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辉玉丽》 (一) 避雷tag:年龄差很大/全身写满苏师祖攻x单纯徒孙受/精怪私设多/不古风的古风/就是喜欢美人受 松玉听说六徒弟云霄子带了一个徒孙回来。 是名蚌壳精。 松玉是绿松石化成的玉石仙修,修道数千年来,一直都如本命石头般,性格冷淡,他并没有因为多了个徒孙而增添多少欢喜。 温润无暇的容貌在听到蚌壳时挑挑眉,一手支着下颔,看着送上新茶的众多徒孙之一,长睫低垂,有些想不起这徒孙叫什麽名字,虽然最近都是这徒孙来伺候,但他有九十九个徒孙,实在记不住,淡淡道:「蚌壳化作的……我讨厌海味。就叫他别来拜了。」 说的淡,但松玉心中其实有些烦,又得多记一个徒孙名字,太难了。当个师祖怎麽这麽不容易呢?他这些徒弟就不能少收些徒孙回来吗? 「师祖。不是蚌壳精。朱虹是颗红珍珠。」听见松玉这麽说,虽是最小的徒孙但也是有快五十来岁,筑基数年的青年无奈笑道:「可罕见了。云霄子师叔说晚些就会带来见您。您好歹看一眼?」 「红珍珠,也是海味。不见。」啜着新茶,松玉拒绝,他懒懒起身,一手招出剑来,挑起小徒孙领子,将人拎起,他容貌俊逸,身姿颀长,看来并不瘦弱,却也非健壮剑修体格,但如此拎着一个青年也毫不费力:「某某,练剑。」 「师祖、徒孙自己会走……」知道师祖又忘记自己叫什麽了,认命今日就被唤作某某的高大青年徒孙无奈叹气。 松玉不理,将人丢到外头去,又一手一剑挑过好几个在旁打坐的徒弟徒孙来,像是在拿剑挑蕃薯青菜蕃茄般,一个又一个丢出去:「甲、乙、丙……一二三四五练功。」 都有名字的甲乙丙一二三四五已经习惯松玉这样性格,知道师父、师祖又把他们名字给忘了,各个认命练功去。 一时间宽敞的青石广场上数名修士剑影刀光棍甩杖飞拳看来如飞浪翻腾。松玉单手负於身後,姿态看来闲雅轻松,实则每一步一动都在检视徒弟徒孙的进度。 松玉创了绿松派约有五百年,将门派安在翠青山後收了九名徒弟,便懒得再收。庆幸他那九名徒弟各个有成,又比起他这懒师父勤奋太多,转眼间,便将绿松派壮大,不知不觉九个徒弟都成了好师父,数百年来,东收一个西拎一名,贵精不贵多的,也替他收了九十九个徒孙。 绿松派说是仙修一派,但松玉身为玉石精,收徒也随意,人修妖修石头修什麽都收,大徒弟是棵枇杷树精,二徒弟是名屍鬼,收到三徒四徒好歹想到自己创的是仙修门派,终於收了人来,可眨眨眼又从大河里捞了个溺水的狐狸精当五徒弟,被人抛弃死後成了白骨精的青楼小倌当六徒弟——六徒弟云霄子,本名花醆大概是所有徒弟中最不成材最不爱收徒的,入了门派三百多年,一直修炼不勤,下面七师弟妹们都升到元婴期或是成为出窍大尊者了,就他一个重修回肉身,不当白骨精了,却还卡在金丹要上不上要下不下,下面也只收了一个徒弟爱养不养。 好不容易又收了第二徒孙来,松玉竟是不见。 云霄子听到师父说不见,拍拍眨着眼一脸傻懵的少年叹道:「不见就不见罢。」 云霄子的大徒弟苍风b师父还成材,入道两百多年已是金丹後期,都能养师父了,他将瘦弱的小师弟抱起,对於终於有师弟这点感到欢欣,捏捏朱虹全身上下最丰腴的脸蛋,笑道:「师祖脾气就是这样,改日有机会再拜吧。」 朱虹轻声应着,他一路跟着云霄子回来,大伤元气的身子还累着,手脚无力,对师兄道谢後,便闭眼靠在对方身上,任着云霄子与苍风带他回洞府休憩。 小珍珠知道师祖不愿见,虽然忐忑不安,却又有些安心——听说松玉师祖已经是洞虚期的大修士,还是跟他一样,少见的玉石精怪修炼而成,玉石成精的妖物甚少,能有这麽高成就的更少,朱虹自觉身份低下,不敢冒犯,如今不见或许也是好事。 如果……如果师祖知道他这颗珍珠的来历,怕是会把他踢出师门的,想到这件事情,朱虹便紧张的轻缩肩膀,手指悄悄抓住苍风衣襟,恨不得把自己变回颗珍珠。 看着新收小徒彷佛要把自己缩到最小变回原身的模样,花醆叹了口气,拍拍对方隐隐有几条红丝的长发,柔声道:「没事,你师祖人很好的。」 朱虹又嗯了声,怯怯抬头向花醆跟苍风再次道谢:「谢谢师父、师兄。」 红珍珠化成的人身模样实在动人可爱,石头精怪天生独有的傻气天真尽在眉眼中,花醆与苍风被他那可怜模样弄的心肝脾肺都抽痛起来似的疼。 惹人心疼的疼。 花醆想着怎麽给他如此好运,捡了个这麽圆润的珍珠回来当徒弟,忍不住又伸手捏捏他嫩呼呼的脸蛋。 苍风则是仰天憋住忍不住想吼出来的声音——终於有个亲师弟可以疼了!还这麽可爱!真爽! 看着师父跟师兄肩膀身子突然抖了起来,朱虹有些担心,茫茫眨着眼,却又不知道怎麽问出口,就这麽被苍风一步一摇,花醆数步一叮咛教着门派种种规矩带回了洞府,正式收为徒弟。 小红珍珠入了绿松派成为最小弟子,前几个月都在休养,镇日静静窝在花醆洞府范围内,早起煮粥孝敬师父师兄,白日在洞府前扫花铲叶,晌午打坐吸收天地精华,入夜让花醆苍风教着术法种种,在整个绿松派里活的安静无声——但关於他的往事花醆初时虽瞒着,可有关他的通缉满天下都是,不过数日,整个门派都知了。 又过数日,枇杷树精的大师兄,h芦悄悄拉过花醆,逼问着他这新收的小徒弟是怎麽回事?花醆知道事情瞒不了,便将朱虹的过去都说了,这一说,又是整个门派都知晓个清清楚楚。 绿松派里就没有秘密啊—— 知了也没人想把这红珍珠送出去,朱虹上头的师伯师叔师姑师兄姐们可都心疼这颗珍珠,也是挺莫名其妙的,除了松玉外,全门派都知晓这最小徒孙的过去,虽因为花醆护的好,没几人见过,却人人都想疼。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朱虹的故事一日一日过去,每日都有个徒弟或徒孙藉故在松玉身边说几句,半年过去,松玉就算不想知道,也听了个明明白白。 朱虹原身生在海里,一日遭路过白龙的气息点化,入了道,有了灵x,通了点灵识,浑浑噩噩过了三百年,还没有好好修炼出身子来,便被一名海女捡了卖出。红珍珠世间稀少,朱虹原身如鸽蛋大,鲜红如血,丹霞流散,又有灵气,在众多人手上被挣夺抢卖,如此又过十几年,红艳珍珠辗转流落到一国皇子手上。 皇子又将朱虹献给了国师。 国师姓朱,拿到红珍珠在上头观到那独特龙息,再见珍珠辉光闪闪,似有灵x,探寻後知晓朱虹已然踏入道境第一步,便笑笑养起他来,他将朱虹日日带着身上,说道卜算都让小珍珠听尽,白日用暖阳晒过的净水清洗他,夜间将珍珠放到月光下泡着竹水润养,如此养着养着,过了五年,朱虹化人,追随国师之姓,被赐了虹一字。 国师道,「据闻龙跃天衢,会有虹蜺之光,你是染了龙息才有这份机运,又原身色泽鲜红,便赐你这字,好不?」 小珍珠刚化人,听了五年的道对什麽都懵懵懂懂,只知晓眼前这人真好,用ya奶水竹水养他,助他化人,傻傻痴痴一笑,说着谢谢国师。 高大英俊一身玄衣的国师看着眼前受天怜爱,化人也如同原身一样漂亮的小红珍珠,温柔一笑,掐了掐小珍珠水嫩嫩的脸。 从此有着龙气的红珍珠就成为国师身後的小跟班,亦步亦趋学着追着,从什麽都不懂的一颗红珍珠变成什麽都懂一点的小精怪。 他天x纯正,有些小地方顽固的像是曾经裹在身子上的蚌壳,认准什麽便是一心一意,他觉得朱国师是这天下最好的人,便满心想回报他,对方要他学什麽做什麽从不会违抗,国师说一是一,叫他往西就乖乖朝西走,绝不回头,傻气可爱的惹人心怜。 而国师又哪会真那麽坏,要他往西走不回头?一直往西走不回头可就掉进西海里了。他对小珍珠极好,不让他做杂事,教他许多,且像从前那般,早上拿着暖阳净水替他擦着手脚,夜中替他准备竹盆月光水令他泡着修炼。 朱国师在红珍珠心中真是这世间上最最好的人。 而就在朱虹化人没有多久,一个夜晚。他如同往常那般懒懒躺在月光下,泡在竹水里吸收着天地精华修炼时,国师来了。 他受天厚爱,没有个正经修炼手段也能这样疏通经脉,娇小的身子泡在桶子里像条雪白的银鱼,小珍珠不怕水,整张脸浸在水里正顽皮的吐着泡泡,他看国师来,露出笑容站起迎接,岂料国师按住他,跟着泡进桶里。 哗啦啦水声响起,朱虹有些慌张,这竹水夜中冷凉,於他这妖物来说没有伤害,但国师是人,他怕冻着了,忙要对方快些起来。 仅着浓黑里衣的国师温雅淡笑,将朱虹环抱住,柔声道,无事,接着就在美人珍珠发怔之际,轻轻给了他一个吻。国师道,「朱虹,我心悦你。」 心悦是什麽意思呢?是要把一颗心给另一个人,永永远远放到长长久久。 朱虹从前在人们手上辗转流落时,曾听过一名公子对他心悦的姑娘这麽说。 红珍珠虽有灵识三百多年,却是不明白人间情爱是什麽,朱虹不知晓自己是否真能懂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意思,可他化成人身的胸腔里有颗心,在听到国师这话时,跳的飞快。 就像那名公子对着姑娘说着情话时那般的快。那时候朱虹被公子放在锦袋里藏在胸前紧贴着,他听着公子说着无尽情话,心儿跳啊跳啊跳,不懂凡人为什麽这麽喜欢这样呢?这麽喜欢说着什麽情啊爱啊……那时候的朱虹,刚从另外一人手中被卖出,而那个人不久前,也才从另外一个说着爱他的人手上接过珍珠。 爱是什麽呢? 月光下,国师特地为小珍珠订做的大木桶竹水清香,银月映在水面上晃荡,朱虹不爱凡物衣服裹在身上,只简单着了柔软的纱衣,他化成人了,身子天生有些凉,全身都是水,一身薄薄衣物因水而紧裹在身上,又被国师抱在怀里,男人的体温藉着怀抱传递过来,令珍珠精想起从前在海里时正午晒暖海水包住自己的感觉。 他好喜欢那种感觉。 他感受着国师身子的温热,心跳的那麽快,而国师的吻那麽温柔,他说,小珍珠,我心悦你。 心悦是什麽意思呢?就是把一颗心,交给另外一个人——朱虹笨拙抬起头,像小鱼吃海草那般,啄了国师几口。他还是不太明白情啊爱啊什麽的,却因国师一句喜欢而明白什麽叫做欢欣,且愿意把一颗心交给他。小小的珠宝精化人後身边只有国师,国师又对他那麽好,还说心悦他,他当然愿意把心给他。 朱虹在月下,在竹桶里,僵硬拙涩随着国师的话语敞开身子,感到好多疼,而除了那些疼外,更多的是甜,是欢喜。 国师重重挺进他的身子里,动作不像往常那样替他擦着午水般温柔,气息有些粗重,他啃着珍珠美人光滑白皙的肌肤粗声道,小宝贝,这是双修,知道不?你身上有龙气,对我来说是极好的……而我的精气予你,也很好很好…… 国师说什麽都是对的,都是好的,更何况,他说,我心悦你,朱虹。 虽然很疼,但朱虹一声都不吭,只是紧紧抱着国师,看着月光,想着,双修他听过,是两个心悦彼此的人才能做的,对道行有益处,他能帮助国师了,真好。 但怎麽会这麽疼呢?小珍珠不懂,在水里被撞的摇摇晃晃,身子又酸又痛,终於在痛到极处,忍不了掉了第一滴泪——那是他化身为人後,第一次落泪。 他的泪水落进桶里,竟是变成了一颗红珍珠。 像是他原身一般,鲜红、只有蛇莓果那麽般大的珍珠。 如此跟着国师又过五年,小珍珠每日都很欢喜,虽然双修很疼,但国师心悦他,他也心悦国师,这就是天下间最令他快活的事了。 他日日跟在爱人身後,看着他为百姓国家c烦,恨不得将全身灵气龙气都掏给对方,恨不得自己再多点能耐、多懂一些,能让国师不要这麽劳累。 接着,在一日欢爱後,国师问着小珍珠,「朱虹,助我夺得天下,好不?」 什麽意思呢?小红珍珠不解,在他心中天下不就是国师的吗?这个国家的皇上尊敬国师,皇子亦是敬重、听从他的话,百姓们更是没有人不把国师的话奉为圭臬,除了一人之下,他可以说是万人之上了——但国师说什麽都是对的,都是好的,他傻傻点头,还来不及问国师到底是些什麽意思。 转眼他就痛到缩成一团,浑身冒汗,再也无法维持人身,化为一颗红珍珠,落进了国师手中。 国师说,朱虹,辛苦你了,养了你十来年,身上龙气终於稳了,可助我成为真龙天子。 朱虹反应不过来,他太单纯了,或者该说太蠢了,化身为人不过十年,他的心智就如同个孩子般纯真无暇,对他来说,国师是天,是父,是教导爱惜他的人,是他……是他心悦的人。 他从未想过会有被对方利用、抛弃的一日。 「也亏你愿意同我双修,让我受益不少,如今我可转运改命,辛苦你了,朱虹。」国师的声音一如往常温柔,捧着如鸽蛋大的红珍珠轻轻摸着,是那麽小心那麽怜惜,他捧起鲜红珍珠一吻,将曾经痴痴跟在身後的小珍珠,将曾经说着心悦喜欢的小珍珠,将与他双修时总是娇羞亲吻他的小珍珠重重用着层层术法锁进一顶金冠中。 心悦一个人,就是把一颗心,交给另外一个人。 完完全全,没有保留的给,不怀疑,不猜忌。 但怎麽没有人告诉过他,心交到对方手上後,是会碎的呢? 长长久久,原来是那麽难吗? 在金冠中的小珍珠有许多许多疑惑,却没有谁能回答他。 他见到镜子里,国师戴上有龙气的金冠,看起来俊逸非凡,那麽动人。他在国师的发顶上,看着他带领三千精兵,杀帝囚太子,成了新皇。 国师用着他的龙气,成为了至尊至贵。 可锁在金冠中的珍珠,却是日日夜夜都在疼痛。 他喊着,国师,国师,我疼……他用着神识传话,国师却像是从未听见。 国师登基那日,看着帝位下跪着的文武百官,用着神识对困在金冠里的小珍珠说,朱虹,看看,这些都是因你而得的。你放心,等我享受这皇帝气运够了,就带你飞昇做仙,让你在瑶池里泡着晒月光,好不? 你可以传话给我,所以你也听得到我的话吗?你知道我多疼吗?发怔了好一会,小珍珠因被强缩在金冠中运转着龙气,全身疼的都快碎光,他哭着,哭着,说,国师,好疼,好疼,你已经当上皇帝了,不能放我出来吗?国师,我不要飞昇做仙泡瑶池水,只要你放我出来就好了,我想回去,我不想修炼了,我想回家—— 红红的珍珠一直想回去他的故乡,那遥远的西海,他从前日日夜夜在海里晃荡,时而想到从大蚌壳里滚出来跳到小蚌壳中,又时而滚到浅滩里晒晒月光,正午太阳太热时就缩进蚌壳中,想睡就睡,想醒就醒,不小心被大鱼吞了,眨眼也随意从对方嘴里滚出,逍遥自在,就算受得龙息点化,他也没想过要认真修炼,他就是颗珍珠,从前是,现在也是。 若不是意外被海女掏走,在贪心的人手上被争来夺去,他如今还是海中一颗到处滚动的小珍珠。 他不停的哭,像是蛇莓小果子的红珍珠落满他的识海之中。 他不停的哭,求国师放他走,他可以把全身的龙息都给他。 但国师再也没有跟他说话了。 而令朱虹更伤心的事来了——将红珍珠送给国师的前朝皇子,在国师登基那夜,全身赤裸,颈戴红珍珠项链被送上了皇帝的床。 那串珍珠项链,是五年内,朱虹每次与国师双修受疼时落下的。 每一滴,都曾是小珍珠的爱。 过去国师将那些珍珠珍惜收下,吻着怀中的珍珠精说,这是你给我的宝物。如今他把这些把宝物串成一串,放到另一个人的脖子上,说对方是他失去已久的珍宝。 「赤燕,我终於得到你了。」国师兴奋到语气都在颤抖,他压住面容冷淡的前朝太子,像是没有看见他眼中的不甘与痛恨,忘记镶着红珍珠的金冠就放在一旁桌上直直看着他与太子的交合e。 国师——不,皇帝对前朝太子的动作粗暴中带着怜惜,带着痴狂与疼爱。太子好似没有像朱虹那样难受,原本不甘的容貌在不久後也陷入舒服之中,露出恍惚神色来。 见着太子得趣,皇帝笑了,他不停喊着,赤燕,赤燕,动作越发温柔。他每一次的挺进都撞碎着朱虹的心,每一次温柔的亲吻都令朱虹的泪不停落满识海。 怎麽没有人跟他说,修炼成人後,把心交给另外一个人後,会被那个人踩在脚下呢?朱虹在金冠里恨不得自己能马上变成一颗普通的珍珠。 龙气什麽的,皇帝想要就给他,珍珠什麽的,他要多少都拿去。 老天爷老天爷,拜托您。 我不当精怪了,能不能变回一颗普通的珍珠呢? 只要,只要让他再也不要见到这人就好了。 可皇帝始终没有放他走,依旧白日上朝戴着他,夜里与前朝太子欢快时将金冠放在一旁让他看尽一切。 渐渐的,朱虹像是不会疼了。不,他还是疼的,那金冠为了锁住他,设下重重阵法,锁灵压魂,又夺他龙息,他没有一刻是不疼的,但他的心碎光了,身上的疼便再也不算什麽了。 天怎会真如他愿。 从前小珍珠听凡人说过,天不从人愿。彼时的他还不懂,人想做什麽,为何要得到天的意愿?为什麽要怪天呢?但被锁在金冠里後,他懂了,凡人那般说的意思,不是真要天的意愿同意些什麽,不是要怪天,只是想找个责怪的对象。 因为改变不了什麽,怪谁都不对,只能找个怪了也不会得到抱怨的对象了。 如此又过了三年,已经有两年再也不曾喊着求救、叫着国师的朱虹在一个极y,无月夜里,默默哭到累时昏去,发现有人拿起了他,那人的气息他熟悉却又未曾亲近过,珍珠吓的神识紧张,只见前朝太子赤燕赤裸着身子,一身欢爱的痕迹站在金冠面前,面容冷漠,眼神像是将死之人那般。 在夜中总是很警惕的皇帝却莫名昏睡在床上,他也是个修士,有一定境界,毕竟能夺人气运,成为新皇的人怎可能没有个境界能耐?但他那样熟睡,想必是被赤燕太子用了方法放倒。 「朱虹,是你吧……真是个傻子。」赤燕摸着金冠中央那颗鲜红珍珠,俊逸容颜上嘴歪了歪,露出一个凄冷苦笑:「花了我三年时光,终於找到方法……」 赤燕当然知道朱虹,他知晓自己过去赠与国师的红珍珠变做了人,国师曾说那是个有灵的珠宝,但这三年间,他从未见到朱虹,只见到皇帝金冠上鲜红的珍珠。 什麽意思呢?朱虹全身都还是那无止尽的疼,他看着赤燕的目光,莫名害怕起来——这名前朝太子这三年里对新皇百依百顺,夜中总是温柔多情随着对方慾海翻腾,新皇是极为满意,觉得已经彻底得到心上人,但也没有因此对赤燕松懈,依旧命人看守,不给他太多自由。 朱虹知晓的,这位前朝太子对曾经的国师有多麽敬爱,也是因为敬重国师才会在得到难得一见又具有灵气的红珍珠才马上赠与。 而过去有多敬爱,如今就有多恨,忍辱负重三年多,赤燕与前朝旧臣费尽千辛万苦联系上,得了能放倒元婴期修士的迷药,破除真龙天子命的方法,等待多日,终於选定在今日下手。 赤燕不知道金冠上的红珍珠还保有神识,已经颠狂的精神大概是在今夜就要解脱,想找个什麽诉说,便捧着金冠倾尽而出。 赤燕也有灵根,过去追随国师修炼过,但在这些日子中,怕他反抗逃去,他灵根早已被锁,经脉受控,双脚亦是常年链着,b平凡人还要虚弱,他又能做些什麽呢?当然能做些什麽。 一命换一命。 赤燕低低笑着,曾经温雅俊秀,聪慧得皇帝疼爱的太子如今就是个废人,但这废人有灵根,曾有真龙天子命——掏出藏着多时的短刀,那是把深黑色,上头有着鲜红咒文,看来不是什麽好东西的刀子。 「今日就要毁了这天下……」呢喃着,赤燕竟是毫不犹豫,将刀狠狠戳向穴口挖了心头血w了金冠。 他哈哈大笑,分明将穴口挖出个洞来,却彷佛一点都不会疼,像是活屍一般歪歪扭扭走向躺在床上的皇帝,接着将那柄沾着血的刀狠狠戳进金冠里。 那金冠乃是国师为了窃运做出来的本命法宝,与他紫府神识相连,他为防赤燕在对方身上下了咒,让枕边人无法对他亲自动手,但千防万防却忘了这金冠被毁,也会牵扯於他,或者该说他实在太自信,自以为本命法宝没有人可以察觉到是这金冠。 本还在床上睡着安稳的皇帝当即一口血呕了出来,痛醒大吼,双目发红,一掌袭向赤燕,试图抢回金冠。 用了邪法的赤燕早就遭受反噬,性命垂危,他被掐住脖子,呼吸间都是血,却还在笑,他的笑声诡异,手紧紧掐着那金冠,抠下金冠上的鲜红珍珠来。 前朝太子双目落下热血,像是两行泪,那双曾经被国师称赞灵动如星的双眸已如死人一般,灰白无光,他直直盯着曾经最敬重的老师、最尊敬的国师、最恨的枕边人,就这样咽下最後一口气。 朱虹被彻底震慑住了,赤燕的疯狂与同归於尽之情令他这小小精怪见识到了何谓人的执着与精神。 而随着赤燕的死,红色珍珠落地,一直压制在金冠中的西海白龙之气胀了开来,同时赤燕所下之咒随着他身殒发作起来,已经被伤元气的皇帝浑身刺痛,有无数黑色雾气从赤燕屍身上传来,纠缠住他,令他难以动弹。 「该死、该死……」朱皇帝在地上挣扎着抬手要去捞回鲜红珍珠与金冠,但脱离金冠桎梏的朱虹就算全身还痛着,也不会给他任何机会。 红珍珠迅速化回人身,全身分明还害怕抖着,却憋住呼吸恶狠狠踩了皇帝一脚将他踢向床底,紧接着又一脚转过去踢开那金冠,他太久没化形,没想到马上变出双鞋来,这样赤脚乱踩痛得他都快哭出来,但这般的痛根本没有他被锁在金冠三年中痛。 一想到金冠,好脾气温温顺顺的小珍珠更气了,他抹着鼻子看向躺在地上的赤燕屍身,好想哭,但不能哭,他不愿再给眼前人任何一颗眼泪珍珠,朱虹捡起地上赤燕那把短刀,不顾上头魔气侵袭,恶狠狠往金冠上用力猛戳了好几下。 皇帝大吼:「朱虹!你敢!住手!来人——来人——我的金冠!我的龙气!」但他每吼一句,嘴里就有鲜血冒出,而朱虹的每一刀落下,都令他伤的更重。 这样的混乱终於引起外头守夜人注意,随即有数人撞破房门冲来,但已是迟了——皇帝为了哄赤燕欢喜,又自负己身道运强大,一直以来外头不设太多警备,如今却是害了自己。 随着皇帝大吼,朱虹看了他一眼,不吭声,胡乱扯了床巾包住赤燕屍身抱起,将金冠塞进怀中,推开窗子,一跃向黑夜中飞去。 他本就是身有真龙气息蕴养的珍珠精,就算被囚了三年,更前面十年痴痴傻傻追随着国师,但最基本该会的是半点都没落下,御风驾云是信手之事。 就算地下有数百道飞箭s来,朱虹也不害怕,他闪躲着那些呼啸而来的飞箭,抱紧着赤燕屍身,飞过半座宫殿,直直向前方不知何处逃去,强忍着泪,低声道:「赤燕太子,谢谢你……」 接着,通缉朱虹的圣令便传遍天下,不只是这个小国,更传到境外数个国家去,更到了翠青山的山门下。 (待续) 关於翠青山: 花醆:「朱虹,知道为什麽这座山叫做翠青山吗?」 朱虹:「因为、因为山很多参天古木、草树常青、灵气浓郁……」 花醆:「不是。我跟你说,你大师伯说这里最初叫做孔雀山。是一群孔雀精的,你师祖看上了这儿,一手把人家孔雀的尾巴都拔光了,插满山头,远远看去,翠青一片,你师祖就说,那就改名叫翠青山罢。你看看你师祖多麽霸道多麽坏!所以你要小心他!知道不!」 朱虹:「……」(小心我也被拔尾巴吗?但我没有尾巴……) 苍风:「师父,您还少讲了,分明就是那群孔雀精不安份修炼,高了个什麽山寨城子,到处掳些良家妇女、有灵根的人回来做鼎炉、当下仆,师祖那时候听闻风声又刚好要寻个适合的地方立门派,就趁此把他们都踹了。师祖是在做好事啊。」 朱虹:「原来是这样啊,师祖好厉害。人真好。」 花醆:「孽徒!你一点都不懂师父的心!」 苍风:「……」(您不就是在烦师弟被师祖拐了,想尽办法要让师弟对师祖没好印象嘛……师父,您都不担忧阻扰了师祖的情路会被他罚吗?) 关於枇杷树精h芦: h芦:「我是师父从一户富贵人家拔出带回翠青山的。」 朱虹:「是师祖救了大师伯吗?」 h芦:「……不好说。不好说。」 花醆:「有什麽不好说,不就大师兄你对大户人家的小姐情根深重,差点入魔,变成棵妖魔树,师父路过好心收了你,要不你啊,早就,啧啧。」 h芦:「啧什麽!你这小子越来越没礼貌!」 花醆:「朱虹,师父跟你说,还有更好笑的,你大师伯本来没名字,就得一个h字,你师祖啊,过去要帮他取名,说,枇杷树有别名,叫金丸,所以你大师伯本来要被取做黄金丸哈哈哈哈哈——」 h芦:「花醆!臭小子给我闭嘴!」 朱虹:「黄金丸,听起来好可爱呢。」(真诚的) h芦:「……」(师侄很认真的觉得可爱我是要怎麽回)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γùsΗùⓌù.oé (二) 避雷tag:年龄差很大/全身写满苏师祖攻x单纯徒孙受/精怪私设多/不古风的古风/就是喜欢美人受 朱虹的故事在半年中听了个七七八八,松玉身边九个徒弟九十九个徒孙来来去去,你一句我一句,将那颗小珍珠过往说的有多可怜多可怜,终於故事听到最後,来到了最高潮——花醆泡了今年春日最好的新茶,缠着大师兄让他弄出一盘上好枇杷出来,细细去了皮跟核,一半直接吃,一半用白酒与蜂蜜腌渍後冰过做成蜜枇杷,端着茶跟枇杷敲开松玉的书房。 据闻松玉在这数千年修道时间中,有泰半时候被收藏在西方高原地区上一处王族里,见过许多世面,常被皇子公主们带在身上陪着授课。受当年经历影响,松玉喜爱读书,身为师祖的书房是整个绿松派最大的屋子,两楼高的白石青瓦小屋里收着的玉简杂书不知有几万册,在书房靠窗处设了舒服的长榻、书桌椅,若得闲这名掌门便会在书房中待上好些时间,不用神识一次读尽玉简闲书,而是一页一页认真慢慢翻看细读。 松玉看书必配热茶茶点,往常这些事情都是由徒孙们来做。他抬眼看向笑yy端着茶盘的花醆,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懒散的笑:「怎突然这麽勤快了。」 「身为弟子,孝敬师父是当然的!师父已经看了两个时辰的书了,该休息休息,弟子顺便再跟师父说个故事解闷解闷,那个——」 直起身略抬手阻了花醆要说的话,松玉叉过一块蜜枇杷,慢慢吃完才开口道:「是要说朱虹的事罢。」 「师父英明!」花醆笑的尴尬,从前在青楼里练出来的笑於松玉面前啥玩意都不是,这个石头精师父精得很,从前花醆偷懒找藉口不想修炼,他眉毛一挑,什麽都知道,下刻就把徒弟给丢出去一剑一剑戳着,b着练,练到花醆几次要死不活,根本没什麽能瞒过他。 但也没什麽好瞒的,整个门派上上下下徒弟徒孙们无所不用其极想把小珍珠端到松玉面前让他一见,想要他真正认了这徒孙,绿松石精又怎会不知晓。 说来松玉其实是不管徒弟们要怎麽收徒的,怎麽收都随便,往常带来面前见见,给个弟子令便算认下,花醆当初把朱虹带回来想着也是这样,岂料这个师父居然说不见。 因为是海里产的就不要这个徒孙?那有这个道理!这人分明什麽都乱捡回来当徒弟,徒孙是只白猪精也收了!朱虹可是颗漂漂亮亮的红珍珠欸——花醆一想到九师弟三十年前带了头肥肥胖胖的小白猪回来说要当徒弟,松玉马上见了,还给了礼,说小白猪挺可爱的,就感到气愤。 他的徒弟这麽可爱,师尊怎麽可以不认!而且朱虹身上香的很,那有点海草海产的怪味儿? 这师父怎麽这麽难伺候。花醆瞪着眼,三四百岁的前白骨精在几千岁的石头精面前气呼呼乾脆抱怨起这事情来,觉得身为一个大前辈,松玉就该认了这徒孙。 还是这麽可怜这麽可爱这麽得人疼又没有蚌壳臭味的徒孙。 「那孩子。」松玉慢条斯理吃着枇杷,吃完一小块才说一句话,真要把花醆b死:「後面呢?」 「啊?」後面呢?花醆抱怨到一半被打断,张着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松玉声音微低,说起话来十分好听,他叉起一块枇杷,丢进花醆嘴里:「他不杀那国师,抱走前朝太子屍身,後面呢?你今日不是要来跟我说怎麽遇见他的。」 松玉又道:「说不见,有说不收麽?」 吞下枇杷,花醆脸红,自己本来就是想来提这件事情,怎麽脑子一热,就歪成抱怨松玉偏心收了小白猪师侄却不收朱虹这件事了,而且好像……师父也真没说过不收,就是说讨厌海潮腥气,不见小徒孙,可是、可是那听起来就是不收啊! 师父的心怎麽那麽难捉模?同样都是石头珠宝化成的精怪,朱虹好懂多了。花醆搔搔脸颊,再替松玉倒了茶,细说起他是怎麽遇见朱虹的。 岂料话才刚开了个头,就有徒孙跳了进来,九十七九十八徒孙慌慌张张,一个脸颊有血,一个衣服破了,灰头土脸,直喊着师祖救命!,师祖师祖、掌门掌门,有人来砸山门啦! 「砸山门!」花醆站起,想着是什麽人如此好大胆子,绿松派立於此境五百年,碍於松玉境界能耐,还真没有谁敢来砸挑衅叫嚣过。 「嗯。」松玉眉目不动慢慢吃着枇杷,看着徒孙们你一言我一句,说什麽朱虹跟苍风出外才回来被人追上要截杀,大师伯去了结果也被打到吐血,其他师伯师姑们也要撑不住了。 h芦是目前门派里除了松玉外境界最高的,他都被打吐血了,其他人更是打不赢。两个小徒孙急的要命,但绿松石精像是跟那碗枇杷较劲一般,慢吞吞吃着,吞下一块才回一句嗯。 「师父!徒儿先去看看!」听到是朱虹出事,花醆也管不着那麽多,看了松玉没要动的意思,他实在拎不清这师父心里想些什麽,要说的话只能吞进肚子里,拍了大腿招出一把白骨剑来,抓过九十八师侄领子御剑冲下山去。 九十八师侄心中叹气,轻声喊着:「六师伯、六师伯,脖子太紧啦!」师祖喜欢挑人领子的事情影响整个门派,这些师伯师姑们也学足个十成十。 花醆二人走得急,只留入门派也没多久,才刚筑基的九十七徒孙可怜兮兮,两眼泪汪汪看着松玉,一个紮辫子的可爱小姑娘平素没什麽跟师祖相处过,又见他冷冷淡淡,眼泪都快滚了出来。 小姑娘林紫不敢僭越,嗫嚅着:「师祖,大师伯吐的那口血好多好多啊……」 「吐吐也好。他前阵子心魔入火,郁结於x,吐出来乾净。这里替你六师叔收拾一下。」吃下最後一块枇杷,松玉指着茶几上的食器,「林紫别去了,你修为低,等等伤了,你师父就要找你六师叔拼命了。」 林紫的师父是松玉最小的徒弟,是朵脾气暴烈的玫瑰花精,收了一堆小女弟子,每个都疼极了,最看不惯花醆修炼不勤,若让林紫因朱虹一事受到牵连,不知道又该怎麽吵。松玉一想到下面这麽多徒弟徒孙吵闹,就觉得头痛起来。 师祖怎麽知道大师伯心魔入火这件事啊?他不是吩咐大家别让师祖知道吗?林紫小姑娘张大嘴,眼泪都缩了回去,又心想,师祖今日记得我叫啥啊?好开心啊。 看着徒孙憨傻模样,松玉从茶几的糖罐里挑出颗柚子皮糖丢进小姑娘嘴里,慢悠悠负手走出书房,接着足点尘沙,数里缩为方寸,眨眼就到山门不远处。 只见原本用红桧木盖成的雅致大气山门被砸毁大半,两名境界与h芦相当的修士看来嚣张得很,嘴里正劝着绿松派的人交出朱虹来。而护在众多徒弟徒孙前面的h芦看来情况也没那麽糟,还能招出个万木阵护人,反倒是才金丹期的花醆真是不怕死,疾声大呼骂着那两名修士,也不怕对方一剑砍了。 一旁还有几名徒孙抱着护着苍风,看来是被打晕了。 除了h芦、花醆站的还算直外,余下的伤的伤,躺的躺,一时间瞧去,好似绿松派都要被灭门了。 而花醆怀里抱紧着一个小小的身子,曾经是青楼白骨精的花醆身量本就不高,但他怀里的人还要更娇小些,一头墨发极黑,又有几条显眼红丝掺在其中,想来就是松玉半年来都未曾见过一面的第一百名徒孙。 松玉点了点,扣掉出外游历的几名徒弟徒孙,门派里现在在的竟来了八成的人——还都这麽没用,来两个出窍期的修士就被打趴大半。 怎这麽闲呢?这些徒弟徒孙。且看来是平素布置下的修炼课业不够重,这麽轻易就倒了。指尖轻蹭着下巴,松玉隐去气息静静在旁看着,来抓人的两名修士也不过出窍期,在他有心隐瞒下竟是无人发现这绿松派掌门已经悄然来到。 适才砸了山门的土灵根修士很是猖狂,笑着要h芦等人别再挣扎,「不过就是一个未被登上弟子名簿的珍珠精,值得绿松派这样护着?劝你们早些把人交出来,晨星派还可饶过你们这破门派。」 花醆大怒:「谁跟你破门派!晨星派才是,丢不丢脸?堂堂几千人大门派,好意思接这种伤天害理的任务?那个郁泱国的皇帝就不是个好东西!」 土灵根修士冷笑:「有钱的好差事不接白不接。谁管那皇帝是好是坏?咱收钱办事,不问是非。且尔等也知道晨星派有数千人,随便派人来就能碾了你这座小山,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另一个雷水双灵根修士更是恶劣,他施动术法不断撞着h芦的万木阵,舔舔唇,笑嘻嘻看向花醆,对同伴说道:「别跟他们废话了,浪费时间。瞧瞧这小门派美人不少,眼前这个身段不错,乾脆一起抓了,珍珠精拿去缴任务,这个带回去当鼎炉好了。反正来这儿闹这麽久,掌门也没出来,看来也是个怕事的。」 如此话语可见他们有多麽自信,晨星派在这几年一直是整个凡境中势力最大的前几名仙门,二人虽在门派中并没有重要地位,却时常顶着门派名声出来做乱,又想着这小山门看来境界最高的不过就是个出窍期的枇杷精,掌门必然不是个什麽大能,何以为惧? 就算真是个什麽大能,看来也不过就百人的小门派,在他们这种四五千人大门派前也只有匍匐受降的份。 花醆见眼前两名修士如此心恶,还把算盘打到他头上,气的真是要一口血都喷出来,才要再骂些什麽,他怀里朱虹竟先钻了出来。 小珍珠身子瘦小,分明这几个月都在安静养伤,一动起来却是那麽灵活,花醆都还来不及抓,就见他冲到最前面去,双手大举,一副要护着众人的模样,一张圆润小脸毫不惧两名恶修士:「不、不可以动我师父!坏人!」 哎哟,我的老天爷,我的小祖宗!花醆心肝都要化了,过去只收了一个徒弟的他都还不觉得自己是个喜欢宠人的性格,但这珍珠精真是他祖宗,做什麽都惹他疼爱。 花醆忙往前去就要把朱虹带回来:「没事儿没事儿,朱虹乖!师父不怕他们!」 而跟花醆差不多想法的更有其他绿松派的门徒,一时间好几名躺在旁边的师兄姐师姑师叔叫了出声,「花醆你这没用的师父!怎不抓好你徒弟!」、「小虹乖!快回来!」、「大师伯你的阵有没有用啊?人要顾好!」 h芦被点名了真是要哭出来,他一棵树精挡了两个已经很是吃力,竟然还被质疑阵术有没有用?可怜的枇杷树精心中怨愤,师父您老人家呢?出来啊——可别跟我说您真怕了这个什麽晨星派!把他们给沉了还晨星! 朱虹如此大胆也令那两名修士感到有趣,他们嗤笑出声,笑一个h口小儿、没见识的珍珠精蠢的可怜。 土灵根修士挥掌c控泥地,竟是要做出个土牢抓过朱虹,花醆才把徒弟拎住,一时间避不开来,旁的几名绿松派门徒们更是来不及救,h芦自顾不暇,真要被吓的再呕一口血出来。 就在众人紧张大叫,松玉手指微动,决定出手之际,却见朱虹身上竟突然冒出一阵水浪,小珍珠反手抱住花醆,威风凛凛的乘着水浪冲向两名出窍期修士,他身有龙气护t,竟是用龙气反撞二人,接着再俐落的转身冲回h芦身後。 稳下脚步後,朱虹低头关心怀里花醆,一张俏脸上头染着浅粉来看起来娇弱的可以,语气却是坚强:「师父没事吧?」 这瞬息万变让花醆都懵了,他怎不知道这小珍珠力气这麽大?怎这麽厉害呢?平常乖的像头小羊似的——啊,不过他是颗被龙气点化的珍珠啊,好歹也活了几百年,有点本事是应该的,这半年中他与苍风也没少教他术法。 只是、只是花醆平常也是教着好玩,收这徒弟他就没想过要他多有能耐…… 这真是捡到宝了。花醆茫茫想着。 这倒是挺有趣的。松玉眨眼想着。 没想到朱虹那麽厉害,绿松派其他人也是吃惊,纷纷叫好。 松玉的二徒弟曾是名女将军,率领过千军万马打仗,刚也受了伤,如今正恨恨对身旁徒弟说:「可恶,那日若是我想到出门去河边捞虾抓鱼就好了!这宝贝珍珠就是你们亲师弟!」 他众多徒弟你看我我看你,心中暗想,师父,您只有使唤咱去捞虾抓鱼的份好不?而且这门派里除了六师叔外,其他那个身为师父师伯师姑师叔的会这麽爱偷懒? 土灵根修士与雷水灵根修士亦是没料到这颗珍珠精有这麽大能耐,一时没有防备,一个被龙气甩到伤了脸,一个也跟着吐出口血来,在旁使御着万木阵的h芦岂会放过这样好机会,大吼一声,万木大生,数根飞木直向二人杀去。 但这两人今日接了这任务,也不敢随意小瞧人,更非仗势欺人的无能之辈,还是有不少手段,二人被龙气撞後立即反应过来,一个雷水大阵降下,劈开飞木,就要淹了这个山门,一个流沙阵祭出,便要吞掉h芦的万木阵去。 流沙阵几乎要毁掉绿松派的山门,那雷水大阵雷声轰轰,雨势惊人,把苦撑着的h芦b到都快露出原身了,朱虹亦是慌张,他身上又泛出一片浪水,竟是想把即将与他一起被卷进流沙阵的花醆推出去,「师父、师父,对不起,这个我没办法、你快逃!」 花醆没想到才养半年的小徒弟这麽乖这麽爱护自己,眼眶都红了,心中同样与h芦一般大骂松玉,可恶,这时候该维护弟子该保护门派的掌门呢?别还给我在吃枇杷! 山门都真要被砸毁了,再不出来门派真要灭了。这时,松玉才现出一身仙骨,姗姗之姿出了手。 他撑开一把孔雀绿颜色的油纸伞,原本只有半人长的伞瞬间幻化大到能罩住一旁所有徒弟徒孙们来,替他们遮风挡雨,白皙而又有力的手掌上现出一把碧蓝无暇没有杂色的长剑来。 「师祖——」不知是那个徒孙先喊了那麽一句。 原本都快急出珍珠泪的朱虹怔怔看向流沙阵上、大雨急雷中突现的身影。 只见松玉一身白衫,玉冠蓝丝紮发,风姿潇洒,看来绝俗脱尘,那飞天狂沙与风风雨雨半丝点点都近不了他的身,俊雅面容上沉静无惧,他嘴角微g,露出一笑,声如韶曲动人:「砸我山门、伤我徒弟、欲抓我徒孙,晨星派真是会养人。」 随着那一声「人」字落下,松玉竟是一剑直接破了雷水大阵阵心,再一剑直接反手将土灵根修士拿下,流沙阵瞬失主人灵力c控维持,散回成一片普通h土。 又见松玉一挥袖,从乾坤袖里飞出一座五层小宝塔来,竟是直接将两名修士锁入其中,小塔袖珍,不过他巴掌大,五六寸高,塔里有奇术十种,恶鬼一百,吓得两名修士在里头哀号求着松玉放过,恐吓着绿松派门人别不识好歹。 土灵根修士闪着宝塔中奇术,扬声恶喊:「我、我两人可是门派中重要内门弟子!你若还想活命,就快些放了我们!别为一个根本没正式收入弟子名簿的妖物做出这等蠢事来!」 松玉捧起宝塔看着里头正被恶鬼啃头的两名仙修,又是一笑,那麽俊雅好看,却是笑得让二人心底发寒:「到底是谁同你们说这颗珍珠不是我绿松派的人?晨星派重要内门弟子身上法袍均会绣有北斗七星暗纹在背上,你二人身上连颗星都没有,吹牛前怎不先做件假的套在身上?」 没想到松玉会知晓门派里这一秘事,正被宝塔里奇术整到哀叫的两名修士一怔,还来不及回话,俊逸冷笑的绿松石精手里现出一道传令玉符来,玉符乃是孔雀形状,煞是好看:「晨星派里,我与你们如今北斗七星长老之一,任星霜还算熟悉,就让我问他一问吧——什麽时候名门正派的晨星派也出了如你两这般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不问是非胡乱接任务、毁人门派、抓人弟子当鼎炉的贱物。又不知任星霜会给我个什麽交待?」 松玉语调慢慢的,但一字一字是戳的那两名修士冷汗连连,其中雷水双灵根修士见情况不对,忙要下跪求饶,才喊出一声前辈,松玉手中孔雀玉符已经展翅高飞,急速冲向天际。 看着玉符飞远,松玉又是一笑:「嗯,任星霜做事一向求快求稳,想必不用半日就会回讯。这段时间,你们就好好在塔内玩耍。过得开心些。」 适才绿松派众多弟子与其恶战,伤的伤,吐血的吐血,h芦更是累到只想变回一棵枇杷树,但松玉一出手,眨眼不过片刻,就将两名作威作福的修士擒住,还将急危的情况反转。 实在令人钦佩——个p! 「『您老这麽厉害怎不早些出现!』」众多徒弟徒孙内心怒吼,一双双眼睛恨恨瞪向空中正优雅转身,慢慢降到朱虹与花醆面前的松玉。 而见到松玉大显威风的朱虹身子正在发热,血液好似要沸腾一般,心跳飞快,化为人後他头次有这种奇异的感觉,为什麽光盯着眼前人会有种快呼吸不来的错觉?他不懂这种感受是什麽。 小珍珠一双眼直直盯着从天而降的松玉看,心中想着,原来师祖是生成这副模样?原来师祖这麽这麽厉害。刚刚大师伯二师姑都没有办法打赢的人,师祖手里的剑只是动那麽几下,就把人关进小塔里了。然後这仙术b师父还厉害,是怎麽把人关进塔里的呢? 师父曾经说过,玉石修成的精怪修行不易,因为天生缺少了一些东西,在参悟大道上这点逼人慢、b其他精怪什麽都慢了些,天道是不公平的,这条修行路,不知为何在这块土地上,天生有心的活物就是b天x无心的死物快上许多。 师父说,他走在凡间路上这些年,也只听过见过师祖一个这样道行的石头精。 懵懂入道三百多年,没有想过要成为什麽了不起的精怪,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成为什麽大神仙的红珍珠头次有了一种情绪——名叫憧憬。名叫神往。 不知自己满怀憧憬的小珍珠眼睛又圆又大,眼白与眼珠分明,亮晶晶的,好似两颗黑珍珠,直率盯紧着松玉不放,令被他扶着的花醆看了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又一个被这层皮给欺骗的小徒孙啊。想当年他也是这般,看见眼前人风采翩翩就误入歧途了……傻孩子,你师祖的真面目等你多相处几日就知道了! 松玉就这样落在满肚子腹诽的花醆与双眼写满钦佩的朱虹面前。俊逸的绿松石精不语凝视二人许久,周旁绿松派众多弟子安安静静盯着,不管是大眼还是小眼还是伤了残了的都不敢说话或是呼吸重些。 「嗯。」就这样静了三十个呼吸,松玉终於发了第一个声:「黄金丸打不过区区两个同为出窍期的修士,该罚。罚跑翠青山一百圈罢。」 「什、什麽?」突然被点名,刚刚万分辛苦的h芦瞪大眼,一口血咳了出来,被一旁徒弟们慌忙扶住,他一手做捧心状,痛心疾首哀号:「师父!」 「师父听到了,不用喊这麽大声。」松玉缓缓回着,慢慢踱步,走到一旁顿时缩头缩脚的徒弟徒孙们面前,仪态优雅,脚不沾尘,手里的剑一个一个点在徒弟徒孙的头上:「老二,又是一股脑儿想着帮忙,却未估算好情势,自身受伤还连累徒弟,也罚。跑八十圈。」 被点名的松玉二徒弟一张俏脸涨红,从前身为一名呼风唤雨大将军的他在松玉面前就是个连p都不敢放的乖徒弟。 「还有……这群蕃薯。练功不好好练功,来看热闹。令师父师伯师姑为了照拂你们,无法放开施展术法,一起罚。」碧蓝剑柄一个个点在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徒孙头上,松玉这次连名字都懒得乱取了,通通叫蕃薯,「嗯,跑两百圈。」 蕃薯们哀号:「师祖——」 松玉道:「蕃薯不会说话。会说话的蕃薯,再多加五十圈。」 徒孙们顿时安静了,安静的就像串根根相连沾满尘土不会说话的好蕃薯。 「还有这颗珍珠。」又踱步到花醆与朱虹面前,松玉脸上一直挂着笑,淡淡的,他眼神深邃,直直看向小脸粉嫩还红着的朱虹,语调轻柔像在吟诗般:「有勇无谋。境界不如人,竟还敢冲到前头,连累师父,令大师伯与其他门人担忧,要不是有龙息护身,适才想来早被人抓了去。这点倒是像你师父。」 朱虹缩了缩身子,被说到面红耳赤,心里是一片凉,想着完蛋,与师祖第一次见面就没有好印象……不对,也不能叫师祖了,他给门派造成这麽多麻烦,还招惹了好像很不好惹的一个大门派,大师伯跟二师姑为他受伤、师父也差点被牵连、师兄苍风被打晕了、山门被毁了……他看来是跟绿松派无缘了。 小珍珠正在伤心,一旁的花醆却是听出了不同滋味,他瞪大眼,嘴唇禁不住抖动,怯怯喊出声来:「师、师父,等等,您说朱虹连累徒弟我,令大师兄与其他门徒担忧……您的意思是、是……」 松玉含笑的眼眸看向他:「嗯,收你就知道你不是个傻的。」 花醆与松玉的对话旁边的小珍珠与蕃薯们都听不懂,十几双眼睛盯着松玉的笑颜与花醆那张抖动的美人脸看,迷迷糊糊。 花醆原本还痛着的身子顿时不痛了,他一把抱起朱虹,转了两圈,转的珍珠都晕头了:「朱虹啊朱虹,你师祖的意思是说你是咱们门派的人啦——哈哈哈——要不他怎麽会说我是你师父?说你像我!说你黄金丸师伯是你师伯——意思就是这样啦,哎哟,我的二徒弟正式入山门啦——」 一旁正在擦嘴角血的h芦甚怒:「臭小子,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黄金丸!」 松玉道:「黄金丸。」 h芦捧心,忧伤道:「……弟子在。」 松玉微笑道:「不好吗?」 h芦苦着一张脸:「很好很好。」 其他徒孙们这才醒悟过来,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不敢说话,但都在用神识传音来传音去。 十八号蕃薯徒孙:「师祖现在收了朱虹入门,那为什麽最开始不收呢?真是师祖心海底针。」、三十号蕃薯徒孙:「师祖讲话一定要这麽绕?」、九十九号蕃薯徒孙:「不是海底针。是海底珍珠。师祖恐怕才是海底的珍珠,怎麽这麽难猜?」 被徒孙徒弟们大肆腹诽的松玉不理在一旁眼神脸儿古怪的众多弟子们,收起剑,左手将那关押两名修士的宝塔丢出,竟是直接立在山门前,宝塔落地,瞬间化大,成为一座三丈高塔楼。 只见塔楼窗影里被关进去的两个修士面色苍白正不停与关在里头的恶鬼搏斗,看来又莫名可怜。 「等晨星派来领人吧。山门到时也给他们修。」松玉道,接着将花醆点住,接过他手上已经两眼发晕的珍珠徒孙:「别转了。他都没力了。你有这点力气,把你那什麽大徒弟扛上去。」 一旁苍风正悠悠忽忽转醒,还来不及回神,就被眼前师祖抱着师弟的样子吓的差点又再晕过去。 花醆赶紧过去扶苍风,苍风被他扶着,话都快说不清楚:「师父,师祖、师祖这是?」 怎麽他晕了一会,来找麻烦的不见了,师祖抱住了小师弟?看起来好似还挺满意喜欢的,这到底怎麽个回事?苍风眼里写满疑惑,花醆耸肩道:「别这样看你师父。我能高懂你师祖,我现在就不在这儿当他徒弟了。」 朱虹同样快吓晕了,他双手不知该怎麽放才好,小小身子抖着,呐呐道:「师祖、师祖……」 松玉一手托着朱虹的t,一手将他双手拉好环在脖子上,「动用龙息,导致你原身都要裂了。别逞强。还真是个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龙息不会用,就别随便用。」 朱虹一怔,对松玉更感钦佩,师祖怎麽这麽厉害,知道他刚刚是勉强使力呢?同时间手也乖乖抱住松玉的脖子,心底又有些担心身上真有什麽海潮味让对方恶心。 毕竟当初师祖说不见他,是因为讨厌海味……但海味对其他人来说又该是什麽样的味道?真会有人讨厌大海的气味吗?朱虹不懂也想不透。 他喜欢大海的味道,也怀念着那个味道,却又从未在自己身上嗅到过。或许自己嗅不出来,旁人闻得到?可师父跟师兄又说他身上没有。但师祖讨厌的话或许就会嗅到了……小珍珠想着想着,越是不安,抱着松玉的手轻颤着,随时准备对方一嫌他臭,就赶快离开。 松玉察觉他在颤抖,没有再多说什麽,只是吩咐众多徒弟徒孙们等等该做些什麽,接着便稳稳托着怀中的小珍珠,一步一步走着最大条的路往翠青山的最高处去。 他没有用缩地神行术法,因为这个小徒孙适才勉强动用龙息反击,伤了本来就还未养好的元神,若这样带着他用神行之术,他本来就已经快裂开的原身大概会因此再裂上几道。 绿松派十几个弟子们就这样看着松玉抱着小珍珠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山巅,然後你看我我看你,接着再齐齐望向那座关着两名修士的塔楼。 「……开始打扫吧。」不知是谁在这静谧之中先发声,绿松派徒弟徒孙们能整土的就整土,能植树的就植树,几乎全毁的山门放着不动是没什麽关系,但适才乱斗高得这山脚没一处能落脚,对一个门派来说也实在太难看。 而伤的就先窝回去自己的洞府小楼里,被松玉吩咐看守塔楼的就在旁搬出桌椅来看守。 h芦亦是拎着二师妹与几名徒弟先回去休息了。众人不敢走大路跟在松玉後面打扰,幸好翠青山上好几条山道,分别都通往每个弟子各处居所,避开不是难事。 花醆也将苍风往背上甩,带去疗伤。苍风抱紧着花醆的脖子,语气闷恹恹道:「师父,对不起,没顾好师弟。」 今早苍风想着朱虹来门派许久,身子好上许多,便带他出外头透透气,还为了安全,替他戴上有薄纱遮面的草帽,也用了术法替他遮掩气息。 却没想到那个通缉令被不少贪心恶人领了,更也不知道朱虹行踪是怎麽被泄露的,一路被追杀回来,他不过一个金丹期修士,根本无法对付那些已经是元婴老祖、出窍大能的家伙,连带牵连整个师门,令他很是歉疚。 花醆身子骨小,虽然有术法持身,背这麽大一个徒弟还是感到吃力,但又舍不得这平素活蹦乱跳的徒弟如今受伤,硬扛着闷哼几声:「给我把对不起吞回去。傻小子。然後别担心啦,反正天塌下来有……有你师祖撑着!」 苍风噗哧一笑:「师父,这时候不是应该威风些,回说是您扛吗?」 花醆怒道:「你修为都要b我高了!我替你扛p!」 苍风无奈道:「师父,别满嘴p啊p的……」 这一路回去,众人谈着不知晨星派会如何回应,虽然对松玉景仰又知晓这位师父师祖的能耐在如今凡境上少有敌手,心中却也不免担忧绿松派这样一个小小门派,真扛得了对方那样一个大门派找麻烦?