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汝一枝春》 第1页 《赠汝一枝春》作者:蔡姐【完结+番外】 文案: 流落民间二十余年的皇子,突然被一纸诏书唤回,从而开始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 温润貌美皇子攻vs武力值max冷酷侍卫受 强强,老夫老妻温馨无虐 六成破案三成打仗一成权谋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平微,贺洲 ┃ 配角:关越,梁京照,齐正 ┃ 其它:互宠偏攻 一句话简介:不走寻常路的权谋 立意:尊重人权 第1章 今日是正月十二,刚过立春,气温还很低,士兵陈敬疾跑在路上,高高扎起的头发大概是梳得太过着急,有几小束滑落黏在颊边,被烈风吹得通红的脸上,写满慌张。 他好不容易跑到城门口,一身兵服还没穿齐整,虽有几分窘迫,但也管不了多少,陈敬站到一个人旁边,将凌乱的衣服扯出来。 “第一天当差?”旁边人注意到他身上的盔甲很新,随口问。 “对....差点没赶上,”陈敬喘着粗气道,“听说前几天入城的人很多,现在倒是没这么多人。” “大家都选在初五初六进城,”去年光景不好,大齐总共遭遇两次洪涝一次干旱,朝廷加重赋税导致百姓的负担加重,还好今年过年比往年要早近半个月,大家便索性早早结束休假,进城来挣钱。 那人扫了陈敬一眼,淡淡地道,“你倒是赶上了好时候。” 陈敬讪笑,搪塞道,“大家都一样。”又问,“我叫陈敬,敢问大哥名字?” “关越。” “哦....关大哥,”陈敬将这两字嚼在心口,还想再和他多少几句,远处一声鸡鸣像针扎进耳朵,守在城门关昏昏欲睡的士兵们陡然惊醒,两旁高处的人挥动双臂,鼓槌击打在鼓面上,三大下震耳欲聋的鼓声,几条街外打更师傅敲着锣走过每一家门前。 “辰时一刻——” 他扯开嗓子吼。 “城门开——!” 临京城乃大齐第一都城,一天人流量巨大,既是皇帝住的地方,也是所有货币通行、商人交易最多的地方。因此不管是赚钱还是观光,平民百姓都想进来一睹繁华景象。这也导致入城的检查繁琐异常——士兵们不光要看百姓的通行证,还要记录下每个到访人的目的与次数,若是携带大量货物到京频率,还需要有进一步的文书,核实后才能通行。 虽说现在是入城的人数已经大幅度减少,但还是挺多的,不过几盏茶时间,陈敬便忙出一身汗。 侧身让一位老者通过,陈敬余光瞟到身后,只见那里不知何时支起个小帐篷,里头有张小凳,关越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里面,比他舒坦多了。 “你为何在那?”陈敬手里抓着文书,顿了好一会才诧异问道,“怎么不过来一起检查通行证?” 关越没回他,陈敬又看了看四周,怕被人发觉对方有偷懒之嫌,将通行证塞回面前百姓手里,大步走向关越正想出言劝阻,视线却落在了对方身上。 迈开的步伐陡然收住。 ——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的并非他这身守城门的盔甲,而是.....官服。 做工极为精巧,大齐朝内六个部门的官服颜色都不一样,款式由官位的高低来定。而关越一身深紫,明显是工部的代表颜色,看上面用金线勾出的图案……明显五品以上。 “我来等人。”关越见他定在原地,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解释道。 “等人?” “对,”关越转头望了眼旁边放着的漏刻,起身走到城门右侧,看着路口。 陈敬的视线紧跟随他,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仅供马车通行的大路口却毫无动静。 他擦擦额上的汗,正想说些什么,一声马蹄恰到好处地传来—— 关越勾起嘴角,“来了。” 老赵今年四十岁,及冠那年捧着满腹诗词来临安城参加颠试,心想最差也会有个榜眼,不料期望过大,他竟连殿试都没能过。在落榜后他没选择回到家乡,而是就在临安城里住下,在间私塾里教人念书。 二十一年过去,当年的青年变成了鬓角发白的老头,辞去私塾那份工作,他现在在一家茶楼里当说书先生。 ——今天要讲的,是大皇子与二皇子间的事。 宫中之事,本不该说,不过他一向真假混合,在既定的事实上添油加醋几句,算不上什么吧? 老赵给自己找好借口,案板一放,面前围着十几个听客,朗声道,“你们知道太子之位已经悬置好几年了吧?大皇子谢适、二皇子谢连铮,都是抢夺东宫之主的大热人选。” “大热人选,”站在最外围的一个听客笑了,他们崇帝总共才生了两个儿子,不是这二位争夺还有谁?前面好像是还有几位皇子,不过不知出了什么事,都在五六岁夭折。 说回这两位皇子,大皇子是宁妃所生,一开始母家没什么势力,纯粹是宁妃争气,率先生下长子。而谢适又文才武略,崇帝派给他的差事件件办妥,十分得宠。不过大概是为了避嫌,谢适不怎么参加群臣举办的宴会,再加上性格沉稳,平时除了上朝或与其他臣子商讨公事外,都在府里待着。 二皇子是皇后的养子,生母据说是冷宫里的一个疯掉的妃子,因着皇后几十年来一直膝下无子,见那小孩被丢在冷宫里可怜,便抱过来养。他与大哥谢适不同,谢连铮广交群臣,门第下养有不少谋士,平日作风随性,不拘小节,在人际方面很厉害。 -- 第2页 “去年湘南水灾,陛下派了二皇子过去赈灾,你们可知道为何?” 老赵喝了口茶,看了面前的人一圈,轻轻放下茶杯,正想接着讲,对面有人打断他,“在那之前的禹州干旱派的就是大皇子,倘若这次再让他过去,两个互相牵扯的秤砣不就压向一边了吗?” 话音刚落,便有人反驳,“不对吧,干旱那次闹得很严重,一开始当地官员死命压着不上报,以致后来难民暴动,我记得那件事大皇子解决得很好,皇上对他赞赏有加。二皇子对这类事毫无经验,与其派他过去,不如让解决过一次问题的大皇子过去,百姓也会对他有信心,事情不就更简单了?” “你当陛下考虑的点就这一个吗?”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得热烈,老赵也不着急,笑吟吟地看着对面闹哄哄的听客,等到大家都讨论累了,才直起身板靠近桌子,故作神秘地道,“去年八月,有个三品官员的女儿惨死在家中,这事....诸位知道吗?” 此话一出,哗然一片。 “有这事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是哪位官员?” “消息被压下去了?” “我家有个亲戚在官府里当官差,好像和我说过这事.....” “等等,”吵闹中,有人低斥一声,望向最前方悠然自在的老赵,犀利又警惕地问,“这个应该是宫内的秘闻,你怎么知道的?” 老赵安抚道,“这事我也是道听途说回来的,各位听个热闹就算了。据说那位官员的女儿.....是被人奸杀在屋里,被发现时全身□□,有严重虐待的痕迹,从脖子到脚踝总共被人割了十几刀,满屋子血。” “这么残忍.....凶手被抓到了吗?” “案发第三天就被抓到了,”老赵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是户部一位官员的公子,名字不重要,关键是.....他与大皇子交好......” 有人立刻问,“大皇子不是一般都鲜少出门私交,没几个朝中好友吗?” “他说没有,你就信了?”老赵嗤笑,摇摇头,“官场是潭深水,越往深处走则泥潭越多,稍有不慎,就会摔倒,再也无法前进。朝臣是前进时可以抓住的藤蔓,再高傲的人都会想多结识几个朋友,在危难时救自己一命。大皇子虽然明面不结党营私,但实际上还是有那么几个亲信。” “其中就有那个官员?“ “对,那人在儿子出事后就去找大皇子帮忙,希望可以免他儿子一死,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隔日大皇子就去向陛下求情,但毕竟死的是三品官员的千金,加上他们家也很有权势,大皇子因为这事.....还和陛下有了矛盾。” “所以这次湘南水灾,陛下没让大皇子去,为的是警告他别再乱来?”有人见缝插针道。 老赵没回答,他向来讲故事只说七分——各种缘由后续如何,全靠听客自己补全。 普通老百姓嘛,大家平时忙着赚钱生活,这些事发生在与自个没关系、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身上,听个乐就行了,哪里会去追究细节。 然而就在此时,有个声音却穿过众人的窃窃私语,不合时宜地钻进了老赵耳中。 “两位皇子相争有个四五年,一直这么僵持也不是个办法,到最后被逼急了很难说不会联合起来.....” 声音猛然消失,那人像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个不得了的话,捂住嘴。 老赵往后在椅背上斜斜一靠,心想,所以不就需要那么个新的人,来牵扯住这两只饿虎吗....... 城门口,一辆马车缓缓驶入。 陈敬依旧站在原地,面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紧皱的眉头出卖了他,一双眼像是黏在马车上般挪不开。 他若有所思地地盯着那辆马车——外观很朴素,没有太多装饰,不过能让一个官员大清早在城门未开时就等待,里面之人必定非富即贵。 关越走到马车半米前,转头看了眼前方驾车的人,对方戴着个帽子,看不清样貌,穿一身深蓝色的劲装,勾出其匀称精壮的身材。 “到城门了吗?” 有人在马车里询问,很轻,是听了让人觉得舒服的腔调。 “嗯,”驾车的人应了声。 垂落的车窗被拂开,关越向前一步,挡住里头人的样貌,微微弯腰行了个礼,吐出两字,“殿下。” ——尽管他刻意压低声音,但陈敬不聋,这二字鸿毛似的轻飘飘落在他耳内,接着化作千金压在心头。 来的,居然是位皇子。 他呆站原地,据他所知大皇子二皇子最近都没出城,那这位是…… 陈敬开始想自己为何今日不干脆请假不来。 前面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你是?” “我叫关越,在工部任职,兵部中郎关山是我父亲。” “哦……” 车内的人应了句,一般当官的人都会让儿子去接自己的班,这样行事会更方便,也容易上位。然而这位却“离经叛道”地跑去与兵部大不相同的工部,也不知当年和家里闹成怎样。 车内人觉得有趣,掀开帘子的手臂抬高,皇子探出车窗,一双眸子探究地望向底下举止恭敬的关越,见对方上半身绷紧,很轻地笑了下,温声道,“我叫谢绪,平微是我的字。” “嗯。“ “方才你说你是在工部?” “对。” -- 第3页 “居然会让工部的人过来,”这倒是稀奇,平微开始还以为会是礼部的人。 “礼部最近都在忙着弄三天后的上元节,腾不出人手过来,”关越仿佛知他所想,道,“今年上元节陛下下令要好好庆祝,除了往年的猜灯谜和赏花灯外,还另安排了烟火与杂耍,殿下到时可以登上望月台,一睹临京风采。” 关越本想给平微指下那座足有十米高的望月台,又想起在城门口根本看不到那里,只好尴尬地笑了下。 平微很给面子,“到时候一定到场,现在先去别院吧。” 他放下帘子,关越转身望向身后,问陈敬,“通行证和公文需要看吗?” 陈敬接过”车夫“递过来的通行证,点头道,“三位可以走了。” “多谢,”关越走过他,把停在路边很久的马绳松开,骑上去给马车带路。 驾车的人鞭打前方的马,马车立刻动起来。陈敬站在路边目送他们离开,不想那掩下的车帘再次被掀开,他看清里面的人—— 很年轻,顶多二十五六岁,五官生得极好,一双眸似有万种风情,只轻描淡写地瞟过来,便可荡人心弦。 陈敬看痴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副呆愣模样,倒让那位皇子忍俊不禁地笑了。 ——像是沾染上浓重墨彩的画笔突然掉落水中,绚丽的颜色以一种刚刚好的比例混到一起,形成种说不出口、但又惊心动魄的美。 “多谢。” 皇子轻轻撂下句话,马车扬长而去。 之后陈敬又见过对方几次,但却始终记得初见时的惊艳,那种美不带任何□□,但却极具攻击性,在他的记忆里深深扎根,直叫人无法忘怀..... 第2章 马车平稳驶进城内,巳时的太阳虽然未上高头,但也已经很灿烂。 平微将帘子彻底掀开,探出头去,将周围热闹非凡的景象尽收眼底。 之前就听人说过这座都城的风彩,但诸多耳闻都不如今日亲眼所见——街上摆摊的小贩,路边敞开的商铺,随意开在边上的小食肆,人群熙攘,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无一不在告诉他,这里不再是余安那座雾蒙蒙的江南小镇,是大齐第一都城,皇帝所在的地方。 前方带路的关越勒勒马绳,掉头到马车左侧,偏头与平微对视,“听说殿下之前一直住在余安镇?” “对,余安在南方,气候湿润,镇中居民很少,住久后能认识每一户人家。平日大家也没有太多饭后娱乐,只有过节才会有些大活动,和临京截然不同。” “那殿下可能还要十来天才能适应这边环境了。” “这么久吗?”平微先前一直看着路边一个卖馄炖的小档口,听到话后稍稍一顿,目光落到他身上,意味不明地道,“希望真会有这么长时间给我吧。” “嗯,”关越听出他的画外音,不轻不重地应了句。 此时马车经过一间叫玉斋的茶楼——正是老赵说书的地方。 平微自小习武,说书的地方虽然在二楼,但这点耳力,还是有的。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样,上面刚好讲到他二哥谢连铮去湘南赈灾的故事。 “那次水灾发生在深秋十月,临近冬季温度很低,早几个月前又才解决完两次干旱,国库一下空虚,有传言二皇子当时前往湘南,带的不过五十万两白银。” “五十万两,也挺多的啊?”百姓辛苦一个月总共也才赚五两,有人将那么多钱和自己每月所得的比了比,喃喃自语。 老赵看了那人一眼,“听起来是很多,但湘南足有三十万人口,朝廷下放五十万两银,经过重重官员之手,每人都抽点油水,到了受灾之地还剩多少?更别说那三十万人都要拿到些。” “除了白银,不是还有粮食么,怎么不够。” “你以为这是平均分配的吗,”老赵扯动了下嘴角,似乎在笑那人天真,“粮食先经过富人之手,等他们拿得差不多了再到普通百姓那。湘南位处大齐最北部,从临京到那至少得花半个多月,即便是刚发生灾情就上报京城,一来一去中间足足花费一个多月时间,那些灾民没了房子庄稼,饿到快不行,岂是那么一点大米能安抚的?所以——”他顿了顿,“二皇子刚到湘南不久,就发生了暴动。” “什么?” “对,或许是有人故意煽动,反正在二皇子抵达湘南的第五日,住的宅院被烧了。” 听客中有人小小惊呼出声,“接着呢?二皇子怎么做?” “平白无故被人烧了住所,自然是武力镇压回去,”老赵叹道,“三日内,二皇子带着当地官兵杀了一百多个暴民。” “这么大件事,怎么好像从没听说过?”有人半是疑惑半是不信地问。 ”这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好事吗,”底下的平微哭笑不得——谢连铮又不傻,传出去大失民心,这还得了? 关越看着他,问,“如果换做是殿下,会怎么做?” “嗯?”皇子对上面前人探究的眼神,“我会和他作一样的决定。” “寻常百姓,若非遇到什么事,都是安守本分的,不是被逼上绝路,不会选择和官府撕破脸。他们自知实力不够,闹起来没过多久就会被镇压,却仍然以卵击石,证明已经走投无路,因此能成为暴民的,都是群失去理智的疯子。” -- 第4页 “不过与那位说书先生说的不同,依我看来暴动不是在二皇子到了后才发生的,早在他去之前就已经有小范围的动乱,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去湘南赈灾,对谢连铮来说是个机会,而难民暴动,更像个可以在崇帝面前更多表现自己的意外。” “万事俱备,他只差镇压他们的理由。” 平微抬起眼皮,看了眼上方的人,关越没吭声,于是又道,“那班暴民没胆去烧二皇子的住所,最多是威胁,但我猜我的二哥定是觉得这样出兵的理由还不够,便自己让人.....”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白,平微斜靠在车内,观察关越的反应。 关越将他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内,问,“这事.....殿下是怎么得知?” 一个久居边陲小镇的人,怎会消息如此灵通? “只是猜测,”平微仿佛看不到他眼中的猜疑,含糊其辞地道。 关越没再纠缠。 之后的故事两人听不到了,马车没特意停下,向右拐进另一条街道后,再好的耳力也不能再捕捉丝毫。 关越策马去前头和驾车的人说了大致的路线,一开始不知怎么称呼对方,好在平微探出头,说叫贺洲,才没那么尴尬。 “他是我十二岁那年,有次外出捡回来的,当时下着大雪,就看到个小孩蜷缩在垃圾堆里,身上衣服都没穿几件,被冻得几乎没了意识,见他可怜我就把他带回家养了。” 平微重新坐回车内,和关越说与贺洲相识的过程,关越有些疑惑,外出到个下雪的地方?他一直以为殿下这二十几年来都待在余安,这么看来中途有外出过,或许还不止一次?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这位看起来很好相处的皇子,尽管心头疑虑万千,关越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沉默间,他再次看到贺洲戴着个帽子的奇特模样,好奇问,“殿下,他为什么一直戴着个帽子?” “啊.....”平微尾音拖长,笑了下,“不如你亲自去问问?” 关越可不敢,方才走到前面和贺洲说别院的大概位置,对方态度冷淡不说,一双眼望过来还不带任何感情,吓人得很。 平微见他没说话,又问,“那个说书先生你认识吗?” “他姓赵,之前好像是个来京会考的书生,在玉斋茶楼说书七八年了,积攒不少听客,怎么了?“ “没,“平微道,“他一般都会说些什么类型的故事?” 关越平日没那闲工夫去听书,但之前有听工部的同僚提起过这位说书先生,想了会后不确定地道,“好像都是些史书上的故事吧?说起来,今日他居然会讲朝堂内的事,还挺......“声音戛然而止,关越眼里精光闪过,望向平微的眼神陡然警觉,“殿下?” “那位先生很会挑时间,平日从不讲宫内之事,今日我初到临京,就给他的听客们讲两位皇子争权之事。“皇子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异样,语气依旧平和,但关越的脸已经沉下,“我等下就去查查他的底细。” “嗯,”平微淡淡应了声。 第3章 马车在两人谈话间到达别院,这院子在临京城北面,离皇宫就差两条街,坐马车的话三刻钟便到。 管家算好时辰等在院外,看到一辆马车缓缓向这边驶来后连忙迎上去,指挥着家仆们将行李拿下。 平微走下马车,对上管家的视线,温声问,“等很久了吗?” “没有,才刚出来,倒是殿下从余安过来辛苦了,”管家姓徐,年过半百,面相看起来很祥和。 平微笑了笑,侧身望向后方,徐伯才注意到有个年轻人一直站在平微身后。 “这是贺洲,我的贴身侍卫,”平微轻声道。 那人应声摘下帽子。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这位的长相——生的很标致,剑眉挺鼻,有棱有角,身材挺拔,是姑娘家会喜欢的那种纯男人,不过..... 关越和徐伯脸上不约而同地出现迟疑。 这似乎不是大齐人会有的样貌,反倒像是....西域那边的。 关越再次想起先前平微和他说是在街边捡到贺洲,西域那边有很多小国,但不甚富裕,难不成是从那边流落过来的难民?所以才一直用帽子遮掩容貌,怕被认出? 同一番说辞平微也和徐伯说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按理说大齐兼容并蓄,广纳各国人才,但.....平微毕竟是位皇子,身边跟着个西域人,始终是怪异。 平微看出他们的难处,道,“进宫后我会和皇上说明的,况且.....”他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下,接着慢条斯理地道,“两个月后的武考,贺洲也会参加。” “......” 徐伯知道这位不是个好伺候的主了。 关越怀疑平微把这件事告诉他,和自己当年弃“兵”投“工”的“光辉事迹”有很大关系,他转头看着那位话题中心的贺洲,对方仿佛个聋子,脸上没一点表情。 让个异族人去参加武试,这不胡闹吗?到时陛下正式介绍他,大皇子与二皇子肯定会作出反应,或拉拢或调转矛头一致向外,而最容易想到的,就是拿贺洲这个异族人做文章。 深吸口气,关越试探道,“殿下能做这个决定,想必是早就想好了?“ 平微弯弯眉眼,言简意骇地道,“没有。” “我只是觉得贺洲跟我到临京,做个贴身侍卫有些浪费,恰巧临近武考,就帮他报了个名,两位知道我来京的目的,朝堂上群臣大都投靠大皇子与二皇子门下,让贺洲进入兵部比去结识臣子要容易得多,陛下会谅解的。” -- 第5页 ”......但他始终不是大齐人。” “他九岁被我捡到,和我一起在大齐生活了十三年,还不算是这里的人吗?“ “.....”关越眉头始终皱着,但没再说什么。 由于之后还得去调查老赵的事,他在将平微送进别院后就策马离开。 徐伯带着两人参观厢房。 “贺侍卫的房间安排在前头,“三人在平微的房门外停下,徐伯大致指了指那间房的位置,贺洲看了眼——和平微的房间隔得有点远。 这位沉默寡言的侍卫皱了皱眉,第一次开口,“这旁边有空房么。” 徐伯愣了下,他没太将贺洲放心上,只是随口提一句,不想对方会有对此有意见,错愕地看向对方,贺洲根本没看他,偏头异常专注地盯着平微。 他讪讪回答,“有。” “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 “那我等下就搬过去。“ 对话有求必应的完成,平微看出徐伯的不自在,安抚道,“剩下的我们来就好,徐伯你去休息吧,忙了一个早上了。” 徐伯应声往外走了几步,中途又不放心地回头,”殿下要是还有什么要求,务必和我说。“ “嗯,”平微和贺洲走入屋内。 永和正殿是皇帝与众臣议事的地方,崇帝昨天很晚才睡,乃至今日早朝间哈欠连天、全程走神。 底下户部和礼部因为上元节的开销吵得不可开交,这种场面持续二十几年,崇帝见怪不怪,没骨头似的瘫在龙椅上,睡眼惺忪。旁边的唐公公站在他两尺外,唯恐他又睡过去,准备随时提醒。 所幸后面皇帝被下面吵烦了,从龙椅上坐起,先是斥责两位臣子几句,接着又表明上元节的活动不会有任何修改,最后干脆找了借口,将所有臣子打发走。 殿内只剩他和唐公公,后者上前一步,道,“陛下,今日是五皇子谢绪入临京城的日子。” “谁?“ “谢绪,一直在民间那位皇子。“ “哦......“崇帝应了声,也不知道到底想没想起来,吩咐道,“让他一个时辰后在同心殿等朕。“ 平微站在殿上,周围空荡荡没一个人,只有一堆气派精致的死物陪伴,心想陛下穷奢极欲的性子是真的,国库空虚....不确定。 他站了一会儿,有人从大殿另一侧进来,双手放到身后,走到龙椅前高高在上地俯视他。 “陛下,“平微跪下行礼。 “起来吧,”崇帝看着大殿里的人,那张脸实在太像住在华清宫的明嫔了,原先崇帝还想关心下对方,问他在余安过得怎样,但一见到那张脸,就忍不住皱眉道,“知道朕突然让你回来是为什么吗?” “希望我能牵制住两位兄长吗?“平微不卑不亢地问。 “你倒是敢说,“崇帝审视的目光没从他脸上移开半分,“如今朝上适儿和连铮风头最旺,两人分庭抗礼很久未免心生疲惫,朕怕他们会生出些什么事端,这次叫你回来,确实是想让你帮朕牵制住他们二人。” 平微站在底下抬头望他,和崇帝的这次会面他想过很多次,虽然知道不会像寻常人家那么温情,不过对方一上来就表明是在利用他,不禁有点....心情复杂。 父子俩对视一会儿,他垂下眼睛,“儿臣知道了。” “你的要求呢?”崇帝问。 “儿臣有个叫贺洲的侍卫,陛下听过吗?他是个异族人,但儿臣希望陛下能让他参加今年武试。” “可以。” “还有,除了一些必要场合,儿臣不希望陛下把我当作是您的儿子。” “什么?” 崇帝眼皮一跳,诧异地望向他。 接着他就听到了那样一句话,毫无防备、又惊世骇俗,实打实的措不及防。 “我想做一个纯臣。” 第4章 华清宫。 明嫔命人熏了香,正坐在案桌前看书。 侍女从外头走进来,低声道,“娘娘,殿下来了。” 明嫔应声抬头,见到有个容貌和像她有五六成像的年轻人走进来,愣了下,“平微?” “母亲,”平微行了个礼。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明嫔合上书,“在余安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平微跪坐到垫子上,与明嫔平视。 明嫔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两人安静下来,平微突然道,“我刚和崇帝说,比起当他的儿子,我更想做臣子。” 明嫔愣了下,“什么?” 崇帝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他习惯被人仰视,然而今日和平微同处一室,往日那种因被群臣讨好得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却不知踪影,固有的君臣、父子高低之别,荡然无存。 这种陌生的感觉不免让他恼怒,崇帝盯着平微,试图用眼神压迫这位年轻人。 然而面对如此情形,平微笑了下,道,“我不喜欢这样。” “我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非要去做您的臣子,不光是因为你猜疑我,怕我在争过两位皇子后对这把龙椅产生想法,而是我在民间待太久了。” “我生活在不甚富裕的边陲小镇,看过太多不公,有人因为贫穷流落街头,有人每日奔波劳碌,一年赚得三两银子仅够一家人温饱,也有人简单吃一餐就能花掉穷人们一年辛苦钱。我曾看到有家人给幼子穿上等的衣裳、读最好的私塾,却让同龄女儿住柴房、吃隔夜饭,把她留下,只为几年后能她嫁出去收个不错的嫁妆钱。” -- 第6页 “你这是在怪朕么?”崇帝冷冷地问。 “没有,我只是想要改变这一切。” “说的轻巧,你当入朝为官,就能改善了?这是百年来积累下的矛盾,如何化解?”崇帝觉得可笑,初见平微他觉得对方非池中之物,此时看来,也不过是个自大的年轻人。 “陛下怎知我做不到?”平微不痛不痒,问高台上的至尊,“少时我曾遇到个算命先生,说我此生虽称不上大富大贵,但所盼所求,皆能如愿。” “一个江湖骗子你也能信?” “说的都是些称心如意的话,为何不信?”平微说,“至少现在我入了宫,贵为皇子,有了可以做这些事的权力。” “不得了,”华清宫里,明嫔听完平微说的和崇帝的对话,轻轻笑了下,“他要被你气死。” “确实,”平微苦笑,“所以我就被赶到这里来了。” “这么和他说话,不怕么?” “怕,”平微大方承认道,“但陛下现在不是要利用我去牵扯住两位皇子吗?他还不敢对我动手。” “可以换一个人。” ”没那么容易。突然出现的皇子,陛下要向群臣解释他的生母是谁,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要做到滴水不漏,让两位皇子查不出任何破绽,最重要的是.....那人要听话,他要有和皇子们分庭抗礼的能力,并安分于做陛下的棋子,不会中途倒戈,或另起异心。” 明嫔听着他说,“我以为你入宫是想绊倒两位皇子,对帝位没兴趣吗?” “我不喜欢站在高处看别人,”平微望进她眼里,很淡地笑了一下。 从宫中出来已是黄昏,气温要比白日低,继而等在宫门外的贺洲在见到他后,立即将放在车内的狐裘披到平微身上。 “还顺利吗?”他问。 “中间有些波折,不过也算达到目的,”平微道,“崇帝答应了我的要求。” “那就好,”贺洲知道他一直都想入宫为臣,低声说了句,又注意到平微的表情似乎有些复杂,不禁问,“怎么了?” “没有,想到刚才和那两位相处的画面罢了,”寻常人家,失散这么多年的儿子终于找到,肯定会抱在一起痛哭流涕,有个煽情的画面。不过平微和他的两位爹娘,倒是.....出奇的生分。 一个说让你回来只是为了利用你,一个则待他疏离如陌生人。 还真是帝王家。 他望向贺洲,“不说这个了,刚发生了个有趣的事。” “什么事?” “宫里人多眼杂,回去和你说。” “好。” “徐伯应该把饭菜弄好吧?有点饿了。” “那我快些驾车回去。” “嗯。” 马车疾走在宫道上,这座皇宫太大了,官道又长又宽,两面红墙上的斑驳道不清有多少年历史,平微坐在车内,无声地叹了口气,掩过心中惆怅。 第5章 晚上回到别院,吃过饭后平微就回屋休息,贺洲跟在后面。 “你的房间在旁边。”平微察觉到,转身挡在门外,道。 “我想和你一间。” “不可以。” 贺洲没说话,但仍站在对方面前,誓有不让我进去就在这里站一晚的意思。 “.....”平微抬眸看他,“这里不是余安。” “但你在这,”贺洲强硬道,“不和你睡一起我晚上睡不着。” 这是什么话,平微失笑,无奈地侧身让开,贺洲嘴角勾起个极其小的弧度,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做什么?”平微问。 “去把衣服拿过来。” “.....真是胡闹,”平微笑骂了句,站在屋内等他。在贺洲将包袱拿过来后帮着他将里面的衣物拿出来,“今年武试在四月初,你要准备下吗?不用夺第一,但务必在前五,这样才能被选入唐将军的北庭军。”这是大齐实力最强的军队。 这事他之前和对方说过,当时贺洲没作任何表态,平微当他同意,不曾想有只手抓住他的右臂。 平微转头望去,贺洲没说话,但两人相处多年,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叹气道,“你不愿意,是吗?” “不算不愿,只是相比做官,我更想留在你身边。”贺洲道。 “谁让你做官了?边疆那块之前我们去过,结匈常年来犯,需要你这样武艺高强的人去守着。” “大齐里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贺洲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平微的脸色稍稍一沉。 “可你也需要我在旁边护着,”贺洲换了个理由,人心险恶,朝堂远比沙场凶险,他不放心留平微一个人在临京。 然而平微却问,“若我们待在一起,你是想在我旁边继续做个小侍卫,一天到晚不说话,还是一起去边疆,做将军?” 平微想到那画面就觉得怪异,他不想贺洲总像只家犬似的黏在自己身边,他不需要这样的人,也不喜欢。他是铁了心要在朝堂上站稳,而那块腥风血雨之地显然不适合贺洲。 况且这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分别。 “我们之前明明就有在边疆那待过......”贺洲仍旧不肯,执拗地低声道。 “以前是以前,大齐有能力的将领不少,在边疆你会学到不少东西。” “不要,我和你来临京的目的就是想护着你。” -- 第7页 贺洲抓着平微的手不放,不肯让步半分,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贺洲败下阵来,轻声问,“我去了边疆,是不是会帮到朝堂上的你。” “是。”平微想也不想地答道。 “当上将军就能回来见你了是吗?” “不是,你要做好将军的职责,怎么就回来见我了,不过.....”平微话锋一转,语气柔和不少,“或许那时候我这边情况会好转,有空过来找你。”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贺洲深知这不是件容易事,恐怕得过个好几年。 “答应吗?”平微观察着他的神色,见对方眉头一直紧皱,便伸出左手,摸了摸,又低声叫他名字,”贺洲...” “好,”被叫的人垂下眼睛,说不出是无奈还是委屈,松开平微手臂,改为牵他的手。 两人自从余安出发来临京那会开始,就没怎么亲密接触过了。 如今和平微独处一屋,又拉着手靠那么近,贺洲心情变得有那么一些好。 平微任他拉着,想起宫门外和他说有件有趣的事,于是拉着他走到床边,坐在上面抬头看他,“崇帝对我和你的关系很好奇。” “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们一起生活快十三年,情同手足。” “只是兄弟么?” 贺洲的手很大,将平微的完全包住,问。 平微歪头,只笑不语。 “......” 红烛跳跃,床上美人笑得贺洲心都快化掉,他看了眼底下厚厚的床铺,将平微推倒在上,左膝抬起抵在对方两腿间,俯身捏住他下巴,低声道,“不是兄弟,也不是主仆。” “那是什....” 话还没说完,平微就被人堵住了唇。 这吻来得突然,却又轻得不行,贺洲双手撑在两侧,在他张合的唇上印下一个吻,沉声道,“平微,你说让我去边疆,那我就去。” “嗯……”平微听出他话里的勉强,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蹭了蹭他鼻尖,柔声道,“还有两个月才武试,你在这儿委屈什么?” “总要给我些时间适应,”贺洲垂下眼睑,咬住他唇。 “你想怎样适应?”平微侧头躲开,“别想做别的事,我这两天很累。” “一般你不都只躺着不动吗,”贺洲亲不到他的唇,便一路往下咬。 “.....你这话有歧义,”平微瞪了他一眼,将人推开,却放任衣衫半解。 贺洲盯着他那裸露的皮肤,哑声道,“你这是在引诱我。” 平微笑问,不嫌事大地问,“那又如何?怎么无动于衷了,想做个清心寡欲的小和尚吗?” “我做了和尚,你是什么?” “嗯.....贼?”平微想了想,回道。 “那可惜了,”贺洲垂下眼睑,“师傅不让我和贼玩。” “为什么?” “怕被偷心。” 某人表面冷冰冰,实则情话溜到不行,板着脸念念有词道,“传闻余安有个贼,偷了西域小和尚的心,令其辗转反侧,恨不得夜夜与那盗贼耳鬓厮磨。” ”......”平微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用食指抵到他胸前,感叹道,“你要去玉斋茶楼说书,就没那位老先生什么事了。” “是么,”贺洲轻轻一笑,抓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咬了口,“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 第6章 第二日两人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平微睡相很好,倒是贺洲像个八爪鱼似的缠上来,用力得一度在半夜将枕边人惊醒。 洗漱好打开房门,就见徐伯站在前面,右手抬起,似乎先前是想要敲门。 “......”平微放在门上的手僵住。 徐伯往后退了一步,弯腰道,“是老奴吓到殿下了。” “没事,”平微迅速回神,并往前一步,将打开的门掩上,走到徐伯旁边问,“午饭做好了吗,我有点饿。” “已经做好很久了,只是殿下一直没从房内出来,我不敢打扰。想去找贺侍卫,敲半天门也没见到他出来应我,实在是外面......”徐伯边说边和平微走向前厅,言语间突然瞟到后面紧闭的房门又被打开,他反射性地转头向后,登时愣在原地—— 只见“敲门一直没应”的贺侍卫从里走了出来。 “......” “外面怎么了?”平微看也不看贺洲,若无其事地问。 “啊......”徐伯惊诧的目光一点点从贺洲脸上移开,道,“梁家二公子一大早就来到别院,似乎是想要拜访殿下。” “梁京照?”平微回忆了下是谁,“是兵部梁将军的儿子?他来做什么。” “想来结识殿下吧?带了不少礼物。” “等很久了吗?” “有一会儿功夫了。” 平微听到,随即迈开步子往前厅走,临走前不忘瞪了那“无辜”的人一眼,回来再收拾你。 贺洲不痛不痒,破天荒地扯开嘴角笑了下。 两人状似打情骂俏的互动被徐伯全然收入眼底,他猜出两人不是寻常的主仆关系,但又不敢往那方面想,只好装瞎,带着平微往前面走。 梁京照今日一早被人从床上拖起,塞上一堆礼物,只说是让他去拜访个人,便昏沉沉地来到别院,想说将东西放下后寒暄几句就走。不料这家主人到了中午都没醒,他在厅里和管家四目相瞪,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继而憋了一肚子气,打算等下一见到那人,就先阴阳怪气几句,让他无言以对。 -- 第8页 京照自小习武,耳力很好,所以当听到里屋传来着急的脚步声就立刻跳起来,指着平微准备先发制人。 然而张开了嘴,却没发出声音。 怎么说呢,可能是对方长得过于好看,又可能是他梁小少爷大发慈悲,反正在看到平微那刻,京照就没了那颗要作妖的心。 平微见他开头那架势,就知道对方是等了太久心生烦躁,连忙走过去向他道歉,“这两日舟车劳顿,导致今早起来得晚,让梁兄等这么久实在对不起。在下谢绪,叫我平微就好。” “哦......”梁京照眨了眨眼,“没事,要不是今天我爹让人喊我起来,我也能睡到现在。”他说完,又转身指了指自己带过来的礼物,“这都是我们梁府送过来的。” 平微快速扫了眼,探究地问,“我与梁兄今日才相识,怎么突然拿这么多贵重物品过来?” “昨日你刚入城那会,我爹刚好就在城墙上站着,看到工部的关大人亲自过来接人,觉得你身份不一般,就让我过来拜访下,”梁京照性子很爽朗,有问必答,没兜一点儿圈子。 这么说梁将军并不知道自己是皇子,只是心有存疑才让儿子过来试探。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注意到,还找上门来,平微看着这位大大咧咧的小少爷,轻声问,“梁兄吃饭了吗?没有的话可以一起吃个午饭,我请客,就当是前面等我这么久的赔礼。” “好啊!”说到吃,京照眼睛就亮了起来,“我正好饿了,京中最近刚好开了家新酒楼,我还没去过,要去试试吗?” 他靠近平微,大手一抬,似乎是想揽住平微的肩。 平微眼皮一跳,刚想出言阻止,后方贺洲已经上前一步,梁小少爷的手还没碰到平微的肩呢,就感觉有人无声出现在他身后,而自己手臂竟是被人抓住,纹丝不动。 梁京照“咦?”了声,立刻作出反应,空出的手像刀似的直直切向贺洲手臂。贺洲松开,半伏下身右腿向前一扫,想将他绊倒,然而京照比他要快,身轻如燕地跃开,站在旁边冲他一笑,“来。” 贺洲抬眸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倾身向前。 .....两人竟在这厅内打起来。 平微闪到旁边和徐伯站在一块。 “怎么好端端就打起来了.....”徐伯前面才察觉殿下和自己的贴身侍卫关系不一般,后面梁将军的儿子居然还和殿下的侍卫打了起来,不禁有些心累。 “不要紧,”平微安抚道,“他们只是玩玩。” “玩闹吗,可梁家的少爷似乎很兴奋。” “对他来说,碰到贺洲这样的对手很难得,”平微看着那两人的动作,一炷香时间过去,梁京照竟还未曾落下风,他发自内心地感叹,”梁将军把儿子教的很好。“ 这话被正在拆解贺洲招式的梁京照听到了,不免有些得意,“我可是从五岁就开始学武......唔!”他突然怪叫一声,语速极快地道,“你这人怎么突然出手这么狠?!” 说的是贺洲,两人本来势均力敌,然而不知方才哪句话戳到贺洲,出手招式竟和先前完全不同,变得异常狠辣。 贺洲不理他,只专心进攻,眼神犀利又锋锐,整个人气场突变——梁京照这才发现,原来对方先前根本没和他认真! 他又惊又惧,连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然而贺洲的身法诡谲多变,他根本招架不住,好在旁边平微察觉到梁京照的狼狈,温声阻止,“好了,都住手吧。” 如此一来,那只快要掐住梁京照脖子的手才缓缓收回。 梁京照出一身热汗,站在原地一边喘一边问走过来的平微,“他是你的侍卫么,身手真好。” “梁兄身手也很不错,”平微走到贺洲身旁,借着宽大的袖子,偷偷掐了下他的手。 “叫我京照就好。” ”他和你没这么熟,”贺洲冷冷开口。 “啊?”梁京照愣了下,被顶撞了也不生气,笑道,“之后就变熟了。” 贺洲面露不悦,从刚才一进来这人就盯着他家平微看,接着被夸他身手好,现在居然还让平微直接喊他名字,贺某现在醋坛子打翻了,气的不行。 平微将人拉住,转移话题,“梁兄会去参加今年的武考吗?” “会,”梁京照道,“我爹几个月前就让人报名了,这位兄弟去吗?” 他饶有兴趣地望向贺洲。 贺洲没搭话,平微帮他回了,“他去的,说不定到时还会和梁兄在台上切磋。” “那他就完了,”把人拉住不代表贺洲不能出言讽刺,那张平日里不轻易说出一个字的嘴这会儿像开光似的,十分“能说会道”。 梁京照没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只觉得他说的是实话,贺洲身手远在他之上,梁小少爷笑道,“要最后碰上还好,但如果是初试.....那我就无法向家里人交代了。我爹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进前三。” “不会这么巧的,”平微顿了顿,想到话不能说太绝,又默默补了句,“输了还有复试。” “那也太丢脸了,”梁京照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平微笑出声,“不是说要去午饭么,梁兄带路?” “好。” 梁京照先一步走出别院,徐伯迎上来,“殿下,那厨房先前做好的一桌菜.....” “没事,晚上回来吃吧,这会天冷也不容易坏。” -- 第9页 平微柔声回道,又扯了扯旁边贺洲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道,“安分点,”与他一同走出院子。 三人去的茶楼叫八仙居,人很多,但梁小少爷走了后门,被安排到了一间上好的包厢内。 僻静的环境,刚好适合闲聊。 平微问,“梁兄在武考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唔....应该是去江将军的北庭军里报道吧,”京照道。 “梁将军肯吗?去边疆这么远的地方。” “他不肯我也要去,北庭军是大齐第一军队,又是守卫在边境这等重要地带,我爹从小让我习武,就是希望我能为大齐出一份力。” 听听这话,平微看了眼旁边无动于衷的贺洲,很想说这有个人昨晚死都不肯去。 “怎么了?”梁京照注意到他的眼神,望向贺洲,“贺兄也要去吗?” “过了武考之后去,”贺洲破天荒地回了句。 “那好啊,”多个熟人一起,在边疆会没这么孤单,京照有些开心地应下。 贺洲面无表情,他在想到了边疆怎么料理掉这烦人的家伙。 小二上来后京照报出一大堆菜名,都是些临京的地道小吃,想来是考虑到平微初来乍到,还未尝过这儿的美食。 平微由着他来,和贺洲坐在旁边没说话。 “等等,”小厮记下七八个菜转身要走,到了门口梁京照又喊住他,”再来一壶竹叶青吧。” 这是种酒的名字,平微眼皮一跳,刚要阻止,旁边贺洲已经道,“他不能喝酒。” “为何?”梁京照惊诧地问,“我听说这家的竹叶青酿的很不错,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浓度不高,喝一点没事。” “他喝了酒后全身泛红。” “一点点都不行吗?”梁京照知道有些人有这种症状,但小抿一口,不要紧的吧?他探究地望向平微,对方摇摇头,贺洲则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好吧....”于是京照向伙计摆摆手,取消了那壶酒,转过头问贺洲,“不对,你又是怎么知道平微会全身泛红的?” 这就涉及到一些不能说出口的事了,贺洲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浮出几分颇有深意的微笑,他勾勾嘴角,看了眼默不作声的谢平微,没说话。 “我和他说的,”平微搪塞道,“不说这个了,过两天的上元节,梁兄会去吗?” “当然去,我正要和你讲这个,今年的上元节会弄的很热闹,据说早上上户部还因为开销过大,和礼部吵了一架,”京照双目发亮地望向平微,“到时候要一起出来玩吗?“ “嗯,我们应该能见上一面。”平微温声道。 “在哪儿,宫里吗?” 京照若有所指地问,想起今日他家老头子派他去别院送礼的目的了,就是要让他去打探下这位新来的公子哥是谁。 平微没回答,只问,“今年的宴席是摆在宫里吗,还是望月台。” “应该是望月台吧,有烟花的话那里是最好的观赏地点。” “那我们应该就是在那里见了,”能参加皇上举办的宴席,那肯定是宫里的人,平微自认给足了暗示,他没想瞒着对方,再怎样两天后他都会知道,但也不想明说,免得提前引起谢适和谢连铮两位皇子的注意。 梁京照“哦”了声,也不知听没听懂。菜很快上来,满满放了一桌,他对食物的兴趣明显高于刚才的话题,兴致盎然地介绍着每道菜,如数家珍。 平微同样很喜欢吃,边吃边专心听他讲,不过相较于他们二人,贺洲倒对这些食物没什么兴趣,只专注于给平微夹菜。 梁京照注意到他的动作,感叹道,“你们感情真是好啊。” “这是自然,”平微忙着吃东西,贺洲也就替他答了,“我们很久前就认识了。” “多久前?” “十三年前了。” “这么久,”京照惊讶,“可以说来听听吗?” 贺洲正想在事实基础上编造个感人的爱情故事,平微连忙轻咳几声,赶在他面前简明扼要地说,“有年我外出,看到个小孩被人抛弃在路旁,就把他捡回家养。” 京照眨眨眼,“就这样?” “对,”平微在桌子底下握住贺洲的手,不让他乱来。 贺洲眼里闪过一丝笑。 “说起来,救人这种事我小时候好像也干过……”京照若有所思地喃喃,又问,“那你们这十三年来都在哪呢?” “余安,不过也经常外出,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贺洲见缝插针道。 “哪里?”梁京照追问。 “这个你就无需知道了,比你想到的还要多就是,”贺洲假笑。 京照“哦”了声,“是游历吗?还是说因为是有事才去的?” “可以说是去挣钱,”贺洲望着对面人,加重语气,“我们经历过很多事情,所以,我和他的感情很深。” “哦.....“梁京照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强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平微完全明白贺洲想表达些什么,无奈地看了贺洲一眼,对方翘起嘴角,对他温柔一笑。 一顿饭在复杂的气氛下吃完,梁京照因为起了个大早,吃饱喝足后就有些倦了,平微将他送出店外,看着马车离开。 贺洲站在他身旁,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漫不经心地问,“要逛下吗?” -- 第10页 “你啊……”平微叹了句,和他一起走出茶楼,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贺洲像麦芽糖似的黏在他身边,他察觉出平微有些生气,轻声问道,“你不是喜欢吃馄饨吗,我去买给你好不好?” “才刚吃饱饭,”平微停下脚步,转身与他对视,眼里似有责怪。 “今日是我错了,”贺洲牵起他的手,“早上明明在房间里就听到徐伯声音,但还是走出来,故意让他察觉到我们的关系,之后又和梁京照打架,对他出言不逊。我只是……很想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罢了.....” “他们知道了又如何?” “这样就会离你远点,”贺洲握紧平微的手,很想去亲他的脸,过了好半晌才道,“自从来到这临京城就不断有人出现在你身边,我又即将参加武考去边疆……” 自然是心有不安,想在旁人面前宣告下主权。 他垂下眼睛,低声问,“能亲一下吗?” 平微失笑,将他拉到一条小巷里,任对方啃咬上自己的唇,待他亲够了才道,“那年在琅桥,我不是都说了吗?” 贺洲愣住,不过寥寥几句话,便被他带回几年前在琅桥那段日子。 贺洲这人,没爹没娘,九岁前想到是怎么活下来不被饿死冻死,九岁后想的——是怎么将平微牢牢抓在手里。 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平微的,这感情一开始是颗不起眼的种子,被泥土埋得严严实实,后来随着二人的相处渐渐发芽长大,到了无法被忽视的地步。 于是在十六岁那年,他告了白。 先前也没多想,不过有天在琅桥和平微办完事,路过一间私塾,里面先生刚好在教一句诗词,贺洲听完就若有所思,和平微回到客栈后转身到街上,找到个在卖花的姑娘,买了枝送给平微。 而今日在临京城,平微再次提起这事,贺洲立刻“大悟”,转身往街上走。 平微拉住他,“干什么?” “买花。”贺洲头也不回地道。 平微笑出声,“想拿这个来哄我吗?” “不是,”贺洲和对方十指交缠,伏在他耳边说,“是表白,我爱你。” 那年教书先生教的是陆凯的一首诗,名字是什么贺洲忘了,他只记得那一句。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我什么都没有,但我愿将自己最美好的东西送给你。 十六岁的贺洲红着脸把花放到平微面前,没讲一个字。而他喜欢的人天生聪慧,愣了一会后将花收好,走到贺洲面前,嘴角含笑地道,“我知道了。” 贺洲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问,“那么,你是我的了吗?” 说的很慢,仿佛是在给平微时间考虑,甚至反悔。 然而对方在下一秒就答了,他说,“我是你的。” 巷子里,贺洲那颗自从来到京城后就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下,他侧过头,咬住平微赤裸在外的脖子。 “你是我的。” 第7章 两日后到了正月十五,正是上元佳节。 这不单是个万民齐庆的日子,还是崇帝向文武百官介绍平微的最佳时刻,因此宫里早早就派人送来服饰。 徐伯将那身衣服送到平微房中,贺洲瞥了眼,挺好看的,就是款式很繁琐,穿起来应该挺麻烦。 “要我帮你穿吗?”贺洲问。 “怎么帮?”平微夹了块牛肉到碗里,漫不经心地问。 徐伯此时不在,周围的下人们也站在离他们五尺外的角落,贺洲凑到他耳边,“脱光?” 平微笑出声,“不要。” “你穿上那衣服后肯定很好看,”贺洲边说边毫不避讳地摸着他的腰,“这里很细。” 平微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没说话。 贺洲给他夹了块鱼肉,“多吃点,晚上的宴席没现在这么自在,你肯定吃很少。” “吃不饱回来会有人给我做宵夜吗?” 贺洲一愣,本能答应道,“有,想吃什么?” 平微翘起嘴角,“想吃羊肉面。” “好,我给你做,”贺洲一口应下。 平微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吃过饭他们回到房间,平微有些困,没骨头似的倒在贺洲身上,“要去睡会吗?”对方问。 “不了,”他回道,“还有两个时辰就要起来换衣。” “申时?会不会有些赶。” “还好吧,宴会在戌时,早点到的话说不定要和很多人套近乎。” “你不喜欢?” “不喜欢,”平微打了个哈欠,“我可能和我大哥谢适有点像,不爱交际。” 贺洲对谢适没什么印象,“嗯”了声后问,”那...要做吗?” “什么?”平微愣了下,失笑,“白日宣淫,不要。” “你前面说可以的。” “哪里有,”平微抬手戳他的脸,“你不要冤枉我。” 贺洲没说话,他左手搂着平微的腰,右手却伸到他腰带处,想解开。 平微任他动作,等到对方把手贴到自己腰上,才将那只为非作歹的手抓住,“停,等下我还要出门。” 贺洲不管他,动动手臂,又把手移到他肚子上,道,“刚才吃了这么多,要运动一下。” “我吃不胖,”平微衣裳敞开,现在天气还很冷,虽然房门紧闭但仍感到有些阴冷,索性让他的手贴着肚子,靠在对方身上柔声细语地道,“昨天你不是说我都只躺在床上吗?” -- 第11页 “那我胖,我需要运动,”贺洲立刻改口,一本正经道。 平微笑出声,上下打量他精壮的身材,“哪里胖?” “你摸摸看就知道了,”贺洲从善如流地接道,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平微笑盈盈地看着他,起身想从他身边挪开,不过才刚一动就又被人抱回去,贺洲不轻不重地咬住他的耳朵,低喃,“你不想....那抱一下总可以了吧?” “嗯.....”平微被他咬得气息不稳,两人随即在床上胡闹起来。 不过玩归玩,申时二刻,他穿戴整齐地走出院门。 此时天色呈两种颜色,一半被黑色侵蚀,一半却仍是湛蓝,而那望月台就在两色交界间,远远望去,格外壮观。平日摆满小摊的街上空荡荡,只有两三个行人走在路边,大家早早收摊回家吃饭,等待黑夜完全来临,出来玩乐。 又过两刻钟,马车停住,平微掀起车帘子,便见上方“望月台”三个字——刀头燕尾的笔锋,据说是崇帝亲手写下的。 紧闭的大门在通报后朝两边拉开,里头灯火通明,遥遥便见面色肃穆的侍卫。 终于是到了。 他大步踏入。 第8章 谢连铮在和几位相熟的臣子聊天,崇帝还没来,也未到正式开席的时候,大家都很随意,在四下闲聊。 今日连铮很早就到,因着去年解决湘南水灾,陛下对他甚为看重,派了很多事让他去办,例如今日上元宴席,就是他和礼部那群人一起弄的。 相比他这边的络绎不绝,那头大皇子谢适却有些“门庭冷落”,虽是被安排在了最靠近陛下的位子上,却仅有几人前来打招呼,不知他是觉得尴尬还是自在。 “殿下最近真是风头强劲,帮着陛下完成好几件要事,听说接下里的武试与文试都由您来举办?”一个户部的臣子走过来,对连铮道。 连铮笑了下,瞥了眼左前方在位上独自喝茶的谢适,“这个还没被确定,刘大人话别说太早,本王听说....令公子最近也到户部就职了?” 那臣子愣了下,没想到二皇子这么快就收到消息,“对,小儿懵懂不知朝堂深浅,还是把他带到身边看着比较好。” 连铮听到,微微一笑,“本王也会帮忙看着。” 这话什么意思,听的人都懂了,臣子立即低声道,“那就谢过殿下了。” 连铮摆摆手,还想再说几句,却在不经意间瞟到了个人—— 关越。 几日前这位曾短暂出现在城门处,据说是奉陛下之意秘密接了个人回京。 连铮派人去那别院打探过,没查到里头人的身份,也没看到平微。 应该是运气不好,不然凭借平微那张酷似明妃的脸,身份一下就能被猜出。 连铮朝关越挥挥手,对方没看到,于是和旁边几位臣子说了几句后打算亲自过去把人叫住,不料他那一直冷冷淡淡的大哥谢适却站起身,先他一步将人拉住。 ......还真是眼疾手快。 关越今日来得有些晚,虽然说他因入工部的事和他爹闹翻已是在四年前,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没那么僵,不过关老爷子每次看到儿子那身有别于兵部的官服,总是心里不大舒服。 于是关越今晚特地避开他爹,等马车走了好一会才从家里出来,动身前往望月台。 宴席上人很多,关越先是环顾四周寻找平微的踪迹,没找到人不说,还和不远处二皇子对上视线。 他知道对方会来找他问些什么,但实在回答不了,连忙装作没看到撇开视线,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不料还没实施计划,就被后方大皇子逮住。 关越迫不得已,转身行礼道,“大皇子。” “大家都巴不得早点来多结识几个人,你倒是不急,快要开席才到,”谢适道。 “家父不大乐意看到臣这身工部的袍子,臣是特意等他走了才出发的。” 谢适“嗯”了声,本想再兜几个圈旁敲侧击下城墙关那件事,余光瞟到上方摆着的漏刻,戌时六刻,崇帝快要到了。于是干脆长话短说,问,“那日大人在城关处接的人是谁?” “哪日?我记不请了,”关越也注意到时间,想着没剩多少时间就要开席,便和他打起太极来。 “正月十二,你还和一个叫陈敬的小兵聊了几句。” “殿下连我那日和谁聊过天都调查得这么清楚,怎么会没查清对方身份?” 关越话里暗有所指,谢适沉默了下——自己身边有专门负责帮他查各种事的人,这么多年效率一直很高,而且没怎么出错,不过这次查马车内的那个人,却始终没结果。 “为何殿下会查不到,个中缘由,您有仔细想过吗?”关越问。 谢适没说话,他隐约觉得他是受陛下之意做了件很重要的事,这事或许会直接影响到朝堂现在的局势,却又不确定,正想开口让对方再暗示多些,远处大门口却传来惊呼声。 陛下来了? 这次会怎么从大门口进来,谢适应声望去,在看清来人后瞬间愣在原地。 ——他知道为什么会一直查不出那人身份,关越又不肯说的原因了。 连铮站在殿门口,今夜宴席由他所办,因而大小之事皆归他管,眼见所有大臣已经到达,陛下也差不多要来了,便到外面准备喊个人过来把前菜都端上来。然而刚刚站定,便见有人遥遥走向自己。 -- 第12页 看对方身上衣服的款式,应该是要来参加宴席的人,但不是都到齐了吗。 ——他从来不会在统计人数这种小事上出错。 “去看看那人是谁,”连铮随手抓住个小太监,吩咐道。 小太监应声奔去,却在离对方约莫五尺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似乎收到极其大的惊吓。 怎么回事,谢连铮眉头紧缩,在感到奇怪之余又有几分怒气,大步向前,打算亲自看看是谁冒然前来。 平微昨日去了一趟皇宫,虽说去到后直奔同心殿和华清宫,没怎么去好好逛过,但只这两个殿已经对整座皇宫的布局有个大概印象。崇帝注重享受,又颇为多才,将宫里布局得极为精巧,花草的种植和宫殿的设计都有呼应。 然而今日来到这望月台,相比皇宫灵气十足的布局,却是肃穆许多。毫无一点装饰物,仅有条八十多米长的走道,四周空荡无物,唯有拿着灯火的宫人沉默作伴。 而这条路的尽头,登上那座高楼就是今晚宴席所在。 平微身上的衣服足有五斤多重,他头戴朝冠,中间一根金钗固定发丝,外披一件黑色狐裘,里面大红色的衣服内绣着四团五爪金龙,腰带处还系有一玉佩。 正如他今早所言,穿上后非常好看,但坏就坏在,这衣服不单重,还十分影响行动,过于繁琐的设计让他每次迈开的步子都很小。平日一盏茶时间就能走完的路程,今日足足用多一倍时间,好不容易快走完,正想松口气,却见有个小太监跑过来。 怎么了? 平微望过去,还没开口询问,那人却借着两旁灯火,看到了他身上的衣裳。 唯有皇家才能穿绣有五爪金龙的衣服..... 小太监成了今晚第一个知道平微身份的人,肝胆俱裂地一下跪在地上。 “殿…殿下……” 平微听到那称呼,无奈地笑了,抬头想要继续往前,却看到了高处站着门外的谢连铮。 面带愠色与好奇,似乎还没知晓他身份。 于是平微加快步伐,决定让他那位二哥早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的存在。 连铮提步走下石阶,没走几步就和底下上来的人撞了个正着,他毫无防备,僵在原地。 “皇兄好,我是谢绪,字平微,”对方弯弯眉眼,笑眯眯地道。 这个姓...... 连铮想怎么否认都没用,他愣在原地。 “初次见面,没想到皇兄会亲自出来迎接,臣弟也明白皇兄现在需要时间来平复心情,不过.....”平微很是“体贴”地指了指里面,道,“宴席快要开始了,我得赶紧进去,皇兄呢?” “我....我得去喊人过来上菜,”谢连铮怎么都没想到陛下会在今日给他这么大个惊喜,无力地伸手扶了下旁边护栏,深吸口气道,“那平微你先进去。” “嗯。” 宴席内,平微一进门就引起阵阵惊呼,他走到大皇子谢适面前,见关越也在旁边,便在问好后也和关大人打了个招呼。 “我没看错吧?这人穿的是皇子才有的衣服吗?” “怎么突然又冒出个皇子来,是陛下特意安排的吗。” “我以为今夜只是简单吃顿饭,没想到啊......原来今年上元搞这么隆重是为了这位,前几日礼部和户部白吵了。” … 谢适没说话,周围臣子们却轰然炸开,将他心里的话全说出来。 他强装镇定,问,“平微先前一直都在哪?怎么现在才回宫里。” “先前一直在余安待着,臣弟也是几日前才知道自己的身份,”平微一本正经地胡扯道,实际上他从十八岁那年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谢适暗自记下他说的那个镇。 关越没怎么说话,他见时候差不多了就回到自己座位上,平微原先是没位置的,但谢连铮让人抬了张桌子与坐垫进来,安排在谢适旁边,仿佛是要故意膈应他,让他无法忽略平微这位突然出现的皇子。 戌时八刻,众人就坐,唐公公出现在最上方,高喊,“陛下到——!” 所有臣子起身跪下,崇帝与皇后在簇拥下走进殿内。 “参见皇上。” 崇帝站在最高处,面向底下,“众卿平身。” 这下,这场筹备已久的上元佳宴才正式拉开帷幕。 第9章 侍女们端着佳肴美酒从后方走出来,为诸位臣子满上。 崇帝举起酒杯,“今夜上元佳节,朕与众卿在这望月台下同庆,诸位不必紧张,当作是自己家,随便就好。不过我先提一句,今夜只闲谈,任何关于朝堂的事都不准提。” “谢陛下,”底下臣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平微把酒杯放到嘴边,很小心地舔了口。除了怕等下会全身泛红外,他还想起中午和贺洲的对话,对方说要把他灌醉对他为非作歹,为了避免待会回家有什么“不好的事”,他还是谨慎为妙。 旁边谢适注意到他几乎没有变化的酒杯,瞥了眼,没说话。 这场宴席一开始是静寂的,皇帝对食物的兴致远远高于和臣子们聊天,只偶尔抬头与二皇子谢连铮聊几句,多半是赞扬他最近办的事又快又好。 而这边的谢适和平微,像是被遗忘似的,一句不提。 大皇子被陛下冷落,换做平日谢连铮难免会心生得意,出言奚落几句,然而今日突然杀出个平微,他不知陛下葫芦里卖的的什么药,心里惊疑远多于窃喜。 -- 第13页 继而又转身去看那位新皇子——平微没什么反应,只低头默默吃饭,他桌上左侧放着饭食,右侧是肉羹,味道都很不错,只是腰间带子太紧,吃几口便只能停下筷子。 酒过三巡,等到众人都吃得差不多,崇帝才道,“谢绪。” “陛下,”平微走到中央。 崇帝伸手向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向右靠一些,对底下各官道,“这是谢绪,朕的五皇子,幼年曾遭歹人毒手,从明妃的华清宫内被偷走,朕命人找了二十多年,才在余安那等边陲小镇找到,几日前把他从那穷苦之地接回来,连铮。” 他看向谢连铮。 “陛下,”对方应声站起。 “以后要多照顾你这位臣弟,”崇帝说完又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谢适,“适儿你也是。” 谢适一并应下,谁能想到今夜崇帝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和这谢绪有关呢,他垂下眼睑,去年替户部陈大人的儿子开脱那件事仍对他有很大影响。 陛下到现在还在刻意冷落他。 何况现在又有个新皇子出现。 他看向对面的连铮,盘算着以后要和其中一人合作,将这陡然出现的三足鼎立拉回原位。 崇帝方才那话其实不怎么严谨,五皇子为何会被歹人从宫内偷走,这么大的事当年为何没半点风声走出,又为何会在余安将人找到,又刚好是在谢连铮与谢适两位皇子争得你死我活时,恰到好处的出现。 这些疑问每位大臣心里都有,但即便万千思虑在心,抬头看看平微那张和明嫔有个七八分相似的脸,就又全信了。 不过话说回来,明嫔呢? 有人想到这位妃子,立即四下观望。 后宫佳丽三千,这等宴会除皇后外是不会有其他妃嫔参加的,但今日是明嫔她儿子回来,在群臣面前被正式介绍,怎么会缺席? 哦对了.... 这位臣子又回忆起来,当年不知发生什么事,明嫔突然与陛下闹翻,据说严重到陛下都打算将人打入冷宫,但后来又似乎舍不得,将她安排在远离正殿的华清宫,并不再与她见面。 臣子默默在内心感叹了番,又很是复杂地抬眸看了眼那位站着的五皇子。 平微感受到身后探究的视线,转身向后望,正巧与那位臣子对视,不禁冲他微微一笑。 过于姣好的面容,臣子毫无防备,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然而上方平微早已挪开视线,转回身面向崇帝。 陛下没留意到他的动静,不过旁边一直没说一句话的皇后倒是看了过来。 平微冲她微微点了下头。 对方同样愣住,眼底似有异样的表情,可惜掩饰得很好,看不出是什么。 正事说完,又吃得差不多,崇帝移驾去外面,登上高台——看底下歌舞生平、万民同庆的景象。 “谢绪,”他挥挥手,把平微叫过来,“你看下面。” “海晏河清不过如此吧?” 他仍记得那日对方说的话,天下很大,不公之事每日都在发生,但在天子居住之地,却一副安定祥和之气。 平微看着底下,笑道,“确实是很热闹。” ——用的是这样一个词。 崇帝的脸微微沉下,“谢绪,朕叫你过来,不是让你来膈应朕的。” “儿臣不敢,”平微温声细语地道,“只是儿臣到过炎热的南端、也去过极冷的北边,在危险四伏的边疆生活过,也在与世无争的余安小镇长大,我见过很多人,幸福的、饱受折磨的…都有。”去的地方多了,看的事多了,就不会因为现下临京城这派歌舞升平,觉得哪里都是太平盛世。 崇帝明白他什么意思,他眼神闪烁,里头明暗交替,却没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交谈,大臣们没了顾忌都在随意闲聊,平微看着底下盛况,突然心中微动,转头道,“今日上元佳节,儿臣在这祝陛下万寿无疆、享尽荣华富贵。” 崇帝很淡地笑了下,“荣华富贵....朕不都有了么。” “那就祝您.....得偿所愿?” 平微轻声道,他没有用尊称,反倒是用了个寻常人家父子间的称呼。 崇帝愣了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他看着平微,答非所问地道,“你真的很像沈清如。” 说的是明嫔的名字,两人已经不合很多年,但今日对方会亲口提起。平微不由得好奇,当年两人为何会突然决裂。 正这样想着,远处礼炮声突然响起。 烟花绽放在一望无际的黑夜里。 底下万民惊叫,并传来欢呼。 “你现在,有什么想立刻拥有的么?” 四下放炮声嘈杂不断,崇帝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现在吗,”平微专心看烟花,轻声道,“很想把我家侍卫叫来,和他一起看这场烟花。” “不是什么国泰民安的想法?” “嗯?” 数十个烟花在同一刹那炸开后有个短暂的平静,趁着这空荡平微转过头,笑着望向旁边人,“陛下,要先和重要的人在一起,自己幸福了,才能想别人啊。” 第10章 结束这场宴席,回到别院时已是亥时七刻,一下马车平微就直奔厨房——中午时说要吃羊肉面作宵夜,这话他记得,贺洲也记得。 后者现在就在厨房和一碗面斗争,旁边站着个徐伯。 -- 第14页 贺洲没和平微一起去望月台,一来是他进不去,二来是怕引人耳目,毕竟今夜过后就有很多人开始注意他家平微。 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准备好羊肉和面,青菜、生姜之类的佐料也都有,贺洲清楚自己什么水平,把徐伯请到厨房内,让他来指点。 徐伯见贺侍卫这般认真,便答应了,并信誓旦旦说做碗面而已,不会太难。 不料..... 失策了。 贺侍卫来到厨房,就像个无形的灾祸制造器,把四周弄得一团糟,堪比鸡飞狗跳。 两人忙活到现在,也仅仅只是将羊肉煮熟,汤底熬好。 但快了!徐伯安慰道,“等下将面和青菜放开水里煮熟就行。” 贺洲背对他在盯着那锅汤,答非所问地道,“平微快回来了。” “什么?”厨房内没漏刻,徐伯抬头望了眼外面漆黑的天,正想出去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却意外看到自家殿下的身影。 平微脱去身上厚重的外袍,走进厨房,扫了眼凌乱的四周,好整以暇地问,“进行到哪个步骤了?” 他看着背对他的贺洲——对方迅速转过身,走到他面前将人抱住,像累极似的趴在平微肩上,闷声道,“才刚熬好汤底。” “我还以为你只切好了食材,”平微和贺洲生活很多年,对方的厨艺怎样,他很清楚,中午不过随口逗了句,不想他会这么用心。 “切东西对我来说很简单,”贺洲擅长用刀,不管杀人还是切肉,都一个手法。 平微笑了笑,拍拍他背,“好了,我想出去走走,要一起吗?” “好,但我的面怎么办?” “回来再做也行。” 平微拉着他走出厨房,又突然停下,贺洲问,“想回房换件衣服?” “嗯,这衣服太碍事了。”平微又转身和他一同走向房间,贺洲给他找了件同样是红色的衣裳。 “这个好看。” 平微挑眉,目光落到对方深蓝的衣服上。 “和我很配,”贺洲又悠悠然补了句。 平微笑着把衣服换上,他很适合红色,穿上后容貌显得更为艳丽。贺洲看得挪不开眼,抱着人亲上好几口后才懊悔地道,“早知道让你穿黑色了。”这样才不会被人注意到。 “再好看不都是你的,”平微一句话将人安抚好,和他一同走出院子。 现在是深夜,街上没先前这么热闹,人也减少许多,两人明目张胆地牵着手走在街上,也不怕引来异样的目光。街道两边挂满灯笼,上面写有各家各户的愿望,有说希望接下来文试能高中状元的,有说希望今年夫人生下个可爱闺女的,也有说希望能在赌铺赢钱的。 看得平微摇头直笑。 “今晚宴席还顺利吗?”贺洲侧头问。 “挺顺利,东西很好吃,还见到两位皇子。” “他们如何?” “意料之内的受到惊吓,”平微看向他,眼里有浓浓笑意,“不过陛下好像不太待见大皇子,想来是因为去年官员千金被杀一事。” 两人在回京前有对朝堂上每一个人都做过调查,贺洲点头,“他现在应该会比谢连铮着急,本身就和陛下关系僵持,突然多出个五皇子难免会.....”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狗急跳墙?” 平微被他逗笑,“怎么说话的你。” 贺洲也笑了下,温声问,“饿吗?是不是在那边没怎么吃饱。” “还好,”平微道,“现在小食摊都收起来了吧?” 贺洲看了眼远处,确实是没摊口摆出来,“那我们回去?或者我去隔壁街上看看。” “不要紧,”平微道,“难得晚上出来闲逛,今后这样的日子或许就变少了,我没有很饿。” 贺洲点了下头,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决定要一直留意街上还有没有开着门的食肆。这会刚好有对男女拿着两个灯笼在路边,似乎是要把它们挂上去。贺洲心中一动,问,“要去买个灯笼吗?” “好啊,”平微应下。 贺洲在不远处一个小摊上买下两个灯笼。 平微在街口等他,那里有张专供人们写下愿望的桌子。 “是只能许一个吗,”他站在桌前望着手里的灯笼,上面被人很有心思地画了几朵梅花,纠结地道,“我好像有很多愿望。” 贺洲已经低头在写,头也不抬地道,“我只有一个。” “是什么?” 贺洲没回答,等他写好后平微凑过去看了眼,写的是希望平微开开心心长命百岁,和我白头到老。 “你这是三个愿望了,”平微勾起嘴角,眼里似有星光。 “都只关于一个人,怎么算三个,”贺洲道,“要去再买几个灯笼吗?” “不用了,”平微想了想,挥挥写下“民安君乐”四个字。 ——希望今后百姓安居乐业,边境不再常有敌国来犯,官场上的人都能少些私心,这样坐在最高位的帝王,也能舒坦些。 贺洲皱起眉,“我以为你会提到我。” 平微侧头亲了他一下,“你不是都许下了吗?” “......”贺洲在两人的灯笼里点上蜡烛,将其挂于街头。 平微抬头望着它们,心里一片柔软。 贺洲看着他的侧脸,火光映得美人绰约多姿。正看得出神,突然有个小孩神色慌张地从旁边深巷里钻出,撞在平微身上。 -- 第15页 贺洲目光一凛,将小孩拉开看清她的脸后,才发觉是个女孩。 “怎么了?”平微蹲下身与她对视,女孩低着头,发丝凌乱,支支吾吾不肯说一句话,身上衣服很破烂,不像是家境好的姑娘,也不会很受宠。 这么说不是和家人失散,这么晚了,莫不是看到些什么事受到惊吓。 平微抬头看了眼贺洲,对方立即迈步走向女孩刚跑过的巷子。 半刻钟后,他回到平微身边,踩在石板地上的鞋印竟染上血色。 “有人死在了巷子里。” 他道。 晚风轻轻吹过,带动街上灯笼。 大概是挂的不好,那个写着“民安君乐”的灯笼“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里头蜡烛打翻。 ——被烧得一干二净。 第11章 齐正今年二十八岁,十九岁那年参加文考,在殿试上一举夺得状元,从此开启自己的仕途。从翰林院院士、监察御史,再到现在的临京城府尹,只花短短九年,顺畅得仿佛有神明相助。 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第一次的仕途危机要来了。 今夜他也有被陛下邀请去那个上元佳宴,觥筹交错好一阵终于回到家,在上床歇了不够一个时辰,外面便传来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齐正翻了个身,想装作听不见,但那敲门声愈发放肆,隐隐有破门而入的架势。 齐大人赤脚走下床,披了件外衣后拉开门,没好气地问,“怎么了?!” 那下人在见到他后脸上多出几分怯意,但随即又被浓重的慌张取代,道,“大人,外面有人找,他说他是......” “谁?”齐正眉间的烦躁愈发浓重。 “他说他是五皇子谢绪的人!” 平微蹲在巷子里,端详地上尸体。 贺洲不在他身边,跑去找临京城的府尹了,先前那女孩倒是还在,一动不动地躲在角落盯着自己。 平微和她说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先回家,或者实在没地方去,贺洲送她到自己别院里住一晚也行,但无论怎么劝,女孩都没说出一句话,只低头不断发抖。 平微注意到这点,又看到对方过于单薄的衣服,便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到女孩身上,做的很小心,因为他发现当自己靠近时,女孩总会下意识往后躲,仿佛怕极了别人触碰。 这个反应...... 平微之前见过类似情况,心中一颤,望向女孩的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他温声细语地问,“冷吗?夜里凉。” 女孩依旧没说话,但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我帮你披上?”平微又问了次,并小小往前迈了一步,确定对方不抗拒后将温暖厚重的外袍披到她身上——刚好能把人从头到脚裹住。 “我要去那个巷子一趟,要一起吗?” 平微向她伸出手。 女孩面露迟疑,藏在衣袍下的手握成拳,仿佛是在做个极为艰难的决定,最后轻微应了声,“嗯。” 平微把人牵到离尸体三丈外的地方,“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先看看情况。” 他刚想走向那片血地,衣角却被扯住,女孩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我不认识她。” “我知道,”平微摸了摸她的头,“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没来由的一句话,带着心疼,女孩全身一颤,震惊地望向对方。 然而平微没管她,转身走到尸体旁边。 死的是个年轻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岁,脸上的妆很浓,眼尾画有一朵娇艳的牡丹,头发凌乱像是被人曾用力拉扯过,身上未着寸缕,但赤裸的四肢上都有几十处伤口,可以想象死得很痛苦。 尸体周围有大量血迹。 平微皱了下眉,在出血量最多的地方,也就是她的脖子上找到了一个比银针稍微大一些的洞,应该是被什么尖锐物从中穿过。 他站起来,望着外面漆黑无人的街道——这是临京城一条主街旁的小巷,今晚街上很多人,但却没一人发现有人在此处被杀,他刚摸了摸尸体,还有温度,这说明凶手是没多久前动的手。 那么,这女子遇害的时间便大概是在子丑一刻到现在..... “你从家里跑出来大概是什么时候?“平微转身望向一旁的女孩。 “子丑四刻,”对方声如蚊吟地回答。 那就是最多到子丑六刻,他是杀完人成功逃离后再被这女孩看到尸体的。 “殿下。” 平微低头想得入神,突然听到旁边有声音响起,不禁抬头,看到有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向他行礼。 “府尹大人?”他又看到站在自己旁边的贺洲,立刻明白过来,望向那人。 “正是下官,”对方应声抬头,平微挑了挑眉,这不是他在今夜宴席上看到的那位臣子么。 “原来是大人您,”平微似笑非笑地道。 ”是.....”齐正同样没想到会在宴席后这么快碰上这位新皇子,“殿下这么晚还在街上吗?” “嗯,宴席上没吃饱,又是第一次来到临京城,想出门来感受下上元节的气氛,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平微看着地上尸体,很坦白地道。 齐正带了仵作过来,大概是路上被齐大人暗示过有位皇子在那边等着,没等吩咐已经扑过去开始验尸。 “死的应该是位青楼女子。”平微道。 “怎么说?”齐正问。 -- 第16页 “她脸上妆容的画法,加上眼角那朵牡丹,都是只有青楼女子才会画的,早年间我曾接触过几位风尘女子,她们脸上的妆和这位差不多,”平微注意到齐正探究的眼神,顿了顿又补充道,“仵作先生可以看下死者腰部向上的位置,应该会有个像烙印似的小红痕,这是鸨母会在她们身上印下的标记,代表这辈子都是她楼里的人,不可出去。” 齐正望向仵作,对方冲他点了点头。 “现在城内还开着的青楼作坊有多少间?派人去问问今晚有哪些女子出去了,和谁去的,都要查清楚。” 齐正连声应下,又问,“殿下是要全权负责这桩命案吗?” “对,”平微的眼神很冷,“齐大人查出结果后请第一时间到别院通知我。” “殿下放心,下官这就派人去查,”齐正承诺。 “还有,仵作验完尸送到衙门后,现场不用清理了,就留着吧。” 齐正刚想转身去办事,闻言后僵在原地,“殿下这是什么意思......”现场血迹飞溅,旁边又是一条主街,不就代表这桩惨案在天亮后会被所有人看到吗? 齐正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却也不敢怠慢,迅速退下。 仵作先生在验完尸后也悄然告退,尸体被抬回衙门,巷内仅剩平微、贺洲与那位女孩。 贺洲走上前去,在平微耳边低声道,“凶手下手很利落,应该不是第一次犯案。” “嗯,手法也很残忍,他第一次杀人时应该也像现在这么血腥,但问题是这么狂妄的杀人方式.....居然没被抓住。” 那位齐大人看上去不像是个会徇私枉法的人,假设凶手总共犯了两起案件,那么应该都会在临京城,因为如果是第一起在别处,第二起才在这里,被发现的风险会很高。 他应该很熟悉临京城,是从小在这生活的人,才会放心大胆地犯下数次命案。 “去衙门,”平微当机立断。 “怎么?” “那里有临京各种命案的记录,我们去翻翻看有没有类似的案子,如果是发生在不久之前,代表凶手沉迷于此,并很快有第三起发生。“ “时间不多了。” 平微大步向前,准备前往衙门,一直在角落默不作声的女孩却抬起头,望向他。 平微怔住,倒是把她给忘了..... 他为难地皱了皱眉,难道要把她也一并带去衙门吗? “先把她送回别院?”贺洲提议道。 “好。“平微沉思一小会儿,答应了。 第12章 马车停在别院外,两人领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走进院子。 徐伯一直没睡,在自己房内待着,听到下人过来禀报后立刻出去,见到平微身边的女孩。 “把她房间安排在我隔壁,”平微对他道,又望向婢女,“准备桶热水帮这孩子洗个澡,动作轻点。” “是,”婢女弯腰退下,徐伯没半分耽误,立即去准备床铺。 平微蹲下身,望向女孩,“他们现在去帮你准备床铺,你还想回到那个家吗?” 对方摇头。 “那就在这院子内住下了,我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过来找我,”平微顿了顿又道,“要是晚上想起不开心的事,睡不着也可以过来,我和这位哥哥都在,知道吗?” 女孩“嗯”了声,抬眸望进平微眼里,“我叫李欢仪。” “我记住了,很好听的名字,”平微冲她笑了下,“我先带你回我房间,待会他们准备好床铺,你就去那边睡,不会有人进来的。” 女孩垂下的手颤了颤,“嗯。” 三人暂时就在平微房中歇息,平微打算等女孩睡着再走,不过李欢仪始终对新环境有些抵触,站在角落不敢动。平微叹了口气,没去打扰,让贺洲给她搬了张凳子,坐到床上闭目养神。 还是有些困。 他靠在贺洲身上。 贺洲想起厨房的羊肉汤,“之前说好的面.....还要吃吗?” 先前被刻意遗忘的饿意又顿时涌上来,平微拉住贺洲的手,温声道,“你别去了,让厨房的人做吧,等下还得去衙门。” “好,”贺洲亲了他一下。 平微无奈,又转头望向角落,温声问,“欢仪,你要吃面吗?” 女孩睁大眼,没反应。 “那就让厨房做三碗送过来吧,”平微帮她决定了。 厨房速度很快,一刻钟不到就有三碗热腾腾的羊肉面送过来,不过放在面条上的羊肉很少,大概是贺洲没料到会多一个人吃,只买了两人份的肉。 平微把李欢仪叫过来,看到她尝下第一口后并不排斥的表情,将碗里的羊肉夹到她碗里。 “多吃点,我不爱吃肉。” 他面不红耳不赤地当着贺某的面撒谎。 而贺某在看到他这一举动后,默默将碗里的羊肉夹给了......平微。 “我也不爱吃。” 他有模有样地学道。 “......” 吃过饭后三人休息了会,婢女过来说热水已经准备好,便带着欢仪去洗澡了。平微靠在贺洲身上睡了一小会,等到李欢仪洗好后把她带到隔壁房间。 女孩躺在床上,平微道,“你先睡一会儿,我等下还得出门,今晚可能不会回来,如果有事,就去找刚刚那位伯伯,外面也有婢女守着,她会带你去找他。” -- 第17页 “好。” “明早醒来把你家地址告诉我,我去找你家人,告诉他们以后你就住我这了,这样可以吗?” 说到这里,平微的脸色变得很冷,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温和些。 李欢仪的脸色也变了,垂下眼睑。 “不怕。”平微把手放到她的被子上,“我不会再让那种事发生。” 李欢仪点点头。 离开房间后,平微向婢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到前面来说话。 “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回殿下,女孩身上有很多道红痕,但除此外没有异常。” “那就好,”平微放心了。 “只是她好像.....特别抗拒我的触摸,把我推开好几次。” “这个正常,你不用管。今晚关于这女孩的事你记得别和任何人说。” 平微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眼底似有暗涌。 婢女顿时心惊,低声道,“奴婢明白。” “退下吧。” 平微转头看向半尺外的贺洲,扬了扬头,“走吗?” “嗯,”贺洲走上前,两人融入在夜色里。 第13章 五皇子谢绪要来衙门查看卷宗,齐正在离开巷子后就立即知会了书吏们一声,因而当平微来到衙门时,大小案件的记录已全然摆在案前。 七个书吏恭敬地站在一旁。 平微先是问,“今晚一桩发生在京城街上的命案,府尹大人和你们说了吗?” “说了,大致情况我们都已经清楚。” “很好,这些卷宗是从几年开始的?” “崇礼三十三年,到现在一共是三年的记录。” “那我们今晚就把它们看完,记住要找出相似案件,也就是以死者为年轻女子,死状残忍,生前遭受严重虐待这三大特征去找,找到后拿笔写下或直接拿过来给我,清楚了吗?” 平微望向众人。 “清楚了。” “开始吧。” 一声令下,所有人开始埋头苦干。 平微发现这三年内发生在临京城的命案就有三百多宗,虽然大部分都没今晚女尸这么怵目惊心,但案件的数量已经是非常惊人。临京城约有六百里大,居住大概十四万人,如果平均一桩命案仅有一位死者,那么三年内就有三百多人被谋杀,也就是每月最少有十个人遭受残害,这还不包括那些意外死亡的。 仅仅只是临京城。 他想起望月台上问他底下是不是海晏河清的崇帝。 不禁觉得讽刺。 “殿下,”有书吏拿着卷卷宗走到他旁边,“这桩似乎和今晚的有些相似。” 平微侧头接过,崇礼三十四年,曹姓商贾之女被人发现惨死在家中,年约二十二,经查证后凶手为芝栏街一屠户,因追求被拒而将其杀害。 平微看到一半,突然站起——他忘了件最重要的事。 “抱歉各位,我刚没说清楚,我们要找的案件得是些没找到凶手的悬案,或者是那种由于证据不足或家世缘故而从轻发落的,凶手极有可能是再次犯案。” 