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心九澜。不归人传》 百丝不得其解 一枝锐箭划破疾空,从飞鹰的咽喉贯穿,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屍t就掉落至沉默的竹林里,宁静的让人窒息。 百丝谷是江湖上的巧匠之地,与大亲王朝的兵器贩子虎锋库位列一等,不一样的地方是,虎锋库专门出产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而百丝脉则铸造五花八门的机关盾甲之术,适合各路用武独到的英雄好汉。也因此,百丝谷总是汇聚着各路英雄豪杰,为了神器闯荡江湖、为了技艺拜师求门、或为了新奇而游荡徘徊,一下子便将狭小的山谷塞满了人。 「七、八、九、十!」百丝谷的练习场上,一名男子端起弩箭仔细瞄准,在三秒内数完十下,每一下都扣动一次板机。只见弩矢参差飞出,却好似被指引一般,一一扣上靶心中央的红色小点,唯有最後一支弩矢,虽劈开了前矢的矢身,却失去动力掉落在地上。 「十有中九!化雨,你不愧是当代百丝奇才!佩服!佩服!」男子如获至宝的抱着弩箭,朝着弩箭的研制者称赞,开心得像个孩子。 「平柳将军过奖,只是将接合处垫了一层兽脂,避免後发的震动,百米之内皆可穿杨。」名叫化雨的男子披着长直发,穿着一身雅袍,五官深邃俊俏,拱手作揖,是个翩翩君子。在他身後是一篮大木箱子「这里是与您说好的二十份弩箭。」 「好!」将军大喜,顾不上面子就把木箱拆开,又拿起弩箭,两手齐发,仍旧百发百中。「好啊!这样就有一只百发百中的弩箭小队了!」 「承蒙将军喜爱,若无其他事,先行告退」 化雨的脚步有点无力,虽然是满足了将军,却还有三个单子在手,他可没这麽多闲功夫伺候人。刚走回自己的工作室,便撞见一名黑衣人把玩着架上的小机关。黑衣人脸上戴着狐狸面具,狐狸眼睛眯成一条狡猾的笑容,并在左脸颊边有两条鲜红的痕纹,这是「十二伏魔」的标志。 「又是你,死老虎。」十二伏魔是大亲皇室直属的暗杀部队,专门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铲除对皇权有直接威胁的不明势力。若不是化雨与「傲虎」有密切接触,恐怕早已屍首分离。「你的东西最麻烦,没这麽快。」 黑衣人摆弄手上的七根木条,y是没办法把它组成原先的木盒子,便索性将全部的木条丢到化雨桌上,意兴阑珊地说。「无所谓,现在不是工作的时候。」 化雨白他一眼,动手将桌上散乱的木条拼装,不出三十秒,便将木盒组装好放回架子上。「不为了工作为了什麽?」 虎没有答话,只是倚靠着柜子,双手环抱。 气氛像滑翔俯冲般直落,化雨下意识退了两步,左手拂上右手的机关处,冷冽的铁散发着刺骨的温度。他将工作坊内一切的机关都收进眼底,脑中飞快运算着哪些东西可以缠住这条猛虎。 「阿,你放心,我不是来取你性命的。」虎将双手张开摆了摆,掌心净白。「正好相反,我是来救你的。」 化雨一愣,立刻反应过来,左手将机关掐得更紧。「有人要取我性命?」 又是一阵沉默,化雨几乎可以想像面具後面的人有口难言的样子。 「傍晚前,在你常去休憩的密林凉亭边会有一辆马车。」虎长叹了一口气,张开双臂表明自己并无恶意,穿过化雨迳自走出门外,将一把短刀扔在了他的工作台上。「保护好自己。记住,傍晚前。」 化雨转身正要喊住那人,一回头才发现人已消失无踪。纵然抱持着诸多疑问,化雨仍旧按照自己每日的行程,工作完後来到凉亭处养神。鸟鸣声、蝉鸣声、溪水流动的声音,伴随着四周的花香、野草香。观百丝谷全域,在此胜景,沏一杯温润好茶,摸着茶杯粗滑圆润的陶工,品着甘甜清淡的茶香,那是足以将俗尘洗涤的绝妙滋味。 这座古亭坐落幽谷深山间,因栈道改向,使得凉亭荒废许久,鲜少人知,本是不受打扰的好地方,未曾想过…… 不给化雨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驶来打断回忆,这并无道路的地方是不会有马车经过的。化雨定了定睛,看马夫将马车艰难的安顿在凉亭下风处,马匹也焦躁不安地不断嘶啼。 出於好奇,化雨将身体凑近,探了探头,却刚好对视马夫的撇眼。 「哎呀公子!对不住阿!来晚了来晚了来晚了来晚了!」马夫热情地走上凉亭,弯身致歉,拉起化雨的衣袖就想走。「真的对不住!」 「你……你认错人了。」 「怎麽会认错?这偏僻的山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才上来的!好大一番!连一个走道都没有!还怎麽认错?」 「是谁找你来的?」 「一个客栈的老板,他说他的客人委托我,要我这个时间点来这里接一个人。」 化雨思索片刻,虽然他知道是虎安排来的车夫,他摸了摸茶杯,还是温热的,心里打定了主意。 「真的认错了,我不认识什麽客栈老板。」 「怎麽会呢?」 「我知道还有个人知晓此处,不如你再等等?」化雨将茶杯饮乾後迅速收入裹巾,深闻一口四周草木的芳香。「那麽,打扰了。」 「哪里哪里!您才是!抱歉阿!认错人了!」 「没事。」 化雨刚下山,就遇到师妹化恬着急赶来,她穿着与自己身上相同的黑色雅袍,将长发盘成两个高高的发球,因为晃动而显得凌乱,她轻扶着化雨肩膀,喘着大气一口都停不下来。夕阳余晖打在二人身上,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谲。 「师……师兄……不好了!」 「什麽事,慢慢说。」 「阿宝死掉了!」阿宝、阿荒、阿木、阿强是百丝脉的四只护卫鹰,牠们盘旋空中,毫无死角的探查谷中任何有不利企图的危险分子。「在谷外两百尺的树林间发现他的屍t,身上中了利箭。师祖说是有人要对百丝不利,让你赶紧回去。」 「事不宜迟。」化雨摸着自己穴口,隐於眉间那种不安浮现出来,一把拉着师妹就往百丝脉主楼狂奔。 百丝脉多年来结交江湖宾客,自然也少不了江湖纷争,为了对抗外敌以求自保,百丝脉主楼的结构非常复杂,不仅通路七弯八拐,还有许多暗门暗道以便对应,但在这十万火急的时刻,多走一步路都像是要了化雨的命。 搭过三层链车,绕过三层环天井路,耗费三十来分钟,化雨才到达百丝脉脉主的老巢阗雅堂,此刻的他正如刚见到师妹那般虚累,而他的师妹直接瘫倒在化雨身上。 阗雅堂与其说是殿堂,更像是堆满杂物的工作间,大门的中心是百丝脉主的迎宾座椅,其余两边都堆满巨大的木型机甲,这些机甲像生了根驻紮在地,甚至爬满了蜘蛛丝。座椅上,一个满头斑白的老人闭目打坐,嘴角的白须拖到胸前,穿着同样的黑色雅袍,只是上面的雕花纹路更加繁复琐致。 「化雨,何事匆忙?」老人的声音低沉而老练,休养的双目更是没张开过,像一颗屹立不摇的大石头。 「师祖,您说有人要对百丝不利?」 「那也没必要如此匆忙。」老人张开了双眼,清澈的瞳眸道尽古今中来的血色利慾。「想在百丝脉土地上大动g戈的人从没少过。你与化恬且应记住,不可掉以轻心。」 「只怕……」化雨将拳心握得紮实,甚至有些颤抖。 「只怕什麽?」 「只怕这次的来者是十二伏魔!」 化雨话音未落,巨大的震动直接扑向三人的所在地,化雨抱着师妹揽着梁柱,而老人仅用一只手按在座椅上便方寸不动,震动持续十来分钟,伴随着一股热气蒸腾,浓烟大作。 来了。 「报!」一名报信者同样气喘如牛地闯了进来。「主楼四面八房都被暗藏引雷,就在刚刚不知用了什麽手法一同引燃,摆明是要将整个百丝脉困死於主楼内。」 「不急,清点好飞鸢机,让其他脉众做好战斗准备。」老人面不改色地发号施令,然後看向化雨这里,嘴角洋溢着浅浅一笑。「化雨、化恬,你们两也快去准备。」 报信者前脚刚走,化雨还来不及应答,又一名报信者喘气吁吁地跪拜在老人面前。 「脉主!百丝谷南面大门也被人纵火,北面冲进来两个戴面具的人,横扫千军,是要置我们百丝於死地阿!」 「不慌,让年轻人带着孩童从东西两侧滑翔至谷坡。」 「脉主的意思是……」 「化雨,没有时间了。」老人第一次露出狰狞的神情,声色俱厉地挥了挥手,示意化雨快做准备,而他自己走到两侧看似荒废的木机甲旁,弹手拍掉上面的灰尘。 化雨不敢怠慢,又是那阵急惊风的来到自己的工作间,带上几个能防身的闪雷,还有桌上那把自己研发的弩箭样品。一个面具人唰的一声来到工作间门口,化雨斜眼瞄到面具左脸颊鲜红的两条痕纹。 「你怎麽还在这里。」不满的语气在面具里撞击,化雨听得出来是个责备的语气。 「不如问问你怎麽在这里?攻击百丝脉的人戴着面具,难不成是你们十二伏魔的人?」 「没时间了,快。」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招手示意他跟上。 化雨备好兵器,拚了命的夺门而出,并不是跟在虎的身後,而是朝着阗雅殿的方向赶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但如果要说自己在面对这个情况最好的应对方式,他会选择让百丝脉的薪火传承下去,舍身取义,他相信师祖也是这麽做抉择的。 「你还想去哪?」 「百丝脉的事情,轮不到你决定!」 巨大的爆裂声从主楼楼顶迸发,化雨停顿的时间不到一秒,憋着最後一口气全力往阗雅堂狂奔。阗雅堂的大门扬起阵阵尘埃,散倒的木造机甲b先前摆放更加无序,化雨知道师祖的机甲不应该碎成如此片片,只能是遭到了不测。 还没等他思索过来,一根利针飙速刺向他的左眼,还来不及躲避,又被一把匕首拦截在鼻头的位置。化雨甫意识到敌人尚未离去,一锺巨锤从头顶朝着他所在之处抡来,化雨踉跄躲闪过,只见那锤子砸到地面的同时砸穿了阗雅堂的地板。 化雨正要拉开闪雷,突然十二只匕首从门外向门口奔驰而去,清脆的盔甲碰撞声此起,接着是利刃刺入肉体的闷声,殿内传来两人低喃的声音,又一锤子敲破阗雅堂的地板,没入平静之中。 「没事吧。」虎像一名刺客似地从屋顶翻下,矗立在堂外的栏杆上。 化雨无暇理会这只死老虎,狼狈爬进阗雅堂内,巨大的机甲被支解成碎块,c控机甲的核心就倒在迎宾大椅的前方。斑白老人的身体上染满鲜血,看似下半身整个被截断,在头顶、左眼窝各有两条手指印过的血痕,就像虎面具上的两条红痕。 「不可饶恕。」化雨趴伏在被敲碎的地板上观察,希望能寻得一丝凶手足迹,正当他要往下追击时,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将他拦住。 化雨回头,是虎,是那个两条红痕的面具,烧灼难耐。 「杀人凶手!」 化雨抽出腰间的短刀转身就向虎张牙舞爪挥去,却被虎轻松接住他的手腕,正要引燃的闪雷也被拍至地板的大洞,强烈的闪光从破口射出,藉着这个机会,化雨腾出的右手抄起弩箭,就要往虎的面具中心瞄准。 「化雨……是化雨吗……」听到四周的骚动,脉主用尽留着的最後一丝气息。 「是,弟子在。」 老人的最後,连瞳仁都变得漆白,貌似是某种毒素致使他已经全盲。他用尽力气将冰冷的手贴上化雨的脖子,吐出最後几句话。「百丝脉要……活……活下……去……」. 化雨不忍心看他只剩半截的身体,那空洞的眼神诉说着迷茫,又在接触到化雨的那一刹那有了希望。化雨发现师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沾着两条血迹,这或许是他最後誓死也要奋战的证明。从现在开始,他将要继承师祖的使命,他唯有能做的,就是保护好百丝脉的每一个脉徒。 他率先想到一个人,化恬。简单的给师祖做完吊唁,他又像只脱缰的野马冲了出去。 「你还不懂吗?你师祖要你尽可能地活下去!你背负着百丝脉的希望!」虎紧跟在化雨身後,字字句句都刺痛化雨的内心。 「你懂什麽!」化雨激烈大吼,一个回身端起弩箭就是十来连发,虎只险险避过,并用手中的匕首挡掉两三发避不开的弩箭。 待到化雨来到化恬的工作间,化恬已经成为一具乾屍,她口吐白沫倒在自己的工作台上,脸色狰狞扭曲成诡谲的绿色,眼神如同师祖一样的空洞泛白,几近全盲。她搀扶起师妹的遗t,将她安置在自己卧榻,抹去嘴角的沫白,就好像她只是睡去那样。然後他注意到,一根银针卡在化恬的喉间,银针的末端除了血色,还有发黑的毒素。他曾近距离看过这样的银针,他知道是谁所为。 虎一直安静的跟在化雨後面,看着化雨将自己师妹的遗t整顿好,他不好意思打破这安静肃穆的时分,提了工作间的笔,留下一段话钉在门扉上,那是一定会被注意到的地方,便悄无声息地离开。 浓烟通过层层盘旋的结构终於窜出头,化雨甚至可以听见脉众的哀号声、火势烧穿木材的劈啪声,被浓烟呛得不断咳嗽的声音,还有在百丝脉主楼之外,那刀光剑影挥舞的声响。他站到栏杆处俯瞰,日幕已落、夜色已黑,百丝脉广场在百丝脉主楼燃烧烈焰的照耀下,一片血色。广场晃动着两名骑着马匹的人影,一个纵横长枪、一个劈砍斧戟,两人带着面具驰骋广场,将那些逃出火场自以为侥幸逃生的人送上最後一程。他们两人的面具,一个在额间有一条红痕,另外一个在左眼窝间有一条红痕。 化雨想起师祖最後那一句话,师祖听到十二伏魔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所以他安排飞鸢机,所以他留下来年轻一辈先走。他无能为力拯救百丝脉的所有人,甚至守不住百丝谷,该做的就是让百丝脉的种子乘风飞扬,播散四处种下百丝的种子。 火舌已经舔到脸上,化雨没时间多想,他进去化恬的工作室,翻到老旧的飞鸢机,想起师祖说过的一段话:「纵然密道横生,也会有无法脱逃的时候,飞鸢机能帮助你们自己建造生路。」他仔细端详飞鸢机的损坏情况,并在匆匆离去时见到钉在门框上的字条。 「百丝西墙上马,千缕驿站卧榻。」 他不再犹豫,撑着栏杆一跃而下,熟练的打开飞鸢机关,一双翅膀展开再黑夜之中,新月正要升起。Χdyъz.cōм(xdyBz.com) -- yⓤSHⓤωⓤ.Vǐⓟ 平生波澜 百丝谷东西两侧是连绵的山峰,化雨靠着百丝脉主楼的朝向一路往西边飞去,这时他才看清袭击计画的全貌。首先将百丝脉主楼周围一圈爆起大火吞噬,让百丝脉的人无从去路只能坐困火城,接着再南面大门也燃起大火,堵住唯二的逃生口,然後让两名骑士镇守北面大门,凡想脱逃者杀之无赦,在北面大门之外,还有两名兵士守着落单脱逃的孤羊,视野太远,化雨看不清他们拿什麽兵刃战斗。 不仅仅是百丝脉,甚至连寄身於百丝脉的江湖豪杰一个都不放过。如此明目张扬却又完美的大胆计画,也只有皇城直属暗杀部队「十二伏魔」能做到。但他不解的是为何要袭击百丝脉?为何虎要通风报信?撇开城门四人,攻击教主两人与虎,敌人应该还有五名。 正当他思索着,黑夜里数阵疾风朝他奔驰而来,是锐利的飞刃,他只得松手任由飞鸢机关被扎穿,自己则摔到百丝西墙外的矮树丛里,所幸滑翔下来的高度已不至於摔死,仅有皮肉擦伤而已。 「东西侧也有布人,多半就是那五人,乘着飞鸢降落的人多半也凶多吉少……」听见坠落的声音,多重脚步声摩娑赶来,化雨引燃闪雷留在原地,自己则疯狂似地像後逃命。闪雷乍响,一片白光爆散在树林里,脚步声初停,随後又动了起来,越来越近。 「可恶。」闪雷虽然能妨碍他们一时,却不可避免的会引来更多人。即使如此,化雨仍旧引燃身上最後一颗闪雷,沿着墙缘逃窜,才不会留下树丛里的足迹。 又是一阵白光炸开,空气静止了,四周宁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化雨稍停下来,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怕一个踅音也够他们辨认方向。他仔细伏听着四面八方的摩擦声,用眼睛盯尽丛林深处,没有b随时出现的恐惧更让人感到害怕的东西。 他将目光指向墙边浮动的黑影,是马,是一匹通黑的马。化雨用尽生命最快的速度,跨坐上那批马,然後奔驰而走。令人不安的暗影似乎也听闻到声响,一阵快速的草丛摩擦亦步亦趋跟上,化雨几乎看到一个影子在丛林间飞快游移,刹那间,一股接近死亡的反射x直觉油然而生,他趴伏在马背上,躲过那朝他迎面s来的利刃。 黑衣人连忙转向,顺移到马的正背面,从这个角度,化雨无处可躲。他看到下方有一处红痕的面具人甩动两条手臂,十二发高速旋转的飞镖便从掌心飞出,连他弃马逃生的路途都被拦截住,只能看着利刃越发b近,他下意识抬起双手阻挡,拉停了马的缰绳。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间,一把匕首旋转飞入,将会命中化雨的飞镖全部排开,马匹受到强烈的拉扯而抬腿急煞,化雨因剧烈晃动而摔落马背,一切看起来就好像化雨被飞标命中似的。 化雨刚站稳身子,另外一名面具人拿着双头剑向他直奔而来,只来得及看到他面具上右脸颊的一道红痕,然後就要被击中。 「铿!」一名黑衣人用匕首架住来迎的双头剑,化雨只看着背影就知道,这人是虎。 「风犬,收手吧。」虎将抵御的双头剑推开,代号为风犬的面具人借力使力,一个回身持另一端剑刃来袭,虎勉强用两手匕首抵御住。 「臭老虎,你想跟十二伏魔作对?」 「百丝脉不该遭受此劫。」虎刚说完,一个扫堂腿将风犬撂倒,风犬重心偏移,腾挪出一只手撑地,一个後空翻稳住身子。虎不会错失这样的机会,风犬的脚步刚踩上地,两行匕首如虎爪扑袭而来,兵刃相接的声音清脆於耳,虎藉着这股冲劲将风犬压制在地上。 然而对方可并非只身一人。 「羽雉!」风犬大喊,响应他的呼唤,黑夜里六道疾风从不同方向往虎身上刮去,虎抄起两把匕首,看破套路似地将飞刃全部拦下。风犬不甘屈於下风,一头撞上虎的面具,配合羽雉的第二波十二道飞刃,虎只能一点一点退步闪避,一边躲闪羽雉发出的道道强劲风刃,一边用匕首格挡住风犬激进疯狂的攻势。 化雨眼瞧这胶着攻势,不免拿出自己的弩箭想发点力,弩刚架好,一阵划开夜空嘶吼的破风声就从右耳传进,随即跟着一道强劲疾风。就在他试图躲避的那个瞬间,左耳也响起同样的破风声。 「小心!」虎惊叫提醒化雨,料他避不过来,连忙从与风犬的酣战中脱身,左右匕首各自架开致命飞刃,金属的碰撞声在耳边炸开,化雨被震得有些晕乎,甚至看不清接下来发生什麽事。 「叛徒!下地狱吧!」风犬一个瞬身来到两人面前,握着最尾端的横杆将双头剑甩出,剑刃彷佛化做一只猛犬朝九岚头颅扑去,化雨感受到九岚的背贴紧自己,而自己又撞到身後的马屁股。 「匡当!」 面具碎片和着鲜血飞溅,时间彷佛暂停,但虎没有任何迟疑,右手一刀就往风犬脸上刺去,见风犬侧头避开,再用刀柄与膝夹击他持剑的手腕,风犬吃痛一声将自己的兵刃松手,虎左手连环趁势追击,一刀就要刎颈,风犬吓得本能x跳後,一连跳了三大步,直到双方拉开好一段距离,时间才又继续流淌。 虎的面具左侧被整个击破,面具上两条血痕烙印仍画在姣好的脸蛋上,汩汩地流着鲜血。她没有回头,眼神锐利地盯着风犬与羽雉,不带任何语调地说:「化雨,你先走。」 「呦,是个美人呢!」与之相反,风犬虽然武器被打脱手,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到面具下得虎是名女子,不免嘲讽起来。「也难怪这麽想救那位公子。」 虎也毫不避讳,将自己的面具摘下,抛至空中,然後用匕首批成两半。 「你疯了吗!你知道这代表什麽意思吗!」风犬语气惊恐,破坏自己的面具是十二伏魔中的大忌,那代表着与整个皇城为敌。 「这代表……」虎的眼里迸发出强烈杀气,鲜血顺着她的脸颊画过一痕优美的弧线。「我可以收拾你们这群人渣!」 余音还在,虎已向前奔去,手无寸铁的风犬只能向後逃命,用厚实的肩肌硬扛几刀,羽雉在後方打掩护,数道刃风却在还没碰倒虎的身体之前灰飞烟灭。虎只是掰起手腕,向左右两侧掷出回旋匕首,那匕首却在树林间产生数次不自然的碰撞,然後笔直地朝羽雉的位置飞去。仔细一瞧,四周的树g上皆插满虎所持的匕首。 虎本身就是一个机关,匕首不断从她的指掌间飞出,在碰撞到树g的匕首後绕了数圈又往敌人飞去,愈加凌厉的攻势让羽雉与风犬有些无法招架,身上尽是被利刃割出的血色纹路。 「化雨!别楞着!快走!」 回过神来,化雨才发现自己已经看得入迷。那是经过多少训练,才能在每一次的回旋间将匕首掷到自己想要的位置?又是透过什麽方式,让匕首互相缠绕之後,又回到敌人身边?眼前早已不是丛林,俨然已是虎所制造的刑场。 化雨不再留恋,虎可以应付眼前的两人,只要自己不造成麻烦。他还没有忘记他的使命,脉主的那句嘱咐将他拉回现实,他一定活下去。跨上马背,化雨快马离去,再最後匆匆撇了虎一眼。 驾着快马离开百丝谷,他不敢想像,繁荣昌盛的百丝谷竟在一夜之间付之於火海,他们刚得知要对百丝脉不利的人是十二伏魔,火舌就已经将百丝脉的主楼团团围住,看那情况,肯定预谋多时,只是他不知道十二伏魔是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准备好这一切,甚至还有虎给他通风报信。 「可恶!」化雨奋力拍打着马背,今晚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於他还来不及有任何的情绪,就已经在逃难的路上,他还没能来得及难过,他不能难过。 迅马跑出森林,地面的彼端闪动着红光,那是距离百丝脉最接近的引露镇,化雨想起虎给他的讯息,随即又意识到,他不知道虎预定地是哪间厢房。 三更半夜,高高挂着的红灯笼照亮镇内的一切,唯独一镇和煦的暖光从市集角落窜出,引露镇的市集早已休息,唯一不会休息的只有驿站。化雨用虎给的随身小刀割下树皮,将他磨成倒三角形,和脸一般的光滑,再用弩矢矢尖扎破手指,在面具左脸颊处涂上两条血痕。戴上面具,调整好姿态从容不迫地入镇。 千缕驿站里灯光昏暗,不寻常的吵闹声划破寂静,木制桌椅翻倒的闷响、碗盘摔破的清响、男人呼喊的叫嚣、刀剑碰撞的铿锵。狭小窗口传来舞动的剑影,化雨轻叹口气,又是一场y仗,希望一切顺利。 推开门扉,在驿站里恶斗的五、六名壮汉不约而同地朝他看去,却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彼此的斗殴,店小二艰难地绕过人群,赶忙化雨身边伺候。 「大人!您的房间备好了!」 化雨没有应答,紧跟在小二脚步後面深怕露馅,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说不定这个面具有些用途。 攀上二楼,小二推开一处有两人卧榻的雅间,装饰得还算华丽,小二毕恭毕敬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化雨走进卧榻,一股清新的茉莉香味沁入面具。 「大人舟车劳顿,需不需要一些点心?」 「不必了。」 「那……那麽,上好的茶水?」 「不必。」化雨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孔武。「先去安抚楼下那些人吧,吵成这样怎麽休息?」 「是……是!」店小二一脸惊恐地退出屋外,不知是害怕眼前的人,还是害怕底下那淌浑水。 化雨拿下面具,些许恍神地环顾四周,圆形的小茶几,隔座的卧榻,不算大的木柜,他想起他工作室里的摆设,现在可能已经被火海吞噬,他又想起在师妹工作室里看见的那一体,脸色铁青、口吐白沫、眼神空洞的屍t,完全无法与平日好动的师妹牵上关系。化雨双手握得铁紧,他怨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当时他选择与师妹一同收拾,也许结果会不同。 拳头渗出血丝,化雨放开双手,那是在画面具时戳破的伤口,因为过度用力使伤口裂开,血流淌在化雨的食指中指间,这让他想起师祖左手沾染的血迹,还有师祖那同样空洞的眼神,诉说着无奈。 百丝要活下去; 百丝要活下去。 「这样要怎麽活下去!」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就将刚刚放着的木头面具摔成两半。 他气十二伏魔、气师祖,也气自己,顺势又将地板裂成两半的面具踩个稀巴烂,踩到自己筋疲力尽。随後摊在床上,看着雅间天花板木头的纹路,放生大叫。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没事,我在修练。」化雨所言不假,他感觉自己正遭受千刀万剐之苦。 「好…好的。只是想提醒您,夜已深,怕叨扰倒其他客人。」 化雨没有回应,刚才那句话已是他能憋出来的最後一句话,他心有不甘地揍着床榻,直到用尽自己身上最後一点力气,才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正午,再次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进室内,将一半的小茶几晒得烧热,化雨看到对坐卧榻,上面躺着一名女子,黑色的粗衣残破不堪,搅和着泥土与草木的味道,身上混着多处擦伤与乾涸的血迹,还有脸上那一条掩不住秀丽的褐痕。他气息紊乱急促,侧过身子,样子看起来非常不好受。 化雨见过这种症状,他抓起虎的手,身体异常的热,但掌心的温度却出奇的低。她中毒了,是雪里红,这种毒药能够侵入神经,让身体不断感觉到寒冷,并引起身体不正常的高温反应,最後将自己的身体组织烧坏。江湖人士常用的拷问毒药,化雨正好熟悉。 他向小二要来一堆冰块,用麻布裹上,只要抑制掉身体的温度,就能避免过激反应,只是在解毒时,伤者会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寒冷,十分难耐。所幸虎处於昏厥状态,应该不会闹出事来,化雨这麽想着,将冰块贴上虎的双掌,感受到虎因为冷冽而颤缩一下。 「谢谢。」 「你醒着?」 「蛇下的毒,不碍事,躺个半天就行。」虎翻过身来,琥珀色的眼眸盯住化雨,那是属於掠食者的眼神,光看着就令人打颤。化雨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过於接近,不由得吓退半步距离。虎接过双掌的冰布裹,将他放置於头上。「但还是挺不好受。」 「那……接下来呢…….」化雨倚靠着自己的床沿,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间乾涸的血色,脑袋里又浮现百丝脉整夜的记忆,然後将双拳紧握。 「我睡个半天就出发。」 「出发……去哪?」 「逃命,十二伏魔不可能这麽简单放过我们。」 「阿……我都还没跟你道谢……」化雨将紧握的拳头摆到胸前,抱了个拳。「多谢出手相救,然後……先前对你大吼大叫,失礼了。」 「无所谓,人之常情,我没放在心上。」 「还有……请你教我武功!」拳头平举至眉间,化雨低着头,膝盖前的木块却湿了大半。「我想保护我的家人、我的同伴,虽然他们都不在了,我……我想保护我自己,我需要保护我自己!」 虎撑起身体,盘着腿,斜倚着栏杆,右手扶着额头上的冰裹,挑整角度让它不会滑落,直视行礼的化雨,听着细微的啜泣声,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应答。 「我不是虎,再也不是。」她从腿间翻出一把匕首来玩弄。「你也看见,我亲手劈碎虎的面具,那代表我跟十二伏魔宣战。从今以後,我是九岚。」 九岚将匕首背面抵住自己的颈,右手理了理自己杂乱柔顺的长发,将它们收拢到一块,使劲一挥,发丝的断裂声引起化雨的注意。他咬着泪痕,见到九岚将自己的长发修去,剩下一头及肩短发。 「我可以教你,但你有自己的师父,你有更好的选择。」 「我师父他——」 「你是谁?」九岚拿起匕首端详,靠着刃面的反射,整理镜中的自己。「你属於哪里?」 「我——」 「你是哪个门派?你会什麽样的武功?」 「我是化雨,我是百丝脉。」 「大声一点。」 「我是化雨!我是百丝脉!」化雨摀着满脸泪水的双眼吼道,他想起师祖叮嘱他的最後一句话,如果世界上只剩下自己是百丝一人,一个人就足够了。 门外传来剧烈的敲击声,九岚连忙站起身准备应战,右手捏着匕首,左手按住额头上的冰裹。 「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大人!」是小二的声音。「您没事吧?」 「没事!我在修练!」化雨也站起身来,擦掉脸颊上的泪珠,过去的事情已成过去,未来还有艰困在等着他。 「老板备好了菜色,说要请大人您享用!」小二的呼喊声穿透门扉,喊进了两人肚子里的饥饿。 「给。」九岚将匕首抵在化雨肩膀上,化雨b他高了半颗头。「你也整理整理。」 化雨略带迟疑,不知该作何反应,他不明白为何九岚要将自己的长发削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驿站大堂,两位上宾下楼吃饭,一人是戴着斗笠,配着腰刀的短发侠士,另一人是包着髻头,脸型英俊帅气的白面书生,他们坐在驿站的最角落,面对老板满桌的盛大宴请,二话不说就抄起筷子。 「当十二伏魔还蛮惬意的。」白面书生化雨如是说。 「看着,我身後的门上。」短发侠士九岚用筷子指了指,驿站大门已然贴上新派发的悬赏画,画上是个端秀的女子,乌黑的长发及腰盘饰,琥珀色的瞳孔充满灵x。 「画得挺漂亮的。」化雨赞赏道,正要夹起眼前的包子,却挨上九岚一筷,在手臂烙上热辣红印。 「不用多久你的画像也会上去,吃完赶紧收拾走人。」 「小二!来杯酒!」驿站大堂一个粗旷的声音叫喊,化雨撇了撇眼,认出那人正是昨晚打架闹事的一夥人,连忙收起视线。 「客官官官,酒昨天被您您您……您喝完了,剩下这一谭是要给上宾的。」 「什麽上宾!凭什麽他们有酒我没有!」那人取下背後的开山刀,朝着化雨的桌子拍了拍。 「走吧。」九岚朝化雨轻声说道,随後转身向那逼她高两个头的壮汉抱拳。「既然大哥赏我这酒,那我们也不藏私,这些酒菜都让给你了。」 「可可可可可是大人!」 九岚推着化雨转身就要离去。「无妨,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等一等!」壮汉一声爆吼如雷炸响,化雨有一百个不安的情绪在眉间跳动。只见壮汉将开山刀收起,手掌抱拳回敬九岚的礼仪。「小哥,我欣赏你,多谢美酒!」 「别啦!」九岚没有回头,只是抬起左手摆了个潇洒的姿势道别,然後头也不回的推着化雨离开。 九岚拉起自己的面罩,好让她的脸不会被人认出,又将斗笠摀得严实,毕竟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实在吸引人,越过自己长发飘逸的画像,出了门外。此时一个士兵小跑步两人面前,将手里的传单塞给他们。 「这麽着急,我还没吃饱。」化雨没好气抱怨道。 「你瞧。」九岚将传单递给化雨,又是一个悬赏单,画得是一个长发飘逸、满脸髯须、凶神恶煞的大叔,再定睛一看,名字处写着大大的『百丝异人』四个字。九岚不忘揶揄道:「画得挺好看的。」 化雨眉毛像抽筋似的不断抖动,吐出了一口长气。「至少不像……」 「引露镇是最接近百丝脉的镇落,他们一定会从此处开始搜查,刚刚那样太明目张胆,最好是早点离开此地。」 「我知道有个地方。」意识到两人是真真正正地在逃亡,化雨神情严肃起来。「你也知道。」 化雨领着九岚,来到引露镇的城门,布告栏处贴着大大地两张悬赏单分外刺眼。化雨第一次见到百丝脉以外的乡镇市集,卖水果、卖糖、卖甜点,但他无暇关心那些事情,他还有件事情想要确认。顺着来时路折返,他走上前往百丝脉的道途。 「等等,这不是个好想法。」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对十二伏魔不管用。」九岚双臂环x,用手抚摸着脸上的伤疤,昨晚那一击差点就将她的头颅整个劈开。 「你杀人有失手过吗?」化雨显得盛气凌人,他眸中的锐利勘b猛禽遇到白兔。 「没有。」 「你有回去确认过吗?」 「何必确认,他们当下就——」九岚话还未完,就领悟化雨言语间的个中意思。「我先说好,我有毒在身,若是遇到了,我可是一个人都打不赢。」 「看你昨天还挺凶猛的。」化雨揶揄。 「是阿,从没想过带个拖油瓶还能打两个。」九岚反击。 突然一阵痛戳到化雨心里深处,他脸色阴沉下来。「你们……策画很久了吗……」 九岚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件事,或许还有办法阻止……抱歉。」 「你为什麽要帮我。」化雨也停下脚步,他松开缠好的髻头,回归原本长发飘逸的模样,正如他还是那个百丝脉的奇才。他眼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居然为了自己拚上性命。 「百丝脉与皇府世代交好,机关密甲之术也有助皇府训练禁卫。我……我看不下去……我尽力了……」 「谢谢你。」化雨神色坚定,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语气略带一丝调侃。「只是有时候觉得,活着可能b死了还要更苦。」 九岚听出这一声调侃背後的难过,没有应答,只是跟在他身後默默地走着。两人维持十来分钟的沉默,直到一股刺鼻烟硝味钻入鼻腔。两人认得,这是整个百丝脉被烧成焦炭的证明。化雨看到一个匾额,只有他才认得出来那曾经是个匾额,烧成漆黑的碳牌上彷佛还看得到「百丝脉」三字。 「化雨。」九岚率先打破沉默,将化雨的注意力从骇人的事实当中抽离。「我还不希望百丝脉失传。」 「为了你那个鸟笛子吗?」化雨咬住嘴角,强硬b出了一个僵硬的笑脸。 「就当作为了那个鸟笛子。」九岚拍了拍化雨的臂膀,那双清澈的瞳眸彷佛看透了人的心思。「所以你必须活下去。」 两人对视,距离近得化雨可以数到她的睫毛,平常与师妹相处没有什麽不自在,平常与虎相处也没觉得哪里不自然,但当她把面具拿下来後,化雨就不断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大概是因为自己太过弱小。 「没办法,那只能回去拿了。」化雨别过头,迈开脚步跨过已烧成焦炭的匾额,用手摀着眼鼻。一面挡着刺鼻难闻的味道,一面挡着惨不忍睹的景象。 焦臭、屍臭、腐臭。化雨还没进到北面大门里,就已经被北面大门里的景象震慑住,无数具遗t躺在北面大门的广场,全t无一幸免惨遭毒手,不是胸腔开了个大洞,就是脑袋已经不见踪影,化雨当时就吐了出来。 「没事吧!」 九岚将化雨拖进树丛,化雨将胃里刚吃过的包子全部吐了出来,然後摊在树荫下休息,时间已过未时。化雨看着穿透树叶的阳光、蓝天、白云,不免俗地回想刚刚那些骇人场景,又觉得胃中一阵翻搅,马上趴回自己呕吐的位置就绪,九岚则在不远处静心冥想。 「十二伏魔常常看到这种景象?」虚弱的化雨撑起摇晃的身子问道。 「就像你说的,十二伏魔不会折返确认人是否死透,我们从不失手。」九岚仍旧闭着眼睛,但里头的眼珠子转了转。「其他人我不知道,我看多了。」 「现在失手了。」化雨乾乾地笑了几声。 「所以十二伏魔会尽全力追杀我们两个。」九岚一个深呼吸,然後张开眼睛。 「看你昨晚技压两人,还以为真能收拾那些人。」 「就在我要下手的时候,蛇出来甩了我一鞭,三个人就吃力许多……」 「你可以说说十二伏魔的消息吗?」 「十二伏魔各自行动,有些成员我也不是很了解。」九岚调整气息,阖上眼继续自己的冥想。「但如果你是想知道袭击你师祖的,他们分别是狡鼠和重牛。」 「狡鼠、重牛。」 「一个善於偷袭、制作陷阱,另外一个抡着巨锤、无坚不摧。传言他们在加入十二伏魔前就已经是好友。」 「我有印象,那根毒针,与巨锤。」化雨脑海中闪过他刚赶至阗雅堂时,朝他攻击的武器。他不由得握紧双拳。 「如果你是想复仇,我劝你放弃。」 「怎麽,十二伏魔里有你打不过的对手?」 九岚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体顺着动做将双掌推出,一阵轻风拂过两人之间,补上这点寂静的时间。她幽幽地说:「人无完人。」 「休息够了,上路。」化雨眼神里闪烁着火焰。 化雨学着九岚用面罩抵挡气味,但那恶臭薰天,岂是一层薄纱能够遮盖的。他克制着想呕吐的冲动,越过各种各样姿势烧焦的屍t,缓步前行到一座黑色大楼里。百丝脉主楼中住架了三层木板避火结构,因此只是通t焦黑,并没有倒下,化雨想都不想,直接从门口钻入。倒是九岚显得有些迟疑,如履薄冰地跟在後头。 主楼内都是被火蛇爬过的痕迹,但也仅止於爬过,拨开黑炭还能看到全新的木纹,就好像金蝉脱窍那样。九岚不得不赞叹百丝脉的工法,如此烈火也只能削去一层皮。 化雨直奔自己的工作室,内部也是黑得分不清东西,但他早已熟记各个位置摆放的物品,拿出一长条堆放在里头没被乌烟侵蚀的木条,随手就塞给九岚。又从寝室边的柜子摸出两小盒铁钉、两大盒铁碇、先前用完的闪雷,最後摸出薰得焦黑的工具盒,里头各式工具完好无缺。 「拿好。」化雨将全部东西搁在九岚身上,随即进入寝室内的柜子继续搜索,让九岚是气不打一处来。「找到了,你的鸟笛子。」 化雨拿出一个竹制的盒子,大概只有手掌那麽大,盒盖掀开,里面是十二片竹片,化雨将竹片拿起,放在手上将竹片卷成一圈,然後松开,竹片唰地一声又摊成平面。确认没有损坏,化雨清柔地把竹片藏进盒中,然後将盒子随手叠在九岚那一身杂物上。 「这是一个大丈夫该有的行为吗?」九岚白了白眼,但身体老实地将物品都驼好,深怕有一些碰撞。 「现在你才是大丈夫。」化雨语气戏谑,背对着九岚继续翻找自己的物品。「我还要靠你保护呢。」 「我可是有毒在身。」 「对了!」化雨爬到卧床的另外一边,床头的几上堆满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幸许都没有被火焰破坏,他拿起一罐陶瓷瓶,顺势抛给九岚。「雪里红的解。」 九岚哪里有手能接,她没好气的挪动身子,张开嘴巴咬住抛来的瓶罐,陶瓷的坚硬嗑得牙有点疼,她开始怀疑化雨是不是故意的,但碍於现状她甚至没办法说话。 「好,大致上搜完。」化雨清点九岚身上的材料,只要有这些材料做基底,做一些应急的物件应该不是什麽难事。 「你要我咬多久?」含糊不清的说着,九岚满脸写着大大的不满,她感觉自己的口水都快要满溢出来。 「抱歉抱歉。」化雨漾出一个笑容,那是连九岚都感到恶寒的笑容。 化雨将陶瓷瓶取下,拔开塞着瓶口的软木,从中倒出几粒深蓝色的药丸,然後将它凑进九岚嘴边。 「你休想。」撇了撇嘴,九岚才不做这麽屈辱的事情。 「怎麽,不想解毒吗?」 「毒我自己可以解。」 「哎呀!」化雨假装被九岚吓到,一个松手将陶瓷瓶摔在地上破碎,又不小心被踩了一脚。「这可不好,只剩下我手上这颗了,不过你刚刚说自己可以解毒对吧?」 不等化雨继续调侃,九岚恶狠狠地直接痛咬他一口,用舌尖将手上的药丸捞了过来,没好气的滴咕一句。「百丝脉的人果然都满肚子坏水,特别是你!」 「你不是习惯了?」化雨看着指尖沾上的湿沫,反射x地在九岚肩上擦了擦。「我还要把百丝的y险传承下去。」 九岚没有回话,长期处在危险中的本能让他感知到,化雨语句中,藏着非常细微的杀气。他回头再看这个男人的背影,在他略微宽阔的背上,背负着太多太多东西,九岚看得有些恍神,或许永远葬身在那场大火里,才是百丝脉每个人的命运。 化雨走到门口停下,空气中带着感伤。「我曾经欠你一条命,现在我们扯平了。」 「耍什麽帅,雪里红根本不会要我的命。」 「你白痴吗!你会不会看气氛?我只是……」化雨的脸色黯淡下来,y霾又垄罩在他头上。「我只是……做我现在能做到的事情……」 「啊,因为我是白痴,我们两个才能活到现在。」九岚摇了摇身上那一堆沉重的东西。「况且,你能做到的不只这样。毒会缓慢解开,你的东西也已经取回,只要你还活着,就还有希望,关键在於你接下来想怎麽做。」 「我——」 「复仇除外。」 「我不知道……」 化雨低着头走出门外,嘴里尽是那一句我不知道。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双兔磅地,猛虎飞檐! 两人离开百丝脉主楼,来到两人相遇时那个凉亭休憩,雅致的山水让人心旷神怡,除去从此处能观望到百丝脉惨案之外,近乎是完美的休憩地方。九岚坐在凉亭处把守,把玩着她向化雨订制的口笛。化雨则在水流边拾起挫刀打磨着木片,他将逃命时携带的弩箭拆开重新组装,想让它黏在自己手上,这样不仅可以随身携带,弩箭沉铁制的身屈,还可以用作隔档。 他将弩箭的发s器也改造过,让箭矢上也可以搭载闪雷、火雷各式用途,他还想将飞翼也能收藏进去,然而这件事却难上许多。 九岚将竹片含在舌下,透过舌头的翻搅扰动将竹片卷成一圈,然後送气吹音,一声宏亮的鸟鸣从古亭中发出,穿越山间扰动着回声。九岚又股动舌头换个姿势,这次的声音便成细微的啁啾婉转,但任凭九岚如何去试,口笛使中只能发出这两种声音。 「要八种声音不太可能。」 「没关系,够用。」 百般无聊地望着斜艳,九岚从古亭中看到人影晃动,是在百丝脉北边大门处,她停止模仿鸟儿高唱。化雨刚把弩箭安上自己臂弯,正在调整屈放机关的构造,注意到鸟儿声停止,他突然有一种焦躁感冲击心头,顺势往九岚待的古亭望去。 「趴下!」九岚暴喝一声,化雨不敢怠慢,他感受到一阵风压匆匆略过自己的发尖,一条蛇样的长鞭从林间身出,那长鞭上面布满刀片汇聚的倒刺,只有飞近在眼前才能看见。 长鞭是由後而前甩动的,化雨回过神来,只看到那麽一瞬,若是在晚半秒,恐怕那长鞭就已应嵌入自己脑袋里。 九岚毫不迟疑掏出匕首往鞭子来处s去,草丛摩娑的声音,来者不见人影便换了位置,九岚没有怠慢,一连三发匕首先後朝通个位置s去,金属交缠的声音发出,然後又是草丛摩娑的声音,化雨可以想像那人在九岚的连标当中退上几步,并依照草丛声判断,迅雷不及掩耳地朝自己臆测的地点放了个闪雷箭。 白光炸裂,一个黑影在抵不住刺眼强光摔下枝头,那人带着面具,在右眼窝方向有着两条血痕。他在空中翻了一圈,长鞭应着动作甩出,那速度丝毫不b化雨的弩箭慢,只见九岚抛出一只匕首,使长鞭的轨迹受到阻挠,尽数往匕首上缠去,才化解这一攻势。 「挺惬意的阿,虎姊姊。」 不给对方空档,九岚抄起两只匕首,猛虎一般飞扑过去,杀得来人有些措手不及,头、腰、穴口、腿,长鞭在如此接近的战斗中难以发挥作用,被九岚打得节节败退,一句话都不敢多提。 九岚似乎是惦记着那击破面具的一击,一个突刺往头上刺去,她已料到对方会拉开极限距离,轻轻一挑,那人的面具跟着匕首的动作飞了出去。 「有两下子。」那人快速地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孔,连三个翻身急退捡回自己的面具,化雨只瞥她裹满胭脂的嘴唇。「看来你的雪里红——」 不留说话的时间,那人察觉危险,反射x地侧过身子,一把匕首从那人肩膀穿出,九岚不知道什麽时间闪身在她背後,匕首攻势招招致命,趁着那人吃痛重心不稳,将她扯倒在地,还不等她开口就要朝着心窝捅上一刀。 那人也顾不得自己长鞭上的倒钩,握住长鞭头尾两端就将九岚进攻的手给缠住,倒钩紧紧嵌入九岚的右手,但她还有左手。 就在第二只匕首掏出来的瞬间,那人使出吃n的力气将长鞭上的利刃往九岚颈项甩去,顺着九岚後仰闪身之势推翻九岚的身体压制,起身一跳就是一个大退步,短短丢下一句「你逃不掉的!」便消失在山的那头。 整个过程还不到三十秒,化雨还没来得及瞄准第二箭,九岚就已经将人打退,并且完全不给对方招呼的时间。九岚撕下自已的粗布衣角给右手包上,方才那人的顽强抵抗仍旧在这头猛虎上留下一圈印子。 「那是蛇吗?」化雨想起九岚说自己的毒是被甩了一鞭,又看到九岚手上那一圈长鞭留下的伤口。「那毒……」 「没事。」九岚摸出一罐黑色的陶瓶,里面是同样的深蓝色药丸,看来是从对方身上摸出来的。「但这里不安全,赶紧离开。」 「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回来躲藏,引露镇是不可能回去的,要逃离追杀的话,还是直接翻山为好,百丝脉向东走二十里,会到巫霞去。」 「事不宜迟。」 化雨从身後拿出个大竹篓,是他方才赶紧做的,这样就能确保自己能带上所有东西行动,自己就是一个小型的百丝脉工作间。他将各式零件分层放好,背上竹篓,若还带着躲避悬赏的那一层伪装,活像个要进京赶考的书生。 九岚带路搜查,确认安全无虞後再由化雨缓步跟上,他们离开古亭,化雨也瞥见在百丝脉北面大门闪动的人影,像发生什麽大事一样来回奔波。 「他们在做什麽?」 「他们想伪装成是受劫匪袭击,百丝脉本就龙蛇杂处,受利慾薰心而想对百丝脉出手的人不在少数。」九岚的声调无比冷酷,就好像她是这场y谋的主事者,那是十二伏魔中傲虎的语调。她盯着化雨的侧脸出神,突然想起什麽。「你身上有盘缠?」 化雨与之对望,尴尬地摇了摇头,然後又把眼神飘回百丝脉主楼当中的人影,看着他们背出一裹裹布袋,化雨知道,那是从百丝脉库房盗出来沉甸甸的金子。 两人不做停留,二十里路少说也要走上个三五天,若不是九岚提起,他还真没想过钱的问题,不知是福是祸,这一路上都是偏僻山野,也没有能让他们花钱的地方。 天色渐暗,夜的氛围从树丛旁夹挤而至,化雨不禁想起那一夜的逃亡,也是在这样的树林里,死神就在两步之外徘徊,任何风吹草动都可以要了他的命。那些隐匿於阴影中的暗杀者,藉着轻功跳跃於枝g间,若他当时学会这种能力,也不至於逃命逃得这麽辛苦。 一回神,他发现自己跟丢九岚那黑色的外衣,她完全隐匿於夜色之中。 「九岚。」他尝试轻声呼唤,在这黑暗的丛林中,尽量不引起注意。 「何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化雨四处张望,仍旧找不到声音的来源,直到九岚咻地出现在他眼前。 「夜色已深,我跟不上你。」 「那我们在此地歇息歇息。」 「在这里阿?」 左右张望,左边是深不见底的丛林,那矮丛连绵就像一张隐藏於黑暗之中的血盆大口;右边是张牙舞爪的枝条,条条树g都像是地狱上来的y差厉鬼,准备将人g魂夺魄。在看看前方,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那眼睛就像九岚的眼睛亮着琥珀色,让人莫名发寒。 「在上面。」九岚像一只灵巧的山猫,山两下就翻上十几米的树g,蹲伏在枝头凝视,化雨又一次感觉到那掠食者的眼神。 「正好,我就是想请你教我如何这样飞檐走壁。」 「来日方长,我在枝g上做了台阶,慢慢爬上来便是。」 化雨凑近树g,才发现上面钉住一把把匕首,环绕着朝九岚所在的枝头奔去。他仔细查看,匕首不出一个手掌的大小,刀片全数没入枝g中,握柄刻着非常精细的雕花,出乎意料有些女孩子气。雕花在尾端绕成一个箍型,想必这就是九岚将匕首作为飞刀投掷的秘密。 他不信任的踩了踩,匕首果然稳如泰山,那个箍型环更是防止化雨踩滑。化雨背着身上沉重的材料,一边握着前两个匕,一边踩踏前进,模样还有点滑稽,不出一会儿功夫,一只手伸了下来。 「小心。」九岚细心叮嘱,化雨却看到的是那只手下面,距离十几米的地面,顿时觉得有阵晕眩。 树枝还算宽厚,可以乘载两个人的重量,化雨将身上的重物褪去都放在一边,自己双脚夹着粗大的枝g坐下避免滑落,九岚则坐在更高一层的枝g上。这棵树b周围的任何一颗都来得高,连绵的树海延伸到远方的地平线,还看得到远方的河流、远方的火光,那应该就是巫霞镇。 月亮高高挂在空中,繁星系满整张天际大床,这是百丝脉见不到的光景,无论何时,百丝脉总是那麽的灯火通明。化雨觉得明月好像又更亮了些,纵然开始颠沛流离的逃命生涯,但似乎也没有这麽坏。或许是放松下来,化雨竟觉得有点儿饿,自己从午时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餐,後来也忙着收拾百丝脉的物品,抬头看去,九岚已经卧在树枝的缝隙间,他也不好意思打扰,望着残缺的月亮,将它想成一个咬过的饼沉睡而去。 次日一早,一股吼声勘b雷响将他惊醒,化雨愣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肚子的哀号声。九岚已经不在上面的树枝,取而代之的,一缕袅袅升起的芳烟,闻起来像是烤j。低头看去,九岚坐在树下搭起烤j架子,以及不知道哪里摸来的野j。化雨蹑手蹑脚爬下树g,悄悄来到九岚身後。 「给。」九岚背後彷佛长了眼睛,伸手就把烤好的j整只递到化雨面前。 「那你吃什麽?」 「一些果子。」九岚一脚踢翻架下的石子扑灭火焰,三两下翻上树,背起化雨的竹篓又翻了下来。「赶紧吃完、赶紧上路。」 这j不同於百丝脉能吃到的大鱼大肉,没有切好摆盘,也没有精心烹调,但化雨能吃到整只野j的生命力,他咬下牠的腿,那肌肉的嚼劲彷佛牠还活蹦乱跳着,在化雨的味蕾上奔驰。「想不到你手艺还不错。」 「出任务在外,不饿肚子是基本功。」九岚环着树g将自己的匕首都拔下来,「不吃饱可没有力气逃命,何况我俩都身无分文。」 「你也不能继续用虎的身分骗吃骗喝。」 「谁跟你骗吃骗喝。」 九岚没好气,背着化雨的竹篓就头也不回的离开,徒留化雨一个人拿着一只烤j在後面追着,还不忘多咬几口,几乎像是喝水一样就把整只烤j吃光。九岚闷不吭声走在前头,倒也没有这麽强的生气氛围,只是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化雨开始用跑的他都追不上。 「等等!」 「你不是要练轻功吗?」蹦着步子,九岚的语气与她的脚步一样轻盈,甚至还转身正对化雨倒着走。「东西我帮你背,我们花一天赶到巫霞。」 「一天?怎麽可能!」 「确实,以十二伏魔的等级来说也有点过头,但修习轻功最好的方式就是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b至绝路。」 「太……太快了……」 「一路向东,你就不会迷失方向,好好想想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是什麽,坚定自己的意志,是修习轻功的基本功,我在前方等你。」 九岚转身向着阳光奔去,刹那间就消失身影。化雨被树根绊倒,踉跄跌在松软的泥地上,他心有不甘地抓紧树根,能强烈感受到自己心脏快爆炸开的跳动,血液充盈全身,肌肉过度消耗的酸痛,明明才跟着九岚不下十分钟,他的身体已经筋疲力竭。 他想起那个逃命的夜晚,想起那一瞬间甚至忘记疼痛,摸着爬着都要更加往前一步,不然就会被y差g去性命,如果这一刻不能继续往前,那就跟死掉没什麽两样。纵然心底这麽想,但化雨仍旧找了一颗树坐下来,让自己身体得到休息,而这一切都被九岚高居树头看在眼里。 约莫十分钟後,化雨从树下站起,眼神多了几分绝意,他的身体仍旧喘息,化雨却顺着喘息步调走,慢慢走,一步一步地走,丝毫没有要上前去追九岚的意思。他想着九岚最开始是怎麽做的,先是缓慢,然後在自己体力还能承受时缓缓加快速度,同时也要把呼吸节奏跟着。 九岚就在树头上跟着他,一路跟到下午。途中他停下来休息两次,因为所有物品都不在身上,化雨备感身体虚弱,由以口渴为甚,他有些懊悔自己在百丝脉过着富足的生活,没有做过扎实的身体锻链,却在想到百丝脉那一夜的惨案时,又多添几分坚定。他挣扎地爬起身,尽管脚步无法踩稳,他也要用毅力追上九岚。 阳光已被化雨抛至身後,斜艳照射下树林变得红通通的,然後转瞬褪入黑暗。化雨双眼模糊,黑色粒子几乎要爬满他的视线,迷茫之中,他感觉到有一点火光进入他的视线,就在遥远的另一端树头,伴随着烤野j的飘香。他好像认识到什麽叫做回光返照,大腿鼓出最後一点力气,疯也似的朝火光中狂奔,用尽最後一丝力气倒在九岚架好的火堆前。 「速度还行,还有一半路程。」九岚从竹篓里摸出水壶安放在化雨手上,化雨则像个待哺的婴儿,接过水壶就是贪婪的吸允,然後大字型摊在地上,胸前的起伏没有停下来过,只剩下一张嘴大口大口的吐息。 九岚将烤j凑到他的嘴边,眉宇间藏不住笑容。「吃吧,估计你也只有嘴能动。」 「你故意的?」化雨转动眼珠子瞪着递上嘴的野j,他也只剩一张脸可以表达不满。 「不全然,没有人的轻功能一蹴而就。」九岚戏谑地将野j的脸对着化雨摇了摇,憋起声音说:「明天要直接到巫峡的客栈,吃饱才有力气。」 化雨毫不留情地就冲着头咬下去,九岚也蹲在他的头边一点一点细心喂食,那样子像极了母亲哺育他的孩儿,一蹲就是十来分钟,j却还有一大半。 「喀。」就在化雨咬下去那一瞬间,九岚听到一个清脆声响,然後是化雨半放弃的松开嘴。「太y,咬不动。」 「让你咬骨头。」看着被东咬一块西咬一块,上面满是口水的j,九岚撕下破损不堪的衣角,将那只狗啃的j腿y是扒下,然後用衣角裹着再递到化雨唇边。 「早点这样喂不就得了,省得嘴巴酸。」化雨嘴上如是说,嘴却毫不留情地往九岚白皙的手咬去。「抱歉,这个看起来比较嫩,咬错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敢当。」 九岚扒下一层粗皮,不等化雨张嘴就往里塞;不待化雨吞咽就扒下一层肉;不给化雨回话就将整只j喂得一乾二净。她拿出手巾擦掉化雨脸上的油w,也擦掉自己手上的,然後推翻篝火,消失再树林之间。 星空点点,纵然他们已经跑开十几里路,星空还是那样的美,他年幼时曾听师父说,天上繁星都是百丝脉的先贤,他们在天上护拥百丝脉的一切,只可惜百丝脉越渐热闹之时,通宵的灯火遮盖住满天繁星,他从此没在百丝脉见过任何一颗,也再没见过师父。 这样的状态或许不错,虽然手脚麻的生疼、酸痛、甚至无力动作,但是树木的香气、花草的香气、泥土的香气、月亮照耀的香气、繁星闪烁的香气、野兽的香气,化雨不由得深吸,一口吸得b一口还要深,直到感觉哪里有些怪异。 野兽的香气? 树丛中,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锐利如斯,直勾勾地盯着倒在地上的化雨,化雨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九岚,一只猛虎就从树丛中跳出,扯着嗓子吼叫一声宣示主权。 还真是跟她一模一样…… 化雨在心中乾笑几声,即使自己绝顶聪明,也没有思考过在动弹不得的状况下遇见猛虎该如何是好,他本能x地想要装死,但是理智告诉他,没有野兽会放过天上掉下来的肉,那怕是死了七天的肉也好。他闭上眼不见,牙关却忍不住叩响,他可不想躲过十二伏魔的追杀却死在猛虎的嘴里,他恨透老虎这种生物。 俐落的破风声如出一辄,化雨都不用张开眼睛就知道,九岚肯定是扔着他的匕首把猛虎赶走,那匕首通白的刃面像是猛虎的牙,刀身是一个绝佳的流线t助於破风,握柄还有一朵花儿延伸出去的藤蔓绕成的箍,彼此碰撞间飞出折射轨迹,不知道是出自哪一位大师之手…… 感受到生物靠近,一掌放上穴口压迫,他耐不住恐惧地张开眼,那双充满锐利杀意的瞳孔正盯着自己,化雨心里大喊不妙,顾不得手脚疼痛爬起身一退就是十米远。 「怎麽?」定睛一看,来者人模人样,是九岚。「手脚不疼了?」 化雨刚放下心里的石头,手脚肌肉的刺痛连忙赶上,他一个没站稳就要倒地,所幸九岚连忙赶来搀扶,他靠在九岚的肩上,一股芬芳扑鼻,九岚的身体有些湿润,发梢还留有来不及擦乾的水滴。 「你去沐浴?」 「需要你管?」 「这倒不必……」化雨嗅嗅自己身上的味道,怎麽说他也两天没沐浴了。「我也有点想净身。」 「顺着那棵树的方向一直走,就会看到溪流。」 「我走不动……」 「无能为力。」 「你可以放我到溪边,剩下的我自己来。」 「拒绝。」九岚白了化雨一眼,将他倚着树放置好,一个翻身,连同化雨的竹篓一并带到树上去。 「真不体贴。」化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尽最後一丝力气朝树上喊道,「你就不怕我又遇到什麽麻烦吗?」 「如果再遇到野兽或刺客,吹响这个,我听到就会赶过去。」九岚从树上扔下一个盒子,化雨艰难地捡了起来,里面是化雨帮他做的口笛。「这是你做的,应该知道怎麽吹吧?这一带是深山,野兽很多,自己小心。」 野兽……化雨脑海中浮现刚才一瞬间的生死关头,疼痛的双腿因为颤抖没踩稳,一个踉跄摔摊。他躺在地上,将盒子里的竹片卷成圆形,放入口中吹响。 「干嘛?」九岚乖乖地从树上翻下,神色警戒地站在倒卧的化雨旁边。 「不洗了,帮我上树。」 「受不了你。」九岚将化雨打横抱起,一个跃步就跳上树头,放下化雨後又往上跳一阶。化雨挪动身体,找到舒服的姿势卧下,眺望远方树海与星空连接成的线条。 「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兄弟,想着有一天能够一起吃肉喝酒,你是一夫当关的十二伏魔,我是在你身後出谋划策的军备指挥,这样我就能替国家也出一份力。谁知道呢……那个行事剽悍,风风火火的傲虎,摘下面具後居然是个女人。」 斜眼瞄去,九岚的背影卧在树枝上,不见反应,大概是睡着了。化雨挑了挑眉,就当作是自言自语吧。他没有多想,闭起眼就要进入梦乡。 「你说的这些,与男人女人没有关系。」九岚翻了个身,与化雨望向同一片天空。「吃肉、喝酒、或是结拜成知己,未必不可,反正我俩都是亡命之徒。要对国家出份力气,只怕你现在没那个心。」 「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为什麽你……会加入十二伏魔?」 「……不是我加入他们,而是他们找上我。」九岚从腿间摸出一把匕首,细抚上面精致花纹,娓娓道来。「我已不是第一次被悬赏……那时皇城派上一任的刚虎来追杀我,他拿着两把流星锤无坚不摧,看起来刚猛威武,却被我三招拿下。再之後,换游龙找上我,说十二伏魔想与我做个交易,他们想让我接替虎的位置,条件就是撤除掉我的悬赏,并且我的过去都能成为秘密。」 「游龙?」 「狡鼠、重牛、傲虎、游龙、灵兔、游龙、魑蛇、悍马、坚羊、戏猴、羽雉、风犬、御豚。这就是全部的十二伏魔,面具上都有对应的标记。他们是皇城秘密召集的各路顶尖好手,每个人都使用不一样的兵器,应对不同的任务,并且每一任都有自己的首字字号以便区分。」 「你的是傲啊,还挺适合。」化雨嘲讽道,一把匕首犀利地插在右耳畔,要不是他来不及反应没有做出任何动作,高不好就插在他脑门。 「他们很快会找到递补我的人,傲虎就不复存在。」 「挺可惜的。」话音刚落,又一把匕首直插他的左耳畔。「但也挺好,至少我知道现在的十二伏魔都不安什麽好心。」 「十二伏魔的任务都有人另外委托,这不是他们的本意。」 「但是他们做了。」 将右脸旁的匕首拔起,映着月光,刃尖照射出寒冷的冰蓝,化雨在匕首中看见自己充满憎恨的瞳孔,不似九岚纯净灵动,里面只有血色。 「百丝脉在江湖中秉持中立,从未得罪过任何势力。就连当天上午,我还在帮皇城的军队打点兵器,助他们能组织一批精良的弩箭部队,然後这是他们给我的报酬?我的师祖、我的师妹、我的脉门脉众,全在一把火里面烧尽。那些焦黑的屍t不光只是屍t,他们向我诉说怨恨。」 九岚没有回应,两人间安静得只剩下夜晚的虫鸣。化雨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擦乾眼角水盈,将两把匕首都收进自己的竹篓里。 「坦白说,看你昨天痛杀十二伏魔,我心底是挺开心的。我不晓得十二伏魔有多强大多麽令人畏惧,我也不清楚十二伏魔背後有没有城府算计,我只知道我不是任人宰割的个性,管他什麽龙蛇马羊,我也可以自己组织豺狼虎豹。你有你敌不过的对手,但你不是自己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复仇的事暂且放一边也好,但我不能看着十二伏魔胡作非为。」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要让他们知道,论谋略论武艺,我们都不会逊於他们。」 「早些休息吧,别忘记我们还被追猎着。」九岚的眼神也落在森林线远方那头,化雨读不出那样的表情,然後她阖上了掠食者之眼,再没有动过。 化雨有些悻悻,但九岚说得是对的,他现在什麽能力都没有,唯一能做的就是闭眼睡去。 化雨发起一场梦,梦里山清水净、鸟语花香,他在溪边抚弦,师妹在他旁边弄笛,而师祖在不远处的菩提树下闭目冥想。 看着很开心的情境,弹奏出来的声乐却是哀歌,化雨想要停止弹奏,双手却不听使唤地疯狂舞动。师祖蹙蹙眉,举手示意要他别弹,但琴弦彷佛有意识得缠住双手,把持着让他不能停歇,他看见师祖捡起一枚扁平的石块,随手就往溪边扔去,那石块在空中旋转,於水面点下数座漂纹,然後安静沉稳的躺在溪流对岸。 他转过身,脸神是那中毒後发青空洞的模样。 百丝脉最令人尊敬的,就是有面对困难的勇气,以及无论何时都保持明理的心性。记住,化雨,记住,不要让自己丧失心性。Χdyъz.cōм(xdyBz.com) -- 酸甜R合成的圆 睁开双目,一滴冷汗落在他的掌心,他将湿润搓开,那不是汗,是露。天空中数条白纹爬满,日头在树海另一头绽下光芒,时间应该是破晓。撇头往上瞧,九岚的位置已没有身形,估计是去抓野j。 化雨从竹篓中取出一条绳索,先是将整个竹篓慢慢垂降下树,再於树枝绑紧一个套索,让自己缓步爬下,他还惦记着满身臭味,虽然衣裳没办法换,但至少身体该净一净。顺着九岚昨天的指引,果然在树丛之後发现一缕溪流汇聚的小塘,他想也没想的将竹篓倚靠在大石边,卸除衣物一头钻进水底。 就是这种感觉,水的挤压让他感觉到放松,他在河底闭气好一阵子,直至胸腔中的空气消耗殆尽。浮出水面,黝黑的头发浮散在水间,化雨趁机刷过自己的面貌,经历过昨夜的梦魇,他早想这麽做,拍打双脸让自己更加清醒。 「喂!那边那个!」化雨闻声,本能地躲藏在石头後方,迅速擦乾身体将衣着套上。「就是你!别躲啦!大爷我们都看到啦!」 化雨不敢出声,隔着石头瞄眼,在河对岸,来者两人,一人拿着水桶,一人拉满弓,箭指这颗巨石後方。见两人打扮,兽皮头套、破烂的粗布外衫,却内着算得上高雅的衬衣,化雨眉毛一抽,这麽不搭调的服装,自己这莫不是遇见山贼了?在如此偏僻的深山里居然还能遇到山贼? 「别躲啦!你帮我看着。」提着水桶的山贼吩咐完,将手边工具放下,一脚蹬上大石头涉溪朝化雨过来。咻铿一声,化雨明白,那是刀刃出鞘的叩响。 脚步将近,化雨安好右手上的弩箭,将机关拉开处於s击状态,如果只是一般的山贼,他也许能应付一二,关键在於气势。等到脚步磨石声最接近的时候,化雨一个转身出去,朝着活物就是十来发弩箭,那名山贼拿着开山刀格档,阔大的刀面一挥就减去,只有一根细箭钻了空子s上大腿。 「他奶奶的该死!」那人咒骂一声,二话不说就把嵌入大腿的箭拔出,挥舞刀片朝化雨身上砍去。 「铿!」这一刀落在化雨右手上,或着说化雨用右手的机关架住刀片,他对这玄铁做成的弩身有十分信心。手腕一扭,卡在弩身中间的砍刀一转飞出四、五米远,化雨将弩尖指着前来的山贼。 「大……大哥饶命。」 「你们怎麽会在这里?」 「汲……汲……汲水!」山贼高举双手示弱,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好。「我我们山寨寨就在附近……我我们来汲水水水。」 「让你同伴放下警戒。」化雨感觉出一股杀气朝这里b近,他还没有忘记那个拉满弓的山贼。抵着眼前人的背部,让他出去给自己的同伴有个交代。 山贼前脚刚出,化雨立刻绕道巨石的另外一边,不用三秒瞄准好扣下板机,又一根利箭扎向那人的大腿,他直接跪坐下来倒卧在溪床间,化雨让大刀山贼赶紧去捞他上岸,他全程会用这把弩箭盯着,不要高什麽小花样。 两名山贼趴伏在化雨面前,请求大爷给条生路,拿开山刀的叫做张树,拿弓箭的唤名许石,他们都是阎家寨的喽罗,专门做一些打杂、狩猎的事情,至今没g过强抢百姓放火杀人等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化雨脑筋转得飞快,他想拿这两个人去跟阎家寨寨主换两匹马,这样不出半天就能赶到巫霞,但又没什麽把握。他翻找自己的竹篓,拿出竹片卷成口笛,使劲吹响。 一阵鸟语高鸣回荡在森林间,不出半刻,九岚从树丛里跃出,手上抓着匕首和一只野j,简单扫视过周遭,大致理解完状况,这两人想偷袭化雨没成反被抓了起来,化雨想让这两人做成交易。 「不成。」九岚将匕首抽回腰间。「阎家寨寨主冷血无情,对他没有用处的棋子,是威胁不到他的。」 「他他他说的对。如果让阎老大知知知道,我们两个被人放倒……倒了,会被砍砍砍……砍砍头的,大侠饶命!」张树担心害怕,啪地一声又整个人伏在地上,要给化雨嗑头,许石则冷不防地低咕一句「窝囊。」 「我看这样吧,这两人给我阎家寨的地图即可,那两匹马我去偷出来。」九岚蹲在这两人眼前,双眼饶起兴致,他将j递给化雨,语气有些嘲讽。「你不学轻功了?」 「我不适合这种体力活,我靠这个。」他笑了笑,剑指自己脑袋戳了戳, 九岚带两山贼往溪流另一边前进,化雨则看着九岚递上来的j,毛发凌乱、气息孱弱,就是刚抓来的,屁股上还以一个大刀口,估计是被九岚扎的。话虽如此,但化雨贵为百丝脉大弟子,他可是没处理过什麽食材,连这几天吃的烤j,也都是九岚事先处理过,他只看到放在架子烤的最後阶段。 他直接将j用绳索绑在木桩上,连皮带毛生火下去烤,不出一阵子野j烧成火球,他只能一个匆忙扔进溪里,然後打捞那烧成一团焦黑的东西,那味道连闻都有困难,更别说嚐。 正当化雨愁着该怎麽办的时候,一阵急促马蹄声从丛林中杀出,九岚乘驾在马背上,朝着化雨身边绕一个圈,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没时间解释,上马。」在九岚身後,还有一群人们的嘶喊声,化雨连忙背着竹篓抓住九岚的手,一个跨步跃上马背。 手还不知要往哪摆,只闻一声抓紧了,那黑马恍若脱疆似的狂奔,吓得化雨紧贴九岚的背,双手环腰,一丝都不敢乱动。 「那两人暗算我,偷马偷着被人发现,我随便骑上一匹马就赶紧溜出来。」 「还以为你会抄掉整个山寨。」化雨乾笑。 「嘴张这麽大不怕漏风?」九岚双腿一夹,马匹又跑得更快,快到已经看不清身旁的丛林景色。她拉紧辔头,马匹嘶吼一声,接着就是一个大跳,化雨感觉自己被高高甩起,屁股重重落在马背上发疼,这肯定是故意的。「别忘记我们还在逃命,各种意义来说。」 「又多了一个追杀我们的敌人呢。」化雨转头观望,那一整群的山贼应该已经背远远抛在後头。 「别四处张望,危险。」 颠簸一阵,化雨差点摔出马背,他缩回自己的头,紧紧拥着九岚的身体。在她紧实的背部,化雨能自下而上看到碎光从散动的发梢透进,在她左耳後有一块黑色w斑,看起来像是胎记。 发香捎鼻,此刻他没心思多想彼此的距离,只感觉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还以为刚刚已经是上限。九岚在前头大喊「照这个速度,午时就能到巫霞,还真是一匹好马!」 不出所料,才刚到午时出头,他们已经闯越大片山路,跳过无数溪流,如今已到巫霞镇门外野岭,九岚放慢速度,化雨仍蜷缩在她背後瑟瑟发抖,他可没有这样飙马的经历,还一飙就是两个时辰。 「到啦。」拍拍化雨放在腰间的手,九岚都可以感受到他整个人的颤动,见叫唤没反应,又补充一句。「你这样我很为难。」 化雨脸色狰狞,艰难地挪开手,然後翻身下马,只刚落地就感觉胃里一阵酸疼沿喉咙上升,那股灼烧感实在难耐,他一张开嘴就把东西全吐出来。九岚安抚着马儿,不知道从哪里拔来青草给牠食用,拍拍牠的背脊,顺顺牠的毛,嘴里边说着马匹的好,让吐得满嘴都是的化雨很是无奈。 「你整理打扮一下,别这样就进村。」九岚从马背後的囊袋取出一件黑色斗篷,将自己整个身形都罩住,让化雨不由得吐槽,穿着这样的斗篷更为显眼。 化雨瘫软在青草地,嘴里还是刚呕吐完的酸味,虚弱地应。「你好歹关心我一下….」 「不过骑了一个时辰的马。」九岚将一条发带丢到化雨脸上,是他之前假扮书生那条。「巫霞的人肯定知道百丝脉的事情,最好不要像个逃亡者惹人侧目。」 「没差。」化雨罢手,把发带直接丢到一旁。「悬赏单画成那样,他们认不出来的,倒是你哪来的斗篷?」 「阎家寨借的。」 「偷就偷,说什麽借。」 「你当真不绑?」九岚斜眼瞄向化雨一眼,化雨总感觉有无数只虫往身边爬过,顿时一阵恶寒,却在下一秒烟消云散,或许是他的错觉。九岚继续帮马刷毛,边刷边说道:「这马资质不错,等会儿进巫霞找个驿站转卖,应该能抵一阵盘缠。」 「是阿是阿,马都逼人值钱啦。」化雨语气里充满不屑,但还是乖乖地将头发紮好,自己撑起虚弱的身体,一脸疲态。 「你的人头可值一万两黄金。」 「你的有五十万。不如我把你抓去给官府,你再想办法摸出来,这样我们就有用不完的钱了。反正以你的身手那些捕头也都拿你没辄。」 「别瞎想,我要是进去,你连巫霞都走不出去,你看。」 顺着九岚的手指,一群人熙熙攘攘再巫霞村门口汇聚,门前摆设着一张大长桌,上头摆满各种三牲五果,还有一柱大香炉。香炉前一名道士摇着法铃,嘴里念念有词,另一只手捏着长剑,三五下就朝着空气鬼吼鬼叫,乱戳乱刺。 泥土地则将石头堆成一个太极图像,又拿耙子耙出八卦方位。只见道士大叫一声,手中的法铃停止摇动,身後那一群人便跟着跪拜。 「这是做什麽?」深藏在百丝谷中的尊贵化雨公子自然是没见过这等世面。 「公祭。估计百丝谷惨案的消息已经传开,他们在祭奠那些受土匪攻击而死去的百丝脉人。」 「受土匪攻击?」化雨握紧拳头,一拳就捶在马屁股上,马匹嘶吼,若不是九岚拉着辔头,牠可就拔腿向前狂奔。「什麽土匪?」 「这是他们常用的伎俩,估计我们两个就是土匪头子,冲着那些赏金,肯定有不少的猎人往此处移动。因此在村内还是小心为好,不宜久留。」 「懂了。」 九岚还担心化雨需要安抚,只见化雨拍掉身上的灰尘泥土,背起竹篓就像个书生,头也不回地朝着村门口走去。她连忙牵马跟上,两人沉默如斯走至祭坛的长桌前,化雨去要来两枝香,将一枝分给九岚,那眼神澄澈深歛,九岚知道他已经抛开杂念。 两人深躬一拜,不同的是,化雨替死去的脉众们追悼,而九岚则冀先贤们替化雨祈福。两人将香插至深灰中,转身毫无留念地离开。走在巫霞的市集间,馅饼、首饰、皮革、打铁,还有舞刀弄枪,吸油吐火c艺者,琳琅满目的店舖不免让化雨回忆起百丝脉的街市,他边走边喘息,边走边深呼吸,总算看到隐於市集间的马槽,是越艳驿站。 「老板!卖马!」九岚大喇喇地推开驿站木门,冲着店内就大声喊叫,这一套流程看起来异常熟练。「阎家寨寨主跨下宝马,养得那是一个精良,跑个百里山路不用一个时辰,连大口气都不喘,只是稍微有些渴,你瞧瞧这能卖多少钱,顺到给牠一碗水。」 化雨那是听得满脸汗颜,他没想到九岚偷马偷就算了,还动到人家的腿下宝马,怪不得只偷一只马就引得整个山寨追杀。还有那说话语调,完全不是正常九岚说话沉稳柔歛充满磁x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像个痞痞的流氓,令化雨不由得想起与虎相处的那一段日子,也难怪自己这麽多年从没怀疑过她的x别。 「哎!二位小哥,我瞧瞧。」驿站里一个老人应答道,发眉皆白,只剩胡须的最後一小搓还留有一点黑色。他端一碗水出来放在桌上,那马见着就凑过去喝,老人顺带端详牠的眼窝、抚摸身体皮毛,最後撑开牠的嘴巴见见牙舌,还被喷一鼻子的水。边检查不忘边称赞道:「好马!确实是上等好马!」 老人叨叨念念着,又走进柜台里拿出一把算盘,手指在上面敲敲打打,最後有了定案。「好!给个十贯钱,不晓得二位满意不?」 化雨对马的价格没什麽概念,只见九岚上去就拉着辔绳作势离开,老人才急急忙忙拉柱她的双臂。 「二十贯!二十贯钱!市价买卖!」九岚这才回过身来,将辔绳甩在那老人手里,老人也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就进後台内提钱。 看我们年轻就想坑我们一把。」九岚小声埋怨几句,这次是正常的声线。 「你为什麽要这样说话。」化雨跟着气音询问,他总感觉周遭的气氛变得稀奇古怪,原本那个高贵的猛虎都成街边野猫子。 「一点伪装,不要忘记我们还在逃亡。」 「那也不必用山贼的口气说话吧?」 「不然我还要解释为什麽我手里有寨主宝马,更容易引起怀疑。」九岚从化雨背後的竹篓拆下一个小箱子,语气里尽是江湖中的不容易。 「来啦!二十两银元,给二位小哥清点,铜钱数量不太足够,我把钱都换成银元了!」老人尴尬地笑道,手里拿着一个木盒,里面是二十个颇有分量的银元宝。「二位小哥下山劳累,要不我驿站做些菜色给你们嚐嚐?」 「成!正好我小弟也有些饿!」九岚豪爽应声,化雨这次听了出来,这是他於引露镇驿站拜别闹事人的语气,颇有几分江湖豪情,还没回神过来,自己就成了他的小弟。九岚将二十个元宝装入箱中,然後塞回化雨背後的竹囊轻拍两下。「钱给你保管。」 他们俩人拉开椅子坐下,老人端出两碗热面,蒸气缕缕,化雨一把抄起筷子,一转就是缕缕面条往嘴里送。虽然九岚的野j火侯恰到好处、鲜嫩多汁,但他已经吃好几餐,又饿了一整个上午,不出几秒,化雨把碗端起来,吸掉最後一口汤汁,喊出再来一碗。 「瞧你饿的。」九岚打趣道,她慢悠悠地盛起汤匙,浅嚐一口,还真有大家闺秀那一点风范。「吃饱一点,下一餐再哪还说不定。」 「接下来有什麽打算?」汤面上桌,化雨又接续着狼吞虎咽。 九岚认真对着热汤面吹气,吹凉了才放入口中,直到吞咽下去才吐出一句话。「继续朝东吧,虽然不是很想去……但歛红坊有我一个好友,应该能给些照应。」 歛红坊坐落於南方第一大城醉金城,临海依山,风景秀丽,是江湖中最广为人知的风月场所。里面的女子各个俏水玲珑,传言歛红坊坊主白玉倾本是名孤女,因此歛红坊成为专门培养孤女後生学艺的一个地方。当然也有些学艺不精的女孩选择靠身体优势,造就无数达官显要至平民百姓总对此处流连忘返,热闹不逊百丝脉,复杂程度也是,人人戏称醉金夜不归。 没想到九岚还有这样一个朋友。 「老板!」一名男人站再门口咆啸,他穿着黑色粗布衫,头顶竹笠,脚踏草鞋,满脸冉须。化雨渐渐能感知到,这人一看就不是简单的角色。他眯眼看着眼前食面的两人大吼。「来碗面!」 「好咧!」 那名男人移动到驿站内侧,将身上的包裹歇在桌上,挑定九岚背後的一个坐位坐下,然後与化雨对上视线。 化雨立刻别开,但仍感受到那烧灼的目光一刻不动朝此处烧来,他用斜角余光观察,那名男人脱去竹笠,嘴边的胡子与发鬓几乎连成一块,两颗眼睛浑圆睁大,直勾勾盯住自己。 「放轻松。」九岚夹出一块肉,扔在化雨已吃乾抹净的碗里。「多吃点。」 化雨回过神来,对方应是在试探,若自己的表现反常,那才是正中对方下怀。他夹起九岚递来那块肉,集中注意啃食,只有这样才不会将注意力放在多余的地方。 「他不是十二伏魔,十二伏魔不会如此张扬。」九岚对着汤匙吹气,将极为细小的声音吹出。「我看像个猎人,冲着悬赏来的。」 老人从柜台後端着面出来,放在那人桌上,化雨藉机再要一晚面,撇到那人放着碗没有动作,手托着下颚直勾勾就往这瞟,这感觉就像被一只雄狮盯上般难受。 「你还没有暴露,动作自然点即可。」九岚惬意地吞下一颗丸子,化雨已经慌张地不知道该往哪看去,九岚又往他的空碗扔了两粒丸子。「这丸子吃着乾瘪,你吃吧。」 那男人见状,用筷子插出一颗丸子放进嘴里咬嚼,又端起碗吸溜一大口汤,或许是被味道吸引,瞪得老大的眼睛第一次离开化雨两人,盯着碗里的汤面。化雨点的第三碗汤面上桌,他不顾一切要将自己埋进碗里,这恐怕是他吃面吃得最认真的一次。 直至最後一口汤面吸乾,九岚起身抱拳向老板招呼,又是那山贼的口吻,两人才快步离开驿站,临走前那名男人用力地拍着桌子,语气有吼声不满,告诉老板:「再来一碗!」 九岚领着化雨进去一间衣庄,让化雨换掉那身可能暴露身分的雅袍,穿上棉布衣,这样更像一个怀着秀才梦的书生,九岚将偌大斗篷褪下,褪去那身衣角撕得破烂、脏兮兮的黑色布衣,穿上黑色的粗布衣与长裤,後将斗篷撕碎往头上一盘,还像个有模有样的小书僮。她又选好几件布匹,丝质的、棉布的、草织的以及其余成衣款式,通通塞进化雨背後的竹篓,然後摸出一个银元宝扔给老板,说声不用找开就往外离去。 「接下来进京吗?」化雨打趣道。 「瞎说。」 「我说,没有一个书童会给主人背书的。」化雨将竹篓卸下,被九岚恶狠狠地瞪一眼。无奈之下九岚还是将竹篓背起。 「满意了?接下来去找车夫直往醉金城。」 「等等。」听着九岚叙述,化雨不自觉腰疼起来,他才坐完半日颠簸的马,现在又要坐车赶往醉金城。「我们在巫霞过一宿。」 「你就不怕那名猎人识破你的身分?现在整个巫霞可能都是猎人。」 化雨张起手,将整身服装从脚到身打量过,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书僮保护主人,天经地义。况且书僮应该听主人的话。」 「卑劣。」 化雨不理会九岚地骂声,自顾自地模仿起书生腔调,「有道是,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逃命还得自充分休息。」 「就一宿,明早卯时出发。」 「行阿,待我先逛逛这市集。」 化雨随即掏钱买下一把古墨扇子,山水诗意更增添文人气息;木工手玩,跟化雨工作室的柜里一模一样的;空白书纸,文人必备的记事工具,当然少不了毛笔墨水砚台和玲珑鼓。 「你买玲珑鼓做什麽?」 「赏给我可爱的小书僮。」九岚睥睨拿到她脸前反覆敲击的玲珑鼓,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什麽要救这种人。化雨突然眼放金光,孩童看到玩具那般高喊,「糖葫芦!」 他快步跑到摊位前,摸出花剩的几个铜钱,就跟店家要了一只。 「买给孩子阿?真好命。」店家看着扮成书僮的九岚亲切招呼,九岚是满脸尴尬,自己的身高只差化雨半个头,怎麽看也不会看成孩子的。 「哇,谢谢!」纵然无奈,也要僵硬着笑脸演完这出戏,谁让这是她自己选的。九岚接过糖葫芦,那山楂果硕大饱满,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味道,这下换 她感觉到胃里那阵酸疼。 两人刚走两步,化雨就伸手过来,示意她把糖葫芦交上去。「反正你不吃的吧?」 「阿……」九岚一时之间还无法习惯这样的温柔,迟疑之後锐利的眼神马上看穿一切。「原来是你想吃的?」 「我没吃过……」化雨呢喃,脸被斜艳晒得有点昏红。 九岚轻笑出声,照实将糖葫芦递上。「还以为你是无可救药的人渣。」 「我打孩提时就没离开过百丝脉主楼。」化雨大力啃噬山楂果,感受那糖浆难以承受的甜,眼睛不觉眨呀眨。「我时常倚在工作室窗边,看着百丝脉市集中川流不息的人群,就觉得这片江湖这麽大,我却像一株草,在这里深根;在这里茁壮;在这里长成参天大树,最後像我师父那样,为百丝脉撑起整片天空。」 「听起来没什麽不好。」 「只可惜後来,我师父失踪了。」化雨再往下咬,吃到山楂果核深处的酸,一时反差让他没法适应,整个脸皱成一块。「呕……就像这果,剥开外衣後,里面都是酸涩。」 「这时候再吃那层糖,就觉得更甜了。」在九岚的授意下,果真酸味迅速消除,又是一股腻到死掉的甜味窜进。 「孩子怎麽会喜欢这种东西……」 「刺激吧。」在九岚领路下,他们来到一间客栈前,门刊大大挂着「夕红」二字。「你赶紧吃完,一个大男人拿着一根糖葫芦怪引人注目的。」 化雨也不细品,囫囵张嘴就把渣果都吞进嘴里,那在嘴中融合的酸甜滋味意外的感觉还不错。他抹抹自己的嘴,整理好衣袖,做做架式,清清嗓子,然後领着九岚进门,现在他可是个主人。Χdyъz.cōм(xdyBz.com) -- 大侠 「夕红客栈一宿一贯午时过後不客供餐。」掌柜老板娘身着嫣红,一个回身那红纱跟飞花似得轻飘飘,见着来人不禁阿谀道。「哎呀!好帅气的秀才!好可爱的书僮。」 「过奖,要住一宿。」化雨寒喧几句,变从九岚背後的竹篓拿出一贯铜钱摆在柜台。 「午时以後不供餐呦,这里离市集近,想吃什麽应该不缺才是。」 「明白,我们明早就走。」 老板娘迷离似地盯着化雨,然後又看向九岚,眼神闪烁过一丝光亮,回身就喊小二带两人上房。然後挑着眉跟化雨摆弄:「我这夕红客栈能见到整个巫霞最美丽的落日,特别有情调!客官您真识货!」 化雨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一直到打开厢房的门後,他感觉自己的眉毛就要抽筋。一张床!虽说是张大床,但也不够两个人睡!化雨仔细回想刚刚那一段对话有什麽误解,看到那老板娘的怪脸色,怕是误会大了! 「为何大家都把我当孩童?」九岚撇了撇嘴,也是满脸的黑线条。「我好歹跟你差不多高!」 「差远了孩子。」化雨吃吃地笑,引得九岚凶神瞪眼。「因为头发,你又缠着书僮帽,完全不是一个成人模样。」 「这就是你不愿修发的原因?」九岚三两下将书僮帽拆成碎布,反射x地用手顺了顺被压扁的发丝,又是一头毛发蓬松的猛虎。 「没什麽不好,说明你年轻。」化雨跟着拆掉盘好的书生头,他可不习惯这样整天裹着头发,头皮的紧绷让他脑袋生疼。「床给你睡吧。我——」 「少装男人,也不知道是谁要人保护,走一天的路就无法动弹,骑一个时辰的马就把胃里的东西通通吐出来?」九岚走近床边,将竹篓一卸丢在床上,然後掏出一裹棉布匹铺上木地板。「你睡床吧,我将就就行。」 「你占理。」化雨也不摆着面子,在这江湖大侠前,自己确实需要这种待遇。他一屁股坐上床,把其中一个枕头扔地板上。「被褥只有一条。」 「不必。」九岚跪在地上整理自己的老虎窝,她边整理边叨叨。「没道理书生书僮就一张床呀……」 化雨懒在床边看着九岚殷勤,那情形不由得让他发笑,他不忘躺在床上发出感叹。「好软的垫子!好大的床阿!」 「省省吧。」九岚也卧在整理好的棉布中间,「明天就有你受得,抓紧时间休息。」 「这日头才刚要落呢。」一阵奇异的红光射入,将室内的陈设照得一片通红,正如老板娘所言,彩霞将整间客栈都点缀得梦幻起来。化雨撑起身体,透过窗能看到太阳落入百丝脉山头,落日的余晖折成奇异的颜色染遍整个市镇,就好像古亭看到的景色。「九岚,你看。」 没有回应。 化雨俯身一瞧,九岚缩在自己的床脚边睡去,老板娘说得不错,这位凶名十二伏魔的傲虎,睡着的样子竟有些可爱。化雨随手将被褥披在九岚身上,从竹篓里摸出一套完整的茶具,他要静静享受这个绝美时分。 夜半,感受到一股诡谲的冷风,化雨连忙坐起身来,才想起自己茶憩过後,卧在床铺上抵不住疲惫。被褥在九岚身上,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现在要回来应该不算太晚,化雨偷瞄九岚一眼,侧睡翻成仰躺,但没太多变化,他安心下来伸手就要去捞,不料却被紧紧握住。 「你做什麽?」黑暗中的九岚张开双眼,那琥珀双瞳明亮得像厉鬼,化雨不免想起前一夜深林里巧遇那只老虎,也是这般厉鬼神色。 「冷……」 「让你装英雄。」九岚将棉被搓成一团球,分毫不差砸中化雨的脸,然後将地板铺成的棉布匹卷起当作棉被盖着。 「前几天在林里都没这般冷。」 「因为底下的篝火没有尽灭。」 「原来如此。」化雨重新躺好,将被褥铺平。「九岚,我们这样跑能跑多久?」 「你该思考的是,江湖这麽大,你要怎麽生存下去。」 「赖着你不放?」 「你好意思说出口。」九岚翻过身,又倚靠着床脚。「就像我说的,江湖很大,就算十二伏魔一辈子也追不到我们,很多事我也无能为力。」 「听起来有很沉重的故事。」 「……」九岚沉默半晌,紧握起棉布角落。「我爹爹曾经收留了卧在宅抵门边的一个乞丐,那乞丐b我稍长,爹爹带他洗漱,给他仆职。某天我到街上游玩,隔壁的三姑娘找我去她家吃甜品,我与三姑娘玩得开心,怎料我这一去,我家遭匪,父母、仆人、一人不留。血泊染红整个庭院,那年我才五岁。」 这下轮到陷入化雨沉默。 「三姑娘好似提早知道这些事,不出半刻便带着我出村。她说那个乞丐不是乞丐,是朝廷探子;她说那些劫匪不是劫匪,是朝廷刺客;她说我爹爹是个豪侠,是个真正的英雄,只可惜遭朝廷盯上。我不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三姑娘也不继续说。她教我武功,让我保护自己,打那一刻开始,她就像是我娘,顾我温饱、担心我的安危。她带我隐於山林之间,自己盖起一所木居,取些果子耕耕田、抓抓野味、练练武功。我的匕首、我的一招一式,都是与她仔细琢磨出来的。」 「後来呢?」化雨听出味,他大概想像得出三姑娘的样子,就像现在的九岚一样。 「後来她抛弃我,在我九岁那年,她收拾包裹将我推入歛红坊,说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女,在路上被她捡到,边上还放着包裹。」九岚哼气一声,化雨分不清楚她这是不是在笑。「我待不住歛红坊,那里的气场太y柔,於是我天天向外跑,找寻三姑娘的踪迹,我才知道三姑娘送我进坊後,没过多久被人劫杀在道上。」 「她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推你入坊的。」化雨安慰道。「也难怪你在坊里有人脉。」 「或许吧。至今,我连她的名字都不晓得……」九岚这一句充满落寞。「那时,我想起她给我的包裹,里头尽是我喜爱的东西,唯独一块牌子不是我的。」 「什麽牌子?」 「我不知道……」九岚将棉布搓起的毛球一一拔掉。「但天下总有人知道。我回到歛红坊安分守己地学艺,歛红坊不仅是醉金夜不归,也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场所。我尽力服侍每一位客人,希望能从他们口中打探到令牌的情报……才得知,那是血隐堂令牌。」 「血隐堂?」 「那曾是江湖上最恶名昭彰的门派,专门培养刺客好手,他们放所有入门子弟互相残杀,唯有最後站着的,才能获得血隐堂令牌。」九岚又冷哼两声,听似不屑。「谁又能想到,一个年仅十二的小女孩,居然成了当年最後一个站着的。」 「你加入了……血隐堂?」化雨有些不敢置信。 「我本以为血隐堂堂主会知晓什麽线索,将三姑娘的令牌取给他看,没想到他只在乎我的身分,十二岁的歛红坊孤女,多麽绝妙的探子身分,任何人都不会起疑。他让我又回到歛红坊,为血隐堂提供消息,不计代价。至於三姑娘的一切,他都充耳不闻……」 「听起来是血隐堂堂主下得手。」 「不错。十四岁那年,我被一名王老爷相中,他带我从歛红坊赎身,要回去等儿子成年,给他做儿媳妇。我一离开歛红坊,血隐堂的情报就断了三年。三年来,血隐堂堂主放出消息:要是我主动现身,他就让我知道当年三姑娘的真相;倘若我被他们抓到,那就是违背堂规,唯一死责。可我被囚在府中,那王老爷不准我离开厢房半步。」九岚语气平稳,但化雨能听出平稳中那一丝颤抖。「婚事当天,我前脚刚出厢房,顶着红妆,不顾一切地逃离王府。逃至半路,又遭遇血隐堂的人劫杀。我不做不休,索性直接杀进血隐堂主阁兴师问罪。」 说到此处,九岚突然打住。化雨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本性犯贱仍问了一句:「然後呢?」 「然後……」牙关颤抖,九岚不断闭眼握拳,那棉布匹都要被她撕出一道口。「然後……我见到,三姑娘的屍首,浸泡在堂主主阁里……像展示品一般……」 「无可救药的人渣。」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过头,化雨连忙帮腔。 「我那时被恼怒冲上心头,只想着要手刃眼前的人渣,却忘记他可是血隐堂堂主。」 「你败了?」 「明争非我擅长,当时太过年轻,我不敌他三招,接下来又是一股劲地拼命跑路,刚摆脱血隐堂的追杀,我又瞧见悬赏单挂着我的画像,那王老爷出资百银要压我回去成亲。」 「神经病。」 「可笑的是,在王老爷的悬赏单旁,是朝廷的悬赏,上面画得也是我。」九岚这一笑,笑尽沧桑。「然後就和你说过,我被刚虎发现,再来是游龙。」 「你也打不过游龙。」化雨一口断定。 「就当你说对吧。」九岚轻吁一口气。「他知晓我被三路夹杀,他告诫我,要想真正躲避这些枷锁,只有当你站在顶点,成为没有人敢侵犯的存在。」 「十二伏魔。」 「我带上傲虎面具後,第一件事就是找血隐堂算帐,皇城怎能容忍刺客门派这麽大的钉子嚣张跋扈?血隐堂堂主一夜之间暴毙,血影堂也就树倒猢狲散。」九岚嘴角上扬,像说起那段不属於她的趣事。「隔天的驿报,没有任何关於我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傲虎这个代号,被当作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歌颂一番,就如游龙告诉我的那样。但——」 「报仇事成,很空虚?」化雨臆测,他在故事中听出一点端倪。 「我後悔了。」九岚眉头深锁,那浅浅的笑容也就只留那麽一刹那。「为了对付厉鬼,把自己委身给另外一个厉鬼,非我所愿。」 「它还是你的杀父仇人呢。」 「三姑娘常对我说:『大侠爱笑,即使世界不公不义,大侠也能一笑吻过。』,我感觉……我慢慢能明白其中的意思。」看着手中的毛球,将杂乱的线一条一条梳理开。「帮助你也好,与十二伏魔为敌也好,接下来我想忠於自己。没有怨怼,没有憎恨,有得是一笑吻过。」 「你说这些,就为了让我忘却复仇?」 「是,也不是。这条路还长着,你要想依赖我,总有些你该知道的事情。」 「或许……我该知道你的芳龄?」语气轻挑,化雨试图岔开话题,复仇这档事,他心里早有定数。 「八十。」九岚将手中玩烂的毛球一把扔开,铺平棉布躺正。「你的过去,等你哪天想说再跟我说也行。」 「嗯……没有你的这麽悲惨。大致上就是被关在工作室,做做机甲什麽的……」 「痛苦是没办法比较的。」九岚闭起眼睛,化雨可以感受到床底蔓延开一缕气场,是九岚的温柔。「我能明白你的痛苦、难过与无奈,但我只限於理解,并无办法真切体会。」 「谢谢,各种意义来说。」化雨跟着躺平,眼前看着床顶的木板。「你救得这条命,我怕是用十辈子都还不起。」 「不必还,只要你尽力生存下去。」 「我会的。」 两人再无交谈,化雨闭上眼,奈何怎样都无法入眠,月光透入窗棂滚入室内,滚得满地板爬行,化雨俯身查看,九岚将自己卷成棉布裹,喉间轻发细微的呼噜声,月光爬上她的脸庞,竟有白玉耀眼。 