还是松玉真有什麽手段可制衡对方?但真要把朱虹交出,当然没有一个人是肯的。 心疼朱虹这颗珍珠精是其一,其二是绿松派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愿意牺牲门徒的弟子。 若真有这样的人,早就被松玉逐出师门。 h芦等人心中担忧亦是朱虹心中所烦忧的,他这闻名已久的师祖心中充满敬爱与些许害怕,对方修为之高强、思绪之难测,在这半年间他听了又听,如今一见,更是明白为何师父多次说到师祖时总是那样咬牙切齿中却又带着敬爱。 同时更是对自己造成门派诸多麻烦感到歉疚,被抱着走到半山腰,已不见山脚下其他师伯师姑师兄姐身影後,朱虹这才鼓起勇气小声道:「师祖,我……」 小珍珠想说,师祖,对不住。师祖,我还是不要当绿松派的弟子好了。师祖—— 「你为何不杀那国师?」 朱虹怔住,一双大眼看向松玉。 此时天际突然一道雷响光闪,黑云压顶,夏雨骤降,雷声同时不断,响震天际。 松玉停下脚步,一手托抱着珍珠精,还能腾出一手悠悠打起伞,他看着在伞影下,露出茫然神色的珍珠精,柔声又再问了一次:「朱孤鹤欺你囚你辱你,夺你龙息,又害了郁泱国皇帝太子,你当时手持厄刀,又有他本命法宝在身,只要你愿意,夺他性命不过眨眼之事。朱虹,你为何不杀他?」 朱孤鹤,是国师的名字。 他成为皇帝後,便再也没有人敢唤这个名字来,朱虹更是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三个字了。 珍珠精听着绿松石精一字一句,问着,你为何不杀他? 为何呢?朱虹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回望着松玉幽深带蓝的眼眸。 (待续) 关於花醆的道号: 时间发生在朱虹被带回绿松派不久,一日师徒三人吃完早点,在紫薇花树下用着早茶。 朱虹:「师父,您的道号为什麽叫做云霄子呢?是不是您特别会使腾云驾雾的法术。」 花醆:「喔,这个呀,我小时被父母卖进青楼後,因为个性太不受教,常常被院子里的龟公打断腿或是四肢绑住关进小屋里好几天,只给水不给吃。设计那小屋的人说来也挺奇葩的,小屋又窄又小,屋子又特别高,灌满了半屋子的水,被关在里头身子伸不直,躺不平,身子又有一半被泡在水里,然後最上面开了个小窗勾着你,你被关个半日啊一日,又冷又饿,就只能拼命把头往上伸,试图看到一点蓝天啊什麽的。那时候我每次被关在里头时看着窗外的白云,总会想着自己如果有一天可以像在院子前说书的人说的神仙那样,乘云飞天,再也不困在这小屋里该有多好。但这件事情等我变成白骨精後就给忘光啦,直到你师祖带我回绿松派,修回肉身,又想起这件事情,道号嘛,咱们门派其实也没有特别讲要有,但我想起当年的自己——哎哟!你这孩子怎麽啦?想撒娇啊?抱着师父也不害臊——」 朱虹:「就、就想抱抱师父……」 花醆:「好、好,师父给你抱。等等!苍风你这小子这麽大一只也好意思来讨抱,哎哟我的老腰,你要把你师弟跟师父压死吗?」 苍风:「……哼。」 花醆:「哼什麽!这样子跟你师父说话!学学你师弟——」 朱虹:「师兄跟我一样都想抱师父。」 花醆:「……哎哟,两个小孩子。给你们其他师兄师姐师伯师姑看到可丢脸了……不过——想抱就抱吧。嘿嘿。」 关於苍风这徒弟: h芦:「你前阵子不是说对收徒这件事情心灰意冷了吗?怎麽突然拎回来一个乾扁的小子。不过根骨不错,也有毅力,倒是个好苗子。」 花醆:「唉,前阵子说不想收是因为试了十个,十个都贪图我的美色。大师兄啊,人长的太好看也不行,你就没这个苦恼,真好。我就想收个徒弟玩儿教着,怎每个都想我往床上爬?只有这个好!看我一脸嫌弃。我喜欢!」 h芦:「臭小子,拐着弯子骂你大师兄!」 花醆:「我这是实话,我骂人从不曲里拐弯的。你那些徒弟有那个想爬上你的床的?还是大师兄很想要同我一般,徒弟镇日只想往床上爬?」 h芦:「谁收徒弟是想要徒弟爬上床啊——等等,我哪儿丑你给我说说?」 花醆:「是吧。所以啊,苍风这小子,好!他一开始还嫌我长得太好看,真是跟我命中注定!」 苍风:「……」 h芦:「敢情你挑徒弟的标准是嫌弃你长的美?欸,等会,你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哪里丑了?」 花醆:「还有不能b我好看!苍风过来——大师兄你看看!他多丑!」 苍风:「……」 h芦:「……这孩子虽然瘦了点但好歹也浓眉大眼,长开了也是个潇洒小子……小风啊,你辛苦了……不对!你这臭小子给我说明白,我化人的样子玉树临风,原身更是枇杷树中少见的好树,叶青果h,哪里丑——花醆!臭小子给我停下!」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γùsΗùⓌù.oé (三) 避雷tag: 年龄差很大/全身写满苏师祖攻x单纯徒孙受/精怪私设多/不古风的古风/就是喜欢美人受 如豆粒大的雨轰然打在画着白鹤飞祥云的伞上,松玉看着怀中徒孙一时回不出话来,怔怔发愣模样,微微笑,继续抱着他慢慢踏向前,他每走一步,便破开前头落地的雨水,足不点泥尘,一身白衣依旧如新,同时间他又慢慢说道:「你不杀朱孤鹤,带走赤燕太子屍身,但花醆在洗今江捡到你时,你孑然一身,t弱气虚,没有带着对方屍首,又是为什麽?赤燕的屍身何在,你是安葬了、丢了?那朱孤鹤炼出的金冠法宝又何在?你毁了?但你若毁了,他也没几日好活。可他现在活的好好的,还能发出悬赏,要人逮你回去,且是只能活捉,不能死拿。」 松玉说话一向不快,声音也不大,可在如此雷声大作、雨打纸伞的种种声响中,他那有点奇特却又好听的音色,一字一句细细密密入了朱虹耳中。 朱虹原本搭在松玉脖子上的手缩了缩,他微转头看着松玉,目光没有丝毫回避,只是面容还是怔怔傻傻的,而他另一手伸出伞外,接过了雨水。 这场大雨,有着海潮的味道。 朱虹喜欢下雨,他离开西方的海已经太久,一路曲折流落,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这块大陆的东方山中,这里离海有些远——但很奇妙的是,这自然里降下的雨水,有几次会掺着海潮的气息。很淡很淡,却是他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 朱虹喜欢下雨。他好久没有碰到真正的海水了。 他从西海被海女捞起,接着被洗净後送入一个又一个人的手中,有时他是裸珠状态被放在锦盒里让人收藏着,有时他被装饰在金环上,伴有其他大大小小没有灵识的美石,而最後,他被送到朱孤鹤手上时,是被赤燕太子仔细放在一个玉匣中。 朱虹记得那日,他睡的迷糊,听到一声欣喜的惊叹,他醒过来,就见一个俊俏的青年打开玉匣,用手轻轻捻动他,笑道:「一直想给国师找个适合的珠宝,这红珍珠真衬他。又有灵气。」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赤燕太子,彼时,他对这个人没有很在意,或者说他就是颗傻珍珠,在人们修士手上被转着来来去去,未曾在乎过任何一个谁。 直到,直到朱孤鹤开始养他。 朱孤鹤养他,他用着白玉盆接满有着海潮味道的雨水,将红珍珠放在白玉盆中,温柔拨了几下水,让小珍珠在里头滚来滚去,他放了有着灵气的石头,蕴养着小珍珠,然後柔声对红珍珠说:「这水有潮水味,喜欢吗?小珍珠。」 那是朱虹第一次泡雨水,第一次知道,原来雨水也会有故乡的味道。 朱虹喜欢下雨。喜欢有着海潮味道的雨。 喜欢朱孤鹤那温柔的手,那柔和的语调。 今天落下的这场雨,就有那样的味道。 朱虹想着,他藏下赤燕太子屍身时,也是这样打雷下雨的气象,原本万里无云晴朗的天空,一瞬间黑云密布,雷声电光不断,雨打在他跟赤燕身上,他又嗅到了海潮的气息,但他却没有时间怀念。他不停挖着土,好几次都快哭出来,却强忍着,他想,我不能再随便哭了,眼泪这东西,太不值钱了,他想,在没有复仇前,在没有替赤燕太子达成遗愿前,他都不会再哭了。 大雨中,h泥里,赤燕太子的面容看来充满悲恨,分明已经没有意识,失去温度,却看起来好似随时会气怒跳起,向他曾经最敬重的国师索命一般。 「赤燕太子……」朱虹发愣半晌,任着雨水从指缝中流走,而後慢慢缩回手,轻声对松玉道:「藏在洗今山上。」 松玉轻声嗯着。 朱虹的眼睛又黑又大,他看着松玉,似乎快哭了,泪珠却是倔强的没有掉下半滴:「他临死前,神识撞进我的元神中来,他施展了秘术,一命换一命……他用他的气运,他的性命要让朱孤鹤陪葬。但他不想让朱孤鹤死的那麽痛快。」 朱虹停了许久,许久,他深呼吸了一口,道:「师祖,徒孙也是。」 也是什麽呢?朱虹怅然转头看向眼前因降雨而白茫茫的前景,曾经,他是颗什麽都不懂的傻珍珠,不知什麽是情,什麽是爱,什麽是喜乐悲欢愁与恨。玉石的精怪天生不懂这些,就算身怀龙息,受天怜爱,但他也没有想要修炼的意愿,化成人什麽的,他想也没想过。 他就只想在海里,滚啊滚,一会在大蚌壳中,一会在珊瑚丛里,晒晒暖ya奶水,泡泡月光海。 但命运终究带他走向另一条路。 他在许多人手上待过,见过好多人捧着他,对着另外一个人说着心悦,说着爱,说着永远,说着,我愿与你同心,一生一世,用这红珍珠见证。 他看着那麽多那麽多,却还是懵懂,直到遇到了朱孤鹤。 对方不像那些人,他没有把他送给另外一个人,说着什麽长长久久,他耐心的养他,带他,拿竹水,拿月光水,拿ya奶水泡着他,对他讲道,同他说着什麽叫做长生不老,跟他说,化人有多好,他赐给他名字,然後,他说,我心悦你,朱虹。 心悦是什麽呢?是要把一颗心给另一个人,永永远远放到长长久久……珍珠精不懂的事情太多了,却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那些拥有过他的人都是这样珍视着这件事的。 他在朱孤鹤手里被育化为人,他开始学着怎麽当人,怎麽修道,怎麽,心悦一个人,把心完完整整交给另外一个人。 他本以为他能学到真正的长长久久,却没想到朱孤鹤最终教给他的,是另外一种长长久久。 长长久久的恨。 那又是朱虹不懂、不明白的情感……他多不想要明白这种情感。但他不得不懂了,不得不学会,在金冠里被锁了三年,疼了三年,哭了好久,他被放出来那刹,他想,我恨这个人。 我恨他。 恨是什麽呢?朱虹曾听人说过,那是种可怕的情感。会让一颗心很痛很痛,会令一个人的魂魄发黑。 来自海中的珍珠不是人,他天真无忧,他傻气活着,他看人爱过一个人也恨过一个人,他以为他永远不会学会不会明白那种让心很痛很痛的感情。 但朱孤鹤教会了他。 赤燕太子的死教会了他。 朱虹道:「赤燕太子施展的秘术,是一种屍身不腐,将他三魂七魄全转成恶咒的方法,只要、只要把朱孤鹤的本命金冠法宝,与他屍身放在一起,藏在极y灵土中……就能让朱孤鹤想死也死不了……」 朱孤鹤会全身慢慢溃烂,日日疼痛,b他被锁在金冠里还要痛,b赤燕太子被侵犯、失去父皇、失去国家皇位都还要痛。 他会看着身子露出白骨,麻痒难耐,却找不到疗法,他会疼到寝不能寐,日日咒恨赤燕太子与朱虹。 而且他还死不了。他会越来越丑,越来越无力,直到元神溃散,直到赤燕的魂魄满意了,他才能在腐肉中死去。 朱孤鹤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出朱虹、找出赤燕太子屍身来。 但朱虹不会让他找到的。 朱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没有想过自己原来会这麽恨一个人,恨到希望他不得好死,恨到愿他日日夜夜疼痛、全身腐烂…… 而这样的恨,这样的咒术,这样给朱孤鹤伤害,却没有带给珍珠精一丝一毫的欢喜,反而是更多的麻烦。 死不了,全身慢慢溃烂的朱孤鹤当然明白他为何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发出悬赏,用着极高的赏金欲找回朱虹。 朱虹道:「师祖,对不住。拖累了师门。」 朱虹又道,对不住,他根本,根本没有师父花醆所说的那麽好,那麽单纯。 他或许曾经单纯,天真,什麽也不懂。 但朱孤鹤教会了他这一切。 而幸好的是,在红珍珠染上满满的恨满满的黑时,他遇见了花醆。 朱虹感激花醆在他最难受痛苦时捡回了他,他捞起埋藏好赤燕昏迷跌落洗今江里的朱虹,把他洗乾净,听他说了有所隐瞒的过往,却是一点也不怀疑。花醆心怜他,说,可怜的孩子,你来当我徒弟吧。 他不理朱虹的退怯,背起他踏云飞回绿松派,一路笑着跟他说,绿松派有多好多好,说,放心,那种坏家伙,师父不会让他再欺负你。 花醆道行不高,却对门派里的众人很信任,对松玉很崇敬,他对背上的小珍珠说:「放心,咱们门派啊,有个了不起的石头精,就是你师祖,他脾气有些古怪,但很厉害,嗯,有多厉害呢……总之一定能保住你。还有绿松派里,你那些师伯师姑师叔啊,师姐师兄们啊,都是好人好妖精。真是可怜的孩子,什麽也不懂,等回到门派里,我叫你师祖这颗石头精前辈多教你。」 花醆将松玉夸的天花乱坠,带给心中忐忑不安的朱虹有了几丝的希望,他当初跟在朱孤鹤身後学着术法修行没有很认真,许多事情都不懂,但是遇到花醆,让他决意好好修道,然後再也不要被人欺负。 然後……能在之後,将赤燕太子的屍身好好安葬,跟那个破金冠分开。 朱虹就是这般满怀希望跟着花醆回到绿松派,却没想到松玉说不见他,更没想到半年後他会害师兄苍风受伤,牵连大师伯二师姑跟好多师兄姐、让门派重要的山门毁了、让师祖出手解决他招惹来的烂摊子。 朱虹将一切都向松玉倾吐,他这些都不敢对疼爱他、觉得他单纯的花醆说,他说,师祖,对不住、对不住……您把我逐出师门吧。 小珍珠说着,始终紧紧看着松玉,他没有恳求,没有冀望松玉的怜悯,他知晓自己有多麽的卑鄙。他知晓自己利用了花醆的好,利用了师伯师姑们,师兄姐们的温柔与善良。 他不值得。 他真是颗坏珍珠。 松玉又嗯了声,托抱着徒孙的手稍微紧了紧。 他走得很慢,但翠青山也不过三百一十二丈高,松玉这样的大能修士,走再慢,也b凡人快上许多,不过一刻多,便走到了他的书房前。 「倒不是个真蠢傻的。」松玉温和一笑,令朱虹有些呆愣。 「有爱有恨本就是人间常事,你一颗傻活了三百年的珍珠,才不过懂这麽一点爱恨,就怕了?」松玉推开门,书房已经被整理的乾净整洁,他小心放下徒孙,让他躺在长榻上,坐在榻边,伸出手握住朱虹纤细的手腕,缓缓传着灵气予他:「你值不值得小白骨精付出、黄金丸疼爱、屍鬼大王喜欢、蕃薯们宠,那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不是你能决定的。」 什麽意思呢?朱虹迷糊听着,他还是个孩子,不懂太多人间情事,而松玉传来的灵力那麽舒服,那是十分接近他这种玉石精怪气息的灵气,温和抚着他受伤裂开的元神,他稳稳舒服的躺在长榻上,看着松玉的面容,化为人而拥有的那颗心,噗通噗通跳着。 「绿松派门规第一条。」松玉看他呆傻模样,伸出手捏捏珍珠精坚挺的鼻子道:「一日为绿松派弟子,九死不悔,决绝以诺。」 松玉微笑,眉目俊美,神态柔和:「想就这样离开师门?门都没有呢。傻孩子。」 朱虹知道门规,绿松派门规不多,据说是松玉懒得想,花了快一百年才拖拖拉拉的定了十条,那十条被带回门派的头三日,苍风便带他记全了。 小珍珠没想到会听到师祖对自己说出这条门规来。 「学会了爱恨,学会尊师重道,学会敬爱长辈,懂得要把责任往身上拦,还算是颗好珍珠。剩下再学着如何依赖他人、珍惜他人给予的情感罢。」松玉淡淡说着,从茶几上糖罐里掏出颗松子糖放进小珍珠傻张着嘴里,他那双苍蓝如最澄净天空的瞳仁带着一般玉石精不会有的温柔看着这小徒孙:「先休息,明早要开始跟着你师兄姐们练功了。」 松玉的书房里因有术法设置,就算外头急风暴雨,里头也没有一丝影响,整栋书房乾燥温暖,长榻舒适,点有檀木香,而朱虹嘴里的松子糖很香很甜,被握住的手传来的灵力很舒服,珍珠精吃着糖,想着绿松石精对他说着的话,意识越来越迷糊。 松玉握着朱虹的手,另一手往书柜勾了勾,随意挑出一本书来,他翻着那书,边看边读起来。 在他睡着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师祖,您活了那麽久,又是从什麽时候起学会了爱,学会了恨,学会教徒弟徒孙们怎麽尊师重道,学会对徒弟徒孙们好,学会这麽厉害的术法……学会……活了几千年的绿松石精,在不当绿松派师祖、掌门前,又是怎麽过着的呢?为什麽这麽聪明、这麽厉害……这麽好…… 为什麽,会讨厌海味呢? *** 本就还伤着尚未养好元神的朱虹在松玉照顾之下,好好安稳地睡了一觉,他清醒时,脑中还迷糊着,想着师父洞府点的香怎麽换了一个?师父喜欢蔷薇味呢,但这味道他喜欢,淡雅许多。珍珠精晨起时都要躺着醒脑一下,又过了一个呼吸间,才蓦然惊觉自己不是在花醆洞府中,且张眼并未见到昨日握着他手、念书给他听的松玉。 朱虹慌张起身,心中愧疚,怎麽在师祖书房就这麽打扰了,岂料一脚才下榻,一只玉雪可爱白嫩嫩的紫眼小白猪泪眼汪汪发出「苟苟苟」的声音从外穿过层层书架蹭向他来。 小白猪颈子上戴着个红线绿玉佩,耳朵上有个金青石耳环,独特紫眸圆滚滚的,看起来可爱极了,他哭叫着:「朱虹、朱虹,对不住!」 「欸?」朱虹突然就这麽被一只小白猪撞了下,跌回长榻上,小白猪脑袋窝在他膝上哭的委屈,说着对不起。 珍珠精内心充满疑惑,同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又见他哭得难过,想想忙抱住他拍拍:「不哭、不哭……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你九十七师姐,林紫呀。呜呜,对不住对不住,朱虹,你的行迹透露出去全怪我!」小白猪哇哇大哭,越说越伤心,珍珠精才想起来,他初入绿松派时,花醆对他咕嚷过,说师祖不见他不收他,却收了只小白猪当徒孙,原来就是这位见过几次的林紫师姐。 林紫平素瘦瘦小小的,听说修行也不快,没想到原身是这麽可爱的小白猪,朱虹忍不住偷偷摸了下猪耳朵,却又疑惑道:「师姐,别哭啦,我不怪你的。不过你说的是什麽意思呢?」 「因为他外出贪嘴,不小心被人给下了蛊虫,因此将门派中不少事情透露了出去。」温雅的声音跟在後头响起,只见松玉慢慢走进,身後跟着九十九徒孙,他端着木盘,上头有热粥凉菜,鲜果数种。 松玉看了朱虹一眼,令小珍珠羞红了脸,忙把偷摸小猪耳朵的手嗦回来,他露出笑,又从茶几上拿出颗酸糖要给白猪徒孙吃:「小白猪,虫吐乾净了没?没吐乾净,再来吃颗糖。」 林紫猛摇头,发抖地把脑袋压在朱虹膝盖上,小猪脸一副师祖坏死了的神情:「吐乾净了!师祖喂的那颗柚子皮糖让我连昨日早上吃的苹果跟花都吐光光了!还疼的满地打滚!人身都维持不了……呜呜……不吃糖啦!」 「这是告诉你,别什麽人随便塞什麽都吃。嗯,长记性不?」松玉右手伸出,抬了抬,小白猪就肚皮朝上的浮到半空中,浅粉猪蹄在空中舞动着,看来有些可怜:「别蹭着你师弟撒娇。要把他压坏了,他原身小,撑不住你。做为师姐的样子呢?」 林紫哇哇大叫,猪蹄乱挥,他原本对松玉是又敬又怕,但昨日被那颗施了术法的糖b出蛊虫时实在疼的难受,一时生气,胆子也大了,小猪「苟苟苟」叫个没完:「师祖太坏了!知道我中了蛊虫不说,塞糖b虫也不说!现在还不让人家跟师弟撒娇!」 小白猪可委屈了,昨天他还在高兴松玉记得他叫什麽名字,还塞糖给他吃,结果全都是为了把他身体里的虫b出来! 松玉才不理他,抬抬下巴要在旁看戏的九十九徒孙把早餐放下,微微倾身,抬起朱虹的手探看他的经脉道:「嗯,恢复不错。来吃早餐吧。」同时他又微点下颌,放下小白猪,指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竹篮子,里头有小白猪最喜欢的水果与蔷薇花,让他去旁边吃。 看着篮子里满满他最喜欢的紫色蔷薇花,林紫有的吃又不气了,喜孜孜的把头埋进去大吃起来,毕竟他昨夜因为要把蛊虫b出,吐个乾净,又疼了好半夜,肚子空了很久,正饿着,小白猪边吃边咕哝:「就担心师弟被我压坏,都不心疼徒孙昨天疼的打滚。」 在旁的九十九师弟好笑的替林紫将玫瑰花淋上蜂蜜:「你昨夜跟九师叔撒娇还没撒够吗?」 林紫吐吐舌,哼了几声,心道,跟亲师父撒娇与跟师弟撒娇是不一样的,这麽可爱的师弟能多蹭几下是几下,你这傻师弟怎懂?继续吃。 朱虹在旁看的好奇,不知道原来白猪精师姐喜欢吃玫瑰花还有水果,又有些担心他,问着松玉:「师祖,师姐痛到变不成人的样子……唔!」话还没说完就被松玉塞了一匙粥。 「你这些师兄姐,各个爱装模作样,别被骗了,不就是想哭哭,看能不能免罚。」松玉看朱虹乖巧吞着粥,认真吃着模样,似乎喂出了兴趣来,一匙一匙接着不停往他嘴里送,时不时夹筷菜,同时边向他说着关於发生在林紫身上的事情。 说来也是松玉早年留下的因果——他当年赶走翠青山上的妖修孔雀精一族,对方始终记恨在心头,时不时就想着法子要给绿松派找点麻烦,但松玉教导徒弟徒孙教的好,绿松派的门生们总是提防着那些孔雀精。 那群孔雀精一直钻不着空子,好不容易逮到了这个喜欢乱吃没心眼的白猪精出外,孔雀精变做卖鲜花饼的小商,将蛊虫下在林紫身上已有快三个月,这段期间探了不少绿松派的秘密,朱虹的事情也是这样被泄漏出去。 「师祖心眼忒恶!早就发现了还不跟我说,我昨天那麽痛,还说要罚我。」吃掉半篮花,林紫委屈道:「要跑整个翠青山三百圈!我都要瘦了!」 九十九徒孙低头看着那一大篮水果鲜花,林紫每日可是要吃掉这样两篮才够,又再看向小白猪圆滚滚的猪身,有些怀疑这身子恐怕跑一千圈也不会瘦到哪儿去。 朱虹听得迷糊,不懂为什麽松玉早就发现林紫师姐身上有蛊虫,还不快些解开?同时又想,师祖这样一直喂我,我该什麽时候接过手?不过,也要吃饱了……他眨着眼睛傻想着的模样看在松玉眼里,所思所想是一清二楚。 绿松石精露出俊爽一笑,问道:「吃饱了?」 朱虹点点头,说谢谢师祖。松玉便拿出帕子,替他擦嘴擦手,他始终带笑,似乎觉得这样照顾徒孙挺有趣,珍珠精也不敢多问,以为师祖对每个徒孙都这麽好,乖巧仰头让松玉擦嘴,伸手让他擦过。 边替朱虹擦着,松玉又继续说道:「为何不管林紫身上蛊虫,自是顺势想给那些孔雀精点教训,不好好修行,镇日想些邪事。你也别担心。那群孔雀精翻不出什麽浪来。」 而他这一连串动作看在旁边九十七九十九徒孙眼中,真是都快吓坏了——师祖他老人家平素那麽懒怎麽突然这麽勤快了?之前不是说讨厌海味吗?怎麽见了面感觉还挺喜欢小师弟的? 师祖心,真的是海底……石。 「大不了再把他们那些尾巴毛都拔过一遍,这次拔到他们再也长不出来罢。」看珍珠精被擦的乾乾净净,一张小脸气色不错,松玉状似满意地点点头,抱起他来,向外头走去:「走,练功前先去看看昨日来找麻烦的两个蠢蛋。」 九十九徒孙见松玉带着朱虹离开,自觉接下照顾还无法变成人身的白猪精工作,他蹲在小白猪身边,看着绿松石精走远了,才敢小声道:「师姐啊,师祖到底对朱虹什麽想法呢?」 原本说不见,但昨日见了後看来好似挺喜欢的,又亲手照顾起来,但对着的态度又像在养娃娃,弄不清楚师祖想法的他还真是挺担心的。 白猪精看了这个入门派b他晚几年,根基也不怎麽好,一直卡在筑基上,但还算讨松玉喜欢的小师弟,苟了一声:「谁知道呢,你这傻小子,就是心思太多,整天担心别人,修炼才没进展!别想了,等等陪我先跑个一百圈。」 九十九拿起竹篮里一颗桃子啃了口:「师姐,想都别想。自己跑。」 另一边,经过一夜休息,珍珠精觉得自己已经好了许多,不敢再劳烦松玉,扭了扭腰道:「师祖,徒孙可以自己走……」 松玉不理,笑道:「走?是变成颗珍珠滚下山罢。别逞强。」 被这样一说,其实的确剩没多少力气的小珍珠很是不好意思,「谢谢师祖,麻烦您了。」 「没事,一颗珍珠,能多重。」松玉悠哉道,一路也走不快,他带朱虹从书房出去,经过不少地方,有许多徒弟徒孙经过,或是正在修炼,见到他这样抱着朱虹,各个都吓到了,好几名习惯一见到松玉就打招呼的徒弟或徒孙,一句师父好师祖早卡在嘴里,傻愣愣的。 倒是朱虹很忙,见到一个就喊一声,三师叔早安、四师叔早安、五十五师姐早安,来绿松派半年多,珍珠精除了松玉外,几乎是把所有人都见过也熟了,谁的辈分是什麽,谁的名字叫什麽,小珍珠是记的清清楚楚。 绿松派因为松玉总是记不住徒弟徒孙们名字,也很习惯常常见谁就喊排行,朱虹还真是一个都没喊错。 松玉看他记得很全,笑笑问着:「五十五叫什麽名字?」 「白芳师姐。」 「七十二呢?」 「钟玄师兄。」 「嗯,三十六呢?」 「许子橙师兄。」 松玉没有用术法立刻到山下,像是刻意让众人看见他抱着朱虹走的模样,两人一问一答,声音一路传过去,绿松石精似乎被逗得很乐,笑声悦耳,直到两个石头精走远了,众多徒弟徒孙这才醒悟过来——松玉,好似真的认了朱虹当徒孙了。 绿松派真正有第一百个小徒孙啦! 朱虹那些师姑伯叔兄姐们有种打赢胜仗的感觉,十足兴奋,众人边修炼做事边闲谈,又有些感慨,这次折腾了半年,松玉终於接纳了徒孙、当初不过就因为一个嫌海味臭不肯见,都不知道这个千年道行老师祖在任性什麽。结果看看现在,见面後还挺喜欢的嘛,都这样疼着抱着走了——等等,不对,抱着走? 回过神来,三十九徒孙问着松玉第三个徒弟,焦白霜:「三师叔,您有见过师祖这样抱着人走吗?」 三十九徒孙入门派约两百多年,对松玉的印象就是这个师祖虽然看来翩然俊雅,又修为极高,可全身上下却总是隐隐透露着一种慵懒的气质,除了书跟剑外,没有一样东西能让他放在怀里;而对徒弟徒孙们,没有特别疼,但也没特别坏,可就是常把人当货物一样提,拿剑挑着徒弟徒孙走是常态,有时候更懒了,一手招招,将门徒弟子用术法拉来扯去更是寻常事。 之前有个小徒孙出外受伤回门派在山门前恰好遇到松玉,松玉见他受伤了,同样是一剑挑着拎回去治,让那个徒孙哭了好久,直说师祖冷酷无情。 焦白霜肉肉鼻子,遥望远方天空,一脸感慨:「当年,我是被你师祖揪着领子,一路拖上山,走到一半,他嫌累了,就叫你大师伯来扛。要我拜他为师时,他是拿剑压着我的头……还有啊,像你九师叔,好好一丛玫瑰花精,在外头多少人珍怜,你师祖把他原身塞在一个大布包里,一路甩在背上,走回来那一路,土还抖了一地……」 三十九徒孙大惊:「三师叔,您是做了什麽让师祖这样拖着你?九师叔是这样入门派的?」 焦白霜摇头叹气,不回,一脸惆怅的负手离去。 路过正要去找自己白猪徒弟的老九翻了个白眼,「你师祖当年还把我的原身丢在你大师伯脚旁边,叫我自己找地方埋!你这小子说说,可恶不可恶?」 三十九徒孙回不出话来——心道,您几位都这麽被师祖虐着了,怎还肯继续当他徒弟啊?同时又实在好奇,松玉对朱虹这麽好,又是为何? (待续) 关於曾是女将军後来又变成屍鬼的颜华衣: 这事发生在朱虹到绿松派约三个月,某一日午後,松玉的二弟子,颜华衣出外游历回来了。 听闻懒散的六师弟居然又收了个小徒弟,还是颗珠生凄惨的珍珠精——除了松玉外就没看过其他玉石精怪的颜华衣很是好奇,扛上好酒,拎着几个徒弟敲响了花醆居处的大门。 六师弟云霄子的住处虽然是个洞府,但他毛病多,非得用出一圈竹篱笆,围个前院小门,门还打上禁制,不能随意进入,要找他还得敲门,这点让颜华衣感到麻烦极了,他大吼:「花醆!来喝酒!把你新收的小徒弟带来一起喝!咱们认识认识!」 吼完过了要半炷香时间,门还是没开,颜华衣转头问着徒弟:「你们六师叔呢?这时间怎可能不在?我吼这麽大声,冬眠的虫子都醒了。」 三个跟在後头的徒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说苍风师弟倒是有看到在师祖那边练功,六师叔是没瞧见的。 花醆是松玉所有徒弟中最懒散的,往昔这种时候门派里大多人都在修炼,就他一个是在午睡——美其名是美容觉,据说这是他还是人养出来的习惯。 颜华衣摇摇手里的好酒,啧了声,「该不会舍不得那个小徒弟吧?是怎样,我是会吃人?」 他三个徒弟在後面猛摇头——内心却在嘶吼:师父您还没修回来前的确会吃人啊! 颜华衣没什麽耐x,决定直接撞开禁制了,反正这师弟的禁制有下跟没下一样。 才要动手,竹门咿嘎咿嘎的被推开,一张有些圆润的小脸探了出来,肤白细嫩,眼儿圆亮,唇红齿白,鼻子倒是挺,少年看来有些怯生生的,目光却是直视颜华衣等人:「您好,来晚了,对不住,师父、师父说他在睡觉。」说完,又犹豫了下,朝颜华衣行了个礼:「请问是不是二师姑……我是朱虹,见过师姑。」 这一看就知道是花醆新收的小徒弟了,师父在睡觉?颜华衣挑眉,把瘦小的少年拎起来往肩上扛,「傻小子,你师父叫你说什麽就说什麽?谎也不会扯一个。不过倒是挺有礼貌的,你师姑喜欢。记好啦,咱是你二师姑。叫颜华衣。」 朱虹没想到这个师姑这麽直来直往,从没被人扛过得他一愣,也不敢乱动,一张脸慌张看向跟在後面的三个师兄姐,大眼眨啊眨的,三个师兄姐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一个看着朱虹苦笑,意思很明白:『这个人就是这样。』 朱虹嗫嚅道:「二师姑、二师姑,师父要睡觉,您、您要喝酒的话,朱虹陪您……」 颜华衣大笑:「哎,倒是个护师父的。傻小子,他成天睡,都要睡成猪了!别宠他。」 颜华衣就这麽扛着珍珠精闯进花醆洞府,花醆洞府不大,打扫的倒是乾净,而身为主人的他正懒懒躺在长褟上,听见脚步声也没抬头,「朱虹啊?把人赶走没,你那师姑烦死了,陪他喝酒都要喝个一天一夜……回来了就陪师父一起午睡……哎哟,好困……」 颜华衣微笑:「花醆。」 曾是白骨精的小修士瞬间弹了起来,看到颜华衣扛着朱虹顿时大叫:「啊啊啊师姐!你对我徒弟做什麽!」 颜华衣哼笑,把朱虹好好放到椅子上:「做什麽?有你这样做师父的?把徒弟抛出来应门自己躺着懒?还有你说谁烦?来!喝酒!新收徒弟要庆祝,咱来喝个三天三夜。」 花醆忙跳下长榻,绕着小珍珠一圈瞧瞧,深怕他吓着了,把人抱进怀里拍拍,同时白了颜华衣好几眼:「喝喝喝就爱喝!还爱找理由喝,我都收了他三个月了,早就庆祝完了。现在还庆祝个p?不喝!」 颜华衣已经把酒坛拍开,叫旁边徒弟们上菜上更多酒,摆满了整张桌子,他挟起一块叉烧肉塞进花醆嘴里,要徒弟倒酒:「你又没跟我庆祝过,我做人家师姑,见你徒弟讨喜可爱,要替你徒弟庆祝,天经地义,没有你说不的份。是吧,朱虹?你不想陪师姑喝吗?」 朱虹眨眨眼,看看气呼呼咬着肉的花醆,又看着笑硬硬的颜华衣,再看後面三个拼命对他眨眼睛挤鼻子的师兄姐,忍不住笑了:「朱虹想陪师姑喝。」 颜华衣大笑:「很好很好!上道!跟你说,师姑这次出外游历,幸运寻到一种好酒,你有口福了。花醆还抱着徒弟做啥?坐下!吃!喝!乾杯!还有你们几个,来来来,新的小师弟,要多照顾!一起喝!」 颜华衣三个徒弟无奈坐下,想着师父这下真要疯个三天三夜了。 花醆咕哝着坐到朱虹身边:「藉口理由一堆,就是爱喝……」他又转头对朱虹小声说:「你喝不了太多就别撑,师父替你扛。你这二师姑,跟个大酒桶似的。跟他喝会死人的。」 朱虹端着酒杯,露出羞答答的笑:「知道了。谢谢师父。」 三个时辰後,颜华衣几乎要喝挂了的趴在桌子上,不可置信的对着花醆叨念:「你这徒弟是怎麽回事?喝酒像在喝水,脸都不会红一个……」 已经醉到快晕过去的花醆躺在长榻上,一双手捂着脸,呻吟道:「我没给他喝过酒……我不知道……好想吐……」 另外一旁地上颜华衣三个徒弟已经躺平了,这次颜华衣寻到的仙酒,就算境界再高也难扛,喝个一坛就能放倒一票元婴老祖。 朱虹正替三个师兄姐盖被子,闻言露出个笑,有些不好意思——他是日日夜夜泡在海水里珍珠精啊,又有龙息护t,最不怕酒水之类的。 「看起来这麽乖却这麽能喝……花醆!收的好!」颜华衣睡去之前如此大吼,花醆把脸从手中探出来,给了这个疯疯癫癫的师姐一个白眼。 回到洞府的苍风看到的就是洞里大厅里这样一团乱景象,二师姑颜华衣趴在桌子上,一手还抱着个酒坛子呼呼大睡,地上三个师兄姐抱头抱胃边睡边呻吟,而醉傻的师父正抓着小师弟吱吱叫:「呜呜,朱虹,师父无能,连挡酒都替你挡不了——我明明以前在青楼里很会喝的!你相信师父!」 小师弟无奈拍着师父,柔声道:「师父对朱虹很好啦,不会挡没关系,朱虹替您挡。我喝不醉的。」 花醆闻言居然大哭起来:「哎,我运气真好!收了个这麽乖的小珍珠……」 苍风黑着脸上前,把一点师尊仪态都没有的花醆扛起:「朱虹,别理他。醉鬼一个。喝醉就爱哭。」 朱虹微笑:「师兄,回来啦。」 苍风抬手捏捏小师弟圆润的脸:「回来了。」 颜华衣.二: 隔日颜华衣酒醒後,朱虹煮好了早餐的杂菜粥,将昨夜剩的菜肉拣乾净,重新热过,又配了刚煎好的j蛋送上给在花醆洞府过夜的颜华衣等人吃。 边用着早餐—— 朱虹:「二师姑以前是大将军啊,好厉害。」 颜华衣:「唉,过去没啥好提了。不过就是领过二十万大军。也领过五千精兵打胜仗过」 旁边的徒弟们:『分明就很爽!』 在一旁还在头疼的花醆:「可是後来变成率领五万屍鬼的屍鬼大王欸。」 颜华衣:「谁要你多话!醉鬼躺一边去!」 朱虹:「二师姑为什麽会变成屍鬼大王呢?」 颜华衣:「……怎样的人收怎样的徒啊,花醆,你这徒弟胆子倒是挺大。」 花醆:「哈哈哈,好说好说。」 朱虹:「?」 颜华衣:「……我那国的皇帝,原本说我打完仗後要娶我。然後,嗯,反正後来他食言了。所以我就死在战场上了,等回过神来,就变成屍鬼大王啦。」 朱虹:「皇帝真坏!怎麽可以食言!」 颜华衣:「是不?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珍珠精啊,你可别学那些坏男人。」 (旁边是男人们的众人:?) 朱虹:「师侄会记得的!绝对不食言!後来师姑又是怎麽到绿松派呢?」 颜华衣:「……你师祖……算了我不想提。记好了,你师祖不是坏男人但绝对不要随便靠近!」 花醆:「对!不要随便靠近!」 苍风:「……」(您俩是不是忘了师祖都还没正式见过朱虹认这徒孙啊?要他要随便靠近,到底是要他认还是不认?) 朱虹:「啊,可是、可是我还没拜见过师祖……」 花醆:「那个是一回事,这个又是另外一回事!哎哟,我不该大声讲话……头疼!苍风来!替你师父按按……」 苍风:「您都这麽年纪一大把了,就不能控制点少喝吗?」 花醆:「谁跟你年纪一大把!」 颜华衣:「对!那个是一回事!这个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师父也真是的,这麽可爱的徒孙竟然不见,花醆,等会儿我就去帮你说,他那老人家脾气真是有够古怪!打败他!」 花醆:「好!拜托师姐了。朱虹来,谢谢你二师姑!咱一定要打败你师祖!」 朱虹:「咦欸?打败?谢谢师姑!」 苍风:「……」(这两人能不能不要教坏小孩子……)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四) 避雷tag: 年龄差很大/全身写满苏师祖攻x单纯徒孙受/精怪私设多/不古风的古风/就是喜欢美人受 绿松派众多徒弟徒孙们内心纠结猜疑之际,松玉已经抱着朱虹走到了半山腰,花醆懒散,洞府就选在这处,走到山脚走到山顶都只要走一半,他觉得方便。两个石头精才到花醆洞府大门前,昔日是白骨精的人就从里头窜了出来,一脸谄媚的对着松玉道:「师父早!您老昨天辛苦啦。朱虹让我来抱吧?」 朱虹向花醆道早,伸出手就想让他抱过去,不敢再多劳烦松玉。 松玉淡淡看花醆一眼,把怀里想滚到徒弟怀中的徒孙圈好:「早。免了,省得等会摔着。小疯子呢?身子还好?」 我的徒弟我怎麽舍得摔!花醆嘴里噎了一下,又见松玉真不把小珍珠给他,讪讪收回手,「师父!那孩子叫苍风!苍风。」哀号完後才无奈回道:「他伤的重,还在休息,这几日就不去修炼了。」 朱虹闻言很是担心,露出紧张神色来,花醆伸手捏捏他的脸,笑道:「别担心,你师兄壮得很。」 朱虹皮肤白皙幼嫩,一掐就红,红了看起来更可爱,花醆每日想到都要捏捏他的脸,一天多没捏了,很是想念小徒弟圆润脸蛋的手感。 「做什麽呢。都红了。」松玉抱着朱虹,还有办法腾手去拍开花醆的手:「大疯子养小疯子。整天疯疯癫癫。没个师父样。」 一手捂着被拍开的手,花醆又再度噎了口:「师父,您老非得在我小徒弟面前损我?」 松玉悠悠道:「我每个都一样。」 意思是每个徒弟徒孙都公平对待,能损就损,不会特别给谁面子。花醆回不出话来,张嘴跟在松玉身边,心想我到底为什麽要拜这颗坏心眼的石头精当师父? 而这般傻跟在松玉与朱虹身边走了好几步,他才突然惊觉:「师祖,您怎麽还抱着这孩子?朱虹,你还好吗?元神是不是伤到了?」 松玉闻言嘴角g了下,对徒弟徒孙每个反应都这麽慢,倒有些恨不成材的意味。 朱虹见他担心,忙道没事,就要下来走两步给花醆瞧,松玉轻弹他鼻头一下,止住他那点没意义的逞强:「元神受损,需再养个半年。别闹。」 捂着鼻子,朱虹不敢再胡来,又乖乖点头,松玉见状满意点点头,把小珍珠再抱紧了些。 花醆听了很是懊恼:「哎,是因为昨日动用了龙息吗?朱虹呀,师父跟你说,以後别这样,师父虽然能耐不强,但还是能护好你的,你这麽小,遇到昨天那样的事情那种坏修士,先躲着逃,保命为上,知道不?」 知道花醆是真心诚意关心自己,但朱虹同样舍不得他,他想回说他不小了,算上实际岁数,可有三百多岁了,虽然才化为人十年多,但他也懂很多很多的,也真的有点术法可以保护师父的,他昨天也不是凭着一时冲动的——但他没办法说,他才张口,松玉就一手摀住了他嘴,笑笑道:「别辩,点头就是。」 迫於师祖威严朱虹只能点头,花醆见他这般应了,眼神古怪看了松玉一眼,想着这师父今个心情似乎不错,又搔搔脸颊,接着说道「,好孩子,不过经过昨天那般,师父想想这样下去不行。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一起认真点修炼,等师父厉害起来了,什麽沉星、月落、坠艳派来师父都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寒毛。」 花醆从妖鬼之身修回人身,修行一直不是很认真,到金丹期养了个徒弟後,想想金丹境界可以活个六七百年,修炼也不急在一时,便随意慵懒起来,分明他天资挺好,若勤加修炼,加上从前是鬼修的经验帮助下,现在也该是个元婴老祖了。 但见他如此,松玉也不b他,可其他师兄姐弟妹们总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一般修士那有人像他这般,觉得境界足了,还活的久就拖着不练的?这修道路上千险万难,当然是能向前一点是一点,像花醆这般真是暴殄天物。苍风大徒弟却也是个爱护师父的,总是说若师父不想好好修炼无妨,他身为徒弟护着顾着便是了。 不过经过昨日一事,花醆回到洞府照顾苍风,见辛苦拉拔大的大徒弟受伤躺了一夜,又看捡回来的小珍珠伤了元气,昨日那乱还是让松玉收拾的,越想越是不甘,便决定要认真修炼起来,省得自己的徒弟护不了顾不好。 听到花醆这般说,朱虹心中生暖,小脸露出笑来。 「其实师父也是很厉害的。不过就花了百年从白骨精重修回人身,现在也有金丹修为呢。只是以前懒得练功。放心,你等师父!你师祖说过我资质挺好,不用一百年就变成个大元婴给你看。」花醆越说越得意,走得快了些,直冲山脚:「等去解决昨日那两个混球後,咱们就赶快回去修炼!」 花醆跑得急,三步做两步打算先冲去骂骂晨星派那两个修士解气,一下子就跑得不见影,松玉步伐如故,笑笑将唇贴近朱虹耳边,悄声道:「看看,你师父终於想认真修炼了。多亏你。」 千年绿松石精身上有着奇特淡香,朱虹说不上来是什麽味道,但好闻的紧,而那温热气息吐在耳朵上,令他脸红了红:「师父一直都很认真修炼的。」 小珍珠不懂事,往常花醆躺着偷懒唬他说那是他独特的修炼之法,还真都信了。 松玉低笑,对这徒孙如此单纯也不多说什麽,只是又将他往怀里抱紧些:「要到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已到山脚,翠青山山门被毁了还真没有人修整,倒是昨日那些因为术法而折损的树木、一地乱石h泥都被收拾了乾净,锁着两个修士的塔楼则如故立在大道中央,不知里头两名修士是否因为被折腾了一夜,原本嚎叫不断的声音倒是静了下来。 而有一名清俊青年面容阴沉,站在塔楼前与花醆对峙。好几个徒孙在旁探头探脑看着,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敢贸然上前。 青年浑身上下散发着威压,并无刻意收敛,明明白白告诉旁人,他可是有着出窍期境界的修士,b花醆足足高了两阶。 在修真界,金丹期後那境界每突破一层就是一个大坎,一名出窍期修士若有意,抬抬手就能将金丹期的小修士暴t灭了,还不留点骨头渣,也只有花醆这种胆子大的不怕,一张嘴说个没完,越说那修士脸色越是不好,他不回,但看来像是随时伸手要辗死眼前这不长眼的前白骨精。 「师祖、师祖,晨星派这个叫任有心的前辈好凶啊,咱们怎麽跟他说他都不理,直道只有掌门才有资格同他说话,刚刚六师伯才开口,他就哼了声,叫六师伯闭嘴,六师伯就开始骂人了……」一个小徒孙可怜兮兮蹭上来,一面说一面伸手将烤的热腾腾红心蕃薯给朱虹吃。 松玉一早就抱着小珍珠精走的消息早就从山顶传到山下来,八十八徒孙在这山门守了一夜,早上正烤着蕃薯吃,听到时因此被吓到烫了口,现在看师祖还真这麽抱着朱虹,又挺疼的模样,心情也是颇微妙。 朱虹接过说了声谢谢八十八师兄,小少年嘿嘿笑了一声,还想捏捏小师弟的脸,但那沾着蕃薯蜜的手还没碰到珍珠精白嫩脸皮,就被松玉看一眼,「脏。」他只能讪讪缩回手。 拿出帕子擦手,八十八徒孙又继续问道:「师祖,晨星派只派这位来,又还挺凶的,不知道什麽意思呢?」 松玉看他一眼,脸色平静无波,「无事。」低头对朱虹道:「早饭吃太少,这条蕃薯吃了。」 朱虹听话,喔了声,还真乖乖剥起蕃薯皮来。 「心心。」就这麽抱着剥着蕃薯皮的徒孙往前,松玉身影映在任有心眼中时,他脸色终於一松,越过花醆正要拱手开口对松玉问候,岂料这颗绿松石精先发话了。 任有心拱手动作停了下来,满脸古怪,张嘴要吐出的问候卡在嘴里愣是吐不出来。 「『心心?』」师祖您跟这家伙什麽关系——十几名徒孙加花醆眼儿瞪的老大,来回看着任有心跟松玉,又再看向他怀中正专心剥着蕃薯皮的小珍珠。 朱虹不明白,又好像发现自己这样在客人面前拨蕃薯皮不太对,有些迟疑放下手来,一张小脸直勾勾看着前头被叫做心心的修士。 珍珠精懂得不多,虽然心中想着这样给师祖抱着见客似乎不对,但内心却又莫名觉得松玉做什麽都是对的。 任有心被众人这样看了又看,脸色黑的像是烤那蕃薯的炭:「松玉前辈,晚辈任有心,许久不见。心、心……这个r名如今已经不用了。」 松玉嗯了声,却没理他,「怎麽只有心心来了,情情呢?」 情情又是谁啊!师祖——旁儿的徒弟徒孙傻张的嘴都能塞下颗j蛋。 任有心咳了声,「真仙只派了晚辈前来,家姐另有任务。」 松玉微笑道:「任星霜就是这样给我面子?一个徒弟就要打发我?」他语调温和,但话中意思却是不想给任有心好过。这话一出,眼前出窍期的修士脸色又沉了下来。 「前辈。」 「心心,我年纪大了,喜欢别人说重点。不喜欢虚来虚去的。」松玉托抱朱虹,一手轻梳他的长发,他指长节劲,白玉似的手指在朱虹带着几缕红的墨发中滑动,动作轻柔,带着一点安抚的意味,他没有给任有心一点客气,分明语调那麽温和,但一字一句都在戳着眼前这出窍期修士的心:「晨星派既然有胆只派你一个来,总不至於想为了这两个蠢东西,辱没堂堂一个大门派声名,是罢?」 当然。任有心觑向塔楼,两名同门修士经过一夜百鬼折磨,神色凄楚贴在窗旁,不敢随意呐喊,只是痴痴看着他,身後则围着那些被松玉调教好的百鬼正呲牙裂嘴做着坏样吓唬。 任有心收回目光,蹙眉甚怒——真是两个蠢东西,接任务时也不先探查清楚,为了那点赏金,竟招惹了松玉这个大麻烦。 是的,松玉并不是个好招惹的对象。 想想如今这块凡土上除了几个大门派有藏龙卧虎的散仙大能外,又有几个门派有洞虚期这样境界的仙修镇守?修士共有十二层境界,圆满後方能飞升,但如今许多门派里有个第八层境界、分神期的修士就算得上厉害了。 洞虚期的修士,仅差再升两阶,就能飞升至天界,松玉这样一个石头精,放眼整个凡境,还真是找不太到敌手。 晨星派这麽大一个门派,境界高的十根手指都还数不满。绿松派则是掌门门生加来仅仅一百一十人,却有一名洞虚期能耐的玉石精掌门,数名出窍期尊者徒弟——据闻这名松玉颇有本事,手握许多仙器法宝,实力难以估量,立山创派不过五百年,好几名弟子被他带着到了出窍期。 别看他如今行事低调,虚管着一个小门派,但活着久些的修士,都曾听闻过,两千多年前一场正魔大战,这名玉石精可是力战魔修百名,虽然血染白衣,却是毫发无伤,一手抚琴,一手持剑,笑容未曾断过……他不知从何而来,曾在几个门派待过,却又总是待了一阵子便嫌无趣离去,正魔大战时站了出来,之後又消失了一段时间,等众人淡忘他,以为他修行到了尽头殒灭时,又突然出现。 而这次出现出乎众多修士意料的,竟是拔光一群孔雀精的尾巴毛,圈了一座连绵的青山当起悠哉的掌门,降伏了好几名都能成魔尊的人物当徒弟——曾经做乱差点屠了一个城的枇杷妖树、率领五万屍鬼在西南沙漠上称霸百年的鬼王、焦家惊才绝艳本该是仙途繁华却误入歧途差点入魔的三公子…… 这个门派虽小,却不是好惹的。 晨星派虽有五千多名修士,也有名散仙大能深居门派内,但如今在洞虚期的不过就两位,任星霜是其一,另外一名长老因要潜修已不太管事,散仙前辈更不会为了地位与修为如此不济的门徒出手。 任星霜更是不可能损了地位为这二人出马。要知道两个洞虚期境界的修士若真碰面,一个没谈好,这一出手不打个你死我活,折损方圆千里生灵,怕都没办法完事。 任星霜仅派任有心前来,不是蔑视绿松派,而是一种示弱。若真要跟绿松派拼个不死不休,请出散仙大前辈、来个几百名修士包围,也是能争个赢面,但这样做实在太难看了。 身为正派仙门,总有许多不得不顾虑的。 郁泱国这任务,赏金虽重,但舍了却是不可惜,毕竟朱孤鹤本就是用邪法夺了这皇位,也与朱虹有冤仇。加上松玉如今就是要保珍珠精徒孙,晨星派当然要收手……任星霜如今在门派中也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更何况都已经修到这般境界,只差数步就能飞升,能免一事就免一事,飞升为重。 以及现在是这两人还冒充门派重要内门弟子、口出狂言……其实把关系都撇清了,就不会辱了门派名声。任星霜已把事情掐好算明,宁可一时低头忍气,也不能坏了将来长久。 松玉活了数千年见识放在那儿,早已经料算到一切,任星霜心中那点小九九,他怎会不明白?绿松石精俊爽笑着,看着任有心,只等他给个交待。 被派来绿松派时,任有心已经被吩咐好该如何做,他刚刚坚持只与掌门谈话亦是如此,虽然要低头,但也要低对对象,除了松玉外,他无须给其他人任何交待。 