他望向各位书吏,“抱歉,这样会不会好找些?” “......”他这话让书吏们有些惊讶,在场每个人都是在深夜被匆匆叫起喊回来加班的,老实说他们心中或多或少都对平微有些怨气,然而对方突如其来一番道歉,让他们感到被尊重不止,似乎还和对方拉近了距离。 “没事。” “不要紧。” “这样查找范围反而变得更小。” 大家七嘴八舌道。 平微点了点头,让他们继续工作,贺洲一直在他不远处坐着,低头看着一页卷宗。 “有看出些什么吗?”他走过去看了眼,上面内容是兵部柳大人的千金被人杀害在房中,全身赤裸,身上被鞭打与刀割的伤共十几道,血迹渐满整间屋子。 “是去年六月那桩案子.....” 他眼里有异光闪过,虽然当时平微当时并不在临京,衙门也受柳大人所托瞒下此事,但他和贺洲还是通过自己的门路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 具体细节他们都很清楚,包括凶手。 “是工部石宗溪的儿子,石千麟。”贺洲将卷宗推开,面无表情地道。 “我知道.....”平微轻声道。 贺洲点头,“齐正本来都判好石千麟需受斩头之刑,但由于谢适的插手,判词被改掉,只在大理寺关了三个月就放出来。” “这是去年六月的事,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八个月,或许是石千麟尝到了杀人的快意,忍不住犯下第二起。” 杀人的滋味是什么贺洲很清楚,他不上瘾,但确实在见到鲜血那刻会有些兴奋,或许石千麟在经过第一次命案后已经深陷其中拔不出来了。他对上平微惊疑不定的视线,低声问,“要查查吗?” 平微找来张椅子坐到他身边,看了看前方埋头伏案的书吏们,“但如果要查,谢适那边就会有所察觉。万一确定是石千麟干的,谢适,我们就得动了。” 贺洲侧目,“你是觉得还没到时候?” “没有,早点和晚点都一样,碰到合适的时机将他扯下来。” “那不如就现在?“贺洲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看向他。 平微失笑,“我今晚才刚见到他,就立刻要动手了吗?” -- 第18页 贺洲“唔”了声,“今晚那群人对你的印象应该都很好吧?看起来脾气不错、很好欺负的五皇子?” “我不是这样吗?“平微轻声细语地问。 “大部分时间是。” “那少部分时间呢?”平微靠近他。 贺洲贴上去,两人气息交融,他忍不住亲了下对方温热的唇,留恋地道,“很坏。” 一晚上时间,书吏们总共找出三起类似案件,包括贺洲找到的那起。 分别是崇礼三十三年的青蓝寺尼姑被杀、崇礼三十四年徐姓寡妇被害以及崇礼三十六年的官员女儿被杀一案。 “府尹大人回来了吗?”平微走出卷宗室,随手逮住个捕快,问。 “回来了。” “带我去找他。” 齐正早在前厅等待,见到平微后立刻上前,“昨夜临京城内共有二十间青楼作坊开门,我们派了十个捕快去查,又等到今天早上,和客人外出后还没回来的女子只有五名,名字我都记下来了。” 平微接下他递来的纸,上面不单青楼女子的名字,还有客人名字与进出时间。 “这些客人去作坊的次数有查过吗?”他问。 “有,”齐正走到他旁边,指了下其中六位客人的名字,“在所有人中他们去的最频繁,一星期能有六天出现在坊内,平日里也和外出女子接触的比较多。”其实一般青楼女子是不可以和客人外出的,不过昨天上元节,是大齐一年一度的喜庆日子,鸨母们都准许她们可以和喜欢的客人出门。 平微看了眼,找到石千麟的名字,抬头望向齐正,“这位是?” 齐正不信他不知道石千麟是谁,这位在去年犯下滔天大事却侥幸逃脱,平微明显在试他,想看他对石千麟的看法。齐正斟酌了会儿,道,“石公子昨晚戌时五刻就出现在邀月坊,相中了位叫林秀的女子,和她在亥时八刻离开作坊。” 亥时八刻,平微自己推断尸体死亡该是子丑一刻到子丑六刻,一个时辰多一点,如果死者确定是林秀,犯案的是石千麟,他应该是和林秀在外面逛了会,等到街上行人差不多都走光才动的手。 时间上似乎是合理的。 平微看着纸上的名字,思索起来。 齐正观察着他的神色,试探道,“殿下是怀疑这位?” “嗯。” “可大皇子上次不是....” 齐正想到上次明明自己都证据确凿,将石千麟定罪是板上钉钉的事,却遭大皇子阻挠,继而生生改掉判词。齐正对上次的事仍耿耿于怀,担心这次会出现同样情况。 平微看了他一眼,“这次不会了。” “殿下?” “如果凶手确定是石千麟,他受的不单是斩首这么简单,”平微心想,他应该能给石千麟争取到个凌迟,顺便他爹石宗溪也会因玩忽职守而入狱,“有问那些外出女子平日都戴什么发簪吗?” 齐正愣了下,“这个倒没有,殿下没吩咐下官就....” “问问吧,”平微温声道,“死者应该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横插脖子,刺穿经脉导致失血过多而死的,昨晚死者的样子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她头发四散,明显少了支用来固定的发簪,或者你再去她们房中看看有什么其他可疑物品,那六个客人先不要去打扰,以免打草惊蛇。” “好,下官这就去做。” “对了,派人去暗中盯住石千麟。”平微补充道。 “下官昨夜就让人守在石府那边了,昨夜子丑八刻去的,一直到现在都没见到石千麟,不确定他到底在不在里面。” 平微闻言,长眉一挑,“原来齐大人昨晚就开始怀疑他了,怎么一直不说?” “去年下官曾在这人犯下的一起案子前吃过亏。”言下之意就是齐正记住了石千麟,“昨夜确实一去到巷子看到那场景就想起了这位,但没有证据,”他也没摸清新皇子的性子,怕他也和石宗溪有什么关系,或者和大皇子私交不错,那齐正说出来岂不是又..... 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我倒不知道齐大人会想这么多,”平微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等案件有进一步进展我再进宫禀告父皇,你若是查到些什么东西,来别院找我,知道了吗?” “下官明白,”齐正没问平微住哪里,问一下就知道的事情,无需说出来。 “辛苦你了。” 把事情都吩咐好,平微总算放缓语气。 不过齐正还处于惶恐,低声说着不辛苦。 看他那模样,平微笑了下,走出衙门。 第14章 路上贺洲驾车,问他要去哪里。 平微想了下,“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下梁京照呢?记得他说他爹有时会到城门那巡逻,让他帮忙留意下?万一真是石千麟干的,我怕他会偷偷出城。” “那我去盯着?”因着上次见面,贺洲对梁京照的印象不大好,即便后来有被平微安慰,但... “不愿麻烦他吗?”平微笑道,“但之后他也要参加武考,拜托他帮个忙,他会很开心,觉得和我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况且他也打算去边疆,多个认识的人,这样你之后在那里也会少些麻烦。” “你想得很远,”贺洲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去吗?”平微放软嗓音,柔声问。 “你都这样了我怎么能不去,“贺洲瞥了眼后方,很想把人拉过来亲一口。 -- 第19页 平微看出他眼里的躁动,觉得有趣,但两人现在在大街上,又有正事等着去办,便转身回到马车内。 梁府,京照在后院练武。 管家过来通报时,他还有些诧异,直到平微和贺洲出现在他面前,才咧开嘴,笑道,“还真是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有事想来找你帮忙,”梁京照是个直肠子,不会喜欢别人兜圈子,平微便开门见山道。 此时梁京照还光着膀子,后面贺洲看到,挑起他放到旁边的衣服扔过去,“穿上。” 梁京照接住,“谢了。” “不用,只是不想你....”平微往贺洲那边扫了眼,贺洲默默将“脏了我们的眼”这几个字吞回。 等到京照将衣服穿好,平微走过去,问,“梁兄这边有可以议事的地方吗?我们去那里说。” “这边请,”梁京照把他们带到了旁边一个小厅,三人坐下后平微道,“去年六月兵部柳大人家的那件事,梁兄有听说过吗?” 话音刚落,梁京照的脸色陡然沉下,他爹和凶手石千麟的父亲同在兵部,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缓缓点了下头,京照沉声道,“石千麟后来被收押大理寺,关了三个月,这事我一直有关注。” 既然如此,平微“嗯”了声,将昨晚发生的事完整告知于他。 “你怀疑是石千麟那家伙?” “对,齐大人已经派人在盯着他了。” “有证据么?”京照问。 “没有,小巷内没有找到凶器,但看脖子上致命伤的大小,我觉着凶器是根簪子的可能性很大。” 梁京照沉吟片刻,“你觉得去石府搜查,有可能会找到吗?石千麟会有保留凶器的习惯吗?” “有可能,从第一次案件他喜欢虐待尸体这点可以看出他心里很扭曲,一般这样的人都会在杀人后感到兴奋,继而想收藏凶器的想法。但是.....“平微顿了顿,话锋一转,“如果第二起案件也是他所犯的,因为之前已经有过被人抓住的经历,在第二起杀完人后可能会害怕,把凶器销毁掉也不一定。” 梁京照听着他说,“一般簪子这种东西,如果成了凶器,换作是我的话会去找些卖铁器的铺子,让他们帮忙毁掉?” “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贺洲开口道,“齐正说他在子丑八刻去了石府,假如石千麟真在里面,到现在都没出来,就没太大机去铁铺了。” “让下人帮忙带出来?” “不,去年石千麟出事后他爹石宗溪把他看的很严,平日下人也都怕他,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就会去告诉石宗溪。“ “那看守这么严的话,他昨夜是怎么溜出来作案的?”梁京照又问。 平微笑了笑,好心提醒道,“梁兄,昨晚是上元节啊。”石宗溪有被邀请到昨夜的宴席,而石府内的下人一定也都有部分人出去街上玩了,这正好给了石千麟机会逃跑。 说到昨夜宴席,梁京照想起平微五皇子的身份,脸色缓和了些,道,“我没想到那天自己去拜访的会是位皇子。” 他这是在开玩笑,平微柔声道,“是不是皇子,我都待梁兄一样。” “好!”梁京照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贺洲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 京照注意到,又伸手想去拍他肩,被格开后道,“贺兄你也是。” 平微看到两人的互动,笑了下把话题拉回来,“京照你可以找个什么理由去石府一趟吗?我们可以去石千麟房间里看看。” 梁京照面露难色,“没有,我们家因为去年那事已经和石家闹掰了。不过.....”他故意拉长声音,“我们可以潜进去。” “现在?” “急吗,”梁京照问,思考着白天潜入石府的可能性,“要急的话现在也能进去。” 平微失笑,“你不怕被梁将军知道吗。” “我身手好,不会被抓住,”梁小少爷对自己信心满满。 平微摇摇头,“再等等吧,我看齐大人那边有没有找到更多关于本案的蛛丝马迹,要都指向石千麟,你们再去。” “你们?” “你和贺洲,或者你想自己一个人去吗?” “不是,”梁京照道,“我以为平微你也会一起。” “我吗,”平微笑了笑,“不了,没必要三个人去找一样东西。” “哦....也是,”京照点头。 贺洲看向平微,面无表情道,“或者将这人....”他指了指梁京照,“换掉,你和我去。” “不要,”平微眉目带笑地看他,“我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京照好奇地望向他。 “去查查我大哥。” “嗯?” “我想知道他和石宗溪之间到底做过什么交易,又或说石宗溪抓住了他什么把柄,才会在去年让他在风口浪尖之际去找陛下求情。” “怎么了?”平微看到他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笑着问。 “还好我站在你这边,平微,我开始觉得你是个不好惹的人了,”昨晚深夜发现尸体,立即就让侍卫去找府尹,现在才不过午时一刻,就已经出来四个嫌疑人,并还打算去查更远处,大皇子与石宗溪之间的事。 这魄力与行动力....京照感叹,“我感觉你这一查,会牵扯出很多事情来。” “这不挺好的,”平微毫不在意——他就是要有多深挖多深,清一清那些藏在朝堂上的蛀虫。 -- 第20页 平微和京照商量好,等到亥时一刻,无论齐正那边有何发现,贺洲都会在石府门前的一条街上等他,两人将一同潜入府内,寻找那枚有可能出现在石千麟房内的簪子。 其外,他还问京照能不能让人去城门关盯着,以免石千麟在他们不曾察觉时溜出府内——这将是他们的最后一层保障。 梁小少爷都一口应下,并让他们放心。 “你说梁京照这人可靠吗?” 安排好所有事后贺洲让车夫帮忙驾车回别院,和平微坐在马车内,问。 平微靠在他身上,言简意赅道,“用人不疑。” 贺洲皱眉,似有些不满意这个回答。 平微又道,“你前几日与他在厅内打的那架,觉得他身手如何?” “还不错,招式很磊落,没有阴人的小把式。” “性格呢?” “....挺开朗的,有什么说什么,不兜圈。” “那不就是了,”平微抬眸看他,“梁京照应该会帮我们忙。” “但他是这样的人不代表他站在你这边,万一他爹支持的是大皇子或二皇子,存心用儿子来坑你怎么办?” 贺洲难得会说这样的话,平微挑眉,漫不经心地道,“那要不你今晚去试试他?” 贺洲眼睛亮了下,“怎么试都可以?” 平微无奈,“别太过分。” 然而他这话贺洲也不知听没听见,将人抱住,开始思索今晚要怎么捉弄他的“同伴”。 梁府,京照打了个喷嚏。 “是刚才练武着凉了吗?”他默默拿多了件衣服披上,心想可别影响今晚行动。 第15章 马车快到别院时,平微突然想起李欢仪的事——昨晚自己答应过要去找她家人聊聊,不禁顿时站起,想到前面与车夫说先不回去,改道去李欢仪家。 贺洲拉住他,“怎么了?早点回去休息不好么。” “不是,我想起还没去见欢仪的爹娘。” 贺洲飞快回忆起他话里的这个人,“直接让徐伯去说就好了吧,你何必多跑一趟,”他伸手抱住平微的腰,将他拖回身边,“都在外奔波一晚加一整个早上了,我心疼。” 平微摇头,“总要去看看,她身上发生的事,你有猜到吗?” “嗯,之前我们好像碰到过。” “那次是为时已晚,但这次不同,”平微坐回他身边,低声道,“昨夜婢女的话你听到了,她说欢仪身上除了红痕外没其他东西。” 他话说得很含糊,但贺洲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不想平微去,那女孩的地址昨晚他去查了,在临京城西南面的一条小巷里,马车过去得半个多时辰,贺洲舍不得平微跑那么远,明明都快到家了,昨夜一晚没睡,今晚又说还会再出门。 贺某将人抱紧,斩钉截铁道,“我不管那女孩怎样,反正你现在就是要回家躺床上休息。” “.....” “等我们处理完石千麟这件事,再去李欢仪家也来得及,那些人又不会走。” “.....” 两人对视。 “好吧,”终究是平微败下阵来,马车在一刻钟后到达别院,他们一同走进。 进门后徐伯很有眼力地道,“殿下,那女孩刚吃好早饭,在后院里待着。” 平微闻言,快步走到后院,果然看到了坐在石凳上晒太阳的女孩。 “欢仪,”平微唤了声,在她半丈外停下。 李欢仪转头望向他,“哥哥。” “昨晚睡的还好吗?” “.....还可以,”李欢仪迟疑了下,很轻地点了下头。 这显然说的不是实话,平微没继续这个话题。贺洲此时不在他身边,好像去厨房了,平微没管他。 半晌后李欢仪抬头问,“昨晚那个死人.....” “哦,我查出来了,”平微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应该很快就能抓住凶手。” “嗯。” \欢仪,昨晚你是打算从那里逃出来吗,”平微低下头,看底下的女孩,他原先想说她的家,但想想那个鬼地方对她来说根本不配叫那个字。 然而即便说的这么隐晦,李欢仪还是剧烈抖了一下,答道,“嗯,受不了了。” 平微在她身旁坐下,想了想,开口道,“你知道我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什么?”李欢仪转头与他对视。 平微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对方顿时睁大眼,不可置信地问,“这是真的吗?” “对,”平微道,“所以昨晚我在看到你后没多久,就猜出你经历过些什么了。欢仪,你要知道世上有很多人,每天都在经历不同的事,有些很普通,有些却匪夷所思,我明白之前的遭遇会让你觉得很痛苦,但是....”他顿了顿,“那些事已经过去了,欢仪,即便你曾经不幸福,但现在你可以一点点,将过去没拥有的找回来。” “我保证。” 李欢仪沉默了会,轻声问,“你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这时贺洲刚好端着两碗面走过来,平微看了眼对方,道,“我没经历过那样的事。” “那你怎么能体会我的痛楚呢,”李欢仪接得很快。 “没经历过就无法体会了么,”贺洲放下手里的碗站到平微身旁,面无表情地反问,大概是气场太强,李欢仪有些胆怯地缩了缩身体。 -- 第21页 贺洲问,“你希望我们怎么做?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李欢仪低下头,“我想杀了他。” “可以。” 贺洲不等平微回答,道,“但如果你被官府抓住,我们是不会救你的。” 李欢仪闻言,转头望向平微,对方点头,平静地道,“我可以告诉你怎么杀、用什么利器最方便,但之后如果被官府那边查出来,我是不会为你求情的,”这可能有些残忍,平微清楚李欢仪身上发生什么事,换做是他自己也会做同样选择,然而——李欢仪才十三岁。 “你想好了吗?” 他望向底下女孩。 这个问题李欢仪想过很多次了。 她娘早死,家里有她爹、弟弟、奶奶和那个老畜生,她爹常年酗酒不管事,奶奶只关心弟弟不管她,导致每晚那个畜生会对她..... 地面爬过几只蚂蚁,李欢仪低头盯着它们,眼底一片麻木,杀死它们只需把脚轻轻抬起再放下。 昨夜在巷子里杀害女子的那个人也是这般吧? 李欢仪没看到行凶过程,她只看到倒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女子,以及满地血迹。接着惊慌失措冲出街道,撞到面前这个人。 她复杂地看了平微一眼。 “为什么不报官呢?”对方问。 “我试过,但他们不管这种事,我只是个小孩,那个人对我没做到最后那步,而且他又是我....亲人。”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李欢仪闭上眼,最后两个字像刀似的扎在她心口,和每个煎熬的夜晚一样让她感到恶心。 平微:“我可以去和衙门那边说,让他们把人抓起来。” “不用了,”欢仪把头望向另一边,似乎不想被别人看到如此不堪的自己,“把人抓起来,按照律法并不能判他斩头之刑。况且.....”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想自己去解决。” “那个畜生年纪大、腿脚又不好,我在怀里藏把刀,按脖子的位置砍下去,应该可以得手。” 李欢仪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和平微对视,“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吗?” 平微摇头,“至少在你得手前不会。” 这就够了,李欢仪松下口气,其实老畜生一开始对她做那种事,她并没觉得哪里不对,大概是年纪太小,又没读过书,只觉得很讨厌和不舒服,她并没有意识到,这是错误的。 直到几年后在街上偶尔碰到位先生,对方也和平微一样很快注意到她身上发生什么事,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这是件怎样严重的事,又让她去报官。 李欢仪照做了,然而.....于事无补,她被赶了出来。 接着又尝试去找那位先生,但对方已经不在,似乎只在临京待了一小段时间。 欢仪没有办法,她没有钱、年纪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只能回到那个炼狱。 “要帮你准备工具吗?”平微看着她脸上明暗交替的表情,问。 “不用,”欢仪缓缓从怀里掏出把菜刀,突然有些扭捏,很小声地道,”这是前面你不在,我在厨房偷的。” 平微看着她,突然心口一痛,下意识想和对方说自己可以帮她,不用自己亲自去,或者在她得手后可以帮她躲过官府的追查。然而旁边贺洲却伸手制止住他,摇了摇头——他现在被无数人盯着,若是因为这件事被大皇子或二皇子抓住把柄,后果不堪设想。 贺洲对李欢仪道,“你先回房想想晚上怎么动手吧。” “嗯,”女孩望了眼平微,转身回到房间。 两人站在后院看着她的身影。 贺洲:“即便这次来得及,也是选择同归于尽的方法。” “嗯。”平微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牵住,“你觉得她是不是没想过要杀人?”只是昨晚从家里跑出来,又那么巧进入的那条巷子里死了个人,才意识到其实把憎恨的人直接杀掉也是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那具尸体致命伤在脖子,而李欢仪刚也说了,要对脖子砍一刀。 贺洲看向他,“也不一定,杀人对她一个小孩来说是很大一件事,或许她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昨晚只是个导火线。” “你相信她和那桩案子无关吗?” “有没有关系,她最后都会在牢里待着,”今晚李欢仪最多能把人杀掉,之后肯定会被官府的人查出来,贺洲不在乎李欢仪怎样,事实上他都有些后悔让平微带女孩回来,类似李欢仪这种事很久前两人经历过,不过当时他们看到的是两具尸体,之后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 所以平微在猜出李欢仪经历过什么,又从婢女口中得知她身上除了红痕外没其他不妥,以为事情还没严重到当年那种地步,还能挽回,不会到最惨痛的地步。 然而..... 或许有些事从开始那刻,已经注定了结局。 “烦死了,”贺洲突然道。 “嗯?”平微望向他,对方将他拉到另一张石桌旁,上面放了两碗面,递给他筷子,道,“面都糊了,早知道就不让你把李欢仪带回来,弄得你这么难过,”心疼死了。 平微乖乖吃下口面,“我没事。” 是吗?贺洲看向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先吃东西吧。” 平微一口口将面吃下去,之后他有很多事要做,要先把肚子填饱,才能处理好那一堆堆破事。 -- 第22页 吃完后两人将碗拿去厨房,然而走到一半,就遇到了齐正。 “是查到了吗?”平微想起早上吩咐过的事。 齐大人点头,平微将手里的碗递给贺洲,去了后厅。 齐正昨夜问出有女子外出未归的作坊分别是哪几间,今早就让作坊的鸨母去衙门认尸体,还真有个鸨母说,这是她家的姑娘,叫林秀。 问她记不记得当晚和谁出去的。 鸨母说,是石府的公子石千麟。 又让她去林秀房间内看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比如簪子之类的,鸨母说有,并画下大概模样给齐正。 “殿下,”齐正从怀里掏出张叠得方正的纸,“这是那簪子的模样。” 平微看了眼,“好,你有让人多画几张吗?” “没有,怎么了?” “没事,”平微随口道,他记下样子,待会自己画下来给贺洲也可以。 “好,”齐正又道,“对了,负责盯住石府的捕快过来禀报说确定是石千麟在里面。” “看到他了吗?” “没有,但他们听到外出的下人在讨论石千麟,说少爷昨晚急忙忙回来,之后就一直躲在房内没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又干了些什么,那些人大概也是有些怕他。” “让他们盯紧点。” “殿下觉得下官需要带人闯进去,搜石千麟房内有没有那根簪子吗?” “风险有些大,我们现在只有鸨母一个人证,并不能确定石千麟就是凶手,万一在他房内没找到簪子,得罪石大人不止,还可能会惊动谢适。” 不划算,平微想。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等着吗?”齐正有些着急,“昨晚殿下不让我们打扫巷子内的血,今天很多百姓都看到了,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这样下去下官怕会出事。” “出什么事?”平微眉目不惊地道,“放心,过了今晚我们就能知道是不是石千麟干的了。” “为何?”齐正下意识询问,平微没说话,他又想起对方刚才问他有没有多一张画有簪子模样的画,“您该不是打算.....” 他又惊又疑地看向对方。 平微轻轻点了下头。 “......您的侍卫去吗?”齐正问。 “还有梁家的二公子。” 谁?齐正愣了会,反应过来后瞪大眼,“殿下还想将梁将军拉下水?!” “没拉下水,”平微温声细语地解释,“你忘了,去年那起案件死的是兵部柳大人的千金,如果昨晚那起也是石千麟干的,有梁京照在,他之后肯定会和他爹说,梁将军知道了,代表柳大人也会知道。他肯定会想起自己女儿,去年他被逼无奈’放过‘对方,这次有了巷子那桩命案,他绝对不会再轻饶石千麟,加上临京城内人人都在议论,所以即便石宗溪再想请大皇子给儿子求情,也很难了。” 齐正听着他说,抬眸看了眼对方,平微说这些话时脸上没一丝表情,面容很平淡,齐正叹道,“殿下真是好算计......” 这话听起来不像是夸赞,平微也没恼,只拍拍他肩,问,“齐大人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殿下请说。” “如果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遭受了些来自家人那边的侵害,没有实质证据,去报官的话你们会帮忙吗?” 齐正思索片刻,面露难色,“要没有确切证据,我们很难去抓人,但如果有证据的话....也很难定罪。“他压低了声音,“殿下所说之事,下官这么多年也有看到过不少,大齐现在的律法在这方面没有明确写明,官府很难去定罪。况且.....” “这是别人的家事?” “对,”齐正道,“殿下若是遇到这样的事,下官这边可以破例帮忙,但.....” 始终是帮的了一个,帮不了所有。 平微没为难他,“齐大人见过很多吗?” “嗯,年轻那会下官在一些地方待过,偏僻山村里这种事很普遍,”所以即便平微说的很隐晦,他还是一下明白过来。 平微眼里闪过丝异样的光——他突然意识到齐正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于是道,“我很久前曾去过叫陶家村的地方。” “嗯?” “是要去找个人,不过到了后发现已经死了,还是两个。也是遭遇同样的事,选择和对方同归于尽。” “.....”齐正陷入沉默,“说实在的很少人会选择这么激烈的做法,大都死忍着不说,这个算....” \算好还是坏?”平微笑了下,眼神有些冷,他望向外头的阳光,想到之前李欢仪在外面晒太阳的场景,“我原以为这种事临京城会少些,毕竟是天子脚下,没想到还是一样。” “哪里都是一样的,殿下,”齐正看着他,“大概四五年前我在这碰到个小女孩,她也是被家里人......这女孩当时还很小,都不知道自己那样被人对待是不对的,我很想帮她,但下官当时碰到点事得立即出城处理,回来时已经找不到人了,也不知道她怎样。” “希望她没事吧,”平微垂下眼睑,心里清楚不可能会没事。 两人聊的有些沉重,齐正见好就收,和平微坐了会看到贺洲走过来后便起身告别。 “聊的什么?齐大人脸色好像不大对,”贺洲低头问。 “聊你不喜欢我说的那些,”平微抬头看他,用脸蹭了蹭他的手。 -- 第23页 “李欢仪?还是之前陶家村那个。” “都有。” “......”贺洲沉吟片刻,“那要不我今晚还是去帮帮她?” “我再想想,”平微阻止道,接着又询问似的抬眸望向对方,轻声问,“你说有没有些可以既让人死、又可以撇除我们几个的办法?” 贺洲无声地摇了摇头,“这归根到底是律法的问题,无论怎么说只要杀了人,就该付出代价,官府那边给不了李欢仪想要的结果,她就用自己的办法来,这很合理。” 平微听完,挑了下眉,“我没想到你会说这样的话,之前不都不把这些规矩放在眼里么?” 贺洲笑了下,“我是把自己当作是你来想的。我确实不在乎这些东西,要有人这样对我,杀了就是。”不过贺洲不同于李欢仪,他有足够本事让别人查不到自己身上。 平微“嗯”了声,靠在对方身上,眼神有些空,“你知道我在此之前,甚至到陛下叫我入宫的那日前,都曾以为自己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成为皇子,拥有了权利,在碰上一些事时就会作出不一样的选择。然而不是的......” “原来即便拥有权利,有些事还是无法改变。” 平微垂下眼睑,半刻钟后,他站起来。 “怎么?”贺洲望向他。 “帮我把纸墨拿过来,齐正刚查出昨晚死在巷子里的那个人叫林秀,凶器的模样也画了下来。” “那根簪子?” “对,林秀在的那间作坊的鸨母说她房内丢了一根簪子,凶器有可能就是那根。“平微眼底一片清明,先前低落的情绪一扫而光。 第16章 关山今日戌时四刻才回到府里,比平时晚了大半个时辰,厨房那边不知道他今日这么晚才回来,早就做好晚饭,夫人坐在桌前等了很久,菜凉了又热,好不容易见到自家夫君一脸疲惫地走进来,立刻迎上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今日这么晚?”她帮着关山脱下外袍,问。 关山没回她,径直走到桌前喝下口茶,才道,“今早城内出了桩命案,你听说了吗?” “嗯,都说场面很血腥,半个巷子都是血,”夫人原先和几位要好的姊妹约好去买胭脂水粉,因着突然出现的命案,取消行程。她望向疲倦的关山,“你是因为这件事才晚回来的吗?” ”对,”关山揉了揉眉心,夫人站到他身后帮他按摩肩颈,“你知道去年柳大人那件事吧?今早消息一传出,他就把我叫到府邸里聊,问题是我对这事也不清楚,后来他又把老梁喊过来,问他昨夜巡逻京城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但你也知道,昨夜上元节,大家都顾着狂欢,哪还有什么心思巡逻啊,自然是.....”一无所获。 关山叹了口气。 夫人坐回他身边,“你说昨夜那事和石府的公子有关吗?” “柳大人就是这样怀疑的,现场这么多血,死状一定很惨,”关山说着又心生恼意,”这衙门也是,案发在昨夜,尸体都搬走了怎么也不记得清理下场面?” “或许他是故意的,”夫人漫不经心地道。 “借万民之口定石千麟罪?”关山问。 夫人点头,“要让越儿去帮柳大人打探下吗?”关越和石宗溪都在工部,或许会收到些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消息。 这点关山也想到了,不过.....他迟疑了下,当年自己因为儿子入工部这事吵了好大一场架,今日若是为了柳大人这事去问他,会不会.....有些掉面子。 夫人笑了,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自家夫君还不了解么,她道,“我帮你去问?” “.....”关山面色一滞,正想说让他再想想,管家突然走进来,“大人,五皇子来了。” 平微站在前厅内等待,贺洲没和他一起,带着画有簪子的图纸去梁府找梁京照了,他这次来关府,是想找下关越,问他石宗溪和太子的事。 毕竟对方和石宗溪同在工部,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他和管家说了是来找关越的,但可能对方没听清,关越没见到人,倒是见到了他爹。 关山饭没吃上几口,在听到管家通报后匆匆站起,走到平微面前向他行了个礼,“五殿下。” “关大人,”平微没想到会见到对方,事实上他也没打算要和对方聊上几句,随口问,“大人吃饭了吗?” “正在吃,”关山对五皇子突然来府上造访这事很惊诧,下意识道。 “那大人先吃?我想问关越在吗,有事和他说,”平微抬眸望向他。 关山一愣,见对方表情冷淡,显然不想在他这浪费时间,于是瞪了眼旁边的管家,道,“在的,应该是在房间里,下官这就把人给您带过来。” 这口吻像带牢狱里的犯人过来似的,平微有些想笑,温声道,“有劳大人了。” 不一会儿关越走进前厅,平微正在喝管家送过来的茶,见到他后挥了挥手,“关越。” 对方快步走过来,“怎么突然过来?和今早巷子那桩命案有关?”他边说边喝了口平微递过来的茶,挑眉,“这好像是我爹最喜欢的一款茶叶,平时都藏着不舍得用,没想到今日倒是拿出来了。” “我面子这么大吗?”平微想起方才关山见他时的表情,脸上惊慌藏都藏不住,不禁弯弯眉眼,好像每个官员在见到自己时总会吓一跳。 -- 第24页 “可能吧,凭空出现的五皇子,大家对你不熟悉,摸不透你心思,自然想讨好。” “你对我倒是态度随意,”平微笑着看了关越一眼,“不说别的了,今日过来确实是想和你说说昨夜那桩案子。” 他原原本本将发生在这两日的事情告诉对方,包括自己的猜测与行动。 关越听完,“你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和我说了?” “我和陛下说了你是我的人,自然要对你坦诚,”平微向外面看了眼,确定没人偷听后道,”你在工部那边有知道些什么消息么,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不信石宗溪对自己儿子没怀疑。” “确实有,”关越道,“他告病请假了一整天。” “就这么多?” “嗯。” “这么说有可能昨夜石千麟回到家后,他便察觉出对方哪里不对劲,直接告病不回工部,”平微若有所思。 “石家公子确实有问题,”关越道。 平微望向他。 关越:“去年关于柳家千金那桩案子的卷宗你看了吗?里面有石千麟杀人的原因,以及对他这个人的分析。” 平微挑眉,这个他看过了,不过还是想听关越说说自己的看法,于是道,“说说看?” 关越:“在大齐,男子一般在及冠后家里人就要开始为他挑选妻室,二十出头就要成家立业。但石千麟今年二十有八,却一直没成婚。” “为何?”平微想起先前调查的资料,“据说他身材矮小样貌丑陋,是这个原因?” “对,说来也奇怪,石大人长得虽没多出彩,但也很端正,不知道儿子为何会是这幅模样。听说石千麟因为相貌的关系小时候没少受欺负,也或许是这些经历,让他的性格懦弱自卑,不怎么说话。石千麟成年后石大人就一直在为他儿子的婚事操心,安排过很多次相亲,然而那些千金小姐一看到石千麟的样貌,就立刻拒绝,即便石家有权有势,也不肯嫁给他。” 关越喝了口茶,继续道,“石大人在工部待了很久,算是朝中老臣,自家的儿子一直娶不到妻室,时间久了,难免有很多流言蜚语。” 他说的很含蓄,平微想了下,问,“这些话中伤了石千麟?儿时被人取笑外貌,长大后还要因为这个被人笑找不到夫人,”说到这里,平微突然想到些什么,冷笑了下,“他是因此记恨上女子了么,不去怪嘲笑他的人、也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偏偏要报复那些无辜的女子。” “柿子找软的才好捏,”关越一针见血道,”柳家千金是石宗溪曾经为他找过的妻室之一,齐正在卷宗上写了,石千麟是认真筛选过要下手的对象的,在这么多千金小姐里柳家家丁最少,柳小姐身材也最瘦弱。“ 平微点头,“方便了他下手。” “而且——”关越坐直身体,低声道,”为何挑选柳家小姐还有一个原因,说是因为她长得很美,石千麟可能知道自己在杀完人后也活不了,想去到下面和她作对阴间夫妇。” “......”真是有病,平微压下心口突然涌上来的血气,问,“这事柳大人知道么?” “知道,齐正审讯时他就在旁边。” “怪不得他到现在还对这事记恨在心。你爹今天有来找你么,柳大人和他同在兵部,你又和石大人一样在工部。” “不知道,他可能想来,但又碍于面子不肯来,”关越望着手里上好的茶,很轻地笑了下。 “大皇子那边呢,”平微又道,“他和石宗溪私下关系如何?” “好像没听说这两人私交很好,我是指,出事之前。” “两人之前有一起处理过什么事吗?” “前年文考的殿试他有参与,”关越想了一会后补充道,“这两年文考陛下都让大皇子去负责,不过今年由于石千麟那事,很多人猜测陛下会交给二皇子。” “文考为何会有工部的人参与,这不该是由礼部那边的人安排?”平微面带疑惑,问。 “这....”关越迟疑了下,小声道,“这几年朝上六部的管理一直很混乱,各部间的人可以随便调用,直接点说就是.....” “只要我喜欢,可以让工部的人去做兵部该做的事,也可以让礼部的人去户部干活?”平微挑眉,接道。 “是这样的。” “那你之前来城门口接我.....”平微眯起眼。 “那个确实是礼部忙于上元节的事,腾不出人手来,”关越怕他误会,连忙解释。 平微没说话,接着又想起一事,问,“之前你说去调查玉斋楼说书先生,有结果吗?” 说到这事,关越的脸色一下变得严肃,先前平微问起石千麟,他其实有些漫不经心,但讲到玉斋楼的说书先生,关越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低声道,“我查不出来。” “什么?”平微望向他。 关越坦荡与他对视,“我查不出关于那位先生的任何事情,只知道对方叫赵声鹤,三十几年前来临京考殿试但落榜了,之后在私塾当过教书先生,具体还发生了什么,”关越顿了顿,道,“完全查不出来。” 平微沉默了会,“我进城那天他除了说二皇子前往湘南赈灾一事外,还说了什么?” 这似乎问到点子上了,关越一字一句道,“还说了柳家小姐被杀一案。” “有多具体?” -- 第25页 “只说凶手是朝上一位官员的儿子,大皇子帮他去向陛下求情,但也因此事和陛下闹翻。” 算是很详细了.....这等朝中秘闻,若不是平微昨晚故意不让齐正打扫凶案现场,临京城的百姓不可能知道,然而去年那桩案子,柳大人是联合了衙门那边特地把消息瞒下,不让城内百姓知道。然而赵声鹤这位说书先生不单知道,还清楚大皇子和陛下的关系因此事变僵。 他一定是认识朝中哪个人,对方告知于他。 “知道去年那桩案子的人,朝上有多少个?”他问。 关越想了下,“几乎人人皆知。殿下,这有些难查。” “应该不会是两位皇子,”平微缓缓道,“谢适和谢连铮在此前并不知道我这个新皇子的存在。”上元佳宴上两位皇子在看到自己那刻脸上表情有多精彩,他现在还记得。 关越没说话,侧目望向平微,对方微微垂下头,眸内明暗交替,明显在认真思索。半晌后转头望向他,道,“我现在想到个人,但不太确定,等石千麟这事彻底结束后再去问问,赵声鹤那人,你别查了。” “为何?”关越问。 “再查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平微道,“你去查查前年文考里有没有发生些特别的事,按你先前所说,这两人只有在文考上接触过,那么石宗溪一定是抓住了谢适什么把柄,或者两人一起在殿试上做了件什么见不光的事,石宗溪拿此来要挟谢适。” “好。” 关越记在心里。 “对了.....”平微在吩咐完事情,又道。 关越等了会,见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平微对上对方探究的视线,眸内神色复杂,似乎很难开口,轻声道,”你刚说朝内六部的人可以随意调动,那如果有人犯下件事需要被流放.....押送的可不可以是工部的人?” “需要被流放的一般都是杀过人的重犯,兵部那边对这事比较重视,可能不行,“关越看向平微,有些关切,”怎么,你有认识的人要被流放吗?” “算是吧,”平微垂下眼睑,“没事我就问....” “殿下是想救个即将要被流放的人?”关越打断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平微,平微没说话。 于是又挑眉,“不是说我是你的人,要坦诚相待?” 平微神色自若,“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再说我只是有这个打算,还没确定。” 关越做下结论,“那就是确实有你认识的人要被流放,而且你想救他。”顿了顿,“男的女的?” 平微:“......”他无言地看了眼对面关越,温声道,“我竟不知关大人原来这么关心我?” 关越“嗯”了声,等了一小会,见对面皇子还是没有要和盘托出的意思,便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道,“下官只是担心殿下遇到什么为难的事,难以作出决策,询问一句罢了,如果之后殿下有什么事想请下官帮忙,尽管让人来通知就好。” “比如劫囚车之类的?”平微看向他。 关越一愣,他倒没想对方会大胆到这种地步,寻思片刻后慎重道,“这个我恐怕得和家父......” 平微轻笑出声,关越听到后说到一半的话便立刻吞回肚子。 平微站起身,眼里仍有浅浅笑意,“没到这地步,好了,今晚打扰你这么久,我该走了。”他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帮我和关大人说一声,这茶确实不错。” 接着不等关越开口转身就走了。 这实在..... 有些毫无征兆。 关越愣在原地——虽说两人聊的确实差不多,但.....他原先还想问对方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再走,不过看这架势..... 他起身看了眼身后放着的漏刻,戌时八刻,才聊不到一个时辰,叹了口气,关大人起身去后厅吃饭。 还好他爹已经吃完了。 第17章 石府,灯火通明,一片死寂。 梁京照半伏在它对面房屋顶上,“你说那石千麟真在里面吗,我要是他,昨夜杀完人就立刻跑路了。” 贺洲在他旁边同样伏着,瞥了人一眼,没说话。 但不回答不代表梁小少爷会就此打住,他自顾自地接道,”但平微说他在,我就来了。