刚得知她的全部,除却年龄,化雨忆起自己在北面大门前,问她是否常常见到屍横遍野,他终於明白那句意味深长的「我看多了」究竟指向什麽。自己一路上发泄的情绪都好像小儿无理取闹似的,他深沉地拍打脸颊,未来的路还长。 想起三姑娘的那句话:「即使世界不公义,大侠也能一笑吻过。」 他尝试挤出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然後真诚地嘲笑自己愚蠢的尝试,最後还是翻成侧身与失眠抗争。在恍惚之间,他能看到自己与九岚共同的未来。Χdyъz.cōм(xdyBz.com) -- 抽刀客 有什麽东西在身上游移,先是在肚子上轻拍,然後是肩膀的摇晃,再来是脸。化雨感觉到一只粗糙的手拍打他的面颊,耳边还有人呼唤着他的名字。 「化雨,化雨,起身了。」面前站着一位书僮,九岚已经着装完毕准备动身。 化雨肉起眼,整个室内都还一片漆黑,窗外的月光还没褪去多少。「现在几时?」 「五更。」九岚一把抽掉被单,让寒意自动b醒化雨。 「这不才睡一个时辰吗?」 「再晚就考不上秀才了。」九岚一把将发带扔他脸上,将所有物品都收进竹篓中。 「呐。」化雨睡眼迷蒙,又将发带塞回九岚手里。「我是主人,你绑。」 「蹬鼻子上头。」九岚指是埋怨两句,手脚还是俐落行动,自己演得戏在怎麽不甘也要演完。 洗漱完毕,化雨与九岚收拾好行囊下楼,意想不到的是老板娘早已等候多时,桌上放置两完热腾腾的粥,还有清淡的山药味,搭着晨起的薄雾,丝香入扣。老板娘暧昧不明的笑着,也不等两人说明便推他们入座,一面告知化雨应该多补身体,一面询问九岚昨晚睡得香不香。 九岚只想快点离开,三两下吸乾山药粥给化雨使眼色,不料这眼色却被老板娘截断,连忙又盛上一大碗的山药粥给九岚食用,嘴里念叨着还在成长的小伙子,弄得九岚是满脸黑线。化雨倒是惬意许多,他本就是享受生活优雅的逸士,一小口一小口品味山药的淳,一舌头一舌头品味白粥的稀,然後看着九岚应付眼前的老板娘,没想到一个天下无双的杀手,居然栽在普通百姓的热情里,很是逗趣。 「真高不懂她在想什麽。」被b吃完三碗山药粥,九岚扶着胃走出夕红客站,步履有些蹒跚。 化雨深吸一口空气中的水分,是朝时的清新。「我觉得挺好的。」 「接下来有你受的。」九岚提着灯笼,两人来到当初卖马的驿站,外头的灯笼高高挂起,说明早就上工。「离开这里我就不当什麽书僮。」 两人的装扮已有变化,化雨推进门扉时老板也没认出来,只是上下打量化雨一阵子。确定两人要往醉金城去,老板检视登记的车夫名册,向化雨索要一贯钱,然後匆匆忙忙上楼去喊车夫。九岚清点到夕红用掉的盘缠,只剩下八两白银,正要牢骚化雨怎麽用钱如此凶狠时,想到其中也有自己买布匹的部分,安静将盘缠收进竹篓里。 「就是你们要搭车?」车夫跟在老板身後下楼,衣衫都没整理过,眯着双眼就是连珠炮的抱怨。「一个书生、一个书僮,时间都不知道怎麽看呦。」 「抱歉,有要事需赶路,才这麽临时。」化雨抱拳致意,文质彬彬的气色还是颇讨人喜欢。 「行行行,我也就抱怨两句,等我半个时晨!先去车上蹲蹲,最外面那辆就是。」车夫打一个哈欠,招招手就想打发两人,然後抱怨的声音仍旧大到让所有人听见。「人模人样,去醉金城算什麽书生,还带个书僮去,荒淫。」 九岚耸肩,有总b没有好。她与化雨前後踏出驿站,顿时就感觉气息不寻常。 刀影闪光从门外乍现,一柄黑刀瞄向化雨脑袋刺去,九岚奋力朝刀身一拍,那锋刃划过发丝刺在门板上,化雨受到惊吓连退三步,发带松开,被一发刀气锐利直削成两段。 「小孩子别插手,不然你会死得很难看。」那人将黑刀入鞘,收起杀心,见九岚身体挡在化雨面前,他无意动武。「我只要你家主子,你随便去!」 「我家主子生性善良,不与人斗狠,应无仇家才是。」 「放p!」那人激动得喷口水,用袖子在冉须上抹,从兜里掏出化雨的悬赏单,指着自己的大胡子。「你把胡子剃掉,我照样认得出你!」 九岚差点憋不住笑,化雨是满脸心死,就这样一张画得完全不像的悬赏单也能被人认出来?然後他看不出身边的书僮是朝廷钦犯? 化雨看着那冉须贴入鬓角,想起来这人是昨日里一直盯着他看的那名大爷,心里马上有个计划。 「想要我的项上人头?量你连我的书僮都打不过!」 「放p!就他这个身板子,三两下被我放倒!」 「我们来打个赌,若你赢,我的人头便给你。」 「好!若我输了,就当作没看见这万两黄金!」 「那可不行。」化雨佯装苦恼,拿出摺扇在手中把玩。「我们可是拿命做赌注,要我说,倘若你输,你就永世做我们的奴仆!」 「好!反正不会发生!」大叔将双手抱拳,一副江湖侠客言出必行的模样。「这里不方便活动手脚,也会打扰百姓安宁,不如我们往村外去!」 「一言为定!」 对比之下,九岚是将不悦写在眉间,她细声问化雨玩什麽把戏,化雨只是浅浅一笑应道自有规划。九岚搔搔头,将书僮帽扯下,留给他一句下次别拿我当赌注便动身追上大叔。 你会赢的。 化雨在心中默想,一个来路不明的江湖猎人,怎麽可能赢过高高在上的十二伏魔傲虎?这只是反将十二伏魔的第一步,为了达到这一步,九岚必须得赢! 「亮剑吧!」那人咆啸一声,抽刀摆好架式,刃指化雨。「不许插手!」 化雨打扇,悠游自得第在一旁观战,嘴角掩不住笑容。九岚扭扭手腕,将身体暖和起来,不晓得化雨打什麽主意,但她知道此人不好对付,她在拍开那一柄黑刀的时候能感受到,此人内劲不容小觑。 看他的架式,应是一名武者,这是最麻烦的类型,容易陷战。九岚从腰间摸出两把匕首,做好战斗准备。匕首刚一握紧,黑光波动来到身前,直朝头部刺来,九岚撇头避开,微微後倾躲掉他的横向劈砍,在侧身翻过突刺,接着後跳两步离开那人的攻击范围。 「一直躲避是打不赢的!」那人微微挑动剑端,颇有挑衅的意味。 「多说的。」九岚张开双臂,试探x将手中的匕首扔出,铿锵两声,被黑刀档在两足前。趁这个空档,料着九岚刚将武器掷出,那人又爆起进攻。 又是铿锵两声,九岚又摸出两把匕首格档住黑刃,拉扯片刻,一个转身抽离想让那人失去平衡,掌间的匕首顺势朝腰间刺去。只见那人没有中招,迅速稳住身子,轻易划飞九岚的匕首,这一刀掠过九岚眼珠,不得已再两个空翻拉开距离。 「你再手下留情,主子的人头我就收下了!」 「请便吧。」拨掉身上的灰尘,九岚故作轻松,实则谋划下一步的行动,那柄黑刀太过碍眼,若想战胜他,必先卸武。她拍拍腰间,又是两把匕首在拳。 不能给他攻击的距离,九岚远远掷出两把匕首,却离目标偏离的老远,插在那人身旁的树g上。化雨轻把扇摇,他知道这场b试即将开始。 匕首陷入树g那一刻,两发金属碰撞传来,两道匕首飞向那人,他不急不慢地用黑刀甩开,却发现自己左右两侧也有匕首飞来,他架开左方避过右方,又有两道匕首正中飞来,黑刀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圆圈,将两把匕首击落,插在自己前方的地上。 「雕虫小技!」那人大喝,转起黑刀朝九岚的方向奔去,九岚仍在持续扔匕首,却无一避免被格挡弹开的命运,整条道路插满九岚击空的匕首。 那人迅猛突刺如森林里的狮王,九岚一个翻身跃至他身後,又掷出两发匕首,那人却向背後长眼睛似的,回剑将所有匕首击反向九岚飞去,九岚在空中无处避开,靠着自己的本事接下这两把飞刀,不花多少力气。 「别畏畏缩缩的!」 不给喘息,九岚才刚落地,扑面迎来杀意四起的黑光,她架起匕首防御,怎料那人的刀法又猛又快,一刀将九岚手上的匕首砍落,还不等九岚反应,又一刀反手劈开九岚外衣,接着一刺如猛兽利爪般袭来。 抓住这个瞬间,九岚闪身抽出腰间最後的匕首朝那人右腕剐去,逼迫那人吃痛将黑刀松手,但黑刃的锋芒仍旧划开九岚左手一道十来公分的红痕。 忍住疼痛,虎眸指向那人心窝一刺,刀刃埋入肉体的感觉传来,却仅是刺中那人的左手臂,被吸入肌肉夹紧,随手甩开。 「还没完呢!」 在双方都失去武器的瞬间,那人右手擒住九岚的左腕,身形占了相当大的优势。他左手拍开九岚防御的右臂,朝着胸脯就是一掌重击,九岚闷哼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出。 我不擅长接近战。 化雨看得有点发楞,他想起九岚昨晚对他说的一字一句,自己或许真在这当下把她坑过,然後把自己坑杀。他将折扇收起,逝去额间的汗珠,脑袋飞速转动着自己该怎麽帮忙九岚。 然而九岚可是十二伏魔,这点伤痛在所难免。她迅速用双腿夹住那只粗壮的左手,一个翻身借力反将那人重重摔向地面,藉着他松手的瞬间拉开距离。她撕开自己的k管,大腿上捆着的囊袋里还有十来把匕首,毫不犹豫摸出四把投射过去,怎料那人恰好拾起落地附近的黑刀全部扫下,抹掉一把胡子上的泥尘,然後死神索命般朝九岚狂奔。 「结束了!」黑刀正中劈下,犹如狮王的血盆大口,九岚自知力气不敌,又中了一掌无力规避,索性头一撇,左手揪住那人持刀手腕降低冲击。 「九岚!」鲜血四溅,化雨看到九岚闭起眼睛,面部扭曲成皱,他自己都能感受到那刀疼痛,顾不着这麽多拉开自己的弩就要帮忙,箭头对准,他却看到九岚嘴角洋溢着笑容,缓缓张开眼睛,化雨见过那个眼神,那是顶级掠食者的威压。 伤口没有想像中深。九岚脑袋飞速运转着,蹲伏下来撕开另外一腿的k管,黑刀抽离她的左肩口。她摸出一把匕首向上s去,那人反射後仰规避,九岚迅速朝着左右树丛掷出两把匕首,那飞刀缠上地板一路死去的匕首末梢,以一种不自然的运动轨迹朝那人後背飞来。算准时机,九岚起身一跃,过程中朝那人正前方及左右方各射出一柄匕首,而後跃翻至那人头顶。 那人扫开眼前两柄匕首,右手不禁一疼,一只匕首自左方飞速刺入他的手腕,而他竟然没有察觉。他知道背後还有两发匕首朝自己飞来,一个下腰想要躲避,怎料却落入九岚欲伏好的陷阱里,九岚在空中接住自己向上投掷的匕首朝他再发,他拚命挥刀抵御,那匕首在下落的过程中居然与後方飞回的匕首相缠,在空中翻转两圈,绕开那人抵御的挥刀刺中胸膛。 鲜血滴落,九岚优雅的身姿在空中接回右方归来的匕首,在他身後落地的同时,匕首已抵在喉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是三秒间的事情,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应当死了一次。 「就像你说的,结束了。」九岚呼吸急促,他的左身已经染满鲜血。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九岚又将刀背按得更紧,冰凉直接贴上那人的肉皮。「是我输了……」 九岚闻声,收起紧贴的刀刃,长吁一口气後倒坐在那人身後,所幸自己的命还留着。那人也拔出胸前刺入两把匕首,饶有兴趣的打量、抚摸、按压,他遇过无数使暗器的侠客,没有一位能掷出这种变幻莫测的回旋路径,指不定藏了某些机关。 「九岚!」化雨取出纱布上前关切,肩上那一口子不算太大,却不断涌出鲜血。「你没事吧?」 「不碍事吧。」擦去嘴角的血渍,九岚也有些不确定伤势。突来刷地一声,化雨撕开她胸前大片衣襟,她反射x压住胸脯,要不是疼痛在身,还会请化雨吃个拳头。「你g什麽!」 「啊……」化雨的动作快过思考,直到瞥见九岚一领底下的棉布缠x才回神过来。他给九岚看手中的纱布,挤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包……包紮!师祖说人t与机甲大同小异,简单的刀伤我能处理!也算给你赔礼!」 「就在这?」九岚回应一个称不上友善的笑容,眼珠子撇呀撇的让化雨注意身前的人。 「哈哈哈哈,原来是位女侠!」那人意识到尴尬的氛围,连忙出声圆场,将手中打量已久的匕首递给九岚。「女侠真功夫,我抽刀客甘拜下风。」 「喂!你可记得我们的赌约?去帮我从树下的竹篓的底层拿件布匹。」化雨现在气焰风光,只怕那人赖帐。「然後你也到这边坐着,我给你包紮包紮。」 「抽刀客?」九岚有些迟疑,这个名号身在江湖不可能不听闻。「传闻抽刀客 侠义当锋、潇洒绝l、一诺千金,而且英俊气慨。只凭一刀行走江湖,刀法迅猛如雷、力重如山。与剑客鬼剑生并列,有『使剑当使鬼剑生,挥刀当挥抽刀客。』之称,你当真是抽刀客?」 「哈哈哈!都是虚名,如今还是女侠技高一筹!」抽刀从竹篓里翻出一条棉布匹交付九岚手中,然後听话地像一只被驯服的小狗盘坐在化雨身边。「我抽刀客阅遍江湖,捉拿无数要犯。还未有一人镖法如姑娘般凌厉夺命,不知阁下是哪位大侠?」 「你兜里不是有悬赏单吗?赏钱最多的那个。」化雨将布匹盖着九岚胸前,拿出剪子剪开她肩上的衣料,随後进行简单的包紮,仍不忘记馋嘴说上几句长长威风的狂言。他可真是吓出一身冷汗,命差点被自己的赌没了,还连带九岚的。 「不可能!」抽刀客从兜里掏出一整叠悬赏单,最後锁定在一幅女子画像,赏金足足有五十万两金子。「那是十二伏魔当中的傲虎!」 「是。」九岚有气无力地应声,化雨毕竟是高机甲的,手法粗暴让她有些吃痛。 「那可是仅凭一人之力荡平皇城六寨,将寨主一门老小全手刃於刀下!替皇城百姓除暴安良,镖局时时顺畅,山匪至今不敢造次的傲虎!」 「是我。」 「是在关华松潜入血隐堂,三刀击毙堂主,六刀覆灭整个血隐堂。仅靠一人之力使江湖上盛名一时的暗杀组织倾刻灰飞湮灭的那个傲虎!」 「呵呵,没这麽夸张。」 「是那个南华扬之变,当着集结判匪十万人的面,连续七天一天一个叛匪首领,无论叛匪如何加防守卫,来去自如视卫兵於无物、取人头如三餐的十二伏魔傲虎!」 「啊,那个有帮手。」 「是那个北令峡之役,玄蝗军南师犯我疆土,皇城禁军持守三个月不振,在快抵御不住时,穿梭敌军阵线、杀翻敌军营帐、行刺敌军统帅终结战事的那个十二伏魔傲虎!」 「冷静……」 「是那个——」 「冷静!」九岚打断抽刀客鞭炮似地连株炸响,「是,都是我做的。」 「想不到你有这麽多功绩。」化雨缠绕最後一圈纱布,然後将布头藏进去收紧。不愧是做机甲的,美观还是把握十分,连自己都忍不住赞叹自己的手艺。「包紮完毕,换抽刀客。」 「那你真是女人?」抽刀客的嘴巴已经掉到脖子下,拿着画像来回b对,不仅有同样的琥珀双瞳,纤细的平月淡眉,水灵的眼睛跟杏核似的,睫毛长得老长,口鼻虽然端正英气,但完完全全是女人的五官!只是没有胭脂红润,头发及肩,不细看还真不会想到是个女人。 「你都拍我一掌了,还感觉不出来?」九岚不免感到好笑。 经此一提,抽刀客脑中回放当初那一掌,当时只顾胜负,并不记得有什麽感觉,但看着眼前九岚白皙的皮肤,虽伤痕不少,但也不是他这种糙汉肌肤。「我还以为这悬赏单高错了!傲虎怎麽可能背叛十二伏魔成为朝廷钦犯!」 「这个你就要问我们的书生大人。」九岚披着档衣绵布,沿路收拾自己乱掷一地的匕首,走至树下竹篓翻找成衣,给自己换上一件全新衬衣。当初为了应急买的,丝质,完全能作为一个显赫世家的书僮。 「我是百丝脉的弟子。」化雨褪下抽刀客的外衣,抽刀客是肋间中刀,包紮起来需裹住整个胸腔,比较麻烦。「那一夜,是九岚拚死护着我逃出来的。」 「……」抽刀客沉默不语,拉开百丝异人的画像,下面写着劫匪头目几行小字,他一声不发将其撕碎。「百丝脉的事……兄台节哀。」 「在下化雨,如你所见,我们两人被十二伏魔列为首要钦犯,我们需要一点人手。」 「这就是你的计划?我挨这刀就为了这个?」九岚背起竹篓,她已经换好全新布衣,也收拾完这一带她们打斗的痕迹,动作飞速完全不像个伤员。 「经此一斗,我相信他的刀法举世无双,能将你伤成这样,对战十二伏魔也未必会输!」 「我们没有要复仇!」九岚大吼,见两人有些吓着,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也没有要与十二伏魔为敌。」 「少欺骗自己!」顾不上九岚刚伤的肩膀,化雨一把抓住九岚的衣领,被九岚本能反手拍开。「你到底追求什麽而来救我!你嘴上口口声声不复仇,全是因为你自己的悔恨!你放不下三姑娘的事!自以为抛开一切就能活得逍遥自在,活在十二伏魔的追猎之下你真的自由吗?你只是痛恨自己的软弱!所以期望透过救赎来向稚嫩不成熟的自己复仇!好让你当个大侠!像三姑娘期望的那样!是吗?」 「我……」提到三姑娘,九岚态势软弱下来,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惆怅。她转身收起自己最无助的一面,甩下一句话,毅然朝着驿站快步离去。 「我不是软弱。」 化雨第一次见识到九岚如此无助的样子,回想起昨夜述说回忆的字字句句,也许九岚都是怀着那样的表情倾诉,或许自己言词有些过头,看着九岚离去的背影,化雨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情境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咳咳!」抽刀客见气氛古怪,清嗓引起化雨注意,他身上的纱布才缠过两圈,化雨就起身与九岚对峙。「我好像不适合插话,要不纱布就别绷了吧!」 「没事……让你见笑了。」化雨顶着不好意思的表情,回到抽刀客身後继续缠着纱布。 「那个啊……雨哥……」 「我才二十出头呢,你叫我哥不太妥当吧。」 「尊称嘛!毕竟是我输了,你是主子,但叫主子又拗口,让我尊你一声大哥,江湖上都这麽叫的!」 「也是,那就这样吧。」 「雨哥,她……是你娘子?夫妻之间,和睦为重啊!」 「不是。」化雨心中一万个念头飞过,若今生娶到这麽凶悍的妻子,那余生肯定没好日子过。「她之前以傲虎的身分来找我做些机关认识的,我们只是朋友。」 「那朋友之间,还是以和睦为重啊!你刚刚的气势凶狠,连我都要顶不住!」 「……」化雨专注地将抽刀客的伤口缠绕起来,布头藏好,示意完成的拍拍他结实的背部。回想起刚刚的状况,不自觉的又叹一口长气。「我预想过很多次,没想到最後是这样的场合。」 「那啥……陪点礼吧!女人都喜欢礼物的!」抽刀客穿好自己的衣服,胸前两个飞刀破口特别显眼,无奈竹篓被九岚背去,他也只能将就着穿。 「没时间了,你偷袭我那阵,我们跟车夫约好半个时辰後上车往醉金城出发。」 「哎呀!那得快点!」抽刀客拉着化雨在林间奔跑,奈何化雨不会轻功,抽刀客只好拍拍自己肩膀。「上来!我背你!」Χdyъz.cōм(xdyBz.com) -- 歛红坊! 驿站马车内,九岚朝着窗儿发呆,她脑中不断回放着化雨的指责,字字珠心。或许真如化雨所说,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对过往的复仇,她不甘是那个软弱无助的女孩,也不愿意顶着傲虎面具丧失自己。或许她还想帮助更多人,不必有人谱写她的故事,仅仅是成为像三姑娘一样的人,在凝滞黏稠的泥淖中对人伸出援手,就像当年她接过三姑娘伸出的手一般。 其实化雨说得不错,自己的确是在向自己的软弱复仇。 门外脚步声窜起,两人很快进入马车内,化雨坐到她身旁,抽刀客坐在另外一列,车夫来到门边确认三人都要前往醉金城。马车颠簸上路,车厢内的气氛却出奇平静,沉稳到把人死死按在座位上。 「那个……对不起。」九岚率先打破寂静,情绪堆积在穴口只让她更难受,她想顺从自己的心志。「你说的话让我思考良久,或许你是对的。」 「哎呀雨哥!你怎麽让人家姑娘先开口!」抽刀客戏剧化的爆出哀号,不断鼓动化雨,让九岚看得一脸茫然。「快拿出来!快啊!人家都开口了!」 只见化雨搓搓紧握的手,仍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张开,是一个晶莹剔透的首饰,在车厢内显得有些暗沉。化雨将绳子两端拉起,那琥珀石摇摇晃晃悬在空中,虽不及九岚的眼睛漂亮,但也源出同色。 「是我把话说重了……我的本意是,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委身於复仇,我也没想复仇。但我不愿屈服於躲藏,你说救我是出自本心,那麽我们就去救人,去帮助更多人,算做对十二伏魔的抵抗。为此,我需要让我们更加强大,这才是与抽刀客赌约的本意,我本想着好好说你肯定能理解,没想到真要说得时候来了脾气,是我不好。」 「那这个是?」九岚接过首饰,琥珀打磨得光亮,放在手里触感很好。 「赔礼。」化雨正襟把玩着自己的手,看都不敢看九岚一眼。「本想着一上车就说的,结果被你抢先。」 「噗哧。」九岚实在憋不住,笑声从嘴里漏出来。「抽刀客的主意吧。」 「不要就算了!」化雨脸色胀红死瞪抽刀客,一把将首饰从九岚手里抢回来,语气有些恼火。「这首饰可不便宜,而且我一字一句都是真心的!」 「我明白,这种语气才像你。」见到化雨难为情,九岚勉强收住笑意。「首饰很漂亮,我已领会你的诚意。但配戴首饰会妨碍动作,你留着送给心仪的姑娘吧!然後是……你不必道歉,你那番言语点醒我,我太软弱,才会想方设法避免与十二伏魔冲突。」 「软弱不是罪。」没好气地将首饰收於衬衣内的配囊,化雨亮出右手的机关,木盒之下,一个铁杆服贴在手臂。按下按钮,两柄铁杆从侧边弹出,随後中间浮现一个弩架。「虽然嘴上说要依赖,但我无时无刻都在思考自己能做些什麽。如今还有抽刀客的无双刀法,我们可以是一个小队,你有资格软弱,你可以依赖我们。」 「是啊!岚姊!女人还是软一点好!」抽刀客此言一出,立刻遭来四目瞪视,原本炒热的气氛瞬间又被他按回角落。 「我不是这个意思。」九岚从腰上抽出匕首在掌间把玩,那匕首从拇指翻到小指,绕一圈又回到拇指。「或许不知不觉中,我也在期盼追逐三姑娘的脚步,笑吻江湖。你不想安於现状,我也不想,你不是想助人吗?如果这就是你的复仇,那九岚我乐意之至!」 「好啊!岚姊!」抽刀客跟着拍手狂欢,又换来四目凝视,拍着拍着抽刀客还是将掌拍再自己的脸上,示意自己噤声。 「我说……你的岁数叫我岚姊……有些怪异吧。」九岚黑着脸,嘴唇差点没抽筋。 「是啊,九岚这都八十岁了。」化雨冷面笑匠,毫不留情在旁边补枪。「应该叫岚婆婆。」 「岚……婆婆您当真八十岁?怎麽保养的呀!跟个二八少女似的!」抽刀客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九岚也不晓得他怎麽就这样信了。 「还是岚姊就好,化雨三寸烂舌,别尽信他。」九岚瞪着化雨吐吐舌,拿起掌间的匕首做出一个割舌头示威。「对了,盘缠都在我这,那首饰怎麽来的?」 「哎呀不提都快忘了!雨哥说盘缠都在你那,就向我借点钱,等你们释怀才肯还我,那首饰足足十贯钱啊!直接把我是洗劫一空!」 「十贯钱!」九岚睁大眼睛,悄悄靠近化雨耳语。「我们才剩八两银元,还欠两贯钱。」 化雨不动声色,他跟九岚要来竹篓,自己打开盒子一点,果然只剩八两银元。接着就把竹篓朝抽刀客身上一丢,摆起主人的样子喝斥。「竹篓你扛!里头有我们身上的八两银元,从今以後你我同是团队的一份子,不必以主仆相称,就当作还清首饰钱。」 「爽快!雨哥、岚姊,这两贯钱就当作买了缘分,兄弟我当仁不让!」抽刀客双手抱拳,眼里填满慷慨激昂,对着二人就是一拜。九岚看着作戏的两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吐槽起,这一路上又增添一位麻烦人物。 从巫霞到醉金此去甚远,搭着马车都要足足两天才能到,加上休息时间那得三天。醉金城依东海而筑,背靠西青山,还有涛江绵延将海陆灵气全汇聚到一块,是所有的鱼陆货交易咽喉,商家必争之地。 而在醉金城中占地最广、声势最大、竞争最强的,可谓醉金城中心的风月场所——歛红坊!倒不如说,醉金城是环绕歛红坊而兴盛起,只在城外,远远就能瞄见歛红坊坊楼秀丽。 化雨三人昼夜奔波赶至城郊,整路上,抽刀客分享起那些他的手下败将,胡诌般地将自己吹嘘一顿,却又一一拿出真实的悬赏单,让人真假难分;化雨则给他展示自己的手艺,手臂弩箭的精巧设计,齿轮之间的咬合,贴合手臂的弯膜,十箭连发的机械结构,全是百丝脉的技术。说到这里,两人有志一同对九岚的武器很是好奇,抽刀客好奇功法,化雨好奇原理,究竟如何能将飞刀死而复生。 然而九岚这一路上鲜少开口,要不是望窗发呆,要不就是闭眼沉睡,鲜少与两人交谈,化雨唤她,反应也慢好几拍,明显心事重重。抽刀客咬着化雨耳朵细语:女人都很记仇,九岚肯定还在生气。 「九岚。」化雨尝试喊她,她却盯着窗外山头出神,恍若罔闻。化雨又提高几分声量。「九岚!」 「啊?」 「你有心事。」化雨的黑眼珠直g深入九岚潋灩,要把深底埋藏之事勾出。「不妨与我们说说?」 「嗯……」九岚犹豫好一阵子,愈思脸愈红。「没什麽好说的,就……近乡情怯吧。」 「岚姊!你是醉金人呐!」 「不算是吧。」九岚不置可否耸肩,她总觉得醉金人格外有些刺耳,并且这地方真没给她留下什麽好印象。 「九岚待过歛红坊,我们这趟来醉金城,也是想暂且依靠她的旧识。」 「岚姊!你还当过艺女啊?」 面对抽刀客的不断问题,九岚乾脆的阖起目光,双手环x装作熟睡。她还没想好要怎麽见到那老相识,当年王富商领她过家门後,从此与歛红坊再无瓜葛,就连那人是生是死,还在不在她都不晓得。唯一知晓的是,现任坊主白玉倾,在当年还只是个弄花,司管底下十三采瓣,每位采瓣又分别带领五位艺女。某次九岚偷跑出坊,就是给白玉倾抓到後训斥一顿,算有一面之缘,只是印象不怎麽好。 马车颠簸一颤,随即在城郊的茶馆停驻,醉金城内外走满人群,连城郊外都摆满店铺开张,将醉金城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那种热闹不是百丝脉可以b拟的。马车无法穿越这样的阵仗,车夫便将他们送茶馆至歇息,已是正午时分。 浓厚的湿气拂面而来,空气中汇聚着海风送来的咸味,让久居深山的化雨感到一丝丝惊喜,他可从来没见过海洋。三人简单品着茶香,一边商讨接下来该怎麽办。 「如果事情顺利,我们应该可以在歛红坊藏匿好一阵子。」 「有什麽不顺利?」化雨将鼻息靠近杯缘,这是他闻所未闻的味道。 「雨哥!你不知道?歛红坊清一色都是女人,不收男人的!孩子都不!」 「不尽然。」凝视茶杯蒸腾雾气,九岚好似从中看到歛红坊姊妹的脸。「这世界可不乏那些有钱公子们声色娱乐,成天耽溺酒色的人不少。只是……」 「只是什麽?」 「白玉倾……」九岚想起那人,身体的皮毛不自觉有一阵恐惧。「歛红坊坊主不是很好说话。」 「岚姊!难不成你认识!」 「她就是你说的老相识?」 「不,不是。」九岚叹息一口,想想要解释还真复杂。「歛红坊内有阶级之分,现任坊主白玉倾白大娘、坊主辅佐梁文秀文二娘、司管坊内大小事伏御七人、下设艺女事务掌管弄花各十人、每位弄花再有新进艺女教习采瓣十三人,最後由每位采瓣分别带领五位不等的艺女。当初我与兮月入坊,一同拜在陌潇采瓣门下,白玉倾即是顶头弄花。」 「她是个怎样的人?」化雨托起下巴沉思,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只要他们朝着弱点攻击。 「很漂亮,不落俗尘的漂亮,如冰雪般毫无瑕疵,却也让人难以接近。」 「雨哥!不如我们把那首饰……」 「不成。白玉倾坐拥最富裕的醉金城,怎麽稀罕区区首饰。」化雨眼珠子黑溜溜滚到九岚一侧,两人正好对上视线。「那首饰连九岚都看不上眼。」 「我可没有看不上,只是行走江湖,轻便为主。」挪开视线,九岚将自己的茶一口饮尽。「不管如何,总是要先见到人才有对策,也说不准兮月会有办法。」 「走一步是一步。」杯已见底,三人也在城郊休息足够,尽早动身为好。「老板,买单!」 抽刀客将身後竹篓卸下,茶水点心一共四十文钱,身上的八两银子店家还不见得能找齐。五来分钟过去,抽刀客却一直抱着竹篓东摸摸西摸摸,脸上写满疑惑,他只得对着店家挤出笑容,然而店家却没什麽好脸色。 「老板啊!我乃江湖侠士抽刀客,一诺千金言出必信!这帐能否先赊着?」 「想吃霸王餐还高这麽多名堂!有没有钱!」那老板将毛巾往背上一甩,眉毛横着都成一陡小坡。 「我早该料想到……」化雨按住自己的眉头,有人的地方就有贼,越热闹的地方越多,这点可与百丝脉如出一辙。可他们三人一来即坐定,竹篓也一直有抽刀客背着,不知小偷何时下得手。 「也好,偷来的钱总是要还的。」九岚优雅地晃动茶杯,彷佛这些钱与她无关,化雨才记起那匹马也是九岚偷出来的。「现在怎麽办?」 「老板!我们没想吃霸王餐!我们身上带着银子呢!白花花的足足八两!只是遭人偷走了!」 「八两银子?我信你个鬼!谁吃茶点会带着八两银子!就你这一副穷酸样还妄想八两银子。有钱赶紧拿出来!没钱一个都别想离开!」 「你怎麽骂人了呢!我抽刀客行得正坐得直,绝不冤枉好人,也绝不被人冤枉!我就是有八两银子,但是被人偷了!」 抽刀客与老板争得脸红脖子粗,更加让化雨头疼。倘若抽刀客知道那些钱都是九岚偷来的不知做何感想。老板喊来一旁所有顾客,让大家评评理,霎时间一群看戏人就将整个桌子团团围住,间歇喊声叫嚣,唯恐不打起来。突然地,不知谁人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顿时群起喧哗,那些人扯着抽刀客的衣领就喊抓匪,抽刀客也是毫不留情肉搏起来,一出拳就推飞三人。 「大家冷静点!」吼声喊住骚动的人群。寻声望去,那人看着十七八岁,打理整齐,穿着一袭秀满花边的丝质金袍,里头搭着黑色棉布衬衣,头戴金边弱冠,看着是个公子。他眼神黏着九岚看,手放在三人桌边,想必刚刚那掌也是他拍的。「不过就是四十文钱,没必要这麽激动。」 「「「就是!」」」群众斗不过抽刀客凶狠,纷纷跟着起哄附和。 「各为请别误会我的意思!」那人手刚拿开,卷折袖管整理仪容,白晃晃的银元宝随即亮在桌面。他摆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面容仍是朝向九岚。「我吴琴公子!这四十文钱还是出得起的!这三位客人的帐,我请了!」 「那怎麽行!」 「贼就是要受过教训!不然一辈子做贼!」 见群众仍不满,吴琴公子索性直接将老板喊来。「就这一两银元,他们的单都记我帐,在端两壶酒、两叠下酒菜来,不用找零,可好?」 「好!很好!」老板看到货真价实的元宝,眼睛乐开花,大笑三声麻利上工。聚集的人潮看没戏,也像蝗虫过境般唰地一声全散开。 「多谢吴琴公子相救,在下化雨,等我们取回失窃的银元,必定当日奉还。」化雨礼貌x起身抱拳,空出身边的座位请公子上座。」 「江湖救济,我见三位都像好人,无须奉还。」那人嘴是对着化雨回话,神却系在九岚身边。行完礼节後一屁股坐定九岚身侧,年轻的身板b九岚女子还矮几根发丝,眯起眉眼色相尽露。「美人,陪哥哥喝一杯如何?就当作还礼。」 九岚稍稍挪动身体,避开过於接近的距离,撑起腮帮子斜眼睨人。「好提议,但我酒力不胜,并且还有路程要赶。公子好意小女子心领,但也只能就此别过。」 「等等!」见九岚起身要走,他反射x伸手去捉,在双手握住九岚手腕刹那,刺眼光线射入,只见匕首抵在公子眉间,而九岚眼里尽显厌恶。 「给你一句忠告,不要招惹女人。」 「哈哈哈哈!我了解女人!听闻三位刚刚交谈,想必接下来要往歛红坊走一遭!我可是那里的常客!」吴琴将双手高举,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并且挑着媚眼逗弄九岚。「别急着离开,你们不是想要歛红坊的情报吗?」 「岚姊!我看这公子也是有点本事,一眼就认出你是女人!」 「听听看吧,九岚。」 抽刀客与化雨默契十足坐定位,九岚有千百个不愿意,也莫可奈何收起刀刃,坐去化雨身边,并告诫那位色相公子不准靠近她半步,下次她可不会留情。 「哼哼哼,这位大兄弟你就嫩了点,我不是用认的。」吴琴公子眼神狡黠朝抽刀客挑眉,嘴里漏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後深深吸吐一口长气,慢悠悠说道:「我是用闻的。」 抽刀客依着吴琴公子的态势闻了又闻,扔然闻不出所以然,要不是化雨苦劝,九岚差点拍桌走人。老板端送两壶私酿七夜露,又盛来两大碟茴香豆做下酒菜,点头哈腰地问还需要些什麽,先前还与抽刀客相争谁也不让,马上就被收得服贴。 抽刀客要来一颗枣子,拿自己的刀对半切开扔进酒坛,毫不怨怼前嫌胡乱吞吃起来。化雨则为自己再要来一杯茶,并为九岚再续一杯茶静静情绪。 「说吧,想要什麽情报?」不一会儿功夫,吴琴与抽刀客已喝至酒酣,红晕爬满两人的脸颊,两人只是抓起一大把茴香豆往嘴里塞,再灌上大口酒,爽快的哈气。「这些情报可值钱了!看在美女的份上,免钱!」 「哼。」这位公子相貌堂堂,骨子里却是禽兽,这种人还真是在醉金城满街爬。抽刀客三两下就被酒水灌醉,九岚挑起自己的茶杯晃晃,看着茶叶在水游间嬉戏,她可不想搭理这种人。 「敢问公子……可否知晓名为兮月的艺女?」 「知道!当然知道!」吴琴公子双手一拍,称赞化雨好眼光。「兮月姑娘皮肤水嫩、脸蛋浑圆、身材穠度,是歛红坊中的极品!只可惜,自打她司职弄花後,就不太常接客了。」 「她成弄花了?」听闻老相识的消息,九岚眼里闪烁光芒,不消半刻又别过视线将神往茶杯里钻。 「是啊美人~她已经是弄花了,想见上一面可不容易呢。」 「公子可有什麽办法?」化雨总感觉歛红坊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距离自己好遥远。 「办法总是有的,歛红坊的规矩就是钱。兮月弄花,有个百两银子也许能见到一面。」感受到化雨灼热的视线撒在自己的丝质衫衣,吴琴连忙避开视线,朝着九岚抛眉,眼神火光带闪电。「别看我,要是我能见到弄花一面,何必在这寻芳?」 「我有办法!」抽刀客张嘴就是酒气冲天,脸色胀红至项颈,蒙蒙地挥舞手指b划。「那啥……岚姊……你们不是相识吗!就走进门,大喊三声要见那谁谁谁……总归能行!」 「抽刀客,你醉了。」 「岚姊你言笑呢!就这一潭酒!我抽刀客怎麽会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抽刀客扯开嗓门对着店家大吼。「再来一潭酒!」 化雨劝阻不成,店家从柜里又掏出一大缸瓮,吴琴公子也不阻拦,这一缸酒才能对得起自己出的整个银元。抽刀客脚踩椅面,手握腰刀,将绿枣高高抛起,迅速抽刀入鞘,空中的枣子乾净俐落截成两半前後落入酒缸。虽然值得掌声,但他真的醉得很厉害。三人就这麽静默看着,顿时之间都不晓得该做何回应。 「阿……大兄弟好刀法!」吴琴公子脸上写满尴尬二字,这一行人的团伙实在是有些诡异,怎麽看都不像是个去歛红坊的气色。「说了这麽多,我还不知道大兄弟和美人的名字呢!三人结伴却付不出茶水钱,想必背後定有豪侠故事!」 「那当然!我们一路行侠仗义、惩j除恶!那一天啊!我——」 「那一天,我和内人意欲前来醉金城怀旧,没想到马车居然遭劫,我俩只得抛去所有财物逃生,但劫匪不肯放人,索性有这位大侠相救,一路扶持我俩踏行至此。」此言一出,化雨立刻遭到三目瞪视,九岚的鄙视、吴琴公子的惊奇、与抽刀客的不理解。 「雨哥!你明明说你们——」 化雨刚编写好一个谎言,哪能那麽容易让抽刀客拆穿,他三七不理就拿起自己的茶杯向抽刀客致敬。「让我们敬这位英雄豪侠!」 「敬大侠!」九岚也配合端起茶杯啜饮一口,抽刀客稀里糊涂地举起整缸酒对嘴灌下,酒水从唇边漏满全身。 「等!等等!」吴琴公子那是一个看呆,惊讶从他拉长至桌面的下巴得以看出,俊俏的脸庞纽成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将他心中的纠结疑惑全部拧在脸上。「这位美……美……」 「九岚。」见他吞吞吐吐挤不出半个字,化雨再次郑重介绍。 「她她她……是您夫人!」 「是。」九岚仍是拖着腮帮子,既然化雨有心帮忙,那她就跟着演下去,唯一担心的是大老实人抽刀客戳穿谎言,但他一口喝光那一缸酒後便卧稳坐椅大睡,鼾声大到足够破坏整个茶馆的兴致。 「嫂嫂……嫂子!先前不懂事,多有得罪,还望包容!」 「得罪过就过了吧。倒是你也没交代来历,边吃茶还边听别人闲话,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 「娘子,别这麽说,人家可也是帮我们一把。」软腻的声音连化雨自己都听恶心,九岚禁不住眼里的笑意,便顺着这个笑容起身,装作不听劝的离席,向店家又要来一杯茶。 「咳咳!」吴琴公子清清嗓,既然话题围绕在他,那他必须为此做点解释。只见他端坐正经,整理容貌,梳冠抹发,肃理神色,那认真起来的模样还真有万分清风俊俏。「言不避讳,我吴琴公子骄傲风流,会听你们闲话,只单纯为大嫂姿色吸引。殷勤之事,只话天下没有我偷不走的女人心,前来试手,既然名花有主,那也只能至此打住。就当作大家相识一场,江湖救济!」 「吴琴公子果然是爽快之人,想必娘子x怀大量,过往恩怨也能一笑吻过。」见九岚端茶回来,化雨顺势起身行礼。「我俩都不太会饮酒,让我们敬吴琴公子一杯茶!」 「哪里哪里!兄台才是,奔波辛苦。」在酒力的薰煮之下,吴琴摇摇晃晃起身,随便抱拳後踉跄坐回。「说起来,嫂子曾经是歛红坊的艺女?」 「别叫嫂子,叫我九岚即可,怪别扭的。」 「九岚的确曾是歛红坊的艺女,在下三生有幸能遇见他,便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娶她为妻,因此将他赎身出来。」化雨示意九岚别说话,这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见九岚眼白转一整圈,面色写着恶心,便任由化雨胡诌,不知这脸恶心是指得是谁。 「那得是好多钱呐!没有个黄金万两可没办法做到!」 「哈哈!我年少时也像你一样终日泡在歛红坊里!」化雨偏头一想,当初赎九岚的富商是真的有钱,出万两黄金就为儿子讨个媳妇,重点是这媳妇凶悍如斯,最後还跑了,也不晓得那富商是上辈子造什麽孽。 「兄台……雨哥!我也叫你雨哥吧!天命让我们在此相遇!是缘分呐!」 「那……琴弟,时缘正巧,要不你带着我们歛红坊走一遭?」 「正有此意!」吴琴一个急起身,重心不稳险些摔落,他按着一旁梁柱就是一脑袋靠上去,重重一捶撞得脑瓜红肿。 「琴弟!没事吧?」 「没事!醒醒酒!这都醒了!」 三人唯独抽刀客倒卧在座一动不动,任凭九岚怎麽喊都毫无回应。吴琴眼见抽刀客如此嗜酒,心生一计,他找准抽刀客的耳朵,耳语歛红坊的美女是如此如此娇艳,皮肤白嫩眼睛水灵,抽刀客不为所动;随即又补上那儿的酒气甘醇先鲜甜,可不是区区七夜露能b拟的,抽刀客立刻弹起身,背上竹篓,酒醒得b吴琴撞个脑袋还快,脸红得跟个柿子般表示自己还能再喝上两壶。 於是吴琴公子与抽刀客肩搭着肩,嘴里一搭一唱念着歛红坊的女人好、歛红坊的酒水好,听得九岚脸一阵青一阵白。她与化雨带着关爱孩子的眼神跟在後头,小心翼翼进了城。 越混乱的地方,越容易藏着危险,这是九岚沿路告诫的忠告。 游龙知晓九岚的身世,因此也可能猜到九岚会来歛红坊寻求依靠,若是十二伏魔混在客人当中悄悄接近他们两位,他们可是一点儿都猜不透,如此一来歛红坊可能不是一个很好的藏匿地点,只能是个暂缓之计。Χdyъz.cōм(xdyBz.com) -- yⓤSHⓤωⓤ.Vǐⓟ 似白如玉,是白如月 歛红坊虽在醉金城中心,却也离醉金城最为遥远,粉色绫罗铺垫的装饰,与整个醉金城辉煌的格局相b显得更加柔媚。醉金城内有大港湖海,歛红坊更是依着湖海而立,明媚风光景色娟秀,更值得众人在那不大的门前推挤排队,只等午时一到大门开启。 大桥连着歛红坊主阁,化雨好似见过这个场景,那是江河社稷图的形貌,城依水生、楼畔湖立,桥修起各岛之间的连结,无处都有美人迎宾。与此相b,百丝脉山春景致实是不值一提。 令人意外地,一群人就团团围绕阻挡在前,多半是身形、相貌、才气不扬的艺女,以及没什麽钱财的鄙夫。化雨前脚刚踏里拱桥,就被这些艺女团团围上,走在稍前的吴琴公子倒是很熟练地避开,身法轻灵带着抽刀客规避掉。回头求援一看,九岚也三两下绕过这群艺女,就他一个人被困在主阁门外。 「小帅哥,想不想娱乐一下?」 「哎呀公子第一次来吗?这里能体验到歛红坊『特有』的服务喔!」 撇开无数双朝身袭来的纤手,化雨只能一边拒绝一边抽身离开,未料想到自己的稚嫩暴露出来,随即引来成群艺女朝他这里涌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踏进主阁第一步,说也奇怪,自打他一只右脚踏进歛红坊主阁,那群像蝗虫追逐稻谷的艺女瞬间四散,彷佛这扇门後有什麽妖法。 「很受欢迎嘛。」九岚看着化雨狼狈,嘴角扬起一股邪魅。 「那些无法卖艺赚钱的艺女,就会用此种方法留住客人,期望自己还能给坊主贡献一点价值。」吴琴半驼着抽刀客解释道。 歛红坊大厅建造成一个圆形环状天井立在湖面上,大环正中央还有可以站立的小圆环。水源不断从天井口倾泻而下,做成最天然的幕帘。开满白色花朵的花瓶立在对门最深处圆环边,九岚提点那是盆百合,寓意百年好合,让这些口袋有钱心灵寂寞的人们百年都来这里相合。 大门两侧走道金柱通天,玄关天顶拉长大概足有三米高,辽阔的空间搭上从天井透入的辉煌光线,皇宫还不一定有如此漂亮。大厅内只有少少穿着粉色薄纱舞裙的女子,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歛红坊的人,她们手里打着扇子或打着伞站在两面墙侧,据九岚述这些即是采瓣职位的工作。 两面金墙上密密麻麻雕着双色纹路,仔细一看,那一格格的碧玟都是一面金牌,牌子上雕砌者字,是每位艺女的花名。大厅人潮并不拥挤,却b门外也没有少到哪里去,差别不同的是每个人都优闲尊雅信步而过,闲心端详墙面的各式花名,一眼望去全是有风光脸面的气派人物。 吴琴公子打早相好牌子,在金牌上轻压一下,金牌随即弹出翻面变成银牌,然後便有名艺女领着两人朝圆环後场的厢房去。这举动一下子夺去化雨注意力,他殷切来到墙边打量起每个名字。 「她不在上面的。」九岚谨慎观察四周格局,除去墙上一代新人换旧人的名字,这里还真是一点没变。「弄花通常准备更大型的演出,不负责接客。」 如未罔闻,化雨仍然手痒地朝「落霜」的金牌点下,压应弹起,然後翻转个面变成接客中的银牌。凭那触感,化雨随即断定里头连动的是木制机关,只是不知道如何建成,连到哪去,又怎麽把艺女唤出来。 「你傻了吗!我们身上可没有钱!」等不及九岚阻止,花名落霜的姑娘从後场走到两人眼前,毕恭毕敬欠身。 她穿着一袭粉蓝薄纱,眸如冰雪,肤若清霜,身上系满冷蓝的绫罗雕花,一缕缕发丝梳得整齐,汇聚在头顶那颗亮蓝色的宝石中。 「小女落霜,两位公子有礼。」婉转莺调,如鸟儿歌,落霜恭请两人入厢房,连化雨都不自觉赞叹歛红坊果然是个险地。 「落霜姑娘,这位公子第一次来,不明事理。因此……」 「因此想向您询问,是否识得一位兮月姑娘,她是歛红坊的弄花。」不给九岚继续说下去,化雨直接切入正题。 「认识!不过这儿不方便说话,且让二位公子入厢房再谈。」 化雨自信地冲九岚笑,九岚则回敬她白眼,化雨不知道的是,在歛红坊打探任何情报都是需要付出的。两人跟随落霜姑娘来到厢房,厢房内是四、五米的空间,不似大厅如此金碧辉煌,却也没少掉该有的装饰。云何木纹、凤纸屏风、金碧塑花。厢房中央一张桌子上面放满酒具,那酒具全是闪着反白的上等玉做成。落霜姑娘拎起酒瓶,熟练地舞起一曲,随着曼妙身姿轻晃酒瓶,然後拉长身子将透液酌入酒杯中,脸带神色端庄妩媚。 「二位公子请。」 九岚不坐,化雨到是落落大方地端起酒杯,品香、品色、品味、品美。那酒侯如圣火琉璃,呛辣却又温顺,化雨刚想咳出声,液体却抢先钻进肠胃,後劲回味是如此甘甜香醇。他不爱喝酒,却也能感受到这酒的绝妙好闻。 「无可救药。」九岚双手环x,对化雨的招呼不闻不问。兮月还没见到,化雨跟抽刀客就已经先堕入醉金迷汤里。 彷佛听到这一声低语,对上九岚那y冷沉静的眼神,化雨不禁酒醒几分。逝去额头汗珠,正襟正色,一本严肃。「落霜,那麽兮月……」 「我与兮月姐姐并不是很熟识,但她可是歛红坊里的大美人!若想要见她待客,没有百两银子可不行。」 「百两银子……」 「是啊!我看公子一表人才、宽宏大气!百两银子应该不是个事!」落霜挽起化雨的手,一头埋进颈窝间,在他尤为惊愕的脸颊上吹气。「若你有一百两银子,落霜到是能帮个小小的忙。」 「嗯……」酒色攻势夹击,化雨的脑袋运转不过来,斜眼飘飘朝九岚求援。九岚无奈地耸耸肩,男人都是同一个样子。或许对於两个钦犯来说,他们有更好的做法。 「落霜姑娘,我们想见坊主一面。」 「不可能!坊主即使有全天下的财富都没办法见到。」 一把匕首抵着落霜的颈间,九岚早已胁持在她身後,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见见白大娘。」 「作梦!」那歛红坊的姑娘也不是好惹的,抽出腰间配扇唰地打开,抬手就往九岚的脑袋敲去,却被九岚轻巧握住,完全不费劲。 九岚拉她起身,一个侧转绊脚,落霜随即整个人翻摔在木头地板。出乎意料的是,九岚就这麽收起匕首退避三步,双手见白朝落霜示意。 「我俩是朝廷侵犯,点霸王单,袭击歛红坊的姑娘,这下子白大娘总该出来调事了吧?」 落霜冰清的眼神充满哀怨,抚着摔疼的肩膀起身,她知道自己不敌眼前这人,保命优先永远是歛红坊的守则,因为艺女活着就是最大的财富。她默不吭声走到门前,却又被九岚喊住。 「我俩只为求见坊主,别无它意。若姑娘不肯,那我可不能让你走出这间厢房。」见落霜仍犹疑着,九岚知道她在打什麽算盘。「你就说遭人劫持,大娘不会责怪的。」 落霜咬下红唇,眼睛里充满可怕的血丝,她闭目缓缓,随後心气平稳的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大娘的宫房并不在主阁里,落霜带他们穿过各个桥梁,跨过一座又一座的小岛屿,最後在歛红坊院内最深处的一间大宅外停下。宅院在湖面上凌空而立,没有任何岛屿扶持。当三人来到湖塘边,或许是踩到某些机关,水中一根根石柱矗立升起,一路连通到坊主阁,阁下还有俩人拿着长剑把守,连落霜都遭拦下无法过去。 九岚只好又玩起她的大招耍流氓,守卫艺女却不惊不愕,持剑把持半步不让,也不主动出击。正当九岚毫无办法,正打算拿一名守卫试刀时,宅邸内传来严稳的声音,让她们进去。 宅邸虽大,却多是园艺观赏用,真正的卧房只占十一,九岚与化雨在艺女的引导之下走进个竹篮里,悬吊上去坊主大殿。化雨认得这个机关,因为在他们百丝脉中也有一模一样的木连梯,只是不用於主楼中。 坊主大殿帘卷重幕,身旁侍女无数,帘幕尽头是个卧榻,在薄纱後浮身一名人影,那人长发盘髻,看起来身上饰品没有少过,沉稳端庄,看姿势跪坐在床垫上没有半丝分动,声音充盈中气的刚与女性的柔美,优雅威严。 此人就是统领歛红坊的头头,白玉倾。 「闻说两位找吾身,所为何事?」语调令化雨感到刺冷,那是不带任何感情的冷。 「玉倾姊姊,我俩江湖遇险,想暂求隐匿之所…….」 「放肆!」坊主榻前侍女拿出一根木棒,按下机关,刀锋利刃抽出直指九岚,要她为自己的无礼道歉,九岚则毫无防备意思,只是定睛细看眼前这一位年轻侍女。 「罢了。」白玉倾一喊,侍女只得收起刀子。「不知二位是何方神圣?」 「九岚、化雨。」九岚简单介绍下,将两人被朝廷通缉、被十二伏魔追杀之事全盘说出,唯独没有提到化雨来自百丝脉以及百丝脉惨案一事。「我与玉倾姊姊有缘,特此来寻求庇护。」 「放肆!不许喊坊主姐姐!歛红坊也不认识这些你们这些流氓。」侍女又再一次抢话,这次则是引得化雨好奇,这真真放肆的恐怕是这名侍女,不断抢在白玉倾前发话。 「是吗,我还以为我在歛红坊里早已恶名昭彰。」九岚也不等白玉倾回应,摊开双手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跟侍女攀谈起来。「这感觉真熟悉,却一点都不让人怀念阿,玉倾姊姊。」 「无礼之徒,这就是你对待坊主的态度?」侍女又将长剑抽柄,这次剑尖直指九岚咽喉,只要稍施点力便可一命呜呼。 「九岚公子,你可知歛红坊是什麽地方?」布幕後的人影有了动作,声线却仍跟影子一样暗沉平稳,听不出心绪。 「我明白,没有付出没有收获。」九岚脸色洋溢着邪魅的笑容,「我有个提议,我这个人头背负着赏金与歛红坊的恶名,要不你就把这剑刺入,拎着我的人头换化雨公子一个庇护,你说如何?」 「难不成你是……莫莉?」布幕後发出惊疑的声音,打破向来沉稳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这一句试探,声音中的威严刚毅全无。这下连化雨都高明白了,布幕後的人根本不是坊主,才会把九岚看错成公子。 「这名字可是你给的,不会忘了吧?」九岚挑眉,眼神从没离开过那柄剑的主人。 「哼,你还是一样乱来。」白玉倾见伪装暴露,也不再隐匿,将剑收入柄中,迳自朝自己的卧榻走去,掀开帘幕,後面是一位披金戴银的秀丽女子,但看起来稍有年纪。 化雨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猜到了结局,但没有想过歛红坊的坊主看上去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貌美女子,岁月在他脸上完全没留下痕迹。她梳理自己的服饰,然後照个原本那人的影子依样端庄坐在卧榻上,帘幕放下,那异常沉重的压迫感瞬间倍增。而穿金戴银那人则拿起机关刀,站在原先侍女的位置把持。 「您也一样,大把年纪了还玩这种把戏。」 「吾身倒是很好奇,什麽样的男人居然让杰敖不驯的你抛下富贵荣华的生活,用尽生命也要换他安全?」白玉倾说着这话时,帘幕後袭卷来一股冰天冻地的寒风,刮蚀化雨背脊,他可以感受到被帘幕遮挡的冰雪视线。 「我可不是来叙旧的,我跟你感情没这麽好。」九岚双手插腰,化雨眼尖地看到九岚手紧握腰间的匕首套。「成否只要一个字。」 「不成。」白玉倾想都不想答覆,毫无犹豫。「因为一个莫名男子跟十二伏魔做对,对歛红坊没有任何好处。」 「你还是这麽懦弱。」九岚刚要将匕首抽出,侍女赶忙抽刀制止,从九岚进入大殿到现在,这把刀已经是第三次对峙。「也罢,我也没想你会答应,我只想见见兮月。」 「歛红坊的姑娘可不会见流氓。」白玉倾的声音平稳不带情绪,跟第一次化雨进来时侍女装的声线一模一样。「保命优先,吾可没少教过你。」 「哼,这里还是一如既往令人厌恶。」 「慢走不送。」 九岚刚转身,又停滞下来。她双手紧握拳头,或许在无所谓的坚强背後,更多的是无助。化雨将她细微的颤抖收尽眼底,她不该是一个人承受这些压力。虽然只是猜想,但她或许发现能攻破白玉倾心防的唯一弱点,那也正好是被九岚略过的一点。 「既然歛红坊不做没有益处的事情,那麽让我来告诉你为何要援护我们。」化雨接过话头,朝着侍女处笔直走去,毫无退怯。「古明画,想必坊主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这把机关刀便是他的防身之物。」 「是又如何?」薄幕看不清白玉倾的神情,语气仍旧平静无澜。 「古明画乃是百丝中人,却不留在百丝脉,云游四海八方,没人知道他的踪影,是死是生都不知道。本来他还会隔三差五回来百丝脉叙旧,分享所见所闻,但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整整十年不知所踪。」 「你想说什麽?」白玉倾语气压低,便得略微硬厉。 「歛红坊的诸多机关皆b百丝脉之手,我本怀疑歛红坊中有善使机关术的高人,直到这把机关刀亮相。我才明白这些机关应都出自古明画之手。他用了十年时间,为歛红坊设计一套精妙绝l的机关,供歛红坊使用,并且这把刀在你手里。」 「你怀疑歛红坊奴役他?」 「百丝中人不会如此轻易受人奴役,要我说,应是他与歛红坊的某位姑娘坠入爱河,便将自己的贴身信物赠与心上人。」 「荒唐。」 「无论荒唐与否,这整个歛红坊的机关应是古明画一手所建,而就我所知,歛红坊是严令禁收男子的。」 「歛红坊举纳贤才,若你能为歛红坊带来益处,歛红坊自然不会推托。」 「若我说,我能协助养护改进古明画所建的机关术呢?」化雨挑眉,这一声询问中包含多种试探。 白玉倾缄默不语,相反的侍女则大力反驳。「笑话!百丝脉技术已成绝学,要撒谎也得拟好书稿!」 「无心!」帘幕後的声音喊住眼前的侍女,换来一刻钟的寂静。 化雨x有九十,白玉倾是个聪明人,透过刚刚自己释出的线索,应该能让她触碰到事情的真相。那麽她就会明白,眼前这人的价值有多麽巨大,巨大到九岚不惜与十二伏魔拼命也要出手相救。 「吾身有条件。」思索良久,布幕後终於又有声音。「第一、不许打扰坊中艺女作息,也不能显露身分。第二、歛红坊与二位不会有任何瓜葛,若十二伏魔找上门来,只能请二位离开。第三、莫莉必须重拾艺女工作,就算做对歛红坊的回报。」 欺人太甚。化雨在心中抱怨,正因为听闻九岚的过去,他明白九岚是费劲多大心思才逃离这个财色牢笼,也是如何无助才会选择到歛红坊寻求庇护。先前还不欢迎二人,见得利益後又无上限的索求。纵然白玉倾是天下绝色,心也是黑的。 「我接受。」还没等化雨在心中数落完,九岚即一口答应,化雨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怀着什麽样的心情行礼。她朝帘幕後大大鞠躬,只差没有跪下。「多谢坊主。」 「不仅仅是我和九岚,还有一位江湖侠士抽刀客,是我们路上相识相伴,一起逃亡而来的。」 「无妨。」白玉倾语调昂扬,听似有喜事。他拉开帘幕,端着母仪姿态来到九岚面前,九岚识趣单膝跪下,似乎是歛红坊的礼节。「吾身予你花名剑桑,以剑容悦、以桑舞身,赐兮月弄花辅佐,算成你心愿,今後不可再丢歛红坊的脸,明白吗?」 「明白,多谢坊主。」九岚朝白玉倾叩首,化雨还没见过这剽悍的女子拜在谁裙下过。足见白玉倾在江湖上的影响力。 「随後吾将派无心领你们至兮月厢房,在那之前。」白玉倾一身朴素仕女服,打着扇子端详化雨,那肤色b雪更白、b月亮更明亮,眼睛是深邃的黑,像两颗偌大的宝石珠子,水润饱满眨呀眨,从灵魂深处透出威严。「化雨公子,你与古明画是何关系?」 「回坊主,我乃古明画师侄,但师叔长年云游,见面甚少。」化雨不自觉地与九岚一样抱拳跪地,连他都不晓得自己为何动作,或许是瞥见白玉倾的仪容自觉惭愧。 「行了,无心,下去吧。」 白玉倾收起扇子,回到自己的卧榻拉上帘幕。侍女领着两人离开坊主大殿,踏过机关水塘,匆匆又往另外一个岛屿走去。这歛红坊内部大得是个迷宫,化雨都要被弄得晕头转向。九岚出奇的安静,天色渐暗,那原先澄澈的眸子都有些混浊,任谁看都能看出他有心事。纵然化雨绝顶聪明,面对女人心时却也无法摸透,无措之间,化雨不免又想起抽刀客给他出的那个烂主意。 「其实你不必做到这样。」想破脑袋,化雨勉强憋出几句话。「我算见识到歛红坊的势利,难怪你不喜欢这里。」 「多亏你说服白玉倾。」九岚伸起懒腰,大口深吸吐息,恢复原先的炯神。「我不会强迫自己的。」 「我相信你。」 「虽然歛红坊令人生厌,但还是有些值得回忆的地方。」 两人在侍女的带领下来到兮月弄花的厢房外,虽然不是坊主大殿那种华丽宅邸,但也b一般艺女宽阔不少,至少住四五个人是没有问题的。九岚也不等领头侍女通报,直接拉开纸门就要进去,却不料拉开纸门的那一刻一只手伸了出来将她按倒在地。 「哪里来的毛贼在这胡高!」兮月一身h粉色薄纱,胸前敞开一大片口子,白兮一览无遗。臂间、腰间、腿间的篓空更是遐想得过分。两袂拖长与裙摆摺出同样花边,一手持剑一手掐着九岚的架式剽悍,也难怪两人会是旧识。化雨拍拍袖子无意插手,看来歛红坊的女人各个凶悍,他惹不起。 「是我啦。」露出掌白,九岚也全无反抗之意,与兮月姑娘对视良久,两人之间却没有激起心灵相通的火花,呆滞半晌。「有点过分了喔,老月。」 「莫莉?」收起剑尖,兮月仍旧挂着满脸狐疑,将目光停留在九岚显目的琥珀色眼球,推敲自己的猜想。「你是莫莉!」 「现在不是了。」九岚坐起身,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也不管不顾人家的面子就往室内走去。这里对她而言已是熟悉不过的家,一脚跨进软椅瘫软深陷其中。「玉倾姊姊给了新花名,叫剑桑。」 一行人跟着九岚自来熟的气质踏进兮月厢房,小灯笼、金娟印、纸窗花、楼中楼,一个人住是有点奢侈。满屋的粉色气场渲染到化雨有些头皮发麻,就是个标准的闺女房,而接下来他们要藏身的即是这种地方,化雨或许还好,但想到抽刀客那个彪形大汉要在这样的卧房生活,不免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剑桑……好拗口。」兮月自顾自地碎念着,身体自发地拿起抱枕,随手扔到九岚脸上。 「你想打架?」九岚伸手接住,将抱枕窝在怀里,流氓语气挂在嘴边,完全想像不出她可曾经是歛红坊端庄娴淑的一员。 「坊主不会是要我照顾你吧。」 「不是,是照顾我们。」 经此一提,化雨第一次与兮月对视,她姣好的脸蛋、纤细的身材、修长白皙的腿,与九岚同样拥有狡黠灵慧的双眼,胜於九岚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举手投足间充盈粉黛气息。只那一眼瞪视,化雨便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恶魔四处股窜,歛红坊可真是个灾厄之地。 「这位小帅哥是谁?你夫婿?你就为了他抛弃那个富商的儿子?」 「我像是那种人吗?」话音未落,抱枕挟带高速飞向兮月脸上,只见细手挥动,转眼间抱枕便落入兮月怀中。「他是化雨,剩下的让他自己说吧。」 「在下化雨,是百丝脉中人,师门不幸惨遭十二伏魔毒手,所幸九岚侠女相救,才得以保住一命。」化雨行完礼节,识趣地找了边边的位子坐下,不打扰两人叙旧。 「还有一位抽刀客,沉溺在琼浆玉液里,不知道醉倒在哪位姑娘的房间。既然要藏身,就想着将他们带来歛红坊。」 「坊主这就同意了?」兮月的语气里藏着不信任,化雨甚至可以听出里面那句话:坊主这麽势利的女人怎麽可能同意。 九岚耸耸肩,究竟白玉倾为何会有转变她也不清楚,结果能成就好。「她要我继续为她卖命。」 「也是。」兮月点点头,不晓得同意个什麽劲。「我们姊妹卖命半生还不如你被一个富商看上,摇钱树自己跑回来哪有不接收的道理,说不准演没两天,又有富商要登门赎身呢。」 九岚黑着脸,沉默半晌没有应答。「你是不是想打架?」 「开玩笑的。」俏皮的吐舌,兮月的灿笑很白很天真。「不过这时候居然还能见到莫莉,真是帮了大忙。」 「剑桑。」九岚白了她一眼,早晚莫莉莫莉的叫,迟早会露馅,醉金城还有她一份悬赏呢,并且她自己真的不怎麽喜欢这个名字。 「剑桑……剑桑…….好拗口……就叫老桑吧。」 「随便你。倒是你刚刚说帮了大忙是什麽意思?」 「下周陌潇伏御要策画歛红坊公演《山河世间》,但至今我们人选都还没选齐。」 「不会正好是缺脂白吧。」 「正是,陌潇姊姊说我们缺乏力量感,缺乏眼神中的侠义锐气。」 「哇噢,那还真是帮了大忙。」九岚语气满溢着不屑,「真亏白玉倾还要装作百般为难收留我们。」 「别生气,坊主肯定有她拉不下的面子。」兮月总是笑脸相迎充满活力。「化雨公子您随意,我带九岚去试装。」 「不用这麽正式的,喊我化雨即可。」化雨浮起一阵尴尬的笑容。 兮月俏皮地眨眨眼,「毕竟你们是坊主的贵客。」 两个女子一前一後进入更里面的隔间,徒留化雨的尴尬笑容僵在室内。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九岚一连串的人际关系网压得他喘不过气,也还没梳理乾净他们两人言谈间的各种用词。好在他们只是来隐匿的,并且九岚看着也挺放松自在。 随意环顾一下室内,没有一个物件是能让化雨感兴趣的,女孩用的香氛、女孩用的花瓣、一点点园艺、女孩做的刺绣、女孩涂的胭脂和胭脂画。唯一说得上嘴的大概就是摆放瓶瓶罐罐与化雨的工作室同样繁杂。 雪白、粉白、樱白、紫白、璃红、花红、夕红、牡红、辰蓝、星蓝、玉蓝、雪蓝,还有各式首饰、耳饰、发饰,炫彩斑烂的饰品堆放在一面铜镜前交映生辉,可以猜想到作为一名艺女也需要同样的专业技术。 「搭啦!」 兮月打开房门,一股牡丹花似的气流又从里面的隔间窜流开来。九岚换上一身与兮月同样的粉红艺装,香肩尽露、腰身、修长白腿,t边挂着玉佩和铃铛做成的吊坠,每踩一步就叮当作响。那一刻化雨才意识到,悬赏单上那位美人可不是随便画画。 「怎麽样?漂亮吗!」兮月一刻都没闲着,挤开呆滞的化雨将九岚按在铜镜前。「接着是妆容!」 「还要上妆!」九岚发出惊疑的感叹。「不是试个人选而已吗?」 「是是是,我知道你天生丽质不想上妆。但你看……」兮月握起九岚的手,袖口花边敞开下的白兮间充满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痕迹;接着捏了一把九岚的腰,小而性感的缺口间错落凹凸不平的坑疤;再拉拉领口,这……化雨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天知道你哪里弄来这麽多伤。就算只是试演,这可是代表歛红坊门面,每月一次的公演,你是逃不掉的。」 「随便吧。」九岚只哀叹一声,闭上眼,乖乖地正襟危座下,动也不动像个精巧的人偶似地,任凭兮月在她脸上、身子上涂涂抹抹,作画一般。 化雨认得兮月专注的眼神,那与正在制作机关的百丝脉人相同,是投注热情於事务上的神情,这是他在房里唯一找到的共同点,唯一让他能感到心安舒适的一瞬间。 「完美上妆!」兮月一阵欢呼,真不知道他哪来这种源源不绝的活泼。「发尾我也稍微整理过,你原先是被狗啃过吗?」 「好好说话。」九岚端详镜中的自己,及肩的发线整齐修到耳下,顺过的刘海错落有序散在眉间,显得乾净秀气许多,连她自己都不自觉地端庄起来。「逃亡路途哪有时间整理仪容。」 「怎样?化雨公子,好看吗?」兮月驾着九岚在化雨面前摆弄,就像百丝脉的人总爱展现自己的人偶机甲,此刻九岚就成了兮月手中的人偶。或许九岚的回归让她有些过於兴奋。 「很漂亮。」化雨不吝惜称赞,此情此景让他想起曾经,他也总是这样称赞师妹的机关作品。 「那当然。」九岚倒也不羞於接受称赞,天生的傲气浮现,双手环腰、鼻头上扬不只一个档次,或许这就是他在歛红坊中的样子吧。「我可不想拘束太久,要试要快。」 「行啦!那化雨公子乖乖待着,我和老桑忙一下就回来!」 「抽刀客那边我会去找他。或着」九岚手端着下巴摸索,眼睛眯成狐狸般打量着什麽,化雨只感觉到一阵阵y风恶寒。「让老月帮你打扮一下也行。」 「好主意!化雨公子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妆容起来肯定也是美人一个!」 「不了……我……」 「那就等我们回来,别啦!」兮月俏皮的眨眼,那摆手离开的姿势跟九岚在驿站里的一模一样,也难怪这两人能成为旧识。 两人都出门後,化雨有些松散地躺在软椅上,这是他深居於百丝脉从来没接触过的东西。师祖总说悠闲使人懈怠,因此整个百丝脉被他打里成战战兢兢的样子,虽说如此,却仍然不敌朝廷十二伏魔致命一击。困意席卷,精神随着座椅的软垫塌陷其中,化雨仰头窥伺一下兮月的床铺,还是打消念头换个姿势卧在软椅中,爬上闺秀的床铺这种事对他来说还太早。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坦诚 再醒来时天色已黑,昏暗的房间里传来如雷乍响,是抽刀客的鼾声,一张嘴就酒气薰天,行囊竹篓都散乱的丢在一旁。化雨不禁在腹里埋怨,自己是看错眼光才让这种人帮忙看守行囊,丢了银子都不知道,还能这麽安然无恙的倒头大睡。 他走到抽刀客的软椅拾起竹篓,轻轻一抬,竹篓里的重量锐减几分,眉头抽动一下,连忙清点起自己竹篓原先装着的东西。机关用的螺丝、钉钹、锹榫只剩一半。基底铁板、铁碇尽数失踪,连九岚备着的衣服都没剩下半件,只剩小偷不要的木材垫着竹篓的重量。 「抽刀客……抽刀客!醒醒!」 「酒……我还能喝……」 「抽刀客!」化雨疯狂摇动抽刀客的肩膀,然而他就像被人下了药毫无反应,只是翻过身去搔搔屁股的痒。 「怎麽了?」九岚点着蜡烛进来,将室内挂着的小灯笼燃起油红色的灯火,随着引路爬满整个房间,在夜晚间也能照耀得金碧辉煌。九岚把怀间抱着的包裹放在桌上,装容因为抹去汗水而花糊。「吃点东西吧,夜晚只是个开始。」 「抽刀客昏迷不醒。」 「我喊他也是怎麽都喊不起来,索性直接把他搀扶过来。」 「竹篓里的东西少了大半,你的衣服、我的机关材料、零件通通都被窃走。」化雨撑开抽刀客眼睑,毫不留情拍打脸颊,然而抽刀客都无反应,只有鼾声不停。「他应该是被窃贼盯上,灌了迷药。」 「这种事在歛红坊挺常见的,该庆幸他衣服还穿着呢。」九岚面不改色摊开包巾,里头是包成球状的饭团跟红薯各两个。「避免起疑,我去拿了下人的粗食,将就点用。晚些我还跟兮月要忙。」 「吴琴公子呢?」 「不晓得。我到的时候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倒头大睡。以他那种性格,估计是约戒了。」 「约戒?」 「歛红坊虽是湿eng色插ng酥0,但实际上更约束一些,艺女只卖艺不卖身。但总有些人嘛,锺情也好、贪财也好,生存也好,会想要放纵些,我们都称为约戒。」见自己脱妆,九岚打理完食物後,走到铜镜前拾起脂粉往身上涂抹。透着镜子映s,意味深长的挑眉。「就像你刚进来那样。」 「肯定是吴琴公子窃走我们的东西。刚见到他我就觉得怪异,他的外套秀满金纹花边,衬衣却是品质低劣的粗棉布,公子那态势就像装出来的。」化雨边思索着边咬下红薯,爆散的热气差点没把舌头烧着。「所幸首饰有我收着,没被窃去。」 「无所谓,反正在歛红坊内不愁钱。」不消片刻,九岚梳理好衣裳,妆容也全部重新上过,拉起袖子在化雨面前轻飘飘转圈。「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漏掉。」 身段修长素雅,歛红坊的艺女服将九岚的气质完整烘托出来,该开口的部分开口,不能看到的地方圆滑藏入,多留一份遐想。九岚的眼神锐利,神情里留下一股不明所以的傲骨,从白粉的外衣绽放出来。这一次,化雨是真的看得有些脸红。 「干嘛?我妆没补齐?」见化雨魂魄出窍,死黏在九岚脸上,九岚脸色立刻垮台,瞳孔中藏不住的傲气转变成睥睨。 「阿……没……我是说有,很漂亮,没问题!」妖孽,歛红坊绝对是个妖孽群生的地方。化雨将红薯端在脸前,靠着不断扑面的热气让自己沉静下来。 「你就稍微照顾抽刀客吧,晚些我在看能不能拿点剩饭回来。」九岚摆弄好仪态刚要离开,突然间想起什麽又转回来。「兮月说最里面那间是浴所,旁边是厕间,弄花以上的艺女都有,在里面找到水口的牌子,按一下就会有根竹管注水到浴所的木桶里,趁我们俩不在你们想沐浴就赶紧。」 「好。」化雨嘴上应付过去,满脑子却在想刚刚九岚所说的一切内容,连接各个弄花厢房的水路,翻牌即有的浴池,这可是连百丝脉都没有的技术,他肯定要好好研究到底是怎麽回事。 九岚离去後,室内只剩抽刀客的鼾声。化雨三两下吃光饭团与红薯,虽然粗淡,但也足够果腹。他又尝试摇醒抽刀客,无意间将抽刀客腰间的黑刀摇滑出鞘,这才发现,他的刀竟然是用墨水涂黑的。 且听刀声出鞘,抽刀客当即从睡梦中惊醒,在刀柄滑落地前急忙收回刀鞘中,本能x地抓住眼前偷袭的人,一掌就要拍进化雨胸前。 「抽刀客!你醒了?」 「阿?阿……雨哥!是你啊……」抽刀客用力眯了眯眼,却仍感觉视线有些朦胧,只看到光线粉粉的、红红的、亮亮的,并不知道身处何处。「这里是哪里?」 「歛红坊,你被吴琴公子下药了,是九岚扛你回来的。」 「下药!怎麽可能!我抽刀客……」 「竹篓里的东西被偷了大半。而且你的刀……」 「刀?」抽刀客脑袋刚冒出疑问,身体就用一个极其帅气的姿势将刀大把刷出,流畅的动作、迅捷的出鞘声,是化雨初见抽刀客的致命一击。这抽刀的动作行云流水已经刻进身体的记忆里,然而此时却把大量的墨水喷溅开来。「这啥鬼东西!这不是我的刀!」 化雨躲避不及,半张脸都给他喷黑,衣着直接染上一条漆黑的斩痕,不仅抽刀客身上有,顺着斩击过去的室内无一处幸免,一看就是要被撵出房门的节奏,他压抑下心中的愠火,正好这下子有理由洗澡。 「桌上那些是九岚拿来的一点粗食,让我们先果腹。你先吃,我去处理墨水,晚点我们先洗个澡。」 「雨哥,抱歉阿……」抽刀客挂着憨厚的面容,眉头都抬到额上去,短而黑的胡须包裹起整个脸蛋,活像个毛球,看着脾气也发不出来。「刀就算了……但你的竹篓……」 「算了吧,那些东西都还可以在蒐集。」化雨在竹篓中翻找,虽然竹篓里的原材都被拿走,但还有些瓶罐看着不值钱,非个中人也用不到。他摸出一罐液体,小心地沾在墨水染黑的地方擦拭,一抹就掉色。「倒是你,怎麽被人下药的。」 「哎呀我真记不得!那吴琴公子慷慨地点酒,点了十八道请我喝!然後那姑娘就给我们舞一曲,然後就在这里了!」 「你的悬赏单还在吗?」思索半晌,化雨猜想其中有一种可能。 抽刀客连忙翻看自己的兜里,一整叠的悬赏单看起来都没有少。「在的!」 「你找找有没有从醉金衙府报出的悬赏让我看看。」 「明白!」 抽刀客一面大口嚼饭团,一面啃着红薯,将一叠两三百张的悬赏单分做两份,在按照化雨的要求,将醉金城发出的悬赏从赏金高排到赏金低。等他清理完是内那些残留的墨迹时,抽刀客也大致整理完毕,边跷着脚喊化雨过来看看。 「雨哥?你看这个如何?看起来柔弱好应付,赏金又这麽优渥!」化雨一瞧,悬赏单画着一名艺女模样的女子,长发盘髻在後,抿唇一笑含苞待放,看着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再看赏金,三百两银元,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最後落在悬赏犯的名字,上头写着「艺女莫莉」几个字。 「不行。」 「为何?这小身版三两下就被我放倒!」 这句话你也说过。化雨极力收起自己吐槽的冲动,翻看着抽刀客由赏金高低堆叠好的悬赏单,至少也有五十来件。「如果我的猜测正确,窃走我们东西的应该是名很厉害的盗贼。」 「怎麽说?」 「我怎麽叫你都叫不醒,却能被刀滑落出鞘的声音吵醒,说明你对刀光碰撞声极为敏感,大概是走跳江湖培养出来的警戒心。但他却能将你的刀偷天换日而不让你察觉,还玩了这麽一出把戏。」 「有这麽点道理。」 「这样一个窃贼,不会是初犯,他肯定得手多次,才会这样大大咧咧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是说……吴琴公子他……」 「风无情。」化雨看着陈旧发h的悬赏单,悬赏千两银子,名字上写着风无情三字,不免容易让人联想。「再怎麽说都太明目张胆了些……不会有人傻到用一样的名字伪装吧……」 「他是风无情?那神出鬼没的小偷?」 「你认识?」化雨将悬赏单抽出,风无情的画像带着纱帽,薄纱後的眼神炯然散发烈火,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整个身影透t乌黑,见不得人的窃贼打扮。 抽刀客摇摇头,「据传风无情是天下第一神偷,不仅使得一手好轻功,还擅於易妆易容,追捕没什麽把握,我也就不打主意。但我感觉他与吴琴公子不像阿!」 「你不是说他擅於易妆易容?」 「可他还帮我们付茶水钱,还请我们接着喝酒,作为一个窃贼没道理!」 「或许……」化雨用心思索着,一股闪雷在他脑门快速迸发。「他不是冲着九岚来搭讪的。」 「雨哥,啥意思?不懂啊!」 「阿,没什麽。」看着抽刀客憨厚浑圆的傻大脸,化雨还是决定去找九岚商量好些。「九岚与兮月还在工作,趁这个时间我们先去清洗身上的墨水。」 「兮月……是谁?」 「行了,你只要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藏一阵子,不可打扰艺女工作,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分,明白?」化雨懒得多谈,跩起抽刀客的衣服就往浴所拖,不说墨水,光他们俩人身上的味道就让人不舒服,特别是抽刀客满身酒气。 「那得多无趣!整天待在房子里岂不闷坏!」 「我们在逃亡,明白?」 「明白!明白!」抽刀客的嘴刚安分两秒,又聒噪的出起主意。「我说雨哥,我给你搓背吧!」 「……」 说是浴所,其实只是用大量相思木板围起来的房间,地板、墙壁、天花板。木板上涂抹一层凝脂油滑,如此一来就能完全隔绝湿气的渗透。浴所正中央摆放着桃木木桶,大小可以容纳进五个人肩并肩围成一圈,两个人肯定没有问题,一个人用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奢侈。 门口右手边挂着亚麻布与羊毛布,是擦拭身体用的,下面放着两个矮柜,出於好奇,化雨打开瞧见一下,一股刺鼻的香氛味扑面,让他冷不防地出了一声喷嚏。矮柜里装满豆荚与花瓣,还有瓶瓶罐罐膏状一样的物品,估计是除去身体上的脏w所用。更旁边的长柜里装满室内衬衣,只是这些衣服全是淡粉色,让两位大男人看着有些尴尬。 该有的物品都有,接下来就是水源了。化雨回想着九岚转告的话,沿着木墙壁检查一圈,果真在木桶旁找到写着「水口」二字的牌子。轻压一下,化雨摸出了里头是个合齿的卡榫结构,木墙背後有什麽机关正在旋转着,而水口上方的木板也缓缓撇出一个开口,然後是一根竹管伸出至木桶中央。 「挺厉害的,但光这样也不会有水。」就在化雨说完的刹那,一股蒸气从竹管内散发而出,涓水细流般地注入中央大浴桶。「这点水量要注多久?」 「没事!先接点水来擦洗身体就好啦!」抽刀客早已脱个精光,将亚麻布巾批在肩上,兴致勃勃的从角落里掏出两个小木盆。「雨哥!我帮你搓背!」 化雨内心是有些抗拒的,虽然两人都是男人,坦诚相见并没有什麽不妥,但看着抽刀客大大咧咧的动作,毫不掩饰的姿态,执着给自己搓背的神情,不免还是从额头上拉出三条黑线。而且他不理解,为何抽刀客这麽执着於搓背,百丝脉里没有这样的文化,连一起洗澡都甚少,难道这在江湖中是很平凡的事情吗? 「不必……我也不是孩子……沐浴这种事自己来即可。」 「说啥呢!正因为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才不畏惧坦诚相见!才敢正正当当的交流!」抽刀客说话时背後冒着正气,是真的蒸气,他装好两个脸盆的热水,取下肩上的布巾浸泡,招手欢迎化雨赶紧过去。「雨哥!我敬你是条好汉!」 「啊……哦……嗯……」看着抽刀客说得慷慨激昂,眼神闪烁着热血,化雨也不好意思继续推迟什麽,反正都是男人,一起洗个澡应该也不会怎麽样。他谨慎地将装有首饰的配囊解下,慢悠悠地退去衣物,边脱边在心中念叨,还好九岚不在这里。 不对,九岚是女人,他也不可能在这里。化雨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些,将褪去的衣物放到门边的矮柜上,取下亚麻布巾,仍有些不好意思地给自己围在腰间。 「真男人才不会这样遮遮掩掩!」 「我不需要当个真男人,就当作是一点礼貌。」 简单的漱洗,两人互相给对方搓去背後的脏w,化雨这才发现,抽刀客身上也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这就是在江湖走跳的证据吧,每一刀都是一笔悬赏单上的金额,健壮的身体背後,抽刀客也是一个满载故事的侠士。 将自己浸泡入大浴桶中,注水的竹管不知道什麽时候收了回去,水温控制得恰到好处,这都不是机关本身能做到的,背後肯定有人在操作。闭上眼睛,浴水里混杂着一股草药香气,让人心神安宁。化雨回想自己在白玉倾殿内的每一处细节,白玉倾没回应自己养护的请求、也没回应师叔的生死,以及这依房建成的水路、歛红坊不收男人的规则。 这其中有一种可能x重叠:古明画还未死,藏於歛红坊中自己所见的机关密室中。若真是这样,那他也未必是百丝脉最後一人。但这些都还只是他的揣测。 「雨哥!雨哥!」 「什麽?」化雨张开眼,抽刀客正大字斜倚在木桶的对岸,姿势极其享受。 「我想到了!我可以每天装作客人从这里离开,出去换了赏金在装作客人进来!这样就不用整天闷坏在房里!」 「是这样没错……」听着抽刀客的话,化雨又陷入沉思。 「只要装成客人,点雨哥之前说的什麽兮月的单,肯定不会被发现!」 「不。」化雨不由得在内心赞叹抽刀客的老练,如此一来他也能藉机调查古明画的下落。「要指名剑桑。」 两人泡完浴池,用羊毛布巾擦乾身体,换上长柜里准备好安静的粉色衬衣,收好首饰,却不晓得浴池里的水该作何处理。化雨仔细围着浴桶研究一圈,也没发现可能安上机关的痕迹,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他试探x朝着写有水口的木板又按了一次,这次没有竹管伸出注水,反倒是浴桶中传来卡榫松脱的撞击声,水面摇晃成涡,估计是浴桶底部的某个接水口打开,将水路再引道其他地方去。这看似合理的现象,不可能只靠机关完成,肯定是有人在不知名的地方c控着。 「厉害!我从没看过如此方便的浴场!」 「歛红坊中肯定藏有高人。」化雨想了一想,决定还是不透露给抽刀客知晓古明画师叔的事情。「需要更加小心。」 「明白!」 回到室内,换上粉衣的两人融入在兮月的卧房中,只是容貌不甚搭调。抽刀客坐回软椅间,继续翻看整理过的悬赏单,挑选出几个看来羸弱易下手的对象。化雨走过身边,一把抽走画着莫莉的那份。悬赏单是五年前从醉金衙府派发出来的,悬赏者是沃海富商王赐海王老爷,悬赏要求只能生擒。 「如何?雨哥,这悬赏不错吧?」 「不成。」化雨惊慌地想要将选赏单收进袖间,才想起自己已经换过衣服,连忙塞进自己的竹篓里。「这都五年前的悬赏,要抓早抓成。况且此事与歛红坊相关,还是别插手的好。」 「再不然就是这两人。」抽刀客又拿出两张悬赏单:容貌骇人的西泷山匪陈掀,以及悬赏上都黑纱盖脸的叛徒子午。 「这都五年前的悬赏,你打算从何找起?」化雨仔细端详两人悬赏,生死不拘,虽然赏金优渥,但陈掀脸上刀疤肆横,肯定不会藏匿附近;子午则是连个正脸都没有,完全无从下手。「更何况你的刀都被偷走了,即使寻到两人,如何能抓住他们?」 「我没事!只要有刀便行!」抽刀客说得冲动,又想抽刀出来耍活,所幸被化雨先见之明死死按着握把不让抽出,不然又得再洗一次澡。「这一年来醉金城的悬赏只有这个了。」 「秀才李寺,只能生擒,十两银子。」化雨瞄了一眼,此人仪表堂堂,身着金边绣花秀才服,头顶金丝冠帽,一付文弱样貌,不像是个穷凶极恶的罪犯,看着还有些眼熟。「就这个人,你先寻他踪迹,不要交给官府。」 「可这才十两银子!」 化雨气色淡定,嘴角泛起x有成足的微笑。「足够了,接下来就是等九岚……」 「等我什麽?」门边迸出声响,兮月与九岚不知何时已回到室内,手上分别端着白玉盘子,跟着食物的清香飘进。「打扮不错。」 「啊!两个新进小艺女。」兮月嘴里藏不住笑话,跟九岚将玉盘托上桌,上头装得是各种山珍海味,清汤、鲜蔬、肥肉,看着像是奢华的宴席。「等会儿给你们上上妆。」 「雨哥……这两人是?」 「九岚,跟九岚的老相识兮月姑娘,就是她收留我们藏身地。」 「岚姊!你是岚姊?」抽刀客的眼睛瞪得跟枣子一样大,嘴巴都要落到肩膀上。「还有……」 「兮月。」兮月拉起自己的裙摆,摆弄姿势郑重介绍自己,流利的动作极其熟练。「老桑说要给你们俩拿吃的,特意拉我去捡剩下的晚饭。」 「说好要给你们带的。」刚摆弄好碗筷,九岚就像失去架子的人偶,直接瘫倒在化雨身旁的软椅上,各种端庄素养全部丢到九霄云外。「累死了,白玉倾根本是厉鬼转世。」 「辛苦你。」化雨拾起碗筷朝九岚致意,对面的抽刀客早已六亲不认狼吞虎咽起来。 「能吃饱就好。倒是你们刚刚说等我什麽?」 「你先好好休息吧,时候不早,我们有得是时间。」 「没错!」兮月抢过化雨的话头,她三两下就把妆容卸除乾净,雀跃地拍着九岚的脸。「一起沐浴放松一下吧!肯定会让你很惊喜!对吧,化雨公子!」 「是挺惊喜。」化雨浅嚐一口清汤,这一句话中饱含酸甜苦辣咸。 「十分舒服!」抽刀客三两下就将整盘的餐食吸食乾净,挺着肚子双掌合十,感谢这一顿餐点。 「走吧走吧!我帮你卸妆,我们俩人再叙叙旧!」 「好吧。」九岚几乎像个死屍被兮月跩着进入浴所。 浴门虽掩,却掩不住兮月过於兴奋的声音,只闻她一边替九岚卸妆,一边埋怨九岚过分吸引人的神韵;一边褪去衣物,一边责备九岚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一边漱洗,一边调侃九岚的身型样貌;一边入浴,一边谈起女人限定的秘密情事。 抽刀客与化雨听着浴所里的打闹,尴尬地不知作何反应。看来因为湿气与机关的摆设,浴所并无法像歛红坊其他隔间如此绝音,化雨深深吐出一口气,还好他与抽刀客沐浴时并无人在房内,否则两人的对话也是如此尴尬至极。 「啊,神清气爽!」九岚伸直了腰杆,脸上的气色更红润些,彷佛一天的疲劳都在浴桶里洗涤净化,两人身上还带有点茉莉的花香。 「是吧是吧,跟你说新建成的浴所很不错吧!不仅可以消除疲劳,还让你的身体白皙水嫩有弹x。」兮月跟在九岚後头,手痒的捏袭九岚的後t,换来九岚吃人似的瞪眼。抽刀客与化雨终於熬过难耐的半个时辰,熬到两人换上同样的粉色衬衣,缠绕着蒸腾的水雾与香氛出浴。 四人商量好位置後便熄灯休息。九岚与兮月共睡一个床铺,而化雨与抽刀客则躺在软椅上。不消一刻钟,抽刀客便鼾声如雷,化雨听见床铺那头传来一阵嘻笑,饶是兮月没听闻过如此巨大的鼾声。 软椅的空间狭小,抽刀客的鼾声无比巨大,还有自己下午小憩过的影响,化雨翻来覆去愣是睡不着,脑袋不断思索着种种线索,风无情的、古明画的。郁闷堆积在心头,化雨小心翼翼地做起身,想起床走走,却又怕惊扰到熟睡中的大家。 兮月的厢房四周种满树林,阔别醉金城最热闹的十分,y寒的晚风凄凄收拾残桌,窗外是一片林叶围成的黑幕,只有月光洒下的明头围起一小束光,而那曙光中闪动着影子。 百般无聊地盯着那道影子,像屋脊上装饰的翘角,也像动物伏留在檐上,细看那晃动,甚至还有些像是人的影子。化雨脑海闪过令他感到恶寒的一个名字——十二伏魔。但定睛观望许久,那道影子却没有任何移动过,也不像是为了搜查什麽而潜伏於此。化雨抬头观望,兮月与抽刀客正陷入深沉的睡眠,唯独九岚不见身影,他悄悄配合抽刀客偌大无比的鼾声挪动脚步。 「你怎麽在这里?」翻过窗台,攀上房顶探头,果不其然看到盘腿坐在屋脊上的背影,从兮月的卧房凝视整个矗立湖泊上的歛红坊。那一瞬间,化雨才发现原来歛红坊的各个岛屿联合拼凑成一朵七瓣花的形状,刚入大厅的地方是花苞位置,白玉倾的坊主宅邸位在正中间的花瓣左右,而他们现在所在是最右侧的花瓣岛屿。 「天x吧。」九岚阑珊的回答着,倾刻间像散了骨架倾倒在屋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有些怀念这里的风、这里的气息。」 「野虎。」细语讥笑一遍。夜晚的风很大,两人的衬衣在黑空中舞蹈,化雨几乎整张脸服贴在瓦砖上,才能避免自己被风吹落,他从来没爬过这麽高的地方,除去逃亡时爬的那棵大树的话。 迎风送来九岚身上未散去的香气,还有一只白皙手掌。「你不睡吗?」 风劲很强,化雨拉住九岚的手,才被她捞上房顶,勉勉强强坐定在她躺卧一侧,滑向屋脊背坡後,风势温和许多,却收不起已经被刮乱的头发。化雨倒也很释然,学着九岚的模样躺在屋顶上。虽然兮月已经熄灯休息,但整个歛红坊灯火通明,好似一天才刚要开始,在夜晚的星空中绽放成一朵金碧辉煌的湖中花。 「这就是醉金夜不归?」 「是啊,会一直持续到四更,然後休息到明日午时。」 「真是日夜颠倒的生活。」 「我看你挺适应的。」九岚眼角余光扫过,一股笑声梗在喉间愣是没憋住。「作息也是,衣着也是。」 「全是拖你的福啊。」虽然穿着粉色衬衣显得有些滑稽,但百丝脉的奇人可没少过,化雨倒也没什麽不好意思的。他俯瞰热闹的歛红坊,这里也确实是个充满奇人奇物的地方,九岚也是、白玉倾也是、兮月也是。想到这里,那一口委屈便随着放松重重吐出。「《山河世间》是个什麽故事?」 「一名从军的女子,和一名文弱书生的感情。」 「然後呢?」 「然後会在舞台演出,自己看。」 「你演从军的女子?」 「白玉倾嫌弃其他艺女不够力道,指名要我。」 「挺适合你。」 「你不是找我来聊这个的吧?」拍拍衣袖,九岚挺起身子,昏光打在她的面庞上,映射得好看。「不是要找我做些什麽?」 「那个啊……倒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想请你下次见到吴琴公子的时候把他带来。」 「你还在意物品遭窃?」 「如果我的猜测正确,他大概是江湖神偷风无情。」 「何以见得?不会是因为名字吧。」撇过侧脸,九岚的瞳孔里充满不信任与猜疑,化雨认得,那是一个感兴趣的眼神。 「一半一半吧。我还找到一个秀才的寻人悬赏,衣着跟他身上的一样。」化雨跟着挺直腰杆,寒风拂散他的头发,只好用手捆住梳理。「我请抽刀客去寻那名秀才,最好是能来个当面对质,出入歛红坊也麻烦你了。」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认为一个天下大盗会如此容易被人捉住。」 「所以才需要拜托你。」化雨看着九岚的瞳孔,那晶莹剔透、深邃迷人的瞳孔。两人对视量久,可以瞧见那琥珀色泽从怀疑到思考,再到不满的微妙变化。 「明白了,又是要我去卖命。」九岚站起身,往兮月窗台准备离去,夜晚的风声吹过一阵阵哀凄的呼号。 「不是……呃,九岚!」见彼此有些误会,化雨冷不防地抓住九岚的手,一股冰寒从指尖窜入。「谢谢你!我的意思是……多亏你。有你在,才让我十分安心。」 「我会处理,早点休息。」九岚抽开手,一个跳跃翻身下了房顶,华丽如同夜枭飞姿,安静如同黑猫轻巧。 化雨呆在屋顶上,还能感受到指尖反馈的微冷,狂风将他的心绪吹乱,唯一让他无法停止思考的是,他该怎麽离开这块屋顶。屋檐b窗台还突出一点,沿着雕花爬上来很轻松,但回去可没这麽容易。从屋顶探出头仅能看到五层楼高的地面,抽刀客的鼾声随着风压或强或弱,稍微吹得猛烈一些都有可能失足。 「呃……九岚?」抱着渺小的希望呼喊,就连化雨都听不太到自己的声音。 九岚好似早就料到这种情况,掏出自已的匕首在木墙面一一插入,是大树g的阶梯。她从窗台内伸出一只手,让化雨紧紧握住避免摔落,化雨则如履薄冰踩上每一把匕首,慢慢爬回窗台。 「吼格齁齁齁!」 鼾声炸开,化雨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没踩稳匕首。九岚使尽力气将他拽回窗台内,瞪上死鱼眼的嫌弃。「让你乱爬。」 「抱歉。」化雨紧紧握住九岚的手,那个虽然冰冷,却又十分暖和的一双手。他将它举到自己胸前。「我会努力让自己跟上你们的脚步,跟你们一起卖命。」 「这倒不必。」月光洒在九岚姣好的侧脸,邪魅轻笑,又一次滑溜地抽开手,留下一个绮丽的背影。「你有一个擅长出谋划策的脑袋,拚命这种事,交给专业的来。」 化雨晃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他险些迷失在九岚那抹笑容里。自己刚刚在屋顶上的举动,虽然只是想表明自已的真心,回想起来却好像吴琴公子骚扰九岚那般。 歛红坊的氛围太过古怪,总是有意无意提醒着九岚的真实身分,化雨奋力拍红自己的脸颊,他与九岚的关系只是从合作夥伴变成的朋友,也不抱有任何非分之想。 走进室内,抽刀客不知什麽时候睡在了地上,九岚也不知怎麽无声无息钻入兮月卧铺内侧,而兮月如同淑女,平稳且端庄的没移动半分。化雨蹑手蹑脚躺回自己的软椅,倾听抽刀客忽大忽小的鼾声,凝视起一整夜的天顶花纹。Χdyъz.cōм(xdyBz.com) -- 无法传递的声音 九岚起得很早,可以说她根本没怎麽睡,一股熟悉的忧郁徘徊在她的心房间,翻来覆去,始终无法挥散,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淌,那种灌满血液里的躁动越发不安。她极力缩小自己的动作,避免吵到身旁的兮月,但能量从她的四肢百骸间汇聚,不留一点点宁静的时分。 「真差劲。」化雨跟抽刀客都还睡得平稳,只是抽刀客不知怎麽睡在地板。不发出一点声响,她便绕过兮月的身体,乾脆地下了床,却还是惊起一阵骚动。 「现在是什麽时候?」兮月翻开被辱,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来。 「应该是五更,你可以再睡一下。」兮月回应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後从床舖间伸出一只手,九岚领会过意思,一把将她拉起身,两人不动声色地起床梳妆。 换上华服,九岚总觉得身体凉飕飕的,一阵风头吹进来,就会从她的背部篓空灌入,挟带着清晨的微冷从脚边出逃,很让人清醒的冰凉,屡试不爽。她倒也不是讨厌歛红坊这个地方,也不讨厌演出,只是每当意识回到歛红坊之後,就会感觉到一股幽影鬼魅跟再她身边,亦步亦趋。 兮月饰演书生家的侍女,可以算是面白、脂白外最重要的配角,维系起两人感情的重要角色,照这个分位看来,兮月颇有成为伏御的大将之风,兴许哪天就当上了坊主也说不定,只期望她别像某位坊主如此势利。 「走吧。带你熟悉舞台。」兮月打趣地拍拍九岚後腰,梳妆完毕。两人悄咪咪离开厢房,不留丝毫声响。 来到中央大厅,依水环绕而成的舞台,清晨时天井倾泻出的流水停止,可以从大厅各处窥伺整个小圆环舞台。从她们还是新进艺女时,就没少看过无数女子在这舞台上考核、娱兴、演出,凡是歛红坊的艺女,都肯定要站上这个舞台,舞给弄花、舞给坊主、最後舞给客人。 「挺怀念的。」 「是啊,不免让人忌妒你可是初秀入坊,明明整天都往外跑。」 「机缘好吧!」九岚采在栏杆上,借步使力,倚仗自己的轻功一步踩踏到舞台中央。遥想当初入坊,还必须学会坊内蜻蜓点水的轻功〈舞艺曲〉踏水登台,也是任何表演的开场功夫。 「哼哼,现在没人这麽登台。」兮月鼻息间凸显着傲气,打九岚赎身起,她可是当满八年的前辈。她走到大厅正对着的百合花瓶,悄悄挪动瓶身画一个圆,木制栈道悉数浮现,从花瓶後方端庄、优雅、从容不迫地走向舞台中央。 