修道千百年,说到底这条仙路上理是理,情是情,恩怨是非,最终看的却不是理也不是情,而是谁的拳头大,能耐高,底蕴深,跟凡人处事并无二差……青年低叹声,深深鞠躬,手中送出三个精致乾坤袋道:「松玉前辈,这事是晨星派教导无方,星霜真仙意思是,若您信任本派门规,愿让晚辈带回戚芜、计昀两位回去领罚,日後必然会给您一个交待。以及这有上品灵石十万、三种出窍期修士可用法宝、二十瓶仙露清气丹,均是赔礼。还望前辈海涵。」 为两个修为不济、行事暴横的门徒做到这份上,也是给足了绿松派这小门派面子。 松玉不客气收下那些乾坤袋,随意往朱虹怀中放,笑笑嗯了声,他也不太踩任有心颜面,抬手将那塔楼缩小,在手中抖两下,便将戚芜与计昀二人丢出,「剩下交待什麽的不必了,你领着他俩把我绿松派山门修好便可。还有那郁泱国祭出的任务,就给你解决了,心心。」 不要一直心心!任有心垂首咬牙,声音却是温和:「谢前辈宽厚仁心。晚辈明白,回去必会回禀师门。」 被放出来的戚芜与计昀两人皆是面容惨无血色,恹恹低头,深知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吭声。 松玉嗯哼一声,「宽厚仁心担不起。」抬抬手,要八十八徒孙将旁边还在炭灰里热着的蕃薯拿一个来,然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放到任有心手里:「心心来得这麽早,重建我山门怕也会饿着了,边做边吃蕃薯吧。」 他说的那麽温和,像是个长辈在关怀小辈一般,但任有心在晨星派那样大的门派中做一个长老弟子,早有几百年不碰这种粗劣食物,还沾了草叶灰,他捧着那块大又香甜的蕃薯,一时间真是被松玉气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谢谢前辈。」 「……噗。」花醆捂着脸,抖着身子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但还是禁不住笑弯了腰。 松玉道:「笑什麽?不可无礼。回去修炼了。」 花醆故作正经的起身,内心对自己傍了个这麽厉害的师父感到骄傲欢喜,「是,弟子听令。」 松玉哼笑:「装模作样。」 任有心实在不想理绿松派这些可恶之人,动作略有些粗鲁的将蕃薯扳开为二,丢进戚芜与计昀二人手中,要他们吃了。 朱虹一直静静在松玉怀中,圆润脸上写满疑惑,不懂怎麽师祖跟眼前这个看起来好似很厉害的前辈不过几句话,就将事情都解决了?昨天那两个坏人也是,摸着鼻子低头就开始搭起山门来,他们真的不抓自己了吗?师祖又说,「那郁泱国祭出的任务,就给你解决了,心心。」什麽意思呢?满肚子疑问,多到都像是一大串海葡萄,珍珠精藏不住心事,目光湿润看着松玉,令他又笑了笑。 「脑子连转个弯都不会,别想了。」又摇了摇怀里瘦小的少年,松玉看了眼开始做事的任有心三人,然後一副监工模样在旁边认真吃蕃薯的八十八这些徒孙,突然喊了任有心一声:「心心呀。」 已经一张脸像暴雨前夕乌云压天般黑的任有心身子一停,转身,嘴角一勾,眼儿一挑,露出完美儒雅微笑——这番变脸之快让旁边正大啃蕃薯的八十八徒孙差点把嘴里蕃薯都给吐了出来。 「是,前辈还有何吩咐?」 「跟任星霜说,他下次突破,若需凤凰火,便来借。」松玉看小珍珠已经将蕃薯皮剥乾净,捻起一块往他嘴里塞去,像在喂鱼似的。 任有心一怔,原本面皮上那假笑瞬间掀了,真心诚意的躬身大谢:「晚辈先替真仙感谢前辈!」 松玉摆摆手,带着人走回绿松派山顶去。 凤凰火?那又是什麽?监工山门修缮的徒孙们迷糊起来,又看那原本矫肉造作的任有心一副欢喜到马上想踏剑飞回晨星派的样子,想着那必然是个好东西,好到让任有心如此感谢。 有几个徒孙这也才醒悟过来,那个什麽任星霜想必也是有求於师祖,才会这样派弟子来低头——师祖根本就是打人家一顿再给个甜头!怎这麽坏呀? 师父、师祖这个石头精,真是深藏不露……而这深藏不露的老人家,现在到底又是对这珍珠精什麽想法呢?花醆不语看着正乖乖小口啃着香甜松软蕃薯的小徒弟,见他傻呼呼的模样,满是心怜,忍不住伸手去肉肉他脑袋。 这次不是捏脸儿,松玉倒没阻止,而正啃着蕃薯、脑中想着凤凰火是什麽的朱虹突然被这样摸一把,疑惑歪歪脑袋:「师父?」 花醆笑道:「没事没事,好孩子,快些吃完,等等一起上去练功,你还有好几个师伯师姑师兄姐们都没看过拜过呢。今天可都要好好认识。」 「好的。」听到可以跟大夥一起修炼、还能将这半年来没见过的长辈们都见齐,又知道担在身上的事情似乎都被松玉处理好了,朱虹一颗悬起的心总算稍微踏实了些。 此时松玉悠悠道:「白骨精,不用一百年就修到元婴期?」 花醆啊了声:「师父——」 松玉微笑:「为人师,需重诺,从今日起,午睡省了,早一个时辰起了修炼,等金丹中期,就跟小疯子去秘境滚滚走走。九十九年内当个元婴老祖。」 不是!不用一百年就不能九十九年三百六十四天吗?花醆原本还想把自己夸下的海口争点余地,不要真说这麽死,但松玉怀中的小徒弟眼儿闪闪看着花醆,里头写满钦佩,一副师父好厉害啊,不用一百年就能变成元婴老祖啊——花醆咬牙:「是。」 不用一百年就从金丹拼到元婴给你看!再过几百年就冲上去到洞虚期——哼。到时候我的徒弟自己顾!不劳烦您老人家了! 看着花醆气囊囊又隐忍着的模样,松玉又是一笑,浅浅淡淡的,却仍是好看,朱虹在他怀中其实一直观察着这师祖种种样貌,见他每次笑都是不同风情,化出来的那颗心又莫名乱跳几下。 松玉温声道:「看什麽呢?快吃罢。」 嗯了声,朱虹低头,再咬了口香软的蕃薯,唔,好甜。 *** 任有心带着戚芜与计昀不过半日就将绿松派山门重盖好,而後便离去,八十八徒孙来禀报时,绿松派里松玉特别整来让弟子们练武的宽敞大平台上,一群人气势如虹,打拳舞剑看起来分外用力,b平素认真许多,而靠东角落,不知是谁特地弄了个舒服的大蒲团,珍珠精正坐在上头,用着松玉教的方法打坐调息,暖暖阳光洒在米色夏衫的少年身上,令那一处看来特别沉静安好。 松玉左手负於身後,徼巡於众多徒弟徒孙之间,看着这些小子们卖力模样不知道做给谁看,笑容有些玩味。 「这些人都怎麽了?」八十八蹲着摸跑了五十圈就回来偷懒的小白猪精师妹:「一个个这麽认真。」 绿松派可能因为为首的绿松石精就是个懒的,连带下面徒子徒孙十个有五个也是练功不勤派,当然花醆是特别懒的那种,可如今平常爱在那边打滚聊天的都使劲出汗了,令八十八小徒感到莫名其妙。 林紫哼叽两声,叹道:「白猪精b不上珍珠精可爱呀。」 八十八:「啊?」 小白猪苟苟叫:「小师弟只是一句,哇,白芳师姐的法宝好漂亮,好厉害、再一句,花醆师父的剑法真美,大家就像皇帝要翻後宫牌子一般,各个浑身解数了。」 八十八点点头,表示明白——就是这群人难得有新人可以卖弄夸耀本事,还是个说话真心诚意,不带吹捧的傻小珍珠,所以就一时兴起,头冒热气,都想在朱虹面前表现了。 哎,怪不得师祖表情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八十八从怀里掏出还热着的烤蕃薯问着小白猪:「师妹呀,不去表现?吃吗?」 小白猪懒懒半躺,张嘴便是吃:「表现个啥呢,全部人表现也没一个师祖厉害。」 八十八点头,还翻出了几颗石榴来,一人一只小猪精在旁边吃的欢,松玉淡淡看了一眼过来,抬抬手,八十八徒孙便赶紧将石榴送上。 「给你师弟吃。」松玉道,又点点徒孙脑袋:「吃饱了就别偷懒。」 八十八便又赶紧送去了,还帮朱虹都剥好,小珍珠接过鲜红的石榴,笑的甜,「谢谢八十八师兄。」 那张小脸实在可爱,让八十八徒孙看了都心肝颤,想抱抱摸摸说小师弟乖呀乖。说来朱虹化成的人身长得并不是多麽风华绝美,可眉眼生得的确好,秀丽却又不女气,有种温润的气质,笑起来更是彷佛晌午下的大洋暖水,清灵脱俗,真可谓秋水为神玉为骨,容姿动人,让人看了心头舒坦。 看着八十八师兄也跟着栽进小珍珠的笑容里,小白猪苟了一声,觉得自己还把持的住,可见他真是一只多麽冰雪聪明、不贪美色的白猪精—— 「师姐,你跑圈累了?要吃果子吗?八十八师兄给我的。」软软的声音响起,朱虹拉着蒲团跟着八十八过来,坐到林紫旁边,掌上放着红澄澄如宝石般的石榴子,对他笑的甜甜的。 ……我超贪美色的。林紫不争气的把脑袋放到朱虹膝上,没有一点师姐尊严的让他喂着吃。 这般早上解决了晨星派一事,接着练功,中午与众多师伯师姑师叔、师兄姐们用膳时好好拜见认了一次,等朱虹回过神来,已是翠青山上处处点满暖h夜灯的时候。 他被花醆带回绿松派後,在那小小洞府里养了半年伤,这期间见过几位长辈、认过几位师兄姐外,还是头次在一天内跟那麽多人见面,扣除掉外出不在的门徒,一时间冒出七十来名人的名字实在要记不住了,但他还是努力一个一个记全,不想弄错。 更也是头次被松玉指导怎麽运转吸收灵气更好,花醆所修的道术毕竟不太适合他,同为玉石精怪,松玉教导的更为妥当,本来一直隐隐作痛的身子经过半日,疼痛舒缓了不少,令小珍珠更加佩服松玉。 夜了,吵吵闹闹的人们也散了,朱虹有些累,脑袋几次悄悄点了几下,但还是撑着跟每一名师兄姐、师伯师叔师姑拜别。他想,不知道还要几日才能休养好呢?小白猪师姐说,等他身子完全好了,要带他去後山看花,後山有一处长满了花,那些花可好吃了……朱虹不吃花,但想要看看满後山的花。 「朱虹,来,跟师父回去了。」花醆看他好不容易跟最後一位师姐道晚安,怜爱的摸摸小徒弟发顶。 松玉的手却又伸了过来,他一伸,小珍珠就习惯似的举起手,两颗石头精十分合作无间的,你伸我抱,像是要镶在一起似的。 「……」花醆心想,这都反了,才一天多,我的徒弟就不是我的徒弟了!您老之前嫌有海味呢?嫌臭呢?现在可知道我徒弟多香多可爱你徒孙多软多好抱了是吧—— 「你回去照顾苍风罢。我带他去泡泡。」松玉道,将一瓶任有心给的仙露清气丹交给花醆:「他原身损伤太多,这阵子留我这照顾。」 花醆张嘴,想说些什麽,但见朱虹一窝进松玉怀中就特别放松的模样,便又只能点头了。 这孩子,被他带回来这半年多,其实也一直活的战战兢兢的,总是害怕朱孤鹤找上门来,却又隐忍不说。但他那点心思,花醆怎又不懂?可都是看在眼里。 而见他现在被松玉带着,软绵绵信赖又喜欢的模样,是那麽放松无忧。 当初他化为人时,想必也是这样全心全意的对着那朱孤鹤好吧?想必也是那样信赖着喜欢着对方吧?而这孩子又是多麽没有心眼,单纯傻笨,不过跟松玉认识这样一日多,受过伤原本还堵着门的一颗心,又痴痴蠢蠢的全都敞开来。 怎麽能活得这麽傻气天真呢……又让人心怜。 真希望这孩子能够永远这般,再也不会遭受苦痛伤心——但还要一段时间,现在的无忧只是一时的,朱孤鹤的事情还没全完呢……花醆过去时经历过许多,现在虽然整日疯傻做事,但心思却是剔透清晰的很,他收好那瓶丹药,点点头道:「师父,你小徒孙可要顾好。」 松玉微笑,大掌摸摸强撑着的朱虹颈子,像在摸小猫似的,动作轻柔,便让他沉沉睡去:「我何时顾不好你们这群磨人精?」 他这般说,一步一摇,带着徒孙往书房後头走去,花醆看着月光下松玉飘逸的身姿,摸摸鼻子,心道,是呀,就是顾太好了,总觉得这儿真是神仙窝,天堂山,永无风雨伤害。 当初捡到朱虹,想必也是上天怜惜这孩子罢……就愿松玉真能护着翠青山绿松派子弟们,永无风雨伤害。 *** 有种奇特的感觉,冰凉凉的,一鼻子花香、竹香、叶子香……朱虹睁眼,只见一轮明月高挂夜空,月光温柔洒在他身上,而他人正被泡在水里。 这是翠青山一处粼粼山泉,从一处引了活水来,用着白玉石圈围,铺着圆润鹅卵石与细沙半人高的池水里,洒满花瓣竹叶、许多草药,还有数颗灵气充裕的灵石养在其中。 冷泉离松玉书房不远,穿过一处竹林小径,便会到这处来。 朱虹被放在这冷泉里,颜面朝上,身下有着一片巨大荷叶托着,令他不至於整个人都沉进水里。夏夜微闷,泉水温度却是刚好,凉但不透心,且其中有着适合他的灵气,令他感受到元神被暖暖养着。 「醒了?」朱虹眨眨眼,循声看去,只见松玉换了件乾净淡蓝色交领大袖道袍,长发垂肩,半倚在长榻上,拿着一本杂书正细看着。 柔白月光下,绿松石精俊美的让人望之生畏,好似真是天上神仙一般。 松玉目光柔和看着朱虹,蓝眸b星子还亮,纯净没有一点杂色。 (待续) 关於焦白霜: 他出生於仙门世家,乃是家底丰厚的焦家三子,天生单属金灵根,自小伶俐聪敏,学什麽都又快又好,性格活泼讨喜,深受父母疼宠,两位长他数百岁的兄长也眷顾关爱,家中和乐,资源无尽,在修道路上,比起许多同辈运气好上太多。 这样的他,十一岁便筑基入道,如愿踏入仙途。若好好修道,将来一定是惊艳一方的俊杰人才。 但他却遇上了情劫。 已经步入出窍期甚久,未曾有过心仪之人的长兄在春光灿烂的一日,带回定下终身的道侣。 站在兄长身旁的少女清雅秀美,眼波如水,轻轻笑起,像是一朵初春绽放的白花。 那麽淡那麽香,那麽惹人怜爱,那麽令他绝望。 他生得俊朗,个性天生有些风流,从懂事起身边不乏追求之人,步入金丹期後,也有数次与人双修的经验,但他却未曾为谁动心过,未曾真正喜欢过谁。 他觉得喜欢一个人太蠢了。 这条修道路漫长遥远,险难重重,心上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牵挂,无牵无挂,才是飞升的捷径。他听闻大哥想同人结契时,还想着是哪来的妖精仙子,这样拐了他严毅刚直、不苟言笑、不解风情的傻大哥? 怕不是被下了咒,喂了蛊罢。 直到见了那人一面……他才是被下了咒,喂了蛊的那一个。 他才知什麽叫做想把满天的春风星光都握在手里捧给一个人。 但那人不是他的。 不可能是他的。 少女柔声对他道:「小叔年纪小小,道行却高,实在厉害。」 只是这样随意应付的称赞,却令他元神燥动,魂都快飞天入地的飘远。 为了少女,他竟对长兄起了杀念。夜中他多次想着要怎麽将少女拥进怀中狠狠吻着那张柔软如云朵的唇。 他心中的贪念痴妄是那麽可怕,令他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 情劫杀来,心魔袭身,焦家名动天下的三子焦白霜,在长兄大婚之日,飞剑破云,离开了故乡——他四处游历,逃着心魔的讥讽,逃着相思的苦楚,几次夜深人静思着对方时,差点因此入魔。 他又为了遗忘心动的伤痛,杀魔降妖,或是惹事生非,不顾危难。 他本就风流,这之後更加风流,四处拈花惹草,伤了许多仙子的心。 本来良好的声名被他自个败坏,父母兄长不断传讯苦劝他,少女亦送了玉符前来规劝。 收到那带着月季淡香的传讯玉符时,焦白霜觉得他真要入魔了。 他想舍弃现在的一切,不管不顾,理他那什麽大道三千,管他什麽l常亲情,他只想要他。 那人该是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 就在他苦执不放,一念将要成魔的时候,一剑如最碧蓝的天,如最清澈的海,杀到他的眼前,斩断了他的妄情痴念。 「嗯,是焦白霜否?」俊逸青年眉眼温雅和善,但每一招一式却狠的像是无心无情,他将焦白霜狠狠痛揍一顿,语调温柔道:「你离家太久,令父母担忧透骨酸心,做了许多荒唐事,令众多仙子唾弃心恨……嗯,这都不重要。」 什麽鬼?这人在说什麽!不是父亲母亲要你来捉我回焦家吗?被一剑压着拍进土里的焦白霜瞪大眼,万分不解这青年在说什麽。 青年慢吞吞道:「我缺个徒弟……大徒弟太老实,二徒弟太疯癫,现在就缺个能持家打扫的。来当我徒弟吗?」 焦白霜当年在焦家受过一套完整的教育,是个懂得管理仙门的人才。 「……蛤?」持家打扫?这是要收徒还是要收奴! 名唤松玉的仙修拿着剑尖挑起青年的下巴,笑得温和,举止却霸道像个山大王:「来麽?焦白霜。」 银牙几乎要咬碎了,青年释放着威压震得焦白霜元神都快撑不住,但奇异的是,原本盘踞在紫府中的心魔竟被对方的威压震慑到隐去——焦白霜吃惊眨眼,但一看到青年那一副无害的面容,又想到他那样无理的要求——能说不吗?焦白霜问。 松玉露出怜悯的神情,温柔道:「不能呢。傻孩子。」 晒珍珠: 朱虹喜欢晒太阳,更喜欢将整个人泡进被日光晒得暖暖的水中。 水若是竹水更好了,不过若没有,山泉水井水河水,什麽都好。 花醆带着小珍珠回到绿松派一个多月後,一日午睡突然醒来,发现被他安排睡在身边,一同午憩的小徒弟不见了。 小徒弟一直都很乖,从不乱跑,不好好午睡,是怎麽了吗?担忧寻出去,花醆才开门,就见少年拿了个木桶子,装满水,将脚泡在里头,他柔骨趴在膝上,一手拨着水,双眼闭着,露出满足神情晒着太阳。 珍珠精是个美人胚子,五官生得好,而有些圆润的脸颊柔化了那份姝丽,令他看起来软软的,若笑起来,真像是这世上最无忧的人。 但花醆初时捡到他时,他不是这样的。 那张漂亮的脸蛋上盈满着伤心苦痛,又胆怯又害怕,总是蹙着眉,好似有无尽苦楚在心头。 这样的一颗珍珠精,花醆将其带回绿松派後,同苍风哄了好几日。 那时候的朱虹,外头若风大了些,还会惊颤起来,死死抓着花醆的衣襟不放,低声喊着,师父,师父。那麽可怜,那麽可怜……花醆不知道被人用术法锁在金冠中,痛了三年是什麽感觉,但想必真的很痛罢? 他从前在青楼中犯错,被打了被罚了,顶多也是痛那麽几日,还会被好好养着,汤药不断,要真说痛,也就是那麽一阵子,有些客人知道他被罚了,还会好生哄着。 心碎又心痛还身痛,又是连绵那麽长的时间,该是什麽感受呢……花醆低头,摸了摸腰带上新别的一颗小珍珠。 那是小徒弟送给他的,说是他在金冠里哭时产出的。 只有蛇莓果大的红珍珠,颜色艳丽,鲜红如血,是朱虹的泪。 朱虹送给花醆时没有想太多,只是想着,师父对我真好,我能给的好似只有这个了——接过这颗珍珠时,花醆心情很复杂,又是舍不得,又是有些生气——气那个混帐国师,烂人朱孤鹤。 又是心疼。 心疼这个小徒弟。 他想,怎这麽有人舍得伤这样一个孩子…… 而曾经那样哭出血珍珠的他正晒着太阳呢,也会笑啦……花醆靠在门边,想着,晚些等大徒弟回来,得叫他去做个大些的木桶子,可以把小徒弟好好塞进去的那种大小。 明天午睡时,那木桶子要装满山中最清澈的泉水,用太阳晒的暖暖的,然後他把竹榻也搬出来,陪着这孩子一同晒晒太阳。 唔,只是他得打个伞,可不想晒黑呢……这孩子瞒着他晒多久太阳啦?怎麽都晒不黑? --- 谢谢看到这边,新年快乐^^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五) 「师祖。」朱虹声音虚弱,浑身没什麽力气,他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太了,有些无措望着松玉。 「累了一日,好好泡着吧,别乱动。」松玉手中书又翻过一页,他温声道:「这泉水对你修复元神有好处。」 他又对朱虹说道,泡在这泉水中,该怎麽运转元神紫府,该怎麽吸收灵气,才有益处,他说话总是那样,淡淡的,好似没什麽情绪,但却是处处妥贴温柔。 「谢谢师祖。」朱虹回着,莫名感到一阵鼻酸眼疼,真奇怪,为何心底发暖却又想哭——这种感情是什麽呢?珍珠精不懂,又是困惑,又是慌张——其实来到绿松派後,他有好几次都这样,分明别人对他好,他却又更想哭了。 可他早已发誓不能轻易哭,在为赤燕太子报仇、在与朱孤鹤做个彻底了断前,他不能哭,不可以哭。 强忍着泪,朱虹只能拼命把眼睛瞪的大大的,瞅着松玉不放,毕竟这麽好看的人,看久了,眼泪也自动缩了回去。 看他撑着大眼,松玉低笑:「不能动,但可以说。试着边修炼,边同我说些话。修行这件事,从你行走清醒时就开始做,等熟悉後,憨寝亦不能忘。」 说什麽呢?朱虹眨眨眼,他身子虽无力,但动动脑袋还是可以,想想,将他见到松玉後最想问的一件事问了出来:「师祖,为什麽您会想成为师祖呢?」 师祖,为什麽您会想成为师祖呢——多麽傻的问题。 但朱虹的确十分好奇这件事情。相处这一日多,他感受到松玉境界的高深,为人聪慧有见识,行事独特,是个了不起的玉石精怪,却又觉得他很不适合当个「领头」的人——小小的珍珠精不懂太多,但珠生中在不少有钱有势的人手上渡过,他总觉得,要当个门派的掌门,个性该像是大师伯h芦、或是像赤燕太子那样,天生就有种气质,性格与生俱来就是要成为一国之主、一派之首、成为一个大师兄或是太子……松玉完全没有半点那般的气质与性格。 但这意思并非松玉不是个好掌门,而是他又当得极好,朱虹见他懒洋洋似的,但每一件事、每一个人他都把握得住。更好似什麽都懂什麽都明白。 师祖那麽厉害,到底为什麽会想要当个掌门,开山立派呢?分明、分明不做这些事情也可以。 小珍珠傻呼呼的,将这些话都一一说出,但说完他又愁苦皱起眉来,感到自己太冒犯了,怎麽可以说得师祖好像很不想当师祖一样…… 「倒还挺会想的。」听完朱虹所言,松玉笑了出声,他一双蓝眸细看着泉水里的珍珠精,好半晌才柔声回道:「为什麽?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不能说吗?」朱虹战战兢兢问着,又道:「太长太长,师祖若会累,就不要同我说了。」 「不是。你可知道,你那些师伯师姑师叔、师兄姐们,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这问题。」 「没有人好奇吗?」 「他们都好奇得很。但胆子都没你大。」 「这是要胆子大才能问的问题吗?」 「呵。不是,是他们总是想太多,不似你,想太少。」松玉将书阖上放到一边,跨下长榻,他没有穿鞋,瘦长的白足踏进水里,坐到了池边,他拿手轻点了点小徒孙的鼻尖,像是在逗个小猫小狗一般:「挺长的,你可能要听好几夜。但你也要泡上这池子很久。你若想听,我就说罢。」 听到松玉愿意说,且他会是整个门派里第一个知道「师祖为什麽会当师祖」的人——朱虹内心又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麻麻痒痒,好似被春风吹动的柳叶搔着脸颊那样的痒,不是不舒服的痒,而是,怎麽说呢……怎麽说呢…… 小珍珠一双乌黑眼精闪闪看着松玉,满是期盼。 有力长指梳着水里少年长发,松玉另一手捞起水中的花瓣,放到朱虹唇上,苍蓝眼眸回望着他,有些薄的嘴唇勾起,露出一个笑来,接着绿松石精那有点奇特但又悦耳的声调回荡在空气中,开始了故事的篇章。 「这事要从三千七百年前开始说起。」 这麽久呀?才三百多岁的珍珠精眼睛瞪大,无法想像三千七百年前的海底是什麽个样子,翠青山又是个什麽样子…… 三千七百年前,一块三寸长,一寸厚,没有一点杂质,如最清透蓝天的绿松石从一处矿脉中被挖出,绿松石在那处矿脉并不少见,这个大小也很是寻常,但那样没有一点杂质,又这般大的却是世间仅有。 同时伴随着这块苍蓝之石出世,天边有祥云浮现,百鸟飞过,有矿工说,似乎在五彩云间见到了凤凰身影。紧接着,那块绿松石被送往了西方高原深处,一个信仰凤凰的国家里,献给了王族专属的祭司。 祭司说,这是上天赐与国家的宝物。这块神石可以庇佑整个王族、整个国家。 祭司请来全国最好的工匠,花费数年,精心造出一个黄金凤凰像来——那块绿松石,就这麽成为了黄金凤凰像的眼睛。 金子打造而成的凤凰栩栩如生,尾翼羽毛各用了五种精致宝石搭配制成华美的五色彩翼来,但那些美丽的珠宝都b不上凤凰那双蓝色眼眸——剔透有神,宛若凤凰真身的绿松石璀璨闪动,那颗绿松石就这麽被镶在凤凰神像当中,成为神像的眼眸。 当凤凰像造好那日,正是松玉有了第一抹灵识之日。 那感觉就像沉眠已久,突然被人唤醒,一睁眼,世界已是不同。 绿松石神识初醒,得天宠爱,在一缕感悟间,大道入魂,明白自己乃是世间少有的玉石精怪之t。 如他这般玉石精怪,若被碎了精雕成饰品,就再也没有修行的可能,但他却是好运,整颗安好被镶在凤凰像中,又受到王族供奉喜欢,得了皇家之运眷顾,反而道行渐长。 绿松石精所在的国家,对凤凰十分尊崇,因传说中,这个国家是由凤凰羽翼所化,被洪水袭击的国土,因有了凤凰之翼变成的高原帮助,因此逃过劫难,定居於此。从此之後,这个小小的国家信仰凤凰为尊神。 而那王族有个独特风俗,喜爱将凤凰像携在身边,更妙的是越大越好,尤其皇子公主身边更不能少——凤凰避邪,且据闻当初拯救国家的凤凰喜欢幼子无暇纯洁,能护佑孩童平安长大。松玉原身的凤凰像,就是特意造来为了陪伴皇子皇女的。 一尺三寸长的凤凰像被安放在柔软的彩垫上,因是纯金打造,虽不大却有些重量,日日由伴读的童子们晨起小心珍惜地带去陪皇子皇女读书,夜了镇在皇子寝殿外,避邪安神。 在松玉之前,当然还有许多特别造出的大大小小凤凰像,几乎每个皇子皇女身上都别有凤凰饰品,或是带着小小凤凰像。但他这尊却是最独特的。 事情发生在一日秋早,皇子寝殿外,凤凰像下发现一头传说中乃喜吃幼儿的妖物屍首。妖物外型似虎羊混杂,眉心有个大洞,半身焦灼,颈被利剑划过。 妖物从何而来无人知晓,宫中护卫竟是没有一人发觉,且更有数名宫女侍卫惨死,身子被吃了大半,但万幸的是没有一名皇女皇子受伤。 在一片混乱中,十三皇子对皇帝禀告,夜里他梦见凤凰降临,斩了妖物,并对那小小凤凰像吹了口气,凤凰大人说,这尊小像乃是他的分身,能护佑这个国家长长久久。 有如此邪物大胆袭逆天家,皇帝震怒,虽知众多皇子无恙,还是将大祭司唤来,追问到底是为何? 满头白发的大祭司跪了上来,禀报皇帝昨夜星月黯淡,乃是至y之日,他镇日施法运术稳固天家安宁,却是一时疏漏忘了皇子寝殿。幸好天有焰火流星横空,护国凤凰降临,斩了邪妖,护住众多皇子。 大祭司道,那尊小小的凤凰像,更因神似凤凰,得了神灵厚爱,当初他见那块绿松石天生剔透,特别有灵,果然没有看错。 而梦见凤凰的十三皇子更是天选之人,因当立为太子。 皇帝大喜,毕竟从数百年前这个国家就再也没有见过凤凰神影,可见他是明君才能得到神鸟眷顾。 数日後,十三皇子被遴选为太子。蓝眸凤凰像因此被王族更加恭敬喜爱,早有香花簇拥,夜有灵水擦拭,众多皇子皇女日日更是恨不得凑到凤凰像前拜上一拜,望能分得一点神鸟灵息护身。 而太子的梦并不是假的——那一夜,确有凤凰降临。 彼时,松玉静静在凤凰像中修行,日日跟着皇子皇女听课,一眨眼过去十年,正迷茫自己要锁在这凤凰像中多久,又疑惑着他的道途该如何往前时,那一夜,星月无光,忽有邪气大涌,有妖邪之物趁着极y之日,破了大阵,准备活吃了皇子们。 寻常妖物就算在这极y之日,照理来说也无能破那天潢贵胄的龙气与皇族大阵,但那妖物身上寄生了从前被皇帝谋害的弟兄孤魂,他本身具有天子命格,却被大祭司与皇帝共谋,中毒身亡,屍首还被碎成千块抛在荒野,所幸被这头妖怪吃了屍t,一缕恨魂寄生其中,等了数十年,终於等到这日。 凭着深仇血恨与皇家天子命,那抹孤魂c控着妖物闯进皇宫,他心怀怨恨,竟是想将皇家命脉断绝乾净,决定先向皇子们下手,也是在那时,神鸟来到。 是夜,夜极深,凤凰像一如往常被放在寝殿外的廊檐下,绿松石精吸收着天地灵气,正思索着白日同皇子进学时听到的一些课题,就见黑夜中突然有辉光闪烁,五彩祥云伴着盏盏如星火的纸灯降下,一名高大红衣男子破开浓浓夜雾突现,他生得极俊,凤眼修眉,宽肩细腰,长挑身材,顾盼神飞。 数盏流火阳光纸灯飘在男子身边照亮夜路,他目露怀念的张望四处,嘴里咕哝着,快千年没来了,怎都长得跟从前不一样了?接着他的目光移到凤凰像上,才不过看一眼,就啊哈一声,大笑跨步到凤凰像面前,轻松捧起那往常要两名童子共抬的黄金像,语气好笑道:「真有趣、真有趣。」 有趣什麽呢?这人又是谁?松玉想着,就见男子抬手点了点凤凰像上头最灵动的双目,也就是松玉这颗绿松石:「竟是少见的石头精,嗯啊,看来还挺聪明的。」 他知道自己的存在?松玉怵然,他灵识方开後过了十年,这段期间从未被人发现过,就连那名大祭司多次见到凤凰像,也不曾察觉,但这男子一出现,却是马上发现。 他到底是? 男子歪嘴一笑,有些流里流气,他放下凤凰像,用手指轻摸两下,笑道:「听人家说下界难得又做出个极好的凤凰像,好奇才想来看看,没想到里头被个石头精占了。也是有趣——哎,有客人来了,怎这麽刚好呢……啊,对,今夜是极y之夜。嘛,也该是命罢。」 极y之夜,随着男子出现,妖物紧随於後。宽敞院子中,夜色里亦是突然出现一只虎身羊角长相奇怪的妖兽,更恐怖的是,妖兽额心有个人面,那人面双眸漆黑,用着y恶的声音发出冷笑,嘴里亦吐出一把蠕动湿滑的长舌。 人面c控着妖物发出声音,「吃、我要吃——我要吃了全部的人……谁都不能阻扰我……」 松玉身在皇宫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妖物,奇异的是并无恐惧之心,只是好奇看着。 男子看了眼凤凰像,笑出声来:「胆子还真挺大。」说毕,他放下放凤凰像,嘴里又自言自语道,今日来此,想必也是缘份罢。 「曾经也是个皇子,怎麽把自己高成这样呢……真麻烦啊。」男子凝神看着妖物半晌,摇头低叹,下秒却是右手掌心朝上,突然现出一把火焰,那火焰转眼又变作一把鲜红宝剑,他说着麻烦,动作却是一点都不慢,飘在他身边那些纸灯瞬间变成金橘火焰,直袭妖物:「既然夺不过人家,没有那个皇帝命,就要认命啊,痴人。」 妖物早就发现男子的存在,也察觉对方身上的气势不同凡人,正犹疑是否该主动出击之时,男子率先动手,他便也发出低吼,身上涨出数十道y黑气息,像是活蛇一般袭向男子。 男人哼笑声,那些流火瞬间灭了黑蛇,一人一虎羊之妖瞬间缠斗在一块,松玉彼时陪同皇子们锻链习武,只觉孩子们练剑打斗不过就是那麽一回事,如今看着男子动作,深觉对方实在是个高手,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在外面已经吃了十几个人的妖物,竟不过在几息间就被男子杀死,他动作张扬华丽,却是安静无声,深深夜里,只能嗅到那妖物被火焰烤焦的味道,但却没有引起一点骚动。 妖物临死前发出悲鸣,咒恨着这个国家、皇帝、一切,痛骂男子毁他复仇机会,那些凄厉声音被锁在一把火焰中,无处可发。男子面上没有一点慈悲同情,只是冷冷看着妖物,低声道:「有鹏国气运正盛,断不可能毁在你这般怨魂手上。今日不是我来,也有他人。你命如此,就该认了罢。」 那人面听到这番话,漆黑双眸瞪大,发出哀哀哭声:「我不甘心、不甘心……」幽怨声音如一缕残烟,最终缥缈散失於黑夜之中,寄宿在妖物上的人面也就这麽消失,只留下一个黑深的洞在妖物脑上。 绿松石精灵识观察着这一切,只见男子一剑将妖物屍身挑来放到脚边,而後又捧起凤凰像,俊美面容露出有些坏的笑来:「石头精啊,你我相遇便是有缘。困在这里头有多久了?能不能化人?啊,不对,该这样问才是。你想好好修行进而化人身否?」 已经修行十年的石头精早已有用神识与人对话的本事,他天x沉稳,对男子身份感到疑惑,亦对妖物的到来怀有好奇,又隐隐得知眼前这人并非寻常人物,沉思不过数息间,便回男子,想。 初有灵识、在宫中十年,见着眼前人们生死悲欢喜乐怒笑苦痛,绿松石精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那种拥有四肢,拥有能行走活动的身体该是个什麽感觉?而他每次见到皇子们不认真向学,又有些不悦,若是他有手脚,那些书他就能好好读过,一一看完,不会那样放着;还有那些武艺剑术,绿松石精也想着自己若能碰触,该会怎麽做、怎麽学。 但要化成人身却不是那麽容易,他历经千百年成形,拥有灵识不过十年,又被困在这凤凰像中,对修行虽有大道厚爱,隐隐有所感悟,但距离那一步道途仍旧漫长。 男子闻言微笑,说道他乃凤凰一族,名唤离渊。 「适才也说了,你我相遇便是有缘。像你这般石头精怪,又有灵识,看来沉稳聪明甚是少见,我有些好奇你这样精怪能走多长远的路,送你一口凤凰息,助你修行罢。」离渊如此说道,对着凤凰像吹了口气,气息芬芳,带着充裕灵气,直入松玉识海之中。 那口凤凰息有多麽珍贵,松玉自是明白,他珍惜收下,温声感谢神鸟厚爱。 「不亏是在宫中养大的,学这些装模作样倒是学足了。」离渊大笑,摸了摸凤凰像脑袋,稍微对他解释这妖物来历後,赠了数个功法给石头精,笑道过个百年他再来看看松玉。 那日,便是绿松石精真正行向大道的第一步开始。 泡在水中的珍珠精听到这边,内心可谓是波滔汹涌,这麽厉害的师祖,原来曾经也只是颗小石头,是个被困在凤凰像里的石头精……而且居然有这番奇遇,看过凤凰呢……朱虹虽受龙息眷顾,但那时候的他根本什麽也不懂,只记得有条很大很长满身是鳞片大海蛇似的东西翻过海水,他就莫名有了灵识,不像师祖,居然还有什麽彩云出现、百鸟飞过,然後还有了灵识後,就懂得跟皇子们一起读书、学武,不像他,整天只想在海里头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所以师祖才会这麽厉害麽? 小珍珠想着这些,也说了出来,傻气的表情令松玉发出笑声来:「泡够了,去睡吧。」 「咦,师祖故事还没说完。」泡了泉水半夜,被充裕灵气养过一轮,朱虹感到身子好多了,原本乏力的手脚也能活动自如,他虽然困极了,但故事才开始,他舍不得睡,小珍珠忙游到松玉脚边,也没想太多,学着林紫撒娇一样的将脑袋贴在师祖膝上,一双大眼恳求的看着他。 「夜了就该休息。」松玉微笑,摸摸朱虹发顶,不在乎衣服也被弄湿,将小徒孙从泉水中捞起。他运转术法,两人身上水汽便在行走间化作千万水滴飘在身边,不过几步路,身上便都乾了,而那些水滴也往两旁竹林草叶间飘去,淋浇其上。 朱虹好奇伸指戳戳那些水珠,对师祖这麽厉害感到钦佩,他虽然因是珍珠精之故,也擅长御水之术,但像这样转瞬就将衣服弄乾,还能让水滴汇聚移动,他却还不会做。 「日子长久的,後面慢慢来,不是跟你说这故事很长麽。」松玉声音中没有一点不耐,大掌轻抚着小珍珠颈背,一走一摇,朱虹不知不觉又被摇困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朱虹撑着睡意,忙道:「那徒孙回去了……」 「回去那呢?」 「师父那边……」真快睡着了,朱虹肉了下眼睛,就想从松玉怀里滚出去,珍珠精过了一天多才猛然惊觉自己已经麻烦师祖这麽多了,昨天还占了书房一个长榻,今晚不能再麻烦了:「谢谢师祖,好晚了,徒孙不打扰师祖休息了。」 松玉低笑,将真想滚下去的徒孙搂紧:「那需这麽麻烦。绿松派这麽大,腾一个位置给你还行。你现在这样,还未走到半山腰,怕都要滚下去了。」 朱虹还想挣扎,打了个哈欠,眼皮都快掉下来,却仍是不死心:「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呢,虽然才见一天多,但他很喜欢松玉这个师祖,那麽好的一个人、不对,那麽好的一颗石头精,又温柔又强悍,还会说故事,很会照顾人……朱虹想,自己运气是多麽好,才会遇见花醆师父、苍风师兄、松玉师祖…… 松玉一手又轻盖住了他的脸,绿松石精手掌宽厚,暖暖的,盖上朱虹面容时,又是那阵清香,「没可是。睡吧。」 朱虹就这麽睡着了,梦里再没有那些被锁在金冠里的疼痛,没有看着朱孤鹤欺辱赤燕太子他却无能为力又心痛的画面。只有松玉师祖轻飘飘降下大打坏人的模样,只有花醆师父捧了一大堆野花来说给他看的笑容,只有苍风师兄抓了好几只山j说要烤给他吃的场景,还有小白猪师姐苟苟叫把脑袋贴在他膝盖上,紫色双眸可怜兮兮的喊着,小师弟呀,这颗石榴怎麽这麽酸呢? 珍珠精安稳的在松玉怀中睡去,他笑了笑,将人抱着走回他的住所,常来伺候的九十九徒孙正在外厅打坐,见松玉抱着小师弟回来,他忙跳起,微笑道:「师祖,小师弟还好吗?」 「还得养一阵子。」松玉侧首问道:「要你整理的呢?」 「徒孙都收拾好啦。师祖还真疼小师弟,」九十九笑着想接过朱虹,「哎,睡这麽熟……」 松玉摇摇头,迳自带着人去房里:「夜了,你也去休息罢。」 他特地让徒孙整了一间房让朱虹住,不同於花醆洞府,松玉的居室是由砖瓦搭成,共有二进,内外两厅,住房四间,往常都仅有他一人独居,徒孙们会轮流来伺候,最外那间小卧房便是给徒孙们暂住的,其他两间,一间是书房,一间则一直空着,五百年来还真没人住过,但今早松玉就叫了九十九来整理。 知道是要给珍珠精小师弟住,九十九可用心地换了新的寝具,抹灰擦洗一样不漏,就为了表现自己是个多麽好的师兄。苦等了大半夜,才见师祖迟迟带着人回来,原本想说松玉累了一日,要赶忙接过师弟照顾,没想到对方又赶他去休息。 站着看松玉进了房,九十九搔搔脑袋,想想便回房间打坐去了——明天可要早起,替师祖煮早茶、替朱虹煮个好吃的……师祖难得对一个徒孙表示这麽喜欢,挺好的。九十九入定之前,脑中正想着,唔,师祖虽然看起来还是像往常一般清清冷冷的,但好似心情很好呢……明早要煮什麽给朱虹吃呢…… *** 隔日朱虹清醒,对自己又躺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愣了许久,而屋子里飘着的熟悉香气与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令他醒悟过来自己恐怕是在松玉的住处。 珍珠精翻下床,走到外头去,只见宽敞整洁大厅中一桌精致早点,除松玉外还有大师伯h芦、花醆师父、苍风师兄、九十九师兄秋綟在。 「总算醒了,先去洗把脸。」朱虹还来不及问安,花醆就带着他去梳洗,等回到大厅,松玉身边留了个位置给他,朱虹见能坐在松玉旁边,莫名的感到开心,憨笑的说师祖早。 松玉应了声,抬手摸摸他的发顶。 朱虹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心底暖暖的,分明常被其他人摸头拍拍,这两日多下来,他却是最喜欢松玉这样对自己。 秋綟跟着盛了碗热粥过来,问着朱虹昨日睡的好不好。 朱虹接过,回道睡的很好,接着忙跟众人问安,关心苍风身体,最後很是不好意思自个起晚了,松玉夹了筷凉拌茄子给他,「小孩子多睡点。能长身子。」 朱虹点头,「徒孙会努力的。」珍珠精也觉得自己个子好像有点太小了,若能跟师祖长得一样颀长俊逸就好了。 长什麽身子啊?精怪练出人身後就很难再有变化了,这是什麽安抚徒孙的方法?知道这件事情的花醆噗哧一笑,呛到差点把粥都咳出来,苍风无奈拍拍他的背:「师父,你正经点。」 花醆咳红了眼,瞪着徒弟,心想是你师祖才不正经吧? 朱虹也想去拍拍花醆,被松玉按下:「吃你的。」 花醆委屈看了一眼,心中碎碎念道,师父啊,可不可以还我贴心小徒弟来? h芦亦道:「就是就是,吃你的,别管你师父,整天疯来疯去。」 还在咳的花醆气恼的夹了筷辣椒放到h芦碗中,结果一转回头,松玉也夹了一块肉来予他:「长身子。」 ……除非修到元婴期那时重塑肉身,要不花醆基本上也不可能长身子了,这不是明白告诉花醆,要他快点修行增进境界吗?恨恨咬着肉,花醆回道:「谢师父疼爱。徒弟、努、力、长!」 h芦还想笑他,松玉又夹了另一块肉给他:「受伤跟跑圈辛苦。补补。」 「……师父对徒弟真好。」h芦都快流下老泪来,咬着肉心想他没事来凑热闹吃早点是为什麽呢? 花醆见状哈哈大笑,「师父疼你,多吃点啊,大师兄。」又悄悄传音一句给h芦:『要你装,谁叫你装着打不过,活该被罚!』 h芦瞪他一眼,传音骂道,『你当我愿意没事给人揍那麽多下揍到吐血?还不都是为了让师父老人家出面见见你徒弟!你看他现在不是挺疼挺喜欢的?你还笑话我!真是臭小子!』越想越气,枇杷树精夹起一个包子就要往花醆嘴里塞,花醆闪着,拿起一颗肉丸子就要往h芦鼻孔里戳,两个师父辈的一点威严都不顾了,旁边九十九跟苍风看了直摇头,要有些看傻的朱虹别理,乖乖吃他的。 松玉捧起茶杯,啜了口:「食不语。」 两名没用的徒弟又乖乖坐下了,一个一口包子一块肉,一个一块肉一口粥,乖的像在装孙子,只是眼神你来我去的,传音互骂个没完。 朱虹不懂师父跟大师伯的明争暗斗,只懂师祖真是厉害,一句话又解决了一场纷争,一双大眼睛闪闪看向松玉,本来动着的筷子慢了些。 松玉见状,手里撕开一块馒头,往小徒孙嘴里喂去,已经有被喂过经验,朱虹乖巧张嘴,没有半点迟疑的让师祖喂食。 少年吃的慢,嘴又小,吞了几块馒头,像是小松鼠般,吞的脸颊鼓鼓的,煞是可爱。 松玉也不催他,让他慢慢吞嚼,看起来喂的挺开心,朱虹被喂了几口,想着不对,赶紧也挟菜孝敬师祖,一时间师祖与徒孙两个石头精怪,无视旁人,互相喂的开心。 一旁h芦、花醆、苍风与秋綟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他再看他,最终每个看回自己的碗里,默默吃着,不敢叨扰。 但那默默只是表面,私底下四人传音来传音去,『我徒弟要被师父抢走了啊啊啊!』、『师父,好吵……』、『师父老人家疼朱虹有什麽不好?哪会真跟你抢,你做人师父要检讨一下,看看你是个什麽样子?』、『大师兄!闭嘴!小心我拔你树叶!』、『六师伯,您声音小点……』 (待续) 关於林紫小白猪: 林紫记得自己出生时,特别饿。一头猪妈妈能生好多小猪,他是最瘦小最抢不到n的一只。由於常常挨饿,一饿就叫,偏偏他抢不着食,却又能叫,着实太吵,就更容易被其他兄弟们挤出去。 小白猪某一天又被挤出去,那日刚好猪圈门没关好,刚会走路又饿的小白猪便一路哭叫着滚到了大街上。 然後林紫就这麽幸运的遇到了他的林姐姐。 「哎呀!小姐,您看,有头小猪呢。」林紫还记得那天是丫鬟云春姐姐捡到他,云春小心的捞起他,用帕子擦乾净,递给了林姐姐看。 「啊,好小好可爱,原来猪长这样啊?」那是林紫第一次见到林姐姐,好漂亮的一个小姑娘,眼睛大又有神,笑容甜甜的,他温柔抱起林紫,也不嫌他脏,不嫌弃小猪饿了啃着他的袖子不放,「饿了吗?真可怜呐。云春,这孩子眼儿是紫色的呢,真有意思。全身也白,挺可爱的。」 那日他就这麽成为林姐姐的小宠物了——林云芳,是县城里有钱大老爷的庶出,年方十一,跟着丫鬟偷出门,用了五文钱向林紫的主人买下了他。 林云芳的亲娘早年生了他後便去了,又因是妾生的,在家中不受重视亦不被特别疼爱,但该有的都还是有,有个小院落,有个小婢陪伴,每个月还能拿月钱,还能任性的养只小猪。 林老爷知道庶女养了头小白猪,笑着随他,只道若真大了院子里养不下,就得送出去。 林紫天生有些奇特,不像其他兄弟姊妹那样,一出生只知道吃吃吃,跟只懂同物种间的话语,他能听得懂人在说什麽。他那时窝在林姐姐怀中发抖,心想着那我绝对不要长大,毕竟姐姐这麽好,跟着姐姐就能吃饱饱,他才不要离开姐姐呢。 林紫被林姐姐养着後,给起了个名,叫做林紫,日日都有香喷喷的米粥、水果可以吃,而林紫最喜欢吃的,就是蔷薇花了。 云芳姐姐的小院里种满了蔷薇,林紫贪嘴,一次吃过後便念念不忘,见他这头小猪如此奇异喜欢吃花,云芳也宠,每日都会挑拣一朵最好的予他。 小猪傻蠢可爱又贪吃,也奇特的养不太大。 虽然是只贪吃的小猪,但林紫很聪明。林云芳心血来潮教着他,他也真学会了坐下,学会了打滚,学会了转圈圈,学会拉屎不能在屋内,学会跟着人在唱歌时苟几声,学会了在林云芳伤心时,趴在他腿上磨蹭撒娇安慰。 原本只是心血来潮养只小猪玩玩,却也没想到真养出了感情,林云芳十八岁出嫁,还带着小白猪一同到了夫家——林老爷替女儿挑的丈夫不能说太好,却也不太坏,乃是个小商的独子,对林云芳这个媒妁之言谈来的妻子是一见锺情,再见深爱,十分疼宠,也不介意他带只小白猪陪嫁。 林紫就这麽跟着到了林云芳夫家,从一处换一处,生活也没变,一如从前,还是有着他乾净的小窝可以躺,每日也还是有着好吃的米粥与蔷薇花。 林云芳的夫君为了讨他欢心,随意让他在院落里种满蔷薇。 小白猪就这麽继续陪着他最喜欢的林姐姐一日日过日子,仍旧贪吃爱睡,仍旧会打滚撒娇,也仍旧长不太大,林紫捡到他时,不过两个巴掌大,过了快十年,小猪仍旧是只小猪,长大了些但也像只大猫似的。 林云芳不在意,毕竟小猪这麽可爱,但他的丈夫看久了,渐渐觉得这只猪这般不寻常,紫眸身小,长不大又听得懂人话的模样,怕是只妖精。 林云芳听了丈夫的话笑出声来,摇着怀里的孩子,他刚生完没多久,一举得男,更受丈夫、公婆疼爱,在夫家过得好,身边又有惹人怜惜的小白猪陪伴,只觉得丈夫胡思乱想,要他别乱说,省的小白猪难过。 但林云芳丈夫的怀疑的确是有道理的。像林紫这样的小猪的确是不寻常。无人知晓,林紫是天生的异种,具有修道的命数,可能几千几白年会出现这麽一只。紫眸也是因为这样才得来,长不大则是因为灵气吸收的不够,能听得懂人言则是因为天道赐与的能耐,若他有幸遇到能教他修行的,将来也会是头前途深广的白猪精。 但给人养的猪,通常就是宰来吃的,所以就算有修道的命,往往像这样的异种也是活不长,根本还没悟道就成了盘中飧。林紫可谓运气极好,遇到了林云芳,还给这样好生照顾养了数年。 这点林紫当然不知道,他也没想过自己能修道,一样日日能吃饱、睡足、晒晒太阳、陪着林姐姐对他来说就够了。 啊,不过他现在多了个小弟弟要陪了——小白猪每天都被丫鬟们清洗得很乾净,所以被允许靠近新出生的小少爷瞧,林紫看着林云芳怀中酣睡的小男孩,心想真可爱啊,我当姐姐啦,我要保护他啦。 小白猪想着想着,苟苟叫了起来,林云芳好似察觉他的心意,温柔摸了摸他,「紫紫呀,弟弟可爱不?你可要一起帮我顾他呢。」 林紫欢欣的苟叫了声,想着当然,当然,林姐姐对我这麽好,我也要对他的小宝贝好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少爷也一天天长大,小白猪每日仍旧无忧无虑,小少爷性格像到母亲,善良温和,对小白猪也很好,一个小孩儿一只小猪常常玩在一块,画面温馨可爱。 林云芳的公婆虽然心里对金贵的孙子同一只小猪玩有些不快,但见小白猪玉雪可爱,又真的挺聪明的,小孙子也喜欢,便不多说些什麽。 时光飞逝,又过五年,小少爷长大到了五岁,一日午憩,丫鬟们见少爷睡的十分安稳,小白猪也躺在床榻边流着口水睡觉,一切安祥,便躲去吃茶偷懒,那日家里来了客人,林云芳正同丈夫在外头见客。 状况就是那时生变的——林紫睡到一半,梦里正在欢欣的吃着好多好多玫瑰花,却突然听到哭喘声,紫色的大眼睛睁开看去,就见睡在榻上的小少爷整张脸涨红,捂着心,全身抽蓄,看似病了。 小猪慌张极了,原地打转,发出哀鸣,却没有一个人应他,丫鬟们因为偷懒出外,把门关的死紧,小白猪根本撞不开来,他一边哀叫用力撞门,一边想着,怎麽没人呢?怎麽没人呢?我的小宝贝,林姐姐的小宝贝要死了呀! 快来人救宝贝!快来人救宝贝!少爷要死掉了!救命!救命!林姐姐救命!等林紫回过神来,原本只会发出苟苟苟的嘴竟然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来。 他被自己吓了跳,他怎麽会说人话呢?但情况危急到他再不能多想,越喊越大声,快来人救命!少爷要死掉了! 分明只是头小猪,但林紫的声音却穿过了整间屋子,到了前厅,到了偷懒的丫鬟耳边,到了厨房,到了林云芳的公婆耳中,像小女孩的哭叫声到处都是,惊动了所有人,终於有人发现小少爷出了问题,而他的床前有只紫眼的小白猪发出人声正不停哭着。 那之後的事情,在慌乱中,林紫也记不太得了,似乎有人赶忙唤来大夫,救活了他心爱的小宝贝,但也有好多人拿着扫把、拿着竹竿追着要打他,他听到林姐姐哭着喊说别打了,那是他的小白猪,但他也听到老爷怒骂着这就是只妖怪,害惨了他的儿子。 好多人要抓他,要杀他,要把他绑起来送去给道士。 好多人说他是妖怪,他是头坏猪精,恩将仇报,枉费林姐姐对他那麽好。 