话说我还没见过石千麟长什么样呢,传闻他长相丑陋五短身材,加上变态扭曲的心理,唔.....“梁京照哆嗦了下,“要真见到不知我会作出怎样反应。” “可能会被吓死,”贺洲冷不丁地道。 梁京照瞥了他一眼,“我说贺兄,你好像对我有很大怨气啊?” 然而贺洲又不说话了,他那张嘴仿佛定时似的,要隔多长时间才开一次,一点都不给旁边梁小少爷面子。不过梁京照也没恼他,一来对方是五皇子的人,二来.....贺洲身手比他好,上次切磋他对对方印象很好。 “不过话说回来,贺兄身手这么好,独自来找这簪子就是了,为何还需要我?”他突然想到这点。 自然是因为你的身份,贺洲在心里道,待会倘若他们不巧被石府的人发现,对方看到闯入者是梁将军的公子,不会作出太过激的反应,但如果是贺洲一人,虽然他可以全身而退,但恐怕要闹上好一会。 他望着石府内的动静,两人在此处待了一个时辰,已经找出石千麟住在哪个房间,房前有五个守卫,每隔一炷香时间巡逻一次,大门守卫则半个时辰换一次,府内连同家丁在内一共十五人。 -- 第26页 贺洲算着时间,等到石千麟房前的守卫巡逻完,转头望了眼还在喋喋不休的梁京照,低声道,“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就进去。” 他不等梁京照反应,直起身悄然落到街上,又趁门外守卫不注意,翻墙而进。 梁小少爷一惊,立即跟在后面,两人稳稳落在石府中间。 “那边,“贺洲把头偏向右边,接着闪身到一间上了锁的房前,里头灯火通明,他抓住那把锁,正想用刀砍断,旁边梁京照看到,忙阻止道,”等等,我会开锁。” 贺洲侧身,给京照腾出位置——只见小少爷从怀内掏出个小铁丝,将它凹成一个特殊的形状,熟门熟路地插进锁内弄了会,不过眨眼,铁锁悄然滑落。 贺洲接住滑落的锁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梁京照接收到他的眼神,将铁丝收回衣内,低声解释道,“我常偷溜进我家的库房内偷银子.....” 贺洲挑眉。 “每月花在吃上面的费用有些大......”这话说出来有些丢人,梁京照自知不对,心虚地抬眸瞥了他一眼。 贺洲没理他,推开房门,两人一同走进去。 和寻常公子哥的房间一样,里头摆着几件上好的花瓶器皿,左侧一个衣柜,右侧有个绣着红梅的屏风,隐约看到里面的床。 房间不大,两人一下将其结构记住,梁京照站在靠近大门的地方,低头看桌上仍在燃烧的红烛,轻声问,“他在这房间里吗?似乎没听到有人的呼吸声。” 贺洲同样侧耳听了会,点了下头,“没人在这。” 梁京照沉下脸,“不会是听到什么风声,逃出去了吧?” “不会,齐正昨夜就派人在这守着,一直到刚才我们过来接手,”贺洲从怀里掏出簪子的图纸,”你四处找找有没有这簪子,我去看.....” 他边说边走开,梁京照听到一半没了声音,不禁转过去问,“看什么?” “嘘,”贺洲朝他作出个噤声的动作。 梁小少爷闭上嘴,他低头看了眼那张纸,开始翻箱倒柜。 贺洲在房内漫无目的地走动,敲敲墙壁又打开衣柜摸了下,约莫半柱香过去,他几乎将所有地方观察了个遍,转身望向还在忙活的梁京照,“如何?有找到吗。” “没有,”梁京照趴在地上,眯着眼望床底下看,“他是把簪子丢了吗?” “其他尖锐的物品呢?也没找到么。” “没有,”梁京照爬起来,再次仔细望了眼四周,“你刚有找到些什么吗?” 贺洲摇摇头,“我尝试找房内有没有密道,他不可能凭空消失在房内。”然而一无所获。 梁京照沉吟片刻,皱眉喃喃,“那真是奇了怪了,不仅簪子没找到,人也不见了。” 他边说边走到房中的桌子前,想说坐下来好好想一下,贺洲目光一凛,“等等。” “怎么?”梁京照猛地抬头,见他异常专注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紧张,“.....什么事?” “你先起来。” 梁京照照做。 贺洲盯着那张桌子,大概两块石板砖那么大,底下铺了厚厚一层毯子,他侧头问,“你说这有没有可能....” 梁京照眼皮一跳,他同样想到一种可能性,走到桌子前,道,“我把它搬开。” 贺洲留意着外面动静,梁京照将桌子搬开后又掀开那张毯子——只见地上石板砖是松动的,将其移开后京照拿过放在桌上的红油灯,往底下一照。 “是密道,”他沉下脸。 “下去看看,”贺洲纵身跳下。 平微在见完关越后又去了趟衙门。 对方似早有预料他会再来找自己,坐在里面审阅各类案子的供词,平微走到他面前,“在忙吗?” “不,下官专门在此等殿下来的,”齐正放下手里的卷宗,问,“今夜贺侍卫和梁公子还顺利吗?” “不知道,”平微看了眼桌上摆的乱七八糟的文书。 齐正一愣,“下官已经撤走先前派去石府前的人,因为怕影响那两位的行动,需要我再....” “不用,”平微道,“他们两个足以应对石府内的所有异变,我来,是想借点人手去城门那边。” “那边怎么了?”齐正一惊。 “没怎么,只是做个双重保障而已,”平微温声道,”你先前说从昨夜开始到现在都没见石千麟从府内出来,但我有些担心贺洲和京照会在里面找不到人,所以想让你派些捕快去城门那边,现在夜色深了,如果石千麟在房内挖了地道,可以秘密逃出石府,趁这时候离开临京城。” 齐正听到,立刻站起,“下官这就派人在城门守着。” “嗯。” 平微在后面看着他,见他吩咐好事情后漫不经心地问,“要一起去....看看热闹吗?” 贺洲和梁京照走在密道内,里头很狭窄,仅有一人能通过,泥土地凹凸不平,隐隐带着股臭味。死寂的暗道内仅有轻微脚步声——两人都没说话,默契地在心里计算距离与时间。 突然,前头的贺洲停了下来。 “怎么了?”梁京照举起油灯,抬头望他。 贺洲将快怼到脸上的灯推开,道,“你说他不该会将那簪子埋在这密道下了吧?” 梁京照瞪大眼,顿时低头望了下脚底,“不会吧?这密道少说也得有个五十米,埋在这底下了得怎么找啊?” -- 第27页 “不知道,”贺洲面无表情地道,迈步想要继续走。 梁京照拉住他,“所以就这样了?不停下来试着找找看吗?” “那你留下来找,”贺洲把手伸到后面将衣服拽回来,冷声道,“我去抓人。” “平微不是说最好不要将人抓住吗?”梁京照才不想独自留在这幽暗的密道里,他跟在贺洲身后,小声问,“我们如果出去把人抓了,会不会无法向石大人交代?” “不会,”贺洲道,“石千麟是偷偷跑出来的,他房前的守卫没撤去,石府内部也没乱,证明他爹没察觉到儿子已经不在房内,而我们.....”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个弧度,语气不明地道,“也可以偷偷将他抓住,严刑逼供一晚上,第二天再用这密道将人送回石府。” “.....说得轻巧,整整一晚时间,石府的人不会发觉自家公子不见了?石宗溪可能时不时就去看看他儿子,怕他再出去犯事。”梁京照不大赞成。 “要知道了也不怕,”贺洲慢条斯理地道。 “为何?” “不是有你在么,”贺洲停下,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后,借着手里的烛火,梁京照完全看清他的目光,先是呆了呆,接着不由自主地提高音量,“你是向借我的身份去压制石大人?老天爷,这要被我爹知道了可不打死我?!” “没这么夸张,梁将军不和柳大人同在兵部么,只要我们今晚将人找到,又成功在他身上找出凶器,明早你爹就该是会夸你了。” “这前提条件有些多.....”梁京照想到今晚要是什么都没找到,第二天被他爹发现后可能会出现的情景就有些心累,无力地扶了下旁边的墙,湿润的触感让他又立即皱起眉头,连忙放下在衣服上擦了擦。 贺洲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他看到远处微弱的光线,顿时松下口气——那边应该是出口了,按刚才的脚程来看密道约莫长八十米,没出临京城,应该是到了隔壁的街上。 两人从密道里爬出来,落下一身灰,贺洲看了看荒废的四周,两人似乎正处在一间废弃宅子的庭院内,他望向旁边梁京照,“认识这里么?” 京照同样在四下观察,不大确定地道,“这似乎是旁边夕水街上的一间旧宅,是石府买下的产业?” “回去查查便知,”贺洲答道,他有些担心两人会追不到石千麟,“我去抓人,你留在这找找有没有簪子?” “.....我一个人在这啊,”梁京照面露迟疑,这里太黑了,靠着手里的油灯与昏暗的月光仅能看清两尺内的东西,梁小少爷有些犹豫,但心里清楚若两人一起留在这恐怕会耽误抓石千麟的时机,于是小声建议道,“能不能我去抓人,你留下来找?” “你可以吗?”贺洲看到他眼底的害怕,问。 ”可以。” “那你去,我留下,”贺洲拿过他手里的油灯,扔下句话后大步迈进漆黑幽暗的旧宅。 第18章 城门口,亥时四刻,仍有不少人在排队出城。 “下官刚问了下守城门的兵官,说是没看到石千麟,也没有可疑的人,”齐正站在城门关上,对旁边的平微道,“城门一般子丑四刻就关了,如果他要出城,只能是在午夜前。” “嗯,”平微望着底下出城的情况,“有和巡逻队说一声吗?” “说了,他们会帮忙看着的,另外捕快们也在周围埋伏好了,若待会看到石千麟那家伙,会直接冲上去将人拿下。”齐正很不客气地道。 平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齐大人之前有参与过这样的抓捕行动么?” “很少,下官一般都在幕后指挥,不怎么参与,“所以一开始平微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先是有些紧张,但一到城门关,看到手下们都整装待发,立刻又激动起来。 “那以后或许也可以多参与些,”平微意味不明地道。 “啊?”齐正望向他,殿下是在暗示些什么? 平微浅浅一笑,“没有,只是觉得我来临京城后,这里会变得不太平起来,像今晚这样的事以后会很多。” “.....“齐正没说话,他也有这样的预感。 今夜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陡然增加的巡逻人手,衙门派过来的捕快,以及城墙上站着的两位大人,异常肃穆的气氛让底下负责检查通行证的小兵们也有所察觉,有人悄悄碰了下旁边同僚的手,“喂,今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被他询问的那人是陈敬,今夜轮到他当值,刚才平微下马车时他就认出对方,立即呆住——他没想到会再次见到对方,而那边平微也感受到他望过来的目光,转头向他那边看了眼,微微笑了下。 上次与关越在城门口短暂一见,陈敬一直记得,但他不知道对方原来也对自己有印象。这样非富即贵的人出现在此,必定是有大事发生。 陈敬心头一紧,福至心灵地想,这些大人物来城门关,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重要的人要在今夜偷跑出城,他们前来围捕。 于是望了眼旁边同僚,示意对方别乱说话,打起十二分精神检查一个个出城的人。 “那些个检查通行证的小兵做的不错,都很慎重,”齐正注意到陈敬那边,对平微道。 平微笑了下,“有一个我之前进城时有碰到。” “认识的?”齐正惊讶,侧目望向他。 -- 第28页 “也不算,就打了声招呼,”平微只简单看了眼陈敬,便转头遥望面前的都城,各家灯火熄了一大片,临京城几乎像融在这无边夜色里,他眸内明暗交替,轻声道,“石千麟可要给我快些来啊.....” 接着又过去大半个时辰,齐正偷偷打了个哈欠,转身望了眼漏刻——离城门关闭还有一刻钟。此时风有些大,他望着旁边衣着单薄的平微,低声问,“殿下要....” 他话没说完,对方便半抬右手,打断了他。 平微面沉似水地盯着底下一个小兵,齐正顺着他视线望去,顿时双目瞪大——只见那小兵前站着个身材极为矮小的人,头戴蓑帽,一身黑色,刻意站在光线暗淡处! 齐大人沉下脸,嘴角抿得很直,他望向两旁伺机而动的捕快,缓缓从怀里掏出个信号弹。 “先等等。” 平微沉声道,“确认好再动手。” 负责检查那人通行证的是陈敬,他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文书,“把帽子摘下。”对方照做,他比对了样子后又问,“出城做什么?” “有个远房亲戚病了,要去探望。” “远房亲戚,”陈敬皱了下眉,“需要大半夜去吗?这么急?” “病得很重,”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望周围看了眼,催促道,“好了没,我可以走了吧?!” ——然而就是那么一眼,他的脸刚好从黑暗中露出,城墙上平微和齐正都看清了长相。 确认是石千麟! 信号弹“轰”地在天上炸开。 所有人都迅速作出反应。 陈敬将通行证还给对方,在听到异响后猛地一扯,石千麟被他拽得身子往前倾了倾——他抓住了对方手臂! 潜伏在两旁一晚上的捕快们一哄而上。 石千麟会武,他这几天心生烦躁,昨夜见血后就更控制不住自己,被陈敬抓住手臂后弯腰把手探到裤腿,迅速从中抽出把短刀,欲扎向陈敬。 陈敬立刻放开,并后退几步,旁边百姓听到动静后也尖叫出声,四窜逃离。 石千麟眉头尽是狠戾,随即上前抓住个没来得及逃走的人,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目光死死盯着对面——捕快们已经赶到,将他围住。 高城上的五皇子看到此场景,顿时沉下脸。 平微眼里闪过一丝杀意,瞥了眼旁边齐正,冷声问,“带弓箭手了么?” “这.....”齐正也一脸着急,但听到后面露难色,“一般是宫里才会有弓箭手。” 平微听到,把手伸进怀里,似乎是想要从里拿出个什么东西。 底下石千麟还在叫嚣,“让我出城!“他满脸涨红,情绪极度不稳定,叫道,“不然我杀了他!” “殿下,”齐正望向平微,他本可自己作决定,但平微今晚在此,他把决策权交给了对方。 平微没回他,他的手仍伸进衣内,一动不动地盯着底下失控的石千麟,齐正望着他,里面像有个什么东西....他正疑惑,突然余光瞟到个速度极快的东西。 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匕首穿过空气,直直扎进石千麟左臂。 并不是他们这边的方向。 齐正双目骤缩,转头望向城内——梁京照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他赶到了。 京照站在石千麟十米外,眼神凌厉地盯着对方——石千麟松开怀里人,跪在地上捂住手臂,捕快们顺势冲上去将人抓住。 “梁小少爷,”齐正赶紧从城墙上跑下来,”您没事吧?” “没事,”京照看向他,他也是听到那声信号弹后才往这边赶,原先还在一条街一条街的找。“还好赶上了,把人抓住就好,回去好好拷问一番。” “嗯,”齐正还想说几句,拜托对方明早帮他向梁将军说说好话,毕竟此事他并没有提前知会梁将军,只简单向守城的人说了几句,然而话还没出口,后面平微便走到梁京照面前,问,“贺洲呢?” “我们在石府发现一条密道,一路走去发现另一头在夕水街的一间废弃旧宅里,贺兄让我先去追石千麟,自己留在那找有没有那簪子。” “他一个人在那儿?”平微挑了下眉。 “嗯,”梁京照琢磨不出他这话什么意思,道,“殿下要去看看吗?” 平微没回答,他走到后方捕快那儿,问其中一人,“有在他身上找到些什么吗?” “回殿下,没有,我们翻了他的随身行李,也搜了他的身,并没有特殊之物。” “嗯,”平微应了声,将齐正喊过来,“齐大人打算如何?” “下官把他带回衙门,不管这人嘴有多硬,严刑逼供一晚也定能探出些东西来,”齐正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绳索牢牢绑住的石千麟。 “好,审问是你的专长,务必问出他与昨晚那件事有无关系,我现在去夕水街找贺洲,你若有什么需要我的,让人去那边找我。” “下官明白。”齐正对他行了个礼,和捕快们一同离去。 “京照,”平微处理完他这边,又转身望向梁京照,对方应声与他对视,“你辛苦一晚上了,回府休息吧。” “那石千麟那边?” “齐正将人带回衙门了,你是想去看看吗?” 梁京照点头,“听说齐大人在审问犯人上很有一手,我将来要去边疆,如果在那儿抓到了奸细,也需要拷问,我想借着今晚这个机会跟齐大人学几招。” -- 第29页 “你倒是考虑的很周全,”平微笑了下,“去吧。” 京照往街上走去。 闹哄哄的城门口一下少去一大半人,平微看了下漏刻,快到午夜了,抬眸望了前方巨大的城门——已有几个小兵站到旁边,准备把门关上。 “陈敬?”他看了会,走到城门左侧,在一个人面前站定。 ”殿下,”陈敬刚听到那些捕快,知道平微身份,低声道。 “今晚谢谢你了,”平微温声道,“我刚看到你也想将那人抓住,在完全不知道缘由的时候能有这种洞察力,不错。” 陈敬沉默了会,问,“小人以后可否为殿下效力?” “嗯?”这个问题在平微意料之内,但他还是想听听理由。 “感觉殿下是个.....很可靠的人,跟着你我应该可以.....”陈敬红了红脸,道,“升官发财。” 平微笑出声,“我身边像今晚这样的事可不少,你选择跟我,可是走进了片腥风血雨里。” 陈敬没说话。 平微又重复道,“你可愿意?” “小人愿意,”陈敬低声道,想跪在地上,平微伸手阻止了他,”只是问一句,别那么激动,你若想帮我,可以,不过还没到时候。” “什么?”陈敬愣了愣。 平微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你先在这待一会吧,以后会有用上你的时候。” “小人明白。“既然对方都这样说,陈敬也就应下了,他抬头,望进平微眼里认真道,”我一定会好好干。” “嗯,”平微随口应下,望了望四周,轻声问,“你现在能不能帮我找辆马车?” “什么?” “我得去夕水街找我的侍卫。” 第19章 平微赶到时,贺洲已然将整间旧宅搜了个遍,他平静地坐在院外的石凳上,等人过来。 “在等谁呢?“平微推门走进,见到他后笑了下,温声地问。 贺洲听声望去,见平微站在门口,便起身走过去,将人一拥入怀,道,“等一个心上人。“ 平微笑的眉眼都弯了,他任由对方抱着,问,“那现在等到了吗?” “已经抱住了,“贺洲边说边收紧环住他腰的手,道,“你那边还顺利吗?” “抓到石千麟了,不过没在他身上搜到凶器。“平微让他抱了会后将人轻轻推开,问,“你这边有什么收获吗?” “有,”贺洲道,“很大的收获。” 平微眼前一亮,立刻拉过他的手,“带我去看看?” 然而贺某却摇了摇头,双腿像长在地里似的一动不动。 这个样子.....平微挑眉,“是要收什么报酬吗?” “对。“ “要什么?“平微无可奈何地看了他一眼,贺洲立即俯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平微一呆,”你....“ “成交吗?“贺某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眼里有浅浅一层坏笑。 “不成交,“平微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自己进入那宅子,贺洲伸手拉住他,从后环抱住他的腰,下巴枕到肩上,将那悄悄发红的耳垂含住,模糊不清地说,”我帮你干了一晚上的活,又在这旧宅里找了这么久,总要有点报酬吧?“ “是....“平微叹道,他现在被贺洲紧紧抱住动弹不得,只能要什么给什么,“可以是可以,但能不要在这吗?”他转头望向身后,耳垂却传来轻微痛意,“嘶——!” 贺洲咬住他的耳朵,“不可以,就要在这儿。” “......知道了,“平微拍拍他手,示意对方松开自己,“先带我去看那簪子在哪。” “好,“贺洲见他答应,很配合地松开他,他牵着对方熟门熟路地走进大厅,又踢开一扇破旧不堪的木门——只见里头放着盏照明用的油灯,借着稀疏光线,平微看到墙上挂满了画有女子样貌的画,其中一张画的正是林秀,在她画像正下方端端正正地摆了支簪子。 “这是什么地方,石千麟用来挑选杀人对象和存放战利品的地方?“平微眉头皱起,石千麟居然有这么多目标可选,“都是他之前相过的女子?” 贺洲点了下头,视线像黏在平微身上似的没挪开半分,道,“应该是这样的。” “上次齐正查案没查出这个地方吗?“平微有些疑惑,转而又走出去房门,外面到处都是灰尘与蜘蛛网,仅有刚刚他们进去的那个房间非常干净,仿佛每日都有人进去打扫。 “这是第一起案件后他才弄来的房子?”平微看了下墙上,没找到柳小姐的画像。 “是故意找的旧宅吗,为了不引人注目?“他自顾自地低头思索起来,把贺洲晾在一旁。 贺某不高兴了,走过去将人拽出房间,回到院外,他把平微按在凳子上,自己则站压迫性地站在他身前,俯身望进他眼里,“这不是你该想的,现在凶器我帮你找到了,石千麟这古怪的宅子也找到了,报酬是不是要现在给?” 平微眨眨眼,瞥向拦在身侧的手,又估算下现在逃走的机率,抬眸轻声细语地问,“可以赊账吗?” “不可以,”贺洲一口回绝,他将平微拉了起来,自己坐到石凳上,拍拍自己大腿,示意对方坐上来。 平微挑眉,跨坐到他大腿上,“这不会压到你吗?”两人身高差不多,只是外型上看贺洲会高大些,但平微终究比他轻不到哪里去。 -- 第30页 贺洲搂住他的腰,抬头去找他的唇,咬住后含糊不清地道,“不会。” 平微眉眼弯弯,双手搭到他肩上,顺从地把头低下——他并不回吻,只安静任人索取。 贺洲亲了会后就不安于此,左手搂住平微右手空出来去解他的衣裳,平微眼皮一跳,顿时抓住那只作乱的手,警觉地望向他,贺洲停下动作,抬眸与他对视,似乎有些委屈,“不是都说好了吗?” “....这始终是在外面,“平微轻声道,“我们可以回去再.....” “不要,你答应我了。“贺洲一只手被抓住了,仍有一只手可以放肆,他在平微上身一阵乱摸,突然碰到个东西,”嗯?“ 他将那东西拿出来,竟然是把匕首。 贺洲抬眸看向平微。 “我怕他们应付不来...”平微解释道,抓住贺洲的像败下阵来似的松开。 “我竟不知你还带了这东西出门,打算亲自对石千麟动手么,“贺洲将那匕首丢在地上,将平微的手放到唇边张口咬住——夜间很凉,平微穿的又不多,手指的温度自然偏冷,他看着贺洲将自己的食指与中指含进嘴里,那根湿润的舌头舔过,顿时像被轻微电流击中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传到脑内。 “唔.....“ 五皇子没回他,轻呼出声,原先直挺挺的背部立即软下,贺洲扶住他,边吸吮他的两根手指,边抬眸与他对视。 这看起来就像在..... 平微很不凑巧地想起两人之前的一些画面,顿时脸红,想要转头望向别处,然而贺洲却不准,抬手放到他的后颈处,强迫平微与自己对视。 平微的手指被他又吸又咬好一会才得以抽出来,然而贺洲却坏极了,舌头挽留似的追上去,极尽痴缠暧昧地绕着他指甲舔了圈后才宽容放过。 “你怎么这么会?”平微看了看自己湿润的手指,问。 “怎么不会?”贺洲笑着反问,抬头想去亲他的喉结,平微却把手按在了他胸前,一双美目望向贺洲,里面流光溢彩,接着舔了下自己食指的指腹,把它放到贺洲唇边,像女人画唇似的轻轻在上面滑过。 平微那张明艳过人的脸上此时多了几分媚态,他翘起嘴角,轻声问,“是这样吗?” “对....”贺洲像被勾魂似的盯着他,放在平微腰上的手悄悄解开束缚,他伸进去,摸到五皇子细滑的腰,“你学的很好,不过这眼睛要是以后都只看向我一人就好了.....” “现在不是只看你一个吗?”平微勾了勾唇,语调微微上扬。 “对,我该满足,”贺洲语意不详地回了句,在摸遍平微的腰后伸到他胸膛,捏了下右边的小红粒,扯开他衣裳。 衣衫飘落,这下坐在他大腿上的美人终于光着上身。 月光照在谢平微身上,像尊美玉似的让人挪不开眼。 “只我一人可以摸,只我一人可以这样对待.....” 贺洲专注地凝视着他,接着低头咬住他胸前的红粒,用力吸吮。 凉风吹在平微身上,他往贺洲怀里缩了缩——这与其说是怕冷,不如说是种勾引,贺洲感受到他的动作,笑了下,问,“冷吗?” “嗯,“平微摸上他的眼睛,里头皆是浓郁的情欲,明晃晃倒映出自己的样子,“贺洲,你怎么会这么渴望我?” 他不合时宜地问。 “九岁那年见到你,我就动心了,“贺洲道,他望着有些怔忪的平微,抬头去咬了下他的唇,“平微,你是我的心头肉。” 这是哪来的话,平微忍俊不禁,又问,“是一见钟情吗?” “不是,”贺洲舔吻他肿大的乳粒,道,“是心里总觉得该有那么个人被我宠在心里,要对他很好很好,要星星不给月亮,后来就很幸运的在街上碰到了你。” 平微笑出声,他抱住贺洲的头,又感受到他空出只手去拽自己的亵裤,于是扭了扭身子让他更好扯开,问道,“你这话我是信好,还是不信好?” “自然是信,”贺洲的手在他下身摸了会,终于抓住那根早已微微有些湿润的阴茎。 宽大且带有茧子的手掌将其裹住,平微顿时闷哼出声,腰板在那刻直起,显然被刺激到。 “舒服吗?”贺洲松开嘴里的乳粒,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抬头去看上方的人。 “嗯.....”平微眼神有些迷离,他根本没想到会在今夜和贺洲做这种事,两人前不久才刚做完正事,甚至都审讯石千麟的结果还没出来,他却已经在此处...... 想到前面还和齐正说要是遇到什么事可以来夕水街这旧宅里找他。 要看到自己在和贺洲做这事该怎么办,平微一边享受着身下无上的快感,一边很杞人忧天地走神。 贺洲注意到他的不专心,握住阴茎的手顿时停下,他捏了捏平微通红的龟头,又摸了下中间那道沟,听到上方的呻吟声更大后勾了勾嘴角,“刚才在想什么?” “想.....”平微一双眸子像含了水似的,含糊不清地道,“说出来你会生气.....” “那别说了,”贺洲搂紧他,抚摸光滑的背部,捏住他龟头的手又动了动,他轻轻揉搓那根已然勃起的阴茎,掂量两边睾丸,帮平微上下套弄起来。 平微像个破娃娃似的在他怀里任他玩弄,嘴里除了吐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外再没有半句完整的话,他下身的衣裳也不尽完整,脸和脖子都一片绯红,看起来毫无攻击,和先前在城墙上的运筹帷幄判若两人。 -- 第31页 贺洲低头与他舌吻,单方面吸吮他唇内的津液,藏在平微身下的手沾上大量龟头吐出来的淫液,他套弄了好一会儿,似乎是厌了,松开平微后在他耳边道,“帮你含含,好吗?” 平微晃散的在那一刻陡然聚焦,他抖了一下,接着红着脸应道,“嗯.....” “真是个妖精,”贺洲笑骂了句,把他放到石凳上,跪在地上当着平微的面舔了下自己的手,将翘起的阴茎含进嘴里。 平微在此之前并没洗澡,他昨夜与今日都有在外奔波,想说等今晚忙完了再好好沐浴一番,所以.....当贺洲埋进他下身,平微顿时想到那里的味道可能会有些大,随即想将人推开。 他羞耻万分,小声道,“你别弄了....我还没洗澡.....脏.....” “怕什么,”贺洲亲了下他圆润的龟头,“我喜欢的要命。” “......” 贺洲将那粗大的阴茎仔仔细细舔了遍,又吸吮龟头,将那不断流出的淫液吞进肚内,故意发出淫荡的吞咽声,在这寂静无人的院内,平微恍若听到了,但却没半点反应,脑袋完全被极致的快感充盈,根本想不到别的。 身下的男人太会了.....什么道德伦常,统统抛于脑后。他现在只想让对方再用力点吸,咬他的阴茎,或将两颗睾丸含住。 贺洲边伺候边抬眸去看他——平日高高在上的五皇子竟任他这样对待,允许自己在外面放肆,贺洲满足得不得了,他吐出嘴里的龟头,询问道,“还想含下睾丸,可以吗?” 平微听到声音,茫然低头,像还没从欢愉中挣脱,下身一个沉甸甸的睾丸便被咬住,他急急叫出声。 “哈啊......” 放在贺洲头上的手微微收紧。 平微被他舔弄着睾丸,龟头又被人坏心眼地用力搓着,他又疼又爽,求饶道,“你轻点.....唔.....啊哈......” “轻点你喜欢吗?”贺洲停下动作,好整以暇地看着上方沉浸在欲望里的人,平微果然有些难受,他摸了摸贺洲的脸,挺动下身将翘起的阴茎送到他嘴边,“还想再.....” “再什么?” “你帮帮我.....”他语气里似有几分委屈,“贺洲.....我需要你.....” 最后几个字成功让贺洲屈服,他将阴茎整根含入,抽插似的上下吞吐,平微再次落入无边快乐。 贺洲吞吐的速度很快,嘴巴收紧,竟比插进他屁眼内还要舒爽几分。平微坚持了一会后,低叫着在他嘴里射精。 “嗯唔.....” 滚烫的精液从龟头处射出,贺洲捏住他两边睾丸,吃了会后又吸了几口,平微顺势又射出一小道。 他在射完后仍没反应,发呆般盯着贺洲,贺洲温顺地含了会阴茎,又亲亲上方毛发,等到它彻底软下后帮平微整理好下身衣服,站起身将人搂到怀里。 “舒服吗?” “嗯.....”平微茫然开口,在他怀里蹭了蹭,贺洲将他抱起,又坐回到凳子上,摸他胸膛,又抓他的手到自己身下。 平微顺从地往下摸去——即便是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有根又粗又长的阴茎在高高翘起,“你.....”他顿时清醒过来。 “让我亲亲好吗,我待会就冷静下来了,”贺洲抱紧他,温声道,“你不插进来我就射不出去,今天在外面,我怕你害羞,就不逼你了。” “.....“平微瞪了他一眼,“刚刚都那样了你还怕我觉得羞耻?” “我舍不得,”贺洲笑道,“况且现在挺冷的,怕你着凉。” “已经着凉了,”平微看了眼滑落在地的衣衫,“你现在都没让我把衣服穿好。” “等等再穿,让我再摸会,”贺洲像色狼似的在他身上抚摸,明明下身阴茎难受得不行,但他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温声哄道。 ”真没想到我会让你在这做这种事,”恢复冷静后平微简直无法想象刚刚自己做了下什么。 贺洲笑了下,他抱了对方好一会,感觉底下的阴茎稍有软下的趋势,便帮平微把衣服穿好,牵着他的手。 平微看着他还鼓起的裤裆,“回去帮你?” “回去后可以插进来吗?”贺洲反问。 “不可以,”平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太晚了,明早还要去趟衙门。你每次都要弄得很激烈。” 贺洲轻笑,“是你太诱人了,好想吃掉你。” “刚不是吃那个了吗,”平微红着脸说。 “嗯,很喜欢。” 贺洲牵着他的手,欢愉过后两人一起走回家,路程不近,但刚好可以谈情说爱。 第20章 隔日平微到中午才醒来,贺洲是早就醒了的,先是盯着旁边人看了好一会,接着出去揪住个下人,让他转告徐伯别来打扰。 他动作已经很轻,然而在上床时还是惊扰到床上的人。平微闷哼几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贺洲躺在他旁边顺势将人抱住,在他耳边轻声问,“醒了吗?” 没人回答,平微眼睛都没睁开,前面不过迷迷糊糊感受到动静,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他太困了——昨夜回来后让人去准备热水沐浴,不想贺洲这混蛋又跟着他跑到热水桶里,两人胡闹了番,直到寅时八刻才歇下。 贺洲没去扰他,足足过去半个时辰后旁边的人才动了动,平微睁眼便见贺洲在专注地望着自己,不禁勾起嘴角,温声问,“看什么?” -- 第32页 “看你,”许是刚清醒的缘故,平微的声音模糊不清,听起来有些慵懒的味道,听得贺洲凑过去只想亲亲平微的唇,平微把手挡在他面前,道,“刚起床,别弄我。” “就亲一下,”贺洲把他的手拿下,抱着人缠上去——平微被他压在身下,刚睡醒的头发四处散乱,不像平时那样高高扎起,被他压着也不生气,反而眉目带笑地看着贺洲,一下激起贺某的□□。 “要不是等下还要出门....我就.....”他幽幽说道。 “你敢,”平微笑着捏了下他肩膀,轻轻踢了下他腿,“起来,我要去洗漱。” 贺洲坐起来,把放到床边的衣物拿过来,帮他穿好。 “真乖,”平微穿戴整齐,倾身过去亲了下他的脸,“徐伯准备好午饭了吗,吃完我们就去衙门。” “应该准备好了,”贺洲跟着他去洗漱,两人弄好后走到前厅,徐伯在这等了很久,终于见他们出来,不由松下口气,但还是劝诫道,“殿下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晚起来了,对身体不好。” “昨夜事情太多,睡得有些晚,”平微对他笑了笑,接着又想起回房后和贺洲在热水桶里做的那些荒唐事,顿时抬眸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贺洲接收到他目光,勾勾嘴角,没说话。 徐伯让人把热好的饭菜从厨房内拿出,平微又问,“欢仪呢?她昨晚出去了吗。” “嗯.....”说到这个女孩,徐伯脸上多出几分忧虑,“出去了,昨夜殿下出去半时辰后,婢女去她房前敲门,人已经不在,本来是想问她要不要吃些小点心的。” 平微点了下头,没太多表示,既然李欢仪决心要去做那件事,他也就接受了,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贺洲夹了块鱼肉到他碗里,“等下去问问齐大人,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 “不用了,欢仪的事我还没向齐正提起,等他处理好石千麟我再和他说吧。” “是决定要帮李欢仪了吗?” “对,”平微叹了口气,“按照律法即便未及冠的男女子,在杀了人后都得受斩头之刑,不过齐正或许会心软,改为流放也不一定。” “那如果是流放,之后我们要劫囚车吗?流放去的都是些穷苦之地,她一个女孩子可能会受不了。”贺洲望着平微,见他吃下口肉又夹了块过去。 这点平微自然也想到了,但律法摆在那他不能不遵循,“让我再想想.....她始终是受害者,不能到最后苦的人还是她。” “我去做吧,”贺洲道,“等囚车出了临京城我就去把那些人杀了,或者我佯装要杀李欢仪,向她射一箭,接着逃跑引走官兵,你再将她带走,放一具死尸在囚车里,将整辆车烧毁?”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官兵后面发现死的人并不是李欢仪,至于尸体,去焚尸的地方偷一具就好。 平微笑了下,“可你为何要去杀她啊?欢仪一个小女孩能和谁结怨?” “她爹....?毕竟她不是要去杀那个人么。”贺洲想了下。 “她家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关心彼此,”平微顿了顿又补了句,“嗯...好像她奶奶很疼弟弟。”但也很难找出什么理由可以顺理成章地劫走囚车。 “别想了,”贺洲道,“吃过饭后我们还得去找齐正,大皇子与石宗溪之前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还没查出,一大堆的事,相比之下李欢仪这个....” “也很重要,”平微打断他,用筷子顶端敲了敲他手背,“别说这样的话。” “对我来说你才重要,”贺洲反驳道,“其余的按对你的影响程度来排列。” 平微轻笑,“这可不是句好情话。” “我说的是实话,”贺洲不动声色地接道,继续给他夹菜,“多吃些,都瘦了,昨夜摸起来一点肉都没有。” 平微笑的眉眼都弯起来。 两人在这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徐伯刚从外面进来想问要不要再夹加菜,不幸听到后面两句,心里顿时想到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转了个身默默离开,还是别问了。 衙门。 齐正下了马车,刚走到门前,便被人从后面叫住。 他应声转身,便见平微笑着对自己挥挥手,身旁站着他的侍卫。 “殿下,”齐正忙弯腰行礼。 平微快步走到他面前,将人扶起,“昨晚忙到很晚吗?看你脸色似乎很差。”他看着齐正,对方面色发黄,眼下有淡淡黑色,身上穿的还是昨夜那套官服,显然是没回家更换。 和精神抖擞的五皇子相比,齐大人确实是累得很。他像是想起些什么事,脸色僵住,和平微他们走到衙门内,才低声道,“别提了,殿下,昨晚下官被梁小少爷缠了一夜。” 缠这个字,用的有些微妙。 贺洲想起自己昨夜怎么将平微死死“缠住”,顿时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 平微没理他,看向对面人,“怎么了?” “殿下知道下官对审讯这事很擅长,那石千麟虽然变态,但去年我审过他一次,清楚他有什么弱点,一下就审问出结果,他也承认是自己杀了林秀,不过.....” “梁小少爷让我给他讲了一晚上审问的技巧有哪些......” 齐正有些崩溃,昨夜梁京照一直在他旁边听着他审犯,似乎对这事很感兴趣,在将石千麟押到大牢里后梁京照仍追着齐正不断询问,两人一个困意十足一个孜孜不倦,齐正是很想拒绝的,但又碍于对方身份不敢,只好忍着困倦给他讲到了今天清早,想说总算结束可以回家睡一会,梁京照又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饭,感谢他昨晚的辛苦。 -- 第33页 ......于是齐大人又拖着疲惫的身躯陪这位少爷,去八仙居吃了个早茶。 两人告别时梁京照特意拍了下他肩,让他回去好好休息,齐正心想,送走了你五皇子待会还要来找我,怎么休息? 而他猜的丝毫不错,才刚下马车,平微便带着他的侍卫,来了。 .....太苦了,这次真的是齐正的仕途危机。 “京照确实对审问这事很感兴趣,他说等到之后去边疆或许会有用,”平微看出齐正被折磨得很惨,笑着安慰,“能帮他这么大个忙,这人情他之后会还的。” “希望吧,”齐正叹道。 平微看着他那可怜样,心中一动,饶有趣味地望向身旁的贺洲,问,“你要去向齐大人学学吗?” 齐正僵住,屏气望向对方。 贺洲面无表情,“不要,我本来就会。” 平微又问,“不需要再研究下?” 贺洲摇摇头,等到前面齐正走去拿石千麟的卷宗后凑到平微耳旁,低声道,“我只想研究你。” 平微笑出声。 齐正捧着卷宗走出来,不知这对主仆发生些什么,好奇问,“怎么了?” “没事,”贺洲淡淡看了他一眼,退到平微身后。 齐正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将卷宗展开在木桌上,平微上前去快速看了眼,上面详细写了石千麟杀害林秀的过程——和他们之前猜的不错,石千麟在杀害柳小姐后杀欲是彻底被挑起来,他被关在大理寺几个月,之后又回家被他爹石宗溪锁住,“安分守己”好几个月,终于盼到上元节来临,府内的人都顾着过节对他放松警惕,逃出去随便进了间作坊,选了个看起来比较好下手的对象,林秀。 将人拐出作坊带到巷内,先是对她拳打脚踢好一会,又用贴身短刀在她身上虐待一番,等到林秀没力气挣扎后用其发簪杀害。 在卷宗末尾,齐正写道,犯人极度仇恨女子,判其于三月初二那日斩头。 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平微想了下,那他之后向崇帝建议对方凌迟处死也来得及。 “大人做得很好,”平微看完卷宗,望向齐正,赞许道,“这两天辛苦你了。” “下官分内事罢了,”齐正客气道,他这两日确实很繁忙,不过前天才发生的案子,第二天深夜就找出犯人并供认不讳,这速度实在是很快,他今早也将关于此案的公文贴于临京城每条街的街口,给了所有百姓一个交代。 “石千麟有说关于他爹的事吗,比如去年他因何会被取消斩头刑,石宗溪到底和大皇子说了什么,有提及吗?”这些都没被写在卷宗内,平微想会不会是与本案无关就没被记下,望向齐正。 “没有,”齐大人道,“这个下官去问了,但无论怎么逼迫,石千麟都说对此一无所知。” “嗯,”平微沉思了会,将卷宗合上还给齐正,“那就这样吧,今日打搅你了,齐大人今日还有别的公事要忙么?” “有一件事,”齐正迟疑了会,慎重道,他望向对面平微,欲言又止。 “怎么,”平微问。 “殿下之前和我说有个人遭遇了些来自家人方面的侵害,是吗,今早有人来报案,说自家夫君死在了家中,是个老婆子,下官问她有没有想到些什么可能犯案的人,她便说了件事,刚好.....和殿下之前所说之事对上。” 齐正缓缓道,“若是殿下认识之人,或许下官可以.....从轻发落。” “人你找到了么?”平微没回他,径直问道。 “还没,但已经让捕快去找了,应该傍晚前就能找到,”齐正道,“他们对找人这事很擅长,只要不离开临京城,很快便能将人抓住。” 平微“嗯”了声,“这个案子你就按律法来吧,若因为我的关系偏袒犯人,我担心被陛下知道你会有麻烦。” “.....好,”齐正听着他这样说,心里却有几分诧异——那日和平微聊这事时,他明明很想帮对方脱罪。 “那我们就先走了,大人好好休息。”平微朝他挥挥手,和贺洲离开。 齐正仍在屋内,他站了好一会,从怀里拿出另一份卷宗,是今早过来报案的那桩案子。齐大人低头看着里面内容,眸内明明暗暗似有挣扎,良久,他叹了下口气,将卷宗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第21章 “我们去哪里?”贺洲和平微一同坐进马车,掀开和车夫对话的帘子,转身问道。 “去玉斋楼吧,”平微道,“之前好像听人说那里的点心很好吃。” 贺洲挑眉,和车夫说了目的地后回到他身边,“不是想去见那位说书先生?” “都有,”平微弯弯眉眼,道,“既想吃点心,又想听他说故事。” “怎么这么爱吃,”贺洲唇边泄出一抹无奈的笑,他摸了摸平微毫无起伏的肚子,“才刚吃完午饭又要去吃别的,也没见你胖过。” “这样不好吗,”平微靠在他身上,任他在自己身上乱摸,“我可不想自己变成个大胖子。” “确实,”贺洲将他搂住,亲了又亲,“你现在就很好看。” 平微在他怀里笑,两人打闹了一会,马车稳稳停下,贺洲掀开旁边帘子——玉斋楼三个字明晃晃出现在眼前。 “走吧,”平微走下马车。 “二位是来吃点心还是午饭?”小二看到有客进来,立刻迎上来问。 -- 第34页 平微没有回答,问,“你们那位说书先生还在吗?” 小二愣了下,恍悟,原来是专程来听故事的客人,他侧了侧身子,示意对方上二楼,“还在的,不过楼上已经满客了。” 平微刚要往楼上走,闻言停下,什么意思? 贺洲皱眉,小二讪笑道,“二楼虽然满了,但有些客人定了位子还没来,您二位可以....添些银子将那位子买过来。” 平微挑眉,“那要是我们坐到一半,有人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座位,我们会被赶走吗?” “不会,”小二道,“只要您们出的价够高。” ......还真是有钱就什么都可以,平微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贺洲直接从怀里掏出一袋银扔了过去。 