「那〈舞艺曲〉呢?」 「还是得学,少不了水舞的戏份。况且舞台这麽小,说不准有人会落水呢。」兮月脚步吊诡,转过三个回身,是〈三转身〉。舞台上连过三个回旋,每一次的回旋,都过度不同的语调情境,这是演出前必学的功夫,能在三个转身之後融入角色,实属大成。兮月踩着小步伐,提高儿气的语调,眼神里充满稚嫩。「将军、将军,您说是吧!」 「我才不会。」九岚戏笑着推开兮月,而後连三个回旋翻身,进入与兮月的对手戏。 两人身披薄暮,在晨光还未透入舞台时,竭力在台上演出。这一幕,是书生为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让侍女给将军送个礼物,年轻稚嫩的侍女却对将军所作充满好奇,不断追问将军为何从军,而不是安安稳稳的过好生活、相夫教子的一幕。 两人在台上不间段换位舞动,侍女青春、敏捷、滑溜,而将军沉稳、坚定、肢t充满力道。与不涉世事的侍女不同,作为将军,即是要还百姓一片太平生活,以此为任。而侍女也认识到作为女人,还有更多的可能x,还有更多选择,最後在将军引导着侍女双人共舞下结束。 从薄暮起,至太阳出,两人一遍又一遍地排演着走位、舞步,并大致规划其他幕的表现形式,这也是晚些要与其他弄花伏御甚至坊主排练的。九岚搂着兮月的细腰,凌空举起回旋,这是此幕最後一个动作。 「挺勤奋的嘛~」掌声划破寂静,白玉倾不知何时坐在广场的看台上,背着阳光,给两人赏些鼓励。 「坊主呈首请安。」抹去汗渍,兮月拉起裙摆,尊贵地向白玉倾问候。九岚则丧尽力气倾倒在圆环舞台上,百般无聊。 「啊~多亏坊主福分,让我要一大早起来排戏呢。」 「先用早膳,用完还有得让你们排。」白玉倾刷开扇幕,遮住自己的尊容,露出两条弯柳眼眉,神色慈蔼却出语犀利。「还有注意你的态度,剑桑。」 「是是是,坊主呈首请安。」 「『是』说一遍即可,我教过你。」 「是,坊主吉祥。」挺身站直,九岚也有模有样地学兮月一般行礼,送走这尊大佛後。「走吧,还得给化雨他们送些早食。」 「真亏你敢跟坊主那样说话。」 「这个啊……她也习惯了吧。」 「习惯?」 「就……你也知道,我刚来那一会儿,总是天天往外跑。有一次不巧被她逮住,被教训了好一阵子。」 「哦~所以你是那次被她逮住,才开始安分学习怎麽当名艺女的罗?」 「嗯……算是吧。」朝艳已起,黑夜散去,九岚却感觉还有东西在这廊道里徘徊。「不提这个,还得赶着膳後的排演,不然你可要跟我一起被教训。」 「好好好,我可没少被你连累过。」 「多嘴。」九岚挽过兮月的手,仍旧嘴贫补充一句。「『好』说一遍即可。」 上午七时,歛红坊的杂务会开始准备早膳,盘设在前往坊主大殿途中的迎宾殿。八时以後,弄花以上的艺女先行用膳,按司辈分取用,而後打理起歛红坊所有常项事务,包含每月一次的大型演出,与每周一次伏御负责地秀场。十时以後,所有艺女起身梳妆用膳,接着十二时准备宴客。歛红坊就像是个牢笼,每个人在每个时候,总会有固定做的事情。 迎宾殿是一个细长的空间,有一瘦狭的长桌摆在中央,呈载着各种山珍海味的美食,一字排开b皇宫都还来得气派。坊主坐在首位,接着是二娘与七伏御,兮月小小的弄花只能依照顶头伏御的阶级,乖乖列位。而九岚连个弄花都算不上,本不该一起用膳,奈何饰演《山河世间》的脂白,捞得迎宾末座。 整个用膳时间安静无声,十年、几十年,歛红坊的艺女们重复上千上万次,谁吃得有声音,谁就出去,这点素养九岚还是记得的,也多亏自己在歛红坊内五载的习惯,纵使走跳江湖,归於日常,她也基本不发出声音。 黄金米、腌制肉、蔬食拼、鲜鱼汤、梅g酱,虽然不及坊主那个位子吃得高级,但这不是一般百姓能天天吃的膳食,更何况还是准备给上千人。九岚脑筋动得快,边捞起一碗又一碗的白米鲜蔬,边思索着能否给两位府中公子带些什麽。 时蔬容易变质,鲜汤不方便携带,肯定还是腌肉与梅g酱方便些,接着就是不引起注意的悄悄带走。九岚看准一块腌肉就要出筷,不料却被身旁的人先行一步抢进碗里,箸指另一块,也被对座快手先得。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恍惚听闻邻座一句气声。「穷酸鬼,想吃肉?没门!」 令人熟悉的势利。九岚转转筷子,最後还是盛过满碗鲜蔬,装做自己闻所未闻那声嘲讽,毕竟吃不到肉的人不是她。 「呦,是个聋子?还不如做下人打杂去。」 「说不准还能跟婉儿凑一对聋哑搭档!」 九岚细嚼每一颗分明的米粒,将所有思绪感官都集中在舌头,芬芳中带点清甜,或许还是让给化雨和抽刀客,自己昨晚已经放纵过一回。不理会周围两人的挑衅,九岚很乾脆地一夹一缕鲜菜,不断朝着嘴里送,偶尔沾点梅g酱调味。 「疯子。」邻座见九岚不为所动,辱骂一声闭嘴吃饭。 大娘、二娘、七伏御,几人膳後照着职阶一一离席,终於等到只剩所有弄花聚堂,才有一点点繁杂的声响,互相熟识的弄花开始摆弄座位,毗邻而席。兮月也大摇大摆挤到九岚身边。 「怎麽样?」 「就这些吧,其他不太方便。」九岚端起自己的碗,碗里的饭只缺一角,里面和着梅g酱。 「你吃这点怎麽够?还得排练整天呢!」 「不要紧,我之後再去混点东西吃。」熟练地摸出随身布裹,将碗筷包好,九岚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餐食是不允许带出迎宾殿的,当然,昨天她和兮月拿来那两盘也是。「你等会,我等等回来。」 「等等!」兮月一个踉跄像前扑个满怀,九岚感觉怀里被塞一块东西,是一个装着腌肉的碗。「你还真像只老母j。」 「是阿,我都想认你做娘了。」九岚迅速将碗藏进布裹哩,有一搭没一搭的胡说闲话。 「乖女儿,娘这里等你。」 「总之,谢谢。」 「有什麽好谢的,这不都是当父母的心。」 「可以了喔。」九岚朝兮月摆出一脸鄙视,头也不回地走出迎宾殿。不知道为什麽,还真有种在歛红坊偷偷喂养动物的感觉,这些事可没少发生过。如果化雨跟抽刀客是动物,大概是一只毛没长齐的雏鹰与一只成年大猿,不知怎麽地,九岚觉得心情有些愉快。 拉开兮月房门,化雨仍平静地在软椅躺平,抽刀客却不在。九岚随便将随身布裹摊在桌上,用昨夜的碗筷盘替换今天偷来的饭菜。接着挨遍房间各个角落,却也找不到抽刀客的身影,也顾不得扰人清梦立刻摇晃醒化雨。 「化雨,醒醒。」 「嗯……九岚……?」化雨头发乱糟糟地,手贴着脑门,气色不是太好。 「抽刀客呢?」 「他睡在地上……」 「没有,他不在这里,我都找过了。」 「稍停一下……头有点疼……」 「吃点东西。」九岚捞出自己摸来的米饭、腌肉、梅g酱,可惜没想到白玉倾会提早离开,少盛了些青菜。「你睡着期间有发生什麽事吗?」 「没有……没什麽印象……」 「浴所、厕间都在弄花室内,也不可能是去方便……」九岚一边查看卧房四周,一边絮絮叨叨念着,她可没有时间处理这些破事。「我和兮月会排演到傍晚,顺势在歛红坊内找他,你……」 「阿!」筷子敲击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颇有和尚顿悟之势。 「怎麽?」 「没有、没什麽……只是头又痛了……」 「你保护好自己。歛红坊人流杂乱,说不定有人盯上我们。」 「我尽力。」 「你的口笛还在吗?」 「在,只是竹片,没有被窃走。」 「这是求救信号,有什麽危险就吹。」卷起舌头,九岚吹响一声鸟鸣,宏亮清澈。 「然後这个是警界信号,提醒我有危险。」贴着舌壁,鸟鸣转变成啁啾流鸣,余音绕梁。「明白?」 「嗯。」化雨从竹篓里拿出口笛的盒子,掐在手里把玩。「这就是你做口笛的用意?」 「本来是,想着给十二伏魔传递信息会方便许多,结果你也看到了。」九岚浅笑带过,这笑容里填满的无奈。「我先离开,兮月还在等我。」 「慢走。」吃过早膳的化雨气色回春,脸颊润红,脑门不疼,眼色还闪烁过一丝怪异的光彩。九岚无暇理会那诡异的神情,挟着随身布裹离开厢房,他还要把昨夜偷拿的餐盘给还回去。 前脚刚走,化雨接着从竹篓里拿出纸张扑满整个桌面,在纸面画写下一朵美丽的七办花。头还在隐隐生疼,但疼痛阻止不了他沸腾的血液,他努力回想起昨夜在自己眼皮底下瞧见的一切,花苞、花蕊、花瓣、花j,再点上零星粉末,一幅歛红坊的俯瞰图油然而成。 点出坊主殿的位置,以及兮月弄花厢房,如果七瓣花里每一瓣岛屿都有弄花厢房,那麽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接客的广场附近,距离每一办岛屿皆有相当位置。但那里还有着能传唤名牌的机关,就这点空间,要想两种机关放在一起而不互相影响是不可能的。 仰赖突出於百丝脉众的直觉,化雨擅自将目标锁定在坊主殿堂周围,既合情,也在七办花对称的中点左右,合理。若要将流水逆送到兮月厢房的五楼高度,肯定需要巨大的压力,不可能是零星小岛可以乘载的。可惜昨日夜黑风高,化雨还没办法详视坊主大殿周围。 现在或许可以。 化雨随即打消这个念头。若要做机关辅助他到屋顶,肯定会留下点痕迹,可恨自己轻功不行。若想不动声色之下查访整个歛红坊,就要谨记这里的作息规矩。九岚说过歛红坊午时接客,到傍晚有三个时辰,他势必要规划一下路程,首先还是从圆环广场较为掩人耳目,然後沿着坊主大殿那条桥随意寻访。 他走过那条桥,当时却没留神桥的两侧各有什麽东西,只记得映s万里晴空的湖面,湛蓝得漂亮,若是今日能到其中一个岛上去看看,铁定会有收获。化雨开始筹画准备东西,首先是要把这身粉色衬衣换掉,他回到浴所翻找脏衣堆,在这夹满汗臭的泥泞间,化雨还挺犹豫是否要穿回原本的脏衣服,应该没有人会带着浑身汗味进来歛红坊。 打开长柜,衬衣、衬衣、艺女服、艺女服,光是接客用的服装,兮月就挂满了好几件,当个艺女也不容易。化雨想到自己刚来这个房间时,看到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自己也发出过这种感叹,一种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女装? 不,还是算了。虽然兮月曾戏谑地嘲笑穿着粉色衬衣的自己,但自己不了解那些东西,而且他也不觉得自己像个女人,如果穿出去被发现,岂不是羞耻至极,还会被九岚笑个几年。一筹莫展之时,化雨突然摸到一件丝质衬衣,灰黑色,领口还有印纹,看起来颇为典雅,这是九岚换下的书僮装。 「真是帮了大忙。」顾不上伦理道德,化雨连忙将衬衣换上,他只高九岚半颗头,身形不会相差太多。回到梳妆镜前打量自己,还像是个公子,至少没有那一身浓厚汗臭。 正午时分,歛红坊外挤满如狼似虎的男人们,那些不知名的艺女们则像个母蜘蛛静待猎物,守在形似花j的桥这岸。化雨蹑手蹑脚摸出房间,廊道寂静无息,却涌入四周欢闹喧腾,觥杯交错、掌声、女子软语呢喃、舞蹈的节拍、丝乐声,一时把化雨吵得脑袋开始发疼。 漫步穿过前厅,艺女与客人的身影不断擦肩,谁也没有神色起疑,这是个好消息。化雨不消一刻钟便来到圆环广场,四周围满拥挤的客人,与先前奋力挤进大厅时是两样情,这就是歛红坊刚接客的样子。 化雨围绕环型水井转了一圈,这是一周後九岚她们演出的地方,他现在所在的环型廊道上二、三、四、五层都留满座位。不知道九岚那群人该怎麽上舞台?还有源源不绝倾泻水瀑的天井,肯定与兮月浴所的水口接成同路。 机关埋藏得很好,如果用得是竹管,那必定是将管路埋藏在天顶木板接和的缝隙间,再不然就是最外围,从内部实在看不出所以然。环视四周,化雨却没找到一个能脱离建筑踏上岛屿土地的空间,或许得去外面找找。 「公子您要离开啦?不如再来梅香这里玩玩?包准满意!」 「小帅哥,想来点刺激的吗?」 「别急着走啊!歛红坊这才开张呢!」 化雨才刚踏出大厅一步,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受到狮群追捕的白兔,堵在门口的那一群艺女一拥上来,将大门挤得水泄不通,连桥的影子都看不到。好不容易才从无数双纤手地狱中逃脱,却找不到能离开建筑的法子,桃花木的栏杆围得严实,纵然只有腰间这麽高,在如此醒目的地方攀爬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时间宝贵,即便千百个不愿意,化雨仍旧转身挤进地狱里,他还有另外一边需要探查。化雨依着脑中的形状,走上通往中瓣岛屿的桥梁,奇怪的是这与落霜带他们至坊主大殿的记忆不同。这里人烟稀少,连艺女都没几个,清净之余还传来阵阵飘香,白米、j蛋、还有笋子,化雨这才明白过来,这里是饭厅。 沿着饭堂外围周游一圈,并没有特别的发现,化雨决定继续深入。踩过一个又一个岛屿,跨过一遍又一遍桥梁,中间这瓣似乎不是给艺女住的,化雨接连经过乐厅、舞厅、习听与几间大厢房,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只有最後一个岛屿中,厢房内的火光闪动着影子。 踩在桥上,化雨终於见到白玉倾的那间大宅,湖面包裹着宅院,看起来有些遥远,周围没有任何桥梁连接,他也不知道该怎麽探查。歛红坊的繁琐好似迷宫,化雨已经彻底迷茫,他倚靠在栏杆上,凝视湖面平静湛蓝,一座未有建筑的土丘散落在湖畔,上头长满灿烂的野花,新鲜四放。 厢房内传来清幽的歌声,她唱着:「一曲朝思故人伴,生死由猜两相难,情长可b江海阔,思重远过万重山。」 好美。 「停!」一声尖啸划破绝美画面。「你到底行不行?感情不对、表情不对、身段不对、连声调不对!我是怎麽教你的!」 「非常抱歉。」 化雨不想扫了兴致,远离厢房,他遍寻途径踏上那座土丘,好似有人在照料这里,开满各色鲜艳的花儿,芬芳扑鼻,甚至能听闻鸟语虫鸣。这让他想起百丝脉的森林,想起那座可以藏於林间,可以俯瞰整个百丝脉的古亭。 「思重远过万重山。」缠声默念,化雨闭起眼睛,用声音去感受风的吹拂,用鼻咽领略花的香气。这是逃亡的一路上无法体会的。他甚至想就这样躺在草地上。 还没来得及享受,突然有人在他背後拍了两下,轻柔地,温和地,只是要提醒化雨似地。他转过身,来者是名女子,穿着布衣、裹住头巾、手里还扛着大水桶和勺子,眼看着就是花园主人。 「啊,不好意思。」化雨屏住气息,将自己作为一个典雅的贵公子,彬彬有礼的像朝姑娘行礼。「风景雅致,不禁让人入迷。」 女子冲着他笑,漆黑的眼珠子眯成一条弯月,虽然身上的服饰不及歛红坊的艺女华丽,但这份朴实的真挚化雨反而能切身体会到。她将双手摆在胸前,行云流水的b出一连串动作。 「你无法说话吗?」 女子点点头,用手指点点自己的喉咙,然後开合手掌闪烁两下,接着挥动双手。 「这样吧,你在我掌上写字,你识字吗?」 女子大力点点头,握住化雨伸出的手,她的手上充满厚茧与伤痕,那是一双做过苦工的手,加上一身便於行动的打扮,看着像个下仆。一笔一画,指尖在化雨的掌心摩娑,她的体温很高,从尖端传入化雨掌心,化雨彷佛能感受到她在说话。 「你……迷……路……了……吗……」念诵出她所描绘的单字,一边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怎麽说呢……大概是吧……」 「化雨公子!」九岚的喊叫划破两人宁静的空间,她身穿一件黑色透纱艺服,拎着裙摆奔跑过来,一上前就跩住化雨的手。「抱歉婉儿,这是我的客人,一不留神就跑不见了。」 女子对着九岚b划动作,化雨看不明白,但她能读出九岚脸上的一丝惊疑。 「呃……不,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是新来的艺女剑桑。」九岚将化雨拽到自己身後,俏皮的朝唤名婉儿的女子笑笑。「我有从其他艺女身上听闻你,谢谢你帮我找到他,不然我可要挨骂了。」 婉儿抬起手缩了缩指尖,然後漾着笑容朝两人挥手,似是在道别。那个笑容,大概是歛红坊里最真实的笑容,对比另外一边满口谎言的九岚来说。 「你在这里做什麽?」刚转过身,保持着笑容的九岚脸色瞬间垮台,厉声质问让化雨还以为是地狱来的y差。「还穿我衣服。」 「找抽刀客罗。」化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色都不抖一下,他也是歛红坊当中满嘴谎言的一份子。「我想着如果能扮成客人,就可以混在人群中。」 「你看这里像有人群?」九岚送给化雨一点眼白,作为愚蠢的回礼。「抽刀客我会去找,这里不安全,别冒险。」 「你这麽忙,我总得帮你些什麽吧。看你这身打扮,应该在排演当中,这样偷跑出来才冒险。」化雨满脸写着得意,正想嘲讽回去时,他看见九岚眼底中的阴郁,只闪过一瞬间随即阖上双眼。他想起与抽刀客对决那次,自己也是因为得意儿坏事,於是收起了笑容,板起面孔,一声鸟鸣从他嘴里发出。「不会有什麽事的,我随身带着口笛,我信任你会保护我,而你也可以信任我的判断。」 九岚的身形像泄气的皮球坍塌,然後又深吸一大口饱满,张开双眼仍是那抹炯燃的神采,「你说了算。」 「话说原来你会手语?」 「那个啊……不算会吧,只是我大概能读到她心里的意思。」 「她叫婉儿?」化雨在桥上凝视她勤快的身影,正一勺一勺的给岛上鲜花灌溉。 「……」九岚沉默半晌,眼神又闪烁着那抹迟疑与忧虑。「有些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 「我看她人挺好的。」 「我忙着排演,你自己小心。」 化雨大概能从九岚的语气里猜出一二,在一个如此讲究收益的环境里,婉儿无法说话,无法拉客,无法服侍客人,还容易受人欺负。看那一身下仆的装扮,大概是歛红坊社会当中的最底层,负责打杂、粗工、或着照顾歛红坊那些大娘娘们。 但她的手却是最真实的。从她身上,化雨能感觉到和九岚相同的善良,或许是因为两个人身上都写满伤痕。但他没能参透九岚所谓少知道的好究竟是什麽意思。他有些出神的凝视自己的双手,回想那指尖所遗留的余温,拿定了主意。 「婉儿,你叫婉儿,是吗?」 婉儿娇小的身躯颤抖一下,手上的勺子慌忙掉落,压倒她正浇着的花。 「啊,我没有吓你的意思。」 婉儿怯懦的捡起勺子,手忙脚乱地给化雨b了一通动作。 「抱歉,你还是写给我吧。」抬起嘴角,摆出一个自觉善意的笑容,化雨朝婉儿伸出手来。 「会……被……惩……罚……」化雨确认似的看着婉儿的脸,婉儿认真地点头。又写下。「这……里……不……能……进……来……」 「我会被惩罚吗?」 婉儿伸出指头指着自己,指着化雨,然後又在掌心写下剑桑二字。 「我们三个都会被惩罚?」 婉儿用力点头。 「那还真可惜,明明这里是个这麽漂亮的地方。」不理会婉儿的劝阻,化雨一屁股就在地上扎根,他早想在这里的草地躺躺,任凭婉儿怎麽拉扯都不为所动。 天空很蓝,白云很白。午後的热气蒸散湖水,一阵风吹来无比沁爽,这还真是歛红坊当中的世外桃源。婉儿见他拉扯不动,索性坐在他身边,拿起手掌写下句子。 我会很为难。 「不为难,坊主不就是要钱吗?我点你的单即可,不为难的。」 我是奴仆,不能接客人。 「那你的工作是什麽?」 婉儿看着苍蓝的天空思考,最後在化雨手上写下打杂两字,便放下化雨宽厚的手掌,因为从小做机关,他的手掌也布满厚厚的茧。 「那你是住那儿的呢?」 等了许久,婉儿没有再碰过化雨手掌,撇头一看,婉儿无声地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工具继续做杂务,彷佛自己没听见那个疑问。 「我来帮你。」说罢,化雨伸手要去捞那勺子,婉儿有意躲避,化雨的胸膛一不小心撞上她的肩头,撞得下排肋骨发疼。 婉儿激动的朝化雨b了一堆手势,化雨虽然不懂,但她能看到婉儿的眼神里充满恐惧,皱起的眉头混着一丝哀戚,这个表情b九岚警告他时更为强烈,甚至泪液就混在眼眶周围。她用袖口抹向眼角,把衣服上的灰尘脏w擦在苍白的脸上,然後转身跑开。 化雨心里充满惆怅,像有某人将一堆不乾净的东西强行塞满她的心间,那种膨胀感和无力感填满整个意识。本来起身想追,奈何脚却无法动弹,大力将穴口的无奈吐出,也许今天的探查就该到此结束。 「长g黑甲护国安,血染半身作妆还,闻君一曲相思故,生死予君成双鸾。」 那歌声随着一阵强劲的风袭来,势要穿透化雨的身躯。宏亮、清澈、坚决、果敢,无数名词在化雨脑海中浮现,他不晓得为何自己有眼泪溢了出来,或许是因为他认得那个声音,那是一个充满感情的声音。 「不错,身体要在柔软一点,刚中带柔。」听声音,是坊主的训话。「这一幕再排一次,剑桑你引导拂柳再排一次。」 「是。」 回去吧。化雨心中萌生念头,此时此刻他已无暇顾及其他事,只觉得一身疲惫,只想趁着兮月九岚还未结束前,赶紧冲个热水温热一下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冷,而是心寒。 天空委婉变色,染起一波羞赧的红晕,连湖水都被映照成深褐色。化雨说不上来这种失落感从何而来,或许是自己被婉儿推开的那一瞬间,或许是听到九岚歌声哀凄的那一瞬间,或许是知道《山河世间》结局的那一瞬间。重重事情交织在叠盖,一瞬间就就将他掩埋。 化雨回到兮月的厢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入浴所,卸下那身沉重的衣服,朝着水口沉重地按压。今天颇有斩获,但他开心不起来。木桶缓慢地盛水,化雨边洗刷着自己的身体,想起昨日抽刀客给自己刷背,不晓得他现在的进展如何。 「原来九岚可以唱出那样的声音阿……」将自己浸泡在热水中,让身体中的怨气与脏w随着热水蒸腾飘散而去。相处良久,他见过九岚的各种样貌,却没听闻过九岚那样哀戚的情感,就连诉说着自己的往事时也不是那样绝望。或许这本该心中存有的感情,只是自己从未见过,也或许这是因应戏剧而揣摩出来的神情。「她本来就是个戏精,什麽角色都能扮演好吧……还当过血隐堂的探子。」 仰躺在浴桶中间,热水的冲刷使他松懈,一个不小心就要扑通掉进浸泡自己的热水里。呛着了热水,化雨有些狼狈地搀扶木桶撑起身来。 「我又在g什麽阿……」将失落浸泡热水洗涤乾净,却总觉得心里还有些不踏实。Χdyъz.cōм(xdyBz.com) -- 不会有事的! 出浴後,又一个餐盘摆在桌上,烤鱼、山药泥、炒海菜,晚餐显得更高级些,他从没想过逃亡的生活能吃这样一顿餐,还多亏九岚的努力。化雨坐定软椅,小口小口细嚼起来,品味每一个食材的独特气味。醉金城靠海,自然少不了各种海产,连菜叶吃起来也有一种特殊的咸味,但在巧手调味之下便得别有风韵,是令人畅快爽口的滋味。 这顿饭就是婉儿他们做得吧,化雨在心里盘算着。歛红坊的贵小姐们,还真想像不出来谁能掌厨作饭。 夜已至深,醉金的生活才刚要开始。用完膳食,化雨摸出囊中的首饰把玩,细品那琥珀的晶h,好似散发着果决、坚毅与哀伤,脑袋里响彻不绝,都是最後听闻的九岚那一曲歌声。抽刀客不知道人在何方,也不晓得今夜会不会回来,以他的身法在江湖走跳应该不成问题,但若在晚些,进来醉金城就会变得尤为显眼,特别是抽刀客这样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上了年纪的粗人。 「阿,好烦。」化雨用力拍打自己的额头,希望脑袋清醒些,也希望精神振奋些。 「喔哈!」兮月拉开门,兴致高昂的朝厢房里打招呼,化雨缺乏的就是这种朝气。「今天演得不错,大娘提早让我们休息了。」 九岚随身其後,满脸疲惫的颓样。「没感觉比较轻松阿……」 「没办法嘛,拂柳好像不在状态,跟你对戏时频频出错,被训好几顿。」 「看不起我吧。」九岚也顾不得还穿着一身黑色艺服,沉重地瘫倒在化雨对面的软椅上。 「辛苦了。」 「有什麽发现吗?抽刀客还没回来呢。」 「对耶,那个大毛怪不在。」 「没有,没找着。」化雨掐住自己大腿,按奈着想要吐槽大毛怪是什麽的冲动。「不过应该不用担心,抽刀客自己能应付的。」 「是吗,你好像也很信任他。」九岚张着一只眼睛,斜眼凝视,化雨从中感觉到一丝恶寒,或许是因为自己心虚。 「抽刀客武功高强,不会有什麽问题的。」 「老桑!再来一起沐浴吧!」兮月从浴所溜出来,拉着九岚的双腿玩耍,尽管经过一整天的排演,却好像丝毫没有减少精力。与之对比的是奄奄一息散架的九岚,几乎整个人都陷在软椅当中。 「抱歉,我想歇息片刻,你先去吧。」 「好吧,那我就不放水罗。」九岚将睁开的眼睛阖起,彷佛是真的过於劳累。兮月很乾脆地一个人进去浴所,嘴里还哼着雀跃的曲调,在充满水气的隔间里显得更加朦胧。 「心情真好,你们遇上什麽好事吗?」 没有回应。九岚放松的侧过脸,穴口匀称的起伏着,一阵轻呢的呼吸声钻过兮月歌声的缝隙,看来是真的累坏了。 「化雨。」九岚双眼紧闭,换了个姿势仰躺朝天,百无聊赖地喊到,一瞬间还以为是呓语呢喃。「你是不是……有什麽瞒着我。」 化雨吓得寒毛立起无法消退,纵然九岚呈现最放松的姿态,却感觉从她身边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自己,那种恐惧感紧紧綑绑着让他无法思考。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自己的表现应该没有什麽破绽才是。 「怎麽这麽问?」 「一种感觉。」处在最放松的姿态,看不见眼睛,看不到表情,化雨也不知道该应对怎麽样的反应。「你说过要我信任你。」 「……抽刀客应该,是去找那个秀才了。」斗不过九岚的温情攻势,信任是两人关系的基础,怎麽样也不应该破坏掉。「虽然不是什麽大事,但是我确实瞒着你,抱歉。」 「你昨天说得寻人悬赏?」 「嗯……还有,古明画可能在歛红坊内……」 「古明画是?」 「我师叔。歛红坊里诸多机关,都是出自百丝脉之手,我想着他可能留在坊内,帮忙做出这些机关。」 「所以你才藉着寻抽刀客的名义探查歛红坊。」 「是这样的。」 「那为何要瞒我。」 「我们在逃亡,我想着如果你知道了,肯定会觉得危险而制止我。」化雨长舒一口气,放下心中那一层顾忌。「是我没能信任你,我的错。」 「是阿,我还想着你是脑子坏了才跑到花园来。」九岚一边笑着一边坐起身来,舒服地伸起懒腰。「那古明画他……」 「换我提问。」抓起这个空档,化雨板起脸色,直视九岚的瞳孔深处。「婉儿的事情,为何沉默不谈?」 「因为无能为力吧。」化雨可以清晰地见到,九岚那与首饰相同的清晰琥珀h在刹那间盖上一层阴郁。伸完懒腰後,又一阵摊软躺了回去。「还记得门口那些争相接客的艺女吗?」 「记得。」 「她们的卖力,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落到那个位置去,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九岚冷哼一声,双眼望着天顶的花纹出神。「歛红坊就是这样一个势利的地方,无论它表面上看起来多麽光鲜亮丽。」 「感受得到。」打从最开始,与白玉倾的对峙当中,言谈间不时透漏着这股讯息。 「婉儿阿……她b我早进来许久。我对她的认识,基本是建立在艺女的流言蜚语间。因为无法说话,无论她怎麽努力学习,终究无法在这个势利当头的环境中受得重用,才落得做为下人的地步。」冷冽一笑,笑中是无法覆盖的无奈。「成了下人,本就看她不顺眼的艺女更是变本加厉,将无形的中伤变为真实的攻击,料定她无法说话,无法求援。」 「这就是忌妒吧。」 「不晓得……某一次,我在桥上见得三名艺女围在一起欺侮她,我看不过眼,便上去挑衅那三人,将她们赶走。正当我俯身查看婉儿的伤势时,她突然起身推我一把,我就掉进桥边湖里了。」九岚横躺着取下头上的链饰,拨乱自己的短发再一一梳理整齐。「那种感觉很差。」 「她不像是那样的人……肯定有她的苦衷吧……」 「或许是吧……我本以为被我挑衅那三人会来找我报复,没想到大半个月内我的生活也没什麽变化。倒是那群人渣,把对我的怒火撒在婉儿身上,更加狠绝的欺侮她。」正坐起身,这是九岚谈话间第一次正眼看着化雨,眼里充满酸h。「我也不是什麽仙佛菩萨,无法拯救地狱里的苍生,歛红坊的下人可不只婉儿一人。」 「所以你就漠视了?默许这一切发生?」 「你还不明白?你越想要帮她,就越是伤害她!」 「老桑!我沐浴完了!换你罗!」兮月朦胧的呼喊听起来好遥远,遥远到能将两人抽离眼前的纷扰。 「失礼了。」九岚憋起一脸满溢的情绪,穿着鸦黑的艺服起身,挟带一阵y风走过化雨身边。「来了!」 化雨还在思索九岚诉说的难处时,突然被一个奇怪的生物给吓着,那人穿着粉色衬衣,应是刚出浴的兮月,脖颈皮肤和脸却混着一种奇怪的物质,形似灰泥,却又更加滑润些。眼窝掺着两颗果片,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条金鱼,可把化雨吓得差点从软椅上飞起。 「啊,抱歉,吓着你了。」兮月压住脸上两颗柠檬,卧上床榻,无事不欢地分享道。「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保养秘方,请别在意!」 「没事……」看着眼前人难以理解的举动,歛红坊与百丝脉的生活模式果然还是相差甚远,或许确实是自己插手太多歛红坊的闲事,但心情怎麽样也无法平复下来。「那个,兮月姑娘……」 「什麽事?」 「你有没有遇过什麽无法解决的事,即使尽力也是徒劳无功?」 「很多呀!怎麽了?」欢快雀跃的语气不减,彷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老桑跟你说了些什麽吗?」 「嗯……算是吧……」听着兮月天真的语气,关於歛红坊的黑暗,化雨是怎麽问也问不出口。「不晓得兮月姑娘如何保持这种愉悦的心情?」 「傻吧。」简洁明了,兮月甚至连思考都没有。「以前莫莉总是这麽说。」 「啊?」出乎意料的答案,化雨还真没见过有人会说自己傻的。 「啊!要喊老桑是吧!想到往事就改不过来呢!」惊愕之余,兮月带着她走入另一段关於歛红坊的记忆。「我跟莫莉是同时期进来的,她很聪明,什麽东西都一学就会。我就傻了点,基本上都是缠着她一点一点教我的。怎麽说呢,有她在我就觉得很安心。」 「是剑桑。」 「啊对!老桑,老桑,老桑。」兮月收起两片柠檬,撕掉脸上那一层逐渐乾涸的薄膜,脸色透亮焕发,这保养秘方看起来还是有点效果。「老桑是个情感细腻的人,什麽事情都考虑很多,这也是她温柔的地方。我想正是因为能看见她的温柔,才能保持愉悦吧!」 「看见她的温柔啊……」化雨仔细回想,从他们互不相识时,到百丝脉那一夜,再到与抽刀客搏斗,寻得歛红坊的避难所,无论九岚自己多麽讨厌,她都是拚尽全力的坚持下来,或许这就是她的温柔吧,对待婉儿也是。「啊……真难懂……」 「呵呵,不急!或许看完《山河世间》就明白了!」兮月坐到梳妆台前,又对着自己的脸涂涂抹抹,嘴角掩饰不住那抹欣喜。「这两天要做最後的准备,我和老桑可能没法回来。」 《山河世间》吗……化雨脑中想起了旋律,是九岚那首凄美的歌声,以及更早之前那首相思的痴情。一抹影子排开暗影浮现,那是婉儿真挚的笑脸。化雨抚上自已的右手掌心,回忆起那粗糙的手划过皮肤的触感。「兮月姑娘,能询问你为何进入歛红坊吗?」 「不行喔!」兮月漾起笑脸拒绝,化雨都感觉不到自己被拒绝了。「这是歛红坊的规矩,不能过问别人的出身。」 「是吗,抱歉……」 「不过我觉得,比起出身,更重要的是现在,对吧!」兮月的笑容,比起明月,更像是昼艳,足以温暖每个人的心窝。「不晓得有没有帮助到你?」 「帮了大忙。」或许正如兮月所说,自己太想探明过去,更该在乎的,是能够影响未来的现在。像被感染似的,化雨不知不觉间,脸上也写下洋溢温暖的笑容。 拉门打开,九岚混着水气,身着衬衣出来,化雨本想上前去解开心结,不料却被兮月抢先。趁着九岚最无防备的时候,兮月拿出一罐膏药类的东西就往九岚脸上抹去,是她的保养秘方。只听九岚一声惊叫跌回浴所内,然後是两人打闹的声音 「你想打架?」 「来啊!我怕你啊!」 长舒一口气,不知道为什麽化雨觉得心安多了,她来到浴所门侧,兮月整个人压制在九岚身上,仍朝她的脸涂抹灰稠的凝膏,九岚则是放弃抵抗,一副任人摆布的姿态。 「那个……九岚。」看着被抹成黑面的九岚,化雨始终忍不住笑意,咬着下唇不清不楚地说。「刚才失礼的是我。」 「什麽?」九岚没听明白,她一把抢过兮月手上的瓶罐,朝兮月使个眼色。「化雨,你气色不是很好啊。」 兮月一个轻灵的踏步,立刻闪身到化雨後面架住她的双手,化雨还没弄明白什麽状况,一阵黏腻冰凉的触感就裹着脸颊。九岚毫不手软大把大把地抹,又细心地帮化雨涂匀、敷平。化雨挣扎不能,只好乖乖地当个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啊……真解气。」看着化雨满脸灰黑涂抹均匀,九岚又一次伸着懒腰,虽然脸上都是凝膏,但看起来更有神了些。 「抱歉,刚刚对你说了失礼的话。」凝膏的冰凉渗透表皮,化雨感觉的自己的脸渐渐僵硬。 「哦,那个我没放在心上。我只是想提醒你,无私的热情有时候是一种伤害。」九岚捡起掉落在木板上的手巾,披在肩上,和着一股沐浴芬芳走过化雨身边。「该怎麽做,竭尽全力思考吧。」 不知为何,化雨竟觉得九岚有那麽一股谜样帅气。 「老桑!还有点时间,我们来对弈!如何?」兮月不知道从哪个柜子里捞出一桌棋盘,兴致勃勃的摆满棋子朝九岚招手。 「不了,我快累坏了。」 「唉呦,怕输就说嘛!」 九岚厌烦地回敬一个白眼,身体却很诚实地坐在棋桌对位。「你也不想想是谁从没赢过一盘。」 化雨饶有兴致地站在兮月身後观望整场棋局,兮月执红,先抢中炮。不出二十个来回,就被九岚杀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也不知九岚是贪图进攻,想早些结束,还是出题给兮月解闷,她的阵型始终有一处缺口,却装做没看到似的不肯补上。 「不行,死掉啦。」 「是啊,要赢我,你还早得很呢。」九岚一个後仰朝地,彷佛做完自己分内的事情,私下脸上乾涸地凝膏,倒头就想睡去。 化雨藉机移个炮子专打九岚阵行破绽,并眨眼示意兮月保密。 「将军!」 九岚起身扫视棋盘,那炮就像银针一样专刺自己的软肋,如此刁钻的棋路是棋谱上记载的杀法,不出十步黑棋必败。兮月从未研究过棋谱,这手也不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唯一的可能是化雨那充满虚伪的笑脸。 「观棋不语,y险小人!」 「我什麽都没说啊。」 「化雨公子是我的策士!他只是运筹帷幄之间!」 「啊,行了行了。」九岚又躺回地面,懒得听两人唱双簧打圆场。对她而言。胜是一种结果,败也是一种结果。「我要歇息了。」 「再来一场啊!我是下不赢你!看看你跟化雨公子谁厉害!」 「别,我快累死了。」 「你不会是怕输吧?」这句话出自化雨口中,他也私下乾涸的凝膏,摆着容光挑眉挑衅,就像湖边的钓客晃动饵食诱捕鱼群那样。 「你赢了。」九岚挣扎着疲惫的身躯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到兮月卧床边,一屁股就往里面瞪。「激将法於我无用。」 九岚就寝不过半分钟,就从鼻息间滚出一阵轻柔的呼噜声,以面壁侧卧的姿势入睡,睡得安稳和祥。原本还充满精神的化雨两人,也在这呼声喧染的氛围下走入夜晚。 「她真的累坏了呢。」兮月识趣地将棋子收拾完整,然後将棋桌推回原先摆放的角落,颜面仍挂着笑容。「跟只小猫咪一样。」 「啊……嗯。」久居深林,化雨不知猫咪为何物,在她眼里,九岚是只凶悍的猛虎,这可算是难得见她平静温和的一面。化雨觉得自己大概能懂猫咪是什麽生物。 「我也差不多要休息啦,那个大毛怪……」 「他外出办事,暂时不会回来。」 「那晚安啦!」兮月背靠着九岚,俏皮的往卧床内挤去,接着熄掉床头的烛火。 黑暗走入室内,带着皎洁的月光。化雨轻声呼着晚安,边卧在属於自己的软椅上。他躺下的角度正好能见到月亮,像个玉盘似地盖着天顶,映照白光给予万物生灵。是月圆的时候呢,《山河世间》的演出。 至深,化雨被一个极其为小的声音吵醒,是一种淫物敲击声。原先以为是自己听错,但那声音按着一种单调且无聊的节奏循环着,像极水钟。化雨起身视察,奈何夜色太暗,并未有什麽发现。闭起双目,顺着自己的听觉指引,声音不是来自於浴所的滴水,更像来自於天顶。 望向窗外,他卧睡的位置已看不见月亮,但夜色黑而彻明,应不是骤雨过後残留下来的水露。他让自己装做没听见,衣袖掩着耳朵,却抵不过那按着节奏敲击的魔音,只怪自己已经苏醒。 烦躁的情感当中混杂着一丝不安,化雨警觉起这个现象,并朝九岚那里寻视,若有危险九岚应当优先察觉。也不知是室内光线不足,还是自己睡迷糊了,化雨竟然寻不到九岚的身影,兮月身边卧着空气,连九岚也不见踪影。 是梦吧。 化雨给自己安心,盘腿而坐,将心力集中於眉心,仔细呼吸,冀望遁入一种心灵的平稳。 「扣…...扣……扣……」 每一次的吸气,就有一次撞击声打断。每一次进入冥想,就有声敲击拉扯着他的注意,像个需要人瞩目的孩子。化雨突然想明白了,这不是梦,九岚也没有消失。他如同昨日攀上窗台,在屋顶露出一颗头,果然见到那位喊着自己疲惫,却大晚上不睡觉在屋顶敲敲打打的九岚。 化雨刚要抱怨两句,就看到九岚扶在屋脊的手指烦躁的击打着。她看着醉金城的辉煌看得出神,连化雨的窥视都毫无察觉。化雨无法看明白她的侧脸写着怎麽样的神情,只从那单调呆版反覆敲打的指节中,读出九岚的内心焦躁无比,才会发出如此焦躁的声音。 「怎麽了?」也顾不得自己能否离开,化雨攀上屋顶,抵抗着风势爬行到九岚身旁。 「吵醒你了?」九岚迅速地收起焦躁的手指,嘴角的弧度转瞬扬起,微笑示人。 「不会是演出前的焦虑吧?」 「啊啊,无论是谁,多多少少都会吧。」九岚笑得很随兴,化雨还能注意到,那根焦躁不安的指头还在他的膝上跳跃着。 「能成功的。你和兮月都是优秀的艺女。」 「说的是呢。」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九岚乾脆地接受赞美,没有半点害臊。「接下来两天我和兮月可没空照顾你,你有什麽打算?」 「你可知道下人的住宿在哪里?要照顾你们的起居,我想他们手上会有点古明画的线索。」 「还没放弃吗?」九岚的食指遥过长空,落在歛红坊数个岛屿中最黑漆漆的那一头。「你今天闯入得是坊主的领地,歛红坊的下人都是直属服侍坊主,照顾艺女起居只是坊主的命令。我也不是很熟悉,但大概有二三十人吧,寄居於歛红坊最阴暗的深处。」 化雨眯起眼睛,朝九岚所指用力张望,在他眼中却仍是一片漆黑。做为花瓣的七片岛屿光亮更胜,直接阻隔了视线,也不晓得九岚是如何看见的。 「好啦,你也该接着休息了。」拍拍衣摆,站起身来,狂风吹乱九岚的短发,看起来却飘逸潇洒。 「对了!那个!风无情的事!」 「我记得,我会抓住那家伙。」九岚站在屋檐边,崭露一个自信的眼神,朝化雨伸出手。「最後一次,之後你得自己想办法下去。」 「好……」搭上九岚的手,其实化雨真正要说的是,他没把握风无情那事会成功。终其一想,那也只是他的猜测,更何况自己无法确定抽刀客能否将李寺带回来,即使带回来,也无法肯定他与风无情有任何关系。说不准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不会有事的,别担心。」轻声安抚,化雨感受到来自九岚掌心的温度,想起兮月那一句话,九岚彷佛看穿他的心思,运用自己的温柔温暖他人。 下一秒,化雨在五层楼高的屋檐边被九岚使劲一甩甩入窗台。 他还来不及叫唤,命就没了半条。 九岚接着翻下屋檐,跨过吓破胆子而愣了神的化雨,嘴角微扬。 「我说过,不会有事的。」 等化雨回过神来,周遭已经遁入黑暗,九岚用着她无声无息的本领潜入床铺,化雨憋在口中那句恶劣都来不及骂出,就已消失无踪。多亏这一吓,化雨现在清醒非常,整夜也不用睡了。Χdyъz.cōм(xdyBz.com) -- 笑容地下 打混过数个日头,摸清歛红坊的作息後,化雨倒是很乾脆地一觉睡到中午。另他诧异的是,不像以往的公子生活那般醒来便能张口,这次九岚并未给他送饭,想来也是两人从早上至现在都还没歇息过。 饿过两餐,化雨肚子叫得凶狠,想起自己昨日走过饭堂空无一人,也许能去那里混点吃的。化雨按着昨日的步调换好装束,一边思索着自己该如何潜入坊主领域内的下人宅邸,一边不留神地拉开房门,只见三五艺女结伴走过。 「欸~你不觉得拂柳姐姐饰面白超帅的吗!」 「对啊,真不知道那个脂白有什麽资格跟她一起演戏。」 化雨刚见一抹粉色,随即将拉门掩上。昨日的这个时间,楼道里可是空无一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而今日只是匆匆一撇,艺女服饰的粉红布满整个廊道,交谈声与笑声混杂,所有艺女漫步悠哉,恍若今天无须接客。 因为排演吗……可以想像因为《山河世间》在广场排演,因此坊主不乐意接客的决定。化雨坐在门前,耳朵紧贴门板,只好等这些艺女离开,祈祷她们还有事要忙。 「靠关系的吧,据说是大娘钦定要她演脂白。」 「真不要脸。」 「就是!」 「人家有权有势,也不是我们小小艺女可以触碰的,赶紧去吧,免得晚到又要挨骂。」 刚走过的那群艺女,声音尖锐得刺耳,满嘴也没什麽好话。化雨很快就平复自已的心情,他早该习惯歛红坊里的各种势利,越发在意只会越让自己待不住这个空间,难怪九岚打从心底不喜欢这里,但她仍旧为了自己努力坚持着。 一刻钟过去,廊道里终於恢复平静。化雨缓慢拉开门缝,还能看见廊道尽头一名艺女匆匆离去的身影。化雨可以忍受歛红坊的势利,却耐不住自己的饿,他轻巧地带上门,躲藏在楼里的玉栏杆後挨房探查起来。 厢房、厢房、厢房、厢房,这整层楼道里,还真全部都是艺女住着的地方,从外看那隔间大小,想必不是弄花也得有个采瓣,都是有厅有浴的屋子。化雨不死心,下了一层楼梯接着寻觅。刚踩到四楼,鼻息间就涌出一阵味道,不像是食物,但闻起来和杂着甘草、谷粮的清奇和硬挺,若不是化雨饿得受不了,可能也不会将这股味道认成食物。他悄悄接近味道的源头,像极饿坏的秃狼,守在门外谛听里面的动静,这又是一个厢房。 「吱宝,乖乖吃~不急,慢慢吃~」 化雨撬开一小段门缝朝里望去,撇眼就见到全身发白的鸟儿警觉的朝自己望来。拉门敞开,俏丽的脑袋探出,左呼右望地,见没动静又将门掩上。多亏化雨手脚溜得快,一闪身退到楼梯口的遮蔽里。 是鸟啊…… 没想到在这个近乎冷漠的世界里,还有人会提起心胆默默眷养着动物。这大概是歛红坊最後一丝温情,就跟九岚悉心给自己送餐同等。不知怎地,化雨脑海中浮现得竟是婉儿真挚的笑容,那勤快照料花儿的倩影,或许就是w浊世界里最乾净的救赎。 想见到她。中间还会经过饭厅,歛红坊人手众多,顺手摸一点食物应当不会被发现,想必九岚也是这麽做的。化雨来到通往广场的桥边,那些艺女争先恐後地推挤蠕动,盛况可不b闯过歛红坊的守门人还差。 打消念头,化雨悠哉地往反方向走,在栏杆尽头处发现一个踩上岛屿的台阶,迎着溪水,周围散落许多洗涤工具。洗衣棒、洗衣板、各式大大小小的水桶,想来没有浴所的艺女们,便是透过湖水承接水口。 脚踩着泥地,才感觉自己卸去人类世界华丽的规条,能随心所欲、随想而发。化雨贪婪地吸食这里的空气,艺女们都为目睹《山河世间》的排演机近疯狂,他要趁这个时间多呼吸一些自由,索性绕着整个瓣型小岛散步起来。 走没两步,他就见着湖畔边缘摆着粗糙的矮木桥,简单搭着相邻的小土丘,只可惜土丘无人照料,上头长满荒芜的杂草。试探x地踩过木桥,化雨这才发现湖水清澈透明,甚至可以直眼底下的泥抔,原来那土丘本就与瓣型岛屿相连,围起一场浅浅的泥滩,对岸还有一堆木板矮桥路修起小桥,直通湖心中间一抔岛屿凉亭。。 也行吧。 化雨拎着鞋子,冰凉浸透脚踝,这倒是他鲜少接触到的事。水底的烂泥缠人又黏腻,不是什麽好触感,并且因着自己体重不断在下沉。化雨想要跑起来,双脚却被烂泥裹着又重又沉,费劲力气才终於爬上凉亭,代价是下摆全数浸湿。 躺在凉亭间,瞧上一眼高耸的歛红坊楼阁,此楼与兮月所待的厢房楼无异,应也是供艺女歇息的厢房楼。不同的是,从古亭这端开始,密密麻麻地矮木桥横铺纵躺在与下一座瓣型岛屿中央,想来这里建筑铺设较早,是最初始征服湖泊的方式。 顺着错综相连的木桥铺设,化雨很快地来到第三瓣岛屿,此楼气势明显与前两瓣不同,栏杆间地每一个柱头都雕出一朵花,每一根脊柱上都刻画着独有的建筑云何纹,那是做为此楼工匠的建师签名,只可惜化雨认不出来此纹出自哪一位大师,从云何纹扭曲不平、深浅不一的痕迹推估,肯定能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登上台阶,此楼应是宴客用的,从那突然严肃几分的工艺,以及院外能搭上湖畔地各种凉亭推估而出。化雨简单观光照面过後,寻香而至,马上找获一条通往饭堂的大桥,桥上空无一人。 乐声四起,是广场排演的声音,从桥上能隐约看到足以填满湖畔的人群,将广场周遭一圈挤得密不透风,也只有声音能过。别开心思,化雨提着手脚来到饭堂外围,看准一块能轻易顺走的猪腿肉,来影无踪。 解决完生理需求,化雨轻车熟路地闯进坊主的领域,昨天探查过的记忆犹新,配上《山河世间》的公演,整个过程异常顺利,本就无人敢闯的禁地变得更是死寂。 化雨远远就望到下人早已开始打理花园,那人却不是他念想中的婉儿,而是另外一名下人,同样裹着肮脏的头巾,身着残破粗布的女人。没有太意外,化雨只是靠着栏杆观察,一边享用自己的顺手牵来的猪腿。 他还沉溺在湖光美好,後方却传来木板踩踏声响,是从大厢房内着急快步,化雨识趣的掩在角落,避免两人撞个正着。是一名艺女,通身白粉,装扮得漂亮贤淑,却没有什麽名贵的饰品,看着不像是弄花以上。 女子踩踏过桥,吼着下人的名字招呼,然後一个飞步扑过去就把浇花中的下人扑在身下。花草掩藏,两人的动作在秀丽之下尽显暧昧,下人拍开泥尘,略带不满地推开艺女,而艺女则全无所谓,挽住下人的手紧紧相黏,怎麽样也不肯放开。 「欺凌……吗?」艺女就这麽一直阻挠下人的工作,化雨能看出下人脸部厌烦的神情,他在九岚脸上看过无数次,但她却没有驱赶艺女离开,任由她缠着自己磨蹭。「因为位阶,无法拒绝吧……」 化雨的推论还没有个定夺,她就看到那艺女趁人不备拽起下人的脸颊,将自己的红唇交付上去。下人有些吃惊,反射x地将艺女推开,艺女掐住她的手臂阻止挣扎,两人打闹间失去重心又卧下满庭漂亮的花园,缠绵数十秒之久,艺女不安分的手开始解起下人的衣服。 血液沸腾,他可没见过这麽热辣的场景,纵然大脑不断告诫他非礼勿视,但他不能放任这样的欺凌漠视不管。化雨脑海中闪过九岚提起婉儿受到欺凌的场景,更加坚定他的决心,他不希望婉儿与任何下人再受到伤害。 他将自己手上的机关按开,掏出吃得乾净的骨头搭上弩弦,弹s而出。骨头在空中翻过三圈,落在花园旁的湖面。两人闻声,艺女立刻停止动作,警戒地朝湖畔张望,双手没闲着将自己的服装整理好,一套熟练的动作,显然已不是第一次对待下人。见桥无来者,艺女匆匆挥手,提起裙摆迅速跑开,回去做自己的职位。 化雨没有跟着动作,他仍埋伏在柱子後静观,他要摸清歛红坊下人的秘密。昨天夜里九岚给他指过下人的宅邸,离奇的是,下人浇完所有花後并未往更里头走,反倒朝化雨所在的位置走来,化雨只得向後退避。 拉门声音,那下人走进习堂,化雨谨慎绕着习堂外围一圈,不见人影,他便守在桥边等着下人忙完出来。诡异的是,一刻钟过去,也不见堂内有任何动静,一点细小的摩擦声、呼吸声都没有。他拉开一个门缝,偷偷瞧进习堂内部。 室内空无一物,这是歛红坊内给艺女学习舞艺的厅堂,地板是一块块桧木砖垫成的,光华无比,走在上头可以不发出任何一点磨擦声。厅堂深处安放着一位仕女木雕,两旁皆是沉稳端庄等等字样挂轴,那下人就从此处不见踪影,消失在房中。 化雨机警的走入房内,朝着每一块木砖都使力踩了踩,每一片都踏实厚重,没有杂音。他又将目光放置在两面挂轴上,左翻右察,仍毫无动静与异样。正当他将注意力放在仕女木雕上,厅堂外响起躁动,一阵手忙脚乱的踅音踩踏,慑住化雨不敢有半分动作,他将自己的动作收敛到极致,仔细凝听堂外声音。 「没想到这麽重要的表演还有人下毒!当着大娘的面!」 「一定是那个剑桑!那个臭不要脸的!」 「真可恶!也不知道是靠谁她才能到那个位子!」 眉头一抽,化雨也无暇在外面虾晃悠,待到脚步声平息後,迅速钻出厅堂朝着兮月姑娘的厢房奔去。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人潮渐渐退散开来,化雨从中看见男人的身影,全数将整个歛红坊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 「九岚!」慌张得拉开房门,却迎头撞进一片空气,化雨还能听到自己匆忙呼喊得回响。厢房内并没有人,连灰尘都定格在午时出门的模样。 「干嘛?」冰冷从背後漫开,兮月姑娘瘫软在她怀中,失去意识,九岚双手将她抱起运回厢房,表情少见的y肃。「你一路跑得这麽狼狈,就不怕被人揭穿?」 「她怎麽了?还好吗?」 「去浴所备水与湿毛巾,白玉倾说给她泡药浴解毒,休养两三天即可。」九岚轻柔地将兮月歇在床上,卸掉艺服紧绷的束口,保持呼吸畅通。兮月微睁开眼,意识有点恍惚,瞳孔失神无法聚焦。 化雨不敢怠慢,照着九岚所说朝浴所放水,又取一条毛巾接水湿辘,转交到九岚手上。九岚拿出一颗掌心大小的丸子,叮嘱化雨混入浴桶中泡开,边接过毛巾给兮月擦拭身体。 「她们的目标本应是我。」 九岚脸色没有一丝忧伤、悲痛、愤怒、坚决,她只是很平静地叙说一个事实。然而抹去情感的词语更加骇人,甚至让化雨不知该怎麽接话。化雨逃避似的遁入浴所,将丸子放入浴桶中,看着热水吞噬过那颗小球,形t也就消融不见,漫开成一团绿色的水t与浓郁的草药味道。 她们是谁? 虽然有那麽一丝惊悚,但仔细思索过後,不像十二伏魔干得好事,他们身手狠辣迅速、准确无误,不太可能伤及无辜。若真要说,也只有那群势利的艺女能做到吧。再按下一次水口,蒸气填满整个卧室,草药味浓烈刺鼻,化雨也不禁轻咳两声。 「多谢了。」九岚搀扶着兮月走到门口,她神智迷蒙,整个人靠着九岚身体,看似脱力,行路踉跄。 九岚倚靠门扉,抽开兮月的腰带,衬衣性感滑落至香肩,不等九岚赏他白眼,化雨识趣地离开浴所,懒散倒在自己休息的软椅上。下人被欺凌,连九岚都有人下药,歛红坊这个场域说暗藏杀机还差不多,简直就像是个城市丛林,暴力得野蛮。 别说自己想解开古明画之谜,照九岚这样演下去,不用多久整个歛红坊就会知道九岚的真实身分,再过一段时间,十二伏魔也会查到。或许当初就不应该答应白玉倾的条件…… 化雨还没细究清楚那下人为何消失於习堂,九岚就捧着兮月出浴。药雾蒸腾之下,眼神已然恢复光彩,只是手脚还略显无力,满脸笑盈的勾搭在九岚肩上,与之相对的是九岚酸在一起的臭脸。 「阿~头晕!让我躺着!」 「你可是被人下药了,在开心什麽。」 「哼哼,没什麽。」 「好好休息。」嘴上抱怨,九岚动作轻柔地将兮月置於卧榻,披好被褥,细心屡过发梢,然後自己坐在卧榻边。 化雨在旁看过这一切,突然脑门像是点通了什麽。「那,兮月姑娘的戏怎麽办?」 「会有人代她上场。」 「这不就是,那名艺女想要争夺这个位子,才下的毒吗?」 九岚先是一愣,然後眉头皱成一团不解。「你傻吗?她们是冲着我来的。」 「对喔……你说过。」 「她们在老桑的茶杯里投毒,老桑却让给我喝,然後我演到一半就昏倒了,嘿嘿。」 「这不是什麽值得高兴的事情吧。」九岚朝着兮月意义不明的嘿嘿白过两眼,搭着腰从床舖起身,化雨知道那是九岚摸取武器的动作,他见过那种肃杀。「该给她们一些警告。」 「别去。」兮月抢先一步捞过九岚的手,强行把九岚跩上床铺。「中毒的是我又不是你。」 「因为是你,才该给她们一些警告,耍什麽蠢。」化雨能看见九岚脸上爬满的尴尬,但她安分地任由兮月拉扯,乖乖地伴在身侧。 「呼嘿嘿,我的位置还有人能顶替,你中毒就没人能带戏了!」 「是是是,多谢你帮我挡毒。时候到了,白玉倾现在肯定还在生气,这半天戏还有得欢腾。」九岚活动筋骨,抚下最後一丝不舍,朝门口甩下一句。「兮月就先麻烦你照顾。」 点头授命。化雨思来想去,总觉得其中还有诸多不安因子,那些都是他来到歛红坊的所见所闻。「九岚,小心些。特别是那个顶替兮月姑娘的艺女。」 「不用你说,我会的。」 室内留下兮月与化雨两人,没有半句言语飞梭,兮月睁着自己的大眼珠子浑圆盯着化雨,如同接连好几束强光照耀刺眼,化雨无处躲避,自己就像一只乾瘪在正午时分的老鼠。 「兮月姑娘,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喜欢她?」兮月的眉柳弯成一条新月,神采十足完全没有病人的样子,探听消息时的锐利眼神更是如同站门艺女那般恶鬼渴求。 「怎麽可能。」化雨一句话带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则在心里碎嘴过一轮九岚的剽悍,待在她身旁可能没有一天安宁。 「是这样吗?看起来你很信任她。」 「不如说,我只剩下她能信任。」安宁啊……化雨迳自跌入往事当中,或许这偏安的宁静,就是用九岚那死撑的强悍换来的。 「阿!抱歉!好像过问很失礼的问题!」 「无妨。」化雨自己打趣道。「跟歛红坊的艺女们相b,我觉得我的背景都不值得一提,特别是九岚。」 不知是不是刻意回避九岚的身世,兮月没有正面回答。「那大毛怪呢?」 「你说抽刀客他啊……其实我们也才认识没几天,不甚了解。说也奇怪,这种时候居然连个陌生侠客都b多年故交更亲人。」 「我能明白这种感觉。」兮月给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无忧无虑。幸福填充进空洞的心扉,待在兮月身边,化雨很轻易地卸下自己所有顾虑伪装,舒爽自在。 「你跟抽刀客很像。」 「欸?我有这麽毛茸茸吗?」 化雨亮出与九岚相处的习惯性白眼,却很快收敛起来。他不是很理解兮月脑袋运作的模式,但能确信一点,她不会像九岚那样讽刺挖苦样样来。「该怎麽说呢……你们的世界,看起来都很纯净,我蛮喜欢这样的感觉。」 「什麽意思?」 「虽然待在九岚身边很让人安心,但要能站在她身边,也不是那麽轻松的事情。」 「啊!我明白!在她身边啊,就有一种自己还能做得更好的感觉,觉得自己能在更勤奋点,更努力点,结果一刻都闲不下来。」 「对。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呵呵,不要担心!」兮月闭起眼睛,平稳地进入冥想,自信的口吻说道。「她也很信任你,我能感受到。」 「是吗……」化雨握紧拳头摩擦,脑海里回映这几天与九岚相处的情形,一幕幕、一历历的神色描绘在眼前。「她以前半夜常常不休息吗?」 「刚进来那一阵吧,常常跑得不见踪影,惹得整个门下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的。」 「难不成……」 「对,你给她一些空间吧。」兮月深邃的吸足一口气,批量缓慢地吐出。「歛红坊的艺女们,有些幸运的,不晓得自己的身世。所以大家默契地将入坊日约定成每位艺女的诞辰,在这麽一天,也是唯一无须工作的一天,通常会让她保有自已的空间。」 醉金城、入坊日、三姑娘。九岚昨晚烦躁不安的指节敲打声,化雨总算是有些弄明白了。「难怪她会说近乡情怯。」 「看来她有告诉你。」兮月撑着身体缓慢地换个姿势,冷不防地朝香枕连出几手重拳。「啊!好气啊!她居然前些天才跟我说!不公平!不公平!真不知道谁跟她的交情比较好!」 看着兮月玩笑赌气的动作,化雨满脸写着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再看兮月出拳的力道,实在不像是个病号,估计打在自己身上都会有一大片血瘀。 「嘛,算了。」发泄完後,兮月脱力躺在床上,脸皮挂着的反而是幸福的容颜。「看着她满身的伤,想必不在歛红坊的日子很孤独吧……化雨公子能替我陪伴在她身边,我就能放心了。」 又是温暖的笑容满溢,化雨却感知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如暴尘狂风席卷而过。歛红坊中每一位艺女的标准笑容背後,都隐藏着一个又一个血光飞溅的痕迹。兮月如此,婉儿如此,九岚更是笑颜鲜少,几乎是一种奢侈。 那种无力感深深将他埋入土中,他又想起火舌吞噬那夜,血液真实意义上的沸腾在空中,焦臭与霹雳啪啦的响声不断交错。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真假虚实,戏精! 好烦。 好烦…… 好烦! 「剑桑!」 「唔?」九岚回过神,拂柳搂着她的腰,她们刚刚对完这一幕最後一个动作,肌肤间无比接近。她压抑住心头间的烦躁感,脱开拂柳纤手。 「你不在状态上。」声音主人是白玉倾,那威严的声音底下压住怒火。「吾晓得你担心兮月,但要端出这种演技,不配称上歛红坊。」 「是我的疏失。」九岚转了九十度的鞠躬,朝着在场陪她练习的所有艺女致歉,时程将近,这些人脂粉底下没有一个好面色看。所幸她们切换到舞堂排练,不必在所有艺女前出糗。 「再来一次!」 九岚与拂柳退回各自的起始点,面朝着面,饱含情意。这是《山河世间》中两人历经苦难风霜,互许终身长相厮守的动人情幕。但一盯上拂柳的脸,九岚脑中就想着兮月那瘫软在自己怀里的身躯,一股无以名状的x火灼烧。 她压抑过,她告诫自已不要再想,她并非如此小鼻子小肚量,但歛红坊的夜寐垄罩着她,化身为混沌的噩梦,那才最叫人恐惧。 够了! 九岚扯着拂柳的领口,一个侧翻摔换过位子,用手垫在後方拖住她的腰。本该是拂柳释出爱意的词句,扭转成了两人饱含情绪的对望,只是双方眼神中的花火情绪,都只有各自明了。 「胡闹!你可别仗着大娘给你的待见嚣张过了头!」开口的是拂柳的顶头伏御蓝颜花,一身披蓝厚袍,声音都如此冷冽。 九岚没有理会,她将自己的x中燃烧的火焰灌注进去拂柳惊吓的眼潋,悠悠起口。「生过安康桃花节,死脱战场万鼓擂,儿女相思情意赴,乃敢与君命同绝!」 「放肆!明天就要公演,可容不得你乱修改剧本!」 「蓝颜花!」白玉倾震言威怒,平稳毫无腔调的语气,一句就止住汹涌翻腾的暗流。随後铁面无情的看着擅改台词的九岚,目s凶光。「剑桑,演得不错,这段加给最後的谢幕罢。」 「是,多谢大娘。」倾泻心头不快,又给了这些人告诫,九岚随即安分许多。 拂柳整理过九岚粗暴拉扯的领口,气定神闲的恢复面白神态,她是吓着了,但歛红坊的训练使她很快收起受惊的神色。好看的柳型眉眼时不时转落在九岚身上,每一次都收到九岚土人般的回瞪。 蓝颜花是满肚子气不敢作声,排演再次开始。这一次,拂柳照着剧本积极的揽过九岚身子,抛去书香公子的气场,只手在九岚的身体上游移,眼神燃烧的灼热更像个陷入热烈的狂妄少年。揽腰凌空,另一只手抵着九岚腹部,轻描带点绘过九岚的x型,最後使劲朝肩头狠狠一刺。 疼痛如爆炸开从肩头窜出,对方是瞄准了她的肩伤。九岚强忍着嘶吼化为闷哼,场面看起来煽情异常。摆弄笑颜,不动声色的接续排演,九岚并不放在心上,就当作拂柳接到自己警告的回应,两人顺着矛盾的爱恨情仇,饱含情慾地置换身位,这次九岚动作轻柔许多,学着拂柳的模样抚划她的背部,浸爱式的眼眸完全融入於戏剧之中。 「落戏!」闻得白玉倾此声落幕,九岚与拂柳黏腻着的身形随即裂出一道鸿沟。「二位辛苦,片刻歇息,接着补排兮月的幕次。」 「「是!」」 九岚排到廊道上解忧,她很想离开,去视察兮月的状况,奈何接下来的替补排演也有她的主要戏分,抽不开身。心头的焦躁按耐不下来,赏着湖光景致,手指不安分的在栏杆上敲打。 「你。」没想过有人会搭话,除了兮月,歛红坊尽是不想有接触的人。九岚只挪动面角半分,用余光辨识到来人拂柳。「别丢歛红坊的脸。」 「哼,不会的。」九岚忍住胃中的恶心,她还没想明白,这群人为何连休息时分都要这麽步步紧b。 拂柳不客气地走至她身边,y把一綑纱布塞到她手里,满嘴脾气。「别误会,你的血弄脏艺服了,你最好把它弄乾净。」 经此提醒,九岚才忆起肩上的痛楚。虽然她的艺服是黑色的,但仍混着一块不明显的w渍,大概是被拂柳刺得伤口裂开,她禁不住轻蔑地道谢。「那还得感谢你了。」 「不用,收起你的虚伪。」 九岚懒得再做回应,她看过的人渣不少,不需要把情绪放在这种小心机上。便捷地拉起领口查看伤势,纱布间只透出一小团褐渍,看起来无须多余处理便已止血,多亏当初化雨绑得紧绷,九岚索性直接把拂柳给的纱布捆扔进湖里。 舞堂传来木板的敲击响声,是休息结束的讯号。伸过手脚,九岚故作平静地走入厢房。替补兮月的人选有了着落,是同属蓝颜花伏御底下的青媚弄花,她半吊眼角,不若兮月那样朝气活力,整个人看起来y冷许多,给人一种尚未睡醒的无力感。九岚用着没人听到的声音叹气,真不晓得这蓝颜花为了高下自己要动上多少手脚。 对戏初始,青媚随即抽出腰间的配刃,聚精会神舞蹈起来,与外貌给人的感觉相反,那剑刃恍如水蛇戏窜,扭动非常,这是蓝颜花精通的剑法,估计原本想派此人做脂白,奈何半路杀出一个剑桑,怪不得这群人机关算尽骤要高下九岚这个位置。 耸耸肩,九岚算是知晓自已背後暗伏的势力,细究青媚b划的一招一式,她也明白为什麽白玉倾看不过眼,这人的剑法很是邪魅。倒也不是说心术不正、不够刚强,而是从外貌、身形、力道都隐隐透着一股诡谲变幻,与《山河世间》中女将军的正气相去甚远,同样的,也与侍女的稚嫩天真相去甚远。 「真高不懂白玉倾在想什麽……」 埋怨归埋怨,九岚还是乖乖地照着安排对戏,侍女的天真与稚嫩被拔除,换来的是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她想要试探,眼前的将军是否够格配得上自己的主子。神奇的是,九岚的台词没有改一字,却能不落分差的与青媚接上话。九岚暗暗想起化雨的叮嘱,这些人的意图丝毫不掩藏,摆明要用青媚的角色斗垮九岚。 排演结束後已过申时,九岚没有丝毫停留,忘却饥饿,连晚膳都不用就奔回兮月厢房。室内昏暗没有灯光,兮月熟睡在床铺上,颇为祥和。九岚环顾四周,却不见化雨人影,这可真把她整火烧穿心头。 「让你顾个人还四处乱跑。」愤恨自语,九岚一拳捶在实木桌子上,陶盘破碎的声音霹雳作响,碎片扎破九岚左手,定目一瞧,桌面摆开各种妆碟,脂粉被九岚敲洒一地。 「是谁?」兮月惊恐的问候在黑暗中颤抖,「化雨公子?老桑?」 「抱歉把你吵醒,是我。」见兮月已醒,九岚果断地将室内为唯一的烛火点亮灯路,这才看清被自己弄得满是狼藉的桌面,还带着一点血w。「化雨呢?」 「你流血了。」兮月本能想起身,却遭遇一阵天旋地转,半点力也施不上地瘫软卧床。「化雨公子去给我们拿晚膳。」 「拿晚膳?」九岚查看自己左手的伤势,挑出一根陶片,吻过伤口将血吸乾,然後亮给兮月看看安心。「没什麽大碍。」 「你是小猫咪吗?」兮月虚弱地转动眼珠子,她全身上下只剩此处能灵活表达她的情感,毫不吝惜地翻出眼白给九岚瞧瞧。「我想着你肯定会练到很晚又赶着回来,就让化雨也一起帮你准备晚膳,应该等会儿就回来了。」 「不……我疑惑的是,他要怎麽拿晚膳?」 「嘻嘻,他回来你就知道了!可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九岚从她戏谑的眼神间读出一丝不妙,长年与兮月相处的她明白那是一个恶作剧的表情,接下来准没好事。「梳妆镜底下第二个抽屉里有纱布,我帮你包紮包紮吧。」 「你好好休息吧,一点皮肉伤而已。」收拾完破碎满地的陶刺,九岚简单地将所有妆碟堆在梳妆镜前,将染上脂粉的室内擦拭过,但任凭她怎麽努力,颜料像印入木板内总是花绿五彩,擦也擦不乾净。 门外脚步接近,是化雨的足声,九岚乾脆放下手边的工作,先将桌椅恢复原样。没有报备,拉门迳直推开,一名艺女端着晚膳走进,九岚没见过这个面孔,本能x地警惕防备。她身形b九岚高挑半颗头、脂粉浓厚、瓜儿脸蛋姣好,留着一双妩媚的丹凤眼,只有动作显得生y。 两人视线刚对上,空气就凝结起数十个秒钟。 「化雨?」九岚试探x询问,瞪着一副不如死了算了的死鱼眼。 来人只是傻愣着,手里端着三人分的餐盘,不知该作何反应。如果歛红坊有地洞,他恨不得永远躲在里面不要出来见人。 「阿!回来了!怎麽样!她就是雨晴姑娘!」兮月人在卧床上扭动,声音却飞也似的快活乱窜,向九岚展示她高超的妆容技法。「怎麽样!漂亮吧!」 九岚神情呆版,木然走到化雨近前,上下打量着他的身形。她的神情撇去一如既往的嘲弄,倒是很认真地看待某种艺术品的感觉,看得化雨脸色发烫。围绕在化雨身边,如同猛虎盯上猎物转过一圈又一圈,九岚绕到化雨身後,轻拍过他的背部,让他挺起胸膛。只手接过化雨手上的玉盘,又握紧他的手,上下舞动仔细打量,扯扯领子、微抬下巴,然後终於露出肯定的微笑。 「是阿~挺漂亮的,雨晴姑娘。」 「别挖苦我。」化雨一把不屑,拍开九岚调戏的手。「这只是一点点伪装,别忘记我们在逃命。」 「那句话是我说过的。」哼着曲儿,九岚将玉盘摆放妥当,抄起上面的碗筷就伏到兮月床边,一点一点给她送吃的。「不考虑一下藏在歛红坊的可能x?谁都不会想到是你,雨晴姑娘。」 「不必,还有别再叫我雨晴姑娘。」化雨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一身装束脱去,卸下妆容,可惜的是在这个场域当中,他是最无权势的那一人,只能任由九岚与兮月打压。他绞尽脑汁想转移注意力,将刀口对准凌乱的室内。「这里发生过什麽吗?」 「没什麽,桌上的妆粉被我打翻了,怎麽擦也擦不乾净。」 「我有办法。」 化雨想起先前抽刀客也是将整个桌子沾染墨水,熟悉地翻找出那罐不明原油,小心翼翼地擦拭。液体将附着的色彩析出,轻快一抹就乾净无痕。指尖传来阵阵刺痛,一道红痕在他小指划开,化雨还没弄清楚怎麽回事,就看到地板上躺卧着尖锐陶片,沾上自己的血。 「这是怎麽了?地板上有破片。」 「嘻嘻!老桑生了好大一顿气,一不小心就把桌上的陶碗敲破,还扎伤了手。」 「你生气了?」 「这是哪天你没遵守对我的承诺会有的下场。」九岚语气平稳地说,神似不甘己事。喂完了饭,一匙一匙给兮月送汤。 「不会有这麽一天。」化雨乾笑几声收拾起破片,他可不想为自己树立这样一位恐怖的敌人。 「但愿如此。」 化雨将地板上的残w收拾乾净,九岚也给兮月喂完晚膳,化雨搜刮来的食物已经放冷到有些发硬。兮月恹恹又躺回卧榻,化雨只是沉默地扒饭,而九岚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张口、也不碰饭,就只是看着化雨一口接一口细嚼慢咽,气氛尴尬至极。 「怎麽了吗?」化雨停下手边的筷子,淡红的唇印落在碗边,他下意识伸袖就往唇边的油w抹去。 九岚不作答也不回应,就是抱着肚子摀住嘴,看着化雨的脸耐不住笑声。化雨到铜镜前端详着自己,一把红艳从嘴边抹到耳根後,那裂嘴的模样滑稽彻底。他再打量自己的衣袖,果不其然袖口沾染起一大片胭脂红墨,又因为宽袖摆动惹上了身。 「看来我们的雨晴姑娘,需要好好学习仪态呢。」 「呵呵,跟以前的老桑好像,她每次都把满嘴脂粉吃掉。」兮月纵然t虚,话语间然鼓动强劲针刺,一戳就瞄向九岚的痛处。 「才没有,别瞎说。」九岚收起笑颜,终於把注意力停留在冷掉的碗饭上,极不情愿的动箸。「你把桌上的瓶罐拿到兮月旁边,让她给你脱妆吧。然後先去沐浴,晚点我带兮月。」 「或着你想跟我们一起也行!雨晴小花花!」 「咳咳……」轻咳两声,化雨马上被口水呛着,兮月冲着化雨嘿嘿傻笑两下,这人就连说玩笑话都满溢着真诚,让化雨有些分不清楚她所言真假。「这就不用了……」 「欸?多可惜!这种机会很难得喔!」 兮月眨着眼睛,化雨满脸尴尬地偷瞄九岚神情,她细嚼米粒不发声音,眼神死瞧着两人,捏住筷子的左手却放在腰间轻拍两下,那是暗器藏放的位置,赤裸裸的威胁。 「我想……还是不必了,我没有这种喜好。」化雨尴尬着笑容,将手里的瓶罐递过兮月手中,乖巧地跪坐在榻前,心里念叨着歛红坊里的每一位艺女都是披着金皮的魔鬼,尤以捉弄人为乐。 「阿!我明白!雨晴小花花的话,肯定是要找男人吧!」兮月话刚说完,九岚就把刚入喉的米粒喷满整桌,呛着似的疯狂拍击自己的胸腔。化雨满脸黑线不知做何回应,对上的是兮月一脸得逞的笑容。「太好了!你终於肯笑了!」 九岚转过头去,只亮出掌心难受的挥动,那米粒在喉咙里卡得紧,她又大力咳过两声。 「看你一整天都闷闷不乐的,也该多一点笑容阿!笑起来多好看!」 化雨这才明白,原来兮月的所作所为并不是在挖苦自己,而是成了讨好九岚的临时工具。正如兮月所说,九岚身边太多太多愁云惨雾,能让她放松一会儿未必是坏事,也跟着帮腔。「是啊,找个男人或许好点,你有什麽推荐的男人吗?兮月小花花?」 「那个大毛怪如何!」 「够了够了……别再说了。」缓过心神,九岚仍掩饰不住嘴边的笑意。「谢谢你们。」 「谢什麽呢!我们只是普通地聊天而已呀!」接过瓶瓶罐罐,兮月在自己手上涂抹一摊浓水,然後放s式地点在化雨面容角落。化雨像个听话的孩子,闭眼正坐,贴近得能闻到兮月t旁淡淡清香。「明天就是表演,总不能让你苦着这麽一张脸!」 「我明白,我会全力以赴的。」 「这才是我们可爱的小莫莉!」兮月趴伏在卧榻上,拾起化雨的双手搓肉着他涂满浓水的脸颊,搓肉脸上与脂粉汇合成的色块,挂着笑容对着化雨寻求肯定。「你说对吧?」 「嗯,你尽管把戏演好,不用担心我们。」 「不用你说我自然……噗哈哈哈你那是什麽脸。」九然转过身子,话还没接完下半句,就瞧见被兮月整得四彩斑斓的化雨猪头,一脸认真地信心喊话,这次她是连笑声都憋不箸了。 化雨还没会意过来,兮月就沾上一条湿手巾盖住化雨面容,轻轻地把油w抹去卸除罪证。「这样就好啦!接着沐浴乾净即可!」 「多谢。」 「那趁化雨公子沐浴的时候,老桑换我来帮你脱妆吧!」 「不要,你休想。」 「欸!我可是病人!病人最大没听过吗?」 「病人就给我好好休息。」 化雨踏进浴所,即使关上门,还能听到兮月与九岚微弱的吵闹声,或许这就是儿时玩伴的力量吧,九岚先前的y霾即被一扫而空。脑海里回荡着兮月那句让自己代替她陪在九岚身边,兮月这算一次完美的演示,不需要拚尽性命,劳苦功高,只要在力所能及处,替她分担忧愁,共享快乐即可。 化雨一边盛过热水抹掉脸上的油腻感觉,一边深沉地思索着。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山河世间》 歛红坊的公演很快到来,天还未央,九岚就换过华服,顶着完妆,不着声响的离开。兮月这才悠悠转醒,也顾不得脑瓜子混沌与肌肉酸疼,扯着嗓子大把化雨给吵起来。 不等化雨询问,兮月连忙斥声指使化雨准备妆碟,要来服侍,打过铜镜梳钗,直接再卧床上打理起自己的模样,这本该是闺女们的私密时光,化雨本想避讳,脑海中又浮现未达成九岚约定的下场,吓得是寸步不敢离身。 待到兮月妆点完毕,那也是两刻钟过後,化雨强撑着快睁不开的双眼,窗外的夜色都还没入光,暗自感叹弄花以上的艺女全是不容易。见化雨半梦半醒,兮月喊他来床榻边,再鼻唇间抹上两条热辣红水,刺激的香辛染过鼻腔,一下就让化雨飙出泪来。 「咳咳咳哈——哈——咳咳咳恶……这是什麽……」 「醒脑用的,我帮你上妆!」 「还要上妆?」呛辣止不住眼角泪滴,化雨带着哭腔想起昨日种种,拗不过兮月的楚楚可怜,才被坑蒙拐骗地换身女装去取点伙食,在这满是女人的世界里,自己就是地位最卑微的。 「当然!我怎麽能错过老桑的戏!你要随身照顾我,也只能上妆了吧!」兮月身上潜藏最可怕的武器,就是那张天真稚嫩的脸,化雨竟没有更好的说词反驳。「就当作陪我看一场免钱的表演,这可是赚大了呢!」 「还真是。」摸摸鼻子,对钱财至上的歛红坊来说,这还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这麽诱人的邀请,化雨没有必要推辞,虽然代价有点奇异。 「咕嘿嘿!你就当作是临时服侍我的贴身侍女吧!」兮月勤快地在化雨脸上飞墨,乾净俐落地雕塑化雨面容的线条,轻快地边哼着小曲。「昨天老桑肯定过我的妆容技术了,只要你不开口,肯定不会让人发现!雨、晴、姑、娘!」 「嗯。」 化雨简洁地回应,闭起眼睛,不做任何表情地给兮月上妆,这都是昨日惨痛教训换来的经验。他能感觉到兮月的纤指在皮肤上按压、涂抹,两人贴近异常,甚至被垂过的刘海轻轻摩娑搔痒,脑海里尽是昨日心怀抗拒而不断挣扎的自己。 「完妆!嘻嘻!」不消一刻钟,兮月已经涂抹完妆,她递给化雨铜镜,示意他转身髻发。化雨没有什麽身分地位,饰品不到兮月那般雍容华贵,盘过几圈发,差几根小钗就能完事。「好啦!这次快多了吧!」 化雨端详着铜镜中的自己,纵然再怎麽漂亮的装饰,仍旧欺骗不了自己男儿身的事实,他压抑下胃中反动的情绪,选择相信九岚与兮月的眼睛。 「那接下来,雨晴,去帮我寻根木杖。」 「喔,好。」 「不是『喔好。』要说『好的,兮月姐姐。』知道吗?」 「明白,兮月姊姊。」化雨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只怪自己当初在巫峡对九岚嚣张任性过一回,现在通通还给她的老相识,天道有轮回。他从自己的竹篓里摸出木材,现场就能削出一根量身打造的直拐。 天色通明,两人整顿完毕,稍加排演一下,便动身准备享用早膳。化雨人高头大,跟在身形矮小的兮月後边仍旧有些突兀,所幸接连路过几名艺女都没有当做一回事。兮月好歹也是个弄花身分,知晓过排演时中毒的消息,艺女们纷纷前来请安,看上去是她底下的采瓣艺女,也没过问化雨的事情。 寒暄过後,兮月一边讲解着歛红坊先後用膳的规矩,一边领着化雨至迎宾大殿。原来昨日化雨盛的膳食,那都是给采瓣以下分批食用的,菜冷得快、饭也生y。而弄花以上的早膳,会跟坊主一起享用,不能出声交谈、不能轻蔑仪态、不能逾越礼数,因此等会儿的迎宾大殿内用膳,化雨必须时刻站在兮月身後,甚至不能列席。 「当然,我会帮你顺点吃的!」 「了解。」 「要说『明白,兮月姐姐!』」 「明白!兮月姐姐!」 拉门敞开,一长桌子丰盛的食物摆置尽头,螯虾、鱼头、螺贝、水菜,浓厚的海洋腥气扑来,这是化雨二十出头从未见过的海产拚桌,庸才肉眼便能看出全部都非凡品。长桌两边弄花尽数坐定,而尽头的主位却还一直空缺,想必那是白玉倾的位置。 兮月拄着木拐,拣过靠近门口的位置盘下,在这个势利的世界里,不能劳动即丧失价值,若不是仍有个弄花头衔,恐怕连早膳都没有她的份。化雨识趣地蜷缩到最角落站直,作为一个下人该认份的,就是等自己主子用完餐点,然後摇尾乞怜自己能够获得一点施舍。 室内很稳很平静,就像不过风尘的黑暗丛林,化雨深知,饶有一点风吹草动,潜伏其中的猛兽就会争个你死我活。他处在最幽闭的角落里,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自以为还没暴露,却不时接到长桌前段抛来的凶神目光。 九岚身着一袭黑衫羽衣,却时时反射着身旁的光线,如同龙麟胄甲,几条金纹丝带绕过她的身躯,顺着身形收拢观众视线,头顶黑冠发饰,搭上那凌厉的琥珀瞳仁,还真有几分常胜将军的气魄,一个眼神都能把人瞪死,而现在那个目标正是自己。 若照兮月所说,九岚现在的位置可是十来人之下,周遭的艺女想必不是伏御层级,就是接着即将排戏的角色。化雨很快扫视九岚周围,对坐那名书生,想必即是与九岚对戏的面白,她一头整理得乾乾净净不落发丝,即使头捆书生发带,仍少不了穿过几个银白簪的华丽,更别提那发带图案全是金纹刺绣。 她的侧脸很美,美到有那麽一瞬间,化雨以为自己在细数她的眼睫。直到一声宏亮的通报才将他拉进现实。 「坊主到!」 厢房尽头那一侧的拉门划开,所有艺女全t站立,丝毫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白玉倾换过一身h黑佳袍,b近几分母仪天下的恩泽,若是外人看去,还以为这歛红坊是要称帝登基。 「「「坊主呈首请安!」」」 众艺女两列排开,毕恭毕敬地朝白玉倾欠身,若非有这等景象,化雨可能还不相信当初与自己谈判三分的那人便是歛红坊的坊主。他朝九岚的方向看去,那毕恭毕敬的模样确实引人生笑,却不料随即有个帝王目光注视上身,那是白玉倾的凝视,他只得也乖乖地欠身行礼。 不多言,白玉倾只b过手势,便坐下用膳,余下的艺女分别按照辈分等级接着坐下用膳,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腥香闻至,化雨感知到肠胃中的怒吼,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整桌食物被艺女们点点蚕食,不得有半点动作,这可堪逼人间炼狱更苦。 兮月慢悠悠地晃起筷子,平稳夹过海鲜,缓缓地放进碗里,再以几乎停滞的速度咀嚼吞食。还没咬过三口,白玉倾就已食毕,而整个《山河世间》表演团队也不敢落後,放下碗筷就跟着坊主离席。 真浪费。 化雨心中腹怨,实则快抑制不住自己流脱的垂涎。他见兮月已经盛满一整碗的虾肉埋在饭下,想必那是留给自己享用的一份。兮月又夹起一累螺肉,那白花肉质晶莹剔透,黏着住化雨正个目光,却再刚离开玉盘的一瞬间遭人碰掉,啪地一声摔在桌上。 兮月讪笑,没有责怪,再次夹起摔落螺肉,直接放进嘴里嚼食。两旁的艺女都挂着笑容,也不知道他们安得是什麽心,悉悉碎碎的耳语过。兮月吃得很慢很慢,慢到所有弄花几乎都用毕早膳,离开迎宾大厅工作去了,她仍在吞食。化雨站到双腿有些发麻,甚至都快要失去知觉,才盼到最後一位弄花离去。 饥饿难耐,也顾不得是否有兮月示意,化雨就要前去取餐,怎料双脚刚抬,就一阵酥麻攀升而上,踉跄走过两步就摔跪在桌前。 「你也需要柺杖吗?」兮月打趣道,将自己身前囤积多时的碗推给化雨。 「站了整个早上……又只能看着你们用早膳……真是煎熬。」化雨贫嘴,也顾不上卫生问题,随便抓起一把筷子就埋头开吃。 「欸……是吗?看来化雨公子出身优渥呢。」兮月放下碗食,就这麽一脸凝视化雨的狼吞虎咽。「吃饱点,满半个时辰,就有下人来收拾了。」 「下人?」化雨满嘴食物充满颊囊、口齿不清,模样逗得兮月嗑嗑直笑。 「後面还有妹妹们等着用早膳呢。」 大口吞咽,米粒与碎肉滑溜地沿着喉咙滚下,化雨听着兮月的说词片刻就把碗里的食物吸个精光,甚至都不晓得自己吃到什麽味道。 「完食!」 「那走吧!先去抢个好位置!」 兮月拄着拐杖起身,化雨刚整理好仪容,就听到对门唰得一声敞开,一名下人提着抹布水桶,全身脏兮兮的灰色闯入,朝两人恭敬的鞠躬,随後开始整理起食用完的碗盘。 化雨认得这个下人,是婉儿。 「雨晴,搭把手。」声音将化雨拉回现实,她匆匆转身搀扶兮月,没有停留。 应该是没被认出来吧……化雨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渲起一个劲的红。 「你喜欢她?她可是歛红坊的下人喔!」 化雨奋力地摇了摇头。 「不用害羞,姊姊都明白的!」仰仗着化雨不能开口出声的优势,兮月自顾自得接下去话题,自讨乐趣。「只要你看上歛红坊的姑娘,都跟姊姊说!姊姊挺你到底!」 化雨挤眉弄眼,尽力摆出嫌恶的表情,奈何兮月走在她前方,根本就看不到化雨有什麽作为。 「不出声就是默认罗!嘻嘻!」 心中怨叹过一口气,饶是受到九岚影响,就连天真活泼的兮月都有这样捉弄人的恶趣味,罪孽啊罪孽。兮月摇晃地哼着好心情,一拄一拐领着化雨走到大厅天井。 场景有些许不一样,被包围在中央的小舞台此刻打开通道与外围相连,《山河世间》的演出角色绕着天井环过一列,在b近正午时分的烈日下躲入阴影里,悠扬地声乐混杂其中。 两人踏上二楼,是个环绕四周的观众席,将天井舞台团团围住,可以无死角地查看舞台上的演出,九岚正站在舞台中央,与一名侍女对演幕间。化雨感受到一阵威严的气场,向源处看,原来白玉倾正坐在二楼观赏指点。 兮月悄咪咪摸上三楼,她还带着化雨,自然是越远离白玉倾越好,否则到时问罪下来,这弄花的位置也没得保证。幸运的是,白玉倾的全身都倾注在舞台中央,似乎并未察觉先来的两人。找准白玉倾上层的位置,两人不动声色地座落下来,这正是歛红坊大厅门面方向,观赏表演的绝佳位置。 兮月将食指放在唇间,朝化雨b个嘘声手势,然後又招招手示意化雨低下头来,红润的双唇贴住化雨耳朵。 「这原先是我跟九岚那场戏。」 侍女向着九岚一阵回旋回绕,在她身旁舞动起来,间乐稍停,轮到九岚拹着侍女的手,两人引着高歌共舞。侍女不服,退到场边环绕,定在右舞台,这次亮出一把宝剑,九岚轻笑,跟着抽出腰间配刀,两人轻娱碰撞刀剑,让铿锵点着节拍而上。节奏越来越快,最後停顿在侍女接不住九岚的招式,兵刃脱手而煞。 「侍女认可了将军。」兮月补充。 九岚拾起舞台上的宝剑,交还侍女手里,依着她的身型给她指点出剑、劈砍、回身、点、挑、托、刺。那长剑在凌空舞动,映着日光照耀闪动全场亮点,而後又是一阵两人的对舞,在两人挥洒汗水间落过舞台。 「行了!」白玉倾沉稳的司令。「辛苦了,都去歇息吧!接下来要连演三场。」 「是。」九岚抱拳作揖,耍帅般的姿态一个点水跃入楼道阴影。而那名侍女则颇有轻蔑,慢悠悠地走木桥离开。 乐声消停,化雨与兮月竭力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噪音,一直到白玉倾也离身休憩。 《山河世间》描述一名书生与将军的爱情故事,书生诞於纷乱的家世背景,打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停止过逃亡。他厌恶战争,恨透了给家国带来祸害的敌军,在一次逃亡的路途中,被一名代父从军的女将军所搭救,女身从戎本就艰苦,将军砥砺心智、撑过磨练、苦过征战,终从须眉当中脱颖而出,挑成大梁。那一晚,两人酣畅淋漓,互诉志向,他渴望自己有能力终止战事,报效家国带来安稳与和平;而她渴望归於安宁,嫁入家庭扶持相夫与教子。战事加急,两人还未勾出花火,将军就跨过马背,沙场长征。 倚赖暂时的和平,书生学读有成,有了自己的官禄职位,还有职下一名侍女。纵然福气,但他从未忘记,自己身处的和平,是由谁换来的。将军百战历劫,从未有一丝安稳,但她犹然记得,有更多人向往平静,保家卫国,纵然身死,在所不辞!十年所指,凯旋而归,他怀缀着思念抱负,而她背扶着战友屍t,二人终有相会,这一次,轮到他来实现梦想。 侍女猜透了书生的心意,却猜不透两人有怎样的前身背景,他明白书生的心意,却不认可将军能做一个好夫人。花前闲庭,侍女给将军捎来玉簪浓情,也饱含起自己那一份试探的心意。 「天下满阶草,还情风玉露。山水有相思,不知依何故?」 九岚立定中心,侍女从舞台边一路谣起,环绕九岚三圈定首,最後在他面前亮起簪子。 「依缘。」面定入口,九岚入戏羞赧一笑,看得化雨浑身不自在。 「将军,给您簪上?」 「受不起。」侧过t态,整肃军甲,九岚凝视舞台边假想的寒枝春梅,起口:「屍骨掩稚嫩,剖沙葬离花。偏安天下隅,何谈地上家。」 「将军,奴婢听不明白,将军既已凯旋而归,为何又说『偏安天下隅』?」 九岚负笑,不答。侍女只能接着追问。 「将军既得名分、又有情人,令奴婢好生羡慕,所为何苦?」 「苦命。」 「将军说笑呢……您贵为将军,奴婢只是个下人,要论命苦……」侍女愈提起,声音愈孱弱;声音愈孱弱,指掌愈紧缚。 「你不必囚困自己於婢女当中。」九岚凌空折下一枝梅花,反交付到侍女手里。「寒梅笑雪幽冬香,牡丹y春富贵旁。生来虎躯添双翼,傲游天地任你狂!」 「四海为家藏孤独,天地栋宇掩忧伤。落主有情三生幸,还需刀光点迷茫。」侍女随手扔掉那一剪梅,连跳三个回旋退到右舞台场边。宝剑出鞘,协着正午日光。「将军,失礼了!」 然而将军可是身经百战死而复生,九岚随即抽出腰间配刀接下这一击挥砍,然後连着排演时的步调又铿锵三下,每一次的碰撞都精准落在间乐的重音,鼓声随起,一股躁动点燃起的热血徘回在舞台外的每一位观众身上,热闹异常。 「演得真好!」兮月跟着这一波热情,毫不吝惜称赞。化雨有些诧异她是不是忘了舞台上的侍女可是y谋算计陷害自己的罪魁祸首。 「铿铛!」那一瞬间,清脆异常的破裂声响彻整个天井。侍女手持宝剑,挥舞劈砍斩断九岚的佩刀。侍女不再藏匿杀气,凶光暴露就朝九岚身上挥舞。 化雨的惊讶仅仅维持两秒,所有观众还在为紧凑b真的剧情欢腾时,他倒是松了一口气。九岚可算也是身经百战死而复生,即使空手直面白刃也有十足胜算,更何况她那华服腰下、腿下还藏有自己本身的武器。他更引起注意的是,对方真就以为这种小伎俩小把戏能制服九岚? 格挡、跳步、闪身、回旋,九岚的动作接着舞步,两人热情不减地维持表演的基本型态。侍女愈发急躁,纵然她的剑法如水蛇般能弯曲缠绕,但仍就戳不中眼前矫捷的家伙,反倒像被戏耍一样地困在剧情当中,真的成了屈就自身的侍女。 九岚看出刹那间的迟疑,抢先一步擒住侍女持剑的右腕,压着筋络一转,那宝剑顺着侍女的抽痛甩了出去,落在舞台正中央。「身手不错,只可惜你心有迷惘。」 「奴婢多有得罪,还望将军赦免。」 「无妨,就是动动筋骨。」九岚走回舞台中央拾起宝剑,剧情又走回排演过的内容。「若你想学剑,我可以教你,点破迷茫。」 「谢将军不罪宏恩。」 又是两人对舞,化雨还没放松警惕,剧情顺着乐声来到平缓张弛的小憩。兮月选得位置太差,尽管能欣赏整个舞台,却只能见到三层观台周遭与其他层最接近舞台的位置,视野受限。 化雨还在纳闷着,一阵细微悦耳的鸟鸣窜过嘈杂的天井直至耳畔,这是九岚的口笛,是警戒信号! 不是求救,而是警戒。说明危险不在九岚身边,而是潜伏在自己周遭。定是九岚从舞台上察觉到了异常,那里可是对观众席位的绝佳观赏位置。化雨没时间犹疑,他全然信任着九岚,同样回吹一个警戒鸣叫後就要离开,拉上身边的兮月。 「欸!还没演完呢!」兮月抵不过拉扯,一阵晕呼瘫在化雨身上。 「九岚传来危险信号,这里不安全。」化雨索性将兮月抱起,穿越在欢腾的人群当中,寻着来路离开观众席。不知是不是错觉,有几个魅影腾空而起,追寻着两人动作。 歛红坊的人潮是阻碍,却也是掩护。化雨离天井广场越远,身形就越清晰,他不顾一切地朝兮月的厢房狂奔,总感觉身後有两道魅影追逐,这让他想起那晚不愿面对的回忆,差别在这次九岚抽身不开,不会赶到救援。他使命地逃,没有方向感,只能往兮月的厢房奔走,却不料愈逃往厢房深处,愈无人可做掩护。 剧烈的摇晃让兮月脑袋生疼,她右手按着自己眩晕的脑门,左手使劲掐着化雨的臂膀让他停下脚步。刚踩到地面,兮月就一个翻天覆地倚住栏杆,差点没抑制住胃里的恶心反应,乾呕好些阵子。 前後追堵,两名鬼魅将化雨兮月夹在廊道中间,姿态凌厉。来者艺女两名,各持一把剑,也不避讳,脸上并没有配戴令人寒栗的面具,化雨轻泻一口气,只觉得前头这人愈看愈发眼熟,这人可是第一次迎他入坊的落霜。 「侵入者!往哪走?」落霜将身体压得老低,亮晃晃的剑举在脸侧,戒备过两人的一举一动。 身後围堵那名艺女明显没什麽自信,气势略虚。「落霜……这可是……」 「咳咳。」兮月从栏杆边回过状态,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将化雨护在身後,保持高傲的口吻道。「落霜和燕仙?这是什麽状况?」 「此事与兮月姐姐无关!」 「咳咳。」兮月又清了清嗓,彷佛是她虚张声势之前的既定动作。「青媚弄花下的两名采瓣将我堵在道上,又说与我无关,说不太过去吧?」 「这……」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什麽辈分什麽阶级,敢有如此无礼的行为,会得什麽下场?」兮月信步走到落霜面前,掏出腰间配扇,唰地拉开,张力十足。「我明白你们在盘算什麽,你、和燕仙、和青媚、和蓝颜花伏御下的所有艺女们;我知道,自然陌潇伏御知道、自然白大娘也知道,最好不要高什麽花招把戏。」 「哼,妹妹怎麽敢玩什麽把戏,妹妹只是想提醒兮月姊姊……」 「提醒何事?」 「提醒你……」眼一挤、牙一咬、心一横,落霜紧握手中佩剑,落定狠手。「月有缺时!」 一剑扎破纸扇,兮月勉强挪移过招式避开,却因为动作太大又激起脑袋的晕乎。还没站稳脚步,三道破风锐利穿挟而过,接着是三声敲在金属上的脆响。化雨拉开手中的弩箭,毫不客气就朝前人射出三发利箭。他还记得背後的艺女,刚转过身,就一把剑砍在右手的金属弩架上,震得整只手臂发麻。 歛红坊的艺女可不是深山里外强中乾的喽罗,在观众席上还看九岚应对得悠游自得,实际吃下这一剑震荡才明白,这两个人棘手十分。化雨想要藉着弩箭卡住兵刃的优势直接跩下佩剑,却被那人先一步抽身离开。不给喘息,唤名燕仙的艺女又冲剑挥砍,化雨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架起右手的铁弩抵御,脑中同时还惦记着换形到身後的落霜。 架住来剑的那一刻,化雨右手使劲一转,借力使力将自己与燕仙换位作掩护,果真如他所料,落霜潜伏在身後,险些煞不住手一刺就要把燕仙戳穿。重心还没平复,化雨颠簸扶着栏杆,那两名艺女可没有半点放弃的样子,踏稳步履就是左右各一刀袭来。 该吹口笛吗? 冷汗如雨,化雨只能看着剑尖b近,他可以挡下右侧的锐锋,也可以躲开左侧的芒刺,但照方才轻点交手的沙盘推演,不过三招自己就会被利刃穿刺,以一敌二他是无从招架。 殊不知,因病不被计入战斗能力的兮月,点步翻身至空中,在空中张开两把屏扇,华丽如孔雀扬羽,落在化雨身前。那两点剑尖各被扇屏遮挡住,然後被戳穿撕裂,接着兮月双手使劲收扇一转,两把宝剑缠着破损的雅扇飞旋而出,落霜与燕仙同时脱手兵刃。 「别想打我侍女的主意!」兮月笑咪咪地带着傲气,帅不过三秒,又因为覆眩跪倒在地。「噢……天呐,好晕……」 不留任何空隙,化雨将右手上的弩箭张满弓弦,先一个三连发s中燕仙的左腿,听她一声哭号跪倒在地,接着弩口直指手无寸铁的落霜。 「真稀奇……歛红坊内,可没有一门艺女是使弓弩的。」落霜双手平举,全无战意,那张嘴却没有饶人的时刻,句句见血。「还有那剑桑……我是不是见过你们?」 「哼,这只是白大娘予我的辅佐。」兮月安抚住晕眩,站起身来是一个受过仪态训练的威严。「雨晴与剑桑,都是我从下人里捞出来的,自然熟悉工法,你也熟识。」 「哎呀!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吗?歛红坊的下人可该好好挑过了!」 