林紫哭着到处躲,嘴里猪叫跟人语交杂着,我不坏呀,我不是妖怪,姐姐、林姐姐救我,我是你的小白猪,林紫呀—— 小小的白猪精到处躲,全身脏兮兮的,躲到後来不敢乱叫了,因为他一出声,就会有人想抓他,幸好他很小只,很会躲逃。但这样躲实在不是办法,林紫很饿很饿,但他不敢随意出去外头找东西吃,因为整个城里都有人在找一头紫眼、雪白的小猪。 他也吃不下寻常家猪能吃的菜叶那些东西,路上偶尔捡到菜贩挑落地的菜根他咬了一口又吐出来,实在难吃到他受不了,毕竟他已经被好生照顾了十几年,每日都是香香的花、甜甜的粥与水果入口,已经被娇惯了,根本无法吃那些东西。 他又饿又累,一直在哭,一直在想着他的林姐姐,想着他的小少爷,不知道病好了吗?小少爷生病,真不是他害的呀…… 就这麽不知躲了多久,小白猪实在饿到受不了,他躲在一个被人丢在巷子尾的柜子里很久了,正当他饿到觉得自己快不行时,闻到了一个很香很香的味道,是他最喜欢的蔷薇花味。 如果死前能吃一口蔷薇花就好了……凭着本能的,小白猪滚啊滚的把身子滚了出去,然後在灰蒙蒙的天色中将脑袋蹭了出去,愚蠢的叼住了那发出好闻香味的衣角。 「……哪儿来的蠢猪精?」林紫咬住那东西时,马上发现不对,那不是蔷薇花,可已经来不及了,他被一把捞了起来,可怜的小猪饿昏的双眼只见到眼前一张极漂亮的脸,惊诧又好笑的看着他。 「林紫不蠢……」小白猪可怜兮兮回了声。 「哎呀,师父,这是不是那个这城里一直有人在找的猪妖啊?」林紫听到旁边有人这麽说着。 「这蠢东西又没几毛妖力道行,最好是那个作乱害人命的妖怪。」捞起林紫的青年冷哼道,竟是丝毫不嫌他脏的将他往怀里塞,「走走、带回去洗洗,晚上加菜。」 什麽——林紫彻底晕了过去。 ……至於醒来後发现他没有真成了人家餐桌上的一道菜、以及莫名其妙认了有着蔷薇花香味的男人当师父,还有第一次拜见师祖就蠢到被师祖玩到满地打滚扭扭……又是另外一段故事了。 --- 原本想要五回完结的,但我太低估我自己废话的能力了xd 谢谢看到这边的您~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γùsΗùⓌù.oé (六) 表面安祥私底下吵吵闹闹的早膳用毕,已经恢复不少元气的朱虹跟着众人准备去修炼,才走几步,他发现松玉并未跟着出来,转身瞧去,只见不久前才来的焦白霜三师叔正在同他说话。 师祖今日不来麽?朱虹想着。 瞧见徒孙目光,松玉微微一笑对他招手,珍珠精便不由自主的三步跨两步,小跑步的到他身边。 焦白霜正在跟松玉回禀关於门派里最近的种种开支与事务,见小师侄过来便停下。 朱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心儿跳的有些快,他看着松玉,软软叫了声:「师祖。」 松玉温声道:「昨天教你的,还记得?」 朱虹点头。 松玉抬手替他理了衣领:「照着做,打坐运气就好,今日最少练十个小周天。其他别跟你师兄姐们学。晚些我便过去了。」 啊,原来师祖晚点会来啊。朱虹松了口气,小脸上漾出笑来,「徒孙知道了。师祖等会儿见。」 「等会见。」松玉又将他落在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後去:「快去罢。身子还没好,别跑。」 朱虹点头,乖巧听话的一步步慢慢走向等着他的花醆。 看着朱虹跟花醆走远,站在一旁的焦白霜才悠悠开口:「这孩子跟您老感情已经这麽好啦?看来挺喜欢您的。」 「他还太小呢。分不清。现在一时喜欢着,等想透了、看更多了,或许也不会那麽喜欢了。」这般回着,松玉端茶啜了口,面容恬淡无欲,令焦白霜实在猜不透他说这些话是什麽意思。 焦白霜心想,这孩子挺喜欢您,不好麽?现在还小,可喜欢不能长长久久麽?您这麽多徒孙还不是好几个从小养到大,谁大了後不敬您爱您?小徒孙如今也是这般喜欢您,又跟您处挺好的,怎会想这麽远? 但他做为松玉徒弟虽快五百年,也还是有许多地方不懂他,心中也明白,感情这回事的确多变,有些事情的确难说。 「也不小啦,他经历过不少事情,但个性现在看来还是挺好,又乖又贴心,要不六师弟怎麽会这麽疼他呢?」焦白霜再替松玉倒茶,决定略过这个话题:「师父,您吩咐要查那朱孤鹤的事,目前看来就这些。他这半年受那诅咒缠身,似乎快不行了。」 「不会那麽快不行的,再让他多疼些时候。之後再说罢。」松玉冷冷一笑,这次笑容多了些人味儿,有些坏,但又实在好看。这样的笑法令焦白霜想起他当初被压着带回门派时的感觉——背都禁不住麻了麻,很想说师父啊,您别这样笑,您这样笑我就怕。 不过呢,那朱孤鹤,多保重了……焦白霜搔搔脸颊,心里倒也不同情朱孤鹤这人。多行不义必自毙,行得夜路多,必有遇鬼时,他这样一个人,好好国师不当,夺龙运,强行想当天子,心怀歹念,害了那麽多人,现在得的这些都是天道轮回报应。 而朱虹如今到了绿松派,松玉要保他,便会保到底——就像他往常对每个徒弟徒孙做的一样,且看他之後怎麽行事罢。 想着这些,焦白霜又将手上该汇报的一一翻给松玉看。 *** 入午时,松玉便来了,他一如往常巡过众多徒弟徒孙身边,最後走到正沉浸修炼的朱虹身边。 珍珠精从前没有找到最适合的修炼之道,只知傻傻泡午时ya奶水,也不会用正确方法运行经脉吸收天地灵气,朱孤鹤所教的是为了他吞噬珍珠精的龙息方便;花醆教的方法没有不好,但到底比较适合一般修士,松玉教导的是更为适合他玉石之t的方式。 朱虹虽然傻气没有心眼,却是聪明,昨日已经抓到诀窍,今日入定後,整个元神都深深投入那窥得天地运作之理的美妙当中。 只见少年如玉般白皙肌肤上冒出薄汗,双颊粉嫩,长睫垂颤,整个人看来娇嫩可爱。 松玉也不打扰他,坐到一旁翻起书来看着,然後时不时起身拿剑戳个九十九徒孙改正他动作,用手敲一下又在偷懒吃东西的八十八徒孙,拎起还想去蹭小师弟的小白猪丢到一边去。 等朱虹从第十次小周天运转中苏醒过来,就见松玉正拿脚尖点着小白猪。 「不要不要,不想跑圈了,要瘦了!」林紫乞哀告怜的求着松玉:「师祖,咱不想跑啦,从昨天到今天总共跑一百五十圈啦!好累呀。折半好不?」 松玉笑道:「不好。瘦些好,省的走在路上被人抓去炖猪蹄。长马尾儿,陪他去跑。」 九十九徒孙秋綟叹气,今天他就不该绑个长马尾儿,他过去抱起还是恢复不了人身的小白猪师姐:「徒孙遵命。」 「秋綟抱我跑!」林紫还在耍赖。 「师姐,做梦。」 师姐弟两一路斗嘴走下山去,松玉摇摇头,转而看向其他修炼着的徒孙们。 绿松派让众多门徒一同修炼的地方是个宽大平台,数处栽有大树、青皮垂柳遮荫,松玉刚巧站在不远处的垂柳下,风轻抚,杨柳叶飘,一日好晴光碎艳洒在他身上,令挺直站着的他看起来更是好看,看的朱虹又觉得心跳快了几分。 真奇怪呢,怎麽会这样一直心乱跳?小珍珠不解的抚着穴口,正巧被转头的松玉瞧着。 「如何?」松玉走来,拿出帕子替朱虹擦汗,同时替他检视着身体状况,化为人身後,如他们这样的精怪,也同样有着血肉经脉。 绿松石精动作温柔,握起少年纤细的手腕探看一番後,柔声道:「气息有些乱。今天先这样罢,修炼不必急在一时,先养好身子。」 「好的。」被握住手腕後,不知为何心儿又跳快了几下,朱虹抬头看着松玉,露出憨憨的笑:「谢谢师祖。」 「不必事事言谢。」松玉微弯腰,将小珍珠又抱了起来,带他去一边休息:「去旁边看你师兄师姐们练剑罢。绿松派剑修为主,你将来若想练,可先看看有什麽喜欢的,若不想走剑修,再到书房挑找喜欢的功法。」 朱虹将脑袋靠在松玉胸膛上,心里一半想着,其实我自己走可以呀,师祖不用这麽辛苦,但另一半又想,真喜欢师祖这样抱着我走。 松玉看来虽显瘦,但实则体格精实,胸膛宽厚温暖,令珍珠精十分眷恋喜欢,这几日被他这样搂抱在怀中,莫名就感到万分心安,好似什麽风雨来袭都不怕,都快忘记这半年中他时常惊惧朱孤鹤找来的烦忧。 师祖不嫌累,那这样贪着偷懒,也没关系罢?朱虹想了想,最後如此顺势赖着松玉,但心底又为自己这样想有些惭愧难安,一张小脸禁不住苦了起来。 松玉注意到他的表情,笑了笑,没说什麽。 设在角落的几处长褟蒲团本来就是让弟子们休憩用,松玉挑了一个躺椅让朱虹躺好,便坐在他身边,跟他指着那一个徒孙练的是什麽、这一个徒孙练的又是什麽。而有人动作不对了、练不好,他便走过去,轻易便指出来何处不好,之後再走回来陪着朱虹。 朱虹从前没有学过武,很多不懂,只觉得每一个师兄姐做的动作都好看、都厉害,而更厉害的是师祖,谁练什麽都记得,谁有什麽不对都能马上看出,就连师伯师姑们这些做人师父的,也都还要找他指教。 其实松玉如今可以不需做这些,他下面九个徒弟,既然要收徒就该自个管好,外头门派哪有掌门像他做到那麽多,很多仙家门派往常弟子练功也都是分开来的,少有如绿松派这般常常一群人聚在一块,徒弟徒孙求着掌门师祖指导。 但绿松石精一直都是这般教导门徒,五百年不变,他每日都会到这平台上,徒弟徒孙想怎麽学他都随意,要来他跟前他便教,觉得自己学通了,想去一边自个修炼更好。 朱虹不知道绿松派如此特别,只知道松玉教着他这些,就像昨夜同他说着过往那般,语调轻柔,声音悦耳。 珍珠精眼中,这位师祖实在温柔可靠。知道他很多不懂,更是将许多基础讲给他明白。从前他跟着朱孤鹤,没想过要习武练剑或是学很多术法,但这些日子看下来,心中的确也有所向往,若能像师祖一样厉害就好了,那麽他就能保护师父、不会再害苍风师兄、h芦大师伯、颜华衣二师姑受伤,故此他十分认真听着,好几次听到嘴巴不自觉微张开来,一脸傻气。 见他如此,松玉好玩似的轻捏了他唇瓣下,调侃道:「听师祖说这些听到饿了?嘴张成这样。」 珍珠精羞到脸真要变成跟他原身一样红了,摀着嘴,朱虹摇头:「没有没有……」 「师父,别欺负我徒弟。」花醆刚好练完一套剑法,蹭过来找徒弟抱抱摸摸,见到这幕忙把人圈进怀里。 松玉笑问小徒孙:「师祖欺负你了?」 朱虹用力摇头,在花醆手臂里抬起小脸,目光湿润像只小狗狗:「师父,没有的,师祖对我很好、很好。」说到最後还十分用力的强调,深怕花醆不信。 ……这傻孩子,谁对你好一点你马上就掏心挖肺啦,人家把你抓去卖了,你恐怕都还要替他点银子!花醆肉肉他脸蛋,「好、好,没有没有,对你好的咧。」 「肉这麽大力,怎不去肉你大徒弟?他皮厚。」松玉境界高,转手把小珍珠从花醆怀里捞出来,不过眨眼功夫,高得他都不知道朱虹怎麽离开的。 跟在花醆身後的苍风无语看向松玉,心想,我要把脸送过去给师父肉吗? 花醆嫌弃看了一眼大徒弟,「太厚了!手感不好!不肉!」 「……」皮厚也有错?在一旁平白无故受牵连的苍风摸了摸脸,有些无奈。 又被松玉抱进怀中,朱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声,再看着花醆大胆跟松玉斗嘴,以及苍风师兄无奈被夹在其中的模样,如此安稳快乐的感觉令他禁不住笑出声来。 珍珠精这一笑b往常还要放松许多,又甜又美,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看起来光辉夺目,清丽可人。 松玉低头恰好看见他这样笑容,目光一动,不自觉将手轻轻遮住那张勾人的小脸。 正巧转头跟苍风说话的花醆没看到松玉的动作,朱虹不解师祖为何要突然遮住自己,疑惑的在他掌下眨眼,长睫轻轻刷过掌心,带起一阵搔痒。 「师祖?」 松玉低声说了一句,却恰好被花醆大叫声给盖过。 「咦?」朱虹慌忙从松玉怀中探头出去看,只见花醆气呼呼的拿剑戳着不知何时也蹭过来的九师叔碧长春,两个师父辈的正斗来追去,没有点长辈样子。 花醆怒吼:「长春!你都几岁了!还拿虫吓我!」 躲得迅速的碧长春吐舌:「谁知道你这麽怕。而且这虫很少见你知道吗?都不懂得欣赏。」 「师父,仪态、仪态。」苍风在一旁没有很认真劝阻这两个长辈的打闹,毕竟已经是常态了,他嘴里说着,身子已经坐到椅子上,切起水果吃,旁边碧长春的徒弟亦是如此,甚至搬过黑白棋来问苍风要不要下。 两名徒孙今日修炼够了,想要休息偷懒会儿,松玉也不会管,绿松石精从来都是这样带着门派的,只要徒弟徒孙从心所欲,对得起自个就好。 「师祖,师父跟九师叔……」朱虹头次见到师父跟师叔这样打闹,不知道是常发生的事情,深怕他们玩过头伤着了,紧张看着松玉。 松玉轻笑:「别理他们。做师父了,都还像个孩子。随他们闹去。来,继续教你。」 说着要继续教他,这次却没把珍珠精放开,松玉自然地将小徒孙圈在怀内,带着他看花醆那一招是怎麽出的,碧长春又是怎麽使劲。 朱虹喜欢这般被师祖抱在怀中,见他没放开自己,便心安理得窝着,认真听着他教着一切,认真听课。 旁边的徒孙们这几日看下来,也习惯师祖这麽宠着小师弟了,大夥心中都不自觉如此想着——朱虹太虚弱了,受不得风吹,师祖才这麽照顾。 泡茶送点心过来的徒孙还贴心问着要不要拿几个靠枕或是毯子来,让朱虹伸腿躺盖着,或是让松玉靠。 而等那边花醆跟碧长春闹够了,一日也就这样过去,要到用晚膳的时候了。 绿松派没有杂役奴仆,所有琐事、杂务都是由门徒自发做着,徒孙们都是按照排好的表去决定谁来打扫、谁来煮食、谁去伺候师祖。 松玉用膳一向习惯回到他的居所,他见时辰到,便主动起身宣布散了,弟子们也习惯这样的时候结束休课,各自散去。 花醆则被苍风拎着回洞府去了,今天陪松玉用晚膳的徒弟徒孙不是他俩,前白骨精哀愁跟着自己宝贝小徒弟道别,边走边拖着脚步慢慢走,叨念不停,怎我徒弟都不是我的啦?念到苍风嫌烦,乾脆把他扛起,用跑的离开。 「走罢。」看着众多徒弟徒孙一一离去,松玉在夕阳下转身,对朱虹伸出手来,柔声道:「用完餐後,再去泉水泡泡。」 晚风抚面,夕晖映云霞,眼前一片好景如此秀丽,但在朱虹眼中,这些却b不过松玉丰姿英伟,珠辉玉丽动人。 心儿为什麽又乱跳呢?珍珠精不懂,也不知道他的双颊像是夕照一般的红,他看着松玉俊美温雅的面容舍不得移开目光,压抑着内心莫名的鼓动,憨憨笑着,将手递到对方掌上,「好的,师祖。」 *** 晚膳b早餐安静许多,今日陪着松玉用餐的是五徒弟胡素,他出外一阵子,今日刚巧回来,朱虹头次与他会面,只觉这位五师伯相貌清丽俊逸、性格沉稳、举止高贵优雅,好似什麽大户人家出生的,与其他师伯师叔们气质不同,较像松玉些。 胡素真是位温雅公子……可这位温雅公子食量很惊人,桌上摆了六只烤j,竟有五只都入了他肚子里。朱虹小口吃着松玉帮他撕好的j肉丝,甚是惊讶这位白衣银绣金冠的美青年吃j起来如此文雅却又迅速,他还在努力吃着剩下的小半碗饭,胡素便已经将五只j啃的乾净,j架子上头没剩点肉渣,然後文雅叹了口气,身边的徒弟便赶忙将洗手用的粗茶水放到旁边,让他净手。 胡素对自己徒弟向来也是疼爱,微笑道谢後,洗过手又继续喝起鸡汤来,今晚为了迎合他口味,桌上的菜肴几乎都是由j肉做底。 今晚陪着吃饭的仍旧是九十九徒孙秋綟,他看着朱虹傻愣模样,好笑盛碗汤给他,温声道:「五师叔平常不这麽吃的,这次出外太久才帮他备这麽多。他说在外头都不能放纵吃,饿好久呢。」 在外头居然不能好好吃饱?一想到这样俊雅的五师叔饿肚子许久,朱虹禁不住用怜惜的眼神看向胡素,还赶紧把稍早秋綟夹给他的j腿放到对方碗中。 他不懂人间许多规矩,不知晓这样把自己碗里的再给别人不礼貌,但餐桌上的众人也没有谁制止他,皆是笑yy看着傻珍珠这样做。 在绿松派里,活得惬意就是规矩。 胡素一尾活了千年的狐狸精,哪时被人这麽用纯洁无暇的眼神怜爱看过、还被小辈这样给j腿,他好笑用拳抵嘴掩住笑,收下那根j腿,不客气吃完後,笑笑跟小珍珠聊了几句,还送了他一个精致漂亮的乾坤袋,里面装了许多灵石,当作见面礼,而後便告退了。 这几日看到的都是吵吵闹闹没点长辈样的师伯师姑师叔,朱虹心中对他们同样爱戴,但胡素如此气质作风让珍珠精甚是景仰,挥着手跟他道别,依依不舍看了很久,直到他背影被夜色吞尽。 松玉把他唤回来,问道:「喜欢你五师叔?」 珍珠精点点头:「想学他一般俊逸爽朗、风采仪态优美。」看了这麽多人,小珍珠头次找到个仿效的对象。 秋綟在旁对这小师弟思虑这麽直白可爱听了都忍不住摀嘴笑。 松玉亦笑,起身牵过朱虹,就要带着他再去泡泉水修复元神:「师祖不也一样俊逸爽朗,风采仪态优美?怎不想学师祖。」 他如此逗着徒孙也不会脸臊,倒是令旁儿正在擦桌子的秋綟动作停了停,心想您老人家还真有脸说!就算这是实话! 朱虹啊了声,跟着松玉走了好长一段路,都要到泉水边了,好半晌才苦恼抬起头回道:「师祖b五师叔更俊逸爽朗、风采更佳、仪态更优美……徒孙学不来。」 他是真认真思考才给出这样的答案。 「呵呵。」被小徒孙这般称赞,松玉毫不客气收下,他拨了拨泉水,里头已经换上新的鲜花竹叶与灵石,便抱起朱虹,慢慢将他放下去,道:「你不用学谁,做自己就好。你现在这般就很好。」 虽然才化人十年多,也不懂许多俗世凡间规矩,但朱虹仪态上并没什麽不好,日常动作中尽是对他人的温柔客气小心关怀,天真又可爱,何必特地学谁?松玉没有说这麽多,只是让在他心中跟小孩儿没两样的徒孙把脑袋靠在自个膝上,要他好好泡着。 「做自己……」朱虹昨天已经这般趴在松玉膝上一次,第二次做更顺手,小脑袋贴在上头,摸着衣衫上的绣线,想着不知道自个在他人眼中又是个什麽样子,好或不好,也不清楚,但听到松玉称赞他很好,他便又开心了,用脸颊蹭了蹭对方,脆声回着:「徒孙会努力的。」 他那麽亲昵眷恋,自在撒娇,对这位师祖的话全盘相信接受,在松玉眼中看来实在太傻,分明在朱孤鹤身上吃了那麽多亏、受了那样重的伤害,但跟松玉相识不过几日,便又蠢蠢把所有的信赖都交上……幸好是被花醆捡到,来到这个门派,这样性子在外头,想来只会一路吃亏到被人磨成珍珠粉吃了都还说对方是好人。 而还想要努力个什麽呢,傻孩子。好好的做自己又是件多麽困难的事情?这孩子怕还有好长的路要学着、要明白。松玉心想,温和笑道:「还要听故事?」 还要听昨夜问的那个,师祖为什麽会当师祖的故事麽? 朱虹当然要听,他点头,马上把自己要学胡素那样优雅俊朗、努力做自己什麽的都丢到脑後去了,一双明亮眼睛从膝上渴望看着松玉。 微微一笑,松玉长指在少年发中滑动,像在摸小猫一般,轻轻地,「凤凰离渊离开後……」 凤凰离渊离开後,绿松石精继续修行,有了那口凤凰息与许多功法,他在修行之路上进展快了不少。 虽然还无法化形,仍旧困在凤凰像中,但对绿松石精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仍旧白日认真同皇子们学课,夜里便专心修道。他因为太子一梦,在宫中有了不同地位,夜里成为镇守太子寝宫的宝物。 他又再修炼十年後,灵识可以脱离本t,四处游走,他心血来潮便将整个皇宫踏过一遍又一遍。他看着宫中那些明争暗斗,看着十三皇子变成太子後种种处境,看着皇帝从青年变成壮年接着老去,看着曾经天真无邪的皇子皇女们眼中光彩不再同从前纯洁无暇,看着有人满怀期望入宫,最後成为一抔h土,看着有人一时繁华得意,没过几年却穷途落魄,再无人理睬。 人的一生如此短暂,却又是如此繁忙,他们一会笑,一会哭,一会伤一会痛,好似精力永远用不完似的,有人天天活的开心,有人却位在高位上从未快活过。人真有趣——绿松石精看着看着,学着许多,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他第一次化形,离开了凤凰像。 以精怪来说他这样修炼进展实在太快,但在有灵识之前,他本就吸收了天地灵气数千年,才具有这样独特的资质,受得上天厚爱,拥有一抹灵识,踏入修行之途。 原身绿松石仍在凤凰像中,但他已经有了一缕神魂可以触物,可以在镜中显像,也可以驱使术法令凡人看不到他。 那一日是个寒冬,位在西边高原上的有鹏国下了十天多的大雪,雪满人间,在那寒冷的日子里,松玉化形,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到陌生,活动着四肢也觉得奇异,但这种感觉却很好。 而化人第一日,他没有赶着去享受化人的滋味,没有想要去翻翻他一直想亲手翻动的书册,而是穿过一座又一座宫殿,来到如今太上皇的寝宫中。 当年自诩为明君的皇帝,已经退位许久,成为迟暮垂老的可怜老人。如今在位的皇帝对这个父亲并不敬重喜爱,只是虚养着他。 天很冷,太上皇所在的寝宫炭火却不足,一踏入可以感受到丝丝入骨的凉气,侍奉的宫人只有几名,曾经年轻气盛,曾经对自己弟兄们痛下杀手的男人已经没有几缕活气,他躺在床上看来双眼空洞,似乎随时会驾鹤西归。 照顾他的宫女窝在炭火旁烘着身子,神情尽是倦怠,并没有认真看顾注意,这间寝宫仍旧整洁乾净,富丽堂皇,但却没有人气,松玉可以见到太上皇身边有着数道幽幽黑影围着他——那都是他曾害过的兄弟、舍弃过的臣子、不再疼怜的妃殡们,他们有的死去很久,有的是这几年才走的,种种不甘心与痛恨致使他们留在这世上,等着太上皇上路的那一日。 但已经没有当初离渊斩去的那缕怨魂。 太上皇气数已尽了,曾经勃发的天子龙气也散尽,被如今的皇帝占走,他不过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也是因为这样,这些孤魂怨鬼才能进入这座宫殿中。 那些幽魂见松玉来此,皆惧怕他身上的灵气与凤凰息,纷纷躲到角落去,用着阴郁的眼神看着他。松玉摇摇头,坐到了太上皇的身边。 太上皇嘶哑的嗓音问着松玉:「……你是谁?」他快死了,眼中已经可以看到些凡人看不见的事物,他日日夜夜都看着身旁围绕着仇恨他的孤魂怨影,听着他们细语呢喃的咒骂,这麽多天了,却还是头次看到这样气息乾净,宛若仙人的男子。 松玉本可以不用让他看见的,但他却没有选择藏匿自己的气息。 现出人形的绿松石精丰神俊美,眉目冷淡高雅,鼻挺唇薄,五官精丽,双眸是冰透的蓝,发是如墨的黑,一身银白色的高领直襟长衫,整个人清冷的令太上皇怀疑对方是要来带走他的冥界中人,但地府来的使者会是这般吗?他精神了几分,又再次问着,你是谁?是幽冥使者?还是哪儿来的精怪?你不是人罢……人根本不会有你这样的气质跟双眼…… 一旁的宫女早就睡去,或者说他并不在意这个将死的老人发出怎样的声音,没有半点动静。 「我是谁并不重要。」松玉说,「我是来看你的。」 看什麽呢?太上皇笑了出声,你认识我?不对,这个国家谁不认得我,但就算认得我,也没人敬重我了,我悉心培养爱护的孩子当上皇帝後竟是这样对待他的父亲,曾经说爱我敬我的妃子们没有一个愿意来照顾,我提拔上来的宰相转头就去巴结我的儿子,我躺在这儿病了那麽多日,太医只来看过一次,我曾经坐拥天下,但如今什麽都要没了……我有什麽好看的? 他初时说的很慢,气息像是随时快断了,但说到最後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甚至大口喘息起来,他那双原本没有点亮光的双眸像是要燃起火焰一般,直直看着松玉,本来躺着的老人挣扎的起身,妄想抓住松玉,他气喘吁吁问着,我有什麽好看的! 松玉说,我知道。他看着垂死的老人,伸手轻摸着他乾瘪充满皱纹的肌肤,柔声说:「我知道这些。」 他那不带一点感情的态度又令老人感到挫败,太上皇嗤笑声,又重重躺了回去,他喘着气不停笑着,你知道?所以你是来看一个可怜的将死之人? 你不可怜。松玉说,你曾经拥有这个国家,受臣子皇子皇女们敬重,得后妃奉承喜爱,你拥有过很多很多过,而你如今的际遇,也是过去种种累加的後果,若这样就算叫做可怜,那世界上恐怕还有更多可怜的人。 松玉说,我是来看你的,想看看一个曾经坐拥天下繁华的人,到了如今,还会想些什麽,心境又是如何。 「……为什麽?」老人问着松玉,为什麽你想看这些?为什麽你会想知道这些? 因为我什麽都不懂。松玉回。 「什麽都不懂?」朱虹听到这儿,疑惑觑向松玉,师祖这麽厉害,竟然有不懂的事麽?他听着故事,泡着泡着整个人因为好奇心太认真开始往松玉身上爬去。 「我不明白之事的尚有很多。」松玉好笑地将徒孙搂住,轻声说:「你又忘记边修炼了。来,泡回去。」他乾脆将珍珠精抱着一同滑进泉水里。 长宽各有约十尺的小泉塞进两个石头精不是问题,朱虹有些慌张:「啊,师祖,我自己泡就好了。」 「没事。」松玉将珍珠精抱紧,不让他乱动,两人身边花瓣飘动,竹叶划过,池中映着的月被弄散了,他轻笑:「泡好。」 (待续) 关於胡素: 朱虹:「五师伯好帅气,人生得好,温柔和善,好有气质,还送我装了好多灵石的乾坤袋,人好好,好喜欢。」(迷弟星星眼) 花醆:「哼,那家伙装模作样第一名,傻孩子,你就没见过他变回原身毛茸茸躺在你师祖身上让他梳毛的傻样!」 朱虹:「咦,原身?」 胡素:「还不知道是谁刚入山门时,是我帮着好生照顾的?只会哭的白骨精。」(温雅挥扇微笑) 花醆:「谁只会哭啊,我男子汉大丈夫,从不哭!」 苍风:「……」(到底是谁每次喝醉就抱着人哭……) 朱虹:「五师伯原身长什麽样子呢?可以看看麽?」 胡素:「呵呵,不行呢,傻孩子。」 松玉:「糊糊。」 胡素:「……师父您老,别又叫这个称呼,行不?」 松玉:「变回来看看,许久没替你梳毛了。糊糊。」 胡素:「……」(为了一个徒孙居然要这样牺牲弟子!您还是我心中那个皎洁如月、温其如玉的好师父麽——) 朱虹:「唔!五师叔毛好白!尾巴好澎!好多条尾巴!眼睛好漂亮!好好看!」 胡素:「……」(怎麽觉得被这样傻师侄称赞还挺爽的?) 松玉:「要帮忙梳毛麽?」 朱虹:「要要要!」 胡素:「……」(等等!师父!这不能忍!不能!) 关於焦白霜二: 被松玉强压着带回来入绿松派的焦白霜。 第一天: 焦白霜:「这个门派是怎麽回事!这个山门怎麽那麽丑?要做个大门派不能这样!难看死了!」 h芦:「啊,这就之前那群孔雀精弄着的山门,我们就将就用啊……」 颜华衣:「就是麽,也没丑到哪去。」(喝酒吃炒瓜子) 焦白霜:「丑死了!不行!」(卷袖子找认识的工匠顺便bh芦生出木头来帮忙) 松玉经过:「喏,缺钱这取。」(丢出一个满满灵石的乾坤袋) 焦白霜:「……」(这麽有钱为什麽可以忍受山门这样?) 第二天: 辛苦一天才有空去巡视翠青山其他地方的焦白霜:「你们居然让师父、让一个掌门住这种地方?」(盯着那丑丑的洞府快要昏倒) 松玉:「还行,就有点禽鸟臭。」 h芦:「那群孔雀精留下来就……」 颜华衣:「哎,我从前骑马打仗什麽地方没睡过,这个还不错啦。」 焦白霜:「……我能回老家吗?」 松玉:「不能呢。喏。」(又再丢一个装满灵石乾坤袋) 焦白霜:「……」(有这麽多钱为什麽不早点找工匠来搭房子!)—— 一点小设定: 绿松派出现的人物/身高(没标身高表示不是会很常出现的配角xd) 掌门:绿松石,松玉186 小徒孙:红珍珠,朱虹170 大徒弟:枇杷树精,h芦187 二徒弟:颜华衣175 三徒弟:焦白霜180 五徒弟:九尾狐妖,胡素188 六徒弟:花醆(道号:云霄子)165 九徒弟:蔷薇花精,碧长春176 三十六:许子橙 五十五:白芳 七十二:钟玄 七十七:苍风182 九十八:林紫157 九十九:秋綟176 关於松玉,目前没写到的地方,不确定会不会塞进故事里: 松玉为什麽叫做松玉──因为他是绿松石玉石精怪啊──对,我们的师祖就是这麽懒。 为什麽绿松派叫绿松派──因为他是绿松石精啊──对,师祖就是这麽随便。 为什麽把孔雀山改名叫翠青山──因为山很绿啊还需要别的理由吗?──师祖!师祖太随便了吧师祖!! 另外绿松派出场人物的名字大部分都含有颜色在里面xd 谢谢看到这里的您:)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γùsΗùⓌù.oé (七) 夏夜晚风丝丝吹抚过来,抱着徒孙浸入泉水时激起水花,松玉长发因此被沾了半湿,贴在脸颊上,风一吹动,令那几缕墨发卷了卷遮住了眼,朱虹微抬首便能见到绿松石精清华面容上遮眼的碎发,不自觉抬手替他拨开。 珍珠精长得娇小,约只有五尺不到,在六尺多的绿松石精怀中像个小孩儿,他小心地替松玉将头发整好。 松玉温柔笑了一声:「好孩子。」 朱虹看着他苍蓝眼眸,软软喊了声:「师祖。」还记得松玉叫他泡好,便又不敢乱动了,乖巧泡着,拿脑袋蹭蹭松玉的锁骨处撒娇着。 他实在是孩子性格,可能是天生长於海底的一个大蛤蚌精中,从还是珍珠时就喜欢窝在各种海中生物身上,直到化人後,这习惯也保持着,从前他就常常挂在朱孤鹤身上,就算之後有那些痛苦经历,但对内心欢喜的人也仍旧如此。 对於徒孙如此撒娇,松玉微笑轻拍拍他的背,接着运转着身上的灵气流泻到水中,泉水因此微微发亮,朱虹好奇拨了拨水,心里对师祖还能做出这样术法甚感佩服。 「学着我这样,将身上的灵气放出,再吸收,将天地之间的灵气如此掺入己身的气息中,做吸纳循环……」松玉温声教着朱虹,而後又继续说着他的故事。 那时的松玉的确是什麽都不懂的绿松石精。为何天道要让他这样的石头具有灵识,为何修道途中,一定要化人才能道途更进,化人之後又该是否学着人拥有的那些喜怒哀乐,更像人些,才能窥得大道一点灵机——自从通智具灵後,松玉便时时想着这些。 而身在这座皇宫之中,他更又疑惑起来,身为一个帝王,拥有了那麽多後又失去了那麽多,到底是会有着怎般的心境?这人该曾经是这天下最快活的人,却也是忧虑最多的人,痛苦最多的人罢。松玉虽有灵识,虽有化形为人的境界,却觉得自己仍旧像颗石头,他不懂情不懂爱不懂恨喜悲欢,不懂在这偌大宫殿中,活着这麽多人的快乐与不快乐。石头精不懂许多许多,又想要懂。 但懂了之後呢? 松玉想着,懂了之後,是不是就能点亮他道心中那一点迷茫。 是否就能让他从精怪之身脱离,成为真正的修道者。 因为不懂,不明白,所以想要懂,想要明白,所以他选上了老人,选上曾经是皇帝的人,他想知道他即将结束的漫长人生中,到底拥有了些什麽、知晓了些什麽,能否让他这玉石精怪学到些什麽。 他没有跟太上皇说这些,只是看着他。 绿松石精的面容太过平静,不带一点人味,双眸那麽蓝,像是这西方高原上一处天池,湛蓝如天色,却又冰冷没有温度。活了五十几年,见过太多人真真假假容颜的老人看着他许久,而後笑了。 「好、好,好——」老人发出嘶哑的大笑,笑完後又剧烈咳起,惊醒了偷懒的宫女,太上皇握住松玉的手,「好一个什麽都不懂……你是精怪吧?一个已经修到通智化形的妖物,说着什麽都不懂,有意思、有意思,好,我跟你说说,让你明白做个人是怎麽回事,哈哈哈……」 太上皇突然发狂似的笑,抓着空气说话的模样吓坏了宫女,他慌忙离去禀报,留下将要熄灭的炭火,越来越冰冷的房间里,只余旁人看不见的松玉、角落那些y鬼、还有着叨叨絮絮说着自己心境的老人。 初次化人的松玉还不太会控制体温,他全身冷的像是一块玉石,老人那已经快消散的温度也暖不了他,但老人并不在乎那冰冷如石的温度。 玉石精听着眼前这个人说着他如今的恨如今的痛苦,生出来的心却没有因此起了一点涟漪。 他想,为何这样不知足,充满贪婪的生物,在修道之途上b许多精怪都快呢? 但老人却是满足了,他痴痴看着松玉,乾枯的脸上露出笑,好似很得意自己能够说出这些来。太医不久後也到了,发现太上皇真要不行了,慢慢腾腾的诊治,似乎也没有想要急救的意思,看着他对空气说话,发出种种不平之鸣,也只当作他临死前的颠狂。 那一夜,松玉听着老人说的,看着皇帝匆匆来到,用着冷凉的面容看着自己的父亲,其中似乎没有一点爱,只有满满的痛快。 如今的皇帝,曾经的十三皇子,生母是名安分守己的妃殡,被封为昭华妃子,後来因他身为太子,便被皇帝擢昇至贵妃,也是母凭子贵。 十三皇子十分敬爱母亲,内心多有依恋,他本以为成为太子,便能保母亲一世安康无忧,但皇后却是忌惮庶出子的太子之母会夺了这皇后地位,便暗中使计杀了那软弱善良的女人。 皇后行此手段,是在皇帝眼皮子下做成的,说来若不是有皇帝的默许,後宫之首又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谋害当今太子生母——成为皇帝後,从前那个十三皇子便一直在等着这日。 等着这个父亲死去。 他忍了那麽多年,假装自己是个孝顺、贴心得凤凰神鸟缘的好皇子,战战兢兢成为皇帝,为的就是要让自己的父亲嚐嚐母亲的痛,让他走得不痛快,让他死的难受。 他也终於等到了这麽一日。 皇帝问着太上皇,你还记得我的母亲是怎麽死的麽?太上皇笑着,怎会不记得呢,是跌入池水淹死的。皇帝说,不是,是皇太后命人把他压进水里淹死的。我看见了。我知道你知道的。你知道的,对不?父亲。 你知道的,对不? 太上皇摇头,他笑,笑,笑,他笑了许久,笑到咳出声来,问着松玉,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好皇子!我让他当上了皇帝!他却想着那个早就死去的女人—— 皇帝不知道这个老人到底是在同谁说话,他想,他终於因为久病,因为被他放任着折磨而疯了,但他连疯了、快死了,却还是没有一点良知。一点後悔。一点懊恼。 而这样的人,是他的父亲呀…… 皇太后,不,那个女人去年也被皇帝想办法弄死了。但他临死前也是这般,一点悔意也没有。只是满满的咒恨,深深的怨。 松玉那时候还未化人,但灵识可以在宫中随意飘动,也曾见过差不多的场景。皇帝问着话,但被问的人却没有点醒悟。 位在这样高的位置上,是否终究会失去了些什麽? 年轻的新帝想着,闭起双眸,好一会後对身旁静候的宫人们道,让太上皇痛快吧。别医,别救,让他嚐嚐我母亲曾嚐过的痛苦。 两名太监搬来了一个大盆,里面装着冰冷的水,然後依照皇帝的命令,将那可怜可悲可恨的老人按进水中,生生溺死他。 脸被压着埋入冷水中时,老人终於找回一点良知,他大吼,流出泪来,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别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太上皇!我是你皇帝老子—— 凄厉的哀号声只稍稍在宫殿中响起那麽一会,便沉静在冰冷的水中,不用半刻,老人走了。 太上皇魂魄才离t,松玉便避开来,让一旁等待许久的y魂张牙舞爪冲上来撕着他,做那最後一点苦等已久的报复,那一团纠缠的魂鬼最终会被冥府中人带走,毕竟都是没有仙缘的普通人魂魄,生前有多少爱恨情仇,死後终究要再度步入轮回之道。 这些皇帝都看不到,他只是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看着父亲最後的死状,看着从盆子中拉起来的屍t,那满怀愤恨、死不瞑目的他的父亲,发出长长的叹息。 「好可怜。」朱虹听到这里,眼眶都要湿了,但他不许自己哭,他抓紧着松玉的衣领,一双大眼里满是困惑与难受,「好可怜……」 「你觉得谁可怜呢?」松玉和蔼问着,他缓缓抱着徒孙从泉水中起来,经过一段时间,泉里灵石的灵气已经被朱虹吸收乾净,也是到该休息的时候。 珍珠精其实经过这几日好上许多,自己行走不是问题,但被松玉抱着实在太过舒服,他本就是颗喜欢赖在各种东西上头的小珍珠,便又再次满怀罪恶感的纵容自己让师祖这麽辛苦。 师祖徒孙仍旧像昨日那般,慢慢走过竹林小径,经过书房,朝着松玉的居室前去。 朱虹这次没有想,几乎是马上回答:「大家都很可怜,还有师祖。」 松玉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有这个答案。 「师祖才刚修炼出人的样子,为什麽要遇到太上皇这样可怜又可怕的人呢?师祖不懂怎麽做人,也不能学他这样子的人。皇帝也不好,他、他要人杀了自己的父亲,可徒孙也不觉得他快活,他如果快活,最後就不会叹气了……为什麽他们要活成这样呢?」珍珠精老实说出自己的疑惑,可说到最後他又有些迷茫,「徒孙觉得他们可怜,是不是又不太好?可是真的好可怜……」 朱虹伸手抱紧松玉的脖子,使劲用着脑袋蹭着他,他是学花醆的。把他捡回来後,花醆想到就会这麽做,他会抱紧朱虹,蹭蹭他,摸摸他,说着温柔安慰的话。 花醆是小珍珠心中最好最温柔的师父,他有时候想到朱孤鹤怎麽折磨他、怎麽欺负赤燕太子就会难受又痛苦,心里一抽抽的痛,虽然想藏着不显,但他天x连装傻都不太会,花醆只要看他一皱起眉头不快活,便会赶紧对他又抱又蹭,有时甚至会吼着苍风快些来一起抱抱朱虹。 师徒三人常常这样一团抱在一起,那感觉很好很好,很像朱虹从前在海底时的感觉,育化出他的那个大蛤蚌精在知晓红珍珠受了龙息眷顾後,常b着他去修炼,但小珍珠根本不想要修炼,他也不懂什麽化身飞昇,就只想滚在大蛤蚌精的壳里,窝在大螃蟹的背上,那样他就很快活了。 而花醆这麽做,让朱虹总会想到大蛤蚌精的壳、珊瑚礁里的小小位置,被这般抱抱蹭蹭,他便不难过了。他想着,那时候的师祖好可怜,想要学着怎麽像人,却碰到这样的人,不知心里有多难过,他要像花醆师父一样,好好抱抱蹭蹭师祖,想要像大蛤蚌精一般,把师祖包紧紧,这样师祖就不可怜了。 他如此一厢情愿,实在傻气可笑。 他是颗天生就有温柔心的傻珍珠。 跟松玉不同。 松玉一直以来都知晓自己是块化出了人心,却拥有不了真正一颗心的绿松石。 珍珠精心思单纯,谁怎麽对他好,他喜欢,便会学起来,然後也这般对他人,他没想太多,觉得自己喜欢,那就是好事。而他嘴里说着因为朱孤鹤而学会了恨,但那样的情绪在他的灵识紫府与一颗小小的心之中占的实在太少;就算有着那些痛苦过去,迷茫从前,但他的本性未曾变过,仍是那个天真傻气,不会想太多,单纯觉得好是好、坏是坏、不喜欢就不要做,也不该对别人做、每天只想到处滚来滚去、赖在喜欢人事物身上的傻傻红珍珠。 也是个b许多活人还拥有一颗真诚之心的红珍珠。 松玉真没想到这孩子会说他可怜,他停下脚步,具有灵识修道三千七百年以来,那颗化出来的心竟因一颗什麽都不会想太多、像个孩子似的珍珠精而颤动了下。 三千六百多年前,在西方高原上皇宫中的绿松石精,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他想要更像人些,他想要学着眼前这些活着人的喜怒哀乐。 想明白,那包裹在温热血肉之躯下的一颗心,拥有三魂七魄的普通人种种苦悲烦恼欢愉之情。 想因此更近天道,有人说大道无情,但松玉从凤凰离渊给他的典籍纪录中知晓,似乎从没有真正修炼了无情道的人一步登天,若真因无情而可轻易飞昇,那像他这样天生无情无欲的玉石精怪,像h芦那样的草木之妖岂不一有了灵识,便能道途长远。 但根本没有那样的妖物存在。 反而是人修、是天生有情有爱的妖修在长生大道之上往往走得更长更远。 而既然具有灵识,已锻t炼骨化形,具有人的外貌,拥有一颗心,那他便想学着当人。所以,他想要明白。 他化人,去接近一个将死的,拥有过许多的老人,想知道他在漫长一生中,得了些什麽,拥有怎样丰沛的情感或是悔恨痛苦,他看着被亲生子命人杀死的太上皇,看着长长叹气後哭不出来恨恨喝酒的皇帝,看着後宫中因太上皇死去而恸哭的太皇太后,心中不起一点涟漪。 他没有一点感受。 他只想着,这就是人吧。 看着皇帝醉酒,看着太上皇的屍首被收整着,看着一整个皇宫内那些爱恨情仇,绿松石精最终什麽感觉也没有,他离开太上皇的寝宫回到凤凰像内,开始他一日的修炼,等着早晨阳光普照时,继续像从前那般陪着皇子读书。 那一夜,绿松石精发现他要像人、学人、懂人,似乎太难了。而他修道的日子还那麽长,他便想着,那麽就继续走下去看看吧,看在这些寿命短暂的人们身上,他到底能不能学到些什麽。 而他也不知不觉间走了这麽长久的日子,更没有想到过了三千六百多年後,竟有另外一个玉石精对他说,师祖,好可怜。当年那个你,好可怜。 松玉向来聪明,就算那颗化出的心无法真的像人、懂得人类那些复杂的情感、把那颗化出的心变得真像那些人一般,但他却是擅长学着那些,他学着怎麽跟人一样,微笑、生气、愤怒忌妒伤心……但学终究是学,他还是三千七百年从矿区里被挖出来的那块绿松石。 他修行着,境界越来越高,但一颗心仍旧是空着的,是颗坚硬的石头心。 这样的他,可怜麽? 说完这些话的小珍珠有些不安起来,他不知道松玉在想些什麽,只注意到他静了许久。 他蹭着蹭着松玉又想,自己不太聪明,就连师祖都说他想太少了,想不多,意思就是高不清楚事情罢?他多少也这麽觉得呢……就这样说别人可怜,是不是不太好呢?师祖自己会觉得自己可怜麽?师祖还没说完呢,他就擅自插嘴了……他晶亮大眼闪动如泉水中的月色波光,一股傻劲儿看着松玉,再想说些什麽,但看见松玉突然一笑,又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了。 薰风夹带花香竹香吹面而来,松玉适才一出泉水,便弄乾二人,那风那麽轻那麽暖,吹开了天上少少的y云,令皎洁月色穿过两边竹叶,如落了一地的玉石珍珠一般洒在绿松石精与珍珠精身上,同时也吹着他两。 月光碎影照耀下玉冠墨发飘动的松玉笑颜,令朱虹看傻了眼。 师祖怎麽可以这麽好看呢?师祖的笑,好似、好似跟之前又有些不一样了……小珍珠的心儿砰通砰通跳着,像是夜里蝉鸣声响动,像是从前在海中那浪涛声阵阵,像是,像是什麽呢? 松玉说,「你这样很好。」 什麽意思?朱虹不解,看着松玉渴望得到答案。绿松石精又摇摇他,他这几日已经抱着徒孙抱出心得来,知晓怀中这小孩儿喜欢被摇那麽两下,只要一摇,他就会露出傻兮兮的浅笑,一双大眼眯起像只快乐的小猫。 「虽然总是想太少,但却想的好。」松玉柔声道,他摇着小珍珠,这般说完,正好走回居所。 只见除九十九徒孙秋綟外,八十八徒孙田藕也来了,两人正坐在门边玩着五子棋边斗嘴,听见松玉声音抬头看去,见他笑的开心,俱是一愣。 朱虹听不明白,想太少,想的好是什麽意思呢?这样很好……是师祖在称赞自己麽?他见松玉没有要再说话,埋头苦思起来,都忘了跟两个师兄打招呼。 松玉也不点他,任着他一股脑儿的想,跟两个徒孙点点头,便带着珍珠精回房去。 等回到那特地为朱虹整理出的房间,放徒孙到床上,替他除去鞋袜,拉上被子时,小珍珠才忽地回过神,一张俏脸通红,「师祖……」 松玉看他这样,心中想着,真是孩子,动作更发温柔:「别想了,睡罢。」 朱虹缩在棉被中,喔了声,可看松玉起身时,却是禁不住拉住他的手。 「怎麽了?」松玉柔声问。 朱虹反应极快的摇摇头,但想想不对,又重重点了头。 珍珠精还在纠结着自己刚刚那样说松玉可怜、说那皇帝跟太上皇可怜是不是不太好,他没有太多观念,但起码还知道什麽叫做一厢情愿,知道自己这样擅自替这麽厉害强大的师祖盖戮儿似的觉得他可怜是很傻的想法。他还在想着松玉说的许多话——但一厢情愿盖戮儿又如何呢?在想着这些前,他心中对松玉的喜欢与爱怜压过了这些想法。 他想,想告诉松玉,师祖你很好很好,你没有不懂什麽,你那麽温柔那麽好,虽然才来绿松派半年多,但珍珠精从身边的师伯师姑师叔师兄姐们身上看到的,都是大家很喜欢师祖,如果不是一颗有心的玉石精,谁会喜欢他呢? 还有,还有他也很喜欢师祖。 很喜欢很喜欢,虽然才见面几天,但真的很喜欢。因为师祖很好、师祖很温柔、师祖…… 他觉得,师祖化出来的那颗心没有不懂什麽。如果那颗心是假的,松玉就不会有这麽多徒弟徒孙了。 就算师祖说他是学着的,装着的,但师伯师姑师叔师兄姐们感受到的,却是最真的——就像……就像朱孤鹤,虽然是假装对我好,假装说心悦,但那时候的我,是真觉得他对我很好、很心悦我……对他来说是假,但对我来说是真…… 就算後来被锁在金冠里很痛、看着朱孤鹤欺负赤燕太子很伤心很生气、知晓他一直骗着自己都是假的很难过,但被养着带着的那十年,对珍珠精来说却是快乐又美好的十年。 那些对朱孤鹤来说是假的,但对珍珠精来说,是真的。 受着的那个人,如果觉得是真,那、那…… 他是颗没办法想太多事情的珍珠精,所以他想说,就说了。 虽然说到後来自个皱起眉头来,珍珠精很是苦恼:「唔,自己觉得假,可是好好做出来了,做到让别人觉得真,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松玉听着这些话,看着那张精丽小脸露出的苦恼,又笑了,他肩膀一抖,笑到身子弯下,将脑袋埋到小徒孙的胸前。 修出人身後三千六百多年,绿松石精怪笑过无数次,或者该说他总是在笑着,他从人类身上学到,笑是最好的表情,谁都喜欢笑着的人,而他生出来的这张脸也的确很适合笑。但他很多时候笑并不是真诚笑着,只是在学着那些人,只在心中斟酌着该怎麽笑最好,所以笑了。 但这次不是。 发自内心的想笑竟是这般感觉麽?松玉想着。他笑到最後,轻声叹了一口很舒服的气。 他想,或许他才是想最多的罢。想的太多,所以反而很多都看不透了。 真亏他还成日觉着那群徒弟徒孙想太多了,拥有太多烦恼了。 而这其实也不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想笑——只是从前的他并不知晓。他从前以为只是假笑的许多时候,其实都是他真想笑才笑着的……这颗傻珍珠、这个傻徒孙说的,「唔,自己觉得假,可是好好做出来了,做到让别人觉得真,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点醒了他。 真或假,或许已不知不觉没了界线,在长久的时光中,有些事物已经变成真的了。只是一直以为是假的他没有察觉。 原来,这颗化出来的心,不是假的麽? 原来,他并不是不懂,没有感觉。 想到这里,松玉感觉玉石本t中的灵台紫府有一片云霞涌动,隐隐中,似乎有突破的徵兆。 停了近八百年的修为,竟是因为傻珍珠几句话要突破了?松玉又想笑了,这次他笑的更为放肆,不似平素那般优雅,他笑,温声道:「你呀……」 朱虹吃惊又无措,但看松玉这样笑,听着他那悦耳动听的笑声,察觉到师祖很开心,又想到他在自己怀中开心着,这样靠着自己笑,小小的珍珠心不自觉发烫,一双手禁不住将他抱紧。 松玉也回拥了他,他从小珍珠怀中抬起脸,笑仍不断,「朱虹。」 朱虹红着脸,软软回应:「师祖。」 松玉再叫了一声,他灿若晨星的双眸看着珍珠精,里头有着动人的温度:「朱虹。」 「师祖……」师祖好开心呢,他开心,我也好开心,朱虹想着,回着,露出傻兮兮的笑。 两颗石头精一时间,你唤着我,我回着你,来回许多次,回到最後,小珍珠从只有笑容到跟着笑出声来,他双颊红像山里刚熟的树莓果,从刚刚就没停过的笑,那麽可人。 『……师祖怎麽了?一直叫朱虹,是、是魔疯了?』躲在门边偷看的八十八徒孙田藕很吃惊,传音问着一旁九十九师弟,还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 『师兄你偷看就偷看,嘴里非得还要吃着苹果麽?喳喳喳的,也不怕吵着师祖……还有师祖才不可能魔疯呢。』秋綟无奈道。 『师祖这麽神通广大,最好是不知道我们在偷看,我不吃苹果他也知道,吃了他还是知道,那就吃麽。』田藕又用力咬了口苹果,露出自个真是天才的神情:『你还没回我呢,师祖怎麽突然笑成这样啦?珍珠师弟也是,两个人笑成一团,发生什麽好事呀?』 ……怎麽觉得这歪理好像满有道理的?秋綟低咳了声,决定把贪吃的师兄拎走,偷看不好、偷看不好——虽然已经偷看完了,被偷看的也知道被偷看着,但总觉得再继续偷看下去不太好呢:『我怎麽会知道师祖为什麽突然这麽开心,但师祖开心是好事啊。』 秋綟想着房里欢快笑着的师祖与小珍珠,不知为何也很想跟着笑了。 大概是因为……他总觉得活着很无聊似的师祖自从小师弟来到身边後,看起来不无聊了、快活多了,心中非常敬爱松玉的秋綟,为此感到十分开心。 真是太好了呢。