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恋翻车了》 第1页 《我的初恋翻车了?》作者:晏夕时【完结】 文案: 高中同学聚会,林酌光重遇顾忱景,让顾忱景替他买了七万八的单。 还钱时林酌光却死活找不到顾忱景。 欠钱的没跑,付钱的跑了? 这是什么发展? 林酌光追着顾忱景,想要补偿自己不安的小良心。 追着追着,小良心没安,真心也给出去了。 只是顾忱景怎么都不入林酌光的情网。 林酌光捧着觉醒的初恋少男心,在初恋里搁浅一生心动,屡追屡败,屡败屡追。 他才不相信,热烈专情,温柔多金,一腔孤勇的自己,会不能把顾忱景留下? ------------------------------------- 虚张声势奶老虎属性攻X淡漠自持冷狮子属性受 搞事业是虚的,谈恋爱是真的。 1V1,HE。 周一至周五18:00前日更。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酌光,顾忱景 ┃ 配角:秦潇,郑以风,林纪一,秦珍珠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初恋虽迟但到。 立意:健康的爱情是共同成长。 ================== 第1章 第一章 林酌光斜靠在客厅长沙发上,两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上晃荡着。 手机开着免提扔在茶几上,他没什么兴致地往墙上挂着的篮筐里投球,听发小兼高中同学秦潇游说他参加周五晚上的高中同学聚会。 “去国离乡整五载,少小离家老大回,难道你就不思念一起在风里雨里、老郭闻风丧胆的咆哮里共同苟过高中三年的战友们吗?” 秦潇唱作俱佳,声情并茂得林酌光一晃神没接住砸在篮筐上反弹回来的球。 他也懒得去捡:“老郭……老郭现在还在咱康乐实验中学当班主任?” “他也没地方发财去。我听说他后面带的两届比我们顽劣多了。没出几个‘康乐之光’,老郭没爆血管也算内功深厚……” “那个,”听到“康乐之光”,林酌光心里闪过一个人,“小狮子来吗?” “小狮子?小狮子?”秦潇在线迷惑,“小狮子?谁?” “……顾忱景。” “哦……哦!顾忱景啊。老郭那个时候老说他最有可能上TOP1大学,是正经八百的‘康乐之光’。”秦潇说,“他没参加高考是真挺突然的。不过他去了英国,还真考上了谢菲尔德,还是给老郭长了脸。” 这些林酌光都知道。他追问秦潇:“顾忱景来吗?” 秦潇:“我跟他压根就没联系,要不你问问郑以风或者谢喻然?” 林酌光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秦潇问:“你不是可烦有人拿你和顾忱景相提并论吗?” “我又不烦顾忱景。”林酌光说,“我是烦那些女生老是把我和顾忱景凑一块说,显得我和他稍微走近一点就有啥奇奇怪怪的关系似的。你也见识过那阵仗,真的烦。” “你和顾忱景不过就是短暂的被CP了一下,相当于一季就结束的综艺,你有什么好烦?谢喻然和顾忱景才是40集连续剧双男主,人家谢喻然说过烦吗?”秦潇嘲讽林酌光。 “别跟我提谢喻然,我是真烦他。”林酌光坐了起来,正对着茶几上的手机说,“你一公司boss,别cos高中花痴女生。我尴尬癌都犯了。” “行行行,你来就行。”秦潇说,“我跪安了。” “哎……”林酌光提醒秦潇,“顾忱景来了你们也别提这事,待会他以为我真的烦他。” “你别和我说,你去和顾忱景说。地点定好了我会发群里,请准时准点盛装出席。”秦潇说,“我等着看去了美国五年的你被帝国主义腐蚀到什么程度。” 五年。一下子就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了。林酌光沧桑地想。 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走到公寓的落地窗前,看外辽远的城市天际线,由着自己泛起了青春文艺痛。 十八岁的浮光掠影倒是并不遥远。 长居年级前三的顾忱景长得好看,皮肤比很多女生都白,虽然气质高冷清傲,不说话时表情冷峻,很有点不好接近的样子,是不爱热闹的性格。 林酌光和顾忱景截然相反,虽然开启嘲讽技能的时候应该有挺多人想揍他的,但扛不住他开朗豁达心态好,一呼百应的能量十足,男生缘女生缘都挺好。 他们高三时才慢慢熟悉起来。直到顾忱景去英国之前,林酌光俨然已经把顾忱景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 手机又响起铃声,一把冲走了林酌光的文艺痛。 “爷爷”两个字显示在电话呼入的主屏上。 电话响铃到挂断林酌光也没接。自动挂断后,手机黑了屏。 周三下午临近六点,秦潇在群里发了聚会的位置:兰亭。 兰亭是秦潇家经营的会所,出国前还未成年,林酌光没去过。 群里各位同学七嘴八舌的聊天取着乐,林酌光点开了群联系人列表。他一个一个头像仔细看下来,没有找到顾忱景的微信。 退回到群聊天界面,林酌光发消息:【@秦潇顾忱景来吗?】 秦潇:【@谢喻然顾忱景来吗?】 三分钟后,谢喻然:【不。】 林酌光:【@谢喻然你把顾忱景微信推给我,我拉他。】 -- 第2页 十分钟过去,谢喻然压根没搭理林酌光。 谢喻然高中就和林酌光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毕业这么些年没见了,不说同学间的温情脉脉就算了,还当他是个透明人。 林酌光那从来就没压抑过的胜负欲腾地燃烧旺盛起来。 林酌光:【@所有人谁有顾忱景的微信?推给我。】 咚咚咚的消息闪个不停。 徐煦:【我没有。】 陆志华:【+1】 同学A:【同上。】 同学BCDEFG:【+1234567】 郑以风:【顾忱景只和谢喻然单线联系?】 秦潇:【@谢喻然什么情况?】 群聊暂停于等待谢喻然回复的沉默中。然而跟手机断网了一样,谢喻然毫无动静。 林酌光盯着不再闪烁的群消息,“啪”地一下把手机扣在桌上。 过几分钟,手机终于响起微信提示音。林酌光快速拿起手机,是秦潇给他发消息:【你有点锲而不舍了。】 林酌光:【你找找顾忱景。】 秦潇:【你这么执着地找他干什么?有项目要合作?】 为什么执着于找顾忱景?林酌光看着这句,恍了神。 林酌光和顾忱景的句号,画在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争执结尾。 两个气质南辕北辙、一直没有交集的少年从彼此陌生变得意气甚为相投, “真人CP党”的女生也就自顾自地把他们树为了一对可以萌的真人CP,所谓“真人发糖”的牵强附会也多了起来。 林酌光并没有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而和顾忱景刻意拉开距离,但他总觉得顾忱景会在意,所以也挺烦有人隐喻他和顾忱景关系亲密。更别说还有舞到正主面前拉东扯西的。 为此他和顾忱景发生过一次冲突,众目睽睽之下他摔了课本走了人。 那之后他一直没拉下面子和顾忱景说话。没几天后顾忱景突然退学出国,林酌光也和他彻底失去联系。“真人CP党”的洗脑包里,这对CP就自此BE了。 脑海里浮现出对旁人气质清冷的顾忱景唯独对着自己会软软笑着的样子,林酌光心里有遗憾涌动。 和顾忱景的忽然告别,还真是他至今短暂的人生历程和闪耀的青春时光里少数的意难平。 林酌光回秦潇:【同学聚会就得齐齐整整。】 秦潇:【我信你个鬼.jpg】 林酌光:【你拿得到顾忱景的联系方式吗?】 秦潇:【我高中的时候就没留过他的手机号。】 高中时的手机号,秦潇的回复点亮了林酌光的思路。他干脆利落地站起来,径直走进书房,在书柜下方存放已经淘汰的电子设备的抽屉里找到了高中时用的旧手机。 充上电,开机,打开手机通讯录,果然,顾忱景高中时的手机号码还存在里面。 虽然顾忱景的手机号码有极大可能已经换了,林酌光还是把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输入拨号界面,按下了通话键。 “正在呼叫”的界面出现了。林酌光赶紧把手机贴近耳朵,忽然察觉到自己有点久违的小紧张。 听筒里传出的声音竟然不是停机,而是振铃后待对方接通的嘟嘟声。机械音特有的干涩仿佛带着空旷辽远的回声,像是穿过时光隧道的一道轨迹。 电话接通了。有着清冷感的男声响起:“林……酌光?” “顾忱景,是你吗?”林酌光问。 “……嗯。” “你也太难找了。”林酌光带着终于成功的小兴奋。 顾忱景沉默了一瞬:“你回国了?” “回来快一个月了。你呢?什么时候回国的?” “……”顾忱景又沉默了一瞬,“真是很久没见了。” “就是,一下子就五年多没见面,毕业时我建议你和我一起去美国你还不愿意,英国那种一年四季都阴惨惨雨下得人都要长霉的地方有什么好啊?要不是我存着你高中时候的手机号码,就真的联系不上了。” “秦潇组了个局,高中同学聚会。你也没在高中同学群里。我让秦潇找你吧,谢喻然硬说你不会去,还不肯透露你的联系方式。”林酌光不知不觉带了几分抱怨,“好像你的朋友只有他,我们都不配拥有姓名一样。搞笑么。” “谢喻然……他是知道我不太喜欢聚会。”顾忱景解释。 “我也知道你不喜欢热闹。但是不喜欢聚会,也不用和大家都断联。”林酌光说,“你微信号是这个手机号码吗?我待会加你。” “是……”顾忱景顿了顿,迟疑着,“但是……我不太用微信,没必要特意加。” “我说,那些谣言,”林酌光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别放在心上。” “谣言?” “就是……说我烦你讨厌你的那些鬼话。你别在意,也不要当真。”林酌光认真解释,态度相当诚恳,“我不讨厌你,真的。” 顾忱景似乎笑了一声:“谢谢。” “那聚会,你去吗?” “应该不去。”顾忱景回答。 “小狮子,你来吧。我挺想见见你的,都五年多没见了。” 林酌光的声音很低,又很慢,完全是放低姿态在请求的姿态。 这种氛围里,顾忱景沉默了一会,还是迟疑地说:“那我……来吧。” “我待会加你微信,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林酌光的声音瞬间轻快,带着旧友重逢的真实喜悦,“不见不散。” -- 第3页 顾忱景淡淡地答:“好。” 第2章 第二章 周五晚上八点,林酌光准时踏进了“兰亭“的包房。 已经来了十几位高中同学。顾忱景还没到。 和顾忱景通过电话之后,林酌光马上给顾忱景发了微信好友验证的申请。但前前后后发了十几个验证申请过去,顾忱景却一直没有通过验证,这导致林酌光心里一直不踏实。 毕竟是摔了书走人之后就和顾忱景断联了五年多,顾忱景又不通过他的微信好友验证,他确实担心顾忱景不会来。 林酌光又问秦潇:“顾忱景会来吗?” “不知道,没反馈,没联络。”秦潇说。 “你联系谢喻然,问问。”林酌光说。 话音刚落,包房的门被推开了。秦潇伸手,越过郑以风戳林酌光:“顾忱景来了。” 跟在谢喻然后面进入包房的,果然是顾忱景。 他的气质和林酌光记忆里的出入不大,但又有些微不同。似乎更清冷,也更疏离。 “好久不见。”顾忱景扬起手,微微挥了挥,对包房里的所有人打了个招呼。 顾忱景说话的感觉和林酌光记忆中高中时一样。他的声音偏冷,并不绵软,但说到句末时,尾音会自然地慢慢放轻,像人微醺说话时那样,有很微妙的轻和软。 林酌光举起手,对顾忱景挥了挥。 林酌光挥手的同时,谢喻然拍了怕顾忱景的肩,指一指距离林酌光并不仅的位置:“坐那里。” 顾忱景的视线和林酌光略一碰撞,对林酌光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客气的笑容,跟着谢喻然坐下了。 “徐煦怎么没来?”郑以风问。 “他约了券商谈他家的IPO,晚点到。”陆志华答。 “居然一转眼就各自展开一片天地了。”班长李静颖说着,问秦潇,“潇总,你开了娱乐公司?” 秦潇立马答:“对对,我那娱乐公司,郑以风也参股了。” “你参股了?”林酌光侧脸看郑以风。 郑以风点头。 林酌光:“郑总能以金钱投出选票,那潇总这一摊应该还是靠谱。” 秦潇顺手拿起沙发前茶几台面上玫瑰金色的餐巾纸包,向林酌光砸过去:“林少,你还能不能做个人?” 同学们哄堂大笑起来,颇有点高中时课间的闹腾气氛。 陆志华说:“创业艰难啊,我昨天还跟金主怼上了,方向性的调整不能让步,莫欺少年穷好吗。” “得了吧你。我不是要流露暴发户丑恶的嘴脸,但是家里没底子的,还能读康乐实验中学?”林酌光笑,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咱们这里,有一个算一个,哪家算是真穷的?” “我家和莫氏可不敢比。我比林少穷。”陆志华也笑。 “莫氏是我爷爷的,和我没关系。”林酌光认真说。 “你们说惨,真好意思。”秦潇吐槽。 大家又哄堂大笑起来。林酌光也笑着站起来,走到了顾忱景身边:“我们聊一聊?你进来这么久我们都还没说过一句话。” 顾忱景点点头。谢喻然冷口冷面地瞥了眼林酌光,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顾忱景的肩膀,站起来走到秦潇他们那边去了。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你现在在忙什么?怎么大家都和你没有联络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还回去伦敦吗?” “我……”顾忱景略一迟疑,“我不回去伦敦。” “要帮你妈妈管公司吗?” 顾忱景不置可否地浅浅笑了笑。 林酌光认真打量顾忱景:“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一种隐约的颓废感?” “颓废?” “我也说不清。”林酌光说,“就是觉得,不像小狮子那么有元气了。” “小狮子”,是林酌光突发奇想给顾忱景起的外号。 高三开学的九月,顾忱景报到没两天,就请了将近一个月的假。 顾忱景再回来学校上课的第一天放学,来接林酌光的司机遇到了堵车,比平时晚到了一会。林酌光只能在校门口的停车区百无聊赖地等。 等着等着,他发现不远处顾忱景被一个男人推搡着,那男人衣冠楚楚,身上也不是什么便宜货,但是态度恶劣,像是和顾忱景起了什么争执。 林酌光冲过去,冲到最近前时,顾忱景正狠狠地吃了个耳光。 就着冲过去的势头,林酌光一脚踹上了男人的腹部,踢得男人后退了两步。 把顾忱景护在身后,林酌光瞪着男人:“你欺负我同学?我已经叫了学校保安了。” “我教训我儿子,谁也管不了!”男人打算从林酌光身后把顾忱景拉出来。 “管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管得了。”林酌光死死挡着男人,不让他靠近顾忱景,“你想去一趟派出所?” 林酌光家的车恰好到达,司机看到少东家受了欺负,袖子一撸就跳下驾驶室。 顾忱景这边变成了人多势众,男人恨恨地对顾忱景说:“你跑不了。” “上车上车。”拉开车后座门,林酌光把顾忱景塞了进去,回头对男人扔过去一个挑衅的笑,“走给你看。” 上车之后,顾忱景低声说了“谢谢”后就保持着沉默,林酌光得体地保持着顾忱景沉默的空间和权利,只低声和司机说:“王叔,先附近兜兜。” -- 第4页 绕着学校那一片兜了一圈,顾忱景忽然抬起头:“不好意思,耽误你回家了。我下车。” “不,我送你回家。”林酌光说完,又紧张了起来,“你爸是不是在家?要不你先去我家住几天?” “他不在。他和我妈离婚了。”顾忱景说。 那天林酌光才从顾忱景只言片语里知道,顾忱景的爸爸靠着顾忱景外公起家,外公去世后,拿到了家族企业控制权就和顾忱景妈妈提了离婚。他外边早就有了人,还有个已经五岁的儿子,他控制了顾忱景外公的产业,要顾忱景他妈妈搬出顾家的祖宅。 顾忱景的爸爸来找他,是要他同意抚养权归父亲,和他妈妈断绝关系。 顾忱景不愿更细说,林酌光也无从知道更多细节,但是他想,杀人诛心,要让发妻一无所有,两个人之间是有多大的恨和怨,才会走到这一步?夹在中间的顾忱景,又承受着什么压力? “我会保护我妈。虽然她也有很多问题。”顾忱景说。 那个瞬间,林酌光突发奇想和顾忱景说:“你英文名叫lion怎么样?” 他觉得顾忱景很像他去坦桑尼亚看动物迁徙时,透过车窗很近距离对视过许久的一只小狮子。 顾忱景认真而严肃地反驳:“我英文名一直叫Tony,幼儿园就这么叫了。” “‘小狮子’比较像你的气质,”林酌光说,“我暑假去坦桑尼亚看了动物迁徙,看到了小狮子,看起来很软萌,但骨子里透着冷傲。很酷。”林酌光说。 顾忱景看他一眼,不再延续这个话题:“路口我下车,你早点回家。” “我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林酌光无所谓地笑,“你把你家地址给王叔吧,让他早点下班回家。” 林酌光开解顾忱景:“家庭不和睦挺正常的,我们班,甚至我们学校,没多少家里父母是琴瑟和鸣的。” 封闭的车内空间,自来熟的林酌光让并不习惯和别人过多交流的顾忱景有点无奈。 林酌光倒是一点也没有觉得气氛尴尬:“我呢,不怕你知道,我没爸妈了,车祸,我六岁他们同时去世了。去世的时候我爷爷还拒不承认我妈是我爸的合法妻子呢。他们要是现在能 迎着顾忱景略带诧异的目光,林酌光继续滔滔不绝:“咱们这些家庭,谁家没有一点破事呢?看开点。” 他还颇成熟地拍了拍顾忱景的肩膀。 黄昏的光线暗下来,变成一团混沌的灰色。顾忱景的眸子在这暗色里闪着清冽的光,和林酌光眼里的暖色南辕北辙,却又殊途同归。 “林酌光。”顾忱景说,“你也很寂寞,就别逞强了。” 第二天一早在学校见到,林酌光给了顾忱景一本《万千心理心理学导论:思想与行为的认识之路》。 “懂点心理学,可以更好的了解自己、认识他人,透过外在表象看透深层的内在含义,从行为到心理都有积极的意义。”林酌光如是说。 第三天放学时,顾忱景还了准备离开教室的林酌光一本《发展心理学——儿童与青少年》。 是从林酌光爽朗地笑着收下那本《发展心理学——儿童与青少年》又揽住顾忱景的肩膀推着他走出教室开始,两个人之间,不再仅仅是分到同一个班级不得不成为的同学,而是能称一句“朋友”的关系了。 想起自己的青春年少,林酌光矫情地捧着胸口:“小狮子,我们都老啦。” 已经长到一米七八的顾忱景微微抬头看仍然比自己高八厘米左右的林酌光:“你没老,还是意气风发,少年感十足。” “少年感……比不上你。”林酌光笑着说。 同时他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刷开微信页面,林酌光叹了口气:“我爷爷开始发功了。” 消息是莫氏的董事会秘书林纪一发的:“马上来公司面圣。” 林酌光还没来得及回复,林纪一又发了个消息:“你车要被你爷爷拆了。” 林酌光愤愤地按熄手机:“太上皇急召,我先走了,下次再约。” “把单买了。”秦潇举起手做驱赶状,“滚吧滚吧。” 隔了一秒,秦潇又跳起来:“等等。下月5号在崇川市我有个发布会,海边,全场比基尼超模。在座的各位,请柬稍后一一送上。” 林酌光对秦潇做了个“收到”的手势,拉着顾忱景走出包房,把一室嘈杂隔绝在门里。 林酌光问顾忱景:“小狮子,你去吗?记得高三春游也是在海边,我们还去捡了海玻璃。” 顾忱景小声说:“不去。” “不去就不去吧。”林酌光把手机怼到顾忱景面前,“小狮子,你现在加我微信。有句话怎么说的?再续前缘?鸳梦重温?重续旧欢?总之再联系上挺不容易的,我们都应该珍惜。” 顾忱景啼笑皆非:“你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酌光手一伸,揽住了顾忱景的肩膀:“我知道你不爱混圈子,我们可以单独约见面。还是……你还介意高中时候那些女生拿我和你开玩笑?” “没有。”顾忱景摇头。 “介意不介意都没事,你就当个玩笑,同学之间开玩笑太正常了。”林酌光用另一只手的手背拍了怕顾忱景的胸口,“反正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能因为捕风捉影的事情影响友谊。” -- 第5页 “你真的……太老套了。”顾忱景无奈地苦笑一下,拿出手机,“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我扫你。”林酌光快速掏出手机,加上了微信,满意地又拍了怕顾忱景的肩膀,“我先走了,保持联系。” 顾忱景“嗯”一声,说:“能够再见到你,我很高兴。你挺好的,我也很高兴。” “还真的想多和你聊聊,今天都没说几句话。”林酌光看看手机显示的时间,“你开车没?潇总这摊估计要闹到后半夜,要不你等等我?我去和我爷爷战斗之后马上回来,这一场散了我们去随便兜兜?我买了辆新车,奶黄色,可精神了,外观性感内在卓越……” “不用了。”顾忱景打断林酌光的兴起,说,“我待会就走了。” “那……要不现在去他们说一下,跟我一起走?”林酌光又问顾忱景,“你家还是住城南帝景苑?” “不住那里了。”顾忱景答。 “你回哪边?”林酌光锲而不舍。 “城东。” 林酌光:“城东哪儿?” “江山国际附近。” “那边……”林酌光在脑海里快速检索,“别墅区去年竣工的,你家搬到那里去了?潇总年前也搬进去了,改天我也买一套,我们做邻居。” 顾忱景催促林酌光:“你爷爷该等急了。” “我爷爷天天跟秃鹰似的盯着我,不是逼我去上班就是踹我去和亲。能气气他,我也算精神胜利了。”林酌光无所谓地笑,“总之能多气我爷爷一天,我就赚一天。” 林酌光的家事,顾忱景自认并不适合多话,不过这样的林酌光,好像还是和高中时一样,挺虎的。 微信的声音又响起来。林酌光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一把揣进口袋,然后双手搭住顾忱景的肩:“麻烦你帮我把单给买了。我晚点和你联系。” “我……”顾忱景后退一步,犹豫着。 林酌光无视顾忱景的犹豫,松开了他的肩膀,侧头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小狮子,晚点我转账给你。回见!” 走廊里的镜面装饰的人造玻璃折射出的七彩光晕,被林酌光快速离开的身影渐次遮蔽、又渐次重新闪耀。 直到终于消失在走廊转角。 第3章 第三章 林酌光问了秦潇,费用也就七万八。他直接给顾忱景的微信转账,结果收到了提示:顾忱景的微信号没有关联银行卡,没有收款功能。 发给顾忱景问怎么转账的消息,顾忱景也一直没有回复。 顾忱景让他加的微信是小号?林酌光狐疑着,顾忱景没必要和他玩这一手吧?他们又没有任何需要顾忱景神隐的矛盾。 林酌光点开顾忱景那一片深深浅浅的灰色组成的微信头像,又发了一条消息:【海玻璃我还存着,说好平分的,见个面,我拿给你。】 海玻璃这种东西,还是顾忱景给林酌光科普的:被海水和沙子长时间冲刷磨砺后变得圆润光滑的废玻璃,就叫海玻璃。 站在齐膝深的海水里,林酌光边捡边吐槽:“你家,我家,这种精光四射的宝石一抓一把,我们居然来这里捡破烂海玻璃。” 顾忱景不说话,只是举起一颗海玻璃,对着太阳,看折射出的虹光。 “废玻璃经过时间的磨折锤炼焕发出别样的光彩,”林酌光说,“真鸡汤。” 捡这破烂也挺愉快的。林酌光想,有句话说得还是对的,去哪里玩、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同行,是同行的人决定了愉快程度。 他学顾忱景举起海玻璃对阳光,把折射的虹光恶作剧般地投射到顾忱景的眼尾。 被光晃了眼,顾忱景侧头看一眼,温和的笑。 林酌光也笑:“顾忱景,你还挺好看的。” “谢谢夸奖,你也不错。”顾忱景回敬。 “那是。”林酌光向顾忱景走近,“我基因好,我妈可是真好看,我有一张她年轻时候的照片,是我老爸的独家珍藏,哪天给你看看。” 边说边走,林酌光脚底一滑,差点没直接扑进海水里。 顾忱景一把拉住他的右手腕,帮他稳定住身体,然后把手中那颗海玻璃放在林酌光的眼前:“你看看,真挺好看。大自然确实美。” 捡的海玻璃是共同的成果,林酌光表示应该平分。结果放在林酌光的行李箱里被带回凌北之后,林酌光数出来总数是199颗,分不尽,就暂时放着了。 一转眼,就五年多了。 林酌光正伤春悲秋着,微信响起了提示音。 顾忱景:【海玻璃,你还留着?】 林酌光精神一振:【提钱神隐,提这破东西你才自投罗网?】 顾忱景:【钱就不用了。能再见到你,我挺高兴的。】 林酌光:【我也高兴。但是我没见够你。】 林酌光:【老朋友,给个机会,单独见面聊聊。】 对话框上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两秒,显示消失,林酌光却没有收到消息。 过了两秒,“对方正在输入”又出现了。 但这次显示消失后,林酌光依然没有收到顾忱景的消息。 林酌光:【就我们俩,不带其他人玩,行吗?】 林酌光:【小狮子,行吗?】 “对方正在输入”的显示又出现了。 -- 第6页 林酌光盯着屏幕,终于盯出了顾忱景的回复:【好。】 . 顾忱景坐在咖啡馆右边最角落的位置,正低头看着手机,没注意推门而入的林酌光。 林酌光走向顾忱景,一声“lion”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林酌光猛地回头,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在呼叫朋友,顾忱景左边一桌坐着的男生抬起头来,对林酌光身后的男生点了点头。 顾忱景像是没听到这声“lion”,他仍然看着手机,眉头锁得有点紧。 林酌光也轻轻唤了声“lion”。 左边那一桌的两个男生都有点惊讶地看着林酌光,而顾忱景闻声抬起头来,迎着林酌光,眉头松开,淡淡地笑了笑:“你来了。” 在顾忱景对面的椅子上落座,林酌光说:“挺巧的,那男生也叫lion,我还以为是在叫你。” “只有你会用‘lion’叫我。”顾忱景的声音很轻,声音里的情绪也很淡,“你喝什么?我本来想点美式,但是这么多年,估计你换口味了。” “你这句话,和这个氛围,我感觉怎么那么像情侣重逢?”林酌光笑,“我很长情,美式还是我的最爱。” 顾忱景站起来:“你还是这么幽默。我去给你点美式。” 林酌光拉住了顾忱景的左手,扬声:“小高,照旧,谢谢。” 吧台里的服务生殷勤地应了声:“好的,林少。”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都不和我联系。”林酌光把顾忱景拉回椅子上,“你高考都没参加就去英国了,对我可算是不辞而别。” “我……” 顾忱景刚刚开口,电话就响起来。他看一眼手机的来电显示,对林酌光歉意地笑笑:“我先接个电话。” “接吧接吧。”林酌光舒展身体,把背靠在沙发椅软软的靠背上,“你电话咋比我还多。” 顾忱景的电话听筒里漏出一点男性的声音:“你回来吗?” “回来。”顾忱景说,“大概……一个半小时。” 顾忱景挂了电话,林酌光又立时直起身来,靠近他小声说:“谢喻然?” 林酌光毫不掩饰的敌意虎虎生风,顾忱景摇摇头:“同事。” 林酌光故作老成持重地点头:“多交点朋友,挺好的。” 顾忱景深深地看了林酌光一眼:“能再见到你,也挺好的。” “哇。”林酌光一边接过服务生端过来的美式咖啡,一边夸张地缩肩膀,“怎么忽然感觉挺矫情的?” “能再见到你,依然这么自恋且嚣张地中二着,真的挺好的。”顾忱景浅笑。 “那你还好意思刻意和我断联?”林酌光带着几分不讲道理的任性说。 “没刻意。”顾忱景用手指在装咖啡的厚纸杯上轻轻敲击,在咖啡杯中形成了一圈圈小小的涟漪,“你不是一打电话就找到我了吗?” 和顾忱景聊了一个小时,反复要求顾忱景一定不能断联后,林酌光心情愉悦地回到了公寓。 刚进门,鞋只脱了一只,手机就响了。 “爷爷”两个字显示在电话呼入的主屏上。 林酌光没接。 自动挂断后,他举起一根手指,做出“1”的手势。停顿一秒,他又举起两根手指,做出“2”的手势。再举起三根手指,做出“3”的手势…… 依次增加,像是在和自己玩一个数数游戏。 当举起大拇指和食指组成“8”,手机屏幕上浮现出了微信视频通话邀请。 即使房间里也没第二个人,林酌光仍然颇为做作地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又没坚持到10。” 然后他伸出手指,点了下“通话”的绿色圆圈,语带嘲讽:“林纪一,虽然我是一个挺有钱又长得特别帅的海归待业男青年,但是你能不能放过我?” “要不是你不接太上皇的电话,我会找你?”显示在微信视频电话的界面里,林纪一就根本没看手机的摄像头,对林酌光语气里明显的讽刺也毫无动容,他忙碌地盯着他面前的电脑屏幕,双手飞快地打着字,显得无比日理万机。 这番作为落在林酌光眼里,只得到两个字的评价:做作。 林纪一换了一种听起来比较温情的语气:“我3点要开会,没空在这跟你孵蘑菇。太上皇召见你,明天来公司面圣。” “昨天不是刚召我去训诫过了,还害我同学聚会都没参加个完整的。你们又要干什么?”林酌光语气强硬,“我不会去相亲的。你能不要为虎作伥吗?” “林酌光……”林纪一停下了快速在键盘上敲击的动作,视线终于落在了手机摄像头上。他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醒目黑眼圈配合微有血丝的眼睛,把无可奈何发散得十足。 林酌光看着他表演卖惨,没出声。 林纪一叹了口气:“表弟。你这么对我,有意思吗?问问自己,我是为虎作伥还是为你?” 扫了一眼莫振川的日程安排文件,林纪一说:“北京时间明天下午十三点整,就和太上皇约这个时间。” “林纪一,你这算是捧着尚方宝剑威胁我?”林酌光放慢语速,玩世不恭的语气里都是“我怕你?我怕这个?”的不屑,“再把我往火坑里推我就去和舅舅哭诉。” “我威胁你?我吃饱了撑的?火坑?谁跳的火坑你心里没数?我为什么进了莫家这个天坑,整天为了你和太上皇那点破事折损细胞?我没要求你有感恩的心,我只求你看在多少有点血缘关系的情分上别给我挖坑了。再说,就算蹲在坑里,我也是董事会秘书,不是你保姆。” -- 第7页 “这个坑又没少给你开钱……” “林酌光你对我也要这么渣?”林纪一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还裹进了几分气急败坏,“我谈感情你谈钱?我稀罕你家工资?我要不是看在小姨临去世之前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兄友弟恭……” 林纪一略一停顿,林酌光的渣心也就不受控的酸了一下。想到林纪一这个高分子化学专业一级荣誉毕业的超优等生,被几个科研所和业内大牛点名内定,却为了完成给自己打好辅助的承诺放弃了他热爱工作和生活方式的付出,林酌光确实有点心虚。 就着那点酸,他认了输:“我去,我去。你别提我妈,更别抒情。但是……下午一点,太上皇用完午餐了吗?我怕他看到我吃不下饭。” 林纪一微微一笑:“向太子汇报,您家太上皇每天午时十二点准时就餐,定期体检,身体可能比声色犬马的你更壮实。不过我会替你转达对他这种隐蔽的关心的。” 我关心他? 林酌光冷哼一声。 和爷爷关系恶劣的孙子的比例可能没有一个完全科学的数据统计,但林酌光自认自己和自家爷爷可以在中间杀出重围,登台举起前三甲的奖杯。 “打住打住,咱们都别矫情。“林酌光表演了一个在线冷颤,对镜头里的林纪一挥了挥手,“bye了。” 林纪一“喂你记得设个闹钟”的提醒,被林酌光“是是是,好好好”的敷衍,连同视频电话一起切断。 第4章 第四章 第二天,林酌光在透进卧室落地大窗的明耀阳光中醒来。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他嘟嘟囔囔地开口:“小智障,几点了?” 电子音响起:“主人,早上好。今天是九月十六日,周二,现在时间下午十三点零六分,今日天气,晴,气温28度,风力3级,紫外线指数……” “你可闭嘴吧。”林酌光懒洋洋地坐起来,摸到了床边柜上的手机。 昨晚他打游戏到凌晨三点多,又喝了两杯红酒才睡着,这个时间醒来,很合理。 闹钟当然是没定的,完美错过了和林纪一约的时间。 滑开手机屏幕,他给林纪一发了个微信语音消息:“我睡过头了,改日再来。” 洗了个澡,清清爽爽的从浴室出来,林酌光拿起手机看一眼,林纪一没有回复他的消息。 他又发了个微信语音消息:“约明天吧。” 泡好咖啡,林酌光正在认真思考是叫外卖,还是自己做个三明治简单对付一下合并的早午餐时,电话铃响起来了。 左手端着咖啡,右手点击接通,按下免提,林酌光先发制人地开口:“表哥,我不是故意的。” “哦。”林纪一无所谓地应了声,说:“太上皇发话,这个会开完,去停车场。” “我马上来,你按住他,我马上来。千万别动我的车。我投降,投降还不行吗!” 林酌光一口干了咖啡。 从林酌光的公寓到莫氏实业居于凌北市市中心39层的办公楼,开车需要十五分钟。 把车停到B1停车场,林酌光径直走进了董事长专用电梯,上到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36楼。 秘书小陈不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口位置上。林酌光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没等有没有回应,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在门边的中央空调控制器上按了两下,把原本定为25度的空调温度调高到了27度。 随着空调调校完成响起的电子音,一把老成持重的声音在林酌光背后响起:“不和我做对不行?” “我的存在就是错误。但这次又是什么作对的理由?”林酌光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看向他一直觉得大得没有意义的办公室里宽大的办公桌。 零重力办公椅背对着门,也背对着林酌光。莫氏的董事长莫振川透过整面玻璃幕墙看着辽远的城市天际线,背影被办公椅完全遮住。 林酌光只看得到他花白的头发和一小段挺得过于直的脖颈。 “办公室温度恒定25度。”莫振川说。 “哦?我和莫氏不太熟。”林酌光无所谓地走到办公桌左面待客区的大真皮沙发上坐下,身体靠着沙发靠背,头仰靠着看向天花板,“主要是,我这人冷血,温度太低我受不了。您受累,多担待。” 办公椅转动,从背对林酌光的位置转成了正对,莫振川态度冷漠地盯着态度散漫的林酌光:“你来上班。” “我来干什么?展示怎么样以最快速度搞垮你一生的事业吗?”林酌光笑得很乖,眼神却很轻佻,“这对我,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挑战。” “你不来,也行。”莫振川不容置疑地说,“明天让林纪一约个卖车的经纪。” 林酌光收起了乖顺的笑,直起身子,用力一拍沙发扶手:“爷爷爷爷爷爷!” 莫振川:“你以为你是葫芦娃吗?” 林酌光用力地再拍沙发扶手:“你可就我这一个独苗!” “哦?”莫振川冷哼一声,“我莫振川这么有钱,找不到人当我孙子?” 空间里静了一静,莫振川又说,“何况你还不跟我姓!” 他一直波澜不惊的游刃有余,在这句话里终于露出了一点激动的影子。 “我跟我妈姓有什么不可以?法律赋予的人权请尊重一下。”感受到莫振川的情绪激动,林酌光又恢复了散漫的态度,他跷起二郎腿,又懒散地靠回了沙发靠背,“你当然找得到人当孙子。随便拿个百分之一股份往桌上一放,马上跪下来叫你爷爷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孙子这玩意,是不是还是亲的好啊?” -- 第8页 莫振川:“……” “爷爷,你就算给我现找个后奶奶,也来不及有个和我一样健康帅气英朗有主见而且已经成年的孙子了。”林酌光跷起二郎腿的脚尖一晃一荡,英俊的脸上满是嘲讽,不无挑衅,“其实你这么擅长风险管理,为什么不在我爸坚持要和不被你认可的我妈结婚,离家出走的时候,就找个后奶奶赶紧再创造一个听话的继承人呢?或者我爸妈车祸去世的时候,你再冲刺一下也不是来不及?” 莫振川眼神一凛,表情却如常淡漠,只是目光冷冷地钉在林酌光脸上。 只有微微握紧的手透露了他有所波动的情绪。 “总之现在是来不及了,往者不可谏,往事不可追。时机稍纵即逝的道理莫董事长比大部分人都懂得深刻。”林酌光举起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你不是最擅长估价吗?来,估一下我的价值,体会一下莫振川唯一的亲孙子的金贵。” “这件事……你还要记多久?”莫振川压抑着心里的无力感,保持着威严,“十六年你还没走出来!矫情。” “谁让我爸去世后我就成了莫氏唯一的继承人,莫董事长再看不上我妈和我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呢?我可是在最高级的温室里长大的,就该这么矫情。”林酌光大方认领“矫情”的评价,“易碎又昂贵的精美瓷器就是我,可千万别闹出大动静把我震坏了。” 莫振川的手攥成了拳,他微转视线,不再看没正形的林酌光:“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知道。”林酌光冷淡地说,“董事会在讨论你的接班人了,从风控角度来说也该考虑了。要尊重生命的客观规律,莫董事长年事已高,万一有个万一……如果没有人保证平稳接手,莫氏的利润和风评就难说了。” 莫振川沉声:“知道你还不紧张?” 林酌光一脸理所当然:“莫氏又不是我的,我姓林。我紧张什么?” “没有莫氏,你仅仅就是个财务自由的普通人!” 林酌光淡定点头:“能是财务自由的普通人,已经跑赢世界上大部分人了。何况,我所有的都是我爸留给我的,爷爷,我不欠你。” “财务自由?”莫振川不屑,“你不是莫氏的继承人,你那些朋友还会哄着你玩?” 林酌光嗤笑出来:“爷爷,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有朋友一样。” 莫振川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神却越发坚毅。他再度转头看落地窗外城市延伸的天际线,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绪。 空间里沉默了下来。对这种沉默第一千零一次习以为常的林酌光干脆地掏出了手机。 层高超过三米五的偌大办公室里只有莫振川和林酌光爷孙俩,寂静无言中,你不退、我也绝不让的强硬抗衡潜滋暗长,压迫感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过了几分钟,莫振川打破了寂静:“到公司上班。或者我把车处理了。你二选一。” 林酌光仍旧在手机上操作着,像是没听懂莫振川的意思:“爷爷,你认识的人里,养废了的孙子不在少数。少我一个没有什么深重的影响,多我一个反而更有意义,何必执着?” 莫振川用牢牢掌控管理偌大企业的董事长绝对威严的姿态再度发话:“拆解,通知厂家回收,扔海里去,哪个方案林纪一执行起来方便,就选哪个。” 几分钟的沉默对峙后,林酌光收起手机,躺倒在沙发上,举起双手做出了投降状:“我上班。你别动我车。” . 早上9:00,林酌光不情不愿地进了莫氏。 林纪一指了22楼空置着的约有八十平米的单人办公室给林酌光。 上午11:00。莫振川在单人办公室里真皮褐色沙发上落座。 已经拿着车钥匙决定自发下班回公寓的林酌光和莫振川开启了大眼瞪小眼的模式。 林纪一给莫振川递上一杯刚沏好的翠山龙井:“小心烫。” “喝了快一百年茶,还能烫到,那也是非常不长心了。”林酌光说,“贵脚踏贱地,有何企图?” “这地是我的。” 莫振川冷冷地指出林酌光话里的不合理,抿了口茶。 “我也一直在表态——我不想待。”林酌光戏谑地笑,“但谁让我是当孙子的呢。” 林纪一公事公办地看着他不离手的pad,点开日程安排:“下周二,北京时间16:30分,林酌光需到达吉祥阁。任务:相亲,对象:……” “打住打住。”林酌光把车钥匙扔在茶几上,溅出清脆的碰撞声响,“爷爷,虽然十岁起我就做好了要被你拿去和亲的心理准备,但是现在还是早了点吧?你的资金链已经这么脆弱了?” 莫振川岿然不动地端着茶杯,又姿态稳健地喝了口茶。林纪一接话:“董事长的意思是,你已经是大龄未婚男青年了,可以开始接触着了。” “大龄?我?”林酌光一脸开什么国际玩笑的切实震惊,手背弯曲手指指向自己心口,“二十三?大龄?爷爷,你娶我奶奶的时候,封建社会都已经被推翻了!” “我不是来听你讲相声。” 莫振川把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和林酌光扔上去的车钥匙一左一右,仿佛形成了对峙:“纪一,你和他确定好细节。” 他站起来身来,健朗挺拔的身形带着威严感,走了。 林纪一一脸大内总管的尽忠职守:“少爷,我们继续。如果到时间你没出现,太上皇会通知保安部把你绑过去的,那不是很没有面子吗?” -- 第9页 林酌光满脸愤恨和委屈:“我就不能报警吗!” “非得要我一千零一次提醒你,你车在太上皇名下?”林纪一带着猫捉老鼠的十拿九稳,“要车,还是要婚姻自由?” 林酌光:“……” 林纪一满意地颔首,在沙发落座,继续点击起他那个pad:“是选择牺牲□□,还是牺牲你的车,相信我们都有答案了。” 林纪一走后,林酌光把留在茶几上的茶杯扔进了垃圾桶,却没把心里的心烦意乱扔掉。 他捞起了手机,快速发了条消息。 林酌光:【小狮子,陪我去兜兜风。】 第5章 第五章 八天。 直到时间行走到周二,奉旨相亲的时间逐渐接近,林酌光发给顾忱景的兜风邀约也没有得到回复。 办公室里,林酌光心里的烦闷跟着电子时钟不断增加的计数增加着。 微信提示音再响起的时候,他对“应该是顾忱景的回复”这个可能的期待值,已经降到了0.1。 顾忱景也果然没有辜负这个0.1——微信是秦潇发的。 秦潇:【林少,出来happy。】 林酌光:【上班。】 秦潇:【你上什么班。明天晚上约个呗。】 林酌光输入【顾忱景来吗】,在发送前又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了。他都联系不上的顾忱景,怎么可能会参与秦潇约的局? 秦潇:【要陪女朋友?重色轻友!】 林酌光:【一,没有女颇有。二,不是恋爱脑。】 秦潇:【还没找到真命天女?】 真命天女……林酌光嘲讽地牵了牵嘴角。 如果真命天女这么容易出现,他也不至于在被爷爷逼着去相亲时,除了为自己命运由人不由己唏嘘一下之外,就毫无抗争的欲望了。 秦潇:【既然如此,我给你组个全漂亮妹妹局。】 林酌光:【全漂亮妹妹?做个人吧潇总。你不怕小月亮跟你掰?】 小月亮是秦潇的女朋友,未婚妻,准老婆,高中也在康乐实验中学,比林酌光他们低两届,秦潇一见她就宣布“终身误”,好不容易死缠烂打追到手,看重得跟观音娘娘似的。 秦潇:【我是为人民服务,小月亮充分理解。】 秦潇:【我跟她报备过了,放心,潇总不是林少,绝不渣人。】 林酌光:【滚。我对漂亮妹妹也没什么想法。】 秦潇:【那就不要漂亮妹妹,哥几个聊聊天,总比回去独守空闺好。】 小月亮还在国外读书,秦潇老感叹远距离恋爱的寂寞,感叹完就组局来排遣寂寞,行云流水,顺理成章。 不过秦潇和林酌光有些类似,身边有人有热闹就行了,其他乱七八糟五迷三道的事情坚决不沾。自律极严的郑以风也因此没有和他们划清界限。 外人看着他们笙歌不断,判定是乌烟瘴气胡天胡地的纨绔二代,谁知道他们两人狼狈为奸的成了清流。 回国这段时间,没有秦潇经常“彩衣娱亲”,林酌光觉得真还会挺无聊。 反正不管做什么,也比干坐在办公室放空的好。 林酌光回复秦潇:【时间,地点。】 秦潇的回复还没收到,林酌光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敲响三次,每次之间间隔一秒,停顿三秒后,再循环一次。林酌光把这种敲门的模式定义为“假模假式礼貌敲门法”。 扔下手机,懒洋洋地靠在大办公椅背上,林酌光的视线不甚友善地看着目前紧闭着的门,不做回应。 两次敲门循环后,门被推开。林纪一踩着林酌光并不喜欢的精英式的步伐走了进来。 瞄一眼电子时钟,林酌光冷冷开口:“午餐都还没吃就来押我?是怕我抵抗的时候吐太上皇的地盘上?” “太上皇临时去奉州市,已经动身了。”林纪一移动两步,让出从林酌光办公桌到门口的通路,“你要跑,现在还来得及。” “你……”林酌光一时没有理清林纪一忽然跳反的逻辑,“是个陷阱吧”的意识立刻上升到百分百浓度,“坑,在哪等着我呢?” “我答应小姨兄友弟恭。我想小姨肯定也不愿意你牺牲人生幸福成为政治婚姻工具。”林纪一的语气里是百分百浓度的亲情流露,“快跑吧你。” “兄友弟恭也不能解释你跳反,坏了在太上皇那边的名节的行为。还是……你想取代我去和亲?”林酌光瞬间有了精神,“我可以我可以,大家都是名利场上混日子的人,坦白点没错!我的未婚妻统统让给你!” “我跳反,太上皇怒而驱逐我出莫氏,我顺理成章不用被给你在莫氏打辅助的承诺绑架,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更有行为逻辑?”林纪一满含对林酌光智商的怜爱,摇头叹息。 “这个愿望我可能可以帮你实现。”林酌光又懒洋洋地靠回了办公椅背,懒洋洋地拉开左手边的办公桌抽屉,把一页A4纸拿出来。 A4纸带着打印机打上去的两行简短的字,轻飘飘地离开林酌光修长的手指,轻飘飘地落在宽大空旷,什么都没有放置的办公桌上。 “你,辞职?”林纪一诧异,“你想清楚了?” “想得通通透透的。太上皇没说我不去相亲就收我车。同样的,我也没有承诺一旦离职,太上皇就能拆了我的车。莫董事长是有商誉的老派生意人,合约里没有白纸黑字写明的条款,当然允许我不认。”林酌光扬扬下巴,示意林纪一把那张A4纸拿走,“我可是遵循了‘不来莫氏入职就收回车’的要求入职了,还上了几天班,双方应该都已经充分了解我不适合莫董事长这块宝地。《劳动法》规定了每个人都有辞职的自由,莫氏不可能是法外之地吧?” -- 第10页 林纪一:“……” 林酌光得意地站起来,优雅地迈开腿,走向门口。 经过林纪一身边,他还非常友善而得体的给林纪一理了理领带:“董事会秘书大人,我退场了。” 逼他和亲?想什么呢。他可是他那个情痴老爸的儿子。 就算没有痴情的对象,也是必须反抗太上皇几十年不进步的封建思想的。 林酌光保持优雅而稳重的步伐,向电梯走去。 . 回到公寓,林酌光睡了一觉。 醒来时天刚黄昏,暖橙色的夕阳光线落入大落地窗,折射出漂亮的光晕。 像极了林酌光当下解脱束缚的心情。 洗过澡,他随便抓了两把头发,打开约车软件约了个车,离开公寓去赴秦潇的约。 等了三分钟,网约车平缓地停在他面前。司机戴着口罩头也不回地和他确认了手机尾号,就稳稳启动了车子。 林酌光给秦潇打电话:“潇总,我出发了,十分钟到。” “快来,郑总定的地方,酒不错。”秦潇说着,声音略微离开了话筒,“经理,待会叫个服务生下去泊车。” 林酌光忍不住心里感叹,秦潇这人,待人接物方方面面可以安排得滴水不漏,不走娱乐圈人精路线还真浪费了。 “不用。”林酌光说,“我没开车。” 秦潇“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林酌光微微得意:“我爷爷不是逼着我去相亲吗?” 秦潇又“哦”了一声,表示听着呢。 “他把我刚到手还没煲瓷实的小奶黄锁起来了,换了个公司置换下来的破Q3给我,说相亲成功才还给我。Q3,我会开?” 透过听筒,秦潇传过来几声硬核捧场的掌声:“你怎么不叫我安排车接你?” “我约了个网约车。虽然是个撑死不到十万块的国产车,也比让我开那破Q3强。” 车子前排驾驶座传来了很小声的、明显是司机没有忍住的嗤笑。 因为没考虑过多就让话出了口而引发的这声笑,让内心还是装着点为人该有的礼貌和善意的林酌光终于意识到这个空间里还有其他人,他立马换了非常有涵养的姿态,偷偷地带着心虚看了眼司机的方向。 司机更有涵养的只给他看到挺直背,专注着开车的形象。 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红灯,司机一脚平缓刹车,停在斑马线前。林酌光看向红灯,视线无意识落在倒后镜里,和戴着口罩的司机在倒后镜里有了一个对视。 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林酌光果断往驾驶座方向探过去身子,强硬地拉住司机,仔细打量。 他一个哆嗦叫出来:“小狮子?!” “什么?喂?你说什么?”被遗忘在电话那边的秦潇扯着嗓子刷存在感。 “没事,挂了。”林酌光不假思索地切了秦潇的线,把身子往车前座再探进了更多,“你怎么在开网约车?” 顾忱景扭过头看他一眼,眼神似乎比较复杂。 红灯转成了绿灯。顾忱景没和林酌光说话,松开刹车,一脚油门,车子又平缓地向林酌光定位的目的地开去。 “你也被你妈发配来体验生活?你家投资网约车了?” 顾忱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置可否。 “诶你这对我置之不理的风格,跟不回我微信是一个境界。现在是见到面你也单方面透明化了是吧?”林酌光非常不满,但是看了眼驾驶座前方的摄像头,他又估摸着顾忱景可能是受制于网约车的司机行为规范,不合适和乘客聊天,于是自己主动把话都说了,“你得回我微信啊朋友。” 顾忱景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不到十万块的网约车停在了林酌光定位的“银月流”酒吧门口,顾忱景终于对林酌光说出了确认手机号之后的第一句话:“请带好私人物品,谨防遗漏。很高兴为您服务,祝您生活愉快。” 再不甘不愿,林酌光也只能顺着接受真诚服务的气氛下了车。 那句“小狮子你一定回我微信”的叮嘱,和顾忱景启动车开走的节奏完美重合,重合到林酌光也不确定顾忱景到底是没听到,还是故意装作没听到。 十二万分狐疑地带着“这件事情不和谐到不简单”的认知,林酌光打开网约车软件,点击已完成订单,找到司机资料页面。 司机头像是网约车软件统一要求的真人大头照,确实是顾忱景清爽好看的眉眼。司机头像下方,清晰详细地列出了车牌,车型,颜色。 [司机:顾师傅] “顾师傅”,下次可以用这个名字去打趣小狮子了。林酌光想。 [已五星运营:1286单] 一千……将近三百单? 这节奏,不太像少东家体验生活,更像是专业网约车司机? 林酌光的狐疑,暴涨到了一千二百万分。 第6章 第六章 向着顾忱景早已离开的方向,林酌光快速从微信里调出了同学群,主动给谢喻然发了个好友验证申请。 想了想,林酌光又打电话给秦潇:“把谢喻然的电话发给我。” “你到了吗?”秦潇问。 “先把谢喻然电话发给我!”林酌光语气里带着硬生生克制住的暴躁。 秦潇二话不说把谢喻然的手机号码发过来,林酌光拨打过去。 -- 第11页 铃声突兀干涩地响到了自动挂断,谢喻然也没接电话。 林酌光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又看了看顾忱景离开的方向,边再次不甘心地拨打谢喻然的电话,边走进“银月流”的大门。 他对门口的服务生报了秦潇的名字。服务生殷勤地把他带到了酒吧最安静位置的包间门口。 电话再次自动挂断。 林酌光走进包间,没回应郑以风对他打的招呼。他径直走到秦潇面前,一字一句:“你和顾忱景有联系吗?” “我?顾忱景?”秦潇不明所以,“早就说了,一点都没有。” “你呢?”林酌光转身看向郑以风,“你知道顾忱景现在在哪?在做什么吗?” “他知道能不告诉你?”秦潇对林酌光的行为不明所以,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越过林酌光看向郑以风,两个人交换莫名其妙的眼神,“聚会那天你没留顾忱景的联系方式?” “顾忱景不接我电话,他是故意的。”在秦潇旁边的沙发椅上坐下,林酌光拿起醒酒器,把里面的红酒倒进空酒杯,一饮而尽。 “顾忱景欠你钱?”秦潇试探着问,“如果没拿你几千万还这么躲你,不符合逻辑吧。” “我欠他钱。那天聚会我赶着去机场,托顾忱景帮我结的账。他微信转账转不过去,又死活不回我消息不接我电话。” 郑以风抬起眼,看着林酌光,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你问谢喻然呢?”秦潇提议。 “谢喻然?”林酌光冷哼一声,“好像他就会接我电话似的。” 秦潇看郑以风,用眼神递过去“怎么办?”的询问。 郑以风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潇总,谢喻然电话给我,我打给他。” 郑以风按下免提,电子质感的铃声在空气里随之响起,响三声后,谢喻然的声音替代了铃声:“你好,哪位?” “我,郑以风。”郑以风双手摊平,手掌向下轻轻压了压,示意眼睛都瞪圆了的林酌光稍安勿躁保持克制,“我想找顾忱景,你能帮我联系到他吗?” 谢喻然的不信任和警惕从话语里毫不掩饰地溢出来:“你找宝宝什么事?” 宝宝?林酌光被这个称呼炸得几乎没跳起来,他迅速向秦潇投去疑惑到顶点的眼神:什么宝宝? 秦潇小声说:“顾忱景小名啊。” 林酌光:“哦……” 他想起来了,顾忱景的小名在班上曝光的时候,同学有些开玩笑地取笑他,说叫“宝宝”有点娘。 那个时候林酌光还跳出来打抱不平,揽住顾忱景的肩膀说:“我们康乐谁不是家里宝贝了?全校拉个调查表,我肯定找十个八个‘宝宝’出来。再说,小婴儿叫‘宝宝’多萌。赶明儿我孩子的小名还就叫‘贝贝’了。” 那个时候谢喻然在哪儿?还不是永恒地钉在课桌前刷他的题集?现在倒好,顾忱景和他是能够用小名交往的知心挚友,林酌光倒是彻底被透明化了? 打抱不平的“贝贝”之父林酌光,很不忿。 郑以风忽略谢喻然的防备,一派大方沉稳:“聚会那天林酌光临时走了,顾忱景帮忙买的单。” “哦。”谢喻然敷衍得明明白白。 “林酌光要找顾忱景,找不到人。” “钱。呵。”谢喻然忽然特别讽刺地一笑,“让林酌光省省吧。” “这是林酌光和顾忱景的事情。”郑以风说,“或者你问问顾忱景。” “我会和他说。我这边有客,挂了。” 不等郑以风再说什么,谢喻然毫不客气地切断了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在空气里扩散,郑以风伸出手指,点了挂断。 秦潇对郑以风说:“谢喻然是有点不太给你面子,你也别跟他计较。这个帐,该算在林少头上。” 郑以风无所谓地笑笑,喝干了杯中的酒。 林酌光再拿起醒酒器,给茶几上三个杯子都倒了酒:“谢喻然这厮,聚会那天都没叫顾忱景‘宝宝’,今天跟着郑以风电话里叫,明显是知道我在场,故意展现他和顾忱景关系亲近,胜我一筹。” 秦潇白林酌光一眼:“他和顾忱景的关系确实比你和顾忱景的关系好啊。不然这么些年,怎么只有他能够和顾忱景一直交往?” “总之,谁叫顾忱景‘宝宝’都可以,谢喻然这么叫,就是故意恶心人。” “谁叫都可以?你叫一个试试?”秦潇眉飞色舞,“倒是谢喻然叫顾忱景‘宝宝’,听着还挺萌,是吧?” 他暧昧地看一眼郑以风。郑以风不屑一笑,以不跟秦潇同流合污的姿态端起了酒杯。 “为什么萌?哪里萌?你是不是混娱乐圈从八卦混成八婆了?”林酌光又灌下去半杯酒,“你说谢喻然是不是暗恋我未遂,因爱成恨,黑化了,执着地专业怼我一万年?” 秦潇举起杯子,屈身强行和郑以风碰了一下杯,同时反驳林酌光:“他怎么可能暗恋你?他对顾忱景有真心还差不多。” 谢喻然? 对顾忱景? 有心? 林酌光扎扎实实地愣住了。 . 摆脱莫氏的痛快感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后继无力。 带着宿醉的头晕醒来,林酌光晕晕乎乎地抱着枕头,沙哑地说:“小智障,几点了?” -- 第12页 电子音一万年恒定地响起:“主人,早上好,今天是十月十五日,周三,现在时间上午十点二十……” 林酌光揉着太阳穴,疲倦地坐起来。把枕头垫在腰后靠在床头,他思考着是不是再睡一觉。 思考的同时,他的手无意识地拿起床边柜上的手机。手机闪烁未读微信的提示。 人类对手机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即使晕乎乎的,林酌光也自然而然点开了微信。N个消息提示的红圈在N个头像旁边点缀着,却没有刺激林酌光打开看看的动力。 微信提示音又响起,消息提示显示来自秦潇。 林酌光的消息通知设置了显示预览,因此秦潇发来的消息的第一行不用打开也直接以顶端横幅形式撞入了他眼里: 【晚上有局。】 林酌光不想回复。 “叮——”声又起,依然是秦潇: 【顾忱景,我有准信。】 林酌光腾地坐直,枕头脱离了他腰部的压力,摇晃两下倒下来,掉在床边的地毯上。 懒得管枕头的生死,林酌光点开秦潇的头像,发语音:“有话快说,扭扭捏捏的,算什么英雄!” 秦潇不回复了。 林酌光发过去N个“你算什么男人”的表情包,也没撬来秦潇一言半语。 他气结,直接拨了秦潇电话。 “喂~~”电话接通,秦潇那带着遛狗般戏耍的得意洋洋简直不要太明显。 林酌□□急败坏:“潇总,你现在玩阴的是吧?” 秦潇戏谑道:“林少,淡定,淡定。这回你不刷个五万八万的消费,我的嘴可撬不开。” “我现在就给你转账。”林酌光从床上跳起来,边穿衣服边说,“你在哪?” “在郑总公司喝茶。”秦潇笑,“来吗?” 暂时忽略对破Q3的怨念,林酌光开着它一路压着限速开到了郑以风公司。 前台的女生一早得了郑以风的指令,在林酌光走进去的瞬间就站起来,礼貌地领着他到了贴着“董事长”铭牌的办公室前。 女生屈起手指打算恭恭敬敬地敲门的举动,被林酌光一脚踹开门的行为终止了。 秦潇端着杯香槟假模假式地坐在旋转大班椅上,对受到了惊吓的女生温柔地安抚:“没事,你去忙吧。” 郑以风坐在门右侧会客区的沙发上,面前摊开一个文件夹,纸面上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和花花绿绿的照片,看起来像是在选角色。 顾不上和郑以风打招呼,林酌光快步走到秦潇面前,居高临下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瞪他:“招不招?” “招招招,您别用刑。”放下香槟杯,秦潇双手合拢,做个拱手抱拳求饶的姿势,“恭喜林少,大仇得报。” 郑以风笑起来:“潇总不愧是开娱乐公司的人,都能双押了。” “双押三押我不懂,潇总的话我也听不懂。”林酌光压低身体,把秦潇逼在大班椅上动也不能动,“你有什么顾忱景的准信?快点说,我耐心有限。” 秦潇威武不屈:“想知道?先给我公司注点资?” 郑以风敲了敲资料夹:“别拿腔作势,快说。” 二对一。落了单的秦潇捶胸顿足:“郑以风!你不是从来不八卦的吗!” “我关心老同学。”郑以风又敲了敲资料夹,“快点说,别耽误时间,不然这部戏我不投。” “别别别您千万别,我老实交代。”秦潇举手投降,“顾忱景家,破产了。” 第7章 第七章 破产? 林酌光愣愣地走到郑以风对面坐下,脑子里仍然没对“破产”反应过来。 他接受不良。 郑以风也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夹。 空间被有压力感的沉默覆盖得结结实实。 过了半晌,林酌光才抬起头看秦潇:“他家破产?和我报仇有什么关系?破产……和莫氏有关?” “和莫氏一点没关系,是正常商业结果。严格来说,是顾忱景他妈妈破产了。顾忱景的爸爸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根本不管他们。听说顾忱景替他妈妈背了不少债。”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顾忱景有什么仇?”林酌光不解。 秦潇说:“谢喻然向顾忱景表白过,就在你和顾忱景吵过之后。” “谢喻然真对顾忱景有想法?”郑以风眼里的惊讶又刷新了一层。 “真的,实打实的表白,那种‘我喜欢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的偶像剧一模一样的表白。所以林少,”秦潇走过来,拍拍林酌光肩膀,“你不是高中特烦那些把你和顾忱景凑一起的CP言论,还和顾忱景大吵过吗?现在水落石出,谢喻然才是正主,你彻底摘清,还不算大仇得报?” “你这结论够扭曲的。”郑以风说,“消息靠谱?” “破产公开可查。告白嘛……”秦潇说,“林少和顾忱景吵完走了,谢喻然在教室里直接告白的,有几个同学在现场,都是目击证人。只是我们那个时候太单纯了,都不够八卦,没去打听。” “顾忱景……怎么回应的?”林酌光问秦潇,“他答应了?” 秦潇:“当时没答应。后来怎么发展的除了他俩也没人知道。” 后来怎么发展的……至少顾忱景经历了各种跌宕,仍然和谢喻然保持着联络。不像他林酌光,简单的微信都得不到回复。 -- 第13页 他怔了很久,干涩地说:“只是公司破产,缴纳出资清算就行了,这事情我们从小到大也常见。” “但是他妈炒期货,加杠杆,借了高利贷。高三他爸妈离婚,他爸股份占大头,和小三在公司颐指气使,也不管他,那个时候他妈已经有点撑不住资金链了。”秦潇说,“顾忱景在英国临近毕业的时候,资金链全崩了,他妈到处躲债,他也没读完就回了国,反正现在背了挺多债……听说日子很不好过。” 林酌光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所以顾忱景才会去开网约车?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了这几次见面时顾忱景隐藏的各种细微情绪。 而他聚会那天还让顾忱景去买单。七万八……网约车一单几十块钱收入…… “我好像……是个彻底的混蛋。”林酌光咬紧了唇,“让你在你家会所攒的局,我让顾忱景去买的单……他怎么买的单?” “留在会所洗盘子了?”秦潇震惊得跳了起来,立刻拿出自己手机,“我得问问会所经理,我们家可不能干出让老同学蹲厨房洗盘子的事情——破了产欠了债的同学也不行!” “谢喻然付的。”郑以风止住了秦潇的暴走,“我走的时候看到谢喻然在签单。” 他转向林酌光,戏谑道:“我当时还以为你和谢喻然杯酒释前嫌,从互扔白眼升华到伟大的金钱关系了。” “那你不问我?你早告诉我啊?”林酌光愕然,“你那天帮我给谢喻然打电话,不是说我要还钱给顾忱景吗?” “顾忱景替你买单,这是你和顾忱景的事情,我和谢喻然都不该掺和。”郑以风冷静地说,“就算谢喻然和顾忱景真有……什么关系。” 林酌光苦笑。谢喻然和顾忱景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有关系,那高中时自己和顾忱景同进同出的,也没看出来点他们蛛丝马迹? 等等,好像,还真的……能看得出来蛛丝马迹。 比如谢喻然对自己的敌意和不屑,单凭学霸对学渣的厌恶,解释起来不够有说服力。 何况林酌光还不是真学渣。 比如对高中那些CP党女生把自己和顾忱景凑成CP的态度,林酌光是烦,谢喻然倒是一直挺无所谓的。 现在林酌光觉得,那不只是无谓,恐怕还就是乐在其中。 比如顾忱景唯一保持联系的只有谢喻然。 所以谢喻然对顾忱景的动向和处境都了如指掌。而林酌光却是傻愣的在生活落入窘迫以至于要去开网约车的顾忱景面前咋咋呼呼没心没肺地纨绔得一清二楚。 难怪顾忱景并不和林酌光联系。他一定很讨厌状似无知却对他精准地戳心戳肺的林酌光。 “啊!”林酌光大叫一声,把头埋在手掌里,有气无力地问,“他家到底赔多惨?” “顾忱景没在英国读完学位。他妈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高考前就把他塞去了伦敦,他高中毕业证都没有。”秦潇沉痛惋惜地摇摇头,“一代学霸,就此陨落。你们看看现在什么环境?连俱乐部的球童都要求有大学文凭,顾忱景英文再好,没学历,想谋个高端家庭的家教都悬。” 林酌光还沉浸在错综复杂的情绪里,比起顾忱景家里破产这件事,给他更大压力的是自己让经历着生活惨痛的顾忱景买了七万八的单。 负罪感一层一层的叠上心头,他拿出手机,慌张地调出顾忱景的电话号码。 静默了两秒,电话那边传来空号的提示语音。顾忱景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微信依然停留在【小狮子,陪我去兜兜风。】 这个时候,林酌光才终于发现,他对自己一直定义为“好朋友”的顾忱景,一无所知。 . 必须为小狮子做些什么。 虽然脑子里一直闪现这个念头,但是林酌光却也不得不无力地承认,他又能为顾忱景做什么呢? 他连顾忱景的下落都没有。 每天给顾忱景发N次“小狮子,你在哪”的微信,持续了十六天。虽然暂时确认微信没有被顾忱景拉黑,可实际上,林酌光没有取得任何有意义的进展。 他不得不悲观地承认,说不定这个微信顾忱景已经弃用了。 彻底入秋,淅淅沥沥的雨一直下着,没有晴朗的时候。每天起来,听到“小智障”报气温时林酌光都不禁想,下雨、低温的环境,是不是网约车的生意会好一点? 这种时候,他会觉得雨天稍微可爱了那么一点。 但是再一转念,以一个成年人正常的智商切除任何浪漫情绪去想,他又清楚地认知到,网约车的收入,仅仅够维持顾忱景非常基本的日常生活而已。 这天林酌光醒得很早,在“小智障”说“主人,早上好。今天是十一月一日,周六,现在时间早上七点十五分,今日天气,中雨……”时,他一咬牙,一瞪眼,给谢喻然又打了一个电话。 做好了被直接挂断或者响铃不接的心理准备,电话却接通的瞬间,林酌光不由得愣住了。 谢喻然冰冷的声音里都是不耐烦:“说话。” “你怎么接我电话了?”林酌光抖擞精神。 “我替顾忱景转告你,不要再找他。” 林酌光不忿:“我和顾忱景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谢喻然冷哼一声:“话我传到了。随便你。” -- 第14页 “等等!”林酌光提高声音,急切地制止谢喻然挂电话的举动,“你帮我告诉顾忱景……” “我找不到他。”谢喻然说。 林酌光不信:“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谢喻然的语气非常不善,“拜你所赐,他把电话停了。” “你也找不到他?”林酌光依然不肯相信,“你们不是……不是……不是好朋友吗?” 谢喻然不出声,话筒里传来他压抑着情绪的呼吸声。 “你不是……喜欢他吗?他不是只和你联系吗?你们……”林酌光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你……” 谢喻然不再跟他废话,挂了电话。 看着屏幕逐渐变暗,然后黑屏,林酌光想了想,又拨通了林纪一的电话。 电话响到几乎要自动挂断才被接起。林纪一睡意朦胧的声音含糊地传来:“少爷,祖宗,你们家是把我划成包身工了吗!” “表哥。”林酌光的语气里有着林纪一暌违已久的柔软,“表哥,帮我找个人。” 林纪一吸了吸鼻子,感受到瞬间侵入肺里的冷空气,同时听到林酌光再度放低姿态的声音:“哥,拜托了。” “我很忙。”林纪一没让自己被糖衣炮弹击中。 林酌光清了清嗓子,把姿态放得更柔更弱:“表哥,找不到这个人,我一辈子都良心不安。你想让我带着沉重的负罪感吗?” 林纪一不说话。 “你忘了,你对最疼你的小姨,我的亲妈,所做的慎重而庄严的承诺吗?” “你不会自己去找私家侦探?”林纪一一掀被子,无法忍耐地跳起来暴露他在莫氏公事公办之外的本性,“林酌光你信不信我真揍你!” “你帮我找到人,我自动自觉洗干净送你面前来让你□□。”林酌光不屈不饶。 咔一声,林纪一不废话地直接挂了电话。 林酌光瞪着电话,琢磨着是不是去找秦潇,让他开发个找人的渠道。 手机响起了“叮——”的微信提示,林纪一发来的微信显示出来: 【名字】 林酌光心里快速滚过一阵亲情的温暖,感受着那温暖带来的愉快,他快速回复:【顾忱景】 又快速地谄媚一把:【我表哥宇宙最强!】 林纪一:【身份证号】 林酌光:【不知道】 林酌光:【我有车牌号,凌A XXXXX】 林纪一:【照片】 林酌光:【等等】 从床上一跃而下,林酌光赤着脚跑进书房,从书柜下方找出高中毕业纪念册。 顾忱景没有和大家一起拍高中毕业的大合照,同学录里只有他的入学免冠照。 雪白背景上,少年顾忱景眉目沉静,即使是同学录上翻拍再印刷的大头照,也能感觉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一层一层漫出来的光芒。 拍下了同学录里顾忱景的照片,林酌光又打开已经打开过无数遍的网约车软件,把顾忱景在软件里作为司机的头像截取了下来。 他把两张照片都发给了林纪一。 发出后,林酌光仔细地看微信界面上下排列的两张免冠证件照。 顾忱景变得更沉静了,他眉眼间的光,也确实淡去不少。 林纪一发来【最晚周一给你回复,这两天自觉消失】的信息,不再搭理林酌光。 第8章 第八章 . 周一早晨的城市总是显得更为忙碌和拥挤。 雨仍然没停,气温也没有回升。早高峰的堵车,怎么都开不顺手的Q3,从公寓到莫氏十五分钟车程被拉长到一个小时十五分、走走停停、一脚油门得跟三脚刹车的折磨,把林酌光的神经反复摩擦到随时暴走的临界点。 而莫氏实业停车场入口的电子横杆重复着摄像头闪光、扫描车牌,继而播放“无效车,禁止进入,请退出”的操作,直接把林酌光推入到了暴走的中心。 烦躁暴涨到max的程度,林酌光反而冷笑起来。 他熄了火,无视电子门岗一再重复着要求退出的提示,也无视自己占据的这个入口被挡在Q3后已经排成长队等待进入停车场的车,林酌光把Q3停在了停车场入口,腿一抬,利落下车,去了莫氏实业一楼的临街商铺。 点好咖啡,正在考虑吃什么早餐,林纪一的电话打到了林酌光的手机上。 效率挺高。 林酌光腹诽一句,以漫不经心的姿态接通电话:“动作挺快。” “车保安部拖开了,放在B1。”林纪一冷冰冰公事公办,“你的车牌和面部扫码数据,行政部都已经重新开通,你可以直接来我办公室。” “人找到了吗?”林酌光接过店员做好的美式。 “你说呢?”林纪一没好气地说。 看着林纪一递过来的pad里的资料,林酌光半天没反应过来——不但顾忱景家里破产了,顾忱景还被列为了失信执行人? 林纪一接过秘书泡好的咖啡,放在办公桌上。待秘书离开并带上门之后,他没什么感情地伸出手,按住了林酌光的左肩:“节哀顺变。” 林酌光抬起头,看着他:“林纪一,限制消费令,怎么取消?” “还钱呗。”林纪一松开了手,恨铁不成钢,“你智商落床上了,没带来?” 资料显示,顾忱景给两家公司做了连带担保人而被列为失信执行人。金额倒也不多,整两百万。林酌光快速回忆自己银行户头的余额,两百万还是有的。 -- 第15页 他问林纪一:“你有和这两个公司取得联系的渠道?” “太上皇不会同意这笔支出。”林纪一一眼就看出林酌光问题的关键点,出言提醒。 林酌光说:“不用经过太上皇,我自己出。” 莫振川按月给他打的生活费倒是十分丰厚,林酌光平时也不怎么花钱,大件比如车他都直接刷莫振川的卡,日积月累也有了点积蓄,如果哪天莫振川真登报和他解除爷孙关系了,节衣缩食也能过上好几年。 林纪一想了想,说:“我建议你最好先和当事人沟通。做好事不欲人知,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接受,别弄巧成拙。” “算了吧。”林酌光把手里的pad放下,“他不会接受的。” 林纪一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林酌光消沉地说:“你说,我怎么帮他啊?热心市民小林喜中彩票头奖,抽取到幸运电话车牌凌AXXXXX,在线捐赠?” “得了吧,别演电视剧。”林纪一摇头,“如果这个顾先生是这么简单就能接受别人施舍的人,你也不会这么无能为力了。” “哪有施舍?”林酌光按了按自己眉心,疲惫地反驳,“朋友之间怎么算是施舍?不是有管鲍之交吗?朋友有通财之义。” “我觉得。”林纪一拿回pad,“这位顾先生,可能不太想要你这个朋友。” 冷不防被林纪一戳中心事,林酌光铁青着脸,陷入沉思。 林纪一pad一刷,进入工作模式,假装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一位心情跌宕起伏的表弟。 . 顾忱景把车停在距离小区一公里的不收停车费的空地上。熄火的瞬间,显示着02:32的车载时钟闪了闪,暗去了。 顾忱景没打伞,顶着颇有凉意的雨沿着冷清如同鬼蜮的小区边的小路,在基本没有照明的黑暗里穿过小区侧门,走进18栋1单元。 沿着被水汽浸润的潮湿楼梯,他上了6楼。 3楼和5楼的感应灯一直没好过。6楼的感应灯上周也坏了。这种老小区没有物业,顾忱景虽然一直记得要把自己这层的灯弄好,但早出晚归的,他一直也没找到买灯泡的时间。 在楼梯口站了几秒,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门钥匙。 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他的视线扫过门口时,身体本能地一僵:黑暗中,门边上有个在动的影子。 顾忱景警觉地高声问:“谁?” 手机集成的手电发出的光束穿破黑暗,落在了顾忱景的脸上,暗处的那个人依旧看不清楚眉目。 这种晦暗不明的压力让顾忱景越发紧张,他下意识地转身往楼下跑去。 仓促的脚步声快速逼近,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了顾忱景的左手手腕。 手腕的力度并不似带有恶意。顾忱景停住脚步,深呼吸,猛地回头,和拉住他手腕的人对上了视线。 “林……酌光?” “是我。”带着安抚意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手机发出的照明光晃动着落在了林酌光脸上,“你看,是我。” 顾忱景紧张的姿态、逃跑的本能反应、保护自身的动作,都让林酌光心里有无法控制发着酵的难受:这绝不是顾忱景第一次在黑暗中遭遇有人堵在门口的状态。 这次出现是林酌光,顾忱景可以在神经紧绷后放松下来。 那,如果顾忱景遇到的是其他的情况呢?是其他的场景呢?是其他并不怀有善意的人呢? “你这样……”顾忱景的嗓子有点哑,他像是掩饰慌张一般笑了笑,“手电筒的光从下往上照在脸上,好像拍鬼片。” “好像……确实是。”林酌光也跟着笑起来,试图缓解顾忱景的尴尬。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不让我还你钱?” 刻意的笑过之后,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几乎同时缄口。 “小狮子长成大狮子了,好凶。”林酌光先发制人。 “没凶你……”顾忱景哭笑不得,“单是谢喻然买的。” “我不管。”林酌光理直气壮地表态,“我不愿意欠他的。我欠你。” “讲讲道理啊。”顾忱景无可奈何。 “不讲。”林酌光摇头,“我一直都不怎么讲道理,你那时候还认真批评过我。” 顾忱景想起来,他确实这么无奈地对林酌光说过,“你讲讲道理啊。” 具体因为什么事情已经记忆模糊。顾忱景只记得那是春末放学后的教室里,有夕阳的橙光落在林酌光的侧脸,林酌光也是这么理直气壮的回他:“不讲。” 顾忱景收拾着书本:“林酌光,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这么……怎么说呢……” “嚣张?”林酌光跨坐在顾忱景座位前排的椅子上,背对着讲台,面对顾忱景,手肘撑在顾忱景课桌的边沿,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看上去纯良得很。 顾忱景摇摇头:“不是嚣张,是天然。” “你也可以说我热烈奔放。” 顾忱景顺手拿起书轻轻敲了敲林酌光的头,林酌光做作地叫疼,整个人往后仰,橙色的夕阳就移动到了顾忱景的侧脸。 那明亮温暖的光,和现在晦暗的楼道对比鲜明,仿佛前世今生。 “我还是这么的,”林酌光走近一步,微微向前俯身,把两人的距离拉近,“热烈奔放和嚣张。对吧?” -- 第16页 顾忱景微微侧过头,避开了林酌光在如此近的距离里清晰可闻的气息。 感觉到顾忱景的动作,林酌光忽然想起社交距离的定义:0-50厘米是亲密距离,亲朋好友是不会介意对方侵入到这个距离里的,超过这个距离,那就证明仅仅是泛泛之交而已。 他心里不由得泛起失落和委屈:高三时的顾忱景和大家都保持着距离,包括谢喻然。只有林酌光能够和他随时勾肩搭背,踏足这个亲密距离。但现在,林酌光矫情地想,时光重来,人已不再。 他已经只是泛泛之交了。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沉默了一会,顾忱景终于开了口:“进屋聊吧。” . 门早已生锈的活页转动,发出业已陈旧的吱呀声响,在黑暗里更有鬼片的氛围。 林酌光下意识地握住了顾忱景的手腕。 顾忱景愣了愣,却没挣脱,他带着林酌光走进门,按下了灯的开关。 这种老式小区基本都是遗留的老公房,设施陈旧,开间狭窄是常态。林酌光是第一次真正的进到这种房间里,不自觉地认真打量起顾忱景的“家”来。 大概9平方的房间一角,有煤气罐和砌出来的灶台,看起来像是“厨房”。 卫生间挂着布帘,充当门。 一张单人硬板床,一个没有门的旧衣柜,一个旧的木质双人沙发,沙发前玻璃已经开裂的茶几充当桌子,放着一碗凉透了的白粥。 多余的一张椅子都没有。 这不可能是“家”,这就是一个窝而已。 林酌光退到门口,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后,他拎着五六个袋子又回到屋里,把它们谨慎小心地放在玻璃开裂的茶几上。 “什么?”顾忱景看着那几个袋子,问。 “我第一次来你……家。”斟酌着词句,林酌光小心翼翼地说,“总不能空手上门。” 顾忱景看着那几个印着硕大logo的袋子,认真拒绝:“你拿这些东西干吗?我不需要这些。” “我不能捧着两个苹果就来吧?那是我干得出来的事情?”林酌光偷看了眼面色冷峻的顾忱景,语气里又带了点示弱,“我这不是来……赔罪吗……” 停了停,他又赶在顾忱景开口前补上一句,“让你买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什么需要赔罪的。”顾忱景转过身,收拾起茶几上那碗白粥,倒入“厨房”水池,“我知道你不是存心的。” “厨房”用水泥砌出来的水池上贴着的瓷砖满是裂纹,裂纹里的黑色潮湿而黏糊。林酌光看着那肮脏黏腻,喃喃道:“小狮子,你什么时候开始住这里的?” 顾忱景打开水龙头,仔细冲洗着碗,没回答。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这里……呃……挺别致……”感觉到了顾忱景的避过,林酌光讪讪地想给自己圆个场。 关上水,顾忱景转过身,没在意水池边沿上溅出的水渍,他斜靠着水池,波澜不惊:“我最开始也不太适应。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很烦躁地想,我怎么在这里?这么小?这么脏?”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的影子,不说话。 “由奢入俭难,这是最真实的人性。没有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人性如此,但人生……摔倒了,没摔死,那也就爬起来继续活着。摔倒的时候身上脏了,没有办法弄干净,那又能怎么样呢?” 顾忱景变换了重心,影子有了变化,被光拉长的影子一部分落在林酌光的侧脸,覆盖出一片黯淡的灰色。 “我……”林酌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会比较得体。 从一开始的避不见面难以联系,他就应该想到顾忱景已经艰难地和过去的生活、过去的自我、过去的林酌光做了切割。 是他强行把顾忱景拽到了面前,逼着顾忱景去重新经历曾经有过却已经失去的生活片段。 因为他理所当然地以为,顾忱景和大家一样,一直意气风发,一直临风而立,眼里有光。 他想起了林纪一。 林纪一决定放弃高分子化学、放弃研究所的内定那天,是林酌光启程去美国的前一晚。 他去舅舅家吃晚饭兼告别。那天舅舅和林纪一在书房里谈了很久,直到林酌光要回公寓准备最终检查行李了,还没谈完。 他去书房找舅舅和林纪一时,听到林纪一说,“爸,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我不会这么遗憾。有过再失去,比一开始就没拥有,痛苦多了。” 顾忱景现在也是如此吧。 可能顾忱景希望的是林酌光赶快离开,不要再在他的生活中出现,不要再作为“过去”的符号提醒顾忱景,他曾经有过怎样安稳的人生。 但林酌光不甘心。那七万八让他觉得自己烂到家了,也让他对顾忱景有了一种必须的保护欲。 他不能看到顾忱景现在这般无言负重的样子,这样子,让林酌光的心像被韧得能割破皮肤的钢琴线细细密密裹住,不能深想,一想就会被切割磨折,尖锐疼痛避无可避。 顾忱景是冷傲的小狮子,不应该被命运践踏成苟且偷生的流浪猫。 因潮湿而发酵出的腥臭气味冷冷涌进鼻腔,让狭小空间的破败逼仄更具体,更让人心生厌倦。 “你来我公司……你来莫氏上班吧,我也去上班,你来做我的特别助理。”林酌光带着几乎是祈求的语气对顾忱景说。 -- 第17页 顾忱景抬起眼睛,看着林酌光,毫不迟疑:“不。” “你大学读的什么专业?”林酌光回忆着林纪一给出的资料上的细节,自顾自地说,“好像是电子工程?谢菲尔德的电子工程……” 他的话终止于顾忱景小小的一声嗤笑。 这笑并不带有讽刺意味,但林酌光的心被刺出了一片酸酸麻麻的细密苦涩。 