小二接住,掂了下,立刻眉开眼笑,将他们带上二楼。 玉斋楼的二楼很宽敞,约莫有□□张桌子,零零散散坐了好些人。 小二把他们带到中间一张桌子上,“二位的位置在这,正对赵先生,再过一刻钟他就来了,您们需要些什么吃的吗?我让厨房去做。” 平微和贺洲坐下,想了会后问,“你们这什么点心最出名?都拿过来吧。” “大概有七八种,可以吗?”小二询问。 “可以,”平微毫不犹豫道,吃不完可以打包回家作宵夜。 如此一来今晚也能吃到好吃的点心,平微有些开心,嘴角不受控地翘起,旁边贺洲看到,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他脸颊,“这么开心?” “嗯,”平微应了句,又看向周围满当当的位置,“这赵先生还真受欢迎啊,这么多人来捧场,我还以为我们今天会见不到他,上次大清早进城听到他在说书,怎么今日中午了还在说。” “可能他今天也起晚了,早上来不及过来?”贺洲想到平微喜欢睡懒觉的坏习惯,有心逗道。 ”你闭嘴,”平微瞪了他一眼,又问,“你说他今天要说什么?” “不知道,”贺洲漫不经心地回道,他对此毫无兴趣,他等下也不打算听故事,只想专心看平微。 “你啊......”平微笑着叹了句,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话语间那赵先生就来了,大家先是热情地鼓掌,接着安静坐在位子上听他开讲。平微之前在余安听过别人说书,不过没有赵先生这么受欢迎,也没有间茶楼专门为他腾出个二楼来,不过是街上几张凳子,一张桌子,站在前面随意开讲罢了。 喜欢就往先生面前的碗里丢几个铜钱,不喜欢就走开,哪还要花钱为此订位子。 平微有些期待,想到他那日讲了柳千金被杀,又说了二皇子赈灾□□之事,不知今日还会不会讲到宫内秘闻。 然而他失望了,赵先生这次说的是个类似聊斋志异的故事——山村穷小子有次进山采药时偶遇了个长得像仙子般的美人,对其一见倾心,那位美人也很喜欢他,穷小子将她带回村子,两人正打算一起幸福生活,不料村里有位恶霸也看上了美人,有天趁着穷小子外出,悄悄到两人屋子里打算对美人图谋不轨。 然而才打开房门,便见地上有条毛茸茸的尾巴——原来这美人竟是狐狸所变。 恶霸大惊失色,跑到外面到处和村里人说,大家合伙将美人击倒,又砍断她的尾巴,将其活活烧死。 穷小子回来后,家里空空无人。 犹如一场清梦。 赵先生讲完,全场听客唏嘘一片。 有说美人很可怜的,有为穷小子感到可惜的,也自然有怒骂恶霸的,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最前方的赵先生倒是神色自若,拿着杯茶看底下众生百态。 平微不大喜欢这种故事,一来他觉得穷小子和狐妖能看对眼本身就有些.....匪夷所思,不是说双方不好,只是彼此的世界都不一样,成长背景也不同,即便是一见钟情也不会长久,二来故事的逻辑有点问题,恶霸发现美人是狐妖后竟没被对方杀死,还跑去和村里人说,那些人居然也就这么简单将狐妖绑起来杀死,这美人弱的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贺洲却觉得这个故事很有意思,他看着平微,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平微问。 贺洲道,“我在想.....如果我到了故事里,会是哪个角色。” 平微跟着他想了会,“嗯.....恶霸?” 他说着说着便笑出声。 贺洲摸摸他的脸,“可以,那你是美人,最会倾倒众生的狐妖。” 平微眉目带笑,“那你要和别人一起烧死我吗?” “不舍得,”贺洲道,“我把那穷小子干掉自己上位,娶了你好不好?” “万一我不从呢,我就喜欢那穷小子。” 贺洲挑眉,迅速抬眸瞟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张嘴咬了下平微的耳朵,“我哪里不好?” “痒.....”平微笑着推开他,捂住自己耳朵,又抬眸往那高台上看去,正巧对上赵先生探究的目光,他连忙坐好,对贺洲道,“别闹,那说书先生都看着呢。” “看就看了,”贺洲不甚在乎。 “你知道他背后的人是谁吗,”平微笑着问,在他手心里写下两个字。 贺洲立即挑眉,“竟是他?” “对,”平微边回边抬头对那赵先生礼貌笑了下,对方也不知道看到没有,讲完一个故事就离开了。 -- 第35页 “要去找他来问问吗,”贺洲看着他的身影,道,“或许他会知道大皇子与石宗溪的事。” “不要,”平微道,“他如果要说,也是背后的人示意的,我不觉得那位会想要告诉我们。” “也是,你和他哪有你和我感情这么好,”贺洲大手一揽,将平微搂住。 平微笑着看他,“你这话说的我也不知是该高兴好还是不高兴好。” “自然是高兴,”贺某兴致似乎很高,还想说些什么“胆大妄为”的话,前面小二帮忙点的菜倒是上来了,一笼笼点心被放到桌上,有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合欢汤、吉祥果、莲叶羹、翡翠芹香虾饺与鲍鱼盏,卖相都很精致。 小二在旁边将每道点心都介绍了遍,贺洲对那合欢汤很感兴趣,舀了一小勺尝了口。 平微在旁边看他,“如何?” “甜的,里面好像放了百合,”贺洲不大喜欢那味道,皱了皱眉,放下勺子。 “我尝尝?”平微凑过去,贺洲给他喂了勺,“唔......味道好像有些古怪,”平微道。 “不该叫这个名字的,”贺洲叹气。 平微笑出声,他夹了个虾饺到碗里,凉了后咬下大半个,顿时眼前一亮,“很好吃!”他望向贺洲,“要吃吃看吗?” “不了,”贺洲对食物远没他这么热爱,中午吃的饭现在还撑着,他坐在旁边看平微吃东西,偶尔低声说几句话,两人在这茶楼里坐了有一个多时辰,舒坦得不行。 平微将吃剩的点心打包带走,又多要了笼虾饺,“回去也可以分给徐伯他们吃,”他指的是其他下人们。 “好,”贺洲拎着那一大盒点心,和他走出茶楼,“还有什么地方要去的吗,还是说现在就回府?” “嗯.....我想再逛逛,难得清闲,”平微让他把那盒东西交给车夫,吩咐对方先回别院,他们待会可以自己走回家。 车夫得令后先驾马车回去,平微和贺洲走在街上。 “这两天好像进城的人变多了?”贺洲侧身避过一个行人,看着异常繁忙的四周,转头看向平微。 平微想了会,问,“今日什么日子?” “正月十七,怎么了?” 平微脚下步子一顿,对上他的视线,“五天后是正月廿二,今年文考殿试的日子!我差点不记得了.....” “文考?”贺洲仍有些迷惑,“武考我记得是在三月十五,怎么殿试会提早这么多。” “大概是要避免一下太多人进城吧?殿试一共持续两天,很多考生都选择早早进城来准备,再加上....”平微顿了顿,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大齐重文轻武,可能就是这样安排文考的时间会比武考要早许多。” 贺洲接收到他望过来的目光,挑眉,“做什么,当年你逼着我去上私塾,我又不是没用功。” 平微笑了笑,当年刚捡到贺洲那会这人还没上过学,字都不会几个,凶残得很,在外流浪几年光学会打架了,被他逼着去念了几年书,他捏了捏贺洲手臂,“你还好意思,天天上课睡觉,先生让你起来背书又不理他,还顶嘴。” “我都说我会了,他自己不信,非要我背,”贺洲也想起当年和平微一起念书的场景,那会儿私塾里是有编排好每人座位的,不过他偏要和平微一起坐,班上同学都怕他,只需看平微旁边那人一眼,对方立刻拿着书走了,于是贺洲就天天黏在平微旁边,对方认真念书他认真睡觉,想来近几年他睡的少,也可能是因为年少那会睡太多了。 “知道你记性好,”平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明明天资聪颖就是不用功。” “我用功啊,”贺洲为自己平反,“之前学的诗词文章我都还记得。” 平微挑眉,立即道,“那你去参加殿试?我走个后门让你去试一下,应该也是可以的。” 贺洲轻笑了声,“不要,我考来做什么,又不入朝当官。” “也是,话说回来我好像没参加过文考,”平微突然想起前面几年都在做的事,又看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或许这条街上就有好几个考生,不禁感叹道,“寒窗苦读十几年就为了五日后的殿试,考生们也是很辛苦的。” “嗯,”贺洲点了下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你说会有人在里头作弊吗?” “希望没有吧,”这种事很难说,平微轻声道,“也不知今年崇帝让谁来举办。” “他会让你来办吗?” “应该不会,我才入宫不久,对那些事都不甚了解,今年应该是谢连铮来举行。” 第22章 平微猜的不错,崇帝确实想让二皇子谢连铮来举行今年文考的殿试,今日早朝结束,唐公公便让连铮留下,说陛下有事要和他说。 崇帝今日照旧起晚,差点赶不上早朝,他吩咐御膳房做些点心送到大殿后头,让他在结束早朝后立刻就可以饱餐一顿。于是谢连铮站在大殿前,崇帝则坐在后头品尝送过来的每笼点心,等到□□分饱才站起,望向一旁的唐公公,“连铮在前面等多久了?” “还没半个时辰。” “嗯,”崇帝走到殿前,谢连铮向他跪地行礼,“父皇。” 这两个字没来由让崇帝想起某个新皇子至今都没这样叫过他自己,不咸不淡地看了眼跪在中间的连铮,“起来吧。” -- 第36页 “是。” “今天让你过来,是想说说文考那件事,五天后就要殿试了,这事你听说了吧?”崇帝没坐在龙椅上,前面吃太饱,站一会没这么撑。 “听说了,”谢连铮回道。 “往年都让你大哥来办,今年该换换了,朕若让你去,你能办好吗?”崇帝耐人寻味地望向他,顿了顿又道,“还是你那新得来的弟弟,谢绪?” “平微刚入宫,可能对殿试的流程不大了解,殿试一向是我国最重要的事之一,如果让平微来办,恐怕会有差池,”连铮毫不客气地道,“儿臣愿主持此次的殿试。” 崇帝很轻地笑了下,“其实大部分事情礼部那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考官的人选也出来了,你只需想好此次殿试的题目便好。” “儿臣明白,”连铮道。 “去办吧,“崇帝在高台上俯视自己这位儿子,“可别像你大哥那样让朕失望。” 后半句似有不寻常的味道,谢连铮僵了僵,下意识抬头望向崇帝,对方虽然在笑,但眼底却有些冷,连铮下意识开口,“大哥他....” “昨夜谢绪和齐正在城门关抓了石宗溪的儿子石千麟,这事你没听说?”崇帝不咸不淡地问。 “听说了,但这事和大哥他有关吗?”谢连铮不知崇帝突然提起这事是何意,装傻道。 “朕也不知道这和他有没有关系,”崇帝复杂地看了眼底下的人,道,“或者说,朕还没决定好这事要不要和他有关。” “......”这话有些细思极恐,连铮心下一紧,连忙低头,不敢对上对方视线。 崇帝朝他挥挥手,“行了,你回去准备考题吧,记得别私下泄题出去。” “是,”谢连铮应声退下,心里却有些怀疑——陛下最后那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谢适曾在殿试上做过些什么? 贺洲和平微直到酉时才回到别院,厨房没准备好晚饭,于是平微便把从玉斋楼打包回来的点心拿出来,把下人们都喊过来,问他们要不要吃。 “都是很好吃的东西,你们试试看,”平微将一盒盒点心摆在桌上,又把筷子拿出递到每个人面前,无人敢去接,于是他抓起旁边一位的手,硬是塞到他手里,温声道,“不用太顾及我,这是我专门拿回来和大家分享的,你们尝尝看,真的很不错,特别是那个虾饺。” 说到吃他真是兴致勃勃,喋喋不休道。 贺洲站在后面看着那些僵硬的下人们,又看看他家平微,翘起的嘴角一直没落下。 “你该强硬点,命令他们,”他漫不经心地道。 话音刚落平微就注意到对面一个仆人缩了缩身子,于是转身道,“胡说些什么。别理他,你们先吃,”他快步走到贺洲面前,低声道,“存心给我捣乱是吧?” “不敢,”贺洲抓起他的手,想亲下手背,平微抽出,道,“干什么,给我胡闹还想亲我。” “这不是在讨好你?”贺洲笑着又想去抓他,平微双手都背到身后,后退一步,贺洲站起身想去抓他,两人玩闹似的弄了会,直到平微发现旁边下人都快连气都不敢喘了,才停下,拉着贺洲到后院。 两人坐在石凳上抬头看粉色的天,傍晚时分,云都十分漂亮。 平微突然想起昨日坐在这里晒太阳的李欢仪,不禁轻声问,“你说欢仪现在会在做什么?” 贺洲没回答,他转头看了对方一会,不咸不淡地道,“我发现你对这女孩很上心,明明才认识不过三天。” “.....”平微无奈,“她遇到那样的事我怎么能不心疼,之后还要因此被流放。” “那我们找些人去把囚车劫下,再拜托齐正瞒下来不就好了吗?”还是早上那个方法,贺洲再次提议道。 平微不理他,沉默了会后道,“我想过几日借着殿试,进宫去和崇帝说这事,求他赦免欢仪。” “帮忙的理由呢?” “还没想好,”平微老老实实回答,叹了口气,“要是接下来发生件什么麻烦事,我能帮他解决就好了。” “等等吧,”贺洲道,“你运气这么好,肯定会如意的。” “嗯,希望吧。”平微淡淡笑了下。 两人在后院坐了会,徐伯过来说晚饭已经做好,吃完后便回房歇息。 第23章 之后几天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平微原先还以为在身份公布后会有不少臣子来巴结,或者石宗溪和大皇子那边会派人过来,可惜诸多猜想,一个都没实现。他也乐得清闲,天天拉着贺洲去玉斋楼吃点心听书,颇有些....玩物丧志的感觉。 贺洲说大齐的皇子都要参加早朝,问他为何崇帝这么久了也还没让他去。 “你这皇子当的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还以为之后院里会挤进不少人,每日天未亮就要起床进宫。” 平微笑了笑,“在家不好吗,早朝里肯定都吵吵闹闹的,正事很少能被讨论出来,效率很低。” “之前不是很想进宫,说要当个纯臣?”贺洲挑眉,显然对他所说的话持有疑虑。 “确实是,万事过犹不及,再等等,”平微温声细语地道,“我现在不过是身份被公布了,众臣还对我不了解,贸然参加早朝也不知把我放到个什么位置。况且,”他顿了顿,“陛下也需要个合适的理由,把我安排进去。” -- 第37页 ”这么麻烦?”贺洲皱了皱眉。 “好像是,”两人此刻在房内准备穿衣出门,平微理好头发,偏头望向旁边人,眉目含笑地问,“这么感兴趣吗?之后你过了武考去边疆夺得一身功名后,也能上早朝。” 贺洲闻言,顺着平微先前所说的话想了下——早朝里二十几个人扎堆站一起吵架,顿时有些受不了,“唔....之后再说吧,“他顿了顿,又疑惑问,“你怎么对我这么有信心,觉得我一定能在边疆混出头。”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对你什么实力还清楚吗,”平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对方问了个蠢问题,走过去贴上他耳朵,低声道,“我看上的人,怎么会平庸?” 贺洲笑了,伸手搂了下旁边人,温声问,“等下想去哪?我不想再去玉斋楼听书了。” “带你去殿试那些考官们出题的地方?”平微道。 ”好,说不定还有些什么有趣的事发生。”贺洲指的是找出大皇子和石宗溪曾在每年殿试上做过些什么。 “你倒是上心,”平微勾勾嘴角。 “可不是,”贺洲亲了下他,两人走出房间。 两人要去的是清河街上的一间公宅,面积很大,约有普通宅子两倍大,因为和皇宫挨的近,四周都没有酒铺食肆,仅有零星几个行人路过,且时不时有士兵巡逻,一看就知不是寻常地方。 贺洲远远便见那宅子大门紧锁,一片寂静,不由得低声问,“那些考官就是在那里面出题的?” “对,为防考生作弊或考官泄题,直到殿试前五日礼部那边才会确定好考官是哪几个,安排他们到这间屋内统一出题,期间不许出去,除了送饭的人外其余人一律不能进去。平微轻声道,他望着旁边宅子,一棵大树高高从里冒起,景观应该很不错。 贺洲同样注意到,他观察着这宅子的四周,“那如果买通送饭的人,让他将题目带出去呢?或者.....我在夜里趁守卫不备跳上屋顶从这树上滑落,也是可以进去的。” “每日来送饭菜的都是不同的人,”平微感受到贺洲莫名而来的兴致,有些无奈地道,“至于爬树,你想干什么?最近太无聊了想找点刺激事来干?” 贺洲闻言,嘴角翘了翘,颇为耐人寻味地道,“确实有些无聊........” “.....”平微明白他在暗指些什么,顿时想到先前在夕水街旧宅那晚,心跳快了好几下,他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似乎是无话可说。 贺洲见好就收,正色道,“你先前说谢适与石宗溪两人唯一的关联便是在这殿试上,而提起考试,我最能想到的就是.....” “作弊或泄题?”平微接了过去。 他望望四周,见无人能听到他们对话后低声道,“你刚是想说有人趁巡逻的守卫不注意,偷跑进这宅子里将题目偷出,泄露给考生们吗?” 可这对谢适与石宗溪有什么好处呢,平微若有所思,为了钱吗?但两人一个贵为皇子一个朝中老臣,有权有势还缺钱吗? 贺洲见他陷入沉思,勾起嘴角淡笑了下,凑过去道,“这就是你要想的了,要贿赂我晚点帮你去这宅子里看看吗?” “你价格太高,付不起,”平微瞥了他一眼,将人推开。 贺洲迎上去,“可以还价。” “你别忘了我自己也可以溜进去,”平微拉着他走到宅子对面,环视整条街的守卫情况。 “真想进去?”贺洲看着他,“那要不然我免费帮你,这次就不要酬劳了?” “算了,”平微迅速在脑里分析完进去后可能会发生的状况,又想到晚上进去后考官们可能都已经歇下,除考题外他们得不出什么有利消息,“进去后好像也没什么能知道的。” “嗯,确实。” “你说泄题到底能对谢适他们有什么好处呢,直接得益的应该是那群考生们,考生可以帮到谢适什么?”平微站在街边低头思索,陡然间,他如从团团黑雾中看到一丝亮光,又如在乱糟糟的麻线里找到了线头,抬头望进旁边贺洲眼里,“我知道了。” “嗯?”贺洲抬手摸了摸他眼睛,里头流光溢彩。 平微闭上眼,语速极快地道,“在殿试里表现杰出的考生可以入朝为官,前三甲会进翰林院,负责记载大齐一些重大事件和皇帝的言行,其余考生则可进入六部,成为政务官,之后如果运气好实力够,还能从七品升到三品。” “谢适明面上是不结交臣子,不参加私宴,但如果他先前已经和一些考生打好关系,并帮他们通过殿试,代表每年入朝为官的都是些他事先选好的人。” 平微顿了顿,面色有些冰冷,“他已经举办了两年殿试,长久下来恐怕宫内有一半官员都是向着他的。” “竟是这样.....” 有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平微目光一凛,陡然望向身后巷子,一人躲在里头,撞上他的视线后立即转身就跑。 平微瞥了眼身旁的人,贺洲身子一动,不过刹那就出现在偷听者面前,揪住其衣领。 平微缓缓走到他面前。 “唔.....”那人抬手想去抓贺洲的手,贺洲眉头一跳,立刻松开,在他半尺外站住,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以防他趁机逃走。 “你是?”平微望向对面的人——瘦高个子,五官端正,穿一身破旧的灰衣。 -- 第38页 那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我是五皇子谢绪,”于是平微先介绍了下自己。 “五皇子?“那人先是愣了下,接着一惊。 “你先前认识我吗?”平微温声道。 “我有听一些人说过。” 平微眯起眼,“民间这么快有消息出来?” “嗯.....”确实还没有,那人有些心虚,他是从别的途径听来的。贺洲看到平微的眼神,于是在后面冷冰冰地道,“如实交代。” “......”见躲不过去,那人理了理衣服,道,“我叫张灵思,是今年殿试的其中一个考生。” “然后?”平微等了会,见他不语,又问。 “我就过来看看.....” “你觉得我会信?” “....好吧,我刚偷听到你们的对话了,”张灵思小声道,抬眸迅速瞟了平微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索性也不掩饰了,道,“你们是觉得前两年的殿试有问题吗?” 平微毫无表示,反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张灵思深吸了口气,”我是觉得有人作弊了。” “嗯?” “这事说起来有些久,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着聊吗?”张灵思显然不是很想待在这清河街上,道。 平微问,“你觉得哪里好?” “嗯....我家?”张书生如此道。 第24章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出现在东边一间小破茅屋里。 很小,目测只有平微别院里的前厅那么大,仅有一张床一张书桌,地上有个小包裹,大概里面装的是每日要换洗的衣物,四面墙上还有些手掌那么大的污迹。 贺洲皱眉,这环境实在是有些恶劣,他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平微,生怕对方身上染上什么脏物。 平微倒是不大在意,张灵思家只有一张椅子,他便将那椅子留给对方,站在墙边道,“张兄今日怎会出现在清河街上?” 张灵思没好意思坐下,和他面对面道,“我是很早前就觉得殿试上有人作弊了,实不相瞒,我已经是第三次参加殿试了,原先并不住在这,家乡在北方一个偏僻小镇,崇礼三十三年是我第一次进临京城参加殿试,我对自己很有信心,每年殿试都有一百多人参加,朝廷要的只有二十人,但我知道自己一定可以。” 平微挑了下眉,没说话。 张灵思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转身走到书桌前,递给对方一叠纸,“这是我这三年写下的作的诗与对政论,谢兄大可以看看。” 平微接过,低头翻了翻。殿试一般会考法令、文才、书法、算数与政论,其中政论与文才最为重要,崇帝喜欢有独特见解的臣子,比如说能在一件事上想到和别人不一样的点,或者能看出事物另一面的臣子,最得他心。 以往帝王会亲自在殿试出一道题,大多是些涉及到多方面利益的棘手问题,让各位考生写下自己想法。不过崇帝可能有些懒,出题这种事转交给负责举办殿试的人,他只在殿试上看结果。 张灵思调查过近几年大齐内发生的所有大事,并都详细写下自己的看法与解决方案。 平微大致看了下他的那些论点——讲的很全面,再加上字体有棱有角,落笔沉稳,他简单“嗯”了声,“确实不错。” 听到他的话,张灵思嘴角稍稍翘起,他道,“第一次殿试落榜,我就有些奇怪,但没往有人作弊这个方向想,因为殿试是集全国各地的人才,我落榜了或许是实力不够,于是那年殿试一结束我就决定留在临京,认真备考一年,然而第二年入选殿试后又再次落榜,我便开始思考是不是存在作弊或泄题的可能。” 因为落榜就觉得是有人作弊,这个逻辑似乎不大对,平微寻思片刻,“你是有听到、或听到些什么吗?” “对,”张灵思低声道,”第二年我去考殿试,辰时二刻开考,很多考生卯时七刻就在宫门外等候,我没他们这么紧张,就在附近找了个小食摊准备吃点东西,不想坐的那个位置正对着个巷子,刚好看到里面有两个考生偷偷摸摸做些什么。” “你怎么能一眼看出那是两个考生?”贺洲问。 张灵思看了他一眼,“我们都要穿规定的服饰才能入宫,“他边说边转身从包裹里拿出一套服饰,“喏,统一都穿这身才能去。” 贺洲看向平微,这么麻烦的吗? 平微冲他笑了下,嗯。 “接着呢?”他问张灵思。 “其实平时看到两个考生躲在巷子里,即便是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只是....那两位先前和我有些冲突,我就特地走过去看了。” 平微打断他,“冲突?” “我不是已经参加过一次但落榜了吗,那两人不知从何听说了,便取笑我,并信誓旦旦说我这次也不会入选,”本来张灵思是没这么小气的,但那两人实在嚣张,话里的意思就是他们绝对会入朝为官,而张灵思肯定不会。 听了难免生气。 张灵思继续道,“我走到巷口前偷看他们,那两人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在那低头死记。我很奇怪,那纸虽然皱巴巴的,但我一眼就看出来那纸,应该是你这种人才会用到的。” ——皇宫用的纸一般是澄心堂纸,纸质很薄,也很柔软,而民间所用的纸一般是毛边纸,颜色偏黄,纸质粗硬。张灵思这话的意思是两位考生所在看的纸,是从宫里头带出来的。 -- 第39页 平微提出疑虑,“考生如果是宫里权贵的后代,能接触到这种纸不也很应该吗?” 张灵思摇头,“他们把那纸当宝贝似的捧着,又左顾右盼,仿佛很不想被别人发现这纸的存在,再加上那纸破破烂烂,我就更加奇怪,索性走过去打算抢过来。” 贺洲挑眉,这么直接。 “虽然我只有一个人,但他们很宝贵手里那张纸,不敢太用力反击,所以我在后来成功将其中一人的纸抢了过来。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什么,”平微道,“是那天殿试要考的题目?” “对!”张灵思提高音量,“虽然只有半张,但我记住了上面内容,接着进宫,发现正好对上考卷里的题目。”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单拿到了题目,还有答案?”平微皱眉,抬眸望进张灵思眼里,这情况有些严重。 “对,”张灵思确认道,“而且我觉得,殿试里不只有泄题这种事情发生。” “还有?”平微眉头皱的更紧。 “但这个我没有很确定,只是猜测。” “嗯,你说。” “我怀疑有人将考生的卷子调换了,”张灵思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是事先有人将答案与题目散播出去,因为答案只有一份,即便考生通过自己的能力将其改写,但大概思想都是一样的,如果知道答案的人有不少,这代表有一部分的考生在政论这种可以自由发挥的题目上写的都差不多,难免会引来怀疑。“殿试不单是由翰林院里的几位学士来批改,还会呈交给皇上来审阅,如果一个不小心让那位察觉出不对劲,冒的可是要掉脑袋的风险。 “所以他们干脆将试卷上考生的名字进行调换,来达到目的?“平微跟着他的思路,低声喃喃,“这么说谢适真是早就有看中的人选.....” “谢适?”张灵思和平微站的很近,即便对方刻意控制音量,他还是听到了。这是大皇子的名字,他睁大眼,“这事和大皇子也有关系?” “你先别管,”平微随口回道,他现在全副注意力都在殿试作弊这桩丑闻上,“我问你,结束殿试后考生都不能拿到自己卷子的吗?” “不能,”张灵思道,“这也就侧面印证了我的想法,他们只能得知最后的名次,而且如果我是那个在背后作乱的人,我不会轻易动前三甲的卷子,这样风险太高,很容易会引起别人怀疑,会选择调换倒数几名和中间靠前的卷子。” 这也够了.....平微想,中间靠前的名次也能进六部。 谢适共参与了两次殿试,也就是有约四十多个考生进入朝廷,如果自己是他,至少会让自己的人占据里头一半吧? 平微暗自心惊,没想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私下会做出这样的事。 对面张灵思观察着他,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不禁轻声问,“殿下想到些什么?” 平微抬眸,淡淡道,“没什么,你今日打算去清河街那宅子前做什么?” 张灵思面色一僵,道,“我是想在看他们是怎么将试题泄露出去的。” “你在那附近待多久了?” “从考官们搬进去那天,三天前,我就在那蹲守了。” “有发现吗?” “没有....”张灵思懊恼道,“这三天来除了送饭的,没一人进出过。” “晚上呢?”平微问。 “这个我倒不知道,“张灵思惊了下,立即道,“殿下是觉得他们有可能是趁夜深人静之际偷偷将试卷拿出去?” “不确定,”平微道。 他看向对面的布衣书生,“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 ....交代,张灵思在心里悄悄说了句,我又不是犯人,他抬眸瞄了眼平微,余光又瞟到站在对方身后面无表情的贺洲,顿时有些心惊,道,“没了。” “嗯,”平微应了声,又问,“如果没遇到我,你打算怎么办,在殿试上当堂揭穿他们吗?” “差不多,原先的计划是跟在那些人身后,假意和他们发生冲撞,借机从他们衣内找出写有答案的纸,再当着陛下的面戳出来,”张灵思道。 “这样不也毁了你自己吗?”平微问,张灵思不过是个普通书生,当庭指出这样一件事,即便以后入宫为官也会很难立足,前期风头出太多了。 “我还好,经过这么件事算是明白官场有多阴暗了,之所以三次参加殿试,只不过是因为我心里....” “有些气?” “对,”张灵思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幼稚,没好意思说出来,轻声道,”我是真觉得自己的能力可以进六部,被他们在背地里这样胡作非为一通,实在是不忿。” 平微点头,“我很理解。”殿试本该是场最公平的考试,可以给全国富有才华的年轻人一个可以入朝为官的机会,对一些家境贫寒的人来说更是可以帮他们摆脱现有的贫穷,但总有些人,想坏了这个规矩,毁了这么些苦读多年的书生。 “我会去找人帮忙,你有什么好人选吗?”平微问。 “嗯.....府尹大人?我在临京城这三年,听到好多次街坊邻居夸他了,这人破了很多件案子,为人很正直。” 齐正吗,想到几日前对方被梁京照折磨一夜的崩溃样,平微很轻地笑了下,“好,我去和他说说。” “嗯,”张灵思见对方要走,便打开房门送他们出去。 -- 第40页 “我住在麟趾街最靠后的一间别院里,你若有事,就去那儿找我。”临上马车前,平微特地道。 “好,知道了。”张灵思站在门前,冲他们挥手告别。 第25章 “你觉得他靠谱吗?”城东这边环境不大好,凹凸不平的土地让马车晃得厉害,贺洲将平微妥妥抱在怀里,道。 “不确定,但按你先前所说提到殿试,最有可能的便是作弊,我们还是要往这方面查一查,张灵思充其量是个证人,”平微漫不经心地说,他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这里距离他住的地方大概有四十多里,比他那边要落后破旧许多,大都是茅草屋,没有太多大宅院,街上食肆也很随意,简单搭个棚子也就做起生意,人们穿的衣服都以灰色为主调,面色暗黄,身型都很瘦小。 “我听说....在临京城里干最下等最辛苦的工作的人,就是住在这里的。”他道。 贺洲也朝外面看了眼,“比如说?” “乞丐、娼妓、车夫之类的吧,”平微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下,“还有....考不上功名的书生。” 贺洲挑了下眉,“这里不能多待。” “为何?” “会生病的,”贺洲道,“那些人身上都很脏,不知去过些什么地方,经常身上会长东西,极易容易传染别人。没遇到你之前,我也曾经在这种地方待过一段时间。” 平微想起贺洲之前流落街头的经历,顿时心疼,“每日都风餐露宿吗?” “嗯,不过我没得病,只是看过很多这样的人,”贺洲轻描淡写道,接着在平微脖颈处蹭了蹭,“还好有你。” 平微摸摸他头发,眼睛却一直望着外面,“欢仪是不是就住这里。” “.....”又提到了这个女孩,贺洲有些恼火,他原先是想提几句以前的悲惨生活让平微来多疼疼自己,不想对方却想到了李欢仪,他张开口,不重不轻地咬住了平微光滑的脖子。 “嘶——!”平微吃痛,却没推开他。 ”你又提起那女孩,”贺洲闷声道。 “怎么气量这么小,”平微捏捏他后颈。 贺洲没回他,但咬住他脖子的嘴也没松开。 “好了,我不说了,”平微温声道。 贺洲这才松开他的脖子,看了下上面一圈红红的牙印,又伸舌舔了舔。平微觉得痒,原先想到李欢仪变得有些忧虑的情绪一下被打乱,笑着想将他推开,无奈贺某力气大,不让他挣脱。还好贺洲之后没再做其他事,两人小声聊了一会,在正午时分来到衙门。 进去后没在正厅看到齐正,一个捕快走过来说齐大人正在大牢里,要过一会儿才能来。 平微挑了下眉,“在审犯?” “对。” 平微没再说话,他刹那间想到个人,挥挥手让捕快退下。 两人在厅内等了半个多时辰,齐正终于姗姗来迟——穿一身黑色的官袍,面容干净,但眼底有淡淡黑色,脸色和几天前审问石千麟那晚一样憔悴。 平微看到,忙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贺洲走到他身边坐下,又接过对方递来的茶,并没回答平微的话,缓了一会后问,”殿下此次来找下官是为何事?” 平微定定看了他一会,齐正一直低头,似乎不想和他对上视线,于是索性转移话题,温声道,“我怀疑大皇子与石宗溪之前在殿试上泄题给了考生们,甚至调换了一部分考生的答案。” 齐正手里的茶差点没拿稳,“殿下说什么?是怎么得出来的结果?” 平微将今早在清河街见到张灵思的事完完整整告诉他。 齐正听完后,心里和贺洲有同样的疑虑,“仅凭一个布衣书生的言词,就确定?” “只是怀疑,”平微不咸不淡地道,“你有前两年考生的名单吗?或者新入朝的官员有哪些,有印象?” 齐正想了想,拿来张纸写下几个名字,“只有这几个了,下官只是个府尹,并没太多机会入宫,也不参加早朝,这八个人是这两年新加入刑部的人。”他迟疑了会,道,“文考这种事恐怕得问礼部。” 平微初来乍到,只草草见过朝中臣子一次,闻言后问,“礼部那边,有谁会比较好商量?“顿了顿,”还要不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的人。” 齐正摇头,“下官心里有几个好人选,不过都是那两位皇子的人。”谢连铮广交群臣,朝中很少有他不相熟的臣子。 “要和谢连铮合作么,”贺洲望向对面平微。 平微轻声细语地问,“这次殿试由谢连铮负责,你们说前两年的作弊行为还有可能持续吗?” “如果今年和往年的考官与批卷人都没变,是有可能的。”齐正道。 平微皱了皱眉,“但谢适现在明显在受崇帝打压,他如果在这时还做这种事....会不会太肆意妄为了。如果我是他,恐怕就不会再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你要想想,在殿试上作弊泄题这事非同小可,一环扣一环,谢适不过是最上面那环的的一个,在他底下还有很多人参与,”贺洲道。 “你是说谢适可能会按压不住那些人?” “对,这事相当于你参与、给了钱就一定能当官,毕竟又是给答案又是调换试卷,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对那些富家子弟来说是非常诱惑的,他们不可能因为今年不是谢适负责就取消这个事情,背后还有那么多考官和批卷人,原先拿到题目与答案的方法还没被人发现,他们只需要贿赂下相关官员,就可以和往年一样操作。” -- 第41页 贺洲冷静道。 平微眨眨眼——这样将事情分析得有条有理的贺洲....他忍不住称赞,“说的很对。” 贺洲勾起嘴角。 “既然这样,我去找谢连铮聊聊吧,”平微道,既然他们这边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手可以帮忙,那么去找谢连铮也没什么不妥,毕竟他和谢适是政敌。 三人将事情安排好,贺洲走到平微旁边,似乎想和对方去下一个地方,然而齐正却转身面向五皇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今天齐大人似乎没什么精神,看起来很憔悴,平微问。 “先前不是和殿下说有人来报案说家里人死了吗,”齐正在沉默了好一会后,道,“当天捕快就将嫌疑人抓住了,我刚迟些来见殿下,就是在审问她。” 平微顿了下,轻声问,“那人叫?” “李欢仪。” “你打算如何?” 齐正没回答,世事就是这么巧,他之前和对方说见到个女孩在受到侵害时都没不知道这是不对的,那日捕快刚讲那人抓来,他去牢里一看——竟然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我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我倒是想过,”李欢仪换了身囚衣,昨夜才有人给她穿上漂亮的衣裳,现在她又回到原先的模样了——不堪又肮脏。李欢仪坐在地上,抬头与齐正对视,“当年短暂一见,之后听人说有位新的府尹大人上任,过去一看,我才知是先生。” “怎么不来找我?”齐正看着她因为逃亡一天而变得凄惨的模样,向前一步,“如果你当初来找我,或许就不会.....” “还是一样的,大人,”李欢仪垂下眼睛,不过十三岁的姑娘,却因为经历的事变得很悲观,“不会有改变的。” “那你现在算是解决了吗?”齐正有些激动,“你杀了人,是要被斩头的,我虽可以把你改为流放,但.....” 齐正没说下去,李欢仪也没说话,两人彼此沉默了好一会,最后齐正打破死寂,开口道,“你现在是招供了吗。” “嗯。” “......”齐大人挥袖而去。 “齐正。” 正厅内,平微见面前人久久未回话,低喊道。 “殿下,下官打算....将此案无限押后处理,”齐正抬头道,眸内仍有浓重思虑。 “什么理由?” “证据不足,李欢仪一个小女孩杀了个年过半甲的老人,对方还是一刀毙命,这听起来就不大可能。” “可那人腿脚不便,身体也不大好,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 “始终是男性。” “也有证人指控李欢仪,说她有充分的杀人动机。” “她并没亲眼目睹。” 平微定定看着齐正,对方毫不怯懦,直视他的目光,半晌,平微叹了口气,“这案件你需要再交给刑部审阅吗?” “需要,但如果没有特别说明,他们大半是不会看的。” “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齐正毫不犹豫道,见对面的人皱起眉,又道,“是有一点....但不碍事。殿下,下官明白您也很想帮李欢仪,但是皇子这个身份始终有些麻烦,太多人盯着您了,稍有不慎难免生出祸端,下官不过一个小小的府尹,没太多人盯着,不会有事的。” 可齐正上星期才和平微一起抓了石千麟,府尹也是个三品大官,哪里没事了?即便平微没和齐正正式说过,但在外人面前,齐正就是站在五皇子这边的。 平微心里清楚事态根本不像齐正所说,但他同样也看到对方话里的坚持,齐正铁了心要徇私,叫他如何拦? 良久,他道,“你决定好了那就这样吧,刑部那边,我会帮你看着点。” “谢殿下。” 第26章 谢连铮在府里和各位幕僚讨论殿试的事,礼部那边是将大部分事宜都准备好,他只需将最后政论那道题想好便可,但谢连铮毕竟是第一次负责,又是全国最重要的事之一,还是重视些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他在三天前正式着手弄殿试的事,然而让他疑惑的是,礼部提交过来的文件虽然很多,但却没什么重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那天大殿上崇帝最后和他说的那几句话连铮到现在还记得,对方显然在暗示谢适曾在此试上做过些什么,他没说清,是想让谢连铮自己去找出来。 而这几天礼部那边一系列的举动也让他更是确认这点,然而翻翻文书,他找不出有任何异常,正为此苦恼,有人走进来通报说,五皇子谢绪来了。 “关于今年政论的题,各位还有别的建议吗?”连铮点了下头,接着望向面前众人——他们已经讨论出一个题目出来。 座下一个幕僚道,“目前来看,那个题目会比较适合今年殿试。” “好,”谢连铮将写有他们定下题目的那张纸收入怀内,“我还有事,各位就先退下吧,我们迟些再谈。” 他说完就转身去偏厅。 平微还是第一次来谢连铮的宅院,内部布置虽简单,但处处暗显奢华,用最上乘的木料搭建各个房间,庭院内小桥流水,几尾锦鲤缓缓游过。 他站在偏厅,望着前面一副画出神。 “平微,”谢连铮走进来。 “二哥,”平微向他行礼。 “喜欢这画吗?”连铮在他旁边站定,问。 -- 第42页 “画的很好,”平微赞了句,却没说自己是否喜欢。墙上画的是副牡丹图,一只孔雀雍容华贵地站在数朵姹紫嫣红的牡丹花旁。整幅画色彩艳丽,与谢连铮别院的风格不大相配。 “这是皇后让人送过来的,”连铮道。 平微闻言,目光顿时望向画的右下方,落笔是姜沅芷——这是皇后的名讳。 他有些吃惊,侧目问,“这是皇后画的吗?” “对,”谢连铮轻微点了下头,“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我知道二哥最近在忙殿试的事,想过来问可有发现些....不寻常的事?”平微和他坐到厅内的木椅上,温声道。 “没有,”连铮毫不犹豫道,他知道对方前些天抓了石千麟,似乎有想动谢适的念头,但他到今日统共才见平微第二面,摸不清对方的心思,一时拿不住他是只想动谢适一人,还是说连他也想一并除掉,虽说后者不大可能,但还是慎重为妙。 然而回答得太快,可疑的痕迹就越重,平微面色不变,示意对方过来些,凑到他旁边低声说了几句。 连铮听完,诧异抬头,“竟有这样的事....” “二哥先前没这种猜测吗。” “有是有,但没想到大哥能做到这种地步,还是持续两年,”老实说谢连铮一直觉得自己大哥总待在自己府邸里闭门不见客有些蠢,他甚至还因此感到得意,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善于交际。然而不想对方不动声色,竟然在背地里做了这么些事。 连铮望向对面一脸淡定的平微,“你是想邀我与你一起,将这事戳穿出来?” “对,”平微温声细语道,“这应该也是陛下所希望的。” 连铮又想起那日大殿上崇帝说的那些话,原来是这个意思,他望向平微,“他是有和你说过些什么么?” “嗯?”对方愣了下,转而无奈,“没有,我从上元佳宴那天再没入宫见过陛下。” 连铮思索了会,“你希望我怎么做?” “二哥有前两年殿试考官的名单吗,我想看看将它与今年的考官名单进行对比,如果有重复的,假设今年还有作弊的情况发生,那这人参与其中的机率很大。另外,这两年新入朝的官员名单我也需要,我对朝中的人还不熟悉,还请二哥看看里面谁和大皇子比较熟。” “我明白,”礼部送了很多文件过来,说不定那里面会有名单,连铮站起,道,“你在这等会,我去让人找。” “劳烦二哥了。” 