他想。 (待续) 关於胡素二: 松玉在一个惊雷不断、暴雨大风的夜晚拎回一只狐狸精。 一只脏的像被人丢进泥水沟里滚一圈,看起来奄奄一息,受重伤的狐狸精。 松玉全身乾爽打着伞进绿松派厅堂的门,但手里那条狐狸精实在脏的可以。 焦白霜真是要被他气死,边清扫着嘴里念个没完:「徒弟们住的房子才搭好没几间,您一下子捡了老四回来,大师兄二师姐又捡了好几个孩子回来,搭房子都快赶不上捡的速度。现在又捡了只狐狸回来,我哪儿来的狐狸窝?」 焦白霜很坚持好的屋子不能随意用术法搭,要找好的工匠,使用好的建材,才能住的长久,且不能随便搭新屋,要看规划、看松玉收多少徒弟,十分罗唆。 但上面两个师兄师姐就是个乱七八糟的,想到就捡几个孩子回来养,养养送出去或是留着当徒弟,随心所欲,没有一点想法,真是气死他。 他进了门派一百多年,觉得管着这十几个石头人妖魔,b从前在焦家管着三四百人还累。 松玉喔了声,悠哉从怀里掏出个芥子包巾,是那种能装饭菜熟食的法宝,丢到焦白霜怀里,他疑惑打开,包巾一开,里头是满满的、热腾腾的包子。 大概有一百颗。 是焦白霜喜欢,几百里外一座小城中某家包子舖的祖传菜肉包子。 焦白霜就喜欢那有厚度的皮、吸满汁水的菜肉包子。还一定要韭菜猪肉馅的。 「……」不就前几日说着想吃麽,您老没事出去就是为了买包子?还有一百颗是要给多少人吃!门派里现在也才十九个人!焦白霜红着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买包子,回来路上,顺便捡的。」松玉慢吞吞说道。接着拎起刚刚被他放到地上的狐狸精,「没狐狸窝,就先跟黄金丸睡啊。」 他要h芦过来:「喏,带你五师弟去洗洗。洗乾净一点。再叫老四来看。」 h芦苦着脸,认命接下那已经半醒,一脸厌世要占他窝一半的狐狸精:「师父,老四是医人的,不会医妖啊。」 松玉道:「不会便学呀。他能行。反正狐狸,跟人一样有四肢。」 但人没尾巴!焦白霜大翻白眼,不久前来到门派的四师弟彤荼个性古怪,整天窝在洞府里炼丹,鲜少跟人说话,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医一条妖兽。 岂料彤荼听到有妖狐,兴奋的瞪大眼,扛着他一堆丹药医经冲来,「医医医!早就想试试怎麽替妖修看诊!还是狐狸精啊我的天啊!真好运!」 刚被洗好的狐狸精裹在一条大毯子内,眼神疲倦,身上有许多伤口,看到如此兴奋的彤荼,露出有点害怕的神情。 h芦在旁咕哝,说这狐狸真不知道是去跟谁打架,弄成这样全身伤又这麽脏,替他洗要避开那些伤口可累着,不过倒是乖,怎麽弄都不吭一声。 「辛苦了。」松玉瞅瞅被洗的香喷喷、毛澎澎的狐狸,心情看似不错,拿手捋着他的头顶,对四徒弟道:「别吓你师弟。」 他动作轻柔,狐狸精被摸的眯起眼,但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是只安静的狐狸精。 岂料彤荼更欢喜了:「原来是师弟呀!师弟好!师兄保证医好你养好你让你变回从前一尾漂亮的狐狸!哎不对,有六尾啊你——」 被揪着尾巴的狐狸精一脸厌烦把头往松玉怀里窝去,闷闷的让彤荼替他检查医治。 讲的好像从前认识他一样。焦白霜继续翻白眼,开始准备毯子被单什麽的往h芦住处送去,h芦如今居所的确是整个绿松派最大的,还有几间空房。 毕竟这个枇杷精实在有够无聊,闲着没事出去走走就学松玉东捡西捡,捡了好几个孩子回来,一瞬间就让松玉从师父当成了师祖。 焦白霜只得把他房子想着办法扩建扩大。 不过这门派也真是乱七八糟,当掌门的还在收徒,大弟子二弟子却也在当师父了,h芦跟颜华衣那几个小徒弟看着b他们晚进门的彤荼跟现在这只狐狸精,也不知道甘不甘愿叫出口一句师叔。焦白霜指挥着小师侄们替狐狸精整理出间房时想着这些,却听到正在帮忙打扫的大师侄很是高兴:「有个医仙当师叔已经觉得好长脸,现在还有狐狸精!」一边正擦桌子的八师侄同样欢喜:「我看到了,好白好漂亮的一只狐狸,我从前听过妖狐,还真没见过!那双眼睛好好看好有灵气呀,不知道师伯身体好了,愿不愿意让我摸摸……」 好吧,绿松派就专门收些傻子。 焦白霜丢下毯子到床上铺着,心里想道,等忙完他要吃个十个菜肉包子——唔,狐狸精吃什麽?吃j?吃鸭?前阵子养的那群j应该可以宰了,等等b二师姐去杀来煮……他能喝鸡汤麽? *** 狐狸精就这麽在绿松派住了下来,毕竟松玉都说要收他当五徒弟了。 在绿松派,向来松玉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但他实在是只没有生存欲望、安静的狐狸精。 被彤荼医好後,睡了半天醒来的狐妖,看着焦白霜特地替他烹煮好的烤j、人蔘鸡汤,露出闷厌厌神情,把头撇开,不肯吃。 看来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 妖狐师弟这样态度气得焦白霜跳脚,被b着帮忙拔j毛的颜华衣跑去找着松玉哭诉。 松玉听了便来看狐妖,他看着懒懒趴在窗边晒着太阳的白毛六尾狐,温声道:「糊糊。」 糊糊?正在收着烤j的焦白霜手一停。 原本懒懒闷闷的狐妖双眼瞪大。 没人知道这只狐妖叫什麽,他看来有六尾,道行应该也有个好几百年,照理来说能通人话,更应该能化形变人,但他从被松玉带回来後,y是一声不吭,也不跟谁亲近,替他洗澡医他救他他没反应,是只忧伤的狐狸精。 松玉看来从前也不认识他,再见这妖狐反应……所以这个糊糊,又是松玉乱取的吧。想到前阵子松玉叫他糖霜霜——焦白霜替这只狐妖师弟哀悼。 狐狸啊狐狸,你这糊糊小名,要跟你一辈子了。 哈哈哈,要你任性不吃j! 「不吃饭,伤好不快呢。糊糊。」松玉坐到床榻上,要焦白霜将烤j拿来,摸着妖狐雪白柔软的毛,将烤j腿塞到他嘴边,「乖,快吃,你师侄们还帮你刷蜂蜜了。这些j你三师兄都用好药草养着的,对伤口有好处。你不吃的话,就拔你的毛。」 蛤?狐妖傻眼。 ……师父,这不是劝狐吃饭的方法。焦白霜撇头摀脸闷笑。 「要从那儿拔起呢?听说妖狐一族最是爱美,也最爱惜尾巴。那就先从尾巴开始拔好了,一根根慢慢的拔,正巧我也挺想知道,一尾狐狸身上有多少根毛。且让你师侄们一同帮忙,这麽多毛,我恐怕数不来。」松玉慢悠悠说道,一手撕起j来,动作优雅,但语气却是冰冷,眼神带笑,令白毛狐妖抖了两下。 「喏,吃麽?」j肉丝放到狐妖嘴边。 ……不吃就要秃了,还不吃麽?宁可饿死但绝不能丑死的六尾狐闷哼一声,张嘴,乖乖让松玉喂。 松玉微笑道:「这样才是好糊糊。」 就不能别叫这名字麽?狐妖眼神写满如此的不悦,但嘴里的动作却是没停,那刷满蜂蜜用药草喂养的j,实在好吃,他其实很饿很饿。 这麽香的烤j,最後一次吃是什麽时候呢?想到从前许多事情,本以为昨日就该死透,再也吃不到烤j的狐妖想着,边吃,眼泪就滚了下来。 「哎,好吃到你都哭啦,傻糊糊。」松玉柔声说,「吃慢些、慢些,吃太快噎着了,这里可没人知道怎麽帮狐狸挖嘴巴……」 关於松玉与徒弟们的几件小事: 种徒弟: h芦被松玉整株原身拔起带到翠青山时,有些迷茫看着山顶上那像是片草原的孔雀毛—— 枇杷树妖抖着叶子问:「师父,这是?」 松玉右手抬起,食指中指并拢,对着一处空地挥去,使着术法挖出个大坑,将枇杷树精栽下去:「你邻居。」 h芦:「……」我邻居不是草不是花竟然是孔雀毛?那些毛上还有好多怨气,师父您做了些什麽?能申请换个地方麽!山顶太阳太大我也不喜欢啊!师父! 徒弟目前你一个,想要师弟妹吗: 被绿松石精拔除心魔,阻断了成魔之路的枇杷精在被种上翠青山好一阵子、好好修养後,再度现出人身。 他看着眼前草木葳蕤,秀丽好景的翠青山,再看悠哉在山中漫步,捡捡草菇,斗斗鸟儿、松鼠、野猪的绿松石精,有些疑惑——这个石头精,收他当徒弟,想做什麽呢?他又该做什麽呢? 「做什麽?不用做什麽。你好好修炼就好。啊,还有。」指着从前孔雀精拿来住的山顶洞府,松玉懒懒道:「既然能动了,就打扫一下罢。不想睡树下了。」 「……」您前阵子每天睡我原身下原来不是想陪我!只是不想打扫这个孔雀洞吗?枇杷树精抹抹脸,卷起袖子,认份去把那充满禽鸟臭的洞府打扫了一遍。 师父不动手,弟子自然要代劳。 黄金丸很有当一名徒弟的觉悟。 而他打扫到一半,绿松石精想到似的进来,拿着孔雀毛戳戳他:「对了,我看别人收徒都有好几个。你想要师弟妹吗?」 「啊……?」从前种在大户人家里数百年的枇杷树精,正疑惑这群孔雀精喜好,嫌弃的把许多家俱往外丢,听到这问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嗯,一个门派只有一个徒弟也的确太少了。等着,替你带个师弟或师妹回来。」将孔雀毛往h芦怀中放,松玉负手优雅踏云飞了出去—— 这一走,就是三年。 在翠青山好几次想离门派出走的h芦非常疑惑自己为什麽要乖乖守着这破山三年。 而等到松玉扛着一个满身屍气,脸烂了一半的「师妹」回来时——h芦心想,我怎不趁这三年快点逃呢! 谢谢看到这里的您~~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八) 另一处,两个玉石精亲昵好一会後,松玉收敛好情绪站起身,将小徒孙再度裹进被子里,宽大手掌温柔轻抚带着几许红的发顶,松玉那如古琴沉柔的声音轻轻道:「好好休息罢。」 朱虹发现自己又多一个喜欢师祖的地方——师祖的声音真好听——他蹭着松玉掌心,甜甜笑着回好。 他其实不明白刚刚他说了那些後,松玉为何说了一句你呀、之後就开始唤他名字,然後笑不停,他实在猜不透师祖的心思。 珍珠精内心里还有许多疑问,像是师祖的故事到这里,他还是不明白师祖为何想当师祖、还有师祖是为什麽笑呢?那句「你呀。」後面应该还有想说的罢? 但他真累了,被锁在金冠中令朱虹元神受伤甚深,这半年多的修养还不足以令他完全恢复,一双大眼早就撑不住半闭,神思迷迷糊糊间朱虹想着,唔,之前学过一句成语,来日方长——修行的日子这麽长这麽长,所以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好好明白罢?他想更了解师祖。想继续听师祖从前的故事,三千七百年呢,好长好长好久喔,师祖一定遇过许多许多事情……这样每夜每夜都可以同师祖说话、听他说故事…… 小徒孙就这麽被松玉摸着发顶睡着了,少年般的睡颜看来无忧无虑,柳眉放松舒展开来,眉间没有一点皱褶,浓睫垂目,粉嫩唇瓣微启,如此恬静美好。 松玉坐在床边,凝神细细看着朱虹好半晌,确定他呼吸绵长睡的安稳,轻轻用手捻捻他那丰腴的脸颊,微微的笑道:「……愿你往後日日都能如此无忧快活。」 *** 漫漫长夜过去,隔日朱虹清醒时,感觉身体是这半年多来最轻盈的一天,且b平素精神不少,要不他往常总是要躺着好一会才能完全醒透。他跳下床活动一会儿手脚,感到很是欢喜。待洗漱出去,他发现今日起早了,松玉正在用着早茶看书,见他醒了,微笑招手。 经过这几日相处,珍珠精完全藏不了对绿松石精的喜爱,他喜不自胜地蹭到松玉身边,「师祖早。」 「早。」抬手替他将头发稍微整过,松玉笑道:「今个起早了。有没有睡好?」 仅只是被这般碰着唤着,心里就暖暖发烫,朱虹点点头:「嗯,徒孙睡的很好。」 松玉柔声道:「精神不错,表示恢复的好。去帮你师姐吧。」 今日来伺候的师姐还未煮好早点,绿松派弟子无论是谁,这些日常杂事都该学着做,朱虹自是清楚,他应了声,便赶紧去帮忙。 他在花醆那儿没学过太多,就会了熬粥跟煎蛋,花醆早膳一般也只这样简单用,余下的也不让他多做,怕是他烫着了。知晓这件事情,带他的五十九师姐温柔教着他怎麽做腌菜、怎麽使用炭火烤馒头切片,跟他说松玉喜欢怎样的口味,他俱是认真记下,而当煎出好几颗圆圆漂亮边缘焦香的蛋时,师姐还称赞了他,令小珍珠更加开心了。 用着早膳时,松玉拿起烤过的馒头片,将煎蛋与腌萝卜丝夹在其中,带朱虹怎麽吃。 他亦是直接咬了几口煎蛋,称赞朱虹煎的挺好。 看松玉文雅吃着自己煎的蛋又称赞,小珍珠心头暖若朝艳漫过山巅,嘿嘿傻笑,心想,以後都要好好早起,跟师兄师姐们一起替师祖煮早点,接着还要学会更多;等学好了,还要煮给师父吃、苍风师兄吃、大师伯二师姑、小白猪师姐、九十九师兄……好多好多人吃。 他从前在郁泱国,朱孤鹤是不让他与别人相处太久的,也不曾让他碰过什麽炭火,他吃饭、闲暇时若朱孤鹤忙碌便都是自己一人,旁边的仆役更是不太同他说话,那时候他未曾想过太多,也不觉得这样有什麽不好,可到了绿松派後,他才发现自己喜欢跟一群人相处。 想想他从前在海底时就喜欢到处滚在海鳗大虾胖鱼儿大蚌精身上,在绿松派里,总让小珍珠想起以前在海中的滋味。 绿松派像他最喜欢的那片大海,里头暖暖的,处处热闹、处处欢乐。 可以成为绿松派的弟子真是太好了。 能有这麽多的好师伯师叔师姑、师兄姐们也好好,师祖更好。 跟花醆师父、苍风师兄一块儿读书练习写字很快活、同好多师兄姐们一起练功好快乐、陪师祖吃饭也好开心,学着煮食也很有很有趣,不知道还能学会什麽呢?昨天早餐吃的饺子很好吃,不知道好不好做……做的好了,师祖会喜欢吃麽? 朱虹想着想着就傻兮兮笑起,沉浸在将来他学会做好多菜肴的美好未来中,一旁五十九徒孙看着笑傻的珍珠师弟,好笑地对松玉道:「这孩子怎自己想着就乐了起来?」 「随他乐。」松玉悠悠一笑,再挟过一筷菜喂到朱虹嘴前,正认真想着的珍珠精便自发张嘴吃下。 五十九徒孙也真被这小师弟逗乐了,心想,这傻孩子怎这麽乖这麽好养?他亦好奇挟了筷肉喂喂看朱虹,他一样乖乖吃下。 等珍珠精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师祖、师姐喂了个饱饱,小脸因此都红透。 松玉摸摸他的发顶,从桌子上摆着的糖罐里拿了颗酸梅糖拨给他吃:「吃饱了,才有力气修炼。」 张嘴吃下糖,被摸的舒服,朱虹眯起眼,笑容甜的像是裹在酸梅上那层糖衣:「嗯嗯!」 一旁五十九徒孙看着松玉跟朱虹的互动,掩嘴轻笑,他这几日在旁看着,也知晓因为一句讨厌海味就半年不见的小师弟如今一点也不被松玉讨厌,很是为这件事情开心。 不过师祖到底是因为什麽原因讨厌海味呢?想着似乎还真从未见过松玉吃过海鲜的五十九收着碗筷,想了想,决定去问问看师父或是师伯们,就不知是否真有人知晓答案呢…… 用完早膳,绿松派寻常的一日一如往常开始。巳时初到申时末乃是门徒们固定聚到位在山顶的大平台共同修炼的时间。 朱虹同昨日那般,按照松玉教导的方式打坐入定,进入与天地灵气共融的小周天循环中,并且b昨日要进步,从十次变成十二次;过了午後,他又赖进松玉怀中听着他说一些拳法的基本、看着师伯师姑们斗嘴、师兄姐们对打。 快乐的白日过去,用过晚膳後则继续泡泉水、听松玉话从前、接着再去休息……一日又一日这样过,等朱虹回过神细数,两个月就这般过去了。 松玉这段时间说着他那些往昔,有些轻轻带过,有些细细描述,不管是什麽都令朱虹听的有滋有味儿——而就在进入早秋的一夜,许久未在故事中出现的凤凰,隔了一百二十年,终於再度现身。 凤凰离渊是在一个下大雪的夜晚到来。 西方高原在寒冬时那雪大的彷若能将整个城市淹没,白雪纷飞的夜里,皇宫里点满炭火,处处安静,除了雪声风声与巡逻的卫兵外,不大有人声。 绿松石精有了灵识也过了一百三十年,这段时间他在皇宫内见过人们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本以为自己会学到些什麽,但看了那麽多、学了那麽多,他仍旧觉得整个魂识像是块坚硬的石头,无心无情无欲。 而他目前尚未有修炼到能将本t脱离凤凰神像的能耐,有鹏国目前虽然并没有灵根修士之人,被选来成为祭司的人也没有什麽真本事,但铸造凤凰像的方法都是遵循古法所制,凤凰像完成时必然会祭天祭拜,完成一道求神鸟祝福的术法,因此绿松石精才有了这般机缘开启灵识。 也因为凤凰像本身那道术法如枷锁一般束缚着松玉,他虽然可幻化出人身,但还无法离开凤凰像太远。 但这对松玉来说并无大碍,脱离凤凰像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更注重在修炼之上,皇宫毕竟又建在灵气充裕的灵脉上,对他来说好处甚多。且在这些年间,他已习惯於深夜里,神魂脱离出凤凰像,幻化为人身,悠哉坐在皇宫中一处角落,用术法点灯,尽情看书。 有鹏国皇宫藏经阁里藏书有五万多册,对绿松石精来说,这些书有时逼人们还要有趣的多。 天虽冷,松玉并不畏寒,他学着人类,烹茶煮酒,准备小糕点,看着书,赏着白雪,十分惬意。 而今夜虽然冷寒,但是个好日子,不远处的妃子寝殿里,正有贵妃生产,绿松石精远远可见漫天白雪里有魂火飞降,看着那魂火颜色灵气状态,知晓这是位皇子,目前这位皇帝是松玉见过的第四位皇帝了,他比起前面三位,十分清心寡慾,一直不立皇后,仅有数名嫔妃,皇子仅二位,都尚年幼,太子还未选出,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个皇子,想必明天宫中会有欢宴。 令松玉感到奇怪的是,那魂火旁竟有一团绮丽的焰火跟随,焰火形似巨大飞鸟,羽尾长曳,带有他熟悉的气息,等火焰落到面前,松玉微笑起身躬手迎道:「离渊阁下。」 焰火落地,一地白雪融去,地上竟长出翠草红花来,只见火焰流转,乃是有多种变化的红金之色,等火焰消去,花草灭,出现一名身穿深蓝轻裘,劲装腿长,穿着绒皮银链厚靴的面容如玉俏公子。 正是多年未见的神鸟离渊。 离渊见到松玉化人之姿,发出一声轻笑,上前绕着他看了一遍:「好、好,真是块了不得的石头,居然已经能化人,还生的这样好。」 凤凰又往旁边一看,小炭炉、紫金檀木桌、热茶、糕点、闲书,再见松玉用着文雅标准姿态替他烹着新茶的模样,笑道:「真是挺会享受。还学全了这些玩意儿。」 「修炼闲时看着便都学了。」松玉轻笑,再从宫中移来一张椅子,邀离渊坐下,他态度落落大方,并不因为神鸟境界高深而对他过於敬畏有礼,只当他是个前辈朋友,和气与他相处。 「好个都学了,你这姿态风范像个哪儿来的大家一般,还真会装。」离渊哈哈笑,也不同他客气多礼,袍子掀起便坐下,靠着栏杆等着茶煮好前赏了会雪,英俊面容在灯火雪色下看起来如画一般。 虽然百年多未见,但一凤凰一石头的脾性却是甚合,如此无语相对烹茶赏雪,也不感尴尬。 松玉静静煮好茶送到离渊面前时,鼻子抽动两下,问起刚刚就好奇的问题:「阁下,冒昧请问这味道是什麽呢?有些熟悉,晚辈闻过类似的,但还从未嗅过这麽重的。」 他能化人要近百年,奇异的是化人後他的嗅觉颇为灵敏,在这西方高原上见着许多事物,不只能观到各种事物气息,也可以嗅到附着在事物上头的味道,离渊刚来,松玉便闻到一种独特的气味,那是跟离渊身上彻底分离的味道,但饱含灵气,且萦绕着他,带有一种霸道之感,他未曾闻到过,很是好奇。 更好奇的是因为就他所知,如凤凰这般的神鸟具有独特灵格,不应当会附着不属於他身上的气息。 其实这般嗅到他人身上味道还询问的举动十分唐突,但松玉与离渊虽只有百年多前相遇,却是明白这位凤凰个性不拘小节,也不爱与人拐弯抹角,他直接些反而才好。 且他是个无法忍受疑问存於心的石头精。 「味道?」离渊抬起手也嗅了几口,一张俊脸微红,暗骂一声後,叹气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椭圆光滑石头给松玉看——不,是鳞片。 隐隐含着金光流彩般的纯白鳞片上头有着惊人的灵息,具有跟凤凰这样的神鸟一样的神格。 松玉一见,便明白这是什麽。 虽然是颗百年多不离皇宫范围修炼的石头精,但读的书多,又什麽都看全记全,松玉曾在本古书上看过这样描述龙鳞的图片与文字,凭着记忆与猜测,他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神龙鳞片,且是独霸一方大洋的龙才会有这样的龙息在上头。 「是这家伙的。」离渊将那鳞在手上抛了抛,不让松玉太近瞧,他如今道行不高,太近这样的神物怕是会坏了元神,嗤笑道:「来这儿前跟头蠢龙打了架,从他身上扒来当纪念的。没想到味儿这麽重,竟给你嗅到了。」 松玉摇摇头,解释了下他化人身後鼻子特别灵敏,又好奇问道:「这位阁下,是否是大洋龙主?」 离渊大笑道:「大洋龙主咧,不过就命好,生的不错,被授命管着西海。」 「喔?」松玉好奇,等着离渊同他继续说下去。 离渊这次来,本是顺路经过,他见有个皇子元神降世,护了一路顺便来见见这个与他有缘、受他点化的石头精,但这一瞧是越看越顺眼,觉得这绿松石精还真是挺有趣的,又见他这麽好奇他与那条蠢龙的事情,便同他继续说了下去。 「你嗅到的,不只是那龙臭味,还有海潮味吧。」不客气的批评一头龙神臭,离渊道:「我与那头龙的孽缘,要从一次百兽仙宴上说起。」 此处小世界甚广,有六块大陆,同时还有四大海,七大洋,东西南北四海均有龙君镇守,七洋之中亦有无数海族管辖,而百兽仙宴乃是这处小世界中,各方具有灵识的妖族数十年会举办的宴会。 百兽仙宴每次举办位置都不同,有时在高山仙府中,有时在深海宫殿里,有时是龙族为主宴者,有时是凤凰一族c宴,有时是深海海族举办。 离渊与那头臭龙的相遇,则是在两千多年前。 「哎,这样、这样不就要六千年了麽……」听到这边的朱虹有些晕头了,扳着手指算着时间,他苦恼道:「师祖的故事里还有故事,一层又一层,好有趣,可是时间动不动就千年百年,徒孙回去要写在玉简里,要不都要记不住了。」 这时已经入秋,过了微闷夏末,今年秋老虎凶猛,天气仍热,这泉水如今温度还算舒适,松玉也在这两个月间习惯陪着徒孙泡着,他好笑摇摇怀里的小珍珠,耐心等着他算完。 朱虹算好时间,抬头一看就是松玉温柔面容,也才发现师祖拿手轻肉着他刚刚皱起的眉头。他与师祖相处这两个多月,越来越了解他,知晓他是在等着自己,又是开心,又是喜欢,禁不住拿脸蹭蹭松玉的脸。 回蹭着,松玉心中把他当孩子,并不避讳他这样亲昵撒娇,问道:「算好了?」 朱虹点头:「算好了。」同时小珍珠心想,也记好了,这是师祖第一次提到海呢。他想,师祖既然会特别说到这里,是不是就能慢慢知晓他为什麽会讨厌海味? 故事又继续下去。在百兽仙宴上,龙族与凤凰一族向来最受景仰瞩目,毕竟他们乃是天道自然下所孕育出的瑞兽,灵格神t天生与需勤奋修炼的精怪不同,已经是仙兽的存在。 而往常这样宴会,龙凤二族来的人并不多,往往都是年轻一辈被选派出来参与。 离渊那年便是头次参加,他破壳而出长於世约有一千年,乃是凤凰一族中的幼子,那头龙——五百岁的白龙轩辕琅亦是第一次。 凤凰族与龙族相处并不和睦,表面上和气,但私下互斗已经不知有多少万年,而两个年轻小辈初次见面更是互看不顺眼——但这不顺眼还是轩辕琅造成的。 离渊个性豪爽,并不排斥与龙族交往认识,同时也不介意在宴会上其他妖兽海族境界较低,初次到那宴会,结识众妖令他颇为欢喜,端着酒杯到处同众多妖兽说话,还抱起小虎崽逗着玩,很是亲切随意。 但那轩辕琅却非如此。 白龙一身傲骨,自诩龙族是这普天之下最为非凡尊贵之身,毕竟龙族一出生便受天道厚爱,灵力也是与生俱来的强,可以自由翱翔於天上仙界凡间深海,与要苦苦修炼的凡人妖族精怪都不一般;且龙族稀少珍贵,数千年才得一条小龙产出,故此轩辕琅自出生後被赤龙父亲白龙母亲十分纵容疼爱,黑龙兄长苍龙姐姐亦是呵护爱怜,将他养得骄纵非常。 这次他同黑龙与苍龙兄姐前来参宴,心中其实非常不快,又见该是同他们这般瑞兽相同地位的凤凰离渊如此不拘小节身份,同那群妖兽混在一块,越看越是不悦。 黑龙轩辕墨华笑问弟弟:「你一直瞅着那头小凤凰看做什麽?若喜欢人家,便上前去交朋友无妨。老一辈的恩怨不妨碍咱们小辈间的交往。」 苍龙轩辕晚翠亦笑:「是呀,那孩子头次来,性格看起来也不错,你没什麽同龄朋友,同他去喝酒玩耍罢。」 两名兄姐便要拎着小龙去同小凤凰玩,岂料轩辕琅哼了声,大声道,他对这不管不顾自己身份的破烂羽毛才没兴趣。 他脾气向来如此,分明对离渊在意的很,一直想着这尾凤凰不来跟他们这样的神兽说话,怎一直去找那些没什麽能耐的下等妖物玩,心里不舒服,被兄姐注意到了,又拉不下面子,故此将话说的难听。 这话说的忒大声,他又是备受瞩目头次来参宴的小龙,整个宴会中谁不是明着暗着都在注意,如今此话一出,便马上传到离渊耳中。 离渊若论辈分,的确与轩辕琅相同,但他长了小白龙毕竟要有五百岁,也曾听闻过这头小龙脾性倨傲,在宴会中更是见到他一直神色闷厌厌的模样,除了兄姐跟不得不问候的长辈外,谁也不搭理,其实也早就对这头小龙没什麽好印象。 他又想两族从来也不太交好,适才多少也是刻意回避这龙族宝贝,毕竟这仙宴举办从来也没有强制要谁非得跟谁交流一事,随兴自在是乃是兽族天x。 岂料他不去招惹,平白无故便惹对方嫌了。 但想想两族间的关系,好似也没什麽不对。 离渊好笑问着正同他喝酒的虎族大王,「破烂羽毛?」 虎族大王哈哈笑着搂住离渊:「听闻殿下出生时天有芳华千百落,五色羽翼更是凤凰族万年中少见最为闪动的,若您真是破烂羽毛,旁边这公孔雀精恐怕要先拿喙把自己的尾巴毛给拔光光了。」 一边的公孔雀精惊恐瞪着虎族大王,骂道:「大爷您又再胡说八道!」 离渊笑笑摇头,喝下一杯酒,心想不跟小孩儿计较。 但他那潇洒姿态映在小白龙眼中令这头骄傲小龙更为不爽利,他心想这凤凰分明听到自己说的,竟还喝的下酒、还这麽没有身份地跟那头臭猫搂搂抱抱,真是成何体统——故此後面他跟离渊较上了劲。 百兽仙宴後半,为了令各族能交流,往昔都会有几场小逼试作为热闹暖场,大夥大都不认真,权当玩闹,谁也不会特别想争第一。 可当第一场b试,弓矢之斗开始时,小白龙轩辕琅却是挑明了他对手就要离渊。 弓矢之斗,正如题意,百里外在一处高峰上排了百颗仙桃,谁s的多便赢了。这小打小闹对妖族来说并非难事,但百里之外也的确颇远,往昔厉害点的,能s中个十颗就了不得了。 轩辕琅扬手一翻,手中现出一把水晶宝弓,透明带蓝,具有仙气,可见是他的珍贵法宝——这条小白龙,正好擅长这般武艺。 「什、什麽,他作为一头龙心眼也太小了罢!」朱虹听到这里好气,禁不住骂了出声。 在他心中,离渊的形象已经逐渐鲜明起来,且令他深有好感,毕竟虽然只有如此两次出场在师祖的故事中,但神鸟好心点化绿松石精、斩了要吃杀皇子们的妖物、在仙宴中对其他妖族们那麽亲切和蔼,怎麽听怎麽瞧都是头温柔和善的好凤凰,那头小白龙,怎麽可以因为自诩身份高就这样w辱离渊呢?而且还无事找对方麻烦呢? 他是颗心头有把自己尺的小珍珠,受不得这种坏心肠的人或妖或仙。 管他是什麽龙还是大神仙,这样做真不应该。 小徒孙如今模样实在少见,毕竟他是颗心思单纯的珍珠精,往昔也没什麽脾气,一张圆润小脸现在因为听故事而气鼓鼓的,好似刚蒸好的白馒头,着实可爱,松玉笑笑,伸手肉柔小脸,同时抱着他从泉水中出来。 「放心,离渊阁下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两个多月来这样抱着朱虹已是习惯,分明两颗石头精心底都清楚,珍珠精身体已经好上许多,不需要这样抱着走了,但是被抱着走这麽一小段路的徒孙欢喜开心,松玉也觉得抱在怀里摇着这孩子紫府里安祥愉快,便都默许这样的情况维持下去。 反正,一天也不过就这麽一小段路。 秋风飒飒,竹影摇晃,两人行走间,一身水珠如往昔那般飘散四落,虽然见过松玉如此驱走水气已经许多次,可每次在幽幽夜里,一路灯火间看着这闪闪水珠淋散,还是令朱虹感到有趣,他伸手戳着水珠,又用期盼眼神看着松玉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虽然往常这样要回去住处时,代表松玉已经要说到一个段落了,但这两个月里,已经不知不觉越会对师祖撒娇的小徒孙知晓只要他自己央求,松玉便会再多说一点点。 「性子大了你。」看着朱虹闪动光芒满是期盼的双眸,松玉将人放到床上後,坐到床边,边替着小珍珠盖好被子,温和道:「跟你说完第一场b试罢。听完,要好好睡。」 朱虹用力点头,容冶明媚一笑,声音轻脆:「师祖真好!」 松玉微微一笑,又继续说了下去。 小白龙这样当众挑明要与离渊b试,让场面霎时热起——在场都是妖族百兽,最是不拘规矩之物,没有俗士人修那样在乎面子礼仪表面客气什麽的——要斗便斗!百妖大声喧哗吼叫起来,纷纷叫好,原本该是五人同b的b试顿时只剩下凤凰与小白龙在场上。 离渊看着在旁起哄的众妖,无奈摇摇头,对小白龙躬手,表示愿受了这场b试。 这也是离渊在宴会上头次正眼瞧瞧这骄傲的龙子。 离渊本就生的高大,但白龙更是受天厚爱,b他高了足足有三寸。轩辕琅挺拔英俊,束发银冠,勒着绣有皎月翻浪抹额,穿着金丝兰花箭袖,腰封上有祥云暗纹,别着一块龙纹美玉,面若春花,目若银星,鼻梁挺直像道长峰,唇薄有棱,一身气势惊人,若不是他一脸瞧不起人的傲气,其实看来真是赏心悦目的贵公子,可谓是龙族骄子。 他见离渊目光打量,哼了声,甚是傲岸,更也不愿回礼。 小孩儿脾气忒大——离渊好笑,扬手一翻,手里出现根五色羽翼,那羽翼眨眼间变大,在他手上变成一把鲜红宝弓,上有五彩宝石,辉光闪闪,亦是不b轩辕琅法器逊色的上等好弓。 这弓矢之斗规矩,是在哨响後一炷香内,看谁s的最多,轩辕琅兴致勃勃,虽是头次参与这样b试,却是丝毫不惧。 他骄傲扬弓,只待哨响,就要给眼前这尾凤凰好看。 离渊亦是扬弓等待,在哨响之时,他柔声道:「琅殿下,期待见到您的战果。」 小白龙只当他是在野鸟乱叫。 这次吹哨的是名鸦族幼子,全身黑的少年紧张地抖,他含住木哨时,全场反而都静了下来。 在场数百妖族聚精会神凝望着一龙一凤。 此次百兽仙宴选在一处鸟族据地,高峰连绵,山如屏风九叠,云锦如织,特地整出来为了b试所作的高台上,惠风吹抚两位瑞兽长发飘动,此时除了风声外,万籁沉寂,哨声一响划破这片安宁,紧接着是惊人的弓扬奔箭之声。 香亦被同时点燃。 众妖没有想到这条骄傲的小白龙那箭法如此了得,只见轩辕琅银箭如闪雷,带着龙气急速s向百里之外,且一箭又一箭,没有半点停歇犹豫。 百里之外又是那样小的仙桃,对於众多妖族仙兽来说还是有些难度,轩辕琅飞箭虽快,准头仍旧差些,五箭中可中三箭,但也b过去许多妖族好上太多。 「一、二、三——啊啊!五!十!竟然十了!」数着的妖族们都忍不住大叫出声,深深佩服轩辕琅。 要知道往昔这样的b试,能s中十颗已经很是厉害,但才开始不过一会,他竟已经s中十颗。 轩辕琅听着周旁兴奋的叫声,甚是得意,但霎时间一阵更大的尖叫压过了替他数数儿的声音。 「离渊、离渊殿下!十四颗了——」 什麽?本来专心瞄准仙桃也有在注意离渊箭数,知晓他与自己其实没差多少的轩辕琅扬弓一顿,不可置信侧望离渊。 只见凤凰弓上,不只有一支箭。 是五支箭。不知何时变出的五支箭来。 离渊竟一次可射出五支箭,且五箭里最少都能中三箭,动作更不b轩辕琅慢。 他那箭乃是自身凤凰羽炼化而成,比起轩辕琅用一般妖羽不同,深具灵x,且更受他掌控。 注意到小白龙不可置信目光,离渊那张俊俏风流的脸上露出羞涩一笑:「哎,琅殿下这样瞧我,真是令人害羞。别太景仰、别太景仰。」 谁景仰你!轩辕琅恨恨瞪了离渊一眼,不敢再分神,鼓足劲要将这差分追上。 但已经是来不及了。 一炷香都还未烧完,两尾瑞兽已解决了那百颗仙桃。 红箭乃是离渊,共六十七颗,白箭则是轩辕琅,共三十三颗。 小白龙大输,气得一张端正俊脸都白了,手握那巨弓,脸上煞气重的那是神龙该有。 周旁妖族们见了好笑,但又顾虑神龙一族自尊心,又想着这是头幼龙,平素受宠得很,不敢太过打击他,别过头的别过头,低头的低头,望天的望天,没妖敢谈论些什麽,气氛反而一时极冷。 「承让承让。琅殿下好身手。」但凤凰离渊可不管这些,他微笑躬手如此对白龙道,换来的却是对方毫不给面子的背影。 一旁看着弟弟输了的苍龙与黑龙也是无奈——谁叫这条小龙这麽傲呢? 「啊,好痛快呀,离渊阁下好厉害、好厉害!」朱虹听的欢喜,脸都红了,不停称赞离渊,也还是不满轩辕琅这麽傲的性子。 「师祖s箭也很厉害。」摸着小珍珠发顶,松玉笑,「明天教你,好不?」 「师祖也会麽。」朱虹最近已经能跟着师兄姐们拿着轻剑练习些基本剑法,这两个月中,更是见过数次松玉那绝妙剑姿,这时听到松玉会弓s之术,撒娇道:「想学、想学,师祖教我。」 松玉柔声道:「最开始要练的可多,光是基本姿态就有好多要教的。不能马上就拿弓s,但师祖可以射给你看。」 一想到松玉s箭姿态,小珍珠比起自己s更想看他s,忙着点头,表达自己的期盼。 松玉当然说好,他声音低低如涓涓溪水,开始对朱虹说着弓s之道的基本,安抚着珍珠精有些亢奋的精神,令他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又慢慢睡去。 小珍珠今夜做了个好梦。 梦里,是他未曾看过想像出来的俊俏风流凤凰离渊拿箭射了好多仙桃请他吃,还有师祖飘逸脱俗的s箭英姿,他射了b离渊还要多的桃子,微笑着用小刀将桃子切得美美的,喂着他吃…… *** 隔日,当用完早膳後,朱虹被带去s箭场时,跟着来的花醆突地发现,「徒弟,你是不是长高了?」 「咦?」朱虹停下脚步,眨眨眼,这才发现——好像是呢。 他真真真长高了。 (待续) 关於彤荼: 焦白霜入了绿松派过了快一百年,松玉又一次出远门,这次他想到似的,回来时又拎了一个人,说要当徒弟。 那时候刚巧二师姐颜华衣也收了个徒弟。 「……这辈分要怎麽算?」盯着松玉背上那个大竹筐里装着的人,焦白霜脸都绿了,心想您老捡徒弟的方式还真是特别,一个都不重样的,老大用拔的,老二用扛的,老三用压回来的,老四这次用竹筐像挖笋子一样的,下个呢? 「照算呀。」松玉说话慢慢的,但动作却是不慢,把竹筐里的人倒出来,里面还真有几条笋、草菇、春桃、树果子。 笋可新鲜着,嫩嫩的,春天的好笋。 焦白霜:「这到底是去挖笋子顺便捡人还是您老捡人顺便挖笋子?」 松玉微笑不回话,只是用脚点点地上的人,示意徒弟们该动手把人整乾净了。 颜华衣乐道:「哇,刚巧昨日想喝竹笋炖排骨!」 h芦白了这师妹一眼:「你就不能先关心地上的那个?」 颜华衣看了眼:「还好麽,没死透。」拎着笋儿拉着徒弟便准备去煮笋汤来喝了。 当中只有焦白霜最认份去检查了这个新来的师弟,人不高,挺小的,骨架看来没长开,但修为也有心动期了,境界还算稳固,也没什麽伤……就是,睡的熟。 h芦同时也蹲下来瞧,确定这人是睡熟了,很是傻眼。 「师父,您该不会……路过看人家睡的好,就绑回来当徒弟?」想着松玉从前不良种种举动,h芦抬头,看着正在悠哉给大徒孙伺候用盆净手,准备吃茶点的绿松石精,心惊胆战。 松玉又微微笑,这次笑容有点不一样,暧昧的很,令h芦倒抽一口气。 喝完一口茶,松玉才回:「他被人追杀。」 h芦怔忡捂x:「追杀?」 松玉又吃了颗小枣子,咽下去後道:「魔修那边的。」 焦白霜正把人抱起,听到这句回道:「那应该没什麽问题。正魔不两立,虽然绿松派也不兴什麽大门派作风成天跟那些魔修争来斗去你杀我打,但从魔修手上逃走的通常不会是什麽坏人,还都有可能是些无辜被残害、被抓去当鼎炉的可怜修士,师父是做好事——」 「追杀他的还有正修道的。嗯,大门派的,什麽……藏雪山庄?」松玉说话实在太慢,焦白霜都已经替他找好理由了,他才将这话说出来。 而且还不只一个藏雪山庄。 松玉说的淡:「玲珑阁、三星门……好像还有这几个门派吧。」 要命,都是些听过的名门正派。还都不好惹!这小子做了什麽浑事?焦白霜踏出的脚停在半空中,觉得怀里抱着的是块烫手山芋!恨不得赶快将这人丢出山门。您老到底都捡了些什麽! 正捡着地上草菇果子的h芦亦是脸苦了下来:「师父呀……」 「在呢。」松玉悠悠哉哉的:「没事儿。他也没做什麽。」 h芦与焦白霜还有一旁几个小徒孙瞪大眼,满心疑问,没做什麽还被这麽多人追杀? 「不过就是,嗯,听说弄了个什麽假生子药到处放,还是专门只让男修中招的那种,让好些人挺了个肚子,找不到药治,拉也拉不出来成天肚子沉,修为再高也找不着方法排出,还影响修炼……那些人追着他要解药呢。」松玉仍旧说得很慢,他微笑:「这孩子有意思。」 ……有意思什麽?很可怕好麽!一想到自己被下了那种药,一个大男人挺着肚子,还影响修炼——怪不得被追杀!这孩子到底什麽来头?焦白霜这下不只想把人丢出山门了,还想去联络自己的管道,把这个小修士丢出去赚赏金了。 「师父呀……」h芦好歹身为大徒弟,这时候想要苦口婆心劝劝松玉,真别乱捡徒弟。 「在呢,不是说没事麽。去替你们师弟安排房子住。」松玉起身,对徒孙们招招手,负手领着一群傻孩子准备去修炼了:「安心。」 说来也是奇怪,松玉说安心,还真挺让人安心的。众人摸摸鼻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後还是决定先观望形式,按兵不动,且等这不知姓名的四师弟醒来再说。 ……而等人醒来,发现这小子就是个满脑子疯想一头栽进医道的傻蛋,还有他做出这药,最主要是因为他师姐被一个名门正派的剑修玩弄,气不过下就造出了这药惩罚对方,而这药实在厉害,着实给那个剑修一番教训。 做了这样好事後,傻小子彤荼又因缘际会的经由师姐介绍,知晓了这样混帐东西在修界中真是不少,又帮了不同人几次,还不断将那药改良,越做越厉害。 彤荼到最後也不好好修炼了,变成一个到处去帮人解决负心汉们的怪医。 但一个两个也就算了,越来越多男修受到这样灾难,他一个没什麽修为的小修士就算是做好事,最终还是招惹了大大小小门派,正魔两道不爽利,因此遭逢追杀…… 这就是个傻子!这麽不会想!要帮人也要自己有本事躲啊傻孩子!师父!不要再捡傻子回来了!焦白霜仰天叹气,心想,大哥前阵子又送家书来了,是不是该回家看看呢…… 与霜书: 焦白霜离家出走第一个月,焦大哥送来了第一个飞符。 「霜儿: 见信如晤。 距离你离家已过月余,大哥甚为思念。弄月对你亦是关心。 在外游历还需多加小心。切记勿轻易与人同行,吃住更是要——(以下省略五百字) 另外,这月要结束了,管事的来请教这月弟子月例中的诸多赏罚该如何处理……大哥一时整理不出来,能否请霜儿游历途中,若有闲暇,帮忙大哥看看? 书不尽意,望君早归。 大哥笔」 「大哥: 不废话了。 说过很多次不要再叫霜儿。 谢谢大嫂关心,请代为转达。 另外赏罚怎麽算我不是有留簿子了吗?李管事怎不协助你? 算了,这边再跟你说一次。 (以下详细解释将近三十张纸)」 焦白霜离家出走第一个半月,焦二哥送来了第七封信: 「小霜! 我又找不到年前采购的那批灵材灵石道具了,就是你说要先用的那批货,要发不出来给弟子们啦!娘好气!救我! 被娘打了好多下的二哥」 「二哥: 不小了。不要再小霜。你跟大哥的记性都只用在修炼上了麽? 你年前买的那批不是就存在第三个仓库,门一开就看到了。 你根本没找吧。不要一天到晚想偷懒觉得传飞符问我快就做这种事。 飞符也是钱。」 焦白霜入绿松派第五十年: 「小霜! 今年不回来看看麽?家里人很想你——(以下省略动之以情六百字) 二哥」 「二哥: 少来。你一定又做了蠢事想让我回去收烂摊子,作梦。不回。」 收到回讯的焦二哥,捏着玉符一脸可怜看着焦大哥:「他怎麽都知道呀?」 焦大哥:「……大概是因为他是咱们三弟吧。」 焦大嫂秋弄月在旁摀嘴娇笑:「你们呀,这辈子都离不开三弟呢。一年是要寄多少家书烦他呀?」 -- 焦家日常:离家出走後被太能g弟弟宠坏的日常废哥哥们很苦恼。 补充: 轩辕琅的外貌灵感描述来自: 《红楼梦·第一五回》:「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见宝玉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球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 绿松派是一日两餐,中午不吃。但下午会有点心时间。 另外陪松玉吃饭有时候很多人有时候一两个 从有小珍珠後,早上会去凑热闹的就少了xd 谢谢看完的您~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九) 花醆感到不可思议,像松玉、h芦朱虹这样的精怪,通常化作人身後的外貌就是固定的,当然特别用了术法换个容颜也不是没有,但那只是术法作假,外形并不会真的变化。 朱虹本来b花醆矮小约有快三寸,日日相处没有马上察觉,今天这样走在一块儿,他才突地注意到原本他可瞧见的小珍珠发顶要瞧不见了。 粗略算了下,朱虹应该长高了两寸多有,若再继续长下去,一会儿就要超过花醆了。 这是怎麽回事?我可爱的小徒弟竟然长大了!难道珍珠精跟一般木石精怪不同,竟是会长大的麽?还是那个朱孤鹤做了些什麽、很有可能,那种人那种性子受了诅咒想必也不会安分守己,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是这世上诅咒之法千千万万种,有、有帮人找高的麽?花醆霎时间脑子转了不知有多少回,慌忙拉着朱虹去找松玉。 走在前头已经在挑选弓的松玉笑道:「不是说他还是孩子麽。这些日子吃饱睡好,自然会长高。没事。」边说着挑好一把弓的松玉又道:「朱孤鹤那种修道不精,心思不正之人,也不怕他真用了什麽术法手段,我自能解决。」 松玉说的淡,嘴角还是噙着一抹温雅,但花醆却觉得好像看到他露出一身嚣张的霸王之气。 ……当年被这颗石头精捡回绿松派真是太幸运了。花醆喔了声,搔搔耳朵,内心就安定下来。 没察觉到什麽霸王之气也没注意到花醆问了朱孤鹤事情的朱虹只在顾着乐长高这件事,他拿手b着发顶,连连问了旁边的师兄姐、师姑师伯们好几声:「我真长高了?真有高两寸多?还会再长高麽?」 松玉微笑,将他唤近,抬手摸摸他的发顶,温和道:「还会的。你身子骨还没长开。」 朱虹听了欢喜抱了下花醆乐兮兮道:「师父!师祖说我还会再长高呢!好开心!」 一旁正忙着打扫许久没用弓s场的几个师兄姐见状都忍俊不住笑出声来,九十九徒孙秋綟想了想,拉着小珍珠到一旁柱子要他站好,替他刻了道痕迹,跟朱虹说隔几个月再来量量看——这令朱虹也欢喜的抱了秋綟一下。 只有花醆在一旁伤心欲绝,无力把头靠在苍风身上,发出可怜呐喊:「我可爱的小徒弟要长高了!」 苍风拍拍要死不活的师父脑袋,敷衍的安慰两下,察觉到他那安慰有如同没有,花醆气的挑了一把弓说今日就要教教这大徒弟什麽叫做尊师重道。 但不过一会他便颓然倒地,花醆非是t修,擅长的是剑法术法,根本没碰过弓,不知晓光是要扯开弓需花费那麽大力气,懊恼道:「可恶,拉不动……」 苍风看了无奈,把他拉起要他一同看松玉的示范。 松玉不管旁儿花醆在胡闹,等着整个弓s场打扫好之际,便跟众人讲解s艺基本。 说完最基本的种种後,绿松石精便轻松拉开那在他手上也显得巨大的弓,咻的一声,便是快如闪电的一箭。 往昔绿松石精都惯穿着宽袖及地儒衫,端丽温雅,今日为了s箭方便,特地换上一身淡蓝上头有重瓣百花白纹窄袖劲装,长发束起,简单用着蓝丝带绑着,整个人看来精神俊朗,握起弓来一扬,好看到令人移不开眼。 且他平素分明懒散得很,许多时候也是指导子弟们居多,甚少亲自动手演示,偶尔动动剑大都是拿来敲打徒弟徒孙居多,如今这样张弓数箭不停的疾s,靶靶都中,毫不偏移,更是令人看了惊叹佩服。 就算是跟松玉相处数百年数十年的徒弟徒孙们一时间也被他的风采迷惑——差点忘了这颗石头精是有多麽难招惹。 「这老人家平素像头老狗,今日这样还真是……」花醆看着松玉窄袖上双臂绷出的结实肌肉,禁不住如此咕哝道:「没看他这样穿过,现在看才知道一身y肉,怪不得能扛大师兄那麽大一颗树回翠青山种。」 也跟来看热闹的h芦拍打了下花醆道:「小子胆大。竟说师父是老狗,想被罚跑几圈?还是想双手撑卧几百下?你也不看看你,修道几百年胳膊还是这麽细,剑还是拿最轻的那种。」 「……那、那老石头?」花醆摸着头,哼哼几声回嘴道:「我术法厉害着,轻剑使的好也不b重剑差。不能这样说。」 h芦甚怒:「老石头又是什麽鬼称呼!」 两人一如往常回嘴来去,苍风则是赞叹道:「师祖好本事。我就奇怪整个门派没人学这个,为什麽整了个弓s场放着。」 旁儿听说松玉难得使用弓s场亦来观看的七徒弟,李杨梅摸摸他带着一起来的大老虎柔声轻道:「听三师兄说过,这弓道场是师父吩咐他弄的。」 绿松派其实并不拘束主修些什麽,但在修道界中,剑修为大,且变化灵动x更多,故此门派里弟子们也多是剑修居多,就算有不练剑的,也多是枪法、术法为主。 这弓s场盖好後,最初有弟子好奇会来使用,但s艺之道若要专精,并不容易,在修界中也甚少修士专擅这门技艺。故此盖了百来年就是放着积灰,平常养护也麻烦,好几次焦白霜都抱怨整了这地方是放着浪费。 如今看来,大概是松玉特地为了自己盖的。 旁人讨论说着这些,朱虹一概都没听到,他那双大眼紧盯着松玉每一步,难以忍住惊呼声,一张小脸因为太过兴奋而涨红。 「师祖、师祖好厉害呀!」等松玉s完十箭,朱虹便一步跨做三步扑到他怀里,语气是满满的钦佩与喜欢:「弓s原来是这样,师祖s箭好厉害、好好看,师祖怎麽可以这麽、这麽这麽这麽……」 他太佩服又太兴奋,脑子里都是师祖好好看好厉害弓s之道真美,一时间找不着话,「这麽这麽」了多次,最後索性不说了,用着脑袋蹭着松玉穴口,用着最纯粹的动作告诉对方他有多麽钦佩喜欢。 这两个多月的相处已经令他对眼前这颗绿松石精全然的信任喜爱,从前在海里那样到处跟海中大鱼大虾海葵蚌精撒娇的习惯全拿来对松玉了。 他这般孩子天x,令旁儿看着的人不会笑他幼稚或是对师祖无礼,只觉他好似真是松玉孙子一般,撒娇的如此自然可爱。 蹭了好一会,朱虹终於止住些兴奋,抬起头双眼闪动如艳艳洒落叶丛间那灿动的碎光,「师祖!徒孙想学弓道!好好的学,要像您一样厉害、像离渊阁下那麽厉害!」 松玉轻抚他的发顶,顺着他的长发抚到背後,温声道:「你想学,就教你。但不可以轻易放弃,要学就学到好。」 朱虹用力点头,神情十分认真道:「徒孙一定会学好的!绝不放弃。」 他这样一说,旁儿好几名看着的徒孙也围了上来,叫嚷着想学,松玉好笑地对h芦招招手:「黄金丸,来。」 又这样叫我!一这样叫我就没好事!h芦苦着脸蹭过去,认命先开口道:「师父,您老别说了,弟子知道了——小子们!来!先让你们大师伯教教你们基本!」 「咦,骗人——大师伯也会弓s之术?」、「师祖,不要大师伯!要师祖教!」、「大师伯没有师祖帅气呀!可以不要麽?」 h芦大怒道:「混小子们!胆子肥了,竟敢这样嫌弃你们大师伯,我哪儿不帅气、不俊美?一个个胆大没边敢吵着要你们师祖教,还嫌我?等等把你们磨到都吭不出声来!还有我就是会!等等s个二十箭给你们看看!都准备给我从基本学!」 「噫——大师伯不要——」、「唉,我算了。我还是乖乖去练剑……」、「嗯嗯嗯,我也是我也是。」 h芦才不理这群混小子,双手一扯用着术法就把十来个小弟子们抓住,y要他们乖乖站旁边看他大展神威。 朱虹这时还窝在松玉怀里,见大夥儿苦着脸看h芦s箭模样,他没有那麽多心思,觉得松玉怎麽吩咐就怎麽做,要先跟着大师伯学基本也好,他可不敢也不想真能独占师祖让他只教他。 「大师伯也好厉害呢。」朱虹看h芦用术法换了一套劲装,掏出一把上等好弓几个动作间亦是矢无虚发,甚是佩服。 