林酌光的喉结动了动,用吞咽来缓解尴尬又不安的情绪:“你在英国生活了三年多,高中时你的英语也很好。我听林纪一说最近生产设备有点问题,涉及到和英国那边合作了很久的供应商的交涉,我爷爷本来就打算派我去干这个活,我需要靠得住又专业的人帮我。” 顾忱景静静地看着林酌光。 他下意识咬得微微泛白的下唇让林酌光更为心虚,但他仍然坚持游说顾忱景:“莫氏本来也是要高薪诚聘的……” “不。” “顾忱景……” “不!”顾忱景抬高了声音,他认真地看着林酌光的眼睛,一字一句:“林酌光,够了。” 第9章 第九章 .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冰冷的空气在紧绷的对峙中显得越发立体。 嗫嚅片刻,林酌光无声地叹了口气,喉结又动了动:“小狮子,我饿了。” 紧绷的气氛因为林酌光的退步得到缓和,顾忱景说:“给你点个外卖?” “你这……”林酌光看了看没有橱柜,碗和油盐酱醋都叠放在水泥砌出的灶台边缘的“厨房”,“有吃的吗?” 顾忱景迟疑了一瞬,还是回答:“有阳春面。” “面可以啊。我还没吃过你做的东西。”林酌光走近一步,和顾忱景的距离缩短到伸出手就能碰触,他的声音又轻又软,示弱的意味不能更明显,“我好饿。” 绕过林酌光,顾忱景走到茶几旁边,弯腰从下方拿出一个装着散装挂面的保鲜盒,回到了“厨房”。 放半锅水,开火,噼啪燃烧的微弱声响在深夜里清晰可闻。 林酌光站在顾忱景背后半步的距离,看他往水里下了一把面条,没话找话:“阳春面是什么面?阳春市的特产?” 顾忱景愣了愣,带着一点自嘲笑了:“阳春面,是什么都没有,没有蛋、没有菜、没有海鲜河鲜的,纯粹的面。” 林酌光也笑了:“我还以为是阳春白雪的人发明的有仪式感的面条种类。” 极力想活跃气氛却更烘托了尴尬的无所不在。终于林酌光也沉默下来,咕噜咕噜的水响声占据了一切。 相对无言的吃完面,顾忱景收起了碗。 林酌光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把碗放进水池里,顾忱景转过身来:“三点多了,走吧。我送你出去。” “不,不用。”林酌光站起来,“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开车吧?” 顾忱景绕过他,走到门边,拉开了门:“小区大门已经关了。这个时间只能走侧门出去,导航不显示这种老小区的内部路线,我送你出去。” 雨没停,但小了很多,像粉末一样飘在空气里,附着在身上脸上,冷得更刺骨。 沉寂的深夜里,两人之间的沉默被有节奏的脚步声衬得更明显。 没有照明,坑坑洼洼的路上避不开的小水坑也没有反光,一脚下去就溅起一片水花。 顾忱景放轻了脚步,林酌光却赌气似地加重了落脚的力度。 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团灼得难受的火,却也不清楚自己是应该用一盆水把这火浇熄,还是应该让这火彻底烧起来,把烦闷难受都烧掉。 走到了小区的侧门边,顾忱景挥了挥手:“快回家吧。晚安。” 他的表情隐藏在深沉的黑夜里,林酌光无法判断其中的温度。 林酌光在黑暗里动了动,带着体温的外套盖上了顾忱景的肩膀。 顾忱景下意识地把外套扯下来放回林酌光手里:“不用,我不冷。” “你穿着吧,我开了车。”林酌光轻声说,“生病了怎么都不太好。” 他拿起外套,展开来,认真披在了顾忱景肩膀上。 动作间,他触碰到的顾忱景的手指,冰冰冷冷,带着轻微的颤抖。 送走了林酌光,顾忱景往来时路走去。 雨又大了,风也更猛了些,进入十一月,深夜更加寒冷。 顾忱景裹紧了林酌光给他披上的外衣,一边想着怎么会又和林酌光有了交集,一边想过了今晚,大概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又想外套怎么还给林酌光,是寄去莫氏,还是托谁做个转交。 他的思绪太过于纷杂,一不留神,路边被雨水的重量打下来的垂坠树叶擦上了外套的右肩。 回到房间,顾忱景看了眼已经逼近凌晨四点的时间,还是决定先把林酌光的衣服洗干净了再睡。 洗干净了,就好早点还回去了。 . 早餐时听到微信提示时,林酌光以一贯漫不经心的态度放空了十几分钟,才拿起手机。 “顾忱景”三个字显示在屏幕提示上。林酌光霎时被不真实感占据了所有感觉,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大概还没睡醒,慢慢地揉了揉眼睛。 顾忱景发过来的消息预览显示着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鬼? -- 第18页 林酌光半是茫然半是忐忑地打开顾忱景的微信: 【对不起。你的衣服我洗了。】 他快速回复:【洗了怎么了?】 对话框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片刻,顾忱景的消息发了过来:【我忘了这些衣服不能手洗。】 没有想到这点,林酌光愣住了。 顾忱景:【水洗过,没型了。我知道价格,晚几天转账给你。】 顾不上打字了,林酌光直接给顾忱景打了电话。 空号。 他又快速地给顾忱景的微信发语音:“你收下那七万八,我再和你谈衣服。” 对话框的“对方正在输入”又出现了。林酌光紧张地盯着它,生怕和之前一样,显示消失后就再不出现。 好在这次顾忱景回消息非常快:【那就算了。】 一件名牌外套,其实对于林酌光来说根本不过心,顾忱景可以确定这点,因为在家里出变故之前他也没在乎过任何一件衣服。 虽然不赔偿不符合顾忱景的原则,但现在的情况下,他确实不想和林酌光多做纠缠了。 而林酌光的瞳孔在看到顾忱景的回复时,瞬间放大——顾忱景说,算了? 算了? 什么算了? 就这么算了? 这是……小狮子又要断联了? 林酌光的语音又撞向了顾忱景:“不能算了。你来工作,从工资里分期扣给我。” 不管这次林酌光多紧张地盯着对话框顶端,那个“对方正在输入”的显示,再也没有出现。 林酌光心里那团灼热的火又哧溜地燃起来。他给林纪一发消息:【帮我约太上皇今天的时间。】 随便套了身衣服,林酌光开着Q3杀向莫氏。 距离莫氏还有三个红绿灯的路口,林酌光收到林纪一简单明了的回复:【约不到。】 林酌光用蓝牙耳机拨通了林纪一的电话:“今天我一定要和他面谈。” 林纪一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抽空回了句:“说了,约不到。” “我愿意去上班,或者去相亲。”林酌光看着倒计时的红灯,预备起步。 耳机里林纪一那边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音停止了,短暂的沉默后,林纪一说:“好。” 距离莫氏最后一个路口还是红灯,踩下刹车的同时,林酌光收到了林纪一的回复:【11:30,董事长办公室。】 红绿灯按照设定的时间交换变动。 林酌光打个响指,随着车流缓缓启动,驶向目的地。 . 莫振川对走进门调整空调温度的林酌光视若无睹,他拿起宽大办公桌上的一个遥控器,冷冷地按了一个键。 “嘀——” “温度调整,摄氏25度。”电子语音机械地响起。 林酌光抬起手无奈扶额:“爷爷,快七十了,能成熟点吗?” 莫董事长冷酷的眼神定定盯着林酌光,再“嘀——”一声。 “程序已锁定。” 林酌光抱着双臂靠在门边:“再按个键,把我锁定了呗,科技时代,欧耶。” 莫董事长放下遥控器,用“说吧,你又打算怎么气我”的压迫和防备兼具的目光锁定林酌光。 他的手搭在办公椅的扶手上,那再养尊处优也无法抗拒的皮肤衰老的双手和干涩皮肤中透出的青筋让林酌光心里微微一怔。 林酌光离开门边,走近办公桌,双手压在桌面上,俯下身,看着莫振川:“我和你签长期合同,好好上班;或者我去相亲。” 嘴角翻出一丝冷笑,莫振川给了林酌光一个“哦?”的眼神。 “但是我有条件。”林酌光直起身体,“我有个朋友,一起入职。” 莫振川仍然不说话,只看着林酌光,空气中的张力暗流涌动。 “行不行,一句话。”微微眯起眼,林酌光双手抱臂放在胸前,漫不经心的态度和往常并无二致。但他心里的弦,跟着莫振川微妙的表情和眼神变化,被拉紧,再拉紧。 “你第一次主动妥协。”莫振川屈起手指,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这个朋友对你很重要?” 重要?林酌光心里闪过昨晚和顾忱景分别时,顾忱景被晦暗光线遮蔽的脸。 他不知道怎么定义和顾忱景的关系。 林酌光知道自己没太多严格意义上来说的朋友。 他和秦潇和郑以风是发小,高中又分在了同一个班,自然而然的就是朋友,平日里吃喝玩乐歌舞升平,关键时候他也确定彼此都能信任。但林酌光对秦潇和郑以风的感觉,和对顾忱景全然不同。 而林纪一比他大五岁多,父母去世后,林酌光和舅舅家的关系比和爷爷家亲密多了,但虽然是表兄弟,林纪一也有林纪一的生活重心,他们之间并没有形成特别亲密的兄弟交往。 顾忱景是唯一一个林酌光想去主动去靠近,也是唯一一个被林酌光主动定义为“好朋友”的朋友。但至少目前看来,两个人对彼此的重要度的定义,是天差地别的。 但“这个朋友对林酌光是否重要”的问题,答案当然是以林酌光的界定为主。 林酌光斩钉截铁:“我最好的朋友。” 莫振川目光露着嘲讽:“你也有朋友?” “爷爷,看您这话说得。”林酌光说,“我又不是你,两三个朋友,还是凑得出来的。” -- 第19页 鼻子里哼一声,莫振川一摆手:“带来我见见。” 怎么能让顾忱景答应来上班,林酌光都还没个盘算,顾忱景又怎么可能会来见他爷爷? 但面对莫振川,林酌光从来不输气势。他轻佻的挑眉:“这就不用了吧?莫氏入职的员工你要是个个都见,时间和精力能受得住?” 莫振川在商界极具存在感和压迫力的怒视对林酌光毫无震慑力,但纵横四海的莫董事长一个呼吸间就控制住了情绪,眼底的怒意快速消散,回到了冷静冷漠的状态。 门被敲响,莫振川朗声说:“请进。” 林纪一走进来,把他的pad递给林酌光:“这次相亲对象在费城留学,还有两年毕业。对方家长表示,如果你们谈得来,也要毕业再结婚。” “合着我还没开始谈判呢,坑就已经挖好了?”林酌光眯眼看着莫振川,不接林纪一的pad,“爷爷,你这就有点卑鄙了吧?你看看别人家的爷爷怎么当爷爷的行吗?” 莫振川保持八风不动的冷静:“我只看别人家孙子。” 他停了停,语气有了一丝遗憾,“别人家的孙子遇到变故可以马上硬扛住局面,不像你,哼。” “哪个孙子这么能打?”林酌光颇为捧场地问,“谁家?” 莫董事长扭开头,似乎还没从“别人家孙子就是能打,我们家孙子就是个渣”的失败感里抽身而出。 林纪一接过话:“康怡集团的孙子。” 话一出口,林纪一意识到自己的说法语义没错,但语意似乎不太妥当,立刻点开pad掩饰尴尬。他快速操作了一番,再把pad怼到林酌光眼前:“叶家。叶老爷子三年前中风后下半身不能动,一直躺在康怡医院,产业由叶家老大叶启渊管理。上个月叶启渊车祸离世,叶家老二叶峙渊现在接管康怡医院。” “两个孙子?储备比莫氏丰厚。”林酌光没正形地和林纪一开玩笑。 林纪一摇摇头:“叶峙渊一直都没参与过管理,没有任何经验,好像本人也没事业心,康怡的股东普遍不太看好。” “那还硬扛什么?就躺平任嘲呗。”抬起手,用右手食指轻轻推开林纪一的pad,林酌光说,“有什么好扛的,卖了股份四大皆空逍遥自在,多轻松。” 莫董事长拍了桌子:“我今天一闭眼,明天莫氏估计就要被清盘。” “怪我,怪我太会投胎,正正好卡住了莫振川孙子这个位。”林酌光摊摊手,“爷爷,你的表情管理快失败了,我们谈快一点吧。我说了,我上班,或者我去相亲。二选一。” 侧头看着莫董事长,他继续说:“还是上班吧,比起去和亲,我敏锐地觉得,你可能还是对万一我能继承家业抱着一定的期待。” 莫董事长再次冷哼一声,对林纪一说:“我要面试一个人,你看时间。” 林纪一在pad上点了点:“周五,11月7日上午10:00。” “不行。”林酌光急促地否定,“他……不在凌北市,往后延几天。” “11月14日,周五,上午10:30。”林纪一迅速报出下一个时间。 这段时间应该够说服顾忱景了。林酌光同意了这个安排。 回到公寓的停车场,林酌光一手解开安全带,一手滑开手机屏保,给顾忱景发了个微信: 【小狮子,工作,我聊好了。】 屏幕顶端并没有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林酌光估计顾忱景这个时间正在开车,不可能时时关注微信。 他退出到消息列表界面,又点开了林纪一的头像: 【小奶黄还我。】 发完消息,神清气爽,和Q3的最后时光也变得轻快温馨起来,林酌光用自我感觉是优雅贵公子的姿态点了点方向盘,又正了正电子后视镜。 手机响起收到微信的声音。 林纪一:【好。】 作者有话要说:  修了修文,换了标题,请见谅。 第10章 第十章 . 等顾忱景的回复等了七天,林酌光等出了个彻底的空虚。 第一千零一次无意识地打开微信界面,同学群里已经累积了快一百条消息。 还有人@林酌光。 没什么兴趣的点击进去,林酌光快速看过累积的未读消息,都是在插科打诨,主要是恭贺陆志华乔迁城东新别墅。 对于聚会,林酌光并无兴趣,但同学群倒是提醒了他聚会买单的前因后果。 他点开谢喻然的头像,反复研究后发现没有添加好友是没法转账过去的。 虽然千般不甘万般不忿,林酌光还是再给谢喻然发送了好友验证申请。 理由:【七万八】 这一次谢喻然秒回,拒绝了好友验证。 理由:【与你无关】 什么是与我无关?林酌光怒气值点到了顶——不是为了他林酌光,小狮子会苦逼的答应去买这个单吗? 不是为了他,小狮子会苦逼的欠谢喻然人情吗? 不还谢喻然这个钱,他林酌光对得起为了他苦逼的欠谢喻然人情的小狮子吗? 林酌光给秦潇转了八万:【潇总,帮我转给谢喻然,我不跟他打交道。】 秦潇根本懒得问前因后果,直截了当回两个字:【得令。】 买单的这摊子事终于解决了,林酌光心里稍微松快了一点。但“乔迁”两个字,又点燃了他心里隐秘的担忧,在他脑海里当当当地响起警钟: -- 第20页 顾忱景他不会搬家以切断和自己的联系吧?毕竟那个小破房子,随时扔掉也不可惜。 得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兴起,林酌光就脚踩Q3,直奔目的地了。 . 时间翻过了零点。 小区依旧缺乏照明,顾忱景驾轻就熟地往18栋走,心里盘算着到第二个网约车平台去注册个新的司机号。 网约车平台修改了对疲劳驾驶控制的机制,司机每天累积的驾驶时间最长不能超过六小时,且连续两小时接单间隔不在十五分钟以上就会触发十五分钟强制不派单。因为这个机制的修改,他每天的工作时间缩短了两小时,收入减少了三分之一,回家的时间也比机制修改前早了两小时。 如果每个网约车平台的控制机制都差不多,那他每天必须开满十四个小时,才能保证每个月的开销。 但听说司机账号是跨平台管理的,也是为了避免疲劳驾驶酿成事故。就算不跨平台管理,他也不确定顶着限制消费令黑标的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注册成功司机号。而且目前挂靠的网约车平台一个月后就要年检司机资质,失信执行人这个阴影一直是顾忱景心里担忧的一颗雷。 如果网约车都不能开了,换个什么工作呢?每个月固定的开销里,转账给妈妈用于还利息的那六千八是不能少的;房租每个月八百……实在不行也只能把小区的房子退了去找更便宜的通铺合租;吃饭方面还能再省省;开网约车的车是月租的二手车,这部分的租金是寄给妈妈还是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呢? “咚咚咚”。 门被敲响的声音把一直沉浸在思考里的顾忱景拉回了实地。被从恍惚里唤出来,定了定神,顾忱景才发现自己已经遵循本能走到了6楼楼梯口。 楼梯口已经换了灯泡的感应灯随着声音亮起来,但瓦数太小,发出的光昏暗又含糊。 在这混沌的光照里,林酌光两条腿随意地交叉着,斜靠在房间大门外已看不出白色底色的墙上。他左手手拎着超市购物袋,右手屈起,玩乐一般地在门上持续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和顾忱对上目光,他忽然露出了满是少年气的笑:“你听。” 在顾忱景不解其意的疑惑中,他又敲出了“咚咚咚”:“像不像我在叫你‘小狮子’。” 顾忱景看着他屈起的手指,沉默着。 林酌光于是继续敲,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别敲了。”顾忱景微微提高了身边,看一眼隔壁紧闭的门,“太晚了。” 林酌光瞥一眼隔壁黑漆漆的窗,老旧已经有些朽坏的木质窗框上红色的漆已然变成深灰色,掉得斑驳零落,灰尘在上面堆积出一片土黄。他瞪大眼睛:“你隔壁有住人?” 顾忱景又沉默了。 “你这一层4户,只有你一个人住吧?”林酌光扭曲出一个鬼脸,“你晚上不害怕?” 顾忱景抬眼,视线平静无波:“怕什么?” 从顾忱景平静的眼神和态度里,林酌光品出了自己贱嗖嗖的不合时宜。他心虚地低下头,看着潮湿的水泥地面。 怕什么?有什么比从豪宅跌落到这阴郁破旧的地方可怕? 有什么比从世界一流大学退学,去开网约车可怕? 又有什么比再见昔日的同窗好友,朱门酒肉臭的环境里负债累累的顾忱景被纨绔浮夸得明明白白的林酌光推着去买他根本买不起的单,那种窘迫和无奈更可怕? 林酌光甚至不敢抬起头来了。 顾忱景像是完全明白林酌光暗搓搓不敢直视的心理状态,他轻轻说:“进去聊吧。” 林酌光的身体在顾忱景不动声色的体谅里,终于放松了。 “小狮子,你可真难抓。”林酌光的声音也很轻,像羽毛落在顾忱景耳朵里。 “你这不是抓到了。”顾忱景打开门,微微侧身,做一个“请进”的礼貌姿势。 林酌光走进房间里,把拎着的购物袋慎重地放在破茶几台面上。 “我这次带的是苹果,还有一包面。”林酌光转过身来,看着顾忱景,一脸期待表扬的骄傲模样。 顾忱景微微斜着身子关上门:“下次什么都别带了。” “哦,还有下次吗?”林酌光带着浓浓怀疑的声音里有着故意让顾忱景听得出来的低落,“我总觉得不保险,你太擅长失联了。” 说着,林酌光走近到一合手就能把顾忱景揽住的距离。他抬起手,在顾忱景外套口袋里摸索着,拿出了顾忱景的手机。 “解锁,给我打个电话。”林酌光用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着手机的一角,在顾忱景眼前慢慢晃动,“这是你工作用的手机吧?这个号码总不会忽然是空号吧?” “林酌光,你这……有点无赖了。”顾忱景虚弱抗议。 “不不不,我这是积极。”林酌光笑了笑,又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你辞职的话这个号码是不是也联系不到你了?不行,小狮子,你得给我个抵押。” 顾忱景声音很低:“我能抵押的,都已经抵押了。” 林酌光瞬间愣住,再次深刻感受着自己生生贱出来的尴尬。 他机智地装模作样咳嗽一声,说:“你答应我不断联的,你怎么一直对我言而无信,不回我消息?要不……我就跟着你上下班,住你这儿。” -- 第21页 “这儿?”顾忱景实实在在地笑起来,“这儿,你能住?” “怎么不能住?大学宿舍也差不多这个大小吧?”林酌光反驳。 “你大学住的学校宿舍?”顾忱景反问。 “我……”想到刚到费城,他不耐烦去租房子而经由林纪一操作买下的在学校同一条街上的公寓,林酌光支支吾吾起来,“我……反正我能住。” “你呀……”顾忱景无可奈何地叹了气,“我答应你,真不断联了。” “要回我微信。” “下了班之后。” “你不回,我就来堵门。”林酌光又摊开手,”电话号码给我。” “我微信发给你。” “拉钩。” 林酌光把右手举到空中,拇指和尾指高高竖起。 顾忱景也举起右手,同样竖起拇指和尾指。 尾指指节互钩,拇指指腹相碰,其他三个手指指背自然靠拢在一起,林酌光嘴角漾开明朗的笑容:“拉钩,盖章。” 顾忱景笑了:“你还记得这个拉钩的方法。” “当然记得。”林酌光不松开手,反而把尾指钩得更用力了一点,“小狮子,我真的需要你帮忙。” 顾忱景轻轻挣了挣,拇指和其他三指都松开了,唯独林酌光不放开的尾指依然紧紧钩在一起,他抬起头,看着林酌光:“我真的不需要你的……帮忙。” “我是在求你帮我。我爷爷让我去上班,还得必须做好一个项目,做不好就押我去和亲。” 林酌光暗觑着顾忱景,扮委屈,“我不想和亲。” “你……先松开手。” 顾忱景用力挣了挣,林酌光愣了下,“哦”了声,展开了尾指。 原本互相传递温度的手指分开后,冷空气趁虚而入。揉搓着自己的手,林酌光说:“要做的项目就是我上次说的生产设备出了问题的石英石自动化制造系统,我大学学的古典文学……” 古典文学?顾忱景狐疑地看林酌光一眼。 “我也不是热爱风花雪月,但是你也知道我爷爷……总之什么虚无我就学什么……”林酌光弱弱地解释。 顾忱景愣了愣,继而轻轻地笑起来,笑容里是林酌光久违的自然轻松。 这笑容让林酌光信心大增,他苦着脸继续说服顾忱景的大业:“做不好项目,在供应商和员工面前丢脸都不算什么,但是和亲,联姻,这不是让我卖身吗?为了我的自由,为了我的下半生,小狮子,你帮帮我。” 顾忱景不说话,但林酌光觉得已经从顾忱景眉眼中看出了一丝他对身陷绝境老同学的同情。 这代表什么?代表有戏! 必须乘胜追击! 踏前一步,林酌光双手握住顾忱景的肩膀,语气哀怨:“小狮子,你帮帮我,救救我。” 顾忱景下意识地推开了林酌光。 林酌光的心凉得往底处掉,脑海直接弹出“没戏了”,他后退一步,视线落在茶几玻璃的裂纹上,忧愁又落寞。 几秒后,他听到了顾忱景很轻很轻的声音:“好。” 第11章 第十一章 . 感应灯随着上楼梯的脚步声亮起,顾忱景看到了和前几天很相似的场景: 林酌光斜靠在脏兮兮的墙壁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左手手腕还吊着一个塑料袋。他的头微微仰起,眼睛闭着,随着蓝牙耳机里的节奏轻轻晃动着头。 顾忱景停下了脚步,隔着三层台阶的高度,直线五米的距离,仰头看着林酌光。 昏黄的灯光沿着林酌光的下巴投影出干净的线条,即使在污脏的楼道,即使灯光晦暗不明,他闲适清朗的气质也没被淹没。 像是感应到了有人专注地注视着自己,林酌光轻轻睁开眼睛,一看到顾忱景,就露出了安心又雀跃的笑容。 他拿掉耳机,向顾忱景迎过来。 顾忱景抬起脚走完最后的三层台阶,恰好和林酌光面对面:“你怎么又来了?” 林酌光不说话,低头看着顾忱景,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顾忱景语调平静地陈述事实:“你每天都来这里蹲着,是不是有点有过了?” “我说了,你不回我消息我就来堵门。”林酌光振振有词。 顾忱景叹气:“我回了你微信。” “我每次都站在门口会不会有点突兀?”林酌光自顾自地从顾忱景外套口袋里拿出钥匙,往空中抛去。 不打算和自说自话无限发散脑回路的林酌光较劲,顾忱景推了推他的肩膀:“开门。” 林酌光拿着钥匙,就着昏黄的光对着锁孔摸索了半天也没有成果。 “啧”了一声,林酌光拿出手机调到手电筒模式,让光把钥匙孔照得雪亮,才终于打开了门。 门被推开的响声和林酌光的解释兼抱怨同时响起:“我都好多年没用过钥匙了。” 抱怨的同时,林酌光熟门熟路地打开了房间的灯。他打开带来的塑料袋,从里面拿出一条深蓝色的浴巾。 顾忱景在沙发上坐下来,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看浴巾上大大的绣出来的logo,神情肃穆地叹了气。 “不是,我没花钱。”林酌光两步走到沙发前,挤着顾忱景坐下,把那浴巾往他手里塞出“不信你验个货”的诚恳,“赠品。我在浴室收纳柜里看到就顺手扯过来了,你洗手间里那两条毛巾看上去就不吸水,这屋子也没暖气,每次洗完头你得好好的用浴巾擦擦头发,把水吸干了才不容易生病,知道吗?” -- 第22页 顾忱景敷衍地摸了摸林酌光一直往他手里塞的浴巾:“赠品?赠品就等于没花钱?” “算吧?”林酌光心虚地挪开目光。 小房间里熟悉的尴尬又不请自来。 “小狮子。”林酌光说,“我知道你有原则,但是朋友之间这样,真的让我很难受。” “是吗?”顾忱景小声说。 他的自尊、他的清高,放在从来都在高处的人眼中,大概确实可笑。 “反正我难受。”林酌光说,“觉得你没有把我当成好朋友。小狮子,是不是我误会了?你真的没当我是朋友?我们不过是同学了三年而已?” 顾忱景抬起头看着林酌光。林酌光也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有想要做什么但没成功的不服与倔强,还有几分……委屈。 那几分委屈,让顾忱景的心里软下来。林酌光的不肯退让,不是施舍,是不想接受和朋友之间因为金钱或者环境而变得泾渭分明。 顾忱景从林酌光手里接过浴巾:“谢了。” 林酌光正为没忍住脱口而出像是质问的语气而后悔着,看顾忱景接过浴巾,才稍微安下了心。 顾忱景:“不错,至少你没买个电吹风。” “本来第一念头是这个。”林酌光眉飞色舞了一瞬,又意识到这眉飞色舞不正确,立刻收敛住眉目,力图展现出态度的诚恳,“这个浴巾你就用着吧,放心,我没用过。” 顾忱景慢慢叠着浴巾:“用过也没事。” “啊?” “艰苦朴素。”修长的手指把浴巾最后一次对折,“老郭没教过你?” “老郭不爱理我。”林酌光顺手从顾忱景手里拿过叠好的浴巾,站起来走进卫生间。 “放毛巾架顶上了,你得用啊。”勉强在小小的毛巾架顶上把顾忱景叠好的浴巾放好,林酌光转出卫生间,“我下次带个游戏机来吧。你还记得《Z传说》吗?” 《Z传说》是高三时超风靡的动作冒险游戏,发售的第一时间林酌光就拿到了手,并成功引诱顾忱景也入了坑。 入了坑的顾忱景对林酌光撺掇的逃课通关不为所动,但每天放学两个人就会并肩飞奔过校园,钻进林酌光家司机等在校门口的车里,最短时间赶到林酌光家。 林酌光到家就开机,顾忱景坚持写完作业再娱乐。两相拉锯,林酌光总是败下阵来。 但是因为和顾忱景一起写作业刷题,林酌光的学习表现在短期内得到了较大的提升,居然得到了老郭破天荒的表扬。 进入战局的顾忱景还会定闹钟,一到晚上九点半就鸣金收兵。网瘾少年林酌光不逃课、写作业都做到了,哪还能受得了游戏时间被限制,好多次都趁顾忱景不注意关掉闹钟,导致顾忱景回过神来都快深夜了,因此还在林家住了挺多次。 “这就是青春啊……”林酌光自觉清纯地感叹,“要不是你忽然出国,我们就能通关了。” 提到出国,林酌光又骤然噤了声。 顾忱景装作没注意林酌光的急刹车:“我这没电视。” “这有什么难!”林酌光眼里瞬间光芒一闪。 这灵光一闪还没酝酿成燎原火星,就被顾忱景熟练地一把拍灭在原点:“想都别想。” 林酌光委屈:“我没有想给你买个电视……电视多占地方啊……弄个投影呗……” 顾忱景哭笑不得:“林酌光,你属虎的吧。” . 11月14日,周五,是个秋高气爽的晴天,兆头好极了。 顺利拿回小奶黄,毫不留恋地告别Q3的林酌光七点就到了顾忱景小窝门口。 哐哐哐敲开门后,林酌光自然而然地蹭了碗阳春面做早餐。 不到十点,林酌光已经载着顾忱景进了莫氏停车场B1层。 “我那办公室不知道还在不在。”熄了小奶黄的火,林酌光迟疑地说,“我也不想早点见到我爷爷。要不我们在车里等等?” 犹豫了片刻,顾忱景解开了安全带:“你这车底盘太低,压抑,出去等吧。” “咋压抑了?”林酌光往左晃晃又往右靠靠,用上半身在车里画圈子,“游刃有余,车震都有空间。” 顾忱景目光微闪,颇为无奈地瞥一眼林酌光:“震过?” “哪能啊!”果断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林酌光低嚷,“我如假包换的原装,保真。那个……我们去喝杯咖啡。” 顾忱景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只是笑了笑,打开车门下了车。 B1层是专属停车区。左边一半只停着两辆全黑气质稳重的车,最角落处还有一辆已经有些陈旧的黑色小型车。 而林酌光把小奶黄停下的右边这一半还停着六辆颜色各不相同的跑车。 林酌光迈开长腿下了车,掏出手机打算下单两杯咖啡,到店无缝衔接。 停车场响起了广播前短暂的电流声,接着林纪一的声音传来:“林酌光,和林酌光的朋友,请即来我办公室。” 林酌光抬起头,冲最靠近自己的闪着红光的摄像头,无声做口型:“等——着。” 林纪一的办公桌前摆着两张椅子,椅子各自对着一张放着签字笔的A4纸。 拉开右边的椅子示意顾忱景坐下,林酌光也在左边的椅子坐下,他漫不经心看了眼A4纸上的内容,不可置信地抬头瞪林纪一:“《面试登记表》?” -- 第23页 林纪一正襟危坐,表情都不带晃动。 林酌光一拍桌子准备发难,顾忱景却伸出手拿起了签字笔。 林酌光的难发不起来了。 顾忱景拽开笔帽,俯下身认真地一栏一栏填写起《面试登记表》来。 林纪一保持正襟危坐,却用眼神示意林酌光:比你靠谱多了。 林酌光不确定自己是该为顾忱景靠谱而骄傲,还是该为居然要填《面试登记表》而气恼。 看着顾忱景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填表的样子,最终林酌光还是被欣慰战胜了。 顾忱景的字比起高中来更好看,林酌光想起了高中时老郭夸顾忱景的那句——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顾忱景没在意林酌光百转千回的心理脉络,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把签字笔轻轻套回笔帽里。盖好笔帽后,在桌面上轻轻顿一下以保证盖紧的动作,和高中时也别无二致。 把《面试登记表》转动180度,将登记表从正对着自己的朝向换成正对林纪一的朝向,顾忱景双手捧着递给林纪一。 林纪一也抬起双手接过登记表,同时彬彬有礼地说:“谢谢。” 把顾忱景的登记表端放在自己面前,林纪一再看一眼林酌光,用眼神瞟了瞟林酌光面前还空白着的《面试登记表》,双手叠放在桌面上,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古井无波的表情。 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啧”,林酌光把压着自己面前那份空白《面试登记表》的签字笔扫开。他拿起顾忱景放下的签字笔,拔掉笔帽,刷刷刷快速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再写了一个覆盖整个登记表二分之一纸面的“无”。 满意地盖上笔盖,学顾忱景在桌面上顿了一下笔帽,林酌光抬起手把自己的《面试登记表》推到了林纪一面前。 点点头,林纪一把林酌光推过来的《面试登记表》转向正对自己,覆盖在顾忱景的登记表上。 他清了清嗓子:“董事长不参加本次试用期面试。” “试用期?”林酌光立即表面自己的质疑,一拍桌子再次准备发难。 顾忱景侧头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左手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面试,不都是这么个流程吗。 林酌光的难又发不起来了。 他稍微放低声音,但仍然不认同:“他当我爷爷的时候怎么没有试用期?” “严格来说,先有你爷爷,后有你。”林纪一不疾不徐把局面导回正轨,“本次面试由我负责。林酌光先生先进行。” “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下?”顾忱景问。 “不用。” 回答的是林酌光。他伸出右手压住顾忱景的肩膀:“回避什么?” 林纪一点点头:“面试开始。” 松开了压着顾忱景肩膀的右手,林酌光饶有兴致地拉拉椅子坐得离办公桌更近一点,眼神里带着挑战的乐趣,看林纪一:“来呀。” 林纪一:“名字。” 林酌光:“那表上不写着吗!” 林纪一:“名字。” 林酌光:“董事会秘书,不识字?” 林纪一:“名字。” 顾忱景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酌光:“……林酌光。” 林纪一:“生日。” 林酌光:“1月20日。” 林纪一:“好的,通过面试。” 他在林酌光那份《面试登记表》上写上了“进入试用期”五个字。 林酌光愣住了,顾忱景默默地笑了。 林酌光一拍桌子:“你这是暗箱操作!我保留投诉你的权利!” 林纪一耸耸肩,示意“你随意”,他把办公椅微微朝顾忱景的方向转了点角度:“面试开始。” 第12章 第十二章 . 顾忱景正襟危坐。林酌光眼里聚满凛冽,锁定林纪一,目不转睛。 林纪一:“请问您的名字?” 顾忱景:“顾忱景。” 林纪一:“请问您的生日是哪天?” 顾忱景:“6月17日。” 林纪一:“好的,通过面试。” 他拿起笔,在顾忱景的那份《面试登记表》上写上了“进入试用期”五个字。 顾忱景愣住了,林酌光笑开了:“我放弃投诉你的权利。” 林纪一照旧给他一个“你随意”的耸肩:“我现在要和顾忱景先生具体谈谈入职的部门、岗位、薪酬,请你回避。” “凭什么?”林酌光不同意,“我必须在场。” “我司严格实行薪酬保密制,作为即将进入试用期的员工,请遵守我司合理合法的规章制度。”合拢两份《面试登记表》,林纪一单手递给林酌光,“送去人事部备案。” 顾忱景轻轻推了推林酌光:“你在停车场等我。” 林酌光才站起来,轻声说:“我就在门口等你。” 林酌光抓过林纪一手里《面试登记表》径直走向门口,一个眼神都不想给林纪一。 . 顾忱景和林纪一的面谈持续了二十几分钟,林酌光在“董事会秘书”铭牌的办公室外也瞪了二十几分钟的眼。 直到顾忱景拉开门走出来,确认过顾忱景脸上没有不虞之色,他才稍微松了口气,并且觉得目前这种局面非常值得去吃顿好吃的庆祝。 没想到顾忱景对林酌光提出的吃饭庆祝表示了不认可:“今天不行,我约了喻然。” -- 第24页 什么喻,什么然,就不能叫“谢喻然”全名吗?林酌光忽然问:“你怎么叫我?” 顾忱景没反应过来:“什么?” “比如你和谢喻然说,今天要和我吃饭,庆祝我们从同学升级为同事,你怎么跟他说?说‘我和林酌光吃饭’?” “不然呢?” “如果换成是秦潇呢?‘我和秦潇吃饭’?” “不然呢?” “换成……”林酌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不出顾忱景的生活里还有谁有姓名,他的语气变得委屈起来,“我就不能在你这里有比较符合‘最好的朋友’这个定位的比较亲密的称呼吗?” “最好的朋友的亲密称呼”,这个定义让顾忱景为难。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林酌光明显在闹别扭的模样,期期艾艾地说:“那……叫你……光……光光?” “光光”两个字一出口,林酌光还没来得及怎么样,顾忱景已经忍不住笑起来。 他笑得太厉害,气息稍微一乱便岔进了喉管。 一边咳嗽还在一边笑着的顾忱景让林酌光彻底没了较劲的心,他伸出手,顺着顾忱景瘦削的背上下轻抚,试图让顾忱景好受一点。 顾忱景对他摆摆手示意没事,慢慢地止住了笑和咳嗽。 “董事会秘书”办公室外的走廊相对比较安静,但也不是没有人经过。林酌光身份特殊,他又一向不讲韬光养晦这一套,莫氏上上下下很少有人不认识他,顾忱景这么一番笑和咳嗽动静不小,经过的人偷觑几眼也是自然反应。 于是顾忱景拉着林酌光往电梯里走。进了电梯,按下B1的按钮,他说:“饭下次吃。但是必须我买单。” “买单”两个字,自从“七万八”之后就和林酌光很少会敏感的神经有了直接连接,使得他条件反射般地摇头拒绝:“我来买单。” 然后他才想起刚才在林纪一办公室前等的时候打算一见到顾忱景就问的问题:“你职位是什么?” “品牌事业部,职员。” “品牌事业部?你不是我的助理吗?”林酌光问。 顾忱景:“不是,你没有助理。林董秘说,你也入职品牌事业部,和我一样,职员。” 既然好歹和顾忱景在同一个部门,林酌光决定暂时不去计较title名分这些虚的:“你工资呢?多少?” “保密原则……”顾忱景迟疑了一下。 “你跟我保什么密。”林酌光瞪眼,“莫氏什么秘密我不知道?我连莫氏董事长银行密码都知道。” 林酌光说得过于在理,顾忱景也不得不同意。 “试用期月薪是转正后月薪的80%。各类保险和公积金满档购买,加班有餐补、车补和加班费,加班费按时薪200%计算。”顾忱景说,“莫氏挺正规的。” “正规是应该的。”电梯到达B1,提示音响后电梯门平滑无声的敞开,林酌光边走边追根究底他最关心的问题,“所以月薪到底多少?” 顾忱景:“转正后一万,半年一次评估加薪。” “什么?”林酌光气结,“一万?一万还没有你开网约车一个月挣得多吧?” 小奶黄解锁的车灯闪光和林酌光的担心同步:“你够不够用?” “够了,网约车现在没有什么补贴,这个月薪和开网约车的月收入差不多。”顾忱景面色自然地拉开小奶黄副驾驶室车门,“除了每个月固定转六千八给我妈之外,我用钱的地方也不多。” 林酌光脑海里立刻闪现出画面:凌晨几乎无照明的破败小区,潮湿黏腻的楼梯,感应灯不是坏了就是照明不足的楼道,和小小的茶几玻璃都破掉了也还在用的顾忱景的小窝。 每个画面都让林酌光心里绷出一片酸涩。 看着站在驾驶室边不上车的林酌光布满复杂而难以形容的表情的脸,顾忱景叹了口气,带着真实深切的同情越过车顶安慰他:“你一个月一万确实不太够。” “我没事。我被董事长包养着,衣食住行都是刷他的副卡。”林酌光刷地一下拉开车门,腿一迈坐进驾驶室,一边下意识地系安全带,一边对和他同步坐进了副驾驶室的顾忱景说,“不过……你那块浴巾要用久点,我爷爷这次肯定打算治我,估计转正前我都没有机会弄到赠品了。” 顾忱景眼底浮现出笑意:“好。” 林酌光启动了车子。一脚油门刚踩下去,他像是又想起什么,立刻踩了刹车。 小奶黄发出急刹车自带的尖锐声响,在停车场两辆沉稳黑色轿车和六辆色彩斑斓跑车之间停下。 顾忱景不知道林酌光为什么忽然踩刹车:“怎么?” 林酌光的傲娇、不甘不愿、尴尬混杂在一起,情绪错综复杂:“你……和谢喻然,约在哪?” “我到站前路,坐地铁过去。” 林酌光下意识想说送顾忱景到目的地,但看到顾忱景眼睛里沉淀的一抹无可奈何,他也只能说服自己,不能限制朋友去交朋友的自由。 朋友……朋友?林酌光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意义上的“朋友”。 “小狮子……你知道……谢喻然他……”他嗫嚅着说,“你知道他……” “嗯?”顾忱景下意识地微微靠近,想把林酌光的话听得清楚些。 话要说出口,林酌光又迟疑了。 秦潇说,谢喻然向顾忱景表白过。 -- 第25页 秦潇这个人虽然插科打诨满嘴跑火车看起来不靠谱,但作为发小的林酌光一直都确信,秦潇一旦把具有实际意义的话说出口,就都很靠谱。 既然谢喻然已经明确表白过,顾忱景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谢喻然对他怀了什么念头。 不管顾忱景是拒绝还是不拒绝,毕竟谢喻然是同性,即使自己以好朋友身份关心顾忱景,但贸然提起这件事总之不是很合适。 朋友有交其他朋友的自由。朋友也有恋爱的自由。 加上顾忱景这个“好朋友”的位置,还是林酌光单方面宣布的,他总觉得自己底气不足。 “没事了。” 在心里默念“友谊是有边界的”,林酌光终于不甘不愿地松开了踩紧的刹车,催了一脚油门。 性能卓越的小奶黄低低咆哮着,离开了莫氏。 . 回到公寓,洗完澡,林酌光挑了块和送给顾忱景同一个品牌同色系的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小智障,几点了?” “主人,晚上好。今天是十一月十四日,周五,现在时间晚上十九点五十六分,今日天气,晴……” 把智能管家的絮絮叨叨当做背景音,林酌光拿出手机,想给顾忱景发个微信。 但发什么,他又没有头绪。 胡乱翻着手机,把各个APP打开又滑走,林酌光脑中灵光一现,打开了新闻APP,认真看了会各种新闻,反复斟酌,却还是没有找到合适合理合时宜给顾忱景发微信的理由。 直到一条“你可能不知道,申请劳动仲裁的费用要多少”的新闻标题出现,林酌光终于福至心灵,快速地给顾忱景发了微信:【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 继续看了十分钟新闻,林酌光再没找到第二条适合展开思路的新闻,也没得到顾忱景的回复。 气呼呼地把电话扔在沙发上,林酌光拿起浴巾擦了擦头发,才发现头发都已经干了。 林酌光烦躁地把浴巾扔向沙发扶手,看着它滑落向地毯。 懒得去理坠落的浴巾,林酌光打开通话界面,直接给顾忱景打电话——提醒新同事注意上班时间是企业关怀的一部分,理直气壮。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通。没等顾忱景说话,林酌光已经说:“上班时间是上午九点。” 应该还在吃饭的地方,所以顾忱景的声音有着因为在公共场所而明显的压低:“好的,我知道。今天林董秘跟我确认过了。” 林酌光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他问顾忱景:“谢喻然他知道你到莫氏工作吗?” “我们没聊这个。”顾忱景停了停,问,“要告诉他吗?” 没聊工作,那聊的就是私生活呗。林酌光脱口而出一句:“随便。” 感觉到这句话里有着他自己也莫名其妙的怨气,林酌光赶紧说:“我挂了。” 顾忱景应了声,等林酌光先挂电话。 林酌光没挂电话,听着顾忱景的浅淡呼吸声,他小声说:“小狮子。” “嗯。”顾忱景又应了声,轻轻的、微慢的尾音上扬,柔和而绵软。 “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 谢喻然的声音煞风景地在听筒远处响起:“你好像又瘦了,多吃点。” 林酌光忽然想起顾忱景笑到咳嗽时自己轻抚他脊背时的手感。 顾忱景确实偏瘦了。 虽然对象让林酌光异常不爽,但顾忱景能好好地去吃一顿饭,也好。 . 直到晚上九点三十二,林酌光的手机才终于收到了他期盼的消息:【到家了。】 林酌光正在输入,顾忱景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周一见。】 林酌光停下输入消息的指尖,看着“周一见”三个字,感觉悬了太久的心终于踏实地落到了胸腔里——顾忱景和他已经是同事了。 他不会再反复发送微信,却总是和虚空对话了。 不是因为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所以产生了胜负欲,他是真心的想找回顾忱景这个旧时好友, 也真心的想帮这个朋友一把。 虽然方式方法不是顾忱景特别接受和喜欢的,但是林酌光就是这么虎。 林酌光删除了输入框里的【周一见】,给顾忱景打去了电话。 林酌光近期的电话运不是太好——遇到电话拨通后响铃直到挂断也没有人接听的频率,着实高了点。 睡了?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林酌光疑惑:睡得也太快了吧? 如果顾忱景已经睡了,那还打不打电话呢? 纠结了十分钟后,顾忱景给林酌光回了电话:“我刚洗澡去了。有事吗?” “那个……地铁挤吗?” 顾忱景:“你是问我去吃饭的时候,还是刚才回来的时候?” 林酌光:“……” 电话里传来顾忱景尾音上扬的轻笑:“回来的时候不怎么挤,还有座位。” “哦……”林酌光给自己的问题找立足点,“早高峰太烦了,我也想试试地铁。” 顾忱景:“嗯。毕竟试用期月薪只有八千,你那小奶黄,油费都不够。” 知道自己过于神经粗,总是不留神就踩到顾忱景的敏感区域,林酌光不想多谈钱的话题。他问顾忱景:“你洗头了吗?” 顾忱景:“洗了。” “用了赠品吗?” -- 第26页 “正在用,手机开的免提。”顾忱景轻轻笑,“挺好用的,谢谢。” 林酌光也轻轻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随手扔在沙发扶手后落在地毯上的浴巾,伸出手捡了起来。 “晚安。”他笑着说,“小狮子。周一见。” 第13章 第十三章 . 林纪一公事公办得很,一点特权都没给林酌光提供。 林酌光因此得以和顾忱景一起,完整经历了前台登记——经由前台领到人事部——人事部指引完成办理入职的必须手续——人事部的同事领到品牌事业部——移交给品牌事业部经理的新人全体验入职套餐。 品牌事业部在莫氏6楼,和海外事业部各占一半空间,除了两个事业部的经理各自有单独的一间办公室外,其他的一百多个员工都在大办区工作,品牌事业部占据左半边,海外事业部占据右半边,一眼看过去好不热闹。 品牌事业部的余经理带着林酌光和顾忱景两人转遍了品牌事业部的领地,介绍所有同部门同事给他们认识后,时间到了上午十一点。 林纪一还是没有出现。 林酌光顶着6楼各位同事“他就是那个孙子”、“他在品牌事业部,我们以后要小心点”、“少爷来镀金了”、“少爷也要从基层做起啊”、“少爷逐层升上去,余经理是不是得让位”的或好奇或疑惑或意味深长或高深莫测的眼光,无所谓地跟着顾忱景一起体验生活。 余经理30多岁年纪,样貌算得上端正,眉眼间也看得出精明干练,挺拔的身材配上量身定做的得体西装,虽然没有林纪一看起来清爽,但精英范还是类似的。 林酌光不喜欢这个余经理——他给林酌光的感觉,和谢喻然过于接近了。 何况林酌光一早就知道余经理是董事会大几位佬的心水之选,仗着董事会大佬的支持,余经理也一直想取代林纪一董事会秘书的位置,甚至还有野心目指整个莫氏的管理运营。 “小林,你坐那里。”余经理指一指大办公区靠角落的位置,给林酌光安排了进品牌事业部第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接到林酌光和顾忱景要入职的通知,余经理思忖了很久:一个是董事长的孙子,虽然公司里人人都知道他们爷孙不睦,但毕竟是董事长唯一的继承人,即使平时表现得再没有事业心,也不能不留心留意。 而另一个新入职的顾忱景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既然和继承人一起入职,多留点心应对着肯定没错。 林纪一没给任何明确的说明,于是,余经理对于“留点心”的尺度就很纠结了。 “那里?”林酌光微微抬起眼瞄了瞄余经理指的位置,摇摇头,“不。” 虽然对林酌光毫不留情的拒绝微微一怔,但余经理表情依然沉稳:“哦?” 林酌光根本不在乎余经理什么反应,他一拉顾忱景,指向品牌事业部角落连在一起的两个空办公桌:“我们坐那里。” 顾忱景为难地看了眼余经理。 余经理滴水不漏,态度自然,并不谄媚,也不强硬:“可以。” . 两位新员工入职的短暂插曲后,品牌事业部进入了每天正常的工作节奏。 没有得到工作指示也没有主动去找工作的想法,林酌光手右手撑着右脸,看着认真阅读行政部发的《员工行为准则》的顾忱景发呆。 撑得久了,手臂传来酸麻。林酌光打算活动一下手腕,身后忽然传来轻轻柔柔的女孩子的声音:“林先生,顾先生。” 林酌光漫不经心地回过头。 女生妆容完美,态度自然,画了眼线但丝毫不显得妖娆的眼睛带着对新同事和善温柔的笑意,虽然站在林酌光和顾忱景的办公位中间位置,但身体大部分偏向顾忱景,视线也根本没看向林酌光这边。 “你好。”顾忱景礼貌地点点头,“叫我顾忱景吧。” “好。”女生的声音挺娇俏。 林酌光从鼻孔里“嗤”了一声。 顾忱景侧头越过女生的遮挡,给林酌光“请克制”的目光。 女生像是根本没听到林酌光的嗤笑。她递给顾忱景一个红色的文件夹:“这是我们品牌事业部的部门公约。” 再递给顾忱景一个白色的文件夹:“这是你们即将参与的项目,具体细节,请14点30去余经理办公室,他会做详细的安排。” 林酌光斜着眼不出声,看女生把手里的文件夹全部递给了顾忱景,顾忱景有礼貌地正视女生,温润一笑:“谢谢。” 女生也回他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再转向林酌光,把手上另一叠属于林酌光的资料放在桌上,礼貌地笑笑,走了。 顾忱景说:“你先看哪份?” “我?”林酌光翻了个自认为已经异常克制的白眼,“我下午就把公司员工行为准则废了你信不信?” 顾忱景“哦”了一声,翻开了红色的文件夹。 “我下午就把品牌事业部解散了你信不信?” 顾忱景又“嗯”了一声,把红色文件夹里的《品牌事业部部门公约》翻到了第二页。 “我下午就把余经理开了你信不信?” 顾忱景点点头,翻过了第三页。 “我下午就把刚才那小姐姐开了你信不信!” “秦珍珠。”顾忱景抬起头,欲笑不笑地看林酌光一眼。 -- 第27页 “什么?” “小姐姐,叫秦珍珠。”顾忱景合上红色文件夹,“你也该记一下同事的名字。” “你这么快就记住了她的名字?”林酌光眼神闪动,扫过办公室的员工,“还是……就记了她的?” “她名字比较好记。不过基本上我都记住了。”顾忱景打开项目资料的文件夹。 “看什么呀。”探了探身体,林酌光压住顾忱景手里的文件夹,“我跟你说过了,就是那个做石英石板材的子公司,他们的自动化制造系统一直是和英国那边的供应商合作的,合同明年到期,我们第一要加购设备,第二要续签零件耗材供应,第三要续签保修,按照以往惯例就是个按照市场价格确认浮动空间然后签字的事儿,但是今年英国那边的CEO退了,换了个新的就开始作妖,不讲武德就地起价。这个项目是我负责,有他余经理什么事?让我定点去他办公室?我只对太上皇提供定时接见的服务。其他人,哼。” “功课做得不错。我还没做功课。”顾忱景赞许地对林酌光点点头,推开林酌光的手,翻开文件夹,又看了起来。 “都说了你别看了……” 林酌光的嘟嘟囔囔终止于看到走进品牌事业部的林纪一。 余经理从自己单人办公室透明的玻璃墙面看到林纪一进入品牌事业部,立刻离开办公室,迎向林纪一。 林纪一对余经理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到林酌光面前。 看一眼顾忱景手里的资料内容,林纪一没有表情地对林酌光说:“英国那边会派人到公司来谈新的合作条件,下午一点半在23楼第一会议室开前置会议。” “好。”林酌光点头,“顾忱景和我一起去。” 林纪一不出声,眼神里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 “顾忱景在英国生活挺久,他英语比较好。”林酌光刻意抬高了声音,“他不帮我把关,资料都是英文,万一我看错了给项目造成损失谁负责?” 林纪一脸色闪过一丝波动,估计只有林酌光才看得懂那是“我信你个鬼”的嘲讽。 林酌光无所谓地耸耸肩,回林纪一一个“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轻佻挑眉。 “所以……”四个人之间响起顾忱景似乎已经刻意压低但仍然清晰可闻的声音,“合着你在美国待了四年多,用的是阿拉伯语?” 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什么场合能笑什么场合死都要忍住不能笑。 余经理岿然不动。林纪一给了顾忱景一个欣赏的眼神。 林酌光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满心满眼都是“没想这么好看的小哥哥,竟然也叛变了革命!”的悲伤。 . 办公室墙面的电子时钟显示13:20时,余经理已经准备就绪。 他走到林酌光和顾忱景的办公室位,对林酌光说:“提前到会议室是基本礼貌。” 林酌光直接把手机扣在桌面上:“我知道。不过这个项目,你不参与。” 被直拳暴击的余经理愣住了。 林酌光站起来,拿起手机看也不看地塞进外套口袋。 他把办公椅轻轻地推进办公桌下方,声音轻缓:“余经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我,你大概知道吧?” 余经理脸色不虞。 “我觉得这个项目不需要你参与,毕竟,杀鸡焉用牛刀。”把“牛刀”两个字咬得很轻佻,林酌光绕过余经理,拉起顾忱景的手臂,向品牌事业部外走。 在场的人都低下头眼观鼻,不看余经理尴尬到青白相间的脸。 电梯门合上,顾忱景问:“你讨厌余经理?” 林酌光斜靠着电梯壁,右脚脚尖点在电梯底面的大理石上:“我讨厌他那种劲儿劲儿的自我精英感。” 像谢喻然似的——这半句,他没说出来。 “而且他一直当你透明。你没感觉到?”林酌光越发不忿。 “和你一起站在莫氏里,除了你爷爷和林董秘,谁不透明?”顾忱景说,“没必要特意去针对余经理。”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霸道的?”林酌光小心的问。 “你……”顾忱景换了个比较温和的形容,“挺虎的。” “你不是说我属虎吗?”林酌光笑,又皱起眉头带着点担忧,“小狮子,你得凶起来,有些人就是欺软怕硬。” 到达23楼的电子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平稳滑开,顾忱景走出电梯:“我没事。” 世界也曾对顾忱景很温柔,而他早已明白那种温柔和善意是因为有家世加成。金钱和名利确实可以一定程度融化掉世俗的冷酷和桎梏,因此他更清晰地明白,一旦失去这种加成,他便什么都不是。 “生活是有逻辑的。地位、职位、财富、名气、能量……这些综合起来,自然会有一个排序,得出你的位置。我享受过这个逻辑带来的自由,所以自由的边界因为这些而收缩到现在的范围,我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 “也是。如果我不是莫振川的孙子,估计不用走出莫氏就会被人踹上几脚。”林酌光用玩笑的语调来掩饰住心里涌上来的因为顾忱景落魄而产生的酸涩,“不过,我底子不错,经得住。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但一定有人在乎。”顾忱景的声音微微降低,“关心你的人都不会想看你落到那个地步。” 林酌光也不想看到顾忱景落到这样的地步。 -- 第28页 心里那股酸涩益发翻腾起来,有点压不住了,林酌光迈开长腿加快脚步,越过顾忱景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再按住会议室会自动慢回弹的门,看着顾忱景越过自己走进会议室。 林酌光忽然想起高三时,在上课铃响起时也这样压着教室后门等顾忱景的自己,和也是笑着越过自己走进教室的顾忱景。 那个时候看着顾忱景迈进教室的林酌光从没有想过顾忱景会有从云端跌落的可能。他也从来没有这么真实的、近距离的、无可奈何地看到顾忱景的清朗被世故剥得支离破碎,少年时的骄傲被冷漠的现实冰冻住。 会议室里还没有来人。在会议室U型会议桌最尾端位置坐下,顾忱景侧过头看着依然按住会议室的门不动弹的林酌光:“怎么了?” 顾忱景的眉眼间有天生的冷淡,没有表情时会给人以清高自持冷漠疏离的印象,但此刻他看着林酌光,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林酌光却感知到了关切温暖。 还好,顾忱景那份清澈柔和,还在。 林酌光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心酸多一些。 第14章 第十四章 . 除了林纪一之外,参加会议的还有生产石英石板材的子公司相关人员。 子公司的八人小团队进入了会议室。带着隐秘的好奇,子公司负责生产设备的副经理韩富暗自打量了几眼林酌光,又看了眼坐在最末位的顾忱景,在林酌光右手边留下一个位置后,招呼着其余七人依次落座。 林纪一也带着一个秘书走进会议室。他看一眼坐在主位的林酌光,再看一眼坐在末位的顾忱景,对分公司的小团队礼貌周到地依次点头,然后介绍:“石英石自动化制造系统项目,今天开始由林酌光先生全权负责。” 韩富并不认识林酌光本人,但在听到“林酌光”三个字时,表情里立时增加了几分了悟,和因这了悟而变得刻意的热情:“由林先生负责我们就放心了。” 莫实业的子公司有十几个,子公司遇到问题,总部一向不过多参与也不过度关注。 但韩富所在的石英石板材子公司是莫氏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提供自动化制造系统的英国供应商原CEO和莫振川有多年交情,在莫氏很困难的时候甚至有先提供设备后付款的倾力支持,所以对于这次供应商事件该如何解决韩富心里确实拿不准——谁知道董事长是愿意多花钱以留一个不忘旧友的名声,还是铁面无私在商言商呢? 万一董事长在做出了选择之后又后悔了呢?那夹在中间的人就很难不背锅了。 而现在董事长的亲孙子来主导这个项目,不管怎么说在董事长那里就有了个直接负责的人,加上董事长让自己孙子来主导这个项目,摆明了就是给个台阶让他累积些解决公司复杂事件的名声好做台阶顺利接班,这样的情况下,分公司的人打好辅助就行了,没准还能顺利成为太子党呢。 心里算盘打着,韩富指指坐在自己旁边年轻的一男一女:“这是平时负责和英国那边日常联络的小康和小吴,他们一定会很好地辅助林先生,相信目前遇到的生产设备问题一定能迎刃而解。” 林酌光不置可否地看一眼韩富,转着签字笔,不说话。直到转出一个漂亮的花儿来他才收住笔,把笔帽那端在桌面轻轻一敲,对敬陪末座的顾忱景微微一笑:“你坐那里干什么?你得坐我旁边。” 刻意把调整顾忱景座位的动作留在全员到齐、会议正式开始之后,处心积虑、自然而然地体现了顾忱景在项目里的重要度。 韩富忙不迭地站起来把位置让了出来,顾忱景极其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还是顺从地移动到林酌光右侧的位置,林纪一也在顾忱景对面的位置坐下。 秘书坐在顾忱景离开的末位,打开笔记本,开始准备进行会议记录。 林酌光拿起一瓶桌面上摆着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顾忱景。 然后他翻开面前的资料夹:“开始吧。” 一改早已驾轻就熟的“你们别cue我我不懂”“你们cue我我也不懂”的不着四六的行为准则,林酌光配合度极高地投入到项目前置会议里。 “比你幸运的人比你更努力”已经是现下见怪不怪的常态,子公司八人小团队并未浅薄地对林酌光这个太子爷存丝毫轻慢之心,而对于直接提出问题,指出关键点,布置节点任务的林酌光,高中时就看过他作为一方小团队核心人物展现过组织能力和洞察力的顾忱景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艳的地方。 倒是始终不置一词、也没有任何赞同或肯定表情流露的林纪一微微抬眉,看了林酌光好几眼。 要求子公司小团队在规定时间内给出扩展生产所需生产设备的最高数量,并基于这个数量核算出可以承受英方涨价的最高上限及及时间红线;要求子公司生产线负责人确认好目前运行设备的安全生产时间,需要更换零部件的部件明细、时间、特殊要求、价格空间;请顾忱景带领子公司参与设备工作的工程人员根据条件在时间红线内倒推出时间节点,在时间节点内寻找可替代方案或可组合替代的方案;请林纪一授权借调总部相关财务、工程、行政人员;确定每周子公司小团队来总部进行定时定点的碰头会议。 一个半小时内,林酌光时不时征询顾忱景的意见和建议,提出和组织完成了前置会议的全部议题。 -- 第29页 会议接近尾声,林酌光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调到静音的手机显示屏上显示有电话呼入,“爷爷”两个字占据C位。 瞟了眼手机,林酌光把它翻个面倒扣在会议桌上。 全程保持坐看云卷云舒的林纪一轻轻碰了碰林酌光的手背:“你接一下。别是有什么急事。” “有急事他会找你。”林酌光语气没有起伏,公事公办,“开会时我不接电话。” “那是你爷爷。”顾忱景小声说。 “我是在为莫氏鞠躬尽瘁,为董事长创造价值。”林酌光笑着小声对顾忱景说,“这个时候不接他电话,太政治正确了。” 散会后,林纪一示意秘书:“会议记录除了发给与会人之外,还抄送董事会秘书和董事长。” 和子公司八人小团队礼貌示意后,他没有耽搁地离开了会议室。 子公司八人小团队也礼貌地向林酌光和顾忱景告别。 林酌光看顾忱景:“累吗?” 顾忱景轻轻揉了揉眉心:“还好,就是之后还有千头万绪。” 林酌光无所畏惧,耸耸肩:“我就是快刀,乱麻该怕我。” 顾忱景笑起来,拿起林酌光递给自己的那瓶矿泉水,喝了一口。 “你别边笑边喝水,当心呛着。”林酌光提醒着。 林酌光的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又推开了。林纪一举着手机走进来:“顾忱景,加个微信。” “你加他微信干吗?”林酌光问。 林纪一一改董事会秘书加身的沉稳,对林酌光眨眨眼:“关心表弟——的朋友。” 气氛轻松起来,顾忱景放下水,拿出手机扫过林纪一手机上的微信个人二维码,添加成功。 “ok。”林纪一点点头,又回复到工作姿态,对顾忱景说,“今天辛苦了。欢迎加入莫氏。” “假模假式。”不等林纪一走出会议室,林酌光就嘲讽起来。 想了想,他转过身,看着顾忱景:“他加你微信这么轻松,我加你微信简直是过关斩将,九九八十一难,我不服气。” “明天我从秦州重工的设备开始检查匹配度。”顾忱景不接林酌光的话,用工作转移了话题。 “今晚呢?”林酌光说,“秦潇约,有局,好像还有他们娱乐圈的小明星,一起去吗?” 顾忱景摇头:“不去,我有事。” 林酌光立刻敏感起来:“约了……人?” 要是谢喻然,他就真的得和顾忱景聊聊择偶的问题了——虽然他没经验,但是谢喻然这人城府深又对部分同学,比如自己,不友善,为了顾忱景的将来着想,他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顾忱景又摇头:“第一天上班,有点累,回去缓缓。” “我送你。”林酌光说。 “不用。”顾忱景收拾好资料,站起来。 “用。”林酌光说。 “不用。” “用。” “真不用。”顾忱景正色。 “好,不用。”林酌光无奈,“我散了给你发消息……” 看一眼顾忱景不置可否的表情,林酌光委委屈屈补了句:“如果太晚就不发了。” . 甫一踏进“兰亭”三楼熟悉的VIP包房,一个抱枕就向林酌光正面砸来。 像接篮球一样,林酌光手一扬,抓住抱枕再原样抛回后,在秦潇对面的沙发坐下,屈起手指敲茶几的水晶台面:“潇总,你说的桃红柳绿呢?怎么就你一个孤家寡人?” “这才几点,急什么。”秦潇用一种很娘的姿势双手环抱着林酌光抛回来的抱枕,还把下巴压在抱枕软软的面上,“你和顾忱景联系上了吗?” “怎么?”林酌光抬起眼,“怎么忽然关心起他了?” 秦潇把抱枕放下了:“我其实挺担心他的。” “最好是。”林酌光眯着眼,斜着肩膀似笑非笑地看秦潇。 秦潇叹了口气,问:“你记得韩得贵吗?” 韩得贵比林酌光秦潇他们高一届。据说家里资产几乎已经到首富的位置了,即使在没有穷人的康乐中学也高调得十分跳脱,换女朋友比换限量版鞋还利索。 “他也去英国了吧?他十岁他家就在N校给他捐了栋楼,不去可惜。”林酌光说。 秦潇又叹口气:“现在重度抑郁症,没准哪天人就没了。” 林酌光震惊:“怎么回事?” “家里破产了,受不了落差。”秦潇像是在自己家客厅一样把脚交叉搭在沙发侧边的小茶几上,微微闭上眼,“本来到哪都横着走的天之骄子一朝掉下云端,看到了没有财富运作能力、没有人脉、没有社会地位的真实世界,这还没踩到泥呢心态就崩了。” 林酌光自然地想起了顾忱景,默然不出声。 “像我这种从来都没有人寄予厚望、家里破产也不影响我一世优渥的废柴反倒轻松。”秦潇说,“所以我是真佩服郑总,也是真担心顾忱景。 林酌光在心里为韩得贵默默点了根蜡:“顾忱景比起郑以风,也没差多少。” “什么?”秦潇收起了兔死狐悲的伤感,恢复元气直起身来,指着林酌光,“护短?你这是护短不是?护短就算了,还拉踩我们伟光正的郑总?林酌光你没有心!” “他护谁的短?” 门被推开,郑以风走了进来。 -- 第30页 秦潇举起右手,跟向老师打小报告似的幼稚:“郑总我举报!林酌光护短顾忱景,还拉踩您!” “缩回去。”稳重地在林酌光身边坐下,郑以风伸直腿踢了踢秦潇搭上茶几的脚,“他护什么短?顾忱景和他又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学着点郑总的明事理。”林酌光也跟着在秦潇还没完全放下的脚上快速踢一脚,“我这叫就事论事,懂吗?” 第15章 第十五章 . 林酌光和顾忱景入职莫氏已经十五天。 虽然英国那边到场谈判的时间和人选迟迟定不下来,但林酌光按照和顾忱景商量着完善的工作计划一点点地推进项目,林酌光主导进行整体合作、单项合作或不合作的最终可接受底线,而顾忱景负责确认生产设备关键技术,寻找可替代方案。 进展顺利。 结束了第三次和子公司八人小分队的周二例行碰头会,林酌光合上文件夹,把手里的钢笔插入笔帽,轻轻在桌上敲击一下,放平,然后走到顾忱景旁边,坐在会议桌上,俯身看他:“今天可以去吃好吃的吧?” “今天?”顾忱景迟疑。 林酌光神经一紧:“你约了人?” 顾忱景摇头:“没。” 林酌光锲而不舍:“上班也十五天了,还需要晚上回去缓缓?我感觉这也没比高考强度大啊?” “我没高考,不太清楚强度。”顾忱景翻着秦州重工发过来的资料文件,看几个关键的数据参数。 得,又贱出了尴尬。林酌光赶紧转移话题:“仪式感,生活要有仪式感。我累死累活打了十五天工,就想去吃顿好吃的,求你和我一起分享这份成就,过分吗?” 顾忱景合上资料:“我们不是每天都一起吃午餐晚餐吗?” “在莫氏的食堂吃的也算?”林酌光绝对不能认同在莫氏食堂吃工作餐就算已经履行过“一起去吃好吃的”的理念,“莫氏的食堂有仪式感?” 顾忱景笑:“打工人配食堂,逻辑完整的仪式感。” 莫氏食堂设在3楼,属于员工福利的一部分,物美价廉。开始上班以来顾忱景每天都在食堂解决早中晚餐。林酌光在傲娇地抗拒了两天后,也加入了在食堂解决早中晚餐的行列。 回公寓叫外卖,哪有在食堂和顾忱景一起吃饭热闹。 “今天我请你,发了工资你请我,我们一来一回互不拖欠。”林酌光脸上堆满是了让人不忍轻易拒绝的恳切。 “还是……发了工资再说。”顾忱景避开林酌光的恳切。 林酌光反手抓住了顾忱景的手腕:“小狮子,你坦白吧。” “什么?”顾忱景侧头看林酌光,“坦白什么?” “你晚上还是在开网约车,对吧?” 顾忱景目光闪避:“林酌光,你属老虎还是属狗?” 林酌光松开顾忱景的手腕:“你这黑眼圈跟我表哥可以PK了。不需要狗鼻子也嗅得出来你晚上根本没好好休息。” 林酌光伸出手,一点点轻轻抚过顾忱景显眼的黑眼圈,指尖的温热通过细微的压力,透进顾忱景的皮肤里。 顾忱景微怔了怔,向后挺直了背,终止了林酌光手指的动作。 “很明显吗?”顾忱景低声问。 林酌光点点头,收回了手:“明显。但是你一直都很好看,现在加了点黑眼圈,还有种小说里写的那种病娇的美感。” 病娇? 顾忱景无奈苦笑:“不会形容就不要形容了。” 林酌光也同样无奈地叹气:“能不开网约车就不要开网约车了,身体总比钱重要。” 身体当然比什么都重要。但是有时候,人是只能用时间和健康去换钱的。 这句话,顾忱景没说出来,林酌光也装作没想到。 . 从会议室出来后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林酌光去了趟洗手间后再回到品牌事业部,意外地没看到顾忱景。 “顾忱景呢?”他问品牌事业部唯一留下加班,正在往电脑里敲企划案的秦珍珠。 “接了个电话,急急忙忙走了”。秦珍珠快速打着字,头也没回地答。 平时顾忱景必然会和林酌光确认清楚没有遗留的工作才会下班,接了个电话就留下林酌光自己走了是什么情况? 是提前接单,一下班就接到了网约车的业务? 还是被戳破依然在开网约车的事,不想多聊这个? 还是朋友找顾忱景? 得了吧,除了他林酌光,没听说顾忱景还有什么好朋友。 除非……难道是谢喻然? “走了多久了?”林酌光急促地问秦珍珠。 看了眼电脑右下角显示的系统时间,秦珍珠答:“十分钟不到。” 十分钟,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追上。林酌光抓起手机,快步往电梯走去。 . 顾忱景没有接网约车的单,也没有和谁约见面。 他被三个男人堵在莫氏大楼侧边的小巷里。 “欠债还钱我都说腻了。”领头的金链胖子嚼着槟榔,呼吸间口臭和槟榔交织的酸腐气息扑满顾忱景的脸。 他几欲呕吐,却被另外两个人架住,连把头扭开都很难。 “欠债还欠成大爷了!”金链胖子噗一口吐出已嚼成渣的槟榔。槟榔渣扑在墙面,印出一块含糊的肮脏,落在了地上。 -- 第31页 拿着顾忱景的手机,把它当做工具在顾忱景脸上用力拍了三下,金链胖子说:“打电话,找人拿钱,不然留下一条腿。” 要加力拍第四下时,顾忱景的手机响起来。 收回把手机往顾忱景脸上拍的动作,金链胖子松了松肩膀,眯着浑浊的小眼睛看手机屏幕:“林酌光。这名字一听就有钱。” 他动作粗鲁地按下接听键,一只手拉住顾忱景的头发固定住他的挣扎,另一只手把手机贴近顾忱景的耳朵:“钱!” “小狮子!你怎么了?小狮子?” 林酌光气息不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顾忱景狠狠咬咬牙,用力一摆头,被拉住的头发传来巨大的疼痛,脸颊随着摆头的姿势用力撞击被金链胖子压在耳边的手机。 手机飞出去,撞到墙面,再跌到地上,和那块槟榔渣靠近。 恶狠狠地骂了句脏话,金链胖子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顾忱景看着金链胖子,眼里是心如死灰的冷静。 只是下一秒,顾忱景看到了金链胖子身后。 那一瞬,他忽然紧张地颤抖起来。 . 林酌光不可能看错。 那个死胖子高高挥起来,又重重落下去的,是高尔夫球杆。 他用尽力全力飞奔过去,飞起一脚踹倒了那个死胖子。 没够到被高尔夫球杆正中右脚踝,额头脸上全是冷汗的顾忱景,林酌光被那两个马仔按住了。 金链胖子爬了起来。 倒地时他自身的重力加成导致扑街扑破了唇,咬出了一口血。 血腥味渗进喉咙,金链胖子咬牙切齿狠狠一拳打在林酌光的小腹上。 林酌光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脚仍尽力去踹金链胖子。 顾忱景忍着右脚踝钻心的疼痛,大喊:“你们别碰他!” “别碰他?”金链胖子啐出一口血沫,“爷爷的血白流的?爷爷的帐怎么平?” 林酌光讽刺地笑了,小腹的疼痛让这笑声变形得厉害。 金链胖子转向他:“你笑屁啊,要死了不知道?” “你没资格在我面前称‘爷爷’。”林酌光吐出一口气,再一个深吸气压制住小腹的疼痛,“平账,简单。欠你多少钱?” “有钱?那您是爷。”金链胖子角色转换得极其自然,趋前一步亲自扶起林酌光,油腻的脸上堆满假笑,“上个月利息、这个月利息,这小子的亲妈都躲起来不付,我们也有我们的生存压力。两个月利息一共三万,爷您是转账还是扫码?” “三万?”顾忱景嘶哑着嗓子,“一个月六千八,两个月利滚利不会超过两万,三万?” “你亲妈本事着呢。”金链胖子脸上全无温度的殷勤假笑保持不变,“又借了一笔。” “谁还会借她钱?”顾忱景出离愤怒,“你们不知道她没钱还吗?” “知道。”金链胖子又扬起高尔夫球杆。 林酌光扑上去,却被两个马仔的钳制住。 高尔夫球杆缓缓落下,落在顾忱景肩膀上,再慢慢移动,贴近他右脸,金链胖子油腻地笑:“但是有你这个孝子嘛。而且你长得好看,哪天运气好傍上了富婆也不是不可能。” “滚!”林酌光又抬起脚想踹金链胖子,无奈被两个马仔压得死死的。 “钱。”金链胖子扬起球杆对准顾忱景的左脚腕,侧身看林酌光,“给不给?” 林酌光毫不犹豫:“松开,我转。” 扫码,转账,三秒钟后,金链胖子脸上又堆积起了恶心的殷勤油腻笑容,带着两个马仔快速消失在暮色里。 林酌光忍住小腹部的疼痛,压住内脏被冲击到想要呕吐的不适,走近顾忱景。 欲蹲下的动作又牵动了小腹的痛感,林酌光跌坐在脚踝受伤无法移动的顾忱景身边。稳定住自己,林酌光小心托起顾忱景的脚:“报警吗?我刚扫了码,应该能查出收款人。” “他们不傻。”任何一点轻微的触碰都让顾忱景疼痛难当,他咬着牙忍耐,“随便找个人当收款人,简单得很。” 林酌光不忍看顾忱景疼痛到冷汗直跌的脸,却又不得不一边轻轻脱掉顾忱景的鞋子查看伤势、一边通过顾忱景的表情判断自己的动作有没有让他更痛:“我让秦潇或者林纪一查查……” “不用!”顾忱景试图转动脚腕,却压不住顺从本能占据所有感官的疼痛,声音都变了形,“你不要和那帮杂碎对上。” 看着被疼痛折磨的顾忱景,林酌光手足无措,他忍着腹部的痛俯下身,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往顾忱景脚踝上吹气,试图缓解顾忱景的疼痛。 顾忱景痛得几欲昏倒,眼眶都红了。 “不用了。”疼痛稍微减缓,顾忱景虚弱地示意林酌光停住别动,“你叫保安就好了,自己跑出来干什么?” “我一急就忘了。”林酌光看着顾忱景肿到已经乌黑的脚踝,“叫救护车吧。” “没事,就是肿,还能动,没骨折。” 林酌光摇头,拿出手机拨通了林纪一的电话。 电话接通,林酌光急促地说:“表哥,顾忱景脚受伤不能走,我们在公司附近,我发定位,你派辆救护车。” 林纪一说了几句,林酌光点头应声。欲挂电话之时,林酌光赶着又嘱咐林纪一:“下班路上受伤的,得算工伤。” -- 第32页 第16章 第十六章 . 康怡综合医院的救护车十分钟后到达。医生和护士把顾忱景扶上救护车配置的轮椅,就地开始检查。 看着顾忱景因为医生的触碰而咬牙隐忍疼痛,林酌光嚷:“直接去医院不行?拍个片子一清二楚……你还按,他很痛你没看到啊?” 见多了暴躁家属的医生抬起头,黑框眼镜下是平和冷静的眼神:“小事。” “小事?”林酌光抬高了语调,“小事?” “软组织挫伤,没伤到骨头。”医生刷刷刷在电子平板上输入诊断结果。 现场给顾忱景留下了什么药,医院第二天会派人送什么药到莫氏,林酌光听不太懂,但是保持静养,三五天内最好不要运动的医嘱他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确认顾忱景也听到了并同意配合的情况下,林酌光留下了轮椅,放走了医生和救护车。 “我说了过几天就没事了。”顾忱景看着被包扎得还挺好看的脚踝,试图动一动,又逼出了一头冷汗。 林酌光小心地压住他的腿:“你这几天别上班,在家静养。” “项目进度……”顾忱景沉吟几秒,说,“要不,我这几天住办公室?” 林酌光不欲在这毫无讨论意义的问题上花费时间,他站起来,推动了轮椅:“去拿车,送你回家。” 推着轮椅快速走了几步,林酌光忽然身子一顿,松开轮椅,他侧转身体冲到花坛边大吐特吐起来。 看到林酌光吐得一塌糊涂却又弯不下腰的扭曲,顾忱景仰起头,压制住了鼻腔里翻涌的酸涩。 外形性感内在卓越的小奶黄放不下轮椅。林酌光找林纪一借了SUV,把轮椅收进后备箱,顾忱景架进驾驶座。 车子开了一段,顾忱景小声说:“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我不是不愿意背你上6楼。”林酌光可怜兮兮地摸自己的小腹,“但是我不保证我现在的状态撑得住,不会再把你摔下来。到时候一拍两散,噼里啪啦嗡嘛轰,火星撞地球,就真精彩了。” 顾忱景瞄了瞄林酌光的小腹,弱弱地开口:“刚才你和医生不是这么说的。” 林酌光坚持不让医生为他触诊,甚至为了证明“不过是一点小伤,无关痛痒,完全扛得住”,他就地在救护车的担架上做了五个仰卧起坐。 “本来是没事,加了五个仰卧起坐就有点吃力了。”林酌光一转方向盘,“所以你先去我公寓将就几天。” 顾忱景不再唱反调。 他侧头看着车窗外延伸的车灯组成的闪光河流,嘴角逸出一丝小小的、浅浅的笑。 . 林酌光的公寓是一梯一户,确保安全和隐私。内里装修精致典雅,不浮夸但绝对豪华。 客厅餐厅厨房打通,厨房岛台中西厨兼备,岛台之后,餐桌、沙发依次过渡,沙发对面大大的液晶电视前,依次排开了三种游戏机。 “怎么样?我这个地方还将就吧?”林酌光把顾忱景推进客厅。 顾忱景表示认可:“你女朋友要是很喜欢做美食,这个厨房可足够发挥了。” “私人领地,除了你没人来过。”林酌光扬声,“小智障,把窗帘打开。” “好的,主人,已打开窗帘。” 随着电子管家的应答,窗帘的电动传感器开始运作,移开的窗帘后是三面全幅落地窗,展现出凌北市绚烂繁华的夜景。 把顾忱景从轮椅上扶到沙发里坐好,林酌光走到厨房岛台,噼里啪啦打开一个个柜子翻找。 终于,他半蹲着从岛台后伸出头来冲顾忱景说:“我这里没备客人的杯子,你用我的杯子成吗?” 顾忱景:“……嗯。” 林酌光把自己用的印着一个宇航员和九大行星的马克杯洗干净,又用恒温水壶里的100度热水烫了烫,再给顾忱景倒了杯55度的温水:“医生没说忌口不忌口,还是喝白开水吧,生病了就要多喝热水。” 从林酌光手中接过杯子,顾忱景小声道了句谢。 林酌光在顾忱景身边坐下,把头仰靠到沙发靠背上。 顾忱景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水,因为这场变故而更苍白的脸上黑眼圈越发显著,把他遮盖不住的疲倦和憔悴凸显得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顾忱景说:“钱,我会还给你。” “好。”从口袋里掏出落在地上后被自己捡起的顾忱景的手机,林酌光顺手按亮了屏幕,检查了一番,递给顾忱景,“挺经摔的,没裂,好像也没坏。你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妈妈?” 顾忱景没有接电话,也不说话。他捧着杯子,视线定在杯子里快要见底的白开水上。 林酌光把手机放在顾忱景身边,伸展两臂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那死胖子的口臭完全是化学性杀伤武器,我去沐浴净身,洗刷污浊。” 肩膀上搭着深蓝色浴巾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林酌光发现顾忱景又坐上了轮椅,移到落地窗前。 透过坐在窗边的顾忱景看向窗外,林酌光第一次感觉到落地窗像是巨大深渊的边缘——深渊里是暗黑平静,深渊外是浮华的嘈杂。 此刻停留在深渊边缘的顾忱景,糅杂悲悯、寂落、虚无、倔强的气息。 林酌光不知道自己执意的靠近是在把顾忱景向那暗黑平静的深渊里推,还是把他向那浮华喧嚣的嘈杂里挤。 -- 第33页 能让他更好过一点的,会是哪边呢? “我打过电话了。” 顾忱景的声音里带着几不可查的鼻音,他看着落地窗上映出的林酌光苦笑,“她又去‘投资’了。总是这样……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还是该同情她绝望的固执。” “下个月的利息……”林酌光斟酌着词句,“不还的话,会怎么样?” “应该她就躺在医院了。”顾忱景转动轮椅调转方向,回到客厅中央沙发旁边的位置,“他们也不会逼死她。没债主了,钱从哪来。” “你下个月先转钱给你妈妈,我的钱你慢慢还,我不会跑。”林酌光尽量轻松地说。 顾忱景不说话,但用力摇了摇头。 “你也不希望你妈妈进医院。”林酌光走近顾忱景,蹲下来,视线和他平齐。 顾忱景移开了视线。 “林酌光。”他说,“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开始的。” 双手握住轮椅的扶手小幅度转动,让顾忱景躲不开视线,林酌光说:“我听不懂。” 他站起来,拿起那个宇航员的杯子,续上水,递到顾忱景手里,“我只知道如果你一直要和我这么锱铢必较,我会很难过。” 温热的杯子明明比人的体温高很多,但这杯子落在顾忱景的手掌中时,却仿佛把林酌光的体温也嵌进了掌心纷乱的纹路里,细细密密地浸透到血管里,流动的血液把这温度带入胸腔,融合进心脏。 林酌光再蹲下来,小心触摸着顾忱景脚踝的绷带:“虽然受伤了,但是至少这段时间不必再用睡眠去换钱了。” 他站起来,推动着轮椅,把顾忱景推进了卧室:“早点休息。” 公寓的卧室有一整面的落地窗,大床上全套白色床品,干净又清爽。 顾忱景看看床,又侧头看了看林酌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措辞。 林酌光了然于心地开口:“没有客卧,只有书房。书房有个小沙发可以睡人,但你现在不适合。” “这个时候,就不要拘泥了。”林酌光把顾忱景从轮椅里扶起来,安置在绵软的大床上。 顾忱景任由林酌光安排,放弃了所有的思考和反抗。 林酌光退回到门边,朗声说:“小智障,把卧室照明调整为安睡模式。” 卧室的灯光暗下来,天花板出现光线柔和的全息星空投影。 “主人,卧室照明已调整为安睡模式。”智能管家的电子声里,仿佛也覆满了夜的温情。 “晚安。好好休息。”林酌光退出卧室,关上了卧室的门。 顾忱景看着缓慢旋转的星空出了神。 星空里,仿佛有星屑散落出来,落在满是林酌光清爽气息的枕头上,被子上。 顾忱景闭上了眼。 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开始的。 可是不开始,也不等于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 “我怀疑那金链胖子是秦珍珠雇来的。”林酌光一下一下推着顾忱景的轮椅,不让他好好工作,嘴里还不停歇地阴谋论,“不然她哪来的机会半小时就来‘关怀’你一次?” “她等我的数据,是我影响了她的工作进度。”顾忱景诚恳地再一次请求林酌光,“你能去做你的事情,别晃我了吗?” “你看你看,秦珍珠又打算过来骚扰你了!”林酌光低嚷,“她的工作量太不饱和了,加,必须加!” 秦珍珠不知道自己肩头的担子即将因为林酌光的阴谋论而增加,她问顾忱景:“你吃药了吗?” “吃了。”林酌光抢答,“我刚给他塞下去。