平微目送对方离开,过了会后贺洲从外面缓缓走进,前面和平微走进厅内,看见里面没一个下人,为防谢连铮觉得一个侍卫也在场不妥当,他便自己到外面等待。 顺带参观了下这件宅子。 听到脚步声,平微转头望他,“觉得这宅子如何?” “没我们的好看,”贺洲评价道,“华而不实。” 平微笑了下,“谢连铮去拿名单了。” “他相信了吗?” “看样子是的,我想崇帝应该和他说了些什么,或者他自己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不然不会这么快答应我们。”平微才把事情说完,谢连铮就主动问他是不是要帮忙,他原先还以为要再说上一阵对方才会答应。 “你说会不会你现在找谢连铮帮忙,有在崇帝的意料之内?”贺洲问。 平微淡淡地笑了下,“有可能。” “不觉得有些可怕吗,似乎从我们入城来遇到的所有事,都在他的把控内,”贺洲不冷不淡地道。 “不觉得,”平微道,“身为帝王本就要比一般人想的要远些,这样才能在上面坐的更稳、更久。而且目前来看崇帝希望我做的,也刚好是我想做的。有时候他介入了我反而会没这么多阻碍。” 贺洲挑眉,“我该说什么,突然感受到你们的父子情?” 平微失笑,“我和他可没什么感情。” 两人聊了一会,贺洲一直没坐下,在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后又慢悠悠走了出去。 谢连铮捧着一堆文书过来。 平微起身去帮他,两人各自将两叠文书放到桌上。 “这是和前两年殿试有关的所有资料,我都拿过来了。”谢连铮站在桌前,拍了拍上面两叠东西,“资料有些多,你确定今年的殿试同样会存在之前的作弊行为吗?” “嗯,”平微道,“谢适虽然不在,但原先有问题的考官和泄题途径还没被人发现,他们很可能会再次冒险。” “这么说我们只剩两天时间来找出那些人,”时间有些赶,连铮沉思会后道,“我再找些人过来,一起看这些文书。” “等等,考官名单和新官名字你找到了吗?”平微阻止道。 “在这里,”谢连铮将最上面的几张纸递给他,“新上任的官员我刚让人去整理了,过会才能送来,这是前年和去年考官的名单。” 平微低头扫了眼,“有笔吗?” 连铮走到外面让人送来。 趁这一小功夫平微已经将两年重复出现的官员找出,迅速圈起来,道,“你看,这六个人是连续当了两年殿试的考官。我看了下每年殿试的考官大概有十个,每人好像是出两道题,总共二十道题对吗?” “对,基本上只要答对十二道题,最后政论那篇文章不出什么差错,就能进六部。” -- 第43页 “这么说贿赂这六个人,考生能答对十二题,再加上谢适负责出政论题....”平微顿了顿,看向连铮,两人对视,“刚好就能入选为官。” 连铮拿过他手里的名单,低头认真看。 “有与二哥关系好的人吗?”平微问。 谢连铮摇头,“看来那些人真是和谢适关系匪浅。” “这些人有参与今年殿试吗?” ”有,”连铮道,“除了这个周牧,其余都有参加。” “那二哥能随意进入考官们住的那件宅子吗?” “你是说清河街上的那间?”连铮问,“可以,你是让我进去看看他们是怎么将题目泄露出去的吗?” “对,”平微道,“臣弟其实今早就去过那里,不过守卫森严大门紧闭,对他们是泄题的途径还是没头绪。” 连铮眼皮一跳,“今早就去过?你什么时候察觉出不对的。” “也是早上,”平微笑了笑,故意放柔声音,“臣弟一觉得不对,就立刻过来找二哥帮忙了。” “......”不得不说平微那张明艳的脸,加上柔和的语气,听起来真的很像在和自家兄长撒娇的弟弟,谢连铮在那刹那还真觉得平微就是自己的弟弟,两人不过寻常人家的兄弟。可惜这念头一晃而过,他很快回过神,道,“今日处理完事后,我会去那宅子一趟。” “晚上吗?” “不妥?”连铮看向他。 “也没,但你身为负责人,大晚上去考官们住的地方,需要避嫌吗?” 他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关心的味道,连铮道,“应该是傍晚那会去,正好是他们吃晚饭的时候,我去那边询问下进展,顺带让人四处搜搜有没有可疑的地方,不着紧。” “好,那我就去找周牧问问。” “你知道他家地址么?”连铮看向他。 平微愣了愣,笑道,“还请二哥将那人地址给我。” “等下让人找给你,”连铮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平微,“若找出他们泄题的途径,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顺势找出今年想要作弊的考生。” “之后呢?要向陛下说清此事吗?” “不然?”平微笑了下,大概是觉得他问的有些理所当然,“不向陛下说清我们查来有什么用。” 听说石千麟那桩案子是在上元节那晚犯下,被平微撞见后当晚就去找了府尹齐大人,接着效率极高地在第二天午夜时分将人抓住,丝毫不给石宗溪和谢适那边机会反应。 如此手段,谢连铮在得知消息那会也有些讶然。 “你是想借这事彻底让陛下对谢适失望吗?”他问。 平微眉眼含笑,温声道,“二哥,如果陛下本就想弃掉他,我们做这些只是推波助澜而已,何况大哥做下这些事,代价是什么他早就知道了。” 连续两年将殿试内入选的考生换成自己这边的人,这说严重点,可是有谋逆那味。 说话间一个幕僚走进来,递给谢连铮几张纸,“殿下,这是您吩咐我找的这两年新入宫的官员。” “这么快,”平微眼前一亮,抬眸冲那人笑了下,“辛苦了。” 对方抬眸望向他,没说话。 连铮:“退下吧。” “是。” 谢连铮将那几张纸放到两人中间,平微仔细看了下,大概有四十人,分别在哪个部门的都写清楚了,甚至连住址也有。 他寻思了会,问,“有办法弄到他们当年的试卷吗?或者二哥对这些人可有印象,他们平时做事如何?” “试卷可以弄到,应该被放到礼部那边保存了,我明早进宫时可以去看看,至于对那些人印象如何.....”连铮笑了下,“你可把我看的太神通广大了,宫里这么多人,我可没每个都有印象,况且....都是些小官。” 平微点头,又道,“这么些人里,进入工部是最多的,二哥在工部是没这么多相识的人吗?” 他侧目望向谢连铮,连铮一愣,讪讪道,“似乎是这样的.....” “二哥和六部中的哪个部门比较熟?” 平微温声问,见谢连铮面露难色,又笑了笑,“这是不是不可以告诉我。” “不是不可以.....”连铮道,却也没再说话。 平微了然,又问,“考生进入哪个部门是由他们自己决定,还是考官们和陛下做主?” “一般是由考官们根据他们的答题情况来分配,也要看当时各部门的人手情况,如果缺人的话,在那年会有很多入榜的考生去那个部门。” “但大概率是由考官们来决定的?” “是这样。” 那看来谢适可以决定他在朝中各部门具体安插多少人好,平微沉思片刻,“那就先去找找当年这些官员在殿试上写下的卷子是如何吧,若有疑点我们就去找他们聊聊。” “好,”连铮道,“只要我们找出一人有问题,就能严刑逼供出其他人。”这样进度会变快许多。 “嗯,”平微点了下头,他转身望了下外面已经暗下的天色,起身道,“我现在去找周牧,希望他能说出泄题的途径和与此相关的人。” “需要带上齐大人么?”连铮问,“他在审讯这方面比较擅长。” 平微闻言,很轻地笑了下,“不用,我也挺擅长的。” 第27章 -- 第44页 戌时四刻,按照谢连铮给的住址,平微和贺洲来到周牧家。 “殿下这次是决定要帮五皇子吗?”谢连铮的府邸里,一个幕僚走到他身边,低声问。 “嗯,谢适在这两年内做的事,陛下想必也知道些,这次平微的行动或许是他默许的,连铮仍在桌前,看那些文书,“今晚带几个人去清河街上,蹲守在四处看看是否真有人偷偷将试题泄露出去。” “是。” “另外你刚整理出来的这些人,也去查查什么底细,是否和谢适有密切联系。” “好。” 夕水街,平微敲开周牧家的门。 他对这条街的印象很深,并不只因有晚和贺洲在此做了些羞耻事,还有石千麟那间宅子也在这条街上,两人在来时还见到了那处,已经被衙门封了,不过在外还是能看到里面破旧的光景。 “周牧居然和石千麟的宅子在同一条街,按步程来算走过去不过半刻钟时间,”平微望向贺洲,“我刚看谢连铮那张纸上所写,他似乎曾在工部待过一段时间,后来才被调去礼部。这人很有可能先前和石宗溪认识。” “嗯,”贺洲和他一起站在门前,见敲了好一会都没人应,干脆伸腿一踢,破门而入。 两人在屋里找了下,没看到周牧。 “是提前听到风声跑了吗,”石千麟被抓后谢适肯定会觉察出什么,这周牧或许又和文考舞弊之事有关,选择出门避避风头也不一定。 平微看向贺洲,对方面沉似水,“我去四周找找看?” “先问下周边的街坊邻居吧,”平微拉住他,两人走到旁边一间屋里,敲了敲门,很快有个女子出来。 “你好,我想问问旁边周先生在家吗,敲了好久门都没人应,是出去了吗?”平微对她笑了笑,轻声问。 对方见他态度这么好,便道,“这个时间那老头子应该去听小曲了吧。” “听小曲?” “你不知道?”女子瞥了他一眼,“是刚来这的么,我们这条街上有家作坊特别有名,叫玉岚坊,戌时准点营业,三五个姑娘在那唱曲,人气高得很。有时我从那路过,就见那色老头在里面陶醉,你们是有事找他么?不妨去那看看,或许会找到人。” “好,”平微笑着应下,和贺洲走去了那边。 女子并未说清玉岚坊具体在那,不过街上的人都统一往一个方向走,偶尔经过两三个人身旁听到他们闲聊,似乎就是要去那间作坊。 围在玉岚坊前的人很多,平微才知道进去是要提前预定位子的,每个人都从裤袋里掏出大把银子,看这架势即便是砸钱也很难进去。身边的人实在太多,大家互相拥挤,平微便站到了作坊对面——贺洲不在他身边,走开去别处了。 回来后平微也没说什么,只见贺洲稍稍点了下头,指了指作坊后头,便立即跟过去。 他们打算从后门溜进去。 作坊内人声鼎沸,嘈杂得很,四处都是些姿色姣好的姑娘,穿很少,笑盈盈地看着每位客人。 贺洲下意识握住平微的手,轻声道,“我才知道....这是间青楼?”前面不说只是听曲的地方么。 平微也有些诧异,两人从后门溜进来后直上二楼,望着喧闹异常的底下,一时不知去哪好。有眼尖的姑娘看到这两位气质非凡的公子,又见到平微极为出色的容貌,走到他身旁柔声问,“两位公子如何称呼?有心水的姑娘吗?” 贺洲皱眉,抬手想将人推开,平微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暗示对方不要乱来,接着望向那女子,轻声道,“我们第一次来,是周牧的朋友,姑娘知道在哪能找到他吗?” “是周先生的朋友啊....”女子点点头,走到栏杆边望向底下,贺洲眼底一片幽深,他盯着女子背部,还好她没向平微做些什么,不然他极有可能“失手”将人推下去。 “我看到他了,你们确定认识他吗,周先生来好多次了都没见过他带朋友过来,”女子似乎看到些什么,转身望向平微。 “我们前几天才来临京城,之前一直住在别的地方,“平微脸上多出几分不好意思,顿了顿道,”他说这里很好玩,让我们一定要来看看。“ 女子立刻明白,娇笑道,“那我带你们过去找他吧。” “等等,”平微叫住她,“可以帮我们开间厢房吗?有些事还是安静点做比较好。” “好,”他的话是一个意思,但女子理解的又是另一个意思。 三人走下一楼,在最靠里的一个位置上找到周牧 头发半百,皮肤暗黄,身材肥胖,抱着个姑娘正笑得欢。 平微皱了下眉。 “周先生,这两位过来找你。” 周牧闻声抬头,见是两个陌生面孔,正想说自己不认识,贺洲已经走到他身后,伸手从后面抓住他衣领,又掏出怀里的短刀抵在他身后,“跟我们到楼上走走,别声张。” 周牧一愣,察觉出背后有把刀后顿时惊慌,下意识松开怀里的姑娘,那姑娘原先半倚在他身上,失了支柱后险些掉在地上。平微走到她面前,微微笑了下,“抱歉,我们有些事要和周先生聊聊,你能过会再来找他吗?”说着从怀里掏出袋银子,“劳烦姑娘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女子有些生气,但又见平微这样好看的人对自己笑得温和,不禁红了红脸,站起身接过银子,没说话。 -- 第45页 平微转头望向原先带路的女子,“厢房怎么走?” “这边。”女子一呆,连忙道。 玉岚坊共有三层,一层是听曲的地儿,二三层专供客人寻欢,与相好的女子翻云覆雨。 一路走过,能听到起伏不定的□□与娇俏声。 现在不过傍晚时分,天刚黑下,青楼作坊就已经如此热闹,平微面不改色地走进厢房,旁边周牧也被贺洲用力推进去。 “你们这是....”同行的女子觉得不对,诧异地问。 “少管闲事,”贺洲离她最近,他现在对这种女子有很大意见,闻言后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将人推出去,又威胁道,“别和其他人说,要被我知道……”他亮了亮腰侧的短刀。 女子捂住嘴,连忙跑开。 “你们是谁,”周牧在他一尺外警惕地望着他们,突然被绕了兴致,又被人用刀抵着后背,带到这封闭的房间内,他明显焦躁不安。 “周牧是吧?”平微走到房间的一张桌子前,拍了拍椅子,“过来坐。” 周牧没动静,贺洲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不过对上几秒,周牧便像被针扎似的立即过去,在平微对面坐下。 “这次来找你,是想说说前两年殿试的事,先生担任了两年的出题者,对吗。” “对。” “你有在殿试开始前,向别人透露题目吗?”平微单刀直入道。 周牧惊了下,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和你废话,这么说吧,我是五皇子谢绪,这次来找你是陛下让我来查关于前两年殿试作弊的事,”平微望进对面老头眼里,缓缓道,“你若老实交代,还可以轻判。” “......”周牧半信半疑,他先前并没听到什么动静,大皇子那边也没派人过来,不过陛下今年突然让二皇子负责殿试,前几天石宗溪的儿子才被衙门抓了,确实是有出事的可能,但也没这么快查到他头上。 先稳住,周牧吸了口气,还是那句,“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平微挑眉,望向贺洲,“去搜搜他家?” “可以,但过会儿,这里太多人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贺洲没看他,站在两人中间侧头盯着周牧,抽出怀里的短刀。 “你想干什么,”周牧虽然不了解他们二人,但对贺洲很是惧怕,似乎是前面被”挟持“有了阴影,见对方亮出短刀后立刻缩了缩,“严刑逼供?我告诉你我可是.....” “礼部的三品官员?还是工部石宗溪曾经的同僚?”平微接了过去,笑道,“和先生说实话,殿试作弊这事我是已经确认了,我也知道今年还会有同样的情况,两天后会正式和陛下说,到时候先生被定罪是铁板钉钉的事。现在对你严刑逼供,似乎没什么不妥。” “先生最好是知无不言,我这位朋友他现在心情不大好,待会如果割到哪里,我是不管的。” 周牧哆嗦了下,瞪着平微斥道,“堂堂皇子,竟然在私底下做这种事!” “堂堂殿试考官还私下去青楼呢,“平微不痛不痒,”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还不是不说?” 不说,周牧这人倔得很,这两人说是已经确认殿试上有人作弊,但到现在都没拿出半点证据出来,态度又嚣张得不行,他怎么说也是个学士,被人这样对待。 老头心里气得很。 平微没一点惊讶,他甚至都没半分表示,旁边贺洲已经将周牧的椅子踢翻,老头摔倒在地,刚想喊救命,对面凶神恶煞的男人已经蹲下身捏住他的嘴巴。 “你很不听话。” 贺洲转动着手里的刀子,在周牧的左手臂上划下一刀。 力度控制得很好,虽没伤到那老头,但却将层层布料都割开了。 周牧面露惊恐,“唔唔”作声。 平微听不出他在说什么,但也不想知道,他看了会后转身走出房间,环视底下。 接着指尖一弹,一颗先前放在桌上的花生被打到女子肩上。 对方顺势抬头。 是刚刚将他们带到房间的那位女子。 平微朝她勾了勾手,上来。 对方一惊,对他和贺洲两人有些害怕,犹豫了会后缓缓走上二楼。 平微已经在楼梯处等待,在她耳边低声道,“帮我个忙,去衙门把府尹齐大人叫过来。” “什....什么?”女子瞪大眼,让她去把府尹大人叫到她们这种地方? “就说谢绪在里面等他就好,不用从正门进,你肯定知道还有哪里可以进来的吧?” “你....你是?”女子不知道谢绪是谁,但依旧对他的话感到惊诧,对方似乎和府尹大人很熟。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想请你帮个忙而已,”平微放柔声音,先前周牧的不配合让他有些急躁了。 女子低头沉思片刻,“我知道了.....” 目送对方下楼后,平微又在栏杆旁站了会,确定女子是独自走出玉岚坊后推开身后厢房的门。 ——周先生的上衣已经彻底碎成一条条,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肉,贺洲正漫不经心地拿着刀子指向他下身,似乎在想从哪下手。 周先生已经快吓晕了。 平微笑了笑,走到贺洲身边,“还是不肯说吗?” “不肯。“贺洲玩了会有些厌了,这人一直在“呜呜”叫个不停,吵死了。他抬头望向平微,“用药吗?” -- 第46页 “可以,”平微点头。 什么药,周先生瞪大眼,脑子里各种危险的毒药立即浮现,这两人不会真是胆大包天地想弄死他吧?他原先觉得一个皇子再怎么放肆也不会公然杀害朝廷命官,可是他身旁的男人又是那样冷冰冰,看他的眼神像看砧板上一块死去多时的肥肉,顿时崩溃。 “....我说....我说!”周牧叫道。 然而他嘴里塞了一大块布料,只能听到声音,辨别不出是什么话。 “他想说什么?”平微示意贺洲拿下他嘴里的布料。 周牧嘴里没了东西,先是大口喘气,被绑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想去摸摸腮帮子,接着注意到平微望过来的视线,道,“我都交代。” 平微笑了下,抬手止住他,“等等。” 又怎么了,周牧烦躁地看向他,自己这不都招了么?! “谁让你用这种眼神看他,”贺洲皱眉,手下的刀子顿时一划,在周先生的大腿留下浅浅一道刀痕。 “你.....”伤口不大疼,但周牧在极度恐慌下已经形成自己迟早要被这人杀死的念头,他惊慌失措,却又怕极了面前的男人,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缩成一团发抖。 “行了,注意点,”平微将贺洲拉起来,拍了拍他握刀的手,“我刚出去让人把齐大人叫过来,等他来了,你再把知道的事告诉他,有问题吗?”最后那句,他是对周牧说的。 周先生忙点头——他哪能说不。 贺洲沉默了会,突然问,“饿吗,我去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平微愣了下,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弯弯眉眼,“好。” 于是一刻钟后厨房那边送来吃的,齐大人从衙门赶过来推开门——看到的便是平微在满桌菜肴前吃得尽兴,他那位冷面侍卫在旁边给他夹菜,桌子底下周老先生瑟瑟发抖的奇异场景。 “.....” 到底是在官场上待了几年,前几天又跟着五皇子去抓了石千麟,齐正快速转身将门锁好,走到平微身旁,“殿下。” “你来了,“平微吃下碗里最后一口鱼,放下筷子,温声道,“底下那位你认识吗?” “认识,”齐正隔着个椅子在贺洲旁边坐下,答道。 “之前在宫里见过?” “没有,“齐正瞥了眼周牧,“是曾经想抓到牢里的人。” 第28章 “十五年前下官还没被调来临京城里当府尹,在一个叫琅桥的小地方里当县令。” 琅桥,贺洲挑眉,转头望向平微——那不是他和平微表白的那个地方吗。 平微注意到他的视线,却没管他,专心听齐正说话。 “琅桥有条河叫莽河,长约百米,水势凶猛也很深,平日村民怕出危险,很少会走去那边。然而有天白日,捕快突然冲进来说外面有人要跳河,我一下想到了那条莽河,毕竟跳下去必死无疑,不过眨眼就会被冲走。” “我赶到那边,河边站着个女子,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镇上的人都在不远处看着。” “我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她不说话,我又说自己可以帮忙,她也没说话,无论我说什么,她都非常沉默。” 齐正似乎想到了当时那种无助又焦急的场面,放在桌上的手颤了颤,平微看到,递了杯茶给他,轻声问,“那女子叫?” 听到他的话,齐正很轻地笑了下,转头望了眼地上的周牧,一字一句地道,“叫赵婉婉。” 周牧睁大眼。 不发抖了。 平微望向贺洲,后者走去将地上的周先生拖了起来,按到椅子上,平微问,“先生之前认识?” 周牧没说话,齐正替他答了,“他岂止是认识,还熟悉得很。” “发生了什么?” “周牧原先也住在琅桥,我不知道他后来为什么会跑到临京城,还入了礼部,我一开始见到他那会,他是在一间私塾里教书的,好像就三十来岁,赵婉婉是他的其中一个学生。” 齐正垂下眼睛,“大齐的女子不能去学堂读书,但赵婉婉她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子,她喜欢读书,一心想学多些知识离开琅桥,到更好的地方去生活,她家里人也很支持她,一般女子在二十多岁时便要嫁人生子了,但赵婉婉已经二十有三,家人都没催促,反而允许她偷偷到私塾里听讲。” “琅桥这地方很小,有些什么事不过几天就会传遍所有人,赵婉婉偷偷去学堂听课这事被发现后闹得挺大的,不过我很支持她,硬是帮她压下来了,大家闹了一个多星期也就停下来,没去管了。赵婉婉后来也没再偷偷摸摸蹲墙脚听课,而是光明正大地坐到了里面。” “只不过在这之后的两个星期,县里开始在传一件事。” “是什么?”平微问。 齐正没回答,他望向对面沉默的周牧,眼里似有恨意。 “有人说赵婉婉和私塾里的一个老师勾搭上了。” 平微瞳孔稍稍放大——落后的小地方里传出这种事,不仅受害者觉得羞耻,还会被不断辱骂。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惊疑地望向齐正,缓缓问道。 “可以说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齐正惨淡地笑了下,“当时琅桥的人对此事议论纷纷,都觉得赵家女儿不知廉耻,去私塾读书已经算很惊世脱俗了,居然还和那里的老师勾搭上,当真是丢脸。” -- 第47页 “这事一传出来就不可收拾,到了后来已经发展成是赵婉婉主动勾引老师,是狐狸精一样的存在。即便赵家的人怎么否认,大家都一口咬定事实是这样,并过来衙门找我,说要赶赵家人离开琅桥。” “一群愚民,”贺洲道。 “那老师是周牧?”平微的脸色很差,问。 “对。” “事实呢?你有去调查吗,赵婉婉有和你说什么吗?” “没有,”齐正叹了口气,“我是有心无力,上门去找赵家人好几次了都吃闭门羹,赵婉婉在谣言传起后就再没出过门,之后过了一星期,就听到捕快说有人要跳莽河。” 平微垂下眼睛,“赵家人不肯说,赵婉婉也没出来否认,说明她是真的和周牧有关系是吗?”他轻声细语地道,话里似夹带着无限悲哀,“她被周牧强奸了,对吗。” “.....”齐正缓缓点了下头。 贺洲感受到平微的情绪发生变化,握住了他的左手,右手把玩着的刀子停下,刀口对准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周牧,“他让你不开心了,我可以杀了他吗?” “别乱来,”平微将他的刀子夺过来,示意齐正继续。 齐大人道,“这件事最让我印象深刻的,并不是赵婉婉被诬陷,顶着淫妇的名头含冤死去,也不是这没良心的畜生强奸自己学生,而是在跳河那天....围观人的反应。” “一开始赵婉婉没想跳,毕竟她的家人当时也在,一直在旁边劝,她家就她一个女儿,爹娘都已经六十多岁,这几十天饱受谣言,又看到女儿想自杀,这对夫妻差点就没撑住。赵婉婉大概也是想到这点,才一直站在河边没动,她一直在哭。” “围观的人很多,几乎大半个琅桥的人都出来了,我觉得他们是把这当作场戏在看,赵婉婉在河边站了一个多时辰,迟迟不跳,自然就急了,”有说风凉话的,有催她赶紧跳的,也有辱骂她这个淫妇在这演戏的,总之那些乡野之人,都跟没了心似的对赵婉婉恶言相向。 仿佛死的不是他们自己,就心安理得。 平微抓着刀子的手不断收紧,刀尖直对桌布,被插进牢固的桌子中。然而五皇子面上却仍很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他轻声问,“她最后被那些人逼得跳了下去吗?” 齐正:“不光如此,在看到女儿跳下去后,她的爹娘也跳下去了。” 不过刹那,那三个人便消失在汹涌的莽河内。 平微沉默了好一会,“崇礼几年的事?” “二十一年。” “我记住了。” 过了会平微又问,“之后赵婉婉的事就这样算了吗?” “......”齐正用沉默来回答。 ——与此事相关的人都死了,周牧作为一个加害者,是不会承认些什么的。 平微了然,他抽出桌上的刀子还给贺洲,平静地道,“齐大人,关于这桩陈年旧事,还有什么想补充的吗?” “没有了,”这并不是他们今晚主要要说的事,齐正道。 “好,“平微望向对面脸色惨白的周牧,”周先生,现在你可以和齐大人说你的事了,我是指,殿试作弊那些。” 第29章 据周牧说,前两年的殿试确实存在泄题的情况,包括他在内一共六位考官参与,每天午夜他们就会在宅子正门口等着,听到有人轻轻敲七下门,就将门拉开递出考题与答案。 “巡逻的人没发现么?那里也有人是你们的?”平微抓住漏洞,抬眸问。 “是....” “你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 “你们是只将自己出的题泄露出去,还是说所有考官的题目都偷出去了?” “只有我们六个的,”周牧小心翼翼地道,他注意到对面三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先前凶神恶煞的那位一如既往的冷冰冰,旁边五皇子之前还会偶尔笑下,现在整个人面无表情,眼里像有杀意在翻腾。周牧心里很怕,斟词酌句道,“我们六个轮流每天在大门口等着,听到敲门声后就拉开一小条细缝将试题递出去,不会见到是谁在外面。” 这么说并不知道巡逻的士兵里有多少人是被大皇子收买了,齐正在心里暗道。 “当年买你们试题的学生是谁,你知道么,”平微又问。 “不知道,”周牧老老实实地道,过了会又道,“但我还记得和我一起参与作弊的考官有哪几位。” 平微偏偏头,齐大人从怀里掏出纸笔,“写下来。” 许是对面三人的目光实在凌厉,周考官好几次写错字,手抖得厉害,把纸写的乱七八糟。平微皱眉,“写好点。” “是.....”周牧缩了缩脖子,他现在发现这位五皇子才是最恐怖的,深吸口气将那其余五人的名字写好,递了过去。 平微没接,齐正将纸拿了过来,问,“殿下不看一眼吗?” “不了,你看好后今晚就带人去把那些人抓到衙门。”平微一直盯着周牧,“今年你没参加殿试的出题,为什么?” “石千麟出了事,大皇子又知道我和他爹关系匪浅,便让我退出,先别掺和进殿试里,免得出什么祸端。” 祸端,平微冷笑了下,谢适他们现在做这种破事,对那些无辜的考生们来讲不也是个祸端么。 “你知道是谁替代你,新加入进来吗?” -- 第48页 平微问这话时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听不得对方说“不”。 周牧咽了下口水,想了会后小声道,“我心中有个人选,但不确定。” “写给齐正。” “是....” “对了,前面没问你,既然你一开始是在琅桥教书的,怎么后来会入朝当了官?又是怎么认识石宗溪?” 他问到点子上了,周牧垂下眼睛,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坦白,过了好一会才道,“出了那事后我离开了琅桥,原先想去宁遥,也是个小乡村,继续当私塾老师,不过有天碰巧遇到了石千麟。” 石千麟?平微眼皮一跳,立即问,“他怎么会在那?” “是在一间作坊里认识的,殿下知道我每天都会....到这种地方来,那天刚好碰到石公子。” 十五年前的石千麟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吧,居然和周牧这种老畜生待到一块,平微似笑非笑——果然是臭味相投么。 周牧道,“我一连好几天都在那看到他,聊了几句后就....成为了朋友。” “之后他就把你介绍给他爹了?” “嗯.....我和石大人说自己可以帮他做任何事,他见我能力不错就引荐给了大皇子,”周牧一开始是在工部,后来转去礼部打杂,负责给各位大人研墨端茶之类的,因为很会看眼色,又善于拍马屁,把各位大学士哄的飘飘然,干了十一二年就升到了学士,最后还成了殿试的考官。 这里面除了他自己阿谀奉承的本事外,大皇子也出了很大一份力,不然凭借一个穷酸地方出来的教书先生,不可能混到现在的高位。 平微听着,心里又对谢适多出几分厌恶,他望向旁边齐正,“齐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吗?” 齐正让周牧把今年可疑的考官名字写下来,对平微道,“下官会去调查下这些人。” “嗯,”平微应了声,“二皇子那边他说明早入宫去礼部看看,找前两年新入宫的官员名单,如果出来了我会抄写一份送来衙门。大人预计多久能查清纸上的这些人?” 他说的是这两年殿试的考官们。 齐正想了下,“可能最快也得两天。” “有点慢,”平微很直接地道,“可以找刑部那边帮忙吗,有他们的介入会不会快些,或者我让谢连铮也派些人过来,他那些幕僚似乎很能干。” 平微这话说的好像和连铮很熟,语气里带着些刻不容缓的强硬。 齐正愣了下,“可以。” “那我明早和他说,你先查着,”平微吩咐完事,站了起来,“需要我帮你把周牧送回衙门吗?” “不用,”齐正还有些愣,道,“门口有两个捕快在等我。” “那就好,把周牧带回去吧。” “嗯,”齐正应声站起,想去抓人。然而贺洲却阻止了他,径直走到周牧身旁,抬手重重击打了下他的颈肩部——齐正眼睁睁看着那老畜生就这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接着被人像货物似的扛起来。 “不走吗?” 贺洲看向他。 “哦...好,”齐正连忙走到前面为他开门。 等在门口的捕快见到自家大人出来,立刻迎上去,贺洲将人随意扔在地上,齐正吩咐两位捕快将人抬回衙门,转身对平微道,“殿下,下官就先回去处理其余五位考官的事了。” “嗯,”平微目送他们离开,刚想转身和贺洲说些什么,便被人拖到了旁边一个巷子里。 怎么了?他抬眸望向对方。 贺洲把手撑在他边上,目光灼灼地看了他一会,接着单手将人搂入怀中,趴在他肩上闷声道,“你别生气了。” “嗯?”平微呆了会,失笑,“我没生气啊。” “你只是没生我气,”贺洲道。 “......”平微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他垂下眼睑,安静了好一会后道,“对,我是很生气,因为赵婉婉的事。琅桥那地方我们去过,对我们来说是个很美好的回忆,我没想到原来那里曾发生过....这样惨痛的事。” “我想我不会原谅曾经参与此时的所有人,“平微轻声道,他很少说出这样的话,这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你打算为赵婉婉翻案吗?这事发生在十五年前,不知那些人还在不在琅桥。”贺洲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平微道,“等这事结束,我们就去琅桥。” “能去吗,你才到临京城,一切才刚刚开始,哪有机会可以让你去琅桥?” “.....确实,”平微垂下眼睑,“我认识太少官员了,得找机会去结识下。” “结识?”贺洲听到,很轻地笑了下,他侧过头去亲了下平微的耳朵,“经过此事,恐怕一半人要被撤职了,大家躲你都来不及,怎么还肯与你交好?” “那我就送一批新的人进去,”平微丝毫没被他泼的冷水所影响,温声细语地道,“新进来的那批考生就是个机会,我得去认识他们,让他们帮我做事。这次查作弊的事处处依赖谢连铮,还好我和他是合作,不然这人情也不知道怎么还。” “嗯,”贺洲听着他说,亲吻的动作倒是不停,从耳朵一路亲到平微嘴唇,他咬住那张温热的唇,舌头伸进去扫荡每一寸地方。 平微被迫抬头与他接吻,腰被人紧紧搂住,靠在冰冷的墙上,丝毫不挣扎。 “我也很生气,”贺洲边索取边含糊不清地道,“刚刚在青楼,那些女子这样看你,我很不开心。” -- 第49页 “我知道,”平微抬起手,摸上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本来想发脾气的,但后来见你因为赵婉婉的事这么生气,又不舍得,只好把气撒到那周牧身上,”贺洲把手伸进他衣内,道,“你说.....我是不是很乖?” “嗯。” “不要生气了,那个畜生不值得你这样,你只能对我一人.....有这样的情绪。” 平微很少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太过激烈的情绪,他虽然行事雷厉风行,但在待人那方面还是很温和体贴的,今日实在是.....可能是本身殿试作弊这事就很严重,加上其中一个考官又有强奸女子,逼其全家跳河的案底——不禁有些,焦虑。 贺洲摸着平微的腰,现在是在外面,又是青楼这种地方,他不会乱来,不过一会就退出来摸上平微的脸,一下一下地亲吻他被咬得发红的嘴唇。 平微偏过头,对方亲在了他微凉的侧脸上,他闭上眼睛,“我知道了......” 第30章 隔日早朝结束谢连铮就去了礼部,让他们去找前两年新入宫的朝臣名单,为防他们在里面弄虚作假,他亲自跟了过去。 偌大的卷宗存放库里,两名官员四处翻找,连铮在后头,心里想的是方才早朝的事。 崇帝问他殿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在听到他说政论的题目已经定下来后淡淡地瞥了眼谢适,说要是有碰到什么棘手的事,可以去请教他大哥,或者直接来找他。 连铮闻言,心想我能找谢适问些什么,问他是怎么泄露试题出去,在朝中安插了多少人,又分别在哪些部门吗,他有些想笑,借着弯腰行礼时掩下眼里浓重讽刺。 ——他会去找陛下的,但不是现在,等明天殿试一结束就和他那新得来的皇弟一起去。 说到平微,他想起昨晚让人偷偷蹲守清河街,还真在临近午夜那会儿抓到了个行迹诡异的人,蹲在宅子门前敲了一会儿门,就见有几张纸被递出来,连铮在那人抓住纸张那会儿一声令下,埋伏在周围的人冲上前去,人赃俱获。 连同宅内负责运出试题的那位考官。 之后连铮又连夜将人带去衙门,审问这事还是齐正比较擅长。不过到衙门后对方似乎在忙,但在听到连铮说这人是在考官住的宅子前抓到后就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沉声说半个时辰就能逼问出所有事。 于是连铮让人泡了壶茶,坐在前厅里耐心等待,果然半个时辰后齐大人出现在面前——给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复。 抓到的那人隶属临京城巡逻队,虽然同样是在兵部,但不在梁将军管辖内,据他交代,巡逻队里还有两人参与了殿试作弊的事,他们轮流到宅子前拿试题,今晚轮到他负责拿题,其余两个把风,昨晚大概是听到动静趁机逃走了。 连铮在听到有两人在他眼皮底下逃走时,眼皮一跳,“有问出他们的名字么?” “有,”齐正偏头看向旁边的捕快,对方递给他一份卷宗,齐正道,“今晚问出的所有内容,都在上面了。” 连铮看了下,里面有关于巡逻队里三人的详细资料,也有那三人之后要将试题交给谁的,是一个叫”王安“的人,大概就是负责联系考生的人。除此外,同样被抓到衙门的那位考官也承认了自己参与殿试作弊的事,还供出其余五人的名字。 连铮“嗯”了声,询问道,“这个王安,齐大人去查?” 齐正点头,“下官会去查的。” 连铮又问,“这东西有再抄写一份给平微吗?” “有的。” “他应该明早会过来找你,和你再说说殿试作弊的事,到时你顺便将今晚发生的事告诉他就好了。” “下官明白。” 连铮吩咐好事情,见没什么要做的就回府休息了,之后便是在这礼部卷宗存放库里等人找文书,看了眼旁边漏刻,午时三刻,一天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做事。 正这样想着,前面两位官员捧着薄薄一叠卷宗走过来,“殿下,这是近两年新入宫的朝臣名单,六部所有人的记录都在上面了。” 连铮接过来翻了翻,确定内容无误后点了下头,“退下吧。” 他随意将文书抓在手里,守在门口的幕僚迎上来,“殿下,需要研究会再拿给平微殿下吗?” 这个称呼.....连铮看了他一眼,此人是昨天平微来府上找他,所见到的那位,他不咸不淡地道,“不用了,既然要合作,那就坦诚些吧。” 幕僚低头应了声。 “对了,昨晚让你们找前两年考官的资料,怎么样了?”连铮问。 “据我们所找到的文书来看,那些人或多或少和大皇子有关系,一部分是有他引荐入宫,一部分是在殿试前曾跟着他参与了其他政事。” “比如?” “去年禹州干旱,就有一位官员跟着大皇子去赈灾了。” 连铮挑眉,冷笑了下,慢条斯理地道,“赈灾啊......”他当即想到朝上派下去的银子会被参与的官员贪下这种事,毕竟湘南洪涝那事就是连铮自己处理的,当时他对此事还不大了解,不过一离开临京城,就有官员开始暗示他可以贪下些银子。 这仿佛都成了种固定模式。 从户部派出去的银子,永远不会是真正到灾民手里的那个数。 近几年大齐内天灾不少,基本上每年就会发生一两次,谢适之前深受崇帝重视,被派出去处理好几次了,想必在贪下银两的同时,也结识了不少臣子。 -- 第50页 “有派人去清河街偷偷盯着他们么?”连铮问。 “派了,今早就和兵部的梁将军那边说了下,让他换掉一部分巡逻的人。” “好。” 幕僚见到谢连铮点头,犹豫了会又道,“殿下,既然查出已有六名考官参与了作弊之事,那今年殿试的考题.....该怎么办?虽然题目在将要泄露出去前就被止住,但是不是还要再谨慎些。” “你的意思是?” “需要让他们重新再出一次题吗,还有一天半时间,来得及。” 连铮寻思了会,“好,我等下就去和其他人说说。” 两人迅速做下决定,连铮走出宫门坐上马车,向清河街的方向赶去。 此时平微正在衙门听齐正说昨晚二殿下过来找他的事。 “果然是巡逻队里有内鬼吗?”平微挑了下眉,谢连铮做事的效率还真快,一下子就将有嫌疑的考官找到了。“他刚派人过来说要去清河街那边让考官们重新再出一次题,之前定下的那些全部取消,顺便还送了份新入宫的朝臣名单过来。” 平微将一份卷宗递给齐正,“齐大人看看?” 齐正接过来草草看了眼。 “既然昨晚抓到的那位已经供出剩余考官是哪几位,大人现在是不是轻松点,不用再费心找除周牧外的其他考官。” 齐正点头,但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松开,“但始终是没有证据,昨夜捕快已经抓住巡逻队里剩余的两个内鬼,通过审问,他们说会将试题交给个叫王安的人,约的是今日正午在凤鸢街上的一间食肆前见面。” 平微挑眉,“大人决定去吗?” “嗯,下官有个计划。” 一刻钟后,衙门的正厅内出现一个陌生面孔,正是昨晚被谢连铮抓获的巡逻士兵。 齐正让人搬来一张大镜子,平微站在前面看着自己,他现在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穿着一身有些脏的巡逻服。贺洲站在他旁边,同样穿着一身巡逻兵打扮,不过脸上没变化,还是他原先的样子——据关在牢里的士兵说,王安并不认识他们,不过鉴于平微那张容貌出色的脸,还是稍加打扮一番比较好。 齐正的计划是让一人乔装打扮成巡逻士兵的样子,前往凤鸢街和王安接头,将昨夜偷出的试题给他,之后悄悄跟在他后面找到与此事相关的其他人。 很普通的计划,但听起来也是最有成效的。 齐大人原先只是想随便找个捕快假扮成士兵模样,去和王安说几句,不过平微似乎对此事很感兴趣,齐正一说完他就提议要亲身上阵,接着齐正一答应,平微身边的贺洲就说自己也要去。 于是原先计划的一人前往,又变成了两个。 “殿下只需将这几份试题交给他就好,我会和捕快在附近看着,不用太担心。”话是这样说,但齐正还是一脸担忧,平微是皇子,也不知道那位王安会不会武功。 平微看出他眼里的忧虑,笑了笑,想和对方说自己身手很好,完全不用担心,而且贺洲也跟着去了,齐正甚至连捕快都不用带上,不过又想到现在是在临京城,关于自己会武这事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比较好。 他看着思虑重重的齐大人,温声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要出发了吗。” 齐正:“午时六刻,还有些时间。” “那....过去吃个饭?”平微语气甚为轻快地道,“我好像还没去过凤鸢街,那边有什么好吃的吗?约的哪家食肆。” ......殿下还真是一点都不担心啊,齐正感受到对方对食物的热爱了,无奈道,“下官知道,走吧。” 第31章 平微问是问凤鸢街上的食铺,但齐正没把他们带到那里——待会吃完饭就刚好午时,指不定会被王安偶遇到,临京城的百姓又不是没看过府尹大人长什么样,王安到时候看到约好的人在和府尹大人吃饭,不得觉察出事情有变。 于是三人来到了距离凤鸢街一刻钟车程的走马街,找了家人还算少的酒楼吃饭。 就在关越家的旁边,正巧他本人也来了。 ——关大人是有事过来找平微的,与殿试无关,是之前平微让他调查的玉斋楼说书先生赵声鹤的事。 “我不是让你别查了吗?” 吃饭的酒楼并非临京本地人所开,味道偏甜口,平微不是很喜欢,但小二说他们家的招牌柠檬虾很值得一尝,他便夹了块嚼了嚼......迅速咽掉。 关越和齐正坐在一起,听到对面平微的话,有些心虚地道,“但我总觉得那位先生很可疑,就稍微.....查了那么一下。” 平微没说话,旁边贺洲又给他夹了一只虾,他拿着筷子盯着那只虾,纠结要不要吃。 关越见他不语,以为对方在生气,又接道,“我保证在调查的过程中没被人发现,而且我确实.....查出了点什么。” “他怎么了?” “我发现那赵声鹤原来是琅桥人,在崇礼.....” “他是哪里人?!” “....琅桥人啊。” 