h芦的确人身姿态也是生的尔雅温文,看来不过二十七八岁,是名美青年,只是他为人处事老成,又常常一副悲苦样,又因背了个大师兄、大师伯的名号在身上,行事罗唆讲求规矩,往往令门派中子弟觉得他老气横秋、暮气沉沉的。 如今他这样展现弓s之术,确实令人眼睛一亮,原本好些不满不是松玉亲自教导的小徒孙们也服气了,等他s完一轮,纷纷围上去讲好话。 花醆跟苍风亦是在旁闹着他。 朱虹原本也想凑上前去,松玉却是箍紧他的腰不让他走。 「不偏心,你先同你大师伯学。不过……」低头将唇贴在朱虹耳旁,绿松石精低柔嗓音在旁儿吵闹声中迳自钻进小珍珠耳里:「师祖可以给你开小灶。晚上有闲、你精神好,就带你一个,好不?」 那声音柔的太动人,分明那麽轻暖那麽悦耳,但钻进朱虹心底却令他莫名的身子发热,全身都像要被热烫般。 开小灶应该不太好罢?而且前面说不偏心,但後面这样意思,就是偏心罢……小珍珠想着,却是止不住脸上露出甜甜的笑,他用小脑袋蹭了松玉两下,小小声地道:「好、谢谢师祖……」 松玉的提议实在太诱人,他这才几百岁的珍珠精根本抗拒不了。 松玉微笑,拍拍他脑袋,随着他蹭,又继续低头同他说了些话。 师祖徒孙俩这样互动,一旁没上前去跟着凑热闹,个性甚为安静的七徒弟李杨梅偏过头问着趴在他脚边打盹的老虎精:「开小灶这麽不藏?」 老虎精抬头看他一眼,张嘴发出人声低笑道:「七姑娘,松前辈就是这性格。」 李杨梅点点头,转首回去看着还在亲昵的师父跟小师侄,嗯了声,「也是。」 等朱虹撒娇够了,松玉便放他去同h芦开始学,这弓s之课也不是随便上,枇杷树精头脑中已经想好要怎麽教起,将眼前一排师侄们分为想认真学的、学好玩的,还真的是手把手的从基本开始教。 松玉则坐到一旁去,闲闲看着,也已有徒孙自动替他将软垫准备好,并上了茶跟水果点心。 李杨梅前阵子都在闭关,赶巧今日出关看到松玉演练s艺,便趁着这时坐下同他聊着闭关时的种种悟道之感,花醆将苍风赶去一边同h芦学那s艺後也蹭了过来。 他一坐下,适才还在同徒弟胡闹的脸色便收敛起来,精丽面容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不像平素那样总是嘻嘻笑笑。 李杨梅见他这般,知晓他有话要说,便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喝茶,一手摸着老虎等着。 松玉亦是安静,他目光紧追着远处正被众多徒孙们带着练习拉弓的小珍珠,里头满是温暖。 「师父,弟子问您件事情,您可别瞒。」过了好半晌,花醆手上那杯茶都要凉透,他猛地一乾喝尽,接着喘了口气,扬手看似拨发实则是静静布下了个能遮音的术法,挡去外头的吵杂,也不让这几尺之地的声音传出去,他布阵手法实在精妙,旁儿好几个徒孙愣是一个都没察觉,只有h芦与苍风同时看了一眼过来。 布完术阵,花醆直直望着松玉,唇色有些发白。 松玉看向他,如蓝天般蓝的眸子冷静无波:「问。」 「朱虹、朱虹是不是……被那朱孤鹤强变成人的?」花醆受不住松玉那有时一看起来如玉石一般冰凉没有情感的双瞳,说完这句,便转头看向正鼓足劲想试着拉开一把弓的小珍珠。 少年样貌的珍珠精笑容灿烂,分明拉不开弓施力不对,因此笨拙的跌了几步,却还是不气馁,一旁师兄姐们怜惜他,轮着上去教他怎麽做才好;而苍风学的快,身子健壮,不过一会儿便已经能射出一箭,只是准头不足,h芦看了满意,便亲手再教他。 那边一群人被枇杷精带着练习的景况看来如此安宁美好,朱虹笑颜更是无忧可爱,谁想得到他之前受过那些苦? 松玉回道:「是。」 「……那个混帐。」花醆闭了闭眼,方才他就觉得不对劲,怎麽想都感到奇怪,木石花草兽类等精怪的化形不像人修,到了元婴期还能有重铸容貌外型的可能,一化就成定局,朱虹还会长高一定是有古怪。 花醆虽然平素胡闹不正经,但从前也在妖魔修界处那块地盘待过百年,见识不少,他曾经见过一位魔修需要仆役,抓了许多山中有点灵智的小兽,强行施法灌术将那些小兽变成还带耳带尾的妖人;那种妖物本身没什麽修行,强制化成人身後,智力不高,又神魂被拘,只懂听从魔修命令,到处作乱,跟在魔修身边,饿到极处也只能捡些腐屍碎肉吃,各个被饿到极瘦,又因被强行驱使,元神损伤严重,根本活不久,每隔一阵子都会死去一批,等那些小兽死去後,便会恢复原身样貌——每一只都b刚被抓来时成长不少,不复当初小兽模样,但他们的妖人模样却是始终如故,从未变过。 看到朱虹长高,花醆想起他从前被朱孤鹤养着的种种,禁不住猜测……这小徒弟其实修行未到那层境界,怕是被强行施术转成人身的。 就同那些被魔修抓来驱使的妖兽一般。 但朱虹什麽也不懂,还傻傻以为是朱孤鹤辛苦帮助他、将他养好,才让他有机缘化人。 殊不知,他根本还没有到可以化人的时机,就算红珍珠身上有龙息眷顾滋养,但他又不认真修行,怎可能花个五年就修出个人样来。 根本就是朱孤鹤动了手脚。 将这些想法说出後,松玉嗯了声,并不否定花醆的种种猜测。 「他用了种秘传古术在朱虹身上。因为他发现没办法直接从珍珠身上将龙息拿走,只能先令他化人,再同他双修,将咒术刻进那孩子身体里,才能将龙息转为己身用。你猜得没错。」剥了好些颗橘子,松玉并不吃,而是将白丝挑乾净,一瓣瓣剥开放在盘子上,排成如朵盛开花的图案,「朱虹身上那古术痕迹还在。」 听到这话,花醆忧心非常,吓得都要弹起:「师父,那孩子的身子……」 「没事。」松玉看了他一眼,竟是用神识将他压下,「坐好。不必惊诧。」 他又瞅向珍珠精,那双如琉璃玉石的眼眸里一旦映照到朱虹身影,便显得温暖许多,松玉淡淡道:「不是说他睡好吃好,才会长高麽?」 花醆一时不解,「不是,您说他身上古术还在……」 「拔了些去了。」松玉终於剥完橘子,他捧起茶喝了口:「再过数月,便能驱乾净。」 他如今会长开,是因为他天生与普通妖兽不同,毕竟是海中贝珠,又有龙息养护,所以一旦脱离那层术法伤害,便能成长变化到他本该有的样子。 只是要把那东西拔乾净,也是麻烦。 毕竟那古术十分霸道,近乎蛛丝一般纠缠住珍珠精整个元神骨肉。 松玉如此说明,却始终不提就连他这般道行,做这些会有多辛苦,每夜陪着朱虹,实则是将灵识控制到最温柔最不会令珍珠精察觉、痛到一分的状态,将那密密麻麻缠在他身上的古术一点一点剥离。 每夜朱虹都睡得很熟,因为那层秘术只要剥掉一些,便会令他身子好受些。 花醆神情古怪,用着自己也觉得莫名的态度,小心翼翼问着:「……您老人家这两个月一直在拔?」 「嗯。」松玉回,「那古术霸道,他身子弱,元神伤的重,只能慢慢来。」 花醆摸摸鼻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他还一直跟苍风抱怨徒弟都不是自己徒弟了,直接住进师祖房子里去,还说朱虹泡什麽泉水在他这儿也能泡,就不懂为何非得在松玉那儿,对这师父颇有怨言——感情不是这样,而是这颗古灵精怪的石头精,竟是悄悄的在帮徒孙治疗驱术。 听到这儿,李杨梅微笑道:「师父一直不说,想必是不想让朱虹替您烦心是不?那孩子体贴,怕是知道您这麽辛苦,便会不愿意了。」 松玉没说话,只是微笑,捻起一块橘子塞到一旁怔怔发呆的花醆嘴里。 早秋的橘子还有些酸,花醆被酸到俏脸皱成一团,露出个无奈神情看向松玉,觉得石头精真是太难懂了。 「您老怎麽不说呢……不让那孩子知道,让咱们知道也好,多少也能帮着。」吞下橘子好一会,花醆这麽说。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松玉慢悠悠起身,一步踏出,便是将花醆适才布下的阵术解开:「知道了,你们也做不来,那古术麻烦,你就别瞎操心了。没事。」 他这麽说,负手向着一群已经没在专心练弓s而是在乱b拼的徒孙们那儿去,十几个徒孙,只剩苍风还有朱虹跟秋綟认真在练习,一见他走来又闹哄哄的吵着要师祖再表演。 松玉一如往常,从旁抽出把红尾箭来,拿箭点着一个个徒孙:「大胖、小瘦、长的、短一点儿、有痣,不认真,罚。」 「师祖、咱咱咱只胖了两斤!」、「小瘦好难听!今天的绰号太难听了!」、「你叫小瘦还好,我被叫长的,长的是什麽意思?哪儿长!」、「你人中长吧?」、「闭嘴,短一点儿!」、「……有痣也太过分了罢,师祖。」、「等等,罚、罚什麽?」 一群徒孙七嘴八舌,知道松玉又不记得他们名字了,吵闹着讨论今个儿被取的绰号,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又要被罚了。 「嗯,你们三师伯最近想把书房外墙翻整,就交给你们了。不能用术法。」松玉又挑了把弓,悠悠道:「三天内完成。」 「『师祖——』」小徒孙们哀号,但也只是哀号,知晓绿松派内,松玉就是律法,说一不二,这罚是罚定了。 一群小修士像群麻雀,讨论着墙壁该怎麽抹,抹不好焦白霜一定会生气,他那麽要求完美,惨了惨了,嘴里喊叫个不停。 「黄金丸,来玩玩。」不理徒孙们乱叫,松玉挑了五箭,竟是要h芦同他一起。 h芦无奈,也跟着拿弓挑箭:「您老真是想到什麽做什麽。」 松玉轻轻一笑,却是看向旁边的小珍珠,「朱虹。」 小徒孙听到师祖一唤,便马上回应。 「给你看看,离渊阁下当年一次五箭的技法。」松玉这麽说,令小珍珠惊喜的双眼发亮。 离渊阁下是谁呀?一旁徒弟徒孙们感到疑惑,同时也对一次五箭甚是好奇。 一个人手就那麽大要怎麽一掌固定住五柄箭身呢? 但出乎意料的,是松玉与h芦并列站着,二人真将五柄箭握住了,五柄箭被握成一束,齐一而发。 这样射出去真能中靶吗?众人看着心中不免怀疑,但又见松玉悠悠哉哉的模样,又想到这几百年来见他就没做过什麽不是分寸内的事,再见朱虹眸光灿动期盼万分之态,便压住疑惑,耐心等着。 h芦嘴里叨念着:「这招以前您押着我学就是要现在拿来现给徒孙们看?我都几百年没玩了,怕是一箭都s不中。」 松玉惬意笑道:「静心。你最少能中两箭。」 对我还真有信心啊——h芦低叹了声,又看看旁边徒弟师侄们期盼目光,咬咬牙,便是屏息专注起来。 两名容姿各有不同,但都十分俊逸好看的修士站在弓s场前扬弓欲s,微风吹抚着松玉那长长马尾飘动,近午秋艳挥洒一地明丽,真是如诗如画场景。 一旁被叫去敲着板儿的九十九徒秋綟紧张地喊道:「预备——」数了三息後,便是敲响板儿,轻脆叩的一声响起,松玉与h芦手上的箭便同时齐发。 快箭如石火电光、如流星飞火,十柄箭齐s,竟是在发出那瞬分了开来,朝着二十丈外的十个靶心飞去。 在场修为较高的花醆、李杨梅与苍风还有几名徒孙勉强可瞧出,他俩应是在射出那瞬间用了术法将箭分开,但这种c控远物的术法讲求精细,又是用在这般快箭上头,余下要如何操作,还得看s箭之人的程度如何。 并不是任何修道者都能轻易做到。 咻咻咻——眨眼间,十柄箭有七柄都中了靶。 松玉与h芦用的箭羽不同,松玉是用翠羽、h芦用的是红羽,二十丈外的靶心对在场有着道行的修士们来说,不过眯眼便能瞧清,更有徒孙已经使出小轻功翻了过去,将那中了的箭一一点过:「五箭!师祖五箭全中啦——」 当年离渊是s百里之外小小的仙桃,松玉如今不过是s二十丈外的靶心,两者并不可b,对松玉来说,这二十丈外的靶子的确轻松简单。但在现今朱虹眼中,绿松石精真是厉害又俊又好看又威风又又——他又找不出话来称赞松玉了。 珍珠精顾不得松玉对他说过别乱跑动的嘱咐,像只兴奋的幼犬般跑到绿松石精面前,小脸粉嫩俏红,笑容昳丽动人:「师祖、师祖好厉害!」 已经习惯的一手搂住小徒孙,松玉另一手把弓交给旁儿等着的人,柔声道:「又跑那麽急。」他空下另一手,拍拍少年背部,「不厉害。这也才二十丈。」 两颗石头精身旁亦是围满其他小徒孙们,各个嘴喳喳的也来凑热闹,纷纷表示对师祖的敬佩,追问着他是怎麽做到的。 松玉并不藏私,半搂抱着珍珠精,一手轻轻在空中划过,现出一道幻影,直接讲解起来如何操作。 我呢?我不厉害麽?我好几百年没这麽玩了!h芦在旁看着师侄们眼中没有自己,感到辛酸。幸好他前些年收的小徒秋綟就是个窝心脚,蹭到他身边,恭敬称赞道:「师父真厉害,徒儿没见您用过弓,这麽久没使了,还能中两靶,刚刚的教导亦是仔细认真,讲解清楚,徒儿还想再学,师父有空要多教我。」 ……当年把你捡回来养真是养对了。h芦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了,竟是莫名眼眶一酸,差点都要流出男儿泪来,他故作正经拍拍小徒弟脑袋:「嗯,久了生疏,还不够好,以後多练练,下次也同你师祖般,一次五箭齐中。」他又咳了咳声:「当然会教你,你用心学,将来也能五箭这样齐发。」 秋綟微笑道:「徒儿很期待。且这弓s场若多些人用,有点人气,维护就不用花那麽多力气跟灵石了。三师叔一定很高兴。」 这孩子窝心,但缺点就是太窝心了,谁没事儿还会想到焦白霜心情那去?h芦心境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他捡回来要三十来年,修为一直不太长,资质说来也不太好的小徒弟,心道,或许该去问问看四师弟有没有方子还是知晓什麽方法,把这孩子灵根洗洗,要不四灵根的小修士,活也不过一两百年……这样惬贴的徒弟他也是舍不得。 其实他之前也不是没动过心思,想帮助秋綟修为更进,但这孩子也是个死心眼,觉得自己四灵根是天注定,且能在遇到那些凄惨事情後还可以到绿松派,他已很是感激,不想要h芦浪费力气替他寻什麽灵药法宝。 就是个实心眼的傻孩子。 唉,或许真应了三师弟常说的话——绿松派专收傻子。h芦越想越感慨,大掌拍着青年的头又叹了口气,高得秋綟迷糊起来,以为他是太难过没人搭理,更是认真赞美着枇杷树精。 松玉应付着周旁嚷闹不休的徒孙们,亦是有在注意旁儿情况,听到h芦与秋綟一番对话,又见这枇杷树精神色,轻声笑了笑。 「师祖?」朱虹正认真看着那五箭齐发的幻术讲解,察觉到松玉笑了,疑惑问声。 「没事。」松玉柔声道,拍拍小珍珠的背:「说完了,这五箭齐s之法,也要基本功先练好才行。来罢,再同你师兄姐们练练。大胖、小瘦、长的、短一点儿、有痣,练习。」 被点到名的几个徒孙鬼吼鬼叫,但见到最小的师弟朱虹都乖乖练习了,摸着鼻子也跟着上了。 另一边还坐着喝茶的花醆与李杨梅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李杨梅捏着大老虎的爪子,温声对花醆道:「六师兄,别烦心了,眉头蹙那麽紧,会起皱纹。」 「呸呸呸,什麽皱纹!」忙肉着眉心,花醆最是怕脸上长这些东西,他哼哼道:「我才没烦心。」 「花师兄,说谎不好。」老虎精甩甩尾巴,发出笑声来:「松前辈境界那麽高,手段不少,你就别想太多了。」 「不是呀。只是觉得,我做那孩子师父,什麽也没做好。都让老……师父做了。真不是什麽好师父。苍风那孩子也是,其实我也没什麽带他……」花醆低声道,他那曾经惊艳四方、引得无数人竞相抛银子只求一见的容颜上如今甚是苦楚。 李杨梅有双清澈如秋水的眼眸,他温柔看着花醆,笑意浅浅:「六师兄,你把他带回来,便已经是他最好的师父了。那孩子很敬重、很喜欢你。」 「七姑娘真会说话。」花醆脸一红,拿起松玉剥好的橘子吃下去,酸的他眼泪差点掉出来:「唔,好酸。」 「嗯,真酸。」李杨梅笑笑,跟着吃了一瓣:「若六师兄酸哭了,师妹能理解。」 「……人精似的。当过公主的都这样麽?」花醆抹去眼角的泪,问着地上的老虎精。 老虎甩甩尾巴,发出低低笑声,「不,他其他姐姐们可蠢了。」 (待续) 小剧场: 关於胡素三: 六尾妖狐到绿松派半年了。 仍旧是只安静的狐狸。 不鸣不叫不说话——师父,狐狸怎麽叫啊?松玉的大徒孙曾好奇问着枇杷树精,想想他到绿松派也有好几十年了,还真没听过狐狸叫,占地甚广的翠青山上甚少飞禽走兽,许是因为有修士在此修炼之故,那些山禽走兽有些灵x,便都回避开来。 尤其狐狸这麽聪明的野兽,从前那些孔雀精在时还敢掏个窝住,松玉一来便都逃光了。 「我去抓几只回来逗逗你五师叔,让他看看会不会跟着叫?」颜华衣在旁出主意,一旁的徒弟忙摇头,要h芦快点阻止这个总是一股冲劲的师父。 h芦看着自从伤被养好後,镇日懒丝丝寻着最舒服地方窝着的五师弟,掏了颗枇杷砸向二师妹要他别闹:「师父不是说了,他想怎样就随他嘛,还抓狐狸逗他,你是想把他气到真不理人?」 颜华衣这半年内为了想让「宝贝的五师弟」吭声,已经换了无数次花招,每次都弄到狐狸躲起来不吃饭。 颜华衣理直气壮道:「哎,看他可爱才想逗嘛。每次看他那冰冷冷的眼神,我就觉得好玩,一条狐狸还能这麽有这种神态真是太有趣了。」 h芦无奈道:「他都有六尾了。道行不知道有几百年,若要细算恐怕年龄比你还大,有趣?他拿眼神瞧你是把你当傻小孩儿看!」 颜华衣哈哈大笑:「当小孩看就当小孩看,在绿松派论辈分他就算长我一千岁还是要叫我师姐——小糊糊,师姐来找你玩啦!」 颜华衣疯起来整个门派只有松玉跟焦白霜治得了他,h芦叹口气,看着狐狸五师弟露出鄙夷神情,咻的像是躲被风吹跑得白云般一下子就晃着尾巴跑了,二师妹拖着小师侄们到处追,只觉自己好像在顾一群野孩子玩小宠物般无奈。 吵吵闹闹过去一个下午,六尾狐学聪明了,这次躲颜华衣直接躲到松玉身边,他虽然不吭声不搭理人,却很是知道怎麽讨人喜欢,原身跟人差不多大的狐狸到松玉这儿就主动化小,像只小狗狗一般,懒懒趴在松玉怀中。 颜华衣寻到他时他已经舒舒服服窝在松玉怀里被梳毛了小半个时辰。 「小糊糊,你怎麽越来越贼了?还知道找师父当靠山。」捧着烤j到处放香寻师弟的颜华衣大笑,撕了j腿要喂给狐狸吃。 白狐狸抬眼看了他下,一脸不屑,鼻子抽了两下,看起来想吃,但却是不肯张嘴。 「你要喂他,不是说过了要帮他弄小块吗?这家伙不喜欢直接啃,脏了他嘴巴毛他会不开心。有够难伺候的。」一旁正在拿门派里收支出入与松玉报告的焦白霜翻翻白眼,把手擦了擦,接过肉,认命替「狐狸师弟」把j腿肉切成小块,再一块块喂他。 「都要被你们宠坏了。」松玉淡淡道,手里轻梳着小狐狸,拿手捏捏他的爪子:「真娇气。」 狐狸理所当然被伺候,心想,我本来就娇气,当年管着一座山时每天都有人替我做这些的。 「师祖,糊糊五师叔这麽好看的一只狐狸,谁都想宠嘛。」旁儿的十二徒孙笑道,切着果子也要喂狐狸,但白狐狸心中似乎分明得很,觉得小辈不能轻易喂他,不吃。 十二徒孙丧气垂头,这半年内他就没一次成功。 焦白霜无奈,只能接过那些水果换他喂,他就是个劳碌命,做着这些一边抱怨松玉捡了个娇贵的狐狸精师弟没啥用处,吃多又懒,治他又费了好大力气,捡回来g啥呢? 狐狸听他这些抱怨已经不下百次,懒懒拿尾巴毛扫他脸,一副你要喂就别废话的脸。 「脾气真大。」颜华衣就喜欢看他一副骄纵模样,大笑要肉他,已经吃饱又窝在松玉怀里舒服的狐狸这次没躲他,随便他肉几下,最後被肉烦了,转而跳到焦白霜怀里。 一双灵动碧眼看着焦白霜。 焦白霜回看,心想,真是反了,一尾狐狸精也要使唤我! 颜华衣当然马上就要过来抢,「糊糊我只摸了五下!五下!」 「好了好了,你再玩他,等等又要气到躲起来了。」焦白霜嘴里嫌麻烦,护师弟倒是护的认真,抱起狐狸躲着二师姐的魔爪,边走边扯扯那白澎澎的尾巴毛:「糊糊,去你四师兄那边复诊。」 ……能不能别每个都叫我糊糊?狐狸甩了尾巴两下,但想想还是没吭声。 他还是没心情说话。 但在绿松派被这麽多人宠着养着、每天都有好吃的烤j跟水果可以吃,活下去好像也挺不错的。 就是那个身上还有点屍气的师姐有点烦,好几次差点被他烦到要出声了……狐狸尾巴继续一甩一甩,拿爪子拍拍焦白霜的脸,用着精灵眼神看他——三师兄,你要多管管二师姐。 「g啥呢?糊糊。」焦白霜没接收到狐狸精的请求,握住那小爪子学着松玉掐掐两下。 ……一群傻蛋。狐狸精想。 吃着剩下的j肉,颜华衣坐在松玉旁边好笑道:「哎,真是只麻烦的狐狸精。镇日一副不想活的样子。」 松玉看他一眼,微微笑:「你每天逗他不就是想让他多点生气?也是煞费苦心。」 颜华衣哈哈笑,从怀里掏出瓶酒喝了两口:「弟子才没想那麽多呢。」 h芦拍了这喜欢胡高的师妹发顶一下,哼哼笑了声:「是是,颜大将军是靠着脑袋空空打胜仗跟管下面几万军马的。」 颜华衣吐舌:「拜托,别再叫什麽颜将军了!」 喂徒弟: 「苦菜。」彤荼到了绿松派不过两个月,外头那些追杀他的、不长眼来到绿松派,都被颜华衣带着人给揍了一顿塞了解药,便渐渐不再有人来找他麻烦。 这个性孤僻的小修士自然也乐得认了这个师父跟门派,彻底不要那个不保他的门派了——反正他最牵挂的师姐也在焦白霜的帮助之下寻了一个由女修们组织起来的散修联盟待的不错,他便心安理得在绿松派待下。 绿松派对弟子实在没话说,没什麽大规矩,彤荼镇日窝在一处研究医经丹药等等也没人会管他些什麽,每天亦有小师侄们送饭菜来,恭敬称呼他四师叔,彤荼还没有办法完全辟谷,门派里饭菜又好吃,要什麽药草一大块药田随他种,对他来说这里真可谓极乐圣地。 除了一点不好——彤荼苦着脸看向眼前气质俊雅,现在名义上是他师父的绿松石精,懊恼道:「松前……师父,咱不叫苦菜!是彤荼!彤荼!」 这石头精怎麽那麽喜欢替人乱取绰号,苦菜多难听! 「荼,不就是苦菜麽?苦菜不吃苦菜,怎麽可以。」松玉施施然端着一个托盘来到焦白霜帮彤荼整好的炼丹房来,上头是绿松派每日固定配给彤荼的晚膳。 松玉笑容温雅,却令彤荼看的发寒,「你太偏食。这不吃,那不吃,只吃肉,不行。」 彤荼看着晚膳中那盘翠绿青菜头就疼,从前在那小门派里,弟子们伙食都是自理,餐餐都是馒头挟肉配重口味腌菜或是打山里野j抓河鱼凑合,谁会b他吃菜呢? 绿松派这门派也太奇怪了,分明最大徒弟是枇杷树精吸收日月精华足矣,二徒弟据说原本是屍鬼之身,但如今重修回人身也有一定境界,根本无须日日用饭,三徒弟焦白霜也有金丹期了,辟谷几月都不是问题,眼前这绿松石精更是,不吃不喝是最平常不过,但这些人却是每日两餐不间断有菜有肉毫不挑食——太奇怪了! 「我、我不吃菜也长成这样啦!师父,要不以後我的餐都别放菜罢!」彤荼还妄想挣扎,毕竟他前面日子餐餐都是这样不吃,也没人会说他。 彤荼实在天真,不是没人会说他——他餐餐浪费不吃青菜一事已经被焦白霜狠狠记上,镇日没事就到松玉面前叨念,这才让绿松石精出马。 他入门派时间实在太短,又是被松玉路过随手捡回来的,还不知晓若一件事情让松玉这掌门出手,该有多麽可怕。 「不能。」松玉笑的温柔,动作却是快速,他右手举筷,左手掐过彤荼的双颊,竟是一筷一筷喂他。 呜呜!好苦!今天这盘菜太苦了!一定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彤荼眼泪都要流出来,但是眼前这人修为b他高上太多,要他吃他就只能吃,要吞更是一口都不会吐出来,实在是个狠起来绝对不手软的石头精,又有十足耐心,竟就真这麽喂着他吃完一顿饭菜。 松玉喂着彤荼时,有小徒孙送汤过来,见彤荼苦着脸被松玉喂食,还羡慕道:「师祖对四师叔真好,知道他不喜欢吃菜,特地来陪他吃。」 在你眼中是这麽温馨的场景吗?我怎麽一点都不觉得!彤荼真要哭了。 「您老怎麽这麽闲来b我吃饭……」好不容易解决完这餐,被喂到奄奄一息,彤荼趴在桌上,想着别再来了—— 松玉温和微笑,从袖子里掏出颗糖往彤荼嘴里塞,道:「每餐都陪你吃、喂你的这点空闲时候还有。放心。来,吃糖。」 「……」 隔日起,彤荼再也不挑食了。 焦白霜再也没到松玉面前碎念抱怨这四师弟又不吃菜。 松玉耳朵又安静了。 真是可喜可贺。 --- 下礼拜忙,应该无法更新了~尽量想保持七天内一更,但没办法,先请假xdd 谢谢看到这边的您~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十) 花醆知道这曾经是名公主的七师妹有六个姐姐,他会被称作七姑娘也是来自於此,但他有些什麽过去,整个门派里也只有松玉清楚,这时听老虎精说那些姐姐们蠢,着实感到好奇,想再问问,但看见李杨梅露出浅浅微笑不想多谈的神情,便不问了。 一旁弓s场热热闹闹,花醆本还想偷懒,但苍风奉了松玉命令,过来将他带回去练功,他依依不舍抱了抱长高的小徒弟,要他使用弓箭时小心,这才一路抱怨的离去,道:「练练练、早知道别发誓要百年到元婴期了,都不能偷懒啦。哎,好久没午睡,好想睡。」 苍风走在前头,无奈道:「师父,您自己立誓的。」走回路演武场大看台那儿,他又道:「弟子近日可能要闭关一阵子,只能请他人监督您了。您莫要成日想着偷懒。」 要弟子监督师父,这像话吗?花醆心中咕哝,但也知道自己当这个师父实在当得不怎麽好,苍风已经步入金丹期好一阵子,跟他相同境界,但实力其实已快超过他。 这次闭关後,想必又是一场小突破,他如此努力,想是会还早花醆一步进入元婴期。 当初捡回这个瘦瘦小小脏脏又像个闷葫芦的孩子,怎都想不到他会如此成材……花醆从後看着青年健硕的体格,有力的步伐,又想到朱虹长高一事,再次觉得自己当这师父当的挺没用的——原本想偷懒的念头顿时散去。 哼,认真练功就认真练功嘛。一步踏上前,花醆有些气恼扯着苍风的长马尾,恨恨骂他道:「臭小子,竟敢这样教训你师父,什麽叫监督?什麽叫成日想着偷懒,我都有一个多月没偷懒了!」 被扯着马尾的苍风也不生气,他自小被花醆养大,最是清楚他的性格,知道他又在闹脾气,微笑道:「是、是,是弟子不对,师父好认真……」 那儿花醆与苍风等人离去,弓s场这处学弓道的则专注认真,毕竟都是有仙缘求道的青年才俊,嘴里虽然对着h芦嬉闹,但绿松派这些小弟子乖巧时还是十分乖巧,各个都专心起来。 如此一晃眼又到用晚膳的时候。 今晚陪着用膳的是四徒弟彤荼、七徒弟李杨梅、老虎精、八徒弟纪无欢,朱虹很少跟这三位师叔师姑说到话,尤其是纪无欢,他个性不同古怪但遇到喜欢事物就会热情起来的彤荼,整个人是天生冷冰冰,b松玉还像个玉石精怪。 五官虽不错,但组合在一张脸上,看来反而没有什麽太大特徵的面容不轻易言笑,外貌看来有些冷酷的纪无欢据说在入绿松派前是某个魔门子弟,专门负责暗杀事宜,也是某日被松玉「捡」回来的。 平素对任何人都冷漠的纪无欢唯独对松玉有几分温度,今夜晚膳是他所做,俱是按照松玉喜好准备。 纪无欢坐在松玉身边,恭敬布菜,几乎不让松玉亲自动手挟菜。 松玉按住他,好笑道:「好了,小八,吃你自己的。」边这麽说着的绿松石精从碗中挟了个水晶饺子给朱虹吃。 纪无欢看了一眼朱虹,答了声,捧起碗默默吃起,那一眼令小珍珠莫名有些紧张。 李杨梅在旁柔笑道:「师父,怎只对小师侄偏心,弟子们也要呀。」 松玉应了声,各也挟了一个水晶饺子给三个徒弟,更对彤荼贴心的多挟了筷腊肉炒芦笋。 彤荼看着碗里那嫩绿的芦笋,苦着脸说了声谢谢师父,李杨梅也跟着挟了道蒜炒油菜给他。 李杨梅温柔道:「四师兄,听说你这几日炼丹太认真,又忘记吃饭了。虽然已经能辟谷,但你这麽瘦,要多吃些,补补才有力气炼丹做药。」 松玉听此,窝心将盘中最後那点芦笋挟过去予他,道:「芦笋对身体好,你丹炉火旺,看顾时会燥,喝水多。这能瘿结热气,利小便,对男子好。」 「……」我就是个学医的!不用您教!小便也很顺!不用利!还有您俩是故意的吧?不喜欢吃青菜的彤荼神情颇为无奈,闷闷吃下,结果纪无欢却将他碗中那芦笋挟走。 「小八——」彤荼甚是感动师弟的出手相救。 纪无欢冷冷道:「我想吃芦笋。」竟是又挟了一筷油菜给他,摆明就是要跟他换。 「……」好吧,你吃你吃,多吃点。戳着碗里的青菜,彤荼想自己今晚就不该过来陪饭。小八又不知道在心情不好什麽、老七就喜欢跟师父一起欺负我,我虽然是四师兄,但就是个专门炼丹的,没地位…… 「四师伯,吃j腿麽?你都没吃肉呢。」朱虹看着他苦苦的脸,想起h芦跟他说过彤荼被b着吃菜的故事,心疼他的挟了一块大j腿给他。 那盘j肉被放离彤荼最远,在松玉跟朱虹跟前,根本就是纪无欢故意的,虽然要挟不是不行,但彤荼也有些脾气,刚刚硬是不去碰。 小师侄如此窝心,令彤荼都快流下热泪来,他对小珍珠露出个傻气的笑,一口菜一口j肉,总算将碗里满满青菜都吞下去,然後连忙用手盖住碗,不让任何人将绿油油的菜再放进他碗中,接着喝了点汤後,彤荼起身道:「师父,咱吃饱了,先去忙啦。朱虹,你若得闲,来师伯这儿玩,教你炼丹。」 这麽说着的彤荼禁不住学着松玉等人用手肉肉小珍珠的发顶——他今日才发现,嗯,这师侄真是挺可爱的。 那像七师妹、那像八师弟!还有师父!一群心眼坏透的! 「好,得闲就去找四师伯玩。」朱虹漾出笑来,很是开心,彤荼平素少在门派里走动,几乎镇日窝在他的炼丹房内,或是出山门四处找灵药经典配方,就算碰见了往往也沉浸在自己世界中或是只注意他自己徒弟们,不太同旁人说话,今日给了个j腿,能跟他熟,令想要同门派中大家都好的小珍珠欢喜不已。 「别把他拿去泡汤做药了。」松玉这麽说。 有些丹方,需用珍珠粉入药。 彤荼噎了下,傻眼道:「师父!我怎麽可能这样对小师侄?」 松玉微笑,看他一眼,道:「是谁曾眼巴巴追着我,要我削点原身给他做药的?」 「……弟子先回去了!先回去了!」彤荼吼了声,赶忙跑了——说好不提这件事情! 朱虹听的迷糊,李杨梅摀嘴笑着跟他解释,绿松石可以入药,有些丹方会用到,刚入门派不久时的彤荼听说曾经着疯魔似的追着松玉讨要一点绿松石粉来用用。 毕竟像松玉这样上好又有灵气灵智的绿松石世间仅有,他异想天开觉得用松玉原身入药,药效会更好。 因为这事儿,彤荼还被焦白霜压着揍了一顿。 「他怎不把自己削了入药?」纪无欢在旁冷冷回。 在一旁正啃着烤猪肉的老虎精甩着尾巴发出低笑来:「子涅师弟好凶啊。」 「小八,老四是人,不能入药。」松玉这麽说,替他盛了碗汤,「嗯,不过要入药也不是不行,有魔修会将修士剖心,取心头血跟元婴来用。」 修道几千年,曾在正修派魔道间四处游历见过许多的绿松石精竟就这麽对着两个徒弟还有小徒孙讲解这些他知道可怖事情。 李杨梅修道多年,对魔修或是些入了邪路之人如此手段也略有知晓,朱虹却是什麽都不知道,听到傻愣愣地,嘴儿微开,没想过竟有人把人煮了这种事情。 看着小珍珠这模样,李杨梅温声道:「师父,刚吃饱,配这些听不合适吧?小心吓着这孩子了。」 老虎精见他如此,好心把头往小珍珠膝盖上放蹭了几下,笑道:「小孩子,吓傻了?」 纪无欢则是不语,收着桌子,面容依旧冰冷——他曾经是魔门子弟,这些手段俱是见过,松玉说再多他也不会怕,更甚他还有见过更为残忍恶毒之事,若真说出来了,怕是能将这颗小珍珠吓到原身又裂几条缝来。 可出乎意料的,朱虹摇头,目光没有半点惊惧,看着松玉敬佩道:「师祖见多识广,什麽都知道呢。」他适才是没有想过修界中还有这些事情,听的惊讶,但却是没有半点害怕。 老虎精笑出声来:「小孩子,你胆子还真大呀。」 朱虹疑惑眨眼,不懂这样为何叫胆子大。他毕竟是颗没有太多知识常识的珍珠精,从前在海中大鲸鱼肚子里滚来滚去过,也见过沈船中屍首、海怪吃人,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天道轮回日常的一部分,如今成了修道者,更是明白生死循环,你夺我抢是这修界常理,如今听了松玉所说,只是多明白几分,故而一点都不怕。 松玉却是知晓这点,他日日夜夜带着这小徒孙已过去两个月,早已熟悉他性情那些天然又勇敢无畏之处。 要不是胆子大,又怎麽会在那日晨星派两位修士来时勇敢护着花醆、又怎麽有勇气抱着赤燕太子屍身,到洗今山那个地方去藏? 若是不了解朱虹,把他当成一个傻蠢胆子小的孩子,松玉才不会轻易对他说出这些。会趁势对他说明魔道中人一些行事手段,是想让他多了解这修界中种种。 松玉心思,李杨梅与纪无欢见朱虹反应,马上明白过来。 纪无欢沉沉目光看了正追问着松玉更多事情的珍珠精一眼,又低头继续收拾桌子,李杨梅微笑陪他收着,柔声道:「小八,今晚你做饭累了,我来收罢。你也好一阵子没陪师父了,再跟他聊聊?」 纪无欢摇头,低声道:「不了,我等会要去打坐。师父不是要带他去泡水调养,也没空……也没什麽好聊的。」 李杨梅嗯了声,笑笑接过他手上东西,跟松玉禀报一声,收拾好便带着老虎精先回住所;纪无欢煮了晚茶给松玉与朱虹後,亦也离开。 朱虹还来不及谢过纪无欢,就见他走得急,心里有些失落,觉得没办法好好同八师叔说话跟他熟悉。 喝过茶的松玉看他如此,笑笑将他抱起,准备带珍珠再去泡山泉调养。 他一手轻抚朱虹长发,温声道:「你不必特意与小八说话。」 朱虹习惯地用手环住松玉的颈子,拿脸蹭着松玉撒娇,问道:「为什麽呢?」他虽然没什麽跟纪无欢说过话,却是对这个冷冷的八师叔很是钦慕,毕竟他跟其他师伯师叔师姑都不一样,看起来冷傲强悍,好似一把泛着冷光的刀。 人对自己没有的东西往往特别向往,小珍珠天x好奇无畏,觉得纪无欢这样的人很是特殊,故此想要靠近多多认识,就像他对胡素一样喜欢就想亲近。 松玉笑道:「因为他不喜欢你。」 「啊。」朱虹微怔,一时间回不出话来。 他是天生受人喜爱的红珍珠,在海中时没有什麽鱼虾贝类不喜欢他,大蚌精在知道他有神识後,更是对他疼爱非常;因为一时疏忽懒睡被海女捞出在凡土漂泊流离的这段时间里,每个见到他、拥有他的人都在称赞他;到绿松派後,更是处处受到长辈、师兄师姐们照顾喜欢。 就连从前在郁泱国,还未露出真面目的朱孤鹤也是对他珍怜非常——朱虹的意识中,是从未想过有人会不喜欢他的。 朱虹听闻这件事情,有些明白纪无欢为何对他好似b对旁人更冷些这件事。 可为什麽会不喜欢我呢?他想自己很少跟八师叔说话,也没有劳烦过他,啊,难道是刚刚顾着问师祖事情,忘记帮忙收桌子了麽?那麽要记得跟八师叔道歉,下次不能再忘了,这样八师叔就不会讨厌我了吧? 朱虹如此天真跟松玉说,惹得他轻笑出声。 因为无知,因为天真,所以觉得别人喜欢自己是理所当然的——有些人如此活着,只会令人觉得傲慢非常,但这颗傻珍珠呀…… 「傻孩子。不是这样的。」绿松石精清澈目光看着怀中的小徒孙,声音更加轻柔:「你觉得,天下所有人都该喜欢你麽?」 咦?朱虹眨眼,对这问题有些困惑。他想了想,摇摇头,诚实道:「应该不可能罢……」 「是的。没有一个人能讨全天下人喜欢。小八讨厌你,就是这般道理。」抱着小珍珠慢慢往冷泉走去,松玉心想,这小徒孙逐渐恢复了,身量也会越来越大些,再长高个几寸,怕是会不好抱了,而将来更加懂事、明白许多事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愿意让他这样抱着。 这颗傻珍珠,现在还是个孩子心,喜欢这样撒娇,也不觉得赖着师祖有什麽害羞之处;但往这条修道大途上走,见识过越多、懂得越多,也会逐渐失去越多,不知这样的天真单纯,又能维持多久呢?如此想着,他的目光越是温柔。 「……不太明白。」朱虹有些委屈,他觉得自己没做什麽,为什麽会让纪无欢不喜欢呢? 他问,如果他改正自己让对方不喜欢的地方,那麽八师叔会喜欢麽? 松玉摇摇头,温声道:「不是的。人的感情很是奇妙,喜欢与讨厌,有时一旦定了,便再难改。你今日再怎麽讨他欢喜,像是帮他收桌子,烧水煮茶,天天追着他跑,对他再怎麽好,喊他八师叔,他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明白麽?」 朱虹咀嚼着这番话,仍是懵懂。 他觉得,感情是可以变得罢?像他曾经那麽喜欢朱孤鹤,现在又是多麽讨厌他…… 他对松玉这般说,松玉悠悠一笑,道:「喜欢转变成讨厌,往往一瞬之间,可讨厌转为喜欢,难如羽化登仙。这句话,你还不明白,但务必记好放在心底。好不?」 小珍珠歪了歪脑袋,想想,点点头。 对他来说,松玉说的话近乎真理,没有不能信,不能记住的。 「他与你不投缘,所以不喜欢你。既然不喜欢你,就不会想同你多说话。在绿松派,弟子们间虽禁止互相斗法,却没有强制要求人人都要和乐相处。小八、无欢……不喜欢你,这就是你跟他之间的缘份如此。你不必强求明白他为何如此,只要知道,不要去招惹他就好。」松玉原本还想说的更多,但想想,怀中这颗小珍珠到底还是不懂太多事情,便不说更多了。 对他来说,松玉说的话近乎真理,没有不能信,不能记住的。 「他与你不投缘,所以不喜欢你。既然不喜欢你,就不会想同你多说话。在绿松派,弟子们间虽禁止互相斗法,却没有强制要求人人都要和乐相处。小八、无欢……不喜欢你,这就是你跟他之间的缘份如此。你不必强求明白他为何如此,只要知道,不要去招惹他就好。」松玉原本还想说的更多,但想想,怀中这颗小珍珠到底还是不懂太多事情,便不说更多了。 多说了,怕他是会越想越不懂,或是想到最後想错了路。 松玉道:「爱恨欢喜本是缘。无缘不必求。多求是苦。你还小,现在不明白,将来想久了,总有明白的一日。」 自有神识後过了几千年,看过多少凡人、修士魔修间的恩爱情仇喜欢悲苦,松玉已经见过太多执着,太多无缘憾事,他清楚纪无欢这个徒弟的感情,却也是明白二人之间从无可能。 纪无欢是个聪明人,自然也明白松玉的态度——但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放下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成为松玉徒弟已要三百年,这三百年来求而不得,却是甘之如饴,他跟在松玉身边,见他无心无爱,对谁都是同样一般,因此无恚不妒——但这样日子中,陡然出现一个小徒孙,一颗小珍珠,成了最亲近松玉之人,要纪无欢一时间无视、还要喜欢朱虹,怎又可能? 他能还算和善对待朱虹,已是十分忍耐。 松玉更不会要求纪无欢要怎麽对待朱虹。 而要怎麽跟小珍珠解释清楚个中滋味,对这被人照顾几下,温柔相对便会傻傻付出喜欢的孩子,松玉心道,暂时也无法同他说清吧。 朱虹越听越迷糊,但起码懂了,他将来总有一日会懂的这件事情。 朱虹嘴里复诵了几次松玉的话,道:「爱恨欢喜本是缘,无缘不必求,多求是苦。弟子记住了。」 他说的认真,心中也确实记好,八师叔不喜欢自己,那麽,便不要特地去同他说话,令他更不欢喜了。 是记住了,不是明白了。松玉微笑,轻柔摇了摇怀中少年道:「到了。来,再泡泡。昨天离渊阁下与白龙的故事,还听麽?」 听,怎麽可能不听。朱虹忙点头,心思单纯不死惦着一件事情的他,已经决意将纪无欢不喜欢他的事情给抛去脑後。 小珍珠期盼道:「要听的,要听的。」 松玉抱着人慢慢走入泉水中,门派里徒孙们宠溺这孩子,早早就有人来帮忙将水里那些灵药换过,九徒弟蔷薇花精的碧长春怜惜朱虹,平素不太舍得生花给别人的他,难得日日送满是灵气的花给这小师侄用。 花飘水香,泉里今日用了火灵珠温水,所以温度适中。可这天渐渐寒了,绿松派虽位在较为温暖的东方,但翠青山也高,一入秋,天气会越来越凉。 想必再过一阵子,这儿也不适合泡了。 「弓矢一赛结束後……」想着要怎麽吩咐三徒弟设计一处室内可以这般泡着的灵泉,松玉缓缓道着那一场几千年前的百兽仙宴後续。 第一场b试结束,大输的小白龙虽然脸色不是很好,却出乎离渊意外的,态度竟是不错,他有些骄傲的对离渊点点头,称赞道:「你还不错嘛,凤凰。」 「琅殿下,我叫离渊,论年纪辈分,您可要称呼我声哥哥呢。」见这头小龙终於主动来说话,态度却还是这样,离渊趁此调侃他,「我那一次五箭的技法厉害不?若您想学,称呼我声哥哥,今日做了朋友,我可教您。」 「谁要叫你、叫你!那箭法我自个钻研也行,你这只鸟……臭不要脸!」小白龙出生於世这些年谁有胆子这麽大闹他,脸都红了,原本还想同离渊多说话,却听到他这样笑闹,旁边哥哥姐姐们也笑出声来,气到说了几句,说不下去扭头就走。 离渊看他握着弓气恼踏步离去,笑道:「哎,性子挺大的。」 一旁黑龙轩辕墨华咳了声:「离渊殿下,舍弟见笑了。」 轩辕晚翠笑个没完,一点面子也不给弟弟留:「琅琅真是的。」 离渊心想,你们这条宝贝小白龙知道你们在外人面前称呼他r名琅琅什麽的,怕是会更生气了。而且说着真是的,却也没有去管教他,哎…… 两龙一凤凰在这次仙宴上终於正式说上话来,轩辕墨华乃是目前四海龙主之首,在龙族间也算年轻,性格温雅和善,比起小白龙来成熟许多,他并不介意离渊在这场b试上给弟弟难看,毕竟他也明白这头小龙实在被宠坏了,任性骄纵的可以,连他这大哥都治不太住,实在头痛。 不过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同离渊说,只是笑着与他闲谈,问候凤凰一族近况。龙与凤凰二族虽然私下不合,但明面上还是相处友好,且那些早年老一辈恩怨,对他们这些晚辈来说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离渊脾气着实好,如此被小白龙冒犯是一点也不生气,又觉得他这样被逗逗就气恼的性子挺真、挺好的,不像眼前这头黑龙,看起来文质彬彬,实际上一肚子坏水模样,完全不愧对他那身鳞片。 如此聊了一会,下场b试也准备好,即将再度开始。 而让离渊意外的是,小白龙又游过来,龙骧虎步、气势汹汹的,要离渊同他再b。这是较真儿了,真是头单纯的白龙啊。 要b就b罢,不过输赢真有什麽重要的呢?这麽较劲儿,等离开这仙宴,怕又是几百几千年再也不会见到。在乎这一时的输赢,也不过就是让自己不痛快罢了。 离渊看着轩辕琅年轻气盛的脸庞,微微一笑,接着轻咳一声,也不跟他客气,笑笑接受。 「白龙好幼稚!」朱虹听到这儿又生气了,手指禁不住揪着松玉的领口,气恼数落轩辕琅,怎麽输了还这麽输不起呢? 松玉笑道:「因为他是龙罢。」 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百兽景仰,凡人崇敬——所以更不能输。神龙一族有不少这样性子的。实在不是讨人喜欢的神兽。松玉想起曾见过那身穿宝甲大斩魔妖的龙族青年,垂眸轻笑一声。 朱虹道:「离渊阁下真不必理会他。」 松玉道:「是的,他本不需要理会他。但离渊阁下想着他毕竟年纪还小,又心高气傲,是个受宠不懂退让的孩子,便决意陪他玩玩。」 「他有五百岁!一点都不小啦!」朱虹气呼呼的说,「五百岁的珍珠都能长成好大好大一颗。还有,我三百多岁,都b他懂事。」 「哎……」真被这小徒孙逗笑,松玉摸了摸他气鼓鼓的脸,低笑数声道:「对的,你懂事又乖巧。那头白龙,该学学你。」 被师祖这样笑着摸脸称赞,怎麽会觉得脸热热的呢?朱虹有些怪不好意思,双颊微红,他摇摇头,不知怎麽回应这样的赞美,只好赶紧追问後续。 拨着水中小徒孙散开那带红的发丝,松玉柔声道:「後续也就是那样。」 离渊并非无所不能,余下五场b试,他有输亦有赢,输他不低落恚愤,赢也不骄矜自喜,到了最後,他与小白龙各赢三场,二人算是平手。 没想到往昔只是好玩的b试在这次仙宴上会如此激烈有趣,众妖兽们欣赏的过瘾,私下纷纷猜测这次不知会不会龙族跟凤凰一族又结下梁子来?还是等等不在那边装模作样的b了,乾脆大打出手?一想到那场面,有些好热闹的妖族反而兴奋起来——两头神兽打架啊!谁不想看? 轩辕墨华当然不可能让弟弟真为了这点无聊小逼试结果跟凤凰打架,他代表着龙族客气跟离渊道谢愿同小白龙b试,赞赏他才俊非凡,每一句话都说的妥贴。 而轩辕琅虽不甘心,却也着实佩服离渊。 小白龙年轻,但在龙族间本事的确极高,并非庸碌之辈,也才会如此自傲,离渊能胜过他三场,他表面上不显,心中却是钦佩,也因此别扭的态度到最後好上许多。 只是他毕竟拉不下脸,最终道别时,仍旧摆着不善神色对着离渊。 两头神兽十分可惜的,最终没有如一些妖族所愿打个痛快,而是始终装模作样的,客气分别——只是当离渊偕同亲族离去时,一条状似小龙的飞云飘到他手中,竟是轩辕琅传讯予他。 「下次定要赢你。」——这是那头骄纵小白龙给他的话。 飞云嚣张摆首,留下那句话後便在离渊手上化成雾水湿了他的手,很是可恶。离渊大笑,反掌一动,送回一片飞羽给那头小龙。 「好的,哥哥很是期待。」 「那就是我同那头臭小龙的孽缘之始。」离渊看着已渐渐亮的天光,回过神才发现他与松玉竟说了一夜。 松玉困在这处皇宫中百年多,虽然翻阅不少杂书经典,但那些终究是书上所记载。他听着离渊所说,感叹这世上如此广大,有百兽仙宴,有许多妖族,有龙与凤凰互斗,比起这小小皇宫,这苍天之下种种更令他感兴趣。 也不知他何时能修练到脱离这凤凰神像的桎梏,踏海境游遍凡土?而他对离渊在故事中讲述的一些变化颇感兴趣,例如他在叙述中,他与白龙初相遇时,对他还算喜欢,也拿他当个小辈看,但是最开始以及适才,他称呼白龙的方式并不是很好。 凤凰离渊感觉是个心性开阔之人,那次百兽仙宴後看来也没有对轩辕琅有太多成见不满,可他不久前,说他与臭龙打了一架,还从他身上扒下鳞片来,想必是後来发生许多事情,才会造成如今结果。 这又是为何?松玉直率问道。 离渊听了,笑骂他真是颗好奇心过剩、观察入微的石头精。 为何呢?那可真是有许多可说的——俊美的凤凰笑个没完,喝下杯中最後一点茶水,道:「真要说下去可长得很,哎,索性我近日也无事,就留下来指导你些修行,顺便发发牢骚……那头小白龙真是烦死我。」 离渊如此说,就这麽留了三个月。 但那也是他与松玉相处过,最长久的一次。 「咦?」朱虹听到这儿正欲罢不能,松玉突然说了这麽一句,令他迷惑又是不安,他还想追问,松玉却道,该休息了。 的确是夜了,小珍珠白天因太认真练弓道,早已经听故事听到眼皮快垂下来,却是强忍着。 打了个哈欠,朱虹越来越敢向松玉撒娇,拿脸蹭着抱他往房里走去的师祖胸膛,小声抱怨:「师祖不能每次都留一点点儿,吊徒孙胃口……」 「当然是故意吊你胃口。这样你才不会腻。」松玉笑,把人放到床上,安抚地轻捏捏他的眉心:「你也累了,快睡罢。」 唔,怎麽会腻呢?好喜欢好喜欢听师祖说故事,话从前,永远都不会听腻的。就算不是像离渊阁下这样的故事,也不会听腻……朱虹这麽说着,说着说着就熟睡了。 直到朱虹睡到极熟时,松玉这才一如之前的每一个夜晚那般,布下一层又一层禁制结界,圈围住这小小的房间。 接着松玉俯下身,将额心贴住朱虹的额心,彻底放开元魂神识,绿松石精全身散出一缕缕极细,如蛛丝一般的青蓝气息,像是柔软飘动的海水,缓缓包裹住珍珠精的身子……两张脸贴的急近,松玉长睫刷过少年如玉般的面容,他看着他闭紧的双眸,嗅着他身上柔淡的味道,尽力将神识控制到最温柔、最不会惊扰他的程度。 「噫。」睡熟的小珍珠没有察觉师祖的苦心,只有在他额间一滴汗落到脸上时,才被稍稍惊动,发出一声轻吟。 松玉低叹声,小心用指尖抚去那滴汗。 一夜,又要过去了。 (待续) 小剧场: 琴音缭绕: 枇杷树精被种在翠青山山顶上,一回神也过了三日。 第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明媚,那个说要当他师父的绿松石精搬出了把七弦琴,席地随意坐在枇杷树下,从早开始悠悠弹起琴来。 出乎枇杷树精意外的是,还弹得挺好。 枇杷树精毕竟这几百年来都在城中富贵人家庭院中修道,见识不少,自然分辨的出琴音好坏,他没想到这颗绿松石精拿剑厉害,也是音律高手--他心魔其实未尽除,内心还是多有躁动,听着那说不出是何曲谱曲名的琴音,半日缓缓地过去,竟是不知不觉感到平静。 ……这石头精,挺厉害的。心魔仍在,但元神已经安详许多,翠青高大的枇杷树无风却是动起枝桠,发出沙沙声响来。 「小h,心情好些没?」直到斜艳晚照,松玉才收起琴,站起来拍了拍枇杷树,在黄昏夕色下,活了几千年的绿松石精看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笑容温雅,气质和善,实在难以相信他是前几日露出冷漠微笑,举着剑杀到快要成魔枇杷树妖面前的恐怖强悍修士。 