你能去做你的事情,别晃过来吗?” “你能别晃他了吗?”秦珍珠皱着眉,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姿势一叉腰,“你看看他的脸,都被你晃晕了!” “胡说,我这是慈爱妈妈推摇篮的标准力度和频率。”林酌光概不认账,但心里诚实的咯噔一下,他觑眼偷瞄顾忱景的脸,盘算着秦珍珠是顺口胡诌,还是真的有迹可循。 顾忱景对秦珍珠的演出异常配合。他有气无力地看林酌光:“真的,别晃了,我晕车。” 虽然理智告诉林酌光顾忱景的演技不太精湛,但他还是住了手。 秦珍珠首战告捷,喜上眉梢:“午餐我给你端上来?你爱吃什么?” 林酌光哼一声:“看吧,金链胖子必须是雇来的。” 顾忱景放弃和林酌光对线,他温和地答秦珍珠:“不用,我自己去食堂。” “你不方便……” 秦珍珠的句子被林酌光一把截断:“什么不方便?你照顾他就方便?你能架着他去洗手间?” 秦珍珠:“……” 顾忱景:“……” 林酌光语重心长:“女生,要矜持啊。” 同情地看着秦珍珠落荒而逃的背影,顾忱景叹了气:“金链胖子就算是被人雇的,也应该是你雇的。” 林酌光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一通输出后,正色辩护:“我和秦珍珠怎么一样?她对你肯定怀着目的,我才对你没有企图。” 顾忱景放弃沟通,移动轮椅把自己尽量更多地塞到办公桌前,用最擅长的工作沉溺法抵挡林酌光无章法的各种输出。 但再沉溺于工作,也没多少人真能都受得了坐着轮椅被公司太子爷嘘寒问暖,扶上扶下,端茶倒水,比闹钟还准时的一小时问一问要不要陪着去洗手间的。 -- 第34页 至少顾忱景不行。 他再次诚恳地请求林酌光:“你能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吗?” 林酌光展示电脑显示器上子公司八人小团队邮件发来的PPT:“我在做。” “你能不关注我吗?”顾忱景把拒绝的意图表达得更明显。 “我怎么不能关注你?我们是朋友。”林酌光站起来,给顾忱景空了的杯子里续上温水, “朋友和同事必须不一样,秦潇或者郑以风来给我当牛做马,或者送我礼物给我买单,我会接受得坦坦荡荡理所应当。” “那是因为你不缺这些,你有。” “你也有。”林酌光俯下身双手按住轮椅的扶手,头微微俯低到顾忱景耳边,“你有我这个朋友。” 轮椅本来就是一个相对封闭独立的小空间,而林酌光的双手和身体这么一围一靠近,顾忱景的呼吸间视线里除了林酌光,别无其他。 呼吸失去了正常的频率,顾忱景闭上眼:“我还是请假吧。” 坚持不在林酌光公寓静养而要正常出勤的顾忱景,在正常出勤一个上午后,终于承认了自己战斗力不足。 向人事部申请了三天病假,顾忱景被林酌光运回了公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看到这里的小可爱,谢谢收藏了的仙女们,我会加油哒!新春大吉,比心?( ????` ) 第17章 第十七章 . 虽然在病假中,但顾忱景还是在日常准备上班的六点半醒来了。 他从床上挪到轮椅里,移动着轮椅出了林酌光的卧室。 林酌光也已经起床了。 他站在厨房岛台边,神态严肃地面对着一个白瓷炖盅。 炖盅里咕噜咕噜地冒出的热气和水汽被抽油烟机呼哧呼哧吸走,平时早上布满公寓的咖啡香变成了带着烟火气的肉香。 林酌光还穿着纯白色的棉质睡衣,睡衣口袋绣着表示其奢侈品身份的小小logo,和睡衣右边袖子上一片湿湿泛着油光的痕迹相映成趣。 看到坐着轮椅滑动出来的顾忱景,林酌光举起那带着油光的右手:“小狮子!” 又指一指白瓷炖盅:“早餐。” 顾忱景:“……早。” 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林酌光在这烟火气里一燎,可爱到有点让顾忱景移不开眼睛。 被安排在餐桌前乖乖坐好,顾忱景目瞪口呆地看林酌光从那白瓷炖盅里盛出了满满一大海碗的——黄豆猪脚汤。 “这个?” “我请舅舅家的保姆夏阿姨熬的,一早送过来,新鲜热乎。”林酌光把大海碗放到顾忱景面前,“骨折的人得补补钙。” 往大海碗里放了个白瓷勺,林酌光回厨房岛台边给自己做早晨第一杯美式。 顾忱景把碗推远:“我没骨折。” “没骨折也可以补钙。”林酌光把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 “就算我骨折了吧。”顾忱景难掩啼笑皆非,“骨折的初始饮食应该清淡,肥腻可能导致淤血淤积,影响恢复。另外,科学证明,猪脚汤里的钙质,不能被人体直接吸收。” “什么?就一点益处都没有吗?”林酌光震惊得很浮夸。 顾忱景就着林酌光的浮夸叹了气,他问:“黄豆猪脚汤是管什么的,你知道吗?” 林酌光停住了做咖啡的动作。不得要领地思索了几秒,他换了个思维角度,想起了自己是一个科技时代的现代人:“小智障,黄豆猪脚汤的主要功效?” 电子管家应声而来:“主人,黄豆猪脚汤属于通乳食谱,气血双补,尤适合孕妇,能补虚养生,适合秋冬滋补。猪脚中含有大量胶原蛋白,在烹饪过程中转化成明胶。明胶特有的网状结构能有效改善肌肤组织细胞的储水功能,使肌肤细胞保持滋润,明显减轻已有的皱纹,富含胶质,可以快速补充胶原蛋白,让皮肤光滑有弹性。” 林酌光的脸色从茫然,到尴尬,到震惊,到放松,最后到自然:“你看,黄豆猪脚汤能改善皮肤储水功能,保持细胞滋润,减轻皱纹,补充皮肤弹性。你最近睡眠不足就该喝这汤,喝了它,黑眼圈就能给你散了。” 顾忱景的脸色从占据上风,到莫名其妙,到震惊,到无可奈何,到放弃:“一人一半。” “成交。”林酌光拉开洗碗机,拿出个小碗,走过来用白瓷勺从顾忱景那海碗里分出了一碗清汤,“我也补补。” 林酌光过于爽朗的笑容在十一月的清早,竟然和黄豆猪脚汤有了一种微妙的和谐。 顾忱景无奈浅笑,低下头乖乖喝这新鲜热暖,内容丰富的汤。 两人吃完,林酌光把碗里的残渣倒进水槽交给粉碎机,把碗放进洗碗机,跟顾忱景说了句“等我”后冲回了卧室。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掉了那件袖口脏掉的睡衣,对把资料摊开在餐桌上准备开始工作的顾忱景说:“好了,出发。” “去哪?” “医院,复查。” . 林酌光坚持要医生给顾忱景的脚踝拍个片子,再对着片子给他讲讲具体情况。 毕竟之前只是急救,而且医生只是简单的触诊就进行了包扎,加上那黑框眼镜医生看着实在过于年轻,林酌光总觉得不靠谱。 “怎么不靠谱?”直到被林酌光推进康怡综合医院的骨科,顾忱景还在试图说服林酌光不要大张旗鼓,“医生只是看着年轻,说不定三十好几了。” -- 第35页 “三十好几那急诊的草率样子也不能让人放心,看起来驾轻就熟,但没准是避重就轻故作熟练。”林酌光说,“你现在是我第一辅助,你有闪失我可就糟了。” “对了,”在骨科明亮宽敞的候诊区沙发上坐着等护士来通知,林酌光指向顾忱景坐着的轮椅,“换个电动的。” “换这个?为什么?”顾忱景不赞同,“我应该过三天就能走动了。” 林酌光换了个脚跷二郎腿,苦口婆心语重心长:“你这三天就不要活动吗?再说,人类为什么废寝忘食视死如归前赴后继永无终止地验证科学真理,发展科学技术,不断探索未知?都是为了能有方便又安全还舒适的幸福生活——科技,以人为本。” “是因为我会瘫在轮椅上,人类才拥有电动轮椅?”顾忱景哭笑不得,“我这么伟大?” “……”林酌光控制住被顾忱景精准嘲讽而打击到的尴尬,毅然决然地点头,“你坐上电动轮椅,说不定还能和小智障联动。我一嚷:‘把顾忱景送上来’,小智障就驾驶着轮椅把你噌噌噌地运到我面前,嘿……” 林酌光的畅想让顾忱景默默地转动轮椅,尽量远离。 他深深觉得,这种恶趣味不适合进行讨论和发散。 虽然医生一再肯定电动轮椅不能和智能管家联动,林酌光依然坚持换成了电动的。 他对顾忱景一再的不认同终于诚恳地暴露了实话:“这医院太上皇有股份,我能蹭一点是一点。” “你没有股份?”顾忱景说,“还不是自己花自己的。” “康怡我真没有,我就有一部分莫氏股份,生活费都靠分红。当然我一般都选择刷太上皇的副卡,自己的钱屯着备荒备战。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孙子,成为弃子的可能性很——大。”林酌光的语气平淡自然,伸展双手示意这个“大”的动作却很不平淡。 转而他兴奋起来:“哎,我还是第一次接触电动轮椅,挺宽大啊?你往边上挤挤,我也坐上来玩玩……” 面对顾忱景“你要是挤上来我就跳下去的”坚定意志,林酌光还是放弃了对电动轮椅的向往:“听说康怡的二孙子挺行的,为了解决家族事业危机,在医院弄了间病房当家,把一切时间精力都奉献给家族。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有点撞南墙的志气。” “你想和人搭上线?”顾忱景语调认真地问。 “跟他搭线干什么?”林酌光不解。 顾忱景:“都是接班人,学习一下人家的坚定意志和方法经验?” “我不接班。什么‘迎着光尽力奔跑’,跑什么啊,我不跑,有人拿着鞭子抽我跑我就当场躺下,看谁赢得了。” “其实你很有能力,没必要为了和你爷爷斗气……” 话说到一半,顾忱景反应过来这是林酌光的家务事,他不太适合多置喙,生硬地转换话题:“或者交个朋友……” “哪有那么多朋友。”林酌光摇头,亦步亦趋跟着顾忱景控制着的电动轮椅往停车场走,“除了秦潇和郑以风,我就你一个好朋友。” 顾忱景控制轮椅前进的同时正低头研究如何更好的掌握各项控制功能。他没搭腔,仿佛没有听到林酌光的话。 . 送顾忱景回到公寓后林酌光没有马上去莫氏开工。他打了一通电话,把秦珍珠使唤来了公寓。 “这是顾忱景桌上所有的文件和资料。”站在门口,秦珍珠指着她从公司行政部借来的平时运送快递和饮用水的小推车,面无表情但语气明显不是很和平。 林酌光一回来就把顾忱景从电动轮椅里驾到了餐桌前的餐椅上,让他安安心心看资料,自己坐上轮椅玩得不亦乐乎。他把两条长腿斜搭在电动轮椅的左扶手上晃荡,轮椅快速移动,跟玩漂移似的。 “真不错。下次我脚断了,就给我弄个这个……我晚年孤独,也特需要这个。科技的发展,就是为了我的生活!” 顾忱景笑:“你怎么会晚年孤独。” 门口的秦珍珠隐蔽地翻了个白眼。 林酌光控制轮椅一个流畅滑行掠过门口,同时扬声对秦珍珠说:“推车别进门,东西你拿进来。” 说完话,他已经又滑到了厨房岛台后。 “她一个女孩子,你让她拿这么多东西……”顾忱景不赞同,“你帮帮她。” “能进莫氏的女生,怎么可能柔弱。”林酌光大言不惭。 顾忱景无话可说,低下头看看自己粽子般的右脚踝,撑着餐桌站起来。 虽然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如实传达到神经的疼痛还是让他脸色一变。 “哎你别动!”林酌光一抖腿从轮椅上跳下来,“我来,我来,行了吧。” 他转头看向门口,从秦珍珠招招手:“你,推车进门。” 秦珍珠递,林酌光接,顾忱景指挥,小推车上的资料最终井然有序地在大大的原木餐桌上排列好了位置。林酌光双手互相拍了拍,做作地拍掉了并不存在的灰尘,对秦珍珠点点头:“你走吧。” 瞥一眼顾忱景,他又补上两个没什么诚意的字,“谢谢。” “不客气。”秦珍珠敷衍地回应林酌光,蹲下身子凑近去看顾忱景的脚踝,“怎么样啊?” “哎你小心点,别碰到他。”林酌光嚷,“秦珍珠你张牙舞爪的……” -- 第36页 “我还隔着个太平洋呢。”秦珍珠不忿。 “没事,不怎么痛,就是包得夸张。”顾忱景说,“你快回去工作,不然又要熬夜了。” “熬夜?熬什么夜?加班时间可是有法律规定的,你别害莫氏违法,工作差不多就得了,莫氏又不等你拯救。” 叨叨完秦珍珠,林酌光又看顾忱景:“你怎么知道她要熬夜?” 没人理他。 “好好休息。”秦珍珠温言软语地对顾忱景说完,一眼也不看林酌光,站起身走向门口,只在关门的时候快速扔进来一句“再见!” 关门的动作生动地展示了她非常不忿但又不得不屈服于林酌光这个少东家的淫威的心路历程。 只是林酌光公寓的门有阻尼器,再大力甩,关上时也会有缓冲而轻悄无声,以至于显得秦珍珠的心路历程也很安静。 林酌光看着门得意洋洋耸耸肩,顾忱景叹口气:“你也不给她倒杯水。” 顾忱景这人。林酌光心里腹诽,看外表高冷清傲,不好接近,实际上还挺会关心人——关心别人。 “我这又没有多余的杯子。”林酌光不想再在秦珍珠身上浪费时间,他的视线在餐桌上摆开的资料间来回逡巡,“你怎么有这么多东西要看?” “我想在能不能每一个零部件都落实到具体的供应商,重新整合出一个供应体系,并且每个零部件都最少有三个以上的供应商进行临时补充。”说到工作,顾忱景的眉眼间满是神采,“工程量很大,需要的支持和其中的交涉谈判也非常复杂,但是莫氏来做这件事,成功率很大。” 太鞠躬尽瘁了。林酌光想,不过有件事情可以让顾忱景去专注且能够看到结果,总是好事。 “还挺有趣的。”顾忱景说,“其实我以前也没有打算接手家里的事情,倒是挺想当工程师。” 这是顾忱景第一次主动提起家里的事情。林酌光说:“所以你读了谢菲尔德。” “读了也没什么用,只算是曾经接近过梦想。”顾忱景眉眼间没有惆怅和失落,但声音还是轻了下去。 林酌光眼神微微闪动,表情不变,心里却在快速地斟酌词句:“你现在是我这个项目的工程师。顾工,嘿,还挺好听的。” “顾工……我可没有‘故宫’的六百年历史。”顾忱景笑了。 气质清冷的顾忱景真的舒心地笑起来总有点软软的反差萌。林酌光看着顾忱景,想起他们之间的唯一的那次争执。 “对不起。”他说。 “什么?” “你去英国前,我不是找你吵过一次……呃,我们略微产生了一点分歧和争执……” “哦。” 顾忱景又清冷起来的眉眼让林酌光反应过来这个话题在此刻的不合时宜。他瞬间转移了话题:“你录个指纹吧。” 指纹? 顾忱景的疑问刚冒头,林酌光就进行了补充说明,“这样你下次来的时候直接用指纹进来就行了。” “不用。我应该不会再来。”顾忱景脱口而出。 顿了顿,顾忱景说:“我不会常来,不需要指纹。” 林酌光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定在了桌面上。从他空白的表情里顾忱景读不出他的情绪。 “秦潇和郑以风,他们也录了指纹?” “录了。”林酌光闷闷地答。 “哦。我渴了。”顾忱景换了轻松的语调。 林酌光看向厨房岛台:“吃个苹果,还是喝水?” 林酌光的脾气一旦起来就免不了虎头虎脑的执拗,顾忱景刻意轻松的语调也改变不了已经变得尴尬的气氛。他也不再刻意去缓和什么,轻轻地说:“温水。谢谢。” 林酌光往宇航员杯子里倒好温水,放在顾忱景手边,转过身走到厨房岛台上的果篮前,给自己削了个苹果。 秦潇和郑以风录了他公寓的指纹? “录了。” 录了个鬼。 林酌光用力一口咬住苹果。 咯嘣脆的果肉破裂,撞满了他的口腔。 第18章 第十八章 . 经过三次复诊,医生反复保证哪怕顾忱景现在去吊威亚拍动作片也毫无问题,林酌光才一脸勉强同意顾忱景搬离他的公寓。 时间进入十二月的下旬,天气越来越冷,参与自动化制造系统项目越来越深,对应的工作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繁琐。 加班变成了顾忱景的常态。 不做具体的执行事务只需要做决断的林酌光虽然不用加班,但基于项目全面负责人该有的自觉和伟光正的责任感,他也增加了加班的时间。 而经过运送大堆资料到林酌光公寓的职场事件,秦珍珠和顾忱景的关系变得林酌光肉眼可见的友善起来。 比如在要加班前在食堂吃晚餐时,顾忱景对面自然地坐着秦珍珠。 林酌光只是和林纪一聊了会,比平时晚五分钟进入食堂,就成了第三人。 林酌光捧着餐盘,步伐坚定地走过去,在顾忱景的对面,秦珍珠的身后,肃穆地站立。 “我的策划案又没有通过。老娘熬了一个星期的夜,多少口服胶原蛋白都补不回来的青春……可这又不是继续努力就能解决的事儿。”叉子在沙拉盘里愤愤地戳刺,秦珍珠对顾忱景抱怨,“这算职场欺压吗?” -- 第37页 余光瞟一眼看起来像是在摆站岗造型的林酌光,顾忱景问秦珍珠:“余经理又‘借用’了你的策划?” “他精明着呢,也不是全盘照搬,这个策划拼一点那个策划凑一角,再在他比我们这些苦兮兮小职员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更有行业优势和经验的基础上进行‘适当’优化。”秦珍珠把沙拉盘里的苦菊都要戳成渣渣了,“不逮着一只羊全薅了,但每只羊的闪光点都在他那里裁剪拼贴,哗啦啦聚成了满天星,照耀着他金光闪闪的职业生涯。” 顾忱景低声安慰:“这也说明你的方案有闪光点,未来可期。” 秦珍珠余愤难消:“我未来都捐给上司垫脚了,可期在哪?我还怎么发展?” 实在不想继续做局外人,林酌光忍不开口:“全公司那么多青年才俊,你不能随便逮一两个去发展?” 绕到顾忱景身边坐下,林酌光瞪桌子对面依然在一下一下戳着沙拉的秦珍珠:“我要和顾忱景谈项目,你别掺和了,找别的地方坐去。” “哎对了。”秦珍珠忽然精神一振,挺胸抬头像小学生一样举起手,“我申请加入石英石自动化制造系统项目。” “不行。”林酌光举起右手,食指竖起,在秦珍珠面前缓慢地摇,明确拒绝,“别想通过项目接近我。我不会在公司找女朋友,兔子不吃窝边草。” 秦珍珠气结,太子爷的名头也压不住她大大的白眼:“你是不是兔子我不关心,反正我不是草。” 收回手指,林酌光没有收回自己的得意:“你可能是全公司第四个敢当面这么跟我说话的人。”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秦珍珠的脸,“其他三个我动不了,但是你,下午我就能把你开了,信不信?” “哪三个?”秦珍珠对太子爷要把她开了的威胁置若罔闻,反而更感兴趣谁能压林酌光一头。她掰着手指头数,“董事长、林董秘,还有一个是谁?” 林酌光不说话,目光从秦珍珠的手指移动到顾忱景的脸上,忍不住笑了一笑。 秦珍珠眼光流转,跟着落在沉默吃饭的顾忱景脸上:“你?” 顾忱景眼观鼻鼻观心不出声。 秦珍珠用力一拍手:“忱忱!你给妹妹我一句实话,你们两个是不是……有关系?你吃亏了啊!” 顾忱景猛地抬起头一脸惶恐。 高中时被真人CP党扰攘出来的烦躁记忆又席卷而来,顾忱景满脸的惶恐更是让林酌光烦躁,他瞪秦珍珠:“什么‘是不是’?什么‘有关系’?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纯真一点!” “真不是?”秦珍珠再看顾忱景。 顾忱景一脸空白,本来就是冷色调的脸上更冷了点。 “好吧,你们是纯洁的朋友兄弟情,可以了吧。”秦珍珠极度敷衍还仿佛带着点失望,“言归正传,我对太子爷……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我就孤独终老。现在我可以申请进项目了吧?” 林酌光:“顾忱景也不吃窝边草。” “我对顾忱景也没有……哎你怎么知道他不吃?”。 林酌光不回答,露出一个“我当然知道”的笃定表情。 秦珍珠涂得根根分明的睫毛飞舞,舞向顾忱景:“忱忱,你是小兔子吗?” 如果不是风格不合,没有这个习惯,林酌光翻出一个淋漓尽致的白眼时,顾忱景可能就同步了。一贯的行为修养控制了顾忱景的白眼,但没控制顾忱景的叹息:“你们两个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吗?” 幼儿园林小朋友像是被顾忱景夸奖了一样笑得毫不收敛,幼儿园秦小朋友拒不认领自己和林小朋友在同一水平线的认定,正襟危坐,用最优雅的动作吃了一口沙拉。 放下了戳沙拉的叉子,秦珍珠说:“不吃就不吃吧。我喜欢的也不是你这个类型——我不是说你不好啊。” “等等,忱忱又是什么鬼?”林酌光质问秦珍珠,“你看他这张脸,这个气质,哪点适合‘忱忱’这么幼稚的称呼?” 秦珍珠不解:“‘忱忱’怎么了?忱忱本人没有意见。叫顾忱景实在太生分了,毕竟我是全公司和他第二亲近的人。” 秦珍珠是全公司第二……那么全公司和顾忱景亲近的第一名是自己…… 无论如何能拿第一就很开心的认知让林酌光的心情又好起来。他用左手肘关节轻碰顾忱景的右手肘关节,“叫‘忱忱’你没意见?” 顾忱景从晚餐里抬起头,淡然地看林酌光一眼,没赞同,也没反对。 “那……我也能叫?”林酌光小声问。 给林酌光一个“你说呢”的眼神,顾忱景低下头,继续认真面对自己的晚餐。 顾忱景吃饭吃得慢,林酌光决定不去打扰他的晚餐时光,指一指秦珍珠,他用善待俘虏的语气开口:“你,打个报告。” “什么?”秦珍珠委委屈屈,“你要开我,还得我自己打报告?资本家这么嗜血?” “你不是要加入我们项目?”林酌光给她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目光,“打个报告。” “得令!今后你就是我亲boss!”秦珍珠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小花儿笑到一半又忽然警觉:“这个是董事长亲自关注、太子爷您亲自坐镇的项目,余经理会不会给我穿小鞋?” “说要加入前你没想过这些?”林酌光沉痛地看顾忱景,“完了,她不够机灵,我感觉这把要亏。” -- 第38页 “你怕他给你穿小鞋吗?” 顾忱景的声音适时响起。 “我怕吗?”秦珍珠认真思考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各种狗血烂俗电视剧小说里女主角被职场霸凌的凄凄惨惨大义凛然斗智斗勇最终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绝地翻盘的场景,进度条拉完,她豪气干云,“我,不,怕!” “那就结了。就当……”顾忱景平淡地做了结论,“他薅你羊毛的回报。” “成交!”秦珍珠伸出手,打算和顾忱景击掌。 顾忱景不明所以的看着怼到他面前的纤纤玉手,头上一个问号。 击掌的气势不能被打断,秦珍珠顽强地把手掌转向林酌光。 林酌光从容不迫地看她一眼,优雅地夹起一筷子土豆片,送入口中,赞了句“好辣”。 秦珍珠自己用左手右手手掌相互碰撞,倔强地完成了这个击掌。 被空虚的击掌打击得消沉了三秒,秦珍珠又愉快起来:“那我不用参加品牌事业部年会节目准备了。你们不知道,他们打算出的年会节目多傻。” “年会?”林酌光想了想,记起莫氏是有12月31日年会这么一个传统。 秦珍珠带着羡慕的表情看林酌光:“你都不用出节目。” 林酌光:“废话,要我牺牲色相表演节目?想都别想。这公司和我又没1dollar的关系。我的股份都是托管的。” “什么?”秦珍珠忽闻内幕,杏目圆睁,“你不是太子爷吗?” 林酌光一脸得逞兼得意:“我不是太子爷,我只是莫振川的孙子。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秦珍珠默默不语,一点一点把支离破碎的沙拉往嘴里填,仿佛在认真思考性价比。 在顾忱景喝下最后一口汤时,她“啪”地把叉子拍在了餐盘上:“不管,气余经理一次是一次,哪怕只能扬眉吐气一分钟,那也对得起我熬夜流失的胶原蛋白!” . 12月30日是莫氏年会的前一天。 十年来最大的雪覆盖了凌北市的每一寸空间,又被效率很高的清理干净,只在不影响日常交通的地方标记出浓厚的冬日气氛。 莫氏前坪的积雪被饶有趣致的修整成元宝的形状,从楼上往前坪上看,还能看到元宝下面用雪造出了一行英文:May you come into good fortune. “土洋结合,可以啊。”临近下班时间,林酌光端着咖啡杯站在品牌事业部办公室面向前坪的落地窗前,指指那行英文,叫顾忱景看。 顾忱景给面子地走过来看了一眼,又回到了他的办公位,对着电脑修正报表里的信息。 林酌光走回来:“很给英国人面子。” 顾忱景“嗯”了声,视线丝毫不离开显示屏。 “特意挑这个时候来,既能趁着元旦打合作方的秋风又不耽误圣诞节在本国胡天胡地,很社会。”林酌光给人性的黑暗做点评,“现在的人啊,甭管什么肤色,都精。” 手机叮叮响了几声,林酌光收到林纪一发来的英国合作方行程安排,他点开来仔细看了一遍,转发给顾忱景:“今天晚上英国人的接待晚宴,你去吗?” 顾忱景干脆的摇头。 “别啊,英国人可能不太懂阿拉伯语,和我沟通不畅怎么办?” 顾忱景嘴角浮出一丝浅笑,又快速隐去。 “你不是又去开网约车吧?”林酌光俯身凑近顾忱景,认真看他眼睛,“黑眼圈好像又明显了。” 顾忱景屈起右手食指,敲了敲显示器:“加班。” “好吧,不去也行,英国人肯定得灌酒,乱七八糟的。不去也好。”林酌光直起身来,“我去和林纪一汇合,晚宴迎战英国人,把他们统统都放趴下。你也给劳动法一点面子,早点回去。” 顾忱景点点头。 林酌光也点点头,向办公室外走去。 顾忱景停住了往报表里键入的动作,他看着林酌光的背影,小声说:“少喝点酒。” 林酌光忽然举起右手,背对着顾忱景挥了挥。 仿佛是在说“回见”,又仿佛是听到了顾忱景的这句低语,回应着“放心”。 . 赶上地铁末班车,顾忱景回到了小区。 没有取暖设备的旧小区房间冰冷,灯都显得比往日黯淡。 简单洗了澡,顾忱景把林酌光拿来的浴巾披在肩上走出浴室,一边认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拿起手机。 没有林酌光发过来的信息。倒是妈妈给自己发了条信息。 他迟疑了一下,点开:【转我点钱,过年。】 这样的消息顾忱景已经熟悉到麻木,心里也没有涌起什么异样复杂跌宕起伏的情绪。他转账过去500块。 对方已收款的信息提示随即响起。 顾忱景又发过去六个字:【妈妈,新年快乐。】 头发都擦干了,顾忱景的手机依然安静得如同耗尽了电能。 窗外又下起了大雪。 把浴巾平摊在木质沙发上,手机接上充电器放在枕边,顾忱景掀开单人床上冰冷的被窝,钻了进去。 手机铃声在冷冰暗夜里响起时,顾忱景还没有进入深睡。 他快速地坐起来,拿起枕边的手机,来电显示:林酌光。 “我不要你,我要小狮子。” 电话刚一接通,林酌光含糊的声音就传过来。 但是这声音离听筒颇远,顾忱景心里一沉,急促地问:“林酌光,你怎么了?” -- 第39页 “他喝醉了,好像有什么话一定要跟你说,不依不饶的。”听筒里传来林纪一令人能放下心来的沉稳声音,“你知道他公寓地址吧?我现在送他回去,麻烦你打个车过来。” 顾忱景没答话,听到那边林酌光的声音又远远响起,很像小狗的呜咽,但影影绰绰,断断续续,他听不清楚。 林纪一似乎叹了口气,声音略沧桑:“拜托了。” 赶到林酌光公寓后,站在门口等了一小时,顾忱景还是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有点后悔了:其实让林酌光在指纹锁上录入自己的指纹也不代表什么,自己当时那么拘泥又何必?总好过现在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也不知道是继续等着,还是先回家。 他犹豫的时候电梯终于传来开启的声响,循声望去,林酌光跌跌撞撞地从电梯里出来,林纪一跟在后面走出电梯,看到了门口的顾忱景后,他对顾忱景挥挥手,指一指醉意汹汹的林酌光,退回了电梯里。 电梯门阖上,显示楼层逐渐下降,林酌光带着醉酒的人慢慢腾腾又扭扭曲曲的独特走路方式向公寓门口走来,眼神空洞,却显得异常清澈。 “小——狮——子——” “小狮子?” “小……狮……子……是你吗……” 他泛着如孩童般纯真的笑容,越走越近,终于和顾忱景面面相对。 林酌光眯起眼,靠近顾忱景的脸细看着,酒气在他一呼一吸间汹涌铺满了顾忱景的呼吸,在两个人极为贴近的距离里,顾忱景居然有了微醺的恍惚感。 “是我。”他深呼吸,后退一步,扶住了林酌光,“开门。” 第19章 第十九章 . 醒来的时候,林酌光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色微明的落地窗外,铺天而落的鹅毛大雪。 又下雪了。 小狮子坐地铁也不知道冷不冷。林酌光恍惚地想着,动了动乏力的手,用力一撑身体下的平面,想坐起来。 触手是沙发的真皮质感。林酌光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睡在客厅沙发上。 他皱起眉仔细检索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把英国人放倒后,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全身的骨头都酸,肌肉也疼,头还晕,嗓子更干干涩涩的难受。林酌光在沙发上怔怔地坐了一会,慢慢站起身,去给自己倒水。 走了一步,像是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林酌光费力地转还过天旋地转着的头。 顾忱景坐在长沙发侧边的单人沙发上,旁边的小茶几上放着宇航员的马克杯,里面是喝了一半的咖啡。他用右手支着额头打盹,身上盖着的薄绒毯滑落了一半,表情不甚放松,眉头紧紧皱起,像是睡梦中也不得宁静。 林酌光走过去,半蹲在顾忱景面前,手指不由自主地靠近顾忱景的眉心,一下一下轻轻地抚过,想要抚平他皱起来的眉头。 这动作虽然柔和轻软,却也惊醒了肩负着照顾醉酒小老虎自觉的顾忱景。 他倏地睁开眼,短暂的迷茫之后视线对了焦,看清了眼前的林酌光。 “你怎么样?”顾忱景掀开薄绒毯快速站起来,扶起半蹲着的林酌光,原地转了个角度把他安置在单人沙发上,又把薄绒毯盖在他身上,“难受?” “嗯。”林酌光把毯子紧了紧,“全身都疼,哪哪都晕。” “嗓子哑了。”叹了口老妈子一般的气,顾忱景到厨房岛台倒了杯温水,回来凑近在林酌光唇边,“喝水。” 乖乖地就着顾忱景的手喝了半杯水,林酌光长吁了口气,又软软地说:“眼睛还酸。” 典型的宿醉后遗症。顾忱景放下手里的杯子:“我给你揉揉。” 他在单人沙发的左边扶手上侧坐下,手掌覆盖住林酌光的额头和眼周,大拇指放在太阳穴上,略带一点力道轻轻地按压,掌心带动指腹,在林酌光的眼皮上缓缓施力,酸痛的感觉随着带着体温渗透的轻柔按压逐渐舒缓。 “好些了吗?”顾忱景轻声问。 “好多了。”林酌光闭着眼说,“你怎么这么有经验?” “生病这种事情,可以完全感同身受。”顾忱景没有停止按压的动作。 “你生病的时候,谁照顾你?……谢喻然?” 林酌光的语气里有他惯常提起谢喻然就压不住的小小不忿。 顾忱景的手指停了一停,随即又继续有节奏地轻柔地按压着:“感冒过一次,自己躺了三天好了。另一次脚踝受伤,有个好心人照顾了我几天,还给了我一海碗黄豆猪脚汤。” “嘿。”林酌光闭着眼也忍不住摇头晃脑,“下次再生病,也一定要告诉那个黄豆猪脚汤好心人。好心人喜欢照顾你。” 顾忱景的手指又停了停,然后林酌光听到一声柔软的轻笑:“好。” 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林酌光一把抓住顾忱景的手腕:“哎呦,我没有咒你生病的意思。” “我知道。”顾忱景停了按压,动了动手腕。 林酌光松开抓住顾忱景手腕的手:“反正你记得,有事第一时间找我。” 说完,他又很认真地补充道:“别找谢喻然,先找我。” “你对谢喻然是不是……过于针对了。”顾忱景站起来。 单人沙发的扶手虽然能承重,但毕竟不容易稳住重心,顾忱景一时没站稳,林酌光伸出手,扶住了他的腰,帮他稳住了身形:“我和谢喻然就是合不来的同班同学,合不来这种事情很自然,只要两个人之间没有产生双向的感情,哪怕是从出生一路到死都在一个环境里,那也还是合不来。” -- 第40页 顾忱景认同地叹息:“就像……我爸和我妈一样,无论如何,两个人都没法同频。” . 因为这一场醉,林酌光有了充分的借口不参加年会。 顾忱景也从善如流地选择了“因为要照顾因为公司商务活动而宿醉的林酌光所以不参加年会”的选项。 他本来就不喜欢热闹,这热闹,也和他无关。 过了元旦假期,回到公司的第一天,林酌光被林纪一通知,回他22楼的单人办公室办公,职级还是品牌事业部,职员。 看着对这个通知毫不动容的顾忱景,林酌光心有不甘:“凭什么调我上去?我是普通员工,我拒绝潜规则。” “你上去吧。”顾忱景说,“你在这里,真的,挺给普通员工压力的。” 林酌光俯下身,靠近顾忱景小声说:“你也有压力?” 顾忱景缓缓摇了摇头,又缓缓点了点头:“我有。” 林酌光惊讶:“我给你压力了?” 顾忱景眨眨眼,一脸纯良:“我怕人家看出我是太子党。” 林酌光还没来得及抗议,秦珍珠忽然插了话:“太子党有什么不好?我就想当太子党。我喜欢太子党的红利——自动化制造系统这么关键的董事长关注的大项目,我一个刚毕业的小年轻,还是在职场明里暗里受各种限制的女生,如果不是跟着太子,能参与吗?能提建设性意见并被采纳吗?不被采纳,我能加班加得很开心吗?” 林酌光还没来得及罕见地给秦珍珠一点赞同的目光,她又接着说:“虽然我们这位太子穿了龙袍也不像……” 原本的赞同变成了侧目:“想不想混了?想明天去人事部签字?” “太子!奴婢知错!”知道这里是办公场所,周围都是同事,秦珍珠小声而压抑地展现她浮夸的演技。 林酌光冷哼一声。 “太子!你看我,我这么平凡普通但是有事业心又上进还不贪慕虚荣的女生,就是霸总剧本里的标配女主啊,不要赶我去人事部签字!你既然是太子,就不能让你这部剧没有女主角!虽然我一点都不爱你!” “行了行了。”林酌光受不了秦珍珠的浮夸,“再演,让人事部来找你签字。” “忱忱!忱忱救我!”秦珍珠虚虚地拉住了顾忱景的袖子。 伸出右手食指,嫌弃地把秦珍珠的手从顾忱景的袖子上戳开,林酌光说:“你再拉扯他一下,我就收回让你当我助理的指令。” “给你当助理?真的?不是遛我?”秦珍珠狐疑地看林酌光,一脸“总有总裁想套路我”的防备。 “我看过你的企划案了。”林酌光指一指顾忱景,“他塞给我的。你工作能力还行,缺个舞台。” 秦珍珠感激涕零看向顾忱景。 “给你个舞台,你自己舞。”林酌光说,“工资照旧,舞得好才有机会调。” “只要不养小白脸我钱就够用!”秦珍珠不掩欣喜,“谢boss隆恩!boss超帅!” 林酌光咳嗽了一声:“‘忱忱’喜欢安静,我走了也必须调走你,省得烦他,影响进度。” 秦珍珠露出一个“太子放心,奴婢懂得”的眼神:“但是咱们得先约法三章——不能用比较吵作为开掉我的理由。” “没事。”顾忱景笑说,“太子不怕你吵,那些未来太子妃就够他烦了。” 林酌光正色:“我专注事业。” “那就赶快去找一个吧。下次再喝醉酒,好歹有软玉温香照顾你。”顾忱景说。 秦珍珠:“我替boss参谋着——我看过可多霸总的书和电视剧,什么套路我都懂,分分钟手到擒来一个灰姑娘。” 林酌光瞪一眼顾忱景,又瞪一眼秦珍珠。他指顾忱景,问秦珍珠:“你看,他够灰吗?” 秦珍珠眼睛一亮,想说什么,又烫嘴地吞了回去。 顾忱景除了苦笑,还是只能苦笑。 . 元旦后第一次和子公司八人小分队碰头的会议,有了出差的工作讨论。 计划中,在一月这个时间节点他们兵分几路,去顾忱景筛选出来、林酌光已经报林纪一完成财务成本核算的几个供应商那里现场考察。子公司五个人去晖市和麓川的供应商那里,顾忱景带秦珍珠去秦州重工。 开完会林酌光特意把顾忱景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给顾忱景倒了杯水,他问:“你打算怎么去秦州?开车?” “开车吧。”顾忱景说,“你也知道,我坐不了飞机和高铁。” “咱们先把你那失信执行人的头衔去掉成吗?”林酌光诚恳地说,“从凌北开车去秦州,单程八个小时,你咬咬牙也许能开,但如果要去英国谈呢?你是要开启跨越洲际自驾游?” “英国我可以不去。”顾忱景说。 “那不行,你不去我能放心谁去?”林酌光不肯退让。 他趋前一步,半蹲在顾忱景面前,仰起头充满恳切和真挚地看着顾忱景:“就当你先把这头衔抵押在我这里,特事特办,先把工作上的事情解决了,可以吧?” 林酌光偏棕色的瞳孔透亮,里面映出顾忱景犹豫的神情。 林酌光不说话,也不催促,默默地等着顾忱景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顾忱景终于极轻微极轻微地点了点头:“我会还给你的。” -- 第41页 就着半蹲的姿势,林酌光顺手拉住顾忱景的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 我记着呢。” 顾忱景略转手腕挣开林酌光的掌心:“明天就要出差,这次还是开车去。” “行。”林酌光站起来,“一人一小时,我们轮流开。” “你?你去?”顾忱景瞪大眼睛。 是他和秦珍珠去出差,林酌光怎么当起了司机? “秦州重工是各方面来说最合理的供应商,一旦确定合作我肯定要去的,现在先去没坏处。” 林酌光走到自己办公桌后,拉开办公椅坐上去。他双脚离开地面铺着的地毯,把办公椅轻轻转动了半个圈,又转回来,反反复复,玩得挺开心。 林酌光的理由确实算得上合情合理,秦州重工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一旦谈定了合作,又是林酌光全程亲力亲为的成果,在董事会和董事长那里也会加分不少。 顾忱景也赞同。他说:“明天我带行李来,在公司碰头,然后出发。” “麻烦。”林酌光否定,“早上我去接你,直接出发。” 第20章 第二十章 . 秦州重工的行程比顾忱景预想的顺利很多,双方合作的意愿非常清晰真诚,对于他们带来的各项精度要求,秦州重工负责和莫氏进行专项对接的负责人表示他们内部讨论研究给出具体的结果后,就可以就结果和莫氏开始进行专项讨论。 秦州重工非常客气的给林酌光和顾忱景定了豪华酒店。第一天第二天,林酌光和顾忱景都无心休闲,也就从房间里俯瞰一会城市天际线当做放松。 第三天,顾忱景考虑着该返程了,林酌光却拉着他去了秦州的一个做矿石相关产业的本地企业。 那家企业是郑以风让林酌光去看看的——虽然互联网、金融业的风口层出不穷,一直以来郑以风却更想参与实体制造业。他原本就打算自己来这家企业考察,恰好林酌光在秦州,便先替郑以风走一程。 林酌光和顾忱景一整天都在企业里走走看看,直到下午四点多林才离开。他们也没多耽搁,直接开车返回凌北市。 林酌光开着车,顾忱景兴致勃勃地和林酌光讨论起来:“他们有子公司生产矿石提炼物,有开采矿石原石的子公司、原材料处理厂,上游几乎全部打通。提炼和制造产品的自动化制造系统也是子公司制造的,几乎是全产业链贯通,基本上不会像莫氏的石英石板材一样被设备商卡住,影响生产和销售。” 看着顾忱景意气风发地讨论产业链的样子,林酌光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如果还有向下兼容的再生资源循环的环节,就更完整。”顾忱景继续说,“环保企业还有税务优惠,也可以提高资源利用率,说不定又能延伸出一条新的产业链。” “小狮子。”林酌光笑,“你挺有事业心的,也有能力。要不是……” 说到这里,林酌光恍然觉得自己又戳到了顾忱景的敏感处,他收住了脸上的笑,要说的话也囫囵地咽了回去。 顾忱景给林酌光一个软软的笑容:“给老板提供最佳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看着顾忱景的笑容,林酌光觉得高三时那个唯独对自己笑得眉眼弯弯的顾忱景又回来了。 车子经过秦州的知名旅游景点——秦州古城,十字路口的红灯时间特别久。 秦州古城验票区外侧布置了一个网红景区,情侣到这里拍照留存,只要没有分手,每年都可以免双人门票游玩五次。 等红灯时,顾忱景就饶有兴致地看着络绎不绝拍照的情侣。 “怎么?也想拍?”林酌光笑,“那你得先有一个女朋友。” “你应该先有女朋友,你先拍。”顾忱景说。 林酌光愣了愣,没说话。 绿灯亮起,林酌光松刹车,踩油门。 车子随着车流渐渐加速,林酌光忽然有种向顾忱景倾诉心理的冲动:“我没有真正恋爱过。也不是没有想过随便找个女朋友让日子热闹点。虽然因为提不起劲没有去找,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我可能真的是个‘渣男’。”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更低:“是我没劲。其实心里多空虚都应该自己扛着不去招惹别人了。谁也没义务用自己宝贵的时间和青春来填补别人心里的空洞。” “你……”顾忱景犹豫了两秒,“你可以找我。” “什么?” “我是说,”顾忱景谨慎地组织着措辞,“你可以找我聊聊,或者我陪你待着,打游戏也行。” “你会有喜欢的人,会有女朋友。你能一直陪我待着吗?”林酌光自嘲地笑,“所以注定孤独终老的我,确实需要一台电动轮椅。” 他仿佛被自己幽默到了,轻轻笑了几声。 笑过之后,感觉到气氛被自己弄得有点矫情了,林酌光换了话题:“小狮子,你有喜欢的人吗?” 虽然只是随口问问,但林酌光也想多了解顾忱景一点。好朋友之间不了解生活的基本情况,那“朋友”两字不过就是自欺欺人。 顾忱景微怔,然后语态轻松地说:“开点音乐吧?免得犯困。” 这明显的逃避让林酌光心里涌上一层并没有被顾忱景接纳的复杂情绪。 他不甘心地追问一句:“小狮子,你的事情,不能跟我说吗?” -- 第42页 顾忱景逸出了一声类似叹息的轻唤:“林酌光。” 这三个字后,他露出礼貌而悦目的笑容:“我们换话题吧。”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微笑的侧脸,第一次感觉到他们之间确实有一层透明的、他没有越过去的隔阂。 车子保持着匀速向凌北奔驰而去。 . 从秦州回来,林酌光约了郑以风见面。 和秦潇逸乐为主事业为辅的风格完全相反,一见林酌光,郑以风就直接聊起事业——他知道林酌光在整合子公司石英石板材的生产设备,就此问林酌光,有没有打算合作投产,打通一整个产业链。 “上游配置原石开采、原材料处理、自动化制造系统;中游板材加工;下游再生资源处理与循环,贯通全程,再延伸出其他可能的产业链。”林酌光笑,“小狮子是这么说的。” 郑以风眼睛一亮:“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我可以解决所有注资,但是我想和莫氏合作。” “ 哦?” “第一,你是我发小,我们彼此了解,也能信任,这是先天的护城河。”郑以风说,“第二,在商言商,我确实看重莫氏的基础和商誉,和莫氏合作,很多环节都可以效益最大化,性价比是目前所有方案里最优的。” 启动一个涉及庞大资金池和巨大工作量的项目。 林酌光想,小狮子应该参与到这样的项目里。 是不是去问问顾忱景的想法? 但是一想到在秦州时和顾忱景之间清晰可触的隔阂和距离,他又有点提不起精神了。 犹豫了一下,林酌光对郑以风说:“我约太上皇,你和他谈吧。” 郑以风露出了然的神色:“你还是对莫氏、对继承家业没有兴趣?” “我?”林酌光露出他一贯无所谓又肆意的笑容,“我本来就一直没有想法和期待。” 郑以风静静思忖了一会,说:“没关系,我们可以年后再谈。我等你。” 林酌光感受到的隔阂,顾忱景仿佛并无察觉。 从秦州回来以后,顾忱景的工作密度更高了,加班时数也更长,交给林酌光的工作日报里除了之前确认的寻找所有零部件供应商之外,可以向全产业链延伸的思考和方向也多起来。 仅凭借思考方向的全局化这一点,林酌光并不敢确认顾忱景确实想在莫氏待多久——这种思考和探索,很可能只是顾忱景因为电子自动化的专业而自然延伸出的思考方式和工作习惯,而并不是因为他想长久地和林酌光合作下去。 对于郑以风的提议林酌光决定还是再缓缓,过年后再谈。 也许那个时候他就可以确认顾忱景的想法和动向了。 虽然为了一个有结果的方向指挥着有能力的人协同奔赴是林酌光没有经历过的新鲜,他也在每次往前推进一点时收获平生头一次感受到的、日渐累加的成就感,日子也变得忙碌充实,不复以往日日的苍白得无聊。但如果顾忱景不再参与,林酌光也不能肯定这种新奇的成就感和忙碌,自己愿意坚持多久。 秦州重工内部讨论过后给出了对数据和细节的具体回复。子公司在晖市和麓川市的供应商回复也汇总到了顾忱景手里。 反复对照检查,横向纵向进行方案对比和再调整后,顾忱景带着结果上了22楼。 走出电梯,顾忱景迎面碰上了正准备进电梯的林纪一。 看一眼顾忱景手里拿着的文件夹,林纪一问:“找他?” 顾忱景礼貌点头,林纪一说:“他不在。” 停了停,又补了句:“他去相亲了。” 相亲? 顾忱景明显地僵住了身形。林纪一好奇:“怎么了?” “他……”顾忱景说,“他其实挺抗拒被控制的。” 即使22楼明亮宽敞的走廊里除了林纪一和自己并无他人,顾忱景还是放轻了声音。 林纪一“哦”了声,抬头看了看走廊里架设的无死角的摄像头,说:“现在的他,哪有自由?” 语气淡漠,情绪平常,像是一切都理所当然,恒定着,连光都透不出去。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 再次优化了秦州、晖市和麓川市三个方案,重新调整执行细节和时间节点后,顾忱景点亮了手机。 他看着屏幕显示上的“1月20日 23:05”发呆。 这一天就快过去了。 手机在他的沉默里慢慢黯淡,然后黑屏。在灯光反射出的黑屏中,顾忱景看见自己的样子——苍白病弱的肤色,没有温度的眉眼,冷漠虚无的表情。 没有温度又寡淡的存在,是该在活色生香的热腾腾的世界之外,封存在这一隅寂静阴沉的角落里。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压也压不住的黑眼圈。 洗个澡,然后休息吧。他想。 忽然顾忱景听见了脚步声,很远,节奏却让他想起林酌光心情很好的时候快速走路的样子。 慢慢站起来,顾忱景侧着身,像是要进浴室,却又像是钉在原地。 他听那脚步声越来越立体,一点一点接近。 走到门口,顾忱景轻轻拉开了门。 门外正站着举起手准备敲门的林酌光。 林酌光丝毫也没有意外顾忱景忽然打开门的动作,举起手里的纸袋,笑得很傻,却很明朗:“看我带了什么?” -- 第43页 顾忱景看到知名甜品店的logo,他退后一步,让出林酌光进门的空间:“没吃饭?” “没吃,没吃饭的劲头。”林酌光抬脚走进来。 他把纸袋小心放在茶几上,对着裂缝的玻璃低声说了句“早晚换了”,又怕被顾忱景听到惹得他不开心,于是提高了声音请求:“我没点到外卖。你给我煮个面吧。” 顾忱景怔了两秒:“面?” “阳春面。”林酌光在木质沙发上坐下,小心地把纸袋里深蓝色的小盒子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小盒子上系着同色系的金边丝带,繁复缠绕出一朵很精致的花。 “这个是给你带的。”林酌光说。 顾忱景走近来,俯下身,没有拆开那朵花,他问:“蛋糕?” “我记得你不爱吃太甜的东西,本来想买他家不甜腻的那款75%黑巧,”林酌光笑说,“去太晚,卖完了,只有草莓奶油蛋糕,你将就一下。” 顾忱景修长的手指在丝带系成的花上微微抚过,没有说话。 林酌光说:“你先给我煮个面呗,我可真饿。” 顾忱景应了,去往锅里放水,他说:“你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别好。” “哈,我今晚去相亲了。”林酌光答得很快,语气有藏也藏不住的飞扬活泼。 顾忱景正拿着一把挂面往锅里放,一不小心手一抖,右手食指指尖碰到了锅沿。他皱着眉看了眼烫红的指尖,打开水池的水龙头,把手放进去随意地冲。 “理所当然的相亲失败了。”林酌光又说。 “你要不要和你爷爷聊聊,强制去相亲确实不太合适。”顾忱景关了水。 “聊什么啊,聊了他也不会听。反正我就是去完成任务的,人家也是想找个能强强联合的,一看我这装都不用装的弱鸡样,瞬间和我结成了byebye战线联盟。”林酌光说得眉飞色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不走事业线只加纨绔技能点的方向有什么不对,“我相亲的时候,想起你了。” “我?顾忱景看着放进水里的挂面从脆硬转换成慢慢弯曲的柔软姿态。想了想,他又往锅里加了一小把挂面,“为什么?” “我找着我和你的共同点了——我和你都身不由己,这算是共同点吧?所以,小狮子。”林酌光收起了他的眉飞色舞,话语里载满了十二万分的真诚,“能别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我什么时候据你于千里之外?”顾忱景的表情依旧淡,但眼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像冰封的湖面,轻轻一声裂开,化了冻。 面煮好了,比一个人的分量稍微多一点。顾忱景往林酌光碗里放进大部分,再装了一小碗给自己。 林酌光吃完了大半碗面,才发现自己碗底卧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那蛋是溏心的,筷子轻轻一戳,蛋黄满溢,丰盛温暖的感觉也跟着溢出来。 “嘿你犯规啊。”林酌光用筷子的尾端敲击顾忱景的筷子尾端,调侃,“阳春面?” 顾忱景没防备这一下,筷子尾端带来的震动波及到他烫伤的手指,他短促而轻微地本能的“嘶”了一声。 “怎么了?”林酌光敏感地捕捉到这点声响,放下筷子,他动作迅速又小心地捏住顾忱景微微屈起的手指,“烫伤了?” “没事。” “怎么没事?你手这么好看,万一留个疤多可惜。”林酌光仔细看顾忱景手指,烫的范围不大,但也破了皮,伤口裸露着,他不敢去碰,“十指连心。有烫伤膏吗?” “没。没有。” 林酌光松开了顾忱景的手,站起来:“我去买。” “不用……” 顾忱景扬声想要阻止,却没快过腿长动作又敏捷的林酌光。 “我马上回来。” 随着这一句话,门快速关上,把顾忱景的阻止全部关住了。 . 小区虽然老旧,但门口好歹还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林酌光买了烫伤膏,又买了一堆维生素、止痛药、退烧药、感冒药,和云南白药。 最后他还顺手在结账的柜台追加了一包医用棉签和碘伏。 家里备点药总没坏处。他真拿不准顾忱景万一病了会不会告诉自己,但有这些药,总好过一个人冰冷的躺着,光喝热水。 对缺乏照明的小区道路已经很熟悉,林酌光以竞走的速度赶回了顾忱景的小窝。 这次顾忱景没有听见林酌光走到门口的脚步声而打开门。 林酌光敲了敲门,过了一小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 因为潮湿早已生锈的门的活页转动的声音在深夜里被放大,落在林酌光耳中,从最初的刺耳变成了安心。 他探头看顾忱景,发现顾忱景左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正在打电话。 “这么晚了……”他心里不由得念叨着,但是终究没有出声,关上门把药放下。 开了门后,顾忱景随意坐在木质沙发上。他冷着脸,对电话那边的人回应得很少,眉头却越皱越紧。虚虚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慢慢紧握成拳,看得林酌光心里一惊。 半蹲下来,林酌光轻轻拉住顾忱景的右手,把他紧握的拳头慢慢打开,又捏住他的食指,认认真真把烫伤膏涂在指尖上。 顾忱景终于挂了电话,却没出声,只是轻轻收回了手。 林酌光依然半蹲着,这个高度让他只能仰头看顾忱景,像一只蜷在主人身边的大型犬,乖顺又殷勤。 -- 第44页 顾忱景喉结动了动,发出干涩的声音:“我妈,她知道我被移出限制消费令。” “嗯。” “她要我再给她做一次担保。” “嗯。” “我……” 顾忱景又下意识又要把手握紧,林酌光快他一步压住那只手,护住涂好烫伤膏的手指,又用仰视的姿势抬起手揉了揉顾忱景皱得紧紧的眉心。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林酌光说,“你想保护你的妈妈,这没有错。” 林酌光站起来,拍拍顾忱景的手背,坐回到桌边,继续吃那剩下的小半碗面。 顾忱景从妈妈的电话带来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急道:“面都冷了,别吃了。” “不。”林酌光像是担心谁来跟他抢这剩下的小半碗冷透了的面条,伸出手做了个护住的姿势,“好吃。” 他认真吃完了面,吃掉了那个躲在碗底的荷包蛋,又认真把汤喝得一滴不剩。 放任顾忱景安静梳理情绪和思绪,林酌光把自己的碗和顾忱景的碗都拿到了“厨房”。他眯着眼打量着那砌出来的水池,认真琢磨着该怎么洗碗,怎么晾。 “你放水池里。稍微往里面放点水,泡着就行。”顾忱景说。 林酌光迟疑地往碗里放了水,凭着直觉说:“要不扔了。我明天买……咳咳。咳咳咳咳……” 用突兀而做作的咳嗽强行掩盖了作案意图,林酌光甩甩手上的水珠:“太累了。我今晚住这儿成吗?” “啊?”顾忱景怔住。 这儿?屋子冷,床小,哪哪都和林酌光不相称的这个地方? “我真累了。”林酌光的声音含含糊糊,简直像是在撒娇,“太晚了,蛋糕你明天当早餐吃。要吃啊,哪怕吃一口也行。下次我一定给你买不甜的。” 他说着自顾自地脱了脚上的手工薄底皮鞋并拢放在床边地下,然后脱了外套长裤钻进薄被里。 不知道是习惯侧睡还是故意逃避顾忱景可能的拒绝,林酌光睡在了窄小单人床的里侧,他面对墙壁,把后脑勺留给顾忱景。 张开嘴又闭上,闭上嘴又张开,顾忱景却说不出任何自己觉得合适的话。他环视一眼能看清全貌的小屋,考虑着是不是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最终,他还是迟疑着脱了鞋,缩手缩脚的上了床。 谁让穷人只有一床被子呢。 感觉顾忱景躺踏实了,林酌光也收回了后脑勺政策。他转了转身子,把姿势换成平躺。 “今天……哦不是,昨天,昨天我生日。” “我知道。”顾忱景小声应。 “一不留神就过去了。往年我倒是会搞生日趴,一帮人吵吵嚷嚷的好像没那么无聊。今年没搞这些,倒感觉特别有意义——除去相亲这个封建迷信的安排。”林酌光的左手压在脑袋底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顾忱景聊天,“反正四舍五入是在刷事业线,算是个有出息的青年了吧。” “嗯。” “明年,明年我生日你可别溜……” 林酌光的呼吸在这轻缓的絮叨里慢慢变绵长。顾忱景慢慢把头偏转了一个小角度,得以让眼睛在已经适应的黑暗中隐秘地凝视林酌光。 凝视他精致的脸部线条,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唇角,和皱着的眉心。 他伸出手,落在林酌光眉间,缓缓抚开林酌光皱起的眉心。 在黑暗中,茶几上蛋糕盒子上的那朵花,仍然可见绽放的轮廓。 轻轻贴近林酌光耳边,顾忱景小声说:“生日快乐。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 林酌光生日后不到一个月,就是春节。 除夕当天下午,林酌光临时替忙得脱不开身的郑以风送他一个朋友去机场。去的时候挺顺利,但机场回程的路堵得结结实实。 林酌光在一脚油门一脚刹车的龟速移动中给顾忱景发消息:【今晚你去哪?】 小狮子:【家。】 家?顾忱景的家在哪?是那个破小区的6楼那间破房子,还是他妈在的哪儿? 顾忱景他妈家是在哪儿? 该怎么问顾忱景才比较自然随意,不会戳到他心里敏感的地方? 好像怎么问都不太合适…… 林酌光想得出神,差点追了忽然亮起刹车灯的前车的尾。他急急踩下刹车,惊险地停下了。 这种堵车的路况反而更容易擦碰,林酌光倒不是怕撞车,但是怕撞车耽误时间。 时间还是耽误了。小奶黄性能再好,也没法就地起飞越过堵车路段。 等林酌光回到公司,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楼外幕墙电子屏亮着喜庆的“欢度春节”,楼里冷冷清清,行政部保安部在做最后的清场整理检查。 除夕这天没有人会在公司加班,顾忱景也准时下班。 林酌光从停车场开车出来,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汇入行驶缓慢的城市车流,向城郊去。 平时他在哪太上皇都不管。但春节必须去太上皇在城郊自建的大庄园里,必须从除夕住到十五。这是规矩,再叛逆再游戏人生也不能错了规矩。 林酌光倒也没叛逆到真的想气死自己爷爷。虽然春节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就是扰扰攘攘兵荒马乱的闹腾,但是一年也就十五天,一咬牙就过了。 和爷爷两个人一点也不和谐舒心地在大庄园里吃每顿人只有两个但菜从三十个起的午餐晚餐,以孙子的姿态敷衍应酬那些来庄园拜年送礼的爷爷伯伯叔叔,林酌光烦。 -- 第45页 那些群发来群发去的公式问候,他也烦。 这是十五天禁闭里林酌光难得的舒心时候,除了去舅舅家拜年蹭饭、和秦潇郑以风聚一聚小喝几杯,就是和顾忱景聊天了。 莫氏的春节假期非常之有人性光辉,从除夕一直放到元宵节。 本着“兼职需要取得老板同意”的约定,顾忱景诚实告知林酌光,趁着春节这个风口,他又重回网约车司机的行业。 林酌光试探着问顾忱景过年的安排,是不是和他妈妈一起,他妈妈住在哪里,顾忱景都没接这些话茬,只和林酌光谈工作,讨论项目。 元宵节这晚,林酌光感受到了终于可以从大庄园牢笼中解放的喜悦的一步步接近。 他在认真思考:新年第一天开工要给自己项目组成员以新年新篇章、开启大干快上的新气象,是不是应该发点红包鼓舞一下士气?时,手机收到顾忱景的转账信息。 替顾忱景还的三万块利息,顾忱景但凡手里有了四位数,就齐齐整整给他发过来,每次转账附言都是“谢谢”,林酌光看着就头疼,但也不能阻止。 但这次顾忱景发来的转账附加信息有了点变化:【谢谢。新年大吉,恭喜发财。】 林酌光拿起电话就打了过去:“小狮子,你什么意思?拜个年就发给我两句吉祥话还不押韵?换两句顺口好听的。” 顾忱景从善如流地换了两个词:“早生贵子,百无禁忌?” 林酌□□结:“我只收下后面那四个字。钱真的不要急,我有董事长包养。” “哦,那你给董事长转过去。”顾忱景轻笑,“明天上班了,供应商那边可以具体开始谈合作细节了?” 直觉感觉到顾忱景笑容多了点,可见这个年他过得不算糟心,林酌光也挺开心:“行啊。明天和八人小分队开会的时候你主导落实就结了。” “嗯。”顾忱景轻轻应了声,“那明天见。” 心情愉快地挂了电话,林酌光瞄了眼电子日历,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信息:顾忱景入职整三个月那天是除夕,没安排转正可以理解,但元宵一过就开工了,顾忱景的转正怎么还没安排上? 他当即给林纪一发了消息。 林纪一回复他两个字:【等着。】 . 林纪一没让林酌光等多久。 三月四日,元宵节后开工的第一天,林酌光的红包还没发完,林酌光亲自来通知顾忱景:9:30转正面谈,莫董事长亲自谈。 林酌光吐槽:“莫氏新年开工第一时刻,不发红包,不开全员大会,不开管理层周晨会,安排我们品牌事业部职员的转正面谈?是品牌事业部太重要,还是莫氏没业务,已经快倒了?” 秦珍珠恪尽着她作为职级是品牌事业部职员的林酌光的助理的职守,跟着吐槽:“是我们重要。莫氏不能倒,我花呗还没还完呢。” 林纪一看秦珍珠:“你就是林酌光的助理?” 董事会秘书对自己有印象!花呗进度条拉满应该有戏!秦珍珠忙不迭点头,同时在心里毫不虚伪地喊“太子路线万岁”。 “你也要和董事长面谈。”林纪一如实传达工作安排,“顾忱景谈完后,你就去董事长办公室。” 秦珍珠杏眼圆睁,心里又期待又忐忑。 待林纪一走后,她坚持讨到林酌光给她发的红包,然后悲观地问自己的直接领导:“太子,你身边的重臣都被叫去面圣,太上皇这是要申饬我们?” 她看向顾忱景,以同盟的悲壮姿态哀声说:“根据我扎实的历史研究、丰厚的观剧经验,太子不稳的可能性太大了。忱忱,我们可能站错队了!” “我送你□□戏剧学院进修成吗?公费。”林酌光嫌弃地给自己钦点的助理一个开年第一大白眼。 他转向顾忱景,递出一个自觉非常可靠非常稳健的眼神:“没事,放心。我是亲孙子。” 亲孙子坚持不肯离开董事长办公室会客区的沙发,一定要掺和顾忱景的转正面谈。 莫振川当他透明,看在自己对面坐得端正的顾忱景。 一看顾忱景有礼貌又不卑不亢的样子,莫振川就知道他是个家世良好的后辈子弟。 浸在骨子里的东西,伪装不来。 他问顾忱景:“你父母,我认识吗?” 顾忱景略愣了一秒,礼貌地摇头:“应该不认识。” 莫振川又问:“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顾忱景不在自己家工作而到莫氏来做个小职员,林酌光清楚,这中间的行为逻辑莫振川想理清楚。 顾忱景很自然地回答:“我家五年前破产了。” 莫振川没料到这个回答,微微一怔,林酌光腾地站起来低嚷:“爷爷爷爷爷爷!” 莫振川没理他,眼睛不离开顾忱景的脸:“破了产就不认识?我给人的感觉这么现实?” “不是。”顾忱景说,“我们家原本也和莫氏实业的方向不同,没有交集。” 点点头,莫振川对顾忱景的不卑不亢多了几分认可和欣赏,他忽然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爷爷爷爷爷爷!”林葫芦娃又即时上线,“你这面谈怎么不按牌理出牌?这不一般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想直接打发掉我们,节省你宝贵的时间吗?” 莫董事长深沉的眼里透出了一丝无奈,又风过水无痕地消失。 -- 第46页 顾忱景说:“我有一个问题——莫爷爷,您这片苦心,还打算撑多久?” 莫振川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看林酌光,语气坚决:“你出去。” “我偏不!”林酌光瞪眼。 “让我自己来,行吗?”顾忱景对林酌光说,“你去停车场照顾你那一根藤上的七朵花去。” 林酌光的“我偏不”,被顾忱景的只言片语打败了。 林酌光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我在门口等你”,终于离开了董事长办公室。 莫振川看着关上的门,威严减少了:“他很少这么……听话。” “可能是因为他不觉得我在刻意保护他。”顾忱景正视莫振川的眼睛,“所以他在您面前总是肆意得很幼稚。” 莫振川眼神一凛,落在顾忱景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重量。 面谈持续了半小时。门打开时,等在门口的林酌光和守在门口等召见的秦珍珠同时迎了上来。 林酌光问:“怎么样?顺利吧?” 秦珍珠嚷:“董事长问了什么?中心思想是考核我们个人还是要搞死太子爷?忱忱你通关了吗?” 顾忱景对林酌光点点头,给他一个“顺利”的明示,同时对秦珍珠说:“进去吧,就是述职,别紧张。” “去吧去吧,如果没通过,记得签离职文件时站好最后一班岗,跟人事部说尽快给我找个新助理——不要聒噪的。”林酌光搭住顾忱景的肩膀,不再把注意力分给秦珍珠,“下午和八人小分队的会,我有想增加的讨论点。” 看着醉心于工作似乎是在努力刷事业线的顶头boss拉着顾忱景走远,秦珍珠有种被遗弃在茫茫海中只有一根小树枝可供栖身,随时可能被海浪无情卷入海底的孤单雏鸟的酸楚、落寞和忧伤。 但是既然被遗弃了,再是雏鸟,也得自己学着飞学着找食。 深呼吸,再深呼吸,秦珍珠挺起小身板,敲响了那扇厚重的门。 . 人事部当天下午通知顾忱景顺利转正,并表示会派专人来给他送转正要更换的证件、要签的文书。 于是刚和自己妈妈打完电话,尽量掩饰着情绪上波动的顾忱景,收获了一个来送人事部资料的林酌光。 林酌光来了品牌事业部的办公室就不回自己办公室了。他拉张办公椅子斜坐着,挤在顾忱景桌上,看开会要讨论的相关文件。 电脑只有一台,林酌光占着,顾忱景就没法弄自己的文件。 “你怎么老待在我们办公室?”他无奈地问。 “我最近总觉得自己老了。”林酌光一开口就不着四六,“尤其是想到我工作能力这么强,万一真被我爷爷压制着继承家业,还得在继承这份重任之后随时两眼一闭献身去和亲的时候。” 这和林酌光待在顾忱景办公室两小时二十六分钟,有关系? 林酌光在顾忱景明显不共情的眼神里,矫情地长叹一口气:“人老了,就容易回忆青春。” 顾忱景的眼神加进了大量“so what?”成分。 林酌光更矫情地迸出了七个字:“你就是我的青春。” 实在对这种走向没有心理准备,顾忱景不由得瞪大眼睛:“什么?” 看着顾忱景的瞳孔地震,林酌光说:“黑眼圈还是很深,但有黑眼圈你也好看。” “什么?”顾忱景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我们高三的时候,晚自习不是老在一起吗?”林酌光说。 顾忱景:“你那个时候不是都在玩游戏?” 林酌光:“但你在兢兢业业学习。四舍五入,和你并排坐的我也等于在学习。你看,我们现在并排坐着的感觉有没有时光重来、青春依旧的感动?” “董事长没有被你气死,真的是,超矍铄了。”顾忱景由衷地称赞。 林酌光笑起来,看了看手机:“要开会了。” 看着收敛掉不着四六东拉西扯的林酌光,顾忱景忽然反应过来——林酌光还是感受到了他因为妈妈电话带来的情绪波动,所以刻意地在缓解他的情绪。 顾忱景轻轻说:“谢谢。” “谢什么?”林酌光笑,“谢我没气死我爷爷,让秦珍珠有太子路线可以走?” 不,谢谢你虽然看起来轻浮不已,但实际上却那么纯真。顾忱景心说。 但这么矫情的话,他又不是林酌光,他说不出口。 于是他对林酌光浅笑。 林酌光嘴角也泛出笑:“小狮子,你笑起来,好纯真啊。” “你才纯真。” “我是纯真啊。你仔细看看,我眼睫毛都闪烁着纯真。”林酌光凑近去,脸和顾忱景的脸的距离瞬间缩近到不大于十厘米。 这种距离眼睛无法聚焦,但林酌光嘴角的笑容还是有着能把人融化的漂亮。 顾忱景往后退。 太近了,他想,这样不好。 很不好。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 开春,凌北市也进入了潮湿雨季。 花绵延不断地开。对花粉轻微过敏的顾忱景每天戴着口罩,仍然控制不住打喷嚏、流鼻涕、鼻塞。 临近下班时间,处理完手边事情的林酌光照例到品牌事业部找他的好朋友,正遇上顾忱景摘下口罩认真用纸巾清理鼻塞后,去余经理办公室递交什么文件。 -- 第47页 余经理接过文件,冷眼看顾忱景。 虽然久在职场该有的得体让余经理控制住了表情,但顾忱景太熟悉他眼里对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所流露出的无法掩饰的轻慢。 交谈了几句,顾忱景礼貌地收回放在余经理面前的A4纸,离开了办公室。 林酌光坐在顾忱景的椅子上,看顾忱景回来,伸出手拿过他手里的A4纸。 是一份请假申请。 “晚上是下班时间,有必要请假?有事?”林酌光站起来,让出顾忱景的椅子,按着他坐下后,从旁边随手扯了把没人的椅子自己也坐下了。 “报了心理学的一个考试,今天晚上有个考前培训。”顾忱景说,“但是今晚有个部门员工会,周一就通知了,所以请个假。” 漫不经心瞥一眼余经理的办公室,林酌光点点请假申请:“批了吗?” “没。”顾忱景浅淡地笑笑,表情平静,“不准缺席。” “我怎么没听到有会议?”林酌光挑眉。 “没通知你。谁敢通知太子爷晚上加班开会?何况……” 顾忱景不再往下说,林酌光却明白,余经理本来就不会给机会让林酌光对他的部门的工作参与太深。 “我迟早把他开了。”林酌光用食指点着顾忱景工工整整手写的请假申请,语气平静,却有着不可小觑的重量。 “他又没错。”顾忱景很平静。 “哪天考试?”林酌光问。 “四月,考两天,9日和10日。” “你考试我放心。”林酌光把那份请假申请拿起来,“我把它放品牌事业部的会议桌上去。” “幼稚。”顾忱景拿回请假申请,随即而来的一个喷嚏惊天动地。 林酌光笑了,拿起桌上的口罩递给顾忱景:“下班时间到了,走吧。品牌事业部就是个幌子,你是我的人,他管不着。” 顾忱景点点头。动作利落地清理好桌面文件,关上电脑,把鼠标键盘摆放整齐。 离开办公室,走到电梯前,林酌光说:“在哪上课?我送你。” “不用。”顾忱景摇头,“就在城北的心理学学会上课,坐地铁过去四十五分钟,你开车,晚高峰堵车,时间保不齐。” 下行电梯到达,电梯门滑开。顾忱景把口罩快速戴上,只露出好看的眼睛和线条干净的眉毛,他对林酌光微微一笑:“明天见。” 回到22楼办公室,林酌光下意识地踱到落地窗前看楼下的车流。 确实挺堵,莫氏楼前是双向八车道,但在晚高峰时间,仍然车行缓慢。 林酌光收回视线,打算玩两局游戏,等路况稍微顺畅,再回公寓。 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林酌光把目光又凝到莫氏楼前草坪上。 即使隔着22楼的高度,林酌光也能看得出,正走过草坪的挺拔修长姿态端方的身影,是顾忱景。 地铁站不该走这条路。 顾忱景走过草坪,走向莫氏楼前的临时停车点。 停车点上,一辆车的驾驶座门被推开,下来一个人,迎着顾忱景,姿态潇洒地挥了挥手。 林酌光当然认得出,那是谢喻然。 . 既然余经理安排品牌事业部晚上加班开会,那林酌光就加班开会。 他还去了林纪一的办公室,要求林纪一也列席参与。 林纪一在看莫氏的季度预算,不打算搭理林酌光:“你们部门的工作你们自己搞定。我今晚得把预算弄完。” “随遇而安,爱岗敬业。”林酌光伸出手盖住林纪一面前的预算资料夹,“真打算在莫氏扎根?” “你不长大,我走不了。”林纪一拍开林酌光的手,“命运既然把我放在了这里,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好好过每一天。总不甘不愿愤愤不平,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你这生存理念,挺正能量的。”林酌光的视线落在林纪一办公桌左侧,那里竖着一个相框,里面不是照片,是舅舅写的两个笔力苍劲的字:惟心。 他又想起顾忱景。天之骄子的小妙人儿,一路顺风顺水,忽然家破人散,从小少爷变成了挣扎求生的蜉蝣,他的心境是怎么调整的? 林酌光见过太多因为需要看人脸色而不得不刻意的曲意逢迎做小伏低,顾忱景没有被压弯脊梁,模糊自我,可是,他的清醒淡然,他骨子里不曾消失的孤傲的自尊,会让他能更能漠然地去面对,还是更真实的感觉痛苦? 再想下去林酌光觉得自己会难受。他又伸出手盖住了林纪一的文件:“你把我放在品牌事业部。你得负责。” 林纪一不理他。 “你说是怎么会放在品牌事业部的?我们这个项目,应该属于生产部门,或者采购吧。” “不是我放的,我怎么可能把你和品牌事业部联系在一起——全公司最影响品牌形象的就是你。”林纪一不掩揶揄,“太上皇说放,那就是放。” 林纪一没再次拍开林酌光盖着自己文件的手,他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也放松自己工作了一天已经很紧绷的肩膀:“品牌事业部工作权限里有根据公司发展规划制定品牌的可持续发展战略,多少和石英石自动化制造系统项目搭了点边。” 林酌光顺手把林纪一的预算文件夹合上:“我学你,既然在这个部门就做好这个部门的事。我不但要参加今晚的会议,我还要听品牌事业部所有工作的成果汇报。” -- 第48页 “你?”林纪一不客气地嗤之以鼻,“你的职级是品牌事业部,职员,凭什么向你汇报?” “所以你要去。”林酌光说得理所当然,“品牌事业部向你汇报工作是理所当然的。我旁听,顺便给你做幕僚。” “你有兴趣管这些事?”林纪一根本不相信。 “有啊。”林酌光说,“所以你得支持我。” “你做你的项目,在哪都一样。硬要参与品牌事业部的内务,余经理会以为你想接管他的部门。” “他的?我爷爷的。”林酌光在林纪一面前从来不掩饰自己的肆意。 “严格来说,是莫氏的。别忘了,余经理背后有董事会的股东支持。”林纪一提醒他。 林酌光挑眉,露出一个“那又如何”的表情,邪魅又漂亮。 . 七点半,林酌光进入品牌事业部的部门小会议室,自然而然地在主位上坐下。 林纪一摆出明明白白陪太子读书的姿态,坐在林酌光左边的位置。 林酌光看一眼坐在自己右边第一位的余经理,挑了挑眉,拿起笔,在自己唯一带来开会的A4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把墨迹未干的A4纸放在余经理面前。 纸面上写着“批准”二字,是顾忱景的请假申请。 余经理脸色闪过一丝尴尬、不忿的神色,又压了回去。 “开会。”林酌光对秦珍珠点点头,示意议程开启。 秦珍珠接收到指示,清了清嗓子:“目前在进行的项目,请负责人一一说明项目缘起、进展、遇到的问题和时间计划。” 余经理猛地抬头看林酌光,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林酌光侧着头,给了他一个天真无邪的假笑。 会议进行到八点半,林纪一看了看手表,对林酌光耳语:“我得去弄预算。” 林酌光微微点点头,林纪一站起来,拿起放在会议桌面上的手机,尽量动作轻缓地离开了会议室。 刚走到电梯口,开会时调整成静音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无声地弹出有电话拨进的显示。 林纪一看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小狮子”。 得,拿错电话了。林纪一耸耸肩,接通电话:“我是林纪一。” 顾忱景没料到接电话的不是林酌光,愣住了没说话。 “在开会,我和他电话一样,拿错了。”林纪一简短解释,又补充道,“林酌光开会的时候不接电话,董事长的也不接,我会跟他说开完给你回电话。” “哦……不用了。”顾忱景说,“谢谢。再见。” 林纪一在顾忱景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不常见的紧张。他走回会议室,把林酌光的手机放在林酌光面前,小声说:“尽快给顾忱景回个电话。” 林酌光愣了愣,举起手示意最后一个汇报的余经理暂停。 林纪一离开会议室,林酌光解锁手机,看到来电列表里顾忱景那通短暂的来电记录。 这是他们重遇半年以来,顾忱景第一个主动打给他的电话。 林酌光站起来:“不好意思,我打个电话。” 走出会议室前,他又回头,给了余经理一个笑容:“你继续。” 顾忱景的电话关机了。 是因为在上课?林酌光焦虑地思考关机的原因——上课静音就行了,关机不符合常态。 手机没电了? 满街都是共享设备,找个充电宝也不难。 林酌光再打过去,顾忱景依然关机,他带着担忧和无法压抑的不安回到会议室。 九点,品牌事业部所有进行中的工作都汇报完毕。 林酌光宣布因为加班开会,第二天早上品牌事业部全员可以晚两个小时上班打卡后,散了会。 顾忱景的电话依然是关机。 没回自己办公室,林酌光径直去了B1停车场,把小奶黄直接开到顾忱景的小窝。 顾忱景不在,林酌光在6楼门口从九点多等到十二点,顾忱景也没回来。 犹豫着,林酌光还是拨了谢喻然的电话。 这次谢喻然居然接了电话,虽然语气非常不善,但他明确告知林酌光:“顾忱景和我一起,手机没电了。” “你让他接电话。”林酌光语气不善。 “他现在没空。”谢喻然也冷冰冰地不让林酌光如愿。 “你告诉他我在他家门口,我等他回来。”林酌光低吼。 吼得感应灯也亮了起来。 谢喻然冷笑:“爱等就等,他今晚不会回去。” 林酌光气得跳脚:“我找顾忱景管你什么事?你是他什么人?” “你又是他什么人?”谢喻然一点不示弱。 “你让顾忱景接电话!” 谢喻然那边安静了两秒,然后林酌光听到了冰冷的咔声。 谢喻然把电话挂断了。 林酌光的心不受控地随着电话挂断的声音缩紧了,他用力踹了一脚墙面,再愤愤地继续打谢喻然电话。 无法接通。 谢喻然明显是把他拉进了黑名单。 . 林酌光把小奶黄大喇喇地停在了小区正门口,守住顾忱景说晚上唯一能开的大门,醒了睡睡了醒委屈巴拉地守了一晚上。 顾忱景真的一整晚都没有出现。等到早上八点,林酌光不死心地又跑上6楼,顾忱景仍然没回来。 -- 第49页 带着一腔说不清道不明还无处宣泄的暴躁郁闷,林酌光回了莫氏,直奔6楼品牌事业部,坐在顾忱景的位置等他来。 直到过了九点的打卡时间,顾忱景也没出现,林酌光的暴躁郁闷悉数转成了不安。他给秦珍珠打电话:“你下来6楼。” 秦珍珠从22楼紧赶慢赶到6楼,堵在品牌事业部办公区入口的林酌光嘱咐她:“顾忱景没来,你去人事部问问他有没有请假。” 从茶水间端着咖啡的余经理正经过入口,听到林酌光的话,他立刻说:“顾忱景请假了。请假一星期。” “一星期?”按照行政部规定,一天的假部门经理批批准,三天内的假人事部会同部门经理批准,三天以上需人事部报董事会秘书批准,余经理怎么可能擅自准顾忱景一周的假?林酌光看余经理,“一周,你怎么准的?” “今天早上他打电话请假。”余经理故作轻松地轻描淡写,“昨天他请假我没准,今天他又请假,我当然马上就准了,一周的假需要向林董秘报备,他挺着急的,所以我先准了他一天的假,让他如果要继续请假就直接向你申请。” 林酌光脸上闪过怒意——余经理在夹枪带棒讽刺他昨天用顾忱景的请假申请打余经理脸。 但是林酌光此刻没有计较的心情。他问余经理:“为什么请假?” “事假,说家里有事。同事的私事我没多问。”余经理说,“如果不应该准假,那是我的错,我让人事部通知他销假。” “不用了。”林酌光扫了余经理一眼,对秦珍珠说,“回办公室。” 回到22楼,秦珍珠紧张地问林酌光:“忱忱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请一星期的假?” 林酌光也不知道。打发秦珍珠回去办公区,林酌光走回自己办公室,关上门,卸去全身的力气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看着窗外细细密密的雨。 他也想问,顾忱景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是谢喻然和他在一起处理,为什么要请时间长达一周的假,为什么可以联络余经理却不联络他? 在小奶黄里缩了一个晚上,林酌光精神不济,盯着雨看久了,倦意就席卷而来。 迷迷糊糊的恍惚间,他握住手里的手机响起来。 林酌光瞬间清醒过来,看到屏幕上闪现的“小狮子”,他的心又不受控地紧缩。 他迅速按下接通键:“你在哪?” “我在我妈这边。”顾忱景的声音里有着无法掩饰的疲倦。 远远的,好像还有谢喻然在说话的声音。 “你妈在哪?你怎么不联系我?”林酌光喉咙发紧,着急地问。 “我手机没电了,刚充好电。”顾忱景说,“早上我用谢喻然的电话请了一天假,待会我会向林董秘申请一周事假。” “好,你处理事情,不用和我表哥联系了,我处理。”林酌光控制住了硬邦邦的语气,缓和了语速对顾忱景说,“我来找你?” “不用。”顾忱景说,“秦州重工周三会有详细的方案发过来,我会处理好发给你……” “谁跟你谈工作!”林酌光刻意压制的情绪又被顾忱景大乱,“我怕你出事,在你家门口等了一晚……” “你……你别等……”顾忱景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怎么说,只能叹气,“好,我不谈工作,家里的事情我解决完就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林酌光追问。 “一周……”顾忱景犹豫着,改口,“最快五天。” 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林酌光才迸出一个“好”字。 漫长的沉默缓和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听到林酌光的回答,顾忱景轻应:“嗯。” 林酌光一直很喜欢听顾忱景发出“嗯”这个字,这时候顾忱景的尾音会慢慢放轻,像微醺时的语态,有种很特别的轻软。这种轻软安抚了林酌光的焦灼。他也放软了语气:“不要关机。” “嗯。”顾忱景应。 “回我消息。” “嗯。” “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嗯。”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 顾忱景请足了一周假,中间还隔着个清明的三天假期,足足十天后,林酌光才在公司再次看见了顾忱景。 请假的时间里,虽然顾忱景每天都处理了工作,但依然有部分是需要加班处理的。一回到公司,顾忱景就全心全意投入工作。 顾忱景连着加了两天班,连晚餐都是到食堂随便拿几个面包一盒酸奶在办公室边吃边工作。 他为什么请假,请假去哪,为什么会有谢喻然在中间掺和,事情解决得怎么样,这些问题,林酌光根本没机会拿到答案。 挨到周五下班时间,林酌光本来就不怎么有的耐心条走到了尽头。他下到6楼。品牌事业部的办公区里,顾忱景的电脑显示器在休眠状态,桌面散落着文件资料,人却不在。 没有收拾好桌面顾忱景是不会下班的,林酌光拉过顾忱景的办公椅坐下了。 十分钟不到,顾忱景用一次性饭盒装着几个小面包一盒酸奶进了办公区。 他明显消瘦了,本来就苍白的脸被黑眼圈把疲倦和憔悴烘托得更明显。虽然还是很好看,且有种病弱的美感,但林酌光还是觉得心里很不爽。 顾忱景一步一步走近,林酌光的脸色一点一点低沉:“你就吃这个?” -- 第50页 “营养学来说,没问题。”顾忱景放下面包,“你找我?” 林酌光不说话,仰着头冷着脸看顾忱景,但压不住的别扭却让他像小孩子在赌气。 感受到林酌光周围不太平稳的气场,顾忱景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等我?” 林酌光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哦。”顾忱景掰下酸奶上粘着的吸管,戳进酸奶盒里,再把酸奶递给林酌光,“等我干什么?” 林酌光下意识接过顾忱景递过来的酸奶,却被他的问题问怔住了。 他等顾忱景干什么? 因为他有很多问题要问顾忱景。 