青筋乍现,化雨终究没忍住自己脑袋间爆发出来的烈火,朝着落霜也按了三发弩箭出去。箭落右肩,落霜面部扭曲痛苦地按着伤势,化雨在x中起誓,誓要让这个人永远都做不出那跩横狗眼看人的神情。 「雨晴。」化雨的弩箭抵在落霜脑门上,只要轻触机关就能叩响。若不是兮月出言制止,他早已让她脑袋炸花。兮月抬起手拉住化雨,容貌病弱地倚靠在他身上,面朝落霜。「本是同生,姊姊我可以不追究,回去告诉你的姊妹,别再想动她们两人的歪脑筋。」 告诫完毕,兮月偏头挽住化雨的手臂,一拉一扯地缠他回到厢房。门刚关上,化雨那憋了一整天的伶牙尖嘴就跟鞭炮似得没完,从落霜的欺人太甚,一遍碎嘴到歛红坊的势利结构,再到几人对九岚的图谋不轨,听得是兮月攀伏在床铺上没有回应,一个正要宣泄一整天被打压的不快,一个却早已预支一整天的活动体力。 「还好吗?」见兮月按住自己的枕,难受的样子可让人心疼,化雨终也意识过来自己不应该继续抱怨连篇。他从桌上的茶壶倒来一杯温水,「用些水。」 「谢谢。」兮月接过茶杯,偏头浅嚐,她就是不明白,她不过翻了个身,怎麽就如此眩晕到现在久久不能平静。 「对了,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明白他们在盘算什麽?」 「嗯?我有这麽说过吗?」茶杯中的暖气将兮月的脸庞薰得潮红,气色红润许多,她漾起招牌笑容,只是略显尴尬。「嘻嘻嘻…大概是吓唬她们的。」 「虚张声势吗……」 「没错,虚张声势,陌潇伏御教我的本领。」兮月小小口啜饮而尽,将茶杯交还给化雨。「歛红坊的身分虽然只差一阶,权力与势力那可不是一个层次能够b拟的。」 「但她们仍然敢於动手。」化雨手托下颚,看着兮月的床柱有些出神,血液全汇集在脑海里,梳理着一条一条疑点。只有将这些疑点零件组装起来,他们才能更接近对方恶意城府的全貌。「并且两人的身分毫不掩饰,丝毫不怕被你给揭穿的样子……」 「阿!」一声细微的惊疑将化雨的精神拉回,他知道那是顿悟的声音。「雨晴你原来认识婉儿吗?」 「有见过,这事跟她有关?」 「没有,我只是在想,怪不得你会发这麽大脾气。」 面对兮月无声的嘿嘿嬉笑,化雨竟然觉得有种熟悉感。想来兮月的脑回路跟抽刀客相差无几,如此算计猜疑、y谋城府的事,找九岚讨论才是上策,她才是满口谎言的专家。化雨灿灿地映着兮月的笑容,突然有些恶心起自己的虚伪。「你与婉儿熟识吗?」 兮月撇了撇头,这是第一次,笑容在她的脸上消失。「我只听闻莫莉与我抱怨。」 「抱怨什麽?」 「呃……一些气话,不是很好听。」 「能想像出来。」九岚一口一个人渣的声音徘徊於耳际,兴许那时还太稚嫩,年少轻狂不明事理,冲动难免。「九岚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并告诫我不要轻易帮忙。」 「其实她的意思是,若不能助人脱离苦海,那倒不如不要给予希望。」 「不甚明白……」 「呜……我也不晓得怎麽说比较合适。不过莫莉那些气话当中,更多的是愤恨自己的无能吧,越想要帮忙,就越会对婉儿造成伤害。」 「她确实有这麽说过。」 「我想,或许婉儿的处境并不好,但也还算得上安宁。莫莉是想要帮忙的,只是自己力量还不足够,与其让婉儿一次次面对承诺破灭的打击,倒不如蓄势等待一个能实现的希望。」意识到言谈间有些沉重,兮月俏皮地伸伸舌头。「我是这麽认为的。」 化雨没有回应,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推敲兮月言语间的意思。循着线索翻阅起关於婉儿的记忆。那一次花园里的邂逅,为何是以悲伤收场;那一次九岚深沉的告诫,饱含着忧伤与殷殷期盼;那一句竭尽全力思考吧,或许就是她对婉儿最後的希望。可当认识到婉儿背负的是歛红坊这样一綑巨大金锁,哪怕是再好的机关工匠也毫无办法撬开,即便是百丝脉的自己。 想到这里,化雨也不禁染过一阵晕眩,他撑着兮月的床沿,一阵低咆嘶吼传来,是饿肚子的喊声,引得兮月阵阵发笑。 「吃饱才有体力想事情!对吧!」 「是呢,我去取些午膳吧。」化雨走到竹篓旁翻找出一个木盒,取出里面的竹片,在兮月面前弯成管状。「留你单独一人我不放心,还会被九岚算帐。这个是口笛,如果有什麽危险就吹响,我和九岚有听闻就会赶到的。」 化雨卷起舌头轻轻送气,演示过一遍两种吹法,并让兮月也学着模样送气。兮月吸饱一口气,将竹片卷成管状发入嘴里使劲吹,一阵鸟鸣高呼在厢房内爆炸开来,求救信号吹得化雨耳膜刺痛。所幸这个距离应该送不到九岚耳里,否则她可要紧张死。 「阿!原来你们是透过这个沟通的吗!难怪戏才演一半就要跑路!」兮月眼神闪烁着光芒,那模样像极了孩子找到新的玩具。 「是阿……这是九岚托我做的。专心听,不要太远应该都能听清楚。」 「她啊!打以前就是脑筋动得快!鬼点子多!」 九岚背後突然刮起一阵寒栗,鼻头一酸,遮起袖口小小嚏过,耳朵发痒,料想定是有人在背後说她坏话。《山河世间》的首演刚刚圆满落幕,至那青媚露出獠牙以後,整出戏再无动手,也不晓得对方的目标究竟是她自己,还是顺着计划打兮月的主意,她没空思索这些,也抽不开身,乾脆地全心投入与拂柳的爱恋。 收满掌声与赏钱,九岚与拂柳两人站在舞台中央,朝着圆环天井上的观众一一谢过。演出很成功,白玉倾应该乐坏了心眼,她无奈笑出一口长气,牵着拂柳的手退出舞台,只刚抽离所有人的视线,交缠在一起的手掌如同挥刀斩过那样分离得一乾二净,各自走向自己的休息空间。 乐声停止的那一刹那,九岚听到及其细小的鸟鸣,那是声音宏亮穿透力强的求救信号。 兮月厢房。 简单判断过来源,九岚顾不得休息时间,立刻抛下手头上的事务朝声源狂奔。两名采瓣应该不是兮月的对手,但兮月身体状况欠佳,九岚自己也不敢说死,只能祈祷化雨发挥一点作用。她倒不是怀疑化雨的能力,而是那一声求救吹得过於怵耳惊心。 啪刷!门被焦急推开,兮月厢房内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九岚总感觉这个情景似曾相似。 「兮月,化雨呢?」 「阿!」兮月还躺在床头搓着口笛把玩,使劲将竹片卷成各种形状,见九岚匆匆凌乱地到来,马上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他去拿午膳!留这个给我联系!那一声信号是我试吹的!非常抱歉!」 「呼……」放下戒心,九岚突然失去重心跪倒在地,那血液已极快的速度进出心窝,驱动的是一大口一大口的喘息,就像身体要爆炸那般。待到呼吸平稳,才给出一个如释重负的面容。「没事就好。那两人呢?」 「我们联手教训过她们了。」 「是蓝颜花指使的?」 「不太清楚。」 「有查觉到其他危险吗?」 「应该没有……到厢房後都没再发生什麽事情。」 「你身体还好?」 「好呀!躺着一会儿,现在头也不晕了!」兮月在床铺上伸伸懒腰,嘻皮笑脸地展示自己的精神。「倒是你,不快点回去小心惹得大娘不开心。」 「她今天可赚饱了,还有什麽好不开心的。」站稳身子,九岚擦去颈项间的汗渍,嘴巴是这麽说,身体却又着急的往外离去。「我先走了。」 「好~」兮月应援。「演得很棒喔!」 九岚又用飞奔的速度赶回天井舞台,虽然距离下一场的演出还有两个时辰,但这可不意味着演员能够自由活动,特别是面白与脂白。果不其然,刚近舞台,九岚就看见陌潇伏御在自己的休息间前面焦急指挥,手下打点的艺女一刻都没闲着,四处探听自己的下落。 「剑桑,你去哪里?」陌潇伏御盖着一身黑衫,璃红色的血红纹路爬满整个身形,倒目竖眉,不悦地威严写在脸上,颇有几分白玉倾的架子,只可惜岁月并没有宽待她。 「内急。」九岚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地欠身,虽然陌潇没能认出她莫莉的身分,但她心里明白,这师父外刚内柔的个性可是一点儿都没变过,她也不想给顶头伏御制造麻烦。 「跑这麽喘,先歇息过,等会儿还要准备下一场。」 「是。」陌潇推开休息间的门,一名采瓣恭敬迎上热茶,九岚循着礼数大大方方走进休息间,接过茶水就放在一旁几上。 「还有,剑桑。」离去之前,陌潇最後喊住九岚一声,薰染红黑的眼眉眯成一条弯目,语句从她涂抹黛黑的唇间发出。「作为新人,你很优秀,所幸大娘没有看走眼。」 「谢谢指教。」捻起艺服裙摆微张,微微颔首示意,这是艺女在接受评价的一贯行礼姿态。等到陌潇和没照过面的采瓣退出休息间後,九岚才在软椅间坐着不甚贤淑的姿势休憩。 她将双脚跨越软椅扶手,头躺在几上,顶头能感受到茶水杯蒸散出来的热气,双眼凝视那一团袅袅腾空的白雾。她心里早有定数,这杯水是不能喝的。自打兮月误饮送给自己的软筋茶後,她就不再信任身边所有人送来的茶水,那怕这个人是陌潇伏御底下的人。 只是她想不明白一件事情,都已经登台演出了,蓝颜花伏御到底在算计什麽?即使青媚真正在舞台将自己刺伤,她们又打算如何圆场?纵然可以把一切疏忽都推给自己,但白大娘震怒下可不吃这一套说词,演戏,从来不是其中一方的责任,这是她以前时常挂在嘴边的。 九岚拍桌起身,神色淡定地端着茶杯来到窗台,一抬手就将杯里的茶水泼洒进窗外的湖水。不得不说,这样做有种莫名的畅快,将杯里这些肮脏的邪念停留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只可惜这麽美好的湖光景致,上头盘踞着一窝嗜金蛀虫。 换个念想,《山河世间》的公演结束後,自己肯定还要替白玉倾接客待人,出演《山河世间》脂白的背景肯定会被打成歛红坊的红牌焦点,再为歛红坊收进大把钱财。 这麽大大咧咧完全失去躲藏的本意。 室内刚静下来,就被一层魇影覆盖,右眼皮莫名抽搐跳动,也不晓得是喜是悲,九岚突然萌生一种念头,她会追上三姑娘的脚步,将化雨送入坊内躲藏,然後被十二伏魔劫杀於此。 「真可笑。」轻蔑地挥散这种想法,却挥不去那层不断笼罩的噩梦,三姑娘的温柔的声音在室内游荡,提醒她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侠。 大侠爱笑,即使世界不公不义…… 不公不义…… 压抑不住心头烦躁,九岚顺手就将陶瓷制成的茶水杯强摔落地,碎成片片。她抱着自己的脑袋窝进座椅,双腿蜷曲,高傲的心里不免对着自已一顿嘲讽辱骂,嘲讽自己笑不出来。 「剑桑姐姐?」门口循来问候,是方才递茶水的采瓣。九岚用眼角吸乾被自己逼迫出来的脏水,仔细视察手掌。「抱歉打扰!刚刚听到破碎声,发生什麽事了?」 「刚刚被茶水烫着,一不小心松手摔碎了。」 「阿!是妹妹没做好!这就帮您收拾重新奉上,还请姊姊莫责怪!」那采瓣一个箭步就扑倒在茶杯碎片前,模样很是狼狈。 「不用了,我想清静一会儿。」九岚还没抚平自己内心的波动,见到此人着急无辜嘤嘤噙泪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语气有点过分。「我本是新进艺女,资历不比你年长,不用这麽拘谨的。」 「这可不行,您是白大娘钦点的脂白,妹妹哪敢高攀姐姐平起平坐?」 这一声质问语气直戳九岚x中软肋,她分不清楚眼前这人究竟是真的卑微,还是隐含着嘲讽。不想误读别人的心思,又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她按着眉宇藏起面容,只是淡淡地挤出字句:「就这样吧,还有两场戏,别打扰我。」 捎人离去,厢房内又重新盖起阴影,九岚回归那种不庄重的躺姿,伸出细长的指尖数了又数,正值这样的季节变换,正是那股吹爽的风,三天後即是自己的入坊日。 三姑娘的忌日,还有三天。 「你当时,是抱持着怎样的心情呢。」Χdyъz.cōм(xdyBz.com) --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 九岚不介意睡上一觉,她知道此刻的自己正是需要放松歇息,奈何她伏着软椅,却丝毫没有半点睡意,回忆如同奔腾的潮水涌进,浸湿了躁动不安的心。她感觉有些饿,却又胀痛着胃不想进食,明知道自己无法左右未来的担忧,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心中的芥蒂,那种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她愣愣地朝着窗外发呆,脑海中无限串联的思路不断迸发爆炸,要想停止回路,只有让自己抢回主控权。还没经过脑袋同意,她双脚一跃朝窗台翻去,像只野猫般轻巧的攀爬而上,翻过五层楼的高度攀爬到屋顶,但愿这一切都没人看到。 天井里观众平台并未散去人潮,多得是四五楼抢先占位的群众,这些人没有足够的资本量,只能付出时间来抢夺最好的观戏位置,甚至不惜大打出手。九岚潜藏在屋脊背坡观察着,见楼下没有半点骚动,在屋顶打滚两圈沐浴阳光的暖意,她急需这种能烧死体内瘟毒念头的高热。 下一秒,她沿着屋脊方向奋力跑起,悠扬着轻功越过每一座装饰华丽的房顶,从歛红坊入门的舞台,一路飞檐至最深处白玉倾的宅院外,接着折返、折返、再折返。 直至最後一滴力气被搾取乾净,她也乾脆的一倒头大字躺在舞台的屋顶,阳光暖暖的,天空是精湛的清蓝,白云卷成柔丝的晴朗。九岚终於从剧烈而规律的吐息中,找回一抹属於自己的笑容。身心俱疲,是个时侯好好歇息,她惬意地摆过舒适的姿势,观赏起歛红坊水天一色的宁静景致。 双眼迷离,沐浴在暖意中,这一眯眼竟沉沉睡去,这一睡就是一个时辰的事情。伺候脂白歇息的陌潇可是炸开了锅,又一阵抓狂地要艺女把整个舞台掀翻查找。 「成何体统!」 「可是……陌潇伏御……妹妹们已经把整个舞台都寻遍了……」 「继续找!」陌潇握拳,目眦狰狞十分不能冷静,将回报的艺女通通赶出脂白休息室,气疯的仪态实在不像个端庄伏御。「竟敢跷掉白大娘的排演。剑桑……枉费我给她甜头吃!」 见人群散去,九岚抓准时机从窗外攀进,不声不响又回到室内。「抱歉,迟了些。」 「你去哪里?你可知全歛红坊都在寻你!」陌潇先是一展惊疑,转瞬就将表情敛入姣好的脸皮下,语气差了十分之有。 九岚还没想好藉口,内急肯定是不能用了。「我……」 「别寻藉口!跷掉大娘排演,肯定有你责罚!跟我来!」 陌潇转身推门而出,匆匆像只兔子。九岚吐出舌头,她知道闯了大祸,被白玉倾训话一向都没好事,更何况她已经当了大娘。脚步紧随在陌潇後头,跨过迎宾大厅,可以耳闻《山河世间》的乐声,她们原本预计要用半个时程修正检讨第一场演出中的不足,并且更加精进,奈何缺了脂白。 「呈大娘,脂白已到。」陌潇在舞堂门外恭敬欠身,宏亮的语调和着音韵穿透入门。 「打住。」白玉倾的厉声猛如蛟龙翻江,一声令下直接唤止所有进行中的动作,连笛管都不敢漏气。「进来。」 陌潇伏御诺声推开房门,万众视线如箭雨般袭来,每一勾矢都是一发硬魂惨澹的目光,特别在演出前一刻紧绷过分的时刻,九岚只能在心底自嘲做盾,以图掩饰众人责备的目光。 「剑桑,你过来。」 「是。」场面异常熟悉,九岚近乎是反射x地迈步向前,诺诺行至白玉倾座前正中,伏身跪坐,头嗑大地,不发一语。 「其他人先行准备下一场演出。」 其余人闻声,便有如暴雨前的农家、风浪中的泊船、败阵时的兵卒,无不紧接着四散逃逸,生怕白玉倾扫过的半点星火洒在自己身上引燃。不出半晌,室内除去白玉倾和九岚,仅剩陌潇拂袖欠身守在九岚身边。 「陌潇,你也退下。」 「是。」九岚从跪坐的身体缝隙间端望陌潇,纵然有千言万语想恳请坊主求饶,却被那盛世美颜的威压又吓阻回去,只能听命。 身形紧蹦,九岚知道自己这是神仙难救,头低低伏在木板前不敢再有多余动作。门声紧合,陌潇出去过一阵子後,白玉倾才沉重起身,踩着强烈重击的步调走到九岚叩首前。 「起身。」 不敢怠慢,九岚撑着木头地板迅速起身,正对无比贴近的白玉倾,眼神无处安放,便落在她颈项间熠熠闪烁的璀璨首饰,不知是多麽贵重的宝石。白玉倾抬起右手,九岚下意识闭起双眼,遥想起十数年前那一次责罚,白玉倾下手可真不知手软,当时的脸肿了有半个月。 黑暗中,九岚等不到意料之中的拍击,指尖反而穿来摩娑触感。白玉倾的手细腻平滑,完全不像是个年近半百的人会有的柔嫩,她将九岚的双手捧在掌心摊平,在九岚狐疑睁眼时,一柄戒尺迅疾而下,直接打出一条大红印子。 耐着疼痛,或许是江湖的历练丰富了,这戒尺力道虽大,对时常面对死亡的九岚来说显得如此不值一提。一下、两下、三下……打满整整五下,怕是白玉倾也累了,就将戒尺收回袖中,压着九岚刚被热辣吻过的双手。 见前人没有下一步动作,九岚不觉皮痒起来,嘲讽之语脱口而出。「这可真不像你,你是来调情的?」 「谅在你等会儿还要出演,可不能肿着脸。」白玉倾冷眼转身,用身後的披肩搧过九岚一脸寒风。 「噢,那还真是谢谢你了。」九岚吃痛地摇摇手,甩开红肿,样子有些轻浮。在歛红坊公演的这一天,确实面白脂白就是歛红坊的主人,更甚坊主,再嚣张些哪怕现在使唤白玉倾她都要听命,奈何自己本也有求於人。 「吾知道你很烦躁。」白玉倾优雅地坐回自己的坐垫,那晰白轻巧的眉宇双眼能轻易爬进所有人的内心,一触就将九岚的心结成寒霜。「还有三天。」 「我记得歛红坊的规矩不允许过问。」 「吾是坊主,自然要知晓每一位艺女的入坊日。」 「真不巧,我入坊不过是一周前的事情。」稍作停顿,耐不住嘴皮养,九岚把下半句又吐了出来。「坊主肯定是年纪大了,记事不清了吧。」 「逞强。」面对九岚的挑衅,白玉倾没有半点愠眉,九岚甚至有些怀疑,那张脸皮是不是假造的,端详不出半点表情。「这是最後一次,别让吾再见到你出丑。不管状态如何,都不能影响歛红坊工作,这是约定。」 「嗯,我还记着。」 「这可不是你对坊主应有的态度!」突如其来的一阵怒言吼声,吐出的气息足以冻寒三尺,反倒是九岚自己有些被震赫。 「是,坊主。」 「还有两场演出,别出任何纰漏!」 「是。」 迈出舞堂,九岚呼出一口长气,x中闷闷地告诫自己,白玉倾真是她这世上最不想成为的那一种人。位高权重,却将自己囚牢在坊中,终究为钱财物质而迷失自我,她恨透了这种滋味。本来还想靠着白玉倾的指责让自己的负罪感轻些,结果白玉倾不但没有责备,重提旧事更是雪上加霜。 甩甩头,九岚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放得更沉,转瞬间就把阳光扫除的阴影又给覆上。 「白玉倾也变了阿……」简单动动手腕将身子动热,在过迎宾大店的廊道上三圈回身,九岚很快进入状态。 《山河世间》的脂白很多武戏,又是跑跳又是空翻,若没有纵横江湖堆积起来的深厚轻功底子,还真无法在空中摆出如此强硬气势。九岚踏着玉栏杆绕水而行,随後一个後空翻蹬上舞台,摆着将军的神态演一套扎扎实实的拳,这也是歛红坊不曾教过的技术,甫一开场就引得观众沸腾,第二场演出也顺利进行着。 又是那段青媚探意,又是那柄戏水宝剑,九岚这次乾脆连剑都不拔,扎稳马步直面空手夺刃,谁晓得新换上的剑又藏有什麽机关,既然知道对方的底细,九岚有百万个理由坚信自己绝不会败阵,那是一种精粹出来的自傲。 鼓点已至,青媚也管不上来人是否持剑,上去就是一阵劈砍。只消一眼,九岚就看出她使剑的破绽,三招之内就能夺剑反击,奈何这场戏当中有二十一处鼓点,九岚只好一招一招拆卸,将青媚所有攻势化解为零。 青媚眼里凶神不减,却没有了第一场戏时的步步紧b,九岚还打着猜疑的心,翻身回避霹雳一砍後,无意间从小腿蔓延起酸痛,腿一软,手掌拍过舞台空翻,仍旧架势十分的站定姿势。 该死,体力消耗太多了。 一面躲避着青媚的水蛇闪光,一面靠着身体记忆抓准鼓点格档,九岚还一边分神在心底抱怨自己为何要在歛红坊的房顶消耗体力,那酸疼沿着小腿一路爬上股间,时不时就踩它一个脚软。 强撑过鼓声二十一响,青媚倒是乖巧收招,怀缀着宝剑向九岚行礼认罪,一切照着《山河世间》的剧本走。九岚终於得到喘息的机会,将接下来的每一句台词都拉过五秒尾韵,最大程度替自己争取休息时间。 环视过舞台,倘若十二伏魔已经盯上两人,肯定会趁这个机会躲藏在阴暗之间。扫遍所有阴影处,没揪到任何肃杀的气息,倒是瞧见一位貌似熟悉的面孔,一切正如九岚所料。 强烈的武打过後接着高歌,九岚听见自己身子发出的强烈怒吼,这才想起来它自己还没吃过饭,饿了。 白玉倾那双憎恶自己的双眼浮现,伴随着那句别再出丑的音声环绕,九岚只得更卖力扯开嗓子压过胃里的哀号,愈唱愈惨。 强撑完这一幕,再出场是两幕之後,九岚肉着因挨饿而有些晕呼的脑袋跃出舞台,飞到场边小憩而临时准备的座椅上。 「你演得很好。」座旁的陌潇递来杯水与手巾,同时不忘赞赏,警醒着九岚还不能丢失作为艺女基本的仪态。 「我倒觉得每次都差不多。」耐不住口渴,也耐不住猜忌的自己,九岚一口将杯水饮乾,只有陌潇伏御她并不想怀疑。 「不,明显不同。」陌潇脸上完全拂去慌张,完全忘记在开演前,九岚犯得可是足以把她弄下伏御位置的过失。如今她面容只写满温柔。「那种为了保护侍女而有的迟疑,还有点破迷茫的嘹亮嗓音,这次的诠释b排练以来都要完美。」 「是吗……」九岚暗暗庆幸自己弄拙成巧,只要不是出丑都好。 「甚至b我诠释过的还要完美。」陌潇伸手握住九岚掌心,眼眸深邃漆黑,那不敌岁月被写满细纹的脸倾注着深情,别有风韵。「我带过很多艺女,优秀杰出的很多,却从来没有一个像你一样……如此亲切。」 「承蒙陌潇伏御喜爱。」 「只可惜,与你对戏的人不是兮月。」 心头一紧,九岚选择沉默不语。她害怕说多了曝光自己身分,也害怕这是某种试探,更害怕兮月再次受到伤害。 静置好一段时间,拂柳倾诉爱恋之情的酸腻回荡在两人间,气氛很是微妙。见九岚不肯应答,陌潇也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有时候会怀疑,大娘是不是寻了帮手回来。」 「咳咳。」轻声打断,九岚戒慎着提醒陌潇。「歛红坊似是不能谈起过去。」 「你说得是。」陌潇轻笑,终於将注意力放回舞台中央。「但是经历多了,总是会想起过去,想忘都忘不掉。」 陌潇所言不假,且正好说中九岚现下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那些该死的回忆。陌潇的脸望着舞台中央的拂柳出神,好似这段《山河世间》就是为她谱写,时不时洋溢着笑容与感慨,那是九岚不曾有过的表情。 「那麽,身为一名艺女,该如何除却这些频繁回忆呢?」抱着侥幸的心态,九岚打定决心提声询问眼前这位导师,过去与现在都是。 「我且认为,不是除却回忆,而是面对。」陌潇转过头,双眼凝视九岚眸中湖心,那份真诚从来没有褪去,从来没有。「过往成就你。或甜、或酸、或苦、或咸,或许当下尽是不容易,但是再回首後,那都是你的故事。」 「不是很想要这样的故事呢……」九岚软靠椅背,闭目养神,却是再细细品尝陌潇伏御捎出的一点人生历练精粹。 「呵呵,我明白,你是有些紧绷。」陌潇学起九岚的放纵,靠着椅背养神,仅有指尖覆盖交流。「但或许正是你的过往,才让脂白饰起栩栩,传唱成下一段佳话。」 闭目之中、眉宇之间,九岚凭藉着自己的意识创造一个空间,那是一滩被自己尽力抚平的湖泊,风来不惊、不涛、也无波澜,却抵不住陌潇寥寥字句,她说对了。白玉倾所追求的力度,将军浑然而成的正气,以及背负战友屍t都要前行的那份意志,都是她纵身江湖中,缠过无数泥泞後而成就的气质。 「有时候还挺惋惜。」陌潇吸足一口气,然後缓慢吐出。「每当我闭上眼,就能看见山岳江海,但我睁眼时,却只能看到金银财宝。」 九岚还在推敲这字里行间的意思,陌潇便继续说。 「但这也未必不好,我随坊主结识许多人,也收留许多艺女成家,作育许多杰出才女,绕是如此,我就觉得此行不亏。」 「此行?」 「是阿!人生即是一趟旅途。」 「是吗……」九岚想到化雨,想到那个为了追求什麽而奋不顾身的自己。纵然还是懵懵的,但似乎能隐隐感觉到其中的关联x,或许这就是通往答案的道路。 「你且准备着,就要轮你上场。」 「我会记着。」片乐近了尾声,再下一幕即是与拂柳的对手戏。九岚睁开眼睛,歛红坊的珠光宝气耀眼刺入,闪得双眼生疼。经此一谈,九岚倒是觉得自己平静许多,或许这就是伏御之所以为伏御所具备的能力吧。「向您道谢,陌潇伏御。」 「免礼,剑桑。」陌潇整脸凝链着微笑,那是饱含父母对子女期待的潋艳。待到九岚离去,投身舞台,她才细声追加一句潜台词。「这是我应该做的,莫莉。」Χdyъz.cōм(xdyBz.com) -- 闻君一曲相思故 化雨守着兮月百般无聊,用过午膳後兮月一路睡到了傍晚,也无机关、也无书籍,化雨就拿起兮月梳妆桌上的瓶瓶罐罐钻研打发时间。可笑的是,那瓶瓶罐罐有敷膏、有凝脂、有抹粉,至少三种底料、三道工法做成,化雨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涂涂闻闻的程度。 前几日无事可做他还觉得惬意,现在他可算是明白悠闲使人怠惰的真正意思。碍於跟九岚的承诺,他也不敢犯着兮月孤身一人去探查歛红坊的机关,一闲下来就想着抽刀客已有数日不见,也不晓得是不是顺利,以抽刀客的身手抓一名秀才应当没有什麽危险,但他又何以定夺那名秀才肯定再醉金城呢。 好不容易将思绪抛开抽刀客,接着又是方才与落霜的缠斗,姑且不论背後的y谋,若不是当时兮月抵御第一轮进攻,化雨根本无力还击,要站在抽刀客与九岚身边,实在太过遥远,他想起落霜对婉儿的嘲讽,无能发火的自己,就是心静不下来。 人就像机关,只要有一会不打磨,就会绣蚀。 「阿!好烦!」 风无情的事、古明画的事,还有百丝脉的事,全部拧再一起无法解开。 他摸出腰间配囊里的首饰,摸着琥珀光华圆润的触感,然後再摸一次,直到这几天吹生的灰尘被他摸尽,回复晶莹,才将首饰收回配囊。接着拉开右手臂上的弓匣,悉心检查内部的零件结构有无磨损。状态很好,他将机关反覆开放,齿轮的运作也无大碍,就从竹篓拿起一罐松油添添润,再把金属弩身整个擦至发亮。反覆、反覆、然後再反覆一次。 就再反覆到要理智断线的那一刻,化雨倏然想起兮月与九岚奕过棋,即使一人对棋很是无趣,至少能让自己的脑子动动筋骨,转移注意,他着手在兮月的厢房翻找起来,虽然这麽做有些变态,但看着身着粉色衬衣,脸上还抹着花花绿绿的大男人,化雨觉得变态这词似乎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 「棋嘛……」化雨刚把两军将帅摆好阵势,顿时又觉得无趣了,踌躇半晌也不知道该动哪一步先,只是一直乾瞪着眼。「唉……继续在这里待着,我大概会疯掉……」 化雨无力地瘫软在地上,木质的冰凉穿透衬衣掠夺体温,这大概是能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的办法,他就这麽凝视着天顶花纹放空,一如他刚来到歛红坊那样。室内很静很静,静得能听到遥远舞台传来的乐声,化雨想起九岚那家伙叫他自己观赏剧情,现在却连接近都不能接近,很是讽刺。 若是兮月的威吓能起作用,兴许自己还能赶上午夜那场。地板的冰凉镇住躁动,顿时间让化雨萌生困意,却又再刚要入眠时被一阵爆裂的欢呼声给打断,那群嘶吼喊得整个歛红坊的楼层为之震动。 估计是第二场落幕。 化雨偏头望向窗外,天色已然堕入昏暗,自己就这麽无所事事打发掉三个时辰,体验极差。晚膳时间一到,兮月悠然转醒,打着大哈欠扭动着头颅,惺忪肉眼浑然没有半点危机感。 「你醒啦。」本该是一句亲切的问候,却被化雨吹成一片死寂,化雨甚至可以明确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腐朽,腐烂成一堆枯骨。 「嗯,晚膳时间,对吧?」刚睡醒的兮月不如平时那般活力,简单顺了顺自己睡乱的发丝,迷糊下床,刚走两步,就踢中躺在地板的化雨给绊倒。「哇!你是存心要害我跌倒吧!」 「没有,我只是一具抑郁而终横屍路边的无名白骨。」语毕,化雨还补充生无可恋的呵呵两声,莫不令人惊寒。 「怎麽啦?」兮月点亮昏暗的室内,一冉油光升起,随後盈满整个房间,他才看清化雨立直躺在地板的身姿,那是庄严而安详的,躺在摆好的棋盘旁边。「你不是一直守在我身边,在等我清醒吧!」 「呵呵,有九岚那样威胁,我可不想碎屍万段。」兮月朝他递来友善的手,化雨也没多想,藉着力量一把站起身来,而後才感觉到一丝怪异。「你头不晕了?」 「嗯啊!睡一觉饱饱的就好多了!」兮月绕起颈部运动,像个孩子般极力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假,还绕不到五圈又有些摇晃欲坠。「阿……不过不能持续太久……」 两人重新整理过姿态、上过妆,便朝着迎宾大垫进发,顺便试探歛红坊内是否还安全。只有这一天,歛红坊的迎宾大殿是能自由进出的,长桌上的膳食从来没断过,一道又一道的接着摆上新的,可以说是个盛大的宴席会,下人们殷勤的身姿也从未间断。 兮月端着白玉盘,晃悠一圈,装满丰盛地金食玉液,却只是不断的徘回盛装,丝毫没有要停下来享用的意思,那玉盘里的食物足足够吃三人分了。人多眼多,化雨并不敢吭声,只能将满溢出来的津唾次次吞下,吞得他都觉得饱足。 「好,走吧!」又徘徊过两圈,兮月左看看右看看,直到看满意了没有漏下,端起一大盘交付在化雨手中,让化雨有些摸不着脑袋。「我们去休息室找老桑!」 环天井的舞台,第一层的礼宾厢房都被改做为演出团队的休息室,作为整出戏剧的主角面白与脂白,自然在最外侧的两间厢房,演出间隔的休息时间都如此优渥地待着。不同的是,左侧的厢房站着许多艺女把手,就像在看守某位牢犯似地。 「「兮月姐姐请安。」」 踏上厢房门边,所有艺女整齐划一地行礼应答,化雨只好奇他们是如何发号施令做到整齐划一的。 「大家辛苦啦!我来探探脂白!」洋溢着招牌笑容,化雨缩身跟在兮月後面,轻易越过众多艺女组成的铁壁阵线。 室内很大,装饰着也很华丽,桌椅是深色木纹打亮的光泽,看着就很高级,还有一股淡淡雅香。扫视一遍,却没瞧见九岚的身姿,只有外侧的座椅的坐垫凭空消失,看起来不是这麽平衡对称。 兮月也犹疑半晌,便指示化与先把手中的餐盘摆放桌上,玉盘与木桌接触的刹那,桌子对面就有个人影从底下挺了出来。 「我不是说别打扰我吗!」那人是九岚,她窃走座椅软垫舒舒服服地躺在地板上,从入门的角度看完全瞥不见她的身形。抱怨还没说完,在见到兮月的那一刻就把最後一声惊叹咽回肚里。「喔,是老月阿。」 「嗯!我们来慰问你啦!」 「慰问……不是这样用的吧。」撑着桌子,九岚顺着鼻尖抽动嗅了嗅,三两下就爬起身入椅座定,一种自来熟练的感觉抄起碗筷张口就吃。「饿死了……」 「你没吃午膳吗?」 「啊……嗯……忙着排练,没怎麽吃。」眼神虚晃,九岚将它藏在一个咀嚼停顿的小动作里,但没逃过化雨锐利的眼睛,多半是编的。 「那晚膳呢?怎麽没看到人给你送?」 「配剑不是被我弄折吗?陌潇就不准我吃饭。」九岚接得顺口,顺口到化雨辩不清真假。他也不是真的在意真假,毕竟两人共度一艘苦舟,并不需要彼此欺瞒,况且他还需要九岚的帮助。 化雨瞄向拉门,她还记得门口守着两名艺女,他可不能站在门边高谈阔论,於是迅速落座九岚身边,刚想开口,又不晓得这厢房隔音如何警惕起来。见九岚不为所动的囫囵吞吃饭食,丝毫不给他留神,化雨这才觉得无法开口是多麽煎熬的事情。 「怎麽?弄花都没坐定,你一个服侍的,懂礼仪吗?」九岚抛过一个白眼,化雨顿时接获她的意思,只好战战兢兢地又爬起身。 「没事啦!雨晴才服侍我不久,不懂礼数很正常!你也没必要火气这麽大吧!」兮月嘟起嘴巴,翘脚坐到九岚对面,然後招招手示意化雨入座。「来!你坐我旁边!」 这一整把化雨高糊涂了,他分不清楚兮月到底是在配合演戏,还是自己误解九岚表达出的情绪。九岚只是斜睨一眼,然後用汤碗将自己掩埋,饮得畅快。 「哈!还是这样喝舒服!」将碗敲桌见底,有那麽一瞬间,化雨还以为眼前这人是端着酒碗的抽刀客,江湖放纵,雅态全无。吃饱喝足,屁股一挤,背靠一躺,一副大老爷的姿态询问。「身体有好些吗?」 「有哇!多亏雨晴寸步不离的照顾!」 「喔?是这样吗?雨、晴、姑、娘。」 化雨不能发言,听到询问,反射x地点点头。却又想到还有落霜的事情要找九岚商议,又大力摇头博取关注。 「你这个意思是……身体好,环境不好?」 化雨俐落明快地颔首。 「环境不好?环境没有不好啊!我就躺在床上睡过一下午,就好多了!」说罢,兮月又转了一圈脖子给九岚看,化雨这下明白她是完全没进入状况。「不过不能转太久,还是会晕,嘿嘿!」 「没事就好。我倒是累坏了,还要对剑一场,也不晓得青媚是不是愿意认可我。」九岚双眼定在化雨眸间,化雨明白这是一个信号,但却不知九岚所指何物,似懂非懂撇头回敬一个皱眉。 「肯定会认可啦!都排演这麽多次!」 「谁知道呢?说不准她会去找我部下的麻烦。」九岚自以为幽默地哼哼两声打趣道,化雨满脸嫌恶地摆出鄙夷的眼光,默默点头。 「什麽部下?你是演昏头真当自己将军是吧!」兮月姗姗岔笑,显然这个不怎麽样的幽默也能逗她开心。 「我本就是将军。我还担心青媚觉得我是外来者,要来抢她的地位呢。」 化雨不禁赞叹起九岚的油舌,不仅将信息隐藏在对谈间,对局势的掌握也明确个八八十十,不愧是浪迹在江湖打滚的能人。化雨不自觉也扬过一抹真诚的笑容,轻点下颚回应上一则讯息。 「行啦!大将军!你的地位是无法撼动的!秀才只爱你一人呦~」 「好恶,我才不要。」九岚嫌恶地噘嘴,将玉盘上的其他菜色分落至兮月面前。「要我说,我还宁愿带着你私奔。」 九岚朝着化雨眨眨眼,高得化雨一个头两个大,她没读懂这句话里隐藏的意思,也不知道该做何回应,只好皱起眉头轻摇双颊。 「那就不是《山河世间》了,该去演《禁城神偷》。」兮月喀喀接过碗筷,两人调情笑得花枝乱颤。 「那你肯定当不成神偷,三两下就被我抓住。」听闻神偷,应该是指风无情的事,化雨细品。九岚将满盘食物都分给兮月,独留白玉空盘扔到化雨桌前,若在平时,这肯定是极其恶劣的玩笑,但放至现在,化雨更相信九岚的所作所为都别有寓意。「雨晴妹妹,收拾好,知道吗?」 思索片刻,应该没会错意思,化雨不甚确定的摇摇头,那模样像极受欺凌的下人,立刻被兮月给打断,从旁分送碗筷。「哎老桑!你别老是欺负我们雨晴妹妹,这里面还有她的晚膳呢。」 「我只是想,如果连白玉盘都不会收拾,那就很难在歛红坊混了。」 「不会的!有我保护她!看谁敢欺负!哼哼!」兮月放完碗筷,顺势朝化雨胸脯拍击两下,甚至能看见她鼻子里哼出的傲气。 「行,我就放宽心吧,你们赶紧吃完。」九岚闭起双眼打过一个大哈欠,站起身来动动懒腰,将身体挪回原本躺得舒适的地板,一副要就寝的模样。「我要歇会儿,还有一整晚要熬。」 「那不打扰你!晚场我会再带雨晴去看应援的!」直到九岚侧过面确定躺下的那一刹那,化雨才确定两人的讯息传递结束。化雨还没来得及碰到碗筷,就又被兮月三两下摆回餐盘。「走吧雨晴,我们回房,别打扰到脂白休息。」 「噢,注意安全。」 化雨端过餐盘跟在兮月身後,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那一份饭菜早就发冷,错过最新鲜的时候。兮月踮着愉悦的脚步拉开门,赫然有名艺女挡在路中间,那人穿得嫣红配深黑,头饰盘得华丽璀璨,怎麽看都b兮月高级。 「啊!陌潇伏御,向您请安!」兮月才刚撞见,就一顿反射x地敬礼,化雨跟在身後将头压得老低。连弄花都要行礼的对象,除去坊主就只有七人,这点他还是记得的,此人肯定来头不小。 那人瞪着黑溜溜的双眼,扫视过藏在桌底的九岚,又看向端着玉盘食物的自己,目光锐利很不愉快。化雨避开视线埋头注视碗里发冷的食物,生怕自己被揭穿,那人却只是没好气地挥挥袖子,告诫兮月。 「兮月,你可知道剑桑不得进食?」 「欸!是吗!我不知道……」惊疑声起,化雨悄悄翻过白眼,原来兮月也会扯谎,而且那建立起来的天真形象,让他的假话真实程度b九岚自己都高一个层次,完全让人信服。顶着抱歉的容颜,兮月九十度深深鞠躬,化雨差点都要相信她的说词。「非常抱歉!是兮月不明事理!」 「唉……罢了。这之後,你可要好好教教剑桑什麽是礼数。」 「陌潇伏御,请问发生什麽事情了?」 「没什麽,就是爽了大娘的约定,放着整个演出团队乾等而已,没什麽。」陌潇浑黑的眼珠冒出鄙夷,更加强调最後三声没什麽,甚至能看到白皙额头冒出的青筋血管。 真符合九岚的做派,化雨在心中讥笑。 很快歛起表情,化雨自己也是知道的,九岚贵为十二伏魔,办事误差应少之又少,如此爽约可能非计画之举,定是发生何种大事。也难怪方才一副要死不活的蠢样,就像散架的枯骨随意堆积在座椅间。只希望她不要勉强自己。 「好的,演出结束後我会再好好指导剑桑。」兮月又一次恭敬欠身,化雨不敢不从。 「那麽,脂白的休息时间……」 「明白!陌潇伏御,我们正打算离开呢!」 「嗯……」陌潇又一次探查九岚藏身的桌脚,然後凝视着兮月,眼神充满异样温柔。「保重身体,小心谨慎。」 「多谢陌潇伏御吉祥。」兮月第三次欠过身,陌潇才让开门道供两人离去。化雨屏住呼吸,虎尾春冰地跟在兮月後头,行穿陌潇身边,肌肉紧绷至发抖,恍惚彷佛听到一阵气音诉说。 「别让她失望。」 前不着音,後不着调,化雨就当自己空想幻听,挨着兮月回到厢房,处理自己的冰霜晚膳。 《山河世间》并不全然是一出温馨追求真爱的恬淡剧情,直至侍女的试探过後,无论秀才如何真心求爱,将军都罔若未闻。她抱着决意投身每一次战事,一心求死,而他怀着每一次忐忑不安地心,追随伊人。天阔地广,逐遍大江大海,翻尽群峰巨岳,只为获得一捎平安的消息。 终於,秀才追住将军染血的马蹄,寻到了人,她却已不是那个豪气万千,放浪潇洒的将军,她背负着伤痕,染着同伴的鲜血,深掩於战场h沙中,愿自己能获得救赎,在追逐和平的过程当中,背负了太多罪孽。 化雨看得有丝鼻酸,一方面是出於《山河世间》触动的和平,令他想起逝去的师祖、师兄妹,与整个师门。虽然感情说不上太友好,但那也是他最厚实温柔的港湾;一方面是九岚的演绎,沙场对敌的狠劲、同伴相持的柔情、追求安定的决心、以及那种负罪前行,追求救赎的神态。 九岚无须饰演即真,因为真,所以动人。这一刻始,是化雨觉知最贴近九岚的一瞬。 将军负伤,秀才想给他疗养,又送汤药、又给包紮,然而这些善意无一例外被将军所拒绝,曾面对过生死惨烈的她,心中坚毅如磐石,筑起的高墙谁都闯不进去。或许这就是将军所期望的救赎,一个人宁静地、安详地死在什麽地方,死在追求自己的道路上。 别过面孔,化雨并不想多看,更不想思考九岚饰演的将军背後的思维,越接近真相越令他感到不安,反正他已知晓最後的结局。他侧过头,对上的是望向舞台溢满泪痕专注出神的兮月,即使已经知晓剧情,x怀中那一份感动却从不锐减。 歛红坊真是个糟糕的地方,美好的过於美好,差劲的很是差劲。化雨下定决心,这次演出後他定要和九岚商议,是时候脱离这个鬼地方。 最後,秀才凭着同样坚毅的信念,反手就给将军一个巴掌,将她从无限沉沦的泥淖中拍醒,稀里胡通地咒骂糊话,包含着自己的爱意,自己的包容,追随将军的忐忑不安,以及两人曾经美好倾诉彼此志向的那一夜。 九岚没有示弱,扯过秀才的衣领,起身与秀才缠斗,秀才终是不敌身经百战的将领,被她俯身压在怀间,神情狠斗。两者眼神相视数秒,溢满情感。 「生过安康桃花节,死脱战场万鼓擂,儿女相思情意赴,乃敢与君命同绝?」 这一句,终是道出将军的依恋,因为依恋,所以希望秀才远离战火,用尽自己的一生苦难,换来伊人一世平安。两人的激烈争吵,却纠结夹杂着许多情愫,许多的交织情意。 那秀才死缠烂打般,挣扎地揪住将军领口,又置换将她压在身下,场面极致煽情。 「一曲朝思故人伴,生死由猜两相难,情长可b江海阔,思重远过万重山。」 化雨认得这一调,这便是他初识婉儿前所闻听的那句,意境绝美,愁思情长,搭上整出戏所铺陈的世间轮廓,化雨竟没忍住那泪滴噙落。舞台上的将军也没忍住,她拂袖遮脸,盖起面容,推开秀才而去,矗立舞台边。没有声乐、没有奏响、也没有台词,却是整出戏情绪最黏腻浓稠的一弹指。 抹开哭泣,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聚焦在将军的回答之上。九岚甩动袖子,乐声也跟着抚平回来,是渐扬的筝声伴着胡琴的哀戚。九岚回眸,化雨穴口紧皱,他知道下一句是什麽,是那个影响他一整天心绪的答覆,他不愿听。 「长g黑甲护国安,血染半身作妆还,闻君一曲相思故,生死予君成双鸾。」 许是经验得多了,就算知道《山河世间》的结局甚好,x中的哀戚可是半点儿都没少,反而压力剧增。秀才执起将军的手共舞,四周所有观众为之喝采,仅有化雨浸在深深的悲怆之中无法平复。那句生死交付的情境他经历过,分不清楚是戏还是现实。Χdyъz.cōм(xdyBz.com) --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已是子夜,歛红坊的三场演出完整收尾,将军与秀才站在舞台中央携手答谢,没有歧异、没有算计、没有斗争,强烈的反差让化雨抱着怀疑,一直延续到兮月的厢房里。 「演得很棒!对吧!」兮月沿路抒发自己关系完的心情,混着一些戏内人才知的秘辛,刚入房就迫不及待追寻化雨的意见。「前面那句命同绝是老桑自己加的吧!完全画龙点睛!」 「嗯,是阿。」 「还有那处完全无响的停顿,直接把气氛堆积到最高潮!」 「嗯,大概是吧……」 「化雨公子。」 「嗯,是呢……」 兮月跩满狠劲捏出化雨臂膀赘肉,痛楚才使化雨神智拉回现实。「化雨公子,你有心事?」 「阿!不……嗯……怎麽说呢……」化雨剑指清点脑袋,试图组织出兮月能理解的语言。「虽然结局是好的,但总感觉将军语气里充满哀伤。」 「欸?是吗?」 「嗯,特别是那几句由九岚来唱的话。」 「我想……」兮月捞出大大小小的卸妆瓶罐,化雨制约似地乖乖坐到跟前。「或许是化雨公子你,心中充满着哀伤吧。」 纤手按住大脸涂抹凉膏,化雨无法应答也无法否认,只能感受着兮月的指间搓肉,和兮月的言语搓肉。 「戏剧最大的价值,在於与观众引起怎麽样的感动,只有感同身受,戏剧才会是好看的,这是每个艺女都知道的基本功。」 兮月说得不错,化雨闭紧双眼,历历皆是百丝脉悲惨的苦痛回忆,正是这些回忆,才让化雨懂了将军所背负的罪孽,懂了那奋不顾身只求一死的想法,也因此,他才懂得最後结局时将军话语间的悲伤。 「这不是挺好的吗,会有种自己不是一个人的感觉,能把悲伤释放出来。」嘿嘿笑着,化雨能够想像,兮月又把自己的脸抹成花花绿绿的猪头。「好啦!去沐浴吧!」 「多谢,听你这麽说,有平复一些。」虽然平时总认兮月傻,但某些时候,化雨觉得兮月或许才是真正圆融参悟真理的大师。 「嘿嘿!你只是入戏太深!」 「或许是。」化雨找至铜镜前映照,自己的面孔确实滑稽,唇上好一大块红艳胭脂抹过鼻头,眼尾的睑膏拖得老长,滑溜垂至脸颊旁,双颊的红粉更拍得满脸红一块白一块,极似挨揍,怪不得能引九岚发笑。「《山河世间》之後就没什麽大事了吧?」 「演戏完後,还得谢戏。」 「谢戏?」 「是啊!那些出演《山河世间》的艺女们,会成为歛红坊一时疯迷的红牌!可热着呢!」兮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摸出一块白手巾,看着化雨的脸喀喀笑着。「特别是老桑阿,贵为脂白,身分却还不满弄花,肯定很多人抢!」 「这麽一说,肯定是……」化雨在心里汗颜,打从九岚接下白玉倾的工作那一刻起,他早该想到这人会一步步被b向群众焦点,毕竟还是曾经被富豪买下的艺女。尴尬地讪笑两声,化雨吐槽。「都能听到她接下来连珠串抱怨。」 「抱怨归抱怨,老桑每次都是拚尽全力完成工作的!」 「确实是,这才像她。」 九岚又扬起一阵大大的喷嚏,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这几日老往屋顶爬,因此受寒着凉了。演出结束後,她与拂柳、青媚站在环水舞台前临时搭成的高台,笑面欢送前来观赏《山河世间》的各路富家子弟,正是因为有他们的支持,才让白玉倾每月都赚得盆满钵满。 不仅是欢送,在接下来一周时光,她们三人就等着在这台上被竞价,唯有出资最高者,能让面白脂白与首席配白单独给你舞一曲,也不晓得是从哪位大娘开始延续下来的传统,势要在演出後更狠狠地削他一笔,欢送只是个糖衣包装。 呵呵。 要是当时还记着公演的时间,狗才来歛红坊给白玉倾作奴婢。九岚僵硬着笑脸,她感觉两肩已然塌陷,脸皮长成晶莹流苏,就要支撑不住。怪就怪在自己没事消耗大半体力。 伏御们陪着白玉倾算钱去了,其余艺女一个不剩留下来清扫舞台,直至最後一位宾客离开歛红坊,鬼知道还要多久,白玉倾根本是个恶魔。对比之下,这点伙食待遇根本不值得付出这麽多心血,甚至不如自己在外逍遥在外浪,九岚甚至觉得自己有点怀念起十二伏魔的特权。 很快打消这种念头,细数过接下来的日子,要明目张胆地做白玉倾当家红牌,一边盖头藏尾的躲避十二伏魔追杀,用膝盖想也知道两者不可能兼得,如此招摇惹来杀身之祸定是迟早的事。九岚瞪眼睨过,身边两人夹着笑容,虽然劳务财苦,但总好过在江湖浪荡生死厮杀,还有白玉倾为她们撑腰。 想要自由,总得有代价呗。吸饱一壶气息,而後长长呼出,就是这种人定不胜天的姿态,让九岚觉着《山河世间》里将军那句命苦尤为写实,她无处选择,也只能如将军背负自己的命运前行,而且,她特别不相信剧中的爱恋情感,至少她从未对哪个男人动过心意。 想多了。 压抑起肿胀成球快撑破自身理性的那层黑暗,九岚继续僵硬着笑容对奔散的人流道出感谢。 「美人。」一股酥麻从九岚的後颈延伸,直接麻痹掉她的四肢百骸,这是她混迹歛红坊来最讨厌的口吻。吴琴公子从九岚身侧窜出,风流自然地牵起九岚掌心,献上一吻。「哎呀,你夫婿呢?」 姣好魅惑的双眼凝视,这可是赤裸裸地试探。九岚使劲朝吴琴公子的素手钳去,怀着要握碎手骨的力道吓阻。「他被奉为上宾礼遇着呢。」 吃痛抽开,吴琴公子的咸猪油手上仍不免现出一抹肉红印纹,让他手贱。笑容很快覆盖过痛苦的表情,他仍秉着风雅俗士的气质氛围,冒昧试探。「喔?那美人怎麽在这站着,当家红牌的位置?」 「这位公子,时程已晚,还是请您明日早些再来问吧!」打量片刻,现下空间还没有出手的余地,身边还有两名蓝颜花的艺女,不是出手的时候。九岚只得将筹码赌在明日,或未来的五天内。「别忘记带上足够的金银珠宝。」 「哈哈哈!那是肯定的!坊内规矩!」吴琴公子爽朗大笑三声,假得不能更假。而後欺身至九岚耳边碎语。「到时候,我可望听到你解释,你和你那捏造出来的夫婿。」 「若公子有酬赏,剑桑定当不负公子期待!」 「好说!那就这麽约定!」 「多谢公子观戏打赏。」 装模作样的行礼完毕,送走最後一批客人,三人不约而同地叹气出口,互别过眼,又不约而同地哼出不屑朝各自的厢房回去,拖着疲惫。 已是四更,兮月厢房的灯火未熄,估计还在等着自己。九岚浅浅笑过,这大概是她在这个势利之地唯一能感受到温暖的时刻。拉门入房,化雨侧身躺在软椅边缘,似已睡过,兮月则听闻跫音,守在门後迎接九岚。 「欢迎回来,演出辛苦啦。」气音嘻笑,兮月的表情好似全然忘记这一整天发生的危险。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刚踩进房门两步,t态一松,九岚放任自己倾倒在兮月怀中,埋窝颈间,双眼微阖,散漫相拥。 「你也一点都没变呢。」 「我不行了……」 「欸!那还沐浴吗?」 「明天吧。」松开环抱,九岚摇摇晃晃地坠入兮月卧床,眼睛阖起就是一阵舒服地呼噜声。 「你是小猫咪阿。」温柔走过兮月的笑靥,休憩了一整个下午的她仍然精力饱满,从梳妆台捞过瓶瓶罐罐,沾湿手巾,一点一滴地给斜横在卧床旁的九岚擦拭脱妆。「毟赡闼庋乙睦锢玻 ?br /> 翌日巳时,九岚才恍忽转醒,这大概是她自漂泊以来的日子,睡过最长、最甜、最安稳的一觉,甚至悠闲过头。她有些疑惑地看着枕边人,再看看自己如身衣着,面容肌肤的透气感,想来兮月替她卸了妆、换了服、还移了床位,就如过往回忆里那样。 心里有一丝甜甜的,让九岚有那麽一刹那觉得,今天或许是个不错的日子,心中唱起小调後翻床而出,愣是无声。 「哈阿阿阿……」兮月一个偌大哈欠尽失闺秀风范,肉着眼眉昏昏起床。 「啧,又弄醒你。」九岚环视房内,那化雨还在梦中香甜,可见自己并未发出什麽声音,就是不知道为什麽躲不过兮月。她很快抛却这层疑惑,倚着床柱给兮月搭把手。「昨夜多谢你了。」 「谢什麽阿,我们的交情都好到发臭啦!」 「嗯,是挺臭的。」九岚作势抬起臂膀嗅嗅,肩头的肌肉酸痛连着攀升,顺道牵起全身其他过於c劳的部位,身体尴尬地僵硬在那里动弹不得。 「嘿嘿!舒舒服服地晨浴!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吧!」兮月很快整理起活力,推着九岚紧绷的身体入了浴所。 水口注入,还没褪去衣服,兮月就往浴所旁矮柜里摸出一把草药,当作喂j般地乱撒。搅起最角落的木棍将浸湿的草药压平,让汁液混入浴水中,然後贴着木桶外围画圆,让草药在里头飞舞。蒸腾爆散,草药香氛混着热气很快充盈起整个浴所。 那模样很似熬汤,打从兮月第一次给她演示这种舒缓方法後,她就一直有这麽个感觉,但一直没有挑明,她可不想坏了这一整天好心情。迅速地换下满身脏w,用布巾围住身躯,然後到浴桶旁接替兮月的熬汤工作。 兮月也很快地做好入浴准备,又朝矮柜子里翻弄,拿出一罐香油和一篮的乾燥花瓣,踏着雀跃步伐绷绷跳跳地贴着九岚,挥洒又是一大把花瓣和几滴芬芳,九岚能看出来,那是陌潇伏御师传的推背油,纾压美体兼容合一。但该怎麽说呢……愈搅混着愈像一锅乱炖,还是花茶炖汤。 「行啦!你先去接水吧!等等帮你按摩按摩!」 「哦?待遇这麽好的吗?」 「那当然!你可是将军呐!」 「呃……」只一句话,立刻就将九岚培育起来的好心情给击碎。「能别提《山河世间》吗?挺杀情境的。」 「欸!会吗?」兮月收敛起笑容,悄然走至九岚承接水口的背後,趁其不备疾掠出手偷袭,解开九岚缠身布巾。「嘿嘿!那《采花鸳鸯》如何?」 「你……」九岚转脸就是白眼,她倒没什麽好避讳的,未料回身瞧见兮月那嘻笑表情,真有几分猥琐,就是《采花鸳鸯》里那下三滥的面白。「明白了,你想打架是吧!」 九岚反射x地舀起烧水一泼,分毫不差朝着兮月脸蛋砸去。只见兮月抄起她的布巾遮挡攻击,然後陶醉地深吸满肺,随口念读《采花鸳鸯》的台词。「香阿!果然美人的肚兜都是香的!」 「少恶心人。」放下烧水就要去抢自己的布巾,却未料肌肉酸痛异常,动作迟缓,被兮月早一步抽身绕到木桶另一侧,又深吸一口满肺,起唱: 「问君何所欲,问君何所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行了行了,打住打住。」撑起疲软身子,九岚那一头是满脸黑线。「我还想入浴呢,再演下去是要演到何时。」 「得啦,不闹你玩。」 兮月将布巾捆捆收起,端着小木盆就往九岚处走去。九岚倒是惬意地直接坐在木地板上,裸身示人也不害臊,毕竟以前可没私人浴所这等技术,两人早就互相看熟对方的身体。不同以往的是,兮月纤美,保养得当;九岚精g,背满伤痕。 「哎呀!短发真好,都无须盘。」兮月缓慢地将水泼洒在九岚右肩,让水流顺着t态往下洗净。轻柔地按抚上,顺着伤痕纹路碰触,边话家常。 「是挺好的,整理起来也方便,就是特别引人注目。」 有一道疤,从九岚的右肩俯冲而下,直奔腰环,伤口不甚平整,不似被利器所伤,摸起来硬硬的,让时间修补过一层厚皮,沿路混杂着各种细碎痕口,有些怵目。兮月还记得再次见到九岚的第一晚,就是被这伤给吓着了。 「阿,这个应该可以拆掉了,包着难受。」九岚摸着左肩翻找,愣是如何都找不到化雨将布头藏到哪里去,暴躁地就要y扯,所幸兮月即时阻拦。 「你不是有匕首吗?我去拿来就好!」 「谁晓得他捆得这麽紧。」 「方便复原啦,看你这几日大动作都没绷开,化雨公子的手还挺巧,而且美观。」应声划出布头,兮月小心翼翼地取下纱布,接连绕开二十圈都还没看到九岚的肩头,不免跟着汗颜。「化雨公子到底是缠了多少……」 「谁知道,他把我当成他的机关来捆。」 绕开最後一圈,缓慢推开沾染血液而黏着皮肤的绷带,伴随着脏w、疼痛、跟数十天未净的异味,九岚咬着牙忍耐,那纱布吸饱这几天排练、演出的汗水w垢,味道恶心至极。兮月却靠得逼她更近细微处理伤口,不发半声怨恨。 「撕好啦!」兮月笑笑,净水洗过双手,兮月赶忙捏住鼻子,提着发臭的绷带赶紧丢回矮柜处。 「抱歉……」九岚尴尬挤出笑容,自己不是没有想过换纱布,奈何化雨包得紧实,实在不想费时费工。 「没事啦!难免的!清洗乾净就好!」边如此说着,兮月边舀起水倾注在九岚的左肩,那是一道十来公分的新生刀口,平整而红润着。 水流很暖,九岚喜欢这样的感觉,让流动爬过身体,带走脏w,身体的、与心灵的。她乾脆地凝神闭眼,全力感受着兮月真挚的心情。兮月的手很细嫩,缓慢地在九岚背部舞动,顺着经络推宫,时不时调戏般捏捏掐掐。 「唉……越看越觉得可惜。」九岚能感受到背後一团热气呼在颈边,有些轻痒。 「可惜什麽?」 「这麽好的身体,却印满伤口。」 「这就是江湖。」忆起《采花鸳鸯》的台词,九岚轻笑起来,却语带惆怅。「这就是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不过,还是很有魅力的!」意识到自己带错语风,兮月连忙提高声调称赞。 「无须安慰,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次换九岚呼出一口热气,故作轻松。「反正也不会给谁看到。」 「欸!那多可惜!」 「如何可惜?」九岚有些啼笑皆非,怎麽这人看到伤口也可惜,遮挡起来不让看也可惜了? 「虽然伤痕累累,但瑕不掩瑜!还是个好身体!」兮月嘿嘿两声,拾起木桶倾倒半盆水而出,温水冲刷。 「你别逗我,倒是你自己呢?」洗净身体,两人熟稔地互换角色,涤过清水,手掌贴着兮月吹弹可破的背肌,那是一个白皙透亮。「这麽好的身姿,甘愿留在歛红坊?」 「没什麽不好呀!不如说,留在这儿才能这样天天享福!」 「这倒没说错。」 「不过,如果有天能遇到梦中情郎,执我之手,逍遥四海。想想也是不错!」 「呵,你就尽管白日作梦!」 「才非作梦,你都有人赎身了,没道理我不行!多得是人让我挑!」驳斥激动,兮月一阵乱动让九岚无从擦洗。 「行行行,你冷静点。」九岚扶着肩膀将兮月身体转正,接续推洗腰线。「那你的梦中情郎生得怎样?」 「嗯……相貌不太重要,但是身材一定得好!要够结实,才能护我平安;家世倒是其次,必须得待我真心,忠一不二;为人要能率直洒脱,不拘小节!」兮月抿着笑意说完条件,遥望若有实无远方,背影像极情窦初开的爱慕少女。「如何?你游历过江湖,可有符合的对象?」 「难喔。」九岚秀脸一沉,不知为何听完这叙述,她脑袋里居然浮现抽刀客的身影,反差过大猝不及防。「你这岂不是寻个江湖浪客?这天下的男人……难喔!」 「欸?我还以为我说得是个豪气万千的将军!」 「将军嘛……倒也是。」搓洗完毕,九岚学着兮月提起木桶,将仅剩的半盆水从兮月头顶倾泄而下,打湿发梢。「哈,清醒了吗?你做梦比较快!」 「臭老桑!拿命来!」 兮月爆喝,笑容难得的从她面容消失,这注定是一个不安稳的早晨。 嬉闹过後,两人舒舒服服的凝神泡澡,排出t汗,将药草的精华收纳经络当中,舒服地发出幸福软语。不消一会儿便精神饱满,飒爽出浴,没了公演的鸟事以後,九岚还真有那麽一瞬间以为自已是来休憩放松的,直至瞧见还卧在软椅上睡得香甜的化雨,方才浴所多大的响声都无法将他吵醒。 「哼,他倒是完全习惯歛红坊的作息了。」九岚悄声蹲伏靠近化雨,那躁动的瞳孔完全不安什麽好心。「还真能睡。」 「化雨公子他,昨日也劳碌不少,多半也深感疲倦吧。」 九岚摇摇手,在唇间b出一个噤声,然後吸足一大口气。 清脆嘹亮的鸟鸣声在耳畔炸开,本该是悦耳婉转的啁啾,邻近耳畔却如端起尖枪兵刃,直接捣鼓突入脑门,在耳廓里的腔室回荡又回荡。化雨只感觉自己还在校准机关,却被突如其来的刺耳噪音轰出梦境。心神刚被跩回现实,就一阵扑香盈斥鼻腔,睁眼一看,白皙颈项立在眼前,带着深浅不一的痕迹。细想可知,九岚不知什麽原因跨坐在软椅上使劲对着自己的耳朵吹着口笛。 化雨紧摀住耳朵就要起身,刚巧撞着还俯身吹笛的九岚下颚,嗑得颧骨发疼,恼火升起。「大清早的,你有毛病?」 「是啊,这都要午时了,早上好。」见人起身,九岚三两步退後拉开距离,仍是不可避免地撞着下巴,所幸自己没有把舌头塞入齿间吹笛。 「有p快放!」轻拍两下椅背,整理自己睡过的空间,同时将这股早晨怒火撒向软椅,要不是眼前这人自己打不过,他宁愿上去跟她拼命。 「等会儿要谢戏,你还是早点给兮月上妆。」 「谢戏关我p事?」化雨扶着自己的脑门,他还感觉到九岚吹得那一声鸟鸣还在耳腔回荡,从未散去,引得自己脑袋剧烈疼痛,口气差劲不只些微。 「这麽说,你不想抓风无情了?」九岚乾脆坐在化雨对坐,眼神暧昧无所谓,散漫的赏着兮月厢房外的林景。 「等等。」使劲掏自己的耳朵,势要把九岚吹进去的鸟鸣都挖出来。化雨拍拍脑门,压下吒怒,深做两个吸吐後,才平心静气地问:「你见到他了?」 「嗯。」九岚仍盯着窗外景致,鼻息间漫不在乎地轻哼全然展现傲气,自己承诺过的誓言,定当是有把握。「我与他约定谢戏当见,只是不晓得是哪一天。」 「那你叫醒我做甚!」化雨翻过白眼,终究错漏一口怒气没忍住。 「依我推估,不是第一天,就是最後一天。我怎麽知晓你的计划是什麽呢?才想请你从旁指挥呀!」九岚抽出腰间匕首玩耍,眼眸间发出淡淡的光辉,也不知是嗔怒还是兴奋。「还有,你最好注意说话的口气。」 见形式紧张,兮月也不知道从哪端来茶水,替两人圆圆场。「哎呀,你们两人缓缓吧!别因为嬉闹破坏感情!」 化雨接过茶水,肉着生疼的脑门,又深作两次呼吸过,才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九岚说得字句。她没说错,自己虽有计画,但绝不是放任九岚去生死一搏,自己安心躲在幕後白日睡觉。热气扑打在眼窝间,化雨沉着下来,怯怯地回。「抱歉,是我晨起来气,态度失礼。」 「啊、嗯……」九岚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话,将匕首又翻回腰间,眼神无处安放,乾脆抄起杯水一饮而尽。「没事,我错在先,是我冒犯过头。」 「嘻嘻,老桑吃软不吃y。」见冰冷的氛围有一丝破口,兮月连忙跻身进去,坐在九岚身旁戳戳她的脸皮。「哎呀,真害臊!」 「吵死了!你想打架?」 「怎麽敢!我还要求求老桑别打我呢!看我可怜的!」 「兮月,你到底在帮谁说话?」九岚恼羞成怒,反手就与兮月扯起脸皮来。「有时间赶紧帮化雨上妆!」 「好呀!我就帮化雨公子说话!沐浴那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也不晓得是为何,化雨看着这两个女人互相扯起脸皮吵闹,居然觉得有些开怀,那些晨起的压抑、烦躁一扫全空。都被兮月散发出来的温柔包围,或许这就是友谊吧。因为信任,才有玩笑,一路追随下来,九岚的玩笑极其冒犯,但如是看来,便觉得九岚所为也没什麽好生气的。 因为自己被九岚信任着。 想到这里,化雨心情终於有些放松,他也应作为一个合格的朋友回应。「我没事,九岚不这麽恶劣我心里还不舒服。」 「好好说话!你也想打架?」 「不,我怎麽敢,我可比你们二位都还要柔弱。」 此言一出,九岚顿时觉得背脊发凉,虽然所言不假,但足够让人丧失斗志。九岚脸部扭曲抽动,一脸嫌恶。「少说两句,赶紧让兮月上妆吧……」 梳整刘海,钗上装饰,裹抹粉脂,不出片刻,落妆完成的雨晴姑娘横空出世。九岚就在一旁见证兮月修过化雨的容貌,用刷笔勾出妩媚轮廓,削去阳刚,填上朦胧,那是她待在歛红坊五年以来也没学成的技术,或着她也不需要。 九岚让化雨站起身来,周遭环视,调整好仪态,衣装与炯炯热烈的眼神,又意犹未尽地绕过两圈,生怕出了一点纰漏。对方已经知道两人的关系是瞎编的,倘若他真是风无情,不可能毫无准备地就被九岚勾着魂走,一定有所算计。 见九岚神经兮兮地盼望如斯,化雨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一开口的低沉嗓音完全打破外表形塑出来的美丽姑娘。「如何?」 「闭嘴,别说话。」九岚揪着一颗心,从外观上打量,应没有任何破绽,连去迎宾大店用膳都如此自然,自然是不会被揭穿,但她总觉着自己错漏哪一点关键,安心不下。 「老桑,别担心!我们雨晴姑娘可是很有韵味的!」 「韵味吗……」经兮月提点,九岚眼神闪过灵通,跩起化雨的衣领就蹭进颈窝间,东闻闻,西嗅嗅。又绕着化雨身体闻了一圈,那画面有些变态。 「呃……九岚?」 「嘘!别说话!」 九岚说得轻松,但被女人如此仔细打量细闻t味,化雨哪遇过这麽刺激的事情,特别还是熟识已久的九岚。化雨闭起眼睛,白眼翻到天顶,将他所认识的仙佛神明全都默念一遍,只祈求自己能够定神定力,惹去凡尘。 终於,九岚的鼻息声暂时停止,沉默片刻。正当化雨放松警惕的同时,恰好听闻最不愿意听闻的一句话。 「不行,我闻不出来,老月你闻闻看?」 「嗯?怎麽了吗?要闻什麽?」 「闻闻化雨是否有『男人味』。」 「欸!」化雨眯眼瞟去,兮月的脸是一下子爬满晕红,连忙摇手作罢。大概也只有九岚这种x冷淡的个性没意识到自己做得事情多麽害臊。 「风无情精通易容,我担心普通的妆容骗不过他的眼睛。」 「你要说的是骗不过他的鼻子。」化雨顺顺发丝,这下他总算理解九岚在担忧什麽。那是在九岚还没打理过装扮,像个男孩子般邋遢土气时,被吴琴公子识破身分的恐惧。 「你明白就好。所以……」 「也就多大点事,何必高得这麽复杂。」化雨急忙打断九岚,他可不想再经历被什麽人细闻身体味道的尴尬场面,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能同理为何九岚如此厌恶风无情。「歛红坊贵为名流之地,不可能没有薰炉吧?将服饰染过薰香即可。」 「唔……确实是个办法,老月!」 「我……我去拿!」兮月满头红晕尚未消退,听到九岚的呼喊,还不等说完,吓得应过一声迅速跑进浴所,避开视线。 「啧,跑这麽快,我还想请她拿点香油。你等着。」 化雨点点头表示明白,看两人匆匆朝浴所奔去,他才松过一口气,懒散地坐回软椅。寂静下来後,他才想到自己还有许多事要跟九岚商谈,虽然那次在公演休息间已经交换过基本资讯,但化雨并不能畅所欲言好好表达;昨日想等着九岚休息时好好议论,却等到子夜禁不住睡意;今早本该是个绝佳时候,却被九岚戏作一番後直直牵着鼻子走。 绝不能再错过机会,一但出去厢房,他可就要闭嘴一整天不能发声,必须趁着闲暇片刻将一整天的言语尽数说完。抓准兮月与九岚抱着薰炉瓶罐踏出浴所的那一刹那,化雨抢先一步挡在两人面前,强势插话。 「九岚,我有事要与你相谈。」 「什麽事?这麽见外。」九岚轻巧地穿越化雨的防线,将薰炉安置妥当,又拿来一件全新衣裳,裸颈、露腰、开衩,看得化雨眉间紧蹙,愣是有种不好的预感,九岚肯定要让他换上这件艺女服。「事情多,边忙边说吧。」 「那个……」 「雨晴小花花!」化雨刚愁怎麽开口,却又被兮月的叫唤打断,兮月摆满二十来个瓶罐在床铺上,待雨晴靠近便拔开塞子送到化雨鼻息间,是茉莉花香。「好闻吗?」 「这是什麽?」 「香油!抹两滴在耳朵後面,就不怕别人闻你身体味道啦!你看你喜欢哪种味道,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 「太甜腻了。」 「那……这个呢!」兮月将茉莉花香的瓶罐收起,装模作样地挑选起另外一罐,拔开来闻过。「这个是……橙油!」 香味恬淡不刺激,也不油腻,爽朗十分,但化雨总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 「阿!这是莫莉最喜欢的呢!」 「才怪。」九岚吐槽两字否认,边将花瓣置入薰炉上层,引燃火芯,一阵阵烟雾冲着灰尘升起,染上服装。 「我拒绝。」化雨瞪着死鱼眼,语气斩钉截铁,一个九岚就够他头疼,他可不想时时闻着这个会想起九岚的味道。 「那……还是这个!」又犹豫过好一阵子,兮月照旧先打开来闻过一遍。瓶罐上没有任何标签,化雨现在可以肯定,兮月自己都不知道每一罐的内容物是什麽,全部靠猜。「啊!这是青竹油!很适合你!」 贴近化雨,兮月端握的瓶口带来很强烈的气味,虽然强烈,却是一种浓厚的清幽,彷佛置身在森林幽径的芬芳,与天、与山、与土三味合一,这是山林的味道,化雨再熟悉不过。他犹然记得,每日做完机关的护理保养研发後,自己常去的林间古亭里,就充斥着这种幽香,莫不伤感。 「不行。」正要打定主意,却被九岚强势横插一脚拒绝。「青竹油的味道太生涩,在坊内都是比较中性强硬的感觉,这不适合。」 九岚说得不错,这青竹香油若涂抹在她身上,俨然就是竹林侠客的江湖风范,行事y派俐落潇洒大气,更增添几分神秘吸引人的谜团,性感十分。但若涂抹在自己身上,搭上突出醒目的身高,不就等同告诫大家自己满是谜团,更想让人一窥究竟,此地无银。 兮月听完九岚的叙述,再次回味感受一遍,感受肯定。「那倒是,再挑挑吧。」 「我倒觉得茉莉挺好的。」九岚惬意地取过最边缘的瓶罐,那是兮月开瓶的第一闻。装腔作势放入鼻息,浅闻一口,立刻被茉莉香甜呛得受不着。「这种腻死人的味道,绝对生人勿近!」 「那我岂不是要一直被呛着?」化雨眯起眼睛瞪视九岚,他知道眼前这人好意的外表下藏着什麽魔鬼心思。「我才没这麽傻。」 「不会的!」兮月连忙打断,「正所谓『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其实香油抹上去,度过时长,多半自己是闻不到味道的!是抹给身边的人闻!」 「欸,是这样吗?」九岚神情呆滞惊讶,彷佛她长久以来对香油的理解转瞬崩塌,和着歛红坊的五年资历全都白搭。「不是抹自己想闻的吗?」 化雨鬼眼灵通,怎麽可能放过这个机会,趁势追拍。「行啊!那就茉莉香吧!」 「等等,橙油吧!隐穴内敛,收藏气息!」 「就茉莉香,帮我涂多点。」化雨朝着九岚摆出一脸得逞的邪笑。「你刚才不是说,这香绝对生人勿近?我挺中意的。」 「好啊化雨,你好样的。」 「谢谢称赞,这还多亏某人般起石头砸自己脚。」 全部装扮完毕後,化雨穿套染着粉末香气的衣着,茉莉芬芳的甜腻里三层外三层包裹起来,连自己都有点想吐。九岚捏着鼻子环视过一圈,确定没有问题後寻着兮月多要一点橙油,画横两条抹在上唇间,期望能盖掉如此厚重的茉莉香。Χdyъz.cōм(xdyBz.com) -- 万种风情实非良人 谢戏本该是由公演完毕後的面白、脂白与几位首要配白出席,为时五天,因势态隆重,这几人又可以钦定一位等阶更低的艺女作陪衬,一边观摩学习待人接客之道。《山河世间》的面白与配白,本就有弄花出演,因此多半是带门下采瓣巡礼。但九岚身分特殊,弄花辅佐本次一阶,位列采瓣等第,自然不能让兮月作衬,剑桑名份又是刚入坊,门下自无修习中的艺女,这种时候要不自己拉拢招募,要不会有大娘指派的艺女作数。 九岚一面讲解谢戏规则,一面打发掉大娘随意指派来的艺女,将有雨晴姑娘来接替此务。她们来得有些早,周遭的点牌艺女都尚未就定,面白脂白更是尚未到场,多有些大戏过後的慵懒十分。想想自己也是一头睡到晌午,化雨觉得自己也没资格抱怨。 大厅的最深处—恰好是天井舞台周沿处—就在那朵百合花面前,摆上一屡十来公分的高台,九岚直挺踩上,约莫跟自己相同高度,视线平举。 「所谓谢戏嘛,就是站在这里任人竞价。」很快藏起眼神中的不齿,九岚继续悉心为化雨讲解流程。「到时候舞台这一圈会环满人潮,全都是富商富豪,出价竞标。一般是从百元银两起始,但我位不到弄花,估计会从十元银两起始吧。」 百元银两起始……想着九岚带化雨从百丝脉连夜赶到巫霞镇,在辗转来到醉金城,若不是先遇抽刀客乱花钱买了首饰、後遇窃贼偷得一毛不全,那二十银两都还足足有剩,如今只为听艺女服侍一曲可就百元银两,化雨快要对这个金山世界有些麻木,甚至有个念头觉得或许抛却机关本业,出来做艺女真是不错的选择。 「虽说是竞价,我仍有最终决定权,决定想要服侍的客人。不过,你知道的……」九岚挤个眉眼,用手势b出一个铜板圆。「这是首要,如果他出价太低,我仍不会点他。」 原来如此。经此提点,化雨约略能猜到为什麽九岚认为,捉风无情不是第一天,就是最後一天。倘若他真是个神偷,可不缺钱,但碍於初识时的身分地位,或许会装模作样一下,四处筹钱耽搁时间。化雨明白地点点头。 「竞价都会有个时限。一旦我走下台阶,你且自动去迎接出价位最高者,还记得演练过的礼数?」 化雨用力点头。 「很好,跟我来。」九岚搭着化雨的手臂,领着他往第三办岛屿的接桥走去,化雨记得这个地方,当初他刚入坊打混时可有探险过,如他猜测,这是最高级的宴客间。 两人一直走到廊道最尽头,一直到最隐蔽的接续单人隔间,这将会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水光风情映s好,还有清风徐来,厢房藏於y翳中暧昧不清。化雨直觉这个地方风水不是十分好,最适合做些偷j摸狗的事情,想必也是客人的最爱。 「还有些时间,你熟悉一下环境吧。」拉开房门,宴客间内映照的金光闪耀得化雨睁不开眼。矮桌是极尽奢华的上等黑玉磨成,光线洒在桌面都会映s一整排乾净整齐的柔光;矮桌上头的茶具全是陶烧而成,那功夫没在杯面留下任何一点点窑纹;地垫铺满柔软滑顺的毛垫,也不知是什麽动物的毛能如此不着痕。 还没惊讶完,九岚接着点醒化雨记住要事。「到时候会是你领着我们两人前来,你且想想有何方法能不发出动静捉人。」 左顾右盼,实在没有个底,毕竟也不知晓风无情的虚实。化雨想与九岚商议,这一处本就没有什麽艺女,但化雨仍不敢造次,凑近九岚耳间,冀望能透过最小的音量碎语。 「你离我远点。」两人还隔着一颗大头的距离,九岚就捏起鼻子退後两步。「这儿没什麽人会来,厢房间声音也不相传,你就低声细语吧,我能听见。」 「呃…..」化雨很是无言,但看见九岚那拧成一团的皱脸他就觉得舒心,不多计较。「我没什麽把握,也没什麽想法。」 「喔,我想也是。」九岚伸手在鼻头前挥挥,挥开那浓郁香甜的茉莉滋味。「如果你有什麽好计画,根本也不需要我出马。」 「……」虽然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化雨却感觉极其受伤,内心中最深层的那一道防线似乎被轻易击碎,彷佛他站在九岚身边的价值受到挑战。 就这麽片刻停顿,仍没逃过九岚犀利的双眼。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言词有些冷酷,九岚迅速补出後半句。「别想太多,随机应变才是我们擅长的乱仗,不是吗?」 「啊,是呢……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加油吧!」 突然到来的激励让化雨有些受宠若惊,九岚远远维持两个人身的距离,朝自己臂膀拍打激励,嘴角带着玩世不恭微扬,这或许是她所展露过最真实的笑容,化雨这麽认为。 「该加油的是你。」虽然不晓得是否合宜,但总该觉得自己得回应这份慰问。「我能感受到你这几日的烦躁,我想着也许就是这几天吧。」 很快领略过话语背後的意有所指,九岚立刻避开视线接触,神情饱满的瞳孔添上一笔吃人愤怒。「啧,老月那个管事婆。」 「就算她不同我讲,看着你的状态我也能推测出来的。」 「呵呵,我的状态这麽糟糕吗?」 「九岚。」没经过大脑反应,身体却先行截住九岚的玉手,对眼深情。「你还记得与我的约定?」 气氛有点微妙,两人都能闻到一股暧昧不清的情愫油然窜戏於其中,九岚立刻折起厌恶的眉,丝毫不做掩饰。她眼神飘忽地朝右下角摆动,化雨知道,那是个搜索记忆的细微举动。 「什麽约定?」 化雨轻笑着松开九岚的手,他可不想把这麽好好一场对话高得像《山河世间》厮守终生似得令人恶心,他与九岚不及这层关系。「你说过,不会强迫自己的。」 「喔,你是指这个。」 「我也好,兮月姑娘也好,哪怕是身不在此的抽刀客,我们都能作为你的助力。你不必像那将军一样,一心求死。」 「我才没有。」 「我能读出来。」意识到自己有些情绪上头,化雨吸足了一次换气,将脑袋里的言语好好组织过。「我能读出你唱腔中的悲伤。倘若让我换在你的立场,肯定也想着,将我留在歛红坊隐蔽,独自一人面对十二伏魔赴死。」 「我是这麽想过……」九岚从中拍开化雨宽大的手,抬头对视,眼神附加坚毅自信的琥珀光晖。「不过,我可不会傻到寻死。」 「……我相信你。」见识到九岚的果决,化雨竟无言应对。 「时候差不多,该抓小偷了。」九岚拍拍双手,扬起斗志,潇洒地转身快步离去。 「啊!九岚!」化雨猛然忆起自己有正事要讨论,正要上前追去,却又惹得九岚拉出好长一段距离,噤声警示。 「别靠我太近,那味道真够呛。」 化雨只得乖乖闭上嘴巴,当个下人的姿态默默跟在九岚後头。嘴里叨叨bb着明明自己以前的花名就是莫莉,为何对茉莉花香有这麽大的偏见。 「莫是莫非的莫。」这一声抱怨没逃过灵敏的耳朵,趁着还四下无人时, 九岚给化雨说起自己花名的由来。「白玉倾见我整日不羁,便起个名字 让我收敛寒芒,莫展锋利,是为莫利。花名即转成草头莉,较有艺女风范。反正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也不喜欢茉莉花。」 真难伺候。化雨学到教训,只在心里怨想,不出声音。 那麽剑桑的寓意,即是莫利无成,蔚剑成桑林。正好对上九岚现下时不时迸散而出的凶狠,神态一抹傲气、举止一横霸道,那锋芒确实毫不掩饰。想到这里不免莞尔讥笑,白玉倾连起花名都如此用心,不愧为歛红坊坊主醉金一霸。 「笑什麽?等会儿有你难受的,雨、晴、妹、妹。」 这下换化雨难受十分,他是不讨厌这个兮月起的花名,寓意也乾净纯粹——雨过天晴。但从九岚嘴里听出来却嘲讽十分,那逐字逐句念得抑扬顿挫,不免让人火大。 他们终究是来晚些,面白与配白皆已站稳台阶,同个模样身後都跟着一名艺女。两人刚踏入大厅,就引来一阵杀气注视,那眼神赤裸裸地落在两人身上,责怪起怠慢。化雨有些震慑地缩着头放低身姿避免接触,九岚倒是轻轻松松、摇摇摆摆地晃上站台,向着两人打躬作揖。 「拂柳弄花、青媚弄花有礼。」 化雨唯唯诺诺地跟在後头欠身,再起身时却见到身旁艺女的表情全都装着不屑,抬起下巴都用着鼻头看人,不知是谁念出一声真没教养,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九岚没有搭理那句刺耳,在对待无关己身的陌生人时显得格外大气,这算是让化雨开开眼界了。 歛红坊开门不满一刻钟,大厅转瞬涌入人潮挤得水泄不通,正如他刚入坊那样令人头皮发麻。不同的是,这三人台阶周围貌似圈出一种奇妙气场,阻绝场外那些出不起钱的穷酸公子。 三人之间的关系从开门时的冷霜刹那画成暖洋,语气不再是傲慢鄙视的尖酸刻薄,转而笑容满溢地面对傻有钱的男人们。化雨怯怯地瞄向九岚一眼,却不巧与九岚对视,她的脸蛋全然写着生无可恋。 「诸位公子,艺女剑桑,是为《山河世间》脂白,相敬有礼。」 撩起裙摆,那彬彬有礼的软语,抬高声调的呢喃,为了g惑这些傻大爷们掏钱出来的妩动姿态,尽管对比其余两人,九岚已是极其收敛,但天知道化雨承受多少伤害来憋忍着不要发出笑声。 女人啊,真可怕。 化雨那时还不明白,更可怕的是这群衣冠楚楚公子的口语辛辣。 「将军!能踩我吗?五十银!」 「踩什麽踩!我加至一百银!」 「二百!二百银!能给我来一套拳法吗!」 「将军!将军!五百银共酒!如何?」 有那麽一瞬间,化雨都感觉这台前的富商公子们势要斗殴。还没等过几秒,九岚的竞价就迈入五百银,化雨略为窥伺两旁弄花的喊声,青媚已在一千增值,拂柳更是远超两千。两千银元就为请一名艺女共伴一个时辰,化雨的面颊不自觉抽蓄,那喊价的态势是把银元当成铜钱来算,有钱人的快乐实在难以理解。 「承蒙诸位公子爱戴,剑桑实在不嗜酒。」九岚撩起裙摆谢过喊价,出其不意站稳脚步推出一掌,掌风掀落前排公子的白冠。「出拳倒是可以,就怕公子们承受不住。」 「行啊!真有劲!我加到七百银!」 「七百五!七百五十银换一套拳法!」 「八百银!将军!赏我一掌吧!」 化雨开始在脑袋中心想这些人是不是有什麽毛病,真正站在这竞价台旁,才算明白九岚的鄙视目光视如何练成的,男人们的慾望在此展露无遗,很是恶心。但不得不承认,九岚对这些公子们的渴望了握於心,只消一掌便涌得更多人加入竞价。 「八百二十银!」 「我加十银!莫要再高,再高不如去寻弄花吧!」 「嘿!你想去寻弄花你且去寻!要我说!这脂白能值一千银两!我出一千银两!」 一千银元一出,竞价的热潮顿时乾瘪少许,方才在百元左右竞价的公子哥们已经离去大半,凑到外围看热闹去,想来他们也知道自己的钱财不足以抗衡,就是图个热闹。 「诸位莫忧,一天谢戏五场,稍待下个时辰的竞价即可。」九岚轻魅一笑,提起下摆落了台阶,时候已到。 化雨领会过意思,手中端着写有剑桑的花名牌,身体微欠,俯首朝着出价一千银两的公子而去,双手奉上,用花名牌换得张一千元银票,顿时感觉有五十只马匹在手上那样沉重。四周爆散出没意思的嘘声,挥甩过衣袖便讨没趣的离开。青媚与拂柳仍还在竞价,毕竟不同於九岚一个身分档次。 「不知公子如何称谓?」九岚随在化雨身後腼腆一笑,这一刻,化雨终於不得不相信此人当真是歛红坊的一份子,语调、神情、姿态全与歛红坊的柔媚气息混杂在一起。 「我姓刘,称我刘公子即可。」化雨斜瞥过一眼,这刘公子打扮玉袖风清,看着还像是个正人君子,不免让人想到《山河世间》里的秀才模样,气宇昂轩,怪不得会来参与竞标。 不知怎地,耳畔回响起兮月直言,你这是入戏太深。 「刘公子仪表非凡,容貌清丽,想必定是才子一方!」 「不敢当,仅仅是来寻个雅兴。我观将军冷静沉着,面对何种困难都有大将之风,坐镇关守。既精武艺、也懂诗词、更通谋略,便想着此一才女,今生非有一面之缘!」 「过奖,都是戏剧演出尔尔!公子既已打赏,还请跟随雨晴移步至宴宾殿,接受剑桑款待。」 「好!」 所谓接待,除却常理想像的歌曲舞艺,诗词承诵,竟也有多种多样的把戏。化雨刚接待两人入房,还未坐定,刘公子便提议先以投壶助兴,化雨刚照礼节正好桌椅摆设,九岚便咐他从宴宾殿的木柜落壁中取出一壶与数十只箭,不禁感叹,歛红坊还有这种东西,作为一名艺女也得样样精通。 「输一箭罚一杯,可好?」 「剑桑还怕刘公子酒力不胜!」 那刘公子转转手腕,投壶的神态还颇有几分架势,初箭既出,却嗑着了壶缘口掉落,遗憾未中。轮着九岚,她全神贯注在矢尖,顺着呼吸发出,姿势完美,可惜撞着壶口後翻落而出,未中。一来一往,九岚仅保持着领先刘公子一箭的态势拉锯着投过前十箭。 「看好了。」刘公子摆出自信,眯起左眼瞄准,那箭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正巧卡着中耳壶口依杆,照九岚给的规则记版里,中耳算两箭、依杆算三箭,此发就将九岚拔得的头筹一举反超,领先四箭。「怎麽样?」 「有两下子,我也来。」九岚仿造刘公子的动作,单眼描准,发箭转腕,又是一道完美的抛口,可惜力道过猛一些,未中。「啊!真可惜。」 「这可不是谁都能投出来的。」最後一箭发出,再中中耳。「终发命中多算一箭,先胜七箭,这下无论如何,可都是你要罚杯了!」 「公子好技术。不过,要罚还得看罚多少!」 九岚搓搓掌心,装作双手温暖起来的模样,左手举箭,眯起右眼瞄准。化雨能感觉到气场些微的不自然,这份寂静的肃杀才是九岚平时认真的氛围,和着前面都在放水取悦客人。 想来也是,这麽一位使暗器的十二伏魔,投壶怎麽可能会有失手空发? 「中耳依杆!」随着箭落弧线,九岚愉悦地高呼起来,那声惊呼在化雨耳里听起来假到无法再假,已是意料之中的事。「终发多算一箭、中耳算两箭、依杆算三箭,如此一来只罚一杯!」 「不愧是将军,好身手。」刘公子大方地给出掌声。 「还输公子一箭呢。」九岚将自已的瓷杯盛满清酒,掩起袖子一口饮尽,然後展示空杯。「敬刘公子!」 「好!够爽快!」 接着将棋、围棋、诗词、书画,九岚依旧保持着些微的差距惜败,喝了不下五杯,最後给刘公子斟满酒杯,挂着酒壶献上一枝舞蹈,每当刘公子饮乾,便顺着乐声舞蹈复添满,还不过三杯,刘公子就已喝得面红耳赤,无限畅快。 「公子,不晓得本次剑桑接待,是否还满意?」 「满意!这一千银元可没白花!」 「公子能尽兴就好,贪欢一晌,剑桑还得收拾收拾,且让雨晴送你欢欣,如何?」 「嗝!成!我喜欢你!我还会再来的!」 「剑桑也喜欢公子,希望还能再见到公子。」 用笑容写下句点,九岚给化雨使个眼神送客,便转身收拾起现场,这样的谢戏一天会有五场,一场能有千银,持续五天,光九岚一位就能替歛红坊挣得五千银元,那可等同於五百两黄金、两百五十匹宝马。更别提一场价位更高的两位弄花。 迅速送完客人,化雨还得赶回宴宾殿协助九岚收拾,接手摆回棋盘、座椅、投壶、笔砚。九岚整理服仪、打过装容,接着就要端起用过的瓷杯前去清洗,脚步安稳没有半点神醉姿态,与化雨费尽力气才送出去的刘公子全然不同。 「没想到你还挺能喝的。」 九岚哧笑出声,不置可否,拿起自己用过的杯子酌满一杯清酒,隔着最远的距离递到化雨面前。浅嚐一口,这可不是什麽烈酒,而是清水。 「可那刘公子……」 「他喝的确实是烈酒,三杯吐。」 「莫非那酒壶……是两仪壶?」化雨双眼凝定,锐利的双眼能望穿那酒壶的结构,中间悬空的夹层,对应壶盖旋转分隔的容器,若要用一种酒壶倒出两种液体,他只知道这一种可能。「歛红坊居然有这种东西?」 「作为一名合格的艺女,可不能让自己失去清醒。」 接连两场竞标,成交价也都在八百银元出头,就连参与竞标的人都大同小异。想被九岚踩的少爷、不安好心的富商、风雅诗情的才子,九岚所吸引的客群大抵上就是这些人。整整三个时辰,都在客人漆黑的慾望之间拿捏分寸,既要给甜头,又不能傻到把自己混进浊水泥淖中。 化雨甘愿收回前言,面对机关齿轮还是b面对人的复杂感情容易太多,这三个时辰,他光是听从九岚的指挥接引、准备器具、收拾场地就已经累得不行,还得看九岚佯装地提起笑容,应对一个个同样要求,同觊觎自己身体的客人周旋,不怪九岚平时总是板着一张严肃冷面,那是看透世态炎凉。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来人无情 傍晚七时,两人终於有一丝休憩空间,於迎宾店使用晚膳。无奈吃得也是普通人家地普通菜色,煮烂的菜根、无料的清汤、仅剩碎块与乾涩部位的肉食。那些好料早在五时之後就被弄花阶级分食完毕,许是尝惯了山珍海味,化雨竟觉得这餐吃得很是穷酸,完全抵不过这一整天的工作量。 九岚快速简单地吃过一碗,便拿起手巾抹去嘴角油w,一边盯着看化雨何时吃完,巨大的视线压力惹得化雨有点胃疼,就连这唯一的放松时间都必须争分夺秒,只好收起还想要夹几块碎肉的箸。 「早些吃完,早些收工。」 看着九岚伸过懒腰,化雨只好空着大半肚子再陪九岚接待竞价。令他不满的是,九岚偶尔还会受到那些名贵公子的打赏点心,或是趁接待时佯装陪酒喝进几杯清水填填胃,化雨却只能在旁乾看着两人欢乐,压住胃中发出的哀嚎怨恨作衬。 「一千三百银!」 「千五银!」 歛红坊不愧是越夜越热闹,晚膳过後的竞标金额立刻冲破千元银两,尽管只剩两位b价。其中一名出价者是那名从第一场就希望九岚能虐待他的公子,怕是想着越往後越有机会,就从第一场竞价一直站到现在,然而一次都未能标成,也是可怜。 而他的对手则是一名脸型瘦长的富商,这人看着有些年纪,老j巨猾,抱着绝大的自信气势参与竞标。化雨大概已能看出门道,那名公子的身世背景注定是无法与富商一战,一千五百银已是上限。 「一千五百……零五银……」 「你啊,小夥子就闪边去吧!」那富商捋着自己蓄起的小须,全然不将公子放在眼里,嘴把上尖酸毫不客气。「歛红坊艺女何其多?没必要死缠着一朵鲜花,那只会让你像一坨粪便!」 客人之间的争执,艺女本不应该插手,化雨全然当作饭後余兴冷眼相待,却感受到一阵灼热,朝九岚台阶望去,她摆着一副厌恶至极的死鱼眼侧视,灵活的眼珠给化雨打发消息。 顺着眼神望去,一名风流少年在在大厅内来回信步,见到艺女就上前攀谈两句,惹草拈花。双手不安分地接触,看似自然,实是让人不怎麽舒服。他将歛红坊整个大厅游晃一圈,摆出无其所好的神奇,又接着从头开始审视每名艺女的翻牌,从未接近过此处,应是在打量着是否安全。 是吴琴公子。 化雨终於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热血沸腾,肾上腺素激发,胃也不饿,疲倦全消,这一天所待见的整篮子鸟事就为了这一刻,瞬间打起精神振作起来,却被九岚一脚踩下台阶浇熄热情。 那富商看见九岚下了台,匆匆赶到眼前,眯起鼠目加价。「哎呀!喊慢了!一千六百银!行不?」 化雨待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提着剑桑的名牌凑到九岚身边。富商贪起色心就要去取,却被九岚一把擒住手腕。「一千五百零五银,是这位公子的。」 「我出一千八百银!如何?你看这喊慢的几秒换这三百银,怎麽想都赚吧!」 「这位客官,剑桑我一言既出,绝不反悔。一千五百零五银,是这位公子得标。」 「你这婆娘听不懂人话?还想捞到两千银不成?」见自己失标,那富商立刻倒眉竖目,语气转冲九岚本人,也难怪九岚急着落台阶也不想接待此人。张望四周,吴琴公子正远远地端望好戏,双手环腰没有想要淌浑水的意图。 「歛红坊可有歛红坊的规矩,若客官不服,今日剑桑还有一场谢戏便是。」 「好!下一场,我会让你跪在我身下求饶!臭婆娘!一朵鲜花配一个牛粪!」那富商青筋乍现,落下几句w话翻脸走人,刚转身那一刻,化雨便瞧见阴影遮掩九岚面容,瞳孔利缩,杀意全然,只得靠着行礼欠身遮掩自己的失态。 「公子有礼,不知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还未等问候完,那公子如脱兔般扑朔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多谢剑桑姑娘!还望姑娘宽恕!」 「别激动,到厢房里慢慢谈吧。」 「不!不行……其实我……一千五百银两我……我付不出来……」 果然如此,化雨心想。歛红坊这样一个吃人不吐骨的场所,是该有些血气未定、不知节制的少年,在这丧尽自己的人生。好一点的嘛,吸取教训戒之声色;糟糕一点的,那是偷拐抢骗样样皆通。再望向吴琴公子处,他早已自讨没趣隐匿在人潮间。 「公子请起。这样吧,你出半边钱,折抵半边接待时间,如何?」九岚屈身搀扶公子,他再歛红坊待过五年时长,这样的客人应没少见过。「正好雨晴也有些疲倦,让我们多歇息会儿。是吧,雨晴?」 接过眨眼暗示,化雨也屈身将花名牌递至跪倒的公子面前。那公子颤动着双手,将名牌怀抱於x,九岚的半个时辰相当於他财产的一半,泪水不禁满溢出来,押上银票。「谢谢……」 「歛红坊是个给予欢笑的地方,我们往厢房走吧!」九岚展示出熟练的笑容,说出全天底下最违心的言论。「公子还没说该如何称呼呢!」 最糟糕的是,看这血气未定的少年感动模样,说不准还觉得九岚的笑容洋溢着温暖,是仙女的救赎。公子在勉强的搀扶下起身,搭住九岚的手迈开步伐。 「潘玉安,字子鸾。我爹爹是护国将军潘孟安。称谓子鸾即可。」 「原来是潘将军之子,怪不得剑桑能受公子喜爱。」 「嗯……我爹爹麾下军士,清一色全是男性,所以当我见到《山河世间》里将军时……便……便有些着迷了……」这子鸾公子来到厢房前头,有些扭捏却步,活脱像个尚未长大的小男孩。 瞧那脸蛋,也b化雨稚嫩不少,估计是偷拿着家产来此寻芳。再看九岚接待指引,化雨不经意在脑海里恶补老鸨待雏郎的画面,差点咳出一口老血把自己呛着。 「那,子鸾公子可是第一次来?」 「阿…….是……」 「呵呵,你可想与剑桑过两招?」 「如果不冒犯的话……当然想!」 「不冒犯,你可是客人!」被九岚推了一把,那少公子踉跄进入厢房。也不知九岚是有意调戏,还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语句煽情,接着一本正经的话惹得少年晕红遍布。「你想要剑桑做什麽,剑桑莫敢不从。」 「呃……那就先切磋切磋吧……」看他搔着脑袋的羞涩模样,很难想像此人是在竞价时公然要求九岚虐待他的变态公子,事情总是过於突然。 九岚吩咐化雨挪开厢房桌椅,亮出一阵搏斗空间,切磋尚未开始,就先演起《山河世间》舞台上那一套拳法,挥拳、格党、拆分、扫腿,名义上是切磋,本质还得娱乐客人。接连朝着子鸾方向打出三套拳法,随後一掌拍在胸膛前缘,刮起掌风吹乱公子衣裳。 「将军好拳法!」吸溜起自己快要低落的垂涎,子鸾激动的大肆击掌,彷佛那《山河世间》里的将军生生活在自己面前。 九岚将正手转反手,手背拍击两声子鸾胸膛,然後b出邀请手势。「点到为止。」 那公子回敬一个作揖,摆开架式,同样应和点到为止,化雨不自觉让开位置,这公子虽年少,但姿态开展就是实打实的模样,可见平时的训练也没少过。双方静如平山,未曾动作,连呼吸起伏的瞬间都听得清楚,这是两军对阵前的安稳,b得是谁急躁,沉不住气。 子鸾跃动两步,将右掌收拢成指尖,突破中线率先出招,动作迟慢以致化雨能够看清细部,九岚左手至下而上划开格档,子鸾便转动手腕沿着九岚的下臂攀爬突入,恍若水蛇绕开对方掩护直击要害。接着,便被九岚已看不清姿态的速度倚肩翻身甩了出去,整个人大字摊平在光滑的木纹地板,满脸迷茫也高不清楚发生何事。 「抱歉,稍微施了点力。」 「没事!我能承受!再来!」少年鼓动着热血,洋溢起满足的表情起身,再朝九岚出拳。 这次,化雨的眼睛甚至能捕捉子鸾出拳的轨迹,如晴天云朵那般缓慢飘荡,九岚提早避开身子,左脚绊住子鸾右腿使他前摔,而後挥舞手刀轻点脖子与背部相连最坚硬的突骨,少年又应声落地。 「子鸾公子,还行吗?」 「还行……还行!」 「啊!你流血了!雨晴!取手巾!」见地板出红,九岚连忙伏地视察伤情,尽管那记手刀已经使力轻到不能再轻。「公子抱歉,是剑桑下手不知轻重。」 「啊!我没事的……」子鸾公子低头掐住鼻梁,鲜血糊满整个下巴,还持续滴落。随手接过化雨奉上的纸巾擦拭,仍展开笑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受到刺激,满足感冲破了鼻腔,不是因你出拳而成!」 