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学霸与学渣》 第1页 [现代情感] 《学霸学霸与学渣》 作者:橙子离【完结】 本文文案: 学霸少女林夏遥,在十五岁那年给自己的人生读了个倒带,从大学跑回去读高中,堪称降维打击,回头虐菜。 先捡了一只爱炸毛的傲娇学霸当同桌,又捡回来了自己温柔帅气的竹马学渣。 ----- 阅读提示:he。绝对主角应该算女主林夏遥,从15岁写到25岁,依顺序原逍和程冬双男主,女主谈了两次恋爱嗯,最后cp是竹马。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夏遥 ┃ 配角:原逍;程冬 ┃ 其它: 第1章 转学生 听说新来的转学生是个女生,开学以来高二四班的许多男生都翘首以盼。谁料到人还没盼来,先把开学摸底考给盼来了,于是赶紧临时抱佛脚地使劲儿复习,拼命把暑假里漏出脑袋外面的知识往回捡。 他们这届还是九科大综合的高考模式,即便高二了也不分文理,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九门功课一拥而上,一门一天要是分配上两小时,那十八个钟头就不翼而飞了,连睡觉的功夫都未必够,简直把高二的学生们淹了个没顶,哪还有功夫琢磨转学生。 结果直到开学摸底考九门功课通通考完,再到周五出分出排名榜大家哭天喊地,再到周六开了一次家长动员会各自回家鬼哭狼嚎,再到转周的周一上学等老师讲试卷,转学生才姗姗来迟。 周一是语文早自习,四班的同学们正嘀嘀咕咕背古文的时候,班主任领着转学生就进来了。 小女生背着大书包站在讲台前自我介绍,面对下面的五十多双眼睛的打量,倒是落落大方毫不怯场,轻轻脆脆地说道:大家好,我叫林夏遥,兴趣是爱看书。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没了。自哪儿转来,为什么转学,统统没介绍。 如此平淡正常的自我介绍,又耽搁了小半个月,再被开学摸底考一冲击,班上好些原本对女的转学生期待满满的男生,此刻便也谈不上激动了。 唔,怎么说呢,他们觉得也谈不上不满意,但这小姑娘也算不上很惊艳。转学生果然是个女生,小女生,真的看起来挺小只挺小只的一个女生。 白皙的脸颊上甚至还带着点惹人怜爱的天真和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大眼睛倒是很水灵,笑起来很阳光很可爱,乌黑的长发束成马尾,扭头时发梢能微微扫过肩头的长度。简简单单的T恤配牛仔裤,穿着看起来很正常,显得身材看起来也很平板 啧,这都高二了呢。十七岁的年纪,男生们颇有些躁动不安,繁重的课业之余,下课时分男生之间的有些活动也颇让班里的女生觉得有点儿不堪入目。 有些好欺负的男生简直是被班里的另一些男生摸来捏去,拎来撞去,堪称蹂躪。堂而皇之地蹂躪同性之余,他们又暗地里对班上发育良好的异性生出点不可言说的幻想。 但是吧,这转学来的女生,看起来年纪真的很小一般,让他们只感觉转来了一个可爱的小妹妹,便没生出什么大的波澜来。 四班的班主任高老师是位年近六旬的富态女士,数学教研组组长,特级教师,可谓是实验中学顶顶宝贵的一块招牌。要知道本市竞赛出名的有一中,一本升学率出名的有师大附中,状元率最高的是二中,搞高中海外留学班最溜的是外国语中学,反正各个Top均没有实验中学什么事儿。 实验中学么?最出名的大约是校风开明,硬件设施出类拔萃,新建的图书馆富丽堂皇,藏书丰富堪比综合性大学,然后整体升学率虽不是顶尖,但也能挤进市里前五,偶尔来个前三,总之算是个中庸偏上又不格外偏重某一方面的好选择。于是这位珍贵的特级教师就被学校巴巴地又返聘回来,多带一届高中生。 年纪比较大的高老师思想比较保守,为人比较古板,杀手锏就是和学生家长沟通沟通,再让学生家长回家和孩子好好沟通沟通。她平时很严肃,对成绩不好,尤其是数学不好的学生,一见到简直眉头之间的皱纹都更密集一点,脸色更冷峻一点!痛彻心扉!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 但高老师此刻站在讲台上,对着转学生笑眯眯,笑眯眯,还是笑眯眯,一直欣慰地扭头看着林夏遥作那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还能笑得眼睛都在富态的脸上眯成了一条闪光的缝,怎一个慈祥了得。 于是班上的学生就知道了,嗯,看来转学生数学是很好的。不,考虑到她还迟报道了这么久,还能获得如此温柔的对待,那想必数学是非常非常好的。 要知道班主任出了名的讨厌迟到讨厌旷课讨厌请假,连证据确凿的病假都不怎么高兴的,觉得耽误学习进度。 之前唯一的例外,就是时常请假的原逍。原因么?要知道,在四班,数学好,那是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横行霸道,无所顾忌的。 这么想着,大家就把脑袋微微偏斜,看向了之前数学最顶顶好的班长,原逍。 原逍说是班长,但也不干活,就挂名,顺手再拿个什么市优秀班干部省优秀学生云云的奖励,班主任高老师甚至还配了两个副班长给他干活。人凭什么呀?就凭从来稳坐总分第一和数学第一的宝座不动摇啊。 每次考试完毕,原逍从来都是头都不抬起来看一眼排行榜的,直接问:这次谁第二? -- 第2页 不过此刻原逍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当然他平时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一贯就目中无人,开口多半就是毒舌讽刺。 整个班级正中央的第三排,开学重排座位之后,在原逍的身边,整整小半个月没有人坐,那就是班主任特意给林夏遥预留出的位置。 真可谓是黄金地带,铂金同桌,这是高老师对新转学生应当是格外满意的又一佐证。 班主任慈爱的目光从林夏遥身上转移到了得意门生原逍身上,伸手给林夏遥指了指她的预留座位,叮嘱道:你坐班长原逍旁边。有什么事儿,你就问前桌,副班长唐果。 老师提到的副班长唐果,就坐在林夏遥预留座位的正前方,是个高高马尾看上去明亮又干练的女生。唐果听到老师提到自己,就向林夏遥释放了一个友善大方的笑容。 班主任点点头,而后便匆匆离开赶去办公室拿教案,准备周一早上的头两节连堂数学课了。 这是她特意安排的,只要是她当班主任的时候,自己的班,周一头两节必是没有课间休息的连堂数学课,她亲自来给大家收收心,可谓是给刚过完周末的学生们来一剂提神醒脑的猛药。 高老师离开之后,林夏遥顶着班上五十多双眼睛投来的灼灼发亮的好奇目光,从讲台上下来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林夏遥这么慢慢从远走近的一打量,觉得自己的新同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长相出色倒在其次,主要是个人气质吧,有点儿扎眼 原逍个高腿长,好似统一规格的课桌座椅已经盛放不下他一般,整个人占据的位置格外宽敞,硬是压得前后两排都少了好几寸的空间,显得有些霸道。而且他这样的身高还杵在第三排,对他后面的同学而言简直就是视力障碍一般的存在啊。 尽管现在是早自习,高老师临走前也叮嘱班长照顾新来的转学生,可此刻原逍却翘着椅脚,两手抱在胸前,整个人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锋利,眉梢眼角都透露着满满的少年人的锐气,又带着点冷意和愤怒似的。 林夏遥走下来坐到原逍身旁已空置许久的座位时,出于礼貌和对环境的陌生,无视了对方的不友好,还是扬起笑脸对原逍点点头打招呼,再进行了一次1v1的针对性自我介绍:原逍你好,我是林夏遥,打扰了。 小女生盈盈的笑脸和悦耳的招呼,搁一般人身上,谁也不会甩脸色,然而新同桌原逍却不领情。他一句话没说,更吝啬于回一个礼貌的微笑,眼神里带着八分审视兼着两分不友善,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新同桌。 目光似刀子,明明白白地透出了不满意,一寸一寸从小女生的头顶往下滑,甚至往她小平板的身材上收割了一圈,最后原本翘着的椅脚咣当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原逍收回了自己堪称睥睨的眼神,发出了一声淡淡的嘁,才把目光落回了自己面前的书上。 这何止有点不友好,简直很不友好,非常非常不友好。要不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真真就是只有欠揍二字可以形容。现在么,也只能用帅但欠揍这四个字来形容。 林夏遥前桌的副班长唐果便回头,狠狠瞪了一眼无视她的原逍,又用安抚的目光多看了两眼林夏遥。 毕竟林夏遥看起来软萌可爱又个头娇小,第一天转学面对陌生环境陌生学校陌生同学,同桌还如此不友好,唐果害怕初来乍到的转学小女生被原逍吓到了。 但是林夏遥她好似很淡定一般地接受了不被欢迎的这个事实,她冲前桌的唐果友好地笑笑,再拉开椅子坐下,卸下身后的大书包,咣当一声砸落在课桌上,听上去很是沉重。 书包撑得是满满当当几乎炸裂,林夏遥把刚领的崭新的九门功课的课本都捞了出来,打开上掀式课桌的翻盖,把教材一一排列整整齐齐地放了进去。按理说实验中学配套的掀盖式课桌桌肚颇深,容量很大,却瞬间被林夏遥塞满了一大半。 原逍用余光扫了一眼,她领的教材是从高一到现在的全套新教材,难怪那么多。背上压那么个大书包,难怪长不高,个子那么小。再看林夏遥抬头扫了扫黑板侧边的课表,发现周一早上是两节数学连堂课,又赶紧把高一崭新的数学教材拿出来复习,十足一个乖宝宝好学生似的,原逍便把目光收了回来。 还有点瞧不上。 即使高一暑假不补课,实验中学的教学进度也比普通高中快,这转学小女生赶不上进度是正常的,但是还回头从高一上的课本开始复习?怕不是暑假把脑子玩空了。 林夏遥才刚拿出高一上的数学课本翻看目录,便听到旁边又传来淡淡的一声疑似鼻子哼气儿的不屑声,就也拿余光回扫了一下这个傲慢不友好的同桌的桌面。 哟呵,高中生的语文早自习,桌面上居然是一本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 林夏遥微微扭头,再看清楚一点,嗯,看厚度,顶多翻过去了十几页到二十来页吧。林夏遥同学以牙还牙,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切~ 原逍本来已经不打算搭理这个新同桌黄毛丫头了,准备埋首于案前书,没想到居然听到了一声回击。他抬头,微微挑起眉看向林夏遥。原逍的眉型很显锋利,眼尾带些狭长,侧目扫过来,很是挑衅。 但结果却是原逍自己先一愣。 林夏遥弯起大大的眼睛,回了他一个人畜无害的甜甜微笑。 -- 第3页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ing,以及新文求个预收O(cap;_cap;)O:《前男友总想和我拍吻戏》 文案:27岁的蒋凌西号称圈内最有前途的青年导演,刚刚在海外电影节上拿奖的大作就是自导自演,那张英俊的脸,即使放在大荧幕上也是毫不逊色。 为人也是出名的清冷又自律。 他才华横溢,却独独不拍爱情题材的电影。 可新晋女星颜钟意主演的大剧开了天窗,导演男主接连跑路,正在投资商焦头烂额时,蒋导却主动下凡来救场了。 这剧开机之前热炒的噱头就是唯美吻戏多,如今蒋导进组,兼了导演男主两份重任,递给颜钟意的第一张通告单,就是吻戏。 然而明明口碑良好,演技精湛的蒋凌西,却在吻戏现场,疯狂NG了一场又一场。 可即使摄像机在侧,颜钟意也敢直接上手掐住蒋导的下巴,故意贴在他敏感的耳后低语:蒋凌西,身为前男友,你就不要行使现男友的权利了吧,嗯? 电脑站链接 WAP站链接 APP辛苦大家手动搜索一下~(づ ̄ 3 ̄)づ 第2章 嚣张的学霸 原逍本想着新来的小丫头要么是怯生生畏畏缩缩,要么是对他的态度不满以不屑还不屑,谁知道一抬头被一个甜笑闪瞎了眼,把他的气都给噎了半截儿回去。 原逍还没想好要对着这张带着点孩子气的灿烂笑脸要作何反应呢,班主任压着语文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就冲了进来,大声吩咐道:赶紧的,把语文书收起来,把你们摸底考的数学卷子拿出来!抓紧时间!赶紧赶紧! 声若洪钟,真真看不出来年近六旬,连个课间上厕所的时间都没留出来,要知道这可是马上要来两节数学课连堂啊!没人敢举手报告说要去上厕所啊! 好在班上同学都知道班主任这毛病,周一早早到校,早自习之前已经解决问题并少喝水,此刻纷纷唉声叹气拿出了摸底考试的数学试卷。 可姗姗来迟的林夏遥没参加摸底考,自然也就没卷子。她扭头看向同桌原逍,他还一副专心致志打算开始与吉米多维奇神交的模样,也没有要拿卷子出来的征兆。 林夏遥弯起大眼睛,小声又礼貌地问道:班长大人,介意把您的试卷给我看一下吗?光听老师讲题我听不懂。 一副乖巧老实好学生怯生生的模样。 不知是班长大人四个字顺的毛,还是我听不懂四个字顺的毛,反正一脸不友好的原逍莫名气又顺了,掀开桌盖,横七竖八的一堆教材上,躺着厚厚一本透明文件夹,里面九科试卷分门别类,整整齐齐码在其中。 原逍没说话,动作粗暴地抽出数学卷子扔了过去,扑头盖脸地洒了林夏遥一身。可是同桌小女生也没生气,好声好气地接住那翻起来好多页的试卷整理好,又笑盈盈地低声补了一句:谢谢,不介意的话,能把九门课的试卷都借给我吗? 原逍一脸不耐烦,但也没说什么,正准备顺手把那九门功课加起来一大摞的试卷文件夹都扔给新同桌,突然手一顿。他是按照语数外理化生政史地的顺序排列的,刚刚把数学试卷抽出来给林夏遥,翻开的左边的透明塑料膜下,就是语文试卷的最后一页。 原逍的目光落在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作文纸上,他咣当一声又合上了桌盖,没好气地说道:你P事儿怎么这么多? 林夏遥也没有探过头来看他桌肚里面的内容,此刻抱着原逍的数学试卷,对他阴晴不定的情绪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想起私下里班主任给她介绍时一脸慈爱提到的:原逍是个不善表达专心学习的好孩子,就是有点儿情绪化。前半句暂时没什么体会,后半句倒是心有戚戚焉了。而且林夏遥觉得吧,班主任的美化滤镜啊,真是有点重了。 不给就不给吧,林夏遥也没什么异议,低下脑袋先翻看起数学试卷来,顺着题目一题一题仔细看,还对应着翻手边的高一数学书的目录。 原逍扫了两眼她认真听讲仔细翻教材的模样,便觉得自己刚开始那刻意针对的样子,有点没意思。看起来不过就是个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优等生而已,真的没意思。 就这种连高一的内容隔了个暑假就要吭哧吭哧翻教材复习,一题一题听老师讲解卷子的水平,特么值得班主任刚开学就私下里喊他去办公室谈话,告诉他常胜将军亦难保终生不逢一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让第一成为自己的负担?考第二并不是耻辱? 原逍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做自己的数学分析去了。他觉得高老师有点小题大做。常驻第一的他从来不觉得这是负担这是维持的压力,夏虫不可语于冰,井蛙不可语于海,曲士不可语于道。凡人们不懂他,总拿自己的心理状态揣测他,啧。 但是出于对这位老太太数学教学水平的尊重,原逍也就忍了。 对同桌丰富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的林夏遥,此刻却是真的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在对着教材,耳朵里听着老师的讲解,一题一题看卷子。 其实题她都会做,这些对她而言,称之为复习都勉强,但她还是看得细。你喊个大一学生回头做高中数学题,你要说人完全不会做,那不至于,人也是高考过来人了。但你要说大一学生做高考试卷能做得赢高三考生? -- 第4页 呵呵。那可未必。 高考又不是直接测了智商就拿去排名出分数线的,更多的是知识、技巧,和熟练度的融合而已,甚至能包含体力、心理承受能力,以及一个人持之以恒的能力。 再说了,哪怕测智商,林夏遥也不虚,但她从不托大。 仿照高考的150分卷面,还是颇有些题量的,林夏遥手中的卷子连上答题卡,足足有七八页。 原逍也不负班主任亲自介绍并留给她做同桌的学霸之名,既然卷面分是150分,他的数学当然就考了150分,所以这两节讲卷子的数学课,对他而言当然是无所谓的,班主任也不管他做什么,不打扰别的同学就好。 其实林夏遥这么认真地看卷子,不仅仅是看题,包括出题人的风格、偏重的知识点、题量的分布、答卷人的水平,都可从这七八页答卷里,窥知一二。 而这套卷子里,原逍的个人烙印却也十足。 他考试时大约手头那支水性笔快写完了,他倒是随性,居然还换了个颜色,从纯黑色换成了深蓝色的用。这个切换是在最后一题发生的。写了不到一半,某一行开始字迹有些断断续续,那一行前半段明显字迹就开始不耐烦到飞起,然后半截他就换成了深蓝色的笔续写。 问题是,这张卷子除了最后一题的前半截,全都是深蓝色的答题。 所以,原逍他上手就是从最后一题做起的,应该整体就是倒着做的,因为很明显越写越不耐烦,字迹里都透着情绪。 选择题答得是干干净净,字母在题目前面的括号里张扬的飞起,既没有在题干上划重点勾要素,也没有先划去两个错误答案用排除法的痕迹。 只有倒数第二题有些突兀,题干某一处被他圈了起来,然后在题干附近写了个数,还加了三个愤怒的感叹号在后面!!!不过括号里他还是规规矩矩地答了个正确答案A。 林夏遥扫了一眼就知道为什么了,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她能明白,原逍的意思是:我知道老师你想考什么,但是你思虑不周全,这题其实有两解!虽然我选了A,但是你也要懂你漏了一解! 最后那道大题答的,也很有个人特色。林夏遥翻回最后一页用力摁住,又贴近仔细看了看痕迹,对照着手边的高中数学书目录哗啦啦地翻了下,忍不住又笑了。 再翻回第一张试卷,最左上方,也有原逍改用铅笔浅浅的痕迹:63min/120min。 他还给自己计时呢,挺好玩儿的一人,挺有水平的一套卷子。 林夏遥看出来了,这套卷子应该是本校老师出的,正好涵盖了他们实验高中的整个教学进程,并不是直接拿了一套市面上出售的高一试卷来测的。知识点分布合理由浅至深,说是开学摸底考,实际上,是对过往所有知识点的梳理和总结。 所以整整两节课加上课间不休息,台上的高老师也还没讲完这一套卷子。 因为这两节连堂数学课,与其说是讲卷子,更重要的目的是复习课,所以不漏题不跳题,整体联系知识点串讲了一遍,温故而知新,整套卷子从前往后,难度节节攀升,让学生做起题来,从收心至警醒,倒是没有在难度分布上刻意刁难。 比如把超级难题放在最前面,放在小题里,打击学生做题的顺畅度和自信心云云。 这在原逍的卷子上就很明显的体现出来了。因为是很常规的从易到难,最后一题最难的设置,而原逍是倒着做题的,所以他越做越简单,也就越做越不耐烦了,字迹发飘。 是个对简单题没什么耐心的男生,不过倒是没有影响他的正确率。 临到下课,高老师还缺了最后一题没讲,便在台上道:最后一题你们下午自习课等我来讲。想提前自己研究的同学,也可以去借原逍的卷子,让他给你们讲讲,好几种做法呢。 原逍好像已经习惯了,还沉浸在他的数分里不可自拔,连老师提到他,都没有抬头来个眼神的交流。 但这丝毫不影响高老师仍旧用那慈爱的目光在他头顶转了一圈,才收拾教案出去了。 班主任一走,班上就和复苏的冬眠巢穴一样,小动物们纷纷窸窸窣窣地闹腾了起来。 原逍前桌的男生回过头来,咋咋呼呼地嚷嚷着:原逍!卷子呢卷子呢!我第一个啊!我先借的! 这男生长得挺可爱的一正太,扭过身来发现原逍根本埋头做题不理他,又看到原逍的数学卷子在林夏遥手里,便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右腮隐隐还有半个酒窝,招呼道:转学妹你好啊!原逍的数学卷子先借我看看呗? 一句转学妹你好啊!声调抑扬顿挫婉转如唱戏,不过他明亮的眼神里倒没什么猥琐之意,只是带着些调侃与笑意而已。 可惜没有妹子欣赏不说,反而招来了他同桌副班长唐果用数学书在他头顶的一记暴击。 这男生嗷嗷地抱着头就嚎上了,可怜巴巴地瞅了唐果一眼。唐果敲他那下真没少使劲,高高马尾扬起,此刻还冲那卷子微抬下巴,那意思让他继续借卷子去。 唐果和原逍一直不对付,但她也是个对学习非常有上进心的人,最后一题真是琢磨了挺久,这种几何题,卡在那里做不出来简直挠得心里痒痒,她等不及下午再听老师讲了。 然而这次数学只有原逍是150分,老师临走前又说了最后一题让大家去看原逍的卷子,唐果也没办法呀。至于让原逍讲题?呵呵,那是班主任对原逍的美化滤镜谢谢。他愿意借卷子而不冷嘲热讽就不错了。 -- 第5页 这次重新深刻地意会到领导精神的正太同桌,决定收敛行为照章办事,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沉稳低调的嗓音开口了:林夏遥同学你好,我叫任海珣,也是副班长。那个啥,原逍的数学卷子先借我们呃 任海珣看到唐果瞪过来的眼神了,知道唐果怕原逍嘲笑,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赶紧改口道:先借我看看呗? 林夏遥微笑着看这两个副班长互动,觉得他们好像很亲密。其实借卷子不是什么大事儿,但问题是卷子的主人并不是她,所以林夏遥侧头去看了看原逍。 嗯,他停在这一题上少说也有小半个小时了,好看的眉头拧得死紧,似乎是卡住了。 林夏遥微一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问一声,还是直接替他把卷子借出去。数分的题做到一半还卡壳,被打搅估计神烦。 然而任海珣可没那么多想法也没那么体贴,直接伸手往原逍的数分习题集上晃了晃,嚷道:原逍,卷子借我呗? 本来就被教室里吵起来的声音和前桌这两活宝的动静闹得心烦的原逍炸了,长腿一伸,咣当一声猛踹了任海珣的凳子一下,然后暴躁地把手里的那页草稿纸撕了团成一团,朝任海珣扔了过去。 这一小块区域就静了静。 被踹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的任海珣却好像脾气挺好似的,还弯腰去捡地上那团草稿纸,嘴里嘀嘀咕咕地道:哎呀,借个卷子而已嘛,不要乱丢东西呀。砸到花花草草就不好啦大班长。 看到任海珣被原逍欺负,刚刚还往任海珣头上砸课本的唐果就不高兴了,也要和原逍对着炸起毛来。但是唐果刚打算站起来,却被任海珣弯着腰捡纸团时,偷偷在底下拽了一下她的袖口。 想到任海珣的为难之处,唐果忍了又忍,算是又坐下了,但胸口起伏,明显气还不顺。 第一天报到的新来人员林夏遥就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想了想,直接从桌面上悄悄地静静地把原逍的卷子平移了过去,还给了他本人。他的卷子他做主,可别迁怒,行了吧。 结果却又有个没摸准时机的小姑娘撞上了枪口。 那是从教室另一边绕过来的一个女生,她看上去就文弱又乖巧,肤色苍白到都有些透光,也是开口找原逍借数学卷子,顺便想请他讲一讲最后一题的思路和几种做法。 这么一个女生轻轻柔柔地开口请求,真的是很难让人拒绝的吧,何况还发脾气? 然而原逍扬眉,毫不客气地扫了她一眼:方静姝,连班级前二十名你都进不去了,还研究什么最后一题? 顿了一顿,他翘起来晃悠的凳子咣当又砸到了地上,唇角那点讥诮都不屑于收敛,还补了一刀:你不如自请撤了学习委员吧。你想带领大家学习如何退步吗? 原逍平平淡淡两句话下来,方静姝的眼角,就被他逼出了泪痕,我见犹怜,风吹欲倒。 这人果然是情绪化啊,明明是自己做不出数分的题心情暴躁,结果却对同学无差别扫射攻击啊!林夏遥心中暗暗感叹道。 看到方静姝被原逍气哭了,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唐果终于忍不下这口气了,她勇猛地跳了起来,整个人都闪烁着愤怒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一下,为了文章设定,不想要文理分科,于是挑挑拣拣了一种3+大综合的高考模式,根据报考专业择一门有要求那种,而且还略做了修改,所以文章里的高考模式和时间线还有地点,都和现实里的这种高考模式是合不上的,大家纯当架空看好了哈,不要太在意O(cap;_cap;)O 第3章 火山喷发 原逍你还是不是男人!把女生欺负哭你很得意是吧?唐果的眼睛如果能喷火,原逍现在就该被点着了。看起来仿佛新仇旧恨,积怨颇深。 我是不是男人,你想知道?原逍用带着点挑衅的上扬语气反击了一句。 原逍看起来很平静,面对站起来俯视他的唐果,仍然还安稳地坐着呢,又是那么个双手抱在胸前,倚着椅子的一脚晃啊晃的姿势,用刀子般的眼神在唐果的身材前后刮了一圈,无趣地挪开,平平淡淡地又补了一句:我倒是看不出来你是不是女人,也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女人。 唐果这种一点就着的个性,如果不是看在任海珣的份上,他都理懒得理。但忍耐程度也有限。很有限。 果然,唐果炸了。 但她又不知道怎么炸才能伤到这个令人气疯的原逍,只能诉诸暴力,伸手去撕原逍桌面上的那本他无比在意的数分习题集。 原逍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身高带来的气势压过了原本俯视他的唐果。原逍手里按着他的书,语气里也带着火,沉声道:你别以为我对你的忍耐是无限的。想打架是吧? 唐果肯定打不赢他啊,但是吵架,就是要互撂狠话不能怂!身高输了气势不能输! 早自习林夏遥来班上之前,先去了一趟老师办公室,高老师还特别开心仿佛邀功一般告诉她,给她预留了最好的同桌班长原逍,前桌是两个副班长,三个人就是班上前三名稳定不动摇的铁三角,成绩都倍儿棒。 身为转学生,被班主任给扔进了如此豪华的一个座位区域,林夏遥本该受宠若惊。 -- 第6页 然而此时此刻她实在是感觉,只能换四个字来形容,无福消受啊! 林夏遥觉得自己坐进了两座火山的夹角里,她的前桌是火山小姐姐,她的同桌是火山小哥哥。 任海珣常年就坐在两座火山的夹角里,他的同桌是他的火山小妹妹,他的后桌是他的火山好哥们。 任海珣瞅了一眼林夏遥,本想同病相怜一番。结果发现这个新来的夹角转学生小妹妹,本来就个子小,此刻在站起来的两个人中间一缩,连存在感都没了! 好气啊! 他也想这么一缩,可是他不能缩啊! 哎哎哎,任海珣只好跳起来安抚两座喷发的活火山,旁边还附带一个默默流泪的深水湖泊。 方静姝哭起来没声儿的,但是流量大啊!可谓是无尽的眼泪默默流。 她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成绩稳步下滑,怎么都止不住下跌的势头,多努力都止不住,心态就像是布满网状裂纹的脆玻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原逍那话也没说错,她现在就是班上带头退步的学习委员。她临考心态本来就差,假设平时能学到100分的话,她大考也顶多只能发挥到90分。 明明平时的作业工工整整从不出错,数理化的草稿纸拿出去,恨不得比人家的卷面还干净漂亮。 可是只要一考试,就是不行。 刚入学的时候,方静姝也就输给原逍、唐果和任海珣这三个人,排名第四,加上那工整的作业努力的态度,老师才任命了她当学习委员的。可是高一下的最后一次大考和这次开学模拟考,她已经落到二十名开外了。 本就作业内行大考外行的方静姝,如今还背负了巨大的心理压力,每逢考试,她更是紧张到脑子发懵,手里的汗水能把卷子浸得透湿,字迹晕得一塌糊涂。 她都不敢和爸妈说,如今考试她得带纸巾,左手捏一张,右手垫一张,湿透了换一张,一场试考下来,她得用两三包纸巾。 再等到考完了,如释重负地往椅背上一靠,方静姝发现自己站都站不起来了,不光后背湿透了,额头也全是汗,就连鞋子里都是如此。 可虽然父母不知道,监考的班主任却发现了。高老师在她背后站着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小姑娘整个身体连同握笔的手都开始发抖了,赶紧离开了。考试之后还和她一对一地谈了话,小姑娘哭着求老师别告诉父母。 不过求老师别告诉父母,那是一句不可能发生的空话。刚出了考场,班主任就一个电话召唤了家长来办公室面谈,只是双方都选择瞒着她。 而高老师之所以还没有撤掉方静姝,既因为她仍然还是全部时间都用来努力学习的好榜样,也因为她的心态已经经不住撤职这样的丢脸和打击了。 可老师和父母越信任她,越安慰她,她的压力就越大。方静姝自己也不知道,现在都掉到二十名开外了,以后如果自己掉到了三十名,四十名,还挂着这个学习委员的头衔,她是有脸还是没有脸了。 作了一暑假的心理建设,一刻也没有放松过,天天拼命地补课,复习预习,模拟考也还是不见起色,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满分的原逍问题目,兜头就是暴击MAX的言语打击。 看到方静姝哭得喘不上气那样,唐果真是忍不了了,无视任海珣的劝慰和拉扯,她其实也知道暴力对原逍是不管用而且打不赢的,只好试图曲线唤醒原逍的良心,怒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把女生欺负哭,有没有风度啊? 看到任海珣跳起来打圆场,原逍心里本来就有点后悔了。后悔的倒不是打击了方静姝,而是对唐果反击的那句话和眼神有点露骨,他当时只是烦躁得没过脑子,一时吵起架来就只想着赢,只想着怎么能让对方最生气,结果忘了顾忌任海珣那点明晃晃的小心思。 然而让原逍道歉那是不可能的。唐果对于原逍同情心的质问,只得到了他的冷哼一声:下次你去和出题的人说啊,你是女生,你要得到照顾,别欺负你,你可是会哭的! 嘁,同情能帮她多考两分?能帮她参加高考?原逍把自己的数学试卷扔到任海珣怀里,没好气的道,看得懂你们就看吧。 而后他把刚刚那只做数分死活做不出来的破笔一甩,冲林夏遥冷冷道一声:起来! 惨遭池鱼之殃的林夏遥嗖的一声让开了,然后原逍就长腿迈出去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还给唐果撂下一句话:连万年老二你都当不稳,还有空操心别人的成绩。 原逍倒是出去了,唐果被气得浑身炸毛。 手足无措百般无奈的任海珣决定先把眼泪汪汪的深水湖泊打发走,他把原逍的数学卷子塞到方静姝手里,低声连连道:先给你看,先给你看。那个啥,原逍心情不好,你先自己看看,看完了还给我或者唐果都行,别直接找他,好吧? 方静姝咬着苍白无血色的下唇,人丢大了,可咬咬牙,还是把卷子接了回来,默默转身回自己的座位。丢人不怕,面子有什么用,只要能把成绩赶上来,一倍时间不够就两倍,两倍时间不够就三倍,不然她也不会鼓起勇气来找原逍请教题目。 等方静姝离开了,任海珣开始专心致志地给同桌唐果顺毛。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唐果拿数学书使劲敲桌子,怒道,怎么会有这么冷血又气人的人啊! -- 第7页 哎,算啦算啦。任海珣摸摸头,搜肠刮肚终于找出一句安慰的话,你知道他这人冲动起来说话不过脑子的嘛。你就别和他计较啦。 很好,他绞尽脑汁的安慰一出口,唐果的怒气,转移了不说,还翻倍了:怎么就是我计较了!? 唐果和任海珣闹脾气了,原逍这么说她,拿眼神那么挑衅她,任海珣居然不能同仇敌忾,还帮原逍说话!是说她不够大度吗?气死她了! 原逍离开教室之后,穿过走廊,拧开水龙头,拿冷水泼了自己一脸,冷静自己。 不是为了吵架那种小破事冷静自己,他是困在那一题里出不来了,起码一大半的心思都缠绕在那道题上面,需要清醒一下头脑,换一换思路。 再回来的时候,原逍眼神一瞟,看见自己的卷子既不在任海珣桌上,也不在唐果那里,就知道他们还是把卷子先让给了方静姝。 他也没说什么,穿过林夏遥赶紧主动站起来让出来的位置,坐回自己那里,看到之前烦躁扔掉的破笔也被捡回来了,好生生地压在他那页习题上,他也就埋头继续算了起来。 即使题目卡壳,他也觉得还是数学的世界,最安宁而美好。 接下来的一上午,原逍就既没有抬头也没有挪动位置,盯着数学题,算了一早上,专注又认真,眼里容不下除了数学以外的东西。 实验高中的课程安排挺有意思,都是两节两节的,上午接下来的两节是语文课,同样是讲卷子。鉴于情绪化的同桌不便打扰,林夏遥就戳了戳前桌唐果的后背,小小声问道:唐果,能把你的语文卷子借我看看吗? 唐果回头,不满地瞪了瞪原逍的头顶,奈何对方已经沉浸在数学的世界里,压根不回应。 唐果把自己的卷子递给林夏遥,挠挠头,有点儿迟来的不好意思涌了上来,怕早上这一吵架,是不是吓到了这个娇小的转学生,赶紧又释放了一个超级友善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中午我带你去食堂,你等我。 林夏遥点点头,回以微笑,却见到任海珣也回头给了她一个感激的笑容,右脸颊的酒窝里满是高兴。 林夏遥正一头雾水呢,就看见任海珣悄悄地把自己的卷子挪到了他和唐果两人课桌的中间,果然,唐果没推开。 任海珣的右手从左手腋下穿过,往后桌朝林夏遥的方向比了个耶的手势。 语文老师是个五十来岁的男老师,教学经验跟年纪一样丰富,讲起题来引经据典,通达古今,很有意思。林夏遥托着腮,一边听老师旁征博引,对历年题目信手拈来地串联讲解,一边感慨实验高中的师资力量还是不错的。 林夏遥出生在一个小城里,是这个省会城市附近的县级市,虽然她不爱听课,主要靠自学,但是一心两用乃至三用也是常有的事,随便那么一听,就觉得比起实验中学来看,以前那个小城里的老师水平真的是差很多。 但这也是正常的。人往高处走,资源也是向上层层汇集,怎么会有县级市比首都的师资力量更强更好呢?是吧。 林夏遥从前读书的学校里,普通话过关的老师都不是太多,带点方言口音是正常的,英语口音就更别强求了。每次考试就是把外面买来的试卷发下去做,讲卷子就是对着后面附着的答案讲,要是哪个学生刨根究底地问上几句,搞不好还能难住老师呢。 至于哪个学生这么爱刨根究底地不给老师面子,多半就是小林夏遥了。 偶尔答案还会讲错。小时候的林夏遥不懂收敛锋芒,明明考了满分,只是带着个耳朵随便一听,常常还要理直气壮地把手高高一举,引经据典地指出照本宣科的老师哪里讲错了。 其实老师们也是没办法,实在是学生们摸透了套路,之前用鼎鼎大名的教辅牌子,有学生便偷偷提前买了,把答案都背下来了,考出来一片一片的满分。要是把往年试卷给下一届循环使用,小县城又不大,学生们找高年级的要来试卷集锦,一样成片成片的高分。 至于每次都由老师出新卷子?哎,要是创新这么容易,老师这么本事,至于窝在这小县城里吗? 于是老师们就只好到处寻摸买一些冷门偏门的试卷教辅,结果题目和答案,也时常有些争议。偏生班里还坐了个爱较真的小丫头。 年纪小小就坐那儿回忆往昔的林夏遥一边走神一边听讲,顺手翻唐果的语文试卷。唐果的字迹很匀称有力,颇有棱角,光看字,并不像平常大众观点里女孩子会练的字。作文写得也很大气,一篇很常见的题目,讲述亲情的材料作文,她却没从煽情动人入手,反而是写出了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大爱气势。 这么一说,林夏遥微微侧头,眼神就扫到了原逍的身上。他写出来的亲情作文,会是什么样? 第4章 原逍的内心吐槽 林夏遥的目光落在原逍的侧影上,就知道这人专注到大概把周围世界完全放空了。 他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热爱数学,真正沉浸到这本数学分析的习题集里时,他身上的锋芒和锐利,以及那些咄咄逼人,就都收敛了起来,仿佛周身都洋溢着被数学之神包围的幸福光芒。 实在是太明显了。 题目太简单,他会不耐烦,下笔嗖嗖嗖的快。题目太艰难,他会有点暴躁,计算的时候能把草稿纸戳出个窟窿来。 -- 第8页 做题顺畅时,终于解开难题时,他会对着那些鬼画符一样的草稿纸,露出一个有点傻乎乎的满足笑容。 林夏遥心中默默吐槽,原逍对着终于算出来的题目,那笑得,一点也看不出来刚刚吵架的那副模样。那笑容傻的,好像一个难产许久的母亲,看到好不容易出生的健康宝宝一样 但是不管是哪种情绪,他都很专一。专一到不管这是什么课,专一到不管台上老师在讲什么,连周围人的目光也能视而不见,说话的声音也全部当没听到。 一早上了,整整四节课,他就没停过。 第一节语文课刚刚过去十分钟的时候,原逍明显就突破了之前卡壳的那道题。 林夏遥心想,看那眼神啊!多么柔和满足啊! 第二节语文课还剩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原逍还在埋头苦算。 林夏遥心想,天哪!你脖子不疼吗!手不酸吗! 不过吐槽归吐槽,其实林夏遥心中很羡慕这种持久的专一。这是她对数学做不到的持久专一。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数学。 等到第二节 连堂语文课的下课铃声敲响,午饭时分终于来临了,教室里一片终于解放的欢呼,只有原逍岿然不动地继续埋头苦算。 一片椅子的滑动声中,前桌的唐果拿出钱包和饭卡,站起来豪气地揽住转学生小妹妹的肩头,道:走,午饭我请你吃。吃完我再带你去充饭卡,不然饭前充卡的人太多了,排队好长的。 好呀,那我请你吃冰淇淋。林夏遥拿出自己的钱包跟上了,九月开学没多久,天气还是挺热的。 看着两个小女生亲亲热热地挽着手要去食堂了,本以为合用了两节课卷子就算是和好了的任海珣呆滞了。 哎,我也一起呀。我给你们开路!任海珣三两步窜上去,跟在边上,露出一个灿烂到堪比三伏天晒人一脸的大太阳般的诚挚笑容。 唐果横了他一眼,气道:你陪你的少爷去吃午饭啊,跟着我们干吗? 哎!任海珣有点无奈地看了唐果一眼,他特别讨厌唐果用少爷跟班这一类的字眼来讽刺他和原逍。 可是他气短理亏,也不敢怎样,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唐果边上解释:原逍他也不是故意针对方静姝的。哎,你记得吧?上学期后来,高老师是不是也喊过你去给方静姝一带一的帮她补习一下?但是没什么用,方静姝考试成绩还是一路下滑? 唐果抬眸望了任海珣一眼,勉强哼了一声,示意她记得。 其实除了唐果,任海珣也帮方静姝补习过,同样收效甚微,他挠了挠头,低声道:我俩空闲时间不多,教她也都没啥用,所以高老师后来还让原逍有空教教她嗯就一次,就把原逍给教炸了。 唐果瞠目结舌,觉得高老师对原逍的美化滤镜,简直无敌了。让原逍去教玻璃心娃娃方静姝,那是有仇吧? 让原逍给同学讲题,一次还行,只要你脸皮厚,他顶多不耐烦。 一次讲完要是还听不懂,你要再问他一遍,得了,那成了结仇。 只要一次听不懂,原逍的耐心就能从峰值跌到谷底,一次清零,甚至发出红色负数警告,而后怒气条开始积蓄,瞬间飙升到顶,特别想凿开对方的脑袋瓜看一下:是猪吧?是猪吧!这特么都听不懂,还讲什么啊! 高老师毕竟是班主任,年纪又大,还是数学老师,原逍对着她,还是非常收敛尊师重道的。老太太对着原逍一贯慈祥慈爱,原逍对着她也不会不耐烦,这就导致了高老师看着原逍时,心中的美化滤镜非常非常的严重。 那时候高老师心疼这个哭到颤抖,心理都出现问题的小姑娘,拜托了原逍一带一给她补补课。 毕竟身为班主任,班上的学生,高老师各个都得管。再加上她还带着两个班的数学课,加起来一百一十来号人,哪怕只是每个人每天花十分钟单独关照讲讲题,那也是十八个小时以上了,更别提备课授课了,高老师恐怕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够使的。 其实高老师也和方静姝的家长谈过,指望老师单独开1V1的小灶,是不太可能的,只能是家里多为孩子努努力。 可她的父母也是满肚子苦水,到了高中,有能力辅导孩子的家长很少了。家里也请过一对一的家教,但是效果不大。 有些大学生家教也未必就能把高中吃透了,反而是把高考忘光了,顶多是起到一个帮家长盯着孩子学习的作用。可是方静姝本就用功,无需督促。成绩又不是真差到垫底,毕竟也是重点高中重点班的二十名,没有到随便一个大学生就能点拨的地步。 外面的名师补习班大课,报也是报了,价格贵不说,名师都有自己的进度,班上更是乌泱乌泱坐满一整个阶梯教室,后排得仰头看中间的投影仪屏幕,很难一对一因材施教,对于方静姝来说也没起到什么特别大的作用。 班上这种一带一呢,大家进度一致,考卷一致,更有针对性,随时随地课间点拨一下,及时又方便。更重要的是不用花钱 方静姝家里并不是很宽裕的条件,什么名师班,一个月一门课就是四位数的补课费,高考又不是只考一门,是考九门啊!距离高考可还有两年,家里实在是花不起。 -- 第9页 父母为了孩子,拼着不要老脸,战战兢兢地冲班主任小心翼翼地提了这么个建议,高老师也没有立刻回绝。这么个乖巧老实听话,又脆弱到泪水涟涟的小女生,确实是让老太太心生怜惜。 但是在高老师眼里,这个班上,学有余力,且有闲暇,能够一带一的学生,其实只有两个。原逍,和林夏遥。 之前林夏遥还没转来呢,也就原逍一个独苗苗了。 刚开始高老师也知道原逍这孩子情绪化,容易不耐烦,没打算让他教。可是两个副班长唐果和任海珣一带一的效果都不好。 毕竟他们自己也还要跟着教学进程学习,现在高考可是九门功课一拥而上,刨去上课时间,每门功课每天能不能分到半小时的额外加码学习时间都难说。学生们自己也还要做作业做习题订正试卷,省重点高中的上进好学生,真没那么多空闲的课余时间去教别人。 所以高老师后来还是和原逍提了那么一句。毕竟全班就他一个人,上课也不听讲,自顾自地做数学题玩,能够凌驾于一个更高的层面回头点拨同学。方静姝也正好主要就是数理化的成绩崩了。 可是原逍心里其实是不乐意的。 只有你可怜?只有你最需要别人花费时间来帮助你?时间就是金钱,懂吗?你才班上二十名呢,排名在你后面那三十多个不会哭惨哭穷哭弱的呢? 这种靠眼泪和弱势,激发别人的同情心,从而获得额外的补助的人,不分性别,不论男女,原逍都瞧不上。 别人都以为原逍是做题不顺,方静姝过来请教最后一题,撞枪口上了。其实也不全是这个原因。那题做不出来原逍是有点焦躁,但他也确实就是烦方静姝。 教又教不会,一吼就冒眼泪,神特么烦躁。还不如唐果那炸藥,喷她一句蠢,起码知道跳起来和他对着吼呢! 光努力有什么用?光会哭有什么用?堆时间有什么用?如果只靠努力就能考高分,高考状元直接发给最努力的人不就好了吗?每个人每天不都是二十四个小时,真努力到一个份上,蠢就是蠢了好吧? 有些人就是学不懂,你有什么办法? 讲一次,不懂就算了,只要他不耐烦的音量提高一点,方静姝还要抬眸用那个欲语泪先流的样子看着他。活像他欠她的,对不起她似的。 教个屁教,她又不是他闺女。蠢死了。 谁家的,谁操心!关他屁事。 然而原逍这些丰富的内心活动和吐槽,除了任海珣,无人可知。 当然了,哪怕现在为人所知,唐果也要跳起来指着原逍的鼻子骂:你不乐意教,那你不教不就完了吗?明知道对方是个心理脆弱的小女生,还非要戳着人家滴血的伤口,疯狂打击?捅了一刀又一刀?方静姝要是心理上真出了什么问题算谁的?就你聪明,就你天才,那你做你的数学题去呗!答应高老师干嘛呢?普通学生活着呼吸你家空气了?普通学生活着吃你家大米了? 所以此刻任海珣颠颠地跟过来帮原逍解释,最后还是得到了唐果的一句怒喷:你是他的翻译机是吧? 第5章 超纲解法与擦掉的辅助线 任海珣没精打采地低着头,感到很是闹心。不过好在唐果的脾气就是暴风雨,来得快去得快。常常是原逍几句对呛一点就着,他跟在屁股后面追着赶着灭火,唐果气一会儿喷两句,也就好了。 林夏遥跟着吵吵闹闹的两个副班长在食堂排队,等到任海珣蔫了,便一边听唐果气呼呼地数落原逍的黑历史,一边努力踮起脚尖看食堂窗口的菜色。 虽然原逍在唐果嘴里简直是恶行累累,罄竹难书,但是在林夏遥听起来其实也还好。主要就是仗着自己成绩好,毒舌打击人嘛,又不动手打人,说来说去,其实都是学习成绩那点事,林夏遥不怕。 实验高中的食堂还是挺不错的,价格不贵,菜色丰富,食材新鲜。番茄鸡蛋里起码一半都是金黄色的,青椒肉丝里最多只有一半是绿色的,还有冰桶灌着免费的绿豆汤供学生们饮用。 那是个真冰桶,透明状的冰,冻成了大桶的样子,架在不锈钢的食堂大饭桶里,衬得里面荡来荡去的绿豆格外喜人解暑。 林夏遥觉得这个高中的硬件方面都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图书馆,超级豪华藏书丰富,做出这个选择并不后悔。 一顿饭吃下来,林夏遥和唐果也熟悉了起来。唐果这姑娘像个小炮仗,尤其见不得女孩子被人欺负,要搁在古代,怕不是个行侠仗义的江湖女侠。可惜这是现代,她只能奋斗在抵抗言语暴力的第一线上了。 可她每次考试都输给原逍,偶尔还拿个第三,那时候只要原逍一个平静却又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过来,唐果自己就爆炸了。 气死人了。 等到林夏遥慢吞吞地开始挑着已经没有番茄只剩鸡蛋的餐盘时,唐果对这段一年多来的血泪史的控诉下了总结陈词:你别怕!原逍他要是欺负你!你就 唐果本想说找她的,可是其实找她她也管不住原逍,于是补充道:找高老师!高老师不会不管的!他也比较听高老师的! 林夏遥忍不住就被逗笑了,学生间这点小吵架,终极手段,也还是告老师吗?但是看到唐果明亮的大眼睛里认真的样子,林夏遥还是把那点笑意和鸡蛋一起咽下去了,郑重地点点头应道:好的! -- 第10页 任海珣在边上扶额。这顿饭吃的,他基本就没怎么插上嘴。他能怎么办,背着好哥们在背后一起diss他吗? 看到任海珣那个样,唐果就来气,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好哥们好哥们,那你陪他吃饭去呗,跟我来食堂干嘛? 任海珣不吭声了,林夏遥咬着勺子张望了一下,好奇道:对呀,没看见原逍,他做题做到不吃饭了吗?他们一下课就直奔食堂了,当时原逍确实还在埋头算手上那道题。 他可瞧不上学校食堂呢,每天弄辆奔驰在校门口蹲着接送他出去吃午饭,骚包。唐果狠狠一叉子戳在鱼肚上,仿佛那红烧的鱼块是她的仇人,边戳边吐槽道。 其实那是个纯黑色低调的商务车,原逍也不是完全不吃学校食堂,任海珣也私下里偷偷告诉过唐果为什么原逍总是中午被车接送出去吃饭,并叮嘱她保密不要和别人说来着。 所以此刻听到唐果吐槽,任海珣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唐果横了他一眼:干嘛?他那辆破车天天就停校门口接送,好像什么秘密似的。 任海珣就偃旗息鼓了。林夏遥也不好奇多打听,跟着他们一起从冰桶里盛绿豆汤,喝完,再掏钱回请了冰激凌,便一起晃悠回了班上。 实验高中午休两小时,此刻才将将过去了半个钟头,教室里人不多,有些住得近家里也有人做饭的学生回家去吃饭,也有人趁着中午去校门外面的各种小店晃悠,甚至是跑去打游戏的。 方静姝眼睛还红肿着,整个人都蔫蔫的样子,看见他们进教室,拿着原逍的卷子过来了,低着头,声如蚊呐:卷子先还给你们吧,谢谢。 怎么了?唐果同情心爆棚,班上各种事务她也没少和方静姝打交道,大家比较熟,看完了吗? 虽然她不管当面还是背后总diss原逍,但原逍水平确实在那里,她自己也承认。数学考试两个小时对原逍而言绰绰有余,原逍也从不在数学考场上提前交卷,剩下的时间里,他能把一道数学题给做出花来,各种解法,总有一款适合你。 方静姝沉默地摇摇头,好像接下来要吐出来的话,艰难到了仿佛是卡在她脖子里的鱼刺一样,整个人的自信都被打击了:我我看不懂我等老师下午来讲吧,如果还有不懂的,我再来问你们 啊?唐果一愣,正准备拿原逍的卷子过来看。 林夏遥却轻轻地牵了一下方静姝冰凉到有些发颤的手,拉着她坐了下来。原逍中午不在教室里,四个人就正反围着那两张桌子,对着坐下了。 没看懂是正常的呀,他用了超纲的解法,还偷偷把辅助线擦了。林夏遥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尽量控制在这个小范围里,眼角微微一弯,带着点笑意,吐槽原逍时还带点促狭的语气,不过她接下来对着女孩子说话时,就脾气又好声音又温柔,我给你讲常规解法呀。 林夏遥这话一说,其他三个人都愣了,唐果第一个反应过来,把原逍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页抓过来,对着玻璃窗的方向,把试卷立起来冲着正午刺眼的阳光一看,果然,擦掉的铅笔痕迹无所遁形。 我去!奸诈!狡猾!小气!验证完毕的唐果啪叽一声把卷子拍在课桌上,引得方静姝惊得整个人都瑟缩地抖了一下,顺便让任海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一边从唐果手下抢救原逍的卷子,一边嘀咕道:别别别,别弄皱弄破了,不然他可事儿了!这还是数学卷子! 说着说着任海珣也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拎起那卷子,对着窗外的午后骄阳仔细瞅了眼铅笔擦去的痕迹,小声道:嗯原逍他也不至于吧?擦辅助线干嘛呀?防着我们看啊?那也没必要啊,以前他也不这样啊。再说了,高老师总不是下午自习课要讲的吗? 林夏遥耸耸肩,表示自己揣测不了暴躁同桌的小情绪小心理,她在自己桌上翻找一通,却发现自己根本连一张空白的草稿纸都没有。 唐果,你有草稿纸吗?借我一张行吗?林夏遥想起来今天光顾着腾空书包来装高中的新教科书,好像除了文具,别的自己什么也没装。 嗯?还在义愤填膺的唐果一愣,也探过头来瞅了眼林夏遥的桌面,随后大方地把自己整本的拿A4打印纸订好的空白稿纸本递给了她,还操心地嘀咕道,哎,你早上四节课光听老师讲卷子,不记笔记的吗?这要是高老师看到了一定会说你的! 唐果清了清嗓子,拿手一拍桌子,模仿得惟妙惟肖: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懂吗!你们别以为你们听过就记住了!写下来!通通都给我写下来! 大家都超级捧场地笑起来,就连方静姝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确实不爱做笔记从来都是光靠两只耳朵听的林夏遥乐完了,还是解释道:那我不是第一天报到,也没有卷子嘛。 撕下一张空白的稿纸,林夏遥先抽出一根黑色的水性笔,右手忙着对照卷子把最后一道几何题的初始图型完整地复刻了两份在稿纸上,左手则是直接翻开了桌上那些早上刚领来的崭新教科书其中的一本。 如果仔细注意的话,她连目录都没翻,准确地定位了要找的页码。 -- 第11页 原逍用的,虽说现在而言是超纲解法,但是其实非常容易的,只是你们还没学到而已。这才高二刚开学,他正式解题用的是向量法,我刚看了这是现在必修四的内容。林夏遥一边解释,一边翻开了高中数学必修四的具体内容,直接把书倒置过去,送到他们面前。 三言两语的,很快就让唐果和任海珣知道了,为什么方静姝没看懂原逍的最后一题。 这方法很好用的,计算量大一点,但是简单粗暴,规避了做辅助线的难点,而且不要求两条直线共面,异面直线也一样用。林夏遥就着这道题和章节目录,先大体解释了原逍卷面上使用的做法,一抬头,就看到了方静姝一脸的茫然。 嗯。没事儿,还没学呢,用常规辅助线也一样做。林夏遥又抽了两根蓝色和红色的水性笔出来,在两份图型上,分别勾了两种辅助线出来,你对着原逍擦掉的铅笔痕迹看,其实他辅助线做法也解了,而且还做了两种解法,只是辅助线混在一起了而已。毕竟正式卷面用的向量法,他铅笔写的不多,不过虽然不是完整的证明过程,但那两种辅助线做法里的得分点已经全覆盖了,卷面不够吧,当然也有很大可能是懒得写,但是思路已经很清晰了。 在林夏遥看来,一道几何题,把正确的辅助线做法给出来,再把得分点给出来,可以说这道题就不存在其他的讲解意义了。 等林夏遥兴致勃勃地讲完了两种解法的主要难点以后,方静姝感受到了新转学生的温柔耐心,终于鼓足了勇气,弱弱地,弱弱地,提出了一直困扰她的难题: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辅助线呢?我拿到题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出来我一开始就想不出来辅助线 恨不得哪种辅助线都试试,试完了发现是条死路,再换个方向撞一撞,发现此路仍旧不通。还没等她再列举几种呢,120分钟的考试时间,仿佛按下了N倍加速键,早就飞快地向终点狂奔而去。 每次抬头看一眼钟,就好像无休止转圈的时针分针秒针,根根都能吃人,越不会越急,越急越不会,生生给她压出一身汗来,急到最后,但凡是两个点,她都想连起来试试 林夏遥深吸一口,感受到了一个硕大的命题,扑面而来。 第6章 原逍的黑脸 要是换成早几年,有同学问林夏遥,拿到一道几何题,怎么做辅助线这样的问题,她会很不耐烦的。那看到题干和问题,就知道应该怎么做辅助线了呀?路那么明显,你顺着走下去,就是迷宫的出口,为什么就是看不见呢?反正这道题的解法给你了,你自己去看吧,要不然你抄也行,别耽误我时间。 她要看的书还有很多,实在是不喜欢费口舌费时间给别人讲题。她也明白不了那种站在题目面前,眼前全是错综复杂的线团与白茫茫一片的迷雾的感觉。 不过好在林夏遥现在觉得自己已经很是成熟了,旁边这个连坐都坐得只占小半边椅子,双眼红肿的瘦弱女生又很可怜,她便抿了抿唇,挺直腰背正襟危坐起来,又换了一张空白的稿纸,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开始分门别类地讲解如何做几何辅助线这样笼统的问题。 什么情况连中点构造中位线,什么情况找平行线构造平行四边形,什么情况找三角形的高线 然后一中午的午休,就这么交待出去了。 林夏遥有问必答基本没有被难倒的时候,态度又不像原逍那么恶劣,方静姝便渐渐放开了胆子问问题。 一个半小时过去,林夏遥就已经摸准了方静姝为什么能那么迅速地把原逍惹爆炸的原因。这姑娘看起来弱归弱,对学习,却有一股十分较真的劲儿,哪怕重复问,说自己没听懂也不怕,有一种誓死要把学习搞上去学不好就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老师对不起父母的无畏气势,奈何她的思维似乎是直线的 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样的词,基本是与她无缘的。要想她会做,最好这题的标准同类她做过。 看方静姝一中午密密麻麻记了好几页纸的笔记,一副捧着脑袋信息过载的模样,林夏遥只能感叹,她要是想在高考中杀出重围,只能靠题海战术和学习时间压上去了,还得临考心态不能崩。 两个小女生头对头叽叽咕咕地讲题,唐果和任海珣不需要这样事无巨细手把手甚至重复的讲解,早就回过身去第二排忙自己的事去了。 林夏遥讲到口干舌燥,正低头指正方静姝写错的一处地方呢,突然听到唐果超级开心抑扬顿挫情真意切地感叹道:哎,你说有些人,拽什么呀,用向量法就用呗,不过就是提前学了一点,还把辅助线擦了,小气男人! 方静姝和林夏遥双双一愣,抬头一看,原来是临近午休结束,原逍回来了。 他站在那儿看着自己座位上坐着的方静姝和乱糟糟摊开写满了字迹和图画的草稿纸,皱着眉回道:你说什么呢! 看到原逍进来,方静姝赶紧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跟林夏遥匆匆低声道了个谢,抓起那一大堆草稿纸抱了个满怀,跑回自己座位去了。 任海珣坐在座位上埋头苦写作业,假装自己没装耳朵。 林夏遥淡定地坐在那里哗啦啦地翻教科书,一副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九门课的高一她都忘光了需要复习的模样。 -- 第12页 嘿!唐果高兴的不行,翻了个白眼,刻意不看原逍,轻描淡写地表示,谁对号入座就是谁!装什么装,多会两种做法怎么的,高考能多给你两分啊?非要都写出来显摆,显摆就显摆了呗,别擦啊! 唐果扬眉吐气了,原逍被怼的都黑了,可是难得的是,他站在那里一忍再忍,居然没有吭声,只是把他桌面上的数学卷子塞回了他那个整整齐齐的厚厚试卷文件夹里。 而后坐了下来,又翻出来他那本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习题集,开始算起来。 原逍装得很平静,似乎对唐果的嘲讽听而不闻,全当耳旁风刮了毫不在意。 不过林夏遥从教科书后偷瞄两眼,嗯,居然从一开头就算错了。 原逍心里其实烦得要命,顿了一顿,索性重重地把那写错的两行全划了。这两天刻意忽略的不爽与烦躁,全随着唐果那句话,翻腾了起来。 他并没有故意擦掉那些铅笔的痕迹,从前他考数学也都这样,正经卷面求快求稳,多出来的时间,拿铅笔在各种题目上面琢磨一些别的解法。可是上周六他妈妈难得抽空来参加一次他的家长会,出来竟然把他批了一顿。 盘着发髻连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乱的肖女士,一脸不苟言笑地坐在办公桌后面,一点看不出儿子考了第一的喜悦,伸手翻开她要求儿子整理好带去家长会时翻阅的试卷文件夹,问他:你既然63分钟就做完了,为什么不提前交卷? 原逍垂着眼,不说话。他向来没有指望从他妈妈那里得到什么惊喜的赞扬鼓励,反正他一贯是第一,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但他也从来没想过,他妈妈从家长会出来,自己竟然会得到一顿责骂。 好像怎么都不能让她满意一样。 时间是最宝贵的。你多花的这一个小时,你得到了什么?一道你本来就会做的题,再花时间用额外的两种方法解题,会让卷面分从150分变成200分吗?你这不是炫技是什么?得意忘形!肖女士把文件夹翻到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页,推到原逍面前。 原逍木着一张脸,不想看面前那张满分的卷子,也不想抬头看他妈。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沉默态度很快就惹怒了他妈,肖女士眯了眯眼,拿指节扣了扣桌面,一字一顿地沉声道:原逍,说话! 原逍硬气地闭着嘴,拒绝认错拒绝开口。 母子俩就隔着一张办公桌对着一张满分的数学试卷,谁也不让谁,谁也不低头。 可僵持了许久之后,他妈妈却突然好像满心疲惫似的往后一靠,揉了揉眉心,低声问道:原逍,你就是为了数学,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数学就好像是他妈妈心里经年的旧伤疤,戳不得碰不得,看到就炸,更别提儿子一心沉迷了。 原逍抬头,看着他妈妈眉间已经揉不散的深纹和心力交瘁的模样,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长大了,就意味着妈妈开始老了。 他心中一软,忍不住就想起第一次见到妈妈崩溃的那一天。 那时候的原逍还不到七岁,他和大多数的孩子不一样,是爸爸带大的。跟着爸爸出入校园,爸爸手把手地教他数学题,每次做对了,就揉揉他脑袋,摸出一颗水果糖表扬他,还可以挑他喜欢的味道。做错了却也不会骂他,还兴致勃勃地和他研究这路是从哪儿开始走岔的。 原逍很少见到妈妈,妈妈真的很忙,时常飞来飞去不在家,偶尔回来了,还是个小孩的原逍早就已经睡觉了。她早上出门了,还是个小孩的原逍依然在睡觉。 原逍和她也不是很亲近,因为他家是少见的严母,似乎每次他攀上一个台阶,期望一个表扬时,他妈妈就会指着下一个目标告诉他,你不要自得意满,你做的应该可以更好。 后来,原逍就不承认自己曾经期盼过她的表扬了。 肖女士不认为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因为她对自己更加严苛。人生座右铭: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是这一句话忠实的践行者,也是这样教育自己儿子的。 后来原逍有时候夜里能见到她,是因为渐渐每次妈妈回来,客厅里传来的争吵声,就越来越大了,能把他吵醒那种。 吵架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吵到小原逍不肯承认的,有些害怕。 那天妈妈难得傍晚就回来了,爸爸却显得很是意外,匆匆给原逍挂上一个大耳机放上纯音乐,递给他一本数学习题集,就掩上他的房门出去了。 这是这几年来,他们夫妻吵架的前奏,先把儿子隔离在数学与纯音乐的世界里,不要来掺和大人的官司。 可是等到连音乐声都不能遮掩玻璃破裂声与激烈争吵声时,数学也不能吸引原逍了。他终于不听爸爸的话,扯下耳机,偷偷把房门拉开了一点缝隙。 客厅里,一片狼藉。 原逍看着一贯温文尔雅的爸爸,在那里怒吼咆哮:肖董,你明不明白!和你在一起生活,真的是令人窒息!这是你的家!不是你的公司! 好!好好好!妈妈直接拿起烟灰缸,狠狠地砸向了电视机的屏幕,和你的女学生在一起,就不窒息了是不是!你还敢让她教原逍数学!你是不是还问过他,更喜欢谁当他妈妈! 肖雪原!你不要无理取闹!原爸爸烦躁地转圈,那是我上课的时候没法带他!你要把他带到你公司去吗! -- 第13页 那你给我的离婚协议是假的吗?啊!?被激怒的女人已经要发狂了,就像看到了有人要闯进家门来夺崽子的母狮,不要公司股份!房子,车子,现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要原逍!?啊!? 你冷静一下吧,我现在不想和你谈这个话题,也不想和你在家里谈这个话题。原逍跟着你,你也没时间带他。原爸爸无力地用手搓了搓脸,伸手去拉大门。 原百川!你今天敢踏出这个家一步!肖女士放了狠话,公司你们不要想!儿子你们也休想!我肖雪原的户口本上,没有离婚!只有丧偶!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原百川深吸几口气,踟躇许久,最终还是没说话,狠狠地甩门出去了。 三天之后,一语成谶。 那天爸爸出门后,其实还不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原逍,看着妈妈发疯一样的冲进爸爸的书房,拉开书柜门,去撕那些数学相关的书的时候,做了一件他至今都很后悔的事。 他冲过去用身体护住爸爸的书,和妈妈说:你不准欺负爸爸! 刚刚吵架吵到砸碎了家里一切能砸的东西也不让步的肖雪原,看到也就一米多点高的儿子,张开双手护着他爸的书柜,突然就崩溃了。 原逍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严厉的妈妈,跌坐在地上,乱发从发髻中散落出来,显得狼狈又脆弱。 她流着泪,用那么失望又绝望的目光望着他,说话的时候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喃喃地低语道:你们父子你们父子都是一样的 那是原逍第一次看她哭。 后来每次看到他妈妈这样露出些许示弱与疲惫之时,原逍就什么都不能说了。他不想再刺激她,最终还是妥协了,艰难地开口回道:以后不会了。 原逍在他妈妈的办公桌上,一点一点擦掉了那些她认为是炫技的额外解法,留下了一份工工整整干干净净的满分试卷。而后趁着他妈妈午休,母子俩在一起吃了一顿沉默的午饭,假装刚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也假装他从来没有过一个教数学的爸爸。 可他愿意擦掉那些铅笔的痕迹,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去买了一套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习题集,扔在学校的课桌肚里,没事做着玩,不敢带回家。 他才没那么无聊,为了和唐果吵架这种事刻意把辅助线擦了再把卷子给他们,不过他也预料到了他们看不懂最后一题的解法。他对任海珣和唐果的学习进度和学习风格再了解不过了,顶多跟着学校的进度,再在外面吃点小灶加深理解提高难度,但是提前学习整个高中的数学内容?没必要的。学校总不是要教的,提前学一遍,到了课堂上再学一遍,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高考的九科齐头并进才是他们的要务,历史课的一分和数学课的一分,对他们同样重要。 此刻被误会了,原逍黑着一张脸,愣是戳在那里,把一道题来回算了三四遍,终于算对了,才冷静了下来,坚决不肯解释一句自己其实周六就把那卷子擦干净了。 第7章 曾经少年班 下午的铃声响起,连堂的两节物理课就开始了。 林夏遥身边坐了个不吭声的低气压散发机,她就只好再戳戳唐果的后背,低声问道:唐果,能把物理卷子借我用吗? 意气风发长出一口恶气的唐果同学很是高兴地转头递卷子给她,顺便冲着原逍的脑袋顶耀武扬威了一下,再和任海珣分享卷子顺便和了个好。 林夏遥则继续复制上午的学习模式,一边翻卷子,一边翻教材,光带耳朵听,不下笔记录。 两节物理课上完,就是两节自习课了。实验高中是真挺自由的,补课不光不多,就连每天下午的最后两节课都是自习课,也很少有老师来占课,全凭学生自觉自愿学习,每门功课会有三个以上的老师驻扎在学科办公室里,不分班级,任何有问题的学生都可以去找。 高老师也就来讲了一下上午没讲完的最后一题就走了,两种解法就是原逍擦掉的那两种,至于还没学到的向量法,有学生愿意主动超前学习很好,但是高老师并没有想要超前教学的意思。 班主任走了以后,自习课也没人管纪律,小声交流的人不少,奋笔疾书的人很多,却几乎没有胡闹的。各个脑门上顶着两个大字:学习! 毕竟这班里大多数都是考进来的,再加上个别交了巨额赞助费的借读生,各个都是顶着压力背着期望要去高考博未来的。 林夏遥的自习课过得很轻松,因为今天几乎所有科目的大头作业都是订正试卷,错一罚三,自己补上同类型题目放进错题本里。考得越差的作业任务越重,而林夏遥压根就参加考试。少数科目发了点习题作业,林夏遥很快就做完了。 整整两节自习课,原逍在旁边没抬头地做题,林夏遥则是津津有味地翻看九门功课的教科书,相安无事地待到了下午放学。 实验高中的晚自习是纯属自愿的,林夏遥他们才刚升高二,晚自习留校的学生并不多,下午放学的铃声响起之后,三三两两的,有的去食堂吃晚饭了,大多数就背书包回家了。 林夏遥并没有打算晚自习留校,却也没有立刻回家,她把教材习题册统统扔进了桌肚里,背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大书包,就往图书馆进发了。 -- 第14页 全自动的玻璃门刷了学生卡之后缓缓滑开,落日的余晖,透过一层的落地窗洒落进来,让整个建筑里铺满了金黄色,却又不会让人燥热难安。这里是全天候24度恒温的,藏书丰富,人却不多,安静而又空旷。 这样一座图书馆,崭新而又现代化,却深深锁在一座高中里,被繁重学业所困扰的高中生们,来此地借书阅览的并不算很多,可它又只让实验中学的学生刷卡进,外面的人想进都进不来,很有些明珠蒙尘的意思。 可是这座图书馆自建成起,好像就没有思变过,一直这样。这座建筑物就愿意在实验高中的场地上孤独而又沉默地伫立着,不在意有多少人来,不在意书有多少人借走,仿佛一栋不会移动的纪念物。 选择实验高中,除了因为离家近,林夏遥有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这座图书馆来的。此刻是九月的傍晚六点,身上落满余晖的林夏遥站在排排书架中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这里连舒缓的音乐都不会放的,在书架之间来回碰撞的,除了光线与尘埃,莫名还能让她仿佛听到知识的声音:来吧,来借阅我吧,来翻开我吧,把我带回家。 林夏遥兴奋异常,就好像一个得到无限次卡,刷卡进入宝库的幼龙一样。 其实以前不管在哪里,也都有图书馆,可是林夏遥总感觉好像屁股后面有人追,指着前方一个又一个的障碍物让她跳。小学的内容提前学完了,还有初中等着你。高中的内容提前学完了,还有大学等着你。 跑得再快又怎么样,总也还是在那条世人铺好的轨道上跑,顶多比同龄人跑得快一点,得到的赞誉多一点。 如今得到了爸爸妈妈的允许与支持,放下了追逐既定轨道进度的执着,林夏遥不再想着学习什么考试什么,就只跟着自己的眼睛走,看到什么,感兴趣什么,就拿起什么。没有什么目的,翻开这本书,就只是因为想看这本书,很满足,很好。 只凭一张学生卡,连押金都不需要,林夏遥用自助阅览机,刷走了整整一书包天南地北的书,没有一本与学习有关。 个子那么小,书包那么重,她背得还挺高兴。 穿过一座天桥,再步行十分钟,就走回了她现在的家。小区不大,穿过门卫室,里面整整齐齐并排三行,一共六栋楼,楼都不高,算是本市的地质研究所的宿舍小区。 林夏遥的爸爸妈妈都是从事地质工作的,常常往野外跑,很辛苦,却又不是一个赚大钱的行业,直到两年半以前,才算是在这个省会城市有了这套房子,扎下根来。 但这个新家林夏遥却只住过几个寒暑假,她的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带着,在那个小城里和程冬一起长大的。过去的两年,是在陌生的城市里读书寄宿的。 小区里第二排的右边那栋的四楼,是林夏遥现在的家。第三排的左边那栋的四楼,是程冬的家。 但是虽然产权上属于程冬家,他们一家现在却都不住在那里。一年多前,程伯伯接了个工程地质的隧道项目,一家人现在都在当地呢。 新家不是林夏遥最熟悉的地方,不过也还好,有爸爸妈妈陪啊。 林夏遥拐弯,穿过小区大门和门卫室,就看到了前面两个拎着菜的熟悉身影。 看到爸妈难得准点下班,甚至是难得在家,林夏遥高兴到飞起来,她知道自己有点自私,为了满足女儿的小愿望,甚至会耽误两年父母的事业发展,可她还是就想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林夏遥放轻脚步,悄悄走近爸爸的背后,把塞满了图书馆借来的书的又重又大的书包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然后小小的女生,往爸爸结实挺拔的后背上一跳一窜。 哎哎哎!老林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自家闺女从背后扑上来了,赶紧收住脚步站稳,他常年跑野外,其实身体结实得很,但是不妨碍他想和闺女嗷嗷叫,爸爸又不是你程冬哥哥!照顾点爸爸的腰。 老林说归说,嚎归嚎,却也还是立刻把双手伸到后面去托稳林夏遥。其实闺女个子小,根本就不重,更何况她还知道把背满书的书包先提前放地上呢。 这要是程冬,老林心想,估计小丫头直接连人带书包就窜上去了。 可是提到程冬,本来还存心捣蛋的林夏遥就默默地从爸爸背上溜了下来,也没有接这个话茬。 林妈妈伸手摸摸了女儿的脑袋,温声关心道: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看到林夏遥点头,林爸爸和林妈妈都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来。 为人父母,此刻回头去看,他们其实也有点后悔。林夏遥是个完全不怎么需要大人操心的孩子,学习上一骑绝尘跑得飞快,当年他们也就顺水推舟地让她独自行远了。 能在年纪小的时候走到同龄人的前面去,节省出来的这几年黄金时期,让她在更早的时候走完更多的路,有更多的时间去进修也好,去社会上去尝试挫折也罢,都会有比别人更多的余地,总不是坏事吧? 可原来女儿过去的这两年里,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里,其实一直都不开心。 以致于他们在了解了之后,同意了她退学回来父母身边读高中的愿望,甚至愿意暂缓职业发展与前景,不出野外的项目,在女儿身边陪她两年。 -- 第15页 还不满十五岁的年纪,为什么要让她被所谓的少年大学生所桎梏呢?想退一步就退一步,为什么要逼着她一直做那个领先于同龄人的孩子呢? 但最后的决定是林夏遥自己做出的。她在暑假里其实还犹豫不定过,她是夏天出生的,一直摇摆到了十五岁生日那天,对着自己的生日蛋糕许愿的时候,才最终做出了决定,真的从大学退学了,选择了实验高中。各种手续办下来,就耽误了一阵子,晚了几天才去报到。 最后选择了实验高中,而不是以竞赛出名的一中,一方面是因为实验高中的图书馆,一方面是因为离家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林夏遥不想再去搞什么竞赛了。 她并不是那种上了大学反而一泻千里,无人管束反而玩物丧志的类型。从来也就没有什么人特别严厉地管束过她,所以她在自由之后,当然也就没有过度的反弹。 她可以按部就班地按照大学的进度好好学习,可以不挂科,可以继续升学。她并不是因为学习能力被退学的。 可她就是站在浩渺的探索科学探索宇宙的大门边上,却产生了无穷无尽的迷茫。 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为了科研事业而奋斗终生。 再多的我会做,我能做,抵不过一句,可是我不喜欢做。 本来父母让她干脆回来读高一好了,就照着正常学生的轨迹,轻松三年慢慢去想她的人生到底想做什么。耽误得起。更何况根本没耽误,是她之前跑太快了。 可林夏遥自己选了高二。她把自己的人生读了个倒带,却也没有一倒到底。这是不是因为正在读高二的程冬,林夏遥自己也说不清楚。 挺开心的,同学也挺好玩的。林夏遥挤进爸爸妈妈中间,一手挽一个,妈妈接过爸爸手里拎着的菜,爸爸帮她背那个很重很重的大书包,三个人并排往家走。 林夏遥虽然个子小小的,可是追着落日晒出来的一家人的长长影子,一大步跨出去,开心。 实验高中怎么样?你觉得真的很好吗?林爸爸问道。 不错啊,图书馆很棒!林夏遥示意爸爸感受一下肩头书包的重量,就知道很棒是多棒。 哎!一次少借点,你背着不重啊?老林掂了掂这大书包,伸手胡噜了一下闺女瘦弱单薄的肩膀,忧心这闺女个头本来就不高,压着更加长不高了。 不过关于实验高中的教学质量到底如何,其实林爸爸主要是替老程打听的,老程操心儿子学业都快抓狂了,于是他又补充问道:爸爸是问你觉得师资力量怎么样?学习氛围呢? 虽然网络上也都能查,但是套话多真话少,总归不如自己闺女的亲身感受来得真实。更何况老程为了儿子,那点家底也就折腾得起这一次了,程冬可不比林夏遥,甭管塞哪儿甭管老师好不好,都能学得进去。 今天上了数学语文和物理课,都是讲卷子,感觉老师很不错啊,深入浅出。卷子应该是他们实验中学自己出的,看出卷水平,也不错,很负责。林夏遥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学习氛围也挺好,下午最后两节都是自习课,班主任来讲了个题之后就让大家自习了,各科都有老师常驻解惑,去老师办公室问问题的学生也不少,大家都在学习。林夏遥回忆了一下,她对实验高中的评价还不错。学风如何,自习课见真章。无需督促,没人逃课也没什么胡闹的人,毕竟是个重点高中呢。 而且这学校只接受走读,不接受住宿制,就我今天细心观察,没什么太神奇的幺蛾子!林夏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说话的时候还伸出食指晃了晃,抖了个小机灵。这是在少年班里提前体验了一把大学住宿制的林夏遥小朋友,宿舍夜谈时从别的小朋友那里听来的奇闻奇事里,汇总得到的一大经验。让未成年人,每天晚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能够极大程度的避免各种神奇事件的发生。 老林听了女儿的评价,在心里暗自琢磨着怎么给老程回话。省重点高中的择校费很贵,还得托关系更是不便宜,老程举家搬回来也不容易。 钱的事情他们基本不和孩子提,但自己搞地质这行,辛苦是辛苦,主要凭热爱,要说能赚多少钱,他们自己心里有数,只能一声叹息。 更何况老程那个脾气,让他弯腰求人,比让他绝食还难。 程冬的成绩,说不太好,那是客气话,简直可以说是能有多差有多差了。林夏遥读书不补课不花钱还能赚奖学金,可程冬这一波大把的择校费人情费扔出去,要是不能有个水花,对他家来说,也算得上是伤筋动骨了。 但要是不花这个钱,老林叹口气,这都升高二了,再不推一把,怕是都要来不及了。 可有些孩子,天生就是没有学习这根筋,又何必强求呢。但他怎么和老程开这个口呢?怕不是老程要说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毕竟他家女儿,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 如今大学生满地走,要连个本科都考不上,家长得多闹心啊。 第8章 傻乎乎美滋滋的小同桌 身为一个跳级九段选手,林夏遥是从错误的经验中,学习如何去融入一个只有自己是陌生人的新班级这项技能的。 那种什么所谓的上课不听讲,下课光顾着玩,还炫耀自己成绩好的行为,真的是挺讨人嫌的。从前的林夏遥不觉得,也没被欺负过,那是因为早些年,有人为她保驾护航。 -- 第16页 后来狠狠地跌了一跤,吃一堑长一智,林夏遥总结如下:做人最好要低调,但是不要畏缩。为人最好要和善,不要太傲气。上课不要太出挑,该听课听课,该作业作业,别显摆。 如今以此作为行事准则,晚上回到家光明正大悠然自得地狂看闲书,白天在学校正大光明争分夺秒地狂赶作业,林夏遥的转学高中生涯,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开启了,人缘果然还挺好。 除了那个对全世界都很愤怒的同桌少年以外。 偶尔闲来无事,林夏遥总喜欢偷瞄两眼原逍桌上那套吉米多维奇的进度,心里堆满了想吐槽想评论想交流的欲望,然而还是牢牢地忍住了,明哲保身,闭嘴保平安。 她真的不是很理解一个高二学生整天整天地刷这套题干嘛。那么难的计算,整整六本书四千多道题,有的光是一道题,解题过程都要写满好几页纸,绝对费时费心费力。要说只是喜欢数学,可她看原逍也没有去参加竞赛的意图啊。 当然了,有意在竞赛上崭露头角的学生,也不会选择实验高中。本市搞竞赛的顶梁柱是一中,中考之后,理科天才们但凡有此意者,十之□□都被一中网罗走了,竞赛经验,教练指导,拿牌子,走保送,都是拥有历史比赛成绩佐证的专业和优秀。 剩下的人才,别的高中瓜分一下,多半都是全科发展,不会把大量精力投放在单科竞赛上的。 所以像原逍这样,蹲在实验高中这么个只能称之为中庸偏上的重点学校,却又一心向数学的,林夏遥特别想采访一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原逍优秀吗?看了他一套卷子,林夏遥觉得还是挺优秀的,学习上有天赋。 然而有天赋的人,多了去了。之前那两年,林夏遥身边,随手抓一个同学,往同龄人里一撒,各个都是传说中的少年天才神童。像原逍这么傲气又毒舌的,林夏遥托着腮琢磨,就该扔出去打磨打磨,就该摧垮了自信,再一步一步地学会怎么灰头土脸地爬起来,重塑自我。 但林夏遥也就是自己心里没事瞎想乐一乐恶趣味而已了。她不想和这个整天愤怒的少年起冲突。当然她也不明白这个少年整天这么愤怒干嘛呢? 是的。林夏遥在他旁边坐了几天,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很愤怒。他倒不是对别人充满恶意,只是总有一股子不耐烦的愤怒,特别不喜欢别人打扰到他和数学题相亲相爱的世界,特别不喜欢为了别的人或事浪费时间。 但真要是惹烦了他,他也就是暴躁地喷两句,既不会动手,也不会怎么样。反正唐果天天当面骂他也不怕,不会有什么打击报复,就只是每次考完了试,原逍会淡淡地问她:第二保住了吗? 唐果不管保住没保住第二,都能气得连翻十个白眼儿。 而原逍冷眼旁观,觉得新同桌的好人缘,真的令人很愤怒。因为他身边开始人流量激增,总是嗡嗡嗡地有人在请教些弱智问题。上课都讲过了,还问!教的那么明白了,还不懂! 同桌这小丫头基本功绝对很扎实,原逍偶尔看过去,林夏遥的桌面上永远都是教材。她不热衷于那些什么教参教辅习题集,看起来属于那种万变不离其宗,吃透教材等于吃透一切的流派。 而且林夏遥作业做得又快,每天下课的时候就开始赶作业,午休也在赶作业,每天下午自习课还没结束,当天的作业就被她做完了。再加上林夏遥态度温和耐心,不发脾气,基本功又扎实,讲题时引经据典,随手都能给你翻出考点知识点在教材哪一处,现在每逢下课午休自习,来向她请教当天不会做的作业的人很多。 向同学请教这件事情,是原逍的行事逻辑里,完全无法认同的一个行为。老师有问必答,那是职责所在,领这份工资,干这份工作。我一个学生,我交了学费来上学,就因为我学得好一点,我凭什么把我的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给补课费吗? 而其中来的最多的就是方静姝。大概是第一天午休时那长达一个半小时的一对一专人讲解带给她的勇气吧。 原逍就特别想冷笑。他毕竟是班长,知道的多一点。高一刚入学那阵子,方静姝当了学习委员,成绩好又是个温柔文静的乖乖女,找人问作业问习题,她就是大家优先选择的第一人选。那时候她家长还特意来学校,找班主任投诉过,说每天晚上孩子能接到五六个同学打来的电话问作业,听说午休和自习课也不得安宁,孩子抱怨说总是想问题想到一半被打断思路,让老师管一管的。 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就不觉得了? 花了十分钟,林夏遥给方静姝讲完了今天物理作业最后一道限流与分压的题,急匆匆地跳起来,跑去了卫生间,而方静姝抱着写完的物理作业坐回座位,就也遇到了磨磨蹭蹭注视她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她问题的同学。 去问问题的那个小胖,自以为暗戳戳地喜欢方静姝,其实喜欢到了没人看不出暗恋的地步,一和她说话,就支吾结巴脸红,低着头不敢抬头,每每都是同一个借口,磕磕巴巴地说:学学习委员我我想问你个题行吗连喊她方静姝一声大名都不敢,只敢借着职务这样喊出口,仿佛就给自己的行为找了点底气似的。 而后仍然坐在座位上的原逍,就听到方静姝弱声弱气地和前去请教她的小胖子说:我也不懂。要不然你去问问林夏遥好不好?我觉得她讲题又快又好,脾气也好,你要是不明白,多问几次,她也不生气的,还会换个角度给你讲。 -- 第17页 说话声音既轻且软,委委屈屈的,让男孩子即使被拒绝了,也生不出恼火的心思。可原逍那凌厉的余光,就扫了过去。 别以为他天天戳这儿做数学题,身为班长也不怎么管事儿,就不知道周围发生什么了。我也不懂,要不然你去问问xx这就是一句托词,是不想浪费时间讲题的借口而已。学生们就不懂趋利避害,不懂审时度势,不懂小社会吗? 如果你是班委,你长得好看,你人缘好小圈子小团体人多,那多半都会卖你个面子,不会明显地拒绝。 如果你是比较边缘的小透明,对方对你也没什么异样的心思,那也没什么人愿意为你浪费时间浪费口舌。 而小胖同学,满脸痘痘,生得不好看,班上常年倒数第一垫底,家境不好,性格畏畏缩缩却又不懂得看脸色,父母在实验高中附近的菜市场里卖鱼为生,还是借读生,每天穿着同一件泛着鱼腥味袖口脏兮兮的校服,一周也未见得洗一次校服外套,每每鼓起勇气过去,得到的,都是来自他心中女神委婉的拒绝与敷衍。 除了原逍这新任的傻乎乎美滋滋还觉得自己人缘倍儿好的小同桌。 林夏遥刚甩着手上的水珠,蹦跶着从讲台上跳下来,坐回自己座位上,就迎来了一个满脸通红的小胖子。方静姝说的话,对他来说,都是圣旨。哪怕目的不是为了问题,只是为了和方静姝说两句话,他也不敢答应了以后明目张胆地违抗圣意,颠儿颠儿地来找林夏遥了。 林夏遥来者不拒,一视同仁,哪怕人家用脏兮兮的长指甲在她的稿纸本上无措地划出来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长道道,她也不会当面从人家手底下把本子拉回来的。 原逍知道,有些学生,哪怕有不懂,也绝不敢去主动找老师,越是成绩差,越是怕老师。更何况去办公室问题,还得排队,老师可能还连批带评,上课讲了怎么不听讲,上次考得那么差云云,弄不好还一个电话打去家长那里告状。 哪像林夏遥呢,瞅着她身边问题的人离开了,直接过来,不用等,还不会被批评,也不甩脸色,好声好气,一种解法不会,连着教科书的原理翻来覆去地变着法儿给讲。 越是瞅着好使,使的人就越多。原逍琢磨着,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最近几天,八成以上的班内请教都被推脱到他同桌这儿来了,剩下的两成基本是同桌好友或者互有好感的男女菜鸡互啄内耗掉了。搞得原逍自习课时,身边嗡嗡嗡地像人来人往的花鸟市场。 可讲了两遍了,对方还没明白。原逍就看着平时从来做作业都只爱用水性笔的同桌小丫头,悄悄地伸出右手,去笔袋里摸出了她的圆珠笔,咔咔咔哒哒哒,咔咔咔哒哒哒,不停地摁。 魔音穿耳。 原逍侧目扫过去,林夏遥根本对他的目光一无所知,她全身心地沉浸在了到底还能怎么把这道题讲得更明白易懂的思索里,连疯狂摁笔都不能发泄,左手托着腮,本就带点婴儿肥的脸颊气鼓鼓的,像只塞满了食物屯粮的小仓鼠,拿圆珠笔戳着自己,给自己的侧脸硬是戳出一个小酒窝来。 原逍就知道她烦了。 她明明和原逍一样,一遍讲不懂就烦,只讲重难点和得分步骤对方听不明白也烦,然而她就是不表露出来,脸上一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拼命压抑着还用那温和友善的语气说话,连音量都不会提高半个分贝,然后摸出她那只专用解压的圆珠笔,咔哒咔哒,咔哒咔哒,吵得原逍心烦。 不喜欢的事情,就不要做。原逍盯着她看,心想,林夏遥这个丫头,是不是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拒绝? 第9章 圣母玛利亚 林夏遥没注意到原逍的目光,她正表面温和内心愁苦地看着小胖的物理作业。身为一个转学生,这个班上一共五十六名学生,除了具有鲜明特色的同学,她都是凭借着这种日常的交流来慢慢熟悉认脸认人名的,目前已经认清了班上一大半的人了。 小胖子叫江海洋,名字里其实承载着父母对他成材成器的无限希望,大江大海,汪洋浩博,广阔辽远,本意是这样的。结果被人嘲笑的,变成了:嚯,果然家里是卖鱼的啊,名字里全是水,好养鱼是吧? 爆了一脸青春红痘的江小胖脾气好得堪称软弱,却又看不懂脸色,还憨厚地笑,下次鼓足了勇气,还往方静姝身边凑。 林夏遥知道江小胖在班上不讨人喜欢。他过来时,又高又胖的个头,手半缩在脏兮兮的校服袖子里,半扣着她的书桌边以支撑身体,委屈地半蹲着弯腰瑟缩在她课桌旁请教,样子真的很可怜。因此哪怕他紧张地用长指甲在手边的稿纸本上划来划去,林夏遥也没说什么。 此刻唐果跑去地理教研组找老师去了,林夏遥的前桌明明空着,刚刚方静姝就是坐在那儿回过身来请教的,可是江小胖却连坐都不敢坐唐果的椅子,只敢这么弯腰半蹲着。 林夏遥心中有些走神,想去回忆自己曾经待过的那许多班级,而后发现,原来记忆里,并不会永远都记得所有人的模样,好多小学同学,初中同学,哪怕名字还记得,印象也模糊成了她记忆中的背景板。 太多的人,都像是她人生中的走马灯一样,林夏遥自己从来都是聚光灯底下闪闪发亮的人物,心中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学业顺利,家庭美满,父母开明,从前的时候,她几乎从来没有去想过,那些边缘到在她优秀的记忆力里都留不下痕迹的同学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 第18页 如果自己学习不好,长相不好,人缘不好,没有朋友,和人说话,别人都敷衍自己,同学们不喜欢自己,老师们也不喜欢自己,会不会每天待在学校里,都是一种煎熬呢? 如果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天书,每一道题,都如同迷宫,大概上课也是度秒如年吧。每天面对作业,也是头大如斗吧。 然后放学还要面对家长的殷殷期盼之后的失望责骂,和倾全家之力辛苦打熬,只为你读书的压力,大概回家也不会轻松吧。 林夏遥慢慢学着去理解别人,就渐渐学会了压住自己的脾气,至少表面上不能带出来,去伤别人的心,可她还是很愁。 江小胖同学在班上能拿倒数第一,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不光每天的课他听不懂,作业他看不懂,就连地基,都是烂泥沙堆的。一杯水下去,能垮得一塌糊涂。根本没有一题是会做的。从高一他就没有学懂过,甚至可能连初中的基础也都是稀烂,他根本考不进来重点高中的,他是借读生。 林夏遥感觉自己面对着一栋在烂豆腐一般的地基上搭建了十余层的危楼,她现在帮忙把这危楼的第十一层,砌上几块华美的地砖,又有什么用呢?这样是不可能通过高考这关验收的。 简直无从下手。 江小胖倒是看不了那么远,他的眼前就是焦头烂额。能把今天的物理作业糊弄过去,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要以他的真实水平,每天的各科作业,除了选择题他能全做完,别的,恨不得全交空白的上去,两眼一抹黑,最怕解答题。可是真要不会做的就不做,他得先被爸妈打死,再被老师骂死,每天都要愁死了。 平日里连作业都找不到人借给他抄,谁能保证自己的作业是全对的呀?借给江小胖抄,到时候错的一模一样,老师一抓一个准。更何况他看上去脏兮兮的,好多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作业给他拿回去。 于是此刻江小胖面对着林夏遥释放出来的善意,露出一个憨厚感激的笑容,鼻头那颗油亮油亮的红痘痘闪闪发光,他试探着问道:林夏遥,别的作业能借我看看吗? 啊?哪一科?林夏遥茫然抬头,右手里还摁着她的解压圆珠笔。 江小胖惭愧地低下头,又结巴了,呐呐地道:全全部可以吗? 林夏遥心中叹一口气,同情心暴起,反正她作业全做完了,自习课剩下的时间,给谁讲不是讲呢?她低声大方道:你把你的作业拿过来吧,我给你讲。 江小胖高兴极了,弯着腰勾着背,悄悄地迈步回去最后一排。明明自习课并不禁止走动和说话,只要控制音量就行,也没人管纪律,可他就是在班上走路,都想缩减存在感,生怕引起了谁的目光。 好像是担心林夏遥反悔似的,江小胖急急地把今天所有科目的作业乱糟糟兜了一怀抱,轻轻地快步走回来,心说今天有救了。如果林夏遥好说话,也许以后的作业,都能找到人抄了。 原逍觉得林夏遥是在自我折磨。 事实证明,果然是自我折磨。整整两节自习课,原逍身边咔哒咔哒摁圆珠笔的声音就没停过。 讲不明白,真的是讲不明白,根本就听不懂,除非林夏遥放下眼前的作业,直接给他把危楼全拆了,从头打地基。凭空搭建空中楼阁,怎么可能。 更何况危楼的实际拥有者并不想这么麻烦。 江小胖根本也没想听明白,他的腿都蹲麻了,其实就一个诉求,他眼巴巴地望着林夏遥,小心翼翼地提出:林夏遥,其实你不用给我讲了,把作业借我抄抄就好了其实他早抄完,早解放。 已经下午的放学铃响了,林夏遥给他讲了几乎两节自习课,连一半的作业都没讲完。最早只是想去和方静姝搭句话,从而听女神的话前来请教林夏遥的江小胖,真的没想要这么多。那道题只是他去和方静姝说句话的借口而已,他自己都知道多半得到的是推脱和回绝。 可是能和方静姝讲上一句话,就已经是他这一天的高光粉红时刻了,能在上课时盯着她的背影,在心中暗暗地回味好几周,是他暗无天日的学习生涯里,让他吊着这口气来上学来忍耐一切的一束光。他并不是真的指望方静姝或是谁,能耐心地来给他补课。他也学不进去。能有人借他抄抄作业,免于老师和家长的责骂,就是烧高香了。 一片放学的喧闹声中,却是被弱智问题解答大会折磨了将近两节课的原逍,先于林夏遥抬头回答了他的问题。 目光凌厉,面带不满,眉梢眼角都是冷意,言简意赅地送了他八个字:不如退学,去读职高。 语气平平,并不激烈,分贝也不高,淹没在放学时课桌板凳与地面的推拉摩擦声以及学生们呼朋唤友回家的喊声中,并不明显,然而就像一把破冰的尖锥,一下子扎破了江小胖这自习课里渐渐膨胀起来的幻想,那个每天有作业抄的美好未来。 高高胖胖的男生,一下子泄了气,缩回了他平日畏畏缩缩的身体里,低声喃喃地抱歉,想躲回自己的座位去。 却被林夏遥一把扣住了手。也没在乎他脏兮兮的校服袖口。 原逍挑眉,稳稳地坐着,看着个头小小,这段时间对谁都露出甜甜微笑的同桌小女生,气得绷不住她和善的面具了。 -- 第19页 江小胖的脸蹭一下地红了,更害怕卷入到似乎要呛起来的两人之间,嗖的一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抱着那堆还没写完的作业要走。 可又被林夏遥用力揪住了校服外套的后面,把他拽了回来。 林夏遥深吸了几口气,抿了抿唇,把剩下的作业塞进了江海洋的怀里,安慰道:你拿回去抄吧。你要是在学校抄,抄完你放我课桌肚里就行,你要是带回家抄,明天记得给我带来。 江小胖感恩戴德,连连点头,抱着一堆卷子习题,赶紧跑回了最后一排。 原逍看着这小女生拿没什么威慑力的身高站起来俯视他,清亮亮的目光里满是指责和愤怒。真难得,平日里她都是躲在护崽子到处打抱不平的唐果背后,播撒她那一视同仁的友爱之光的。 现在唐果不在,她倒是也学会为人出头了。 喂,你有英文名吗? 原逍这莫名其妙的问话,林夏遥皱着眉,没有回答他,不想理他。英语课上了好多节了,她不用英文名,就是中文名音译,她也不以为自己的同桌记性会有这么差。 我给你起一个吧。原逍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其实不算是笑意,主要是嘲讽,玛利亚,圣母玛利亚。 原逍有一双好看又锋利的眉眼,眸光又黑又亮,只要不笑,就总带着一股冷意,认真凝视对方的时候,很容易带点侵略性。那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让人想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每次被这样的目光一逼视,方静姝就觉得,自己连存在,连喘气,都是个错误,就想哭。 可林夏遥不想哭。有那么一瞬间,调整心态回来读高中,心平气和了好一段时间的林夏遥,真的是体会到了唐果每天气到爆炸的感觉,脑子里只剩下一种冲动,就是想跳起来,打爆原逍的狗头! 原逍那双带些狭长眼尾微挑的眼睛,充满兴味地看着似乎要炸毛的林夏遥。这好多天过去了,她就一直挂着温和的面具遮掩自己的不耐烦,难得有这么鲜活直白的情绪露出来。 可令原逍意外的是,这个小女生她顿了又顿,最终却没有气到跳起来,也没有委屈地哭起来,更没有窘迫地沉默下来。 居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好像很能控制调节自己的情绪似的,站在那儿立一会平复一下,突然从容不迫地重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一边动手整理着自己课桌上那些散落翻开对照的教科书,一边轻轻柔柔地说道:原逍,你天赋好,成绩好,长相好,家境好,你的现状,不说同龄人,大概比起这个世界上 她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选择一个合适而恰当的描述。 比起这个世界上99%的人吧,你都是站在了金字塔上更高的地方。对你来说,只是保持沉默,不去戳别人的痛处,就这么难吗?这么去说别人,能给你带来什么优越感吗? 她淡淡地抬头扫了原逍一眼,那个眼神,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眉目平静,微笑淡然,反而是有一种很包容,很无奈的感觉,好像是一个老人家,在和无理取闹的小孩子讲道理。 原逍一贯毒舌完了就完了,他是绝对不会去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点评出这样一句话的。然而林夏遥这样的态度,一下子就戳到了原逍的痛点。他特别特别地,不喜欢别人拿他当孩子看。何况还是一个不到他肩膀高的小女生,用一种长辈对孩子的语气和他说话。前半截先给个枣,表扬肯定一番,最后再闷一棍,让他改改缺点。 好像不和林夏遥讲清楚,他就浑身不舒服似的。 原班长合上自己面前的书,回视林夏遥,开始有条有理地列举数据:这个班上一共56个学生,46个考进来的学生有学籍,包括转学过来的你。剩下的十个借读生,借读费用五万起跳,成绩越差,关系越远,费用越高。江海洋没有关系,纯靠钱堆,中考分数低于普高线七十三分,还得找民办高中挂靠保留学籍,费用一年一万起,省重点高中三年借读费用加上关系费一共十五万,再加上高中学费杂费书本费,不算其他补习,他进来实验高中,三年要花掉家里二十万以上。高一开学第一次家长会,他父母向班主任哭诉家里花光积蓄加上五万亲戚外债把他送进来,请求老师多加照顾。高一至今,三次摸底考,四次期中期末考,八次月考,一共十五次大排名,他拿了十三次倒数第一,两次倒数第二。上课睡觉,作业靠抄,问题目不过是找女生搭话的借口,考试除了选择题基本交白卷。 没有学习天赋,没有学习意图,徒增家庭负担,以他目前的成绩曲线,未来连三本都考不上,家里有钱继续买学历?事实上,早在中考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分数线证明了,不该走这条路。 我建议他,及时止损,不如退学,去读职高,有什么问题? 还是你愿意负担他未来两年的学习生涯?班上56个学生,你一天24个小时,你打算负责几个人的人生?林老师? 第10章 林夏遥的伟大计划 原逍一番陈列数据连嘲带讽的长篇大论,林夏遥听在耳朵里,心中秒过了百转千回的各种想法。 这话有道理吗?乍一听似乎是有道理。江海洋确实没有学习天赋,与其在重点高中挣扎,不如去学门手艺。 -- 第20页 自己想负担江海洋未来的学习生涯吗?完全不想。她怜悯他,却并不喜欢他。 原逍嘲讽自己林老师,她最近确实是有点来者不拒了,占据了她大量的私人时间,想看的书都来不及看,她又不是老师,没必要。 林夏遥心中,还有一点若隐若现也抓不着苗头的自我反思冒出来,她觉得自己,也许是因为程冬,矫枉过正了。 然而现在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原逍说话真的是很气人,还挑起了她隐隐压抑的好胜欲望以及使用不文明用词的想法。拽个屁拽,不就是在一个高中里称王称霸吗,井底之蛙!学个毛线霸!天个毛线才! 在她林夏遥心里,能把自己的名字变成教科书上的单位和命名定律的人,才是真正的牛人! 林夏遥危险地眯了眯眼,内心的吐槽起码飙涨了一百八十句,然而面上一点都不露。因为万般心思转过,她最终觉得,同桌原班长难得开口摆出一副要和她辩论的模样,想气死他,最好晾着他。 如此方能噎死他。 所以林夏遥露出一副你说了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我一点儿也不生气的样子,把收拾好的教材整整齐齐动作利落地装进桌肚里,拎起空瘪瘪的书包,视原逍的长篇大论于无物,还附送了他一个微笑:放学了,我要回家了,拜拜。 那个拜拜说的,又轻快又甜美,尾音像是扑面而来的一大朵软绵绵的棉花糖,把气势汹汹觉得自己论点论据陈述地天衣无缝的原逍噎了个仰倒,一阵失语,眼睁睁看着辩论辩了一半喊暂停的小女生高高兴兴地飘出教室回家去了。 林夏遥才没回家呢,她拎着空书包往下跑了两层,在楼梯处拐了个九十度的弯,跑去了教研组办公室那边。 她觉得自己体内的幼稚因子全面复苏了,装什么心平气和的大人,就上楼这段路里,她的脑中已经替原逍策划了一个伟大的羞辱计划,只等九月底高二上第一次月考时实现。 实验高中每个月的月底大考,是有年级排名的,但是并不会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里张贴全榜,只是系统录入排名而后分发给各班老师,依照各班班主任的处事风格,各自处理。 他们四班的班主任是返聘回来的老太太,意思就是,风格比较老派。 执教一生近四十载的高老太,早年从教那可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哪怕是老师挥舞教鞭体罚学生,家长们不仅不会说什么,还会讲老师打得好,还会让孩子尊师重道呢。 她觉得,现在的整体学习环境,已经够宽松了。 但是适应新时代的高老师,如今也是动口不动手的。她现在只和家长谈话,有问题,你们家长回家自己管教。如果你们家长自己都不管了,那老师也不管。 现在各种高科技电子化的教学手段都上来了,对于年纪大的老师而言,要与时俱进,负担很大。但这个还算是业务要求,高老师积极学习,表示不在话下。然而还有一点,更让高老师受不了的,是很多家长开始要求她注重隐私。 高老师还琢磨出来了,越是成绩差的孩子家长,越要求注重隐私。建议她学习一下别的年轻老师,把每个孩子的成绩剪成小纸条,发给个人,不公布不公开。 在这一点上,年近六旬的高老师,在日益高声提倡要求尊重学生自尊心的呼声下,不为所动,铁血政策。 家长学生的意见她听到了,但她不采纳。不好意思了,这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实验高中高老师执教的班,您不乐意待,您可以带着孩子转出去。您要您的孩子快乐学习,大可以回归大自然,交这么多钱托这么多关系,来实验高中凑什么热闹呢。 高老太太脾气可硬了,家长会的时候,往讲台上一戳,冲着台下对她而言堪称年轻的家长们直接教训道:你们要是能让高考不排名,我就不排名。你们要是能让高考不看分数线,我就不看分数线。 然后直接让所有家长转身,看教室最后方的黑板。 是的,四班的后黑板是不会有任何鼓舞士气的动员词的,就是下次大考的倒计时和本次大考的名次排行榜。名次排行榜上,学生名字后方缀排名不说,还跟股票市场似的,红升绿降。 比如方静姝,此刻就是21,这是班级班名,然后是绿色粉笔的-3。接着是193,这是年级排名,然后是-34。 比如原逍,稳稳当当后面就是1,然后是白色粉笔的0。接着仍是1,然后是0。 意思是他从来都是第一,班级排名和年级排名都是,没得可升,也从来不降。 还有红色的跳高排行榜和绿色的跳水排行榜,排每次班上上升幅度最大的前十和下降幅度最大的前十。 堪比公开处刑。还是连续公开处刑到下一次月考为止。还连带家长丢人。 当然了,在一般人眼里,得第二,不算公开处刑。但谁让原逍那么拽呢,每次考完,直接问:这次谁第二? 林夏遥摩拳擦掌,发誓要给这个气焰嚣张的学霸同桌上一课!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什么叫做真人不露相,高手不显摆! 以防万一,为求完美,她得先找唐果。 唐果之前老在二三名之间摇摆,总分第二的时候居多,地理和政治两门课单科稍差。当然了,唐果的稍差,那已经是班上大多数同学眼里的遥不可及了。她自律又用功,知道自己哪里是短板,课下额外努力,积累了一定量的问题,每到周四,就会抽自习课的时候,来围堵地理和政治老师。 -- 第21页 因为实验高中轮班坐阵的老师,也是固定排序的。唐果熟悉自己班上的任课老师,自己班上的任课老师也熟悉她,双方互相节约时间,效率高。 身为一个成绩好的班委,她进出老师办公室犹如吃饭喝水一般习以为常,才不会有什么害怕老师不敢来的想法,甚至明显能感觉出来哪些老师更喜欢她,对她讲解更细致更耐心。 不过唐果虽然把学业和副班长的各种活儿都兼顾得完美,又为人出头又爱照顾人,她一般也是不爱解答同学问题的,自己都顾不过来了,时间宝贵且有限谢谢。 每每唐果都是把笔记习题卷子借人自己看。但这已经算是够大方的了,有些学习好的,自己一点资料笔记,都喜欢藏着掖着。 林夏遥坐在她背后,瞅见过好几次。那笔记那习题那卷子,收拾得太利落了。笔记上各种颜色的记号笔,分门别类,习题右边各种样式的小标签,把侧页贴成了迎风招展的彩旗展览会。卷子按照科目,每次模拟考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时间次序分类,错题标注详尽无比,附注教科书考点页码。 林夏遥对别的没兴趣,她是去找唐果借试卷册的。 跑到文科办公室附近,林夏遥先在地理组办公室附近冒了个头,没见到唐果的高马尾。再去政治组办公室看一眼,果然在,等了五分钟,唐果就出来了。 嗯?借卷子?借九门?唐果抱着地理和政治的习题册,一头雾水地问道,那你也犯不着借以前的啊,要高一的干嘛? 唔,了解一下老师的命题思路。林夏遥同学可不托大,月考是他们实验高中的教研组自己出题。理科还行,终点只有一个,临时抓她上考场也不怕,文科那可就说不准了,哪怕她记忆力好到能把所有教材背下来,也未必一定能拿最高分。 那可有点多哎,高一到现在,十几次大考,九门功课,一百多套卷子啊!唐果咋舌,很快心算完毕并给林夏遥排了个时间表出来,一共一百三十五套卷子,刨除你已经看过的这学期模拟考,距离下次月考只剩十天了,你一天起码得搞定十二点六套卷子啊? 然后她就看着面前个子小小稚气犹存的林夏遥,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肯定地点了点头:十天足够啦! 第11章 九科第二 才十天你怎么可能够啊?还要上课,还有作业,那些卷子你都没做过,光靠看不管用的,尤其是文科的,看着好像都懂,其实得下笔才行,你不睡觉啦?唐果像个知心大姐姐似的,以为林夏遥刚转学过来,为了第一次大考紧张呢,还劝她,你别太紧张,月考放轻松点,你基础那么扎实,只要心态好,成绩不会差的。还有平时你也别太来者不拒了,还是自己学习要紧。 这是唐果自己掏心掏肺的真话。很多学生以为习题卷子,对着正确答案,看着都懂,看就行了,速度还快。其实合上书,拿起笔,才知道,不是做不出来,就是做得太慢,两个小时根本不够用。 我不紧张,我真不紧张。林夏遥无措地摸摸书包肩带,面对着唐果的好意,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了实话,我就是看原逍那样子不顺眼,想准备充分点,月考把他踩下去 是吧!是吧!真的是看不顺眼对吧!唐果一下子找到了共鸣,拿着手上的地理图册,用力啪地拍了一下教学楼走廊的金属栏杆,而后目光灼灼地望着林夏遥,仿佛找到了革命的战友,小林同志,你有把握吗!我天,你要是有把握,下次月考哪怕我跌到第三第四,我都开心! 林夏遥歪着脑袋估量了一下,感觉不好把话说得太满,便说道:总分没问题,单科不一定,尤其是文科,不过数学至少也是并列第一吧。 真的?唐果本是同仇敌忾地在谴责原逍,可是林夏遥如此自信,她又不由得产生了一点怀疑。实在是十五次大考,原逍从来是班级兼年级双料第一,无可动摇。而且她觉得这个转学生小妹妹可能对原逍的实力不够深入了解。 别看唐果平时似个老鹰一般在班上到处护崽子,面对原逍像个一点就着的炸藥包,有些地方却很有十几岁少女的细腻心思。 她为林夏遥此刻放大话有可能失败招来的打脸而忧心忡忡,叮嘱林夏遥:不不不,你可得低调点,不要去挑衅原逍,万一失败了到时候你就会和当初高一的我一样。哎呀我去,后来他每次一问谁第二,我都能悔死。你别老听我骂他,我只是不想称赞他哎,我天,这话是我说的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知道原逍是中考状元吗?他这种祸害就不该来实验高中,去一中奥赛班才对,要不是 唐果差点嘴上没把门的,把任海珣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全溜了出来,赶紧一脚踩了个急刹车,找补道:要不是实验高中离家近呢。一中和我们这儿隔着两个行政区呢,太远了。 林夏遥压根没听出来这脚急刹车。这话没毛病啊,实验高中不接受寄宿,全是走读,班上同学都住得不远。选个离家近的省重点高中,师资也差不到哪里去,学习主要靠自己嘛,很正常啊,她就是这么想的啊。 听着唐果嘀嘀咕咕地劝自己,甚至连她高一时考前看不顺眼挑战原逍结果失败其实现在也很后悔这样的心理活动都说了出来,林夏遥突然有点后知后觉地反应到,唐果这是拿她当朋友了吗?可唐果平时人缘就很好,也许同学都算是她朋友呢? -- 第22页 可她来找唐果借卷子,那如果唐果事后才知道,她瞒着她,没说自己是少年班回来读高中的,是不是会生气? 林夏遥是两年前才发现自己于人际关系一事上,总是有点迟钝的。 可她不是极左就是极右,又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矫枉过正圣母过头不懂拒绝,实在是找不着那个和人相处的度,到底应该在哪儿。恨不得凡事应当有个刻度尺,行事准则人际交往最好都像道数学题,代入算一算,最后只有一个标准答案就好了。 林夏遥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她只是不想大张旗鼓,但也没必要刻意隐瞒,便有点不好意思地左右看了看走廊,悄悄凑到唐果旁边,眨了眨眼:中考状元怎么啦?不就是个中考状元吗,我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每年那么多状元呢。其实我是少年班大学退学回来读高中的,这些东西我都学过啦,嘘,你别告诉原逍,我们先麻痹一下敌人。 唐果瞪大了双眼,一溜串从小看过听过的新闻报道八卦轶事在她脑袋里此起彼伏,最后汇聚成了副班长嘴里感情充沛的一个不文明用字:靠! 而后她兴高采烈地蹦起来,拽着林夏遥的手往楼下冲:走走走,我家不远,你坐我自行车后座就行,五分钟车程,试卷册太多了放家里呢。每次考完了都是我和任海珣去抱卷子誊分数写后黑板排名榜,嘿,看我这次不气死原逍我不姓唐!小女子报仇,一年不晚! 林夏遥搂着副班长的腰,坐上了风驰电掣的自行车,背回家了整整一百三十五套卷子。 林重岩同志正系着个花花围裙,给老婆和闺女炖汤呢。结果这天,连最后的炒青菜都出锅放得半凉了,林夏遥才回家。小丫头风风火火地冲进屋,直奔书房,身后背着的那个大书包,像是个准备去炸碉堡的小炮弹。 干嘛呢干嘛呢!一回来就往书房跑,洗手吃饭啦!林重岩很是不满,抄着汤勺追在后面表功,我炖了汤没闻到香吗!不饿吗!一个两个的,吃饭还要我催,赶紧过来喝汤! 咣当一声,林夏遥气势汹汹地把书包往书桌上一放,表示:我要考第一! 嚯!她说她要考第一!老林不可置信地望向夏女士,他家林夏遥小朋友自从自觉找不到人生的目标,就好像一艘在宇宙里无动力漂浮的船,飘哪儿算哪儿,充满了随波逐流的淡然,此刻居然燃起了学习的熊熊斗志。 林重岩贱兮兮地冲着从阳台浇花归来的夏女士抬了抬下巴:你闺女受什么刺激了? 什么我闺女,不是你闺女?夏女士抬起手中的浇花喷壶,作势欲喷。 老林赶紧护住头脸,冲闺女嚷嚷:你什么时候考过第二了?考第一也不能不吃饭!考第一有长个子重要吗!我给你炖了骨头汤!你爹我今天下午难得放假,在厨房里蹲了整整三个小时!我跟你说,你妈就是欺负我!她今天中午买菜的时候说,你长不高都赖我,小时候带你那年给你喂多了饼干! 本来就怪你!才多大,图方便天天给女儿喂饼干,营养不好当然长不高!夏女士对此耿耿于怀。 林重岩同志对此很是理亏,后来林夏遥就基本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了。但他还是练了一手好厨艺将功补过的,此刻整个屋子里都飘着浓浓的龙骨海带汤的香味。 对着卷子跃跃欲试的林夏遥被老林提溜走了,吃完饭还整整灌了她两碗骨头汤,才放她回去继续她的学习大业。 哗哗哗,山一样的卷子堆在林夏遥的右手边,看完一份往左边放一份,不到两小时,数理化三科一共45套卷子,在她手里就过完了。 原逍以为她是万变不离教科书派,其实她主要是在复习,毕竟太多问题直接利用高等数学来处理更容易,因此高中理科在她手里,考试最大的要点在于,她必须自我限制解题方法。 而后就轮到英语。林夏遥把所有的英语作文题目抄下来,打算一天练习两篇。她在大学里连四六级都考完了,高中英语最重要的,是缩减作文长度,高考作文没有四六级词数要求多。然后早上再加半小时听力保持熟练度也就差不多了。 啪嗒不到半小时,十五套英语卷子就处理完了。 剩下的高中生物,林夏遥总觉得这个专业在高中更似文科,反而是地理更像理科。她在大学里也没接触生物,直接把剩下的所有科目,统统纳入了重点备考的文科当中。 在林夏遥眼里,高中理科可比文科容易多了,根本不是所谓的成绩不好去学文。 理科多么简单明了,你算得是对的,那就是对的。得分点踩踏实了,结果算对了,那没有不得满分的道理。 真正高手过招,拼的是文科。 多得是学霸出了考场,对着答案,敢于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打赌,我数学考了150分满分。可她就没见过出了考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语文这波连带作文能拿满分的。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但是,林夏遥充满感情地拍了拍剩下的这些文科试卷,细心地对着答案开始倒推。她最近上课没闲着,就光翻教科书了,内容都记住了,那剩下的,就是准确捕捉命题老师和阅卷老师的思路。 林夏遥感叹,实验高中教研组统一出题真是个好习惯,风格真是明显啊。但毕竟才刚高二,和高考其实还有差距,没有上真正的文综和理综混合题,政史地和理化生,那都是分科考的,难度相对低很多。 -- 第23页 之前对同学们前来请教来者不拒的林夏遥同学,突然开始闭关了。有问题?来来来,作业给你,你要抄要看,您自己随意,别来打扰我就行。 原逍看着小同桌对着第一次月考如临大敌,紧张备考,语文作文和英语作文都保持一日双练,每天对着语文生物政治历史地理书如同热恋,简直无语,至于吗?他从来不会特地复习的,会的就是会,有什么必要考前突击。 不过也有好处,那魔音穿耳的解压圆珠笔,终于封存了。自习课两人各安一隅,你做你的数学题,我看我的文科卷。 到了国庆长假在前方热情相候只等迈过九月月考的时候,实验高中的学生们就愁眉苦脸地开始自己动手布置考场了。月考不至于那么兴师动众地按排名分考场,直接学生们把每个人的课桌反过来,再把同桌拉开形成单人单座,就行了。 考场外全是临时抱佛脚的学生,神神叨叨背古文的,嘀嘀咕咕背数学公式的,原逍同学不屑于此,淡定地准时踩点来,利索地提前交卷走。 上次被他妈妈狠狠地教育了一次,原逍就没再那么炫技了,每道题力求最快最简单最粗暴地做完,只走直道,不再像以前,还花心思去搞出各种弯路走法了。 数学试卷到手,直接翻到最后一题,逆序往前做,65分钟时收工,一眼没再回看,原逍就举手要交卷了。 监考老师下来,收走了原逍的试卷和答题卡草稿纸。原逍起身的时候,余光扫了一眼周围,前座的任海珣和唐果进度基本一致,他两都喜欢顺序做题,刚做完第三道大题。 侧头瞥了一眼基本功扎实的小同桌,林夏遥正懒懒散散地趴在桌上,左手托着腮,右手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的,验算。 原逍挑眉,林夏遥面前的答题卡已经全写满了。她居然做完了。但是完全没有提前交卷的打算,就一副誓把考场坐穿的模样,用尽每一分钟检查。 此后原逍场场提前交卷的时候,都能看见同桌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检查。 原逍心中吐槽,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提前交卷干点别的。 他是从来不检查的,会就会,不会就不会,回头改能改出个什么东西来,越改越错。 任海珣曾经戏称之为:落笔不改,真男人从不回头看试卷。 九科考完,周末两天老师们加班加点改试卷,周一早自习,一大早,任海珣和唐果就去班主任办公室抱试卷和排名榜了。班上背诵古文的声音稀稀拉拉的,同学们都在心里打鼓,等待迎接一会儿的公开处刑。 两个副班长回来得很快,班上同学都猜测任海珣可能发挥失误了,因为他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而唐果应该考得很不错,因为她看起来笑容憋都憋不住,一脸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眼睛灼灼地能放光,仿佛瞳孔里装了大功率的灯泡一样,闪闪发亮,比外面九月末秋老虎的大太阳还耀眼。 看到唐果这么志得意满的样子,原逍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挑眉,问她:怎么?保住第二了? 唐果可太享受这一刻了。旁边的任海珣都不敢看接下来好哥们那凄惨的一幕了。他刚刚在高老师办公室看到排名榜的时候,嘴都惊得合不拢了。再扭头一看唐果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就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什么,本想摸出手机给原逍提个醒的。 然而他磨蹭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原逍发这条短信而不伤到他惊人的自尊自信,以至于被唐果识破了意图,直接收缴了他的手机。 憋屈了一整年的唐果,怎么可能让任海珣破坏这一刻。 她站在讲台上,开始揭面前的试卷,声音甜蜜又动人,慢条斯理地回答了原逍的问题,然而答非所问:语文第二是你。 原逍不为所动,他语文成绩有波动是正常的,尤其是作文,单科排名一到五都是有过的。 英语第二也是你。 成吧,也能理解。有作文的考试,有浮动都是正常,不过他英语成绩波动比语文小,最低排过第三。 政治历史地理,第二都是你。 原逍微微皱眉,开始觉得唐果这个念法,有点不太对劲了。 物理化学生物,第二也都是你。 原逍已经面无表情了,心中浮起了某种怀疑,他不认为之前班上有人有实力,能把他挤成八科第二,便不由得微微侧头,扫了仿佛沉浸在中国近现代史中没精打采的林夏遥一眼。 讲台上的唐果居高临下,好好地记录下了这个早自习发生的一切。她恨不能化身电影摄影师,拿最慢速的播放,最高清的镜头,直接怼到原逍脸上去,把接下来的一刻拍下来,方便以后随时随地,拿出来反复欣赏。 这最后一句台词,她可是琢磨了好久,刻意把数学排名放到了这里,实在是因为,她都很吃惊这个结果,想必也会给原逍造成最大的打击。 唐果特别,特别,特别,温柔地报出了最后一个排名:原逍,总分第二也是你,数学第二都是你,九科第二全是你,开不开心? 班上同学纷纷投来的目光中的含义也来不及理解,耳边传来的窃窃私语声更来不及被听力系统所处理,原逍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他的椅背咣的一声,敲在了第四排的桌子上,发出了木头之间重重碰撞的声音。 -- 第24页 原逍皱着眉,整个脸都沉了,难以置信地望着台上那一大摞的卷子和边上的排名榜:我数学怎么可能是第二?他绝对是150分,他一题都没做错,最多就是数学并列第一,怎么可能是第二? 唐果耸耸肩,抖了抖手上的试卷:数学147分,不信你看咯? 正对着鸦片战争拓展阅读史料愁云满面的林夏遥,听到原逍数学居然只有147分,第一反应竟然也是不会批错了卷子吧?原逍在数学上粗心大意的可能性不大,解题步骤也一贯完整,只扣三分,也不是做错了选择题填空题啊。 可要说判错了,原逍数学没拿满分,高老师怎么也会把他的试卷单独拿出来看一眼复判的吧? 不过这么一说,林夏遥灵光一闪,觉得自己猜到了这三分是怎么回事。她摸出笔袋里令原逍烦不胜烦的解压圆珠笔,在指尖灵巧地转了个圈,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心说:高老太太,您可也有点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作者专栏的收藏,O(cap;_cap;)O哈哈,完结文和预收文专栏里也都看得到~戳一下,把橙子领回家 电脑站链接 WAP站链接 以及APP真的没有链接必须手动戳_(:зゝang;)_ 第12章 降维打击 任海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觉得原逍是真有点惨,赶紧把唐果手上那份数学卷子拿过来,急急从讲台上冲了下来,低声说道:原逍,高老师说让你有空带数学卷子去找她一趟。反正我们还得发卷子誊分数,要不然你早自习就过去吧。 一贯对数学卷子珍之重之的原逍没说话,一把抓过了他自己的答题卡,低头一目十行地扫视过去,直到最后一页,扣了三分,最后一题,扣的是步骤分。 原逍脸都挂黑了,无视了班上的动静和还在假装低头读书的小同桌,走路带风地冲去了数学教研组,觉得自己要和高老太太好好讨论一下,凭什么扣他步骤分?他从来不跳步! 高老师刚喝了一口滚烫的茶叶提神,就看到前脚唐果和任海珣才抱着卷子出去没多久,后脚原逍就拿着数学答题卡冲了进来。 老太太抱着个保温杯,还挺慈祥地冲原逍笑了一下,皱纹里还带着点宠溺之意,像看着自家小辈一样问他:扣你三分,委屈啦? 原逍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垂着眉眼,站在那儿,所有的声音语言化作了两个字:沉默。所有的肢体语言再摆成了两个字:别扭。 刚教完导数,最后一题你就用上洛必达法则了,我上课可没教吧?老太太看着体会了一把挫折教育的原逍,知道他现在心里未必好过,面子上更未必好过。 其实高老太很喜欢原逍,她教书教了快四十年,她对数学有真感情,对于那些对数学有真感情的学生,也更有真感情。那种灵气的学生一点就懂,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教学起来的快感,那种成就感,实在是很美妙的。 这几十年来,她教过有天赋的孩子,她都还记得姓名。要是哪一年,学生们记得教师节回来看看她,她都能从那些已是中年的脸上,记起他们少年时在学校里意气飞扬的样子。 实验高中近十几年来,又不搞竞赛培训,升学率也跌出前三,早就招揽不来中考状元了。原逍是第一个。这孩子是有天赋,高老师接手这一届高一,第一次见家长,就和他妈妈建议,让这孩子去参加数学竞赛,可他妈妈就是不同意。 老太太看着原逍框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第一拿得顺风顺水毫无竞争,久而久之养出来的这一点自傲自负,实在是应该尽早打磨一下。孩子越大,反而摔起来越疼啊。 所以尽管很喜欢原逍,高老师还是毫不留情地把这个挫折递了过去,没有囫囵给他打上个150分满分,全小孩子在数学上这最后一点面子。 高考用超纲的知识,是要扣分的。这方法容易,我为什么不教?因为一般都是等到高三复习冲刺的时候,给你们最后再讲点小手段。洛必达法则,中值定理,泰勒展开式这些,实在是没时间了,实在是不会做了,再用,哪怕步骤分扣一点,万一那批卷老师眼瘸呢?能多得几分是几分不是?高老太点了点原逍的答题卡,以前你还意思意思,常规解法超纲解法都答,这次可是自信过头了啊,我听这回监考咱班的老张说,你一个小时就交卷了。有时间,就把最后一题正常做做,麻烦点,不吃亏。 原逍憋了一肚子郁闷,什么话也没说,只好点头。 看得意门生这憋屈的模样,高老师也还是递了个台阶给他:你要是喜欢数学,又不去搞竞赛,那没事就和林夏遥切磋切磋。她是大学少年班退学回来的,读的就是数学系,输了也不丢人,得第二怎么啦?天下这么多人,那得倒数的还活不活啦? 真倒数第一江小胖要是听到高老太太这劝慰的话,估计热泪都要流下来了:高老师!你对真得倒数的,可不是这么说的!每次都要被您给批哭了!还带告家长的! 原逍还没来得及消化这话里的安慰之意,就被话里的信息含量兜头砸了一脑门,想起那矮矮个子的小同桌,有事没事捧着一本教科书死读,扮猪吃老虎的模样,气都给噎进去半截儿。 教室里林夏遥正和令她头痛的中国近现代史没完没了的相亲相爱,突然感觉到自己头顶上空笼罩了一片阴影,并且看到有人伸手翻她桌边的数学答题卡最后一页,她头都没抬,就知道是原逍回来了。 -- 第25页 原逍直接伸手扣过来林夏遥的最后一页答题卡。 他为什么能65分钟就交卷,因为他从最后一题开始做,直接用洛必达法则节省了导数压轴题的大量步骤和时间。 可他交卷的时候,林夏遥也做完了,这样的速度,她肯定也用了洛必达,她怎么可能是150分? 林夏遥的卷子最后一题,工工整整地三道斜线,从左下到右上,直接划掉了她的第一种解法。第一种解法和原逍一模一样。然后重新用构造函数解了一遍,长长的算法,繁琐地写了一大片。 林夏遥看他翻答题卡的手,忍不住笑。她就猜到了。以为她每天捧着教科书白看的吗?以为她蹲那儿把120分钟考试时间用满,白用的吗? 她感觉自己这大尾巴狼是装够了,终于抛弃了看得人脑壳疼眼睛疼心脏疼的1840年及其以后发生的故事,决定抬头欣赏一下原逍的脸色,缓解一下心情。 顺便把原逍同学一贯擅长的毒舌还给他。 蓝色的解压圆珠笔在她右手间又灵巧地转了一圈:最后一题用洛必达法则了吧? 倒着做卷子,有加分啊?明知道最后一题最难,非要放在最开始做,又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导致前面没时间,只敢用最快的办法吧? 时间充裕,又不是不会做,构造辅助函数求导不好吗?提前一个小时交卷有奖啊? 原逍一贯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万万不会像江小胖那样,随时随地都想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可此刻他走进班里,却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都被调动了,四面八方来的目光都感觉似探照灯,照得他不适应。 任何人瞥他一眼,他就想让人闭眼。任何人讲一句话,他就想让人闭嘴。要是班上同学窃窃私语时窥视他两眼,他头毛都要竖起来了。 原逍正努力绷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然而林夏遥同学捅了一刀接一刀,他终于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却没发脾气,只是默默忍受了。 原逍毒舌别人是一套一套的,恨不能一句话如一根针,针针见血封人喉。如今对自己也是一般要求:技不如人,有什么脸发火?虽然高老师开解了他一番,他自己却不会给自己找借口,输了就是输了。 但是吧,理是这个理,实践起来可不一定容易。原逍真的是不太习惯这种憋屈的场景,梗着脖子,浑身上下连绷紧的脊背都透露着僵硬二字。 林夏遥看着原逍这眼神儿,看他勉强装得一脸毫不在意,可是连耳廓都红透了,浑身炸毛的样子,实在是憋不住笑,啪嗒一声,把那苦难历史甩进了书包里,摸出来一本尘封了十天的经典武侠小说。 可翻了一页,她感觉还是欺负原逍好玩啊。平常那副锋利的模样是见不到了,此刻完全炸成了一只气鼓鼓的河豚,让她忍不住就想再戳一下。 啪嗒再合上书。又补了两刀。 你以为学个高数,就能横行高考啊?高等数学和高中数学,两个概念好吗?构造函数可不比洛必达容易好吗? 难的就是在限定的工具范围里面来做题,而不是降维打击啊。降维打击,是要遭报应哒。 那个可可爱爱的尾音哒,充满了嘲讽,扑面而来。原逍一忍再忍,终于是忍不住了,他自暴自弃地整个人往椅子上一摔,恼火地道:你一个少年班大学数学系的,还看高中数学教科书看了一个月。你好意思吗?你这才叫降维打击好吧。 原逍一想到自己跟林夏遥眼皮子底下,没溜地不知道算错了几次吉米多维奇,就觉得自己脸都要绿了。 可林夏遥理直气壮的晃晃,轻飘飘地回呛他:怎么不好意思啦?你有本事再说一遍?能这么用降维打击吗?那要这么说我也该是升维打击好吗?我比你小两岁呢,好意思吗你? 原逍的脸由青转白,由白转红。 气死人了。 遭报应了啊。 原逍兀自在那儿炸毛炸了一早上。余光就瞅着他那小同桌,一直在座位上,快乐地摇晃。 实验高中没有那么多形式主义的要求,只有周一的早上有升旗,让大家穿个校服外套,明面上看起来整齐就成。平日里大家都是穿自个儿的衣服,等到周一早上,裹上个校服外套就成。成天校服不离身,穿成一块油抹布的,那要被人歧视的,比如江小胖。 今天是周一,林夏遥呢,本来就个子小,身板儿单薄,公立学校的校服总是偏大的运动服,袖子都能长到盖住手指尖。她这一上午,就像是个裹在了大外套里摇摇晃晃的娃娃,在椅子上摇啊摇啊,要是身后真有大尾巴狼的大尾巴,原逍估计她都藏不住了,恨不得拿出来摇两下,再也见不到前几日那什么低调亲和一视同仁友爱众生的圣母假象,完全就是本性暴露。看原逍脸色越差,她就越开心。 原逍有没有狂妄到真的以为自己天下第一?其实也没有。他又不是个二百五。 那么多年少天才到颠覆世界,建立起新的理论体系的科学家在前,他不过是一个循着前人之路步伐走得稍微快一点的学生而已,谁又敢妄称一句永远第一呢? 但是他又确实很自负。 然而输给了这么一个从少年班回来高中虐菜,还伪装了一个月扮猪吃老虎的小丫头片子,他看着对方那个稚嫩又青涩的脸庞,真是有苦有火,也只能自己吞下去。 -- 第26页 这一上午,原逍就如同一只刺猬,戳一下炸一下,还不吭声,只能默默黑脸。 唐果和林夏遥,简直就是乐不可支,算是帮班上同学,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两个小女生经此一役,拥有了共同的小秘密,革命情谊飙涨,叽叽喳喳热闹地吃了一顿午饭,午休时都还忍不住笑。不过到了中午一点半的时候,唐果就被老师叫走了。 等到回来,她扫视了一下班上的男生,就喊了任海珣和体育委员胡鑫和她一起去搬两套新桌椅回来。 又要来转学生,说是十一之后过来,借读的。唐果一脸发愁地嘀咕班上的座位安排,本来五十六个人,七八五十六,整好七排,再加又要压缩空间,哎算了算了,我们身为班委牺牲一下吧,桌子先放我们这组最后一排吧。原逍,你那椅子挪挪,光知道欺负别人,大家都把空间缩一缩好吧。 今儿个算是得了失语症的原逍,沉默地把自己位置挪了挪。再加上听说又要塞进来一个转学生,哪怕明知道来的是借读生,那肯定成绩不太好,可被前一个转学生虐得不轻的原逍,真是感觉自己现在听到转学生三个字,脸色就不太好了。 第13章 竹马程冬 可明明听说新转学生是十一之后才来,这天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刚去了趟老师办公室的唐果抱着作业回来了,随手分发给第一排传下去之后,她一脸惊诧地坐下,扭过身,压低声音和林夏遥八卦:转学生提前来了!和家长都在数学组办公室外面和高老师说话呢。是个男生!好高啊,我天,他爸爸更高。 小小个子的林夏遥受刺激了,问她:有多高啊?两米? 啧那不至于。唐果甩了甩高马尾,比划了一下,才接着道,主要是他爸高,我感觉一米九都不止,看起来有点凶,又晒得好黑,好吓人。那转学生长得还不错,不过可能也就一八五以上吧,主要是他爸高,太打眼了。 上了高二才好不容易踩上一米七四这根线的任海珣也受刺激了,不满意地加入话题了,不屑道:什么叫长得还不错?当爸的如果凶成那样,儿子能好看到哪里去?何况还黑! 他爸黑他又不黑,真的很好看啊,那转学生他穿个白T恤我感觉走廊都在发光。 唐果刻意夸张比喻,带点小心思地逗任海珣,和他一来一往地聊上了,可是林夏遥却盯着放在面前的武侠小说发呆了。 爸爸很高有点凶,儿子很高很好看,爱穿白T的少年,在她心里,不可能浮起别的名字,这个形象,对她林夏遥而言,永远只有那一个特指的人。 林夏遥茫茫然地走神了,此刻造成原逍一整天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的紧绷压力源就消失了。 他今天常常都是低垂着目光,看似专注地在看习题,其实全然没看进去,主要是靠那一排垂落下来长长密密的睫毛,遮挡住自己的不自在。随时随地防备着来自同桌的打击。 可等林夏遥把注意力收回去了,他那一点被丢人所压抑住的好奇,就开始冒头了。 炸了一天毛的原逍渐渐平静下来,不甚明显地微微侧头,用余光打量了一下明显失神的林夏遥,感觉这个小丫头得意地摇了一整天的大尾巴都耷拉下去了。 这一个月来,林夏遥安静看书也有,压着不耐烦给同学讲题也好,今天得意地嘚瑟打击他也罢,倒是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有些失落有些怀念甚至有些感伤的表情。 原逍对数学好的人,都有些天然的好感,比如对高老师就是。而此刻的小同桌,虽然往他心窝里戳了他一整天的尖刀子,可等到得了第二被人嘲讽的不快被拂去之后,掩藏在水面之下的好奇,就渐渐浮了出来。 其实有很多的问题想问她。其实对她的大学数学系生活也很感兴趣。其实还想问问她,为什么要选择放弃数学,回来读高中。 不过自尊尚且替原逍在两人之间砌了一堵无形的墙,他暂且还没有要主动动手拆墙的意思,便只是在墙的那边不动声色地张望了一下,暗自揣测,不知道林夏遥是因为什么,而突然明显流露出了这样不遮掩的失落情绪,居然连发刀子都忘了。 林夏遥托着腮,发了小一刻钟的呆,面前刀光剑影的世界,连一页都没翻过去。 直到数学课代表又从老师办公室抱了一打练习卷回来了,布置完加码的作业之后,眼镜小哥绕了过来,带了句话:林夏遥,高老师喊你去办公室一趟。 林夏遥一愣,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她一贯成绩好,被喊去老师办公室这样的事,并不会令她惴惴不安,便揣着校服兜,溜达过去了。 一路还神情不属,心不在焉。 本就想起了往事的林夏遥,刚转过前往数学教研组的拐角,一抬头,就被走廊上立着的身影,印了满心满眼。走廊里明明有三个人,可她却永远都是第一眼看见了那个黑发白T的俊秀少年,眼神清亮,瘦削颀长。 这场景,熟悉又陌生。 说熟悉,程伯伯还和两年多以前几乎一模一样,像座黝黑的铁塔一样立在那里,中年男人已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可和她一起长大的程冬,在十几岁的青春岁月里,只是有两年多不见,就能在那份透骨的熟悉里,长成了一个带着陌生感的少年。 -- 第27页 程冬比从前高了很多,线条已经褪去了童年的影子,渐渐有了少年的棱角。 他此刻根本没有看向林夏遥,没有熟悉的明亮眼神,也没有熟悉的阳光笑容,他生硬地扭着头,视线落在了教学楼外的高大杉树上,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冷漠的侧脸。 看着这个浑身上下写满了不配合的学生,高老太太表示有点头痛。 每年都有些成绩不行塞钱托关系进来借读的学生,只要学籍不在这里,不影响高考升学率,学校也不介意卖个人情赚个钱。 可是高老师不是很喜欢,她刚刚和学生家长说了,学习这个事,最重要的靠自觉,学生本人不配合,老师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教不好。 学生家长倒是不像看上去那么凶,对着老师的态度甚至到了有些讨好的地步,表示他家这儿子不是不配合学习,是在和家长闹别扭。他们家和林夏遥家是同事也是邻居,从祖父辈到父辈到小孩子都是一起长大的,让林夏遥帮忙带一带就成。 于是高老师就让前来老师办公室抱作业的数学课代表去喊了林夏遥过来,让她趁着自习课,先带程冬去图书馆领教材和各种习题册。 高老师也叹气,这个程冬之前跟着父亲的工作项目在外省读书,但其实学籍是落在本省的,参加的是本省高考,家长这是赶着在最后高三之前,着急把孩子弄回来适应。 可别说两省高考模式不一致,高中教材都不配套了,这满脸不配合的借读生少年,当年中考同样是离普高线都差一大截。这都高二了,这是塞钱进重点高中借读就能解决的吗? 如今普高线一划,近一半的学生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就被筛下去了。然而又有几个家长,真的能让孩子连个高中都不读呢?不送出国不读私立不去职高,可不就是四处塞钱借读吗? 本来是说好了十一之后才过来的,但没想到,今天早上才谈妥的借读事宜,家长为了让孩子早点适应,别耽误国庆七天长假的学习进度,愣是直接带着孩子太太就坐火车赶了回来,据说长假还要一个人再火车回去搬家,也是不容易。 