但是为什么要问顾忱景这么多问题? 他也不知道。 吸了口酸奶,林酌光闷闷地说:“你突然给我打电话,又突然关机,再突然请假,我当然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忱景点点头,又摇摇头:“已经解决了。” 林酌光又狠狠吸了口酸奶:“谢喻然可以知道,我不可以?” 顾忱景不回答,也不解释。 “何况我们还是这么好的朋友。”林酌光不甘,“好朋友之间,难道不是应该互相关心吗? 顾忱景忽然轻轻笑了,笑里有种林酌光感觉到很清冷的疏离。 “今晚不加班了。”林酌光说,“小狮子,跟我聊聊。” . 林酌光把顾忱景带到了他常去的温泉会所。 连绵雨天潮湿黏腻,他早想好好蒸一蒸泡一泡,把浸到骨头里的湿冷给蒸出来。 泡温泉前惯例得先洗干净身.体。林酌光换好手牌,进了VIP单独的大浴室。 洗好出来时,顾忱景已经先他一步洗完,在去往泡池的出口等着他。 他们都穿着会所特制的泡汤专用大短裤,花花绿绿的夏威夷风格非常浮夸。林酌光摸出手机想给面目一新的顾忱景留个影,顾忱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图谋,拔腿就走。 温泉会所是会员制,环境很好,泡池散落在山林间,VIP可以单独使用直径不少于三米的泡池,每个VIP泡池之间间距超过五十米,私密性和舒适度都足够。 林酌光叫服务员提前在他们的那口泡池里加了大半池子的人参和天麻:“小狮子身体虚,得补补。” 觑一眼顾忱景的表情,虽然没感觉到不快之意,但林酌光赶紧地收敛了轻佻的语气,“周末就要考试了,给考生补补身体。” 顾忱景清了清嗓子:“科学证明……” “别科学了,聊胜于无呗。”林酌光退后五步,再小跑着跳进池子,“你们这些理工科的,就是太严谨沉闷了,才找不到女朋友。” “别跳,小心滑倒。”顾忱景好脾气地说着,自己也慢慢走进泡池里,坐了下来。 比皮肤温度略高的水包裹住全身,药材被水温蒸腾出本草清香,雨刚过,山林间的风带着水汽,和温泉的热糅杂在一起,很享受。 服务生端过来盖碗泡着的茶和精致的时令果盘。 林酌光靠到池边,捻起一个樱桃:“对不起,没接你电话。” 顾忱景摇摇头。他觉得林酌光的道歉毫无道理,张了张嘴准备说话,林酌光快速地把手里捻着的樱桃塞进顾忱景的嘴里:“我知道,但是我就是想跟你说,对不起。” 林酌光已经一再示弱,顾忱景也不好再刻意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忱景含着樱桃,含糊地说:“我妈住院了。” 林酌光心里一紧。 大概感觉到林酌光会想什么,顾忱景解释:“不是追债。她不小心摔倒,撞了头。” 顾忱景的妈妈住在城南,虽然欠了债,但她还是租住着看上去很过得去的小公寓。 顾忱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公寓物业。因此当物业接到邻居通知顾忱景的妈妈晕倒在楼道里,第一时间拨打120,同时联系了顾忱景。 120送去的是公寓就近的市立医院,在城北上课的顾忱景赶去时间在一小时以上,他打市立医院的急救电话询问妈妈的情况,对方在电话里无法核实他的身份不肯告诉他详情,只一再要求他尽早赶到医院。 顾忱景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离市立医院更近的林酌光。 但没有联系上林酌光,他心慌意乱,恰好谢喻然打电话过来,听出了他的慌乱,赶了过来。 “我妈没事,就是头部有淤血,需要人24小时看护。”拿纸巾包住自己用舌头顶出来的樱桃核,顾忱景咽下樱桃果肉,说,“所以我请了假。” 慌乱已经过去,说着事情经过的顾忱景语气听起来云淡风轻。 但这云淡风轻没有安抚林酌光无法放松的心。 顾忱景的妈妈,可能是支撑着顾忱景的唯一理由。 顾忱景的六神无主,事发时的心急如焚,隔着一个小时的车程害怕失去母亲的恐惧,林酌光都可以感觉到。而在他没有看到、没有参与的那些崩塌的角落里,顾忱景一个人面对了多少冰冷?消化了多少恐惧和残酷? 林酌光灌了一口茶:“你家从头到尾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状况,你妈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你跟我说说。” 顾忱景摇头:“下次吧。” 每次说到这个问题顾忱景都很逃避。林酌光也不好逼得他太紧。 但是“谢喻然都知道,我都不知道”这个事实梗在心里,林酌光一点也高兴。 -- 第51页 他问顾忱景:“谢喻然叫你‘宝宝’?” 顾忱景不以为意地点头:“我小名就叫这个。” 这个林酌光知道,但他还是觉得谢喻然叫顾忱景“宝宝”这件事情透着不安全:“那你也不能让他叫你‘宝宝’。小名不是家里人才叫的吗?难道我叫你‘宝宝’你不觉得别扭?” 顾忱景忽然笑了:“不是说叫‘忱忱’吗?” 林酌光瞬间想到秦珍珠矫揉造作叫“忱忱”的样子,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我没答应过。”顾忱景说。 “什么?”林酌光还没从秦珍珠的矫揉造作阴影里抽离。 “谢喻然叫我‘宝宝’的时候,我没应过。” 林酌光猛地抬起头:“那我叫,你应吗?” 顾忱景扭开了视线不答,看向风起的山林,站起来:“我想去桑拿房蒸一下。” 顾忱景离开泡池,林酌光明白这种刻意躲避,腿一蹬,他站起来,跟了上去。 进桑拿房前,顾忱景和林酌光又各自冲洗了一次身.体。 顾忱景从浴室出来,已经换下了泡汤专用大短裤,围了条浴巾在腰间,也顺手递给林酌光一条浴巾。 林酌光接过,笑着调侃:“有必要围浴巾?怕我跟你比大小?” 顾忱景不理林酌光的废料笑话,走进了桑拿房。 林酌光跟上去,两个人在桑拿房里一起坐下,中间隔出了一个人的宽度。 林酌光感受着水珠在皮肤上被看不见的热空气吞噬殆尽,问:“秦潇约局,问你去吗?” “不去。” 顾忱景的回答毫不出林酌光意料的不新鲜,林酌光也毫不新鲜的继续游说:“我知道你周六周日要考试,我跟他把时间改到下周二晚上了,考完试,放松放松呗。” “我不去。” “去看看嘛,挺多网红的。”林酌光说。 谢喻然向顾忱景表白过这件事始终让林酌光心里不舒服。 他倒不是不认同男人之间有可能产生感情,国内国外也有朋友是有同.性.伴侣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和谐。 但对方是谢喻然,林酌光就觉得不爽。 顾忱景这些年过得辛苦又憋屈,可能只有谢喻然在他身边适时给他与帮助支持,这种关系很容易形成心理学上那什么“吊桥效应”。虽然顾忱景懂心理学,但人总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万一顾忱景把这种由特定情境引起的心情反应错误理解成了他真实的感情,在心里认同了谢喻然的表白,那多可惜? 给顾忱景多安排点聚会,见多点不同的人,或者对他封闭起来的心有所帮助。 林酌光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甚至觉得也应该和顾忱景一起去上心理学的课,说不定自己还真特别有这方面的天赋。 “别说了,我不去。”顾忱景始终不妥协。 “真不想去?”林酌光问。 “嗯。” 林酌光点点头:“好吧。那我们就不去。” “你也不去?”顾忱景意外,“不是有挺多网红吗?” “我陪你呀。” “我不用你陪。”顾忱景低下头,“林酌光,你有你的海阔天空,为朋友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够了。” 顾忱景的声音不大,桑拿房也不大。看不见的热气缭绕在小房间把顾忱景说的话变得像是轻轻的耳语。 林酌光抬起头看顾忱景,热量从他皮肤里挤出了汗珠,也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凝结了水滴。 一滴汗顺着顾忱景线条明晰的脸颊正滑落,落在脖子上,慢慢滑过喉结,擦过锁骨。 林酌光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慌乱中他尽量镇静地收了收小腹,再不动声色地移动身体角度,从四仰八叉的坐法换成了中规中矩的坐姿,只是腰得微微弯着,不复挺拔。 男人的本能会莫名其妙无意识地被温度触发而苏醒真是挺烦的,林酌光想,幸好顾忱景给他拿了浴巾,不然也太尴尬了。 “小狮子。”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扬声叫顾忱景。 “嗯?”顾忱景看过来。 “你……你和谢喻然……你们一起蒸过桑拿吗?”林酌光期期艾艾地问。 顾忱景不解:“我没有洗澡还约人的习惯。” “哎这怎么能算洗澡呢?这是泡汤,是休闲。”林酌光孩子气地分辩,“虽然我是很讨厌一个人待着的,但是说得我洗澡都要人陪似的也……” 顾忱景被他逗笑了,站起来:“太热了,而且挺晚了,我们走吧。” “好。”林酌光慢慢站起来,又紧了紧腰间的浴巾,“以后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保证不会像这次一样,我会接的。” 走在前面准备推开桑拿房木门出去的顾忱景停顿了动作。 像是承诺着什么,林酌光再重复一句:“一定会接的。” “嗯。” 顾忱景的肩膀动了动,推开了那扇门。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 石英石板材自动化制造系统的方案调整提案会,由子公司八人小分队和董事会超过三分之二的大佬,董事会秘书林纪一,以及项目小组的全体成员参与。 对于林酌光提案的第一条——终止和英国供应商的所有合作,莫振川第一个表示了不认同。 董事会的大佬也是不赞同居多。 -- 第52页 现在已经是四月,和英国供应商的谈判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就一直胶着,英国那方列出的续签合同条款极其不对等,不但价格直接翻倍,权利增加义务大幅缩减,合同年限也延长到了十年,提前解约的赔付更是天价。 对方咬死了不肯合理让步,就是知道如果更换供应商,莫氏需要付出绝大的人力成本、时间成本和商誉成本。 拖得越久,越接近合同到期的七月,英国那边越有恃无恐。 看起来被时间红线拖死的莫氏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要么鱼死网破,子公司停产,签好的供货合同照价赔偿,商誉受损;要么接受英国不合理的价格和条款,赢取时间再作打算。但十年的合同年限和提前解约的赔偿,几乎也把这个被动选择给排除了。 “现在全面终止合作,莫氏怎么应对?”莫振川蹙眉,问项目的总负责人。 即使这个总负责人是他唯一的孙子,他也没有露出一丝纵容包庇,问责的态度明显:“给了这么久的时间,得出的结论是全面终止合作?你知道这对莫氏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莫氏不受英方的钳制。”林酌光沉稳道来,说,“我们做了大量前置准备工作,已经和秦州、晖市、麓川市的供应方达成合作意向,完成了所有合作细节的确认。一旦提案通过,马上启动新供应商合作方案,最快七月六日可以进行第一次试运行,最慢七月十日试运行,试运行一个月可以跑出三个循环,完成初步磨合,完全可以实现和英国方在七月底停止合作的无缝接入。” “风险评估呢?”董事会大佬之一问。“和英国已经合作了多少年,所有的系统都跑顺了,如果上新的供应体系,不出问题是不可能的,各种磨合一定有不同程度的问题,这都是必然的成本和风险。一旦出现了无法及时解决的问题导致生产系统停工,子公司和莫氏的商誉怎么办?停工期间的支出怎么覆盖?” 健康运行的企业,用利润来补支出是基本常识。子公司的人工、运营成本,和万一出现无法交付而需要给到客户的延期补偿,顾忱景都提前进行了细致的推演和核算,每一个客户的合同、交货期、补偿份额,以及每一个客户和莫氏的合作深度、广度、信任度、进行斡旋商谈延长交货期对方能够承受的红线时间和斡旋可能性,都一一给出了全面翔实的数据做支持。 把这份数据给到各位与会人员,顾忱景进行了详细的说明,滴水不漏地解释了各种角度的质询和问题。 顾忱景又把和秦州、晖市、麓川市三个供应商的合作方案给到与会者,对各个供应商在各个环节的资源配置、成本预算、已经达成可进入合同环节的合作条件、风险控制、时间进度规划,再做了一一说明。 “目前我们只走到了替换制造商、重新整合自自动化制造系统的供应方案和方式这一步。但是现在国内的生产制造能力更强,如果能够在合作的基础上再进一步,从莫氏内部进行布局和优化,形成产业链的上下游贯通,那么相信效应的提升会更加不同。” 做完所有说明,顾忱景鞠了个躬,安静坐下。 林酌光接着顾忱景的说明,做提案总结:“我知道莫氏做生意有个最基本的原则——钱可以少赚甚至不赚,但该遵守的规矩、最基本的道义不能坏。英国那边的新CEO为了多吃点,要把这口锅给砸了,那就砸。” 扬了扬手里顾忱景整合的新供应商方案,林酌光意气风发:“既然绕不过,我们就加入。甚至,我们来成为。如果莫氏没有被英国那边PUA,那么这个方案我看不出有任何不通过的理由。” 林纪一带头鼓了掌。秦珍珠立刻跟进,她鼓掌鼓得太用力,看起来脸都有点扭曲。 会议结束,莫振川第一个离开会议室。他没有给林酌光肯定,眼神里也没有过多赞许,但林酌光在和莫振川多年的对线中早就摸透了规律,他小声对顾忱景说:“别担心,成了。” 大佬们渐次离开,秦珍珠收拾好投影仪和笔记本电脑去行政部完成交还,林纪一也没多做耽搁。 归于宁静的会议室里,留下顾忱景收拾着资料。林酌光安静坐在一旁,等顾忱景一起离开。 五个月的全力以赴,得到了一个最好的结果。顾忱景慢慢整理资料,眼眶却不由得热了。 在谢菲尔德读书时,每一次项目模拟的过程也是如此充满压力和张力,让人忙碌又丰富,结果也是如此让人喜悦,但获得的成就感,还是不一样。 没有项目经验的年轻人,能够被授权实际参与一个企业大型的项目运作,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企业的走向、影响从业人员的生计,在这种压力下得出的成果,更让顾忱景心潮澎湃。 何况自从家里每况愈下,从谢菲尔德退学后,顾忱景虽然从来没有想过要自暴自弃地躲起来烂掉算了,但也再没有奢望过自己可以找回这种成功的感觉。 林酌光。 顾忱景看向安静坐着的林酌光。 他带着明朗的笑容正看着顾忱景。视线相交,林酌光说:“小狮子,这才是最适合你的。” 这才是最合适顾忱景的。才是能让顾忱景洗去心里的阴霾,脸上的憔悴,洗出自信、清爽、骄傲的“康乐之光”的归处。 刚回国的时候,林酌光一直觉得还不如留在美国,远离莫氏。 -- 第53页 但现在,他觉得回来也挺好的。如果不回国,他就没法和小狮子重逢了。 如果小狮子能找回他的光,那一起拼一拼事业,林酌光也非常愿意。 何况,虽然林酌光表面不愿意承认,但挑战带来的成就感他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享受。 “接下来可有得忙了。”林酌光对顾忱景快速眨了下左眼,做出个没正形但真好看的wink,“如果我因为庞大的工作量昏倒了,小狮子,你可千万拦住秦珍珠,别让她给我做人工呼吸啊!” 顾忱景笑出了声,林酌光看着他的笑,瞬间愣了。 他终于感觉到自己和顾忱景之间的隔阂,全都在这样的笑容里被粉碎了。 林酌光想,万一自己真的昏倒,不得不做人工呼吸,也得由顾忱景来做。 . 林酌光在提案会议上放的七月六日进行新自动化制造系统第一次试运行的厥词,没有被事实打脸。 一切顺利,林酌光迫不及地给自己放了五天假。 被拘了八个月,不给自己放放风不是林酌光的作风。他蹭着秦潇家的私人飞机和秦潇一起去了塞舌尔的马埃岛,探班秦潇投资的电影。 隔着四个小时时差,他给顾忱景发蓝天大海,还有比基尼美女。 微信发来的照片里,阳光热烈,景色怡人,活色生香。 顾忱景没有点开那些照片的欲望。他放下手机,专注在不断传来的数据和反馈里。 试运行了一周,顾忱景昼夜不停地盯着所有反馈。虽然小问题不断,但都在磨合期正常的预测区间范围内,每个失误都是不可多得的经验和成果,顾忱景因此连续加了一周的班。 直到收到林酌光发来的定位,他才反应过来——林酌光的定位在凌北市,他回国了。 定位显示的是川西路,凌北市热闹糜烂纸醉金迷的酒吧一条街。 他回林酌光:【你回来了?】 林酌光:【下午六点落地,给你发了消息,你没看?】 顾忱景顺手把微信往上翻了翻,才发现林酌光确实给他发了上飞机时的照片,和落地后的消息。 顾忱景:【微信登电脑上,手机没提示。】 林酌光:【小狮子你没有心!】 顾忱景:【好好休息。公司见】 顾忱景看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然而提示闪现一秒,就消失了。 然后顾忱景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 林酌光的声音挟裹着嘈杂的电子音浪冲进顾忱景的耳膜:“小狮子,你来不来?” 看一眼电脑上显示的22:03,顾忱景说:“不来。” “你还在办公室?”林酌光在嘈杂的背景音里低嚷,“我待会会喝酒,没法开车,你来接我。” 检查着工作日报,顾忱景说:“别喝。喝了叫代驾。” “你真是……冷漠。”林酌光说,“你猜我遇到谁了?” “嗯?”顾忱景明确的没有兴趣了解。 “赵文海。”林酌光说。 点击发送提交了工作日报,顾忱景才去想赵文海这个模糊的名字。 赵文海也是康乐实验中学的高中同学,不过顾忱景和他没有任何交往,想起名字都面目模糊,他点击关机,对林酌光说:“你好好玩。” 林酌光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好吧,明天见。” 关闭显示器电源键,顾忱景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下感觉僵硬的肩膀,把桌面收拾整洁后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关上了室内的灯。 进地铁站时,他接到了谢喻然的微信:【最近好吗?】 惯例回复一个“好”字,他收起了手机。 走进地铁车厢,看着车厢里不同的晚归面孔,顾忱景想了想,又给谢喻然发了个微信:【你记得赵文海吗?】 谢喻然:【他?他找你?千万不要去。】 顾忱景:【怎么?】 谢喻然:【吸笑.气吸到救不了。他家不管他了,听说经常拉同学下水,下.药,让人成.瘾,以贩.养吸。】 顾忱景看着那段消息,全身毛孔都在颤栗,这颤栗没有消失,顺着毛孔侵入神经,把它们一寸一寸绷紧,绷到心脏产生无尽的惊慌恐惧。 顾忱景马上给林酌光打电话。 没有人接。 扶着地铁门边竖杆的手在轻轻颤抖,栏杆的金属质感从没有像这一刻让顾忱景觉得冰冷。他松开手,发现手心里全是冷汗。 地铁规律地停站开门,顾忱景顾不上礼貌径直冲了出去。脑子里清醒的紧张和浑浊的害怕搅合在一起,他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人也恍惚。凭着本能刷了卡出地铁站,他拦住第一辆经过他身边的空的士:“去川西路。快!” 他恍惚又紧绷的模样让的士司机明显感觉到了急迫,油门一踩,车快速开向川西路。 十五分钟后,站在川西路灯红酒绿喧哗嘈杂的街边,顾忱景却不知道去哪里找林酌光。 林酌光发到微信上的定位只指向川西街,并没有具体的其他信息。 林酌光的电话依然没有人接。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顾忱景回想和林酌光的通话,想林酌光有没有提起过在哪个酒吧。 车。 林酌光说喝了酒不能开车。他的小奶黄在哪里都是焦点,酒吧的泊车小弟也会把高价值的车尽量停在酒吧门口,显摆、炫耀、背书。 -- 第54页 只要找到车,就能找到林酌光在哪。 不断拨打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顾忱景奔跑起来,跑过川西路的酒吧门口,快速又细致看每一辆车。 直到倒数第三家的Ldreamland,他终于看到了林酌光的车。 顾忱景的神经并没有放松,他快速走向Ldreamland的门。 门口的服务生彬彬有礼拦住他:“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没位了。” 顾忱景眼光冰冷地盯着服务生,指了指林酌光的车:“我朋友在里面。” 服务生阅人无数,对判断客人是否富贵十分有心得。顾忱景脸上不耐烦的神色,与众不同的冷傲,都让服务生第一时间就判断出这是位他招惹不起的主。他脸上马上泛起讨好的笑:“请。” 顾忱景从来没有来过酒吧,他对这种光线昏暗,酒气弥漫的嘈杂的环境强制制造出的刺激与热闹心生厌恶。 但此刻,他必须得在这糜烂的人工催化出混着太多渣滓的肾上腺素多巴胺的环境里,找到林酌光。 必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 顾忱景直觉林酌光应该在酒吧里相对比较隐秘的地方。借着闪烁的灯光环顾一周,顾忱景往酒吧后区的包厢区域快步走去。 包厢区域果然比大厅安静很多,顾忱景顾不上礼貌,更顾不上后果,一个包厢一个包厢直接打开门看进去。 被吼了两次之后,第三个打开的包厢里坐着七八个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林酌光。 一半的心落了下去,另一半的心悬得更高了。 林酌光也看见了顾忱景,他的表情惊讶了一瞬,就转化成了开心的笑。 顾忱景走过去,拉住林酌光的右手手腕:“跟我走。” “怎么了?”林酌光顺从他的力道,乖乖站起来。 “不要待在这,我们走。”不欲多解释,顾忱景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顾忱景?”坐在林酌光旁边的人皱着眉看顾忱景拉起林酌光,眯起眼上下打量,“老同学,你这是干什么?” “你是赵文海?”顾忱景冷冷地盯着那人,“别打他主意。” 赵文海眼睛一眯,十足无赖的语气溢出来:“顾忱景,你这就没意思了吧?” “你冲他吼什么?”林酌光一点没客气地瞪赵文海。 他动了动被顾忱景抓住的手腕,一个反手,反客为主握住顾忱景的手腕,关切地问:“小狮子,你怎么了?” “他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打什么好主意。”顾忱景的手心里满是冷汗,“他想拉你下水。” 赵文海站起来,气势汹汹的推了顾忱景一把:“你……” 林酌光立刻把顾忱景拉到身后,左手用力把赵文海推开:“你别碰他。” 赵文海身边的人都围上来,唯一一个精瘦的身影仍然在最边上坐着,像是置身事外。林酌光冷笑:“你们打算干什么?” 赵文海看那个坐着的人。他半张脸埋在阴暗的光线里,露出来的半张脸发散着狰狞阴暗的气息。 “别在这里闹事。”那人慢慢开口,一字一顿,“砸了场子你们收拾?” 赵文海退后半步,林酌光给赵文海一个警告的眼神,拉着顾忱景走出了包厢。 走出酒吧,顾忱景紧张地问林酌光:“你没事吧?怎么不接电话?” “你打我电话了?太吵了我没听见。”林酌光拉着顾忱景往自己的车边走,解锁,拉开副驾驶座的门,把顾忱景安顿在副驾驶座上,“对不起啊,上次说了你电话我一定接的……我明天去买个智能手表,下次一定不会误了。” 顾忱景坐在副驾驶后,才后知后觉地说:“我来开车。” “不用,我懒得找代驾,没喝酒。”林酌光松开顾忱景的手腕,自己走回驾驶座,上了车,笑:“小狮子很厉害啊,英雄救美。” 顾忱景元神还没归位,对林酌光的玩笑毫无反应,他怔怔的看林酌光,只想确认他确实没有什么不妥。 林酌光靠过去,给顾忱景系上安全带:“吓到了?没事,现在安全了。小奶黄会送我们回家。” . 小奶黄开进了顾忱景小区的收费停车场,顾忱景绷紧的神经也终于稍微放松了。 他解开安全带,对林酌光说:“以后交朋友多留心。” 林酌光点头:“以后你帮我把把关。” 说着,他动作流畅地解开安全带。顾忱景一愣:“你不用送我,早点回去。” “没事。”林酌光说着,手搭上车门,打算下车,“我饿了,想吃阳春面。” 打开车门前林酌光下意识看了倒后镜一眼,忽然冒出一句脏话。 顾忱景还没反应过来,林酌光对顾忱景急促地说:“你别出来。报警。” 林酌光快速打开驾驶室的门下了车,车灯闪烁一下,启动了强制落锁。 顾忱景看向车窗外,心脏跳动停止了一瞬,然后毫无控制地狂跳起来。 车外有七八个人,形成包围的形状向这边靠近过来,顾忱景清楚地看到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根棍子。 顾忱景慌乱地解锁手机,按下110,他的手抖得厉害,没拿稳手机,手机滑到车座底下,顾忱景去捡,却被卡住了。 他把手挤进狭小的座椅底部,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机拽出来,对着显示已接通的手机大喊:“凌北汽配小区停车场,有人袭击我们,七八个人,有凶器,快来,快点来!” -- 第55页 林酌光背靠着车,顾忱景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心急如焚,试图打开车门、车窗,但无论怎么按键操作,怎么用力拍打,车都彻底锁死,毫无反应。 他出不去,那些人却越走越近。时间像被无限放慢,又像被快速推进,那几个人扬起棍子,挥动着向林酌光砸去。 林酌光一脚踹开第一个冲过来的人,但对方人多势众,几根棍子同时抽到了林酌光身上。林酌光抓住靠自己最近的人,夺下棍子,一点不退缩地反抗着。 警察出警很快,三分钟,警车的呼啸就传到了停车场。 听到警车的声音,那几个人熟门熟路地四散逃跑。被锁在车里的顾忱景仍然在用力敲着车窗玻璃,林酌光扔掉棍子,咬着牙硬撑着不倒下,艰难地慢慢向小奶黄走近。 下车时他就把车钥匙扔到了停车场的黑暗角落里,除了他的指纹,别人没法解锁小奶黄。 警车在停车场停下时,林酌光终于走到了车旁。他伸出手,虚弱地按上了车门拉手。 滴一声,车灯闪动解锁,顾忱景用力打开车门,跑过来扶住堪堪倒下的林酌光。 他满脸都是泪。 警察过来看了看情况,打了120 。 警察留下顾忱景的联系电话,让他们先随120去医院,处理完伤情再去派出所做笔录。 昏过去的林酌光被担架运上了救护车,顾忱景跟着上了车,坐在担架旁,他仍然在发抖。 护士看向他,忽然惊呼:“你手这么多血怎么不说?” 恍惚地顺着护士的视线看向自己右手,顾忱景才发现去捡掉落的手机时,硬从车底下扯出来的动作把手背的皮刮掉了一大半。 疼痛在这一瞬间终于袭来。 . 虽然林酌光四肢都是大片吓人的青青紫紫,但没有伤到要害,医生判断为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出血,不做什么处理,7-15天也会自然消退。 相比之下,反而是右手被层层包裹的顾忱景更像个病人。 赶到的林纪一给他们转院到康怡综合医院,开了个双人VIP病房,强制要求他们两个都留院观察四十八小时。 “你手是不是很痛?”林酌光斜躺在左边病床上,眼睛紧盯着顾忱景的右手,心有余悸。 顾忱景不说话。他坐在右边的病床上,脊背笔直,两脚牢牢钉在地面上,眼睛也牢牢盯着窗外,仿佛不是一个病人坐在病床上,而是意志坚定的革命者在面对真理。 “是不是出了好多血?”林酌光又问。 顾忱景还是不说话。 林酌光终于反应过来:“小狮子,你不是在生气吧?” “没有。” 顾忱景确实生气,气林酌光把他锁在车里。气林酌光受伤。气自己没有帮上忙。 这股子气汇聚着,在他心里压得越来越重。 但他不愿意承认。 林酌光坐起来,就着顾忱景不承认但存在的别扭诚恳道歉:“是我不对,我交友不慎。” “诶不对,赵文海又不是我朋友,我重新来。”林酌光站起来,绕到顾忱景面前,“是我不对,我遇人不淑。我以后谨言慎行,专心搞事业,远离声色犬马,可以吧?” “你的生活方式,我没权过问。。” 顾忱景尽力压制着这股子生气别扭的小情绪,但仍然泄露出一星半点,翻涌着在声音里搅出气恼的硬和关心的软。 硬和软两种极端奇妙糅合在一起,像有着尖尖指甲的软软小爪子,在林酌光心里挠过。 “我说话算数,赌上爷爷的名义。”林酌光举起右手三指。 明明是个赌咒发誓的姿势,林酌光做起来就显得不是那么正经。 “下次。”顾忱景认真说,“还有这种情况,你不要把我锁在车里。” “可是……”林酌光辩解。 “你让我和你一起面对。”顾忱景倔强地说,“你不怕,我也不怕。” 林酌光低下头,视线落在顾忱景包裹层层的右手上。 他怕的。不怕那些混混,也不怕一个人和八个人对挑。但是他怕顾忱景受伤。 好像从和林酌光真正彼此敞开心做朋友开始,顾忱景就一直在受伤。 高三时除了嘻嘻哈哈的陪伴,林酌光自问并没有真正去了解过心里带着伤的顾忱景,所以再遇时,顾忱景疏离、逃避、冷漠的态度,他都能理解。 但林酌光已经成长了,已经知道怎么去做一个称职的朋友,知道怎么给顾忱景真正需要的空间和帮助,知道怎么保护这只小狮子。 他从来没有保护过任何人。爸爸、妈妈、表哥、爷爷,都在保护他。 现在,他想保护好顾忱景。 如果能保护好顾忱景,那他可能也敢试试去保护爷爷,林纪一,甚至莫氏。 顾忱景还垂着头消化心里那股子气恼,林酌光长腿一迈,窜回病床边拿起手机,又窜回来坐下,和顾忱景右肩并左肩:“第一次同时住院,来,留个影。” 顾忱景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林酌光这忽然抽的是什么风。 打开了拍照软件的林酌光右手揽住顾忱景肩膀,左手拿着手机上上下下找角度:“你别说,这康怡综合医院还是挺会来事的,VIP病房搞得跟个高级酒店套房似的,网红应该到这儿来取景,又壕又透着股遗世而独立的高级劲儿。” -- 第56页 “别动,你别动,待会手撞着了。”林酌光右手紧了紧,压住不肯配合的顾忱景,“这个角度不错,显得你脸特好看,不过你本来就好看……哎这么好看的小狮子得笑笑啊,笑笑更好看,高岭之花开了的那种惊艳……” 顾忱景面无表情地看一眼林酌光举起来的手机:“既然开了美颜,不会有丑的人。” “不开美颜你也是最帅的小狮子。”林酌光跟哄小孩似的一键关闭美颜,“你别躲,严肃点,笑起来。” 林酌光的要求让顾忱景难住了。 顾忱景看着镜头怔住的那么一秒,林酌光眼明手快地按下了快门。 明显皱着眉头面无表情的顾忱景,和笑得明朗灿烂的林酌光的合影成型。 “哎对,就是这个,严肃的笑容。”林酌光满意地欣赏,“脸上半部分很严肃,下半部分线条漂亮,很有气质。” 把照片发给被他这一通胡搅蛮缠打散了气恼小情绪的顾忱景,林酌光满意地给相册里的这张唯一和顾忱景的合影点了个收藏的小心心。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 到底也没按照林纪一的规定在医院住满四十八小时,林酌光和顾忱景第二天一早就相携出了院。 回到莫氏,林酌光处理着自己去海边花天酒地这五天所遗留的工作。 林纪一看到工作态度莫名其妙积极多了的林酌光,考虑着到底是因为伤到了头转了性子,还是因为确实欠揍。 可能受点伤是好事?如果再揍一顿,有没有几率直接打通任督二脉,让林酌光顺从长辈,热爱工作,实现个人在行为认知上的质的飞跃? 林酌光感受不到自己表哥逻辑缜密的小心思。 处理完遗留工作,林酌光列席参与董事长工作会议,林酌光提出了打通石英石全产业链的可行性议题。 在白板前和财务部的负责人讨论成本核算的问题时,林酌光放在会议桌上关了静音的手机亮起来。 敏感地看到了手机的变化,示意财务部负责人暂停,林酌光走过去拿起手机,“小狮子”三个字在屏幕上显示。 林酌光说:“不好意思,我去接个电话。” 林纪一目瞪口呆地看着中止会议走出去的林酌光,他想,可能林酌光确实还得再捱几顿揍。 认真盘算着时间,林纪一计划着是不是每周挤出两个小时去学学自由搏击或者跆拳道。 以备不时之需嘛。 林酌光感受不到自己表哥因势利导的小盘算。他走出会议室,按下电话接听键:“小狮子,怎么了?” “我妈说头上摔伤的地方痛,我请了假,但是今天有马拉松赛,我打不到车。” 林酌光说:“停车场我的车你都能用。钥匙在我办公桌左侧第一个抽屉里,你先去,我开完会和你联系。” 顾忱景急急说了声“谢谢”。 林酌光想起出院时顾忱景怕影响手的灵活,央着护士把他右手严严实实的包裹去了,仅仅敷了一块大纱布,又担心的说:“要不我送你吧,你的手……” “不用,不影响。”顾忱景挂了电话。 顾忱景争分夺秒地从公司前坪一路奔跑到了林酌光的办公室,急匆匆想要拿了车钥匙就走的顾忱景拉开抽屉时,愣住了。 林酌光一直开的小奶黄钥匙不在其中。里面有七把钥匙,依次排开。 顾忱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其中两把钥匙他自己家也有过。根据经验,从七把钥匙里迅速过滤掉了六把,顾忱景拿了价值最低的雷克萨斯。 到B1停车场,顾忱景才发现那辆雷克萨斯就是停车场左边最角落处那一辆有些陈旧的黑色车。 解锁车子,检查并记好汽油的余量,顾忱景一脚油门开向医院。 . 医生给出的检查结果并无大碍,但顾忱景的妈妈坚持要留院观察。 没有医疗保险和商业保险,办住院手续时,顾忱景快速心算着自己够交几天住院费,行政部谢经理忽然打来电话。 谢经理是莫氏的老员工,脾气特别好,也愿意照顾人,非正式场合大家都不太叫他经理,而更愿意叫他“谢伯伯”。 “谢经理。”顾忱景接通电话说,“你好。” “小顾啊。”谢经理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战战兢兢,他问抖抖索索地问顾忱景,“你是不是,开了B1,停车场的那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出去了?” “是。”顾忱景如实回答,“这辆车有问题吗?” “小顾啊!”谢经理的声音从战战兢兢变成了可怜兮兮,“你怎么拿到,车钥匙的?那是,莫先生的车。” 莫先生?顾忱景问:“董事长?” “不是,是莫先生,董事长的儿子,小林少爷的爸爸。”谢经理话都快说不清楚了,“莫先生去世前啊,和林少爷说,以后车给林少爷。” 在谢经理抖抖索索战战兢兢可怜兮兮的话里,顾忱景终于理清楚了头绪。 这辆雷克萨斯是林酌光爸爸携妻出走时赚钱买的。车祸之后,莫振川把这辆车转到了自己名下,停在B1停车场,专人精心维护,随时保持可以行驶的状态。 在林酌光心里它就是宝物。莫振川只要用收回这辆车威胁他,就一定能成功。 全公司都知道,从旁边经过的时候动作大一点,林酌光都会害怕搅动的空气造成肉眼不可见的伤害。 -- 第57页 保安部例行巡视时发现这辆车不见了,立刻拉响一级警报,报行政部谢经理,调停车场监控。 监控调出来,是顾忱景径直奔向那辆车,解锁,开走,行云流水,留下瞪着显示器的谢经理万念俱灰。 “小顾啊,你赶紧的啊,把车小心再小心,弄回来啊,然后赶快去和小林少爷负荆请罪。”谢经理带出了哭腔,“我就要退休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晚节不保……我就该给那辆车取消出场识别……但是谁知道小林少爷什么时候会开……” “谢经理,不好意思,你放心,我就回去。”顾忱景挂了电话。 办好住院手续,给妈妈留了五百块现金,没来及去加油站把用掉的油加回去,顾忱景小心翼翼又尽最快速度地开着那辆林酌光的宝贝,回到莫氏。 谢经理和保安部的负责人正焦急地站在B1停车场里互相演示彼此的悲伤和无奈,遥遥看到雷克萨斯开回来了,两人心有灵犀地拔腿就跑过来,跟着车子奔跑。 这个画面又悲伤又好笑,顾忱景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松开油门,用怠速前进,生怕兵荒马乱中两位年过半百的经理忙中出错会受伤。 “对对,打方向盘,左,左,再左……好!停!” 保安部负责人绷紧神经本能地指挥顾忱景倒车。顾忱景乖乖听从他的指令,希望能安抚一点他惊惶的情绪。 停好车,解开安全带,顾忱景迈出驾驶室,谢经理冲上来,用极度小心的力道,关上了驾驶室的门。 “小顾啊……”他一张脸扭曲得稀烂,“小顾啊……小林少爷还不知道……” “放心,我负责,一定不给两位添麻烦。” 简单地给两位经理以安抚,顾忱景快步走向电梯。 林酌光的办公室门半敞开着,秦珍珠正在办公室里和林酌光汇报着什么。 顾忱景礼貌地敲响半开的门,秦珍珠转过身,林酌光抬起头,两个人都对他露出和煦的笑容。 “行了,你继续推进。”对秦珍珠挥挥手,林酌光放松了身体,靠在办公椅背上。 秦珍珠小碎步跑到顾忱景面前:“忱忱,加班吗?一起吃晚饭吧?人家好久没有和你倾诉心事了。” “他不加,也不吃。”林酌光屈起手指扣了扣桌面,示意秦珍珠收敛点,“你有倾诉不完的心事,是不是因为工作量不饱和?” “boss byebye,忱忱我们再约!”秦珍珠飞也似地跑出林酌光的办公室。 “她这求生技能练得越来越熟练了。”林酌光示意顾忱景坐,关切地问,“你妈妈怎么样?住院了吗?” “住院了。谢谢你。”顾忱景走近林酌光办公桌,把手里紧握着的车钥匙放在桌面,慢慢推到林酌光面前,“对不起。” 林酌光看了眼车钥匙上明显的logo,抬头看顾忱景:“对不起什么?” “车子……我停回原位了。” “哦。好。”林酌光一点也没有让顾忱景感觉到有被人动了他了不得的宝贝的波动,轻描淡写地说,“下班后,我去医院看看你妈妈。” “我开了你这辆车。”顾忱景指向车钥匙,重复着强调。 林酌光拿起车钥匙,在手里颠了颠:“车就是开的。哎,别转移话题,让我去探病啊。” “不用。”顾忱景本能的拒绝。 “小狮子……” 林酌光那一脸硬生生演出来的可怜兮兮顾忱景再熟悉不过,但瞥了眼林酌光手里的车钥匙,顾忱景犹豫着,还是勉强地点了头。 . “这医院条件不行。”林酌光人还未到,声音已经穿透到21号病房里,“还是换到康怡综合医院去,康怡的脑外科打遍天下无敌手。我给林纪一打电话。” “不用。”顾忱景用眼神压住林酌光的自说自话,礼貌地敲病房门。 敲完三下,等了三秒,顾忱景推开门走进去,林酌光也跟着走了进去。 这是间公立医院普通的三人病房,左右两边床位应该都有人,但都没在病房里,顾忱景对中间床位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妈。” 林酌光越过顾忱景的肩膀,看向躺在中间床位上的女人。 即使在医院她也画着精致的妆,看上去没有病弱的气息,身上的睡衣看得出质地良好,盖着的毯子也不是公立医院蓝白条纹的大路货。 她优雅地伸出手,让顾忱景扶着她坐起来,带着打量的意味笑着看林酌光。 “我同学,林酌光。”顾忱景小声介绍,“他来看看你。” “宝宝的同学啊?那也是康乐毕业的?”顾忱景的妈妈的声音很软糯,“我说不定认识你家长。” 把只被顾忱景允许的一束花和一个果篮的探访礼物放下,林酌光礼貌回答:“阿姨好,我爷爷是……” 林酌光话没说完就被顾忱景打断了,他松开扶着他妈妈的手,从床边的柜子拿起一个一次性纸杯递给林酌光:“麻烦你帮我去走廊转角的茶水间倒杯水。” 愣了愣,林酌光接过水杯,给顾忱景一个乖乖听话的笑:“遵命。” 打好水走回21号病房前,林酌光听到病房里顾忱景压低的声音:“妈,他是我朋友。” “我是要害你朋友吗?”顾忱景妈妈说,“这个项目有百分之三百的回报,我是带着他发财。” “他不需要发财。”顾忱景几乎是一字一字咬着牙,“你适可而止。” -- 第58页 顾忱景妈妈娇软的笑了:“读康乐的,家里能没发财吗?我听到他说能安排我去住康怡,家里肯定有底子。既然家里有钱,随便投资给朋友一点,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不应该。” 冷冰冰硬邦邦的三个字,让林酌光听出来顾忱景真的生气了。 他举着水杯,考虑自己是进去打个圆场,还是留在外面,给顾忱景留出空间。 “妈,你能不能醒醒。”顾忱景的声音压得更低,恨铁不成钢的愤恨也更深,“承认我们回不去了,踏踏实实过日子,不行吗?” “你行?” 顾忱景说:“为什么不行?” 世界上大部分的人,不都是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吗?没有一夜暴富的妄想,没有入魔般什么代价都看不见的偏执,好好和家人一起经营每一天,为什么他的妈妈就是不能接受呢? “我不行。”顾忱景的妈妈笑起来,“宝宝,我天生就是有钱人,我一定能回到我们以前的生活的。” “回得去吗?”顾忱景冷冷说,“妈妈,有些坎拦住你了,就是跨不过去。从云端掉下来,就是掉下来了。很残酷,但这是事实,也是现实。” 这是顾忱景从不逃避的现实。他不妄想,并不是因为他认了输。 而是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即使用尽全力也无能为力,他敢直视现实,会用尽全力争取他能获得的最好的生存环境,但他不会无所不用其极,不会虚妄地偏执如妈妈一般,沉在过往的浮光里。 顾忱景直视着妈妈的眼睛,看到那里面翻涌的不甘、愤怒和欲望,他说:“妈妈,我知道你又借了钱。你没生病,你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我能付的住院费最多支撑五天。躲过这五天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你同学……” “我同学不会来了。”顾忱景向病房门口走,“我也要走了。” 站在病房门口,他微微侧身,却不回头:“你提前出院的话,结余的住院费就拿着。” 顾忱景的影子从病房半敞开的门里投射到门外,和坐在病房外塑料长椅上的林酌光被走廊的灯光拉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彼此都为对方保持着隐秘的沉默。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上了小奶黄,林酌光系上安全带:“晚饭都没吃,去南宝阁吃粤菜。” “米其林二星,人均500。”顾忱景没给一丝商量余地,摇头,“不去。” “500不贵啊?”医院的停车场停车位划得比别处都窄,而且极其拥挤,林酌光小心地从停车位把小奶黄往外开,嘟囔着“这停车位也太小气了”。 终于凭借高超的技术出了停车场,林酌光一脚油门,小奶黄流畅地奔驰起来。林酌光得意地表扬自己:“我这技术可以去挑战F1方程式了。对了,我最近想投资,钱不多,就两三百万,你要是有渠道……” “林酌光。” 顾忱景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但林酌光从最熟悉的自己的名字里,品出了乌云压顶的慌。 “我错了,我们不提钱。”他干脆利落地完成了检讨,说起了顾忱景感兴趣的事情,“你知道我今天开会的议题吗?我要实现……” “林酌光。”顾忱景打断他,“我要辞职。” “辞职”在小奶黄的机械声中落在林酌光的耳膜上,非常遥远而不真实。 “我错了,我不提钱了。你别开玩笑。” “林酌光,我要辞职。”顾忱景重复着,声音平稳,情绪也平静。 “为什么?”林酌光一转方向盘,把小奶黄停在了路边,“小狮子,你这是干什么?” 锁死车门,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忱景,一步也不退让的态度非常明显。 顾忱景不说清楚,不改变主意,他绝不罢休。 “我们已经走到了替换制造商、重新整合自动化制造系统的供应方案和方式,接下来会在合作的基础上再进一步,优化内部形成产业链的上下游贯通,这不是你想要做的事情吗?”林酌光急道,“我们不是在很顺利地推进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顾忱景置若罔闻:“我会和人事部谈十一月十六日离职。” “为什么要辞职?”林酌光锤一把方向盘,喇叭被短促而尖锐地按响。 “去年十一月十七日我入职,到今年十一月十六日,恰好一整年。” “我不是问你为什么那天离职!”不正面应对的顾忱景让林酌光所有力气都没有落点,他为之气结,却又无可奈何,“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辞职。” 顾忱景不说话,也没有情绪的波动。仿佛谈的不是离职,更不是好朋友之间一直契合的合作就此分崩离析。 “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没有我认同的理由,无论如何你走不了。” 林酌光俯身向副驾驶座,压住顾忱景的肩膀,固执地瞪着他。 这个僵持的动作让顾忱景和林酌光之间的距离过于靠近,顾忱景移开了视线。 林酌光松开压住顾忱景肩膀的双手,用两只手夹住顾忱景的脸,强硬地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挣扎半天也挣不脱,顾忱景放弃了挣扎,顺着林酌光的意图,和他四目相对:“林酌光,到此为止吧。” 到此为止?什么到此为止?为什么到此为止?林酌光看顾忱景,依然觉得不真实。 -- 第59页 而顾忱景浅笑着说:“谢谢你,但是我决定了。” 林酌光把他当做最好的朋友,为他受伤,任由他用自己最宝贵的车子,如果他妈妈开口说要钱,林酌光应该也会给。 他知道林酌光的心里没有存着施舍的想法。林酌光依然有高中时那个天真中二的少年的形迹,存着自我满足的执念,却也在尽力用他能想到的最好方式给顾忱景以空间。 每个人都在为自我满足而活着,顾忱景也是。但林酌光这样无条件的支持和给与,太重了。 他会越来越在意林酌光。这种在意,是他们都不会想要的。 到此为止。 顾忱景虽然在笑,但语气里有着悲凉:“林酌光,再见。”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拦下一辆空的出租车,留下林酌光离开了。 林酌光紧盯着逐渐远去的车尾灯,认真地想——离职之后,顾忱景要去哪?要做什么? 又去开网约车吗? 顾忱景黑眼圈明显的脸浮现在林酌光脑海里。他烦躁地挠挠头发,脑海里噔噔噔噔又不断涌出更多担心: 顾忱景会因为被追债而受伤吗? 为他妈妈担下的那些担保有可能移除吗? 知道顾忱景住哪的赵文海,会再去堵他吗? 项目推进不推进,产业链打通不打通,林酌光并不特别在乎。但顾忱景的未来,作为好朋友——即使很可能只是林酌光单方面认定的好朋友——林酌光肯定不会放任不管。 而且没有顾忱景一起工作,那工作对于林酌光来说就是繁重而无聊的事情。 松开刹车,一脚油门,林酌光冲向了顾忱景坐着的出租车车尾灯消失的方向。 . 站在顾忱景小窝的门口,杀过来的林酌光,气势散了。 他看着那扇陈旧的木门犹豫,思考进去见到顾忱景第一句话说什么。 以前经常晃到这里来,那个时候说的是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说,自然而然。 他还自然而然的在这里留宿过。 现在敲门,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过于沉溺于内心戏的林酌光没听到逐渐走上楼梯的脚步声,直到顾忱景的声音响起:“找我?” 林酌光不免有点尴尬,但顾忱景却一点也没有刚和林酌光发生过翻天覆地的碰撞的痕迹,态度自然。 林酌光弱弱地点头:“我以为你会躲我。” “躲?”顾忱景打开门,示意林酌光进门,“为什么要躲你。” 和顾忱景的交往越密切,林酌光越能感受到顾忱景对他,有一种刻意地在躲在避的别扭。 但是为什么要躲,这个问题林酌光没有答案。 是因为他暗示可以给顾忱景妈妈钱“投资”,触到了顾忱景的底线? 是他单方面焕发的友情和接近,对顾忱景来说,过于勉强? 不然顾忱景也不会突兀地连辞职都提出来——毕竟金钱的纠葛还在,林酌光为了解除失信执行人垫那两百万让顾忱景一直如坐针毡。 没理清楚这些,不是非常万不得已的情况,顾忱景怎么可能一点也不交代地就走。 “你辞职,你不参与自动化生产系统的项目,我也退出。” 林酌光不管不顾闹起的脾气让顾忱景哭笑不得:“这是你的项目。” “是莫氏的项目。”林酌光执拗地任性,“和我有什么大关系?” 已经是成年人了,更是承担了一整个项目N多人的前途的总负责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和态度让顾忱景实实在在有了怒意,他脱口而出诘问林酌光:“那一开始,你为什么要做这个项目?” 林酌光垂着头不说话,闹脾气的情绪持续发散着。 “林酌光,你不要任性。”顾忱景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你是为了我答应做这个项目的,我不想再欠你了。” 第一次在林酌光面前真实展现怒气的顾忱景把闹脾气的林酌光震醒了。 “我……我会接手这个项目不全都是为了你。”林酌光小声地解释,“我爷爷本来就会把我压在莫氏的,我车在他手里……可你同意来莫氏,你会参与项目,全都是为了我。” 顾忱景受了伤的右手微微抖了一下。 林酌光知道莫氏给顾忱景的工资比他开网约车的月收入起码少三分之一。 虽然说做项目的发展前途一定比开网约车更好,但是顾忱景现在是每个月实打实的需要钱周转,需要钱去保护他妈妈,可是为了帮他,顾忱景还是进了莫氏,然后晚上去开网约车。 “一定要这么比较的话,没出息的那个是我。如果你不在莫氏,那项目我也不要做了,我会请表哥把关,找个真正靠谱的人来接手。”林酌光沉溺在失落里,悲悲戚戚地说,“小狮子,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他低垂着头,高高大大的人凝着委委屈屈,像要不到想要的那个气球,没吃到蛋糕上那颗草莓的小朋友。 很中二。 但就是林酌光这点中二的孩子气,让顾忱景觉得再糟糕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多穿不透的阴影也没那么值得恐惧。 顾忱景早就懂得“利益”是一切关系的基石。所谓的“感情”,在脱离了自我感动之外,都是真真实实的利益结果。 高三时,父母离婚,家里资产蒸发大半,让他更清晰感受到了利益的所向披靡,人的可笑可悲和可怖。 -- 第60页 这份清醒让他做好了向下坠落的心理准备。他不害怕,只是悲哀,悲哀于自己洞察的人性和现实,悲哀于被这人性和现实全盘碾压,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 站在教室的窗边,顾忱景看灿烂的太阳,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再有毅力,也最终只能闭上眼去躲避。 这就是蝼蚁。他想。 这个时候,是林酌光带着一股子自以为是的中二来了。 他说,顾忱景,你还有妈妈,还有同学,还有朋友,还有我。 他说,你还有我。 他是顾忱景最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耀进世界的光。 那时候觉得自己很像大人然而并不怎么有说服力的林酌光,却有顾忱景能清晰感知到的真实和真诚。 那段时间,是顾忱景的人生最暗无天日的时刻,是他人生坠落的初始。但这段本应该是最不欲回想,最想要遗忘的时光,却因为林酌光而在顾忱景心里持续鲜活。 但是,顾忱景清楚地知道,光,会消失。 只是五年后,林酌光又找到了顾忱景,他的世界又耀进了光。 . 林酌光之于顾忱景的意义,林酌光本人并不清楚。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和少年时破开冰封的那道光,都不可能一样。 所以林酌光想要的,顾忱景虽然会抗拒,但最终还是会妥协于想要回报给林酌光一点什么的心情里。 和顾忱景一起参与项目,某种程度上是一直抗拒莫振川的安排,抗拒既定人生轨迹的林酌光用来说服自己接受莫氏的理由。 和林酌光一起做自动化生产系统项目后,顾忱景清晰地看到了林酌光的能力,也看到了林酌光不愿意承认的责任感和事业心。 林酌光为了项目付出了多少心力,他自己从来不说,也不想去正视项目之于他的意义。 但顾忱景没法由着林酌光任性地放弃——尤其是在林酌光还不愿意承认在长久地和莫振川对抗的执念下,藏着一个并不想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林酌光之前。 林酌光需要一个理由,需要一个顾忱景这样的朋友。 “我不辞职了。”顾忱景对委委屈屈的“小朋友”说,“继续项目吧。” “真的?”林酌光蓦地抬起头,半信半疑,又惊喜又忐忑,“你真的不会提离职了吧?” “不提。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我都答应。” “第一,不要再来我这里。” 没有阳春面了…… 林酌光心里蒙上了两分惆怅。 “第二,不要给我任何与公司其他人不同的特别对待。” 公司员工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本来就不一样,这个尺度怎么把握林酌光没数……大概就是这种顾忱景会特别在意的“特别对待”让他有压力想离职?毕竟小狮子的自尊心不容挑战。 林酌光在两分惆怅上多蒙了三分忐忑。 “第三,任何除我按时按数还给你之外的金钱往来,都不要再有。” 可是……他林酌光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啊? 两分惆怅、三分忐忑中,林酌光又压下了五分悲伤。 “第四,当我必须辞职,我会给你理由,你不能再拦着我。” 这个……走一步看一步呗…… 带着综合起来的十分沉重的情绪,林酌光用十二万分的悲凉,接受了不平等条约:“成交。” 顾忱景点点头,转过身打开门:“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林酌光默然无语地走出了顾忱景的小窝。 他其实听得出顾忱景话语里有着没有诉诸于口的无奈。可能不再日日面对他,对顾忱景来说更轻松。 但现在林酌光不能放任顾忱景跌回自己不能掌控的那个深渊里去。顾忱景原本就是优秀的,但在那个深渊里,他所有的能力都会因为环境而被封印。 这种非战之罪,太可惜了。林酌光想,必须把顾忱景从深渊里拉出来,然后,顾忱景自己会发光。 他想,时间的流逝,总能改变一切。 然后,顾忱景会越来越好。 而他,留住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 项目紧张而有序的推进。 自动化生产系统二分之一的零部件在秦州重工,剩下的二分之一晖市和麓川市两家供应商各占据约一半比重,从一家供应商全盘整合的合作方案转化成四方配合,工作量的增加是指数级的,林酌光和顾忱景都一天比一天更忙。辞职这件事的冲击,在顾忱景对林酌光一如既往的态度里,像是船过水无痕,滑过去了。 和秦州重工的工程师团队确定好十月二十八日在莫氏开碰头会后,林酌光照例晃到了品牌事业部的办公室,找顾忱景去食堂一起午餐,顺便讨论工作。 他敏锐地发现,品牌事业部有新员工入职——而且那个新员工,明显对顾忱景有意思。 全公司都知道顾忱景是自动化生产系统项目的骨干,加上他工作起来自有一种专注又锐利的气质,人好看,优雅和贵气兼备,清冷的底色更让人有挑战欲,会有女生喜欢他,实在是太正常了。 双手抱胸,两脚.交叉,斜靠在品牌事业部的门口,林酌光以前排吃瓜的姿态看顾忱景应对那个女生的嘘寒问暖。 等女生打开自己做的便当展示给顾忱景看时,林酌光忍不住笑出了声。 -- 第61页 像是听到了林酌光的哂笑,顾忱景侧过头,和看戏过于投入没来得及掩饰表情的林酌光对了个正眼。 他小声对女生说了两句,女生抬起头看到林酌光,忙收起便当回到了自己的办公位置。 顾忱景微微勾起嘴角笑了笑,对林酌光无声地说:“找我?” “我来这里还有其他人要找吗?”林酌光迈步走过来,边抬杠边对坐回办公位置的女生方向努努嘴,“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顾忱景抬眼,“你想知道?” “我就是感觉你挺擅长记同事名字。” 顾忱景看林酌光一眼。 林酌光踏前一步:“看着不错,有没有发展可能?” “或许吧。”顾忱景淡淡说。 “真有想法?”林酌光更踏前一步,贴近顾忱景耳边,又忽然弹开了。 面对顾忱景对他的动作不甚理解的眼神,林酌光忙忙解释:“我感冒了,别传染给你。” 他又暗暗看了两眼那女生,鬼祟地小声说:“看着比放飞自我的秦珍珠宜室宜家。” “别这么议论人家女孩子。”顾忱景在文档里输入最后一个字,保存,“不礼貌。”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林酌光真诚反省。 “也别diss秦珍珠。她工作能力挺强的,人也挺好……她挺真实的。”关闭文档,顾忱景侧头看林酌光,“感冒了,吃点清淡的吧。” “吃什么都没胃口。我又不像顾工,有爱心午餐便当。”林酌光调侃。 顾忱景淡淡看他一眼:“发个朋友圈,大把女朋友给你做豪华早午晚餐。” 林酌光吃瘪地闭上了嘴。 感冒了确实没有什么胃口,林酌光只嚼了几口沙拉就算吃了午餐。 和顾忱景并肩走出食堂时,他微微头晕目眩了一下。 顾忱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靠近问:“你怎么样?” “早上起来就头重脚轻,吃了药,我车都没开。”林酌光说,“以为吃过药会好点,好像没用。” “要不要通知行政部叫医生?” 林酌光摇头:“不用,我下午在办公室睡一会就行了。” . 晚上八点三十,已经下班很久,22楼几乎没有人了。 秦珍珠拎着个纸袋杵在林酌光的办公室外。 举起手鬼鬼祟祟地敲了三下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她伸出了右手的食指。 纤纤玉指,一戳,没锁上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 弯着腰,秦珍珠把眼睛贴到开了的那条缝里往没开灯的房间里窥视——什么都看不到。 咬了咬唇,秦珍珠直起腰,打算一鼓作气推开门。 门忽然开了。 忽然打开的门吓到了秦珍珠,她抚着心口,看在门边矗立的林酌光:“吓死我了……” 一片黑暗里,林酌光的声音不甚平稳:“你偷地雷呢?” 灯光随即亮起,林酌光回到沙发前,扶着扶手虚弱无力地坐下,右手按着额角,微微眯着眼。 相机发出的“咔嚓”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 林酌光费力地睁开酸涩的眼,秦珍珠正举着手机怼着他拍照。抬起手虚弱地挡住镜头,他问:“我是感冒。你得的又是什么病?” “我拍给忱忱。” “顾忱景让你拍我照片?”林酌光不解。 “他没让我拍照,可我是为善不欲人知的人吗?我得证明一下我来照顾了病倒的boss的丰功伟绩。”秦珍珠点击手机,选了一张看起来最为虚弱憔悴的照片发给顾忱景。 “带着你的做作麻溜地消失。”林酌光没好气地瞪自己钦点的助理。 秦珍珠充耳不闻,收起手机,打开带来的纸袋,在茶几上放下电子体温计,几盒感冒药,退烧贴,还有几本书。 林酌光瞄了瞄那几本书——《儿童绘本:感冒需要什么》、《健康进万家——感冒来袭轻松应对》、《吃出健康来——感冒食疗》、《趣说健康——我得的感冒比你打的喷嚏都多》,最后一本,《你的感冒很梵高》,张小娴著。 “收起你的行为艺术,不要妄图蠢死病中的boss。”林酌光嫌弃地闭上眼,“秦珍珠,你怎么这么分裂?” “分裂?我?boss请举例。”拆着电子体温计的包装,秦珍珠说。 “你面对其他人都挺正常,怎么对着我就跳脱得不行?余经理打压你的时候你接受,我给你舞台展现才华你天天给我表演一个人的二人转?”林酌光揉了揉自己被助理气得更晕乎的太阳穴,“你是不是被霸总小说荼毒到没常识了,以为够特立独行与众不同就会被霸总青睐?” 秦珍珠停下了拆电子体温计包装的动作:“boss你放一万个心,我对你没一滴非分之想。” 她坐直身子,摆出端正的态度:“如果一定要严肃剖析,我觉得是这样的:从资本角度来说,我怕你。从个人真实的内心呢,我又想反抗这个对资本跪下的自己。” “你要表达你一边向资本跪下喊爸爸、一边内心反抗自己喊爸爸的行为艺术,就拿我当工具人?”林酌光苦笑,“秦珍珠你是真运气好。” “我还运气好?”秦珍珠不干了,“你都不知道我花呗欠着多少……” “你把我换成余经理。品品,仔细品。”林酌光哑着嗓子给助理上课,“想想,你是不是连给资本下跪的资格都没有了?” -- 第62页 秦珍珠:“……是。” 她又委屈地说,“可是我真不想跪。” “不想跪,就学学顾忱景。机会有了,就得用实力说话。”林酌光再瞄一眼桌上那叠书,又觉得自己可能在对牛弹琴。 秦珍珠不管boss的内心波动,悍然表决心:“boss!我一定给你一个叱咤全场的秦珍珠!” “你给我一个正常点的助理就行。”林酌光叹口气,因为感冒而低沉的声音有了老父亲般慈祥的色彩,“哎你这样的,你找得到对象吗?” “现在想什么对象,我还小呢——等我有钱有地位了,什么对象找不到?” 找得到? 找得到才怪。 林酌光自怜自艾的想,高高在上如秦珍珠boss的自己,有钱有地位,有才有貌,有身材有青春,结果怎么样? 结果病得奄奄一息的现在,只能和被自己嫌弃的秦珍珠大眼瞪着小眼。 对象呢?关心自己的人呢?温柔体贴的照顾呢?嘘寒问暖无微不至的端茶送水喂药添饭呢? 他连一碗阳春面都吃不到! 悲凉从林酌光心里呼啸而过。他抬起眼皮,问:“顾忱景人呢?” “下班回家了。”秦珍珠仔细地用酒精棉给电子体温计消了毒,递给林酌光,“走之前跟我说boss你病了,让我来看看情况,如果昏过去了给你配个救护车,此处有重点标注——拉到康怡综合医院去。” 知道自己生病也不来看看,顾忱景果然没有心!林酌光虚弱但愤愤地把电子体温计含进舌下,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37度9,低烧,不算严重。”秦珍珠又咔嚓拍了张电子体温计的测温特写发给顾忱景,再把体温计消了毒,放回盒子里,“boss你是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呢,还是我找行政部安排个车给你拉回去?” 林酌光不说话。 “要不我给你叫个代驾?忱忱说最好还是让你回家,好歹你家里还有个智能管家。” “我没开车。再说,智能管家能管啥?”林酌光没好气,“给我端茶倒水,按摩捶背,揉太阳穴?” “忱忱说了,你嚷一嗓子,智能管家就能直接给你把120打到康怡综合医院去。”秦珍珠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喂,行政部吗?麻烦派个车,林酌光同志走不动道了。” 他沦落到和AI相依为命了。这世界,没好人了。 林酌光硬撑着没晕过去。 到底回公寓,也比被秦珍珠拉去康怡综合医院好。 . 阳光随着定时自动开启的窗帘一点一点透进卧室,照在胡乱睡在床上的林酌光脸上。 林酌光咳了一声,哑着嗓子想问时间,以和目前相依为命的“小智障”互动一下,又想起窗帘被他设置了定时7点开启。 英明睿智智商超群的林酌光果然病得很厉害。 慢慢坐起来,慢慢下床,慢慢移到到洗手间里,林酌光看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自己。头发凌乱,脸比顾忱景还白,黑眼圈也比顾忱景的更醒目,唇边起了干燥的细皮,撕开时拉开了一小块,血渗出来。 不严重,但憔悴的意境更深了一层。 林酌光挪到客厅里,在沙发上又躺倒了。他全身骨头痛,肌肉酸,头晕晕乎乎,嗓子干得发疼。这感受如此熟悉,像极了上次他宿醉之后。 又不像。 毕竟那次有顾忱景给他揉眼皮,按太阳穴,用体温舒缓他的病痛。 现在,顾忱景在哪儿? 在林酌光病倒的时候准时准点的下班回家,只交代比林酌光还不着四六的秦珍珠看看他有没有在办公室因公殉职。 明明和顾忱景的约法四章里,只有他不能去顾忱景的小窝,没有顾忱景不能来他的公寓呀! 为什么现在,现在林酌光只有一个病得东倒西歪的自己,一个可以直通医院VIP病房的“小智障”,一辆停在屋角的电动轮椅,和一颗泫然欲泣的少男心? 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电子体温计,林酌光把它扔在茶几上,扔出了“老子穷得只剩下钱了!”的心酸和孱弱。 随着早高峰大军缓慢挪动进地铁站,顾忱景心里一条条过着今天的事情,重要紧急突发例行,一一以权重排序。 第一条,看林酌光病情是否好转。 手机“嘀”地刷好进站码,闸门弹开,顾忱景迈步走进去,同时打开微信,再看了一次秦珍珠昨晚发来的信息。 视线在林酌光微微泛红的病弱照片上停留了一分钟,手机弹出新的微信消息到达的提示音。 退出秦珍珠的微信对话页面,微信主页上显示的①的小红圈,点在了林酌光的头像上。 顾忱景点开,发现林酌光给他发了一张照片。 是电子体温计的测温特写,温度显示:38.6。 站台响起地铁进站的轰鸣,排着进车厢的队的顾忱景让身后的人先走。直到地铁开走,暂时空荡然而不过几秒又会被填满的站台上,顾忱景给林酌光发过去一条微信:【叫救护车。】 林酌光:【不叫。】 五秒后。 林酌光:【死也要死在我自己的地方。】 顾忱景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林酌光无谓的倔强摇摇头,还是该给他幼稚的孩子气打个叉。 输给感冒但不输掉气势的林酌光五秒后收到了顾忱景的消息:【找个家庭医生。】 -- 第63页 地铁再次进站,顾忱景随着队伍走进了拥挤的车厢。 第30章 第三十章 . 直到第二天下午,针对秦州重工28日的碰头会而计划的前置会议开始时,林酌光还是没出现。 林酌光一直也没出现在6楼,对于林酌光病假已经有心理准备的顾忱景没提防林纪一会忽然问他:“林酌光去哪儿了?” “他?”顾忱景不解,“他没和你联系?” “没。也没请假。”林纪一皱着眉头,“没组织没纪律。” “不是,他病了。感冒。”顾忱景解释道,“他不肯去医院,早上测了体温,38度6,最好是派个医生去他公寓看看。” 林纪一点点头,示意大家继续,他拿着电话走出了会议室。 医生什么时候去的公寓,医生怎么诊断,林纪一没有说,顾忱景也没有问。 他专注在和秦州重工需要重点解决的几个问题里,加班到晚上八点半才回过神来。 微信没有新的信息,邮箱里的邮件都处理完了。顾忱景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面包,拆开包装啃了几口,思考着是再加会儿班,赶末班地铁回去,还是明天再做。 干巴巴的面包在嘴里泛出甜腻后的苦,手机同时响起微信提示音。 顾忱景咽下口中的面包,把没吃完的面包重新包好放回抽屉里,点开了微信。 微信是林酌光发的。 【小狮子,我好饿。】 字符在屏幕上,不带情绪。顾忱景却仿佛听得到林酌光可怜兮兮的声音。 他回:【叫外卖。】 林酌光:【外卖没有清淡的阳春面。】 顾忱景:【叫个厨师去你家现做。】 林酌光:【我家谁都能来的?】 顾忱景苦笑了一秒,打开新的报表——加班到地铁末班车时间吧。 投入工作,可以让人暂时忘记所有滚来滚去怎么都理不清烫不平的情绪乱麻。 只是三分钟后,手机又来了新消息。 林酌光:【密码 160122】 16,01,22。 顾忱景怔怔地看着6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康乐实验中学,16级,01班。 全国高中物理竞赛,康乐实验中学高三级,第22参赛小组。组员2人,顾忱景,林酌光。 其实是谢喻然提起的这个竞赛,虽然他们并不看重奖金,但比赛的机会,有挑战欲望的少年是不会错过的。 最后顾忱景还是没和谢喻然组队,而和不依不饶也要参加且坚持和自己组队的林酌光成了第22号参赛组。 然后止步于省级复赛。 林酌光那种不管不顾的中二劲儿,到现在也没有减少过。 顾忱景也一直都习惯于无奈后接受。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无奈,是纵容。虽然好像一直是林酌光在照顾他,但能够让林酌光愉快的事情,他都愿意妥协。 就像此刻。 . 虽然有密码,但是顾忱景还是敲了三下门。 等了一分钟也没有回应。他拿出手机,给林酌光发微信:【我到了。】 再等一分钟,还是没回应。 顾忱景不自知地叹了口气,在密码锁的触碰界面输入160122。 密码锁响起嘀声,顾忱景推开了门。 公寓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好在落地窗的透光性强,顾忱景隐约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 他急急地走到沙发前,俯下身摸了摸林酌光的额头,滚烫。 “嗯……” 林酌光发出一声虚弱的气音,喉咙干涩的状况展露无遗。顾忱景扬声:“小智障,开灯。” “好的,主人。”电子管家精准地遵循指令,瞬间,全屋的主灯、氛围灯,无一遗漏,全部打开。 顾忱景皱了皱眉,懒得在这个时候去和电子管家磨合指令的精准,站起来,他快步走到厨房岛台倒了杯水,回到沙发前:“喝点水。” 林酌光像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顾忱景来了。他猛地抬起头来,抬到一半,一阵晕眩压着他又虚弱地垂下了。” 他嘟囔:“理工科直男,就会让人多喝热水。” 挣扎着坐起来,林酌光拉住了顾忱景的手。 顾忱景轻轻挣开林酌光发热的手,把那杯水放在茶几上,在沙发上坐下来。 刚坐稳,林酌光就头一歪躺倒在他肩膀上:“小狮子,我好晕,让我靠一靠。” “昨天到今天都没吃东西?”顾忱景问。 “喝了可乐。”林酌光头微微动了动,示意茶几上那罐可乐,“一早上起来就咳嗽,难受。” “咳嗽还喝甜的?”顾忱景哭笑不得,“糖分会刺激咽喉,产生不适,咳嗽现象会加重。” 林酌光病恹恹地,却还是笑:“你怎么什么都懂?” “这是常识。你喝点水。”顾忱景拿起自己倒的那杯水,递到林酌光唇边,“真不知道以前你女朋友怎么照顾你的。” “你可真是理工直男——难道不应该是我照顾女朋友吗?”就着顾忱景的手,林酌光乖乖喝了半杯水,“虽然我也没有恋爱过。小狮子你呢?你不会都没有恋爱过吧?” 把水杯放回茶几上,顾忱景从纸巾抽里抽出一张纸巾给林酌光擦了擦唇边漏出来的水:“我没恋爱,是因为我不想祸害人家。” -- 第64页 “不就是背着点债吗?”喝了水,林酌光的精神好像好点,“你这长相、身材、人品、能力,怎么可能因为没钱就没人爱。而且……” 而且即使负债,即使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穷人,顾忱景也没有自卑,他骨子里的自傲从未消散。 但这自傲,可能才是让他更清醒更痛苦的根源。林酌光没有太多资本累积的经验,但他也知道,顾忱景的自傲让他拒绝了一切快速累积原始资本的可能性。即使脚踏实地慢慢来,以顾忱景的能力,如果有启动资本,他也可以从零开始打开自己新的局面,但在已经失去信用、没有人脉的现实中,创业,从零到一,是最难的,从一到一百反而更快。 更何况,顾忱景被拖在一个泥坑里,不先清偿债务,任何可能都没有开始的机会。 而那债务,还有随时增加的极大可能性。 林酌光不知道自己面对这样的境地会不会像顾忱景这样冷静和清醒,且坚持底线。 “而且?” 林酌光想,他不该对顾忱景的人生诸多评价。随时在需要的时候用顾忱景可以接受的方式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我没有阳春面吃。我就想可乐可以补充糖分。” “我去做。” 顾忱景把那剩下大半罐的可乐扔进垃圾桶,再撕开带来的退热贴黏在林酌光的额头上,去洗手作羹汤。 . “面好了,起来吃。”顾忱景轻轻拍拍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林酌光的脸颊。 退热贴似乎起了点作用,林酌光的体温降了一点。他睁开眼,看到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面碗。 作势起来,又软软地躺倒在沙发上,林酌光小声说:“我起不来……你喂我。” 打算直接走人的顾忱景终究还是被林酌光抓住了手,他咳嗽几声:“我起来,你扶我。” 额头顶着蓝胖子图案的退热贴,林酌光一步三喘地被顾忱景驾到餐桌前,安置在餐椅上。 吃了几口面,林酌光终于感觉力气稍微回来了一点。 “医生怎么说?”顾忱景问。 “我没让医生来。”林酌光闷头慢慢吃面,“不想见。” 林酌光任性的时候很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漫不经心的小脾气。但这一刻,林酌光是在和他自己赌气,赌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想不透的郁郁之气。 顾忱景脸上闪过无奈,没说话。 林酌光用筷子戳了戳碗底,又在面里翻找了一会,抬起眼,可怜兮兮:“没荷包蛋。” 微微缩着的肩让林酌光的锁骨凸出来,颈窝深陷太明显,脸上也没有血色,因为面条的热度而红起来的唇色更像是在惨淡的底色上硬加了不合适的红。 “发烧的时候不建议吃鸡蛋。鸡蛋里的蛋白会产生额外热量,使人体的热量增高,导致发烧症状加重——当然这种说法没有固定的科学认定,但信其有总没坏处。” 没什么感情的科普完,顾忱景凝视着林酌光微微撅起的嘴,忽然问:“你嘴唇怎么破了?” “起皮了,我撕的。”林酌光用左手随意地触碰了一下破皮的位置,收起了病弱的态度,尽量坐直,“小狮子,我觉得你有点矫枉过正了。” “矫枉过正?” “你对我的态度。”林酌光说,“如果和我相处真的让你这么不舒服……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停了停,他赶着说明,“你离开莫氏之外的任何方法。” 顾忱景默然良久,才说:“有什么方法?” “我不管这个项目。或者……我去分公司?” 顾忱景皱眉:“为什么你去分公司?不是我去?” “分公司不通地铁,你上下班太远了。”林酌光不假思索地说。 顾忱景又默然了。 林酌光也没说话,认真吃他这一天唯一的食物,直到把汤喝得一滴不剩。 顾忱景接过空碗,到水槽边慢慢洗好,放到消毒机里。 空间里的安静持续着。 时间跳过23:00,电子时钟发出短促的嘀声,打破了这片沉重安静。林酌光看一眼时间,说:“没有末班地铁了。你今晚住这里吧。” “不用。”顾忱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林酌光对顾忱景的拒绝置若罔闻,他扶着餐桌站起来:“我去洗个澡。” 顾忱景快速思考着拒绝的措辞,林酌光说:“小狮子,我们之间,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别扭?” 他声音虚弱着越来越小,委屈却清晰可闻:“以前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顾忱景的沉默让林酌光悬着的心越来越空,他感觉晕眩又卷土重来,只得扶住了桌子。 十几秒后,顾忱景终于打破了这片虚无:“我睡书房。”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已经写好了后面一些章节,但逻辑上总觉得还要顺一顺,3月1日会恢复更新的。 谢谢仍然在看的你。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我要去。”林酌光的办公室里,秦珍珠异常坚持,“每次去出差都安排的我和顾忱景,每次你都顶替我名额,这次我一定要去。” “小姑娘出什么差。老实待着。”林酌光拿起手机,看一眼刚收到的微信消息。 潇总:【晚上有局。】 “小姑娘也有事业心。”秦珍珠揪林酌光话里的纰漏,“平权时代,性别歧视是不对的。” -- 第65页 “没歧视你,是照顾你。”林酌光回给秦潇“不来”两个字,“莫氏办公室恒温25度,舒舒服服在办公室里不好吗?” “不好。”秦珍珠大声疾呼,“一人血书给秦珍珠加戏!” “血书没用。” “顾忱景血书!”秦珍珠挣扎着不放弃。 “他?替你血书?“抬起眼撇一眼秦珍珠,林酌光叹息着摇摇头,”让人事部尽快给我换个自我感觉没这么膨胀的助理。” 秦珍珠对林酌光“再作就换人”的威胁免疫:“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你——的第一助理,我本来就该更深度参与项目,为boss分忧。总让boss冲在第一线,算什么好助理。” 秦珍珠周身闪耀着伟光正的光环。 林酌光对这光环不屑一顾,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今天别给我添乱。” “boss……”秦珍珠不退让,再纠缠争取。 “我说,今天别给我添乱。”林酌光把手机扣到办公桌面上。他仿佛在看秦珍珠,眼睛里却没有聚焦的点。出了一会儿神,他淡淡道,“去工作吧。” 林酌光不轻易流露认真的表情,镇住了秦珍珠。 她忽然察觉到,自己boss并不是没有藏在漫不经心深处的另一面。 另一面的林酌光,实实在在让秦珍珠感受到牢不可破的威慑力。 她的委屈被压制,噤若寒蝉。 秦珍珠离开林酌光的办公室。林酌光转过椅子,面对落地窗外广垠的天空。云很白,漂浮着轻盈滑过天空。 可是每一团云,实际上都重逾千钧。 眼见的,背后的,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出的,到底哪个才是真实? 过了五分钟,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三声。 是和林纪一敲门时差不多的轻重、频率、模式,林酌光还是能准确确认,是顾忱景来了。 例无虚发。 “就跟你说没必要敲门。”林酌光对顾忱景固执的礼貌和教养无可奈何。他把椅子转回到面向门口的方向,看顾忱景轻推开门,走进来。 顾忱景也对林酌光的话无动于衷,他把手里的分析文件放到林酌光桌面上:“去秦州出差的文件好了。有几个地方有问题,标了红,得和你确认。” “这么快?”林酌光惊讶,随即蹙眉,“你又熬夜?” “没熬。秦珍珠帮了挺大的忙。” 提起秦珍珠,林酌光抬眸,认真看了会顾忱景的脸,忽然嗤笑:“她刚跟我磨了好久,这次秦州的设备调试硬是要去。她对和你一起出差还挺有执念。” “和我无关。”顾忱景淡淡地看了林酌光一眼,在视线略微接触到时又快速地移开了,修长的手指不徐不疾地翻找文件里标红的地方,“碰头会,秦州重工来的工程师里,年轻的那个高工,她觉得挺帅。” 啊?难怪秦珍珠对于去秦州重工又出乎寻常的坚持。林酌光的视线定在顾忱景翻文件的手指上,想,秦珍珠这小姑娘,隐藏得挺深啊。 顾忱景露出一个浅笑:“我觉得也不错,年轻帅气,待人接物有礼有节,一点不油滑,人品挺好。” “年轻帅气?有礼有节?评价挺高。你给过我这么高的评价吗?”林酌光抬杠。 “谁能和你比。”找到标红的那一页,顾忱景把文件的方向调转,推向林酌光,“让她去吧。她眼光高,看得上的人不多。” 让秦珍珠去追求幸福顺便把工作完成了,林酌光同意,但顾忱景说秦珍珠眼光高他不同意——连顾忱景都没惦记上的秦珍珠,眼光能多高? 当然,如果她真惦记顾忱景那也挺烦的。 “当然让她去,必须让她去。对外发展挺好的。”林酌光说,“她争气,知道对外发展才是职业素养。办公室恋情黏黏糊糊不清不楚,极度影响个人工作状态不说,让其他人也被动地必须拿捏好和当事人的交往尺度,万一出了点什么状况,惹出热闹给人看甚至上社会新闻,那更是影响公司形象的大忌。” “说得好像你在乎莫氏的形象似的。” “你说真闹这么一出,我爷爷会不会气急败坏?”林酌光有点小兴奋。 这点小兴奋又转而被他在线的逻辑给灭了。 “估计难,我上社会新闻他都应该特淡定……”林酌光哀叹,“你说我上点什么社会新闻比较有杀伤力?” “你每天在他面前活蹦乱跳就是最大的杀伤力。”顾忱景抬眸看林酌光,微微勾唇。 小狮子薄笑时也好看。林酌光在心里再次否定“秦珍珠眼光高”这个可能。他拿起手机,给秦珍珠发了同意出差的信息,同时对顾忱景说:“你这次就不去秦州了。省得我们顾工把人家高工的自卑比出来。” 不正经的玩笑着,林酌光把手机随意放回桌面,懒得去理秦珍珠的回复。 “别闹,我可不是工程师。”顾忱景淡淡说,“你见过只有初中毕业证的工程师?” “我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林酌光笑。 虽然是在笑着,但是顾忱景可以清晰辨认出林酌光的笑里,赔着怕戳到他伤处的小心翼翼。 心里被这小心翼翼一暖,顾忱景不由得说:“我尽力当好一个工程师吧。” 林酌光的唇角又勾出好看的线条,他看顾忱景一眼,拿起文件,快速地确认起来。 -- 第66页 “你去秦州吗?”顾忱景迟疑了一下,微微向前倾了倾身,仔细看林酌光的脸,“感冒还没全好。” “不去,我好像又有点低烧。”林酌光微微眯起眼靠在椅背上,稍微放松自己,“晕。” 片刻之后,顾忱景略带微凉的手掌轻轻贴上林酌光的额头,停留了一瞬,又离开了。 那比低烧温度略低的触感,让林酌光觉得头晕有了轻微的舒缓。 “早点回家吧。”顾忱景轻轻说,“别开车,我通知行政部派车。” “不想回家。”林酌光的眼睛越闭越紧,“别通知。” . 晚上九点二十八,顾忱景的视线暂时离开了显示屏。 从抽屉里拿出眼药水,仰头轻车熟路地滴进眼睛,凉意和异物入侵的不适感同时席卷而来。 