,一个羞愤自杀不白养了么。 如此几番折腾,宫中到底没有多出别的娘娘,只有皇上皇后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燕染终于得以耳根清净。虽然不明所以,但知道是虞姝的功劳,又自以为她是吃醋才会管这些事情,心中暗喜。这晚便看着她笑得开心,道:“还是姝姝厉害。” 虞姝却觉得有些可惜,“没人陪我玩了呢,宫中又无聊了。” 燕染哭笑不得,眼看时候不早了,便一把抱起她往床上去,声音逐渐暗哑:“既然皇后玩心这么重,还是早些生几个公主皇子玩罢。” “宫女还在呢,”虞姝锤他一拳,脸色红了,又道:“不要脸,谁跟你生那么多......”话未说完,已被压入大床中。 罗帐放下,又是满室春情。 伺候宫女们面红耳赤,连忙退出去关好门。心里也忍不住感叹,明明是一国帝后,却如神仙眷侣,没有多余,恩爱不疑,真是羡煞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会不会被锁....... 第45章 番外二 帝后身体健康, 恩爱不疑, 子嗣自然是不必担忧的。这年冬月, 皇后便被诊出喜脉。听到消息的皇上简直欣喜若狂,这下更是将皇后宠上了天。 隐隐的喜悦和期待也在整个皇宫弥漫开来。 宫中没有多余的娘娘,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阴暗争斗,伺候的宫女太监自然感恩这样的好日子,只盼着皇上皇后和和美美下去, 多添几位皇子公主,让宫里多些人气。因此皇后喜讯传来后,太监们走路都轻了些, 宫女们伺候越发尽心。 复初三年秋月,几乎是在举国期待中,皇后顺利生产, 健康的小皇子嗷嗷降生了。 皇上龙颜大悦, 犒赏三军, 大赦天下。 ...... 小皇子初生时皱皱巴巴的, 像个红皮猴儿, 还哇哇哭得眼睛都看不见,很不好看。彼时刚刚生产完、疼得面无血色的虞姝一看,心想折腾了她这么久就是这个小东西, 顿时皱眉嫌弃:“好丑。” 听得接生的一群人哑然,接生嬷嬷安慰道:“娘娘宽心,刚出生的婴儿都这样的,过几日便好了。娘娘和陛下都是一等一的样貌, 小皇子必是俊俏的。” 虞姝再看一眼,无力地挥挥手:“还是丑,抱走。”然后头一歪,累得睡着了。 于是接生的一群嬷嬷不由得同情起小皇子来:小皇子刚出生就被娘娘嫌弃,可怜哟。 还好皇上不嫌弃,查看了皇后无虞,便过来抱起小皇子,怀里轻轻软软小小的一团,让他眼神也柔和下来。 “小东西,你可终于出生了,折腾了你母后这么久,她差点就不要你了......” 过了一段时间,孩子长开了些,果然娇嫩可爱。 可是嬷嬷抱给娘娘看的时候,娘娘瞅了一眼,撇了撇嘴,又挥手叫她抱开了。这可愁坏了忠心耿耿的嬷嬷,担心他们从小母子生疏。 小皇子刚出生,皇上就为他取名疏,音同皇后,更与曾经的小皇姑祖奶奶同音。 皇后知道后柳眉一蹙,不赞同:“干嘛取这个。你每次叫我姝姝,我都以为你喊叔叔。那他以后的小名儿,不也让人误会。” 皇上温柔笑道:“不会。他是男孩子,哪要什么小名儿。”何况他们夫妇不给儿子取小名,谁敢取? 皇后哼了一声。皇上便握着她的手,柔声哄道:“这次就听我的,以后的孩子名字都由你来取,好不好?” “还有以后?”皇后脸色一变,甩开他的手,坚决道:“我告诉你,没有了!我再也不生了,生一个就差点要了我的命了!” 看着生完孩子后越发娇艳动人的皇后,皇上只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忙不迭继续哄道:“好好好,都听你的。”生不生的,以后再说。 虞姝信了,又凑头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小包子,痛苦地皱眉:“快把他抱走,看到他就我就难过。” 虞姝完全是把怀孕时的辛苦和生产时的痛苦全都算在了这个儿子身上,心里发誓受苦受累只此一遭,再也不生了。 小皇子小小年纪不知道母亲嫌弃他,只在父亲怀里茫然无知地酣睡着,倒也幸福。 