做家长的啊,钱也花了,人情也欠了,操碎了心,可孩子却有自己的意愿自己的不乐意,还不领情。十七八岁的中二少年,高老师不知道带了多少届,看在眼里,也只能无奈摇头。 程伯伯好。程冬林夏遥垂下眼眸,盯着走廊地上的纹路与线条,把几乎要循着本能脱口而出缀在其后的哥哥二字吞了回去,多大的人了,天天哥哥哥哥的,恶心不恶心,你好。 程伯伯用那张凶巴巴的脸,露出慈爱的表情冲林夏遥点头招呼,可程冬好像没看见没听见一样,拿林夏遥当空气,整个人浑如雕塑,一动不动。 打招呼!程伯伯看不惯儿子这幅要死不活不开口的样子,钱也付了,人情也欠了,一切为了高考,转学已成定局,程冬这幅样子是给谁摆脸色看,怒道,懂不懂礼貌! 他那铁掌般的大手砰地一声扇在程冬的背脊上,声音之大用力之猛,真不是做做样子而已,直接把高大的少年打得差点踉跄一步没站稳,看得高老师和林夏遥眉心就是一跳。 其实暴力对程冬是不管用的。少年把脸绷得紧紧的,嘴唇都抿成了一条线,愣是一声不吭,既不回应他爸,也不看向林夏遥,就侧头凝视着教学楼外的杉树,浑身上下写满了倔强和不乐意。 其实刚看到程冬父子的时候,高老师也有点诧异,除了身高,两人长得真是不太像。 程松柏不光身高魁梧,还常年跑野外晒得皮肤黝黑,一米九五的壮实身板往学校走廊上一戳,整个一威武雄壮的汉子。 而程冬,在长相轮廓上,十足的像他妈妈,尤其是那双眼睛。哪怕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可他望过来的时候,能让人觉得,美这个汉字,作为形容词时,其实是不分年龄也不分性别的。 程冬的妈妈是个美貌,而又迷糊柔顺的小女人,书读得稀烂,有字的东西,一概是看不进也学不懂,从没上过一天班,就嫁给了程冬的爸爸,从来没有经历过社会的糟蹋与工作的摧残,就连岁月都在她脸上留不下太多的痕迹。 十足的美人,被程伯伯呵护得很好的小女人。 然而老婆迷糊,程松柏可以心疼到骨子里。儿子肖母,他可就糟心了。 其实周围人私下里议论,从不觉得程冬性格肖母。他就是长相肖母而已,性格十足的像他爸,超级倔强,像头犟牛,九死不回头。 只不过程松柏是外向的,容易暴躁,脾气很大。而在程冬的身上,和他母亲一中和,就成了一种沉默的倔强。 你自发你的火,这个少年一言不发,挺直脊背,就站在那里,有一种天大地大我也绝不低头认错的犟。 看老婆就知道,程松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铁汉子。儿子这个姿态一摆出来,能把他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不服软是吧?老子打死你。 可这儿子就是打死也不服软。 简直是父子如冤家。 两个不肯低头的人,能把旁观的人急死。从来没在丈夫那里受过委屈的程妈妈,为了他们紧张的父子关系,真是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程松柏只是不能明说他内心的焦躁和焦虑而已,他说的儿子肖母不是指的长相,是着急自个儿子继承他妈妈的智商啊!他是疼老婆,可要是生个女儿如此也就算了,结果生个儿子像老婆可怎么了得。 -- 第28页 要说人生下来的时候,真要有技能点,那程冬可能是什么都点了,就是没点到学习上。 就像邻居家的孩子林夏遥,那可能是别的都没点上,全点到学习上了。 但其实林夏遥从来没觉得程冬笨。程冬游戏打得很好,画画画得很棒,体育也很厉害,只是成绩不好而已嘛。 可在程松柏眼里,打游戏打得好!特么还有功夫打游戏?老子打他还差不多!画画?玩物丧志!体育好?男孩子体育好不是应该的吗! 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又不是真的好到能当个职业能当个画家能拿个奥运冠军回来,千好万好,比不上学习好啊。 程松柏觉得,这儿子可能真的是天生来克他的。自从程爷爷去世,他亲自把程冬接过去带在身边教了两年多,每天工作累得要吐血,回家之后还得管儿子。 嗓子要吼劈了桌子要拍裂了,教不懂就算了,程冬还一点自我反省认错的态度都没有,一副不说话的沉默样子,这是给他老子摆脸色看? 真是每每对着程冬,程松柏就觉得自己要高血压冲头了。 程伯伯其实对林夏遥很好,有一种高大铁汉子对小丫头的小心翼翼的温柔,然而林夏遥实在有点怕他又对程冬发火动手。 所以老师一提出来让林夏遥带程冬去图书馆那边领教材,她就赶紧领着程冬走了。 程冬没有和她并排走,微微落后了半步。少年颀长的影子,被晨光拉长,落在被树影照的斑驳的地面上,也能看出高过林夏遥很多很多。 他连招呼都不打,林夏遥也就没说话,两个人沉默地,一前一后地,走在这条她无比熟悉的前往图书馆的林荫路上。 转来实验高中,不是程冬乐意的。哪个重点不是重点?哪个班不是学习?他很清楚他爸非要点着林夏遥的班求人让他转进来,是什么意图。 他爸不理解林家支持林夏遥从大学退学的决定。退什么学?刚读大学不适应,可生活不就是这样吗?谁又活着容易了,熬一熬不就过去了。 跳级了那么多次,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一边把大学学位读下来,一边找她人生的追求,不是两不耽误正好吗?想和爸爸妈妈多腻两年?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以后长大了早点工作早点赚钱,多孝敬点父母比什么都强。 可林夏遥是别人家的女儿,他爸也做不了决定。他爸对女儿没什么高要求,觉得小姑娘家家的,黏父母不愿意离家也正常,但又觉得林夏遥这两年,谈追求什么人生的意义,那全是青春期的叛逆。 退学回来读高中,能读个啥?林夏遥早八百年就把高中课程读完了,回头读高中简直是闲得冒泡。 他爸也并没有想要瞒着他,甚至在饭桌上郑重地警告他,好好对遥遥,好好向遥遥学习,有不懂的就请教遥遥。 他爸这是把林夏遥当成了邻居二十四小时待命的1v1家教了。闲嘛。两家关系好嘛。自己教儿子没两句就要冒火气拍桌子,正好两个孩子关系好耐心足嘛。 是的,他爸还停留在他和林夏遥同进同出关系好到爆炸的童年呢。 那时候程冬谁的话都不听,半大小子上蹿下跳鸡嫌狗憎,只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程爷爷,如今已经去世了。一个是他遥遥妹妹,可谓是说啥听啥,要啥给啥,没有底线,耐心无穷。 可是程冬不想仗着两家人的那点情谊,去拖累林夏遥的高中生活。 她有闲暇有能力,那是她自己的天赋。她想要退学回来去找她人生的追求,那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不代表周围的人,就能理所应当地去安排她的时间,安排她的生活。 他比谁都更清楚,林夏遥有多不耐烦教别人,有多讨厌别人成为她的累赘,有多嫌弃别人浪费她的时间,有多瞧不上智商有问题的傻瓜。 可程冬用尽全部力气的反抗和全身心的反对,在他爸的暴力高压和铁血决定面前,除了挨顿打,什么都不是。 十七岁,什么叫十七岁。他哪怕在心里,千百次地自觉自己已经顶天立地,长大成人,有自尊,有想法,有主意,最后其实也不过是一个要住父母家,要听父母话,要花父母钱的未成年人。 连法律都尚未赋予他完全民事行为能力,身为一个高中生,他并不能对自己的生活全权做主。 走在从图书馆出来的路上,程冬突然就停步了。 他停步之后,林夏遥又往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她也停下了。只是她没有回头,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程冬。 林夏遥,我爸的话你不用当真。程冬清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不用你教。 就连程冬的声音她都有点陌生了。 两年多没见了,他的声线已经完全脱去了变声期的粗哑,他整个人也已经向少年乃至于成年蜕变了。甚至就连程冬连名带姓的称呼,她也觉得陌生。 以前程爷爷家和林爷爷家就是隔壁对隔壁,程冬每天拉开窗子就是遥遥遥遥遥遥! 程冬的这句拉开两人距离的话,顺着傍晚微凉的风,无形无迹地从林夏遥的耳朵里灌进去,然后仿佛就堵进了她的胸口里,塞在了她的喉咙里,让她忍不住微微仰头,使劲盯着头顶的树荫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的光斑,才把那点想哭的意思憋了回去。 -- 第29页 但凡这话是别人说的,林夏遥才不会想哭呢,她只会和原逍一样回喷一句,你以为谁乐意教你? 可她不能用这样的话去呛程冬。 她还欠程冬一句对不起。虽然他不想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入v啦,明天起三天v章留言送红包,谢谢大家支持正版订阅O(cap;_cap;)O 以及新文求个预收O(cap;_cap;)O:《前男友总想和我拍吻戏》 文案:27岁的蒋凌西号称圈内最有前途的青年导演,刚刚在海外电影节上拿奖的大作就是自导自演,那张英俊的脸,即使放在大荧幕上也是毫不逊色。 为人也是出名的清冷又自律。 他才华横溢,却独独不拍爱情题材的电影。 可新晋女星颜钟意主演的大剧开了天窗,导演男主接连跑路,正在投资商焦头烂额时,蒋导却主动下凡来救场了。 这剧开机之前热炒的噱头就是唯美吻戏多,如今蒋导进组,兼了导演男主两份重任,递给颜钟意的第一张通告单,就是吻戏。 然而明明口碑良好,演技精湛的蒋凌西,却在吻戏现场,疯狂NG了一场又一场。 可即使摄像机在侧,颜钟意也敢直接上手掐住蒋导的下巴,故意贴在他敏感的耳后低语:蒋凌西,身为前男友,你就不要行使现男友的权利了吧,嗯? 电脑站链接 WAP站链接 APP辛苦大家手动搜索一下~(づ ̄ 3 ̄)づ 第14章 他的遥遥妹妹 林夏遥突然就特别庆幸,今天是周一,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宽大的校服。她把手放进外套的兜里, 狠狠地抵着口袋的下方, 好像就托住了那颗一直往下坠的心。好像有了外套, 就像是额外拥有了一层保护自我的软皮囊, 不至于把自己五脏六腑的难受七情上脸的软弱,直接暴露在光天化日里。 要再道个歉吗?可是她都道歉了那么多次,不知道还能怎么让人更加原谅自己。 她还能为道歉做到什么地步呢?两年多前,北上求学之后, 一连亲手写了四封道歉信,每周一封, 封封落得石沉大海。 然后趁着十一放假时偷偷摸摸地跑回来,宁可撞一鼻子灰,也要当面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倒也没觉得放不下面子或者开不了口,程冬又不是外人,更何况她也没觉得她的程冬哥哥真的会生她多久的气。从小到大, 都是锅他背, 打他挨, 回头摸摸鼻子, 还是好吃的都先给遥遥妹妹,好玩的也都带着她。 结果面都没见到,就从别人嘴里,知道她的程冬哥哥,不是没收到道歉信, 只是扔了,懒得回她。知道他其实一直以来有多么烦她,多么嫌弃她,又有多么高兴她这个累赘读了少年班以后远走高飞,提前甩脱他人生的包袱。 何况道歉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时光都过去了。 林夏遥是后知后觉地,从程冬同桌的嘴里,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谁愿意什么好事都先紧着你,什么坏事都该他背。只是因为大你两岁,住你隔壁,就活该欠你的吗? 如果能挽回,她也不介意再亲口多道歉一次。如果时光能倒流,她希望能把童年读个倒带。 可她不愿意承认的是,她的自尊其实不是不能承受更多一次的道歉,而是她没法面对,其实她的程冬哥哥,讨厌她。 那点难受被她哽在喉咙里,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就带你去领个书。 程冬听了这话,就像刚刚在走廊上听着他的遥遥妹妹,陌生地全名全姓地喊他程冬打招呼时一样,绷着一张俊秀的脸,面无表情。 一个月前刚走了一遍转学流程的林夏遥,熟门熟路。程冬跟在她后面,一言不发,就连伸手接书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你递那头,我捏这边,生怕不小心有了肢体接触。 好像从前那个连人带书包直接往他后背上窜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程冬的书包很快就装得满满当当,除了教材还有习题册,除了习题册还有一大堆他根本没做过的试卷。 这是他爸特意向高老师提出来的,班主任自然也就让林夏遥带他去都领了。程松柏之所以连东西都没让程冬收拾,赶着带他上火车,就是因为知道如果这个假期程冬留在之前的学校过,自己再忙着搬家,那压根就没人管程冬了,七天长假的作业也不用做了,假期过完了直接转学,难道还会有老师跨省追缴作业不成? 回去四班的路上,林夏遥从没觉得沉默这么难以忍受过。她能听到脚步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能听到风吹起杉树树叶的声音,能听到沿途各班自习课时讨论的声音。 就是听不到程冬说话的声音。 一路安静地都快走到班上了,林夏遥搜肠刮肚,最后也就只好说出一句:早上他们刚搬了两套新桌椅过来,放在了最后一排。 听了这话,程冬就直接拎着书包,绕到敞开的教室后门进去了。 林夏遥揣着校服的兜,反正校服也不怕脏,整个人靠在自习课时空荡荡的走廊墙壁上,盯着外面郁郁苍苍的高大杉树,数了约莫五分钟,看眼时间,快放学了,才从教室前门进去,回自己的座位上。 打了个时间差,班上同学的注意力都被突然从后门进来的转学生吸引了,扭头看着最后方,没人注意到,其实是林夏遥把程冬领回来的。 -- 第30页 太尴尬了,她想。 可原来还有更尴尬的。 林夏遥想着,一个班,他俩同时放学,一个小区,他俩肯定得同路回家,为免一路无言,她就先去图书馆逗留了一圈,还了本书,磨磨蹭蹭地出来。 恰逢程冬居然也是这么想的。林夏遥走了之后,他在新教室里待了好一会儿,琢磨着林夏遥该到家了,才背着书包打算回去。 结果正好狭路相逢。 一道宽宽的人行天桥,靠右行走,两边上下,中间还有坡道,可在他俩眼里,此刻却是窄得不能再窄。简直是无法同路而行。 明明没并排,明明也没说话,浑身却好像对四周装满了雷达。 他俩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终于背着十一长假满满的作业回了家,却没有一个是满心欢喜迎接七天长假这一年才只来两次的大美人的。 林夏遥蔫蔫地打开家门,被家里热火朝天的厨房吓了一跳,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很快就萦满了整个楼道。 老林抓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螃蟹就出来了,手里拿着绳子预备捆还没有捆,直接把那大蟹钳子贴闺女一脸冲她显摆:看!知道你喜欢吃,你程伯伯特意给你买的!特别大特别饱满!公的五两母的四两! 那公蟹的蟹钳挥舞得虎虎生风,吓得林夏遥直接往后倒了两步,后背紧紧贴在了刚关上的防盗门上,生怕老林一个没拿稳,螃蟹冲她脸上飞过来。 林重岩幼稚得不行,嘲笑她:爱吃你还怕活的,哎哟被老婆狠狠揪了一把后脖颈。 老林捂着脖子,灰溜溜地解释道:我锻炼锻炼她嘛。你说我俩上山下海,露宿山林的,怕过啥?生个闺女她咋一点不遗传,啥都怕呢? 他和媳妇两个肩能扛手能提,风吹日晒雨淋,爬山渡河野营,扛着行李设备仪器都健步如飞的男汉子女汉子,居然生出来了一个细皮嫩肉,蚊虫鼠蚁无所不怕的小丫头。 哦,别说蚊虫鼠蚁了,活鲫鱼活龙虾活螃蟹,烧熟了她一个比一个爱吃,搁盆里她一个比一个害怕。 捆你的螃蟹烧你的菜去!老程他们一会该过来吃饭了!威武的夏女士扯住老林围裙后面的系带,一把将欺负闺女的他踹进了厨房里。 本来说你程冬哥哥一家十一之后才回来呢,今天早上才找人搭上线搞定的借读,还想着今晚回来给你说,结果老程性子急,今儿个直接就回来把钱交了,怕夜长梦多。妈妈直接把林夏遥的书包接了过来,跟她解释,去洗洗手,晚上请他们过来吃个饭。 夏女士也觉得老程确实不容易,一个人工作,养着一家子,跨省奔波跑项目,为了儿子的学业低头找人送情掏钱,还记着金秋蟹肥,刚在学校里冲着老师小意讨好了,又赶紧往菜市场跑了一趟,大包小包地拎来了林家。 何况隔了两年多,人家这次要搬回来了,请他们一家吃个饭,理所应当的。 可等到林夏遥洗完手,等到乌青的蟹壳在姜醋的熏蒸下熟得发红发亮,老程一家三口还没来。 老林把锅铲冲干净,也懒得脱围裙了,摸出手机打了过去:喂,老程,干嘛呢?请你吃个饭还要我三催四请啊?赶紧过来啊,菜要凉了! 再等上五分钟,程松柏那小铁塔一样的身高,终于带着妻儿,杵在了老林家门口。 林夏遥从饭桌前站起来,和程冬妈妈打了声招呼,一抬头,就看见了程伯母保养良好基本见不着鱼尾纹的眼角,染得红通通的。程伯母天生就皮肤白,一哭便是我见犹怜,眼角鼻尖,都能看出痕迹来。 程伯伯对老婆千依百顺好得很,程伯母要是哭了,那肯定是程伯伯又打程冬了。 林夏遥扭过头去,就看到了她背后的程冬肿起来的右脸颊。程冬继承了他妈妈的冷白皮,晒都晒不黑,只会晒得发红,脸上一点伤,看得特别清楚。此刻他妈妈连哭过的痕迹都遮不住,那就更别提程冬肿起来的右脸了。 林夏遥本来想问,你爸爸又打你了么,疼不疼?可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于是这话在她舌尖上转了一圈,又咽了下去。她从餐桌前跑去厨房里,把果盘拿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招待他们,假装自己没看见。 有什么好问的呢? 你没见过打孩子的父母吗?你没见过被父母打的孩子吗? 其实满大街抓着人采访一下,可能一多半都有这样的经历,还会讲,父母都是为了子女好,长大了就知道,和自己亲爸亲妈,哪能有隔夜仇呢? 但林夏遥自己的父母,从来不打她。 程松柏有时候火气上来了,面对林重岩让他少动手打孩子多用嘴教育的指责,反驳道:用嘴说程冬他听吗?你家闺女用打吗?再说了,你家那是闺女! 儿子打老子,那是有违人伦,可老子打儿子,那好像就是天经地义,是古已有之,三纲五常赋予一个父亲的权利。 说是急着喊人来吃饭,可真到了饭桌前,老程和老林,两个从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如今人到中年,互望一眼,一个皱着眉头,一个穿着围裙,先一起偷偷摸摸地往楼道里一钻,摸出一根在家里被喊打喊杀禁止的尼古丁来,互相一点,深深一吸,润过肺里,再互喷一脸,谁也别嫌弃谁,各吸一口对方的二手烟。 -- 第31页 可还没来得及深情对望,诉诉这人到中年,不得不低头的苦,程冬妈妈眼角还染着红含着泪,就出来了,忧愁地用无言的目光,捂着鼻子指责地望了望头顶快戳到这老宿舍楼梯间路灯的程松柏。 心虚的老程就只好呐呐地应了两声,赶紧碾灭了烟。 至于夏女士,人不走怀柔路线,直接放出了她家核武器林夏遥,让她去报刚刚的仇。林夏遥手捏妈妈御赐的浇花喷壶,直接隔着老远,给老林手里那根烟,滋熄了。 哎哎哎哎!别这样!喷我身上了! 你穿着围裙呢你怕什么!反正衣服喷脏了你自己洗!林夏遥理直气壮地拿着喷壶,转达她妈的意思,夏清女士让我和你说,您老年纪大她三岁,女性平均寿命还比男性寿命长好几岁,您老自己看着办! 两大男人只好站在楼道里,等这晚间自然的小风刮散了身上这点还没来得及染多重的烟味,才摸着鼻子灰溜溜地回去吃晚饭。 趁着请客,林重岩好不容易捞个借口,赶紧请示老婆大人,能不能开恩,赐点白的。 红酒那洋玩意儿,实在是不得劲。 然后老林就眼瞅着夏女士亲自掌瓶,一点一点漏,一点一点漏,顶多给他,倒了那么半个杯底儿吧。 号称戒烟好多年的老林正想抗议多倒点,被老婆瞪得一怂,缩缩脖子,见好就收了,然后羡慕地瞅了一眼程松柏杯里满满的白酒,他老婆管烟不管酒。 毕竟老程只是偶尔喝酒,主要是应酬,而不是日常酗酒。这世界上也暂时还没有二手酒危害妻儿健康一说。 哎,哎聊胜于无啊!老林捏着戏腔和老程碰了一下,有一丢丢怀念他俩天王老子都管不了我的单身时代。就一丢丢,就一丢丢,有妻有儿的,不敢怀念多了。 程松柏一气闷了一大口白酒进去,辛辣的味道,一半顺着液体从喉咙烧进了胃里,一半顺着蒸汽从口腔冲上了头顶,烧干了他这几天的忙碌和烦躁。 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低头求人,如今为了程冬,感觉把这辈子没弯的腰都弯过了,天天被老师指着鼻子教训,还得点头称是,真的是有苦难言。 要是能替考,他宁愿自己再考一次大学。 可程冬放学回来,一听说要去林家吃饭,放言之:要去你们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他气得脑子发懵,一巴掌就扇了过去。儿子顶着一张肿起来的脸,倒是一滴眼泪不流,可老婆哭得差点没淹了他。 也行吧,反正他连在家睡一晚的时间都没有,吃完了这顿饭,连夜火车再回去,项目收尾,搬家打包寄东西退租,够他忙活一个十一长假了,冷一冷,别的回来再说。 听到老程说晚上就要走,十一只有程冬和他妈妈在家,老林就灵机一动,接了话。 没事儿。整好,我和夏清十一去外地支援个野外考察项目,所里小李媳妇儿预产期十月十二号,他怕有个万一提前了呢,请假在家守着去不了。大过节的,遥遥也没地方吃饭,搁你们家蹭点饭,拿补课费抵了,也省得我们把她送回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那儿去过节。林重岩就着杯底那点酒,和老程干了一口,拿饭钱抵补课费开了句玩笑。 林夏遥去异地上大学少年班那一年的暑假,程爷爷正好去世了,后来程奶奶不想见空无一人的伤心地,程冬又跟着他爸去外省读书了,程奶奶就把小城里的房子卖了,搬去外地和小儿子一起住顺便养老了。 而林家老人,也干脆把小城里的房子卖了,搬回去过山野林间的田园生活了。那日子,其实林重岩羡慕得很,门口一片菜园,背靠一小块池塘,两边各起了三层楼,左边是林夏遥爷爷奶奶家,右边是外公外婆家,中间隔了一片小竹林。 滋润哪!林重岩和夏清其实都喜欢那样的日子,放假了就想回去住几日。奈何林夏遥小朋友,心虽向往之,身体不适应。 一回去,菜园,池塘,竹林这样美好的字眼,对她而言就是铺天盖地嗡嗡嗡的蚊子围着她打转。 老林这皮糙肉厚的,穿短袖短裤往竹林里钻,蚊子都不稀得咬他。只有林夏遥,小姑娘细皮嫩肉的,穿了长袖长裤,还戴个帽子,把手缩在袖子里,浇满了一身驱蚊水,毒蚊子还能咬出一排又红又肿的大包来。 清冽的井水,烧开了喝,她都能拉肚子。还容易发烧。 每天只能裹在蚊帐里看书,周围就跟上供似的,围着点上三五盘蚊香,平常对二手烟都敏感的不行的眼睛,能被熏得流泪。 老林戏称这是生了个货真价实的城市孩子,自从林夏遥出生,自己的烟瘾都戒得差不多了。要不是不得已,不能让孩子一个人在家,也不至于十一把她送回去。 就是。老程十一回去打包搬家又不在,孩子这么小年纪,一个人在家可不成,遥遥从小就怕黑,晚上和我睡就成。过节就住我们家了。程冬妈妈读书不行,厨艺特好,亲热地揽过林夏遥的肩头,总这么瘦,都是读书费神费的。伯母给你烧鱼吃,我们遥遥最爱吃鱼了。白天就辛苦你,多教教程冬,高考还一年多,他能不能考上大学,伯母可就拜托你了。 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就把林夏遥的十一安排了。 -- 第32页 林夏遥戳着饭,低头没说话,可程冬烦了。他把碗和筷子往桌上一放,也不想吃饭了,明明右脸还肿着,真的是不怕打,冲着这一桌子大人直接顶撞道:不用你们管,也不用她教。考不上大学,搬砖也饿不死我,不会拖累你们。 程松柏就又要发火打人了。他真是拿这个半大小子没辙,说不管用,打也不怕,在外面就让一桌人都下不来台。 可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拍桌子动手,就被老林一把摁住了。他们父子之间,总需要别人打圆场。 行啦,多大个事儿啊,还生遥遥的气哪?林重岩亲热地蓐了一把程冬的头毛,跟兄弟似的搭上少年人的肩膀给他讲道理,男孩子,心眼放大点,我们遥遥当时气哭好久呢,大不了让她再给你道个歉。 很好,心眼子堪比黑洞大的林重岩同志,把自家亲闺女也得罪了。 在成年人眼里,那点小误会,根本不算啥。最后不都说清楚了吗?程冬档案里的记过也撤销了。哪至于让这两个孩子,别扭这么久的啊? 这一饭桌上热热闹闹的大人,心里记挂着房贷的重负,记挂着工作的忙碌,记挂着老人的身体,记挂着子女的前途,背负着中年人的种种上有老下有小的难处,并没有一个人知道,两孩子别扭这么久,为的就不是那个记过。 程冬从小到大,背的锅挨的打多了去了,其实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林夏遥也不是。 夏女士打了个岔,她特看不惯老程动不动打儿子,越打关系越僵不懂吗?便决定先占住他闲来无事就想动手的爪子。 你也不好意思糊了一手的蟹黄蟹膏蘸料姜醋,再往儿子脸上扇不是? 吃螃蟹吃螃蟹,别光顾着吃菜,正好下酒。 先往每个人面前塞上一碗蘸料,再把一盘热腾腾的螃蟹夹出锅,放在了桌子正中央,各个背着金黄的壳,挺着流油的肚,看着就馋人。 从前两孩子都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老人家不爱吃螃蟹,嫌这玩意吃起来啰里啰嗦又不饱肚子,但是每每到了九月十月,他们两家饭桌上,总不会少了虾兵蟹将。 谁让两家小孩子爱吃呢,隔代带娃,爷爷奶奶能给他们宠到天上去。 别看程冬成绩稀烂,从小倒是这也爱拆,那也爱玩,家里的东西被他折腾了一溜够,真拆垮几件拼不回去,程爷爷也乐呵呵的,从不说他。 结果程松柏大过年的回去,发现自己一番心血攒了许久给亲爹孝敬六十大寿的那块表,也给拆废了,差点没气得又糊熊儿子一脸。 这玩意对他们家来说,也是贵得要命的,不给这小子一点教训,他不知道什么叫做贵重物品小心轻放! 结果全被隔代亲的老爷子护住了。程松柏气得没处说理去。 像蟹八件这种小工具小玩意儿,在程冬手里能玩出花儿来,拆螃蟹拆得又快速又利索,拆完了还能再拼出个完整的空螃蟹,逗他遥遥妹妹笑一个。 实在是他遥遥妹妹,从小除了学习好,动手能力差到爆炸,这也不会,那也不行。让她自己抱着个螃蟹啃,蟹钳蟹腿能把她手扎出好几个小伤口来不说,舌头嘴巴都会被戳破,然后真小萝莉就会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再眼巴巴地瞅一眼大螃蟹。 从小她就很能撒娇,不爱吃的东西,不爱干的事儿,可怜兮兮地看程冬一眼,她程冬哥哥就懂了,从来都有她程冬哥哥替她吃,替她干。 小程冬每每都会装出很是老成很是无奈地叹口气:哎,光会读书,以后没我,你可怎么办? 然后全接过来,一顿饭,自己还没吃到嘴里了,就光动手给林夏遥拆螃蟹了。心里还倍儿得意倍儿高兴。 后来程冬都培养出习惯了。要是桌上有螃蟹,自己饭也不吃了,任劳任怨地先给他遥遥妹妹拆完吃了一溜够,自己再填肚子。 林夏遥吃个螃蟹,连手都不用脏,蟹黄蟹膏蟹肉全弄好了,堆在胖胖圆圆的蟹壳里,蘸好佐料,她直接拿筷子干干净净地吃就行。 此刻看林夏遥伸手去揪盘子里的那个大大的公螃蟹,程冬他就忍不住手贱,想接过来替她拆。公螃蟹壳硬,扎人疼。 但他倒是忍住了。 两年多没见,谁又会过得缺不了谁呢。 他那么喜欢的爷爷走了,没人再跟他爸顶着护崽子,他不也全须全尾地长大了吗?他遥遥妹妹没有他跟前跟后地收拾照顾,不也活蹦乱跳地长大了吗? 小时候他自以为替人挡风遮雨,觉得他遥遥妹妹没有他以后可怎么办。没想到她一朝展翅高飞地走了,就音信全无,还要他从别人那里,知道她原来一直觉得他这种次次考倒数第一的学渣,八成是智商有问题。嫌他笨,嫌他烦,嫌他累赘。 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自以为带着邻居妹妹没心没肺同进同出的好时光,他自以为扮演的完美的有求必应的好哥哥,不过是一层因为父辈关系好而带来的伪装而已。 童年的时候,你以为有些人,因为和你出生相同,家境相似,便理所应当地会在你的生命里一直出现,这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后来长大了才会知道,天赋、境遇和个人能力,会让你们渐行渐远,分道扬镳。 就像林夏遥回来念高中,看似退学,其实就是从就读拥有少年班的大学,改成了参加高考剑指top2,才会让她拥有甚至可以在各个重点高中之间挑挑拣拣的余地,让别人拿奖学金来招揽她。以后大约还要远渡重洋,出国深造。 -- 第33页 而他却连中考的普高线都越不过去。求着人送钱读书。 她飞得那么快,飞得那么远,飞得那么高,大概不知道从几时起,心里已经开始捏着鼻子地鄙夷他,容忍他了吧。 程冬早就知道,在他疯狂跳级的遥遥妹妹眼里,大概同学皆凡人,凡人皆蠢货。 但是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 从来没有想过宠了她那么多年,原来他遥遥妹妹眼里,自己才是最大的蠢货。 也没有想过,她宁可和他的同桌通信保持联络,也没有给他报个平安。 更没有想过,她会和别人在信里,不屑而又嘲讽地聊起自己,觉得自己有个超大号的,永远只会考倒数第一的,蠢货邻居哥哥。 原来每个人长大了都会变得不一样的。他的遥遥妹妹,不会永远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要一起闹一起玩的小丫头。 她会有双翼,会远走高飞。自己不过是她童年里,因为出生而无法选择的,一块镶边背景板而已。 别说扇他两耳光了,他爸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再去当林夏遥的包袱的。少年人的心里,自尊比命都重要。 但程冬还是忍不住习惯带来的强大惯性,用余光偷偷瞥林夏遥,生怕她扎了手。 然后就看林夏遥泄愤一样,咔嚓咔嚓,咔嚓咔嚓,把面前六只大螃蟹那些难啃坚硬的大钳子,四仰八叉的大长腿,全掰了下来,统统空投到她爸面前的碗里去了。 愤怒的小遥遥凶残地扒开金黄流油的蟹肚,瞅了一眼老林,喝点白的就满嘴跑火车!可闭嘴吧你!也就只有啃点螃蟹腿的份!堵上你的嘴给你下酒去吧! 第15章 她的程冬哥哥 被闺女空袭一般砸了一碗螃蟹钳子螃蟹腿,却没捞到一个大肚螃蟹的林重岩, 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的话, 下了自家小姑娘的面子, 便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冲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想吃是吧,爸爸给你剥螃蟹钳子啊。 不想吃。林夏遥硬邦邦地回道,她知道程冬不想和她十一朝夕相处,更不想看程冬顶撞他爸又被打, 便帮他圆了场面。 我十一要回去看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中秋的时候赶上准备月考, 只打了个电话,都没回去看他们,再不回去,下次都得元旦了。比起程冬那犟头犟脑惹人火气的话,林夏遥可是更知道怎么对付父母。 果然此言一出, 大人们就无话可说了。 程冬免于和他爸的一番冲突, 林夏遥背着一书包的驱蚊药水, 拎了满手看望老人的礼物, 被爸妈送上了长途客车。 一站直达的,舅舅在终点站等你,有事打电话。林爸爸操心道,你行不行啊?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林夏遥作大人状挥挥手,两年外地又不是白待的。 不光不是白待的, 两年前的十一长假,她自己还偷偷一个人坐这同一趟车,回去找过程冬,只是她的父母都不知道而已。 高速只能抵达县城,要去那小竹林大蚊子的地界,还得再蹭车。一个小时之后,高速客车站一下来,林夏遥背着书包拎着礼物,就瞅到了靠着摩托的舅舅,以及两个故作潇洒的半大小子。 林夏遥在爸爸妈妈两头亲戚那里都是小的,一个堂哥一个表哥,都是将将只比她大一岁,此刻都在读高一。 年纪差太小,在一起的时候反而不像女孩子心目中会有的哥哥形象,更像是班上爱闹腾爱恶作剧的男同学。 夏麒和林浩凡一看到她,两个人抢上前来,把她夹在胳膊下一通摇晃:矮遥遥!还是这么矮!十一居然敢回来,不怕蚊子把你抬走啊?快,喊哥哥! 林夏遥在胳膊肘底下的夹缝中求生存,一点都不示弱,理直气壮:才读高一的拽什么?快,喊学姐! 夏麒和林浩凡互翻一个白眼:我的天,怎么会有这么气人的妹妹啊?真是的,自己家亲堂哥亲表哥,从来不会甜甜地乖乖地喊哥哥,反而每次都是邻居家的便宜哥哥,跟前跟后的,从小到大程冬哥哥喊个没完。 来来来,司机随你挑,哥带你体验一把田间飙车的快感!夏麒跳得很,跃跃欲试地抛着手里的摩托车头盔耍帅。 闻言林夏遥嗖的一声,把礼物塞了两个哥哥满手,自己坐上了舅舅的后座:未成年学弟你们随意,犯法别带我就行! 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啊!你还怕麦田里冲上来个交警把我们抓走啊?夏麒嘟嘟囔囔地一回头,林浩凡早就预料到了林夏遥的回答,提前霸占了前座,冲夏麒一扬下巴:乖,后座去吧,记得抱紧哥哥我的腰。 我靠!什么哥哥!你才大我八天!好意思吗你!你们姓林的是一家!就知道欺负我!爸!夏麒跳了起来。 行啦!夏舅舅把头盔给林夏遥系好,你俩!给我推出城了再骑!以为县城没人管哪! 两个半大小子,从摩托上垂头丧气地下来,车头挂满了一堆装礼物的袋子,一点也不帅气一点也不潇洒地推着摩托出城了。 等到了四处一片金灿灿的麦田,中间一条土路时,才开始了他们磕磕绊绊的飙车之旅,或者叫做把胃给颠出来的颠车之旅更合适点,一路上还争着要领航,让对方坐后面搂腰。 -- 第34页 闹了一路,两人下来还活蹦乱跳的。反而是乘坐合法用车的林夏遥颠晕了,反胃,整个人蔫蔫的,还想吐。 不行啊你,矮遥遥,光会念书。夏麒幸灾乐祸,去后厨捡了只活蹦乱跳的龙虾过来,往林夏遥脸上挥,来,给你提提神,和龙虾玩一个不? 就喜欢欺负她,看她吓得吱哇乱叫。不怪林夏遥从小就不乐意喊他哥哥,只是跟在程冬后面转。 心情不太美妙的林夏遥先摸出装了一书包的清凉油,花露水,驱蚊水,给自己涂了个遍,再趁着舅妈路过之时,才暴起反击。 夏麒,我说你国庆的作业做完了吗光知道玩?别以为高一就可以放松,中考你就没发挥好,高考再失误怎么办?高一分班摸底考考得怎么样啊?摸底考试的试卷带回来了吗?舅妈不说让我帮你看看吗?物理呢?数学呢?我记得你这两科一直不行吧,要不要学姐给你补补课啊?国庆长假别浪费了吧? 舅妈果然就被吸引过来了,一把揪住夏麒的耳朵:就是!作业做完了吗!回来就知道玩!去和你遥遥妹妹学学! 早早避开的林浩凡同情地看了一眼自作孽的夏麒。傻孩子痛不欲生地被摁在了一楼大堂屋的饭桌前,嚎道:我不要她教!她可不耐烦了,还吼我!还骂我蠢! 林夏遥把他那鲜红的69的物理试卷糊他一脸,凉凉道:不是蠢是什么?高一模拟考69分,看你这么休闲地过十一,不知道的还以为卷子满分70分呢。 夏麒把自己73分的数学试卷往怀里一扒拉,不给看,整个人趴在桌上嚎:我及格了!我及格了好吧!模拟考单科满分才100!程冬呢?你程冬哥哥呢?不是说程冬也回来高考了吗?带他一起回来过节嘛,咱小时候暑假不都一起过的吗?我还能考69呢,你怎么不骂他蠢呢? 夏麒一张嘴,活生生让林夏遥摁在书桌前,拿数学和物理折磨他折磨到了晚上九点。 九点之后他就解放了,不是因为他们高中生这么早就睡觉了,而是因为林夏遥发烧了。 她从小就这样,特别容易水土不服,一颠簸就爱发烧,五一十一放假如果回来,明明别人都说没蚊子了,她就是被咬,为了吹蚊子,经常开个电风扇,一吹就更爱发烧了。 林夏遥吃了药,被奶奶塞进了薄被里,念叨她:元旦再回来就好了嘛,冬天就没蚊子啦。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七八岁时,第一次回这竹林边上过暑假的场景,就悄悄潜进了梦里。 那时候程爷爷还在,竹林那头的宅基地,挨着林家那栋,其实是他们程家的老屋。只是程爷爷走了以后,程奶奶跟去了小儿子那里,便空置不住了,过年也不曾回来。后来夏清的父母想回乡间养老,索性便租了下来。 那个暑假,程冬夏麒和林浩凡三个男孩,在竹林里头玩疯了,细细窄窄的一根竹子,他们也不怕摔,模仿武林高手在里头攀高,把竹子都压弯了。 前面菜园里拔玉米,后面池塘里捞龙虾,午间竹林里找两根粗竹子,拴个吊床出来荡着睡午觉,美滋滋的。 只有林夏遥,被蚊子咬得快发疯了,每天裹在蚊帐里看书,眼睛被蚊香熏得流泪。 夏麒和林浩凡,就成天来嘲笑她,捉着点小蜻蜓小蛾子小虫子,就兴冲冲地跑上楼,要往她蚊帐里放,吓唬她,然后被程冬赶出去。 呸,亲哥哥不如假哥哥,林夏遥心想,夏麒和林浩凡以后就只配直呼大名的待遇了! 后来程冬还带她体验了一把竹林午觉的滋味。他把几家人囤的花露水一口气全搜罗了过来,通通倒进了盆里,然后把吊床泡了进去,再拿了几十盘蚊香跟摆阵似的从外面包围了这个小竹林,最后把不敢攀爬竹子的林夏遥拦腰一把提溜上了高高悬空的吊床,再往她身上喷一通驱蚊水,吊床里扔几盒崭新的刚打开的清凉油风油精,最后拿个巨大的芭蕉扇往她脸上一盖,豪气冲天地说:放心睡吧! 林夏遥就在各种味道的包围下,听着虫鸣鸟叫,风吹竹叶,和他们一起迷迷糊糊地在竹林里睡了一下午,一直睡到了傍晚老人家们来喊他们吃晚饭才醒过来。 就那一次,因为林夏遥回来就嗓子痛咳嗽发高烧了。大约是在户外竹林子里头睡觉又只盖了个芭蕉扇的缘故。三个男孩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天天这么睡呢,也没谁发烧啊。 林夏遥从刚生下来,身体就不太好,动辄感冒发烧拉肚子。程冬从小就被耳提面命,觉得他遥遥妹妹是个风吹就倒的娇娇气小丫头,当哥哥的,要好生照顾她。 家里人想着小孩子身体不太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也不可能成天请假,干脆就让她晚读书了一年。爷爷奶奶怕她跟不上进度,就自己在家买了小学教材让她预习。有空就看看,没空就玩玩。 结果林夏遥一头栽进了书里。 至于预习的速度么,刚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小学一年级和小学三年级,反正在成年人眼里也都差不多,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结果一不小心,进度就太快了一点。等到明明晚了一年读书的林夏遥正式入学以后,就好似坐了火箭一般,突飞猛进。在程冬初二的那年,他们就正式会合在了同一个班级。 读初二时,他们班教数学的黄老师,程冬嘴里外号黄老头的班主任,讲着一口不太正宗的普通话,操着一颗桃李满天下的园丁心,有多喜欢跳级上来成绩顶顶好的林夏遥,就有多烦成天只知道调皮捣蛋天天不及格次次考倒数第一的程冬。 -- 第35页 其实黄老师对程冬这个顽固的倒数第一落后分子已经完全无视了,可他居然还带坏了黄老师心爱的小神童,成天一起往黑网吧跑,糊弄作业伪造签字,可不是把黄老师气坏了。 专门,特地,就蹲守着程冬的爸爸过年回来,第一时间一个电话把家长传唤来学校,拎着程冬的作业和卷子,从头到尾,从尾到头,狠狠地,单独地,一对一地,批了一顿,骂得家长是狗血喷头,都不敢回一句吱一声。 没办法,小县城里这种留守儿童忒多了,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着,给老人家告状,多数时候,都不顶个屁用。管不动,也不想管,各个都宠得能飞天遁地。老师们心里也清楚,要找学生的父母管教孩子,只能等过年。 黄老师还惜才,琢磨着不能再让林夏遥在这小地方给耽搁了,虽说她上课本来就不听讲,初中都被她自学完了,高中估摸着也看了一小半了,但是下课尽跟着一帮学渣混小子泡网吧去了,保不准就堕落了,就伤仲永了。 正好有当年一起读师范的同学在搞大学少年班培训,黄老师就琢磨着,下学期干脆推荐林夏遥去考少年班算了。 程松柏那年春节,回家还没喘上一口气,就被程冬的班主任指着鼻子喷了个够。再等他回到家里,明明一年难得见到父母几次的程冬,别说撒娇了,进门就被他爸打了。 程冬也不哭,也不嚎,更不会扯着嗓子喊爷爷奶奶来救命,当然也休想让他认错服软,就挺着背梗着脖子站那儿,躲都不躲,动都不动,一副等你打够,有本事把我打进医院去的犟模样。再要还不够,有本事直接把你儿子打死塞进墓地去,回头再生个你满意的。 看着程松柏真是火气蹭蹭往上冒。 等他爸打完了,火撒够了,就把程冬往书房一反锁,只给他扔几本书几本作业,让他好好反省好好背书好好学习,不做完作业休想出来吃饭。 等那门一关,真可谓是你有落门锁,我有翻窗胆。 三层楼的高度,程冬也不怕把腿摔废了,直接敲窗子,等隔壁的林夏遥听到了,出现在窗边,他就跟有表演欲望似的,直接翻了出去,沿着窗户和阳台外面那窄窄的边沿走钢索,最后一点空隙,凌空一跳,就稳稳地落在林家的阳台上,惊得小遥遥一身冷汗,他就得意的不行。 林夏遥一看他的脸,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都不敢伸手去碰,皱着小眉头很是不满:你爸又打你了啊?疼不疼啊? 嘶。没事儿。就是期末考试又考了倒数第一,被黄老头逮着他连新账带旧账一起告了我一状。有吃的吗?饿死我了,我爸不让我吃饭。程冬心大的很,个子又高,长身体的时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成天都饿,半点不把他爸下次再考倒数第一就打死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对班主任黄老头的偏心和告状,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程冬硬气地不喊疼不告诉爷爷奶奶,林夏遥可不干,眼珠子一转,把程冬摁在她们家沙发上休息,塞给他一袋面包,而后气势汹汹地说: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然后咚咚咚地往楼下跑,去找正在倒腾花圃里那一小撮韭菜苗的程爷爷,一脸委屈得要哭的表情:程爷爷,你有跌打药吗? 遥遥你怎么啦?又摔着哪儿啦?爷爷看看严不严重?程爷爷都习惯了,这个小丫头,除了读书行,干什么都不行,别说跑个步要是跑快了还时常崴脚,就连看个书都能受伤,经常翻书的时候翻太快了,被锋利的边页划伤了手。 不是我。程冬哥哥脸都被打肿了,我看他刚喝水还有血丝。林夏遥往夸大了里说,恨不能讲得好像程冬在她家刚吐了一口血沫子似的,好像还耳鸣,和他说话,不大点声,他都听不清。 不一会林夏遥就手里拿着药膏回来了,还给程冬讲了满耳朵如何先冰敷再如何用药的注意事项。 肿着脸的程冬正在艰难地叼面包吃,根本听不进去,心宽地挥挥手说道:哎呀遥遥,不用擦药,又没破皮。 林夏遥本意也不是去拿药的,从冰箱里摸出一根冰棒,连着包装袋小心翼翼地往程冬脸上一贴,权当冰敷了,一把拉起他:走走走,跟我走。 程冬就叼着口面包顶着那脸伤,自己伸手捂住冰棒,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被林夏遥牵着走,跟着她偷偷摸摸跑去三楼的阳台窗户边趴着,就看到了他爸,正在被他爸的他爸,拿着扫把追着骂:你出息了是吧!打人不打脸!感情程冬不是从你肚子里掉出来的,你不心疼是吧! 程松柏一脑门子官司,又不敢跑,怕把老爷子跑摔了,又不能还手,只好伸手牢牢攥住程爷爷手里的扫把,低声下气地回道:我怎么不心疼了?我在外面那么累我图什么我?吃的穿的用的哪点苛待他了?再说了,程冬那也不是您肚子里掉出来的啊。 抢不赢正当壮年的儿子,程爷爷索性撒了手,直接狠狠地糊了儿子那虎背熊腰的后背几巴掌,怒道:打聋了呢!打傻了呢!生个儿子一年才见几次,见面就知道打人!当初我怎么没把你打死算了! 爸!程松柏背上挨了好几下,也不敢怎么样,只能压着脾气解释道,我一年是回不来几次,那工作性质这样我有什么办法?每次一回来,我这么大一人了,班主任都快把我骂成孙子了。说程冬又打架了,程冬又不做作业了,程冬又逃课了,程冬又倒数第一了,程冬又跑黑网吧了。自从遥遥跳级去他们班上,那倒好,作业倒是回回交,结果老师说全是遥遥给他做的,试卷签字也是遥遥给他伪造的,放学还带遥遥进黑网吧。他俩才多大啊?班主任给我告状,说好好一个跳级的小神童,活生生是给他带歪了。黄老师说了,他要是找您谈话,您还乐乐呵呵的,不当回事,说孩子还小,长大了就好了。 -- 第36页 这些老师告状的事儿,程爷爷耳朵里都听出了茧子,他亲自把程冬带大,护短得很:你当都是你啊!生了儿子往爹娘老子这里一甩,给钱就当养着了,逢年过节了回来跟视察一样,瞅瞅长没长歪,长歪了你也不心疼,直接拿把剪刀上来就修修枝是吧?感情这平日里天天花心血照顾的不是你吧!那黑网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还视察过好几次!那就是老赵自个儿在家拉了网线攒了几台电脑,忽悠孩子们去玩赚点养老钱。没人抽烟没人喝酒,还有人管水果呢!说是黑网吧,比你这一回来就抽烟的屋子还强些!读书那么辛苦,他们俩去玩玩怎么了?耽误不了遥遥! 是!遥遥那读书的劲儿,是不怕耽误。那程冬呢?程冬以后怎么办?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老爷子生活过的年代,没读过大学根本不是事儿,教训道:你读了大学,现在又多有出息了?还不是回来就打儿子展威风!你看你当年班上同学,初中毕业的,高中毕业的,哪怕就是小学毕业的,现如今又混得差到哪里去了?不也是媳妇照娶孩子照生吗! 程松柏和老人家完全没法说,只能让他爸在他背上猛扇几下出气,无奈道:爸,你这都老古董老黄历了!你根本不懂!现在大学生到处都是,不读书,不读书他以后怎么办? 趴阳台上两半大孩子,根本不觉得以后怎么办是个需要深思的话题。他们还沉浸在以后要当科学家以后要当灵魂的园丁这一类的命题作文里,并不觉得未来是件很可忧的事情,反正有一日过一日,天天穷开心,眼前的这一幕多好玩。 林夏遥偷偷晃一下程冬,和他说悄悄话:看着解气吧? 程冬听了眼睛一弯,笑完了龇牙咧嘴的:遥遥你别逗我,我笑起来脸特疼。 寒假里过个年,天天都是鸡飞狗跳,但倒也很热闹。 那时候在程冬和林夏遥心里,过春节和放寒假,就该是这么热闹的事情。大人们进进出出收拾年货招待客人,后厨忙碌,人情来往,过节开销,他们都是不需要懂的。 他们只需要在冻死了蚊子的大冬天里,尽情地撒欢,到了饭点回来吃饭,吃饱了甩下碗出去乱窜,衣服玩脏了扔给家长洗,玩累了回去铺好的床上睡大觉,夜里在有竹林有菜园的乡野里炸漫天的烟花,除夕时从老人家手里接过厚厚的红包压岁。 以为这辈子,春节都该是这样的。 可惜热闹是没法长久维持的。孩子们长大了,老人就该老了。 将将半年过去,暑假刚迎来一个开头,程冬就过不上几天舒服日子了。 林夏遥考完了试,九月就要北上去读少年班预科了。程冬还没适应这种童年玩伴即将山隔水远的分离,八月中旬三伏天,突破历史记录的高温热浪一阵接一阵,程爷爷突发脑溢血,当夜就走了,程奶奶伤心过度,当天也住进了医院里。 程冬的人生,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站在他身前无理由护短的保护神了。 程松柏连夜跨省回来奔丧,中年丧父,连哭泣与崩溃的时间都没有。对内家有老母弱妻幼子,对外身为长子招待吊唁客人跑医院下户口买墓地,忙得焦头烂额,连失去老父亲的痛苦,都只能深更半夜时,站在守夜长明灯下,一连吸掉七八根烟,才能从味蕾上发苦的烟味里,体会出一点身为人子的伤心与茫然来。 几天几夜都没合拢眼睛,下了葬,当天就奔回县城去给老父亲跑社保报销。家里就剩他一个人有工作了,直系亲属丧假才三天,他拼着这点工作年限,能请一周,再多要扣钱了。老母亲在医院里,太太没工作,儿子在读书,他又能靠谁? 程松柏心头满是疲惫地出了社保局,却一把被买菜路过的黄老师拉住了。 暑假时程家和林家,都住进了两家父母人到中年奋斗了半辈子,好不容易买来的省城房子里。所以长居县城的班主任黄老师并不知道程爷爷前几日过世了。 程松柏也不可能逢人示弱和老师说自家有丧事,闷了整个胸口的火气与暴躁,耐着性子站在社保局外头的骄阳下,听老师告状,指着他的鼻子批程冬,从生了孩子不要全甩给老人,到古语有云子不教父之过,给他程松柏上课。 回来之后,程松柏红着几天几夜没睡觉充满血丝的眼睛,拿皮带,如程冬所愿,把他打得直接送进了医院里。 但这次程冬真的是冤枉的。他遥遥妹妹,一把坑了他一个大的。 第16章 离家出走 其实一直以来,程松柏教训儿子, 都是留着力收着手的。不然他一个一米九五的中年壮汉, 真要是成心想打人, 一巴掌甚至能把孩子扇飞出去, 还能让程冬活蹦乱跳地翻窗子翻阳台?不立刻送医院急救就不错了。 只不过小孩子眼里不觉得罢了。 尤其是对于年纪还很小的林夏遥而言, 一米九五的程伯伯,那简直就是成人世界里的巨人伯伯。明明每次和爸爸妈妈一样晒得黑黢黢的回来,会露出笑容给她带糖果带礼物,粗糙的大手掌会小心翼翼地笼罩着她的脑袋摇晃两下表扬她又考了第一, 可是发起脾气来,打程冬的时候, 简直如同打仇人一样,怎么就对自己儿子这么狠呢? 林夏遥还曾经私底下一脸忧愁偷偷摸摸地问奶奶:程冬哥哥会不会不是他爸亲生的啊?逗得大人哈哈大笑。 -- 第37页 跟着爷爷奶奶看了一堆狗血电视剧的林夏遥十分理直气壮:真的。特别像土匪寨主和强抢回来的大家闺秀。 这个比喻连程冬自己听了都忍不住笑。 林爷爷和林夏遥解释说,那不是和儿子有仇。那种情绪啊,叫做恨铁不成钢。 这句话的书面含义林夏遥是懂的,然而落实到现实中, 尤其是在她程冬哥哥身上上演, 她就不太能接受了。 那年春节结束, 程松柏离开的时候, 把程冬压在书房里,给他的每一科成绩都设了线,指着自己行李箱里的皮带冲他说:下次期末考试,你每一门课,离我设的线, 差一分,抽十下。你敢再考倒数第一给我试试看,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皮带硬。 本来程松柏自己也觉得男孩子开窍晚,没有那么大动干戈地为程冬的成绩操心过。然而被班主任一督促,自己也觉得,离中考不过一年半了,再不管管儿子,就来不及了。 程冬对此威胁,绝不肯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要是被这种挨打的话吓破了胆子,那是懦弱的表现。 然而林夏遥非常忧心忡忡。她在一旁围观,以己度人,认为程松柏一皮带下来,自己就得交待在医院了,所以她认定程伯伯怕不是真的想打死程冬。 其实程伯伯设的各科分数线,在林夏遥看来真不算高。要拿考试当比武算,她自缚一臂都能赢。然而设线的对象是程冬啊! 差一分,抽十下?知道倒数第一什么概念吗?程冬考个十几分回来那是常事,这是要打得他连骨头渣都剩不下了吧! 程松柏没想到,自己的威胁,亲儿子没放在心上那倒也不要紧,有人当真了。 原本作业有人替他做,试卷有人伪造签的程冬,好日子是再也没有了。 早上起床吃饭,眼睛都睁不开,屁股还没挨到椅子,林夏遥带着英语听力题来了,给他当伴奏,噎得他水煮蛋都卡嗓子里了。 上课偷看的漫画,统统都被没收了。别提午休午觉了,下课十分钟都不让他休息,坐他旁边,逼他一句一句背古文背单词背公式。以前充当他跑黑网吧打篮球的挡箭牌遥遥,摇身一变,每天跟在他身后,念叨的比黄老头还像唐僧。 程冬抱头鼠窜。觉得这比他爸的暴力威胁还可怕。 林夏遥还不满足,觉得收效甚微。程冬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她个子矮坐在第一排,每天不停地回头监视他上课有没有走神有没有打盹,非常不方便。 于是跑去找程冬的同桌商量,能不能和对方换个座位。 程冬一听,整个人都崩溃了,连连摆手:别别别!你这身高,你坐最后一排,你还能看到黑板吗? 林夏遥自信非常:看什么黑板,我上课用听吗? 这是实话,程冬无言以对,有气无力地趴桌上,放弃了抵抗。 搞定了程冬,林夏遥一把握住了程冬同桌的手:梦遥姐姐,你坐第一排去吧,行吗? 可程冬的同桌徐梦遥特别尴尬地拒绝了她:那不行那不行,座位是黄老师排的,不能私下随便换的。 这是个特别老实的女生,老师说什么听什么,不让干什么绝不干什么。 但林夏遥的字典里,根本没有怕老师三个字的存在,她大方地一挥手:黄老师同意就行是吗?那我去找黄老师。 说走就走,直往班主任办公室冲,留下垂死挣扎的程冬和神色复杂的徐梦遥。 林夏遥从小就知道老师偏爱自己,自己跳到哪个班上去,那就是哪个班老师的心头肉,自信非常,锋芒毕露,觉得全世界都对自己予取予求,浑然不知收敛。 黄老师,我要去坐最后一排!林夏遥就这么跑去找班主任提要求,真是十分直接大方。 可黄老头就是这么喜欢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学生冒犯了,慈爱地打趣她:坐最后一排去干嘛?你有什么需要躲着的?你上课在第一排老师眼皮子底下不听课偷偷看书,我说过你吗? 我去盯着程冬呀,给他补课!林夏遥觉得这要求提得十分合理,是黄老头找程冬爸爸告状导致的现状啊。 别胡闹。让程冬自己好好听课!你还得准备少年班考试呢!黄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奈何林夏遥不怕他。 那考不上就考不上呗?继续读初三好啦。林夏遥不是十分在乎这个少年班,去陌生的异地城市读寄宿学校,没有熟悉的亲人,更没有熟悉的程冬哥哥,听起来让十二岁的小女生心生不安,觉得维持现状也不错。 黄老师顿时觉得自己一脑门子包。他找程冬爸爸告状,那是让程冬别拖着林夏遥跑网吧,可不是让林夏遥牺牲时间给程冬当家教的,他还指着这小神童考出学校第一个少年班大学生呢。 林夏遥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换座位要求被班主任拒绝了。但她怕过老师吗? 你不让我换座位,那我加塞! 回到班上,林夏遥直接从第一排把自己的椅子拖出来,搬到最后一排去,挤到了程冬和徐梦遥中间坐着。 数学课黄老师一进门,看到正中央第一排的座位空着,倒也没觉得什么,林夏遥有时候翘课去图书馆,老师们都不管她。 结果再一抬头,最后一排满满当当,多挤了一个人。程冬发愁得一脸无奈,徐梦遥尴尬得满面通红,只有林夏遥,挤在两人桌子的缝隙之间,拿着初二的数学书,目光灼灼地盯着程冬上课不准睡觉不准看漫画不准发呆。 -- 第38页 老黄拿这小神童没办法,只好调走了徐梦遥,让林夏遥当了程冬的同桌。 可如此折腾了一个学期,程冬的成绩虽有长进,不至于考倒数第一了,却离他爸的分数线,还很有一点距离。 从后来夏麒嗷嗷叫也不肯让林夏遥教的反应就知道,林夏遥自己学得好,但那可不代表教得好,输入和输出是两回事,更不代表她教得够耐心。 单词看一眼就记住了啊,古文读一遍就背好了啊,题目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了啊。林夏遥特别容易不耐烦,教题总是三言两语只讲重点,然后就一脸希冀地望着程冬,觉得该懂了。 程冬可熟悉林夏遥的小表情小动作了,知道她烦了,也知道如果面前坐的是别人,林夏遥早开喷了,更不想承认自己笨得没听懂,直接把书一合:听懂了听懂了,你去备考你的少年班吧。 临到期末考,林夏遥对着程伯伯给各科设的线,再看看程冬的单元测验,觉得程冬最后的落点,大约是要被他爸拿皮带抽500-800下,主要是程冬发挥太不稳定了,变幻莫测,令她也无法准确预测分数。 其实折算一下,差距50-80分,一门十几分而已,对林夏遥而言根本不是事儿,但对程冬来说,已经快到极限了。倒数第一变成倒数二十几,很不容易了好吗? 对于林夏遥的担心,程冬无所谓地摆摆手,临考的心态倒是稳得不行:他真要打死我,就让他打呗。这已经比我以前得倒数第一考得好多了好吧。 小县城的学校,即使是期末大考,也没那么多教室当考场,单人单桌拉开就是了。 林夏遥场场时间不过半,就能做完,把卷子瞅一遍,心下一琢磨,琢磨出了一个后来令她追悔莫及的馊主意。 作弊这种事儿,在她心里同样不是个事儿。她从来不是作弊的发起者,但在这方面很大方,平时的作业随便给抄,考试的答案写得够大。 以前林夏遥回回都坐第一排,左右后方次次都有人提前来打招呼,她都会答应。 上了考场,她会用顺序答题,从第一题开始答,那必然是选择题先行,她就一题一题,A,B,C,D,写得又慢又大又明显,写完卷面,再涂答题卡,天女散花一样答完一张摆一张,摆在旁边,自己个子缩得小小的,不作遮挡,周围同学各凭本事各凭眼力了。 那时候林夏遥身边的同学,只要胆子大一点视力好一点,考试选择题基本是全满分,尤其是英语会都考得特别好,实在是选择题占比太大了。 举手之劳嘛。老师也从来没有批评过她,林夏遥就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其实老师早就发现了,老师只是没有批评她而已。对这个小天才,老师捧在手里都怕化了,根本不觉得错在好学生身上,错的当然是那些抄好学生的差生啊。 林夏遥也从来没有仔细琢磨怎么才能作弊的需求,所以她也不知道,站在讲台上,凭借高度,可以对班上的一举一动全部纳入眼底的。哪怕是看似没在意的时候。 这回她和程冬是同桌,还是最后一排,考前她就和程冬说了,结果程冬是真无所谓:哎没事遥遥,考多少算多少呗。我要是选择题全对解答题全错,你以为我爸看不出来啊? 林夏遥觉得程冬说得非常对,于是自己答完满分的卷子,还剩一个多小时,直接拖过一张空白的草稿纸,折算出一套总分八十分单题按照难度均匀分布错误的答案来,写完趁着老师扭头,团成一团,给程冬空投了过去。 黄老头当时就下来,把他俩卷子、答题卡和作弊证据全都收走了。但并没有声张,暂时只是按照提前交卷给他俩处理了。 其实林夏遥就是被老师的偏爱迷昏了头,作弊被老师抓了也就抓了,她根本不紧张也不怕。还敢瞪着老黄很不满的样子。收走她的没事,她都写完了,怎么能收走程冬的呢?这才一个小时,估计他一半都没做完呢! 一班双人监考,老黄气哼哼地和同事打了个招呼,把得意门生和落后分子一起提溜进了办公室,把卷子、答题卡和作弊纸条往办公桌上一拍:你们知不知道考试作弊要记过的! 程冬抿着唇,没答话。林夏遥不干了:我主动作弊的,要记过记我的! 黄老头根本不信是林夏遥主动要求作弊的。林夏遥在他眼里带的如果是正面十级的美化滤镜,那程冬就是负面十级的丑化滤镜了。作弊这种事,怎么会是好学生主动要求的呢?当然是差生仗着关系好,主动要求的,还敢让林夏遥出来背锅! 但林夏遥也不怕。这又不是正规考试,又不是中考高考,不过是个学校自己组织的初二期末考而已,手松不松这一下,全看老师的。 就是我主动作弊的!答案是我写的,纸条是我扔的,凭什么记程冬的过?那要是这么算,陷害多容易啊!下一场我撕六十个纸条,给每个人都丢一份,我们班全班都得记过! 程冬佩服地看了一眼林夏遥,他顶多是沉默,林夏遥敢跟老师对着干。 黄老头被得意门生的完美逻辑噎了个仰倒,他也知道,小家伙就是仗着自己喜欢她,不至于真给她记过,哪个老师愿意这么霍霍自家高材生的档案啊? 挥挥手让程冬先出去了,老黄也不信自己玩不过小丫头。 -- 第39页 这作弊纸条我先扣这儿了。你少年班考试给我好好考,你要是考过了,这事儿咱们揭过去。你要是考砸了,那我也不保着你们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丫头根本不想去读少年班,就想在这小县城里充大王,老黄背着手,给林夏遥面前拴上了胡萝卜。 林夏遥不怕老师,那自然也不怕考试,气鼓鼓的和老黄一言为定,后来磨刀霍霍地去考了少年班,果然就考过了。 程冬的数学卷子被提前收了,最后全科加起来,离他爸的分数线差88分。 林夏遥胆战心惊地迎来了暑假,没想到程冬根本没挨打。 两家乔迁之喜,在省城终于有了房子的程松柏心情愉悦,挺满意地验收了程冬的期末成绩单,觉得这儿子就是欠教育,需要时时刻刻有人给他上上发条。这回从倒数第一名变成了倒数第十九名,虽然还是倒数,但是起码算进步,不至于真打他。 结果暑假末遭逢丧父,几天几夜没睡觉的程松柏回县城去给程爷爷跑丧事,在社保局外头遇到了班主任,黄老头狠狠告了程冬一状,说开学就给他考试作弊记过处分。 两孩子吃的米还没有他吃的盐的多,还想着威胁老师呢。林夏遥的档案学籍都转走了,学校的横幅也挂出去了,认定作弊这事儿由程冬主导的黄老头利索地要给他一个教训。 儿子不及格丢人,考倒数第一丢人,被叫家长丢人。 可这都没有老师指着鼻子骂说子不教父之过,说他儿子不光成绩差,还考试作弊,作弊被抓不承认还拿林夏遥当挡箭牌那么丢人。 这都不是学习能力的问题,这是撒谎抵赖的人品道德问题! 程松柏深夜里回到家的时候,一把把睡着的程冬揪了起来,从他书包里翻出来期末考试的成绩单和试卷,砸了他一身,沉着声音压着火气吼他: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坦白的! 即使乍逢丧事,又被老师揪着当面批了一顿,但此刻程松柏脑子里还是有理智的。他琢磨着是自己当时放的狠话吓着了儿子,要求提得太高,程冬他怕挨打挨太狠,才撺掇的林夏遥帮他作弊。 要是程冬能主动认错深刻反省,程松柏即使动手打他给他个教训,心里也有数。 接受不了爷爷去世的程冬,其实也是心中难受,好长时间没睡觉,一闭上眼就是爷爷教他写字,爷爷带他种树,爷爷说以后等程冬长大了,要享他的福。 守夜的长明灯燃了三个晚上,程冬就整整三天没睡觉。后来去医院看奶奶,跟着给爷爷下葬,少年人心里也满是哀痛,无法面对人生中第一次亲人的死亡。 好不容易困到忍不住了,迷迷糊糊睡了一会,爷爷还在梦里和他笑着说话,就一把被他爸拎了起来,劈头盖脸砸了一书包的东西。 程冬的脑子都不转了,完全不知道他爸让他坦白什么,一脸疲惫的茫然。 一次性进步十八名,是你自己考的吗!程松柏把成绩单拍到程冬身上,横眉严厉地盯着他,吼声里的失望遮都遮不住。 程冬被他爸当胸拍得直接倒退了一步,小腿骨狠狠地砸到了床沿上,疼得清醒了过来,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他爸这句话里的意思,把白皙俊秀的脸绷得紧紧的,冷言冷语地回道:是我自己考的。 火气冲顶的程松柏直接把程冬拖得踉踉跄跄地去了客厅,指着程爷爷的遗照和他爆吼:你给我跪下!你跪在你爷爷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给我再说一遍,是不是你自己考的?你有没有作弊!你有没有撒谎! 如果是说因为爷爷过世,因为孝道,因为亲情,让程冬跪爷爷,他愿意。可他爸深更半夜把他拖到爷爷的遗像面前,问出这样的话,程冬紧紧地抿着唇,直着脊背,膝盖连弯都不打,一声都不肯吭,觉得他爸在侮辱他。 看程冬不肯跪,程松柏就知道他肯定是撒谎了,然而程冬还一副不开口不认错不服软的样子,气得他太阳穴突突地发疼,直接顺手就拿起门口衣架上挂着的皮带往程冬的背上抽:你给我跪下! 这次可真是气上头了,程松柏一点力都没收着,程冬被他抽得脸色一白,身体直打晃,但就是不肯跪下去。 从小程冬就知道他爸对他不满意,在他的记忆里,他父亲每次难得回家,第一时间就是检查成绩单,检查完了,当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然后他要承担的就是这样的负面情绪,来自父亲的失望,暴怒,责骂,和恨铁不成钢的单方面殴打。 程冬知道他爸凶得很,如果发起脾气来,是会动真格地打他,温柔的妈妈怎么哭都拦不住的,只有爷爷能管住他。 此刻爷爷再也不会在了,程冬也绝不肯承认自己害怕,反而是脑后有反骨,心中有不平,胸腔里那点愤懑之情烧得沸反盈天,觉得这世界真他妈有意思,四处撒野的时候反而天天都是好时光,如今明明自己开始用功了努力了,却是父母不信他,老师不信他,遥遥要走了,奶奶住院了,爷爷也离开他。 他一贯成绩差得坦坦荡荡,毫无遮掩,什么时候因为怕挨打撒过谎?如果是爷爷在,看他这幅样子,绝对会明白他没撒谎,也相信他没撒谎,而不是只听老师的一面之词。 然而一年只见几次面的父亲,却完全都不了解他自己的儿子,更不会欣赏这份坦荡,相信这份坦荡。 -- 第40页 程冬心中愤愤不平:明明是爷爷养大的我,凭什么你在这里拿根皮带抽我,就想让我跪在爷爷面前拿这份感情来证明我没撒谎? 程松柏看着自己儿子一副绝不服气的反骨模样,打定主意这次要一次性把儿子打服了,打到他服软,打到他认错。 往常程松柏天南地北地到处跑,日常哪里管得了儿子。难得放假回来一次想管管,刚一唱白脸,说是打程冬,也就是控着力度给他松松皮,可每每爷爷奶奶和老婆都护着,搞得这小子脾气能上天,成绩能入地。 如今程爷爷不在了,程奶奶身体也不行了,程冬以后肯定得跟他走,这一次不把他打服了,以后这根本没法做老子,没法教育他了。 一皮带就冲程冬后背抽了下去:你给我跪下!你认不认错? 程松柏对程冬动手,从来没这么用力这么狠过,可程冬就是站在程爷爷的遗像面前,一字一顿地对程松柏说话,连声爸都不肯喊:我不跪。有本事你在爷爷面前把我打死,再去生个你满意的。 程松柏抽他一次问一次,到后来,程冬额角手心全是沁出的冷汗,却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连话都不屑回了,满脸满眼的倔强里,就写着一句话:有本事你把我打死。 家里头没人在。奶奶躺在医院里,妈妈在医院照顾奶奶,爷爷正眯着慈眉善目的笑容,在遗像里望着他们,不会说话。 没有人给这父子俩递台阶下。谁都不肯先低头。 后来程冬站都站不稳了,要是他爸往他后膝窝里踹一脚,他立刻就能跪下。然而程松柏就是不踹这一脚,而程冬也就是不肯倒。 程妈妈在医院里等到了程爷爷的小儿子来接班,本来丈夫是让她要回家就打电话,他过来接她的。可程妈妈心疼丈夫几天几夜几乎没合眼,心疼他昨天深夜里盯着老父亲的遗像抽烟眼中含泪,就自己打车回家了。 回家一开门,看着程冬T恤后面的血迹,吓得魂飞魄散,这辈子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丈夫:程松柏!你干什么! 楼下的出租车还没来得及走,就又接了同一家急匆匆下楼的客人,飚回了医院急诊。 急诊大夫看着程冬皮开肉绽的后背,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病人家属,问他们:要报警吗? 然后就看着病人的妈妈泪眼婆娑地摇头,狠狠地锤爸爸的背。又高又壮的爸爸沉默地把脸埋在自己双手里,沮丧又后悔。 听了大夫问的这句话,迷迷糊糊的程冬,趴在病床上,埋在自己臂弯里无声地嘲笑。报什么警。那个和稀泥的未成年保护法吗? 闹了一夜,到了清晨才回家。把程冬送回他自己卧室里趴着,程妈妈关起主卧的门来,和丈夫算账。无声地哭沉默地闹使劲地锤,几乎到了中午才勉强睡了一会。 可到了傍晚醒来,做好了粥,推开儿子卧室的门,却是空无一人。 伤都没结痂的程冬,离家出走了。 第17章 小别扭 程冬并没有留一份明明白白的宣言,来通知父母自己的离家出走。他只是在暑假里程爷爷手把手教他写毛笔字画山水画来练心性的书桌上, 留下了一句话。 书法未成, 爷爷已去, 少年的心性还没来得及被如何磨炼, 下笔的字迹力透纸背, 绝无收敛,满满的全是他的愤怒。 我也宁愿没有你这样的爸爸。 一个也字,没头没尾。没说我没错,也没说我没作弊, 更没说我没说谎,半个字也不肯提我被冤枉了。 他回应的, 是他爸这些年次次拿别人家孩子对比他,批评他,教育他时毫不掩饰的失望。 你不想要我这样的儿子。 我也不想要你这样的爸爸。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平常不知道在多少孩子心里转过多少次,却很少有孩子敢讲出来。你敢骂我看看别人家孩子如何, 能接受得了我让你去看看别人家父母如何吗? 程松柏捏着那张纸, 额角手上青筋直爆, 觉得儿子隔着这张纸, 在往他脸上扇。是的,他又如何呢。不过是一个有份普通工作的成年人,人到中年方才挣了个挡风遮雨的屋,勉勉强强能扛得起一个家的开销,绝谈不上如何成功, 所以更加不能容忍儿子过于平庸。他自己没法为儿子铺一条康庄大道,当然只能抽着他上进抽着他努力。 程松柏无力地闭了闭眼,后悔自己把儿子逼得太过了。慢慢来,带在身边好好教,儿子也不过才十四岁啊。 当时他们没觉得程冬离家出走了,以为半大小子生老子的气,可能跑去了医院奶奶那里,也有可能跑去了林家。 可电话打了一圈,谁也没见到程冬。 程松柏就扛不住了,没进过社会的太太在家哭得天崩地裂,他自己也心中惴惴,各种拐卖失踪溺水的新闻灌了一脑子,手心里紧紧拽着儿子那封决绝的手书,报了警。 林重岩接了老程问程冬在不在他家的电话,本是一头雾水,大半夜老子打儿子这种家丑,谁也不会拿大喇叭通知邻居都来围观,等到弄清发生了什么,那当然是问问形影不离的两孩子。 结果林夏遥也不知道程冬在哪儿。 可等林夏遥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老林自己家也被女儿哭得水漫金山昏天黑地,林夏遥眼睛都哭肿了,委屈地要爆炸,不是替自己委屈的,是替程冬委屈的。 -- 第41页 这世界怎么就这么荒诞呢?说真话怎么就没人信呢?成绩差,连被父母老师信任的资格都没了吗? 林夏遥抱着电话哭,还敢直接去吼黄老头:你答应我考上少年班就翻篇的呢?说了是我作弊你怎么不信呢?凭什么给程冬记过啊!骗子!大骗子!我不读少年班了!我不读了!我把档案学籍转回去!你要记过记我头上! 前半截老黄还气不过,这辈子第一次被个学生打电话过来吼,等到后半截林重岩从噎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夏遥手里把电话接过来,说程冬被打进医院了都不认错,离家出走了,现在已经报警了,老黄才发现,这大概是真冤枉了。 大人们都出去找程冬了,但是不敢带着林夏遥,怕那个没找回来,这个又丢了。林夏遥蹲在家里哭,觉得自己没用透了。觉得都怪自己。都怪自己自作聪明。都怪自己害了程冬。 往常在她心里,只要能考得好,生活里没有别的大事可操心。可真的事到临头了,她才发现,自己身为一个小孩子,威胁这个世界的手段是如此的贫乏。 就只能哭着喊着威胁说自己不去读书了。 但其实捏着几百块钱就离家出走的程冬,才不过半日,同样也后悔了,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他也觉得自己没用透了,说来说去,离家出走,本质上,不也还是在威胁自己的父母而已。 在意你的人,才会被你威胁到。 往常程冬看到作业就打呵欠,一提起打游戏能熬三天三夜,带字的书只能看进去武侠和打打杀杀的漫画,身为一个少年人,他平日在游戏里横刀立马,在江湖文里行侠仗义,觉得自己一身钢筋铁骨,无所畏惧,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 他有装了满身满心的自尊戳不得碰不得,程松柏越是拿棍棒之下出孝子这样的道理来让他屈服,他就越是不服。他堪比天高的自尊和惨淡的考试分数没有关系,和捉襟见肘的零花钱也没有关系。 刚读完初二的孩子,尚且没有被这摸爬滚打的社会所教育,不能理解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捏着口袋里仅剩的几百块钱,就敢离家出走,觉得自己宁可睡桥洞啃馒头,饿死也不回头,穷死也不回家,这点骨气是有的。 就要用这种破釜沉舟的姿态,来证明一件事,你们冤枉了我。 结果事到临头,他才发现,十四岁的年纪,连张买票的身份证都没有,户口也忘了偷出来,想要换个城市浪迹天涯?那是痴人说梦。连打工都没人要。 程冬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发现自己前路无处可去,回头无家可归,擦边而过的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不会有人管他肚子饿不饿,也不会有人管他背后疼不疼,更不会有人只是为了他没考好就暴跳如雷。 除了在乎你的人,谁稀得管你? 大夏天的离家出走,没有空调房,不到一个小时,身上就被晒得汗涔涔的,刚换上的妈妈洗好的T恤黏腻腻地粘在他背后的伤口上,染得发疼。没证件也没钱,晚上也不可能开酒店房间睡觉,程冬后知后觉地想,原来想要有个书房锁儿子,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到了夜里,白天晒出来的汗全成了酸臭味,萦绕在鼻端,挥之不去,令人恶心。想洗澡?没地方洗澡。想换衣服?没衣服可换。甚至连想上厕所,都最好憋着,公共厕所又脏又远,令人难以忍受。 程冬窝在江边大桥的桥洞下,看着周围的流浪汉捡垃圾盖报纸,觉得自己离家出走这个行为无能的可笑。原来离家出走,是这么艰难的事情。原来生活里,处处要花钱。 程冬不愿意去找脏兮兮的遗弃报纸遮盖自己,抱着膝盖打盹,可惜他再傻小子睡凉炕,这点带着伤的火力也扛不住江边晚上湿热的风,和夜深露重浸润到皮肤里的水汽。 半夜里程冬就开始发高烧了,头晕得站都站不起来,背后的伤口染得疼到一抽一抽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虚弱地想,自己不会就交待在这个桥洞里了吧?这可真是不能更无能更短暂的一生了。会被人笑死的。 好在他无边的想象力还没来得及向悲剧的深渊里更进一步地延展下去,为了生计忙活的环卫工人就开工了。 看着穿着打扮在桥洞流浪汉之中格格不入的大男孩,环卫工人好心地拍拍他,摸了一手滚烫,吓了一跳,问他:孩子,你父母呢? 烧得迷迷糊糊的程冬,报了他爸的手机号。 程冬盛大的离家出走,不足二十四小时,就终结在了医院里。妈妈拉着他哭,爸爸和他道歉承认是自己冤枉了他,黄老师,奶奶,小叔叔一家,林叔叔一家,所有人全为他兴师动众,甚至还报了警,程冬应该心满意足的,他离家出走的全部目的都达到了,可他埋在枕头上不想说话,觉得自己像个荒诞闹剧的主角。 他吃了热粥喝了温水,换上了妈妈带来的干净衣服,闻着医院白床单的消毒水味道,享受着病房空调带来的舒适温度,心中没头没尾地想:哦,我连住院费都付不起。 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黄老师答应撤销程冬的记过,孩子也找回来了,好像程冬最后闹成这样子,也没人特别怪林夏遥,除了她自己。 程冬从头到尾连提都没提过一句,作弊是林夏遥主动的,大人们心里也清楚,闹成这样其实和那个小纸条没有太大关系。 -- 第42页 长大以后,有些事情回头去看,都不是大事,是真的。 可在那个当年,在那个小时候,站在那时那刻那个地方,对于孩子来说,那就是天都塌下来的大事。 那一年,林夏遥才十二岁。这是她短短的人生里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没有之一。 那一年,决定离家出走,觉得全世界都在对抗自己的程冬,也不过才十四岁。那个不负责任的夜晚,也是他觉得自己短短人生里,最丢脸的事情,没有之一。 林夏遥打了一肚子的腹稿,修改了一千八百遍的说辞,去医院看程冬,想给他道歉。 可程冬埋头睡觉不理她。 理亏的林夏遥又不可能把发烧兼之伤口感染的程冬哥哥摇起来,听她背诵道歉信,只好委委屈屈地又回去了,说明天再来。 可第二天程冬还是埋头在睡觉,眼睛缝都不眨一下。 林夏遥连跑了三天,都没捞着一个当面道歉的机会,却等来了北上的火车,该去开学报到了。 大人们都不觉得这两孩子这点别扭算什么大事,说过几天程冬就好了,总不能耽误学业,好说歹说,把哭肿眼睛的小丫头劝上了火车。 其实程冬不是生气,他就是觉得丢人。太特么丢人了。头天还摆出一副自己不怕伤不怕死,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架势离家出走,第二天早晨就可怜兮兮地报父母的电话号码,花着爹妈的钱,承认还是住家里舒服。 不想见人,不想说话,更不想和他遥遥妹妹讨论这件事。反正他是病人,就想假装自己成天都在睡觉,就想假装这事儿不存在。 等程冬康复之后回学校,初三都已经开学一周了。黄老头见着他都尴尬,却没想到这混小子一下子安静沉稳下来了,即使没有林夏遥在旁边盯着,上课也不说小话了,下课也不跑网吧了。 回过劲儿来的程冬也有点不习惯,刚开学头几日他还在医院里,林夏遥主动给他打电话,他假装还在睡没接。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他都能想象她在电话那头哭兮兮地给他道歉。程冬摸摸鼻子,心想这太尴尬了,本来也和她没太大关系,主要是他和他爸过不去。还不如假装睡着算了。 可后来遥遥就不给他打电话了。 程冬盯着电话发愁,是不是给她打回去一个呢? 第18章 童年的结束语 从前程冬还真的从来不怎么用电话和林夏遥交流,想想都怪怪的, 开头应该说什么呢?你好?最近过得怎么样? 以前他们每天直接拉开窗子就喊, 天天见面, 动不动往对方家里跑, 反正是基本没有打电话交流过。 结果程冬这通电话还没打出去, 就在同桌桌上看到了撕开的信。就是半截扯开的信封,只剩下了寄件人地址那一点残留。 这应该是别人的隐私,但是程冬毫不客气地就直接伸手去别人的课桌上翻了。那是林夏遥的笔迹,寄件人地址是她少年班预科的学校。 但里面是空的, 就是收信人拆信时粗暴撕开剩下的小半截,不小心丢在了桌上而已。 程冬盯着从厕所回来的同桌问:遥遥给你写信干什么? 啊徐梦遥一脸尴尬, 你怎么能偷看呢? 程冬不在乎,他觉得遥遥写的信,不能算别人的隐私,也不能算他偷看,追着这学期换回来的同桌问:遥遥给你写什么了? 他知道遥遥和徐梦遥关系还算可以, 但是怎么也轮不到给她写信而不给自己写信吧? 徐梦遥一直躲躲闪闪遮遮掩掩, 程冬就越发好奇了, 上课下课追着她问, 上学放学堵着她问,逼得这女生没办法了,才跟他说,他得保证不和林夏遥说,自己才能告诉他。 程冬自然点头答应了。 徐梦遥涨红着脸, 不太好意思地轻声问他:你是不是暑假被你爸打的离家出走还报警进医院了? 程冬顿时脸都绿了。这丢人的破事儿,他还想幸亏暑假他们是在省城,没同学知道呢。不然不得被自己几个朋友笑死。 遥遥和我说,这事其实不怪她。她就是觉得你肯定达不到你爸设的分数线,会被打得太狠,她才帮你作弊的。可怎么和你道歉你都不理她,她也哄你哄得有点烦了,所以跟我写信抱怨了两句。徐梦遥很为难地说,我真的不能给你看信,这是遥遥的隐私,遥遥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少年班预科是两年,她本来想一年读完的,可是给你补课一学期,把她自己的学业都给耽误了,实在是教你太费劲了,结果你还是考得那么差。 这话其实程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也没怪过遥遥,可遥遥这么写信和别人抱怨,他还是觉得心里很不舒服。至于怎么个不舒服法,他暂时也说不清楚。 反正就是很不舒服。 可让自尊心爆表的程冬,打电话去质问遥遥,是不是觉得他笨,是不是觉得他耽误了她的学业?那是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越想越难受,夜里睁着眼睛一回忆,觉得这些话,好像字字句句全都是事实。 教他特别费劲,教了还考不好,耽误了她的时间和学业,还操心地帮他作弊,最后还得捏着鼻子来给他道歉。 越想越认识到自己其实是个累赘的程冬,自尊其实非常受伤,遥遥不主动联系他,他也不肯再主动联系遥遥。 -- 第43页 他满心烦躁地渡过了在这个熟悉小县城的初三九月。看着同桌每周和林夏遥通信,自己却再收不到只言片语,每次追问内容,都是自取其辱。 等到了十一长假,明明爸爸还在外省加班忙碌弥补之前的丧假进度,奶奶也跟去了小叔叔那里,家里只有妈妈暂时在县城陪他照顾他,而妈妈一贯对他十分宠溺,最近就更别提了,可程冬就整个假期都没出去玩,没去网吧没去打球,老老实实在家里复习,越复习越生自己的气。 他真的从小就特别能动弹,能让他老老实实坐下不挪窝的,只有打游戏。如果是坐下写作业,三秒钟之内就要打呵欠。后来难得静下来的时候,就是被爷爷按在书桌前写书法,画山水画,旁边坐着遥遥在读高中的教材。 如今两个人都不在了,程冬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字多,公式也多,门门课都看得他眼晕,看得他心浮气躁,心中和他爸擅自单方面达成了和解。觉得养自己这么一个儿子,确实非常操心。他自问把自己放在他爸的境地里,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别提养老婆养儿子负担一个家了。 然后就更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确实是个累赘。 如果一个人自觉做错了事,会有几次主动道歉求原谅的勇气?对于林夏遥而言,是连续跑了三天医院,开学打了三次电话,后来每周一封道歉信,和一次冲动的回家旅行。 刚开始程冬不理她不接电话,她也没着恼,因为她自我代入程冬的处境,觉得谁要是害自己被打到医院里,道歉一百次也不会原谅对方的。 那就写信好了,总比电话不接强,显得也比较有诚意。她写作文分数从来也不低,写起道歉信来,简直是真情实感,剖心掏肺,连反思带歉意,又厚又长,写满好几页。 少年班预科的学业很紧张,只能周末抽出空来,每周一封,从不落空,可封封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林夏遥不泄气,等到十一回省城过长假时,知道程冬妈妈陪着他在县城里,偷偷摸摸自己坐了趟直达大巴回去找程冬,决定要当面道歉。碰一鼻子灰也不怕。她觉得程冬受了很大的委屈,自己被打得那么惨又不能打她打回来,那多折腾几次出出气,也是很有道理的。 最后一封信里还写了说,在程冬总是喜欢放学后打篮球的小球场那里等他,等不到他她就不吃饭不睡觉不回家了! 其实还是带了一点知道程冬要是真见了面,不能装睡不能不接电话不回信,肯定会拿她没办法的有恃无恐。 觉得她程冬哥哥不会真的生她很久的气。 结果等到的不是程冬。 徐梦遥是来带话的,很是尴尬地给她买了一只雪糕请她吃,陪她坐了一下午,安慰她。 程冬让徐梦遥转告她,以后不要再给他写信了,令人困扰。既然她要去读少年班了,那祝她前程远大。既然这个小县城已经装不下她这个少年天才了,以后请她远走高飞,离他的人生越远越好。 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是生下来就遇见了林夏遥,没得选择。 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是初二结束的时候,林夏遥就能提前离开他的人生。 他希望林夏遥能有一点自知之明,他照顾她,只是因为两家长辈的原因,一起长大,迫不得已。以后既然已经分隔南北,如果可以,即使遇到,最好维持表面的和平就行,不要让长辈夹在中间难做人。 林夏遥捏着那只雪糕,捏到化了都没吃,坐在球场边上,第一次从另一个角度,回顾了自己短短的人生。 她小时候,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孩子的烦恼。她的童年,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大概就是,成绩好到一个地步,是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老师也宠她,爷爷奶奶也宠她,外公外婆也宠她,爸爸妈妈难得回来一次,对她宠得能上天。邻居爷爷奶奶也喜欢她,程伯伯程伯母也喜欢她,她的程冬哥哥更是千依百顺。 她自我感觉在班上人缘也不错,自己很大方啊,作业给抄,考试给看。 从小她连书包都没怎么背过,那个大书包里,装满了超纲的教材,重得要命。虽然大多数时候不是一个年级,可是程冬每天喊她上学,替她背包,接她放学,还是替她背包。 就这样,林夏遥觉得自己也没有长多高。当然了,程冬更没有被压多矮。 她连什么卫生值日都没有做过。到了轮她的那一天,程冬就会急急忙忙放了学,跑来替她。她不擦黑板,也不扫地,因为就像二手烟会呛得她流泪一样,灰尘会呛得她疯狂打喷嚏。 如今回过头去看,谁愿意跟奶孩子一样,给小丫头当保姆?接她上学陪她放学替她做值日给她拎包,走哪里都得带着她迁就她,还因为她背锅挨打进医院,又不是欠她的。 林夏遥想起来刚读预科时,这辈子第一次住宿的她,同那个和她头顶头的小女生宿舍夜聊。 少年班预科里,没有大于十五岁的孩子,这女生刚刚十三,其实家里根本不想让她来读少年班的。她的爸妈对女儿如此自信,认为将来剑指top2那是最起码的,眼里搁不下别的选择,少年班的大学都瞧不上。 可这女生父母工作忙,她读的一直是寄宿制学校,也是成绩好,爱跳级,每每老师极度偏爱,招来了不少暗地里排挤她孤立她的同学,在正常学校里过得很痛苦,便还是来了少年班。 -- 第44页 当时林夏遥惊奇地睁大眼睛,这世界上居然还有因为成绩太好被欺负的人?她自己被欺负过吗,被讨厌过吗,好像没觉得啊。 如今想来,自己真是嚣张得令人讨厌啊。 她一贯跳到哪个班,哪个班原先的第一就被她一脚踩下去变成了第二。原先班里的各种职位也被撸一圈,班长、学习委员、课代表,喜欢她的老师都往她身上栽,兼职好几项,明明她不管事,不听课,上课自己看自己的,老师还是喜欢她,言必称:你们看看林夏遥!小你们好几岁!人家学得什么样子!你们再看看你们自己! 老师的偏爱从不掩饰,林夏遥也从不低调,明知道老师喜欢自己,仗着老师喜欢自己,在班上过得飞扬肆意。 上课不耐烦听课,下课也不耐烦讲题。 但凡有人来问她,三言两语讲到关键之处,如果对方不懂,声音的分贝就忍不住涨上去,语气里就带出了无法理解,一股子怎么就听不懂呢的焦急。 更别提让她同一题讲第二次了。 林夏遥坐在那个小球场旁边,不想吃雪糕,只想哭。 想再回去和挺多人,尤其是上学期的程冬,说声对不起。 然后徐梦遥阻止了她自取其辱的想法:算啦,你学过move on这个短语吗?我觉得你应该move on了。你都考去少年班了,再提以前的事干嘛呢?你这专门去道歉,弄得像是专程上门羞辱别人似的。你这不是等于说你这么笨,我当初却不够耐心,真是对不起啊。你这不是让别人尴尬吗,以后你和程冬见面还怎么相处啊。 其实你也别怪程冬。男孩子长大了都得要点私人空间啊,就连和父母也得要点距离和秘密吧。你天天追着他跑,他连和同龄男生一起玩都还得照顾着你,跑网吧还得带着你。而且我们都这么大了,你天天在学校里喊他程冬哥哥,真的让他挺尴尬的,老是被人笑话。你看班上大家不是喊大名就是喊外号,哪有人天天喊哥哥姐姐的啊。 不过他知道你马上要去读少年班了,也就最后一个学期了,就算了,想着等你联系几次联系不上,自己就懂了。哪知道你还一个人跑过来了。他也不好意思当面这么说你,怕你哭,也怕你和家长说,他爸又打他。哎,别哭了遥遥,往前看呗,听说你打算一年就读完预科,到时候我们还中考呢,你都大学生了,过去的事就过去好啦。 那是林夏遥第一次觉得,move on这个短语,这么的伤人。 原来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直白地表达感情表达喜好表达歉意,是一件会让人觉得尴尬的事情。 原来有些人,早就等着你自然而然地离开他的生活。 好像长大了,就该学会含蓄,学会拉开距离,学会隐藏心意。 那个下午,磨平了她少年天才带来的所有棱角,那种全世界任她予取予求的自信,那种觉得永远有人包容她的恃宠而骄。 林夏遥当时是直接从小学跳级去读的初二,生活里除了学习就只有程冬哥哥,每次跳一级,过去的同学,就都成了记忆中的背景板,根本没有什么亲密的同性闺蜜。 能称得上她初中时女生朋友的,就是初二那年上学期程冬的同桌徐梦遥。因为她天天去找程冬,于是程冬的同桌,就成了她最好的女生朋友。 不过下学期她把人家赶走了,自己当了程冬的同桌,天天追杀程冬补课,两个遥遥之间的关系也就渐渐淡了。 但是自从那一天之后,林夏遥和徐梦遥也完全断了联系。 因为看见徐梦遥,她就会想起程冬居然连她真心诚意写的道歉信,都会带着嘲讽的心情给同桌看。大概是真的很烦林夏遥自作主张挤去当他的同桌,霸占他的一切时间,搅得他上课下课都不得安宁,还得面对她讲题时学不会压抑的不耐烦。 如今让这个女生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都带着可怜与怜悯。 既然已经离开了,那就让过去的都成为过去吧。 就好像她其实也没有几个要好的小学朋友,那只不过相处一年的初中朋友,也就留在初中吧。 至少让她林夏遥的过去,还能带上一点可以自欺欺人的粉饰与美好的回忆。 然而这件事,林夏遥没有像她在离开的火车上,自我劝解时那样想得开,反而是开启了她最孤独寂寞最自我怀疑最自我厌恶的青春期。 林夏遥那时候刚过了十三岁的生日,人生第一次独自离家求学,她又怕疼,又怕苦,还怕黑,是个娇娇气的小丫头,心中对陌生的城市还感到了不适应,满目都是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同学,学业也紧张得要命,她觉得日子真的过得很辛苦。 明明以前老跳级,也总是有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明明以前爸妈也老是不在家,可是以前,爷爷奶奶的家,和程冬,就像她生活里永远不变的原点,支撑着其他一切的变化。 可是现在这个城市里,没有她的家,也没有她的程冬哥哥。没有程冬接她上学,接她放学,替她做值日,替她背书包,替她背黑锅。 原来程冬一直拿她当包袱。只是他那么温柔,都没有当面说过她一句重话,也没有明白地责怪过她。 那是林夏遥将将来临的青春期里,最黑暗又抑郁的一段时光,每次回望过去,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开始慢慢学着打磨自己的棱角,收敛锋芒,学会与人相处。 -- 第45页 可她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求学,繁重的课业之下,每当黑漆漆的夜晚里睡在宿舍时,小女生就忍不住盯着天花板想哭,忍不住自省,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讨厌的人。 林夏遥,你怎么可以这么招人讨厌。 你就是个除了读书,一无是处的废人。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线到此结束,但是后天才进正式时间线,明天先插播一个番外,不影响正文剧情,大概算是个辅助理解?大家明天谨慎购买_(:з」ang;)_ 嗯这文挺任性的我知道,基友和我说现在双男主绝对是小众,但我确实超想写,每天晚上忙到三更半夜写文写得也挺穷开心的 之前没彻底剧透,是因为我闺蜜是个电影不小心听到剧透会千里追杀的妹子哈哈,我想了想有剧透党有不爱剧透党,阅读提示就写得比较模糊。 但是现在又想了想,看电影和追连载似乎还不太一样,连载期少说一个月,站错cp是挺伤的_(:з」ang;)_所以我想说,之前那句阅读提示是真的剧透,依次序原逍和程冬双男主,最后cp是竹马。 虽然写文是因为自己喜欢,但是有读者愿意陪伴这个故事挺开心的,比个心,哈哈。反正我开始写一个故事那就一定是我自己很喜欢,所以一定会完本的,不坑,O(cap;_cap;)O。 第19章 番外程冬林夏遥小时候 徐梦遥突地窜高的那一年,被老师换到最后一排去坐, 其实心里是不太高兴的。她虽然成绩称不上顶尖的好, 但在班上也能排个十来名, 又特别听老师的话, 老师说一她不做二, 还是个班委,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至于被扔到学渣聚集地去坐。 可黄老师和她父母说:你们看看,我也没辙啊。徐梦遥现在比班上绝大多数的男生都要高了,坐前面后面的同学怎么办? 她的爸妈就偃旗息鼓回家了, 让她自我约束多多努力,不要因为坐在后面就耽误了学习。 可是等老黄又重新排了下座位, 给第一排空出一个位置时,还是被安排到坐最后一排的徐梦遥看到同桌的那一刻,却又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肯承认的欣喜了。 她是个有一点早熟且已有些懵懂情绪的女孩子,会有一点点的浮想联翩。她的新同桌, 是程冬。 程冬继承了爸爸的身高, 个子高的男孩子, 总归看的顺眼。更何况现在班上就不剩几个比徐梦遥还高的男生了, 她便对着比自己还要高的程冬,多留意了几眼。 更何况程冬又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他生得还好看,不笑的侧颜就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就更好看了, 眼睛总是亮亮的,很有神。后来徐梦遥见到程冬妈妈来开过一次家长会,觉得那双眼睛真的很像。明明也不带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看你一眼,可就是很招桃花,让你心生荡漾。 于是哪怕程冬真的是学习烂成了渣,也挡不住徐梦遥的芳心,擅自在跳。 可程冬根本就是个毫无察觉的少年,每天满脑子里,不是打游戏,就是打篮球,要不就是上课睡觉偷看漫画,从来没有发现过,新同桌的眼神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在他身上悄悄地流连了一圈又一圈。 那天早上,徐梦遥一来,就注意到了程冬今天挺兴奋,早自习的时候一直越过她的桌面,往走廊上看。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后门没有关。 徐梦遥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心中暗自猜测是不是程冬喜欢的球队赢了球,还是他昨晚游戏上分特顺利。 隔不了一分钟,程冬又是半个身体越过徐梦遥的桌面往走廊上看。感受到他的靠近,徐梦遥的心脏怦怦跳,都不敢抬头直视了,结果听到少年高兴到飞起来一样的声音在打招呼:遥遥! 他还使劲冲着走廊上招手,示意对方直接从后门进来,动作太大,导致带着徐梦遥的课桌都在摇晃。 徐梦遥正因为害羞而低着头,没有见到程冬是在往走廊上招手,可是她耳朵没聋,她听到了那声遥遥。她从小在家里就叫遥遥,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会亲昵地温柔地喊她:遥遥。 徐梦遥的大脑都来不及思考,程冬怎么会这样喊她,然后就听到了整个教室最后两排里,常常和程冬一起泡网吧一起打篮球的学渣男生们群体起哄,悠长地嘘道:噢噢噢噢~遥遥! 徐梦遥的整张脸腾的一下,火烧火燎地热起来,根本克制不了,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假装手里的笔不小心掉下去了,赶紧低头捡笔,然后又假装鞋带松了,系鞋带,从左边系到右边,又从右边系回左边,磨磨蹭蹭,心里拼命说:快!快把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可脸红是能控制得了的吗?着急也没用啊。 结果有个还挺稚嫩的女声,从后门直穿而来。徐梦遥还低着头系鞋带呢,看到有人站在了他们桌边,高兴地喊道:程冬哥哥!我是你同学了! 噢噢噢噢~遥遥妹妹变同学了!还是那群网吧男生在起哄,嘻嘻哈哈笑闹,程冬你完了!再过两年,该你喊遥遥学姐了! 滚!程冬回头冲那群起哄的男生吼了一声,但是声音里都带着笑,明显一点也不在意,然后伸手把林夏遥又大又重的书包接过来,站起来,带着林夏遥往前面走去,老师说了你坐第一排,真是矮,矮冬瓜遥遥! -- 第46页 徐梦遥脸上还发着热,可是她把头抬起来了,其实她根本没必要假装什么掉了笔,低头去捡,又去系鞋带。因为周围根本没人在意到她是不是在脸红,也没有在起哄她这个遥遥。 甚至好像都没有人注意到,她其实也是遥遥。 她看着程冬左手拎着那个硕大的书包,右手罩住了那个小女生的头顶揉了揉,然后小女生跳起来往他背上窜:不准摁!不准摁!都是被你摁矮的! 心里特别难受,还有酸楚,还有自嘲。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不知道老师上课讲了什么,不知道一天是怎么过的。 她本来还想,程冬会不会关心她一句,你今天怎么失魂落魄的?会不会反应过来,她也叫遥遥? 可是没有的。 程冬一放学,就往第一排走,超级熟练超级自然地,一个人拎起两个人的书包,又伸手去摁林夏遥的脑袋,笑道:遥遥你又背这么多书!我给你讲,你小心越长越矮的! 林夏遥错后两步,也是同样超级熟练超级自然地拽着两个书包往上一跳,坠得程冬都站不稳了,才嘻嘻哈哈好像得逞一般地蹦下来,然后身为学习挡箭牌的她,就和程冬他们一起去网吧了。 那其实都不算是正规网吧,就是小城里规范不严,有人在自己家里多安置了几台电脑,收容这些孩子们打游戏。当然了,还收钱。 那个林夏遥,看起来就个头小小的,声音还带着点童声,在徐梦遥眼里,她就是个小学生。对,没错,本来也是个小学生,跳级上来的,在自觉成熟的初中生眼里,她就是个幼稚的小学生。 徐梦遥说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林夏遥总是下课过来找程冬,她又是跳级上来的,没什么女生朋友,所以徐梦遥借着自己是程冬的同桌这个地利,又借着调侃说自己其实也叫遥遥,慢慢的,就和林夏遥熟悉了起来,还成了朋友。 成了林夏遥最好的女生朋友。 必须要有限定词。因为林夏遥最好的朋友是程冬,甚至可能还包括那群一起下了课就呼啸着去网吧去打球的学渣男生。除此以外,林夏遥还忙着读书,就没什么别的社交圈子了。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徐梦遥也不明白自己接近喜欢的人所喜欢的人,是图什么,更扎自己的眼吗?更扎自己的心吗? 可其实程冬和林夏遥,根本就没觉得自己在喜欢对方。他们从小就是这么一起长大的。 程冬除了打游戏和打篮球,根本对这种所谓喜欢的懵懂情愫无所觉察,想都没想过。比他还小两岁的林夏遥就更加不觉得了,她满脑子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 可是在徐梦遥眼睛里,她就是把这种亲密的行为,定义成了喜欢。 放学了以后,林夏遥总是跟着他们那群男生待在网吧,或者陪程冬去打球,顺便帮程冬伪造笔迹糊弄作业,做完了就待在旁边看书,反正她就是在看书,哪里看不是看,换个场所看顺便替程冬当挡箭牌。 这种行为,在徐梦遥心里,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徐梦遥就跑去书店淘书,她仔细研究过林夏遥爱看的书,然后选定了一本林夏遥想看还没看的闲书买过来,放在课桌的右上角,压在语文课本的下面。 等到林夏遥下课来找程冬玩,她翻东西,把语文书蹭到了地上,露出了下面的闲书,她弯腰去捡,果然就听到林夏遥说了一半的话打住了,然后欣喜地问她:梦遥姐姐,能借给我看看吗? 什么毛病,在班上到处喊人哥哥姐姐。显得自己小吗?喊名字会死是吗?天天程冬哥哥程冬哥哥,怕恶心不到谁似的。 恩好啊。徐梦遥把语文书捡起来,露出一个温和又娴静的微笑,又轻轻柔柔地低声问道,那我就没书看了,你能借点你的书给我看吗? 好呀,那你放学来我家吗?我爷爷的书房我都看完了,随便你借。林夏遥连头都没抬,被书吸引住了,一边翻一边答应道。她也顾不上刚刚和程冬聊昨晚的游戏了,本来她就不怎么感兴趣游戏,捧着书回第一排去了,也没和聊了一半被撂下的程冬打招呼。 程冬早就习惯林夏遥见到喜欢的新书时的样子了,半分没有失落的样子,摸出桌肚里的一本打打杀杀的漫画来,津津有味地继续看起来。 这就是徐梦遥第一次去林夏遥家里玩了,她站在林夏遥卧室的玻璃窗那儿看了许久,隔着窗子的对面就是程冬的卧室呢。 然后她总是约林夏遥放学去林夏遥家的书房,林夏遥就不能陪程冬去网吧了,失去了挡箭牌的程冬,只好在楼下门口的小院子里一个人打打篮球,连篮球框都没有,完全不如打游戏有意思,也不如两队人在正规球场打尽兴,但是总归比读书学习好玩。 徐梦遥随便在林家的书房里借一本书,坐在客厅靠窗的位置,假装自己在看书,其实半天都没有翻一页,余光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偷偷地在瞄楼下打球的男生。 九月底的秋老虎,天气还挺热,林奶奶开了个冰西瓜招待她,一个半圆的放一边,另一个半圆分块切开,给她们吃。 徐梦遥很讲礼貌,让爷爷奶奶先拿,爷爷奶奶笑笑摇手:太冰了太冰了,放会儿放会儿,你先吃。 -- 第47页 其实分成几块的西瓜吃起来特别狼狈,徐梦遥不爱这么吃,毁形象。尤其是林夏遥直接在窗边提高声音喊了一声:程冬哥哥!过来吃西瓜! 程冬跑过来的时候,徐梦遥正借了一个白瓷盘,用水果刀,一刀一刀地,精致而小块地切西瓜块摆盘,而后往上面插牙签。对比着旁边小脸上全是西瓜汁,埋头在啃西瓜的小丫头,显得不知道文静优雅了多少。 可是程冬进门来,一眼就看到林夏遥,也不嫌脏,直接伸出刚洗完湿淋淋的干净右手,把她脸颊上的西瓜汁抹掉了,然后去抱那半个还没切开的冰西瓜。 徐梦遥把手里的瓷盘递过去,鲜红整齐的西瓜块上面扎着牙签,细声细气地招呼道:程冬,你吃这个吧,我刚切好的,你那个还没切呢。 程冬一头雾水地看着她,没伸手去接,一边直接探身去林夏遥身边拿了个不锈钢的餐勺,一边回道:没切的就是我的啊? 他都习惯了,每到夏天,老人家们也就吃一片西瓜解暑,也不准遥遥吃多,每次只准她最多吃一片,再加上程冬喂的一大口。 那半个西瓜,从来都是给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程冬准备的,不管是程家开西瓜还是林家开西瓜,都一样,横竖两个孩子对着喊一声就行。大夏天的,西瓜么,还只买半个不成?正好两家一起吃。 程冬也不怕冰,把大半个西瓜直接抱在怀里,餐勺从正中央狠狠地挖下去,又大又圆的一整块就被他起出来了,勺子一叉,他喊道:遥遥,张嘴! 然后林夏遥就笑嘻嘻地蹭过去,嗷呜一口叼走了最精华最甘甜的一块。这就是她每次定量的一片加上一大口。 行了行了,没你的份了。去吧。程冬挥挥手,埋头开始吃冰西瓜。他倒是从前心软给遥遥多分了好几口,也不知道是小姑娘身体弱还是年纪小,胃痛拉肚子闹了好几天。从此他再也不敢了,就这正中央的一大口,再多是绝对没有了。 徐梦遥看着他们两个人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刚刚特意从每一片上削下来的最尖尖的一块,铺在了瓷盘的最上面,叉好了牙签,就怕他吃不到。 她想给他最好的,可他想给她最好的。 你只吃西瓜中间呀?徐梦遥看似无意地问了林夏遥一句。其实明显不是的,刚刚她啃自己定量的那一片,啃得也很开心,满脸西瓜汁。 林夏遥还在叼着那一大口西瓜作斗争呢,顾不上回答,埋着头挖西瓜的程冬倒是回答了:哪有,她就是怕麻烦。如果瓜里有籽,她就只想吃中间和西瓜边,懒得她。 那你怎么不把最后吃剩的西瓜边给她吃呢?徐梦遥心酸地想,最后也还是没说出口。 后来她发现,还不止呢。两个人每天都要带点水果到学校来,当做课间的加餐。 下课的时候,林夏遥一看就很高兴,手里拿着剥好的桔子又往最后一排跑,她来最后一排就只有一个目标,果然,在程冬面前站定,掰下一瓣桔子,递到他唇边:给你! 程冬知道这准没好事儿,无奈地看了兴高采烈的林夏遥一眼,还是张嘴吃了,果然,酸到爆炸。 徐梦遥就看着程冬好看的脸上,五官都酸得皱到一起了,感觉自己都跟着他一起酸起来,心疼得不行。 可那个始作俑者还一点都不心虚理亏,撒娇一样把手里的桔子往程冬面前一捧,委屈地嘟着嘴说:今天带的桔子太酸了,不好吃! 知道不好吃,你还非要给他吃?还是只有不好吃的,你才给他吃? 可是程冬不在意啊。他把自己书包提溜过来,外层拉链拉开,推到林夏遥面前去,一边拿起水咕嘟咕嘟猛灌好几口把酸桔子冲下去,一边把林夏遥手里剩下的桔子没收了过来,说道:你别吃这桔子了,我的天,太酸了,哪里买的啊这是。爱吃什么自己翻。 青春期长个子的男孩子吃得多,程冬运动量又大,容易饿,他书包里常常除了水果,他奶奶还给他塞着些面包,饼干,巧克力什么的。 但是林夏遥不仅吃得不多,食量小,还很挑,一个一个翻捡,苹果,懒得削。面包,不想吃。饼干,好噎人。最后挑挑拣拣,把程冬书包里最后剩的那块小小的巧克力拿走了。 巧克力就剩那一点了,太少了吧?水果呢?不吃苹果吗?一口气灌了小半瓶矿泉水的程冬问她。 想吃!林夏遥就巴巴地望过来了,眼睛里水汪汪地印着渴望。 哎,懒得你!程冬秒懂,摇头无奈地笑着吐槽,转身找同桌徐梦遥借水果刀。他周围就这么一个精细人儿,居然还备着水果小刀,吃西瓜都要切块。他奶奶给他装的水果都是洗好的,他自己什么时候饿了,叼着苹果啃就是了,哪里还削什么皮。 徐梦遥就看着程冬难得主动找她搭话,借了她的水果小刀,皱着被桔子酸到的眉,铺上两层纸巾垫着给林夏遥削苹果。林夏遥就坐在前一排的椅子上,反过来趴在胳膊上,一边吃巧克力,一边还在闹程冬:不能断哦! 程冬这个吃苹果从不削皮的人,居然真就一口气削完了,薄薄的一圈皮,拎起来都不会断。 边上一个老和程冬一起打球泡网吧的男生,捏着嗓子笑他:哎呀,程冬哥哥,好厉害哦!人家也饿了,人家想吃饼干。 -- 第48页 滚!别想打我饼干的主意!程冬笑着回了句,伸出长腿,隔着过道踹了这男生椅子一脚。他今天苹果和巧克力都分给遥遥了,再分他就吃不饱了。 程冬把水果刀用矿泉水冲了冲,然后又拿纸巾擦干净,才还给徐梦遥。徐梦遥接过水果刀,迟疑了一下,明知道可能是什么答案,还是问了:你苹果怎么削得那么好? 哦,遥遥吃水果都要削皮的,她说苹果不削皮涩口。程冬随口答道。 等到林夏遥带着削好的苹果和巧克力回去第一排了,徐梦遥才轻轻地又接了一句:她也不小了,总不至于连个削苹果都学不会吧? 学习上那么聪明的人,至于吗? 啊?咬着面包当加餐的程冬扭头看着她,停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徐梦遥说的是遥遥。他把面包咽下去,眼睛弯了弯,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开心地笑起来回道:别,她还是别学得好。她那个动手能力,我有几颗心脏啊,不够她吓的。 虽然这句话里听起来就挺多往事的,可程冬就没再说什么别的了,一边吃面包,一边低头继续看打打杀杀的漫画,只留给同桌一个侧影。 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惜虽然是冲她笑的,却不是因为她而笑的。 后来徐梦遥她鼓足了勇气,拿着苹果和小刀找程冬求助,程冬正看到主角和大boss最终决战打斗激烈处,头都不想抬,敷衍道:啊?你也不会削吗?那你每天带水果刀干吗?不然直接咬下来吐了呗,有时候苹果太涩口我又懒得削皮也这样,用刀还得洗。下次你和遥遥一样带桔子和香蕉吧,方便。 一点小小的暧昧暗示,没人想着护着她的自尊去接住,直接空空地砸落在了地板上,会削苹果的徐梦遥不好意思自打脸,轻轻地咬一口苹果皮,尽量文雅地吐在餐巾纸上,一边啃一边看书,一句也没看进去,觉得苹果皮涩口得想哭。 结果程冬心满意足地看完了大决战,抬头伸个懒腰长吐一口气,扭头一看,赶紧抽走了徐梦遥手里的书:小心点小心点,你别吐到书上了。遥遥可宝贝她爷爷书房里的书了,真弄脏了她绝对要哭,平常她在书房看书的时候都不吃东西的。 一个看到字就头疼的同桌,却能认出来她手里的书,是从林夏遥爷爷的书房里借出来的。徐梦遥是真的想哭了。 还有那天上生物实验课的时候,什么死青蛙,什么解剖活鱼。徐梦遥听着做操排队时,站在她前面的两个女生正在互相推诿。 我带鱼过来,你动手行不行? 我不要!我带鱼!你动手!!! 她心里默默庆幸,这时候,有个男生当同桌真好。默认就应该男孩子动手。 可是那天,程冬兜了两尾小活鱼过来,站在生物实验室的最后一排,想了想,给她留下了一尾活蹦乱跳的小鲫鱼之后,直接兜着另一条,去找第一排那个仅仅比林夏遥高一些的,第二矮的女生了。 哎,这节课换个位置!程冬指了指最后一排,遥遥怕鱼。 他嘴里的遥遥,永远就只有那一个遥遥。 在林夏遥还没来之前,这个班里最高的女生,和最矮的女生,在生物实验室的最后一排,在一条小鲫鱼面前,胜利会合了。 我我我矮个小女生嘀咕道,我也怕鱼 徐梦遥抬头,看着第一排好像还不忍看杀鱼数心跳,假模假样扭头闭眼的林夏遥,心里想,是啊,我也是遥遥,我也怕鱼。 徐梦遥最后捉刀解剖那条小小的巴掌大的鲫鱼的时候,她心里甚至觉得,自己恨林夏遥。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需要动手去杀一个生命。 下课的时候,她走到林夏遥身边去,和她一起往教室走回去时,忍不住话里就带了点刺,问道:你连杀鱼都不敢,但是你不是爱吃鱼吗? 可是林夏遥完全听不出来,就连程冬都听不出来,他还笑呢:对啊,遥遥胆子可小了,但是她又爱吃鱼。我妈老让我跟遥遥学,多吃鱼聪明。 林夏遥却走神了,思绪跑得飞快,自己嘀嘀咕咕神神叨叨:为什么吃鱼就可以呢?野生的动物就高贵吗?养殖的动物就低人一等吗?然后她就突然想去图书馆,去借动物相关的书。她直接翘课了,反正老师也不管她,她其实也不听课。 徐梦遥这醋吃得,真是没脾气。这个小学生!和她就不在一条线上! 可是虽然她老是腹诽这个她眼里的小学生,林夏遥在学习上真的让她,无话可说。 林夏遥就那么翘了半节课去借动物系列的丛书,黄老师看见她的位置空着,问了一句,听说林夏遥只是去图书馆了,还温柔地笑笑。林夏遥中途拿着书回来打扰课堂,黄老师也不发脾气。 老师在上面讲题,林夏遥在下面埋头看课外书,老师也不批评她。 这是节习题课,出到第八题的时候,黄老师连点了几个人上去做,都是拿着粉笔呆站着,整个班上,又沉默,又尴尬。大家都把头埋下来,深怕一个抬头,给了老师自己很自信的暗示与误会,就被点上去丢人。 老师心里也有数,这题要说难,是有一点,可是也没有那么难,不过就是拐了两个弯,设了一个陷阱,不是平常书里的例题。何况他有兜底的学生,和激将法。 -- 第49页 林夏遥。黄老师和蔼地喊这个在第一排,他眼皮底下看非洲狮子打架的跳级小天才。 啊?林夏遥一脸茫然地抬头,这一声啊的,毫不掩饰她上课根本没听,在偷看闲书。哦不,在光明正大地看闲书。 这道题会做吗?黄老师笑眯眯地从讲台边把粉笔递给第一排的林夏遥。 哦。林夏遥很自然地就站起来了,她同桌站起来让开,她一边往上走,一边在扫视题目。很明显,她刚刚连题都没看。 就林夏遥从第一排走去黑板前的这么短短一截路,这才几秒而已,题目就扫视完了,然后她站定,就开始写解题步骤了。 林夏遥个子矮,只能在黑板的下方写,还爱跳步,三两行写出关键点,正准备把粉笔扔回去,想了想,回头,往右挪一步,一条竖线隔开,又是三两行。再往右挪一步,又是三两行隔开直接把整个黑板的下方都这么竖线隔开,隔开,写了五块。 嗯。我觉得这题至少有五种解法。第一种是最正规的解法,按照那种教科书的例题思路来,但是做题慢。第二种最快,但是用到了高中的知识,超纲了。剩下的三到五,其实是同一种解题思路的不同变种,说是一种也行。林夏遥轻轻松松地把粉笔头往盒子里一扔,还往讲台下一跳,蹦蹦跶跶地就下来了。 刚刚第五个被老黄叫起来做题,干站着没做出来,老黄也没让她坐下的徐梦遥忍不住腹诽:炫什么炫?老师喊你上去解题,你写完就行了。嘚瑟什么五种解法?还蹦,蹦什么蹦,你都多大了?卖什么萌,装什么可爱。 结果黄老师就接上话了:你们看看!人家才多大!小你们好几岁!都比你们学得明白!你们多活了好几年,天天都在学什么呢?你们能不能用点心!例题变种一些就不会做了吗! 然后黄老师又慈祥地低头冲已经在第一排坐下的林夏遥笑:考试别用高中知识哦,要按照教材按部就班地来。 哦。林夏遥无奈地轻飘飘地敷衍着答应了。在她看来,不就是解题吗?用什么办法解题,只要是对的,越快越好不是吗?知识还要分几年级学的,然后记着这个是初二的,那个是高一的,真是画蛇添足。 以后解题不要跳步,还是要详细扎实一步一步解下来啊!黄老师的叮嘱还没完呢。 可是难点不就是那里吗?林夏遥解题特别容易不耐烦,在她眼里,别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配菜,戏肉就是那几点而已嘛。 但是考试要得分,可不能这样简洁啊!就算你答案是对的也不行。黄老师对着林夏遥,真是有无穷的耐心。 哦,考试的时候我会写全的。林夏遥不太在意,题目解完了,又开始埋头看课外书了。 那五个做不出来题的学生,被黄老师允许坐下了,回到最后一排的徐梦遥心里,突然就升起了无穷无尽的反感。 每次全班罚做作业,罚抄课文,罚默写,林夏遥从来不做,振振有词:我会做,所以我为什么要做?我一遍能背下来,我干嘛要抄那么多遍?老师还纵着她,宠着她,表扬她,拿她当榜样。她明明上课都不听讲,有时候老师讲错了,她还直接举手,老师,你哪儿哪儿讲得不对,板书写错了。 徐梦遥想起来从前她看哈利波特,她很喜欢赫敏的,那么聪明的小姑娘,真是不懂为什么班上的人排挤她。 可是现在她懂了。真的很讨厌。炫耀什么?得意什么?就你懂吗?万事通吗?伤仲永听过吗? 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 这种讨厌、心酸,和不肯承认的嫉妒,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发酵,在下学期开学时,攀上了一个巅峰。林夏遥拿着给程冬补课当借口,明明班主任不同意,明明程冬也不愿意,可愣生生地是把她从程冬同桌的位置上,挤开了。 徐梦遥没有被调多远,毕竟是身高原因才坐的后面,老黄一通调配,她从程冬的同桌,变成了一过道之隔而已。稍稍歪个头,她就能看到程冬被林夏遥摁在座位上,漫画也没得看了,网吧也没得跑了,天天拿习题折磨他。 她还注意到了,从六月份开始,程冬就开始悄悄地存钱了。 徐梦遥这么持续地关注了他一整年,她怎么会不知道?平时程冬常常会去买些小零食冷饮料,如今他居然就能忍了,开始将就从家里带的加餐和水了。 有时候林夏遥不在班上,他就懒得自己做题,偷偷数钱夹里的零花钱。 她就看着他的钱夹越来越厚了。 到了六月底之前,她就看着程冬特意找了林夏遥不在的一天,中午一下课,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午休过半才猫着腰,用外套卷着一大堆什么东西,从后门跑进来。 他气喘吁吁地坐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还用校服外套擦了擦手,才小心翼翼地把校服里的那套塑封完整的书,拿出来,塞进了书包的最下面。 一整套,天文系列的丛书。装帧精美,看上去就厚重,且昂贵。 程冬看书就头疼眼晕,只爱看漫画,这肯定不是他给自己买的。还能是给谁买的呢? 林夏遥的兴趣跳来跳去,好像一个不定性的孩子。哦,她本来就是个不定性的孩子。 最近她又从物理书的课后拓展阅读里,迷上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抛弃了之前的非洲狮子,转而爱上了天文与星星。 -- 第50页 你徐梦遥迟疑,老师和林夏遥都还没来,她又压低声音给自己找不痛快了,攒钱给林夏遥买的吗? 啊?程冬抬头望着她,不像她以为的,会问她怎么知道他在攒钱,也没问她怎么知道是买给林夏遥的,而是冲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啊。她之前说想看这套书,可是我们这儿图书馆太破太小了,没找到。正好当生日惊喜。 上扬的声音,灿烂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神里,全是少年的心满意足。 林夏遥,是夏天出生的。她的生日在暑假末期,如果不是好朋友,可没谁特意记得赶暑假作业的疯狂日子里还要给她送生日礼物。所以一直以来,跳级的林夏遥,收到来自同学的生日礼物都不是很多,但总不会缺了她程冬哥哥那份。 那也不至于提前两个月买啊。 因为暑假一起回省城啊,哪有机会给惊喜啊。程冬解释了一句,直接让徐梦遥的心都凉了。他们要回省城去过暑假了吗,接下来的两个月,她连去林夏遥家书房的资格都没了吗? 徐梦遥很失落,失落到忍不住呛了程冬一句:那你过生日,她又送了什么? 这本是一句质问。 可是程冬好像献宝一样,从他英语书厚厚的仔细的封皮后面,小心翼翼地抽出来一张卡片来。 手工制的生日贺卡,折叠起来里面手绘了好多页。上面画的其实是程冬打篮球,可是除了篮球像个圆以外,其他的,顶多算是个黑白勾勒的大头娃娃,东倒西歪的。 程冬看到那张贺卡就笑起来,这就是他把这张手绘贺卡藏在英语书封皮底下的原因,背单词背到头晕脑胀的时候抽出来看一眼,可以笑半天,神清气爽,堪比灵药。 难怪她最讨厌美术课了。她啊,真的是,动手能力为负,要是没有我给她画了好几年的画,真不知道她的美术课能拿几分。 程冬好像还很得意。虽然美术课不算什么正经课程,可是小时候遥遥每次皱着小脸拿着美术作业来请他代劳的时候,其实他心里都很高兴。 傻愣子!得意什么!人家送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画几张纸片而已!就骗得你省吃俭用一个月!提前准备两个月!替她准备生日礼物! 大傻子! 徐梦遥的眼睛里浮起了大片的泪光与雾气,她忍不住了,假装低头翻书,趴在了课桌上,偷偷地把眼泪都抹在了校服衣袖上。 程冬隔着那么近的距离,都没发现她的不对劲,还在对着那张手绘的生日贺卡笑。 可他还记得吗?上个冬天里,她小半个月没吃早饭,省下来的零花钱,最后给他送了一个篮球护腕当生日礼物吗? 哪里就值不过那些破纸片呢。 暑假整整两个月,支撑徐梦遥熬过见不到喜欢的人的最大支柱,就是开学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林夏遥了。去读她的少年班去吧,以后再也不用见到她缠着程冬了。 可程冬开学就请了一周假,之后也不太对劲。他们暑假是去省城过的,徐梦遥没有半分消息,只知道程冬变得低落,不再跑网吧了,也不太爱说话了。 徐梦遥本以为是林夏遥走了,他才会这样的。直到身为生活委员的她,收到传达室那边分发的英语报纸,和信的时候。 如今没什么人写信了不说,那收件人寄件人的地址,和厚厚的手感,太明显了。 林夏遥真心诚意的道歉信,一连四封,就这样和本应该收到的人,失之交臂。 后来那个下午,徐梦遥看着林夏遥拿着化掉的雪糕,坐在篮球场边哭成了个傻逼,好像她的整个世界在这个下午都崩塌了,心中觉得特别解气。 她讽刺地想,真逗。林夏遥你难道一直以来真的觉得自己人缘特别好吗?真的以为没有烦你的人吗? 还带着一点隐秘的刺激,和一点会不会被程冬知道的惶恐。可又觉得自己比谁都更了解程冬,他不会去主动去问的。 可她没想到,她竟然再也没有见到程冬了。林夏遥失魂落魄地走了,可原来程冬十一之后也要走了。 长假之后,终于打理好了一切的程松柏,直接把程冬接去了外省,随身带着教儿子,县城里的房子也卖了,程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 他就这样直接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在走之前,甚至都没有想着要和她这个同桌交待一声,甚至没想着要给她留下只言片语。让她上学之后面对空荡荡的邻座,一连猜测担心了一整天他是不是病了请假了,才从老师那里知道,他已经转学走了。 徐梦遥把抽屉里锁着的那一沓信,翻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在扎自己的眼,又在扎自己的心。最后趁着家里没人,全部偷偷地烧掉了。她盯着烧纸的烟雾,呛得流泪。既觉得这无望的初暗恋,把自己变成了不想成为的人。又觉得那两个无辜的人,也不那么无辜。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没心没肺地伤害别人的人生,既然你们要一起长大,反正你们是一起长大,世界上就你们是青梅竹马好了,为什么非要走到别人的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同桌的故事,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原型_(:з」ang;)_当然不是纪实,做了很多修改,但确实是主体的灵感来源。 原型的妹子是个很骄傲的优秀妹子,脾气确实有点棱角,但是她邻居竹马对她很温柔,从小从来没生过她一次气,一直有求必应,同进同出。 -- 第51页 她这辈子第一次遭受打击,就是搬了家转了学,整整一个月,竹马都没联系过她。 国庆长假回去找竹马,竹马在篮球场上打球,她一个人跑回去的,也没通知谁,还在球场外面的时候,就被竹马同桌看到了她,追过来用话糊了她一脸,告诉她其实竹马一直以来特别烦她特别讨厌她,早就等着她远走高飞了,bulabula,用刀子嘴捅了她很多非常狠的话,说别以为她那么优秀,其实班上同学都特别烦她。 有些话有多狠呢,简直是人参攻击,我都不想写出来,我也觉得妹子没有全说出来,虽然现在长大成人了,大家提起往事都是用自嘲的语气当玩笑讲的。 妹子那天最后没去看球,也没去见竹马,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我问她有没有想过是同桌单方面喜欢竹马,所以很烦她这个青梅才说了那些话。因为她两还真的名字有一字相同,导致小名也相同。 而据妹子所知,竹马中学时代没谈恋爱,后来也没有和同桌在一起过。那竹马我看了少年时候的照片,特别俊秀的一个少年,长得白个子高,篮球打得还不错,招中学女生喜欢太正常了。 但妹子告诉我她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竹马突然不理她,不知道同桌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竹马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也没再主动联系竹马。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主动贴上脸去问,竹马肯定挺温柔地说没这回事。 她的故事也不像言情小说,没啥he不he的,也不能知道别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问了别人,别人说的会不会是敷衍的假话。事实上她的故事里人人都只pick到了一项技能,竹马pick了长相好,她只pick到了成绩好。 她再也没回去见过竹马了,也没去讨问个真相你是不是真的很烦我,搬家之后一路重点最后去帝都了。竹马留在当地,真学渣,读了技校当了工人,两人竟然真的就再也一句话一个电话也没有过了。各自搬家,各走各路,人生再也没有交集了。 第20章 和平之桥 两年前的那个十一长假,林夏遥也是和如今一样, 颠簸之后开始发烧。 但是也有很多不一样。 往常她高烧起得快, 退得也快, 那年的国庆长假跑回家玩, 七天折腾个来回, 林爸爸林妈妈听说她回学校之后发烧了,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父母远在异地鞭长莫及,便在电话里叮嘱她好好吃药, 要是睡一觉还不退烧,记得去校医院。 可那次林夏遥烧得没完没了的。那是她人生第一次, 生病了却没人哄更没亲人照顾,一个人躺在校医院里挂吊瓶。人丁不太兴旺的校医院有点冷清,不像外头的医院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 林夏遥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享受了单人间待遇, 孤孤单单的, 药劲儿上来了也睡不踏实, 梦里迷迷糊糊都是以前同学朋友的黑影, 看不清面孔,看不到阳光,只能感觉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围着躺着不能动弹的自己,每张脸上都没有五官,满满的都写着我们讨厌你。 嗓子肿得疼到说不出话来, 梦里想张嘴说声对不起,都发不出声音来,好像一个着急的哑巴,只能张张合合,却无法表达心中的歉意。 然后听着围着她的这些影子,每个都在张嘴说,我们讨厌你,我们讨厌你。 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声,震得她嗡嗡的耳鸣。感觉脑浆都被烧成了浆糊。 烧到后来直接从校医院转去了大医院,辅导员急急忙忙地给她的家长打电话,生怕这十三岁的小孩子在学校里烧出什么问题来。 等到林重岩和夏清担心得都要请假连夜启程北上去学校了,林夏遥的病才将将好了起来。 一次高烧,烧垮了她所有的自信,烧掉了她所有的骄傲。她一个人夜里偶尔醒过来,盯着左手上遍布的针孔,心想,老黄是对的。自己就是在小县城里充大王,耀武扬威。有什么了不起。井底之蛙。 康复之后,学着沉下身,学着静下心,一头扎进了少年班预科的学业里。比起从前的轻轻松松,如今每一次考试,都像一次真刀真枪的搏杀,几十个神童天才丢在一起,也必然会有一个倒数第一。 要是不想被成绩单的排名羞辱一脸,就好像是后腰上被人抵了枪,必须一直在轨道上拼命地冲下去,一刻也不能松懈。 心态崩了的学生也不是没有,毕竟稍有不慎就是掉队出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高速列车上的同学们轰轰烈烈地往远大前程奔去,只能间或给你甩下一个或遗憾或轻视的眼神,最后留给你一排飞驰而去的背影。 别提骄傲了,别提优哉游哉地撒欢了,别提和老师对着干了。点灯熬夜,埋头苦读,林夏遥没日没夜地学习,那些课程,就好像是逼到脸上,码在面前,等待攀爬的无数阶梯,没有时间想别的,光是挨个翻过去就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花了一年,她提前读完了预科,站在了大学里。 又花了一年,开始慢慢学着认清自己。 发现再多的赞美,再多的奖状,也抵不过,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好像很多大人都还没她这么奢侈,觉得能有份工作,能有口饭吃,就已经能算是好日子了。 可林夏遥站在十五岁的门槛上,觉得我不喜欢,比什么都重要。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知道自己不想要面前这条路。 -- 第52页 林重岩和夏清就是这么纵容,就真的让她退学了。 老程觉得他们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实验高中在林夏遥嘴里,那就只是一个离家近不用住读图书馆优秀的中庸偏上选择,可放在程冬那里,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省重点高中了。毕竟他连普高都考不上。 程松柏拎茶拎酒拎烟,上门弯腰求人,花了十几万,大动干戈地搬家回来,打定主意儿子高考之前都不挪窝了,可程冬还不领情。 其实自从上次把程冬抽进了医院里导致他离家出走以后,这两年,程松柏已经不太那么狠的动手了。程冬也比以前听话了一些,不那么犟不那么跟当爸的硬顶了。 但程松柏觉得程冬这次真的是不可理喻。当年那个事儿,和林夏遥就没多大关系,他一个男孩子,至于吗?心眼就小到这个地步了?小丫头都比他大气,三番两次登门道歉,结果两年过去了,他还记着仇呢。 但程冬这次说什么都不听,一副宁可不读大学,去工地搬砖的模样,气得程松柏又动了手。 最后程冬管不了自己的学籍,管不了自己转去哪里读书,但是他能管住自己,明明同路上学同路放学,装得和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似的。 又在长假里发了一次烧的林夏遥,脑子里糊满了小时候的事,跟在程冬后面上学,就瞅着他那大长腿,嗖嗖嗖的,一会就走没影了。她也没说什么,路上还停下来,买了杯热豆浆,捧着喝,感觉手和胃都热乎了起来,才背着书包慢慢悠悠地继续往学校走。 林夏遥踩着早自习的点到了教室里,从讲台上绕下来的时候,目光顺便悄悄地往最后一排溜了一眼,看见程冬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在看书。 程伯伯的打算,林夏遥很清楚,程冬自己学习的效率,她更清楚。可她不知道怎么走过去,和程冬说,我帮你补习吧,我保证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过去两年见不到面,那还好说,可以如程冬所说,保持面上的和平就行。但如今程冬分分钟在她面前晃悠,假装陌生人,她也分分钟地想直接掀摊子,想直接窜到他背上去勒住他的脖子晃悠,吼他到底要怎么样道歉才算行。 这样做不太好,这话听起也真的很欠揍,林夏遥自己知道。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手痒痒,见不得程冬那张假装冷漠的脸。可能是十几年来被娇惯的身体记忆,远比后天的那点自我反省那点自知之明要来得深刻,来得刻入骨髓。 林夏遥把书包往第三排的椅子上一放,坐下来,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然后就发现同桌原逍整个人瞬间被她这口气叹得脊背都绷紧绷直了,似乎防备着她这声叹气后面,又要接上一句什么嘲讽的话似的。 逗得明明在发愁的林夏遥就笑了一下。 原逍之前还觉得,林夏遥有时候和他说话,就像老人家给孩子讲道理,听得他浑身不舒服,就想和她吵架,摆数据列论点,非要掰扯清楚。 但其实林夏遥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瞅着原逍仗着自己天才自己中考状元自己成绩好到一骑绝尘,在班上那么招人讨厌,就总想起从前的自己。 不过时间过去了两年,林夏遥她虽然时常还有点摸不清人际交往的尺度,偶尔有点矫枉过正圣母过头不懂拒绝,但是已经不像当年在校医院发烧时那样觉得全世界都讨厌自己了。 太极端了,想什么呢。把自己父母亲人放哪里去了。 林夏遥托着腮又再看了原逍两眼,觉得在讨人厌这点上,还是原逍更胜一筹,自己绝对是输给他的,绝对没他那么毒舌那么欠揍。 反正她从前嚣张,那肯定也没有原逍这么嚣张。顶多算是不自知的傲气往外冒。原逍那是主动寻衅滋事主动出言打击。 所以一脚把他踩成了第二名,还一不小心踩成了九科第二兼之总分第二,那种成就感,确实挺让人满足的。 但是看着原逍一副如临大敌的炸毛样子,林夏遥抿着唇乐,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分了,做人不要太绝对,要见好就收,便主动伸出了和解的橄榄枝。 你不做吉米多维奇了吗?林夏遥尽可能把这句话平铺直述地裹在了友好的询问语气里,再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眼他面前老老实实摆放的高中数学教材,对他的数学水平予以肯定,下次小心点不用超纲内容就行了吧,我觉得你的水平也没必要和高中教材过不去。 原逍狐疑地看着林夏遥,觉得过了个十一长假,小同桌这遮都遮不住的大尾巴,就又好生生地藏了回去,缩回了她最开始见面时温柔平和的面具里。但又总觉得这温柔平和的背后,替他挖了个大坑,只等他接受这友好示意,往前走两步,肯定一头就要栽进去,再被她狠狠嘲笑。 林夏遥看他一脸警惕提防再遭毒舌讽刺的样子,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又有点忍不住想笑,赶紧憋住了。 原逍试探着往和平之桥上踩了一脚,实在是他心中也装了挺多好奇,板着一张线条锋利的俊脸,假装毫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你之前吉米多维奇做完了吗? 没有啊,题那么多,好几千道题呢,好多还是重复类型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啊,有的题我就是看了看,没有真的动手做。林夏遥确实没有给原逍挖坑,好生生地回答了他,主要都是计算,我觉得也没必要啊,你做得太细太认真了吧,简直就是刷题了,腾出时间看点别的呗,这么喜欢数分吗? -- 第53页 原逍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人聊聊数学,伸手翻了翻桌角那套只能在学校时自己做做的吉米多维奇,低声回答:就是喜欢做数学题而已。 这么喜欢数学,干嘛不去一中搞数学竞赛呢?林夏遥趴在语文书上,无聊地翻了翻,对这些已经熟背的古文不感兴趣,倒是对原逍干什么在实验中学死磕感兴趣。 那你呢?干什么放弃数学系回来读高中?原逍不想回答自己为什么不去搞数学竞赛,比起这个,他更好奇林夏遥为什么从数学系退学,看她水平看这学习的自制力,也不像是被强制清退的。 嗯怎么说呢。林夏遥趴在手臂上,把头扭过来,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有点狡黠的笑,你喜欢得第二名的感觉吗? !!! 原逍气恼地把面前的高中数学教材扔回了桌肚里,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林夏遥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往回找补:我不是讽刺你。反正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得第一,我就一直想赢,你把我放在哪个环境里,我都想赢。在少年班里读书,像是被推到轨道上被绑上梁山一样,身不由己,一刻都喘不了气。但是数学本身,让我觉得痛苦,每时每刻都让我觉得自己无能。能拿到那个文凭又有什么用,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追根溯源,分分钟明白为什么有的科学家最终疯了或者晚年信了上帝,我觉得我不是个能当科学家的料。我要是不跳车,我会把自己逼死的。 原逍看了吐露真心话的小同桌一眼,铁口直断,下了结论:你就是不喜欢数学。 数学到了溯源的阶段,会令人痛苦再正常不过了。对原逍而言,哪怕考试得不了第一,哪怕可能一生也没法完成对数学这个学科而言一丁点的突破,他也还是喜欢。 林夏遥不以为意,弯起大眼睛笑了笑,回道:是啊。我以前还大放厥词,说自己想成为教科书的单位和定理,现在回头看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人总要在某一个阶段,才会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个天选之人,其实就是个普通人。可惜人呢,总是要等到死到临头的那一刻才肯承认的。我早些年是绝对认识不到的。记住知识,使用知识,真的多简单啊。到了一锤子敲碎认知,让你去思考公理为什么能成为公理,1+1为什么等于2的时候,才令人痛苦呢。 大概每一个人,都会有一刻,是沮丧的,是承认自己是平庸的,会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每个人的刻度线,最终依照个人,停留在了不一样的刻度尺上。 有人刚迈入小学,就发现自己是垫底的那一个,是个笨蛋。 有的人在中考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一半的人,九年义务教育之后,就要面对不一样的路。 有的人在高考的时候,才会懂得什么叫做名落孙山。 而林夏遥,在将将推开了科学那扇门,窥探到了背后浩渺的宇宙时,就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深渊。 原逍一愣,微妙地看了明明才十五岁就老气横秋地感叹早些年如何如何的林夏遥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却没接话。 