微微适应后,眼睛终于略微感觉到了放松。顾忱景想,得去配眼镜了。 林酌光的办公桌上总是放着一副眼镜,镜架边logo镶着钻,镜片没有度数,是基于林酌光“扮有为青年总得凹造型”的中二心理而存在。 也不知道林酌光退烧了没有,是不是又只喝可乐不吃东西。顾忱景有点担忧。 甚至,林酌光有没有回家都不一定。 虽然已经通知过行政部,但隐约的不放心还是在顾忱景的心里扩散。 毕竟林酌光实在太擅长无谓的叛逆了。 顾忱景到了22楼,除了林酌光的办公室门关着外,敞开的办公区域已经没有人在了。 他敲响林酌光办公室的门,屏息静听,没有回应。 虽然觉得林酌光应该是已经回家了,但即使走到电梯前按下了下行的按钮,顾忱景心里还是有着无法放下的担忧。 微微侧身,他看向林酌光办公室。 门依然紧闭,安静得彻底。 但是走廊里的灯亮着。 晚上八点后保安部会每小时巡视楼层一次,确认整层楼都没有人在才会关闭照明。 电梯门打开,顾忱景看了看时间,21:35。 他犹豫着,不能确定保安部是刚刚巡视过,确认过林酌光还没走才没关闭照明,还是正在巡视中,还没巡到22楼。 电梯门按照时间设置又缓缓关上,顾忱景快步走回了林酌光办公室门口。 再度敲了门,没有回应。顾忱景轻轻握住门把手,把门推开一小条缝。 门里没有照明,黑暗一片。但一丝诡异的情绪在顾忱景心里瞬间放大——他闻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酒气。 不经多想,顾忱景推开门,快速按下门边灯的开关。 办公室里瞬间雪亮如白昼。忽然爆发的光亮中让斜倚在沙发里的林酌光本能地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他手上还握着一个威士忌的瓶子。 “你干什么?”顾忱景挟裹着怒意快步走过去,一把夺过林酌光手里的酒瓶,扔在地上。 即使地毯厚重,也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林酌光没喝完的小半瓶酒从侧翻的酒瓶里涌出来,酒气更甚。 “你干什么!” 被忽然掰开手抢走酒瓶的动作激怒了,林酌光跳起来,瞪顾忱景。 醉意深浓。 顾忱景毫不退缩地和他四目相对,眼睛里的黑色越来越深。 互瞪了几乎有一分钟,林酌光迷惘地眨了眨眼:“小狮子?是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了! 发现居然有仙女灌溉营养液!开心! 会保证稳定更新的!感谢在2021-02-24 01:19:16~2021-03-01 20:4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就被林酌光单方面解除了。 顾忱景仍然带着深黑的怒意瞪着林酌光。 “小狮子,你……好凶啊。” 带着喝醉的摇晃踉跄,林酌光扶着沙发扶手用仿佛是慢动作的节奏在沙发上坐下。 坐实了,他微微扬起头,噘着嘴,“你别对我生气啊。你不知道,全世界,我最怕你不高兴。” “我爷爷生气我都不怕,我就怕你生气。虽然你好像一直都不太爱理我,但是一生气,就更不理我了。”林酌光又仰着头靠上沙发靠背,轻轻闭上眼睛。 并不刻意的示弱,直接到没有一毫掩饰和忸怩的直白,让顾忱景因为担忧而暴涨的怒气值归了零。被压力填满的心瞬间清空,空到心跳明显地停了一个节拍,无法言说的酸和涩趁机涌了进去。 慢慢走到被扔到地上的酒瓶边,顾忱景弯下腰,拾起酒瓶,轻轻放在茶几上。 “发烧了还喝酒……”酒瓶底和茶几碰撞的脆响,盖住了他的叹气,“少爷,你总是这么任性吗?” “小狮子怎么就总是不任性呢?”林酌光介于彻底醉倒和仍有几分意识的临界线,脑海里乱成一团,没有直接的话题组织能力,他的话也就跟着顾忱景的话走,“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想小狮子对我撒撒娇,他那么冷,能撒娇,证明我可以被他信赖了。” 顾忱景愣了,一抹热占据脸颊。 “我喜欢小狮子。” 热意烫得脸颊潮红,顾忱景轻轻慢慢地伸出手。 林酌光属于醉了话特多的那类人,他自顾自的絮絮叨叨:“我喜欢他,我想和他一直都在一起。我没有什么朋友的。” -- 第67页 顾忱景的手在空中停住了,一秒后又微微抬起,落在林酌光的头上,轻轻地抚了抚他柔软的发。 林酌光就着顾忱景的动作睁开眼,像是很仔细又像是无法聚焦地看顾忱景的脸,忽然笑了:“你,让我抱抱。” “你喝醉了。”顾忱景拦住林酌光伸过来的手臂,“我送你回家。” “让我抱一下嘛。今天是我爸爸妈妈出车祸的日子。”带着委屈得让顾忱景心里发颤的声音,林酌光不依不饶地要突破顾忱景阻拦的力度,伸手一定要抱,“你让我抱一下。” 顾忱景的手没有撤去力道,林酌光也没力气持续纠缠。他认了输,后退一点,又靠在沙发上。 “车祸的时候是我妈妈开的车。如果转一下方向盘,冲击就会在我爸爸那一侧,妈妈就有可能不会死。” 但是她没有转,那个生死抉择的瞬间,她克服了生的本能,选择了深爱的丈夫。 而她的丈夫扑了过来,抱住了她。 “车祸的时候,他们都选择了爱。很伟大。是不是?”林酌光喃喃地细语,“他们选择了彼此,多伟大。伟大的他们,都放弃了我。” 躲在那个漫不经心游戏人间的壳里的林酌光,他的委屈痛苦,第一次清清楚楚在顾忱景面前展现。 大部分人,都羡慕他会投胎,衣食无忧,高高在上。羡慕他有选择任何一种生活方式的自由。 但在这些表象之外,他孤独地抱着自己是被父母放弃的孩子的悲凉。 他心里的绝望,一些人不知,一些人不敢,一些人不愿,一些人不舍得。他被很多人各怀目的的保护着,那绝望因而被完整封存,没有人触碰。 六岁的他,就带着着永不可得的绝望,被看做“继承人”,而不被看做林酌光本人,和不认同自己妈妈的、行事严厉态度高压的爷爷一起生活。 “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最爱。我对谁都不是缺一不可的那个人。我就怕今天,没有今天,我不会知道这些。” 吸了吸鼻子,林酌光又胡乱摸索起来,想要找到剩下小半瓶的酒。 顾忱景顺着林酌光用力的方向略微一带,把失去对重心掌控的林酌光带到了自己近前。 伸出手,带着安慰的温柔环抱住林酌光,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顾忱景一下一下轻轻给林酌光顺着脊背:“不怕,我在。” “我在。”顾忱景承诺般地重复着,“我在,你对我来说不可或缺,你是唯一的光。” 有水滴落在顾忱景的锁骨上,滚烫。 良久之后,林酌光忽然动了一下,他小声地唤了声:“小狮子?” “嗯。”顾忱景仍在轻轻顺着他的脊背,“是我。” “小狮子,你要是我爷爷的孙子,他一定很开心,他会很喜欢你。” “他的孙子是你,他也很喜欢。” “是吗?”林酌光吸了吸鼻子,轻轻笑了,酒气跟着呼吸涌出,在顾忱景颈边打下潮湿的触感,“小狮子,我们要一直做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好。”在醉意和疲倦席卷而上淹没林酌光所有意识的瞬间,他听到顾忱景说,“我会做你最好的朋友。” 那声音极轻。 却极坚定。 . 头痛欲裂的林酌光睁开又酸又胀的眼睛,好像是醒了,但整个人恍着神,不知今夕何夕。 转动乏力的脖颈,他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视线随着脖子的角度略一移动后,他居然看到了顾忱景。 顾忱景右手成拳,抵住右侧的太阳穴,坐在林酌光躺着的长沙发斜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双眼禁闭,眉头微皱,随着呼吸身体轻轻的起伏,即使是坐着睡着了,顾忱景也是端正周整的姿态。 林酌光动作缓慢地坐起来,一件外套从他身上滑落,顺手捞起一看,是顾忱景的外套。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在他22楼的办公室。 房间里确实很冷。应该是因为晚上行政部停了中央空调,顾忱景就把自己的外套盖在醉酒的林酌光身上。 林酌光腾地站起来,不顾猛然袭来天旋地转的晕眩,把那件外套盖在了顾忱景肩膀上。 感觉到被触碰的力道,顾忱景迷糊地睁开眼睛。眼神没焦点地呆滞两秒钟后,顾忱景和给他盖上衣服的林酌光近距离的视线相对。 “你……” 顾忱景略显嘶哑的嗓子刚发出一点声音,办公室的门忽然被“嘭”地打开了。 秦珍珠双手用力捧着个大盒子,用右脚气吞山河地踹开boss办公室的门。 门打开得实在过于快速,带动了室内的空气流动,一阵风穿过正四目相对的林酌光顾忱景之间,拂动了顾忱景前额的发。 制造这阵平地而起的妖风的秦珍珠:“我……boss我实在没有手……哎不对,boss你怎么可能来这么早?” 林酌光和顾忱景分开了视线,一起无言看向门口慌乱的秦珍珠。 “忱忱你怎么在这儿?你们……昨晚没回去?……唉呀妈呀boss你办公室这什么味道?” 果断地把手里捧着的盒子放在地毯上,秦珍珠快速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嘴也没有一分闲着:“居然在办公室酗酒?你们两个?你们到底把办公室当成了什么地方!” “我们?把……办公室?当成……?”林酌光发懵,机械地重复。 -- 第68页 没被宿醉影响的顾忱景叹了口气:“你认为我们把办公室当成了……什么地方?” 他推了推仍然保持着靠近姿势的林酌光:“让我起来,我腿麻了。” 林酌光立时后退,伸出手想扶顾忱景站起来。顾忱景摇摇头,自己扶着沙发慢慢站起,像复健一样一瘸一拐地绕着沙发缓慢地走了个圈。 林酌光和秦珍珠都专注看着顾忱景绕圈,像是在见证什么重要的大事。 绕了两圈,腿的知觉终于回到了可控范围,顾忱景停下,刚想张开嘴说话,反应过来“你们把办公室当成什么地方”这句话的林酌光忽然大笑起来。 他问秦珍珠:“你那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 同时开口的顾忱景问的也是秦珍珠:“是麓川市的零件吗?” “什么都没想!这是麓川市的零件,那批轴承零件!”秦珍珠赶紧回答,说话间眼珠子忙碌地转,一下子看向顾忱景,一下子看向林酌光,表示自己在回答他们两个人的话。 “麓川市的零件?”林酌光不解。 “麓川市负责的自动化制造系统的轴承零件有一个数据有调整空间,调整之后成本可能下降最多38%。”顾忱景说。 拿到可行性报告后,顾忱景让秦珍珠负责这个调整。麓川市把零件发到子公司和秦州,由秦州重工和子公司进行联合测试。 测试完成,拿到数据结果的秦珍珠便抱着零件拿着数据结果,呈给林酌光确认。 “忱忱说,完成测试后把零件做封存留档,数据给你一份,我来送数据。”秦珍珠指一指盒子,“零件封好了,数据文件发到你邮箱里了,也打印了纸质版。” “好,放我桌上。”林酌光点点头。 “然后呢?”秦珍珠从纸盒里拿出纸质的文件袋,放在林酌光桌上,然后眨巴着大眼睛,纯真地问。 “然后?”林酌光嘴角闪过一丝邪魅气的笑,他忽然靠近顾忱景到两人可以呼吸相闻的距离,“你觉得我们把办公室当成了什么地方,就知道然后你要去哪了。” “我我我……”秦珍珠愣了愣,奔向办公室门口,“boss再见,忱忱保重!”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门又被快速关上,平地再起妖风。妖风里响起了细微的机械声,距离正式上班的9:00还有半小时,电脑执行着日复一日的指令,开启了恒温25度的中央空调。 顾忱景退开林酌光刻意营造的近距离,走到窗边把秦珍珠打开来好驱散室内酒气的窗户重新关上。 他无可奈何地看仿佛恶作剧得逞般笑得开心的林酌光:“你还跟她开玩笑……你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林酌光笑着拿起那半瓶隔夜的威士忌,一个漂亮的弧线扔进垃圾箱里,“古人说了,我本将心向明月。” 顾忱景脸上浮现一个明明白白的问号。 “哦,是我自横刀向天笑?……好像也不对……我自顾悠悠而若云!清者自清! ” 顾忱景脸上的问号变成了明明白白的“你是boss你说了算”。 “来,看一下零件的数据。”林酌光机智地快速转换了话题。 和顾忱景一起确认完零件的数据,林酌光很满意:“暴打英国佬,未来可期啊我们。” 顾忱景也很满意:“还挺有成就感的。” “对了,昨天……”林酌光说,“我记不太清了……总之,小狮子,谢谢你陪我。” 顾忱景轻轻笑了笑:“不客气。” “明年你可得拦着我不让我喝酒了。”林酌光笑着指了指顾忱景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再让你冻一晚上,我太罪大恶极了。” “明年……” 顾忱景刚说了两个字,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了来电的铃声。 “一大早的,你业务挺忙。”林酌光调侃着。手机在外套口袋里。顾忱景急急忙忙走过去拿:“应该是我妈?” 拿出手机,看到了来电人的显示,顾忱景脸上的急切瞬间消散,变成了迟疑了。 林酌光敏感地捕捉到了顾忱景的这缕变化,神色微微一动,他问:“谁?” “……谢喻然。” 林酌光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冰冷了。 顾忱景接通了电话。他声音很低,话也很少,只是“嗯,嗯,好”的回复着谢喻然。 林酌光脸上的笑完全消散,眼底浮起烦躁和不耐的情绪。 他讨厌顾忱景这么回应谢喻然。他很喜欢听顾忱景说那个“嗯”字,不想和谢喻然分享。 终于顾忱景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顾忱景对林酌光说:“我去上班了。” 林酌光闷闷地应了一句,心不在焉地翻着和顾忱景刚一起看过的数据文件。 顾忱景又说:“午休时我出去一下,午餐你自己吃,别来品牌事业部找我了。” “你去哪?”林酌光坐直了身体,“午餐都不吃?” “谢喻然今天生日。”顾忱景把外套搭在手臂上,预备离开林酌光的办公室,“我去和他吃个饭。” 顾忱景触到办公室门的手被从身后快步追过来的林酌光拉住了:“就不能不去?” “不去?”顾忱景转过身,和林酌光面对面,“朋友生日,吃个饭……” “我生日你怎么不和我吃饭?”林酌光不依不饶,“和我吃饭违法?” -- 第69页 顾忱景不答,用看要不到糖果的小孩闹脾气的表情看林酌光,嘴角溢着一点纵容但无奈的笑。 “你和谢喻然有必要这么要好吗?你喜欢他?”林酌光的孩子气更膨胀了。 要说是讨厌谢喻然还是喜欢,那当然不能说讨厌……“喜欢啊。” 顾忱景坦然地说,轻轻挣开林酌光握着手腕的手:“我再不去六楼,就迟到了。” . 顾忱景确实午休的时候出去了,谢喻然来接的他。午休时紧盯着莫氏前坪的林酌光当然知道。 顾忱景什么时候回到公司的,林酌光不知道。 谢喻然的车走后,一整个下午林酌光都没去六楼晃悠,他把自动化制造系统项目从启动开始所有的节点和进展都理了一遍后,没到下班时间,他就离开公司,驾驭着小奶黄去了秦潇设址城北CBD的娱乐公司。 “你公司怎么也不挂个金光闪闪的牌?”按照秦潇发过来的地址上到秦潇的公司,林酌光看了看白色灰色灰蓝色结合的装修,“这禁欲系,不是潇总的风格吧?” “现在都走这个路线,高级到简单。”秦潇亲自给林酌光端来了咖啡,“名字还没定好,暂时先叫凌云娱乐文化有限公司——郑以风可嫌弃这个名字,说俗气到家了。” “我也嫌弃。”林酌光笑出声来。 “哟,那改个名儿,如果得林少认可了,林少入个股吗?”秦潇挤眉弄眼。 林酌光双手交握,两条长腿交叉着坐出霸道总裁的款:“入股了,可以潜规则吗?” 秦潇立时三刻严肃起来:“我们凌云娱乐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公司。潜规则小朋友,丢不丢脸?林少,您是自觉没魅力到这个程度吗?” “还是潇总三观正,没给我们康乐丢人。”林酌光笑。 “三观正你也不入股给我送点钱。”秦潇愁得真情实感。 “秦家老二还愁钱?脸不够你刷了?”林酌光调侃。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一切资本先行,没钱,啥事也不好办。我这脸堆满笑送出去,被打回来好几次了。”秦潇叹了口货真价实被社会毒打了的气,“残酷,现实,管我是秦家老二还是王家老大,资本没人家厚就得认,就是这么赤.裸。林少赞助点。” “你还不知道我?我是实打实的穷人,够你填牙缝?”林酌光耸耸肩,他确实没钱,给顾忱景移出失信执行人的那两百万之外,他银行账户里也没多少钱了。 残酷,现实。秦潇的抱怨让林酌光又想到了顾忱景:他家里破产后,他到底遭遇了哪些冷眼? “哎潇总,有局吗?”林酌光不想再在和顾忱景相关的沉重里打转,“挺无聊的,安排点娱乐活动呗。” “哟,林少终于隐藏不住本性了?”秦潇打趣,“你自己算算你推了我多少个局?我这颗发小的真心被你拒绝得稀碎——我都要怀疑你爱上顾忱景了,天天跟着他刷事业线,十句话里八句不离顾忱景。可怕。” “有吗?”林酌光大笑,“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停了停,他忽然问秦潇:“你说男人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啊?” “我怎么知道?我爱的小月亮是女人,活色生香,温柔可人。”秦潇白他一眼,“你去问谢喻然。” “滚,别跟我提谢喻然。”林酌光微微眯眼,危险的气息若隐若现。 秦潇捞起手机一边发微信,一边笑林酌光:“你和谢喻然其实挺像的。” “我会像他?”林酌光的声音提高了不少分贝。 “你们两个都有点……把雄性动物的领地意识过于放大。”秦潇笑,在林酌光眼里的锋芒扫过来之前又立刻圆滑地转换话题方向,“别无聊,有局。上次去塞舌尔拍外景的那个电影杀青了,宣发公司办了个晚宴,去吗?” “走着。” . 电影杀青晚宴现场,闪光灯闪个不停,热闹繁华,衣香鬓影,像是人间没有疾苦。 林酌光端着杯香槟,坐在热闹之外的一角,心不在焉。 秦潇花蝴蝶似的满场飞,林酌光冷眼看着,都替他累。 “林少,有没有合眼缘的?我给你发展一下?”秦潇和导演互相吹捧完场面话,退到林酌光身边来。 林酌光漫不经心地摇头。 准备吐槽林酌光不投入的秦潇眼尾瞄见了一个人,他端着香槟立刻站起来:“我投的新电影的男主角来了,我去打个招呼。” 看着秦潇的背影,林酌光忽然站起来。 一个转身,背后确实没长眼睛的林酌光撞上了端着香槟酒杯打算给客人送去的服务生。 一杯酒扎扎实实地洒在林酌光的衬衫上。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立刻道歉,赶忙把手里的杯子都放在桌面上,再拿过一张餐巾替林酌光清理胸前的大片香槟渍,“真对不起,我没注意……” 这服务生挺清秀的,林酌光看着他的侧脸,觉得仿佛看到了顾忱景的影子。 他退后一步,示意服务生不需要清理:“不用了。” “我……对不起。”服务生知道这里的人何一件衣服、一个包都比他一个月的工资更高,只能咬着唇继续道歉,惊慌又紧张。 “没关系,你去忙吧。”林酌光淡淡地说,“是我撞的你,该我说对不起。” 和男主角寒暄完的秦潇走了回来,看到这混乱,忙一叠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 第70页 “没事。”林酌光转向秦潇,“先走了。” “走?你去哪?” 林酌光耸耸肩,“回家。” “还有几个大明星还没到场,这么早回家干吗?看《百年孤独》?” “没意思。”林酌光说,“声色犬马,粉饰太平,朱门酒肉臭。” “我去……”秦潇充满无辜和惋惜的视线停在林酌光脸上,他邪邪一笑,“林酌光,你是不是不行了?” “滚。我行不行你哪有机会知道。” 从电影晚宴现场离开,林酌光开了一会儿车,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开到了莫氏附近。 刷事业线真刷出斯德哥尔摩了?林酌光半边嘴角扬起嘲讽的笑,给他自己。 加速经过莫氏门前主干道的林酌光忽然一脚刹车,硬生生把小奶黄停住了。 莫氏的六楼,还亮着灯。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顾忱景抬起头,看到林酌光走进品牌事业部的办公区。 一阵酒气扑进嗅觉,顾忱景皱了皱眉:“你又喝酒了?” “没。”林酌光走近顾忱景,扯了张椅子坐下,“不小心撞到,泼了半身。” 看向林酌光衬衫胸前仍然显眼的水渍,顾忱景翻找了一会,没有找到吸水的东西。他略一思考,去茶水间拿了包纸巾回来。 抽出纸巾,拉直林酌光的衬衫,顾忱景用按压的方式处理着:“你怎么也不擦一下?把十一月不当冬天?” 看着顾忱景的侧脸,林酌光悠闲地在椅背上靠舒服了:“中午吃了什么精彩的呀?” “满汉全席。”顾忱景头也不抬。 林酌光脸色一沉:凭什么谢喻然就能让顾忱景吃满汉全席?凭什么他说去南宝阁吃个粤菜就要被顾忱景以米其林二星而否决? 林酌光很委屈。 “好了。”顾忱景收拾好纸巾,“你还不回去?” “你怎么又加班呢?”林酌光说,“中午吃饭太尽兴,回公司太晚,耽误时间了?” 对林酌光的冷嘲热讽全无反应,顾忱景说:“启动会前准备工作比较多。” 和秦州重工正式合作,自主完成自动化制造系统,晖市和麓川市作为部分零部件供应方共同参与合作,是已经确定的合作方向。 四方都觉得在各自公司年底的年会宣布这个合作案会有比较积极的效果,议定12月28日在凌北市莫氏总部召开合作启动会,宣告合作开启,1月正式启动。 启动会前需要完成合同签订,其中涉及到设备零件的各种细节,顾忱景都不能置身事外。 “按时间节点,下周五可以把所有细节都确认清楚,法务也会全面介入,完成最终合同条款。”顾忱景向林酌光汇报工作的进度。 林酌光心不在焉地听顾忱景说工作,随意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感觉到林酌光的不在状态,顾忱景把注意力都收回到自己的工作里。 兢兢业业工作的顾忱景和神游太空发着呆的林酌光在安静的空间里各行其是。 直到林酌光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你早上说的话,是认真的?” “早上?”顾忱景皱了皱眉,回想不起林酌光指的是什么。 “你说,你喜欢谢喻然。”林酌光声音更沉。 “我没说我喜欢他……我的意思是我并不讨厌他……” “你知道他喜欢你吧?” “知道。”顾忱景略一点头,“他说过。” “你拒绝他了吧?你不能答应他。” 顾忱景倏然抬头看林酌光,眼睛里闪过锋芒:“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两个大男人……”林酌光慌乱地组织语言,却组织得自己都不满意,“就是……男人和男人谈恋爱,总是有点……” 顾忱景忽然笑了,那笑容让林酌光觉得很不舒服。 那和顾忱景平时的浅笑不一样,也和顾忱景在林酌光面前柔软的笑意不一样,是糅杂着遇到了太过于好笑的事情的大笑和遇到了太过于无奈的事情的苦笑。 林酌光第一次看到顾忱景这样的笑容,他心里一窒,却无法解读出笑容里的意味。 顾忱景慢慢停住了笑:“我说的喜欢,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我不会和谢喻然在一起。” 林酌光无声地松了口气。 顾忱景又给他一个礼貌的笑:“以后,能不要再提这件事吗?” 林酌光这才反应过来,对于一直不愿意让人踏入他的私人感受领域的顾忱景,自己已经算是非常过分了。 他充满抱歉地看顾忱景:“好。” 点点头,顾忱景保存文件,关机。他收拾起办公桌,做出了到此为止的明示。 林酌光忽然说:“郑以风想和我合作,把石英石板材的上下游全贯通,做一整个产业链。” 顾忱景的动作稍微顿了顿。 “你愿意吗?”林酌光小心翼翼问。 收拾好办公桌,把鼠标和键盘整整齐齐摆在显示器下方位置,顾忱景站起来:“走吗?” “你愿意参与吗?”林酌光的声音变小了一点,但坚持的姿态没有退散。 顾忱景没回答,安静地站在原地。 良久,林酌光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脸。 揉完了,他站起来,眉眼间的凝重都掩去了。他推了一把椅子,让它滑回之前所在的位置,又吹了声口哨:“启动会,你说,如果我让秦珍珠做总导演,她会不会得意到天上去?” -- 第71页 . 秦珍珠确实不要太得意。 作为总导演,她联动子公司、秦州、晖市、麓川市、总部五方展开了声势浩大的筹备工作。 据说启动会有不下二十个清新脱俗,完全耳目一新的节目。 据说启动会的冷餐由凌北市最高级的酒店承接,格调满满又口味俱佳。 据说启动会的酒都是好酒,是秦珍珠声泪俱下向林酌光要来的赞助。 据说启动会的官方环节结束后,五方的适龄单身男女青年还有一场酒会。 据说启动会办得比3天后的年会还隆重,引起了负责年会筹备的品牌事业部余经理的不满。这场启动会,终于如期在12月28日下午即将启动。 倒计时30分钟,秦珍珠脸上带着十分果断,行动间是十分干练,心里洋溢的是十二万分的志得意满。 “别上头,临门一脚,稳住。”林酌光难得的对自己助理给出了一点温情的提醒。 “放心boss,我稳得住,我们能赢!”秦珍珠小拳头一握,总导演牌一挂,杏眼里都是决心。 现场很热闹,嘈杂但不乱。秦珍珠这小姑娘能hold住这么一个大型的活动,组织能力活动能力和协调能力确实都不错。 林酌光坐在会场第一排,表情是他一贯的漫不经心。 这一切轰轰烈烈热热闹闹都给沉浸并享受它的人去沉浸去享受,虽然是他主导完成了所有的工作,但林酌光自觉自己依然是局外人,一切的基础是在于顾忱景扎实的每一步,每一个推动。 而被林酌光认为应该是高光人物的顾忱景,也像林酌光一样仿如局外人。 他在主席台右侧的电子控制位对着笔记本电脑一板一眼检查要在大屏上放映的PPT,没有半分被周围的热闹所影响,眉头微皱,一脸严肃认真,偶尔抬头看大屏,又快速地低头继续。 置身事外的还有林纪一。 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林纪一才进入会场。眼光四下一扫,很快锁定安坐着什么事都不管的林酌光。 他走过去,在林酌光身边坐下,问:“顾忱景怎么不在?” “在确认。”林酌光微微抬头,示意顾忱景在的主席台右侧。 林纪一看一眼远处的顾忱景:“他是真一丝不苟,细致稳重。跟你完全是两个极端。”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夸你自己,顺便损我?”林酌光心情不错,笑着和自己表哥调侃。 林纪一“嗤”了一声。 “顾忱景看起来是有点冷冷的,不太爱跟人掺和。但是他对我不这样。”林酌光忽然有了攀谈的兴趣,“真开心了,他笑起来就可好看了。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也好看。” 林纪一露出被问号环绕的表情:顾忱景冷不冷淡,和我关系? 还有林酌光这贫乏的形容表达能力,能不能练练?他不是学古典文学的吗?学费白交了? 就是换几个英文词,比如handsome、attractive、alluring,哪怕是Cute呢,也丰富过他一键四联的“好看”啊…… 主席台上调试完设备的顾忱景忽然向林酌光这边看了一眼。他与一切无关的眼神似乎有了波动,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唇线略略换了角度,虽然很微弱,但到底变成了有温度的弧度。 是挺好看的,林纪一想。 这边的两位在这热热闹闹中置身事外闲庭信步,那边的秦珍珠在这热热闹闹中长袖善舞游刃有余。 她把秦州重工年轻帅气的高工程师拉到顾忱景身边,两位项目的深度参与人员保持着职场合作的常规礼貌态度,彼此交流起来。 秦珍珠一改之前头上闪着“总导演”光环雷厉风行的随时双眼一瞪白眼一翻撸袖子就上的彪悍,此刻站在顾忱景身边和高工程师面对面,想摆出既冷艳又高贵且温柔还贤惠的款,但诉求太多,综合着在林酌光的角度看,更像扭捏作态。 “秦珍珠不行啊……”林酌光嗤笑,“面对喜欢的人不够大方自然,患得患失太明显。恋爱谈得这么不轻松,丢她boss的人。” “你大方轻松,那是因为你没有心。”林纪一冷艳高贵地堵了林酌光一句。 林酌光“啧”一声:“我的心又不是给你的。” 顾忱景和高工程师还在说着什么,林酌光用尽量客观的视角看过来,看过去。 他摸出了手机。 一秒后,顾忱景调整到震动模式的手机收到了微信消息。 道个不好意思,顾忱景拿起手机点开。 林酌光:【顾工就是比高工好看。】 配图:顾忱景在画面正中间,秦珍珠和高工程师合伙占据了画面小小角。 顾忱景的眼睛里泛出笑意。 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一下。 林酌光:【顾工全场最好看。】 顾忱景没有回复消息。林酌光看着他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却没看向自己,只是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又和秦珍珠说了几句话,就带着高工下了主席台。 会场人多,和林纪一说了几句话,再一错眼,林酌光就找不到顾忱景了。 五分钟后,林酌光的手机弹出微信提示: 小狮子:【全场最好看的人在你背后。】 “我找你好久,怎么才来?你也太忙……”林酌光愉快地絮叨着 转身,却在身体转过一半时身体一僵,和一脸“见鬼了?这是我孙子?”的震惊的莫振川彼此愣住。 -- 第72页 没说完的话吞回去,吞得太突然太急,噎得林酌光一口气堵在了喉咙口。 几秒的凝固后,莫振川和林酌光同时咳嗽一声,打破了这小范围的寂静。 莫振川恢复了威严的表情和仪态,走到第一排最中间的主位,正襟危坐。 林酌光在相邻的左边位置端正陪坐。 林纪一在林酌光身边坐下,用只有林酌光能听见的声音调侃:“父慈子孝。” “哼。”手肘撑着座椅扶手,双手十指交握放在胸腹之间,林酌光挺了挺背,不甚开心地默念起工具人的道德修养与职业品质。 全场熄灯,三秒后,复又亮起。恢弘的音乐响彻全场,启动会正式开始。 灯光亮起的瞬间,林酌光察觉到了有视线锁定自己,他猛地侧过头去,和坐在他斜后方三排处的顾忱景目光相撞。 顾忱景伸出手,悄悄对林酌光挥了挥。 工具人开心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启动会后三天的12月31日,是莫氏的年会。 作为自动化制造系统的项目主负责人,林酌光必须上台发言。 年会当天,秦珍珠早上9:00就冲进了林酌光的办公室,不甘不愿地嚎:“有这么差吗?没有这么差啊!boss你这是职场霸凌!” 为了写好这展示石英石自动生产化系统项目的重要性、关键性的发言稿,她熬了几个夜,和年轻帅气的高工程师还未进入“恋”这个阶段的异地情感交流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但她秦珍珠,有身为项目参与者和boss助理的自觉。 从项目遇到英国拦路虎的前夜,到为了立项而进行的艰难甚至艰苦的前期海量数据调研分析,再到立项后以不违反《劳动法》为底线的加班加点,最后到展望可以打开新产业链的未来,一一呈现,娓娓道来,恢弘记录,结果呢? 结果呢! 结果她顺了八次稿,林酌光仍然不满意! 林酌光对着镜子调整自己的领带。他今天穿着较为正式,全身衣服顶一间地铁上盖小公寓,表也选了恰到好处能闪瞎人眼的星月款,甚至给头发都做了造型。他自觉精神面貌和以往给人的已经完全不同,桃花眼都变得周正,怎么看都是一个成熟稳重诚恳上进的有为青年——还特么的超帅。 调整好领带,略后退半步,林酌光再从头到脚仔细打量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虚荣心爆棚。 想了想,他把那副镶钻的平光眼镜架上了鼻梁。 果然,显得很儒雅。 自我满足完毕,保持着有为青年的态度,林酌光对秦珍珠的工作成果进行毁灭性打击:“差。” 秦珍珠无语凝滞。 林酌光:“你的心是不是都放在高工身上了?” 秦珍珠难掩内心悲愤,声音都颤抖了:“你是不是想找借口扣我年终奖?” 林酌光循循善诱:“我知道你心里有高工,高工不错。但是,顾工呢?顾工待你不薄啊。你这发言稿,第一个问题就是全篇官腔,和我的气质完全不符。这个问题我一咬牙一闭眼,也就算了——但是!对项目贡献最大,付出最多的顾工,怎么就没点体现呢?” 他肃穆庄严的总结陈词,定下了基调:“小姑娘,不能忘本。” 秦珍珠一口老血喷出心口:“你就不能早点跟我说吗!” “我怎么知道你悟性这么差?”林酌光无辜地摊手,“你能改出来吗?改不出来我自己上去随意发挥也行,我的文学水平还是可以的……” “能能能!我改!”秦珍珠赶忙拦住自我感觉越来越良好的林酌光,“您别受累,我来!中午12点前一定完成任务!” 林纪一可是反复叮嘱过千万不要让林酌光放飞自我的。 林酌光扣不扣秦珍珠年终奖另说,林纪一可是真能管秦珍珠的年终奖的!万一林酌光上台去闹出什么幺蛾子,她首当其冲就得跪下。 秦珍珠飞也似地冲向了自己的办公位。 五分钟后,林酌光打开的办公室门被敲响三下。 林酌光循声看向门口,顾忱景一手拿着盒酸奶,一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态。 在得到林酌光示意“进来”的眼神后,顾忱景走进办公室,把酸奶递给林酌光:“你吩咐的早餐。” 给顾忱景发消息让他帮忙到食堂拿酸奶来22楼当早餐的林酌光,接过酸奶,迫不及待地展现了真实意图。 他挑挑眉,示意顾忱景正视他有为青年的状态:“帅吧?” “帅。”顾忱景不怎么热情地回答,“秦州重工刚传了个数据……” “我发言的时候,”林酌光强制顾忱景跟随他的思维,“你记得给我拍照。” “莫氏年会,有配置摄影师。”顾忱景认真地说,“专业的。” “你拿我手机给我拍,我马上就能发朋友圈。”林酌光理直气壮地说,“闪耀一下。” 他把酸奶的吸管拆下来,怼进酸奶盒,吸了一口,一脸满足。 冬日的朝阳斜照进落地窗,打在林酌光的侧脸,给睫毛镀上一层辉光。他明明穿得很成熟正式,顾忱景却觉得,依然少年气十足。 他轻轻笑:“你什么时候都是最耀眼的。” 林酌光自谦:“比不上顾工的盛世美颜。” 不和林酌光在这种无谓的吹捧上浪费时间,顾忱景拿出手机,点开收到的秦州重工的数据,和林酌光说起工作来。 -- 第73页 林酌光收敛了自我满足,仔细打量了一会顾忱景,忽然走近,俯下身来,认真端详着他的脸。 这个角度让顾忱景自然地微微仰起了头:“怎么?” 林酌光取下自己戴着的平光眼镜,不由分说地戴在了顾忱景的鼻梁上:“今天各子公司的小姑娘都会来,得遮一遮你的盛世美颜。” 透过平光眼镜,他成功收获顾忱景带着薄嗔的眼神。 “哎哟,”林酌光没移开视线,“怎么办?顾工的盛世美颜遮不住啊。” 镜架上还带着林酌光的温度,沿着顾忱景的皮肤落下一片蔓延开来的热。极快地把眼镜摘了下来,顾忱景递回给林酌光:“你就老实戴着吧。” 指尖和指尖相触,眼镜又回到了林酌光手里。他轻松地把眼镜架回自己脸上,又俯下身靠近顾忱景:“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顾忱景真心实意地说,“特斯文败类。” . 斯文败类在年末最后一天的早晨,感觉身心舒畅,非常愉快。 可惜顾忱景接了个电话。 林酌光一眼扫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谢喻然”三个字,就觉得好心情都喂了狗。 顾忱景接完电话,林酌光斟酌着词句,却也没忍住要一问究竟的心:“他找你又有什么事情?跨年约吃饭?今天年会晚宴你不会不参加吧?” 顾忱景放好电话:“有一个问题,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 “别转移话题,我问你呢。”林酌光不依不饶。 只是这不依不饶在顾忱景坚执的眼神前败下阵来。 林酌光不情不愿地哼哼:“你要问我什么?” 安静了几秒,顾忱景抬起眼角,正视林酌光:“高三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一次……争执,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之后你就失联了。” 回忆起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摔课本走人的行为,林酌光略有惭愧。 “那个时候,女生们一调侃我和你,你就发怒。”顾忱景垂下了视线,“你是……真的那么不想和我联系在一起吗?” “不是!”林酌光忙忙解释,“她们又不是只调侃我,她们还调侃你和谢喻然。” “她们开玩笑的时候,你总是冷着脸很不开心的样子。”林酌光委屈地撇嘴,“我不想看到你那个样子。但是你虽然冷着脸不开心,也还是会给人留余地,所以只能我来发脾气,我发了脾气,她们多少就能收敛一点,你就没那么烦了。” 顾忱景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怎么?是不是很感动?”林酌光戏谑道,“要不要报答我?” 顾忱景抬起头,依旧正视着林酌光:“我要辞职了。” 什么鬼?林酌光措手不及,戏谑的笑还在嘴角,眼睛却震惊地瞪大,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 不是在聊高三的事情,聊报答吗?忽然冒出来的辞职又是哪一出? 这才消停了三个月,顾忱景怎么又提离职了? 这和谢喻然刚才的电话有没有关系?把谢喻然从顾忱景生活里拉黑有没有用? “我妈……”顾忱景脸上神色如常,“我妈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 安排了一门亲事。这带着浓浓封建残余的表述让林酌光心里极度不爽。 “你拒绝啊!”正义的林酌光摘下碍事的眼镜,拍案而起,“你不能为了你妈妈牺牲下半生的幸福吧?你上半生都还没过一半呢!” 顾忱景平静的节奏没有被林酌光打乱。他冷静地说:“我要结婚了。不会留在凌北。” 林酌光彻底无语,他脑子里乱哄哄的,顾忱景要辞职、顾忱景要结婚、顾忱景要离开凌北,一起嗡嗡嗡打转。 “她家会把债务平了,再给我妈开新的公司。”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顾忱景的平静像古井无波。 “你……喜欢她吗?”林酌光干涩地问。 “我妈发过照片给我。”顾忱景自嘲地笑了笑,“我当时删了,没细看。说是低我们两届的学妹,高中时就挺……欣赏我的。” “可是你不是一直抗拒这种捷径吗?顾忱景,你的底线呢?” 其实林酌光心里清楚,在不伤害其他人的基础上,双方自愿达成价值相当的协议,其他人无权站在道德高地去指责评价。 但顾忱景不一样,他的三观和这样的利益交换,天然就有着不可协调的鸿沟,这样的撕裂造成的,一定是顾忱景的痛苦。 “我是不喜欢。”顾忱景说。低下头,沉默了一会,他小声说,“但是我不能不管我妈。” “她自己要作死。她作死的时候,想过你没有?她还要拉着你陪葬。你就不能割裂掉这种所谓的亲情,自己去求生吗?你怎么会答应这么俗套可笑的事情?” 林酌光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但他没法不上头。被感情捆绑的顾忱景让林酌光心里同时点燃了一万个燃烧瓶,还有往炸药库发展的趋势。 “俗套,但是不可笑。这能救我妈妈的命。你知道,我妈回不了头了。她其实……挺可怜的。”顾忱景苦涩地皱眉,“我也想过放下她不管,让她自己清醒过来。但是我做不到。” “那你就可以去……卖身?” “林酌光……” 顾忱景的声音软下来,他看着林酌光,眼睛里是第一次在林酌光面前流露出的软弱、迷惘,像被遗弃的幼童一样慌到绝望,却又残存着一丝让人心碎的天真希望。 -- 第74页 林酌光心跟着软了下来,一万个燃烧瓶被浇熄,留下一片断瓦残垣的白地。 他在顾忱景身边坐下来,用手揉自己眉心,感觉异常疲惫:“我都还没去和亲呢……你倒先去了?” 顾忱景的声音带着哑:“其实你永远不用和亲,不用勉强自己。好好的找个真心喜欢的人。” “我也可以帮你。”放下用力揉眉心的手,林酌光坚定地说,“让我帮你。如果你要用自己去换你妈妈,你跟我换。” 张牙舞爪中二兮兮的林酌光,其实一直都很温柔。 顾忱景最怕的就是林酌光的这种温柔。 “你帮我……我没法以身相许。”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林酌光的肩膀,甚至还轻笑了一声,“我们是朋友,我最不想欠的,就是你。” 林酌光的手又回到了眉心,更用力地按住,指甲深深嵌入皮肤,留下两道锐利的痕迹:“小狮子,我们可以讲讲道理吗?我不会输的那种道理。” 顾忱景不说话。 空间里安静了下来。良久之后,林酌光无力地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离职?” “2月。”顾忱景说,“到春节放假,回去过春节,就不来了。” 林酌光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么快,又要过年了。去年过年的时候,顾忱景还会回他微信,和他聊工作。 今年呢? “我走了。”顾忱景站起来,试图散掉房间里这浓浓压抑的离愁别绪,“得去做年会准备,我今年还有节目呢。” “是吗?”林酌光不怎么配合他的积极,“你不是对这些没兴趣?” “本来没兴趣的,但是想到是第一次也是最后在莫氏参加的年会……” 话题又绕回到这上面,顾忱景放弃了努力:“我回6楼了。” . 关上的门甚至没有发出碰撞声,林酌光却觉得心里裂开了。 顾忱景真的要离职。 他会和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女孩子、基于一个不光明正大的理由而缔结契约,成为命运共同体。 林酌光清醒的知道,顾忱景一定、一定、一定,会断联。 他再也不会来凌北市,甚至,他再也不会见林酌光。 不知道顾忱景在把人生奉献掉之后过得好不好,会不会遇到问题,遇到危险时自己不在他身边,没法保护他,林酌光接受不了。 他不怪顾忱景这么做,但他不想顾忱景这么做。 顾忱景要结婚了。 他要结婚。 成熟稳重帅气的有为青年林酌光,感受着心脏越来越强烈的钝痛。当痛到想要去踹桌子时,一丝疑惑忽然闪过他仅存的清醒:我是不是喜欢顾忱景? 仔细想了想看过的电视剧的恋爱情节和在自己身边出现过的所有男性,林酌光对自己确认:我没喜欢过男人啊? 可唯独顾忱景…… 有为青年薅乱了精心打造的发型,哀嚎一声,捧着没法找到正确答案的迷惘少男心,和真情实感为顾忱景的选择悲痛的正义之心,瘫倒在沙发上。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31日下午的时间不安排工作,全部用于年会彩排。 在后台候场彩排的顾忱景收获了一个全新的林酌光。 林酌光一改早上顾忱景所见的成熟稳重诚恳上进的有为青年扮相,变成了套着大一码浅紫间闪金的卫衣,发尾挑染出一抹紫金,还带了一个浅金色发带的说唱青年。 这套系到底和林酌光日常的形象反差太大,顾忱景在见到他的第一瞬间没控制住失态,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穿这样?” “品牌事业部下午要拍个新年宣传片,说企划的亮点是去除掉莫氏多年的老成暮气。”看到顾忱景确实震惊的神色,原本觉得自己底子好,就算造成这样也还是挺精神小伙的林酌光紧张起来,“很难看吗?” 顾忱景重新打量一番林酌光。 林酌光平时不穿正装,但腿长身正的优势和好看的脸,结合从小就耳濡目染的品味,一直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精致和不出格的端正。 实打实的底子好,经造,确实怎么都不会难看。 “第一眼冲击比较大。”顾忱景实话实话,“现在看觉得也挺帅。就是这个发带……真的必要吗?” “我就说这发带画蛇添足。”一把扯下发带,不管头发又被带乱了,林酌光把它扔到桌上,“这企划谁出的?能不能开了这人?” 顾忱景把林酌光扔下的发带捡起来,理顺了叠好,塞进林酌光大一码卫衣的口袋里。 “算了。”随着顾忱景不急不躁的动作,林酌光觉得自己被安抚,他耸耸肩,“我这么帅,就是把扮成妲己,我也是最倾国倾城祸国殃民的那一个!” “你当然是。”处理完发带,顾忱景看了眼时间,距离年会开始已经挺近了。 他坐拿起桌上的一瓶深红指甲油,打开,认认真真开始涂起来。 “你涂这个干什么?”林酌光不解。 “手指舞。要让表演更有氛围。”涂完左手,顾忱景把指甲油刷换到左手,继续认认真真涂起来。 左手到底不给力,总是会涂到指甲外缘,顾忱景也不烦躁,用洗甲巾一个一个擦掉,继续重来。 结果依然不甚理想。 再次用洗甲巾卸掉涂得很飘逸的指甲油,顾忱景抬头对林酌光说:“能借秦珍珠来帮我忙吗?” -- 第75页 秦珍珠?中午因为自己初步通过发言稿而欢呼雀跃现场跳了非洲摆手舞后放言再精雕细琢一次更上一层楼的秦珍珠? “她没空。”林酌光在顾忱景身边坐下,拉过他的左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我来。” “你?”顾忱景的手僵了僵,却没抽回去。 “不相信我的艺术能力?”林酌光说,“别抖,影响我发挥。” 认认真真给顾忱景的手指甲上好了色,林酌光满意地端详,“挺好,娇艳欲滴。” 视线从顾忱景殷红的手指甲上移开,林酌光却看到了顾忱景嘴角带着的分明笑意。 “你笑什么?我涂得不差啊。” “涂得挺好的。”顾忱景也认真打量自己的手指甲,努力适应那种男人的手上涂了鲜红色指甲油的不适应感,“以后你的女朋友会挺幸福的。” 顾忱景的嘴角始终带着分明的笑意,和林酌光说过要结婚之后,他整个人好像放松了很多。 林酌光却很想把那抹笑从顾忱景脸上抹掉。 他顺着顾忱景的视线看向顾忱景的手,忽然想,这手指,如果轻轻抚过谁的脸颊,是什么感受? 林酌光闷闷地冒出一句:“你别上台了。” “那怎么行。”顾忱景说,“站好最后一班岗。” 林酌光觉得自己有点生气。他不喜欢听顾忱景要离职这个话题。 但他又不想和顾忱景生气。 于是他带着无法明确成型的气恼,愤愤地扔掉了那身代表破除老成暮气的精神小伙装,再愤愤地换回了自己那身沉稳有为的地铁上盖小公寓。 . 品牌事业部的手指舞排在开场舞的后面,是第二个节目。 林酌光看着在黑色幕布前快速动作的十几双手,一眼就认出了顾忱景在最右侧。 他的手指跟着节奏快速地呈现着动作,毫不敷衍。林酌光甚至可以在脑海里勾勒出顾忱景此刻微微抿唇,认认真真完成动作的样子。 他的视线一直跟着顾忱景的手,直到节目结束。 手指舞后,再进行三个节目,就是林酌光上台发言,讲述项目意义,阐明莫氏迎难而上绝不会被时代淘汰且主动创造时代的流程。 收获了全场热烈掌声的发言完毕,林酌光顺势开启了第一轮抽奖环节,下了台。 他满场找顾忱景,想催他把指甲油卸了。 没找到顾忱景,倒是和秦珍珠的视线撞了个正着。秦珍珠看到他就径直冲他走过来,递过来一台手机:“boss,你是不是要用手机?” “我手机不是给顾忱景了?”林酌光心里闪过一丝冰冷的预感,“他走了?” “节目完成就走了,说有事情要办。你放心,他把手机给我的时候就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给你拍照。”秦珍珠指着林酌光的手机,“我拍了不少。” 双手高举,握着手机在空中摇晃,秦珍珠把演唱会现场应援的热情渲染到十足:“boss今天超级帅,boss全场最耀眼!” “高工知道你这一面吗?” 林酌光嫌弃的瞥一眼手舞足蹈的秦珍珠。 林酌光最耀眼? 那顾忱景怎么走得那么毫不留恋? 连他督促秦珍珠精心准备的项目总结和未来展望都不听完? 就算要离职了,也得给林酌光以现场支持才合理吧?是不是在顾忱景眼里,林酌光就没有光芒? 思忖着顾忱景是不是去找谢喻然了,又不敢直接这么问,林酌光斟酌着,在秦珍珠拍下的五百多张照片里找了张自认为最好看的发言照片发了过去:【是不是挺帅?】 直到年会在一片欢乐今宵的祥和气氛中结束,顾忱景也没回复林酌光。 这场热闹,开始时多轰烈,结束时就多让林酌光感受到了急景残年的空虚。 . 1月4日一大早,本着新年新气象,作为一个已经很合格的助理,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地把boss刺激……伺候得周周到到的朴素本心,秦珍珠在正式上班前把林酌光的办公室里里外外都整理了一遍之后,还特意给办公桌面上增加了一个相框,里面是年会的大合影,莫振川坐在C位,林酌光在后面几排站着,虽然漫不经心,但依然英俊非凡。 泡好一杯美式,四平八稳地放在办公桌面上。9:00一到,秦珍珠双手自然低垂,在门边肃然站立。 到了公司,先到六楼品牌事业部办公室找顾忱景,却没看到人的林酌光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时候,差点没被矗立在门边的秦珍珠吓出声。 他定了定神,悻悻道:“你去康怡综合医院,做个脑血流图,公费。” 没给秦珍珠开口的时间,他又说:“脑部CT、脑彩超、头颅核磁共振……凡是检查脑子的都安排上。” “有病要早治。年级轻轻的,高工都还没拿下脑子就糊了,可怜。”越过想要以得体的礼仪迎接boss上班搞搞新年新气象仪式感却被怼得脸色难看的秦珍珠,林酌光走到自己办公桌前。 他拿起那个相框,快速扫了眼合影:“摆这个干什么?” 大张旗鼓结果被怼得灰头土脸的秦珍珠自暴自弃:“镇宅。” 林酌光没得感情的扫一眼合影,里面又没有顾忱景。 年会那天,顾忱景溜得比兔子还快——还很有可能溜去见谢喻然这个对他心怀叵测的仰慕者——而且元旦三天,都没回过确认林酌光又拉风又帅气的微信。 -- 第76页 手流畅伸直,延展出办公桌,和垃圾桶平齐。 林酌光修长的手指一松,相框准确地直线栽进垃圾桶。 林酌光坐了下来,向门外挑了挑下巴:“你不去工作?” “这都是年会的照片。”准备的各种仪式感被林酌光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否定弄得心如止水,秦珍珠以“可以,都行,没关系”的佛系心态,走过来递给林酌光一本相册,“没你的你也不感兴趣。有你的我都挑出来了。” 林酌光抬眼看着秦珍珠递过来的相册,没接:“洗出来的?” 秦珍珠用力点头。 “现在还有人用这么古老的科技?累不累?”林酌光依旧不接相册,右手虚虚一挥,“不看。” 秦珍珠递出的相册停留在她和林酌光之间,岿然不动:“怀旧是人类的情怀。而且有一张你和忱忱合影的我就觉得洗出来的比电子版的更有质感,双星伴月的感觉,相得益彰。” 双星伴月?林酌光终究接过了秦珍珠手里的相册。 秦珍珠说的那张他和顾忱景的合影,严格来说不算合影。是年会开始前,林酌光换回地铁上盖小公寓后和顾忱景一起进入会场,被秦珍珠抓住的时候。 “年会最大奖是一套公寓!地铁上盖!”秦珍珠紧紧揪住林酌光和顾忱景的衣袖,死不让他们走,“全场运气最好的就是boss你,忱忱你也很贵气,求求你们两个接受我诚心的一拜,给我借借运。” 无奈并肩接受秦珍珠跳大神似的鞠躬许愿的林酌光和顾忱景相视苦笑。 那个苦笑被定格在相纸上,像是默契的彼此对视微笑。 “双星伴月?”静静地看了那张照片许久,林酌光合上相册,挑着眉看秦珍珠,“你是月?圆圆胖胖,满月?” 在心里默默辩解“胸大不代表胖!”“总不能说双龙戏珠或者双喜临门吧!”的秦珍珠,聪明地抬腿就走:“祝boss新年快乐大吉大利!我去工作了!” “等等。”林酌光屈起右手,用指节敲了敲桌面,“秦满月,把顾忱景请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04 22:31:45~2021-03-08 00:0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船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顾忱景敲门的时候,林酌光还在看着相册里那张“双星伴月”,越看越觉得自己和顾忱景对视的时候,那就是默契的微笑。 听到敲门声,他抬起头,对顾忱景扬眉一笑:“来啦?” 顾忱景点点头,走到林酌光办公桌前坐下,表情有点为难,像是想说什么,又不太好说。 依然沉在照片里的林酌光把相册摊开在“合影”那一页,调转成向着顾忱景的方向:“你来看看照片,秦珍珠拜我们俩,跟新媳妇见家长似的。” “秦珍珠发给我电子版了。”顾忱景的手指在桌面上滑过,在相册下略一用力,把相册合上了,他踌躇了一下,说,“我得提前离职。” “提前离职?”还在顾忱景对“合影”毫无兴趣的打击里低落的林酌光虎躯一震,“什么时候?” “最好是明天。” “怎么可能?”林酌光霎时抬高了声音,“离过年还有17天!” “项目交接我从12月中旬开始已经逐步进行了,清单也列出来一一和相关接手人确认过了,和你有关联的工作秦珍珠会跟进。小区那边我也退租了。我知道忽然离职是极度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是我妈那边……”顾忱景带着极度的抱歉说,“后续的工作我会随时配合。还有,提前离职,是不是应该赔公司一个月工资?” “一个月工资?”林酌光觉得自己的胸口已然碎了大石,他硬邦邦地脱口而出,“这是给我精神损失费呢?还是离婚赡养费啊?” “很好笑,不过我现在不太笑得出来。”顾忱景说。 这样的顾忱景,让林酌光的心口又梗了一下。 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林酌光垂下眼睛,试图抵抗生理上的酸涩引起的眼眶泛红。 安静良久,他才深深吸了口气,借着呼吸清理已经堵塞的鼻腔,开了口:“我给你签字。但是……”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着顾忱景,“拜托你,不要断联。” “嗯。”顾忱景的表情依然淡定,但在他眼底,林酌光还是发现了难过。 那难过逐渐增加,即将全部溢满眼睛时,顾忱景轻轻说:“林酌光,谢谢你。” 他站起来,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空间里恢复了宁静,只有被顾忱景合上的相册和林酌光面面相对。 忽然林酌光一迈腿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猛地拉开了门。 他愣住了。 顾忱景保持着从门里走出去的姿势,安静站在门口。 听到门被猛烈打开的动静,顾忱景回过头来,和林酌光四目相对。 顾忱景忽然笑了:“我们,好像还没有说再见?” “小狮子。”林酌光喃喃道,“我们,能……能拥抱一下吗?” 不等顾忱景回答,林酌光踏前一步,揽住顾忱景的肩膀,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用力的抱住了。 “小狮子……” 头埋在顾忱景的肩膀上,鼻尖感受着他脖子的温度、皮肤的细腻,林酌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 第77页 顾忱景回给他一个有力的拥抱,贴近他耳朵的唇带着潮湿的暖:“林酌光,再见。” 肩膀上的力度逐渐减弱,最后消失。 后退几步,和林酌光拉开足够的距离,顾忱景给了林酌光一个他一直都很喜欢看到的,软软的,没有一丝疏离的笑容。 . 在顾忱景离职后,林酌光和顾忱景的关系变回到了并不算失联,但涉及到私事顾忱景一概不回,提起公事才会巨细靡遗的状态。 人类都在进化,自己却在返祖,林酌光非常不忿。 这不忿在顾忱景离职后的第16天,到达了临界值。 时间跳到0:00分,林酌光惯例每天在这个时间查过限制消费令名单,确认并没有增加顾忱景后,他的手机就处于工作量满载的状态。 0:00分第一个祝他生日快乐的是舅舅和秦潇。 陆续而来的有小中大学的同学、打过一两次照面的点头之交,看着微信头像和名字也想不起是谁的泛泛之交,还有三个前女友。 一概回复礼貌的“谢谢”,红包一概不点,林酌光只是时不时去看看手机,觉得这特殊的一天,不该没有顾忱景的出现。 他满25岁了,最乐观的想,人能活到100岁的话,他的人生也已经过去四分之一。 这么重要的日子,顾忱景却没有出现。 林酌光很落寞——至少去年生日,他还有碗阳春面,里面还卧着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呢。 小狮子……起码会发句生日快乐吧?林酌光想。 直到时间走到下午六点,秦珍珠捧着寿桃形状的生日蛋糕,唱着略有走调的“祝你生日快乐”闯进来,林酌光也没等到顾忱景的只言片语。 他冷着脸也冷着眼看秦珍珠。 秦珍珠对自己boss给予的冷遇从来不在乎。 她哼着生日快乐歌,把那个艳粉色和奶白色组合成的喜庆又吉祥的寿桃蛋糕放在林酌光面前,在上面插上一支“18”的蜡烛,用自带的火柴点亮。 那欲盖弥彰的“18”……林酌光冷哼一声。 秦珍珠把随蛋糕附赠的纸碟子塑料叉拿出来,充满仪式感地摆出三份。 就不会去行政部拿瓷碟银餐具吗?林酌光翻了个白眼。 秦珍珠挥舞着塑料刀:“boss,许个愿,吹蜡烛。” “想吃蛋糕你就吃,不要拿boss做工具人。”林酌光用手掌快很准地把蜡烛扇灭。 生日蜡烛熄灭瞬间,烛芯泛出一缕细细的白烟,带着燃烧产生的烟熏火燎气息扑进林酌光的呼吸。 秦珍珠一刀劈入,“寿桃”从中间凸起处一分为二。 “顾忱景不喜欢吃这种糖分超标的蛋糕。”林酌光说,“而且他不在公司,你摆三个碟子什么意思?” “董事长、林董秘和boss你,不是三个人吗?”秦珍珠理直气壮,“剩下的我直接拎走,不用担心我没吃到。” “他们不用管。我也不吃。”林酌光说。 “那我拎走了。”秦珍珠立刻动手收拾起来,毫不掩饰干完这摊活就下班享受个人私生活的急迫。 “等等。”林酌光说,“顾忱景今天有联系你吗?” “忱忱?”秦珍珠把纸碟和所料刀叉放回塑料袋里,“没。” “你给他打个电话。”林酌光说。 秦珍珠把蛋糕放回蛋糕盒里,系好丝带,自觉拿好自己的手机,打开拨号界面:“打电话说什么?” “离除夕也就半个月了,你给他拜个早年很应该。”林酌光说,“顺便告诉他,公司在给我过生日,25岁,大生日。” 按键,拨出,开免提,秦珍珠的动作利落,怎么看都是一个完美的助理。 “你好。”顾忱景温文有礼的声音落入林酌光耳朵里,撞得他心里微微一悸。 “忱忱!我给你拜个早年!春节愉快,阖家幸福!”手机被林酌光不动声色地向他那边拉过去,距离有点远的秦珍珠放大音量,早年拜得很有气势。 阖家幸福四个字,微妙地刺激了一下林酌光的眉头。 “谢谢。”顾忱景礼貌回答秦珍珠。 “忱忱你在干吗呢?你现在在凌北吗?” “我在宁市。” 秦珍珠兴奋:“宁市的新建的云霄巡游游乐场我好想去!” “有机会来玩。”顾忱景说。 “来”这个字,又微妙地刺激了林酌光的眉心。 “我一定来!” 秦珍珠居然唠起磕来了,林酌光瞪她,用手指间顿了顿桌面,发出强调的声响。 “哦,我得去忙了,今天boss生日,25岁,他说是大生日,公司得给他过生日。” 顾忱景说:“好的,再见。” 电话自然而然地挂了。 秦珍珠看一眼看着电话眼神凝滞不知道在寻思什么重要事情的林酌光,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慢慢地摸回了自己的手机。 林酌光的视线还定在原地。 顾忱景对于“25岁,过生日”这几个关键词,表现得毫无波动。 要么他根本就知道,所以一点也不意外。要么他根本就不在乎,所以一点也不惊讶。 总而言之,林酌光的25岁生日,对顾忱景来说,就是一个“生日快乐”都不值得发,一句“生日快乐”也不嘱咐秦珍珠转达。 再冷静的人,也有在心里清楚理智的知道没有半分可能,但仍然止不住去发酵期待的软弱。这期待虚妄地往最美好的最高处升腾,直到结果到来,尘埃落定时才会彻底偃旗息鼓。 -- 第78页 而且,明明这期待是自己擅自赋予的,却还是会在它被戳破时生起气来。 林酌光就很生气。 气恼与郁闷发酵中,他又收到了微信的生日祝福。 来自他也不记得是谁的所谓朋友。 回复了“谢谢”,林酌光反手打开了快速拨号界面,给顾忱景打了电话。 不太记得的朋友都能祝生日快乐,好朋友之间还不能想打电话就打电话吗? 这不和谐! 明明不久前才从秦珍珠的手机里听到顾忱景的声音,但那句礼貌又例行的“你好”贴着耳朵落下时,林酌光还是觉得流经心脏的血液颤抖了一下。 他没说话,顾忱景却轻轻地笑了:“你也是来给我拜早年的吗?” 心情很好的顾忱景VS郁闷不已的林酌光。这种对比让林酌光心里的气恼更膨胀,他闷声闷气地说:“我今天生日。” “嗯。”顾忱景低低应一声,“生日快乐。25岁,是大人了。” 是大人了吗? 林酌光忽然发觉,这一刻,自己还是被养护在保育基地的小老虎,而顾忱景已经成了挺起脊梁扛住风雨的孤独雄狮,对抗着滂沱风雨,万丈深渊。 气闷值降低,林酌光放轻了声音:“你怎么不给我发信息……祝我生日快乐?” 顾忱景迟疑了一下:“不想打扰你。你也不缺人陪。” “那也该走个程序。”林酌光问顾忱景,“你在哪?” “陪……”顾忱景停了一下,“女朋友”三个字似乎是说不出口,声音里透着无奈苦笑,“陪她逛街。” 听筒里响起挺可爱的女声:“谁呀?” 顾忱景应该是把手机稍微拿得离唇边远了点,林酌光听到一句很小声的“朋友”。 朋友。陪女朋友当然比朋友生日更重要。 被存在感降低的认识刺痛自尊心,林酌光随意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生日快乐”要到了,但是为什么还是那么烦躁? 晚高峰已经到尾声,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到心之归处,莫氏前坪的主干道上不复繁忙,车亮着车灯快速掠过,更衬托出空荡。 像此刻的林酌光。 谁说我不缺人陪?林酌光想,我最怕一个人了。 安静中,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没有什么兴致只随着习惯无意识地滑开手机的林酌光愣住了。 小狮子:【待领取红包。附言: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林酌光点开了那个红包,数额:188.88。 这么俗气的数字!顾忱景他就没有心! 林酌光立刻给秦潇打了个电话,定下了兰亭的VIP包间。、 林酌光直接点进一个二代群:【@所有人我生日,八点兰亭,“紫檀”,大家随意。】 群里瞬间热闹起来,生日快乐的动图刷刷刷不断。 截了个图,林酌光迅速发了朋友圈。 五分钟后,朋友圈已经有几十个赞和几十条生日祝福。 但林酌光心里更空了。 他是不缺人陪。 他缺的是顾忱景。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林酌光过了个非常安分而安静的春假。 安静到在舅舅家吃饭时,他也有不同以往的沉默,让舅舅舅妈生出了不少担心。 舅舅给他夹了个鸡腿:“也该找个老婆照顾你了。” “男人应该照顾老婆。”林酌光给舅舅递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得罪舅妈。 “对对对,大男子主义要不得,老婆最大,男人应该照顾老婆。”舅舅忙不迭找补,给舅妈献上一枚鸡腿。 找个人照顾自己……这话,顾忱景也说过。 林酌光又沉默了。 林纪一微妙地瞥了自家表弟一眼,往自己嘴里塞了个鸡腿。 吃完饭,林纪一受命来问:“你是失了魂还是落了魄?” 不知道自己是失魂还是落魄的林酌光不理他。 “那是喜当爹还是真当爹?” 估计顾忱景会比自己早当爹吧。他都要结婚了。 林酌光不回应林纪一实际上是想调动他情绪的问题,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点进微信,又退出来,再点进去,再退出来。 “你这情绪太失常了。”林纪一说,“我爸问你是不是失恋了?说如果太上皇阻止你追求真爱,他会去莫家替你战斗的。” 林酌光抬起眼看林纪一:“表哥,项目的后续,我不想往全产业链的方向延伸了。” “都可以。”林纪一不甚在意地说,“起高楼也是你,要拆楼还是你,自己考虑。晚婚年纪都到了,别总任性。” 林酌光不任性:“我就是觉得没劲。” “你不是一直没劲吗?”林纪一做了总结陈词,不再打扰林酌光的百无聊赖。 林酌光没劲,有劲的人还是有的。元宵后莫氏春节假期结束,林酌光回去办公室上班的第一天,同学群里就爆了。 秦潇要办婚礼了。 他群里发了个电子请柬,时间定在4月4日:【各位先把这个时间预留给我,请柬稍候一一亲自送上】。 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一般而言不够筹备一场符合秦潇和秦家社会地位层面的盛大婚礼。 做礼服的时间都不够,大家于是调侃秦潇是不是奉子成婚,秦潇不干了:【潇总是那人吗?】 -- 第79页 在或打趣或祝福的滚屏里,秦潇点名:【@林酌光@郑以风@陆志华@徐煦 伴郎属于你们。】 郑以风:【好。】 陆志华:【荣幸之至。】 徐煦:【荣幸之至。】 林酌光:【给你这个荣幸。】 . 虽然没什么劲,林酌光还是去了秦潇的家里,和几位伴郎一起掺和一下婚礼的事宜。 秦潇在城东的别墅区安的新家,林酌光是第一次到。什么房子什么装饰没见过,对于各种土豪手笔他根本毫无反应,路上唯一只想,这里离顾忱景之前的小窝,还真不远。 他还绕到小区外停了几分钟,给顾忱景发了条微信:【我来城东了。】 直到小奶黄停进了秦潇别墅地库,顾忱景也没回复。 郑以风还没到。陆志华和徐煦也还没到。 “所以就我是闲人,他们都是社会栋梁,一会儿不顶着天,天就得塌。”林酌光被秦潇领着进了小会客厅。 “我也闲,他们不懂我们富贵闲人的快乐。”秦潇一点不惭愧地笑。 “强行挽尊可还行。”林酌光边走边给顾忱景发微信:【潇总也要结婚了。】 消息发了出去,他心里咯噔一下,又瞬间撤回。 两秒后,重新编辑的微信发了出去:【潇总要结婚了。】秦潇指挥着人弄吃的喝的,林酌光在沙发上坐下:“潇总会挑日子,清明节前一天结婚?小月亮没意见?” “只要是对我好的事情,小月亮从来没有意见。”秦潇笑说,“我今年估计水逆,除了郑以风同意投的几部电影电视剧赚了点钱,练习生那边真是一塌糊涂。转出去给别家公司的都毫无水花,招进来的看着都不能打。4月4日这个日子是我爹给我找大师算出来的,方圆十万里上下五千年最利我,结个婚,冲冲喜。” “做个人吧你。冲喜?你可别把自己冲走了。”林酌光劝,“再说你公司,人家小朋友来当练习生,你就给人家好好的练。囤住人又不下力气培养,就靠奇货可居赚转手费,小朋友的黄金时间都被浪费了,人无再少年,你亏不亏心?早收早好。” “林少,你怎么变得如此稳重?是带了这么久项目,被项目盘出来了?”秦潇说,“我有点怀疑郑总上了你的身——郑总也这么说过我。” “郑以风还没到?”林酌光捞起自己手机滑开微信界面,看了眼又熄了屏扔在身边,“你这生意,他来了我跟他说说。” 秦潇抱拳:“心领了心领了。他一开始就说只参与优质影视作品的投资,不参与练习生这块。三观不合无谓强融。生意归生意,反正不影响他和我发小兼同学的情义就结了。” “想多了。”林酌光跷二郎腿,“我劝他干脆全部撤资。” “做个人吧你!”秦潇瞪眼。 看林酌光又打开手机瞄了瞄,再没好气地又扔下,情绪焦躁得过于明显,秦潇下判断:“林少,你状况不对啊?” “我……”林酌光看秦潇,忽然眼睛一亮,“潇总,你是真的结婚?” 秦潇都要结婚的人了,他和小月亮也是一路长跑蜜里调油的真爱,不是顾忱景那样的买卖婚姻,应该还是多少懂一点感情的? “咋了?我结婚这事能让林少愁得这么明显?”秦潇狐疑地看林酌光,警惕得眼神都变了,“你不是被你爷爷彻底放弃了,份子钱都随不起了吧?没事啊林少我给你支招——你让郑总帮你出,他家大业大,这五百一千万的不影响你们交情。” “滚。份子钱少不了你的。”林酌光察觉秦潇并不是个靠谱的商量对象,但他郁闷的心需要一个出口,“我问你啊……” 份子钱稳了,秦潇立刻摆出“小爷我十分靠谱”的端正态度,等林酌光说话。 等了个寂寞。 “有啥隐秘的心事,跟我说说啊。”秦潇看长久默然纠结开不了口的林酌光,更积极了,“我不收你咨询费。” “你凭什么收咨询费,你是律师还是心理医生?”林酌光嫌弃地看秦潇。 要给咨询费,那也是给正规在研读心理学的顾忱景。 对了,顾忱景去了宁市,不知道心理学是不是就不上了? 他皱了皱眉:“潇总,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你总是想到他,很想见到他,不想他和别人约会,更不想他和别人结婚……” 秦潇双手用力往前一推,形成一个标准的遮挡姿势:“首先,你这个朋友……不是我吧?” 林酌光无比嫌弃地白了秦潇一眼。 秦潇放下双手,解除警报,用力一拍几十万的茶几台面:“你管这叫‘朋友’?林少,你找找你良心在哪,如果找到了,你摸着良心再吐一句‘朋友’出来我听听?” “可是……”摸着良心,被精准狙击的林酌光期期艾艾,“他……他是男的……” “是人就行。从小到大,五大洲四大洋,咱们什么样的关系没领略过?男的女的,都是伴侣。”秦潇捞起自己手机,调出备忘录,“你梦中情人有啥硬性指标?条件列出来,一条条套他身上,根据得分取结果就能得到答案。” 想要什么样的对象?这个问题,林酌光从来没想过。 不止这个问题,所有相类似的问题,林酌光都没有想过。 身边出色的、精彩的、能够引导时代前进的人太多了,他们大多目的明确,路径清晰,以强大的意志力和逻辑能力去达成结果。 -- 第80页 林酌光挺羡慕那种明确清晰的人生,但他自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和状态。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要的是什么。 或者,按秦潇的方法试试? 林酌光沉吟了一会,说:“不能是为了和亲联姻的。” 秦潇像尽职的小秘一般哒哒哒往备忘录里敲字。 “要好看,不是我肤浅……不是,我就是肤浅,必须好看。” 像顾忱景那么好看才行。 秦潇继续哒哒哒,还抽空安慰林酌光:“没事,喜欢好看的东西漂亮的人,人类天性,不需羞愧。” “有钱……有钱不重要。”往下想,林酌光脑海里一片空白,他问秦潇,“传统意义的伴侣都有些什么要求啊?” “我也不知道,我和小月亮是一见钟情,没想过条件要求……传统意义上的伴侣……传宗接代?”秦潇思考。 “这他不行。但是传宗接代在我这里完全不重要。我都不跟我爷爷姓。” 秦小秘提词:“温柔?” “真喜欢,不温柔也行,我可以很温柔。” 秦小秘删去“温柔”二字:“身材?瘦还是微胖?” 顾忱景是挺瘦的,这五年多也没过什么舒心好日子,没瘦到脱形已经是万幸了。 “现在挺瘦的,还是长点肉好,健康。” 秦小秘点点头,继续提词:“性感?” “性感?他瘦成这样了有什么性感的?” “别看不起人啊。”秦小秘即时反驳,“顾忱景有腹肌的。” “你怎么知道他有腹肌?你偷看过他?”林酌光怒瞪秦潇,“你要不要脸的?” 他和顾忱景去泡过汤他都没注意顾忱景有没有腹肌……仔细想想顾忱景那个时候浴巾围得严实,确实也看不到什么…… 秦小秘带着八卦得逞的邪恶笑容,放下了手机:“老实交代吧,你们到哪一步了?” “能到‘哪一步’的话,我在这跟你造什么型呢?”林酌光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滑开,又烦躁地扔下,“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顾忱景?” “我是一个有严密逻辑性和敏锐察觉力的商业人士。”秦潇跷起了二郎腿,“这些年,除了顾忱景,有谁让你这么上心过吗?我?” 对林酌光的嫌弃眼神早就免疫,秦潇说:“我们也不用思考了,追妻火葬场就是你的天命剧情了——还是追夫?” 不咬秦潇扔出来的八卦小勾子,林酌光说:“记好了吗?几分?” “还打什么分啊。”秦潇亮出自己干干净净的备忘录界面,“你是没谈过恋爱吗?这明显就是你已经一头栽进去了。” 但是对象是顾忱景……秦潇想了想顾忱景那和外人有壁的气场,只能祝福林少自求多福,顺便回复了刚到的郑以风马上去地库迎接的信息。 “我没谈过恋爱啊,我纯洁。这种境界,要用结婚来冲喜的潇总可羡慕不来。” 秦潇站起来:“我自己滚,成吗?我怎么就这么想不通,迎你进门来让你侮辱?” “诶诶诶。”止住秦潇往小会客厅门口走的趋势,林酌光问,“我真的……喜欢他?不是什么……一时冲动什么的?” “……” 秦潇转过身,正对林酌光:“不,你不喜欢他。” 林酌光猛地看秦潇,眼神里有明显表示抗拒的波动。 秦潇叉起了腰:“我明天就约个局,让顾忱景和谢喻然百年好合,从此林少你再也不用烦恼。他们婚礼上的花球,哪怕是花一百万,我都一定撺掇郑总内定下来,再让顾忱景亲手抛给你,你潇洒接过后心里满是真诚祝福,带着纯洁的友情目送他们手牵手进入洞房。从此你的世界清净了,我的世界也清净了,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开心,成吗?” 闭上眼仰靠在沙发靠背上想了想秦潇描述的场景……林酌光长长长长地叹出了气:“我喜欢他。” 他喜欢顾忱景。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心意,那他就绝不能让顾忱景去和亲——这已经不是顾忱景一个人的事情。 顾忱景的人生幸福,和林酌光的人生是否幸福,在林酌光喜欢顾忱景的时间里,必然是锁死的。 为林酌光描述美好场景的秦潇没去地库,郑以风自己到了小会客厅,看看叉着腰的秦潇,再看瘫在沙发上表情十分复杂的林酌光,郑以风严肃表态:“是打算在婚礼现场上演传统剧目《行路训子》吗?我不参加。” “郑总!郑总你来了!”秦潇印上去紧紧揽住郑以风,“我有个新鲜热辣惊天大八卦,关于顾忱景的!” “顾忱景?”郑以风好整以暇地在林酌光对面坐下,“他不是和谢喻然去英国了吗?”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顾忱景去英国了。 谢喻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跟着一起去了。 林酌光非常失落:自己卑微的初恋,还没踏出哪怕零点五毫米呢,就绿了? “好像是谢喻然投了个项目,里面有顾忱景在谢菲尔德的同学,所以请顾忱景帮忙。”郑以风看失魂落魄的林酌光,“顾忱景不是在莫氏工作?被你开了?” 怎么可能。是林酌光被顾忱景开了。 觉得自己被抛弃的林酌光冷哼一声:“他们去哪里?待多久?” “谢菲尔德。”郑以风翻出朋友圈,点开谢喻然发的内容: -- 第81页 【携顾忱景同学谢市考察。】 配图是一张照片,拍的是顾忱景的侧面。顾忱景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影子被阳光拉长,斜斜落在地面,延伸向他身后谢菲尔德庄严古朴的校门。 很有意境。很好看。 好看到林酌光很不安。 “携?” 林酌光痛心疾首:谢喻然好歹也是康乐实验中学出去的,会不会用词?有没有点文学修养? “携”这个字是能在同学之间用的吗? 是除了林酌光之外的人能在顾忱景身上用的吗? 他费尽心思让顾忱景终于同意移出失信执行人,顾忱景可以坐飞机了,就让谢喻然摘了果子?这还有天理吗? “他怎么了?”郑以风用下巴点了点秦潇,示意他看林酌光失常的神色,“你结婚到底弄了什么可怕的伴郎项目?” “和我无关,我跟你说……”秦潇一拍郑以风大腿,坐到郑以风旁边,八卦姿态再度华丽绽放。 郑以风往旁边移动了半个人的位置,右手端好红茶,左手微微举起,示意秦潇尽情说。 林酌光抿下小半杯红酒,翻出在康怡住院时自己拉着顾忱景拍的自拍合影,总觉得顾忱景在和自己合影时的表情显得很是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不是出自于谢喻然的手笔,他都想把顾忱景在谢菲尔德门口的这张侧影保存下来当做手机屏保。 林酌光忽然察觉,自己在嫉妒——而且这像小爪子挠心的气恼,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只是以前他从来没有往爱情这个角度想过而已。 喜欢、嫉妒,这样的情绪虽然陌生,却完美的合理化于“好朋友”的名义之下。一直自我感觉良好的林酌光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和郑以风八卦到暂告一段落,秦潇看着林酌光越来越空白的表情,出于发小的人道主义精神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红酒:“就算谢喻然有什么想法,那也还在企图中,还未遂,你暂时不用借酒浇愁——就算要浇,你也给我把伴郎的事情弄好了再说。” 还未遂,那也不能让林酌光安心。未遂,就代表确实在进行中,在进行中,将来就有实现的可能。 别人不知道,林酌光还能不不知道顾忱景实际上多么会替别人考虑吗?顾忱景只是看上去冷淡,但若他真冷漠,林酌光那些肆意的纠缠早在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用。 万一谢喻然真的比林酌光更死缠烂打呢?林酌光也不知道顾忱景对谢喻然是什么样的情感,他们两人是什么相处方式。 而且顾忱景这个人一直都认真,一旦认定一个对象,必定就是一生一世。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去顾忱景门口蹲守了,他就算去顾忱景门口打滚都没用。 林酌光的表情又空白了几分,透出掩不住的惨淡来。 终于到达的徐煦和陆志华走进来,越来越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的林酌光恍然未觉。 秦潇打过招呼,帮林酌光圆场:“林少遇到个大问题,正在参悟,我们先喝点。” “林少烦什么?”徐煦问。 “他?”郑以风浅笑,“他想要一头小狮子。” 停了停,郑以风笑得更浓烈了一点,“未遂。” “难怪。”陆志华打趣,“他这欲罢不能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林酌光叹了口气,想,我是欲霸不能。 虽然心里还沉重,情绪一点也不高昂,但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秦潇的人生大事,林酌光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他挑了挑眉,示意秦潇:“人到齐了,开始吧。” 秦潇一共配置了八个伴郎,另外四个不是康乐毕业的,他们也不认识,今天不会出现。 “各司其职,影响不大。下个月场地摆好了再一起彩排一两次就行。”婚礼定在秦家自己的酒店,所以虽然是四月结婚,但从三月起整个会场就不对外开放了,场地布置、彩排不会受任何影响。秦潇笑,“其实你们只要帅就是我最大的排面了,其他戏都在小月亮那边,结婚嘛,新娘子最大。” 大家表示无异议。秦潇又说:“有看到心仪的小姐姐就告诉我,我如今也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做个媒还是可以的。” “我们应该没这个机会,倒是林少……”陆志华透过金边眼镜笑看林酌光。 林酌光忽然一抬眼,盯着秦潇:“你问问,是谢菲尔德的哪个酒店。” 陆志华徐煦不解其意,郑以风嗤笑一声又喝了口红茶,秦潇怒道:“林酌光!我结个婚你还抢戏!” 林酌光眉心一拧,目光一沉。郑以风放下红茶杯,给秦潇递了个“别消遣他了”的眼色。秦潇做作地大叹口气:“好好好,都是人生大事,我问,我去问。反正不过是从两个月要筹备好我的婚姻大事的紧张里挤出点时间而已,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林酌光:“虚伪。假惺惺。” “求人呢!还这么嚣张!不帮了!”秦潇吼出了最后的倔强。 聊完伴郎的事情,吃了个晚饭,再临时又组了个同学局,快晚上十一点,被秦潇以敢离场就不告诉他顾忱景住哪家酒店威胁的林酌光才终于得以脱身。 回到公寓,他给林纪一打了电话告知这几天要去英国不去公司,然后快速洗了个澡,用浴巾擦着头发回到客厅,给秦珍珠打了个电话。 -- 第82页 电话响铃到被挂断,秦珍珠居然都没接电话。林酌光点开微信界面,给秦珍珠发了个视频电话。 这次倒并没有响铃到挂断,那边一秒就给挂了。 挂了?这是什么节奏? 还好,不到一秒,林酌光的手机显示出秦珍珠的来电呼入。 按下免提,扔在茶几上,林酌光胡乱擦着头发:“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刚洗完澡,才敷上面膜呢,在洗手间听到boss您专属的催命电话铃声,揭了面膜就冲出来了,结果您把电话挂了!” “那你又挂我视频?” 秦珍珠委屈:“视频通话……boss,这半夜三更的,我一单身女青年,能接单身异性上司的视频吗?” “为什么不能?以我的品味,对你还能有什么企图?”林酌光嗤之以鼻,“不是你家里藏了人吧?” 家里藏了人……对未来这个可能有无限期许和展望的秦珍珠脑子里跑过了“员工比老板先脱单符合公司规定吗?”这个问题。 不符合吗?行政部谢经理那摆满一桌子的全家福闪过秦珍珠脑海。 符合吗?