九岚朝向化雨交换过一个眼神,不难看出她在窃喜。这样一个领着优渥赏钱,又能出拳宣泄,对方还未有任何怨言的接待,让化雨都有些想试试手,当然前提得是他能赢过对方。看着九岚与子鸾对战的身姿,化雨意识到自己的观察能勉强跟上这位顶尖傲虎的速度,然而论及身手反应,那可又是另外一回事。 「子鸾公子可嗜酒?还是喝些茶水缓缓?」 「茶吧!谢谢!」将血w擦拭乾净,鼻血也终於止住。化雨在九岚的授意下将子鸾搀扶至软倚仰躺歇息。「抱歉,我这麽没用……」 「剑桑可不认同。」倾倒壶杯,暖溢的氛围从壶口扩散而出,九岚将一杯清水奉给子鸾公子,又为自己倾倒一杯。「公子出拳虽慢,却很有内劲、招式灵活,若当真被公子点到身体,哪怕是剑桑也莫能承受吧!」 「唉,都是些好听话……我爹爹底下的军士也是同样语调。」 「那更可证明剑桑所言不假,不是吗?」 「谁知道?我爹爹底下的军士,只是为了讨好我爹爹,才一个劲的拍马p。」子鸾公子凝视茶水中的自己,深憋一口长气,然後将整杯茶水饮乾。「或许是这样,我才想着偷我爹爹的钱出来混一混,混着混着才知道,自己根本一事无成。」 「原来如此。」 「我还怎麽有脸去见我爹爹?去帮潘家争个派头!争个风光!要是回去,肯定被我爹爹一阵毒打!」 「剑桑能感受到你的努力,以及求成的决心。」 「唉,反正我爹爹肯定不会认我这个儿子,我只是潘家的失败者,还偷了钱来歛红坊买醉。」 「剑桑并不这麽认为。」九岚优雅起身,转过三个回旋,一改成将军姿态,毫不留情就朝着子鸾正脸出拳,在他只能瞪大着眼惊恐的瞬间停下。「所谓大丈夫,必是尽自己所能,克服艰险,直面疮疤,在千锤百链之後,复得新生!」 这句话由九岚将军来说无懈可击,化雨默默颔首,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地追望着九岚的背影,突然就得蜕变成独当一面的大丈夫。 「可我并不是你所说的大丈夫……」 「且看你如何面对。」九岚说着将军的腔调起舞,复为子鸾斟满茶杯,时光匆匆,这半个时辰的最後一刻,九岚且端起自己的茶杯,直面公子。「公子喜欢剑桑,莫不是被《山河世间》里坚忍不拔的气慨所慑服。置换人生间,公子若能坦率地面对自己的短处,将眼前的困顿迷茫饮尽,落落大方,即是大丈夫!且让剑桑再敬子鸾公子,敬大丈夫一杯!」 子鸾听得发楞,呆滞地望着九岚如将军豪气般狂饮,而後展示空杯。细腻的眼眸彷佛仔细思索着承接而来地一字一句,接着猛然地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将杯中清空,现学九岚模样展示空杯。 「公子豪气!如此,可有面对困难的勇气了?」 「嗯,我会去向我父亲赔罪。到时候……」子鸾站起身来朝九岚行过拜别礼,阻却鼻血而滑稽的容貌上多了几分自信与爱慕。「我可否与你再切磋两招?」 「还是别吧。」九岚抿唇微笑,又掩起艺女那份朦胧薄纱。「这价码可不便宜。」 「说得也是……我……我会和我父亲提起你的。」 「那是剑桑荣幸。江湖偌大,有缘再聚!就不送客了!」 「谢谢你,剑桑。」 半个时辰飞速疾逝,转眼间七百银就如烟花炸开般消踪。刚送完子鸾公子,回头便看见九岚一阵瘫痪,坠入软椅间半生不活的样子,连佯装笑容都维持不住地松垮,出着一张嘴就指挥化雨整复场地。 「你这态度也差异过大,把我的感动还来。」 「啊?什麽感动?」 「你与子鸾公子的对话,很是触动。」 「是吗?我可不怎麽喜欢像那样的少年。」 「可你还是温柔地给予协助。」化雨眯起眼睛坏笑,有兮月的演示,他大抵能掌握九岚的弱点,终归那一句看见她的温柔。 「真恶心。」闪过一阵j皮疙瘩,九岚端起那鄙视的架子转移话题。「还不快点收拾,下个可是风无情!我得好好休息!」 「哦?你这麽笃定?不还有个富商咬定要标下你终场?」 「别跟我提那个人渣!」闭眼、凝眉、肃目、人渣,几个关键字就引起庞大的逆反,甚至远远超过对於少年的不喜欢,这是一种本能的防卫,也是最令化雨担心的弊病。 见九岚不愿多谈,化雨只好自顾自地整理起宴宾殿,时不时抛个话题转移注意力。「话说,方才你与子鸾切磋,我好似能看清子鸾的慢动作。」 没有回应。 「我在想,或许是熟悉你的身法速度,看着子鸾的挥拳迟缓,竟觉得说不定我能避过。」 还是没有回应。 「如果有机会……」 「你也想讨打是吗?」 「不,我只是想着如果我也能在切磋中步步成长,指不准就能帮上忙。」 「得了吧!倘若吴琴公子真是那轻功了得的风无情,连我也没把握能追上他的速度。」九岚打着呵欠,站起腰动动身,倏然一股寒意从化雨背後升起。「当然,你若有心想练成武艺……刚刚与那子鸾公子b划,我身体还没暖足呢!」 「啊!轻……轻点,拜托!」 化雨还来不及眨眼,就被一股力量跩着衣领。刚看清楚九岚接近的面孔,便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已贴着九岚背部滑翔在空中,脑海中的自己跟子鸾公子一模一样的丑态大字翻摔,背部一阵重击落地,酸麻地说不出话来。 「哈!真解气!」从地板仰望九岚的角度威严十分,她灵巧地转转手腕,流露出恶魔般地邪笑蓄势待发。「下一个就是吴琴公子!」 「算了……你高兴就好……」九岚这一次翻摔速度更甚,想来对着子鸾公子切磋确实减轻许多力道。化雨就这麽摊在地上待过剩下的半个时辰,思考着自己为何要多言做死,久久不能平复。 九岚盘坐在化雨头侧,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妆点过的男人,那是一种要将魂魄g走的灵魂牵绊。化雨不敢多言,有什麽潜伏着的东西在等待出笼,此刻他该做的即是静默,静默地等候倾听时刻。 「我……」 刚硬u言,又打住。两人互相倾听彼此的喘息声,情愫鼓动。 化雨才望进那琥珀间的一涟波涛,九岚随即阖起眼睛,握成拳头紧紧按住眉宇玄关。随後,一缕浪头打出眼眶,晶莹剔透,还没滑过脸庞,就被九岚伸手抹去。 不发一语,化雨知道有些东西,只有在自己化作一个女人时,才得以贴近。 收住泪滴,一如平时看上去那样坚强;整复情绪,九岚才缓缓睁开眼,眸中又是那个平静湖面。才张口说道:「三姑娘的忌日便是後天,我其实非常不安。」 又是一阵寂静,化雨只是躺平在地上,将灵魂灌入眸中清明,势要再将波涛掀起。 「饰演《山河世间》也好、鼓励子鸾的话也罢。我知道,那不过都是欺瞒自己的谎言。」乾笑两声,九岚的姿势坐得有些随意。「呵呵,打从复入歛红坊,我十有八句都是谎言。」 让出话语权限,两人就这麽对视十来秒钟,九岚终究还是阖起双眼,将自己搭建好的心墙再度封闭,摆开笑颜。 「谢谢,我就想倾诉这些,好多了。」 「虚伪。」 「什麽?」 「差点,就能说出你在歛红坊唯一的真话了。」气势相b,化雨这一句凌厉竟把九岚迫至哑口无言,转眼打散她全数伪装。化雨坐起身来拍拍九岚地臂膀,冲着她示范何谓真实的笑靥。「算啦!你想开口再开口也罢,我等着。」 「唔……抱歉……」双眼回避,覆盖阴郁,或许这就是九岚现下真实的极限。 「打起精神,还有门大生意要g呢!」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为何你如此执着於抓住风无情?那神态,不像只是为了竹篓里的东西。」 「嗯……好问题……」化雨托着下巴思索,真要问为什麽,他可没有认真梳理过。抓住窃贼是第一直觉,接着就是饱含利益权衡一鼓作气地走到这一步来。「竹篓里的材料确实不是那麽重要,但也还有抽刀客那柄黑刀,对抽刀客很重要。」 「仅此而已?」 「不……我也没认真想清楚过,但非要说的话,就是一种感觉吧。」 「什麽感觉?想寻风无情为同伴?」 「很接近,但应该说……初见吴琴公子那会儿,就有种能合拍的预感,能有一种熟似的氛围,我并不厌恶。」 「我可是深恶透顶。」 「啊!借你金言,或许我憧憬着鬼使神偷般的灵巧手艺,为其折服。遥想着自己也能有一天抛复枷锁,无拘无束,逍遥自在,才讨厌不起那名窃贼。」 「是这样吗?」 「不离十。」 「好吧,我信任你。因为信任,再给你一个忠告。」九岚双手贴地,撑起自己整个身体,跃步站立,伸展伸展筋骨。「这种只顾自己利益的小偷,最不可信。」 「我会注意的。」 活动完毕,九岚朝化雨深来友谊之手,全力使劲将化雨跩起,嘱咐他整洁仪容。两人就像奔赴战场前的军旅,排列阵势枕戈待旦,这一仗将会是一场瓮中捉鳖。化雨x有成竹,还未战,已先捷!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请君入房 天色从清明堕入沉黑,即将迈入今夜最後一场谢戏。化雨有些不敢相信,空腹顶过四个时辰的高压工作,他居然还能留有这份精神,是热血冲昏脑袋。九岚端庄立上台阶,化雨端着剑桑花名牌其後,只有在夜得入深时,才感觉这名牌金光璀璨。 深夜还流连於歛红坊未归的,不是家世显赫的青春公子;就是游洋四海尚未娶妻的富裕商人;亦或寻访温柔宣泄压力的进爵高官,此三者共有的特点便是出手阔绰,毫无顾虑,还未开始竞价就已料到会有一场雨血风腥,希望吴琴公子全身上下皆已挂满盘缠,否则肯定不是对手。 「艺女剑桑,是为《山河世间》脂白……」 「一千银!」九岚礼行至一半,就有一声狂啸嘶吼从远处大门b入。也不管起价十银张口就是千元银两,打响此场战争的第一炮。那人便是上一场负气离去的鼠面j商,不甘示弱卷土重来。 「千五银。」一名头顶乌纱的男子举起五的手势,淡定加价面不改色,是名官人。 「两千。」出自一位魁梧公子,长相俊俏,一身艳丽大红披肩,刚入坊就引得广大艺女娇嗔四动,化雨仰仗顺耳略为听闻此人来头,那可是江湖兵器巨擘虎锋库的谢家三子谢源旺,不知何种缘由远行於此。 「三千两银!」那鼠面j商不甘示弱,转眼又多喊一千银两上头,神情狰狞似地狱归来的厉鬼,势要找到怨主以报切身之仇。 化雨左转右看,楞是找不到风无情的影子,长长的人墙挤在台前水泄不通,有大半都是冲着欣赏谢源旺英姿的艺女。开场竞标还没喊过十秒,就已来到三千元高价,达官抖抖浓黑眉毛,情似不屑在一名采瓣上花更多的价钱,摸摸鼻子抽身等待,晚些还有拂柳与青媚的最後一场谢戏,不必急躁一时。 「四千!」谢源旺高举一指,连带呼声都英气凛然,眨眼都是惹倒万千艺女的魅力,甚至抢过九岚的脂白风采。无数双女人忌妒的眼光飞镖而来,真有一刻,化雨竟不知道是谁在竞标谁。 九岚面色尴尬,这两人竞价,被谁得到剑桑花名牌都不会有什麽好下场。她定神回避女人忌妒的目光,将心神远放至大门正旁的角落黑影,她明白吴琴公子躲藏於那,但迟迟不见那人有何动作。 「四千一百两!」那j商自知不敌谢源旺的雄厚家世,意思意思喊个价码,转攻喊话。「谢大少爷!这剑桑不过采瓣尔尔!不值您提这个价码!」 「哦!我还想着谁敢与我竞价!原来是混水商客康有为!」谢源旺边话家常边伸出四根指头,加至四千五百银。「怎麽?您要是觉得不值这个价码,可以去外边的青楼寻个软妓,瓜瓢混水还能睡好几夜!」 谢源旺才打完戏谑,便引得身旁艺女无不应和笑声,眼神直贯鄙视,枪枪都能在唤名康有为的鼠商身上捅出空洞。他吞足好大一口气才憋下hui语,板起笑脸好声好气的谈。「谢大少爷幽默!可我指名剑桑并非我中意她!而是此女举止瑕疵!当有人给他一点教训!」 「得了吧混水商!这歛红坊作育出来的艺女可都是一等一的上品!更别提能参与公演的脂白!我远行於此,是来找一名贵客谈一桩买卖,接待艺女必然得是上品中的上上品!」 「就是!谢少爷应当选展芝我!」、「别选剑桑!傲气又不讨喜!」、「是啊!会个武功就装做自己挺了不起似的。」 谢源旺浑音一收,又引得身边艺女热切讨论。对着九岚一阵品头论足,倒是没半句好话。这是何等尴尬,化雨有些傻眼地瞟向九岚,她倒一派轻松无所谓地回应个耸肩神态,若谢源旺能退出竞标,对他们追捕吴琴公子而言是有利的,如果吴琴公子出得起现下这个价码。 「是吧!谢大少爷!我可没欺骗你!你要上品中的上品!可还有《山河世间》脂白呢!」说时正巧,拂柳与青媚一同结束上一场谢戏,身後跟着各自协助地采瓣,一步一跫音地踏花儿来,立刻就把歛红坊的夜不归分为闹腾喧嚣。 「好啊混水商!难得你狗嘴还吐得出人话!」见着面白登场,谢源旺俐落地擒住右手腕高举,那是放弃出价退出竞标的意思,赏钱又回到先出的四千一百银两。 康有为得意地摸摸自己蓄起的胡须,得逞笑容舒展开来,接下来只需等待时辰界限,即可标得剑桑的最後一场谢戏,她倒要让这个不知尊重为何物的小女子领略领略何谓无礼。 自打那跟着谢源旺的千百艺女顺着拂柳竞标而去,九岚台阶的面前终於空落下来,化雨终於瞧见吴琴公子慢悠悠地晃着身体前来,抱着玩世不恭地态度搅和到剑桑竞标人群中。 「四千、二百、银!」康有为还没爽过半刻,心思瞬间被出价声打破,这堆满金山银山地歛红坊内还有卧虎藏龙,半路抢夺那鼠商到手的熟肉。那声音听着稚嫩十分,音都歪岔七八,九岚遍寻过人群也没找到是谁出得声,才看到一名老仆艰难地抱着浑圆饱满的娇小少爷,举过头顶。 「去!小孩子凑什麽热闹!」康有为气得跺脚,怎麽今天诸事不顺,就连一个不到十岁咿咿哑哑的孩童都来学人竞价?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熊孩子。「这可不是给小孩子玩的地方!一边去!」 「这倒未必。」九岚捂脸躬身,像是抓住这最後一根稻草般地宣读歛红坊规则。「歛红坊本是正经场所,若小公子喜欢剑桑,并无不可。」 「就!是!爷爷您老还是回家歇息吧!」小公子跨坐在老仆人的肩膀上,留着鼻涕趾高气昂地,打小就成为人精。 「好你个死小孩!你大爷我就不信斗不过你!四千两百五十银!」 「嘿~那我就出,四千两百六十银!」 「四千三百银!」 「四千、三百、一十银!」 「四千三百五十银!」 「四千、三百、五十又五银!」 叫价的响声趋缓下来,仰仗着小公子数数儿的算计,已经进入个位数的竞争。隔壁拂柳已经叫破万字头,那些富豪们乐此不疲地继续往上加数。看来九岚的身值不过五千银,讽刺的是,抽刀客那张悬赏单可b这价多出几千几百倍。化雨等待着九岚接下来的动作,却发现九岚出神地凝视大门远方,不在意自己的收益数字,也不像注视着风无情。 「死小孩,你出高五银,这不是耍赖吗!」 「赖就赖!反正我出高五银,也还是比你多!」 「行!四千五百银!你跟不跟得上?」 此声一出,那小公子倏然噤声,绕是被後方发生的动静引开注意。伴随着尖叫轰动,歛红坊的大门又踏入一位尊爵少爷,披着裘毯披肩尽显荣华,衣着间的金光辉散与叫价的小公子如出一辙,想来两人本出同根,应当是个兄弟。 那名贵公子行至谢源旺身边,两人打过照面,便有说有笑地被拂柳的艺女接待,请入宴宾。原先还在竞标的小公子很是躁动,拳打腿踹地爬下老仆人的身躯,一溜烟地窜入贵公子腿边,死死挨着就不肯放手。见着这情势,康有为终於安逸下来,时候恰好,他意气风发地站在九岚台阶前,就等着玩弄自己标到手里的此一玩物。 九岚倒也麻木,待在歛红坊五年间,她早已遇过形形色色的人,提出各式稀奇古怪的要求,当然,这些要求并不是非做不可,历任坊主对艺女们的保护都还是先於服侍,毕竟艺女活着就是钱财。不及半秒,台前竞价的人潮悉数散去,也不好让他一人尴尬着,九岚慌忙地拉起下摆提步就要下阶。 「四千七百银!」 落地那一刹那,吴琴公子隔空大喊,匆匆从遥远的另外一端跑来,也不知道安什麽主意。 「这位公子,你晚了一步!」康有为好似早就料到此情境,唰地拉开扇子,一个回掌阻止吴琴公子接近,傲慢抬高鼻子宣示主权。 「不见得吧!就我所知,艺女可有选择权。」 两人目光同时坐落在九岚一侧,吴琴公子还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似是提醒九岚他们之间的约定。一边是极尽无耻的下三滥富商、一边是两人计画之中誓要接待的对象,见九岚不为所动,化雨本要照着学习过的礼数恭迎吴琴公子,前脚刚抬,却被九岚用肘抵挡在身後,不让前进。 「公子确实晚了一步,还请待剑桑下轮谢戏。」说罢,九岚端庄地走至康有为面前,颠步表达敬意,不料却被吴琴公子一把扯住手腕,打断成礼。 「五千银!我出五千银!」 「剑桑阿剑桑,你可得把握自己的原则,哈哈哈!」康有为一派轻松地站在身侧,看着吴琴公子无能焦急的模样,不禁备感爽朗大笑三声,他出的这四千五百银等得就是这麽一刻。 九岚没有改变心意,挥挥手示意化雨奉上剑桑的花名牌。然而就在化雨照做前,吴琴公子又先一步捞住九岚臂膀,神情激动万分。「六千银!六千银足够了吧!」 「哦?此话当真?」九岚矫捷地抽身,恰好收住两人的行礼仪式,让化雨不得不感叹好一招请君入瓮。 「狗屎臭婆娘!既已行礼,岂有反悔的道理!下贱!」 「人家行礼还没行完呢,我听闻你是商人,尚未写成的契约不予生效,不会连这麽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吧?啊!我好像还听闻,你是混水商来着?混水摸鱼?」九岚还没开口回应,吴琴公子抢先一步反呛回去。毕竟有过约定,见九岚意志动摇,吴琴公子明白自己已是胜券在握,鼻头都要蹬人家脸上去,嘴角藏不住的跩样。 「怎麽了混水商?你还想喊价吗?我可是备了整整一万两白银!若不出价,还请你先到旁边的湖里摸鱼去!想必你应该很在行吧?混水摸鱼!」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个下贱的臭婆娘疯女人,和一个狗娘养的衣冠禽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康有为怒喷两句,将自己的帽冠狠摔在地,拍拍袖子就往大门离去,引得旁人目光不由得全往这里瞧,包含所有艺女的鄙视、谢源旺的好奇、以及那名新进贵公子的打量。 「多谢吴琴公子爱戴,公子有礼。」九岚再次行过礼数,语气有些不平稳。化雨不敢怠慢,照着练习就要上去礼迎,未料这人直接环起九岚的腰,一只油手就在那毛上毛下,软语情调贴着化雨全身皮颤肉抖。 「美人,你可真呛,多花我一千银,趁火打劫!」 「那是当然。」九岚不愠不火,揪住那只咸猪手脱离自己的身体,假意讪笑地迎合吴琴公子,完全变成另外一人,这更让化雨感到全身寒毛倒竖。见旁人的视线越发灼烈,九岚伸出颤动的手,匆忙地带着吴琴公子就要入殿接待。「这儿不方便说话,我们往宴宾殿走吧。」 「行啊,反正有一个时辰慢慢消磨,哈哈哈!」爽朗笑过三声,这人满脑子只有女人。一直到刚要迈往宴宾殿时才注意到站在他身前这麽大一只的女装化雨,神色随即警戒起来。「哇喔,这可是新来的艺女?生面孔!」 「是啊,她叫雨晴,才入坊没多久,我就想着带她来见见大场面。」 「是这样啊,雨晴?」 化雨还来不及点头,就感觉掌间传来温暖。这人不知到什麽时候牵起他的手掌欺身上前,一张大脸无限接近,先是神情严肃的端详,而後眯成好看的笑脸。还来不及防备,又感觉到一只手在他後背搔弄,若不是还须抓住此人,化雨早想拉开弩箭在他脑袋开两个洞。 「你可别吓着她。」 「怎麽会呢美人,我只是在想,雨晴肯定是做工出身的吧,可惜这麽好看的一双手,却长满厚茧。」 「你知道规矩的。」九岚一反常态地挽过吴琴公子手臂,将他带离化雨身边,急切走往宴宾殿。用着自己都恶心的语调撒娇。「这良宵此夜,公子居然还有心思瞻望别的女人,而不是陪伴剑桑?」 「我怎麽敢?打一开始我的目光就只有你,美人。」吴琴公子很快陷入情惑,拥住九岚身子,端起她的下巴,劈哩啪啦就是一堆令人生呕的情话。「你的眸是浓稠的蜂蜜,又甜、又黏人;你的唇是晶莹剔透的糖衣,无不令人想要亲吻;还有你的身姿……啊!脱俗的澄香是如此好闻。」 英雄,九岚是当真大丈夫。 这一连串地操作下连化雨都翻搅一阵胃疼,强烈的恶心感让胃酸沿着食道爬上,酸疼侵蚀,化雨这才记起自己与九岚几乎没吃什麽膳食。为了让自己脱身而直身面对这令人作恶的攻势,不免在心里授予九岚尊敬。 「公子嘴真甜,能被公子喜欢,是九岚的福气。」 「只是……」吴琴公子神情狡黠,下巴微仰,玩世不恭的眼神丢给九岚试探。这还没到厢房,大半路上地,就抓起九岚地右手亲吻磨蹭,九岚明显不适的抽动一震。 「只是什麽?」 「只是你还没同我解释,你那不存在的丈夫。他在这里,对吧?见你我如此亲密,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 瞳孔一缩,闪过震憾,虽然知道是迟早的事,但九岚从未想到居然被人识破得这麽快。这吴琴公子不愧是当代神偷风无情,即使不是,也绝非等闲之人。戏还是得演下去的,九岚尴尬地硬起笑容,接话:「公子说笑!歛红坊可不容许男人在此蹭吃蹭喝,如何能有男人在此逗留?」 「是吗?那我可以再做得过份点罗?」趁其不备,吴琴公子使劲将九岚顶在柱子上,就要凑上前去亲吻。化雨在旁看得急切,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九岚,所幸在两人亲密接触前,愣是被九岚擒住颈项阻挠了。 没有意料之中的发火,九岚只是眯起笑颜娇嗔。「公子有些急躁,这些事还请入厢房在做。」 「哦?那是指进入厢房就可以做罗?」 「不!还请公子遵循歛红坊的规则,否则剑桑会很为难。」 吴琴打消自己的禽兽举动,掸落身上的尘埃,又变回一个人模人样的躯骸,眼神犀利盯住化雨,仔细打量。「那麽,带路吧!雨晴。」 汗水滴落,化雨几乎是僵直着脚步走过两人身边,他也不晓得自己是否暴露,只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场测试,他还需完成自己的工作,领着两人前往宴宾殿最角落的厢房。在这视野开阔的空间不好出手,只要能让吴琴公子踏入宴宾殿一步,这人就是囊中之物,他还得助九岚走到这一步。 平常不过三五分钟的路程,这一刻却显得无比漫长。吴琴公子的一举一动有意无意间都在试探,他很可能早已识破化雨的身分,只是不晓得两人想玩什麽把戏,才留下来探查可能,自负与自信将会成为他的弱点。Χdyъz.cōм(xdyBz.com) -- 三更厉鬼,索命飞刃! 来到宴宾殿门前,化雨为两人拉开殿门,欠身行礼做请姿势。室内空荡无物,只有映照在黑夜之中的繁华光辉,璀璨的令人睁不开眼。黑玉制成的矮桌成为室内为一沉稳凝链的注目点,与名贵奢华的白瓷酒杯琳琅排列。三人就这麽立在宴宾殿外,按照礼数,九岚与化雨还得等吴琴公子入殿,吴琴公子却痴痴立在门前,双掌搭着後脑,没有一点移步动作。 「如何?公子可是等待着什麽?」 「啊,我只是见得如此金碧辉煌,好生胆怯。」 「为何胆怯?这只是歛红坊的常规礼遇,公子暨出千银,受剑桑同雨晴的礼遇,自是应该。」 「哈!说得甚是,不过这话由你出口,总觉得更加怪异了!」 「公子别打哑谜趣了,不如,让雨晴先入房准备接待,确无异样,而後……」交换过眼神,化雨不敢不从,点过脚步就混入室内,熟练的铺好座椅,退居角落。「再让剑桑送你入房!」 杀心爆起,九岚b肩吴琴公子身侧,推送一掌将他挤进门框。吴琴公子早有对应,将身型抵在门框周沿,两手平行而立,回身挥动双手朝九岚颈部绕去,从夜空中洒落的月光,勉强滑过起他双手间缠绕的细丝。那蚕丝划过眼珠前,不明功底,九岚後仰闪避,再俐落朝吴琴公子肚腹间正拳出击,毫不拖泥带水,终将吴琴推入宴宾殿内。 只消一拳,吴琴公子便抱着肚子跪伏在地,口吐鲜血再起不能。化雨几乎可以想像到九岚使着多麽深厚的掌劲。她凶悍地抹去双手沾染的红迹,灵巧跨入宴宾殿内,掩起门扉,如此一来,天地间将充耳不闻吴琴公子的哀喊。 「你们到底想做什麽?」收紧疼痛,吴琴公子强撑起身,抬头便遇上九岚布满血色的眼眸。 「刚刚那拳是为了送你入殿,这拳则是回敬你对我的失礼!」又一发拳膛在吴琴肚腹间炸开,第一拳早已让鲜血吐乾,他只能惊叫一声,随即抱着九岚的拳眩晕过去。「早告诫你不要招惹女人。」 事态震慑,连化雨都被眼前人挟带的杀气牢牢压在墙边不敢挪动半分,直到那杀人无情的眼眸转向自己身上,有那麽一瞬间,化雨竟然觉得自己活不过今天。 「b我想像中的简单不少,你当真确定此人是风无情?」九岚甩手就将吴琴公子抛却在地,眼神里尽是鄙视厌恶,而後出脚翻正不为所动的身体,脸面朝上。那动作之熟练,一度让化雨疑惑眼前是不是仅剩一具屍t。「最好趁这个时间将他捆牢。」 半个时辰之後,吴琴公子才从昏迷中转醒,一股冰凉从头滑落至脚,然後堆积在双腿之间的下摆,满身衣服早已被浸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九岚那张邪神鬼魅的脸,她端起桌上的酒壶从吴琴公子头顶淋下,这一步是所有拷问的基础,唤醒你的痛知痛觉。才刚乍醒没多久,便觉得腹部挤压难耐,怕是九岚的拳印早烙在自己的胀气之间,任何姿势都觉得不快。他想活动身体,才发现自己被一条结实的麻绳给捆住,手腕、臂膀、脚踝,心理埋怨着这次惹到不得了的家伙,真倒楣。 「我也不拐言,你可是风无情?」见人转醒,九岚将酒壶转交给一旁的生面孔艺女。吴琴公子仔细回想两人之间的恩怨情结,脑袋确是一片全然空白。 「我不明白……」话才说到一半,一柄匕首携带万钧破风之势切中耳缘,温热的液体立刻顺着耳廓流下。 「你最好不要想打什麽马虎眼。」九岚狰狞的双脸缓慢的接近,杀气一次b一次很锐,然後粗暴的拔下深钉入墙的匕首,差点又划到吴琴公子的脑袋。「让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是风无情?」 疼痛终使人脑袋清醒,吴琴公子细致观察四周,装作惊吓的样子又扭动身体,大脑同时飞速运转,拿定主意。「我不知道什麽风无情!这就是你们歛红坊的待客之道?我可是醉金吴家的次子!醉金吴家不会放任你们逍遥!我会记下你们的恶行恶状,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是吗。那我们茶馆被窃的银元作何解释?竹篓里失窃的物品又做何解释?」 「什麽失窃!茶馆的钱可还是我帮你付清的!我只是想着结交天下江湖侠客!付出热情!如今却遇上你们这些暴行恶徒!恩将仇报!你们的良心还存在吗!」 「说得不错。可我很好奇,这麽一个贫困到浪迹茶馆寻芳的落魄公子,怎麽会有万贯家财来标得脂白谢戏!」 「可是为了答覆约定!我还死皮赖脸的回去仇见家父,借用万款,不就为了今天与你之约!这就是你予我万贯钱财的报答?将我认成贼子,綑绑於斯,受尽屈辱!疼痛!与不耻!」 九岚细索片刻,这一连串的答辩混着生动、哀戚、被误解的悲愤,满分十分,实在是令人无从分辨。「他说他不是风无情,你说呢?」 「风无情既为擅长易容易妆的神偷,如此场面肯定没少见过,答辩合理也是自然。」生面孔的艺女c着浑厚低沉的嗓音b近,场面不甚和谐。 「哼!你果然留在这里,还化得人模人样,着实像个女人。」吴琴公子嗤笑出声,彷佛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那种感觉令人不快。「我予你们有恩,为何你们两人要算计我!你们到底是什麽人?」 「公子尚别激动,我俩无意加害於你,仅是过问几个问题而已。」 「无意加害?你俩将我打成这样还说无意加害!」 「那且要怪你自己毛手毛脚!」九岚在旁冷哼,背後散发出来的y森寒气从未停止,将气氛冻结至冰点。 「吴琴公子,我与九岚自打与你相遇,就不断有物件失窃,这你做何解释?」面对此人的负隅顽抗,化雨终开金口细数审问。 「你们物品失窃与我何g!我贵为吴家少爷!哪里还需要靠这种肮脏手段!」 「确实是不用。但说巧不巧,我们物品失窃时,都是有且只有你在场,这你做何解释?」 「非我所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听你们在寻风无情,想必你们十分确信是他所为,对吧?」 化雨沉默,思索抽刀客从酣醉以来的回忆,被刀出鞘声吵醒的细节,确实足以让他相信没有神偷伎俩无法偷得。那这个问题,即会变成他是否信任抽刀客的能力。「是,确实是风无情所为。」 「所以你们还当证明我就是风无情!这才合理!」吴琴公子虽行动受限,但全凭那张花里胡哨的三寸之舌,居然能在气势上力压一头,让化雨很是头痛。 虽然早有预料此情此景,无奈抽刀客一去数十日仍没有音讯,现在也是死无对证。九岚斜倚在矮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两位男人的较量,她的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的如何证实他是风无情这事可不关己身。 沉思过一阵,化雨握紧拳头,拿定主意。「确实。但可想问吴琴公子,是否知晓一位名叫李寺的秀才?」 「李寺……」吴琴公子神势凶狠,与化雨死盯三个来回,劈啪可见两人凝望间的灵魂碰撞,再有十秒,吴琴终於拿定了主意。「没见过,我可不认识名字有着店小二样子般的人物。」 「是吗?可你的衬衣,与李寺秀才身上穿得是同一款。」 「胡扯!」先是极力反驳,却在瞧见化雨那充盈自信地笑容後显得软弱,随後又坚定起神情,欺骗敌人还得先欺骗自己。「这名贵衬衣,满街遍是,又如何能从衣服判定我与那位秀才穿得是同一件?」 「呵呵,想必吴琴公子非巧匠中人,自然不知。」 「不知什麽?」 「不知这衬衣上的图纹,乃是与百丝一脉交好,秘甲李家的家纹!」 听此一言,吴琴公子先是一愣,随後不置可否地大笑起来。「哈哈哈!雨哥!你想扯谎,也得先打草稿!就算这图纹当真是李家家纹,你又何以得知?莫非你要接着说你是百丝脉一族?哈哈哈!」 「你又如何断定不是?」邪佞扬起嘴角,化雨这一脸严肃,浓厚的脂粉掩盖起最细微的表情,让吴琴公子无从判断是非真假。 斗大的汗珠自他额间滚落,脑中响满诸多关於百丝脉的疑惑,他本能地想出声询问,但却明白这是眼前人早设下的陷阱。他能做的,只有重复自己的谎言并且坚信着。「因为这是我父亲亲手赠与我的衬衣,自然无关什麽百丝脉与李家!」 「哼,倒是挺顽强。」化雨闭眼称许。 「如何?」九岚依声询问,两人的对话她探不清虚实,也分别不出胜负。但见态势,尽是对我方不利。「别跟我说这就是你的打算。」 经此交谈,让吴琴公子更加确信这两人是拿他毫无办法,方才的询问也只不过是装腔作势的恫吓,所幸自己应对得宜。他瞪大眼睛,脑中记下宴宾殿内的所有细节;汇整对谈间的所有资讯,飞速推演着往後几秒可能会有的路数。 「嘛……还有个办法,但还必须等。」化雨敲敲手指,勾动九岚前去耳语。九岚先是侧耳专注倾听,然後姣好的脸从有神转成松垮的鄙视。 「还要五天?」推开耳语,不免爆出惊疑,姣好的眉皱起。「我可不想再与这衣冠禽兽共处一室!」 吴琴公子闻言,便藉着九岚嫌恶的力道趁机追拍。「哼!要将我绑架五天!看你们怎麽与醉金吴家解释!这可是罪恶滔天!」 化雨不免回应一个白眼,目光转向相伴多时的九岚,铁骨柔情地说:「九岚,我还需你再信我一把。」 「说是这麽说,但你又该如何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厢房看守?」 「我知道一条小路,偏僻罕至、人烟稀少、视野宽广,恰好从此处能通至艺女厢房。虽没把握不被人撞见,但若我两领着吴琴公子前行,应当也不会引人注目。」 「你说得可是水棠路?」九岚揪着吴琴公子衣领,强迫他起身丈量,这个年岁不高的男人,身型与九岚大致无异,只低矮一个指节。初估过可行x,便给予化雨肯定答覆。「或许可行,但水棠路并未连接到厢房。」 「中间隔着浅浅的泥滩,仰仗你那点水轻功,踩个两三步方能到岸!」 九岚是有点惊疑的,她的点水轻功不过在《山河世间》出场时展示过,便再也没有显露。这一面见识却立刻被化雨列作计策鼓动,还有那早已荒废的水棠路,看来这寥寥几日,化雨对歛红坊的探索也摸得不浅。 纵然惊疑,但总归是个简单的测试,九岚将掌心搓热,架着吴琴公子单边胳膊试行两步。 「美人,你这麽贴着我会害羞的。」 「如果不想吃拳头,可以把那张嘴闭上。」 「这样好吗?如果不确实将我昏迷,带到半路我可不敢保证会那麽安分。」 「拖动一个昏迷的人远b勒索一个清醒的人要难得多,也较费时。反正在我俩前後把守之下,你无处可逃。」化雨边收拾宴宾殿里的残局,边x有成竹地给吴琴公子讲解他的绝妙计策。 视野宽广、人烟稀少、还需五天。吴琴公子很快得出重点结论,在这押送期间,必是他能做手脚的机会。扭动身子,这手、脚、胸前的麻绳捆得严实,但并非坚无可催,他已确认过多次,只寻求一个绝佳的机会脱身。 化雨熄掉了宴宾殿内的灯火,这一整天的谢戏总算有个落幕。吴琴公子x襟綑上的麻绳向前连接着九岚,而双手向背的束缚则握在化雨手中,三人夹道而行,挑选未有扬灯的阴暗角落里,走向九岚所说的水棠路。 时值夜半,歛红坊的湖畔映s起一轮硕大的明月,将漆黑的风还照起三分晴朗。踏上木板小路,吴琴公子还出奇的安分,这种异样的平稳令人不快,化雨不免也升起迷网。且当疑惑初生,吴琴公子倒是爽朗地唱起歌谣,音声回荡在平舖的湖面上,宛若一条游龙,响彻回荡。 全神警戒地九岚立刻停下前行的脚步,回瞪吃人目光,见吴琴公子只是放松惬意,便头也不回的继续行走。这是个局,是化雨藉由悄悄话地空档向九岚提起,最快能辨认此人是否为风无情最快的方法,就是极尽崭露最大的破绽。 再行两步,化雨掌心传来松懈,自己手上的麻绳彼端已空空如也。定神望去眼前吴琴公子,他不知怎麽挣脱九岚缚起的腕结,解放双手,胸膛也是迟早的事情。 「九岚!」率先发现不对,化雨随机拉开右手安着的机关匣,扯着嗓子竭力提醒九岚,却被湖畔黑风吹散一部分的音落,余下的声也被混在吴琴公子的歌声中。情急之下,化雨卷起舌头下的口笛,吹出孤鸟的黑夜呼号。 「警戒声!」九岚迅速反应过来,收紧绳索,却恰好是吴琴全然脱身那刻,仅抓住一圈空洞。 九岚起身要追,怎料吴琴公子轻功更甚,两个空翻躲过化雨s来急箭,一招膝肘从背撞击化雨膝窝,双手按着肩膀将他胁为人质,拇指和拇指间系起月光下的晶莹,有一条不可见的细丝缠绕起化雨颈项,再一用力就可将他缠毙。 「美人,我劝你别轻举妄动。」风无情贴在化雨耳畔,月光洒落,写满阴影的脸竟成妖魔诡笑。「否则这位『雨晴姑娘』可小命不保。」 「哼!总算露出你的狡猾尾巴。」受此胁迫,九岚高举双手亮出持握的两把匕首,然後将他们掷入脚前木板搭建成的桥上,刃尖入木三分,武器脱手。「风无情,你很聪明,不过……」 「你想说,这一趟水棠路早是你们计画好的,就为了引我现真身。」风无情讲述得满脸自信,正对九岚愈发不堪的面容,心中的猜测更应得证实。「为了应证我是不是风无情,而对我做了一次试探。你所綑绑的绳缚,那是杀手刑求拷问时善用的绳结,姑且不论你为何会打这结,普通人别无可能脱身。」 「我还真没想过有人能解开我的束缚,可算开了眼界。」 「於是你们选择这个宽敞,没有屋檐与房顶的地方测试我,看我会不会藉此逃脱。也确保我在潜逃之後能有攻击空间再将我抓捕起来。」 「废话真多,你非得一一解释手法吗?」九岚不耐烦地搭起了腰,攻击姿态全失,脸上写满不悦与不耐烦。 「可不是!我喜欢看你们的努力一一被揭穿的样子,看你那的脸皱起愁容、憎恨、跟嫉妒!」态势松懈,风无情架起身前的化雨缓缓後退至水棠路末端。九岚的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身前人的不发一语总是动摇着他心底的波澜。 狂妄归狂妄,面对九岚这头凶兽,还是得先保证自己有个退路。 「雨哥说得不错,搬运昏迷之人,远b押解运送困难许多,但倘若你们的目标是绝世神偷,不可能会冒这个风险,这即是破绽!」 「居然,都在你的预料之中阿……」化雨终於长气出口,一脸颓态,更加增添起风无情识破设局的自信。 「你们唯一的失败点,即是放任这个不会武功的男人押送我。那怕再怎麽周延的计画,终有一疏,而我神偷风无情,便藉此一疏脱身!」 「说得没错……确实是个败笔。」化雨投降式的抬起双手,高举过肩,那一刻,风无情才发现眼前人安於右手的弩箭机关,矢口反转正朝向背後的自己。「而你唯一的失败,就是看透了我们的失败点!」 箭风刮出,风无情凭藉高超轻功迅速後跳一大步躲闪,拐弯逃入歛红坊的楼房内,高高跃起,却感觉一股阻力将他牵挡在外,以一种不自然的轨迹被化雨拉扯回去。风无情才猛然想起,自己的蚕丝细线仍卡在化雨脖间,虽肉眼难以瞧见,但在月光助攻之下早被化雨右手机关强行捆住,除了断线无法挣脱。 甫刚落地,风无情随即弄断自己掌间蚕丝,还不等复起,那怀揣着噩梦般的气息速从身前无限接近,九岚抄起腰间两根匕首猛烈袭来。风无情感受到死亡前沿,抵挡不能,只好一个前跃翻滚在地上,仰仗轻功底子迅速起身调整过姿态,原本大好局面却转瞬被两人包夹其中。 不留喘息於地,九岚将双匕扔出,以切开湖面的姿态破风而来,风无情只得再次卖弄得意轻功跃飞空中。还来不及侥幸,便听到两声铿锵碰撞,九岚掷出的匕首绕开化雨身形,缠入先前插於木板的刀柄又复生起飞,正好刺入风无情空中翻身的大腿,左腿一柄、右腿一柄,没入肌腱,这下子纵有再好轻功,也无法全然使出,仅能作为困网之鱼,任人宰割。 「去你的!你们到底是什麽人!」江湖行路终有吃鳖的一天,风无情重重摔落在地,心有不甘地垂起木板。 「剑桑,和雨晴。仅是歛红坊艺女。」九岚站在风无情头前讪笑,高高仰望的角度里满是傲气。她将先前插入木板的匕首拔出,像是规划标本般地飞刺钉入风无情两耳旁,极尽威吓。 「不仅是艺女,还是脂白,精湛的演技。」化雨鼓掌前来,在月光下眯起双眼,乘载得笑意全是对九岚的称赞。 「少拍马p,接下来你打算怎麽办?」拾起被挣脱的麻绳,九岚仔细端查线端,可没有半点切口的痕迹,那声对风无情的称赞并不是演戏。「连我都捆不住他,看来麻绳可不够。」 化雨轻喜过,摆摆手朝九岚要来麻绳,跃跃欲试。「捆人的绳结不行,那就试试捆机甲的!」 绕过脖子,连接身躯,错置手脚,蛇形缠绕,八字开结。化雨轻快地将麻绳穿梭於风无情肉体间,不知道多久没有这种施展机关术的感觉,他还嫌弃自己手脚生疏。 「疼!疼!轻点!这就是你们对待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态度?」 「如何!」捆得严实,风无情活像个人臀肉粽,手脚混杂再一起,身体躬成漂亮的三角形,任他再怎麽挣扎也只能像个毛虫蠕动。化雨熟练地结束綑绑,将线头藏起,然後展示给九岚测试,这是从百丝脉工作时就流传下来的作业习惯。 「我们还有一綑麻绳。」确认安全过後,九岚才敢将刺入风无情双腿的利刃拔除,摩擦他的k管抹去血w,再由湖水清洗过後才收入腰间。「能不能把他的嘴也赌上?」 「有点困难,若要用麻绳让他完全无法开口,要不断舌、要不得缠绕裹布。」 「断舌阿…...听起来不错。」九岚居高瞪视,只消一眼,就让风无情吓得唇间汗毛都要落光,他识趣地闭紧自己双唇,强烈的求生本能告诉他,眼前这女人什麽残忍行为都做得出来。 「你冷静点,我们还得向他追问一些事……」 「有人接近。」九岚恍若未闻,黑暗中的利眼明定来时路,食指按上唇间,下一刻就将綑绑不能动作的风无情踢下湖面。「闭气!」 憋足气息,化雨跟着九岚跳落湖面,揪住不能动作的风无情避免他沉入湖底。纵使踅声极轻,仍不免在摇晃不稳地水棠路留下木板不稳的嘎吱声,在水中听闻尤其清楚。九岚给过手势,两人带着风无情潜至木板搭成的道路下方,在湖中游过这一段路途,木板上方的震动愈发轻微,一直持续至两人游抵水棠路的尽头。 先由九岚冒出个头观察,确认无虞,化雨才上岸大口大口喘息,风无情衣料吸饱了水分,沉重异常,不足够的空气让他呛满湖水,早就失去意识。 「这样也行,安静多了。」 「他们是谁?」化雨瞻望四周,水棠路上没见到半点身影。他勉强帮风无情侧起身子,拍击背部,排出身体内吸入过多的湖水,俯身确认他是否尚存鼻息。 「不晓得。」九岚只是将身上的艺服拧出水来,回答的有点散漫。「或许是闻声而来的艺女。他还活着?」 「嗯,还有呼吸。」 「在外危险,还是先回兮月的厢房安全一些。」 不多谈,九岚背起昏迷的风无情,朝软泥地使劲一蹬便消失踪影,只留下湖面圈圈波纹,是蜻蜓点过的水花。化雨看着崎岖复杂的水棠路,以及延伸最远那一座古亭,整理过万千思绪,答案清楚,却也十分暧昧。自从他们藏於练红坊始,能盯上他们的,不外乎落霜燕仙那一门艺女势力,再不然就是十二伏魔。 阑珊地走过浅泥地,反正已是浸湿的身躯,化雨倒不着急。水底一行让他有所顿悟,在桥梁之下未必无可去处,在歛红坊连结各岛屿的桥梁中,或许也有空间安置机关密道,这麽一来,歛红坊为防潮而筑高起的地基,便是不引人注目的绝佳密室。想必那周游岛屿间的沐浴水路,即是乘载在桥梁之下串连起整个歛红坊,将这个想法再放大数百倍,说不定有人居於其中也不奇怪。 念头甫行,化雨便觉得头皮发麻,歛红坊几乎是立於整个湖面,那势态之大,确不可能是一年半载能有成就的,对比消失数十年的师叔古明画。这或许就是白玉倾打得哑谜谜底,古明画还留於密室当中! 深夜的冷风拂身而过,y是挤进竖起的毛孔,化雨却不觉得寒凉,这是第二次,他感到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燃烧,足以将浸入身体的湿意蒸散乾净!Χdyъz.cōм(xdyBz.com) -- 黑白双煞 回到厢房,被捆成人肉粽子的风无情被随意丢弃在地板上,底下铺着浴所的麻布,穴口匀称地起伏着。浴所内隔着空心木板传来声响不小的交谈,听是九岚与兮月正在享受沐浴之乐。化雨也顾不上行迹可疑,挨着兮月厢房内的地板、墙壁就是一阵指节敲打。 除却地板实心,兮月厢房的三面墙壁皆属空心,根据回响程度的不同,还可知道其中隐藏机关的复杂程度。面向外侧的窗台墙壁最为闷响,显示大部分管线集中於此,化雨自窗外俯瞰出去,一直向右延伸到此瓣岛屿连接广场的桥梁,那架桥高可还b一楼高过半个层级。 不行,这样的水路过不来。 突发奇想,化雨侧耳贴住厢房与浴所的隔间,细听里头迎水而来与送水而去的流声,以及当中能将湖水一打五楼高的压力来源。 「你在做什麽?」低沉的厉声自背後发散,不用回头,化雨脑海里就打印出九岚那吃人的鄙视目光。 「欸?雨晴花花竟有这种癖好!那当初就不要拒绝共浴嘛!」兮月的补枪彻底断绝任何解释的可能,不辩自黑。 化雨心死转过脸来,一柄飞刀从他双眼前方一厘米锐利划过,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刀身,光凭刀刃划破的气息就足以割痛双眼。不出意料,一拳重击接上,在他最柔软的腹部炸开,挤压内脏,脑海里闪过九岚一拳就将风无情撂晕的狠姿,还得感谢她出手轻微,只是抱头龟缩在地板,久久不能起身而已。 「也等我……解释过吧……」 「兮月帮风无情吐过水了,你接着替他净身吧。」 「我?」 「或是你想让他湿在那里烂到发霉发臭我也没意见。」九岚与兮月抹上凝膏,整张大脸只剩下灵活的眼珠活动,恰好是九岚最擅长的白眼。「还是你觉得,该让我跟兮月替他净身?」 「不,我来吧。」 卸除装容,化雨拉着麻绳绳结,举步维艰地将失去意识的风无情拖入浴所内。他就不明白,这人被自己捆成肉粽的情况下,又该如何替他沐浴。呆呆站在浴所面前发愣好一会儿,化雨按出热水,决定先换下自己一身脏w,稍後再来烦恼这个问题。刚摸到腰间,却遍寻不着装着琥珀首饰的配囊,直到他把自己脱个精光也未见踪影。 怀着不可置信地态度,化雨终还是将风无情的身体摸察个遍,最後在他湿漉漉的外袍背後摸到一团鼓起,勉为其难伸手探入,里面居然是一个夹层口袋,自己的配囊安稳地藏入其中,是被抽刀客怂恿花钱买来的琥珀首饰。 「真不愧为神偷……」饱含惊叹,化雨仔细回想他们接待吴琴公子的各式细节,仍不觉得自己有疏忽懈怠的瞬间,他每分每秒都保持着自己的警戒,理当不该有机会被人顺走物品。是吴琴公子假意接近的时候吗?还是在水棠路被胁做人质的时候? 拆开配囊,取出指甲大小的琥珀晶石,这份首饰在歛红坊的场域来说毫不值钱,化雨却深觉其中有着不可言状的感情与志向,他连接起与抽刀客的天真、与九岚的接纳、与自己在未来托付起的意志。这些真实的情感可是歛红坊换不到的沉淀,没想到首饰辗转经手,险些弄巧成拙丢失在风无情手中。 「好一个臭小偷。」将配囊深置衣柜保护着,化雨提醒着自己九岚给出的告诫,小偷都是不可信的,确实让人喜恨交加。 环顾四周,浴所室内被木板遮挡紧密,唯一的出口也有九岚和兮月把守,化雨开始动手卸除加之风无情的束缚、与外衣、与内衬。脱至全裸,除却配囊与花剩的四张千元银票,风无情身上尽是无法兜拢在一起的小玩意儿,怕是从各种各样的人物上面偷来的。 化雨还知晓了风无情的蚕丝秘密,他在左右双手各缠绕一圈蚕丝护臂,透明不可见的蚕丝堆成晶莹白色捆住整双手臂,让他能在必要的时候抽出丝线应对。怀着巧匠的好奇之心,化雨不免伸手拉扯一番,没想到因着潮湿用力一抽滑,指头就被锋利划开表皮。 十几天前才与抽刀客坦荡相见,受他照顾,没想到十天之後的自己要在这照顾别人,化雨不免抱怨起来。跟着九岚谢戏一整天,没得好吃不说,自己已经力尽疲倦,还得被安排给吴琴公子「特别待遇」,心理全不是滋味,将这份抱怨化做力量推洗风无情那还青春洋溢充满弹胸肌肤。 不似抽刀客那样行满伤痕,肌肉遍布,风无情的身体一副就是柔嫩未经历练的模样,跟向来身处优渥无须粗重劳动的化雨无异,然而他却练就一身绝世轻功,连九岚都无法企及。化雨有些失望地端详自己的身体,戳戳手臂肌肉,自己也该有这个机会才是。 冲去油脂w垢,化雨就让风无情如此安详地躺在地上等候,自己则迫不及待躺入大浴桶惬意休息,每日都能有这等享受可算是歛红坊的唯一幸福。感受从汤水间注入尽身体的暖流活力,化雨暗暗想着,等他揭开古明画做得机关水路,他誓要将这样子的技术开散世界各处,让所有平民都能在一天挥洒汗水之後,都能有一个静谧的休息时光,净身也净心。 再等风无情从漆黑的意识世界里归来,先是听闻水流鼓动,而後感受到手脚收紧陷入禁锢,他自己贴在一层柔软的布巾上,面朝向下睁不开眼。一阵寒意气旋至他喉结爬上,转过鼻腔内部,然後化成一个大大的喷嚏飞溅而出,几乎全喷沫到自己脸庞,身体沉重无比难耐。 「哦,你醒得正好。」化雨刚整好服容,帮风无情擦乾身体,换上同样滑稽的粉色衬衣,然後照原样捆缚完毕,藏好绳头,就被风无情突如其来的嚏声吓足一大跳。风无情扭动一下,然後忆起自己手脚受制,便不再有动静。 「好冷,我在哪里?」 「拷问间,算是吧。」冷面笑匠化雨哼气两声,给出不怎麽好笑的答覆。「我才刚盘查完你身上的物品。」 翻过身来,风无情仔细地检查整个室内的铺设,出口只有一个,正被眼前卸掉妆容,身穿粉色衬衣的男人阻挡着;检查化雨的面部肌肉,嘴角松懈、眉毛平展,那是极为放松、安心的神情;然後检查自己现在的衣着状态,手臂上的紧绷感让他得以知道,自己的蚕丝并没有被卸除,只是手脚收紧不能动作。他又尝试旋转、扭动手腕脚踝,却发现这人用麻绳固定起他全部关节,b先前美人绑得还要紧绷,难以脱身。 「那个耍匕首的女人呢?我记得……叫做九岚是吧……」头痛欲裂,几乎要在脑内放烟花的程度,鼻腔裹着沉重凝酸。风无情暗暗猜想,这两人定是让他脱去衣物受了寒气好一阵子,折磨他的身体。「应当还有一名刀客……」 「你马上就能见到。」不给多余回应,化雨拽起绳子就往浴所外走去,动弹不得的风无情连翻带滚,压着布巾清扫过每一寸木板,狼狈出浴。 眼神刚射进光亮,瞳孔调整过焦距,风无情立刻苏醒过来,劣根本性再起。「兮月弄花!这里可是兮月弄花的厢房?」 「你好啊!新来的小偷精灵!」兮月笑容可掬地招了招手。化雨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这微笑态度是怎麽回事?小偷精灵又是怎麽回事?他脸上写满狐疑地望向九岚,无法想像这人究竟是怎麽跟兮月解释风无情的事情的? 「我……我居然此生有幸!能进入到兮月弄花的闺房!有这样的经历,哪怕是被抓起来也值得!那万元银两完全值得!如此一来,便能像世间道我与兮月睡过!不虚此行!」 「真恶心。」九岚双腿翘上软椅,手中飞抛着自己的匕首,是对眼前蜷缩在浴门角落的警告。「劝你是管好你那张嘴。」 「哎呀,人是生得还不错,没想到手段这麽残忍、心也残忍,跟带棘刺的花瓣一样。呵呵,真诱人~」风无情挑起半边眉毛,舌头舔拭下唇,那一个挑衅直接惹得九岚倒胃,手中利刃飞出,穿越下颚与肩膀的空隙,在颈部划出红痕,再深一点可是直b要害。 「我处理过的人渣很多,我不介意带你一个!」 九岚暴怒起身,双腕转动,又从後腰摸出两把短刀,眼珠瞪得如枣儿般大,若不是兮月在旁拉扯,她早已把此人碎屍万段。 「九岚!冷静点!杀死他对我们没有好处。」化雨还没见过九岚如此失态,眼里藏着锋芒锐枪,足够穿透化雨的身体直斩风无情。他站起身阻断两人的视线打圆。「风无情!你也意识一下自己的处境,你的命掌握在我们手里!」 「唉呦,我好怕!」嘟起嘴唇,折起眉眼,惺惺作态的嘤嘤两声,风无情的眼底毫无波澜,那是看尽利益关系後的从容慧黠。「你能拿我怎样?难不成要杀了我?」 「必要的时候我会的。」 「不!」九岚将怒气b出,双刃相磨,眼神仍是数不出来的尖刺冷冽。「我有几种方法让你後悔没能被我一刀毙命!」 「老桑!好啦好啦不气不气!别跟他一般见识!」 「唉呦呦,听起来真可怕,看起来也真可怕!我得收敛收敛了!」风无情只是轻笑着述说这段台词,从他表情看不出真正的惧意,彷佛只要嘴能活动,他就有自信把控起任何场面。「毕竟十二伏魔的酷刑可不是我们平凡人受得起的。」 风无情穷尽试探,可她终究是混迹江湖的前辈,也不知是受着兮月安抚,还是明摆着的关键字提醒了她,九岚终究绕开这名面上的陷阱,哼气尽出,动作自然流畅地又坐回软椅。「哼,要有十二伏魔在这,也轮不到你逗弄兮月。」 「这样啊,我还以为跟在百丝余脉身边的,肯定是十二伏魔呢!」话锋一变,风无情的视线立刻转向,落在化雨的慌乱表情中。只瞟一眼,风无情就能确定自己的情报试探准确无误。「那场诛灭百丝脉的大火能有余生,没有十二伏魔的实力想必做不来吧!恰好又有傲虎叛逃……肯定是巧合!真巧!」 「你想怎麽样?」握紧拳头,只有当直面自己伤痛时,才能感受到那如火舌舔拭过的焚烧憎恨,至今都留有高热。纵然知道是激兵之计,但风无情那张令人憎恶的嘴脸,恨不得立刻送他入土拔舌。 「欸!这次换雨晴小花花!别被小偷精灵影响啦!」 「我能怎麽样?我可不能怎麽样!我可是被你用百丝脉失传的机关术缠着呢!哪怕我是个神偷!这下子也没办法啦!」 「百丝脉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天晓得呢!这绳结出自百丝脉之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风无情眼孔深遂,眯笑起来,下眼睑堆起皮肉卧蚕,说好听是深遂迷人,实际上是j巧十分。「不过被一夥小小匪贼诛灭,想来也不怎麽样。」 「你!」盛怒无处宣泄,化雨举拳就要出手,却被一只纤手阻挠。 「你如果要想揍他,就不应该阻拦我。」九岚接住化雨软弱无力的拳头,反手就挥风无情一个巴掌,再接正手一个回拍。不过两掌,风无情的双颊随即淤满血色,腮帮肿得跟猪头差不多大。九岚出手,全然无情。「第一掌是为你冒犯兮月而拍,第二掌则是为你冒犯百丝脉而拍。」 「欸!冒犯?我没感觉啊!」兮月汪水大眼,一付还没进入状况的样子。 「若你当真以为我们不会取你性命,那只不过是化雨赏识你的才能而以。」捏住风无情肿大的下巴,九岚使劲将风无情平举。骇人的琥珀瞳孔威慑,将所有此生见过的残忍血腥与暴力塞进风无情深不见底的眸中,片刻就满溢出来。「你不会真想见识十二酷刑的。」 恐惧的黑色粒子如蛀虫从九岚捏住风无情的双手蔓延开来,不消一会儿便爬满风无情全身蠕动着,从眼耳鼻舌七孔钻入,啃咬风无情仅剩的一点顽皮,终将使他的意志消磨得只剩白骨。那是一种连旁观的兮月化雨都沉默无法言语的恫吓。 「安分回答问题,不要b我脏了双手,明白?」 艰难之中,风无情靠着木墙撞动後脑,勉强做出了点头的举动,九岚才将拇指松懈,平静地走回软椅坐着。面部不自主地颤动,风无情直面到的惊吓使他瞳仁蜷缩数倍,瘫软地靠在地上。 化雨和兮月也喘着粗气,他们俩人能透过彼此眼中的映s,看清楚自己极端害怕的僵直,不b风无情好多少,寒毛倒插刺痛毛孔,那是y差带着无数残骸屍t来接引你的呕心,不用转瞬就会变成骸骨相同模样。 强大的气焰轰辗而过,风无情、化雨、兮月三人对峙良久都无法交谈,足见事态糟糕。唯有事主九岚手臂环x、翘起美腿、双目歇憇,意图在这肆虐的狂暴中找回自己的平静,自己是做得有些过头了。 化雨抽动脑门,率先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撑着口乾舌燥,让兮月去摸索茶水出来,兮月二话不说愣着呆滞的神情逃离现场,然後才是风无情对着地板的一阵连续乾呕,难以想像他在九岚的凶势中看到了些什麽。 我会将你引以为豪的手瞬间折成五段。 不知道是自我空想,还是真能听到九岚轻声细语。那个瞬间,风无情只从那双狰狞的面目窥伺到自己的未来,血肉模糊、凄声厉厉。更令人惊恐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可是扎扎实实地说到做到。虽然本为试探才搬出十二伏魔的名号来,但风无情可未曾想过,如果眼前人当真是胆敢与十二伏魔宣战的傲虎,那他该怎麽办? 黑夜行路,总能遇鬼,这次可真不巧,踢到一块生y铁板。 化雨好心给风无情递来一杯茶水,那像是在绝望无际的海洋中攀住一根浮木,风无情脑海里涌现记忆,那本该是他藏匿心底,用封条铁钉死死封印的东西,却被九岚一记灵魂震荡的打击给吓跑出来。 最开始,只是为了求生而本能挣扎着。正如浮沉水中的咽气虫子,死命挣扎地往水面游动。为了生存,他才鼓动被饥饿b至极限的躯体,从繁华屋舍的醉金城角落,偷出鱼粮裹腹。 「唔……」风无情狠咬一口自己的舌头,靠着剧烈痛楚强烈制止黑暗涌上台面。见过繁华巷弄的繁华困顿,他深知在繁华背後的阴暗,那是足以将所有人推向深渊的极端。 「我首先想知道,我们的物品都去了哪里?」化雨表现的倒是亲切,在风无情正对面直接坐地,这麽一个微小的动作,不知为何,风无情有些触动。 「卖了,我都卖了。」风无情活动眼珠子,斜眼瞄向後方软椅,那叛逃十二伏魔的傲虎背对着他,仅用听觉专注於此。而兮月依着她,姣好地脸蛋靠着肩膀,不知道两人背地在磨蹭些什麽。 三人无愠无火,在凶神扫荡过後,是一种诡异的平衡。 「那把黑刀呢?」 「那黑铁可是上等中的上上等,是炙铁链成的黑刀。炙铁矿脉应全然被虎锋库占据才是,因此那把黑刀特别稀有。我还想着你们不起眼的三人,怎麽会有这种宝物……」 「刀呢?」 「……」打马虎眼失败,风无情终究不敌化雨那鹰般敏锐注视,便又挪开视线盯住九岚後背。「万两银元可不是小数目,虽然根本不b那宝贝该有的价值。」 「唉……我想也是……」化雨抬手搓肉着眉心,他倒并不意外,早在物品失窃时就该有心理准备。令他苦恼的则是另外一件事情,难以启齿。「那麽关於百丝脉……你『真正』了解多少?」 话锋一刺,两人之间和缓地态势又燃起紧张,风无情低眉俯首,眼神里全是警界。「江湖通则,打探情报是要代价的。」 「你窃走我们的物品转卖,代价还不够吗?」 「那要怪你们自己能力不足!」风无情才说完前半句,就看见化雨身後的九岚转动头部,露出些微侧脸。吓得又把後半句补足:「不过,念在与你们之间有情义,我就网开一面透漏个消息吧……」 「洗耳恭听。」 「我知道,百丝脉覆灭才不是因为什麽匪贼,百丝脉能人众多,也不乏江湖豪客。要能灭门必是出自朝廷之手。」 「哼,这算什麽情报。」九岚微仰下巴,他还是无法信任眼前这个男人,不管是那张嘴,还是他的妙手空空。 「啊,是啊,要一介平民知晓两位当事者才知道的事情,可不是什麽难事呢,对吧?」风无情不卑不亢反讽回去。「我可还知道,此事当与朝廷共百丝脉的渊源有关,可溯及五十余载!」 「渊源?什麽渊源?」终於听到未曾听闻的消息,化雨眼神灵通蹭亮。 「在那之前,我需要你们交换等值的情报。一条情报换一条情报!」 「无聊。」九岚又将头转回,不感兴趣,也不愿多谈。与化雨全然不同,她知道情报本身代表的巨大价值,而化雨牛犊初生,无畏无知。 「你想知道什麽?」 「这个嘛……当庭真的指使十二伏魔与百丝脉开战?派出多少人?用得是什麽计策?还有……」 「真是十二伏魔。」 「十二人全数动员?」 「该你回答,百丝脉与朝廷有何渊源?」 「等等!你那算什麽回答?」 「你不是问我朝廷是否真的派出十二伏魔?我可没有漏答。」故作无奈耸肩,化雨充分利用自己无知,回敬风无情的算计可能。「一条情报换一条情报,这可是你说的。」 「好你个百丝脉,我可还有说等值。」 「那你应当把最迫切知道的提问放最优先。所以,朝廷与百丝脉,有何五十载渊源?」 「呿,算了。看在你们两人本身的价值,我暂且不计较得失。」风无情扭动身姿,让自己身体挺起,能与化雨平视,虽然这个姿势极不舒服。「我有传言,朝廷在五十年前寻得一处千年遗迹,里头机关伏尽,能轻松灭掉一队精兵将帅。十几余载,当庭都一无所获,进入遗迹的先驱从没活着回来。」 「然後呢?」 「然後我想知道,为何傲虎叛逃十二伏魔?你的考量是什麽?」 「与你无关,别把我算进你们愚蠢的游戏里。」九岚简短应答。「还有,我是九岚。」 没得到希望之中的情报,风无情随即转换目标,眼角眯起色慾微笑。「那兮月呢!我想知道,兮月最喜欢的食物是什麽?」 「欸!我吗?」兮月有些诧异地指着自己,她也不晓得为何自己从如此沉重的话题变成焦点,指尖抵在唇边思索良久。「y要说的话,就是软软的东西吧!尤其是滑嫩嫩豆腐!」 「老月,别搭理那个禽兽。」 「可是我看小偷精灵不像坏人呀!如果是坏人,你们也不会把他抓来这里,对吧?」兮月笑了,笑得很清爽。 室内又陷入一阵沉默凌乱,先有九岚爆散而出的黑色恐惧席卷而过,再是兮月展露地白色暖阳,一时间耀眼得令人神情盲目,完全不晓得兮月到底在说些什麽,到底是如何思考的。九岚皱眉、化雨皱眉,连风无情都不解地将头歪向一边,问号在三人头上接连浮出,只差没有蛤出声。 困惑之余,又是化雨最先从不解脱身,将话题重新导向正轨。「那遗迹与百丝脉有何关连?」 「大哥,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介小贼,朝廷都不晓得的事情我该如何有情报?」经过一连串的猜疑斗角,风无情又躺回地板浮贴,语气疲倦,不想多谈。「不过大概可以猜到吧,既然是机关,那只有请机关大家来破解,这也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我倒不觉得有这麽单纯。」潜台词是,如果只是协作,百丝脉与朝廷无怨无仇,何必要烧那一把火,尽毁百丝脉後人?化雨按住嘴唇思索整理,若要抓住一个核心要点做为关键,那自是两边皆应有情报的十二伏魔。「九岚……」 「我不清楚。」注目一落到九岚身上,她逃也似地挽起兮月起身。「明日还得谢戏,我该歇息了。」 「哼哼哼~连美人都不清楚啊……那我敢肯定,绝对不是什麽金银财宝,而是更厉害的东西。」 「此话怎说?」化雨追问。 「轮到我的回合。入坊时有个江湖浪客跟着你们,现在却不在此。他人呢?你们是否还对我藏有後手?」 「抽刀客他……」化雨起口,才发现自己喊得太顺,直接把抽刀客的身分暴露出来。「他是抽刀客。」 「废话!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他是抽刀客!别想给我打混过关!」 「也是。」化雨扶额,抽刀客行事磊落毫不掩饰,不同九岚与自己有意隐藏,估计也早就被探查过身份。「我们因他而丢失大半物品,包含他自己的黑刀。因此我让他出去抓几个悬赏补偿。他也不适合待在这里。」 「哎呀哎呀~可以想像得到,美人与兮月弄花要跟这糙汉同房,那还真是糟蹋。」 「这话从你嘴巴说出来,那才真是糟蹋。」九岚毫不吝情毒舌,她与兮月一同爬上卧榻准备就寝,边叮嘱化雨。「你自己顾好他,若让他靠近床铺一步,我连你一起砍。」 「听起来蛮划算的。」风无情笑颜对开,暧昧不明,着实又把九岚恶心一遍。 「放心吧,他手脚受制,那里也去不了。」化雨满是汗颜,这也不是他能掌控得住的。但也无须担忧,他对自己的綑绑技术有绝对的自信。「我们继续吧。」 九岚熄掉卧房周围的灯火,室内随即半边暗淡,这才让人意识到,已是子时深夜。风无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撇嘴起哄:「不要,我也很累。有事明天再谈。」 「也行……」化雨无奈地起身就要熄灯。 「等等!你打算让我这样睡吗?」 「有什麽问题吗?」 「这手脚绳结绑得紧,你是想看我睡起来断手断脚?」 「听起来不错。」化雨不理睬他的反馈,终於将室内遁入寂暗,只剩下两人张大的双眼映s着清澈月光白点。「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你他娘的。」 软椅发响,化雨倒头栽进他睡过十几天的椅垫,接着就失去身影,对风无情不管不顾。不用半刻,软椅後方传来韵律规则的吐息,放松异常。 「去她娘的!」无能恼火,风无情疯狂扭曲自己的身体,用手肘撞击地板,嘶吼hui言。 「喂!」化雨那颗聪慧大头从软椅侧边冒出,没有什麽好表情。「不要b我把你的嘴堵上。」 「哼哼哈哈,你会有报应的。」狂笑三声,风无情安静下来,靠着门沿静止不动,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处境,闭目养神。Χdyъz.cōм(xdyBz.com) -- 想抓我?还早了一百年! 真是演得一手好戏,风无情不禁赞叹自己。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夜的清冷攀入室内,从窗棂延伸至整个室内的木头墙壁、木头地板。风无情靠着墙,耐受不住这股冷意,从休憩中恢复清醒。他很快地确认起四周,适应黑暗的瞳孔让他看得清晰。化雨地鼾声;兮月床铺的人t;毫无防备敞开的窗,他就是等待着这样的时机。 趴在地上蠕动,手脚的禁锢让他血液无法流通,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首要解决发麻、血流不通的症状,才能接下来的行动。他翻了身,脸朝下,手脚背负在身体後方放松,血液回流。百丝脉的技术确实无懈可击,但前提是在自己全无防备的状况下,化雨虽然收走他身上的所有财物道具,但可并未解掉双臂上的蚕丝,这就是破口。 他尝试转动手腕,被麻绳牵连的双脚受到拉扯,吃痛地喊叫一声,连忙咬紧自己的下唇。纵然靠着最後的表演摆脱毫无戒心的化雨,但十二伏魔可不容易招惹,点点声响都能换得他们的警戒,纵使是在熟睡中。 凝滞片刻,待到卧床里的阴影全无动静,他才敢继续下一步。手腕脚踝关节全被限制,就算是再强大的神偷,没有引以为傲的双手也确实插翅难飞,只可惜这两人并未固定他的腰身。他将腹部贴住地板,吸足空气将身体顶起,颈项後仰、腿脚也高高拱起,让缠满丝线的臂膀跟缠满麻绳的脚趾距离能更接近,却还是差一咪咪。 「别小看我……」将手反躬,藉着手脚相互缠住的特x,借力引导,y是将自己的脚趾尖拉扯进上臂袖间,终是触碰到捆住双臂的蚕丝。 虽然欣喜,可这将自己背折成一个圆环地姿势确实难受,饶有一点喜悦都使腹部泄力,便碰不到蚕丝。他先窃喜完自己柔软的身体,不愧为当代神偷,再吸足一口气,进行第二次尝试,摸索线头。 来回折腾五次左右,风无情终於在左臂内侧近x下缘的位置,找到自己与两人交战弄断的线头。灵巧的脚指头一夹,然後吐着大气将线头跩出。俯身改为侧躺,风无情一边确定自己的动静没打扰的熟睡三人,一边将脚趾拉出的蚕丝线头转交给手掌。 腕关节与踝关节都不能动作,注定他无法靠着蚕丝的牵引回绕解开绳结脱身,可惜的是,他的蚕丝锋利如刃,只要一手捉着线头做支撑,一脚趾头夹住线身,前後磨动,终能把这该死的麻绳一一割断。 接下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风无情对百丝脉还是极致赞赏的,能让他花费如此心力脱逃,足见百丝脉技术扎实,可惜任何技巧在他这绝世神偷面前仍旧提不上眼,只能当个手下败将! 想抓我,还早了一百年! 几经努力,风无情总算卸下缠住双脚的麻绳,这让他不必再维持不符合人t的反躬。藉着双肩灵活的关节,他将向後曲折的双手倒转到身前,脚嘴合用三两下就绕开僵化固定的机关绳结,回归自由。但他可一刻不敢清闲下来,收拢自己的动作,边恢复折腾过後的体力边再一次的环顾四周动静,他的双眼在深夜中清晰明亮,活动脚腕检查自己被九岚割裂的腿部伤势。 虽然微疼,但并不妨碍他在疾夜中狂奔,很快拿定主意,他是黑风拂过的丛林中,速度最快的那头豹子,只要出了厢房,谁也拦不住他!而猎豹的动作不只快速,还很轻巧。锁定月光明亮的窗台,风无情平稳地行路其中,用脚跟厚重的软肉着地,这样才能保持速度且不发出声响。 走过软椅,化雨安详的侧卧其中,睡姿香甜一点儿都没有被打扰,这让风无情萌生起戏弄顽心,再走回梳妆台前去取脂粉。架上的瓶罐玲琅满目,风无情终究是管不住手,偷摸几罐收归於囊中,用指尖沾取红脂涂抹化雨满脸,最後再他手上留下「绝世神偷风无情到此一游」几行小字。 看着自己成品,化雨沉入梦乡毫无反应,风无情才满意地走到窗台边,狂躁的气流拨乱他的长发,感受着风、感受着自由,这是前来迎接他回家的空气,不禁让人扩张胸膛,将这份不拘狂逆溶入血液,人t合一。窗台往下有五层楼,这对天下神偷可不是个事。他在心中暗自嘲笑化雨的愚蠢,然後用嘴唇亲吻手掌,飞送给兮月卧榻间的两人。 「虽然很可惜,但是再会啦!两位美人!」 「你想去哪?」几乎是鬼怪奇谈里的情节,一颗大头从屋顶倒挂而下,澄h的锐利目光是猛兽盯紧猎物的神情。 「哇阿!鬼阿!」心脏遭受到爆击,差点永远漏跳,风无情不可避免地重摔在地,这一声巨响足够吵起厢房里熟睡中的人们,火光很快向着室内点亮。 九岚头毛短簇,俨然就是一只丛林之王,正凝视着自己将要逃脱的猎物。她从屋顶翻身而下,盘踞在窗台周沿,阻挡起向外的所有出口。「哦?蛮有两下子的居然连化雨的绳结都奈你不能。」 「哼!你拦不住我!」抱着必死的决心,风无情一个拍板起身,就朝九岚身体扑去,没有什麽东西能阻挡他追寻自由的决心...... 除了不同於凡人,极为强大的十二伏魔。 即使立足点只有窗台沿线,九岚还是轻巧地避开这鲁莽的扑身,并且在错身的瞬间,揪起他身後的衣领跩回窗台内,那模样极似老虎妈妈叼着自己孩子的後颈皮,任小老虎怎麽挣扎也逃不出掌心。 「他奶奶的!放手!」 「别紧张,我这就放。」 九岚使劲一挥,风无情随即摔回室内,正处化雨兮月两人环绕中心。九岚跃进窗台,只脚踏住风无情右腿,从腰後抽出两把匕首,朝着地上人甩弄两圈,吓阻逃脱。 「绝世神偷风无情到此一游。」化雨顶着那张被画花而不自知的脸,棒读起手上的台词。「看来遇上我们,你也只够到此一游。」 「小偷精灵又再一次被抓住了!」 「别高兴得太早,你的机关绳术也毫无作用。」九岚眯着眼睛,像是看透衣领底下的样子。她用匕首抵住肩膀,顺着手臂的肌肉使劲一划,粉色衬衣乾净地断成两截,露出底下綑绑地蚕丝与白净肌肤。「你没有把他的武器收走。」 「呵呵,美人,别这麽着急,你想要的话,说一声!我就能服务你!」 「人渣。」咬紧牙门,九岚毫不客气,抬起腿就朝裆部狠踏,只一脚就让风无情晕死过去。 「噢!看起来有点痛……你也轻一点……」化雨面带尴尬,在九岚的狠瞪之下,转身去取被风无情割断的麻绳与竹篓。「他所有关节都被我固定了……到底是怎麽逃脱的?就算蚕丝挂在手臂上,也不可能摸到。」 「与其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思考,我们还有留他的必要吗?」 「有必要!」化雨从竹篓里摸索,木材、木材、全都是木材。只凭木材确实很难限制住一个人,特别这人还是个神偷。「我还得问问他关於百丝脉事件的全貌。」 「说不准他只是诓你的。」 「这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他说的有几分真假。」 「你在怀疑我?」 「老桑!」嗅到星星火苗,兮月突如其来的喊声,争取来几秒短暂的空白。 该庆幸这段空白遏止情绪上头。重新组织好语言,化雨不惊波澜地拾取物品到风无情身边,先卸下他另外一膀的蚕丝,思索着能做什麽用途。「我相信你。因为相信,所以我明白有些话你说不出口。」 「我可是真高不懂你们再说什麽。」见化雨态势放软,九岚也不好强撑起面子。「十二伏魔可不是样样精通,何况我只是一枚棋子。」 「无妨。正是这样,我们才需要风无情,对吧?」 「嗯……你说得是,但我无法信任他。」九岚拖着蹒跚的步伐,扑进兮月怀中,两人搀扶着走向床铺。「明天还要谢戏,我们可没办法时时看着风无情,你且自己想办法。」 「我们……?我还要去?」 「是,你该不会以为抓到风无情就没你的事了?」 「那……兮月呢?」 「不行呢!我也有我的工作!」 「那到时候房里不是空无一人吗!」 「动动你聪明的脑袋吧,百丝脉大家。」最後展露的是九岚嘲讽的笑容,她与兮月躺好身子,灭却灯火,厢房内又只剩月光洒进的些微清白。 这样子根本无法作业。化雨戳戳风无情的身体,看这态势能晕个三五时辰,他将风无情与所有机关素材拖至窗边,依着月光检视蚕丝,思索起如何能挽留这天下神偷。 谢戏的第二日,九岚很快地从梦中惊醒,那是一个关於破碎的梦魇,即使再怎麽不愿意面对,即使放松多时准备迎接那一天的到来,她就是无法安稳,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一切。天已明亮,却又不似晌午酷热,身体的疲惫感像个索魂债催讨,她这几日是真的睡得有点少。 再躺回去,看着兮月发笑的睡颜,不免让九岚觉得有些奢侈。即使有这麽一个人贴心地陪伴在身侧,仍不能拯救她於水深火热之中,那是地狱下三层的煎熬,佛光无法照进。九岚很清楚,她要的也不是委於外物的救赎,这一关只有她自己能踏破。 辗转反侧,还是选择起身,藉着卧床上的横梁越过兮月的身躯,这次可没有把她打扰醒。九岚环顾室内,竹篓於麻绳散乱丢弃在窗台边,化雨躺回自己的软椅睡大头觉,唯独不见风无情的身影,看来天下巨擘百丝脉就算有再好的技术,也不敌绝世神偷的放纵。九岚耸耸肩,这样的结果也挺好,她没有什麽好埋怨的。 一直到踏入浴所,眼前的景象让本就不怎麽样的心情更是愈加糟糕。 「化雨,起来!」九岚尽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但压不住烧上嗓门的火气。 「哈啊……又怎麽了……每天都要这样吵吵闹闹的……」 「你把风无情吊在浴所内是什麽意思?嫌我们被他骚扰得不够?」 「喔……我还以为他又跑掉了呢……不错吧?」 「不错个鬼!你让我和兮月如何使用浴所!」 「不然……」化雨肉着睡眼,他昨晚可是耗费许多体力,才把昏厥不醒的风无情一步步吊上浴所横梁的,也只有那里的木板才足够承重。「不然我把他的眼睛蒙上?」 「蒙你大头!现在立刻把他放下来!」九岚揪着化雨的衣领,没好气的跨入浴所。「要也是等我们离开之前再挂!」 「行吧行吧行吧,我们都要出去之前再挂,都听你的行了吧?」 化雨攀上矮柜,昨日里刻意把绳结缠得很高,是风无情无论如何翻身也碰不到的程度,又借助蚕丝稳固整个结心。无奈整个半夜的心血立刻付之一炬,加之固有的少爷起床气,很是不爽。 终归不爽,但有了兮月好几次的示范,他还是很明白该怎麽跟这只母老虎相处的。「你的语气很差,让我很不舒服。」 「唔……抱歉。」态势放软,不跟他斗狠,母老虎就会收起锐利獠牙,吐出柔软的舌。「我的错,我只是……有点吓着。」 接着再顺着她所展露出来的皮毛给予她安抚,就能收服这头猛兽。「不怪你,我也没顾虑到你跟兮月的心情。」 「我会改正我的语气。」九岚微微欠首,活像个做错事的孩童,迅速改正自己的态度。「嗯……你什麽有需要帮忙吗?」 情绪转换之快令人难以掌控,但还算是个直白好懂的性情中人,化雨浅笑。「你帮我扶着风无情的身子,我把结解开。」 「你扶吧,我去解结。」 「这结可不好解……」 「你可以教我。」九岚一个踏步蹬上矮柜,跻进化雨身边。即使个头矮少半首,化雨也能感觉到,她眼神里透露的傲气可不只十倍之高。「我学得快。」 「依你。」 化雨将绳头拉近,仔细给九岚讲解绳结的构造。为了能承载住风无情的重量,光缠绕木板就得转过五圈线头;再者避免风无情透过摇晃脱逃,这五圈线头要分别交错,将麻绳拧成一个矩形套索收拢;接续打起一个百丝脉独有的圈绳技术,让风无情每次挣扎都能收拢绳段,禁锢活动;最後漂亮的藏起线头,防止这神偷针对穿绳结构动手脚,就成了捆缚神偷所用的套龙索。 九岚也确实学得很快,化雨从矮柜跳下,还没等多久,风无情钳着三层木板的脚踝那侧绳索就已解开,整个人活像遇到蜘蛛精,结蛹般地吊着一根木板上,任凭宰割。 刚抱稳风无情的下半身,九岚俐落地处理完所有绳索跳下矮柜,满脸盛装着骄傲自信,全然就是等着称赞的神情。「小事一桩。」 「蛮厉害的。」化雨抵肩扛住风无情的重量,双手毫不吝惜鼓掌,他打孩提时就接触机关术,很是明白短短几句鼓励的重要x。「或许你可以学学如何与他相处?」 「休想。」九岚拍拍双手沾起的灰尘,毫不感兴趣地走向门外。「我去喊兮月,等等帮你上妆,看时间还能用个早膳。」 提起早膳,化雨的肠胃很适时地应和一声,低血糖的饥饿感涌满全身,差点就使不上力抱着风无情瘫倒在浴所里。此时此刻吃什麽已经不甚重要,他只想有个恬静的时光能填饱五脏。 然而他还是想得太过美好。兮月还未起身,说明时间也不过八时,迟等兮月妆点过整个流程出门後,还得再挨一个时辰的饿,才能去迎宾殿用膳。 「下等人的悲哀。」 化雨自顾自地埋怨,心有不满时就看看风无情肿成猪头的双颊,让自己感觉处境也没有这麽糟糕。九岚靠在窗边,出神凝望就是半个时辰没有动作,清晨的空气扑进她的发丝间,唇角紧闭是藏不起的哀愁,化雨不敢去叨扰,她知道自己是该给九岚一个空间。 明天吗…… 遥想百里之外的山林,百日之後的深谷,百丝脉的悼祭,自己会是什麽感觉呢?化雨内心出奇的平静,或许是因为有九岚负伤前进的陪伴,或许是因为年轻气盛,也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当真饿坏,无法思考这麽多事。也不知道从哪里萌生出来的信心,化雨在对未来设想的蓝图当中,美好的那一部分随着自满逐渐膨胀。Χdyъz.cōм(xdyBz.com) -- 梦魇 同样的膳食、同样的竞价、同样的接待。数字与数字间的交错,九岚的笑容也并未与昨日有所不同,背景却是哀戚十分的惨雾。化雨又浮现那句兮月的至理名言,你这是入戏太深。 一位、二位、三位,要论学习,化雨可是不遑多让。有了昨日的工作经验,今天一连串的接待可谓驾轻就熟,许是心理也没有了负担,他竟然觉得工作的时间过得快速,眨眼就是晚膳时分。该让他受不住的,竟不是那些所求怪异的居士客人,会慕赏剑桑将军地都是雅士,再有怪癖也被称为品味独到。他真正无法忍受的,是接待之後那寥寥几分钟与九岚的收拾时光。 行事快速果决,板起面孔,静默不语。该说九岚那生得端正的脸,不笑就有些骇人;还是与接待时的反差过大,令人无所适从呢?化雨没有个定论。 「怎麽了吗?」注意到视线热切,九岚只是转动眼珠对上,头都没转过半分。「我脱妆了?」 「没有,你很漂亮。」 「那你倒是动起来收拾,你已经愣神盯着我五分有了。」九岚将用过的杯具茶壶全收拢再一个木盘里,顺着黑玉矮桌推送到化雨那侧。「拿去洗乾净。早点弄完,还有时间享用晚膳。」 化雨不理会她的施令,仍旧托起腮帮,换个角度盯着眼前丽人。「你说……风无情会不会逃脱呢?」 「我哪知道,将他捆牢不是你的工作?」 「那……你会害怕吗?」 「害怕什麽,他走不走与我无关。」 化雨只是盈盈眯眼,没有答覆。九岚这才高懂他的心思。 「想问就直接问,不要拐这麽弯。」见化雨没有动作意图,九岚又接手过木盘,端身离去,只在门道间留下婀娜驻足。「害怕是一回事,时间可不会等你。」 「是吗?」打趣瞻想九岚离去的门框,化雨也有一句。 嘴y是一回事,逃避的身体可不会说谎。 不过他也不全然否定九岚的说词,亦或着说,他确实也没有想到什麽能做的,伴在九岚身侧或许是最大的努力了。这又不免让他思索起九岚曾经的提问,该如何给予婉儿救赎,拚尽全力思考吧! 不消会儿,九岚端着洗濯乾净的器皿回来,擦乾,然後摆放回原先的位置。如此一来,室内便同刚入房时一样焕然,总算是收拾乾净。 「九岚,你有想过我能帮你什麽吗?」 「你可以收拾玩物、摆正坐垫、擦拭桌面、清扫毛毯、整理室内、洗净器皿。」端整的拍拍袖口,九岚整好自己因收拾凌乱的服仪。「不过我都做好了,雨、晴、大、小、姊。」 「我不是指这些……」 「不用。」气愠暴生,梗在喉头,还是被九岚吞咽下去。她依照约定,修正自己的语气。「真要说的话,一起用膳,如何?」 「乐意之至!」 「时间还早,取回厢房吃吧。你也好看看你的套龙索能否真套住活龙。」 「如果你不嫌弃风无情那张脸。」 「反正他在浴所内,眼不见即净。」 化雨被嘱咐等在迎宾殿外头,理由是他的身型太过瞩目,如果取走食物容易被人盯上,因此由九岚悄悄地顺手牵食物出来,再由化雨承接藏匿。化雨不是很明白,既然都有白玉盘端食,为何歛红坊内未在迎宾殿用膳被列为禁忌?原来他初来歛红坊躲藏的每一餐,都是九岚与兮月两人这样不乾净的手脚偷出来的,生理本能有些说不上头的感觉。 「这也太麻烦了,还不能吃得过瘾。」化雨抱着一个孕肚大的布裹,确实很难让人不起疑。所幸时间还有些早,这批弄花以下的艺女大部分还留在室内抢食一整天的辛劳。 「都做到这份上了,你想反悔?」九岚袖里托着那包袱明显小巧,她熟练地藏进袖口,将包袱如同表演戏耍般消失,然後挺着端庄的仪态牵腕走路。「回去就等着被抓包。」 化雨本想学样,但无奈这麽大一个布裹无论放哪都很怪异,只能弓起身子姿势不良地踮步前进。「你就是从这里学偷东西的?这麽顺手。」 「呵,歛红坊的艺女谁没想过养个宠物玩赏。」无心的一句话,却引得九岚嘴角微扬。那凝望的神情极似摔进回忆里。「大家都明白着,心照不宣而已。」 「这麽说来,我有见闻其他厢房饲养鸟儿。」 「那算什麽,老月还偷养过猫儿。」九岚脸上写着得意,难得真实的笑容终於在她嘴角推挤出纹路。九岚若有所思的看着化雨滑稽的走姿,x中更加扬起得意。「不过都没有我偷养得大只。」 「等等,你是把我算做你的宠物是吧?」 「哼哼,谁知道呢?」 刚到五楼,一声撞击轻响就震动整个楼梯。在廊道上走过两步,又接着一阵撞击,摆荡着某种规律持续着,越靠近兮月厢房越响。化雨很快收住笑容正色,九岚已经快步前去探查。掩住门框拖开小缝,室内没有翻动的痕迹、没有入侵的痕迹、没有异样。刚这麽想着,又一声撞击从房内传来,b先前的震动都还要巨大。 「危险吗?」化雨凭藉着超过半颗头的身高,贴住九岚後背细查,马上被身前人鄙视的拉开一段距离。又从室内传来一声撞击闷响。 「不晓得。室内没什麽异样,那声音该来自浴所。」不知怎麽的,撞击彷佛跟着人声节奏愈加剧烈,是柔软的物品撞上墙壁发出的闷声。 「难不成是……风无情!」 顾不上怀中的食物,化雨仓促的拉开房门,布裹一扔就往浴所里奔去。九岚则守在门外三秒,确认四周安全无虞後才悠悠步入室内,缓慢带上拉门。进入室内,撞击声立刻消停,九岚跟上化雨背後查看,风无情仍好端端的悬吊在空中,只是极其靠近矮柜一侧的墙壁,不知道费尽多大力气摆动让他得以贴近木墙,那撞击声也是他通过摇摆撞击木板而来。 确认安全,化雨自信的松一口气。看着风无情无能为力的挣扎蠕动着,眼睛瞪着血丝,眉头要吊到头顶去,这次可是百丝脉大获全胜。预想到风无情清醒过来见没人在室内,可能会呼喊求救,还把他的嘴里塞满棉絮,用自己前天换下的衬衣裹住嘴巴,这程度该堪b十二伏魔酷刑残忍,化雨骄傲地这麽觉得。 「呸!呸呸!快放我下来!我受不住了!我要小解!小解阿!」 跟九岚交换一个表情,九岚摇着头识趣地离开浴所,唯独关於风无情的这一点她并不想帮忙。化雨只能自己立上矮柜替风无情解除绳索,每一丝的摇晃都惹得风无情叫声遍野,隔着隔间还以为这两人在做什麽不可描述之事。 「帮我解开!我快不行了!到极限了!」 「解开是不可能的,再忍忍,我这就拿壶来。」 「啊……啊啊啊啊!啊……舒服!」 九岚端雅地回到室内,亮出自己准备的晚食兀自食用起来,细嚼慢咽,直到听见风无情这声销魂嚎叫,差点没把吃进去的东西都过水呕吐出来。片刻,化雨扯着被捆扎实的风无情出浴,化雨是一脸憎恶鄙视,备受折磨的风无情可显得安分许多,看是将自己的灵魂与节操都扔去,神情僵硬成木雕失魂。 「吃些东西吧,有准备你的晚膳,我还得问问你百丝脉的事。」化雨打开被他随意扔在桌面的布裹,才想起里头装得是食物。果不其然,经那匆匆抛掷,里头的食物经不住撞击全搅和再一起,好听点说是一锅乱顿,实际与馊水相去不远。「啧,都摔糊了。」 「无所谓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风无情的狂笑近乎疯癫,化雨倒是很认分地整理起摔烂的食物,将他分装成两碗。不免瞟向正襟危坐优雅用餐的九岚,一副不理睬他人的样子吃得安心。 「别打我的主意,晚膳可是你自己摔的。」 「怪不得那份你要自己拿。」 「当你选择把危险交付他人手中,就要预作最坏的打算。」九岚用漆黑木筷夹起一团白米,软莹剔透,然後送入牙关内。「该发生的一定会发生,无论好坏。」 「是有听闻这种说法……」 油水沾满布裹,混着几块碎肉、菜叶跟散成一团的米粒子。即使收归一碗,化雨也在思索着这是否能吃,盯着碗筷出神。还没想透,手脚受制的风无情就一头栽下,边笑着边哭嚎,算是给眼前两人嗑头行礼,哭天呛地。 「二位大人行行好!放小的一马吧!小人在家上有老去的双亲;平有三个妻子;下有五六小儿,实在不得已才靠偷窃维生!若要将我囚禁在这里,他们会饿死的!一家人!饿死!」 「说得很动听,可惜都是捏造出来的。」也不知是再何处锻链起的铁骨无情,化雨竟只是舀起一汤匙的馊水晚膳,凑近风无情刚b出泪痕的嘴角。「吃不吃?这可能是今天唯一一餐。」 「唔……」 「吃饱了才有力气拆绳,与我们对抗。」 怀着极度不情愿的心情,风无情张开玉唇,用舌头卷起匙上馊水吞下,然後舔过唇角,换了一个正色。「我承认三个妻子是编的,但其他所言不假。」 「那你的双亲几岁了?姓氏为何?第二小的孩子多大?」 「一个七十有二,一个六十有八,阶冠姓吴。第二小的孩子八岁出头快满九岁,双腿残疾,不能行走。」 突如其来的正色,的确令化雨有些摸不着脑袋。他一口一口地给风无情送食,风无情也并未拒绝,哀伤神色演绎超绝自然,差点就令他动了真情。 不过扯谎这件事,他们可也有个不遑多让的高手。化雨传眉抖动给九岚,九岚无动於衷,兴致缺缺地品茶饮水,一副不甘已身的样子,模样像是让化雨不要过度关切。 「我知道我这麽说你们不会相信。」抓住最好的节奏,风无情在化雨还来不及细想之时,补强一波自己的攻势。「那些家人并非我真正的家人,只是我将他们视为家人。我实在没资格要求你们!因为你们竹篓里那些衣裳,他们才有办法能换新衣……只能怪我身手不佳,无以扶养我的家人们……」 「啊!行了!」化雨挥臂轻吼,若说九岚的弱点是示弱与无助,那麽他很清楚,自己无法抵御这种温情攻势,即使风无情是满口谎言,再说下去他都能信以为真。「如之前所言,我们俩并未想加害於你,只是想追回失窃的物品,还有……还有询问百丝脉的情资罢了。」 「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若真要追回那些衣裳也不是不行……只是孩子们就……」 「哼,真劣质。」九岚放下茶水,她那一侧已将晚膳食用完毕,用手巾逝去嘴角油w,怀着对食物的敬意朝空气默拜。「就算你说得家人都是真的,那万元银两拿去协助他们岂不是更好?」 「这是投财。我是花了千元银两再歛红坊寻乐,但那也是为了赚更多钱。就像钓鱼一样,六千银元只是饵食,用来钓更大的鱼。」 「那你所指的大鱼,不就是指我们?打茶馆摸到二十银元起,你就盯上我们一行人,替我们付钱解围也不过是为了换取信任,装作自己是个好色公子蒙混诈财意图,将我们身上所有值钱物品都窃得一空。」这是九岚今天说过最长的话语,挟着怨气狠瞪前人。「有了第一次的得手经验,这才回来故技重施。我有说错什麽吗?小、偷、精、灵?」 这凌厉一问,风无情的伶牙俐齿顿时也无法回应,他沉着眼皮,装作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後又展开笑颜。「你说错了一个部分,那就是,我是真切被你美貌所吸引。」 「嗤,真恶心。」九岚将用餐完毕的碗筷收入布裹,毫不感兴趣地起身离开软椅,向外门走去,边警醒着化雨。「不要忘记时间,你自己顾好风无情。」 九岚离去,化雨的心情总是有那麽一点忐忑,倘若在这个时间点风无情挣脱束缚,他可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保持着在意和警觉,再三确认风无情双手的小动作。例行检查修复这种事,算得上是百丝脉的基础功力,不死板一点就无法面对任何突发意外。 「她都是这个样子的吗?」风无情风韵深远地挑眉,九岚一离去,他的戒心顿时减轻不少,态势也比较放得开。「哎耶,雨哥,你可真好命!」 「好命?什麽意思……」 「啊~少装了,前有体贴可爱的兮月服侍,後有位高权重的十二伏魔替你撑腰,美人环伺,这不就是齐人之福?」 「并没有。恰恰相反,我在她们两人之间根本没有说话的地位,特别是在歛红坊内。」 「少来,你是百丝脉大家,能惹得傲虎能替你卖命,还能游说白玉倾藏身歛红坊,多少女人为你倾动,这还不爽?」风无情身体虽不能动,但光他脸上的肌肉拉扯、挤眉弄眼,完全可以取代整个肢t语言,看着真的是有些生厌。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九岚拚尽全力。」 「那你跟她睡过没有?」 「唔,抱歉……你说什麽?」 「哈!少装蒜!肯定很刺激吧!」眉毛跳动两下,化雨感觉眼前这人,是深深地在拨弄自己的情感,从中寻找突破口。 九岚给她演示过应对方法,板起脸孔、不予理会。化雨站起身来,跩着风无情就回去浴所内,无论他做何哀求都充耳不闻。透过几个绳状张力和支撑点,不怎麽费力就把风无情吊回悬空,这次更是在横梁木板上多打一个结固定,让他不能再靠近墙沿撞击出声音。 处理完麻烦人物後,化雨看着自己那一晚摔糊的晚饭,心情极其糟糕,所有美好的事物都可以坏在风无情手中。或许正如九岚所说,他们根本没有留下此人的必要,短暂的与风无情相处,他丢失无数材料金钱,也只换得一个不知真假的百丝脉情报,虽然这个情报仍是让他在意不下…… 没时间细想,化雨囫囵吞吃,在大厅与九岚碰头,准备新一轮的竞标。如同昨日,醉金城的入夜热闹相同,晚膳过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会相继出现,每一次的登场都引得歛红坊艺女高叫连连,化雨甚至能看到这些人物从表皮剥落的碎屑,都是由钱财组成的。 「千五银!」 「一千六!」 「千八!」 剑桑的喊价仍蹭蹭地上涨,但很反常地,九岚有些木然地凝视着门口,也不管得现在喊价多少,匆匆就落定台阶,门口随即又掀起一阵高潮叫唤。 时程匆促,化雨根本还没辩清是谁出了多少价格,也不清楚究竟由谁结标。剑桑面前的客倌们也是一阵愕然,双方互望一眼,见自己没有动作,纷纷争抢着是由自己结标。歛红坊的人流分坐两团,一派女性往门口飞尘而去,一派男性在竞标台前争抢出手。 站在主位的拂柳也发出嗤之以鼻的哼声。「还在用这种烂伎俩。」 「雨晴,接谁你决定,我去里面等你。」 化雨内心是有一百个呼喊哀号,奈何在歛红坊的门面前,他是不能喊叫出来。九岚神色映着慌张,那更是让化雨感到不安的因素。他不能发声,却要想办法调解眼前混杂的纠纷,实属艰难。一直到门口那派声势浩大的艺女挤进,才让眼前的沸腾人声被压盖过一点。 「王少!来嘛来嘛!这里也有好的服务呦!」 「臭不要脸,你哪来的自信能接待王大少爷!」 「王少~上次不是与人家说好了?」 身处人群中央,是穿戴金袍银丝,打扮文雅的风流少年,化雨能认出来,那相貌堂堂是昨晚与谢家三子谢源旺有约的雅韵少年,想来可能也是富甲醉金城的雄方一霸,能与虎锋库的大少爷平起平坐。 在化雨插手他人闲事之际,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手直抢剑桑名牌,换来沉甸甸的一大袋钱囊,戴口并未紧闭,能瞧见里头透出的长条金光,是等价两百金的砖条,也就是两千银。 「标到了!我标到了!哈哈!你们这些失败者!下次再来!」 「你标个啥!我不服!你这不是抢吗!」 「是啊!我就看你伸手去抢名牌!要说标到,还得有艺女作证!」 霎时间,所有目光便从王大少爷全场转移至化雨,连大少爷都颇感兴趣地踏步前来关切,踏过的每一个脚步都冒生金币,每一处摆动都是金条碰撞的响声。 「这里可是脂白谢戏?」 化雨尴尬地不知如何应对,张口也不是,不做反应更为失礼,只好在心里咒骂九岚留下的这烂摊子要自己收拾。 「回禀大少爷,隔壁确实是脂白谢戏,貌似已成结标。」关键时刻,还是隔壁面白拂柳出手相援,并不是真的为了相援,而是保全歛红坊的面子,与自己的机会。 「哦?是吗,那就可惜了!没想到这次的脂白如此抢手,昨日也是这样抢成一团。」 「回大少爷,那是因为,这次的脂白还只是采瓣,标价低廉,才会引得如此群众热情竞价。」 「采瓣就能做脂白吗?那必定是很有能力了!」 王大少爷自信赞赏,顿时间惹得旁边的艺女都很不是滋味,连救场的拂柳都摆不出好脸色。他踏着金银步履走到化雨面前,金光刺眼地让化雨不得不低头行礼,这可以算是长期待在歛红坊後的本能反应了,有钱即是大爷。 「你可是脂白辅佐?」 化雨用腰点头,几乎成九十度的鞠躬,将名牌桌齐眉端奉。 「好!那我王少得预约下一场脂白谢戏,可得记着我这张脸!这些钱算做打赏!」 王少将一张银票贴入名牌玉版里头,化雨一瞧,那可是扎扎实实万两银元的纸据,一股酸麻从头皮窜动至後脚跟,这大少爷连还没见到人就万元打赏,要是认真竞标起来不知道是怎样的狠劲。