怎么了?林夏遥还有点早起的困倦,懒洋洋地趴在胳膊上,扭头望了他一眼。 十月初的晨光依旧耀眼,林夏遥歪过头来看原逍的时候,因她靠着窗,正好映着玻璃窗外无遮无拦的光芒,落在原逍的视网膜上,她背光的五官和轮廓都模糊中带着些光晕。 原逍垂眸,把桌角那套吉米多维奇的数学分析拉回了面前,低声道:我也写过。 写过什么? 以后想成为教科书的单位和定理。 原逍别扭地装平静,林夏遥却笑了起来,两个曾经不知天高地厚狂妄地想去拓展科学边界的假学霸真傻瓜,暂时就九月第一次月考的考试排名引起的那一点嘲讽和打击达成了和解。 林夏遥不想满处树敌,原逍倒也没那么小气,两个人的记忆力都好得并不需要在语文早自习背古文,便趁着周围叽叽咕咕的背书声,讨论起了那套吉米多维奇里的一道题。 林夏遥拿着她的蓝色解压圆珠笔,准确地挑开了记忆中的页码,和原逍低声道:我早就想说了,你看看这题你这解法 原逍毫不客气地用手里的水性笔敲了她的解压圆珠笔一发,吐槽不甘人后:以后有人问题你讲不明白就别讲了,别摁你这破圆珠笔了,听得闹心。完全是负和游戏,浪费两个人的时间,获得一个人的收益。哦,可能还没听懂。一个人的收益都达不到。但两个人的时间是一定都浪费了的。 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程冬,因为身高的原因,人生早就习惯了这种位置安排。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尤其是抬头往前望的时候,看似盯着讲台黑板,但其实别人并不会看出来你放空望去了哪里,整个教室都是你的视野范围。 背古文背烦了,抬起头看一眼。他本来不至于会立刻看到林夏遥的,因为她坐在程冬正前方的第三排,个子小小的,要是规规矩矩地坐着,早就被后方的同学遮没了。 可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并不耐烦早自习好生背那些早就会背的课文,但也没有埋头看自己的书,而是整个人趴在胳膊肘上,探头去了同桌的桌面上在看什么,顺便在讲小话,似乎还很激动,拿着笔戳戳写写的,身影便从两列人的中间露出了痕迹。 -- 第54页 程冬心浮气躁地瞥了一眼面前的之乎者也焉哉乎也,觉得古人云比前方异常幼稚的拿笔打架的场景要有深度多了。 可惜并不如前面更能吸引他的目光和注意力。 第21章 专属同桌 长假综合症的第一天,好多同学都不怎么好受, 昨晚通宵熬着赶作业的, 上课都是呵欠连天, 数分数秒地等中午放学, 指着赶紧吃了饭回来补一觉, 或者干脆不吃饭,直接趴桌上睡觉了。 林夏遥没有这种假期最后一天才狂赶作业的坏习惯带来的困扰,可随着午饭时间越来越近,她也有点坐立难安了。 还时不时地回身去书包里摸两下, 一会儿拿出来一个本,一会儿塞进去一本书, 次次都是和她背后的男同学大眼瞪小眼,哦不,是大眼瞪四眼,坐林夏遥后边的化学课代表是个小眼镜儿。 最后林夏遥不耐烦地把新借来的那本推理书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瞅了瞅杀人凶手是谁, 然后又觉得所有的悬念毁之一旦, 只好权当做看完了, 气鼓鼓地把书塞回了书包里。 烦不胜烦。 谁让后面这一长溜的同学, 各个比她高呢。偷窥最后一排的程冬,实属不易。 整个九月份,林夏遥都没像今天这么活蹦乱跳过,动不动回头在书包里摸个什么,下课就站起来转悠两圈蹦跶两下, 每节课课间都要假装去卫生间去走廊,从整个讲台穿出去,再从整个讲台穿回来,期间慢慢悠悠地,好方便她光明正大地往台下瞅。 大课间的时候原逍就发现了,吐槽她:你今天椅子上装弹簧了?还是早上牛奶喝多了?牛奶喝那么多也没见你长多高。 实在是林夏遥今天进进出出的,就不肯好生生地老实坐着。他们四班的座位是轮换制度,不动前后,只动左右,每周整体向右轮换一整组,这周他俩正好靠窗坐着,林夏遥靠着里面,每次她起身出去,都要麻烦正在做题的原逍站起来让位置。 林夏遥没好气地戳回去:老二你又有多高啦,还不是和我一样坐在第三排! 前排的任海珣咻的一声,背后中了一箭。 最近的日子唐果过得很是欢乐,跟上来也戳了原逍一刀:就是,不足一八零就是残废! 唐果这一句地图炮,任海珣已经被戳成了筛子,倒地不起了。 原逍又脸黑了,一言难尽地瞅了眼小同桌,林夏遥她怎么好意思大放厥词喷他身高的?很是不服气地合上了吉米多维奇,在这方面也要较个真出来:十七岁身高一七八已经远超我国成年男性平均身高了好吗?按照每学期的体检数据曲线来看,在停止增长之前达到并超过一八零绝对是大概率事件。 林夏遥理直气壮地回道:那怎么能这么算呢?差两公分也是差啊,那就像数学差三分,妥妥就是第二名嘛!这是不能预支的! 早上好不容易被数学糊起来的和平,啪嚓一声又碎了。 唐果看着原逍就和从前的自己一样,万事吵架,只要递出一把名叫这次谁第二的刀,就能被插个仰倒,深深感叹一句,这就是世间有轮回呀,报应不爽啊。 等到午休时,林夏遥便打定了注意,站在过道那里,只等程冬过来,她便尾随上去。她心中想好了托词,自己第一天转学过来,班主任是让唐果带着她去熟悉各处的。 那程冬转来的时候,高老师也没喊别人只叮嘱了自己,所以自己这是奉旨带他去食堂,怕他找不着路! 林夏遥,不去吃饭吗?唐果看着林夏遥站在那儿发呆,招呼了一声。 嗯,你不和任海珣一起吃林夏遥的余光就瞅着程冬直接从最后一排横插出去,从教室的后门走,顺着大部队的人流,去食堂了。 哎,也是。食堂在哪儿还要人带吗?到了午饭时间跟着人多的地方走不就行了吗? 林夏遥垂头丧气地一回头,就看到了唐果还一脸雾水地等着她,问她:你发呆干嘛?不饿吗? 任海珣呢?林夏遥不想自己闪闪发光,虽然两个副班长好像也没戳破窗户纸。 嘁,陪少爷吃饭去了。唐果无奈地撇嘴,勾上了林夏遥的肩膀,走吧,我俩吃! 林夏遥领着唐果在食堂里找了个靠门口的地儿坐着,等到她都吃了好几口了,才看到程冬拿着办好的新饭卡进来,目不斜视地去了打饭的窗口那里。 两人囫囵吃了个饱,唐果说她犯食困要睡午觉,林夏遥就自己揣着校服兜,跑去了图书馆,消磨午休时光。 刚进了没几个人的阅览室,却碰到了班主任高老师,和一位系着丝巾,扎着发髻,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穿着甚至可以出席什么典礼的职业女性。 林夏遥站住了,喊了声高老师好。 胖胖的高老师慈眉善目地冲林夏遥点点头,并没有多做介绍,只是伸手把身边的人引入阅览室角落的一间室中室里。 那中年女性看起来气势逼人,路过林夏遥身边时,上下左右往她脸上身上一扫,而后就收回目光,踩着利落的高跟鞋走去了里面那间小阅览室。 动作目光都是干练利落,那眼神甚至锋利中带有些睥睨,没由来地让林夏遥想立正,觉得自己站得太懒散,不够板正。 不过也就是擦肩而过时那一眼而已,林夏遥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太敏感,两人又不认识。 -- 第55页 可确实感觉有点模糊的熟悉,而且还觉得那人对自己似乎有些不满。 林夏遥甩甩马尾,把这无厘头的想法甩出去,先寻摸去了阅览室的活动推车那里。 她阅读比较漫无目的,每天中午或者放学来的时候,都会随手先翻翻刚被清理出来的小活动推车上的书。 那些都是今天上午别人在阅览室里刚借阅的,一般都是堆到了下午放学,才会有教职员工挨个清理放回原处,毕竟实验高中图书馆的人流量不大。 但借书的学生不多,借书的老师倒不少,比起林夏遥去漫漫书海里翻腾来说,能被老师借阅的书,值得先翻一轮。 林夏遥掀开最上面那本装帧精美硬壳装订的烫金书,扫了一眼书名,《实验中学图书馆馆史》。 薄薄的一本,显示出了该馆并无什么厚重历史,林夏遥心中吐槽,这种玩意儿有什么值得借阅的,随手翻开了序言。 实验中学图书馆,由我市优秀企业家,雪原集团肖雪原董事长,为纪念我校优秀毕业生原百川先生,全资捐献建立。依原百川先生本人生前遗愿,本馆择于元宵佳节落成。 一目十行地扫完了这篇序言,林夏遥挑挑眉,想起刚才那令人不快的审视目光,将那图书馆馆史快速浏览翻了一遍,没什么内容,就是一些校史夹杂着建造过程的信息而已,配图倒是详尽。 林夏遥把书放回自助推车上,找了台借阅电脑,滑开屏幕,打开浏览器,搜了搜雪原集团和肖雪原的名字,找到第一个网址,点开。 很正常的一个企业官网,除了飘在首页的最新企业新闻吸引了林夏遥的目光。点开一看,编辑时间今早十一点,配图配字,肖雪原董事长及任经纬总经理出席实验中学雪原奖学金续约仪式,该奖学金用于奖励母校成绩出色的学生,期望为母校孕育出更多精英人才。 很低调,就是学校里的多媒体教室,没有学生出席,也没有大张旗鼓,校领导和企业方和和气气地握了个手,摆拍了张照片而已。 林夏遥琢磨着,难怪的,实验高中招揽自己的奖学金,就叫雪原奖学金。公立高中的奖学金,政府补助的多半都是贫困生资助,这种企业赞助的,才会有些五花八门的名目,但多半也是慈善性质,企业做个履行了社会责任如何如何的正面宣传,顺便再抵点税。 但这个什么雪原奖学金,没别的名头,什么别的家庭困难都不看,就是给成绩好的,只给实验高中成绩好的。 啧,拿了人家的奖学金,还踩了人家儿子一脚,是有点牙疼。 但这也不是只给高二的年级第一啊,更何况林夏遥还没参加过高二的大考呢,就是一次月考而已。这奖学金,每年三个年级,包括考重点大学奖励什么的,都挺多人拿的,只看学年末的期终成绩排名啊。还有入学特别奖励呢,帮助实验高中提高生源质量的,林夏遥拿的就是这个。 林夏遥还捎带手地搜了搜原百川,当地高校的一名数学老师,看起来是英年早逝,没什么别的信息了。 新建的图书馆,空间挑高,落地窗视野广阔,金属书架排排错开,电脑和座椅在墙边一字列开,空调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度恒温,充满了现代化气息。可是推开阅览室角落的这扇门,进到室中室的小小阅览室,就像是能穿越回几十年前似的,小小一间屋子充满了书本纸张的味道,旧木桌椅,顶上挂着老式的吊扇,悠悠地转着,不快也不慢,就是个摆设。 但起码是个被人好生照顾的摆设,因为并没有吹起一室尘埃蛛网。 这是雪原集团捐建这栋图书馆的唯二两个要求。其一,只有实验中学的师生能进。其二,保留当年的阅览室。 上午那个短短的奖学金续约仪式之后,肖雪原就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一直坐到了午宴时刻才出去,此刻又和高老师一起回来谈话。 二十多年前,她就是在这里过暑假的。也是四班。也是班主任高老师。也同样有一个原班长。 那时候夏日里开满二十四小时的空调,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实验中学的图书馆也还不能被称之为图书馆,只是个阅览室,里面塞得多半都是些凑数的教材教辅而已。 原班长仗着高老师喜欢他,也知道肖雪原在亲戚家里日子不好过,白天要是待家里要遭人白眼不说,还没法专心学习总被支使来支使去,便偷摸地借来了学校阅览室的钥匙,邀请他们四班严厉而又不给男生留情面的肖支书去阅览室里做暑假作业,顺便吹吹吊扇。 半个月还没到,原班长就无聊地翻完了阅览室里寥寥无几的书,趴在桌上闹肖雪原:别写啦肖支书。你理理我行吗?你次次都是年级第一,就没见你得过第二,你陪我聊会儿不至于成绩一落千丈的,给我们普通人留点余地好不好?你再这么上进,我这个班长都快当不下去啦! 原班长,你能不能认真写作业?有空你不如多做两套题。肖雪原从小寄人篱下长大,吃尽了苦头,除了读书别无出路可走,别指望着又抄我的。你除了数学,别的成绩还能看吗? 原百川趴在老式的木桌上,一点也不怕冲他发脾气的肖支书,还弯着眼睛笑:怎么不能看了?数学第一,总分第九,挺好的啊!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呀。 -- 第56页 这话里带了点暗暗的称赞之意,肖雪原就不说他了,埋头继续做作业,可过了没一会儿,无书可看无事可做的原班长又从对面塞了个纸条过来,戳戳她的笔帽:肖支书,肖第一,肖老大,你理理我呗。我刚看到一句话,想不明白,你语文好,帮我看看,缀这个字这么用对不对,取点缀的意思,而不是后缀的意思。 肖雪原抿着唇,知道原百川确实语文一般,接过来打开一看。 我以为,有一句人人都说浪漫的话,其实并不非常恰当:以你之姓,冠我之名。新时代了,男女都是半边天,这话太不平等了。 我以为,最浪漫的缘分,应该是,你生来,便正好,以我之姓,缀你之名。 穿着洗得发黄的旧衬衫的肖雪原捏着那纸条,绷紧了单薄的背脊,脸红了,遮都遮不住。 原班长很是得意,并不指望他的肖支书真的给他个答案,拿右手做枕放在脑后,靠在那斑驳的水泥墙面上,对着这破旧的阅览室懒懒地叹了口气,长手一挥:等以后我有钱,嗯,等以后我们有钱了,给咱俩的母校,捐一整栋楼,做图书馆!用书全填满!保证那些高中生呀,三年不吃不喝泡在这里,都看不完! 肖雪原就从暑假作业的上方,看着她的原班长,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明明连一整天的空调都还吹不起,却吹出了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牛皮。 她这一辈子,她这几十年,就爱过这一个男人,从少年,到中年,认定了就不撒手。为了原百川年少时的一句戏语,她自己选定了名字,算好了日子,非要提前剖腹产,也一定要让儿子在元宵佳节出生。 结果对原百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宁愿丧偶。而后一语成谶。 高老师知道原逍因为丢了第一,刚午饭时被他妈妈又严厉地指责了一顿,此刻坐在这个小阅览室里,叹了口气:小肖啊,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又何苦放不下呢? 可肖董事长已经不是当年四班那个十七岁的肖支书了,她也不需要班主任来指点她如何长大,如何做人,甚至如何教育下一代。 她清了清嗓子,没有接这句陈年的老话,反而是把上午那份奖学金赞助的续约合同推了过去,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高老师,听说这个林夏遥从少年班退学回来,并不是一定要来实验高中,好几所重点都有招揽她。你们校方用雪原奖学金去招揽她,是您极力主张的,您是不是应该至少提前和我打声招呼? 高老太太并不和她置气,只是把那份企业奖学金的续约合同又从桌面上推了回去,也并不乐意喊她肖董,这些孩子不管长大多,变得多有出息,在她眼里都是曾经的学生:小肖,你赞助母校企业奖学金,那是你和学校之间的约定,我没有看合同,但是我相信,里面也不会写着不准招比原逍成绩更好的学生进来。我极力推荐学校去招揽林夏遥,那是因为我觉得她未来能给学校本届升学率带来助益。你把原逍框在这里,复制一个三年第一,对他有什么好处?纪念品可以是栋图书馆,可以是阅览室这间屋子,但不应该是你的儿子。 图书馆小小的阅览室里不欢而散。林夏遥看着那小屋子里推开门之后,神似原逍的中年女人走路如风,眼神带刀般的离开了。 高老太太捧着她那万年不离身的老式保温茶杯,慢悠悠地溜达到了林夏遥旁边,摸摸她的脑袋,问她:在看什么书啊,要不要来点高老师的私家推荐啊? 原逍中午和任海珣没在学校食堂吃饭,可吃完了午饭回来,似乎脸更沉了。唐果趴在桌上睡了个午觉,起来看到原逍这个黑脸,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男生小气得没边了。不就是戳了下身高嘛。 不过再看眼同桌任海珣,又觉得,咳,似乎男生的身高是戳不得。 低气压的原逍在座位上坐到了下午临近上课,他那小同桌才慢悠悠地晃回了教室。 乖啦,别气啦。别和吉米多维奇死磕了,换本新书看看。林夏遥从图书馆回来,摸出一本书来呲了原逍头毛一下,好像原逍此刻脸色难看,全是因为早上那幼稚的身高吵架导致的一样,一七八超高的,我承认! 原逍还没来得及想好摆个什么脸色呢,林夏遥一松手,那书就从他头顶上滑到了面前。原逍伸手接住一看,书皮:《数学恩仇录:数学家的十大论战》。 行吧,瞅一眼这个曾经也狂妄地想命名教科书单位和定理的小同桌,原逍决定单方面原谅林夏遥对他身高的无理攻击了。 接下来的头两周,班上同学神奇地发现,原逍那个举世罕见的大喷子,居然搭配上了专属灭火器了。 偶尔要是唐果和他对呛起来,火还没点上呢,林夏遥唰唰唰,摸出一张纸来,写出两道题,怼原逍鼻子底下:你看看这个! 原逍垂眸一扫,林夏遥居然拿点集拓扑给他!这才高二刚开学! 然后他气势汹汹地坐了下来,绝不肯认输。 等到原逍习惯了,他都已经开始不高兴林夏遥给别人讲题了,觉得这些人霸占他的专属同桌的时间。他对这同桌巨满意,觉得她从数学系退学过来乃是天意,也不想满世界找茬了,也不想成天愤怒个没完了,就想拖着林夏遥在令她痛苦的数学专业里沉沦。 -- 第57页 刚开始课间和自习课还能忍一忍,可再要有人讲不懂问第二遍,原逍反其道而行之,唰的一声把新买来的尤承业往林夏遥桌上一甩:你看眼这个!而后拿锋利的眼刀刮啊刮的,令前来问题的同学摸摸鼻子自动败走。 班上渐渐有些人起哄,喜欢喊林夏遥救命,原逍也不在意。原逍同学自作主张地把这个班划成了两部分,凡人皆蠢货,凡人在那头。林夏遥勉强可算是他一国的,他俩在这头,虽然林夏遥她不喜欢数学。 十月份被长假占去了一周,日子就过得格外快些,到了月底的十月月考在即时,原逍就磨刀霍霍,誓要拿回第一了。 实验高中的体育课十分松散,热身跑个两圈,就可以随意自由活动了,借球打也行,回教室也一样。 男生们大多数都借了篮球在打,女孩子也有在打羽毛球乒乓球的,然而不爱运动的林夏遥搭着唐果,去买了两个甜筒,一人吃一个,坐在隔着篮球场有点远的看台阶梯上,偶尔偷瞄一眼右前方在打篮球的男生。 程冬在新班级融入得也挺好的。大概是他也有他固定的习惯,球场上打几把,最后几排和学习不太好的一起混两天,也有了一帮熟识的同学,此刻体育课自由活动,就在篮球场上发光发热了。体育委员胡鑫个子高,坐后排,和程冬关系好得比较快,实在是之前班上几个班委都不爱运动的居多。 唐果林夏遥方静姝这些就不提了,像班长原逍仗着高老师纵容,连体育课都不上,直接闷教室里做题。 刚开始林夏遥还以为他智力发达四肢简单,结果唐果捏着鼻子嫌弃地说:他体育还算可以吧,就是事儿逼。说学校里上体育课又不能立即换洗,他有病才会在学校上体育课,然后出一身汗穿着黏腻的衣服上一整天课。运动会都要缺人缺项了,胡鑫跑去三催四请他才肯上。仗着家里有点钱呗,周末学点什么网球课骑马课游游泳什么的,任海珣他爸还盯着任海珣一起去上课好培养友情,我是真看不惯他爸。 自从林夏遥偷偷透露了自己在图书馆看到的事实,憋坏了的唐果可算是找到吐槽的地儿了,一说起任海珣那功利的爸,眼白要翻到天上去。大人自己的事业自己奋斗好吗,别拿着儿子的友情往外卖。 林夏遥耸耸肩,觉得唐果带了点有色眼镜,任海珣也没那么被逼迫。毕竟任海珣也算是和原逍从小一起长大的,顶多算是情势所迫,比较让着原逍? 但是她又想了想,哎,自己不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么? 林夏遥叼着甜筒又去瞥了瞥篮球场,场边直接坐着看球尖叫鼓掌的女生也不少,她后知后觉地反应到,程冬这种长得好看篮球不错的男生,应该也算是受欢迎。 只是林夏遥自己从来不觉得而已。一起长大十几年,什么脸不都看习惯了啊。再说了,那张脸在竹林里头上蹿下跳闹得灰头土脸,或者被程伯伯打得肿到认不出来的时候,她也没少见过。 如今隔了两年再见,林夏遥的评价客观了许多。毕竟连原逍都能收情书呢。大家都知道原逍不上体育课,这时候往他们班跑的脸红扑扑的小女生,八成就是去找原逍的。 可惜写的信连当草稿纸的下场都不会有。 唐果称之为被距离蒙蔽了双眼。远香近臭。隔壁班和低年级,都觉得原逍又帅成绩还好,家境也不错,毒舌那叫做有性格,好酷哦。呸! 林夏遥隔着距离盯着篮球场发呆,唐果先吃完了甜筒,就突然袭击地问了她一句:你是喜欢程冬吗? 最近常常被班上同学起哄,被调侃习惯的林夏遥叼着那个甜筒啃,还以为唐果问得是原逍呢,心不在焉地回答:你想多了,我不是,他也不是。他那是喜欢数学,对数学友好不是咳咳咳,你说谁? 唐果翻了个白眼:我说程冬,那个转学生,程冬。谁问原逍了。 林夏遥被甜筒呛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噎下去,只好反问了一句:那你喜欢任海珣吗? 还行吧,一点点吧,嗯,比一点点再多点吧。唐果很是大方,用手肘往后面高一截的台阶一撑,有时候还不错,有时候又觉得他很烦。他又没表白,就先这么着呗,高考要紧。 唐果已经坦诚相待了,林夏遥无语凝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傻子才觉得你喜欢原逍呢,任海珣就是个傻子。唐果兴致盎然地盯着林夏遥问,觉得这都不说实话,那就是不拿她当朋友,你总是欲言又止地盯着程冬,在教室里呢就老是往最后一排看,体育课呢从来不坐场边,偷偷摸摸坐老远,但是一定要坐能看到篮球场的地儿,其实就是在看他打球,对吧? 可是林夏遥眨了眨眼,没头没脑地问了唐果一个问题:你觉得高一的时候,对你而言,原逍讨人厌吗? 讨厌啊!再讨厌也没有了!得第一了不起啊!唐果旧恨难消,很快转移了注意力,这么一说十月月考快到了,你可不能输给他!坚决要把他这老二的名声给砸实了! 林夏遥啃光了最后一点甜筒,恹恹地说:那可能对于程冬来说,我就有那么讨人厌吧。 一节体育课,唐果吃了一个甜筒,还听了一肚子故事。 -- 第58页 可听完之后,唐果同学,有一颗不以颜值为转移的公正之心,还有一颗护崽子不讲道理的护短之心。之前因为那一点共同的秘密熟稔起来,她把个子小小的林夏遥,也视为了身后的崽子之一,便对程冬,有点要横眉冷对之意。 可是林夏遥却会在背后,偷偷扯她后腿,不让身为副班长的唐果为难程冬。 好在也没那么多闲工夫。 十月底这次月考,原逍是再不至于轻敌了,林夏遥也不可能放水,两人一副真刀真枪上考场的模样,只等月考隔周的周一出结果。 可林夏遥这次还没等到去学校的早自习验收考试成绩呢,一大早上六点半钟,睡眼惺忪的,就从程冬妈妈那里接到了一个掩不住哭泣声的电话,提前知道了结果。 第22章 破冰 遥遥,醒了吗?你今天帮伯母给你们班主任带个话成吗?替程冬请一天病假。程伯母捂着嘴小声在说话, 可啜泣声憋都憋不住, 我这儿没有病假条, 程冬也不肯去医院, 老程还不同意给老师打电话请假, 说又耽误一天学习。昨晚你们高老师说你这次又是年级第一,你跟老师说说,给程冬请一天,她肯定不说你, 成吗? 程冬的妈妈有个毛病,她其实自己也特怕老师, 去开家长会都心虚,每次老师电话一打来,眉心就是一跳,更别提主动给老师打电话了,凡事对外最好有丈夫出面。儿子成绩差, 自己这家长也没底气, 有时候和老师说点别的, 老师也会扯到孩子学习上一通批, 她一句话也不敢吭。时常让林夏遥帮忙带个话,因为从小林夏遥就不怕老师。 这在程妈妈心里是很自然的,毕竟遥遥是第一啊,老师不会迁怒遥遥的。 林夏遥原本闭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地在吃早饭,一听程伯母哭了, 整个人都清醒了,脑子里都没有这次月考又得了第一的欣喜,再听到程冬不肯去医院,都急了,不是说自从上次打进医院里,程伯伯这两年收敛了些吗? 严重吗?林夏遥急得就会这一句话了,严重吗?很严重吗?我带我爸妈过去看看?送程冬去医院? 不不不,不用不用。程伯母压着声音说话,真严重老程也不会还逼着他去上课。但是背上见了血,程冬又还没醒,他爸已经出门了,我就干脆没叫程冬起来,想说让他多休息一天。听说你们今天还是放榜 程伯母的宠溺主要体现在这上面了,还想着今天放排名榜,干脆就让程冬别去学校了,如此就当看不见了,省得被老师当面羞辱。 见了血还叫不严重啊?林夏遥很气恼,根本不在意什么今天放不放排名榜,连对程伯伯都不客气了,程伯伯这又是为什么啊?因为月考?打人就能成绩变好吗?怎么能总是打人呢!太过分了! 程伯母夹在丈夫和儿子中间,两头都想护着,又忍不住替程松柏解释两句:哎。也不是我说程冬,可是昨晚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来,都气死了。说考倒数第一就算了,交那样的卷子是什么意思,不想学习就干脆别去上学了。你知道程冬的,又和他爸对着顶哎老程也不容易,这次求人花钱送情,他脸都丢尽了 程伯母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林夏遥没工夫多劝了,三两下把早餐塞进嘴里,叼着最后那口小包子就跟阵风一样刮出了门外。 平常都是踩点去学校的林夏遥,今儿个提前了好久就出现在了数学教研组外面。 高老太如今年纪大了,睡眠不好,大清早的一般五点就醒,打趟太极拳就抱着保温茶杯来了学校,天天都是她第一个去数学组开办公室的门。大周一的,刚抿了一口红枣枸杞茶,就看见了林夏遥在门口探脑袋。 进来吧。高老太笑眯眯地招招手,提前来看分数啊?和原逍打赌了是吧?你猜猜看呢。 高老太觉得如今班上这良性竞争,形成得非常不错!拿奖学金招进来,招得值!十月底的月考,林夏遥和原逍两个人简直是一骑绝尘,甩脱后面的学生一大截,数理化生加上地理,两个人拿了五个并列第一,全是满分。四班面上有光,成绩榜上简直是清清楚楚地写着,我们班这两孩子,考满分那是因为卷子就这么多分。 没有,我不是来看分数的。林夏遥进了老师办公室,往高老师桌上看,一摞一摞的卷子和红绿榜都放好了,只等早自习副班长来拿,那个,我替程冬来请个病假。 高老太的脸就沉了下来,咣当一声重重地把茶杯放在桌上:还请病假!考得什么样子还天天请假!别以为学籍不在这里就瞎考!什么态度?对得起老师对得起借读费吗!他家长呢?怎么喊你来请假,叫他家长给我打电话! 程伯母怕被班主任吼,林夏遥可不怕,笑嘻嘻地捧起桌上的保温杯,塞进高老太手里,眉眼弯弯地哄道:不气不气,高老师别气坏了身体,来来来,再喝一口消消气。 老太太无奈,坐下来问她:真病了假病了?医院开病假条了吗?还是今天不敢来了?有本事交白卷,没本事来面对? 高老师,您别直接给程冬他爸爸打电话成吗?林夏遥趴在那一大摞九门功课叠放起来几乎能到她胸口的试卷上,笑得诚恳又可爱,举起两手做了个求求你的姿势,他爸太凶残了,以前就把他打进医院过,昨晚又差点进医院了。 -- 第59页 程松柏那大铁塔一样的身高和黑脸,给高老太留下了深刻印象,听闻此话她皱着眉头啧了一声,低声道:教训一下孩子就行了,这家长下手没个轻重的吗? 嗯嗯。林夏遥重重地点了点头,予以附和,完全没轻重的!简直是和儿子有仇!根本就是下死手! 高老太斜眼看了一眼小丫头跟她装傻卖萌,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林夏遥的脑门儿:起开,别挡着我拿东西。 等到林夏遥站直了,高老太伸手抽出来那摞卷子的最下面那两份,递到她面前:说你们两家从爷爷就一块长大的,你和程冬从小就认识,我看你俩在班上也没多熟悉,也没见他去找你问题。你给我说说,这程冬是真成绩就这么差,还是故意的? 林夏遥接过试卷一看,就知道为什么高老师那么生气,为什么程伯伯又动手了。 程冬顶替了江小胖,成了新任的倒数第一。他那数学试卷,就5分,只答了选择题的第一题。而且他的卷面和答题卡干净的要命,他就只答了第一题,答题卡也只涂了一个A,别的哪怕是选择题,他都没有蒙个答案上去。 原任倒数第一江小胖得了25分,对了五个选择题。但这是不是他自己做出来的,也不好说,因为他一溜下来,答题卡全选的C,涂满了。但这么答题说不准比他自己做,分数还高些。 林夏遥想起来当年初二时那个普通话不标准英文更不标准的班主任黄老头,总是把C念成稀,说不会就选C,叫做物以稀为贵。 但江小胖甭管会不会做,态度是极好的,每道解答题都写个解,哪怕不写要扣分,写了却不给分,他也都写,然后把题干的已知条件抄一遍,胡乱加几笔。填空题不是0就是正负1,要么根号2,他都给蒙上。 虽然高老太铁面无私,江小胖这么满满写了一试卷,除了选择题的25分,多余的一分也没给他加上。但是对比着程冬那空白一片的卷子,总让老师觉得起码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嗯林夏遥歪着脑袋研究了一会儿,舌灿莲花,编出了可好听的借口,高老师,我觉得是这样的。您看您在数学教学这一块经验太丰富了,这帮编教材的,几年一改,都是大路货,不像您,拥有明显特级教师个人特色的教学思路,并不是根据必修一二三四的套路来的。程冬从外省转回来的,他这明显是没有适应,两边教学进度,尤其是教学质量!出现了极大的断层!在学习上,这由俭入奢也是很难的! 高老太就听这小丫头跟她贫,倒也挺高兴,抱着暖手的杯子,听她吹捧。 再说了,您看他这个,会做的才做,不会做的就坚决不做,这是很高尚的品格,绝不弄虚作假,以次充好,胡蒙瞎猜。这是勇于直面自己的学习结果,才能鞭策自己更好的上进,把卷面随便填满糊弄自己糊弄老师,那也没意思,是吧。林夏遥瞅着高老师笑起来,见好就收,那我先把他卷子拿回去行吗?我保证下次他绝不会再考倒数第一了! 你呀!高老太太被逗高兴了,也没再追究病假不病假的,但还是加了一句,你和程冬好好说说。他这不是和家长置气,他这是和自己的前途置气。 得咧!林夏遥装得巨乖巧地点点头,把程冬那些干净的不行的卷子都捡了出来,塞书包里,回教室去了。 早自习的时候,唐果和任海珣抱了卷子和成绩榜回来,对全班同学实行公开处刑。 原逍都预备好了林夏遥又要对他开启嘲讽状态一整天了,结果林夏遥只是友好地笑笑:说了嘛,高手过招,比得是文科。你不要总是瞧不上文科呀。 然后全天几乎都忙得没功夫理他。 原逍就瞅着林夏遥不知道从哪儿要来一套月考的空白新卷子,上课时闲书也不看了,更不稀得和他讨论那些超纲的数学题,整个人认真得不得了,听老师讲卷子,从选择题开始,一题一题认真记笔记,写思路,旁边标注教材页码和知识点,连引用带举例,把整个卷面写得满满当当,活像是被肢解了一样,不同颜色不同引线,勾脉络圈重点。 有必要吗?你又重做一遍?又不是不会做。原逍不能理解林夏遥这家伙在干嘛,写这么细纯属浪费时间。 熟能生巧?温故而知新?理解题目背后那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林夏遥埋着头翻教材和卷子做对比,看着答案会做,和看着题目会做,是两回事嘛。 林夏遥课间都没带挪窝的,午休也没去图书馆,一天之内把九门课的卷子都给肢解了一番。下课时有人从他们座位旁边路过,看到了那令人震撼的卷面,凑过来找林夏遥借卷子复印回去看。 可林夏遥赶紧用左胳膊往卷子最左侧的学号姓名分数栏那里一捂。 学习方面一贯大方得不得了,从来不藏私的林夏遥,居然就拒绝了同学的请求。 嗯,明天吧,明天。林夏遥整个人趴在桌上,把卷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我回去印一份给你们,你们再谁要,自己去印,我不管。 别呀,有几门课今天讲了,明早就要交订正了,明天再印哪里来得及啊。林第一,求求了,自习课借我抄一下,放学就还你!来借卷子的同学知道林夏遥好说话,哀求道。 -- 第60页 不行。这套今天不行。要么你去方静姝那儿拿我考试的那套卷子。她要是没看完,那你们借原逍卷子一样,他也满分!可今天的林夏遥油盐不进,直接把不好打发的全一杆子支到原逍那去了。 替林夏遥当黑面门神的原逍,完全不知道她到底在干嘛。自己的满分卷子借给方静姝,自己又拿套空白的重新做,做得跟教案似的。 等到放学,林夏遥也不去图书馆耽搁了,拎起书包就回家,只不过悄悄绕到教室的后门走,顺手就从空荡荡的最后一排座位上,替程冬把今天布置的作业全带走了。 找家复印店,把该捂住的地方拿空白A4纸一遮,印一份打发同学,林夏遥小心翼翼地把那套被自己肢解一番的程冬的卷子,夹进他今天的作业里,背着书包先去了程家。 程伯母开门看是林夏遥,亲热地去接她肩头的书包:遥遥要不今晚在我们这儿吃饭呢,熬了鲫鱼汤,你最爱喝了。老师没说你什么吧? 没,作业和卷子我替程冬带回来了,伯母您给他?林夏遥拉开书包拉链,把东西拿出来,我回家吃饭就好了,我爸做了饭的。 老林的手艺我知道,鱼汤肯定没我熬得好。程伯母看林夏遥放下作业就要走,直接揽着她肩头去推程冬卧室的门,程冬今天没去学校,耽误一天的课呢,你给他讲讲卷子,我厨房里火还开着呢。 卧室门被程伯母直接打开,一阵小暖风扑面而来,这才十一月,他们家里就开上空调了,因为程冬没法盖被子,裸着肩背趴床上看书呢。 妈!程冬要疯了,他刚塞着耳机听英语,模模糊糊听着外面门铃和说话的声音,还以为快晚饭了,是他爸回来了呢。 结果一抬头,谁知道他妈竟然揽着林夏遥就这么推门进来了。 还挂在身上的耳机线都快被他扯断了,程冬激动地跳起来,一把从里面用力拍上了他卧室的门,对他迷糊的妈表示无语。 林夏遥摸摸鼻子,不知道是应该先不好意思呢,还是应该先咋舌程冬背上的伤。 是没两年前那次严重,也就几处破了皮见了点血,上了药休息一天已经结痂了。虽然在程伯伯看来,这是连病假都不用请可以直接去上学的程度,但在林夏遥这儿,还是觉得看着都疼。 也就不到十几秒吧,程冬又拉开了卧室的门,身上已经套上了T恤,书桌上还胡乱扔着扯下来的衣架,整个人从脸上直接红到了胸口,也就是衣服遮着,看不清到底红到了哪儿。 进来不能先敲门吗!程冬窘得无以复加,对自己妈妈毫不尊重个人卧室隐私的行为表示反对。 这孩子,又不是没见过,还害羞呢。程伯母心大得不行,把林夏遥往里推,你给他讲讲题,我去看着锅。 出去的时候还把门带上了,省得儿子穿太少着凉。 卧室门咔哒这么一关,林夏遥就这么和程冬面对面地站着,两人之间一股后知后觉的尴尬蔓延了出来,被空调那点小暖风吹得满屋子都是。 第23章 脱口而出是你小名 林夏遥本来是没觉得尴尬的,就像程伯母说的, 从小一起长大的, 又不是没见过, 以前更糗的事情都有过。 可在两个孩子中间招呼絮叨的程伯母一出去, 还把门带上了, 小卧室里顿时就安静得不行,弄得那明明号称静音的挂壁式小空调,嗖嗖送暖风的声音都特别明显。 再加上程冬脸红个没完没了,褪都褪不下去, 又沉默着不说话,拒绝和林夏遥对视, 甚至干脆站她面前,就把头扭过去盯着书柜看,弄得林夏遥也怪不好意思的。 她心里没头没脑地浮起来一个念头,觉得程冬此刻肯定特后悔自己继承了程伯母白皙的肤色,弄得整个人红得像只挺拔的醉虾。要是像程伯伯似的整得那么糙, 再晒得黝黑, 估计脸红了都没人发现。 林夏遥的思绪一时打岔, 就跑没影儿了。 卧室里又暖和得不行, 之前程冬上身没穿衣服,屋里温度设置得还挺高,他倒是只套上了一件白T恤,可初秋的时节,林夏遥一贯手脚冰凉, 常常穿得比一般人都厚些,此刻在这空调屋里一闷,不一会就开始觉得自己也脸上发热发烫。 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是个事儿,林夏遥想想,摸出书包里的作业和夹好的卷子递过去,很是照顾程冬想法的体贴说道:我待一会儿就回家吃饭去了,省得现在立刻就走伯母会说的。数学作业你记得做,高老师比较严格,病假也不能少交作业的,别的科目倒是没关系的。 程冬伸手接了过来。 可他刚低头把作业翻开,就看到了里面夹好的那些写得密密麻麻的卷子,题题都是抽丝剥茧,仔细解析。把他交上去的空白卷子,详细标注到不需要人讲,自己对着教材去翻,只要能认字不偷懒,总是能看明白的。 作业里还夹了复印出来的A4纸,是林夏遥把她今天做完的作业印了一份,放在了里面。 程冬抬头看了林夏遥一眼,她似乎对他的书柜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兴趣,正靠在那边浏览打发时间,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程冬自己的书柜他自己清楚,漫画武侠小说全被亲爸扔了,现在里头全是教材教辅,哪怕就是有一点语文课外拓展阅读的名著,林夏遥也早都看过了,没什么能吸引她的。不过就是假装看看,打发点时间,不想让自己难堪罢了。 -- 第61页 什么都做了,什么都印了,还不说明白,也没向他爸妈邀功,照顾着他的自尊,悄悄地夹在作业里。只要他当不知道,她也不会说,默默地看就行。 程冬看着林夏遥,心情很复杂。她还是那么小小的,年纪比自己小,个头也比自己小,此刻也不过到他胸口高而已。可两年多过去了,小女生却还学会了照顾他的面子。 这么多东西,她今天一天,包括上课下课和午休,大概都没干别的了。可花费了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她又能得到什么呢。这些东西对她而言都是无用功,她又不是不会做,纯属浪费她的时间而已。她又不是拿钱干活的老师,平白因为父辈的交情,付出这么多心力。 林夏遥。程冬合上了自己手上的习题和卷子,那点没完没了的脸红终于褪了下去。 嗯?林夏遥从书柜前回过头来,觉得自己还是不太适应程冬这么全名全姓地喊她。 可程冬话还没出口,自己卧室的门就又被毫无预警地推开了。 程冬在家是没什么隐私的,也没有关门的权利,程松柏回来一看他卧室紧闭,直觉就是儿子在偷懒摸鱼,非要人紧盯着才知道学习,直接伸手拍开了门。当然也就是他自己觉得是伸手拍开了门而已,实际上那力度和砸也没什么区别。 卧室的小门板在门后的吸铁石上还来回蹦跶了两下,才肯老老实实地被吸住。 在家关什么门程伯伯一进门就是发脾气,而后被小暖风糊了一脸,再看着门旁边的书柜架侧被他吓一跳的林夏遥,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赶紧挤出个和善的笑容来,遥遥过来了啊,你们学你们学。一会就在这吃饭吧,我给老林打个电话就成。晚上就在这儿自习,多教会他,就几步路,到时间了我给你送回去。 背上的伤也就将将结痂的程冬,明明白白就是不怕打,看都不看他爸一眼,不管不顾地当着他爸的面,就把刚才要说的话接了下去:林夏遥,以后你不要浪费时间给我写这些东西了。我不用你管,也不用你教。你做你自己的事去就行。 程松柏那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和善笑容,就被突突突往上冒的火气给冲散了,太阳穴都爆得疼,手臂上青筋直冒。 程伯伯明显是被激怒了,瞪着眼睛怒视程冬,凶巴巴的样子林夏遥看了都怕,可程冬就平静地回视他爸,抿着唇,不再接任何一句解释的话。 一双清亮的桃花眼,真的是和程松柏心爱的妻子非常像,就是眼神的内核完全不一样。没有那种惹人怜惜的迷糊懵懂,里面盛满了不屑一顾的不服和倔强。 白天冷静下来的那点反思,那点后悔自己这次下手又重了的自省,全被怒火烧成了飞灰。 这儿子就是不知好歹! 早上六点半不到就出了门,忙活了一整天的程松柏气得脑仁疼,火到原地转了一圈,回过身,看见书桌上扔着的铁丝衣架,顺手就拿了过来。 那是程冬刚刚因为林夏遥进门,脸色爆红,赶紧从衣柜里拿出来的。也不管伤口碰着衣服疼不疼,赶紧先套到身上再说。衣架就被程冬随手扔在了书桌上,此刻却成了他爸顺手拿起打他的武器。 程松柏拎着那细细的铁衣架就抽了过来,可是十七年以来,从来没有动手反抗过他爸的程冬,居然就抬手攥住了他爸的手腕。 程松柏一愣,往常程冬再不服管教,再倔再犟,也就是挨打的时候从不认错从不服软,沉默的一声不吭,但他不肯哭,不逃跑,不讨饶,却也从来没敢对他老子还过手。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对峙着,程松柏第一次清晰而又明白地意识到,他面前的儿子,个头已经这么高了,居然也不比他矮多少。儿子架住他的手,居然也有了和成年人对抗的力量。 其实如果此刻林夏遥不在屋子里,程冬可能就咬着牙,让他爸这一衣架子抽他背上了。哪怕伤上加伤,他也不会哼上一声的。 可他突然就是烦了。恼了。没人想着进他房间要敲门,总觉得他要关门就是不干好事,在林夏遥面前,也是说打就打。 他不想自己这么大了,还是那个他爸当着林夏遥的面,当着一个自己从小带着她玩到大的妹妹的面,说打就打的孩子。 可程松柏气得也是这一点。这一整天他一口气都没喘过,中午还抽时间买鱼买排骨回来过一趟,想着昨天打儿子下手太重不好意思,让太太晚饭煮点他爱吃的。当时程冬就是关着门趴着看书,结果他推门一看,好家伙直接趴着睡午觉睡着了。他还没来得及发火程冬怎么没去上课,老婆就肿着眼睛跟他说林夏遥和老师请假了,他也就算了。 可林夏遥巴巴地去替他请假,去找老师要卷子,上门来送作业,主动求着替他补习,他还当着父母的面给小姑娘甩脸色看。 居然还敢还手。 程松柏动手作势把那个衣架抽回来,程冬就没再捏住他爸的手腕,松开了。然而他老子又抽了过来。 原本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程伯母刚关了轰轰作响的抽油烟机,就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出来一看,一声呜咽,恨不能捂住眼睛,儿子那后背又要见血了。这孩子,他怎么总是和他爸对着干呢,就不能认个错吗? 可是这次居然是林夏遥伸手去拦了一下。她个子小,使劲努力踮脚去拦那么一下,简直是螳臂当车。 -- 第62页 所以她很快痛呼一声,捂着手就蹲了下去。 程冬的反应比谁都快。 遥遥!少年着急的声音都快变了调,脱口而出本能里的称呼。 他跟着林夏遥就蹲了下去,背上的伤口崩裂的疼都顾不上了,哪里还会记得他想好了要划清界限,以后要喊林夏遥的全名。 程冬紧张得要命,伸手去掰林夏遥紧紧捂住的手。遥遥有多怕疼,他是知道的。他爸那劲儿得有多大,他更是知道的,怕不是能把遥遥的手都给抽废了! 两孩子往下一蹲,就地蹲成了一高一矮的两朵蘑菇,头顶着头,手拽着手。从一米九五的上空往下俯视,基本只能看到两个黑脑袋。此刻程松柏就是天大的火气也被吓得魂飞魄散了,这可是个小丫头,还是老林家的宝贝小丫头。自己儿子打就打了,别人家的丫头,伤了碰着了,那可不是闹着好玩的。 这铁汉子手足无措地想蹲下看看怎么样了,又不好意思,回头无助地瞅了眼厨房门口的太太,指望她赶紧过来救命。 可是蹲下来缩成一团,像个小蘑菇一样的林夏遥,看着程冬着急地跟着蹲下来掰她的手,听他脱口而出地喊她遥遥,眼睛都笑弯成了月牙儿,唇角都偷偷地翘了起来,哪里有疼哭的样子,眼眶里一点眼泪都没有。 程冬一愣,就看着林夏遥居然还悄悄地冲他眨了眨眼,晃了一下他正捧着她手的手。 程冬低头一看,林夏遥偷偷在他手心里把手摊开了一小下,白生生的,连一点破皮的痕迹都没有。 林夏遥才不是程冬那个傻瓜呢,和他爸怼着劲儿的去对抗。她就是踮起脚悄咪咪地迎上去,错开角度虚划了一下,然后就超级大声地捂着手痛呼了。 程冬不是不知道,他爸就吃这一套。他要是肯眼泪汪汪地冲他爸卖可怜认错,他爸早就下不去手了。 但他非不,就要和他爸硬顶着。 可是林夏遥这么一闹,他爸也不可能再发脾气了。 但林夏遥那么偷偷地一笑一摊手,也就是两人蹲下来后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大人们估计都没来得及看清。 然后程冬就看着林夏遥收拢了自己的手,再用右手捂着左手,一副很疼很疼很委屈很委屈的样子,语气里满是可怜兮兮地冲他爸说:程伯伯,我想和你谈谈。 程冬很是窘迫地扭开了头。 第24章 脱衣服 程伯母心惊胆战地从厨房那头一路小跑了过来,赶紧把还湿着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着急地蹲下来去握林夏遥的手:快, 让我看看, 伤得重不重? 可林夏遥不让, 就紧紧地捂着, 眼巴巴地蹲在地上,仰着一张小脸哭兮兮地望着程伯伯,说话还带着点鼻音:我不,我就要和程伯伯说话。 程松柏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站那儿都嫌自己碍事,这种未成年小姑娘暴力受害者点名要求1v1谈话的场面, 他真是从未经历过。 毕竟他又不打老婆,他也没养过闺女,虽然自己看着是挺高挺壮的,可都几十岁的人了,那也不是毛头小子那会儿成天在外头打架斗殴的啊。如今每天上班都够劳心劳力了, 这些年里也就只是揍过儿子, 此刻被要哭不哭的林夏遥看得真是一阵一阵地心虚, 想张嘴说点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呐呐地想道歉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突然就感受到了自家儿子的好处。 从来不哭,打死他他都是不肯哭的,更别提用这种泫然欲泣的目光控诉地盯着他了 程松柏只好灰溜溜地摸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地蹲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遥遥别哭遥遥别哭, 伯伯不是故意的,疼不疼,要不然去医院吧好不好? 瞅着他爸蹲下来那后背紧绷五官纠结的样子,听到他爸这一迭声的对不起,大开眼界的程冬简直没眼看了,只好搁一边呆着去,别影响林夏遥发挥。 可林夏遥干脆把手揣进了自己外套的兜里,就是不给看。程伯伯程伯母那么大的人了,也不好直接跟拔葱似的把小丫头的手硬扯出来,程松柏只好苦着脸,答应林夏遥去客厅和她谈谈。 程伯母愁得要命,不知道怎么给林重岩和夏清交待,正想跟着过去再劝劝,好歹去医院看看,就被自个儿子一把拉住了。 林夏遥出去的时候还用脚勾着把卧室门带上了,程冬看门咔哒一关,便拉住了他着急上火的妈:没事,她手没伤到。 啊?程伯母一脸迷茫,怎么没事呢? 程冬往床上一坐:吓唬一下我爸?省得他发脾气? 程伯母先是被这话惊到了,随后又放下心来,别人家的女儿,没伤着就是最好的了,可心还没放到一半呢,一眼瞅着程冬白T恤的后背,心又挂了起来,急着道:衣服背后有血迹,快,让我看看!是不是又裂开了? 等背后卧室门关上了,两人进了客厅里,林夏遥就挂上个可爱乖巧的笑容,拉住了程伯伯的袖口:程伯伯,我没事。我就是不想看您打程冬,您衣架有没有抽到东西,您应该有感觉吧? 按理说打没打到是有感觉,可林夏遥刚委屈得那么逼真,程松柏他想着哪怕就是擦着刮着了,也不是闹着好玩的啊。 -- 第63页 可这都出来了,程松柏也不可能回头再踹开门把儿子揪起来打一顿,更不可能说这卖萌的小丫头什么,人家小丫头也是护着他儿子,那点火气就散了,他重重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长叹了口气:哎,你们这些孩子啊 然后很无力却又用力的,拿双手使劲搓了搓脸。那力度大的,林夏遥觉得,如果是她的脸,这力气能搓破皮。 程松柏是真的不明白,现在养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精细,这么难养了。 他小时候就是被他爸抽大的。那个年代,孩子都是散养的,田间地里,漫山遍野的,孩子往外一撒,饭点自己就会回来。在外头惹了祸,回家被老子抽一顿,在外头打了架,回家被老子抽一顿。他弟弟出生了,也是一样被抽着长大的。 男娃子,皮实得很,打不坏,不打才会长歪。 程爷爷当年也是个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的铁血汉子,他和他弟弟不也好好长大了吗? 谁知道老爷子老了,隔代带娃儿,怎么就成了宠爱溺爱大孙子的范儿呢? 程爷爷晚年生活里,画画山水画,写写毛笔字,修身养性出来的那点好脾气,倒是把他儿子给宠上天了。 再加上他自己老婆那性子,他自己最清楚,宠儿子还来不及,怎么能管得住程冬? 他要是再不凶一点严一点,扮个黑脸下手重一点,这个家怕是都没人能管程冬了。 可是自从程冬离家出走闹了那么一回,程松柏自己也自省收敛了两年,程爷爷也走了,他下项目都把程冬带在身边,亲自管,亲自教,真的是成绩半点起色也没有。有时候他把嗓子吼哑了,桌子拍裂了,除了父子关系更僵一点,没用。 现在说什么养孩子,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自尊比天高。他老子也是硬气的人啊,拼着这辈子都没低过的头,低三下四捧着点积蓄到处求人,帮他转校借读,求老林让他家闺女帮忙教教。 这还要怎么养呢? 老林家的小丫头还一本正经地坐他旁边,说出来客厅,是真的想和他谈谈。 程松柏不觉得一个小丫头,能和自己谈什么。 林夏遥懂什么?少年天才,一帆风顺,考上了少年班又不读了,回来以后,重点高中随她挑,就为了学校未来top2录取名额能+1,甚至还有博个高考状元的可能。 她懂个什么呀。 果然,林夏遥问他:程伯伯,您不小心把别人家孩子擦了碰了都这么紧张,光打自己家孩子这么狠的吗? 看,这说的什么孩子话。当然是自家孩子才会没有顾忌的管教啊。 程伯伯,你们说让我多帮程冬补补课,那我以后和您约法三章成吗?以后程冬的生活归你们管,学习归我管。您要是对他学习成绩不满意,您要是想打人了,您可以打我,但是您不能打他。林夏遥歪着头要和程松柏做约定,心里想着反正你只有动手打自己儿子狠,对别人家闺女是万万不敢的。 程松柏无力地再抹了把脸,无奈道:我打你干什么,别闹了遥遥。 那死马当活马医呗。反正都倒数第一了,还能更差吗?我不管,反正以后他成绩归我管了,您不能打他,说好了哦!林夏遥揣着兜就要起身去程冬卧室那儿了,可走之前还拿话戳了她程伯伯一刀,没辙,她就是见不惯家长打孩子,程伯伯,您明知道程冬不服打,那您打他除了撒气又有什么用呢?您不觉得,您每次打程冬下手失控的时候,都是您自己压力太大的时候吗?可程爷爷去世,不是程冬的错。花了十几万送来实验高中,也不是程冬的决定呀。 程伯伯,我从小就什么都怕,怕疼怕黑怕苦怕虫子,可我从来不怕我爸妈,你为什么总想让程冬怕你呢? 话说的是真狠,一点面子都没给程松柏留,虽然林夏遥说完就跑了,徒留大人在客厅里面对一室尴尬。 尴尬也不怕,林夏遥想,反正程伯伯也不敢打她。 林夏遥觉得,自己恍惚摸到了对付这父子俩的杀手锏。八成是程冬着急的那声遥遥给她的勇气,她决定对着程冬破罐子破摔了,管他在想啥! 轻轻敲了敲门,听到程伯母喊她随便进,林夏遥一推开门,就看到程冬和他妈在抗争。程冬知道自己背后刚结的痂估计是裂了,但是死活不肯让他妈擦药,说没事。 伯母,你去厨房忙吧,我来就行。林夏遥说道。 行行行,你劝劝他,哎,真是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倔。程伯母把药塞进林夏遥手里,回厨房去了。 等程伯母出去了,林夏遥利索地伸出手来,转到程冬背后,一把揪住了程冬的T恤下摆。 你干什么!程冬一时不察,他遥遥妹妹就进阶了。 擦药啊!脱衣服!穿着衣服和伤口摩擦得不疼啊!林夏遥理直气壮的,皱着小眉头看着程冬背后白T恤上星星点点染出来的血迹。 程冬赶紧攥住了自己身上T恤前襟的下摆,阻止林夏遥绕到他背后去试图掀衣服的举动:不用擦不用擦,你赶紧回去。 林夏遥个头矮,所以和程伯母一样,她无论如何是无法在程冬不配合的情况下,给他擦药的。但林夏遥扭头四周看了看,干脆直接从背后攥着程冬的衣服下摆往后拽他,一路拽到了书桌前,而后一脚登高。 -- 第64页 快点!脱下来!林夏遥直接踩到程冬书桌前的椅子上了,小丫头居高临下,很快就要拎着T恤下摆直接给他把衣服从上方剥下来了,下巴一扬,你不让我擦我就不走了!有本事你打我呀! 程冬要发疯了,有本事你打死我这话听起来真的很熟悉。他是怎么对付他爸的,林夏遥就是怎么对付他的。 问题是他爸是真的会打他的,他能打林夏遥吗? 小心点小心点,手别乱动,别扯到伤口啦!林夏遥觉得这背后靠近一看,比之前站在门口那恍惚一瞥,可惨不忍睹多了,全是被皮带抽起来的棱子,肩胛骨那块力度重,破皮见了血,肯定是动胳膊就会疼的。 程冬被她闹得整张脸都要红透了,觉得今天两人之间这气氛急转直下,莫名就回头奔着小时候去了。他又不能用力拽着衣服直接走开,因为这样肯定会把踩在椅子上的林夏遥带下来栽跟头的,只好尴尬地拉住下摆,实行最后的挣扎:擦了药你就走? 又不是没见过没擦过,快点快点。林夏遥站在程冬背后,利用椅子的高度俯视程冬的脑袋顶,让他不要大幅度动手肘,自己凌空给他从上面小心翼翼地把T恤脱了下来,还拉着后衣领都快拉变形了,因为这样才能多隔开点空间,省得衣服后襟蹭到他背上的伤。 然后比划了一下,站着真的很不方便,除非她还在椅子上站起来蹲下去的,便威武地一挥手,指挥程冬:去床上趴着! 倒霉的程冬可谓是被一物降一物了,闷着头自暴自弃地把自己砸床上去了,埋在枕头里不想说话。 林夏遥终于肯从椅子上蹦下来了,跳到地上咚的一声,坐到床边,用棉签沾了些碘伏往程冬见血之后又被衣服蹭了的肩胛骨上小心翼翼地涂上去。 她用得力度很轻,好像正拿着棉花擦古董陶瓷瓶,清理修补稀世珍宝的文物似的,但消毒时不可避免地还是对伤口有点生理性的刺激,程冬倒是没吭声,可林夏遥感同身受地皱着眉,她自己小时候摔跤就最讨厌伤口消毒了,常常哭着喊着不让碰,涂完之后看程冬稍稍动了动肩胛处,还跟小时候自己被哄一样,替他轻轻吹了几下伤口,小声安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轻点我轻点,你再忍一下,一下就好了。 那点温柔的小风刮过去,整得跟绒绒的小羽毛在伤口上挠似的,程冬就有点崩溃了消个毒而已,疼也不是痒也不是,感觉还不如他爸的暴力纯粹,带来的只是疼呢。他像是个涂碘伏就怕疼的人吗?要不是后背和肩膀自己涂不到,直接泼上去都没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僵硬地埋在枕头里。 怕疼的林夏遥是坚决不肯扩大疼痛面积的,拿着个小棉签,在各个破皮的小创口处细致地轻柔地擦,光擦碘伏就擦了半天。好不容易擦完了,再看程冬背上成片红肿却没破皮的伤痕,把药油拿起来看说明,咚咚咚又跑出去了。 程冬犹豫片刻,正要把自己撑起来,洗完手正拿着消毒湿巾擦手的林夏遥又跑回来了,隔着湿巾一把摁在他后脑勺上,把他又摁下去了:等会儿,还没涂药呢! 程冬他爸抽他的时候,都是从右肩斜着往下,齐刷刷的一大片,林夏遥把药油倒在手心里,顺着伤口,尽可能轻得不能更轻,几乎是虚虚浮着地擦下去,可还是感觉划过尾椎骨那里时,程冬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明显整个人的背脊都紧绷了起来。 其实和程松柏一样,程冬觉得自己这次伤得不重,都不用去医院,可是被人这么珍而重之地擦伤口,擦得他战栗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玩意不受控制,隔着那么近的距离,很难看不到,林夏遥又是一迭声的道歉冒了出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不是刚洗完手,我手太凉冰到伤口了? 其实不是,然而程冬闭紧了嘴,什么都不能说。 然后林夏遥就先利用摩擦生热把手搓热了,再把药油倒进手心里捂到几乎和体温差不多热了,才小心翼翼地抹上去。 可惜不管是冰凉的手,还是温热的手,还是难闻的药油,对程冬的状况都没有丝毫改善,反而更加恶化了,他整个人更加僵硬了。 说实话,程冬也不是很能理解自己。 林夏遥说得没错,以前小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他挨打,她帮他擦药,往身上甚至是直接往他脸上涂涂抹抹也有过,一贯都是这么哭兮兮的好像比他还疼的样子。 又或者是昨晚,他妈妈哭肿了眼睛替他上药时也一样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弄疼了他。 理论上来说,都是人类,肌肤的触感能有什么天大的差别? 所以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程冬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并且这件事情完全不以他的意志力为转移。 如果早知道,他刚说什么也不能让林夏遥给他擦药。 程冬也从来没这么气恼自己继承了妈妈的白皮,此刻再被屋里的暖空调一吹,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甭管正面背面估计都是红的了。 看程冬索性闭着眼睛皱着眉,埋在枕头里露出来的那一点白皙俊秀的侧脸和下颌的线条都是紧紧地绷着,又长又密的睫毛遮住了清亮的眼睛,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整个人从耳廓到脖颈都红了不说,要不是背后的伤口本来就是红肿一片,大概也是红了,林夏遥就以为他是疼得狠了呢,越发动作轻柔起来,琢磨着这伤要是自己,消毒上药的时候,非得把医院哭塌了不可。 -- 第65页 这还能叫打得不严重!真是气人! 可林夏遥擦完了药,却没像她许诺的一样擦完就走,而是坐在程冬床边,手里玩着那支几乎被她挤光了的药油,欲言又止地坐了半天。 程冬趴在卧室里,把头埋在枕头里,活像是整个人被钉死在了床上,连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露出了一丝痕迹,更加不敢催促林夏遥怎么还不走,非常担心这话把他爸又招进来了,批评他说催人离开不礼貌,然后非要拎着他站起来给人道歉。 这真的是他十七年的人生里,到目前为止,甚至可能也是未来的日子里,遇到的最尴尬的事情了,绝对,绝对,绝对,没有之一。 祖宗!求你了!出去吧! 第25章 起哄 程冬僵硬地趴在床上,虽然闭着眼, 更沉默着没说话, 可是林夏遥在他床边的动静, 全被他听进了耳朵里。 感觉到她探过来探过去的, 感觉到她去摸了本书扔到地上去了, 感觉到她从床边起开,坐到了床头的地上去了。 程冬都不用睁眼,就知道林夏遥在干嘛。她从小就爱这样,如果她醒了你还睡着, 她想叫你起来,就是这样的。并不会直接上来就粗暴地扯你起来, 而是找本废弃的杂志,或者找个小垫子,坐在你床头边的地上,这样高度便正好整个人趴在胳膊肘上,伸只手出来刨你的枕头。 像是家里养了只猫在磨爪子似的, 在枕头旁边窸窸窣窣的。 你要是再假装睡着不理她, 扭过头去, 或者拿被子蒙头, 那可能她就会上手来抽你的枕头了。再不起来,那就要掀被子了。 可程冬现在能起来吗?他不能啊! 你要干吗?程冬把脑袋埋在臂弯里,并不肯抬头,闷声闷气地问她。 看到程冬主动理她了,趴在床头把脑袋搁在胳膊肘上的林夏遥就弯出了一点笑容:你爸爸答应我了, 以后他不准打你了,但是以后你学习也归我管了,好不好嘛?别生气了。 程冬知道,林夏遥小时候要是心虚,就经常这么说话。我再吃块冰西瓜好不好嘛?我再吃根雪糕好不好嘛?明明胃不好,知道大人不会答应,央求的声音便比起平时来要软一百倍。如果睁开眼,八成还能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神,巴巴地望着你。 可这没头没脑的,程冬也并没觉得自己在生林夏遥的气,他在和自己生气还差不多,但他很是紧张地嗯了一声,不敢有任何异议,紧张地扒住了自己的枕头。 好在林夏遥并没有要来抽他枕头,把他拉起来的意思。 一嗯解千仇,林夏遥很是高兴地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啦,你妈妈在摆盘了,你也起来吃饭吧。 林夏遥!程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千钧一发之际,趁着林夏遥还没离开他床边,伸手就能拉到,一把胡乱抓住了她的右手,可很快又像是被她纤细柔软又温暖的手烫到了似的,赶紧松开了。 嗯?林夏遥停住了离开房间的脚步,疑惑地看着拿后脑勺面对她的程冬。 嗯你帮我和我爸妈说下,我不吃晚饭了。程冬是万万不能自己扯着嗓子和他爸妈说自己不吃晚饭了的,他们一定会罔顾他的意愿,非要进来把他拉起来吃饭的。 啊?怎么不吃了呢?你不饿吗?是背上还很疼坐不起来吗?林夏遥又蹲了下来,在床头和他说话,我让伯母把饭菜给你端进来?我去和她说,你爸爸不会怪你的。程伯伯是比较老派古板,觉得男孩子撒娇赖在床上吃饭没个样子,病了都没这个待遇。不像林夏遥,家里还有专门的床上小桌呢。 不不不程冬都要抓狂了,绞尽脑汁地想出个借口来,我有点困了 哦,那先睡吧!林夏遥现在看什么都很高兴,程冬说什么都可以百依百顺,只是想先睡觉晚点再吃饭算什么,我和伯母说,给你留着宵夜! 还有帮我锁下门在家里连锁门权利都没有的程冬,赶紧补了一句。 好,放心吧!从来都是被人照顾的林夏遥在程冬卧室里转悠了一圈,从记忆里打捞奶奶照顾自己午睡的场景。 先去检查检查玻璃窗有没有合上,再把窗帘都拉上,两边扯了半天,保证严丝合缝,一点缝隙都没留,夜里不会有光漏进来扰人清梦,再把意图伤人未遂的铁丝衣架挂回去,再把那个沾血的T恤拿在手上一会拿出去给程伯母洗,再把空调调成睡眠模式 程冬煎熬地趴在那儿数秒,不敢催促,默念着:祖宗,出去吧,别折腾了,我不怕光,我也不怕吵,我现在就怕你。 终于灯关上了,门也合上了,咔哒一声。 屋里又安静,又黑暗,一丝光源都没了。 长舒一口气的少年还没来得及有什么纯洁的行为,门咔哒一声又开了,他的心脏都要破膛而出了。 进来的不是他爸妈,还是林夏遥。 觉得自己照顾人不太熟练的小丫头,出门之后才想起来,赶紧回头查漏补缺,把床尾的薄毛毯展开抖了抖,轻轻地给程冬搭在腰间。 可林夏遥站直了再瞅一瞅,又觉得可能如果程冬睡姿不好乱动的话,会蹭到尾椎那里的伤口,又往下扯了扯。手感极度舒适异常柔软的暖呼呼的绒绒毛,在程冬的尾椎那里来回扫了片刻,终于消停了。 -- 第66页 程冬的心里泪流满面:祖宗,我也不怕冷再说这屋里还有空调呢 林夏遥终于心满意足地出去了,合上卧室门之前还很有仪式感地加了句:那,晚安哦!明早见! 埋在枕头上的程冬抬起右手臂,无力地摆了摆:晚安晚安 门这次是真的锁上了。 林夏遥跑去和程伯伯程伯母说自己先回家吃饭了,程冬也先睡了,夜里再起来吃饭学习,毕竟是伤患,她明天再给他补习。 虽然程伯伯还是略有不满,中午就午睡,现在又睡!哪那么多觉睡!怕是提起学习就困吧!但是面对联合护短的妻子和林夏遥,却也无火可发无话可说,只能听之任之了。 好在儿子也就是打了个盹补眠而已,老婆刚洗完碗,他就自己起床,吃饭学习补作业看卷子了。 第二天早上程冬背上已经又结痂了,他穿上T恤和外套,小心一点就没事,只是不能用肩膀去背书包而已。可等他刚拎着书包下了楼,就发现总是晚走踩点去学校,避免两人路上遇到尴尬的林夏遥,已经早起了,背着书包在楼下等他。 小小的一只,站在小区里栽种一排的高大梧桐树下,歪着头冲他笑,甜甜地和他说早安啊。 林夏遥甚至还伸出手来:我帮你拎书包吧,肩膀会不会扯着疼啊? 程冬非常窘迫地躲开了林夏遥的手,更避开了她的视线,一大早就又从脸上到耳后,从耳后到脖颈红成了一片,小声道:没事,不疼,我自己拎就行了。 无他,他其实现在见到林夏遥就想绕道走。实在是看到她,那微妙的感觉就浮上心头,继而对自己无法控制的脸红和反应产生忧虑,白天在学校可是公共场合!种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油然而生,五味陈杂,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林夏遥身上脸上的哪一处,比较安全又礼貌。 落在林夏遥的眼睛上,对视他都心虚。 往下挪到鼻子或者嘴唇处?好像不太对劲。 落在身上,更不对劲了! 也就仗着身高,看她的头顶,似乎安全一点,不礼貌就不礼貌吧。 他对自己无能为力,唯一的解决办法似乎只有离反应源头远一点。 可他不能。 甚至还得并排走。 总感觉比之前那一个月的一前一后,更尴尬了。 好在这已经是秋天了,穿着外套,不然走路的时候,程冬恨不得两人间隔起码得一米以上,生怕蹭到胳膊时,自己浑身汗毛都要炸得竖起来。 林夏遥却完全不觉得,她大概认为自己正走在友情关系的复健道路上,刚开始程冬别扭一点也很正常,总之势头是向上的,就很好。 殊不知有人在从小到大的友情大道上,不知不觉地开始走分岔路。 路上林夏遥总找些有的没的和程冬搭腔,昨晚睡到几点才起来呀,数学作业做了吗,卷子看懂了吗?一提起昨晚就脸红的程冬只好不礼貌地盯着她的头顶,一一作答。 两人一起进班上时,别的同学都没什么反应,早上来上学不都是那么个点吗,凑巧遇到一起进来的人多了。只有唐果,瞪大了她的明亮大眼睛,换来了林夏遥弯起眉眼的一个甜笑。 有同学赶紧扑上来求救:林夏遥!幸亏你今天来得早!数学作业借我看看!林第一!物理卷子给我看看!求求了!我也要数学作业!我先来的!共用一起看不行吗! 林夏遥心情很是不错地分发了出去,包括昨天复印的肢解试卷,让大家随意。程冬默默地拎着书包去了最后一排。 但渐渐地,班上同学也发现不对劲了。 大课间的时候,林夏遥看到程冬回来时拎着一瓶冰矿泉水,噔噔噔自己跑出去,不一会从后门进来了,直接去最后一排,把刚买来的热牛奶塞进程冬手里,把冰水没收了。 我又不是胃病程冬很小声地抗议,最终也只能在林夏遥的注视下乖乖喝热牛奶,没有挽救回来那瓶冰水惨遭遗弃的命运。 到了午饭时刻,林夏遥摸着饭卡又跑了过去:不然我打了饭给你带回来吧,你在教室里休息! 我又不是腿被打断了程冬对这热情的照顾只想逃,生怕自己在班上就脸红了,连连摆手。 之前老是起哄的同学,就改了起哄对象,悄悄八卦说林夏遥在倒追那个转学生。 班级八卦轶事传得又快又猛,迅速被概括为年级第一本来和年级第二不打不相识,因为数学而惺惺相惜,在排名榜上纠缠不休,此刻却喜欢上了倒数第一,改成了在排名榜上首尾呼应。八卦里人人都没有了姓名,被年级排名以替之,仿佛更吸睛一些。 第26章 小花痴 林夏遥这天的不正常,第一个发现的是唐果, 趁着别人都在抄作业, 两个小女生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 引来了周围不少侧目的眼神。 第二个发现的就是原逍。他早上一进教室, 迎面就感受到了林夏遥心情好, 眉眼唇角都是弯弯的,盈盈的盛放着笑意,冲他如沐春风地打招呼:早上好啊~ 甜美又乖巧,软软的声音里像是涂了槐花蜜, 满满的都是高兴。 -- 第67页 原逍一愣,面上没带出什么特别的神色来, 只是嗯了一声就坐下来了,但是莫名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他觉得林夏遥那有点稚气的笑容看起来就挺傻乎乎的,但是很感染人,好像一大早上困倦不堪时,扑面而来的清澈山泉似的, 提神醒脑, 令人很是愉悦。 但很快原逍就不愉悦了, 开始不爽了。 因为他发现这不是独家待遇, 林夏遥今早冲谁都是如春风拂面般的甜笑:早上好啊~ 鉴于她现在坐在最里面的靠窗位置,有时候因为角度,也因为现在身边坐了高个的原逍挡住了视野,和走道上过来的同学说早安时,还不仅仅是扭头而已, 甚至是歪着头的甜笑。 比跟他打招呼时还更可爱一点。令人很是不爽。至于为什么不爽,暂时还来不及思考,反正就是挺不爽的。 原逍又黑脸了。 而且小同桌还故态萌发,又是仿佛椅子上装了弹簧,每逢下课就要出去,让原逍站起来让她。这毛病一个月前也犯过,正好是四周一个轮换,如今又是轮到林夏遥坐在窗户边,而原逍靠走道的时候。 但这次原逍很清楚,不是她早上牛奶喝多了要跑卫生间,因为这回次次都是目标明确,就往空荡荡只坐了一个人的最后一排跑。 班上五十七个人,新的转学生来之前是七排八列,程冬来了之后搬来了两套新课桌椅放在他们这组的最后一排,第八排就只有程冬一个人,没同桌。 这转学生来了之后,也就只是在顶替江小胖成为新任倒数第一还缺席不来上课的时候,在排行榜末端得到了原班长的一瞥而已。还从没像今天这样吸引原逍的注意力。 早自习下课,林夏遥往后面跑,坐程冬边上替他预习接下来的数学课,那转学生根本就不看她。 每节课下课,林夏遥都往后面跑,坐程冬边上替他复习上节课的重点,那转学生依然就不看她。 大课间的时候,林夏遥还跑去买热牛奶送给别人喝,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喝,那倒数第一看起来接牛奶就接得很勉强,喝得更勉强,林夏遥站在那儿不眨眼地盯着,别人才勉强喝了一口打发她。 她以为人人都和她一样吗,这么矮,天天喝牛奶想长高点?别人身高是坐最后一排的好吗? 午饭的时候还主动拿饭卡要替人打饭,请人吃饭。 体育委员胡鑫常和程冬一起打篮球,关系比较熟嘴巴比较欠,这波被林夏遥抢走了午饭搭档,仗着身高把胳膊肘压在副班长任海珣肩膀上,调侃道:程冬这是哪点吸引了年级第一的爱慕了啊我去,因为成绩特别差?倒追得好生猛啊!果然还是看脸吧,之前江小胖倒数第一可没见到这种待遇啊。也不对,光看脸的话,之前程冬刚转来那个月,也没见林夏遥和程冬说过一句话啊。难道是必须成绩差但脸好的双重结合,才是林夏遥的真正萌点? 说着说着,闪着八卦之光的小眼神还很贱地往原逍身上瞟,那意思你小同桌移情别恋很快哦。 虽然想表达的话是不言而喻的,但胡鑫他也不敢当着原逍的面明讲。 自从林夏遥成了原逍的专属灭火器以来,确实总有些同学爱喊林夏遥救命啦,爱起哄调侃两句啦。 原逍根本懒得理这些愚蠢的凡人,但林夏遥也不甚在意。 遇到起哄得狠了,林夏遥就总是随口解释两句:他那是喜欢数学好不好。原逍觉得林夏遥说得挺对。 但是被起哄习惯了,原逍总有一种林夏遥被他承包了的感觉,有事没事上课下课就拿数学题去骚扰她,反正他俩上课都是一个德行,耳朵挂着听一听老师讲课,一心两用,手里一个翻着闲书一个翻着数学题。 有时候原逍就直接把写着题的白纸从两人中间推过去,一句话都不用说,林夏遥就懂了。 虽然林夏遥总是嘀咕其实我不喜欢数学,却也做得不亦乐乎。 因为就像林夏遥摸准了安抚原逍的点一样,原逍也找准了林夏遥的点,只要挑挑眉问她:你不会做? 小女生一定会气呼呼地接过去:你才不会做!手下败将! 所以此刻原逍把心中的不爽,思索了一番,定性为了替林夏遥觉得丢人!年级第一跑去倒追年级倒数第一!别人还不耐烦!真的很丢人!原逍都替她觉得丢人!她还没知没觉地往上倒贴! 从食堂吃完饭回来午休的时候,林夏遥都没有回座位,直接俯身越过原逍的桌面,把自己桌上的作业和习题集拿走了,一脸开心地抱着去了最后一排,坐在程冬边上,想自己一边做,一边给程冬讲。 坐倒数第二排,正好是程冬旁边空桌的前桌的体委胡鑫忍不住,回头逗小女生:林夏遥,对程冬这么好,你欠他的啊? 林夏遥翻了个白眼,拒绝回答:关你什么事。 来来来,给我说说,怎么才能有这个待遇?胡鑫个子高,体育好,成绩却很是一般,他贱兮兮地把椅子倒转了一百八十度,蹭到这个空桌的桌面上,一个人就占了一大半面积,把林夏遥拿过来的作业本都快挤出桌面了,然后学着林夏遥平时的习惯性动作,把整个脑袋往胳膊肘上一趴,人家平时也就是去问你一题你才讲一题,都不好意思去太多次耽误你太多时间呢,人家也想要年级第一主动来替我预习复习辅导作业嘛。 -- 第68页 耍贱卖萌的胡鑫,直接被埋头看书不说话的程冬,长腿横插过来狠狠地在他摇啊摇的椅子下方踹了一脚,差点没给他直接踹得滑坐到地上去。 啧啧啧,惹不起惹不起。胡鑫缩缩脖子,似个鹌鹑般的把椅子又挪了回去,趴桌上午睡犯食困去了,把空间和时间都还给了今天特别热情的年级第一和今天特别沉默的年级倒数第一。 趁着午休搞定了上午布置的作业,林夏遥却依然很是忧虑。上学期过去了两次月考,十一月是普通学生的大型灾难月,一月双考,期中考和月考各领风骚半个月,九门功课,程冬的时间真的很紧张。 昨天被林夏遥肢解的卷子,她琢磨着才一个晚上,程冬还得做作业还得听课,还受着伤,也未必就全部吸收理解了,自习课又拿着东西要往最后一排跑。 原逍莫名觉得周围同学扫过来的目光,都透露着丢人二字! 他翻出来今天下午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一道很有意思的难题挑衅林夏遥,试图阻挡住小同桌自取其辱的献殷勤。 乖。你厉害你厉害,数学我不如你。以前闲着没事做总和原逍拼着做数学题的林夏遥,此刻根本没工夫理他,觉得时间不够用,太紧张了。 原逍被恭维一番,一点赢了或者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点出离愤怒了,他觉得自己好生生的数学专属同桌,变成了个花痴! 整个自习课,原逍旁边都空荡荡的,巨安静,林夏遥不在,也没人跑来问题了,但他有点心不在焉,计算老手滑,几次回头去书包里翻腾拿书,顺便,顺便,绝对是顺便,用目光扫了一下最后一排。 就看着林夏遥整个人都在两人课桌的中间了,特别明显,拿着笔在卷面上戳戳指指的,弯着眉眼,脑袋趴在胳膊肘上,讲题时都憋不住盈盈的笑意。那倒数第一还很避嫌地往过道处挪了一下,好在两人之间多腾出点间隔来,根本不怎么抬头往中间的卷面上看。 跟强制喂饭也没什么区别了!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放学铃响了也没急着走,还在讲。 原班长难得替任海珣干了点活,履行班委的义务,拿了支红色的粉笔,去最后面的黑板上修改今天的大考倒计时牌。 他走去最后一排时,林夏遥都没注意到,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讲数学试卷,主要是她考虑到班主任是数学老师,十一月双考,她觉得程冬还是先搞数学要紧。 原逍一边修改红色倒计时,一边拿余光一扫,整个人都没好气了。今天班上印疯了,甚至被别的班纷纷跑来借的那套肢解试卷,他算是看到原件去哪里了。 感情就是这倒数第一的月考五分大作。 难怪原逍中午看到任海珣印的那套复印件时,注意到左侧的姓名学号栏和分数栏都被空白A4纸遮住了,当时还想着原来昨天林夏遥不是专门要了一套空白试卷来做的吧。 感情是她还记着照顾这倒数第一的自尊呢。 横竖林夏遥这两天干的事就没点别的意义了,简直是浪费生命。 改完了倒计时,原逍把那粉笔往黑板底槽里一扔,冷冷地甩了一句评语:数学考五分的智商,就别浪费父母的钱来借读,也别浪费教育资源了吧。 原逍已经习惯了这段时间,每次他要是对着别的人讽刺毒舌了,林夏遥就拿着数学题来安抚他的举动了。 刚开学那阵子总想掀开林夏遥的温和面具,看看她会不会和唐果一样一点就炸的过去,都被原逍给遗忘到深海沟里去了。 完全没料到今天一直笑盈盈的林夏遥,听到这评语,并没有要拿数学题来灭火的意思,居然自己就先炸了。 别人考几分,关你什么事!林夏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直接站起来把面前的桌子一推,文具和习题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笔都飞出去不小心在原逍身上砸了一下,原逍,你是不是觉得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每一句扎人心口的话,都是实话,只是实话难听?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一本数分,你做了多久了?高等数学的门都还没摸进去,谈什么热爱数学?年级第一都拿不到,第二考了几次了?怎么,我说的话难听吗?你也会觉得被羞辱吗?你也会觉得面子受不了吗?别以为毒舌是什么好属性,谁该忍你的? 林夏遥一炸就和黄河决堤似的,喷得原逍都愣住了,感觉自己被兜头而来的呼啸洪水给冲懵了,等到他反应过来,整个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说实话,就连程冬也没料到,林夏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但是抬头一看,原逍顺着狼藉的地面,往林夏遥这里走了一步,原逍沉着脸时,锋利的五官和眉眼,俯视林夏遥的样子,确实很有攻击性。 程冬折腾了一整天的接近林夏遥就尴尬综合症终于不药而愈了,他站起来,轻轻拉住火山喷发一般的林夏遥的胳膊肘,把她瘦弱单薄的小身板挡到了身后去,遮了个严严实实的。 原逍皱着眉头很是不爽,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未开化野蛮人在想什么?以为他一言不合,会出手去打林夏遥不成? 第27章 心猿意马 程冬从小没少打过架,在班上打架这种事他也不怕, 虽然每次都是先在班上打完架, 被告了状, 回家再被他爸打的二重奏。他之所以会很紧张地立刻把林夏遥拉到身后去, 怕她被人欺负, 也是因为他之前成绩实在很不怎么样,跟着他爸在外地时,就读的学校确实非常差劲,特别混乱不堪。 -- 第69页 但其实原逍是个文明人, 属于用脑子和嘴巴能解决的事情,基本不会往四肢走。 实验高中也没出过什么打架的事情, 此刻班上同学也没谁觉得原逍真的会去打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偷偷围观八卦。 但是从小老是看程冬打架与被打二重奏的林夏遥,此刻就敏感地嗅到了一点暴力的气息,悄悄从背后用双手揪住了程冬的外套下摆,往外揪而不是往下拽, 怕蹭到他肩背上的伤口, 小声嘀咕道:不要打架。 她刚刚那爆发的气势迅速湮灭了下去, 脑子里光速转了一溜的后果:实验高中身为一所省重点, 虽然校风开明但不代表容忍暴力事件,程冬过来借读的,成绩又差,在班上打架,八成就是直接清退, 程伯伯花了那么多借读费和人情,程冬身上还有伤,虽然程伯伯昨天答应她不打程冬了,但要真是在班上打架了,程冬回去怕不是要被他爸打死。 原逍的话,成绩又好,中考状元,妈妈企业家还给学校捐了栋图书馆,搞了个奖学金,不管怎么看,不管打架什么后果,论钱论势论成绩,那都在人家的处理能力范围内。 哪怕程冬打架一贯都打得赢呢,弄不好程冬还得登门赔礼道歉,再记过退学挨打。 所以虽然林夏遥心里觉得万一打起来可能是原逍会吃亏,但她说不要打架,其实还是向着程冬的。 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一贯都不是。甚至严重一点,就很容易滑落到医院和法律的管辖范畴里。 当然了,林夏遥是不会把自己脑子里迅速转过的这些念头讲出来劝人的,那和激怒别人必须热血上头打一架也没差别了。 但原逍看不到林夏遥在背后偷偷扯程冬的衣服,听她那个又软又糯的不要打架四个字,弱气兮兮又带点鼻音的,觉得她主动示弱了,也就算了。他还能和一个小他几岁的小女生一般见识不成? 被林夏遥讽刺打击几句而已,也就是她突然掀桌子有点出乎意料了,他怎么可能会动手,他一直以来也没有使用暴力来解决问题的习惯,原逍无聊地瞥了一眼站起来遮住林夏遥似乎是怕自己动手打人的倒数第一,觉得这人真的是脑子有坑。 在原逍心里,自己和林夏遥吵架,那是他俩之间的事,自己和专属数学小同桌还更熟悉一些呢,起码智商匹敌,两人坐在一起这么久,吵吵闹闹很正常,轮得到这个和林夏遥交情没两天的倒数第一转学生跳起来护着吗? 任海珣是万万没想到,一直嫌弃粉笔脏手的原逍,不过是难得一次替他去后黑板那里改个倒计时,都能惹出这么大动静。虽然他在前排没听到原逍说了什么,但是能把林夏遥气成这样,肯定是又毒舌了。 啧,搞不好是把人家小女生倒追的心思戳得天下大白,弄得她难堪了,不然感觉平时林夏遥面对原逍都是挺有办法的,从来不生气。 救火队员任海珣心急火燎地跑到最后面来,拉着原逍赶紧放学回家,虽然原逍还是挺不爽的,但是林夏遥和任海珣接连递台阶过来,他也就一脸不悦地跟着离开了。 原逍走了,但是程冬的外套还在被林夏遥揪着呢,他太熟悉林夏遥了,熟悉她的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小习惯,每一个小表情。 林夏遥从小要是真的被气到了,真的发脾气了,真的着急到想要和别人吵架了,看起来气势汹汹言辞犀利的,可是最容易急哭的,其实就是她自己。 又生气,又难过,还委屈。 难堪到不想让人发现她已经泪盈于睫,但估计还是忍不住要哭的。 就像当年拿着电话爆吼欺骗她的班主任黄老头一样,一边吼一边蹲在地上哭。明明自己理直气壮,还是气到哭。 程冬既没急着回身,也没把自己被揪住的外套从林夏遥的双手里扯出来,只是站在那儿借着自己的身高遮着最后一排的林夏遥,伸出长手把自己位置上的书包勾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其实塞了一整天的袋子。 林夏遥正在使劲眨眼睛,拼命看地下,不肯抬头,觉得在班上哭了好丢人,明明吵架都没有输,怎么就想哭了。 结果一个毛茸茸暖呼呼的大围巾,就兜头围了上来。 程冬的手法有点粗鲁有点不讲究,围起来一点美感都没有。 整个大大的白色手织围巾都堆在了林夏遥的下巴处,把她还没有程冬巴掌大的脸颊,生生埋了一大半在围巾里,将将露出了两只浮着水光雾濛濛的大眼睛。 然后林夏遥只要轻轻一低头,就可以把眼泪全部眨进大围巾里,吸干了。 程冬假装自己没看到呢,看着那个终于空出来的袋子,低声解释道:我妈给你织的,昨晚刚织好,让我给你带来。她说辛苦你补课,又正好快冬天了,我说白色容易脏,她非要,说白色好看。 至于为什么早上不拿出来,得了一整天接近林夏遥就尴尬综合症的程冬 ,就当自己失忆了。 任海珣是拖着原逍走了,唐果也跑来最后一排,还顺手把倒下的桌子扶了起来,把地上林夏遥散落的文具和书本也捡了起来,喜气洋洋过来握住林夏遥的双手上下摇晃了好多下,美滋滋地说:你太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原逍那么生气脸那么臭过!气死他最好了! 程冬忍不住也乐了一下,那双清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看着林夏遥低声说道:你好凶啊,我都吓一跳。 -- 第70页 反正大半张脸都埋在大围巾里,谁也看不到,林夏遥忍不住鼓着腮嘟着嘴,委屈地嗔了程冬一眼,还不是都怪他。好不容易和好了,原逍那评语说什么成绩差智商问题浪费借读费浪费教育资源,一下子让林夏遥想起来以前的事,生怕让程冬又有什么别扭的不好联想,就有点气急了。结果程冬还笑她凶。 被林夏遥横了一眼,程冬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但还是忍不住想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习惯这个凶巴巴会撒娇的林夏遥,而不是昨晚开始那个热情照顾他说什么都百依百顺的林夏遥。 我妈还说了,让你今晚过来吃饭,她做你喜欢吃的菜,已经和你爸妈讲了。程冬的病好了,今早出门时他妈妈的交待也都一个接一个的记起来了。 唐果也可高兴了,反正大家都比林夏遥高,她还伸手去摸摸林夏遥的脑袋,再伸进堆起来的围巾里揉了她脸颊两把,觉得软软弹弹的倍儿可爱:去吧去吧,吃点好的! 林夏遥抱着个大围巾,气哼哼地跟在程冬后面放学了,连书包也不想背了,反正程冬有两只手,让他都拎着吧!他自己说肩背扯着不疼的!反正他也习惯了! 晚上林夏遥直接去了程冬家里,吃了程伯母一顿久违的手艺,撑到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涌进了胃里,困困地抱着书包坐到程冬卧室的书桌前,打算给他补课。 一回头,却发现程冬的血液没流进胃里,倒是全涌到他脸上和脖子上去了。 你很热吗?林夏遥有点困惑,今天他穿着外套呢,卧室里没开空调啊。 本以为自己脱敏了的程冬尴尬地摆摆手,只不过是这个特定地点加上特定人物触发了他的某些特定记忆而已。程冬赶紧出去,先洗了把冷水脸,然后自己又拽了个椅子进来,也坐到了书桌前。 林夏遥讲着讲着数学题,晚饭的食困嗖嗖地往上涌,又是卧室这种地方,忍不住还打了个小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泪水来,感觉身边没动静了,趴在胳膊肘上歪过头去,却发现程冬没在看题,而是在看她。 嗯?我再讲一遍?林夏遥赶紧自我反思,是不是刚刚困得又三言两语讲得太简略了。 没事。听懂了。程冬把头转向面前的习题集,感觉自己有点控制不住的爪子痒。 他知道林夏遥又有点不耐烦了肯定,柔软的脸颊气鼓鼓的,圆珠笔在右腮处戳出了一个小酒窝。程冬心里莫名就想起下午唐果拿双手揉她脸的行为,感觉可爱得不行,十分想效仿。 再加上林夏遥此刻长长翘翘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打呵欠之后的水意,一颤一颤的,在近距离的暖黄台灯照射下闪烁着透亮的反光,却又迟迟不肯掉落下来,更加不肯蒸发出去,他忍不住就想伸手,想替她拿指背轻轻蹭下来。 虽然都还没有付诸行动,但程冬此刻简直心里能跑马,脑海里能荡猴,思维活跃得很,就是没有半根神经落在了数学题上。 可林夏遥很警惕,很担心自己老毛病又犯了,直接伸手捂住了刚刚那道习题的解法,拖过一张白纸来,唰唰唰三两下编出一道类似的习题,塞程冬面前:那你做做看这题? 程冬: 林夏遥就很是气馁地倒了下去,心里满满都是挫折感。 巨大的危机感就笼罩了程冬的头顶,感觉自己再这么心不在焉下去,如果半个月后的期中考试成绩没什么进展,林夏遥估计都要产生自我怀疑了。 第28章 谁主动 林夏遥在程冬的书桌上还没趴够十秒呢,就听到了身边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她在胳膊上趴着扭过头去, 正好看到了程冬去客厅的挺直背影。 过了一会, 程冬直接就顶着个湿淋淋的脑袋回来了, 水还在顺着他的侧脸下巴不停地往下滑, 手里还拎着一瓶冻成了冰渣的矿泉水。 喂,看着就好冷啊,擦擦吧,都十一月了, 感冒了怎么办?林夏遥的困意都被他短发上不停滴下来的水珠给溅飞了,看着都觉得透心凉。 程冬笑笑, 直接抬手用外套蹭了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和侧脸颊,拧开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小半瓶进去,终于感觉自己平心静气了,回道:不会的,我又不是你。 林夏遥看着程冬咕嘟咕嘟喝那荡着冰渣的矿泉水, 感觉自己浑身都冷了个哆嗦, 甚至还出现了一点胃疼的幻觉, 赶忙伸出手抱紧了自己的小外套和大围巾。 她知道程冬喜欢这样, 但是不妨碍她看着就觉得冷。 林夏遥以为程冬是困了,所以拿冷水浇头提神呢。 因为那个初二她追杀他补课的时候,程冬也总这样,一看见作业三秒就犯困,反正他也基本不怎么生病, 身体好得很,男孩子头发又短,每次干脆直接把整个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冲,一秒之内提神醒脑。 通常都是因为困,程冬才会这样。 只除了那个暑假,程爷爷刚过世的时候,其实已经没人盯着他补课了,程冬也老这么做。明明平时程伯伯打他打到见血都不肯哭,可是却接受不了程爷爷突然过世,十几岁的男生又觉得男人哭很丢人,就拧着龙头拿冷水浇头,号称是太热解暑,以为林夏遥分不清他是在水龙头下流泪。 此刻程冬倒是集中精神学习了,把自己两只爪子老老实实地贴在冰瓶子上冻得麻麻的,可抬头一看,林夏遥又不讲数学题了,居然盯着自己滴水的脑袋不知在走什么神。 -- 第71页 程冬终于忍不住手贱,把右手从冰出层层缭绕雾气的瓶身上拿开,伸出去在她左脸上轻轻揪了一下:发呆想什么呢? 小女生青春洋溢的,还带着点稚气犹存的婴儿肥,脸颊轻轻一捏,手感柔软细腻又光滑,既像是指尖突然触到了珍贵温润的如脂暖玉,又像是在指尖不小心摸到了自己满把狂乱滚烫的心跳。 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右手似乎是被冰水冻麻了,却又像是被烫到失去知觉了。 因为程冬用的力度很轻,所以林夏遥也没觉得疼,只是被他冰凉的手指冻了个激灵,然后鼓起脸颊,横了他一眼,还拿袖口擦了擦被碰到的位置处的水意,嘟囔道:冷死了!好冰啊! 于是又有一点说不清的失落从酥麻的指尖,顺着血管逆流而上,淌进了程冬狂跳的心口里。 别说掐掐脸颊了,他想他现在就是把林夏遥拦腰抱起来转悠两圈,大概她也只是会被吓到,以为他学数学到崩溃,学疯了学烦了发神经而已。 从小到大,他拉着她的手跑,背着她玩,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林夏遥并不会因为被他捏了一下脸就如何想多了。程冬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人启动了一辆孤独脱轨的列车一般,轰轰烈烈,一脚下去,全是油门,还没有刹车。 但在林夏遥眼里,现在只有一辆紧逼眼前日日血红大字倒数发车日期的列车,名曰高考号。她自觉自己已经踩稳了头等舱的一票席位,只想站在车厢发车的门口,把摇摇欲坠尚且连张站票都没抢到的程冬给拉扯上来。 林夏遥觉得自己倒也不是学历歧视,但是他们两个都是普通家庭的子女,高中毕业出去闯社会,成功几率确实低很多,人生下限的保障也少很多。能上个大学,总归好点呗? 就着被冻清醒的那点神智,两个人在高中数学里折腾了一晚上,程冬学得想吐,满脑子公式符号犹如乱麻,林夏遥教得也有点头晕,感觉自己像个到处修补的工匠,生出了推倒整片这里漏风那里漏雨的危楼,重塑所有地基的愿望。 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五分了,林夏遥决定及时喊停,以保证未来的可持续发展,说自己要回家了。虽然就是斜对面那栋楼,但程冬还是把她送过去了,只是路上却没主动说什么话,不知道是对自己晚上的学习效率失望,还是焦虑。 那种自己是个累赘的感觉,又无比清晰地凸显出来,像是一把尖尖的锥子,把少年比天高的自尊扎成了筛网。他突然意识到,此刻的自己,于林夏遥而言,不管是追求她,还是把她挡在背后,还是带着她玩,其实都没什么必要。可能还不如学好点,少给她带点麻烦,多给她节约点时间看她自己喜欢的书,那么重要。 初秋的夜风,微凉又清爽,在小区里的高大梧桐之间穿梭来回,吹散了些许数学带来的头晕脑胀,程冬站在林夏遥家门口,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勾了勾站在他身前不足他肩膀高的林夏遥的外套兜帽。 林夏遥正站在自家那栋楼的一楼防盗门前,低头摸钥匙,感觉到程冬在后面扯她的兜帽,直接往上方抬头,然后向后仰脑袋,直到看见一张在眸光中倒映着的俊秀面容,便露出一个软萌的甜笑:明天早上几点呀? 程冬那点不可言明的郁闷和烦躁,又被这个笑容蒸发在了昏黄的路灯与朦胧的月色下,他伸手轻轻托住往后仰得快摔倒的林夏遥,回道:你多睡会,我到你楼下来等你,踩点去早自习就行。 哦,好呀。林夏遥开心地点了点头,今天早晨起那么早,绕到后面去等程冬下楼,确实有点困。 诸事繁忙的林夏遥,第二天早上去学校时,都快把昨天那点小冲突给忘在脑后了,满脑子都在思索应该如何更条理清晰地讲数学。 直到她踩着点进教室,停在原逍身边,等待他自动自觉自发站起来让位置,让她进去座位的时候才发现,嚯,这个小气鬼,还在生气! 原逍没觉得自己在生气,他只是很端正地坐那儿在做那本林夏遥口中一本数分做那么久的吉米多维奇。林夏遥就只是停在自己旁边,又不主动开口,自己怎么知道她要干嘛? 想要他起来让位置,那就好生生喊他的名字,具体陈述请求才对。不然谁知道她是不是想在走道吹吹风呢?毕竟自己连高等数学的门都还没有摸进去,时间很紧张,没工夫站起来坐下去,让她每节课课间跟个弹簧一样往最后面窜。 林夏遥站那儿,看原逍纹丝不动,前十秒先往自己的良心里走了一圈,大概在想自己昨天是有点反应过激了,掀桌子喷人喷得挺狠的,要么道个歉哄哄他? 但是后十秒皱皱鼻子,决定坚决不惯着他!是原逍主动挑起来的,凭什么要自己去哄他,绝对不哄! 于是林夏遥背着书包揣着兜,就溜达去最后一排落座了,反正班上又不是没有空桌,和程冬当同桌给他补课还方便些。 感受到周围投射过来的目光、小声窃笑和嘀嘀咕咕,原逍脸又黑了,假装自己没看到没听到,也没这么个丢人倒追的小同桌。 林夏遥把书包往最后一排的桌子上一扔,逗得程冬一乐,胡鑫也颠颠地转过头来,冲她竖了个大拇指:乖乖,个子小,脾气大,行动力强,小姑娘我看你有前途! -- 第72页 结果话刚说完,班主任高老太来巡视早自习了,突然抱着保温杯就踱到了教室门口,大家交头接耳的声音顿时就是一停,但是正经朗读背诵古文的声音也不少,遮掩之下倒也不明显,胡鑫赶紧缩着脖子躲回了立着的语文书后面。 高老师的目光在班上转了一圈,看大家都收敛心思开始读书了,便从门口慢慢走进来转悠一圈,走到第三排的时候,看到林夏遥的位置空空荡荡的,想着也没接到家长请假的电话,有些奇怪:林夏遥呢?迟到了吗? 高老太盯着同桌的原逍问,他也不好不答话,对着面前的书硬声硬气地回道:不知道。 结果高老太踱到了最后一排,就看到了完全被高个子的胡鑫遮没了的林夏遥,老太太笑:和原逍吵架啊? 林夏遥特别理直气壮:那是他小气!他坐外面不让我进去!没事我坐最后一排一样的,不和他一般见识。 真是两小孩子。高老太笑眯了眼,对这两个得意门生很是宠溺,伸手招了招,行啦。跟我过来。 原逍,起来让让。考试归考试,同桌归同桌啊,在班上要友爱。班主任发话了,原逍一抬头,就看着林夏遥从高老太背后探出头来,一脸小得意的模样,大尾巴都要竖起来了,狐假虎威! 原逍没说话,站起来侧身让林夏遥进去了。 结果到了下课的时候,林夏遥就知道原逍他怎么这么爽快了! 小气得没边了!能进没得出!不让她出去了!虽然他们这组是八排相对挤一点,可原逍还把椅子靠背直接抵住后面那排的桌子,饶是林夏遥身板儿单薄,也休想从椅子后面偷溜出去。 原逍一副你不主动吭声,我坚决不理你的模样,林夏遥也坚决不肯主动喊他,拿数学题哄他,给他递台阶下。 林夏遥噌噌噌撕下两张平时用来当草稿纸的空白A4纸,往椅子和桌子上一垫,直接先踩椅子,再登高踩桌子,两步一跨,从原逍桌面上跃出去了,咚的一声砸在过道上,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去最后一排找程冬去了。 任海珣回头感叹道:真是挡也挡不住的爱情啊,拦也拦不住的倒追啊。 原逍瞅着自己左手桌边那张被盖了个灰不溜秋小脚印的空白草稿纸,觉得自己的脸都被林夏遥丢光了! 第29章 情敌 课间休息的时间不长,掐着快上课的点, 林夏遥就又溜达回来了。 但这次她并没有在原逍身边停留并指望他主动站起来, 而是往前走了几步, 停在了任海珣旁边:任大班长, 帮个忙呗? 任海珣赶紧跳起来:不不不不, 副班长副班长,城门失火,我乃池鱼,你喊我任池鱼也行。 唐果靠在墙边笑个没完, 她猜到林夏遥想干嘛了,笑完站起来, 把自己草稿本撕下来一张扔椅子上,一把将林夏遥拉进来,自己则侧身站在了任海珣的位置那,还上手摸了一把林夏遥的脑袋:乖,踩吧, 我不嫌弃你。 哎, 是嘛。我们都是池鱼, 好好的上学, 变成了登高训练,我也很无奈呀。林夏遥跟着点点头,利落地先踩唐果的凳子,再踏自己的桌子,而后跳自己的椅子, 最后蹦回地面,动手把踩脏的草稿纸都收起来,才坐了下来。 哪怕小同桌个子真的小呢,那也是好几十斤在上上下下地蹦跶,晃悠到旁边连接着的原逍的桌子也是动荡不安,手里捏着的笔刺啦一下,在他宝贵的数学书上划出一道痕迹。 可惜原逍敢怒却没法言,毕竟是自己起的头。 林夏遥不肯主动喊原逍的名字,不肯主动和他说话,不肯主动哄他,不肯主动拿数学题找他,但是林夏遥主动地冲他露出了一个无声甜美又灿烂的微笑,笑容里充满了宽容包容,一副你无理取闹我只好将就的样子,而后意味深长地把目光转向了原逍手下那道划出去的长长笔迹,瞥了又瞥,瞥了又瞥,就是不主动说话。 原逍愤愤不平地翻过那页书,心中对林夏遥的行为下了评语:幼稚!很幼稚!及其幼稚! 一上午过去,林夏遥在班上获得了一个新外号,曰:小飞侠。 到了午休的时候,鉴于今天原逍在学校吃饭,唐果同学果断拒绝了任海珣的邀请,揽着小飞侠的肩膀,加入了林夏遥和程冬的午饭团伙,然后旁观程冬在去食堂的路上,还得被人盯着背古文背单词,笑得发疯。 明明以前每天上午上课就盼着午休,下午上课就盼着放学的程冬,真是肚子饿了都不想时钟转到午饭时间,听到午休铃声一响,就是眼前一黑,都不想去吃饭了。 无他,林夏遥又要逼他用英语说话了。而且因为纯粹背单词效果不好,她还逼着程冬用新学的单词编故事,一边练口语一边熟悉单词。 林夏遥:我不管,你就得说,说成什么样也得说,语法错了也得说。 惨,真是惨。唐果甩着饭卡扇风,隔岸观火,林夏遥你以后当老师,应该会让学生闻风丧胆的。 等到三个人排好队打了饭坐下来,程冬终于松了口气,吃饭的时候可以不说英语了。 然后唐果就看着程冬抽了双干净筷子,把林夏遥餐盘里的鸡蛋和肉丝都夹了过去,把番茄和青椒拨了点过去,才又转身去给三个人打汤。 -- 第73页 不是吧,你这竹马这么小气吗?唐果咋舌,逼着他念书也是为他好啊,有点过分哎! 啊?林夏遥刚高兴地夹起来满满一筷子青椒,才反应过来唐果在说什么,我不喜欢鸡蛋和肉啊,我喜欢番茄和青椒! 唐果瞅了一眼挑食挑得与众不同以至于自己居然一直没发现的林夏遥,抖落了一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声嘀咕道:都怪原逍这个祸害啊,抢我饭搭子。 祸害原逍在食堂里瞥了一眼不远处三人吃饭的小团体,颇为郁闷地挑开了餐盘里的肉,很是嫌弃学校食堂饭菜的质量,感觉看什么都不是很顺眼。 每天和唐果同进同出,凡事有事没事只要唐果不高兴就是先低头先认错的任海珣,自觉自个早熟多了,瞅着原逍那似乎有一丝丝幽怨的眼神,轻轻踢了他椅子一下,在心中把用词斟酌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问道:林夏遥倒追就倒追呗,新时代男女平等好吗,还不兴人家大方得很,这个女追男吗? 原逍翻个白眼,不满道:她不嫌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任海珣语带困惑地提出异议:这个林夏遥倒追,丢人也是丢她的人,你丢什么人? 原逍回踹了他椅子一脚,表示食不言寝不语,专心吃饭了。 同声传译任海珣副班长心有玲珑窍,不吱声了。 等到午休的时候,林夏遥又抱着书,高空小飞侠去最后一排了,任海珣一脸八卦地戳戳唐果的手肘:哎,你中午和他俩吃饭不是凑热闹吗?当电灯泡多没意思啊? 直肠子唐果应道:你才电灯泡呢。 唔林夏遥还没追到手吗?我看转学生都和她一起吃饭一起上下学了啊,每天下课自习都跑去最后一排,一边补课一边说说笑笑的。不是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么?任海珣锲而不舍地八卦。 唐果知道班上男生爱起哄,讲起女生倒追都没什么好听的话,便从物理习题集上空嫌弃地看了任海珣一眼: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有营养的啊,尽听些八卦。鲁迅先生没教你不要看到短袖子就瞎联想吗?男女之间不能有点纯洁的友情吗? 任海珣躺了一枪,摸摸鼻子,还不死心:那也只听说过一见钟情的爱情,可没听说过一见钟情的友情啊 那是你见识浅薄,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没听过吗?唐果横了他一眼,不过他俩早认识了,从小一起长大的。 哦任海珣绵长地应了一声,偷瞄了一眼后桌迟迟没翻页,竖着耳朵偷听的原班长,那程冬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一整个月呢,他俩怎么和不认识一样? 就你八卦,事儿真多!唐果啪扔过去一张化学卷子,你管别人呢,能看看你化学吗,上次才考单科第六名! 唐果对于林夏遥以前那点小过去小情绪,哪怕是如今两人和解了呢,也保护得好好的,任海珣挖不出更细节的故事了,只好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但原逍感觉自己心情一点也没有阴转晴,从自己的专属数学小同桌倒追转学生变成他俩其实从小青梅竹马,听起来,都挺,令人不爽的 明明不大个事儿,原逍把自己架在了空中,林夏遥又不给他递台阶下来,两人就这么你不和我说话,我也坚决不和你说话,宛若同桌的两个哑巴,过完了林夏遥坐窗边的这一周。 而后隔周的周一,原逍来上课,惊奇地发现,明明每天都是踩点来上学的林夏遥,居然早早地到了校,稳若泰山地坐在了位置上。 林夏遥假装不抬头,但其实对着桌上的书一直在憋着笑。每周一次轮座位,原逍怎么好意思让她当了一周小飞侠的,不知道风水轮流转吗?这周可算是把他们轮到第一组了,原逍该坐里面靠墙了,她就等着看原逍怎么当大飞侠的。 为此林夏遥可是昨晚早早睡了觉,又连上了五个闹钟,每个五分钟闹一次,确保自己今天早上一定要赶在原逍前面来教室入座的。 原逍站在过道那儿,看着林夏遥乐得小身板儿都在抖,好一阵无语。 林夏遥终于忍不住抬头了,小胳膊托着腮歪着头,还是不主动说话,也不喊原逍,就乐,满眼里都是笑意,看着原逍插着兜站在过道里,一脸不高兴,背后窗户里的晨光映进来,逆光将他的轮廓都笼罩在了半光半影里,也掩不住他好看锋利却又皱起的眉眼。 就等着原逍屈服,是当大飞侠踩桌子进去呢,还是主动喊她林夏遥,求她站起来让他进去。 却万万没想到,体重也能成为百密一疏的弱点。 原逍直接伸出右手扣住她的椅背,弯腰另一手扣住椅子下面的横栏,直接活生生给她搬出来了,然后大摇大摆坐了进去。 连人带椅子坐在了过道里的林夏遥: 轮到坐墙边的原逍也不皱着眉了,平时很是冷淡嘲讽的唇角弯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 任海珣回头欣赏着原逍每天进进出出,直接连人带椅子直接搬动也不肯主动说句话,啧啧称奇,觉得原逍以后一定能当个冷战之王,估计憋死他也不肯主动低头主动和解的吧? -- 第74页 班上甚至偷偷下赌注,看看原逍和林夏遥到底能多久不和对方说话。 事实证明,这拗劲儿上来了,两人还真是不遑多让,一路憋到了期中考试,互相掐着一口气,考了个并列年级第一。 期中考试算大考,楼下布告栏要放大榜单,还要开家长会鞭策鞭策学生,班委忙得团团转,原逍也就搭了把手,去后黑板那里帮忙誊写排名。 别得意好吧,你这次也就是拿了个并列第一而已。正在抄绿色跳水排行榜的唐果代替去楼下布告栏帮忙的林夏遥不服气。 嘁,等她再当免费家教浪费时间折腾几个月的,看看她还能考第几吧。原逍换支红色的粉笔抄上升排名榜单,看着红榜第一就很是不爽。 这次排名从年级倒数第一往上足足攀升了一百多名,成了红榜第一的程冬坐在最后一排,把原逍的冷枪听了个分明。 没有林夏遥拦着,面对挑衅,程冬每次第一反应,就是想动手打架。他看林夏遥这同桌也不爽挺久了,林夏遥觉着自己在玩冷战谁先开口谁先输呢,摸清了自己心思的程冬可比她看得明白。 看着动辄就想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未开化野蛮人,原逍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说得有问题吗?一般人想上红榜第一还有难度呢,没这个基数。全私人定制从头教起的九科全能家教什么价格,要打听下吗? 原逍把手里的粉笔抛进底槽里,挑眉道:怎么?打架有用吗?除了让你被记过被开除以外? 程冬真的很是看不惯男人放嘴炮,然而原逍说的话确实处处直戳软肋,气得他脸色铁青,真的是挺想不管不顾不理后果地直接上手打架的。 然而看到走廊窗户那里林夏遥冒头的身影,程冬突然就心平气和了下来,福至心灵,决定回个淡淡的微笑:你说了这么多话,这半个月,遥遥理过你一句吗? 越平和,越气人。 其实程冬也很久没有在公共场合尤其是班上喊林夏遥,遥遥了。 但是此时此刻,就是想喊。 气死他。 第30章 和好 林夏遥提溜着满手的饮料上来时,一点都没发现什么异样, 低着头就冲了进来, 左手兜着两瓶果汁, 右手则小心翼翼地捏着那瓶冰水的瓶盖, 避开冻手的瓶身, 因为程冬要的都是特意从冰柜最底层挖出来的冰坨坨,瓶身全是冻霜,握着甚至会粘手,看着都冷。 给你给你, 冻死了,一年四季喝冷饮都不胃疼, 上天不公平!林夏遥一路冲进来,把冰水塞给了程冬,然后分了一瓶果汁给唐果。 她刚刚去楼下布告栏,顺便就问了问熟悉的人要不要顺路去买点什么吃喝上来,唐果点了果汁, 程冬半点不怕冷, 总是要冰水提神, 因为他上课总犯困。 至于原逍, 暂时还在和林夏遥互装哑巴,没有这等带吃带喝的好待遇。 程冬随手把自己的冰水放课桌上了,等着一会开始解冻了,正好上课困了喝,又主动把林夏遥怀里的果汁拿了过来, 伸手替她拧松了瓶盖,才又递回给她,熟练得仿佛本该如此。 原逍却莫名觉得这行为很挑衅,颇为无语,怎么?这是把林夏遥当残废吗?拧个瓶盖子都不会? 唐果接过果汁,却没喝,只是饶有兴味地盯着原逍,觉得自己似乎是错怪了八卦,有时候那些无聊起哄的人,其实嗅觉很敏感嘛。 她明亮的眼神意味深长,整个人一副歪着头打量要笑不笑的样子,看得原逍脸上几乎要起煞气了,却又不能反驳唐果你看什么看,只好很是暴躁地回身继续誊写排名榜了。 林夏遥看自己一进来,原逍就别扭地转身,皱了皱鼻子,心说真是个小气鬼,考了并列第一还耍脾气。 遥遥,要不然今晚在我家吃饭吧,我妈今天又炖鲫鱼汤了。程冬问道。 哦,好啊。林夏遥挺高兴地点点头,最近她老在程冬家吃晚饭,省得回自己家吃饭还得再跑过去给他补课。鉴于林夏遥爱吃鱼,又是深秋了,程伯母简直是五天里有三天都在炖鱼汤,她又没工作,每次一下午都泡在了厨房里,熬汤都是又浓稠又鲜美,老林的手艺都被自己闺女嫌弃了,恨不得携家带口去蹭饭。 自从那次程冬在家以为林夏遥受伤,脱口而出喊她遥遥,两人和好后,程冬常常就是大名和遥遥混着叫,林夏遥愣是都没体会出这个,在教室里喊林夏遥,在家里喊遥遥的分寸,光顾着听今晚又有鱼汤喝了,开心得很。 原逍对着黑板,脸色简直可以和面前的黑板比比谁更黑,听着那两人在那讨论晚饭吃什么吃什么,越听越觉得烦躁,不由腹诽,也不知道林夏遥吃吃吃,都吃哪儿去了,连人带椅子搬来搬去,他都没觉得重到哪里去。 唐果瞅够了,趁着下午家长会,班委忙碌告一段落的间隙,靠着林夏遥在楼下吃薯片休息,顺便捅捅她胳膊,好奇道:你真不觉得大家起哄你和原逍是有道理的吗?原逍对着你好幼稚啊,你俩冷战有半个月了吧? 他在数学上有点傲气吧,因为我数学好?林夏遥伸手去唐果怀里偷薯片吃,半点不把班上同学的起哄往心里去,你别老跟着他们瞎八卦嘛,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啦?其实这和是不是我又没多大关系,换我们那少年班里其他数学好的过来当他同桌,估计也一样。 -- 第75页 年少懵懂多起于瞎想,哪怕是刚开始看不顺眼的人,往往被人起哄久了,心里都要觉得有点特殊了。 林夏遥同学别的优点没有,对于读书一事,其实万分专心,很少有少女心思胡想瞎猜的时候,从不自作多情。 但原逍同学开始心浮气躁了,其实挺想和好,挺想有事没事和她讨论讨论数学,却苦于冷战得越久,越不好主动开口,感觉面子摔得疼。 任海珣其实巨不能理解这种事儿,和女生道个歉怕什么,面子值几个钱啊?但原逍不肯主动,他只好帮忙勾着林夏遥能不能主动了。 任卧底同志有事没事引着直肠子唐果多聊两句,琢磨出一个勾引林夏遥好奇的小法子,午休的时候趁着林夏遥和原逍都在自己位置上呢,摸出张纸来,直接回过身,戳原逍:哎,别做数学了,玩玩这个。 原逍拿过来看了一眼,评价曰:你无聊吧。 不无聊,不无聊,拿坐标系来玩。任海珣两头勾搭,很是心累。 其实是之前林夏遥拿了个立体五子棋的模具来教室玩,给程冬学累了几何题的时候解解压,也算是练练空间感。结果唐果常常和林夏遥混,也老是往后面跑,觉得这东西挺好玩。 其实任海珣初中时有段时间也爱玩下棋,实在是上课时偷偷玩这个不明显又方便,拿张纸随手画点格子出来,和同桌你来我往,一个人用空圈代表白色,一个人用实心代表黑色就成,不仔细靠近了看,还以为是在草稿纸上讨论习题呢。 但考虑到学霸对数学的热爱,他自己改了改,摸了张白纸来挑战原逍了,没画格子,两人直接拿二维坐标下,你写个(1,1),我写个(2,-1)这样,一人一列,很是考验记忆力和脑中对坐标轴的想象力。 然后任海珣就一连输了五盘尽管原逍从来不玩这些棋牌游戏,看了规则就直接上手了,任海珣也是兵败如山倒,很快就吸引了林夏遥的注意力。 她实在是忍不了了。 原逍目的很明确,就在坐标轴的原点附近纠缠,四个象限的正负号,加上数字又小,一密集起来,任海珣就顾头不顾尾了。 原逍觉得任海珣大中午的不睡觉不看书,拿这种小儿科的游戏来找他,真的是挺无聊的,也就是用坐标比较新鲜点。 但到了第六盘的时候,林夏遥终于忍不住了,用她那个解压圆珠笔啪嗒一声敲在了任海珣刚刚写下的坐标上:二四象限串起来已经三子连线了,还不堵! 任海珣笑嘻嘻地问她:你都没看,光听坐标也知道啊? 林夏遥忧愁地瞅了一眼这个即将连输六盘的家伙,觉得他在找虐。 不然你替我逆风翻盘试试?输了我包你一周果汁!任海珣夸下海口。 原逍看似毫不在意地淡定瞥了林夏遥一眼,没发出任何异议。 林夏遥也没吱声,直接咔哒摁了下她的专属解压圆珠笔,胳膊伸到原逍桌上,利索地开始写坐标了。 任海珣趴那儿围观,觉得两人落笔的速度,已经让他无法在脑子里模拟出来棋盘了,油然而生一种头疼和嫉妒的感觉。 林夏遥没夸海口,她和原逍几乎不带思索就往下写,两人纠缠的坐标几乎一路列到了纸张的底端,上来不到两分钟,就替任海珣翻了盘。 任海珣已经不想去看那张纸了,觉得自己脑壳疼,直接换了张空白纸上来,热情招呼道:来来来,别客气,帮我大杀他三百回合! 难得他大放狠话,却没招来原逍踹他椅子。 甚至原逍还挺绅士风度似的,挑挑眉,把纸往林夏遥那边推了那么几厘米,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下先手。 林夏遥知道这算是原逍在求和了,但她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觉得原逍可能不太了解自己,落笔直接写了个(-1,-13742)。 任海珣扭过头去,觉得自己不想再围观了。 换了对手,原逍简直如同落花流水一般,速度地输,一盘接着一盘地输,紧接着就又连输了五盘回去虽说他确实想和林夏遥和好吧,但他的胜负欲望也是挺强的,确实没放水,输着输着,脸色就又难看了。 趴在胳膊肘上的林夏遥终于忍不住了,笑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弯起来,又狡黠又灵动,腮边露出个浅浅的笑涡来,主动结束了这长达半个月的哑巴同桌生涯,拿圆珠笔戳了戳原逍拿笔的手背:你是不是傻呀,下五子棋没禁手,你还敢装绅士风度盘盘让我黑子先手,执黑有理论必胜开局的呀。起码也得三手交换五手两打吧。 原逍不傻,他只是根本没接触过。 不过此刻他对他刚刚嘴里还评价无聊的小儿科游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把面前那张已经又写满的纸翻了过去,直接落笔三维坐标:(-1,1,-1)。 林夏遥挑眉,很嚣张嘛。 任海珣一脸痛苦地转回了第二排去,觉得自己伟大的使命已经达成了,他不想再和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脑子过不去了,眼不见为净,你们俩自己玩去吧。 三维坐标一上来,比起二维时两人下笔的速度就大大降低了,一时半会的分不出个输赢不说,有时候下着下着还要幼稚地吵起来,真建个坐标系,看看到底谁对谁错了。 事实证明大多数时候是新手原逍错了。 -- 第76页 越不服越要下,越下越不服。 自习课林夏遥都没往最后一排跑,只是叮嘱程冬自己先做作业,不懂晚上再给他讲。 再等到放学铃声都响了好一阵了,林夏遥和原逍两人还头对头,盯着满纸的坐标争论呢。 任海珣心想,这些棋牌游戏,别看挺普及挺大众挺容易上手的,这上起瘾来,真不是一会两会能治好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心办坏事,耽误两学霸的正经学业了。 程冬在一旁等林夏遥放学去他家吃晚饭,等了好一会,感觉林夏遥是主动反应不过来了,才伸手去扯了扯她的外套兜帽:遥遥,再不走晚饭都冷了。 哦哦!我马上!林夏遥赶紧呼啦一下把桌面上的东西都收进了书包里,决定暂停欺负原逍了。 乖啦。你再天才也不至于一下午就全搞明白的嘛。林夏遥还好心安慰了原逍一句,毕竟这小可怜输了一中午兼一下午,真是有点不忍心。 她背着书包,明明都要走了,突然又退回来两步,弯个腰歪个头,冲着还坐在位置上的原逍笑着掀了自己的底:姐姐我小时候在棋院还待过半年呢,能一下午就被你超过去吗? 原逍不甘地把那一沓写满了坐标的纸摔进了桌肚里。你是哪门子的姐姐!等明天的! 第31章 小吃醋 隔天林夏遥来学校的时候,就看到了原逍的桌面焕然一新, 人家不研究数分不沉迷拓扑学了, 黑白方寸之间, 各种图解图示, 什么四四禁手, 跳活四,长连禁手,都研究了,并且对昨天忽悠他的林夏遥很是不满, 要求再来。 看原逍又来挑战,林夏遥书包还没放下呢, 还站在过道里,就直接从他手中抽出了他正在用的那支中性笔,落了个坐标(-1,1,-1)上去, 再把笔还给原逍, 扬了扬小下巴, 示意他继续。 林夏遥看起来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其实心里笑嘻嘻的,觉得欺负原逍真的特别好玩。一点就炸,一挖坑就跳,栽了还不服输,百折不挠, 实力不错,折腾他真的倍儿有成就感。 这要是换成任海珣,肯定三两局下来,就认输投降了,一点意思都没有。 虽然当年林夏遥自己只待了半年棋院,什么都摸摸看看学学,稍微深入一下,刚上手,又对另一种感兴趣,没一行真精通,也确实没有磨炼出什么下棋的心性来,但是对付只突击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原逍,她自觉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连挖一串大大小小的坑,等着原逍挨个往里栽。 真慢,要想这么久吗?林夏遥拿小眼神儿挑衅一下,原逍就绝对要加速落笔。 别光玩五子棋了,来试试围棋吧!林夏遥瞅着原逍对五子棋渐渐熟悉了起来,又摸出经典死活题来。 十一月明明是最紧张的一月双考,他俩却在期中考试之后,沉迷起了棋类游戏。月考前夕都没怎么复习。 考完放榜那天早上,林夏遥上来就顺着排名榜的后半段开始看,担心自己这半个月有点不务正业,主要靠程冬自觉,不过一看程冬还是稳住了,年级排名又略微往上升了十多名,心中才放下一口气来。 盘算了一下,实验高中每年浮动,大约年级150-200名左右,都能上一本线,还有高三好几轮复习,时间还是足够的。 林夏遥这才回头看了眼前面,自己的年级第一倒是保住了,就是很不稳,险胜第二名两分而已。这没什么,但她奇怪的是,第二名却不是原逍,甚至前十都没看到原逍的名字。 林夏遥顺着年级排名往后找了大几十名,才看到了原逍。 原逍怎么回事?好几个围观的同学都在嘀嘀咕咕,很是奇怪。 但抱着卷子和榜单过来,一贯嘲讽开得很凶的唐果,却没说话。 林夏遥琢磨着,虽然这半个月她和原逍是有点不务正业,成天下棋,也没有专门考前复习,但是至于吗?怎么也不可能失手成这样。 再一看,原逍正好总分低了自己六十分,林夏遥心中就有了猜测。这次语文作文是材料作文,引用了一段朱自清的名作,《背影》。 原逍怕是作文交了白卷。 但原逍早上根本就没来,高老师说他请了半天假。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上了半节课,操场上的林夏遥就瞄到总是接送原逍那辆商务车停在了学校门口,本来就不上体育课的原逍直接去了教学楼那边。 趁着后半节课的活动时间,也没和别人打招呼,林夏遥就先回了教室里。 原逍正安静地低头坐在座位上翻看自己的卷子,明知道林夏遥坐自己旁边了,也没抬头没理她。 理论上来说,原逍知道,通常他要是主动不理林夏遥,拿她当空气,也不打招呼,一副冷脸的样子,林夏遥是不会主动凑上来的。 然而此刻林夏遥趴在课桌上,虽然没说话,却一直扭着头仔细又专注地盯着原逍的侧脸看。 看得久了,又安静又沉默,气氛就尴尬起来,原逍被看得有点绷不住了,头都没抬,恶声恶气地问她:你看什么! 围观程冬挨打经验很是丰富的林夏遥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 虽然原逍没那么白,也不是容易留痕迹的肤质,但他右脸上还残留了一点点红痕。 -- 第77页 大概是休息了一上午的缘故,不是靠近了仔细盯着看,其实也看不大出来。原逍低着头一脸生人勿近的样子,一般也没谁会把他盯出朵花来。 但林夏遥什么也没提,只是琢磨了一下,温声细语地劝道:喂,我说再天才的人,你哪怕是状元,高考分数扣下来60分,能不能上一流985都够呛呢! 听了这话,原逍没吭声。上午放榜发试卷他没在,都是同桌林夏遥领好了以后给他理好的,她看见了他的语文试卷并有所猜想也是正常。 林夏遥想了想,又说道:材料作文而已啊,哪怕是高考,也不会规定非要写第一人称记叙文。人嘛,又不会一辈子都只待在子女的角色上,你以后也会当父亲,你想当一个什么样的父亲,都可以写啊,思维放开点嘛。 好心好意的,怎料到原逍突然就炸了,把他手里的卷子卷起来,轻轻敲了一下林夏遥的脑袋,然后松了手,十几页卷子天女散花一样遮了林夏遥一头一脸。 林夏遥手忙脚乱地拿开脸上身上的卷子,气得她都没有第一时间愤怒地朝原逍翻个白眼,以致于错过了原逍爆红的脸。 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再哄你我就是猪! 谁要你哄了!你本来就是猪! 不过两人也没幼稚地吵多久,听说原逍来上课了,班主任把他和林夏遥都喊去了办公室。 半个月前还骄傲自己班上两孩子考了并列第一的高老太,此刻愁得白头发都多了两根,皱纹也深了两毫米,把两个得意门生喊来办公室单独特训,特别凶猛的老师训话。 我还指望你们两个高三冲一冲状元呢,你们每天在教室里都在玩些什么!给你把那语文六十分加回去,考得也比期中考试差多了!高老太的保温茶杯咚的一声砸在办公桌上,以前你们提前接触高等数学,那还算是正经!也算锻炼数学思维了!现在呢!实验高中又不是老年棋牌室! 林夏遥伸出小胳膊给高老太扇风:我们错了我们错了,不气不气。第一还是保住了嘛,微弱优势那也是优势。再说了高老师,您这是歧视,棋牌游戏很难的!搞围棋搞国象搞桥牌的,那都是出了名的高智商好记性!怎么能说是老年棋牌室呢!至少我们也是个少年棋牌室! 原逍更硬气更直接一点:谁告的状? 他觉得莫名其妙的,他这次没考好和下棋并没有太大关系,主要是语文作文交了白卷。当然一小点关系还是有的,虽然理科没失手,文科却没复习。 但是他和林夏遥从来没在数学课上玩下棋,唐果和任海珣也并不会拿这种事往班主任眼里捅,更不至于打小报告。 也不知道哪些无聊的人,没工夫搞自己的学习,倒有时间操别人的心。 什么叫告状!你这孩子!人家告诉我,也是为了你们好!高老师怒道,你们这是带坏班上的学风! 事实证明原班长因为有色眼镜,稍稍的小人之心了一下。 回了班上,肩负学习委员重任,理应督促四班学风进步的方静姝主动跑来找林夏遥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是午休时班主任喊她去谈心顺便谈谈她月考成绩的时候问到了,了不了解林夏遥和原逍为什么半个月的时间退步得这么狠,尤其是文科。 其实高老师先问了两个副班长,只不过任海珣和唐果嘴巴都比较严,一副我不知道我不了解也不算退步吧总分还行啊的样子。 原逍很是没好气,连个正眼都懒得扫过去,撂下冷冷的三个字:白眼狼。他知道班主任曾经想说要不要增设第二个学习委员让林夏遥当,是林夏遥自己拒绝了。 原逍就是有这种本事,一句话就能逼哭方静姝,林夏遥倒是比较见不得女孩子哭,不知道怎么劝好,手足无措又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大方说道:没事啦,高老师说两句就说两句呗,又不是大事。 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特批这种事,放别的学生那儿可能是天要塌了要命了,林夏遥是真不放在心上。 但是她有事没事拽张纸和原逍下棋玩这事,沉迷了半个月,至此倒也总算是打住了。 那天晚上林夏遥和找补似的,熬夜把最近没怎么学的文科又往回捡,尤其是政治,林夏遥和原逍都是稍不注意,疏于练习,这门课就崩得有点快。 林夏遥对这门课不太感兴趣,看着看着就容易昏昏欲睡的走神,都得逼着自己读,弄得第二天还起晚了,直到程冬在楼下久等不到,一直按门铃,她才惊醒,赶紧洗漱冲出门,险些带着程冬都迟到了。 被程冬的疯狂门铃一块吵醒的林重岩同志和夏清同志还一脸迷糊,觉得孩子读书真是不容易,七点多钟就得到校,起得比他们上班的还早。 一路冲到学校,跑得都要出汗了,等着坐到教室里喘了会气,林夏遥才开始觉得肚子饿。她把语文书立起来,从外套兜里摸出几个独立包装的糯米团子,躲在书后面,时不时低头偷偷咬一小口。 吃着吃着,林夏遥还唉声叹气的,觉得自己走得太匆忙,忘了顺一盒牛奶。 又吃着吃着,林夏遥觉得原逍总往自己这里看,起先她还以为是撕塑料的声音太响,可原逍老盯着她手里的糯米团子看,刚咽下第一个的林夏遥就悄悄问他:你也没吃早饭吗? -- 第78页 只犹豫了一秒钟,原逍选择了睁眼说瞎话:嗯,没吃。 然后他就看着林夏遥难以抉择地在剩下的糯米团子里,挑来拣去,最后分了一个芝麻味的递给他,把草莓和酸奶味的留下了。 原逍接过来,在手心里稍稍捏了一下,突然发现这种以前他觉得口感超恶心的食物,可爱爆了。 小小的一团,一口一个,又软糯又香甜,中间的馅料在舌尖味蕾上爆开,满满都是浓郁的芝麻香气。 难怪林夏遥吃得非常开心,鼓鼓的腮边,巴掌大的脸,表情还带点困困的发懵,呆萌呆萌的,像是手心里握着的糯米团子放大了一般,灵动又可爱。 林夏遥一共就带了四个出来,看原逍似乎拿走一个还不罢休的样子,便皱着脸鼓着腮问他:你还要啊? 嗯。原逍真没和她客气。 然后就看着林夏遥低着头,依依不舍地在草莓味和酸奶味中间犹豫,最后嘀嘀咕咕地分了他一个草莓味的:大胃王吗? 原逍心情很是不错地接过来,心说她最舍不得的是酸奶口味,回道:你看体积也知道好不好,这班上会有人吃的比你少吗? 然后就看着林夏遥先横了他一眼,后来又忍住了,没再和他抬杠。 林夏遥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大方了好不好,要不是看着原逍那妈妈昨天挺过分的,自己才不会分一半给他呢。 等到早自习下课了,没吃饱的林夏遥揣着空空的兜跑去了最后一排,打劫了程冬的书包,回来满满一手捧的都是,捡出自己不爱吃的花生味和蜜柚味,分给了也没吃早饭的原逍:呐,大胃王这次你该够了吧。 结果却被原逍很是嫌弃地扔了回来,没好气地回她:难吃死了。 林夏遥:??? 更年期了吗?简直反复无常! 第32章 亭亭如盖矣 被林夏遥腹诽为十七岁就更年期的原逍,倒是不觉得自己情绪反复无常, 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开始了他对小同桌校园生活指指点点的日常。 除了给程冬补课, 林夏遥依然还是每天都喜欢去图书馆借点书回来看, 此前原逍是从来没在意过这些与数学无关的东西, 如今却每天都要对林夏遥的书单挑挑拣拣地点评一番。 借法语书干什么?难听死了。原逍对林夏遥试图涉足小语种的行为放出了非常负面的评价, 翻译被AI取代的进程会很快的,你想人到中年就失业吗? 看海洋生物保护干什么,你这么怕冷,真的敢从事这个吗?原逍知道林夏遥就是不想从事数学, 什么类型的书都借回来看看,但他总试图干扰林夏遥找别的专业兴趣, 也就数学适合你,找个暖和屋子待着就行,连化学都不适合,感觉你做实验手抖会出事故的。 这种打打杀杀有什么好看,一点都不符合物理原理。原逍对林夏遥借阅武侠小说的行为, 表示不可理喻。 别浪费时间了, 不然我替你看最后一章, 告诉你凶手是谁算了。原逍还试图剧透。 等他看到林夏遥听闻此言赶快紧紧盖住自己桌上的悬疑推理小说的行为, 心中不由得萌生出一种明明没想真的去翻结局剧透,此刻却真的想试试看剧透的念头,就想看林夏遥趴在桌上双手捂耳朵表示不听不听的样子。 偶尔气狠了,林夏遥忍不住升级暴力踹他一下,原逍倒也不生气, 觉得她小胳膊小腿的,没什么力气,甚至还出言挑衅:你没吃饭吗? 不识好人心!没用力你还嫌弃是吧!林夏遥拿书轻轻敲他胳膊,觉得真不知道原逍和自己,到底哪个才是那个年纪更小的,明明他更幼稚,还不止一点点,幼稚很多,非常多! 林夏遥不太喜欢的冬日时光,在吵吵闹闹、看书和补课中过得飞快,再等到元旦假期过去,期末考试就不远了。 成堆成堆的复习作业就铺天盖地一般布置了下来,好像高中生的生活里,永远都充斥着考试考试,卷子卷子,不是预习,就是复习。 还没来得及嗅一嗅前方诱人春节和寒假的气息,就先被各科期末复习的重任淹没到了头顶。 林夏遥裹在厚厚的羽绒服里,坐在书桌前做今日份的古文练习,长长的之乎者也,卷面上却把标点都去掉了,让学生手动断句再翻译。 一连做完了三篇,感觉自己手指有些冻麻的林夏遥跑去厨房里,努力踮起脚尖,从上方的橱柜里摸出来一袋奶粉来。 一旦到了冬天,她就抛弃了方便的盒装牛奶,一定要用滚烫的开水泡一杯热牛奶,看书做题的时候抱在手里,才感觉幸福。 等到放凉一点,上面还结出一层薄薄的奶皮,林夏遥坐回桌前,拿着小勺子一边慢吞吞地吃,一边翻去了古文阅读的下一篇,而后稍稍愣了一下。 这是高二课本里必修的古文阅读理解,都是学过的东西,题目不难,让林夏遥愣住的,不是题,是节选的古文片段《项脊轩志》。 她倒不是不会,只是想起程冬来实验高中的时候是十月份了,已经错过了这篇文的教学,而且这篇文对他们而言,还意味着一些别的事情。 做完了那点今天份额的作业,把杯子里剩下的温热牛奶一饮而尽,林夏遥从桌子前跳起来,跑去门口换鞋子。 -- 第79页 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声音,林重岩从客厅里的沙发处,歪着大半个裹着毛毯的身子,探出头来:遥遥你干嘛呢?大冬天的晚上,往外跑什么? 唔,下楼溜达一圈,看书看得头晕。林夏遥伸手去拧门锁,被金属冻得指尖一哆嗦,一会会就上来。 哟,稀奇,她还看书看得头晕。林重岩和夏清嘀咕道,又窝回了暖和的沙发里。 正和丈夫共享大毛毯躺沙发看电视的夏清追加了一句叮嘱:别出院子啊。 知道。林夏遥应了一声,跑了下去。 毕竟这就是地质所的宿舍小区,一共才六栋楼,站在入口的保安室,抬头一眼都能望到最后一排的围墙,住的也都是熟人同事,林夏遥的父母也不是很担心。 其实天气好的时候,楼下溜溜弯的人也不少,此处虽小,却也还是挺有意趣,大人们散散步,孩子们则是四处撒欢。 沿着小区的围墙边一整圈的绿化带,种着一排一排的梧桐,间或造了几个石桌石凳供人休息,芭蕉与栀子花也满处都是,肆意生长,植物香气与郁郁葱葱融合在一起,从嗅觉到视觉,不论是春夜、夏夜还是秋夜,都挺怡人。 只除了冬夜,冻人,没什么人会特意晚上下楼遛弯。 林夏遥出来时没带手套,赶紧把手揣进羽绒服的口袋里,绕去了程冬家那栋楼的外侧。 果然就在一颗不太高大的小树旁边,看到了静静站立的程冬。 听到脚步声,程冬一回头:遥遥? 唔,我刚做完今天的语文作业。林夏遥解释道,就想过来看看。 程冬笑起来,倒没有很悲伤,大约还有点开心于这一点心有灵犀的默契似的,伸出手来,拽了一下林夏遥帽子下面晃悠的毛线球,软软的,握在手心里,感觉暖呼呼毛绒绒的,一路顺着胳膊热乎到了心口里。 林夏遥真的挺怕冷,明明都穿了羽绒服出来,里面还有一件带兜帽的厚厚毛衣,一圈咖啡色的绒绒毛,缀在兜帽的外侧,把她脸颊都遮去了一小半,在夜里的路灯下,衬得少女的肤色凝白,眼神乌黑又明亮。 程冬看林夏遥还从她的羽绒服口袋里把手拿了出来,都没戴手套,关心道:你不冷吗? 还好呀,刚喝了热牛奶。林夏遥捡了个石凳坐下来,伸出右手摸了摸那颗小树,过来看看它。 长得挺好的,张叔一直都有在照顾。程冬松开了指尖的毛绒球,把他的手掌也轻轻贴在这棵树上。 张叔是小区里负责早班兼顾绿化的保安,也算是熟人了,从这棵树被两个小孩子种下开始,就是他在照顾,连同这个院子里其他的树木花草一起。 那年程爷爷过世的时候,还是盛夏,程冬难过又烦躁,总是拿冷水浇自己一头一脸,林夏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当时她在备考少年班,高中的语文教材她也背完了,就想起了这篇古文的教辅材料里说,种树寄托对故人的哀思,是古已有之的传统。毕竟栽下的树木比起被折下的鲜花,更加持久而又常青。 林夏遥便央求林重岩去和张叔打招呼,并买一颗小树苗回来,而后拉着程冬去种树。她人生里难得那么笨拙又不善言辞,拎着铲子和程冬说:我们在这里种棵树吧,墓不可以建在小区里,但是树可以一直长在这里,会陪你很久的。 程冬没吭声,但是接过了林夏遥手中的那个铲子,也没假大人的手帮忙,把父母都赶回了家,自己动手挖坑栽种,弄得手上身上都脏兮兮的。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些常常在语文阅读里,在历史长河里出现的故事与字眼,如何去解读,林夏遥很清楚,她能写出满分的语文答卷来。 可是她的生活里一直很幸福,老人家们均还健在,父母和朋友也陪在身边,天才少女的童年里,没有烦恼,单纯而又愉快,高调到肆意飞扬。 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目睹到,实实在在地触摸到,她的面前,她的身边,她的生活里,出现了死亡。 甚至连个病重的过渡都没有,那个会在楼下种花,帮程冬追打他爸,窗前握着毛笔写书法画山水的程爷爷,就一夜之间,再不会睁眼了,再也不会说话了,再也不会爽朗地大笑了。 程冬是一个那么倔强的少年,他父亲再凶再狠地打他,他也从来只是梗着脖子,一言不发,一滴泪没有。 可他沉默地蹲在这颗树苗前,把最后书房里那些程爷爷手把手教他写的毛笔字,山水画,都放进了自己亲手挖出的深坑里,而后努力地低着头,垂直地凝视着这个深深的树坑,泪水没有沾到任何阻碍,就直直地砸在坑底的宣纸上,将那些墨迹,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 旁边的林夏遥突然就有些尴尬而无措起来,悄悄放轻了呼吸,静静地关上了夜间照明的手电筒,想要给她的程冬哥哥一点空间。 可,月光不知道。 月光的清辉,穿过了院墙,越过了树荫,洒落在这个不肯抬头的少年的背上。 那个夏日蝉鸣不休的夜晚,少年单薄的背脊,沉默而隐忍的泪水,被晕染开的宣纸上的墨色山水,等待被栽种的树苗,组成的这个画面,是林夏遥的人生里,第一次,对于死亡,对于悲伤,对于痛苦,甚至于,是她对美这一字,最初始而最懵懂的概念。 -- 第80页 却没想到种下了这棵树才不过数日,两个以为家落在了此处,就一生都不会变的小孩子,马上就因为前程而各奔南北了。 如今,小树苗,也只是长高了些许,远远不能称之为亭亭如盖矣。 但当年栽种这棵树的孩子,却又都回来了,长高了许多,一起把手轻轻地贴在了树干上,寄托了一点对于陪伴他们童年长大的那个老人的思念之情。 第33章 原逍元宵 过了元旦,临近期末考试前, 步步逼近寒冷的三九天里, 林夏遥还倒霉地又轮到了窗边。 其实理论上来说, 那窗子是关着的。但林夏遥总觉得教室窗户的封闭性不太好, 时不时就有幽幽冷冷的丝丝寒风, 摸不着看不见,可就是从各种夹缝里往室内飘。 她上课时手都缩在袖子里,只舍得在翻书翻夹了页时,露出一点手指尖来, 迅速地一翻,又赶紧缩回去。 原逍偶尔瞥过去一眼, 觉得林夏遥像是个躲在羽绒服和大围巾里的小号娃娃。 余光瞥了两节课,原逍终于有点忍不了了。 等到林夏遥大课间出去了一趟,又从讲台上蹦跶下来,发现原逍抢了自己的座位。 哎?你坐我位置上干嘛?林夏遥挥着看不见手的袖子指挥道,快起来, 让开让开。 原逍没说话, 抬头用他锋利又明亮的眸光从林夏遥的脸上, 往下扫到了课桌上, 含蓄地用眼睛表达了一个含义,其名曰:不知好歹。 林夏遥一愣,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连桌子带书包都被原大班长掉包了。 呀,真善解人意, 简直就是解语花!林夏遥开心地坐了下来,又补了一句表扬,真乖。 解语花原逍得到了小同桌的称赞,却没觉得开心,扫了一眼在座位上摇晃的林夏遥,突然心里冒出了一点点后悔。 他伸手扣住了玻璃窗的边沿,不说话,眯着眼威胁地瞥了眼出言不逊的小同桌,作势要拉开。 林夏遥倒吸一口冷气:好人做到底啊!施恩不图报啊! 原逍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左手一用力,轻轻拉开了一点窗户缝,三九寒冬的冷空气就顺着那一丢丢缝隙,残忍地刮了进来。 好啦好啦,谢谢你!超级谢谢!非常感谢!你最好了!林夏遥认怂认得还是很快的,整个人被吹得一哆嗦,赶紧举起了缩在袖子里的双手合在一起,像个祈福娃娃一样晃了晃。 原逍心满意足了,合上了窗子,高大的身材一挡,还了林夏遥一个没有阴风丝丝来袭的冬天。 还没等他们又轮回第一组去,期末考试就来了。这年的春节特别早,寒假的时间卡得也比较寸,年前很短,年后很长。 当然了,长不长短不短的,对高二学生来说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们要补课,得赶在这年里学完所有的课程,方便高三开始N轮总复习。 但总比高三好。 据说高三春节只放腊月二十九到大年初五,至少他们高二还能从腊月二十六开始放假,大年初八才上课。 但一整个寒假的补课,林夏遥都是一个人渡过的,没有同桌。 原逍寒暑假从来不屑于参加补课,正式开学才会来报道。 虽然林夏遥也不需要补课,但她反正每天也要来实验高中的图书馆还书借书,又要帮程冬补课,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继续来学校了。 本来下学期正式开学都要到元宵节以后了,恰逢元宵当日还是工作日,爸爸妈妈只是喊林夏遥早点回家吃汤圆,可那天一大早,林夏遥一进教室,就看到同桌坐了人。 咦,这么早就来了吗?林夏遥坐下来,笑盈盈的,补课费交了没?就跑来蹭课!寒假作业做完了吗?不要以为错过了初八的假开学就不做作业哦。 原本满心期待的原逍,听到林夏遥主动开口和他打招呼之后,却好像很不高兴似的,明亮的眼睛瞬间包含不满的情绪,瞅了她一眼,并不说话,又把头低了下去,沉默地看书去了。 林夏遥:??? 善变的中二病少年!放假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又怎么了? 而且原逍还一上午都很愤怒似的,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找茬。 林夏遥:原班长,要不然您还是开学了再来吧,对补课不满意就不要来啊! 任海珣看不下去了,大课间的时候趁着唐果不在,跑到唐果的座位上去坐着,回过身,贱兮兮地问林夏遥:哎,林夏遥,你叫林夏遥,是因为你是夏天生的吗? 啊?林夏遥从手里那本讲述苏联解体历史的书中抬头,是夏天,但这是个巧合,主要是因为我妈妈姓夏。 哦任海珣悠长地回应了一声,没敢接这茬,那遥就是逍遥的意思咯? 林夏遥没回话,感觉这是个陷阱,很是警惕地望着任海珣,琢磨着他是不是又想来起哄了,之前拿逍遥二字打趣她和原逍的同学也不是没有。 任海珣余光瞅着竖起耳朵的原逍,知道他屁颠屁颠地提前赶在今天回来是为什么。 往常原逍整个寒暑假通常都是待在B市的,因为他妈妈和他奶奶现在几乎都是王不见王的状态了,也就原逍自己假期和开学两头跑。 我跟你说,其实原逍叫原逍,是取的谐音啊任海珣又拿出了他那抑扬顿挫婉转如唱戏般的调调,却没招来原逍踹他椅子,他农历元宵节出生的啊。 -- 第81页 哦林夏遥也悠长地应道,而后淡淡回复,不意外啊,很正常嘛。 然后就没反应了,又低头去看她手里那本艰涩的苏联解体历史。 任海珣愣住了,不知道再怎么接话下去,只好无措地瞅了眼原逍,心说,喂,你小同桌不接这茬我也没辙啊。 原逍终于忍不住了,把手里的数学书啪的合上,盯着林夏遥的侧脸,眼都不眨。 盯着盯着,就发现林夏遥的腮边笑出一个浅浅的笑涡来。 多大的人了,还主动周知天下,告诉别人自己过生日的啊!林夏遥逗他,是不是还要主动催生日礼物啊。 然后原逍就真的看着她问道:那礼物呢? 林夏遥很是无语,你还真主动要啊? 原逍一个人生闷气,一上午都没理林夏遥,哪怕林夏遥主动拿笔戳了戳他手里的数学书,他也只是挪开了,不稀得抬头,不稀得理她。 啧,林夏遥心说,真是小气吧啦的,想想就该知道啊,自己怎么会知道他是过农历生日的,还会未卜先知地知道他今天会提前来学校啊? 可惜原逍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从他名字就应该知道他是元宵节过生日的!这是很明显的事实! 不过等到吃了午饭,肚子饱了,身子也暖了,林夏遥人都变得宽容了起来。她想了想,觉得主动告诉了别人自己今天过生日,还没得到一个郑重的对待,确实很丢人,就还是摸了摸口袋里的零花钱,趁着午休时间,往校门口的小店一条街走了一遭。 