林酌光一脸晦气的样子和花呗账单冲出来挤掉了谢经理的全家福。 她郑重分辩:“我家没藏人!但是半夜三更穿着睡衣接boss的视频,这不符合我的价值观!” 林酌光擦干了头发,把浴巾理顺,放在沙发扶手上:“藏没藏人我没兴趣知道。我明天一早去英国,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确定。” “这么突然?”秦珍珠惊道,“去英国?是不是项目出大问题了?” “没有。”林酌光回答,“私人行程。” 秦珍珠不太相信自己boss的“没有”:“你这么突然去英国肯定是发生了大事情!忱忱不在公司了你就想把和他有裙带关系的我撇出项目?总裁你不能这么腹黑啊!” Boss去追对象,算不算大事情?林酌光没好气地驳秦珍珠:“你们能有什么裙带关系。” “我不管,你说走就走还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我能不急吗?我要做好这个项目!” 林酌光无奈:“我去找你的忱忱。他跟男人跑去英国了。” “哦,这样啊。”秦珍珠的语气立刻从生死攸关转变成了可以都行,“你让他去啊,他有他的幸福——你总不能因为他和男的在一起就判断他不幸福。时代已经不一样了boss……” “什么?他幸福了,我呢?!” “你?”秦珍珠的八卦之魂冲破了职场的禁忌无可抗拒地烧起来,“boss,你亲口跟我说过你们是兄弟情!君无戏言你知道吧?” 林酌光气结:“我们是不是兄弟情,和你有关吗?” 看着秦珍珠一个思想挺新潮的小姑娘,怎么还搞封建那一套?君无戏言?当boss的就不能反悔了? 幼稚! 当对象是顾忱景,反悔算什么?打脸算什么?面子算什么? “那boss你为什么要追得这么紧?”秦珍珠的思维又立刻产生了跃迁,“是不是忱忱拿了公司的商业机密……不可能不可能,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bos你听我解释,我们忱忱绝不可能是那种人,你看我面子,找到他了千万好好和他说清楚,洗刷他的冤屈……” 看秦珍珠面子? 秦珍珠有什么面子?全世界唯一在林酌光这里有面子的,只有顾忱景。 林酌光冷哼一声,止住了秦珍珠的宇宙漫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行程我告诉你了,你明天去人事部做个备案。挂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Leopold Hotel的大堂,最靠近大门的沙发上,坐着冷峻的林酌光。 他晚上七进酒店办了Check in,但又不去房间,就把行李箱扔在脚边,大马金刀地一直坐在大堂死盯着酒店门口。 大堂里的工作人员带着几分恭敬和几分警惕,一直关注着他。 直到黑夜过去,白昼来临,眼睛从炯炯有神到几乎睁不开了,他也没盯出个所以然来。 即将下晚班的工作人员秉承着酒店的服务理念,决定去温言软语劝劝这位英俊的东方客人回客房休息。 英俊的东方客人忽然精神抖擞,腾地站了起来。 顾忱景跟着谢喻然走进Leopold Hotel大堂的瞬间,就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侧脸。 下意识地侧头,他和猛地站起来的林酌光看了个对眼。 顾忱景的瞳孔瞬间震动。谢喻然也愣住了。 过了会儿,谢喻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顾忱景的肩膀:“我先走了。” 顾忱景没顾得上和谢喻然说话,林酌光已经向他径直走了过来。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腿已经僵了,二十米的距离,他走得颇有点令人心疼的艰难。 走到顾忱景面前,林酌光直视着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抚过他右下眼眶:“黑眼圈,又重了。” 声音里有缺水的嘶哑,带着粗糙的小刺,在顾忱景心下拉出一段细微的酥麻的疼痛。 他后退一步,避开脸上感受到的林酌光的体温:“我这次来……” “我知道,你帮忙。” “有个项目,是我谢大的同学主导的,他遇到点问题,当时我们一起做过类似的项目,有部分数据是我处理,所以他希望我来帮他看看。”顾忱景坚持解释清楚,“谢喻然恰好也对这个项目相关的上下游很感兴趣,就和我一起来了。也算是还他帮忙买单的人情。” -- 第83页 “买单?”林酌光脑里闪过那七万八,“那钱我不是早转给他了?” “他找秦潇要了你的账号退给你了。你没发现?” 在美国的时候林酌光和秦潇互相转过账。秦潇确实有林酌光的银行账号。但是秦潇没和他提这事,他自然不知道。 “我又不是那种天天看银行账户的穷人。”林酌光不忿。 然后他发现,场面又被他这句脱口而出成功的尴尬到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顾忱景:“我是不是真的挺虎的?” 虎,当然虎。林酌光横生闷气张牙舞爪的时候特别像没长大的小奶虎,让顾忱景心里气不起来,更多的倒是纵容和妥协,无声默许。顾忱景看一眼谢喻然早已离开的酒店门口:“你们两个也没有必要一直针锋相对。其实也可以合作空间的。” 和谢喻然?林酌光在心里狠狠打了个大叉,为了顾忱景,他和谢喻然永远没有合作可能。而且谢喻然也太心机了,恰好对顾忱景参与的项目有兴趣?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恰好”? 林酌光咳嗽一声:“我恰好也是来通知你,公司改了规矩,要离职,先和人事部负责员工离职的副经理恳谈,他签了字,才算离职成立。” 这明目张胆的胡闹让已经离职的顾忱景愕然:“人事部?副经理?是谁?” “我。”林酌光右手食指坚定地戳在自己心口。 “你?”顾忱景太清楚林酌光对莫氏的工作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听到他在人事部插了一脚,不由得怔住了。 林酌光在机场临时找林纪一要的这个名头。反正一个部门只要经理不变动,哪怕加十个副经理都在林纪一的权限范围内。 新鲜的人事部林副经理小声示好:“我刚走马上任,顾工不能不给面子。” “别胡闹。”顾忱景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无奈地说。 任意妄为的小老虎放低了姿态。他踏前一步,靠近顾忱景,声音又软又轻:“小狮子,跟我回去吧。” 顾忱景下意识后退,却被林酌光握住了双臂。 “跟我回去,好吗?” 顾忱景略一用力,仍然后退了半步:“我下午就回国了。” “和谢喻然一起?”林酌光握住顾忱景的双臂不自知地收紧了一分。 “他要去布鲁塞尔。”顾忱景说,“我得回去……宁市。” . 半强硬地让顾忱景把定好的机票信息发给自己,林酌光终于走进他空置了一整晚的酒店房间。 最快速度订好顾忱景同一班的机票,他给秦珍珠发微信:【衣服穿好,给我发视频电话。】 秦珍珠秒回:【boss,我是出卖了我的工作能力,但我没有出卖我的私生活。】 boss:【快点。】 视频申请很快发了过来,秦珍珠一露脸就汇报自己的勤勤恳恳:“boss,我还在公司加班。” “不提倡加班。”林酌光看一眼时间,直入正题,“你怎么向高工表白的?” 从大堂回房间的路上,林酌光用手机搜索了N个“怎么向暗恋的人表白”“怎么向喜欢的人告白”“怎么求婚”问题,却没有一个看着合适他的。 大钻戒、玫瑰塔、包游乐场、送城堡,他都可以做到,但对象是顾忱景,这些又都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你怎么知道是我表白的?”秦珍珠委屈,“我就不能是矜持的那一方吗?” “你们成了吗?”林酌光简单直接。 秦珍珠倔强地沉默了两秒,终于认输坦白:“还没……” 虽然早就知道向秦珍珠取经是病急乱投医,林酌光还是很失望。 “boss你要告白?向谁?我认不认识?”秦珍珠借机套话,“我要是认识就可以给你提供更准确的参考——比如,忱忱?” 林酌光不置可否。 “要不boss你发个通知?全公司征集一下创意?”秦珍珠得不到答案,只好尽助理的本分,提出合理化建议。 “借着我的名头,给你的表白增加成功可能?”林酌光直接否决,“在全公司发这种东西,你霸总的毒已经入骨了,赶紧去刮骨疗伤,顺便把表白的事情想好了。” 恨铁不成钢的收了线,林酌光快速洗了澡,把自己收拾清爽到不丢顾忱景的人,跑去蹭了顾忱景的同学饭局。 说是饭局,其实就是和顾忱景负责项目的同学在谢菲尔德旁的咖啡馆吃个简餐。 经过谢大门口,林酌光又半强迫地给顾忱景拍了张在校门口的照片,照片上顾忱景微微侧脸,表情依然很淡,但并不微微低头躲避镜头,他看向拍照的林酌光,眉目舒展。 林酌光满意地把照片发给顾忱景,又迅速设为了手机的屏幕保护。 顾忱景的同学是典型的英国绅士型,已经提前到达咖啡馆,正坐在窗边的位置等顾忱景到来。 看到林酌光这个陌生面孔加入,他也很礼貌地自我介绍,并欢迎林酌光到谢菲尔德,表示如果需要,任何问题都可以找他。 简单的寒暄后又交换了联络方式,林酌光就安静而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左手肘搁在桌面上,手背抵着下颚看顾忱景,不打扰顾忱景和英国绅士的交谈。 他很少看顾忱景的这一面,现在只觉得无限新鲜,怎么看都觉得顾忱景又有智慧又有气质,与人之间恰好的疏离感充满诱惑,炫目得让他离不开眼睛。 -- 第84页 视线太过于专注,顾忱景不自然地看了林酌光几次。 秦潇恰好发微信过来,暂停了林酌光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顾忱景身上的行为。 潇总:【找到人没?】 林酌光:【找到了,谢了。】 潇总:【打起来没?千万护住脸,我的婚礼什么都能缺,不能缺你的脸。】 林酌光:【滚。】 他收起手机,听到英国绅士问顾忱景:“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顾忱景好脾气地笑了笑:“差不多。” 林酌光忽然想起顾忱景的婚事,这句“差不多”让他心里一窒。 英国绅士点点头:“如果可以来英国的话,我的项目无上欢迎你加入。” 林酌光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提议。如果留在英国,顾忱景说不定可以摆脱他妈妈不断给他增加的障碍,也不用结婚。 反正顾忱景留在英国的话,林酌光怎么都能想出一个理由跟着来的。 顾忱景果断摇头:“谢谢你的好意。” 英国绅士又看看林酌光,对顾忱景说:“你这个朋友……和你关系不一样吗?” 顾忱景一怔。 英国绅士有礼貌地解释:“我觉得你和他一起感觉不太一样,像是放松了一些。可能是我的错觉。” 顾忱景不说话,视线却无意识地飘向林酌光。 林酌光依旧撑着下颚在沉默,像一尊俊美的雕像。顾忱景的视线转过来,他耸耸肩,一挑眉,用中文对顾忱景说:“你们聊,不用管我。我听不懂,我在美国用的是阿拉伯语。” 顾忱景忍不住笑了。 林酌光也绽出大大的笑容。 在咖啡馆门边分离时,英国绅士对顾忱景说:“还是很期待你加入我的项目,希望你考虑一下。我随时等你的好消息。” 上了去机场的车后,林酌光问顾忱景:“你真的不考虑留在英国?” “你希望我留下?”顾忱景反问。 “总比你和亲好。何况这还是你喜欢的工作。”林酌光不掩饰他的郁郁,“反正我不希望你结婚。” 不再看林酌光,顾忱景看窗边掠过的街景,不再说话。 林酌光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出他满腹的心事和暗恋。 沉默占据了车里的每一寸。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头等舱有空位。但林酌光也没有百般纠缠地让顾忱景同意升舱。 值机后,他直接到经济舱,礼貌地和顾忱景身边的乘客换了座。 经济舱对于长手长脚的他们实在辛苦。11个小时飞行时间里,顾忱景基本都在闭目养神,东西也没吃几口。林酌光也差不多。 虽然精神不济,他仍然时不时就看着顾忱景发呆,倦意来袭才睡过去一会,醒来又循环往复。 直到飞机成功落地,在跑道滑行,林酌光才略略强打起精神,拉着顾忱景要他在宁城的地址。 顾忱景说:“我会去公司和‘副经理’走程序的。但是现在我得先去宁城,我妈在等我。” 飞机停止滑行,在停机坪上稳定住,乘客们都开始解安全带,收拾行李。 顾忱景也站起来,打开座位上方的行李箱舱门。 林酌光拉住顾忱景,心有余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地址?” “没必要。”顾忱景挣开林酌光的手,从行李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又拿出林酌光的行李箱。 “有必要。”林酌光坚持,“小狮子……” 平时虎虎生风的林酌光一旦扮起可怜来,顾忱景就拿他没辙。何况林酌光现在还是真的可怜兮兮。顾忱景叹口气,拿出手机:“我发位置到你微信上。” 林酌光立刻掏出手机,眼巴巴地盯着消息提示。 直到确认收到了顾忱景发过来的宁市的地址,林酌光才收起了手机。 “还有……”林酌光站起来,靠近顾忱景,又锁住他的手腕:“你能不能不要结婚?” “我不结婚。”顾忱景移动进座位的位置,让身后急着走的乘客先往机舱门走。 一阵狂喜掠过林酌光的心,接着被不敢相信取代:“真的?” 林酌光更紧地锁住顾忱景的手腕,急切地问,“因为我不希望你结婚?” “因为我想清楚了。”顾忱景小声说,“我不能害那个女孩子。她……真的挺好的。” 顾忱景说起那个女孩子的语气很温柔,林酌光敏锐地察觉,自己又有嫉妒了。 “面对现实是最难的。但是我反省了我自己的行为,我妈会一再沉溺,我有责任。她不能再沉溺下去了,不然就算过了这关,她还是会继续循环这种错误。” 顾忱景拍了拍林酌光锁住自己手腕的手背,然后拿开了林酌光的手。 手松开,顾忱景掌心的余温仍然细软地粘在林酌光手背。手掌一动,林酌光又拉住了顾忱景的手腕。 顾忱景不解地看林酌光:“你到底这么了?” 林酌光贴近顾忱景耳边,小声请求:“小狮子,我能,亲你一下吗?” “什么?”他们后面的乘客已经越过他们,往前舱机舱口移动,附近并没有人,但顾忱景在极度震惊下依然下意识地把声音压到了最低,“你疯了吗?” “没有,我没有疯。”林酌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不由分说地把顾忱景拉近,在顾忱景尚未反应过来时凑向他的右侧脸颊,微微低头,又快速地退开。 -- 第85页 目不转睛地直视着顾忱景的眼睛,林酌光说,“我一直都想亲你一下。” 若有似无擦过脸颊的触感让顾忱景的脸瞬间热得发烫。他不可置信地、慌乱地看林酌光:“为什么?” “为什么?”林酌光握着顾忱景手腕的手终于放松,顺着手的线条滑落到顾忱景的手背,轻轻握住,“因为我喜欢你。” 迎着顾忱景混乱的目光,林酌光清清楚楚认认真真地说:“我喜欢你。不是喜欢和你做朋友的喜欢,是绝对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的喜欢,很想亲一亲你的喜欢。” 乘客陆续下机,机舱口空旷了许多,空乘人员对仍然待在机舱后部的两人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别闹了。”顾忱景挣脱林酌光的手,拎起自己的行李箱,不再去管林酌光的反应,快步走向了机舱口。 . 从英国回来的第二天,林酌光就约了郑以风见面。 秦潇自动自发地列席了。 一看到林酌光,秦潇就打趣:“林少这是学梁朝伟,一日来回,去伦敦喂鸽子了?” “我是去追狮子。”林酌光怼回一句,看郑以风,“年前石英石全产业链的规划,郑总还有兴趣吗?” “等等等等。”秦潇打岔,“先别聊我没兴趣的——你倒是追上了没有?” 林酌光也不知道怎么判断自己追上了没有。 如果一定要给个结果,大概是失败了——顾忱景并没有回应林酌光的“喜欢”的说法,他沉默的下了飞机,在答应林酌光本月一定会到凌北来找他之后,就坚持自己打车走了。 林酌光也不敢逼得太紧,但之后他问顾忱景有没有安全到达的微信,依然惯例的没有得到回复。 心是空的,但林酌光岂是轻易认怂的人? 林酌光没给答案,秦潇一拍手:“那一定没有追上,不然怎么林少忽然洗心革面,开始搞事业了?” 是得洗心革面,林酌光一晚没睡,想了很多。他想,如果换成自己是顾忱景,会喜欢这个林酌光吗? 看起来顾忱景什么都没有。但林酌光知道,顾忱景有最清醒的自我。 而看起来好像什么都有的林酌光却没有自我。在察觉自己喜欢顾忱景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有过想要的东西。 秦潇动之以情地提醒林酌光:“和郑总合作你可想好了,那是真正的万年打算,细水长流。郑总不赚快钱,他投个电影都要先给他确定的剧本,三观要正,不被人讽刺一句伪善的资本家他不舒服似的。” 林酌光反驳:“郑以风哪里伪善?” 秦潇一摊手:“郑以风不伪善。你知道,我知道,别人知道吗?” “要别人知道干什么?你在乎的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就行了。”林酌光挑眉看一眼秦潇,笑:“潇总居然还是在乎商誉的人?” “你得亏是你爷爷的孙子,你要是我孙子,我早把你掐死了。”秦潇做个扼住脖子,舌头伸出来的鬼脸,“好好看看到底是啥口条,能窜成这样。” “潇总你不会的。”林酌光给他一个妩媚的眼神,“潇总爱我。” 秦潇正色:“我不爱你,我爱钱。你要不是莫振川的孙子,看我理不理你?我这叫投资,懂不?” “行了潇总,”林酌光笑,“你是人间大清醒,我也不是小糊涂。你呢,是投资投出了真感情,我也接受。毕竟我这么可爱,是吧。” “是是是,你最可爱。”秦潇服气,“我今晚就攒一局漂亮的小姐姐小妹妹让你证明一下魅力?” 没等林酌光拒绝,秦潇又说,“反正顾忱景也不爱可爱的你。” “去你的。”林酌光虚虚一脚踹过去,“别耽误我和郑总谈正事。” “真不搞爱情了?”秦潇不信。 “搞事业就是搞爱情,你不懂。” 秦潇摇摇头,又点点头:“郑总懂就行。反正郑总投哪我投哪。” “秦二少爷。”林酌光捻着手机晃荡,“你能不能有点主见?” 秦潇振振有词:“郑以风能把他家那已经崩掉的盘子拼起来,还拼成了五彩鎏金,这能力,是凡人吗?跟着他就是我最上乘的投资策略。” 林酌光赞同的点头,看郑以风:“郑总,把潇总赶出去,我们好好聊一聊?” “就等着你呢。” 郑以风说。 和郑以风聊完初步的想法和布局,林酌光满意地回到了公寓。 搞事业确实耗费精神,林酌光决定洗完澡就往床上瘫。 瘫好后,他又爬了起来,从床边柜上摸起手机,给顾忱景发了晚安的微信。 再躺下,睡意就席卷而来。 准备顺从地被卷进去的林酌光听到手机发出收到微信的轻响。 他瞬间清醒,跳起来捞过手机——是微信,但让他失望地来自秦珍珠。 秦珍珠:【boss,我替你想过了,马上白色情人节了,最适合表白!】 秦珍珠:【我算了你八字,今年三月十四日和你最适合,是桃花星入正宫,最合适的方位是正南,你公寓就是正南方,天时地利人和!】 疲倦的眼皮有些沉重,林酌光眯着眼看秦珍珠发来的消息,总觉得这整套说辞透着给秦潇算婚期的那个大师异曲同工的微妙。 但秦珍珠虽然也姓秦,还是肯定请不起秦家请的大师的。 -- 第86页 那应该就不是套路。 林酌光按了几下键盘,把手机扔回床边柜,彻底沉入了全心全意工作后的扎实睡眠。 秦珍珠的手机闪了闪,出现微信消息: boss:【安排上。】 . 3月14日恰好是星期日。 吃过午餐,林酌光和郑以风开了个电话会议,就急忙驾驭着小奶黄去了宁市。 他计划着软硬兼施把顾忱景带回凌北市,塞进自己公寓,借着桃花星入正宫的传说向顾忱景正式表白。 一个小时的车程很快,林酌光顺利到达了顾忱景在宁市的住所。 那小区和顾忱景在凌北市的小窝一样老旧,反而让林酌光生出了点没找错地方的踏实感。 可惜这踏实感,被林酌光透过顾忱景住所微微敞开的门看到的画面粉碎得干干净净。 ——谢喻然在里面。 顾忱景和谢喻然两个人像是在商量什么,看起来非常和谐。忽然谢喻然靠近了顾忱景。 林酌光真恨不得眼睛瞎了:在他的角度,看不到全貌,却很像看到了谢喻然亲了顾忱景一下。 ……没亲到? 但是怎么证明没有亲到? 亲了? 但是顾忱景的表现是不是过于自然了?难道顾忱景愿意?不可能。对林酌光的亲近顾忱景都从来没有表现出很愿意的样子,怎么可能会对谢喻然网开一面? 何况,就算顾忱景愿意,他林酌光不愿意,就不可以。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林酌光假模假式地敲了下门,就把门全推开,快步走了进去,毫不客气地对谢喻然质问:“你怎么在?” 谢喻然对林酌光这个不速之客也很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林酌光踏前一步,隔在顾忱景和谢喻然之间,把顾忱景往自己身后推:“你管不着。” 谢喻然气势不输林酌光:“你也管不着。” 最终顾忱景止住了林酌光和谢喻然两个成熟的商业人士一如小学鸡互啄般的争执,把谢喻然送出了门。 返回来,他看着坐在桌前气鼓鼓的林酌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那个吻的触感还清晰的在顾忱景的脸颊,在他心里翻滚出各种情绪,扰得他在面对林酌光时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虽然生气,但林酌光还是认真研究了顾忱景的新住处,比起在凌北市的那个潮湿小窝,这里至少有桌子,茶几玻璃是完好的,也有单独的厨房了。 是因为女朋友会来,不能太简陋吗? 这么一想,林酌光更不高兴了。虽然顾忱景说不结婚了,但是到底事情处理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顾忱景没跟他说过,他也不知道结果。 看着送走谢喻然关上门,却站在门口不靠近,和他保持着起码三米以上距离的顾忱景,林酌光心里更苦了。他问:“小狮子,你是不是真的不结婚了?” “是。”顾忱景答。 “那谢喻然又是怎么回事?”林酌光追问。 “他……劝我去英国。” 虽然也觉得去英国是相比于结婚来说对顾忱景更好的方式之一,但林酌光就是对谢喻然出现在这个时间地点气不顺:“就算是要聊英国的事情,用得着偏偏今天来找你?今天什么日子他心里没数吗?” 今天什么日子?顾忱景疑惑的明明白白。 好吧,就算理工科男不懂白色情人节的浪漫,但是顾忱景不说话,林酌光虎完了就觉得自己委屈:“而且你又不回我消息。人类历史上有人像我一样被喜欢的人这么忽略过吗?” “喜欢的人”。 这四个字让顾忱景的心口梗了一梗。他无奈地对林酌光说:“你别闹了。” 不回林酌光发过来的消息,顾忱景也觉得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但很多时候,是不能有一个“开始”的。 一旦开了一个小口子,所有的伪装都会汹涌奔赴,全盘撕裂。 每一次收到林酌光发过来的消息,那些轻松的、亲近的、让他似乎真的能参与林酌光日常生活的细节和语气,都让顾忱景很挣扎。即使再想了解,再想陪伴,他也知道自己最终只是一个局外人,只能在反复迟疑后最终沉默。 所以顾忱景反而更期待林酌光给他发工作的消息。有了一个安全的理由,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回复,理所当然的期待被回复。 他早就已经不沉溺于期待,更自觉没有资格沉溺对于林酌光的期待。 平心而论,比起和林酌光相处,可能和谢喻然相处反而更让顾忱景觉得轻松。 虽然谢喻然确实清清楚楚地告白过,但在被顾忱景毫不犹豫地拒绝之后,这件事就像没有发生过,谢喻然也再也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举动,一直保持着礼貌的交往距离。 “朋友”,是谢喻然给顾忱景的定义。谢喻然并不掩期待对这个定义能更进一步的期待,但却不激进,也不勉强,没有让顾忱景感觉到半点不舒服的越界。 “朋友”,也是林酌光给顾忱景的定义。不同的是,林酌光并不喜欢这个定义被打破,一旦察觉顾忱景想退走,他就会变成张牙舞爪小老虎,任性又孩子气,不管不顾地执拗着不让顾忱景逃离。 顾忱景天生冷淡,自然地屏蔽了太多好意。真有坚持的,也在他从不变改的礼貌和疏离中渐次放弃。 -- 第87页 只有林酌光,明目张胆,不管不顾,百折不回,明火执仗。 “我不是闹,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喜欢你,认认真真的喜欢你。虽然我挺迟钝的,过了这么久才发现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友情是爱情,但是一发现我就马上向你坦白了。”林酌光捧着一颗坦白赤诚的真心,向顾忱景诉说,“坦白不是一种特别好的品质吗?难道不是应该被奖励一个像顾忱景这么好的男朋友吗?” “林酌光,真的,别闹了。”顾忱景的语气里不再是逃避和无力,而是冷冰冰的强硬、抗拒,甚至带有愠怒。 “我很认真。”林酌光说,“我喜欢你,这件事,这么让你厌烦?还是我这个人本就让你厌烦?” 他身体微微在发抖,但仍然尽力掩饰着自己不想被林酌光发现的复杂情绪。 “小狮子,”林酌光锲而不舍,“你一点也不喜欢我?” 顾忱景不答,只叹息说:“你回去吧。” 林酌光又变成了可怜兮兮的小奶老虎:“我不回去。除非……” 他仰起头看着站在门边的顾忱景,“除非真你说,你就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顾忱景低下头不看林酌光,他的身体依然挺直,但微微在颤抖,心里泛出来的感受太过于复杂,让他无法应对一直逼近不让他逃避的林酌光。 他只能尽力压抑住翻腾的情绪,不让自己的理智被不真实的期待和喜悦吞噬。 “小狮子,你不回答,我就当你同意和我在一起了。”林酌光自顾自地给顾忱景下了个结论。 “不。”急切地反对林酌光“在一起”的结论,顾忱景借着这反对逼出了自己的声音,“我不喜欢你。” 说出这几个字,他的眼眶也红了。他把头压得更低,用意志力撑住酸涩的眼睛,不让林酌光看出自己的失态。 林酌光忽然笑起来,他带着清朗到耀眼的笑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信。” “我这么可爱,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林酌光向顾忱景慢慢走过去,“你这么宠着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林酌光抬起右手,握住顾忱景垂在身侧冰冷的左手,四指贴紧顾忱景的掌心,拇指在顾忱景的手背上轻轻抚摸:“小狮子,你喜欢我的。” 顾忱景的眼眶还是湿了。 他当然喜欢林酌光。 但是他绝对不会和林酌光在一起。 他是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人。他没有妈妈那么天真,也没有那么偏执。他明白,如果不走捷径,他回不去高三时和林酌光能并肩而立的高度。他太清楚现实的运作机制,知道无论怎么努力,都徒劳无功。 而捷径是什么呢? 犯法,婚姻,违背自己三观。哪一种他都不想要。 所以他努力在现在的位置里找到了自己能够尚算合理生存下去的方法,他也接受了人生行到此处的事实。 让顾忱景痛苦的并不是阶级的跌落,而是他妈妈的不理解不接受,总是想要回去的偏执,和由此而不断发生的更把他们往下拉的种种可笑又可悲的病急乱投医。 下坡路是最快的,而且没有尽头。 所以顾忱景绝对不想把林酌光拉到这团乌黑的混沌中。 如果和他在一起,林酌光要面对的必然是一场地震。 他只希望林酌光在他与生俱来的好地方待着,不要因为顾忱景而被拽下云端。毕竟,林酌光是这么的……自恋,又中二。 林酌光拉起了顾忱景的左手,把他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双手里:“小狮子,我一直很懵,对感情,对你,对自己,都很懵。我从来不知道我要什么,只知道我不要什么。现在,我知道,我要你。我还知道,我要去争取,争取你可以认可我,愿意承认喜欢我,愿意和我在一起。和被家里人倚靠的你比起来,我是太没有出息了一点……但是我不会让你停下来等我,我会跑着追上你。” 林酌光低下头,看到顾忱景已经咬到惨白的唇。他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我不给你压力。你可以不回应我。” 顾忱景依然垂着眼睛。 “但是我喜欢你,我收不回去。”林酌光毫不退让,“谁能控制自己要去喜欢一个人,或者不去喜欢一个人?小狮子,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躲起来不理我,这对我不公平。如果你躲起来,我发誓,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 “如果……找不到呢?”顾忱景声音里掺杂着浓重的鼻音。 “怎么可能会找不到。”林酌光说,“可是如果真的找不到……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就像是现在,我知道你在哪,我可以找到你,但是我还是每分每秒都想见你,你不在我身边,你不回我消息,我就恍惚,心里空得难受,我没有经历过这个,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我很害怕这样,我受不了。如果你彻底不见了……我……” 顾忱景慢慢抬起头,看到林酌光眼里真真实实的软弱。 这样的林酌光,让他又心酸,又心疼。 一直以来,他和身边的人之间都有壁,他把自己封在里面挡住别人的暖。他不喜欢别人的暖。 唯一能透进暖来的,只有他妈妈和林酌光。 妈妈靠的是血缘,而林酌光,靠的是独一无二的虎。 . 林酌光走后,顾忱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恢复了情绪的稳定。 -- 第88页 出了洗手间,他看了看已经近凌晨三点的时间,决定暂时先不睡觉。 林酌光离开之前,不依不饶地一定要顾忱景给一个具体回凌北的时间。 顾忱景回答他:“把我妈的事情处理好,最快……十天。或者半个月。” 林酌光皱眉:“这么久……我可以每天来宁市。” “你不要来。”顾忱景坚持,“你也不要插手。” “那处理好了呢?你会回凌北吗?”林酌光抬起手去拉顾忱景的手。 他这越来越自然的举动,被顾忱景后退一步的距离阻止了。 顾忱景抬起左手,看自己的手背,林酌光之前轻抚的力度仿佛还残留着。 他叹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的嘴角微微上扬。饱满的甜暖和酸涩交织着裹住心,细细密密,解不开了。 林酌光喜欢他。 第一次在机场,林酌光这么说的时候,顾忱景心里有的是惶恐,是不确定。 林酌光一直以来都没有显露过任何会喜欢同性的可能,而且他太过于少年心性,又没有受过什么拒绝,一时心血来潮把不想和他太过于接近的朋友误会成“喜欢”,是说得通的。 从机场回来后,顾忱景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多想,不要妄想。 可是林酌光追来宁市,清清楚楚告诉他,他喜欢他。 就算此刻,顾忱景也不打算和林酌光有任何发展。这条路,对他是难,对林酌光是得不偿失。 可是林酌光喜欢他。 再理智,顾忱景也没法压抑住心里一再滋长的欢喜。 即使这欢喜,都浸在心酸里。 思绪纷纷扰扰,时间很快到了三点。顾忱景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 他点开手机,看到了潜意识里一直在等待的消息。 林酌光:【我到家了。】 仿佛已经习惯了得不到回复,在顾忱景打开林酌光的微信界面看这条消息时,顶端的“对方正在输入”也显示着。 新的消息连着跳出来。 林酌光:【做个好梦,梦见我。】 林酌光:【晚安。】 林酌光:【对了,宁市你住的那里,是什么朝向?】 顾忱景打开手机的指南针软件,截了张图,给林酌光发了过去。同时发过去的,还有一句【晚安,好梦。】 凌北市,林酌光在公寓卧室的全息星空投影里不可置信的盯着顾忱景发来的四个字,发出了喜悦的小声吼叫。 喜悦过后,是深深的惊吓:顾忱景发来的指南针截图上,明明白白显示着,正西。 桃花星是入了正宫,还是没入? 把少男心裹得患得患失的忧心,占据了林酌光入睡前所有意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顾忱景并没有在“最快”的十天时间里回到凌北市。 虽然很想去宁市见顾忱景一面,但顾忱景坚持不让林酌光去,林酌光也就不敢造次。 毕竟现在每天能在给顾忱景发早安、晚安的微信后得到顾忱景的回复,已经是林酌光很满意的情况了。 他实在不想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进展。 在和郑以风初步谈妥了出资比例后,这天和林纪一确认了莫振川的时间,林酌光径直进了莫振川的办公室。 莫振川中午十二点半结束会议后才会回到办公室,林酌光在沙发上随意坐下,掏出手机拍了张自拍,发给了顾忱景。 顾忱景没有回复。 等了五分钟,林酌光又发过去一条消息:【等太上皇召见中。】 三分钟后,林酌光收到了回复:【别紧张。】 林酌光:【不紧张。但是很想你。】 顾忱景回他:【我很好。】 看着“我很好”三个字,林酌光止不住地扬起嘴角,心里也漾动喜悦的浪花。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莫振川走了进来。 听到声音,林酌光本能的抬头看过去,脸上因为顾忱景而滋生的过于灿烂的笑容还没收起来,这样一照面,让莫莫振川生生愣在了当场。 “爷爷,你放心,我不是对你笑。”笑意仍然没收住的林酌光对莫振川解释。 “不是就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办公椅上坐定,莫振川说,“给你十分钟。” 和莫振川这样的人谈正经事其实很轻松。不需要做冗余的细化说明描述,甚至不需要特别说明其中重要性与意义,林酌光简略地说清楚石英石全产业链的布局规划、时间预测、投入预估、出产评估,郑以风合作的方式及占比,没超过十分钟。 莫振川不动声色:“说完了?” “说完了。”林酌光看着莫振川,意态轻松,自信而笃定。 现在的林酌光,和以往在这里与莫振川对峙的任何一个林酌光都不同。 莫振川敏锐地感觉到了林酌光的改变——林酌光对他的态度仍然有着防备和抗拒,但林酌光眼神的重量变了。 有所期待,气场就会改变。 莫振川问:“你有钱?” 林酌光笑了:“我可以把我持有的股份全部转给你,转给你之后,这个项目也不以我个人名义投,仍然是莫氏的。” “为什么不自己占股,要用莫氏的名义?” “我只想最快速地做成这件事。”林酌光很坦诚,“个人的能量和莫氏的能量,差得太远了。” -- 第89页 莫振川冷笑:“你还是要靠莫氏?脸被打得痛吗?” 林酌光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件事对莫氏没有坏处,只要合作方和负责人靠谱,莫氏等于坐享其成,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走近莫振川的办公桌,双手压在上面,带着志在必得的笑:“爷爷,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就别端着太上皇的架势了,累,放松点。” 莫振川抬头看林酌光,沉吟一瞬:“如果出了问题,你底裤就都输了。” “爷爷。”林酌光大笑起来,“您要我底裤干什么?” 莫振川嘴角一瞬上扬,又立刻回复成冷峻的角度:“十分钟早就过了。” “成。我和林纪一确认你见合作方的时间?”林酌光问。 “没成。”咳嗽一声,莫振川说,“你做计划书,提交董事会表决。” “成。”林酌光说,“爷爷,我还有一个要求。” 莫振川抬起眼皮,看他。 “如果立项,顾忱景是总负责人。我给他当副手。单项负责人选择业内最强的。” “他?”莫振川否决,“不够格。” “够。” 莫振川冷笑:“凭什么够?” “凭我同意你随意处置那辆车。”林酌光说。 太过于出乎意料,莫振川愣住了。 “成交。”林酌光转身向门外大步走去。 走到门边,他停了下来,转过身,认真看向端坐的莫振川:“爷爷,谢谢你。” 莫董事长瞬间感觉不太适应。 没等他把这种适应不良展现出来,林酌光又问:“爷爷,你觉不觉得我比一年多前强多了?” 主动求肯定的林酌光让莫振川很陌生,他惯性地采用了面对林酌光时最常用的表情:冷笑。 “一点点进步,就嘚瑟,骨头太轻了。” “所以还是有进步。”林酌光毫不掩饰他的得意,“爷爷,我跪安了。” 莫董事长更不适应了。 压下这不适应带来的心里的情绪其实是向还挺不错的方向流动的变化,莫振川给林纪一打了个电话。 . 回到办公室,林酌光给顾忱景发微信:【在忙吗?】 备注为“小狮子”的微信界面弹出:【还行。】 林酌光:【可以接电话吗?】 过了几分钟,林酌光收到了回复:【可以。】 “怎么了?”电话接通,顾忱景清冷的声音落在林酌光耳膜上,生生转化成撩动着他心弦不停颤动的酥麻,“见你爷爷……怎么样了?” “项目有了大变动。”林酌光一点不脸红地卖惨,“好忙,我要尽快做个文件提交给董事会,刚从太上皇办公室撤退,我午饭都没吃。” 虽然瞄到的电子时钟显示时间还不到一点,莫氏食堂更是从早到晚随时开放,林酌光还是理直气壮地持续卖惨,“我好饿。” “项目怎么了?”顾忱景有点紧张。 “你自己来看,我说不清楚。”林酌光声音里的哀怨倒不完全是装出来的,“你说的十天就回来,今天都三月二十六了,已经十二天了。” 顾忱景的声音轻下来:“嗯。” “我没有逼你的意思。”林酌光温柔地说,“就是没见到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安全,每天提心吊胆的。而且也不知道你退婚了没有……” “退了。”顾忱景说。 “真的退了?”林酌光不掩振奋。 “真的退了。”顾忱景答,“我把我妈安顿好,就……来凌北市。” “所以我对象还是我的对象,不会被人绑去拜堂了?”林酌光不止振奋,更是雀跃了。 顾忱景不接林酌光的话。 “那你想我吗?”林酌光忍不住问,“我说想你你都不答我,你想我吗?” 电话里沉默了,只能听到顾忱景极轻微的呼吸声,好像有点急促。 就着这辨析出来的呼吸声,林酌光告诉自己:小狮子他,想我的。 又颠来倒去的说了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话,顾忱景催着林酌光挂了电话。 温柔地和顾忱景说过“再见”,林酌光的眉头就锁紧了:怎么做给董事会的计划书他有谱,但怎么把顾忱景顺理成章的拉进新项目,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五分钟后,准备用笔画个思维导图的林酌光听到敲门声。 没等到林酌光回应,他的办公室门已经被推开,秦珍珠捧着个满满当当的大餐盘,一步三晃地走进来。 “你干什么?”林酌光皱眉,“我刚集中精神……” 秦珍珠尽力保持捧着的餐盘的平衡,说话也颤颤巍巍:“忱忱刚给我打电话,让我准备午餐送到你办公室。” 她把大餐盘放在茶几上,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没什么形象地坐在沙发上缓神:“我一路都担心汤倒了盘子砸了,可把我辛苦死了。” 林酌光心里暖暖的。虽然不宣之于口,但他的小狮子就是想他的,虽然骄傲又矜持,不肯正面回应,但来日方长,林酌光才不怕自己听不到顾忱景的真心话。 站起来快步走过去,在顾忱景假手于秦珍珠的“爱心午餐”前坐下,林酌光准备充分感受这份心意。 得拍个照发给小狮子。再发个朋友圈。 只是在看到餐盘中央硕大的汤锅,林酌光还是没忍住发出先向秦珍珠发出了灵魂的疑问:“这是什么?” -- 第90页 顺着林酌光的视线看过去,秦珍珠答:“乌鸡汤。” “你端个锅来?你怎么不直接把抓鸡来呢?” 秦珍珠正色:“忱忱跟我说你好像很饿,让我最快速度弄好,我看到什么就端什么,哪有进食堂后厨找个小碗的功夫?小碗也不知道你够喝不够喝啊。” 她看向林酌光的脸,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打量一番:“我看你好像也没有饿到忱忱那么紧张的程度?boss你是告白没成功所以茶饭不思?董事长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召见你吗?” 林酌光默默地拍照,给顾忱景发消息报告自己被这春风化雨的爱心午餐感动得不要不要的,不理睬秦珍珠的八卦之魂。 “boss!”秦珍珠嗷一嗓子,“你要重振雄风啊!看在我连锅都能给你端来的份上,我的前途你千万别废了!” 林酌光不为所动:“你和高工有进展了吗?” “没。”秦珍珠瞬间泄气。 “追男生,太难了。”林酌光说着,吃起了满载着顾忱景的心意让他无比满足的爱心午餐。 秦珍珠发誓,“追男生,太难了”这六个字,其中有如假包换的真情实感。这是她boss对她最温情的一次! “boss,你懂我!追男生,太难了!” “珍珠啊……”林酌光更温情地破天荒第一次叫起了秦珍珠的名字,在秦珍珠的目瞪口呆里,他说,“我不懂你。我是替我自己感慨。我真的喜欢顾忱景,但是,太难追了……” 秦珍珠忽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径直冲进了林酌光办公室的独立卫生间。 在里面待了足足有十分钟她才出来,缓慢走回到林酌光对面,默默端坐。 “你还说你不喜欢顾忱景?”林酌光充满警惕和怀疑观察秦珍珠,“你眼眶都红了!是不是知道抢不赢我,绝望的哭了?” “滚……去……哎哟我去!”努力控制自己不对boss说出可能终结职业生涯的短语,秦珍珠避开画得很好的眼线,揉了揉眼角,“我不绝望啊!我是开心啊!我坚定祝福你们啊!” 所有看起来不那么兄弟的兄弟情,所有的,都是在真爱的边缘打太极,早晚,都要翻车,然后一起上车。秦珍珠笃定地确认。 林酌光勉强收下了秦珍珠的祝福,抽出一张湿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我吃完了,你向忱忱汇报一下我多配合。” 说完,他抬脚往自己办公桌走。 刚才吃爱心午餐的时候他收到了林纪一发来的邮件,是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计划书相关的要点和资料。 有了顾忱景的惦记打底,林酌光要发奋搞事业。 搞事业,就是搞爱情。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顾忱景不流于语言但发自行动的“爱心午餐”,和每天早晚都好好回复的早安晚安,支撑着林酌光爆发了有生以来最强的事业魂。 经历了五天连续在公司加班到晚上凌晨的投入,凭借一己之力终于在周五晚十点前做好了基本成形的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计划书,林酌光驾着小奶黄,带着充沛的成就感,哼着歌回到了公寓。 他把计划书输入到了手机里。 顾忱景还不回来凌北,他就靠着这一份计划书理直气壮闯入宁市,去见一见顾忱景。 他真的很想顾忱景。虽然陷入工作里精神高度集中可以暂时避免这想念带来的啃着心的空虚,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想着顾忱景。 想顾忱景在宁市到底在做什么,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有没有难过,会不会倔强孤傲地扛起更多的压力,晚上会不会失眠,有没有好好吃饭…… 这种不知道答案的思念是彻底的煎熬。林酌光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焦心而热烈不止的情感,唯有顾忱景回复的消息可以稍微缓解他心里的空落慌乱。 但再不见一见顾忱景,再不靠近他偷一点体温,林酌光也要撑不住了。 电梯平缓滑开,林酌光翻看着手机里的计划书迈出电梯。 他愣在了电梯口。他视线的落点处,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一梯一户的走廊上,深夜十点多的安静里,林酌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蓬勃活跃,热情朝气,像是一匹刚获自由的小马驹,放肆奔驰。 在心脏的狂跳中,林酌光快步向顾忱景走过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顾忱景藏不住的疲倦,还有眼角淡淡的淤痕。 伸出手,轻轻地抚过顾忱景眼角的淤痕。他很心疼,很想贴上去轻轻的吻一吻。 但又不敢造次。 顾忱景由得林酌光抚过眼角,两秒后,他才略略后退,轻轻避开。 “为什么不进去?”林酌光心疼得皱眉,顾忱景明明知道密码。 顾忱景不说话,只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还是跟我见外。”林酌光又泛起了小委屈,“那你也应该发消息告诉我你回来了,你在等我。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我怕耽误你的事情。”顾忱景说。 “我没出去玩!”很怕顾忱景误会,林酌光立刻解释,“我在公司加班。秦珍珠可以证明,我明天去人事部调打卡记录给你看也行!” 顾忱景浅浅笑了:“人事部……我还要和人事部副经理做离职恳谈吗?” 林酌光快速打开门,把顾忱景往里推:“你这么纵容我,还不承认喜欢我!” -- 第91页 顾忱景对林酌光密集的“喜欢”“想你”似乎已经免疫了,他说:“我妈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你妈……”把顾忱景按在沙发上,又给顾忱景倒了杯牛奶,林酌光叹气,“她别再给你整什么突发事件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妈她也不容易。当时太急着把我爸挤出公司拿到控制权,她才会失误,一步错,步步错。”顾忱景说。 “你妈不容易,难道你容易?”林酌光就是止不住会替顾忱景委屈。 “你同情我?”顾忱景苦笑。 “我不是同情你,我同情我自己。我没法看着你过苦日子,没法看着你被人奚落,被人威胁。”林酌光拉住顾忱景的右手,强制他的手掌贴上自己心口,“你不好过,我这里就痛。你能感觉吗?” “林酌光。”顾忱景叫他,想拉开安全距离,“你别这样。” “我喜欢你……”林酌光不放手,把心脏贴得更紧,可怜兮兮的意味更甚,“顾忱景,我喜欢你,我怎么办啊?” 他俯身,更靠近,额头抵住顾忱景的额头,把他锁紧在无法逃脱的范围里:“高三的时候,她们拿我们当CP开玩笑的时候,我想过两个男人接吻,是什么样的情景。” 顾忱景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很恶心。”林酌光说,“非常恶心。” 僵住的顾忱景动了,一边用力想抽回手,一边尽力躲开和林酌光的额头相抵。 林酌光却竭尽全力地不松手也不退后,顾忱景力气没有林酌光大,姿势也不好施力,只得把贴在林酌光心口的手握成拳,继续挣扎。 林酌光的身体更加靠向顾忱景。他用尽力气压制住顾忱景的挣扎,向着那比平常人略淡,线条也总是很冷,却对他形成无法克制的诱惑的唇吻了上去。 强硬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温柔的吻穿透了顾忱景唇齿,温软的唇舌一经触碰便追逐纠缠,不肯退开半分。顾忱景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电流从舌尖刺进心脏,呼吸在亲吻中快速交换,将彼此的体温、气息融在一起,再也没法清晰地区分开来。 这个吻让林酌光压制顾忱景的力气放松了点,顾忱景终究还是一用力,推开了林酌光。 却很快又被林酌光握住了双肩。 “你要干什么?”顾忱景无力地低吼,“你不是恶心吗?” “我觉得很恶心,非常恶心,因为我想的,是你和谢喻然。”林酌光声音里带着惨痛,“我觉得太恶心了,我不能接受你和他……” 顾忱景惊讶地抬头,看见林酌光脸上满满的懊悔和不甘。 “我怎么这么傻……我误会了自己的感情,错过了你,这么多年。” 林酌光的右手缓缓抚上顾忱景的侧脸,在他嘴角慢慢游移:“我喜欢你,我想吻你,想一直吻下去,不想停。” 顾忱景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垂下了视线。 “你喜欢我吗?我可以吻你吗?”林酌光的手移动到顾忱景的下颚,轻轻地抬起,让两个人视线交缠,“小狮子,我想吻你。” 两秒后,林酌光的嘴角微微挑起,他没有松开抬起顾忱景下颚的手,人却贴近再贴近。 握住顾忱景肩膀的左手松开来,向他后背延伸,形成了搂抱的姿势。 这次的亲吻不算深吻,顾忱景却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挣扎。 吻了不知道多久,顾忱景推了推林酌光,林酌光听话的分开了追着顾忱景的唇,又在他淤青的眼角印上一吻,才松开手,退后一小步。 虽然放开了顾忱景,但他的表情像得到了最心爱的礼物的小孩子,志得意满笑得澎湃,他看着顾忱景,伸出舌头,舌尖轻轻舔过自己仍然潮湿的下唇。 明明是有点色气的动作,林酌光做起来却非常好看,甚至还带着点要命的吸引力。 他对顾忱景吐一吐舌尖:“超甜。” “你……真的不觉得……恶心?”顾忱景脸红得发烫。 “不恶心。很喜欢。你不信?”林酌光又靠近顾忱景,“我还能再亲个五百年。” 林酌光的手指抬起,抚过顾忱景的唇,“这是我的初吻。” 手指带着顾忱景唇边的触感,落在顾忱景的心口:“这是我的初恋。” 沉默了几秒,顾忱景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爷爷会不会被我们气得爆血管?。” 林酌光状似惭愧地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顾忱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厨房岛台前,找到那个宇航员的马克杯,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他端着杯子拉开餐椅,在餐桌前坐下,又叹了口气:“不过,如果你爷爷要打你,我会挡在你前面的。” “小狮子。”林酌光轻快地拉开顾忱景身边的餐椅坐下,心满意足的,笃定的,一字一句的说,“你,喜,欢,我。” 顾忱景还是叹了口气,却不再反驳。 林酌光笑:“我认认真真恋爱,我们的关系和感情,我没想过用来气我爷爷。所以,他要是生气,随他吧。” 从宁市到凌北市,加上林酌光这一通折腾下来,顾忱景有些疲倦:“你可真够任性的。” 不任性,他能在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硬是把顾忱景拉到莫氏,捆在自己身边吗? 不任性,他能在终于知道顾忱景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之后,半强迫的把他找回来吗? -- 第92页 林酌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任性值得感激,值得骄傲,值得发扬。他对顾忱景说:“我值得,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 “没有这种逻辑。”顾忱景试图讲道理,“你不用证明什么,我和你,是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向谁去证明。” 林酌光眼睛瞬间发亮:“你承认我们之间有事了,这就算我告白成功了!” 他的视线在公寓里转了一圈,说出的话忽然带了三分惭愧:“太简陋了……我本来想弄一屋子玫瑰花,点心形的蜡烛……钻戒也想过安排上……” 顾忱景完全不理解也不认同地看着公开自己告白计划的林酌光。 “你想要什么样的表白、求婚,都可以。”林酌光一锤定音,“总之你和我之间就这么定了。” “我……还能考虑考虑吗?”顾忱景的脸又更红了几分。 不敢再逼得更紧的林酌光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对象,你考虑的时候,给我做个阳春面成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7 07:59:04~2021-03-18 12:42: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船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顾忱景回凌北市了。 回来就来找林酌光。还给他煮了独一无二的阳春面,加了个荷包蛋。还陪着他深夜在家里慢慢的吃面,慢慢的说话。 而且,是以“考虑中的”(划掉)对象的名义。 林酌光觉得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深深吸了口阳春面里的葱香,他呼哧吃下去一大口,然后猝不及防的问正安静坐在他对面的餐椅上可能还在“考虑”的顾忱景:“小狮子,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我猜猜……高一?你对帅气的小哥哥我一见钟情是不是?” “怎么可能。” 林酌光笑:“那肯定是高二,我那个时候可多人追。” 顾忱景摇头。 林酌光笑得更嚣张了:“所以,是高三?” 顾忱景终于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林酌光唇边的笑慢慢敛去了。 五年多。他想。 他不过发现自己喜欢顾忱景几个月,不过绷了几个月,那患得患失的起伏就快把他神经给绷断了,求而不得的痛苦也快把他的心给磨穿了。 而顾忱景孤独的喜欢着林酌光,五年多了。 最近这一年多里,还被林酌光近乎强迫的绑架在左右,接受林酌光让被追债的他买七万八的单,接受林酌光强迫着他做朋友,不能逃开。 林酌光的心一下子虚了,虚得又酸又涩,他嗷呜一声趴在餐桌上:“我……我对不起你。” 刚端起杯子喝水来掩饰自己害羞的顾忱景没防住林酌光这个语气这个说法,一口水呛进了气管,猛烈地咳嗽起来。 林酌光筷子一放立刻给顾忱景顺脊背:“慢点慢点,好些了吗?” 咳嗽稍缓,顾忱景忍不住笑:“你这个语气,很像过了十八年才得知小芳生下了你的孩子,还抚养孩子成了高考状元。” 顾忱景边说边笑得不可抑制。 慢慢给顾忱景顺着脊背的林酌光也跟着越笑越舒心,他终于看到了笑得开开心心,毫无阴霾的顾忱景。 这是一年多来,他第一次真正看到敞开了自己的顾忱景。 不管不顾地俯下身去,他企图再次强吻顾忱景:“小芳,我命都给你。” “油腻。”顾忱景眼明手快的伸出手,把偷袭的林酌光隔在一臂之外。 面已经凉了,顾忱景坚持再重新做一碗,林酌光不同意:“你欠着,我生日的时候给我做。下一个生日你一定不能不陪我了。” 想了想,他又说:“你住我这儿。” 顾忱景往面碗里添了点热水:“不。” “那你住哪儿?”林酌光拌匀了顾忱景加的热水,夹了一筷子面,“和对象住一起,天经地义。” “之前房东的房子还没租出去。”顾忱景说,“我和他说好了,可以继续租。” “那破房子怎么可能租得出去……”被顾忱景淡淡地看了一眼,林酌光赶紧转移话题,“你回公司的流程没问题,别担心。” “不,我不回去莫氏。” 接二连三被顾忱景打破对未来生活的美好展望,林酌光很忧伤:“你到底什么打算?” “我先继续开网约车。”顾忱景给林酌光倒了杯热水,“时间上班、比较自由,我妈那边的事情,还有一些没处理完。” 虽然对顾忱景不回莫氏也不和自己同住心有不甘,但顾忱景没处理完妈妈的事情就来见自己,林酌光还是挺满足的。 而且他还真不敢逼顾忱景。 来日方长,他想,对象是自己的,那自己的家,自己的公司,还不早晚是对象的吗? “今晚住这里吧?”林酌光说,“上次你受伤住这里的毛巾牙刷我都留着。” 顾忱景犹豫了一会,林酌光双手高举,做投降状:“我保证不进行颜色行为——你要求的话除外。” 顾忱景又笑了,软软的,林酌光心都融掉了。 心被融化的林酌光步步为营:“你睡卧室,我睡书房。” 在顾忱景反对前他又高举双手投了降:“卧室门有锁,书房没有。你不锁门我真的不一定忍得住不去骚扰你。当然你可以锁门,也可以随时来偷袭我。” -- 第93页 面吃到最后一口,打算拉着顾忱景一起去刷牙顺便小小偷袭一下的林酌光收到了秦潇的电话。 他按下免提,扔在餐桌上:“潇总,这么晚?” 秦潇那边的背景音明明白白显示着声色犬马:“林少,你和顾忱景怎么样了?” 心虚的看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顾忱景,林酌光咳嗽了两声:“潇总,人和人之间要有界限感,界限感你懂不懂?” “懂,可以,都行。”秦潇说,“但是林少,拜托你,我婚礼你一定要把顾忱景带来。” “为什么?”林酌光不解,“你又不是和他结婚!” 顾忱景嗔怒地瞪了林酌光一眼,林酌光得意一笑,绕过去,从背后把顾忱景环抱在了怀里。 “你不知道,大师说了,我的婚礼上一定要有个今年第二轮本命年且生日是风象星座的人,才能保证我这五千年一遇的好日子有风带旺。”秦潇拜托得情真意切,“唯一合适的就是顾忱景了。” “你们家大师算日子还带星座的?”林酌光把双手收紧,下巴搁在顾忱景的头顶上轻轻摩挲,“这中西合璧是不是太朋克了?” “别管,顾忱景来就行了,吃顿饭的事,不至于不行吧?”秦潇说。 “你不是礼金没收过瘾,来打顾忱景的主意吧?”林酌光合理提出怀疑。 “要什么礼金,只要他来我就感恩戴德了。林少,我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在你身上,我们的感情比山高比海深,你不成全我,说得过去吗?”秦潇说着,话锋一转,“你要是没把握,我就去求谢喻然了。” “别,不用!我来,他一定去!”林酌光手一抖,抖得顾忱景没忍住笑出了声。 挂了电话,顾忱景推开林酌光,去收拾面碗。 林酌光又从背后环抱住了他:“陪我去参加婚礼吧?” 顾忱景不置可否。 林酌光松开手,转到顾忱景正面,又忍不住抱上了:“陪我去吧,为了潇总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啊。” “好好好,去去去。”闷在林酌光怀里,顾忱景只得就范。 . 秦潇婚礼的前一天,林酌光家都没回——婚礼当天五点半伴郎团要聚齐,为了避免迟到误事,伴郎们前一晚都住在了秦潇的别墅里。 虽然秦潇非常有兴致的组了一个最后的单身之夜疯狂趴,但已经把自己往有家有室的范围里填的林酌光坚持不参加,任由楼下喧嚣震天,他锁着客房门如同小红帽一般和顾忱景视频了一晚上,不是顾忱景一再催他早点睡养足精神第二天做最帅气的伴郎,林酌光还不肯挂断视频。 第二天早上闹闹哄哄的接完亲,林酌光基本上就放空了。他和郑以风对伴娘团和其他花团锦簇的小姐姐没有想法,干脆两个人在酒店的新郎候场室里聊全产业链的项目计划。 得知顾忱景还没有参与进来,郑以风问林酌光:“你为了项目把股份都还给了你爷爷,顾忱景如果没兴趣呢?” 林酌光笃定得很:“他会有兴趣的。为了我他也会有兴趣。何况,我决定启动这个项目,也是为了证明学古典文学的人是养得起对象的。” 郑以风嗤笑一声。 林酌光也笑:“郑总,你也知道,我们家小狮子能力很强,他是运气不好。我得有资格和他并肩。” 郑以风忽然沉默了。喝了口酒,他才迟疑地问:“你们这类人……到底什么感觉?” “哪类人?”林酌光不解地反问一句,然后反应过来,“喜欢同性的?” 郑以风带着不解:“一直都是异性恋的你,接受这件事好像非常丝滑。” “我也不知道,对象是顾忱景,就觉得一切顺理成章。”林酌光脑子里一出现顾忱景,就忍不住甜腻的笑,“反正我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那一路的。至于什么感觉……就是爱上了一个最爱的人。爱人之间是什么感觉,我就是什么感觉。” “顾忱景会来吧?”郑以风问。 “他不让我去接他,说大概十一点左右到会场。”林酌光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十点三十。 他给顾忱景发视频电话邀请。 顾忱景接起来时,还在他自己的小窝:“我准备出门了。” 林酌仔抱怨:“我和郑以风在这里发呆呢。我就说抽空来接你完全是可以的。” 顾忱景脸色一正,林酌光马上正色:“我错了。做伴郎就要好好做,不能分心。” 挂了视频,郑以风一脸又好笑又同情。 林酌光无所谓地耸耸肩,认领郑以风的笑和同情:“我是真随我爸,惧内。” 顾忱景到会场挺快,十一点钟他就给林酌光发了微信:【我到了。】 林酌光这一刻又走不开了,他在和伴郎伴娘齐齐整整的对婚宴的流程。 他给顾忱景发语音:“你在哪?在干吗?” 顾忱景回:【和高中同学聊天。】 林酌光发过去一条语音:“别打字,给我发语音。” 微信能发文字,尽量不发语音,是顾忱景的习惯。 文字虽然没有情绪,但清晰明了,获取效率高,所见即所得,不会多花接收消息的人一秒钟时间。 这么懂事又得体的人是自己的对象,林酌光很骄傲。但是他不怕在顾忱景身上花时间:“我想听你的声音。你不想听我声音吗?” -- 第94页 顾忱景终于回了语音消息:“想听。” 林酌光:“以后给我发消息,都发语音,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顾忱景:“知道了,你先做正经事。” 林酌光:“没什么正经事。就是不太好离开候场室。要不你来我这里?我周围都是漂亮小姐姐,你不害怕?” 顾忱景正想着怎么回复林酌光,同坐一桌的高中同学间的聊天就转到了林酌光身上。 同学A:“我听陆志华说,林酌光最近没换女朋友了,倒是对狮子上心了。” 同学B:“他想要狮子,好像没成功?” 同学C:“狮子?这想法高级,跟迪拜王室似的,配得上莫氏的排面。” 同学D:“这都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道听途说要不得。” 顾忱景微笑:是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喻然在婚宴开始前五分钟赶到了会场,他在隔着顾忱景四个人的位置坐了下来,和顾忱景打了个招呼,还没寒暄几句,开场的音乐就盖过了所有说话的声音。 顾忱景抬起头,看着新郎入场的方向,新郎带着伴郎的队伍已经在候着了,他第一眼就看到站在主角秦潇右侧的林酌光。 和顾忱景远远对视的瞬间,恰到好处的公式化的笑就变得明朗舒爽。 只是这笑容在转到某个角度,又瞬间凝结成玩世不恭的漫不经心。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顺着林酌光的变化,顾忱景看到了莫振川。 莫振川和林酌光对了一个视线,表情也从原本和同桌大佬有礼寒暄秒变得僵硬。 林酌光本能的读取到了莫振川表情变化里对立的、挑剔的那一部分,顾忱景却察觉到除了积年习惯性的挑剔之外,莫振川对林酌光也有欣赏,更有骄傲。 林酌光本来就好看,又独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定神闲,今天因为婚礼做了造型,一身熨帖贵气的纯白伴郎服,胸口别着新鲜绽放的粉玫瑰,脸上有妆却不显浮夸,站在新郎秦潇旁边,也仍然是最吸睛的光体。 顾忱景很少从这个角度去仔细评判林酌光,此刻隔着人远距离客观的看,他忍不住的轻轻笑起来。 林酌光的视线一直就黏在顾忱景身上,看他在笑,自己也理所当然的跟着笑起来。 捧着花待会要交给新娘,秦潇只能用手肘用力撞了撞林酌光:“别笑,你一笑都没人看我了。” “怎么会,潇总全场MVP,主角。”林酌光给秦潇以绝对的肯定,视线还是黏在顾忱景的方向。 秦潇看伴郎团,也很满意:“今天伴郎们都实在太帅了,本新郎觉得很有牌面。” “可不是。”林酌光得意,“有我当伴郎,给你加持,你这婚姻肯定万年长。” 秦潇语含深意:“林少,你最近有点飘了。” 林酌光笑:“不是飘,我就是上天了。” “什么情况?”秦潇扫一眼会场,瞬间明白了,“成了?” 林酌光但笑不语。 秦潇爆了,又顾忌着自己全场焦点的身份,含笑咬着牙:“上次你跟我说界限感?我一个娱乐圈资深人士,看蛛丝马迹是我的专业!你让我帮你查顾忱景下落的时候,怎么不跟我提界限感?我帮你找了两次人,挺好用的吧?用了我两次,就这么把我扔了?渣男!” “形象,潇总,新郎,注意你的形象。”郑以风忍着笑提醒。 “去他的形象。”秦潇瞪林酌光,“谢媒,八百八十八万谢媒钱,马上转账。” “笑容,新郎,你的笑容要完美,终于娶到了小月亮,你不笑得下巴都合不拢是不对的。又不是心不甘情不愿在和亲。”林酌光保持着完美的伴郎笑容,话锋一转,“谢媒钱肯定没有,你算哪门子媒人。” “同学聚会不是我组的?你不肯去,不是我哭着喊着求着你去的?你不去,遇得到顾忱景?”秦潇把捧着的花球换到左手,右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怼到林酌光嘴边,“你就说一句,你这个对象值不值得八百八十八万谢媒?我录个音给他听去。” “MVP,你听着点主持人说话,别待会司仪请新娘入场的时候,你提脚就上去了。”郑以风再次提醒大局为重。 林酌光赞同的点头,没收了秦潇的手机,给他揣回西装口袋里,就这么一低头再一抬头,谢喻然已经坐到顾忱景身边了,看起来还相谈甚欢。 “怎么了?放个手机脸黑了三度,我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吗?”秦潇不解。 “和你无关。” 他就是从天上掉下来了。 林酌光快速在心里过了下流程,根据彩排的情况他们还有十分钟左右才会正式闪耀出场。扔下一句“我去去就来”,他径直朝顾忱景走去。 二十几米的距离,林酌光长腿一迈很快就走近了。他笑着回应和他打招呼的同学,站在顾忱景身后,微微俯下身,若无其事的揽住顾忱景的肩膀:“来了也不找我。” 顾忱景怔了怔,下意识看向莫振川的方向,动了动身体,想要把林酌光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晃开。 林酌光很有深意地笑了笑,侧头看着谢喻然,手指动了动,把顾忱景揽得更紧:“谢总跨国项目如火如荼还拨冗出席,我替潇总谢谢了。” 顾忱景带着点歉意看了眼谢喻然,谢喻然给了他一个“没关系”的眼神。林酌光的脸又黑了三度。 -- 第95页 再度动了动肩膀,顾忱景沉声说:“仪式要开始了。” 忌惮着在这种情况下搞事顾忱景会生气,但确实又不甘心,林酌光的手松了些,却固执地没有离开顾忱景的肩。 跟过来的郑以风把他的手从顾忱景肩膀上剥了下来:“看场合,别误事。” 林酌光无奈被郑以风拉着往回走,走出三步,他又停下来,转过身看着顾忱景:“我先走了啊?” 郑以风压低声音:“走你的。等你结婚你再放飞自我,现在好好干活。潇总结个婚,你抢什么戏?” 林酌光自觉有点惭愧,虽然很委屈地看着顾忱景,还是跟着郑以风回到了秦潇身边。 谢喻然仿佛在顾忱景身边坐定了,一直拉着他说话,敢怒但是没法给自己找场子的林酌光除了视线杀,憋成内伤也毫无办法。 直到他收到了顾忱景的微信语音:“除了郑以风,还有谁能治你。” 声音很轻,带着软软的笑意。贴着话筒被录下的语音,气口清晰可闻,透过蓝牙耳机,像是在林酌光耳边吹着气。 他的内伤一下子痊愈了。 主持人宣布新郎入场,八个英俊帅气的伴郎簇拥着秦潇走向定点,顾忱景收到了微信。 “你。” . 第一道仪式顺利完成,新娘去换敬酒服,伴郎和伴娘同坐一桌,等待下一轮流程任务。 林酌光却晃荡来了同学这一桌。 谢喻然不在座位上,林酌光也不关心他去了哪,不回来最好。 同学A说:“林酌光你怎么老是来我们这边老实说,是不是惦记班花呢?” “别闹了,林酌光和班花要成早成了。”陆志华也来同学这一桌打招呼。 林酌光不以为意,侧下身小声跟顾忱景说:“你能别坐这桌吗?你坐我那桌去。” “不去。”顾忱景慢条斯理的说,“你那桌,漂亮小姐姐太多了,我害怕。” 顾忱景把玩笑话说得四平八稳,却让林酌光每个细胞都瞬间过了电。 林酌光发誓,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场合太不合适,更主要的是要不是太怕顾忱景脸皮薄不高兴,他就直接压住顾忱景吻上去了。 林酌光拿起顾忱景的杯子,喝了一口水:“你帮我带个礼物给谢喻然。” 放下杯子贴近顾忱景,林酌光在他耳边低声说:“我想在你脖子上留个痕迹,让他看看。” 顾忱景推一推林酌光,让他保持着旁人看起来合适的社交距离:“你还能再幼稚一点吗?” “能啊。”林酌光嘴角挑起一抹笑,“试试吗?” 顾忱景不说话,眼睛里却掩不住纵容的笑意。 林酌光遗憾:“我本来想,是不是借着伴郎发言的环节宣告一下,你是我对象。” 顾忱景明显紧张了,肩部线条绷紧,喉结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 林酌光又靠近,唇线刻意地擦过他的耳廓:“我敢的,但是我不会,我怕我对象生气。” 顾忱景没答话,同学B起哄了:“诶,你们两个窃窃私语什么?林少你是看不到我们这里一圈人吗?我们不配入林少的眼?” “我在说正经事。”林酌光笑一笑,拉起陆志华,“我们去执行任务了。晚上兰亭聚聚,都算我的。” “那个……” 转身已经走出三步的林酌光,准确地在嘈杂的声响里捕捉到了顾忱景的欲言又止,他转回来:“怎么了?” “花,歪了。”顾忱景说。 林酌光低头,别在伴郎西装口袋里的粉嫩玫瑰花,被他揽着顾忱景的动作蹭得变了方向。 调整好花的方向,林酌光带着花瓣沾染了顾忱景味道的开心,和陆志华重返光荣的伴郎岗位。 敬完酒,伴郎的工作只剩下散席时陪同送客了。 准备见缝插针再去顾忱景那边刷存在感的林酌光,还是被莫振川逮住了。 再心有不甘,也要带着完美的笑容和态度跟着莫振川去和各位叔叔伯伯爷爷大佬打招呼,林酌光对这种应酬早就很熟练了。 各位大佬惯例地夸几句林酌光越来越出息了,又惯例的提“早点找对象给莫老爷子抱个重孙子。” 还有人热心的张罗做媒。莫振川不置可否,林酌光一律笑答:“谢谢,有对象。” 一圈招呼下来,莫振川冷冷说:“有对象?” 林酌光笃定地答:“有。” 他看向顾忱景的位置。 顾忱景却不在座位上。他在窗边,凝着神接电话。 “宝宝,不是你不肯订婚,我公司都开好了,现在你不肯结婚,我也不逼你,我只是要你帮我担保。”妈妈的声音在喜庆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惨淡,“最多是到期钱不够,背个限制消费令的名义而已,对你有什么影响?” “妈,之前移出失信执行人的钱,我还没还。”顾忱景试图说服他妈妈清醒一点。 “我知道,你同学帮你出的,他那么有钱,难道还会逼你还?” 顾忱景想,从前那个优雅的、温柔的、告诉他凡事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一想的妈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他无奈的压抑心里的灰,不想让在场的人看出蛛丝马迹:“妈,别人的钱是别人的。如果再变成失信执行人,可能网约车的年检我都过不了,开不了车,我怎么去赚你每个月的利息?” -- 第96页 妈妈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说:“过不了再说,网约车有什么好开的?你先管开公司的这部分认缴。” 顾忱景实在不能理解,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和他妈妈合作开公司的人到底是什么打算?“赌一把,没准就成了”的赌徒心态的人,真的那么多么? “宝宝,你还是和人家姑娘订婚吧,每天赚那种辛苦钱,妈妈也心疼。” “辛苦钱挺好的。”顾忱景说,“妈,我没有办法帮你认缴,也不可能去结婚。你……好自为之。”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词和妈妈说话。说出口了,反而觉得很轻松。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顾忱景拿着手机,身体略转了一个小角度。 果不其然,是林酌光。他挂了电话。 林酌光跟在莫振川身边,言笑晏晏地履行莫氏金孙的任务。和顾忱景隔着人群视线交错,他可爱地做了个wink,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对他说出四个字: 我喜欢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后续的情节有部分节奏需要理一理,先请个假,从头到尾顺一次文,把后面的部分写好。 时间是多久我自己还没概念,初步估计一周。 谢谢一直在看的仙女们,笔芯!一定会写完的! 顾忱景还是被应酬完毕的林酌光半强迫地拉进了在酒店准备的休息房间。 “当个伴郎,你还开个房?”顾忱景无奈,“有这么累吗?” “累啊。”林酌光把自己的衣服放在房间沙发上,当着顾忱景开始脱身上的伴郎服,“换成你看着我在你面前一直晃却手都不能摸一下,你不心累?” “不累。”顾忱景转过头,尊重地给林酌光留出换衣服的空间。 只可惜林酌光不领情。西装外套脱下,看见顾忱景用后脑勺对着自己,林酌光心又累了。 从脱下的西装外套口袋里取出那枝粉色玫瑰,林酌光从背后环抱住顾忱景,把花蹭在他唇边:“人比花娇。” 薄薄的衬衫挡不住林酌光胸膛的热度,顾忱景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 “我今天表现好不好?”花缓缓描摹过顾忱景的唇线,林酌光的声音也在耳边暧昧地游移。 “很帅。”顾忱景简短回答,用手把花拨开,“痒。” “哪里痒?”呼吸在顾忱景的耳后凝出一片潮湿。 “我要走了。”侧头躲开林酌光萦绕在耳边的唇,顾忱景说,“平台快派单了。” “你又不等我。”松开禁锢住顾忱景的双手,林酌光把花小心地放好,语气沮丧。 “你晚上不是还约了局?”顾忱景笑,“少喝点酒。” “我不去,我只管买单。”林酌光解开衬衫的扣子,“我今天在会场没有骚扰你,是不是很乖?” “没有……吗?”顾忱景不同流合污。 “那也算骚扰?”林酌光脱下伴郎的衬衫,随便团起来扔在沙发上,又向顾忱景靠过来,“我都两天没见你了,你得体谅男人在初恋中无法抑制的热情。” “快穿衣服。”顾忱景走过去把林酌光的衬衫找出来递给他,“别着凉。” “后天中午我要去面圣。”计划书已经做好了,莫董事长过目后就可以提交董事会,林酌光说,“鬼知道又有什么幺蛾子。” “你和你爷爷,还是应该有正常的沟通交流的方式。你也别先入为主地和他斗气。”顾忱景好声好气地劝林酌光。 “好,都听你的。”穿好衬衫,林酌光不管不顾的抱住顾忱景,“面完圣,中午你来陪我吃饭,行吗?” 林酌光计划着,全产业链的计划书得给顾忱景看看,项目里他的位置也得先沟通好,毕竟他们家这小狮子,原则太强,美男计不好使。 “后天?不一定。” “三十分钟就好。”林酌光松开手,把顾忱景的手捉住强硬地放在自己的腰上,再重新抱住他,“我就想见见你。” 顾忱景的手动了动,调整了小小的角度,悄无声息让这个拥抱更贴近了一点:“好。” “那……四十五分钟加一个抱抱可以吗?” “……嗯。” “一个小时,加一个深吻可以吗?” “……嗯。” 明明看不见彼此的样子,林酌光却知道顾忱景现在纵容而无奈的样子,有多诱人。 “搬到我公寓可以吗?” 怀里的人身体僵住了,热情仿佛瞬间冻住。 林酌光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回答。 . 莫振川会议的时间延长了,林酌光坐在莫振川办公室里,给顾忱景打电话:“我这边估计要一点才能完成了。” “那改天吧?”顾忱景说。 “不不不,你能不能等等我?”林酌光不想再把计划书和项目的事情对顾忱景拖下去,他请求道,“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好。”顾忱景说,“你别着急。” “看到你我就不着急。你到了公司给我表哥发消息,我让他给你办了访客卡。”林酌光抱怨,“你看你,回来上班多好……” 顾忱景打断林酌光:“我快到了。” “小狮子,”林酌光左右不放心,“下雨了,你带了伞没?别淋雨” “嗯。我就在你办公室等你。”顾忱景终止了林酌光的絮叨。 -- 第97页 确认了顾忱景会在办公室等自己,林酌光心无旁骛地再看了一遍计划书,又给林纪一发消息:【顾忱景到了吗?】 林纪一:【到了,在你办公室。】 林酌光看了看屏幕显示的12:20的时间,决定把和莫振川的会面时间再压缩一点。 12:30,莫振川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个林酌光没见过的女孩子。 莫振川介绍:“安蓓,董事会安叔叔的女儿,刚从英国回来,以后会参与石英石全产业链的工作。” 林酌光挑了挑眉:“我怎么不知道项目就已经可以进人了?” “其他的人按照你的安排来。”莫振川示意安蓓请坐,自己也坐下了,“安蓓学的是电子自动化,对项目的助力会很大。” “哦?”林酌光问,“也是电子自动化专业?也是谢菲尔德大学吗?” 安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是谢菲尔德,没有那么厉害。” “总比古典文学有用。”莫振川阻止了林酌光的挑衅,“我刚去了你办公室,遇到顾忱景了。” 林酌光用防备老狐狸的眼神毫不客气地看莫振川。 莫振川也毫不辜负林酌光的防备,露出老狐狸般的笑:“也向他介绍了安蓓,他也觉得安蓓参与项目会不错。” 爷爷对小狮子说了项目的事情?难道还说了他要去小狮子做项目总负责人?用什么立场说的?爷爷指明把安蓓安排在项目里,在顾忱景看来又是什么感觉? “爷爷,项目做不做我都行,”林酌光压抑着怒气,“你不要搞事。” “项目当然做。”莫振川一派兼容并包公事公办的姿态,“计划书不错,我通过了。可以提交董事会。” “我明天提交。”得到答案,林酌光转身就走。 “等等。”莫振川叫住林酌光,“你带安蓓在公司转转,去喝个咖啡吃点东西。” 莫振川和蔼地对安蓓说,“你还没吃午饭,让林酌光陪你去食堂。以后在公司上班的时候也方便。” “小陈!”林酌光一点没停顿,一扬声把莫振川的助理从门口的办公位叫进了莫振川的办公室,“你带新同事去熟悉公司。” 回到22楼办公室时,林酌光看到自己办公室敞开着门,顾忱景正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地看手机。 但他的手机黑着屏,没有任何操作。 在心里暗暗骂了声“老狐狸”,林酌光走进去,小声的说:“我回来了。” 顾忱景点点头:“嗯。” “我们……去吃饭吗?”林酌光关上门,绕到顾忱景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 “我想和你聊聊。”顾忱景说着,把茶几上一份文件往前推了推,“这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说?” 林酌光不用看也知道是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的计划书。他回答:“今天。” 林酌光又急着解释:“我一早就想和你说,但是……” “你不用跟我说,我还有事。”顾忱景打断了林酌光的解释,“我先走。” “不准。”一把拉住顾忱景的手,林酌光紧紧地锁在自己的双掌里,“你在生气。” “没有。” “你就是在生气。为什么?”林酌光小心地观察顾忱景的神色,“因为我没有先和你商量就规划了全产业链的项目?因为我做这个项目的初衷里有考虑你参与的部分,伤了你的自尊心?小狮子,我做错了我道歉,但是我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我只想让你开心,你能体会吗?” “我能。”顾忱景说,“但我不开心。” “那我们现在商量出一个能让你开心的办法。”林酌光说,“你不能抗拒和我沟通交流。” 顾忱景想说什么,门却被敲响了。 同时响起的还有秦珍珠的声音:“陈助理,你找我boss?” 林酌光懒得去理门外面的嘈杂,他用力抱住顾忱景:“小狮子,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我害怕。” 顾忱景用力挣扎,陈助理和秦珍珠在门外说了几句,又继续敲门,那一下一下的“笃笃笃”的声响,扰得林酌光心头火气暴涨。 