等他长大些,知道事情了,拥有自我思考的能力了,方知母亲对他是何等的严苛。 他端坐在椅子上,小腰板挺得直直的,扭头眼巴巴瞅旁边半天也不看自己一眼的美人母后,最后只能自己开口,奶声奶气地问:“母后,你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虞姝头也不抬,面无表情道:“有什么好说的,一个时辰马步蹲好了么。” -- 第89页 小皇子下意识把腰板挺得更直,“......早就蹲好了!” 虞姝便道:“那就练拳去。” 小皇子有些委屈:“早上明明练过了。” 虞姝:“那就习剑去。” 小皇子继续委屈地瞅着她:“刚刚习完。” 虞姝:“习过了继续习。” 小皇子:“……” 他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下来——看得旁边的嬷嬷眼皮一跳,可是没办法,娘娘不让她们抱小皇子,说是不能给他养成娇生惯养的习惯,可是也不看看小皇子才几岁,还没椅子高呢,这样爬上跳下的,看得人揪心! 小皇子倒是身手灵活,安全落地,试探地看了一眼母后,发现她还是伏案作画不理自己,于是默默蹭了过去,探出脑袋一瞧。 ——母后又在画漂亮的首饰样子了,珠串,玉佩,簪钗……个个栩栩如生,精致好看。 燕疏奶声奶气地夸:“母后画得真好。” 虞姝笔下小心,头也没抬:“一边儿去。” 燕疏再接再厉,一本正经:“母后画的簪子好看,母后也好看,母后带着这簪子,一定很好很好看。” 虞姝笔下一歪,画糟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扔下笔,回头瞪着这个小豆丁:“谁教你的彩红屁,嗯?小小年纪就这么油嘴滑舌,跟谁学的?是不是你父皇!” 小小的燕疏睁着大大的眼睛,高兴终于获得注意力了,又很无辜:“不是啊,父皇没教我。”又问:“彩红屁是什么,母后?” 虞姝一噎,然而画稿被打断确实隐隐暴躁,于是从旁边抽出竹剑,站起身来,朝他一抬下巴:“你小子调皮得很啊,出院子比划比划去!” 燕疏听到“比划比划”就傻眼了,但是要跑也来不及了,被母后无情地拎到了竹院,手里被塞了刚刚放下没多久的小竹剑。 虞姝剑指儿子,气势如虹:“拿出你练的剑法来,我要考校你!” 燕疏紧紧握剑,如临大敌:“是、是的,母后!” ……然后他就惯例被虐了一通。 虽然这个院子地面都专门铺了竹板,不至于摔出伤来,燕疏还是摔得好痛痛,还弄得灰头土脸的。看得一旁的嬷嬷心痛不已,但是依照娘娘“男孩子就要经得起摔打”的说法,她们也是不能出声不能去扶的。 只能默默感叹:天哪,小皇子真是太苦了! 虞姝收了剑,冷哼一声:“一个男子汉,连我女流之辈的三招过不了,竟然还敢偷懒!” 旁边嬷嬷:听听,人言否? 燕疏从地上爬起来,委委屈屈道:“母后,我没有偷懒……”明明是你太厉害了。 虞姝:“偷懒还狡辩!” 燕疏:“……”他不敢说话了。 虞姝对燕疏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毕竟这个孩子出生在皇室,又是唯一的皇子,就怕给他完成纨绔性子,以后就完了。要知道他的父母都是很辛苦的——燕染不必说了,小时候被覆国灭族,一路夺回天下是多么不易;而她更是出生入死死去活来。作为他们的儿子,燕疏必须吃得苦中苦。 就算现在世道太平,也不能放松对他的教育。要知道她还是现代虞氏大小姐的时候,也要学习格斗呢。 总之,她现在对儿子再严格也不为过,他必须继承父母的良好传统。 燕疏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威严的母后,第一次小小声地提出了疑问:“母后,我为何要学武啊。”他真的不喜欢练剑啊。 虞姝理所当然道:“废话!我会武,你父皇也会武,你作为我们家的一小只,当然也要会武!” 燕疏惊讶了,“父皇也会武么。”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而且以前从未见过父皇练剑。 