在歛红坊,是真真切切能感受到财富也是一种足以敌国的威慑能力。 「回大少爷,公演谢戏可是不能接受预费的!」拂柳被b急得下了台阶,她知道这新来的脂白辅佐根本不懂事,还是个哑巴,更不可能让她们二人在此称心如意。「倘若您想要最上等的服务,拂柳面白,还能再给你一次接待!」 「哦?谢戏可不是,不能重复接待吗?」 「那里的话,上次标下面白的,可是谢大少爷,非王大少爷您啊!」 「哈哈哈!你这话我爱听,不过,我也想会会脂白配白几人,歛红坊才女并出,可不想有个错漏!」 「啊……少爷说得是。」拂柳窘迫,这邀功被拒的神情足够写在化雨脑海,想来就逗趣。 「哦,那还得先从配白开始!应价吧!」 一行人潮又跟着王大少爷的步伐浩浩荡荡离去,原先争抢剑桑名牌成一团的人都看傻了眼,若不是夺得名牌那人提醒,化雨甚至都忘了要如何接待。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打哑谜 这次的客人是一名留着小须的商贾之辈,穿不上华丽,倒也就是常人水准,可真是靠这些小伎俩才能有这机会,运气极好。他眼角倒吊,八字小须,粗牙爆唇,不给人什麽好印象,但应也不至於滋生事端。既然九岚将选择权交给自己,那麽他也只能依着自己的判断,强迫九岚接受,反正到底她会有自己的办法。 化雨恭敬朝那人行礼,算是承认了这两千银两的竞价效力,大厅内爆散一阵嘘声,连台上拂柳青媚都报以笑声。在这最精华的时段,剑桑只能挣得两千元,实是愧对於脂白的头衔。 「嘿嘿嘿,运气真好!小妞,你怎麽称呼阿?」 化雨被问得有点不知所措,急中生智,朝着眼前人摆弄起手腕,胡乱瞎b一通。指指嘴唇、摇摇手、在金条袋上摸过三圈,然後鞠躬道谢,扬起手势恭迎眼前人前往宴宾殿接待。 「喔!居然是个哑吧!」 哑巴二字在化雨耳里刺痛,但想着对方也许并未有恶意,化雨也不好起争执。按照礼数,他端起灯笼走在前头,做最卑微的身分,引领客人入门给脂白接待。但诡谲的晚风可告诫他事情不如这麽轻松。那商贾不断发出嘿嘿嘿的咽笑,一边跟在化雨後头,不知怎麽,就感觉心里毛毛的。 拐了个弯,灯火霎时昏暗许多,他们确实结标早了,宴宾殿一整排厢房都还没驻进阔绰出手的客人,只有最後一间通明灯火,门影映照着九岚婀娜t态。 事出突然,化雨还没走两步,就有一股黑影欺身,一把从背後将他抱住。粗糙地手却极其熟练地探进衣裳,从他腰际滑入。 「小妞……你抹的可是茉莉香?真香……」 放开我! 身体恶心驱使,化雨直接向後推开那人,他还讶异自己居然能忍住喉头不惊叫出声。那商贾料定化雨不能言语,并未放弃,一个扑身将化雨扣入地面,双膝压住化雨双肘,豺狼分食般地撕扯他的衬衣。 「叫阿!你叫阿!我谅你也叫不出来!我很快就会完事的!没人会发现!」 化雨奋力抵抗,他想要挺身,但腰间的力量不及那商贾的体重;他也想喊叫,但理智告诉在此求援定是身败名裂;他有口笛,但那人的铁铐般的手腕紧紧抵住他的下颚,正好压在c控舌间肌肉上,酸疼不能运作。 只能忍耐,忍耐到眼前这人发现到异状,发现到自己并非女身时,冀望他且会退却,最好是产生阴影,再也不入歛红坊。他闭紧双眼,虽然那人过於b近的嘴脸另他呕心,但化雨却出奇的平静。他完全能想到,九岚、兮月、甚至其他艺女们,都是再这种险恶人心环伺下求生,更想到婉儿可能遭受的长期迫害,自己仅是忍一时之辱。 他的双手腋进x间揉捏,化雨的身体并不算结实,但也该能区分男女之t,就此收手。果不其然,一阵疾风吹落,商贾立刻收起色爪,连带着锁喉、压臂与身体的重量一并消失。 「真当以为没人会发现?」张眼能看见的是,九岚迈开腿脚收招的姿势。那商贾的半脸印着绣鞋红痕,嘴角溢血,狼狈不堪地被踢翻在地。又一次,是九岚从禽兽口中美救英雄。「我还想着你怎麽去这麽久,果真碰上麻烦。」 「哼!你们歛红坊的艺女都一个样!不就是爱财吗!我竞下了你!连同服侍都是属於我的!」 「我看你对歛红坊有着很深的误会,这里可不是春楼。」九岚将化雨护在身後,抽起腰际的匕首,映s落地灯笼,烛光地妖冶向人。「要不要我教教你,什麽是歛红坊的规矩?」 「这还用教?破麻!臭妓!死婆娘!贱人!女婊!全都一个样!」面对崭露的锐刃,那人不退半点矮气,一张口就是连珠炮地污秽词语,这大概便是他的攻击手段。「你这狗娘生的!狗娘养的!最後还是要给狗g!你大爷我不屑!我出钱!但我不屑!」 嘴巴张合一瞬,一片蝉翼飙破他咬合的双颊,鲜血汩汩流出。九岚本该将匕首投入那开合规律的唇齿间,但她不想脏了武器。那商贾也没多大本事,让他吃点痛楚,自然而然就会夹着尾巴逃跑,用不着自己发泄火气。她在意的该是另外一件事。 「你要躺在地上多久?为何不求救?」 「他抵着我的下颚肌肉,我卷不起口笛……」化雨拱起气音,不知是介意着周遭的环境,还是纯粹心虚。 「喊阿!叫阿!制造点动静都好!要是我不在身边,你就打算任由他侵犯你吗?」 「我有想过喊叫,但我知道,那会辜负我们得来不易的心血。更正确地说,我不想辜负你的付出。」 九岚的态度极其强势,让化雨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的藉口并不是那麽有说服力。但如此盛怒的九岚他是见过的,这是属於同伴之间的关心,他反倒觉得有些欣慰。 抚过衣领,化雨自已为帅气的起身,一切都还在算计之中。「也没什麽,我料想他发现我不是女人之後,就会退却的。」 「喔。我还以为你终於肯坦承自己对男人的兴趣了。」 「你多想了……」九岚让他畔着身子转一圈,定在背後。用力一扯就是丝线破碎的声音。方才被那人扑倒时,衬衣勾着地板摩损,擦开几道破损伤口。 「去换件衬衣。」 「嗯……不过,我很意外。」 「意外什麽?」 「他那样使劲地羞辱你,你却没对他下狠手,跟对风无情全然不同。」 「别给我提到风无情。」九岚耸肩,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就往宴宾殿回走。驱赶掉不遵守规则的客人,又是换来一个时辰的快乐时光。「我不是傻子,那人一看就小j小恶,逞一时之快。让他受点痛楚就会收手。我没必要因着一位陌生人的辱骂来影响自己的心情。」 「确实,这也是我不做挣扎地考量!」化雨连忙应和,极力撇清自己看似怪异的判断,他这是跟九岚英雄所见略同。高昂鼻头,化雨仍旧有些得意,就没管住自己那张犯贱的嘴。「那风无情呢?」 九岚直接停滞不走,发出眼神能杀死人群的质问。「你故意问的?」 「啊……不是……我是想说……多,多了解你的想法。你也说过,有些事情是我要依赖着你必须了解的。如果冒犯到你,我很抱歉。」 「算了。」动作加紧,置身室内。九岚翻找宴宾殿内的橱柜,翻出一套又一套火辣细致的艺服,只有在工作分心暇余,她才能漫不经心地闲聊着。「风无情他…跟刚刚那人不一样。他的每一句言词,都是在勾动你内心里的任何一种感情,找寻你心里最掩藏起来的东西。他很明白,只要激起情感,你的反应就是无法修饰的赤裸,那麽他便可以c纵你的注意,迫使你有求於他。」 「啊!难道——」 「对,他自然不会告诉你百丝脉的消息,因为那是他掌控你的办法。而他刻意勾起我的厌恶,大概是要让我不在你身边警戒吧。」终於,九岚从橱柜里面翻出一件鹅h羽绒织成,朴素清雅的艺服。她是时常恶作剧,但她可不想在这个重要时刻脏了自己双眼。「就结果而言,他很成功。」 「连你看透了心计,都无法避免自己不去讨厌他。」 「算是吧……要我说,就该直接给他一个痛快,这种人,活着也是滋生事端。」 「他自知不敌你,就利用我的关系对你达成制衡。」经此提点,化雨终於拨开利慾云雾,从旁看透风无情整个盘算的全貌,眼神打动高亮。「好高明的计策!」 「……你还是赶紧换衣服吧。」 出了宴宾殿,九岚来到走廊倚着栏杆吹吹风。正如化雨所述,他们是禁锢着风无情的行动,但真正一言一行被安排妥当的,还是他们俩人。之所以不愿意告诉化雨这件事情,则是清楚以他匠人的身分,只会更加欣赏风无情的才华,那只会让他从眼前追寻百丝脉的消息,转变成倾佩风无情的个人才华,怎麽想都更加棘手,事实也证明她所想不差。 放诸流水。 只剩最後一场谢戏,就得迎来三姑娘的忌日。九岚说不上是激情还是平静,她只有一个由衷的愿望,即是三姑娘能过得开心,无论身处何方。为此,她也必须要过得开心。 但在这个充满伤心回忆的地方要想开心,是多麽难。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化雨换好衣裳,出门相见。 九岚只是转身b着嘘声,招呼他入了室内再说。那是一套鹅h的裸肩艺服,已是整个宴宾殿里裸露度最少的艺服。由化雨穿起虽然凸显肩宽,显得有些怪异,但总t而言还是算得上好看。 在九岚和兮月调教之下,这个男人实是越显妩媚,有那麽好几次,九岚都差点将她当成自己的好姊妹,甚至险些脱口而出不该谈论的话语。事到如今,连他都能勾引到歛红坊那些恶棍,真让九岚哭笑不得。不过他会把这件事写在脑海深处,用作自己打趣一辈子的笑料。 「要问什麽?」 「你……虽然我明白,三姑娘的日子将近。但你谢戏的举动仍是怪异,我放心不下。」 「……」果然是这个问题,九岚本就没打算回答,应着沉默。 「如果你不愿说,且让我用问的吧。你是不是……查觉到了十二伏魔?」 「不是。」 「还是发现艺女的威胁?」 「也不是。」 「那……可是与风无情有关?」 九岚白他一眼,冷冽回道。「不是。」 「可会影响我们躲藏歛红坊?」化雨搔搔脑袋,几个能想到的可能都被否定,他对於看透人心这一点,确实还有许多功夫得下。 九岚明显踌躇,偏头想了一会,才缓慢作答。「希望不会。」 「跟三姑娘有关?」 「没有。」 「跟歛红坊有关?」 「够了吧,我可没兴趣陪你打哑谜。」九岚才刚入室内没多久,就又起身朝外边去。化雨能看透她的不安,但却并不知道她为什麽不安。「如果你有时间,就多想想自己怎麽在歛红坊中不被别人欺负。」 不被人欺负啊…化雨偏头想着,自己肯定会被送做下人,在那里负责打杂的工作,就跟婉儿一样。不用接触人群、不用勾心斗角、也不会接触到这些怀着原始恶意的迫害。在歛红坊生活过一阵子。 化雨这才理解为什麽九岚能说那里会是适合婉儿的地方。虽然勤苦,但日子到底还是开心的。 好像有一阵子没见到婉儿了。 最後一场谢戏,理所当然由王大少爷标得。那千百银两的出手姿态,直接使得没有人敢与他竞标。出於对脂白的才华赏识,他仍自己加价到万两白银,才心甘情愿地结手。俨然一股豪门公子「这样才配得上我」的气势。 九岚不带表情,不喜不亢,她过分的安静,过分的展现礼仪,这点让化雨总是很介怀。她不是会被大场面大钱财吓到的人,更何况,她还曾经被人用更高的价格赎身。 赎身吗…… 「艺女剑桑,王大少爷有礼。」 「免礼。没想到歛红坊还有这麽一位短发姑娘,很是新奇!我打昨日就有些留意,今日一瞧,还真是个美人胚子!」 「承蒙少爷爱戴。」九岚行礼,化雨不改怠慢地迎上。 真真切切近距离观赏王大少爷的气势,那可还是叫人震惊的。化雨的身形在歛红坊的艺女来说已是巨大,却仍矮过王少爷的一整颗头。纵使是在男人之中也少有这麽高个的存在。 奉上名牌,王少爷按下两张银票,一张万元整整,一张五千元整。 「这是给脂白辅佐的打赏,我还得多谢她记着与我的约定,她……」 「她是雨晴,是还在修习的艺女。如有稍微怠慢疏忽,还请少爷海涵。」 「是吗?雨晴,不错的名字!我看好你!」 化雨没法应答,也只是羞赧地欠身。他只觉得这些少爷都有脑袋上事的毛病,时不时地崭露出自己一身尊爵可贵地模样,好似能引人有求於他。化雨是工匠出身,他所接过最讨厌的机关图纸,便是那些完全外行的有钱人,以为只要有钱什麽东西都能行。 怨归怨,以先前遇过各式各样的客人来说,王大少爷确实能是极品中的顶端,他温吞有礼,态度缓和,不过分亲密接触。在化雨的引领下,两人几乎是边散步边闲聊着,谈吐间也尽显学识。 「能有幸运,受《山河世间》脂白接待,我有一题想问问。」 「少爷请问。」 「你觉得,将军为何最後受了秀才的心意?」 「少爷如何解读?」 「我尚学浅,阅历不足,仅有拙见。我且以为,是将军被秀才的执着动容,锲而不舍,有事竟成。」 「少爷的解读自有道理,也符合少爷焕发的英气。」 「好听话先不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你的诠释。」 「剑桑以为,将军久经沙场,生死看淡。若要在寻得人生志向,便是让自己过无悔恨。而从将军豪气可知,应是惦记着与秀才的约定,言出必信、行必果。」 「这麽说,她不带有感情罗?」 「或许该说,她渴望找回初心,找回动情的自己。」 「……我喜欢你的想法,怪不得能把将军饰得活灵活现。」 化雨在前头听着两人谈论,也不断思索着自己的答案是什麽。王少爷的答案一语切中,是最直觉、最直观的解读;九岚则是应着女身,带来不一样的女人解读观点;而他却觉得,将军该是一种救赎,一种渴望有人能伴他脱身的求援。 王少笑得开怀,如同解开心中多年疑惑那般,更添对剑桑的赏识。九岚恭敬作身,反倒让化雨不感协调,她是一个懂得侍候客人的熟练艺女,纵然人家是家财万贯地少爷,再怎麽说,都敬畏过了头。 「过奖,少爷的见解亦是,缺一不可。」 「哈哈哈!你很有想法,很健谈,感觉很亲切。」 「陌潇伏御常常这样说,说剑桑的优势就是亲合。」 「而且看着感觉很熟识,不免让我想起一人。」 「少爷说笑,剑桑这可是初见王少爷,这还有些戒慎。」 「不说笑!真的很像!她也曾经是歛红坊的艺女!只可惜,不如你这般开朗!」 终於走到宴宾殿,化雨用力地刷开门扉,制造出响声打断两人交谈,他已摸清楚九岚所畏惧何事。这事不关十二伏魔、也不关其他艺女、更不关风无情,却会是在此时,最致命的一把利刃。 「雨晴,拉门时应要庄重平稳,不发声音。」机警的九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对着化雨就是一阵温柔轻呼地喝斥,转开话题。那温柔,是刻意装出的贤淑软弱。「剑桑致歉,还请少爷见谅。」 「没事,初习难免,莫要戒慎恐惧之!」 「少爷大肚有容,实是翩翩君子,剑桑不胜感激,恭请相迎。」 「哦!不用这麽拘谨!我欣赏你,让我们敞开x怀尽情地聊,抒发彼此志向!」 「好的,多谢少爷。」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徘徊的哭声 王少爷刚被送入坐,九岚端起两仪壶就要给他酌满一杯酒,这第二天谢戏的酒虽然没有酒中之王三杯吐来得猛烈,但也是位列极品的酒后「意升仙」。奈何却在倾倒之前就先被其阻止。 「酒,还是晚些吧!我想珍惜与你交谈的时光。」 「少爷如此爱戴,剑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我是知道的!这种令人饮酒,晃度时光的招式,好歹我也是歛红坊的常客。」王少爷的每一笑声都真实无比,不似虚假,应当是还未有发现,除非他是风无情那样的故弄玄虚好手。「要不,就先请剑桑舞一曲,回味回味《山河世间》的光景。」 「没问题!」 九岚公然退步,与玉桌拉开距离,点着娘家小步划开架式,转过三圈,进入唱戏姿态。不知道是刻意尽显的柔,还是娇柔造作的姿态,化雨只瞄两眼,便读出其中的不协调感。失去力道,失去威武,这分明不是一个将军该有的姿态,更像是一名舞女淩溔椴ㄎ疲肯峙巳崦馈� 更不要说躲过王少爷那一双聪慧的眼睛。 「不对!不对!你在戏上,可不是这样娇柔!」 「上戏都已经看过千百遍,剑桑这一舞,只为少爷观看,为少爷独享,不好吗?」 「好是好,但那就失去你的魅力!会为《山河世间》动情之人,不就在於赏识脂白不同於女流的魄力与胆识吗?」 「……少爷果然慧眼独具。」 「哈哈!这歛红坊……在我年幼时就已是常客,我也算看着歛红坊的姐姐们长大的。艺女们能有多少才能,我一眼就能瞧定。」王少爷环顾整个室内,最後朝着化雨也点点头。「这白大娘也是女中伯乐,你们二位都是清奇之才!稍加训练必能直指弄花!」 「多谢王少爷称赏。」九岚撩起裙摆点身,化雨照着她的模样做同个动作。 「那!这次好好演!可别让我失望!」 迫於无奈,九岚吐出一大口无形的空气,只能端起认真神色,表演真拳。她把风无情想做目标,勾起狠劲,拳拳扎实、脚脚迅猛。翻身轻灵、马步稳当、刚柔并济、行云流水。如蛟龙出云、猛虎下山、鹰鸠破霄、巨鲸翻海,挟带万钧之势扫过雷霆拳劲。 「好!真的好!就是这股气势!」王少爷不吝惜掌声,起身相迎,并也恭敬朝九岚行礼,是惜才之举。「将军,请入座!」 「少爷宠爱,可让剑桑胆怯。」 「哈哈!你骨子里的将军可不是这麽说得!无须在意礼数!」 「……」九岚的迟疑只有一点点,她没有过多的时间思索。任凭她再怎麽乔装自己的本性,《山河世间》里的将军早就彻底出卖她。 「你的骨气很像那名艺女。」不免俗地,触人生情。王少爷终究还是提起那件往事。「连眼珠子都很像。」 「想必是因为剑桑生得平常,模样大众吧!」 「不……怎麽说呢,虽然有一段时间,但你与记忆中的她,可以说是完全重叠!」 「……」 「当然,她没有你的俏丽短发,也不似你这样温顺。」王少爷就这样盯着九岚不知道该不该遮掩的容貌,翻起x中底层回忆。「那是我还年幼的时候……」 「少爷,歛红坊有规矩。」 「我知道。」化雨从旁感知到一缕震颤,因着九岚那笨拙地阻拦,王少爷的表情有些怪异。「不过她已入我府该有八年,我说府中的事,可算不上歛红坊的规矩吧?」 「少爷所言即是。」 从旁侧目,九岚坐立难安,盖住腿脚的下摆被她握得发皱,化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待着,他想为九岚的过去保有一点空间,如果她不愿意说。但在此刻,她更担忧自己不在现场时出了什麽差错,都怪前一位商贾所为,即使对方是个仪表堂堂的大少爷,他也不敢貌相。 「那是我父亲赏识的一位艺女,也有着这份骨气,那年她才十四,我有十七,她虽人小,心却高傲,藏不住的志气,总是显露在眼眸间。」语气寒渗,浸泡在回忆里。王少爷娓娓道来往事,语气却像质问。「我不懂事,但我父亲执意要许她给我做嫁,不惜重金都要赎她出身。」 九岚咽水,声音大到整个室内都能听见,平时巧言利齿的她,居然在这一刻挤不出半个字。 「我不喜欢这个艺女,且能看出她不情愿。她与你一样的琥珀浅眼中,满怀怨念,煞时我便明白,这当是一位妖女。」 「那这名妖女,还真有辱歛红坊的名誉。」 「哈哈哈!你果然心直口快!你面孔生,当不知道她是後来白大娘的梦魇,让歛红坊瞧见我们王家都得敬畏三分!」 「哦?发生了什麽事吗?」九岚极力撇清的一问,却成整出戏最大的纰漏,连忙摀嘴改口。「啊……歛红坊的规矩。」 「无妨!且让我慢慢说给你听!」 化雨从旁接获九岚使着眼色,那是求助的目光,天晓得要在当场听着熟人细数自己的罪恶过往,那是多麽煎熬的事情。奈何化雨没有法子,他甚至连开口都不能。 「那妖女不知用着何种手段,迷惑我父亲。我父亲刚迎她入府,就——」 「王少爷,您可是在责罚剑桑?」 「哦?此话怎说?」眉毛斜倾,对於九岚突如其来的插话顶撞,王少还是略感不悦。 「剑桑是《山河世间》的脂白,本该引众人目光。今次谢戏,也是为了能与少爷贴近接触。然而少爷虽点脂白谢戏,却都在说另外一位艺女的事情……少爷可是嫌弃剑桑接待不力?」 「对不住,是我的错。」王少一把抓起酒杯,杯口倾向九岚,轻扣桌面两声,那是要酒。刚斟满,便一股豪气饮尽,满吐怨气般豪笑。「哈哈哈!回忆上头!挡都挡不住!」 「是剑桑也有些冒犯了!」九岚学着她的样子给自己斟满一杯,掩袖饮尽,展示空杯。当然,那是清水。 「爽快!剑桑果真当巾帼豪杰,这次换我敬你一杯!」 话还没说完,王少爷就抢过两仪壶来,自己在九岚的茶杯里注满琼浆。他寄生歛红坊可有来年,这些艺女常用的小巧手段,他才不会傻到上当。 「啊!这是个机会!雨晴,来学学怎麽与少爷敬酒!」 没有选择权力,化雨只能提着小碎步接受九岚呼唤。不如说,若能帮助九岚脱身,他愿意贡献绵薄之力。且让九岚握住她的手臂,调整仪姿,他必须像个女人掩起袖子,不让别人瞧见自己饮酒容貌,然後细致地,快速地,端着雅态举杯而乾,接着展示空杯。 酒水呛辣,光停在齿舌间就高烫得不行,逼迫他往食道咽下。他不擅喝酒,他是工匠,必须时时保持脑袋清晰明了,时时看透事物真理。意升仙像是强力黏胶,将途间所走遍的器官都拉紧蹂躏,一路撕扯向下。那股灼烧一路到了胃门口,第二段香劲从唇齿绽开,是一阵清新冰凉,伴随暴雪寒风之势,清扫被勾起的热辣。就这两段酒劲,已把化雨b得满脸透红,心生晕眩。 「这下子三人都相敬一杯,公平!」 「哈哈!将军果然好机警。」王少爷眯眼微笑,或许是有些醉意醺煮,他就这麽放过九岚的逃避说词。 「剑桑酒量不胜,一杯已是极限,还望少爷谅解。」 「我能明白!天天饮这麽烈的酒,任谁都会吃不消。」 刚受完第二段酒韵,延了许久,从唾腺分泌出的生津竟甘甜异常,整个酒甜包裹着气息蒸散,将化雨的头颅做成蒸炉,一整杯酒的透气裹住身体,彷佛飘若梦中。化雨眨眼,每一次都觉得色彩更添明亮,王少爷更加英俊、九岚更加妩媚,这就是酒中之后的威力吗?身体初得甘霖般,强烈地告诉脑门,还想要。 「是呢……雨晴,你可还行?」九岚一只手将化雨的脸皮拉得老长,另一只手则居中丹田,用力一戳,几乎依着表演的拳劲,要让化雨把体内的酒气b出。 化雨晃了晃眼,疼痛让他稍微警醒了些,若不是脑袋尤然清醒,他差点就要出声回应九岚。 「抱歉,让少爷看到这等失态。」 「嗯……无妨……我也有份,且让雨晴也坐下歇息吧。」酒促生情,王少的语调明显柔润、变慢,也更有情韵出生。显然就算是整天混迹歛红坊的少爷,仍不敌这酒后威力。 「多谢少爷t谅。」 「剑桑……」 「少爷请说。」 「能否……与你舞一曲?」 「剑桑谢戏,凡是少爷有所求,剑桑都该尽力达成。」 化雨安顿好座位,酒意沸腾,整个身子柔软无力,只剩下脑门还可以正常运作,所幸这已是最後一场谢戏。王少爷也是胀红着脸,起身豪放跨步,直朝九岚行李,而後大掌蹬出,只等九岚接受。 九岚轻柔覆上,动作间保有一丝女性的自信,她是全场唯一清醒的人。在王少爷面前,九岚的身形显得小巧许多。不知是酒情催促,还是真有那麽一点味儿,化雨脑海里劲觉得,这两人在一起也是不错。她们两人只交换一个眼神,就熟悉舞步挪动,更让化雨又摸不着脑袋了。 轻点、分离、轻点、分离。 虽然说是共舞,但更多时候,两人仅有手脚间的肢t碰触,不过份进发,拿捏好恰当的距离。这就是玉树临风的攻势,化雨能看到两人共舞的背景,该是一个王家府的金山宝库,这样一瞧,那王少爷的风流又显得俊俏几分。 他甩甩脑袋,酒,肯定是酒的影响,所以他才坚决不碰酒。 「剑桑,你身体极为柔软,使得一手好舞艺!」 「少爷才是。」 「哈哈哈!我很尽兴!」 「少爷还得多加注意,莫要分了心神!」 「哦!看我的!」 前踏、回身、侧翻、扎步、再接一空翻,压低身子,单膝触地摆好姿势。九岚则是回圈、回圈、回圈,拨动裙摆灵巧,再快速转圈中翻出花样,最後停在王少爷的手前,轻抚搭上,然後是小姑独处的羞赧样子。 化雨突然有些反胃,脑袋晕眩的使不上力气。酒……肯定是因为酒。 舞还没完,紧接着该是亲昵。王少爷起身,目光如炬迸发,让九岚转正身体,将发丝挂上耳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要吻在一起前,定成一幅美景。 就当化雨如醉在梦里,欣赏两人表演时,终究还是出了岔子。 「莫莉?」那是很细微的表情,从入戏求爱的坚决,到抽离戏剧的愤怒。还没缓神,王少爷就将九岚掀翻在地。「你果真是莫莉!」 「少爷……剑桑可不明白……」 「不要跟我装蒜!你看不到对吧!看不到你就印在左耳後的王家家纹!」 化雨想要上前搀扶,却被酒醉死死按住身体。他开始怀疑,是不是王少爷早就在酒里混药,为何他使不上力气,只得旁观。王少爷的指证确实,在九岚被撩拨开的发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花印。那是九岚无论如何照面都无法瞧见的位置,她不可置信地用手摀住。 「好一个贱女人!居然真躲藏在歛红坊内!还是说……这是白玉倾的主意?」 「不是的!」 不给九岚反驳,王少爷提起脚,重踹九岚腹部。平时可以灵巧脱身的九岚,却不闪不避,y是扛下攻击。「妖女还想洗白?枉费家父对你视如己出!你是怎麽报答他的?」 化雨愤恨,他能听到九岚颤抖的吐息。九岚b他更愤恨,她却像是中了魔咒一般无法反抗,任由王少爷扯住她的头发。 「你知道为什麽我能不受你诱惑吗?妖女。」眼神闪过血色,王少爷终究脱去人模皮衣,露出底下狰狞凶色,一巴掌就往九岚右脸招呼。「因为我不屑你这被父亲玩烂的破玩具!你这婊子!」 「我没有!」九岚做好落地护身,让她能在愈发凶狠的虐待之中迅速起身。 「婊子还想立牌坊!天底下的笑话!要不你跟我说说,为何父亲每晚都到你的厢房去!」 「我……」九岚朝化雨凝望一眼,恰巧对视,那琥珀里,可都是屈辱与不甘。奈何化雨整人摊在椅背上,无法回避也无法协助,像极了漠不关心的第三人。 「我什麽我。你可知道,自你逃婚後,家父就一病不起,就只剩口气了?我该庆幸,不用娶我父亲玩剩的破女人。我虽看不起你,但你脖子间的家纹,仍证明你一辈子都该是王家家妓!最好跟我父亲一同殉葬!」 「休想……」 「呵。」王少执掌英风,轻易穿越九岚的攻击范围。一把揪住衣领,撞在墙上,毫不留情吻了上去。一直到他唾弃地呸嘴,又再赏给左脸一掌,九岚都不敢回击。那好似刻进童年的伤痛,完完全全地击垮这本该自傲的一个人。「你这不是被教得挺乖的?婊子。」 九岚眉宇深锁,她不说话,眼神剑指前方,下一秒随时可能出刀杀人。 「别这麽看着我。死妖女。」王少随手一扔,就把她摔进柜门上,撞出好大一响。「你不愿陪我父亲殉葬也行,我可要与白玉倾好好说清,得退给我黄金十万两!算作你从王府赎身费!没人想要的贱妓!」 杯盘狼藉的室内、被揭开疮疤的九岚、怀着鄙视拂袖而去的王少,画面也停止在了这一刻。化雨看不见九岚的神情,只看她充满悔恨紧咬的下唇,面颊红肿瘀青,嘴角殷红流淌。 这该是她最需要帮忙的一刻,然而他却帮不上半点忙,只能在旁静静地看着她受尽眼前男人的w辱。她愤恨,他更愤恨,愤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一直以来都任性地掠夺九岚的坚强,享受他坚强底下无微不至的呵护。谁不知,九岚才是真正扎满伤痕,就要断气的那个人。 确认王少离去,室内静得尴尬,他想着安慰她,却不知道该从何启口。 「九岚……」 九岚没有正眼看他,也无回应,默默起身,走出这片战争後的风霜之地,再不回首。 徒留化雨端视苦果,心头一酸。宴宾殿被高得凌乱,他的意志同样混乱,在王府的过往是九岚最不愿面对的黑色记忆,就连巫霞镇的当晚都没有诉说,仅用浅浅的逃婚一句带过。然而不能如约的未婚夫婿当来到她面前,抖出她不愿面对的过往,展给旁人,那该是怎样的耻辱? 酒醉拖慢了他的思路,血液中藏着令人麻痹的温暖,一次次,往化雨的脑门送进,碍着他无法仔细思考。可算知道为什麽有人如此嗜酒,即使感知到当前的巨大危机,化雨的呼吸也没有紊乱一拍,心脏仍舒缓地跳动着,没有半点急促声色。他决定睡他一觉,只有摆脱意升仙,才能追问後续的打算。 晚风吹寒的吐息很快吹散他的酒意,像是背部紧贴着一个巨大冰石那样渗入。化雨从桌面伏起,身体是极乐过後的倦怠,他撑起头张望,左边脑袋一股被霹裂开来的疼痛闪进。刚要去扶,那疼痛就像火烧连营般地环住整个大脑,是有人在贪吃他的脑细胞。 「……怎麽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他捂住太阳穴轻肉,脑部却没有半点缓解。这b他在百丝脉遇到的难题还要头痛十倍。 时间不会等待。 化雨顶着晕眩起身,刚站稳脚步,就一股酸热从胃里翻搅而上,强烈的呕心感让他只得又坐下。他经验过这种感觉,那还是在九岚带他飙马那会儿。他要向天起示,自己再也不碰酒水。 端来黑玉桌上的两仪壶,他将内壶滑到清水那一侧,给自己酌满一杯清水缓缓,直到能压过身体各种不适,才起身收拾整个宴宾殿的凌乱。 不知道有多晚,月亮浮在湖面上,化雨终於结束一整天的辛劳,独自回到兮月厢房。刚拉开门扉,正对的是兮月一贯地温柔相迎。 「辛苦啦!欸……老桑呢?」 化雨不知该如何解释,此刻他的表情,肯定也映满生无可恋的哀戚,让兮月擅长的笑脸不到两秒就被吸收乾净。他沉重的进入室内,倒躺软椅,才恹恹地反问。「她没回来?」 「嗯,没回来。」 「反正一定是躲在屋顶吧……」 「那就把空间留给她吧。」 不同亲身经历的折磨,兮月很快地接受这一切安排,打起精神继续自己的生活。总是这样,兮月能坦然面对所有事情,这点豁达,让化雨萌生无视歛红坊规矩的念头。 「今天我们接待到了王少爷。」 「哦!是那个赐海叔叔的长子!现在已经一表人才啦!」兮月接话接得快,反应得慢。「欸……这麽说来……」 「没错……九岚被揭穿了。」 「那不是糟糕了吗!」 「是啊,糟糕了……」有些不可思议,即使兮月如此躁动,这句糟糕了!对比化雨心中的忧虑,感觉竟是那麽云淡风轻,将焦急缓和不少。「王少爷说,除非歛红坊准备好十万黄金,否则明天就要压她回府。」 「十万黄金!怎麽可能!大娘不会同意的!」 「我也是这麽认为的……」 「那老桑怎麽说?」 「她……」正对兮月天真容颜,化雨开口好一阵子,就是不知道如何叙说。以九岚的个性,想必也没把在王府的事情同兮月阐述。她不想说,化雨自然也没理由揭她疮疤。「她……也是无能为力……她不想回去,所以才逃避……」 「这样吗……歛红坊才因为莫莉的脱逃,对王家唯唯诺诺,大娘不可能护着老桑,更不可能拿出十万黄金!」 「真头疼……」 「难怪老桑连回来打个照面都不肯……」 「她是自顾不暇了。」 「嗯……」 「……」 对话旋即陷入沉默,一阵愁云惨雾淩在厢房上空,罕见地连兮月都收起笑容。室内只剩夜凄拖入烛火的扰动,将房里的光影搅得阴沉,化雨和兮月坐在两侧软椅,各自注视房内无关紧要的物品。他们是真正的束手无策。 若是平时的九岚,面对王少爷那种挑衅,肯定二话不说缠上去扭打,不出几秒就会有绝对的胜负。但她没有……而她没有的原因,是顾忌藏身於歛红坊的自己,这更让化雨被这份无形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 寂静持续将近半个小时,空气如同死掉一般摔落在地,木板上躺着数千数万沉滞的屍t。终有一声凄厉划破静止的氛围,那是一个从屋顶传来,极其细小的哭嚎。 如此撕心裂肺的喊声。 每一次从鼻腔喷出的哭喊,都在化雨柔软的心膛开上一刀。九岚确实是个天下无双的刺客,化雨甚至不知道,这无形的攻击该怎麽防备,心就跟被搅烂似地割成一滩烂泥。 「这也太难受了……」兮月不忍,她也耐受不住这攻击无情。 哭声渐强,化雨向着窗外,他不晓得现在几时几分,但九岚的号泣是深夜的丧钟。化雨合起双手,他本是不信鬼神,此时此刻,却只能冀望三姑娘给予庇佑。 这是最深刻的一天,莫莉最深的伤痛、剑桑最深的伤痛、九岚最深的伤痛,也是最糟糕的一天。 三姑娘的忌日。 哭整、嘶吼、嚎叫。 不愿意见人,是不想让人看到她极其脆弱的一面。她太坚强,坚强到一碰就会破碎,而童年正是她坚硬之下的击破点。九岚的哀喊丧魂大地,席卷整个歛红坊堕入哀愁。 九岚心境的孤独,那怕是在万径无人的山野,有着孤舟度寒的寂寥,映着圆满明月,她落水自溺,在失去意识之前,对自己、对映像、对影,挣扎而起的高歌。 是母丧子之痛、是夫丧妻之痛、是儿失家之痛,在百丝脉大火之日,有无数惊叫哭喊,被火吻过的凄厉,刀光划破的吼声,以及盈满恐惧不自觉颤动的鼻音喘息,然而这都还不及九岚十一。 兮月将自己缩回卧床,用枕头盖住耳畔。歛红坊的艺女们都有一段属於自己的故事,而九岚的哭声能作为炸开心头泪花的引绳,就连化雨都深陷回忆无法抵御。 哀戚是能够渲染的,就像时疫。 在心底无痕的y云中,汹涌波涛掀起,雨滴挤出框外,堕入无边漆黑的梦中。Χdyъz.cōм(xdyBz.com) -- 髫髫老者,金锁困兽 哭声持续了一整夜,化雨不记得是怎麽结束的,他只记得自己跟着哭号的情绪,也流了整夜的泪水。疲倦感与沉重感是压住他的山头,让他在山底失去了意识。 再有听到声音,便是鸟鸣啁啭,那刻骨铭心的寒冷,让他起了一大早。 天已透亮,被拉扯过度的悲伤神经隐隐发疼,捣碎右半边的脑仁。抓不准时间感,化雨抚着半边脑袋看向床铺,兮月蜷缩在里头,占满整张大床。而九岚是个憔悴女鬼,在死前了却心愿,换上鲜红艺服当作嫁衣,在窗前妆点自己。 她的脸是憔悴苍白,洗过一整夜的寒风,血色尽失;眼窝下清晰可见的黑色沉淀,看来骇人;鲜红到刺眼的艺女服,是整个人身上唯一饱满的色彩。她缓慢地拾起脂唇薄片,含於唇间,沾上喜气色彩。冲着铜镜里的自己违心抿唇。 铜镜里的她,是永远的二八年华。 「九岚……」 「化雨,看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九岚……」 「歛红坊不是个好地方……但能予你温饱,保你安全。」 「九岚……」 「我不在以後,你得好好跟着兮月学习,融入歛红坊的生活。」 「九岚……」 「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能过得很好。我只是……该把五年前的事情了结。」 「你说谎,你是个差劲无比的骗子。」化雨不屑。「你说过你不会勉强自己,你说过会想尽办法活下去,你说过你想忠於自己,但你全然没有一样做到!你只是盘算着在摆脱我以後,要将王府抄家灭门!」 九岚闭眼沉默,她那早已哭乾的双眼,已经再挤不出任何情绪。 「你口口声声让我不要复仇,自己却想硬扛所有。你想一个人揽上歛红坊的罪恶,再一个人揽上剿灭王府的罪恶,甚至对我,你也想一个人揽上十二伏魔的罪恶,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住口……」 「三姑娘要你做大侠,你却只想做一朵净白莲花!期望弄脏你自己换来世界乾净,你当真以为我想要看到这样的你?你对得起与三姑娘的约定吗!」 「住口!」九岚暴语打断,情绪激动。细微的吐息都转化成微弱的哭腔,但她确实已经哭不出来了。「我确实是个很差劲的人,我恨透这样的自己。我不想辜负所有约定,但……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打从一开始……」 「…...」化雨知道自己再怎麽指责也无济於事,他只是把握最後一刻宣泄情绪罢了。 倘若百丝脉未受此劫,他就能称得上个百丝脉贵公子,照十多来年积存下来的工晌,或许十万黄金他还能拿得出来,自己也不会只在这里鼓动唇舌。但……如果百丝脉未受此劫,他也不会真切认识这个刚情柔x的傲虎,不会逃来歛红坊躲避,牵入如此庞大的机关城府内。他将永远是社会中的上等人,触及不到罪恶。 「老桑?」两人的争执弄醒兮月,她肉肉迷糊的视线,眼窝里也尽是残余的昨晚泪痕。「莫莉?」 「兮月。」九岚张开双臂,拥她入怀。若真是最後一次见面,是该不把场面弄得这麽难看。「抱歉总是带给你困扰。」 「说什麽困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你也是。」 「你很坚强,我会等你,在歛红坊等你,等你再回来找我。」 九岚只是收紧双臂,没有回应她这份诺言,她知道,她给不起。「化雨还得麻烦你照顾了。或着今後……都是雨晴了。」 「嗯,雨晴没问题的!」 简单应允过後,兮月遮去泪溢双目,不想把气氛弄得哀伤。九岚与化雨尴尬对视。她不想留有遗憾,仍朝他张开双臂,展露笑颜。 先是错愕,最後仍旧归於柔情。化雨没有拒绝这份拥抱,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他与这个女人,踰越男女道德规范的亲密接触。他的身体结实弹x,对比未曾训练而松垮的自己;她的发梢传来清新的橙油恬香,那是她在歛红坊养起的味道;她的体温出奇透热,化雨知道,这是她内在不曾放弃的斗志核心。即使回押王府,她也会用这份热情与命运斗争。 她是囚笼关不住的猛兽,她是立於高傲顶点的丛林傲虎。 「抱歉,刚才那些话,我不是有意的。」 「我明白。」九岚浅笑,一笑而过。「你该上妆了。」 告别两人,九岚走得踏实、走得勤快,身影迅速消逝在空气中。 不是没有眷恋,而是面向未来,她有着更坚定的信念。 午时未到,醉金湖外就挤满了人潮。不同以往,那些人潮穿戴整齐统一,还揭着一根旗子,旗帜上用蓝底白纹綉上一枚六瓣花叶,是王赐海富商的王府家纹。一大清早,就引得整个歛红坊轰动相传。 能有这麽大阵仗,想必从来都是有什麽惊人之举,化雨甚至能听到门外急剁的脚步声,已经谣传是王少爷看上哪一位艺女,就要赎身。 「化雨公子!」兮月匆忙跑来,她认人的方式也很直接,未上妆前是化雨公子,上妆後就变成了雨晴妹妹。 「嗯,我看到了。」 「不是这个!是浴所内!小偷精灵不见了!」 「你说什麽?」 昨日的事情太仓促突然,化雨甚至完全忘记还有风无情这人。他们匆匆赶到浴所,他自信起綑绑风无情的机关空空如也,悬晃在天顶木板中,像个自缢的套索。 木板跌落一地,应是发出极大声响,他与兮月与九岚竟都未发现。趁着y风惨淡,风无情抓准时机出逃,他定是透过浴所不怎麽好的隔音间听到了化雨和兮月的对话,听到九岚的哭声,藉着三人沉入悲哀放松的瞬间,那就是他等待的松懈。 「可恶!」 化雨出拳重捶木板,抽刀客不晓得什麽时候回来,九岚已经离去,连风无情他都强留不住,坏事总像个锁链机关,一有问题就是接二续三的连环。 「兮月,你赶紧检查是否丢失什麽物品!」 「好!」 化雨在浴所拉开矮柜,里头空得令人吃惊。几个珍稀草浴,兮月存放的香油,全部不翼而飞,他甚至不知道,风无情是怎麽一个人带走如此多的东西。 「化雨公子!我有几个首饰不见了!还有这个!」 闻声而出,兮月指着摆放瓶罐的桌台,那嚣张无比的小偷,用着红色脂膏,涂鸦「绝世神偷风无情到此一游」几个大字,跟在昨日他手上留下的笔迹一模一样。他们到头来是一场空,失去对九岚的忌惮,这名大盗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漂亮地又将他们算计完全。 「可恶的风无情!」 「还是先上妆吧!我担心老桑那里!」 摇身变做雨晴,两人匆忙地赶到歛红坊大厅,王府下仆圈圈围绕,外围还有一整圈凑热闹的艺女堆叠。大厅中心坐落一个木轿,想必是为了押送九岚而台过来的。 舞台上,青媚、拂柳两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九岚倒是平静,平静到只剩下惨白痴呆的眼神,向着歛红坊大门口的阳光。 王少爷彬彬有礼,朝剑桑行礼鞠躬,伸手相迎。一切都貌似向着剑桑求爱,外围的艺女们可是愤慨躁动,拂柳青媚更是不屑生哼。 「呀!那个贱女人凭什麽!」 「没想到王少爷的眼光这麽差!拂柳姊姊这麽好的女人不选,去选一个长歪的!」 「也好,这样就不用再看着那个女人得瑟!」 九岚没有伸手赴约,只是循着谢戏的礼数落定站台,身体贴近王少爷的胸膛,细细唇语,仅有两人能听到。 「我跟你回去,别给歛红坊带来惊扰。」 王少爷心中早有盘算,他们家府还想握有歛红坊的把柄,世世代代,可不能破坏这轻易得到的特权。他要让她难堪,但又不能毁了自己在歛红坊的地位,让白玉倾轻易地一笔g销。 他伸出的手抓住九岚俐落短发,一记膝肘撞击让她跪倒在地。九岚没有反抗,活像个受刑人般接受自己的命运,她的丑态公开展示给整个歛红坊,艺女们先是惊呼,然後是畅快的吆喝,那场面,分明就是在旁等着猛兽分食完的饥饿土狼。 连拂柳与青媚,都神色自定地立於站台,眼皮从没眨过一下。 「抱歉叨扰各位清闲,王府无意阻挠歛红坊工作,败坏歛红坊声誉。」王少爷先是朝在场看细的所有人作揖致歉,在一手揪起九岚的头发,将她狼狈的脸提起正对大众。「这货是从王府偷溜出来的家妓,没想到竟躲入你们歛红坊之中!今日我王逾川承老爷主意,要将出逃下仆要回我府!她耳後的家纹便是铁证!」 九岚闭目,任由王少爷对她施暴,现出耳後不堪的六办黑花印子,接受可以预见的评判。心无波澜,王少爷肯依约守住秘密,那便足够幸运了,任凭这些艺女如何放箭相向,也攻不进她铁壁护t的心。 「居然是个家妓!难怪这麽下贱!」 「原来是做仆人的!有力道也是难免,只怪大娘看走了眼!」 「就凭那个样子,她如何以为自己能与歛红坊的众艺女们并齐?还做了个脂白,真不要脸。」 「估计每次谢戏都用身体接客吧!」 化雨握紧拳头,若不是有兮月在旁挽住她的手背,他可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耐不住出手打人,即使他也打不过人。王少爷一脚踏上九岚卑微的躯体,彰显自己的权力地位,这是多麽粗暴野蛮的社会,与丛林无异。 备感愤怒,t表传来九岚燃烧愠火的拥抱温度。不算长久的相处下,他知道九岚是个自尊心很高的人,如今被当众羞辱还能隐忍,也是维护着整个歛红坊明面上的平稳,因为自己还得委以歛红坊屈身。 「「大娘呈首请安。」」 不用多久,对侧的艺女人海们就分裂出一道路径,每个人恭敬欠身。此等大事,自然得有白玉倾出马解决。她本该是所有艺女的头头,护着每一位艺女的安全,然而她撇过九岚伏地的狼狈姿态,只是在算计着怎麽用此人带来最後的收益。 她蹲半身礼,足显身分地位又不失礼节,询问事发。「王少爷有礼,剑桑既入吾坊,便有着歛红坊的规矩,如今践踏,不免有些失态。」 「白大娘有礼。」王少爷爽快地收起踏足,朝白玉倾行完全礼,尽现风度。「老爷是个爽快之人,倘若大娘当真赏识王府家妓,王府定不藏私,十万黄金,作为她从王府的赎身价,想必适合?」 「十万黄金!?」白玉倾还在思索着,背後没见过场面的艺女们顶不住气场庄严,不免惊呼。即使白玉倾撇眼狠盯,仍没注意到礼数,失态窃语:「她哪值这个价。」 王少爷的谈判手法确实高明,先是率着浩浩荡荡一行家府人们占据大厅,引得艺女围堵好奇;不将莫莉身分点破,而用王府家妓出逃取代,给白大娘在坊里的地位做好脸面;最後直接将谈判筹码推死,当着所有艺女的面,封绝还价空间,更是在无形之中给大娘施压。 「你可没认错这是王府的人?」 九岚不做起身,她没有理由起身,甚至连白玉倾的正脸也不屑瞧。她与她之间没有什麽情感,甚至有些仇视。她很明白,白玉倾现在所作所为只不过在想着如何在众多艺女们展现自己爱护有加的风范。到了这一刻,自己都是她巩固大娘王座的利用品。 王少爷一把扯过九岚的短发,将耳後印纹白亮给大娘看看。「坊主应该明白这是什麽意思。」 「原来如此,确实是歛红坊理亏。剑桑有着很好的艺女底子,想必也是王府教养得宜。既然是王府下人,是该责罚,歛红坊无权插手王府贵事。」 「可惜!我原以为大娘会对才女兴趣备感,莫不是因为十万黄金有些贵重吧?」 「非也。因为王府与歛红坊交好,十万黄金贵重,哪能有王府交谊贵重?」 「哈哈哈!确实!莫要为了一个家妓,破坏我府的关系,王府定当歛红坊的尊贵常客!那麽,这贱妓,我押回府!」 「多谢王少爷青睐,往後还得承蒙关照。」 「定当不负!告辞!」 王少爷转身打了一个手势,头也不回。木轿旁两个大汉依势而动,来到倒地许久的九岚身边,就要将她架起拖走, 「别碰我,我自己能走。」 强撑住最後一点自尊,九岚还没等人靠近,就站起身来,狼狈前行。在这暴力更甚丛林野蛮的醉金城市中,她是被人擒住的困兽,金锁牢笼铐住颈项,连化雨都只能喟叹。所谓人心终究还是b机关复杂太多,可不是一板一眼能解开的。 身虽狼狈,但意志不损,九岚鼻尖微仰,步调缓慢地就像一个大家闺秀。 困兽犹斗,区区牢笼可不能减去傲虎的自傲。每当她接近王少爷一步,意志就更加坚定,琥珀更加狠辣,直到她在两位大汉护送下站定王少爷身边,身高只够她的肩膀,但双目对视,丝毫没有矮人一截。 「走啊!」其中一枚大汉用力推了九岚一把,九岚不与他斗气,只是慢悠悠地转回身。 扬溢冷冽杀气,向着白玉倾鞠躬道别。 这看似女儿出嫁的感人一幕,在她x火燃烧的利目横扫,是地府飞来的yg。不等鞠躬起身,另外一名大汉又跟着推了一掌,督促九岚上轿。 最後一个目光,她留给被人潮挤在最远处的化雨和兮月,撇头无情。 「等……等会儿!」 一个沙哑声线的老儿打断,不顾王府的人劝阻就踉跄了进来。在这白玉倾与王少爷对峙的大场面里,拄着拐杖步履蹒跚,拖着白色长袍。他的发根已有些花白,光走几步路就有些喘吁,一路扣着单调踅音,迈到九岚入轿前顿足的身姿里,抽出一张白纸挥舞。 「哪来的野老头儿!」不知是哪位艺女出身抱怨。 「不好意思,老先生,王府正在处理家丑。」念作王逾川的少爷谦让有礼,对着老先生作揖劝说。 「不……不就是点钱吗!老夫有……有!」 「老先生,那可是十万黄金。」 「嘿!你……你是瞧不起老夫……夫是吧!」老头揪住手中白摊平,那是一张纸本银票。他把写有数字那面端到眼前详视。「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你看!一……一百万两银!可可……可不就是十万两……两黄金吗!」 「当真?」没按耐住激动,王少爷一把抢下银票,是一张年代十足的老旧借据,记数还用数字画押而非国字。他认真地数了个头,又数到尾,确实是整整一百万银两。在看画押受银人,竟是他的父亲王赐海!「荒唐!怎麽可能!这是我父亲的借据,怎麽能在你手上!」 「哈……哈……哈……!小少爷阿!老夫……夫可是看你光……光屁股长大的!你……你居然给忘了!」 「您……您到底是?」 「这……这都还认……认不得吗?」那人的语气不如外表那麽健壮,摇摇根部发白的须,唉声叹气,连叹气都很吃力。「这……这位艺女确……确实是才……才女!该给她……她留在坊内!不……不藏私!」 「可笑!即使您是父亲的老朋友!此事也轮不着老先生您做决定!」 「若算做捐赠呢?」白玉倾适时出声,她可不会放过这种利益自入口袋的行为。踏前一步主持公道,双眸盯着九岚回敬那怨恨成礼。「这位客官将十万黄金捐赠予歛红坊,而後,在与你履行先前的承诺。可能主持决定?」 「那就依……依大娘所言!」 「如何,王少爷。察你对家妓的态度,应是没有损失。」白玉倾的双眉清秀,眼潋灵动,一股帝王威严将先前的被动藉势翻转,全赖随手溜来的机会。「这百万两银,虽是小钱,想必合适?」 「哼,也对。」王逾川一手揪住九岚手臂,半跩着将她扔回白玉倾脚底。「还得提醒大娘莫忘,歛红坊永远欠王府老爷一个人。」 「那是自然,歛红坊永奉王府贵客为上宾。」 「也罢。」王少爷蹬上木轿,拍拍两下轿框,一群下仆依声而退,连同方才的白发老人一同消逝无踪。 大厅里的所有艺女还没理解眼前的景象,纷纷议论摸不着脑袋。被白玉倾霸气一句「工作!」吓得四散慌逃。也不知是不是化雨听错,擦身而过时有谁说了那麽一句,大娘是脑袋坏去吗? 九岚跪伏在地上不多时,等待着所有人都散去,立起自己的身姿与白玉倾对视。化雨看不到她的眼神,本以为是温情动人的时刻,却被九岚不肯服强的个性给撕得破碎,出言就是顶撞。 「哼,出钱的是那位客人,别想拿天下掉下来的捐财,指望我会替你工作。」 若要说兮月很懂九岚,那白玉倾肯定也是,懂她全身上下所有能够牵引愤怒的雷区神经。「没指望你。吾早知道你不可靠。」 「你好意思提!要不是你指使我当脂白,会有今天?」 「啪!」一掌在九岚脸上拍得铁血嫣红,反手又是一掌回拍,熟悉模样似曾相似。「这可不是你对大娘说话的语气!要教你几次?」 九岚握紧拳头,别开视线,浑身颤抖着波纹气音,化雨当想,她应是泪流盈眶。 「兮月,过来。」白玉倾的威严不可抗逆,兮月撩起裙摆花步迅速踏去,徒留化雨定在原地不知道该走不该走。 「兮月在!大娘呈首请安!」 「你把剑桑耳後的王家家纹卸掉,替她冰敷消肿。」 「遵命!大娘!」 兮月才一碰到九岚的身体,她便将头埋入颈窝里拥泣。大娘虽脸面无情,言语间却不是这麽不通人情,只是埋在层层皮下。「有你瘟神,便耽搁起整个歛红坊的事务,吾得罚你禁闭一天。」 「是……谢谢……」 不知道是迷蒙的氛围让自己听错,还是九岚当真应了谢谢。化雨看着她紧抓兮月艺服不放的双手,倒是有些心安,这一切似乎还是真实的,曲折离奇过後,九岚就被一位赏识她才华的老先生给保留下来,冥冥之中,或许还得感激三姑娘保佑。 白玉倾无意看两人对演温情酸戏,端庄起身子就要打道回去宅院,凑巧之下,与化作雨晴艺女的化雨对视。她不疾不徐地走到跟前,化雨从未如此接近过这个相传拥有盛世美颜的女帝,不知是否有垫脚鞋,白玉倾居然b本是男人的她还高半眉。 「你叫什麽名字?」核桃大的双眼g魂,长睫相衬,化雨的神一下子就被划飞九霄。 本该是不能应答的,没顶住如此天下绝色,化雨仍是松口而出,满脸被望得羞怯。「雨……雨晴……」 「雨晴嘛……挺有兴致的。」白玉倾倾城一笑,直让化雨跌坐在地。从旁道走过,根本无需舞动兵刃,那张脸就是最好的武器。「告诉她,谢戏结束就准备离开,歛红坊收不起。」 「啊……呃……等等!」才意识过来,白玉倾身影无踪,不禁令化雨疑惑,究竟是自己回神晚了,还是白玉倾也有着九岚那种无盈轻功。「好……」Χdyъz.cōм(xdyBz.com) -- 救赎 兮月把九岚接回房,立在铜镜面前,拿着细针处里掉她耳後的青刺。这个刀剑不怕的傲虎姑娘,居然在这一刻卖起疼嚎,要换得兮月爱怜似地同情。 「老月!很痒……哦!很痛!你轻点!」 「那你到底是痒还是痛!」 「疼疼疼疼疼!别!你轻点好吗!」 「我有什麽办法!我要把你肉下的墨色刮出来啊!」 九岚双手贴住布囊,将布囊里的冰块按在自己脸上,每一次哀喊就牵动起唇边肌肉,然後就是疼痛连环。「噢!老月!你不擅长这个!大娘派你来是要惩罚我吧!」 「哼!不然我让雨晴妹妹来弄!」 「别!你好好弄,我忍着点。」 「你在看不起百丝脉?」化雨趴在软椅上看着她俩斗嘴,正是这股欢腾让她舒心,拓展开来的打闹气场,足以让他忘却伤痛。「我有自信能弄得更好。」 「好是好,但我不是机关,我是活生生的人!我是会痛的!」 「老桑!你别乱动!我会扎歪的!」 「在痛感之前下手穿心,才能保证穿针不离目标,必要的痛是自然。」化雨熟悉地默背起条规,他们百丝脉的技术,可有包含安在人t上的机关,虽然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但基础可不会忘。他看着兮月因顾忌九岚疼痛而笨拙的手势,就在心里偏笑,她越顾忌、她就疼得越久。「说起来,白大娘有令,谢戏完要将我们赶出歛红坊。」 「她真这麽说?」 化雨偏头回想,才忆起白玉倾好像只有指名九岚一人。「嗯,她是这麽说。」 「也罢,这种破地方我也不想待。」 「老桑!哪里破了你好好说清楚!」 「噢!兮月!你轻点!我又不是说你!」 「那你倒说说哪里破!你说啊!」 一切看似美满,就要让化雨沉浸在这一刻。直到刚刚,他才想起这大清早的还有一件憾事,圆满中的不足。「真可惜……」 「可惜甚麽?」 「风无情……被他跑了。」 「意料之中。」九岚查看铜镜里的面颊,白玉倾那两下手掌拍得火烫,他这次是真下狠手。两大袋的冰块都消融完全,脸颊还是隐隐作疼。「也没什麽不好,我早说过,区区窃贼不值得信任。」 「好了!」剃掉最後一点墨色,九岚该庆幸,那刺上的花纹是这麽小一朵。兮月将血w擦拭乾净,拨起後发,让化雨能帮忙检视他的成果。「雨晴妹妹!你看!乾净吗?」 「手艺不错,很乾净。」 「我倒是看不出有什麽变化。」 九岚站起身来端详,那怕是侧脸映照在铜镜里,眼神斜撇,扭到脖子都要断掉,就是看不倒那个位置,只有被擦拭过的一摊血红。她是被人用智商将了一军。 环转一圈,再看到镜子里饱受伤痕摧残的身体,不免又失落地盖上郁霾。趁着兮月走进浴所,视线没盯住的两秒,她已走到窗台边,一个後翻身藏入屋顶,全当化雨不存在。 这算什麽?化雨不满,跟着她的动作赶到阳台张望。 「嗯?人呢?怎麽跑没影啦!」 「她躲上屋顶了。」 「喔!那老桑就麻烦雨晴妹妹照顾了!我还有工作!」 「好。」 应着兮月期待,化雨也顾不着今天是什麽日子、歛红坊有什麽规矩、九岚曾告诫他什麽。他只知道,此刻该是他帮助她的时刻。一鼓作气,拚着掉出窗外的风险,他直接趴到瓦片上蹬步,狼狈跃上。 「我警告过你,这次我不会帮你脱身。」九岚抱膝坐在屋顶,吸着鼻子,迎着气流远眺湖面。屋顶的风还是这麽强劲,但她的脸并不回避,连转动一下都嫌懒惰。 「无妨,这次是我来助你脱身。」化雨压着风的劲头,将长丝发梢扭成一团,收至肩膀。穿戴小巧可爱的歛红坊艺服,装容再烈日曝晒之下很快被汗水带花。四肢并用才能安稳地走到九岚身边,隔着一个人身空位,与她赏同一道美景。 「是吗……」九岚撇开头颅拨动发丝,橙油的恬淡味道衬着血蚀味催入化雨鼻孔,清新中有股刺鼻,或许还有泪滴的咸。 耐不住沉默,从灰色惨澹的上午、到暴力透心的殷红、再到被兮月整治过後她收乾泪水的心。化雨将所有色调都记录在眼底,每一种都给他诸多不同的,想诉说的感情。 「我师父总说:『滚石不生苔,憩闲不成材。』,现在解来,倒不一定。适度的悠闲,对歛红坊生活的艺女们来说,再好不过。」 「你想说什麽。」 「没什麽。就是谢谢你带我发现这个地方,欣赏这样的光景。湖光景致亮丽,就如同坊里的女子亮丽,花团锦簇,那都是春山神色难以看到的水灵。」 「真恶心……你是被风无情附身了?」提到风无情,好似触动九岚心底的w泥,她将头埋进膝腿空间,闷着巧细哭腔。「虽然我好像没资格数落你们……」 「嗯……还记得我被抽刀客骗去买的琥珀石吗?我觉得,它b醉金湖的湖水都来得洁净。」化雨从衣领里翻出挂链再身上的琥珀饰品,他是被风无情偷怕了,才想着乾脆戴在自己颈上保险,也恰好作为雨晴佩戴首饰。「它更坚硬、却更圆滑;更深沉、却更迷人;没有宝石璀璨耀眼,却有着令人感觉到安稳的力量。甚至b宝石还更清澈透明。」 「都是些安慰话……『洁净』这个词,就不该属於我……」 「那可不一定,我是个匠人,一板一眼,看到什麽就说什麽,刚才所言,全都是来自我细致的观察,没有半点虚假。」 「别挖苦我。」字词萌生不悦,九岚又将自己埋得更深。「你明明也在现场看着……」 「九岚,你是经过千锤百链的宝石,而我是个阅历丰富的监赏家。你说,我该轻信那些险恶商贾的蜚语流言;还是细察这颗宝石,让他把自身的光泽呈现给我知道呢?」 「宝石不会欺骗你,可我是个差劲的骗子。」 差劲的骗子。这五字在化雨心里格外刺耳,他只是太过气愤、太过不知所措,从而脱口而出他所看到的事实,没想到九岚如此在意。「抱歉……是我话说得太重了……」 「不,你说得对,你一直都是对的。我不是埋怨你,我是埋怨我自己……」 「唔……」 化雨有些慌忙,他一生处理过无数的机甲问题,却没安慰过带着感情的人。如果问题出自他自己身上那还好解,但九岚的自我内疚则让他毫无办法,只能将手中的琥珀宝石取下,在房顶锐利瓦片划上一痕,想出个别脚理论。 「你看,这琥珀石虽有瑕疵,但并不影响它的美感。」 「化雨,谢谢你,我知道,我真的很谢谢你。但我想,我只是需要安静,静下来把事情都想清楚,整理清楚。」 「好……抱歉……那我可否在这里陪伴你?毕竟我下不去屋顶。」 「请便吧。」 化雨乾脆躺得平整,舒服的卧进屋脊间的夹角,曲躬而枕。仗着身高,让他更靠近九岚一些,瞻望白云在在广大青天里泅游,也在醉金湖里泅游。天地很大,大到能包容一切,那怕是乾净纯粹的无瑕白玉,到肮脏混乱的人心浊h。化雨受着吹拂,他突然地想明白了为什麽九岚总是偏爱这个地方,她在这里感受天地映照、感受自然包裹,那会让人觉得,自己还存在於天地之中,受尽温柔呵护,是母亲的摇篮。 他该做的,就是让自己容於天地背景中,成为那名包容他,接纳他的存在。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无须言语,他却好像能窥进九岚的心峡,徜游於她心湖天地。跟着呼吸的韵律,他们当下享有相同的感知,狂风扑散、鸣鸟幽啭、竹林拂叶、弱水波纹、烈日暖照、屋瓦潮凉。此时此刻,是有个韵律节拍将他俩引导合一,其名陪伴。 她还在伤感,他能知晓。她有着一股自然能量从脚底下蔓延展开,是山谷哭泣的静幽力量,倾泻而出的泉水,便是蓬勃生机的秘密。她一点一点地在修复自己破损的身体、破碎的心,化雨感知,而後喜悦。 入秋的温度正爽。 化雨的意识只是一层盖住表皮的薄纱,在下一次的自然吐息间,飞得又高又远,直入重霄。 九岚让这阵冰凉的吐息劫到自己身体里,替换掉惆怅的血液,风乾泪痕。化雨的存在令她备感压力,即使他将气息藏得多麽细致,还是免不了令她回想起被王少爷揭开的回忆。他说的没错,王赐海天天跑她厢房,裹着夜色,送来嘘寒。 然後他会脱下赏予她的貂皮外袍,亲吻她的脸颊,然後……每到这里,她便不敢再想下去。她看不见、也听不着、闻不到味道,那便是她关押在心底里的黑色怪物,从不让牠脱出牢笼。她安慰自己,不是什麽大事,她也明白,确实不是什麽大事,只是皮囊与皮囊的接触,就像貂皮贴着她的身体,没有感情,也没有性情。 但她终究没有面对的勇气,抽离开身体,那并不是她自己,而是某个受着侮辱的女人。 突如地鼾声从背後惊起,九岚有些痴呆地看着化雨,说要陪伴,最後却坠入了梦境。可笑非常,九岚饱含愤怒地打量他的睡颜,说也奇怪,那种令人厌恶的呕心感就被这鼾声吹飞,不再回来。 他虽是男人,却化成女人。九岚在心底破裂的隙缝间并不感觉讨厌,甚至有点敬佩。百丝脉灭门那夜也好,丛林里遇见野虎那夜也好,他总是没有半点危机意识,把最脆弱的自己展示出来。 因为信任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闯入她的脑门,九岚有些惊愕,那几乎是不属於她自己的想法,马上被她否决。 「什麽信任……那只是他不懂得什麽是危险。」 当她给予警告时,他仍倔着一口气也要回百丝脉,因为他不懂得什麽是危险;当他在面对抽刀客时,一口咬定用九岚来赌博,因为他不懂得什麽是危险;甚至当他接触风无情时,即使被人家耍得团团转也毫不自知,全是因为他不懂得什麽是危险。因为不明白危险,才有那股傻气,想要力抗十二伏魔。 其实还蛮开心的。 又是那阵声音,温柔与婉约,与自己饱受沧桑的低冷不同,乘着暖洋和声从心性之处上来,强横地打断她每每低略的思潮。 待在十二伏魔的时间里,虽然自由逍遥,但她少有开心。游龙与魑蛇都是可靠的夥伴,因为可靠,所以九岚也不全然信任他们。十二伏魔只不过是换了个高度的江湖,半点疏忽,就会有一双明谋利眼,在背後分食你的收获与失败。因为如此,她才天天与游龙对练武术。 游龙的武器是掌刃,是一种不怎麽锋利,却坚硬无比的小突,可以藏於指掌间,空手接刀、杀人无形的短兵凶器。刺、挖、挑、剐、钩、扯、突,顺着他的手指灵活,那短兵就有上百种难以防范的进攻路数。她还记得,初遇游龙那一晚,她只是被他从肩上滑过一掌,整个背部就留下一道极为骇人的破裂伤口,血肉被掌爪撕得破碎模糊,疼痛剧烈,无能再战。 或许是记得这阵憋辱,也或许是她本身的习舞底子就在其她十二伏魔之上,游龙成为她唯一的目标。从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停止与自己的软弱战斗过。她不带匕、他不配刃,仅是身体接触的切磋,她永远b不过他,每一次都是抱着轻重不一的瘀紫败阵下来。 他不嫌弃,只是引导。「近身永远不会是你的优势。」 九岚当然明白,在这大男人盛行的江湖里,不管她练得再怎麽精壮强悍,终究b不过男人的t态。但是她别无选择,一如游龙找上她那晚,生命中总有无法逃跑的时候,也总有必须扞卫什麽东西的时候。 「守护什麽东西吗……」 最初的信念很简单,她只是不想要让人受过与她相同的痛楚,就像三姑娘拚却性命,用尽方法也要将她保护起来。她很感激,也很自责。夹在三姑娘与这名百丝脉大家间,她同时拥有两方的感受,所以她明白化雨那句「你只想当你的净白莲花」是什麽意思。三姑娘正是她心中抹除不了的圣洁鬼影,那是最自私又最无耻的做法。 她想要变成一个人的依赖,而不是一个人的负担,所以她告诉自己,她不能死。 九岚抽出刀来,用刃尖理了理化雨睡得凌乱的浏海,盯着他被兮月擦去阳刚棱角的侧脸。抛却对游龙那种强者的猜忌、对风无情那种j巧的失信、对白玉倾那种势利的算计,自己应是非常信任化雨了,全然因为他那张无害睡颜,这种单纯直白的信任,或许正是让她感到开心的源泉。 复杂的身世如同极刑炼狱,她应当心死过一次。血泪流尽,直至推开鬼门的前一刻,她或许才惊觉,自己还留有一口艳气。 那是一口拚死也要将化雨捞出地狱的艳气,却伴着她,一鼓作气回到人间。 「不知道……是不是也该谢谢你,雨晴。」 呼—— 她躺在化雨身侧,有些失神地看着午後湖光来来去去的影子,三姑娘就坐在她身侧,给她枕腿,是母亲的呵护。借助自然的力量,她将这位「母亲」的味道收入穴腔中,而後b出。因为化雨,此刻也是她与三姑娘最贴近的一刻。 与她宣泄、与她倾诉、与她攀谈,然後与她和解。她想要忘却她,却也不舍。又是那一句声音,被她盖在深层脑海里的记忆女声。 你只要活得开心,记得常笑—— 「我知道……大侠爱笑,即使世界不公不义,大侠也能一笑吻过。」 哈。 哈哈。 哈—— 这世界待她不公不义很多,给予她的福气却也不少。九岚难得的在这难过之日展露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所谓常笑,并不是因为多麽幸福多麽快乐,仅是在万种神伤里,仍能参透那一点点的,如同薄丝般的喜乐,并且紧紧抓住,这便足够让人常笑,这便是狭义精神。 「我……也该谢谢你,三姑娘。」 对着青天,九岚将刀刃拍在掌心,饱含心意,感受十指传来的镇静冰凉,闭眼默许。身旁的三姑娘扛不住屋顶狂风,被吹得破散,就这样消逝离开。九岚将匕首抵住自己的眉间前发,削下一根连接头顶的浏海,舔拭掌间,将毛发沾过湿润,然後随手任它飞起遨游,直到瞧不见的天际,她知道,那是被人收走了,被她熟识的人。 大字型的瘫软在地,九岚与自己达成和解。她不必惦记着三姑娘的一切,因为此刻,她是三姑娘口中的大侠。 正如她告诫化雨那样,她只要他活得很好,她会活得很好。 大口深吸、再大口吐出,九岚是真正的感到喜悦,在本该是悲伤沉浸的忌日里。这还得多亏化雨分享给她那一阵的开心。她如释重负地卧在瓦板间,看着阳光逐渐西移,萌生了点困意。 「抱歉,化雨,我会更努力达成我的约定。」Χdyъz.cōм(xdyBz.com) -- 浮生花蕊再寻其根 化雨再醒来时,夕阳已经亲上水面,将整个天空雨湖泊染得羞红。这一阵彩霞堪b夕红客栈上等套房的观景。冷风马上刮去他的迷糊,他才想起自己是为了陪伴九岚才在屋顶的,却被自然温柔的呵抚舒服到睡去,很是糟糕。 九岚背对他侧躺,不知是否在欣赏夕阳。 她耳後剃除刺青的伤已经好去大半,化雨将头探去正面,她紧纂着手中刀刃,用柄首雕花抵住眉心,像在祈祷。沉稳又缓慢的吐息,化雨知道她已熟睡,在夕红客栈那红晕染过的彩霞里,她也是这样侧卧睡去。 不同的是,九岚嘴角轻扬。 可惜没有把茶壶带上来,只能用眼睛观受此情美好。化雨伸过懒腰,饥饿感占据身体,他却没有唤醒九岚。能让她卸除防备沉沉睡去,盯着她看也不惊醒,化雨自信萌生,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夥伴,他不介意让她睡得长一点。 直到天色一直沉落到湖面以下,两餐未食,他当真耐不住饥饿,才前去摇晃九岚的身躯。 「九岚……九岚……」 全无刺客的警戒,九岚翻过身来,换了个卧姿继续睡觉。 「九岚!」 即使大吼,九岚也没什麽剧烈反应,睁着惺忪眼眉,慵懒肉过。「干嘛?」 「晚膳时间!」 「禁闭的意思就是包含一天的餐食都不能吃。」不理会化雨胃里的噪音,九岚换个姿势又舒服躺下。 「大娘是禁闭你,可没有禁闭我啊!」 「那你自己去啊。」 「我下不去……我给你带吃的!」 「你就不怕被大娘责罚?」 「怕什麽?反正在待也没几天了。」 九岚将自己翻成俯卧状,然後双掌撑着瓦板起身,向着风来的方向打了一个大大哈欠,活动筋骨。夜色昏暗之中,化雨只能看清她那双如同野虎的明亮双眸,极其有神。「化雨,谢谢你。」 「谢什麽?怎麽突然这麽感性?」 「没什麽。」九岚嘴角撇撇,闪过戏谑。她顶着强风走到屋檐边缘,站好姿态伸出右手,迎着初升的月光是那抹骇人的笑容。「我就在帮你一次吧!」 「你就没有其他方式了吗?」 「没有。」九岚抽动无名指与中指,督促化雨赶紧,还有些自傲的挑衅。「不要紧,不会有事的。」 「希望这次是你对自己的自白。」 「嗯,差不多吧。」 化雨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搭上九岚递来的友好,对望一眼信任,然後是熟悉的强力风压,只消一眨眼,两人就回到兮月厢房内的阳台。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化雨还能站的稳妥,也不等九岚催促,就迳自前往迎宾殿取用晚膳。 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化雨同样学得很快。先在迎宾殿里裹足五分饱食,边悄咪咪地偷藏起食物,带回去与九岚分享。他们俩人靠着软椅,正对木桌,那种感觉还真像逃亡时街边驿站,如今又来到了生命的分岔路口,两人商议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出歛红坊後呢?该往哪去?」化雨问。 「嗯……我没什麽好想法。」九岚抛却那点艺女仪态,筷子一并扒饭就是一大块,想必也是饿极了。「还得顾虑抽刀客吧?你们两人盘算着什麽,他就没回来过。」 「对呢……没想到找一个悬赏需要这麽久时间,希望他不要遇上什麽麻烦才好。」 「他可是猎人,不需要担心他。凭他的身手,浪迹江湖也不会饿死,关键在於我们怎麽找到他。」 「就向三姑娘祈求,让他这两天内突然醒悟,回来歛红坊。」 「你把三姑娘当成什麽了?」九岚不理会他的怪力乱神,迅速解决掉主食,端起汤碗让烧热灌注身体。总觉得好久好久,没有吃得这麽津津有味。 「你的守护者,而且灵验!我虽不信鬼神,但与你诀别的那个早晨,真的是向三姑娘求了个遍,我们才能在这里有说有笑。」 「你的说词尽显矛盾,又是不信鬼神又是灵验的,真亏你是秘传机关术的後人,居然说出这麽没有逻辑x的话。」 「我的思考还是很合乎逻辑的,因为逻辑,所以明白只是有些事情还无法透析。就像那名助你十万黄金的老者,肯定是从哪里得知你的消息,才前来助力。」 「要你这麽说……我还真觉得那老者有些怪异。」 「如何怪异?」 「你且看他t态身姿,应是一个健康的躯体,说话却如此有气无力,连拄着拐杖都如此艰难,完全不是那个年纪应当有的样子。再闻他与王少的对话,足显他与王家交情并未如此友好……就连我也……没听闻过这个人。」 「肯定是看中你的演出姿态,被你g魂而走,才y错艳差的帮了你一把。」 「不,倒不如说,那个样子可能是装出来的,为了不被别人认出来……」身体得到足够的休憩与精力,九岚双手交叠,凭藉着敏锐直觉梳理化雨本身看不出的端睨。「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明过他是谁。若赏识我,他与我贴近时也该投来灼热视线。他给的银票甚至没解释清楚为什麽在他手中……」 「你是说……」化雨依着九岚整理出的线索,回想过一整天的细节。「他是风无情?」 「不,这不可能。」 「怎麽不可能?风无情擅长易妆易容,扮成老者也能有年轻t态;昨夜我们三人焦躁,风无情就困在这隔音极差的浴所内,定是窃听我们三人所遭遇的困境;趁你悲伤时不备,他且出去偷了王府百万银票,拿他们的钱替你赎身!因为身分假造,所以他蒙混不答,而你与王少爷也未曾认识他!一切的逻辑就对上了!」 「可他没有动机,他为何要这麽做?我俩还对他有过折磨羞辱,他没理由出手帮我。」 「或许……」反转在反转,歛红坊的经历告诉他,人心的复杂完全不能倚靠机关思维。化雨不尝试去理解风无情的原则,他更像是一个……随心情变化行动的急阵风,这让他能更贴近理解风无情的行为举止。「或许他……真是单纯欣赏你的美貌?」 「恶……」九岚无言,虽然反感,却是很有道理的推论。偷出一张老旧银票,再还给失主,对他来说确实没有损失,可能还只是举手之劳。九岚且找不到任何漏洞反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是越来越喜欢这只小偷精灵了!」化雨黑漆的双眸里点亮灵通,还不等九岚驳斥什麽,他就私自下了结论。「那我还得向三姑娘祈求,得把他再抓回来!」 「不是,你到底把三姑娘当成什麽了……」九岚肉按生疼的脑门,她就不清楚整个事态如何被化雨理解成这样。 「大侠爱笑。是三姑娘对你的期许,我相信她,也相信你,冥冥之中,她定能助你开心舒坦!」 「……你怎麽觉得风无情回来会让我开心?我烦都来不及!」 「哼哼。」化雨鼻尖都要仰到头顶,作为最长期接触的身边人,他有信心把这只容易读懂的老虎摸得透彻。「因为你是个江湖侠客,有恩且报恩!」 「那也得确定真都是他做的。」九岚收拾好吃得乾净的碗筷,百无聊赖又倚上软椅。「就算是他好了,以他的个性,想必也不会再接近我们一步。」 「确实,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去招惹十二伏魔的。」饭後时光,化雨依着长久以来的作息,替自己酌一杯香茶,也替九岚酌满一杯。 「这倒不一定,十二伏魔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你能手刃其一,便会受到邀请赏识。」 「就像你。」 「我已经不是了。」九岚撇撇斜眼,双手捧起热呼呼的茶杯放到脸前。他是吃不下了,但可以让茶香蒸气薰陶自己的身心。 她说的自然舒心,没有憎恶也没有悲怆感情,只是叙述一个当下的事实。她的眼里映照着茶杯底的浅褐色,看着里面的茶梗在水游间舞动,看得出神。双手捧住细致陶杯,指尖在感受着茶水热量,像是在祈愿什麽,是对天地敬茶。 「你感觉好像轻松许多?」 吸香吐笑,九岚只是浅抿一口茶的味道,就把它放回桌上。「有吗?」 「是啊,平常要我这麽提三姑娘,你肯定直接拔刀出来要跟我g架。」 「你也知道你口气有多麽不敬。」庄严过後,九岚乾脆舒展成一个大字卧在软椅上,全然不顾虑男女礼节。「算是……想通了吧,我不愿做你心中的净白莲花,我也不想让三姑娘成为我心中抹除不去的净白莲花。」 「喂喂……怎麽听着都分外刺耳……」 「多亏你啊,虽然那张嘴发起狠来确实不近人情。但……却往往是我不愿意面对的症结。」 「哦!这要多亏百丝脉!对机关飞甲的训练,让我们总是能梳理清楚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去思考问题的本质该做何解。」 「或许是因为这样,我才凭藉着直觉想要搭救你吧!结果也是搭救了我自己。」 「不对,如果你不救我,你便不会与十二伏魔为敌,也不会逃到歛红坊来,然後面对这麽多狗p倒灶的往事。或许你会在十二伏魔里受人景仰,称霸千秋,最後变成十二伏魔之首,与白玉倾同样独霸一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那我更喜欢这个发展一些,感觉更贴近真实的自己。」九岚摸着自己的良心轻吟,是在歛红坊内少有的真实笑容。 「我也是。」化雨跟笑,能还有着一条命,已是万幸。 禁闭的时间无聊,化雨乾脆又拿起棋盘要与九岚对弈,九岚拗不过化雨死缠烂打的请托,就只应允一局。九岚执红,化雨执黑,说是奕棋,更像是生死至关的对战,打从九岚接受棋局开始,神态就有全然的不同,敛眉深锁。 对棋是了解一个人思维方式的最佳法门,从布局、到中盘、到绝杀,端显一个人的心历进程。九岚点兵问应,在棋理当中是试探的一手,突显此人机警谨慎。化雨虽不敢说自己是上乘,但在长年与师门的对弈当中,他是赢多输少,面对自己了解透彻的九岚,理当不可能输。他的棋路一向稳健行云,也说明自己的绝对自信。 他看过四次九岚战斗的样子,有两次是生死相搏。九岚是个刺客,武力致胜非她所图,她等待的是一个能三招毙命的绝佳时机,因此自己更应该小心提防。好似早就料定化雨的想法,九岚突然行了大胆危险的一步,收手之後板起面孔全神对待着局势。 化雨读懂了她的神情,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战场瞬息万变,九岚也绝不会在如此熟识她的人面前再用同样套路,这一冒进,就是抓住化雨轻忽的间隙大胆出刀,不愧是九岚的做派,他得抛却一切对她的认识,全力应付才行。 杀至战场残局,化雨只逼她多了三个卒力,但在棋局之上,这已是必胜姿态。分出胜负已是时间的问题。 「行罢,你赢了。」 「不,我还没将死你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棋必败,傻子才继续下。」 「哦?我还以为你会是不到最後关头绝不放弃的那种人呢。」 「普通情况当然是了,但面对怀有恶趣味的狡诈y险家,我可没这个癖好。」九岚一面收拾棋子,平静地接受自己败北的事实,彷佛这个情况早已预想很多遍。 「我就当作是称赞吧。」化雨收棋,却是将黑子再摆回战前阵势。「再一局?刚刚很接近。」 「省省吧,第一局没赢下,再来多少局都不会赢的。」棋盘上的角力是九岚败阵,但对於衡量自己与对手的差距,她可是做得精确无比。「若第一局无法出奇制胜,再下去也只是曝光自己的弱点。在真正的战场上,曝光自己的弱点会要了你的命。」 「确实,很有你的做派。」 「你先去净身吧,晚点我和兮月一齐。」九岚才刚说完,就被匆促雀跃的脚步声打乱,还没等人到房前,九岚就先站妥迎接,等待门唰开的那一瞬间。「老月,欢迎回来。」 一只小兔子高扑飞进,兮月穿着雪白纱袍直接挂在九岚身上亲昵,「老桑!好点了吗?」 「嗯,平复许多,还得谢谢你和雨晴妹妹相助。」 「呼嘿嘿!我早就知道雨晴姑娘能行的!」兮月的热情填满最後一块空缺,刚沉稳下来的空气瞬间又被炒得热络。「就像老桑一样!全都能行!」 「不过,大娘只准许我们待到谢戏结束,到时候还是得分别。」九岚抱着兮月娇小只到鼻尖的身躯,朝她耳畔轻轻吸气,再轻轻吐息。「你要保重,可别受人欺负了。」 「嘿!你什麽意思!我兮月看起来像是这麽好欺负吗?」 「我还记得你在歛红坊哭过不少次。」 「还不都是因为你!臭老桑!因!为!你!」两人无害的互扯头发脸皮,兮月抓住这个时机,顺便探探下午被她刺得凄惨的伤口,有些惋惜。「倒是你,出了歛红坊别再受伤啦!」 「哦,这还要看雨晴妹妹会给我带来多少麻烦。」 又是一记言语重击捶在化雨穴口,他本想说与我何g,却又想起与抽刀客的战斗确实是他指使的,肩上那一口子确实该算在他头上,只得摸摸鼻头认了。「我尽力吧。」 洗漱过後,三人意外地早早就寝,好似这一天什麽事情都没发生。平稳而又安详地过完一整天。化雨仰望天顶壁纹,顺着线条一路爬升,他打从心底敬佩九岚巾帼好汉,能有忍辱,能释怀得爽朗,只用着一天时间,就把最悲惨的一天,转化成自己的食粮,愈渐壮大。或许自己是该学学那种精神。 是平静的夜晚,化雨却不安分,直打夜半惊醒。他没作梦,也没受到任何风吹草动,只是觉得怪异,日子舒服地令他怪异。他起身探查兮月的卧榻,隔着纱帐,今次九岚是安安稳稳地躺在床铺里,对着外墙睡去;兮月舒服仰躺,将头扭侧靠上九岚的背部,看起来和谐温馨。 化雨来到浴所,凭着记忆中的样子探查风无情被禁锢的悬梁,什麽事也没发生过。再回头,想起与抽刀客坦诚相见的时分,不由得肺腑喟叹,时间是真的过得很快。 再躺回软倚,手背按着额头,他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犯毛病,在如此静滞的时间里,却感到难眠。竹林沙沙响、湖水噜噜鸣,看着月亮的位置,三姑娘的忌日已成过去。细数着到歛红坊的日子,百丝脉受难那天好像已经极为遥远,遥远到是一场梦境。 化雨在百丝脉曾听江湖侠客这麽说过:「所有过往皆不存在,所有未来亦同,存在的只是现在!」。他本以为只是劝人专注当下的善言,现在想来,却是如此令人畏惧。血隐堂在被九岚灭门之後,连自己都未曾听闻过名号,而百丝脉……是不是也浸在过往的腐水中被人遗忘,逐渐凋零。 有那一刻,他连自己是否来自百丝脉都有所存疑。 九岚将自己的过往斩断一乾二净,才能随时保持着热情迎向下个晨起。但若百丝脉的过往消逝得无影无踪,他便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属於哪里。仅有自已的记忆是真实的,只有这一点他绝不能退让。Χdyъz.cōм(xdyBz.com) -- 尊姓大名 第四天的谢戏,他们三人起得b平常都要早,早早完妆,用完膳食,早早出门准备。九岚到的b另外两人都早。站上平台,不顾周围人嫌恶的眼光,自己秉持着欢笑在台上b划手脚。歛红坊还未开张,在没有半点客人的时候,只摆弄给化雨细瞧,这一舞,是谢戏给他。 「喂,家妓,你很开心是吧?」转眼时分,原先准备接客的三五艺女已经聚在九岚台前,看她欢快舞动,便出嘴打破这阵和谐。 九岚只是转身冲她们一笑,然後继续自己的姿态。 「凭你一个娼妓,可不配站上这个台子!」见自己被忽略,个头最高的那名艺女直接出掌推了九岚一把,她凭藉着轻功空翻下台,站稳身姿。 「有王少爷做衬就高傲起来了?」 「剑桑可没得罪各位姐姐。」 「你当采瓣,就是对我们的羞辱。你不该站在这里,而是外头!」艺女们趾高气昂,双手环x。「反正用不了多久你也会站在那里,扭动蛇腰讨好客人。」 化雨环顾四周,其余艺女接只是打量好奇,有的看戏有的避讳,看来这几名艺女是坊内地头一霸,遥想当初婉儿也许亦是如此受尽对待。只可惜她们当今惹错了人! 「剑桑於此,可是大娘钦定,非我能选。」九岚显摆,对方不过是一群守着金井的蛙仔,纵有三五成群也对她构不成威胁。两人就要离开歛红坊,她不介意惹点事情给白玉倾头痛。「要我去站门外,只怕你们都沦落成了下人!」 「你这婊子!你——」高个艺女被气得满脸通红,就要一巴掌请九岚伺候。九岚只是稍微退避,却没见那慢得笨拙的手掌落下,是有人握住了。 「够了。」是拂柳,她穿着《山河世间》里的书生雅袍,轻巧的阻止艺女动手,那模样看起来有些怪异,是书生护着将军。「你是哪个弄花下的采瓣?如此无礼。」 「拂柳姐姐莫责怪,如欣仅是在教导剑桑歛红坊内的规矩文化。」辈分压头,那几名艺女一见到弄花说教,还是面白,头恭低到腰线行礼,怕是被认出来。 「无须,剑桑讹属兮月弄花底下,自有人教,轮不到你们。」拂柳挥挥手赶走几人,用侧眼眯过九岚,不屑的哼气一声,搭着辅佐的抬手扶助优雅上台。 九岚也站回自己的平台,嘴角里露出来的却都是惹事气焰。「真让人意外。」 「哼,只是不想让脂白难堪。」拂柳站定,转了一圈调整好姿势与状态,憋起笑颜。「你已经把歛红坊的脸面丢光。」 「你太抬举我了。」 不得回应,九岚也不放在心上,她早有准备,这会是个受尽羞辱的一天。 醉金城不只金钱流通快速,消息也不遑多让。歛红坊开张没多久,面白配白台前挤满了竞价人潮,甚至侧到九岚台前,因为九岚台前空空如也。入门者只是斜眼打量,然後嗤声扑鼻,接着投入到其他艺女的温柔乡中。 从正午站了一个时辰,再从三时站了一个时辰。九岚只是在台上缓慢舞动,沉入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招呼接客。即使起价十银,每一位客人都像是当天在旁看着她受辱,只投来鄙夷的目光,看着污秽不堪地老鼠似的。化雨这才知道,这个世界对待女人的眼光是如此难受,连同为女人的艺女也有同样目光。 九岚不厌,化雨都要站不住了。他尊卑恭敬地立满整整两个时辰,也不像九岚能再狭小的平台上舞动活络,双脚踏足之处全是酸疼。九岚将他的不耐看在眼里,舞身一转就是落了台阶。面对空荡荡的台前,化雨也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走吧,用餐。」 踏着雀步,是被兮月感染的欢腾,九岚调皮的吐吐舌,挤眉弄眼,还不等化雨用手势做问号,就被拽着衣袖前行,直往迎宾大垫。 这才五时,要说吃晚膳还尚嫌早,更别说歛红坊的规矩得等到弄花吃完才轮得到她们。但九岚不管这些,挨着门板确定餐点是否备齐,等到下人们整理妥当从另外一侧的门出去後,她就像只野猫在外徘回,确定周遭无有人手,然後挨着化雨推入迎宾垫内。 化雨自然明白他们是要偷j摸狗,趁着所有弄花都还未准备齐全,先拿着几个不会破坏摆盘的高档肉块跑路。但他站了整个上午的双腿无法发力,瘫软一阵就坐到白玉倾首席主位去。 「挺有胆识的,我都不敢坐那个位置。」九岚迎着窃窃喜容,朝化雨揶揄。灵巧的双手连睁眼都看不清,说明g这g当也不是第一次,那时不时顺手「借用」的个性,想必就是再歛红坊培养出来的。 鲜湖虾肉、湖鱼刺身、晶滑豆腐、各是山珍熬煮成汤、化雨并不认识的高档海草,青绿翠小的葡萄,九岚是能捞多少就捞多少,连带化雨腿软那份都没有放过。 再脚步声接近前,九岚就捞满整整一碗肉料,一碗山汤,还有几串绿葡萄,匆匆又赶着化雨离开迎宾殿,狭走弯路回到她们自己的宴宾殿空间。反正没有客人,她们两人乾脆自己闹得欢快,装作接客即可。 「你也真敢,就不怕大娘责罚?」 「罚什麽罚,再待也没几天了。」九岚挺豪气的将肉料都分给自己,只留一碗山味珍汤与几串葡萄。 看她吃得小心,一颗一颗凑到唇边吸允,化雨不免也好奇那到底是什麽珍稀食材。百丝脉地处靠山,关於海里的每位他是自来好奇。「那是葡萄吗?」 「海葡萄,你想吃吗?」九岚小心地从一长串绿色圆珠内取下一小串,小气抠门得好似化雨会把她吃垮。「算是一种海藻吧,谣传可以养颜美容、健t强身!」 「这也太小一串,不如我用这虾肉跟你多换点吧?」 「休——想!」九岚拉长尾音的同时,又摘下一串绿色串珠,吸入口中吞食,不过半秒,就变成衔在嘴里的一杆绿j,圆润都被摄取殆尽。「海葡萄可贵着呢!岂是你那点虾肉能换来的?」 「是这样吗?那我倒要嚐嚐它有没有这个价!」 「配着海鲜一起吃,据说风味绝佳。」 在九岚的提点之下,化雨先将虾肉一口送进,连着鲜鱼刺身按摩味蕾,品尝原香。他虽不是没吃过鱼,但还真没嚐过这等美妙滋味。在混着海葡萄吃进鲜虾,肉的酸腻滋味一下子就被海葡萄的清香扫荡乾净,那小小浑圆在嘴巴里绽开的是一整个水滴的鲜甜滋味,化雨觉得,这应该就是大海的味道。 「还有刺身,也给你配配。」看到化雨有些吃惊模样,九岚心爽,又分给他小小一株,配着雪冷的生鱼片。 比起鲜虾,那是更进一步的和谐。鲜鱼薄片的活跃抚透唇舌,海葡萄的颗粒激起刺激,一口咬下的顺滑与爆粒同时在嘴里交杂,确实是人间上等好味。「好吃!这是什麽味道!从没嚐过!」 「哼哼,白玉倾就爱给自己最上等的货色,小小一名弄花吃到的都没这麽新鲜!」 「我算明白,为什麽他们甘愿留在歛红坊的原因了。」 「可不是,只要成了坊主,那是受尽荣华富贵,一生泡入金银死海,做鬼都不愿上岸!多少人觊觎这个位置!」九岚闲话彷佛不关己事,她在被b入绝处逢生之後,果真是放开手脚,规矩都奈她不能。「还有这汤,可是极齐山林四宝熬煮成的精华,喝一口,就能让你在站着两个时辰脚都不酸!」 「是挺诱人的,但我宁愿打一开始就不要有立仪的工作。」多嚐些鲜虾美鱼,化雨不跟九岚争食,他殷殷注意到,九岚每次都是把肉食分与他吃,自己吃些植j果子退让,再跟她抢食就有些不懂礼数了。「我还见识到,这富贵社会,可b丛林暴力野蛮许多,要爬上坊主的位置,那是踩着多少具寒霜冷屍而立,我不愿意。」 九岚白鼻吐气,不知道当不当笑。「这就是生活,无论人与社会,生物与自然。」 化雨捏着虾肉,吃得满手油亮油亮,看着九岚似乐非乐的神情,他好似从这句哲理的言词间找到一点端倪。为了维持身体健行、脑袋灵光,他也得啃噬多少生灵。「这就是你每次将肉让给我的原因?」 「我只是出於习惯。」九岚将山珍汤喝得乾净,发出豪侠爽朗的一声暖气,她刚将整座山吞入胃中。「你也无须想太多,弱肉强食,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化雨不知是否自己耳朵寄生虫精,他总能在九岚的对话当中听出许多言外之意。「唔……我会努力……」 「我的意思是,即使我天下无双武功盖世,在这金钱加身的世界中,仍是被蚕食的一份子。面对自己命运的那一夜,我把很多事情想得透彻,弱者之所以顽强,只是他们不愿意认命,拚却信仰也要抗争到底。」 「因为如此,你才铁了心志要与王府杀伐到底?」 「不是……我戾气有这麽明显吗?」九岚抿了抿唇,让自己的表情活动活动,破除尴尬。 「是阿,你生得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庞,不笑就显得凶神。」 「英气……吗?」室内没有铜镜,被这一夸赞,九岚也不知道乐往哪摆,有些不好意思的遮住眉眼,就露个喜唇。 「所以你生来就得当个大侠,大侠爱笑。」 化雨抓准这个空档,三两句话就把九岚逗得笑出猫声。「尽说好话,你不会忘记等会儿还要再站三个时辰吧?」 「如果站这几个时辰,能助我脱离歛红坊的纷争俗扰,那我愿意忍受下去。」 「歛红坊还只是一小部分呢,出去江湖,随处都是b这更残忍的事情。」 「那至少我们有权决定如何行事,不像歛红坊内处处受阻。」 「说得不错,这也是我无论如何,都喜欢不上这个地方的原因。」等两人饮食完毕,准备上工。「不过也有好处,现在没人要我谢戏,那我们准备个三十银元,就能自己放个一整天假!」 「可惜我们是半毛钱没有。」 「所以只能乖乖地站满整天五个时辰!」 五个时辰……这是一句带有酸意的话,化雨侧耳将言语吃进,那文字就挑动脚掌神经,推着酸疼攀爬入脑门,头皮发麻。他暗暗下定决心,往後要找一个时间好好练习强身,除却应付江湖行事的危机,他也不想再给九岚带来麻烦。虽说她不觉得麻烦,但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他想努力看看。 努力,先从立仪开始。 回到大厅乔好站姿,九岚已经站上高台,继续着他看不懂的慢行舞动,或许是某个练武的基底。化雨挺直背俏,不过一弹指的时间,肌肉僵硬得快要断裂,咬着嘴唇也难以忍耐。瞧他吃苦,台上的九岚不由觉得好笑,憋起音量的气声噗噗地冲他而来。 他是百丝脉,他是机关大家,他擅於寻找问题的根源,也善於思考解决方法。几近催眠下,化雨突然想到,自己右臂的机关弩箭或许能帮他代作点事,尤其是端着这个不怎麽重,端两个时辰却要人命的花名牌玉盘。 面白、配白都不在场,或许是应着晚膳时间吃食去了。身旁无人,化雨悄咪咪地拉开手臂铁环,右手打横让弩身张开,用金属铁架托起整个玉盘,左手撑住右手重量,再把力量传递到腰盘间,确实省力许多。他还可以站姿斜倚,将重量压在左腿,伸展右腿。 大厅人潮来来去去,却永远空下九岚面前这一块冷清。看着艺女们迎着笑脸接客,竭尽心力讨好客人,换得他们手中甸甸金子。想起前几次不美好的接客回意,化雨倒是有些得意,虽然他们站了一整天白工,倒也不是不幸。 拂柳弄花用餐去了,九岚没了护身,很快又引得那些想称地头霸王的艺女们找碴上来。来者同样五人,虽然只听过一次,但化雨还记得,那名带头的高个艺女叫做如欣。 「喂!还有拂柳姊姊罩你!你就嚣张了是吧?」 「是啊,我就嚣张,你们能耐我如何?」九岚演都不演,直接就朝如欣竖起中指,眼神得意。化雨不禁叹息,没有关押禁锢的母老虎是惹都不能惹。 「你这个不要脸的下贱的母狗!」如欣要想挥掌,九岚却快他一步。探手戳破她的防备,一个跃身就闪到如欣身後,用自己纤长的中指点住喉间,锐利的指甲抵着她净白脖颈。 「我向兮月姐姐打听过你们,就是一群无能艺女,靠着排挤掉竞争对手,来保全自己名分,对吧,如欣采瓣?」 「你!」歛红坊的艺女好歹都有最基础的防身招式,不给九岚架身,如欣一个脑袋就往後放重击,九岚却早就料到似地抽後退避,让她扑了个空。 令她失去重心的同时,再环身抱住,不至於让她摔得那麽难看。同样的中指换个位置,就是从没停止过压迫颈部的冒犯。「我是母狗,如何?你是躺在母狗怀里含羞带怯的艺女?」 「你们几个愣着做什麽!」如欣想要挣扎,但她的喉头被压迫得难受,不敢造次。 舞台周沿的打闹引起不小的骚动,整个大厅的艺女保持适度的距离远观,化雨看不清楚她们脸上是喜色还是厌恶。几名客人凑得靠近,抱着热闹心态看两人缠斗,就当作是一场歛红坊的加戏表演, 「她们等着看你如何被母狗侵犯呢。」九岚环住腰的手一松,如欣踉跄狼狈地跌伏在地。那画面有点像是昨日里的九岚处境,受尽屈辱。「你们五人想当女中恶霸,就不要怕遇到疯狗。老虎不发狠,真当我是病猫?」 一袭华丽操作过後,九岚慢条斯理的站回台阶。四周没有掌声,只有直指如欣的嘲笑,九岚这一番操作未有得到大家认可,只是把一名女中恶霸拉到与她同等被人看不起的地位,令她无法再倚权造次。x中解气,听闻过婉儿的经历,化雨明白九岚行为背後的用意,如欣只能遮着脸面夹住尾巴,带着四名狗部下逃走。 化雨朝登台的九岚眨一眨眼,内心无限尊敬,九岚当真从困苦中拚命,抛却规条,转生淬链大侠气魄。 鼻间哼气,九岚只是用着化雨能听到的声音笑说:「又要被白大娘责罚了。」 四周人潮很快又散了去,在面白配白回来之前,大家好似相安无事,一出闹剧很快被人遗忘。拂柳台前又堆满竞价的客潮,映衬九岚冷清的寂寥。只有稀稀散散的布衣公子,妆点不饰华丽,提着三两五两银子直接到化雨身前,交付心意。 化雨不能开口询问,公子交钱就走,不想与谣传家妓出身的九岚再有瓜葛。连续几次,化雨终於摸清楚是怎麽回事。那些曾经被如欣对待过的艺女,用着这种方式托自己的客人转达感谢。虽然明面上没有人想与九岚扯上关系,但在心头间,化雨仍能感受到这些弱者分享的温暖。 这真是最爽快的事情了! 凑齐十两银子,转落舞身,九岚也不顾大娘怎麽说的规矩,自己取走剑桑名牌,就往宴宾殿而去。那一俐落,让化雨看得有些出神,或许是情境影响,他居然觉得这个凶悍姑娘是如此帅气,有些迷人。 九岚进了厢房,自己拉出投壶在那玩耍,每一杆都认真瞄准,连续三杆都投中中耳依杆。化雨在旁看着这个已经不加掩饰自己的女人,突然很好奇自己的实力能到哪里?跟这麽想着,九岚下一箭就把前三个平稳的依杆全部打翻出壶外,她的眼里尽是不甘。 