为什麽叫小h?枇杷树精无奈,传音道:「前辈,我单称h,也不小--」 「不过一株六百多岁的枇杷树。」 好罢,的确跟您老这几千岁的b,很小很小……树精无奈。正想要再说些什麽,又见绿松石精左手负於身後,绕着他走了一圈。 松玉边走边道:「只有一个h字当名字,也太不成样子,既然身为师父,就帮你取一个罢。」 ……怎麽有种不好的预感。枇杷树的叶子又抖了几下。 「枇杷果,色h鲜甜,别称金丸,你又说自己这几百年只得一个h字当名--那麽,今日起,称呼你为黄金丸可好?」绿松石精绕了圈又回到枇杷树精姑且算是正面的地方,在晚艳下笑的温柔俊美。 ……不好,不要,不想!枇杷树妖看着那张如玉容颜,一瞬间觉得刚刚压下去的心魔好像又要爬回来了。 关於胡素四: 狐狸精是只任性的狐狸精。 找了大半座山,好不容易才找到把自己变得小小,窝在大石头上晒太阳,浑身毛澎澎暖暖的五师弟,焦白霜咬牙切齿骂道:「糊糊!不是跟你说了吃饱後不要马上睡!胖成球了你!给我去修炼!」 狐狸精到了门派要满八个月,终於有点活下去的欲望,偶尔会跟着大夥儿修炼,但更多时候是吃饱後就到处找舒服的地方睡觉,焦白霜最看不得别人这样,镇日找他揪他出来,要狐狸师弟多活动活动。 但他再怎麽凶,六尾狐不怕就是不怕。 雪白的狐狸埋在爪子中的脸蛋探出来一点,懒懒看了眼焦白霜,尾巴甩甩,竟又把脑袋埋回去了。 一副大有你就是拿我没办法的嚣张模样。 焦白霜气得很,上前把他抱起,就要带他去修炼,一路走他一路扯动那小爪子骂道:「怎麽有这麽懒的狐狸?你一身道行怎麽养出来的?成天睡觉养出来的吗?你不觉得自己胖了吗?我感觉有胖了要十两……」 「……十两很胖吗?还有他真胖了十两?」跟着找了半座山的枇杷树精对一只狐狸该多重没什麽概念,疑惑问着跟在身後的徒弟们,他怎麽觉得这尾狐狸就那个大小,没多胖也没多瘦啊。 大徒弟看看二徒弟,二徒弟又看看三徒弟,三个小徒弟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一起摇头,表示不知道,三师叔那双手可怖得很,弹斤估两最是厉害,都不知道怎麽练出来的,不过十两,不重罢…… 被逮住的狐狸精厌厌拿尾巴甩到焦白霜脸上,表示不满,但这招对焦白霜来说没有用,他叨念道:「不行,你今儿个最少要运气十个小周天。要不晚膳j肉少半只。」 烦不烦呀……狐狸眨眨眼,姑且露出可怜兮兮的神情来,他有灵x,又是修道多年的狐狸精,要论怎麽引起人的同情喜欢,他最是擅长。 如远山碧水的灵动大眼一眨,看起来实在可爱到不行。 他不说话,但一张小狐狸脸上千言万语,像是在控诉,三师兄,怎麽舍得饿我? ……当然舍得!铁面无情的焦白霜冷哼一声,捏着五师弟的爪子,「八周天。」 小气。我都这麽努力演了,竟然只肯减两周天。胡素把爪子挥起,啪啪啪,拍打焦白霜的脸表示抗议。 不过那小狐掌软呼呼的,没什麽威力,也没伸出爪子,单纯就是拍拍拍,表达不开心罢了。 「反了反了,竟敢这样对师兄。」焦白霜好气又好笑,握过那双爪子,不让小狐狸再闹:「师父不在,出去了,没人宠你,放弃挣扎罢。再闹,只剩j腿吃了!」 松玉的确颇放纵这尾狐狸徒弟,但他前日出了远门,还未回来,焦白霜才敢如此要胁。 知道没戏谈了,胡素尾巴又往焦白霜脸上拍去,勉强算是答应今日会乖乖修炼个八周天——为了有j吃,他也是挺委屈的。 继续跟在後头的大师侄低声道:「我觉得三师叔嘴巴上虽然说这样那样的,但还是愿意给减两周天呢……」 二师侄同样悄声回:「对麽,分明对我们就没这麽温柔……有毛就是不一样?」 三师侄叹气,更为小声地道:「唉,谁叫我们都没五师叔可爱。」他觉得焦白霜对这种娇小可爱的生物特别好。 h芦疑惑问道:「你们干嘛都这麽小声说话?」 三个小徒弟同时对看,对有时候真是挺「木头」的师父感到无奈。 接着三人异口同声道:「『师父,您不懂。』」 h芦:「……」反了反了,徒弟都越养越调皮!怎麽都不会学我敬重师父那样敬重我!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γùsΗùⓌù.oé (十一) 晨光熹微,早秋朝艳洒落翠青山山巅之际,朱虹被那晒进屋内的金芒唤醒,如往常要去帮着师兄姐们做早点,才到大厅打算先向师祖问早,却不见松玉身影,只见一名陌生男子坐在主位上,正捧着书看。 男子身量与松玉差不多儿,同样有着一头如墨长发,五官平凡,眉粗眼大,看起来有些冷酷,漆黑目光闪动如星,他见着朱虹,微微一笑,又令小珍珠感到亲切。 「……师祖?」迟疑问着,朱虹听到男子发出同松玉一般的笑声。 「这麽厉害,竟给你看出来了。」松玉笑道,起身站到朱虹身边,除了身高与黑发外,真是没一处看得出来是那翩翩俊美、有着出尘之姿的绿松石精,「怎麽不觉得我是客人?」 摇摇头,朱虹道:「就觉得是师祖。」他绕着松玉转了几圈,很是好奇:「师祖,您怎麽换样子了呢?」 听到他这般问,松玉笑容更盛道:「要出门呢。出门时,我都会换个样子的。」 「出门?」朱虹抬手碰着松玉的脸,绿松石精也不阻止他摸,笑硬硬的。 小珍珠发现那脸是真的,怎麽摸都摸不出古怪,越发惊叹,问道:「为什麽要换个样子呢?」 「他老人家的恶兴味。」焦白霜刚巧端着早点跟几名徒孙还有胡素一同走了进来,冷冷道:「不知道有几百张脸可以换——师父,今天这张脸也太丑了吧!」 「你不是常说我太招人。丑点不好麽?」松玉抓过小徒孙的指尖,阻止他的调皮,道:「大概三百张吧。」 「招人也可以变得不要太招人而不是丑!」正放下早点的焦白霜噎了下:「等等,三百张?您老怎这麽闲,还真这麽多!」 松玉微笑,不再答话,反而是朱虹更加好奇,三百张脸?师祖是用术法变得麽?可摸起来像是真的。怎麽做到的呢? 「先吃早饭罢。不是巳时到就要出发?」胡素已经先坐了下来,跟在他身旁的徒弟们则将菜布好,朱虹这才注意到今早来陪松玉用饭的人不少,且都已经早早准备好早饭,无须他动手。 一张大圆桌坐了满满十人,是朱虹住到松玉这儿後,早膳头次这麽多人一起吃饭。 人多热闹,绿松派没有什麽食不语等等规矩,你添粥我挟蛋,你一言我一句的,在喝着粥听大夥儿说话後,朱虹才弄明白,松玉的出门真是出门,还是出了好远的门——北方大山里的黑蛇大妖要成亲了,一早天未亮,就有小蛇妖喘嘘嘘送了喜果喜帖过来。 「玄公子修道要三千年,说不准这几年就能化龙了,突然要成亲,着实令人意外。」胡素姿态依旧文雅好看用膳,他耐心对充满疑问的朱虹解释。 朱虹对大妖修道三千年这件事不太明白,但知道能化龙的妖很是少见。听到胡素说玄公子几千年来一直亲心寡慾,前几年不知怎麽跌入情劫,转眼就要成亲了,这事在妖界中正传得热闹。又好奇松玉怎会收到喜帖? 胡素优雅吃着包子,笑笑回道,原来松玉早年与那黑蛇君玄公子熟识,平素一直有在联络。玄公子这次与人结契为道侣,婚宴不愿铺张,只愿与熟悉道友同欢,故此请帖发出甚少,松玉得了其一,必然是要去庆贺的。 胡素也与玄公子有些缘份,又同为妖族,这次便要一同前往。 焦白霜接着道,说松玉就是喜欢换张脸儿在外头乱走,平常没事想到就会出去个几日,一张脸又换过一张,还真没几人能马上认出。要朱虹不用惊讶,有时松玉想到出外走一圈,就这样乱换,回来也不把脸换回,反而到处在门派里走动,有时还会吓着弟子们。 就这两个月比较乖,没到处跑,朱虹才会第一次见到他换脸。 被三徒弟这麽讲着的松玉也不气恼,悠悠哉哉喝着粥,拿那张平凡又冷峻的脸对朱虹笑了笑。 「那、那师祖会去多久呢……」朱虹跟在松玉身边两个月,还不知道他有这样顽皮的一面,心中高兴又知晓了师祖一些地方,却又失落松玉要出远门,那要有好几天、好几天要看不到师祖了。 「这一来一回,最快半个月,慢些一个月罢。」松玉答,抬手摸了摸朱虹的发顶,「你也要一起去的。」 朱虹眨了眨眼道:「咦?」 见他傻住,正拿帕子擦嘴的胡素,掩嘴轻笑:「你不想一起去麽?朱虹。」 小珍珠忙摇头,「想!想的!」但答完他又苦恼起来,出远门,这样他的修行会不会跟不上呢?师父跟师兄会担心罢,而且他什麽都不会,会不会造成大夥的麻烦?还有朱孤鹤对他发出的通缉令…… 他一边想着这些,心里却着实想跟在松玉身边,越想越发纠结,细眉都要拧成绳结似的,忙不迭地吐出心中这些忧虑。 松玉笑笑,指尖轻抚开他的眉间,笑道:「想什麽呢?傻孩子。没事。要带你一起,你就别想那麽多。」 松玉又道:「玄公子为人风趣和善。原身乃是条半山大的黑蛇,鳞片像是黑珍珠一般的亮,眼睛像是红玛瑙的艳,十分好看。他的蛇蜕亦是好物,入药後的效用b寻常小蛇好上许多,你四师伯常吵着要我替他弄些来。他平素甚少出山,都在领地里潜心修炼,连百兽仙宴也不太去。如今要成亲,大黑蛇穿上喜服,这样珍稀的蛇妖难得一见,你不想见见他麽?」 在旁儿的焦白霜与其他几名徒孙听了甚是无语——人家好好一条大蛇妖君,怎被您老人家讲的像是什麽关在牢笼里欣赏的宠物!而且谁会没事把原身现给人家看?大黑蛇穿喜服能看麽?给人家玄公子知道您这样说,都不知道要不要生气了。 朱虹听了忙点头道:「想看的!」 松玉轻轻一笑,「那就一起去看罢。」 一旁胡素摀嘴笑了声,焦白霜无奈看他一眼道:「你也不阻止他老人家乱拐孩子。」 「他要拐,谁阻止的了呢。你自己也清楚得很,不阻止还说我。」胡素端起茶啜了口,笑眯眯道:「是不啊,糖霜霜。」 「……闭嘴,糊糊。」 焦白霜与胡素就这麽斗起嘴来,在朱虹眼中温雅如玉,似兰幽静的五师伯会这般跟人争嘴,还是跟在他眼中聪慧厉害的三师伯,如此相处的二人令他又觉好奇有趣,禁不住就看了过去,松玉淡笑一声,把他小脑袋扳回来,「好了,先吃饭。」 朱虹乖乖应是,边吃着边听大夥说笑谈论,胡素与焦白霜你来我往一会後,又将话题转到蛇妖玄公子身上,还有门派内种种事务。 朱虹也是今日才知晓,原来胡素五师伯常不在门派里,是因要去管理一些师祖在外的产业,绿松派的许多开销能支撑住,都来自於此;松玉拥有的产业不少,如今大都交由胡素负责打理,焦白霜则负责门派内大大小小事。 两人一外一内,可以说是绿松派重要的支柱。 小珍珠心想,原来绿松派能这麽和乐,大家都能吃饱饱穿暖暖的,不只是因为师祖厉害,还是有着师伯师叔师姑们齐心管理。 他不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次同师祖、五师伯一起出门,必然要好好跟着学些,将来才能替大夥分忧解劳,不能再当个镇日白吃白喝的珍珠精了…… 如此一顿热闹晨餐结束,朱虹才要帮忙收拾,就被听到消息冲来的花醆拎去一旁好生叮咛。 花醆知晓松玉出远门还要带着朱虹,是因要帮他拔除那古术之故。 花醆於术法方面专精熟擅,自是知道这个过程万不能断,那古术留在小徒弟身体里越久,伤害越大,朱虹这样徒有龙息护t的珍珠精,元神真要损耗下去,怕有一日就真变成珍珠粉了。 而虽明白这个绿松石精师父厉害,但花醆还是感到不放心,拉着朱虹跟他嘱咐许多。尤其是要他千万别轻易离开松玉身边:「你师祖虽然个性这样、这样……但总归是可靠的,放眼目前修界,能打赢他的应该也没几个,但能打赢他的大概都龟着在等天雷打了,所以跟好他就是安全,知道不?还有路上别乱吃东西,想要买什麽,跟你五师伯要,他可有钱的。还有,也别像在门派里这样,傻傻见人就笑,咱们门派里你可安心,但外头啊,危险的很。你长的好,有些坏心眼的拐子,见到像你这样长的好看的,手段可多了,等你回过神就被拐走了,你都不知道我从前在青楼里,看过多少……」 苍风在旁听着,都要替朱虹听晕了,再见一旁已经打理好的松玉笑yy望过来,他随即知趣伸手摀住花醆的嘴,安抚道:「师父。好啦,他也不是真不懂事。」 花醆气恼往後踢了这可恶的大徒弟一脚又打了几下,苍风被他揍了几拳,见花醆要咬人了,乾脆把人圈进怀里,箍个紧紧,要师祖等人快些出发,别理这师父闹脾气了。 朱虹看着打闹的师父与师兄,乖巧道:「师父您安心的,我一定跟紧在师祖身边,您说的都会记好,师兄,师兄,你手都被咬红啦……」 苍风一手箍着花醆,还能分出手来拍拍这小师弟的脑袋瓜,笑道:「没事儿,不痛。倒是你,虽然师父说了不少,师兄还是多嘴几句,你路上千万要小心。不过难得出去,也要玩得开心些。等你回来,师兄应该还在闭关,这一路看了些什麽,你先同师父好好说,等师兄出关了,你有闲咱们再聊。」苍风其实对上次带小师弟出门却遭追杀一事多少还是感到郁闷,对於自己道行不足照顾不了师弟、护不好师父更是气恼,故此最近修行更为认真,这几日就要闭关去了。 见朱虹要同师祖出远门,又想他入了山门後几乎都没出去过,听闻从前也是一直被关在皇宫中,要不就是流落在许多人手上,没真正见过这世间热闹,这次跟着师祖出游,想必能好好玩耍,苍风也替他开心。 花醆被大徒弟这样压制住,力气毕竟没有他大,挣扎一下就放弃了,也知道自己实在太罗唆,却实在舍不得又担忧这小徒弟,他看已经收拾好正在等待的松玉等人,戳了戳苍风要他放开自己,再向前抱抱小珍珠道:「好孩子,难得出去,好好玩,开心些。一路平安。」 朱虹最是喜欢这个温柔的师父,回拥着花醆,拿脸蹭蹭他,笑道:「好的,谢谢师父。」 如此,这般突然的远门便仓促成行。 说是仓促,但焦白霜行动迅速,很快就打理好一切,甚至连要送什麽礼都已经挑好让松玉带上。 巳时过半,绿松派山门前是换了张脸的松玉、胡素、朱虹还有被松玉点名带着一起的九十九徒孙秋綟,出来送行的则有h芦、焦白霜、花醆、李杨梅与纪无欢还有数十位小徒孙。 为首的h芦反覆叮咛松玉难得带着徒弟徒孙出门可要将人顾好,松玉嗯着嗯着随意回,始终笑着,也不知有没有放在心里,令枇杷树精甚是无奈。而就在四人将要启程之际,向来少话的纪无欢突然道:「师父,弟子可否一起?」 正摸着掌上累摊睡着小蛇妖的松玉微笑,柔声对纪无欢道:「小八,你近日修行也到一个坎了,好好修炼,等师父回来再检视成果,好不?」 纪无欢冷漠面容上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并不因被拒绝而难过,他恭敬送着松玉,声音低低道:「好的。师父,一路顺风。」 「师父放心,咱定会督促子涅师弟。」李杨梅笑回,他身旁的老虎精甩甩尾巴,亦道,「是呀,子涅,咱们一起努力。」 纪无欢应了声,不再多话,退了几步到众人身後。 「好了,h芦,别罗唆了。安心罢。门派里就交给你了。」松玉看了眼这样的纪无欢後,笑笑制止还想唠叨的枇杷树精。 这回的确是他创建门派首次带着徒孙徒弟出门,分明他修为如此,也好歹是个掌门,平素自个出去也没受过伤什麽的,就不明白这大徒弟怎麽这麽烦忧? 松玉从袖中抛出个小舟到翠青山前的河上,小舟转眼间变成巨大舒适的画舫,他再一挥袖,就将徒弟徒孙都带了上去,风吹船舶,无人划桨,船身迳自动了起来,绿松石精道:「出发了。」 一行四人便向北为参加蛇妖玄公子婚宴而去。 *** 眼前江水翻腾,暖阳照耀,翠青山前的这条环山河道往北逆行一会後便进入百朝大陆东部这儿的大江——云河。 朱虹从前也是搭过船的,只是那时的他是被戴在一位富家千金颈子上,且那时他懵懵懂懂,因为离开故乡感到失落,并无特别感受到什麽。 如今际遇却是不同,江面映丽,云江乃是商道大江,游船商船如棋罗星布,来来往往,各式船舫有大有小,与早秋远山白云相衬如画,处处热闹,迎面爽风凉快,眼前一切开阔壮美,令珍珠精甚是兴奋。 秋綟却是紧张,他入门派三十年,修为一直没太大进展,停在筑基已久,他这点修为能耐,若是出外太远碰到个稍微厉害些的怕是小命早早就没,故此平素都在门派里修炼居多,偶尔出门也是在绿松派附近领地跟师兄姐们一同。 这次被师祖点名,一同出游,令他甚是惶恐。 更何况听闻松玉创门派这些年,从未携弟子游历、出远门,他这次真不知是沾了什麽光,又想到自己修为低下,是个累赘,更是不安。 一上了船,秋綟便是赶忙巡过画舫一圈,看有什麽可以煮茶烧水烹煮的地方,又看有什麽不足之处,想要弄得更舒适些,令师祖等人待的舒服。但他修为毕竟低下、见识太少,不知晓松玉拿出手的法宝俱是好物,就算只是一艘画舫,里头也是处处备齐,无一不精致安适。 九十九徒孙这样看过画舫一轮,只觉得世上再也找不到b这更为安好妥当的船了,一时间反而不知所措,站在原地捧着刚找出来的茶壶有些呆愣。 朱虹不明白他的惶恐担忧,傻傻地跟在身後,有样学样秋綟做什麽便要帮着做什麽,他看秋綟捧着茶壶发呆,想想就端着茶杯站在旁边,等着他下个动作,着实傻气。 两个小徒孙如此一阵忙乱,将手上小蛇妖放进玉盆里休息的松玉见了只是笑笑,胡素却是善解人意,看着两个小师侄忙到都要晕头了,赶紧去舒缓他们情绪。 「别忙了,这次带你俩出来,是要让你们长长见识,顺便玩的开心些,也不过就我们祖师徒孙三辈四个人,不用这麽多礼数麻烦了。先好好欣赏这早秋风光罢。」胡素笑道,一个抬手,便是用神通将两个小师侄拉到船边去看,「你师祖平素一个人到处走,也没见他要什麽人伺候,秋綟,你就安心跟着玩。好不?」 秋綟被如此安抚,稍微安心些下来,但还是坚持要煮茶准备茶点让师祖、五师叔享用,又转身赶紧去把小火炉那些搬出来。朱虹这阵子学着煮茶一直不顺,总觉得自己怎麽弄都没有这位九十九师兄烹煮的好喝,故此精神汇聚紧跟在旁学着。 这艘画舫虽不用船夫掌舵,但仍需用神识注意与控制,松玉慵懒坐在船首等着茶喝,胡素坐到他身旁,问道:「您老怎麽不跟那孩子说呢?」 松玉回道:「说什麽?」 胡素咳了声,低声道:「徒弟在妖界听说过得,玄公子乃蛇族大妖,手上握有几个秘方,他们那支族有个丹方,可帮助妖兽、凡人洗髓换骨,堪b洗灵根宝物,师父不是疼爱九九,想趁此机会,带他去求那丹方?」 松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也不知求不求得来,说了让他平添希望,不如不说。我与玄殷虽熟识,但这样东西,乃是他们镇族宝贝,平素不随意拿出,怎可能说得就得。更何况,那丹方是真是假,是否真有用处,你我没见过,又怎能确定真有用?」 胡素道:「这倒也是。洗灵根这样宝物,整个修界数百年没见了,妖族有那样类似丹方甚是低调,弟子也是一次偶然机会听闻,不确定是否真有那样厉害……也不知玄公子这次与他那凡人伴侣是否用上了那个宝贝来。」 看了眼端茶过来的两个徒孙,松玉道:「届时再问问罢。此事休再提。」 胡素微笑道:「弟子明白。」 不知道两个长辈刚刚在说着紧关自身的话,秋綟端茶来时心情终於整顿好,已经在心中决意这一路上要珍惜如此难得机会,有机会就多学,并且让师祖、五师叔、小师弟都要过得舒舒服服的。 秋綟这点小心思松玉跟胡素自是明白,这九十九也是这点招人喜欢,一石头精一狐妖也不多说,只是笑笑接过他的茶,而後便由见多识广的胡素向两个晚辈说起这一路向北行去,他所知的种种见闻奇谈。 毕竟是这些年负责绿松派外头产业的妖狐,胡素又最是擅长与人谈天说地、闲话家常,不过一会儿,就将两个小辈带入种种故事情境中,甚是沈迷。 松玉时不时插嘴个两句,不多时,便到傍晚,该用晚膳了,秋綟自是主动去备饭,朱虹跟在旁边动手帮忙,胡素想了想,觉得他该贡献点劳力,却是被赶了出来。 秋綟好声好气道:「五师叔,您上次才烧掉半个厨房,出来时,三师叔已经交待过,要这些事儿我千万别让您碰。」 正拿着萝卜的朱虹歪歪脑袋一怔,烧厨房? 摇着扇子的胡素完全没有半点羞赧道:「那是一时失误!我怎知那个炉子受不了我的狐火?」 松玉道:「一般烧饭不用狐火。」 秋綟点头道:「是的,不需要狐火。火符或是柴火就行了。」 胡素又道:「那我帮你切菜。」他可是个好师叔,怎能都让师侄们伺候呢? 这样想的胡素却是没想过,他平素外出,都是吃好穿好,到那都有人伺候的好好的,回到门派徒弟们也是细心孝敬,着实是条尊贵的大狐狸。 知晓这条狐狸精师叔平常有多麽不爱动手劳动,对他一时心血来潮只感到惶悚的秋綟咳了声,很是不好意思道:「那个,您上次说要削苹果给三师叔吃,切到手流了好多血,他也吩咐过,这些事您别碰。」 朱虹心疼看向胡素的手道:「五师伯,不用您切菜。我来帮师兄就好。」 看到小珍珠的目光,胡素有些啼笑皆非,又有些怒焦白霜管这麽多,跟师侄们说些什麽,恨恨道:「什麽都你三师叔说!他谁!」 秋綟认真道:「是说一不二的三师叔。」 松玉笑道:「糊糊,别顽皮。去控船。老三要你别做就别做。别想烧了我的画舫。」 胡素噎了声,道:「……师父,您老不要在这些孩子们面前这样叫。」 松玉道:「糊糊就是糊糊呀。狐狸精负责可爱逗人喜欢就好,不用做饭。」 朱虹点头跟着应道:「糊糊师伯可爱。不用做饭。」 正直的秋綟居然也跟着应道:「师叔毛皮那麽漂亮,被刀伤到点都是可惜,千万不要。」 「……」着实被自己师父跟师侄打败,觉得自己化为人身分明就儒雅俊逸,还生得这麽高,怎在松玉眼中就是脱离不了那两个字?而且被长得那麽俏的珍珠美人师侄说可爱,还被乖巧的九十九师侄说毛皮不能伤——这感受实在太微妙,胡素无奈去接手管船,迎着晚风嘀咕道:「回去定找焦白霜算帐……」 在船上烧火煮饭的经历很是特别,从小船舱中可以看见斜艳映着江边白芦花,远山有薄月弯g,一片好景,令朱虹有些看痴,他切着菜的手停了下来,禁不住低叹了声。 秋綟知晓他身子不好,元神有伤,怕他是这一路难得出来走水路,身体不适,关心道:「怎麽了呢?身子还好吗?」 朱虹摇摇头,道:「只是觉得这江景好美,看了後,忍不住想叹口气出来。」他化作人没有太久,不知这种心绪该是什麽感受,只觉得内心饱胀,很是奇特。 明明之前还被锁在金冠里那麽疼那麽难受,到了绿松派的前半年也时常在惊惧紧张,还差点被晨星派的人抓走带回去朱孤鹤那儿;转眼间,这两个月来,却是能陪在松玉身边,跟着师兄姐们修道练剑、修习弓术,日日过得开心,心境安稳,今天又这麽突然被带着要出远门,但他却没有一点害怕惊慌,只觉得十分兴奋,期盼万分……这都归功於师祖的存在。 而又能见到这样的江景,嗅着他最喜欢的水气,跟师兄一同替师祖做饭,令他感到很是快活。 种种情绪叠在一块,令小珍珠莫名就想叹口气,但为什麽会想叹气呢?他也不明白。一边小心地切着菜,朱虹将这些都告诉秋綟。 秋綟听着,忍俊不住,满面笑意将手洗了洗,肉着朱虹的头:「哎,好孩子……你再长大点,就会懂了。这是好事,知道不?」 我、我分明b九十九师兄岁数还大!我三百多岁了!朱虹原本想回这样,但看看自己化成人的模样,顶多十五六岁的少年外貌,又看着秋綟的青年姿态,无奈道:「怎麽大家常跟我说,等我长大点就懂了呢……分明我很大很大了。」 很大很大,但却是不懂许多世事的小珍珠呀——秋綟止不住笑,道:「是、是,你好大了。」 「秋綟师兄,您在敷衍我。这个我懂!」如此回着,朱虹却也莫名跟着想笑,他露出如贝般的牙齿,笑的可爱。 两名师兄弟在小厨房内和乐相处,一会儿简单晚饭便准备好了。 这一路向北乘船要花个天才能到玄公子所在的北方大山,松玉与胡素这般的修道者,其实可以辟谷数月不食,但秋綟与朱虹却是不行,而松玉出外也不求讲究,也不要他们准备太精致太多,简单两道菜与汤便是一顿。等用完餐後,胡素接手掌舵,顺便带着秋綟教导他如何运用神识控制这艘画舫。 松玉则让朱虹陪他到船尾去。 绿松石精的这艘画舫长有八丈半,宽有三丈六尺,有二层楼。船尾处的小舱房内,竟是个可以洗沐的地方,木桶子里是净过的河水,用了火灵珠蕴着热水,上头飘着鲜花竹叶,还有数种药材,都是松玉趁着适才两个小徒孙烧饭时准备好的。 朱虹又是高兴又是歉疚,他本以为这次外出乘船,无法像往常那样泡泉水疗伤,他也不急,却没想到师祖如此用心,而小珍珠还来不及说些什麽,便被松玉抱起,小心地放进桶中。 「船里不方便,桶子就这麽大,这几日不能陪你入水了。」坐在木板凳上,用着那张假脸靠在桶边的松玉微笑摸着朱虹长发,问道:「温度还可?」 松玉当然有法宝工具,可以一日数百里,向北迅速而去,但考虑到朱虹身体状况,最後决定乘水路逆行,也是为了让他每夜的调养不能断。 这些用心他没有说出,却是点滴令朱虹感受到。 「很温暖,很舒服……谢谢师祖。」朱虹也趴在桶边,与松玉的脸贴得很近,那麽近看着绿松石精虽然换了张、眼珠颜色也不同的脸,但那温柔的语调,深邃的目光,令小珍珠内心又涌起那种奇异的饱涨感。 却又有些不同。 朱虹化出来的一颗心颤动着,像是江面摆荡的湖水,像是随着船身摇晃木桶中的水波。 「那就好。」松玉笑道,「接下来又是说故事时间了,期待麽?」 (待续) 小剧场们: 琴音缭绕二: 第二日,枇杷树精已经渐渐习惯翠青山的土质,且这座山灵气浓郁,草木清新,对他来说其实是十分适合修炼之地。 「h芦,还喜欢这儿麽?」 昨日经过一番争论,绿松石精还拿出不少杂书,其中有本书详细记载各种乔木的特点别称,里头说枇杷树别称有金丸、芦枝等等,枇杷树精最後强力要求用那个芦字。 绿松石精道:「叫h芦,不特别呀。黄金丸,特别好听,又好记。」 好听的定义是什麽?我怎麽都高不懂了。枇杷树精反问道:「那您为何叫松玉?」是挺好听的,但也没多特别。 绿松石精回答的理直气壮:「绿松石玉石精,不就叫松玉。简单易懂。好听。」 「……」您自己替自己取名字就这麽正常!我当您徒弟您是这样对我?不想跟这颗石头说话了!不想!抖着树叶,枇杷树精觉得自己就是跟了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石头精。 怪石头精看他叶子抖的都快全落了,又拿出琴来,不跟他争论了:「嗯,算罢,你喜欢就好。来,再听听曲子。」 这般说着,松玉开始弹奏起来,是跟昨天不同的镇魔曲。琴音一出,枇杷树精原本浮躁的心神又渐渐安定下来。 松玉不只是单纯的弹奏而已,七声之中都投入了他那纯净灵力,每一段旋律皆令枇杷树原本w浊的元神更加净化些。 这样的弹奏并不容易,耗费精神,还连着两日如此,说来松玉也是对h芦尽心尽力了。 不懂这颗石头精为何会从天外飞来,招降快要成魔的自己,还想要收为徒?分明这颗石头精,若愿意该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枇杷树精跟着到翠青山这一路直至今日都未曾问过。 但内心是十分好奇——他更想问,石头精为何会想要开山立派? 还有,他若没记错,绿松石精最开始不是这张脸……分明一开始在卢家出现的男人用的是另一张脸呀…… 宁靖城卢家,就是枇杷树精待了六百多年的地方,也是他差点成魔之地。更也是与松玉相遇之处。但最开始出现在枇杷树精面前的松玉,用的是另外一张脸,另一个身份。 「前辈。」听着琴音又过了大半日,叶晃枝摇,枇杷树精又终於开口:「您真要收我为徒?」 「是呀。」琴音渐缓,松玉笑道,并不介意h芦道现在还是不肯叫他师父,俊逸容颜仰起看着翠绿的枝叶:「你不愿?」 枇杷树精心想,也不是不愿,但到底是为什麽呢?还有,当时为何他会出现在卢家,又用什麽术士的身份,是否该问呢……他还在斟酌该怎麽说,岂料绿松石精笑得更为温柔和蔼,「你不愿也不行。」那麽温柔和蔼,语气却是霸道。 ……怎麽又有不好的预感?枇杷树的枝叶又乱抖了一阵。 「你已经是我的宝贝黄金丸,第一个弟子了,都登记在弟子名簿上了呢。」这麽说着的绿松石精,从袖中掏出个深蓝名簿,打开给枇杷树瞧,「你看。」 蛤?宝贝黄金丸? 只见深蓝名簿上写着绿松派弟子册,第一页上头用着气势如虹的字写着:「h芦,字金丸,绿松派大弟子。」 「为什麽是字金丸!」枇杷树精什麽问题都问不出了,气的大吼。 「好听呀。」绿松石精回的认真,认真到枇杷树精——恨不得自己立刻枯了不当一颗枇杷树了。到底是那个混帐王八蛋说枇杷果叫金丸的?到底是谁! 翠青山琐碎事之一: 不懂情思颜华衣: 颜华衣:「纪小八。」 纪无欢:「……二师姐。」 颜华衣:「你为什麽站在那儿不动那麽久?」 李杨梅:「呵呵,二师姐,要吃冰镇仙草麽?我刚做好的。」 颜华衣:「啊,要吃要吃,最喜欢七姑娘的手艺了!」 老虎精:「吃就吃!不要随便搂搂抱抱!」 李杨梅:「没关系,二师姐为人热情,见谁都这样的。子涅,厨房还有不少仙草,师父回来後,等等给你端去好麽?」 纪无欢:「好的。谢谢七师姐。」 颜华衣:「啊,小八是在等师父啊?我就奇怪他怎麽站了一早。傻了啊?」 老虎精:「……颜姑娘,您还是好好吃仙草吧。」 颜华衣:「老虎你眼瞎了?我在吃啊!」 纪无欢:「……我去厨房了。」 老虎精:「唉……」 颜华衣:「老虎,叹气叹啥?抱抱七姑娘也不行?」 李杨梅:「呵呵呵,可以可以,来,多抱几下。」 翠青山琐碎事之二: 罗哩罗嗦焦白霜: 焦白霜:「老四,这笔帐是怎麽回事?这些药草这麽多!谁准买的!」 彤荼:「这个、这个……那个……」 焦白霜:「前阵子不是才帮你买了一批?而且你又买贵了!」 彤荼:「没有买贵呀,这个品质好……」 焦白霜:「p!你又被蒙了!就前面几个好,後面都烂的,你这败家子!」 彤荼:「咦?真的假的——」 路过的师侄一号,今天松玉给的绰号是尖尖:「……我听说过一件事。」 路过的师侄二号,今日松玉给的绰号是大眼:「啥?」 尖尖道:「三师叔过去非常风流,很受女修们喜欢,有不少红颜知己。」 大眼:「呃,你诓我吧?女修会喜欢这麽……」(偷觑正在用力教训彤荼的焦白霜) 尖尖:「这麽叨念像个管家娘子的三师叔?」 大眼:「对啊!虽然三师叔长得挺俊的家世也好可是他——」 尖尖:「我之前听二师姑说,三师叔来门派不久後,有好多仙子都来找他,然後哭着走了。」 大眼:「……应该是看到三师叔变成这样就忍不住哭了罢?」 尖尖:「有可能!」 大眼:「这样说来三师叔也是挺辛苦的喔。要管咱们门派里这麽多事情,都没空跟仙子们相处了。」 尖尖:「对呀对呀,四师叔还这麽不听话,让他更像管家娘子了。」 大眼:「那咱们要好好修炼、听话些,不要让三师叔更c烦了,这样他才能像从前一样!」 尖尖:「好!咱去跟其他人说!」 在旁边树上午睡听到所有对话的狐狸精:「……」(焦白霜你知道你被师侄们同情了吗?)—— 备注: 一前面的「七声」意指音乐的七声,分为宫、商、角、徵、羽、及变徵、变宫 二管家娘子:统理家中杂事的妇人,地位较一般奴婢高且尊。 《红楼梦·第五五回》:「那都是办大事的管家娘子们,你们支使他要饭要茶的,连个高 低都不知道。」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γùsΗùⓌù.oé (十二) 期待麽?当然是期待的。 点点头,靠在木桶边的朱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声音清脆道:「期待的。」他想了想,又用力点了个头,尖下巴儿差点敲到木桶边,被松玉眼明手快地用手指抵住了。 松玉温声道:「小心些。」 下巴被扶住的小徒孙朝着师祖笑得更开心:「谢谢师祖。那个,那个,每天每天都很期待喔。」 松玉看着他的笑,见着他这麽傻气的动作,温柔用指尖搔搔他的下巴几下,像是在逗着小猫一般後,开始说起他的故事。 说起那距离现在三千多年前之久,凤凰离渊陪着绿松石精三个月,如师如兄如友的一段岁月。 那三个月说来很是平淡,不过就是从冬末到春初,那麽短的日子……松玉如此道。 凤凰离渊在皇宫中住了下来。戒备森严的皇宫於他这样的神鸟来说就像在逛花园般,来去没有任何阻碍。他更是只随兴的凤凰,卷着身子,化作一只人人看不到的红色小澎鸟儿,就在松玉所在的那座寝宫屋檐下弄了个小窝,想睡时就上去滚滚,想化成人的模样时就翻下来,踏地便又是英挺儿郎。 但说是小窝,那有着不枯绿叶的小窝还是用着深具灵气的梧桐木所搭出来的。 松玉说,离渊阁下第一次化作巴掌大胖嘟嘟的小鸟儿跳到凤凰像头上时,他具有灵识後,首生出惊讶的心情。 偏生那只胖鸟儿还骄傲地抬头在松玉的凤凰像上蹦蹦跳,问他这模样神俊不神俊? 听到这儿,朱虹亦是惊讶又好奇地问道,「胖嘟嘟的小鸟儿?凤凰这样的神鸟这麽随兴呀?」 随兴麽?当然是随兴的。不随兴就不是离渊阁下了。松玉轻笑了声,颔首道:「是的,是只巴掌大的胖鸟儿,神俊的很呢……改日,师祖画给你看罢。」 没见过松玉作画过,朱虹想着能见到凤凰化作的小胖鸟模样,又能看到师祖画图,他当然是极想看的。不过他不敢再打断故事,眨着眼儿,怀着期盼等松玉说下去。 离渊阁下又仗着术法方便,竟是每日换成不同模样,一会儿变成宫女、化成侍卫,或是煮饭的大厨,又时而离开皇宫中,变成各种姿态,老人青年女孩幼子……日日上街玩耍,又时不时带回许多松玉在宫中没吃过、见过的玩意儿予他。 离渊阁下的性子静不下来,他喜欢热闹,喜欢接近凡人,喜欢品嚐新奇事物,他对松玉道,他无事便会踏遍整个下界,走走看看。 他对松玉说,待你修炼到可以脱离这桎梏後,更该四海八方游历,增广见闻,观这世间千奇百怪,嚐遍这人世间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盛y等八种苦果,方能养心孕灵悟道 这皇宫毕竟太小了,世上还有许多、许多种种是松玉该去见识的。 离渊阁下说,上天赐了你这样玉石精怪一颗心,你便要让它彻底的活起。 他亦在每日拨了几个时辰,教导松玉许多事情,修界中许多规矩,妖族之间种种见闻,他所知的仙门杂派种种轶闻,还有诸多武学、道术、法阵……弓s之术,便是凤凰亲手教导绿松石精的。 而这些这些,都b不上离渊阁下每日口中所说的最多的,关於那头臭龙的种种。 松玉道,离渊阁下那三个月以来,十句话里就有三句会提到轩辕琅。 绿松石精你怎能吃这麽酸啊?啊,轩辕琅讨厌吃酸的。松玉啊,你领悟力真的快又好,这弓s之术,我想能赢那头小白龙了。凤凰像欸,你知道麽?臭龙曾经也雕了一尊凤凰像来予我,还用了同样蓝色的宝石当眼睛,但没有你这块原石透亮好看。小玉啊,你笑的太装模作样了,不行不行,再自然些,才会更像人,说到笑的装模作样,那头龙啊…… 离渊在皇宫中待了十日,松玉一早修炼过後,想想问了离宫出去玩耍,带了酸枣糕回来的凤凰。 凤凰离渊喜欢高处,他在白日时时常带着松玉站在整个皇宫最大的宫殿上头,一脚踩在不知是几百年前造成的凤凰像上远眺,同松玉闲聊。 今日他亦是如此。 「离渊阁下,您与那白龙阁下,是否之後熟识起来?您本欲同我说您与他之间的事情,但这十日都过去,晚辈只听到许多关於他的琐事,像是他不吃酸,喜欢甜,爱装模作样,这些种种,听来您与他关系并不坏。」 「你呀,好奇心真重,还有太直接啦,要学着婉转点。」离渊咬了口据说是从南方来的酸枣糕,整张俊脸都皱成一团,吐舌对松玉道:「你真不嫌酸麽?」 松玉摇头,他对这酸枣糕倒是挺喜欢的,是不会在皇宫中出现的民间美食。 离渊赶紧把那一包糕点都塞到绿松石精怀中,灌了口热茶,接着眺望远山银白。 这西方高原上的国家,入冬後便是日日大雪小雪吹雪银霜不断,放眼望去远处都是白雪霭霭浮浮,甚是美丽。 有冷风抚面,离渊竖起一指,指尖上冒出一点火星来,火焰在他指尖舞动,接着化作一只小小的凤凰,接着另一个小小火星,变作一条银白小龙,跟着凤凰互咬起来。 离渊道:「哎,也不是不说……」他看着在指尖上咬来咬去的两条小兽,露出一个笑来,道—— 那次百兽仙宴後,离渊本以为与那小白龙缘份就仅止於此,毕竟百兽仙宴他并非次次都要去的,小白龙应也是如此,而这凡土这般广大,龙族在四海八洋皆有自己领地,凤凰一族则都是惯於栖住在云深高山处,两族甚少相交。 小白龙与他分别时的气话,离渊并不放在心上,他回到族中领地後,便又潜心专注修炼起来,偶尔想到便下到凡间走走长长见识,这期间还帮助了一个小国躲离洪水之难。 而就在离渊离开那西方小国时,一头银白如雪的巨龙飞到了正坐在云尖上吃核桃的他面前。 正是那五十年未见的轩辕琅。 白龙於云雾之间翻腾,鳞片在黑夜之中却是闪闪发亮,像是条在天上奔腾的大河,龙爪时不时动着,一双深蓝带灰的眼眸直看着云巅上化作人身的离渊,好半晌没有说话。 龙须粗大,因为愤怒而有些朝上飘动着,龙目上长睫浓密像是排河边青草,那双灰蓝眼眸中满是气怒,看着如此的白龙,离渊笑道:「还真是头次这麽近看真龙的样子呢。琅殿下,好巧呀。吃核桃不?」 月光下,离渊一身青色劲装,云朵碎星弱光满月落在他身後,令他看来十分孜意潇洒。 吃什麽核桃!这样快活的凤凰令小白龙着实气极了。龙目眯起,轩辕琅张嘴沉声问:「凤凰!你为何不来这次百兽仙宴?不是约好了麽?」 哎呀,竟是来兴师问罪的——离渊知晓这次百兽仙宴是办在南方。他想,也真难为这尾小白龙,记了五十年前那点事儿,为此翻过半片百朝大陆来到这儿。 且他若没记错,这次仙宴……应该有过去快一个月了罢?他竟找了自己一个月麽。 这是该多惦念呢?记了五十年,还真又去参加仙宴等他,等不到後就气恼的来找人……不过就是些小逼试,也说不上多认真。好罢,第一场他的确是认真了点。 离渊个性向来随兴,许多事过了就不太放在心上,对他来说一场宴会上同个小龙玩闹,不过就是玩闹罢了。 能令他放在心头上的,只有他想要真正记进心里的。而小白龙显然跟他性格不同。离渊玩着手上核桃,看着龙脑袋气恼的模样,不知为何觉得好笑之际,又有些怜惜他起来。 见离渊没有立即回话,竟还笑yy看着他,小白龙更生气了,一股脑大骂兼抱怨起来,但语气却有些委屈——像是他去问了其他凤凰,竟是没有人知道离渊去了哪里,凤凰间感情都这麽差麽?他又骂离渊不守信用,鸟毛会脱光的!还说他这五十年努力精进,没想到离渊竟然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着实可恨。 言而无信的凤凰不是好凤凰! 更可恨的是,他找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找着了,这头臭鸟竟坐在云上吃核桃!看到他还丝毫不歉疚! 小白龙越说越气恼,又看离渊始终笑着,着实感到自己太丢脸了,堂堂白龙为了一尾凤凰惦记这麽久,对方竟是一点都不在意,越想越是愤怒,白龙一个转身就气的要飞走。 还真是个死脑筋又容易生气的孩子呢。离渊想。也只有这麽被亲族彻底宠着、疼爱着、从没被人欺骗过才会为了五十年前那些小逼试这麽在意罢? 不过,被一头龙这麽记着、气着的感觉竟是不错。离渊吞下手上最後那点核桃,见白龙欲要飞离,龙须气的往上大竖,都有些罪恶感了,他摸摸鼻尖,无奈从云端上跳起,伸手去揪了正要甩到他面前的龙尾巴。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他这头凤凰如此勇敢大胆,竟敢随意去碰龙的尾巴。 小白龙的鳞片都要竖起来了,他龙首扭动,长长身子转了大半过来,大吼道:「离渊!你做什麽!」龙吼隆隆如铜壶敲响,震散了几片云雾。 「哎呀,终於肯喊我名字了。琅殿下。」离渊长发在风中随意飘着,好似一道黑色的海浪,俊美的容颜露齿微笑看向白龙,那目光像是轻软温柔的月色。 被龙吼震开的云雾恰巧穿过离渊的鬓发,像是在他头上妆点了几朵白花,但花又很快的谢去,只余下水珠在墨发上,这时轩辕琅才发现,这次离渊没有像在百兽仙宴上那样正装,头发整齐戴着玉冠,而是简单的绑着松松辫子,辫子里隐隐看见到几缕红色发丝,似乎是他天生的,那次没见着这些红发,大概是刻意藏了起来。 一手按住飘动头发的离渊放开了龙尾巴,指尖轻轻地点了点上头的细鳞,龙尾很是独特,在整条龙身中最细最小,最尾端像是鸟羽般,鸟羽连着尾尖处,还有着许多极小的细鳞,点点像是星光。白龙的确是龙族这几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骄子,白龙龙身本就生得极美,鳞片更像是珍珠般、像是月亮变成小小的,一片一片,圆润光滑,美的令人想要珍藏。 离渊想,他大概是这世界上头个这麽近看着、还摸着这头小白龙尾巴鳞片的凤凰吧?也大概会是唯一一个了。他真挚又满怀歉意的道:「对不住呀,琅阁下,失约了,是我不好。」 离渊这麽乾脆的道歉,反而令小白龙瞬间气不下去了。 大大的龙目里映着一个化作人样的凤凰。五十年未见,离渊长相如同从前,但又更多了几分温雅,他脸上满是真诚歉意,柔声道:「也对不住让您如此辛苦找我。都是我的错,您别气了,好不?」 与生得高大俊朗的轩辕琅不同,离渊虽然也长得高,但他宽肩细腰,细腰在这身劲装衬托下,看来莫名的纤瘦,使他整个人比起当年百兽仙宴上那般盛装看来气势弱上许多。而他那动人的凤眼修眉,更令五官多了几分清丽,可以说是十分高挑好看,这样的他放软态度好好说话,反而让惦念着约定、又气了要一个月的轩辕琅顿时火都消去了大半。 「我没有生气。」轩辕琅怒火越来越小,可龙嘴张了好一会,才闷闷吐出话来:「我才没辛苦找你!只是路过!」 这里在大陆深处,虽然离西海近,但要翻过大片高耸群山,附近又算是妖族领地,还有几个仙修门派划分了几处领域,一头在大洋中修炼最适合的龙族,怎麽会无事路过这处呢?离渊也不戳破他的嘴y,笑道:「所以我适才才说好巧呀。琅殿下,仙宴没去真的是我不对,这麽巧让您碰上了,可否让我赎罪?」 赎罪什麽?不就是想要同你b试然後赢你……轩辕琅个性也是直接,回着话说他才不需要赎罪,你就同我b一场就好了。说着间,白龙在云间璇动着身子,化作人身,仍旧是那般高大俊挺,他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对性子b他软的人更是没辙,见离渊不像之前在百兽仙宴那样逗他,反而态度好上许多。 「好罢好罢,来bb。」离渊看他这样,笑了笑,伸手拉过他,问他想要b什麽。 「就再b那弓s!」指尖被握住,轩辕琅哼了声,算是认可了离渊的亲近。而向来自傲他弓s之术极强,连哥哥都赢不了他,故此五十年前输给离渊令他耿耿於怀,这些年来日日精进,就不信赢不了这尾看起来懒散悠哉的凤凰,接着他又道:「还有,不要一直您的您的,听来太虚假了,你我同辈,又赢过我一次,用你就好。」 「好的好的。」离渊笑出声来,觉得这头龙这点有些可爱,然後终究忍不住天x上喜欢逗逗人这点,又道:「那,这次再赢,你就真要叫我哥哥了?」 「哼,你若喜欢作梦,我就成全你!」轩辕琅气恼回道,心想这头凤凰,才稍微觉得他好相处些,又马上这个样子! 然後,小白龙又输了。 朱虹听到这儿,又惊又喜的叫出声来:「咦?离渊阁下又赢了麽!」 「是的。他赢了。」松玉微笑看着朱虹,目光温暖,大掌轻轻抚过朱虹的发顶,指尖g过他几缕红丝,虽然不是用着原本的容貌,但光是感受松玉的目光与这样的温柔碰触,就让小珍珠心情很好。 小脑袋又蹭回去宽厚大掌,朱虹问着,怎麽赢得呢? 怎麽赢得呢?b试的方法是差不多的,这次设了两百个箭靶子,轩辕琅在这些年间也练会了那样一次五箭齐发的功夫,他意气风发,势在必得,与离渊旗鼓相当的一箭又一箭齐齐射出——但是最後,离渊阁下,却是yb他多了一箭。 那麽一箭之差让小白龙呕死了,说是呕,他却又不得不佩服离渊,也大概是因为经过五十年,性格有些许成熟,加上没有旁观者,轩辕琅不像上次那般一下子就摆起脸色来。 「我不会叫你哥哥的。」轩辕琅瞧着离渊灿烂笑颜,恨恨道:「这次只差一箭!下次、下次定能赢你。」 「哎呀,真可惜。本还想听琅殿下叫一声呢。」离渊也只是想逗他,并不是真的想让小白龙这样叫,他收起弓箭,问道:「那下一次要定在什麽时候呢?同样五十年後?」其实同轩辕琅b试也是挺开心的,他在族中并不常同其他凤凰相处,跟他同辈的又都各有修炼或是领地,说来这样同平辈玩闹,也是许久没有了。 「五十年太久。」这次b试後,轩辕琅觉得这头凤凰看起来没那麽可恶了,想了想,觉得只差那麽一箭,或许隔几日再b就不一样,「我再练练、再练练!」 此时的他也没察觉到最後那点胜负之争在他心中已是不太重要,可能是因为记了五十年的人在眼前看起来b五十年前顺眼,也可能是因为他终於长大些,懂得坦承面对心中那点喜欢与在意。 小白龙心道,这头凤凰说真的,若是不顽笑欺闹他,相处起来还挺讨他喜欢。更也因为这样,他不自觉放软了态度同离渊说话。 没有了那层高傲包裹住,轩辕琅看起来竟是多了几分直率可爱。 离渊柔和看着说要再练练也不知道害臊的小白龙,笑道:「那,就过十日再b罢。这段时间要不要一起走走?」 一尾龙一头凤凰站在高山上,劲风猎猎抚过他们,卷动着两人的长发时不时纠缠在一起,轩辕琅抓过他跟离渊揪在一起的头发,动作仔细小心将其分开来,动作间,小白龙疑惑又是好奇问道:「走走?」 抽回自己的头发绑好,离渊对这小白龙有些新发现,他这些小地方还挺温柔的,「琅殿下有在凡间走动过麽?」 「没有。」 「竟然,活了五百多年都没有过?」离渊有些震惊。 「为何要有?」 「凡间有很多有趣的可以看呢。隔了十日,难道您要在这儿天天训练等我?」 轩辕琅道:「有何不可?我就是要赢你,所以练这十天也是应当。你也来练啊。要不我真赢了你许多,可别後悔。」 「哎,你个性怎这麽严肃认真,不行不行,要我在一个地方待十天天天练这个,我会闷死的。走走走,哥哥带你玩耍去!竟然成日都在海里度过这五百年,你的龙生活成这样,怎会痛快?且我十天不练,你也不练,这才叫公平。」 「什麽叫龙生活成这样,我、我也不是成日在海中修炼,偶尔也会飞上天,我去过南方天上也去过北方天上看过,还有东方!还有不要一直什麽哥哥来哥哥去的,你都不害臊。」轩辕琅被他拉着,一时间没想要挣开,也还真认真思考公平这件事情,「不过,你若是要讲公平,那就一起不练,也可。」 「谢谢琅殿下同意。好、好,不哥哥了。」离渊大笑,「南方北方东方都在天上晃过了,那这儿你总该是头次来罢?西部过去有片荒漠,那里可有趣了,有好几个部族的饮食活动与众不同,还有这片高原上也有好几个小国家……」 被离渊的舌粲莲花说动了,轩辕琅最後被他带着玩遍了整个西方。 那十日,便是火凤凰离渊与小白龙轩辕琅友情真正的开始。 听到这儿,朱虹越发迷惑起来,他咕哝扳着手指回想道:「所以,离渊阁下到底是跟白龙阁下感情好,还是不好呢?他头次跟师祖说到白龙阁下,说他是臭龙,两人还打架了。但中间讲到那百兽仙宴,他们之间虽然结了梁子,却又在重逢後,拉着手去玩了……而且,而且前面他似乎又很懂白龙阁下的喜好。那,最後他跟白龙阁下到底是要好,还是不要好?」 「你还会用结梁子啊。」松玉笑出声来,然後小心地将徒孙从桶里捞起,准备带他回去厢房休息,「是要好,还是不要好,是那个呢?一个人的心是很难说的,变来变去,反反覆覆,一会儿喜欢,一会儿讨厌,都是有可能的。」 朱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他觉得小白龙与离渊阁下之间的感情,不似他跟朱孤鹤那样,分明清楚,反而有着许多变化,而又是什麽样的变化,让最後他们打了一架呢? 「是师父教我的!他常常说他跟九师叔梁子结大了。」朱虹环抱着松玉的颈子,还想再听接下来的故事,松玉却道,该休息了。 而两人刚开门,外头就站了个穿着青衣的小少年,少年恭敬朝着松玉鞠躬,朗声道:「黑蛇山玄公子麾下佐使,王小青拜见松玉大人。」 竟是那条送信来的小青蛇醒了。 小青蛇化作的少年看起来朝气,没有了送信来时的疲态,也不知乖巧的在外头等了多久,鼻尖脸颊被河风吹的红通通,而双目炯炯有神满是崇敬看着松玉,以及又好奇看着他怀中的小珍珠。 「你醒了,身子还好?」松玉微笑问道,领着小青蛇走去前头胡素与秋綟那儿,向二人介绍。 「小的妖力不足让松玉大人见笑了。」王小青回,他蹦蹦跳跳跟在後头,问着朱虹怎麽称呼,知晓是松玉徒孙,还是个有三百年道行的珍珠精,马上又恭敬行了个礼,「三百年的珍珠精能化人,真是太厉害啦!