虞姝教训完他,就想要回去继续自己的设计,闻言便随口打发他:“自然,不信你问他去。”说完便径自回房不管他。 燕疏也明白母后这时候不想理他,便决定到御书房找父皇去。于是拍拍衣服,还没等嬷嬷凑上来给他整理,就抬脚往前走去了。 他从小被摔打惯了,居然也练得一些效果,走起路来脚下生风,灵活快速,连腿脚麻利的嬷嬷都追不上。而且快虽快,也不显得慌里慌张,仍旧腰板挺直,颇有小皇子风范。 于是嬷嬷在后面追,一边慌忙喊:“小殿下,慢些走啊……” 燕疏脚下不停,头也不回,只大声道:“嬷嬷你们不用追,慢慢走就好啦!” 一溜烟到了御书房门口,也没人敢拦他的。恰好里边只有皇上批奏折,便急急通报了一声。 燕染放下朱笔,看见小小的儿子灰头土脸,已是见怪不怪了,只奇怪道:“怎么来了?” “参见父皇。”小燕疏像模像样地行了礼,才道:“母后说咱们一家人都会武,才让我好好练剑,是不是呀父皇?” 燕染想象虞姝与儿子说这话的模样,不由好笑,点了点头。 小燕疏便皱起了两道眉毛,愁苦地说:“父皇,我不想练武。你可不可以跟母后说呀?” 燕染挑眉,反问道:“你怎么不亲自与她说?” 小燕疏想想方才母后一手执剑气势如虹的威严模样,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燕染也大约能猜到,叹了口气,将他抱起来,给他把脑袋上的竹叶摘了,温声道:“你母后为了生你,可是吃了很多苦头、忍了很多痛楚,差点命都没了。你要听她的话,不要让她不高兴。” -- 第90页 他原本性子冷淡,所有的柔情只给了虞姝一个人。只是虞姝实在太严格了,怕长此以往影响儿子性格,才不得不扮演温和耐心的慈父。 小燕疏一听,却蔫了。 他心道完了,连父皇也怕母后,看来他是反抗无望了。 小小的皇子从会走路就学武,还未开蒙就练了两套剑法了,全由母后严格教导。至此他在心中的认知便是:世上母亲大抵都是严格冷酷的,父亲都是温和慈祥的。既然都是如此,那他也只能听母后的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嘤我写不完,我要被关小heiwu惹. 第46章 番外三 燕疏找了父皇之后, 发现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都不帮自己说服母后, 就知道自己小胳膊肯定是拧不过大腿的了。只好委委屈屈拿起竹剑,认认真真地练习起来。如此一来, 竟然日进千里。 虞姝大喜,心道兴趣果然要靠培养。于是搬出了龙吟剑来了。 “来来来,这是你父皇的龙吟剑, 把它拿起来!” 小小的燕疏看着大大的剑身,怀疑母后在逗自己。 旁观的嬷嬷唬了一跳:“娘娘千万不可,小皇子这才多大,万一砸着磕着......” “闭嘴!”还没说完就被虞姝喝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教小皇子怎能妇人之仁?” 于是嬷嬷们哪里还敢说话。 虞姝一转头命令儿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 燕疏于是绷着小脸,鼓起勇气上前,蹲下身子, 伸出一双肉肉的短胳膊,贴着坚硬冰冷的剑身抱住,用力一抱——当然没抱起来。 虞姝:“真没用!我和你父皇都能轻轻松松拿起来,你挪都挪不动,你是不是我生的?” 嬷嬷们痛心疾首:听听, 人言否? “......是孩儿愚笨。”小小的皇子委屈巴巴,弱小可怜。 虞姝:“知道自己笨就好, 不要以为你是皇子就高人一等,世界上你做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于是更加严厉地训练他,还给他树立目标:“加油儿子!你爹年轻时考文举可是三元及第, 艳绝天下。你既然从武,长大后就得把武状元给我拿回来!” 燕疏:“......” 既然无法扭转母后的意思,燕疏也趁着母后教导自己武功,天天蹭在她屋里。