平微确定了,他放下筷子,“你继续。” 关越缓缓道,“崇礼二十一年他离开琅桥,来到临京城打算参加殿试,那年他刚好十九岁,之后落榜后也没回家乡,就在临京城里找了个地方住下,开始在私塾里教学生念书。” 平微转头望向齐正,对方沉下脸,表情严肃。 -- 第51页 崇礼二十一年,也刚好是赵婉婉死去的那年。 “下官这就去查查这两人是否认识,”齐正放下筷子,起身道。 “等等,把关越带上吧,你可能对玉斋楼那位说书先生的事还不大了解,关越正好可以给你讲讲,”平微抬头望向齐正,见对方点头后又对关越道,“你知道赵声鹤住哪吗?” “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在玉斋楼里说书。” “好,那你们去那儿和他聊聊。” 齐正“嗯”了声,又想起待会的行动,顿时面露难色,“殿下,王安那边.....” “没关系,把你的人撤走吧,我和贺洲两个人足以将他摆平,”平微不甚在意,道。 “当真可以?”齐正皱了皱眉,平微的侍卫确实身手不凡,但任由五皇子一人犯险,会不会有些莽撞。 “不要紧的,”平微温声道,“你们去吧,我会沿途做些记号,要是你们那边结束得早,或许还能赶过来我这边。” “......”齐正沉思片刻,算是妥协,和关越离开。 一下少掉两个人,桌上满当当的菜肴无人下嘴,平微因为它们的味道不会再尝,贺洲本身就不怎么吃饭。 平微还在想赵婉婉和赵声鹤的事,猜测两人会不会是兄妹,毕竟都姓赵,不过又记得齐正说赵婉婉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又想会不会是远房亲戚之类的。不过思索个半天都没结果,便打住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见旁边贺洲一动不动,柔声问,“怎么了?” 贺洲转过头来,“这些菜,要打包吗?” “打包我们待会还得去见王安,拿着合适吗?” “把这当作是个礼物送给他?”贺洲想了下,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正好也不浪费。 平微失笑,“你喜欢。” 两人拎着三大包东西走出酒楼,往凤鸢街那边走去,不过才走到街头,就见约好的食肆前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五短身材,样貌普通。 贺洲没跟在他身边,躲到暗处观察着四周。 王安不认识平微,也不知道前来接应的人长什么样子,但凭借那身极为醒目的巡逻服,他在看到平微后便走了过来,低声道,“你是李甲?” “是我,”平微道。 “试题呢?” “先把钱拿出来,我才能给试题。” 王安打开一直提在左手的包裹,里面有厚厚几大叠银票,一张面值两千。 “里面大概有多少?”平微问。 “总共八万两银票。” 算他有二十个考生作弊的话,一个人是四千两,也算很多了。平微望向旁边,示意旁边贺洲将包裹接过,从怀里掏出试题给对方,王安在拿到试题那刻明显卸下口气。 平微:“今天就你一个人过来吗?” “没有,还有好几个人在附近看着,”王安拿到了钱后对他们的防备也就少了,答道。 平微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四周,见到果真有几个大汉隐藏在小巷或街边角落,道,“既然钱我拿到手了,今日就这样吧。” 他望向前面的王安,对方迅速离开。 平微仍留在原地,他站了会,等到躲藏在四周的人都散去后才沿着贺洲留下的记号一路找去。 来临京城快两个星期,中心地带的大街小巷都被平微记住,他在一刻钟后赶上贺洲,两人一同来到临京城的西面。 不同于东面的贫穷,西面集聚临京所有富人,两边房屋都很大气奢华,地面也不是泥土地了,而是工艺精巧的石板砖。 平微闪身躲进一间茶楼,看到王安在一间私塾前停下,接着几个学生打扮的人走出来,从他手里接过考题。 他在一旁盯的仔细,茶楼内的伙计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走过问是不是想进店吃东西。平微没理他,右手抬起示意对方先别说话,等看清王安动作,确定那几个就是今年打算作弊的学生后朝对面贺洲使了个眼神,低声道,“可以抓人了。” 贺洲立刻向私塾那边跑去,拿下王安。 两人脸色都很严肃,气氛被营造得很紧张,旁边伙计看得一愣一愣,没来由的也被感染得不敢讲话,接着目光落到他们身上,见到是巡逻队的衣服,立刻明白这是官府那边要抓人,正想自己真是没眼力,差点坏了官爷们的计划。前面那个负责指挥的士兵却转过头来了,对他道,“兄弟,你知道前面那间私塾叫什么名字吗?” 伙计:“这是通济书院,临京城最好的私塾。” “达官贵人的子嗣都被送到这边来了吗?” “对。” “这里面老师有几个,你知道吗?” “这我不知道,不过里面有个老师倒是挺出名的,叫余宗肆,据说他的学生十有八九都会金榜题名。” “我知道了,”平微了解的差不多,“谢谢你。” “没事,”伙计见这位官爷没什么想再问的,正想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后面突然传来句,“你们这有水吗,我想洗个脸。” 于是两人到了后厨,伙计打来盆水,顺便观赏了场.....堪称大变活人的表演—— 只见这位“官爷”从怀里拿了个小纸包,将其洒到水里,脸埋进去洗了洗,那水就像有什么颜料混进去似的变得浑浊,再过一会这“官爷”抬起头,脸上的五官居然变了,暗黄的皮肤变了个色调,有种丑男骤变潘安的诡异。 -- 第52页 伙计被唬住,后退一步愣愣地看着对方,平微抹了抹脸上的水,朝他伸出手,话还没说出口,伙计已经自动自觉给他递了块毛巾。 平微看到他脸上那又惊又吓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江湖小把戏罢了,不必出奇。” 伙计仍在恍惚,只发出“嗯”的声音。 平微忍俊不禁,但也不想和他多浪费时间,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你一个时辰的工钱多少?” “.....三个铜钱。” “我给你一两银子,玉斋楼你知道在哪吗?帮我去那里找下府尹大人,说谢绪在通济书院等他,让他带点人过来,”平微收敛起脸上的笑,看向对面的伙计,“明白了吗?” “明白,”伙计被他看得一个激灵,接下他手中的银子,正色道,“我现在就给您去办。” 平微在茶楼和伙计聊天这会儿功夫,贺洲已经大闹了通济书院一场,将所有学生和老师锁在一间教室内,面无表情地站在前头,学生与老师缩在后面,里头有几位学生平时养尊处优惯了,前面反抗得激烈,在贺洲的□□下.....现在都蹲在地上安静如鸡。 平微敲了下门,“是我。” 贺洲走去开门。 “有问出些什么吗?”平微看了眼教室里的人,问。 “没有,前面光顾着让他们安分了,”贺洲走到他旁边柔声道,他觉得自己很有分寸——昨日对付周牧的刀子都没拿出来,刚才不过踹了几张书桌,又“轻轻”打了几个比较不懂事的学生,不过分。 然而通济书院的学生都觉得这男人在讲屁话—— 前面他们拿到试题走进教室准备开始研究,这人不由分说的踹门进来,接着又把一张桌子砸在地上,一双眼不带任何感情看过来,简直像个杀人犯。自然是怕到想逃走.....哪里是他们不安分啊,明明是他先挑衅。 妥妥的恶人先告状。 通济书院的师生们现在统一对贺洲都是又怕又惧,后面见有个气质温润的公子走进来,这男人又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装乖巧。 更是感到害怕了,连带着觉得平微也很恐怖。 他们抱作一团,看到那公子向他们望过来,顿时惊慌失措地挪开视线。 “......你前面都干了些什么啊,”平微无言地望向贺洲,对方一脸无辜,“是他们心理素质不行。” “.....你、你才不行,”有学生不忿了,大着胆子反驳。 平微挑眉,走到教室中间在一张桌子上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要告.....”学生讲到一半没了声音——贺洲淡淡扫了他一眼,顿时缩缩脖子,老实道,“林倞。” “过来坐?”平微面露笑意,指了下前面的桌子。 林倞默不作声,后面同学倒是推了他一把,小声道,“你去呀.....” 于是他扭扭捏捏地走到平微对面,没敢坐下。 “为什么要买试题?”平微问。 “我成绩不好。” “讲详细点。”平微望向他,林倞瞥了眼身后,脸颊烧红,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告诉你可以....但我的同学都在后面看着呢.....” “行,”平微很爽快地站起身,“这还有别的教室吗?我们去那儿聊聊。” “好.....”林倞也是前面几个反抗得厉害的学生之一,但此刻他被贺洲驯服,又在平微面前感受到隐隐而来的压力,像只小动物似的跟在他后面。 “看好他们?”平微经过贺洲身边时,抬眸道。 “好,”贺洲悄悄把手伸到他那边,摸了下他手指。 “里面有个叫余宗肆的老师,你留意下,可能会清楚这些学生作弊的情况。” “嗯。” 第32章 平微和林倞面对面在隔壁教室坐下。 感觉就像在考试般,林倞心想。 “我先自我介绍下吧,我是谢绪,”平微道。 “哦....”林倞应了句,谢绪....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上元节那夜陛下当着群臣介绍了位新皇子,就是你?!”他的音量陡然拔高。 “嗯,”平微笑了下。 “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被五皇子发现.....”林倞喃喃,“你是想要动大皇子吗?” “你知道?”平微道,“你们都知道背后的人是谢适吗?” “知道,交钱给王安那会他就明说了。” 看来王安是个关键人物,“是谁和你们说只要交钱就能拿到殿试的考题的?” “是余老师.....”林倞小声道。 “哪个余老师?”平微看向他,林倞胆怯地避开他眼神,犹豫了会道,“殿下,你之后是会将此事禀告陛下吗?要是我现在和你坦白判的会轻些吗?” 平微没任何表示,“你先说,我看讲的内容重不重要再做决定,一般来说是可以减刑的。” 林倞听他这样说,立刻有了精神,“我一定知无不言。” 平微往后一靠,做了个“请讲”的姿势。 “是余宗肆余老师和我说只要交四千二百两银子,就可以在殿试前几天弄到当天考的题目和答案的,我爹是户部侍郎.....娘亲那边又是经商的,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多,加上我成绩又不好,就交了,也是第一次.....” “那个余宗肆,在这教多久书了?” “少说也有个七八年了吧?我不大清楚。” -- 第53页 “你们若通过殿试,金榜题名后谢适那边是会来跟你们联系吗?和你们说之后在六部要怎么帮他?” 林倞点了下头,“应该是这样的。” “刚才教室里是所有参与作弊的同学了吗?除你外大概有几个?” “总共有十八个,所有人都在了。” 平微“嗯”了声,其余事他也不想多问,等齐正过来将这些学生和老师一一带回衙门审问就好,他望着面前不过十八九岁的林倞,突然有些好奇,“你家的人知道你成绩不好吗?” “知道.....”说到这个,林倞叹了口气,“但我爹非要我考个功名,说这样对自己好,但我觉得应该是我在朝内当官会让他觉得比较有面子,拿得出手。” “所以你就想到买考试题目了?” 平微看向他,林倞轻轻点了下头,耳朵从进来开始就是红的,至今未消下去。 “觉得羞耻?”平微问。 “羞耻,”林倞迅速答道,顿了顿又小声嘀咕,“我就说不要考什么殿试.....” “原先想打算去哪?”平微听到了,轻声问。 “想去边疆,加入北庭军。” 林倞抬起头,目光灼灼地道,“男子汉建功立业,多威风呀,我才不想在这朝廷里待着呢,从小时候我家就很多宴会,隔三差五我爹就邀请一批臣子过来做客,表面看着称兄道弟亲近得不行,实际背地里勾心斗角,都防着对方呢,无趣死了。” 平微失笑,这小孩倒是什么都敢说,他看着林倞那不甚强壮的身子,“会武吗?” “.....”这可戳到林学生的痛脚了,他定住,过了会后底气不足地道,“不会.....” “那怎么去边疆?”平微眉眼带笑。 “那里又不是只缺可以打仗的士兵,除此外我可以充当别的职位,我人很机灵,可以当奸细混入敌国,”林倞人小鬼大,脑子里很多想法,且初生牛犊不怕虎,很是“不知天高地厚”地道。 平微没去打击他,“那现在你殿试作弊被发现,必定会受到责罚,既无法向你爹交代,北庭军那边也不会收曾经做过这样事的人,该怎么办?” 这也是林倞想到的,他一下沮丧起来,垂下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可以为殿下效力吗?”过了会,他望向平微,道,“我爹是户部的大官,娘亲又来自临京城有头有脸的富商,如果殿下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我去做。” 平微笑了下,“你果然很机灵,”这条路走不通了,立刻就找出可以走的第二条路。 “一般来讲有过作弊行为的人我也是不要的,不过你很年轻,又家世显赫,或许.....” “如何?”林倞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我再考虑下吧,”平微笑道,“等齐大人等下过来,你在他那边表现好些,我们再聊这个。” 他说完便站起来,和林倞走到私塾面前,等了会后便迎来齐正与关越,身后跟了好几个捕快。 “殿下。” “通济书院所有涉事的师生都在里面了,”平微对齐正道,又指了指林倞,“我旁边这个小孩也是其中一个。” 话音刚落,齐正的视线便落到林倞身上,林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府尹大人,顿时有些害怕,低下了头。 “带走,”齐正转身对一个捕快道。 他随后便走进书院,平微没跟着过去,和关越走到一棵树下,问,“你们刚才见那赵声鹤,怎么样了?” 齐正在路上将赵婉婉的事大致和关越说了下,两人在抵达玉斋楼后就直奔二楼,刚好撞见赵声鹤在讲故事,相互对视一眼,直接过去将赵先生架住,带到茶楼的一间厢房内。 赵声鹤突然被人“砸了场子”,脸上还算平静,道,“你们是关大人和齐大人吧?我知道你们最近在查殿试的事,我也可以很坦白地和你们说,我与此事没一点关系。” 平微之前警告过关越让他别查赵声鹤,关越有猜到对方背后的人并不是凭他们几个就能轻易动的,很是恭敬地道,“先生说的,在下自然相信,今日过来,是想问问赵婉婉的事。” 赵声鹤颤了颤,仿佛听到个烫耳朵的词,立即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齐正走到他面前,“赵婉婉,琅桥人,二十三岁那年因为被造谣说勾引当地一位私塾老师而选择投河自尽,这事当年在琅桥被传的沸沸扬扬,你同为琅桥人,又是在那年之后才离开,怎么会不知道这事?” 赵声鹤对上他的视线,冷声道,“你们想怎样。” “只是想要帮赵婉婉翻案罢了,”齐正温声道,“我是当年在琅桥的那位县官,那年没帮到她,一直觉得很愧疚,昨日我已在玉岚坊将周牧抓住,之后会就殿试泄题与当年强奸一事将他定罪,希望能弥补当年没能为赵婉婉做的事。” “你们抓住那畜生了?”赵声鹤惊道。 齐正:“对。” 关越:“先生能说说自己和赵婉婉的关系吗?” 赵声鹤仍在惊讶中,他愣了会,脸上啼笑皆非,轻声道,“十五年了......终于有人把那畜生抓住....” 关越听着他低喃,问,“先生和赵婉婉是旧识吗?” 赵声鹤看向他们二人,走到厢房中间摆放的桌椅前,“我们坐下说?” -- 第54页 “好,”齐正走了过去,“但还请先生挑重点,我们待会还有事。” “我明白,”赵声鹤道,“我很早前就认识婉婉了,是一起长大的恋人。” 齐正皱眉,“我在琅桥那会没听说过这事啊?” “大人在琅桥待了多久?” “两年吧。” “我在崇礼十八年那会儿就减少和婉婉的接触了,因为要闭关准备每年一次的文考,婉婉一心想离开琅桥这种穷乡僻壤,带父母去更好的地方生活。在她看来只有学更多东西,才会赚更多的钱,而不是像其他女子那样每日辛勤干农活、织衣服,忙得不行才赚一点钱。我很支持她,但我也知道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想法会遭来许多非议,所以我想好好读书,入选殿试,金榜题名后进入六部,这样或许就能带婉婉和她父母离开那里。” “我准备了三年,在考过省试后准备参加下一轮殿试时,不想听到了婉婉和周牧勾搭上的消息。” “你相信她吗?”关越问。 “我当然相信,”赵声鹤答得很快。 “但在她被众人辱骂,要投河自尽之际你没出现,”齐正冷声道,他望着面前鬓角发白、容貌衰老的赵声鹤,“你把她推开不止,还对她置之不顾。” “.....”面对质问,赵声鹤闭上眼睛,“我非常后悔,也明白自己的错误,所以我想.....” “你就打算参加殿试,想说得到一身功名后再帮赵婉婉?”齐正打断道,他对赵声鹤这番话持有怀疑,一个在当年选择抛弃心爱女子的人,在对方死了后才说追悔莫及,这不挺可笑的吗。 他很想出言讽刺几句,但这并不是今天过来找赵声鹤的目的,于是问,“之后呢?” “之后我落榜了,在一间私塾里教书,”和周牧那混蛋一样。 关越想了想,“如果我们没来找你,周牧没因为殿试泄题的事被捕入狱,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他想问出赵声鹤背后的人是谁——照他这么说赵声鹤这么多年来最想要的就是替赵婉婉报仇,抓到周牧,顺便让当年在琅桥逼死她的那些人也能得到报应。 平微是在机缘巧合,破了石千麟那桩案子才知道石宗溪和大皇子有关系的,之后又顺藤摸瓜知道了大皇子在殿试上干的那些勾当,那么如果一开始这些巧合没发生,平微根本没来临京城,赵声鹤想要怎么对付周牧呢? 是有人承诺了他一些什么,之后才让他在五皇子刚入城那刻就大肆说出一些宫内人才知道的秘闻吗? 关越探究地望向赵声鹤,对方挣扎了会,斟词酌句道,“我只能告诉你确实是有人许诺了我,会帮我处死当年和赵婉婉一案有关的所有人员。” 关越并不满意这个答复,他还想追问,旁边齐正却打断了他,警告似的望了他一眼,对赵声鹤道,“你是搜查出什么证据了吗?” “对,这十五年来我一直在寻找当年逼死婉婉,站在河边说风凉话的那些人。老天不负有心人,直到今日我终于知道了那些人分别是谁。” “是有名字吗?”齐正迫切道,“我可以帮你找出那些人。” “不用了,”赵声鹤看了他一眼,“在今天早上,我已经将那份名单交给刑部。” 他果然和宫里的人有联系。 关越目光一凛,看来平微猜的不错,赵声鹤背后的人势力很大,居然可以越过齐正直接将文书交给刑部。 “我知道了,”这么看来他们晚了一步,赵声鹤已经将所有事情处理好,齐正望向关越,对方轻轻摇了下头,表示自己没什么想问的。 之后两人便告别赵声鹤,收到一个伙计带来的口信,赶来城西通济书院这边。 平微听他说完,确定了之前心中所想赵声鹤背后那人的身份,两人在树下站了会,便看到齐正带着几十个师生走出来。 “都绑紧实点,带回衙门,”齐大人背对着他们,朗声对捕快们道。 那些富家子弟们对作弊败露这事感到羞愧万分,低着头不敢见人。 贺洲走在最后,负责镇场子,在见到平微后快步向他走来,与他十指交缠,轻声问,“可以回家了吗?” 关越此时还站在两人旁边,将两人交握的手看的清清楚楚,顿时心中一震,镇定自若地对平微说,“我去和齐正说几句话。” “好,”没等平微说完他便像阵风似的迅速跑过去。 贺洲看了一会,“他说不定是过去和齐正说我们的关系。”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吗?“事情都处理得七七八八,平微放松下来,轻笑着望向他。 贺洲看到他笑,也勾勾嘴角,凑过去亲了他一下,“嗯。” “前面我不在,你对通济书院那群学生做了什么?他们都很怕你。”平微道。 “吓唬一下而已,反正效果很好,”贺洲随口回道,将人拉回树下,背靠在大树将平微揽入怀里。 “你呀......”平微笑盈盈地看着他,轻声细语地问,“晚上想吃什么?对了....打包过来的那盒东西呢?” 原先说是要给王安的,但那东西一直被贺洲拿着,平微也就没想起来。贺洲痴迷于他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漫不经心地道,“来的路上随手塞给一个阿婆了,希望合她口味吧。” 平微笑出声,“嗯,希望如此。” -- 第55页 第33章 回到别院时厨房正好在做晚饭,平微中午没怎么吃,回来就直接在饭厅坐下,没去更换身上的衣服。 这导致贺洲有点不开心——他很不喜欢平微这一身巡逻服。怎么说呢,他觉得对方应该穿宫里华美的服饰,佩戴上等美玉,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身普普通通、有点脏的巡逻衣。 虽然说两人在没来临京城之前,平微穿的衣服都不怎么昂贵,不过.....就是不喜欢。 贺洲本来在旁人面前就没什么表情,现在那么一弄,眉头直接皱起,周身气场很低。 徐伯注意到贺侍卫的变化,悄悄走到平微身边,问这是怎么了。 平微半靠在贺洲身上想事情,听到声音后直起身子,瞟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贺洲,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没事,他只是有些小毛病犯了。” “什么毛病?“徐伯以为他是病了,追问道。 “不是,“平微正要和他解释,旁边默不作声的贺洲转头看过来,望向徐伯,突兀地问,“厨房那边什么时候好?” “快了,大概半柱香时间。“徐伯本能地回答,被这男人看着还是有些压力..... “我去房间给你找身衣服穿,“贺洲扔下句话,起身大步离开。 他显然是和平微说的,徐伯看得一愣一愣,不知所措地望向底下的殿下,平微无奈地苦笑了下,解释道,“他不喜欢我穿别人的衣服。” 徐伯这才明白过来,自家殿下这身衣服他是一进门就注意到了,猜想可能是因为些特殊情况才穿成这样,就没去多嘴问,不料贺侍卫.....倒是吃醋了。 接着他又想,贺洲平日看起来冷冰冰的,就只会在平微殿下一人面前生动些,会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不开心好像也是挺.....正常的。 徐伯迅速将事情捋清,转身走去厨房,“殿下再稍等会,我去催下那边。“ “不急,“平微在后面温声道,”我也没有很饿。“ 他在饭厅里坐了会,贺洲很快向他走来,手里拿着件衣服。 平微笑着看他,“选好了吗?” “嗯,“贺洲应了句,抬手就要帮他脱下衣服。 “这可是在饭厅,会有人看到,“平微站起来任他折腾,柔声提醒道。 “我在这,没人敢进来,“贺洲脸色仍有些冷,他把平微的外衣脱去,对方仅穿薄薄一层里衣,手摸上去可以感受到皮肤的温热,顿时心猿意马起来。 平微看着他的动作,边笑边往后躲,“干什么呢?” “过来.....“贺洲轻轻将他拉住,双腿打开将他钳制住,坐在椅子上抬头,眼里俱是深沉的占有欲,“我爱你。”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同样的话平微听过很多次,他的手被贺洲牵住,双腿又被紧紧夹住,像有无形的锁链将他锁住,平微丝毫没觉得不适,抬手去摸贺洲的脸。 “诉说情话是求欢前必有的步骤,“贺洲慢条斯理地说道,接着又亲亲他的手背,把手伸进平微下身,先是缓缓在腰上摸了把,接着经过挺翘的屁股,兜到前面抓住那根.....疲软垂下的阴茎。 “我冷,“贺洲用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轻声道,”要抓点热的东西。“ 平微失笑,抬手抓住那只正在自己下身作乱的手,“等下饭菜来了你吃点就不冷了。” “我不想吃东西,“贺洲用拇指磨蹭着他的龟头,”只想吃你。“ “厌食可不是个好习惯,“平微被他摸得呼吸凌乱,重重拍了下他的手,”快松开,你不饿我饿。“ “我可以一边摸,一边喂你,“贺洲面不红心不赤地说着些非常让人羞耻的话。 平微想象到那个画面了,他板起脸,“再不松手晚上就不要过来一起睡了。” “......“贺洲应声松开,顿了顿又道,“可我还是很想要你。” “你这是发情了?“平微后退一步,拿过他放到一旁的衣服自己穿上。 “嗯,“贺洲起身帮他。 “去泡一桶冷水就没事了,“平微道,”等下吃完饭我就让徐伯给你准备。“ “我是看到你才会这样,“贺洲从善如流地接了句,原先还想补充点什么话,但在看到平微面有愠色后立刻打住,低声道,“我错了。” “莫名其妙,“平微穿好衣服,隔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贺洲站在原地,盯着他坐的地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平微背对着他,两人都没说话,这时徐伯领着几位下人把饭菜端进来,感受到两人有些凝重的气氛,也没敢说话,几个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打算在放下饭菜后迅速离开。 然而平微却叫住了徐伯,“把一副碗筷收走。” 总共就两个人吃饭,殿下的碗筷他是不敢收走的,剩下不就是..... 徐伯下意识看向贺洲,对方低着头站在平微身后,犹豫了一小会,徐伯大着胆子走去将原先属于贺洲的碗筷拿走了。 平微拿起筷子,很淡定地开始吃饭,今天干了很多事,中午又没怎么吃,现在总算吃上饭,贺洲又不在旁边烦着,倒是觉得挺悠游自在的。 他吃的很慢,约莫过去半个时辰,将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才放下碗筷,起身打算离开。 然而一直站在后面的贺洲却动了,他抓住平微的手,抬眸道,“你理理我.....” -- 第56页 平微瞥了他一眼,“理了。“ “.....我只是想与你亲热下,“贺洲走到平微面前,想让他看自己一眼,然而才走到面前对方便偏过头去。 “你这样....我会很伤心,“贺洲下意识想握紧他的手,但又怕弄疼对方。 “那你就伤心吧,“平微把手抽出来,大步走出饭厅。 贺洲追上去,不敢跟太进,始终和他保持半尺的距离,在平微进房后也闪身进去,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别生气,我知错了.....再也不胡闹了好不好,“贺洲走到他身后,哀求似的晃了晃他的手。 平微转身望向他,“你也知道是胡闹?我累了一天想好好吃个饭不可以吗,你不喜欢我穿那身衣服,我也就换了,你要摸我,也任你摸了,还想怎样?“ ”我无时无刻都想要你,想和你交缠,和你接吻和你做一切快乐的事,“贺洲飞快地说道,他去抓平微的手,撩开衣服让他摸自己胀疼的下身。 “干什么,“平微摸到根硬邦邦的阴茎,顿时眼皮一跳,有些凌厉地看向他。 ”你亲亲我好不好,“贺洲挺了挺下身,让那只手更好的安抚自己,“我知道你累,可我好难受.....我不要你做什么,就摸摸,好不好?” “.....“平微无言,对上他眼睛,看到里面翻滚的情欲,顿时觉得又气又好笑,干脆甩开贺洲的手走到床边坐下,道,“不好。” 贺洲垂下眼睛,“那我去泡冷水了。” 他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倒是让平微心情有些转阴为晴,眼底的阴霾渐渐散去,平微向他勾勾手,示意对方过来。贺洲没敢坐他旁边,跪在他腿边抬头望他。 卑微的姿势与眼里迫切的眼神,让平微在那刹那觉得自己像是贺洲这辈子唯一的信仰。 怎么说呢,他发觉这人有时候确实把自己当作神明来看待了,望向自己的眼神专注又渴望,仿佛这辈子唯一所求所盼,仅有他一人。 这种被珍视的感觉,一下取悦了平微这么个从小独自长大,没感受过半点来自家人疼爱的人。他其实有点缺乏安全感,所以贺洲这种占有欲强、霸道、我行我素的性格并没让他有多不适,反而还挺喜欢的。只是在某些时候,比如说像刚才累得什么都不想做,这人放肆的行为会让他感到不快。 不过..... 他叹了口气,贺洲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某种层面上和自己一样。 他知道他爱他,也知道他这样做只源于爱。 平微摸摸他的头,想让他起来,但贺洲却一动不动,执拗地跪在他面前。 于是平微自己也坐到地上,将他拥进怀。 “好了,我不生气了,刚才我也不该发脾气的,“他侧过头去亲了亲贺洲的脸,又伸手到他仍然硬邦邦的下身,“需要我帮忙吗?” “不管它,“贺洲见他不再恼怒,也坐到地上,抱住他的腰亲吻他的脖子。 “不管怎么行?“平微把衣裳扯开些,侧过脖子让他更好的亲吻或啃咬。 贺洲亲了会后抬起头,跨坐到他腿上,认真道,“你只有插进来我才能射。” 平微笑出声,“我没兴致。” “我知道,“贺洲温声道,”你不想就算了。” “憋着不难受吗?” “不难受,你不舒服我才会难受,比这个要强烈一百倍。” 平微翘起嘴角,凑过去安慰似的亲了下他的嘴唇,“油嘴滑舌,”他顿了顿,松口道,“等下一起洗澡?” ——他这话的意思,是贺洲可以趁两人脱光衣服时对他做些什么。某个还在发情、欲求不满的人顿时眼前一亮,道,“可以吗?” “嗯,”平微漫不经心地道。 “那我让人去烧水,“贺洲动了动,想站起来,但又不舍得离开平微——这两天奔波劳碌,他都没怎么和对方亲近。 平微吃饱饭后有些困了,姿态慵懒地靠坐在床下,衣裳半开露出里面玉石般漂亮的肌肤,贺洲低声道,”你不用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够了。“ “仅仅只是喜欢我吗?“平微轻笑着问。 “不,“贺洲低头咬住他的唇,喃喃,”我深爱于你。“ 他的国家在很久前就灭亡了,一家人成为难民颠簸流离好几年,父母皆因贫穷与饥饿而死去,留下绝望又不知所措的儿子。后来遇到平微,被对方救出苦海。平微在当时并不富裕,两人经常需要出远门赚外快,但即便如此,贺洲还是有吃饱饭、睡好觉、并还去了学堂读书。 平微硬是让一个原先字都不认识的人,现在可以出口成章、说各种情话。 老实说一开始,贺洲是打算再熬几年,过不下去就饿死在街头的。 平微改变了一切。 贺洲爱他,平微这么漂亮、强大、又善良,让他如何能控制住自己不将对方彻底占有? “.....“ 贺洲没说话,但平微却看清他眼里的自卑与不安。 叹了口气,他搂住对方脖子,柔声问,“想到些什么了?” “没,就想到能遇见你实在是太好了,“贺洲一字一句地道,他轻轻往前凑,吻上平微,温柔地与他接吻。 同样是在贫困地方生活的人,李欢仪受家人侵害,还险些要流放,赵婉婉被自己老师强奸,被曾经的青梅竹马抛弃,最后含恨跳河。 -- 第57页 相比之下贺洲比她们要好太多了,他不仅被人所救,活得安逸,喜欢的人还喜欢他,包容他过分的行为。 平微弯弯眼角,他并不与他唇舌交缠,只偶尔回应几下,等到他亲够才轻声细语地道,“你也很好,恰到好处的适合我。” ——他们都是缺爱的人,但各自表现出来的方式却又不一样,一个内敛克制,一个张狂霸道,却又是那么刚刚好地组成一个圆。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他温柔似水地道。 而这句话胜过所有亲密接触,贺洲一颗燥动不安的心在上上下下很久后总算是……飘飘然落下。 “嗯。” 第34章 第二日烈阳高照,平微站在同心殿前。 昨夜他和贺洲在洗完澡后打算睡觉之际,宫里派人来说崇帝想见他,让他明早午时到宫里走一趟,于是平微一大早起床,穿戴整齐地出现在宫里。 刚到时就有小太监进去通报了,接着唐公公说陛下刚下早朝在吃早饭,让他等会儿,平微很是善解人意地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然而在这烈阳下站了不过一刻钟,他就被热出了一身汗,身上的衣服实在是重,况且今天起太早....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这皇帝在里面大快朵颐,臣子倒是在外面苦苦等着。 平微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好吗?” 正这样乱七八糟想着时,后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平微转过身去,是他二哥谢连铮。 “二哥,”他行了个礼。 “陛下也叫我过来了,大概是要听我们说殿试的事。”连铮道。 平微“嗯”了声,注意到他来的方向,问,“二哥今天不用上早朝吗?” “请了个病假,”连铮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卷宗,“你不记得了,之前让我去找前两年有因作弊而被选入六部的官员名单,我昨天和幕僚们熬了一夜才整理出具体名单来,之后陛下又说有事找我,就干脆请假不上早朝了,免得待会没精神。” 连铮顿了顿,又提醒道,“等下晚些还有殿试呢。” 平微挑眉,才想起来今日殿试开考,对方是最后的出题人。 “你晚些有时间吗?或许可以来看一下殿试是怎么进行的,”连铮道。 “好,”平微道,他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看下各位考生的水平,选下想要揽入其下的人。 “你等很久了吗?父皇在里面吃多久了?”谢连铮又问。 说到这个,平微苦笑了下,“大概有两刻钟了。” 连铮了然,“差不多了,基本再有个一炷香时间他就吃完了。” “......”平微无言,心想崇帝虽和他没什么感情,但谢连铮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怎么也忍心对方在外面等这么久,看对方的神情,仿佛已经是司空见惯。平微无奈,只能耐着性子苦等。 接着到了午时六刻,紧闭的殿门果然被打开,唐公公从里走了出来,低眉顺眼地道,“二位殿下请进吧。” 两人这才见到了那位刚吃饱喝足的帝王。 依旧是站在龙椅旁。 “父皇。” “嗯,”崇帝瞥了他们一眼,目光停留在平微身上,“好久没看到你了。” 平微低着头没对上他视线,听意思应该是在指自己,便抬眸道,“儿臣也很挂念父皇。” 崇帝笑了下,嘴上说是挂念,但脸上却没半分该有的情绪,他摇摇头,望向谢连铮,“殿试处理得怎么样了?” 连铮迟疑了会,不知他具体是指今年的还是前两年作弊,斟酌道,“今年殿试的题目儿臣已经仔细看过了,出的都很中肯,政论的题定下来后也交给礼部那边过目,都说没问题。前两年的殿试.....儿臣和平微已经都查的水落石出,相关涉事人员也整理出来了。” 他转身望向旁边一个小太监,对方立刻走过来将二殿下递过来的卷宗接过,交给唐公公。 崇帝眼神复杂地将他那份卷宗看完,很长,写满了人名,沉思了会儿,问,“你觉得这事....该如何处理好?” 没问平微,是因为当初第一次见面那会对方说的话已经充分表明立场——依法办事,大义灭亲,或许也不怎么亲。 连铮犹豫了会,道,“儿臣认为卷宗上写的官员都要立刻撤职查办,交给齐正的那些受贿考官与中间人王安,要依照律法统一进行责罚,作弊的考生也得取消考试资格。” 崇帝:“朕不是问你这个,你大哥谢适该如何处置?” “......”谢连铮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道,“该罚其俸禄两年,禁足一月。” “这么轻吗?”崇帝耐人寻味地道,他看向另一位,“谢绪,你觉得呢?” “罚俸禄五年,关其幽闭两年,”平微道,“在殿试上纵容他人作弊,私自调换考生试卷是危及到江山社稷的事,儿臣认为不该轻饶。” 崇帝挑眉,“那就按你所说的去处置他。谢绪,你觉得朕应该让他知道,这是你出的主意吗?” 平微望向站在高处的帝王,不卑不吭地道,“陛下说与不说,大皇子都会知道不是吗?” 谢连铮听着两人对话,心想他这皇弟还真是和崇帝接触得少,敢这样和对方说话。 然而正在对话的两人却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平微什么性格,崇帝从第一次见他那会儿就知道。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他也就没什么要说的,将卷宗交给唐公公,他吩咐道,“去办吧。” -- 第58页 唐公公随即离开。 崇帝又望向底下,“可以退下了。” 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就说这么点话,平微刚完行礼,转身要走,上面的帝王叫住他,“没说你,连铮你先退下,我有事和谢绪说。” “......” 谢连铮不留痕迹地抬眸望了眼旁边平微,迅速退下。 崇帝从上面走下来,站到平微面前,“你跟我来。” 他们走到同心殿的后面,那里一般是专门用来让崇帝吃饭的地方,不过此刻桌子上却摆了张图纸。 过去一看——上面画的是大齐各座城池的分布图。 这是何意?平微望向旁边的崇帝。 崇帝拿起放在旁边的笔,在上面圈起个叫“宁遥”的地方。 “这个小乡城,你认识吧?” 他望向平微——对方在早些年为了生计做的那些事,他可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平微是去过这个地方的。 “嗯。” “说说这地方?” 平微想了下,道,“宁遥虽然穷,但却有个很重要的作用,它是大齐向边疆运输武器与火药等一切军用物资的途经之地。”他们大齐地大物博,共有十八座城池,其中临京城是它的第一都市,由于近几年大齐的边境地带时常收到与两国的侵犯,大量huo药与武器在临京城旁边的封都被制造出来,途径宁遥、琅桥与广泉三地运到边疆,这是最快的路程。 虽然落后贫穷,但对大齐的边境地带来说,宁遥是个很重要的地方,而今崇帝突然提起,莫非.... 平微目光凛然,“是在运送物资去边疆时出什么事了吗?” 崇帝点头,“昨夜有人来报,说一批运往边疆的huoyao在经过宁遥时失去了踪迹。” “有人把它们劫走了?”平微说话的语速很快,“会是敌国混进来的奸细所为吗?” “很有可能。谢绪,我需要你去宁遥走一趟,找回那批huo药。” 平微才到临京城半月有余,若只是丢失了批普通huo药,不至于让他亲自去找回,他问,“那批huo药有多少重?” “三石,”崇帝看向他,眼里情绪深不见底。 “这重量足以炸毁一座城墙......“平微侧头对上崇帝的视线,“负责运送的人员....都被杀死了吗?” “一个不剩。” “那是怎么把消息传到临京城的?” “那批huoyao本应立春那日到达宁遥,封都和宁遥两地相隔不远,约莫两天路程就能到,然而宁遥那边负责接应的官员却迟迟等不到要送来的火药,在一个星期后觉得事有蹊跷,让人传消息到临京城,路上花费三天,在昨日夜里才将此消息传到朕耳朵边来。” 说到此事,崇帝脸上面无表情,他显然对此也有些怒意。 .....这么说离huo药被人劫走那日已经过去十一天,平微沉思了会,“如果是敌国的奸细所为,运送三石的火药至少得有五辆马车,这么大动静,其余两地的官员都没察觉出不对吗?” 这就是此事的蹊跷之地了,崇帝沉声道,“据传信过来的人说,确实是这样的,琅桥和封都两地负责守城门的士兵都没在那几日看到形迹可疑,或运送大量货物的马车。” 这么多的huo药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失踪,也不会还停留在宁遥,平微在想,会不会是琅桥或封都各有官员是敌国那边的人,硬是说谎说没见过那些马车,实际上早已混进堵城内。 那么他们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将原先属于大齐的火药抢过来,而其中一地封都又是临近临京城。 该不会是...... 平微心里突然浮出个很不好的想法。 他望向崇帝,对方面沉似水——崇帝或许也想到了那点,才会让他去调查。 “臣知道了,”私底下平微也就不自称自己为“儿臣”了,他一字一句地道,“臣今晚就动身去封都。” 他打算先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查起。 然而崇帝却道,“今晚太慢了,你待会就启程吧。” “可臣还打算参加傍晚时分的殿试.....” “别去了,一次殿试而已,不及查出炸药所在重要。”崇帝刻不容缓地道,朝他挥挥手,“去吧,需要什么人手自己去找。” “.......”崇帝是不想自己在殿试上看中什么年轻才俊,增强自己的臂膀吧。 还真是帝王心思。 平微无奈道,“臣知道了。” 他说完就退下。 走出宫门后贺洲正坐在马车前头,见他走来,立刻跳下车。 “我们得去趟封都。”平微在他身旁低声道。 贺洲愣了下,“怎么了?” “路上和你说。”平微抬头,随手抓来个小太监,吩咐道,“帮我们驾车去麟趾街,可以吗?” 对方认出平微,呆了呆,正想说自己还有别的事,又见对方脸上着急之色,点头应下。 平微拉着贺洲坐到车内,压低声音和他说了方才在同心殿里的事。 贺洲问,“你打算带谁去?” “关越吧,他在工部,对各地的地形与山河走势比较熟悉,另外梁京照也可以叫上,他爹是兵部的人,或许对边疆那边比较熟悉,身手也好。” 贺洲点头,“那待会我回家收拾东西,你去找他们,接着一同出发去封都?” “好。”平微握紧了他的手。 -- 第59页 平微找上门时,京照正在八仙居吃早茶,他每日所做的只有两件事,练武与挖掘各个茶楼的美食。 武功在清晨时已经练过了,现在是午时八刻,刚好是他享用美食的时候。 不过没吃上几口,平微便到了。 “平微?你怎么来了。”梁京照很是惊喜地抬头,想邀约对方过来品尝美味,却见平微严肃地冲他摇摇头。 “唔……不吃吗,怎么了?” 关越今天照旧在工部处理一堆琐碎无聊的事情,然而活干到一半,他的上司突然过来说要给他放两个星期假,让他赶紧回家。 关越很奇怪,问是不是自己最近做错了什么,又迅速回忆了下之前经手的事情,没得出个答案。最后想到玉斋楼的赵声鹤,不会是自己在昨日逼问他背后之人是谁,对方要来搞自己吧? 他忧虑重重地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那边平微便走进来,和他说了宁遥zha药失窃的事,才明白——原来让自己放假是这个原因。 四人收拾好行李约在城门关口见面,各自骑上准备好的千里马,出发去封都。 