朱虹大人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咱可修炼了要六百多年,前两年才能化人呢,但常常不小心,舌头就变成蛇信子,还有鳞片会跑出来……」 是尾话多的小青蛇,松玉微笑,想着这一路过去,小徒孙们应该也不会无聊了。 将王小青带去同胡素与秋綟认识後,朱虹便被送回去休憩,他一沾枕,双眼便受不住的闭紧睡沉,松玉在上船前已经布下层层阵法并不担忧有人打扰,便一如往常替他施术拔除身上咒术,等将这些做完,他离开舱房,就见胡素拿着酒瓶坐在外头小桌旁迎着河风等他。 「师父呀,您还真疼那孩子。」不会亏待自己的狐狸精穿着大氅包的紧紧,他虽是狐族,化作人身却是怕冷又怕热,被焦白霜说过好几次娇生惯养得很,他也不在乎,仍旧是要处处吃好用好,冷就穿大棉袄,热就要冰块扇子凉茶伺候,他烘着小炭炉,温着酒烤着出门前焦白霜塞给他的腌j肉乾,要松玉来与他喝个两杯。 松玉坐了过去,替他翻着j肉片,笑道:「我对你们都一样疼。」 「少来呢,您拿话诓谁就是别想诓我。」胡素笑着,捻起一片肉乾喊着烫但又忙吃下去,吐着舌尖,没有那些在师侄们面前的装模作样,率真许多:「那孩子身子还好麽?要出门前,花醆传了一堆音过来要我好生注意照顾,深怕我把他拿去卖了似的。」 「还行。」并不打算在朱虹身上说太多,松玉啜了口酒,问道:「王小青与九九呢?」 胡素吃完三条肉乾又喝半壶酒,整只狐狸都暖呼呼的,满足叹了口气後道:「秋綟那孩子头次这样跟您出来,情绪紧张,早就困了,我将他赶去睡,那小青蛇自告奋勇要帮忙驾船,我就丢给他了,後半夜我会去接手顾船,您老别担心,再去陪陪朱虹罢,要不就早些休息。」 松玉摇摇头道:「他这时候睡得熟,不需要。船我来顾。」 胡素道:「哪能让您老人家c烦,头次陪您这样出来走,弟子自要揽着将事做好呢,也才不会在那些侄儿们面前丢脸。咱去就好——不过,先再来吃个十条,填饱肚子好办事。唉,焦白霜挺烦,这次不肯给我掺辣的,不过就是上次吃多了破嘴,这次全都给我弄盐味酱味的,不够有滋味呀……」 听着胡素咕哝抱怨着,松玉替他烤着j肉时看向天际,此时已近丑时,远方月明星稀,江面上渔火重重,沿途看去也有不少商船正在赶路,带着徒弟徒孙们出远的第一日就这般平安的过去了。 *** 秋日薄艳从窗棂照耀进来时,朱虹刚巧转醒,他肉着眼睛想着要赶紧去帮着师兄做早点、想着不知道小青蛇吃什麽时,突然听到外头传来惊天震响,更有类似炮火般的声音——他从前在海里时见过有百姓拿炮火在大船上打海怪,记得这样的声音。 原本还没全醒的脑袋顿时都被吓醒了,他赶紧跳下床,都还来不及擦个脸,才走到船头,就被眼前场景弄得张大嘴,反应不过来傻站着。 只见原本该是平静的江面上,有三名修士浮空打成一团,那炮火声是其中一名男修士弄出的,他气势汹汹,手里拿个长长的竹筒子形状法宝,从里头不断飞出金光火弹,炸向另一边两名女修。 两名女修紧紧相依,举止亲密,边闪着那些金光火弹同时,其中一人抛出彩绫攻了过去,另一名护在身後,一手打出伞来,勉强挡住一些火弹。 整条江面因为这场修士间的大战被堵住了,好些普通百姓渔船、商船远远躲在一旁,船夫、商船主人们皆是苦着脸,唯有绿松派这艘船上弥漫着悠哉的气息。 「朱虹,早呀。」正拿着一碗热杏仁茶啜着,胡素整个人换了件新袍子,风度翩翩,仪态优雅,好似在看着唱戏般的惬意:「你醒的正好,刚巧赶上看好戏呢。」 王小青则是兴奋趴在船头看热闹,秋綟看来紧张的顾着这条活泼的小青蛇,深怕他掉进水里。 坐着的松玉则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要朱虹过去。 「好戏?」朱虹愣愣做到松玉身边,被他拿起湿巾擦脸,也不知是不是先预料到,他身边备有一盆温水与毛巾。 松玉问道:「被吓醒了?脸也不洗。」 谢过松玉,朱虹摇头道:「刚巧醒了。师祖,这是怎麽啦?」 「报告朱虹大人,由爱生恨!抢情人啦!」王小青则率先举手回答,他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兴奋的不得了,说他是听河里的水蛇跟鱼儿们说着的,这些河里的鱼虾说昨晚就听到在吵了,没想到今早打成这般:「那两个女修是一对儿,那个男修相中长得高的那个,一直不停骚扰,追到这儿来想要抢人,太坏啦!」 (待续) 小剧场: 关於焦白霜三: 焦白霜初到绿松派时,h芦心想,终於来了个正经儿的了——且看他好好一位名门子弟,绿衫白裳银绣鞋,翡翠石花流苏冠,玉箫长剑金丝带,风流俊雅,眉梢眼尾尽是水色天光,真不愧是焦家名响修界的三子,霜白剑,焦白霜。 岂料眨个眼儿,俊俏贵公子嘴一歪,眼一翻,开始处处挑惕嫌弃起来,嘴里叨念个没完——大意就是,这个门派真是太乱七八遭!我焦公子忍受不了!当即卷起宽袖对着绿松派山门就是一阵捣鼓改造,接着再脚一踢,开始整起洞府盖起房子,处处规划,无一不仔细。 本来松玉与枇杷树精、前屍鬼将军三人住在这山洞里几十年也是悠哉快活,怎到这贵公子眼中,这处就像个j舍荒山? 且不只是管起住来了,食衣日常用物,焦公子也有意见。 松玉灵石多钱花不完?没有这回事!我也来管!别再给我乱花钱!帐簿清楚明白让h芦顿时失去用处——焦公子就是如此优秀。 h芦闲闲无事数日後,禁不住对松玉嘀咕,说他找的不是三师弟麽?怎麽像找来个管事的。 坐在焦白霜不知从何找来的上好黑石椅上,倚着上好黑石桌,喝着焦白霜又不知从何生来的好茶,吃着焦白霜再不知从何找来的精致糕点,绿松石精微微笑道:「不好麽?聪明伶俐会办事,管钱计较最在行,我从前去焦家吃宴时,就很欣赏他。」 h芦的额间掉了滴汗,他问道:「……吃宴?您老,又用了什麽身份跟脸去蹭人家的家宴?」 成了松玉徒弟这些年来,他渐渐知晓这师父有些怪毛病,常常换脸换身份到处跑跑,也不知怎麽办到的,还从未被人识破。 松玉俊颜颇为无辜,那双湛蓝眼眸眨了眨,看得枇杷树精浑身都要长木疙瘩:「唔,用了天剑门一个峰主的名字,叫什麽呢……啊,顾惜。不过脸不是他的。随便弄的,喏,长这样。好看不?」松玉手一抬,袖子遮脸不过一息间,再放下,变成了个有着长胡子细眼睛的中年男子。 刚巧带着匠人经过的焦白霜目睹了这幕,风流贵公子瞪眼,盯着松玉刚变出来的那张脸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您老给我解释一下这怎麽回事。」焦三公子咬牙切齿问道,他就奇怪,他跟松玉分明从来没见过面,但这绿松石精却是对他一些事情了若指掌,这不是曾经多次在他家出入,与他交谈甚欢、指点过他武学的顾惜麽? 松玉又抬起袖子遮面,再放下,变回原本容颜,然後又露出他那招牌似的,温雅和善动人的笑:「好孩子,不过就是师父相中你了,所以费点心思先去了解了解你麽。」 焦白霜吼道:「那您这阵子还装作不认识我!早点交待不行?」 松玉啜了口茶,悠悠道:「没有装,只是你没发现,我就不说罢了。且你这阵子这麽忙,不好吵你。」 讲得还真是理直气壮!焦白霜更气,绕着松玉转了几圈,想说什麽又说不出来,您您您了好几句,最後气恼又无奈的领着在一旁尴尬的匠人走了:「我先去跟他确定好设计图!再回来找您算帐!」 松玉颔首道:「慢慢来,不急。不急。」说着优雅捻起茶点慢慢吃着。 h芦:「……」小子,你还真觉得有办法跟这颗石头精算帐啊? 在一旁始终看戏大吃茶点的颜华衣哈哈大笑,直接说出h芦的心底话:「哎哟喂,他斗不过师父啦,哈哈哈哈!」 走得远远的焦白霜用力打了个喷嚏。 小苍风: 苍风见到花醆时,他十岁。 七岁那年,因为家里着实太穷,他被卖进了一个姓何的官老爷家当家童。 是买断的,死契。永远不能回家的那种。 但才七岁的孩子那懂那麽多,只记得被卖进去的第一日成日就在想着爹,想着娘,想着弟弟妹妹,想着送他离开时,哭着的奶奶。 奶奶因为家里没钱,已经好几日没吃一顿好的,瘦的厉害,枯瘦的手紧抱着他不放,泪热热落在他的发顶,说着,孙啊,苦了你啊…… 从小被奶奶放在心尖儿上疼的苍风最怕奶奶哭。第一日,y脾气又想逃回家找奶奶的苍风便被打到吃不下饭、嘴角跟手掌心还有腿肚子都肿了。带着他、替他擦药的姐姐说,小风呀,别这麽不听话,你的命已经是老爷的了,管家爷爷要你做什麽,你就乖乖做便是,这到处闹饥荒的日子,这里赏你口饭吃,还让你家里人能撑过这个年,已经是天大恩情了,不要不识好歹。 姐姐又说,你若真要这麽不乖,等老爷把你返回去,你全家就要因你饿死了,知道不?说完这些,姐姐又叹气,说小风啊,你也是挺厉害,被揍成这样,一滴泪也不掉……傻孩子,若难受,哭出来会好些,你便哭呀,姐姐不会笑你的。 姐姐姓叶,他说,他第一日进来,晚上窝棉被里,哭了好久好久。那时他还b苍风大呢,九岁,所以七岁的苍风要哭,就哭罢。 苍风摇摇头,泪y是一滴也不肯掉,他还在想着爹娘,想着弟妹,想着奶奶,但在那日的疼痛下,叶姐姐的话中,他多少明白了,自己不能回去了。 若回去,家里的人都会被他害死的。 苍风其实知道的——前一晚,阿娘抱着他哭了许久,一直跟他说对不住,对不住,但这旱灾实在太久,家里挤不出粮来了,只能牺牲他——他知道的,他再也不能回家了。 但他毕竟还小,又抱着一点希望。 而那点希望,在第一日就彻底湮灭。 那一年,苍风成了官老爷家的小童仆,日日挨骂,天天讨打,他做事是俐落,学习亦快,是名称职的小家仆,但因为脾气y,脸上总是不带笑,莫名就这麽成了小少爷的眼中钉,每日因读书、什麽什麽的而不爽快的小少爷找着机会就来欺辱他解气。 小少爷是主,苍风是奴,主子要对奴仆做些什麽,签了死契的苍风是不能抵抗的。 不能抵抗,但才能记着的。 何小少爷总是有无尽的理由找苍风麻烦,他每打一拳在苍风身上,苍风就在心里做个记号,他叫苍风当狗爬,苍风便在心中揍了他十下。 十岁大的小少爷真要折腾苍风,旁人看了只能劝劝,也真没人敢阻止。 不知不觉间,苍风心中已经记下了近要千笔的记号,在心底痛揍小少爷不知要几百下。 叶姐姐心疼他,却也没什麽办法,只能每日安慰他,说小少爷还不懂事,再大些就不会了。 肉着被打疼的肚子,苍风不回话,他进来当童仆已经过去一年多,小少爷也从十岁长到十一岁,这才一年,但在他心中已过了好久好久,长大是什麽概念呢?而小少爷又要多久才会长大?他长大了,真就再也不会这样镇日找他麻烦了麽? 他心中想着这些,却也知道这个答案谁也不能给他。 叶姐姐的安慰,毕竟只是安慰。 领悟到这件事情时,他八岁生辰刚过没多久,但这一年,没有人会替他过生辰了,从前在家里头,阿娘会替他煮颗红j蛋,家境虽然不好,但也是有肉吃的,但那一年生辰,苍风什麽都没有,只有下午少爷给的一顿打,管家爷爷的一顿骂,还有叶姐姐替他肉着伤口的几滴泪。 苍风八岁那年,已经在想着死这件事情了。 他想,不知道日日这样挨打、这样被骂,是不是很快就会死掉了?隔壁的人家,据说前几日才抬出去一个小仆……若能早点死掉,就能早日解脱。 毕竟他已经没有家,没有归处了。 但苍风命y,一转眼,他又活过了两年,虽然少爷看他不顺眼,外头饥荒闹的厉害,但这官家给仆人那口饭还是舍得给的,他虽然常被打骂,却也逐渐抽高,五官长开来,十岁的男孩,隐隐可见将来有多麽俊俏。 同时少爷对他的欺辱更加厉害起来。 叶姐姐跟他说,或许,少爷是忌妒你罢。 忌妒什麽呢?他是主,我是奴,他有许多,而我什麽都没有。又是一夜,苍风站在井边擦着身子,小心避开身上伤口,不解问着在旁儿等着替他擦药的叶姐姐。 叶姐姐苦笑,拿帕子替他擦脸,动作温柔。叶姐姐对苍风极好,原因无他,他家中也有个跟苍风差不多年纪的弟弟——但叶姐姐这辈子,同样再也看不到那个小弟弟了。 把苍风当亲弟弟看的叶姐姐道:「忌妒你长得好啊,傻小风……」 何少爷出世时,脸上便有块去不掉的班,而他天生矮小,塌鼻豆眼,天生自卑,而就在他已经生出美丑观念又在乎起来时,家里来了个俊俏的小童仆,还越长越好,自是越看越不顺眼。 但苍风不懂这些,他天生对美或丑并没有太大感觉,只想着能吃饭温饱,能少挨顿揍,能早日死一死什麽的,这就是他的人生,他的个性。 他真不懂,长得好又如何?人活着,出生好胜过一切。何少爷忌妒他长得好,但苍风又何不是忌妒他有父母疼爱,吃饱穿暖,能读书识字,还不会挨揍挨打。 苍风对着叶姐姐说着这些,他说,何少爷真是不知足。 见他不懂,叶姐姐叹气,温声道,「我也才大你几岁,也不懂那麽多,但或许人就是总想着自己没有的东西罢?」 知足是那麽难,就算拥有再多,人总是会看着自己没有的——苍风那年更加深切的领悟到这个道理,是花醆跟着胡素一同来到这个城镇时。 那一年乾旱好不容易解除过去了,天下起绵绵的雨滋润了大地,却又出现黑殭做乱。 前些年因为乾旱饥荒死去被随意抛於乱葬岗的许多屍t在一日早春醒了过来——跳殭、黑毛殭、白毛殭侵扰了大半个城镇,两名路过的仙修顺手帮忙除去後,其中一名据说美的惊人的修士要顺便在这儿找找有没有有缘的徒弟。 那人便是花醆。 美人仙修翘着腿霸占了何官老爷家的大厅、主位椅子,嚣张开了条件,自认有仙缘,十四岁以下的童子都可来让他瞧瞧。 「瞧顺眼了,就带回去享长生不老!」这麽说着的花醆,将整个城里孩子们嫌过一轮後,目光最终放到了苍风身上。 记得那日,苍风又被何小少爷压着打骂——原因说来也是花醆的错,因为他拒绝了小少爷当徒弟的请求,把何老官爷送上前的好几百两银子都丢了回去。 小少爷拥有了很多,父母疼爱,家财万贯,如今更想要能长生不老,得到仙缘,他很有自信,能用父亲的银子打动仙人,他想,听说修道到一个境界,丑人也能变俊变美,瞧瞧两名修士长得如此绝l,他更渴望自己能跟着上山求道。 本自信满满,以为能求得仙缘的何小少爷气地将正在打扫後院的苍风拎了出来一阵好打,他那日特别气,打的实在厉害,且越揍越狠,双目通红,像要把苍风打死才甘愿。 叶姐姐在旁哭着喊说少爷别打了、少爷别打了,小风要被打死了。 气疯的小少爷狠揍着苍风,嘴里恨恨骂道:「竟敢嫌我不顺眼!竟敢说我虽有灵根但资质不好……混帐!混帐!」 谁都不敢阻止少爷,连叶姐姐都被架离开,整个院子里只有小少爷不断的揍骂声,还有那拳拳揍在苍风肉上的声音。 死亡那时候真的很近很近,感受到这点,十岁的苍风往常会随小少爷揍,但那日不知怎麽的,他一时想起在大厅中的修士。 苍风没见过那两名修士,但既然帮着城里除了殭屍,想必是好人罢?好人会不会愿意救救他?若被救了……他能回家看看奶奶麽…… 若不愿意救他,那他今日被打死了也该真的是命了。 这麽想着的苍风鼓起勇气,用力推开了小少爷,瘸着腿一路滴着血冲向大厅。 但还没进到大厅,他便被率着其他奴仆的小少爷追上,压在门槛上狠狠痛揍。 「要你躲!要你逃!一条烂命还想活?竟敢推你少爷我——」小少爷气极了,真要活活将他打死,他一拳一拳打着苍风的心窝、肚子,恨不得他马上就死在这儿。 也就是在那时,花醆出现了。 「哟,小霸王在欺负谁呀?」花醆甩着发辫跳了出来,身後跟着拿摺子摀嘴惊讶的胡素。 苍风记得那时恰好正午,春艳灿烂,晴光大好,花醆穿着一身深蓝劲装,简单好看,整个人当得起美不胜收这四个字——当然那时候的苍风是不知道有这样成语的。 而是事後回想起,他觉得用这样的字词来形容自己的傻师父,最是恰好。 「这个好。」花醆那一日一脚踩在何小少爷身上,一手挑起苍风下巴,看着他脏兮兮的脸、带血的唇角、倔强没有活力的双目,笑得开心灿烂,说他就要这个当徒弟了。 胡素在他身後叹了口气:「你怎踩了人家官老爷的儿子呢……」 花醆才不理,他捧着苍风的脑袋看了看,也不管有没有弄疼他,一双大眼笑眯着,温柔又开心地道:「长的丑!看来倔!灵根不错还打不死!!我喜欢!」 满脑血的苍风,十岁的苍风,三年来天天想着何时才会死的苍风,那一日後,在那双满是春光温柔的双眸注视下,慢慢地,慢慢地,活起来了。 ……不过还打不死是什麽评语?多年後想起这句话,苍风看着正在竹榻上呼呼大睡的美人师父,莫名有些想叹气。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 (十三) 咦,那可该怎麽办才好?朱虹听王小青说了这些後,很是替那对女修担忧,他虽然许多事不懂,这几个月多才跟着修行练武,但也看得出来是那名男修较厉害,他手中的法宝飞炮不断射出,将江面炸出一勃勃水花,举止十分狠戾。 较矮那名女修手上的伞甩了甩,逐渐变小,看来要挡不了那些炮火。 江面上局势紧张,看戏的胡素却是悠哉分析起来:「那两名女子左右不过金丹初期境界,且修为都不够扎实,对上一位金丹後期、将要进境元婴的大门派弟子,看来是要输了。」 王小青佩服道:「不亏是胡大王!好厉害呀,小的就瞧不出这麽多来。」 胡素好笑地拿扇子点点他额头道:「你是平素都吃甜果子麽?哪来这麽会甜言蜜语的小蛇。」 这边看戏的纯看戏,朱虹听了却是更加担心,禁不住转头问松玉,「师祖,该怎麽办呀?」 见朱虹如此,松玉安抚摸着他的长发,笑问:「什麽该怎麽办呢?」 朱虹道:「我们不能帮他们吗?」 秋綟道:「是呀,那名修士看来都动了杀意。这两位仙子太可怜了。」 看着两名小徒孙单纯为着他人担忧的面容,松玉唇角微g,笑道:「嗯,他的确动了杀意。他手上的法宝与身上的法衣标示,若无看错,应是玄真五派的弟子,那法宝名唤光明引,要有金丹境界方能使用,身上灵力越足,能射出的炮弹越大,玄真五派在目前仙门当中,也算是个大门派了,这法宝是他们内门弟子可用的,而这附近的江河有一半都归属他们管辖,也因此这位修士才如此有恃无恐,敢在这里如此……好了,师祖问问你俩,今日你们看他倚强凌弱,是否觉得吾等就该出面解决呢?」 朱虹眨眼,有些迟疑道:「不该麽……」 秋綟则闭起嘴来,他还未被h芦捡回绿松派时,也是大门派的弟子,听到这些,立即明白许多利害关系,便不敢再唐突说话。 松玉对王小青gg手,要他过来,小青蛇便立即蹦跳到他身边,也不看热闹了:「松玉大人,有何吩咐呀?」 松玉问:「小青,你从那些水蛇河鱼中还听到些什麽详细的,适才同我说过的,再对朱虹说一次,好麽?」 王小青哟了声,忙道:「当然当然,是我疏忽啦,没说清楚,那个呀——」 原来高的那位女修名唤林语卿,是男修陈一朗的师妹,境界低了些,听说陈一朗一直以来都很疼爱这个师妹,岂料林语卿出外游历一趟回来,带来矮的那位女修,名叫苏芳雨,说已经与对方结契了,还决意脱离师门。那陈一朗似乎一直在等林语卿结成金丹後可以与他结契成为道侣,被这麽拒绝後,气的不得了。 「这是听到的第二个版本。河里的蛇跟我说的,说他听到就是这些。」王小青举起食指道,「最开始的那个,是第一个。」 「第一个、第二个?」朱虹愣怔。 「第三个版本,是那个玄真五派里的白鹤来江边吃野食,同岸边的鹅讲的。」王小青指着不远处一处养鹅场:「白鹤说,他们师父曾表示等师妹结金丹後,就要许配给那个师兄的,已经是说好的,那个陈一朗也一直这麽认为,整个门派里也都等着在吃这场喜酒,但师妹说拒婚就拒婚,不给他这个师兄留点面子,让他在门派里大丢脸,成了笑话,所以他才会这样紧紧追杀不放。」 咳了声,王小青又道:「还有第四个版本,是我早上救下差点被白鹤吃掉的大鱼说的——」 胡素听到这里,差点被杏仁茶噎到,他禁不住又拿扇子戳戳这尾小蛇脑袋:「你整晚没睡都在河上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还四个版本?」 王小青捂着被戳出印子的额头,一脸严肃道:「胡大王,三只老虎讲话会成为一个人!有些话不能只听一方面说话,要多听多问,这是玄公子教我的!」 胡素大眼眨了眨,体会了好半晌才道:「三只老虎讲话会成为一个人,这……你是说三人成虎?」 王小青拍了下手,啊了声:「对的对的!哎,凡人有些话好难啊!」 胡素摇摇头,用拳抵住嘴,轻笑道:「你这六百年不认真修炼,都修了些什麽呀?」 王小青理直气壮答道:「我很认真修炼呀,只是每次读书都会睡着,好几次差点被夹进书里变成蛇乾,玄公子就叫我不要念了。凡人的话对蛇来说太难啦,能记一半是对的,我也是很不容易的。」 在外头能言善道的胡素一时间被这小傻蛇弄到不知该怎麽回才好,想了想只能拍拍他脑袋,庆幸他没变成蛇乾。 秋綟轻咳了声,问道:「所以第四个版本是什麽呢?」 话题跳到乱七八糟,朱虹已经听的有些迷糊了,他正等着听第四个版本,松玉却是挑起他的下巴,要他看向江面上,已经真要被那陈一朗拿法宝抓住的两名仙子:「来,他们要被抓住了,不过就适才小青说的这几个版本,听来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是非,你觉得我们这些旁人该管麽?」 只见拿伞的苏芳雨口吐鲜血,手上的法宝伞彻底破了,被林语卿抱紧在怀中,虽然离的甚远,但在画舫上的修士们俱能看清两名女修的表情,那麽绝望难受,林语卿默默流下泪来,薄唇贴在怀中人的额上,像在诀别。 反观腾空高飞的陈一朗虽生的不错,此刻看来却是如同恶煞一般,他收起那光明引法宝,反手掏出一个类似葫芦的小小法宝在手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音声如钟,将话传遍整个江面,同时间他微微转动着脑袋巡过江上船只,像是很满意无人胆敢插手这事儿。 「语卿,你一时糊涂走歪了路,念在同个师门的情谊上,你今日若愿舍了这苏芳雨,师兄便原谅你,也会代你向师父求情。」 林语卿更加抱紧怀中的苏芳雨,警惕看向陈一朗,回道:「一朗师兄,是师妹对不住你,但我已与雨儿结契,发了誓,愿与雨儿同生共死。」 苏芳雨捂着嘴避免血丝弄脏了林语卿,双目含泪瞪向陈一朗。 没想到都已经到了这份上,林语卿还是不愿示弱,陈一朗挑眉,轻咳几声,凌空踏步慢慢走向二人,眼神冰冷,但语气却是越发温柔起来:「语卿,你自小同我长大,小时不是说过,要嫁给师兄的麽?今次被这妖女迷惑,师兄不怪你……」 「雨儿才不是什麽妖女!」林语卿回道,「师兄,小时候是我不懂事,一时应着长辈的话同你顽笑,但这些年、这些年师妹真没那个意思……你能不能、能不能放过我俩?」 陈一朗大怒,喝道:「顽笑?我对你好这两百年,就让你一句顽笑带过?语卿,你好狠的心!」 「好是你自己想对他好,语卿有要求过麽?」苏芳雨擦了嘴角的血,恨恨回道:「陈一朗,你不如杀了我俩!反正你都拿出你那师父给的y火葫芦了,今日就把我跟语卿收进去炼了成灰,此生再也不分开!」 林语卿听他这麽说,亦是有所觉悟,低头吻了吻苏芳雨的脸颊,看向陈一朗,「好,雨儿都这麽说,今日就同你一死,化作灰烬也是值得。」 陈一朗没想到这师妹如此硬气,脸都气绿了,冷声道:「语卿,你为何要如此执迷不悟?这妖女这样胡言乱语,你竟也愿意?」 那边看来真要出了人命,可远远看着的松玉还有闲情替朱虹等人解惑,他悠悠道:「y火葫芦,玄真五派玄天元婴老祖的独门法宝,能将修士妖物等等吸进去,只消三日,就能在里头被炼成灰烬,只剩妖丹或是金丹。」 竟然有这麽可怕的法宝?朱虹瞪大了眼,吓坏了,此时也顾不得多想,忙道:「不行不行,太可怕了,那两个仙子就算有错,也不能这样呀。他们一个被打到吐血,一个也都道歉了,这个师兄也没真娶人家,还没损失什麽,不该这样的。」 松玉笑问:「所以,你觉得师祖该去救他们麽?就算是那两名仙子不对?」 朱虹看着松玉那张造出来的假脸,用力点头:「要的!」 珍珠精小脸上认真又恳切道:「他们纵使不对,但又没伤天害理,不应该拿一条命去赔呀。师祖,可以请您帮忙救救他们麽?」 「真是傻孩子。」松玉手背抵住唇轻笑,边说着边站起身来,另一手肉肉朱虹的脑袋,笑道:「徒孙都要师祖帮忙了,师祖怎能说不呢?」 松玉说毕,转头对胡素点了下头:「糊糊,顾好孩子们。」便凌空看似悠哉地踏步飞了出去,他动作那瞬看来极慢,实则却是迅速,如同一道飞杀而去的利剑般,转眼间就将陈一朗制服住。 「您不过就是去玩玩,我要顾什麽呢?」胡素扇子轻摆,笑笑对朱虹道:「小师侄呀,你真是胆子大呢。」 朱虹不明所以,胡素却不再多说些什麽,只是拉住看了松玉飞离因此兴奋又将脑袋探出去的王小青,「小蛇,再把头探出去,你就真要变水蛇了。」 秋綟见朱虹迷糊,已经想明白的他怜爱地摸摸这小师弟的发顶,温声道:「朱虹,一般来说,他们这样的事情,其他人是不方便插手的。玄真五派是名门正派,必定有门派里的规矩,陈师兄虽有杀念,但不大可能在这麽多人眼前真亲手杀了自己师妹,想来他是要将人带回去让师门处置,那个y火葫芦应该只是为了吓唬他们……我是这样推测的……」 朱虹想了想,有些明白过来,歉疚问着:「是这样麽?那、那……我是不是不该让师祖去帮忙呢?」 胡素把王小青拉好後,笑笑端了一碗杏仁茶给小珍珠暖手暖胃:「有什麽好不该的,傻孩子,见义勇为这事儿没几个人做得到,你师祖愿意代你做,就让他做去。」 可是,我让师祖代自己做,好像也不对?朱虹端着杏仁茶,想着胡素与秋綟的话,正省思着自己,王小青又跳了过来,笑yy道:「朱虹大人,要听第四个麽?」 朱虹诧异道:「啊?」 另一处,陈一朗万万没想到还真有人敢在玄真五派管辖的范围中插手,且来者境界如此之高,他竟是一点都没察觉,被松玉擒拿住时,陈一朗大怒骂道:「来者何人?多管什麽闲事!」 「嗯。的确是管闲事呢。没办法,徒孙都要求了,做人师祖的总不能说不。」松玉轻声笑回,还有闲情扳着陈一朗的脸看了看,「嗯,根骨不错,修为挺好,双灵根,有前途……人长的也不差,怎戾气这麽重?不过就是被抛弃了,再找个合意又爱你的,不就好了麽,傻孩子。」 陈一朗不明白他在说什麽,只觉这名仙修怪里怪气,说了一堆称赞的话,怎感觉还是在骂他,他气吼吼怒骂,要松玉赶紧放开自己,别插手。 「都已经来了,还放开你,说什麽梦话呢,你们年轻小辈有时真傻。」松玉嫌吵,抿抿唇便使了个禁咒封住陈一朗的嘴,接着他另一手轻抬虚空一抓,直接将那林语卿与苏芳雨如同提线木偶般抓过,将三个人先丢到一旁,再顺手整理了江面。 旁儿的那些商船渔船见有人出手,又看到松玉帮忙,料想是有厉害仙家出面,纷纷松了口气,毕竟这三人破事一早堵住这大江,几百人行程全都乱了。 不一会,江面上便恢复如故,赶船行商的大大小小船只一如往昔向着自己该去的地方而去。 松玉飘在半空,见水道渔船商船恢复交通後,便慢悠悠拎着三个小修士飞回画舫去。 林语卿与苏芳雨本以为今日就这麽命绝於此,没想到出现转机,正庆幸之际,却又看到陈一朗一同被带来,很是不安。 「前辈……」 苏芳雨胆子大些,正要说话,松玉转头看了他俩一眼,食指摀嘴,轻轻一笑,「嘘。」 两名仙子不敢轻易招惹这名前辈,你看我我看你,赶紧闭嘴,不再多言,反而是陈一朗说不出话来,一路气怒踢着脚,一副巴不得把自己踢下江的模样。 朱虹知道松玉厉害,没想到他厉害成这般,像是去赏个花摘个果子一样,只不过一盏茶时间,他便一手箝着陈一朗,後面带着两个抱在一块儿的仙子,轻飘飘地落到船头,还让江面都恢复畅行了。 看松玉把三人带回来,胡素无奈地将画舫靠岸,不至於挡在交通要道上。 「来,人带回来了。接下来该怎麽做呢,朱虹?」被放下的三名修士神色不一,有人怒有人惊有人慌,唯有领头的松玉笑眯眯,他一掌拍过三个人肩膀,让三人好好坐在王小青搬来的椅子上後,便问捧着杏仁茶发愣的小徒孙。 朱虹惊道:「咦?」 松玉绕着三名动弹不得的修士走了一圈,将他们瞧过一遍後柔声道:「你看,师祖将人救下了,但有许多事情,不能只凭着那股冲动说做就做,要做就要做好,今日不只救下这两名女修,同时也要弄清这三人之间的恩怨,让他们之间做个了结。要不等咱们离开了,他们还不是会像之前一样,不是麽?」 松玉温和看着一脸呆傻的小珍珠:「你明白吗,好孩子?」 直迎松玉的目光,朱虹放下杏仁茶,想了想,点点头道:「明白了。」 松玉微笑,问:「明白哪些呢?」 朱虹白皙脸颊上浮起两朵红晕来,他站起身,对松玉鞠躬道:「师祖,对不住,徒孙自己没有能力,却想插手,还劳烦您,是徒孙不自量力,自以为是。徒孙要先向您道歉。」 松玉一怔,原本噙在唇角的笑像是凝结一般,他看着朱虹,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疑惑茫然来。 旁儿的秋綟等人更是没想到朱虹会先说这个,神色俱是一愣。 胡素拜松玉为师要快四百年,头次见这名总是一副尽知天下事的绿松石精有这般神情,他赶忙扇子一打,摀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笑盈盈如秋水般的眼。 没有察觉松玉那点神色跟胡素古怪笑脸的朱虹又道:「但是徒孙不後悔,如果这事情不管,徒孙心里会很难受……而且,就是因为知道师祖好厉害……好厉害,所以、所以就忍不住想依赖、想麻烦师祖……师祖,谢谢您。谢谢您答应了徒孙无理的要求。」这麽说着,朱虹上前抱住了松玉,拿小脸蹭着他的穴口。 珍珠精这些日子被松玉宠惯了,向他撒娇起来一点都不懂得害臊。 松玉怀里扑进一个暖暖的孩子,他那愣怔的神色慢慢地、慢慢地收了起来,绿松石精师祖深呼吸了口,双手圈紧傻呼呼的珍珠精徒孙,拿下巴蹭了蹭小徒孙发顶,柔声道:「……不用跟师祖这麽客气。乖孩子。」 朱虹抬起头嘿嘿傻笑:「不行的,师父跟徒孙说过,该谢谢的要记得谢谢,该道歉的也要道歉……谢谢师祖,徒孙好多不懂事的地方,以後会好好学,跟多想想的。」 松玉温柔眯起眼,嗯了声,轻捏朱虹那圆润的脸颊一下,又笑问:「还有呢?道歉完、谢完後,这三人呢?你又明白了什麽?」 朱虹摸着被掐过得地方,笑笑看向不敢说话的林语卿与苏芳雨,道:「这个,徒孙觉得……这两名仙子姐姐分明只是相爱,却要被拆散,实在太可怜了……而且、而且这个陈前辈也很可怜。」 陈一朗被松玉制止,刚又被他绕了一圈瞧,又见他们在那儿不明所以的道歉谢谢,整个人已经气怒到金丹快要爆裂,突然间却听到朱虹这样说,他人也是一愣。 这傻孩子在说什麽?他可怜?陈一朗眨眼,有些不可置信。 「师祖适才说,不能只凭着冲动说做就做,要做就要做好……徒孙明白着的。」朱虹道:「刚刚徒孙听小青说了第四个版本,他说,听从玄真五派飞出来玩的麻雀儿们说,这个陈前辈,其实是有替两位仙子求情的,没想到他还没让他们的玄天师父答应,两位仙子就先逃出来了,还打伤了好几名同门……小青说,三只老虎讲话会成为一个人,表示事情有多种版本,而一定有一个会是对的,也有可能是对的事情被拆成了好几件,徒孙觉得与其让他们打的你死我活,不如坐下好好说话,说明白,弄清除那个是对的。虽然徒孙觉得陈前辈打人的样子好凶,但他、但他被师妹不要了,很可怜的,他一定是因为自己很可怜、很难过,才会这麽生气……」 朱虹越说像是越有同感,露出个同情神色看向陈一朗,「徒孙想想,若是像师祖、师父说不要认我这个弟子了,我不知道会不会也这样……就觉得他好可怜。」 ……这孩子怎麽这样说话!谁教的!这什麽门派养出来的傻孩子!听到这些话的陈一朗整张脸都涨红了,而一旁胡素已经受不住拿着扇子捂着整张脸,笑到人都是抖的。 秋綟也禁不住撇过头拿袖子遮脸笑,但没那麽明白的王小青疑惑道:「朱虹大人,您会不会想太多啦?」 一旁的林语卿与苏芳雨则是对视了一眼後,露出有些歉疚的神情来,默默看向整个人都红透说不了话的陈一朗。 朱虹很认真回应王小青道:「没有想太多的。师父跟我说过,世界上什麽都有可能,要多想想,多预设立场,这样遇到意外,才不会慌乱。」 王小青佩服道:「朱虹大人的师父真是睿智聪明,小的学起来了!」 「哎,我不行了,说花醆那小子睿智聪明,这傻小蛇,这傻珍珠哈哈哈哈……」胡素笑到整个人趴到船边。 「想什麽呢,谁会不认你?」松玉眉目弯如月,笑着肉肉朱虹的小脸,声音极其温柔道:「海里来的傻珍珠。」 朱虹看着松玉那张假脸,莫名觉得好似可以看到他最原本的模样,珍珠精嘿嘿笑了声,并不否认自己就是颗傻珍珠。 陈一朗吼出声来:「谁要你可怜——」吼完这句话他这才发现禁言的术法不知何时已被松玉拿掉。 松玉看了他一眼,放开朱虹走了过去,抬起他下巴,露出个笑来:「我徒孙怜惜你,怎麽可以这麽不知好歹呢。」 陈一朗嘴动了几下想回嘴,骂谁需要这些傻孩子怜惜,发现又被禁语,气的都想跳起来同松玉大打一场,但这当然只是想想,离松玉越近,他越是感受到这名修士的可怖,那深不可测的修为、还有虽满面笑容,却透着一股冷漠的气息,皆令陈一朗大汗涔涔。 「师父,这孩子都要被您吓死。」胡素好不容易收敛好笑脸,又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他站到陈一朗面前,拿他那张动人面容一笑,安抚地拍拍这在朱虹眼中很可怜的金丹修士:「小陈呀,他老人家就是这样,你别介意。」 陈一朗适才都在气愤懊恼,没注意到胡素等人长什麽模样,突然被胡素一张俏脸贴近,霎时愣住了——他虽见过修界中不少俊逸男子,但从未见过过长成这样的,胡素一双眸子温柔多情如开了片桃林在其中,微微弯动含笑满是风情,眉似轻柳飘动,唇鼻皆美,五官清丽动人,且他一开口,便是淡淡香气,说不出是什麽味道,却是勾动人的心弦。 陈一朗霎时面红耳热,有些反应不过来——王小青指着他大喊:「见异思迁!」 思你个p!陈一朗瞪了这矮小的少年一眼,想骂又骂不出口,整个人都快憋死。 松玉食指伸出,轻点了五徒弟,温声道:「糊糊,收敛。」 胡素很是委屈,收敛个什麽?他狐族天生魅力无穷,那知道这个喜欢女的也会被他弄到脸红? 但同时胡素也有些惊讶,对王小青道:「这个成语你记得呀?」 王小青得意抬头:「咱们蛇族有个交了好几个姑娘的大白蛇,整天被这样骂,我就记住啦!」 朱虹听王小青这麽喊,赶紧拉过胡素护住,毕竟他是这麽喜欢景仰胡素这个师伯,想也不想地对陈一朗道:「陈前辈,不可以,你不配五师伯!」 王小青忙搭腔道:「是的,你也不看看你修为多少,长什麽样子,怎麽配得上胡大王呢?朱虹大人说的是!」 ……让我死了好了。谁来杀了我。今天我就不该追着师妹出门,就留在门派里被人笑或是窝在修炼处吐血都b在这好!陈一朗翻了个白眼,说不出话、传不了音,他只能将情绪用表情表达出来。 胡素又被逗到不行,整张脸再次埋进扇子後笑到乱颤,一旁还是不敢开口的林语卿与苏芳雨二人对陈一朗露出更为歉疚的神情来,令陈一朗脸色又从红转成白。 所幸绿松派这次出远门还有个秋綟在,他刚刚帮着苏芳雨疗伤,这时赶紧来匡救绿松派的门面。 秋綟很是可怜脸一下红一下青又一下红现在又要发白的陈一朗,看了眼这名金丹修士,无奈道:「师祖,这一闹都过去要半个时辰了,咱们还要赶路呢。」 松玉点点头道:「也是,好罢,来,你们三头老虎,好好来坦承一下,别浪费大好时光,嗯,就给你们一盏茶时间罢,小栗子,上茶。」 秋綟想,今天怎麽又起了个新绰号?该不是师祖想吃栗子了罢,他按照松玉吩咐煮茶,但又试着帮这三人说话:「师祖,一盏茶会不会太短了?」 松玉已经开始指挥王小青排桌子排椅子让这三人面对面坐,他问林语卿道:「要不要多久?」 林语卿被松玉点名,这才松口气,先是对松玉出手相助表达感谢,又看着已经气到不想说话的陈一朗,道:「前辈,能否、能否两盏茶时间呢……」 苏芳雨亦是向松玉道谢,他站在林语卿身边,收拾掉身上血迹後,看来也是清丽可人,不似刚刚要陈一朗直接杀了自己的暴烈模样。 松玉颔首道:「可。但不可在这里再次打起,且要好好认真的谈,别白费我徒孙的善心。」 朱虹摇头,对林语卿等人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师祖的功劳呢,你们要好好谈,不要这样打来打去啦,那个……修行不易,相逢自是有缘,没缘份在一起,但也还是能好好当师兄妹呀,对不对?」 「……你说的倒轻松。」陈一朗开口道,他再次被松玉解开那些缚咒,也是刚刚被气饱了,这次终於冷静下来,恢复成平素朗朗君子模样,他接过秋綟送来的温茶喝了口,喘口气道:「我一颗心挂在师妹身上两百年,要我说放就放?你们这些外人可想的真简单。」 苏芳雨听他这麽说,脾气又收不住,怒道:「陈一朗,要不你想怎麽样?你的真心是心,我同语卿的心就不是真心麽?你跟他也没实际订亲过,就不能放过我俩?」 林语卿没想到才两句话,这两人就要吵起来,他对陈一朗也不是没感情,但纯粹一直把对方当个好师兄,这时见爱人气怒,真是苦恼到不知该如何是好。 胡素在旁咳了声道:「你们好好谈呀,要不等等就被丢下船了。」 松玉嗯了声,慢条斯理的用着刚刚吃到一半的早膳,边道:「再吵,就全都封了经脉绑一起,丢进河里,反正金丹期修士浸在水中半天也死不了。」 这人也太狠了罢?陈一朗往松玉那边看去,却见胡素对他笑了笑,脸又是控制不了的红,他忙转过头,看向林语卿二人。 两名女修紧靠在一起,眼中只有彼此,对他俱是露出警惕神色来,苏芳雨也就罢了,宠了疼了两百年的师妹这模样,着实令陈一朗伤心。 傻兮兮的小珍珠精还在旁劝解陈一朗:「陈前辈,你要放宽心,修行路很长,还有很多很多很好的人的,啊,但我的五师伯,不可以喔……」 这傻小孩能不能闭嘴!才几岁,劝我宽心?还有没有人要你五师伯!没有!深呼吸了口,陈一朗苦笑道:「师妹,你真下了决心?你从前、从前分明不喜欢女子……为何遇到这香荷派的妖、这人,就这样变了?」 林语卿听他这麽说,低头瞅了苏芳雨一眼,眼神满是温柔眷恋,他轻声道:「师兄,不是的,我从前就是这样的……只是这条路毕竟太难走,师父又总是希望我同你一起,便想着算罢,反正闭眼也是过……我的资质不好,才想着依靠师兄大概也是一条路了……直到我遇到雨儿……我心悦他,他也心悦我,我又见着他们门派,大都是像我们这般的,想着这应是上天的恩赐,便决定要好好面对自己,这些话……我也写在之前给你的传讯上的。师兄,真的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师父!从前师兄对我的好,语卿都记着的。语卿不求你跟师父、还有其他师兄弟妹们能谅解,所以才决定离开师门。」 林语卿又说了许多,但翻来覆去,无非就是那些,他与苏芳雨是真心相爱,两人虽然资质都不好,这条修行路怕是走不长,但只愿得一真心人,相守到白头,只望陈一朗能就这麽成全他两。 苏芳雨听着林语卿这麽说,露出一抹温柔又感动的神色来,他同林语卿互望一眼,心有灵犀似的,直直向陈一朗跪下,异口同声道:「求师兄成全!」 「……你们当这些生人面前这样,我不成全行麽?」陈一朗静了好半晌,也做不到上前去扶这两人的举动,一手摀脸,一手摆了摆,颤声道:「好了,好了……随你们吧。师父那边……我会去说的。你下定决心,要为了这人舍了门派……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林语卿与苏芳雨见他如此,露出欢喜神色来,齐齐对他磕了个头,用力抱了抱彼此,便又对松玉等人再次道谢。 见林语卿那样欢喜模样,陈一朗摇头,转身站到船头去,面迎大江,懊恼地叹气。 朱虹见状,想想站到他右边去,很是温柔的说话:「陈前辈,你做好事了呢。将来会有福报的。」 王小青站到他左边,学着朱虹很温柔的说话:「是呀,好人有好报,你成就一双鸭鸭伴侣,将来一定会有福报的。」 秋綟轻咳声:「小青,是鸳鸯。且他们这样,应该称作鸯鸯才是。」 王小青歪歪脑袋,想了想,大声道:「鸭子跟鸳鸯,长得都差不多啊!」 胡素这下真的不行了,完全维持不了平素那温雅做作模样,整个人笑到快变回一只狐狸。 「……你们这门派,到底是怎麽教人的?」陈一朗已经不想再留在这艘船上,他气怒大吼,同时招出飞空法宝踏了上去,转眼就朝数十里外的玄真五派飞去,头也不回。 (待续) 小剧场: 风雪夜归人: 冬至瑞雪掩苍山。入冬後,天气变化的厉害,翠青山虽然在百朝大陆较为温暖的东方,可一旦进入冬季,仍旧躲不开风雪的侵扰。 这一年又是个寒冬。风似飞刀冷刮骨,雪如鹅毛片片飞。 深夜,子时,焦白霜结束为期六日在外头巡视松玉许多产业的行程後,顶着一身风雪回到寝居。 还未走入有二进的雅舍,便可瞅到主屋内灯火明亮,有炭火红光闪动。焦白霜足尖顿了顿,停了好半晌才推开门。只见大厅中摆了个大竹篮在长椅上,竹篮里有一只白蓬蓬,远看彷佛一团棉花似的狐狸正在熟睡。 红通通的热炭火炉旁,竹篮里是一尾睡成一圈的白狐狸。 轻软的狐狸毛,正熟睡的六尾白狐,六只尾巴时不时动了几下,一张小狐狸脸似乎嫌灯火太亮,整个埋在爪子里,但那狐掌又实在太小,隐隐中可见到粉嫩的鼻尖,还有睡到从嘴里微微露出的小舌头,红艳艳的,像是外头正开着的梅花。 白狐狸熟睡着,完全没被焦白霜惊扰,一点都没有他刚被松玉捡回来时那样,随便听到点动静都会醒来,用一双碧眼警惕盯着人瞧的模样。 「……」我在外头这麽辛苦,这只来了要一年多还不肯说话的狐狸精倒是挺享受的?我不在屋子里谁还替他准备了这些?一定是大师兄……懒得使用术法,焦白霜脱去半湿法衣丢到一旁椅子上顺势烘着。 仅穿着中衣边烘着炉火的焦三公子从胸前的乾坤袋中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肉脯,翻出了烤网,将网子架上炭炉後,一边热起了茶水,一边烘起那包肉乾来。 嘉西城老肉舖的招牌猪肉脯,有数种口味,卤汁味儿的、紫苏梅酱香的、花椒香辣的,一斤要五十钱,并不便宜,焦白霜买了各十斤回来,就是为了给这五师弟当零嘴儿吃。 肉脯在炭火上热着,不用一会儿便飘香四溢,焦白霜耐心拿着筷子时不时替肉脯翻面,另一手慢慢啜着茶。 等第一片肉乾烤好後,就见竹篮里粉尖尖的鼻头抽动着,一双碧眼从狐爪中探出,小狐狸眨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望着焦白霜。 「狐大王可香醒了?」焦白霜好笑的拿着筷子甩甩肉脯,递到五师弟面前,「你呀,霸占我屋子睡的倒好。老大那儿不是有替你弄好间屋子,不满意?」 小狐狸撇开头,尾巴甩了甩,露出麻烦的神情来。 跟这尾狐狸相处了要一年的焦白霜怎麽不懂他的意思——一整块!不吃!会弄脏嘴巴! 「……臭糊糊,娇生惯养。」这麽骂了声,焦白霜却是认命去拿了个盘子,耐心将肉脯切成小块,一块块分到盘子上,再将睡到全身暖呼呼的狐狸抱起来放到膝上,一块块将切的大小一致整齐的肉脯喂给狐狸吃。 花椒香辣味儿的,好吃。狐狸精满足眯起眼,秀气吃着,分明他能使神通术法自己做这些,却更喜欢让人伺候,也亏得这绿松派里人人脾气都不错,见着他玉雪可爱,每个人都极宠他。 焦白霜更是那嘴上骂着,手里宠着,当之无愧第一名。 喂着狐狸,焦白霜边向他说话。这一年多以来,狐狸精连声都不啾,绿松派里人人倒是习惯同他说话起来。 「师父也不知道从前到底做过多少事情,外头产业不少,好几间铺子落在各处,还都用不同名字身份去管,幸好信物是一致的,只是要走遍那些产业也是花时间,这次才巡了二十间,就花了六天,门派里其他人又不堪用,师侄们修为见识都不够,出去了怕被欺负了,老大那性格,成天风花雪月悲秋伤春的,别指望他,老二啊,算了……还有他老人家,这次出门也太久了罢?已经要半年了……」向着狐狸师弟叨念种种,焦白霜动作轻柔摸着他,烤了六块肉脯後停了下来,「糊糊,夜深了,别吃太多。」 还想吃!不怕撑!狐狸精不满的拿尾巴甩着焦白霜的下巴,大眼里写满抗议。 「再吃就要胖了你,哎……困了。」抱着狐狸,分明适才懒得用术法将法衣弄乾,焦白霜此时伺候起师弟却是勤快起来。 在外忙碌奔波了六天的焦三公子迅速弄热了水,要狐狸清个口,再拿热热的帕子替他擦了手脚,放到弄暖的床上去,接着弄了个净身咒,换了件宽松的中衣,便上床同狐狸一起睡了。 焦三公子俨然把狐狸师弟当儿子一般疼了,而被这样伺候的六尾狐也是被伺候的理所当然。 「不可以任性,我买了几十斤呢,你要吃明天再说,我累了,先睡会,外头风雪大,你也别乱跑……晚安,糊糊……」才金丹期的焦白霜这几日连着在外忙碌,此时已经累到不想打坐修行,他躺好後打了个哈欠,对着狐狸师弟叨念几句,便沉沉睡去,没有点防备,全然放心的熟睡。 一如六尾狐刚刚那样对他般。 刚被喂饱的六尾狐精神正好,趴在枕边看着焦白霜毫无警觉的睡颜,一双碧眼闪闪灵动,他狐耳尖尖竖着,听着焦白霜的呼吸声,听着外头的风雪声。 「……晚安。」拿鼻尖蹭了焦白霜的脸很轻很轻的一下,六尾狐进了绿松派一年又两个月,头次发出了声音。 那声轻轻细细柔柔,像是外头渐渐转小的风雪声。 琴音缭绕.三 枇杷树精到了翠青山第三日,一早便下起淅沥春雨。 细雨绵绵,如一片水幕般笼罩整片翠青山,松玉从打坐中缓缓睁眼时看着眼前因雨水而更显苍翠的山林,抬首对枇杷树精微笑:「大徒弟真乖。谢谢。」 一发现开始下雨,枇杷树精便默默地伸展枝杈并布下一道术法替正在修炼的松玉挡雨。 「……客气了。」h芦回着,树枝轻摆时,就见松玉起身打出一把伞向前走了走,接着他负手眺望翠青山下,目光显的有些朦胧,像是这场春雨般。 「春天了呢。」松玉道。 「嗯。」 「我喜欢春日。」 「……我也喜欢。」枇杷树精有些奇怪,这是要闲聊的意思? 「春日好,万物苏醒,有花有叶,有蝶有峰,凡人百姓也看来精神许多。我有一位前辈朋友,就很喜欢春日。」松玉柔声道,又慢慢踱步回到枇杷树精枝g下,他随手将伞插进泥地里,就见那把伞缓缓变大,罩住了他,替他挡去那些雨丝。 「你元神还不稳,别费心替我施术了。今日有雨,又是春早,替你奏首〈春晓桃花歌〉,恰好是我那位前辈朋友也很喜欢的一首曲子。」这般说着,松玉席地而坐,再度拿出琴来,悠悠便是弹起,不同於前两日的镇魔曲,这〈春晓桃花歌〉曲调轻快,意境悠然,听赏之间,像眼前有桃林盛开,有春风抚面。 虽非镇魔曲,却同样令枇杷树精元神舒畅,想来是松玉刻意将灵力施在曲调之中,疗癒着h芦燥动的魂识。 只是为何弹奏到最後,又觉得琴音有些惆怅?h芦正疑惑时,松玉指尖轻拨了下弦,抬首看他,微笑问道:「对了,你不肯让我称你宝贝,那要改称什麽好呢?亲亲大弟子?爱徒?卢儿?」 枇杷树精顿时觉得自己的枝g上爬满一堆木疙瘩,他要生病了!他要变成枯树了! 「您老为何有这麽多奇怪、不正经的称呼!普通的!普通的就好!您不要用着那张正经又端雅的脸说出这些话来!」真要受不住,h芦大吼,枝叶抖动,恨不得拔根逃走。 松玉神情无邪的微侧了脸,道:「前阵子认识了一对魔门师徒,那师父便是这样称呼他徒弟的。我见他徒弟喜欢的紧,就想着若收徒,也该学起来,你是我第一个徒弟,当然要好好对待,就学他们了,你不喜欢?」 「……不要乱交朋友!不要什麽都学!您活了几千岁要有判断能力!」枇杷树精低吼,真心无法猜出松玉是认真还是同他在顽笑,「叫我h芦就好,算我求您老了。」 「哎,当人师父真难呀。」松玉皱皱鼻头,起身又拍拍枇杷树g,「好罢,不叫宝贝大徒弟、亲亲大弟子、爱徒、卢儿。」 谢天谢地。枇杷树精想。 「但黄金丸不能舍。」停了好一会,松玉颔首道:「这名字吉利。」 ……这石头精一定是故意的!忍了三日,今日终於忍不住了,枇杷树精发狠抖动树枝,砸了一堆枇杷到绿松石精身上。 「哎,终於想到孝敬师父啦?黄金丸真是孝顺乖巧。」被黄金色果子砸着的绿松石精却是不痛不痒,笑着将那一地h澄澄果子施术捞起,堆满一筐竹篮,优雅剥皮吃起。 撑死你好了!又气又恼的枇杷树精,决定今日不再说话了。qцγцΖんAIщц.cом(quyuzhaiwu.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