不过虞姝认真画图的时候,是不会管他的。 这时候燕疏就会忘记以前的教训,围着母后转悠,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 “母后真厉害。” “母后画的这个项链真好看。” “母后真好看,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了。” 无论他怎么彩虹屁,啊不,其实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无论他怎么夸母后,母后都懒得抬眼看他,心里眼里只有那张画稿子,这时候他就垂头丧气。 燕疏再长大一点,甚至羡慕嫉妒恨那些画里的首饰,竟然夺取了母后的全部注意力。要是没有它们,母后也许就会与他说话了。由此他心里产生了一个念头。 但是那些画稿子母后都看得极重,收得严密,绝对不会放在自己能碰到的地方,于是燕疏转而盯上了母后头上亮晶晶的首饰。趁着母后不注意,偷偷拿一两支。 拿了也不知道放哪里去,思来想去,还是放在自己的床上安全。可是床上每天有宫女整理的? 于是从小练武练出力气的小皇子,每天晚上不睡觉,用匕首在自己实心檀木床内侧挖道道——别问他哪里来的匕首,母后都让他拿真剑了!——挖好了就把首饰塞进去藏好,就是宫女整理床铺也发现不了。 日积月累,木床被挖出不小的面积,里面塞了价值不菲的首饰。 燕疏:我有一个梦想,拿光母后的首饰! 燕疏:只要我拿得够多,母后就会注意到我! 然后——他成功了。虞姝终于觉出不对了。 不怪她发现得迟,她虽然喜欢设计,但是没兴趣往自己头上挂个十斤八斤的玩意儿。而燕染宠她,每回她铺子里的新货上架,第一个总是被他买回来送虞姝,虞姝都有一个专门的锦瑟殿来放首饰,就当作产品展示区了。每当她没灵感的时候,就会进去看看,也不让宫女进去擦拭的。这么多的东西,少个十件八件她怎么会知道。 等发现想找的璎珞找不到了,她才察觉出来。 虞姝不动声色,自己拿了登记册子一一对照,发现竟然少了二十几样了!大多是一些玉簪、玉佩等小件,璎珞是最大件的了。 她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刚好碰见从前殿回来与她用午膳的燕染,便沉沉地看着他。 燕染吓了一跳,忙迎上来问:“怎么这幅脸色,可是儿子又惹你生气了?” 虞姝把册子扔到他怀里,“你自己看!” 燕染接住翻了翻,发现有些被红线勾勒出来,皱眉问:“这些首饰怎么了?” “不见了!”虞姝道,语气竟然有些委屈,扑到他怀里道:“皇上,竟然有人偷臣妾的首饰,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每当她闹别扭的时候,才会喊皇上。 燕染一听,脸色也变了。 宫中所有人都是他亲选的,就是为了防止心思不干净、手脚不干净的人混进来,扰了虞姝和他的生活,之前也确实事事顺意。没想到过了几年安稳日子,便有人心思变了! 宫中失窃,非同小可,尤其受害的还是皇后。燕染这些脸色铁青,转头命人彻查起来。 -- 第91页 万万没想到,查来查去,最后竟然查到了儿子头上! 一件件拿出来,跟册子上丢失的一件件对起来,一件不差。至于那贵重难得的整块紫檀木雕成的床,已经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燕染十分震惊,没想到自己宫中失窃的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儿子!更是痛心于他小小年纪竟然染上这等陋习。雷霆震怒下,慈父面目也不必维持了。 “你一个皇子要什么东西没有?竟然做起小偷来!还偷到你母后头上来了,你好大的胆子!”燕染脸色铁青,居高临下地看着才小小一个的儿子,第一次大声说话。 燕疏跪在地上。