他怒吼一声:“吵什么吵?” 说话的动作让林酌光的力气小了几分,顾忱景用力推开了他。 看一眼林酌光,顾忱景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门。 小陈仍然举着手保持敲门的动作,安蓓不明就里的带着紧张站在小陈身后,秦珍珠没嚷完的“我boss现在谁也不见”断在开门的这一瞬。 “我们聊完了。你们聊。”顾忱景礼貌地对小陈和安蓓点点头,又安抚地看了看秦珍珠,转过身,对在盛怒中的林酌光说,“我先走了,再见。” “林总……董事长说……” 小陈的絮絮叨叨根本没落入林酌光的耳中,倒是顾忱景走进去电梯后,电梯门关上的声音惊醒了被怒意冻结在当场的林酌光。 他下意识地抬起腿冲出办公室,秦珍珠跟着他跑向电梯间,按下了电梯下行的按键。 另一部电梯快速升上22楼,秦珍珠一握拳,立军令状:“boss你快去,这里交给我!我能搞定!” 林酌光进到电梯,按亮一楼。秦珍珠郑重地看着电梯门合上,转过身,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 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林酌光没有找到顾忱景。 -- 第98页 没有打伞,被雨淋得全身都湿掉的林酌光站在莫氏前坪,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拿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对象生气了,怎么办?” 回到22楼时,这条朋友圈已经有了数量惊人的点赞和回复。 调侃、玩笑、打趣、吐槽,说什么的都有。 唯独没有顾忱景的影子。 果断地拿起外套,林酌光去往停车场。 系上小奶黄的安全带后,他在那条“对象生气了”的朋友圈下给了自己一个评论:跪在门口等,跪多久都行。 熟悉的小区,熟悉的十八栋,熟悉的六楼。 林酌光倒是并没有真跪在顾忱景的小窝门口。他斜靠在熟悉的斑驳肮脏的墙面上,心里和外面下着的瓢泼大雨一样,稀里哗啦,一点也不平静。 等到晚饭时间过去,雨没停,天已经黑了,楼道里的感应灯开启,顾忱景还是没有回来。 晚上九点半,林酌光终于听到越来越接近六楼的脚步声。 虽然那脚步声过于快速,一点也不像顾忱景走路的感觉,林酌光的心仍然随着声音越来越接近,提起来,再提起来。 六楼楼梯口的感应灯随着脚步声响起而亮起来,林酌光站直了身体,和出现在楼梯口的人面面相觑。 到了十点半,顾忱景还没有回来。 林酌光看了看垫着自己外套坐在楼梯口的顾忱景妈妈,终于还是开了口:“阿姨,要不,您先去我家休息?”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回到公寓里,把外套扔进洗衣机,林酌光给顾忱景打电话。 顾忱景没有接。 林酌光把手机收起来,对顾忱景的妈妈说:“他没接电话。” “我打了,他也没接。”顾忱景的妈妈边回复手机上的消息,边说,“他开车的时候不接电话。”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的妈妈,心里掠过一丝难受:她说顾忱景在开车的时候,没有一点动容。林酌光对顾忱景只能去开网约车,又辛苦又无奈的心疼,可是对顾忱景的心疼,在顾忱景的妈妈这里,好像是多余的。 “阿姨,我家里没有待客的杯子,您喝可乐吗?”林酌光拉开冰箱,问。 “不喝,我戒糖。”顾忱景的妈妈放下手机,“你叫外卖送气泡水来。” “好。”林酌光拿出手机,打开了外卖APP,叫了一箱气泡水,又给顾忱景发了条微信:【你妈妈在我公寓。】 一刻钟后,林酌光公寓的门铃被急促地按响了。 听到门铃响,林酌光下意识以为是顾忱景——再着急,不是他的家,有密码也不会用,他的小狮子就是这么有原则。 林酌光快步过去打开了门。 门打开的瞬间,凶狠的拳头怼到了林酌光脸上,三个壮汉推着他往门里闯:“人呢?” 顾忱景的妈妈在客厅发出了被吓到的惊叫,林酌光用尽力气把三个人推到门外。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 电梯还没停稳,顾忱景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他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 门打开,林酌光被三个人围在中间,拳头狠狠落在身体上的闷响不断,领头的满脸横肉的秃头男人大喊:“他有钱!打!打到他肯给钱!” “我已经报警了!”顾忱景大吼的声音在混乱空间里炸出了瞬间的寂静。 三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电梯门跑去,经过顾忱景身边时,秃头男人狠狠一脚踹向他。 林酌光扑过来把顾忱景护在了身后。 骂一句脏话,秃头男跑进电梯。 电梯关上,林酌光才虚脱着踉跄了一下。 顾忱景扶住他:“你怎么样?” “没事。”林酌光忍着痛安慰顾忱景,“真的,我不是安慰你,有监控呢,保安还没来,冲突发生不到三分钟,我没事,一点都没受伤。” 电梯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公寓保安部的人终于冲了出来。 林酌光对保安部的人表示没什么大碍,不用报警后,顾忱景扶着林酌光,用密码打开了门。 门里,玄关一片狼藉,纯白的地毯上踩满了泥糊糊的脚印。 这片狼藉中,客厅的电视却开着,顾忱景的妈妈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仿佛这是她的客厅,仿佛门外的喧闹和危险与她完全无关。 顾忱景被气愤和悲哀激得发抖。 他不害怕欠债还钱,不害怕林酌光看到他为了生活开网约车,不害怕不断反复的由自己妈妈带来的债务和屈辱,不害怕看不清的前路。 但他害怕林酌光被他拖进这样的混沌里。 感觉到顾忱景的颤抖,林酌光摸了摸他的腰:“没事,小狮子,我没事。” 顾忱景的妈妈看了他们一眼:“外卖还没到。宝宝,给我倒杯水,我渴了。” 顾忱景不理睬她,扶着林酌光慢慢地往卧室走:“我给你上药。” 门有阻尼器,关上时无声,但顾忱景用力把门甩上时带出的风扑到客厅里。 顾忱景的妈妈愣了一下,看着因为阻尼器平稳安静合上的房门,坐下来,蜷缩在沙发里,暂时安静了。 “疼吗?”顾忱景把林酌光扶到床边,让他稳稳地坐下。他看到林酌光额角的淤青,伸出手想碰,又怕他痛。 “不疼。”林酌光拉住顾忱景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又环抱住他的腰,把他拉向自己,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形成极度亲密又满是保护和安慰的姿势,“我是不会打架的人吗?” -- 第99页 “你……”顾忱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沉默了。 林酌光伸伸舌头,像高三时惹了祸后心虚又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是怕惹了事你要去局子里保我。我不想让你担心我,你已经够烦心了。” 怕弄痛林酌光,顾忱景不敢动作太大,但是他又深觉此刻被林酌光面对面抱着坐在膝盖上的动作不合适:“药箱有吗?” “没有。”林酌光摇头。 “家里不常备一点药和敷贴?”顾忱景叹气,“平时有个头疼脑热……” 顾忱景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有个头疼脑热,林酌光也有家庭医生。 “我有个电动轮椅。”林酌光试图缓解顾忱景仍然绷着的情绪,“还有个可以嚷一嗓子就帮忙打120的小智障。” 电子管家敏锐地侦测到了关键词,尽职尽责地发出声音:“主人,我在。” 林酌光低低地笑了:“这帮人吧,说智商高呢,打债务人不是极限操作吗?说智商低呢,我这公寓安保真的还行,他们居然也能拿到停车场的密码,绕过大堂混进来。” 顾忱景轻轻推了推林酌光,站起来:“是我妈妈。” 一定是顾忱景的妈妈记住了林酌光从停车场进入电梯时输入的用户密码。所以这帮人打着要债的名义对林酌光下狠手,也很有可能是出自于顾忱景妈妈的授意,想逼林酌光给钱。 太丑陋了,他不想让林酌光经历这些。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慢慢退到距离自己两米远的窗边,心里又感受到那种无法接近顾忱景的空:“我不敢说我来还,我知道要是这么做你会生气。但是我可以替你妈妈先还清,你再慢慢还给我,都一样是要还的,只是换了个比较帅气的债主而已。” 顾忱景坚决不同意:“你不用我为做这些。” “为什么?”林酌光坚持,“为什么不能把你的问题交给我?你妈妈有句话是没错的——这些钱对我来说又不是难题,我又不是为了你去卖肾。小狮子,你太执拗了。要不是怕你真不理我,我一定揍你一顿。我们是一体的,我不是在同情你,不是在帮你,我是在爱你。” “如果是我发生了任何问题,我一定理直气壮地要求:顾忱景,你过来,你和我一起面对,你给我当后盾,你陪我解决。小狮子,你听清楚,”林酌光抬起手指着顾忱景,“别拦着我陪我喜欢的人。” “你……有点凶。”顾忱景说。 林酌光看一眼自己气势汹汹指着顾忱景的手指,瞬间怂了:“你别生气啊,我平时很有教养的,我不会家暴你的,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顾忱景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滚了下来,滑过他缺乏血色的脸。 林酌光手忙脚乱地两步跑到顾忱景身边,伸出手用力擦掉顾忱景的泪。 手指上湿润的触感太冰冷,林酌光的心脏一阵抽疼。 他甚至想飙脏话。 卧室的门被敲响了,顾忱景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宝宝,我饿了。” 那种理所当然里,没有一分为招惹人到林酌光的家而抱歉,也没有一分对护住她而被打伤的林酌光的内疚。 仿佛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所有人都以能为她奉献为荣。 顾忱景轻轻推开林酌光,走到门,前用力拉开门,压抑低吼:“你看清楚,这不是我们家!” “我们家也不比这小公寓差。”顾忱景的妈妈说,“而且,如果你肯结婚……” “不要再说这个。”顾忱景说,“你为什么去找我?是不是又借了钱?” “你就知道钱。”顾忱景妈妈幽幽地叹口气,“别老看着钱,宝宝,妈妈爱你。妈妈不是故意给你增加负担的。” “爱?”林酌光忍不住插了话。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长腿交叉,斜靠在落地窗上,嘴角啜着一丝讽刺的笑,“借钱的时候你不知道后果?花钱的时候你不得意?现在你说不是故意的?不提钱?是因为钱把你对儿子的爱洗掉了吧?现在说‘妈妈爱你’,阿姨,你这不是搞笑吗?真的爱他,你会舍得这么对他?” 顾忱景眉头微皱,“妈妈爱你”这四个字,是林酌光心里最深的伤,却因为他,又被戳得血肉模糊。 他走不想再让林酌光去面对这些。走出卧室,他把妈妈拉到客厅:“你是不是又借钱了?你想过我们怎么还吗?” “你这个同学这么有钱,帮我们把钱还了还不够他去度假一次的。” “妈妈,他不欠你。” “那你回宁市。她们家说了,只要你同意结婚,所有条件都照旧,什么都可以商量。”顾忱景的妈妈声音很柔,每一字每一句里却都是玻璃渣,“宝宝,她是独生女,她爸爸妈妈又这么宠她,以后她们家的东西不都是你的?你不是一直想读博士吗?结婚之后,你想读书就去读书,经营管理都交给妈妈,妈妈不怕累。” “妈妈。”顾忱景控制不了的打着颤,“你十月怀胎的时候,你生我出来的那天,你见我第一面的时候,心里想着的是有一天,可以拿我去换你更好的生活吗?” 咬着唇,他强制自己把满鼻腔的酸涩堵回去,但声音里的哽咽根本无法止住。 林酌光在卧室里握紧了拳。 “妈妈,我也不欠你。到今天为止,你欠的所有钱,我会还。今天之后你再借,我不会再管,一分都不会。你需要面对现实,知道边界在哪里。”顾忱景越抖越厉害,但仍然咬着唇逼着自己说清楚每一句话,“每个月我会给你打1000块,如果不够,你自己想办法去赚。” -- 第100页 “1000?”顾忱景妈妈的声音里终于丢掉了让人不适的慵懒和绵柔,她尖叫起来,“1000块够什么?” “够我租一个房子,过一个月日子。我够,你也应该够。”顾忱景直视着自己的妈妈,“妈妈,我很爱你。但是任何感情都经不起没有底线的消耗。你走吧。” “你赶我走?”顾忱景妈妈的眼泪滚下来,“你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住着,怎么不看看我住的是什么环境?” “我不住在这里。我住的环境,你不清楚吗?”顾忱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话。 “宝宝……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顾忱景妈妈的眼泪落得更急更多了。 她透过眼泪觑眼看顾忱景的反应,却被走出卧室的林酌光挡住了视线。 “阿姨,我送你回去。”林酌光挡住了顾忱景,对顾忱景的妈妈伸出手,彬彬有礼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气势威严,不容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复活啦!不过这个故事大概还有十几二十章也就写完了。 谢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感谢在2021-03-23 12:05:34~2021-04-01 11:2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船只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把顾忱景的妈妈送回城南,林酌光才开着小奶黄压着限速最快地回到公寓。 他实在害怕回去后顾忱景已经走了。 胆战心惊地打开门,玄关的地毯已经被收起来,露出的大理石地面干干净净,玄关里被弄得乱七八糟的物件都整理好了,看不出他离开时的凌乱模样。 换了鞋快速走到客厅,林酌光的心才放下来。 顾忱景还在。 他站在沙发前,看着放在地面上的一箱气泡水发呆。 “外卖来了。”看到林酌光回来,顾忱景回过神,嘲讽的浅笑,“你没给她钱吧?” “想给的。”林酌光老老实实地交代,“还想给她换个地方住,但是……你说得对,给她越多,就是越是在害她,和害你。” 顾忱景不想再提起他妈妈,他问林酌光:“饿了吗?” “饿,求一碗阳春面。”林酌光举起手,像争取老师注意的乖顺小学生。 水很快开了,在锅里带着热气咕噜翻滚,林酌光拉了张餐椅坐在厨房岛台边,看顾忱景修长的手拿着一把挂面垂直于锅正中心,五指张开时手腕轻转,挂面顺着锅沿形成了完美的圈 林酌光说:“那个……第一次正式见面,好像应该给岳母封红包……” 顾忱景侧脸,看林酌光一眼,林酌光立刻夹起尾巴:“咱家情况特殊,特殊。” 挂面软化后全部沉入锅底,顾忱景用筷子搅了搅以避免粘锅,又拿出平底锅,给林酌光做荷包蛋:“让你见笑了。” “不见笑。其实你比我强多了。”林酌光双手放在岛台上,把下巴隔在手背上,“我一直都觉得我比你差太远了,你一个人撑着你家,被家人倚靠着,我呢?混吃等死。” 顾忱景认真做着形状完美的荷包蛋:“你想多了。” “小狮子,你刚和你妈妈说,十月怀胎的时候,生你的时候,一起生活的时候,妈妈对孩子心里一定都是爱,不会是利益和利用,不会是为了遗忘为了抛弃。我忽然明白了。” 林酌光仰头,看着被厨房顶灯照耀着的顾忱景:“我妈妈没有抛弃我。只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她不得不放弃我。” 顾忱景的动作顿了顿:“嗯。” “现在,我有你。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就不能用‘我是被放弃的’借口再招摇撞骗了。”林酌光郑重地请求,“小狮子,你不要放弃我。” “我……” 林酌光抓住顾忱景的欲言又止:“今天在公司,你为什么不理我?你是不是想过不要我?” “你爷爷和我说了项目的事情。”顾忱景往锅里加了一点冷水,让面条口感更劲道。 “我爷爷怎么这么俗套?他是不是没有创意的说那个安什么的女孩是我未婚妻?他是不是还要给你钱了?” 虽然知道就算莫振川提到钱,顾忱景也肯定是不屑一顾狠狠下太上皇的面子,但林酌光还是气不过地哼了几声。 “没有,没给我钱。也没提什么未婚妻。”顾忱景说,“他和我说了项目的事情,告诉我你把所有莫氏股份都卖了,你还用你爸爸的车子换我进入项目组的资格……” “什么叫‘换你进项目组的资格’,这老爷子偷换概念移花接木的手段过分了,我去把他办公室砸了算了……” “别幼稚了。”顾忱景说,“你爷爷已经老了,他还有天会死。你的舅舅,你的表哥,你的同学,朋友,都会有自己的生活。你爷爷在逼你并不是全为了他自己,他大概是害怕他走了,你就失去了保护。你当然会有悠闲地度过余生的资产,但从阶级层面来看,你就彻底跌出去了。你能接受这个落差吗?” “我可以啊。我不是一直在让自己过断舍离的生活嘛。”林酌光回答,“我生活真不奢侈,七彩葫芦娃跑车,女朋友,都是为了气我爷爷,没有就没有,只要有你,我无所谓。” “混吃等死是你给自己设置的屏障,和你爷爷做对也是。是不是和爷爷做对的时候你才有存在感,才觉得心里不那么空虚?你一直都很清醒,所以你也痛苦。”顾忱景把面条从锅里夹出来,放进面碗,“为什么空虚呢?是因为爸爸妈妈去世了吗?是因为爷爷不同意父母的婚姻吗?但是你爷爷仍然允许你姓林。你是知道他的妥协和他的内疚的,你气他一次,就是在帮他释放内心堆积的后悔。 ” -- 第101页 林酌光一点也不怕在顾忱景面前袒露心声:“你不知道,人老了啊,一点点时间就能累积巨额负能量,我不给戳一戳让他把气放出来,他真能自己把自己熬倒了。” “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是你要的,和爷爷去好好谈一谈吧,让他那股一直绷着的劲松松。”顾忱景把荷包蛋盖在面条上,把面碗推到林酌光面前,“你只有爷爷一个亲人了,你们就算要决裂,也不能是因为我,我值不起。” 捞起筷子吃了一口面,林酌光笑:“你当然值得。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控制不住啊。” 顾忱景声音一沉:“不喜欢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如果有一天,你忽然不喜欢了,我怎么办?” 并不是要为难林酌光,但顾忱景确实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在得到林酌光这样的温柔专注后再失去?那是比阶级滑落痛苦太多的事情。 “啊?”林酌光声音蓦然提高了一个音阶,“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你?” 顾忱景瞳孔的颜色似乎都比平常深了一些,他正色道:“我们能只做朋友吗?就像你去年希望的那样,最好的朋友。” “朋友?”林酌光嚎叫,“小狮子,我缺朋友吗?” 顾忱景移开了视线,不看一脸惨痛的林酌光。 “是的,我没朋友。但是你不能既当我朋友又当我爱人吗?想要朋友也想要爱人不符合人性吗?”林酌光悲从中来,委屈得淋漓尽致,“小狮子,你不能强制我踩刹车,我不行的,我是在赛道上狂奔的超级赛车,这个时候一脚刹车,我就撅在当场了,你舍得我空中十八个翻滚再重重地栽地上?你是要我车毁人亡啊! . 顾忱景没有强硬地和林酌光提出“分手”,林酌光的爱情,暂时没有车毁人亡。 但那天顾忱景离开后,林酌光又失去了和他的联络,十天了,林酌光仍在空中十八翻滚,尚未安全着陆中。 “谁能保证一辈子不变心?”秦潇表示赞同,“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本来就不受控。” “你这是刚结婚的人该说的话?”林酌光毫不克制地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怼到秦潇嘴边,“你再说一遍,我录给小月亮听听?” 秦潇怒视林酌光,把手机远远推开:“你跟我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爱是不是会消失另说,你和顾忱景不是这个问题。”郑以风善于一句话点出事物的本质,“你和他的矛盾点在于,你觉得他比你弱,需要你照顾和保护。” “我觉得他比我强多了,真的。”林酌光真诚地剖析内心,“但是两个人在一起,何必管谁强谁弱?照顾自己对象,有错吗?” “你对象不要,你捏着他鼻子灌下去,这没错?”秦潇啪啪啪鼓掌,“你这和熊家长的‘我都是为你好’,有区别?” 林酌光眼神蓦地一凛,定格在秦潇脸上。 秦潇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又求救般看郑以风:“郑总,林少看我这是什么眼神?他爱上我了?还是想揍我?” 林酌光说:“潇总,我以前总以为你没什么智商……” 秦潇脸色一沉。 林酌光摇头:“不是,你有智商,如果没智商你生意没法做这么大……我以前总以为你没有心。我错了。” 话语里的诚恳熏得秦潇一哆嗦:“林少以为我没有心是吧?” 他假模假式地做扯开衬衫领口状:“你看清楚,认真看,看不清楚我还特许你摸摸,这雄浑有力跳动的,是什么?” 林酌光凉凉地看着秦潇,不说话。 郑以风瞥一眼,摇头:“看清楚了,潇总真没有心。” “走了。”在秦潇为交友不慎只能匍匐在食物链最底层的哀嚎里,林酌光站起来退场。 “找对象去?”秦潇瞬间不嚎了,八卦之心拔地而起。 “买醉去。”林酌光不胜唏嘘,“醉到不需要对行为负法律责任了,就去拆了莫氏,还有我爷爷的园子。” . 林酌光真孤独地喝了一晚上的酒。 所以第二天一早闹铃不间断地响起时,林酌光沉在宿醉里,哑着嗓子闭着眼有气无力地嚷了七八遍“小智障,关闭闹铃”。 但不知道是不是程序出错了,智能管家一直回复“主人,您没有闹铃,是否现在设置”。 世界都像出了错,智障般的闹铃一直持续响着,如魔音绕脑。 林酌光烦躁地坐起来,哼哼唧唧按着太阳穴缓解晕晕乎乎的脑子,眼皮沉重。 闹钟还在不断响,声音不大但连续不断的破坏力太强,林酌光终于在这细碎折磨里睁开了眼。 窗帘还没自动打开,时间应该尚早,林酌光在闹铃中扬声:“小智障,几点了?” “主人,现在是四月十六日早晨六点,今天气温……” “闭嘴。”林酌光嚷,“把闹铃给我关了!” “主人,您没有闹铃,是否现在设置?” 林酌光安静下来。他仔细分辩着空气里响动的闹铃声,闹铃声在客厅,不是他常用的铃声设置。 客厅里还隐隐约约传来烤土司的香气,也有咖啡的香味。 谁在他公寓客厅?谁给他做早餐? 知道他公寓密码和有录入指纹的,有几个? 希望腾地如人类第一把火,哗啦啦轰烈燃烧起来,林酌光跳下床,没顾得上穿拖鞋就冲进了客厅。 -- 第102页 第50章 第五十章 客厅里,莫振川端坐在餐桌前,举重若轻地给烤好的土司抹着黄油。他循声看冲出卧室的林酌光,毫不客气的皱眉:“一早上就辣眼睛。滚进去穿好衣服,或者披个浴袍。” 说着,莫振川顺手按掉了他的手机在餐桌上欢快的、持续的闹铃。 林酌光瞄了眼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和用孤零零的平角裤独撑大局的下半身,感觉着人类第一把火颤抖着刺啦啦被熄灭,一缕青烟挟裹着他的希望娓娓散去。 林酌光冲回卧室里,须臾,恼羞成怒的声音传到客厅:“你来这里干什么?” 莫振川置若罔闻,涂好黄油,喝了一口咖啡。 “你自己做早餐?怎么不叫酒店送?”草草裹上浴袍的林酌光又冲到了客厅,在莫振川对面叉着腿坐下,“啊不对,你怎么在这里?” 莫振川一指屋角的防盗摄像头:“你请我来的。” 什么鬼……林酌光看一眼客厅的防盗摄像头,他平时根本不开这玩意。 为了弄清楚到底是引狼入室还是被主权被侵犯,林酌光下指令:“小智障,看看客厅防盗监控录像。” “好的,主人,您有一条监控录像视频,时长三十五分钟,记录时间四月十五日晚23:07分。是否播放?” 莫振川拿起第二片土司,开始涂黄油。 “播放。” 林酌光指令一下,电视机被智能管家控制着打开,一条监控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上,莫振川的手指离开监控摄像的墙面控制器,直视镜头,眼神锐利,态度严肃:“监控记录,避免被兔崽子碰瓷。” 说完,他回头走向沙发——镜头里林酌光躺在沙发上,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显然醉得不轻。 莫振川下俯身,一点不客气地啪啪打两下林酌光的脸:“酒精中毒了没有?要不要叫救护车?” 林酌光不耐烦地挥手,挡住莫振川的怼脸攻击,哼哼唧唧含含糊糊的嚷:“我没醉,没喝醉。” “没喝醉会打电话哭着叫我‘爷爷’,让我来看你?”莫振川嫌弃地收回手,“那我走了,老人家经不起熬夜,你最好不要半夜吐得噎住了英年早逝。” 看录像的林酌光看吃土司的莫振川,露着猫抓耗子的得意:“爷爷,你还挺能聊啊?” 莫振川瞟他一眼,保持冷漠。 录像里莫振川已经走到门口,画面里忽然传出可以用缠绵悱恻、荡气回肠来形容的哀怨声音:“爷爷,他不要我了。” 莫振川僵了几秒,回过了头。镜头里,满脸讶异的莫振川眉头越锁越紧,明明白白展现出“这孙子精神不正常了?”的警觉。 摄像头有人脸跟随功能,把莫振川锁定在画面正中心,侧脸对着摄像头的林酌光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画面。 但他的声音非常抢戏:“爷爷,我本来想去砸掉你公司的。但是现在我只想抱着你哭一哭。” “你……”莫振川的眉头放松了些,眉眼间出现了一点同情的温度,“你看你那点出息。” “爷爷,爱一个人,想认真的和他在一起,是没出息吗?”林酌光虚弱地摇摆着从躺着的姿态变换到了坐起来的姿态,“我一直都想问你,我爸对我妈的爱,我选择什么样的对象,是完全不能和你的方向相容吗?” 莫振川脸色变了变。 林酌光又虚弱地躺下了,他在沙发上扭来扭去,试图找一个让自己最舒服的位置:“爷爷,我喜欢顾忱景。就算你在他和我中间非常卑鄙的挑拨离间,我也不会让你如愿。我喜欢他,所以我现在想试试……” 沙发始终没有让醉意汹汹的林酌光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他又摇晃着站起来,凭借本能往卧室走。 莫振川站在原地,手伸了伸,似乎想去扶林酌光,但又没有移动。 “我想试试,保护你,保护表哥,保护莫氏,保护他。”林酌光踉踉跄跄经过莫振川,“不过我永远姓林。” 林酌光走进了卧室,莫振川的视线没有跟着林酌光,而是看着窗外,里面好像有点微光闪动。 “还有,爷爷!”卧室里忽然又传来一声大吼,“我永不和亲!” 莫振川怔了很久,终于回过神来。他走了几步,伸出手按下墙面上的监控控制器。 画面到此为止。 林酌光:“……” 莫振川:“……” 林酌光:“……” 莫振川终于清了清喉咙:“删了吧,丢人。” 林酌光还沉浸在“就算喝醉了我怎么会找我爷爷?”“我居然坦白我想保护太上皇?”“我就这么简单的向古肃的封建家长敞开了柜门?”的震惊中。 莫振川又清了清嗓子:“我没有让那小子……和你……不在一起。” “啊?”林酌光的脑回路还被宿醉影响,恍恍惚惚慢着半拍。 “别人不要你,多半是你小子太没用,人家看不上你。”莫振川喝一口咖啡,“你计划书的大框架是挺漂亮,但是一旦立项,实际执行起来你肯定兜不住,没有个专业又信得过的人帮你掌掌舵……” 莫振川放下咖啡杯,抽了张湿纸巾慢慢擦着手,“你底裤真的会没有。” 林酌光眼睛霎时一亮,一声“谢谢爷爷”干脆又响亮,还透着点破天荒的乖巧和感激。 -- 第103页 莫振川没被这糖衣炮弹击中,他冷哼一声:“那小子,我看着比你省心懂事多了。要是他是我孙子,我白头发都能少几根。” “你可以把他当做你亲孙子。”林酌光谄媚的笑,“我绝对不会和他争宠,我巴不得你多宠宠他。” “我可没说同意你们。”莫振川强调自己作为家长的最高也是最后的权威。 “爷爷,你想想,我们两个帅小伙围着你鞍前马后的,又好看又好用,雄赳赳气昂昂叫‘爷爷爷爷爷爷’,是不是非常给你长脸?” 莫振川瞪眼:“我缺葫芦娃吗?” “爷爷。”林酌光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诚挚的看着莫振川的眼睛,“顾忱景说,我既然知道你对我的妥协,就应该让你一直绷着的劲能放松一点。” 莫振川眼里闪现出些微感动。 林酌光继续他那诚挚的发言:“顾忱景说了,你没多少时间了,我应该坦白的和你交流。” 莫董事长眼里的感动被瞬间粉碎,他难以言喻地瞪着林酌光:他会不会聊天?他的真实目的,是来卖对象的? 顾忱景回到小区时,已经是凌晨的两点半。 熟悉的六楼,熟悉的门口,他又看到熟悉的林酌光。 “这么晚。”顾忱景像是一点也不心疼痴痴守候的林酌光,平淡地问,“你的项目被否了吗?感觉你时间很多。” 林酌光立刻汇报:“项目得到了董事会的大加赞赏,同意立项。” “恭喜。”顾忱景打开门走进去。他没看林酌光,没请他进去,但也没把他关在门外。 这根本就是邀请。做出判断的林酌光表面严肃正经,内心已然被烟花炸出了一片姹紫嫣红。 他特别自觉地走进了顾忱景的小窝,更自动自觉地关上了门。 “你……”顾忱景斟酌着字句,“有事?” 林酌光积极地举起手里拿着的盒子向心上人献宝:“这个给你。” “?”顾忱景看着最起码是全镀金、更可能是纯金打造的,logo用碎钻和水晶镶成,在这个狭窄破旧的空间里闪烁着特别有穿越感光芒的盒子,疑惑得不能再疑惑。 “海玻璃,我带来了。”林酌光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两个亚克力的内盒。 透明的亚克力盒里放满了海玻璃,倒是也挺晶光灿烂。 “你100颗。”林酌光扬了扬左手拿着的盒子,“代表我希望你圆圆满满。” “我99颗。”他又扬了扬右手拿着的盒子,“代表我希望我们长长久久。” 这言情感浓厚的画面和台词是什么鬼。顾忱景百味杂陈地看林酌光,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的起伏波动,是感动,还是很感动。 “你……”顾忱景酝酿着合适的词,“别冲动……” “我还冲动?我真冲动早把你……” 顾忱景的眉头一皱,林酌光一个激灵,身手敏捷悬崖勒了马:“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恋爱,你不对我负责说不过去吧?” 顾忱景不答,也不看他:“喝水吗?” 林酌光一把拉住想往“厨房”走,借烧水来转移话题的顾忱景,换了他越来越擅长的可怜兮兮的语气和表情:“还有项目,是因为我能代表莫氏,郑以风又能信得过我,所以我才暂时是总负责人。但是项目做大了肯定有各种利益的铰接,话语权的争夺,节奏和方向的协同,你先丢掉你对我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高光滤镜,摸着良心说,我能胜任吗?没有一个人帮我掌舵,我会连渣都不剩。” “你表哥可以,他很靠谱。” “我表哥,”林酌光点头,“他是很靠谱。就是因为太靠谱了,所以他为我牺牲太多了。我不想再给他增加压力。” 顾忱景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说:“那秦珍珠……” “秦珍珠?秦珍珠她靠谱过?你放心把我的声誉和事业交给她?”林酌光心碎捧心,“你宁愿把我给秦珍珠毁也不帮我?” “又胡说什么……”顾忱景无奈。 “小狮子。”林酌光把顾忱景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眼睛里有微光,“这一次,我想试试,试试去保护我爷爷,我表哥,莫氏。” 顾忱景没有说话,但浮现出了些许欣慰的动容。 林酌光定定地看着顾忱景,带着一定会被他接受和纵容的笃定:“你陪我。我保护他们,你保护我。” 顾忱景视线落在林酌光紧紧合着自己双手的手上。 修长的手指,修剪适度的指甲,清爽干净的指缝,紧紧握着一双指缘有明显起皮,指甲缝里还有污渍的手。 对比太过清晰明确,顾忱景移开了视线,也挣脱了被林酌光握住的手。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林酌光发出一声很像撒娇又很像失望的呜咽:“喂……” 顾忱景转身走向“厨房”,架上了水壶烧水。 “小狮子,你对我说过最多的一个字,就是‘不’。”林酌光在他身后低落地说,“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接受?” 顾忱景依然沉默,一直站在那里,看火苗跳跃不定。 林酌光从背后看着顾忱景,从他白皙的后颈,紧绷的肩线,挺拔的脊背,看到精瘦的腰,修长的腿,他想,不知道还能这样看顾忱景多久,这个认知让他心里的酸楚和壶里逐渐沸腾的水一样翻滚。 -- 第104页 狭窄的空间里安静横亘在两人之间,水壶里发出的沸水翻滚的咕噜声更顽固地凸显了这份安静的巨大压力。 顾忱景像是终于回过神一般关了火,拿出两个一次性的纸杯,倒了两杯白开水。 端着回到茶几边,他把其中一杯递给林酌光:“我家也没有待客的杯子。” 不仅没有待客的杯子,连顾忱景自己都没有准备杯子。林酌光心里又一酸:这是时刻就能拔腿离开的姿态。 顾忱景没去管林酌光心里复杂细腻的少男情愫。他抿了一口还滚热的水,在舌尖含了一会儿,才吞咽下去:“我接受。” 林酌光没听真切这“接受”的意义,也不敢第一时间就为这“接受”下定义,他迷惘又祈盼的看顾忱景,清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顾忱景垂着头,舌尖还留着水的滚烫热度:“石英石全产业链的项目,我参与。” “真的?”林酌光手一抖,端在手里的杯子跟着晃荡,水泼出来一点,烫在虎口和手背,他恍然不觉,追问顾忱景,“真的吗?” 顾忱景皱着眉拿走林酌光手里的纸杯,又去洗手间拿了那条藏蓝色的浴巾,递给林酌光。 林酌光接过浴巾,顾忱景又从茶几下方拿出一条烫伤膏:“擦药。” 那条烫伤膏林酌光眼熟,是自己上次给顾忱景买的。 林酌光挤出点药膏,在虎口上随随便便擦了擦:“你说项目你会参与?” “嗯。”顾忱景像照顾小朋友一样,拉过林酌光的手,把他涂得乱七八糟的药膏仔细抚平,“我参与项目。” 彩虹,流星,烟花雨,林酌光的少男心里过起了轰烈的情人节。 “但是……”顾忱景放开了林酌光的手,收好烫伤膏,“我们只能是工作时的同事,私人时间的……好朋友。” 他异常认真的看林酌光:“你不要再说喜欢我了。去找个合适的人照顾你。” “不。”虽然顾忱景答应参与项目已经足够让林酌光高兴,但如果是用和顾忱景切断感情这条线来换,林酌光绝对不干。 他压住心头的酸楚,一字一句都是倔强:“我做不到。” “如果不行,那项目我也不会参与。”顾忱景寸步不让。 林酌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握紧了拳头,但这握紧的拳头他又没有办法挥舞出去,只能反向用力,指尖掐进掌心,刺痛持续传导到心脏。 哀大于痛。 林酌光慢慢松开握成拳的手:“你不能让我看到我最想要的世界,然后把我推出来。” “没有什么唯一和绝对,你的世界本来就很好。”顾忱景说。 “我的世界不好。但再不好,以前也只是空虚,不是痛——现在,是你让我痛的。可是你为什么会让我痛呢?你的心……”林酌光伸出手,贴上顾忱景的心口,“你的心,不是最希望我快乐幸福的地方吗?” 顾忱景推开林酌光的手,闭上了眼睛。 “我现在挺矫情的吧?是真的挺矫情的。我都觉得不太像自己。”林酌光自嘲地笑,“我变了。没有你,我大概还是无所谓的混吃等地过日子。我会一直消沉,逃避责任和义务。但是现在我敢想办法去争取,我想要在你面前有骄傲和自尊,我想配得上你。小狮子,请你给我这个机会。” 顾忱景避开林酌光的眼神:“不需要我,你也能做到。” “没有你?我为什么要做?”林酌光摇摇头,停住时又靠近顾忱景,侧头看着他的眼睛,不让他逃避地解读自己眼里的情绪,“小狮子,你在害怕?” 林酌光喃喃:“你为什么害怕?” 为什么害怕?顾忱景不回答。 他确实一直都在害怕。 怕林酌光不过是一时贪新鲜,怕他多年的暗恋在现实的狗血中变得污糟丑陋,怕并不完全见容于社会的感情让林酌光变成别人的谈资笑柄,怕伤害林酌光的家人,怕他那道光变得暗淡,最终消散。 他不懦弱,但牵涉到林酌光,他也没法勇敢。 林酌光轻声说:“小狮子,我也害怕。” 顾忱景愣住了。 “我怕你放弃我,怕你不在我身边。”林酌光说,“但是我们害怕的,应该是同一个结果。如果我们都害怕同一个结果,那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我没有安全感。我爷爷,莫氏,都没有办法给我安全感。我的安全感在你身上。你答应过,不会放弃我的,你答应过我的,小狮子,你骗了我吗?” “我……”顾忱景苦笑一下,说,“我答应过你吗?” “你……”林酌光愣住了,他在脑海里翻检回忆的片段,半晌才苦涩回答,“你没答应过我。” 每次,每一次,他提起的“不要离开”“不要放弃”“我喜欢你”,都被顾忱景避过了,他确确实实没有承诺过林酌光什么。 “小狮子,你的小爪子……原来都是挠在我心上的吗。”林酌光疲惫地闭上眼睛。 沉默仍然是顾忱景给他的唯一回答。 呼吸声在沉默中交错,距离不远,却无法靠近。 过了很久,久到林酌光的眼泪已经快要压不住了,顾忱景仍然和他僵持着,不开启希望。 林酌光深深吸了口气:“好,我走,我们到此为止。” 他向那扇简陋的木门走去。空气透明的凝固着,巨大的张力把他笼罩其中,哪怕移动一分的距离,也用尽气力。 -- 第105页 走到门口,林酌光咬着唇打开门,带着黯淡的期待忍不住再问一句:“小狮子,你不留我吗?” 是不见了最心爱的玩具的孩子,委屈,气恼,话语里满含哭意,又无可奈何。 顾忱景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看着林酌光,不说话,不妥协。 门外是深沉的、层叠着层叠着看不到终点的深黑色,静寂得不同寻常。走廊里还没有亮起灯,只有林酌光的呼吸声,带着干燥的触感,用尖锐的小小的棱角,仿佛把时间都拉长。 顾忱景像是在这样的沉重黑暗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在对自己冷笑着。 林酌光抬起头闭上眼,逼住鼻腔的酸。他终于走了出去。 木门带着陈旧的声响,向着关闭的方向转动,在给一生中最不可替代的珍贵画下一个仓促的句点。 顾忱景闭上眼睛,他不想承受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宣判的轻响。 下一个瞬间,门锈蚀的轴忽然响起被急促推开的声响。 顾忱景蓦地睁开眼,看到门被推开一条大大的缝。 林酌光正从那条缝里慢慢慢慢地蹭进来。 “小狮子,我收回‘到此为止’。”蹭进门里却又只敢站在门边的林酌光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我就做你的朋友。就隔着这个距离看着你,在你希望的安全距离的范围里跟着你。我保证不让你为难,只要能看到你就行。” 其实林酌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要能看到顾忱景在身边就行。但说出“到此为止”时,蔓延出的对和顾忱景就此再不相干的恐惧瞬间就把林酌光的心压碎了,他确认自己受不了。 至少能看到顾忱景,能知道他好不好,能偶尔得到他一点哪怕是源自于朋友角度的关心,也比再无关联好。 对顾忱景示弱,林酌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的,他愿意顾忱景看到他的全部。 但顾忱景仍然像尊沉默的雕像,似乎他最开始给林酌光的“做朋友就可以”的机会都打算收回。 林酌光靠在墙壁上,慢慢滑坐。他终于还是没压住心里泛滥的酸,眼泪落了下来。 他把头埋在手臂上,不想让顾忱景看见他的软弱。 顾忱景定定地看着林酌光,看他蜷坐着抱住自己。顾忱景想,是什么让他残忍的定在原地,不敢上去拥抱林酌光? 是爱吧。 还是,自以为是的爱? 林酌光一直都小心翼翼,怕伤到他的自尊心。但顾忱景知道,他并没有林酌光以为的坚强,他其实很软弱。 他害怕林酌光看出他的软弱,更害怕林酌光会因为他的软弱而为他去做并不喜欢的事情。 “林酌光。”顾忱景沉声说,“你认真的想过未来吗?” “发现喜欢你以前,我没想过。现在你不让我想,我也不敢想了。”林酌光的脸压在手臂上,鼻音里带着惨淡,“小狮子,你说过,我爷爷他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的时间,也不是无限的。” 顾忱景一怔。 林酌光抬起头,泪虽然被擦掉,掩不住的湿润却还牢牢浸在眼睛里:“小狮子,我们,并没有一百年。” 顾忱景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控制住不让自己发抖。 “小狮子,你别咬自己,行吗?”林酌光小心翼翼地说,“我心疼。真的,很心疼。” 顾忱景松开了已经被自己咬出齿印的下唇,也松开了一直坚持的沉默。 他沉声说:“林酌光,我们,试试吧。” “什么?” 林酌光瞬间从蜷坐的姿势跳了起来。 “你小心点……”顾忱景看着一个晃眼就站在了自己面前的林酌光。 林酌光更靠近顾忱景:“你刚说什么试试?试试什么?试试和我做朋友,还是试试和我在一起?” “我……”顾忱景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去表达。 “告诉我,试试什么?” 林酌光再靠近顾忱景,伸出手情不自禁地想环抱住他,却像触电一般又收回了手,还小心翼翼倒退了两步。 “我没突破安全距离吧?我没违规吧?”他紧张地盯着顾忱景的脸,“不管试试什么,我没违规,你就不能反悔。” 顾忱景瞬间感觉,林酌光那又倔强又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很中二。 又让人心疼。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作者有话要说:  打算好好改改前三章,改改文案和文名~所以前几章如果大变动请见谅! 总之,这篇一定会好好写完的(虽然也大概就十章左右就能完结啦哈哈~)! 谢谢一直在看的你,笔芯! 答应了“试试”的顾忱景并没有立刻回到莫氏和林酌光并肩作战。 他说需要时间,林酌光也不敢勉强,更不敢太过于紧逼地惹顾忱景烦,除了每天例行的早安晚安加上三五条看上去出于朋友角度、仔细品又有少男情怀的微信外,也只能每天盯着手机等待被顾忱景“临幸”。 吃完午饭,距离下午要召开的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的前期准备会议尚有一小时的空隙里,林酌光发了条“我已经乖乖吃过午餐了”的微信给顾忱景后,就眼巴巴的趴在办公桌上,等待着顾忱景的回复。 顾忱景一般情况下会简单回复一个“嗯”或者“好”。 -- 第106页 林酌光等待的情绪被走廊响过的噼里啪啦的奔跑声打扰了。 皱了皱眉,林酌光还没调整回情绪,门就被砰的一下推开了。 秦珍珠一脸天塌了的慌慌张张的扭曲表情:“boss!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你boss追不到对象才是真的不好了。 林酌光保持着boss的稳重,尽量平静的问秦珍珠:“哪里不好了?” 确实不太好——晖市的零件供应商传真过来了解约协议。 出于对合作商在不确定莫氏一定合作的情况下,愿意参与自动化生产系统前期准备工作,莫氏和几家供应商签的合同里解约的赔偿是相对合理甚至偏低的,但晖市供应商提出解约,仍然要付出一定成本。 “他们和英国公司签独家供货协议。”紧急召集的会议上,林纪一看着手机,告知打听出的晖市供应商忽然解约的根本原因,“解约程序一旦完成,英国就会和他们签约。” “没有信誉。”秦珍珠气道,“要不是我们和他们合作,英国那边看得上晖市?” “他们有自己的实力,我们才会和他们合作。”林酌光冷静地说,“只是英国公司放着那么多可以合作的公司,却钉死我们选择的供应商,那就有意思了。” “英国那边的合作条件甚至非常苛刻。”林纪一说,“但他们想开拓国际市场,也无可厚非。” “是无可厚非。”林酌光依然很冷静,显现着项目总负责人该有的情绪管理能力,“不过,就像当时英国那边威胁我们一样,规矩和道义不能坏,他们要把这口锅给砸了,那就砸。” 他向负责技术的同事要求:“晖市那边所有涉及零件的参数细节成本周期一应细节,以及基于莫氏的生产系统做出过莫氏有专利权的内容,拉清单给我。” 林纪一点点头,但又略有担忧地看林酌光:“晖市的零件占自动化制造系统四分之一的比重,加上全产业链项目他们占比也不少,你没问题吗?要加人吗?” “不用。”林酌光沉着笃定的一笑,“我们一开始启动项目时,顾忱景就已经准备好了所有零件和技术的备选方案。” 林酌光在众人“太子好像确实有点靠谱”“作为接班人至少目前看来是稳妥的”的肯定眼神里结束会议,回到22楼办公室。 关上门,他立刻卸下了冷静沉稳临危不乱胸有成竹的面具,掏出手机就给顾忱景打电话。 顾忱景没立刻接,估计在开车。 林酌光发了个微信:“小狮子,项目出问题了,我糟糕了。” 十分钟后,顾忱景的电话打了过来,刚接通,他就听到林酌光火急火燎的呼喊:“小狮子,你回来,快回来帮我。” “怎么了?”顾忱景又惊又懵,担心着安抚,“凡事都有办法,你别急。” “晖市背叛革.命了!”林酌光嚷,“你快回来救我啊啊啊啊啊!” 像张牙舞爪的小老虎,咋咋呼呼,又奶又软。 网约车顾司机只得立刻关闭了接单通道,开着车快速奔赴莫氏实业,去给被逼到墙脚的小奶老虎帮忙。 虽然还没回莫氏复职,林酌光却已经在行政部给顾忱景把出入权限打开了,顾忱景进入莫氏大楼,直接上到22楼,走到了林酌光敞开着的办公室门口。 林酌光正在接电话,但视线一直看着门口。看到顾忱景出现他就笑起来,看到顾忱景抬起手和他对视着敲了三下门,更是笑得无遮无掩,对顾忱景偏了偏头,示意他进来。 顾忱景走进去,林酌光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他拉着顾忱景坐在沙发上,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切换成免提,放在茶几上。 顾忱景听出来林酌光是在和供应商通话,确认见面时间。 沙发茶几上放着晖市供应商的零件清单,顾忱景看林酌光,指一指零件清单。林酌光忙不迭地点头。顾忱景拿起文件清单细细的看,耳中留意听林酌光和供应商的通话,快速判断着当下的形势和情况。 林酌光说“好的,明天见,我会和顾工一起来”之后挂断了电话,眼睛锁定在顾忱景脸上。 顾忱景给他一个赞许的浅笑:“处理得很好,有总负责人的风范。” “我装的。”林酌光在顾忱景面前就变成了需要安抚照顾的角色,他央求,“明天跟我一起去宗市出差,嗯?” 宗市是最开始启动自动化制造系统时,顾忱景就已经选择好并做了大量前期工作的备选供应商,完全可以迅速弥补晖市供应商撤出合作后造成的问题。 顾忱景只看资料不说话,林酌光撒起了娇:“我扛不住,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啊?” 顾忱景看他一眼:“好。” 林酌光眼睛一亮,手下意识地覆盖上顾忱景的右手背:“小狮子,你是我想去做好这一切的原点。” 顾忱景并没有抽回右手。他用左手轻轻拍了拍林酌光握着自己右手的手背。 林酌光才是他去做这一切的原点。 敏锐的察觉到顾忱景的软化,林酌光心里狂跳,表面上却保持着一切都很自然的冷静:“我让秦珍珠去定高铁票。” “好。”顾忱景又拿起文件,自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二等座。” “哦。”林酌光偷偷吐了吐舌头。 顾忱景一抬头,把林酌光吐舌头的模样尽收眼底,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笑了。 -- 第107页 林酌光痴迷地看着那点笑容,顾忱景站了起来。 “你去哪?”林酌光紧张地问。 “去找秦珍珠。”临危受命的网约车顾司机指一指资料,“项目所有资料我离职的时候都移交了。我去请秦珍珠今天给我准备好宗市的资料。” “你顺便跟她说说,订明天去宗市的高铁票,两张,二等座。”林酌光笑,又加重语气,“必须连着。” . 凌北市到宗市的高铁需时三小时五十六分。林酌光和顾忱景早上七点半抵达高铁站,快速通过安检进了候车室。 刚在座椅上坐下,林酌光就递给顾忱景一个纸袋。 顾忱景接过打开,里面放着一盒温热的纯牛奶,一个手工制作的三明治。 “你做的?”他问林酌光。 林酌光诚恳点头:“别的不敢说,三明治我做得可是能挑战米其林三星的。” “米其林不比这个。”顾忱景拿出三明治,轻轻咬了一口,点点头,“确实很好吃。” “你喜欢我每天给你做。”林酌光把纯牛奶拿出来戳好吸管,递到顾忱景嘴边,“光吃三明治很干,喝一口。” 就着林酌光递过来的姿势吸了一口,顾忱景接过牛奶:“其实你挺会照顾人的。” 林酌光尽力压抑着“被小狮子肯定了!”的喜悦,不让自己表现得太得意忘形,顾忱景又补了句,“把这份认真用在女朋友身上也挺好。” 林酌光的喜悦被精准冻结。他侧过头,看着刚刚咬了一口三明治的顾忱景,心里纠结了一会,终于还是很犹豫地说:“你能……不这样吗?” “什么?”顾忱景慢慢咀嚼着三明治。 “我喜欢你,想照顾你,愿意惯着你。”林酌光垂下了视线,充分散发真心被打击的凄凉,“但是我不想你总是逃避我。” 尴尬的氛围跟着林酌光的话蔓延开来,顾忱景咀嚼的动作变慢了。 候车室广播提醒检票开始,林酌光抬头看了看检票口排起的长队,坐着没动。 咽下了口里的三明治,再轻轻吸了一口牛奶,顾忱景小声说:“对不起。” 他的“对不起”和林酌光忽然说出的“对不起”,在嘈杂的候车室里,严丝合缝撞在一起。 “该我说对不起。”顾忱景捏了捏牛奶盒,“你是对的,是我错了。我们以后也得这样。觉得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觉得不对就直接提出来,你不用惯着我,我也不会再逃避。” 他把剩下的半盒牛奶递给依旧垂着头的林酌光:“喝吗?” “喝。”林酌光接过来,含着吸管慢慢吸了一口。只有醇香奶味的纯牛奶在林酌光舌尖打个转,滋生出了甜。 离开项目几个月,加上事发突然,高铁发车三个多小时后,顾忱景才把所有宗市供应商的材料仔细消化完。 阖上资料夹,顾忱景看了看时间,距离到达宗市还有约三十分钟。他闭上眼,把头仰靠在座椅靠背上,让酸胀的眼睛稍稍放松一点。 林酌光侧头看顾忱景小憩的侧脸,右手轻轻越过两个座位的中线,覆盖住顾忱景的手,又慢慢把身体靠了过去。 感觉到林酌光靠近,顾忱景的眼睑快速动了动,但他没抗拒也没阻止。 阻止林酌光靠近的是林酌光手机忽然响起的铃声。从口袋里捞出在手机,他小声对顾忱景说:“宗市。” 顾忱景仍然闭眼小憩,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林酌光松开了握住顾忱景的手,为了不打扰乘车的人,他习惯性地站起来,打算去车厢连接处接电话。 站起来后,他忽然又停住。 快速弯腰,在顾忱景眼角留下一个云朵般柔软的吻,林酌光接了电话:“你好。” 压低的说话声向车厢连接处移动,顾忱景睁开眼,看林酌光走过车里的通道,走到连接处。 就算背影也很好看。顾忱景的嘴角轻轻扬起。 到宗市后必须有很好的状态,他从口袋里拿出眼药水滴入双眼,闭上眼养精蓄锐。 精神过于集中地消化资料确实有点累。在高铁的轻微晃动和循环的单调声响中,顾忱景昏昏欲睡起来。 但唇上清晰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地睁开眼,和林酌光撞了个对眼。 大眼瞪小眼,林酌光身体倏然后退。他看似认错实则得逞地笑,吐了吐舌尖:“我没忍住。” 顾忱景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林酌光,他并没有恼怒,还觉得有点甜,但理智还是提醒着他,林酌光这不管场合是不是合适都不知收敛的习惯不合适。 “待会到了宗市……” “我保证,今天都离你三步远。”顾忱景没说完的话被林酌光快速打断,他举起三指信誓旦旦,“我第一次心动,你多多包涵。”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宗市是最初决定和英国公司不再合作时,顾忱景就圈定了的储备供应商,因此他前期和宗市的接触非常多。 但是正式启动合作,所以一直也没正式到访过。 宗市的供应商对这次林酌光和顾忱景的到访非常重视,想合作的态度也表露得很有诚意。对于顾忱景提出来的供应方案,宗市没有太多异议,只是按程序需要内部再确认,待确认后再以正式书面和莫氏做进一步推进。 宗市供应商的负责人对于商谈效率和合作前景也非常满意,他笑着夸:“林总和顾工真是年少有为。” -- 第108页 谦虚客套地笑笑,林酌光和顾忱景交换了一个彼此才懂的眼神。 他们知道彼此都很尽力,但如果要硬夸是他们个人魅力强所以顺利拿下项目,那就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林酌光和顾忱景都很清楚,没有莫氏的名头,宗市的供应商,和其他几家仍在储备名单里的供应商,绝不可能一直配合着他们完成前期工作,接受被作为备选供应商的方案。虽然这对供应商本身的技术发展也有加成,但谁能不考虑成本,去投入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启动的项目? 所以,如果林酌光顾忱景是自己创立新公司,能有秦州重工、晖市和麓川市的第一步A方案就已经是万幸了,根本不可能有B甚至C的方案留待随时启动。即使有这个远见想要提前布局,也会困于资本和信誉,心有余而力不足。 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因此顾忱景所有的退避,不想让林酌光跌落出现有圈层的顾虑,都是为了林酌光在考虑。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想起回国后同学聚会上第一次再见顾忱景时,他不知顾忱景遭遇的变故,只觉得他清冷又疏离。 而清冷又疏离,不想在林酌光面前暴露自己脆弱的顾忱景,从最开始参与自动化制造系统项目,到现在全产业链的铺开,都是为了林酌光。 如果有人说这不算爱情,林酌光一定会妥妥当当地送出一百万个白眼。 如果顾忱景说这不是爱情,林酌光一定抵死纠缠绝不放手抱定顾忱景不放松。 “林总和顾工这次在我们宗市多留几天,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吧?”宗市供应商负责人客气地说。 “不了。我们定了晚上六点半的高铁回凌北,下次有机会再多打扰。”林酌光客气有地拒绝,“我有对象,顾工也有,得早点回去陪对象。” 宗市供应商负责人连连点头:“理解,理解,家庭重要。现在像林总和顾工这么顾家的人很少了。” 林酌光笑得满足:“因为我和顾工的对象,都是最好的。” 顾忱景屏蔽自我陶醉的林酌光,对宗市供应商负责人表示好意已经心领:“下次一定叨扰。方案就拜托辛苦尽快确认了。” 上了返程的高铁,顾忱景清醒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又在那单调的循环声响里被倦意捕捉了。 林酌光抬起右手,从顾忱景的颈后绕过去环住后背,慢慢施加着力道让顾忱景靠在了他肩窝里,再侧下头,右颊贴上顾忱景的额角。他的呼吸间都是顾忱景独有的味道,干净清朗,比他体温略低的微凉温度像磁铁一般,牢牢的吸附着他的心,他放不开,停不下。 林酌光的右手一下一下的用最温柔的力度轻轻拍着顾忱景肩膀,像母亲轻轻拍着入睡的婴孩,珍惜而幸福。 天色已晚,车灯在车窗上映出他们的侧影。 顾忱景工作时全心投入的神采和此刻倦意沉沉的柔软完全不一样,林酌光看着自己搂着顾忱景的镜像,对镜像中的那个自己毫不克制地笑开了。 . 高铁到达凌北市,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林酌光没有开车,他在快到站时给秦珍珠打了个电话,让她通知行政部派车来接。 把精力都用在去宗市时消化资料和在宗市时和供应商的交流,顾忱景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林酌光右手拿着两个人的文件包,左手拉着精神不济的顾忱景的右手腕,带着他下了车,往出站口走。 走到出站口时,一辆红色的小polo快速开过来,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了林酌光和顾忱景身边。 小polo出现得太过于突然,林酌光下意识的把顾忱景护在自己怀里,顾忱景没留意发生了什么事情,搭着林酌光的肩膀眯着眼睛迷惘地看小polo。 小polo副驾驶座的窗降下来,驾驶座的秦珍珠尽力往降下的副驾驶座车窗这边靠过来:“boss,忱忱,我来接你们了!” “你?”顾忱景被秦珍珠的大声吆喝嚷得清醒过来,他不赞同的说秦珍珠,“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在家休息?我们可以自己叫网约车。” 林酌光就没有顾忱景这么温情了,他瞪秦珍珠:“行政部的车呢?” “下班了就别骚扰别人了,你助理我是十项全能。”秦珍珠解开车门的锁定,对他们两人挥手示意快上车,“后面有车,别唠嗑了,上车。” 不甘不愿地打开后座的门,让顾忱景先坐进去,林酌光跟着也坐进了后座:“去我公寓。” 秦珍珠潇洒地一拉手刹,小polo一个急加速,冲了出去。 “这你的车?”林酌光环视了一圈,明明白白的嫌弃,“破。” “没办法,我boss不给我加戏也不给我加薪,以至于我的财力只能匹配可爱的小polo。”秦珍珠边开车边卖惨,“恭喜有七个葫芦娃色跑车的boss喜提开polo的助理一枚。” 顾忱景被“七个葫芦娃”逗笑了,林酌光啧了一声:“好好开车,别贫。” 秦珍珠乖巧的闭上了嘴,林酌光的左手又自然而然地去找顾忱景的右手。握住的那一瞬,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右手一拍驾驶座的头枕:“秦珍珠,你驾照什么时候拿的?” “上个月。拿到驾照我就提了车,效率高吧?”秦珍珠回答着,一转方向盘,车子向右转向,惯性带得林酌光和顾忱景向左挤在了一起。 惯性消失的瞬间,林酌光松开了顾忱景的手:“秦珍珠,停车。” -- 第109页 “怎么了?”秦珍珠不解地问。顾忱景眼里也掠过不解。 “我来开车。”林酌光说,“小狮子你坐副驾驶去,秦珍珠你坐后座。” “不行!”虽然踩了刹车,也在慢慢往路边准备停车的秦珍珠大声抗议,“哪让boss给我开车?” “我是给你开吗?”林酌光看一眼顾忱景,放软了声音,“她开车太不安全了,我来开,你好好休息。” . 林酌光一边批评秦珍珠的车难开,一边凭借熟练的技术行云流水地把车开到了公寓停车场。 终于解脱般地松开安全带,林酌光迈开长腿下了车,又像想起来似的叫住了往驾驶座钻的秦珍珠:“办公室的装修你盯着点,明天12点前给我具体的进度表。” 秦珍珠比出“OK“的手势:“我已经做好进度表了,送完忱忱之后我到家就发给boss你。” 顾忱景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对秦珍珠说:“你刚拿驾照,路不太熟,我家那里不太好找,我来开车。” 林酌光做作地咳嗽一声:“让秦珍珠先回去,我和你再聊聊项目。” “不能明天再聊?”顾忱景对林酌光的提议不甚赞同。 林酌光指了指秦珍珠:“这么晚了,她一个女孩子送你回去之后再自己开车回家,不安全吧?” 顾忱景这才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保持着“我办事,boss你放心”的昂扬姿态,秦珍珠一个快速急转弯,开着车走了。 看着慢慢远去的车尾灯,顾忱景轻笑:“她这车开得……” “她开碰碰车应该第一名。”林酌光按下停车场电梯的上行按键,电梯从一楼快速降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莫氏复职?”拉着顾忱景的手腕把他往电梯里带,林酌光问。 “再等等……过完五一?”顾忱景斟酌着时间。 “最晚下周一,最好是明天。”林酌光说,“我一分钟都不想等了。” 林酌光眼里漫出掩不住的渴望和期待,烫得顾忱景心里一颤,他下意识地抬头看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头,后退了半步,脊背整个抵上电梯的玻璃内墙。 林酌光挑了挑眉,嘴角泛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又贴近过来,几乎全身都贴在了顾忱景的身上。 “你……”顾忱景紧张地说,“注意场合。” “明天。明天你回来上班。”林酌光沉着嗓子说。他没退后,反而更靠近,把膝盖抵进了顾忱景的双膝之间,眼里的渴望快速翻腾,蒸出了欲望的深色。 顾忱景终于放弃了坚持:“好,我下周一去莫氏报道。你退后。” “我不退呢?”林酌光纹丝不动。 “你保证,今天离我三步远的。”顾忱景小声提示,“不算数?” 林酌光触电一般快速移开了紧贴顾忱景的身体,退到电梯门边,举起双手投降:“算数。” 嘴上说着算数,行动也算了数,但他的表情明显对这说话算数的委屈得很。 电梯门打开,林酌光往门侧靠了靠,对顾忱景做一个“请”的姿势,表情更委屈了。 打开公寓的门,林酌光又往门侧靠,对顾忱景再做出一个“请进”的姿势。 他的表情……顾忱景已经没眼看了。 顾忱景踏进玄关,换好鞋,站定在客厅和玄关之间,看着林酌光也换好了鞋。 林酌光催他:“你快去沙发上坐着,今天你太辛苦了。” 顾忱景轻轻“嗯”一声,却不动。他看着林酌光,轻声说:“你可以靠近……两步的距离了。” 林酌光眼底一亮,扭曲的委屈霎时飞灰湮灭。迈开腿跨了两大步,他和顾忱景之间只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靠近两步……这样可以吗?”林酌光的手靠近顾忱景垂在身侧的手,用小手指勾住了顾忱景的小手指,满意地晃了晃。 顾忱景低头看了看林酌光和自己的手,又微微仰起头看林酌光,说:“不。” 林酌光紧张地松开了勾住顾忱景的小指。 顾忱景泛起一个软得让林酌光心里绽开万千烟花的笑:“还是三步吧。” “三步?”林酌光又紧张又雀跃,往前一小步,和顾忱景接近到微微低头,就能吻住他的距离。 “嗯。” “这样呢?可以吗?”温热的唇覆盖住顾忱景的唇,呼吸交织,混沌的天地被紧紧的拥抱打破,交换的温度蒸发掉沉沉压住心口的霾云,从轻柔逐渐浓郁急促的呼吸让所有感官都升了温,灼热地把欲念蒸腾得满满当当。 唇舌短促分开,又纠缠在一起。 反复几次,顾忱景终于用舌抵出了林酌光的舌。林酌光把顾忱景抱得更紧,舌尖仍然在他唇上流连,带着不压抑的喘息说:“小狮子,你成精了。” 林酌光松开顾忱景,双手拉住顾忱景的手,慢慢慢慢地和他五指交扣,唇依旧贴住他的唇:“你是人参娃娃,你会跑。我要用红线绑住你。我要把你固定在我的地里。” 顾忱景的手指紧了紧:“好。”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倒在卧室的大床上吻到彼此都要融化时,顾忱景忽然全身僵硬了一下。 林酌光敏感的感觉到了他的变化,紧张地抬起头,捧着他的脸:“怎么了?” “不是……”顾忱景咬了咬唇,不好意思地小声说,“大门,你反锁了吗?” -- 第110页 “反锁?没。”除了莫振川和林酌光,没人知道密码,莫振川是绝对不会来他公寓的,林酌光压根就没有反锁门的习惯。 “反锁一下吧。”顾忱景的声音更小更羞涩了。” 林酌光不解地看了眼卧室门外,不想离开顾忱景的体温,他迫不及待吻上顾忱景:“用不着,没人能进来。” “秦潇和郑以风不是录了指纹?”顾忱景躲避着林酌光密集的吻。 原本应该沉沦在纠缠的甜腻里的时刻却因为这种乌龙让气氛散去大半,林酌光非常气躁。 他气急败坏地又压住了顾忱景:“这你也信?!” “啊?”顾忱景慢一拍的反应过来,不由得笑起来。 这一笑,风光旖旎散去得更快了。 林酌光又急又气,却又无可奈何,他不甘心的盯着顾忱景,但看他笑得开心,又觉得自己也开心了。 贴近顾忱景的胸口,林酌光侧过头,把耳朵压上去。 “小狮子,你的心跳声。”林酌光说,“是不是在说‘我爱你’。” 顾忱景闭上眼,感受自己的心跳,和林酌光的呼吸变成了同一频率,一起起伏着。 林酌光和顾忱景,是最好的朋友,守望相助,肝胆相照。 林酌光和顾忱景,也是最爱的人。最张狂、最嚣张、最隐密、最肆意的渴望,都能彼此分享。 “如果高三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说不定……”林酌光叹息着。 “不一定。”顾忱景说,“过去的不用惋惜,任何事情,都有恰好的时序。” 任何事情都有恰好的时序,这句话虽然鸡汤了点,但林酌光现在挺认同的——最重要的是,虽然中途气氛走到了错误的方向,但他仍然相信,另外一件事情,也到了应该发生的正确时序。 他抬手轻轻抚上顾忱景眉心,顺着他的眉,慢慢描绘过眼睛,鼻梁,直到唇上。 气温在这缓慢游走的暧昧中又被蒸腾到炽热。 “等等。”顾忱景用力撑住俯过来欲吻的林酌光,“你等一下。” 又被叫停? 顾忱景还是会本能的拒绝自己? 林酌光的心从云上瞬间速降谷底,他沮丧得想像大猩猩用力捶打自己胸口再爆出一声震慑天地的怒吼。 “你…… 想清楚了吗?”顾忱景低声说。 虽然答应了林酌光不再逃避,顾忱景也不想再抗拒,但他还是本能的想在最后一步之前,规避掉一切可能的危险。 很喜欢的,没有得到过,会难过。得到过再失去,就不仅会难过,更会痛苦。 “我就喜欢你。”林酌光喘着气说,“小狮子,让我和lionet正式的打个招呼。” 顾忱景笑:“你怎么这么……这么……放纵。” “我二十五了,对自己的对象有企图非常符合逻辑和人性。” 顾忱景软软的笑:“林酌光,你有点可爱。” “你高三的时候就该告诉我,我很可爱,你很爱我。”林酌光依然意难平。 “你那个时候那么反对CP。”顾忱景的语气低落了一点,“我其实很怕你发现我喜欢你,你那么聪明,又很敏感。” “我?我敏感?”林酌光不承认。 “你很敏感,只是你把它藏起来了。我觉得你才像小狮子。” “那让两方的小小狮子正式见见,加深了解。”林酌光贴近顾忱景耳边,咬着他的耳垂,语气弥漫出无边的湿暖暧昧,“你就是再可怜兮兮地求饶,我也不会放弃正中我红心的猎物的。” “我不求饶……”顾忱景咬了咬唇,声音越来越小,“但是……要怎么做……我不会……” “你不是学霸吗?”林酌光又轻轻咬住顾忱景的耳垂。 “这有关系吗?”顾忱景无奈。 “没关系。交给我,我经验足着呢。”林酌光松开了顾忱景的耳垂,动了动身体,从正上方用马上要燃烧一切的眼神凝视顾忱景。 “你?经验?”顾忱景一愣。 “哎你别多想啊,我就是确定了要跟你这样那样所以我做了功课……”林酌光急急解释,解释到一半又觉得自己有点怂,干脆冷哼一声,双手压住顾忱景的肩膀,“我只有理论,我们一起理论结合实际刷经验。” “等等。”顾忱景再次用力挡住林酌光俯下来的脸,“等一下。” “又等?”林酌光的心脏愣是停跳了一秒,“又等?” 桃花星是肯定没有入他正宫! 明天就去找大师做法! 顾忱景看着他,眼睛里有最璀璨的辉光,他说:“林酌光,有件事,我已经梦见过很多次了。” 把林酌光从自己身上推起来,顾忱景也站了起来。 林酌光看着站起来和自己面对面的顾忱景,表情又疑惑又扭曲。 顾忱景踏前一步,仰起头,看着林酌光的眼睛。 看着他,慢慢慢慢靠近,在距离近到瞳孔无法聚焦时,温热的唇,落在了林酌光的唇上。 林酌光双手一动,环住了顾忱景的腰,把他整个合在自己怀里。 风吹起了落地窗的纱帘,一个起伏,盖在他们头上,裹出了如梦的一隅。 这一吻结束的时候,顾忱景没有再退开,他把头埋在林酌光的肩窝,深深呼吸林酌光身上专属的气息,不说话。 -- 第111页 林酌光把双手环抱得更紧了一点:“明天我们签个协议,今天开始我所有的财产,全部都归你。” “你用钱砸我?”有点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 “你等了我这么多年……除了我这个人,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给你,都给你。”林酌光在顾忱景的额角上面亲了亲。 “没等,真的没等。”顾忱景把头从林酌光的肩窝里抬起来,看他眼睛,“我只是没有遇到其他能喜欢上的人。” “遇不到的。”贴近去,唇和唇轻轻摩擦,林酌光说,“再也不用去找了。” 顾忱景仰起头,看着林酌光,眼睛有星星点点的辉光。 唇和唇贴在一起,旖旎的亲吻间隙,顾忱景带着水气的声音说:“关灯。” . 身体是痛的,但那种隐秘的疼痛让顾忱景心里满溢充实。 他睁开眼,尚在深夜,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没有亮着的光源,一切都模模糊糊,身后紧紧贴着的肌肤温度比他的温度略高,埋在他后颈的唇和鼻吐息间在皮肤上拂过细微的湿润,快速消散,再被润湿。 轻轻拿开环抱住他的手,顾忱景缓而慢地坐起来。 林酌光一把又扑上去环抱住顾忱景:“要去哪?” “喝水。”顾忱景动了动肩膀,示意不让他下床的林酌光松开。 “我去,你躺着。”林酌光轻快地跳下床,转身把顾忱景又推倒在枕头上,“回来找你要报酬。” “……嗯。”顾忱景的嗓子哑了,这声“嗯”不似往日轻软,却把林酌光听得又悸动起来。 他快速到厨房岛台倒了杯温热的水,又从冰箱里拿出条状的蜂蜜兑进水里,端回了卧室。 顾忱景打开了床头灯,他把枕头立起来,斜靠着枕头坐着。 醒来时没开灯,没注意林酌光什么都没穿就跳出去倒水了,到林酌光端着水杯走进卧室,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里展示出一片无遮无拦。 虽然已经是彼此坦诚过的关系了,顾忱景还是一时间没防住视觉冲击,移开了视线。 “怎么?”林酌光毫不在乎的大大方方走到床边,长腿一扬,在顾忱景旁边坐下,“近情情怯?” “水,给我。”顾忱景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展开深入交流。 林酌光得意的笑,抬起手把杯子递到顾忱景唇边。 顾忱景就着他的手靠近杯沿,唇刚碰到水,杯子却被忽然抽走,林酌光喝了口水,把杯子快速往床边柜上一放,就凑过来含住了顾忱景的唇。 温温润润的蜂蜜水被他喂到顾忱景的嘴里,浸到干涩的喉间,缓解了渴。 林酌光却不满足于堪堪解渴,他松开顾忱景的唇,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含着,侧头似笑非笑看顾忱景。 “哪有这样的……”顾忱景压着羞抱怨。 林酌光喉结一动,水被他吞咽了下去:“这是恋人间必备的行为,你多看几本霸总爱上我只爱我就爱我的书,补补课。” “不看。”顾忱景捞过另一个枕头一把盖在林酌光腰腹之间。 左手把顾忱景圈住,右手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林酌光贴近顾忱景,带着明显志在必得的笑。 “……” 顾忱景咬了咬唇,终究还是伸出手,搭住林酌光的肩膀,仰起头,主动贴上林酌光的唇。 唇舌没有章法却又天生契合的触碰交缠,蜂蜜水融进喉管,吻却绵长不止,气息越来越浓烈的纠缠。 床头的灯不知道被谁的手按住,合时宜的熄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按规定删删删。 牢记规定哈哈哈~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时间指向下午三点,卧室里窗帘遮光的那一层已经开启,留下纱帘把阳光影影绰绰漏进卧室。 林酌光端着刚倒好的温热蜂蜜水轻轻走进卧室。 顾忱景的头发在白色的枕头上更偏向黑褐色,身体裹在柔软的毯子里,严严实实。他还没醒,睫毛随着均匀安稳的呼吸一起一伏,像蝶在林酌光的心上落下又起。 把杯子放好,林酌光在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抚过顾忱景的脸颊,五指插入发间柔软抚摸。 顾忱景昏昏沉沉的“嗯?”了一声,眼睛依然紧闭着。 林酌光的手指游走到顾忱景唇边,向上,在人中处停住,感受绒绒软软的呼吸扑到手指关节上。 “醒了吗?”他小声说。 “嗯?”顾忱景眼睛微张,无意识的动了动。 瞬间那张好看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林酌光又心疼又忍不住笑,一把抱住顾忱景,小心的扶住他的腰,慢慢舒缓他的不适:“是不是很痛?” 是比起之前醒来的时候,痛更加剧了。但是也不是不能接受。 顾忱景闭上眼,不看穿戴整齐衣冠楚楚的林酌光,却藏不住他明明白白的害羞。 林酌光嘴角泛起笑意:“小狮子,你搬过来。” “啊?”顾忱景惊讶地睁开眼,“太快了。” “不快。”林酌光把给顾忱景准备好的衣服递过去,“你的衣服没来得及洗,穿我的。” 拿起林酌光的衬衫,顾忱景犹豫了会,说:“你先出去。” 害羞的小狮子太可爱,林酌光心里软得跟棉花糖似的,他凑过去在顾忱景唇上亲了一下:“我出去,你好数一数身上被我留了多少个标记吗?” -- 第112页 “出去出去。”顾忱景害羞到就快要恼羞成怒了,双手快速挥着,大有林酌光再不出去他就要用毯子再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的气势。 林酌光笑着摞起衣袖:“好好好,我出去,你肯定饿了,我给你煮个面,让你见识见识一家之主的手艺。” 八厘米的高度差还是客观存在的,顾忱景一边把衣袖细致地叠到合适的长度,一边走进客厅。 林酌光虽然在厨房岛台旁,却没有在煮面,他盯着已经翻滚的锅里的清水,陷在沉思里。 “我来吧。”顾忱景走过去,把林酌光往旁边推推,“你今天旷工?” “我加班太多了,今天调休。”林酌光盯着顾忱景把挂面放进水里。 顾忱景点点头:“昨天宗市那边的总结……” “已经发给秦珍珠了。”林酌光专注看顾忱景熟练地摆弄着油盐酱醋往碗里怼的步骤,在心里偷偷做笔记,“工作狂,放松一点,别给你男朋友那么多压力。” “你是需要压力才会起跑的类型。”顾忱景往第一次沸腾的锅里加了一点水。 “那你用小鞭子轻轻抽我。” 顾忱景噗嗤一笑:“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有人拿着鞭子抽他跑他就当场躺下,看谁赢得了。” “我赢不了你。”林酌光贴近顾忱景,“ 只有你能我愿意跑起来。但是我不会让你在原地等我,我会追上你,和你并肩的。” 并肩一起,向两个人共有的余生。 他从背后轻轻环抱住顾忱景:“我会为了你奔跑,我会让你远离所有惆怅。” “不,能让人跑起来的永远只有自己。我不能居功。”顾忱景转过头,在林酌光侧脸印上一个极轻的吻。 “你搬过来。”林酌光收紧了手臂,“如果不肯录指纹呢,密码你也知道。我半夜三更经常想吃一口阳春面,想到睡不着,这样不利于养生,更不利于养肾。” 顾忱景揶揄一笑:“我可以教你。” “不要,只有你做的好吃。” 林酌光开始明目张胆地撒娇。 “先把葱用油爆香了,谁做都好吃。 ” “不。只有你做的好吃。”林酌光把下巴搁在顾忱景肩膀上,呢喃着,“只有你。你搬过来。” “为什么门的密码是160122?”顾忱景问。 “1601不用解释了,22你记得吗?物理比赛我们是22号参赛队,那可是我第一次把谢喻然掀翻在地赢得你的胜利纪念。”林酌光说。 “幼稚。” “我还能更幼稚,你要不要试试?” “……”顾忱景把林酌光推开一点,把面条夹到碗里。 林酌光又贴近顾忱景:“我想给你买个新水杯,又怕你说我乱花钱。反正我现在的钱都归你管,你不说花,我不敢动。” “没必要。” “何况,我觉得我们之间就不是需要非要用各自的杯子的关系。”林酌光对顾忱景的拒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规划同居生活的细节,“被子也是,我们不能分开各用一个被子。浴袍也不用分你的我的。” “那……内衣,能让我穿自己的吧?”顾忱景抬起眼,认真的问。 林酌光捧着心脏跌坐在餐椅上——顾忱景一本正经说着这么撩人的话,他哪扛得住? 把面碗放在已经自觉就位的林酌光面前,顾忱景递过去一双筷子:“吃吧。” “内衣怎么穿,看我心情。”林酌光接过筷子,戳开卧在面条上的蛋。溏心的蛋黄流出来,融在面条上,一片黄橙橙的暖。 林酌光说:“下次,下次我给你煮面。” “我也不止会煮面。”顾忱景笑,“还是我来做吧。” 林酌光也笑:“你不觉得累就行,反正咱家厨房足够发挥,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 周一是顾忱景正式回莫氏上班的日子。 顾忱景严肃拒绝林酌光前一天晚上的胡闹,周一早上也起得很早,对上班这件事情保持高度的尊重和自律。 顾忱景一起床,林酌光就没有留在床上的心情了。顾忱景去洗手间洗漱时,他已经做好了三明治和咖啡,把他的顾工伺候得妥妥当当的。 借由这份配合和妥当,他终于得以在莫氏B1停车场停好小奶黄后,凑过去在顾忱景唇边偷到了一个吻。 “有监控。”顾忱景推开林酌光。 林酌光对监控毫无畏惧,他拉住顾忱景打报告:“对象,我想换个SUV。” 顾忱景扫一眼停车场一溜排开的七色葫芦娃:“……它们是怎么失宠的?” “不是,这些车空间太小了,不利于我在我对象身上发挥。”林酌光振振有词,“换个SUV,空间大。” “你……说什么呢。要迟到了。”顾忱景拉开车门逃下了车。 林酌光跟着下了车,绕到顾忱景旁边,语带遗憾:“到了公司我就要道貌岸然了。对象在身边,想要腻腻乎乎,随时爆发荷尔蒙难道不是正常的恋爱表现吗?只能以礼相待泾渭分明,最多摸摸手,心潮一点也不准激荡,那叫夕阳红。” “那我不去了?”顾忱景停步,语气认真。 “必须去!”能看一眼也比远距离恋爱好。林酌光立刻做小伏低,诚恳认错,“我错了我错了,顾工起驾。” 刚走到电梯间,电梯门就打开了,林纪一从里面走出来。 -- 第113页 “劳模……”林酌光感叹,“上班时间还没到,你这是刚下班?” 林纪一对顾忱景友善地笑笑,转向林酌光,瞬间变脸成铁面无情:“刚才正好在保安部处理事情,停车场的监控里看到你们来了,我带顾忱景去复职。” “监控”两个字瞬间在顾忱景脸上引出一片潮红。他移开眼睛,不看林酌光,也不看林纪一。 林酌光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或者他察觉了但是根本不在意:“复职需要你来亲自操作?” 林纪一懒得回答他,看向顾忱景。顾忱景依旧视线逃离,专注的看着电梯显示的上上下下的数字。 林酌光自顾自的笑了:“也是,都是一家人,你陪着更好。” 顾忱景放弃了和电梯数字的交流,隐秘地瞥一眼林酌光,脸上的潮红更甚。 “六楼的办公位和电脑都没调整过,你直接用就行。”林纪一看一眼时间,转身按下电梯上行键,“还需要你上午去人力部和行政部签字完成复职流程。另外你的工作直接由林酌光负责,没问题吧?” 顾忱景点点头,电梯门恰好打开。他等着林纪一和林酌光进电梯,没想到林酌光一把揽住他肩膀,先把他送进电梯,然后松开搭着顾忱景肩膀的手,对林纪一做了个恭恭敬敬的“请”的动作。 林纪一进了电梯,林酌光才走进去,在顾忱景身边站定:“怎么又安排到六楼办公室?全产业链项目和品牌事业部有什么关系?余经理是不是想借我的项目又在董事会搞幺蛾子,抢你董秘的位份?” 林纪一没回答,林酌光已经转向顾忱景,音调小了不止一阶:“你搬到22楼来吧。” “全产业链项目会专门成立项目部,规划出办公区。”林纪一说,“这是你的工作,得由你推进。” 顾忱景带着赞同点点头:“现在先在六楼挺好的。项目部成立了,我就搬到项目部的办公区。” 林酌光的手暗搓搓地摸上顾忱景的腰,一字一顿:“项目部今天就成立。” 顾忱景不动声色的往前迈一小步,自然地脱离了林酌光的腻腻乎乎。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言出必行林酌光,到下午三点前就已经拉着顾忱景把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部的人员敲定得八九不离十。 