礼品店里各式各样的精品小物件都不少,但是林夏遥少女心欠奉,逛了一整圈,都不太看得上。最后她还是跑去了稍远一点的大书店,拎了一套书回来。 呐。小气鬼,别不理人啦。林夏遥把那套书直接搁在了原逍的脑袋上,生日快乐啊。 原逍觉得林夏遥这态度很是敷衍,伸手拿下来被她从背后放在他头顶的那重重的一摞,瞥了一眼,他还很不满地低声抱怨道:就一套书吗? 不要就还给我!林夏遥瞪大了圆溜溜的乌黑眼睛,也很是不满,直接把手伸了过去。 原逍拿笔轻轻敲了一下她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怎么有你这种人,送了生日礼物还往回要。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主动要了生日礼物还当面嫌弃!林夏遥忿忿不平地拿笔敲了回去。 时间紧张,也没什么提前准备,林夏遥就给原逍买了一套《古今数学思想》。这套数学史的经典名著,其实原逍家中曾经有过,但他没说出来。因为他确实还没看过,这洋洋洒洒的百万字巨著,数学的历史漫长而又丰富,那时候他年纪太小还没来得及细读,后来就都被他妈妈处理了。 这书一套一共三册,三本的塑封都已经被林夏遥拆掉了。原逍翻开来,看到三本的空白扉页都被熟悉的笔迹破坏了。 林夏遥为了弥补这份匆匆忙忙的礼物,在每一本的扉页都摘了一句亲手抄写的话上去。 第一本:哪里有数,哪里就有美。普罗克洛斯 第二本:数学家本质上是个着迷者,不迷就没有数学。努瓦列斯。 第三本:宇宙之大,粒子之微,火箭之速,化工之巧,地球之变,生物之谜,日用之繁,无处不用数学。 华罗庚 最后还加了一段手写的祝福:生日快乐,小小年纪就找到自己喜欢的事物,你已经很幸运啦,那就祝你未来能达成所愿,能够命名教科书的单位和定律吧,老了以后闲来无事,一脸得意又嚣张地给小朋友们讲原逍定理,然后告诉他们其实你就叫原逍。后面还画了个使劲辨认,才能勉强认出来的墨镜得意坏笑。 下方则是缀了个傻乎乎的笑脸,一个二兮兮的剪刀手,以及落款和今天的日期,没有写公历,写的是于元宵佳节。 谁小小年纪了?你以为是你吗?还有,林夏遥,你真的好俗气啊,以为是写高考作文摘抄名人名言吗?原逍对自己讨要到手的生日礼物点评得毫不客气。 林夏遥翻了个生动的白眼,她明明是精心挑选的数学家名言好吗。第一本那句是关于数学本身的美,第二本则是关于数学家的,第三本是国内著名数学家关于数学应用的赞美。 她觉得自己还不如拿那点零花钱,多喝杯冬日暖手的奶茶,就不该满足这个中二病少年的生日愿望。 但原逍此刻心情很好,看什么都很顺眼,甚至觉得林夏遥翻白眼都像是在撒娇。 不等林夏遥再冲他伸手讨回第二次,原逍从桌角那摞书里,抽出最下面那几本又大又厚的英语教材,翻开来,分册裹住这超级俗气且毫无新意的生日礼物,因为没有塑封,怕磕坏了书角,然后小心翼翼地塞进了书包最里面的夹层里。 第34章 偷偷的吻 原逍关于林夏遥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太敷衍的抱怨,实则在心中确实是有一点不能言明的依据的。 因为去年年末的十二月, 有几天, 林夏遥在上课的时候, 总是趴在桌上画画, 花了好长的功夫, 画了几张好丑的图,给程冬当生日贺卡。 -- 第82页 那时候原逍常常对着林夏遥惨不忍睹的画技大放嘲讽。 丑死了。 别画了。 真的是很丑。一点美学天赋都没有。 还不如买张贺卡回来算了,又方便又好看又省时间。 气得林夏遥干脆拿身体挡住,防止原逍的余光窥探, 偷偷摸摸地压在课本下面画生日贺卡连环画。 轮到原逍的生日,这才过了不到两个月而已, 林夏遥又没有失忆,既然原逍喷了那是不值钱的鬼画符,林夏遥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地送他这个。 结果轮到原逍被送了一套外面买回来的书,他心中又有些不满,觉得虽然林夏遥亲手画的贺卡很丑, 真的很丑, 但自己没有, 就是很不高兴。 他觉得林夏遥这个小丫头非常敷衍。 原逍心说,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是敷衍! 完全忘了当时自己点评林夏遥送程冬的生日礼物时,曾对她大放厥词道:不花钱的东西也就不值钱,没人喜欢的。 等到了第二年高三的冬天再次来临时,依然还是林夏遥同桌的原逍, 时不时用余光扫过去,就等着看林夏遥再去画那个丑不拉几的生日贺卡,却发现她不画了! 原逍猜测林夏遥肯定是不会大中午地溜达出去,随手买一套书给程冬当礼物的! 但他也不好意思拉下脸去问,林夏遥到底给别人准备了什么就是了。只能心中默默不爽。 林夏遥这次给程冬准备的生日礼物,很是慎重,也没准备在学校里送给他。 那天晚上林夏遥全家应邀,去程冬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生日宴,毕竟十八岁也算是个大生日了。就是父母送的礼让程冬很是无语,各种高考复习试卷模拟题,高高一摞,书桌上都放不下了,剩下的堆在了椅子上,全是程松柏去教辅书店里搜刮的,并放言之:现在送别的干什么!只能分心!只要你能考上一本,到时候要什么给你买什么! 林重岩拿着酒杯,和程冬碰了一小下,并调侃道:老程我看你喝多了啊!要什么给买什么?吹什么牛呢,要宇宙飞船呢? 程冬没多喝,吃完了饭还有作业和补课等着他呢。不过他对酒精类饮品也不怎么感兴趣,就和大家一一碰杯,接受生日祝福,喝了大半杯葡萄酒而已。 大人们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聊单位聊家长里短的,速度慢,程冬喝完碰杯那点红酒,就拉着本来就要给他补课的林夏遥进了自己的卧室兼书房,等着他盼了一天的生日惊喜。 到底是什么啊,你弄得这么神秘。程冬坐在书桌前,手边堆满了家人朋友送的东西,可他都等了一天了,还没等到林夏遥给他的那一份,今年不给我画连环画贺卡了吗? 林夏遥也喝了一些,反正父母觉得红酒没事。这是林夏遥第一次喝酒精类的东西,自己也感觉红酒确实比较暖身,就稍稍多喝了一点。 此刻她整个脸缩在白色的手织围巾里,有点懒洋洋的,显得平常白嫩的脸颊,柔软又绯红,一笑起来,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水濛濛的,还带点醉意,弯弯的像月牙儿,含笑的眉眼中溢出来的情绪,就像是缀在夜空里的点点光芒,写满了求表扬求肯定的小得意。 她弯腰拎过来书包,摸出来藏了一整天的生日礼物,递到程冬手上,让他自己拆。顺手还把围巾摘掉了,觉得喝完酒有点热。 程冬伸手从纸袋里拿出来一个看起来精美又低调奢华的四方盒子,小心翼翼地拆掉包装,轻轻打开,三面黑色绒布的包裹之中,蓝宝石水晶表镜之下,通体哑光的表壳衬得日月星辰的表盘熠熠生辉。 对于奢侈品,程冬没有太多了解,但是这礼物,肉眼可见的贵重。 不是,遥遥你画贺卡就好了呀。程冬感觉这金属质感冰凉的表,握在手里却显得有些滚烫,这礼物多少钱啊? 不贵啦,入门款,舅舅去国外出差的时候我找他带的,准备好久啦。今年不一样呀,今年是成年的生日礼物啊。林夏遥趴在胳膊肘上,歪着脑袋侧过头来看他,笑眼里装的全是满足,突然觉得原逍同学的吐槽讲得有道理,还是花钱的东西比较实在,林重岩同志不是常常嘀咕男人要有一块好表吗?他四十岁生日那天我也送的表呀,他可高兴可高兴了,天天带着,逢人就嘚瑟。拿手工礼物忽悠你这么久,十八岁准备个大的呀。 这个程冬知道,当时是林夏遥考上了少年班,学校里又是拉横幅又是搞奖励,后来林夏遥把这些年拿的竞赛奖金、奖学金、零花钱、压岁钱,全部一次性清空了,戏称自己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一切从头再来。存款给老人家买补品,给夏清买了个心心念念的包,给林重岩买了块入门款的机械表。 两家都是工薪家庭,为了房子都得奋斗大半生,这万把块钱的表,也算是奢侈品了。至少林重岩同志辛辛苦苦奋斗到四十岁,才从闺女那里捞来了一块。 林重岩知道林夏遥替程冬的十八岁生日选了好久礼物,最后托舅舅出国时再带一款星辰系列的回来,还很是吃醋,摇头晃脑的,气哼哼地感叹这小子算是生在他们老林家隔壁,天生的福气,愤愤不平了好几天呢。 可惜林夏遥是财政独立的,她自掏腰包又不是找爸妈要零花钱买礼物,哪怕当年一口气清空了存款,这一年多来,实验高中学杂费全免不说,企业奖学金很是丰厚,入学奖励、学年奖学金她也拿得很是不少。 -- 第83页 在这点上,林重岩夏清夫妇在地质所里,是很被同事们所羡慕的。养娃养娃,最大的支出就是教育支出。可他们家不用学区房,更不用什么借读择校,学杂费全免,还能靠竞赛奖励和奖学金赚钱,哎,别人家孩子啊。 尚且还在领零花钱的高三考生程冬,此刻就有点心情很是复杂。一时想要飞快地略过高考,直接踏入社会赚钱,一时又很是高兴,有人这样珍而重之地替你准备一份成年的礼物,哪怕掏空并不是很富裕的小钱包。 至少他很明白,他并不想把这份心意直接塞还给林夏遥。 林夏遥说这只是入门款,可在他心里,已经自动将这块表,升级成了终身持有的独家奢侈品,值得好生珍藏一辈子。 那你呢?你十八岁的时候,想要什么礼物?程冬把表盒轻轻地拢在手心里,脑海中已经一路为自己的大学打工生涯铺排了满满的行程,林夏遥十八岁的时候,他都大二了,会有足够的时间攒钱给她买个足够隆重的成年生日礼物。 唔。林夏遥趴在桌面上思考,伸手比划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圆,开口索要的礼物却并没有那么狮子大开口,我想要一个很大很大的地球仪! 程冬觉得地球仪再大,又能贵到哪里去,要地球仪干吗?你家里不是有个小的吗? 再订做一点可以粘贴的五颜六色的各国国旗!地球仪太小的话缩略比例看不清!等我以后去过一个地方,就往那个地球仪上插个旗!哈哈,像不像占领地球的宇航员。林夏遥展望未来,很是兴奋,我想好了呀,我想去读历史,以后对什么感兴趣,想研究什么,就去那里周游一番,回来就往我的地球仪上插旗! 读历史?程冬有点意外,林夏遥的理科好得一骑绝尘,却决定去念历史吗? 是呀。林夏遥转来实验高中至今,大约离五百天差一点,这儿的图书馆借阅系统里,留下了她一千多本书籍的借阅记录。她读书的速度很快,记忆力又好,所以各种汲取信息的方式里,她最喜欢文字阅读。 不论是老师口述讲解,还是影像资料介绍,她总是容易生出一种不耐烦的情绪来,想快进,想直接跳到自己需要的地方。但是书就不一样了,作为知识的载体,文字是最美好的,她可以速读,可以快速地浏览翻阅,可以从后往前看。摄取的速度、重点和顺序,可以由她自己决定。 如果是休闲小说,她一天能扫好几本,但看得并不多,只是间隙性的放松而已。各种专业的书籍,刚翻开就确定不感兴趣的有,半途而废的也有,细细读完并留下读书笔记的也有。 我觉得历史真的很有意思的。其实任何一门学科,都可以在历史里找到痕迹。科技的重大革命,地理板块的变动,政治制度的改变,气候变迁的影响,人类学,社会学,天文学,总之不管是什么,这整个世界就像是在一个坐标系里,任何一个时间和空间节点上的因子,最后都会落到历史里去。所以学历史很好啊,找自己喜欢的方向研究,还可以兼顾我对别的学科的兴趣,现在交叉学科和数据分析对文科研究也很重要的嘛。林夏遥自觉自己对事物的兴趣容易起,容易淡,无法专一深入,最后选定了历史,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可她絮絮叨叨,嘀嘀咕咕,开始有点兴奋过头了,给程冬讲什么文科大综合的最后一题如何如何有意思,直接在地图上截出一小块来,却可以发散到这个地方是哪里,有什么特产,是什么气候,有什么文化,沿海的洋流而后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后面开始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最后索性直接趴在胳膊肘上,睡着了。 不是遥遥?程冬有点不可置信,林夏遥顶多也就喝了不到一杯的红酒吧?这是醉啦? 饭厅里大人们还在喝酒,唠嗑地质所里那些事儿。 程冬突然心如擂鼓,把手从冰凉的金属表盘上挪开,勾了一下林夏遥因为趴着睡觉而落下来的凌乱发丝。 少女长长的头发,入手的触感良好,垂顺又柔滑,乌黑中还带着一点亮泽。她整个人埋在自己的臂弯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只露出了半边侧脸,以及纤细修长的脖颈。 程冬没忍住,在身后嘈杂的聊天碰杯声中,在面前高考模拟试卷的凝视下,擅自给自己的十八岁生日,加了一件无法忍耐的冲动礼物。 大约也就不到半秒的时间。 紧张得整个人都炸毛了似的。 等程冬坐直的时候,嘴唇上,似乎还能感觉到林夏遥绯红脸颊的柔软滚烫,呼吸间,似乎也还能隐约闻到葡萄美酒的沁人芬芳。 他的十八岁,就这样定格在了熠熠生辉的星辰表盘、甘甜微涩的葡萄美酒,以及一杯就倒的林夏遥的侧脸上。 第35章 小秘密 林夏遥人生第一次喝红酒,虽然是一杯就不行了, 却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酒后行为, 只是刚开始话多了点, 而后就趴在臂弯里, 睡得沉沉的, 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冬也并不想把她晃悠起来,他独自在那儿紧绷着脊背,坐得直挺挺的,好像一座浑身僵立的雕像。 那一点柔软的触感, 清甜的味道,在唇齿之间久久停留, 迟迟不肯散去,而后缓缓地流进了心脏里,暖化了五脏六腑。 -- 第84页 比起刚才喝进去的那一点酒精,都更加令他血液沸腾,浑身发热, 好像只凭借一个偷来的脸颊吻, 便可把寒冬都挡在了挂着新雪的屋檐外, 让室内四季如初春。 客厅里的玻璃杯碰撞声、聊天声, 都成了不断远去的背景声,程冬恍惚间,觉得自己耳畔,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意欲破胸而出的声音,以及林夏遥臂弯里那浅浅起伏几不可闻的呼吸。 大概用了多久才冷静下来, 程冬自己也不知道了。反正林夏遥依然还在睡着,大人们也仍旧还在喝酒。 程冬偷偷地看了一眼林夏遥仍旧满是绯红的睡颜,伸手去自己左手边的那摞高高叠起的教材里翻书。 程冬的卧室就是兼任了书房的功能,平时是不会有什么隐私的,不让关门,父母要进随时进。 只有林夏遥来替他补课的时候,才会带上门隔绝噪音,他父母进来的时候也会讲究地敲敲门,偶尔送个水果什么的。 这间屋子此刻满满都是高三考生的风格,书柜已经装不下了,整个书桌连带旁边的椅子上,堆满了教材、辅导资料、卷子和习题册。 唯一好生生在书桌上堆得规规整整的,是一大摞A4大小已经写满的大本子,细细翻开来,其实全是林夏遥这一年多来的心血。 她让程冬每次不管正式考试还是平时做题,必须在题目前面用铅笔标上记号,分了三种类型:觉得自己会做的,确定自己不会做的,模棱两可连蒙带猜的。 等到考完试,批完作业,再分类:认为自己会做也做对了的,抛之脑后,从此不用再管了。确定不会做的,以及连蒙带猜的,不看结果做对了没,都要重学。以及最怕的,就是以为自己会做,实际上却做错了的。 不会做的题目是错一做五,以为对了实际做错的,是错一做十。 每道习题后面,先是把整道题肢解开来,所有涉及到的知识点归纳解析,而后针对这道题,会连缀了好多页的相似例题,几乎就是翻来覆去拆吃入腹,确保学懂了,才能放过。 这样的错题本,九门课,接近五百天,已经做满了快要上百本了。 高三第一轮复习走完,程冬已经从整个实验高中的年级倒数第一,根本无望本科,爬升到了总分距离一本线还差个三十分左右,偶有浮动,但整体是上升趋势。 程松柏很是高兴,觉得再两轮复习下来,一本有望,生日宴都快喝高了。 班上同学羡慕的不少,也有人来找程冬印,印回去却没什么太大用处。毕竟每个人面对的辅导资料都是如山高如海深,市面上有的,想买都能买到,知识就是高考范围那些内容,并没什么独家秘笈。 而这些错题本完全是林夏遥针对程冬的知识体系薄弱环节私人定制的,出题可比做题要难多了,更别提把一道不会的题目当中,提炼出要点,各种方向出题解析反复巩固了。 这一年多来,程冬的娱乐几乎都停了,游戏是完全没碰了,偶尔体育课打打篮球,不是他突然爱上学习了,是他真的不敢辜负林夏遥这份心血。 可程冬此刻伸手去翻书,并不是突然想用功了。 他只是想找他唯一的隐私自留地。 程伯母用厚厚的挂历纸,给程冬的每一本教科书都包上了书皮。这也是他唯一能好生生地放在屋里,而不被父母翻动检阅的东西。 如果伸手去摸,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每本书的封皮,都比厚厚的挂历纸,其实还要再厚一点。 拆开来的话,每本书的前后封皮里,都平整地夹了三五张纸。页页都是林夏遥的速写。 刚开始还有些生疏,用的是铅笔,画画擦擦,擦擦画画,但程冬跟着程爷爷练过一阵子毛笔书法和山水画,其实还是有些功底的。 至少旁的人一看,肯定会知道这画的是林夏遥。神态和眼神,抓得很准确。 可程冬自己总是不满意,觉得根本画不出心中形象的十之一二,更比不上真人在侧了。 但这是程冬枯燥的学习生涯里,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时,唯一的慰藉与欢乐。 画画时就像放空大脑在休息一样。不用怎么思考,也不用想如何构图,笔尖就随着心意在白纸上游走了。 画完一张,就往书的封皮后面塞一张。 这是程冬的高中生涯里,独自收藏的小秘密。 他的书包里,还放了一小瓶定画液。因为程冬画得太多了,又无法拥有专门保存的自留地,只能好几张一起小心翼翼地夹在书皮后面。可过段时间再拿出来,往往就有些模糊了,也不能用手摸,他后来便干脆买了瓶定画液随身带着。 如今程冬落笔,已经娴熟许多了。尽管他也喝了大半杯葡萄酒,然而此刻并没有催生什么困意或酒意,却仿佛像是一杯酒精直接泼在了从未熄灭过的火种上,熊熊点燃了他的灵感一般。 利落地抽出一支铅笔来,笔尖摩擦在白纸上,窣窣声不断,几乎落笔不修。 程冬头也不抬,好像那些画面就和刻在了心头一样,此时只是通过纸笔转化了出来。 刚刚林夏遥怕冷,还围着手织的白色大围巾,白皙细嫩的双手,捧着酒红色的玻璃杯,仰起小脑袋一饮而尽的样子。 后来喝了酒太热,拆下了围巾,抱着大书包拿生日礼物,歪着头看着他,满眼闪烁的都是明亮的笑意,一脸求表扬小得意的样子。 -- 第85页 现在整个人喝醉了,埋在臂弯里,沉沉睡去的侧颜,绯红柔软的脸颊,散落腮边的乌黑发丝,一副面带桃花醉态可掬的样子。 一笔未停,一刻未歇,程冬一连速写了三张。 才犹豫停顿了下来。 最终还是收手了。 他没有画出来他十八岁生日最动人也最隐私的那一刻,感觉那个画面,只能是他脑海里的私家珍藏,而无法落在笔尖上。 仿佛画出来,就失了真,既缺了点悸动难忍,也少了点回味绵长。 如果落在纸面上,那一刻就凝固成了单一的视觉效果。可那一刻如果放在心里,会是生动而立体的,有心跳的声音,有柔软的触感,有滚烫的温度,有诱人的芬芳。 更何况他只是画林夏遥熟练。让他画自己,那也太艰难了。 喷完了定画液,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历史书的封皮后,程冬忍不住,最后又拿食指在画面上轻轻勾勒了一遍。 少年惊心动魄生死时速一般地走完了他十八岁生日夜的种种任务,幸好没人进来看一眼两孩子学得怎么样了。 直到晚上十点半,林重岩和夏清帮忙收拾好了饭厅,过来敲门喊道:遥遥,回家了。程冬生日呢,你让他早点休息,明天再学。 已经在自己翻看数学一模试卷的程冬回过头去,一脸无辜地解释道:遥遥已经睡了好久了,应该是醉了。 林重岩和夏清闻言一愣,走进来一看,还真是睡着了。 遥遥?林重岩也有点不可置信,凑过来闻了闻,酒味不重啊!我记得就喝了一杯? 嗯,我看着她呢,没让多喝,一杯都没倒满。夏清也是知道女儿怕冷,才让她跟着喝了点红酒,有点发愁,这怎么回去?喊起来? 没事,还行吧,就这么几十斤的。林重岩同志感觉自己跑野外抗的设备行李都比自家女儿重些,直接弯腰下去,把林夏遥整个兜了起来,啧,睡着了感觉还挺乖,都不舍得让她长大了。 还得上楼下楼呢!你还喝了那么多!还是背着她吧,不然你抱着她你都看不到路!夏清阻止了这危险的行为,摔着你没事,摔着遥遥了呢! 啧!我摔了怎么就没事了?有了女儿忘了老公!林重岩嘀嘀咕咕地把怀里公主抱的女儿又放下了,在夏清的帮助下背了起来。 程冬看着看着,突然感觉自己手痒,怀念起那个林夏遥老是往他背上窜的小时候。然而他又不可能直接说:林叔叔我替你把遥遥背回去吧。 只好暗自忍耐地在一旁围观。 就这么折腾,林夏遥都没醒,也没什么自主意识,没法伸手揽住她爸的脖子,只是软软地垂在一旁。 夏清只好一路跟在一旁扶着背后,既怕喝了酒的老公摔跤,也怕林夏遥一个后仰栽了下来。 晚饭之后就睡着的林夏遥,第二天早晨五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渴着找水喝,而后一边洗脸清醒自己,一边听着惦记着事儿睡得轻被吵醒的夏女士对女儿进行爱的教育,叮嘱她以后在外面可千万别碰酒精饮料,对自己的酒量得有个认识。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吧。林夏遥应道,以后我在外面坚决不喝!好事嘛对不对!这次不试试,我也不知道啊! 五点就醒了,林夏遥也没再去睡,直接去开了电脑。接下来几天的空闲时间里,更是忙碌了起来。 她选定了自己想去学历史之后,简直是个行动派,完全不像个高中生,一步跨越了高考,直接开始翻阅顶级高校导师的研究方向,而后给自己整了个电子履历出来。 虽然她的履历和历史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数学好智商高,在哪个专业都是受欢迎的。 而后附上自己研读的书单,写的感兴趣方向的小论文,再加点敬仰之情,高考还没考呢,直接就开始用邮件套磁导师了。 因为历史实际是个师承关系、派系传承大于学校选择的专业。但林夏遥并不想放弃顶级高校,再把自己感兴趣的方向两边一圈,因为自己数学好,放弃了定性分析的传统史学,而择定了大数据分析的计量史学,她的目标就非常具有指向性了。 对于她专业的选择,父母没说什么,林重岩和夏清本来就是任由她退学回来的。高老太只是高中班主任,虽然也可惜林夏遥的理科天赋,但也只是出言指点了一下,表示历史学就业堪忧,做研究又清贫,但林夏遥自己表示不在意,家长也随她,班主任也就不多说了。 程冬更不会干涉她,林夏遥学什么只要她乐意,他都觉得挺好,他只是在研究林夏遥那个生日愿望。 问林夏遥地球仪要不要会发光的,要不要能自转的。 林夏遥都说不要。就要一个很大很大,能插满各国国旗的地球仪。 程冬有点发愁,很大很大的地球仪,这玩意林夏遥以后读书,也不能随身搬动啊? 只有原逍最是气愤,听闻林夏遥要去读历史,屡次劝说不听不改,最后甚至直接伸手去拽了一下林夏遥脑后甩来甩去那惹他心烦的乌黑马尾,怒喷之:林夏遥!你脑壳是不是有包? 第36章 九个愿望 都说了我不喜欢读数学系啊!林夏遥不甘示弱地回敲了一下原逍的手臂,死熊孩子, 不要扯我头发! -- 第86页 原逍其实也没使多大劲, 只是轻轻拽在了手里而已, 被林夏遥敲了, 他顿了一顿, 才默默地松开了手,长长的发尾就从他合握的手指手心里抽离出去,在冬天里,如冷丝滑缎一般, 柔柔顺顺,又冰冰凉凉的。 那触感, 突然就像时间放慢了才会如此明显,又似乎时间快进了才会如此短暂,让原逍很想一把抓回来,再感受一下。 你才孩子好吧。原逍愣了一会,才回怼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数学, 可是读历史有什么用?还环游世界插旗呢!我看你要是真学了历史, 以后赚的那点钱, 也就够你吃点外卖,然后在网上看旅游节目的! 林夏遥:未曾料到原逍竟然不是想让她继续学数学。 浪费数学天赋也就算了,学历史?原逍还没完呢,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科歧视主义,哪怕他文科学得不错, 历史就是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可研究的?哪怕是计量史学,你就算做出点突破有什么用?科研不要资金投入吗?你的科研成果能改变世界吗?能开发新药治疗绝症吗?能改善人类的生活质量吗?能抵御什么自然灾害吗? 你清贫一辈子,研究个几十年的成果,既赚不了钱,也推动不了科学进展,顶多也就是让无聊的人茶余饭后对以前发生的事多出点臆想来。有什么用?浪费天赋!原逍盖棺定论,喷完了。 林夏遥一击必杀:千金难买我乐意! 原逍: 原逍长篇大论的浪费天赋输给了林夏遥的一句我乐意,暂时是偃旗息鼓了。 可原逍添了个坏毛病,常常喜欢轻轻拉一下林夏遥的马尾,即使被林夏遥暴力打击报复也改不了。偷偷地把自己对长发从手心里滑落出去那一瞬间的迷恋,掩盖在了吵架吵输了动手拽头发的幼稚行为里。 隔周上学午休时,林夏遥陪唐果去逛文具店,本是随意浏览,却意外被吸引了目光。她难得正正经经准备高考,要和大家一起同一时间从一个班毕业,便掏出钱包,早早挑选了一本厚重又精美的同学纪念册回来。 下午自习课时,林夏遥也不倒腾别的了,专心致志地在那里翻纪念册,哪些页面留给老师签名留念,哪些页面留给同学写留言。 唐果早早预订了她喜欢的天蓝色,林夏遥抱着纪念册从头翻到尾,拿N次贴标出来好几页天空或者海洋背景的给她挑。 等到翻完了,林夏遥便想打开中间的金属活页扣,把这几页拆下来,留给唐果选。 可这又厚又重的纪念册,果然是店家吹嘘的精品质量,弹簧扣得紧紧实实的,仿佛从来没被拉开过。 林夏遥抱在怀里又怕扯到纸张,金属扣拉扯半天不动弹,本想救助同桌原逍帮个忙。 但她刚一抬头,就看到同桌的原逍原来早就被她这折腾劲儿吸引的,连题都停笔了,就坐在一旁抱着胸,挑着眉,隔岸观火中,一副打定主意林夏遥不开口求助绝不主动伸手帮忙的样子。 林夏遥气哼哼的,本来想开口求助的,也决定放弃了,打算一会去后面找程冬帮忙。 可是她一松劲儿,没在意金属扣已经被拉得稍微松动了,此刻食指就不小心被回弹的金属扣在缝隙之间夹了一下,瞬间疼得飚眼泪了。 原逍本来是稳如泰山的在旁观,就看林夏遥连掰个金属扣都掰不开,难怪她平时拧个瓶盖子都要找人帮忙,却没料到她还真是这么容易就把自己搞受伤了。 吓了一跳的原逍赶紧伸手过去,把林夏遥的左手拉过来一看,食指已经乌青淤血了一小块。 简直无语的原逍倒是没有好言好语地安慰林夏遥,而是拧着锋利又好看的眉头,低声道,你怎么这么蠢啊! 惨遭暴击的林夏遥眼泪汪汪的,疼死她了!一时半刻的,连吵架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低着头查看她食指受伤情况的原逍,没听到预料中的反击,一抬头,就被林夏遥满含泪水的目光兜头还了个暴击。 原逍不好意思了,抬眼看了看林夏遥,又垂眸瞥一眼她已经有些肿起的淤紫,手足无措,搜肠刮肚,最后冒了一句,真这么疼啊? 林夏遥缓过劲儿来了:你才蠢呢!知不知道受力面积越小,压强越大啊! 拉不开你就求助啊!谁让你逞强了!原逍这理直气壮的有点弱声弱气的,去医务室看看? 时常把自己搞受伤的林夏遥久病成良医,摇了摇头,把手从原逍手里抽了出来,使劲甩了甩,好像能减缓刚刚那尖锐的疼痛似的:不用了。又没破皮,去医务室干嘛?我去买瓶冰水冰敷一下就行了。嘶幸好不是右手,不然这几天写字都够呛 瞬间手心里空空如也的原逍有点失落,迟缓地向上方合拢了一下自己的手,最终只抓到了一把空气。 他感觉林夏遥的脸只有巴掌大,她的巴掌似乎就更小了,握在自己手里感觉柔弱无骨似的,像是轻轻一捏就会骨折那么脆弱。 突然就有一点点理解,这小同桌为什么瓶盖也拧不开,金属扣也拉不开,体育成绩更是差得直奔垫底了。 原逍把打算起身的林夏遥摁了回去,瞅了她一眼:你坐着吧,我去给你买。 -- 第87页 受伤的林夏遥,趴桌上缓了缓劲儿,享受到了目中无人的原班长跑前跑后殷勤伺候的待遇。 原逍买了两瓶冰水回来,先拧开一瓶给林夏遥冲了冲食指,溅了一地板的水也懒得管,反正放学了有保洁收拾。再把另一瓶递给林夏遥握在手里冰敷,还买了一盒牛奶片给她。 买这个干吗?林夏遥有点奇怪,自己又没点名要这个,但还是用没受伤的右手接了过来,然后去摸自己的钱包,水和奶片一共多少钱啊,我给你。 钱什么钱,你烦不烦,别给了。给你吃你就吃,怎么这么多话。原逍回答的还恶声恶气的,一脸很不耐烦的样子,你那破纪念册呢,给我。 林夏遥的左手还虚虚地握在冰水的瓶身上,用仅剩的右手掀开了桌肚,就看到原逍自己伸手过来,替她拿走了那本纪念册。 而后原逍把自己桌面上的数学题收拾了一下,空出了位置,翻开纪念册用力一捏,就扯开了中间紧紧的金属扣,然后把里面的页面都拆了下来,给老师的放一起,给同学的放一起,备用贴图的放一起,被她贴了N次贴的放一起。 最后原逍从自己桌肚里拿出一个装满试卷的文件夹出来,先把里面装着的试卷都拿了出来,替林夏遥分门别类的把纪念册页面塞了进去,再把文件夹和仅剩一个空壳的纪念册还给了她:都写完了再一次性夹回去,别有事没事总打开关上的,还嫌你自己不够弱似的。 林夏遥就当没听到最后一句嘲讽一样,喜滋滋地接过来:乖!真贤惠! 闻言原逍又面色不善地瞅了林夏遥两眼。可她刚疼得飚了几滴眼泪,眼尾还带着点红,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点水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原逍实在是没好意思又拉窗子用冷空气威胁她说谢谢。 看着原逍一副被贤惠二字表扬得很憋屈却又不能反驳的样子,林夏遥眨了眨眼,带着点得逞的笑意,单手扣开了一板奶片,一连叼了四五片出来,问他: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受伤了还拿吃的哄吗?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奶片的? 而且还不喜欢一次只吃一片,觉得滋味太淡了,喜欢塞得满嘴都是奶香。 原逍听她嘴里含着一大把奶片黏黏糊糊地低声说话,感觉自己都能闻到牛奶的味道了,真的很想伸手捏捏她鼓起的腮,当然最终也只是想了想,他别扭地挪开了视线,一疼就哭,还不是小孩了。每天喝牛奶也没看你长高。 那叫生理性的泪水好不好!那是能忍住的吗?不信你把手伸过来,我用夹子夹你一下试试!十指连心懂不懂!疼哭的林夏遥很是不忿。 我有病吗?没事夹手指玩?原逍用你简直无理取闹的蔑视眼神瞥了林夏遥一眼,想了想,又从她桌面上把那个装好纪念册页面的文件夹拿了过去。 你干吗?林夏遥又掰了一大把奶片下来,追问他。 原逍没回答,把那八十页带背景图的纪念册活页全翻了一遍,最后抽走了一张他自觉唯一勉强能入眼的宇宙星空背景的。 其他都是些粉粉绿绿的少女心的图,他看不上。 一天后,林夏遥回收了来自高中唯一同桌原逍的纪念册活页。 基本信息那些没什么,她都知道。联系方式原逍倒是填的很是细致,电话邮箱各种社交软件账号,都填上了。 爱好填的数学。意料之中。 唯一意外的是,他把留言板,写成了一份高考的赌约。 如果高考九门单科,他门门分数都比林夏遥高,当然了,那势必总分也比林夏遥高。林夏遥就要输给他一个无限制条件无兑现期限的愿望。 但凡有一门单科他的分数比林夏遥低,就算他输。九门单科,他输林夏遥九个无限制条件无兑现期限的愿望。 一份一比九的高考不平等赌约。 啧。你好嚣张啊!林夏遥拎着那张纸抖落了一下,这赌约下面原逍还真的慎重其事地签了名,落了款,加盖了手印! 她还挑刺:你有几率赢吗?啊?原大班长?无限制条件无兑现期限?要胳膊要腿也算吗?自戳双目也答应吗? 原逍挑了挑眉:怎么?这种不平等赌约,你还怕输吗? 林夏遥啪的一声,把手印也按上了,气势汹汹的:我怎么可能会输! 原逍看着一心一意投奔清贫研究的林夏遥找笔签名,心想:不知好歹的小同桌。 第37章 原逍的小心思 林夏遥利索地在这页纸上签完了字,心里其实也并没有把原逍这赌约当真, 只觉得就当是给高考加了个附加的小pk小彩蛋而已, 但她还是笑盈盈地抬头故意拿话问原逍:真的什么都答应啊?要条胳膊卸条腿都答应?自戳双目也答应啊? 原逍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敢提这种要求你试试。 林夏遥好像得逞了一般, 眼睛笑得弯弯的, 她就知道原逍肯定要往她言语挖的坑里跳, 就也学着他平常的神态,挑一挑秀气的眉毛:怎么?没考你就知道是你会输啊!怎么就知道是我提要求呢? 原逍就瞅着林夏遥,还受着伤呢,左手食指二兮兮地戳在一旁, 此刻还唰的一下又甩了甩长长的发梢,简直像是会得意的尾巴一样, 看得人手痒,又想轻轻拽一下。 -- 第88页 真的是不知好歹!看不出来他就是明摆着输她几个愿望吗? 于是原逍说做就做,还是伸手拉了一下。如今他是轻车熟路,两人坐得又近,原逍仗着身高, 只要抬手, 林夏遥那是躲无可躲。 原逍熟练得选择了最靠近发绳的位置, 虚虚一握, 这样林夏遥躲开时,柔顺的长发便从他手心里一路滑落出去,直至发尾。酥麻的感觉与淡淡的馨香,就沿着虎口,向心口方向蔓延开来。 有句话说,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在原逍这儿,成了拽人头发,手有余香。 他都能分辨出来,林夏遥最近换了洗发水。一股淡淡的清甜果香,残留在指尖,让原逍忍不住又虚握了一把。感觉十六七岁的少女,在他脑海里,已经具象成了一些食物的集合体。比如芝麻味的糯米团子,比如醇厚的牛奶片,比如混合的果香甜。 好好说话!不许暴力打击!林夏遥敲他胳膊,觉得原逍这种动辄扯头发的行为真的是很幼稚,也就是仗着自己没法伸手去抓他头上的短毛作为报复。 你要我条胳膊卸我条腿戳我眼睛,你能有什么好处?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原逍抿了抿薄唇,对林夏遥这损人不利己的血腥要求很是鄙夷,决定对这意图违法乱纪的危险分子予以引导,但是你想要个到处插旗的环球旅行基金,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林夏遥趴在桌上笑起来,把她那受伤的食指拿出来摇了摇:有你这么大爷这么嚣张的吗!明明是你输了我九个愿望,还要我写请示,看你批不批呀?哼,就知道这种毫无限制条件的不平等赌约,最后就只是个幌子。 又没说不给你。量入为出,可持续发展不懂吗?原逍和林夏遥同桌了一年多,对她的家境也有个基础的了解,当然不穷,但也不觉得富裕,就挺普通的,没有经济条件,你谈什么搞科研。 嗯?干嘛?只有你这种有钱家的孩子才可以搞科研吗!只许你搞数学,不许我搞历史吗!林夏遥拿解压圆珠笔当惊堂木一般拍了一下,是不是庸俗!谈理想呢!谈什么钱! 可意外的是,原逍却沉默了,没回嘴,甚至脸色几不可见地黯淡了一下。 林夏遥假模假样地拍惊堂木,却迟迟没有获得回应,便歪过头来看原逍。 原逍瞥了她一眼:看什么看。谈钱有什么庸俗的?建学校不要钱吗?做实验不要钱吗?实地考察不要钱吗?机器设备不要钱吗? 所以你给我的九个愿望是给我当科研资金的吗?林夏遥拿没摁开的圆珠笔戳他手臂,兴趣就是兴趣,拿兴趣当终身事业不是很好吗?我爸我妈玩了一辈子石头不也挺开心。再说了,我有脑子的好不好,为什么我一定要拿历史赚钱?现在这个时代,只靠工资是不行的,靠投资才对。你数学也不错啊,能玩什么还要我教你吗? 原逍没吱声,心里顺着林夏遥的话畅想了一番,倒不是在想数学好能玩什么投资,而是觉得林夏遥对于这九个愿望的使用方法,想象力有些太局限。 但原逍也不好意思再深入解释,更不好意思直白地说出来,便只是夺过来林夏遥没完没了戳戳戳的解压圆珠笔,替她扔回了笔袋里,作面无表情的冷淡状回道:谁给你九个愿望了?你赢了吗?就在这瞎想。说不准是你输给我一个愿望呢? 哼。林夏遥勾起自己受伤的左手食指,信心十足,除非你高考前一天把我右手给废了,那我倒是有可能输。 林夏遥左手那点小伤,其实不影响什么,也就是淤血堆积在皮肤下,肿起来的黑紫看起来有点骇人而已。 可是放学的时候,程冬还特意过来,熟练地接过她的书包替她背,让林夏遥空手跟在后面回家。第二天早上也送书包送到课桌上,让林夏遥空手跟在后面上学。 原逍心中简直无语地要翻白眼,书包背上去拿下来,根本连碰都碰不到林夏遥的食指,又不是肩膀脱臼了脊柱打断了,至于吗? 可原逍他自己瞅着林夏遥课间时戳着手指头在那里拧杯盖拧瓶盖,他也很受不了。 林夏遥冬天总是带个大大的保温杯来学校,鉴于密封性能太好,从上学到放学,里面装的水都还是烫的,一般总是再买瓶矿泉水,两者一起倒在保温杯的大杯盖里兑温水喝。 原逍看着林夏遥戳着食指用左手把保温杯抱在怀里,再用右手拧那个紧紧的杯盖试图倒开水,总疑心她一会又要不小心伤上加伤,夹伤加烫伤,忍无可忍,伸手把她还没来得及拧开的保温杯和矿泉水都拿过来了。 好人是做了,可原逍嘴上总还要再戳别人两句:蠢死了。连兑个水都不会。 林夏遥:???谁不会了,不是你自己主动拿过去的吗?又没找你帮忙! 够了够了够了!林夏遥还没来及回喷呢,就看原逍动作太利索,起码往杯盖里倒了大半杯的开水,早就过了她平时的刻度线,皱着眉头苦着脸,倒多啦,太烫啦! 原逍很是不满,你这什么态度? 行吧行吧,勉强能接受。林夏遥指挥他,泼一点开水出来吧,再倒矿泉水! 没有收到好言软语的一句谢谢,原逍消极怠工了,拧开矿泉水,给林夏遥倒了顶多薄薄一层冷水进去是个意思,干脆地把大杯盖递过去:喝吧! -- 第89页 林夏遥好生无语,伸手讨要自己的保温杯和矿泉水:你还给我我自己来啊! 原逍还偏不,把拧好的保温杯和矿泉水往另一边的自己书包里一丢,低头做题去了,不理林夏遥。 林夏遥只好捏着鼻子嫌弃地吹那杯偏烫的水,权当捧着暖手了,心中嘀嘀咕咕的,哪有这样的人,这不是强行做好人还做一半撂挑子吗? 同桌一年多,她其实也算是了解原逍了,嘴巴毒一点看起来冷一点人容易炸一点,但没什么坏心眼,主要是需要顺毛摸,拿数学安抚,每次就喜欢别人给他说谢谢,或者主动服软求求他。 平时她心情好也就算了,这次她也偏不! 原逍从自己的数学题上方用余光扫过去,看林夏遥拼命鼓腮吹那杯烫水,可爱得像个冬天里裹在厚厚羽绒服里的屯粮小仓鼠,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这比一句谢谢似乎更得他心。 林夏遥的保温杯就这样被同桌没收了,不喝水不还给她,要喝水就替她倒,美其名曰她左手受伤了,省得她倒水的时候拿不稳,可总是给她一杯烫得要死的水,吹好久才能勉强抿一口。 林夏遥连半天都没忍到,第三节 课间就爆发了,连保温杯带矿泉水瓶,连着原逍的书包一起都给抢过来了。 倒不是她武力值惊人,主要是原逍不敢动手也不好意思碰她,因为林夏遥用受伤的食指开路,使用了一指禅。 林夏遥嘀嘀咕咕地从原逍的书包里把自己的保温杯和矿泉水都拿了出来,再把书包还给他,批评道:不要强行做好人再强行图回报行吗! 原逍那点奇怪的小心思,不足两小时,无疾而终。 第38章 181vs187 等到林夏遥的手指差不多快痊愈的时候,高三的寒假就要来了。但高三的寒假, 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寒假了。他们这届只给预留了五天假期, 大年初五就得回学校备考。 复习安排越来越紧张, 连睡觉的时间都被压缩了, 高三考生人人都是忙碌又崩溃。程冬家为了不耽误他复习, 都没去他二叔那里同老人团聚过年,只能拜托发达的快递行业给程奶奶送上物质的春节祝福,表示等考完了,再让程冬过去好好陪陪她。 仿佛高考, 就是学生十八岁以前的第一序列任务。世上的一切,都可以为了高考让道, 等等再去做。 就更显得林夏遥和原逍两个人很欠打了。一个是已经先行开始联系心仪的导师了,另一个是休满了整个寒假。 但原逍之前平时上课也常常请假,寒暑假也从不来学校,大家也习以为常了。 林夏遥知道了缘由之后,也从不就此问他什么, 觉得原奶奶是个可怜的老人, 老年丧子, 兴许一年中最高兴的时光, 就是见一见孙子。 其实肖雪原也是这么想的,她自己同原百川的母亲,已经势同水火,完全王不见王,各据一市。哪怕她自己因为公事出差常常路过B市, 也不会去看看这位老人,反正见面也只会是双方徒增困扰,并没什么好说的。 然而肖雪原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体谅,体谅对方也是独自一人带大的儿子,体谅对方对自己的迁怒憎恨,体谅对方晚年独居,甚至为对方的老年生活提供了足够优渥的物质条件。 原百川的母亲现在居住在B市的顶级疗养院,一个月的花费账单,能让普通人家望之生畏。 就连春节,肖雪原自己身为原逍的法定监护人,都没有去争抢过这个理应阖家团聚的时节。原逍去疗养院陪奶奶,她自己去墓地里,陪陪原百川。 可是每每原逍过完节回来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和儿子的距离都被拉远了,失之亲近。随着原逍年纪渐长,这种感觉尤甚。 高三的原逍十八岁了,主意越来越大,和她的冲突也越来越多,时时刻刻都让肖雪原有一种儿子要脱离控制的惶恐。 这次原逍走之前,已经和她吵过好几次了。但尚且只能称之为争吵,顶多算是少年的反弹而已,而后被出钱出力养儿子的母亲强力镇压下去。 可等到春节结束,原逍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是站在客厅里,一步退让也不肯,对着即使穿着高跟鞋也比自己矮的母亲,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走。我不出国。我要在国内高考。我要读数学。 生来就严肃板正的肖董,如今站在儿子对面时,几乎要微微抬头仰视他,简直是气得嘴唇发抖、脸色铁青、浑身冰凉。 她也许失之陪伴,却从来,从来,从来,没有苦过原逍一天,从来都是给自己儿子最好的一切。实验高中的师资力量强不强,她根本无所谓,网球骑马高尔夫都送去学,寒暑假私人家庭教师跟着儿子走,英语和法语的外教轮流上门,动用人脉牵线搭桥到手的推荐信,全定制的留学服务中介,只要美国藤校的商科offer。 她肖雪原从当初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到今时今日被人人称呼一声肖董,一直以来为儿子铺的路,那是拿金钱开的道,架的桥。 如今儿子已经是她人生中剩下唯一的血缘羁绊,唯一的亲人,只想把原逍打造成心目中的样子,等他长大了成熟了,再把雪原集团亲手交到他手上。 可原逍半分都不领情。 我不喜欢商科。我不在乎有没有钱。雪原集团是你白手起家打下来的,那是你的事业,不是我的人生。原逍刚从机场被司机接回来,连穿着的大衣都没来得及脱下,身上还裹着外面冷冽的寒气与白霜,就着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把心里的话吐了个干净。 -- 第90页 他那一点起于不想分离的少年心思,在小同桌为理想有勇无畏不惧清贫的豪言下膨胀,经由一个春节长辈在背后的支持与鼓励,发酵成了与他母亲直言的勇气与反抗。 他不想要他妈为他设计好的人生。 数学!数学!又是数学!肖雪原的脸色气得由白转红,几乎在口不择言中,又混乱了对面的人称,没有钱也要读数学!是我庸俗!是我满脑子都是钱!是我不顾家!只有女学生才懂你!才能和你谈数学!你看眼你住的房子!你坐的车!你每天花的钱!那不是数学给你赚的! 原逍绷着那张眉眼锋利的俊脸,紧紧抿着那肖似父亲的薄情的唇,挺着少年单薄却笔直的脊背,一字一顿地低声道:妈,我只是你的儿子。我不是我爸。 声音压得再低,也如惊雷炸响,话说的再真,也似尖刀捅心,无形却能伤人。 肖雪原是个恋旧的人,认定了什么就不撒手。哪怕如今有钱到捐建图书馆,设立奖学金,她也没搬过家,更没动过家里已然被审美潮流抛弃的过时陈设。 可是这一刻,这个经年不变的旧家,这个曾经爆发过争吵的客厅,这个长得越来越像原百川的儿子,跨越了漫长的时光,在同一空间点上重合,刺得肖雪原心脏麻痹,血液倒流,所有的愤懑与委屈,都涌向了暴力的冲动。 当年那个面对丈夫砸出去的烟灰缸,成了面对儿子挥上去的右手。 那用尽全身力气盛满旧年愤怒的一耳光甩上去的时候,她甚至恍惚了面前站得是当年的原百川,还是如今也已成年的原逍。 原逍不是第一次被他妈甩耳光了,却是第一次这么狠。尖锐的指甲在他侧脸上刮出了细细的血痕。原逍几乎立时在舌尖上尝到了血腥的滋味,整个左侧脸颊都在发麻,耳侧嗡嗡鸣响。 他没觉得疼,只是心中却又翻起来一点点后悔。 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才是那个必须听话的儿子,他妈才是那个家里说了算的强人,明明他妈妈掌握着经济大权,可每每发火的时候,他都觉得站在对面的母亲,是那个被他欺负的弱者。 是一个除非他站着不动,她才能出手伤人的弱者。 原逍没再说话刺激他妈,沉默着,低着头,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回卧室了。 一直关着门,晚饭也没吃。 大约直到凌晨的时候,他卧室的门才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 原逍其实没睡着,他正失眠着呢。那点出言不逊的后悔,和那点不想妥协的坚持,在他心中你来我往地打架,整个人脑子沸腾如滚水,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想留在国内,想和林夏遥去一样的top2高校,想读数学,正好奶奶也在B市,可以陪伴她老年丧子的晚年。 可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不伤害他妈。那点从未曾诉诸于言语的默契,其实母子两人心中都有数。不管原百川怎么对不起肖雪原,肖雪原如何为家里付出,原逍始终都是更爱他爸,更维护他爸,而不是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他的妈妈。 感觉到客厅微弱昏黄的壁灯照了进来,原逍赶紧闭上眼装睡了。 而后听到妈妈换下高跟鞋换上居家棉拖鞋的脚步声,感觉到她刻意放轻放缓的动作,感觉到床侧凹陷下去,感觉到妈妈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贴到了他肿起的脸颊上,感觉到她哭泣的眼泪砸了下来。 肖雪原坐在儿子床边,没开灯,就着外面那点昏暗的灯光,凝视着儿子的睡颜,忍不住流泪。原逍长得越来越像他爸,主意也越来越大了,如今又成年了,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拿,她都要管不住他了。 有时候面对成年的子女,父母反而最怕他们无欲无求。有所求,才是拴住他们的线。 原逍流露出来的那一点不在乎金钱的劲头,才是让她最害怕的。就像当年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就要离婚的原百川一样。可至少原百川还想要儿子,所以才有夫妻两人拉扯纠缠的余地。 她已经忘不了原百川了,如果当初最后只是离婚了只是散了,也许还有走出去的余地。看着那个人已经变了老了不复少年时了,也许那点意难平就淡了。 可是原百川和他心爱的女学生一起,在她爱恨最激烈最巅峰的时候,借酒消愁,醉后驾车车祸双双殒命,将他的人生永远地定格在了英年早逝风华正茂的岁月里。 她还爱原百川,她又恨原百川,一时希望他没死,只要人活着就是最好的,一时又憎恶他,连死都要死得这么不堪。 最恨的就是原百川在她的爱与恨都还没有完全释放掉的时候,就残酷地把她一个人留下来面对这个世界。 肖雪原有时会觉得内疚,不该把他逼得那么狠。一时又觉得不该内疚,是他做不到山盟海誓的承诺,是他欠她的。 可不管是不是原百川欠她的,这债不该原逍来还,肖雪原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可是她少失怙恃,寄人篱下,中年丧夫,如今抬眼满世界,除了自己一手创立的企业,就只剩下这个儿子,成为了她生命里事业与亲情的两根支柱。绝不能容忍原逍意图脱离她的安排与掌控。 其实肖雪原知道原逍没睡着。 她轻抚儿子肿起脸颊的手,虚虚地划过了他额前的短发,最终没有碰上去。 他们父子俩,真的是一样的。装睡的时候,以为自己紧紧闭着眼,其实眉间不自觉地就要拧着,泄露那一点天机。 -- 第91页 面对她时,连性格也是一样的。吃软不吃硬。 可偏生肖雪原也是这样不肯明面上服软的人,只好半夜悄悄推开儿子卧室的房门,曲折地表达那一点歉意。但又带着一点笃定,知道原逍其实和当年她的原班长一样,终究会心软的,会听她的。 果然,第二天原逍就乖乖地起床了,假装昨天的争吵都不存在,安静又沉默地和她一起吃了早饭。 上午十点留学中介和外教过来辅导你准备电面,目前有两所高校要求了电面,一所要求面对面面试。你好好准备一下。肖雪原把餐桌上的日程安排表推给了儿子。 嗯。原逍没抬头,但默默地应了一声,接了过来。 就为了晚上妈妈悄悄进来,砸在脸上温热的眼泪,和后悔轻抚的手。原逍妥协了。 等到春天来临,原逍母亲择定的dream school的商科offer到手了,高考体检的通知也下来了。 任海珣小心翼翼地去问最近心烦意乱面色不善四处喷火的原逍:你还去高考体检吗? 原逍瞥了他一眼,暴躁地合上了面前的数学书:去。我为什么不去。 高考体检的结果是保密不公开的,可是体检报告到手的那天,林夏遥的桌上,啪嗒一声,空降了一本非她本人的纸质体检结果。 林夏遥抬头,瞅了一眼正在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原逍,莫名其妙问道:干嘛? 原逍抬抬下巴,示意她翻开。 个人隐私好不好!林夏遥摆手表示拒绝,一副君子目不斜视的模样。 原逍嫌弃地瞅她一眼,只好自己动手翻开了第一页,抽了支铅笔,给林夏遥圈了圈重点:身高181cm。 当年他就说了,依照他的体检数据曲线来看,超过一八零是迟早的事! 哦林夏遥忍不住笑,悠长地应了一声,小气鬼,一句玩笑话而已,都一年多了还记仇! 原逍可不管什么个人隐私不隐私的,伸手去捞林夏遥桌上那本:天天喝牛奶,你真的有长高吗? !!!林夏遥紧张地往课桌上一趴,扑住了自己的体检报告,走开!走开!个人隐私!你走开! 啧。自觉自己目光如炬统领全场的唐果,悠闲地溜达到最后一排,找一头雾水的程冬问了句话,回来找了张纸笔,写了一行字。 喂,原逍,别闹林夏遥了,你看眼这个!唐果露出一个善良又温柔的笑容,站在走廊外侧冲原逍招了招手。 原逍视力好得很,不用凑近,只需要扭头随意一瞥就能看见,顿时脸色一黑,有种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的感觉。 唐果那小破纸条上写着:程冬,187cm。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要点快进了,下章送他们去高考.jpg,实在是高中生比较受限制_(:з」ang;)_ 新年快乐,希望大家2019年可以顺心如意,有愿望都达成! 第39章 考神佑我 唐果一击得手,看着原逍一副气不顺的样子, 笑得不行。如今有林夏遥在成绩榜上和原逍纠缠, 又有任海珣时不时地敲边鼓, 唐果觉得原逍也稍稍顺眼了那么一些些。 主要是她现在实在是太懂怎么气死原逍了, 百试百灵, 百玩不厌。 哪怕没什么大事,偶尔气一气原逍也很好玩,实在是备战高考时的一大娱乐。 谁让原逍总是一副老子轻轻松松,不懂你们一个知识点复习那么多遍是为什么的模样。 林夏遥虽然也不需要这么使劲重复地拿题海复习, 但胜在人家低调啊,就窝在自己位置上看书, 她替程冬整理的复习资料也是随意外借复印,人缘可比原逍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更何况唐果还护短,谁让林夏遥和她关系好呢。 唐果把原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觉得他除了脑子和长相以外,也就勉强只有眼光还算是不错。 这些时日, 唐果其实有些心浮气躁, 又有些了然于心的猜测, 可是她又不屑于说, 更不屑于问,便只好把全部的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到新一轮的复习去。 B市的top2,是国内参加高考学生心中的圣地,那是毋庸置疑的。唐果尚且没有只要手不受伤, 就一定不失手的自信与本钱,容不得一丝半毫的分心。 任海珣与她是半斤八两,可他最近似个坐不住的跳蚤,每每张嘴欲言,欲言却又止。 窗户纸两侧,他动个不停,唐果反而静了下去。心说,要走就走吧。好像国内的天地不够广大,不够你们飞似的。反正我不等你。 只有程冬,被林夏遥老老实实地摁在了书桌前,拿题海一遍又一遍地磨他,掐着时钟一张又一张地做模拟题,半分别的心思都没时间生。 除了高考前N校联考的几次模拟大考,什么期中期末月考,全部取消了,从三月份开始,实验高中每天下午的自习课,全变成了各科测验轮转,为了节省老师的时间用来改试卷,这种测验根本连监考老师都没有,随便你们,爱抄抄,爱作弊作弊。 高老太站在讲台上训话:都到高三的这个时候了,最后几个月,如果你们愿意继续骗老师,骗家长,骗自己,愿意交出一份平时测验高分,高考却大滑坡的试卷,那你们也就是对不起你们自己而已。 -- 第92页 临到高考冲刺了,老师也没时间费太多的工夫在单个学生身上了,能一把多抓几个是几个。 只有林夏遥,简直在程冬边上扎了根。有些考试技巧,她自己根本用不着,比如题型的分布,比如时间的分配,比如分值的取舍。 她小时候有点傲气,其实和原逍一个样子,拿到卷子扫都不扫一眼,直接翻到最后一道大题,从后往前做。后来学会了收敛,规规矩矩到手先浏览一遍,做到心中有数,而后按照顺序从头开始做。 至于做不完卷子的题量?那是不存在的。 可这对于程冬而言,真的是存在的。 为了程冬,林夏遥把本省高考历年的高考真题,搬回来拆开了掰碎了地研究,按照他每科的强项与弱点,一门一门地搞备考策略。 程冬高中物理的电磁学特别弱,遇到这种题就要跳,放到最后有时间再做,万万不能按顺序做卷子,不能耽误时间。 程冬数学也不太好,选择题容易陷入二选一的两难境地,必须严格控制他选择题的答题时间,先把能拿分的解答题做了,最后一题直接放掉,回头再来磨小题,时间不够直接瞎蒙。 如此种种,九门功课,备考阶段耗了林夏遥不知多少心血,后期老师没时间改模拟卷子了,都是当作业发下去,全凭学生自觉,第二天直接讲。但程冬都是仿造考试来做的,都是林夏遥来掐时间,她来动手改,受不了老师针对大班几十人的教学,觉得不够细致不够有针对性。 程冬有时候心理压力实在很大,忍不住劝她:遥遥,不用管我了,你去看你的书吧。 嗯?林夏遥暂时还体会不到她的这种付出,于程冬而言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没事啊,就这几个月了,等高考结束就好了啊!要看书我什么时候不能看呀。 程冬真的半句话也没法再吭了,只能把自己当成一台只知道向高考奔跑的机器。 实验高中最后一次模拟考是五月二十号,八校联考四模,全真仿造本省高考模式,各校交叉阅卷,可等到最后的结果出来,学校和老师却好像又忽然把高考生都当成了易碎品,不放榜了,不公开了,一张分数小纸条,连同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八校排名,以及仿造高考预估划线,递到考生自己手里,让大家好生调试临考心态, 最后三天还放高考假,轻松地仿佛之前的紧张都是假的。 唐果高考被分去了外国语中学考场,估摸着九科考完之前是见不到林夏遥了,便在高考假前的最后一天放学时,转过身来,抬起双手,在个子小小的林夏遥脑袋上一阵摸头杀。 干嘛干嘛?唐果!我的头发都要乱啦!林夏遥恨不得抱头鼠窜。 蹭点考神的运气!唐果摸完了,替林夏遥伸手理了一理发型,然后冲着原逍炫耀似的扬了扬双手,看!考神的摸头杀佑我! 原逍冷淡地鄙夷了她一眼,懒得说话。 啧,你可是八校联考又输了哟!不要太拽了!唐果表示次次模考都是与有荣焉,八校联考第一的考神的脑袋保佑我!我要top2!求求了!对唐果来说,能不能考得上心仪高校,那一点发挥,确实是太重要了。 求发挥求高考不失误的人,要么是临考心理素质不行,要么是知识面不行,总的而言,就还是实力不行。原逍的毒舌功力丝毫未减,唐果敢喷他一句八校联考输了,他就一定要喷回去唐果实力不行寻求封建迷信的外力。 毕竟他输的又不是唐果。是他的小同桌。 但如今原逍的重心都已经转移了,毕竟准备出国和准备高考,那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线,他怎么可能还和林夏遥似的,天天一头扎在高考模拟里面。 可是原逍和任海珣两个人,明明签证都办完了,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闭口不言,联考照样参加,高考照样出席,似乎两个人心里都觉得,要提前通知自己高中的同桌一声,自己本科就打算出国,是个很艰难的任务一样。 别忘了赌约。原逍抱着胸,把产生了和唐果同样意图的爪子藏了起来,倒不是他也想蹭考神的运气,主要是摸小同桌脑袋蹭运气这个动作本身对他而言实在很有吸引力,他只好倚在椅背上,长腿伸过去,轻轻踢了一下林夏遥的桌子,小心别临场失手,九门单科都输给我。 手下败将不要口出狂言!除非你剁了我的手嘚瑟的林夏遥嘻嘻哈哈地把右手伸到原逍面前来挑衅,一点临考的紧张都没有。 咣当一声,原逍晃悠的椅脚落了地,他伸手去林夏遥桌上摸出来那支解压圆珠笔,摁开来,毫不客气地捏住林夏遥伸到自己面前来挑衅的右手,翻过来,往她手心里画了一笔。 你干嘛!?林夏遥忍不住想缩手,圆珠笔在手心里写字那歪歪曲曲的劲儿,可太痒痒了! 原逍在她右手的手心里,写了个1。 考神佑你,去吧。不拿个状元回来,真是对不起你高三这劲儿。原逍在林夏遥手心里写完那个1,顺手就把那支咔哒咔哒折磨他听力快两年,却几乎从来没写过字,林夏遥专属的蓝色解压圆珠笔,拿走了。 你算哪门子考神啦?还敢来佑我?千年老二林夏遥吐槽回去,虽然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考神,但也休想让她承认原逍是考神,而后眼睁睁地看着原逍光天化日的在她眼皮子底下就偷文具了,抗议道,笔还我呀! -- 第93页 没收了。省得你以后祸害其他人的耳朵。走了。原逍把那支小破笔塞兜里,故作潇洒地随意挥了挥手,离开了。 林夏遥没有和程冬分在同一个考场,三天高考假里,便陪着彼此先走了一遍考场探探路。 程冬被分去了三中,这个考点距离林夏遥和程冬家其实也不算远,他们读书的实验高中是走路十来分钟就能到,三中属于车程十来分钟就能到。 实验高中分过来的考生大约占了五分之一,高考假又有三天,因此同一时刻来踩点的考生并不多,零零散散都主要都在教学楼这边。 路上偶有遇到认识林夏遥的同校学生,即使不是一个班上的,也知道她这名人的丰功伟绩,就有同学嘻嘻哈哈跑过来蹭个喜气,惊呼:卧槽,八校联考第一!考神佑我! 什么?你就是少年班退学回来那个?那我也要蹭下!同来的他校友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跟着进行考前迷信活动,考神佑我! 可怜林夏遥个子矮,被两个女生一左一右搂住肩膀,呼噜一阵摇晃一番,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蹭上考神的福气。 一路被蹭的考神同学,好不容易找到了程冬的考场,进去一数,哎,程冬分到的座位号靠窗。 林夏遥先是神神叨叨地探出头去,看窗外临不临马路,会不会吵,又嘀嘀咕咕地看教室里的挂钟时间对不对,再把她手里复印的程冬准考证对了一百八十遍,生怕跑错了考场。 遥遥。程冬哭笑不得,别这样。你弄得我都紧张了。 啊?这样吗?那我不看了不看了,我们走吧。你记得提前来啊,别踩点啊!证件别忘了带啊!必带物品清单出门前检查啊!考完一门丢一门啊!不管发挥得怎么样都别放心上啊!别喝冰水啊!万一肚子疼呢!这几天吃清淡的啊!喝温水啊!林夏遥宛若一个孩子要上考场的老母亲,把备考事项记得熟熟的,当得真真的 ,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高考生。 知道了。程冬可不敢不耐烦,作出洗耳恭听状,去你的考场看看吧。 啊?我那考场有什么好看的啊?林夏遥对自己的高考很是放任自流,自觉给程冬补课的过程,就已经是她对高考最大的尊重了。后期原逍在高考模拟上考不赢她,纯粹就是因为没她花的功夫多而已,高考某种程度上而言,绝对是个熟能生巧的体力活儿。 不好看也去看看吧。程冬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眉浅笑,很是温柔地应道。 我分在本校啊!有什么可看的啊?走了快两年的路,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啊!林夏遥运气不错,实验高中留在本校高考的人也就五分之一,她赶上了,连车都不用坐,步行赶考,绝不会堵车,中午还能回家睡个午觉。 我想回去看看,反正回家也顺路,走吧。程冬非常坚持。 回了实验高中,林夏遥陪着程冬转悠了一圈篮球场,溜达了一圈塑胶跑道,最后回了他们高三四班的教室。 六月初已是初夏,蝉鸣未起,高温初至,窗外伫立的高大杉树,为教学楼这侧遮掩了绿荫凉凉,偶尔顺着夏日的暖风,送来些草木的清香。 程冬走到空无一人的教室最后面,站在这个他奋斗了六百天,孤身一人没有同桌的最后一排,突然冲着时常客串他自习课临时同桌的林夏遥伸出了右手:考神,给我点运气吧。 一直都是被动被人蹭肩膀摸脑袋,从来不肯真的承认自己是考神的林夏遥愣了一下。 然后程冬本来以为会有的浪漫,就被她破坏得意境全无。 全给你了!林夏遥双手合拢,上下包夹,捂住了程冬冲她伸出来的右手,而后深感常打篮球的程冬,果然手掌比她大好多,于是团吧团吧,把他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右手捏一捏,团成一团,合在自己的手心里,抱起来使劲晃悠了好多下,考神的运气,都给你了! 程冬那点考前的忐忑与紧张,都被她晃散了架,清亮的桃花眼微微一弯,盛满了笑意。 暂时舍不得把自己的右手从她温热又柔软的手心里抽出来,程冬便伸出左手,先揉了揉林夏遥不过到他胸口的脑袋,再呼噜一把她的肩头,把大家流行的蹭考神方式,从密友的摸头杀,到同学的撸肩膀,以及他独家的考神主动赐予运气模式,都体验了一遍。 我觉得我会好运气的。程冬自作主张,给自己的高考,事先就盖下了基调。 第40章 状元、211与白卷 林夏遥他们是出分才报志愿,而不是估分报志愿, 因此从高考结束的那一刻起, 直至分数出来前的那一段日子, 大概是高考生最忐忑也最放松的时光。 明知考砸了的,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死前狂欢。 明知考得好的, 稳如泰山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 还有一大波心中没数,觉得发挥凑合,但不知道排名如何的,既想没有包袱的玩, 又忍不住偷偷摸摸上网对着答案自己估分。 林夏遥不紧张自己的,她考试一向发挥很稳, 不存在什么心态失常的问题。 但她很紧张程冬的,高三的下学期,程冬的总分大约又冲了三五十分上来,到了四模前,总分能在一本线附近上下摇摆, 然而浮动范围很是有点大。如果考试内容不幸踩他的弱点雷区多, 排名就要往下降, 如果运气好他会做的多, 就能越过学校预估的一本线去。 -- 第94页 然而一本线多一分,和一本线差一分,那可就真是天壤之别了。 程冬看着林夏遥虽然不说,但是和他爸他妈一起,焦躁地东摸摸西晃晃, 偷偷地看什么高考的答案啦专家的预测啊什么的,又不敢问程冬到底考得怎么样,更不敢让他努力回忆对着估分。 遥遥你别偷看了,要不给我吧,我对着答案估一下?程冬看林夏遥如此紧张,提议道。 不不不!不要了!不要了!你玩游戏去吧!去吧去吧!你都憋了两年了!林夏遥赶紧摇头,现在偷偷估分有什么用啊,不管高了还是低了,都是徒增烦恼。 还有一个差不多焦虑的,是唐果,每天晚上嘀嘀咕咕地给林夏遥打电话,一会忧心自己离top2差一分,一会昨晚做恶梦差两分,去不了不甘心,复读更不甘心,紧张得要吐血。 出分的那天,林夏遥都没有先查自己的分,四个大人凑在她身后,等着她输入程冬的准考证号。 程冬坐在一旁,哭笑不得,林夏遥左手牢牢地捂着他的眼睛,不让他看,右手恶狠狠地点下了查询。 分数出来了,但其实大人们看得一头雾水,七嘴八舌:这算是考得怎么样?看起来还行?遥遥你看呢?有分数线吗?分数线什么时候出? 林夏遥舒了口气,松开了捂住程冬眼睛的左手,回道:发挥得还不错,我觉得应该能上一本线的。 虽然官方的分数线还没出,可是林夏遥这句话,程松柏像是得了什么金口玉言,铁口直断似的,平时能抗铁的肩膀都卸了劲儿,狠狠地把那口憋住的气喘了出来,摸出根烟来,想往楼道里钻。 却被程伯母一把揪住了。 就一根!就今天!这不是高兴嘛!程松柏那小铁塔一样的身高,在太太面前却摆不出威严的架子来。 程伯母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胳膊:没不让你抽,遥遥还没查分呢! 哦哦哦!程松柏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声音之大用力之猛,林夏遥都替他觉得脑门疼。 林夏遥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出来的那一溜分数,理科好几个满分,英语也是满分,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省内的分数线和一分一段表都还没来得及出呢,林夏遥的电话就先被打爆了,学校的,班主任的,各大高校招生办的,甚至还有当地报纸记者的,她果然是拿了省里的高考状元,经历又比较曲折少有,哪怕教育部门三令五申不准炒作高考状元,也挡不住学校想借此宣传招生的热切,当地报纸想借此吸睛的诉求。 就连林重岩和夏清的手机,都被各大高校的招生办打成了热线,哪怕林夏遥一口咬定自己已经选好了,要读历史,连细分的研究方向和心仪的导师都择定了,招生办的老师也是笑呵呵的,表示不急不急,这只是第一轮联系而已,距离报考系统关闭截止日还远着呢,大可以再考虑考虑。 甚至还有预约上门,同考生父母一同交流交流的。您看您家这孩子年纪也不大,未必想法就很成熟,要想读历史专业,我们学校也是知名教授云集,要想改投其他热门专业,那我校更是很有些拿得出手的可供她选择。反正状元嘛,专业任挑,政策优惠啊,奖学金鼓励啊,通才培养学院啊,都可以考虑考虑。 鉴于林夏遥的理科天赋无比突出,招生办老师也有邀请她直接去高校观摩观摩理科高精尖实验室之后,再考虑是否真的要投身历史的。 老程看着眼热,叹了口气,叼着烟,钻进了过道里。他心里琢磨着,哎,人哪,就是这样不知足的。搁在两年前,程冬能上二本线,他都要烧高香了,可如今看着小区里停着的车,登门拜访争抢生源的招生办老师,这地质所小区里同事们对老林家艳羡的眼神,他还是特别想叨叨程冬一句,你看看别人家孩子!都是一起长大的,你再看看你! 好在现在老程已经知道把这话憋回肚子里去了,点燃一根久违的尼古丁,通通吸进了肺里。 等到分数线和一分一段表正式公布时,不改其志坚持要去读历史的林夏遥才脱出身来,去帮程冬研究他的志愿填报。 程冬果然是上了一本线,超了20分,已经算是他很好的发挥了,运气确实非常不错,这是市里最后一年搞城市与高校共建计划,按照程冬的分数,只要他勾上服从学校调剂和服从专业调剂,最后是不会掉档退档的,保底能给他捞到一个本地的211高校录取。 程松柏最后一口憋着的气也吐了出去,最后一丝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从二本都上不了,到如今能捞个211回来,管他什么冷门专业呢,服从调剂就服从调剂,至少到手的是211的文凭啊! 实验高中真的算是非常认真负责,给每一个高三生一路送到最后一班岗的学校了。哪怕报志愿其实是学生本人的事,高三那些经验丰富的班主任,也都还没放暑假,仍然驻守在办公室里,给考生辅导志愿填报。 毕竟志愿系统的修改次数有限,学生们拿不准主意,在整个报考期间反复变卦后悔也是常事,实验高中的老师们都是先发了纸质的初报志愿给学生们填,再挨个探讨可行性,实在有些不靠谱的孩子瞎填,那联络学生家长进行干涉也是必要的。 唐果也是提前收到了招生办的电话,今年省里top2排除保送,高考能录取220多个名额,唐果排了省里第79名,正在左摇右摆,各种专业里纠结横跳中。唐果约在学校里和招生办老师以及班主任见面商讨,顺便也约了林夏遥过去,替她出出主意。 -- 第95页 毕竟省里这前两百多号人,各个都得等着排名前面的学生先挑,而每个热门专业就那么几个名额,像林夏遥这种考了状元一意孤行要去读历史,并且早早决定的,并不多。唐果手里捏了一大把备选专业,忐忑地等着前面的人做决定。 林夏遥踩着约好的时间点,步行溜达去学校,习惯成自然,抬脚就上了教学楼,都走到三楼了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朝班里走呢,她和唐果约的不是这里。 但也没事,实验高中这栋教学楼是口字型楼,也就是上错了楼梯,多走几步路再拐过去就是了。 可路过高三四班,空旷旷的教室里却站着两个人。原逍和任海珣都在。 原逍站在他和林夏遥每次轮转到窗边的第三排座位处,手插在兜里,斜斜倚在三九寒冬时常替林夏遥挡风的窗边。 六月初夏的午间烈日,从窗外高大杉树的叶间缝隙中洒落下来,把他整个身子都笼罩在了骄阳的光影里,给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棕色的边,从没开灯的门口看过去,甚是晃眼,逆光的光晕都模糊了他的轮廓,却也掩盖不住他锋利好看,却又皱起的眉头。 原逍不怕冷,但是很烦晒,特别不喜欢热得黏黏腻腻的感觉。教室里没开风扇、没开空调更没开灯,难得他这么把自己暴露在炎炎夏日的窗边,动都不带动弹的。 怎么两个人都一脸不高兴呀?林夏遥三两步跨到讲台上去,本想逗逗他们,出言前却又犹豫了,不会两个人都考砸了吧?可是他们今天过来班上的话,应该也是招生办老师约的吧? 任海珣本来是坐在他和唐果同桌了三年的第二排那里的,看见林夏遥进来了,本想站起来出去,给原逍留出道别的空间。 可林夏遥兜里早就设好的手机闹钟,很不识相地响了起来。 哎呀,我约唐果的时间快迟到了!回来再找你们聊!林夏遥赶紧倒退两步出去,扭身往老师办公室那头跑去。 任海珣没坐回去,同样也靠在了晒得滚烫的玻璃窗旁,烦躁地踢了一脚椅子:唉。一会唐果过来了,我怎么和唐果说啊? 原逍静静地站在那儿,没说话,没回答。 林夏遥和高老太一起,给唐果参谋了一溜够,唐果自己想读新闻专业,但是今年省里top2两所高校,一边给了2个名额,一边给了3个名额,万一要是前面的学生挑走了,她就得往下挑次优选。 唐果祈祷着让她和林夏遥走同一所高校吧,又和爸妈一起,去和招生办老师交流去了。 林夏遥没肯走,趴在高老太桌上,凑过去看班主任的电脑,撒娇一般悠长甜蜜地喊道:高老师 高老太现在看见林夏遥就满是高兴和自豪,拿手轻轻拍她脑门儿:你又想干嘛? 那什么林夏遥有点不好意思,高考分数可不像平时期中期末月考,在楼下张榜公开处刑的,这毕竟属于个人隐私,她只好耍赖似的去问,原逍和任海珣,没考好吗? 高老太抬眉,看了她亲手教出来的小状元一眼,抱着茶杯,吨吨吨连喝好几口,放下来又摸摸杯子再抹抹手,吊足了林夏遥的胃口,瞅着她眼巴巴的,目光一路跟着自己转悠,才给她解了惑:他们俩啊,也是任性。三月的时候就拿了藤校的offer,也不让我说,还继续来上学,非说自己要参加高考试试自己的本事,等真上了考场,这两孩子又给我交两份白卷回来。真是够本事的。好在直接给他俩算出国了,不影响咱们这届的升学率。 啊?林夏遥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明明还趴在高老师办公桌上呢,却有一种在山路上一脚踏空了的感觉。 在数学教研组的办公室里又磨叽了一阵子,林夏遥等到了谈话完毕的唐果一家。唐果驱赶爸妈先回去,说她和林夏遥要去逛逛。 满面红光的唐果父母此刻那是笑眯了眼,自然都是好好好,便先回去了。 林夏遥心里有点索然无味,觉得这高考,赢都赢得有点没意思,一路没知没觉地挽着唐果的胳膊跟着她走。 考得异常不错的唐果,此刻心里却也是五味陈杂,趴在走廊栏杆上,目送着父母出了校门,才不太高兴地拉着林夏遥回他们高三四班了。今天是任海珣约了她。任海珣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清楚。 看着两个女生一起进来了,任海珣就起身,又带着唐果一起出去了。 原逍倚在窗边,左手还斜插在兜里,右手两指之间夹着他那没拆封的高考成绩单,冲着林夏遥递了过来,语气一副很淡然的样子:给你。以后想要兑现你的九个愿望了,这就是证据。一门课一个。 林夏遥接过了那个完好无损的制式信封,勉强露出个笑容来:就说了我肯定赢的嘛。 原逍站在那儿,动也不动,垂眸凝视了不到自己下巴高的小同桌片刻,黑亮亮的眼神里,涌动着你争我抢的言语和情绪,可最终谁也没有赢,统统被少年关在了心里,只是抿了抿唇,很是不甘心地挤了一句:那也不算我输。我只是没考而已。愿望那是送你的。 林夏遥却没有和他对呛,只是很温顺的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他也没有输,赌约里的九个愿望,算是他送给她的。 -- 第96页 林夏遥。原逍最终也还是说出口了,我要走了。 林夏遥原本以为四班成绩榜排头的这四个人,吵吵闹闹地过了两年,高考结束之后最大的可能,不是同校,就也是去了斜对门而已。未曾料到是远隔重洋,日夜颠倒。 嗯,刚高老师和我说了。林夏遥弯出个恭喜的笑容弧度来,藤校的数学系也很好啊,好多知名教授的。 原逍瞅了她一眼,淡淡地应道:不是数学,是商科。 啊?林夏遥刚刚甚至都没想过有第二种可能,更不会去问高老太一声,原逍去读的到底是哪个专业。 啊什么啊。原逍忍不住了,伸手又拽了拽她的头发,乌黑冰凉的发丝从手心里滑过去,顺走了他心中的燥热和焦虑,你以为都和你似的,天真得犯傻吗? 林夏遥鼓着腮,对这评价很是不满,但其实原逍拽头发力度也挺轻,她便只是抬手用原逍的高考信封敲了敲他的手臂,反驳道:那你有毛病啊。高中两年天天和数学较劲,学那么多干吗? 兴趣不行吗?谁跟你似的,拿兴趣当饭吃。原逍不甘心,伸出手去,又顺了一次长发。恨不得此刻时间不要再走,一辈子都是吵吵闹闹的高中生。 等到唐果眼眶红红地回来,原逍和任海珣一起走了,大傍晚的,唐果不想回家,拖着林夏遥出去逛。她买了两支甜筒,递给林夏遥一支,自己恶狠狠地咬了超级大的一口,冰凉的触感在味蕾上炸开,整个口腔都冻麻了,恨不能呼出一口冷霜来,也驱赶不走夏日热风带来的烦躁与郁闷。 两个小女生扒在天桥上,看下面城市人口在晚高峰时拥堵不堪的车水马龙,尚且还体会不到社会人的辛苦与劳累,只觉得自己明明身为高考的人生赢家,怎么还有如此多的不如意。 唐果双手抱着甜筒,突然疯狂地朝下面一动不动的密集车流尖叫了好几声,以作发泄。 发泄完了,抬手理理耳边的乱发,又成了一位明亮娇艳的青春少女。 哎,林夏遥,陪我去毕业旅行吧。唐果开始咔嚓咔嚓咬甜筒皮。 好啊。林夏遥小口小口抿着甜筒尖,吃得比唐果慢许多。 那就好。我不想和任海珣两个人去。唐果点点头,很是欣慰。 啊?林夏遥呆滞地扭头看着唐果,不不不。我后悔了。我不当电灯泡 唐果白了林夏遥一眼,抬手揪了揪她含着冰淇淋鼓鼓的腮边:你也再喊个人不就行了? 林夏遥陪着唐果在外面瞎吃瞎逛,晃悠散心,到了晚上九点,接到了林重岩的电话,喊她去程冬家里江湖救急。 高老太稳坐数学教研组第一把宝座几十年,早些年干劲足的时候,甚至是连送几届高三生,如今是年纪大了返聘回来,才把原逍这班从高一送到高三的。她估摸着自己精力不济,这就是自己带的最后一届高三了,虽说班上四个拔尖的学生,两个都给高考交了白卷,可是起码出国走的也是藤校,加上林夏遥一个高考状元,唐果也稳拿了top2,实实在在是面上有光,荣誉退位。 心情极佳的班主任,顶着老花镜,晚上还义务加班呢。一张一张地细看学生交上来的志愿初报,真的是呕心沥血地给班上每个学生操心,力图不浪费他们考出来的任何一分。毕竟在高老太心里,报志愿也是一门学问,有时候甚至比高考的几十分都管用。有些学生最后明明高出一本线,最后却落去了二本,有的学生踩着一本线的门槛,抱着大不了复读赌一把的心思,最后却能走个没招满的外地985。 等高老太翻完了程冬的志愿初报,一个电话就拨去了学生家长那里。 程松柏那口高兴的劲儿还没过去呢,晚饭就请客摆酒大宴亲朋同事,喝得红光满面,说等录取通知下来了再摆一场正式宴请。 大晚上的,他酒气都还没散,就被加班加点为孩子们操心的高老太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也不算是告状,高老太对程冬后期的学习成绩进步还算是满意的,顶多觉得这孩子心大,报起志愿来眼高手低,让家长帮着劝劝。 我每年都看着孩子们报志愿的,哪怕自己带的不是高三,我也都关注着!高老太语重心长,你们家程冬这一志愿报的,这是浪费自己最后努力拔起来的那几十分!我给你们说,别以为往年总有孩子踩着外地985211招生有大小年,走运捡了漏,那人家都是抱着破釜沉舟大不了复读的心思报的志愿! 高老太喝了口茶叶,继续唠叨:程冬连调剂都不勾!他这志愿填的,最大的可能那是滑档去二本!连二本里的一志愿都进不了!别以为人家是个二本就好进了,B市那几个二本,每年在我们省的录取线高着呢!就等着我们省里其他城市那些报了好大学滑档,不想复读,又不符合咱们市里高校共建政策的学生过去!程冬这大好的机会,直接勾调剂走政策,稳稳的211,有什么不好! 挂了电话,晚宴还没喝够,又喊上林重岩在家里续了宵夜的程松柏,感觉酒意都醒了一大半了,站起来去拍程冬卧室的门,咣的一声,酒后控不住力度,跟砸门也没什么区别了。 -- 第97页 你填的什么志愿!怎么不勾调剂!程松柏的脾气暂时没还上来,只是酒后嗓门大。 林重岩跟着过来劝:别吼别吼,孩子考得好这不是高兴呢吗,改改就成了,初报而已,离截止早着呢。 程冬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场。他没有瞒着,没有假装填个林夏遥帮他拟好的志愿上去,因为最后始终也是瞒不住的,不如早闹早好。 反正填志愿的最终决定权在他自己手里。他爸就是打断了他的手,也休想逼他改志愿。 作者有话要说:  6k当两更吧哈哈,捏,元旦快乐!明天我【争取】也两更O(cap;_cap;)O 咳,那个啥,解释一下,高校录取城市共建计划有原型,但是政策被我在文中略作了修改。 现在高考志愿也是全网络操作,理论上家长和学校完全无法干涉学生本人意愿的,同样在文中被我略作了修改。反正当架空看嘛_(:з」ang;)_ 考虑到这文从林夏遥15岁开始写到25岁,大家往回倒推十年看,可能违和感会小一点_(:з」ang;)_ 第41章 毕业旅行 林夏遥赶回去的时候,还没推门呢, 就能听到程冬家里吵吵嚷嚷的, 她皱着眉头冲进去, 就闻到了铺天盖地的酒味儿。 说实话, 体型这玩意是真的容易给人以压迫感和威慑力, 程松柏一米九五的身高,又喝多了酒,看着凶嗓门大,林夏遥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程冬总是不怕也不服软。 不过好歹这两年程冬总是被林夏遥拦着护着,再加上程松柏心里还算清楚儿子成年了, 为了高考也是扎扎实实地努力辛苦了两年,如今结果也还不错,又有程伯母和林重岩两个人劝着,虽然程冬犟着一意孤行,十辆卡车都拉不回头的模样, 程松柏暂时也还没动手打人。 林重岩喝得也有点多, 三言两语讲不清楚, 林夏遥只听了个大概, 老林就忙着和程伯母一起拖着程松柏出去冷静冷静了。 但他们也觉得这次是程冬没理,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听,让林夏遥好生劝劝。 林夏遥替程冬关上卧室的门,隔绝外面的酒气与喧闹,但她其实还没太明白程冬到底把志愿填成什么样子了, 便问道:你没按我选好的志愿填吗?都改了什么呀?给我看看? 刚刚还冷着一张脸,和他爸对着顶了一晚上,既不肯回头也不肯松口的程冬,看着她,没说话,看得林夏遥都有点毛毛的了。 她伸出手来在程冬面前晃了晃,问他:你怎么啦? 程冬不知道该怎么说。 学校发下来那厚厚的一本志愿填报指南,对林夏遥而言,其实根本就是废纸。她用不着关心什么本地生源政策,用不着关心什么专业投放名额,用不着关心什么外地高校招生大小年。 她就那么一个目标,一个学校,一个专业而已,甚至是满省的资源,供她第一个挑选。 可林夏遥真的是专门抽出时间来,把那厚厚的一本书都研究透了,问程冬喜欢的专业,问程冬偏好的大学,虽然城市高校共建计划给出的选择范围有限,但也是努力在替程冬在有限的资源里,尽力去寻求一个最优解。 却唯独没有想过要问他,想去哪个城市,是不是愿意再和她分隔四年。 程冬比谁都更清楚,四年分隔意味着什么。他从前不过和林夏遥南北相隔了两年而已,就曾经真的一句话也不讲了,一封短讯也没有了。 如果不是她意外地选择了倒带人生回来读高中,他也回来了,也许他们真的早就渐行渐远了,可能最终只会剩下两家父辈之间的交情。 重回这里的六百多个日日夜夜,繁忙的学业间隙里,程冬确定了自己是真的喜欢林夏遥,不是拿她当一起长大的邻居妹妹。可是他从来不敢确定,林夏遥的心意。 林夏遥和同桌的原逍表面上看起来总是打打闹闹,动不动就冷战就吵架,但其实关系也挺好的。 原逍扯她头发,她其实也并不会真的发怒。原逍和她谈起数学,两人总是三言两语就能默契地眉飞色舞。原逍和她那个高考的不平等赌约,傻子都看得清楚,那就是原逍白送她九个愿望,林夏遥也是笑着就收下了。 诚然,这两年林夏遥对程冬,远比对原逍要好得多得多。上心的更多。付出的也更多。从生日礼物就能看出差别来。 当私人家教,掏心掏肺,花时间,费心血,成年的生日砸上五位数买奢侈品送礼物,恐怕比大多数人的女朋友对男朋友都要好。 再也没像小时候一样耍赖撒娇任性,反而是对他予取予求,温柔耐心,不耍脾气,一遍不懂讲两遍,两遍不懂自责自己讲得不够细致,回去重新备课,掰开了揉碎了,再来讲第三遍。 对他的学习,比老师都负责,比父母都上心。 纯付出,不求回报。 这恐怕,也不太像爱情。 反而比较像林夏遥当年抱怨过的。像她的累赘。 当林夏遥学会了懂事学会了成熟以后,他身为陪她长大的程冬哥哥,好像也并无什么再可以对她好的地方了。 程冬有时候很大条,但有时候也很细腻。比如他清清楚楚地记得,重逢之后,哪怕自己恢复了喊她遥遥,林夏遥也从来没有,再也没有,喊过他一声哥哥。 这几日林夏遥过得有多么花团锦簇,时间紧凑,程冬过得就有多么忐忑不安,感觉什么都抓不住。 -- 第98页 他看着林夏遥替他填报的那份志愿表,很清楚林夏遥是辛辛苦苦替他做了尽可能的最优解,但也很清楚,林夏遥是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让他留在本地。 程冬心里想得很明白,原逍哪怕后期高考模拟考不赢林夏遥,上top2也是轻轻松松的。他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夏遥和原逍同校或斜对门的相处四年,那估计什么都来不及了。 高考尘埃落定,程冬前十八年人生里最大的任务已经解除了,他是想追林夏遥,可是却并不好追。 他卡在这个竹马的位置上,仿佛更加的进退维谷。既不能接受毁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也不想一言出口连朋友都没得做,更不想让两家人以后见面都尴尬。 只好小心翼翼地拿一份修改过的志愿表做试探来开路。 程冬打开了自己的电脑,把自己全部重填的志愿表打开,让开位置,方便林夏遥看。 紧张地盯着她的脑袋,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或是细节,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临刑犯人,或者生,或者死。 林夏遥滑动鼠标,上下一扫,秀气的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 高老太那句眼高手低是没错的。一志愿填的太心高气傲了。诚然这几所985往年出现过报考人数少,甚至没招满的小年,可那真真就是捡漏的逆天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何况程冬还勾了不服从专业调剂。他填的可都是大热专业。 最大的可能,甚至是唯一的可能,就是滑档去二本。 可B市的二本不好上,占了地利,录取分数高得要命,给的专业又差,名额也少,完全是白瞎了程冬最后辛辛苦苦超一本线的那20分。 林夏遥小心斟酌用语,可不敢像高老太一样,上来一句眼高手低这么损自尊扎人心地批评人,很是温柔地问道:你不想读本地的211吗? 确实有很多高考生,为了去B市和S市,宁可放弃其他地区的985211,也一定要去一线。每年偏远地区的重点高校,录取分数都会偏低,地域确实是重要因素。 程冬垂眸,看着自己身前坐在电脑椅上仰着脑袋满脸小心翼翼试图劝他的林夏遥,很是气闷。 他的选择还不够明显吗?当暗示足够清楚时,装傻和拒绝,也没什么两样。顶多就是个护不护着自尊的区别而已。 林夏遥看程冬不说话,便更加放软了声音,拐着弯绕着圈地劝他:应届高考就一次,难得有政策,你发挥得又好,先拿个211的本科学历嘛。以后想去一线城市,考研过去的风险小很多啊。 程冬不吭气。 或者毕业了过去一线找工作也是一样的啊。那边就业机会多很多啊。林夏遥掰着指头给他数理由,真的。我不是歧视。可是现在好多公司,上来第一道筛简历就是非985211不要,第一学历还是重要的。 你要是不喜欢共建计划里面提供的冷门专业,那也没关系。大一之后就可以转专业的,先进去了再说呀?林夏遥声音越来越软,近乎哄劝,像是在对付不听话又犟脾气自尊比天高的小朋友。 别劝了,遥遥。程冬起身过去关掉了电脑,等填报志愿系统开了,我直接就把修改次数都用光,省得他们再喊你来劝。 不是!为什么呀!林夏遥急了,去拉他划鼠标的手,有211不读干嘛非去读二本啊? 程冬停了下来,林夏遥还拽着他的手腕,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会有什么脸红。 一志愿又不是没填。程冬垂着眼,凝视拽自己手腕的柔荑,把自己本来就打算去读二本的意图遮掩在了大话里,滑档了大不了再复读一年。 又不是没书读,为什么要冒险复读啊?你复读结果只会越来越差的!明年又没有优惠政策了,我又不可能再陪你复读一年!林夏遥急死了。 可是这话一出口,林夏遥就后悔了,觉得说得太伤人自尊,好像程冬这波考得好全靠她和政策似的,完全是否定别人的努力,急得眼泪都冒了出来,两只手都拽了上去,握着程冬的手腕,一迭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冬真的无言以对。 为林夏遥这句真话。也为林夏遥说了真话,却急着掉眼泪给他道歉。 自己在坚持什么呢?她花了两年时间,好不容易,连拉带拽,连拖带扯,把一个连普高线都上不了的学渣,生生塞进了一本线里,甚至能挤上个211。她付出了那么多心血,那些笔记、错题本,和被她肢解得比教案还详细的卷子,还高高地摞在程冬的书桌上,昭示着林夏遥这两年的付出。 这些东西她都不需要,她都会做。全是为了程冬。如果不是程冬,她的高中生活大概会轻松很多,沉迷图书馆就行了。 原逍当年开过嘲讽,说林夏遥费的这功夫,程冬都付不起这私人订制的家教钱。 如今赶上了政策的末班车,他却想让她的心血都付诸东流。 她不欠他一句对不起。他欠她一句谢谢你。 别哭了,遥遥。程冬挣开林夏遥那没什么力度的手,抬手擦了一下她着急委屈到冒出来的眼泪,别对不起了。这两年辛苦你了,是我应该谢谢你。 报考系统开了,我就改回去,行吗?别哭了。程冬没有输给他爸,输给了林夏遥的眼泪,选择了留在原地。 -- 第99页 人的默认认知是很可怕的。程冬对自己的基础认知停留在了他是林夏遥的累赘上。 这两年,不过是她暂时的倒带而已。 她还是那个会远走高飞的林夏遥。 有些人,生下来,和你就是不一样的。哪怕起点是一样,天赋也不一样,你艰难追逐奔跑一路,也抵不过人家振翅一飞,滑翔出去的距离。 高考,于他们而言,就像那句如此之俗套,却又如此之真实而残酷的话,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 朝夕相处的中学生涯,再也不会有了。从此山海相隔,南北相望,天各一方。 可林夏遥对程冬的基础认知同样也停留在了她是程冬的包袱上。 林夏遥甚至能比较清楚地觉察到原逍对自己的好感,虽然她觉得大部分是来自于她数学好,能和原逍有共同语言这个原因。 但她从来没觉得程冬喜欢自己。 她一直觉得是程冬接受了她的道歉,愿意甩开那些她很任性的过往。 她好像一个小心翼翼走在一条名为友情复健的钢索上的旅人,努力去弥补以前任性的一切。 以前都是程冬攒零花钱给她买礼物,她画手工贺卡回礼,于是琢磨了好久,给程冬的十八岁送了昂贵的生日礼物。 程冬说又不是真哥哥,都长大了还叫哥哥令人尴尬,她就喊他大名。 再也没有给程冬惹过麻烦,让他背黑锅又挨打。努力在程伯伯面前护着他。 学着收敛自己的不耐烦,付出自己的时间,她自觉除了读书百无一用,只好拼命替程冬补课。 想着努力当一个对他而言,有用的邻居妹妹。而不是一个纯粹的包袱。 却为什么在成功临门一脚的时候,又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虽然程冬什么都听她的了,温柔地给她擦眼泪,也把志愿都改回去了,可是林夏遥还是耿耿于怀,心情低落。 唐果这几天也不怎么高兴,干脆包袱款款地来林夏遥家里住几天,挤在她的小床上,夜宿时叽叽咕咕,聊点少女心事。 唐果,要不然还是你和任海珣两个人去玩吧。林夏遥又有点反悔了,你们刚说开了,我跟着去算什么事儿啊? 呸!谁和他说开了!我是不会等他的,没门儿!唐果气哼哼的,再说了,十八岁的男生在想什么我比你懂!邀请我毕业旅行留个回忆,这可以,但是休想让我和他两个人单独出国去毕业旅行,没门儿!你必须和我住一个屋! 出国吗?我以为你们就是附近找个景区城市逛逛呢。林夏遥又有点意动了,躺床上伸手比划了一下,我想去吴哥窟好久了。可是我爸妈没时间请假陪我去,又不放心我一个人去。 那就吴哥窟吧,走吧走吧。反正我不挑目的地,能出去放放风就行!唐果怂恿道,你和程冬那多大个事儿啊?至于吗?他一个男生,才不会像你一样一句话在意那么久呢。你去邀请他一起,四个人,总成了吧?正好你和我一个屋,让他和任海珣睡去,哈哈,也省得你爸妈不放心! 林夏遥确实想去吴哥窟很久了,难得高考之后的暑假没有作业没有任务又时间漫长,很想出去走走,但是林重岩和夏清不放心她。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林夏遥把唐果的提议说了下,夏清斟酌了一番,说要是程冬陪着一块去,那倒是可以,毕竟人多,但是行前准备必须做得细致,还得林夏遥做好了提前拿给她审查,订好的行程酒店到时候每日早晚必须报备。 得了父母的允许,林夏遥去邀请程冬。 其实程冬没和她闹别扭,两个人还是好好的。就像唐果说的,那句话也没什么,除了有心理阴影的林夏遥,没有别人会那么放在心上。 林夏遥来邀,程冬自然是答应陪她去。 而且志愿落地时,程冬才发现自己闹了个大误会。 那天林夏遥陪着唐果在外面散心,就被林重岩一个电话叫回来救火,根本不可能一见面,就第一时间先告诉程冬说原逍和任海珣要出国了。自然是先劝程冬改志愿,结果才搞得那么僵持。 程冬无语问苍天之后,心情又自动好转了起来。觉得起码异地的优势比起日夜颠倒的异国而言,甩了起码十万八千里。 任海珣倒是比较郁闷。刚收了唐果的好消息,说她的新闻专业稳了,结果就收到通知,说林夏遥和程冬也要一起去,目的地都订好了,要去吴哥窟。 为什么!!!???任海珣心里一阵哀嚎,好好的二人世界,为什么变成了四人同行?他那些浪漫的准备,算是全落了空。本来还想着去美国之前,给唐果一点梦幻美好的记忆,好哄唐果等他四年呢唐果可真的是很不好哄的! 任海珣把手机揣兜里,去找原逍。 毕业旅行,去吗?吴哥窟。任海珣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把手机上林夏遥做出来那密密麻麻的吴哥窟行程递给原逍看。 原逍根本懒得去看那个行程,直接用一种你神经病的眼神扫了任海珣一眼,评价道:你有病吧。暑假带唐果去柬埔寨?这就是你的浪漫毕业之旅?蚊子和高温的美好回忆?我看唐果能等你一天都算多的。 任海珣知道原逍最烦太阳暴晒和流汗的黏腻感,得了一句你有病吧的评价也不生气,把手机息了屏,揣兜里,淡然回道:行吧。那你就是不去了。目的地是林夏遥选的,行程也是林夏遥做的,既然你不去,那就是我们四个人去了。 -- 第100页 半步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去,一脸贱兮兮的任海珣就在他意料之中的,被原逍拽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二更,大约9-12点之间浮动,看我什么时候写完嗯_(:з」ang;)_ 第42章 六人行 林夏遥选的?行程是林夏遥做的?四个人?原逍一脸不满,威胁地看着任海珣, 让他讲清楚, 什么玩意儿?不是你和唐果两个人出去吗? 任海珣也是泪流满面。感觉自己太冒进了。 他脑子里浪漫梦幻的二人世界, 第一时间想到了海岛。又不想被父母知道自己和唐果单独出去, 便打算迂回一发。等到八月份自己和原逍飞美国了, 没人管了,天高皇帝远的自由了,口袋里的留学生活费比起国内也大大的富余了,抽出一周来, 他来买单,他从美国飞, 唐果找个借口从国内飞,两人蔚蓝海岸线会合,多美好! 他精心挑选了一番,加勒比海岸和太平洋上一些知名海岛,都发给了唐果, 什么全玻璃的水下海底餐厅, 珊瑚浮潜, 追豚赏鲸, 本意是引发唐果那点少女心,再加上一点少年的嘚瑟心意,想要得到表扬与肯定。 可惜,付不起昂贵海岛游的唐果,并不想让他买单全程, 更加看破了任海珣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直接邀请了林夏遥,林夏遥不想当电灯泡,加上父母不放心,又邀请了程冬。 原逍面色不善地盯着任海珣,完全就是你蠢,才造成这个结果的。唐果那种性格的人,能高高兴兴地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吗?上来选个海岛,猪才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是是是。我蠢我蠢。都怪我。任海珣那不也是心急么,觉得依唐果的性格,想让她等他四年,自己都没什么信心,你就说你去不去吧。夏天!东南亚!每天暴晒去逛庙! 原逍: 任海珣:反正我到时候肯定带着唐果走,那林夏遥就托付给程冬就成了。反正她自己爸妈都是这么说的,年纪太小,又是女孩子,让她自己出去不放心,程冬陪着倒是可以。 原逍: 顶多挣扎了不到十秒,伸出长腿踹了任海珣坐着稳如泰山的椅子一脚,原逍没好气地道:行程发我手机上吧。 之前任海珣想八月从美国迂回,那是有道理的。此刻从国内出发,号称一大帮孩子的毕业旅行,尤其是任海珣和原逍两个人一起走,肖董和任总立刻就收了风,大手一挥,四下一扫,决定给任总经理勤勤恳恳在公司工作了上十年的助理批了个额外的年假当做福利,让他陪着几个孩子一起出去,帮着安排,注意安全。 任海珣脸都黑了,嘀嘀咕咕的,觉得自己到时候带着唐果脱离大部队的心思都灭了大半。 别看原逍当初言之凿凿,一脸心高气傲不畏贫寒的样子和他妈吵架,说自己不在乎钱。事实上他和任海珣,确实是从小长大,一天也没尝过穷的苦吃过钱的亏,两人一脸嫌弃地看着林夏遥列出来飞柬埔寨的航班,连个头等舱都没有,条条航线都只有商务舱。他们这城市去暹粒还得转机,林夏遥订了最便宜的航班,意味着最尴尬的时间。 吃一堑长一智的任海珣还制止了原逍订商务舱的手:别了好吧。她们又不会让我们付钱,到时候怎么,我们两和李叔坐商务舱,把他们三个甩后面坐经济舱? 原逍盯着林夏遥贴出来的当地天气,一连串硕大的太阳符号闪闪发光,必备药品里那些什么提前带的驱蚊水,当地再去买的驱蚊水,推荐的牌子列了一长串,满脑门子都是官司,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去观赏这什么热带雨林中的世界奇迹。是高度发达的城市文明留不住她了还是怎么地? 真的是后悔自己答应要去,很是烦躁,口是心非,无奈腿不随心,把林夏遥那长长的清单甩一边,还是老老实实收拾行李准备出发了。 李叔跟着任经纬这些年为了公司跑前跑后的出差,那是打理惯了,直接弄了辆公司的商务车,接上几个孩子直奔机场。 商务车正好是七座,一个司机,一个大人加上五个孩子,李叔有年纪上的代沟,直接坐第一排和司机沟通去了。 最后一排是三座,比较拥挤,不适合体型高大的人。两女生主动钻去了后面,任海珣身为男生里的小小个子,又不想别人挨着唐果坐,只好也被发配后排,坐在唐果的另一边。 留下高个的程冬和原逍,面面相觑,坐在了第二排,各个坐姿挺拔,肩背笔直,目不斜视,仿佛是出差公干的竞争对手似的。 看!发烧感冒腹泻创口贴!我都带了!所有的驱蚊水我也都带了!六个人都够用!林夏遥在最后一排,和唐果挤着,分享她给大家备齐的旅行药箱,但是据说当地的蚊子很凶残,最好是用当地的驱蚊水!到时候下了飞机先凑合涂一身,我们再去买! 从他们居住的片区开去机场很有些距离,途径中心金融区,正值上班的早高峰,车流拥堵,走走停停,在商务车的最后一排憋闷颠簸了一路,林夏遥闭嘴不说话了,她有点晕车,想吐 司机赶紧寻了个空,在路边停了车,放她下去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再给她自己塞颗随身携带的提神醒脑的薄荷糖。她那小药箱里可齐备了,晕车药也有,只是暂时感觉还没那个必要。 -- 第101页 而后任总的助理李叔把头排司机边上的座位让给了林夏遥,笑呵呵地道:没事没事,坐前面会好点。这车是公司这个月刚买的新车,皮革味重,后面又没窗,这段路堵,走一段刹一脚的,容易晕车正常,把窗开着会好点。 原逍腹诽嫌弃中:就这种体质!还敢往东南亚的热带雨林里钻!还好意思放言读历史环球插旗! 然后手机一响,原逍拿起来一看,最后一排赶紧挤到中间隔开李叔和唐果的任海珣,刚刚一路在闺蜜的交谈中暂时失去了发言权,却未雨绸缪地想到了后续,发来消息:值机怎么排座位请问!!!???能不能把唐果留给我??? 虽然林夏遥同学人生第一次出国,早就事无巨细地做好了安排,早早赶在第一时间就在网上值了机。但他们六个人是一起的,两排三人座,内部想怎么换都行。 基本没怎么坐过三排座的原逍,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不由得顺着任海珣的话稍微联想了一下,觉得任何一种排列组合都不是很如人意 但他又想了想,觉得可能换成三排两人座,其结果会更不如他的意 事实证明,任海珣虽然遂了心愿,但结果也不是很如他心意。他还是挨着两个女生坐在了前排,唐果坐在了中间,林夏遥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两个人头次出国的小女生,一路叽叽喳喳头挨着头,讨论当年法国人在热带雨林里发现被湮灭几百年的高棉帝国吴哥遗迹的轶事。很兴奋自己能去亲自看一眼活生生的世界奇迹。 唐果拿到了心仪的新闻专业录取,整个人正在亢奋中,还神神叨叨地在研究,如果当时是她在报道这则传奇,会怎么写。 任海珣托着脑袋叹气,百无聊赖,只好听她们在边上低声讲那百多年前的古。 后排坐着原逍和程冬,两人中间隔着成熟的社会人士李叔。他们这排三个人可是很安静了。 原逍挑了过道的座位,他自觉又不是那几个第一次出国的小屁孩,没去抢窗边的位置,更不想动辄出入的时候要麻烦别人,左手里捧着本纸质的数学书,右手里拿着纸笔,在飞机上做题竟然能让他平心静气。 程冬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倒是没拿书,好不容易高考结束了,他是真不想再看字书了。何况等到开学了,有的是他不喜欢的专业书等着他啃呢。 211的录取通知程冬是拿到手了,只是被调剂去了冷门的地质学专业。儿子不喜欢这结果,当老子的程松柏倒是很高兴的很,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父子传承,等到程冬毕业了,毕竟这个领域他自己干了几十年,认识的人也多,给儿子指点条稳妥的路走,那起码是不愁的。连就业都提前解决了。 程冬懒得和他爸吵四年后的事情,带了个随身的8k速写板出来,没事勾勒点风景,没好意思光天化日之下就素描他擅长的人物,尤其是特定的人物。 坐在中间的李叔那可就是非常质朴又大众了,手里捧着电子阅览器,先看看高效工作的N个习惯,再看看成功人士的必读书刊,本本都是随意阅览不过三五分钟,最后停留在说话的艺术之道上,微张着嘴,紧闭着眼,闭目养神去了。 毕竟坐他旁边的是肖董的儿子,又不是令人神经紧绷的肖董本人,对他而言,也算得上是令人放松的公费旅游了,就当是额外福利吧。 一路折腾转机,到达暹粒那连廊桥都没有的一层小机场时,已是下午五点。 林夏遥倒是不嫌只有三个登机口的机场小,反而觉得很是惊奇,顶着暴晒的烈日,和唐果两个人跑去和这个不像机场反而像热带度假村的机场建筑合影。 唐果照相属于各种角度和pose都要来一张,任海珣此刻是为长裙飞扬的美色所迷,完全不怕晒,跟前跟后地拿着单反替她拍。 林夏遥比较干脆,拍一张就了事,又自觉比不过任海珣的独家美化视角滤镜,早早退位让贤,回身拍了一下这空旷与狭小同时存在的机场,看到了身后的程冬倒是挺耐心,背着他的速写板,直接站在太阳底下等。 他又喜欢穿简单的白T,整个人在烈日下简直是曝光过度。 林夏遥抬起单反,给程冬也定格了一张机场落地照,嘻嘻哈哈地抱不平:飞机上喊你涂个防晒你都不涂,仗着程伯母的基因欺负人吗?不会晒黑也会晒伤的好不好? 知道了,明天涂,今天都五点了,麻烦。你拍完了吗?程冬看林夏遥点头,便直接伸手过去,仗着身高,把林夏遥挂脖子上的单反从上面取了下来。平时这相机拿在林重岩手里野外出项目到处拍,程冬从没觉得重,此刻坠在林夏遥纤细白皙的脖子上,总疑心沉得能给她勒出一条红红的印子来。 林夏遥解放了双手,只静下来看了还在照相的唐果不到半分钟,就被刺目的阳光都晒得都睁不开眼了,感觉晚上夜市必须立刻马上去买大帽檐和黑墨镜不可了。 然后意识到,咦,还有两个人呢? 她在额前搭出一片阴影,回头找找另外两个人,看他们已经远远躲去了屋檐下。 李叔睡了一路,神清气爽,在公司待了十年,虽然是跟着任总当助理,但也时常帮忙处理任海珣和原逍一些琐事,倒是很明白原逍的喜好,看着几个孩子疯狂在那儿拍照留念,想着这里的阳光又毒又辣,不一会就能晒得人皮肤滚烫,赶紧领着原逍先在屋檐下勉强遮个阴。 -- 第102页 唐果拍照的速度太慢,林夏遥实在是晒得不行了,喊着程冬也一起先去躲躲,她感觉自己整个手臂都被晒烫了,一路狂冲小跑了过来,躲到了阴影里,还冲一脸不高兴已经戴上了墨镜的原逍打了个完全打不响的响指:开心一点嘛。难得出来玩,一落地就是臭脸!不对!还没落地就是臭脸! 原逍已经被晒得没了脾气,皱着眉头催道:照完了没?一个破机场而已,要照多少张? 耐心一点嘛!林夏遥被晒得跳,倒也没有不耐烦地去催唐果,好言软语地劝道,高中三年同学哎,最后你也就见唐果这几天而已啦,以后四年起跳吧至少,你想见也见不到啦,想吵架也没得吵啦,淡定,淡定!心静自然凉! 明明她自己还在伸胳膊使劲扇风,却拿心静自然凉这种鬼话去哄原逍。真要是心静自然凉,也不知道风扇和空调都是谁在用。 可原逍愣是没吭声吐槽,安静了下来,好脾气似的继续站那儿等。 李叔惊奇地扫了一眼,未知这小丫头是哪一句话戳中了原逍的点,他就被安抚了下来。这少爷往日里去学网球学骑马学高尔夫,学完了第一件事就是往淋浴间里冲,要是不让他立刻换洗冲掉一身汗意,简直像要了他的命。更别提这么干站在太阳底下晒着等人。 身后的整个建筑物都是晒得发烫,也没得地方好倚,笔直静立的原逍站那儿,目光透过墨镜,仗着遮挡,肆无忌惮地巡视了一番林夏遥沁出汗珠的额头,脑后为了凉快揪起来的可爱丸子头,因此露出的被相机挂绳在纤细脖颈上勒出的细细红痕,被晒得绯红一片的白皙脸颊,火气又降了下去。 四年见不到唐果,那属于任海珣忍耐不了的范畴。不是他的。 如果不是为了多见她几日,这又落后又炎热的破地方,给他钱他都懒得来。 更何况还是莫名其妙的六人行。 程冬可没像林夏遥一样,一会儿冲去那边合影,一会儿小跑这头遮阴,按着步调很正常地走过来,好像完全不怕头顶骄阳似的,这会才走到。 林夏遥闲着无聊,又把自己的单反接过来,回头给屋檐下的三个人照了张合影。原逍冷着脸墨镜都不摘,程冬还是很温和的样子,只有李叔,站在两个比他高的少年中间,笑得憨厚又老实,还举起右手,比了个俗气的V字。 唐果和任海珣也不知道咔嚓了多少张,终于舍得一路跑了过来,唐果还气势汹汹地举起护照,表示要整治一下当地海关的歪风邪气。 未料憨厚又老实的李叔,手脚利落,噌噌噌地收缴了几个孩子的护照,挨个夹进去了一美元,笑眯眯地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林夏遥弱弱地举手表示:我们入境卡绝对填的超标准的!一点毛病都找不出来! 李叔看了眼跃跃欲试要伸张正义的唐果,一句戳中了软肋:节约点时间嘛!刚刚拍照耽误太久了,约好的司机已经等我们很久啦! 瞬间就偃旗息鼓了,乖乖跟在李叔后头顺利缴贿,一句废话没有,利索出了关。 外头简陋的马路上,黄土飞扬,连条水泥路都没有。 李叔订好的越野车已经停在那儿等了挺久,车里空调打得足足的。 可是林夏遥眼巴巴地瞅着一路狼烟四起嚣张而过的各色三轮,举起右手抗议:我要坐tuktuk! 我也要坐tuktuk!唐果跟着比了个左手高举的冲呀姿势。 起个英文名就洋气了吗?那不就是个破三轮吗?原逍好不容易浮起来的耐心,又要湮灭在了扑面而来的尘土与汗水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双更_(:з」ang;)_ 第43章 财政大臣 越野车的司机小哥又黑又瘦又小,但却很是精干的样子, 毕竟在这个贫富差距巨大的国家, 能开上越野车接送贵客, 已经非常体面了。大多数的tuktuk司机, 在没有空调的烈日下奔波, 还得给挂靠的旅行社酒店交钱,过得很是拮据。 司机小哥尽管口音严重,英文却还挺流利,甚至中文也不错, 充分体现了他在暹粒这个纯旅游城市的职业竞争力来自何处。 小哥听说两个小女生想临时在机场这里拦tuktuk去酒店,连连摇头, 拿手挥舞作下劈状,用活灵活现的肢体语言告诉她们:宰客! 一辆小tuktuk要是挤一挤,正反能坐四个人,价格比起这辆七座的越野车那可是便宜的不知道哪里去了。 小哥为了生意别丢单,简直是拼了, 痛数tuktuk的缺点, 先把身子反过来, 装作颠簸腾了好几下:反着坐, 不舒服!又指着太阳:晒!再把几个大男生和箱子一圈:很重!拖不动!最后回身爱抚一下自己的车:凉快!跑得快! 原逍已经不耐烦地拉开车门,拿背堵着吹空调了。 唐果和林夏遥两个人,却高兴得不行,学着小哥的口音,三两个字的中文, 和他对着指手画脚,先抬抬手扇扇:自然风!好!再作眺目远望状:不怕慢!看风景!再把几个大男生和箱子一圈:都归你!钱照付!最后把自己比划一下:我们俩!不重! 小哥迅速get了重点,这是不退他的车,再加辆tuktuk,便冲着两个美丽的小姑娘竖起了大拇指:苗条!漂亮! -- 第103页 有钱赚,还少拉两个客人,那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商量好接下来几天包车的价格,小哥一个电话call来了相熟朋友鲜艳的大红色tuktuk,正好绕过中介的抽成,美滋滋。 三个男生连着所有的行李被抛弃去了越野车里,给tuktuk司机减负,两个姑娘轻装上阵,不怕热不怕晒,不怕灰不怕土,拎着飘飘的长裙顶着两颗丸子头,爬了上去,一路慢悠悠地突突突去了 李叔和司机兴高采烈地用奇怪口音的中文聊上了,三个大男生坐在舒适平稳,冷风习习的越野车里,看着明明早出发,此刻却迅速被他们超越的红色tuktuk上,两个裙角飞扬并伸手向他们挥舞纸巾示意的姑娘,三脸懵逼中,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自己跑到这里,是图什么来着??? 等他们到了酒店,拿着行李,办完check in了,两姑娘都还没到。 原逍已经面色不善地拎着他的房卡先去洗澡了,简直半分都忍受不了汗水涔涔的感觉。李叔正绕着酒店富有热带特色的大堂溜达,任海珣和程冬则是边玩手机边守着两个姑娘的行李,等着她们慢慢地突突突过来。 结果等原逍洗了个战斗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下来时,两个姑娘才慢悠悠地进来了。原来林夏遥还中途赶紧去补货了好多个牌子的当地驱蚊水,已经把自己涂成了一个移动的人形驱蚊器。 真不知道你来热带图什么!原逍换上了干净衣服,神清气爽,终于恢复了他吐槽的战斗力,不过寒带你可能也够呛去,毕竟连温带的冬天你都待不住,生命力还没蚊子强,抱着书读读就行了,别搞什么环球插旗了。 林夏遥摸出一瓶喷雾式的驱蚊剂出来,嗤嗤嗤的喷了原逍一身,一边用手喷一边用嘴回喷:什么叫生命力没有蚊子强!人类是靠脑子站到食物链顶端的!我有驱蚊水,蚊子有驱人水吗! 没等原逍再有什么反击,程冬站了过来,整个人一挡,把林夏遥手里琳琅满目的驱蚊用品接了过去,再把酒店侍应生送过来的冰毛巾递给热得满脸是汗整个人红通通的林夏遥:赶紧擦擦check in吧,你不饿吗? 程冬一打岔,林夏遥和唐果都嗷了起来:饿死啦!赶紧摸出护照来登记房间。 结果却是一愣,她俩的双人间升级了。 虽然林夏遥选的酒店本来就不太贵,但她和唐果想着自己还是学生,家境也就是普通,自然也还是省钱为主,选了房型里最平价的普通双人间。 但现在酒店前台笑眯眯地说,临时客满了,昨天有间客房被客人损毁的比较厉害,清理和重新装修的时间需要一周以上,目前没有空余的普通双人间让她们入住了,免费给她们升级了带泳池景观私人露台的当地传统特色套房。 唐果狐疑地瞥过去一眼,任海珣一脸无辜。林夏遥也顺着唐果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原逍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喷道:你选的这酒店,普通双人间和套房有什么区别?不就是个阳台么,对着个泳池也好意思叫景观房,赶紧check in了吃饭。磨蹭死了。 林夏遥又怒喷了他两下驱蚊喷雾:有钱了不起呀!不想住这家你自己换一家去住! 听不懂中文只会英文的酒店前台一口咬定因为意外损毁,没有额外的普通双人间了,只有这个多出来的套房,笑眯眯的制式八颗牙礼貌微笑,唐果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就和林夏遥一起入住了。 虽然原逍怒喷林夏遥选的这家酒店,普通间和套房根本没什么区别,但是俨然商品的价格差异就代表着提供服务的内容差异。 两姑娘拖着行李箱刷卡进去,套房面积暴增一倍有余,室内陈列着吴哥窟的各种迷你仿制品,墙上挂着精美的高棉微笑壁画,当地传统的小摆件随处可见,窗台外侧铺满了驱蚊绿植,私人露台上还有个迷你吧台,边上是榻榻米似的沙发软垫,趴在上面,就能看到下面碧波荡漾的泳池和一朵一朵蔚蓝色绽开的太阳伞。 池边还熏着香,雕刻着莲花灯,到了夜里,配着排排摇曳的棕榈树,确实也能称得上一句景观房了。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其实唐果觉得自己的猜测还是有七八分可能的。但她虽然不肯接受任海珣全程买单的双人海岛游,却也不妨碍这一点美滋滋的小甜蜜。 把行李放下,洗个脸收拾收拾,十七八岁的少女,纯素颜也是神采飞扬青春洋溢。 一群人饿得狠了,也懒得再去外面觅食,这家酒店的餐厅名声也不错,就在泳池旁边,全落地窗户,当地美食和西餐都供应。 反正孩子们最后决定不出门吃晚饭,李叔就很是识相了,就着菜单首页的强力推荐随便点了个套餐,叮嘱说送到他房间去,就让孩子们自己吃自己玩,要是吃完了想出门逛夜市就喊他一声,他只跟车不下去,到时候和司机一起在路口等,有事打手机。 餐厅里是有空调的,可林夏遥和唐果等餐的时候,趴在落地窗上朝外面看了两眼,看到有的客人选择了在泳池边上摆餐,小太阳伞一遮,长桌布一拉,香薰蜡烛一点,好像很是过瘾! 不如我们也搬出去吃吧!对了,林夏遥你会游泳吗?唐果跃跃欲试,要不然我们晚上来游泳吧。 强烈抗议室外无空调用餐的原逍,冷飕飕的放了个明枪过来:露天泳池,边上种满了棕榈树,时不时就飘点虫子下来,也不知道池水里面有没有蚊子尸体。 -- 第104页 林夏遥顿时脸都绿了,拼命摇头:不不不,屋里吃吧屋里吃吧。不游不游了吧,听起来怪可怕的,唐果你也别游了。 唐果明知原逍是故意的,也是分分钟打消了户外用餐加晚上游泳的念头,不由得白了原逍一眼。 想游泳我们下次去海岛嘛。任海珣可算是接上话了,觉得原逍这哥们有时候还是有用的,赶紧对着唐果笑出他的小虎牙小酒窝来。 于是得到了唐果的第二枚生动的白眼。 晚饭的时候,林夏遥很快就被她非要点当地特色的点餐给击败了,奇怪的香料味道萦绕不散,尤其是柠檬香草和青咖喱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再加上别的当地调料,裹在香蕉叶里,哪怕是她心爱的鱼,她也就是戳了一小口就败下阵来。 但她没有叽叽歪歪食物不好吃,也不像小时候,不爱吃的东西就丢给程冬吃。 只是吃掉了配餐的吐司煎蛋和土豆泥,然后说话的时候抱着橙汁喝,想着等会去夜市上补点小吃或者宵夜好了。 但程冬一看她那几乎没下口的鱼,就知道了。如果连鱼林夏遥都不肯吃,那肯定是极其不和胃口了。直接把自己点的牛排切了一半下来,伸手过来拿林夏遥的叉子,打算分给她。 大家都是分餐点的套餐,林夏遥赶紧制止了程冬,小声嘀咕:别别别,你吃吧。这牛排也浇了那种汁 坐在长桌对面的原逍也要翻白眼了。不好吃就再点啊。吃不惯东南亚香料还来柬埔寨,还点当地特色食物!牛排分一半跟吃得饱一样。他叫来侍应生,让对方拿菜单过来给林夏遥看看加什么餐的,但林夏遥还没翻开呢,原逍回忆了一下目录,直接就地图炮了。 你也就适合吃点那种连婴儿小孩都喜欢的东西。下次别随便挑战了。点个什么芒果糯米饭之类的就行了。 林夏遥:他怎么知道她看中了这个的。 但是林夏遥拼命忍住了自己和原逍作对的愿望,因为她翻完了整本菜单,确实还就只想吃这个了。 等到端上来,果然没后悔,香香甜甜的芒果,被牛奶浸泡过的糯米,再被浓浓的椰浆一淋,食欲上的幸福感就飙涨了上去。 买单的时候林夏遥就注意了一下,毕竟自己一个人点了两份,不好意思直接和大家AA,结果并没有人要和她AA,原逍已经连着李叔的点餐一起,直接挂了他的房账。 别呀,我一个人点了两份呢,我把饭钱给你。林夏遥跟在原逍后面挥舞美金。 原逍嫌弃地看了她的钱包一眼:那点了贵套餐的要不要再和便宜套餐的算一算?懒得理她。 但是林夏遥可以不付这个饭钱,程冬可就吃得很膈应了。追着给钱也不是,不给更奇怪。 任海珣瞅了一眼,递了个台阶下:出来玩也不能让女生买单啊,男生轮流付账行了。这页就算是暂时揭过去了。 跟李叔打了个招呼,就没再专门喊tuktuk过瘾了,他们坐包车的越野车去了夜市里。 哪怕太阳落山了,晚上也是暑气逼人,闷闷的湿热暖风裹着人绕,半点不凉快。大街上倒是很多人从白天到夜里都不怕热,顶着个太阳伞就坐在室外开吃开喝,冰啤碰杯,高声欢叫。 简直逛得原逍满头是包。这可是夜市,一个接一个的小摊子,游人如织,时不时还要擦肩而过,大排档热火朝天,绝不会有一处开着空调冷气。 奈何两个姑娘逛得可开心了,那种花花绿绿的东南亚风情长裙,平时在城市里穿着太惹眼,可不就是出来玩的时候穿才合适吗?多飚的颜色多激烈的色彩碰撞都不怕,反正满大街都是奇奇怪怪的人。 两人在一家店里徘徊了许久,先是试帽子,大帽檐的用来遮阳,试完了选好了又看裙子。狭小店面里,各色长裙从天花板一路重重叠叠挂了下来,力图不浪费任何一丝的展示空间,要是五个人都站里面再加上店家,那真是连转个身都费劲,男生们就都出去等了。 唐果拎出来一条十分明艳的长裙,她就喜欢这种亮色,可惜这裙子也太长了,唐果估计得要一米七五以上的大高个大长腿女生踩着高跟鞋才能驾驭得了,不然肯定穿着要绊脚,正要遗憾地挂回去,突然瞥了眼林夏遥,把那长裙往她身上一比划,整个人都笑得喘不上气:哈哈哈哈哈,可以给你伪装成古代的齐胸襦裙穿了我的天哈哈哈哈。 唐果此话一出,正站在门口百无聊赖等待的男生就瞥了一眼过来,各个都笑了出来。 连热得不爽到要爆炸的原逍,本来差点都要喷一句两个人买东西浪费五个人的时间,此刻都忍不住眼睛弯了下,心情好了起来,总算是觉得这莫名其妙的等待时光浪费得算有一丝丝值得。 林夏遥一抬头,看到穿衣镜里,这裙子,正好可以从她胸口一直垂落到脚面上去加上她怕流汗不方便,扎了个丸子头,真的很像古装剧里的小丫鬟 气死她了。整个人追着唐果殴打:歧视身高是不对的我和你讲!那裙子你穿上也一样能当齐胸襦裙!顶多你是到脚踝而已! 唐果让林夏遥毫无力度地锤了两下,笑着回身把她一搂,抱在怀里摸了摸脑袋:乖啊!小丫鬟不气不气啊!不是说二十三,窜一窜吗?你还可以努力的,多喝点牛奶! -- 第105页 林夏遥气鼓鼓的,掐着唐果的腰闹,再等她俩回头去店里,看见任海珣已经拎着她俩选好的东西出来了,把装着林夏遥之前选好的大帽檐和长裙的袋子递给了她:可以可以的。小丫鬟你博美人一笑,可值千金。 被意有所指的美人一笑值千金逗得笑了一下的唐果,替林夏遥接了过来:拿着呗。就几美金一条而已,我看网上说了,质量挺差的,洗洗就破了。也就适合景区穿两天拍照。 再逛逛小摊子,买点纪念品明信片,那账都混乱了,谁付钱的都有。 晚上逛完街再去吃东西,还没吃完呢,程冬就赶紧起身,去给宵夜买了单。鉴于宵夜的价格远不如晚饭的总价高,他又拎了一人一份的鲜榨果汁回来。 其实任海珣和原逍出来,并不是很在乎谁买单。像李叔其实是任海珣爸爸的助理,原逍给他买单了晚餐,任海珣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用算那么清楚。 然而这账挂在程冬头上,他可就是很急切地需要还出去了,甚至连等到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再说,都觉得是头悬利剑难以入眠。 这儿确实热,冰冰凉又果肉满满的热带水果榨汁又便宜又正宗,适合消暑,一天灌几杯都是正常的。程冬还给司机和李叔都带了一杯,一人一杯捧着上了车,回酒店去休息。 等到洗完头洗完澡,趁着天气炎热,林夏遥也懒得吹头发了,赶紧把浴室让给唐果,披着长发,自己抱着那堆晚上采购回来的战利品,坐在露台的大沙发上,开始盘算了。 这才刚出来第一天,连夜都还没过,渐渐学着照顾别人想法学着成熟起来的林夏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多人出行的毕业旅行,似乎有些不能言明的问题在内。 高中同窗时是同学,平日里大家就是上学放学读书学习,吃吃食堂,不会有什么,也想不到有什么。 可出国来毕业旅行,就很明显了。 大家经济状况不一致,哪怕是男生轮流买单也不合适。 就像唐果最开始还想着大家出行都是双人间省钱,她和林夏遥一间屋子,那就让程冬和任海珣睡去。但事实上任海珣虽然脾气好,可出门也是绝对要一个人一间房的。主要是没必要,不图省那个平摊的房钱。 唐果之前会误会,那自然是因为任海珣想和她一间房而已。 他们出来一行六个人,李叔常常就是房里车里等而已,肯定是不参与轮流买单的,那一个男生平均也要花掉几乎两个人的钱。 原逍和任海珣两个人,买单爽快也不多话,也不会买了单之后喊大家AA收钱。 李叔算是员工出公差,他要是付了什么钱,回去走报销就是,那也没什么。 任海珣愿意给唐果买单,随手结账些小礼物,偶尔把林夏遥也捎带上了,至少自己是女生,也不会面子上太过不去。 林夏遥这次拿了高考状元,奖学金又拿了一大笔,出来玩的钱,算是她自掏腰包,哪怕铺张浪费了些也没什么。 但程冬可不是。他之前忙着学习,如今也就是刚高考完,身上也就是一点平时没花完的零花钱而已,出来玩的旅游基金都是父母给的。哦不,家里唯一有收入的父亲给的,程伯母不上班。 临行前,是林夏遥拿着自己做的详尽行程预算给的他,程伯伯还按着预算多给了两千,说穷家富路,在外面别太苛待自己。 可事实上,普通人家多给的两千块钱,也就是三百美金。想着孩子穷家富路,其实真出来玩,还不够这升级套房的房钱。 再说了,林夏遥做的行前预算,可不包括这些额外的请客开支。 同样是同龄的男生,出来和女孩子一起玩,咬着牙也得把单买了吧,面子和经济实力,恐难两全。 趁着这才一顿饭,一顿宵夜而已,林夏遥左思右想,从晚上夜市采购的那些小物件里,摸出来一个手工编织的小手袋。 等到唐果洗完澡出来了,和她讨论了一番,得了唐果的赞同票,便套上拖鞋,两人分头,顺着记忆里的房号去敲门。唐果去找任海珣,她去找原逍。 四个男性都住的单人间,但是李叔和程冬在一楼,是普通单人间,毕竟一个是父母付费,一个算是因公出差,尚且不至于太过奢侈。 至于原逍和任海珣,他俩再熟,也是不肯为了省钱住一起的,绝对需要私人空间,各开了一个带私人露台的套房。这个景观房取的是角度最佳的位置,一层就一间,一楼没有。女生们住顶楼,原逍三楼,任海珣二楼。 晚上都吃完宵夜各回各房洗澡睡觉了,原逍却听见了有人敲门。他又没喊客房服务,便没应声,直接站起来,走过去从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 就看到丸子头已经拆掉的林夏遥,肩膀上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伸着爪子在敲他的门。 原逍拉开门,挑挑眉,很是意外:大晚上的,你一个人跑来找我干吗? 嘿嘿,化缘?林夏遥自知算是有求于人,便仰头露出一个可爱讨好的笑容,捏开那个带挂绳的小手袋,我自封财政大臣了!每人收取三百美金,实行多退少补AA制度,私人费用私人买单,群体活动我来买单,尤其是吃饭饮料车费和门票一类的,成吗? 原逍没吭声,瞥她一眼,松开了门把手,自己回身坐去了沙发上。 -- 第106页 她这么细心,晚上悄悄上门来化缘,是想护着谁的自尊了? 第44章 小心意 林夏遥看着原逍没好气地往沙发上那么一靠,长腿那么一支棱, 半点没有痛快给她拿钱的意思, 就知道这果然是最难哄的那个。 长叹一口气, 跟着溜溜达达地进门了, 可林夏遥她手搭在门把手上, 门还没关到一半呢,沙发那儿的原逍意味深长地抬眸瞥了她一眼:没学过三更半夜不要随便进男人房间吗? 额林夏遥被他黑沉沉那一眼,看得莫名有点心虚,把手松开了, 试探询问道,那这样? 正对着走廊的门就那么半开半掩着了, 连尽头客房电梯那叮叮叮的停靠声音都能隐隐约约的传来。 林夏遥心说浪费冷气就浪费吧,反正走廊里也开着中央空调呢,温差并不大,更何况原逍把房间里温度调的太低了,是有点冷。 可看林夏遥真的没关房门, 原逍又没好气地拿嫌弃的眼神刮了她一下:干嘛?你以为我想怎么样? 林夏遥:怎么这么难伺候呢!说不要关门的也是他, 真不关门了不开心的还是他。 拎着长裙蹦跶进来, 她拿手腕上挂着的那个精美小口袋敲了一下原逍同样湿淋淋的脑袋:出来玩一趟, 你怎么看什么都不顺眼呢?还男人呢,幼稚鬼!都认识两年了,信任你才过来的不行吗? 林夏遥不想规规矩矩坐沙发,她就觉得这个传统套房里各种各样的蒲团坐垫和榻榻米特好玩,直接踢了个亚麻色的草编坐垫过来, 裹着长裙抱着膝盖坐在了地毯上,拿沙发当靠背用。 然后把手里空空如也的小口袋伸到原逍面前抖落:快点快点,施主!化缘啦化缘啦! 你以为熟人作案很稀少吗?能不能有点戒心有点距离感?原逍不想那么干脆给钱,刻意拖延独处的时间。林夏遥又选择了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这高度差实在太顺手,他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她稚气犹存的脸颊。 比起两年前的小同桌刚转学过来时那青涩的样子,如今她虽然脸颊还带着点鼓鼓的婴儿肥,整个人的气质倒是很带些少女的柔美姿态了。 林夏遥在高中时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地穿衣服老老实实地扎马尾,很少穿裙子,也从不换发型。这会儿毕业旅行出来玩,长裙也换起来了,发型也多变了,白天是可爱的小揪揪丸子头,此刻夜里则是刚洗完还带着湿意的乌黑长发散落肩头。 白天穿的那条水蓝色的裙子洗完澡后已经换掉了,现在整个人裹在明黄色的长裙里,往草编坐垫上那么抱着膝盖就地一坐,像个暖暖的小太阳。不是原逍讨厌的盛夏烈日,比较像是冰天雪地里的冬日暖阳。 又才洗完澡,原逍刚刚伸手那么一揪,感觉她从软软弹弹的脸颊到整个人都香香滑滑的。坐在沙发上的原逍都不用刻意靠近,就能闻到她今天肯定换了沐浴露和洗发水,不再是清爽怡人的水果香了,而是浸润在一股花香弥漫的甜蜜玫瑰香气里。 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他很值得信任。 不准揪!快,把300美金丢进来,我就不打击报复了!林夏遥嫌弃地拍了拍原逍的手,她真的深深体会到了婴儿肥的不好,真的好多人喜欢揪她的脸颊,尤其是唐果,经常双手上来嘟她的脸,说是手感很解压。 原逍冷冷哼了林夏遥一声,但还是起身了,走过去,弯腰在他摊开在地上的行李箱里翻检。 林夏遥还疑惑着呢,这才回来多久,估计也就洗个澡的功夫,他就把钱包甩行李箱里去了吗? 结果直起身来的原逍手里捏了个细长盒子,又坐回了沙发上,而后把手里的盒子跟暗器似的甩进了林夏遥怀里。 什么东西啊?林夏遥松开手里嗷嗷待哺空空如也的专用小钱袋,把怀里那个细长盒子拿起来看。 拿你一支,还你一支。原逍没好意思盯着看林夏遥拆礼物的表情,仿佛之前被他嫌弃的露台绿植和夜景很迷人似的,扭头看着窗外,今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已经不在国内了,就当是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林夏遥是八月下旬的生日,原逍八月初就启程去美国了。 细长的盒子扣开,里面放的是一支钢笔,握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质感,优雅的笔身上深海蓝与浅灰银混合交织,细细地用激光纹着银线的地球俯视图与世界地图。 看起来价格不菲。 不是,那支圆珠笔顶多几块钱,拿了就拿了呗,这钢笔看起来好贵啊。林夏遥有点不好意思了,多少钱啊? 钱钱钱,你怎么总是钱!烦不烦!原逍又恶声恶气了,好生生专门精心挑选一个礼物找借口拿一还一送给她,就不能给点惊喜的反应吗?就不能单纯来个笑容来句谢谢吗?就不能仔细看眼礼物,体会一下良苦用心然后给句赞扬吗? 你不是号称要环球插旗吗?他也不看着窗外了,忿忿不平地把盒子里的说明书拎出来怼林夏遥面前,仔细看一遍! 林夏遥接过那张精美的产品介绍卡,看着里面写这笔是寰宇遨游系列,代表对宇宙万物的好奇,对探索未知的渴望,鼓励旅行者踏上从没有被征服过的新领域。 -- 第107页 是应了她想学历史时放出的豪言。 林夏遥亮亮的眼睛都笑得弯起来,觉得原逍特别好玩儿,像个小孩子,在路上浅浅挖个坑,埋下个宝藏,先是不肯说,眼巴巴的等你主动发现,一旦发现事不如意,那就非要摁着头给你揭开他的良苦用心,再让你露出感动的表情给他说谢谢。 我看完了。林夏遥直着背,抿着唇,憋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字都认识,没有生僻字,介绍写的还可以吧,文笔通顺。 原逍气得牙痒痒手也痒痒,知道林夏遥是故意的,盯着她,吊顶的玻璃灯闪烁在他眼底,亮晶晶地反射着他的小气愤小威胁。 林夏遥歪着脑袋欣赏够了,把手合起来摇了摇,笑盈盈地哄道:好嘛好嘛。知道了,谢谢你。超用心! 看着腿边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的少女撒娇卖萌的样子,原逍也就心满意足了,哼道:你要是觉得贵了,下次别拿买数学书当生日礼物忽悠我。记得了,每年元宵节。你要是还能记得过年,就能记得! 他且还耿耿于怀呢。刚开始还觉得送数学书也算投其所好,林夏遥拿数学一逗他,就上钩。现在觉得林夏遥就是明知道他喜欢数学,还送数学书,那是拿数学打发他。 你都在美国了啊,怎么送!林夏遥装傻,不如发个生日祝福信息加个生日红包,行吗? 原逍又上手了,这次倒是没揪脸颊,轻轻拽了一下少女披散下来,垂落到沙发上的乌黑长发:我缺那个红包钱吗?别的另算,你自己想。生日祝福给我画张卡寄过来。 那我也不缺这支笔呀?林夏遥顺着原逍手上的力度仰了一下脑袋,她现在头发是湿的,会有点凝滞感。可不像平时,被原逍伸手拽了一下之后,就会自自然然顺顺溜溜地从手心里滑过去。 原逍还没来得及就这句我也不缺这支笔的言论发表什么反击呢,就看到林夏遥仰着脑袋靠在沙发边沿盯着他,眨了眨湿漉漉洒满细碎灯光的眼睛,问他:你很喜欢摸我头发吗? 原逍尴尬地扭开脸,有点小心思曝露于天下的脸红。虽然他肤色不那么白,也就不那么明显。 他也是刚洗完澡,还有点湿的短发搭在额前,锋利的眉眼又不肯直视林夏遥,平日里整个人凌厉的气质此刻看起来都软乎乎了下来。 林夏遥老是在班上被人起哄说她是原逍的专属灭火器,心里其实也知道原逍对她不一样。对着她,容易一点就炸,但也很容易就能被哄好。对于她怕冷对于她的生日,都挺上心,还送了她九个号称无条件限制无兑换期限的愿望。 假装吵架斗嘴输了喜欢伸手拽她头发,其实力度也并不会真的扯掉她一根长发。 但停顿三秒,原逍没有反应没有回答,沉默与尴尬尚未来得及在室内弥漫,林夏遥就嘻嘻哈哈地抬起手晃了晃,调侃道:不如你自己留个长发嘛哈哈。做题做烦了就蓐自己头毛!就是你这么怕热麻烦点,今天一天你都洗了多少次澡了,长发洗头很麻烦的。 原逍觉得林夏遥真的是种很不好懂的生物。心思莫名其妙。 唐果邀她毕业旅行,她也是先想着去喊程冬一起,如果不是自己非要跟着任海珣一起出来,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青梅竹马同进同出,家里住邻居一起上学一起吃食堂,比真正的男女朋友的相处时间还长,除了晚上,跟个连体婴也没区别了。 肢体接触也是自然又随意,什么都看起来很有默契,爱吃什么不吃什么挑食什么,遥遥遥遥叫个没完。 学习上要林夏遥拖着拽着拉着扯着往前走,活生生搭进去两年时光当私人家教。 平常脾气好得不得了,他要是挂了黑脸,林夏遥从来都是撒娇卖萌来哄他,从来不发火,就那一次,直接掀桌子踹板凳,维护她背后的学渣竹马。 现在也是为了程冬没钱,又想顾着程冬的面子,她才会大半夜地跑来敲他的门,说自己来当财政大臣要收钱统筹安排。 原逍觉得她那竹马除了脸,就是没脑子又没钱,那奈何林夏遥愿意,他也不想再说什么。 原逍一直觉得林夏遥喜欢程冬,那是明摆着的事。 至于他自己是怎么想的,那是他自己的事,反正他意图留在国内的挣扎已经被他妈扑灭了,他愿意走之前偶尔对林夏遥好一点,但也并不想真的摊开来自取其辱,就连给她升级个套房住都要遮遮掩掩的。 否则林夏遥肯定是要摇头的。 当对方像个紧密的利益共同体的时候,自己就很容易像个装傻倒贴的外人。 他不是很确定林夏遥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确定他的心意然后再来个明面的拒绝么。 那还是算了,他尚且还觉得,自尊和面子比较重要。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反正我也没说我喜欢你。 林夏遥还把她细细的胳膊笔直伸在空中晃悠比划,仰着脑袋靠在沙发上,乌黑的发丝铺散开来,像一幅令他心动的画。 然而原逍只是站起来,去书桌上取过来了自己的钱包,拿了六百美金,塞进去了她手腕上那个系着晃悠的小手袋里。 给六百干嘛?多啦!林夏遥想还回去三百。 原逍没开口问她为什么要搞这个公用小钱袋,也没毒舌拿经济状况戳她的心头肉竹马,因为他觉得自己有钱也不是什么很值得炫耀的事情,又不是他自己赚的钱。 -- 第108页 李叔的也算在里面,你自己看着AA吧。原逍选择了吐槽林夏遥一句,反正你要是连账都算不清楚,那算是完了,趁早别读数学了那是对的。 林夏遥皱鼻子,扮了个鬼脸:有我算不清楚的账吗?今天的菜单价格我都能给你背出来。 原逍瞥她一眼:和我嘚瑟什么?你以为我背不出来吗? 行了,别坐在地上了,赶紧回去吧。原逍把林夏遥送出去,右手撑住了一直半掩未关的房门,林夏遥,以后别大半夜的往男人房里冲,同学,同事,朋友,都不行,要去也得至少两个人,记住了? 原逍你被附体了吗?竟然会唠叨这个!你听起来像我爸妈林夏遥趁着两人距离已经够远了,开玩笑般悠长地回了他一句,嘻嘻哈哈地跑掉了。 原逍目送她去电梯的背影,看着那个装满了美金的小手袋在她的细白手腕那里晃悠晃悠的,也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回荡的,究竟是后悔,还是什么别的。 第45章 一口酒 林夏遥勾着小钱袋坐了电梯,并没有上楼回房去, 还是直接下去了。 原逍说的唠叨很有道理, 其实这些话她也懂。然而放在现实生活里, 她似乎还是很难对身边同窗多年的同学一副很有戒心的样子, 更何况是一起长大的程冬。 而且与防备心正相反, 反而是很有安全感。 程冬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呢,一听到那个独家刨门声,就知道是林夏遥下来了。林夏遥平时还是好生生敲门的,有时候存心捣蛋, 就会拿爪子轻轻地挠门。 也吓不着谁,倒是成了她的独家印记。 程冬赶紧从床上一跃而起, 跳起来开门:遥遥?怎么了? 快,打劫了!给我三百美金!林夏遥直接伸手勒索钱财了。 程冬就比楼上的幼稚鬼爽快多了,不需要人哄着,直接回身去拿钱夹去了,数了三百美金给林夏遥, 先给钱, 再问话:够吗?还要吗?都是一百的, 是不是不方便用?要不要再拿点零的? 够啦够啦, 没事,整的就行。唐果那边会有零的,凑一凑就行啦!林夏遥和程冬都是出境之前一起跑去银行换的美金,全是大额面值的,确实不好用, 又怕付账时遇到小商家不收大面额或者需要找零时给回假的美金,是挺麻烦的。 林夏遥之前就想到了,原逍和任海珣两人常出国,马上八月也打算去美国,他们随手给小费什么的,手里肯定零碎美金多。反正任海珣脾气好,对着唐果脾气尤其好,林夏遥下来前就叮嘱了,让唐果去任海珣钱夹里各种面额都拿一点,凑够三百美金就成。 至于原逍么,刚刚他直接塞了林夏遥六张一百美金,她也就直接收下了,怕自己再挑挑拣拣拿零钱凑整六百,会被他嘀咕。 林夏遥都能想到,原逍肯定会一脸不耐烦地把那些零钞都塞给她,让她都拿走,然后可能还要附赠一句,你怎么总是钱钱钱,烦不烦云云 啧,麻烦鬼。不知人间疾苦,不知道工薪阶层赚点工资多不容易。 ok啦,明天早上要买买吴哥窟的门票啊,还有博物馆的门票,两个官方单位还是能信任一点的,到时候把大面额都破开,正好!林夏遥美滋滋地收起她已经装满九百美金的小钱袋。 明天买门票?程冬钱都给了,这才奇怪问道,我以为你想买什么现金不够了。 没有呀!以后我就是财政大臣啦!吃喝门票车费都从公用小钱袋里出,你们买单的权利我统统剥夺啦!等回程了多退少补,嗯嗯,谁让我数学好呢,勉为其难上任啦!林夏遥甩了甩手腕上拉紧绳扣的小手袋,挥手跑了,快睡吧,晚安,明天早上还要早起呢! 程冬带上房间门,倒回酒店松软的大床上,摸起来刚刚被他甩下的手机。 之前那盘游戏因为被他扔着长时间没动,已经挂机输掉了,屏幕上大大的失败图案。 程冬直接把游戏关了,刷了两下手机,什么也没看进去,随手把手机往被子里一扔,感觉很烦。 原逍都看得出来林夏遥这是为了什么,程冬怎么会不知道。 虽然林夏遥什么都没说,一副被迫上任管理钱财的样子,拿了钱就赶紧偷摸跑掉了,半句也没有解释她这么做的好意。 被人小心体贴照顾了,还是被心仪的女孩子,却依然很烦躁。 