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父皇生气起来,比母后还要可怕百倍,一个眼神就吓得他动都不敢动了,他知道自己做了很严重的错事了,又觉得很委屈,“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我没有做小偷,我也不是故意偷母后得东西呜呜呜......” 虞姝找回自己丢失的首饰,就默默坐在一旁,幽幽地看着自己丈夫训儿子。 燕染一看她这样,以为她对儿子伤心了,更是对儿子恼火万分!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呜呜呜......谁让母后只画首饰,都不理我呜呜呜......”小小的人儿哭得伤心欲绝,上气不接下气。 这下,做父母的都是一怔。 虞姝眨了眨眼,转眼不满地看向丈夫:“你这么凶干什么,孩子还小,慢慢教就是了。” 燕染:“......” 虞姝说完丈夫,上前抱起了哇哇大哭的儿子,脸色柔和下来:“好了不哭了,太忽略你是母后的不对。” 燕疏立刻揪着她的衣襟往她怀里钻,“母后我错了,我不该拿你的首饰,你不要不理我呜呜呜......” 虞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确实不该拿我的首饰,还弄坏了价值连城的檀木床,你个笨蛋!” 燕疏:“哇哇哇!......” 好在宫中失窃案一开始就没有摆到明面上,暗查出来后,燕染也是禀退宫人才训儿子,整件事情就没有声张出去。宫中先前莫名紧张的气氛悄悄散去,又恢复了和乐融融的景象。 倒是虞姝看着哭累睡着的儿子,若有所思。这孩子逐渐长大,样貌开始显出父母的优良基因来,一张小脸俊俏非凡,玉雪可爱,又是男女不辨的年纪。 晚上,虞姝就跟燕染道:“我看这孩子是走上了你的老路了。” 燕染疑惑:“我的什么老路?” 虞姝道:“就是从小男孩扮作女孩,蒙混世人。他今天那个借口太扯了,什么我理他不理他的,我天天抽空带他练武还不理他?我看他就是馋我的首饰!” 燕染:“......”这是什么道理? 他发现自从虞姝生了孩子,整个人性情有不小的变化,也不知道是她本性暴露,还是为人母所带来的副作用?不过这样一本正经瞎扯乎的模样,倒是让他觉得有趣极了。 他双手握住妻子不盈一握的细腰,将她抱到腿上来,皱着浓眉仿佛十分严肃地思考她的话,道:“唔,这是个问题。既然如此,咱们是不是该给他生一个妹妹了?让他知道男孩是男孩,女孩是女孩,不能混淆。”何况兄妹有伴,他也不必苦于吸引母亲注意而不得了。 虞姝一皱眉:“不行,生孩子太累了。我看他要扮女孩儿也不是不可以啊,我可以给她设计首饰和衣服,女孩儿可比男孩好玩多了。” “胡闹!”燕染直接抱着她起身,直往大床上去了。 在皇上的努力下,时隔六年,宫中又传来喜讯,不久,小公主在举世瞩目之中出生了。 虞姝心道:儿子穷养,公主富养。 于是从小对女儿爱得不得了,首饰衣服都是自己亲手设计的,务必不使她在吃穿用度上有一点点的不好。燕染对女儿更是喜欢过儿子,觉得女儿更像妻子,也是从小捧在手心上宠,恨不得她人间五味,只知道甜。 在外人看来,皇子公主都是千金之躯,养尊处优。 对燕疏来说,妹妹才是万千宠爱的,自己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白菜。不过皇妹确实娇憨可爱,自己看了也喜欢得不得了,也肩负起兄长的责任,处处疼爱她。 在虞姝不遗余力的打击训练下,燕疏半点傲气都没得,只以为自己是个笨笨的小孩,性格也变得谦虚、内敛,甚至还有点儿自卑。开蒙前,每回宫宴上看着大臣家中的同龄人意气风发,都很是羡慕。 他总是忍不住失落,明明父皇丰神俊朗,母后倾国倾城,皇妹娇若玉团,一家人都是那么好看,怎么偏偏就自己平平无奇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看完,打个分吧,任君点评【乖巧.jpg】 2020年都是开开心心可可爱爱的小仙女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