顾忱景坚持不接受项目总负责人的职位,林酌光也不敢过于勉强,只能用“都是一家人,大事对象说了算”来接受这个决定。 人员确认完成,林酌光把秦珍珠叫来自己办公室,把初步选定的项目部成员资料交给她:“四点开顾工复职后的第一个项目会议,第一项就是成立项目部,这里的成员你都通知参会,另外通知人事部给全产业链项目配置专员,专员也参会。所有资料准备好。” 秦珍珠举起手敬了个礼:“得令!” 林酌光想了想,又说:“通知行政部派人到会,项目组办公区的规划也过会。” “O的K,O的K。”快速记录好林酌光的安排,确认需要完成的工作事宜,估算大致所需时间后,秦珍珠一点都没和她boss废话,注意力全转向了顾忱景,“忱忱,晚上一起吃饭吧?庆祝你华丽回归。” 林酌光一脸“年轻人啊还是考虑不够周全”的惋惜:“你能劝得动顾工今天晚上不加班,我就同意他携我被你请吃晚餐。” 顾忱景上午去行政部人事部签字走流程花了半小时,其余时间都在和林酌光确认项目各个环节所需要的人员配置和储备,再从能调动的人员里根据资料综合考虑人员的选择,开完会之后根据开会情况必然还得和人事部的项目专员一起进行人员微调和替换。 而宗市的反馈文件上午已经发到林酌光这里,他们还没来得及看,午餐都是秦珍珠去食堂拿了些面包和牛奶,林酌光你一口我一口喂着顾忱景吃下去的,宗市的反馈文件,顾忱景肯定会加班来啃。 晚餐?顾忱景肯悠闲地去吃个晚餐,哪怕单独和秦珍珠吃不带他,林酌光都能马上同意。 秦珍珠正色:“忱忱,虽然我们boss是比较狼性,但你也不用割肉饲鹰,莫氏是尊重劳动法的!” 林酌光瞪眼,秦珍珠做作地哆嗦了一下,又问林酌光:“boss,我现在是不是不能叫‘忱忱’了?” 顾忱景呼吸节奏错乱了一刹,岔了气,猛烈咳嗽起来。 林酌光迁怒地再瞪秦珍珠,又紧张又温柔地给顾忱景顺着脊背。 待顾忱景咳嗽终于止住,他把水杯递给顾忱景,看着他喝下去,才满意的转向CP魂毫不掩饰地膨胀到眼珠都在发光的秦珍珠:“他不反感你这么叫就行。” 秦珍珠愉快的离开办公室。林酌光看着秦珍珠贴心关上的门笑:“管谁叫你忱忱,谁叫你宝宝,都没有我的小狮子好。” 专属于他的小狮子埋头在项目组成员的资料里,头也没抬:“这秦珍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肆意烂漫。” “一点没成长,幼稚。可见她还没把比起顾工差一截但也算得上年轻英俊帅气的高工拿下。”林酌光洋洋得意,“比起她boss无与伦比的行动力、吸引力,她是一点都没有偷到师,实在是差太远了,快一年了还没拿下暗恋对象,真是可惜了这么棒的boss给她打板。” 顾忱景抬起头,眼神很复杂的看可劲儿而给自己镀金的对象一眼。 -- 第114页 林酌光后知后觉地想起顾忱景对自己从高三起的暗恋,满心得意甜蜜膨胀到最高点的同时也真诚地反省自己的错失:“当然,经过漫长铺垫最终水到渠成,细水长流的感情挺好的,基础打得好才能百年好合。” “你说得都对。”顾忱景轻笑着站起来:“项目负责人,开会了。” “哎等等,你手机拿来,我看看。”林酌光拦住顾忱景。 虽然不明就里,顾忱景还是把自己手机递给林酌光:“解锁密码160122。” 会意又得意的林酌光解锁手机,打开顾忱景的微信,果不其然看到微信界面置顶的位置,“林酌光”三个字大大方方摆着,透着一股严肃正正经经的劲儿。 “你就不能用点‘对象’、‘男朋友’,‘老公’、‘宝贝’之类的情侣认证亲密称呼?”林酌光把顾忱景的手机展现给顾忱景看,委屈兮兮,“林酌光三个字,硬邦邦的,扔出去都能砸死人了。” “就是……硬邦邦的呀。”顾忱景脸微红,声音低了很多。 林酌光实实在在的愣住了。 “小狮子你出息了!”反应过来的林酌光一把拉住顾忱景。 “行了行了开会了。”顾忱景躲闪着后退,再从斜里绕过林酌光,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他侧身回头,给林酌光一个肆意的笑:“开会了,光~光~” 对别人没什么兴趣,不欲多交流也不屑解释的顾忱景,会在林酌光面前随心所欲无所顾忌,敞开全部情绪和姿态。 林酌光可太喜欢了。 会议从下午四点一直开到了下班时间的六点,还有流程没有过会。 林酌光果断地决定今天到此为止,第二天下午两点再开始新一轮会议。 与会人员陆续散去,顾忱景也收拾好自己手边的资料,站起来跟着陆续散去的与会人员一起走到会议室门口。 林酌光交代秦珍珠把今天会议中所确认的需要跟进、梳理、调整的内容在第二天上午都整理好,特别是行政部关于项目部办公区的议题放在首位,待二次会议解决。 走到会议室门口的顾忱景停了停,他转过身,隔着散会的人,给了林酌光一个柔软的笑。 林酌光不自知地漾起一个傻傻的笑。 做着记录然而依旧眼观四面不错过任何细节的秦珍珠也露出肆意到没边的姨母笑。 确认好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秦珍珠倒数第二个离开了会议室。 林酌光坐在会议室的主位大椅子上,一蹬腿,把椅子转了半个圈,看着窗外鳞次栉比亮起的灯,滑开了手机。 已经回到六楼埋首在工作里的顾忱景收到了微信。 把思绪从工作里抽出来,顾忱景打开了微信。 林酌光:【匪石不可转,匪席不可卷。】 林酌光:【自拍.jpg】 嘴角微弯,顾忱景点击林酌光发来的自拍,保存,锁屏。 手机放回口袋的下一秒,又被顾忱景拿了起来。 回自己办公室路上的林酌光收到了来自对象的微信: 【古典文学,满分毕业。】 秦珍珠提议的晚餐当然没有实现。 顾忱景终于从工作中全部抽离时,才发现已经到晚上十一点了。 林酌光没有追到六楼来,像中午一样把面包撕开一块一块喂进他嘴里,也没有再发微信给。但顾忱景知道林酌光不会不等他就 自己先回公寓,估计还在22楼加着班。 顾忱景揉了揉酸涩的眼皮,拿出眼药水点上,闭上眼仰头靠在办公椅背上,让眼睛被浸润几分钟,同时在心里快速复盘今天的工作。 熟悉的清爽气息靠近呼吸,温润的触感落在唇上,温热的舌尖滑过顾忱景的唇缝,溜了进去,流连忘返。 沉迷了一瞬,顾忱景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坐直睁开眼,推开了又不自我控制的林酌光。 他抬头看办公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对着的是门口方向,但那闪烁的红灯仍然让在办公室放肆的人心里有点顾忌。 但这顾忌对林酌光毫无意义,他对顾忱景露出“小爷我就没有在怕的”表情,转到顾忱景的身后,双手放在顾忱景肩膀上,缓慢施力给他按揉缓解肩颈的僵硬:“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忱景:“?” “我以前一直以为我自己冷淡,对情情爱爱没兴趣,还觉得我果然是天选之子,从根本上就打击了我爷爷让我开枝散叶的愿望,这就是老天爷偏爱我的证明。” 顾忱景啼笑皆非:“是啊,浑然天成,俨然天选清纯小白莲。” “小狮子,你还挺毒舌的。”林酌光说。 “不喜欢?”顾忱景往后仰头。 林酌光俯下身在他额上印一个吻:“喜欢。” “我现在才知道,我对老天爷的误会太大了。”林酌光的手离开顾忱景的肩膀,慢慢抚上顾忱景的脖子,在他喉结上留下战栗的触感,“不过我是天选之子不是误会,我有你。” 顾忱景的喉结动了动。 “我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办公室隔壁,恰好有间办公室适合顾工办公。行政部明天就去办公室装顾工的名牌。” 顾忱景转过头,抬眼看林酌光:“恰好?怎么可能?你办公室隔壁不是公用办公区吗?” “我办公室太大了。”林酌光的手离开顾忱景的喉结,游走到顾忱景的脸上,“行政部隔了一半出来。” -- 第115页 “你的办公室隔出一半?”顾忱景压住林酌光的手,“不太好。” “怎么不好?你在六楼我看不到你才不好。你留在六楼干什么?让余经理每天都难受吗?要为了这个,我就不拦你了。”林酌光反手握住顾忱景的手,把他拉起来,“走了,我们回家。” 顾忱景点点头,挥开林酌光的手,收拾起办公桌上的文件:“我是觉得你办公室隔出来……你委屈了。” 林酌光笑:“不委屈,办公室的大小和位置又不代表什么。在六楼的顾工不是最了解吗?你看我爷爷那办公室,说话都能有回声,但是他就算搬到公共办公区,也还是董事长。” 林酌光的话还是有道理的,顾忱景不再反驳。 收拾好文件,关上电脑,放好键盘和鼠标,顾忱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吧。” “对,我委屈。”林酌光忽然说。 顾忱景不由得问:“哪里委屈?” “我和你的办公室中间隔着一堵墙!”林酌光皱眉,“这秦珍珠真不会办事,我们俩什么关系?她居然不在中间留个门?” “你……”顾忱景哭笑不得,拔腿就走。 林酌光追上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明天你先别搬了,我叫人来凿门。” 顾忱景沉重地表示抗拒:“用不着,不准凿。” “放心,很快的,用的都是环保材料,不会影响我们任何部位的身体机能。”林酌光斩钉截铁,“后天,后天你再搬。”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经过长达一周的面谈,项目部的成员都落实了。 22楼的公用办公区在行政部驾轻就熟的调整之后,变成了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部的专属办公区。 除了专属办公区,22楼还有项目负责人林酌光小了二分之一的办公室,和顾忱景顾工硬是被林酌光凿开了一扇门的曲径通幽的办公室。 宗市的合作在紧张中即将敲定,林酌光正式签下和晖市终止合作,进入解除合作相应流程的文件,搁下笔,长吁了一口气:晖市不来这么一出,顾忱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同意回莫氏和他朝夕相对,并肩作战。 危机就是转机,搞事业就是搞爱情,郑以风诚不我欺。 林酌光捞过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秦潇筹备的第二次正式的高中同学大聚会,还有两小时三十二分。 林酌光对顾忱景提起这次聚会时,顾忱景对要去参加还是抗拒。 林酌光连着几个晚上都缠着顾忱景不放,从上次聚会对顾忱景会参加的满腹期待,到知道他不参加时被熄灭希望的心酸,再到上天入地只为找到他的执着,和这执着遭遇到的谢喻然的无礼粗暴冷漠的无视,再过渡到终于见到顾忱景的喜悦,和当时让顾忱景买单的深刻悔疚进行了全面阐述,具体分析。 加上每天积极表现,终于顾忱景点了头,答应一起参加。 林酌光看一眼自己办公室多出来的那扇门,眼里燃烧着兴奋又期待的光芒——历史重演,林酌光已经小狮子在怀,不去聚会上秀谢喻然一脸,他还能是林酌光吗? 六点下班时间一到,林酌光就敲了两间办公室中间的那扇他看起来就很多余关上的门。 没等顾忱景回应,他已经在敲响两下之后,打开了门。 顾忱景还在对着零件文本兢兢业业,几乎一下午没见过林酌光的面,也没抬头迫不及待地看看他,林酌光忍不住委屈不满:“你是嫁给工作了吗?” “是你负责的工作。”顾忱景专注看文件,依然没有分给林酌光半个眼神。 “四舍五入,你就是嫁给我了。”林酌光自我挽尊,又得意起来。 顾忱景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件,直到翻过一页,才抬起头看向林酌光:“嗯。” 电脑屏幕折射的光打在顾忱景的侧脸,在他眼里铺开一片星芒,他嘴角延伸弧度,是专属于林酌光的柔软。 林酌光的喉结不自知的滚动了一下,他遵循自我本能,迈开腿快速走到顾忱景身边,直接把他压倒在椅子上,俯在他耳边咬住他的耳垂,细细的啃噬。 顾忱景动了动,被林酌光压得更紧:“不准跑,这里又没有监控。” “没有你也不能……” “我能。对着你,我什么不能?”林酌光加力又咬了一下顾忱景的耳垂,再快速吻上那张他什么时候都不想放开的唇,用舌尖摩擦着打开了防线,长驱直入。 亲吻的细微水声和粗重的呼吸填满了所有感官,放大了满足感,却也加深了不满足。 终于顾忱景移开了脸,只让林酌光的唇落在了自己侧脸。 他哑着嗓子说:“这里不行。” “小狮子……”林酌光的吻从顾忱景的侧脸向颈脖延伸,咬住了顾忱景的喉结。 “别……我真的饿了。”顾忱景躲开林酌光对喉结的进攻,“还有聚会,你不想去了?” “我也饿,只有你能喂饱我。”林酌光又在顾忱景喉结上轻轻咬了一下,“不过还是先喂饱你吧。” 他站起来斜靠在办公桌上,欣赏般的看着顾忱景整理被他的嬉闹弄乱的衬衫。 “顾忱景。”看着微皱眉整理衣服的顾忱景,林酌光忽然特别严肃的唤了一声。 手指停在了扣上最后一粒扣子的地方,顾忱景不解地抬起头:“怎么了?” -- 第116页 “我爱你。” 微微一怔后低下了头,顾忱景的心口像是被重锤了一下,但一点也不疼痛。所有的裂缝被敲开,心脏毫无掩饰地感受滚烫的血液呼啸流动。 他脸颊的绯红清清楚楚映入一眼不眨地凝视着他的林酌光眼里。 手指微抖,顾忱景扣上了最后一粒扣子。 “你……”他迟疑了一下,声音放得更低更缓,“先饿着,回家再……” 林酌光脸上浮起满是无法言喻的深层含义的笑容。 要不是确实怀着明确的目的性,同学聚会他可真不想去了——直接回家,吃饱喝足吸干啃尽,比什么不好? 走进“兰亭”,林酌光熟门熟路地往挂着“品红”铭牌的VIP包厢里走。 推开门时,同学已经来了十几个。 快速扫视一眼,谢喻然不在。林酌光遗憾地耸耸肩,想他是不是已经知难而退了。 不退也由不得他,毕竟顾忱景全身心都烙上了林酌光的印记。 秦潇冲表情满是得意的林酌光举一举杯:“林少,你要糟。” “怎么糟法?”林酌光不在意地在秦潇身边坐下,“小爷我现在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贵圈的消息网不行。” 秦潇露出一个“咱是知道内情的人”的笑容:“那就是……真被某人收服了?” 林酌光一笑,不答。 “那你到底成没成?” 林酌光瞥一眼秦潇,嫌弃的说:“把你那猥琐的笑收起来,都结婚的人了,稳重点。” 停了停,他又补了一句,“你看我,现在多稳重。” “哦……”秦潇笑得更意味深长了,“顾忱景呢?不来?” “刚接到电话,工作的事情,走廊安静,他在外面。”林酌光看一眼手机显示屏,“都五分钟了,还没聊完?违反劳动法啊。” 他站起来:“我去接他。” “顾忱景又不是女孩子,还得去接?同学之间腻乎成这样,至于吗?”秦潇跷着二郎腿,带着讥讽说。 “滚,这能一样?”林酌光轻轻踢了秦潇跷着的二郎腿一脚,以示自己地位的正统。 刚收回脚,VIP包房的门就打开了,顾忱景走了进来。 林酌光笑着迎上去,刚迈开步子,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顾忱景身后脚跟脚进来的就是谢喻然,顾忱景在和谢喻然聊着,相谈甚欢。 甚欢到什么程度呢?就是顾忱景从进包厢起,就没看林酌光一眼的程度。 林酌光是纵容这种事态发生的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揽住顾忱景。 顾忱景却严肃地推开了林酌光的手,还很有威慑力的冷冷看了林酌光一眼,没说出来的意思很明显:请保持距离。 来之前还在约定晚上回家吃干抹净呢,怎么现在就要保持距离了?林酌光感觉自己正统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顾忱景没有说话,他跟着谢喻然坐下,继续聊着天。 林酌光的怒意值直线上升,却又不敢爆发出来,自我别扭的原地站了半天,终于被感觉他这样一直站着的表现过于突兀,会引发八卦的郑以风按着又坐回了秦潇旁边。 顾忱景倒是没有一直和谢喻然聊,五分钟后,他坐到了包厢的角落,安静喝着茶,偶尔和跟他说话的同学聊两句。 林酌光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了?” 顾忱景说:“都是同学,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都是同学?顾忱景这是又把他归类到同学里了? 保持距离有什么好? 自己一生一次的真爱就这么见不得光?林酌光有小情绪了。 但是顾忱景的个性和顾虑他又很清楚,所以也不敢真的和顾忱景生气。 “你自己照顾自己。”顾忱景说,“我去和郑以风聊一聊项目里的一些问题。” 郑以风也坐在包厢比较安静的一角,端着红酒若有所思,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聚会的环境不太融入。 郑以风这种工作狂,活该没有私生活。林酌光腹诽。 腹诽完,他又黯然神伤:他爱上的也是个工作狂,工作狂爱着他的工作,现在却好像不够爱他。 顾忱景和郑以风聊了一会后,去了洗手间。林酌光抬脚就跟了出去。 顾忱景刚从洗手间隔间出来,就被林酌光一把又推了进去。 门咔嚓锁上了,在会所洗手间弥漫的兰花香和轻音乐里,顾忱景被自己对象死死的抱住,压在墙上深吻。 “别,嘴唇会肿。”顾忱景推开林酌光。 “你……”林酌光看着顾忱景湿润的唇,不满的啧了一声,“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关系?” “我没和你划清关系,就是你这不看场合的毛病真的要改改。”顾忱景打开了洗手间的门,“我先走了。” 顾忱景没有回包厢。林酌光回到包等了五分钟也没见他人影。 心里真惴惴不安,他收到了顾忱景发的微信:【我先回去了。】 呆呆看着微信,林酌光有种心沉到底的气闷。 气闷的林酌光又收到了顾忱景的微信:【别喝酒,喝了酒就叫代驾。】 林酌光没好气地把手机扔在茶几上:“潇总,叫服务生给我弄杯甘草薄荷茶。” 秦潇笑:“降燥?” 降火。想咬人的那种火。 -- 第117页 甘草薄荷茶很快送到。 林酌光一饮而尽。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林酌光带着一腔郁结之气回到家时,顾忱景岁月静好地在书房里看资料。 他洗了澡,穿着深蓝色的浴袍,白皙的颈后发尾湿湿的,里林酌光留下的印记淡了不少,影影绰绰,反而更加暧昧。 林酌光走过去,霸道地把顾忱景拉起来,凑近那旧印记,用力吸吮,让它又变得鲜明。 “你……好像小狗圈地盘。”顾忱景推他脑袋。 “你不让我圈。主人不要我了吗?”林酌光半委屈半撒娇地控诉。 “刚才都是同学。”顾忱景揉着林酌光的头发,“你高三时不是最讨厌她们把我们两个人相提并论吗?”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我这么爱你。”林酌光说,“我要我的名分,你不能不给我。” “名分和同学有什么关系。在家里好好的就行了,到外面……很好看吗?” “好看,你最好看。”林酌光把脸埋在顾忱景前胸,深深呼吸他身上清淡的气味,“我忍不住。你在我身边,我就想靠近你。” 顾忱景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叹口气:“可是也不能什么场合都……” “你不喜欢我靠近你?”林酌光把顾忱景拉到自己腿上,压着他面对面的坐着。 顾忱景不答。 林酌光在他在下巴上轻轻咬一口:“不喜欢?” 呼吸交错,顾忱景的唇被轻轻咬了一口:“你喜欢的。” “……嗯。”顾忱景终于弃械投降。 “所以,什么地点,什么场合,有哪些人,都改变不了事实——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最重要的是……”林酌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 顾忱景的身体在林酌光怀里怔住:“你干什么?” 首饰盒打开,是两枚款式简单大方的男士戒指,戒指上镶嵌进一圈反光的石头,不像水晶,也不是钻石。 “我们捡的海玻璃,你100颗,我99颗。”林酌光说,“但是现在你只有99颗了,我偷了1颗。” 他把那颗海玻璃镶嵌进了这两枚戒指,“这样,我们就实现了平分的约定。” 取下戒指,他拉起顾忱景的手,慢慢的套进他左手无名指:“小狮子,我们是一体的。我想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是一体的,你是我的,我属于你。我爱你,你爱我,是最简单最牢不可破的关系,没有人能看轻你,你也不要看轻我。我们旗鼓相当,一起过好这辈子。” 满意的端详着圈住顾忱景无名指的戒指,林酌光在上面轻轻印上一吻,然后把剩下一枚戒指的首饰盒举到顾忱景眼前,展开自己的左手:“小狮子,你可以堂堂正正的接受它……接受我吗?” 海玻璃反射出的光不刺眼,却炫出顾忱景眼里的泪光。他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看了很久,又抬头看林酌光。 林酌光虔诚地看着顾忱景,眼底都是眷恋。他不是张牙舞爪的怒虎,而是等主人认领的忠犬。 顾忱景抬起手接过林酌光手里举着的首饰盒,却没有取出那枚戒指,他的双手环绕住林酌光的脖子,急促地吻上了他的唇。 书房的沙发虽然支撑力良好,对得起六位数的价格,但两个大男人拥抱着睡了半晚上,还是避免不了腰酸背痛。 更别说顾忱景了。 醒来时,他迷糊地睁开眼,稍微动了动腰,就没忍住本能的“呲”了一声。 原本就环住他腰的手贴在了腰窝上,力道适宜的给他轻柔按着舒缓酸痛,顾忱景睁开眼,和林酌光脸对脸,多一点空间都没有——他一动,外侧的林酌光大概就会摔下去。 “你别动,我起来。”林酌光小心扶着顾忱景的腰,避免让他经受震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蜷缩在沙发上腿都打不直的顾忱景,检讨了一下自己对载体的选择不严谨,伸出手摸了摸又阖上眼睑迷迷糊糊快睡着的顾忱景,忽然看到自己无名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顾忱景圈上了那枚戒指。 林酌光把自己的左手和顾忱景的左手放在一起,满意的端详。 端详够了,他两手一捞,把身高不低但是体脂率过低的顾忱景打横抱起来,快步走回卧室,安置在大床上。 没给顾忱景盖好毯子,林酌光直接把自己盖在了顾忱景身上。 顾忱景睁开眼,含含糊糊地问:“几点了?” “凌晨两点二十五。”林酌光看一眼床头的电子时钟,又靠近自己男朋友。 顾忱景躲了躲,推了他一把:“别闹了。” “没闹。”林酌光用额头贴紧顾忱景的额头,“你感受到我这不同寻常的体温了吗?” 顾忱景的困意一下子被打散了,他抬起手摸了摸林酌光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再移开手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林酌光的额头,才放心的说:“还好啊,没发烧,正常。” “我发烧的地方不在这里。”林酌光舔了舔顾忱景的唇角,“能不能给对象一点人性?” “能啊。就是怕对象对我不太人性。”顾忱景带着林酌光几乎不曾见过的撒娇说,“我腰都要断了,饶了我吧。” 这样的顾忱景让林酌光更加欲罢不能,他把顾忱景压得更紧:“你说饶就饶?嗯?” 顾忱景笑着躲闪,林酌光步步紧逼:“你给我个理由我就饶你。” -- 第118页 “嗯……”顾忱景眨了眨眼,“来日方长?” “本来是可以的。但是我就是受不了你的这声‘嗯’。”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林酌光看看秦珍珠做的工作日程表,又看看连接顾忱景办公室的那道门,认真思考着是不是该把顾忱景的专属来电铃声换成《难忘今宵》。 为了让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尽快落实,除了顾忱景固定要去参加心理学课程培训的周四之外,林酌光和顾忱景的夜晚时光大部分都奉献给了工作。 偶尔一天在十二点前能结束工作,心里有图谋的林酌光看到黑眼圈又重了的顾忱景,也只能大义凛然的自我牺牲,成全爱人的睡眠,不榨取他的时间和精力。 这恋爱谈得…… 这居同得…… 这新婚燕尔得…… 林酌光觉得自己从恋爱世界的第五层,被直接发配到了恋爱世界的地下室。 他很同情自己。 依然单身的秦珍珠体会不到自己boss在恋爱中的小情绪。把日程表交给林酌光后,她又递给林酌光一份文件:“boss,这是宗市供应商的最终合作确认书,你需要签名。” 和宗市供应商的合作细节都以合同附件形式进行了确定,签出这份确认书,法务部就会完善最后的合作合同,和宗市完成最终签署。 林酌光挥去影响自己投入工作的纷乱情绪,认真看那份也就一页纸的最终合作确认书,字斟句酌。 毕竟搞事业就是搞爱情,孰重孰轻他有分寸。 秦珍珠等了一会,拉过林酌光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boss,你不是来公司玩的吗?怎么签个字也那么认真?” “你看我像来玩的吗?”林酌光给她一个“你很欠揍”的眼神,他都快以司为家,甚至为莫氏都献出了自己的对象,不知道的人估计真以为他对莫氏有着莫大的野心呢。 说他是来玩的,对得起他一片空白只能抱着顾忱景单纯睡觉的夜晚时光吗? 他瞥一眼秦珍珠,“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叛变革命,在让我签的文件里夹了什么让我同意继承莫氏的文件?虽然继承文件肯定有一两百张,但日积月累,也不是没有作案成功的可能。” 秦珍珠一脸震惊加忽然窥见发大财的捷径的喜悦:“还能这么玩呢?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要是成功了,董事长能给我多少钱呀?” “你自己去问?”林酌光转着笔,冷哼,“我替你约时间?” “哎不用,我就是随便问问,我绝不叛变,boss你要相信我的道德高度。”秦珍珠立刻表忠心。 “没投敌,你也有可能夹带私货,比如把你升职加薪的同意书混在里面让我签。” 秦珍珠瞪眼:“我是这么没有职业道德的人吗?boss你不要偏激。别人家助理都是boss的贴心小棉袄,怎么到了我就开始演无间道了?” 林酌光端正地在确认书上签好自己的名字,把钢笔插入笔帽,轻轻在桌上敲一下:“小棉袄,我跟你说句实话,既然决定做这个项目,我就会做好。” 秦珍珠星星眼仰慕地看着自己发愤图强浪子回头的boss,装作真的被正能量感动了。 浪子回头但坚持不继承莫氏的林酌光说:“做不好,你顾工看不起我怎么办?我去哪再找一个像他这样的对象?” 秦珍珠的星星眼更闪耀了——还是爱情的力量最大,能让boss浪子回头,发愤图强。 “下周顾工是不是安排了出差?”林酌光问。 “是的。”小棉袄一秒上线,“全产业链项目下游布局调研,去泰阳市。” “谁和他一起?”林酌光挑挑眼皮。 “你,必须是你,当然是你。”秦珍珠没有丝毫迟疑,“机票和酒店我都在看了。” 小棉袄嘛,有还是比没有的好。 “定个大床房。”林酌光点点头,表示对秦珍珠有所肯定,“星级……按住顾工出差标准的上限定。” 他倒是想定个超五星级酒店,按摩浴缸情侣套房各种浪漫客房布置都一应俱全的那种,但是想也知道顾忱景会用什么态度拒绝,还不如一开始就从善如流,以顾忱景的原则来办。 反正住哪里不重要,和谁住才最重要。 林酌光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成熟稳重了,他甚至想去找秦潇交流一下婚后的幸福男人的心得。 只是秦潇实在不稳重,找他还不如去找郑以风。但是郑以风没有对象,虽然稳够重却没有婚后男人的实践。 没有交流对象的林酌光深觉寂寞。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秦珍珠前脚走,林酌光后脚就到了连接顾忱景办公室的门口。 敲两下后推开门,顾忱景果然第一千零一次专注在工作里,只是用眼角余光看了看他,瞬间就收回了对已婚男人的注意。 林酌光刚准备过去和工作抢夺注意力,顺便占点便宜,就听到自己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敲响三次,每次之间间隔一秒,停顿三秒后,再循环一次。标准“假模假式礼貌敲门法”。必须是林纪一。 站在顾忱景的办公室里,透过敞开的门,林酌光扬声:“我不在。” 敲门声停止了,林酌光耸耸肩,向顾忱景靠近。 须臾之后,顾忱景办公室的正门被敲响了。 依然是标准的“假模假式礼貌敲门法”。依然是林纪一。 -- 第119页 顾忱景看一眼在原地酝酿小脾气的林酌光,浅笑一下,朗声说:“请进。” 林纪一推开门走进来,顾忱景有礼貌的站起来和林纪一打招呼。 “马上要下班了,还来骚扰同事?”林酌光很欠揍的斜眼看林纪一。 林纪一对顾忱景点点头,然后径直转向林酌光:“我是来送口头警告的——你要再假公济私,我就打你小报告,扣你工资。” “我怎么了?”林酌光毫不退让。 “工作日报。”林纪一简明扼要。 “哦。”林酌光了然地点头,“打小报告,扣工资,你去。” “让太上皇收回你的车。” “林纪一你是不是我亲表哥?”林酌光嚷,“你是不是姓林的?” “就算姓木头也顶不住你的工作日报!我警告你,工作日报是写工作的,不是让你夹带私货更不是让你记日记,谁关心你那点事!”林纪一嚷回去。 “那我不写了?”林酌光提出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林纪一根本不入林酌光挖的坑:“必须写。” 在顾忱景的这个小办公室里,林酌光和林纪一仿佛都放下了身份,回归到最原始的兄弟关系——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顾忱景忍不住问林酌光:“你工作日报写了什么?” 林纪一冷笑一声:“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大概能想象到。”顾忱景哭笑不得,“他生错了年份,他应该属虎才符合他的行为轨迹。” “不,我属狮子。”林酌光看着顾忱景,语气里没有丝毫和林纪一针锋相对时强硬,“小狮子。” 林纪一揉了揉太阳穴,一脸没眼看的无语:“你的工作日报都是要交到董事会的,我不会再帮你改了。你再夹带私货,找你麻烦的就不是我了。” “我怕谁?”林酌光不以为意。 “你以后的工作日报,先发给我看,行吗?”顾忱景提出真正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案。 林纪一露出了“虽然弟弟应该被打死,但是好在弟媳妇懂事”的欣慰笑容。 林酌光也瞬间收敛了气势,端正态度:“你够忙了,别管这事,我保证,今天开始,我好好写。” “你怕谁?”林纪一揶揄地一字一顿,“你说呢?” 他笑着出了顾忱景的办公室。 顾忱景看着林纪一的背影,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和茫然。林酌光拉拉他:“不准这么专注的看别人,是我亲表哥也不行。” “你们家人……对我们……就这么接受良好?”顾忱景说出他的疑虑。 林纪一对于林酌光和顾忱景的关系接受得太过于自然,顾忱景对这个接受良好,有些接受不那么良好。 “我哥我舅舅只希望我开心,不像我爷爷只希望我和亲。”林酌光笑说。 “你爷爷也不至于如此,他希望你顺遂。” “不过我本来以为也是要震动几下地表才能让家里人适应的,现在看来,只需要对我爷爷发起战斗了。”林酌光竟然有些斗志昂扬。 顾忱景又生出担心:“董事会……没有影响吗?” “有啊。”林酌光点头,却很无所谓地笑,“世俗眼光嘛,哪里都有。但是董事会的大佬们有一个最核心的指导原则——利益。能给他们稳妥又高效的赚到利润,哪怕我不是人他们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是他们家孙子。” 顾忱景已经收拾好办公桌,此刻他认真看逻辑清晰运筹帷幄的林酌光,表情带着肯定。 “我青春期看过的伤痛小说里写的,爱一个人,必定对他带着几分崇拜。你现在对我流露的仰慕之光,藏也藏不住。”林酌光得意洋洋地拉起顾忱景的手,贴上唇边,“我会成为你的骄傲的。” 在顾忱景的手背上亲吻着,林酌光忽然变了脸色:“你怎么不戴戒指?” “啊?”顾忱景复杂而深沉地看林酌光——不,瞥林酌光一眼,给了他一句“你说呢?” 林酌光心里涌出自己仍然没有被顾忱景“转正”的担忧,快速寻找能自我安慰的原因:是海玻璃太便宜了? 虽然顾忱景是不走奢侈路线的,但是戒指的意义本来就特殊,象征大过实际,是不是就该弄个正式的鸽子蛋才配让对象天天戴着? 但是鸽子蛋和顾忱景……林酌光皱着眉描绘了一下画面,还是觉得不是一个属性的。 顾忱景抬手关闭显示器的电源,顾忱景放好键盘和鼠标,走向门口:“我去上课了,今天晚点回家。” 顾忱景学心理学不仅仅是为了文凭,林酌光知道他更多的是为了能够疏导他妈妈的心理和行为。所以虽然心疼学业事业和家庭兼顾以至于压缩了一定量的睡眠时间的顾忱景,林酌光也还是支持他去上课。 但是原则问题不能放过。林酌光追上已经走出办公室的顾忱景,把他堵在22楼的走廊里,举起自己端端正正在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的左手怼到顾忱景眼前:“你为什么不愿意戴?” 顾忱景条件反射般地一看公共办公区的出入口,暂时安全。他又去看监控,那一闪一闪的小红点让他神经紧绷,这紧张直接体现在了他僵硬的身体上。 林酌光借助距离的优势瞬间感受到了顾忱景的紧张,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愉快,他乖巧后退了一点,把两人之间的距离从0米变成了0.1米,但钢铁般的意志力却更坚定:“为什么,不戴,戒指?” -- 第120页 “在公司?”顾忱景尾音上挑,眼角也上挑,反问着,“戴着太招摇了吧?” 这样的顾忱景特有种别样风情。林酌光钢铁般的意志借由身体传递了诚实的具体表现。 “在公司?!”顾忱景尾音挑得更高,他绝望地闭了一秒钟的眼,然后一把推开了林酌光。 “不是,我自然而然就……哎这也算我先动的手?” 自知理亏的林酌光看着快速逃进……呃,走进电梯的顾忱景,委屈低嚷。 尾音耷拉着,像雨天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的悲伤呜咽。 在电梯里按住开门键的顾忱景看着林酌光,用口型无声地说:“进来。” 到了停车场,上了小奶黄,顾忱景系上安全带。 一道微光在他指间闪烁,暖了林酌光的心。他看着顾忱景的手,目不转睛。 顾忱景的左手无名指已经戴好了海玻璃戒指,感受到林酌光的喜悦,顾忱景又无奈又宠溺:“我在莫氏不戴,平时都戴着,可以吗?” “换来换去,掉了怎么办?这可是我们独一无二的戒指……”林酌光脑海里迅速转出了应对方案,“我现在去买对白金的戒指,你当做订婚戒指先戴着,总之必须先昭告天下你已经被人定下了别打你主意,海玻璃的这枚我平时戴,你可以先收着,结婚后再戴。” “啊?” “放心,我买简单大方的白金对戒,绝对不奢侈浪费。”林酌光保证。 “不是……”顾忱景皱着眉,眉间的疑惑千真万确,“我们现在……不算结婚了吗?” 心脏被顾忱景猝不及防地狠狠撞击,闪出万千烟花,不做点什么林酌光是开不了车了。 他熟练地解开了顾忱景系好的安全带。 只可惜小奶黄的空间实在不适合两个成年男人施展,三分钟后林酌光捂着被车顶撞了不下七八次的后脑勺悻悻地怒吼:“中看不中用!爸爸早晚把你换了!” 顾忱景像哄孩子一样给林酌光揉后脑勺,再系好被林酌光解开的安全带,说:“送我到地铁口就行了。” “为什么每次去上课都不让我送你接你?”林酌光趴在方向盘上第一千零一次失落抱怨,“你知道在家独守空闺等你回来有多煎熬吗?” “你可以去见见朋友。”顾忱景说。 林酌光扭了扭身子:“老实交代,是不是心理学的班上有帅哥?” 顾忱景眼神一凛。 “我错了我错了。”林酌光立刻乖乖投降,“我就是随口调侃,我不该质疑我在你心里的魅力,我绝对确定我在你心里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独占鳌头、盖世无双、登峰造极的存在,当世无双,无可取代。” 顾忱景终于没忍住溢出了一丝笑容:“知道就好。” “那让我送你,你去上课以后我就乖乖坐在车里看文件搞事业,等你放学就第一个奔向我。”林酌光憧憬的脸闪着光,“这画面,多偶像剧,初恋就该这么甜。” 顾忱景跟着林酌光的思绪走了一秒心,又立刻被现实唤回了理智:“不,你的车太拉风了。” “就为了这?”林酌光手一扬,“我可以开雷克萨斯呀!” “不。”顾忱景立刻拒绝,“那辆车太珍贵了。” 林酌光眼睛一亮:“我换个SUV。” 顾忱景眼光一沉。林酌光立刻补充说明:“我把那一根藤上七朵花都处理了,就换个SUV,成吗?” “你舍得?”顾忱景愕然。 “我现在的生活美满充实,不需要外在的刺激来填补。”林酌光捞立刻起电话联系秦潇:“喂潇总,拜托你个事,你今晚帮我定一辆SUV,什么牌子无所谓,重要的是有现车,不超过一百万。确定,非常确定。是不超过一百万,不是不低于一百万,千万不要搞错了,我家的小狮子质朴无华……” 顾忱景惆怅地闭上了眼睛:给他立个锱铢必较的人设,有意思吗? 林酌光浑然未觉自己的说法给顾忱景造成了什么影响:“没秀,跟你这也有媳妇的人秀什么,就是交流一下新婚心得……哎别挂啊还有件事,我那七辆跑车你帮我处理了……” 原本已经不想听林酌光掰扯的顾忱景忽然出声:“小奶黄,你留着吧。” “哎?可以吗?”林酌光问。 “嗯。” 林酌光说:“那就留着小奶黄,毕竟它也立下过保护你的汗马功劳。” 第60章 第六十章 周一到泰阳市出差的顾忱景和林酌光,直到周四下午才回到凌北市。 匆忙赶到公司,顾忱景和同事交流了出差的相关事宜,梳理第二天针对这次出差所要召开的会议上需要过会的事项,下班时间一到,就开着林酌光的SUV赶去心理学会上课了。 林酌光倒是慢条斯理地在公司待到了八点,才打了个网约车去“兰亭”。 秦潇又组了个不那么正式的同学聚会,林酌光这次放下了要在聚会上秀谁一脸的执念,淳朴出席。 秦潇动作挺迅速的,一见他就给了他几个已经基本有意向的跑车出售对象。 “就是价格方面我觉得还可以谈谈。”做正经事的时候,秦潇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气度,“你那车,好几辆都是限量款,想要的人多着呢。你不着急呢,我就再帮你放放。” 价格林酌光无所谓,但是交给秦潇做主的事情当然就由秦潇决定。他点点头:“潇总说了算,我没有任何意见。” -- 第121页 李静颖对车的话题很感兴趣:“林酌光你要卖车?” 陆志华笑:“你要卖车过日子?你爷爷终于决定和你断绝关系了?” “说什么呢。”林酌光哂笑,“车多了,放着也没意思,出了省心。” “林酌光你真的是……越来越修身养性啊?”李静颖说,“早这样多好,说不定都已经遇到靠谱的对象了。” 林酌光的手机震动起来,“小狮子”三个字显示在呼入界面上。 说对象,对象就到。林酌光嘴角一弯接通电话,声音温柔得掐得出水来:“下课了?累不累?” “不累。我到兰亭了。”顾忱景说。 “好,我马上下来,我们回家。” 林酌光的声音又低又柔,但也还是被近距离的陆志华听得清楚,陆志华嚷:“林少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刚来就走?” 顾忱景的声音和陆志华的嚷嚷同步:“不用,我上来。” 没回答陆志华,林酌光站起来:“你又不喜欢这种场合。没事,我走了他们顶多吐槽我几句呗。” “我到三楼了。”顾忱景问,“哪个包厢?” 林酌光拉开门,探身出去,正和顾忱景看了个对眼。 顾忱景眼里流出的笑意撞得林酌光心里痒痒的,他快步走到顾忱景面前:“我们回家吧,你真不用进去。” “你不想给我名分?”顾忱景忽然挑起眉,靠近林酌光,在他耳边轻声说。 他的呼吸像毛茸茸的爪子撩拨着林酌光的心弦。 “你……”林酌光喉结动了动,一把揽住顾忱景的肩膀,“这要是在家里,我就拔剑证道了。” 跟着顾忱景回到包厢里,和同学打过招呼,林酌光松开了揽住顾忱景肩膀的手,自觉地坐到秦潇身边。 顾忱景淡淡笑了笑,贴着林酌光坐下,手指上和林酌光同款的海玻璃戒指清清楚楚闪着光。 林酌光的呼吸都急促了一点——这表示什么?这表示他林酌光有名分了! 陆志华打趣:“林少不是要走吗?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跑单呢。” “不跑不跑。”提到跑单,林酌光立刻心虚的转移话题,“当然我买单。” 说完,他又紧张地看顾忱景:“我今天把单买了成吗?” 顾忱景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包厢的硕大水晶灯璀璨的光在戒指的海玻璃上折射,映入林酌光眼底,闪出意外又欣喜的光。 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搭在顾忱景肩头,却也不敢用力,心里已经准备好随时被拍回去。 顾忱景侧头看了看林酌光揽住自己的手,笑了一笑,移开了视线。 揽住他肩膀的手立刻揽紧了,紧到他整个人都被往林酌光怀里带过去了几分。 顾忱景温和的笑笑,由着林酌光的力道,又乖又顺。 彩虹,流星,婚礼进行曲,林酌光心里炸开了烟花雨。 “怎么?”李静颖笑着调侃,“林少是怕顾忱景抢单呀?” “不是。”林酌光的手又揽紧了一点,笑得见眉不见眼,“我们家他管账。”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 五秒后,李静颖和几个女生同时发出了尖叫。 秦潇换了只脚跷二郎腿,摆出“你们真没见过世面”的淡定姿态,优雅地喝下一口红酒。 顾忱景没有那么淡定。他的脸有林酌光一眼就能看出的绯红,但他还是安静着不说话,由着尖叫声炸翻全场。 “你们……”陆志华瞠目结舌,“你们真的……” “我们?没错,我们是真诚的恋爱关系。”林酌光字正腔圆地宣告他取得的名分,“说是婚姻关系也没错。” 陆志华扶紧了他的金丝眼镜:“我擦……我擦……我擦擦擦……” “我接受你们的祝福。”林酌光笑,“虽然因为顾忱景同学很抗拒婚礼所以我们没有这个形式,但是你们硬是哭着喊着要随份子也是可以的,打到我微信里就行,我会上交给他。” 全场比秦潇更淡定的是郑以风,他右手捞过手机按了几下键,左手举起手里的香槟杯对顾忱景一扬:“恭喜。” 语音刚落,林酌光的微信收到了郑以风转账的信息: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八角八分,附言:恭喜发财。 林酌光把手机给顾忱景看,啧一声:“郑总,虽然你的祝福语很货不对板很不真心,但是我们愉快的收下了。” 顾忱景拉一拉林酌光:“不好吧?” 林酌光贴近他耳边答:“礼金退回去多不吉利。他结婚我们加个倍回给他可以吗?” 顾忱景犹豫着点了头。 秦潇举起酒杯:“都喝,今晚不醉不归。” 红酒被他一饮而尽后,他说:“我要给林少开个戏。张扬叛逆桀骜不驯的浪子,居然为了爱执着坚守,还为了对象刷起了事业线,啊,多么令人动容!” 郑以风冷静地告知秦潇:“这部戏别找我投。” “怎么?你面对老同学的凄美爱情就这么没有人性吗?”秦潇捶胸顿足,表演得很浮夸。 郑以风继续保持冷静:“很难过审。” “哎,我还真想看。”林酌光贴着顾忱景笑,“不过一定没有人能演出我的风采。” 顾忱景也轻轻笑了。 “也一定没有人能演出你的诱惑。”林酌光说,“要不我们自己来演?” -- 第122页 顾忱景笑骂:“又胡闹。” 林酌光把头蹭在顾忱景的肩窝里:“那不给别人看,我们自己偷偷的看。” 女生的尖叫又响起,顾忱景捏了捏林酌光的脸:“别太上头。” 知道底色慎重、疏离、淡漠的顾忱景所有的纵容都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林酌光稍微收敛了一点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得意的忘形。 . 开完全产业链项目下游布局的会议后,林酌光去找林纪一确认需要向董事会汇总的相关事宜,顾忱景先回了22楼。 刚走出电梯,他就被秦珍珠叫住了。 “城郊的厂房要去现场看进度,刚林董秘的助理给我发了通知,你们开完会林董秘就会一起去,行政部派了车,在B2层停车场的电梯出口等。” 设置在城郊的厂房是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上游原材料处理部分的基础建设,林酌光和他说过,林纪一会一起去看进度,查漏补缺。 “我直接去停车场。”顾忱景把手里的会议资料交给秦珍珠,“麻烦你帮我放在办公桌上,我回来再整理。” 给顾忱景一个“珍珠出马,一个顶十”的保证,秦珍珠接过顾忱景手里的资料,顺手帮他按下了下行的电梯按键。 出了B2层停车场的电梯,顾忱景就看到了行政部的陈司机。陈司机看到顾忱景出来,立刻下了车:“顾工,是和林董秘一起去城郊的原材料处理厂房吗?” 点点头,道了声辛苦,顾忱景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坐了进去。 顺手系好安全带,他打开手机,边看手机里的文件边等林酌光和林纪一到来。 五分钟后,林酌光和林纪一到达了B2停车场,一起走出电梯。 陈司机又迎上去,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林酌光没有抬脚上车,他径直走到副驾驶座旁,拉开副驾驶座的门问顾忱景:“你坐在副驾驶干什么?” 顾忱景看文件看得认真,忽然被林酌光打断,他茫然:“啊?” 林纪一脸色一沉。 “你坐副驾驶,那我来开车?”林酌光一手搭着车门,五个手指在车窗框上有节奏地敲击。 林纪一脸色再沉。 “我……”顾忱景无奈,林纪一和林酌光职位更高,坐后座理所当然,他坐副驾驶不正常吗? 只是一旦和顾忱景关联,正常的职场道理到了林酌光这里就不正常了。 林纪一脸色沉到了底。 他绝望而无语地踹了林酌光一脚,再一个箭步踏到了陈司机面前:“陈司机,我来开车,你不用去了。车钥匙给我。” 林酌光俯下身探进副驾驶座,干脆利落解开了顾忱景系着的安全带,拉着他的手腕把他从副驾驶座带出来,带到后座已经被陈司机打开的门口:“请。” 陈司机懵懵懂懂交出了车钥匙,茫茫然然看着自己的生产工具被董事会秘书劫走,而他成为了后视镜里一个逐渐变小的凝固身影。 林纪一一个流畅的转弯动作,车子快速转向,凝固的身影从后视镜里消失了。 林酌光下意识护住了顾忱景被转弯的惯性摇晃的身体,同时取笑眉头紧皱的林纪一:“你看看你那紧张样。” “你看看你那不紧张的样……”林纪一不屑地抬眼瞟后视镜里的林酌光,却看到他护住顾忱景的样子,瞬间改口,“不,你看看你那紧张样。” 顾忱景尴尬地咳嗽一声,挣开了林酌光的环抱。 林纪一又瞟一眼后视镜里的林酌光:“影响司机开车是大忌,以后如果行政部派车,千万记得要求给你个前后完全隔离的车。从司机的身心健康角度论证,真看不了这么齁甜的现场。” 林酌光打个响指,从善如流:“好提议。” 顾忱景默默看车外,耳根慢慢泛起了红。 林纪一又说:“我回去就和秦珍珠说,把这条记下来。” 顾忱景又尴尬地咳嗽一声:“不用了吧……” 林酌光又打个响指,从顾忱景如流:“不用了。我家顾工说了算。” “不用就不用。”林纪一驾着车熟练地在车流中穿梭,“反正少爷你也没有在怕的。” “我认认真真处个对象,有什么怕的。”林酌光理直气壮,“昭昭之心,可鉴日月。” 林纪一“呸”一声,盖棺定论:“日月没有那么有空。”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全产业链项目正式启动已经完成第一阶段的基本规划,林酌光在董事会上完成了关于阶段成果和后续工作规划及风控的报告。 会议结束回到22楼,顾忱景第一次主动敲响了两间办公室中的那扇联通的门。 林酌光扬声:“请进。” 顾忱景推开门走进林酌光的办公室就得到了抱怨:“你觉不觉得你男朋友跟你说这两个字,特别见外?” 不置可否地笑笑,顾忱景说:“祝贺你,报告很好。” “我和我男朋友为了这个项目付出了多少,我们展现出了多可靠的能力和形象,能不顺利吗?”林酌光自夸完又卖起惨,“你看我这黑眼圈,看我这灰了几度的脸,心疼不?” 顾忱景又不置可否的笑笑。 林酌光站起来,腿一迈就到了顾忱景面前,他一把搂住顾忱景,双臂牢牢把顾忱景卡在自己怀里,嘴唇在他颈脖上胡乱游走:“说,疼不疼?” -- 第123页 顾忱景笑着挣扎:“上班呢,疼什么疼。” “疼什么?嗯?你不心疼我?”林酌光把顾忱景压倒在沙发上,“好好感受一下你家属都被折腾成什么样了,你还不心疼?” “疼,又感动又心疼。”顾忱景用力隔开林酌光在肆意游走的唇,防止事态进一步不可控。 “别瞎感动,我有条件的。”林酌光的手指慢慢抚过顾忱景的脸颊,用指甲轻轻在他唇线上摩擦,“你要一辈子都心疼我。” “好。” “说好了,一辈子。”林酌光慎重地吻上顾忱景的唇,交缠的呼吸中,含糊的溢出两个字,“拉钩。” 亲吻的细微声响和身体交缠时衣物的摩擦声响了很久,才终止于林酌光满足的喟叹里。 顾忱景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林酌光凝视着自己的专注眼睛,忍不住说:“我昨天做了个梦,梦里我们都是高三。” 梦里他向林酌光告白。在他和林酌光为了班里那些真人CP党到林酌光面前打趣顾忱景和谢喻然而发生争执的时候。 和现实中一样,林酌光因为顾忱景回答“随便她们啊,说我和谁都行”而恼怒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课本走人。 和现实中不一样,梦里的顾忱景追了上去。他在走廊里拉住了林酌光的手腕,鼓起勇气对林酌光说:“我喜欢你。” 林酌光惊讶和不理解的反应并没有出乎顾忱景的意料。 “林酌光,我喜欢你。”他冷静地、清晰地说,“我一直喜欢你。” 林酌光下意识挣开了顾忱景的手,他喃喃:“我……我不喜欢男生。” 顾忱景点头:“我知道。” 林酌光忽然正色:“小狮子,我们能只做朋友吗?”停了停,他继续说,“肝胆相照,最好的朋友的那种。” “可以吗?”顾忱景说,“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爱不是会消失的吗?”林酌光说得异常肯定。 梦断在这里。 顾忱景抬起手,抚上林酌光的脸:“你说,爱会消失吗?” 林酌光按住顾忱景的手:“下次如果你在梦里遇到这么蠢的人,替我问句话。” 在顾忱景眉心吻了一下,林酌光说:“你替我问问那个混蛋——我这么爱的顾忱景,你有什么资格顶着我的脸,伤他的心?” “嗯。”顾忱景微微抬起上半身,主动在林酌光唇角吻了一下。 相互拥抱着,林酌光贴在顾忱景的心口听他的心跳,有些气闷地说:“我怎么会浪费了这么多年。” “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顾忱景安慰他,“还好,没有错过。” “我才不会错过你。”林酌光倔强而肯定地说。 顾忱景的微笑被忽然推开的门吓回去了。 他用力推开还压在他身上的林酌光,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林酌光压着顾忱景的腿,跪坐着直起身,看向门口。 半推开的门里,站着满脸涨红,尴尬莫名,进退两难的余经理。 “你怎么不敲门?”林酌光问得非常合理。 “门没锁……抱歉。”余经理忽然用力关上门,脚步声逃难似的远去了。 “他……你说他是不是欠骂?”林酌光看顾忱景,气愤难耐,“他怎么能不敲门?” 顾忱景仍处在和林酌光处于非常亲密的姿态而被人亲眼目睹的震惊中,没缓过神。 “万一我和你正在……那你不是被他看光了?”林酌光越说越气,“那我非得挖了他的眼睛不可。” “不是……你说什么呢。”终于被林酌光在危险道路上一路狂奔的脑洞吓回来的顾忱景一把推开腿还压着他的腿的林酌光。 没防备这一下,林酌光重心不稳地从沙发跌到了地毯上。 他对顾忱景伸出手,等顾忱景拉他起来:“余经理这破人一定会去嚼舌根的。董事会无所谓,但是我爷爷那里,势必要一战了。” 顾忱景从沙发上站起,俯下身把林酌光拉起来:“你这感觉,是要去决斗吗?” “感受到我的热血沸腾了?”林酌光眼睛闪闪发亮,“我以前什么事都随随便便,现在能为了你去认真战斗,我都激动了。” 想了想,他又放软了声音:“你也知道,我爷爷特别特别固执。我以前没有软肋给他拿捏,他屡战屡败,战斗力和怒意值已经累积得跟斗战胜佛似的了,这一战可能是个长期抗战,如果暂时没有结果,你别担心,别多想,只要相信我,把未来交给我,把你自己交给我,我会赢的。” “我不是已经……都交给你了吗。”顾忱景脸又绯红了,他握住林酌光的手,“我也会为了你战斗的。” “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我是我们家的大老虎,和我爷爷斗智斗勇简直轻车熟路。”林酌光笑,“不过有我和他斗,他的生命力好像就能蓬勃一点。” “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顾忱景说,“你承不承认,都是爱他的。” “战斗号角”很快就吹响——没到下班,莫振川的电话已经打到林酌光的手机上,喝令他立刻到董事长办公室交代。 “是要交代。”林酌光坐在大真皮沙发上,坐姿难得的端端正正,“有家有室了,总得和长辈正式打个招呼。” 莫振川丢掉了所有老成持重,关上门把办公桌拍得山响:“你平时那些乱七八糟的都算了,你现在通知我,你真的找了个男人?你不结婚了?” -- 第124页 “我和顾忱景也等于已经结婚了。”林酌光依旧坐得端端正正,但态度丝毫不软。 “两个男人怎么结婚?就算能结婚,怎么生孩子?我重孙没了?莫氏怎么办?”莫振川吼。 “爷爷,没想到你连我都指望不了,还指望着重孙来接管莫氏呢?现在还有世袭的规矩吗?你肯定我儿子一定比我有出息,莫氏一定不会死在他手里?”林酌光沉稳又诚恳地说,“爷爷,你客观点,能比得上你的人、能跟得上你的人,本来就不多。” 忽然被针锋相对了快二十年的孙子绕着弯夸了一句,莫振川愣住了。 “实在你要是抛不开必须有莫家血统这个封建执念呢,我可以接班。”林酌光说。 “你愿意接班?”莫振川不太相信。 “我愿意,不过我要和顾忱景一起接班。爷爷,你想开点,他四舍五入,也是莫家的人了。” “就算你接了,没重孙子,我死了以后,莫氏还姓莫吗?” 林酌光豁达地笑:“爷爷,死了以后还计较什么呢?” 莫振川气结。 林酌光说:“爷爷,你看,我和我爸还挺像,都选择了你不接受的人。” “你爸比你好,他至少没选个男人!”莫振川又拍桌子。 林酌光耸耸肩:“结果不都一样吗——你都不满意。爷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这么固执,可能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莫振川沉默着,脸色阴沉。 “爷爷,我知道,你只是怕我们受伤。”林酌光坦然迎视莫振川,“但是你的角度,和我,和我爸爸,都不在同一个位置。就像空调什么温度最合适,我们一直都不一样,你认为我是故意在和你过不去,可是实际上不过是每个人的本我感受和其他人不一致而已。你觉得不合适的,我觉得恰好——感情也是这样。” 莫振川脸色变得更沉。 “爷爷,我会认真工作,直到你判断我可以接管公司。”林酌光扬了扬手里的文件夹,“表哥把我这两年工作的成果和预估的效益、风险评估都整理出来了。我这两年的表现,应该也算通过及格线了吧?” 看着文件夹,莫振川问:“你以前那么抗拒,现在为了那小子,就不抗拒了?” 林酌光点头:“是他让我知道了自己要承担什么责任。爷爷,我肯定比不上您,所以我也不能拍胸口表示一定能做到什么程度。但是我知道,继续混吃等死,我就配不上顾忱景。” 莫振川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有事业才有资格谈爱情了?” 林酌光毫不迟疑地点头,又说:“爷爷,我知道你每年都去扫墓。我爸妈的事情,你的痛苦不会比我少。我们和解吧。” 莫振川沉默着,寂静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彼此心里翻腾着的都是血肉相连的过往,不能改变却无法不追悔的遗憾,不愿承认不想正视却绕不开的纠葛。 过了很久,林酌光的声音打破了压力千钧的静默:“爷爷,你要是不扔东西砸我,我就走了。先试试吧,三个月,如果我让你不满意,你再召我来,把我砸出去。” 他站起来,走近莫振川的办公桌,把手里拿着的文件夹放到莫振川面前:“但是我不会和他分开。就像我永远姓林一样。” 转过身,林酌光走向了门口。 拉开门时,他没有回头,背着身说:“但是,爷爷,我是你孙子。真孙子。” 门关上了。 莫振川看着那扇门,良久良久之后,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随着叹出的这口气,他感觉到无尽的疲倦和空虚从心底泛出来。而这次,他终于不再如同过去多少年来的每一次一样,立刻警醒地用意志力去刻意压制抵抗,而是任由它们弥漫着包裹住了自己。 那疲倦和空虚慢慢变成了从莫氏创立起,他就已经失去了的久违的放松。 看一眼桌面上的文件夹,莫振川把办公椅转向了落地窗,看向窗外一览无遗的城市地平线,慢慢笑了。 也许这一次,他真的可以认老了。 离开莫振川的办公室,林酌光意外看到走廊尽头的顾忱景。 林酌光快步向顾忱景走过去,顾忱景也快步迎着他走过来。他一把抓住顾忱景的手腕:“你怎么来了?” “因为我听到你说,顾忱景,你过来,你应该和我一起面对,你应该陪我解决。”顾忱景回握住林酌光的手,“上一次我逃了。这一次,我不会退后。”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洲际酒店十九楼的媒体会会场中,林酌光压抑着心里的不快,对秦珍珠说:“品牌事业部是不是可以考虑做个整顿了?这安排的什么商务活动?” 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第一阶段启动完成,品牌事业部理所当然的策划了一个媒体会,林酌光作为项目负责人必须出席,顾忱景对这种场合一向敬谢不敏,林酌光也体贴的不勉强他陪同,只带着秦珍珠来了距离莫氏三十分钟车程的会场。 结果品牌事业部可能是对“引导年轻态,去除掉莫氏多年的老成暮气”做了特别的理解,展示阶段不用莫氏在行业领先的高精尖光电声影做呈现也就算了,竟然是用了一队东欧模特走台展示,现场还邀请了特别多网红,好看是好看,但似乎有些内涵失准。 “记录一下,以后凡是涉及企业形象的对外展示,包括物料,都不能由品牌事业部说了算,必须呈报给该项目的总负责总统筹,同时提交给林董秘。”林酌光快速地对秦珍珠下指令,“今天回去就拟定方案,周一过管理层晨会后实施。” -- 第125页 秦珍珠在手机的记录簿上快速记录,确认要传达的信息都完整了才走向冷餐台,给林酌光和自己各端了一杯香槟。 回到林酌光面前时,林酌光还在咬牙切齿:“我怀疑余经理是故意的,他要不是我情敌派来对付我的,就是已有贰心打算另谋高就,临走前坑我一把。” 秦珍珠对boss的个人情绪不发表意见,她举起手,把香槟递到林酌光面前。 林酌光不接:“你回头关注一下舆情,负面正面意见都整理好,周一做个综合评估,如果变成一场笑话,马上准备后续的补救措施。如果有可取之处,就分析清楚其中的逻辑。” 秦珍珠点头表示已经接收指令,再次优雅地把香槟往前递了递,示意boss顺应形势,照顾局势,接过她这杯酒。 林酌光对着秦珍珠递到他鼻子下面的香槟皱眉:“我开了车,喝什么酒?” “boss。”秦珍珠咬着牙又要得体的微笑,面部表情无疑有些扭曲,她把香槟再递近一点,“你一直不接,我一直伺候着,人家指不定已经编排出我是你前女友在逼宫的故事了。” “你?”林酌光挑眉看秦珍珠,体量丰富的万千否定挑剔尽在不言中。 “你接了,喝下,我打电话叫忱忱来接你。因为媒体会,行政部的车都派出去了,你开自己车来的,喝了酒哪能开车呢?太不安全了。”秦珍珠不咬牙了,笑得春暖花开。 林酌光果断伸手,接过了秦珍珠手里差点滞销的香槟,一饮而尽:“打了电话你就回公司落实我刚说的事情。” 秦珍珠回去得自然而然,顾忱景来得顺理成章,在自己确实是天选之子这件事上,林酌光又得意洋洋的盖了个章。 顾忱景来得很快。 收到顾忱景询问他在哪的电话,林酌光说:“我去一楼大堂接你。” 顾忱景答:“不用,我又不是女孩子,没那么娇贵。” “怎么没有?”林酌光说,“你是我心里最娇贵的部分。” “好好好。”顾忱景好脾气的不和被秦珍珠描述为已经“微醺”的林酌光对线,“我已经上十九楼,进会场了。” 他一眼看到了站在窗边接电话的林酌光,远远对林酌光扬了扬手,“我挂了。” “不要,我要听到你的声音,一直到能牵到你的手。”林酌光说。 恃爱行凶,林酌光是越来越熟练了。 林酌光的眼睛一直看着向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顾忱景:“小狮子,我们去度蜜月。” 走到林酌光面前,拿过他仍然贴着耳朵的手机,挂断,塞回他手里,再挂断自己的手机,顾忱景答:“项目在推进,时间允许?” 时间当然不允许。劳模林酌光感觉到自己郁闷的情绪潜滋暗长。 偏偏他的郁闷还遇到了火上的油,趁势的风。 “好久不见。”长得挺好看但林酌光没有任何印象的漂亮小姐姐走过来,自然大方地和林酌光打招呼。 “你是?”林酌光有礼貌但冷淡地后退一步,靠顾忱景更近一点。 “潇总生日会见过。”小姐姐笑得甜美可人。 顾忱景揶揄的笑笑,不打算参与这种对他而言无关又无趣的场面。他拍拍林酌光的肩膀,预备走开。 身体刚转一个微小的角度,他就被林酌光揽住了肩膀:“我是无辜的……” “嗯,你无辜。”顾忱景说,“只是正常社交。” 林酌光皱起眉:“你不紧张我。” 顾忱景似笑非笑:“被人惦记,该紧张的是你,我紧张什么?” “小狮子,你还毒舌。”林酌光就地委屈。 顾忱景正色:“不喜欢?” “喜欢。”林酌光马上点头,他可太喜欢顾忱景在他面前随心所欲了。 肩膀微微一动,顾忱景不动声色的暗示林酌光放开揽着他肩膀的手:“你忙你的,我去那边坐着,走的时候叫我。” “不准去。你为什么又和我保持距离?你又不想承认我了吗?”林酌光揽着顾忱景不放,“我现在不纨绔了,我很能拿得出手的。” “嗯。太能了。”顾忱景敷衍应答。 “我还很帅。” “你最帅,全世界没有人比你帅。”林酌光这样子,天真又可爱,顾忱景给了他安慰的笑容。 刚和林酌光打过招呼的女孩子忽然惊叫一声,脚一滑倒向林酌光的方向。女孩子穿着超短吊带裙摔倒总是尴尬,林酌光无意识地松开顾忱景,拉住女孩的手腕,止住了她跌倒的动作。 女孩的头微微一偏,嘴唇不小心擦过林酌光手背,滑出一道浅淡的口红痕迹。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惊慌失措的拉起林酌光的手,用手指去擦他手背的口红印。 林酌光挥开女孩的手:“不用了。” 他转向顾忱景,“老子被碰瓷了”的厌烦情绪清清楚楚。 顾忱景忍住笑拉着林酌光走到冷餐台边,拿起一张纸巾,又捡了一杯清水,把纸巾略润湿,递给林酌光。 林酌光接过,用力擦着手背上的痕迹,用力到顾忱景不得不压住他的手:“行了,你轻点,都红了,再擦要破皮了。” “难受。”林酌光抱怨。 “就这么难受?你又不恐女。”顾忱景忍住笑,说,“你表现得有点矫枉过正了。” -- 第126页 用演技来比喻,就是过于浮夸了。 “我又没有亲过你以外的人,也没让人亲过我。”林酌光忿忿,“不是男的还是女的的事,是只要不是你,谁碰我都难受。” “哦。” 顾忱景的冷静冷淡冷处理让林酌光的委屈升了一个指数级别,他严肃且不容置疑地逼近顾忱景,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到了只能用暧昧来形容的距离:“我真的难受,你亲我一下,拨乱反正。” “别,人多。”顾忱景暗暗想后退到看起来像是正常社交的安全距离——本来作为主办方代表人的林酌光就是全场焦点,何况他还帅,又多金,还没完全公布自己“已婚”,看向他们这边的眼光已经越来越多了。 “哪里人少?”林酌光完全不给顾忱景机会,他快速扫视一眼冷餐台,手一抬就把顾忱景拉到了冷餐台背面。 “这里人少,给我消毒。” 顾忱景瞪大眼看着摆了一些花艺但也不过只能遮到林酌光胸口的被林酌光判定为“人少”的位置,再看了看已经闭上眼摆好姿势等待自己“消毒”的男朋友,左右为难。 林酌光拉着顾忱景手腕的手变成了搭在顾忱景腰上,牢牢把他困在身边,蓄势待发,已然有了“你不来我就来了”的趋势。 顾忱景一咬牙,仰起头在林酌光唇边快速贴了一下,自我催眠偷偷摸摸作案完成花艺够隐蔽不会被人发现,转过身拔腿就想战略性撤退。 只可惜林酌光在捕捉顾忱景这件事上简直是无可撼动的王者。他手一带搂住顾忱景的腰,腿往前一迈手臂收紧,实实在在给了顾忱景一个深吻。 吻完了,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顾忱景的唇角,才松开了顾忱景的腰。 如果现在有人斩钉截铁地跟顾忱景说“放心,用一百万保证,绝对没有人发现”,顾忱景一定会把那一百万甩到那个人脸上。 只是贴着耳边说这话的那个人是林酌光,顾忱景只能咬了咬自己的唇。 . 和子公司的人开了长达三小时的会后,顾忱景回到22楼。 想着“真的得去配眼镜了”,顾忱景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走进去的第一眼,就被满沙发logo镇住了。 “你把这些东西扔我办公室想干吗?我又不是……” 脑海里闪过林酌光第一次拎着这些东西到他那个老旧小区的情景,顾忱景把后半句咬了回去,无奈地看跷着二郎腿坐在林林总总嵌 满logo的袋子盒子旁的林酌光,“我又用不着。” “我爷爷又要召见我。”林酌光伸出手,对顾忱景做一个过来抱抱的示意。 顾忱景没理他,站在原地,挑眉给他一个“so what?”让他自我体会。 “我总觉得他过几天也会召见你。”林酌光说,“难道你要给他我不够善待你的苦媳妇印象?” “这就算善待?”顾忱景毫不认同冷眼扫过那一沙发的东西。 “这是排面。”林酌光走近顾忱景,“我的男朋友怎么可以没有排面?” “我又不是花瓶,要什么排面?” “你当然不是,你能着呢,你是我的唯一。”终于拉住顾忱景的手,林酌光得意的捏了捏,“而且你比花瓶好看多了。” “总之这些东西对我没有意义。”僵着手不让林酌光把自己拉过去,顾忱景说,“平时适当添置就行了,这摆摊似的……没必要。” “怎么没有必要?很有意义!这些,都是我,你男朋友,你老公,你爱人,你对象,你家属,带着对你的深爱一件一件一样一样仔细挑选的。”林酌光松开顾忱景的手,扯过一个纸袋,把里面的衬衫拿出来,“买这件衣服的时候,我脑子里全是你的腰,解开它之后,把手环进去的触感。” 他又拿起一个盒子,打开,把里面的皮带拿出来:“这个,我试了全店的现货,特意找出来的,这条扣起来很稳妥,但又是最好解的,这样我就可以‘啪’一下特别潇洒地解开。” 再拿起一个盒子,林酌光把里面的水晶红酒杯拿出来:“这个,我想着你的唇贴在上面……” “你别说了……”顾忱景又好气又好笑,沉声打断了林酌光的表演。 林酌光令行禁止地把东西放了回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特别无辜地说:“这是我预支项目分红买的,我人生第一笔自己赚的钱,怎么没有意义?” 顾忱景看着那堆logo,沉默了几秒,抬头看时间显示:“18:00,下班了。” 林酌光不明所以地本能应答:“嗯。” 顾忱景快步走向他和林酌光办公室中间的那扇门。 林酌光紧张起来:“东西可以不收,你跑什么跑?” 顾忱景没跑,他走到门边按下了门锁。又快步走到办公室正门后,再按下了门锁。 转过身,他一步一步走近林酌光,抬起手抵住林酌光的胸,一步一步推着他往后退。 直到把林酌光压到墙上,顾忱景才开口:“你和爷爷,什么时间见面?”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眼里溅着悸动又兴奋的火星:“晚餐。晚上七点半。” “那我还有时间,表达我对你用心买的礼物的欣赏。”顾忱景贴过去,用舌尖细细润过林酌光唇上每一点细腻,“还有,给我的战士壮行。” 林酌光追逐着柔滑的舌尖:“你晚上……还要上课,最后一堂课。” -- 第127页 “嗯。”断续轻喘的间隙,顾忱景说,“所以……你温柔点。”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完了。 谢谢观看。有缘再见啦~ 结束心理学本阶段最后一堂课,顾忱景慢慢走出培训中心门口。 换了SUV之后,林酌光就无论如何每周四都要送他来上课,再接他回家。 虽然今天在办公室不管不顾的胡闹了一场,林酌光送他到心理学学会之后就去见爷爷了,但顾忱景知道林酌光还是会来接他的。 只是看向林酌光固定等他的位置时,顾忱景忽然愣住了。他没想到,停在平时林酌光停车点的,是那辆黑色的雷克萨斯。 他立刻快步跑了过去。 林酌光看到他就下了车,迎着他皱眉:“我理解你迫不及待想到我身边的心情,但是才剧烈运动过,你身体受得了吗……而且过马路,你能当心点吗?” 顾忱景摇摇头表示不要用其他问题模糊焦点:“怎么开的这辆车?” 林酌光晃了晃车钥匙:“爷爷把车过户给我了。我当然第一时间开过来让你一起高兴一下。” “爷爷把这辆车给你了?”顾忱景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忍不住贪心的想,莫振川这个举动,是不是代表他认可了林酌光? 那是不是也代表莫振川认可了……他和林酌光? “给我了。爷爷还说,你有空就让我带你回家吃饭。”林酌光又晃了晃车钥匙,一点也不压制溢于言表的得意。 顾忱景心里一直不肯让林酌光发现的隐忧被清空了。 他绕着雷克萨斯仔细看了一圈,对林酌光说:“你拍照给我看就行了,没必要把车开出来了。万一不小心……” “因为……”林酌光手一扬,揽住顾忱景的腰,他随即贴上去,把顾忱景压在车窗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俯下头,不容抗拒的深吻被顾忱景全盘接受。 不知道吻了多久,林酌光才放轻了深吻的力度。他贴着顾忱景的唇流连不肯松开,最后在唇角轻轻的咬了一下才放开。 他一直不想让顾忱景发现的压力,借由这一轻轻的咬噬,找到了释放口。 顾忱景舔了舔被林酌光咬痛的唇角,那份恰到好处的痛竟然带着微妙的爽感。 心理学学会门口的行人不算多,但也有人带着好奇看着他们。顾忱景脸红了:“先上车。” 坐进车子,林酌光俯身过去给坐在副驾驶座手足无措动也不敢多动一下的顾忱景系上安全带:“别紧张,我现在明白了,车子只是一个象征的符号。只要人在心里就够了。” “那也得好好爱惜。”即使系上了安全带,顾忱景也挺直脊背,不敢靠在座椅上。 林酌光嘴角噙着笑,靠过去,一个吻把顾忱景在座椅上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他抬起身:“意犹未尽。但是如果在这车里翻天覆地,你肯定抵死不从。我们回家,继续。” “好好开车吧你。”顾忱景红着脸低声说。 林酌光一个漂亮的掉头,车子平稳地行驶起来。 顾忱景忽然想起来:“你表哥通知我明天去人事部签石英石项目分红的文件。” “你该得的。”林酌光观察着后视镜的车距,快速回答。 顾忱景在车上时,林酌光开车超级认真,除了红灯秒速够长的情况之外,其他时间即使心里再痒也不会分心去摸一摸亲一亲——反正凑过去也会被顾忱景拍回来。 项目推进理想的话,两年后可以分红。顾忱景参与项目后,按照行业水平的平均值计算的工资也涨了不少,每个月除了给妈妈打生活费之外,他分期在还林酌光那两百万。 算了算时间和钱的数额,顾忱景说:“等到分红了,就能把欠你的尾款都还清了。” “嗯。”林酌光简短回答。钱不钱的,对他而言都是共同财产。但他的小狮子有原则,那他就顺从小狮子的原则。 “那时候我也应该拿到心理学的证书了。”顾忱景说,“拿到证书以后,我想用分红剩下的钱做个心理咨询室。” “嗯?”林酌光第一次听到顾忱景规划以后的生活,兴趣立刻提起来了。 车流里远近不一的灯光载着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川流不息,去往各自的归途,顾忱景说:“从小做起。初期大概四五个专业咨询师,专门做青少年的心理咨询。” 青少年感知太过于细腻敏感,感情太过于纯粹炽热,却又缺乏足够的经验、经历去面对外界的变化,很容易因为敏感而痛苦,因为纯粹而绝望。 需要有人愿意、且能够听到他们内心里沉默窒息的求救。 “莫氏的工作,我也不会耽误的。”顾忱景说。 “我知道。”红灯亮起,林酌光踩刹车,挂挡,拉手刹,压过去快速吻住顾忱景,“不过,也不准耽误我拔剑论道。” . 进入秋季,石英石全产业链项目第一期已经顺利超前完成了预期指标,正式进入第二期规划的推进和落实,林酌光和顾忱景工作量自然地越来越多。 吃过午餐,顾忱景和林酌光在办公室又聊起了第二期项目的一个关键点。终于理出了头绪,顾忱景已经困得不行了。 他晃悠悠地站起来,对林酌光说:“我回办公室睡半小时。” -- 第128页 林酌光一把顾忱景按倒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上:“我沙发比你的大,你就在这睡。” “我还是过去吧。”顾忱景又困又倦,却还是想挣扎着回自己办公室去。 “走来走去多麻烦,走过去人都醒了。”林酌光把靠枕在脑后顾忱景枕好,又把嘱咐秦珍珠特意准备在他办公室的小薄毯给顾忱景盖好,“我给你定闹钟,到了叫醒你。” “不……”顾忱景努力睁开眼,还在坚持。 “我想一抬头就能看到你。”林酌光说。 “……嗯。”顾忱景终于放弃挣扎,眼睛阖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几乎瞬间就入睡了。 林酌光看着顾忱景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的脸,忍不住又贴过去占了点便宜。 他决定趁着周六周日把两间办公室之间的那扇欲盖弥彰的门给拆了,顺带把墙也凿了,这样他就随时都能看到顾忱景。 考虑到顾忱景倔强的公私分明的界限感,作为一个绝对尊重伴侣的好男人,林酌光决定,两间办公室之间还是要有墙的——就装玻璃移门和玻璃墙。 半小时后,闹钟果然准时尽责地把顾忱景闹醒了——虽然是林酌光这个人形闹钟。 被吻醒来也不是第一次了,顾忱景熟练地抬起手,拍拍贴在他胸口的林酌光的脸:“别闹。” 林酌光发出“小智障”类似的电子音:“主人,要关闭闹钟,请使用深吻技能。” “别闹。”顾忱景又拍了怕林酌光。 “提醒你,别拿闹钟不当男人。”林酌光的鼻尖沿着顾忱景的胸往上移动,舌尖游走殿后,一点点靠近喉结。 “别闹。”顾忱景轻轻笑出声来,“好痒。” “痒?哪里痒?嗯?哪里痒?” “喂……”顾忱景伸手去推林酌光,“下午上班时间到了!” “没,还差二十几分钟。”林酌光压住顾忱景的手,去咬他的鼻尖,“二十几分钟虽然不够……” 顾忱景扭动着身体试图把林酌光推开,林酌光仗着身高和位置优势死死压制,两个人又笑又闹的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忽然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感觉,林酌光抬起身看向门口。顾忱景也跟着他的动作看向门口。 两个人和余经理又一次,面面相觑。 林酌光长叹了口气:“你怎么又不敲门?” “我敲了。”余经理也沧桑地叹了气,“你们大概没听见。我听见有声音,以为是你同意我进来……” 林酌光点了点头,从沙发上坐起来,再一把把顾忱景也拉起来。 顾忱景站起来的瞬间就走向那扇欲盖弥彰的门,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顾忱景干脆利落的落锁声中,林酌光走回办公桌后,在办公椅上坐下,示意余经理也坐:“你找我,干什么?” “我提交了离职申请。”余经理在林酌光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人事部说,离职要和负责员工离职的人事部副经理做一次恳谈。” 负责员工离职的人事部副经理,恳谈。 林酌光点点头,在心里对给自己挖得一手好坑的自己扔了个白眼。 “好,我没有什么要跟你谈的。你有什么要跟我谈的吗?” 余经理:“……没有。” “好的,离职愉快。”林酌光的语气公事公办得非常利落,且欠揍,“顺手关门。” 门关上,林酌光抬脚就往通往顾忱景办公室的门走。 锁门有用?拧开门把,林酌光在心里笑得肆意。 没用。林酌光早就让秦珍珠找人把那扇门改成了无法锁死的状态。 但顾忱景要的姿态还是要有的,所以虽然心里笑得无法无天,林酌光面上还是一丝不露,好像顾忱景就没有落锁,所以他能打开门也是理所当然。 他向已经投入工作的顾忱景走过去:“得和人力部说说,把我这名不副实的副经理头衔给薅了。” 顾忱景看着电脑显示屏上的内容,八风不动。 林酌光靠坐在顾忱景的办公桌边,情真意切地叹气:“必须把恳谈这个环节给去了。这都是谁定的破规矩。” 顾忱景终于没忍住嗤笑:“就是,谁定的破规矩。” “笑我?”林酌光顺势俯身把顾忱景压在了办公椅背上,“现在还是午休的私人时间,你敢笑我?我告诉你,小爷的脾气可暴躁了。” “你燥你的,你自己去你那边燥。”顾忱景伸手格住林酌光的靠近。 “别紧张,二十几分钟不够我拔剑证道。”林酌光直起身,“就算恳谈,我也应该是给公司所有暗恋未遂的小朋友们开个恳谈,作为成功的前辈,指点迷津,答疑解惑,普度苍生。” 对于“和暗恋未遂的小朋友恳谈”,林酌光迸发出的热情滔滔不止,甚至打算给秦珍珠发信息让她列个推进计划表制定可执行方案。 “劳动法了解一下。”顾忱景枕着靠枕捧着手机坐在卧室大床上看最新的行业资讯,“而且秦珍珠最近好像已经拿下高工,有计划拿年假去马尔代夫预支蜜月。” 林酌光呜咽一声,躺倒在顾忱景的大腿上:“我都没有去度蜜月,我太可怜了。” “所以,”顾忱景抬起手抚着林酌光柔软的头发,“离职恳谈是该去掉。分享恳谈也大可不必展开。” “为什么?”林酌光抬起身凑近顾忱景的脸,“怕我恳谈中夹带私货?” -- 第129页 “不完全是。”顾忱景又捧起手机,“你时间本来就不多,再被分享恳谈蚕食,我都分不到多少了。” 态度冷静,语气坦然,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林酌光却分明地感觉到了自己家小狮子在撒娇。 小狮子的小爪子在林酌光心里恰到好处地挠,林酌光顺从地接受小爪子挠出来的酥麻,拿掉顾忱景手里的手机,扔在床边柜上。 “什么恳谈都不开了,我的所有都给你,你才是我老板。”林酌光压过去,覆盖住顾忱景的视线,占据他所有感官,“老板,打个商量呗?” “商量什么?” “就地,我们把蜜月度了。” “多久?”小小的呢喃从顾忱景唇边溢出。 “一辈子。”林酌光的手熟练地绕到了顾忱景的腰后,“下辈子我也预定了。别再躲我五年了。五秒都不准躲。” “看你……表现。” 过于剧烈的运动导致的后果,有一项是半夜因为喉咙过于干涩而醒来。 顾忱景一动,环在腰上的林酌光的手就圈紧一些:“小狮子,我爱你。” 话说得迷迷糊糊的,显然林酌光并没有完全清醒。 顾忱景笑了笑,试图从林酌光的圈绕里出来。 动作大了点,林酌光从迷迷糊糊里醒来了,他大概并不记得自己刚说了什么,支起上半身亲住顾忱景,又抱紧他:“明天早上我给你做早餐。” “渴了。”顾忱景推了推林酌光,“我去倒点水。” “你别动。”林酌光立刻抬起身下了床,扬声,“小智障,开卧室灯。” “好的,主人,卧室灯已打开。”小智障尽忠职守。 光明大方,林酌光坦荡的形象又一次撞进顾忱景眼里。 不管看到多少次,顾忱景都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涩。他把脸埋进了枕头。 林酌光对于在自己家和自己对象面前毫无遮拦这件事理直气壮,他回客厅倒了杯温的蜂蜜水:“怪我,忘了睡前给你备好水。” 顾忱景的声音从枕头里闷闷地传出来:“要是小智障可以倒水就好了。” “我们研发人工智能?剑走偏锋,专为两口子服务,我们从自身角度出发,所有细节都能做到满分。”林酌光把顾忱景从枕头里捞起来,含了一口水喂给顾忱景。 咽下微温的水,顾忱景思考了一下林酌光说的方向:“好像有点……不靠谱?” “靠谱不靠谱,数据说话。”林酌光说,“先做调研。如果调研数据不支持项目启动,那你的服务就我来做,细节,方方面面,我都能给你做到满分。” “这方面你是学霸。”侧头用鼻尖磨一磨林酌光的侧脸,顾忱景说,“我还渴。” 再含一口水,喂顾忱景喝下,林酌光眼里闪着满足的光:“学霸爱你。只爱你。” 我爱你,总是说不够,也总是听不够。 相爱的人,大概直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都会觉得还有一句“我爱你”没有说。 顾忱景闭上眼,环抱住最爱的人,把自己全部敞开。 以前我希望,你是耀进我世界的光。 现在我相信,你是耀尽我世界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