十八岁以前的重大任务高考才抛诸脑后没几天,成年人的烦恼就紧随其后追赶了上来,发现万事都是钱钱钱,什么都需要花钱。 恨不能飞速就读完了四年大学,直接跳跃进入社会赚钱。 他收的成年礼物还妥善珍藏在自己的卧室里,出来玩的时候都并没有敢带。 虽然林夏遥一再说那就是入门款,让程冬随意带。如果不带只是放在房里,那还有什么意义。可程冬还是担心把林夏遥送的贵重礼物给磕了碰了。 还有林夏遥的十七岁生日就在下个月了,还有他允诺过的林夏遥十八岁送她个大礼物。 虽然林夏遥想要的大礼物只是个放在那里不会自转不用发光,最简单的大号地球仪,再订做一点可以黏贴的小国旗就好,可程冬自己不愿意。 他收了林夏遥那么贵的礼物,总想尽心尽力再给她多买点她喜欢的东西。 -- 第109页 等到林夏遥去了B市,他要是想去看她,往返的路费住宿也不便宜。 再说了,到时候去看心仪的姑娘,总不能双手空空去,带她压马路喝凉水吧? 想带她去她想去的地方,想带她去吃她爱吃的东西。 大学还有课业,还有学费生活费,从前自信满满一直渴望早日十八岁获得独立获得自由再不找父母伸手的程冬,发现原来一脚跨入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全是钱。 焦虑。对自己有点失望。失眠。完全睡不着觉。 索性就爬了起来,给8k速写板换上一张空白的新纸,拿着铅笔开始勾勒。细碎的黑白线条打下来,蓬蓬松松中带着点凌乱的丸子头,被发型凸显的纤细又优美的颈线,热带风情的长裙飞扬,高喊她要坐tuktuk时笔直朝天举起的手臂,最后回头再去勾五官。 那一点甜美又清纯的笑容,天真稚气又惹人怜爱的柔润脸颊,弯起的大眼睛里,总是盛满了好奇和灵动的光芒,清澈又明亮,瞳孔表面仿佛总是浮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是缀着被雨后水洗过的星星。 哭得时候就更明显了。委屈的泪光浮上来,就把程冬按在了原地,妥协了他的志愿。 勾完一张,直接放在一旁,倒算是酒店单人间比家里卧室要方便的地方。拥有了个人隐私和私人空间,无人打扰,安静又沉迷,渐渐平心静气下来。 换上一张新纸,又画了她晚上垂顺的乌黑长发,和挂在细细手腕上晃荡的小手袋。 喷上定画液,放进活页夹里,压到行李箱的最下面小心存放,程冬终于困了,躺床上去睡了个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在酒店大堂里集合时,其实都没睡多久。毕竟昨晚可是逛了夜市,又吃了宵夜,回来又被林夏遥折腾了一番收钱大业,还能起这么早,实属不易。 仿佛梦回缺觉少眠七点就要赶到校的高三一般。 甚至还更可怕。因为这都不能被称之为一大早了,简直就是凌晨。连自助餐厅都没开。 此刻时间早晨四点半。 林夏遥自己都困得睁不开眼,像个东倒西歪的娃娃,迷迷糊糊地从背包里摸出昨晚买的面包分发给大家当早餐先垫垫肚子。 原逍伸手去接的时候,因为没有主动去拿而是等着她递到手心里,等了一会,发现她真的就是僵立原地,闭着眼睛的! 他很是无语,伸手拿过林夏遥手里松松握着的那个面包,抬起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起不来就别定这么早! 嗷!我醒着呢!林夏遥抗议,我只是闭着眼睛休息一下而已。 程冬瞅了一眼,抬手把林夏遥装面包的书包直接接了过来,帮她发,问道:要不然算了,先回去睡个回笼觉? 不不不! 不不不! 林夏遥和唐果一起闭着眼来了个二重奏:一切为了拍日出! 原逍真的是不能理解她们:你能拍得比专业摄影师好?还不如网上去搜一张存起来! 林夏遥的脑子暂时还没有运转起来,也不愿意为了怼原逍睁眼,决定忍了。 但唐果终于舍得睁眼了,鄙视地瞅了原逍一眼:你根本不懂!如果不是为了亲眼看亲手拍,我们为什么要出来旅游啊? 原逍凉凉回道:是的。我也不懂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在夏天的空调房里看旅游频道。 走了走了走了,李叔和司机已经在外面等了!任海珣感觉自己真是操心劳力的命,赶斗鸡似的把他们往外头赶。 之前还叫嚣着要坐tuktuk的两个女生上车就昏昏欲睡地补眠了,车都包了,李叔干脆去体会早上四点半的小晨风去了,把车里的空间让给了睡觉的孩子们。 一路风驰电掣地赶赴去售票点,如果不是因为买门票必须拍照,林夏遥和唐果恨不能一直睡过去。 林夏遥还记得自己的重任,强睁着眼睛:不准抢不准抢,我来买哦!一人发了一张七日票。 原逍真是想翻白眼,就这么一个除了吴哥窟,就是吴哥窟的城市,普通人转悠三天就逛完了,林夏遥愣是排满了七天,每天的行程都是寺寺寺庙庙庙,一溜串的寺庙名字排过去,一个不漏,再小的庙都要去,还不和普通游客似的只到此一游拍张照,留的时间又久,行前还看书,还要先逛博物馆,连着历史背景宗教故事,她各个都要细细看,真是不嫌烦不嫌腻。 还要五点来追日出!还得看人品,不一定能等到!完全是出门折磨自己! 但等他们赶到小吴哥,事实证明,林夏遥和唐果想的,和普通大众是相似的。 凌晨五点,正对五座圣塔的寺庙群前的莲花池塘边,沿着最靠近池畔的泥土一线排开,挤满了等待吴哥日出与水面倒影的人,三脚架和摄影大炮随处可见。网上早就有了美景美照,也不妨碍这些人想亲手拍这世界奇迹。 两个摄影菜鸟小女生也抱着单反加入了这个拍景的队伍,任海珣加入了拍人的序列,程冬摸出了画板用纸笔定格留念。 只有原逍,宛若盛开在莲花池边的一朵奇葩,捡了个石头坐着,拿手机当照明用,低着头在这儿做数学题。幸亏太阳还没出来,暗暗的云层给了他一片稍稍的荫凉。 他生生做完了三道题,微红的天空才像乍醒似的,开始驱散薄薄的晨雾与淡云。 -- 第110页 淡紫浅红橘黄,颜色开始慢慢染上神圣的寺庙群与原本无色透明的莲花池,等待漫长又焦灼,众望所期的太阳却始终不肯跃出塔后,人群开始慢慢松散了,觉得追日出果然是运气,看来又是没有收获的一次晨起。 今天没拍到,意味着明天又要早起一次。 原逍收了他用来照明的手机,从石头上站起来,逆着散开的人群,去找还在坚持的同伴。 虽不断有人放弃,坚守的人却也不少,林夏遥这个摄影菜鸟倒是没有气馁,也不认为早起是亏了,望着一切都很好奇,觉得云层遮掩变化的天空,衬着圣塔与莲花池,即使没有日出的那一刻惊艳,面前的天空也是格外美丽,托着相机拍个不停。 池畔的正中间是拍摄最佳取景角度,原逍便趁着空从人群稀少的两侧靠近,大家望着世界奇迹的建筑群,他隔着距离回视正在拍照的人群,没吱声,也没有挤过去吐槽今天这是白费功夫,默默摸出手机,偷拍定格了几张少女仰着头,一脸期盼的侧颜。 啧,傻乎乎的,怎么看什么都高兴。 四点半起了床,六点半散了场,没捞到日出的姑娘们还很开心,醒了神没了瞌睡,爬上了她们心心念念的tuktuk,欢呼着逛早市逛博物馆去了。 这小小的博物馆,一般人走马观花,一个小时不到就能出来,认真点的人,租个讲解器,两小时也够了。 只有林夏遥,对什么都很感兴趣似的,每块浮雕碑文都要看,看得其他人都坐到影音厅的椅子上去休息了,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跑过去:要不然你们先回去睡回笼觉吧,留个tuktuk等我就好啦! 意外的是,她原本以为大家会不耐烦,却都还挺好的。 任海珣其实就是想和唐果待一起,待哪儿都无所谓。程冬对她那是放任自流的,随她喜好。最意外的是原逍:你要是天天泡这里,比你去逛庙还好点。 无他这里没太阳有座位还有空调 但第二天,原逍就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了。简直是重蹈了林夏遥刚当他小同桌时的覆辙。 林夏遥记性又好,事先看了那么多书,准备了那么多行程,昨天又在博物馆里泡了一天,此刻整个吴哥窟在她眼里,那就是个热带雨林里的大型建筑历史。 他们又是四点半起床,五点追日出,李叔都追不动了,跟着司机在外头等着,在车里睡回笼觉。 结果一行人七点进了吴哥寺的里面,到了十点,居然还停留在第一层的回廊里。 本来林夏遥是好心好意,这种宗教性建筑,如果没有讲解,一圈回廊走下来,估计什么也看不懂,就觉得是些破损严重带有浮雕的石头群而已,那出来玩还有什么意思嘛。 她便从头开始绘声绘色地给自己的旅伴讲故事,讲背景,讲历史。就跟她给程冬讲文综题似的。 林夏遥还不是照本宣科的念书上印着的话,而是旁征博引,连着气候地理,带着吴哥王朝的数百年兴衰,当年领土如何远超如今的柬埔寨领土,后期又如何被泰国攻陷,整个东南亚的势力变迁,国王的八卦轶事,同一时期的中国又在干嘛,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比昨天那生涩的博物馆解说可有意思多了,属于个人汲取了各个渠道的知识融合之后,再行输出的结果。 渐渐地,就有游客拿林夏遥当免费的中文导游,全围了过来,跟在旁边蹭听。 开始顶多人多一点挤一点,摩肩擦踵,尚且能忍。 后来,还有人开始提问:那这块是讲得什么啊?什么湿婆?湿婆是什么?梵天?梵天是什么?拖得走路的进度越来越慢。 再接着,甚至有些大胆又不见外的游客,直接上手来拍她胳膊肩膀加上套近乎的:哎,小姑娘,我刚后来的没听到,那块是什么来着?你再讲讲?小姑娘厉害啊!书读的真多!你们下午去哪儿啊?打算待几天啊?不然加个联系方式吧,我们就跟着你的行程走啦!哈哈,你去哪儿我们也去哪儿! 因为进度徘徊不前,甚至还有所倒退,本来干脆坐在了窄窄围廊的石头上拿着速写板在画建筑的程冬,冲上来直接毫不客气地就掀开了那中年男人拍林夏遥肩头的手,一句话不说,皱着眉头逼近了过去。他此刻站了起来,个子又高,从小又没少打架,压迫感十足,吓得那稀疏头顶直淌热汗的中年男人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这中年男人拍小姑娘肩头的时候还笑得和善,此刻那就是干笑了,就着手里的纸巾擦了把额头,嘻嘻哈哈地打圆场道:小年轻别这样嘛,反正你给一个人讲也是讲,给十个人讲也是讲,让我们跟着听听也没事嘛,这不是夸你书读得多么。 林夏遥本来还想拉程冬一下,让他不要在景区打架的,也就是挤过来的人太多,被人搭了下肩头而已,这大叔看起来年纪即使保守算也起码比她大上二十来岁呢,也没啥。 结果原逍直接抬手,拿手里的数学书盖住了林夏遥的脸,冰凉的书皮遮过来,一时阻止了林夏遥的劝话和动作。 原逍一脸不耐,平时那冷冷的眉眼更显得凌厉,直接抬手对着这群围过来蹭讲解的人往门口一指:你们去和门口售票处揽客的导游这么说试试,一个人讲也是讲,十个人讲也是讲。你们要是觉得导游不值得,既不想花钱请人讲,也不想花时间自己提前看书,就别跟这儿蹭解说。 -- 第111页 任海珣和唐果身高不够,拿人数凑气势。虽然是一帮少年,但是人多势众的,围着的游客就稀稀疏疏地散开了,那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的时候,嘴里还嘀嘀咕咕的。 原逍这才把盖着林夏遥脸上的数学书撤了下来,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读什么历史专业啊,干脆去读导游专业算了。 明明一片好心最后却招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听众的林夏遥鼓了鼓腮,只好委屈巴巴地忍了。 哼,当个免费的导游,还很不容易呢! 林夏遥拿手扇了两下风,还是心有不平,小声抗议道:我比那些收费的解说,可厉害多了好吗!讲得有意思多了好吗! 本来刚刚还横眉冷对一副作势要打架的程冬都被她逗笑了:是是是,你厉害你厉害。 原逍嫌弃地再瞥她一眼:不然怎么能招来那么多免费听众呢。你怎么不留这儿把吴哥窟导游的生意都抢了呢? 林夏遥嫌弃地瞥回去,看着原逍一副被已近正午烈日晒得冒火的样子,勉勉强强也就又忍了。 花了一整天,他们才逛完了小吴哥这一个景点的两层而已,哪怕不停地补防晒带帽子,也是各个晒得浑身通红头顶冒烟,任海珣跃跃欲试地提议道:晚上去酒吧成吗!来瓶柬埔寨冰啤吧,太热了! 最后一致同意去当地大名鼎鼎的餐厅酒吧,这家店因为一部全球热映的电影主演而名声大噪,来都来了,去朝圣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的。 人人都点了酒,只有林夏遥,被程冬剥夺了喝酒的权利,给她点了杯橙汁配晚餐。 林夏遥其实不爱喝酒,可在这灯光暗红的法式建筑里一坐,周围全是呼朋唤友的碰杯声欢叫声,行前准备都是她做的,各种到此一游必来一杯的推荐她都能娓娓道来。可惜五光十色的液体一字排开,全摆到了同伴的面前。 著名的Angkor Beer他们直接一人点了一杯,唐果其实也不爱喝酒,但是尝了一口,意外地觉得好喝,拿起冒着冰雾的玻璃杯在林夏遥面前晃悠:我觉得好喝哎!很清爽啊!不像我以前喝的啤酒! 等到林夏遥眼巴巴地瞅过来了,唐果笑眯眯地就把杯子挪走了,又喝了一大口,眉飞色舞向林夏遥传递好喝二字。 林夏遥又眼巴巴地望过去,可惜有求必应的程冬在对她摇头。 林夏遥:只好低头扒她的芒果糯米饭配橙汁去了。 吃完了饭,配着边上的钢琴纯音乐,各种名字诱人的鸡尾酒一样一杯叫上来玩,比起酗酒,其实更像是好奇,主要是唐果好奇。任海珣也不拦着,笑眯眯地任她点。谁知虽然只是倒出来一样试一口吧,唐果还真是个海量。 透明晶莹的冰块和柠檬片在各色液体里沉浮,实在是很好看,可惜林夏遥就只能过个眼瘾。 欢快的气氛是能传染的,这家店里每卖出去十杯招牌鸡尾酒,店家就会送一杯免费的出来给幸运客人,一路服务员的小铃铛摇起来,甜美祝福的笑容沿途奉送,全店的掌声掀顶,虽然不值几个钱,但确实是非常热闹。 幸运降临了几轮之后,小铃铛又响了起来,女侍应生端着透明的玻璃杯,一路就冲着林夏遥他们这桌来了,周围人的掌声和口哨也吹了起来。 看着人人面前都有酒,只有林夏遥面前没有,服务生利索地把这杯酒放在了她的面前,冲她摆了摆手,跟她道恭喜,夸她幸运。 服务生还没转身呢,程冬的胳膊就伸了过来,打算收缴林夏遥的酒精饮料。 好生羡慕的林夏遥一把抱住了这杯酒,小声祈求道:一口!就一口!这是运气送我的! 大家都以为程冬是严格遵守林夏遥父母的叮嘱,不准这在场唯一的未成年人饮酒呢,只有程冬自己清楚,其实主要因为林夏遥是个一杯倒啊 林夏遥自己也知道,可是她想着一杯红酒也就是喝完了过了半个钟头想睡觉而已,现在这么多人在这儿呢,司机和李叔还在路口等,让她偷偷尝一口鸡尾酒,也没事嘛。 竖着纤细白皙的食指在那儿摇啊摇的,抱着怀里送的这杯幸运酒不撒手,表示绝对就只喝一口,只想尝尝鲜。 程冬被她小鹿一般纯良的目光晃瞎了眼,约莫也是酒吧里的气氛感染人,就松了口。 林夏遥充满期待地悄悄抿了一大口这鼎鼎有名的招牌鸡尾酒进去,结果秀气的眉头都拧了起来,咽了下去,吐了吐舌头:哎。果然只有喝不到的,才是最好喝的。 大家都被她逗笑了。 唐果趁着程冬去卫生间没注意,又偷偷递过来她的啤酒杯:这个真的还不错,尝一口? 林夏遥就着她的杯子又勇敢尝试了一次,欣然点头:这个还行!喝起来不那么像啤酒! 原逍无语评价:不像酒的酒才好喝是吧? 林夏遥琢磨了一下,点了点头,趁着程冬还没回来,又偷偷喝了一大口。其实也不觉得比橙汁更好喝,但莫名就是想再喝一口。大概就是不让做的事,就偏偏更想做了。 其实一共也就一大口鸡尾酒,加上两大口啤酒而已,林夏遥觉得自己没醉。 只是从二楼离开的时候,有点晃晃悠悠的,差点踩错了一格台阶一脚滑了下去。 -- 第112页 正好和她并排的原逍赶紧拉住了她的胳膊肘。 林夏遥扶着扶梯刚站稳了,就看见程冬赶紧往下走了两格挡住她,怕她再摔下去,然后回身皱着眉道:就说让你别喝了吧,一口就站不稳了。 心虚的林夏遥指天发誓:我没醉!我没喝多!这酒吧长长的拐角楼梯下去,还是透明的踏板,折射着昏黄的灯光,确实容易晃眼看岔了嘛。 程冬琢磨着,这听起来更像醉鬼说的话了。我没醉!我没喝多! 这就没法争论了,反正程冬也是正好站在下面两格,就干脆直接把下个楼都晃晃悠悠的林夏遥背下去了,顺手的不得了。 哪怕现在林夏遥再也没有往程冬背上窜过了,真的是好几年都没有了。 也还是很熟练,很自然。 刚刚拽了林夏遥一把,让她免于一个跟头从这五光十色的玻璃楼梯上栽下去的原逍,很是嫌弃地挪开了目光。 如果把这世界上所有的汉字排列组合出来,只准原逍投一票。 他一定会把最讨厌的词语那一票,投给青梅竹马这四个字。绝对,绝对,绝对,没有之一。 第46章 主动 不到一杯的红酒,和一大口鸡尾酒加上两大口啤酒, 究竟哪个更醉人一点, 林夏遥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至少这次她还是清醒的, 没像上次一样, 需要妈妈帮忙扶着, 整个人毫无知觉地待在爸爸的背上。 可也有一点晕晕的。至少如果她很清醒的话,大概会拒绝程冬背她下来,会选择自己一路小心翼翼地拉着楼梯扶手,慢慢踩下去。 感觉有点迟钝, 似乎有种周围的喧嚣热闹都和自己的意识隔了一层的朦胧感。 她伸手环住程冬宽宽的肩膀,把脑袋靠在上面, 记忆穿过四年岁月的隔档,想起了上一次她耍赖要程冬背的时候。 那是刚搬家过去时的那年暑假,大概是因为楼里都是新入住的,不少装修垃圾都堆在楼道里,乱糟糟的, 又还没及时清理。有天傍晚林夏遥上楼的时候, 在二楼拐角处和一只四处乱窜的老鼠大眼瞪小眼了。 别看老鼠在动画片里挺可爱的, 现实生活里遇到可就不怎么愉快了。两者相遇, 林夏遥迅速就败了,好像横亘在楼道里的不是老鼠,而是老虎似的,愣是不敢踩上去那一截楼梯,甚至生怕那老鼠一头向自己冲过来, 赶紧回身跑下了楼。去找她的程冬哥哥。 然后是程冬把她背上去的。 现在的林夏遥回忆起来,真的挺后悔的。觉得自己小时候真是个过于娇气的小屁孩。看见老鼠了要尖叫要怕,看不见老鼠了也还是要怕,甚至觉得看不见的时候更害怕,因为不知道老鼠到底躲去了哪里。 每次回家出门,哭唧唧的喊程冬登门接送,连续背上背下得折腾了半个月。所谓害怕老鼠后遗症。 那时候程冬会烦自己会讨厌自己,真的是很有道理的。那也是林夏遥最后一次耍赖让程冬背她了。八月中旬就是程爷爷过世了,九月就是林夏遥北上求学了,十月长假,就是林夏遥对自我认知分崩离析的下午了。 上次喝完了话就多。这次也有一点。大约就是酒壮怂人胆,酒后吐真言。 程冬哥哥。她靠在程冬的背上,浅浅的呼吸中都带着点酒意在喊他,声音绵绵软软的。 程冬正在下楼梯的脚步就是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四年过去了,已经不再喊他程冬哥哥的林夏遥突然又喊了他一声哥哥。 嗯?不管是为什么,总之他很喜欢林夏遥喊他哥哥就是了。 对不起。林夏遥这声对不起,其实不是冲着此时此刻,而是冲着她喊程冬哥哥的曾经,非常任性的曾经,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认认真真地当面用言语说过,于是又重复了好几遍,对不起对不起。 程冬没话好讲了。他其实不怕林夏遥撒娇,不怕她任性,不怕她耍赖,就怕她哭,最怕她说对不起。真的很不喜欢她给自己说对不起。 程冬接收的这句对不起,可没有脑电波感应般的对应到四年前的暑假林夏遥因为怕老鼠喊他背上背下了半个月这件事上,只能简单粗暴地对应到了林夏遥强迫他改志愿时的那一串对不起上。 程冬就没吭声了,毕竟还在酒吧呢,后面还跟着原逍唐果和任海珣呢,背上还是个小醉鬼,这会儿能说什么? 下了楼梯,林夏遥就挣扎着要下来,反正车就在路口,程冬就把她放下来了。其实还是能走路的,就是有点晃晃悠悠的,走的比较慢而已。 酒后作风良好,上车就靠窗坐着,下了车直奔酒店软床,比起上次那一杯红酒的表现还是好多了。 唐果看着林夏遥一进门就直接扑倒在床上,抱着一团被子压在身下就睡着了,哪怕是伸手过去嘟了一把她的脸颊,再揪一下掐两下,都完全不醒,觉得简直太有意思了。 虽然林夏遥是最不能喝的一个,但是大家多少都是喝了点酒的,隔天的晨起追日出果然就报废了,全体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再洗漱醒酒,只能追个日落了。 先把头天没逛完的小吴哥三层逛了,下午就去爬比粒寺了。 吴哥窟整体都是非常适合拍照凹造型的景区,唐果是誓要把一切适合拍照的地方照全,林夏遥是誓要把一切适合观景的地方跑遍。 -- 第113页 巴肯山日落,洞里萨湖日落,和比粒寺日落,她一个都不落的全安排了。被原逍吐槽为哪里的日落不都是一样的日落。 比粒寺多为红砖,处处是烧焦痕迹,传闻是君主的火葬场,是古代皇族火化变身的神殿,几乎是登高望远无遮无拦的寺庙,似一座塔山。 一行人赶着下午四点就爬了上去,登顶之后四处眺望,热带雨林的风情尽纳眼底,确实是观日落的好去处。 虽然不如巴肯山人多,但是来此的游客也不少,毕竟等日落也不知道要等多久,直接席地而坐的,将就靠着砖瓦台阶的,都有。 程冬爬上来之后,发现自己没带速写板上来,想着等日落又很久,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返身下去车里拿。 林夏遥看着那长长的登高楼梯,只能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表示少年体力真好! 结果程冬刚下去没多久,唐果的脸色也变了,她想去厕所林夏遥又望了一眼那长长的登高楼梯,只能表示友情诚可贵,体力价更高,让任海珣陪着她下去再上来了。 尽管旁边游人还挺多,突然的,就变成了两人独处了。 原逍看着林夏遥坐在台阶上,抱着矿泉水瓶小口喝着,整个人红扑扑地冒汗,突然有点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夏遥感受到原逍的目光,奇怪地歪头看他。 原逍还没来得及说话,四周一片哇哦的惊呼。两人抬头一看,罕见的晴天雨突然出现了,一小团阴云中间像是突然被粗杆捅破了一个大洞,暴雨从中倾盆而下,看着路径,似乎马上就要飘到他们头顶了。 林夏遥的手机很快响起来,接起来是程冬。 没事,我坐的位置挺好的,上面有一点能遮的地方,你别爬上来了,先在车里躲躲吧,夏天这种暴雨肯定很快的!林夏遥阻止了程冬意图从车里拿伞送上来的举动,怕他在雨里爬这残破的砖石楼梯会滑到。 她想想,又赶紧给唐果打了个电话:你还在厕所吗?没在半路就成,那你赶紧去厕所里躲躲! 挂了电话,林夏遥站起来,往里面靠了靠。大家都在找遮挡物,要不是林夏遥先前怕晒,没有坐到景观最好的外围去,此刻还没法抢占地利呢。 可林夏遥站好了,原逍还站在外面呢,暴雨都要转瞬即至了。 赶紧过来呀!林夏遥又招了招手,她旁边也就顶多再躲一个人,原逍磨磨蹭蹭的,已经有人试图要躲过来了。 原逍刚没动弹,实在是因为这里说是能躲,其实也就是个形似门框的壁龛而已,顶多能凸出来约莫不到几十公分的距离,很浅,得紧紧贴到石壁上才能遮挡一点。 不过就是淋场暴雨而已,他又不是林夏遥,也不至于就会生病或是怎样。 可是看着林夏遥缩在那儿冲他招手示意,原逍顶多就挣扎了半秒。 他心想,我已经够绅士了。 这可是你主动的。 原逍一副勉为其难凑合挡雨的样子站了过来,这一点点壁龛果然就显得非常拥挤了,阴云卷着暴雨呼啸而来,平台上瞬间砸起了大片卷着黄土泥沙的雨滴。 还好及时!林夏遥又踮着脚往里缩了缩,怕溅到自己心爱的裙摆上来。 原逍就看着平常正好头顶勉强蹭到他下巴的林夏遥,此刻扎着的那个蓬蓬松松的丸子头,几乎就要送到他鼻端了。那股幽幽淡淡的香甜玫瑰气息,顽强冲开了暴雨带来的一切味道,丝丝缕缕地渗了过来。 可他也没有地方好撤退了,两人都是侧着身子才勉强站在这里挡雨的,背后就是石壁,右胳膊也贴着石壁,左侧往外跨出半厘米就是暴雨,身前就是林夏遥。 原逍都要觉得鼻尖痒痒了,又不能抬手,只好尴尬地仰了仰头,无语道:林夏遥,你扎丸子头,不是为了凉快,是为了显高吧? 不准攻击身高!!!林夏遥气哼哼地一仰头,结果额头就磕到了原逍的下巴,她反射性地抬手一捂,右胳膊就在雨里被淋湿了,只好赶紧放下手,僵立着小心贴着石壁侧站着。 原逍的下颌理论上应该也是挺疼的,但他似乎暂时还是觉得鼻尖更痒痒,盯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林夏遥,看着她额头淡红的那一小块,有话没话地找喷:你脑门还挺硬 林夏遥此刻也只能动口不能动手,还不能抬头,只好闷声闷气低着脑袋回喷:你就不能正常说话吗! 原逍犹豫了片刻。 就在沉默被暴雨落地声完全占领时,庆幸着林夏遥此刻不能抬头,原逍还是没忍住,问了那句他欲言又止了一整天的话。 你昨天喝多了 我没喝多! 嗯。你没喝多。原逍难得没和她争论,顿了片刻,一直说对不起,是为什么? 林夏遥: 第47章 拥抱 林夏遥昨天其实没喝太多,至少还坚持着自己爬上了车, 走回了酒店房间, 然后才扑床昏睡不起的。 但是又微妙的还是喝的有点多, 思维联想过于跳跃, 说话顾虑也比较少, 比如完全就没有想到她是在下楼的时候说的话,而当时原逍刚拉了她一把,让她免于摔跤,正跟在后面呢, 全听了进去。 -- 第114页 可这怎么回答呀? 这回不是原逍觉得鼻子痒了,林夏遥倒觉得鼻子痒了, 很想抬起右手摸摸鼻子。 可惜暴雨还在席卷着这个庙顶平台,她刚已经抬手被淋湿过一次了,于是又被淋了一次。 原逍问都问出口了,倒也没催她,只是垂眸盯着她看。看林夏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又抬手被淋了, 他也没喷她蠢或者不长记性, 只是抬手帮她遮了一下。 这下可好, 两个人都从肩膀到手,湿了一小半了。 林夏遥可算是找到话了,赶紧把手放下缩回来,嘀咕道:不用帮我遮啊,你提醒我一句就好啦, 弄得两个人都湿了。 原逍懒得理她,这有什么可提醒的,她自己被淋了,自己没感觉吗? 原逍还催促她:所以呢,昨晚为什么一直说对不起? 林夏遥:真的是很不好打发啊! 虽然林夏遥试图装傻充楞转移话题,原逍却不肯放过这件事,就牢牢地盯着林夏遥看。 本来就隔着距离太近,他眼里就只盛得下那个带着玫瑰香气的可爱揪揪丸子头,林夏遥刚刚被撞得微红的额头,以及她紧张到扑扇扑扇的长长睫毛,墨黑又浓密,挡住了她平日里灵动的双眸,让俯视中的原逍捕捉不到她眼神里的情绪。 可她虽然是素颜,那睫毛却在眼尾处悄悄地卷翘起来,让人很想伸手勾一下。 于是原逍真的就冒着雨,抬手用食指勾了一下。 隔着距离眼球这么近的地方,林夏遥不可抑制地往后仰了一下,却没地方好仰,因为本来就贴在了石壁上。 她只好小声嘀咕:干嘛啊 问你话啊!原逍把自己抬起的左手从雨里又收了回来,却像歧视似的,只顾着好好护住自己的食指,捏在手心里,让其免于被淋湿。那个酥酥麻麻被扫过的触觉,就这样停留在了食指的侧边,挥之不去。 虽然原逍欲言又止了一整天,可此刻既然他开口了,他就非要问清楚不可。 他想的很明白,他不觉得林夏遥对不起程冬什么,说这两年是程冬欠林夏遥的还差不多。 有什么值得她惦记到喝多了以后,不停道歉的? 被雨幕挡住,动作的范围有限,林夏遥嫌弃地拿手打了不停追问的原逍的手腕一下,真是一点眼色都不会看的死孩子。 因为我改了他的志愿,嗯。林夏遥挑挑拣拣,选择了这个安全的回答,却意外地与昨天程冬的理解不谋而合。实在是他俩最近也就为了这个事儿闹过。 得了答案,原逍挑挑眉,感觉真相虽然没想到,但和他昨晚从对不起这三个字里琢磨出来的揣测,其实指向意义也差不多。 程冬现在的志愿,就是他能考出来的高考分数的最优解,最稳妥也是最好运的选择。不存在失手,也不需要冒着复读滑档的风险。 然而林夏遥说,这是她改过的。 甚至冲突到了她自己耿耿于怀到酒后一连串的对不起的地步。 那程冬自己填出来的志愿是什么,在原逍眼里就不言而明了。 原逍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哪怕隔着一两厘米的距离就是倾盆大雨,平台上全是溅起的黄泥水滴,也挡不住这个在东南亚一天要洗好几次澡的大洁癖,心中简直艳阳高照,提前播放了雨后天晴。 你不是喜欢他吗?原逍追问道,他眼里,强迫程冬改志愿,基本就等于林夏遥主动拒绝了和程冬同城。 原逍追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直白,跳跃性还很强,问得林夏遥简直一愣一愣,眉心一跳一跳的。 林夏遥无言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原逍。她这身高,又不让她仰头,不然会撞到原逍的下颌,目光也就只能徘徊在他的喉结与锁骨之间了,就看着随着他说话,汗水也顺着他脖颈往下滑。 原逍大概也真的是很热,他在这儿,每天早上,午饭,晚饭,加上宵夜回去,常常一天要冲四个澡,只要是回酒店,他就一定要冲回房间来个战斗澡。这也导致了他整个人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一样,一天能换好多次衣服。 私服品位也还不错,毕竟能支撑孔雀换装所需的经济实力也不错。 价格不菲的墨镜正挂在他T恤的领口处,微微坠下去一点,林夏遥思绪缥缈地想,他那么怕晒,一下飞机就戴墨镜的人,怎么这会儿登高等日落,没戴了来着? 好像刚刚爬长梯的时候还戴着呢吧。 当时确实是还戴着的。是原逍发现自己意外获得了一小段独处时光,才摘下来的。 宁可顶着毒辣刺眼的烈日,也想要毫无遮挡的视线与目光。 问你话呢。原逍逼着这个意图用发呆躲过去的小同桌回话。 林夏遥没法动手,干脆动脚,提起裙摆,轻轻踢了他小腿一下。 一路踩着黄土石阶爬上来的,踢的力度倒是不大,可是蹭着裤腿脏兮兮的,但大洁癖原逍都忍了。 可他忍了吧,林夏遥就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太暴力了,嘀嘀咕咕地抱怨他:你怎么和班上那些八卦份子一样。本来还以为你是一股清流呢。 其实林夏遥没少被问过这个问题。起哄都被起哄了两年,自从程冬转学过来,她天天追着程冬跑,自习课往程冬旁边坐,拿着卷子习题主动给他补习,班上开玩笑的人还少了吗?就连唐果都是第一时间问过她是不是喜欢程冬。 -- 第115页 甚至更小的时候,那群和程冬一起泡黑网吧的少年,也是成天起哄遥遥妹妹和程冬哥哥。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意味着这个问题会被人从小起哄到大,起哄到令人麻木的地步。 可是原逍确实没问过。 此刻一问起来,却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并不是开个玩笑的起哄态度。 是不是庸俗啊你!眼里除了男男女女那点事,是不是就没别的想法啦!林夏遥以牙还牙,用原逍时常鄙视她老谈钱很庸俗的态度鄙视了回去。 原逍没有反击,毕竟他脑子里确实就是那种想法。 不喜欢,你对他那么好干什么?原逍还犹不满意,觉得林夏遥的回答太敷衍。 你没有发小啊?任海珣对你不好吗?一起长大,连钱都混着用不分你我的,你那个臭脾气,他还千依百顺的,还打算一起留学。怎么着,他喜欢你啊?林夏遥气势汹汹地拿原逍的发小做对比。 听到这话,原逍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比喻实在令他有点生理不适,万万没想到林夏遥会用喜欢二字比喻他和任海珣之间的关系,明明大热天的冒汗,却瞬间连鸡皮疙瘩都要从后背爬上来了。 但回过劲儿来了,又觉得这个答案已经是他可能拥有的最优解了。并且非常令人满意。代入自身关系,非常易于理解。 父母辈的关系好。嗯,是的。任海珣的父亲和他母亲一起打拼起来的企业。 从小一起长大。嗯,是的。那正好生下来就是同年,一起升学一路同班,确实翻个白眼就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就是性别不一致。他和任海珣是同性,林夏遥不幸是个小丫头嘛。 要说男女之间有没有纯友谊,就像任总和肖董至今仍是事业上的好搭档,但要说什么暧昧关系,那是绝对没有的。偶尔底下员工有些风言风语,任海珣和原逍两个人听到了,都是要炸的。 很好,原逍在自己身边的关系里,都找到了模板往上一套,勉强接受了异性发小这个神奇的概念。 成吧,捏着鼻子忍了。那林夏遥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了,有什么办法呢。 仿佛晴天漏洞一般的暴雨,来得猛,去得也快,已经逐渐开始收势了,淅淅沥沥地最后往下面落几滴不甘心的雨滴。 暴雨来临之前还一副不怕浇不怕淋,表示不就淋个暴雨么又不至于生病,绅士地不肯进来躲雨的原逍,此刻还犹未满足,觉得这暴雨虎头蛇尾,太过潦草,简直一点事业心都没有。 他生怕被最后那点细雨淋湿了似的,依旧老老实实的牢牢嵌进了壁龛里,任由那蓬蓬松松的丸子头戳在自己面前,弄得人痒痒的。鼻尖痒痒,爪子痒痒,心也痒痒。 林夏遥倒是没有嫌弃原逍,毕竟她也是老老实实地贴在石壁上躲着,哪怕是炎热盛夏的和风细雨,她也不肯淋,绝对是要老实躲雨的。她对自己的身体条件有着很清楚的认知,各种常见药品都带了一小箱,可是能不生病总是最好的嘛,难得出来玩,生病可就太没有意思了。 林夏遥。原逍又开始没话找话了。 嗯? 你读历史专业,总不至于就读个本科吧。原逍迂回婉转地问道,反正你也只适合读书,起码也得读个博士吧。 虽然不能仰头,虽然自己也觉得自己百无一用只会读书,但是林夏遥仍然是白了原逍一眼,气愤回道:只适合读书怎么啦?歧视读书人吗?庸不庸俗!比你不喜欢商科还要读商科好呢!哼! 这可就一刀戳中痛处了,原逍面色不善,冒着雨也要抬手捏一把她顶在脑袋上的丸子头。手感和平常顺滑的长发不太一样,有点毛毛躁躁的,但是捏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问你要不要读博士而已!被林夏遥无意扎了一刀的原逍捏着她的丸子头摇晃,让她回话。 丸子头塌了很丑的!不要捏了!!!林夏遥气鼓鼓的,躲无可躲,很是忧伤,毁人发型是深仇大恨懂不懂! 原逍不懂,不过还是最后拨了一下她的丸子头,松手了。 林夏遥忧愁地晃了晃自己头顶疑似松垮的发揪揪,没好气地回道:应该会读吧。 会出国读吗?原逍接着问。 看以后感兴趣的方向吧,本科也有不少交流项目。林夏遥伸出手去晃悠了两下,高兴地蹦了下来,雨停了! 等到程冬背着速写板,唐果小心翼翼地拎着裙角,任海珣背着两人的包,从雨后湿滑的红砖长道再次爬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林夏遥正高举着双手折腾自己的发型。 唐果嘻嘻哈哈地跑上去,往她背后一扑,林夏遥手一抖,哗啦一声,发型又散了架。 淋塌了吗哈哈哈!唐果直接伸手去摸,还好呀,来来来,我给你扎,哈哈,手太笨了你! 林夏遥气哼哼地坐在垫着塑料袋的石头台阶上,对于自己手笨二字,并无法反驳。 两个男生惊奇地围观了上来,对于丸子头的产生过程啧啧感叹,居然还要倒梳头发故意弄凌乱?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清奇思路。 程冬看着笑:这么复杂的发型,难怪遥遥你以前从来不梳。 -- 第116页 唐果很自豪:厉害吧!这几天都是我扎的! 任海珣穷尽心思地夸唐果:人美心善!心灵手巧!巧夺天工! 只有平常一贯嘴炮的原逍,明明挺洁癖挑剔的一人,此刻倒是安安静静地倚靠在壁龛上,也不多话,也不嫌脏。 等到可爱的丸子头重塑好了,壮阔的日落景观也终于露出了痕迹,被暴雨清洗一番的热带雨林郁郁苍苍,迎接了坠下的夕阳,千年以前便伫立于此的金字塔式神庙,红砖砂岩之上烧焦火化的痕迹,与血色的夕阳落日两相呼应,红云漫天,金光四溢,很是夺目又艳丽。 赏完了比粒寺的日落,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巴肯山被猴子追着扒包的落日,洞里萨湖上水面反射刺眼的落日,总之只要是个攻略上推荐过的景点,林夏遥就绝不放过。 日日都是晒得冒火,冰凉的矿泉水往下灌了一瓶又一瓶,备好的防晒也是擦光了一罐又一罐,驱蚊水都专门又补货了好几次。 天天是凌晨四点半起追日出,下午四点半开始登高等日落,白天顶着烈日在各色庙宇石壁间穿梭一整日,外圈的坍塌荒凉的雨林遗址也不放过,在残垣断壁里攀高爬低,夜里吹着热风在大排档和晚市里觅食寻宝。 但自从比粒寺日落之后,这个小小的毕业旅行团,却奇异地和谐了起来。 程冬本来脾气也算挺好,又觉得再忍这最后一次,林夏遥这讨人嫌的同桌就该远渡重洋了,以后他的遥遥妹妹终归是他的,这段旅途里一直都是挺温和包容的。 原逍本来是从下飞机开始,看什么什么不满意,看什么什么不顺眼。 躲了一场暴雨,也不摆黑脸了,甚至颇为安静温顺,哪怕是遭遇了贴着人走的索糖小孩,被抓去吃没有空调的当地柬式火锅,他都没有发脾气。 任海珣心中惊奇,林夏遥和唐果说要来吃这家店的时候,他都觉着原逍怕不是要喷火了。他都想好了原逍会喷啥,这也叫当地美食?这不就是小火锅?不就是那些食材,有什么区别?这也敢叫自己汤底?怕不是清汤寡水的一锅乱炖吧。没有空调也好意思叫自己火锅店? 可是看着那夏日夜里往人脸上扑的火锅蒸汽,吹着几乎形似于无的晚间微型热风,原逍居然就忍着吃了! 任海珣寻思着,卧槽,爱情力量真伟大。林夏遥要是肯开口,说不准部分需要狂扎疫苗的非洲国家原逍也是肯去的。 连头带尾,他们一共在外面玩了十天。 十天的时间说短也不短,原逍来之前还腹诽过,说就这么一个只有吴哥窟的旅游城市,林夏遥愣是把每天的行程都排得满满当当形似赶路,光是吴哥窟景区就把七天门票都用尽了,一天也没缺过。 可是说长也不长,哪怕再埋怨热热热且日日凌晨早起辛苦,再嘀咕这城市基建不行漫天尘土,回程的航班也是时时逼近,令人心生不舍。 落地国内,日历已经走到七月底了。 行李转盘处满是拥挤急躁等着回家的人群,林夏遥那个单薄瘦弱的小身板儿,程冬就没让她上去挤,自己去等着替她一起拿了。 原逍和任海珣甩手在旁边等,李叔在跑前跑后,顺便帮唐果也打理了。 小炮竹一般的唐果站在分隔重洋的临界点上,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难得忸忸怩怩地主动提出:下个月出国的时候,需要我们去机场送吗? 我们?谁是我们? 此刻避开前方拥挤人群,站在空旷处袖手旁观的一共就四个人,任海珣和原逍都是要出国的,唐果是主动提议的,林夏遥环视一圈,觉得这个我们很有些可疑。 尚且未知是不是唐果不好意思,把她捎带上了。 可是原逍也垂落了目光,在安静地凝视着她,一眨不眨的。 林夏遥迎着两年同桌那不肯主动开口,却又似乎渴望巴巴的眼神,摸摸鼻子,问道:啊,需要送吗? 原逍就没好气了:我没腿吗?我没手吗?什么叫需要送吗? 林夏遥气结,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原逍不忿,送就送,这种事情当然是她主动提出来。还问什么需要送吗?好像是他强行索要来的似的。缺她那一双不能拎不能提的手吗? 可是一旁的任海珣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明明很想要送,却还是明白地回道:别了,父母要送的,陪去美国入学了他们再回来,原逍的妈妈也一起的。 林夏遥拿随身小包啪了原逍的手臂一下,莫名其妙咯!明明不能送,还看什么看,还问什么问! 原逍哼了一声,她根本不懂。是不缺人送,就是看个主动表示要去送的心意而已! 任海珣和唐果在旁边泪眼相看情侣私密低语中,原逍抬手拽住了林夏遥啪他手臂的小包,没还手,就是扯了一下:喂。 喂是谁?林夏遥把自己小包拽回来,没人叫喂。 原逍嫌弃地瞥她一眼,自己还能喂谁,喂那两个眼里没有别人的小情侣吗,没好气地回道:放假我会回来的。 嗯?每年吗?林夏遥有点吃惊。 每个假期。原逍瞅着她看,低声解释道,去B市,我爸爸去世的很早,我奶奶本来就是一个人带大的我爸,她不想见我妈,所以现在都是一个人住在那儿的疗养院,我每次放假从来不补课,都是去B市陪她。 -- 第117页 哪怕同桌了两年,原逍也从来没有提过他家里人的情况的,一句也没有。任海珣会知道,那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爸爸又和肖董在一家企业。 唐果会简单地知道一点,那是因为情侣之间实属没有秘密,哪怕是当年还没戳破窗户纸的两个副班长。任海珣为了安抚每次和原逍干架的唐果,也是不想她去踩原逍真正的痛处和雷区,所以说了不要提原逍爸爸的事情,但没说过具体原因,只说了原逍很小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不要提。 唐果确实是一点就炸的小炮竹,喜欢怼原逍,可是也不会真的去戳别人的家庭,这几年都好生生地保守了秘密,被原逍气得跳脚也没提过。 林夏遥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原逍的妈妈是个企业家,知道他爸爸是教数学的英年早逝。来源就是那次的图书馆偶遇。 但是和唐果一样,她知道了一点,却也没有主动提过。 此刻原逍自己和她说了,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踟躇了一下,还是交了底:我其实知道一点。我在图书馆偶遇过你妈妈和高老师,然后看到了那本《实验中学图书馆馆史》。 原逍自然知道学校里的图书馆就是他妈妈捐的,也知道雪原奖学金是他妈妈设的,只不过并不会在学校里提起这些。普通学生即使领了奖学金,也不会把雪原二字和原逍联系起来。 他更没想到有人会去图书馆借那本馆史,从而发现了这个也没什么的真相。 你真的,怎么什么书都看啊。原逍无语,图书馆馆史有什么好看的? 嗯林夏遥嗯了半天,决定捏着鼻子忍了。不然还能怎么说?我也是想着这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才翻开看的,谁知道是你妈妈借阅的? 你嗯什么嗯。知道了就知道了,还憋这么久。原逍有点尴尬地想起来,他曾经为了朱自清的背影片段节选,给语文作文交了白卷。原来那时候林夏遥体育课专程跑上来哄他,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而不是对着白卷猜测到了什么。 总之我会经常回来的,嗯。原逍强调道,那个疗养院,离你们学校也不远。 好啊。林夏遥弯出个笑容,回道,那我就带你去领略一下我国的顶尖学府,多认识几个数学系的高手来虐你!哼! 认识你一个数学系的就够了,虽然是个退学的。被林夏遥虐了两年的原逍认证了她的独家地位,数学系的逃兵。 你不也一样吗!数学系的逃兵!林夏遥皱皱鼻子,挥挥小手,去吧,商界精英。 行李终于慢悠悠地从转盘上被一一认领了下来,高中的尾巴就这样结束在了东南亚的烈日里,日历无情地往前翻页,在背后催促着各人开始启程各自的奔天涯。 原逍和任海珣走得早,八月初就飞美国了。 林夏遥的暑假却还在进行时中,蹭着实验高中的那张学生卡,继续在图书馆里进进出出,本科的阅读书目都快被她提前读完了。 唐果过得要更纠结些,一时分别难忍,一时又想着高三辛苦应该轻松一下,一时又觉得顶尖学府高手云集,也跟着林夏遥跑去图书馆里预习大一的课程。 两人在新一任高三生的暑假补课声的陪伴里,继续在实验高中进进出出,看着自己的名字在学校电子屏里滚动播放,在大红横幅中迎风招展,宣告着她们高中生涯以前的人生里,最辉煌荣耀的一刻。 没有大名单独在列,只是成为了一本升学率,211升学率中一份子的程冬,却没有再陪着他的遥遥妹妹同进同出,接送她往返图书馆了。 林夏遥觉得挺正常,也就步行十来分钟的路程,还能走丢了不成。 程冬的九月,将是唯一被留在原地的大学生,看着其他人奔帝都赴美国。 而程冬的八月,成了一个早出晚归,比上班族还辛苦的打工党。 一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而已,打工其实赚不了几个钱。有林夏遥这种私人家教珠玉在前,程冬自觉自己做不了也不想做家教,不愿意误人子弟,他又只有一个月的暑期时间可以全职,打的短程零工几乎全是卖体力的辛苦活。 程伯母很是心疼,儿子这高考考得这么好,连口气都没喘,也就是跑东南亚玩了几天,都没花家里太多钱,回来之后立刻一头扎进了社会,那么累,却也赚得不多。 别那么着急打工啊,家里又不缺你这几个钱,多休息几天,玩玩放松下也是好的啊。程伯母心疼晚上十一点半才回来的儿子,赶紧端冰镇好的绿豆汤给他解暑,这还算是程冬回来的早,有时候他图熬夜的钱多,常常接夜班。 程伯伯却很是欣慰,拍拍儿子被汗水浸的透湿的肩头: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你还怕他累着了。夜里一个人走路上,都未必有人敢上来打劫。体验体验社会,让他知道知道赚钱辛苦,挺好的。 赚钱真的是很辛苦的。 头顶烈日的高中毕业生,不怕苦不怕累,程冬一个月,赚到了大几千块钱,看起来挺多了,可甚至还不够他那十天暹粒吴哥窟之行的开销。 把钱夹里属于自己赚来的钞票数了又数,想着开学之后兼职时间锐减,程冬忍了又忍,没去送林夏遥北上开学。 -- 第118页 没办法,捉襟见肘的十八岁,钱要花在刀刃上。 反正林重岩和夏清是要送林夏遥去大学的,那自己跟着去跟着回,也没有太大的必要。不如攒下来,攒多点,还想着给她的十八岁送个贵点的礼物,也想着自己到时候一个人坐火车北上,能有一点撇开大人的独处时光。 军训别逞强啊,不行了你赶紧和教官说。程冬只是把林夏遥送到了机场,不担心她学习,只担心她身体。 哇,这方面我逞强过吗?林夏遥笑起来,举起手来,勾着食指假模假样地在自己眼角一擦,真逼我我能哭塌军训操场! 行行行。你最能了!我等着学校打电话来,看看你到底能不能哭塌军训操场的。林重岩拿手罩着闺女的头顶一通摇晃,现在没了唐果,林夏遥也扎不成丸子头了,她爸的行为对发型杀伤力不够大,她皱着鼻子忍了。 程冬站在隔离带外面,看着过了安检口的林夏遥,最后回身给他弯弯手,比了个拜拜的手势,拐弯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而后开始倒数下一次能见面的日子。 林夏遥再一次站在了大学新生的位置上。这一回,她自觉自己成熟了好多,自己选的高校,自己选的专业,样样都是自己心仪的决定。只除了她这辈子竟然要经历第二次大学新生军训! 军训苦不苦,主要看教官。上一次少年班军训,教官深知手下一批十五岁以下的天才儿童,很是放水,日子相对还好过。 林夏遥时常脸色苍白,咬着下唇身体晃悠晃悠,就能去树荫下休息会儿。 谁知这次遇到一个异常严苛的教官,对于晃悠两下就想打报告休息的女学生,眯着眼冷着脸,晃悠一下加罚十次深蹲,打报告想休息就多罚站十分钟,哭也不管用,哭了就加罚,一定要给这些娇生惯养的小丫头上一课,让她们明白明白,到底军训是干什么用的。 女生宿舍里遇到这个教官的是怨声载道,没遇到这个教官的很是庆幸,感觉自己逃过一劫。 林夏遥倒了霉。第一天就被加罚了六十次深蹲,一次十分钟烈日罚站。本来是三十次的,可是后面动作变了形,教官说既然动作不到位,那就做两倍。 晚上回去在军训的小床上委屈的哭唧唧的,倒是成熟了一点,没有想着和父母和程冬告状,山高水远,鞭长莫及,除了让人着急也没别的用。 然后第二天就还了回去。头天过量超过身体负荷的运动导致她腰腿酸麻,林夏遥是真的站不住了。 教官看着她晃晃悠悠的,还以为她又在装病偷懒,谁料这次深蹲加罚,林夏遥哇的一声,早饭全吐出去了,真的一头栽了下去。 新兵训练营里摸爬滚打熬出来的教官,人生第一次接触给大学新生军训,本是立志磨一磨这些国家未来栋梁的意志力和精气神,不料遇到了真大脑发达且身体脆弱的生物,看着满面潮红肌肉痉挛躺地不起的小姑娘,竟然不是装的? 送去医务室,真重症中暑加上热痉挛 教官被长官吼了一顿,让他适度军训,不要拿学生的身体开玩笑。这些毕竟是学生,又不是严格挑选身体条件征召入伍的军人。 大半个排的女生中午都过来看了看林夏遥,喜气洋洋地称她是吉祥物,现在训练终于轻松了,打个报告就能去树荫底下休息。 躺进了空调怡人凉风习习的医务室里,林夏遥同学以病换假,摸出手机来偷懒。 程冬也在军训,他是真不怕累不怕晒的,早上起来就给林夏遥留言了,问她今天怎么样。 还好呀,挺轻松哒。打报告就可以去树底下休息啦!林夏遥敲键盘,撒了个谎。程冬暂时还没回复,应该他也在训练,不能实时看手机。 还有一条消息,来自原逍。点开一看:你还行不行?脑子呢?教官不好对付,不知道早上起来直接去找医务室开假条吗?往地上栽,你也不怕脸上栽破相了。 林夏遥这儿是中午来着,原逍那边是夜里。但是意外原逍第一时间竟然知道了真相。实在是唐果和林夏遥同校,跨国情侣黏黏糊糊时时刻刻发消息,唐果抱怨了教官,等于任海珣知道了,然后原逍也知道了。 哼!你才破相呢!乌鸦嘴!我已经躺医务室休息啦!林夏遥回了消息。 午夜那头的原逍秒回了一个视频请求过来。提示音一响,还引得旁边床上的病人和医生都看了过来,林夏遥赶紧挂断了。 干嘛呀!医务室里很多人的!林夏遥悄悄打字。 大半夜不睡觉干等着的原逍有点冒火,忍不住地图炮,觉得国内军训有毛病,一路军训上来,回回升学就要军训,其实不也就是把学生拉太阳底下罚站,有什么意义? 看看你摔得怎么样了!破相没!被挂断视频请求的原逍没好气地打字过去,想想又后悔了,自己明明是冲着教官有火,怎么也该是好言安慰一下病人,于是赶紧点了撤回。 安慰的话还没憋出来呢,那头却已经冒了消息出来:我看见了!撤回也没有用!没破相! 原逍想着林夏遥大概是躺在病床上,手里捧着手机,实时只和他一个人聊天,才能这么快看到他撤回的消息,心情稍稍好转了一点,翻翻日历,此刻距离圣诞假,还有三个半月 -- 第119页 军训熬完了,林夏遥大学生活里短暂的悲剧就过去了,新生学期又热闹又紧凑,各种社团讲座,B市五花八门的展览,闻名全国的博物馆,恨不得把一天拆开来用都不够。 以前都是钻图书馆的林夏遥,这回小半个学期都在往各个博物馆里窜,全球知名的博物馆都经常过来搞特展,即使没有特展的日子里,常展也特别有意思,有时候一整天,只够林夏遥逛一个展馆的,半个月也未必能把一个博物馆逛完。 林夏遥还在博物馆的义务讲解员里认识了好多大隐隐于市的牛人,很是高兴,有一种满城挖宝的快感。很想把原逍揪过来开开眼界,让他把在吴哥窟那句别读历史了不如去读导游的评价吃回去! 可惜B市的冬天很是生猛,虽然室内有暖气,比故乡的冬天好过了太多,可是只要一走出去,就是冷风如尖刀,刀刀割人脸。 所以入冬以后,林夏遥也就像个缩回学校冬眠的小动物一般,不想出门了,觉得走去地铁口和走出地铁口的两段路,都太折磨人了。 反正也临近期末了,除了上课,就是整日窝在了恒温的图书馆里。 唐果倒是个热闹人物,读了新闻,写得一手好稿件,进了校刊,社团也加了好几个,又进了学生会,生得明艳性格外向,为人又护短又爽朗大方,俨然是新生里呼朋唤友的中心人物,闪闪发光到让任海珣隔着海岸,很是心焦,总疑心唐果肯定在大学里给他招来了无数想要冲上来抢他果实的竞争对手。 临到圣诞节平安夜,虽是个洋节日,学生之间也很是热闹,唐果又去搞校会的大型活动去了,据说在操场空地里还会弄一颗发光的许愿树,很多人都会去,问林夏遥去不去。 啧,林夏遥心想,圣诞节,平安夜,操场,空地,大晚上。天哪,想起来都好冷好冷好冷。不去,摇头,坚决不去。 吃了晚饭,肚子饱饱的孤家寡人往平安夜里人丁稀少的图书馆里一坐,暖风习习,书香阵阵,满意,超级满意。 到了晚上约莫八点的时候,静音的手机里收到了唐果的信息,问林夏遥打算在图书馆待到几点。 林夏遥敲字:十点半吧,早睡早起身体好,熬夜太多唐果你小心长皱纹哦! 呸呸呸!谁长皱纹了!唐果很是气恼,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那你要是换地方了,你和我吱一声,你要是提前想回去了,也和我吱一声。 好咧!老鼠大王!吱吱吱!林夏遥把手机熄了屏,感觉唐果这风云人物还能惦记着自己的平安夜,真是太令人感动了。 不到九点,信息又来了。林夏遥拿起手机,意外看到了任海珣的信息:林夏遥你在哪儿呢? 你查岗都查我这儿来啦?我在图书馆啊,唐果没和我在一起,她们今晚学生会好多活动呢,忙着呢,好多人一起呢,别瞎想啊!林夏遥回道。 没有。图书馆正门的话,三分钟后,你方便出去一趟吗?任海珣并不是来查唐果的岗的。 任海珣不肯再多说,林夏遥只好收拾东西去门口。任海珣说让她三分钟之后再动,那可是高估她了。先穿上长长一路裹到脚踝的羽绒服,系上毛绒绒的围巾,戴上手套,再拿起桌面上的笔和本子,去领寄存的包,这才背上小书包,终于肯出门了。 玻璃感应门滑开,二十四度的恒温被甩在了身后,林夏遥刚被无死角袭来的寒风吹得一哆嗦,就整个人被迎面而来的熊抱圈进了怀里。 原逍?林夏遥愣在原地,连头都抬不了,整个人被他牢牢地闷在了胸口处。 第48章 小脆弱 林夏遥感觉原逍的状态不太对劲。 不是因为他突然在平安夜里出现在了她学校的图书馆外面,也不是因为他突然这么用力地把她拥进怀里。 是真的不太对劲。 北方的冬夜天黑的很快, 林夏遥被喊出来时根本没想到原逍在外面等, 又几乎是刚出门就被他抱进了怀里, 匆匆一瞥, 就是眼前一黑, 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没看清原逍的脸色,只好闷在原逍的胸前又喊了他一声:原逍? 可原逍没说话,没应声,就只是双臂牢牢地圈着林夏遥, 像是穷光蛋扣住了什么无法再接受失去的宝物,也像是落水的孩子拼命地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浮木。 林夏遥本想稍微拉开距离, 试图仰头看一眼原逍的脸,确认一下。可惜她被厚厚的羽绒服与大大的围巾团团环绕,又戴着手套,整个人都被裹在了冬天笨重的衣服里,导致她动作不太灵巧。再加上她被原逍连人带衣服一起紧紧裹在怀里, 简直是动弹不得。 主要是身体和肩膀以上动弹不得。 因为身高差, 原逍是从林夏遥肩头直接搂抱过来的, 前倾时微微弓着背, 低着头,整个脑袋都埋在了林夏遥颈后堆着的围巾上。 原逍的侧脸颊也正好冰凉地贴在了林夏遥些许乌黑发丝垂落的耳侧。 林夏遥感觉她在室内暖透的体温,仅仅只是这么一贴一抱,就被原逍冻得一激灵,仿佛自己是被一个移动的人形大冰坨子搂了进去。 你怎么啦?林夏遥只有双手能动, 便抬起右手,轻轻地拍了拍原逍绷紧又僵直的脊背,怎么穿这么少啊?羽绒服呢? -- 第120页 林夏遥觉得原逍应该至少是从室内或者车里跑出来的,因为就他穿的这一件薄薄的T恤和连帽卫衣,如果是从机场或是地铁就这么过来的话,怕不是还没走到图书馆,就直接冻死在路上了。 可就算是这样,原逍整个人也像冻麻了冻僵了似的,弄得林夏遥好生后悔内疚,想起来刚刚本来任海珣说好了三分钟之后出来,可自己刚才在充满暖气的室内太磨蹭了,原逍穿得这么少,这得是在门口吹成什么样子了。 刚回来吗?刚下飞机吗?林夏遥暗自揣测,其实她猜到了原逍最近可能会回来,他自己说的嘛,每逢放假都要过来B市陪奶奶,正好最近美国应该是放圣诞假了。 但是原逍没有主动给她发信息,她也就没有上赶着主动去追问,他到底回不回国,什么时候回国。 所以是原奶奶出了什么事吗? 嗯,是林夏遥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话都还没问完,林夏遥突然闭嘴了,原逍不肯回答,她也不再追问了,就安静地待在原逍怀里。 因为她觉得原逍好像是哭了。 那一点温热的液体,顺着他冰凉的侧脸,慢慢滑到了他紧紧贴着的林夏遥暖呼呼的耳侧。温差这么明显,寒冷的冬夜,总不能说这是原逍额头突然流下的热汗吧。 一直安静不吭声的原逍抱林夏遥抱得更紧了,不肯让她挣扎,更不肯让她抬头。 林夏遥也没再问了。她努力伸手环住了原逍的腰,悄悄地呼噜呼噜他的背,把自己当成了他怀里的大型暖宝宝。 不是很清楚原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总之现在她提供的不应该是追问,应该是安慰吧。 如果此刻原逍最想见到的人是她的话。 可北方的冬夜,真的是很冷的,哪怕林夏遥是个刚从室内出来的暖宝宝,体温也渐渐被冷风和原逍吸走了,也就是脸被埋在原逍胸口处,可以免于被寒风吹。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林夏遥感觉自己原本暖呼呼的耳侧脸颊也都开始冰凉了,原逍都还是紧紧抱着她。 先去给你找件衣服穿好不好?林夏遥在原逍怀里闷闷地说话,实在是怕他冻病了。 原逍还是不吭声。 林夏遥的心思百转千回地绕了一圈,决定反向出击,小声嘀咕道:一直站在外面我好冷啊。 原逍这才稍微松开了她一点点。 林夏遥便收回了呼噜他后背的双手,扶在他的腰侧轻轻往外推了推。 又被他收拢双臂抱了回去。 林夏遥还没来得及开口催一催,就感觉原逍似乎是借着这个动作,在她的大围巾上蹭了蹭。这才放开了她。 那就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也不是完全放开了,只是不像之前力度那么大,抱得林夏遥都仰不了头。 林夏遥悄悄地抬眸瞥原逍,看他微微垂着眼睫,努力板出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却不肯撒手,也不肯直视自己的目光,有点好笑,又有点心软。 她便伸手摇晃了一下,温声软语地问道:你的衣服呢?羽绒服?大衣? 原逍挪开视线,看天看地,越过林夏遥的头顶看她背后的图书馆,就是不看被自己搂在怀里的林夏遥,清了清嗓子,半晌才低声回道,没穿。 林夏遥伸手捏了捏原逍身上这件连帽卫衣的厚度,觉得这薄薄的一层,顶多能抗个初秋,此刻可是连初雪都降过的平安夜了!不由得替他冷了个哆嗦。 那你怎么来的啊?林夏遥又摇了摇他,示意他赶紧回话。 原逍有点失语中,其实林夏遥那点小力气,并摇不动他,可是她刚刚呼噜他后背的双手,此刻轻轻地搭在他腰侧,即使只是隔着厚厚的手套在意图摇动他,也让原逍整个冻僵的身体,隔着T恤和外套,触觉都在复苏。 不然先进图书馆暖和一下吧?林夏遥再摇晃摇晃,别冻病了啊。 我开车来的。进车里吧。原逍舍得说话了,松开了怀里的林夏遥,还是不肯看她。 然而原逍转身时,伸出左手准确地往后一拉,就牵住了林夏遥厚厚的手套,带着她往图书馆前的停车位那边走,还记得先送她去副驾驶那侧,拿空着的右手替她开门,而后手掌停留在车顶遮掩了一下,怕她上车时磕到了脑袋。 车里还带着点暖暖的余温,林夏遥乖乖地坐了进去,可原逍还立在车门旁没动,像尊挡风的门神。 林夏遥的右手连带着厚手套也还被原逍拉在他左手的手心里,便又伸手摇晃了一下,催促道:赶紧上车呀,冻死啦! 原逍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绕去了主驾驶那边上来,启动汽车,打开了暖风空调。 他扭头看着窗外,可是手又朝着副驾驶抓了过来,把林夏遥带着手套的左手,扣进了手心里。 突然变得好像很黏人似的。又不肯承认。连视线接触都没有。目光完全不往林夏遥这边瞥。仿佛透着车窗沉迷于图书馆的外墙一般。 林夏遥悄悄歪头瞅着原逍,看着他刚刚发动车子摁开空调时,修长的手指都很是僵直,好像冻得不太能打弯了似的,骨节处冻得通红。 -- 第121页 林夏遥就甩了甩自己空着的右手,因为她左手被原逍拉着,单手抖得好辛苦,可都没有吸引过来原逍的目光。她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右手的手套抖落了下来,递了过去:你先戴一会吧。我手套还挺暖的,里面都是毛绒绒的,你小心冻手了,那可麻烦了。 假装她是透明人却又抓着她不松手的原逍终于舍得看过来一眼了,抬眸迅速地一扫,确认林夏遥没有要嘲笑他脆弱的意思,也不打算提起他刚才失态举动的样子,才把自己也空闲的左手伸过来,接过了林夏遥带着体温的手套。 林夏遥那个手套其实是大大的连指手套,她自己整个拳头塞进去都没事,还能晃悠两下,她才脱下来递给原逍的,觉得男生的手掌应该也能用。 匆匆一接,裸露在外的指尖稍稍接触了一下,林夏遥就觉得原逍的手指还是冰凉的。 可原逍接倒是接过去了,却没有真的戴上,又安静地垂下眼去,左手捏着她暖暖的毛绒绒的手套玩,右手还是握着林夏遥仍旧带着手套的左手。 仍旧不说话,目光完全不配合,像是个丢了脸所以不高兴的小孩子一样,问话也不怎么吱声。 林夏遥又害怕随意说话踩到他痛处,反正右手没了连指手套的束缚,灵活很多,她弯着手,从背后小书包的侧边,抽出了竖着的保温杯。 如今北方有暖气,大学的时间安排又比高中紧密的课程要灵活许多,林夏遥冬天就没有再整天带着大大的保温杯装满开水了,都是带个中等容量的,出来前泡上温度适宜的热牛奶,方便随时拧开就能喝。 她低着头,把保温杯放在腿上,单手去拧盖子。 原逍不知道里面装的其实不是开水,余光瞅着林夏遥这危险动作,怕她被烫一身,终于舍得松开手了,然后直接伸手过来把保温杯拿了过去,替她拧开,再递了回来。 可林夏遥往杯盖里倒了大半杯牛奶,又递到他面前了:拧开给你喝的。不烫,就是热牛奶,温度我都是调好了才灌进来的。喝了暖和一下? 要搁在高中同桌那会儿,她都能想象原逍肯定要鄙视她一眼,很嫌弃地说什么只有长不高的家伙才天天抱着牛奶喝。 可是现在就安静又温顺地接过去了。 林夏遥看他黑亮亮的眼睛低垂的样子,额前的短发洒落下来,平日里常常满是冷意和锐气的锋利眉眼,却愣是让她看出几分小可怜的意味来。 封闭的空间里,气温慢慢地往上攀升,热风拂面,终于解放了双手的林夏遥,把围巾和身后的小背包都解了下来,抱在怀里,歪着头专注地打量原逍喝牛奶。 温热香甜的味道顺着喉咙一路暖进胃里,原逍终于恢复了一点元气,把空杯盖塞回林夏遥手里,脸上浮起一层不太明显的尴尬神色,有些红了,先是瞥了一直侧头看他的林夏遥一眼,又再拿余光回瞄两眼,各种类似于你看什么看别看了这样常说的话,在原逍的舌尖滚了一遭,又被他统统咽了回去。 直接把不再冻僵的手搭上了方向盘,发动了车子。 喂!林夏遥赶紧盖上保温杯放好,再把怀里的东西团吧团吧抱住,伸手扯上副驾驶的安全带,你有驾照吗!别是心情不痛快,偷偷开车出来的吧?不会要无证飙车吧!不过也没事,可能平安夜顶多能飚上二十码就不错了。就是怕他没有国内的驾照。 原逍终于舍得吱声了,没好气地回她了一句:满了十八就考了。心中觉得一定是林夏遥完全不关心他的动态,才会不知道。 却完全没想到,是他自己不爱发动态,也没和林夏遥说过。他自己没说过,林夏遥怎么会心有灵犀地知道他一满十八岁就去考驾照了。 不不不林夏遥没和他计较,还是拽紧了安全带,我知道你在国外没车不方便肯定应该是考了,可你换照了吗? 原逍心情不好,斗嘴也斗不起来,解释道:两边都考了。 哦。林夏遥放下心来,问道,去哪儿啊? 可看着原逍在GPS导航上输入目的地,林夏遥立刻收声了。 随着电子音导航响起,原逍调转车头,驶出校门,汇入了冬日平安夜拥挤的车流里。 目的地临终关怀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都看到啦,对于抱怨程冬戏份的小天使,不好意思的解释一下,最近是原逍的主场。 那什么_(:з」ang;)_大家也知道文案写了最后cp是竹马,但这文真的是双男主,那自然嗯。_(:з」ang;)_ 很介意原逍最近戏份太多的小天使,可以等他下线再进我是个会写标题和提要的作者_(:з」ang;)_ 第49章 亲昵 在节日夜晚拥堵的马路上走走停停,原逍和林夏遥好不容易才开到了医院的停车场里。 停车熄火, 一路上都很安静的原逍利索地开门下车关门, 一气呵成, 动作快得几乎没让车外的小寒风有机会吹进来。 林夏遥赶紧松开安全带, 低头扒拉自己怀里那堆团在一起的御寒装备, 可还没等她把长长的围巾理清头绪,副驾驶的车门就被拉开了。 拉开的很含蓄,约莫也就几十公分的距离,正好可以被原逍拿身体挡住。 -- 第122页 伸进来的左手更含蓄, 稳稳地停在了林夏遥面前的半空中,手背朝上, 手心朝下,骨节分明,修长又有力,用身体语言昭示着赶紧围好围巾戴好手套牵上来的意思。 大约脑袋最含蓄,没有探进来看着副驾驶的林夏遥, 而是站在门口一边挡风, 一边沉迷地扭头观察冬日的夜色。 林夏遥扭头看了看原逍单薄的衣服, 想想自己穿戴那磨蹭劲儿, 算了,反正也不远,原逍肯定比她冷,还不如抓紧时间。 林夏遥把围巾和手套团起来抱在左手里,再拿手指勾住背包的带子, 空出自己的右手来,拉住了原逍抬在半空中等待许久的左手,跳下了车。 原逍一愣。 本以为自己会抓到满手的毛绒绒手套,甚至有可能林夏遥会避开他的手自己下车,却没想到握到了满手的软香温玉,柔弱无骨。 原逍不是没碰到过林夏遥的手,但从来没这么正正经经地拉住过。少女细腻白嫩的柔荑,被一路的热风烘得暖暖的,扣在他手心里,轻易就能整个包住,由内而外地在散发热量,像是抓住了一把小太阳,比羽绒服更御寒。 看到原逍有点惊诧的回头,林夏遥把自己原本有些弯弯的嘴角抿住,什么嘛,是他从一见面就黏人的要命,要抱要牵片刻都不松手,现在回头惊讶什么?哼。 看什么看?林夏遥把原逍常用的话还给了他,去哪儿?跑快点,冷死啦! 一路都不高兴的原逍,终于有了点活气,一丝生意盎然的绿芽,沿着手掌,一路逆流而上,穿透了他心里冰天雪地的冻土,顽强地冒了出来,在动摇他面对生老病死时无能为力的脆弱。 今天是原奶奶从三甲医院放弃治疗,转入临终关怀医院的第一天。原逍亲自开着车把她送过来,办理了入院手续。在他跑出来之前,是负责患者家属心理抚慰的护理人员在给他讲大道理。说有生就有死,死亡是每个人终将面临的不变结局,但是至少活着的每一天,应该快乐不留遗憾。 大道理谁不懂。大道理谁不会说。 原逍接受不了放弃治疗的现实,一时情绪激动,连外套都没拿,临时从这里跑了出去。 开着车,以为自己是想出去胡乱兜风散心,结果方向盘好像是有自己的主意,一路把他带去了林夏遥的学校里。 可去都去了,他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去打林夏遥的电话。觉得主动示弱求安慰求抱抱,是令人无法启齿的行为。 正好原奶奶打电话找了任海珣,让任海珣劝劝原逍,任海珣一通越洋电话过来,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原逍也不啃声。最后任海珣问原逍现在在哪儿,换来了原逍一句话。 帮我问问林夏遥在哪儿。 无法启齿,那就不启齿。见面直接抱了上去。 此刻林夏遥下车,主动把手放了进来牵了他一下,原逍就好像被安抚住了似的,乖乖地关上车门,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怕捏重了,就脆弱地会骨折。又怕捏轻了,这时光就会轻而易举地从他指缝中溜走。 别看啦!林夏遥一直被原逍专注地盯着看,简直被看出了点尴尬来,带着点气恼地晃悠了一下两人交握的手,算是理解了以前为什么原逍时常被她盯出一脸薄薄的怒气来,往哪儿走?赶紧呀!不怕冷吗? 原逍不怕冷,他怕热。何况他此刻也不觉得冷了。 他伸出空闲的右手,从林夏遥怀里抽出她的大围巾,胡乱往她脖子上一堆,给她围上了,再笨手笨脚地用单手给她的右手套上了手套。 没收了她的另一只手套,和手指上挂着的背包。 再把自己握着的林夏遥的手,揣进了自己连帽卫衣的兜里。 停车场离住院部明明就不远。跑过去说不定还更快些更暖和些。 生生折腾了好半天。终于肯出发了。 林夏遥跟着原逍走,一路悄悄地左右张望。这里和普通的医院不大一样,和养老院也不大一样。 并不会都是老人,死神与绝症,其实不会只光顾年长者。除了中年人,青年人。甚至还有少年与儿童。也不像大医院那样穿梭繁忙,满处是消毒水的味道。 原奶奶其实也并没有住在住院部里,从住院部的正门进去,穿过整个大厅,从后方的玻璃廊桥走过去,有一栋比较安静的四层小楼。 天气好的时候,如果到廊桥这里,甚至能透过密封的玻璃窗,看见下面常青的草木,眺望出去,远处有一方小小的池塘,青石板路曲折环绕,还立有一座凉亭在尽头。 环境清幽,服务到位,肖董如她自己所说的,不欲见面,然而舍得撒钱。如果不是原奶奶自己选择放弃治疗,各种进口药,昂贵的ICU,肖董也是会不眨眼地付账的。 然而原逍回来前后,还是和他妈妈暴吵了好几架。 因为其实原奶奶在原逍出发美国之前,就确诊了。肖雪原选择了不告诉他。 这决定很冷血,但是也很理智,很正常。肖雪原是这样想的。 她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原逍本来就是不情愿去美国的,再得了这柄名为孝道的尚方宝剑,估计就是真的不肯去报道了。 然而孩子虽然是热血的,却也是单纯的。不顾学业也要留下来,但却不会想想人生的青春年华耽误得起多久。 -- 第123页 骨癌晚期,自己拿钱砸着给老太太续命,能拖多长时间可不好说。难道就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从此以后放弃学业,日日夜夜地在医院里作陪吗? 如果能拖个三五年呢?上十年呢? 可是老太太撑不下去了。也不想再撑下去了。拜托照顾的人转达肖雪原,化疗放疗都停了吧,止痛依赖也无所谓,加速癌细胞分裂也没关系,只管加大用量上止疼药吧。 没有别的心愿了,只等着原逍圣诞假回来,就转去临终关怀医院吧。不要再浪费三甲医院的医疗资源了,也不要再浪费钱财了。 原逍满心欢喜地等来一个圣诞假,他妈妈甚至都没当面和他讲,也没电话和他说,不知是公事公办带来的习惯,还是理智决定之下掩埋的一点心虚,居然是把转院的相关信息和病理报告,连着邮件发给他的。 什么都来不及收拾,抓着随身必须的东西往机场跑,原逍一路暴躁地和他妈打电话,说是吵架,其实更像是单方面的发泄,肖雪原对儿子的愤怒照单全收了,一声不吭,最后说要开会了,才挂断了电话。 反而是原逍回来之后,原奶奶安慰了他。人老了,临走了,也看开了,说算了。 说如果没有肖雪原,也许她一个老年丧子,孙子也只不过十八岁的老太太,就只能去社区医院的临终关怀科,排着队能等到张床,就不错了。 林夏遥被原逍牵着,推门进了一个套间,布置清雅又大方,进来还有个会客厅,侧边是餐厅,有冰箱有厨房,跟舒适的居家生活似的。 卧室里还有人声,入院第一天,护理人员一直陪伴在侧,给病人进行心理疏导。虽然这病人看起来不需要疏导,反而是她孙子更需要疏导。 结果两句劝慰的话一出口,这少年跟炸了一样就冲了出去,一晚上都没回来。 去推卧室虚掩房门的原逍,直愣愣地还把林夏遥的手揣在自己的口袋里。林夏遥赶紧收了步伐,在进门之前止住了,把自己的手往外抽。 在原逍心里,林夏遥就是哪儿哪儿都脆弱的可怕,本来握的力度就不重,一时不察让她把手抽了出去。 原逍低头瞅了她一眼,看着林夏遥睁大眼睛理直气壮的样子,他还很是不满。 然后简直动若脱兔,出手如闪电,左手推门,右手捞人,直接把林夏遥拉进去了。 小原回来了呀,回来了就好!刘护理年纪也不轻了,很懂看场合,看见少年气冲冲地跑出去,回来时手里却牵了个姑娘,成双成对地进门,便打了个招呼,原奶奶,那我先不陪您了。有事您按铃,我就在走廊尽头,二十四小时有事随时叫我。 原奶奶一个人带大的原百川,还真的是姓原。 好的,这一天辛苦你了小刘。原奶奶和和气气地同陪护人员作别,眼神却挂在了进门的少年少女身上。 原逍侧开身子,让对方出去。等人走了,毫不客气地往床边一坐,床边本来就是两个椅子,一个是刘护理坐的,一个是他跑出去之前坐的,并排放在床侧。 坐下去时又不松手。 林夏遥被他带着,只好也坐了下来。 但原逍也不开口介绍,上半身往病床厚厚的被子上一趴,脑袋埋进了胳膊肘里,林夏遥的手也被他压在了胳膊下方,还捏在手心里呢。 用后脑勺冲着大家,像是个和奶奶撒气的小孩子一样。 靠坐在床头的原奶奶伸出枯瘦的手,摸了摸孙子的短发,温声和蔼地道:有没有礼貌啦?带人来,不介绍一下的吗? 林夏遥有点尴尬,不过她看着原奶奶的脸色,和想象中却不太一样。哪怕病容枯槁,皱纹满面,但也打理的一丝不苟,老人家虽没有了华发,却还是挺有精神的,看上去和蔼又开朗。 原逍埋在被子上,不肯抬头,不肯说话,又牢牢地拽着林夏遥的一只手不放。 林夏遥只好自我介绍道:奶奶您好,我叫林夏遥。是原逍的,嗯,高中同学。 理应替双方介绍一下的原逍,撂挑子不说,听闻此言,还捏了林夏遥的手一下。 林夏遥心说,你捏我一下,是什么意思? 小动作藏在了下面,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奶奶也看不到。 原奶奶笑眯眯地招呼道:林夏遥啊是你赢走了我们汤圆儿的第一是不是?我们汤圆儿耿耿于怀好久呢。 奶奶!原逍很是气恼地终于抬头了,也不知道是气愤奶奶说他丢了第一耿耿于怀,还是气愤奶奶曝光了他奶里奶气的小名。 你小名叫汤圆儿呀?林夏遥的眼睛都弯起来,眸光闪闪亮亮,歪头过来冲原逍莞尔一笑。 原逍是真的抑制不住地脸红了,明明是一模一样的几个字,可从林夏遥嘴里喊出来,他感觉那轻轻柔柔的一声汤圆儿里,尾音上扬的儿化音中,带着的那丝轻轻的调侃,融着几分不喊大名的亲昵,像是扑面洒来了漫天飞舞的羽毛,顺着耳朵的听觉,灌进了心里,挠的人痒痒。 第50章 初吻 看着原逍被一声汤圆儿,叫得又羞又恼的样子, 林夏遥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偷偷在他握住自己的手心里, 拿指尖戳了他一下, 笑盈盈地问道:任海珣肯定知道吧, 他怎么没说过你叫汤圆儿呀? -- 第124页 原逍摁住在自己手心里作乱的林夏遥,捏了她一下,被她更加刻意叫得软软糯糯的一声汤圆儿,闹得耳朵尖都要红了。 任海珣要是敢这么叫他, 把他的小名公开示众,怕不是要被他一脚踹过去。 可林夏遥含在舌尖拖的长长的儿化音, 这么开开心心明显意在逗弄的喊一声,就像是一口融化在空气里的甜糖,他都舍不得太快咽下去。 原逍是被林夏遥叫得不好意思了,但是也并没有想要阻止她这么叫。 汤圆儿是我爱喊的。原奶奶看着两人那点小互动,笑得还挺欣慰, 抬手摸摸原逍的脑袋, 他爸爸妈妈都喊他大名原逍, 带着特殊意义, 两人的姓,一人一半。汤圆儿只谐音了一个原字,从来都是我喊。 那您私下喊就喊,别到处喊行不行。原逍口是心非地抱怨了一句。 这可不就是在私下喊呀?这可是我以后的卧室呢。原奶奶摸着孙子的头,一把一把地顺着原逍的短发, 从脑后撸到脖颈,仿佛在梳她对人间的留恋似的。 被老人这么试图安抚的摸头,像小时候哄他午睡时一样,原逍那带些狭长的锋利眼尾,都柔和了下来。 他把奶奶消瘦干枯的手从自己脑后捉了下来,也牢牢地握进了自己的手里,右手奶奶,左手林夏遥,一手一个,两手都抓得满满的,紧紧的,都不肯放手,低着头,垂着眼,小声说道:再治治不行吗?我问了主治医生的,他说控制的好,再有几年都是可能的。也没到所有治疗手段都不管用的阶段,治疗效果还可以,是您自己放弃的。 好像知道自己不够理直气壮似的,甚至还带了点委屈的祈求。 汤圆儿啊原奶奶悠长地叹口气,自己的手被孙子的手这么攥着,都能感觉到少年蓬勃的生命力,与她这行将就木的老者的区别。 原逍还年轻,手心里满是热度与力量,熬夜跨洋飞回来,还能折腾着跑上跑下开车给自己转院,几十个小时睡也没睡,穿着件薄外套,就敢往北方冬天的室外跑。 可自己呢,路走不动了,风吹不得了,觉睡不着了,肌肉也萎缩了,手背上的皮肤都耷拉着,像是一层勉强铺在骨头上的皮似的,中间都没有肉了,随便捏起来,再松开捏住的皮肤,半晌都不会复原的,没有弹性了。 起先还想着治疗,可治疗就得控制止疼药的用量,夜里好不容易眯着一会儿,剧烈的疼痛就袭来了,忍不住低低的哀嚎。现实与往事交织,在刺骨的剧痛里回忆起自己这一生,想起年轻时丈夫抛弃她,想起自己中年送别年迈父母,再想起自己老年骤丧独子的悲痛。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像别人想治却没钱治,她的病情确实还可以治疗控制,可她自己不想拖了。 汤圆儿啊,奶奶不怕死,奶奶怕疼。你也十八了,有你妈妈护着你,奶奶也没什么别的心愿了。让奶奶舒舒服服地走,成吗? 骨癌晚期会很疼,原逍知道,他不吭声了,可是眼圈又慢慢地染红了,只是低着头忍着,不说话了。 原奶奶叹气,两只已经满是针孔扎痕的手伸过来,上下合拢握住了原逍的左手,轻轻地拍着安抚。 看着原逍那舍不得她,却再不能开口求她治疗,要哭又不肯哭,生生憋得眼圈通红的样子,原奶奶想,儿子和孙子,大概还是不一样的罢。 如果此刻是原百川十八岁,这样坐在她床头,握着她的手,求她积极治疗,多留恋这人世几天,别说是骨头疼了,她熬着把骨头打碎了,也是要活下去的,多活一天是一天,多看一眼是一眼。 可是现在啊,想着原逍还有他妈妈,自己也就撒手了吧。 算了吧。能舒舒服服地赶紧去死,那也是福气啊。 真的是疼啊。 林夏遥是个小哭包,自己磕了碰了瞬间就要飚眼泪,更见不得这样生离死别的场景,汪汪的泪水荡在眼眶里,早就兜不住了。原奶奶说句话,叹口气,拍拍原逍的手,样样都像是催泪彈,逼得她眼睛里满是水光浮动。 正好林夏遥兜里的手机响了,她赶紧试图站起来,出去接。可原逍还握着她的左手不放呢。 感觉到林夏遥意图抽手,原逍一抬头,就看见她拿袖口在粗暴地揉眼睛。 原逍就松手了,放她去外面会客厅那边接电话,顺便擦擦脸。 林夏遥出去时悄悄带上卧室的门,好隔绝点声音,让那祖孙俩有点私人空间。 手机接起来,是唐果。 林夏遥你在哪儿呢?还在图书馆吗?还是回宿舍了?唐果在那边着急地问道。 林夏遥从耳边拿开手机看看钟,已经晚上十一点过了,她都赶不及在熄灯关门之前回宿舍了。不过今天平安夜,估计不回去的人也挺多。 没有呢。我在医院。林夏遥想了想,又出了会客厅,绕到走廊上去接。 那头唐果是个急性子,已经连珠炮般的发问了:医院?怎么去医院了?你怎么了?病了吗?摔了? 不不不,没有。林夏遥即使在走廊里,也还是压低了声音,临终关怀医院。我和原逍在一起,他奶奶在这儿。 不是怎么和原逍在一起?他回国了?唐果顿了顿,大概是慢半拍地体会到了临终二字的意味,也不由得放低了声音放缓了语气,他奶奶不行了? -- 第125页 骨癌晚期。林夏遥低声回道。 唐果沉默了片刻,那好吧。你陪他吧。我去也不方便。要有事需要帮忙,你给我打电话。 其实唐果和原逍的关系并不好,然而学生时代那点小摩擦,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自然是一切让道。 她也知道原逍不会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事情,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提供什么别的。 好,那我先挂了?林夏遥问道。 唐果迟疑了一下,应道:嗯,拜拜。有事电话。 林夏遥挂了电话,看到手机通知栏一排的提醒,点开看了看,才发现有比较重要的邮件需要立刻回复。 她赶紧把手机揣回兜里,去洗了把脸,悄悄地往卧室门口露了个脸:奶奶,原逍,我有个课程比较急,我在会客厅里先赶会作业成吗? 去吧去吧,都怪汤圆儿,这么急匆匆把你拉过来。原奶奶虽说年纪大,还很紧跟时尚,要网络吗?小刘说密码就贴在电视机的机顶盒上呢。 好的,谢谢奶奶。林夏遥顶着原逍灼灼的目光,掩上了卧室的门。 看着门都关上了,自家孙子的目光还贴门板上呢,原奶奶了然于心地笑了笑,拍拍原逍的手背,问他:小姑娘数学很好吧?和你很有共同语言? 嗯。原逍收回了视线,默默地应了一声。 你和你爸爸啊,真是一样的。喜欢数学,也喜欢数学好的。原奶奶靠在软枕上,很是欣慰,透过原逍的脸,看到了一点儿子的影子,长得像,喜好也像。 原逍就没法接话了。 爸爸这个话题,像个禁忌,不能和妈妈聊,却也不能和奶奶聊,只能藏在心中偷偷地想念。 从小他就是这样。感觉自己在两边都找不到立场。他不能配合着妈妈去恨爸爸,却也不能站在奶奶这边无条件地维护爸爸。 夹在其中,左右为难,只好沉默。 还不如别聊天了,埋头去学习。 可如今奶奶算是百无禁忌了,拉着原逍的手,想吐个干净:汤圆儿,你妈妈这个人哪,好不好相处,你自己也清楚。非得顺着她来,拿家里当公司管似的,时间久了,多厚的感情都要磨没了。 百川是不对,可是有你在中间,他又怎么狠得下心,说离就要离呢?原奶奶叹气,她始终是最心疼儿子,即使原百川早就不在了,也希望原百川在原逍心里,始终是个完美无缺的好爸爸。 以后连她也不在了,天平两头,也不会有人和原逍他妈对着干了。 奶奶絮絮叨叨地开始念旧,原逍他不能发表意见,更不能表达立场,只好带着耳朵闭上嘴巴的听,心中酸涩又无奈,这样的日子,又还能有几天呢。 当年那女学生,我也见过。不怪你爸爸,那小姑娘真的是数学好,和百川一见如故聊得来,和你是一样的原奶奶对儿子的忆当年,从来都是独角戏,每段故事都不止讲过一次,每句话也都不止说过一遍,是老年人愿意沉浸的过去,永远都是循环往复,如今却意外地被打断了。 原逍突然就不高兴了,握着奶奶的手,闷声闷气地顶了一句:我不是因为她数学好。 嗯?老人家尚未体会到原逍的意有所指,愣了愣。 我不是因为她数学好。原逍又重复了一遍,气鼓鼓的,拒绝奶奶这样的对比。 后知后觉的原奶奶笑了起来,摸摸他的脑袋,应道:哦你是说你喜欢你的小姑娘,不是因为她数学好? 原逍沉默了片刻,还是嗯了一声。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卧室隔音好不好,外面的林夏遥赶作业专不专心,有没有听到。 拿少年的心上人,和当年的女学生放在一起说,原奶奶也自知有点失言不合适了,便换了个话题,讲原百川读书时拿回家的各种数学比赛奖状,能贴满一面墙,如何令她骄傲,如何让街坊邻居羡慕。 期间疼痛又发作起来,原逍喂她吃了止疼药,原奶奶慢慢地就在那点愉快的母子回忆里,声音越来越低,眼睛也合拢了上去。 原逍替她捏拢了被角,把倾斜的床铺缓缓摇了下去,让她难得的在大剂量的止痛药下,安睡一晚。 原逍从卧室里去会客厅,却发现会客厅的沙发上,也坐着睡着了一个。 平安夜早就过去了,被他一把抱住就拉来了医院的林夏遥,正倚在沙发的大靠枕上,歪着头闭着眼,大约是哭过,鼻尖和眼圈也有点红红的,怀里抱了个小抱枕,睡着了。 原逍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凝视着她的睡颜看,觉得可爱的心都要软化了。怎么这么容易哭,在旁边听两句话就跟着哭,真是个哭包。 皮肤吹弹可破的样子,还敢拿袖口那么揉眼睛,揉的通红一片。蠢兮兮的,也不知道拿张纸巾。明明床头柜就有。 现在是冬天,她就不扎丸子头了,披着长发当保暖,说扎起来耳朵冷脖子冷。真是弱,自己怕冷,就以为他和她一样怕冷,一下车就催他赶紧,连围巾手套都舍得不戴了。 夏天时扎的丸子头特别可爱,可是冬天柔顺的长发垂落下来,也很惹人怜爱。歪着靠在枕头上,乌黑的发丝散在腮边,衬得雪白的肤色如凝脂,嫣红的唇色如火,鼓鼓的柔润脸颊诱人犯罪。 -- 第126页 鬼使神差的,原逍就靠近了过去。 其实亲上去的时候,原逍也很紧张,他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大脑是空白的,自己的行为大约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了。 可碰到她唇上时,除了温软的触感,似乎还能闻到一丝香甜的味道,实在是他这段难熬日子里最美妙的一瞬间。 从十八岁以后,生活送来了这么多的不得已,离开林夏遥,远赴海外,放弃数学,死神也迫不及待地前来提取他为数不多的亲人的性命。 他不想了解这些生而为人必将经历的生老病死,生离死别。 他不想看着化疗放疗折磨老年丧子的奶奶,可他也不想看着奶奶放弃治疗急速地走向死亡。 这段日子对他而言,就像是一杯苦涩的浓缩咖啡,原逍很不喜欢喝咖啡。 而林夏遥,就像是浮在咖啡顶上那团甜味的奶油。 他不想品尝生活的苦涩,只想叼走生活里给予的这一点点甜蜜。 本以为是时钟跨过了平安夜,走进了圣诞节的凌晨,于心上人的唇上偷得一个吻。 但吻上去之后,原逍就知道了。 看着林夏遥微微震颤的卷翘睫毛,原逍突然感觉这是他人生里,最幸福甜蜜的发现。 他伸手轻轻捏了一下林夏遥抱着小靠枕的手。 握起来小小的,软软的,可以整个扣进他的手掌里,都不会露出一丝痕迹。 林夏遥,我知道你醒着。 第51章 男朋友? 作息保持的很良好的林夏遥,一贯是早睡早起的, 多半十二点前就睡了。之前赶完了急需回复的邮件,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其实已经有点困了。 可她现在也没法回宿舍了, 已经熄灯关门了。 又不想去打扰原奶奶和原逍。毕竟和临终亲人的独处时光, 还是比较私密的。 于是林夏遥就抱着小靠枕,靠着大靠枕,在沙发上将就着睡了一会儿。 但是歪在沙发上睡觉,总归不太舒服, 也记着这里其实不是宿舍而是医院,睡得很轻。 她真的是个哭包, 刚刚自己一个人坐在外面,想起来这种一步一步确凿地在疼痛的陪伴下,迈向死亡的日子,又想起来以前程冬爷爷,连句话都来不及留下就撒手人寰, 虽然林夏遥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还健在, 可是年纪也都很大了, 想着那一定会降临的未来, 也许下一秒就会等着她,她就忍不住扑簌簌地掉眼泪。 然后一通狂擦狂揉,她估计自己到早上都还能留有哭过的痕迹。原逍坐过来的时候,那点沙发的凹陷动静,其实林夏遥迷迷糊糊地就醒了。只是还没睁眼。觉得有点丢人。 可她一时没睁眼, 原逍也没动静。莫名的,林夏遥就感觉到自己其实不用睁眼,也能知道自己脸上的视线要着火了。她就更不好意思睁眼了。 小时候她可是个装睡九段选手呢,常常就是该午睡的时候不睡,奶奶过来贴脸检查,她都能稳得不行。玩到该起床的时候,反而沉沉地睡过去,叫都叫不醒。 林夏遥满脑子和老人家相处的童年。 结果猝不及防的,唇上就碰到了温软的触感。 整个人都有点惊到了,装睡都绷不住了,努力使劲才能保持住闭着眼的状态。 结果原逍还很不会看眼色的戳破了她在装睡的事实。 原逍专注地盯着林夏遥还通红的眼圈看,看着她悄悄地睁眼,清澈又灵动的目光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里。 平常她眼里就是薄薄的水光浮动,此刻被眼泪冲洗一番,更是亮得晃人,如同洒满了碎光。长而浓密的睫毛,像把小刷子,缓慢地眨了好几下。 看着她抿了抿唇,又咬了咬唇,让本就嫣红的唇色更加显眼,张张合合折腾半天,结果却不开口说话。 会客厅里这点说小也不小说大也不大的面积,沙发限制的近到能听见彼此呼吸的距离,静谧又沉默的小空间,空气都粘稠了起来。 原逍耐心有限,发现了林夏遥在装睡就一定要戳破她,此刻等不到一句确凿的回应,干脆捏了她的手一下,说话啊。 林夏遥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什么人呀,是你自己偷偷亲上来的,居然还理直气壮地问我怎么不说话? 我困了!沉默半晌,林夏遥终于从她的词库里,检索出来了三个字,以作回应。 这是个什么回答!原逍没好气似的,又捏了她的手一下。 可是看着林夏遥明明一副振振有词说她困了的样子,白嫩的脸颊却后知后觉地慢慢染上绯红的颜色,并且似乎无法控制地往耳朵往额头往脖颈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像是冬日里盛开的玫瑰,原逍的心情就又飘了起来。 怎么这么容易困!我都几十个小时没睡了也没你这么困。原逍装作嫌弃地捏了捏她鼓鼓的腮,摸到了满手心的微烫,明明开心的不得了,面上却露出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试图拉着林夏遥的手站起来,那我先送你回学校去吧。 都快一点了还不能犯困吗!林夏遥反驳道,你是不是傻啦?我宿舍有熄灯和门禁的啊!晚上十一点半就进不去啦! 原逍确实忘了,当时只顾着把她拉出来,别的什么都没考虑,便找补道:那去找家酒店凑合一下吧,这医院西门出去有间连锁的五星,硬件和服务都还行。 -- 第127页 可林夏遥瞅了他一眼,手还在原逍手里拉着呢,就耍赖一般往沙发上一倒,不肯起来了,嘀咕道:不要。太贵了浪费钱。我就在沙发上凑合一晚上就行了。 原逍本来没觉得找酒店开间房让她先睡一晚有什么,甚至还差点又习惯性地讲出一句你怎么总是钱钱钱,可看林夏遥耍赖在沙发上不肯起来那样,他黑亮亮的眸光便跟着她的身形也垂落了下来,顿悟了,意味深长地问了林夏遥一句:你怕什么? 林夏遥很是不忿,抬腿踢了他一下,干什么干什么?不是你说的吗?你忘了你在暹粒的酒店说过什么吗?你已经没有信用值了!信用已经清零了!告负了! 原逍觉得这信用值真是清零告负的挺值得,唇角忍不住的上扬,脾气好得一塌糊涂,也不戳穿林夏遥在担心什么了,手臂用力,把在沙发上耍赖的小丫头拉了起来:行了。让你睡次卧,我睡沙发成吗?我奶奶还在这儿呢,我能把你怎么样。 这套间肖董当时叮嘱的就是要两室两厅,知道原逍回来了,怕是直接要在边上陪护的。 原逍牵着林夏遥,推开了一直关着的次卧房门,低声道:你放心吧,都是新的,今天刚转院过来,我还没进来住过呢。 林夏遥瞅了一眼次卧整整齐齐的崭新床上用品,觉得原逍这句多余的叮嘱,指向十分可疑。 脸颊还发着烧的小女生,回身抵住次卧的房门,戳他:知道了知道了。出去,出去。晚安! 林夏遥。原逍拿胳膊稍微一撑,林夏遥就推不动了,但他也没再用力,只是就着那几十公分的门缝,隔着门板内外,说了一句,圣诞快乐,晚安。 他的圣诞节,大落又大起。低低的冷冽嗓音里,这句节日的祝福,带着满满的真心诚意。 林夏遥轻声又回了一句晚安,关上门,洗漱之后滚到了次卧的软床上。其实她刚才是很困,但是现在并不困,尤其是洗了个脸,脑细胞很是活蹦乱跳,不肯安分休息。 她高中时候就知道原逍对她有好感,对她比起对别的同学不一样,然而这好感有几分,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来源于她数学好和他有共同语言,她也不知道。 反正也没耽误他们吵吵闹闹,就以前同桌那样的上学日子也挺开心。 直到原逍崩溃的时候是第一时间想来找她要个拥抱,以为她睡着了又偷偷地亲上来,用行为很明确地定义了这好感的方向。 林夏遥趴在枕头上纠结,把心中那天平拨过来挪过去,到底什么算是喜欢,什么算是爱,她其实还没太搞明白。 她把自己的情绪翻来覆去地挑挑拣拣。见到原逍,也挺高兴。吵架时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就会很得意。其实很喜欢欺负他,看到他炸毛了,就偷偷地想笑。可看他真的情绪崩溃了,好像又特别戳心。 好感也许算有,但没有原逍,她也不会日子过不下去。她觉得原逍肯定也一样,之前在美国留学不也待着好好呢吗? 哪怕像唐果和任海珣一样,不也没有耽误高考把他们分离吗?唐果在新学校里认识新同学新朋友,活得发光发热。任海珣这个圣诞假期也没回来,实在是各种活动安排得行程满满抽不出空来。 林夏遥很发愁,这世上又没有爱情的pH试纸,像是帮你测量酸碱值似的,去测量感情浓度。 直接往这个人的多巴胺里一丢,嚯,超标,一辈子都不会变心的,不会遇到更爱的人,这就是你的真爱了。 再往那个人的荷尔蒙里一甩,哟,只是一时脑热,别看现在滤镜厚着呢,三个月之后就冷淡了。或者七年之后就没了。 迷迷糊糊胡思乱想,林夏遥先是睡了过去,又时梦时醒,最后早晨五点就彻底醒来了。 她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思索了片刻,决定起床。哼!想那么多干吗?不就是被亲了一口吗?又不少块肉又不掉块皮,原逍什么都没说,自己凭什么瞎想一晚上睡不好? 明明是拧到温水那边在洗漱的,可林夏遥盯着镜子,想起昨晚洗脸时,那红得没法看的脸颊,心中不平陡然升起,拿冷水洗了洗手,拉开次卧的房门,站到委委屈屈在沙发上将就的原逍身后,对着他的脑门儿就摁了下去。 原逍倒是睡得挺好的,他本就是熬了很久没睡,再加上时差,一朝心愿得偿,此刻美梦香甜,却额头上突然天降冰冻之手把他惊醒了,那点起床气还没来得及冒出来,一睁眼,就倒映着梦里可爱的姑娘,那点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几点了?原逍开嗓都有点沙哑,还带着困倦。 五点都过了!林夏遥理直气壮地拿冰手冻他的脑门给他醒醒神,觉得胡思乱想都是自寻烦恼,反正怎么开心怎么来,就对了! 五点原逍一时都有点迷惑了,我睡到下午五点了?奶奶没喊我吗?护理没进来吗? 早上五点!林夏遥给他解惑了。 原逍无语,你不是困吗?你睡够四小时了吗? 我认床!林夏遥拍他脑门,快点,起床了,送我回学校补眠,你再回来睡! 原逍认命地爬了起来,直接拿冷水洗脸,出门前悄悄拉开主卧的门看了一眼,奶奶还安静地睡着。 -- 第128页 林夏遥看着原逍直接就打算这么出去的样子,赶紧一把揪住了他外套的后摆:羽绒服呢? 停车场又不远。原逍觉得麻烦,也就中途几步路,还得穿了脱,脱了穿的。 那也得穿着!快点!林夏遥不松手。 原逍嘀咕着麻烦,却扬着嘴角,回身去把自己厚厚的羽绒服穿上了,再准确地一捞,就牵住了林夏遥的手,开车送她回学校补眠去了,路上还给她买了一盒刚出炉的枣糕当早点。 送到了宿舍楼门口,距离六点开门都还差点呢,林夏遥就站在台阶上叼着枣糕吃等开门,看着饿肚子的司机似乎一直望着她,忍不住就举起热腾腾的糕点逗他:很饿啊,想吃吗?想吃你就求我呀! 原逍看她拿自己当小孩逗,心中想着,这种小甜点,也就只有你喜欢。 但还是果断地出手,握住了林夏遥在他面前嘚瑟的手,把那一半抖得颤巍巍的枣糕一口叼走了。 哼。林夏遥看着他把自己吃了一半的枣糕,三两口就吞掉了,低声嘀咕道,小气鬼,买给我的自己还抢着吃。行啦,还五分钟就开门啦,你先回去补眠吧。不是很久没睡了吗? 你要睡到几点啊?原逍问道,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年的平安夜是周五,其实接下来这两天,林夏遥应当也是没课的。 十一点?我中午还约了人呢,你好好在医院陪奶奶,乖啊。林夏遥捧着最后一块枣糕,边啃边说。 大过节的,你约了谁?原逍很不高兴,他本来打算等林夏遥睡醒了,接她一起吃饭的。 什么节呀,不就是圣诞吗,我又不过圣诞节。正好周末了,少年班那时候的一个学长,他过来这边参加数学建模比赛,说让我带他逛逛我们学校,他当年本来也是想上这里,最后选择去了少年班的。林夏遥咽下去最后一口枣糕,解释道。 结果话刚说完,就被原逍兜着羽绒服一起,把小小个子的她直接裹了进去。 什么学长。你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以后要记得和异性保持距离!原逍听到学长二字就竖起了雷达。 林夏遥在他怀里,很是震惊地左顾右盼了一下:男朋友?谁有男朋友了? 难道是你有男朋友了吗?任海珣吗?林夏遥笑嘻嘻地开玩笑,被原逍伸手捏了两下脸颊。 我昨晚给过你拒绝的机会了,你自己不说话的,现在已经过期了。原逍话说得简直理直气壮。 哇,林夏遥心想,所以昨晚他一直让自己说话呀,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林夏遥踩高两级台阶上去,勉勉强强和原逍差不多高了,凑到他面前,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哇!好厚的汤圆儿皮啊! 原逍先是本能地稍稍后仰了一下,顿了一顿,又停下了,乖乖站在那儿任林夏遥捏脸,只是低声抱怨了一句:别在外面喊汤圆。 看着原逍被一句汤圆儿喊得脸红了,又听到原逍一本正经的把儿化音去掉,字正腔圆地纠正喊汤圆,又说只是别在外面喊汤圆,林夏遥笑得眼睛都弯弯的。 其实被人包容,被人喜欢,感知到自己对别人会有强大的影响力,是一种很温暖很舒服很正面,也很高兴的感觉。 原逍不笑的时候,很容易看起来就很冷,不刻意收敛的话,眼神中时常容易带点攻击性和挑衅。可就是因为这样,看着他那个别别扭扭,又炸毛又好哄,如今还容易脸红的样子,林夏遥就有点逗他上瘾。 常常因为身高和婴儿肥的脸颊,被人揪脸颊捧脸嘟的林夏遥,此刻仗着台阶的弥补,难得有机会面对面平视对方,嘻嘻哈哈地把自己两只手都贴了上去,捧着原逍的脸颊一嘟:别害羞嘛,我觉得汤圆比元宵好吃多了,汤圆儿挺好的呀。 可原逍突然就不抗议了,反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含义丰富。 于是林夏遥在他的注视下,把自己那句话在脑子里倒了一下带,白皙柔软的脸颊上,也悄悄爬起来一点绯红。 你脸红什么?原逍趁势回击了她。 一夜加上一清晨,两个人就赛着比脸红了。 倒也没红多久,宿舍就开门了,林夏遥本来要进去了,又跑下来,数着台阶正好比原逍高一点,满足自己天天被摸头杀的反杀心愿,抬手摸了摸原逍的脑袋:乖啊。你先好好休息。有空我陪你去看你奶奶嘛。 清晨的六点刚过,林夏遥就摸回了宿舍里,抱着枕头往熟悉的床铺上一滚,还没滚到墙边呢,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了。 林夏遥摸出来一看,好难得,程冬居然这么早给她打电话。 喂,圣诞快乐呀林夏遥单手搂着抱枕,又滚了回来,趴在软绵绵的被子上轻声打招呼。 电话那头的程冬听着林夏遥欢快又雀跃的声音给他说节日祝福,却一时失语,没有回应她一句圣诞快乐。 实在他的圣诞,不快乐。 程冬沉默了太久,以致于林夏遥又喂了几声,还以为电话中断了呢,拿下来发现还在通话中,才贴回耳边,问他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遥遥。程冬问她,你和原逍,在一起了吗? -- 第129页 第52章 程冬的圣诞节 呀!林夏遥听到程冬问她和原逍,抱着枕头在床上又滚了回来, 握着手机悄悄说道,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呀? 没否认, 很痛快, 除了说话声音小, 大概是因为她在清晨的宿舍里,但语气甜甜的,声调软软的,还带了点小羞涩。 程冬无言以对。 他可能还宁可遥遥对他遮遮掩掩, 顾左右而言他,甚至直接说假话的。 她对他那么好, 但他的遥遥妹妹,大概也是真的拿他当邻居哥哥的。 快说呀快说呀!林夏遥在电话里催他,不会是原逍发了什么朋友圈吧?他很少发动态的呀,哼,太过分啦 程冬被她小声哼的脑仁疼, 感觉约略等于小女生在娇嗔。想来即使原逍真的立刻就发了动态, 林夏遥也不是真的生气到觉得过分, 更没打算瞒着大家的, 只不过是哼了一声表示怎么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地散播了出去啦而已。 但其实程冬也并不知道原逍会不会做这种事,他们两个并没有互加过联系方式。 唐果程冬觉得自己开口的声音,低涩地听起来不太像自己,清了清嗓子,才勉强低声解释道, 我昨晚和唐果聊过两句,她说你平安夜陪原逍出去了。 啊,这样呀。林夏遥已经从宿舍的床上爬起来了,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抱着小抱枕,溜达去了宿舍电梯附近没有寝室的区域打电话,怕扰了别人的清梦,他可怜兮兮的,只有妈妈和奶奶了,可他奶奶骨癌晚期,因为疼得受不了了,自己决定放弃治疗了,昨天转去临终关怀医院了。 嗯,唐果和我说了。程冬应道,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干等,等了这么久,你你明年,还打算去吗?那个英国交流项目? 林夏遥的学业进程,程冬也很熟悉,实属让人追都追不上,学分修得飞快,加上她读过一次大一了,公共课程属于二刷,估计快则两年慢则三年,本科就能毕业。 她记忆力又好,阅读速度又快,高中的阅读量就够大了,高考之后的三个月也没闲着,本科的阅读书目都看完了。上了大学也没放松,天天不是跑博物馆就是蹲图书馆,挑得是世界史学方向,已经在学希腊文字和埃及文字了,早就瞄准了英国交流的项目,想着游历欧洲大陆相对方便些。 去呀,为什么不去?林夏遥刚问出口,就明白了,虽然她还没和原逍说过这个事儿,但也还是任性地接道,那不管,我就要去英国,让原逍飞英国好啦,反正他从美国飞,去英国还近点呢。 已经一天一夜没怎么睡好,第二夜干脆在北方的寒冷冬夜里干熬了一宿的程冬,觉得隐隐头疼,不想再听遥遥说原逍如何如何,心乱如麻,三言两语,挂断了电话,说此刻太早了,让遥遥先去睡回笼觉吧。 临近十二月底了,清晨六点多,其实天还没亮,灰蒙蒙的,又时值学生们爱凑热闹的圣诞节,体育场上来晨跑的人都少了些。 吹起来形同刀刀割人脸的寒风里,程冬靠在体育场几近空旷无人的看台上,越过那棵环绕着无数闪烁小灯泡,彻夜都在通体发光的许愿树,仰起头,就能看到,体育场西侧的那栋宿舍楼,四层靠右的倒数第六间寝室里,住着他的遥遥妹妹。 他身边的水泥台阶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登山包,边上竖着一个接近一米五高,防水防潮的皮纹塑管的画筒。 程冬的左手里拿着手机,右手的指间,轻轻翻动着一张不足半个巴掌大的纸质火车票。 他有点自嘲。 这个平安夜,是周五。遥遥的课表都记在他脑袋里,他知道遥遥不喜欢逃课,尤其周五她都是小班专业课,也知道她打算晚上六点下了最后一节专业课,去食堂吃个饭,就去图书馆,没别的安排。 程冬自己翘了周五的课,反正他对地质学也没什么兴趣。 那正好,从周四晚上起,到周五的下午六点前,他能到遥遥学校,其实就行了。时间充裕,挑个午夜出发隔日下午五点到达的K字头硬座就行了,差不多下了火车过去,正好能接到下课的遥遥。 至于硬座难受,开的慢,途中停靠站点多,都不算大事,程冬也不挑剔,读大学的大男生,身强力壮的,精力充沛的,不怕穷折腾,主要怕穷。 两张K字头的硬座,一来一回,比起高铁,大约便宜不到一千块钱。 虽然遥遥说她不过圣诞节,但兼职打工省下来的钱,想带遥遥去吃个圣诞大餐,接下来周末两天,正好再带她出去玩,周日晚上送她回学校了,他再坐午夜出发的火车硬座回去。 安排的挺好的,甚至还准备了个特别的礼物,虽然不是很值钱,但程冬真的准备了挺久的。 于是就没有提前和遥遥说,想直接在她教室外面等她下课,给她个惊喜。 结果火车途径的省份天气骤变,突降大雪,火车全线降速保障平安,停靠时间也不断拉长。 本以为下午五点就能抵达终点的时间已经到了,程冬却还得老老实实坐着临窗的硬座,等待火车继续慢慢前行。他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途中,和林夏遥之间,还隔着一个半省份。 -- 第130页 总之不是能够弃车下去干脆跑过去的距离。 其实可能程冬买张高铁票,时间要是选的寸,也会正好撞到这个下雪的点上。 但这也抚平不了程冬异常焦躁的内心,他就想着哪怕是直接买清晨最早的那班高铁过去,或者是昨晚直接过去不要省一晚上酒店钱,不也就错过中午这场雪了吗? 高大的男孩挤在狭窄的硬座里,一路小心翼翼地护着那个大画筒,不停地看表,数着到底几点才能到。 煎熬到了晚上八点,火车磨叽到了最后一个省,程冬没忍住,悄悄和唐果发了信息,让她帮忙问问,林夏遥打算在图书馆待到几点,什么时候回宿舍。 平安夜忙着搞活动的唐果,多线并行,处理事情还很利索,很快回了个聊天记录的截图给他,里面林夏遥说自己打算十点半回去宿舍,正好程冬也知道,她们本科宿舍的门禁是晚上十一点半到早上六点。 聊天记录的截图里,唐果给林夏遥的备注还是世上第一好捏的脸颊妹,逗得很是急躁的程冬,也忍不住笑了笑。 可惜晚上十一点了,火车才将将开始滑进站。已经在火车硬座上挤了快二十三个钟头的程冬,早早背着登山包,拎着大画筒,第一个站在了车厢连接处,等门开。 一边着急这进站速度怎么这么慢,一边想着要不就别折腾什么惊喜了,让唐果提前喊住林夏遥,让她在外面等等他? 可是十一点半林夏遥的宿舍就门禁了,大冬天的,估计得让她在外面等到午夜过了,也怪不忍心的。本来也没想让她熬夜的。要不然等第二天早上? 程冬还是先问了唐果一句,看看林夏遥现在回宿舍了没,会不会已经睡觉了。 唐果这晚上是打算通宵的,办完了平安夜的活动,许愿树是打算亮满整个平安夜和第二天圣诞节一整天的,中途让体育场的保安帮忙看着点就成。组织活动的一帮人收拾好场地的杂物,先去吃个宵夜,再去KTV包房大家唱个包夜,等到白天了再回去睡觉。 正忙着收拾现场的唐果懒得打字,直接电话拨了过去,结果听到了林夏遥陪着原逍去了临终关怀医院。 挂了电话,唐果给程冬回了话过去。 程冬停在人人急忙奔走的站台上,也沉默了,身后一连撞了好几个人上来,他才背着大包让到了一边。 程冬,那什么你是来B市了吗?唐果的问话传来的时候,背景里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那熟悉欢快的圣诞歌。 火车站台的穿堂风刮得人透心凉,程冬犹豫了一会,回了句没有。 不再赶时间了,程冬背着包,没和人抢,落在最后面,慢慢地往外走。 某些方面而言,他也还是挺有传统观念的一个人,认为生老病死面前,一切皆可让道。他也还记得爷爷突然去世那天,自己是个什么如坠冰窖的感受。 怎么也不至于,这时候冲到临终关怀医院去,非要把林夏遥带出来,再给她个圣诞惊喜。 做这样的事,也太没谱了。 最后程冬到了林夏遥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一点了。体育场上也还留有不少人,尤其是学生小情侣,即便是棵仿制的塑料圣诞树,只是绕上一点小灯泡配上耳熟能详的圣诞歌,假模假样地充当许愿树而已,也是挺多人愿意凑这个热闹的。 跑来贴个条,许个愿,拿发光塑料树当槲寄生使唤,在树下接个吻,要是没有同伴帮忙,就让男生伸长了胳膊自拍下来。 程冬本来是不准备凑这个热闹的,他直接在看台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伸展了一下在火车硬座上憋屈了足足一天一夜的大长腿,拿胳膊肘杵着后面那层更高的水泥台阶,仰着头去数体育场西侧的那栋五层的宿舍楼。 历史专业的女生,都住在那栋楼里。 来回数了好几次,确认是四楼从右边数起的倒数第六间寝室。 又拿出手机来翻了一会。不是打游戏,程冬后来把爷爷和他小时候的照片都翻拍了电子版,存进了手机里。其中至少一半以上既有爷爷也有程冬的合影里,都有遥遥妹妹天真又稚气的笑容乱入。 没心没肺只管吃吃喝喝撒腿玩的童年,有去无回,但至少还能留着回忆。 过了后半夜,人就少了,闲得发困,又不能在冬天的室外就这么吹着冷风打盹,程冬想了想,忍不住又跑了下去,在许愿树旁边的立板上,贴了张属于他的字条。 没头没尾的,没抬头,没落款。 我想和你在一起。 字体倒是遒劲有力,行云流水,比起当年被爷爷按在书桌前不情愿地练字的小时候,写得可是要好得多了,至少高了几个层次。 那会儿程冬还没想着,遥遥只是去了一晚上临终关怀医院而已,事情会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毕竟程冬自己,就只有那么一次经历,当夜简直是混乱不堪,奶奶当场晕倒,惊慌失措的妈妈在痛哭中语无伦次地给爸爸打电话,爸爸和林叔叔夏阿姨都跨着省出项目呢,鞭长莫及。 是林夏遥的爷爷奶奶从斜对面的楼里跑过来帮忙,小区里没出差在家的相熟同事也都来帮忙搭把手,他牵着林夏遥,两个人如遭雷击彷徨无措地跟着大人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急救车120呼啸着来到自己家楼下。 -- 第131页 后来医院急救,当夜抢救无效,在一片哭天嚎地中,听着父母长辈的亲朋好友纷纷来道一句节哀,接着体验着亲人从去世到入土的一系列流程。 这是听到临终二字,在程冬脑海里的全部概念。 程冬以己度人,这样混乱的场景,能有什么谈情说爱的气氛? 谁料一刻晚点,一时退让,他的遥遥妹妹,就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第53章 程冬的画筒 天色还未完全亮起,程冬把地上那个黑色的登山包背上了, 拎起了那个一米五高的大画筒, 转身离开了依然在低声悠扬反复播放《jingle bells》的发光许愿树, 背朝着林夏遥的宿舍, 走入了灰蒙蒙的清晨里。 逆着来时的路, 回到了任何时刻都是人头攒动的火车站里。 排着队,改签了最近一班回程的火车。 依然还是K字头,临窗的硬座,摇摇晃晃地, 驶回了他和林夏遥曾经一起长大的城市。 程冬单手搂抱着那个比买票最低身高还高出一截的皮塑画筒,发呆一般怔忡地望着窗外飞快略过的风景。 他来时满心焦急, 却遭遇大雪降速。归时满心彷徨,却一路通行无阻。 其实程冬也并不是看到了林夏遥和原逍在一起时亲密的样子,就失去了告白和追求的勇气。 但得了林夏遥一句承认的话,程冬也确实不是那种,会在人家亲人临终前的那段时光里, 跑去撬别人刚刚确定关系的女朋友的人。 更重要的是, 程冬想着, 哪怕拼着如果追求失败了的话, 连这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谊都不要了,去把刚刚在一起的她和原逍拆散了,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可能他还没毕业,林夏遥的本科学分就修完了。他刚兼职打工赚到了来一趟B市陪林夏遥过圣诞的旅费,她过半年就要去英国交流了。 他有满腔的热血, 满腹的决心,要对她好,就能生出翅膀,带着他跨越大陆,飞跃重洋吗? 那段拼命读书备战高考的日子里,程冬觉得喜欢林夏遥,是个单纯又愉快的私人小秘密,像是心里藏了一座永动机一般的能源宝库。 有时候被理科题目弄得崩溃头疼,程冬只要往床铺上一倒,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在脑子里畅想一会儿未来的生活,就能回满能量条。 他想要以后家里装一个很大的书房给林夏遥,他想周末休息的时候陪她去逛博物馆待图书馆。 虽然他不喜欢那些书,他不喜欢图书馆博物馆,他也不喜欢林夏遥喜欢的专业领域,但他喜欢林夏遥。 偶尔想得再远点,他还很想要一个特别像她的女儿,小小的个头,学习会很好,生活能力却很差,会哭唧唧眼巴巴地望着他撒娇。 然后他就可以蹲下来和女儿说,肚子饿了找爸爸,做题不会找妈妈。 程冬以前没觉得自己是个不自信的人。少年之心永无畏惧,觉得世界之大,无处不可去。可他如今跨过了十八岁的门槛,拿到了法律赋予成年人的一切权利,却发现生活远没有那么容易。 在他失去了林夏遥的这一刻,他想的却更多了起来。 想着哪怕是现在把遥遥妹妹追到手了,然后呢? 程冬很早就不想伸手找家里要钱了,才会把自己高考之后的日子过得那么忙碌又狼狈。 他打工了好几个月,攒下了这一点微薄的积蓄。他想要北上去告白,也买不起太贵重的礼物,又觉得便宜的礼物代表不了心意,于是花了更多的时间手工准备。 可这点心意,能跨越一切吗,能填山补海吗? 他拿着这点兼职打工的酬劳,不断北上去追求,难道能阻止他未来和遥遥学业上事业上的距离,会越来越远这件事吗? 可是人一天的时间就那么多,他荒废掉学业去兼职打工,也就只能赚出来几趟北上的旅费。他顾着学业埋头用功,那就只能隔着手机和遥遥聊聊天。 如果要做到想见就见的约会,那就得花着父母的钱去交学费去付生活费,甚至左手先朝家里要钱揣兜里,右手再伸出去买单追女朋友的钱。 可程冬也不是心里只装着爱情的人,还想着父亲一个人撑着家里二十来年不容易,也想着妈妈在家里洗手作羹汤很辛苦,更想着把自己带大的奶奶已是晚年,急着想给家人以回报。 程冬迫不急的地想把自己变成一棵苍天大树,去为他想守护的人挡风遮雨。 然而面对这雄心壮志,他此刻不由得就生出了精力有限,时间紧迫的捉襟见肘来。 程冬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那么后悔自己曾经浪费过的时间,而后心里燃烧起奋斗与上进的火焰。他想有梦想,他想有事业,他想成为一个能够掌握自己人生的男人,而不是那个高考结束后无力左右自己命运的男生,只能听着父母说,听着老师说,听着遥遥说,这就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 而后安于本地,读完大学,拿个211文凭,去父亲安排好的工作岗位,度过安稳而平顺的一生。 他不能容许自己,站在这里,只是用眼睛看着遥遥越走越高,然后,越走越远。 人生那么漫长,他站在少年与成年的分界线上,心中最急切最火热的愿望,不是飞奔到遥遥在的城市去努力追求她,追回她,而是迫切地想要催促自己成长。 他想,总有一天,他要让自己配得上她,能守护她的梦想。 -- 第132页 人生那么漫长,终不是此时此刻就要见分晓。 不过刚大一而已,哪怕过去浪费过多少时间,贪玩过多少日子,他都能追回来,包括他的遥遥。 回程的火车,也是十几个小时,整个路上程冬都没怎么睡着。程冬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到底想了些什么。 他以为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但是其实也并没有。 不然他真的是挺久都没有打架了,如果够冷静的话,也不至于一回到宿舍的时候就爆了。 当时程冬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睡了,又在北方的冬夜里吹着风熬了一宿,他背着登山包,拎着那个画筒,晚上十点半才踏着夜色回到了宿舍。 看见宿舍长闫宇和另一个室友王展飞竟然是拿着手机在走廊上靠着等,没进宿舍。 闫宇能当宿舍长,是因为他复读了两年,比同学们都年纪大一些。宿舍四人间,四个人都是吊车尾接受调剂专业过来的,就分到了一间宿舍里。 大家都对地质学没什么热爱,程冬入学以后多半都忙着兼职打工,不见人影,另一个此刻不在走廊的室友岑波则是放了鸭子,全天候地沉迷游戏。 闫宇和王展飞倒是天天认真上课,琢磨着不管转不转专业,成绩好点,以后走哪条路也不虚。 几乎次次都是他俩帮打工的程冬和打游戏的岑波点名答到打掩护。 哎?程冬你不是说周一晚上才回来吗?王展飞刚在手机上刷完新闻,抬头就看到走廊那头正走过来背着包拎着画筒的程冬,奇怪问道。 嗯。程冬低声应了一句,不想解释什么,转移话题道,你们怎么不进去? 哎。我这次是不惯着波子了,等他副本结束了,不给我收拾干净他就休想睡了!一贯好脾气的老大哥宿舍长闫宇也是气着了。 程冬伸手推开宿舍门,里面一片狼藉,气味冲天。 岑波还带着游戏耳机,开着麦,在吼:嘲讽!嘲讽!往骷髅那里拉!远程都转火小怪!近战也给我转!都转!最后一波了! 这哥们上了大学,没人管了,接手了公会二团的指挥,忙得不亦乐乎。要是没找到人给他带饭,可以一天三顿都在宿舍里拿方便面凑合过日子。 圣诞节这天除了打游戏以外也没别的安排,宿舍其他三个人都不在,岑波吃了三大碗泡面,三个盒子就都甩在侧边的架子上,真难为他怎么找出来空隙塞进去的,真是连丢个垃圾的时间都没有,扎根在了电脑面前。 今儿必须把这boss给我推了!给点力成不成!把一团的进度给我PK下去! 平常的日子,都是老好人的闫宇看不下去,替他扔替他收拾。闫宇和王展飞自习回来,常常是一屋子的泡面味道,冬天开窗通风又冷,到了熄灯睡觉时都能嗅到红烧牛肉面的味道。 一天的垃圾都放着,公用的垃圾桶被岑波白天一个人扔满了也不倒,继续往上摇摇欲坠地堆,有时候就塌下来了,也有时候空投不准,直接投到了地上。 结果今天回来一看,好家伙,宿舍里根本没法下脚了。 岑波带着二团,今天发誓要拿下关底boss,有一把只差800w血灭了团,一时激动,狠狠踹了一把自己的桌子。 宿舍这配置,上床下桌,铁架子,但也不甚结实,被他自己一踹,咣啷啷摇晃一番,爬床梯后面的置物架上勉强塞着的三个泡面盒,连喝剩下的汤带残羹面条,就泼在了地上。 岑波自己的开水吃了两顿用完了,又没时间下去打水,为了抓紧时间,岑波晚饭泡面用的邻床闫宇的开水壶,用完又忘了塞塞子,此刻也被砸下来的泡面碗带倒了,一整壶放温了的开水混着三碗味道各异的泡面汤,淌了一地。 升任团长的岑波现在可是副本里连团员带替补,一共四十人的二团在电脑前等着呢,哪里顾得上收拾,直接把脚抬到桌子的横杠上,省得踩到,继续嘶吼着今晚不通本,不散团。 闫宇和王展飞一回来宿舍,开门就被那味道冲的两眼一黑,真真是不想给岑波收拾烂摊子了。 但都是男生,也都打过游戏,知道这时候,想把岑波从电脑面前抓下来让他拖地,那是够呛。只好在走廊里等着岑波打完了,让他自己起来收拾。 没想到说好了周一晚上再回的程冬,提前回来了。 程冬看到宿舍地面上那样子,面色就是一冷,直接把背上的登山包卸了下来,扔在走廊地上,砰的一声,再把画筒小心翼翼地靠在登山包上,直接推门踩了进去。 岑波还在麦上激情指挥,程冬也没和他说一句话,走到自己床铺那里,弯腰从桌子下方的最里面,拖出来了两个纸箱,伸手摸了一下,纸箱底下已经浸透了,但是估计损失可控,毕竟程冬自己当时从家里拿到宿舍里装箱的时候,有注意本子塞四周,画都是夹在正中央的。 程冬把两个纸箱在书桌上放置好了,回身直接把岑波连人带凳子都掀翻在了地上,把他摁在满是泡面汤的地上就揍了上去。 鼠标和耳机飞溅一地,电脑都差点被带的砸了下来。 艹!程冬你发什么疯岑波很快就消音顾不上骂了,抱着脑袋嗷嗷呼救,宅宿舍里好几个月的他本来就虚,哪里打得过人高马大的程冬。 -- 第133页 被激烈碰撞声吓一跳的闫宇和王展飞也顾不上脏了,赶紧进来一人拉着程冬一边,试图把他扯开。 一团混乱。 最后岑波也没自己收拾残局,他躺校医院去了。当晚程冬也没在宿舍住,去学校门口的小旅馆开了间房,把两个纸箱子里被打湿的书本取出来,一页一页地擦拭,拿吹风机吹干,等到白天了,去买了个最大号的行李箱,都塞了进去。 当个住校的学生有时候也不容易。秘密不能放在家里,可宿舍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私人空间。 第二天宿舍收拾干净了,岑波也从校医院回来了,程冬又进了校医院。 程冬倒不是打架受了伤,而是折腾了这么久,长途奔波,没睡觉,吹冷风,熬通宵,大概也有情绪差的原因,难得生病的他一大早开始发烧了,心累地靠在校医院的走廊座椅上,挂吊瓶。 岑波回来之后,先是心疼地检视了一番自己的游戏设备,然后愤愤不平地拖着自己的椅子,踩着它从阳台的四人衣柜最上面,把程冬那个大号行李箱给搬了下来,行李箱背后,还放置着那个大画筒。 这一晚上又是拉架又是送岑波去校医院又是清理宿舍的闫宇闹心得很,跟在边上劝:别闹了,波子。那事儿也是你不对,别说程冬,我们真是忍你挺久了,大家说开了就行了,等程冬挂完水,请个客,大家吃个饭,以后程冬有话说话别动手,你别拿宿舍当网吧,好好搞卫生,咱们就当这事都翻篇了成吗? 卧槽。不成,我就得看看,什么宝贝把我打成这样至于吗?岑波脸上那伤还没下去呢,这两天都不好意思出门,怕被班上女生看见追问丢人,真要是宝贝的不行,拿纸箱塞书桌底下干吗? 你别毁程冬东西,他真冲动起来,我俩加起来都拉不住。昨晚跟着一起拉架的王展飞抖了抖手,觉得自己胳膊现在还酸着呢。 我不毁他东西!我就想看看我为了什么挨打的!岑波其实也没太多坏心眼,就是好奇心重。被打了倒也没记仇,在校医院里还主动给大家道了个歉,说自己新官上任三把火,高中的时候都只能当个经常缺席的团员,高三甚至沦落成了替补,如今第一次带团,急着想出点成绩,说等程冬请完客,他也请大家吃个大餐。 可他道了歉,程冬却一声不吭的。医药费程冬付了,请客程冬也愿意,却不肯说自己为什么突然就炸了要打人。 岑波就非要看看导致自己挨揍的罪魁祸首。 老好人闫宇拦不住他,更担心没人盯着,万一他把程冬的东西怎么样了,到时候闹得更大,只好在旁边守着。 那个超大号的行李箱,咔哒咔哒,岑波一路转到了0822,才终于捏开了。 满满当当的。 不是,就为这个,把我揍进校医院?岑波一脸不可置信地拎出一本A4大小的数学错题本来,里面什么三角函数双曲线抛物线,擦,这些破玩意,翻开我就头疼,高考当晚就该都当柴火烧了! 王展飞本来是陪着闫宇一起盯着岑波,怕他毁程冬东西,此刻也忍不住好奇探头看了一眼,他人比较细心,评价了一句:不是,这解析思路的笔迹,看起来像女孩子写的。 嗯?岑波翻了翻,确实,字迹秀气,而且好细心,连标注带各种例题,一个知识点,翻来覆去写了十几页。就是现在依稀还能闻到点泡面的味道。 错题本的正中间还有好多文件夹装好的铅笔素描画。都是同一个女孩子。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好在这些都没染上什么奇怪的气味。 波子。本来不想窥人隐私的宿舍长忍不住也看了看,评价了一句,把你打成猪头都不亏。 嘶岑波听闻此言,都觉得脸还疼着,咧了咧嘴,程冬圣诞节翘课去火车站,我记得就拎着这大画筒去的吧? 嗯。 说好了周一才回来的吧,让你帮忙答个到是吧?结果周六晚上就回来了?这玩意也带回来了? 是啊。 哎岑波那点挨揍的怨气也就散了,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画筒卷了回去,还原了,把东西归置好,箱子锁好,恢复之前打乱的顺序,成吧,算了算了,失恋的痴情人啊,也怪可怜的,算是我不对吧。被他打这么狠,就当是出出气吧。 什么算是你不对。宿舍长很公正地评价,程冬打人不对,但这几个月,绝对是你不对。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大哥,以后下副本我老老实实滚网吧去。岑波应道。 那个画筒打开,里面装了两幅地图,都是近乎一米五宽,铺开来大约有两米多长。地图不稀奇,上过学的人都看够了。 主要稀奇在那是纯手绘的黑白色地图。一张完整的世界地图,一张完整的中国地图,经纬度,分界线,弯弯曲曲,虚虚实实,都是程冬在打工之余的休息时间里,小心翼翼,对着比例尺,一笔一划,亲手画上去的。 但也不是全黑白色。 世界地图里,中国是红色描绘打底的,还有一个国家,勾上了淡淡的粉色,是柬埔寨。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出国旅行的目的地。 -- 第134页 中国地图里,他们一起出生长大的省份,勾勒了颜色,林夏遥北上读书的城市,程冬也是勾了淡淡的粉色。是想着这次圣诞节能和她一起逛逛。 因为预备着以后想陪着号称环球插旗的林夏遥走一个国家,走一个省份,再替一个地方上色,所以这手绘地图只喷了定画液,没有覆膜,程冬便买了皮塑防水防潮加厚的画筒用来好生保护的。 可惜他的圣诞节,背着礼物,满载而去,却又满载而回。 第54章 黏人的男朋友 林夏遥的圣诞节,她本来是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安排的, 就打算在图书馆里待着。 所以平安夜那天下午, 当初少年班那时候的学长给她发消息, 说正好过来B市参加数学建模比赛, 想顺便来逛逛她的学校, 问什么时候合适,林夏遥既不知道有人在火车上等着给她惊喜,也不知道原逍其实已经回国了,就直接约了第二天的午饭。 学长本来还推脱了一下, 说自己单身狗无所谓,问林夏遥要不要改换周日。 谁知平安夜之前也还是单身狗的林夏遥, 突然就不算是单身狗了呢。可她陪着原逍在医院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再想起这事的时候,也不好临时放学长鸽子。 毕竟林夏遥之前想从数学系退学,又有些犹豫,也曾找学长咨询过好几次, 如今人家过来这边比赛, 自然是应当请客作陪回去的。 其实也就是个男性的同学, 从小到大读了那么多书, 上下几届的男同学那么多,她也不知道原逍怎么能听到学长这两个字而已,就要亮雷达的。 十一点钟准时,林夏遥的回笼觉被闹钟闹醒了,手机上紧接着就冒出了一条消息。 醒了?原逍的时间卡的还真是挺准的, 林夏遥说睡到十一点,他的消息就是十一点来了。 林夏遥迷迷糊糊地睁眼,时不时又半闭上,胡乱摸着九宫格敲字回去:你没睡吗? 敲完捏着手机,又歪回了枕头上回笼觉的回笼觉,迷之香甜。 哪怕后续的消息还连绵不绝地在静音的手机里震动,也和规律的手心按摩似的,统统被她忽略掉了。 直到出门的闹钟响起来时,林夏遥才勉强又努力眯眼瞅了一眼时间,瞬间整个人像小弹簧一样坐了起来,飞速地收拾洗漱扎头发换衣服,然后捏着手机背着书包刮出了门外,心里呐喊着,熬夜真是要不得呀! 往校门口跑的路上,把手机摸出来看了一眼,原逍那一栏好多条消息了都。 不管了,先划过去,很不好意思地联系学长,说自己要迟到六七分钟左右。 学长耿宏的脾气挺好的,乐呵呵地回复说:没事,你才迟到几分钟啊,不算迟到不算迟到。那我也顺着你的方向走,早知道就不约校门口了,是不是离你宿舍挺远的? 别呀,你在校门口不要动,请你去西门外面吃饭呀。林夏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赶紧回道,怕人家多走了冤枉路。 不不不,别破费了,吃食堂就成。耿宏其实并不好意思让学妹请外面的餐厅,弄得好像他联系林夏遥,跟特意来蹭饭似的。他真心只是想来逛逛自己当年心心念念的知名学府。 没事的,外面有美食街啊,想吃什么都可以!林夏遥热情介绍道。 真不用!我是专门想来感受一下你们学校的食堂来着!给我指个路吧,我应该往哪个食堂走离你近?耿宏坚持要吃食堂。 那好吧。林夏遥终于可以稍微停下来喘口气了,把最近的食堂发给学长,才有空翻开原逍那长长的消息列表。 原逍:睡了。刚起来陪了会奶奶。谁像你睡那么多。 隔了大约不到两分钟吧,没等到回复的原逍就不耐烦地追问过来了:人呢? 后面的消息也都差不多吧,既没什么有营养的内容,也没什么急事。 林夏遥震惊了,她顶多就是半个小时没回复嘛!以前也不觉得原逍有这么黏人呀,不然他是怎么爽快地飞了美国几个月的。可从昨天开始,动辄耍赖要抱要牵的,消息没有秒回还不高兴,哼。 林夏遥那颗总想欺负原逍,想和他作对的心,就又悄悄地冒了出来,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不回,气死他,急死他。 可惜两步路迈出去,她转念一想,也是,原逍一个人在医院里呢,就剩两个亲人了,乍逢噩耗,也怪可怜的。 林夏遥就又不忍心了,摸出手机来,干脆回了个电话过去。 干吗不回消息?原逍那声音听起来还冷淡淡的,但林夏遥怀疑,主要是只听声,看不到他那张别扭脸的缘故。 我闹钟响了结果又睡过去了嘛,起来就迟到了,没时间回呀。林夏遥放软了语气,拿他当小孩子哄,觉得自己现在脾气简直好得能上天! 听到耳边传来软绵绵疑似撒娇的解释,原逍那点独自待在医院的焦躁,就散去了些。 原逍听着林夏遥说话时声音还带着跑出来的喘气声,无语回道:谁让你大圣诞的中午约人的? 不然也用不着上闹钟闹起来,等她睡够了自然醒,他开车过去接她过来医院,陪奶奶吃个晚饭,不是挺好的。 圣诞节,中午,约饭,男的,学长,两个人。这组合听起来,就让原逍很不爽很嫌弃。 -- 第135页 讲道理嘛,学长先约的,他还说了哪天逛学校都行,看我时间。可是你没和我说你回国了呀!林夏遥理直气壮。 原逍确实是没说,他忙着和他妈吵架,又往医院跑,先是找主治医生了解情况,然后又想求奶奶积极治疗续命,实在是拗不过老人家了,作为唯一亲属又要办转院。更别说,那时候他尚且觉得主动找林夏遥求安慰,像示弱,不好意思。 约哪儿吃了!原逍恶声恶气地转移话题。 食堂!林夏遥觉得要是原逍的真人不在她面前,光听着声音凭借脑补,她很难保持长时间的软萌语气哄他! 好啦好啦,我看到学长啦,我先挂啦。林夏遥不好意思迟到还在别人面前长时间打电话,挂断了通话。 林夏遥带着学长去了食堂的小炒窗口附近找位置坐下,既然耿宏不肯去外面吃,她就把学生推荐的几个出名菜色都点了,还加了时令水果和凉菜,耿宏赶紧说够了够了,整个四人餐桌都铺满了。 虽说是学长,不过也就大一级,又都是少年班出身,当年共同认识的人也不少,寒暄一番,问问建模比赛的情况,再彼此交流下现状,其实主要都是在说话了,午饭吃得也挺慢。 以至于原逍又发来信息,问她吃完了没时,林夏遥往桌上一看,大半的盘子都还满着呢。 林夏遥回了个还没。 原逍又给她发哪个食堂。 林夏遥不答反问,惊讶回道:不是吧?你在哪儿? 原逍有种被看穿的尴尬,怒回,奶奶午睡了! 好啦好啦,知道啦。二食堂的三楼小炒窗口。林夏遥弯着嘴角,打字回道。 过了约莫五分钟,原逍的身影从楼梯口那边出现了,直直地冲林夏遥这桌走过来,直接在四人桌林夏遥身边那个空座位上坐下了。 耿宏一头雾水,看着林夏遥根本头都不抬,埋着头戳饭碗,好像是不认识来人的样子,他还以为这是个来拼桌的学生呢,毕竟原逍也没说话。 呃,同学。我们这儿点的菜太多都放满了,可能拼桌不方便,要不你坐那边?我看那儿还有个空位。耿宏是个憨厚又读不懂氛围的老实人,招呼道。 闻言林夏遥忍不住了,抬起头来盯着原逍使劲笑,跟着应和道:是的是的,同学。我们这儿拼桌不太方便。 这不足二十四小时里往林夏遥学校跑了第三趟的原逍,没好气地伸手直接揪了下她吃饭吃得鼓鼓的脸颊。 明明是确认好了单身狗约圣诞节也没关系的耿宏,一脸问号地看着对面,都有点结巴了:这嗯,同学你,你是?林夏遥的呃? 他本想脱口而出男朋友的,可是看刚刚林夏遥装作不认识,这男生也没说话,便不敢确认了。 原逍就瞅着林夏遥呢,黑亮的眸光,微微垂着眼,还挺期待地凝视,仿佛是兴冲冲地在等林夏遥往他脑门上贴个身份确认卡似的。 唔林夏遥又夹了块小米糕,虽然程冬私下来问的时候,她承认了,但她是绝不肯在公开场合先松口的,那凭什么呀?原逍自己又没表白,偷偷亲一口就给他盖章啦? 原逍明明心急火燎的,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等着林夏遥慢慢吃完那块小米糕呢,可她居然吃完又伸筷子出去了! 看着原逍那样子,林夏遥心满意足的,觉得逗他可好玩了,笑嘻嘻地回学长:他叫原逍,我高中同桌,最近可能是在练车吧,所以总是开车来我们学校 原逍是不能忍了,吧嗒一声没收了林夏遥的筷子拍在桌上,抓过来林夏遥的爪子,握在了手里宣誓主权:男朋友。 耿宏:我做错了什么?说好的带我逛逛学校吃吃食堂而已,为什么要喂我吃狗粮? 昨天那个昨天我问你,你不是说约今天也没事吗?哈哈。耿宏看着学妹的男朋友一脸不高兴地坐在斜对面,人看起来也有点冷,颇有点尴尬地摸头。他本来还是想着,别大过节的耽误别人约会,提前问了一句呢。 没事呀,别理他。他自己昨晚突然跑来的。林夏遥解释了一句,再用空着的左手豪迈地从兜里摸出一张饭卡来,同样吧嗒一声拍到原逍面前,去吧,想吃什么随便刷!我请你! 原逍瞅一眼自己这个谈恋爱第一天就和别的男人约午饭的小女朋友,很是嫌弃地把饭卡塞回了她兜里,表示不吃。 真不吃吗?林夏遥怕原逍饿着,总算是不逗他了,这么快跑过来,你有没有吃午饭啊? 感受到一点来自女朋友的关心了,原逍的脸色也暖一点了,低声回道:陪奶奶吃了她才睡觉的。 啊,好吧。林夏遥抬头,看着有点尴尬的学长,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找补道,下午我带你们两个人一起逛嘛,原逍其实也没逛过我们学校,他高中毕业去美国留学去了。嗯,这是我少年班的学长叫耿宏,数学系的,成绩超好,过来参加比赛。 这才算是给双方正式介绍了一下。 -- 第136页 一贯对方数学好,自己态度就要好几分的原逍,这回倒是保持了例外,高冷的不行,对人家的建模比赛都不怎么关心好奇。 吃饭的时候也主要是林夏遥和耿宏继续在聊,原逍插不上嘴也懒得插嘴,还非要和林夏遥换了个座位,自己坐到耿宏对面去了。这样也正好,林夏遥右手吃饭,左手就能被他握在手里了。 等到饭吃的差不多了,林夏遥又起身去窗口叫了一轮甜品,原逍依旧是摇头说什么都不要,可是端上来却是三份。 耿宏瞅了眼加单的小票,杏仁豆腐是他点的,银耳莲子羹是林夏遥要的。呃,所以这个桂花酒酿小汤圆是 喏!林夏遥把热腾腾的小碗递了过去,哄这个过节要人陪的男朋友,笑盈盈的道,喝一口嘛。冬天暖胃不好吗? 当着外人的面,原逍什么也不好说,脸上浮起一丝不甚明显的尴尬神色,只好斜了林夏遥一眼:我一会还要开车回医院!虽然他也知道,林夏遥点这玩意儿给他吃,重点绝对不在酒酿上。 哎呀!林夏遥忘了,只好把自己的银耳莲子羹换给了他。 耿宏豪气地三两口就吃掉了自己的甜品,一抬头,疑惑地看着对面的学妹只是咬了一勺小汤圆吃掉,怎么好像她和她男朋友,都脸红了似的? 第55章 悄悄亲一下 擅自做主给原逍加了甜品的林夏遥,一勺小汤圆入口, 就感觉自己真是作茧自缚, 怎么就忘了这玩意儿是酒酿的而原逍要开车呢!呜呜呜。 斜对面那傻了吧唧的憨厚学长把他的杏仁豆腐当汤灌, 十秒钟不到就吃完了。吃完了就吃完了吧, 还二了吧唧地盯着自己, 一脸疑惑的表情。 至于并排坐着的原逍,林夏遥都不用扭头,就知道他那视线盯着自己吃酒酿小汤圆呢,完全把自己好心好意换给他的银耳莲子羹当空气。 其实食堂小炒窗口的手艺不错, 漂浮的小汤圆,颗颗圆润, 入口软糯Q弹,混着浓郁的米酒香和清甜的桂花糖,然而林夏遥是真的没法再吃下去了,感觉这辈子都没法好好直视汤圆这种食物了。 只能是她盯着原逍吃,然后意味深长地嘲笑他。绝对不能是自己吃, 然后让他盯到自己发烧! 林夏遥气哼哼地把第一勺咽下去之后, 直接推开了面前这碗美味甜品, 伸手把原逍面前没动过的银耳莲子羹抢了回来, 活该他没得吃!暖什么胃!他又不怕冷!大冬天喊他穿个羽绒服还挺不乐意的那种! 不好吃吗?耿宏探头看了眼那碗一口就惨遭遗弃的酒酿小汤圆,桂花香味扑鼻,卖相也不错,问道,闻起来还可以啊。 然后就听到了学妹那个冷脸的男朋友, 忍不住低低笑出来的声音。 林夏遥搬起汤圆砸了自己的脚,抬眸包含控诉指责地瞥了一眼原逍。哼,幼稚鬼,看他那难得眉眼带笑,扬起唇角的小样儿! 不好吃!林夏遥斩钉截铁地回道,利索地把自己的手从原逍的手里抽了出来,改成了扶住小瓷碗。就这个吃饭都要拽着手的黏人精,怎么好意思笑她的!知道单手吃饭多么麻烦吗?还丢人!搞得对面学长吃饭都不自在了! 手里软乎乎的触感一空,又不好把林夏遥扶碗的手再抓回来,原逍还很不平:不是你自己点的吗?我说了我不吃了。何况我开车了。 嘁,那我还提前说了我圣诞节约了学长呢,你怎么自己跑来啦?林夏遥戳着碗里的银耳,心中吐槽,只不过没有讲出来,怕在学长面前下了原逍的面子。 但林夏遥是不肯就这样放过原逍的,还是意有所指地回了他一句:点错了。吃起来不像酒酿小汤圆,像醋酿小汤圆儿 真醋酿的原逍无法反驳,手中又空空如也,只好认了,顶着只要被喊一句汤圆儿就要红透的耳朵尖,侧头盯着林夏遥吃甜品,只等她吃完,再抓回来牵着。 可怜的耿宏,听不懂对面的小情侣话里有话的你来我往,只好梗着脖子等林夏遥吃完,再带他去逛学校。 其实林夏遥也明白学长肯定不自在,毕竟之前任海珣约唐果去毕业旅行,唐果又来邀请她同行时,她自己也是百般不愿意,觉得三人出行异常尴尬的。可是原逍特殊情况,她也不好坚决地把这家伙踹回医院去,只好领着两个人一起逛。 同著名雕像合个影,再在学校大门拍个照,湖边漫个步,亭内赏个景,林夏遥其实已经招待过不止一个来学校玩的同学,流程都走熟了。 一趟走下来,也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耿宏本来说逛完他就先走了,但林夏遥也不可能在饭点儿就放人家自己回去,坚持再请个晚饭。 奶奶是不是醒啦?你要先回去吗?陪奶奶吃饭?林夏遥瞅着原逍接了几次电话,算算他出来时间也挺久了,便贴心地问道。 可惜这个黏人的醋桶精,听闻林夏遥还要再和学长吃个晚餐,那是万万不肯放他们两人去过圣诞节的大晚上的,电话里叮嘱了刘护理一百八十遍,有事情立刻及时马上打他手机,然后捏着林夏遥的手,表示自己请客晚饭。 问清了耿宏住哪儿,原逍干脆开了车过来,把晚饭订在了耿宏住处附近的餐厅,打定主意吃完饭直接把人送回去,再把林夏遥拐走。 -- 第137页 圣诞节的晚上,又恰逢周末,许多热门餐厅都是排着队在拿号,他们又没预订,原逍不高兴等位,赶着时间要回医院,找了家因为价格异常昂贵所以还有空位的餐厅。 原逍开去停车了,耿宏和林夏遥先下了车,学长在手机app上搜了搜人均价格,顿时感觉这宰学妹男友的一顿也太狠了,十分肝颤,表示要去对面的连锁便利店一趟。 林夏遥不知道学长要买什么,就陪着他一起过去了,结果耿宏买了一兜饮料酸奶和餐巾纸,想替原逍节约点酒水钱。 不用,真不用。这是他不想排队又赶时间。林夏遥倒也不是替原逍充大方,只不过原逍是真不能再拿号等位一两个小时了,他肯定急着回医院陪奶奶呢,你就当是他任性,突然跑过来,弄得我也没法好好带你逛学校,所以请你吃顿大餐好啦。 耿宏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拿了一瓶可乐,想着自己吃饭就不点饮料了。 结果两人刚出便利店,林夏遥就接到了原逍不耐烦的电话:你人呢? 马上马上啦,你先进去。林夏遥哄道。 挂了电话,扭头一看,耿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拧开那瓶可乐,想要回头去店里再换一瓶。 林夏遥抿嘴一乐,伸手拿过来了那瓶可乐,一个坏得冒泡的主意就浮了出来,阻止了学长回去换饮料的举动。 实在是她很担心原逍的个性,要是说出什么去便利店买什么饮料的话来,该让本是好心的学长多难堪啊。 两个人等着红绿灯过马路走回餐厅,就看到原逍一脸不耐烦地还站在门口等林夏遥,并没有如她所说的先进去。一看林夏遥手里拎着从便利店里买回来的可乐,原逍刚要张嘴,半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呢,就被林夏遥仰着头弯着眼刻意软着声音的撒娇给噎回去了。 我拧不开,帮帮忙好不好嘛林夏遥把可乐塞他手里,知道这家伙最喜欢听别人说软话了。 