「烂透了,可恶!」她转转肩膀,那责怪的语气轻蔑,若这样的技术都是烂透,那化雨又该将脸往哪摆?「总感觉气血伸展不开,在公演时就有这样觉得。」 「已经很优秀了。」化雨从箭桶里要来一根,他脚酸站不起身,就坐着瞄准,结果发力不够,连壶口都没碰着。 「以前我可是依杆十箭都没问题。」九岚示意化雨停手,去把散落一地的箭都捡了回来重投。这次投到第六箭依杆,又是那样破坏平衡然後全部落於壶外。「该死!」 「十箭吗?」化雨将眉挑高,熟练地拉开右臂弩箭,论投壶他是不在行,但说不准他的努箭在行。「我来试试!」 「这是作弊。」 「没什麽不可!让我探探自己的能力!」他安排九岚去帮他捡杆,拉开弩口就是轮着三连箭射出,奈何弩箭的飞行轨迹与手掷差异过大,箭矢直接从壶顶飞掠过去。「待我调整!」 三连、三连、再三连,化雨调整适当的距离与角度,让九岚疲於奔波。终有一箭落到壶口依杆,但马上就被相迎而来的第二箭给打乱,三连弩矢直接撞成一团。化雨将弩箭切换到单发,屏住心神瞄准,悄悄地挪动右臂,让每一次的落点都有些微落差。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直到第九发,壶口已然像个鲜艳孔雀开满羽屏,不再有位置能落矢,又是一杆子将全部击翻落地。 「有点本事。」九岚打起兴致,将箭矢全收回来,握在左手单眼瞄准。一、二、三、四、五、六!还是不过六。「该死,不该是这样的!」 「哼哼,要b机械精密,我看很难。」化雨得意,这宝贝弩箭,可是他与平柳将军鲁当平约成的杰作,指哪穿哪,远至百米。 「让你得意。」眼神端出倔强,九岚不甘心的又收拾好箭矢再投一轮,但每每到六、七箭,总会失手。「不行,总感觉气血不贯!」 「呵呵,尽管找藉口。」 九岚拉了拉筋,却拉不开身体里的郁结,舒展过後仍是不适,或着说没有变化因此不适。她又投了两轮,虽b至八箭与化雨弩箭相同,但她脸上仍写着不满。 「不该退步这麽多的。」 「没事,你只要匕首能投精准就好。」化雨看着九岚认真的神情,他常常在百丝脉看到那种神情,那是一名工匠倾尽全力要把机关打磨好的闪烁。「话说我挺好奇你的匕首,到底是以怎样的方式复生?」 九岚白了他一眼,从腰带背部摸出两把藏匿刀身交於化雨,形似虎牙。「我像是会知道吗?这是三姑娘传给我的刀法。」 「我的意思是……你怎麽知道它会飞往何处?」化雨细瞧,仍跟第一次打探无异,净白刀身不是什麽上等金属,却轻盈兼顾,刀身有一个指掌的长度,流线破风。刀柄部分用雕花绕成一箍,防止脱手的同时还能飞刀缠绕。 箍上因着雕花的纹路层次产生许多线条,他将两柄刀箍接合模拟,却没看出这些凸线的用处。接着朝空中耍了两把,观察空中旋转模样,刀身的重量压在握柄前半,不难想像他是如何靠着旋转甩出力量。 「入刀的角度不同,就有不同的途径,正手向左,反手向右。简言之,就是一柄一柄投出来的。」九岚解释的很简单,但完全不能解答化雨的疑惑,她的匕首绝对不是如此简单能设计成的。「三姑娘传给我时总共有三十把,但我常常练习时投着投着就找不着刀卷去哪儿,现在余下二十四把。」 「它有名字吗?」 「没有。不过我在打探三姑娘消息时,有听闻过虎伤、虎杀、虎齿连杀、虎齿连桑几个称呼,我想着说不准就是在形容这个匕首,但我不喜欢。」 「你不喜欢的东西真多。」化雨轻嘲,莫莉也是、匕首也是。「虎齿连桑蛮好听的,很有百丝脉的调x,配傲虎刚刚好。」 「要你多管。」九岚装作不悦,不再给化雨勘查,独断地抢回匕首收进自己後腰腰带内。「名字这种东西没有意义,反正到头来都得丢掉。」 「那九岚呢?这应该不是你临时编出来的名字吧?」 「九岚是三姑娘喊我的小名,我也不知为何,估计是三三得九。」九岚自己打趣道,名字确实无须有意义,该有意义的是在背後,因谁而起。 眼底波光尽是柔媚,她陷入那段山林时光,贪恋那个美好的拥抱。那是她第一次逃避追杀,三姑娘紧抱住她幼小的身躯,挨着耳说:「九岚,从今以後,我叫你九岚,好吗?」。往後如今,她躲避无数次追杀,换过多少个名字,她记不清,也不喜欢,反正那些名字不甚重要。 「很适合你,也难怪你会在脱离十二伏魔,真实面对自己之後,让我喊你这个名字。」化雨捞过两仪壶,替自己倒满一杯清水,也替九岚盛满。 「你说得是。」这由她自己买下自己的时段,成了两人更近熟近彼此的时刻。「那你呢?为什麽名号起做化雨?」 「化雨是因着百丝脉名号而起,想是能将百丝脉藏入隐歛锋芒,我师父才选了化字辈。化雨大概是师父对我的寄望,能像春雨一样滋养生命,安静无声。我师妹叫做化恬,也是归於恬淡的意思,大概是我师父的志向吧。」化雨说到一半顿却,眼睫低落。「只可惜——」 「不可惜。」九岚强横打断他的言辞,不让这股哀伤传播。她牵起他的手,轻抚指节间的厚茧细察,如同化雨细察她的匕首那样。澄h的眸子眯成一条弯笑。「不可惜的!」 「是,还不能可惜。」 是该振作,九岚带他了解了世界有多大。百丝脉虽然幽闭一隅,但也不乏有师父、师叔这样散乱在江湖上的浪子。要说陷入覆灭还不能论定,只可惜离开百丝脉的门人,最後都失去联系。 但能遥想着有谁在世界的哪一角与自己努力者,化雨便觉得自己还不能认输。 「我师父是明字辈,他叫明书,寓意是辉耀史册,将百丝脉发扬光明。他在二十年前左右不知何故离开了百丝脉,就没再回来。我师叔则是明画,因为性格古怪,而被戏称古明画,师父不见後,他便卷起行囊,云游四海,要找到失踪的师父。」 「後来不知何故,他行至歛红坊落脚,不知与当时的大娘达成何种协议,建制起歛红坊的各式机关?」九岚依着透稀的回忆,尝试拼凑出化雨所追求的动机。 「那会是十年前的事情。古明画师叔突然就失了消息,再没回来过。」 「十年前……那时我确实再坊内。」 「正是你寻着令牌,找到血隐堂的时候,是吗?」 九岚惊愕的瞪大双眼,没再多嘴。她不记得自己有透露过年龄,没想到化雨已经把自己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 见九岚不解,便娓娓道来自己的推理猜测。「我还记得,你说你九岁入坊,十二岁寻得血隐堂,十四岁赎身要给王少爷作嫁,他说那年他十七。他成年举办婚事当天,你不顾一切逃了出来,最後被王府悬赏,抽刀客那里记录莫莉的悬赏单是五年前派发的,这才让我推估你的年龄。」 「你真可怕。」九岚身体不自觉退後防备。「难道我说过的话你全记着?」 「你曾说过,要想跟你混道,总有些我必须知道的事,这才让我铭记在心。」化雨乐开,张开掌白,表示自己全无恶意。「看来不该叫岚婆婆,你还小我一岁」 「也不需要记得这麽清楚吧!」 「证明我也是为了活下去在拚命奋斗的,死死抱住你这条大长腿。」 「恶心。」九岚马上调整过自己的心理建设,一方面是化雨的理由说得铿锵有力,另一方面是,年龄倒也不是什麽重要资讯,她信任他们之间的羁绊。「你说得都是,我也没有什麽好藏的。可是十年前,我完全不知晓有什麽百丝脉公子到来。」 「你可知道歛红坊有密室?」 「不可能吧……」九岚的心理逐渐动摇,有了化雨先前对自己的准确推测,她甚至就要直接相信化雨的说词,而不是她本身的经验。「再说,十年前的大娘是萧紫胭,白玉倾还只是个弄花,我不认为萧大娘会收留外人,不管明面还是台下。」 「你知道白玉倾何时成为大娘的吗?」 「兮月同我说,因我赎身功赏,没多久白玉倾就当成伏御,在五年前巩固自己的势力,把萧大娘b退坊主之位。」 「看来所有问题终归还是回到白玉倾身上,我也是想着她与我师叔有什麽因缘,才猜测歛红坊肯定会有密室。」 「白玉倾是只小气母j,你从她身上肯定搜不到答案。」九岚身上全是藏不住的贬损,她一口将清水豪气饮进,站起身来。「时间差不多,还有两场谢戏。如果你师叔知道百丝脉的消息,肯定也会全力探查你的下落,就别想太多,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巧,我也是这麽认为的。」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狮虎豹狼! 充分休息过後,化雨感觉自己还能在站着一个时辰,他与九岚回到大厅高台,继续做两根木人桩。略有喜色,或许是看着九岚从泥淖中脱身,受她没有枷锁束缚的氛围影响,化雨感觉自己能将她作为一个楷模,来去处理自己心中那些不愿意面对的问题。 九岚也做得很好,她身旁透着迷幻的和谐力量,从她的机警觉察,然後将人带离危险。化雨很享受这样的氛围,他与这只老虎相处的时间还不算长,两人的情感却b他在百丝脉立起的人际关系都要深刻,或许当生死交付,一切终将归於虚无,才能看透一个人的真心。 虽然不知道能持续多久,但他们的理念不谋而合。不用去想着该持续多久,而是尽力把握走好每一步,做好每一件事情。九岚的转变更加狂妄,却也更加柔和,窥探过他的脆弱,原先那些觉得自己无法b拟的压力,在此刻间都转为自己更进一步的火炬,他与她会继续负罪前行着,纵是朝廷钦犯又如何? 他们会是顽强野草,野火痛烧也不能根除。 九岚的自傲撑起一片天空,在大厅所有人斜睨的目光之下,化雨反倒跟着觉得骄傲。这份骄傲让他挺直身驱,面对下一个时辰。他觉得自己进入一个很奇妙的时间感觉,眼睛一眨一和,天色就从微明沉入深黑,大厅点起透亮火光,在金闪闪的装饰之下映照h亮。人声鼎沸,一个接着一个大有份量的公子到来歛红坊享乐,他与九岚却沉浸在自己的独处时空,与世隔绝。 拂柳和青媚接待完第四轮宴客回来,马上又开始了下一轮的竞标;九岚仍慢悠悠舞动,坚忍定x让他维持起一整个时辰的不动明王,稳如巨峰;化雨则是非常逊色,一个时辰过後,那股混着劳累的酸痛还是抑止不住地缠绕他的脚踝、小腿、大腿、腰。 潜心压抑自己的身体脆弱,突然从大厅门口传来一声爆喝,如雷。 「九岚姊!」 是抽刀客! 男子在门外挟带刀劈山湖之势,直接让门外的艺女退避分开。抽刀客满脸泥灰,粗布外衣,戴着斗笠,背着一个硕大木桶,乍一看还以为是哪来的樵夫。他炯神的双眼从遥远外门直接勾住高台九岚,吼声爆响足以把静心中的九岚吓一跳,化雨是真真切切看到九岚身体抖动一下,猝不及防。 歛红坊是个高档地域,抽刀客识趣地抹抹自己脏兮兮的脸,未料他手更加黑溜这一抹把所有泥垢都画脸上去。见着这低俗匹夫,艺女们都还以为他走错了路,嫌恶地遮起面容,怕自己被这鬼差y客给盯瞧上。 奈何抽刀客眼中只有一人,他扛着b自己还高半截的大木桶,仰仗轻功直窜到剑桑空荡荡的台前,面带喜色。 「岚姊!岚姊!我回来啦!」抽刀客尽力压低声线,声音经过他满盈的丹田却画为宏亮,没有半点偷j摸狗的姿态。 「这位客人想必认错姑娘了!艺女剑桑,是为《山河世间》脂白,相敬有礼。」 「对!对!雨哥就是跟我说着什麽剑的!没错!」 「按照坊内规矩,若要竞价剑桑采瓣,十银两起。」 化雨尴尬,委托给抽刀客任务固然放心,可他光明磊落的行事做派实在不适合於歛红坊躲藏,或许当初引他出坊是正确决定。 见那个邋遢男人找上剑桑,又增添艺女们索然无味板眼生活一点趣谈。 一个匹夫、一个贱妓,天作之合! 抽刀客翻找衣兜,又翻找k兜,左寻右寻,居然真被他把十个银两凑齐!还多出三两。「有!我有!」 「公子肯赏脸,必是剑桑荣幸。雨晴!」九岚爽快翻身落地,拍掌两声。化雨却显得扭捏,要是他在这里被抽刀客认出来,不仅仅是笑柄的事情,全歛红坊都会知道他男扮女装,湿eng色插ng酥0传开,那相当於全天下都知道他曾经男扮女装了。 行於礼数,他只能把腰弯得老低,面俯怍地,殷切期盼抽刀客不要认出自己。 「欸别别别!岚姊!我不是来饮酒的!我找雨哥!」 「公子,我是剑桑。」九岚极力打圆,要把抽刀客得丑态极力遮掩。她端起自己的名牌交付抽刀客脏w布满的双手,半推着抽刀客往内殿走。「你还请了雨哥是吧?先到房内等他罢!」 化雨备齐湿巾给抽刀客擦付双手,换得此人很有礼貌的鞠躬道谢。撇开那一身土气,抽刀客b这些王公贵族们还要理解待人处事的礼数,只是傻了一点。九岚邀请他入座,他却不肯,坚持要先见到化雨为先,连木桶也不肯放下。 「抽刀客,坐吧!化雨已经在房内了!」九岚咪笑盈盈,化雨可以知道那双琥珀眼又不打什麽好主意。 「岚姊!我又不是傻子!事关紧要!你赶紧找雨哥来吧!」 「他阿!就在你身後!」 「嗄?」抽刀客回头瞄望,迅速将女装的化雨从头到脚扫过一轮,然後又看向他身後的衣柜里,满脸狐疑。「没东西啊!」 「抽刀客……」不知是抽刀客过於天真蠢蛋,还是兮月的化妆技术过於高明无缝,化雨是满头尴尬线条,这能凭画歪的一张悬赏认出自己的猎人,居然没能认出自己。无奈之下,只能扛着九岚憋笑的声音起口承认。「……我是化雨,我在。」 「嗄!雨哥!」抽刀客不可置信地再次回头,两颗眼球瞪得跟龙眼大地瞧着,牙关颤抖。「难…难不成你也是女人!!!」 九岚已经抱着肚子伏在桌上捶及黑玉,笑歪了牙。抽刀客出乎意料的反应让化雨半刻不知该如何对答。 「不对啊!雨哥我跟你一起洗过澡的!你不可能是女人!」抽刀客锁眉深思,用着他可能仅有豌豆般大小的脑袋得出答案。「难不成是歛红坊对你动了手脚!」 「歛红坊对你动了手脚!哈哈哈哈哈!」 「要这麽说也不能算错……」顶着抽刀客的疑惑与九岚的笑声,化雨勉强板起面孔解释清楚。「我们藏身在歛红坊中,歛红坊又是个仅有女人的地方,做点伪装是必要的吧。」 「确实……不过这也太像!跟个h花大闺女似的!还有一股茉莉香!」 「h花大闺女!哈哈哈哈哈哈哈!」 「九岚,你够了。」 「不行!这用词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 「我也没说错啊!」 「抽刀客……」按住眉心,这两个人在一起可以给他造出无数倍的麻烦,化雨只得先取回主导。「也罢,你不是还有任务要同我说?」 「对!雨哥!我抓到那名李寺秀才了!连带抓了一个二十银两的悬赏!」 缓过心神,抽刀客骄傲地将背上的木桶放下,木桶沿着圆型边缘晃了又晃、晃了又晃,好似里头有生命力在挣扎。抽刀客在醉金城外沿的生活过得充实,龙蛇混杂之处,确实能是猎人的猎场。化雨万万没想到,几周未见,抽刀客竟能赚得十两银子,买下剑桑的时段。 「那……他人呢?」 「就在这呢!可费我好大一番力气!」 抽刀客骄傲地拍拍木桶,清响来自中空的鼓声,用这麽一个大桶子押送悬赏犯入坊,能想到这种法子也算某种鬼才了。看抽刀客粗暴的推开木板,化雨便知道抽刀客完完全全误会自己的意思,可惜这麽一名相貌堂堂的秀才,竟然沦若如此下场。 木桶剧烈挣扎晃动着,情况看似不妙,化雨退到九岚身後,意图在所有可能发生的危机中给自己寻求一个掩护。那木桶b抽刀客有米八高的身材还大,加之瓮中的人躲闪撞击,是布巾綑死嘴巴的闷叫,不免觉得手段有些残忍。 僵持有数来分钟,木桶中的秀才终因虚累而安静下来,抽刀客便顺势把他拎起。顺道掏出兜里那份李寺秀才的悬赏单让两人b对。 「瞧!跟悬赏单上画得一模一样!」 从木桶里捞出的人带着公子帽身,被抽刀客笨拙地綑成人条,他穿着与悬赏单同样的衣服,雅致非常。却在双脸侧有着还未消退的红肿。他身高不高,就b九岚矮个指节;面容僵硬,尴尬地笑笑,要想装作不认识两人。是熟悉的面孔!在场的两人b抽刀客喜上加喜、惊上加惊。 「「风无情!」」 化雨惊呼刚落,九岚就一个建步上前,狠态如猛虎扑击,却是一把柔情抱住这个她憎恨透顶的男人,把抽刀客吓了一跳。 「岚姊!你做啥?」 「就这一次……让我好好谢谢你。」九岚几乎是带着感动的抽泣,将不能动弹的风无情靠上自己颈肩。「谢谢你,风无情。」 一见面就有美人投怀送抱,风无情乐个满怀,那不安分的嘴还是如此下三滥,搭配他风流无情的嘴脸。「小事一桩,美人~往後你还有得谢我!到时候可得——」 「我谢完了。」听到这厌恶语调,九岚直接松开怀抱,鄙视对上他挑逗的双眼,没管住手就朝他脸上再给一巴掌。风无情踉跄,动弹不能,一个失衡摔倒在地。 「奶奶的!我可是你的恩人!这就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抽刀客的捆法简单粗暴,先用麻绳禁锢手脚,再用麻布套过全身,捆绳收紧。风无情只得无能赖在地板蠕动来表达他的不满。 「啥?岚姊你们认识?」 「抽刀客,这说来话长……」化雨决定放弃解释,他先是闭眼默想,感谢三姑娘回应他的期许,这下他都要相信鬼神的存在了。 整理好躁动的风无情,九岚挪开玉桌,让他们四人得以围成一圈。她又殷勤出房给抽刀客招待菜色、酒水,这大概是她於歛红坊中最像艺女的时刻。有朋相聚,就是喜事。 抽刀客三杯h汤入肚,面赤耳憨,晃悠晃悠的就说起他是如何抓到风无情的功绩。 「雨哥让我出坊那时候!我就四处打探李寺这个人!真可难找!我看他仪表堂堂,挨着富贵人家全部打探一轮都没有消息!最後居然是在街边乞丐里得到一点传闻!」 风无情咬牙,他怎麽也料想不到自己被人出卖。「垃圾乞儿……最好不要让我知道是哪一个。」 「他们说!李寺是个可怜之人!虽是秀才!却有一颗上仓怜悯之心!总是给着路边乞丐分食!我就只好天天守在乞丐旁!终於等到李寺秀才!嗝!」抽刀客又灌入一碗豪酒,畅快吐气。「那时候他正扛着米饭,分食给六个小乞丐和两个老乞丐。」 「哦!听起来很耳熟。」化雨打趣,这不就是风无情故弄玄虚的老父母与小儿女吗。「没想到你还是个侠盗。」 「才怪!呸!」 风无情直接一吐口水在抽刀客酒碗里。抽刀客也不藉怀,错当他想喝酒,却不能动身,就助他饮个痛快!酒气薰煮,风无情突然觉得人生无望,自己是有什麽孽缘老是遇上这夥人。 「那些乞丐不过都是棋子!要想知悉江湖情报,不是找为数众多的街边乞丐,就是找龙鱼混杂的湿eng色插ng酥0!谁稀罕什麽侠盗!都要活不成了!一个百丝脉大家,一个十二伏魔,一个顶尖刀客,天要亡我!」 「不会的。」化雨笑语作伴,他不想再放过这个机会。「我想邀你入夥,与我们同行,如何?」 「别骚扰我就行。」九岚适时应声,表达她的观点。虽然本能排斥,但受风无情大力一助,她也没有理由拒绝这个让人爱恨加交的臭小偷。 「哎呀!雨哥!你可真慧眼识英雄!这里李寺公子使得一手好轻功!抓他可花了我整日时光!才高得浑身是泥!气呀!」 「我能有什麽好处?」风无情斜眼扫过三人,透尽利益分析。「你们一个是受朝廷追杀的弱j、一个是与朝廷宣战的疯子、另外一个是被天下剑客追着b试的傻子。这算什麽?逃亡大队?我又不是抽刀客人傻技高。」 「你好好说话啊老弟!你说谁傻!」 「呵呵,这一番话说得过於真切。」九岚发笑,她自己确实是个疯子,化雨也确实是只弱j。「我是疯,才依着弱j的决定留你一命,到头来却帮上自己一忙。」 「好处嘛……我们会行遍天下,你就能偷遍江湖,当个真真切切的天下神偷!」 「恕我拒绝。」风无情大叹一口气,九岚那一席话还让她有所思考,但化雨的天真想法太过稚嫩,他没必要把自己搅和进这麽危险的世界里。「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生活,况且无须游遍江湖,我也是天下神偷。」 「雨哥!不要跟他多嘴!这李寺秀才也占悬赏!他不依你,就把他交给官府换赏!」 化雨突然像惊醒什麽,看抽刀客一口一个李寺,让他想起先前自己的试探。「原来风无情……你本来是个秀才吗?」 「喂喂!江湖规矩,情报是有代价的!」风无情还嚣张着嘴脸,被化雨一个眼神递给九岚,一把匕首拍在玉桌上,全又将高傲的姿态吓缩回去。「美人!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他不是正巧让你用说的吗?」盈盈笑脸,风无情也感受到九岚洒脱的变化,连忙歪嘴求饶。 「我不是秀才,也不认识什麽李寺!只是凑巧……借用了这个身分!我当真不知道他是机关大家!」 「喔,那也是我唬你的,才没有什麽秘甲李家。」 「你不是李寺?老弟,你怎麽不是李寺!你看这悬赏!你怎麽可能不是李寺」抽刀客脑筋没转过来,抽出悬赏单b对半天,又激动的喷口水。 「抽刀客,他是风无情。还记得吗?风无情善於易容,他是冒用李寺的身分,被你逮到。」 抽刀客对着他的脸细瞅,不甚相信,一双粗手就没忍住按奈朝他脸皮扯去。 「痛痛痛!你这大老粗爷的干嘛呀!」 「他就生得这一张脸!我确认过!怎麽会是风无情?」 「那就要听他说了。」化雨敬茶让出发言权,三人全神贯注地等待风无情自白。他像是被雄狮猛虎b到野角的小白羊,乾瞪两眼,眼白一番,舌一吐,还是得认命现况。 「李寺确实是个秀才,但不是我。他的背景我不晓得,反正……我窃走他的衣裳後,才发现他被人悬赏,大概是家族寻人吧。我只好迫不得已又改个名字,化做吴琴公子。」 「你杀了他?」九岚提起兴致,从被风无情简单略过的地方出剑,直指痛点。 「美人~我可没有你这麽狠毒。」 「那你真是风无情?」抽刀客一如既往地嘴巴张得老大。化雨有点不明白,就他这个认人能力,到底是怎麽在江湖猎通缉换赏金的,自己那时被识破大概也是偶然。 「我不是风无情。」故弄玄虚,端正姿态,风无情卧蚕双眼尽显暧昧不恭。「我是——绝世神偷风无情!」 「臭你妈的贼!我的刀呢!」抽刀客才反应过来,一掌拍桌震得桌上碗盘跳动,突如其来的爆喝让九岚与化雨都惊骇一跳。 「哼哼哼~那把黑刀是虎锋黑石炙铁链成,照理来说,只有江湖兵器贩子虎锋库子弟可以配戴。这刀会在你身上就表示,你与虎锋库门人有过节?而且你还杀了对方!」 「干你p事!」 「虎锋库有库主谢兑隆掌门,这江湖上,谢家势力各个都是出了名的刀客,要想杀他们可不容易。但有一传闻,说是谢家三主谢承隆为争抢一个女人,败给一名抽刀极快的浪客,江湖便唤他名为抽刀客!」 「当真?」化雨听得出味,每个江湖侠士背後也都有一个故事,对他来说很是新鲜。九岚则耸耸肩,爱理不理,别人家的事,自己莫要多管。 「扯蛋!雨哥!你别听这什麽情胡说!他那狗嘴里没一句好话!」 「否则,我怎麽会知道你是抽刀客?」风无情得逞j相,裂嘴朝抽刀客嘻笑。没忍住气愤,抽刀客直往风无情身上扑去,揪住衣领做态就要一拳扎实。 「抽刀客,别把他打死。」化雨劝架。 「犯贱的人改不了,对上谁都是犯贱。」九岚补枪。 「等等等等!大爷!有话好好说!我听闻得全都是江湖谣言!您若不满,可以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大概是没料想到抽刀客b九岚更爆躁冲动,连化雨也管控不住,那一拳看着b九岚生猛,风无情只能急忙喊停。 「哼!当年之事无可奉告!」抽刀客甩甩拳头,很快让脾气过去,将风无情扔在地上继续吃他的饭食餐点。 从未想过抽刀客如此耿直忠义的人,也有不愿面对的过去。风无情确实是个刺探消息的好手,那张欠教训的嘴脸能引得每个人神经不快。奇怪的是,化雨却不讨厌他,能在情感关系网内挑动猛虎雄狮,此人必将有用。 「咳,那风无情你呢?刺探我们诸多消息,该谈谈你自己了吧?」 「我没什麽好谈的。」 「哼!我瞧他是个乞丐出身!才会跟着那群乞丐混!」 「不像。」九岚斩钉截铁地否决,若要在这宴宾殿内,能找出一名与风无情b拚江湖阅历、b拚人际智商的,当属那双纯净橙眸。「乞丐难装公子。易容易装,全都是费神费钱的事,要我看,他应当是某个落魄贵族。不是家庭失谐、就是父子仇情。」 「无理。」风无情难得哼气不屑,化雨料想九岚定是也猜得不离。 「那倒不一定,纵情声色、痴迷酒场、还有顺手牵羊的癖好——」 「你可别忘记,我是你的恩人,我还有你的把柄。」 九岚言断,迅速地瞟向抽刀客呆萌负气的大脸,他将白饭全扒进自己的嘴里,腮帮子鼓胀,一脸天真。虽然抽刀客理应不会介怀,但九岚确实还没做好揭露自己疮疤的准备,闭言不谈。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走出了地狱,却成把柄要在此受人威胁。「你敢?」 「我怎麽不敢!江湖话传歛红坊有个绝口不提的梦魇——」 「打住吧!」看着三人好斗,互相抖出对方的黑历史,化雨幸灾却也头疼。庆幸百丝脉还算幽闭,自己除却当日一难,消息甚少。「你们三人都各有伤痛,才引此身怀绝技。我本意不是看你们互相争执,你们三人相辅相成,肯定没问题的。」 「谁要跟这种小贼相辅!」 「谁要跟这个c汉相成!」 抽刀客与风无情互瞪一眼,眼神激电劈啪作响。 「化雨说得也对,我们是需要人手。」九岚难得收紧自己的脾气,出了歛红坊,他们还得有些底气对付十二伏魔。行走夜路,总得做足遇到鬼的准备。「虽然风无情根本算不上个战力。」 「那也b百丝脉弱j还要强。」 「雨哥!你当真信任这个小贼!」 「抽刀客,你不在的时候,我与九岚试探过他了。」化雨从腰兜里摸出木盒,将里头的竹片分发给抽刀客与风无情二人,并试吹奏。「收了竹片,大家就是一份子!含於舌下能吹出两种声音,响的是求救声,细的是警戒声。」 「切!什麽烂讯息?这就是你百丝脉能想出来的极限?」 「不好意思,这是我想出来的极限。」九岚再把匕首拍到桌前威吓。 「那……还挺不错的!哈哈……」 风无情尾音还没收完,抽刀客就从唇间吹出炸裂的一声求救鸟鸣,声音大到足以撕扯在场三人的耳膜,最惨当属风无情,他可没有手能遮掩魔音。 「哦!竟然真的能吹出声!厉害!雨哥!」九岚尴尬的与化雨对眼,现在他们能确定,抽刀客的脑袋真是跟兮月一个层级的。 「你tamade吹这麽大声干嘛!」 「你才奶奶的跟谁这样说话!」 抽刀客与风无情水火不容,吵吵闹闹就要把屋顶掀翻。化雨再跟九岚交换过一个眼神,这次是求助。「九岚……」 「你造的孽,你得自己想办法。」 顾不上这麽多,九岚很难得的让自己投身热闹氛围,寻得一点开心。化雨束手无策,就放着抽刀客与风无情继续拌嘴。虽然抽刀客被形容是天下绝刀,万人皆想挑战的刀客,但要论嘴上功夫,他完全无法从风无情那里讨到便宜。 觥杯交错,很快过了宴宾时间,化雨、九岚、抽刀客三人偷偷摸摸,架着被捆住手脚不能动弹的风无情,走水棠路小心回到兮月厢房。一群性格古怪的人聚在一起,要不引人注目都有些难。Χdyъz.cōм(xdyBz.com) -- 车马炮帅! 兮月照惯例在门口迎接九岚,只是一开门,就被浩大场面吓到。 「阿!大毛怪、小偷精灵全部回来了!」 兮月厢房赖着三人还行、四人就有些小、五人可以说是非常拥挤了。九岚尴尬,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解释起。「抱歉老月,最後一晚,有点拥挤。」 九岚与兮月一如往常睡着卧床;抽刀客马上认床他仅在兮月厢房睡过一夜的软椅,划地为王;化雨不想将自己另外一侧的软椅让出去,也是直接护地,就剩风无情一人无法动弹,也无地可睡。 「喂喂!这就是你们邀请我入夥的方式?捆住我手脚,还要我睡地板!真懂礼数。」 「你不是没想入夥吗?」九岚在卧床梳顺发丝,点出问题核心,不让风无情有迷糊蒙混的空间。 「老弟!不然还有木桶给你!里头温暖!」抽刀客将大木桶放在自己软椅旁边拍拍两声,中空的共鸣就像擂鼓般宏亮。 「你是神偷,还盗走兮月大半物品。在你管住手前,我们可不能让你出来。」化雨讪笑,讪笑之下还潜藏着百丝脉的恶趣味,从竹篓里掏出麻绳。「至於空间,相信你会怀念浴所的。」 鸟鸣嚎叫划破黑夜长空,厢房内的所有人同时警觉。是风无情将化雨塞入他嘴里的竹片卷起,吹出一声求救,然後将竹片嫌恶吐出,满脸鄙视。「开心了吧?满意了吧?爽了吧?快给我松绑!」 化雨双手交叠思索。风无情发丝凌乱,衣着邋遢,想必受到抽刀客追捕有些狼狈,这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是不懂事,才有如此下场。虽然他诡谲骗招无数,但不知怎地,竟有些勾动化雨的恻隐之心。「抽刀客,帮他松绑吧。」 「你确定吗?」九岚率先传来质疑。「我们可是被他偷得很惨,还有兮月的物品。」 「是啊!雨哥——」 「如果我们都不能信任他,那就没必要招他入夥。」化雨眸定神采,大脑将所有在歛红坊的感受遭遇整理清楚,焕发自信。「如果是夥伴,那就讲求最基本的信任跟尊重,对吧?」 「行,出谋划策你在行,我没意见。抽刀客,松绑吧。」 九岚都欣然同意,抽刀客也不好再反驳什麽。抽出被风无情戏耍涂上墨水的刃,仍然锋利一刀斩开风无情身上的麻袋,以及麻袋底下他捆住他双手麻绳。抽刀客确实是个怀着山海气魄的江湖大侠,恩仇笑泯乾净,还上去跟风无情握手释怀。「老弟,那我们仇情於此。刀也就算了!反正不是什麽宝贝!往後还请多关照!」 解放束缚,风无情动动指节,被抽刀客宽厚的手掌包覆,温暖四散於x怀。他有些受宠若惊,然後有些懊悔,朝着化雨打拳抱恭。「兮月厢房的物品,明日定当奉还!江湖深险,多谢雨哥爱才信任,但……实属抱歉……」 「没有关系啦!那些物品都还可以在做!」兮月的招牌笑容,一直是触进人心最好的利器。 「抱歉甚麽阿!」抽刀客没听懂风无情的意思,还以为他在谦让,朝他胸脯仗义拍击。 「江湖留不住你,我们也不好强求。」化雨回揖。他总是在安全的地方看着九岚奋斗,命虽不苦,但他知道甘愿涉及江湖,那需要多大的勇气,怯懦是正常的。 「我会记得你们三人,化雨哥、九岚姊、还有……抽刀客大爷!下次找我探消息,不跟你们要代价!敬这一段孽缘!」 风无情最後轻蔑嘲弄。他本只是想装作入夥,佯骗过这群人後在潇洒离身。没想到这群人竟如此轻易报以信任,在他整整骗过他们三次之後。化雨本就好骗,但他身旁的十二伏魔以及顶尖刀客居然也如此深信,信任他的决断,这是风无情怎麽也料想不到的。 他嘲弄的,或许是三人的傻劲,也或许是那个无法对别人释出的善意给足反馈的自己。他已经被整个社会磨去信任,为了活命,可不能犯险。他是个贪生怕死的小贼,只想做些小j小恶,保证自己的安稳生活便足够了。 「风无情,十二伏魔会找上你的。」九岚语气无情,琥珀眼眸却极其温柔妩媚。「若想活命,最好别跟任何人提到我们的情报,那怕是有重金代价也不。」 风无情分不清楚这究竟是在威胁还是温柔的提醒。他懂女人,却不懂九岚,或许这才是他从第一眼便受她致命吸引的缘故。「哼,遇上你们两人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事情,我恨不得将它忘却乾净!」 「哈哈,那我希望你也能把我的过去一并忘却乾净。」九岚倚着兮月的肩头,苦笑作伴。 「九岚姊,说句真心话。我风无情阅遍无数女人,你会是我见过最乾净纯粹的宝石。」 「恶心。」本该是感性软语,九岚却将嫌弃鄙视厌恶白眼全部混杂在一起表出。同样对风无情此句话有反应的还有化雨,这跟他在屋顶安慰九岚的言词一模一样,怪不得引起九岚如此反感。「要走快走!不要在这里恶心人!」 「啥?怎麽变成一股送别离的氛围了!」 「抽刀客,风无情不跟我们闯荡江湖,他贪生怕死。」 「我是怕死,我还年轻!也不像雨哥你有左右护法站岗!」 「老弟!江湖谁没有一死!只要死得痛快,大笑三声也就过去了!」 「是阿,大侠笑三声,也就过去了。」提到大侠,九岚果决应和着抽刀客的言词。 「要留在歛红坊消费也行喔!」 「看你自己吧。」化雨拾起风无情随口吐掉的竹片,在袖上擦擦抹抹,交付风无情手中。「你是消息灵通的万事宝,不该是我们找你。如果有需要,你随时能找到我们三人。」 「我倒是希望我们再也不要见面,你们差点高砸我的生活。」 「彼此彼此。」 「那就告辞!化雨哥、九岚姊、抽刀客、兮月弄花!今生不见!」嘴上不饶人,身体却诚实地将竹片收进衣袖囊间,他朝四人抱拳行礼,踏步阳台,片刻间就藏身黑暗。风无情来去急如一阵惊风,实在无情。 「再会!小偷精灵!」只有兮月朝着空荡荡的阳台报以微笑。 「我说兮月,你也该多点戒心吧……人家是贼。」卧床旁的九岚哭笑不得,很快就板起面孔。「那麽还有一件要事,出歛红坊後,该往哪走?得先有个定数。」 确实,慌忙逃窜不是办法。 该庆幸躲藏於歛红坊中还没引得追杀,以九岚那张扬的身分与姿态,暴露只是迟早的事情。抓准这一刻离开歛红坊,也算是命中定数自有保佑。化雨觉得有些滑稽,这才待了几天,自己的思维方式已经有完全不一样的变化。 「岚姊!若要躲藏的话!去茗香源如何!」 「茗香源?」又是闻所未闻的名字。化雨不免感叹,百丝脉技造深山,其实跟个猪笼一样。他被眷养其中太久,除却与朝廷精卫来往,其他真是一概不知。 「茗香源同你百丝脉,是深居幽山的门派。与易真道观、迦释佛寺并称江湖三大清静圣地,那里遍地盛花,山野辽阔,鸟语聆聆,落於谷间峭壁,气候宜人。茗香源一门据说创立於柳大侠柳澄秀,他是三十年前的鬼医怪客,江湖上无人能敌。因为畏惧他的名号,茗香源出奇的平静和谐,许多厌倦江湖的高士都会藏身於此。」 「我知道这个地方!我超想去!」兮月从九岚的注解间听得神采,满面容光。 「或许是个不错的地点。」 「不过这都过去三十年,鬼医怪客的名声早就逐渐被人淡忘,新掌门柳煜生性潇洒漂泊,也不过问茗香源的是非。朝廷哪会放过这麽危险的势力,平静和谐只是表象,在茗香源,说不准一个平平无奇的姑娘都是哪个大门势力的眼线。我也曾经藏身半年,就为了杀一个目标。」 「那道观、佛寺呢?」 「易真教虽位於亲朝正中,但性情孤僻,高居九齿寒山,冰天雪地阻绝外人。迦释大庙也是佛门净地,我与抽刀客都带着杀神凶相,我想肯定会被拒绝吧。」 兮月含着指头,本该没她的事情,她却是最热衷的一份子。「那再往更西出关呢!我有听过客人轶闻,更西是一片沙漠!没有半点清水!我完全想像不出来!」 「唔……那里我就没去过了。亲朝西南是一片巨树深林,挟带虫毒温热,凶险异常。有纳兰势力栖居於此,但是他们十分排外,根本不能算进大亲境内。传言纳兰人善使蛊毒,会献祭活人,丛林猛兽也高大非常,进去的人就没活着回来。西北确实是荒漠地,但那里有什麽我也不晓得,十二伏魔未有到过这麽远的地方。」 「那里是古战场!据说埋着千古黄金!」抽刀客激动补述。「不过那儿有什麽西什麽萨的西域人占着!一挖土就要跟你们拼命!」 「抽刀客你……去过吗?」化雨诧异,连九岚都未探听过的地域,抽刀客竟有消息,果然人生历练摆在那,并不是放着衰老的。 「没去过!但以前总有个兄弟,跟我说他想去西域掏金!念得我耳朵都生茧啦!」 「不管如何,歛红坊地处最东南,要往关外走横幅太大,西域我们知者甚少,也不适宜。」 化雨听闻着九岚建构起的亲朝版图思索。西南都不行,往哪儿去都不对。「若往北走呢?」 「北方是朝廷重地,你傻吗?」 「呃……我是指,朝廷更北。」 「雨哥!那儿是战场!你不知道?」 「抽刀客说对一半。」九岚问兮月要点水,解释这麽多让她口乾舌燥。「往北出了北令峡,就是玄蝗领土。北方人兵强马壮,他们曾在四年前促兵犯我亲朝疆土,虽然——」 「阿!我记得!敌军统帅被你潜入刺杀,终结战事的那场战役!抽刀客有说过。」 「非我一人能所为之。那次战事全亲朝上下劳师动众,亲朝禁军、精卫府、十二伏魔,还有江湖各大门派帮忙,才能换得险胜,要想往北出关无疑是自寻死路……你不会想见到战场场景的。」 「居然发生过这麽惨烈的战事……我全然不知……」化雨点着脑袋,整个亲朝宏广就没有一处能够落地生根,似是唯一生机只有往东穿越大江大海,高举虔诚,祈求遇到一片净土。「江湖这麽大……居然找不出半点容身之处……」 「哈!要不然谁会想回来歛红坊。」九岚自嘲,换得兮月嘟嘴狠瞪,揪起软枕就朝九岚後脑杓砸下去。「唉呦!要不是因为兮月在这,谁会想回来歛红坊!行吧!」 「老桑!这还差不多!」 「雨哥,应该还有一个地方!」 「何处?」 「那便是乞丐豪侠聚集地!丐帮!」 抽刀客的眼翳刚点起热情燃烧,转瞬就被九岚冷言浇熄。「省省吧,虽有听闻丐帮声势浩大,地处东南,但从未有人找到丐帮根据地,我见过的乞丐也是散乱各处毫无组织,丐帮只当它是个传说。」 化雨乾笑,讲到乞丐,不免让他想到刚离去的风无情。「这时候就觉得风无情走得太早,他那儿应该会有消息才是。」 「他知道的越少越好,否则对我们不利,也对他不利。」 「说得也是……」 「雨哥!岚姊!要不我们就先往茗香源走吧!有我抽刀客护着你们!什麽眼线的根本不成问题!」 「看起来是这样……」抽刀客脑袋简单直白,却也容易厘清所有问题与目标,各个地域一轮比较下来,茗香源会是风险最小的选择。「不如就依抽刀客所言吧!实际遇到什麽问题,我们再动身解决也不迟。」 「你还真习惯下险棋。」 「学你的,要能出奇不意,才有办法一招将军。」若说化雨是将帅,抽刀客就是勇猛憨直的车,九岚会是诡谲变幻的马,只可惜缺了一炮,就在刚刚吓得跑路离去。 「噢!雨哥你也会下棋阿!不如我们来一盘!」 「我也要下!」兮月应和,匆匆忙忙的翻出棋盘,替抽刀客摆好棋子,在旁观战。 「别太大声,我要休息了。」九岚如同一只懒散老虎,永远是孤僻最不合群的那类人。 抽刀客执红居中,当头就把炮打中卒,接着拐马出车,可说是非常憨厚直率的棋路了。兮月再旁观棋意外的多话,没有半点观棋不语的概念,每每都要跟抽刀客拌嘴斗棋路,化雨差点分不清楚是谁在执棋。 面对两位小傻瓜,化雨不出二十步就赢下第一盘棋,还是最容易掉以轻心的沉底炮闷宫杀。兮月嚷嚷着要换人,化雨便让他们两人一同执棋。 心情开心,但没什麽好得意的。看着年岁半百的大老爷们与妙龄似玉的小巧姑娘打闹,还真是奇怪的组合。纵使两人联手出击,不出二十步又是绝杀。 「哎呀不行啦毛怪!走那边就死掉啦!」 「毛怪?你叫谁毛怪阿小姑娘!」抽刀客不理会兮月的意见,直接下定棋子离手。「横着走也是死,直着走也是死!这是一盘死局!」 「确实,黑棋已胜。」化雨一派轻松的掏掏耳朵,他是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哎呀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化雨公子你太厉害了!要不我跟大毛怪来一局吧!」 「不是!你到底叫谁毛怪呢!我抽刀客有名有姓!」 「行啦大毛怪!我们来b拚一盘看看谁厉害!」 「好!要我赢了!你就不许再叫我毛怪!小妮子!」 「可以呀!那我赢棋你就是毛怪啦!」 「一言为定!」 棋局瞬间往奇怪的路数发展,化雨还来不及插话,就被激动的两人挤下棋位,成为观棋人。本来热闹的氛围还好,但看着两人漏洞百出的棋路,化雨恨不得自己做个绳索立定上吊。他突然觉得九岚早早睡去是明智的,不用受这种直击脑门的煎熬。 很简单的一路棋,被下了两百多步还没分出胜负。抽刀客只剩黑炮,兮月还有红车红马,依棋理而言该是兮月大胜,她却愣是不知道怎麽把对方将死,只有信心喊话。 「欸大毛怪你输啦!早早投降!」 「放p!我的老将都还生龙活虎的!还没算输!」 「笑话!明明是我赢棋!不信你问问化雨公子!」 「我为什麽要问雨哥!你要能赢!就直接把我的老将将死!为什麽要问雨哥!」 「我的天呐……」化雨抱着自己的脸,决定不参与两人的愚蠢纷争。「我也累了……你们b得开心就好,我先睡了……」 「好~化雨公子晚安!」 「雨哥!等你醒来!我会赢给你看!」 木棋压着棋盘的声音很响,两人不加思索的速度几乎是单调而规律的,每下一步棋就要说几句信心喊话打击对方士气。在抽刀客与兮月的战斗中,完全看不到任何成熟稳重的影子,但两人却异常开心,彷佛遇到真切的个中好手,英雄惜英雄。 这种快乐是化雨怎麽样也体验不出来的吧,他自己偏头想着。 要离开歛红坊了。 一种不舍从鼻腔涌现,鼻头酸涩。化雨不是留念歛红坊的生活,只是不甘,不甘心古明画的消息只探察到此,就得离去。在百丝脉养成的龟毛性格,让他可以放着许久无法解开的难题不管,但不能半途而废。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之前,百丝脉脉众永远都是盯紧猎物的狼群,忍受饥饿、忍受风霜,只等待一个可以出手的契机。 不只古明画,婉儿的事也没有一个定数。 说起来,为何自己如此在意婉儿呢?明明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多数经历还是从九岚模糊的印象里听闻而来,化雨却不由自主地想要保护她、为她愤怒、甚至为她怀抱杀心。化雨想起九岚护着兮月那一幕,对风无情的激动模样,或许自己也是这样的动机,想要守护身边重要的人,想要维持歛红坊内的最後一点真诚。 不管如何,明天都该结束一切。 这些没能得到的解答,没能想出的谜底,还留待更久远的未来待他来解。他会记得,哪怕是要等到大娘易主、歛红坊改朝换代,他也会把歛红坊的一切摸得透彻清楚。为此,他多了一条不能死於十二伏魔刀下的理由。 晚晕入眠,抽刀客与兮月仍在欢快行棋,长久的对弈还未分出胜负,两人却对彼此的想法更加贴紧熟识。他们是极其相近的一类人,看着兮月年轻顽皮,不免让抽刀客有感而叹。 「兮月姑娘还真有活力!」 「嘿嘿!那是因为我就要赢了!将军!」 「还早呢!」挪开将军,兮月的红子兵临城下已有十天半个月,却被抽刀客死抱着黑子顽强对抗,一直攻城不下。 「可恶!你别跑啊!」 「哈哈!我一直都没跑,一直在这儿等你呢!」 「那麽接招!将军!」 脑海里是一个纯白的世界,为什麽纯白,大概是在下雪吧。 抽刀客拿起将军,犹疑很久无法放下,这盘棋也不是那麽困难,只要他往左撇一动,卧入马槽底。让老将安安稳稳地躲在那,躲着一个平静的片刻,战车直押入府,必无可避。 「哈!大毛怪!将死啦!」兮月乐得拍手,喜悦之情毫不掩饰,她的笑容确实是能够融化冰雪的暖阳。 「唉!真可恶!」抽刀客奋力往自己大腿一拍,佯装呕气。「你赢啦!爱怎麽叫随你吧!」 「好耶!再来一盘!」 「我看岚姊雨哥这个样子,还是算啦。」 只要一闭嘴,就能听到两人的规律鼾声,如同丝管弹奏,绕成合声。化雨是主基调,他豪迈不羁地斜倚睡姿,头仰过天,右脚跨出软椅以一种看起来不怎麽舒服的姿势入睡。九岚则是伴声呼噜,缩在床角窝成一团,那是野兽抵御外袭的防范睡姿。 「啊!他们俩人确实累坏了呢!」 「你也是年轻的小姑娘!也该睡啦!」 「好,那晚安啦!大毛怪!」 「晚安,小姑娘。」 熄灭室内的微光,抽刀客眼里是一片黑,黑中透白。他不知赏往何事来到窗台边,就蹲坐着五层楼的窗沿宁月。月已残缺,却仍然挡不住他在空中的洁白,没有风云遮挡,只有碧水湖光,夜晚是一种麻布衣料的安闲味道。Χdyъz.cōм(xdyBz.com) -- 红霞敛s中的平稳 化雨是第一个度过此夜的人。各种尚未解开的谜团烦事在他脑中结成毛团,这种不快滋味使他很快保持清醒。他先是起身,并未看见抽刀客的身影,然後就从阳台震耳欲聋的鼾声查清抽刀客的睡处,好好的软椅不睡居然卧在窗台冷木边。 时间看起来还早,但刻不容缓。他立刻醒身收拾起行囊,将带来歛红坊的财物衣料塞到不能再装。转身又看到抽刀客背来的大木桶,盘算着是否能带点歛红坊的好货离去。 这还真像风无情的小偷姿态。 挥散想法,化雨将木桶搬进浴所内,说不准兮月会替它找到用处。一连串躁进的举动很快引得九岚回过神来,她在床上大大呵欠,俨然就是没有睡饱的神情,翻伏在床,从床头木架子中的一点缝隙窥伺化雨到底在高什麽鬼。 「早上好。」 「噢……早安。」安字声音还没出嘴,九岚又摀脸呵欠,在床上伸展筋骨,还得小心不惊扰到兮月。 「你看起来没休息够,再歇会儿吧!我只是做点行囊整理。」 九岚没有违抗,听话地又卧在枕间,将手覆上兮月指节,乖巧应声。「嗯……」 「齁吼欧欧欧欧欧!」 空白不过片刻,抽刀客巨大的鼾吼根本无法防备,连化雨清醒的人都皮颤肉跳。九岚却睡得很稳,只有兮月睡腻般的身姿翻动,与九岚相对,再叠住她伸来的手。 虽然自己是正人君子,做得事情也是光明磊落能受检视。但在三人毫无防备睡去的早晨,化雨掩不住内心的兴奋,那是一种冒险刺激,可以探知自己究竟有多悄声无息。 化雨让自己的动作尽量放慢,却止不住老旧木板细微的嘎吱响声,他一连尝试好几十种脚步都无法消除,当个神偷也不容易。料想风无情定是倚赖自己逍遥轻功,才能踏步无声,甚至在自己掌间恶作剧。 坏念头就像霉菌萌生无法抑制,化雨折回兮月装台桌前,拾起胭脂红墨就朝窗台边匍匐。要想捉弄警觉的九岚是不可能,要想欺负被九岚护着的兮月更是寻死,但他记得,抽刀客的警惕x只在乎刀光剑声,如今就来证实这个想法是否真切。 替他画上两个眼圈,抽刀客确实没醒过来,化雨又在他额头上写个王字,突然嘻笑自己的想法实在有点低俗。抽刀客的脸就这麽大,包成髻头还外岔满脸冉须,将整个头颅包裹起来,实在是没地方做画,或许这就是江湖浪客的天然护身。 到了兮月起身梳妆的时间,九岚还在赖床,趁着兮月离去的时光将整个床铺占为己有。瞧见化雨的恶作剧,兮月直接捧来妆台边常用的几抹花绿,投入捉弄抽刀客的行列。 她把抽刀客面颊已上画成三层分色,就像山里的猕猴猿类,整理过大胡须,化雨突然能明白为何兮月第一直觉是称呼抽刀客为大毛怪,在她巧手造作之下,还真就是一只藏於深山野地中的毛怪。 再过一阵,九岚也跟着转醒,她意外地对这场嬉戏不感兴趣,只是探查一眼化雨跟兮月在做什麽便进入浴所打理。半点笑容未见,料她是还没清醒过来。抽刀客睡得很是香沉,香沉到化雨有些羡慕,一呼一吸间是平稳的湖潮,能想白他单纯世界的模样,或许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将抽刀客整成猿王,两人才肯收手。贪玩的眼神对视,化雨和兮月嬉笑出声,不知道抽刀客何时才会发现,他不像是个会照镜子的人。 收起玩心,两人走回日常的正轨,补完化雨昨夜未脱的妆容。兮月的早膳时间先到,她踏着轻盈的脚步舞蹈着出了厢房,还承诺会给三人捎来早饭。没过半会儿,抽刀客终於发出狮吼咆啸,从突出的窗台伸直背部。 「哈~~~…...哈!哈啾!」 超强阵风挟带水嚏直从窗台喷进,化雨该庆幸自己躲过这阵雷声後风暴,可以若无其事乔装问候。 「抽刀客,你怎麽睡在窗台?」 「雨哥早!我……我不记得了!」 「快去洗漱吧,别受寒了。」见这只猿王苏醒,九岚嘴角抽动半寸,故作镇定地提醒抽刀客。 「岚姊也早!我抽刀客t壮如牛!没事的!」抽刀客站起一米八有的身材,捶打胸脯展现t壮。 就这一个憨傻举动,终让九岚没憋住笑意。「噗!抽刀客!你被人偷袭了!」 「岚姊!莫要诓我!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抽刀客!谁敢偷袭我!」 「……算了,你说得是。」 「没错吧!」 温一杯茶,化雨竭尽心神压下内心得逞的咧嘴。「抽刀客,我等会要跟着九岚出去谢戏,你就待在房里不要乱跑。」 「那得多闷啊!」 「就一天而已,谢戏完就走。」化雨让自己闭着眼睛,不去看到抽刀客青花绿红的面颊。「别忘记我们是在逃亡。」 「知道啦!」抽刀客拍拍自己的健壮屁股,直接坐在入门地上。「那我继续睡,行吧?」 「行。」 「等等兮月会送来早膳,晚膳会让化雨帮你送来,小心别给人发现了。」九岚话才出来一半,抽刀客的鼾声咆啸,直接驱走两人的操心。 九岚无奈的抖抖肩膀,操心是多余的。抽刀客的神经是粗了点,但在面对紧要关头时,他会有自己的法子,否则他就无法抓住风无情。还没来得及等兮月回来,九岚就催促化雨离开厢房。 谢戏的最後一天,倒也没有什麽变化。拂柳仍是如此热门,一大中午的,竞价就学着冲飞的风筝模样,没有停过;青媚虽然不及拂柳那般热门,总也热热闹闹,b大厅里每一位下等艺女都来得热络;九岚这边仍旧是空无一人,只不过一点丑闻,居然连只蚂蚁都不敢从她眼前溜过,这大概就是人言可畏的原因。 所幸九岚不甚在意,化雨在台右下端详,九岚的精神b昨日更饱满些,缓慢舞蹈的动作变得柔媚,自信扬起的嘴角,精湛专注的神采,他仍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九岚精神的纯净b在场每一位艺女都更令他吸引,她是真的很像一颗内敛蕴含光辉的宝石。 这就叫做成熟吧。 对比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栽植花朵们,总是野生的来得呛辣。不用多久,机警敏锐的九岚察觉到化雨目光的落点,顺着身姿睥睨转身,用背部面向化雨。有那麽一瞬间,化雨突然在想自己是不是被深刻讨厌,如果卸去兮月涂抹的妆容,那他还真跟混迹歛红坊的臭男人们没有什麽两样。 真的无聊,不用十分钟,化雨已经进入呆滞状态,人还站在坊内,心神却已游荡四海,将整个歛红坊全览扫遍、扫出物外,他好似可以看到整个亲域全图,有九岚昨日解说的茗香源、易真道观、迦释佛寺、纳兰势力、西域势力、北方敌军。如果茗香源连接着各门各派,隐匿高人浪子,会不会也有庆幸余生的百丝脉隐於此处呢? 趁着空档,化雨在脑中打磨这几天从歛红坊听来的秘闻。古明画的踪迹、歛红坊的秘甲、举止怪异的艺女、谢少爷与王少爷的商谈、五十年的遗迹、百丝脉的机要、皇城的追缉。 想法刚到,人也到,两名戎装模样的兵士推挤开大厅门口地狱险象,引得艺女们骚动连连。刚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九岚的舞步停滞两秒,却又像抓准节奏停顿似的,保持舞动不落拍子。 锁定面白台阶,兵士们护着中人让开一条道路,直朝九岚台前威武而来。化雨尽力让自己不慌,九岚神色镇定,他就没必要慌张。 「啊!太好了!你们还在!」兵士到台前立定站稳,那是b歛红坊更训练有素的整齐划一。稚嫩男声在他们掩护中慢悠悠飘进,是用棉布裹住一手一脚的男子。「剑桑采瓣!还记得我吗?」 「原来是护国将军的爱子,剑桑还记得你,子鸾公子。」九岚立於台上行礼。化雨才感叹一个好端端的人包成这样,真亏九岚认得出来。 「我……被我爹爹教训了一顿……就变成这样了……哈哈……真丢人……」 「不丢人,子鸾公子受得是皮肉之苦,y得是骨气!是有像个男人的样子!」 「我爹爹也这麽说……所以……雨晴,你是雨晴对吧?」突然被点名,化雨踉跄台步到子鸾公子跟前,俯首弯腰。潘玉安不愧是护国将军的儿子,气势不够家世来凑,用还能活动的右臂就掏出一大袋沉甸甸的金子端放在剑桑名牌玉盘内。「这一千两金子,是家父要我向你们赔礼,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 「万万不可。公子可知道?谢戏是有规矩的,一位客人只能有一次谢戏。」 「喔!这不是竞价,是赔礼。」 「剑桑并未做过什麽,也未有感觉到冒犯,公子无须赔礼。」 「我有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想着是不是给你们造成麻烦了……传言这几日歛红坊的脂白无人问津,是最惨的一次谢戏了!请你一定要收下!父亲教我,男儿就该敢做敢当!上次算我赊帐,这次我必当还清!」 「唔……好吧。」提到传闻,九岚颓势明显,但还是硬着笑容落定台阶。左右观望,像个贼似的探听打量,用眼神b开投来好奇目光的艺女,然後伏着子鸾公子耳畔细语道。「就破次例。」 化雨招呼子鸾公子入殿,子鸾公子拍拍右边兵士的肩膀,两名护卫就听命遣返,没有多问半句怀疑。他缓慢拐着脚步与九岚攀谈,九岚也不急躁,配合他伤腿的步调惬意漫步,反倒是化雨一人隔着老远先等他们二人。 「公子的伤,莫非是潘将军所致?」 「哈哈!是啊!家父把我的手打折、把脚打歪,害我现在走路都一拐一拐的。」 「公子受苦了。」 「不过爹爹说我有骨气,还敢回家受罚,是个好汉!便要我拿黄金去赔罪,所以我才在这里!」 「能帮助你,那便是剑桑的荣幸。」跨过漫长的廊道,化雨熟练的将室内整顿好。在九岚搀扶之下,引着神情激昂的潘玉安入宴宾殿。「公子小心腿,这里有槛。」 「爹爹说他很想见你一面,看是怎样的豪气将军!奈何他事务繁忙,即使是谢戏的最後一天,他也抽不出身!」 「能得护国将军的喜爱,是对剑桑最大的肯定!」 「还有还有!谣传的王府那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唔……」 本来还欢快着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炒冷。 这人傻嘛,如果有着兮月甜美的笑容,或是抽刀客憨萌的蠢劲,那还好说。最怕这种傻得直白,而且直白得可怕的人。九岚脸色一阵紫一阵白,有口难言,子鸾公子却没读出表情,仍然张望好奇大眼等着九岚回答,化雨在旁看着就觉得尴尬难受。 「既是谣言,有部分终归是谣言吧……」 「我就知道!一看剑桑亲切,面容端正、炯炯有神!怎麽想也不会是家妓出身!我就觉得肯定是谣言!」子鸾公子朝大腿一拍,极力澄清,却不想在这两人耳里听起来都是针扎刺耳。 九岚直板起面孔,直白如刀光的语言激起她的防卫斗志,他要再给这名年轻的未来将领上一堂课。「公子无理。即便为家妓,也有能人辈出。歛红坊的艺女都互有前身,却各个都是才女,一个人是否有成,看得不是出身,而是教育、阅历与经验。」 「喔!这是《山河世间》里对配白的说词!」 「家妓又如何?如果不屈从於命运,力争上游,难道还b不上平民百姓吗?」 「确实……但我觉得不能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相提并论?」 「爹爹常说,军队就像运作严谨的机关,总有人要挑马粪、喂马粮。如果这些工作没有人做,那麽再勇猛的军队也只不过是一盘散沙。」 「所以生得家妓就该做这些工作吗?」 「是啊!」潘玉安回答的天然直白,果决到旁听的化雨有些讶异。 九岚耐着笑容,有些惋惜。「若公子怀着此种思维,想必将来的路不甚顺遂。」 「这我就不明白,难道我说错了什麽吗?」 「子鸾公子……」九岚心底纠结拉扯。她不想g涉潘玉安平顺的人生,却不希望这种不识社会险恶、不见贫苦奋斗的无知继续下去,她不想做个共犯。「虽然剑桑不为家妓,若是,却也没有什麽不好。倘若剑桑曾有不彩,难不成子鸾公子会介怀剑桑的身分,而不与剑桑同欢?」 「剑桑言笑!我知道你并不是家妓,哪有什麽如果!」 「是这样吗……」口说无凭,九岚朝化雨使个眼色,化雨没明白过来,只是傻愣着看着九岚转身,抽出腰带,将自己的艺服顺着背身滑落肩胛。 化雨本想避讳,奈何九岚脱得迅速,还没等摆袖遮眼,一道道凶残伤疤写满九岚整个背部。小至钉刺刀口,大至那恒更的一条抢眼,要说唯一的洁白,只有覆盖白棉的缠x。本该是香艳煽情的场面,子鸾公子却吓得咋舌,直被九岚身躯历经过的暴力堵得哑口无言。 「剑桑虽非家妓,但也不是什麽好货色。」九岚很快收起香肩,轻挑却又沉重的暧昧含眼。 「你!你你你——你——」 「我是朝廷钦犯,还望公子能替我保密。」食指捎唇,九岚俏皮的眨眼两下。「虽是钦犯,但我不是什麽坏人,是被时难所b。」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玉安公子贵为将军,自然见不到平民所及的努力。下人之中,多得是与自己命运抗争、奋斗,却未能有好结果的人,化成一堆枯骨。」 「不可能……不可能!我爹爹驰骋战场,伤疤都没那样多!不可能……不可能……」 「要说我能演得脂白将军,也是有这些伤换来的。公子亲眼所见,都是社会赤裸裸的真实。」神系潘玉安惊慌无措的湖心眼眸,九岚掌覆他颤抖的双手,露出皓齿,撒娇艺女的妩媚动人。「见到如此,公子还在意剑桑的身分地位吗?」 「我……不、我——我……」 「抱歉,剑桑无意吓着公子。子鸾公子能有一颗善良的心,与剑桑相遇也是缘分,这才想着能有一个机缘,助公子看清江湖真心。」 「我不知道……」潘玉安是失了神,惊愕许久才能吐出几个白字。化雨能懂他的惊愕,要不是九岚挟着他一路逃命,他也不会用最直接的方式,接受歛红坊的洗礼。若不是百丝脉真葬送十二伏魔手下,或许看着九岚背後的伤疤,他也不敢相信。 「总有一天公子会想明白的!剑桑相信。」九岚将两仪壶推至烈酒酌满,用心显而易见。「嘿嘿!虽然剑桑就要离坊,但还希望公子能对剑桑的身分行踪保密!敬公子!」 「你要离开歛红坊?」 「大娘让剑桑饰演脂白,实是引人注目,该换个地方藏身啦!」 「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我该不该听……但、但是,我会对你的身分保密的!我会的。」 「多谢子鸾公子,竭尽全力思考吧!」装模作样,九岚一把将清水饮乾,用着豪情承诺哄骗潘玉安饮酒。 琼浆入喉,先是爽朗一气,打着饱嗝,接着红晕爬上,闭目就倒睡在玉桌上,睡得b死人还要彻底。这烈酒不耐地程度b化雨更甚,无论九岚如何轻摇呼唤都不见反应。化雨这才卸下防备,熟门熟路地坐到醉倒的潘玉安身侧闲话。 「你也真敢!」 「哼,我最烦这种无知却敞说大门大话的孩子,他醉倒是好事,但愿不要记得太多。」 「可你刚刚全然不是这种模样,没想到你会冒着风险抖出自己的身分。」 「他该有他得知道的事情……否则做了个既成将军,仍有那天真想法,终究也会变成迫害者。」九岚吞下一口大水,学着抽刀客醉酒畅快。「那就好像,我也是迫害者似的。」 「这种想法会b死自己的,什麽事都要参上一脚,到头来只会把自己淌进无可救药的混水里。」 「你说对了,所以我们才在这里逃命。」撑起懒惰,九岚斜倚手掌,眼睛盯着自己在玉桌画圆的指节,思想出神。「所以我才脱衣。江湖险恶,你也该有多一点的警觉。」 「我还以为,你使眼色是要让我回避。」化雨动身收拾酒桌,缓解掉脑内不断重演脱衣片段的尴尬。「别再这麽做了,你是女人,女人就该更加爱护自己一点。」 「狗p不通!是谁只准男人脱衣而不准女人豪气啦?」九岚托腮,又饮尽一整杯清水,若不是化雨知道那是清水,都要错认成酒。她起身接过化雨手边的工作,让他先把一旁醉倒的人士送出宴宾殿。「我只是做我认为该做的事情,该学会保护自己的是你。」 「你就不怕他爱上你吗?」 「爱上一个满身伤疤的朝廷钦犯,你说笑吧?」 「这倒是……不过谁知道呢?爱恋这种事情难以捉摸,看他再次寻到你的激动,那种殷切期盼的眼神,跟我——」 「没想到你还有爱恋经验啊?化雨公子。」 「——跟我见到新奇机关时是同一种热忱。」 「噗哧!」化雨与机关木人亲昵的模样在九岚脑海中迸发,引得九岚没忍住遐想,快乐出声。「化雨公子品味独到,看来我得喊你的作品一声大嫂了!」 化雨回敬一个九岚式白眼,嘴巴总是快过脑子思考,犀利毒舌。「那你还把嫂子压在舌下呢!」 「你别逗我。这麽一来,岂不是每一有人入夥,你就得把嫂子分给他?」 「……我送子鸾公子出坊。」 秋意时节风正好,歛红坊的廊道上都能抚过金风徐徐,湖光映照着夕阳彩红,醉金城的天色湖光一直是万里晴空,水色潋灩更加动人。九岚走到廊道最底一侧的水路濯洗杯具,难得地闻进一股熟稔草木气息,混着湖底池香。自然勾勒着她的脸颊,将心神g至晚红斜艳。有些y云盖住视线,落日就像是个娇羞少女,脸色红润。 九岚一笑,笑着自己离少女已经远去,这美丽的彩霞还不够打动她。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黑夜中的厉鬼 时光倾泻快速,他们留在歛红坊的时间也不剩多少。撇除子鸾公子的赔礼心意,还是没有多少富贵娇客愿对脂白竞价。九岚倒是省活省得开心,化雨也很快适应起现况,边端名牌谢戏的过程中,他还可以边靠着一旁木栏眯眼歇息,养养元气。 抽刀客也不知道是哪家大侠风范,早些化雨给他送膳食,他居然还挨着木板倒头呼呼大睡,脸上的装容玩笑尚未揭穿,从根本上失去作弄的意义。唯一诡异的是,厢房内居然没有半点呼声,化雨甚至一度以为抽刀客是昏厥过去,直到凑近探查还能看得穴口起伏。他抱着自己的刀鞘蜷缩成团,像个婴儿似地流着口水,睡相有厉鬼狰狞,潜藏凶神,或许这就是九岚说他杀气重的原因。 九岚与化雨散发一种与世隔绝的冷冽气场,在数字交错的面白竞价声浪中,独显一格悠游自在。他们的气息微弱倒只是歛红坊的陪衬,是金柱上的蟠龙踞虎,是金墙上的玉女天仙,只要将自己遁入环境背景,空乏冷清的尴尬也不显得这麽突兀尴尬。 直到有人闯入这片和谐领域,那怕是一个打扇指点、一个微弱吐息,还是一连串迎面而来的踅音。 睁开双目,又是一个熟悉的面孔,玉袖风清、两面君子。轻摇把扇,粗眉利眼,嘴角亲切昂扬地朝着两人招呼。能独身站在剑桑台前而不显怪异,是那像个活脱秀才,气宇轩昂的刘公子。 「呦,几天不见,怎麽脂白谢戏如此冷清?」 「刘公子莫要挖苦剑桑,实属剑桑不讨人喜爱。」九岚捏着裙摆欠身,是歛红坊艺女一贯地致歉仪态。 「怎麽会呢?剑桑饰演《山河世间》的将军神采,可是百年难得一见!」 不给交谈,刘公子搭话没两句,就有一名艺女从旁缠身,介入剑桑的谢戏空间,环抱着刘公子宽阔的背,道出嫌言。「这位帅哥公子定是消息不灵通,不知道传遍整个醉金城的消息。」 「什麽消息?」 「无礼!这是谢戏舞台,岂能随便闯入?」九岚急切提到嗓子眼,也顾不得谢戏规矩,直接落台想要喊停突然杀入的艺女报信。 「她啊!只是个王家家府的下等妓女!逃来歛红坊想投靠大娘不成,还在接待王逾川少爷时被当面揭穿!作贱!呸!」艺女与刘公子纠缠紧密,还没等九岚出手阻止,那张快嘴就把所有事情抖了出来,唯恐全天下不知道几天前歛红坊发生的一切事务。 消息就是这麽在湿eng色插ng酥0传开的。 「哦?这可当真?」 「不——」 「是啊!公子如果想在歛红坊寻欢,还是莫要接触那种下等女人,不如来找丹颐。同是采瓣,丹颐可b这被男人用过无数次的母狗优秀得多!」 「剑桑,这事属实?」 九岚握紧拳头,沉低下头,艰难地挤出字句。「是……」 「这样啊。」 刘公子表情不动,从衣襟里掏出一个配囊,从里面取出两条灿灿金子,交付予九岚卑微的视线前。 「这是二十两黄金,虽然不及一场谢戏的钱,但应该能给你一些帮助。」 「帅哥公子!你怎麽——」 「辛苦你,拚死拚活逃来歛红坊,还要受得这些有眼不识英雄的下等艺女对待。」刘公子挥耍衣袖,一掌清风将丹颐送出台前,不理会那人的无脑叫嚣。 「刘公子好意,剑桑心领,但不能收。」 「这是为何?」 「歛红坊有歛红坊的规矩,被大娘发现要责罚的。」 「那……算做竞价可好?二百银!」 「这……」九岚本想再拿歛红坊的规矩说事,但都有一次破戒先例,这也是本日最後一场谢戏,偷偷放纵些应无不可。「多谢公子厚爱。雨晴!」 化雨点着碎步上前,恭敬奉出名牌。刘公子将前带放入玉盘,却没有取走名牌。「我有一事相求可好?」 「公子是剑桑的恩人,有事不妨但说,剑桑必倾力做到!」 「我听闻这歛红坊内有游园景色,白日赏湖、晚上赏月、还有凉亭!今日时节正好,应和雅兴,我想……再与剑桑享乐之前,能一展游园诗意,不知道方不方便?」 「自然方便!多谢公子不嫌弃!」九岚打点手势,让化雨先去宴宾殿整顿。接着必恭必敬地朝刘公子欠身,她还是第一次遇上不介怀自己身分的公子。「公子请!」 虽然身分是假造出来的,但九岚不能否认,这是她留给歛红坊,也留给自己的最後一点安宁。要说歛红坊最能y赏风景的地方,那应该就是只水棠路了。九岚信步在前带领,边与刘公子闲言交缠。 「这是歛红坊休憩已久的水棠路,若在日落时分到来,可以看见被晚霞染晕的醉金湖,与天一色。」 「真好景致!有风儿y唱、月儿礼迎,还有孤江寒亭!矗立湖心!」 「那寒亭是以前的大娘依着湖心岛所建,地处醉金湖正中心最大的一块软地,这才有了修筑水棠路的工程。」 「甚好!不知现在的凉亭景致可否一览?」 「应是可以,但水棠路年久失修,公子还得踩稳脚步。」 九岚放上脚步,木板便嘎吱作响。风停了,草木的味道不如夕阳前深厚,而是一种淡淡人工飘香。她收住脚步,将警觉落於脚底,在那被光影化得碎乱的湖面纹路里,她好似看到一条黑影映s而过,似鱼游。 空气又流动起来,在夜里吹出呼号,一切都像平静似的宽广游园,却不料已经激起九岚多疑敏锐的警觉心,在不到一毫秒的状态变化中,有强烈直觉告诫她不可再往前走,有什麽人正在前方埋伏着。她只得死却玩赏美景的心情,将水棠路用力踩踏,发出不甚安全的诡异嘎响,毛骨悚然。 「刘公子,这水棠路看起来不甚安全,要不还是在坊内观赏就好!」 「缓慢走过应该不成问题?」 是很平常的一句对话,九岚却有千百根神经挑动警戒。 不自觉地後撤两步,左手提x、右手贴住後腰,凝视着这个不顾自己劝戒危险的高大男人,空气在两人之间沉默落地,足足有二十秒那麽久。 「是你?」脸面不对、音容不对、气势不对。九岚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像,这个唤做刘公子的男人,极有可能是自己认识的十二伏魔。她无法参透,只能试探。 「没问题吧?看剑桑采办站上水棠路很是稳却。」 是自己多心了吗?收起细微的防备动作,装做无事发生,九岚又往前方木板踩踏两步。「看起来没问题,但剑桑不能让公子冒这个险。」 「不危险的,你看!」刘公子掂脚踩上架高木桥,又引发一阵喑喑哑哑的木板晃动,随後稳定下来。「看!带路吧!」 无可奈何,九岚只得继续前进。未料刚转过头,就有一道利寒从背後爆起,刘公子粗壮的右手臂划破夜空,月光闪动,隐藏在指缝间的利刃就往九岚破绽百出的颈项g爪。 九岚早有防备,这熟悉的一招一式,便是她与游龙频频交手中摸索出来的套路。她侧身下腰回避这手充满掌劲的龙爪,右手顺势带出腰间匕首往那人右腰刺去,触碰到意料之中的提膝格挡,接着翻正身子,左拳、右掌、左掌、右腿,凭着记忆招招架开对方的凌厉攻势,那是九岚在梦里也不断演练的拳法。 接着是中拳穿心! 刘公子的拳法b划看似无害,却依赖着掌心g爪,每一次的出招都撕开平稳空气,有强烈破风声嚎如同鬼泣,那是修练到极致,能够将时间割裂的龙爪鹰g,一但触碰就会被撕成碎片。 九岚矫健地後跳翻身一大步,躲避掉刘公子的昇龙之势,紧握两把匕首全神戒备。料想是明白接着攻击也要不到好处,刘公子并未追拍,只是站在原地报以赞赏。杀意尽露,九岚又被b至湖心中央,刘公子变了语调,是那有着记忆中沧桑浑厚男子嗓音的游龙。 「不枉费我花这麽多心思教你,傲虎。」 九岚没有回应,她仍将注意力全神灌注在眼前这个足智多谋的男子。长年共事的经验告诉她,游龙一但敢出手,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近乎完美连自己都无法识破的伪装、选择空旷湖心封锁自己的连匕飞刃、眼角余光掠过的湖底倒影,肯定有藏於暗处支援的十二伏魔,不知来者多少。问题很简单也很明确,她究竟要不要吹响鸟笛让化雨可能暴露险境。 「被吓到说不出话来了吗?」 「你不像是个废话这麽多的人,游龙。」 「那我就直接了当的问,你把那个百丝脉小子藏去哪了?」 九岚一步步向着湖心岛退却,四面湖水确实让他的招法受限,她也无法战胜眼前的高大男子,但这是危机也是转机。只要远离能够藏身的高楼,那麽在场的敌人就只有一个,她能坚持,坚持到抽刀客与化雨赶来支援。 要不要求援?这个问题在脑中该有无数遍作答,多亏化雨毒舌犀利,她早就将事情想得明明白白。 她已经不是过去负罪前行的自己,在她身後还有许多能支撑她的夥伴! 扬起一抹肃杀的微笑,此刻的九岚,自信爆棚! 「有本事,你问我的屍t吧!」 转身向着凉亭高速奔驰,卷起软舌,一声求救的鸟鸣吹得宏亮。 还没碰到岛屿软泥,游龙就用更高超地轻功跟上九岚背脊。 一个急停突刺,匕首险些刺穿游龙煞止不住的胸膛,他却不惊不急的只手接下九岚的刃尖,用自己指尖的铁片接住锋利。 劈砍、突刺、挑刀,失去缠连飞刀x质的匕首,在九岚手中只是普通不过的利牙,游龙丝毫不惊地在木桥上打得来回,连呼吸都没有一点急促的起伏。 挥掌都是锐气,九岚艰难地用匕首扛住他指掌间的坚挺,他却无惧狠牙地从刃锋掠走九岚武器,趁她手无寸铁之时钻虚进攻。九岚只能回避,在如此接近的战斗当中她确实占不到优势,但还不至於下风。未料在自己後跳的落点,还有一根长鞭是醉金湖里的水蛇海怪,丝毫不差从侧面急抽。 魑蛇! 几乎是反射神经,九岚撕开艺服腰带,随便掏出一把刀刃就朝空中甩去,扰乱长鞭的挥舞路径,这半秒的回应时间却逃不过游龙攻势。刚拿稳两道小刀,游龙夹着铁刃的指掌在眼前迅速放大接近,就朝着自己充满惊骇的双眼而来。 该死! 九岚双臂交岔护住头部,右臂没入刀刃的冰凉真实无比,接着鲜血温热随着疼痛涌现。耐住疼痛架开利掌,抓紧对方刺中的松懈,趁着防守还未成形,九岚左手将利刃突入游龙侧腹,却未料被龙爪逮个正着。 「坏习惯。」 他轻巧地接住这阵突发攻击,就像抓苍蝇般那样容易。指缝间的倒g利刃紧紧钳住九岚的左手,一紧握就让鲜血涌现更加热络。 咬住疼痛,又是长鞭突袭而来,九岚只能将右手飞刃扔出,却在对付魑蛇的那一瞬间,连右手都被游龙擒住,这下是插翅也难飞。 九岚奋力向前扑击,想要拚着蛮力挣脱,却被游龙狠劲死死压牢。几个无力踢脚也被对方先见提腿防下。对付这只身灵轻巧的猛虎,只要能困住双臂,她便是一只任人窄割的猫咪。虽然胜之不武,但游龙不介意他们之间的龙虎缠斗以这样的形势结束,心不在胜,他要确实地将她置於死地。 长鞭划过月空,这一击是要能撕开天地的邪气。 九岚急切,管顾不能,她张嘴就朝游龙的颈项撕咬,却只咬下游龙做伪装的烂皮,头顶撞击他没反应过来的下颚,要将重心顶出,两人一上一下嗑倒在水棠木板。模样狼狈,但总算能险险避开魑蛇的索命长鞭。 九岚翻身挣脱游龙双臂禁锢,就要起跑,却未料踝间被龙爪划出一阵撕裂,直引她跪倒路中不能走动。游龙气魇发狠令人生寒,她翻身射出两把匕首,他却站得从容,只手掌刃铿锵两声就将两把飞刃弹开,缓步靠近。 耐着疼痛鼓动力量,九岚又抓起两把腰间飞刀,猛虎猎兔地姿态朝身前人扑去,不料却被游龙更快的速度拍开持刀双掌,还没回神,就是一掌朝心脏拍来。 九岚屈手格档,掌刃再一次没入手臂,还没等刺痛传达,游龙就侧滑一爪划开,在九岚左胳膊间留下深海红沟。 吃痛哀号,强屏住气息,握紧右手利刃,一剐朝游龙绽露的右腕刺去。归功於彼此的熟识,九岚几乎能看见游龙衣着底下安着掌刃的铁扣。刺到淫物中间,使劲一挑,应喝着「扣搭」一声,游龙右手安上的龙爪便顺着动态直飞出去。 匆忙避过游龙左手迎来的一掌,正想抓住游龙丧失右爪的瞬间直取进攻。却未料背後埋入刺痛,整个人失去重心。游龙勾住九岚後背,抵着肩膀将她整人後翻摔落地。 「钜虎!」 背部的撞击让九岚暂时丧失行动能力,她还没来得及听清游龙高喊什麽,一道偌大黑影挥舞着兵刃杀至面前,他配戴着「虎」纹面具,高举过头的兵器是一把宽刃大刀,挟带万钧之势就要劈下。 九岚如同砧板羔羊,游龙缠斗使她行动不能,魑蛇在旁牵制,真正的落刀屠户,居然是这个闻所未闻的後辈。 与游龙的对击,她可以数次避开变幻莫测的龙爪,躲过要害;魑蛇的迅捷突袭也不能进入匕首制空范围对自己造成伤害。杀死她的真正方式,就是用这无可撼动的千斤一击,在自己避无可避的时间点半路杀出。 这就是游龙算死让自己成屍的方式! 九岚闭上眼,将精力全集中於感官知觉。水棠路染遍滩滩鲜红,全部都是自己血渍。双手抵御龙爪进攻被凿出的孔洞,在风的抚触下尽显冰凉清醒,她集中全身精力抽动右手一根指节,感受身前有如千斤重山迎面下来的挥砍。 「岚姊!!!!!!!!!!」 抽刀客有些迷路,刚赶到水棠边,只远远瞟见三人黑影缠斗。呼喊太慢,其中一人的大刀劈砍掀起湖面高浪,一斩就将整个木架搭成水棠路攻击崩塌。桥上两人黑影退避到湖心岛中央,远远眺望着这声爆吼的自己。 十二伏魔!凭藉着相望的气息,抽刀客就能感知到,这两人气势绝不一般,若是他们合力围杀九岚,只有凶多吉少。这阵爆吼直将歛红坊掀翻,不仅抽刀客,许多艺女也惊骇似的跑到水棠路边围观,遥望湖心凉亭看不清身影的两人。 天外飞进一道黑影,拖曳着长长飘带,落在凉亭顶端警伺,是三个人。 「以多欺少,算什麽好汉!」抽刀客在栏杆边碎念,他是傻,但不冲动。对面有十二伏魔三人,这时候出去无疑是死路一条,只怪自己不熟悉歛红坊,在听到化雨告诫的鸟笛之後,愣是找不到声音源头。 水面浮动,很快引得两方人马注意,凉亭顶端那人等不上时间,一根长鞭甩出,画过空中优美的弧线,直朝水纹底下抽去,这是要绝人之路。抽刀客愈加气愤难当,就要控管不住,突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一看,竟是化雨。 化雨被抽刀客还未卸除的戏谑妆容吓了一跳,差点没反应过来,深呼吸过,眼神尽是y冷。「如果九岚死了,我们就装做没事离——」 「噗哈!」 像是要对化雨的出言挑衅,九岚浮上湖面吸足一口大气,又在长鞭甩达之前潜入湖底。压力回到十二伏魔三人身上,钜虎的那一重劈,居然未能将九岚一刀分屍。傲虎未死、百丝脉未绝、又因为谁的爆喝聚集了人潮,接下来动手皆是不利。 「不可能!那一刀居然劈不死她!」 「龙,怎麽办?」 「无妨,就算找不到百丝脉,今天也要送傲虎下地狱。」游龙撕下交手过程中被扯得破烂的刘公子脸皮,展露自己相貌堂堂久经人事的真容。「不急,她不嗜水x,藏不了多久的。钜虎,莫要小看她的爆发力,稍有不留神,她就要取你的命,再有松懈,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是……抱歉!」身形丰硕的男子抱拳致歉,他不是轻敌,他是不屑。只是砍一名行动不能的女子,不会有多少变数。怎料他继任十二伏魔的第一个任务就被自己这麽高砸了。 「蛇,待她探头,你把她b到此处。」 「诺。」魑蛇接到命令,一个翻身轻点湖面,消失在了歛红坊的高楼里。 「虎,她是我悉心栽培起来的女人,不要想跟她正面交锋,你斗不过。我只要你出终结一刀。」 「是!抱歉,老大。」Χdyъz.cōм(xdyBz.com) -- 厉鬼中的杀神 化雨将自己蹲伏在艺女人潮中,不动声色地观察三人。魑蛇身形纤薄,熟悉的长鞭如水蛇般舞动;湖心岛中央一高一矮两人,高的身形巨大,目视足足有两米之高,他佩戴面具,左脸颊鞭有两条痕纹,那是虎的面具;矮的身形与抽刀客相去无几,也是高大。不似他那样邋遢,一把梳理乾净地羊须,裹着乾净清爽的髻头,刘公子的风流雅韵仍在他身上缠绕,并不是装出来的。 化雨细查其面:浓眉、挺鼻、细嘴、龙睛。他双臂藏背,丝毫不畏惧围观的艺女人群,气定神闲的模样直接从他背後描绘出一副王者之姿,能将九岚围剿成如此狼狈模样,想必这人就是十二伏魔之首——游龙! 九岚没有在水中潜伏太久,她投掷两柄小刀划破湖面,刚出水光界线的那一刹那,就被魑蛇潜伏多时的长鞭攫取吞食。抓住间歇破绽,九岚很快跃上水棠木板,又发两枚匕首往蛇鞭来处掷去。 在无处安插连环飞刃的湖心距远交战,是蛇鞭更胜一筹,九岚的飞刀只能直线前进,魑蛇将蛇鞭在空中划出回旋,蛇影迅疾成圈,不断画圆,一招隔空就将所有匕首击落。要想限制蛇鞭,必得近身! 没时间留着思考,有湖水打湿的双袖护住头部,直往歛红坊楼内高速奔跑。九岚y接下魑蛇的所有鞭笞,疯也似地朝她本t狂奔。虎牙迫近,长鞭拦不住这头猛兽,魑蛇从右手跩出瓷罐,在九岚最接近那一瞬间爆散紫色毒云。 这是佯攻! 毒云扑了个空,九岚翻身至魑蛇後侧,匕首下落如虎口撕咬,在被魑蛇死命格档住的一瞬又换膝肘击背部,将魑蛇强押在地。她是黑夜中的厉鬼,如螳螂捕蝉,抓住最紧要关头的一眨眼,舍身都要置蛇於死。 还不等她刀剑咬合,魑蛇凭藉着身体柔软缠住九岚腰、腕、腿,只要有半秒死绊九岚无法动弹,就是胜利。因为螳螂捕蝉,还有h雀在後! 游龙闪身至九岚後方,若九岚是厉鬼,他就是厉鬼中的杀神。 一掌全劲毫不留情,连带着魑蛇将九岚拍飞十几米远,在她背後留下一道深刻龙爪血痕。单凭一掌,九岚又置身湖心中央,受三人包夹,是天罗地网之势。不过数秒,九岚费心算计全被游龙打回原形,她像是被引诱至陷阱地点的猎物,接下来将有一阵腥血风雨。 抽刀客与化雨交换过眼神,他们与十二伏魔必有一战,或早或晚。压抑不住鞘剑躁动,他不顾一切踏上颠簸破损的木板,朝着陷阱中央的九岚飞驰,这是他该尽的义务,当仁不让! 料定知者最少的钜虎做突破口,九岚没有半点犹疑,从双腿抄起两把匕首就向钜虎掷去。他还不懂她的花招,巨刀直插进土地,铿锵碰撞,用宽厚的剑身格档,将飞刃扫落在两足前的土壤。 九岚再抽出两把匕首欲掷,却不料游龙早就摸透她的行动,早先一步站定两人中间,龙爪突袭险些就让九岚没避开。但他目的不是击中,而是擒拿,失去掌刃的右手掌直扼九岚喉头。几乎是反射神经,九岚持刀双臂就朝这突入她要害的手腕刺去。见他不动,双脚飞起缠住游龙颈部,一个借力使技将游龙翻摔松手。 藏於黑暗的无形蛇鞭又划起锐利声音,九岚望不到挥鞭来处,只用双手护头,那长鞭就在她腰身舔上一道蛇吻。在这刺痛传来的半毫秒,游龙调整好姿态揪住九岚双手。 翻掌、刺指、折手、推臂,一连串纠缠挣脱无果,九岚尚不自觉,她早将自己送入钜虎刀口,那把巨大宽刃悬於头顶,就要落下。 「上路吧!」咆啸炸裂,巨刀挥落的速度攫走空气,让醉金湖的所有风势都狭朝湖心吹来。这是一刀不能失手的巨斩,他全神贯注,不会失手。 刀刃确实落下,却是淫物,铿锵声响伴随着兵刃撞击的酥麻在双腕震开。定睛一看,竟有一把墨剑阻却千斤重物。 刀身未被劈断,不是天下绝刀,就是天下绝人! 「抽刀客!」九岚惊呼,再晚一秒,她就成了歛红坊的地伏厉鬼,她甚至已经想好,死却以後魂魄要缠住白玉倾索命不放。 「岚姊!我来助你!」抽刀客人小刀小,气势却能将钜虎顶了回去。面对闻风丧胆的十二伏魔,他与九岚杀心一体,不卑不亢! 「一群杂碎。」 「九岚!」 战局停止在这一秒,有一声九岚从歛红坊阁楼高呼而出,随後是一声细琐的婉转鸟鸣。 是警戒声!遥眼望去,化雨绕开艺女群众爬至二楼,寻得一处开阔视野,右手臂的机关高喷一颗铁球落於湖岸中央。九岚领略意图,闭紧双眼。 白光乍现,高强如太阳夺目耀眼,一个人武功深厚再有底蕴,也镇不助突如其来的刺激变化。阁楼下的艺女哀叫连连。化雨勉强做好护目冲击,这让他能在这阵白光之中,寻得九岚华丽的影子。 绝顶刺客不会放过敌人僵直的这个瞬间,动作一有松懈,她便推拍两下重击游龙腹部。挣脱缠斗,两道刀身细影却是往抽刀客的方向飞飙而去。 新进的十二伏魔感知到凶神降临,退开原地,转舞巨刀护t,奈何极其笨重的刀身终究无法避开九岚轻灵跃步。 她的影子如猫般矫捷迅猛,轻易穿越巨剑隔成的结界,扑去那人头颅。白光雷鸣、刀影碰撞、人声惊吓的哀吼,一颗闪雷会在五秒内全归於静,这些时间足够全亲朝最顶尖的刺客出刀杀人! 不出三秒,钜虎的高大身影已经失去了动作,但九岚尚未止息,下一步就朝着魑蛇方向飞扑,首先解决不敌自己的两位十二伏魔,在与抽刀客共斗游龙,这便是她的战斗盘算。 「游龙!」魑蛇动作略显迟缓,但仍旧在丧失可视范围後接住九岚两招,高呼求援。十二伏魔适应危机的速度异於常人,本来呆立戒备的游龙听到此声呼号,出步奔驰速度与明目睁眼无异。 三人缠斗成团黑影,又迅速分开,只有抽刀客一人摀着眼睛抱剑跪地,整整五秒动弹不得。 强光消散,当众目视应於黑夜,不可避免的骇然惊呼。 一大滩血溅湿湖心岛的土壤,顺着源头望去,钜虎的喉间有一道匕首开口,喷血喷得卖力。他的眼球瞪大如桃,抱着不屈与不甘,就这麽永远埋葬在贻花世界里,死在九岚华丽的艺服裙摆下。 歛红坊的阁楼传来震动,化雨识趣的摀住耳朵,强光乍闪之後,会是一段素未见过世面的艺女们迎来尖叫。好戏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有惊慌失措的奔走,刚聚满水棠边的人潮一下子就散得冷清。 九岚抱膝跪地,她的双袖也被自己的血w染得深红,腹部被魑蛇吻过的伤口泌出血液,她不由得颤抖背脊。游龙g爪的伤痛、浸泡湖水的湿润、魑蛇鞭毒的雪里红,再加上整晚不断吹送的强风,九岚此刻身体有环抱冰晶寒冷。 抽刀客从炸裂白光中恢复过来,连忙上前探查九岚伤势。刚明目视线的十二伏魔两人也出奇的安静,一发闪雷让战斗的时间冻结,双方还须重新理解局势。 「死了,真没用。」游龙仍是气定模样,双手藏背,无所谓的姿态尽显舌尖狠毒。「亏我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点他当心。」 「游龙您老,眼光也不好使了吧!」九岚虽还站不起身,但在气势上从未矮人一截。「想用他取代我,还早得很!」 魑蛇扎住布衣止血,简单处理完被九岚割裂的伤口,不免俗的对这次任务埋怨几句。「哼,没想到这麽短的时间,居然有帮手!还是只绿面猿王!」 「我抽刀客虽不黯事理!但你们以多欺少!就是不公!」勉强搀扶九岚起身,抽刀客的叫嚣声势不输,但总感觉言语有那麽一点令人捉急。「现在是二对二!公平!」 「公平,哼。」游龙左手随兴一抬,拨掉从歛红坊阁楼方向发来的三连冷箭。「我想是你误会了什麽。」 「抽刀客,小心他的左手,掌中有刃。」九岚重新整顿好架式,无人看见的脚步却後撤一撇。「另外一人,鞭上有倒g,还抹有雪里红。」 游龙迅疾身法如月光照进,带着利爪的左掌飙速来到九岚眼前。九岚提匕架住攻势,又有一掌要从身前捞过。 要问游龙为何如此强大,定是因为手臂灵活多变,虚晃、佯攻、冲拳,每每总能绕开对方兵刃,直击脆弱。失去一手铁爪,游龙将攻击重心放在右手身上,在九岚攻击不能成形的先发制人。 九岚凭着身体记忆接下五招,复还匕首挑刺,却已然跟不上他的速度。即便卸除龙爪,游龙的每一次攻击都寻着自己在九岚身上挠过的伤痕,将疼痛放得极其巨大,她只得一次次向後拉开距离。 「我来!」抽刀客跻身两人之间,替九岚从凌厉连环的进攻之中取得一丝喘息。 论速度,两人不相上下,抽刀客的刀身却只是直刀,应和不过游龙双手无孔不入的指掌攻势。他冲刀劈砍,却被游龙指间淫物防下,右手贴打胸膛回敬抽刀客一个拳头。抽刀客外臂隔档开来,刚想收回出刀,游龙伸直的双手撕裂回旋,转动整个身体激荡破风袭向抽刀客侧脸。 抵剑防御,游龙却让墨刀滑开自己手掌,在回圈一身,以更沉重的力道复袭而来。兵刃再击,直刀发出的却是闷响,这是要击碎他的兵刃,抽刀客来得及明白,却来不及躲避下一次的回圈,只能再挡。 这一次,金属碰撞声诡异多响,九岚掷出匕首佯攻,朝不断回圈的游龙中心击发而去,四道匕首逼迫他停下对抽刀客愈发沉重的攻势。另外一侧,还有魑蛇飞鞭划过,抽刀客点兵阻挠,蛇型长鞭就像困住猎物般缠绕她的墨刀。她一勾手,墨刀就跟着缠起的鞭绳飞出,不再回来。 「啊!刀!」游龙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中无间歇,在抽刀客手无寸铁的刹那涌起一爪,避无可避。此招却被九岚识破,她提前赶至抽刀客身边,一个空翻仰腿踢开游龙左臂,揭示破绽。 抽刀客会意过来,一拳冲击就瞄准游龙未做护身的心脏。铁打的扎实,几乎使出所有内劲气势的一拳,他却指是扬起手掌,轻松简单接下九岚身体无法承受之重。双人陷入鏖战,九岚乾脆学起魑蛇对敌的伎俩,缠死游龙左臂让他动弹不得,倚靠柔软缠身制人。没闲住的虎牙兵刃再戳手腕,龙爪又是扣搭一声脱落。 只有这一刻三人纠缠,化雨的视线一刻没离开准心,在九岚与抽刀客的间隙中寻得游龙间隙,飞出三发高速利箭。魑蛇舞鞭使劲击落其二,却敌不过首发机关飞甲的机s速度,直直插进游龙肩膀,闷哼一声。 努气刚起,抽刀客双拳不敌游龙一掌,他用着更强大的手劲将抽刀客推飞,血眼凶光地纠着九岚身子撞向土地。九岚护住冲击,不畏龙王霸气一刀刺向游龙腹部,扎入软肉的手感确实,正要趁胜追击,远处又迎来一鞭逼迫龙虎相争两人跳步分离。 游龙再无双爪,抽刀客无刀、九岚匕首余存四把,魑蛇敌不过两人武艺,再有化雨暗中放箭。 或许能赢! 「有两下子。」游龙仍旧站在置高王位上给予嘉勉。拔除肩上利箭、视察腹伤,他的眼神变得出奇冷冽。自己的算计被她过分警觉破除;寻来新人助力被她两刀抹煞;传予她的招法提点如今都成了抵抗自己攻势。今日龙虎共斗,必有一人该堕入地狱。「蛇,解决那个百丝脉。」 「诺。」 魑蛇应点一声,随即耍起轻功高速朝歛红坊飞奔而去。九岚惊惶,匕首刚追着魑蛇远去的身型飞去,游龙盛怒容颜已然来到面前,一拳重击腹部回敬,大口鲜血吐满艺服衣襟。 「岚姊!」 抽刀客连忙参入战局,他虽不懂拳法,但还可以靠着结实肉体跟游龙再较一二,以手化刀,劈开游龙接续而起的进攻。 「抽刀客!你顶着!」 飞刀匕首制止不住魑蛇脚步,迅速就被长鞭击落身後。心系化雨安危,九岚顾不及伤势腿软,连滚带爬都要从游龙狠劲威慑下脱身。都无兵刃,若要拚拳,他与抽刀客合力也未必是游龙敌手。 「顶着?笑话。」细眼妖冶。九岚还没跑两步,抽刀客根本拦却不住游龙逍遥轻功,又一个跃步抢先九岚身法,追上她侧面重拳出击。 九岚双手拨力化掉冲击,接着第二拳、第三拳灵敏闪避,拔出最後双刀逞凶,誓与游龙共赴h泉。若抽刀客拦不住这条金龙,那就由她拚死将他拖入地狱。 「抽刀客!去护着化雨!」 「好!」 「痴心妄想!」 「游龙!」 游龙转身要追抽刀客,钓到九岚扑袭上钩,再一拳突入她喉间脆弱,巨大冲击贯入身体,毫无防备的九岚险些就要晕厥,被擒伏在游龙腿下尽是乾呕咳血。下一拳有万吨劈山,直朝躺倒软地的九岚面部砸去,她双手交叉勉强要承受这一冲击,拳臂碰撞竟发出骨头碎裂的闷响。 「痛!」疼痛有如千万猫爪划破手臂,九岚艰难地想要移动右手,但剧烈无法止息的剧痛告诉她,右手骨头已经被揍得粉碎。第二拳就要接续,九岚却还没从疼痛中抽离。照这情势,她挨不过三拳。「该死!」 「岚姊!」抽刀客一招身躯冲撞,直把压制九岚的游龙撞飞老远,以舍身之姿换得九岚命存一气。「没事吧?」 「你去帮忙化雨!」 「不行!」抽刀客面容写着固执,粗鲁的抬动九岚粉碎的右手,一连动作惹她哀嚎痛喊。他知道若他离开,九岚将会死在这里,他撕下衣角替她右手缠身固定,免於再伤,使她不苦。 苦得却是另一边化雨。 机关弩箭要s中酣战不能脱身的游龙如同木桩打靶,但要命中朝自己飞快奔来的十二伏魔却势艰险重困。六发、九发、十二发,化雨的急躁就要耗光弩箭存量,仓促射出的闪雷也不能再牵制血口巨蟒靠近,反倒闪得自己头昏眼花。抽刀客以命相搏才换得九岚生死,他必须想个法子不给两人牵挂。 他是走在细绳跨越峡谷的人,失去平衡已摇摇欲坠,却还要强压镇定面对死亡。长鞭吻来,化雨反射x地用安在右手上的金属机关抵挡,那是唯一能抵御蛇鞭倒钩的器具。正中魑蛇下怀,软鞭缠绕住他的右手,一抽劲就将化雨整个拉飞二楼围拦。 屁股重重摔落一楼做了护垫,不着大碍,疼痛还没传达化雨脑门,他就先预谋x地护住头部。不出所料,第二击飞鞭迅速就朝着脑门劈来,夜空中的毒舌从他手臂倒整个背後爬过,利刃倒钩嵌入皮肉,是万阵撕扯往外翻得皮开肉绽,还有雪里红的极寒往心髓而去。 自己的哀喊实在难听,尾音还没唱断,又是第二鞭迎头痛击,蛇鞭滑溜过的地方全是火辣辣的红肿高热,又是透进心扉的霜雪颤动。化雨根本不能行动,魑蛇却未有半点大意,她从这名百丝脉公子上接连吃过几个闷亏,甚至上次相遇差点惨死在傲虎手下,她必须保持着安全距离避免误触百丝机关,还要夺命! 从腰间取下黑色瓶罐,在月白映照下透着一颗死亡骷髅的脸,化雨明白,下一鞭躲不开,那便是最後了!Χdyъz.cōм(xdyBz.com) -- 降龙不归! 九岚在抽刀客的协助下镇住剧烈疼痛,只手拾起刚刚惨败而没握稳的匕首,两人摆开阵势,迅猛神情坚定无疑。琥珀辉耀,这是他们最後的决意,杀意相通,要给游龙见识两人凶悍本色。 「呦!这里在演戏阿!」一名公子不畏危险来到水棠路边,调皮的语气挑断在场所有人的战斗意识。「哈哈哈!这个十二伏魔的面具做得真像!」 魑蛇不发一言,随手扬鞭就朝公子立处击去。那人却轻巧异常,轻功踏足三次木制栏杆,直接越过鞭影翻身来到魑蛇面前。魑蛇还没意识过来,面具就已经不动声色地转入公子手中。 这轻巧的顺手牵羊,是风无情! 「啊!是个美人呢!这十二伏魔的面具戴着多憋屈,说不准我会爱上你!」 魑蛇大惊,连用衣袖摀起脸面。鞭笞无力抓不住他飘绘身形,她要推开手中的黑色瓶塞,却发现不知何时瓷瓶已从她手中溜去,再摸腰间,瓷瓶碰撞声从身前响起。 「美人,你是再找这些瓶罐吗?果然最美的人都——」 「风无情!」 风无情的嚣张嘴脸还没把话说全,就被魑蛇一鞭子抽飞两米,倒在化雨身侧,在他腹部落下与化雨身上相同的血痕。瓶瓶罐罐摔破在地,魑蛇并无惋惜,迅速从一团破碎中捡起蛇纹面具给自己重新配戴好,语带轻挑。「原来是醉金城的江湖毛贼风无情,你也想寻死?」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我不是什麽毛贼,我是绝世神偷风无情!你瞧,我可以在你面前把人偷走!」风无情边说边忍着疼痛挣扎起身,随後将一颗核桃大的金属铁球亮在魑蛇面前,拔掉铁栓,然後戏剧充足的只手护住自己双目。 然而什麽事情都没发生。 魑蛇跟着护目,等待两秒都不见强光。风无情只得僵硬着笑容,匆忙後退要闪避魑蛇接下来的鞭击。 「白痴!要数五秒!」化雨在心头翻过无数白眼,这人偷窃归偷窃,却对百丝脉的闪雷一知半解,大闹笑话。 风无情闻声紧闭双眼,白光再次乍现,他慌忙从分不清天南地北的世界中,靠着敏锐的手指触觉寻到化雨,驼起他软弱不能行动的身体,不忘回嘴。「你才白痴!喊我名号这麽大声干嘛!」 「你怎麽回来了?」化雨什麽都看不见,在一片灿烂的净白世界中,像是落雪,他只感知到冷意。突然有些後悔,自己在工作室中将所有雪里红的解药摔得破碎,不然说不定有解。 「孽缘!都是孽缘!我只是依照约定回来还兮月饰品,谁知道就瞧见你们与十二伏魔开战!」分不清东南西北,风无情乾脆闭起眼睛,仰赖自己多年培养的偷盗基本素养,他将整个歛红坊的格局摆设牢记於心,立刻动身要往阁楼大厅逃去。「我本来没要插手,但雨哥你实在太难看了!留在那里分明要拖累其他两人!我们拚尽全力也b不过魑蛇,不如逃命!」 「不行!得回去!」化雨拽住风无情的耳朵,将他拧痛,驾马一般命令调转方向。「如果我们不战,魑蛇便会回去帮忙游龙,九岚已经重伤,她会死的!」 风无情点亮的闪雷像是开战信号,暂时夺去所有人目光。化雨跟风无情联手都不能跟魑蛇对敌,九岚只能祈祷两人平安。再转回来,游龙居然从宽阔无遮蔽的湖心岛中央消去身影,她和抽刀客背靠着背环伺警觉,要论刺杀伎俩,游龙可是不输傲虎的一等一好手。 想也简单,刺客定从最孱弱的目标下手! 「这里!」九岚从湖岸送来的微风中嗅出危险,机警地躲开朝她扑面而来的一掌肃风。她是反应过来,抽刀客却是慢了半拍,用强壮的身体接下此掌。 骨头喀响,那该是脱臼的声音,抽刀客却像完好无事般翻滚一圈,藉着泥地蹬足,要给游龙回敬一拳。九岚的匕首连刺夺去游龙注目,他悠哉避开,一个扫腿引得仅存一条手臂活动的九岚重心失衡翻身空中,再有冲拳朝九岚已经伤过一次的软喉猛袭。 旋转的力量震荡碎裂的手臂,即使紧实包覆住仍有出奇疼痛,所幸这种疼痛能够警醒大脑。九岚咬唇,用独留的匕首刺入游龙飞面而来的手腕,双脚绞紧他的肩胛煞止拳头。她的动作迅速,藉着匕首使力调整好自己悬於游龙右臂的位置,用尽全身关节力气就要将他引以为傲的粗壮右臂反折断裂。 他提起腿,手脚合力正对九岚脊椎膝击,强大的冲力差点又让九岚失去平衡。然而刺客的基本素养,便是紧紧握住已到手的目标不放! 九岚凭却意志战斗,身体关节将游龙缠得死结,她只需要半秒。