原逍果然就没说什么了,很是满足地接了过去,随手一拧没拧开 林夏遥低着头笑得肩膀都发抖了,看着原逍十分尴尬的样子,耿宏一脸抱歉地解释道:不不不。这本来就是拧不开,我想去换来着,但是 不用耿宏把话说完了,原逍可算是知道林夏遥刚刚满脸娇憨满眼祈求是为什么了,很是气愤地把手里那瓶可乐扔进了垃圾桶里,再把林夏遥连人带羽绒服裹进了怀里,使劲抱住勒了一下。 打了个岔,闹了闹,大家也就没再提饮料的事情了,进去吃了餐晚饭,再把耿宏送回住处,时间其实也不早了,原逍只好把林夏遥送回了学校,站在宿舍楼下,忿忿不平地预约她接下来的时间:元旦放假别约人了! 嗯?林夏遥故意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呼扇呼扇地眨眼望着他,你也是人呀,所以不能约你了吗?好吧,那我去图书馆 原逍没好气地抬手,掀起林夏遥身后那个羽绒服的大帽子盖住了她,毛绒绒的一圈帽檐垂落下来,林夏遥巴掌大的脸瞬间遮没了一半,像是个冬天里缩在厚厚衣服中粉雕玉琢的娃娃,就连小巧的下巴都缩在了高高拉起来挡风的衣领里,只勉强露出了挺翘的鼻尖,和嫣红的嘴唇来。 趁着林夏遥那总是顾盼生辉或促狭或调侃的明亮眼神给遮没了,原逍前倾弯腰,在她暖暖的唇上悄悄亲了一下,说话声音低低的,甚至还能听出几分可怜来:元旦陪我和奶奶,最后跨个年。 好嘛,元旦都留给你。林夏遥软软地回道,抬手搂了一下这个看似很主动,但其实又很害羞的大别扭。 说是只预约了林夏遥的元旦而已,可其实从平安夜,到新年之间,不过一周而已,原逍接下来愣是往林夏遥的学校里跑了十几趟。偶尔奶奶睡着了,他就过来陪林夏遥吃个饭,或者上个课。 要是林夏遥时间不那么紧张,他就过来接她去医院,陪奶奶说说话,再把她送回来。 活像是林夏遥的学校里,装了块专门吸原逍的吸铁石似的。 原逍自己也知道自己有点夸张了,有时候一天开车往返能跑两三趟,可他确实忍不住。 他就像个在极夜里冻得瑟瑟发抖的旅人,眼睁睁地看着奶奶走向死亡,听着她偶尔忍不住低低哀嚎疼痛难熬,听着她偶尔噩梦连连到呓语不断,却什么都帮不了,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她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于是忍不住,就想开车过去抱一抱他的小太阳。看见她,就会从那种可以溺毙的窒息里,浮上来稍稍喘口气。 元旦那天,其实过得也很简单,就是在医院陪原奶奶吃的饭,聊聊天,听她讲讲她过去的回忆。 下午时阳光正好,原逍就把奶奶抱上了轮椅,推着她去玻璃廊桥那里,赏赏常青的草木,远眺一番冻住的池塘边渐渐绽放的梅花。 玻璃廊桥就那么长,哪怕是三百六十度无遮拦的景观呢,也经不住日日这么看。可是原奶奶经不住北方冬天的冷风,也就只能在这儿被孙子推着来来回回,看完天空看地面,看完左边看右边,权当散心了。 其实景对原奶奶而言,已经不重要了。她如今就是想多看看人而已。 -- 第138页 听着原逍还在喊林夏遥林夏遥,原奶奶笑眯眯地问道:还喊大名呀,没有小名吗?我们汤圆儿的小名,奶奶可是第一天就说了啊。 有呀。林夏遥弯下腰,冲着奶奶盈盈一笑,欢快地回道,没有汤圆儿这么奶的小名,我小名就叫遥遥。 那怎么不喊遥遥呀?原奶奶抬手拍了拍孙子推轮椅的手,问他。 如今原逍私下里,已经没法听到林夏遥喊他大名了,从来都是故意一本正经拖长腔调地喊他汤圆儿。可他望了望透明的玻璃顶,生硬地拒绝道:林夏遥就林夏遥,喊什么遥遥。不好的联想,坚决拒绝。 林夏遥哼了他一声,喊汤圆儿喊得更开心了。 可惜,虽然林夏遥觉得,逗原逍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也觉得,他现在是很需要陪伴的状态,然而林夏遥不得不承认,谈恋爱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需要时间的事情。 但是元旦过去,她的期末考试周就要来了。虽然林夏遥的功夫下在了平时,可她选课选得密密麻麻,学分修了一大把,考试周自然也就更不轻松了。 只好和原逍说,暂时没有空和他去医院陪奶奶,也让他先别不打招呼就往学校里来了。 原逍听了这话就不高兴了,怎么说得好像他很不讲道理似的,伸手就把林夏遥闷进了羽绒服里,抱着勒了两下:什么叫不打招呼就来!? 林夏遥心想,你这一天往我学校跑两三趟,每次都是来了才问我在哪,让我发定位给你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这个话的! 不过她也就是腹诽一下而已,自从平安夜以来,对着原逍都是以哄劝为主的好脾气,灵动的大眼睛溜溜地一转,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还软言软语的:那你想来我学校,先给我打个招呼嘛! 其实也就是同一个意思,从反面讲变成了正面讲,原逍嫌弃地捏一把她的脸颊,不吭声了。 林夏遥也就当这大别扭同意了。 可同意了还没超过三十六个小时吧,林夏遥刚考完世界中古史,出了专业课的教学楼,就在门口不远处看到了熟悉的车,只不过没有停在他平时习惯停的位置而已。 她心想,说好了期末考试周特别忙,来之前打个招呼的嘛。原逍变了!他已经变了!这个黏人精! 以为换个地方停,最近天天坐这辆车的自己就发现不了了吗? 但林夏遥还是三两步跑下楼梯,悄悄绕行一番,从车尾巴处接近原逍的车,扣住副驾驶的门把手,猛地拉开,半个身子弯过去,眉眼带笑地喊道:汤圆儿 软糯的尾音还没悠长地荡完,林夏遥就赶紧踩了急刹车,收敛了表情,把身子直了起来。 开车的不是原逍,副驾驶坐的,也不是汤圆儿。 第56章 交锋 开车的是熟人,是当时暹粒的毕业之旅开着公司商务车接送他们往返机场的司机。 副驾驶的, 其实也是熟人。是原逍的妈妈。 林夏遥不是第一次见到原逍的妈妈了, 当年她转学过去, 第一次月考时一脚把原逍踩成了九科第二, 在图书馆里就遇到过对方。匆匆一瞥, 印象深刻。 原逍他们母子两人的长相,如果站近了细细打量的话,就会发现其实眉眼之间颇为相似。尤其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又冷又锋利。 要是刻意板起脸来, 那凌厉的眼神就似刀子,绕着周身一刮, 你就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令人不满意。 刚认识原逍时,林夏遥也觉得他凶得很。可是现在嘛,她觉得原逍那充其量叫做色厉内荏,真正的内核其实是个不好意思表达正面情绪的大别扭。 可他妈妈真不是。 白手起家在商场里打滚几十年的肖董,早就惯于保持那种上位者的威严和气势, 即使是坐在副驾驶, 高度受限, 可她抬起眼尾微微一扫, 也让林夏遥有种接受检阅审视一般的不适应感。 还觉得对方对自己很不满意。 林夏遥也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大冬天的,突然跑过来拉车门,现在砰的一声关上也不是,太不礼貌。一直拉开也不合适, 车里的暖气呼呼地往外泄,车外的寒风嗖嗖地往里刮。 真是尴尬,进退维谷。 伯母抱歉抱歉,我以为是原逍,不好意思。林夏遥弯出一个乖巧的微笑来,语气里也充满了歉意,又温柔又礼貌。 林夏遥一贯还是比较讨长辈喜欢的,只不过这次撞上了冰冷的南墙。 肖雪原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着得体庄重的西服套装,脖子上搭着优雅的丝巾,看起来就不抗冻,听了小辈那声招呼,也没立刻应声,也没喊林夏遥关上车门,只是把手里列满了合同条款商业数据的平板息了屏,抬眸强势地打量了一番车门外还挂着笑容的小女生。 林夏遥明明背后是寒冬,身前是暖风,可是被这么沉默地审视一圈,莫名觉得还是温暖的车内更冷一点,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 门关上吧,去后座。肖雪原收回了眼神,语气平淡地好像在吩咐员工,喊我肖董比较合适。 林夏遥的笑容就真的有点挂不住了。 不过也就是十七岁的时候,平安夜时被男生偷偷亲了一口,那自己也不讨厌对方,甚至还挺喜欢逗他,正好原逍也在特别脆弱的人生阶段,所以陪伴他一起走一段日子而已。 -- 第139页 林夏遥还偷偷想过呢,那反正原逍也没有要她一句山崩地裂海枯石烂的誓言,原逍自己都没告白过,只是拿行动代替了语言,那她也就随着心意,顺水推舟,一路往下走。 进可攻,退可守。 真要吵架了,她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讲一句,你表白过吗?我可没答应做你女朋友。都能想象原逍气得头毛竖起来,却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了的样子。 似乎挺美。 甚至从平安夜到今天,也不过才十天而已。 已经见过原奶奶了,那是特殊原因。 谁想见父母了?谁又乐意放低姿态讨好你妈妈了? 林夏遥抿了抿唇,心中也很是不爽,但也不至于当面甩车门,还是轻轻关上副驾驶的门,拉开后座坐上去了。 鼓了鼓腮,把气暂时先咽了下去,然后狠狠地把这笔账统统记到了原逍身上去。 肖雪原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林夏遥,这就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没成年,脸上一点小情绪,遮都遮不住,一副不平又委屈的模样。 她对林夏遥早有耳闻,匆匆一瞥,没有什么太多好印象。 但凡是数学系的女生,在肖雪原这里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天生就是负分。 何况林夏遥还踩在原逍的身上,一步踏上去摘走了实验高中的年级第一。 原逍本人或许不在意,然而当妈的很在意。尤其是在几十年前的肖雪原手里,这个第一就从未旁落过。 从少年班半途退学的林夏遥,就像是一个突兀的墨团,横空出世,滴在了强迫症患者的完美画作上,没法让人不膈应。 但肖雪原至少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尚且不至于为此如何大动干戈。 至于原逍,孩子总以为自己有秘密,甚至是保守的很好的小秘密,然而在父母眼里,其实和一览无余也没什么区别。 甚至是那套书出现在家里的第二天,几乎从来不和原逍交流心事的肖雪原,就发现了。 原逍的整个书柜都大变样了。挪开法语教材和SAT真题,后面就藏着那一套《古今数学思想》。肖雪原没想对那套书怎么样,知道原逍只是在表面敷衍自己,其实心里还是喜欢数学喜欢得要命。 但是愿意做表面功夫,也算是儿子对母亲的一点体贴。 然而翻开来一看,扉页上那秀气的笔迹,幼稚的表情,对原逍未来能命名数学教科书定理单位的祝福,以及那句林夏遥赠于元宵佳节,就很是扎眼了。 果然,临到高三要出国了,原逍就按捺不住了,前前后后不知道和她吵过几次架,说要留在国内学数学。 最后一贯小心翼翼避开妈妈伤心事的儿子,甚至口不择言地拿他不是他爸这种话,来戳她。 肖雪原自嘲到冷笑,他不是他爸,这情路倒是殊途同归,都是一头栽到了数学系的小姑娘身上。然而装睡的儿子玩不赢当妈的眼泪,果然他还是妥协了,心里还是母亲比姑娘重要。 肖雪原还是欣慰的。 后来的吴哥窟之行,孩子们假模假样地伪装成一个多人的毕业旅行团,肖雪原也就装聋作哑了。 如今让原逍圣诞节回国,那是被逼无奈。那总还是原逍的奶奶,是原百川的亲妈。老人家点名了要原逍回来陪她再转入临终关怀医院,总不好不满足。 就像程冬当初听说临终二字,立刻一时退让的选择一样,人们对临终总是有点忌讳与顾虑。 可临终,其实是个非常宽泛的概念。短至下一秒,长至一两年,都是可能的。也不可能逼问医生,非得给出一个确切的死亡时间来。 主治医生说,原逍奶奶的状况其实是没有恶化到那个地步的,如今虽然送去了临终关怀医院,也加大了止痛药的用量,但是预估至少半年应该是能撑得住的,当然,上下都不设限,不好说。 然而原逍的圣诞假是有明确起止日期的。一月六号,他就该开学了。 但是原逍不肯回美国了。 从圣诞假伊始,他们母子俩就不知道吵过几次了,肖雪原一再忍让,沉默至此,要爆发了。 原逍这次也不肯松口。哪怕这次真的长到能耽误他一两年学业,那不是正好说明他还能多陪奶奶更久吗?等到奶奶真的闭眼了,再让他从美国飞回来?绝不可能。 肖雪原却没像以前几次那样忍着他,而是直接地回问他,如果不是林夏遥也在B市呢? 林夏遥还没来得及和原逍说,她第二年打算去英国的交流项目。 就像原逍也没和林夏遥说过这些家里的事。 满打满算,他们两个不过也就是十天之内密集见了十几面,还是临近期末,除了原逍跑来学校里陪林夏遥吃个饭上个课,就是两个人跑去医院里陪奶奶说点高兴的话,哪里又要去谈未来,谈家庭,谈父母,谈往事了? 原逍被他妈妈缴了车,缴了卡。既然说是要陪奶奶,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医院里吧,一分钱也不用花的,跟着吃,陪着睡,少来什么毕业旅行,少刷什么圣诞大餐,少跑什么顶尖学府。 原逍也硬气地不肯服软,不上藤校的商科就不上,凭他的智商,回国来重新考高考都行,不也就是晚一年,他在国内读数学也一样。 然而和儿子吵了架的肖雪原是做的绝一点,却也没有真想把原逍扣在医院里一两年。 -- 第140页 过来找林夏遥,也不是想拆散他们。 先强硬,再怀柔。 不先闷一棍子,怎么知道枣子甜呢。 让他先体会一下没钱的捉襟见肘,再用企业奖学金把林夏遥往美国一送,到时候再许诺让主治医生随时和他联系,有事就立刻让他回来,不怕儿子不点头。 而且当妈的,很不喜欢林夏遥和儿子在一起时,事事都是儿子妥协。 只要林夏遥拿了她给的企业奖学金去了美国,书读了一半断了供,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小情侣的命脉就都拿捏在了当妈的手里。 又或者两人在美国谈了一段日子谈崩了分手了,这奖学金还续不续,那也是她一句话的事儿了。就看这小女生会不会讨人欢心了。 然而见了林夏遥本人,被言笑晏晏的小女生甜甜撒娇拖长腔调一句汤圆儿一喊,肖雪原都还是有点压不住脾气了。 汤圆这个小名,只沾了一个原字的谐音,肖雪原很是不喜欢,从原逍生下来就不喜欢。原百川顺着她,也从来不喊。她自己和婆婆都十几年不见了,真是很久没人当面这么给她难堪了。 车里的空气安静到尴尬。好在路程不算太长,司机开到了商业中心附近一个闻名遐迩的五星级酒店,就把他们两人放下了。 林夏遥这辈子第一次,跟着上了行政楼层,被服务员领去了行政酒廊,坐在高空落地窗边俯瞰城市全景,面前摆满了洋气的下午茶和咖啡,对着原逍盛气凌人的妈妈推过来的企业奖学金赞助待遇,特别想炸毛。 虽然回复婉转,但是毫不考虑地就当场拒绝了。 并且心中暗暗吐槽,觉得当年原逍那讨人嫌的第一印象,实属是有来源的。 肖雪原挑了挑眉,优雅地端起咖啡浅啜一口,话说得挺直白:当初你从少年班退学,那么多高中招揽你,你选择了实验高中,不就是因为优秀新生入学奖学金给的高,而且以你的水准,后续奖学金也拿得多吗?从高二入学,到高中毕业,前后两年的时间,你从雪原奖学金里拿走了至少二十万以上吧。历史类专业出国,文科无用,经费堪忧,奖学金难拿,又何必清高呢? 林夏遥不想忍了。 她是没见过这种奢华铺张的场景,喝不惯这种酸涩却昂贵的咖啡,没吃过面前各国口味的下午茶。 也知道对方是原逍的妈妈。 但她就是不想忍了。 她最近对着原逍脾气特别好,那是因为心疼原逍感觉他最近很可怜。她现在性格比以前好,那是被打磨一番以后觉得自己以前确实太任性。她敢选择历史当专业,就没有畏惧过这行本身意味的清贫。 可她心中少年天才的傲气,从来就没有真正被磨平过。 她从雪原奖学金里拿走的大头,就是高考状元的奖学金。这是实验高中近几十年来的第一个高考状元。 林夏遥收敛了自己乖巧的笑容,只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礼貌的语气:肖董,我拿的是学校的奖学金。您愿意赞助母校,为了旧日情谊也好,为了企业名声也好,为了社会责任也好,那都是您和校方之间的考量。学校愿意用奖学金来招揽我,我能考到状元拿走最高额的奖励,那也是我的本事,不是您的施舍。 第57章 大别扭 林夏遥那并不是很客气的回复话音落地,肖雪原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只是微微一哂, 又抿了口咖啡, 看向落地窗外, 眺望了一眼商业中心的高楼林立, 金碧辉煌。 果然都还是些孩子。哪怕比起同龄人格外的聪明, 也一样是孩子。 没被社会摔打过,以为凭着自己的天赋智商,未来就能上天入地。以为只要有心,别的都不叫问题。 满脑子装的都还是清高的理想, 像空中楼阁一样,高高地悬在天上。 不会去想着地基, 想着管道铺设,想着运营成本,想着维护费用。 可就像原百川的妈妈,当初如何指责她一朝滚进了商人的铜臭里,就不近人情了, 如今不也是躺在她拿钞票铺出来的豪华舒适套间里吗? 说她钻进了钱眼里, 说的多容易。可如果没有钱, 恐怕在医院门口跪下来求, 也未必就能求到专家会诊了,也未必就能免费送进ICU了。 肖雪原知道面前这个小姑娘学习生涯辉煌的履历,但她也不得不说,即使林夏遥是个再有天赋的学生,当她决定了选择历史作为专业时, 那么她最辉煌的一刻,也就大概率地停留在拿到高考状元的那一刻了。 她对林夏遥讲的那一句文科无用,并不是一句假话,更不是一句嘲讽。 大学里为了一个留校职位,为了一笔科研经费,背地里大打出手又少了吗? 创造不了经济价值的专业,就吸引不来大量的赞助,没有金光铺就的前途,人才也是要吃饭的,转投热门,冷门凋零,就是这样恶性循环的。 肖雪原奋斗几十年走到今天,她赚下的家业,其实就算是儿子废物,也足够养着他安安静静地去搞数学,哪怕养一辈子也是衣食无忧的。 然而如果她肖雪原是这样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的人,她又怎么可能爬得到今天这个地位呢。 逼着儿子去读商科,是为了把亲手打下的事业交给他。也是因为,必须让他对商业概念商业模式有了解有认识。 -- 第141页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稳稳当当舒舒服服只等着拿分红的股东。如果是个只会埋头书堆的真清高,到时候被所谓的职业经理人拆得把家底都卖了,恐怕都不知道是怎么败掉的,破产算轻的,牢狱之灾都是有可能的。 商场上没有一刻是能够轻轻松松可以躺赢的,回头二十年,把当初的知名企业拉个清单出来捋一捋,就知道有多少巨头已经无声无息地栽在了时间的后浪里。 肖雪原能成功,她就是个时时刻刻都拧着弦的人,居安思危,从未放松过,对自己严苛,也对儿子有更高的期许。 总之不能纵容他休学几年,放弃学业。 至于和小姑娘谈个恋爱,那都是小事。当务之急是能把他送回美国去。 林夏遥一番强势的回话,仿佛空空砸落在了地上,对方却连接都不接,也不反击,只是端着咖啡平心静气地喝着,像个长辈在包容无理取闹的小辈。 可不管怎么样,林夏遥不想和原逍妈妈继续耗在这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里了,她明天还有两门重要的核心专业课要考,男朋友妈妈的好感度不是她的命,现在GPA才是她的命。 肖董,我明天还有考试,晚上要复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回学校了。林夏遥推开面前喝不惯的咖啡,拎起了自己的双肩书包。 肖雪原抬眸打量了这明显学生样的小女生一番,淡淡应道:奖学金的细则你拿回去考虑吧,司机去机场接客户了,等他回来再送你。 我坐地铁回去就行了。林夏遥还不太能装表面功夫,硬邦邦地回道,气鼓鼓地告辞下楼。 可是她心不在焉的,明明是想在有暖气的室内绕去地铁站,却差点没在复杂穿行的酒店廊桥里走错了路。这一片商业区域,几个大品牌酒店共享健身会所和游泳池,又和大型购物广场之间都是互通的,绕路绕得林夏遥一脑门子包,感觉自己确实还是气昏了头。 好不容易找对了路标,从负一层刷进了地铁,恰逢晚高峰时段,一连等了五趟车次,才被后面的人几乎是推着后背脚不沾地夹带了上去。 林夏遥把书包紧紧地抱在怀里,挤得前胸贴后背。个头又矮,夹在人群当中,不流通的空气更是让人气闷,头晕。 还被中途要下车的人挤过来踩了一脚,对方外套的拉链挂到了林夏遥的头发,猛地一带,扯得她好痛,差点飚眼泪。 考试周根本就没打算出门,也没打算来商业中心,更没打算和上班族抢地铁早晚高峰的林夏遥觉得烦死了,心情坏透了。 都怪原逍。都怪他! 始作俑者还在拼命地给她打电话,林夏遥连腾出手在地铁上接电话的空隙都没有。 不过虽然看不了手机,林夏遥也知道,一定是这家伙。因为只有他,才会一时联系不上,就非要闹到她接电话回消息为止。 前几天看着还觉得怪黏人怪可爱的,今天这会儿就觉得超烦,超级超级超级烦!没接就是现在没空接没法接,留言等回复会死吗! 好不容易又被拥挤的人群夹带着在中转站下来了,林夏遥把口袋里连续不断震动了十几分钟的手机摸出来,居然是个陌生号码。 可一接起来,确实还是那个黏人精。大概只是新换了个当地号码。 他还恶人先告状了!原逍很不耐烦地在那头问她:你又干吗去了?怎么一直不接电话!考试不是下午四点就考完了吗? 林夏遥好险才把那点在地铁站这种公共场合就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喷人家妈妈的冲动给压下去了,差点没咬着舌头,明明是委屈巴巴眼泪汪汪的,嘴巴上却比原逍更凶地喷了回去:烦不烦?说了考试周别烦我! 然后更凶更凶的,挂了电话。转乘站人多的要命,来来往往摩肩擦踵,时常就有不看路的撞过来,谁有功夫在这儿站着打电话哄他了,刚刚扯到的头发还痛着呢。 林夏遥气得很,一路狼狈地挤回了学校,走出地铁口,摸出手机一看,死原逍还真就不继续打了。也没留言。没消息。 气死人了。 难道要她打电话回去哄他吗!? 然后一副要他做主,说他妈妈欺负自己了吗?其实那也不算欺负,不就是给她提供了一份优厚的企业奖学金吗?那金额,好多普通人家一辈子也赚不到。顶多就是人家长辈态度趾高气昂了点呗。身为晚辈忍着点怎么啦? 那搞不好原逍还挺赞成她拿这奖学金跟去美国的呢,这家伙一直就是一副不把钱当钱,谈钱很庸俗的样子。说不定人家心里还觉得自己妈妈对你挺好的,是你不识相呢! 其实林夏遥尚且还没有明白地体会到,男朋友的妈妈提供一份企业奖学金送她出国,背后的种种考量与意图。 但她本能地就是不想接。 诚然,她从学校里也没有少拿奖学金,然而这中间有没有学校过一道手,就是最大的区别。 有学校制定出来的种种规则,条条框框,她达得到要求,她就去申请,最后拿不拿得到,那就凭本事。 而不是这样好像被施恩一般,得伏低做小感恩戴德的。 林夏遥气呼呼地顶着大冬天的冷风里往宿舍走,觉得刮得脸疼,脑袋也疼,可一直到她走进充满暖气的屋子里,原逍也没再回个电话过来,于是就更生气了。 -- 第142页 谁想在密集的考试周里,分心去思考这些破事了来着!影响考试心情!影响睡眠质量! 林夏遥非常气愤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决定原逍不来找她,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哄他的!哪怕是她先吼他的也一样!嗯,不对,明明是他先不耐烦的!对,没错,都是他的错! 原逍正没好气地靠在林夏遥学校的图书馆外面,同样盯着个老年手机,视线能把手机外壳烧出个窟窿来。 他今天已经憋屈够了,他妈妈上午出差飞回来,第一时间就是来医院里逼他回美国开学。他妈妈一贯是不在奶奶面前露面的,省得给双方添堵,他和他妈妈吵架都是在外面。 被缴了车缴了卡,他也没话好说,毕竟这些东西,没有一分钱是他赚的。 还说要是不肯复学,连手机都打算给他全没收了。 原逍本来是不肯交出手机的。 但他妈妈一句话就能憋死他。 这手机是你自己赚钱买的吗?把手机留着给你怎么着?让任海珣打钱过来接济你吗? 肖雪原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这话只要她提前说了,那打死原逍,他也不会伸手找任海珣借钱的。 原逍默不作声地就把手机关机了,还给了他妈妈。儿子拧巴,当妈的也不遑多让,直接把他随身的证件、电子产品,和行李里面的现金也都搜走了,只给他留下点换洗的衣服。 既然你要在医院里当二十四小时陪护,那就二十四小时老老实实地待医院里。有你奶奶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你。别往外跑找小女朋友,也别拿着电子产品解闷,看看能待多久。 原逍从小就是两头夹板气当中长大的,常常听着奶奶和妈妈双方互相不对付的评价只能沉默。他一贯不喜欢找奶奶告妈妈的状,更不想给病重体弱的奶奶添堵。 但是身无分文可确实没法过日子。 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掉份儿的事情。 趁着奶奶睡着了,他拿了奶奶的手机偷偷跑出来,千叮咛万嘱咐,让刘护理一定在旁边陪着,有事情立刻打奶奶的手机号码找他。 整个人兜里一共只揣了几十块钱的零钱。因为他妈妈还不至于搜身,遗漏的。 林夏遥都能被B市的晚高峰地铁挤到发疯,就更别提基本不怎么乘坐公共交通的原逍了。那个临终关怀医院附近还没有地铁站,挺偏远的,走去公交站,坐公交,换地铁,再转乘,挤得心情本来就不好的原逍呼呼冒火。 其实他也不是能找人示弱,找人吐槽自己妈妈的人。 子女抱怨为自己的前途劳心劳力出钱的父母,是很不合适的,原逍没想这么做。 但他就只是想见见林夏遥,感觉抱一下,捏捏她的脸颊,就像唐果说的,跟能解压似的。 本来还以为会有温声软语的安慰呢,结果好半天不接电话不说,接通了还被她吼了一顿,说考试周别烦她。 原逍还真不是任海珣那种,唐果甩了脸色,他都能死皮赖脸地追在女孩子后面哄女孩子开心的人。 当初高二,林夏遥为了程冬吼了他一次,两个人就是活生生冷战了半个多月,最后也还是林夏遥先主动开口和他说话的。 要是没有正面的反馈,让原逍上赶着去追人,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事实上,林夏遥好像也没有让他怎么辛苦追求了。甚至这十几天来,都是林夏遥在顺着他的。 但是在图书馆外面守了一晚上,没头没脑地被吼了一顿,又喝了一肚子北风的原逍,这回没有等到他意料中的林夏遥下自习,也没有等来小女朋友主动和他说话来哄他。说考试周不理他,就是不理他。 第58章 再哄一次 其实原逍也并没有在图书馆等到太晚,现在没车开了, 他也不好在外面耽搁太久, 毕竟公交地铁都是有收班时间的。他现在兜里就那么几十块钱, 可是没法潇洒地打车回去的。 很不高兴地回了医院。 原奶奶醒来时, 看原逍都没去次卧睡觉, 是坐在椅子上趴在她床边睡的。睡得也浅,奶奶一醒,带着他也醒了,抬起来的侧脸上压的都是印子, 奶奶就知道原逍肯定是闷闷不乐了。 他从小就这样,对于真戳了心窝子的事情, 尤其涉及到他妈妈,反而不爱说,也不喜欢抱怨,但是会从肢体语言上表达出点求安慰的意思。 奶奶伸出枯瘦的手,摸摸孙子的短发顺毛, 问他:怎么不高兴啦? 原逍嘴巴上是不承认的, 但是会乖乖地让奶奶摸头:我没有。 好, 你没有。原奶奶不和他争执, 问他,遥遥呢?这都两天没来啦。 原逍顿了顿,低声答道,考试周呢,忙。 考试周了啊?原奶奶的日子, 过得是往死亡的倒数计时,而不是往期末考试的倒数计时,顿了顿,侧过头去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钟,轻声问原逍,你是不是该开学啦? 原逍闷声闷气地回道:办休学,我不去。我待这儿陪你。 听到这话,原奶奶特别欣慰地笑了笑。她都要走的人了,不想骗人,更不会骗自己。她不会去说还是学习重要之类的假话,她就想趁着还活着,再多看原逍几眼。 当初儿子也好,如今孙子也罢,都是个顶个聪明的孩子,耽误不着。哪怕就是耽误了一两年,她也觉得,没必要逼得那么狠。 -- 第143页 有住有吃有穿的,就能活得挺好,把孩子逼那么紧,干吗呢?人奋斗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子孙活得轻松点吗? 原奶奶拿手指当梳子在顺着孙子的短发,问他:要休学的话,你妈妈该不同意了吧? 没有。原逍把奶奶的手捉下来握在手里,拒绝告亲妈的状,撒谎骗奶奶,她同意了。您别操心了。 原逍是老老实实地蹲医院里陪奶奶了,手机也上交了,但是隔了一天多,任海珣还是把电话打到原奶奶手机上来找原逍了。 其实原奶奶不怎么用手机,对她而言这也就是个有急事可以方便及时联系的工具,这两天就都是原逍拿在了手里。 原逍看到来电显示是任海珣,就找了个借口,出去套间,走到玻璃廊桥那儿接电话去了。 是我。原逍接起来,就自报家门了。 正好,我本来就是打来找你的。怎么着?你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留言给你也不回。明天要开学了,你妈妈刚跟我说,让我给你去先请一周假,但是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帮你申请休学一学期吗?任海珣也挺为难的。 手机我妈拿走了。原逍不想多说,不用请假。直接休学就行了。 别呀。我的天,城门失火,你们别烧我啊!任海珣表示纠结,我可不敢硬抗你妈妈,她说了请一周假,我怎么敢阳奉阴违啊!你要是扛得住,大不了我一周一周给你续,续不下去了再跟你妈妈说,学校不同意,必须得休学。 原逍也知道任海珣两头为难,任海珣连他自己亲爸都不敢违逆,何况是原逍的妈妈呢,顿了顿,便回道:那你就听我妈的吧。先请假。反正我人不会过去的。随便她。到时候请多了,总不是要休学的。 那你没手机怎么搞?我以后找你就打你奶奶电话?任海珣想了想,觉得真挺麻烦的,那你和林夏遥怎么联系?用奶奶的手机谈恋爱啊?怪怪的吧。要么再去买一个呗。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收手机有什么用,是吧! 原逍听任海珣那个洋洋得意的语气,颇为无语,他妈妈是那么好应付的人吗? 车子,卡,手机,证件和钱,我妈都拿走了。只给我留了衣服。原逍貌似挺平静的说道,忽略了任海珣那句怎么和林夏遥谈恋爱的问题。 嘶任海珣牙疼,面对着肖董和任总,他一贯觉得肝颤,从来都是低头认怂,避走锋芒,那你身上还有钱吗?你找奶奶要张卡,把卡号给我,我给你转过去点?或者奶奶身边应该有现金吧,你先拿点去买个手机应应急呗,没手机真的好不方便啊! 不用了。别和奶奶说了。你要是有事找我,就打我奶奶手机就行了。原逍知道,他妈妈提前拿话堵他,其实就是想逼他屈服,他非不。 那你怎么谈恋爱啊?拿着奶奶手机煲电话粥啊?出去吃饭光让女孩子出钱不成?任海珣很有谈恋爱是很花钱的一件事的概念,哪怕之前唐果拒绝了他的海岛游邀请,那恋爱礼尚往来也要钱的啊,送花吃饭车接车送,礼物也好,出去玩也罢,哪件事不要钱了来着。 原逍不吭声了。 哦不对,你身上车费还有吗?总不能让林夏遥天天往你那儿跑吧?你那医院不是挺偏的?唐果每次出门都要和我抱怨B市地铁挤死人来着。任海珣喋喋不休。 原逍还是不吭气。 问到林夏遥就连续两次都没听到原逍回答,从小一起长大的任海珣就懂了,在那头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是和林夏遥吵架了吧?我说你也太能了,你这才刚恋爱十几天吧! 任海珣可太懂这家伙了,要是没人给他递台阶下,他就能把自己一直晾在高台上,晾到晒死也不肯主动下来的。高中的时候,原逍回回和林夏遥闹别扭了,都是个绝对的冷战大王。任海珣嘴巴上不说,心里可是吐槽过,做人呢,就不要冷战。冷战的越久,不觉得越难下台吗? 上次最后不就还是得要他在中间给搭个桥,林夏遥主动接了话,原逍才能将就着下来吗! 两个人在一起吵架了,那总不是要有一个人低头的啊?任海珣头痛,哪怕我觉得我没错,只要唐果不高兴了,那我也认错啊。有什么啊?拉下脸哄个女孩子,你掉块肉啊! 原逍恼羞成怒,喷他:那是你没原则!挂了。没正经事别打我奶奶电话。 很有原则的原逍,没了电子产品没了钱,老老实实地蹲在了医院里,偶尔还不肯承认地,眼巴巴地偷瞄一眼日历。林夏遥那漫长的考试周,几乎半个月。啧。 结果到了周五的晚饭时间过了,刘护理刚过来打完针,正推着移动小车往卧室门外走呢,好像在门口半途就遇上了迎面进来的人。她停了下来,隔着口罩笑眯眯地侧开身体:你先进。 谢谢刘阿姨。奶奶好呀。林夏遥从门口冒了半个身子出来,隔着护士的小推车上方,弯着乖巧明快的笑容打招呼。 遥遥来啦!原奶奶笑,抬手招呼道,快进来坐。怎么没叫汤圆儿去接你,考得怎么样啦? 还可以吧,一般一般。林夏遥很是谦虚,拎着点水果进来了,放到床头柜上,没坐下,站在床侧,用后脑勺对着原逍,直接拿脚踢了原逍坐着的椅子腿一下,嫌弃嘀咕,小气鬼! -- 第144页 看林夏遥主动过来医院了,原逍明明心里高兴得很,嘴巴上还别扭着呢,忿忿不平地质问她:你考试周不是没完吗! 林夏遥的考试周确实还没完,但是核心专业课已经考完了,毕竟是大一上学期,公共课程居多,鉴于自己是二刷,她也就不太在意了。 只要专业课考完了,对林夏遥来说,有压力的考试周也就相当于结束了。 但是原逍既然这么说了,林夏遥肯定还是要有所表示的,反正水果已经送来了,奶奶也打过招呼了,她双手插兜,很是潇洒地回道:嚯!考试周是还没完呢!那我回去了!拜拜! 林夏遥作势转身欲走,就被原逍利索地揪住了羽绒服的帽子,把她拖了回来。 干嘛干嘛?林夏遥气恼地拍他手臂,松开松开!小气鬼! 原奶奶其实不知道两个小年轻在嘀咕个什么,权当他们打情骂俏呢,笑着道:遥遥吃饭了吗?汤圆儿你陪遥遥出去吃个晚饭吧。这周光陪我吃病号餐,是不是太清淡啦?正好出去再吃点。 奶奶我吃了食堂才过来的。林夏遥扭过头,跟变脸似的,很是温柔地扬着唇角和奶奶聊天,你们不是晚饭也吃得早吗?应该已经吃过了吧。不用出去吃饭了,我就是过来陪你说说话的。 那感情好。坐着陪陪我吧。奶奶拍了拍床侧,等两孩子坐下了,就问问林夏遥这周都考了什么,听了一堆历史专业课的名称。 林夏遥捡出点有意思的历史轶事开讲,什么古代帝王八卦啦,后宫妃子野史啦,陪奶奶逗闷子。 打完针的原奶奶很是捧场,听着乐呵就行,不像原逍,每次总喜欢挑刺找茬,说写史书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别人家里装二十四小时监控了,还不都是道听途说!然后换来林夏遥横他一眼。 到了晚上八点多,奶奶就困得开始眼皮耷拉了。等到老人家睡着了,林夏遥就轻轻踹原逍的椅子,嫌弃地低声喊他:小气鬼!出去说话! 原逍没好气地从背后把小女朋友兜进怀里,单手勒住,还腾出一只手来,使劲捏了捏她手感倍好柔软Q弹的脸颊作为报复:小矮子!还不到我下巴高! 不准捏脸!不准攻击身高!林夏遥很气愤,踮起脚蹦跶了一下,拿自己的头顶磕了一下小气鬼的下巴。 原逍下巴被撞得生疼,倒也没还手,还伸手揉了下林夏遥的脑袋,觉得怀里这个家伙真是没谱,不知道反作用力吗,自己脑袋不疼吗!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出了主卧,溜达去了玻璃廊桥那里。 呐。林夏遥从羽绒服的兜里摸出一个崭新的薄薄的手机递过去,生日礼物提前给了啊。元宵节可没有别的了。为了装sim卡,包装我已经拆了,卡是用我身份证办的,以后不用了你记得销号啊! 明明这手机不便宜,对林夏遥这个学生而言,算得上贵重礼物了,可原逍这个大别扭还不高兴,不肯接,抱怨道:任海珣真是话多。你花钱买这个干什么? 林夏遥瞪大了明亮的眼睛,理直气壮地拿他以前的口头禅回堵他:钱钱钱,你怎么总是钱,烦不烦! 不用你花钱给我买这个。原逍此刻身无分文,没法回礼,更不愿意要了。 林夏遥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哄自己男朋友:那你之前给我送那么贵的钢笔,我还给你?再把圣诞大餐AA下?暹粒的时候,机场车接车送的钱,也折个价给你? 原逍就不吭气了。 事有轻重缓急不懂吗?就这么点时间,你是愿意多陪陪奶奶,还是愿意出去打工呀?林夏遥戳他胳膊,暹粒的时候不是你自己说让我给你准备生日礼物的嘛。拿高考状元那个雪原奖学金买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行吗? 原逍还是不吱声。 那你要不要嘛!你要是不肯要手机,那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啊!也不换别的生日礼物了啊!就这个了!爱要不要!林夏遥软硬兼施。 原逍勉勉强强地接过去了,还不高兴地追问:我的手绘贺卡呢? 那元宵节不是还没到吗?下回我可不哄你了啊!最后一次了啊!林夏遥哼他一声,嘀嘀咕咕地下了结论,吼你一句而已嘛!真是的!小气鬼! 第59章 雪中吻 林夏遥在医院里陪了原逍一会儿,就得要回学校了。原逍本来想送她回去, 结果却被林夏遥拦住了。 行啦。不用你送我, 地铁公交上人那么多呢。要是你先把我送回学校去, 你再回来医院可就赶不及了。林夏遥潇洒地挥挥手, 把自己的大围巾大手套全副武装地戴上了, 裹得像一只个子小小害怕寒冬的瓷娃娃。 原逍非常的郁闷,却也不得不承认林夏遥说得对,毕竟他现在不仅没车开,兜里还没几个钱了, 难道让女朋友顺便赞助车费吗?只好很是别扭地问道:下次什么时候有空? 嗯?有空?谁有空?有空干什么?林夏遥那巴掌大的脸,几乎鼻尖以下的半张脸都埋进了纯白色的手织大围巾里, 故意作左顾右盼状,装傻装得特开心,话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在问什么呀? 气得原逍又勒住她悠了一下,然后才伸出手去, 牵着她厚厚的手套送她去公交站。 -- 第145页 小气鬼, 你怎么这么别扭嘛。林夏遥晃晃他的手, 就问我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医院陪你, 很难吗? 原逍不吭气,攥着她的手,轻轻捏了她一下,目不斜视地望向前方那条通往医院大门的道路,明明晚上车流稀疏, 这条路也已经是看腻到能够闭着眼睛走的熟悉,却还是非常需要注意道路安全似的。 小气鬼,大别扭。林夏遥高兴地蹦跶两下,踩上了人行道边沿的花坛台阶,热爱走这种狭长却增高的地方,弥补她对自己身高的怨念,一路走得歪歪斜斜的,又惊险又专心。对于原逍的问题,表示你不问清楚,我绝对不回答! 送去公交车站的路,其实明明步行还是挺远的,原逍上次去坐公交时,就很不耐烦,此刻却觉得这路实在有点短,感觉一会儿就到了站台。他终于忍不住了,追问道:到底什么时候! 林夏遥埋在大围巾里,顶着寒风笑弯了眉眼,抬手反捏了一把原逍冻得冰凉的脸颊:考完那天呀。上午最后一场考完了过来,正好陪你和奶奶吃两顿饭,晚上的飞机回家。 原逍一愣,把贴在自己脸颊上作乱的手捉下来,不说话了,但很明显就是不高兴了。 小气鬼!又耍什么脾气嘛!林夏遥轻轻踢他鞋子,快,说话!你不说话,考完试那天我也不来了啊! 原逍气不顺,把林夏遥羽绒服的大帽子抬手一盖,毛绒绒的一圈帽檐挡下来,就遮住了她仰着脑袋,和促狭又明亮的大眼睛。 他气什么,不是很明显吗? 寒假那么长,考完试当晚就跑回家去,生怕多给他留一天似的。 真的是个小气鬼!林夏遥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拉帽子,可是被原逍捏在手里不松开,只好跳起来努力仰头,把帽子抖落下去,黑白分明的眼睛圆溜溜地瞪着他,我也要回去陪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嘛!暑假我又不能回去,只有寒假才可以多陪陪他们啊! 原逍理亏了,顿了片刻,硬邦邦没好气似的问她:元宵节呢! 是是是!元宵节我提前返校!行吗大寿星!林夏遥看着公交来了,催他,好啦好啦,松开我吧。我先回学校了啊,你在医院陪奶奶乖乖的啊! 每次林夏遥喊他乖,原逍不是嫌弃就是气愤,这次也不例外,外带还附加了一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林夏遥自己跳上了公交,在冬天的夜里,拉住扶手站着摇晃着去地铁站,再一路挤着,自己转乘,赶着地铁收班时间踩着宿舍熄灯时间,跑回学校去。 公交车转弯,消失在路口的拐角,原逍把冻得冰凉的手放进兜里,指尖就能触摸到同样金属冰凉的手机背壳。他回身往医院走去,手里握着女朋友提前送他的生日礼物,心中却有点失望。 不是对林夏遥送的东西失望,大约是对自己失望。 他想起来自己曾经高考前给林夏遥许诺了九个无条件无限期的愿望。当初豪言壮语,其实是心中想着林夏遥读历史未来肯定是清贫的。 他想当她的阿拉丁神灯,满足她的愿望,但如今想来,真的是狂妄。 他能实现她愿望的能力,其实也不过是来自于母亲的事业成功罢了。如果肖雪原决定收回去那些待遇,他也不过是一个学费生活费处处依赖家长的孩子。哪怕十八岁了,法律认为他成人了,其实也还不算是真的成人了。 然而原逍此刻焦躁又焦虑,有心往前飞,往外看,却也必须困在这医院里,二十四小时作陪。 古语云多事之秋。于他而言,这算是多事之冬。再多的想法,再多的抱负,再多的志向,再多的不高兴,再多的冲突,也得在奶奶面前先藏起来。 情绪又怎么可能会好了。 虽然以己度人,原逍也知道林夏遥回去陪老人家同样是多陪一日是一日,但总归是想念的,想让她多待在自己身边。 眼巴巴地瞅着她考完了过来一趟,当晚就走了,再一天一天数着元宵节等她回来。很是不耐烦。 直到林夏遥准时准点地在元宵节前返校了,出现在医院里,还从兜里摸出来一张黑白手绘的生日贺卡来。 画得太丑了。原逍翻开看了眼,下了结论。 !!!林夏遥气得跳起来去抢,不想要就还给我! 可惜原逍很有先见之明,在吐槽之前就把手抬起来了,欺负他嘴里的小矮子跳起来也是抢不回去的。 一点新意都没有。原逍点评还没完呢。 林夏遥是在贺卡上画了一碗汤圆和一碗元宵,说实话,画得在原逍看来,基本没差别,顶多就是几个各有大小的圆坨坨。原逍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林夏遥还手工用字体和箭头标注了,左边是一碗汤圆,右边是一碗元宵,中间写了句祝汤圆儿元宵节生日快乐。 就一张吗!原逍觉得这画得也太少了,一眼就能把巴掌大的贺卡的犄角旮旯都看遍了,很不满足。 真是的!你以为我画画很容易吗!林夏遥从兜里又摸出来两张硬硬的长条纸来,唰地一声拍了下原逍的外套,要不是看你过生日,哼!拿去!明天早起别忘了啊!奶奶和刘护理我都已经打过招呼了!生日放你一天假! -- 第146页 什么啊?原逍一头雾水地接过去,垂眸一看,两张滑雪场的日场门票。位置距离市内不算太远,可是也不近,如今原逍没车开了,所以林夏遥才喊他早起,去坐学校集体出发的大巴。 她送这礼物,也是之前原逍不在病房卧室里而是下楼去找医生的时候,林夏遥听到原奶奶和她念叨,说这个冬天汤圆儿忙着待医院里陪床,都没去滑雪,他怕晒,运动里最爱的是滑雪。 正好林夏遥回去之后,看到学校论坛上有滑雪爱好者在组织寒假时的活动,几个时间点里还正好包括了元宵节的节日活动,又可以跟着大部队包车往返,就跟着团购了两张门票当补充的生日礼物,这样原逍生日当天的活动也有了。 送我这个干什么,你这么怕冷,也不怕自己在滑雪场冻僵了!原逍捏着门票,低声说了一句。 奶奶说你最喜欢滑雪嘛!林夏遥现在可算是感受到以前原逍总是拿冷风逼她说谢谢是个什么感受了,忿忿不平地拍了下他的胳膊,乖乖讲谢谢不行吗!要不是你生日,我才不去滑雪场呢!冷死啦! 可原逍现如今,看着需要林夏遥花钱的生日礼物就别扭得慌,也算是懂了越被人催着讲谢谢越不想讲谢谢是个什么感觉,干脆收拢双臂把林夏遥箍进怀里,在她头顶低声道:就滑雪场你都怕冷,以后还敢环球插旗?南极怎么办! 怕冷和完全不能去是两个概念好不好!做好保暖措施不行吗!非要用身体硬抗吗!林夏遥被他闷在怀里,闷声闷气地抗议道。可最后果然还是没有收回来一句谢谢,顿感这家伙真是能伸不能屈,完全不像自己,能屈又能伸,哼。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半钟,林夏遥就领着早班地铁过来的原逍坐上了学校出发的大巴车。两人找了个双人座坐下,林夏遥呼啦一声拉开书包,里面装满了保温杯矿泉水三明治饼干巧克力和面包,得意洋洋地给他展示:看,学姐说的!说滑雪场里吃喝不划算,我都带齐啦,还有热牛奶!早饭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拿点? 原逍瞅了眼林夏遥放在腿上那个又大又重的背包,伸手拿了过来,拉上拉链,闷闷应了声:不饿。 高兴一点嘛,过生日哎!林夏遥猜他是为了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而别扭,自带食物怎么啦?我们同学都是自带食物的啊,说那里自助餐又贵又难吃,自己带不是挺好的! 我没不高兴。大别扭拒绝承认,站起来把背包放到了上面的置物架上,好方便让林夏遥靠着自己睡个回笼觉。 到了雪场,去租雪服和装备,林夏遥就看着原逍皱着眉头,在一堆公用的装备里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挑出他勉强能接受的,再从她包里拿出湿纸巾把头盔、风镜什么的都擦了好几遍,才给她戴上,叮嘱道:你先试戴一会,不舒服就换。 没事啦,我都不打算怎么滑,看你滑就好啦。林夏遥摇晃了一下脑袋适应适应,补充道,我对自己的运动能力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看起来就好难!我不想摔跤! 笨死了。原逍应了她一声,紧皱眉头的大洁癖同学在那些雪服里真是怎么也挑不出来满意的,索性闭着眼睛不看得了,雪服你自己看着拿吧!眼不见心不烦简直。 原逍以前滑雪是自己有全套装备的,但此时此刻也只好捏着鼻子将就了,拎了个单板,把林夏遥那个脆弱的小身板打量一番,主动给她选了双板。 等到林夏遥穿好了装备,她战战兢兢地在雪上挪动,像只僵硬的小企鹅似的,随后一脸震惊地看着初级雪道上四仰八叉或劈叉或东倒西歪或摔个狗吃屎的旁人,那副满脸纠结的小表情,原逍那点心头的阴霾都算是被她整个驱散了。 耐耐心心地放弃了去高级雪道过瘾的想法,手把手地教林夏遥滑双板。 怎么摔跤怎么滑行怎么停止,教了整整一个小时,林夏遥也不肯上拖牵,远远地躲开了乘坐区,自己捡了稍空的侧边,艰难地走了十米上去,勇敢地滑了五米下来,就感觉好危险好危险,蹲了下去,随后在雪地上坐了个屁股墩儿。 她坐在雪里耍赖了,不肯起来,看原逍还扬着唇角笑她,干脆抓起一点硬邦邦的雪朝他撒过去,气愤地喊道:又不是我喜欢玩滑雪!你自己去玩不好吗!我不想学这个! 原逍看她坐在雪里耍赖那副萌萌的样子看够了,过去伸手把她拉了起来,都不想去高级雪道了,毕竟又没法随身带着林夏遥,让她及时全程围观自己滑雪。 可惜林夏遥是坚决不肯学了,把自己从双板上拆了下来,感觉自己的双脚是如此的自由,如履平地是如此的幸福,挥手驱赶原逍去高级雪道的缆车那里:去吧去吧,我去终点那里等你,不要一路滚下来啊!本来就不太聪明,小心把脑袋磕得更笨了! 我又不是你!这几天颇有些死气沉沉的原逍总算是恢复了活力,一个人搭着缆车往山顶去了。 林夏遥站在山脚下,看着坡度陡峭白雪皑皑的高级雪道,忍不住就冷了个哆嗦,感觉这要是中途摔了,如果是自己,怕不是一路滚下来能滚成残疾吧 等了一阵子,林夏遥就看到原逍在激起的一片雪雾中,从陡峭的坡上绕着交错的雪包之间飞快流畅地滑了下来,干脆利索地回转刹车停下,滑完了也不去索道入口处那里再排队上去,而是跑过来护栏侧边找她,隔着雪镜,都能看明白他一脸得意求表扬的样子,却又不说话,就是低着脑袋拿目光盯着她。 -- 第147页 林夏遥高兴了,低着头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哎?是你啊?隔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摔了吗!摔了几次啊! 此言一出,她看着原逍气哼哼的样子,方觉得刚才被嘲笑的大仇已报,笑嘻嘻地把巧克力撕开,举起来塞进了原逍嘴里,让他再坐缆车上去玩。 一连滑了四趟,林夏遥招呼原逍去储物柜那里拿吃喝补充点体力,原逍才收了单板。 等到进了室内,林夏遥把头盔雪镜手套一口气都摘了,正打算伸手去拿保温杯里的热牛奶呢,原逍一愣,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掰了一下她的脑袋,低着头仔细凝视了一下:你怎么哭了? 你才哭了呢!林夏遥拍他的手,冷的!这是冷的! 原逍无语地盯着她通红的眼角和鼻尖,感觉那点缀在睫毛上的晶莹泪花都要从她眼尾滑下来了,赶紧伸手替她轻轻擦了擦,有这么冷吗? 你是一直在运动好吗!我是干站在那儿吹冷风!林夏遥忿忿不平地反驳道。 那你说一声啊!提前进来不就行了?原逍唠叨她。 林夏遥作震惊状看着他:我先进来?是谁滑完一趟还要过来嘚瑟一圈的? 原逍被她调侃得不好意思了,凶巴巴地替她拧开保温杯递了过去:赶紧喝你的牛奶吧! 林夏遥气哼哼地抱着热牛奶灌了两口下去,才觉得暖意从胃里向四肢缓缓蔓延开来。 原逍瞅了瞅抱着牛奶喝的林夏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居然从兜里摸出来了一板牛奶片,轻轻一掰,不想用手拿,直接举着递到林夏遥唇边让她自己叼。 太少啦!林夏遥嘀咕着催他,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回柜子里,伸手找原逍要,她喜欢一次吃一大把。 原逍就不想给她自己拿着吃,就喜欢看她探脑袋过来从自己手里叼东西吃,低声说道:眼睛先闭上。 干嘛?林夏遥问归问,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还以为有什么惊喜呢,比如他其实藏了一大堆牛奶片在身上。 结果原逍偷偷地低头,在她还染着湿意红通通的眼尾悄悄吻了一下,吻掉了那一点点还未褪去的水光。 就看着那个卷卷翘翘的浓密长睫悄悄震动了一番,似乎是主人在犹豫要不要睁眼,要不要说话。 干脆就再弯腰一点,低头在她刚刚被雪冻得冰冰的,此刻又温软软的红唇上,偷走了一个牛奶味满满的吻。 第60章 我想我不够爱你 元宵节的那个生日,已经算是从去年的十二月以来, 原逍难得放松又愉快的时光。元宵节之后, 林夏遥就开学了, 这家伙依然是选课疯狂, 时间表从早到晚排得密密麻麻, 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分出来天天跑医院里来陪原逍和原奶奶。 而在向学校连续续了好几周假期之后,任海珣只好硬着头皮给原逍的妈妈打电话,说没法再续假期了,得办休学了。再说了, 哪怕是能把原逍现在立刻弄过去,他错过的课程和时间也已经太多了。 原逍又和妈妈吵了一架, 心情恶劣得要命。肖雪原拿儿子没办法,只好先给他办了一学期的休学。 等到林夏遥好不容易从繁忙的学业里又抽空来医院的时候,一看原逍那个表情那个别扭劲儿,就知道他肯定是又不高兴了。虽然他平常在手机里联系的时候,也是三天两头就不高兴, 却又不说为什么不高兴, 总是要人哄, 还不肯承认。 林夏遥先陪着清醒的原奶奶说说话讲讲古, 等老人家睡着之后,才陪着原逍去玻璃廊桥那里晒晒太阳溜达散心。 这天是周日,林夏遥来得早,即使在病房里待了好一会儿,此刻也才是午睡时分而已。 午后的明媚阳光透着玻璃洒落下来, 照得人浑身都暖融融的。林夏遥开心地抬起左手,跳起来往上空捞了一把空气,欢欣鼓舞地要送走可怕的冬天,然后再摇晃一把握着的右手,嘀咕原逍:怎么又不开心啦? 原逍不想和林夏遥抱怨自己的妈妈,绷着脸,垂着眸,把她箍进怀里,搂得紧紧的。 喂,不要总是玩沉默嘛!林夏遥抬手拍拍他僵硬的背,你觉得我会读心不成? 原逍沉默片刻,没说自己和妈妈吵架了,却提到了自己和妈妈吵架时的意外收获:你已经见过我妈了? 林夏遥本来还是一副充作知心大姐姐的模样呢,闻言立刻把自己的胳膊从原逍背后缩了回来,挣开怀抱,小声嘀咕道,啊,期末考试那时候喝过一次下午茶而已嘛。 干嘛不和我说!原逍闷声闷气地质问她。 林夏遥心虚地摸摸鼻子,没有先回答问题,而是先打探道:你妈妈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啊 原逍瞥了眼埋着头的林夏遥,顿了顿,才解释道:我妈问我,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虽然原逍没说具体是考虑什么,但是林夏遥也知道这指的是他妈妈当时说的那个奖学金赞助,摸完鼻子又开始摸耳垂,低声回道:寒假里不是和你说过嘛,我在准备考雅思啊,这学期学分修够了GPA也够的话,想走英国那个交流项目。 原逍就更不高兴了。 -- 第148页 这件事,他寒假和林夏遥在手机里就别扭过一次了。但尚且无法理直气壮地别扭。当时林夏遥提到自己想去英国,原逍一百个不乐意。可他自己都是花着母亲的钱留学的,现在还被母亲卡断了一切经济来源,也不好说什么。能说什么呢?反正自家也不缺钱,不如再把女朋友也弄到美国去?怎么好开这个口。 可是妈妈毕竟还是妈妈,用着奖学金赞助的名义,想把林夏遥也送去美国,让小情侣团聚。 原逍只是没想到,林夏遥早就见过他的妈妈了,却没有和他说。 林夏遥趴在廊桥的金属扶手上,悄悄歪头去瞅原逍那张臭脸,伸手戳了他一下,还是主动解释了:当时在期末考嘛。那么忙。我也不想花你妈妈的钱去留学啊,就没和你说嘛。我很喜欢那个英国交流项目的对接学校啊,他们主导欧洲史研究的教授我看过好几篇论文了,想去上上她的课嘛。英国离欧洲大陆不是也近吗,放假的时候过去会方便好多,我就可以多去看看那些古迹嘛,我真的很想去那个项目啊。 听到林夏遥掰着手数,喜欢那个英国高校,喜欢那个教授,喜欢那个项目,怎么安排到时候的假期,原逍好险好险,差点忿忿不平地问出来一句,那我呢? 碍于面子,活生生地在牙关前踩了急刹车,咽了下去,憋得脸色冷冷的,好像他其实很不在意似的。 那你到时候放假了,飞英国不行嘛?林夏遥数完了,放软声音撒个娇,眨眨眼,亮晶晶地抬眸,巴巴地往上方望过去。 看林夏遥主动卖萌,原逍胸口那闷闷的气,就又长长地舒了出去。 可原逍又忍不住想,虽然他很不愿意这么去设想这个未来,但是他如果真的回了美国,那就说明奶奶已经不在了。 那到时候他的假期,同样也不会有那么轻松空闲了。没有了陪伴年迈奶奶的理由,他妈妈并不会放任他挥霍本科的假期,只为了飞欧洲陪女朋友游历古迹的。各种镀金的实习,拓展人脉的项目,都会安排到日程令人喘不过一口气的。 只要看看这个圣诞假,也并没有因为唐果,就千里迢迢飞回来见面的任海珣就知道了。 他俩父母对他们前程的期许,可不是大把银子撒出去,让刚刚大一的儿子这么当空中飞人玩儿恋爱游戏的。 不过想想还躺在病房里,日渐衰弱的奶奶,原逍又想,多一日是一日吧,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他总不能压着林夏遥和他一样,办个休学,天天陪在医院里。 也许还能有很远的时间呢,提前这么久自寻烦恼干吗呢? 大别扭勉勉强强在心里自我说服了,暂时没就这个林夏遥非要去英国交流项目的决定又冷战。 林夏遥瞅着大别扭虽然不说话,但是阴转多云了,嫌弃地从兜里摸出来一叠纸方块来,塞到了他手里。 真是的,小气鬼嘛。林夏遥嘀嘀咕咕的,觉得要不是这家伙现在被憋闷在医院里,哪儿也去不了,只能看着奶奶一天一天越来越虚弱,还身无分文可怜兮兮的,她才不会每次都服软哄他呢! 听到林夏遥又喊他小气鬼,原逍气呼呼的,伸手去揪她鼓鼓的脸颊。现在林夏遥高兴了喊汤圆儿逗他,不那么高兴的时候就喊小气鬼讽刺他,汤圆儿这个他可以接受,小气鬼这个,真的是接受不了,太难听了! 不准揪了!林夏遥气得跳起来,把手伸出来捂住自己的脸,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就很是担心会不会因为被人揪多了,导致自己的脸以后老得更快些。 原逍遗憾地收回手,去翻林夏遥递给他的方纸块:什么东西? 我找学长要的,给你在医院解闷玩?林夏遥上次招待了来比赛的学长,虽然场景是尴尬了些,不过还是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拜托对方弄了些又难又耗时间又有意思的竞赛试卷来,给这个关在一方小天地里的原逍当娱乐。 好意原逍是收下了,可他也一样,偏不好生说谢谢,还故意挑三拣四的:叠成这样干吗?小学生手工课吗! !!!林夏遥气愤地动手揪回去,坐公交过来那么久!很无聊的!车上闲着叠着玩不行吗!快,说谢谢! 原逍就不说,把厚厚的纸方块塞进兜里,看着廊桥那头迎面推着药瓶和输液挂瓶小车过来的刘护理,直接长臂一揽,把林夏遥兜回了病房里。 原奶奶现在手上就扎着滞留针,明显比起林夏遥十二月刚见她时,精神劲儿要差多了,有时候刘护理过来换药的动静,她都不会醒的。 但睡过去,或者说昏过去得快,有时候醒得也快。睡不了一整个囫囵觉。 吃得也是越来越少了,有时候实在吞咽不下去,也就不勉强自己了,打个营养针续着。 到了饭点,原奶奶要是还醒着,她就勉强眯着眼,看着原逍和林夏遥在她床边吃个饭,边看边跟着笑笑,像是自己吃得很香一样。 林夏遥要上课,要准备考试,常常半个月里才能抽空来一次。 平常林夏遥过着她繁忙而又正常的学生生活的时候,独守病房的原逍就只能对着手机,等待小女朋友有空时的回复临幸,更气愤于她时常就忙着忙着,把他给忘在手机里了。 理由还都特充分,或者是蹲图书馆要安静,或者是跑博物馆没时间,要么上专业课时不看手机,还有复习读书要专心,等到林夏遥有空理他的时候,常常就已经是晚上卡着点回宿舍了。 -- 第149页 林夏遥还要打仗一样抢时间去洗头洗澡,最后赶在熄灯前钻进被窝里,说自己在女生宿舍呢,视频不能接,电话要小声,室友要睡觉,往往只是闲聊安抚个十来分钟,就要和他道晚安了。 虽然林夏遥能理解原逍的状态,但偶尔还是忍不住偷偷和唐果吐槽,说感觉自己不像是有了个男朋友,反而像是住校的时候,在很远很远交通耗时很长的家里,突然养了只很不好哄还很黏人要人陪的大宠物。 三天一个小别扭,五天一个大别扭,特别擅长冷战,气死人了。 这又不像当年读高中坐同桌的时候,哪句话要是不对了,吵架了闹别扭了,那反正两个人也是每天都要去上课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等到真人面对面了,有表情有动作,还有别的同学在一个教室里热热闹闹地互动,还有任海珣在前桌插科打诨递台阶,总归要比只能在手机里联系强,也更生动些,也容易和好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总是要等个电话,等条消息,等到有时间了,地铁转公交,才能往郊区跑一趟。 时光走起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要是吵了架,冷战的时候,恨不得隔三秒就要摸手机看看有没有消息进来。要是和好了,翻翻日历,其实一个月里,林夏遥也就会去医院里两天而已。 还不是一整天,毕竟地铁转公交耗时长,还要等车,一般早上十点后才会到,晚上八点前就要走。 几个月的时间,噌噌噌的,也就从指缝间漏掉了。原奶奶的状况越来越差,她早早在转院进来前还清醒的时候,就拒绝了过度抢救,但是几次危险症状,却也又撑了过来。 原逍好几次,都是深更半夜的,被监控仪器的报警声吵醒,而后站在走廊里,等着里面抢救的医生出来给句话。每次都是坐都坐不住,午夜里在外面站着等,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心里焦躁不安,捏着手机,非常想隔空取物,可以把林夏遥直接从宿舍里抓到医院里来陪他。 但也就是想想,最后却也没有真的把林夏遥从半夜熟睡的美梦中吵醒。 这世上又没有任意门。吵醒她,在电话那头干陪着等,她又能说什么话来解这个困局呢,又有什么意义呢。反而让她第二天上课都打瞌睡。 好在几次医生出来,都是化险为夷。 原逍在旁边守着床上安静躺着的奶奶,也就没有示弱一般的,再在第二天的手机里,去和林夏遥讲自己昨夜的惊魂心跳,忐忑不安。 但林夏遥还是能感觉到,虽然从前原逍就不是什么特别温和的人,如今他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差了。又不爱讲,全靠人猜,相处起来,特别需要耐心。 每每到林夏遥耐心告罄,三五天都不在手机上讲句软话去哄他的时候,数一数日子,算了,又到周末了,去医院见个面,也就和好了。 这个相处模式的循环,一路就轻而易举地滚到了五月底。 林夏遥上周周日本来是应该来医院的,但是她项目申请的结果下来了,只等雅思过关,期末考完,学分拿够,GPA达标,就能拿到名额了。虽然她对自己考试一贯都抱有九成九的信心,但也还是下了十成的力气准备,周末就没过来。 三周没见到真人,再加上正好林夏遥考试那天前夜,原奶奶又濒危抢救了一次,原逍简直是心不平,气不顺,等到林夏遥考完了跑来医院里,就被他迎面抱进了怀里,闷声闷气地和她说:别去英国了。 他不肯承认,可是他确实,也许只会休学这一个学期就会回美国了。奶奶,大概已经撑不到下一个冬天了。 林夏遥不想就这个问题和原逍吵架,感觉到原逍状态不太好,她努力踮脚,试图越过肩头看一眼病床上的原奶奶。老人家脸色青灰,但是床头柜上的各项指标虽然远低于正常人,却也还没有骤降到报警的地步。 但是人已经不太清醒了,有点迷迷糊糊的,眼皮都不太睁得开似的,勉强耷拉着,看不出到底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林夏遥熟练地伸手拍拍背,顺顺气,过了几秒钟,原逍也就松开她了。现在原奶奶住的主卧里,二十四小时都留着护理轮班盯着,有外人在呢。 林夏遥在床边坐了下来。照顾病人也轮不到她和原逍这样非专业的小辈上手去擦洗护理,所以不管原奶奶到底清不清醒,她每次来,都还是和原奶奶说说话。原奶奶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是知道有人来了,没扎针的手微微抬了下,林夏遥就握了上去,轻轻柔柔地问问安。 其实林夏遥如今讲了什么,原奶奶多半也都听不进去了。 偶尔睁睁眼,原奶奶主要还是在找原逍,清醒一点的时候,含糊地在嗓子里喊汤圆儿。迷糊一些的时候,那就是错拿孙子当儿子,在老泪纵横地喊百川儿。 看着原奶奶又朝着原逍的角度抬手,林夏遥就把自己握着的原奶奶枯瘦的手交到了他的手中。 正好她兜里的手机刚震动了,她就摸出来看了眼消息,打字回了过去。再过了没一会儿,就有电话打过来了。林夏遥起身往客厅里走,压低了声音怕吵到人,但是病房里除了仪器声和呼吸声,安静得要命,所以原逍还是能听的一清二楚。 听到林夏遥特别甜特别乖地喊赵奶奶好。 如今原逍很熟悉林夏遥这样的嗓音了,听起来像是洒了糖抹了蜜,要么是她想哄你,要么是她在和老人家说话。林夏遥是和爷爷奶奶长大的,特别习惯于用小辈的语气和老人家撒娇卖乖,加上她长得乖巧又讨喜,总是让长辈很喜欢。 -- 第150页 去年十二月,她第一次见到原逍的奶奶时,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通电话里,这声赵奶奶好,喊起来又不太一样了,里面还含着更添三分真心实意的亲密亲昵亲近。 林夏遥出去打电话,随手轻轻带上了主卧的门,最后隐隐约约留下的只言片语,是她轻快又温柔地应道:嗯嗯,程冬哥哥和我说了 门就带上了。 她和自己爷爷奶奶打电话时,确实是这样的语气。但赵奶奶这样的称呼,明显不是她自己的奶奶。没人这么喊自己的奶奶。 这是程冬的奶奶。 老人家的通病,大概就是絮叨。林夏遥这通电话里,其实自己基本没说什么话,主要都在乖乖地点头,嗯嗯嗯地应答,但也还是打了接近二十多分钟。 等到挂了电话,一回头,她就被闷到了原逍怀里,手机还没锁屏呢,就被原逍给没收了。 你干嘛!林夏遥嘴角挂着的那点笑意还没平复呢,兜头就被按到了原逍胸口,还懵懵地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等到回过神来,发现原逍是在检查她的手机,林夏遥立刻就生气了,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可她那个单薄的小身板,反抗约等于无,被原逍单手牢牢地一扣,就给镇压了,还能腾出另一只手来翻她手机。 为了程冬吃醋这件事,原逍和林夏遥也不是第一回 吵架了。之前寒假林夏遥当天考完当天就要赶着回去,一天都不留给他,原逍就生过一次闷气。后来大过年的,隔着手机硬是和林夏遥冷战了好几天,又不吭气,别别扭扭到年都快过完了,原逍才闹明白,寒假里其实林夏遥和程冬根本就不在一个城市。 程冬的爷爷去世以后,程冬的奶奶远离伤心地,跟着小儿子住,去了另一个省养老。林夏遥的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是回了乡间养老。 程冬那年高三的春节,为了备考,父母没带着他跨省去和奶奶团聚。大一的寒假,程冬就去了小叔叔那里陪奶奶,弥补去年的错过,而林夏遥回了没蚊子的竹林间撒欢。 可是此刻,本来就心情低落又烦躁的原逍,看着林夏遥的通讯录,简直是火噌噌噌往上冒。程字C打头,林夏遥的通讯录里,往下翻不需要多久,就能看到一大排程打头的联络人。 其实程冬的妈妈并不姓程,其实程冬的奶奶也不姓程。可是林夏遥这家伙为了找起来方便,存电话时并没有输入别人的本名,全是以程冬为中心发散出去的称呼关系网。 她的通讯录里翻开C:程冬手机,程冬家,程冬爸爸手机,程冬爸爸办公室,程冬妈妈手机,程冬奶奶甚至还留着程冬爷爷的电话。 当年程爷爷去世的时候,其实林夏遥还没用着现在这个手机呢。可是她并不肯因为别人过世了,就把对方的联络方式删掉,觉得这样好像是亲手在抹杀别人在世间存在过的痕迹一样。 甚至连换手机,也还是把通讯录一起导入了过来。 箍住怀里不停挣扎的林夏遥,原逍把这扎眼的通讯录给她全删了,点开了她刚刚收到的消息列表,果然就是程冬发来的。 快速往上一拉,浏览一番,林夏遥没有随时删除聊天记录的习惯,全都保存了下来,但其实两个人的对话也并没有很暧昧。 逆着顺序往上,是程冬问她有没有空,自己奶奶收到了她寄过去的生日礼物,想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接,林夏遥回复现在就行,省得太晚了耽误赵奶奶睡觉。 林夏遥从小到大,不知道去程冬爷爷家蹭过赵奶奶多少顿饭的好手艺,也被赵奶奶哄着睡过午觉,还穿过赵奶奶亲手织的毛衣,虽然现在赵奶奶跟着小儿子去了外省,可她手机里依然还为赵奶奶设着生日提醒,会记得寄生日礼物过去。 不贵重,但也算是她的心意。 林夏遥从出生起直到十二岁北上求学那一年,每一天都是这样长大的。她喊起一声赵奶奶,比起礼貌地喊一声原奶奶,要亲密要亲近要亲昵许多许多,那大概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原奶奶其实神智模糊的时候,林夏遥坐在床边跟她打招呼,原奶奶也未必真的还记得面前这几个月前刚认识的小姑娘是谁一样。 可是这理所当然,并不能让原逍心里好过多少。 再往上看聊天记录,是程冬问她雅思考得如何。再往前,是程冬在关心她英国交流项目的申请结果。 没有什么很出格的对话,基本都是原逍能预计到能想象到的内容,可是亲眼看到,依然扎眼得要命。其实从前也觉得扎眼,但从前他只是林夏遥的同桌而已,如今有了男朋友的身份,直接全给她清空删除了。 从被原逍拿了自己的手机开始,林夏遥就在挣扎,可是基本等于没用,她气得脸都憋得通红,伸手去拉原逍的胳膊低声吼他:你还给我!不准看我手机! 可惜都被无视了。 林夏遥那个要是真气急了就连吵架都要哭的毛病,又无声无息地浮了起来。比起吼原逍,其实更像是急哭了。 言语的诉求被无视,动手抢又抢不过,林夏遥气得在原逍怀里掐他,踢他,刚开始还收着劲儿,可原逍不怕疼,不为所动。个子小小的林夏遥往上伸手去抢手机又够不着,气得眼泪汪汪的,后来简直是不分轻重的,干脆往下报复,直接狠狠踩了原逍一脚:你还给我! -- 第151页 可林夏遥这气急败坏的眼泪和暴力,甚至让原逍更生气了。在原逍看来,这分明和手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每次,每次,都是这样。一贯卖萌哄劝为主的林夏遥,每次都是遇到程冬的事情,就气得不分青红皂白,甚至就直接想用暴力解决问题。 原逍!林夏遥狠狠地踹了他小腿骨一下,满眼都浮着泪光,发急的语气里也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威胁,混着浓重的鼻音吼他,你还不还!不还手机我也不要了!分手好了!就当没你这种男朋友! 林夏遥好久没拿大名喊过他了,不是喊汤圆儿就是叫他小气鬼,更加从来没拿分手威胁过他。 此言一出,原逍就是一僵。林夏遥趁机扯住他的胳膊肘,把自己的手机夺了回来,一看被他删掉的东西,即使明知道这家伙是吃醋了,仍旧是气得发疯,又踢了他一下,转身挣脱出去就跑掉了。 气得一路往学校回去的时候,一边检查手机,还一边掉眼泪。擦了又哭,哭了又擦,眼睛脸颊和鼻尖都被擦得通红,哭得视线模糊到路都看不清了,哭得车上的人以为这小姑娘遭遇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还给她让座。 小哭包一路哭得昏天黑地的,气得昏头涨脑的大别扭还没赶紧跟出去追,被林夏遥一句分手气得在病房里原地胀成了一只河豚。 虽然其实两个人都并没有真的把这句分手好了当真,但仍然是气得又开始冷战了。 本来已经被这两个人三五天闹一闹闹习惯的任海珣,又是通过唐果,知道了林夏遥那边的动静,才知道原逍这好多天以来死气沉沉的原因。 毕竟原逍心里气归气,他也绝不肯承认一句自己是因为吃醋在生气,更何况是和任海珣抱怨他觉得林夏遥太在乎竹马的奶奶了? 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任海珣其实可以理解原逍,可是又无法理解原逍。 听唐果说,这次林夏遥是坚决不肯先服软先低头的,任海珣只好又劳心劳力捏着鼻子去劝臭脾气硬骨头的原逍:行啦。不就认错哄哄女朋友吗?有什么啊?你居然当着面把人家手机删一通,我的天,这要是唐果,她生吃了我都有可能好吗?跪键盘认错都未必原谅我! 原逍很硬气,坚决不肯认错,甚至还怒喷回去:要删当然是当面删!难道还背地里偷着删?唐果要是有青梅竹马你能忍?甚至连提到这四个字,原逍都觉得头顶冒火。 任海珣被他噎了个仰倒,无语半晌,不劝了,也改成回喷道:那不是唐果没有竹马吗!你第一天认识林夏遥啊!你认识她的时候她不就有竹马吗!你不认识程冬吗!那不是你活该吗!明知道人家有竹马你还喜欢上她了,不是活该你倒霉吗! 原逍特别想回喷一句,谁喜欢她了?奈何他不能。气得脸色铁青铁青的。 手机里安静半天,也没等到原逍半句话。 任海珣叹了口气,对原逍的脾气表示服气,只好又迂回怀柔道:女孩子生气了讲分手那不就是句气话吗?那你让人家怎么着?打也打不过你,抢也抢不回来,说话你又不听,不拿分手威胁你,她能怎么着?这半年林夏遥对你算可以的吧,啊?我说真的,这半年你脾气越来越差了。 原逍不吭气了,他承认,他也知道为什么,任海珣也知道,原奶奶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任海珣劝道:我跟你说,你这事能有什么办法啊?把林夏遥塞回去?重新投个胎投到你家隔壁去和你一起长大?那也不可能好吧!你就刚恋爱几个月,半个月见一次面,你要求人家过去十七年不存在的么?你能把林夏遥的记忆格式化掉? 原逍被噎得没话说,半天才回了一句:她现在有男朋友了,总该知道和异性保持点距离吧! 是是是!你说得对!任海珣回道,但那不是你自己愿意自己喜欢么!我估计如果林夏遥是个谈恋爱第一天,就可以为了你,删掉所有异性朋友的联系方式,拉黑从小长大的竹马,忘掉照顾过自己的邻居奶奶,对你百依百顺的女朋友,你还不稀罕瞧不上呢! 虽然原逍承认任海珣说得有道理,但是他坚决不肯承认。 原逍一贯就不肯低头。更加不肯为了这件事低头。 可是林夏遥也不肯来哄他了。哪怕气过劲儿了,也不肯。坚决要求原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道歉才行。 一僵持,就僵持了大半个月。 那是六月中旬的一个周六傍晚。仍旧气哼哼的林夏遥哪儿也没去,老老实实地坐在图书馆里备考,期末考试周就要来了,她的核心专业GPA不容有失。 任海珣开始给她打电话。林夏遥狠狠摁掉了静音手机上的显示,懒得接,这和事佬最近没事就想劝她,让她想想原逍这段日子不容易,让她先低头。 呸,没门儿!必须原逍先道歉!发自内心真挚诚恳地反省错误! 可是林夏遥摁掉了,任海珣还是不停地打,不停地打。 这明显就是真的有事了。 林夏遥就悄悄接了起来,听到任海珣在那头低声说道:林夏遥,你晚上没课的话,去医院陪陪原逍呗?原奶奶刚刚走了。 林夏遥挂了电话,把书包收拾了一下,没有再地铁转公交折腾,直接打了个车过去了。 -- 第152页 原逍明明知道这一天是要来的,迟早是要来的,可是等到所有生命体征全部归零那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刻,他还是很难受,异常难受。这半年以来,多少心理疏导情绪纾解心理准备,都缓冲不了的难受。 林夏遥来了之后,他伸手去牵住她,拉进怀里紧紧抱住,也就默默地又和好了。 老太太走了,忙碌的如同空中飞人一般的肖董,百忙之中也还是抽空来了。 其实下葬的各项具体事宜并不需要肖董亲自去奔波忙碌,自有人打理,老太太唯一的血缘亲属也是原逍,可虽然老太太活着不想见她,她也不想见老太太,但如今尘归尘,土归土,总也还是应该来看一眼,上柱香的。 过往什么恩怨纠葛,一死,其实也就百了了。 就像原百川死了那么多年了,放不下的看不开的,其实是活人而已。墓碑里的人,只会定格在那张遗像上风华正茂的年纪里,从容又温柔地笑着看她。 但其实也不是笑着看她,是看这墓碑前站着的每一个人,换了谁都一样,亲儿子也一样,陌生人也一样。如果要是墓碑前不挡着人,那就是那样笑着看墓园间的青山绿水,世间百态。 从来也没有哪个地方,会像墓园这里,这么清晰地让她感受到,从此以后,这亿万人间,只有儿子和她是有羁绊的。 虽然儿子一路都牢牢牵着那小女生的手,松都不肯松。 其实林夏遥也并没法全程陪着原逍,她还有排着队的期末考试周在等她,并不会因为男朋友的奶奶过世而放她一马。 除了原奶奶闭眼的那天,也就是下葬和头七上香的时候,她有尽量抽空陪一陪原逍。原逍也没搬,还躺在那个套间的次卧里睡觉,白天有时候待在主卧空荡荡的床铺边发呆。 最后这点时光,肖雪原还是纵着他的,也就继续续着费用。反正暑假结束前原逍回去复学就行了,也就是耽误了一个学期而已,她相信以自己儿子的聪明程度,补回来按时毕业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原奶奶的头七过了,在这半年里,一同经历了无数心理疏导的原逍,也已经慢慢学会了接受这个现实,面对这个现实。 当失去的越来越多的时候,剩下的就更值得珍惜。身为彼此唯一的亲人,他和妈妈就这样十分默契地和解了。办好了复学手续,打算暑假飞去美国,拿回了他妈妈没收的那些东西,重新有车开,有卡刷,有钱花,白天看看这学期错过的课程,偶尔放松下,就默默收拾这间套房里,半年来的生活痕迹。 六个月对原逍而言愁云惨淡心烦意乱的日子,就这样过去了,不是遗忘,但也渐渐开始把逝去的亲人藏去记忆的深海里,去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原逍可以走回一个大学生应有的正轨里了,除了还在和林夏遥纠结她的英国交流项目以外。 因为原奶奶刚走,林夏遥不想和他吵架,可是也不想松口。她期末考试的成绩陆续都出来了,不管是专业GPA还是整体GPA都高得惊人,雅思单项全部8分以上,所有要求都超额达标,名额已经到手。她同交流项目高校里那位研究方向一致且仰慕已久的教授邮件往来几次,也很愉快。 她不想拿肖董提供的企业奖学金去美国,但也不想和这个时候的原逍闹脾气。 原逍要是提起这件事,她就拖着,装傻充愣,总之不搞正面冲突。 可拖着又有什么用,林夏遥期末考完了还留在学校,是因为在办签证了,她要走交流项目,八月底前也要出发了。原逍要复学,八月底前同样也要飞美国了。 原逍真的是很郁闷,他不喜欢诉苦,也不喜欢直说,可这半年的日子有多难过,林夏遥对他来说,就有多重要。 他是真的不想和林夏遥异国恋。就连这半年里,学校和医院之间的距离都让他烦躁,两周见一面也让他抓狂,更别提隔着大西洋,再隔个时差了。 让林夏遥放弃这个英国交流项目,又不是没有提供别的选择给她。 原逍就读的藤校虽说是商科最顶尖,可历史专业又会差到哪里去,林夏遥的实力申请也没太大问题,履历好看得要命,如果不去这个英国交流项目,她基本两年就能在国内修满学分拿到本科学位,直接申请美国读博就成。钱更不是问题,他妈妈给的奖学金也十分大方。 她要是真那么喜欢欧洲历史和古迹,放假如果有时间的话,或者以后毕业了抽空再陪她去也不是不行。 可林夏遥就是不肯妥协。原逍拿这样的林夏遥没辙,除了生闷气,还能怎么办,就像当初肖雪原对儿子一样,能把她绑去美国陪读不成? 签证下来之前,像是沉默的拉锯战。签证下来之后,那就基本是已成定局的闹别扭。 不过儿子选择了冷战,母亲却没有。她又约了林夏遥一次下午茶。 林夏遥其实特别不想去,甚至还犹豫要不要给冷战中的原逍打电话,告诉他,别让你妈妈再来找我了。 可是最后她也还是没打这种电话给儿子告亲妈的状,还是选择去见了原逍的妈妈。 长谈了一下午。 林夏遥以为自己在尽量收敛以弥补双方上次见面时的不愉快,耐心地放软语气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她喜欢的教授和导师,她感兴趣的研究方向,她希望凭实力独立求学的愿望,她不想拿男朋友妈妈提供的奖学金,即使都是综合排名很好听的顶尖高校,其实在细分的专业方向上,各校留任教职的业界大佬名单上,其实有多么巨大的差别。 -- 第153页 肖雪原面前的那杯咖啡见了底,没有对面前这个小女生宏伟的未来规划做什么点评,只是放下了咖啡杯,抬眸犀利地盯着林夏遥,沉着声音问她:你说了这么多,我就想问你,你真的爱原逍吗?如果你说爱的话,那你爱到就连这么一点小事,都不能为他妥协吗? 那个下午,林夏遥并没有回答肖雪原问她的这个问题。 原逍以为是他逼着林夏遥放弃这个英国交流项目,林夏遥又和他闹冷战呢。 可是一周以后,林夏遥主动去找他了。 林夏遥不记得半年以来,这是她第几次地铁转公交,跑来这个医院找原逍了。明明冬天的时候更辛苦,出门一次,要穿戴齐全,要裹得像只小熊,要带毛绒绒的围巾帽子手套,那么麻烦。可是那时候好像还开心一些。 如今穿件薄T恤就能出门了,没有如刀般的冷风刮脸了,没有巨大的室内外温差了,正午时的暖风骄阳甚至能令人沁出微微的汗珠了,可她来这里的路上,却越来越不开心了。 原逍知道林夏遥还在和他闹别扭。但是每次冷战了几天,林夏遥要是主动来了医院的话,就默认是和好了。 可是这次,林夏遥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靠着门框,垂眸盯着空荡荡除了原逍不再有其他人的客厅,以及地上原逍收拾了一半乱糟糟的行李,轻轻地开口和他说:原逍,我们分手吧。 原逍难以置信地盯着不肯抬头直视他的林夏遥,半晌才反应过来,质问道,就为了那个英国项目!? 林夏遥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原因。 想去英国交流,那去美国留学有什么不行。 喜欢这个导师,那换个导师又有什么不行。 想读这个方向,那转个方向又有什么不行。 可这些就是都不行。 如果她是这么容易改弦易辙,这么容易妥协交待掉自己未来的人,她根本就不会认识原逍。 她会在十五岁那一年,就无可无不可地继续把不喜欢的数学专业读下去,早早拿到学位,随波逐流地去走一条虽然她不喜欢,但反正也不至于走不下去的路。 从上次林夏遥脱口而出分手好了那句话开始,原逍就很气,很讨厌林夏遥说这话,此刻看她摇头,就更烦了,把手里那专业课本砰地一声扔桌上,没好气地道:事不过三,吵架归吵架,你能不能别总提分手! 他出口了一句事不过三,说过了两次分手的林夏遥,咬了咬下唇,狠下心,说了第三遍:我们分手吧。 原逍盯着站在门口扣着门框百般纠结一脸黯淡神色的林夏遥,突然意识到,她不是在和自己耍脾气逼自己接受异国恋这件事,而是真的想分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把自己刚刚说出来的那句事不过三,给吃回去。 为什么!原逍铁青着脸,紧皱着眉,不能理解她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如果林夏遥非要拿分手来逼他二选一,那他宁可接受异国恋。 听到这句质问中冲到满是火气的为什么,其实已经在冷战中犹豫了一周的林夏遥在心中过了百般的念头。 她其实有无数的理由想分手。 如果和你好好说话,你总是无视我的想法。 不到我和你吵架冷战甚至拿分手威胁你的地步,你就不能把我的想法当回事。 你的母亲不好相处,并且她将持续而密切地与你的生活联系在一起。 我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该怎么放下身段去博得你母亲的好感。 亲情比爱情要永恒。 可我不想迁就你的事业来安排我的人生。 我不能因为你而改变我的志向。 最重要的是,靠近你以后,这半年以来,我反而越来越不开心。 可是种种理由,林夏遥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找这些理由有什么用呢?她决定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她决定分手就分得彻彻底底,别举出无数理由,让人误以为解决这些理由,还可以不分手。 林夏遥低着头,轻声说道:我们分手吧,原逍。我不够爱你。 她甚至都没有好好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却在分手的时候,送了他一句,我不够爱你。 不够爱你,所以分手的理由,才可以称之为理由。 不够爱你,所以分手的时候,其实也不需要罗列理由。 凡事有结必有解,可是她连克服千难万险的基础都不具备。 我不够爱你,我不可以为你牺牲,为你后退,为你妥协,为你改变我自己。 这一句话出口,让原本以为林夏遥不过是在耍脾气的原逍,脸上连受伤的错愕与狼狈,都来不及收敛。 原逍知道,他没有对林夏遥说过一句我喜欢你,就从一个意外清醒的偷吻中开始了这段恋爱关系。 可他心里想,我是真的喜欢你。 反正林夏遥也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我喜欢你。那他说不说,也无所谓。 反正他觉得,林夏遥肯定知道,他喜欢她。 可没有想到,半年过去,她陪他走过了在医院里最难熬的时光,送别了最亲近的奶奶,在冷酷的严冬已经过去,炎热的夏季即将来临时,他没有等到一句我也喜欢你。 -- 第154页 却等到了一句,我不够爱你。 第61章 她的十八岁 原逍非常不喜欢林夏遥拿分手这两个字威胁他。 但是如果林夏遥真的要拿分手威胁他的话,确实有很多事情他其实都是可以妥协的。 比如她就是会和程冬那一大家子未来都关系密切。比如她就是想去英国, 想要那个导师, 想搞欧洲史研究。比如她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和他异国, 选择了和他隔着时差, 好像有很多很多东西都比他更重要。 可惜一次冲动吵架时的分手好了, 和好之后他的一句事不过三,最后换来了林夏遥三次重复又坚定的我们分手吧。 原逍不想分手。 可他不是很确定,要怎么表达这句我不想分手,才会既显得理直气壮地能说服人, 又听起来不像是软弱地在恳求哀求挽留。 喜欢的女生,告诉你她要分手, 原因不是她有别的诉求,而是她不够爱你。那你要怎么办?去问她怎么做,才能让她足够爱你吗? 这话简直像是林夏遥拿言语在他脸上狠狠踩了一脚一样。 原逍好像是装作特别潇洒地转身了。他不再使劲拖延时间到假期最后一日其实只是为了留在国内和飞英国前的女朋友多腻歪几天,而是直接利索地把飞美国的机票改签了,选择了隔天就离开。 把所有的受伤都锁进了面无表情的倨傲里, 假装你不在意, 那我也不在意。你要分手, 那就分手。谈恋爱才要两个人同意, 分手只需要一个人提。 好像更在意的那个人,好像主动示弱,好像表达我其实不舍得,就跟输了似的。 从改签了机票,到第二天去机场, 再到飞机上,原逍常常就盯着自己的手机沉默,沉默了好久,一直也没睡过觉,盯着眼眶都发红了。直到漫长的越洋航班落了地,过了关,到了学校,报了平安,什么消息都发过了,什么电话都打完了,才真的动手,把林夏遥的联系方式删了个精光。 不是绝情。也不是忘得有那么快。 而是他艰难地发现,自己内心似乎一直有一条逞强的缝隙,一路在悄悄地回头张望,在偷偷暗自等待着林夏遥回头,在想她也许没有那么决绝。 结果一路有消息来时,就不肯承认地惊喜,故作镇定地打开,而后失望,最后发现她真就这么决绝。 又难堪,又受伤。 不删掉,不删光,他怕他再盯着手机多看一眼,就连自尊都不想要了,只想立刻回头去找她。 林夏遥其实也并没有很好过。 早就放了暑假的宿舍里,室友们都回家了,林夏遥之前是留着办签证,后来是因为原逍拖着,此刻终于该收拾了。 她下学期就不住了,东西都要收拾打包寄回家,空出床位来。 唐果暑假也没回去,她的课余安排丰富得很,不过大一的暑假,就去找了电视台实习,到了晚上下班,抽空过来陪林夏遥收拾。 这家伙买了太多书,又重,根本没法随身携带,只能全部装箱寄回去。 林夏遥和唐果两个人,被满屋子的纸箱埋着,坐在书堆里分类整理。宿舍里没人,唐果顾忌着林夏遥刚分手心情低落,也不怎么调侃,气氛特别安静,林夏遥把手边的古代史相关的书全部归类好了,本是随口开个玩笑,想调节一下沉闷的尴尬。 唐果,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真的是真话来的。林夏遥把手头那本书塞进打包的纸箱里,低头笑了笑,读书比谈恋爱,有意思多了。 可是小哭包以为自己在开玩笑,话说出口,啪嗒一大滴眼泪,就砸在了书的封皮上。 明明是她说的分手,可是林夏遥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哭。 明明是她主动甩了人,怎么依然难过得像是失恋了。 那天晚上,林夏遥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发现自己不仅是失恋了,而且还失眠了。 她知道原逍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可是其实根本不需要那么刻意。当人生转场之后,有些人,尤其是没有血缘羁绊的人,如果不是刻意去维持的话,往往都会那样自然而然地消失在你的生活里。 林夏遥回忆了一下过往,她人生中的每一次升学,换学校,换城市,还有马上即将开始的换国家,都会让一大批人,逐渐离开她的生活,逐渐联系断了,然后开始有新的人以各种角色,出现在生命里。 一段生活,留下三两朋友,已是不容易。 人生如水流,她没有办法截流住别人的人生长河,她自己坚持不改道,却也不想逼别人改道。 除非是遇到了同样流向同样目的地同样奔向大海的另一条支流。 她以为自己把道理想得很明白,也没有后悔分手,可还是睡不好。收拾完了东西,去英国前最后那段日子,回了家,有爸爸妈妈陪,睡在自己十分熟悉的卧室里,也还是睡不好。 林夏遥恍惚觉得,自己也许这辈子都学不会,什么叫做自然而然地move on。 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不是对原逍太过分了。 有时候做梦,又会想起来一点甜蜜的小回忆。 有时候梦做得乱了,高中同桌时候的吵吵闹闹,却又嫁接到了医院病房那沉闷抑郁的环境里。 如果不是她记忆力真的很好,她几乎都要以为,有些小细节,只是她午夜时分的臆想,而不是真实的存在过。 -- 第155页 晚上干脆委屈巴巴的,抱着自己喜欢又熟悉的大枕头,把爸爸赶了出去,霸占了主卧的大床,要和妈妈睡,觉得有人陪着睡,比较安心,睡得比较好。 被赶去小卧室的林重岩气得牙痒痒,不是被闺女要和老婆睡把他赶去小卧室气得牙痒痒,是对导致自家小姑娘初恋失败还睡眠质量下降的臭小子气得牙痒痒。 虽然林夏遥没什么瞒着爸妈的,她和原逍谈恋爱,过年那时候天天抱着手机,就和爸妈说过了自己交了个男朋友,就是高中时的同桌。 当时夏清还提溜着她1V1母女夜谈,耳提面命了一番青春教育课。春节那会儿虽然也常常闹别扭,但是两人尚且处于刚开始甜甜蜜蜜的阶段,林夏遥还窝在厚被窝里笑嘻嘻的,说妈妈想太多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哪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此刻分手了也没瞒着父母,爸爸知道了骂原逍,她还说不怪原逍,是她要分手的,原逍挺可怜的。 但林重岩还是很生气。觉得都怪臭小子。林夏遥越说不怪原逍,他就越生气。 这么小的闺女,好好读书才是正经的么,早什么恋!还闹得失眠!还哭了!真是非常生气! 大夏天的屋子里,开着空调,盖着被子,搂着抱枕,其实应该是非常舒服的,可惜林夏遥还是睡不着。 夏清也没说什么车轱辘话大道理,只是拿手轻轻顺着女儿的长发安抚她,非常舍不得,还很担心:遥遥啊,你一个人出国,能不能行啊? 当年还只是让她一个人北上去读少年班,小女儿就那么不适应了,现在都要一个人去国外了,确实不太放心。 我都快十八了,可以的啊!林夏遥蹭呀蹭的,往妈妈的怀里挪了下,再挪一下,找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享受一下最后撒娇耍赖的时光。 那不是还没十八吗!夏清揉揉她脑袋,调整了下姿势,让女儿靠得更舒服点,十八岁生日没过你就要走了,你爸还嘀咕呢,说你长得太快了。 哪里快了啊?还不是这么矮,哼。林夏遥对自己的身高耿耿于怀,明知道爸爸嘀咕得长得快不是指个子,还是故意曲解哼了一声。 在外面注意安全啊,注意吃饭,注意营养,生病了记得和我们说。夏清也忍不住唠叨。 嗯。林夏遥乖乖地都应了下来,搂紧抱枕,盯着黑幽幽房间里暗黄色的空调指示灯,忍不住,老气横秋似的发了句感叹,长长地真情实感地叹了一大口气,妈妈。我觉得还是小时候比较开心。要是能一辈子读高中,也挺好的。 一辈子读高中的话,大家就能一直在那个不大的教室里打打闹闹,原逍就还是那个一气就跳一点就炸动不动被她气得脸黑黑的同桌,没事比着做个题,斗个嘴,多开心。 想一想,似乎比在那个时时刻刻都有人死亡的医院里谈恋爱还更开心些。 小孩不会长大,老人就不会变老。多好。 夏清摸着女儿的脑袋,听着她说孩子话。 虽然孩子们都不爱听,不爱大人们管自己当孩子。 可是她揽着怀里的女儿,觉得她真的,就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哪里会有不变的青春,哪里会有只有甜蜜的初恋。哪怕当年,她和林重岩初恋就在一起了,也是磕磕碰碰的呢。她怀着林夏遥挺着大肚子的时候,那也是连套独立住房都没有,酸甜苦辣都熬过的呢。 但夏清也没和女儿说这些,就听着她讲孩子话,轻轻拍她的背,哄她睡觉。知道女儿这些话其实也就是说说,下个月不也马上就要一个人展翅去飞了吗。 林夏遥八月初就要走了,来不及在家里过十八岁的生日了,出发的前一天,家里人就给她提前过了生日。 程冬当初问她要什么,她说要很大很大的地球仪,程冬除了拎了个双层大蛋糕来,果然就还搬了个好大好大的箱子来,亲自搬上楼,亲手拆开,按照图纸亲手组装好,放进了林夏遥的卧室里,就在她的床边上。 大箱子里面还装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全是定做的可粘贴底座的世界各国小国旗,可以粘到圆滚滚的地球仪上,呼噜一声转起来,迎风招展的,粘得特别牢固,转得再快都完全不会掉。 最近都情绪非常低落的林夏遥,难得玩得特别开心,吧嗒吧嗒把小国旗对着各自国家的地图位置全贴了上去,把那个直径一米的地球仪转得虎虎生风,像个炸了毛的彩色大圆球。 程伯母凑在边上,拿起那些五颜六色的小旗子看,好多颜色混在一起,尤其是几种主流颜色的混合体,认得晕头转向,完全分不清这些横条旗竖条旗到底是哪个国家。 林重岩则是揽着老婆,看着被地球仪占得满满当当的小卧室叹气:哎,我说程冬,你也太老实了。遥遥说要大地球仪,你也别订做个这么大的啊?你这是埋汰叔叔阿姨赚的房子不够大啊,这地球仪塞进来,遥遥这卧室除了床都没地方走路啦! 程冬被林叔叔调侃得不太好意思了,解释道:遥遥不是想按照位置贴国旗吗。地球仪做得太小的话,国旗贴不下的。其实只是看着体积大,搬起来不重的,用得材质挺轻的。 我知道轻,问题是大啊!林重岩伸手出去,咻的定住了那个转个不停的大地球仪,我说遥遥,你这是人走了,留个地球仪在卧室里陪我们啊? -- 第156页 嘿嘿,那你要是想我了,不要和阳台上的仙人掌过不去嘛。你可以偷偷过来我卧室里,盯着地图插旗子拔旗子,使劲戳戳英国地图思念我,这仪式不错吧!林夏遥没脸没皮地凑过去笑,盯得林重岩的老脸都要红了。 又出卖我!就知道让你们母女两个晚上睡一起讲悄悄话肯定没好事!林重岩轻轻捏了一把自己揽着的夏清的肩头。 这是夏清睡觉的时候给林夏遥学的,说之前林夏遥报告自己项目名额已经拿到了,八月初就可以去英国了。老林挂了电话,明明知道自个闺女考试从来没有失手的,还是在家里可劲儿叹了好几天气呢,说着是去阳台上浇花,差点没把仙人掌的刺都给拔秃了。 大人们闲聊天,围观了一阵子这硕大的地球仪,就去外面了,给林夏遥准备生日大餐去了。 实在是林夏遥这小卧室里,如今算是塞不下什么额外的东西了。程伯伯压根就是在门口探头看了几眼,没位置了,挤不进来了。哪怕林夏遥的东西都收拾装箱明天就要出发了,他也不好跟自己老婆似的,可以坐在人家小姑娘的床上节约空间。 等林夏遥玩够了旗子,程冬帮着她小心翼翼地都收了下来,装回了盒子里。蹲在地上刚整理好,程冬一抬头,就看见林夏遥张开双臂,往前一倒,抱住这个一米高的大圆球,赖在上面,跟抱着大号瑜伽球耍赖似的,晃呀晃的。 程冬忍不住就笑:应该做得更高一点的,这样你趴上面方便,省得弯腰了。 哼。林夏遥皱皱鼻子,抱着大圆球不撒手,喜欢这个大号地球仪喜欢得要命,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讽刺我的身高呢!啊? 我没有。程冬摇头,坚决否认,但是嘴角那点笑意算是收不回去了。 他站起来,把手里的国旗小盒子放到林夏遥的书桌上收拾好,再把一旁自己的书包拎过来,拿出来一个精致的深蓝色小盒子,递给了林夏遥:遥遥,十八岁生日快乐。 呀,送地球仪就好了嘛。你还买了蛋糕呢。林夏遥诧异,没想到自己还有第二份来自程冬的礼物。如果再算上程冬买的那个双层巧克力大蛋糕,这都是他送的第三份生日礼物了。 蛋糕是生日都有的,地球仪是你要的,这个是我送的。程冬很坚持地递过去,你就当十八岁,特别一点。 林夏遥伸手接过来,把小小的盒子搁在大大地球仪顶端的北极地图上,轻手轻脚地拆开。 里面的黑色绒布上,铺着一条星空手链。是依着林夏遥生日的星座选择的,细长的手链上,按照林夏遥星座的星空图位置,在银色光芒的流动之间点缀着闪亮的星星,每颗星星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是镶嵌的碎钻。 低着头的林夏遥被反射的亮光晃花了眼,抬头看了眼程冬,吐了吐舌,轻声问道:你送这么多礼物,花了多少钱啊? 兼职赚的。程冬没回答花了多少钱,但一定要给林夏遥强调这钱是他自己赚的,不是他找爸妈要的。 程冬伸手过去从盒子里拿起了那条手链,轻轻拉起林夏遥的左手,亲手扣在了她细细的手腕上。 和他想象的一样,很合适。 虽然他知道林夏遥刚分手,最近心情一直很不好,马上也要去英国了,他也不是要告白,也不是打算现在就展开追求,但也不妨碍他在林夏遥成年的生日礼物里存放的这一点点偷偷的小心思。 虽然是提前了,不是正日子,但是毕竟也算是面对面地替她庆生了,十八岁的生日,只此一次。 两年前,林夏遥在他十八岁的生日时送了他手表,两年后,他在林夏遥十八岁生日时回了她手链。 不用说什么,但是看起来就挺好的,很顺眼。 总之都是正好成环的一整圈,圈住了彼此的手腕。 第62章 那些花儿呀 林夏遥其实没有很喜欢奢侈品,但是这条细细的手链看起来亮晶晶的, 又是特地选的自己生日的星座图案, 她还是特别喜欢的, 忍不住伸手去拨动每一颗小星星。 虽然她最后是选择了历史, 但是她当年也爱过天文和星星。喜新不厌旧, 还是很爱星空相关的一切。 那我就收下啦!不客气的啊!一点都不客气了啊!林夏遥笑得眉眼弯弯的,晃了晃自己左手手腕上的小手链,又往心爱的地球仪上一倒,抱着晃悠, 像是留恋这个明天就要离开的卧室一样。 本来就是送给你的,要你客气干什么。程冬伸手罩了罩她因为弯腰抱地球仪而更矮一点的脑袋顶, 看她这几天难得露出这么满足又甜美的笑容,心中很是满足,觉得高考之后那段辛苦的兼职打工日子,虽然并没学到什么专业技能,但也还是很值得。 林夏遥抱着地球仪耍赖, 不想动脑袋, 但是还是要动嘴巴, 并不是很真地小声抗议道:不要压脑袋!我长不高一定是小时候被你们压多了! 遥遥!饭好了!林重岩中气十足地在客厅里喊道。 林夏遥终于舍得放开她的地球仪了, 和程冬进了客厅,被这大手笔的饭桌震惊了,鱼虾蟹肉,荤素齐全,高汤甜品, 再加上巧克力大蛋糕,简直是堪比满汉全席了。但凡是她爱吃的,饭桌上就能找到。 -- 第157页 鱼汤是伯母熬的啊,一定得喝一碗。程伯母笑眯眯的,这汤是她专门在家熬好了带过来的,知道遥遥一贯就最爱她的鱼汤。 现在这时候太早了,螃蟹不行,太小,只能做香辣蟹了!程伯伯的大嗓门依旧,每年金秋蟹肥,他总忘不了买过来让两孩子吃,这回林夏遥八月初就要飞,只好将就了,他还很遗憾,哎,遥遥啊,你这项目一去,这些好吃的啊,你至少两年吃不到啦! 哎!老程!我家遥遥过生日呢,你能不能提点高兴的!林重岩想着接下来两年,不光平时读书的时候见不着闺女,整年整年都见不到闺女,连春节都见不到闺女,简直气哼哼的,把自己烧的油光水滑红通通的小龙虾往闺女碗里夹,噌噌噌就夹得堆了起来。 那你倒是用点心成吗!夏清吧嗒一下使劲敲了敲老林的筷子,夹那么多,你让不让她吃别的了。光会夹!不知道你闺女不会剥吗! 林夏遥其实谈不上不会剥,只不过常常被扎手扎嘴巴,于是小时候总是使唤程冬而已。虽然自从在实验高中重逢后,她再也没有这么任性地使唤程冬了,但她今天是寿星嘛!寿星干什么都是可以的! 于是林夏遥就心安理得了,笑嘻嘻地看着程冬把自己没用过的空碗换给了她,把她面前堆满小龙虾的碗拿走了,戴上一次性手套,任劳任怨很是熟练地给她拆虾,拆完了虾再给她拆螃蟹。 感觉过生日就是超幸福,生日大餐吃得超满足,这桌边坐的人都记得她的喜好,甭管夹面前的哪个菜,都是她爱吃的,还有好多好多的生日礼物可以收,好多好多的生日祝福可以听,最后还有大大的喜欢的巧克力口味生日蛋糕来收尾。 学着长大学着懂事学着体贴都是应该的,可是被人宠着可以任性,就是特别特别高兴。 一年就一天,甚至未来的几年里,也就这一天,悄悄纵容自己任性一下。 吃完了饭,趴在桌边偷懒,把脑袋搁在胳膊肘上,等着大家收拾了狼藉,关了灯,插了蜡烛,给她搬上来大蛋糕。 把手合拢,闭着眼睛,超级超级认真地许个特别大的大愿望。 程冬看着对面的林夏遥,透着蜡烛温暖昏黄摇曳的微光,拼命鼓着腮,想把十八根蜡烛一口气都吹熄,忍不住就逗她:遥遥,许了什么愿望? 肺活量堪忧的林夏遥,使劲吹,也还是分了三次才吹完了蜡烛,灭掉了室内唯一的光源,在黑暗里等着爸爸去开灯,一本正经地回答程冬:我想再长高十五公分! 这愿望委实是太宏伟了,尤其是作为一个十八岁的生日愿望而言。如果是个八岁的生日愿望,兴许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惜许愿的寿星不是八岁了,是十八岁了。 灯啪嗒按开了,林夏遥气势汹汹地瞪大眼睛,把围着桌边笑出声的一圈人都瞪了回去,非常理直气壮:笑什么笑!不准笑!做梦都想长高,还不兴寿星许个大一点的生日愿望吗! 程冬弯着眼睛,清亮的眼神里满是笑意,抬起手臂过来,给林夏遥正了正她脑门上顶着的纸质小皇冠,也装出一本正经的口气回应她:那完了遥遥。你说出来了,这愿望不会灵验了。 其实也没谁当真这个生日愿望,包括小寿星自己,毕竟又不是哄小孩了,以为凡事不用努力,许个愿就可以实现。 虽然林夏遥听了程冬的评语,还是作出气鼓鼓的样子,但不过也就是给大家逗个乐子而已。 过了这个不是生日的生日夜,她小小的个子,拖着两个超级大号的行李箱,就要远赴重洋去求学了。 这次程冬依然还是送了她去机场,和林重岩夏清一起,看着林夏遥把东西都托运了,盯着她又把重要的证件都检查了一遍,把转机的行程都确认一遍,最后再把叮嘱的话,说了一万遍,还是要再重复一遍。 林夏遥站在安检口旁边,先和妈妈使劲抱了抱,在她怀里听了一堆嘱咐,松开手,又和爸爸抱了抱。老林这回闭着嘴不说话了,跟不好意思了似的,抱了抱就往边上一站,侧着脸扭过头去,盯着机场人来人往的告别人群,弄得林夏遥看爸爸有些微红的眼眶,感觉也怪不好受的。 夏清过去挽住老公的胳膊,低声和他说话,安慰这个心中感叹女儿长大了嘴上又不太会表达不舍的中年男人。 林夏遥转过身来,看着也来送她的程冬,原地踌躇迟疑片刻,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统一给予和爸妈一样的拥抱告别,感觉抱一下怪怪的,不抱一下差别待遇,也怪怪的。 然后就看着程冬特别自然地冲她伸出了双手,像是在排队等抱抱似的。 林夏遥吸了口气,心说也正常吧,是吧?告别嘛,于是也伸手抱了下。 程冬没有客气地虚虚一抱即刻松开,但也没有夸张到紧紧搂着不放手,环着林夏遥单薄瘦弱的小身板儿,感觉那些说烂了的叮嘱其实也没有必要再重复,可又不舍得这么快松开,深深地叹口气,低低地在林夏遥脑袋上方开口:遥遥,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有事给我打电话。 这么正经又带点伤感的离别气氛让人有些不知所措,林夏遥本想开口轻松调侃一句,说打电话你也不能立刻飞过来嘛,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这么说不好,把话音含在了舌尖上,只是乖乖在他怀里点点头。 -- 第158页 点头的时候还觉得特别明显,怎么自己的脑门儿,连程冬的肩膀都不到呢。 林夏遥特别特别郁闷地在程冬怀里开口问他:程冬,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程冬被她这幽幽语气问的,莫名还对自己的身高产生了点罪恶感,觉得有点心虚了起来,最近一次体检嗯一米89了 林夏遥觉得这真是太气人了,太气人了!哼!果然是又长高了,又长高了啊!他高考体检的时候明明还是一米八七的! 林夏遥忧伤地想着程伯伯那一米九五的身高,觉得遗传真可怕。可再想想,自己爸爸妈妈身高也不矮啊!程伯母身高也很正常啊!并没有很高啊? 是不是只好归结于一切都是命? 她非常非常忧伤地戳了戳程冬,决定无理取闹地开口道:不要再长高了! 但程冬非常纵容地答应了林夏遥这个明明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要求,言之凿凿地回答她:嗯。不长高了。 林夏遥被他这十分肯定的语气噎着了,你怎么保证啊? 程冬笑起来,低声回答她:以后你要是再问我,我永远都是一米89了,成吗? 那点离别的小伤感都被这点笑容驱散了,林夏遥松开手,理直气壮地抬头横了他一眼:我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总量身高是恒定的!一定是你拿走的太多了!分给我的才太少了! 是是是,你说得对。怀中一空的程冬没和她争这个幼稚的问题,觉得林夏遥小小只挺可爱的就很好。 登机的时间不等人,徘徊再久,林夏遥也还是只能和她过去十八年,熟悉的人,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国家,挥手作别。 转身独自一人,出外闯荡。 上一次她一个人北上求学时,最终半途夭折,回头重练。此刻她站在即将跨入十八岁的门槛前,告别了不知道怎么言述的初恋,此刻打算再告别她长大的地方,去往陌生的国家,但她终于觉得,自己是可以坚强一个人面对未来的一切的。 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了,学会长大了,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虽然刚去的那段日子,依然是兵荒马乱的。 机场里满是不同肤色人种的陌生人,两个超级大箱子的滚轮再方便,再加上背后的书包和随身的小包,也还是行李多到令人抓狂,随时随地都要数一数,害怕自己丢了什么漏了什么。 学校不熟悉,初来乍到很陌生,找房子也很麻烦,总之安顿下来都不容易。 每天的时间都和不够用似的,时时刻刻都有事儿排着队,甚至是插着队来报道。 以至于当林夏遥手机里冲进来一大堆生日祝福时,她才意识到,哦,原来今天才是她正正经经的十八岁生日。 毕竟林夏遥并没有和同学好友周知自己提前在家过了生日。 程冬也还是给她又发了生日祝福,爸爸妈妈也是,还有好多亲人的,表哥的,堂哥的。毕竟十八岁,算是个有意义的生日。 唐果身为好朋友,除了祝福,也还有礼物给她,包括任海珣也是。毕竟大家也是同窗几年,一同出去旅游的情谊呢。 当然也缺了一个。 任海珣送林夏遥的礼物中规中矩,属于同学朋友送的生日礼物,还是在请示了唐果之后,在她的指点之下买的。 但任海珣知道,原逍其实也是提前了很久,就开始准备给林夏遥过十八岁生日的,他原本也是准备了很多的。他只是没说而已。 这家伙之前天天闷在医院里陪床,又身无分文,又没法出去赚钱,甚至还真的是咬着牙破了戒,没有遵守他和他妈妈许下的大话,低头开口找任海珣借钱,让他帮忙在美国这边先定制了,等到奶奶的事情了了,未来他再自己赚钱还给任海珣的。 实在是原逍并不想送免费的东西给女朋友。他就是这么拧巴的一个人。林夏遥买东西送给他,他还觉得不高兴,觉得花钱买的东西都不用心,想要她亲手画的贺卡。可轮到他自己送礼物给林夏遥了,他又觉得不花钱,没诚意。 最贵重的那份礼物,是任海珣替他在美国这边定制的,虽然还没寄回国内去给他,原逍就和林夏遥分了手。 可原逍回去复了学,那份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任海珣问他还要不要,他不回答,却又一声不吭地拿了过去。 任海珣自己发了生日祝福的信息过去,瞅着原逍心神不宁坐立不安的样子,劝他说:你要放不下,你就联系她又怎么样? 原逍硬邦邦地怼了一句回去:你才放不下。 你是气昏头了吧!任海珣问他,我要是放不下林夏遥,是你要吃了我,还是唐果要吃了我?你今儿个说话没有一句是过脑子的!有没有逻辑啊? 原逍臭着脸,不说话了。 任海珣叹口气,溜达出去了。 林夏遥收了一箩筐的祝福,除了信息,还接到了任海珣的生日祝福电话。 她知道任海珣可能不只是要和她讲一句生日快乐,但也还是接了起来。两个人闲聊了几句,任海珣说完了生日快乐,又问了问她合租找得怎么样,室友好不好相处,房间怎么样云云。 林夏遥一一作答之后,自己还是主动问了:原逍原逍他最近还好么? -- 第159页 不好!任海珣斩钉截铁地回答。 林夏遥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手机里沉默了片刻,这两人之间可就很是有些尴尬了。 任海珣摸摸鼻子,低声解释道:哎,林夏遥,我说真的,异国恋真的特别难熬。特别特别难熬。要是能有选择,我也不想和唐果隔这么远。原逍他有的选,所以想让你拿奖学金过来,也不算特别自私,真的,不是他不想跟着你跑,只想让你跟着他跑。但是让你拿奖学金过来,他妈妈能同意能赞助。让他跟着你跑,他妈妈是绝对不会愿意的。 任海珣不知道林夏遥是用的哪句话哪个理由和原逍分的手,默认以为两个人是为了异国这事儿谈崩了,毕竟他俩那时候为了林夏遥要去英国老是吵架冷战。任海珣这么以为了,原逍也没解释。 不然怎么着,让他和身边的人说,哦,林夏遥非要和我分手,是因为她说她不爱我?那不如让原逍掐死自己算了。 和事佬同学劝不到点子上,林夏遥也并不想解释。毕竟有人问她怎么和男朋友分手了,她也就是说,自己要去英国交流而已。 没人会多想。异地异国这种分手理由,实在是情侣之间的大杀器,听起来非常充分,非常有道理。 绕着异国恋这个问题,深受其苦的任海珣掏心掏肺诉苦似的劝解了一大通,林夏遥也没打断他,听完了,却也没什么表示,安安静静地道了别,挂了电话。 其实吧,删不删掉联系方式,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毕竟她和原逍是高中同学,真要是想和对方说句话,怎么也能联系上的。并不会真的在茫茫人海间失联,从此再也没有对方的任何音信。 可是林夏遥趴在刚刚收拾干净的书桌上,把手机转过来,翻过去,也就只是发呆而已。 林夏遥合租的是两室一厅,室友是个梳着脏辫的混血留学生,比她早来一年。这姑娘十分外向,浑身都是股欢快的劲儿,早晨刷个牙烤个吐司都能哼着歌儿扭,仿佛每时每刻身上都绕着音乐的韵律似的。 她傍晚回来的时候,在厨房里拌好了沙拉,淋好了酱,端着盘子边吃边扭,还从门口冒了头:林,沙拉来一份吗? 啊?林夏遥茫然地回过头去,才意识到已经是晚饭时分了,自己居然都完全不觉得饿,不用了,谢谢。 这什么歌?你一直在单曲循环这首歌。这姑娘跟着旋律边哼边扭。 很吵吗?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你回来了。我关掉。林夏遥伸手去摁手机上的音乐播放器。 不不不。很好听。林你再放几遍,我感觉我快学会了!脏辫儿姑娘摇头晃脑的,哼的确实是那个调调,就是中文发音学得七零八落的,模仿的不太像。 她索性就放弃了这门复杂的语言,干脆用啦啦啦啦来跟着和音,像是这间小小屋子里的二重奏。 夕阳西下,林夏遥就这样单曲循环了一整天的同一首歌,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选择如任海珣所说的,她要是想找原逍,直接打他美国的手机就行。他只是删掉了林夏遥,并没有拉黑林夏遥。 后来林夏遥的脏辫儿室友,把这首歌命名为了很好听的中国歌曲啦啦啦啦。 但要是仔细分辨她学得不太像的中文歌词,里面其实是含糊地在唱着:那些花儿呀那就算了吧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原逍没有给林夏遥送一句十八岁的生日祝福,但他也没有丢了他准备好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那个小盒子,就静静地锁在了他的行李箱里,没有送出去。 礼物不是很有新意,其实特别俗套。 就是情侣对戒而已。定制是为了内圈刻字。除了尺寸不一样,两个戒指内圈刻着的漂亮大写花体字母其实是一样的。他原本觉得这像是个缘分的巧合,对称本身就是一种美。 YXLXY。 第63章 回国 谈恋爱,或许真的是件非常消耗时间精力, 也会消磨意志的事情, 会产生无穷无尽的抱着手机不撒手的废话, 会絮絮叨叨每晚和对方重复讲讲今天的一切遭遇, 会想要尽量抽出时间去见面, 去约会,去吃饭,去散步,去看电影。一天只有那么二十四个小时, 也只有那么多精力,花在了这里, 那里就会少一些,不然也不会有温柔乡是英雄冢这样的句子流传下来。 而失恋本身,或主动,或被动,甚至只是心中还在喜欢一个人, 或许都是一件催逼着人上进的事情。 原逍很不喜欢商科, 非常不喜欢商科, 他能学明白那些教科书里的种种管理理论, 也能快速读完并记住那些商业传奇的传记人生,只是从中得不到什么乐趣。他既讨厌尔虞我诈,也厌恶斗争周旋,还休学了半年,可最后依然是在五年的时间里连带着本科和硕士都读完了。 肖雪原也觉得儿子没必要再往上读了。学历和理论以外, 还需要充足的亲手实践。 原逍复学之后再也没浪费过任何一个假期,在各种金融机构和大型企业中打够了滚镀够了金,毕业后捏着漂亮的实习履历,走进了他妈妈亲手打造的商业帝国里,每一寸每一处地开始熟悉,学着成熟,学着和人打交道,学着管理企业与员工,学着挂上社会人的面具,学着隐藏他倨傲不爱妥协的本性。 -- 第160页 林夏遥没有止步得那么快,她想搞学术研究,在英国交流项目结束后,又申请了这个学校的博士,师从了她之前就仰慕已久的业界大佬教授。 她十七岁时第二次站在了大学校园的土地上,二十三岁的生日前拿到了博士学位,假期里足迹踏遍了欧洲大陆本土。 文史类的论文也并不好发,前人已经在定性分析上走得足够远了,很难再有什么创意性的突破。但林夏遥数学好得不像是个读历史的,选的又是新兴的大数据分析计量史学方向,交叉学科的研究论文连发了好几篇,最后拿到了海归人才回流引进的名额,终于要和着盛夏的热风一起飞回去,回到母校,回到祖国了。 林夏遥一个人在外生活了整整五年,比起当初刚来时的手忙脚乱顾东丢西,如今回国时已经能够井井有条地自己安排了。 学校的青年教师公寓暂时还不能回去就入住,她就在网上先订好了三个月的短租一室一厅。 只带了必须随身的东西,轻装上阵地去了机场。她已经提前把东西都分门别类地寄了回去。一部分打包寄回了父母家,一部分寄去了自己暂时要居住的地方。 都是入职了电视台在当记者的唐果替她拿了钥匙,帮她签收的。 本来程冬是说这些麻烦事儿他来就行。然而程冬最近忙成了狗,根本连睡眠都保证不了,从早到晚的,手机时常是关机或者静音状态,林夏遥就没有麻烦程冬。 只不过还是有点小意外,林夏遥拖着随身的行李箱去了机场,却被告知这班回国的航班超售了,询问她能否接受赔偿加上提供酒店住宿,明天再飞。 林夏遥这趟回去并不是直接回家,而是飞B市。因为爸妈都还在外地出项目,家里没人,她去学校报到也不是踩着死线而是预留了安顿时间的,她想着自己也没什么着急的事儿,晚一天就晚一天呗,就接受了。 林夏遥在手机里周知了一圈亲朋好友,自己遇到了航班超售,晚一天回去。 看到消息的程冬长舒一口气,如果明天林夏遥再飞,他应该是确保能赶回B市机场去接机的。 这家伙像是个耐心蹲守了许久的狩猎人,虽然林夏遥留在了英国,但程冬本科毕业后也还是北上了,甚至连住的地方都在林夏遥本科母校的西门外不远的小区里。奋斗至今,好几年间愣是连一天假期都没休息过,根本没有周六周日一说,就是想等着林夏遥回国了,自己前紧后松,能多点时间陪她,或者说是追她。 但是恰恰不凑巧,林夏遥回国的日子,他卡在了最重要的谈判尾声,还在外地,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如果晚一天,那就保险了。 林夏遥一圈消息发出去,她读博时候的室友给她发了消息回来。 温妍:遥遥你也遇到航班超售了?我俩这倒霉劲儿还能传染的啊? 温妍也是回国进了高校,只不过去的是C市的高校,比林夏遥提前了一周回国。 林夏遥:六月底快暑假了嘛,也挺正常,反正我也不急,晚一天就晚一天呗。 温妍在信息里发了张图片过来,后面接了句:你还在机场吗?要不然你问问能不能改签飞C市的航班?就是我回国那趟,我记得和你的航班出发时间就差不到一个多小时吧,都是早上落地国内。我们学校校庆,你看图里那个讲座论坛列表,请了好多知名教授过来,你要是能改签,正好过来逛逛? 林夏遥点开一看,还真有几个她很感兴趣的,十分意动,跑去值机柜台一问,对方查了查售出机票,欣然同意,收回了给林夏遥的赔偿和酒店安排,替她改成了直飞C市,再加上隔天从C市飞回B市的航班。 也来不及再周知一圈了,反正林夏遥想着自己事实上也还是晚一天回B市,连落地时间都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国际航班一个是国内航班而已。她就没有再啰嗦一遍了,赶着时间上了飞机。 耗时十来个小时,虽然飞机上睡得不太踏实,但是再次回到被中文包围的熟悉环境,林夏遥还是感觉十分幸福。 她直接拦车去了温妍学校那里,在校门口的酒店入住把行李箱扔进去,洗漱一番,就被温妍拖着去听了场讲座,散场后和教授交流了一番,午饭吃到了顿地道的中餐,再见见温妍学校的同行,过得充实的很。 她们两个下午想去的另一场讲座是三点半才开始,就趁着有空,一起先逛了逛温妍的学校。 到处都是穿着学士服硕士服博士服的学生们在合影丢帽子,也有不少看起来已是职场人士的校友穿梭于林荫道间,满面怀念的样子。 明明我俩也才干过这种事,怎么我现在看着还挺感慨挺怀念的?温妍驻足在大礼堂门口的草坪边,看着一群穿着硕士服的学生在摆各种稀奇古怪的造型合影。 其实我也有点恍惚。林夏遥也跟着一起停留驻足,感叹道,想着我下学期也要当老师了,还觉得挺奇怪的呢,哈哈。你看你现在擦肩而过的,搞不好就有你未来的学生呢! 那群学生在草坪上照够了,嘻嘻哈哈地互相打闹着,迎面走了过来,打算转场去别处了。 温妍和林夏遥也打算迈步离开了,迎面擦肩而过时,一个穿着硕士服的男生却是瞪大了溜圆的眼睛,十分震惊地抓住了林夏遥的胳膊。 -- 第161页 林夏遥一愣,抬头看了眼这个男生,自己并不认识他。 同学,同学。林夏遥尴尬却不失礼貌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拽住的手掌里轻轻抽了出来,悄悄地背到了身后,疑惑地问对方,你认识我吗? 是不不不,不是你那男生光顾着看她,手指了指她的脸,又发现不对劲,赶紧把手指收回来,跟结巴了似的。 可林夏遥和温妍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支吾个什么出来。 两人觉得这男生怪怪的,上来就拉胳膊,又挺鲁莽的,林夏遥又确实不认识他,自己也没来过这个城市,想着他也许是认错了人,便转身离开了,她们打算前往的讲座要开始了。 看着两个或可爱或温婉的妹子离开了,那结巴男生的室友一胳膊揽上了他的脖子,勒住猛力摇晃几下,嘲笑道:岑波,你出息了啊!看你平常那个沉迷网游的劲儿,我以为你这辈子都只能网恋了呢,还学会现实里一见钟情了啊? 大活人姑娘从眼前消失了,岑波平常在网上激情喷麦指挥的语言功能终于恢复了,连呼了N声卧槽,着急忙慌地把手伸到硕士服下面的牛仔裤兜里摸手机。 卧槽!卧槽!不是我喜欢!不不不,这绝对是她!岑波非常非常肯定,虽然当年他见过的那些黑白素描里,全是少女的模样,但是奈何程冬把神/韵抓得太准了,他一瞥之下,就十分确定,这肯定是程冬笔下的那个少女长大了。 岑波手指连飞,噌噌噌地快速打字发消息:程冬!程冬!我跟你说!你今天谈完了合同,你必须和老大一起过来!你不来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绝对会后悔的!!! 连轴转了好多天的程冬,正和岑波嘴里的老大印铮一起,出了金碧辉煌的高楼大厦,送别了陪同几个月敲定合同条款的律师,刚把手机打开,就收到了本科室友岑波那一长串激动的感叹号。 松了口气的印铮抬手撸了把自己才三十六岁就已见半白的短寸头,笑道:我说程冬,你也没那么急着回去吧,波子好不容易重修踩着线把硕士学位拿到了,又是他校庆,一起过去见见呗。说好了他能顺利拿到学位,就让他来工作室里混个职位试试看的。 程冬抬腕看了看他珍而重之带在左手的表,心里盘算了一番时间,遥遥明早B市落地,他今晚最晚的航班过去,应该是来得及去接她的,便说道: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晚饭一起,但是波子要续摊我就不参与了,车留给你,我赶飞机。 印铮笑他:程冬,你这是获得了阶段性胜利,开始恋家了怎么地?之前十天半个月不回去都不着急。你那家里又没人。还有,你手上这表真过时了,也就万把块的入门款,刚毕业的时候你戴戴就算了,现在车都买了,表不换一块?合同款项打过来之后,你在B市连房子都能全款了。 不换。程冬很肯定,拿右手在自己左手腕冰凉的金属表壳上捂了一下,真的,这是我的幸运物。 看出来了,平时还舍不得戴呢。重要场合才跟宝贝似的戴手上。印铮感兴趣地问道,我真好奇挺久了,谁送的? 程冬笑笑,没说话,低头输入地址,跟着导航调转方向盘往岑波读研究生的学校开过去。 靠在副驾驶休息的印铮也没在意,大家都清楚,程冬手上这块表八成是姑娘送的,他们当初忙疯了,日日夜夜地几乎睡在了工作室里,时常拿这个调侃程冬两句。 但从当年岑波把程冬引荐给他认识以来,程冬就不太爱提姑娘的事儿,不愿意拿出来讲,以作谈资。哪怕一连失败了好几次项目,不断有人离开,留下来的人有时候压力太大,夜里几杯酒精下肚,都爱扯些有的没的,程冬也不怎么跟着喝,更不怎么胡扯,最后还会留着清醒收拾掉他们喝完的狼藉。 这小子年纪不大,真是挺能坚持,也挺自律的。又特别能拼。 也不怪印铮最早认识的明明是岑波,却到现在也还没同意岑波进工作室,反而是和程冬成了合伙人。 岑波那小子爱跳,比较没谱,莽莽撞撞的,又是程冬本科的室友,大概是知道点什么有关那姑娘的事儿,但每次都被程冬暴力镇压了。每次岑波来工作室里玩,大家怎么逗他,他也愣是没替程冬吐露半句,跟有心理阴影似的。 程冬开着车到了岑波的学校,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便给岑波打电话问他在哪儿,要不要干脆直接接上他,请他吃晚饭大餐。 之前岑波就说过,他们这次过来要是合同敲定了,一定要敲他们一顿大的。 可这回岑波却没有敲竹杠,反而是特别着急地发来了一个定位,叫程冬赶紧,立刻,马上,过去汇合。 林夏遥和温妍两个人听完了讲座,一出大礼堂,就又看到了之前扯她胳膊的那个硕士服男生,一个人,身边也没有那些叫嚷着照相的同学了,他拿着个手机,就偷偷摸摸地缀在林夏遥和温妍后面跟着走。 赶紧走,什么人啊这是。变态吧!温妍挽着林夏遥,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打算带她去吃学院路上著名的食府,忍不住暗自嘀咕道,我们学校怎么会有这样的! 因为校庆,来人实在太多,这天学校里没法开车进去,程冬就把车停在了距离大门还有些路程的停车位上。印铮和程冬也不知道岑波到底在搞什么鬼,非要程冬去定位的地点和他汇合,但印铮自称已经都有白头发了,不如年轻人这么能熬了,让程冬去接岑波了,自己在车里等,顺便小眯一会儿。 -- 第162页 程冬顺着大门口的林荫道往里走,林夏遥正好逆着这条大道在往外走。还恰好是同一侧的人行道。 六月底的傍晚,阳光还盛,却不烈,从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洒落下来,似乎能蒸腾起一片隐隐约约草木的清香。正正好的温度,暖融融的斜阳,像是在程冬心间绽开了一朵朵芬芳的花儿。 眼前这熟悉中,又带了一丝丝陌生的倩影,让他惊喜之下,还有点无奈地笑。 程冬站定了,无视了林夏遥背后那个正拿着定位手机拼命伸长手使劲挥舞的傻乎乎的岑波,低眉浅笑,目光柔和,温声喊道:遥遥。 啊!林夏遥幽黑又明亮的瞳仁里,映着对面的身影,惊讶又欣喜地喊道,程冬!你怎么在这儿? 程冬摇了摇头,轻笑道:遥遥,不是该我问你吗?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遇到超售了,明天回来吗? 温妍说她们学校今天校庆,我问了问正好有航班能改签过来,我就想着来看看,刚好齐教授也被邀请过来讲座呢!林夏遥解释道,航班隔得太近,我就赶着时间上飞机了。你不是说你在B市吗? 程冬轻轻叹了口气,真的是啊,什么乌龙啊!因为他最近忙,林夏遥有事儿都不麻烦他了,他就没说自己其实是在另一个城市,是打算连夜回去B市接机的。 岑波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程冬这无比温柔无比熟稔地喊遥遥,感觉自己是白瞎了这些功夫。怎么回事儿?程冬那些画上的少女,他绝对没认错,就是眼前这个女生!他一直以为程冬当年圣诞节表白失败了,程冬从来也不爱提,那谁还没事戳程冬痛处呢。 但是看程冬对待那块表的态度,岑波想着这个痴情人也真的是余情未了,自己意外遇到了这个女孩,程冬也正好在这边,激动地要死给他发消息发定位喊他过来,想说也许是缘分让程冬和他心中女神重逢呢不是。 谁知道程冬看起来和这女孩很亲密的样子,聊天聊得完全不像是久别重逢。怎么回事儿? 林夏遥和温妍两个人非常疑惑地看着那个疑似变态的男生站到了程冬身边去,看着他正要开口说话,突然的又嗷的惨叫一声。 程冬深知岑波这家伙不靠谱的个性,牢牢掐了一把岑波的背脊,才抬起手捏住他的肩膀,介绍道:岑波。 噗。林夏遥笑起来,这就是岑波啊。他刚一路跟着我,我还以为是什么变态呢。岑波你好啊,你认识我你刚刚怎么不说啊?光跟着我干吗? 嗷岑波又嚎了一声,把自己日渐宅到巨型微胖的身子挪开了程冬笼罩的范围,十分不解这女孩怎么会知道他。但他很明白,程冬掐他肥肉,那就是警告他不准把自己偷看了程冬那一整箱画像的事情说出来。 岑波当年因为差点毁了程冬那一箱子画,被打到校医院里去,倒也真的是没记仇。这家伙十足一个网游瘾重到没救的二次元深度宅,瞅着程冬回来之后发烧在医院挂了水,后来又跟不要命了似的开始奋发图强,脑内自动替他补全了因为太穷连坐个火车都要选择绿皮车硬座,从而惨遭女神嫌弃,又痴情不改拼命赚钱的完整故事。 但说岑波是网游瘾重,其实也不公平。岑波自觉自己是一朝入眼深情不悔的人设。他十几年来如一日地爱着同一款游戏,加着同一家公会,已经把这款经典网游打成了信仰,打成了情怀,打成了日常。每天晚上七点以后,是他雷打不动的公会副本活动时间。打完了大号打小号,各个号都是熟练上手武装齐全,预备着为团队开荒随时换职业,白天还要钻研攻略研究打法。 今年已经三十六岁的印铮,就是岑波公会的第一代会长。 这游戏里,最初的公测玩家,现在好多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不怎么频繁玩了,只是偶尔上去看看风景怀怀旧,但还有着线下的联系,真真是在副本里开荒开成了朋友。 比如当年的第一代会长印铮,知道团里的岑波还是个学生,在他高三时硬是把他踹去了替补席,逼着岑波AFK了去专心准备高考。 等岑波挂着尾巴考上了211大学,进了不感兴趣完全不喜欢的调剂专业,荣誉老会长印铮也早就已经退位让贤了,但还在公会群里挂着。他也是从这游戏里玩成了职业的,进了游戏大厂,前后经历了三个项目组,没有时间再成天挂在网上开荒了。 但印铮的第三个项目,做了一把所谓的爆款游戏,拿了丰厚的年终奖,却在二十八岁那年选择了辞职。 他觉得这些冲着爆款吸金而去的游戏,商业化程度太重了,什么火复制什么,什么热跟风什么。游戏里处处都是在引导逼迫着玩家氪金,失去了真正公平的竞争环境。而后被氪金玩家绑架,不敢动手大换血更新换代,不敢淘汰旧有的玩法,无法吸引新鲜血液。都是捞一把就跑,不在乎持久,更不在乎风评。 比不上他心中圣坛上的经典游戏。 印铮抱着一颗理想化的心,要去搞工作室做独立游戏。 可想做独立游戏的人那么多,又真的好做吗?完全不好做。游戏大厂里,人人都是螺丝钉,还能大手笔找专业人士外包。可要做独立游戏,就那么几个人,恨不得什么都要自己上手弄,好省钱。 从二十八岁,折腾到三十一岁,三年过去,印铮做独立游戏,把女朋友做跑了,把年终奖和存款糟蹋了一大半了,连工作室里仅有的几个伙伴,都已经散了好几茬了,最后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一个,依然此心不死,跑回去公会群里招兵买马,意图东山再起。 -- 第163页 岑波毛遂自荐,还被印铮给淘汰了。 岑波对老会长还很服气,觉得自己确实没啥技能,也不算靠谱,连带着二团开荒都不顺。印铮手里的新项目是想做卡牌游戏,又不能花大价钱去找专业美工做外包,岑波想着那一箱子画,给他推荐了程冬。 程冬也不是某一方面专精的技术人才,但倒是挺符合印铮的要求。论画画比不上美院出来的专业美工,但是他画人设特别传神。论操作不至于真能玩成个职业选手,但市面上主流的游戏,他都接触过。性格不错,很能吃苦,还很沉得住气,和同样大一的岑波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最重要的是,真专精某项的技术型人才请不起,除非能说服人家为爱发电,又或者是拼着欠人情去麻烦以前的同事。可让程冬这个学生兼职的话,倒是很便宜。 程冬很意外,不明白岑波为什么突然给自己引荐做独立游戏的工作室兼职。岑波还很老实地交待了,自己破译了他0822的箱子密码,看过了里面的内容,觉得他画人物真的很不错。还让程冬放心,当时宿舍长闫宇和王展飞都全程盯着他呢,他绝对没毁坏里面任何东西! 如此诚实地坦白,程冬还真没好意思把这小胖子再揍进校医院去一次。只好威胁他不准往外说。 岑波做了个嘴上拉拉链的操作,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刺激失恋的可怜人。 程冬和印铮谈了谈,还真去他工作室里尝试了兼职,后来就走上了独立游戏制作这条路。程冬自己想得挺明白,他对地质学没兴趣,也不想凭着父亲托关系毕业后进地质所,未来也不想当个朝九晚五的打工族。 他没有太多的本钱,也不像林夏遥那样能搞智商碾压,一个年轻人,如果不想走主流的职场路,意图弯道超车,面前的这个机会属于新兴的热门行业,能让他兼顾自己的兴趣和特长,总之值得他投入去学习去尝试。 然而没有一试就成功的。 印铮重新折腾起来的小团队,又失败了三次。其实要说失败,也不能算是失败,成品毕竟都做了出来,上架了平台,然而统统都是亏本的。最后那个解密类游戏其实制作质量非常不错,但也还是亏。 团队里被印铮忽悠来的前同事已经烦了,和他大吵一架,喷他不要太理想化。做独立游戏的人,也是要填饱肚子的。游戏是要盈利的。弄点收费道具怎么了?那么多突破关卡的游戏,不都是卡着玩家要死要活过不去,恨不得拿人民币砸钱过。游戏里卖装备怎么了?如果花了钱还不能耀武扬威碾压被人获得快感,为什么要花钱?能抓住消费者的痛点,那是本事! 前同事走了,回去找工作了。 另两个人也心灰意冷了,离开了,印铮那个号称的独立游戏工作室,又只剩下了他自己,和大三学生的程冬。 你觉得我这种坚持是不是挺可笑的?印铮觉得自己这几年折腾的真是够呛,到头来竟然是灌着酒对着手机和一个学生诉苦。 程冬没说什么套话去安慰人。他倒成了这个工作室里前前后后几茬人中最平心静气的一个。反正印铮找来的人,起码都是各有所长的,程冬觉得自己一个兼职的学生,能学到东西和经验,就挺值得的。 等印铮酒醒了,程冬发了份新的方案去和他讨论。 底线是不能让人民币直接介入游戏内部环境,那盈利模式就不能是引导玩家觉得自己砸钱就能变强。但目前版权付费意识确实不强,这是客观环境。但并不代表用户对什么东西都付费意识不强。 一般而言,实物,往往消费者就默认获得需要付费。具体而言,就是实物周边。程冬放弃了他们做的第二个和第三个项目:射击类游戏和解密类游戏。他把第一个卡牌游戏捡了回来,重新包装了。 最早程冬参与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这个。当时印铮对一个兼职学生并没有什么特别高精尖的要求和期待,只是让他画点人物卡面避免版权问题而已。印铮的底线是不卖卡包,所有玩家都能获得同样的卡牌,完全凭借规则厮杀。于是就没什么氪金点,亏得很凶。 程冬的新方案,其实是围绕着消费者愿意为了什么样的周边付费。除了游戏好玩之外,其实主要是对人物的喜爱。不要当卡面就是个卡面人物,给他或者她或者它,设计完整的故事,令其丰满有血肉,令其有爱恨情仇,把纯粹的规则竞技之乐,和人物之间发生的故事裹在了一起。 印铮看完了程冬弄出来的故事框架,把酒罐子都收拾了。什么都要自己跑的两个人,成了工作室的合伙人,反正也没有员工,一共就两个人。他们就着第一个项目的底子,把这个游戏全部翻新了。翻新的不是竞技规则,主要是丰富了卡面人物的故事,获取每一张卡牌,需要的不是付费,而是跟着这个人物走故事。 这个翻新的卡牌游戏,凭借着人物和萌宠的冰箱贴、小立牌、书签和抱枕周边,成了这个工作室第一个盈利的项目。 程冬大四要毕业了,重修了好几门专业课,门门都是勉强低空飞过,但好歹是拿到了学位证。程松柏总算松了口气,要趁着自己还在单位里,赶紧找人托关系把程冬弄进地质所里去。 程冬坚决不肯,工作室现在有钱了,能稍微做大些了,能租专门的办公场所再招点人了。程冬提议把工作室设到B市,人才多,资源多,正好印铮也是北方人,B市是离他家乡最近的一线城市,开车跑高速也就两三个小时的事情,方便。 -- 第164页 程冬决定要北上,程松柏这才知道,GPA低的令人发指的程冬,大学这几年都在干嘛。气得暴跳如雷。 程伯母把救火的电话打给了林夏遥,让她劝劝程冬,林夏遥也才知道,程冬这几年在干嘛。 你怎么瞒得这么紧呀?林夏遥也挺意外的,实在是程冬和她其实联系挺频繁的,居然一点风声都没露。 程冬被她问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因为他之前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就不想和人说,尤其不想主动和林夏遥还有父母说。 感觉还不如先做出点成绩来再和他们讲。否则天天到处嘴上说自己想干什么想干什么,想要提前获取一堆支持,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成绩稍微做出来一点点了,父亲的支持却是休想有的了。 程松柏是个超级传统的人。认为妻子该养在家里,认为棍棒之下出孝子,认为女儿可以娇气儿子不打不成材,认为网吧和游戏是世界上绝顶害人的玩意儿,没有半点好处。玩物丧志,消磨意志,引人沉迷,不知道祸害了多少青少年,完全就是坑孩子的钱。比如当年动不动就往黑网吧跑的儿子。 自己儿子如今长大了,结果居然跑去做游戏,简直就是助纣为虐。 程伯母没进过社会,没工作过一天,也觉得程冬这事儿听起来不太靠谱。开工作室?感觉朝不保夕的,怪没有安全感的。何况自己丈夫还激烈反对。 她知道自己儿子和丈夫那是父子如冤家,绝不可能听他爸的话,当年程冬高考报志愿,最后其实还是林夏遥劝下来的。现在林夏遥远在英国呢,程伯母也依然拿她当救星,觉得她要是能劝一劝程冬,让他进地质所,那是最好的。 丈夫在这单位里干了一辈子,多稳定,熟人同事又多,长辈可以照看着,还离家近,可以常常回来,多好。 但林夏遥这次也并不想劝程冬。她只是很认真地问程冬:你真的喜欢做这个吗? 嗯。程冬应道,你别担心,不用管我爸妈。我自己回去说。 喜欢就行,嗯!林夏遥给他投了一票赞成票,在她心里,天天打交道的工作,必须喜欢,自己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当年报志愿的时候,只不过是程冬也没有什么像她一样,一意孤行非要读的专业,她才给他做的最优解。但如今程冬有想要干又喜欢的事业了,那自然是最好的。 但她也还是担心地叮嘱道:你爸要是又气狠了要打你,你可别站着不动啊!你先跑了再说! 林夏遥这担忧弄得程冬哭笑不得:遥遥,我已经二十二了! 程冬说的没错。他已经二十二了。 父亲坚决不同意他的职业选择,在家大发雷霆,可程冬他给妈妈留下了一张银行卡,里面存着十万块钱,说自己以后每个月会往这张卡里给家里打家用,还是走了。 程冬知道自己的爸爸有多么固执,人到中年根深蒂固的观念有多么无法改变,索性也就不求认同了。 他人也长大了,学历到手了,经济独立了,再不是那个捏着几百块钱离家出走结果半夜就发着烧被送回家的孩子了,也不是那个可以被父亲用皮带抽着教育他该如何如何的孩子了。 他爸也就管不了他了。 程冬离开了自己在家都不准关门的小卧室,又离开了集体生活的宿舍,在B市租了房子,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搬了进去,从此有了自己握着钥匙的独立隐私空间。 僵持到了春节,程冬直接飞去了小叔叔那里陪奶奶过年团聚,程松柏板着脸,算是体会到如今儿子真的是翅膀硬了,不认也得认了。 程冬在林夏遥本科的城市里,奋斗了好几年,等到林夏遥拿了博士学位,最后定了要回国,回母校任职,程冬那忐忑了半天的心,才砸回了胸腔里。之前他可是还担心着,万一林夏遥打算留在国外了,他未来的全盘规划,可是都得回炉重造了。 但是这头顺利了,那头又出了岔子。 独立工作室这几年忙碌得要命,但是发展还算挺顺利,后续开发的游戏基本也都处于盈利状态,算是走上了平稳运营的正轨。谁知道林夏遥回国之前,因为日渐收紧的游戏版号政策原因,程冬和印铮还是不得不考虑,接受游戏大厂的部分股权收购。 其实之前就有挺多家接触过他们意图入股,如今只好赶紧重新提上议程,不眠不休地连轴转了近几个月。 印铮不得不感叹,自己这几年,是不是兜了个很大的圈子,最后发现,不学会妥协,根本是没法生存下去的。又自嘲,好歹股权变现了一大笔现金,可以聊做安慰。 程冬瞅着他三十六岁就半白的寸头,安慰道:只是百分之四十的股权而已,我们好歹还保留了独立运营决策的权力。 自从本科毕业时和家里坦白之后,程冬在事业上的发展,也就没有特意瞒着林夏遥了,大事小事,时常有空了,都有及时汇报一声。 以致于林夏遥知道程冬最近特别忙,回国的诸多事宜都没有去麻烦他。 而且她也知道岑波,知道印铮,事无巨细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们却都不知道远在英国的林夏遥。 只除了林夏遥并不知道岑波当年和程冬打架那件事的前因后果。 不过程冬这几年所有的事情,林夏遥知道归知道,清楚归清楚,可是隔着重洋的距离,即使有网络可以随时联系,但此刻面对面地站着,真的用眼睛看着,林夏遥还是忍不住觉得,程冬和她记忆里的形象,似乎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偏差。 -- 第165页 虽然当她五年后归来时,程冬站在她对面笑起来的样子,总还是能让她想起程冬少年时的影子,说话的声线还是和从前的程冬哥哥一样温柔,含着笑意的桃花眼还是和少年时一样清亮。 但兴许是因为程冬这段时间一直坐在会议室里,围着律师对着合同谈收购条款,所以穿着一本正经的西装还打着领带的原因。 这个形象让林夏遥无比清楚地意识到,程冬已经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邻居少年了,他如今,已经是个青年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漫长的N年杀写完,似乎已经快到除夕了_(:з」ang;)_ 祝大家除夕快乐,哈哈O(cap;_cap;)O 第64章 额头吻 程冬知道林夏遥博士期间的室友温妍,而温妍和林夏遥同住好几年, 也知道林夏遥身边程冬的存在, 在场四个人, 其实三个都彼此认识。只有傻乎乎一路尾随瞎激动发信息发定位的岑波, 摸着鼻子, 揉着自己后背被掐痛的肉,和大家彼此自我介绍了一圈。 反正也是要吃晚饭的,本来是程冬他们请岑波,温妍请林夏遥给她接风, 商量一下,那也就不分头了, 庆祝岑波硕士毕业和迎接林夏遥回国,放在一起了,大家转头往校门外面走,打算都去岑波点名要吃的那家日料。 虽然程冬其实此刻心里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念头,都是想带着林夏遥直接两个人去吃饭。哪怕之前可以在网络上聊天, 也还是闷了一肚子没什么营养的话要说。 奈何人长大了, 有些冲动的念头也只好憋在心里了, 程冬摸出手机打电话给印铮, 喊他从车上下来直接去餐厅。 趁着程冬在说话,管不着他,更掐不到他,岑波把自己刚才拼命挥舞的手机塞回了硕士服下面的牛仔裤兜里,好多问题想问林夏遥, 好奇的抓耳挠腮的。 可是林夏遥左边站着程冬,右边挽着温妍的胳膊,他没地儿凑,只好跟在后边窜头窜脑的,八卦道:林夏遥啊,程冬左手那块表是你送的吗? 程冬是在手机上说话呢,但还是听到了,从斜上方的高空威胁地瞅了这小胖子一眼。 啊,是的呀。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送的,怎么啦?林夏遥没事儿不至于仰着脖子累自己颈椎,看不到自己脑袋上空的眼神交锋,也没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瞒的大秘密。 哦岑波悠长地应了一声,又往路的侧边挪动了一下,避开程冬的长手,接下来的问题还有一箩筐,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怎么认识的啊? 啊?林夏遥被这问题问得一愣,刚刚大家只是自我介绍而已,当然不会追根溯源似的还要把彼此的关系披露一番。 就生下来就认识了啊林夏遥看程冬挂了电话,还笑着问他,我小两年啊,所以这问题应该问你吧,你记得你见我第一面吗哈哈。 记得啊,特别能哭,一生下来把医院都哭塌了。程冬胡扯一番,那时候他两周岁都没满呢,怎么会有印象。程冬伸手过去把岑波从后面拽了过来,仗着身高捏住了对方的后脖颈,防止他再瞎说话。 你才把医院哭塌了呢!闻言林夏遥皱皱鼻子,她好久好久不哭了,真是的。 但林夏遥把自己记忆力超群的大脑翻了个底朝天,确实发现,她是真的不记得程冬最开始出现在她记忆里的第一刻,是哪一幕,是哪一秒。好像从她有记忆起,她的人生里,就有程冬。 完全无法找出一个明确的记忆起始点来。 当年拼着哪怕是会被再揍一顿,也非要把程冬的箱子翻开看看的岑波,瞪着溜圆的眼睛,抬头看着程冬,好奇心旺盛的要冒出来了,目光里写满了震惊,写满了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好像事实和他脑子里的臆想,千差万别。 等到见了印铮,岑波呲溜一下奔了过去,激动地想八卦:老大!话音没落,就又被程冬拽着他的硕士服揪了回来。 印铮毕竟年纪更大更稳重些,初见面,没有和岑波瞎嘀咕私事,和两位女士礼貌地握手自己介绍了一番,大家才入座开始点餐。 岑波钦点眼馋已久的霸气豪华半米多长的刺身船一端上来,整个都是冰雾缭绕的,可他一筷子还没下去,印铮却拦了他一下,还客气地往女士那边挪了挪。因为林夏遥坐在了最边上,基本够不到。 岑波想吃的这家店里的座位全是长条形的吧台,五个人都是正面对着玻璃柜台内的大厨,其实不太方便多人交流,只能和身边坐的人低声细语,更不方便这种需要分食的菜。 没事,你们吃。程冬把刺身船又推回了中间,遥遥胃不好,不吃生食。他刚点了一堆熟食,其实主要都是给林夏遥点的。 林夏遥理直气壮地小声嘀咕道:就三回! 就病过那三回,程冬也不给她吃生的,先把厨师端过来的蛋羹递给了她:三回还不多?急性肠胃炎你还想要几回?你还刚下长途飞机。 林夏遥把温热的蛋羹抱手里,乖乖舀着吃:我现在比以前好多了!飞机上记得盖毯子很少发烧了!确实不像小时候那么一颠簸就容易生病了,可能是长大了的缘故。 但她生病也还是比一般人要频繁点儿,比起程冬那就更频繁了。估计她一年生的病,就比程冬一辈子还多。 -- 第166页 但人在国外,病了她也没和家里人说,也没和程冬说。程冬之所以会知道,是后来林夏遥说漏了嘴。 程冬做梦也想不到,他那个连拆个螃蟹都能扎伤自己的遥遥妹妹,这辈子居然还能学会做饭了。虽然会做的菜不多,只有几个她自己爱吃的拿手菜,但在盛产黑暗料理的大英帝国,还是能够喂饱她自己的。 那时候林夏遥发做好的菜品照片炫耀,说自己的红酒炖牛肉已经出师了,不仅汤鲜味美,就连卖相都过得去了!还极大地锻炼了自己一杯倒的酒量,现在红酒两杯都不倒了! 程冬问她怎么开始自己学做饭了,才知道这家伙已经在外头急性肠胃炎折腾了三回了。其中有两次都是出去吃生食导致的。 听到程冬亲密地喊遥遥,饭也不吃,就光顾着在那儿关心姑娘的胃,岑波明明夹了一大块厚切三文鱼,滚满芥末酱油冲得头顶冒烟眼含热泪,还不忘拿手指着左手腕骨处,冲着印铮挤眉弄眼的,意思是这个遥遥,就是送程冬手表的姑娘。 印铮笑了笑,这还用岑波讲吗,还不够明显吗。 程冬还挺满意这个长条吧台的,极大程度地阻止了被人八卦,还极大程度地方便了他侧着头和林夏遥两个人低声私语。 林夏遥又从程冬手里接过去碟子里的烤鳗鱼,问他:你还要在这边待几天呀? 程冬却不答反问:你呢? 明早飞回去呀,改签的那个航班其实和之前发给你的落地时间差不多,估计就晚十分钟。林夏遥吃着鳗鱼,也没注意程冬其实还没回答她的问题。 那你今晚住哪儿?程冬又接过烤秋刀鱼放她手边。 就温妍学校正对面那个酒店。虽然只吃熟食,但种类繁多,林夏遥也很是忙碌。 程冬趁着林夏遥正在专心致志地戳秋刀鱼,偷偷摸出手机改签了自己原本今晚最晚飞回去的航班,再订个酒店房间,手机扣回去,压低声音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这边事情差不多了,印铮他想留这边再待几天,周边逛逛当散心,我先回去。 好呀。林夏遥高兴起来,正好我在免税店里,给你们带了好多好多东西呢! 她还意图耍赖:特别特别重!那行李箱都给你了哦!我偷懒了啊! 是是是。程冬纵容地都说好。明明即使林夏遥不说,程冬和她出门,就没让她自己拎过箱子。 吃过了日料大餐,顶着撑到炸裂的肚子,岑波本来还想续摊。但是时差还没倒过来的林夏遥不想去闹腾的KTV,温妍也是偏好安静的个性,而印铮则是感叹自己老了,熬了几个月,真的是熬不得了,要回去补眠。 岑波无望地瞅了眼已经变成了一张活动的人形膏药的程冬,摇头晃脑地道:哎,等我收拾好了下个月去了你们工作室,给你们带点青春气息去。我觉得你们都老了,一点都不朝气不活力了!这才几点啊,就想散场! 可惜他拿老了这话戳了一圈,大家也还是不搞通宵续摊,岑波只好叹了口气,自己在手机上找同学呼朋唤友去KTV刷夜去了。 程冬开着车,先把岑波送去了KTV,再把温妍送到学校的教师公寓,等林夏遥和温妍道了别,程冬也把车钥匙给了印铮。 这边不是印铮和程冬常驻的大本营城市,他俩买的车都丢在B市呢。在这儿开的车其实是租的。鉴于印铮还要待几天,程冬就把车留给了他,打算自己和林夏遥步行去酒店了。反正酒店也不远,就在学校大门的正对面。 印铮把程冬今儿个一大早就预备着丢在后备箱的随身登机箱拎了出来,交给原本今天急吼吼此刻却一点儿都不再着急的程冬,盖上了后备箱。 扶着驾驶座这边的车门,印铮笑着和林夏遥说道:那我就不开车送你们去酒店了。反正你们两个走过去也就几步路,晚是晚了点,天是黑了点,但是学校里面嘛,何况还有程冬陪着呢,挺安全的。我就先走了,我们之前住的酒店太远了。 这句酒店太远了,意味深长的。 程冬还挺不好意思的。 林夏遥却无知无觉地客气回道:没事没事,温妍订的这酒店很近的,走路五分钟就到了,你开过去还不好调头,不用开车送。你快回去休息吧。 印铮听了林夏遥说的那话,看着她完全不似作伪的真挚表情,尽管程冬高了印铮半个头,他还是特别乐呵地抬手拍了拍程冬的肩膀,饱含言外之意地说道:合同是忙完了,你也不能松懈啊!任重而道远啊! 程冬无奈。林夏遥就是和他这么熟,从小就这么熟,和拿他当亲哥哥也差不多了,那怎么办呢?她既不会觉得程冬记得她爱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很奇怪,因为反过来程冬爱吃什么她也从小也知道。也不会觉得程冬晚上特意订了和她一样的酒店很奇怪,因为一起回去的话,他要住过来,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印铮开车走了,校庆到了晚上,也没那么多人了。程冬终于感觉清静了,和林夏遥两个人走在通往大学校门的林荫道上,大长腿迈步迈得可慢了,活生生把林夏遥说只要五分钟的路程,走出了几倍的耗时。 林夏遥也挺乐呵的,又踩上了人行道边沿高出一截,拦开水泥地面和青绿草坪的台阶,晃晃悠悠的,给自己人工增高。 -- 第167页 程冬伸手稍微扶住她的胳膊肘,怕她摔了,林夏遥也没有敏感地推脱或者赶紧挪开,一边惊险地走平衡木,一边开口问程冬:老实说!你又长高了没有! 她当年在机场出发时问过的问题,此刻还记着呢。 程冬也没忘,言之凿凿地回答她:没有。说过了,定格了。一米89,再不会变了。 林夏遥努力仰头,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好像本来想说话,迟疑了片刻,又没说什么,又瞥了一眼。 程冬早就发现了,林夏遥今天老是这样。实在是林夏遥还不到他肩头高,每次想看他,脖子都要仰断了,动作特别明显。吃饭或者此刻人工踩台阶增高的时候,动作没那么明显,但奈何程冬的注意力全在她那里,林夏遥的目光一过来,他就能发现。 如此频繁,简直让程冬怀疑自己脸上还是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夜风习习,林荫大道上直直两排昏黄的路灯,配着树叶相互摩挲的声音,广播里隐约传来的校歌纯音乐配乐,还有刚修剪过的草坪清香扑鼻,程冬宁可这段路一直没尽头。 林夏遥的目光又过来了。 程冬忍不住轻轻捏了下自己托住的细细胳膊肘,问她:怎么了? 嗯?林夏遥歪头看着他,不知道程冬在问什么。 我脸上有什么吗?程冬问她。 嗯林夏遥笑起来,眼前的台阶走到了尽头,跳下去,走过小路口,重新踩上去,有五官呀。 抖了个小机灵,可程冬还是凝视着她,在等个答案。 林夏遥皱皱鼻子,老老实实回答了他:感觉你穿西装,看起来怪怪的。 那种感觉很奇妙。就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特别特别熟悉的人。但又老是觉得,不能严丝合缝地扣进记忆中的样子里。忍不住就老是再看两眼,似乎在自主修正心里给程冬的人物画像似的。 在少年程冬和青年程冬之间摇摆不定,估计是见面时间太短,尚且没能很好的融合。 不过林夏遥想想,觉得也正常,她觉得自己比起十七岁那会儿,也成熟很多了呢! 听了林夏遥的话,程冬忍不住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他平时也不这么穿,毕竟做游戏这个行业,还是挺自由的,没什么着装要求。但最近这不是商业场合么,总不好还那么休闲。 可他自我审视一圈,觉得自己明明穿得正式的要命,实在没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程冬问林夏遥。 西装怪!林夏遥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程冬还是没搞明白,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穿西装的照片 进了社会,人总不是要置几套正装的。当时他买的时候还动了点小心思,有问林夏遥的参考意见呢。那时候林夏遥一边点评怎么男士西装看起来都差不多,一边又说这个太成熟了,那个太严肃了,充分发挥了购物纠结症,翻来覆去挑拣了好久才告诉他哪几套比较好的呢。 照片不一样!现在活生生的会动,就挺奇怪的!林夏遥理直气壮的。 这评语,听起来还真挺奇怪的,搞得程冬还有些忐忑地问道:很难看吗? 闻言林夏遥莞尔,笑得眼睛都弯了。是奇怪,是不适应,但脱离她自己对程冬少年时的固有印象,他穿西装一点也不难看。 黑色正装的剪裁中又带了些运动休闲元素的细节修饰,领口、袖口、和腰线都做了收窄处理,配上深色调的窄款领带,显得十分修身得体,加上程冬个高腿长,肩宽背挺,低调成熟里又充满了力量感,看起来又精神又年轻。 她收回了自己奇怪的评价,把右手伸出来,冲着程冬比了个大拇指,满是笑意地称赞道:好看好看,你最好看。 虽然程冬觉得自己被好看二字形容,也有点怪怪的。因为他长得像妈妈,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小时候程冬还老和说他漂亮的小男孩打过架呢。他还很庆幸自己长得够高大呢。 但这话是林夏遥说的,还给他加了个最字,是他最好看,于是那点满足的小泡泡们就从耳朵里飘了进来,塞满了胸腔,而后嘭嘭嘭地在心间炸开,令人十分愉悦。 但走得再慢,这路也实在是不长,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 不过好在他还有明天。 在酒店里办了入住,想着林夏遥时差都没倒,程冬就催她赶紧先去睡觉了。 可惜晚饭时就困了的林夏遥,本来是想撑着到正常时间再睡觉好调整的,但饭后在林荫道上溜达了下,再洗头洗澡,敷个面膜,躺在酒店的床上,感觉自己的脑细胞简直精神得直跳。 愣是滚来滚去睡不着。 干脆摸出电子书看,看到了早上五点才迷迷糊糊地捏着电子书睡着了。 然后六点就被闹钟吵醒了,还有程冬的人工叫醒服务。 林夏遥困得连脑子都不转了,但反正有程冬在,行李箱交给他,证件也交给他,直接把大脑放空好了。林夏遥呵欠连天地跟在程冬后面往机场去,路上接过程冬买来当早饭的软面包和温牛奶,填饱了肚子,于是更困了。 等到登机了,还没起飞呢,林夏遥一坐下就扣好了安全带,而后脑袋一歪,就窝在座椅上睡着了。 -- 第168页 程冬才把两人随身的登机箱和书包在上面的行李架上塞好,低头一看,林夏遥已经闭着眼靠在弦窗突起的位置睡着了。 看她这样子,程冬生怕她在飞机上睡到着凉,赶紧找空姐要了小薄毯给她盖上了。再伸手去拨她脑袋,这家伙都不带醒的,被程冬动手从硬邦邦冷冰冰的窗边,挪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还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着的高度更舒服点。 被时差搅得生物钟混乱的林夏遥,愣是从起飞到降落都没醒。当然也是程冬悄无声息地拒绝了空姐途中过来送水送餐,连动都没怎么动她,肩膀都压麻了。 实在是要下飞机了,机舱里乘客都站起来拿行李排队下飞机了,程冬看她还睡着呢,只好伸手去捏了下她秀气挺翘的鼻尖:遥遥,起床了。 被阻断了呼吸,足足睡了快三个小时左右的林夏遥这才勉强醒了过来,看着前前后后还有过道上都站起来的乘客,抬手使劲揉了一通眼睛,给自己提神,揉的眼眶都通红了。 程冬看她这生物钟混乱该睡的时候睡不着,该醒的时候醒不了的样子,说道:要不然我送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就别安排别的事情了。 可等程冬把林夏遥送到她租住的房间里,她又活蹦乱跳了,表示自己暂时性睡够了,把行李箱打开,咣咣咣往程冬怀里塞东西。 这个给你,这个也是你的,这个还是你的,这个是你爸爸的,这个是你妈妈的,这个是你奶奶的。林夏遥动作利索地合上了自己的行李箱,好了!剩下的不准看了,都不是你的了! 程冬站在她的客厅里,被塞了满怀抱的东西,感觉林夏遥可能是打算把他未来两年的脸都给承包了,震惊道:遥遥,你买这么多干吗? 免税店便宜啊!你知道唐果让我买了多少吗!林夏遥捡了个纸箱当椅子坐,假装气势汹汹地瞪大眼,不准不满意!快拿走快拿走,就当给我减负了,我家塞不下了! 她家是真塞不下了,寄回来的东西唐果没有替她拆包,客厅里全是裹着包装的快递箱,连坐的地方都没了。 要我帮你拆吗?程冬问她。 不不不,不用。林夏遥狂摆手,她可真不是客气,这里面她的衣服什么的,随身用品什么的,这可就太不方便了。 好吧。程冬把林夏遥从免税店里买的那些礼物塞进自己的行李箱里,那你下午还想去买椅子吗? 昨晚林夏遥就说过,唐果给她拍的出租屋照片里只有木椅子,可她在书桌前坐的时间太久,自己想先去买个人体工学的椅子。程冬说要陪她去,可早上看她坐飞机那个困劲儿,不知道她现在还打不打算去了。 嗯去吧。先收拾会家里,下午去好了。没事,我都看好型号了,还能送货上门,你赶紧回家休息吧!印铮不是说你也连轴转熬了好几天了吗?你在飞机上也没睡,快去补眠!林夏遥刚刚从机场坐出租车过来的路上,中途就有看到程冬现在住的小区,离她这儿也就走路不到十分钟的距离,都在她本科母校的附近。 程冬现在整个人精神好得不行,心情也好,赶紧自己哪怕不睡觉,再熬个几天都没事,抬腕看看表:那我下午三点钟过来接你。我开车陪你去。 看林夏遥还想张嘴推辞,程冬吓唬她:你一个女孩子独自在家,让人上门送货安装,多不安全?被坏人踩点了怎么办? 林夏遥被他说服了,约好了时间。 等程冬先拖着行李箱回他家去收拾了,林夏遥也开始拆包了,拆着拆着,时不时就摸出手机开记事本记录,发现自己根本不止是想买个椅子那么简单 程冬回家,也一刻没停着,龙卷风一样里里外外刮了一通,出去买东西,回家清冰箱,最后才卡着点开车去接林夏遥,带她去宜家。 顺着路线图从头逛到尾,站在提货区,程冬看着林夏遥手上的单子,忍不住笑她:你自己来就行,只买个椅子,嗯? 林夏遥仰头抿出个不好意思的甜甜笑容来,谢谢!辛苦司机同志了!请你吃晚饭!随你挑! 那成。正中了程冬下怀,一边动手按着号码把她看中的移动书架搬到拖车上,一边预订道,想吃你号称的拿手菜,行吗? 啊行是行,可是我家厨房现在还是空的呢,改天?林夏遥想着自己租的房子里,锅碗瓢盆调料餐具什么都没有呢。 程冬把上排货架上的椅子搬下来,低头冲她微微一笑:我家厨房很齐全啊。 那好呀。但是好吃不好吃都得吃掉啊!我要是失手了,也不能说难吃啊!一共就两道拿手菜的林夏遥先给程冬打预防针。 都是拿手菜了,还能失手啊?程冬被她逗乐了。 这个嘛做饭这回事,咳,我是先天不足,主要靠后天努力,失手是很正常的!林夏遥对自己的厨艺,实在是并没有太大的自信。 好好好。你就是把盐罐打翻了,我也保证吃完。程冬给她许诺了,他知道林夏遥就靠两道菜打天下,有时候同学聚餐大家各展身手的话,她不是做红酒炖牛肉,就是做西兰花炒虾仁。但实在是好奇,觉得遥遥竟然也能学会做菜,而且遥遥做的菜,自己竟然没吃过,那怎么成呢。 -- 第169页 各种小玩意儿大玩意儿,程冬都给林夏遥搬了回去,也不肯让林夏遥喊人上门来安装,说以后林夏遥要喊人上门,不管是送大件货物还是喊保洁,一定要先给他打招呼,等他有空过来镇宅的时候才行。 那个椅子也得自己动手装,程冬坐在林夏遥家的客厅地板上,拿着拼装图纸,叮叮咣咣地,拧螺丝接横杆,干得利索又快速。他从小就是这样,正经教科书看不进去,说明书倒是读得很快,动手的东西都学得又快又好,和林夏遥完全是反着来的。 林夏遥看一遍说明书,恨不得能把文字背下来,然后装几个小时也装不好,最后还能装得多出几颗螺丝钉来。 可程冬装得这么快,装完了椅子,却罢工了。 他坐在地上,支棱着腿,说他累死了累死了,干不动了干不动了,反正架子什么的也不着急,他明天再过来装剩下的,劳逸结合才能保证劳动力的可持续发展。 林夏遥赶紧给他递水喝。 程冬却不接水,坐在地上冲她一伸手:腿都坐麻了,站不起来了,拉我一下。 林夏遥信以为真,赶紧放下水,伸手去拉他,结果这家伙根本纹丝不动的。林夏遥反应过来了,气呼呼的,觉得程冬是假装秤砣逗她玩呢。 哎,程冬心中叹口气,反手握住林夏遥的手,空着的左手自己一撑,站了起来。 借肩膀给她靠着睡觉,捏她鼻子喊她起床,耍赖去握她的手,忽悠她去他家里给他做饭,就没见过他遥遥妹妹有过一丝迟疑半分羞怯的。 果然是任重而道远啊。 相对着急用的椅子给装好了,程冬决定每天上门给林夏遥装一个别的,绝不多装!装完了就每天给她买个小玩意儿送过来!天天上门!绝不给别的男人机会! 决心要一展身手的大厨林夏遥,跟着程冬去了他家,发现他厨房里还真是十分齐全,什么都有,尤其是林夏遥爱吃的食材,以及拿手菜的食材。 林夏遥要做饭,程冬也不在外面光等着吃,就倚在厨房不错眼珠地打量,像是围观什么世界奇迹似的。 实在是太逗了。 他就看着林夏遥洗了锅,还拿纸巾细细擦一圈,保证锅里一滴水都没了,才开始倒油热。油热完了,还要关火。再把切好的姜蒜空投进去。再重新开火热。热好了要下菜了,又关火。再用湿布盖住手背,尽量站远,伸长胳膊,把洗好的湿漉漉的菜像是扔炸彈一样扔进去。 怕炸油是吗?程冬被她防油星如临大敌的样子逗得,嘴角就一直是扬着的,满眼都含着笑,觉得这辈子都没见过能做饭做得这么可爱的人。 就说他遥遥妹妹,怎么会变成厨房达人。现在这样子才科学么。 不准笑!我做出来的菜味道还可以的!我研究了好久少许该怎么控制,做菜真的很难的!林夏遥挥舞着锅铲,很是气愤,朝程冬竖起来自己的食指抗议。 不是什么不雅手势,是在展示自己的厨房疤痕勋章。 油炸到手臂上真的很疼啊!我还切到过手指呢,能炼成现在这样很不容易了!林夏遥气哼哼的。 程冬却收住了调侃林夏遥做饭时上扬的嘴角,突然严肃而又正经起来。 他一步跨过去站近了,低头捏住了林夏遥竖起来的左手食指,看到她细白的手指上,微微凸起的淡白色伤痕还很是明显。 怎么回事,切菜弄得?程冬皱着眉头问道。 当时室友买了把陶瓷刀,我被外型迷惑,不太当心林夏遥感觉到程冬干燥又温暖有力的指尖轻轻拂过她早就不疼的伤口,可他力度实在太轻,弄得林夏遥伤口处反而麻麻痒痒的,她突然一时没有控制住,抽筋似的,噌的一声把自己的手从程冬握着的手里抽了出来。 好像有点尴尬。 她摸了摸自己似乎在发热的旧伤口,跟找补似的开玩笑:当时还正好开着水龙头在放水,血混着水留了一池子,吓了我室友一大跳哈哈,说弄得厨房和凶杀现场似的。我第一次看到自己被切开的肉哎,当时还想着说,原来人的肉是这样的 程冬一点也没被她的话逗乐,好看的眉头拧得死紧,特别忧愁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问他的小哭包遥遥妹妹,受了这样的伤,怎么反而没有和他或者家里诉苦。那时候她在那么远的地方,打电话过来哭,他就能飞过去带她去医院不成。 程冬不想吃林夏遥做的拿手菜了,把她从灶台前挤开了,开火下锅,比林夏遥熟练多了。 你也会做呀?林夏遥跟在旁边探脑袋。 我也一个人在外面待这么多年,当然会做饭了。程冬于动手一事上比林夏遥有天赋多了,其实林夏遥爱吃的菜,他现在都会做。 看林夏遥跟边上转来转去,像个随身的小尾巴在意图帮忙,程冬干脆指挥她给她找事做,省得她待在厨房又被油烟熏,又怕她被油星溅到:去冰箱里拿冻酸奶吃去,别待这儿。 冻酸奶!林夏遥被吸引了,跑去拉冰箱门,果然有她夏天最爱的解暑物。冰冻格里装满了她最喜欢牌子的盒装酸奶。她觉得酸奶冻成坨以后,撕开盖子拿不锈钢的勺子一层一层刮着吃,比冰淇淋冰棒好吃一万倍,也比液体酸奶好吃一百倍。 -- 第170页 程冬提高的声音从厨房的油炸声里传了出来:只准吃一个! 等林夏遥把冻酸奶刮着吃完了,程冬的三菜一汤就全出锅了,做饭的速度也比林夏遥快多了。 甚至他烧的红酒炖牛肉比拿这菜当拿手菜的林夏遥,做得还更入味更好吃一些。 林夏遥夹了一筷子,满足地眯起眼睛,拿手给程冬的晚饭大作点赞:一万个赞,一万个赞,一万个赞,一万个赞。四道作品给了四万个赞。 程冬一口还没吃呢,先被赞美糊了一脸,刚才那点儿不高兴暂时也忘了,满脸期待地催促林夏遥:爱吃就多吃点。 林夏遥是多吃了,结果程冬自己饭还没吃两口呢,就被印铮打过来的电话给打断了,催他开电脑,看眼律师发过来的文件。 毕竟公事要紧,程冬捏着手机去了书房,示意林夏遥先自己吃。 可等林夏遥都吃完了饭,菜全凉了,程冬还在忙呢。林夏遥又不好替他收拾,毕竟程冬都没怎么动筷子,估计他一会儿再出来吃,还得全部回锅去热。 林夏遥也没去催他,自己靠在沙发上刷手机。程冬客厅里这个沙发倒是很舒服,充满了弹性,还放满了他们工作室出品的软绵绵游戏周边抱枕,人一坐简直就是陷了进去。 可手机刷着刷着,最近倒时差倒得生物钟混乱的林夏遥,就感觉困意中混合着一丝酒意,无穷无尽地往上冒。 程冬处理完印铮那边的事情,挂了电话,抬眼一看,已经快晚上九点了。饿着肚子的程冬从书房走回客厅里,就看到林夏遥已经歪倒在抱枕堆里,睡着了。 脚步一顿,饭桌顿时丧失了吸引力,程冬转身往沙发那里走去,蹲下一看,她的食指还扣着手机背壳上的金属拉环,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了,可是摇摇欲坠的,几乎都要脱落掉到地上了。 程冬伸手替她把手机拿了下来,林夏遥一点感觉也没有,睡得可真是很熟。 遥遥?程冬温声喊她,他的睡美人根本不理他。 程冬又坏心眼儿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可这回林夏遥不像在飞机上那样,一被捏鼻子就被叫醒了,反而是微微张开了红唇。 浅浅呼吸间,隐约就传来了淡淡的红酒芬芳。程冬的心脏猛地就漏跳了好几拍。 一杯就倒的林夏遥,甘甜微涩的葡萄美酒,以及现在还在他左手腕骨上的星辰表,是他十八岁生日最美好的回忆。 程冬勾起她绯红柔软脸颊边散落的乌黑发梢,挠了下林夏遥。十分怕痒的遥遥,毫无反应。 绝对不是困,就能睡成这样的。 说好的现在两杯红酒都不会醉呢,啊?程冬问她。 没有回音。 大晚上的,在我家呢,孤男寡女的,就这么信任我啊?程冬对这信任,不知道是该高兴好,还是无奈好。 还是没有回音。 程冬支着沙发扶手,低声道:遥遥,你要是再不醒,我可就不叫你了。 遥遥不醒,混着酒意的呼吸十分平稳。 轻轻长舒口气,程冬盯着她微微张开的嫣红嘴唇,秀气又挺翘的鼻尖,长长密密的卷睫毛,视线巡梭一整圈,最后也还是没好意思辜负她这信任。 只是伸手拨开她额前凌乱的秀发,吻了吻她温暖光洁的额头。 欢迎回来,我的遥遥。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65章 意外同居 混着酒意与困意,林夏遥睡得很是香甜, 即使是歪倒在沙发的抱枕堆里, 即使睡前抱着手机刷的右手臂还被侧压着。 可程冬舍不得让她真的在客厅沙发上将就一整晚, 睡也睡不平整, 估计起来她会浑身疼不说, 还怕她感冒。 反正他可是问过了,是遥遥自己不醒的,那也就不送她回她那个目前尚且还乱糟糟的新家了。 程冬站起来,前倾弯下腰, 挪开沙发上那些包围着林夏遥的游戏周边抱枕,手臂从她单薄的肩胛骨后方绕过去, 又伸手揽了揽她睡得毫无知觉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才腾出另一只手去,绕过腿弯把她横抱了起来。 如果被抱的人不是清醒的,而是脱力昏迷的, 其实是会特别重特别费劲的。当年背着小醉鬼林夏遥回家的林重岩就曾经抱怨过, 特别不好使劲儿。 但程冬倒是抱得稳稳的, 觉得自己怀里的睡美人小小一只, 还嫌弃是不是太轻了太瘦弱了点。 可走去了卧室门口,程冬迟疑片刻,又把林夏遥抱回了沙发上。心血游戏的周边抱枕都丢开,只留下了一个比较小的给她当枕头使唤,暂时先让她平躺着。 起身去找遥控器, 把空调也升高了两度,再从卧室衣柜里找出个薄毯子给她盖上。 还饿肚子的程冬尚且没顾上重新热饭吃菜,先进房间,把自己主卧床上的枕套被套床单全卷了起来,统统甩进了书房的沙发上。 实在是他最近一直都不在家,中午回来主要是去买食材填冰箱去了,还没顾上清理卧室。如果是他自己住,那也就算了,将就将就也没事。 可让林夏遥睡这床,程冬突然就十分讲究了起来,从柜子里拿了全套洗干净的床上用品,全都给铺整齐了,空调温度也调好了,才又出去,把林夏遥重新抱了进来。 -- 第171页 抱着还有点都不想撒手了,舍不得放下去似的。 这会儿六月底,林夏遥穿着的还是裙子,身上薄薄一件T恤,细白的胳膊和小腿此刻都垂得晃晃悠悠的。抱起来时,避免不了的会有肢体接触。夏天,穿得这么少,这肢体接触时缺少了厚衣服遮挡,时不时简直就是肌肤相触。 比如他绕过她肩胛骨的左手手心里,比如他抬住她膝弯的右手小臂上。 程冬叹口气,大晚上的啊,在他家啊,她可真是睡得一点戒心都没有。 可人睡着时体温会下降,刚刚客厅里吃晚饭时空调温度设置得又低,哪怕程冬后来拿薄毯给她稍微盖了会呢,也不顶事儿。 手心里的触感光滑又柔软,可明显都有些冰凉了。 程冬还是赶紧把怀里及其特别爱生病的姑娘放到了刚刚铺好的床上,没动手干别的,小心替她拉了拉T恤下摆,理了理裙角,深吸气长叹气,把蓬松的被子给她盖上,在肩头捏好。 乌黑的长发铺散了一枕头,有点凌乱,枉顾胃部呐喊的程冬,靠在床边靠视觉弥补遗憾,找了点聊作慰藉的新乐子,给她把脸侧脖颈边散乱的发丝,一点一点捋好。 她中午打发了程冬,一个人在家那阵子,大概是洗了头洗了澡的。程冬也不知道她用的是个什么系列,之前在厨房时在饭桌上还不觉得,此刻在静谧的卧室里,被睡眠风一吹,裹着她的那股浓郁樱花味弥漫开来,香甜又令人沉醉。 直直的长发在手心里握一握,垂顺又柔滑,冰凉凉的。满手余香。 新换上的枕套是浅灰色的,衬得肤色雪白,唇色嫣红,发色乌黑。只除了看不到灵动清澈又似时时浮着水光的眸子。简直像是针对程冬喜好私人订制的一副睡美人画。 但也不能在床边就这么坐着看一夜啊。程冬按了把自己饿得发疼的胃,最后拿发梢勾了下睡美人的侧脸,看她依然纹丝不动,长叹气,出去给自己热饭吃了。 林夏遥在红酒的助眠效果下,终于勉强快把时差倒过来了。八点多在沙发上睡着,一觉美梦到了凌晨五点。 醒来时还懵懵的,第一件事,先是四处摸了一圈,都没找到自己的手机。 找不到手机了,才肯勉强睁大眼睛,可什么也看不见。 程冬之前做游戏时,熬通宵熬大夜都是常事,有时候忙完了,大白天回来补眠也正常。因此卧室里遮光窗帘质量特别的优异,一丝缝隙不露,再把卧室门一关,十足的全黑,伸手不见五指。 林夏遥只好往床边摸索,手碰到了床头柜,瞎摸一通,还真摸着了自己的手机。背壳上有金属拉环的。程冬昨晚替她从手指上取了下来,后来就放在了床头柜上,毕竟现在大家都是走哪儿万万缺不了手机。 用手机照明,环视一圈,林夏遥这才意识到,既不是酒店,也不是自己租住的陌生新家,这格局,分明是昨天参观过的程冬卧室。 倒是没有心惊肉跳或者怎么样,那一点红酒更谈不上酗酒,没有丝毫的宿醉头痛,反而睡得挺好的,神清气爽。 就是感觉自己急需刷牙洗脸。 程冬甚至在床头柜上给她放了支没拆封的新牙刷。就在她手机的旁边。 举着手机照了一圈,找到了卧室灯的开关,被刺得眼睛一闭,林夏遥在床上抱着蓬松的软被子又磨叽了两下,才终于舍得起床了。 程冬这房子其实也不是特别大,两室一厅,他自己住倒是足够,但只布置了一个卧室,另一个房间被他当成书房在用。 林夏遥此刻住的就是带卫生间的主卧,牙刷是有了,牙膏借用没问题,可她发愁地在程冬的洗护用品里翻检了一通,只好捏着鼻子用了男士洗面奶和面霜。 这些男士套装还都是她自己在免税店里买给程冬当礼物的呢。估计承包程冬两年的脸都够用了。结果刚拆封的第一天,林夏遥就在自己脸上试用了一通。 倒也没什么特别感受,挺清爽的,就是不够滋润也不够香。尤其林夏遥是个各种香喷喷味道的爱好者。 衣服肯定是得回家换了,但也还不着急,反正她还没去学校报道呢,处于安顿时期。林夏遥拉开卧室的门,在客厅里转悠了一圈,没看到程冬。 再去没关门的书房里瞅了一眼,程冬在里面睡觉呢,他倒是没关门。 客厅那张沙发是待客的正常沙发,如果是林夏遥,昨晚缩在那沙发上,还能伸个懒腰。但要是让程冬在上面睡觉,比较伸展不开,毕竟他比林夏遥高太多了。 而程冬书房里那个沙发是张两用床,摊开来倒是够他自己睡的。铺的盖的还是昨天从自己床上撤下来的那一大团,家里一共就两套,干净的给林夏遥换上了睡着呢,自己就将就了。 林夏遥只是从书房门口悄悄冒头看了一眼,没开灯,毕竟现在才五点多钟,怕闹着程冬了,她也不知道程冬昨晚到底忙到了几点才睡的。 然后她站在客厅里犹豫了一下,就这么悄悄回家,不太对劲。继续在沙发上刷手机看电子书? 绕着客厅溜达了一整圈,本来是睡了一晚上口渴,想着正好偷一盒牛奶出来去厨房热,可拉开冰箱瞅了瞅,林夏遥决定投桃报李,给程冬做顿早饭好了。 毕竟他昨天本来是嚷嚷着要吃自己的拿手菜的,结果最后却是林夏遥吃了一顿他的手艺。 -- 第172页 程冬其实闹钟设得也没有特别晚,也就是六点半而已。这几年他都几乎没睡过一个懒觉。但从沙发床上坐起来,程冬刚犹豫片刻,自家卫生家在主卧里,而林夏遥睡着呢,就感觉自己仿佛是隐约听到了厨房里有声音。 他昨晚睡觉时记得自己没关书房门的,此刻却虚掩上了。 掀开被子,推开门从书房出去,程冬在客厅里时,就看到了厨房里那点灯光。热粥的香气已经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林夏遥怕声音太吵,没开抽油烟机,又不知道程冬打算几点起床,就没弄面条一类的食物。 冰箱里省下的食材她挑挑拣拣,林夏遥煮了个香菇虾仁粥,煮了个玉米,都是方便保温的早饭。想着要是程冬觉得不够吃,等他起床了再炸个荷包蛋也挺快的。 程冬倚在厨房门口,晨起的嗓音里还带着点沙哑地喊她:遥遥。 专注地盯着粥锅搅动的林夏遥惊讶回头:呀,你起这么早吗?今天要上班吗?她知道程冬之前几乎是全年无休,根本没有周末的,便以为程冬起得早,是为了去上班。 程冬感觉自己大概此刻和那锅香菇虾粥一样,在幸福地冒泡泡。 他答道:上班,但是以后能灵活点,不是急事的话,带回来做也没事。啪嗒啪嗒啪嗒,先给自己的未来贴上几个补丁,怕林夏遥有事不喊他。 那你先去洗漱?粥快好了。加个玉米你够吃吗?要不要荷包蛋?林夏遥誓要洗刷昨天被驱逐出厨房的败绩,显示自己做饭绝对没问题。 不要。粥和玉米足够了。程冬是爱吃炸荷包蛋,但林夏遥不爱吃鸡蛋,还怕油炸,程冬就说不要了。 程冬刷牙洗脸如同战斗,速度巨快,林夏遥刚刚把煮好的香菇虾粥分小碗装好呢,他就一头滴水地冲回了厨房里,接过了林夏遥手中的勺子,去捞煮的热气蒸腾的玉米。 遥遥,你早上用的不会是男士洗面奶吧?程冬问她,注意到了自己洗手台上的东西都被重新按照颜色和高矮大小摆放了一遍。 偷偷用的,还偷了面霜,不介意吧嘿嘿?不过介意也没辙,我用都用啦!林夏遥去拿玻璃杯倒牛奶,这会儿是夏天,程冬这家伙爱冰的,直接倒进去就成,就不用给他热了。 会不会不好用?我看你用的味道都特别香程冬其实不太弄得明白都是洗脸的擦脸的,分男士的和女士的能有什么天差地别。但味道确实差别很大,比如程冬就完全无法想象,自己用的洗面奶如果是香气弥漫的樱花味,该是个什么场景 但放在林夏遥身上,他就觉得,香香甜甜的味道,似乎特别美好 是吧!是吧!很香吧!林夏遥得了肯定,高兴地摇了摇自己披散的长发,觉得余香犹存,我在免税店买的!樱花季系列套装!这个味道的护手霜我就特别喜欢,擦了和香水似的。我还买了蔷薇的,覆盆子的,还有一套椰子的。特好闻!洗完了感觉自己像一只在热带行走的椰子! 程冬被她逗乐了,完全无法把林夏遥和一只行走的椰子联想起来,问她:那你用男士套装,是不是很嫌弃? 林夏遥皱皱鼻子,嘀咕道:那怎么办嘛?不洗脸吗?吃完了我就回家啦,衣服也没得换,还是夏天呢!还好有空调。 程冬心里突然的,就浮现了一连串场景,特想说,不如你留一套你爱用的在我这里。而后发现,他还想说,不如换洗衣服也留几套。更想说,干脆人也留下算了。 叹气,程冬自觉所谓得陇望蜀,得寸进尺,就是自己这个样子的。这才林夏遥回国第二天而已啊,面前还摆着林夏遥亲手做的早饭呢,自己能不能稍微冷静点,步调放稳点。 答案是不能,神思恍惚,一口虾粥下去,差点烫死了。 林夏遥着急地给他递冰牛奶过去:你没事吧?刚出锅的啊!你怎么直接吃啊? 一整个玻璃杯的冰牛奶,被程冬一口气灌完了方才感觉自己冷静了一点。 起得早,程冬又说自己不急着上班,两个人慢悠悠地聊着天吃了早饭,又一起收拾了碗筷,程冬才开车把林夏遥送回她自己家里去。 然后风驰电掣地往工作室里赶。 破天荒地迟到了。 好几年以来,都是至少997工作制的程冬,迟到了。所谓997,就是早九对晚九,一周七天不休息。甚至晚上九点都不一定能下班的。留在工作室里熬夜也是常有的事。 主程方昱在工作室里打趣道:程冬啊,你这辈子居然还有迟到的一天啊!我看你和老印这都是放松了啊!懈怠了啊!奋斗永无止境懂吗!不能被大厂用来腐蚀你的资本主义现金迷惑了双眼啊! 前台妹妹也跟着闹,呛道:昱昱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排着队求资本主义来迷惑我都求不到!我也宁愿在家里躺着啊!谁高兴早起啊? 前台妹妹方盈是个真妹妹,主程方昱的亲妹妹,年仅十九,不爱读书,读完了中专就跑出来上班,这儿工作三个月辞了,浪完了手里那点工资,那儿再工作两天,说同事不好相处,不干了,两天工资也不要了。 方昱大她十岁,是个真妹控,成天操心的不得了,索性跳槽过来的时候,就带着妹妹一起过来了,美其名曰方便看着她。 -- 第173页 这种小型工作室里,大家关系都挺好,又是做游戏的,没什么大规矩,既不是对外营业的场所,一般也没什么客户上门,小姑娘还经常穿着cos游戏的衣服就跑来上班了,随手也帮着处理点别的工作室琐事。 程冬把岑波的简历和资料递给了方盈:下个月入职的数值策划,你联系他帮他处理下入职手续。 哟,小胖子其貌不扬的,还是个211硕士啊。咦,本科读地质学的?读地质学的来搞什么游戏啊?被亲哥哥刚揪来这工作室上班不到三个月的方盈心直口快,有什么吐槽都跟活弹幕似的,从不憋着。 工作室里待的年限久一点的人,都笑了起来。 程冬无奈,感觉自己躺了一枪,但也还是解释道:印铮以前公会认识好多年的朋友,我本科的同学。正好下周就是月初了,又有新人入职,岑波周五就到,下周一过来正式入职,周五晚上我和印铮请大家吃饭,正好算迎新了。 方盈吐了吐舌头,拿着简历联络小胖子去了,顺便沿途撒播喜讯:同志们,战友们,周五晚上记得空出来啊,老板要放血请客啦! 周末要放血的老板,下午五点半而已,准时就要早退了,带着笔记本电脑,叮嘱大家有急事手机联系,上赶着开车跑去别人家里做长工去了。 移动书架你只买了两个,真的够吗?程冬又坐在林夏遥家的客厅地板上,对着拼装图纸开始叮叮咣咣了。 不够是不够,可是这里只租了三个月,先凑合用吧。林夏遥也没有当甩手大爷,毕竟程冬是帮她在装书架嘛。她跟在程冬旁边当小尾巴,一会儿递个螺丝钉,一会儿递个冰矿泉水,好像程冬在干什么艰难工程似的。 对于程冬来说,工程不艰难。但免费长工装好了第一个移动书架,又罢工了,说道:另一个明天我再过来装吧,肚子饿了,去吃饭吧。 不给工钱的小地主林夏遥没有异议,赶紧掏出小钱包跟上了:出去吃吧!我请你!在家做饭太花功夫了! 程冬面不改色地蹭了她一顿晚饭,吃晚饭再把她送回去家,说道: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明晚我请你。 林夏遥明晚的晚饭就被他又预订了。 可程冬预订了明晚还不算完,还想着带林夏遥给工作室里的同事朋友们认识下,问她:周五晚上有空吗?岑波过来入职的迎新饭,一起吧,印铮你也认识。 啊,可是唐果出差采访正好周五回来,我还想说周五请她和本科同学过来吃饭呢。林夏遥回国还不足三天,天天晚饭都是和程冬一起吃的,一半以上时间都是和程冬待在一起的,除了白天收拾新家安顿,以及去学校报道,还没来得及约自己的本科同窗呢。 虽然不是正经的新家,但室友和同学们闹着说,也算是回国加上乔迁嘛,要过来看看。 程冬一听,立刻就给她换了新方案,说道:那你周六周日请她们行吗?我正好也有空过来。 唔。那成,我问问唐果,就她的时间不好约,老是跑外面采访。林夏遥想着程冬和唐果也是高中同学,过来一起吃饭也挺好。 打完了电话,唐果说周六也行。 林夏遥就周知了一圈好友,说改成周六聚了。 程冬回家去,摸出手机行事历,把原本安排在周末的要紧事挪一挪,都赶快提前在工作日处理了,来不及就推后,反正他决定周六要请假,不上班了。 劳逸结合才能更好的工作。奋斗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什么997工作制,见鬼去吧。 程冬心里小九九盘算的可明白。如今在B市,他身边的圈子就是工作圈子,林夏遥身边的圈子就是同学圈子,还都是他和林夏遥高考分开之后认识的人,彼此不熟悉。如今林夏遥落地不足一周,被程冬双向一网打尽了。 周五那天,二战考研才成功,好不容易擦着重修及格线才拿到硕士学位的岑波,拖着行李吭哧吭哧地北上,也要加入工作室了。当天的晚宴定在了海鲜铁板烧自助餐厅里,工作室里的人来了差不多八成,毕竟是迎新嘛,算是来得挺多了,都先和岑波认识了一番。 程冬倒是没有那么形式化地带着林夏遥到处去认识人,毕竟是工作室聚餐,程冬也还挺忙的,只是叮嘱她别吃生的,反正是点单式自助,不需要人照顾,厨师就围在座位中间呢。 林夏遥就跟着不爱喝酒的方盈一起坐在了角落里,两个人叽叽咕咕的,说得很是热闹。毕竟她俩其实年龄差距也不大,一个十九一个二十三而已。 岑波身为主角,又是新人,跑去给所有人都挨个敬了杯酒,最后转到角落里,才看到她俩。 林夏遥嘻嘻哈哈地摆手:我又不是工作室的,不用给我敬酒。我也不喝酒。 有点喝多了的岑波举着酒杯挤眉弄眼地道:那是那是,我知道遥遥你不是工作室的,但我更得敬你一杯。今天携带家眷的人不多,不多啊 方盈年纪小,个子可真是很高,一米七五的个头还爱踩高跟鞋,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把岑波的酒杯一夺,半点没有小前台应该给正式员工点面子的认识,喷他:不要借酒装疯啊!说了不喝酒就是不喝酒!喊什么遥遥!女孩子大名不知道吗! -- 第174页 吓得岑波舌头都大了,结巴道:不不是我要喊她遥遥是我逗我是开玩笑 酒都要醒了,被踩着高跟鞋比他还高的前台妹妹吓得似只胖鹌鹑。 毕竟岑波今天一去工作室,就得罪了对方一次。 当时方盈在帮他办门卡,正好方昱过来,喊她盈盈。 小胖子不知道这是人家亲哥哥,办好了门卡,也跟着喊盈盈。被前台妹妹喷了个狗血淋头。喊什么盈盈,刚不是说了自己叫方盈吗!一见面就喊女孩子的叠字小名,什么毛病! 林夏遥抱着橙汁笑,看这威武的妹妹数落岑波。 程冬其实没喝多少,更谈不上醉了,但是坐回去林夏遥身边时,看她给自己赶紧递东西,还嘀咕着赶紧吃点别伤胃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把林夏遥递的东西都接了过来,说好好好,都吃掉了。 反正就是心情很好。 第二天心情也很好。林夏遥请同学和室友,请的是晚饭,毕竟难得周末,好多人都想睡个懒觉,未必想要早起。但是程冬仍旧是一大早就滚去了林夏遥家里,足足待了一整天。 唐果来得也算是早的,下午三点就来了,手里还拎着外食的盐水鸭以及一些别的特产,全是她从出差的地方带回来的。然后抱着林夏遥从免税店里给她带的东西,嘀咕个没完。 晚饭喊得是外卖火锅上门,省得劳神费力,但同学和室友们也是笑,说这辈子也没想到林夏遥还能做菜,让她把拿手菜炒出来加餐。 之前大家就在群里提过这事儿,林夏遥也早就把食材买回来了,就两个菜,摆上去是个意思而已,主力还是吃火锅。 可等到林夏遥去厨房了,程冬却跟了进来。 啊?怎么啦?要什么吗?林夏遥话音刚落地,手里的锅铲就被程冬拿走了,开火倒油。 林夏遥笑着伸手要回锅铲:没事的啦。大家也就是想尝尝我做的菜而已啊。 嗯,我知道。你先站远点。程冬倒也不是要拿自己的手艺冒充林夏遥的拿手菜,他只是热了油,爆香了调料,把菜下了进去,才把锅铲交回到林夏遥手里,让她自己炒菜出锅。 不想看她动刀切菜,食材是程冬中午处理的。也不想看她被油星溅到。反正做两道拿手菜而已么,让她自己把握火候把握味道,也算是她自己做的啊。 程冬就这么在林夏遥家里赖了一整个周六,周日早上还又开车去了,说是有一家新开的早茶,虾仁小汤包做得特别好吃,外卖易冷,最佳是堂食。 林夏遥直接给他开了门,说自己还没收拾完,让他在客厅里先等一会。 可程冬却喊住了她,低头盯着她有些红血丝的眼睛看:你怎么了? 林夏遥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嘀咕道:不知道。难道是昨天被辣火锅熏到了吗?但是也不像啊,以前吃火锅都没事啊,也不会熏到啊。 别揉了。程冬抓下来她揉眼睛的手,认真地弯腰,前倾过来,可实在是没法和林夏遥平视,只好小心翼翼地用手从下巴到脸颊捧住她的脸,让她把脸再仰高点,往上看。 可林夏遥忍不住就是想揉眼睛,结果被程冬一把扣住了手,只好直往后躲:没事。我再去洗个脸好了。 昨晚才开始的吗?程冬皱着眉头问,其实红血丝不太严重,大概是被她自己难受揉出来的,但程冬看着还是闹心。 也没有。回来之后就有点了,我以为是那几天倒时差没睡好。林夏遥眨得眼眶含泪,水光浮动的,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她想抽手再揉揉眼睛,又被程冬摁住了手,这家伙手还大,一个手扣住她两只手腕还有多的,还能腾出来另一只手掰着她的脸检查。可实在是眼睛痒太难受了,她委屈巴巴地看着程冬,看得他心都软了。 闭着眼睛。程冬不肯让她伸手揉,只好找了张纸巾盖在她脸上,隔着纸巾和眼皮,轻轻按了按她的眼睛,让她稍微好受点。哪里还顾得上吃什么小汤包,拉着她就要去医院。 具体哪天?一回来那天就有吗?酒店的时候?程冬开车时也没闲着,问得可详细。 唔,酒店那天好像没有,我就是睡不着。林夏遥被司机监视着不准揉,只好又换了张湿纸巾盖着轻轻按眼睛。 那第二天住我家那天?程冬又问道。 嗯也没有。睡得挺好的。林夏遥回忆道,那天简直是一夜到天明。 回你自己家里开始的?程冬疑心那出租的房子有问题。林夏遥从小就这样,眼睛反而比鼻子嗓子更敏感。熏蚊香抽香烟,她都受不了,可她不咳嗽,反而是流眼泪。 你是觉得装修有问题吗?不过屋子里倒是没什么味道啊,至少苯类物应该没大问题吧。可林夏遥想了想,还确实是住进那屋子开始,就开始偶尔难受了。这几天她都是待在家里收拾待的多,昨天更是在家待了一整天,晚饭又被辣火锅熏了好久,睡醒了就觉得特别难受。 可那房子还是连锁中介租的呢,他们家不是做的挺大的嘛,说装修没问题的啊。林夏遥就是本着对大公司的信赖,才选的这间房子,怕和个人房东打交道麻烦。 -- 第175页 程冬没说话,冷着脸,踩着油门加快车速往医院开。他还有点自责,住的地方多重要呢,每天晚上都要睡,这暑假林夏遥不上课,搞不好是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在室内待着,哪怕等他知道的时候,林夏遥已经都把这短租三个月的房子签下来了,他也该提前过来把个关的。 林夏遥那会儿想提前在B市母校附近租好房子,毕竟一回来就要落脚。可她不想太麻烦唐果,程冬也忙,就隔着时差,全是网络挑房,挑好了才麻烦唐果去拿的钥匙。 她当时说没事,自己选的是大公司的整租公寓。可是房屋中介这块,程冬刚毕业时跑来B市打滚了好几年,从租房子到搞工作室,知道连锁大公司也不是金字招牌。 医院里挂个急诊,却也查不出来什么。毕竟林夏遥也就住进去三五天而已,哪会那么快有什么身体指标的检验结果反应。只不过她个人的眼睛特别敏感,又是刚搬家,所以这么猜测而已。医生也只是给她开了一堆滴眼睛的药。 程冬把林夏遥从医院送回去,却不让她下车,只是问她拿了钥匙,问她把租房合同都放在哪儿了。 要做检测吗?林夏遥闭着眼睛,还盘算着该怎么办呢,你等我上网搜一搜。 不用,我找了人。程冬知道这些中介打交道有多爱扯皮,哪怕是检测结果出来了,扣着已经交了的押金和租金欺负小姑娘,都是常有的新闻,你先别住了,甲醛检测要密闭房屋十二个小时以上的。你要紧的东西列一下,我上去帮你拿。 林夏遥不闭眼了,咻地睁开眼睛反对道:我自己去拿。 不行。程冬很坚持,你看看你这眼睛。 那也得我自己拿啊!林夏遥急了,滴着眼药水泪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程冬,脸都憋红了,却也没说明白为什么要自己上去拿。 程冬反应过来了,瞬间耳根都红了。 林夏遥要是不住家里,要拿的随身东西,又不能列出来让他去拿的,这不是废话吗 但程冬也不肯直接放她回去。先出去药店里买了个口罩给她把大半张脸都扣住了,还恨不得给她挂个墨镜遮挡一下。林夏遥哭笑不得地摆手:带墨镜我还怎么收拾啊。 程冬只好带她上楼去自己收拾东西,但也还是自己先拿钥匙开了门,给她把门窗全都打开了,才放林夏遥进去。 程冬还催她:快一点,最多二十分钟。拿要紧的就行。别的缺什么我来给你拿。 林夏遥从口罩里闷声闷气地回答他:那你吸进去的就不是甲醛啊? 程冬只好说她,别说话了,都吸进去了! 不说话也会吸进去啊!林夏遥赶他,你快出去快出去,你在这儿我怎么收拾? 程冬瞅了眼林夏遥的衣柜,默默地出去了。 林夏遥还是挺利索的,在欧洲大陆到处跑了好几年的旅游经验没白费,收拾行李只花了十五分钟。她很快就弄好了,守着行李箱,站在过道里,等着程冬进去封闭门窗。 程冬关好门,一回头,瞅着林夏遥在手机app上翻酒店。 翻酒店干吗?程冬明知故问。 啊?林夏遥抬头,水汪汪的明亮眼睛望着他,找地方住啊。 程冬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假装特别自然地说道:住我那儿不就成了,你那天不是睡得挺好的。 不是那也不能让你天天睡沙发啊。林夏遥没打算麻烦同学朋友。B市这地儿寸土寸金,别提房价了,连租金都贵得要命。大家都是自己一间屋一张床,刚刚毕业没几年的年纪,很少有人家里会有空置的卧室。和闺蜜挤一张床什么的,那也太缺乏私人空间了。没必要那么麻烦朋友。 书房里那个沙发本来就能当床。程冬打定主意是不想放林夏遥去住酒店的,你又不是没在我家住过。 住是住过,但那也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啊。 可程冬不由分说地拎跑了她的行李箱,言之凿凿地道:不就几天而已么。你开学了不是正好要搬青年教师公寓。 明明此刻六月底才刚过完,程冬嘴里的几天而已,可能和别人的计量单位,不太一致。 程冬还有话说:你买的那些东西,椅子书架什么的,还能搬去酒店不成? 林夏遥动摇了,说道:要不然我睡沙发好了呀,你那么高,挤着不难受吗? 不难受。程冬不仅不难受,还挺高兴的,吓唬她,书房那个沙发床够长的。而且来我家借宿的人,岑波啊,印铮啊,都在书房里睡过。你真要睡吗?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程冬放在书房里的两用床,想一想,那可不就是专门用来给别人睡的吗?可程冬这么一强调,林夏遥突然就感觉嫌弃起书房那个沙发床来了,感觉自己确实不想睡那个沙发床了 完全没想到,那主卧的床让给她睡的话,那不也是程冬天天睡过的床吗。 本来只是打算周日早上带林夏遥去吃个早茶的程冬,周日又旷工了。工作室的小伙伴们感叹,老板真的变懒了,不仅周六不上班了,就连周日也不上班了! -- 第176页 虽然程冬偷懒不上班了,可其实他真的过了特别忙碌的一天。 一大早的,医院奔波往返一通,程冬此刻回了家,找了个冰袋,又找了块新毛巾,让林夏遥先靠沙发上冰敷眼睛,自己又把主卧的铺盖全卷了。 前两天被主人嫌弃,丢去书房沙发上的铺盖们刚洗干净,晒过来了太阳,就迎来了躺去主卧大床上的待遇。 程冬的书房从来没有这么拥挤过,主卧也从来没有这么空旷过。 他把自己丢在卧室里的东西收拾一番,衣柜里腾出一半来,怕有些贴身衣物她不好意思放,还清空了衣柜下面的一个抽屉给她用,再把卫生间洗手台上挪出一大片空位来腾给林夏遥的瓶瓶罐罐们,最后才把林夏遥的行李箱给她拎进主卧里,让她自己收拾。 滴了医生开的冰凉凉的眼药水,又闭目休息了好长时间,林夏遥终于被程冬允许睁开眼睛了。他捧着她的脸上上下下检查了半天,确认她眼睛里的红血丝褪下去的差不多了,才松开她,让她去主卧里自己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林夏遥蹲在程冬的卧室里,整理着整理着,突然有种特别清晰地侵入别人生活领域的感觉。 这可和住酒店不一样。住酒店她会把东西尽量都丢在箱子里,省得麻烦。 当然也和自己整租一套房子不一样,那她会把自己的东西随意挂,到处放,反正整个家都是属于自己的。 但是也和当初合租室友不一样。谁会和合租室友分一半衣柜,分一个抽屉,再抢人家的床,把人家赶去睡沙发啊。 不过人来都来了,再拖着行李箱去酒店,那就更奇怪了。 反正就像程冬说的,只是权宜之计,就几天而已嘛。林夏遥说服了自己。 可到了晚上,她又不能说服自己了。哪怕是小时候在彼此的家里住过,也不能说服自己了。 她霸占了人家的主卧,就等于霸占了人家的卫生间和阳台啊。 林夏遥躺在床上滴眼药水,听着程冬哗啦啦地洗澡,本来是闭着眼的。可听到拉门的声音,反射性地就睁开了眼睛。 看到一个热腾腾的滴着水的刚洗完澡的程冬,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66章 脸红 程冬其实不是故意的。 毕竟当年林夏遥给他伤口上擦药,把他自己擦得要爆炸了, 恨不得要钉死在床板上了, 他也没发现林夏遥有什么害羞的有什么大反应来着。气死人了, 货真价实地拿他当哥哥了大概。 可实在是他在自家卫生间里待不下去了, 一秒都不能多待了, 感觉自己都要呼吸不畅了。 刚刚晚上才不到九点的时候,程冬就催着小病号先去洗头洗澡了,可林夏遥和他谦让了一番你先洗不不不你先洗。 林夏遥本来是意图自己蹲在客厅里等,让程冬洗完了自己再回去主卧折腾。 但是程冬的理由非常充分, 强行推着她的肩头把她往卫生间里送:你还生着病呢!我家里没有吹风机!一会湿着头发,你又玩着手机就睡着了, 搞不好又病上加病了! 拒绝承认眼睛不舒服等于生病的林夏遥鼓着脸抗议道:我没病!我现在很少生病了!那天是倒时差加上喝了酒才会秒睡的! 程冬才不信她呢,说道:你那算是喝酒啊?那顶多就是吃了两口带酒的菜好吧。就这样你还敢号称自己现在两杯红酒不倒呢,快点,你先洗。 林夏遥被他用言语鄙视了一发酒量,气呼呼的, 反驳道:不止两口!好多口! 她还意图顽抗程冬推她肩头的手, 不配合地作僵硬挺尸状, 结果吨位不够, 摩擦力不足,被程冬轻轻一推,简直是在卫生间光滑的瓷砖地板上平移溜冰呢。 林夏遥只好赶紧伸手扣住冰凉凉的洗手台,转身去推程冬: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先洗!那你先出去!你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真是的,程冬在这里, 她怎么好意思拿换洗衣服的啊?光把她人往卫生间里赶有什么用啊? 等程冬出去了,林夏遥才打开抽屉拿衣服,顺便好忧愁好忧愁地幻想了一下程冬嘴里的借住几天而已,觉得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啊。 程冬一头雾水地看着林夏遥又从他的主卧里冲了出来,跑去厨房里撕下来了几个大号保鲜袋。 ???程冬奇怪道,遥遥你拿保鲜袋干吗? 我高兴!林夏遥捏着大号保鲜袋埋头冲回了主卧去。 程冬还以为她有什么神奇的敷这儿敷那儿需要保鲜袋助阵呢,就没再问。 但其实是林夏遥在他卫生间里巡视了一番,发现没有烘干机!只好洗完澡之后,把自己满是少女心的成套贴身衣物塞进了保鲜袋里,扔进了被子里藏起来,打算等程冬洗完了澡,她再去洗衣服。正好夏天嘛,晚上晒一夜也可以收了,第二天早上趁程冬还没醒,就去收回来,完美! 可是等到林夏遥先行洗完了头洗完了澡,披着湿乎乎的长发坐进了被子里,靠在床头晾头发,程冬拉开浴室的门一进去,瞬间就有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自作孽感觉了。 里面满是热腾腾的水汽,熏蒸着一股浓浓的椰奶香气。 林夏遥实在是对自己新买的几种味道都爱不释手,完全等不及用完一瓶再用下一瓶,都是一起开封,随着心情混合用的。还配套使用。洗发水要和沐浴露配着同样的香型用。 -- 第177页 她说能把人洗成一只仿佛在热带行走的椰子,真是名不虚传。 程冬觉得自家浴室都闷热得像是地处热带,满是椰林摇曳了。更何况林夏遥在他家,他连空调的温度都设置的高了两度。真的是太热了。 林夏遥果然是怕冷,她洗澡水温调得还特别高,一打开淋浴喷头,给程冬烫得够呛。 程冬从来没觉得,自家浴室有这么令人呼吸不畅过更何况林夏遥还搁他主卧大床上躺着呢 恨不得干脆洗冷水澡算了。 明明浴室里通风一直开着呢,呼呼转着呢,也根本不管用,程冬完全就是用战斗的速度在洗澡,洗完了胡乱擦了两下,顶着一头滴水的短发也没工夫仔细擦干了,拎着篮球背心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就赶紧拉开了浴室门,急需一点新鲜空气拯救他性命。 滴着眼药水闭目眼神的林夏遥,耳朵里听完了程冬全程洗澡的直播哗啦啦水声,又听到拉门的声音,反射性地一睁眼,就看见只穿着篮球短裤的程冬,伸长胳膊在套背心,胸腹间的肌肉线条明显,侧着身子对着她,劲窄的腰线收于篮球短裤的松紧带处。 其实也就是一瞥而过,程冬就动作利索地把篮球背心套上了。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她小时候也常常抱着书坐在场边陪程冬打篮球,毕竟不管程冬想偷摸出去打球还是去黑网吧,林夏遥就是他的活挡箭牌。除此以外,还见过他后背全是伤地趴床上呢。 时常看见他打球打得满身大汗捞起下摆直接用来擦脸,也时常看见他不穿上衣啊。 可童年时不觉得,少年时也不觉得,觉得不就是男生么,也挡不住如今的林夏遥觉得,这场景未免太奇怪了。 程冬主卧的格局,大床就斜对着浴室的门口。她自己斜躺着靠在床头的软垫上,穿着睡裙,披着湿发,看着顶多也就是几米之外的程冬,洗完澡在穿衣服。 林夏遥不可抑制地脸红了。感觉自己脸颊发烫得明显。 从靠着的床头,噌地一下滑了下去,整个人都躲进了被子里,大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里,连鼻子都被软被盖住了,勉强只有眼睛还露在了外面。 实在是她觉得,整个人连脑袋都像鸵鸟一样躲起来,把头整个蒙进被子里,未免也太明显了。 可现在又好到哪里去了。这动静一下子就吸引了程冬的注意力。 虽然程冬的注意力本来就在她这里。 但程冬原本是觉得自己在浴室里浮想联翩的,也怪不好意思的,就没有把目光往林夏遥那儿送。 可害羞这回事,仿佛就是此消彼长的。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当年林夏遥毫无觉察,程冬愣是在自己卧室里的床上,被她用手抹药,抹成了一只浑身通红却又僵硬的大虾。 如今程冬眼神倍儿好,余光瞥到林夏遥那模样,瞬间就从浴室里的不好意思,光速切换成了卧室里的心花怒放。 半点也不体谅床上这姑娘的心情,完全不想假装自己没看到,套好了篮球背心,程冬长腿一迈,三两步绕回床头柜那儿,兴高采烈地坐到了床头去,低头垂眸打量林夏遥,清亮的目光里满是笑意,桃花眼一弯,眨都不眨一下,愣是盯得林夏遥仅剩的露出来的额头都发红了。 床边一陷落,林夏遥明明知道程冬看不到她在被子里干嘛,也看不到她在被子里藏了什么,却还是忍不住在被子里蜷缩了一下身子,从里面揪住了被套。 虽然她知道可能是自己的表现导致了,本来没什么的,被她弄得还有点什么了,甚至还惹得程冬特意跑过来嘲笑她了,可程冬还盯着她不说话! 两个人都不说话,这萦绕着香甜椰奶味道的气氛就粘稠又奇怪了起来。 可程冬额前短发挂着的水珠,不识相,啪嗒一声,滴落了下来,砸到了林夏遥发红的脑门儿上。 被看得气呼呼的林夏遥终于肯动弹了,从被子里伸出来自己的胳膊,往红彤彤的脑门上使劲儿一擦,气道:你看什么! 程冬连声音里都含着笑,满满地溢了出来,头也不扭,舍不得挪开视线,直接回手在床头柜上挥着摸索了一番,抽了张纸巾递给林夏遥,兴致勃勃地问她:那你脸红什么? 林夏遥把纸巾贴脑门儿上不拿下来了,意图挡住她心中觉得程冬在嘲笑她嘲笑到令人发烫的视线,洗澡太热了不行吗? 程冬的胳膊肘搭在床头架上,伸手出去,倒也没有很用力,时扯时不扯的,去和林夏遥抢夺她手里那张薄纸巾,逗她玩:是太热了。我觉得穿球衣都太热了,反正是在自己家,其实不穿 文明一点!林夏遥顾不上抢纸巾了,手上力度一松,纸巾就被程冬扯走了。但她也不拿被子遮脸了,睁大眼睛瞪着程冬。 平常眼睛就亮,此刻还刚滴过眼药水,平躺在床上,上方的灯光洒落在她眼底,闪闪发光,幽黑的瞳仁,乌溜溜又水汪汪。 程冬趴床头闷笑不已。 不是,遥遥,这真是你在这儿,我才凑合拿球衣当睡衣用的。不然你让我在家,还穿西装不成?程冬问她。 林夏遥没话说了,皱皱鼻子,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应道:明天你先洗! -- 第178页 好好好。明天我先洗。程冬这会儿可开心着呢,什么都能答应,但也还是很好奇,非要追根究底,又不是没见过,你脸红什么? 明明早上捧着她的脸检查她的眼睛时,贴脸的距离都近到能感觉到她喷过来的浅浅呼吸了,也没见她脸红呢。 林夏遥无法解释自己刚刚脑子里,就主卧这格局,以及自己躺床上,斜对着浴室里出来穿衣服的程冬,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联想。 程冬不放过她,且还耿耿于怀地翻旧账呢,问道:以前,高二那阵子,你拽我衣服逼我脱衣服,直接上手往我背上招呼,那么大方呢? 第67章 暧昧 我现在也很大方!林夏遥拒绝承认自己只有当年很大方,觉得自己如今也很大方, 顶多是大脑太活跃想的有点多! 程冬的坏心眼儿此刻乐开了层层叠叠的花儿, 坏水儿一茬一茬地往上冒。 他突然收敛了唇边的笑意, 一本正经起来, 好像他不想开玩笑不想逗她了, 低声认真说道:不闹了,别动,我看看你眼睛怎么样了。 然后低着头弯着腰,凑近了林夏遥的脸。好像他近视眼看不清似的。 白天林夏遥是站着的, 虽然隔得也近,但那会儿两人是真的心里着急, 一个看着对方眼里的红血丝满心着急,一个眼睛难受还被摁着手不准揉满心抓狂。 尚且顾不上多想别的。 可这会儿林夏遥是躺着的眼睛里还冰冰凉凉挺舒服的红血丝其实下午就褪得差不多了。 看过了医生,程冬其实也不着急了,反而想着那房子最好是检测出来有问题,没问题也得有问题! 说了大话的林夏遥, 白天还很大方的林夏遥, 本来刚刚就想多了的林夏遥, 被程冬这么低着头一靠近, 不由自主地就往后退了一下,要不是她此刻背后是弹性满满的枕头和床垫,自重又不够重,大约可以直接在床上后退着压出一个人形的小坑来。 程冬感觉到林夏遥整个人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点,心中可高兴, 反正比早上捧着林夏遥的脸让她仰头,她都不害羞的时候高兴。 非要故意的,舍近求远。 明明他坐在床头呢,直接左手边就是林夏遥,非要伸长右胳膊一圈,跟环住了床上人似的,绕过去轻轻扣住她的下巴和脸颊,却不去撑她的眼眶,只是低声叮嘱道:别眨眼啊。 林夏遥委屈巴巴紧张兮兮地勾住了自己藏在被子里的保鲜袋,本来没想眨眼的,可被程冬这么一靠近,就是反射性本能地想眨眼,甚至想闭眼,但被程冬说了一句,只好努力睁着眼忍着,抬眸直视着程冬。 这么无辜又雾濛濛的目光,一层淡淡的不知是水光还是泪光浅浅浮着,甚至近得能看见她睫毛微颤,瞳孔微缩,甚至清亮地倒映着眼前人的身影。 脸颊微烫且软,程冬捧在手里,感觉真是她脸还不如自己巴掌大,扑面而来都是浓郁的椰奶香甜。 程冬的坏水儿把自己噎到了,一时连呼吸都停住了,还淌着水的脖颈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可依旧抵不住这刚出浴没多久的人形小椰子散发出来的甜味。 秋水剪瞳,软香温玉,大约就是这样的。 他甚至想着,把遥遥连人带被子全裹进怀里,直接翻身压上去。 可只是胡乱擦两下的后果,就是满头短发水珠凝结。又不慎往林夏遥脸上滴了一滴,正好砸在了她眼窝附近。 一直忍着不眨眼的林夏遥忍不住了,使劲眨了好几下,鼓了鼓脸,想抬手擦眼睛边上滴落的水,嘀咕道:还有红血丝吗? 程冬像烫到似的撒了手。 又想起什么似的,拿指背替她轻轻擦掉了那滴位置正好的人工泪,匆匆回道:好多了。你记得滴药,早点休息。 落荒而逃。 直到程冬在书房的沙发床上躺下了,忍不住又摸出了枕边的空调遥控器,一口气噌噌噌按低了好多度。 把胳膊搭在自己脸上,也觉得还是血流涌动。 好像在自己的臂弯里指尖上,还能嗅到染到的淡淡椰奶香甜。 主动提议要合住并且此时此刻也坚决不后悔合住的程冬表示,这太考验人了。他在沙发床上躺着吹了会恨不得带白雾的冷气,又爬了起来,给自己暂住的书房门落了锁。 程冬刚刚出去主卧时,也没忘顺手替林夏遥带上了主卧的门。 等到门外没动静了没声儿了,林夏遥才裹着被子,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滚过去又滚过来,把脸贴在枕头上一顿胡蹭,直到感觉被子里的保鲜袋都给自己捂热了,头发也晾干了,脸颊也降温了,才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穿着小睡裙拎着保鲜袋,跑去卫生间里洗衣服。 洗完了往阳台上一站,迎面而来的热风一裹,林夏遥抬头一看,还气了下。 程冬家的晾衣杆未免也太高了!好气啊! 在阳台上晃悠了一圈,找到了摇杆,噌噌噌把晾衣杆摇下来,气哼哼地往上晒衣服,晒完了也懒得再摇上去了。反正她设好了闹钟,明天要在程冬起床之前收回来。 程冬也不知道自己昨晚睡得算是好,还是不好总之挺早就醒了。 他站在林夏遥霸占的主卧门口,犹豫了片刻,屈起手指,用十分轻的力度,敲了敲门。 -- 第179页 其实他知道林夏遥只是关了门却没锁门。毕竟程冬要上班,而且他家只有一个卫生间,她怕自己早上起不来,耽误了程冬洗漱的时间。 但程冬还是没好意思直愣愣地闯进去。觉得自己家的主卧,已经成了女生的闺房。 但他也没好意思上来就咣咣咣地使劲敲,怕扰了林夏遥的美梦,她又不用早早去学校打卡。想着先小声敲下,如果遥遥醒了应该能听到,要是没醒,他就不开灯进去,洗漱时拿手机凑合照明也够了。 不过特意设了闹钟爬起来的林夏遥,已经收好了晒干的贴身衣服,叠好放好,还贴心地替程冬把晾衣杆摇了回去,省得直接他要是去阳台,估计直接会迎面砸到。 听到敲门声,她就主动去拉开了卧室房门。 林夏遥已经睡了一觉,拉开了卧室里厚厚的遮光窗帘,盛夏时分,哪怕起得早,也已经是天光大亮了。何况林夏遥甚至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了,她站在门口面对着程冬,昨天晚上那点小尴尬,似乎又不翼而飞了。 这么早?程冬有点诧异,你可以多睡会儿啊。 林夏遥顺着他这句话,清晨活跃的大脑稍稍展开了一下联想,自己躺床上睡着,让程冬进进出出地洗漱准备上班已经被蒸发的尴尬,似乎又盘旋着,杀了个回马枪。 她决定以后天天早起! 连着周六周日都没上班的程冬,周一起得真是算挺早的,既不想正正经经的工作日迟到,也是怕路上早高峰堵车。可他正要出门,又刮了回来。 怎么啦?林夏遥茫然地被他拉到门口去。 给你录指纹。程冬昨天带着林夏遥回家时,还在逼着她闭眼做小瞎子呢。之后两人一直没出门,也就没想起这茬。 哦,好啊。林夏遥乖乖站在旁边等他设置。 程冬进了用户管理面板,在子菜单中一瞥而过,毫不犹豫地在录入管理员和录入用户中,选择了前者。 然后他让开位置,让林夏遥站过来。 程冬凝视着林夏遥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把细白的手指摁在指纹采集仪上的样子,忍不住地嘴角上扬。 像是个什么分享自己家的重要仪式似的。 愣是盯着她录完了第一次,再跟着提示重复录第二次,最后看到显示屏上提示登录成功,才急着上班转身跑掉了,人都进电梯了,还不忘扬声叮嘱了一句小病号:别忘了医生说眼药水要滴三天! 囤了一个周末的事儿,程冬忙得午饭都没时间吃,只来得及搜刮了点面包拿来果腹。 忙到了下午,之前拜托过的老曹就给程冬打电话了:房子苯系物达标了,就甲醛超标了,但也就一点,不是很严重。我给楼下的大爷递了烟聊了聊,这家去年十一那阵子包给整租公寓时装修的,长假前后叮叮咣咣扰他睡眠,大爷记得可清楚了。小程你这朋友算是挺敏感的,甲醛没味儿的,就超标一点,她居然住不到一周就觉着不对劲儿了。我看前一任租客倒是比较倒霉,住了大半年呢,都快给吸干净了都。你那租房合同我看了,明面上扯皮太麻烦,你是想换房子,还是把押金租金拿回来算了?毕竟超标不严重,身体也没什么大碍,要赔偿够呛。如果你朋友想换房子就成,我可以先进去给测测,保证没问题。 当年工作室搬过来,找地方、搞装修、正式注册、跑工商税务,基本都是程冬在外面搞定的,老曹也是他那时候认识的。装修建材包工头什么的,老曹在这行干了二三十年,都特别熟。 当初租房换了好几茬的程冬,拿了第一笔分红,付了首付搬了家换了房子,也是老曹帮他装修的。 程冬在社会里滚了好几年,也挺无奈的。别看林夏遥挑房子当初特意选了大公司,什么网络看房专业售后公寓管家,实际真到了闹纠纷的时候,拿着合同条款去讲道理,浪费时间也未必能解决,反而是估计能把她气哭。不如他找人私下去解决了算了。 不用换了。押金租金拿回来就行。辛苦你了,过两天请你吃饭。程冬挂了电话,晚上还加了挺久班,晚饭都没顾上和林夏遥一块吃,给她发信息时才记起来和她说这事儿。 过了晚上十点,程冬是死活不肯再待在工作室里了,拎着笔记本电脑就跑掉了。错过了晚高峰,开车回去倒是没花多久。 到家一开门,屋里亮着灯,室温怡人,林夏遥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呢,听到声儿,抬头冲他莞尔一笑,招呼道:你今天加班这么晚呀?吃饭了吗? 程冬一天的疲惫劲儿,就瞬间从头顶盘旋而去了,带上门,换拖鞋,高兴回道:吃了,吃的外卖。 然后看到林夏遥肩头垂落的乌黑发丝,他拍了把额头,懊恼道:忙忘了。忘了回来路上顺路去你家拿吹风机了。 说着他就拿起车钥匙,转身又要出门。 别了呀,都这么晚了。林夏遥赶紧阻止他,现在是夏天,一会儿就干了。又不着急。我明天白天自己去拿好啦,正好去学校的时候顺路,你把钥匙给我好啦。 那不行。你不能进去。程冬坚决拒绝,略微超标也是超标,轻度超标也是超标,只肯自己进,就连林夏遥自己掏钱自己租的房子,她现在也没有房门钥匙了,被程冬收缴了。反正林夏遥的贴身东西她自己都装箱拿过来了,此刻要是还想回去,还得给程冬打报告呢。 -- 第180页 报告是打了,程冬还不批。 程冬想着,便拿出手机把明天早上的起床闹钟又往前提了二十分钟,加了个提醒标签,说道:我明早过去拿,就放车上,省得白天一忙回来又忘了。毕竟林夏遥好像还挺宝贝她那个奇奇怪怪的吹风机的,程冬就没有随手在楼下的二十四小时超市给她带一个上来先将就用。 对了,老曹说明天钱打你合同上那卡号上。三个月租金押金都退,周末前把房子清出来退给他们就成。程冬假装自然地顺口一提,正好我周六有空,和你去把东西都搬过来。 可是我还买了椅子书架什么的,会不会把你家弄得太挤啊?林夏遥迟疑片刻,感觉自己刚回来就置办了那么多东西,这下可发愁了。 没事啊。椅子和书架都放我书房好了,省得你白天准备教案,坐我的椅子坐得不舒服。程冬弯着眼睛一乐,一点也不在意林夏遥的东西挤满了自己家,并且决定以后每天都把工作带回来加班好了。 正好下学期林夏遥会先开一门欧洲文明史的公共课,他要是回来得早,可以一起先吃个饭,晚上再两个人并排坐书房里,一个加班一个弄教案PPT,美滋滋。 可惜林夏遥没有明白他在乐什么,还以为程冬在嘲笑自己的身高坐他的椅子高度不对劲呢,气鼓鼓地仰头横了他一眼。 时间不早了,吹风我又没带回来,你快先去洗头发吧!程冬又故技重施,推着林夏遥的肩头,把她往浴室里平移着推。 可惜客厅里是地板,不比浴室里的瓷砖那么好推,这回林夏遥是死活赖在客厅里抗议:你先洗!你先洗你先洗你先洗! 她干脆倒下身子往沙发上的抱枕堆里一扑,非暴力不合作状:你昨天答应的你先洗!快去!不能反悔! 到了白天,随着太阳高升,工作繁忙,好像两人相处就还挺正常,能让她依稀循到旧日的痕迹。 可这会儿到了晚上,太阳躲起来了,工作结束了,人也懒洋洋地懈怠起来准备休息了,那点因为共享浴室和霸占主卧的小暧昧,又悄无声息地随着夜色,浮了出来。 林夏遥赖在沙发上,坚决抗议自己先洗,然后穿着小睡裙躺床上去听程冬洗澡的直播,非要程冬洗完了再进主卧。 程冬只好自己赶紧进去洗战斗澡,早进早出。 顶多也就十来分钟,他就收拾完毕连牙都刷完了,去客厅的沙发上喊耍赖的林夏遥。 林夏遥一抬眸,吓一跳,脸一热,从电子书上方悄悄地挪开视线,气愤地指责道:文明一点! 脑袋滴着水的不文明程冬一脸无辜道:球衣刚掉地上了,打湿了没法穿。一共就两套球衣,昨天穿的今天没时间洗,没得穿了,我很文明了!小时候打球不是经常这样?你又不是没见过。 林夏遥不用人推肩膀了,跳起来自己刮进了浴室里。 程冬跟在她背后闷笑。 昨天程冬不是故意的,但今天程冬真的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知道,林夏遥又不是没住过他家,也不是没见过他裸着上半身,更不是没牵过手没碰过脸,甚至以前直接往他背上窜着耍赖要他背也是常有的事,那昨天触发林夏遥那点儿害羞脸红敏感神经的,到底是什么。 找到原因然后使劲强化一番,让她把自己从哥哥这种听起来好听实际上郁闷的安全区域里划出去,归类到择偶范围里面去! 林夏遥正抽了张纸巾,去擦洗手台上方起雾到模糊一片的镜子,就听到程冬抬手扣了扣她没关上的浴室门。 !!!林夏遥一回头,就感觉自己目光被颀长却肌肉线条分明的身材灼伤了似的,又把视线撕了回来,似乎还在认真擦镜子,问道,干吗? 虽然她认真洗个头洗个澡程序可麻烦,现在连干净衣服和浴巾都还没抱进来,所以也就没关门。但是她的小雷达还是滴滴滴地在报警,感觉程冬刚刚洗完头洗完澡的热腾腾浴室场景也暧昧得要命,比昨天自己穿着睡裙在大床躺着也好不了多少 不!甚至是更恶化了林夏遥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肯定是脸红得明显。 程冬眼神含笑,无辜地抬手一指,回答道:我手机。 林夏遥低头一看,自己刚刚进来时果然是心不在焉,擦了半天镜面,居然没发现程冬的手机扔洗手台的边上正在无序播放纯音乐的歌单呢。 一定是这个歌单里的歌都没有歌词,自己才没有发现的错! 林夏遥气势汹汹地拿起程冬的手机,转身打算大跨步过去塞他手里把他赶出去,没料到程冬先洗了之后,起了水雾的瓷砖地板也湿滑滑的,害她差点表演了一个原地劈叉,又不好丢了手机去撑洗手台,一时很是狼狈。 程冬赶紧一步跨进来,伸手兜住了她。 抱着程冬当支点,林夏遥可算是站稳了,摸了满手带着水意且温热的结实肉体,又不好立刻推开他这么刻意,也不能真的自如到扶着程冬裸着的腰侧还不在意。 她脸正对着程冬的胸口,隐约能闻到他沐浴露那股不同于自己喜好的清爽干净又好闻的味道,尴尬得满脸通红,气呼呼地指责道:都怪你!洗完澡不拖地! -- 第181页 不是,我一个人住我洗澡程冬的解释说了一半,收声了。 因为林夏遥假装面无表情的,面不改色的,只是面色通红的,用扶着的爪子,使劲戳了戳他的腰侧。 一贯不怕痒的程冬,感觉自己都战栗了一下,但也说不好,这到底是不是在怕痒。 是是是。好好好。都怪我。以后我先洗,洗完了我拖地。程冬没有原则,表示这都是他的错。 第68章 小病号 虽然程冬答应得可干脆,但这并不能减缓林夏遥的尴尬。她悄悄收回了自己扶住程冬腰侧的右手, 又把左手里那冰凉凉的手机啪一声贴在程冬肌肉线条分明的腹肌上, 啪的程冬兜住她肩头的手都要兜不稳了。 手机给你啦, 还有什么事?没事赶紧出去出去出去!受限于身高, 满脸发烫的林夏遥又不想仰头, 视线只好在面前程冬尚且裸着的胸腹处巡视一番,感觉实在是无处下手去推他,只好用言语下逐客令。 程冬被林夏遥挥着右手一通驱赶,一点也不生气, 还格外开心,放开了原本扶稳她肩头避免她摔跤的双手, 伸手接住了她往自己身上贴的手机,却不肯出去,跟在后面问她:你穿得这么整齐,刚才你也没关门,我也敲门了, 你怕什么啊? 我哪里怕了!谁怕了!林夏遥被他言语一激, 利索地拒绝承认。 那你干嘛说话都不看我?程冬很无辜地求关注。 因为和你说话要看你眼睛特别特别累!林夏遥努力仰头, 抬眸横了他一下, 表示自己要是时时刻刻看着他眼睛说话,自己要得颈椎病!这是客观条件限制的!她忿忿不平地回道:有本事你长一米六啊!那我天天看着你眼睛说话! 那你说话都看我哪儿啊?比一米六也就高个三十公分的程冬,弯着清亮的眼睛问她,语气里都透着笑意。 林夏遥不可抑制的,眼神就往他还滴着水的上身溜了一圈。 虽然林夏遥没说话没回答, 但程冬还是特高兴,显摆了一下:身材还不错吧,让你看让你看,随便看。 其实身材确实还不错,毕竟程冬当年就不爱读书,除了爱打游戏,就是爱打球,宁可连上十节体育课,也不愿意上五分钟的数学课。而林夏遥是宁愿连上五十节数学课,也不愿意上十分钟的体育课。 再加上这几年工作辛苦又繁忙,他就更加注意锻炼身体了。毕竟身体才是熬夜连轴转的本钱嘛。 但是林夏遥拒绝承认,顶着通红的脸颊,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故作镇定地扫视一圈,毫不客气地点评道:嗯也就一般吧。我觉得你长胖了! 长胖这话,对于女孩子而言,讲出来堪比攻击。但对程冬而言,哪怕明知道林夏遥有八成可能是在逗他,他还也是不可置信地低头瞥了眼自己。一丝赘肉都没有,平坦结实,线条分明。 哪儿胖啦!程冬兜住他遥遥妹妹的肩头摇了两下,非让她说个明白不可。 林夏遥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板起脸,在程冬的胸口指了指,冷静道:你看你十来岁那会,瘦多了!肋骨都数得清!现在怎么不是胖啦! 这话是真的。 虽然程冬一直在同龄人里都算高的,但从十岁左右那阵子开始,依然算得上是疯狂长高,衣服裤子鞋子用不了一个季度就要全淘汰。明明上午下午加上宵夜,一天三顿加餐,也是只窜个子不长肉,夏天太热,在自家楼下院子里打球时往往不穿上衣,肋骨都数的清。 没错。林夏遥当年坐在旁边,一边看他打球一边刮着冻酸奶当冰淇淋吃时,还真的数过,肋骨根根分明。不仅用眼睛数过,当年也真的上手数过 而且不仅上手数过,夏天她还老拿冰棍儿包装袋和冰西瓜直接冰过他,冬天则是干脆窜到程冬背上不说,还拿自己的小冻手往程冬脖子里塞着取暖。总之,小时候几乎是百无禁忌,长大了反而是越想越多。 那时候我才多大?现在这叫肌肉线条好吧?程冬为自己打抱不平。 那我不管。就是胖啦!胖啦胖啦!林夏遥还伸出自己的细胳膊和他比划,你看!我就没胖! 你这是不合格!从小到大都是过瘦好不好!程冬觉得她两只胳膊加起来,都掰不动自己一只左手。 程冬把左手往洗手台上一撑,只是稍稍用力,看起来像是环住了靠着洗手台面向自己的林夏遥的半边身子,挑衅她:你试试?我觉得你整个人挂上来我单手都撑得住。 林夏遥的目光顺着他上臂的肌肉线条向下滑落,瞅着还有没擦干的水珠也像她的视线一样,从肩胛骨处往下滑,觉得在热气蒸腾水雾弥漫的浴室里玩这种幼稚游戏,很不明智。 好啦!知道你身材最好了行吧?虽然程冬确实肩宽背挺、长腿劲腰,但林夏遥还是使用了非常敷衍的语气回答他,并且忍无可忍地伸手去推他,不是你催我赶紧的吗?再不洗头发要干不了啦! 程冬就这么倒退着被她推了出去。林夏遥没有真的推得很用力,怕程冬倒着走在浴室的瓷砖上像她一样滑到了。程冬也没有抵抗得太认真,不然林夏遥根本推不动他。 -- 第182页 反正林夏遥推他,他就倒着走,还逗她:劲儿好大啊! 程冬一路就这么被推出了浴室门口,又推出了他自己的主卧门口,他胸口处的林夏遥才松了手,顶着绯红的脸颊,气鼓鼓地关门,去洗头洗澡了。 听到门咔哒一声,程冬才抬手在自己腹部上方轻轻抹了一把,感觉被林夏遥柔软的双手这么推出来,推得发烫。 可门又咔哒一声,惊得仍旧站在主卧门口的程冬又赶紧把手放下了。 林夏遥从主卧里冒了个脑袋出来,轻声细语地和他说:我洗头洗澡特别慢,等会儿洗完就直接上床睡觉了,那先晚安啦? 嗯,晚安。程冬觉得这夜晚意犹未尽依依不舍似的,趁着门没关,理智又挣扎着从缝隙里冒出来,赶紧叮嘱道,眼睛别忘了滴药! 知道啦,晚安晚安。林夏遥的声音和关门声一起传来。 程冬遗憾地滚回了他的书房,抱着笔记本电脑直接靠在沙发床上加班,效率低下,心浮气躁,浮想联翩。 林夏遥抱着换洗衣服回到了浴室,正在自己按照颜色排排放置的瓶瓶罐罐里挑选。 当她在樱花味、椰奶味、蔷薇味和覆盆子味中犹豫不决时,那股清爽又好闻的味道,就随着通风的气流一起,在身周浅浅环绕起来。林夏遥的目光往她给程冬买的男士套装上兜了一圈,突然就联想了起来。 昨天是她先洗程冬后洗的。他岂不是在椰奶香味的包裹下洗完的澡? 林夏遥赶紧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八成就是想太多,需要清空一下脑子。这辈子洗了二十多年澡,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谁先洗谁后洗,都这么多事儿啊? 可惜脑子不是想清空,就能清空的。 热水喷头打开,水流哗哗地喷下来,林夏遥最终拿了覆盆子味道的沐浴慕斯,往自己手心里挤了一大团,想着用香甜气味镇压掉男士沐浴露那股浅浅的清爽味道。 可是捧着绵密泡沫的右手往自己的左胳膊上一抹,她莫名就想起了刚刚抱住程冬时,揽着他腰侧背脊的手感。确实很不一样 随后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吧!自己的胳膊和程冬的腰手感当然不一样啊!不穿上衣的程冬,明明以前也常碰到啊! 可等她洗完澡,滴了眼药水,靠在床头闭目眼神时,忍不住又想,即使以前常碰到,那现在也不一样啊。毕竟五岁的程冬,十五岁的程冬,和二十五岁的程冬,确实就是很不一样啊 她见过他几岁小屁孩上树下河的童年,也见过他十几岁叛逆少年离家出走的青春期,但那也不代表,程冬他就不会慢慢长成一个风华正茂成熟沉稳的青年男性啊。 靠着床头晾头发的林夏遥往被子里缩了缩,觉得自己现在似乎不应该再像小时候那样,和二十五岁的程冬哥哥一点界限都没有。毕竟大家都长大了。 然后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梦里依稀又有点舍不得。觉得凭什么年少同伴,长大后就要渐行渐远,要学会客气礼貌又不失体面地离开彼此的生活。 半夜里突然惊醒了,林夏遥捧着隐隐作痛的头,感觉不妙自己顶着湿脑袋就睡着了不说,还是靠着床头慢慢滑下去的,被子都没盖好。 她正想整个人都躺进被子里,又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之前想着自己是后洗澡的没关系,贴身衣物还扔在浴室里没洗呢! 林夏遥赶紧掀开被子跳起来,跑进浴室里洗衣服,又从空调房里跑去炎热的阳台上晒衣服,全都折腾好了,才终于老老实实躺回被子里睡觉。 等到程冬第二天早上,想着要去林夏遥租的房子里取吹风机,跟着闹钟起床,提前了二十分钟站在主卧门口,轻轻敲了两次门,里面都没有反应。他就拿着手机照明,尽量把灯光对着墙壁,摸黑进去主卧卫生间洗漱了,连卫生间的灯都没开。 可程冬正刷着牙呢,就听到床头柜那里传来了林夏遥的手机闹钟声。 他拉开卫生间的门,往床那边看了眼,被子里裹着的林夏遥压根就没反应。 小半首歌悠扬地唱完,林夏遥也没有要起床的样子。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设置这么早的闹钟,但想着林夏遥毕竟七月份没课,程冬也就没有特意去叫她。 等程冬洗完脸,轻手轻脚地带上卫生间的门,又打算替林夏遥带上主卧的门,她的手机闹钟不依不饶地又唱了起来。 迟疑片刻,程冬先去客厅里拍开了四周那圈暖黄色的壁灯,然后半开着主卧的门,就着照进来的那点不刺眼的暖光,进去床边瞅了眼。 床头柜上的手机继续不依不饶地吵,闹钟备注很有意思,叫:收衣服。 程冬替她摁掉了手机闹钟,犹豫着要不要人工叫林夏遥起床,就发现她好像有点不对劲。程冬伸手一摸她额头,满手滚烫,发烧了 其实闹钟响了这么久,林夏遥不至于还睡得那么死,她就是发热,脑袋疼,浑身难受,动都不想动,觉得眼皮特别重,睁都不想睁开,懒得理闹钟了。 程冬是拿冷水洗的脸,此刻冰凉的手放到林夏遥发烧的额头上来,她忍不住就想在他手心里多蹭一下,觉得舒服到想闭着眼悄悄喟叹。 林夏遥从小就容易生病,发烧不是一两次也不是一二十次了。程冬想着她最近长途飞行,倒时差休息不好,又是折腾搬家,又是污染超标房子,发烧也不奇怪,压根也没问她为什么会生病。 -- 第183页 甚至被她滚烫的额头在自己冰凉的手心里依赖地蹭两下,心全软化了,舍不得撒手了都。 可他返身在客厅里找一通,温度计也没找到,半颗药也没找到,还是着急到上火,觉得自己是不是记性有问题,忘了他家根本没有常备小药箱,除了一点创口贴之类的。 因为程冬健康到冬天冷水浇头都没事。 程冬急匆匆地下楼去,先打电话去告知工作室同事一声,自己今天在家远程办公,而后冲到二十四小时药店里,把常见病痛的药都搜刮了一圈,整了个家庭常备小药箱回来。 程冬回到家里,也没开大灯,就着客厅的光源给主卧照明。他坐去床头,也没有非要喊林夏遥起来,轻轻揽住她脑袋,拿刚买回来的测温仪测了一下,果然是发烧了,三十八度三。 他把林夏遥放平整了,给她捏好被子,又起身出去,开火煮了个青菜粥,再烧水兑温水,查看说明书,拿药。 等到粥煮好了,程冬盛出来一小碗,放上勺子,连着药和温水一起拿进了主卧,才拉开了一半的遮光窗帘。 七月盛夏,早已是天光大亮,刺眼的阳光就晒到了床尾。 程冬拉窗帘没拉全,床头基本没照到,林夏遥的脸还躲在了阴影里。 乖,遥遥。先起来吃个早饭才能吃药。这药说明书写着不宜空腹。吃完了你再睡好不好?程冬温声低语地喊她起床。 唔再让我躺十分钟。就十分钟。好不好嘛。林夏遥昨天没睡好,眼睛都睁不开,说话声音又软又轻,含含糊糊的,不知是撒娇还是耍赖,整个人缩着往被子里躲。 程冬倒也没勉强,但他也并不把遥遥嘴里的十分钟当真,去衣柜里翻了条新毛巾出来,去卫生间里拿常温水浸透了,反复洗了好几遍,拎出来,坐到床头,伸手拨开她脸上散乱的发丝,动作轻柔地把毛巾敷到了她脸上,替她擦了把脸。 小病号在凉凉的湿毛巾下哼哼唧唧的,等到程冬再把毛巾揭下来,她总算是舍得睁眼了,躺在床上仰着脑袋,白皙柔软的脸颊烧得,乌黑透亮的眸子水润润的,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怎么了?程冬被她这目光看得,心中一颤,毛巾都差点没拿稳,先起来吃一点青菜粥再睡,嗯? 林夏遥有点委屈地鼓了鼓脸,嘟了嘟嘴,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弱气兮兮地表示:我想刷牙。 程冬被她逗出了一个无奈的笑,抬手理了理她额边被染湿的长发,应道:烧成这样了,还记得饭前要刷牙啊?刷牙也得先起床啊。 那我起来嘛。本来嘴里就没味道,不刷牙吃饭更奇怪了。小病号嘀嘀咕咕地掀被子,乖乖爬起来了。 程冬看她那个夏日小睡裙清清凉的模样,叹了口气,努力挪开视线,伸手把她晾在床尾凳上的大浴巾提溜了过来,整个裹住了小病号,问道:你行不行啊?走路晕不晕? 哪有那么夸张嘛。林夏遥嘟囔了一句。 可程冬还是跟在她后面,兜着她肩头,全程盯着她刷牙,等她刷完了,再一路护着把小病号送回床上,端起床头柜上的碗,舀一勺温温的青菜粥送到她唇边。 林夏遥从小就是个发烧专业户,其实在英国那五年,也没少生病,一个人也扛过来了。可是这会儿有人照顾有人做饭端水喂药,她顿时觉得自己病来如山倒,天大地大病号最大,好脆弱好可怜好需要安慰。 不想动手就不想动手。昨晚想着什么长大了,应该注意点界限,都忘了。 就靠在床头裹着小被子,只管张嘴等喂粥。 咽下去最后一口青菜粥,吃掉了退烧药,程冬就让林夏遥躺下去再睡个回笼觉了。 程冬起身去拉遮光窗帘。 程冬。林夏遥躺在枕头上喊他。 嗯?程冬拉好了窗帘,回头来收拾床头柜上的碗筷和杯子。 小病号吸了吸鼻子,吃饱了胃暖了,刚刚咽下去的话又冒头了,可是又不好意思说,拐弯抹角地夸他:你现在好像我奶奶啊。 这表扬可把程冬气坏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刚收拾了餐具怕不干净,就拿手背往小病号滚烫的脸颊上挨了一下:哪里像!快点!换句表扬来听听。 虽然程冬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这是句夸奖。小时候林夏遥病了,奶奶就给她熬粥,盯着她吃药,在床头坐着陪她哄她睡觉。 但是昨天才刚刚显摆了一把身材的程冬,怎么可以把自己坑到用奶奶来形容!这还不如哥哥呢! 林夏遥缩在薄被里偷偷地笑,软声应道:那换成爷爷吗? 不行!程冬是真不干了,放下手里的碗,抽出床头放着的湿纸巾把右手擦干净,然后伸出去轻轻捏了捏小病号挺翘的鼻尖,快点,说句好听的。 林夏遥被捏着鼻子,也不反抗,一摇头感觉自己脑袋还既痛且晕,便只是闷声闷气地反驳道:没有啦!真是的,辈分这么高的赞美你都不要,没有啦没有啦! 第69章 伪同居生活 程冬他都不想当林夏遥的哥哥了,自然更不想要她嘴里所谓辈分更高的赞美。只是他心里想要什么称呼的赞美, 他自己也还不好意思直说。 -- 第184页 又看小病号烧得满脸通红, 摇头都不敢摇的可怜模样, 程冬只好松开了轻轻拧住她秀气鼻尖的右手, 放林夏遥呼吸。 但又还是很气, 他遥遥妹妹这两天,不是没谱地说他胖,就是说他像奶奶,听起来离令她心安的信任区域是越走越近了, 离择偶范围是越来越远了,真气人。 索性拿手又轻轻刮了一下小病号的鼻子。 哎呀!林夏遥往枕头里躲, 鼓着脸抗议道,你这是欺负病人! 刚才不肯起来,这会儿让你睡了,你倒是精神了。程冬叹气,把自己不听理智使唤, 时时刻刻都蠢蠢欲动的爪子收了回来, 老老实实贴在碗上, 把餐具都收拾回了厨房里。 然后他又拎了保温壶和水杯过来, 放到了床头柜上,叮嘱道:多喝点水,保温壶里的水我已经兑好了,都是温水,按开这儿直接倒出来喝就行。自己小心别洒了, 嗯? 林夏遥乖乖点头,点到一半又是头晕,赶紧刹车,捂在被窝里用声音答应他,有点歉疚地应道:知道啦。你要去上班了吗?是不是害你迟到了啊? 没事,我让他们急事打电话我,远程在家办公。程冬如今不太需要参与项目细节设计了,主要都是在忙工作室的日常运营和决策,还有最近的股权收购事宜。但是股权收购的合同赶在林夏遥回国当天就谈妥了,款项也都到位了,稍微喘口气休息会,也不是大事。 听到程冬说今天在家办公,林夏遥本来就水润润的眸子,更加明亮了起来,可她欲言又止的,只是拿很期待的目光仰头望着他。 程冬从小就受不了她这个有所求的撒娇小表情小眼神儿,直击心脏,用宠溺又柔和的语气问她:想要什么,说吧? 其实林夏遥早上被他用湿毛巾擦脸来叫醒时,就几次想说,却又都憋回去了。她琢磨着这样不好,知道这样不好,就忍住了。 可是现在的话,就不算她任性对不对。程冬在家办公,不算请假啊。 没想要什么嘛。你都说你在家办公了啊。我就是不喜欢生病一个人林夏遥不好意思地咬了咬下唇,冲程冬弯了弯眼睛,拐弯抹角地提出了希望。 从少年班那次几天高烧不退,孤独地一个人躺在校医院差点病到转院时起,林夏遥就特别特别讨厌生病的时候一个人在空屋子里。虽然现在学会了克服,但是有选择的时候,总是会期盼着点更优的待遇嘛。 唉程冬故意叹了口气,和她讨价还价,不准再说我像奶奶了,我就陪着你讲故事,成交? 因为林夏遥小时候发烧了呢,奶奶不仅给她喂粥,盯着她吃药,还会靠在床头哄她睡觉,给她讲故事。 程冬也幼稚兮兮地重返童年似的,拿右手尾指勾到了林夏遥的面前,示意她以后多说点他爱听的话,就勾上来成交。 不用你讲故事啊,我都这么大了!林夏遥说是这么说,还是从被子里把热乎乎的小手伸出来,也幼稚兮兮地勾了尾指回去,你就忙你的嘛。白天太黑了我也不喜欢。你可以开灯的啊,拉一半窗帘也行。我知道家里有人就好了嘛,嘿嘿。 她不敢点头,也不敢扬下巴,怕晃动了自己既痛且晕的脑袋,便眨巴眨巴眼睛,拿目光示意,程冬可以坐在窗边那个懒人沙发上办公,不耽误他事儿。 程冬答应了,勾了她一下,就赶紧松开了,把她的细胳膊塞回被子里。转身出去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提溜回了主卧,但也还是顺便把林夏遥昨晚丢在客厅沙发上的电子书拿了进来。 但是程冬没有老老实实按照小病号的指挥,坐到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去,只是把笔记本电脑丢在了那上面,自己拿着林夏遥的电子书,坐到了床头来。 真的不耽误你工作吗?林夏遥躺在床上问他。 没那么忙。程冬靠在床头应道,心里想着,忙也不能现在忙。 他只拉开了照着床尾的那小半截遮光窗帘,给电子书选择了夜间阅读模式,本来是想着挺浪漫的呢!讲故事什么的,那是小孩子时候的事儿没错,但是他现在可以给林夏遥读一读她昨晚没看完的书,让自己的声音伴她入眠嘛。 结果程冬点开林夏遥昨晚设置的书签一看,全英文的文献,整页扫过去,什么地中海、贸易状况、水路交通云云 程冬脑壳一痛,眼前一黑。 怕是林夏遥没有被他读睡着,他自己先把自己看睡着了还差不多。 从小他就怕读书,更别提这中间还好多他不认识的单词呢。 赶紧退出来,想换一本。结果一大半是英文文献,少部分不知道是个什么文。 林夏遥晕晕乎乎地躺床上,瞅着自己电子书的背板,其实还不知道程冬想干嘛,看他找了半天,索性自己伸手出去:你在找什么啊?我来找吧。 程冬好郁闷,但他也没憋着,还是交了底,自嘲了一句:本来想说不讲故事,那给你念书好了,结果看都看不懂。 他干脆把电子书放去了床头柜,然后动手把林夏遥伸出来讨要电子书的胳膊又给她塞回被子里。 啊我都病了你还要逼我读文献的吗林夏遥可怜兮兮地瞅着他。 -- 第185页 不是我没有!程冬摸摸鼻子,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林夏遥又从被子底下悄悄伸出手来,扯了一把程冬的T恤下摆:那你给我看你们游戏那些东西,我也是外行啊,觉得设计一个游戏很厉害啊。我看你玩3D游戏都头晕眼花呢,自己玩回回都垫底呢。 程冬这才发现,这小病号是在干嘛,不由失笑: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不吵你了,你自己闭着眼睛乖乖睡觉成吗? 林夏遥却不老实,隔着被子戳他:我想要你客厅沙发上的抱枕抱着睡,特别可爱的炸毛团子那个,绸缎面的那个,抱着冰凉凉那个。 给你拿给你拿。程冬知道,就像他不喜欢林夏遥喜欢的领域一样,林夏遥也从小就既不喜欢体育也不喜欢游戏,但是她喜欢自己设计出来的游戏形象周边,也还是挺满足的。 宠物周边的抱枕塞进了被子里陪她睡,林夏遥眨巴下眼睛,还跟程冬自我坦白:其实我昨天湿着头发就睡着了。 哎程冬倒也没有马后炮地再说她,只是拿手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门儿,那我陪你到你睡着了,出去几个小时成吗?反正也要去拿吹风机的,干脆我去你家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万一你又有什么要用的忘了拿,太不方便了。 不急嘛。不是说好了周末我和你一起去的吗?林夏遥抗议道。 反正你也不能进去,你别去了。程冬拍板了,催促小病号赶紧闭眼睡觉。他自己也起身坐到了懒人沙发那儿去,怕一会他从床头站起来的时候,动静扰人。 林夏遥就闭着眼睛,和在窗边沙发上办公的程冬叽叽咕咕地说了会话,叮嘱程冬别漏了这个,别忘了那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打了两三个小哈欠之后,终于不吱声了。 程冬弯下身子看了她一眼,凑得可近了,她长长密密的翘睫毛都一颤不颤,看样子是真睡着了。 没好意思逗小病号,程冬站直了身子,抬腕看了看表,估摸小病号至少能睡几个钟头的。他赶紧去洗衣机里拿已经洗好的球衣出去晒,晒完了出门去给林夏遥搬家。 毕竟自己就两套球衣。再不洗就没得换了。刚刚早上煮粥之前,他就丢进洗衣机去了。 程冬去开阳台的门时,也没注意抬头,反而是在注意尽量轻手轻脚不要发出太大动静。他刚小心翼翼地合上推拉门,一回神,咣一下,脑门就撞到了晾衣杆上。 还好是空心的,程冬也就是回头时撞到的,并不至于太严重,但也还是挺疼的。 他家晾衣杆,什么时候这么矮了?然后程冬光速反应过来,这肯定是林夏遥来过阳台了,他平时抬手挂衣服的高度,林夏遥蹦着够,都够不到的。 被撞得脑子有点发懵的程冬,倒是没吭声,他一贯都是疼也不肯叫唤的,只是反射性地抬手捂了下脑门。 结果一抬手,还带到了旁边晒着衣服的塑料衣架,柔软的布料和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味道扑面而来。 刚从凉爽的空调房里来到被七月盛夏骄阳晒得滚烫的阳台,本来就够热了,等到程冬手忙脚乱地推开这衣架,定睛一看,整个人从白皙的脸到耳根甚至胸口都红透了。 他算是后知后觉地知道,为什么林夏遥要设个那么早的闹钟,叫做收衣服了。 还是粉蓝色的一整套。此刻还被撞得晃晃悠悠的,不肯好生生地停下来。 难怪林夏遥每天那么早爬起来呢,估计也是深更半夜才洗了出来晒的。幸亏是夏天,晒干的很快。绝对是晒干了,程冬滚烫的手和脸都是这么告诉他的。 程冬尴尬地捏着塑料衣架的最上方,替林夏遥推开到一边去,但没好意思替她收进去。 然后他找到摇杆把晾衣杆摇到了自己将将不至于撞头的距离,把自己洗完的衣服晒了上去。 阳台两侧,泾渭分明,男女有别,随风飘扬。 等到林夏遥一大觉睡到了下午,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倒水喝,听到客厅里有响动,她就拉开了主卧的门。 震惊地发现,自己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多?快把程冬的客厅都淹没了! 程冬看到小病号起床了,迈开长腿,从打包箱之间跨了过来,先给她用测温仪量了下温度,三十七度八。这才松了口气。 你的书架和椅子我已经放去书房了,这些先堆客厅里吧,等你好了再收拾。看看你想放哪儿,我来搬。程冬指了指客厅中央这堆打包箱,犹豫片刻,摸了摸鼻子,又摸了摸脑门儿,最后很是尴尬地低声补充道,那个小洗衣机和烘干机我刚买的,想着等你醒了,我装到阳台去。 嗯。那什么,是我之前没想到。你用我的洗衣机也不方便,这都是给你独立用的。程冬看天看地看打包箱,就是不看那个还不到自己肩头高的小病号。 林夏遥一句话都没说,暂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语言功能短暂性丧失。火烧火燎的她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闹钟,只觉得如果程冬是现在再给她量一下测温仪,搞不好又烧回去了。 第70章 二选一 想到自己半夜偷偷摸摸起床去洗,第二天早上却忘了收的衣服到底是什么衣服, 林夏遥卡壳了, 仿佛是个烧开了锅的人形蒸笼, 咕嘟咕嘟地冒热气, 好半天都没有挤出一句回应来。 -- 第186页 她不说话, 导致程冬也哑巴了,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好。 堆满了东西的客厅里,安静一片,直愣愣地戳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都吹着空调不说话。 脸红还仿佛会传染似的。一个赛着一个红。 本来程冬在阳台那阵子的脸红,早就已经好了。毕竟他在外面忙碌了大半天, 搬进搬出的,回来后,又在客厅书房折腾了许久,满脑子都是该如何规划家里的布局,给林夏遥的东西腾出点空间来。 之前睡到迷迷蒙蒙的林夏遥乖乖仰着脑袋等他量体温, 程冬脑子里尚且还能想着病情。 可此刻林夏遥不仅清醒了, 还红着脸不说话, 程冬那飘忽的思绪, 就突然地和她同步了,一不留神,飘到了那晾衣杆挂着的轻薄布料的手感上。更何况他不仅是手摸到了,被林夏遥摇下来的晾衣杆也就正好到他脑门那么高,当时简直是 林夏遥整个人从头到脚跟炸了似的, 她感觉自己的脸上比发烧那会儿还要烫,恨不得时光倒流,哪怕早上烧到了四十度呢,她也要听到闹钟就跳起床,把该干的活儿干了! 通红通红的两个人在不同的水平线上左顾右盼,目光都完全没有交集的。然后发现越不说话越尴尬 程冬艰难地从自己沸腾的脑袋里挤出了一句万能用语,扭头望着厨房问小病号:你饿了吗?电饭煲里还有粥,一直开着保温呢。 林夏遥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胃,她从早上被程冬喂了粥喂了药,就一觉睡到了下午,理论上是有点饿,可她觉得自己有点别的事儿更急。 她回头冲进了主卧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程冬被她这关门声震得,心里还忐忑了一下。 这是个什么意思? 害羞了?生气了?他不该主动提起的?可是新买了洗衣机和烘干机给她单独用,总也要说的吧? 那到底是饿不饿?吃晚饭吗?不是。哪怕她不觉得饿,这会儿她也该吃晚饭了!一整天了就吃了点青菜粥而已。 可还没等程冬搞明白不说话光关门是个什么意思,半分钟不到,主卧的门又拉开了一条缝隙,林夏遥冒了个脑袋出来,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咬着下唇,好像挺不好意思似的,水润乌黑的眼睛悄悄凝望着他,软声问道:程冬,我是不是你是不是撞到头了? 程冬没忍住,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脑门儿。痛感暂时没回忆上来,那个柔软的触感和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又席卷而来。 瞬间耳根都红透了。 虽然程冬没回答,但林夏遥也猜到了。她刚刚回去阳台收衣服的时候,晾衣杆正好是她踮脚能取下来衣架的高度。 明知道自己只拉开了一条门缝,程冬是看不到的,可林夏遥还是把手里抓着的贴身衣物往背后一藏,心虚地鼓了鼓脸颊,弱声弱气地道歉:对不起嘛。以后我用了东西,会随手还原的。 她只是看到了高度,便以为程冬只是撞到了头。想着自己住在别人家里,还随手改变人家用习惯的物品位置却没有及时还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虽然收衣服时她也注意到衣架被挪开到了右侧,但想着要给程冬晒球衣腾位置,挪动也很正常。所以完全没料到,程冬除了撞头,还撞到了什么。 没事儿,不疼。程冬回道。 两个人说话了,那点儿尴尬也就开始慢慢散去了。想着林夏遥开了门,程冬就抬手拎起旁边一个大盒子,从打包箱之间跨过去,试图推门:我先把东西搬进来。 不不不!林夏遥紧张地抵住了主卧的门,你等会!不准进来! 看着程冬刹车了没进来,她才慌里慌张地回身,跑去拉开衣柜抽屉,把手里攥着的贴身衣物塞了进去。 好了!林夏遥关上抽屉,提高声音喊道。 程冬这才拎着大盒子推门进来了,堆在了他主卧的衣柜旁边,先催小病号:你回去被子里躺着去,三十七度八,还没好呢。一会着凉又烧起来了。 林夏遥乖乖应了一声,回去床上裹进了小被子里,看着程冬进进出出的,先去给她拿厨房里温着的粥吃,又搬了个大盒子进来,两个盒子拆开来,全是崭新的床上用品四件套。 买这么多干嘛啊?林夏遥抱着瓷碗舀粥吃,奇怪的问道。 我家就两套,你一套我一套都在用着呢,你发烧出这么多汗,没得换洗了。等你烧退了正好换新的。程冬正打算把这两套买回来的床上用品抱进卫生间里用洗衣机洗一遍呢,突然又退了出来,决定先去把洗衣机和烘干机装了。 林夏遥一碗粥的功夫,就瞅着程冬拎着工具箱去阳台,搬烘干机,搬洗衣机,接出水管,叮叮咣咣跑出跑进的。 等到程冬利索地把家电都给安装好了,再把那些新买的床上用品丢进去洗,林夏遥的那碗粥也吃完了。 程冬收缴了病号的碗,又不让病号玩手机看电子书,督促着她喝了一整杯温水吃了药,又把病号塞回被子里。 可林夏遥睡不着了,她都睡了一整天了,只好躲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水光浮动的大眼睛,乌溜溜地跟着程冬打转。程冬转过来了,她又把视线挪开了。程冬进浴室了,她又把目光跟过去了。 -- 第187页 程冬拎了个新买的洗衣筐进去,说是给林夏遥单独放衣服用的。还买了个三层小架子,收纳那些洗手台都堆不下的瓶瓶罐罐们,毕竟林夏遥这家伙,连洗发水沐浴露都是一次性开了四套在随着心情换着用。 又给浴室里全铺上了防滑垫,他想着昨天晚上林夏遥差点滑倒扑到自己身上那事儿,虽然是挺美,可自己要是不在家或者不在场,林夏遥岂不是要在湿滑的瓷砖上摔个够呛? 他还给卫生间墙上多钉了两排挂钩,把林夏遥那些零零碎碎的发箍发圈之类他也分不清的东西都挂了上去,再把电吹风也挂上去,转身一出来,就捉到了小病号这回没来得及躲开的小眼神。 怎么了?还想要什么?程冬问道,随手拎起她这几天一直是摊在床尾凳上铺开晾干的大浴巾小毛巾们,都给挂了进去。 林夏遥心说,她就想着自己才刚回国,租的房子又是三个月短租,住了还不足一周,哪里就会有那么多快把程冬客厅都塞满的东西呢。原来都是程冬新买回来的。这一顿折腾,弄得好像她不是借住程冬家两个月,而是 总之,两天前,那浴室一推门进去,就知道是个单身男性独居的家。现在弄的,跟同居小情侣的家也没差别了只除了程冬被挤去了书房睡 林夏遥赶紧给自己漫无边际胡思乱想的脑子踩了刹车! 我住这里,是不是麻烦你了啊。林夏遥弱弱地从被子里举手,表示道,你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有家电,花了多少钱啊,我一会转给你。 忙碌的程冬停了下来,默默瞅了她一眼,没吱声。 林夏遥被他看得心虚,又把手缩回了被子里好好盖着,眼睛转一圈,小心翼翼地抬眸,换了个提议道:要不然老曹帮忙拿回来的房租押金什么的,你收着好了嘛。 程冬看着她心虚的表情,说话没好气,可手上动作还是很温柔,只是走到床边去,想着自己没洗手,便拿手背敲了她还微烫的脑门儿一下:和我算得这么清楚吗?我钱扔你那儿让你帮忙打理,你不也没收我管理费吗? 手里握着程冬大半身家的林夏遥偃旗息鼓了。比起来,这些小钱确实都不算什么。 她就眼巴巴地瞅着程冬干完了活,把晒干的球衣收回来充当夏日睡衣,拎进了浴室里,哗啦啦冲澡去了。出来又是一个露着胳膊滴着水珠瞎吹空调都不生病的年轻男人了。 林夏遥又抱着被子打滚了,明明和程冬这么熟了,借住一阵子而已,可这日子过的,怎么又理所当然,又无比奇怪。 等到林夏遥病好了,和程冬一起把她打包箱里的东西都归置了,一整个七月还没过去呢,程冬独居的家,就被她挤占了一大半去了。主卧全让给她了不说,浴室里也多半都是她的东西,就连程冬暂时睡觉的书房,也成了两人合用的了。 一贯和父母没有小秘密的林夏遥,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和家里打电话时,悄悄地隐瞒了自己搬进程冬家里的事儿。 程冬也不至于和家里报备这个事儿。 除了夜晚到来时,总是因为共享浴室带来一点小暧昧小尴尬,合住的时间表和日程,倒像是慢慢磨合好了似的,越来越有默契了。 林夏遥到了下午五点左右,就会问问程冬回来吃晚饭吗。如果她要出去和朋友聚聚,还记得和程冬提前报备一声。 程冬加班总是带回来在书房干活,他工作室要是聚餐或者户外活动什么的,还总捎上林夏遥。 弄得林夏遥一个月不到,把工作室里的人,都各个认清了。 到了七月末,程冬又说周六晚上带她一起去吃大餐。工作室里的人一般聚餐不能全体出动,各个项目上总要留人,所以他们都是分批的,半个月轮一次。 林夏遥怕迟到,一般都到的早。程冬还在里面忙碌,她也就不去闹程冬了,通常都是打个招呼之后,就留在前台这里,和方盈聊聊天。 但这回元气十足的前台妹妹却心情很差似的。 林夏遥也不知道小胖子岑波这一周怎么得罪方盈了,明明他颠儿颠儿地洗了一碗红彤彤的樱桃过来上供,还被方盈瞪了一眼,怒喷道:好好上班不行吗!老板付你工资是让你洗水果的呀! 岑波被吼得脖子一缩,却也不生气不辩驳,还露出一个特憨厚讨好的笑容,拿门卡刷回工作区域加班去了。 岑波又干什么啦?林夏遥好奇地问道。她知道岑波似乎是对个高腿长的方盈一见钟情了,只是又不敢说,小胖子仿佛背着个零食大宝库一般,就是每天都带好吃的过来,路过前台就要拿出点什么食物送她。上周方盈还抱怨过,说自己都长胖了三斤了。 可方盈抱着那碗大樱桃,吼了人,却更不高兴了,嘟着嘴道:遥遥姐,要不然你陪我先去餐厅占座吧。在这儿说话好不方便,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的。反正周六,我不守着前台也没事。 从小都当妹妹的林夏遥,每次被方盈喊一声遥遥姐,满足感蹭蹭往上飘,和程冬发信息说了一声,就和方盈先出发了。 可惜人家方盈嘴巴上是喊她姐姐,净身高却是一米七五,又爱踩高跟鞋,一起走路时,林夏遥只有被她搂肩膀的份儿。 -- 第188页 方盈想埋头撒娇都不行,只能低头冲自己臂弯里搂着的小姐姐嘤嘤哭诉:遥遥姐,我好羡慕你啊。 羡慕我什么啊和你说话得仰头吗?林夏遥安慰她安慰得自己脖子痛。 哎!要是我当初多读点书就好了。方盈长叹一口气。 那你现在也才十九啊,想读书就继续读,完全来得及啊。林夏遥应道。 可我读不进去啊!方盈仰天长叹,好烦啊! 怎么啦?岑波得罪你啦?林夏遥习惯了这个妹妹和她嘀咕岑波没有眼力劲儿。 没有。方盈特别惆怅地又叹了口气,就是没有。他还对我很好。所以我特别烦他。 ???林夏遥一时没有追上这个节奏。 到了餐厅包房,方盈往桌上一趴,也不知道是愤怒岑波待她的好,还是愤怒她自己的动摇,非常使劲地用筷子敲击了一下面前的杯子:遥遥姐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差一点,就答应岑波了。气死我了! 啊?林夏遥上周末才和他们一起吃过饭,完全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在一周之内,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我真的没觉得我喜欢他。方盈盯着玻璃杯发呆,可他说,我可以住他那儿。他整租的两室一厅,本来是想再招合租室友的。要是我过去住,他就不找室友了,也不要我付房租。我真的,差点就答应他了。 不是。你哥能同意啊???林夏遥费解得很。 方盈的脸色都黯淡了。 两个人灌完了一壶水果茶,林夏遥才听明白,方盈这个亲妹妹,成了大她十岁的亲哥哥,结婚的最大阻碍。 方昱的女朋友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妹妹必须搬出去,家里有她没妹妹,有妹妹没她。让方昱想明白什么叫做小家,以后妹妹最多半个月来家里吃顿饭,毕竟方昱工作也是几乎九九六,半个月不过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可以约会而已。 方昱当然没同意。在他眼里,让一个月税后工资四千多块钱的十九岁妹妹搬出去,和让盈盈出去喝西北风住地下室有什么差别?想着妹妹在挨饿受冻,自己就能把二人世界过得美滋滋了? 他甚至都没和盈盈说这件事。 可方昱的女朋友直接去找了方盈,很委婉,却也很明白地摊开谈经济账,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独立。 方盈憋了一肚子火,却也没有找哥哥告嫂子的状。她正一个人压马路散心,越散越毛躁,正好赶上岑波献殷勤,问方盈吃不吃宵夜,方盈答应了。撸了一把串,灌了两听啤酒,拿小胖子当了情绪垃圾桶。 可岑波提出了解决方案,方盈觉察到自己内心一时的动摇,又惊醒了过来。 弄得她这一周待在工作室里,看亲哥不顺眼,看追求者小胖也不顺心,憋死了。 这种难题,林夏遥只能劝着方盈,要么看看自己的兴趣,努力发展点副业,至少得让自己不至于工资付了房租没饭吃,付了饭钱没房住。 方盈其实不是不明白,可她既恼怒自己,又特别生气:凭什么啊?你说凭什么啊?我和我哥一起生活了十九年了,从小我跟着我哥后面一起长大的!她才认识我哥一年,就要把我从我哥的生活里赶出去,凭什么啊? 林夏遥心里突然咯噔了一声。 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咯噔个啥,一帮加班狗就鱼贯而入,呼号着快上肉饿死了饿死了。林夏遥和方盈就收了声,和大家一起聚餐了。 程冬喊林夏遥去参加工作室聚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却没想到自己第二天下班回了家,就看见林夏遥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沙发上招呼他过去。 怎么了?程冬刚在她旁边坐下来,就被她把电脑塞了过来。 嗯这是我手上你的钱的资产状况感觉你现在好像没那么忙了,要不然你拿回去自己管?林夏遥指着屏幕上的表格,这个是这几年陆陆续续拿你的钱买的外汇,我建议你 从不找林夏遥查账的程冬没去低头看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表格,直接合上笔记本电脑,打断了她的介绍,问道:是最近亏了吗?亏了没事,怎么可能只有赚没有亏的。 不不不,没亏,今年到现在,整体年化收益率大概是13.48%吧。刚刚才盘点了一番程冬资产的林夏遥赶紧摆摆手。虽然程冬一直都说亏了没事,但林夏遥也是稳健投资为主,只求替他跑赢通货膨胀。 自从当年程冬赚了第一桶金,他就说自己忙得没时间管,又看到数字就头疼,直接把自己的财政大权交给了数学小天才林夏遥,除了两年前他提了一笔钱,付了现在这套房子的首付。 亏了真没事,再赚就是了。我不喜欢管钱,看到这些就头疼,你做主就行。程冬把笔记本电脑塞回了林夏遥怀里,跟烫手似的。 那要不然你把你现在这房子的房贷先提前还了?林夏遥换了个提议,程冬最近那笔股权收购款到账了,全款还完还有多余的。 不要。之前你不是说划不来么。程冬回道,我平时工资就够花了。分红和股权款你随便看着办。 -- 第189页 程冬拒绝回收财政大权,林夏遥瞅着他去拿衣服准备洗澡的背影,感觉头疼,十分的头疼。 方盈还是人家的真妹妹啊! 遥遥妹妹可是个假妹妹啊! 她管着程冬的钱。她从小和程冬一起长大。她认识程冬家里的每一个人。 她还正睡着程冬的床。她还霍霍了程冬整个家的格局。她甚至知道程冬右肩胛骨和左胸第三根肋骨下方各有一颗痣 万一有朝一日,程冬哥哥要是找了个嫂子回来,估计人家敲掉这整个家的装修都不会解气的。再要是发现程冬的大额收支都得和自己申报,自己岂不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她琢磨着,于这件事上,自己似乎只能二选一。未来要么成为程冬老婆最讨厌的人,要么自己成为程冬的老婆。 林夏遥忧伤地看了一眼从书房拿着球衣出来,准备去主卧浴室的程冬。 程冬一头雾水地看了回来。 林夏遥随后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林夏遥!你在想什么呢!? 第71章 缪斯 程冬不知道林夏遥的小脑袋里都开始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毕竟他也没有在林夏遥心里装了实时监控器。 但这也不妨碍他不仅把平时的小日子过得跟同居似的, 还开始有周末了, 约着林夏遥去攀岩去爬山去玩卡丁车。 所以当岑波跑来预约下一个周六, 说他过生日, 请几个朋友出去玩的时候, 程冬还挺遗憾似的,毕竟多人聚会总不如和林夏遥两人约会那么吸引人,他又不像岑波,约心上人出来还得找借口, 拉一大帮子人打掩护。 弄得小胖子羡慕地眼睛都红了,自从他酒后壮胆邀约了方盈来免费合租之后, 反而和方盈的距离倒退了一大步。要不是他说自己生日,又喊上了印铮、程冬和林夏遥,方盈都不肯答应他出来玩呢。 岑波可怂了,都没敢挑着自己生日的正日子约活动,而是专门挑了方昱忙的时候, 不敢在人家哥哥眼皮子底下追求妹妹。 你必须出来!你不带着林夏遥过来, 光印老大陪着我, 方盈还不肯出来呢!岑波生怕被放鸽子, 再三和程冬确认,他得带着林夏遥一起来。 程冬手机上问了林夏遥,答应了。 周末就开着车,一群人跑去了郊区一个射箭馆玩。这运动本来是之前项目不顺时,印铮爱玩。他创业好几年,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渐渐就爱上了射箭,动静结合,修身养性,既能锻炼,又能磨炼自己的意志力和专注力。 后来工作室开来了B市,程冬也跟着来玩过很多次。他什么运动都上手的挺快,虽然不像印铮还自备弓箭什么的,但给林夏遥当私人教练是绰绰有余了。 主要是他也有私心。一看岑波约着来射箭馆玩,觉得他遥遥妹妹这么小的个子,搂在怀里教她射箭什么的,简直是心中跃跃欲试,甚至想着以后约林夏遥两个人来玩。 至于专业教练什么的,那就留给别人吧。 程冬拉着林夏遥,给她挑了把轻磅数的反曲弓,扬着唇角,弯着眼睛,低头耐心地给她穿护臂和护指。 林夏遥可有自知之明了,挑了最短的6米射道往那儿一站,还张望着旁边在给方盈和岑波讲解的教练,眼巴巴地排队等指导呢,她的专属私人教练就从背后揽过她,轻轻带着她的手臂,把弓抬了起来,教她注意事项。 程冬往背后这么一站一搂一带,这姿势就让林夏遥不可抑制地脸红了起来。她没忍住,抬眸悄悄从程冬的左臂上方瞥了一眼隔壁射道的正经教练和新手学员,根本没有这么教嘛,人家教练都是站在旁边,动口不动手,拿嘴巴指点的。 你身体侧过来一点,抬头挺胸收腹。程冬这会儿可满足了,林夏遥在他怀里,抬头都磕不着他下巴,可爱得让他只想把弓扔了,收拢手臂把人抱紧了。 当然也就是想想。还是认认真真替她托着弓的。 林夏遥乖乖应了一声,学着刚刚看到的姿势转身侧过来站着。可她这么一转身,就像是在程冬怀里转辗反侧似的,轻轻错身而过,夏日衣服又轻薄,她甚至觉得自己都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完了,林夏遥想着,她感觉自己不光是脸发热了,估计后背一大片都要发烧了。 你左手握住这儿,右手用三根指头。别握太紧了,手臂放松点。程冬教她的声音又低沉又轻柔,甚至还有点冲动,想低头蹭蹭怀里这个乌黑的脑袋顶。毕竟今天又是个人形小椰子,香甜的味道一直往他鼻尖窜。 林夏遥放松不了,完全放松不了。此刻她被程冬圈在怀里,从后背到手臂,整个人跟一只炸了毛的小猫似的。她甚至觉得自己越来越紧绷了,每一处末梢神经都在叫嚣,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触觉有这么灵敏过。 程冬的左臂正扣着她左臂的外侧教她持弓,右手托着她的右臂向后拉开教她拉弦,林夏遥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往程冬短袖下胳膊用力的肌肉线条上溜达了一圈。 林夏遥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持弓的手甚至想把弓甩出去,这样怎么放松啊? 第一支箭就这么半途而废,还没射到靶子呢,就随着地心引力栽到了射道中央。 林夏遥鼓了鼓脸颊,本想着说,让程冬松开,自己慢慢摸索一下,让他去远程射道玩。 -- 第190页 可她刚准备张嘴,又咽了回去,乖乖继续靠程冬怀里,让他抽出了第二支箭放上来,教她瞄准。 实在是程冬身材高大,可以稍作遮挡,可以让她先躲一躲自己估计通红的脸颊。 隔壁的岑波回头,眼热地瞅了一下这边都被程冬遮没了的林夏遥,好生羡慕。再回头看看他心仪的妹子,叹口气,别说被他揽在怀里教了,人家直奔教练半点不含糊啊! 玩了半个小时,林夏遥就喊着肩膀和手臂太酸,要去休息了。 程冬意犹未尽地低头看了下怀里小脸红扑扑的林夏遥,伸手勾了一下她鼻尖沁出的汗珠,低声问道:这么累啊? 就是很累!林夏遥被他勾得,脑袋微微往后一仰,就撞到了程冬结实的胸口上。她赶紧站直了身体,把自己脸热出汗的原因全部归咎于体育运动,理直气壮道:玩太久我明天没力气打字了都! 是是是。你说得对。太累了。程冬眼尾一弯,那点笑意就从他清亮的目光里淌了出来,晃了林夏遥的眼。 程冬这点带着调侃的笑,笑得林夏遥没忍住,反手推了他一把,闹着要从他怀里出来,去吧台给自己点了杯冰橙汁。 她看了程冬这张脸二十三年,稚气未脱没长开时也看过,爬竹子摔得灰头土脸时也看过,被他爸打得红肿一片时也看过,如今第一次觉得程冬继承了他妈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实在是很不好,太不好了。 这眼神儿近距离看着太深情太暧昧,容易让人误会。 她刚刚仰头不小心凝视那一眼,都觉得自己恍惚有了点错觉,赶紧咕嘟咕嘟半杯冰橙汁下肚,散去了一点热气和跑调的幻想。 程冬又去二十米道玩了会。 等到收拾器材,打算出发去吃饭时,也在二十米道待了一上午的印铮,落后两步,一边收拾自己自带的弓,一边压低声音笑隔壁射道的程冬:你今天发挥很不错啊,亲友团来的对,都快要百发百中了都。 程冬看了眼后半场坐在吧台边上当观众的林夏遥,感觉自己手热得发烫。 吃饭岑波挑的是家火锅店,人声鼎沸挺热闹的,礼物其实在他生日那天就已经给过了,今天大家就只是拎了蛋糕来,替他庆生。 其实射箭也还是挺消耗体力的一项运动,林夏遥也没夸张,她真觉得后劲儿还挺大的。不停地拉弓放箭,她又是个新手,加上一直都很紧张不能放松,此刻真的是肩酸背痛起来了。 程冬看她时不时地揉胳膊揉肩膀,就让她坐着了,自己去替她调自助的调料。反正林夏遥爱吃什么味道,他都清楚。 本来岑波看着两姑娘结伴从洗手间回来,也示好说自己去帮方盈调调料,结果被方盈哼了一声,表示你又不知道我的口味。 岑波只好坐在了座位上,瞅着方盈自己去调料区了。 印铮也去了自助水果区装东西去了,寿星同志记吃不记打,如今大家都熟络起来了,他看着桌边只有自己和林夏遥了,还挤眉弄眼地逗她:哎,林夏遥,你知道缪斯吗? 我知道啊,怎么啦?林夏遥茫然地看着顶着歪皇冠的寿星。 你听说过吗?搞艺术的搞设计的什么什么的,心里都有灵感缪斯什么的?岑波实在是很好奇,林夏遥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傻吊备胎。他在网上各大宅男论坛混得可久了,游戏里也没少见过开个变声器就能搅散一个团的,理论知识储备得够够的,自觉熟知女神吊备胎的种种手段,时常感叹男性追求路是如何坎坷艰难。 再加上他是程冬的室友,自觉立场绝对是站在程冬那头的,便觉得林夏遥这也太难搞了。都住一起了,还不承认,是怎么的? 我知道啊,怎么了?林夏遥的疑惑,纯度百分百,完全不是作伪。她根本不明白岑波意有所指地在说什么。 程冬喜欢画画,你不知道吗?岑波眼睛瞪得贼亮贼亮的,不放过一丝线索,却暂时也还没发现斜对面的小女生表情有什么漏洞。 可还没等他再说什么呢,寿星的后颈皮就被掐住了,岑波嗷了一声。 程冬把调料碟放在林夏遥面前,又警告似的掐了岑波一把,才绕去林夏遥边上坐下。 其实程冬只听到了个尾巴,岑波在给林夏遥说他喜欢画画什么的。但他知道岑波这个性,真的是没谱,好奇心又重,也没分寸。不然当初也不能做出翻他箱子,又主动坦白还给他引荐兼职这种事。 林夏遥狐疑地瞥了眼寿星,又看了会程冬,岑波这意思,程冬也有个灵感缪斯啊? 吃完了一顿热腾腾的火锅,分了大大的生日蛋糕,林夏遥莫名就情绪低落了。 程冬开车和她一起回家的时候,看她那样子,还以为她是玩累了,一到家就催她先去洗澡,早点休息。 林夏遥涂了一满身香甜绵密的慕斯泡泡,冲了热水澡,也还是不开心。 主卧里关了大灯,她躺在床上,拿程冬洗澡的哗啦水声当背景音,盯着浴室门透出来的隐约暖光,越想越不开心,睡不着。 程冬洗完了澡,以为她早就睡了,于是开门之前就关了浴室的灯,轻手轻脚拿着手机屏幕照明,就出了主卧,给她带上了门。 也因为他以为林夏遥睡了,也就懒得套球衣了,屏幕那点亮光打在他胸腹之间,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肉线条,流畅又匀称,还反射着水珠的微光。 -- 第191页 主卧的门咔哒一声。 室内终于完全安静了。 可林夏遥还是睡不着。甚至把怀里的小抱枕揉来又捏去。 她忍不住就想着,程冬跑去做游戏设计什么的,就是大学时候的事情。她不在程冬身边,不认识的那些程冬的同学,也是大学以后的事情。工作以后程冬忙成狗,岑波会知道的缪斯,应该不太像是工作室的同事。 她还记得很清楚,小时候自己陪着程冬在黑网吧里待着,他那些射击游戏什么的,视角时常晃得她头晕,但屏幕上晃动的那些女角色,一瞥而过,大半都是或成熟妩媚或性感妖娆的形象。 所以大概是程冬的大学同学。可能是那种很性感很有女性魅力的风格。 总之不是自己这种个子矮矮娃娃脸的妹妹。 林夏遥闭着眼,皱着眉,也不知道是对自己不满,还是对程冬生气,甚至觉得要迁怒岑波。什么鬼缪斯!不要随便听了句话,就瞎形容! 她都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是时梦时醒,梦境丰富多彩。 先是做了个栩栩如生的恶梦。她在梦里逛论坛,发现自己化身成了别人口诛笔伐,最最讨厌的,世界上最嫉妒难缠的小姑子。 又成了别人哭诉的令人讨厌的男朋友的青梅。 迷迷糊糊吓醒了。又浑浑沌沌睡过去。 她还以为自己早上起床了呢,眼前是程冬家这个熟悉的格局,厨房里烟雾缭绕饭香扑鼻,想着是程冬早起做了早饭吧,一推门进去,灶台前站着个胸大腰细腿长的美女,冲她盈盈露出了女主人般的微笑:林夏遥,你好啊,我是你嫂子,我叫缪斯! 瞬间又醒了。愣是没想起来梦里那嫂子的脸长什么样。只记得又妩媚又漂亮。 她觉得最后一个梦最可怕。 其实她不是第一回 梦到程冬了。早在那个十一假期令自我认知分崩离析的下午之后,她一个人读少年班的夜里,就老是梦到程冬,梦到自己一边哭兮兮的,一边抽抽噎噎地反复说对不起。 但,现在这梦似乎不大对劲。 半裸的程冬有什么稀奇的。一点也不稀奇!她还给程冬上过药呢,有什么稀奇啊! 紧致皮肤的温热手感,劲瘦有腹肌的腰,背脊中间的线条,尾椎处的伤口,肩胛骨处破皮见血,给他擦药消毒都会疼得微微颤抖。 不是,这是混乱了吧?林夏遥恍惚想着,好像一会是当年受伤趴着的少年程冬,一会是浴室里热气蒸腾的青年程冬。 然后从背后搂着她教她射箭,低头刮了下她的鼻子,特别温柔地说:遥遥,我一直拿你当妹妹,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一晚上都没睡好。 可等大太阳真的照进来了,林夏遥完全清醒了,记忆力良好的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昨夜竟然觉得,程冬说一直拿她当妹妹的梦最可怕? 程冬完全没料到,明明挺开心地跑出去射箭吃火锅玩了一整天,第二天林夏遥怎么就突然跑了。 当然,那也不叫跑了。 她就是突然说,等开学就忙了,要先回去看看家里人。可明明林重岩和夏清下周才从项目上回去啊,之前不是说好了她下周日回去,再和父母一起回乡间看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吗? 可是林夏遥的报到手续都办完了,剩下的工作有电脑就行。她提着笔记本就跑了。 林夏遥一个人滚回了空荡荡的家里,躺在好几年没睡的次卧小床上,想着冷静一下自己,别是成年男女同居,一时受刺激头脑发热了。 可她一扭头,就看到了床边立着的大号地球仪,只要伸手轻轻一拨动,她的十八岁定制礼物就呼呼生风地转了起来。 林夏遥琢磨着,她好像真的很难接受她的程冬哥哥,以后会和他的缪斯在一起这个事实。想想就难过,太不好接受了。 可是让她去追求一个心里有女神的竹马哥哥,这难度,未免也太大了?她觉得让自己再去考个博士学位回来,估计都容易些。 程冬本来是应该进来清理主卧的。他终于要有个正经床睡了。 可他没收拾。 直接躺到了主卧的大床上。 程冬抬手抱了一下旁边的软被子,稍微侧个头,都觉得自己能嗅到枕头上的馨香。他不想收拾了。反正一个人么,就这么睡也挺好。 不仅不嫌脏,他甚至还觉得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都更可爱了一点。 完了,程冬心想,他感觉自己在自家床上,抱着被子不撒手的行为,简直像个变态一样。 第72章 倒追? 林夏遥回去陪家里人待了半个月,等到她再回来时, 已经快开学了。 这也就意味着, 青年教师公寓, 她也可以住进去了。 同居的日子莫名变短了, 程冬可不开心了。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明明林夏遥留学那几年也过来了,可现在一想到她要搬出他家,以后晚上回来家里没人了, 哪怕明明他买的房子离林夏遥母校也没多远,还是觉得很不爽, 特难熬。 当初搬东西无比积极的程冬开始消极怠工了。表示自己太忙太忙,巨累巨累,哪怕下班了还有空,也只想在家里休息,完全没时间没力气没精神帮林夏遥搬家! 结果等程冬早早下班, 提着笔记本电脑回家, 一推门, 心里简直刮起了凉飕飕的穿堂风。 -- 第192页 林夏遥居然白天自己就搬完了。 客厅复原了, 书房空旷了,主卧简约了,浴室里的瓶瓶罐罐们,都消失了。 罪魁祸首还笑盈盈地跑过来迎接他下班,告诉他自己有大展身手, 能做的会做的菜都做了,热腾腾的丰盛晚餐等着他吃不说,锅里还煲了汤温了粥,可以给他明天早上当早饭吃。 还仰着一张小脸,笑得那么可爱,亮晶晶的眼里写满了求表扬,嘀嘀咕咕地说她自己打了包,找了搬家公司,还打扫了他家,用过的东西都洗了烘干了,主卧的床都换上了干净的床上用品。 搬出去就那么高兴吗!程冬要气死了! 林夏遥还不觉得呢,很期盼地望着他,晃晃自己戴着手套的勤劳双手,雀跃地道:我厉害吧! 程冬把笔记本电脑往沙发上一甩,抬手捧住她在厨房里熏得红扑扑的脸颊,捏了一把,拒绝称赞她这一整天的辛苦劳动,并且表示非常不满。 林夏遥好沮丧地往后躲开程冬捏她娃娃脸的魔爪,嘴巴都要嘟起来了。烦死自己的娃娃脸了,还有,讨好他怎么这么难嘛! 这就是林夏遥在家里休息了半个月,想明白之后的行动。她倒是没什么比天高的面子,既然不想要程冬给她找个嫂子回来,更不喜欢程冬拿她当妹妹,那就追嘛。当年追着程冬后面跑,一次登门不行登两次,道歉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拨,道歉信一封一封真情实感剖心掏肺地寄,都没什么。 可是倒追这种事,她觉得,着实是很艰难的。一来吧,追求这种事,就意味着当事人并没有明说愿意,甚至可能是违背当事人意愿的。但人家一说不愿意就不追,那也太随便了。但人家要真的不愿意,还强求,似乎就很容易游走于法律与道德的边缘了。 二来吧,她和程冬之间,有那么多过去,从小一起长大不说,从爷爷辈就是邻居,两人的亲爹还是发小,父母单位都在一起,住同一个小区,低头不见抬头见,两家直线距离不足百米。怎么保证即使倒追不成功,也绝对不影响两家人的交情,也是个很艰难的问题。 最起码,程冬要是死活拿她当妹妹,就喜欢心里那个破性感缪斯,至少也得倒追不成情谊在吧! 摔锅了!太难了! 林夏遥掰着手指数,追求方式里面,约人吃饭,哎,她这辈子和程冬一起吃饭的次数,三位数都不止了。哪怕是约两个人单独吃饭,那也不稀奇啊!她说想吃什么,约今晚出去吃,她都想不出程冬会说个不字。顶多就是工作太忙换一天呗。 约人出去玩,哎,她这辈子和程冬出去玩还少了吗?哪怕是喊他陪自己出去旅游,她都是直接开口的啊! 追人送礼物,好像挺常见的。可她连贵重礼物都送过了啊,小时候手工礼物也常送啊出去玩到处跑,从来也没漏过他的礼物啊,连他爸爸妈妈和奶奶都记得啊。 追人靠色啊呸!不行,这个她很不擅长,太不擅长了啊!稍有不慎就是无法见面关系破裂了吧!再说人家心里那破缪斯,八成是喜欢性感型的吧。哼,男人!气死了! 反正数来数去,追人家,就是得对人家好呗。 林夏遥想着就不要再弄得程冬有床不能睡,只能睡书房沙发了,也不要折腾他,让他辛辛苦苦加完班还得替她搬家了。 亲手做了一顿大餐不说,还买了个玻璃花瓶回来,插上一大把火红的玫瑰花,缀着满天星,装点了一下他的屋子。也算是送花了好吧。还是玫瑰呢!她就不信程冬不知道红玫瑰什么意思! 这么体贴,这么勤劳,他还一句赞美都没有!甚至都没问一句那花! 程冬郁闷得很,吃饭时都没几句话,眼睛里根本就没注意到家里还多了花。饭后还装死,拒绝把劳动小能手送回她的教师公寓去。 结果就听着林夏遥的手机发出了提示音。 这家伙还语气特别柔和地对程冬说,她喊了车,让程冬好好休息,别加班太晚,饿了别忘了锅里还有煲的排骨汤。 程冬气愤地一跃而起,伸长手臂抢过了林夏遥的手机,直接取消了叫车的订单,批评她:叫什么网约车!大晚上的,危险不知道吗! 温柔体贴辛苦勤劳了一整天的林夏遥憋不住了,人设崩了,嗓音也不捏着了,气呼呼地捡起一个炸毛团子抱枕,用力朝程冬丢过去,忿忿不平地道:不是看你工作一天挺累的嘛!喊你开车你还得开回来!喊个车也不贵,多方便! 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有事喊我接送知道吗!社会新闻没看吗!程冬抬手捞住砸他的抱枕,丢回沙发上,把手机还给林夏遥,认命地去拿车钥匙,不甘不愿地送林夏遥回去。 林夏遥鼓着脸跟他反驳道:我会注意记车牌号的啊!总不能没人陪,晚上就不出门了吧? 程冬叹气,絮絮叨叨地叮嘱她:有事先问我,实在我没空的话你再叫车。上车了就当着司机的面给我发语音,报目的地和车牌什么的,最好再给我发个实时共享位置。骗司机也行,假装说我在目的地等你呢。 知道啦知道啦!林夏遥应道,好像我第一次出门似的,我已经足迹遍布欧洲大陆了好吧!有些地方远不如我们伟大祖国安全呢! 其实程冬家距离林夏遥的教师公寓真的也没多远,哪怕程冬一边说话一边开车,开得再慢呢,也是一会就到了。 -- 第193页 再等程冬转头嗖嗖嗖地开回自己家,重新坐回沙发上,也不到半小时。 程冬没好气地拎着笔记本电脑,准备去书房加班算了,这才意外发现,家里多了一大瓶红玫瑰?皱着眉头研究半天,不会是哪个追求者送给遥遥的吧?她就这么大喇喇地插在他家了? 怎么回事!人都住他家里了,林夏遥身边那圈朋友同学他也都认识一圈了,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他立刻拍了张图,发去过问:谁送的? 