「抽刀客!」 猛狮咆啸,九岚刚固定住游龙的身体,抽刀客眸带映月湖蓝,不落节拍的一拳跟上这半秒空挡。游龙丹田蓄力收紧腹肌,仍被抽刀客一拳打痛肠胃软嫩,冲击很大,却不是无法承受,只是吐几口血的事情。抽刀客见一拳功力不及,又接着再拳、三拳,一连五拳直至能把游龙能推飞出去。 揍得是游龙,九岚却也承受冲击,她的断臂耐不住雄狮猛踏的震荡,随着游龙被击飞的身躯倒地,痛得爬不起身。抽刀客无暇顾及这些,他要在游龙无力还手之前接连压制,心软与迟疑永远是猎人的致命伤,只有让敌人死却才能保证安全。 刚抓到游龙衣领,游龙立刻一招反擒回敬抽刀客几个拳头,抽刀客匆忙之间避不开,被打几拳结实。两强交锋,拳头与接手快得令人目不转睛,但听闷声能知道都是抽刀客在挨掌。强撑快到极限的身体,九岚再站起身,她知晓游龙有多强大,所以她不能让抽刀客孤军奋战。 好冷、好痛、x中有火在烧,却是透寒,是毒素引发体温肆虐。喘气大口,九岚的身体不听使唤,连站着都很费力。她远远观望能引得天地异变的顶尖近身连打,深吸空气,让湖香充盈整个肺部,一点一滴汇聚起自然力气。 魑蛇长鞭来得逼她更快,在两人打得难分难舍时倏然窜出,给抽刀客大腿挨了一记措手不及。自知不敌,抽刀客只得又暴退数步,逃也似的回到九岚身边查看伤势。 除去那一鞭烙在大腿皮开肉绽,还有多处拳伤淤紫,若不是抽刀客身体健壮异常,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 「岚姊!打不过啊!」 九岚痴呆看着十二伏魔两人处,没有应答,她全神应对在积蓄体力。游龙与魑蛇正在交换情报,他们终於有时间喘一口气。 「逃掉了?你让他逃掉了?」 「是……有毛贼风无情搅局,我追不到人……抱歉!」 「风无情……」 「非常抱歉!」 游龙怒目不言,收起笑容,不再是游刃有余的王者姿态。他缓慢地把袖口卷起,从腰带取出一个皮制拳套,安在自己右手上。「你倒是找了很多帮手,真不像你。」 九岚咽气,她的身体光挺住呼吸运作就已快耗费心神。游龙周围散发的气场变得诡异,抽刀客或许还未察觉,但她与游龙相处已久,从没见过游龙穿戴皮制拳套。 那股颤抖不自觉袭来,是地狱的y风。不知道皮制拳套里头还有什麽把戏,以他多谋远虑的个性绝非好事,有更多不测需要堤防。 「哼!人不多!怎麽打得赢你这龙头!」抽刀客气愤回话,若要说阵前叫嚣,他大概也是一等一的。不知道是谁刚刚还说以多欺少不公平,九岚在心中暗忖。 「百丝脉就算了,抓他有得是时间。」游龙暗声给魑蛇下达指示,却逃不过九岚澄澈明眸。九岚明白,他们必将对自己发起总攻,现在的她在战场上就是个累赘。风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游龙迸裂而发的动荡杀气。「今天这里就是你们的坟场!」 「不见得吧!」 激烈刚要交锋,九岚鼓足脚下冲劲,摆好架式全神应对游龙致死拚搏,却又被突如其来的叫声打断,剑拔弩张的氛围断裂,瞬间又生起新风,徐徐吹拂。叫声出自化雨,被风无情扛在肩上,模样愚蠢。 「你们回来做什麽?」九岚语气充满疑惑与不耐,这两人才从魑蛇毒牙底下死里逃生,为何又要回来寻死。 「作为你的夥伴,我可不会轻易让你死掉。」化雨眨眨丹凤眼,在抽刀客与九岚身後下了风无情这匹马。他虽落在战场後方,心里的高傲却已然赢下这场胜利。「接下来交给我。」 「呵,还真温馨,居然一个一个回来送死!」魑蛇挑衅。 游龙没有帮腔,他与这名百丝脉奇人对望一眼,就足以了然此人的信心全无造假。虽无武艺,但百丝脉善於使出五花八门的机关盾甲,能有什麽招数都难以预防,必须小心;唤名风无情的毛贼也是公子娇t,那脆弱的细颈只手就可以捏断,不像受尽磨练的样子,能有神偷名号定是身怀奇功;抽刀客的名声本就响彻江湖,经历与自己的激烈交锋仍无损能量,是四人之中最难缠的一份子;还有身受重伤却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傲虎,虽然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但那琥珀闪亮的眸眼片刻都在找寻能杀死自己的那一瞬间破绽。 他就是喜欢她这份不曾屈服的眼神。 「有些棘手。」 热血鼓噪。化雨眼睛里点烈的火焰是不甘陷入被动的掠食者,像疯狼殷红,忍辱负重只为在能咬死人的那刻出手。他不退却地盯住眼前两人一举一动,并给四人团队轻声出谋划策。 「听我谋画。抽刀客!你牵制魑蛇,她的毒瓶全被风无情摔破,无法应付近身战斗,贴近距离跟她对拳,不要让她有机会出鞭;九岚,游龙的目标是你,你也是我们的致命杀招,我要钓游龙上钩,你保存体力,待到关键时刻致命出刀,我在後方替你打掩护;风无情,这段时间有你抵挡游龙。」 「蛤?」这诡异的策划瞬间引来九岚质疑。「抽刀客都挡不住他,风无情根本——」 「九岚,我需要你相信我。」化雨看着九岚包紮固定的右臂,左臂上也满是血w、背部有游龙留下的刺孔,腰部还有一倒被倒钩撕开的血红,身体不自主冷颤高烧。心有不忍,再让她战斗不是个好想法,无奈自己只会下险招。「我也需要你相信风无情,他是我们的一份子。」 「你说了算。」出乎意料快速的接受,九岚的吐气b平常更显平静,因为活力已在战斗中被蚕食乾净。「不过我要提醒你,风无情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明白,我跟他讨论过。我们都有雪里红在身,必须速战速决。」 「雨哥就是一个疯子。」风无情一脸好闲,衔着不知道哪来的青叶,完全不关己事。 还未等他们讨论成案,十二伏魔可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游龙在四人瞪目见证之下速起进发,伴随着魑蛇g破锐空的蛇影鞭型迅速袭来,将四人阵型切割散乱。 「化雨!」 九岚爆吼,化雨身後有鸦魇缠身,游龙贴近,就像有通天金龙在你身後喷气,这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抽刀客连忙扑身抵挡游龙手掌,又跟这人高强缠斗起来,战局瞬变只一下就将所有计画打乱。 「抽刀客,你打魑蛇,打得越远越好!」 风无情跃动轻盈身型,顶着惧怕本能来到游龙身前,装模作样摆起武斗架势。九岚连闪过魑蛇那一鞭都有些艰难,半膝跪地,活像个待宰羔羊等人争食。抽刀客却放不下心还在酣战。 「抽刀客!」 「明白!雨哥!」 耐不住性子的爆吼,才把抽刀客喊离游龙身鞭。被拔去毒牙的蛇蟒正如所料,不该是抽刀客的对手,他一但跨进蛇鞭无法攻击到的真空区域,就只有被人蹂躏的分。只得一步一远点脚退却。在这强烈压倒劣势的空间交手生存,也算得上十二伏魔的本事。 游龙出奇静止,如化雨所料,在面对这个身分不明的风无情有何武功,还要花时间试探其一。透过不明白给游龙施加压力,还有傲虎的从旁坐镇,能争取到九岚好些恢复体力的时间。 「风无情是吧……」游龙纵然多疑,但那份王傲自信无法被吓阻,他信步平静地靠近风无情的身体,丝毫没有半点防备意识。「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 霸气诧露,游龙的挥掌迅速不过几毫秒,若是化雨,要闪避那速度早就已被拍断颈椎。风无情即便做了充足的心里准备,也被游龙迅雷不击的速度吓出一身汗臭,仓促退步中绊足,强撑着表面功夫後跳翻身,还要装作游刃有余的态势冷哼。 「还差一点。」 风无情语气说得镇定,牙关却止不住打颤,劫住化雨会是他这一生中最糟糕的事情。他在脑中默想化雨给他的策略指令,突然很好奇自己是否到底有办法完成。 风无情,你的轻功连九岚都追不上,不要跟游龙拚拳,尝试以速度取胜。 放p!化雨就是满嘴狗p!才让他差点断送性命在刚才那一掌中。 「风无情!你放水放得太过头了!不拿真本事出来不可能击败游龙!」九岚看出化雨的用意,鼓足一口气的力量再旁助吹。 吹你妈蛋!风无情在心里咒骂。匆忙间游龙又横劈一掌,风无情差点没回神过来,多谢化雨及时暗放冷箭,勉强打断抬手节奏,才让风无情连忙躲到游龙身後。 第二次了,是该熟悉起游龙的速度。不要拚拳,只要回避。 游龙一个回身扫腿,风无情高高跃起,在他出拳前抢先一步在站落右侧。游龙追击突掌,风无情即时撇头避开,装模作样地朝他健壮左臂拍拍两下,挑衅意味浓厚。 「这麽慢是抓不到我——啊!」 又是在他自信片刻,被刚闪过的手肘一扫撞飞出去,连滚带爬翻身五圈,狗吃屎般面铺在湖岸软泥边,满嘴都是青草味道。化雨连忙再发六箭,补足这个因风无情自满而崭露的缺口,然而游龙面色不改,也不藏避,唰唰一瞬就把六根箭矢接得轻松。 「风无情!」 「我没事!」风无情俯面翻正,像鲜鱼般弹跳起身,拍拍身前的泥尘,一副游刃有余神闲气定样貌,还有时间梳理头发。要论耍帅,确实没有人能跟他匹敌,只是太容易掉链子,化雨暗想。「这就是十二伏魔之首游龙吗?也不怎麽样嘛!完全不痛不痒。」 「多谢称赞。」 「岚姊你看着!我这就给他好看!」 风无情握紧拳头,再原地跳动两下暖和身子,给拳头哈气擦掌,琐碎的动作异常的多。游龙神色从容,第一掌是试探、第二掌是验证、第三掌打得扎实,那相当於是胜利的掌声。 飞跳攻击,风无情轻功速度极快,拳头却偏离得老远,游龙几乎寸步不动,也能让他扑空。待到风无情身子飞过,趁着化雨还没来得及出箭瞄准的时间,游龙就学着风无情迅捷起步,腾空金龙飞翱似地朝化雨冲刺。 「闪开!」 料他躲避不及,九岚不能休息到出刀时机,游龙的目标也不是孱弱九岚,而是另外一名眼中钉化雨。匕首将游龙金掌抵御在一个人身前。瞳孔放大,化雨可以细致看到游龙那意料得逞的笑容,怕是在与风无情交手之际,他就弄懂自己盘算的全貌。 九岚接着发狠,独臂转反手刀成攻击势,直挑游龙心脏。这一击却软弱无力不足为惧,他带着皮套的右手架住,刀刃刺中淫物,左手一套升龙拳势再朝九岚重伤咽喉而去,这一次定能把它g断。 九岚想躲,身体却被疲惫压着不动。拳头近得如死神索命,却在最後一刻停了下来。又是不解和困惑。 九岚在心底嗤笑一声,她不知道那个狠绝天下无情的游龙,居然还有一天会心软,给自己留手。 再细看游龙强拳挣扎,连向前移动都是艰难,九岚定睛,在他长袖衣摺覆盖间缠着一圈圈透明蚕丝像後拉扯,那是风无情的武器!不仅左腕,腰际、双肩、手肘,有数十上百条蚕丝将游龙绕成提线魁儡,一袭黑衫在夜空中成了绝佳保护色泽,又缠在游龙难以注目的地方,封紧关节。 很百丝脉的做法! 九岚会心一笑,怪不得化雨十分笃定要风无情抵御游龙。若强拚不行,就只有以技法取胜。只有定格半晌,九岚再只手转回正手刀,重归中线突刺,眼、喉、心、腹、胫,几个人t绝大弱点,没有死却也能重创,这一刀是来自於自己惨烈的报复! 蚕丝拉扯扼住前进,但游龙还可以退却闪避,九岚的出刀又僵在半空,没有刺中任何一点要害,他紧握匕首的手颤动,耐受不住疼痛,绷紧肌肉跪倒在地。背後的化雨已经瞄好准心,九岚身形一跌,就有数发利箭从背後掠过,是鸦雁还巢,速度急切。 「唔!」三箭直刺入他腹中横膈,全都命中同一位置,接续而来的连发却都被抵御击落。 「射得太准也不是一件好事……」化雨尴尬,这弩箭三连等同一箭,还不够让游龙迟疑半秒,一下子就被拔出t外。「或许该考虑用毒了……」 「游龙!」 这是最後的机会了,九岚大喊一声,要将体内所有生命能量待起,沸腾的热血让他忘记疼痛。软弱的化雨、无能的风无情替他做好了困住游龙的陷阱,自己没有理由当一只残弱病猫。 她像个独臂大侠扑上前战斗,却难敌双掌。九岚的攻势凌厉不下,但少了半边优势,面对右侧的还击只能躲闪,即使有一把匕首也要不到好处。化雨再发三连,奈何游龙完全有余力接住飞箭,都成了再到游龙手上利器,攻向九岚。 「九岚姊!撑住!我风无情速速就来!」 风无情加入战局,让自己的一丝一线再绕过游龙身体,每一回圈,就会有更大力量制住游龙关节,让他更难发力。三人合击,总算在这艰苦的鏖战中要赢来一点光明希望。 一旦身体逐渐僵硬,游龙就愈发无法挣脱由风无情塑造的柔丝牢笼,这或许就是击败天下龙王的办法。生死已经无惧,九岚要站到最後一刻,直到眼前人b自己更快倒下。她下意识回避他右掌皮套,认准松懈,将攻击基调全部凝聚到他左身心脏,发力突刺。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鬼门入口 死相败露。 却有蛇影冷不防地突破长空,从抽刀客交战之远鞭击此地,短暂划开三人阵地。这一鞭抽在游龙身上,倒钩将蚕丝一一勾断。魑蛇被抽刀客斗得惨烈,全身多处瘀伤,仍赌上自己的性命,分神出鞭。 如蝉蛹破茧,游龙活动肩颈关节,将双手聚拢,发力扯动身上蚕丝。风无情力抗不过,被游龙的牵引带了过去,直接扑向游龙拳头。这一发狠劲不b在九岚身上的力道轻,风无情口吐鲜血飞了出去,刚落地,又被牵引蚕丝拉扯回来接第二拳。 利箭与九岚支援随时跟上,封阻拳头,让风无情安全落在游龙脚边,那却是最危险的位置。一拳足以令他陷入昏厥,风无情伏地一动不动,直接成了到嘴熟鸭。 九岚抛弃防守,单手连刺气势骇人,要把游龙b退风无情这块熟肉身边,游龙直举皮革拳套格档,九岚再猛都不能b退他半寸步履。甩手一划,藏於皮革间的坚硬刀刃露出紫光。 是毒! 皮革拳刃的刃尖像是弹出的巧舌,尖点最极限的距离,刺到九岚匕首刃面又迅速抽回,消失在他皮革手背的细缝中。再一挥砍,顺着向前运动的身体,剑尖探头出来,空中划砍b得九岚後跳,镇住骇然。毒液洒落点点到九岚皮肤上,没有剧痛,但不知道有何危险。 「你果然早有防备。」游龙扭扭手臂,刀刃又缩了回去。突然暂止进攻更不像是他的作风,那就好像,她已经确实赢下了这一场胜利。「怪我把你教得太好。」 「你居然会用毒!」 「面对我教过最杰出的弟子,我自然是做好万全准备。」 化雨再放冷箭,游龙却只消一挥掌,速度快到甚至看不清剑光反射,所有箭矢就在两臂外被砍成两段。 「这是魑蛇特别为你订制的毒,百血碧求生!」 「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你说呢?」 游龙yy劣笑,再他看起来成熟十分的脸庞上,那种笑是惨绝人寰的。经验过权势争夺、作为亲朝最见不得人的地下之首,那会是连地府所有鬼神都冷汗相b的笑容。他两步将风无情跨足脚下,高高举起皮革右手瞄准风无情的头颅,是击断九岚手臂那一击劈山重势,故意放慢的动作更像是挑衅九岚上g。 「该死!这个人渣!」 「九岚!有诈!别去!」 喊只是喊,化雨知道自己并不能阻止九岚,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九岚挺身挡住风无情的躯体,即便赔上左手,她也不能使得再有人为她领死,一个三姑娘就够心烦的,她不想要第二个,还是风无情这种人渣。 只手孱弱,她却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一拳会打碎左手、穿刺手掌、然後余波震痛自己的胸膛,还不致死。 九岚窃笑吻月,自己的命可真够硬的。 出拳一刻,游龙却曲折臂路,绕开匕首、架开纤肢,皮革中的埋伏掌刃受到召唤探头而出。九岚本能後仰减轻冲劲,游龙的拳头停在她的胸膛前,却有掺着剧毒的白刃突入刺中要害。 游龙用柔拳绕开防御,就等着直挑中九岚心脏的这一瞬间。他加大力度探破她体内温热,却有硬挺梗在其中阻挡前行无法突破。 是其肋骨,因着九岚後仰的身型,掌刃突出的速度有些偏移,没能直接钻破心房。 九岚不喊不嚎,只是闷哼。她知道游龙又再一次失手,力量突然涌现,她的世界瞬间变得无比清晰,一切都像慢动作在播放。他想拔手,九岚随手将匕刃一刺,空出左手紧紧握住掌刃,胸腔肌肉紧缩,不让她拔。 自己已经是个身中剧毒的没救之人,她要用回光返照的力量跟他拔河,按住游龙掌刃往自己肋骨刺得更深,要他这一整刻永远拔不出来。 化雨将机关中的仅存的弩箭全部发出,游龙只手紧紧被九岚肌揉穴1住,连转身都显得艰难,只能直勾勾看着一排箭矢扎扎实实刺入左身。痛归痛,但这点小伤不重要,他屹立如巨佛,没有半点动摇,奈何藏於x怀的不是慈爱,而是杀心。 化雨嘶吼着九岚的名字,风无情在震耳欲聋的咆啸声中惊醒,试图理解眼前的处境,逃离眼前危机四伏的险地。抽刀客顺着化雨暴喊查看局势,却被魑蛇拉退距离甩了一鞭子。游龙的恨与挣扎,九岚真切的感受到,感受到在场所有人的细微情绪。 脱手无果,游龙右手直掐住九岚颈脉高举,她却发力抓得更紧。从她琥珀烛h的明眸当中,绽放出死也不会松手的麻烦觉悟。 一股抽丝剧痛从胸腔蔓延而上,灼热攀爬过游龙捏住的地方。在他要发力捏碎九岚颈骨时冷不防地朝游龙脸上喷出一大口黑血,是毒素漫进膏肓的最後反击。 心里头有万千情绪汇聚,所有回忆一一浮现在脑门。她庆幸遇到了化雨,能与三姑娘达成和解,了却遗憾。要说遗憾……那大概是自己终究守不住诺言,死了。 她是差劲的骗子,她对不起化雨、对不起兮月。 兮月……兮月…… 「老桑!」一道粉白身影加入战局,从水棠路提着艺服裙摆狂奔,跳到湖岸中心,再飞踹一脚踢开两人纠缠。「臭老头儿!放开我的老桑!」 九岚已经失去意识,生死未卜。化雨连忙指挥风无情将她紧急抢回,一面要提醒兮月不要渉战。 解决完九岚,化雨就是下一位眼中钉。他还没有半个字来得及朝兮月呐喊,那皮革手套就已经来到面前,刀刃尖白混着九岚黑血与毒液探出,直朝眉心。 接着是记忆中的场景回放,有一把扇子遮挡住视线,然後被利刃戳穿,接着夹扇使劲一扭,刀片顺着兮月的扇子绕转断裂飞旋出去。 「又一个来送死的。」游龙咋舌。傲虎一直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十二伏魔顶尖三人足够对付,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一个抽刀客、又拐出一个风无情、现在还有歛红坊的艺女老相识要替她报仇。 挡路者死,这是十二伏魔的最高指导原则。 刀刃打折,他直接冲起一拳朝兮月腹部炸去,却在途中被一柄弹射出来的剑刃跩住这快速突进的拳头。兮月想要摺扇进攻,却也被凝脂玉手轻巧接住。 白玉倾占尽歛红坊的气场威严,阻断两人攻击,要终结这场战斗。 「停手。」 两王相对,白玉倾出场之姿更胜一筹。她像是经过完整梳理、盛装宴席、步调轻慢优雅,连制止住两人都是如此毫不费力。游龙经过九岚奋抗、抽刀客强撑、化雨跟风无情的小伎俩,兮月取闹的轮环攻势,已显疲态。化雨还注意到,有个黑红色的影子飞去另外一边,终结抽刀客与魑蛇的单挑对抗。 「白玉倾,十二伏魔执法,没你的事。」 「这里是歛红坊的势力、兮月是歛红坊的艺女、艺女的事就是大娘的事。」跟着白玉倾身後,众艺女一字排开,有伏御为首率领弄花,是出动歛红坊的全数势力,勘b一支精良军旅。「在歛红坊行事,就得遵守歛红坊的规矩。」 「好,要讲规矩,你可知道你歛红坊藏着朝廷侵犯?难道歛红坊想与当廷做对?」 风无情怀抱九岚无力的身躯救来,她嘴边是满盆脏血,身体不自觉颤抖抽搐。毒素进身,再不能获得救治就来不及了! 白玉倾斜望一眼九岚的惨貌,气数已尽,本不须为此人伤名劳财,若不是陌潇伏御急切恳求,她才不想淌这浑水,这会给歛红坊再次带来莫大伤害。兮月殷急关照,她指引着化雨、风无情、抽刀客一行人进厢房栖身,自己连忙替老相识做应急治疗。 亏你有这样的朋友,莫莉。 「歛红坊不会过问艺女身分!确有可能藏入钦犯宵小,但那不是在歛红坊的领域内为非作歹的理由。吾答应你,会查缉四人身分,若为属实,吾会将四人逐出歛红坊!那里才是你们解决纷争的地方。」 黑红艺袍的陌潇伏御结束另外一边的好战,魑蛇拚着急忙赶到游龙身边,等带下一步指示。她四处喘吁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不可能与整个歛红坊交手。「游龙,如何?」 「白玉倾,我记住你了。」游龙一根根拔下身上箭矢,用魑蛇备好的棉布缠紧止血。突然飙速飞出一根徒手掷发的利标,被白玉倾手中弹s剑刃拦截在半空。「撤。」 「是。」龙蛇两处身形飞快,一点儿都不像是经历过一场生死决战,踏不到两步就消失在明月黑影中。 还没完呢。 白玉倾招呼弄花人马回司其职,自己却有匆步惊风的赶到宴宾殿。要临时救人又不打扰工作,脂白谢戏的场所最为适切。寻着黑色血迹,她尽量在从容之间让自己加快脚步。自己方才无疑有向朝廷宣战之举,她不做亏本生意,不能让整个歛红坊名富换回来的一条死确性命。 「兮月,报告。」帝王威严冲破拉门,不容许质疑的口吻直显事态沉重。 「大……大娘!雪里红我除掉了!可……可是x间那毒……我看不懂!」兮月颤抖双臂,她染满九岚脏血的艺服足显慌乱,九岚的皮肤底下布满黑色血纹,任凭兮月怎麽处理也停止不下来。 化雨深刻吐息,有一万斤重任压在他肩头,在抽刀客与兮月之间,唯他当仁不让。「她右臂手骨遭人击碎、左臂也有多处重挫撕裂、腹部有倒g搅烂的软组织深口、喉骨可能被击裂,胸腔创口虽不致命,但毒素已经扩散至全身。照对方说,此毒是百血碧求生。」 「百血碧求生吗……」白玉倾也没有一刻闲着,亲探左x下肋涌冒黑w的剧毒。「都出去吧。」 「大娘!我求您救救她!拜托了!兮月求您了!」 「是啊!救救她吧!」抽刀客跟着激动呼喊。 「白大娘,我这条命是九岚换来的,若她要死在这里,我哪都不去!」 「谁说她会死在这里了?」白玉倾背身挥手,一枚苍白玉佩精准落在化雨手心,雕得细致精俏。「难道你们想在这里,观她被吾开x剖肚?」 「大娘!谢谢你!你最好了!」 「兮月,去吾的宅邸取医刀;雨晴,传吾玉佩去寻一百名甘愿献血的艺女,盛一个碗,每人三滴血;而你——」 「抽刀客!」 「替吾看着门外,刮骨去毒需要绝对的专注,莫要让人打扰吾身。」 「遵命!」 白玉倾不愧为独霸南方的醉金大将,她发号施令的神情不亚於化雨所认识的那些将军,每个人迅速接到简洁明快的指令,迅速动身。九岚发黑僵硬的肢t在脑海中烙下深刻印象,化雨不敢怠慢,去迎宾殿随便要一个乾净的碗,跑到大厅高举玉佩求援。 来得匆忙,艺女见到大娘玉佩如同军令,还未接待到客人的人们自动形成一个队列等待献血。化雨手边没有扎破手指的工具,就从右侧高台上递下一个针头。 是拂柳弄花!她率先扎破自己指尖,滴落三滴热血;青媚跟着她的动作,也随手变出一根银针;在两人井然有序的带头示范下,艺女自动切成两列,围着食碗自动自发献血。 甚至b军队还要严明。 不出一刻钟,化雨就盛满一碗热腾腾的血汤,这就是用金银权势堆砌起来的管理效率,唯有大娘这个位阶才能做到。化雨小心呵护着食碗回到宴宾殿,她不能急,急切永远是意外中的大忌。抽刀客在宴宾殿门口站得坚挺,兮月正轻肉的帮她擦拭魑蛇鞭笞过後的血痕。 「大娘,血盛满了!」 「进来。」 不怒自威,白玉倾的厉色指令永远气势磅礡,不苟笑意的面容更是像死水表情,没有一丝情绪可以读出。九岚的躯体被缠布裹成肉粽,从x骨右侧有一条血色红痕浸透白棉,白玉倾说到做到,俨然一看她真将九岚胸腔划开救治,想到这里不禁让化雨敢到头皮发麻、发根倒竖。 情势还是不乐观,黑色脏血已从x下肋扩散蔓延,爬至颈底下颚,被黑色血液填充满的血管在表皮底下清晰可见,那是b任何机关水路都要复杂的渠道,很壮观,却也很骇人。 「放着,然後出去。」 是嫌化雨呆立碍事,白玉倾的眼神从没有离开过九岚病t边,她的额头突出几根杂乱毛发,没有时间梳理整齐,尊爵的艺服背後是浸透一大片的汗渍。若不是白玉倾的命令强硬得令人身体直动起来,化雨恐怕会在那一刻矗立永恒。 因为自己的鲁莽,才害九岚变成这副模样…… 如果自己能更强一些,九岚就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化雨摇晃走出室外,跟抽刀客跟兮月三人一同并排在室外休憩。一直到眼下的威胁全部解除後,他们才来得及感受情感,如洪水决堤般风也似的涌入,直换来风暴中心潜藏的一片静默。 「欸!小偷精灵呢?她也伤得不轻吧!」不想沉入氛围低迷的漩涡之中,兮月打破宁静,充满弧线的语调当中藏着颤抖。 「风无情不想与我们同行,先行道别了。」 「那她的毒怎麽办!」 「他是醉金城最嚣张的小偷,也是精通江湖门路的探子,毒伤应该不成问题。」 「哦……」化雨的过度冷静,直把兮月刚提振的气势一针挑破,消散如烟,喷在宴宾垫外的空气中。看着兮月愁容,化雨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兮月只是一片好意。 自己什麽都做不好。 「雨哥,接下来呢?」 「等吧……」 「我是指,如果岚姊——」 「呸呸呸!大毛怪你怎麽能说这种话!」兮月蛮横地很很推了抽刀客鞭伤一掌,力道大到能把抽刀客推扑在地。「她不会有事的!每次都是这样!莫莉一定不会有事的!」 「是呢……她是曾经的十二伏魔,她不会有事的。」与其在这里三人沉沦,不如祈愿祝祷。化雨合掌虔诚,心里在向三姑娘最後启示。拜托了,请你一定要爱护九岚。「抽刀客,你去湖心岛,蒐集散落的虎齿匕首,九岚拿的那个,那是对她很重要的物品。」 「好!」抽刀客爽快答应,比起白玉倾的命令,化雨的命令优先权更高。这是他在败给两人的那一刻,便自动认主的忠心。 三、六、九、十二。抽刀客很快游荡一圈,跟着留下来的陌潇伏御打扫战场。化雨从九岚落水开始,就远远观战对望,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九岚将所有武器掷光,无能为力的场景。游龙的精算是稳c胜券,即使他一人就能战胜九岚,他还是带上两名帮手确保击杀。 可惜他没算到,自己这边还有人手。只有这点出其不意,才成了他们三人苟延残喘存活下来的机会。当然,还得感谢兮月挺身、感谢陌潇游说、感谢白大娘愿意倾力相助。从旁观局势更能看清,白玉倾插手此事百害而无一利。 不知道是出於什麽缘故,值得她出手相救。 化雨将仅存的十二柄虎齿连桑清点完备,突然有一个念头萌生,自己能做到的应该更多。百丝脉的能力远远不止於此。 等待救治的时间漫长,肩头轻碰,打乱化雨身沉的冥思。兮月抵抗不住睡意,卧在自己肩头小憩;抽刀客盘腿默坐,闭眼就是修行人浑厚内敛的姿态,有宁静威压千百年不动乱世,像尊石像;化雨则有一有再地反覆查看虎齿连桑的秘密,可惜脑袋并不够用,如果有绢纸,将图示连环切割分解下来,或许她可以参透虎齿连桑的秘密。 拉门缓缓张开,一个细微的声响就把熟睡中的兮月惊醒,她连忙爬起来朝大娘行礼,速度b二人都快。「大娘辛苦了!」 化雨不能精确计算过了多久,但至少有一个时辰。白玉倾擦着满手脏血,本来如此傲立的人,也会略显疲态。在跟冥王拉扯九岚的斗争中,她是煞费苦心。然而,化雨仍旧没办法再那绝世容颜之中读出情绪,她不说,他们就不知道是否有成。 「剩下的,且看她自己命数。」化雨兮月抽刀客一同赶到门扉边,看着躺在玉桌上的那人,已经被绷纱包裹成团。「百血碧求生没入太深、无法根除,需适时放出毒血;她身体多处断裂,只能做板固定。三天,如果三天後还昏迷不醒,非吾能成全。」 「谢谢大娘……」兮月咬住下唇,踩着碎布趴到玉桌旁边,看着整个腰际以上都被缠成人偶的九岚,心有不忍。她连呼吸都艰难着,是衰老的蝴蝶,无力振翅就要坠於这片大地,回归自然。 「白大娘,我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九岚待不起三天。难道她只有死路一条?」化雨体内有股愠气贯通,越在危急时刻,他越精明冷静。只有把所有思路疏通,才能对应所有状况。他们今日就要出坊,没有时间逗留三天,这是大娘下达过的命令。 「雨晴,你把剑桑抱出来。小心折到头手肩腰。」大娘没有正面回应,极其节省力量,只是挑动食指下达命令。化雨莫敢不从。 他将九岚双手缓慢细微地收拢胸前,还住被裹得厚实的躯体,兮月在旁护住头部。除却鼻上眼发,绷带一路缠到腰际,只有在鼻口切条裂缝予她呼吸。慢步抬升,九岚b他想像中还要重点,没有受过重物训练,他不晓得自己能坚持多久。 见他抬起,白玉倾没有多言,只是端庄举止朝迎宾殿走去,更往内部,深入花瓣岛屿的中脉,那是化雨曾经探查过的地方。 「兮月,你回去工作吧。」 「是,大娘。」留住不舍,兮月的动作不如一往勤快。少了扶持,化雨感觉手臂的耐力就要到达极限,但若他在这一刻松手,九岚的命便断送在他手里,他得拚死撑住。 「雨哥!没问题吧?要不我来!」 「抽刀客,别碰她。」 抽刀客实在不适合做如此细致轻微的动作。 另一方面,这是白玉倾指名的试炼,是给自己的考验Χdyъz.cōм(xdyBz.com) -- 地府 白玉倾将舞厅拉门敞得宽阔,让化雨能抵步前行,而後掩上,似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迳直走到舞堂深处的仕女雕像前,将仕女面像转至三点钟方向,机齿互咬的声音小得出奇,是几乎完美贴合才会有的声音,从左边挂画後方缓缓彻开一道门。 「果然如此。」当时化雨便是在此,就要解开密室的秘密,奈何兮月就中毒出事,他只有被迫遣返。情绪兴奋带动身体机能,怀中的九岚好似没有这麽沉重了。 白玉倾轻呼细笑,若不是密门间的回响,化雨就要听不到这阵细笑。她转身走进黑暗门户,难得地留下一句赞赏。「不愧是百丝脉。」 道路狭小的只够一人前行,没有灯火,只有木板与陈旧死鱼气息。化雨收拢久岚的身体,让她头部倾靠自己肩头,脚步摩擦向前,减少震动。密室下去是一个木板阶梯,嘎吱作响,与水棠路有同样失修已久的年代氛围,除此之外,还有水渍声混杂。歛红坊立於湖畔,受潮湿侵扰,这绝对不是做木工机具的好地点。 抽刀客一走进门,白玉倾就在前头压下木板机关,让密门阖上。不用说明化雨就了然於心,这肯定是古明画藏身的空间。有悲喜交加,喜得是她迫不及待见到这位避过劫难的前辈;悲得是身上九岚,她呼吸十分缓慢,慢到随时都要停止。 「待在这里,就等同於从歛红坊中消失。」白玉倾胸前首饰兀自泛晶莹光,在一片漆黑的密室世界中如同引路明灯,带着两人绕过腐朽长廊。 「好臭!」抽刀客捏住鼻孔,除了死鱼味、霉味、木质软烂的味道、铁锈味、还有粪便排泄物的味道,全部混杂在一起,是最不理想的生活空间。奈何化雨没有手能遮挡。 绕过密道长廊,有光点在尾端闪动,白玉倾的胸前萤点在渐明的灯火下丧失光亮。她步出昏暗光线外,然後示意礼节的敲敲廊边木板。 「大娘呈首请安!」 意料之外的,有十数女性的声音从中发出,化雨跟在白玉倾後头眯眼走出,灯火的明亮照得他双眼刺痛。 「姑娘们,你们有客人。」白玉倾的口白分外柔软,在阴暗环绕的社会底层中,她放下自己的光鲜亮丽的架子,像一个温柔的母亲。「歛红坊有客人,需要借住机房几天。」 「啊!」双目适应光亮,化雨从十数名人t轮廓中找到熟悉的样子,不自禁惊讶出声。是婉儿,还有其他素未谋面的下人们。 他们都穿着素衣粗布,随便缠住长发,没有时间管顾脸上脏w汗灰。有的提着刚洗好的衣料布匹错身而过、有的c纵在墙壁上的机关齿轴、有的对着铁管传话施令。在这不过兮月厢房一半大小的空间里,来来去去挤满有十三名艺女。 「怎麽,有你认识的艺女?」 白玉倾的提问,严肃得有像是责怪的诘问,直把化雨骇然b出答案。「婉儿……跟婉儿有过一面之缘。」 「真稀奇……婉儿!」被大娘点名,婉儿像是受惊骇的老鼠般,慌忙的方下手边工作,焦急鼠窜,好不容易来到大娘面前恭敬欠身,用手b划一堆看不懂得语言。「免礼,客人就由你照顾,吾一个时辰之後来帮剑桑换血。」 大娘丢下言词即走,婉儿又在额头、在肩膀、在穴口、在双手b划多数符号,奈何大娘都没看到。只有抽刀客白目过头。「这是在b什麽!小姑娘不会说话吗?」 「她是在责怪你们两人!害她被大娘点名了!」在室内中央方形木桌上,一个身形略微臃肿的女人穿着针线尖笑,笑起来像j叫,很快引得其他艺女也咯咯笑起。 婉儿气愤,用脚剁地两声,然後手心手背交叠拍掌三声,看起来像是要给臃肿的女人示威。 「好啦,我知道你是在送大娘离开,别生气,别生气啊!」 这群艺女们没有歛红坊明争暗斗的心机,也没有雕琢出来的仪态,有的只是毫无顾忌的爽朗大笑,一人笑,就有一群人跟着狂笑,欢乐气氛很快渲染开来。他们勤奋的工作着,用彼此的对谈笑语掩盖过环境的脏乱不堪。 衣角抽动,婉儿轻捏化雨的手,邀请似的带她游历狭小的工作空间。 他们又穿入一个狭长廊道,化雨知道,这就是寄居於桥下的行走空间,一切跟自己的设想猜得八分不离。是往回迎宾殿的方向前进,走到习厅底下,工作的空间b舞厅更大一些,错综复杂的管路盘点,密集堆积在本就狭小的空间里。 这一段空间里摆放着六张床位,看来壅挤。也没有分别或是名牌,六张床位分给刚才初遇的十三人都不够用,婉儿却勤快的整理右边中间的卧铺,把因潮湿染得晕h的被单铺齐轻拍,示意化雨让身上的伤者躺下。 有薄雾般动作轻盈,化雨缓慢的整个人跨进床铺,婉儿扶着九岚的头部,让她可以平躺靠下。细心如同在对待水钟机关,稍有碰坏就不能成。才刚躺平,九岚口鼻就涌烈冒血,然後流出一口黑w沾染床布,才归於宁静。 婉儿直用袖口擦去九岚嘴边脏w,那血却已渗透棉布,在九岚整个口鼻边留下一滩黑色w渍。婉儿急切地朝化雨b手画脚,奈何化雨跟抽刀客两人皆看不懂,满脸狐疑,也没有纸笔能给她做纪录。 「婉儿是说,她伤得很重,要随时有人在旁边照顾,如果血w堵住口鼻,或着回流那就不好了。」对床的女子刚坐起身,裹上衬衣棉布,梳理头发。见两人呆头呆脑,看不懂手语,举手之劳充当翻译。 「嗯,我们会在旁边顾着九岚的,谢谢你,婉儿。还有……」 「梨钰。」 简单应答,梨钰的动作藏着雅韵,她慢条斯理,但慢得很有格调,那是能从白玉倾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是一种教养,明显跟外侧那些有些粗野的艺女不同。她的眼尾拉成狐狸眯眉,脸有点长,给人一种妩媚又多疑的感觉,算不上好看,但是有迷惑满分。 她迅速整好自己的布履,站起身来打量抽刀客的大个。「照顾伤患只要一人,大块头,你跟我来。」 「凭什麽!我哪儿都不去!」抽刀客的暴雷嗓子在狭小密室当中显得有点刺耳,还能有一圈圈从桥下长廊返来的悠悠回音一遍一遍播送着。 「大块,这里是歛红坊,没有劳动就别想混饭吃。」梨钰用小指抵住双耳,没把抽刀客的话听进,自顾自盘点人数。「一名伤者、一名看护、加上你,你得出三人分的力量,你们才可以在这里待着。」 「抽刀客,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雨哥!你不担心——」 「拜托你了,抽刀客,九岚跟我都很需要你。」 「好!但是雨哥,你要小心!」 小心吗……化雨靠在九岚床头,看她如同屍骸般毫无动静,就觉得要被无形的力量压垮。今夜实在太累,累到自己已经无暇在顾及其他。有那麽一次被十二伏魔追杀,他才知道无论是歛红坊内外,都无法有个安身的地方。他与九岚与抽刀客就像丛林中慌忙逃窜的飞禽走兽,猎人来了,他们一个都躲不过。 九岚的身体毒素虽然消退,但仍从口鼻间堆积。婉儿将她头骨轻转,放成不会被自己咳血堵住的侧身,引导脏血缓缓流出。还不到半个时辰,血w就已经被床单吸取乾净。 婉儿暂且忙完份内的事情,要来脏布床单,匆匆赶回伤着所在的位置。化雨靠着床沿闭目养神。她动作慢扰,提起化雨粗糙的手皮,在她掌间缓缓画圆,待到他醒。 「婉儿?」 化雨睁开疲惫双眼,眼窝间都是黑色沉淀,身体也因疲倦无法挺身,头发乾燥的要凝结成块,渗出的汗水混着油w变成一股臭味。歛红坊的地下世界见不到自然光线,他不知道他刚刚这一眯眼花了多久,所有心神时钟就要错乱,有那麽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来到人间炼狱。 见他醒身,婉儿在他手中一笔一画写字:我要帮她垫床。 「喔,好。」略发痴呆,化雨脑袋是一片空白。他像是失了神的空壳,缓慢把九岚抱起,她的重量又锐减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流太多。 婉儿取来厚重布裹,在九岚侧身的嘴角叠层一卷一卷,从最外围往内折。这样每当最上层的灰布被染满黑血,就可以拉开换下层的使用。很聪明的作法。 「大娘呈首请安!」 室内的回声传得b想像中的遥远,十人一起嘹亮的声音沿着桥下通道传遍整个基地,怕是连大厅底下的空间都能听到微弱回音。白玉倾不用多久就从管道内高端走下,她华丽的身姿与污秽空间格格不入,奇妙的是,她居然一点都不介怀。 「大娘呈首请安。」化雨行礼。婉儿在右手额间轻点,画过左肩,最後双手合掌朝白玉倾行礼。 「婉儿,拿碟子、手巾与银针,烧红的。」她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是下人而好几分或差几分,从这个角度而言,白玉倾确实对坊内所有艺女一视同仁。见化雨不知所措,她说明来意:「吾来放毒。」 婉儿动作勤快,泥盆陶碗以及红热银针很快送上,白玉倾坐到九岚床边,吩咐碗儿慢条斯理的帮她转正身子。一条一条掀开腰间紧绷的纱棉,九岚写满伤疤的肌肤片片崭露,化雨很识趣的别开面孔,这不是他该看的东西。 「雨晴,过来。」白玉倾喊住他的羞耻,命令他在旁注目。「吾只做一次。」 纤手指节从九岚腰系盆骨突出点住,然後用拇指与食指丈量距离,在九岚染得大块晕黑的下腹部内摸到肋骨坚硬,快手银针俐落扎出一个破洞,一点黑血破肤而出。接着用掌心推着九岚精瘦的腹部肌肉,从黑血瘀积的地方开始,一条一条朝着破口推去。推了有三十分钟,直到所有血瘀都褪去乾净,皮肤恢复惨淡的透白,才把纱布轻轻掩盖。 「每个时辰都要放血,此毒x烈,她消化不下。吾再给碗儿外敷药方,放完脏血後敷上一个时辰。明白?」 「由我来做?」 「你不想救她也罢,吾可没有闲功夫天天耗在此处。」 「唔……我做。」化雨还有点迷糊,忌讳起男女接触的底线,但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应急手段、不得不做。若他们想在歛红坊的地下世界苟且偷生,就必须更加卖力,每个人都不能当成累赘。 「婉儿,来。」白玉倾领着婉儿又往更深层的地x而去,大概是抓药帖说明。 化雨又呆立在九岚身边,她阖其眼安详时候,相貌就没有那份狂傲不驯的神采,更像某个贵府千金,或是歛红坊的莫莉弄花。突然有直觉闯入,如果这只骄傲老虎没有昏迷,她必然傲然跟着白玉倾呛声,不用三天,就足以康复。 「昏迷状态下不能吃喝,不过三天,身体机能就会缺乏水分死却。除非能有办法给九岚输水,又不渗进气肺。」梨钰很快工作完毕,回到对床给化雨解释着,但却不见抽刀客跟着回来。 「不进气肺吗……」歛红坊的艺女们似乎都对人t有一定的了解,略懂医术,就像九岚危急关头时,也是有兮月帮她做最简单的处理。「艺女们都有受过医术训练吗?」 「没有。」梨钰说得自然,脱去布履,褪下外衣,毫不羞涩避讳地躺进床铺里。「歛红坊修养主重气韵和谐,也就是一种内敛萌生的自然仪态。」 「我能做什麽?」化雨没时间跟她打哑谜,在这强迫劳动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乾守着不能出力,这才是让她最不满的氛围。 「我怎麽知道呢?我甚至不认识你。」 梨钰笑笑,面朝墙壁不在多谈。这种无助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在那个百丝脉被灭的夜晚,化雨也是如此无助无为。有这麽一个女人问着他是谁、问他来自哪里,而她现在正躺在床上等人帮助。 他是化雨,他是百丝脉。虽然栖身於歛红坊的地底世界里,但他该是最接近师叔古明画的存在。化雨将十二柄虎齿连桑放置於九岚床板侧,合掌默想。那样子像是祭拜、也像是感谢,仪式过後,换来的该是自己坚定的双眼。歛红坊的地底世界绝对不是一开始就打造而成的,而是经过数十年的规划、推演,一步步扩建整个地底世界线路,才形成这个足以容纳十几名下人的别扭空间。 若要问他自己能做什麽,答案呼之欲出,他必须要找到古明画师叔,再向他潜心学习,用自己的百丝脉技术,带给九岚、给抽刀客、给婉儿、给白玉倾、给整个歛红坊的地下世界一点变革,他需要再次成长。 白玉倾处理完生事离去,婉儿迅速提着一碗草药汁液折返,化雨看着她悉心替九岚涂抹的模样,暗生心意,轻轻拍着婉儿的臂膀。 「婉儿,我有一事相求。」 发不出声,又抽不出手,婉儿有点慌乱匆忙,不知道该做何回应。 「婉儿,我想拜托你照顾九岚一阵,趁着给她上药的空档,我去探查工作,毕竟没有工作,就不能在坊内混口饭吃。」 也不等婉儿回应,化雨就如热锅弹跳的油粒,三两步走进去更前方的通道。这里一连串中瓣地基,都是用作歛红坊下人的休憩空间,看模样能有容纳三五十人。只是床位的脏脏乱乱的,时不时能听到老鼠吱叫,或是木板倾轧的声音,噪声太多,化雨分不清楚。Χdyъz.cōм(xdyBz.com) -- 和平 歛红坊的下人是轮班制,一群上工,总有一群在休息,也难怪床位不用多。在这里的生活或许b接待客人更辛苦点,但不用面对整个社会的恶意,还算神怡。 化雨再往前走,来到一个堆满杂物器械的空间,都是厨房内的锅碗瓢盆,还有几个他不知道做何用途的厨具。更前方应当就是迎宾殿底座地基空间,那麽大的场所不断有烘炉声音暖烈,锅铲的金属碰撞声、锅炉里滚水的气泡声、油水翻炒的滋滋声、以及人们撕扯嗓子大声传递消息的吆喝。走在往宴宾殿的桥底地基,声音回荡更加猛烈,还有食物气息混杂近来,或着地底空间内本就有的恶心霉鼠腐朽味,完全让人没有食欲。 整个宴宾殿有约十五人下女分配工作,清洁打扫、烧火煮饭、挥刀切菜、备齐食料,每个人出别人无法闯入的工作区域,投入专注沉浸自己手边的工作。宴宾殿地下是一个偌大的厨房,空间也适合,这里有几条管路直接将火烟废气排出醉金湖外,不至於闷生整条地下世界。 化雨才刚探进厨间十几秒,就被持续灼烧的热气给蒸出汗水。毕竟是处理食材的地方,这里b其於地下道路显得更加乾净许多,遥望长如廊道的房间里还能有四五个对外的开口,能直接取水洗净、透气,但更多还是依赖管路丛生。总共有六架大型灶炉台,应该是泥灰突城避火材料,在间插阻热良好的中空板材,限制火处,以避免整个歛红坊烧火起来。 「你是谁?新来的?唉呦这麽丑!」一旁清洁刷地的下人注意到化雨的存在,连忙开口问笑。「这麽丑就不用化妆啦!反正这里大家都丑!」 化雨这才想到,自己从与游龙对战初始就脸妆不掉,经过一串战斗又一串急忙,现在的脸妆可能有兮月当时给他乱抹相同,说吓到人可能也是难免的。 「我是这里的客人,我想出一份力。」 「哦!是男人啊!跟刚刚那个大块一起来的吧!」 「真难得欸!大娘居然会让两个男人作客!」 「哈哈!因为是男人才来这里作客吧!那些娇贵艺女要她们下来还不肯呢!」 只是一句话起头,下人们就有好几种瓣法陷入独自的攀谈与欢笑中。但化雨目的不在此处,他无心听着他人打量自身来历,直接踏步要涉过厨房这一块油锅高热。 没人阻拦,没人告诉他什麽不可以做,没有禁忌。他就像涉渡万江的牛只,只要他敢,栖身在湍急中央休憩也并无不可。他从旁掠过每一个全神料理的艺女,那些艺女也全数当他不存在,只埋头於手边粗活。 现在处理的不是什麽高级食材,红薯、地瓜、野菜、与艺女们吃完剩下的剩料全部丢进去翻炒,那不会是什麽令人垂涎的东西,连气味都有点恶心,但这些下人们乐得开心,在不过久就是开饭时後。 好不容易挣扎出油锅泥淖,化雨站上通往大厅地基的桥底空间,就有一鼓持续吹送的风竞从遥远那端送出,b烧菜时产生的热量更暖,直要把化雨烤成人乾。涤汗如雨,在这样的暖风洗面下,化雨穿得艺服显得闷热些许,要不是顾虑这些艺女在场,他或许会把自己的领口解开,但那实在不雅。 他被热量冲得有些头晕,毛孔扩大,血液加速膨胀冲到脑门生疼,他不自觉地扶住走廊一侧,未想到一碰就触摸到木头间刻凹的导热铁片,迅速抽回,差点整只手臂被烫成烂皮,急忙吐出口水缓和烫伤处,却没有半点作用。 这是一段前往地狱的路途,白玉倾是魔头,底下的艺女即是受难的灵魂。化雨很想这麽想着,更往前深入,却听到女声团簇的合音,是一种钻进腹腔深处,激发丹田,要将整个人的神采点燃烈火,撼动灵魂的力量。 几乎是强撑着意志力,化雨再往更深探去,接触到高热的核心。在大厅地下中央是一个高热烧炉,用铜身褐铁盖成圆身,两边各有一大片鼓风板吹送动量,板子上足以占满十个下人,他们几乎是只用简单的棉布遮掩住身体,在这层高热炼狱之中采动热板,用烧胀的空气推挤锅炉,透过管线将压力分送出去。 跟化雨猜得一丝不差,歛红坊的大厅空间,正是作为水线管路的动力来源,但这不合理,大厅的压力不足以升高到兮月厢房。并且大厅内并没有能管控水口进出的装置,充其量,这个房间也只是作为心脏跳动般的存在,能将高墙压力分到歛红坊各处,推动需要促成压力机关。 另外一侧的鼓风板只有六人,上半身脱得乾净的抽刀客以一人之姿,顶替五名下人,与另外五名合力踩动硕大的鼓风板。他的力气更甚,甚至五人都有些承受不住他踩动得力量,可以直站在上面欢腾。 整栋大厅地房就像是个机关堆满的空间,除却维持火炉高压,周围空旷还有一团木制机具,跟大厅内翻牌的机关有些相似。每受着机关牵引翻转过来,就会有铃声清脆在管路内跑跳,一路铃铃配着下人们和歌,然後就有女工回应机关,在把铃声传到另外一个房间内。 化雨没有过去朝抽刀客打招呼,他不叨扰抽刀客卖力的工作,同样地,他自己也还有更重要的事务。中央烧炉跟大厅结构相似,有五条桥道通往歛红坊五叶花瓣岛屿里头,化雨不自觉朝着兮月厢房的方向走去,左拐进所有艺女们休憩的空间,他离整个歛红坊的谜底只差一步。 走入拱起的基桥底座,能感受到四周管路爬满水路流通。好像在湖底游泳似的,也像山林河流推送,他顺着流水渐缓大厅里呼出的高热,来到另外一边的宽敞空间。这里的结构与大厅无异,同样的机关配路,一有铃响,女工便回应呼唤地按下对应房间的机关按钮。 化雨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第一次压上水口时,那木板背後深重的机关响,便是要将讯号传递到地底炉室,然後竹杆伸出,是来自地下的回应。炉室最深处也有一枚锅炉,b大厅地底的小型许多。化雨一眼认懂为何水路有足够的压强能一打五米高,这是双重压泵。透过大厅锅炉烧出来的热气推动各个岛屿基底的小型锅炉,再进行一次加压。 如此简单的结构就解决了所有问题,化雨怨恨自己居然没有想到。 如此小的锅炉在能量转换上并不是特别理想,除非有无限能提供的能源与人力——正如歛红坊。醉金城表面的所有优渥明亮,全是堆积在底层这些下人们的辛劳换出来的。 根本没有什麽全机械搭乘的水路,机器没办法判断太多事情,因此才有各个女工,不端上明目,在暗地里默默地支撑整个歛红坊运转,从餐肴、到沐浴、到整个歛红坊内的一角一隅,大娘是拥有这只不能见光的军队,才能握有掌控整个歛红坊的权力。 白玉倾……真是个可怕的人。 简单一轮游走,化雨却还是没找到想要寻得的重点——古明画师叔。唯有可以确定一件事,这麽庞杂的地下世界机关,没有经过百丝脉之手是不可能造出来的。艺女下人们娴熟地c纵机具,大概是古明画不知道为何躲藏於歛红坊地下密室内,然後一手一手慢慢扩建出整个地下皇宫,白玉倾刚巧当上大娘,便吩咐歛红坊的下人女工们协助古明画完成宏图,因此习得使用机关的方式。 应该会有足迹的,应该会有,属於百丝脉的工作空间。 从室内接通的一枚空管路突然发出一震如同笛管吹音,声音不大,但能从单调的机关杂沓声中明显听出不同。下人们很自然地分成两队,一队要朝着大厅移动,一队继续留守。化雨很识趣地让开了道,女工们全然当他不存在,嘴上挂着一整天的辛劳与疲惫,那承载弧度的弯线却津津有味的议论着今天晚饭。 晚饭吗……化雨想起刚落来地下世界的时刻,他在舞厅地下看到一枚艺女的工作,就是针对那些空管路发送讯息。看来刚才简单的铁管气音,便是一天吃饭修整的讯号。 有旁人提醒,他的身体才开始感受到饥饿,快速视察过厢房地底没有其他可疑机关暗道,化雨识趣地调回了头,他也不能乾让兮月在那里照顾九岚。 回到大厅地下,锅炉内的人们却没有收到笛音似地,全数还在卖力踩踏鼓风板,抽刀客全身狂汗油亮,很得周遭女工的赏识,大家乱语笑成一团,那都是湖上风光看不见的奇景。 化雨没有停留,跟着一群下人们又在回到迎宾殿地下的厨房空间,下人们井然有序地从两边狭小开口的门板出去,打捞湖水清洗自己整日劳作肮脏油w的手指。厨间依旧一人不缺,全都投入在卖力的「食」之作业。 匆忙赶回九岚病榻旁边,经过卖力奔波、挥汗烘烤,他现在的艺服已经全沾染上地底世界的味道,有些难闻。 「抱歉婉儿,回来晚了。」 婉儿侧坐守在九岚床边,拿着针线出来缝制艺服,没有半点怨言,只是温暖笑过。她用手摸着额头,然後手背轻碰两眼,在下巴前面划过一道柔软的弧线。 「呃……我……」 才想起来化雨看不懂手势,婉儿放下衣针,在化雨游荡过後脏黑的手里写下:有找到吗? 「没有,我不太熟这里的结构……」 吃饭吗?饿吗? 「嗯……我听到信号才回来的。」 等。 这次换婉儿迅速跑开,不给化雨回应时间,留下针线与床上的九岚。饿吗……看着九岚这个难受模样,自己也不会有多少食欲的吧。他还记得,在百丝脉受难之後,他与她回去整理收拾,却在看到那幅屍骸惨样後随即吐了出来。 婉儿抢了一颗红薯与一颗饭团回来,递给化雨。化雨记得,他们刚到歛红坊那晚,九岚也是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红薯与饭团的。 吃饱了才有力气。 化雨向婉儿道谢,刚接过炽热,说也奇怪,他的嘴舌自动张和,不管环境脏w难闻,一口咬在那只有米粒的饭团中央,扑进热气与咸。明明不是什麽山珍海味,他却吃得有些感动,米饭中的咸味,是苦中作乐的咸;红薯中的甜味,是人情烘暖的甜。 「婉儿,谢谢你。」真挚的道谢,化雨完全忘记自己双手中拿着食物,婉儿并没有办法回声,只是简单抿抿嘴唇带有羞涩。「我会努力学懂你的手势的。」 婉儿抽空出右手,竖起拇指抖动两下,化雨觉得,那应该是在说约定好了。 「你们平常都这样生活的吗?」 婉儿微微颔首,手里却不如羞赧姿态的勤快缝补衣线,那是训练许久後的身体记忆,不需要脑袋也能接续着工作。 「这样的生活……你开心吗?」 婉儿没有停下手边工作,只是有些出神地看着化雨,应是在想。想有几秒,她回神过来送给化雨一个笑颜,那是肯定。 原来如此……化雨又狠咬一口咸饭团,那让他刚被蒸出体内的盐分得到补充,他三想下把饭团肯个精光,这下子他明白了。他明白为什麽九岚会那样告诫他,如果没有希望,那不如让婉儿享受片刻的安宁。 待在这个地下世界中,她不会受到欺侮,这里的每个下人都有自己的理由。长得不好看、手脚残缺、声线难听、学不会仪态舞蹈、没大没小。这样的空间却养成彼此包容,彼此互助的姿态,甚至每个人都能看懂婉儿b划的意思。在这里,他会过得b地面世界任何一处都还要开心,因为有一群懂得什麽是包容,懂得什麽是尊重的人陪伴着。 原来缺乏尊重心态的是自己啊…… 总是想着婉儿需要帮助,歛红坊应该在待他们好一点,这才是一种最深刻的成见,化雨笑过。 「婉儿,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点头摇头即可,不打扰的,可以吗?」 婉儿很快缝补掉艺服正面破损,翻面继续检查,专注地点了点头。 「你是否见过,一个同样c使着机关术的男人?」 婉儿点头。 「他还在这个地下世界吗?」 婉儿摇头。 「他离开了吗?」 婉儿摇头。 化雨憋足一口气,排除这两个选项,也只有那一种可能。「他死了吗?」 婉儿暂且放下手边的工作,怀着抱歉的情意,朝化雨缓慢地点头,然後又继续缝补破损。 「是吗……」化雨只是凝滞一会儿,很快又从悲伤之中恢复过来。 死亡这个词汇,已经接近到习以为常。他往左後撇去,看着床榻上九岚侧卧的睡颜,那是一条与死亡挣扎中的性命,如同蚍蜉虫类摔入水中,奋力挣扎要游回岸上。他是如此煎熬,在旁人看来却是如此宁静。 「那麽……婉儿,那位同样使着机关术的人,有没有在这个地下世界……建造自己的工作室什麽的?」 婉儿大力点点头,刚要b划什麽,却被突然进来的女工人潮给打断。 他们是休息足够的,精神饱满的一员。挤过右边廊道,朝着大厅地底的机房深去。气笛声暂且暖响,非常非常细小的,从机房身处传来,看起来是要换班了。 「你知道在哪里吗?」婉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化雨急切的後掌放在肩膀轻摇。「你能带我去吗!」 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婉儿有些无助地瞟向一眼卧榻中的九岚,就把化雨刚激动的热情全炸消散。确实,如果没有人待在身旁照顾九岚,处理他随时可能迸发的症状,那只会让九岚更陷危险。 「或是,你跟我讲位置就好?」 婉儿再放下手边工作,牵起化雨手掌,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写了下来:都……是……机……关…….进……不……去…… 「是指有机关锁?」 怀抱着歉意,婉儿大力颔首,然後写下:先生死掉後,没人能进去。 「说不准我可以。」化雨两眼放亮,百丝脉的机关锁,要能抵挡外人简单,抵挡内门中人可就不容易了。如果古明画在这地底世界,都需要建一个有机关锁的工作室,那必定隐藏着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那里,他可以找到工具、可以帮助昏迷的九岚活得长一点、可以精进自己的机关技术、可以—— 「雨哥!」抽刀客爆吼的声音从桥底廊道的另外一侧爆吼,传在室内回荡好几声响,足把婉儿吓得扎破自己指尖。化雨还看到对床已经熟睡的梨钰,也因为这阵爆吼而颤动惊醒过来。 「抽刀客,这里声音回荡,你小声点。」 「抱歉,雨哥,我回来啦!」抽刀客打着赤膊,经过凶狠提醒,转成气音悄悄回到休憩间,身後跟着一群都是刚刚轮班歇息的下人们。 「辛苦了,去拿点东西吃吧。」 「雨哥!他们说我可以拿五人份的食物,你要不要?」抽刀客哑着嗓子说话有些可爱。不知道踩了鼓风板多久,但仍是活力满溢,一点都不像个累人乾。健壮的肌肉在昏黄的灯光下反射出漂亮的光线,不谈一身汗臭的话,是有十足男子气慨。 「抽刀客,你多吃点,劳烦你了。」 「那要帮岚姊拿吗?」 「呃……不了,我想她应该没办法吃。」 「好!」 化雨本还想让抽刀客守着九岚一时,经过刚刚简单对谈,很快又打消这个念头。如果真的给她看守九岚,不知道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会被她整成什麽样子。他可以在脑海中想向抽刀客拿着饭团与红薯,凑到九岚嘴边想要帮助她进食的蠢样,不免觉得有些危险,又有些好笑。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从前从前...... 「现在是什麽时候?」对床的梨钰爬起身来,有些迷蒙地撑着眉眼,她应该睡去才一个时辰而已。 婉儿朝额头眉心点了点,然後像梨钰b过一连串手势。 「刚换日吗……」没好气色,梨钰嘴角发白,眼窝垫起淡淡黑灰,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样子,却起身穿衣替履,又是一副要起身工作的姿态。 换日?化雨待在暗不见天日的地底闷着,歛红坊地下连个计时的机关都没见到,不知道婉儿是怎麽计时的,或许是刚刚那个换班的气笛声? 「那个瘦子。」 「化雨,我是百丝脉中人。」 「随便,都行,你要找先生的工作室对吧?」 「嗯……抱歉刚刚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该这个时间起身。」梨钰简单地整理过衣裳,将一头长发随意盘去,也不在意到底好不好看,就挺着身子走到化雨面前,不由分说地抬起下巴。不知怎地,化雨竟被一股强势的气场震骇得无法动弹。「哼,难怪白玉倾愿意放你进来。先去把妆卸了,真丑。」 妆容乾裂在脸上的感觉有些僵硬。经过自己的汗水打湿、炉火热晒,妆粉几乎都要跟自己的脸皮黏在一起,成一份子。梨钰头也不回地带在前头,也不管化雨是否有无跟上,往回舞厅地下走着,自顾自的说着歛红坊的往事。 「先生已经逝去四年了,这四年来,她将整个歛红坊的地下基地扩建,白玉倾差遣不得赏识的艺女落地,要当作先生的人手。从二十数人开始,到现在有七八十人。」梨钰来到舞厅地下,其余下人识趣的让出一个位置,供梨钰与化雨坐下。 化雨坐定,她便拿出脱妆的凝膏涂抹,她的手指尽是粗糙,动作勤快不似兮月温柔,却因为老练也没让化雨感到不适。 「我们对先生知者甚少,但大家都很敬重他。」 「他人很怪!」在旁艺女应和道,是锅炉的蒸气中心。一下子,所有关於古明画师叔很怪的传言纷扰四起。 「他还问我要不要给我重新整个牙!」 「他是想帮我做只假眼!」 「我上次看他拿木条组装,他跟我说那是木头脚丫子呢!」 听这叙述,错不了,确实是古明画师叔。他为人古怪的一点即是,当所有百丝脉钻研於木法、金法、绳法机关时,他钻研的却是人t。说是人t,却又要跟机关结合,运用机关技术辅佐生活。化雨还记得,自己的机关弩箭要安在手上,也是受师叔启发。 「可惜啊!先生虽能改身,但不能改命,英才早逝。」 「没什麽好可惜的。」梨钰一脸严肃神情,语气有千斤重沉入水底的差。她的唇有点裂紫,不知是因为妆点过,还是受过伤。「人各有命,皆看因缘。他缘如此,本就该死。」 「这是什麽意思?」一句言语如利剑挑穿心脏,化雨受到冒犯,退开梨钰的俐落绣手,诧怒质问。 「没什麽意思。」嫣然,梨钰好似很满意化雨的反应,嘴角轻扬,这一点细为表情却让化雨浑身不自在。与风无情的刻意挑怒不同,这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有种柔媚的诡异,只要看着她那双眯横双眼,就好像有百鬼在身侧作伴。 不留给化雨猜测时间,她随手扔出一卷脏得彻底的抹布,盖住化雨整颗头,抹净。 「赶紧擦乾净,我带你去先生的工作室。」 腥味、臭味、屍味、朽味,经那一抹,全部黏在化雨脸上分割不开。他没办法看着自己被整理成怎样,地下世界一面铜镜都没有,也不需要梳理。梨钰手脚勤快异常,刚把化雨的脸抹乾,就拍拍他右肩,然後头也不回的朝舞堂底下一条小道空间内走去。 「便是这里了,先生工作室的门。」立在梨钰身後的,是一片横条木搭起来的墙角死路,根本未见门的影子。 木墙高有两米,跟整个室内空间差不多矮,很是压迫,宽度b化雨伸直张开双手还宽些。待在这个角落,看不到艺女汇聚的桌台,形成一点点天然掩护。木板上都是沾上w渍又擦去的洗刷痕迹,长年接触湿气让木板上生得湿苔菌丝,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机关结构。 化雨尝试向内推,木板紊风不动,化雨再拉,却感觉有一层锁扣阻挡了出路。他尝试向右滑移,发现木片是松动的,很快就明了整片木门的机关结构。 「是滑扣啊……真麻烦……」 从上到下一共有二十片木板,如果木门是左右两扇,中间还有卡锁的话,那必须摸解四十层的对应木片关系,只要一层顺序不对,整扇门就无法打开。这确实是能够藏放秘密的好锁门,连百丝脉中人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摸索正确顺序。 「如何?百丝脉小子?」 「可以开,但须要花一点时间推敲出路径。」 「随你摸索吧,你那个大块头朋友一次做了五人份的工作,你想推敲多久都行。」 「不行,时间有限。」初估是一天,一天内必须把此门破解。「再晚就来不及了。」 九岚命在旦夕,如果昏迷三天不吃不喝,即使没有毒发,她也会因为自己未进食饮水的身体乾涸而死。 应该存在才对,如果古明画师叔专门研究人t工具,应该存在能帮助她昏厥时进食饮水的工具。 事不宜迟,化雨先从门顶开始,一片片推滑,首要先确认此面门板的机关是正顺还是逆顺,左翻还是右翻。四个角落都检查过一遍後,他却有点茫然。所有木片都可以推滑开相等的距离,露出一条缝细让背後锁柱可以运动。这说明着,这片木门锁不仅不想让人迅速推解路数,还可能存在着多重死路迷惑解人。 这就是百丝脉大家的聪慧吗。化雨嘴角抽蓄,不知道是否该笑,他好久没有这种,因为机关而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仰赖着对机关的敏锐直觉,化雨从右上开始推展滑扣,不出三十分钟就操作百来步,将四片木板向右推开一个人脸的距离。仰赖自己高出一米六的身高,脑袋探到木墙後方,想要窥视整个中央锁柱的结构,却只换来一片漆黑。 「光,能有光吗?」往後唤去,却没有人应答,梨钰早就离开工作室的密道角落,只留一群不明白发生何事的艺女聚在小道瞪大眼睛看着他拆墙板。 「你要光吗?」一个女孩身形的影子托着蜡烛,仔细看才发现那人根本不是女孩,是只到化雨半身,矮得不像样的成年姑娘。「烛火和木板,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确实……」化雨乾笑,没有办法,只好继续着手退出右扇门的五条木板,才解到一半,却发现木板整座卡死,无法动弹。「右上角是条死路啊……」 「我看先生推门都是从左下开始推的喔!」昏暗之中不知是谁喊了这麽一声,化雨头也不回,又花了半个钟头将刚刚脱去的五片木板装回,满身大汗。 「左下是吧?」 「对,先生入门时都是从左下推开门板的。」 「多谢。」 化雨依着提示,朝最左下的门片开始拨弄,却走不过十步就卡着无法再进。 不对,是有那里走错了,左下是一条死路。这麽快走到死路的感觉诡异,化雨几乎可以确定,是该从左下角起手,只是要推演开由古明画师叔亲手打制的密门确实不容易。 不知道等过几声气笛乍响,化雨才将密门解到一半。身後的艺女来来去去,换过一班又一班,每个人都从原先的兴奋激动,转成消退平静,再转成忙活休息时间能做的简单手工打发时间。 解开机关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若不是有百丝脉勇於尝试的热忱与毅力,化雨恐怕也早早放弃。脑海中突然浮现风无情的巧手j盗,不知道如果由他来开这一扇密门,会花多久时间。化雨只知道,他不能输,有九岚在,他不能认输。 「瘦子,先用早饭。」梨钰妙音从身後起口,语气同白玉倾相同,不容质疑。 化雨往身後看去,梨钰确实就喊了这麽一句,人也不关心过问的离开,威严背後的意思是「现在不吃晚点就没机会吃了」。 化雨转转手腕,持续不知道多久重复推拉有几斤重的木板不是什麽容易事,他也快到极限了,感觉门才推完一半,要让一个人身进去还显得早。 要不是他习惯了在歛红坊被人颐指气使,埋在公仔x襟那份不满很可能马上要像锅炉一样推气愠出。在这漆黑不见边缘的世界之中,时间好像变得无比无比的慢,当一个人丧失时间感觉,他的所有感官连带会跟着退化。化雨每一次推木板都觉得更加艰辛,有万只小鬼在拉扯他的手臂。 拖着有几十斤重的肩膀,化雨是个踉跄行屍,适应黑暗,抗拒刺眼烛光,一头栽倒在木座之间的空隙,是梨钰为他留出的位置。 「现在几时?」 「刚过寅时,厨间在准备给艺女的早膳。」梨钰将红薯跟饭团各分一颗推送到化雨面前,直接放在肮脏木桌上。 「又是红薯饭团?」 「不然你以为,我们这几年都是怎麽过活的?」嘴角侧漏轻蔑不满,梨钰没有再多嘴,安分地吃起自己的饭食,不再交谈。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化雨也乖乖闭嘴,正襟危坐,有万分慎重地朝着食物恭敬欠身,那是感谢的祭拜。「抱歉。」 「哎呀!没事!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哈哈哈!」是j叫的女人笑声,化雨认得出来她那张喜感的脸,有点浮肿,有点喜气,百看不厌。 「是阿是阿!大家都在传,大娘找来了一位小先生!唉呦可帅得!」 「不只小先生,还有个壮汉!人高马大的!满身肌肉!那才是我的最爱!」 「还有还有!还有一个满身是伤的女人!据说是被大娘惩处过的艺女!是不是阿小先生?」 「啊……」化雨刚要一口咬下红薯,听到这句蜚言霎时僵住动作,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离开九岚已有两个时辰了,全然放任婉儿自己一个人照顾九岚。赶忙从座位上跳起,不顾手脚c劳地朝卧间奔去。 婉儿睡着了,趴在九岚床铺周沿,睡得安稳。化雨蹑手蹑脚b近,九岚也是一脸平稳地卧入其中,肚腹坦露,还有擦去毒血的痕迹,婉儿手里紧纂着沾上黑褐色液体的w布,是支撑不住疲倦小憩。 心有松懈,将警戒长舒,化雨替九岚盖起被辱,避免透风着凉。跟着蹲伏在九岚的床板前,才敢咬开红薯间的热气。同样重复的味道,吃过两天早已腻却,他已经不是在进食,而是维持身体活动所需要消耗的营养成分罢了。嘴是无情机关,被脑袋命令着强行运作,所有血液听从号令,集中到自己吸取养分的器官里,这让化雨的意识感觉更加倦怠。 手已经撑不起只咬了一口的红薯重量,撑着最後一丝力气将它放上床沿,调整个舒服姿势,渐渐入睡。 抽刀客一个人背负重担,起了个大清早,被笛声传导吵醒。他迅速拍击自己脸颊,让神态永远保持在清醒。打他昨夜休息以後,化雨就没有在回来。婉儿拿着银针朝九岚肚皮扎破,黑脓流出,他想帮忙,这哑女人却蛮横挡着,不让他插手,只胡乱b一通手势,最後在胸前用手指围成一圈。 应该是碗?抽刀客这麽想着,直接闯入厨间拿来一个有脸盆这麽大的锅子。 婉儿摇头,两条手臂在胸前摆正扭动,看起来像某种扭扭舞蹈。 「蛇?蛇吗?」 婉儿气愤,又用双手握拳b肩,然後连放几个绽开姿势。 「烟花!是烟花吧!」 翻过白眼,婉儿只得起身一把抓住他的粗壮手臂,在掌心厚皮写下一个「水」字。 「蝴蝶?」 婉儿一手拍着自己的额头,在想着怎麽有人如此难以沟通。换了个方向,摆正自己与抽刀客的认知,在写一次大大的「水」字。 「喔!水!水!懂了!要水!」抽刀客急忙要走,婉儿却又一把揪住他的手臂,然後写下「热、碗」二字。 「水,碗装,热的。明白!」 确认过这个傻大个有理解自己的意思,才敢放人。抽刀客很快去厨房要了一碗烧水,端着裹着湿布回来。婉儿一看差点又没晕倒,抽刀客装着的是刚煮沸烧开的水,根本没办法帮九岚清洗血w。 她只得将抽刀客拒绝在帮忙之外,让他早早歇息,加紧明天的活儿。 抽刀客才刚醒却,站起身来,一群要往锅炉间去的艺女就将他团团围住,半拐带骗地将他拖入室内。他还没吃饭,就给他塞红薯饭团;她还没净身,就忙着送上脏布帮他擦汗,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个男人,更重要的是他为由女工们组成的劳动团队付出相当大的贡献。 顶着姑娘热情,抽刀客又在如同地狱油锅的温度里勤快g活,他认真付出每一滴汗血,未有埋怨。曾经的自己,也是在这样高热的室内打铁,这让他回想起一点,年轻稚嫩的回忆,有铁、有热、还有女人。 「你每天打铁,不热吗?」回忆中,有个女人这样问他。 「不热!」回忆中的他这麽回答。 「还说不热,你的汗水已经汇聚成江海了。」女人捏着手帕丝巾,用他娟秀的指节,要替自己这个糙汉男人擦去油w。 「噢……那热!热!但是热的值得!」笑有开怀,自己当时青春年少,有妙美如花的姑娘担忧他,那就跟从山矿里挖到一块宝玉一样。要形容有多开心,他可以在漾着红通光线的烧铁铸剑铺,打了三十年来的宝刀,从不懈怠。 只可惜…… 「大个儿,你会不会累啊!累了要说一声嘿!」 「不累!」抽刀客更加奋力踩动有自己十个人身大的鼓风板,透过鼓风板中间固定的转轴杠杆,直将对面艺女五人高高抬起,欢愉雀跃地笑得花枝乱颤。「我抽刀客,绝不说累!」 缅怀过去不是一个大侠风范,抽刀客吞吃一口津水,将心神全部放回烧红的炉铁与沉重的鼓风板。这群艺女们跟地表上的那些千金很不一样,他们不拘礼数,笑的时候不会遮唇、擦汗不会用手巾绣丝,坐着的时候从不掩腿,是个豪侠模样,不拘小节。 「你是抽刀客啊!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那个!」 「哦!那个江湖天下第一刀!抽刀客吗?」 「我有听过!抽刀客据说是个很帅气的侠客!从来没有人能逃过他的刀下!」 「虽然算不上帅气,但也足够有男人味啦!哈哈哈哈!」 「虚传,都是虚传的名声而已。」在密室工作的艺女们交头接耳,谣言一个遍传一个,不管是不是正在工作中,艺女们的闲言从来没停下来,从江湖南聊到朝廷北,从王公东聊到贵族西,似乎所有消息都逃不过这群三姑六婆的法耳。 「欸?那你怎麽会在这里啊,抽刀客!」 「我记得抽刀客原本是虎锋库的铁匠吧?因为锻刀速度极快,打铁如同抽鞭,才被唤名成抽刀客?」 「不对!我听到的是啊,抽刀客喜欢谢府的千金,但谢府不允许,於是出刀杀了挚爱,斩断情丝,才被称为抽刀客!」 「都不是!抽刀客的名号啊,来自於他猎捕人头时的剽悍!刀一抽出,出必见血,然後啊,悬赏人犯的头身就得分开,这才被人称作抽刀客!」 「你们三人统整一下意见好不?」 「统整什麽!直接问本人,不是最快?」 霎一时间,有十来双浑圆大眼,眼中燃烧着锅炉反照出来的炯神火焰,全部盯着认着踩板的抽刀客,期望得到答覆。抽刀客全身警戒神经抽痛,这里根本不是什麽地下工作间,他面对的是十来只饥饿难耐的山猫,虎视眈眈盯着自己这块肥肉,他得做好万全的战斗准备。 「其实我也不甚明白!哈哈哈!」先望左边、再望右边,抽刀客露齿憨笑,笑容跟着傻蛋似的。「抽刀客是别人予我的称号,我听着不错!就用至今!」 「那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啊?」 「还有那个小先生,你们是什麽关系啊?」 「十二伏魔说,那名重伤休息的艺女是朝廷钦犯,这是真的吗!你是来抓他的吗?」 「是你把她打成这样的吗?」 刚蒙混完一提,接着又有排山倒海的询问接着。只身一人难当,若要在山里对阵山猫,她还有十全的把握能脱身,但这些女人是更凶恶的斗兽,她永远高不懂女人心底在想什麽,无以对抗,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弱点吧! 「不知道啊!我脑瓜不好!事情也没弄得很清楚!」抽刀客爆吼一声,声音大到有能传出回响,有第二声、第三声,然後才消散在鼓风板吹出的烈风呼号里。「不过雨哥跟岚姊是我的恩人,我抽刀客以死扞卫他们性命。」 艺女们只傻静片刻,嗅到新的消息味道,有如同蚂蚁寻甜般很快探查起来。 「恩人?为什麽?他们救过你的命吗?」 「还是你跟十二伏魔有过节?」 「不知道抽刀客跟游龙谁更强一点呢?」 「那肯定是游龙吧!那可是十二伏魔之首!那个重伤艺女应该就是被她打得。」 「可是我听采瓣说,抽刀客是空手对敌游龙的!没有刀,那还算是抽刀客吗?」 「啊!!!!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抽刀客耐不住言语攻势,是汇聚压力的锅炉,在最高临界点爆开,狮吼如雷从丹田发力,一直喊动到所有艺女的尖细声音被冲破。声音透过室内管线传导回来,与本声形成共鸣,那是一种可以把耳里鼓膜撕扯开裂的狮嚎,接着第三响回声加进、然後第四响,整个歛红坊地下世界都在震动,要承受不住抽刀客的爆吼四分五裂。 气愤宣泄,抽刀客看着静止不动的鼓风板,认命地用脚背支起重量将平衡倾覆,再踩踏压出风响,重复循环。他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听从雨哥的吩咐,做好地下世界里的每一份工作,协助化雨救助濒死的九岚。 艺女们战战兢兢地跟着抽刀客一人节奏,慢慢地爬回工作岗位。她们却不像地上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娇生姑娘们,很快明白自己错在哪里,频频向抽刀客道歉。 「对不起啊,是我们没拿捏好分寸,有些冒犯。」 「哈哈!在地下世界里,谁都有不想谈起的过去,没注意到,有些失礼得罪,抱歉抱歉。」 「不说了!认真工作吧!」 「好!」Χdyъz.cōм(xdyBz.com) -- yüSHⓤωⓤ.Vǐⓟ 我不甘心! 化雨熟睡在梦乡中,突然山峦跌宕、江河摇动、土石崩裂,整个世界摇动异常。放上床沿的红薯掉砸痛手掌,地动!化雨立刻睁开双眼,反射神经搀扶住床沿。婉儿跟着起身,直扑床间护住不能行动的九岚。老旧床板嘎吱嘎吱发响,不知何时会垮台。 在震动後不足一秒内,他听到室内深处传来嘹亮勇猛的一声吼,是抽刀客的声音。 「不会吧……」管线爆出的刺耳杂音b着化雨摀住耳朵,婉儿也是,她们两人还得空出手来用枕头帮住九岚避免刺音伤害鼓膜。地下世界连通成x,是一个超大音箱,还有通话管路穿覆其中,不只一响的共鸣接连搭上,足以摇动整座歛红坊地基。 直待震动恢复平稳,两人才像避过一劫一难,突然意识到距离有些接近,化雨急忙抽离身体,寻找藉口。 「我……我我我……我去看先生的工作室。」 抽刀客的脾气噪音足够晃动整个地下世界管路,来到舞厅地下,艺女们也全在慌乱之中不明白发生何事。保护烛火、扶住长柜、稳固桌身,时间像是被静止过一样,每个下人停在最後最慌乱的时刻,有汗如豆珠滚落,惊愕想着到底发生什麽事。 「小先生,没事吧!」 「那是地动?太奇怪了!醉金城从来没发生过这麽大的地动!」 化雨尬笑,这群人与自己最先初的反应一模一样。「不用担心,那应该是我朋友的吼声。」 「吼……声?」 「嗯……对……那个大块头,他为人比较鲁莽一点,声音也大。」 「喔……没事就好……」 「哈……哈哈!真是吓一跳呢!」 「没事,大家继续工作。」笑容灿灿,化雨快步转过古明画作室的转角,却有欢喜一幕惊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非常抽刀客吼声震动,古明画的木门被震脱一条缝隙,可以直接从外看到中央整根锁住的旋转迷宫。「纸!有纸吗?」 「小先生要纸吗?」在长柜边的下人边询问边翻找,她右眼仁心有一圈白障,看着可怕,却不影响动作效率迅速。从抽屉间翻初一卷湿h皱褶的云薄纸,好似拉动一下就会破裂,更别说写。「纸在这里。」 「有没有更大一点的,更厚一点的?」 「更大一点……在这里。但是更厚一点的没有了。」 「好,勉强用吧。」 将长纸卷轴铺在黑木地板摊开,纸张马上浸入湿气突起皱褶,化雨再想将纸卷展得更开,一不留意就让薄纸断裂服贴在地,连拾起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写字了。 「小先生,这纸看是不能用了。」歇憩中的下人苦劝,她手握烧陶制成的盆,不晓得再磨些什麽,左脸颊间有一个形似吕字的胎记,青蓝发黑。 「不,可以。」化雨将剩余的云薄纸卷好,收给白瞳艺女,然後蹲伏着检查因湿气黏在地板的纸张,出指滑过一条道路,云薄纸脆弱的纤维就这麽被撕扯断裂,画出一道地板黑木纹的痕迹。「这可以用。」 「较厚的纸都放在先生书房内了,如果门能打开就有。」 「书房是吗……好。」振奋精神,化雨整个人贴上古明画做成的门板,眯眼从木条与木条松动的缝隙观察,瞧不到就用自己细指挤进去探索。「师叔……你这门後究竟藏着什麽秘密呢……」 虽然从正面看不到木门条上的凹凸刻痕,但若能把整个中央锁住的结构画出来,凭着迷宫纹路猜想解锁途径应该不是什麽难事。化雨一来一回,刚量出中央锁住的纹里,就回到暗门廊道前扑地,凭着指节丈量尺寸,画出一个锁脊的完整地图来。工作一直持续到正午,才勉强把整个锁柱的圆形迷宫画成地板的平面路径。 突然一声嘈杂碰撞拍在门板上,夺去舞厅地下所有下人注意。婉儿眉头皱成布料堆摺,又朝旁边木门板大力拍动三下,然後边擦汗边b着一堆手势,喊出一堆急切啊声。 「婉儿是说——」 「我知道!」这次无须看懂手语,透过最简单的肢t情绪,化雨立刻抛下手边的工作,冲往卧室。 九岚仍就平稳的卧在床间,血色尽失,手脚苍白冰冷,体温骤升,彷佛血液全部汇聚回流躯g,不时有些痉挛。唇边还堆积着一小点的白沫,脸色铁青,印堂发黑,脑中有一刻,九岚的影子竟与毒发身亡的化恬重叠。瞳孔利缩,化雨刚有点愣神,就被接着挤进卧室的下人群们挤开床边。 「她怎麽了?中毒了?」 「好惨的一个艺女。」 「食物中毒?可是她不是一直昏迷吗?」 「会不会是被地下蚊虫叮咬?」 「那需要去拿退热帖!」 「乱用药会不会出事啊?」 「让开。」梨钰推开围观下人,勉强挤进卧床中央。一把扯下九岚腹部间盖着的褥被,一阵恶心飘烂异味散出,她伤口化脓、红肿、黑血伴随着透明体液渗出。「这是伤口感染。」 「伤口感染?」化雨勉强推挤,终於凭藉着身形优势挤到床边。 「地底下湿热又不乾净,一不注意好伤口就会发炎,因为发炎加剧毒素侵入。婉儿!取水清洁!如茵!去取乾净的纱布来!」梨钰挑出腰间银针,放火烧热,然後掀开九岚被游龙刺进的伤口,一戳一刺要慢慢地把脓胞戳破,挑开烂肉。 「我能帮忙什麽?」 「你有没有乾净的刀片?用针挑太慢了。」 「刀吗……」化雨估摸腰间,遍寻不着,才想到自己已把虎齿连桑放在九岚床边。「床边!在她床边应该有她自己的刀具!」 肥胖的艺女手忙脚乱翻找,将十二把匕首抱团拾起。 「不行,泥沙太多,放在湿床边也不乾净。」 抽刀客的腰刀也是沾满墨水不净,再来就是竹篓……竹篓里应该有一把九岚之前赠与他护身的刀。「在兮月弄花厢房里!应该会有!」 「太慢了!不如直接去厨间拿一把烧过的!」 「好!」接得命令,化雨前脚刚走,兮月就端着一盆温热净水回来,两人险些在走道上撞翻。 「婉儿,你舀水冲洗。其他人别傻看着!去找找地底下有没有乾净的布!」 「知道了!」 「明白!」 梨钰发号施令,整顿起地下世界里散乱的下人。这些下人训练有素,很快就杂七杂八的把所有东西准备好。化雨跑到厨间拿回菜刀,梨钰将她在另外一位艺女送来的酒水下清洗,接触厨光,一团火焰顺着沾过酒湿的道路爆燃。 然後她c使菜刀,从九岚下x抵住,一左一右刮下烂肉。 「婉儿,洗净。纱布。」 毒血刚渗,就被汤勺舀起的温热水冲下伤口,然後有下人战战兢兢递来纱布。 「要为她换个床位。」 「我去找!」一个独臂下人赶忙喊到。 梨钰让使唤化雨将九岚搀扶起身,好方便包紮。「别看了,都去工作。」 「好。」 九岚的四肢温度低到不可思议,四肢软弱,古头好似随时要散架一样,化雨让她靠在自己胸膛,才有办法用整个身体的力气去支撑她的软弱,并且不让身体脆弱处受伤。梨钰的快手绕过一圈又一圈,很快地又将九岚缠成绷带怪人。 「这样应该暂时没问题。」梨钰拍抹双手,袖臂擦过额间湿润。「行了你把她放下来。 婉儿明白事理的移开被沾w的床被,整个床铺垫成被黑血染尽,然後被温水冲洗,非常潮湿,床角落里的清白般点像是闻到养分,要一点一滴朝这里蔓延,怎麽看都不适合继续让九岚躺着。 「化雨,你继续开小先生的门。」 「可是九岚——」 「这个地下没有一处能放她,若要冀望,只能冀望先生。」 「……我明白了。」化雨搓热掌心,用自己的温度覆盖九岚双掌,并把自己x中那份祈愿注入体温,流往九岚身体里。 九岚,你答应过我不会死。 回到舞厅地下的角落,刚才的一阵慌乱根本来不及注意周遭,服贴在地上的云薄纸被凌乱的脚步扯得撕烂。化雨原本纪录好的地图全数报废。简单将地板上的碎屑清扫乾净,她扬眉吐气地来到门板旁边,让自己心神统一。 他是百丝脉唯一的传人。 没有地图,又如何! 凭藉着自己探查过的记忆,化雨在脑海里浮现一张淡h云薄纸,冥想中脑海有一只手,轻轻一捻,云薄纸中间就出现一个空洞,接着他把手搭上木板,顺着在自己心性中画过的地图纹路,一点一滴排开墙门的条条木板。 很是稀奇,他在雪中打太极。 天地白芒、风雪苍苍,有四两化千斤之势,他从自己的冥想中听到一声雄鹰嚎叫,一鸣惊人。 摆开架式,右推、左转、拉回、再推。 整个片白世界当中出现宁静湖心,他点水而立站在湖心中央,接续太极路数的手势。 g手、画圆、出掌反扣、然後一退三进。 积雪深厚,但她指掌间点过的攻势,恰好画开积雪,能在土地上落下一个迷宫痕迹,恰恰跟自己脑海里云薄纸纪录的一模一样。 「是了!」 化雨坚挺下巴,卸去妆容的刚强棱线爆散自信气息,横细如鱼身的眼眶尽吐火眼金珠,草书挑过的狂傲没眼竖成倒八字。接着太极招式最後一个掌劲向右划拨,终於将所有木条推开有一个人身粗壮的中心圆柱迷宫。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开了!」 没时间高兴,化雨朝後方大吼一声,随即就绕过中心圆柱,直探入木门背後的秘密。他很快在一片漆黑中再次撞到木墙,原来这一整个门板空间,都只是为了安放锁柱而已。 向四周触碰,推拉左右墙面,探查上盖,府身摸索地板,最後在自己有手臂长的足履边找到一个木刻凹槽。 下人围观。木门後面整块地板都极其平整,唯有此处凹槽,化雨细挺如山的鼻道喷出两团热气,退开脚步一翻,果然就把刚刚自己站立的地方木板掀开,又露出一个人身能通过的空间。 尘埃被盖闭多时,寻得自由般奔窜而出,将在场的各位呛得直咳嗽。 不顾艰险,化雨扬袖遮住口鼻,迅速就跳了进去。 浓尘凶狠的攻击刺痛皮肤,直让人睁不开眼。化雨索性直接闭目,靠着自己的身体感官来探知整个被封埋已久的空间,是古明画师叔的遗间。 刚要站直,化雨一顿後脑猛砸天顶,这个地下中的地下密室明显要矮很多,他只能屈着身慢慢前行,在黑暗中摸到一堆方框、板墙、或是柜子。 室内虽矮,但b想像中要深。地板平整,但散乱的东西凹凸,化雨只能推脚前进,小心翼翼地用四肢先探查过前方路劲。 放过了四年,化雨无论摸到什麽东西都是厚重黑灰,然後尘迷精灵就像被主人允许自由般,喷洒在整个空气中,钻入耳朵、钻入眼缝、钻入鼻腔,痒痒神经挑动,化雨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偌大的喷嚏。 「哈啾!……哈啾……哈啾……」 声音远传,撞到室内深处的底线在折返回来。敏锐的耳朵注意倾听,化雨总感觉自己好像能听出室内多深,或许是意外的发现。 刚斩获喜悦,喷嚏引发的冲劲又解放更多尘灰,连吸一口气都能呛着。 眼睛里有异物卡进,泪流不止,咳嗽不停。想要大力换气,却只能吸到更多尘埃。周遭的黑暗深到令人恐惧,吞没五指。化雨跪坐在密室中央,确切来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你太心急了。」声音沉闷,勉强能运作的耳朵告诉他,这是梨钰的声音,被什麽东西闷成厚重。 梨钰端着一栈烛火,用褐黑布匹裹住自己有些长的脸型,并在眼前盖上一层薄纱。缓慢朝化雨的方向救援。 「这地下每一处都是尘屑,更别说这个密室空放四年。」梨钰将烛火贴近地面照亮,缓步行走,她的身高恰恰刚好,不用弯腰站直行走,动作比起化雨迅速许多。「喏,先拿去用。」 她抓住盲目挥舞的化雨手臂,将薄纱与布匹塞到手心。化雨胡乱将布匹围上,尘埃侵扰是好多了,但换来的是股臭水沟般的腐朽味道,刺鼻恶心。 两害相权之下,或许闻着臭水沟更好一些。 等到身体机能恢复过来,梨钰已经寻到室内灯火引路,一一将其点亮整个室内。烛光挥散黑暗,却没办法挥散掉密室中的灰尘,化雨这才发现,自己如同冥想中那般深立在雪中,只是是用灰尘堆积起来的雪。 「真脏……」 「这个密室是建在地基下方的,应该是挖穿土丘建的,所以灰尘多。」梨钰迅速扫室一眼,并不是个伤者可以久待的地方。「看来这里并不适合。」 「我会找到办法的。」 化雨凝神在密室格局,伸手扑打书柜上的尘埃,直把自己刚做好的防护也弄得跟没有一样透入粉尘。 古明画的书架分类按照人t部位分层,他一一扫视,最後落定在《无动伤寒》分类里找到一本《晕厥》的书籍,连忙抽开翻阅。 「有了!引喉管!」 书中记载着一个尖端带刺,管型中空,并在後端有漏斗弧形状的竹管,并在後页详细记载使用说明。 「这不难,应该半天能做出来!」 半天……没剩多少时间了。 化雨顾不得自己身体是否能承受住,又在满是堆尘的密室空间里翻找起来材料。大手一扫将整个工作桌上的烟灰弹开,直取靠着书架显眼的竹木桶,捞出一把绣刀,开始朝削平上头的竹刺。 先将竹头削尖至细长,中竹钻空留下引道,然後在将竹片节处烧红弯曲,有前者接後着抹水沾黏,重复两次,由小接大、由短接长,接到长度够深入喉管内部,滴送水分即可。 「好了!」不用半天,他用最快速的时间赶工做出来引喉管,兴致冲冲地爬出工作间。 「什麽好了?那是什麽?」 一群艺女拖步好奇,但化雨没有解释,推开人群就往卧间走去。 九岚被移到另外一张床上,身下铺着破烂无法修补的艺服,那大概是整个地下世界里最乾净的东西了。婉儿在旁揉捏九岚四肢,确保无法活动时还能有血液流通。梨钰则欺身上前,检查九岚的每一寸伤口,有如一个母亲疼爱子女般呵护。 「我做出来了!」 「做出什麽?」 「引喉管,这样即使九岚昏厥,还是能饮水,不进气肺!」 「如何进食?」 「照师叔的记载上说,将长针这段刺入喉管,漏壶这端缓慢滴水即可。」 「我不认为。」梨钰一把抢过化雨做出来的引喉管,手指捏着尖头端量。「你的竹头太粗了,会给伤者身体负担。」 「不可能!我是照着记载上做的!」 「他颈部有伤,你能保证这东西刺入身体不给她伤害吗?」 「呃……」 「你检查过她颈部的情形吗?你知道她有没有其他内伤吗?」 「没有……」 「人t不是机具,不是你想要她做什麽都能做到的。」 「是,但是——」 「不到危急关头,我是不会用的,我不要这种赶工出来的半成品。」 「唔……」 「人类也没有你想像的这麽脆弱,小先生。」梨钰下巴微抬,仰视化雨b自己高过一头的双眼,轻蔑一笑,将整根竹管丢回化雨手中,错身而过。「你得自己照顾她,我不必要帮你。」 化雨接住被狠狠嫌弃的引喉竹管,有一股能量从丹田游离出来,将他双眉拉至倒竖。他紧紧捏着手中竹管,一用力就把耗费半天做完的成品从中捏断,岔开的竹屑倒次插入掌肉,血缓缓涌现出来。 半成品。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化雨有揪心不爽。他是匆忙了一点,因为时间有限,但他不认为自己付出心思的东西绝不能用。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用半成品这三个字羞辱过,这是对一个工匠的大不敬。 愤怒攻心,血管里的脾气就要爆开,从眼窝蒙起一圈轮尘就要遮挡住视线。 若不是婉儿突然拉住他的衣角,他差点就要走回去找梨钰理论。 「婉儿……」 婉儿平稳的情绪是一张大网,牢牢套住收拢化雨差点出笼的野兽。婉儿的手指从化雨颈间温柔贴上,将他的神智从愤怒意识当中收回,滑过宽阔的肩膀,然後捞过他汩出鲜血的手掌。 拔刺挑除,婉儿摇起放在九岚床边椅子上的盆水,轻轻给化雨浇湿,接着拿起纱布包覆,绕着他宽大的手掌,缠绕收紧,并不会让他感觉到行动困难。行动缓慢将时间拉长,化雨近看她专注时的眼神温柔,这才把怒火都吞吃进去肚子里,嚼食气愤。 婉儿收拢线头,在他松垮手臂上写下「会不会痛?」四个字。 「不会,谢谢你。」 还生气吗? 化雨凝视自己被刺破的掌心,净白纱布中央点出红血扩散,他再将拳头握紧,然後丧气卸力的一屁股蹲在床沿。 那被他折断的竹管,是一颗破裂的心。 「我不甘心。」 化雨用力盖过疼痛,他的伤口因为用力又泌出更多鲜血。他将拳头摀在唇间,用拇指与食指间的空隙遮住嘴唇,凝望着对床九岚曾经躺过的床。 「我不甘心。」 婉儿轻拍他的背脊,这有如母亲疼爱的一掌,却直接把他胸腔中满溢的潮湿喷洒出来。化雨将拳头移到额头上,双手撑住额头沉重,别开脸,不想让婉儿见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没事的。 碗儿轻柔写下三个字,化雨却有心头重击。 不是没事,不会没事。 九岚正在与自己的生命拔河,自己却只能乾等,这不是没事可以解决的。 盖不住鼻腔喷气,化雨眼角留出的咸水触动鼻腔,将一股酸疼接连触动。他抑止不住的爆泪,伸手去擦,却换得满脸酸咸,这个模样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在他与抽刀客瞧见九岚被巨剑劈击,生死未卜时,他能冷静;在他与魑蛇对峙,直面死亡时,他能冷静;在他看到九岚未自己奋不顾身,丢掉一条手臂时,他能冷静。当一切都结束後,兮月与抽刀客整理着战场残骸,疗癒彼此身上的伤口,祈祷九岚能平安活下来时,他能冷静。 但等到所有努力过去,自己的全部作为被无情的搧了一巴掌,他冷静不下来。 化雨拼命压抑自己的喊声,却被婉儿温柔的抚背拍出,他终不可忍的放叫一声,那声音与整个地下世界的气息相同,肮脏、、浓厚的霉潮味道、或许还有死屍、有悔恨、有无能、有愤怒、有自责,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是化雨最不愿意面对的黑暗。 婉儿空出另外一只手,在化雨臂上在写下两个字,可惜化雨已经无力辨别他写了什麽。 自己的哭喊哀叫难听,这让化雨想起,三姑娘忌日的那个凌晨,他也听过这种吃人心肺的哀喊,似奏旁徨,循着记忆与思想,他又哭得更大声。 造就一切现状的人是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长进的人也是自己。他向师祖立誓过要将百丝脉留传下去,却在一瞬间就被人否定掉。这段时间内他根本毫无成长,他只是被九岚驮负着,肆意增加其他人的重量。 他以为师叔古明画还活着,却也是一场空,努力到最後换来的全是空虚结果,空虚如他的心境。一潮又一潮的浪涛朝他扑袭,他能坚挺,最後却败在浪潮过後的微风清凉,下秒就将他身姿冻僵,颤抖垂危。 有人只手握住心脏难受,那是要捏碎自己生命的疼痛,许多自己冀望着的未来一一被打破,这些重负背负在他身上,就形成了五指山的牢笼,他挣脱不开,只能用哭喊向着外头求救。 如果九岚死了,那他是当真无依无靠。Χdyъz.cōм(xdyBz.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