林夏遥秒回了一条:我买的!现在才发现!好看吧! 程冬顿时觉得这玻璃瓶,这红玫瑰,顺眼多了,连发了好多个好看过去,美滋滋地回书房加班去了。 可要说追求者,后来程冬才发现,还真有一个漏网之鱼。 开学前后那阵子,但凡是个学校,就很忙。林夏遥也不例外,更别提她还是新入职的。林夏遥本科时候的论文导师还组了个饭局,不仅叫上了她,还喊了今年新招的研究生博士生,以及留校的学生们,让大家彼此认识认识,也算是同门。 聚餐之后,有个在读博一叫高睿的男生,时常就问林夏遥有没有空,食堂里一起吃饭,约了她好多次。 刚开始林夏遥也没觉得什么。毕竟高睿是博士才考过来的,对学校对导师对这座城市,都没那么熟悉。再加上他也是搞计量史学方向的,但数学没有林夏遥那么好,所以想请教的问题很多,一顿饭根本问不完,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教师节前一天,导师给自己的学生们也一人发了两张电影票,让大家都出去玩玩放松一下,高睿就拿着电影票来请她了。 林夏遥就有点感觉到了。毕竟一男一女看电影什么的,她不想和高睿一起去。 于是她抿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婉拒了高睿,说很抱歉,可是自己没有时间。然后利索地跑去约了程冬,问他教师节有空吗,看电影吗? 程冬又不是教师,教师节不放假。但他也立刻决定了,自己以后也是要过教师节的人了! 虽然程冬说自己一天都有空,但林夏遥也就下午半天假,于是她买了工作日下午三点的票,想着人少些。 程冬去排队买果汁和爆米花了,林夏遥拿着手机去取票机那儿取票,正在翻取票码呢,突然被人拍了下肩头。 林夏遥回头,发现是高睿,这可有点尴尬了,只好硬着头皮招呼道:咦,你也在这儿吗?章老给你们的票不是晚上的吗? 我我想着反正我也没事就过来瞎晃晃高睿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单身狗邀约惨遭拒绝,他就干脆在学校论坛上把那两张连座的票出了,又买了三场单人的票,打算把最近上映的三部感兴趣的片子连着都看了。 你一个人吗?高睿期期艾艾地问道,想着没时间这话,是不是林夏遥拒绝他的借口。 不是,我林夏遥话没说完,手里就空降了一大桶甜香扑鼻的爆米花。 程冬腾出了一只手,把两杯饮料都用右臂抱在怀里,空着的左手直接过去牵住了林夏遥的右手。她个子小小的,手也小小的,柔弱无骨似的。明明不是他第一次牵林夏遥的手了,可还是握了一手的心脏狂跳。 遥遥,这谁啊?程冬微微皱着眉,站在林夏遥旁边,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男生。他刚排队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看着这人在林夏遥背后探头探脑犹豫半天,还以为是个变态呢,要不是服务员正在铲他买的那桶爆米花,他当时就过来了。 但他眼神也没离开过,就看着这男生抬着胳膊试了好几次,才终于决定去拍林夏遥的肩膀,说话时肢体语言也挺局促的,程冬的雷达滴滴滴地就亮了起来。一拿到食物饮料,转身就迈着大长腿赶过来了。 林夏遥被程冬牵手牵的浑身一激灵,反射性地就轻轻抽了一下手,可是没抽出来,反而还被程冬更加用力地握了一下。 这是在帮她打发这个追求者吗?林夏遥最近容易胡思乱想,手被牵住了,脑子也像不转了似的,语言功能卡了壳,忘了程冬在问她这是谁。 高睿汗都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产生了一种被抓包的感觉,心虚得很。可他有特意打听过的啊,林夏遥是单身的啊! 他赶紧磕磕巴巴地问道:这是你男朋友吗? 林夏遥顺着他的问话,思绪还真的不由得畅想了一下,也不知道日夜有所思,还是最近老做奇怪的嫂子梦,居然鬼使神差地轻轻冒了一句:这是我哥哥 程冬差点没被她呛个仰倒。 林夏遥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她每次在介绍程冬的时候,都容易卡壳。说是同学,不太对劲。说是朋友,好像也不准确。说是邻居,也挺奇怪。林夏遥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脑袋有这么浆糊的时候,她又不是没被程冬牵过手,她紧张什么呢? 程冬也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被林夏遥喊哥哥的时候。只不过好歹也是工作几年的人了,面上没有显露出来。 遥遥,这是谁?程冬又重复问了一次,还握着她的手不松开,跟宣誓主权似的。 啊?哦这是高睿,章老今年招的博士生。林夏遥要不是左手被爆米花桶占住了,右手被程冬握住了,都想抬手摸摸自己鼻子。 -- 第194页 哦,你学弟啊。程冬应了句,可还是觉得对面这人吧,不安好心! 不不不,也不算学弟,我都二十五了,大她两岁呢。高睿还慌里慌张地摆了摆手,当时聚餐的时候,他就愣是没有套近乎地喊过林夏遥一句学姐,觉得这小女生娃娃脸,个子小,可爱型的,正中红心,完全就是他喜欢的类型,学姐两个字根本喊不出口。 程冬挑了挑眉,问道:学弟学姐,不是按年龄算的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高睿都紧张得有点语无伦次了,我是说,章老是我博导,但只是林夏遥的本科论文导师,也也不算不不不,不是 林夏遥替他解了围,应道:不喊学姐就不喊,也没什么。 她从小就比同级的人年纪小,也没有非逼着别人喊学姐的意思。除了她回家偶尔故意逗只大自己一岁的堂哥和表哥的时候。 可程冬却补了一句:我也觉得喊学姐不太合适,应该喊老师吧。 高睿结结巴巴的,还想解释一句,其实林夏遥也不算他的老师吧,却说不出口。 林夏遥觉得这场景太尴尬了,催促着快开场了回头见,就赶紧拖着程冬就跑去检票了。好在高睿和他们两个看得不是同一场电影。 进了检票口,程冬还不撒手,他握着林夏遥的手抬起来晃了一下,好像含着点笑意似的,低声说道:好老师不可以师生恋哦! 林夏遥被他晃的,手心都烫了,又尴尬又脸红,弱弱地反驳道:我哪有师生恋啊! 那你说我是你哥?程冬还记着仇呢,又捏了她一下,他以为是男朋友怎么了?帮你打发掉追求者不是挺好?你还怕他误会啊? 不是嘛!林夏遥气呼呼地把爆米花桶塞进程冬怀里,甩他的手,我要去洗手吃爆米花! 她怎么解释啊?说她最近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嫂子叫缪斯的梦,一时顺口了?都怪程冬! 程冬倚在外面抱着爆米花和饮料等她,等到了一个洗干净手再拿消毒湿巾擦一遍的林夏遥,直接冲他伸出双手,两只手一起把他怀里的爆米花桶抱走了。好像生怕露出个空手,会招至什么不可预料的打击似的。 啧,被喊个哥哥喊得心浮气躁的程冬,明明轻松了,直接一手一杯饮料就是,倒像是不满意似的。 坐下来之后,影片开头那些广告,愣是一个都没看进去。光顾着侧头看身边的林夏遥。 她像是眼睛黏在了爆米花上似的,一直低着头从桶里拿爆米花吃,嘴巴也占住了,手也占住了,一点注意力都没有分给他。 其实林夏遥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了。只是没好意思抬头和他说话,怕他又追问。只好拿吃爆米花这件事遮掩。 这么好吃啊?程冬抬手,拿手指去敲她抱着的纸桶。这玩意甜甜腻腻的,又不顶饿,程冬其实不怎么爱吃。可看她像个小仓鼠一样不停气地往嘴巴里塞,莫名又觉得好像是挺好吃的,和电影院特别配。 嗯林夏遥点了点头,咽下嘴巴里那一大捧爆米花,抿了抿唇,把桶递过去,你要吗? 程冬说要吃,可等林夏遥把桶又往他这里送了送,程冬却冲她竖了竖手,说道:没洗手。 啊林夏遥抬眸看看他,又低头瞅瞅自己怀里的纸桶,伸手抓了一小捧出来,递到程冬唇边去了。 程冬看她捧着爆米花好像献宝一般的模样,忍不住就想笑,弯着眼睛扬着唇角,从她手心里叼走了一颗:够了。 林夏遥垂眸,瞅了眼自己手心里剩下来的爆米花们,咬着唇,简直想敲敲自己脑壳。是她最近想太多的原因吗?为什么会觉得分点爆米花吃,都暧昧得脸红心跳。 结果她一整场电影都没看好。 电影院里要安静,开场之后,程冬就只是时不时拿指背轻轻地敲一下她的纸桶,要从她手心里叼一颗走。后来她想着反正程冬也每次只吃一颗,索性就只抓了一颗,结果她手心都要烫了。 因为没有别的爆米花当隔档,程冬温热的嘴唇从她手心里一擦而过,惊得她差点把手里的爆米花都甩出去了。 下一次就小心翼翼地拿指尖捏了一颗出来,送到程冬嘴边。结果觉得指尖发烫。 程冬顿了顿,侧过头,贴近了,好像要和她说话。声音压得特别低,离她耳边凑得也特别近,弄得林夏遥简直想挠挠耳朵,觉得自己有发丝垂落下来了没梳好头发。 结果只是问她吃了这么多,口渴吗,要不要橙汁。 看完了一场电影,林夏遥觉得,如果要让她写读后感,可能会把内容写得张冠李戴,牛头不对马嘴。 但她倒是很明白了,为什么看电影会成为情侣约会的热门活动 散了场,程冬那点被喊哥哥的恶劣心情也烟消云散了。女厕所人多排队又挤,程冬拿着林夏遥的包,倚在玻璃栏杆处等她,却见开场前跑去拍林夏遥肩膀的那个高睿竟然还在。 高睿期期艾艾地蹭过来套话,装作很熟稔似的:哎,林哥,你怎么一个人啊? 当时林夏遥紧张到有点慌乱,只给程冬介绍了高睿,然后说程冬是她哥,却忘了告诉高睿程冬的名字。 -- 第195页 程冬毕业好几年了,在社会上打了好多个滚,老油条都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何况是个来套话的学生。程冬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假装没有发现这句话里的试探,随意地顺着高睿的问话答道:我不姓林。 哦哦哦,看身高看长相也确实不像亲兄妹,哈哈,原来是表哥啊!高睿干巴巴地笑着接了句。 呵呵,谁是你林哥,谁是你表哥?程冬现在可算是觉得自家遥遥妹妹娃娃脸的坏处了,搁在学校里,满处都是荷尔蒙乱窜的男生,根本不拿她当老师看。当然了,她这年纪,也和大学生没有太大差别就是了。 程冬看到林夏遥的裙角了,他突然有些恶劣地微微弯腰,前倾,低头,在这个套两句话套到要冒汗的高睿耳边说道:我也不是她表哥,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然后就迈开长腿去找他的遥遥了。 弄得高睿还站在玻璃围栏那里困惑了一阵,不是亲哥,不是堂哥,不是表哥,那是什么哥哥? 程冬捞了半天教师节约会,还犹不满足,可惜如今遥遥不住他家,天天在家约会的待遇算是没有了。 不仅没有了,他的金贵主卧房客跑掉之后,岑波还来他书房蹭了一周。只不过岑波是没有程冬让主卧的待遇了,只能自己在书房沙发上将就。 方盈最终还是拒绝了岑波的邀约。岑波接连换了两个合租室友,都觉得不方便也不愉快,深感工作之后极度需要私人空间,完全不像读书那时候,四人间六人间乃至八人间都能住。 他就改租了个大开间,把之前的两室一厅整体转租了出去。中间大约有一周时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跑来程冬家蹭住了。 行李和打包箱把程冬的书房挤得满满当当,岑波累得直喘气,躺在书房沙发上挺尸,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嘴巴很欠地问道:人都住进来了,你怎么还给放跑了啊? 程冬没好气地踹了一下小胖子四仰八叉的腿:让开点。 岑波勉强挪动了一下,给程冬让个道,探头一看,程冬在搬他那个宝贝大号行李箱和画筒。因为岑波的东西把书房堆满了,他就把这些挪到自己主卧去了。 小胖子一个鲤鱼翻身,把脑袋够着往门外看,突然灵光一闪,追问程冬道:哎我说程冬,你不会根本没把这箱东西给林夏遥看过吧? 程冬一贯不爱和别人聊林夏遥的事儿,没吭声。 岑波把沉默当成了默认,十分惊讶,兼费解,问他:这种大杀器,你为什么不拿啊?是个女人都能被感动哭,网上都说,能让女人感动,你就到手了一大半,那你至于追得这么累吗? 程冬不理他,直接把床单直接扔了他一脸,嫌弃道:你晚上就盖这个吧! 他知道岑波是个理论的巨人,在网上看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所谓追妞秘籍什么的鬼东西。 可他不想要林夏遥看到他当年平安夜错过一切的物证。因为他都能想象到会发生什么。遥遥一定会哭成个泪包的。然后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可他对这份感情珍而重之,这其中微妙的不同,岑波他根本就不懂,这不是林夏遥答应了,就万事解决的。 他不想要林夏遥的感动,也不想要她的可怜,更不想要她觉得,啊,原来她的程冬哥哥爱了她那么多年,那不如就和他在一起吧。 岑波老觉得他应该如何如何,可他既不想拿着这二十几年的交情当后盾,更不能冲动到功亏一篑毁了这份情谊。 可惜程冬千防万防,最终这个没谱的家伙,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嘴巴上没个把门的,连怕疼,连当初校医院那点小阴影,都憋不住他那张嘴。 那天程冬出了个短差而已,结果一大早就被岑波火急火燎地打电话,说他搬家时把移动硬盘落在他家书桌上了。十万火急,怎么办?能不能求物业来开门? 程冬头疼,怒喷道:我家要是能被物业开门,你觉得我放心住? 那怎么办啊?啊啊啊!你不是晚上才回来么?我来不及了啊!!!deadline啊!!!!我重做都来不及了啊!!!你不能看着我死啊!!!岑波在电话里哀嚎,还会甩锅呢,早说了,你把我指纹录进去不就没这回事了吗! 程冬换了句话喷他:我家要是随时能被你开门,你觉得我放心住? 最后也还是不能看着项目开天窗,程冬只好去找林夏遥帮忙,去给岑波开门。 咳,毕竟林夏遥是他家的管理员权限,指纹也从来没删过,随时能被她开门,程冬也住得巨放心。 好在林夏遥学校离程冬家很近,她当时也正好没课,接了电话,挺快就赶来了。 岑波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笔记本电脑都抱在怀里没关机呢,等林夏遥开了门,他直往书房冲,接上移动硬盘,就地开始工作起来了。 林夏遥还很认真,拿了程冬家的开门权限,那就要负责,不肯放岑波一个人待在程冬家呢。她便在书房溜溜达达的,随处逛逛。 没忍住,实在是一时没忍住。 她把程冬本科毕业的大合影给拿出来了。一边觉着这样很不好,一边睁大了眼睛挨个看里面的小人像。 等到岑波紧赶慢赶,赶上了deadline,长出一口气,一回头,就发现林夏遥抱着他们本科毕业合影在发呆。 -- 第196页 岑波凑上去一看,好家伙,还是最长的那一卷,学院里所有人都在的那一张,乌泱乌泱的人头,让岑波在里面找到他自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林夏遥已经把里面的女生从左认到右,从右认到左,来回认了好几遍,到底哪个是岑波说的那个缪斯? 看岑波忙完了,林夏遥试探地问道:岑波,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岑波自来熟地从程冬的冰箱里顺出一听冰可乐,砰的一声打开,冰凉凉的一口入喉,爽翻,大拍胸脯承诺道:你说,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林夏遥又犹豫了,那你别告诉程冬行吗? 嗯?岑波把嘴里冒泡的碳酸饮料一口咽下去,有点兴趣了,那颗痒痒的八卦少男心又起来了,放言道,我不说,你问你问你问! 林夏遥拧着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又把程冬的大学合影塞了回去,算了算了不问了。 可是她不打算问了,岑波就愈发来兴趣了,缠着她保证,说自己和程冬大学四年,她想问什么都行。 那林夏遥又把那份合影取了出来,抱在怀里,好像个挡箭牌似的,明明程冬听不见,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小小声的。 岑波看她这样,也凑过去。 你上次说的程冬的缪斯,是哪一个啊?林夏遥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 噗岑波的可乐喷了程冬书房一地,还好他没有冲着林夏遥。 小胖子吓得跳了起来,赶紧找纸巾,他对于用水祸害了程冬的东西一事,有着深刻的阴影,先用纸巾擦,又喷洗手液,又用矿泉水喷,一边擦一边试探着看林夏遥,这姑娘是问真的?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啊?岑波真有点拿不准了。 他本来以为这就是女生拿乔,等着男方去追,若即若离,吊着,装傻,等着男生送上一片真心,还要考验考验,这追求到底有几分心意。 但是?林夏遥是真的不知道吗?不似作伪啊。如果她是明知故问,问他干嘛?问程冬去啊。 你生日是八月二十二号吧?岑波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 是啊。林夏遥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移到了自己的生日上面来了。 岑波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和林夏遥说:你知道我和程冬算是不打不相识,哦也不对,不打不深交的朋友么? 林夏遥对程冬大学里的事情,几乎都知道。只除了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个缪斯,也除了程冬当年为什么打岑波。 我曾经打游戏的时候,打翻了自己吃剩下的泡面碗,我那天吃了好几碗,都摞在架子上了,一起摔下来,又把我泡泡面的开水瓶弄倒了,泼了异地。嗨,反正我也吃完了,手上游戏离不开,我想着反正就我一个人,先打完游戏再说,收拾也不是一会半会的。结果吧,把程冬书桌下面一直藏着的纸箱也淹了,就为了那个,卧槽,他下手真的狠,我都到校医院去了。回来之后,他买了个大号的行李箱,把东西转移进去,塞在了阳台柜子的最上面。我当时心里不爽啊,什么宝贝啊,我就非要打开看看,至于吗,把我打成那样。 岑波指着程冬书桌右侧那个和画筒靠在一起的大号行李箱,一边告辞一边说道:我当时从0000,一直试到了0822,才把这个箱子打开,你打开你就懂了。那个画筒其实也是送你的 明明程冬不在家呢,可岑波说完了憋死自己的话,还是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赶紧抱着笔记本电脑跑走了,觉得既爽快,又害怕,今天最好还是不要真人见程冬了。 林夏遥蹲在这个大号的箱子面前,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不问问主人就打开它。 可是,如果密码是0822的话,也许,她可以打开看看?又或者,是她根本忍不住自己想打开它的手。 程冬短途出差坐得是高铁,晚上刚出了高铁站,就看到了岑波的消息。这家伙每次坑了他,还带主动坦白的。 程冬真的是生气了,忍不住抬脚踹了自个儿车轮胎一下。多亏了岑波有自知之明,没敢出现在程冬面前。 他那个信息还带劝解的,里面写着:你和我急也没用啊,你看我躲起来了,你也拿我没辙,林夏遥都看到了,你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就上吧啊! 程冬给他拨回去,还特么关机! 你给我等着!程冬又踹了轮胎一脚,恶狠狠地冲着屏幕那头龟缩的岑波放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可等他开车回了家,站在自己家门口,还真的是踟躇了几秒。 跟近乡情怯似的。 最后轻轻推开书房的门,果然就看到了他预料中的场景。遥遥抱着膝盖坐在书房地板上哭,小哭包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都哭肿了,满脸都是泪痕。 程冬温柔地伸手,拿指背去擦她脸上不停流的眼泪,有一点的无奈,还有十分的心疼。他低声说道:遥遥,别哭了。如果我只是想感动你,这些东西,我早就自己拿出来了。 第73章 盖章吻 当初偷看箱子的岑波,其实并不知道程冬圣诞节的礼物准备两张一笔一划亲手绘制的地图, 是为什么。 -- 第197页 可是林夏遥知道。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柬埔寨的地图上, 勾了淡淡的粉色。 可是林夏遥知道。 更要命的是, 那个画筒的旋盖里, 其实还放了两张已使用过的火车票。 林夏遥的记忆力很好, 特别好,好到她看到六年前平安夜出发,圣诞节返程的火车票,能够立刻准确无误地从她记忆的深海里, 打捞出那两天发生过的事。 更别提那两天,本来对于她而言, 就不一样。 可她从来不知道,那两天对于程冬而言,也不一样。 林夏遥抱着六年前就理应属于她,却至今还没给她看过的大画筒,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可不等流到下巴处, 就被她粗鲁地用袖子擦掉了, 不太在乎自己的脸颊都被擦疼擦红了, 只是很怕滴下去染坏了程冬亲手画的地图。 她还记得平安夜之前, 程冬问过她的安排,知道她不打算过圣诞节,平安夜要去图书馆。 她也记得圣诞节那天早上不过六点多,她就接到了程冬的电话,然后程冬就成为了第一个听到她亲口承认自己有男朋友了的听众。 她甚至记得自己当初欢快又羞涩的语气, 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亲手行刑的刽子手。 林夏遥从小就特能哭,受个伤消个毒,那气势简直能哭塌医院,程冬从小就特怕她哭,都不用真的流眼泪,只要他遥遥妹妹泪汪汪地望着他,他就什么都能答应。 何况程冬也并没有真的想要告诉她,当年圣诞节他去过,他在她学校的体育场里,曾经等过一个通宵,等到了她第二天早晨宿舍开门。 只是当初程冬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扔掉那两张旧车票,只是把它们塞进了画筒的旋盖里。也许有一天他会把地图重新送给林夏遥,可他绝对会提前把火车票取出来扔了,再送画筒给她的。 而不是这样毫无预警的,让她什么都发现了。 程冬看着林夏遥哭成这样,心中五味陈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不想要遥遥因为当年错过了他,此刻就愧疚地什么都能答应他。可他也不能违心地讲一句,他不想要遥遥和自己在一起。 只好一直拿指背温柔地去擦她的眼泪,哄她不要再哭了。她眼睛哭肿了,脸颊鼻尖都是通红的,都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怎么有这么多眼泪,感觉她都快哭脱水了。 边上纸巾盒子都被她用完了,还开了包新的。 结果没哄好就算了,林夏遥的反应,着实是出乎程冬的意料。她居然凶巴巴地发脾气了。 林夏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抱着的大画筒放到一边,在自己身旁从行李箱中翻出来的一片狼藉里找东西丢程冬。可是程冬那几年画的黑白素描她是万万舍不得的,也都要小心放回行李箱里。 但剩下的,那些原本属于林夏遥的东西,她就不怎么珍惜了。 这种破东西你都留着!林夏遥气势汹汹地捡起一块大橡皮擦,丢到了程冬怀里。这还是林夏遥小学时候的旧物,她在文具上比较喜新厌旧,总是买好多,上课又不听讲,就拿削笔刀在新买的足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的新橡皮上刻娃娃玩。誓要洗刷自己手工课垫底的耻辱。 她刻完了橡皮娃娃,眼巴巴地跑去程冬班上送给他,给他三次机会让他猜,自己刻的是什么。 可惜别说三次机会了,程冬用掉了三十次机会,都没猜出来,那刻的居然是他。 这东西砸人倒是不疼,林夏遥也没有使多大劲儿,更别提她哭了那么久,说话瓮声瓮气的,带着哭腔和鼻音,哪里凶了,程冬听着觉得和撒娇差不多。 程冬只是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林夏遥是怎么了。 这些破东西你也留着!林夏遥又捡了个小文件袋砸他。 可这文件袋她刚刚都打开看过了,还没来得及好生封口,这么一扔,里面装的内容就散落了出来。 橡皮弹弹跳跳的摔不坏,不捡也就算了。文件袋里放的全是纸质的东西,又年代久远,程冬生怕弄破损了,赶紧收拢回来。 里面是林夏遥小时候画的丑不拉几的画,她每年亲手画的生日贺卡,还有一些没营养的小纸条。 去少年班之前,林夏遥和程冬就同班过一年。那时候她仗着黄老头喜欢她,上课时经常光明正大地从第一排往最后一排传小纸条。 程冬哥哥,我下课想吃薯条,好不好嘛 程冬哥哥,我忘带牛奶了,把你的给我好不好嘛 程冬哥哥,今天好冷啊,你把校服外套借我好不好嘛 什么她饿了渴了想吃什么了,什么今天好热今天好冷今天下雨好烦伞都湿哒哒的,什么刚看了个好好玩好恐怖好有意思的故事云云,全是没营养的废话。 林夏遥看着程冬收拾这些小纸条,盈着泪光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嘴巴都要嘟起来了,又拿行李箱里那些小时候的零碎玩意儿砸程冬: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那时候你不是讨厌我吗!小时候这些破东西你留着干嘛! 她其实猜到了。 地图是程冬大一时亲手画的。那些黑白素描落款的日期是从高二开始的。可要说程冬是喜欢重逢之后那个改良版的林夏遥,他留着他们同班那时候的小纸条干嘛?那不是他讨厌她任性不懂事的巅峰期吗? -- 第198页 林夏遥坐在这里这么久,翻遍了这个大号行李箱里的一切,也没找到自己亲手写的四封厚厚的信,再把那些青春年少的往事重新用不同的角度往心头过一遍,就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哭包从行李箱里摸出来高中时候给程冬写的笔记和错题本,一本又一本地丢他,气呼呼地质问他:这些没用的东西你都留着,我的信呢! 程冬手忙脚乱地接,岑波毁他东西他敢直接上去打架,林夏遥毁他东西他只敢跟在一旁收拾,被她软声软语吼得,完全是一头雾水:什么信? 林夏遥左挑挑右捡捡,剩下的东西,这幅画也舍不得,那副画也心疼,只好捡起她抱过来放在旁边擦眼泪的纸巾包,撒气一般使劲使劲使劲地扔进了程冬怀里:徐梦遥是不是喜欢你! 谁?程冬都被她吼懵了,第一反应都没想起来这是谁。 都怪你都怪你!林夏遥一直都抽抽噎噎的,之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久,此刻连吼起来都中气不足了。 程冬只好把疑问都放下了,把怀里捡的东西也放下了,只是放得离林夏遥远一点,让她手够不着,别给都扔坏了,才过去擦她的脸,放缓声音哄她:好好好,都怪我,别哭了好不好? 都怪你!招蜂引蝶!沾花惹草!林夏遥想起自己那时候哭得那么惨,烧得那么狠,病了那么久,愧疚那么久,就委屈得慌。 这个程冬真不能认,坚决否认:我没有。我真没有! 你就有!林夏遥已经把改良版的自己甩飞了千万里,什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成熟稳重,都忘了,无理取闹中,觉得这经年的委屈发酵之后,时光穿越一般回到了十来岁的时候。 什么都不想管,反正她不高兴,她委屈她就耍赖,她要程冬哄。 你就有你就有!都怪你!林夏遥如今耍赖都没有小时候熟练了,一时不察,吸气还吸得呛咳了一下。 好好好,都怪我。但是我没有。程冬其实特想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但也只好先压下去,先赶紧过来给她拍拍背顺气。 林夏遥松开了自己抱着膝盖的手,冲着程冬伸了出去,顶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十分小声但异常理直气壮地道:那我要抱。 程冬伸手,把坐在地板上的小哭包搂进了怀里,紧紧的,感觉到她细细的胳膊回搂得也紧紧的。她还蹭着程冬擦眼泪,没一会儿就把程冬的脖颈和耳侧都蹭得湿漉漉了。 别哭了遥遥,我给你拿点水喝好不好?程冬抱着她,轻轻摇晃了一下,跟哄小孩似的。 结果温言软语的安慰,却换来小哭包咬了他一口。咬得倒是不重,可是小哭包侧过脸,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弄得程冬手臂都收紧了。 林夏遥把眼泪都抹在了程冬身上,才拿手又拍了他宽宽的肩膀一下,气呼呼地道:我的信呢! 程冬的反应依旧,完全接不上趟:什么信? 林夏遥搂着他吸了吸气,蹭了蹭脸,才肯委屈巴巴地给他解惑:那时候你在医院里不见我,打电话你又不接,我给你写了四封道歉信呢!我那么忙!还要军训!作业那么多!周末挤出来的时间!亲手写的!每周一封!每一封都好多页!你还一直不理我! 我我没收到过啊程冬卡壳了,他哪至于那么小气,本来也不是生遥遥的气,怎么可能收了她的道歉信都不理她?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遥遥提起来徐梦遥? 不是,哎程冬有点郁闷了,恨不能瞬移千万里回去,找当年的同桌问个明白。 他赶紧给怀里的小哭包解释道:我真没收到过!那时候我在徐梦遥的桌上看到你给她寄的信,但是只有个撕的只剩下寄件人地址的信封壳。我前前后后堵了她好久,她才给我说里面不是,哎 程冬还真有点开不了口当年被人当面砸过来的那些伤自尊的话。 说什么了!林夏遥在他怀里气愤不已,感情还不只是截了自己的信而已? 程冬叹气,望了眼天花板,勉强压住自己浮起来的尴尬,才放低声音说道,她说你其实很烦我,拿我当累赘,太笨了,智商有问题,教也教不懂,还耽误了你的学业浪费了你的时间,作弊那事儿你是好心,后面那些事其实也不怪你,结果还害得你得给我道歉。你觉得我让你很累,又没人可以说,才给她写信抱怨的。 !!!林夏遥越想越气,可罪魁祸首又远隔千里,鞭长莫及,气得牙痒痒,干脆再咬程冬一口!都怪他!招蜂引蝶! 遥遥程冬不怕疼,可他受不了林夏遥咬是咬了,咬得又轻,弄得他麻麻痒痒的,简直是在拿他耳廓磨牙,挑战他怀中佳人在抱的自制力。 程冬本想说让她别这么咬了,真使劲咬也行,锤他撒气都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沉着嗓音,终于肯解释了一下自己当年心比天高的自尊:遥遥,我没怪过你,真的。我当时没理你主要是觉得离家出走这事很丢人一天都没撑住更丢人 -- 第199页 可林夏遥还是气呼呼的,从他肩窝里把脑袋抬了起来,拿脑门儿撞了程冬一下,气得肝疼:你以为我只写了信吗!我最后那封信还约了你在篮球场见面,给你当面道歉呢!我说你要是不来,我就不吃饭不睡觉不回去了!我这辈子第一次一个人去客运站坐大巴!看谁都像坏人!吓死我了!我去了篮球场结果是徐梦遥在等我!她说她给你带话的!你都不想见我了!其实你一直很讨厌我!让着我都是因为爷爷和爸爸的原因被逼无奈的!让我以后最好远走高飞,离你越远越好!说你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生下来就遇见了我!让我以后有点自知之明!遇到你维持表面和平就行,别又告状害得你被你爸打到医院去! 程冬被这话的信息量噎得,半晌都没说出话来,这南辕北辙的心理活动,徐梦遥是怎么栽到他头上的? 结果小哭包飚完了一长串气势汹汹的话,好像又冒眼泪了,埋在他脖颈里,湿漉漉的。 别哭了别哭了。程冬轻轻拍她单薄的背,遥遥,我没有讨厌过你,从来没有,真的。 我我那天在她面前哭了一下午,丢死人了。回去学校里还发烧,一直做恶梦,梦到你说你讨厌我。林夏遥抬手锤了程冬肩膀一下,十三岁的委屈憋到了二十三岁,像是翻了十倍都不止似的。 我不讨厌你,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程冬顿了顿,侧了侧头,把自己的唇贴在林夏遥耳边,认真到剖心掏肺和她说,遥遥,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只喜欢你。 林夏遥抬手搂紧了程冬的肩背,把刚刚涌出来的眼泪都蹭到他的肩窝里,一直蹭到把自己哭花的脸都蹭干净了,才肯抬头。 脸也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听到表白羞红的,清澈透亮的大眼睛,像是被雨水洗过之后洒满星光的夜空,波光流转,水光浮动。 她鼓着柔嫩的脸颊,咬着嫣红的下唇,分明还没有回复程冬那句真心实意的告白,却想撑着程冬的肩膀站起来,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结果林夏遥在地板上从下午坐到了晚上,两条腿都完全麻了,小哭包没站稳,直接往程冬身上栽了过去。程冬本来就是单膝蹲下抱着坐在地板上的她,支点不甚牢靠,两个人一起倒了下去。 虽然有程冬拿身体当垫背的,可林夏遥伸出去试图保持平衡的手,还带倒了边上的椅子。实在是程冬出差之前,正准备给自己的衣柜换季,把秋冬的大衣羽绒服什么的都拿出来,结果还没收拾好呢,就忙工作去了,这些厚厚的衣服就都挂在了椅背上,不堪重负。 程冬赶紧用左手护住林夏遥的后脑勺,抬起右臂挡了一把,把椅子往外一推。椅子被程冬推开了,倒是没砸着人,可椅背上挂着的衣服们却都掉落了下来,不依不饶地罩了两人一身。 我腿麻了你手砸得疼不疼啊?带着浓重鼻音的林夏遥可不好意思了,她这会儿小腿发麻,撑着程冬的胸口都站不起来,深感自己像个惹祸精。 没事,你没砸着吧?程冬推开椅子之后,正好被椅背上落下来的羽绒服罩了一脸,正要抬手挥开自己身上这些扰人视线的厚厚衣服,却被林夏遥压住了手。 林夏遥的力气对程冬来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但他还是被压住了。 然后他感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哭包,腿麻到站不起来的小哭包,还在他身上往上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蹭到程冬无语兼冒火,她才像蹭到位置了似的,终于停了下来。 林夏遥其实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这身高差,她要想和程冬头对头,嘴对嘴,那势必有点艰难。 本都想好勇猛倒追的林夏遥,刚刚只是被程冬的表白震得突然失语了,她本应从善如流地回应一句我也喜欢你,却又觉得也这个字听起来很是敷衍,一时半会又想不出除了我也喜欢你,还有什么能回应的,便手足无措地想站起来。 结果没想到害得两个人都躺进了书房地板上的衣服堆里。好在秋冬的衣服们不仅厚,还软软的。像是她最害怕的寒冷冬日里,最温暖柔软的盔甲。 林夏遥按住了程冬试图掀衣服的手,自己偷偷掀开了遮住程冬脸的羽绒服一角,一点一点往上挪,挪到露出来他的下巴,露出来他的嘴唇,再给他点空间呼吸,但还是挡着他的眼睛。 然后她捧住程冬的脸,亲了他一口。 觉得说也字很敷衍的林夏遥,决定今天不说我也喜欢你了。她要表白,是她的大事,她要找个良辰吉日,才不要像今天这样哭得眼肿脸花,好像话赶话一样接上一句我也喜欢你呢。 但她不说,她的程冬哥哥也是她的,反正她任性,她不管,就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林夏遥忍不住笑弯了眼,捧着程冬的脸,但挡着他的视线,堂而皇之地宣言道:我盖章了,你是我的了! 这个吻,理论上,应该是又咸又苦的,毕竟林夏遥哭了那么久,哭得满脸都是泪水。 可是眼前一片黑暗的程冬,感觉自己唇上落下来的那个吻,既温软,又香甜,还混着一丝熟悉的薰衣草芬芳。 没有缺点,只除了,太短暂。 -- 第200页 他抬手护住林夏遥的后脑和后背,翻身压了过去,把恼人的羽绒服甩得远远的。 低头,轻轻吻住林夏遥嫣红柔软的唇,反过来给她也盖了个章。只除了,时间久了点,未免也太久了点。 吻得哭了一下午,本来就哭到鼻子不通气的林夏遥,都喘不上气了,程冬才肯稍微松开她一会,放她呼吸。 然后顺着她哭湿的脸颊,一路吻到她的眼角,把泪痕都吻掉了。 程冬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承诺道:是你的。一直都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 她的程冬哥哥,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的程冬哥哥。 第74章 情书 书房已经被两个人祸害成了一团乱,倒下的椅子, 到处散落的衣服, 除了黑白素描以外被林夏遥整个搬空了的大行李箱, 被她气呼呼拿来砸程冬的小玩意们滚得到处都是, 以及被她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大画筒。 程冬懒得收拾, 也不想收拾,反正林夏遥正压着他的大衣呢,地板上也不算凉。他就小心翼翼地拿手臂撑着自己,护着林夏遥, 悄悄实践他长久忍耐的幻想。 可惜林夏遥的兜里,手机不依不饶地响起来, 没完没了地在唱歌。她便撑着程冬的胸口推他,想去摸手机。 程冬低着头,又吻了下林夏遥的红唇,终于肯稍微松开了她一些,让她接电话, 很是郁闷地问道:谁啊? 闹钟嘛!林夏遥摁掉了闹钟。这闹钟五分钟一重复, 不摁掉就会一直叫一直叫。 她垂着眼睛看手机时, 沾着泪意的密密的翘睫毛像是小扇子, 一下一下地往程冬的心上扇。关好了闹钟抬眸时,幽黑的瞳仁水光潋滟的,她说话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尾音像是带了撒娇的小勾子,勾得程冬又想去吻她柔软嫣红的唇。 可惜林夏遥不配合了, 她嗖的一下侧了下脑袋,让程冬亲在了她的脸颊上。 我要回家啦!林夏遥腿不麻了,轻轻抬起小腿踢程冬,让他起来。毕竟程冬不起来,林夏遥自己也没法起来。 可惜程冬也耍赖了,像个结实的人形大被子,虽然不压着她,可是牢牢地盖住了她,还能长出一大截来。让林夏遥推都推不动。 你又不是没住过我家。程冬不想送林夏遥回家,最好是每天都不用送她回家。 这是提醒我睡觉的闹钟!我明天早上的课是八点钟的!林夏遥嘟着唇鼓着脸抗议,都十点啦! 程冬几乎没有晚上十点就睡的时候,但他也早就不用八点上课了,只好垂死挣扎道:我明早送你去学校。 可是我饿啦!饿死啦!小哭包拿脑门儿敲他,委屈兮兮地抱怨道,我没吃晚饭!也没吃午饭! 程冬吓一跳,赶紧把自己撑起来,再伸手去拉躺在他大衣上的林夏遥:怎么回事? 早上十点就过来给岑波开门了啊!林夏遥回道。岑波在程冬的书房里差不多是忙到了中午才走的,可林夏遥当时被大画筒和行李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只顾得上哭,哪里顾得上饿。此刻不仅饿过了劲,她还渴,哭脱水了都。 时间太晚,也来不及在家里再弄什么吃的了,程冬只好把明早要上课的林夏遥送了回去,路上在学校外面的通宵美食街里陪她吃了碗热腾腾的面。 结果站在公寓楼下,抱着说了好几遍晚安,也舍不得撒手。 想再要个晚安吻,还被拒绝了。实在是林夏遥太小只,她低着头一躲,程冬还真不好亲。 快,回去给我写回信,一封信换一个吻,没有回信,那就不给亲了!林夏遥对自己当年寄出去的信耿耿于怀,哪怕十年过去了,也想要个回信。 程冬向来写作文都是套路加模板,让他自主写信,这难度也太高了,再说了,当初那道歉信就是个乌龙,怎么回信啊? 苦恼的程冬只好问道:回信写我根本没生过你的气吗 那我也没说要你写道歉信的回信呀!林夏遥仰着脑袋,眸光闪闪发亮地诱导中,写别的信也行嘛! 程冬后知后觉地灵光一闪,忍不住笑起来:是要情书的意思吗? 那我可没说!林夏遥抱着程冬的腰左摇摇右晃晃,拒绝承认自己在索要情书,但是坚持地竖起四根细白的手指在程冬面前晃悠,四封哦! 四封信换四个吻?程冬逗她,不够用吧!半天都不够用啊! 哼!林夏遥不抱着他的腰了,抬手气呼呼地揪了一把他的腰。 那要是多写点,能解锁点别的吗?程冬只当她在给自己挠痒痒,继续问问题。 快回去睡觉啦!林夏遥脸红了,我还要敷眼睛呢!明早有课! 小哭包好久没这么哭过了,十分担心自己明天要顶着肿眼睛上课,太丢人了。 可她都要转身了,又被程冬喊住了。 遥遥! 林夏遥站在公寓门口的台阶上,转过来看着程冬。因为台阶上缩短了身高差,一时不察,被他偷走了一个晚安吻。 先欠着。程冬看着她撒娇一般气鼓鼓的柔嫩脸颊,又伸手摸了一下,才终于舍得让她上楼去了。 -- 第201页 等到程冬开着车转回家里,把椅子扶起来,把衣服收拾好,把他的宝贝们收回行李箱里,再把大画筒卷好,几乎把书房都整理了一通,也还是毫无睡意。 还时时刻刻都想乐。 什么事儿都忙完了,程冬坐回了书桌旁,拧开了台灯,苦思冥想好半天,愣是想不出情书该怎么写,太难了。 咕嘟一声,手机上冒了消息出来。 画筒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林夏遥敷完了眼睛,想起来当时竟然忘了把早就该属于自己的大礼物带回来。 好好好,早点睡,明早我接你上课,给你带过去。程冬扬着唇角给她回消息。 不用啊,我八点的课,太早了,你多睡会。我就住学校里,走过去就行。林夏遥十分体贴地敲字。 程冬知道林夏遥不需要送,可他就是想去送,为此工作日起个大早都愿意。但他也没有执着地要林夏遥答应,只是先给她说晚安,让她早点睡觉。明早直接过去顺便给她带早餐就行。 然后程冬看着那边发过来的晚安表情包,傻乐了一阵子。 接着他又继续苦恼,一封其实是情书的回信该怎么写? 程冬上网搜了搜情书,各种模板都有,比喻句不要钱一样的罗列,肉麻地掉一地鸡皮疙瘩,他一个都不想采纳。 知名大家写的情书合集,倒是十分动人,可惜那是人家的情书,照抄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 程冬一个人在书房折腾了一晚上,竟然几乎都没有睡。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困,一大早,六点钟,神采奕奕地提着自己一米五高的大画筒,就跑去了林夏遥楼底下等她,还给她带了早饭。 林夏遥其实也没睡多久,但俨然心情很好,赶紧把程冬放了进来,然后伸出双手,十分满足地抱着自己的大画筒蹭了一下,喜滋滋地送回书房里小心珍藏。 呐,第一封回信。熬了一夜没睡的程冬好像献宝一样,摸出一个信封来,递给林夏遥。 林夏遥眼睛一亮,可是却没接过去,反而是催着程冬和她一起出门:我要邮寄的!我要邮局盖戳! 好像那个黑乎乎的小印章,加盖了时间和地点,会更有意义些一样。 两个人傻了吧唧地转了一圈,结果愣是没找到卖邮票的地方,毕竟这才早上七点多。 你先去上课吧,我等邮局开门了进去寄。程冬把早饭递给林夏遥,趁其不备,又偷走了一个早安吻。 欠债啦!林夏遥把手里的小笼包塞了程冬一个,怕他饿着。 预支的。程冬拿信封在她面前晃悠了一下。 林夏遥瞅着这信封竖起来摇晃时,还似乎挺硬,心中疑惑,这信纸未免也太坚韧?但她又不想直接问程冬是怎么回事,想留着这点惊喜给拆封。 程冬把林夏遥送去了她上课的教室,回头去她学校门口的邮局等开门。两个人十分浪费邮政资源的找了点小浪漫。 直线距离太短,车行距离更不长,邮局收寄了这封信,传达室下午就送到了林夏遥的办公室里。 当时正好唐果跑外勤在附近,下午到林夏遥的办公室里偷点闲蹭点零食,就看着林夏遥那小眼神儿都在发光,看到那封信,活像是收到了什么宝贝似的,拿把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拆信封,生怕多割了一刀,伤到了信封里的东西。 什么呀?唐果好奇地探过去脑袋。 结果林夏遥还侧过身子躲了起来,非要自己一个人偷偷先看。 程冬这回信可简单了,就没几个字,一眼就能扫完。 但林夏遥倒没有不满意,可高兴可宝贝了,美滋滋地翻来覆去地欣赏。 唐果本来想着林夏遥不给看就不看呗,私人信件,大约是什么隐私内容。可这会儿看着林夏遥满眼含笑小脸通红的样子,唐果就猜到了,毕竟刚刚她一来,林夏遥就把自己的感情状况给她汇报了。 程冬寄的呀?唐果拿着根巧克力棒,当逗猫棒一样,晃到林夏遥面前去逗她,快让我瞅瞅!秀个恩爱给姐姐看看。谈恋爱不秀恩爱怎么行? 林夏遥拿着程冬寄给她的第一封回信,正面背面犄角嘎达都看完了好几遍,终于舍得给唐果看一眼了。 程冬自觉实在是没什么文采,高考作文都靠模板套路一天N篇硬磨死练的,干脆也就没有硬挤一篇文章寄给林夏遥。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文稿纸,拿了张硬卡纸,手工给林夏遥做了张题字的书签。 黑白山水是他勾勒的,再加水调色,浓墨重彩地在书签上画了成片盛开的桃花,深红浅红在徐徐春风中簇簇盛开,摇曳飞舞,花瓣洒落在潺潺溪水旁。 最后拿毛笔在一旁提了两句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笔意流转,很是含蓄,又很是缠绵。 做好晾干之后还压了膜,不然怕林夏遥没法每天用。毕竟林夏遥天天都读书,程冬想让这书签一直陪着她。 啧!唐果听了这所谓回信的来龙去脉,很是羡慕地看了眼手制的书签,然后很是嫌弃地想起任海珣这家伙每次都是拿钞票砸礼物,下次可得敲他做手工的,最后伸手去捏了捏林夏遥的娃娃脸,故意惊叹道,哇,好烫啊!是谁脸发烧啦? -- 第202页 林夏遥气呼呼地抬手去拍她。 唐果凑在旁边,看着林夏遥虽然低着头抿着唇,可是笑意憋都憋不住,在给程冬发消息,说她收到第一封回信了。 快,你给他说,用错了!越人歌怎么能这么用呢!不算数!唐果给林夏遥出坏主意,古诗词不算数的,让他自己写! 林夏遥欣然采纳,把唐果的话转述一遍,说程冬的第一封回信完全不算数!加罚一封! 然后她美滋滋地把这书签夹到了自己床头的读物里,睡前看书时,动不动就要翻一下,喜欢得不得了。 程冬惨遭加罚,三天后早上去送她上课时,又在校门口给她寄了一封信。 这回林夏遥拆开之后,乐了好半天,隔着那竖排的两行改写诗,感受到了压着程冬自己写情书,到底有多难。 程冬花了三天,也愣是挤不出来汉字写的情书。 只好又给她做了张书签,上书:唐诗宋词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虽然看样子程冬是死活写不出来情书了,但是林夏遥看他亲手画背景亲手题字亲手做书签,收回信收得也是不亦乐乎,然后她又假装不满意地给程冬发消息过去:这个也不行!改写的诗词也不算!再加罚两封才可以! 程冬知道她就是好玩,肯定不是真的不满意。因为林夏遥这语音消息发过来,听起来就是在笑,说不行说加罚,满满的都是撒娇的语气。 不行就不行,加罚就加罚,反正她当时说一封回信换一个吻,他已经不知道欠到哪里去了。 估计这辈子都还不完。 有灵感了,就给她做一张书签。跟小情侣的小情趣似的。 只不过第三封回信,没有当天就寄到。 程冬赶着去C市出差了,当时收购股权的公司在那边,临近年底,各种业绩报告和会议都来了,预估程冬整个周末都要耽搁在那边,下周才能回来。 不过程冬出发之后,隔了一天,第三封回信,就带着当地的邮戳,落到了林夏遥的桌上。 拆开一看,泼墨般的江南风景里,龙蛇笔走地拿毛笔字写了一行: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林夏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半天,小心翼翼地拿信封裹住她的新书签,放进包里,然后给不知悔改使用古诗词的程冬发消息,又加罚了三封回信。 再趁着程冬出差,自己有空,周末跑去了程冬家,想给他布置个小惊喜。 毕竟她还没给他表白过嘛。 就当是慰劳辛苦出差的劳动人民吧! 第75章 我喜欢你 程冬出差回来那天,是个周三。他飞机落地时间比较晚, 外面又在下夜雨, 也就没有再去林夏遥那儿接她出来约会, 只是拿着手机诉了下衷肠。 林夏遥在手机里也一直问他什么时候到家, 到家了给她汇报一声, 多晚也得汇报,不管她睡没睡觉。 女朋友如此关心,高兴就是了。可程冬总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觉得她这雀跃的语音消息, 似乎不只是让他到家报平安这么简单。 程冬拎着行李箱,从机场回到家, 一开门,门后就意外砸落了一个信封。 这信封看起来挺精致,倒是没盖邮戳什么的,只是险而又险地卡在了门后面的把手上,所以程冬一推门, 就掉了下来。 里面装的似乎也不只是纸, 信封掉落在地板上, 还砸出了点硬物的声音。 程冬把信封捡起来, 看到信封上的寄信人还写的神秘人,忍不住就弯了弯眼角,这家里除了他自己能进来,也就林夏遥拥有随时进出的权限了,神秘人还能有谁。 难怪林夏遥非要他到家了不管多晚哪怕吵她睡觉, 也得给她打电话呢。 原来是给他回了封信。 这一周焦头烂额的忙碌都不翼而飞了,连行李箱都懒得拿进屋去,程冬只是随手带上门,靠在玄关处,就迫不及待地要打开信封看看。 倒是没糊口,信封的背面只是拿一颗小红心贴了起来,轻轻撕开就是了。 只不过信封背面还写了一段话。 神秘人的礼物可不是免费的,但也未必是什么很贵重的礼物,所以,想好了吗,想打开的话,要拿一辈子来换的。 于是程冬停下了手,先摸出手机给这信封背面拍了个照,给他明知身份的神秘人发了过去,然后给她留消息:里面是空的,我也选择打开,一辈子你拿去吧。 林夏遥正趴在床上读文献呢,听到手机响,拿过来一看,高兴地抛弃了电子书,捧起了手机秒回道:承诺已收到,且不可撤销。神秘人的魔盒已打开,进度1/4。 程冬看着这个进度1/4,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平复过,看来今天他的礼物,还不止这个小信封而已。 两个人幼稚兮兮地玩这个林夏遥准备的小惊喜游戏,玩得还真是不亦乐乎。 程冬宝贝似的拆开了这个信封,连小桃心的边角都没有破坏,里面就掉落出了两张音乐会门票。程冬对阳春白雪的古典音乐没什么太大爱好,林夏遥送的自然也不是这个。 准备惊喜么,自然是要投其所好了。 这是世界知名游戏巨头的官方游戏原声音乐会,几乎十来年间的历代版本经典bgm都会由现场交响乐团演奏。 -- 第203页 里面还有张支付订单,实在是因为这个礼物暂时还没有实体,是林夏遥买了两张嘉年华现场的门票送给他。 程冬知道,一直以来,哪怕林夏遥从小就当他的挡箭牌,陪他不知道跑了多少次黑网吧,但她几乎都不玩的,不仅晕3D,操作也不行,最重要的是,她对游戏没多大兴趣。 但上次聚餐时,岑波曾经提过一嘴,说他邀请方盈陪他去听游戏音乐会被拒绝了,然后哀叹人生最大执念就是喜欢的姑娘能陪他去一次现场嘉年华。 当时程冬和印铮都应和了一声,毕竟这游戏巨头,几乎可以说是行业里顶尖的存在,常青树一般的经典游戏,几乎是创造了一整个恢弘的世界,又串起了玩家近乎十来年的人生。 只不过程冬没想到一贯对着游戏没兴趣的林夏遥听进去了,记在心里了,还给他准备了一整套的惊喜。 而且还不止这些门票,信封里面还有个星星形状的透明小挂坠。刚才信封掉到地板上,硬物的响声,就是它砸出来的。 这玩意程冬很熟悉。这是他们工作室盈利的第一款游戏的周边,双面夹层设计,里面可以放定制好的角色照片,但也可以取出来,换成别的。 林夏遥就换了,换的倒不是照片,是个设计过字体的汉字。 程冬把这颗小星星捏在手里,都捂热了。他算是猜到这个1/4的进度条,是为什么了,也猜到了这个4/4的进度条走到终点,答案是什么了。但是这一点都不耽误他的期待翻倍地在膨胀。 行李箱被他甩在了玄关,忘到了脑后,只顾着跟着第一颗小星星尾巴上拴着的小纸条上的小线索,去找他的第二颗小星星。 指引很明确,很容易找,毕竟林夏遥只是想给他个惊喜,可不是想故意折腾他。 更何况家里就这么大,那香味很明显。 其实不用小纸条,程冬也能循着嗅觉闻到,他家厨房里,煲着热腾腾的汤。 电炖锅插着保温呢,里面是慢炖了四五个小时的玉米海带排骨汤,打开盖子,清甜鲜美的味道就和蒸汽一起扑面而来。 第二颗小星星和小纸条,就拴在了电炖锅的圆把手上,上书: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了。 程冬打通了进度条2/4,下一条线索是:他的第三份礼物,在他曾经为了林夏遥特意买的东西里藏着。 倒也不难找。 程冬转去了阳台,拉开了烘干机门,就找到了一个礼盒,里面放着领带,领带夹和袖口。以及属于他的第三颗小星星。 程冬被套牢得十分开心,转去了书房里。 第四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倒是没有藏起来,明艳大方地立在他的书桌上。又是一大捧在满天星包围中的红玫瑰,插在玻璃花瓶中,红玫瑰中间放着最后一颗小星星,以及一张手工画的卡。 绝对是手工画的。 因为和程冬大行李箱里珍藏的那些丑不拉几的手工卡,是一脉相承的风格。 程冬站在盛放暗香的火红玫瑰前,打开了属于他的卡。 笨死啦,这都不是我第一次送你红玫瑰了呀,还给你做过饭,还邀你看电影!我追过你你没发现吗! 下面画了一排气呼呼的小人儿,各个都是喷气喷成了头顶一片云。 要不是林夏遥自己说出来,程冬真是完全没发现自己被追过,但既然林夏遥说她追过,那就是追过吧。 虽然程冬刚刚太着急凑齐这四颗星星,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热汤,在飞机上确实也没吃好,外面又是晚秋夜雨,湿冷露重,但是此刻程冬倒是既不饿,也不冷,像是含了满口的甜糖,还觉得室内如暖春,心都热得发烫。 他把凑齐的四颗小星星挂在了书桌前的台灯上。 依照顺序挂的,小星星们一摇一晃的,透明的边缘衬着暖黄的光。 从此以后,程冬只要在书房里,加班时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自己亲手凑齐解锁的4/4进度小礼物。 摇晃排列的小星星们凑成了一句话:我喜欢你。 林夏遥认真准备精心挑选了挺久的小礼物和大表白,全都得到了妥善安放,以及满分的感动。 虽然她不在现场,但是程冬从进屋起,发现的每处小细节小线索小礼物,都全程拍了照发过来,让她捧着手机看直播,满足得冒泡。 程冬收了礼物,赶紧就谋划着排开日程,准备请假去了。除了要腾开时间,预留给新年音乐会,还得安排往返现场嘉年华的假期和行程。 岑波听说程冬要先去了,还是林夏遥受了自己的启发,送他门票当礼物,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碎碎念着,哪怕自己女朋友不爱游戏,能愿意陪自己去现场也是好的呀。 结果被印铮打击了一番,说他的第一步,应该是先找一个女朋友。 本来临近年底就忙,再加上程冬春节想和林夏遥一起回家,毕竟他俩都还没和家里人报备恋情,可林夏遥是个有寒假的人!但不说陪一整个寒假吧,至少也得先一起回去吧。 程冬简直是把自己的日程安排成了一只连轴转的陀螺,只求安安稳稳过个年。这阵子他先多忙点,等到他不在工作室的时候,就拜托印铮先撑撑了。 虽然这段日子程冬几乎没时间接送,也没法天天约会了,但林夏遥也挺理解,谁还能天天六点跑来楼下站岗送早饭不成。 -- 第204页 一辈子都六点起床,听起来跟诅咒似的!太不人道主义了! 反正她的工作地点和教师公寓都在学校里,哪怕是慢慢走过去,其实也不远,就当散步锻炼了。 只不过林夏遥的课,这学期安排的时间都比较尴尬。除了早上八点的第一节 课以外,还有一节是晚上的最后一节,上到晚上八点半下课。 她目前教的欧洲文明史是公共选修课,属于各个学院各个专业都能选的通识教育大课,大多数学生都是安排在大学前三年把公共选修课的学分拿满,选这门课的人也不少,都是安排在容纳人数多的阶梯教室里。 学生多,教室大,又是一排更比一排高的阶梯教室,林夏遥上课时,也并不会注意到每个学生,除非是动静特别大或者是坐在前几排。 毕竟不是专业小课,但林夏遥讲得很有意思,下了课也还是有不少学生会感兴趣地来和她问点问题,或者是想拷课件之类的。 可这天晚上下了课,林夏遥站在讲台边,来问问题的学生一连喊了她好几声林老师,她都像是没听到似的,没有回答。 实在是,她并没有预料到,有人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角落位置里,听她讲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欧洲文明史。 第76章 原逍重逢 刚和林夏遥分手的那段日子里,其实原逍自己也说不清楚, 到底是自尊更受伤一点, 还是心更疼一点。 但在十几岁的原逍心里, 承认自己为了爱情难过痛苦到彻夜难眠, 或是流一滴眼泪, 都是十分懦弱的事情。绝不可能去做。 既然林夏遥说她不够爱他,那么她不先回头,他是绝不肯承认自己放不下的。 哪怕他既没有丢了林夏遥送他的手机,也没有扔了自己给她准备的刻好字的情侣对戒。 哪怕他时不时就盯着手机发呆, 然后在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之后,恼怒地删掉了林夏遥的联系方式, 他也没有拉黑她。 甚至在她十八岁的生日那天,坐立难安了一整天。 可惜他既没有等到一个长串号码的来电,他也不肯低头去打那串即使删掉了,他的良好记忆力也始终记得的号码。 林夏遥成年的生日,就这样无声无息, 又度秒如年的过去了。 时钟转过午夜, 原逍拔掉了一直插着的充电线。元宵节时, 原逍收到的新手机, 电量从持续充着电的100%,一格一格降了下去,到电量报警,到没电关机。 而后这永远黑屏的手机,就和戒指盒, 相亲相爱地挨在了一起,度过了不见天日的好几年。 原逍走完了高中的时日,他也会有新的同学,会在实习里认识新的同事,会在活动里认识新的朋友。 他不像以前那么爱毒舌爱说话了,几乎称得上是有些沉闷了,但话少的男人似乎更显得沉稳些。再加上原逍课业不错,既没有口音障碍语言交流顺畅,户外运动尤其是冰雪项目也拿手,他如今的人缘还比从前好了许多。 毕竟学商科,不论是工作场合,还是人际交往,傲慢毒舌的独行侠,是没法把学业实习顺利进行下去的。 各种各样的团队合作项目,上台展示成果也好,口若悬河演讲也罢,逼也得逼着人压抑本性去适应。 偶尔参加滑雪俱乐部活动回来之后,甚至还有女孩子来要他的联系方式,或者约他吃饭,也有约他一起滑雪的。 也都算是学校里的同学,原逍也出去过几次。但他觉得这种活动,翻译成中文,似乎不大对劲。不能算是约会,顶多算是一男一女的外出活动吧。 只有任海珣知道,这家伙还是当初那个句句话扎痛处的原逍。漂亮的他说太蠢,聪明的他说太丑,又聪明又漂亮的,他说人家无趣 任海珣忍无可忍地戳了他一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又聪明又漂亮还有趣的人是谁!异国怎么了?我和唐果不也异国的好好的?你要是学不会拉下脸给女孩子道歉哄女孩子开心,你这辈子都别想复合! 毕竟分手连一学期都还不到,任海珣知道原逍其实放不下。毕竟任海珣听唐果说,林夏遥收拾宿舍的时候还哭过,如果连甩人的一方都没那么快走出来,被甩的一方又怎么会瞬间抛诸脑后。 可原逍硬邦邦地甩下一句:我没想过复合。 转身就走了。 但原逍开始刻意避免这种双人活动了。他知道,其实那些姑娘都很好,各有各的好,不好的是他,不该拿固有的形象,去往别人身上套。 他没有选择回头,却也没有真正放下。 实在是,他也并没有什么很坚固强大的理由,可以天长地久地讨厌林夏遥。或者说恨她。 人家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反而是陪他渡过了最难熬的日子,才选择了分手。 如果没有林夏遥,那段在临终医院的时光,也许在他的回忆里,会是纯粹的痛苦和煎熬。 至于分手的理由,除了特别伤自尊,好像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了。 原逍就收敛了心思搞学业,认认真真地开始打磨自己的棱角,嵌入一个合适的商业人应有的形象里。 但他也知道,林夏遥一直是单身。 甚至单身了五六年。 这种知道,就好像一针安慰剂似的。她对他选择了放手,却也没有选择去牵别人的手。 -- 第205页 不够爱你,却也没有足够爱别的人。 如果说当年的圣诞节,程冬是被动的一时错过,那原逍大概是选择了站在远处,主动的错过。 原逍毕业得比林夏遥早,在林夏遥回国之前,他已经回国了许久,在林夏遥回国之后,他也已经又空中飞人地飞来飞去了很多次。 一线城市就那么几个,搞商业的人,根本避不开,何况原逍也没想避开,但他也没想去找林夏遥。 任海珣和唐果,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也还是一直在一起。原逍和林夏遥,想要知道彼此的动态,是很容易的。 原逍知道林夏遥通过海外人才回流计划回了母校,也知道她开了欧洲文明史的课。 可等到原逍知道了林夏遥不再单身了,知道她还是和当初的竹马在一起了,原逍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想要见她了。 刻意从会议间隙中抽出空来,选择了坐在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听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欧洲文明史。 原逍从来没有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听林夏遥讲历史过。 那时候林夏遥坐在病床边,想逗老人家开心,特意挑些有意思的故事给原奶奶讲古,原逍总是安静不了三分钟以上,不是想插嘴抬杠,就是打击她历史无用。 而今林夏遥都成了老师了,下课时还会被学生围着问问题。 但林夏遥这次没顾得上回答。 她看着西装革履,臂弯中挂着大衣的原逍,从阶梯教室的最后面,一级一级台阶地走下来,一时间有点恍惚。 原逍隔着两步远的距离站定了,目光越过学生,越过讲台,沉静地凝视着她,却并没有开口。 林老师?讲台边的学生们迟疑着又喊了一声,而后又回头打量了一下原逍。实在是成熟商务人士的打扮,在校园里并不多见。 林夏遥回过神来,把视线收回来,回道:今天我有点事,有问题下节课好吗?下节课我会提前一刻钟来教室,课后也行,这两堂课的课件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拷。 围着讲台的学生们知道老师这是有事的意思,便答应着,喊着老师再见,离开了。 晚间空旷的阶梯教室,渐渐安静下来,但也还有自习的学生逗留,虽不吵,但也并不适合故人交谈。 林夏遥垂下眼眸,收起讲台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才抬头温柔地笑笑,礼貌地招呼道:好久不见。 好像他们两个上一次见面,并没有很不愉快似的。 原逍不想回她一个礼貌的微笑,也不想同样回她一句好久不见。他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但已经学会了收敛自己的脾气,沉默又安静地,跟在林夏遥不到半步的身侧,和她一起走出了阶梯教室,走出了教学楼。 可林夏遥停在教学楼外,转身抬眸望着她对面的人时,却觉得原逍还是那样。明明人来了,却不说话。既不肯礼貌地打一声招呼,也不会主动说明来意。 就只是站在对面,垂眸望着她。 不过也还是成熟了些,至少能挂住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不像以前,会把情绪明明白白地挂脸上,让你轻而易举地就能发现他在不耐烦,或者他在闹别扭,满脸写着让你去哄他。 教学楼的大门口,进进出出都是三两成群的大学生,远处还能依稀听到体育场那儿似乎在踢球赛的喧闹。 两人在楼侧的路灯下,就这么安静,又僵持地面对面站着。 最终也还是林夏遥先开口了,她深深吸了吸气,放缓声音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沉默大约只保持了不到三秒,那个林夏遥熟悉的原逍,依稀就又回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虽然原逍的表情还能保持得淡淡的,可林夏遥忍不住低头,唇角弯起,悄悄笑了笑。好像哪怕五六年过去了,可是原逍的内核好像还是那个熟悉的配方,就爱找茬,不肯好好说话。 那要找个地方坐坐吗?喝个热饮?你要不要把大衣先穿上?晚上外面还挺冷的。林夏遥问道,没和原逍抬杠。 原逍没穿,他以前就老是冬天不肯好好穿羽绒服,毕竟不是车里就是室内,觉得几步路穿穿脱脱很麻烦。非要林夏遥揪着他的衣服后背逼他穿,才肯心满意足地好好穿上,然后还要嘲笑小矮子怕冷。 但现在他不肯穿大衣,林夏遥也不逼他了。 他不想喝什么热饮,林夏遥也没勉强。 可两个人就这么站在教学楼外的路灯下对望,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林夏遥只好说道:找我真的没什么事吗?没事那我就要回教师公寓了。 原逍却动弹了,不需要林夏遥指路,就抬腿往右前方走去,沉声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好像他来这么一趟,真的只是为了接林夏遥下课,然后送她回家似的。 带着湿意的秋夜冷风吹过,两个人真就一路无言地走到了青年教师公寓的楼下。 停下,原逍站在门禁旁,等林夏遥刷卡,似乎还打算把她送上楼。 见林夏遥没动作,才望了过来。 语气淡淡的,但其实又遮不住那点烦躁,甚至还带点挑衅,问她:怎么?你不是说要找个地方坐坐,喝点热饮吗? 原逍。林夏遥站在原地没动弹,喊了声他,语气里还带了点无奈。她垂下眼眸,低声却很明确地告诉他:去我家坐不太合适。还有,原逍我已经不是单身了。 -- 第206页 原逍就收声了,不肯再看她的眼睛,把头扭了回去,目光似乎粘在了门禁上。 六年前的冬天,林夏遥总是作弄他,在外面喊他汤圆儿,他常常就要恼羞成怒的。 六年后的秋天,听到林夏遥一本正经地喊自己原逍,他又觉得有点生气。 好像这声原逍,无比清晰地在提醒他,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会叫他汤圆儿。 其中一个,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另一个,其实也已经失去了。 我知道。沉默了许久,原逍才在嗓子里找到了自己发声的声带,把这句我知道,干涩地挤出了喉咙。 林夏遥其实猜到了原逍知道。 虽然他们刻意避开了,五六年都没见面。但她又没有搞地下恋,周围的朋友同事们都知道,唐果更是第一时间知道,任海珣也就知道,估计原逍也就知道了。 就又沉默了。 林夏遥不太擅长处理这样尴尬的场景,垂着眼,把地板都盯出花儿来了,可原逍不说话,却也不从门禁前挪开。 原逍立在那儿,几乎是很艰难地,才把自己想问的那些问题,咽了回去。觉得这些话问不出口,甚至是比当年求复合,都更加难以出口。 可是却又管不住自己的脑子,会想,林夏遥,你说你不够爱我,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喜欢的,就是程冬。 可这念头在翻滚不休之后,又被原逍死死地压下去了。 发生过的,就是发生过了。追求一个盖章定论,有什么必要呢。 哪怕重来一回,林夏遥最后还是会还给他一句我不够爱你,他也依然想在那个平安夜去找她,想要她陪自己走过那半年在临终医院的岁月。 这点奇怪又尴尬的沉默,被从里面出来的一个老师打断了。 不是一个学院的,对方也不认识这学期新来的林夏遥,只是疑惑地看了眼门禁前的青年男女,还是缓步离开了。 林夏遥扶住了推开的门,轻轻说道:原逍那我,先上去了? 林夏遥。原逍没有阻止她,也没有想要强行跟进去,他只是喊住了林夏遥,顿了顿,说道,那九个愿望,我是说话算数的。 他终归也不恨她。如果以后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哪怕她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只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也愿意兑现,愿意给她。 听到那九个愿望,林夏遥扶住门的手,就紧了紧。 深吸了口气,最终林夏遥低声问原逍:你能等我五分钟吗? 原逍看着她,点了点头,安安静静地站在了门禁外面,看着公寓大门合上,看着林夏遥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的那侧。 然后几分钟之后,看着她气喘吁吁地跑了下来,把他签字画押按手印的赌约,把他高考未曾拆封的成绩单信封,以及那支钢笔,放在了一个文件袋里,递回给了他。 原逍差点就压不住脾气了。 要换了十几岁那时候,这点心意被人当面退还,他一定会当面就劈手夺过来,直接甩到垃圾桶里去。 然后冷言冷语地问林夏遥,如今是不是应该把当年她送给他的手机还给她。不过算一算,五六年过去了,通货膨胀了不说,还应该把实物折算成今年最新款的手机价格,补现金给她。 林夏遥看着原逍几乎称得上冰冷又生气的脸,看着他熟悉的总带点愤怒的锋利眉眼,其实有点难过,可最终也还是没有收回她伸在空中的手。 虽然是十几岁时候的赌约,可原逍并没有拿这九个愿望,当做一句撩女孩子的戏言,也不是摘星星摘月亮海枯石烂一样的假话。 他是认真的。 只不过当年他把这九个愿望许诺给了林夏遥,最后却发现,自己的狂言,不过来自于母亲的事业成功,而不是自己的本事。 可如今他工作几年,有了自己兑现承诺的本事,敢说一声自己说话算话,林夏遥却要把她赢走的九个愿望,还给他。 如果原逍刚刚不提,其实林夏遥也并不会想要去兑现那九个号称无期限无条件的愿望。 当年和原逍高考打赌,她不过也就是闹着好玩,争一句到底是我第一还是你厉害,最后赢了,也并不会真的就拿着这一纸凭证,去找原逍索要什么东西。 但哪怕出国前分了手,她其实也带着那支笔,那封信,那张纸,陪着她去了英国,待了五年。 然后又带了回来。 她以前有妥善珍藏,分手后既没有想把原逍的心意扔了,也没有想要寄回去膈应他。 可如果原逍知道她已经不再单身了,却还是心里念着曾经欠她九个愿望,也许她会在未知的将来去找他兑现的话,那不如还是还给他。也算是段了结吧。 原逍我我不会去兑现这些愿望的。林夏遥轻声说道,我也不适合再留着这些了。 原逍看着文件袋里连一丝折痕也没有纪念册内页,这不过是薄薄的一张纸,保存不当很容易破损的,心中又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如果林夏遥没有带着这些东西去英国的话,也不可能在五分钟里就拿了出来,想要还给他。 原逍的脸色,就又缓和了一些。 -- 第207页 她不想再留着,是因为有男朋友了吗? 原逍望了眼自己臂弯里的大衣,最终也还是挪开视线,侧开头去,看着公寓楼外的高大绿树,沉着声音回复了林夏遥:我送你这九个愿望的时候,你也不是我女朋友。以后想兑现的时候,你也不需要是我女朋友。 他狂妄地拍出那张不平等条约时,递给她那封全白卷的高考成绩单信封时,买那支纹着银线地图的钢笔时,也并没有想着,你得当我女朋友,才可以收下这些东西。 送出去时就没有附带条件,未来也不会有。 可惜他的好意,这次林夏遥却没有再妥善珍藏,而是塞回了他的怀里,放在了那深灰色的大衣上。 你就这么确定,这辈子都不会有需要用得到的地方吗?原逍没有伸手去扶一把这摇摇欲坠的文件袋,脸色看起来又冷了点。 林夏遥没有和他抬杠,甚至还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想来五年多过去了,被她分手的原逍愿意过来示这个好,而自己不愿意接,他的自尊大概也不会好过。 原逍,你就当我现在用了吧?林夏遥其实也知道,原逍就不是个能在商业社会里如鱼得水的性格。 这些年林夏遥也见过几次任海珣,并没有特别讨厌商科也并没有特别喜欢的学科的任海珣聊天时说,原逍这几年过得也很辛苦,学着不喜欢的专业,干着不喜欢的事业,时时刻刻挂着面具去搞尔虞我诈斗争周旋,忙碌之余连像学生时代一样拿数学当爱好当消遣都不行,因为空闲时间几乎都是碎片,无法专注,手机电脑几乎要二十四小时开机不离身,随时都会有各种突发状况来打扰,只能压抑自己去迁就唯一亲人的愿望。 也许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过着不如意的生活,很多人都学着没兴趣的专业,很多人都做着不喜欢的工作。 可人就这么一辈子,如果有可能,又何必不开心的过余生呢。 原逍,你妈妈只有一辈子,可是你也只有一辈子。一代人不过差二三十年,你总不能等到五六十岁,再开始你自己的一生吧?林夏遥十七岁初恋时,从不当着原逍的面说他妈妈一句话,觉得母子之间,不是她该插手的事,如今却在分手五年多以后,用掉了全部九个愿望。 你就当这九个愿望我都用掉了吧,我希望你别拿你讨厌的事情,当你一生的事业。林夏遥知道原逍未必不懂大道理,只不过在你死我活的天平上,他要放纵自己,就要委屈母亲。他妈妈付出了那么多,拿着她这一生奋斗出来的资源,从生他养他到栽培他,如今长大成人了,羽翼丰满了,就想要自私地抛开妈妈的期望,去走自己的路,心理压力和枷锁都很重。 二十五岁再去搞数学,也许是挺晚了。 这九个愿望也不过是个借口,最多也不过是增加一点改变的动因,至于真的要不要抛开妈妈的期许,扛着她的压力,去过他自己想要的人生,那应该是原逍自己的决定。 九个愿望,林夏遥一口气用掉了。 原逍却没说什么。 他俩站在楼下,谁也没催促谁该走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林夏遥的手机发出了消息提示音,打破了这点安静。 原逍抬手,把大衣上始终摇摇欲坠又不曾真的掉下去的文件袋拿在了空着的手上。 转身之后,他只是挥了挥手上的文件袋,钢笔在信封与赌约之上来回滑动,发出点与文件袋边缘碰撞的声音,就当是告别了。 原逍没有和林夏遥说再见。因为中文博大精深,再见,似乎并不只是再见,还带着一种对未来再次见面的期许。 原逍其实不怕冷,他从会议现场赶来听这一堂漫长的历史课,到此刻室外步行又站立许久的告别,其实一直都没有穿上大衣。 之所以一直搭在臂弯里,大概就像是一点遮掩。 因为西服的口袋,其实并没什么太大的实质性作用,更别提装下太大的东西。 大衣的口袋里,装着那个戒指小盒子。 他其实也不是打定了主意要来送戒指给当初该送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出发时,还是找出来带上了,甚至不惜再拿件大衣,用来装它。 只不过最后没有送出去不说,还把自己曾经送出去的东西,都收了回来,物归原主。 第77章 亲回来 林夏遥目送了原逍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路口的拐角,收回了目光, 回身刷开了门禁, 回到了自己暂且也还不算特别熟悉的家里。 她回国之后一直在折腾, 搬家搬了好多次, 这儿大约她最用心整理的地方, 也就是书房了。 书房的桌上,现在摊开着一本几乎翻到了最后面的同学纪念册。 这是林夏遥人生中唯一一本同学录,因为人长大了,到了大学之后, 就很少弄这些东西了。而小时候,除了实验高中, 她几乎没有正正经经地和同学们一起毕业过。 这本同学录,她弄得着实很精心。因为觉得实验高中那两年是她读书时最欢快的日子,所以甚至带着它来了这个城市陪她一起上大学。 里面有全班同学加上任课老师,一个不漏的签名。有所有人都在的毕业大合影。也有春秋游运动会时嘻嘻哈哈三两拍下的照片。 后面的内页,还是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的。 -- 第208页 原逍的首字母是Y, 所以从后面翻, 挺快就能翻到了。那纸赌约其实就是原逍写在属于他的那页留言纸上的, 所以其实就在纪念册里。 也因为那年寒假, 原逍因为异国的事情和她闹别扭,春节之后她从家里返回学校时,就把那支钢笔和他的高考成绩单信封都带了过来。 本来当时林夏遥是想拆掉信封,用掉一个的。 可后来又想着,这样没意思, 去哪个国家去哪个学校,事关前程,拿这种赌约逼着原逍同意,没有必要。她就把信封夹在了原逍那一页留言纸处,把钢笔也塞到了同学录的外壳盒子里。 这同学录她带去了英国,又跟着行李一起带了回来,如今就放在书柜里。所以想翻出来还给原逍,其实是很快的。 当初她想着,也不至于要把高中的每一年合影都挖个洞出来,以后的每一次同学聚会都拒绝出席,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 如果不是原逍今天意外出现,提起这件事,林夏遥也不会突然急匆匆地来翻这本同学录。 如今把这九个愿望还给了原逍,林夏遥不犹豫也不后悔,但此刻她站在摊开的同学录面前,突然伸手去翻前面了。 程冬一直以来在林夏遥的手机通讯录里,占领了C下面的一大排,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手机号码家里座机办公室电话,统统都能以他为中心冠个名,发散出一个以他为原点的关系网来。 所以他在林夏遥的高中同学录里,是唯一的例外。林夏遥没有拿首字母排序去列他,而是直接把程冬那页放在了整个同学录的第一页。 因为其他人都是高中同学,高中老师,所以符合高中同学录的排序:集体大签名毕业大合影零散剪出来贴的照片字母排序一人一页的留言纸。 但程冬对林夏遥而言,并不能用高中同学来定义,甚至也不能用同学来定义,他存在于林夏遥从有记忆以来几乎完整的人生里,所以这本同学录翻开的第一页,既不是毕业大合影,也不是集体大签名,而是程冬那页留言纸。 程冬的留言纸也挺独一无二的。他既没有填写那些基本信息,也没有在下方留言,纸上正反面一个汉字都没有。 有什么好填的。毕竟家庭住址、联络方式、爱好特长、生日星座,没什么林夏遥不知道的。 所以留言板,被程冬画了两个Q版的娃娃。正面反面,一样一个。正面的娃娃笑得阳光灿烂的,反面的娃娃气呼呼地鼓着脸。 虽然是可爱的Q版,但很明显就是林夏遥当原型画的卡通娃娃。 所以16岁的林夏遥收到这张纸时,明明很高兴,还故意作出了一个和纸上Q版娃娃差不多的气鼓鼓表情:我有这么胖吗! 程冬还笑:Q版瘦了就不可爱了,要圆圆的才行。遥遥你可以多吃点,这样更像一点。 当初的林夏遥哼了一声,然后心满意足地给了程冬最佳待遇,小心翼翼地把他的那一页,放成了同学录的内页封面。 如今的林夏遥伸出手指,描摹了一下纸上的圆嘟嘟娃娃,突然转身又跑出了家。 等她都跑了一半路了,才想起来,去摸兜里的手机,应该先问问程冬下班了没,在不在家。 然后滑开锁屏一看,刚刚的消息就是程冬发过来的,说他刚下班,问遥遥睡了没,要是睡了就晚安。 因为林夏遥一般睡得比较早,她这学期教学任务是一周三节课,两节都是早上第一节 ,一节是晚上最后一节,所以她常常晚上十点过了就准备睡觉了,省得到了该早起的那两天,生物钟要死要活起不来,误了课。 这天晚上她正好是八点半才下课,一般她下了课回教师公寓之后看点文献搞搞论文,就该洗漱休息了。程冬也就是晚上下班了随手问一下,看林夏遥没回消息,就以为她睡了。 结果程冬自己洗了澡出来,却听到了有人按门铃。程冬很是奇怪,大晚上的,他又没喊外卖。等他去了门口一看,居然是林夏遥。 程冬赶紧给林夏遥开门,奇怪道:遥遥?怎么了?指纹不是给你录 结果门一开,他就被跑得气喘吁吁的林夏遥扑了个满怀,拿手圈住了他的腰,抱得紧紧的。 这点小个子这点小重量,倒是扑不倒程冬,但程冬还是后退了两步,揽住她提溜了一下,把她带到玄关处,拉上了门。 怎么啦?程冬一头雾水的,还很紧张,你这是跑过来的吗?这都几点了,多危险啊! 可林夏遥埋在他怀里耍赖,拒绝收听安全教育。 其实也才晚上十点多,还是大学附近,又是治安良好的一线城市,也不至于就多不安全了。 怎么不喊我开车过去接你啊?也没打个车?程冬拍了拍林夏遥的背,感觉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可林夏遥在他怀里蹭了蹭脸,还是拒绝说话。 实在是跑喘了 毕竟她住在学校里,打车出门就比较麻烦,出了校门再打车,其实离程冬家也就不远了,还得等空车,还不如跑过来还方便点。 她当时就是突然很想很想特别想特别想见程冬了,都跑了一半路了,才想起拿手机问问程冬在不在家,然后看到程冬说他已经下班了,就想着自己直接过来好了。 -- 第209页 到了门口才想着,直接开门进去怕吓到程冬,才按了门铃。 看林夏遥这样,程冬本想松开她,先去给她倒杯水喝,结果怀里的人不松手,就抱着他黏人。 程冬觉得林夏遥的情绪似乎有点异样,只好抱着她给她顺顺气,又问了问:遥遥,到底怎么啦? 向来不擅长体育的林夏遥难得夜跑奔袭男朋友家一次,累得够呛,又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解释道:刚刚原逍来找我 程冬:一时间心跳都停了两下,紧张地盯着林夏遥的脸。 我咳我把东西都还给他了。林夏遥比划了一下,高考那个咳分数赌约什么的 程冬的一颗心咣地一声又砸了回来,忍不住收拢手臂箍了一下怀里的人:遥遥,以后说话别大喘气成吗 我林夏遥委屈地再喘两口气,实在是跑累了,我就是觉得应该告诉你嘛 林夏遥刚刚是在自己的书房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生病的时候,是程冬帮她收拾装箱搬的家。他应该是看到了这本纪念册的。 哪怕程冬没有看到纪念册就想那么多,他当年也是知道原逍输给了林夏遥九个无条件无限期愿望的。毕竟当年第一和第二就高考分数打个赌,谁也没有藏着掖着。 林夏遥从小就拿程冬当最好的朋友兼邻居哥哥,从来不会瞒着他什么,有问必答,当然,也包括程冬在第一时间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 虽然林夏遥看到了那张平安夜的火车票,哭成了眼睛都肿起来的小哭包,但是程冬除了让她别哭了,其实也没有再多说过什么。 程冬不是很喜欢示弱,哪怕当年还是个少年时,对着父亲的暴力高压,他都不肯示弱,如今成年了,都已经成年了七年了,也就更不想去和林夏遥拿语言讲述自己当时的难受,以及剖析他为什么不早早地先告白占住坑,以致于错过一切的心理状态。 实在是学生时代的自信,绝大多数都建立在学业上。而他从小自己考出来的分数,大约还不够林夏遥的零头。中考没过普高线,花了家里一大笔借读费。后来高中两年,被林夏遥连拉带扯,连拖带拽,守在旁边手把手地复习,才踩着调剂线,把他送进了211,搞了个本科文凭。 虽然程冬不肯提,但是吴哥窟的一趟毕业旅行,同学们出手买单时的对比,加速把他踹进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很无情地让他认识到了,身无分文拿着父亲的积蓄出去玩,还要被林夏遥照顾面子时的难堪。 虽然他辛苦打工一整个暑假,也才只赚到了四位数,最后想着省钱,没买高铁票,算是平安夜错过的小半原因。 但其实他哪怕准时到了,带着遥遥去过了圣诞节,送了自己亲手画的大地图,他也没有打算那天表白的。 他不知道林夏遥要出国几年,也不知道自己能把未来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并没有想着画一个美好蓝图挂在遥远的将来,然后告诉林夏遥,虽然我没钱飞过去看你,但你务必等着我,多等几年。毕竟二次入学的林夏遥两年就能修完本科学分,而自己四年能低空飞过拿到学位证都算是万幸。 大约人总逃不脱社会对于性别身份的不同期许。 再加上程冬的爸爸一直是一个人撑着一整个家。 程冬很不能接受,万一以后自己不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事业成功经济富足,在一起之后,要让林夏遥来迁就自己。 比如自己没钱飞过去看她,只能是她拿着奖学金飞回来看自己。 后来程冬历经几次失败之后,终于赚到了第一桶金,借口林夏遥数学比较好,丢给她去管钱时,其实也藏了一点点展示经济实力的意识。 可惜林夏遥并没有体会到这点,反而是兢兢业业地盘算着替他投资理财,替他跑赢通货膨胀,最后付出的精力和得到的收益率让程冬觉得她不抽管理费真是让她吃亏了 虽然程冬从没抱怨过当年的错过,可小哭包很是能联想,当初看到火车票就从中午一直哭到了晚上,哭得都要脱水了。 如今她把九个愿望物归原主了,忍不住就又想到了程冬,看到Q版娃娃,想起了那一箱子藏了好多年的黑白素描,难过得又要冒眼泪了。 揪着程冬的衣服往上擦眼泪。 还要委屈巴巴地和程冬嘀咕:你以后为我做了事,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嘛,不要悄悄地给我画画。 程冬看她自己跑步跑得脸通红,还拿衣服直接往脸上擦,赶紧把自己的衣服扯了回来,拿手指给小哭包擦眼泪,低声哄道:别哭了遥遥。其实现在也挺好的,我要是读高中的时候就和你在一起了,我估计我连高考都没心思了,现在就是个高中学历了,也遇不到岑波,不和岑波打一架,也遇不到印铮,也没有今天这些了。 怎么会嘛!林夏遥嘟着嘴巴抗议,和我在一起,怎么会成绩差! 好好好。程冬笑了起来,弯起食指勾了下她翘起来的红唇,知道你最厉害了,林老师。 林夏遥把擦干的脸埋进程冬怀里,闷声闷气地问他:真的吗? -- 第210页 真的啊,林老师。程冬喊她林老师,喊得又低又轻,像在逗她似的。 才不是说这个呢。林夏遥环着他的腰,摇晃了一下,我说前面那句! 程冬就沉默了一下,然后悠悠地叹了口气,觉得怀里的小哭包并不好忽悠。 他搂紧了遥遥,趁着她脑袋埋在自己怀里,终于肯讲一句实话。 假的。这真心话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剖心掏肺很困难似的,我宁愿我们从来没分开过。 结果程冬说了真话,就觉得自己胸口的衣服瞬间又被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就又后悔了。 别哭了,遥遥,我再给你讲个你不知道的事情行吗?嗯?程冬只好拿自己压箱底的回忆去哄她,你还记得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你人生第一次喝酒,一杯红酒不到就喝多了,直接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吗? 嗯。林夏遥在他怀里点点头,鼻音浓浓的。 那时候我房间门都没关,我俩爸妈都在客厅里呢,但是我没忍住,偷偷亲了你脸颊一下。程冬为了哄女朋友,把十八岁的自己出卖了。 这回小哭包肯抬头了。 林夏遥松开搂着程冬腰的双手,改成抬手去勾他脖颈,直往他身上跳,就是不太熟练。跟树袋熊爬树似的。 毕竟小时候她都是往程冬背上蹦,如今换了正面,动作就生疏了。 好在程冬赶紧抱住了她,拿左手臂护住背,右手臂兜住她,往上抬了抬。 林夏遥这会儿几乎算是坐在程冬手臂上了,个子比程冬还高了,满足地低头,难得能够用俯视角度捧住程冬的脸,然后把他的脑袋掰过去,吧唧一声,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振振有词。 我亲回来了! 还要收利息的! 利息超高的! 利滚利的! 第78章 微醺 被利滚利滚了一脸的程冬,差点没稳住, 而后不可抑制地稍稍偏头侧了一下, 才算是稳住了自己的双臂, 没让靠着他抱起来才能稳稳坐着比他站着高的林夏遥摔下去。 实在是小哭包像是在给他用吻滚脸似的, 但又不肯老老实实亲嘴唇, 反而在他脸颊鼻梁眼睛额头各处挨挨蹭蹭的,这会儿利息滚到了耳侧,柔顺的长发滑落下来,扫得他脖颈处麻麻痒痒的。 可程冬就这么悄悄偏了下头, 就被林夏遥拿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拿乌黑水润还浅浅浮着点泪光的大眼睛气势汹汹地盯着他, 鼓着脸嘟着嘴,既不满又委屈地指责道:你还躲! 我不是躲程冬轻轻叹了口气,从玄关处往前迈了一步,找自家大门借了点力,把林夏遥的背抵在了门板上, 稍微解放了自己护着她后背的左臂, 腾出手来, 理了理她垂落到自己脖子处的长发, 替她顺到她肩后去。 他遥遥妹妹刚刚倒是很有安全感,找他收利息的时候,两只手都没有搂着他脖子,完全不怕他万一卸了力,她会不小心倒仰下去摔着。 但即使她吻得像只猫咪洗脸, 程冬也被她吻得蠢蠢欲动。 遥遥你再这么亲,我就忍不住了程冬拿自己手臂当升降机呢,稍微降了点高度,林夏遥瞬间就靠着门滑了下来,变矮了,只能平视了。 属于不用弯腰,只用往前倾,靠过去就能接吻的距离。 程冬按捺不住自己想把他的同居房客从学校公寓里收回来的冲动,他稳稳地抱着遥遥,贴着她柔软嫣红的唇瓣低语:住回来好不好? 林夏遥拿脑门儿轻轻磕了他一下,撒娇道:那你送我上班吗? 程冬再把她的高度放下去一点,亲一下她拿来撞他的额头,答应道:送,天天送,风雨无阻,好不好? 那早课的时候,我六点就上闹钟的哦!很吵很吵超级吵那种!五分钟就闹一次那种!林夏遥怕上课迟到,早上的闹钟铃声都是挺大声又刺耳的那种,但她知道程冬一般睡得比她晚,起得也比她晚。 再说了,她要是真的搬回来,似乎也不至于像之前暑假那样,天天让程冬睡书房沙发吧? 看到了同居的曙光,程冬弯了弯眼睛,目光都在发亮,亲她一下:你要是住回来,让我每天不睡觉都行。 大话!骗子!林夏遥才不信呢,低低哼了一声,天天不睡觉,你又不是神仙! 我以后调整一下我上班时间,我早点上班,早点下班,争取和你作息同步。程冬不说大话了,只要林夏遥住回来,让他每天早睡早起算什么? 不等回答,程冬抱住林夏遥的手臂用力,直接把她从玄关抱回去了,反正她现在腿不着地,跑不了了。 可是林夏遥轻轻拍了下他肩膀,抗议道:今天不行!我就一个人跑过来的!什么都没带! 带了人就够了。程冬心满意足,他也会耍赖,今天这么晚了,我没力气了,不能送你回去了。 林夏遥气鼓鼓地戳了下他轻轻松松单手就能抱住自己的胳膊,觉得没力气就是个大幌子。 可是让她将就一晚男士洗面奶护肤霜就算了,没有换洗衣服也算了,好歹阳台上还放着上次专门为了她买的洗衣机和烘干机,洗完澡等一会就行了。 -- 第211页 问题是,她连睡衣也没有啊。 程冬拿了之前自己当睡衣用的篮球衣给她暂时用着,可林夏遥洗完了澡,套上一看,这空荡荡晃悠悠的,说是oversize风格都不行,简直是over-over-oversize风 虽然林夏遥答应搬回来了,可这并不能阻止她害羞和脸红。洗澡之前就把程冬赶出了主卧,想着洗完了衣服烘干了再放他进来。因为她不止没有睡衣可以穿,也没有多余的贴身衣物可以换 此刻浑身上下,就只有这一件宽大的篮球衣。 可这篮球衣真的没法穿,因为准确来说,这是件篮球背心 林夏遥只好悄悄拉开浴室一条细细的门缝,提高声音喊:程冬! 坐在客厅沙发上浮想联翩的程冬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儿呢,赶紧推门进来了。 你有T恤或者衬衣吗林夏遥从门缝里露出了小脑袋和一双雾濛濛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提出要求,表示想要换件睡衣。 程冬隔着浴室的门,盯着林夏遥通红柔润的脸颊,就自己的篮球背心尺寸和林夏遥的小身板儿,稍稍展开了一下联想,瞬间耳根都红透了。 默不吭声地去他的衣柜里找了件白衬衫给林夏遥穿。 可是虽然林夏遥把男朋友的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这睡衣也还是晃晃荡荡的。 等到林夏遥拉开了主卧的门,程冬一回头,他感觉如果自己有血条的话,此刻都被一次性击穿到底了。 湿湿的乌黑长发垂落在白衬衫前,下摆直接遮到了大腿处,整个人就像是套在了男友衬衫里的小号瓷娃娃。 林夏遥小声说着:你可以先进来了,要不然你先睡吧?没有电吹风,我还得等头发干呢。 结果程冬进去倒是进去了,却没有先休息,而是找了条新毛巾出来,低眉浅笑地坐在床边,把他的瓷娃娃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放柔手上的动作,轻轻地给她擦头发。 快点擦干,至少可以早点睡。 结果头发是干得快了点,早睡倒是不可能的了。 所谓盖棉被纯聊天,只拥抱纯睡觉,终究都不是真心话。 可第二天早上林夏遥的手机闹钟响起来的时候,她摁掉闹钟时,借着手机屏幕那点亮光,看到旁边很是挫败地趴在枕头上的程冬,心里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她伸出手指,拿指腹去刨了刨程冬裸着的背,弱声弱气地嘀咕道:不要生气嘛。 程冬抬起手臂伸过来,把她搂进了怀里,亲了下,低声回道:瞎想什么呢,我没生气。 手机亮屏的那点光,不足以支撑那么久,又暗了下去,室内很快又恢复了黑暗。 倒不是天还没亮,六点也该蒙蒙亮了,但室内依然这么黑。 程冬已经后悔了一晚上,自己为什么要买质量如此之好的遮光窗帘,连夜里借点窗外隐约月色的可能性都没有。 之前他为了项目偶尔通宵,大白天太阳高挂的时候反而要回来补眠,所以主卧这遮光窗帘严丝合缝的,大白天都能保证良好的睡眠环境,就更别提深夜了,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大活人在面前,温热急促的呼吸都喷到脸上了,保证也看不见人,只能凭手感。 关了灯,抱着睡,到了擦枪走火的时候,也只能全凭手感。 新手上路,纯靠本能,生涩得要命。 而且林夏遥还不准他去开灯,哪怕是小小的一盏床头灯也不行!坚决不行!绝对不行! 折腾了大半夜,半途夭折。 实在是程冬很不擅长勉强林夏遥,尤其是她哭的时候。 从小她磕了碰了,消个毒都能哭出山崩地裂要把医院哭塌的气势,这大晚上的,实在是让箭在弦上的程冬感觉自己像在犯罪似的 生生压住了自己沸腾不休的满腔热血,把她抱着哄了半天,才哄睡着了。 然后程冬自己倒是没怎么睡得着,也不敢再抱着她睡了,这实在是太挑战自制力了。只好滚去一边趴枕头上,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的,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等到林夏遥设好的晨起闹钟刚刚响起时,浅浅睡着的程冬其实也就醒了。 程冬这会儿把林夏遥搂在怀里了,就感觉她抱着自己,又开始拿指尖刨他的肩背了。像小猫在挠门一般。基本就是她小时候想吵他起床,刨他枕头的架势。 真的没事。程冬循着呼吸的方向,在她脸上吻了吻,觉得一时冲动不可取,还是要做好准备再说。 借着个吻,虽然没睡好,程冬又重新充满了能量条,终于舍得起床了,决定还是先把林夏遥的家搬回来要紧。 然而小情侣只要一同居,简直是时时刻刻都踩在了擦枪走火的边缘。进度条没走到底,熟练程度倒是升了级。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正好晚上林夏遥要陪程冬去听她送给程冬的那场游戏原声交响音乐会。 放假了,林夏遥倒是能休息,但恰逢年初项目组新年活动出了点小问题,程冬得去工作室,她白天就陪程冬去工作室加班了。 林夏遥十分勤劳地给程冬磨了杯咖啡,看他专注地开始工作了,就又十分体贴地带上了办公室的门,跑去前台那儿找方盈玩了。 -- 第212页 结果方盈在和她哥吵架。 其实他俩也不算是在吵架,准确地说,是哥哥在黑脸,妹妹在撒娇,拖长了尾音喊哥,如此反复三次,方昱败下阵来,逃进了办公区去加班了。 原来因为是元旦假期加班,所以方盈事儿并不多,她就想趁着中间这段时间,溜去漫展玩一玩。结果她偷偷摸摸去厕所化妆时,一出来,就遇到了上厕所的方昱。 方盈想穿着cos的衣服去玩,但是这套衣服有点出格,方昱愣是不准她去。 但不准也就只能是嘴巴上说说,三声哥哥下来,方昱就败退了。 方盈喜滋滋地邀请林夏遥和她一起去,说漫展就在隔壁的展览馆,走过去就行,路上和她走在一起,保证巨拉风。 林夏遥想了想,答应了,说她要先去和程冬说一声。 程冬自然是答应了,他本来就挺愧疚,今天原本是安排了一整天的约会的,晚上还定了浪漫大餐,再去听个音乐会,结果现在为了保证尽量赶上音乐会,只好取消了白天的约会,林夏遥就说干脆来工作室陪他加班好了。 可程冬明明答应了,他就看着林夏遥拉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正要出去,突然关上门,又转了回来,还笑得眉眼弯弯的,灵动的狡黠里,还带了点不怀好意。 程冬就瞅着林夏遥绕了过来,站到他背后,拿手圈住他的肩膀,贴过来他耳边蹭蹭。 最近程冬真的是经不起撩拨,天天都卡在甜蜜的煎熬但又尚未能得偿所愿的半中央,上不去,下不来,火星从来没灭过,稍微拨动一下,就又轰轰烈烈地复燃了。 然后林夏遥装作气势汹汹地咬了程冬一口,虽然轻得都没给程冬留下个牙印,但程冬还是瞬间握着鼠标的手都握不紧了。 林夏遥只是想起了一笔陈年旧账,气呼呼地伸手揪了下程冬的脸颊,质问他:说!你有没有讨厌我喊你哥哥! 程冬:???简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不明白此言从何而来。 哼!林夏遥真的已经十年来都没怎么喊过程冬一声程冬哥哥了,除了在柬埔寨,喝多了的那一回。实在是心理阴影之后,确实也觉得,大家都长大了,她在外面喊程冬哥哥,是让他挺难堪的。不如喊大名。 你的爱慕者说,我喊你程冬哥哥,让你特别难堪!特别尴尬!特别恶心!总是害你被人笑!林夏遥气得牙痒痒,拿程冬耳朵磨牙。 程冬可冤枉了,我没有! 虽然那时候程冬确实是因为这个常常被同学们笑就是了。当初一起泡黑网吧的学渣小男生们,时不时就会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也跟着喊程冬哥哥我饿啦!程冬哥哥放学打球吗? 但程冬觉得也不算有恶意吧,这种玩笑和调侃,他听了也就是笑着踹对方一下,打打闹闹的,没什么。 他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不说,其实一直都挺喜欢林夏遥天天跟前跟后地喊他哥哥,万事有难也眼巴巴地喊他哥哥的。 就是已经十年没这个待遇了。 所以只是不讨厌咯?林夏遥抱着他肩膀摇晃。 程冬不由得扬了扬嘴角,如实交待了心里的想法:只要你别拿我真的当哥哥,我就挺喜欢你喊我哥哥的。 闻言林夏遥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弯着眉眼,师从方盈,刻意压低声音,拖长尾音,蹭在程冬耳边,又甜又软如同撒娇一般喊了他一声哥哥 喊得程冬真是无心加班,火星燎原。 然后林夏遥欢快地松开了程冬,表示自己要和方盈去漫展了,临走前还拍了拍程冬脑袋,让他乖乖加班,晚上好去听音乐会。 憋得程冬简直效率飙升,生生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不仅赶上了音乐会,浪漫的大餐也没错过。 这家餐厅前来就餐的几乎都是情侣,透明玻璃顶的露台上,扎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星空帐篷,一对情侣一个小帐篷,私密性很好,露台边还有现场钢琴演奏。 星空帐篷里缀满了暖黄色的小灯泡,四周放着大大小小的熊娃娃,餐桌上除了造型精美的烛台,还有肆意盛放的玫瑰花。 而这儿最出名的,还有一款果香浓郁口感丰富收尾绵长的葡萄酒。 可惜林夏遥只喝到了一小口。 程冬坚决不给她喝第二口了,哪怕林夏遥一再强调她现在的酒量是两杯,也不给喝。晚上还有音乐会呢,他对小醉鬼的历史信用记录保持怀疑。 气得林夏遥也只准他喝了一口。 剩下的几乎一满瓶,就带回去了。 结果程冬洗完了澡一出浴室,发现这瓶酒居然出现在了床头柜上。小酒鬼抱着她平常喝牛奶的超大玻璃杯,倒了整整一杯进去。 仗着身高,程冬从背后凌空抽走了小酒鬼手里的酒瓶,疑惑问道:快睡觉了,你喝这么多?不是,你不是刷牙了吗? 林夏遥心虚地抱着她的大号牛奶玻璃杯,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程冬看她这样子,愈发觉得奇怪了,要去没收小酒鬼的牛奶杯红酒。 林夏遥就偏不让他没收。 拉拉扯扯磨磨叽叽好久,程冬才一脸无语地搞明白,她想把她自己灌醉了 那不然怎么办嘛满脸通红的林夏遥气呼呼的,反正你想开灯,是不可能的。你想让我忍住不要哭,那也是不可能的! -- 第213页 抱着女朋友睡了N晚的程冬,已经不知道在这甜蜜的煎熬里打了多少回滚了。回回都是中途折戟。据闻诀窍在于别管她哭,狠狠心就行了 程冬觉得这也太难为他了。 但程冬还是不肯还红酒给林夏遥:这一杯下去,不要五分钟你就睡着了,喊都喊不醒那种! 所以我才倒这么多啊!林夏遥顶着一张绯红的脸,理直气壮的,反正我睡着了,剩下的就随便你了! 程冬: 程冬坚决反对,拒绝摆布睡得毫无反应的女朋友,感觉这弄得更像犯罪现场了! 两个人顶着红透的脸争来争去,最后的结局,这大大牛奶玻璃杯里的红酒,一小半进了林夏遥的胃里,一大半被程冬无情地瓜分走了。 恰好准确地卡在了微醺的分界线上,混合着果香与美酒,酿出了一个令人飘飘然的热情新年夜。 第79章 爸爸的小情绪 跨过新年,再等到降下第一场大雪时, 林夏遥就放寒假了。再等了程冬三天, 两个人就一起启程回家了。 就是行李不太精简, 明明已经带了很多礼物回去了, 可程冬下了飞机还不直接回家, 拖着林夏遥跑去商场里,又大包小包地买了好多东西。 林夏遥简直想拽住他不停购物的手:够啦够啦!别买酒啦!别买烟啦!你买这么多烟酒我爸爸高兴,我妈妈要给你脸色啦! 程冬觉得林夏遥说得有道理,夏阿姨不满意, 可比林叔叔不满意要严重多了。 可他又不想礼物太轻了,琢磨了下, 折中道:要不然你给你妈妈说一声,就把红酒留下,别的烟酒年节走亲戚的时候送礼送掉? 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爸妈!礼那么重干吗?你买太多岂不是显得我给你爸妈买的太少了?林夏遥歪脑袋瞅了瞅今天化身购物狂的程冬,伸手抱住他的右手臂,仰着头, 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 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惊奇道, 你很紧张吗? 程冬望天。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还真的挺紧张的。 我都不紧张!林夏遥抱着程冬拎了好多礼物的胳膊晃悠了下,给他增重,你爸妈要是不满意我,我就让我爸爸去找你爸爸吵架! 程冬被她逗乐了, 很想腾出只手来揉下她脑袋,只可惜自己两手都满了。别说两手都满了,他和林夏遥的行李箱都塞满了,现在正竖在一旁呢。 我爸妈怎么会不满意你。程冬完全不觉得有这种可能。 所以嘛!林夏遥自信非常,我爸妈又怎么会不满意你嘛!看着你长大的嘛! 可事实证明,林夏遥猜错了 自家小子拐跑了从小就是别人家孩子的邻居闺女,当爸爸的高兴得嘴都合不拢,程松柏白酒一盅接一盅地仰头干掉了,喜笑颜开。 自家乖闺女胳膊肘往外拐,从小到大都向着程冬,当爸爸的还有点小情绪了,就连老婆难得开恩解禁让他喝两口,林重岩还冲着敬酒的大铁塔发小翻了个灵动的白眼儿。 程冬和林夏遥到家的时候,其实还算早。家里都还没人。 自从程冬去读大学之后,程伯母都是陪着程松柏去工程项目当地,临近春节倒是有假期,但是两个人要到今天傍晚才到家。 林夏遥的爸妈倒是这段日子没出差,但今天是工作日,还在地质所里上班呢。 熟悉的小区,不大的院子,一共也就六栋楼,先到了林夏遥家,程冬把她的行李箱和成堆的礼物也就直接都放她家里了。 实在是也没那个讲究,还非得他上门的时候再拎过来。因为他下一次上门大概就在几分钟之后 减少了大半负重,然后身上挂上了个女朋友。 林夏遥陪着程冬回去放了行李箱和给他家人的礼物,又和他一起往自己家走。因为程冬爸妈回来得晚,今天晚饭是林重岩掌勺给大家接风。 本来程冬是说他请客,让长辈们别累了,出去吃,但是林重岩大手一挥给否决了,说孩子们回家,当然要吃家宴。当然了,这会儿林重岩还没想着两孩子是预备着回来摊牌的呢。 走到自家门栋楼下,刷开门禁,林夏遥把钥匙揣兜兜里,跟重返十年前似的,抬手揪住程冬的羽绒服帽子,就利索地要往他背后蹦跶,耍着赖地要背,言之凿凿地哼唧道:程冬哥哥我累啦!我走不动啦! 当年因为一只乱窜的老鼠背着她上上下下接进接出了大半个月的程冬,熟练地兜住了撒娇的女朋友。 实在是最近实践机会特别多,其实程冬不仅后面背人的动作不生疏了,正面抱人的动作那是更熟练了。只要怀里的林夏遥勾着他的脖子往上跳,程冬就知道她这是脖子仰痛了,脑袋仰酸了,想要撒娇了,总之就是要抱了。 更别说哪怕林夏遥不往他身上跳,程冬也特喜欢拿手臂环着林夏遥干脆把她抱起来,给她人工增加点高度。 没办法,身高差太大,纯站着接吻,费劲。 程冬背着个人形小包袱,稳稳地迈开长腿往上走。 重不重啊?林夏遥环住程冬宽宽的肩膀摇晃。当然了,虽然她这么问了,但俨然大有程冬要是真的敢回答一声重,就要在他背上跳两下给他加重负担的气势。 -- 第214页 程冬不等她跳,自己就上手颠了颠,然后扬着唇角回答她:感觉你还没行李箱重?晚上多吃点。 就是可惜不能像行李箱似的,随身携带。 被鄙视为不如行李箱重的林夏遥还捣乱,把自己冰凉凉的手往程冬的脖子里塞,整个脑袋都埋进了程冬的肩窝里,蹭着取暖,嘀咕道: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我好想念暖气啊! 那南极还想去吗?程冬倒是没躲,任由着她冰自己脖子。从小冬天背她的时候她就爱这么取暖。只不过现在还附加了埋在肩窝里的蹭蹭。 去啊!我这是没有做好御寒措施!冬天去南极也没有那么冷啊!林夏遥抗议取消她的南极梦想。她只不过是没带手套,刚刚程冬两手里也都拎满了东西,两个行李箱就都是她在拉着走,所以手被风吹得狠了。 还两层了,到家开空调。程冬仗着腿长,哪怕背上背着个人,也索性两步一跨了。 不不不!不回家!爸妈又没回来,我要去楼顶!林夏遥趴在程冬背后指挥道,我爸说李叔嫌弃顶楼太热,给搭了点常春藤在屋顶上,还挺好看的,他们还放了些花儿在楼顶。我爸说他也养了盆小葱! 程冬就背着她跑屋顶去了,冬天的小寒风倒是刮得不大,此刻是下午四点多,暖暖的太阳一晒,攀援在架上的常青植物摇摇曳曳地自然覆盖着,成片深绿浅绿的植株垂落而下,地上还摆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花花草草,绿叶之间星星点点地缀着点或红或白的小花儿,还挺有意趣的。 林夏遥抱着程冬又晃悠了两下,坏心眼儿地戳他痛处:晚上一个人要乖乖睡觉啊! 尾音上扬的小语气可调皮着呢。 不提还好,一提程冬就很郁闷。春节回家团聚是挺幸福,就除了一点,预计晚上要孤枕难眠。实在是之前那段二人世界的小日子过得太美了点。 怀中抱着软香温玉入睡的待遇是没有了,程冬第一天到家,还没在家睡过一个囫囵觉呢,就已经产生了严重的戒断反应,甚至试图忽悠寒假漫长的林夏遥陪他一起早点回去。 扭过头去,找他肩窝里埋着脑袋笑的小哭包先偷个吻。 林夏遥的手已经在程冬的脖颈处捂暖了,此刻柔软的唇被堵住,交换了一个气息紊乱又绵长的吻,连脸颊带呼吸,都热了起来。 结果背后突然传来好大嗓门熟悉的喊声:干嘛呢! 两人吓一跳,回头一看,哎呀 程冬白皙的俊脸窘迫得通红,实在是没想到还没告诉父母呢,亲密行为先被抓了包,困于两手还兜着背后的林夏遥呢,只好十分尴尬地打招呼道:林叔叔,夏阿姨 林夏遥本来也是十分害羞的,可是被林重岩大声一吼,她顶着一张红扑扑的脸,立刻就理直气壮了起来:还不到下午五点钟呢!怎么逃班呀!逃班就逃班嘛!不好好待家里,还跑楼顶! 闻言林重岩把眼睛瞪得溜圆,瞅着自家闺女还在程冬背上稳稳当当地待着不下来呢,气哼哼地道:逃班给你们做饭!上来拔几根葱!你们在楼顶干嘛呢! 哼你不是都看到了嘛!林夏遥把自己搂着程冬的手抬了起来,捧住他的脑袋,拿程冬当提线木偶似的,帮他点了点头,是的,是的,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大嗓门的老林同志,青春美丽的夏女士,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啦,省得我们汇报啦! 哦嚯,林夏遥预言中绝对不会不满意的老林,葱也不拔了,菜也不想做了,背着手气呼呼地一个人下楼了。 爸爸不满意了。 爸爸不高兴了。 爸爸有很大的情绪了! 见状林夏遥乖乖地从程冬背上溜了下来,一手牵着程冬,一手去牵妈妈,露出一个十分乖巧讨好的笑容来:我们本来就是想今天吃饭的时候告诉你们的嘛。 夏清倒是没有不满意,只是伸手去捏了一下林夏遥通红的脸颊,笑着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啊? 也就几个月嘛!林夏遥改成了抱着妈妈的手晃悠,也没有瞒你们啊,顶多就算是汇报得晚了一点!就一点点! 当然了,撒完了妈妈的娇,爸爸也还是要哄的。 程冬留在了客厅里,和夏清聊天。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盘查的户口,毕竟程冬和林夏遥就是一块长大的,夏清一边和程冬聊几句他俩的近况,一边收拾着客厅里成堆摞起来都放不下的礼物,忍不住笑道:程冬,你这是拿我们家里当外人啊?买这么多也太客气了。 没有没有,不是客气,反正也都是用得着的东西,马上春节了嘛。程冬竖着耳朵听书房的动静呢,可惜关着门。程冬还是挺紧张,手里的松子都给林夏遥剥完了一小捧,她还没出来。 林夏遥进书房可不客气呢,直接拿手撑着一跳,啪嗒一下坐上了老林的书桌,对着老林挥手作扇风状:消消气消消气!不对,消什么气嘛,有什么好气的嘛对不对! 老林嫌弃地躲开闺女在他面前挥的手,直接问道:你现在住哪儿呢? 林夏遥真是万万没想到,老林同志思绪跑得这么快,装傻道,住家里啊! -- 第215页 哪个家啊!老林没好气地瞥她一眼,谁跟谁装傻呢,看他们俩刚才那亲密程度,当他不懂男人看不出来似的,程冬买的那房子,离你学校有一公里吗啊? 哎呀,那你得看是直线距离还是步行距离啦。林夏遥在书桌上左摇右晃的。 冲着结婚去的吗!老林溜圆的眼睛盯着闺女,很是认真。 唔,应该吧。林夏遥感觉自己爸爸这思考内容简直呈现三级跳,怎么看见她接个吻,立刻就开始问同居,然后就开始问结婚啦? 什么叫应该吧!老林很不满。 那他也没求婚啊!林夏遥继续晃悠,求婚了我再慢慢考虑考虑呀! 啧,你出去出去出去,把程冬那小子叫进来和我聊!林重岩摆手。 林夏遥狐疑地看着老爸:你想干嘛?不准逼婚啊! 林重岩直接把闺女当大石头一般提溜了下来,拎出了书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冲着程冬哼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那意思让程冬进去,背着手又溜达回书房了。 程冬把纸巾上剥好的松子拿给林夏遥,很是紧张地拿眼神询问了下她。 林夏遥接过松子,不太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跟程冬也是跟妈妈交待了:老爸猜到我们同居了嘿嘿。 程冬: 程冬简直堪称是正襟危坐地在书桌旁边找了个椅子坐着,和准岳父聊天了。说实话,他从小一直觉得林叔叔比自己爸爸可亲切和蔼多了,对着林重岩还真没这么紧张过。 首先,我得问问你,你和遥遥在一起,是冲着结婚去的吗?林重岩问道。 老林心里很是不满地琢磨着,他家遥遥这才多大,真是的,这刚谈恋爱呢,就被这小子拐去同居的节奏了:你想明白了吗?你要是只想谈谈恋爱,以后你们两个分手了,我们两家人朋友都不要做了! 我想的很明白的,林叔叔。我想和遥遥结婚。程冬虽然紧张,但回答得十分诚恳,从高中起我就是认真的,买房子买在遥遥学校旁边也是我考虑过的。 行。老林得了答复,满意了那么一丢丢,但他觉得这也就算是女婿的一点基本分吧,这个要是都过不了,那就别谈了。 最重要的一条,不准未婚先孕。老林瞪着自己看着长大的小伙子,心里门儿清年轻男人都在想什么。 程冬还真不太习惯和林叔叔说这个,虽然尴尬,但他也还是很老实地点头答应了。 你说你是想和遥遥结婚的,那我问你三个问题。第一,未来万一遥遥再要出国交流,去得久,你打算怎么办?能接受异地吗?能接受异国吗?能接受多久?林重岩问道。 这个我之前就想过了,林叔叔。当时遥遥要是决定留在英国定居不回来,我本来是打算把股权转给合伙人,我出去的。程冬其实在林夏遥回国之前,就考虑过这些了,以后交流,要是半年以内,我飞过去看她。要是半年以上,我可以把日常运营管理的职责让出去,可能钱拿得少一点,但是股权分红还是在的,经济上没太大问题。 好。你说经济上没太大问题。那你们结婚后,经济上打算怎么处理?各管各的?搞什么年轻人流行的AA制?老林问完了事业打算,开始盘问经济安排。 没有程冬赶紧解释道,我现在钱就在遥遥那儿管着呢,她替我管了好几年了。我去年刚到账了一笔股权收购款,我打算婚前拿那笔钱在遥遥名下再买一套大点的房子,我现在住的地儿只有两室一厅,其实不太够用。这样两个人名下都挂了一套,再领证 程冬还有点不好意思,他和林夏遥在一起也才两三个月,他暂时也还没找到机会告诉她,自己早就连领证事宜都盘算好了 主要是多出来的那点休息时间,耳鬓厮磨暂且都还不够用呢。 林重岩意外地抬了抬眉,他还真没想到,自家闺女已经握着程冬的大半身家好几年了。 好,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也知道遥遥身体从小就爱生病,万一以后生孩子这回事,她不想要,或者要不了,你能保证以她的意愿和身体为重吗?林重岩问道。 我可以的。真的。程冬很是真诚地望着林重岩承诺道,遥遥在我生命里二十多年了,我不会因为孩子放弃她的。 林重岩从事业发展问到经济安排,从经济安排问到生育打算,觉得程冬的答案他也还算都满意,只好捏着鼻子地认了,发现自家小闺女长大了,也是到了能结婚的年纪了。 但老林还是气吼吼地道:遥遥才23岁呢!换成一般孩子也就刚大学毕业才一年!不准闪婚!多处处!万一不行呢! 程冬敢怒不敢言,心说在他这儿,绝对没有这个万一不行的一丝机会。 夏清毫不客气地白了老公一眼:她和程冬能算闪婚? 老林摸摸鼻子,终于溜达进厨房开工了。 因为刚才谈话时书房关了门,没有机会偷听,林夏遥就摸进了厨房里,用打下手的名义,悄悄从老爸那里旁敲侧击他和程冬聊了啥。 -- 第216页 林重岩啪嚓一声,在碗边磕了个蛋,跟表功似的把自己提出的事业、经济、生育三大问题,给林夏遥讲了一遍。 岂知闺女非但没有感动于老爸的良苦用心,还皱了皱鼻子:老林同志,我觉得不能只欺负程冬嘛。怎么听起来都是让他迁就我呀?他的事业也是事业啊,我们可以商量的嘛。还有啊,我手上也有钱啊,还不少呢,我 去去去!出去出去出去,别在厨房里跟我添乱!老林生气,这闺女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呢!自己念叨了半辈子,四十大寿才得了闺女一块表,天天戴在手上嘚瑟了那么久!程冬那臭小子,也就是胜在生在他们家隔壁,十八岁生日就混到了一块! 自己好不容易养大一闺女,还这么聪明,刁蛮点怎么啦,任性点怎么啦,就不懂事怎么啦!用得着这么替男人着想吗! 自己的苦心没有从闺女那里得到认可,老林气哼哼的,晚饭时连老程喜滋滋的敬酒都不想喝。 到了夜里,收拾了,洗漱了,关上主卧门,躺床上,老林终于能有空,和老婆讨论两句自家准女婿了。 谁知道夏清听完了他对程冬的一番问题,居然也不是感动于他对女儿的一番良苦用心,而是下手十分用劲儿地开始掐他胳膊肉,掐完了胳膊肉掐肚子肉。 怎么啦怎么啦!我又怎么得罪你啦!林重岩护住了正面漏背面,被老婆掐得嗷嗷直叫。 林重岩!夏清往他背上又狠狠地揪了一把,当年你追我的时候,怎么不问这么多呢?嗯?就知道甜言蜜语哄我嫁你!怎么不让我好好考虑考虑事业问题?经济问题?生育问题?合着媳妇好忽悠是吧?闺女就舍不得了是吧! 第80章 大结局-我爱你 林重岩同志被老婆掐得,第二天起床了都还浑身痛。可怜巴巴一片苦心的老父亲, 瞅着老婆和闺女疑似都胳膊肘往外拐, 只好有苦有泪全往肚子里咽, 上了一整天班, 好不容易下了班, 到了晚上,还得捏着鼻子横着眼睛,没好气地把程冬也塞进了他刚买没多久的车子里,捎回家过年去了。 因为老一辈现在分隔两省, 过年团聚,他们两家已经很久不在一个城市过了。 程伯伯和程伯母两个人十分大方地挥挥手, 让程冬先跟着林夏遥走,去给老人家拜个年,大年初三再带着林夏遥飞他们那边。 虽然还没结婚么,但是两个晚辈都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好几年不见了, 去一趟也是理所应当的。 从昨天到家时起就满脸笑容的程松柏, 拎着白天两孩子和自己太太一起准备好的礼物, 成箱成盒地往车子后备箱里塞, 林重岩背着手在一边闲溜达,坚决袖手旁观绝不帮忙,嘴巴里还淡淡道:别装了别装了,装这么多,我新车都给你压坏了, 你知道多带一个人多费油吗!程冬那小子还随你,那么高个子,要是不装他,那倒是能多装挺多东西呢! 程松柏把地上那三箱各种水果一口气都搬了进去,直起身来去拍老林的肩膀:得了吧你!多一个人能费多少油啊?满大街出租车怎么不按人头收费啊?再说了,我们家程冬哪里差啦? 嘁,他小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成天打是打吼是吼的,现在得意的尾巴翘起来啦?林重岩好生嫌弃地拍拍自己崭新的羊毛大衣,嘟囔道,你刚搬水果那手,别糟蹋我过年新衣服! 哟,那还不是我儿子孝敬你的?昨天晚上收了礼,今天就一点没客气地穿上身啦?程松柏现在提起长大了的儿子,像是当年的不满意和失望都不曾存在过似的,满腹的骄傲都能从言语和表情里无时无刻地溢出来。 啧,那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家遥遥买了,让他送过来的呢?林重岩抖落抖落自己这大衣挺括修身的版型,觉得自己人到中年这身材保持得可好着呢,别说野外抗包爬山了,冬天横渡长江都不在话下,看看这样式,这颜色,这贴身,那就是我闺女才能知道爸爸爱穿什么样的!适合穿什么样的! 等到两个妈妈和程冬林夏遥从楼上拎着随身的东西下来,就看到两个中年爸爸,正靠着新车幼稚地斗嘴中。 走啦走啦,再不走就得半夜才到了。夏清找准了昨晚自己掐过的位置,在老林胳膊上轻轻一揪,林重岩的斗鸡尾巴就收了起来,老老实实蹲驾驶座去了。 伯伯伯母初三见!先给你们拜早年啦!林夏遥挤在后座乖巧地挥手告别。 真的是挤在后座,实在是东西太多了,后排座位上也放了不少,林夏遥挑来拣去,要找个舒服的位置,挪过来蹭过去,最后整个人都快窝到程冬怀里去了,程冬从背后揽住她,胳膊还能给她当个靠枕用。 老林往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又一眼,瞥了好几眼呢,发现两孩子跟没看到一般,肢体接触照样那么亲热,便跟鼻子不通气似的,哼了好几声,嫌弃道:程冬不是会开车吗?来来来,你来开。 程冬还真打算换座位去前排开车,还没起身呢,就被夏阿姨回头拿眼神摁住了。 然后就见着夏清很是体贴地安抚老公,语气温柔得能掐出一把水来:之前不是特宝贝这车子谁都不让碰吗?是不是累着啦?要不然我来开? -- 第217页 林重岩同志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发动车子,朝着夜色里的小竹林进发了。 从高速下来,奶奶就已经给夏清打过几次电话了,等到大约晚上九点多,过了田野树间的最后一小截架在引水渠上的桥,就能看到成片摇曳的深绿竹林,苍翠又挺拔。 就是不太静谧,并不清幽不说,还很是热闹。 老人家们听闻孙女要带男朋友上门,哪怕这未来的孙女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呢,那也很是激动,或者说更激动了。 何况这乡间养老吧,日子舒适是舒适,空气清新是清新,就是也冷清,不仅没什么年轻人愿意过这种节奏缓慢还拿不着工资的田园生活,如今也没什么年轻人能过这种没有高度城市化便利的生活了。 也只有春节,儿女子孙全都能回来,全家堪称是倾巢出动跑到竹林这儿搞夹道欢迎兼围观了。 起哄的主要是年轻人。 夏麒和林浩凡是货真价实的五六年没见到妹妹了,暑假林夏遥回来看老人家时,他们俩都不在。恰逢过年,两个人真的是无聊,又到得早,如今兜里有钱了,不比小时候了,两个人跟扫荡似的,白天去集市上把小时候眼热眼馋的炮竹烟火全买了回来,隔着老远就开始炸。 噼里啪啦的热闹响声中,老林同志罢工了,坚决不肯把自己的宝贝新车开过夏麒和林浩凡搞出来的烟花阵,提前刹车了。 等着路旁两边的璀璨烟花一个接一个地灭了下去,才真正地开到了家门口,推开车门,融进了喜气洋洋的春节气氛里。 林夏遥牵着程冬的手,被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轮流亲热地摸脸,然后嘘寒问暖。 可怜开了一路车的亲儿子受了爹妈的冷落,林重岩只好一把抓住了两个好似爆竹工坊里出来的小青年,压着夏麒和林浩凡去搬车里的东西。 夏麒搬了两箱水果就罢了工,凑过来探头探脑的,嚷嚷着:矮冬瓜遥遥!这么久没见你哥了,怪想得慌吧!快,喊哥哥!我的礼物呢! 什么哥哥!你就是个学弟!林夏遥虽然许久没有见过夏麒的真人了,但是网上交流也不少,这么多年过去了,一见面也还是和当初一样,吵吵闹闹的,真是的,都二十四了才研一!考不考博啊?来学姐的学校考博吧?以后可以喊我一声林老师听听! 被爹妈逼着二战考研才成功的夏麒胸口中箭,拽住刚搬完一趟东西的林浩凡嘤嘤哭诉:你们林家就会欺负人!老林让我当苦力,小林给我降辈分!嘤嘤嘤! 林浩凡嫌弃地抖落开夏麒,然后非常高兴地上去搭程冬的肩膀,扬眉吐气地招呼道:程冬啊!这回你该跟着遥遥改口了吧,来,叫声哥哥来听听,要么叫大舅子也成! 当初四个常常凑一起在竹林里过寒暑假的孩子,上下最多也不过就是差不到两岁。表哥夏麒和堂哥林浩凡都只大林夏遥一岁,比程冬小不到一岁,林浩凡更是只比夏麒大八天。从小就争着让对方喊自己一声哥哥。 过了七八岁的年纪,夏麒和林浩凡就再也不肯因为礼貌,喊程冬一句哥哥了,然后林浩凡为了让夏麒喊自己哥哥,成天上演小打小闹的全武行。 而他俩心里觉得最最气人的,就是自己的真妹妹,从小都是跟着邻居假哥哥屁股后面转,程冬哥哥前,程冬哥哥后的,可自己身为真哥哥,却始终从她这儿捞不到一声撒娇卖萌的哥哥来听听,真是十分生气。 但林夏遥十分理直气壮,喊不喊哥哥,那要看有没有哥哥的样子,像他们这种天天喜欢去竹林里抓小虫子吓她,逗她哭的,这辈子也不要想有喊哥哥的待遇了。 这会儿还想占着她的便宜,让程冬跟着她一起喊哥哥喊大舅子?没门儿! 林夏遥松开了程冬的左手,转到了程冬的右边去,从程冬和林浩凡中间挤进去,抱住程冬的右手臂,把试图搭肩膀攀关系的林浩凡挤了出去,扬着下巴,一锤定音道:我也觉得程冬跟着我喊就成,你俩!统统都是学弟! 我都毕业了!凭什么我也是学弟!林浩凡一把揪住夏麒扯过来,喊他学弟可以,喊我得喊哥哥! 卧槽!凭什么就我是学弟?夏麒很不服! 就凭你昨天逛街花得都是我这个社畜这两年辛辛苦苦赚的钱!林浩凡本科毕业就工作了,春节回家小辈们在一起玩,小钱自然是他掏了。 昨天他和夏麒上集市大采购,总不至于还像小时候一样,看中了一摊子的烟花,最后挑挑拣拣又放下一大半,因为爸妈只准买两三种。再加上在大城市里憋狠了,回来跟撒欢了似的,很是让林浩凡的钱包出了点血。 夏麒蔫了,林夏遥可没有,小手一挥:毕业了就不算学弟啊?我都本科毕业好多年了!统统都是学弟!一辈子都是学弟! 卧槽!那程冬也是你学弟!林浩凡不服,快,你喊他一声学弟给我听听也成! 如今程冬沉稳很多,也不和他们争闹,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遥遥妹妹可从小到大,都是向着他,而不是向着真哥哥的。 所以程冬只是把抱着自己手臂的林夏遥,裹进了自己的外套里,这大晚上的,别看竹林清幽风雅,可是没有高楼林立作遮挡,此刻穿透而来的夜风也挺冷的,尤其林夏遥刚从车里下来的,穿得不多又怕冷。 -- 第218页 林夏遥舒舒服服地靠在程冬胸口,又暖和又安心,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得意地冲着两个哥哥一扬小脑袋:那我不,我就爱喊程冬哥哥,我乐意! 哎,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啊!夏麒伤心地长叹道,这算不算女生外向啊?为什么不能给我来个这种邻居妹妹啊?啊!? 程冬搂着靠在他胸前的林夏遥,终于回了一枪冷箭给他们:就你那种往女生床上扔虫子的劲儿,有也没用吧? 小气啊,太小气啦!这都十几年前的事啦,你还替遥遥翻旧账呢啊?夏麒摇头晃脑的,表示自己吵不赢小两口。 车也入库了,招呼也打了,礼物也搬完了分发完了,一人发一碗热汤,老人家们先去睡了,大人们待在室内聊聊近况,小年轻们又窜了出来,冲着广袤无垠的星空放烟花。 面对春节,早睡早起的生物钟自动败退,仿佛到了夜里十二点,晚上都才将将开启。把大城市里追着人跑的工作抛去了脑后,把看得人头晕眼花的论文也忘在了电脑里,就顾着和小时候似的,满处撒欢。 欣赏一下左邻右舍的春联年画,投喂一下几年不见依然记得自己还摇着尾巴来迎接的大狗狗,揪一片竹叶下来吹一手不成调的小曲儿。 美滋滋地令人不想刷手机,也不想睡觉。 身后的门廊下,摆着成排的爆竹烟花,或者拿在手里摇晃成一个银色的光圈,或者摆在院落里喷成一颗发光的小树,一晚上可以不停歇地放,吸引了无数小孩子跑过来玩。 二十出头的几个小年轻们,这晚上成了前后几排小院落里,最受欢迎的哥哥姐姐。 林夏遥从小就是只敢看热闹,不敢上手点的小怂包,偏偏那时候林浩凡和夏麒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拿那种炸得特别响的爆竹吓唬她,或者拿着手持烟花追着她跑,直到把她追着跑到程冬背后去,有程冬护着她为止。 现在是不会这么闹了,林夏遥也还是不想上手点,就坐在门廊下,当她的后勤部长,给前来凑热闹的小孩子们分点不伤人的仙女棒挥着玩。 要是有不敢玩的小女孩,躲在她旁边看,她就抓一把奶糖给人家,然后一起仰着头,欣赏漫天的星星,和眼前的焰火。 趁着人多,程冬拉着人不知嘀咕了什么,笑着跑回来,直接抱走了林夏遥背后一整箱烟花。 不过呢,虽然程冬不肯说,但林夏遥只要扫一眼,就知道他想干呢,还要摸出个手机来,要把属于她的这一刻,完完整整地拍下来。 程冬喊了三二一倒数,他、夏麒、林浩凡,还有过来玩烟花的小朋友们,就一起点燃了,然后赶紧笑着跑开了。 院落的正中间喷出了一颗心,前面是个I,后面是两个字母YY。 有个小男生,大约七八岁的年纪,还大声嚷嚷着:这不对!老师教过的,YOU的缩写是U!这么拼是错的!没有女生会喜欢的!这不是I LOVE YOU!你们都这么大了,英文怎么还这么差!太笨了! 哎哟,小家伙英文挺好啊!林浩凡上手去摸人家脑袋,被小男孩躲开了。 然后小男孩骄傲地一抬头:那是!我是英文课代表! 夏麒可坏了,瞅着小男孩自尊比天高,不愿意被林浩凡摸头杀,就非要两步踏过去,一把罩住了小男孩的脑袋顶,罩着他摇来晃去的:你是英文课代表,那也是你笨!谁说这拼的是I LOVE YOU的简写啦?谁说没有女生喜欢啦?这就是I LOVE YY,就是你笨! 夏麒和林浩凡在同小孩子较真,遥遥妹妹在冲着她烟花绽放下的程冬哥哥弯着眉眼笑。 玩到了十二点左右,小朋友们基本就都已经被父母喊着散去了,回家睡觉了。 只剩下几个熬着不睡觉的年轻人。 林夏遥也在门廊下待了挺久了,一直在分糖分烟花,手都露在外面,又没动弹,那点车里和室内捂出来的暖和劲儿,就差不多散光了。 林浩凡昨天买的烟花也差不多全点完了,还剩下最后一点,他和夏麒说干脆都放了,明天再去买新的,这次该轮到程冬放血了! 程冬应了声,转身回门廊那儿找遥遥,陪她看最后这点烟花。 谁知道林夏遥烟花看够了,瞅着程冬回来了,直接上手去拉他羽绒服的拉链。 程冬不怕冷,套上了一件羽绒服就足够他过冬了,里面就是件短袖T恤。他家遥遥仗着自己个子小,缩进了程冬的羽绒服里,但是没抱上来,而是直接把冰凉凉的两只小手从他T恤的下摆伸了进去,吧嗒吧嗒,贴在了他结实温暖的腹肌上,还磨蹭来磨蹭去的,似乎是在摩擦生热取暖。 取没取着暖,程冬是不知道,但是热,肯定是生了。 程冬是不怕冷,可他宁愿遥遥把冰手往他脖子里塞,也不能这么往他腹部贴啊!甚至这家伙还有在他怀里逞凶作恶的趋势,拿小冰手开始跑马圈地了,这儿捂一捂,再换腰侧捂一捂,再绕到背后搂着捂一捂,还顺着他背脊线往上走。 遥遥!程冬压低的嗓音都要哑了,他从昨天起,预计到春节结束,至少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全家齐聚的大团圆日子,这也就意味着,他是休想和林夏遥住一起的,这岂不是管杀不管埋,只负责点火不负责救火啊? -- 第219页 林夏遥埋在他胸口低着头闷笑,小声说道:家里人回来太多了,住不下了,妈妈刚给我说今晚我和她住,你和林浩凡挤着住,哈哈哈哈哈哈! 程冬望着散落着星星的夜空,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地把这个捣乱的纵火犯在自己的羽绒服里裹紧了。 林夏遥捂热了手心,还翻个面蹭手背,玩得不亦乐乎。 喂喂喂!光天化日的,注意点影响啊!林浩凡和夏麒点完了最后那点烟花,回头一看,发现最后仅剩的两个观众根本没怎么捧场。 大晚上的,再加上程冬拿羽绒服一裹,林夏遥整个人都快在他胸口消失了! 别秀恩爱啊!单身狗要点火了啊!夏麒作势点了下自己刚刚一直握在手里点烟花的打火机,听说遥遥你大年初三就走了啊,这还没结婚呢,啧啧啧,怎么着,以后过年就这么两边跑啊?程冬你能不能拿点诚意出来,以后至少保证我们遥遥除夕和初一得在自己家里过吧?是吧? 可还没等程冬回答呢,林夏遥就从他的羽绒服里冒头了,扭过头去冲着夏麒做鬼脸,简直像是程冬胸前的衣服里,藏了只随身携带的小奶猫似的。 不准欺负我们家程冬!林夏遥呛道,一边一年轮流怎么啦? 哟呵,这就成你们家程冬了!夏麒伸着自己不知道点了多少炮竹的脏手,试图来抹黑林夏遥的脸。 林夏遥赶紧回头,往程冬怀里一闷,躲起来了。 没事,以后把大家都接到我们那儿去过年好了。程冬抱着怀里的遥遥说道,我奶奶也好久没见大家了,说挺想你们的。 程冬说话算话,第二年的春节,还真是他请客做东,在地质所附近的一个小区里租了一个月的别墅,把两边的老人家都接了过来,所有人过来团聚过年了。 除夕吃完了年夜饭,林夏遥其实就有点预感了。 因为明明所有人都来了,此刻却一个都不见了,连晚会都不看了! 白天的时候也是,程冬、夏麒和林浩凡都跑不见了,程冬还没给她报备行程,老爸老妈也光顾着支使她,把她支使得在家里团团转,没空出去瞎晃悠。 然后出门吃年夜饭和回来时,保安室的张叔,就一直冲着她神秘又乐呵地笑,憋都憋不住。 最后是程冬上楼来接她,说要背着她下去,但是她得答应,闭着眼睛,喊她睁开才能睁开。 好吧。林夏遥弯着唇角,乖乖地闭上眼睛,熟练又自然地跳上了程冬的背,让他背着自己下楼。 她搂住程冬宽宽的肩膀,还真的没有偷偷睁眼睛,一路跟着感觉走,下了楼,左拐,走了很远,大约是穿过了旁边那栋楼,再往右,这就差不多该到小区围墙边的绿化带了。 是的,林夏遥的鼻尖,已经嗅到了草木的芬芳与清香。 再绕了一下,虽然拿不准具体的距离,可是林夏遥猜,这应该是到了程冬家那栋楼的外侧了。 这里有什么,她很清楚,是当年程爷爷去世时,她陪着程冬亲手栽下去的树。当年十二岁的她以为,树不会动,树会常青,可以代替爷爷陪着程冬很久很久。 但后来才发现,人会长大,人会离开,人会走。 不过在她二十四岁的这年,她想着这也没什么,因为人会走,人也会回来。 程冬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遥遥,你可以睁眼了。 林夏遥在除夕夜里,悄悄睁开了眼睛。此时此刻,这棵树边上,热闹极了,刚刚年夜饭团聚的所有家人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很是欣慰又祝福,这棵树也在发光,是真的在发光,白天被程冬他们缀上了一身的小灯泡,在夜里一点,成了一颗闪闪发光的许愿树。 边上还放着歌儿,这是林夏遥陪程冬去听音乐会时,钦点说最好听最好听的bgm。大提琴与双簧管交错演奏中,仿佛有雪花缓缓飘落,有铃铛声欢快响起,有童声浅浅哼唱。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唇角微扬,让人想起小精灵跳跃飞舞的冬幕节。 当年程冬错过了一次圣诞节的许愿树,如今在春节的除夕夜,他自己亲手补了一颗许愿树回来。 程冬背着林夏遥停下脚步的地方,正正好,面前垂下了一根飘摇的丝绸带。 他颠了颠背后的林夏遥,把她托得高了一点,示意她:遥遥,你拉一下。 林夏遥撑着程冬的肩膀,抬起手臂去拉那根丝绸,然后被吓了一跳。 一个黑色礼帽,翻着跟头地从闪闪发光的小灯泡和绿意盎然的树梢间掉了下来,正好落到了她面前。 什么东西呀?林夏遥明知故问,笑盈盈地摇了摇程冬。 你先打开。程冬应道。 林夏遥趴在程冬肩头,搂着程冬的脖子,和他一起拆大礼帽。 大礼帽里,此刻装满了小礼物。 林夏遥揭下了帽子上沿着帽檐用魔术贴特制的小盖子,掀开一看,里面铺满了柔软馥郁的玫瑰花瓣,花瓣中间拿纸叠了一艘小船。 小船里平铺放着的,是程冬要陪着林夏遥去世界尽头乌斯怀亚的机票,以及接下来从这个世界最南端城市起航,越过德雷克海峡,去往南极的船票。 小船的中央放着的,是个小小的戒指盒。深蓝色的丝绒布上,放着程冬求婚的钻戒。 -- 第220页 遥遥,先下来吧?程冬试图把背后的人形小包袱放下来,进行他的求婚步骤。 谁料到林夏遥扒着他肩头,耍着赖撒着娇地不下来,甜甜地哼道:我不下去,我就不下去!你想说什么,就这么说吧! 夏麒是憋不住了,嚷嚷道:遥遥你这就太便宜他了啊!单膝下跪的标配你都不来一个吗! 又不是给你求婚!哼!草坪都是土我不喜欢不行吗!林夏遥气得拿大礼帽里面的玫瑰花瓣丢夏麒,哼,大家都在呢,就他话多,破坏气氛。 那你让他跪水泥地啊!夏麒捏着手里预备喷的纸花筒不服,别这么心疼他!这样你就被他吃得死死的了,没有前途的! 要你管!你还没人吃呢!林夏遥又抓了两把玫瑰花瓣丢过去。 终于,还欲反驳的夏麒被他妈妈一手掐住了后脖颈,一手捂住了大嘴巴,还了林夏遥一个浪漫的求婚环境。 快点!给你一句话的机会,说什么我都答应。林夏遥眉眼弯弯的,把自己的拳头捏成了一个话筒,递到了程冬唇边。 程冬不再啰嗦了,低头吻了一下面前这个假装话筒的右手:遥遥,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嗯林夏遥趴在程冬背上,停顿了三秒,表示自己思考完毕,那好吧!不过我要夏天穿婚纱! 嘭嘭嘭!嘭嘭嘭! 林浩凡和夏麒两个人,给他俩拉响了手里五彩缤纷的纸花筒,家人热热闹闹地开始送祝福,父母们红光满面地开始收祝福,并商量着夏天办婚礼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只有负责小区绿化的保安室张叔,可怜兮兮地蹲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啊哟啊哟!夏麒这臭小子,喷到绿化带里去了!说好了往石凳那里喷的呢?非得让他给我一颗一颗摘出来不成! 这是林夏遥最最喜欢的求婚,因为他们俩生命里的每一个重要家人都在。 只除了陪着程冬长大的程爷爷。可是程爷爷也在,因为当年林夏遥陪着他种下的这棵树,如今真的已经,亭亭如盖矣。 林夏遥收回了递在程冬唇边的拳头,跳下了程冬的背,乖乖站在他面前,伸出左手来,让他用戒指给自己圈住无名指。 程冬低头替林夏遥带上戒指,亲吻她的唇。 然后他听见了他怀里的遥遥,趁着祝福声大,也趁着纸花筒炸响,悄悄在他耳边轻声回道:程冬哥哥,我爱你。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