第35章 封都是除临京外大齐第二大都城,它在临京的西南面,因其易守难攻的盆地地势,大齐的开国皇帝选择把此处作为军事要地,像长qiang、长矛、炮车、huo药等常用武器都在此被制造,再经由宁遥等地运往边疆。 此外,封都的东面与北面各有两条河流,丰富的水资源为这座都城在交通与灌溉方面都提供了便利,许多商人看到封都这一优秀的地理环境,纷纷到此经商。因而,封都也是个极其富有与发达的都城。 封都离临京城约莫一百多里,快马加鞭的话大概一日便到。平微四人正午出发,刚好在戌时到达。 勒紧绳子,马匹悠悠然停在城外,平微望了望身边大排长队等待进城的百姓,正想下马跟上,遥遥便见有人在朝他们挥手。 贺洲在他身边,定睛看了会,转头道,“是个穿官服的人。” 平微利落地下马,牵着马缓缓走过去。 其余三人跟在他身后。 那人站在城门口外,年龄大概三十有余,竹竿似的很高很瘦,皮肤偏黑,官服似乎过于宽大,穿在身上有些违和。 他仔细看着走过来的人,问,“是五皇子吗?” “嗯,你是?”平微走到他面前,问。 “下官封都府尹游步青,今早收到陛下旨意说五皇子会过来查宁遥huo药失窃一事,特意过来协助殿下。”游步青先是给平微行了个礼,接着向后瞥了眼,四个官兵打扮的人缓缓向平微一行人走来——牵过几人手上的马绳。 游步青道,“下官已经事先准备好别院,殿下赶了一日路,先去那处歇息下?” 平微转身望了眼关越与梁京照,两人脸上都有疲惫,点了下头,“好,劳烦大人了。” 四人行走在封都的街道上,和临京城差不多,两边都有很多食肆与摊子,不过大概是临京城管理更严谨,每个摊子间隔多少、卖什么东西都有明确被规定,而封都显然没这些规矩,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 “殿下之前有来过这边吗?”见平微看着两边街道,游步青很是温和地问。 “没有,”平微坦白,他虽和贺洲去过很多地方,但大多都是穷酸小地,像封都这种都城....还是第一次。 “需要下官待会给您一张封都的地图吗?” 平微愣了下,轻笑,“好。” 他顿了顿,往后看了眼梁京照,对方在打哈欠,没注意到他。于是看向旁边游步青,浅笑着问,“对了,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吗?什么东西最好吃?” 后头的梁京照眨了眨眼,停下动作望前面看去。 游步青愣了愣,道,“五香熏鱼、八宝鸭、荠菜肉丝炒年糕和蹄焖面都是我们这边比较出名的菜式,殿下若想去酒楼吃,同福酒楼和万宝堂是最近很受欢迎的两家茶楼。” 他边说边望向前,指了指,“那边就是万宝堂。” 平微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人声鼎沸,看起来很热闹。 “殿下要现在去吃吗?下官可以专门让人开个包厢,不用等位,”游步青望着他道。 平微笑了下,“不用,我们现在就去住处吧,至于你说的这家万宝堂,他们家可以打包吗?” “可以的。” “让人把饭菜打包到我们住的地方吧,正好饿了。”平微道。 游步青应了声,望向身后一个随从,对方立刻向万宝堂走去。 后头的梁京照见到,很是满意地点了下头,平微果然知他所想。他旁边的关越倒是很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殿下在讲到吃时声音明显有别于平时,变得轻快很多,关大人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两个吃货。 贺洲站在平微旁边,对两人的对话毫无反应,只要话题不涉及平微本身,他都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 几人很快来到事先安排的别院——宽敞大气,一共四间房,刚好足够他们....四人。 贺洲在听到游步青说他们可以每人一间房时,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游大人注意到了,他先前有留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对方一直视他为无物,给人一种目空无人的高傲感,本以为会继续被无视下去。不料现在对方却因他的一句话而有了反应,游步青疑惑地回望过去,可惜贺洲再没看他。 -- 第60页 参观完整间院子,几人重新回到前厅,平微温声道,“劳烦大人了,剩下我们自己来就好。”他顿了顿,又道,“趁现在打包的菜式还没送来,有几句话我就先和大人说说。” “殿下请讲。” “你们是具体几号将huo药送去宁遥的?”平微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游步青。 游大人镇定道,“huo药是正月初七做好的,本来应当即日送去宁遥,不过那日周五,负责运输的队伍在周六与周日都要休息,就推迟到初十下周一再出发。” 关越想了下,问,“据我们所知宁遥那边的人说本来□□该在立春那日,也就是周二送到,你们这离宁遥很近吗?短短一天就能将五车zha药送达?” 他这话似乎是问到点子上了,一直知无不言对他们几人游刃有余的游步青在此刻面露难色,迟疑了会道,“.....宁遥那边的人应该是说错了,我们这离那边虽然不远,但由于宁遥是偏僻穷山区,沿途都是些泥泞路,马车很难行走,怎么说也得花个一天一夜才到,所以准确来说送huo药的马车本应是正月十二、周二那日凌晨才到....” 关越有些无言,他想真实情况应该是封都这边的人偷懒,慢悠悠地驾车过去,比原定时间要慢。但他面上什么也没说,简洁了明地道,“我知道了。” “有人在运输途中出事了,是你们这边的人吗?”平微问。 “对,五辆马车连同随行的士兵,一共十人被发现死在了宁遥。” “尸体大概在哪处?” “进了宁遥入口后的大概一百米。” 平微思索了会,“尸体呢?是送回你们这边,还是归宁遥那边管?” 游步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道,“尸体送回我们这边,不过.....” 他为难地望向对面五皇子。 平微眯起眼。 游步青讪讪道,“已经被烧掉了,距离殿下过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虽然现在是冬天气温很低,但死尸保存不了这么久,下官就准许衙门那边就烧掉了.....” 贺洲一直在留心听他们的对话,闻言后皱眉,望向平微。平微直接问,“不是有冰窖吗?” “死的只是几个普通人.....没必要被放到冰窖里,”游步青底气不足地道。 贺洲挑眉,普通人,要知道若是他们能看那些尸体一眼,根据他们的伤口或许就能推算出杀他们的人身手如何、用什么兵器、人数大概多少,从而推断出凶手大概会是一群怎样的人。 正常来说一桩数量这么庞大的huo药失窃案,即便死的只是几个士兵,也不该如此草率地将尸体烧毁,况且之后这些官员还禀告给皇帝,上面在知道后肯定会派人下来调查。 游大人这样轻率的处事方式,未免会让他开始怀疑对方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他想到的,其余三人也都想到了,平微面不改色,温声道,“我知道了,游大人有马车队伍行进的路线吗?我想弄清楚他们具体会经过哪些地方。” 游步青点头,“下官立刻着人去办。” “现在几时?”平微望向旁边关越,对方立即走去漏刻前看了看,朗声道,“戌时四刻。” “好,”平微重新望向游步青,“我给大人一个时辰的时间,将所有关于宁遥huo药失窃的文书卷宗整理出来,包括马车路线图、十名死者的身份以及具体是哪些类型的□□被盗,这些都要理清楚,在亥时四刻前派人递过来,有问题吗?” 平微望向游步青的眼里隐隐带有压迫,对方连忙曲身弯腰,低声保证道,“下官一定办好。” “嗯,”平微应了声,拿上包裹似乎想往房间走去。 游步青也很有自知之明,带着几位随从随即离开。 梁京照见人离开,立刻走到平微身旁低声道,“这游步青看起来不大靠谱,居然随随便便将尸体烧毁,我们该从哪查起?” 关越道,“等他把卷宗送过来,我们可以查看下马车行进的路线,从那附近开始搜查,他刚说人是在宁遥被杀的,我们也可以去那里看看,现场或许还留下些什么线索。” 京照不大赞同,“离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即便现场没被清理,这么多天过去,再多的证据都会被毁掉。” 平微“嗯”了声,望向旁边的贺洲,悄悄碰了下他的手指,侧头问,“你觉得呢?” 贺洲望进他的眼睛,道,“我觉得不该完全相信游步青说的话,我们来之前猜测过,这么多的马车一下子在宁遥失去踪迹,很可能与当地官员,或甚至封都的官员都有所关联。如果游步青真与此事有关,那么他送过来的卷宗内容或许就带有误导性信息,想拖延或阻止我们的调查。” “有道理,”关越点头。 “但我们也得看看,”平微仍望着贺洲,柔声道,“一方面我们自己去查关于此事的信息,一方面再将信息与游大人送过来的比较,如果有出入,就从那个不同点开始查起。” “好,”梁京照一口应下,自动请缨道,“我去查,如何?” 平微笑着望向他,“梁兄想怎么查起?” “我想先去了解下被杀十人到底是哪几个,一般来说要运送重量这么多、威力这么大的huo药,对负责的士兵要求会有些高,人数也不该这么少,封都这边.....我看问题很大。”梁京照道,“假设他派出去的是十个武艺高强的士兵,那么能杀死他们的人也绝非等闲之辈,只要抓住这点,我去查下封都或这附近最近有哪些身手不错的人出没,或许就能找出些与此事有关的蛛丝马迹。再者,如果被派出的只是些虾兵蟹将,实力并不足以运送这批huo药.....” -- 第61页 他停顿下来,望向平微,缓缓道,“证明封都这边有问题。” 关越边听边点头——他对梁小少爷并不熟悉,前面平微能邀请他过来查案,心想或许只是由于对方身手不错,但如今听他这样缜密的分析,对京照的印象有所改变。 平微道,“嗯,那京照你去办吧。大家赶了一天路,都很累,不如先回房歇息,等到饭菜送过来,再一起到饭厅用餐?” “好。” 梁京照和关越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贺洲也走到平微身旁,和他一起前往。 第36章 “我想先去洗澡,”房间内,平微半靠在墙上,看着贺洲将他们的衣服放到衣柜里。 “嗯,”贺洲应了声,三下五除二地将所有衣服收拾好,走到他身边环住他的腰,轻声道,“一起。” 平微笑了笑,柔声提醒,“关越和梁京照可都在呢。” “这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和他们一起洗,木桶在我们自己房里,”贺洲侧头,咬住他的耳朵。 平微笑着摸上他的脸,“让你动作轻点,这里隔音不知好不好,他们的房间就在我们隔壁。” 贺洲闻言,嘴角悄悄勾起,他颇有深意地低声道,“昨晚你喘得很厉害.....” “......”平微红了红脸,下意识反驳,“那还不是因为你.....” 他没说下去,脑子自动开始回忆昨夜两人在木桶里做了些什么,准确来说是贺洲对他做了些。 贺洲环住他腰的手又在作乱,耳垂被不安分的舌头来回逗弄,平微深吸口气,瞪了他一眼,“今天可不许胡来了,洗完澡后还得去和他们商量正事。” “嗯,”贺洲亲了下他的脸,松开他,“我去看看热水桶有没有被准备好。” 他很快领了个下人回来,对方把木桶抬进房,又往里面加满热水,贺洲亲自将他送出门口,迅速转身将门锁好。 平微无言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有些迫切?” 贺洲没说话,他快速脱掉身上碍事的衣服,又走去帮平微,水气弥漫的房间内,两人一同进入桶里。 两人用一刻钟时间洗完,穿戴整齐后走到饭厅——关越和梁京照在那等待,面前摆了满满一桌菜,甚至已经吃起来了。 见平微他们过来,京照在“百忙”中抽空朝他挥手道,“快过来吃,那游步青讲的没错,万宝堂的饭菜确实好吃。” 关越站起身,很贴心地为平微和贺洲两人摆好碗筷。 平微在他身边坐下,笑了笑,“谢谢。” “没事,”关越转过头,开始吃饭。 贺洲也在平微旁边坐下,他的位置正对梁京照,对方注意到他一直在替平微夹菜,自己倒是没怎么吃,不禁奇道,“贺兄你怎么都在给平微夹菜啊,自己不吃吗?不合胃口?” 关越本来要伸手出去夹菜,听到他的话,右手稍稍一停,心想梁小少爷还挺敢问。 平微听到京照的话,眼睛弯了弯,他偏过头,饶有趣味地望向贺洲,“对啊,怎么不吃?” 贺洲不理会那烦人的梁京照,对上平微的视线,“我不饿,看着你就好。” “......”关越作为一个在昨日已经猜出两人“jian qing”的人,自然知道贺洲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实打实被肉麻到。 然而京照还不大了解,他处于懵懂状态,觉得贺洲真是个好侍卫,这么关心平微,于是主动给他夹了块肉,放到贺洲碗里,贴心道,“贺兄你也吃点,这很好吃。” 平微差点要笑出声,那是块红烧肉,贺洲向来不喜欢这种油腻的东西,他笑盈盈地望向对方,“吃吗?” “不吃,”贺洲毫不犹豫地夹起那块肉,要将它放到桌上。 “别,”平微抬手阻止他,将那块肉夹过来,还是要给梁小少爷一些面子,“我吃吧。” 然而刚要将肉放到嘴里,却有只手抓住他的手,生生令其转了个弯,贺洲凑过去,张口将那块肉咬住,并毫不犹豫吞下。 平微惊讶,连带在座其余两人。 “难吃,”贺洲评价道。 所以不舍得让平微吃。 “……” “好了,我们快些把东西吃完吧,算算时间,吃完游步青就差不多派人过来了,”平微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贺洲身上扯回到饭菜上。 京照愣愣点头,关越不着痕迹地看了这小少爷一眼,也开始专心吃饭。 吃好后歇了不到半刻钟,游步青如期让人送来卷宗,四人于是走去前厅,开始一夜工作。 第37章 游步青送来的卷宗内容很详细,之前平微和他说的那些点都有包含到,梁京照拿起来翻了翻,侧目问对面的平微,“他效率还挺高,是平微你刚和他说话时太严肃,吓到他了吗?” “被吓一下挺好的,”平微低头翻看卷宗,漫不经心地道,“他最好不要在我眼皮底下搞些什么小动作。” 京照“唔”了声,悠悠道,“我们刚刚才吃了他让人送过来的饭菜,他会不会....” “在里面下毒?”关越瞥了他一眼,不大在意,“我吃很少,所有人里好像就你吃得最多。” 贺洲闻言,也抬眸不咸不淡地看了京照一眼,梁小少爷接收到这两人莫名而来的眼神,直觉对方是在期待自己“毒发”,正想反驳说平微也吃挺多的,对面准备要被他点名的人就敲敲桌子,“好了,你们看了这些卷宗,有什么发现吗?” -- 第62页 “在这次失窃案中死亡的那十人是封都军器院的人,负责运送huo药已有五年,经验很丰富,且身手不错,”关越正色道,“事发后衙门那边联系过军器院,都对此事感到很意外。” “他们一般都只安排十个人运送huo药的吗?”京照问。 “没有,之前都有二十人负责,卷宗上说是因为最近军器院那边人手不足,所以只派了十个人运送,不过他们都身手很好,没想到会出事。” “这理由有些牵强吧?我们大齐虽然重文轻武,但近几年边疆地带战事连连,朝廷拨了不少银子到军器院那边,他们怎么会人手不足。”梁京照皱眉,他话虽说的有些直白,但确实很在理。 京照望向平微,“我明早去军器院那边看看?” “好,”平微点了下头,“如无意外这五车huo药会在正月十六那日送达边疆,现在已经是正月廿三,足足过去一个星期,你们觉得中间这么长时间....会发生什么?”首先应该是边疆那边可能会面临军资不足的情况,大齐靠近琅桥和广泉两地的边隅地带是和敌国结匈的交界,这次huo药运过去主要就是为了抵御结匈的侵犯,如果是从地形上看的话..... “最想要劫走这批huo药是结匈人,”关越答道,“但如果是他们,那是怎么混进来的呢?广泉靠近边疆,是座守备很森严的大城,而且边疆那边很干旱,没有河流等水源,他们要混进来也不可能是走水路。” “需要我们传信去广泉那边问问吗,看那边负责守城的官员能否把最近入城的名单给我们,”关越顿了顿,望向平微。 平微摇了下头,“我们不在那里,就算知道了名单也没用,再者....不知道检查哪个时间段的入城百姓,奸细有可能是前几年就混进来的,”他望向梁京照,“你知道最近边疆的情况怎样吗?” “知道,我有听我爹提起,结匈虽然每年都会来闹那么一两次,但阵仗不大,那边物资也没有说很缺少,只是有那么一批huo药,战士们要轻松些。” 平微沉思起来,最有可能抢走这批军资的是结匈,但现在战事不吃紧,延误一个星期或许没什么事,那么最大可能就是奸细想混进来将这些huo药用在大齐内部,他现在怀疑是封都这边有问题,因为它离宁遥最近,位于临京和宁遥两地的中间,最有可能也是最容易猜到的就是那些人将huo药偷偷运到临京,点燃。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同一个道理。 但是..... 该怎么查起呢?结匈和大齐的战事持续有两年,一直不温不火,怎么现在突然这么狂妄,想到要攻打他们的第一都城? 平微有些困惑,没说话。 关越和京照两人心中有同样的疑惑,各自低头翻看卷宗,气氛一下安静下来。 一直没说话的贺洲将大齐的地图拿过来,圈起宁遥、封都与临京三地,打破死寂,“我想你们的方向有点偏,我们首先要找的不是混进来的奸细,也不是讨论结匈和大齐之间战事到底怎样了,而是找出那批huo药现在会在哪。” 京照问,“你觉得会在哪?” 贺洲用笔末指了指被圈起来的三处地方,“还在封都。” “怎么说?” “宁遥是个小乡城,这么多年来待在那里的人都是固定的,这种小地方的特色在于一旦发生什么事,都会在很短时间内传到每个人耳中,并且被议论纷纷。如果huo药被送达宁遥,而那里的官员却说没有,证明或许大半个乡城的人都与huo药失窃案有关,或者说大家都是有问题的。” “按你们先前所说,有可能是敌国结匈搞的鬼,那么如果我是被派进来的奸细,一下子收买这么多人,是有一定难度的。” 他话音刚落,梁京照便提出异议,“什么难度?不是就一群穷人而已吗,给点钱或恐吓一下不就好了?” “没那么简单,”回答的是平微,他低头凝视那张地图,“穷人虽然容易被钱打动,但他们也缺少一定文化,不会变通,很容易走漏风声,要是这事被上面的官府知道,派兵过来吓一吓,一下子就全招了。”对奸细来讲收买穷人,不利于计划的保密性。 “这么说你是觉得宁遥那边没说谎,□□确实不在他们那?”关越道,顿了顿见贺洲没回,又接道,“马车是在宁遥被人劫走后,又被送回封都了吗?” 贺洲答道,“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临京城,只有将其运回封都才是最适合的。” 关越也看向桌上的地图——确实,宁遥距离封都也就两天路程,那么多的马车来来回回不容易,如果要将他们从封都偷运去临京,不过一天时间。 然而京照仍然还有质疑,他问,“万一他们的目标不是临京呢?有没有可能顺着宁遥一直往西南面边疆的地方去。” 平微摇头,“宁遥去边疆还要经过琅桥与广泉,很容易会被发现。” “不对,”京照反驳道,他望向贺洲,道,“如果我是结匈的将军,我会让奸细混进敌国,炸掉位于它边境地区的城池,接着再一举侵入。”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将广泉炸掉?”关越皱眉,对这番话持有怀疑,“可大齐最善战的北庭军驻扎在那,如果光靠五车□□进攻广泉,恐怕并不足以让边疆失防。” “两面进攻呢?”京照道,“如果我先让一部分的军队不断进犯边疆,接着将□□埋在广泉与琅桥的交界处,让广泉两面受敌。” -- 第63页 “.....”关越看梁小少爷的眼神发生轻微变化,对方的想法有些狠毒。 “这倒是个好法子,”然而贺洲却很喜欢,他难得偏头望向京照,“你要去那边看看吗?和广泉的人聊聊,如果他们那边没出问题,下次结匈再来攻打,我们可以用你这个法子杀过去。” 京照眨眨眼,与他对视一刹那后转去看向平微。 平微思索了会,“从这去广泉要几日路程?” “起码得五天半,”关越答道。 “路程太远了,先给他们传信吧,问问情况,”平微看向梁京照,“京照你明天先去军器院看看,他们那边到底有没有问题,我们既然已经到了封都,就从这边查起。” “好,”梁小少爷应道。 “关越,”平微说完,又看向旁边人,“从封都去临京,除了我们今天走的这条路外,还可以怎样走?我是说有没有一些渠道可以避开官府的视线,顺利将这么多的□□送去临京。” “这个......下官不清楚,我明天去查查?”关越迟疑道。 “嗯。”平微垂下眼睑,安静了会,又问,“你们说他们有没有可能....不直接从封都去临京?毕竟两个比较大的城池,守卫会森严点。” 贺洲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地图上,往上方移了移,他望着临京左边,位于封都上方的平州,“从平州运过去?封都经平州,再到临京。” “原因?”平微望向他。 “平州是个小地方,没这么多官兵守着。” “那为什么不会是南陵呢?”关越问,南陵在临京的下面,封都的右边,“你是觉得南陵是个大都城,运过去会有些麻烦?但你别忘了,从封都去南陵可以走水路,他们中间连着条河。” “□□走水路?”贺洲很轻地笑了下。 “.....”关越被他说得住了嘴,确实有点无稽之谈。 平微伸手去打了下贺洲,道,“可以装到货船上。” 贺洲眼里仍有浅浅笑意,抬手悄悄搂了下他的腰,轻声道,“这风险有点高,走水路并不代表官府的检查会松懈。” 京照听着他们说,叹气,“太多种可能了,负责押送□□的人也都死了,我们该从哪查起?”他停顿了会,突然眼睛一亮,望向贺洲,“不如,我们今夜去游步青那里探一探?” 关越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听说上次这人和贺侍卫偷偷潜入了石府,“你该不会是上次抓石千麟,喜欢上半夜去别人宅子里了吧?” 京照正色,“我可不是去游步青住的地方,去他办公的地方。说不定会有不少值得一看的卷宗。” 关越没接话,他看向平微,你觉得呢? 平微想了下,轻声问梁京照,“你不困吗?今日奔波了一天。” “还好。” “那就去看看,”平微一锤定音,反正去游步青那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也不会有太大麻烦,他说完后又看向贺洲,偏了偏头,去吗? 贺洲在桌子底下握住他的手,“不去。” 梁京照惊诧,当即叫道,“贺兄,我们可是搭档啊!” “......”他怎么会和你是搭档,关越望向平微,平微轻轻笑了下,帮梁小少爷问,“为什么?” “没意思,”贺洲面无表情地道,“他一个人去足够了。” “那倒也是......”说话的是京照,“好吧,那我现在就去。” “你知道要去找些什么么你就去,”关越拉住他,道。 “去翻翻看和这次□□有关的卷宗?” “你第一次进去,里面肯定文书很多,得花上一定时间才能找到。” 那该怎么办?京照望向他。 贺洲打断他二人,道,“不如直接去军器院,在那里找和这次□□有关的资料会更容易,他们肯定有分类,内容也会很详细。”他顿了顿,不咸不淡地望向对面关越,“你也去。” 嗯?关大人突然被点名,望向他。 “两个人更有效率,”贺洲沉声道,“现在是子丑三刻,你们过去刚刚好,将时间控制在一个半时辰内,不要在那里停留太久。” 他的语气带着种刻不容缓的魄力,关越听完便打算和京照动身,然而刚刚转过身,才想起平微还没表态,于是又侧目望向他,平微笑了下,“你们去吧,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好。”关越和梁京照很快消失在眼前。 见他二人离开,贺洲立刻翘起嘴角,望向平微,“好了,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 平微笑盈盈地对上他的视线,“别告诉我你是故意支开他们。” “怎么会,”贺洲面不改色地说着谎,凑上前轻轻咬住平微的唇,含糊地道,“让他们去军器院玩玩也好,说不定会有些什么发现。” 平微任他啃咬,沉默了一会后声音轻若蚊吟地道,“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不知道从哪查起吗?”贺洲问。 “嗯.....”平微将他推开,视线回到放在桌面的地图上,“huo药有可能运去的地方太多了,而我们又来得太晚,一个星期过去,中间可以发生的事太多了。” “如果对方目标确定是临京城的话,可以让梁京照联系他爹,让城门关的士兵们注意下,”贺洲温声安抚道,“另外明天我可以去查查看从封都去宁遥可以走的路径,沿途问问有没有曾看过几辆马车经过。”他边说着边走到他身后,环抱住平微枕到他肩部,柔声道,“欲速则不达,慢些来。” -- 第64页 平微侧头蹭了蹭他,很轻地应了声,“好。” 第38章 这夜平微和贺洲早早就回房歇息了,关越和京照顺利潜入军器院,在里面翻看了一晚上卷宗,全然忘记贺洲的叮嘱,不过两人也算幸运,没被发现,往怀里塞了好几卷文书赶在天亮前回到住所。 回来后两人就默契地去洗了个澡,将一身脏衣换掉,关越是打算休息会,而京照.....则是再次出门——他打算去吃同福酒楼打包几份早餐回来。 平微这一夜睡的并不舒坦,或许是因为案子,他在听到外面传来鸡鸣打更声后就睁开眼,起床洗漱。 而他一动,旁边贺洲也被惊醒,和他一起起床。 两人回到前厅研究了会案子,又低声讨论了几句,在两刻钟后看到满载而归的京照。 手里提着几大包食物。 “早上好,”平微朝他笑了笑,“去打包东西回来吃吗?” “对,”尽管一夜没睡,但梁小少爷还是兴致很高,道,“昨天那游步青不是说同福酒楼和万宝堂都很好吃吗,万宝堂我们尝过了,今天试试另一家。” 他边说边抬起手里的袋子,走到平微身旁,“还在研究案子吗?” “嗯。” “那你们先弄,我去将东西放下,等下过来,”京照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地道,“昨夜我和关越在军器院有发现。” 平微挑眉,“你们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亮前才回来的。” “去这么久,怪不得关越现在还没出来。吃完东西后你需要休息下吗?” “不用,”梁小少爷不大在意地道,“现在是有要事在身,少睡点没关系,况且我也没有很累,之后回到临京再补眠也可以。” 平微听到,弯了弯眉眼,“好,那你把打包回来的东西摆好吧,我和贺洲等会就过来。” “嗯。” 和京照说完话后,平微和贺洲转过身,重新回到桌上,他们将那张大齐地图拿开,换上封都的地图。 “昨天你说□□就藏在封都,如果真是,那可能会是哪?” 平微看着那张地图,问。 “可以问问城门关的士兵,他们检查各辆进城的马车,像一些比较大的物件连续出现肯定会有印象。另外黑市那边也可以询问下,他们也有很大可能走地下渠道。”贺洲沉声道。 平微应了声,道,“有没有可能他们将这五辆马车内的huo药分装开来,各自混进一些小物件里?这样或许就不会被抽查发现。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离huo药失窃过去一个星期,临京也没发生任何意外。” “你给齐正和梁将军那边传信了吗?”贺洲点头,侧目问。 “传了,”平微漫不经心地回道,他仍在思索□□的事,轻声道,“等下我和你一起去城门关那边看看,假设游步青有问题,城门那边的士兵会如实相告吗?” “会,”贺洲斩钉截铁道,“封都并不是游步青一人做主,负责城门的将军需要定期向朝廷禀告,并接受审查。” “但刚京照说军器院那边有发现,”平微皱眉,“这边情况或许比我想的要更严重。” “听他具体说些什么我们再下决策,”贺洲牵过他的手,“强迫”他往饭厅的方向走去,道,“现在先去吃点东西。” 走到那边时京照已经将食物摆好,抬头对两人道,“你们先坐,我去厨房拿碗筷。” “我去,”平微对他说,“你忙了一夜,坐下歇会吧。” 梁京照张张口,看出他眼里的坚持,没拒绝,就近坐到一张木椅上,又抬头望向仍然站着的贺洲,问,“贺兄过来坐吗?” 贺洲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梁京照对他的顺从感到有些惊讶,望着前面香气诱人的菜式,正想和他介绍下,便听到旁边人问,“昨夜你们在军器院找到了些什么?” “不等平微过来再说吗?”梁京照问。 “你先和我说说,”贺洲话里带着几分强硬。 京照从怀里掏出张纸。 “这是什么?”贺洲接过,是张银两支出的票据,数目很高,有五千两银子,上面并没有写支出的原因是什么,只写了两个字“额外”,于是贺某沉默了会,眼神有些冷,问,“是死去那十人的补偿金?还是买下他们命的钱。” “我觉得是后者,”京照回答。 “不大对,”贺洲沉思道,“如果这张票据真是你说的那个意思,这可以直接用来证明军器院有问题,但怎么会....这么容易的被你们找到,一般不都是会立刻烧毁吗。” 京照点了下头,“所以我和关越觉得是栽赃。” “故意让你们发现?” “嗯。” “你们觉得是谁?” “不知道,”京照很老实地坦白道,“但我们昨夜还有别的发现,”他这次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我发现封都每个月都有向南陵提供一定数量的兵器与huo药。” 每月提供的数量并不多,但从去年九月开始,持续到现在也有一定数量了,大齐其中一个敌国东胡和南陵挨得很近,相隔一条河的距离,向那边提供军资似乎合情合理。“你觉得这有问题?”贺洲看向梁京照。 “关越觉得要查查,”京照道,“他昨晚就给南陵那边飞鸽传信了,问那边要从去年九月到现在的军资消耗情况。” -- 第65页 贺洲听着他说,心里有了个想法,他望向京照,“这样,你现在不累是吧?去宁遥走一趟,看看失窃案具体发生在哪里。宁遥那边都是泥土路,装有三石的马车压在上面应该会在清晰痕迹,平时村民也不会运有太重的东西去封都,你去那边看看,马车压痕是到哪里消失的。” 京照愣了下,轻声问,“我们不是在说南陵的事吗?” “我知道,你先去确定马车到底是不是在宁遥那边消失,我们在这里猜个半天,还是得去宁遥那边看看更为准确。即便是被偷走,也会留下马车压痕,你一路追踪过去,如果是停在封都,那就是封都这边有问题,连带南陵也是。如果是在宁遥和琅桥的交界口有马车压痕,那就是你先前所说,结匈的人想炸广泉。” 贺洲望向京照,刻不容缓地道,“你拿几盒早饭,在路上吃吧,行李别拿了,速度快的话从这去宁遥就一天时间,你现在出发,还能赶在天黑前找出些什么线索。” 梁小少爷眨眨眼,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盒包子和炒面,“哦.....” 他直直站起来,走出了别院。 平微因为不大熟悉别院,特意去找下人问厨房在哪,因而去的时间有些久,然而他一回来....却见饭厅里只有贺洲一人。 “梁兄呢?他已经吃完了吗?”平微注意到桌上饭菜盒子间空了一块。 “没,他去宁遥了,”贺洲漫不经心地道。 平微向他走来的步子停下,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我让他去的,”贺洲转头望向他,“还是去宁遥那边确定下情况比较好,我们在封都作出各种猜想,都不如直接去那边看看。” “所以你就让他去了?”平微惊诧,“怎么不都提前说一声。” “赶时间,”贺洲搪塞道,又将梁京照刚刚说的两件事告诉平微。 “南陵?现在又觉得南陵那边有问题是吗,”平微皱眉,在他旁边坐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只是个猜测,不一定,”贺洲道。 “嗯,”平微随口应了句,顿了顿又问,“关越还没起来吗?那我们先吃?” “好。” 然而说是开吃,平微不过寥寥几口便放下筷子,贺洲侧头看向他,“吃不下?” “嗯,”平微苦笑,“事情太多了,没胃口。” 贺洲闻言,也放下筷子,柔声道,“现在去城门口那边问问?最近有没有大型马车进来。” “你再吃会,”平微见他停下,给他夹了几筷子炒面,道,“这样肯定不饱。” 贺洲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我不饿,”平微边给他夹边道,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到另一件事上,缓缓道,“我来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崇帝要派我去干这事?” 贺洲看向他,“有结论了吗?” “想到一个,但也只是猜测,”平微学着他先前所说,提起嘴角很勉强地笑了笑,“殿试作弊一事正式公开后,朝中三分之一的臣子都被我得罪个遍了。” “所以他要借huo药失窃一事将你调走?”贺洲觉得有理,接道,“但你又觉得这样的崇帝未免有些体贴?” 体贴这词....用的程度有些深了,平微笑道,“我和他感情可没这么深。” “所以呢?”贺洲看向他,“你是觉得对方别有用心?” ”不知道,”平微叹了口气,“我就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会不选谢连铮。” “或许谢适倒了,要扶持下你,不能让谢连铮独当一面,”贺洲边吃边道。 “这也是一个可能,”平微轻声道,低头看着他动作,见他吃完后两人又静静坐了会,出门去城门。 第39章 现在是巳时六刻,还很早,街上刚刚喧闹起来,两人走到城门,和今日值班的士兵聊了聊,对方将平微带到一间小屋里,呈上近期入城马车的名单。 平微仔细看了下,确实正月初十那日有五辆载有huo药的马车出城,接着从十一到廿二这一段时间内共有十二辆马车进城,有三辆是陈记布匹的,里面装有大量布料与丝绸,五辆是万宝堂从宁遥运过来的新鲜蔬菜,三辆装有铁器,最后一辆是木头。 “木头,”平微好奇问了句,“最近是有哪家人搬新家吗?” “没有,”士兵笑着解释,“殿下住的那个院子,是我们府尹大人特地让人盖的,之前是个荒废很久的旧宅,知道上面要派人过来,就特意改造了下。” 平微挑眉,心里有些奇怪,心想为什么要特地改造,要实在没地方给他们住,安排间客栈也行,他又不挑。不过这都是题外话,他没再继续。 “你们都有认真检查过里面吗?”平微又问。 士兵认真点头,“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除此外就没别的大型马车入城了?有没有一些人拿着特别大的包裹进城?” “没有,”士兵想了会,确定后摇头道。 “我知道了,”平微走出房间,贺洲在城墙下等他,他在此观察了好一会那些检查入城通行证的士兵,看到平微后走过来低声道,“关卡的检查可以说是挺严谨的,如果他们不是内部互相包庇的话,应该不会存在偷运货物进来的可能。” “好,”平微站在他身边看了会,把最近入城的马车分别运去了哪告诉他。 -- 第66页 贺洲想了会,道,“这些似乎都和huo药扯不上关系啊.....” “对,但我注意到万宝堂的马车是从宁遥那边过来的,数目是五辆,”平微看进他眼里,道。 “那我们等下就去万宝堂,”贺洲边说边和他一起从城门口处离开,道,“现在去问问黑市那边有没有情况。” 说到这个,平微很轻地笑了笑,“也不知道封都这边怎么联系那里的人。” “按我们以前的经验?”贺洲询问似的看向他。 “嗯。” 两人随即找到间隐藏在深巷内的棺材店,店面很小,一次只能供一个人进去,四周也很破旧,木门紧闭。贺洲站在前面,先是礼貌性地敲了敲,接着见里面没动静后就加重力气,耳边顿时传来“砰砰”砸门声。 平微斜靠在旁边,眉目含笑地看着他动作。 敲了一会后便隐约听到里面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门一下从里被拉开,一个满头乱糟糟白发、衣服凌乱肮脏的老头子出现在两人面前,很不客气地骂道,“干什么?!门关了就是不营业,砸什么门啊,坏了你们赔?!” 平微笑着站直身子,“我们赔。” 他说着就要进去,那老头一惊,随即想将门关上,然而贺洲手一伸,很粗暴地将他往里推了推,接着闪身进去,将门彻底拉开。 “已经午时,不早了。”他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向前,隐隐有种他才是主人的架势。 平微笑着走进来,又很贴心地帮老人将门关好,往四周望了望,这家棺材店里的物品还挺多,应有尽有,他并没看向那位老人,目光仍在四处游走,温声问,“你是这的老板吗?” “你们谁啊,”老头子恼怒地看着这两位举止傲慢的不速之客,“再在这里放肆我可就叫人了啊。” 贺洲原先是背对着他站在平微身后,听到后转过身,一双眼毫无感情地望向老头,“回答他的问题。” “......”老头呆了会,眼神不自觉地从他转移,小声道,“我是....我是老板。” 贺洲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牌,扔了过去,“你能打探到黑市上的消息么?” 莫名其妙有个东西向自己这边抛来,老头没接住,讪讪从地上捡起,顿时宛如被冻住般愣在原地,他定定看着那个小牌。 平微看他那反应,嘴角微微翘起,看来是找对了。 “需要暗号么?”他饶有趣味地望向那老头。 “.....您....您说说看?”对方诚惶诚恐地捧着那小牌,望向对面二人的眼里陡然多出几分敬畏。 “夜半三更鬼敲门?”平微仍笑盈盈地看着他。 老头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颤颤悠悠地问,“您们想知道些什么?” “最近两个星期,有什么huo药或军资在黑市上流通吗?”平微问。 “好像没有,”老头皱了皱眉,答道,过了会又走到前面结账的地方,从一个暗盒里翻出本小册子,“我帮您找找。对了,这个先还给您。” 他迫不及待地将那个黑色小牌放到前面,似乎那上面有烫人的温度。 这些人还是这么有趣,平微笑着看向贺洲,对方没动,似乎还不想去接,于是他自己走去将牌子拿回。 这么一会功夫老人已经翻完小半本册子,肯定道,“二位,最近黑市上确实是没什么大物品进行买卖。” “各种渠道的都没有?可以不是买卖,单纯运送之类的也没有吗?” “没有。” 平微想了会,又问,“你们的府尹游步青,是个怎样的人?” “他是平州人,原先在那里当过官,后来才被调来封都当府尹,已经来四年了。” “家里有哪些人?” “就他一个,原先还有他娘和他哥,不过他娘年纪太大已经死了,他哥失踪。” “失踪?” “对,之前好像犯了点什么事,但官府那边判他无罪,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反正不在平州。” 平微“嗯”了声,转头望向贺洲,“我们有去过平州吗?” “有,”贺洲道,“之前有个女人长期受他丈夫毒打,报了官后还是无补于事,过来请我们去帮忙。” 说是帮忙是,实则平微和贺洲把那个人料理掉了。 话说的很隐晦,但老头毕竟是常年混迹于黑市的人,他一下明白,望向平微他们的眼里又多出几分惊恐。 要命,这两位爷什么时候走啊。 他小心翼翼抬头,姿态卑微地望向对面二人,问,“您们还有什么要知道吗?” “送去万宝堂的四辆马车你知道里面装有什么吗?真的是蔬菜?”平微探究性地望向他。 老人迟疑道,“这个我不大确定,不过.....二位要对他们有怀疑的话可以去查一查,万宝堂的老板底细我查不出来。” 平微挑眉,盯着对面老头,“你不知道那位老板是什么人?” “对,对方很神秘,一年到头没怎么露过面。” 那得去查查了.....平微看向贺洲,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问到这里吧,”平微道,“需要给酬金吗?” “不用不用,”老头连连摆手,快步走到两位面前,打开门弯腰把他们请出去,“您们慢走。” 平微笑了笑,至于这么害怕么。 他和贺洲走出棺材店外,刚好和一个走过的人对上视线,对方有些惊讶——这棺材店老头态度是出了名的差,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没见他正经做过生意,今日是怎么的,亲自把两位客人请出来,对方心想,是什么贵客吗。 -- 第67页 他若有所思地望向平微,而平微也回以一笑,和贺洲一起离开。 第40章 关越睡到中午才醒,起来后在别院里找了圈,没看到人,但在饭厅上看到了京照打包回来的食物,平微和贺洲临走前只把自己的碗筷收走,桌上只剩他关越一个人的碗筷。 于是走去随便吃了吃,又叫下人过来收拾,开始捋昨晚和京照在军器院所知道的事。 平微和贺洲来到万宝堂,人确实不少,排了好一会才轮到他们进去。 “客官想吃什么?”小二迎上来问。 “嗯....”平微回忆了下昨晚游步青说的那些菜式,“你们这有五香熏鱼吗?” “有的。” “来一条吧,再弄点青菜,一个鸭汤。” “好,您稍等,”小二迅速记下单子,将他们带到桌子旁,平微略带窘迫地问,“你们这有茅厕吗?早上有些吃坏了肚子。“ 小二愣了下,随即答道,“前面一直走,到尽头往右拐就是了。” “好。”平微说着便往那走去。 贺洲留在原地,过了会后小二过来上菜,然而平微迟迟未归,于是抬头对对方道,“抱歉,我去看看他。” “好的,您去,”小二点了下头。 贺洲大步往前走,他看到了位于右侧的茅房,间隔五米的左侧是这家茶楼的厨房,中间是仓库。 迅速扫了眼身后,他闪身走进仓库。 平微已经在那等待。 “如何?”贺洲走到他身边,“有发现些什么吗?” 平微方才假装去茅厕,实则是想知道仓库或后厨在哪,一般这种地方都是和茅厕相隔不远,也正好找个借口和小二说一声,以免他发现有两位客人不见踪迹。 “你看,”平微拉着他走到几个箱子前,上面满满放着蔬菜。 贺洲蹲下身看了看那些蔬菜,还很新鲜,“这么说从宁遥运过来的还真是青菜?”他望向平微。 “对,”对方点了点头,“但你看这里。” 他转身望向另一边,左边同样是一排木箱,里面空空如也,“要闻闻看吗?”平微温声问。 贺洲嗅了嗅,“鱼腥味,还有.....”他顿了顿,猛地抬头望向平微,“huo药味。” “嗯。” 贺洲又将前面所有箱子都一一闻了闻,最后共找出两个带有huo药味的和六个有鱼腥味的箱子,全都空荡荡的,他低下头,有腥味的那些箱子还很湿,能看到里面有些碎冰——他在想,会不会是有人用装有冰冻河鱼的货箱来掩盖,表面是运送河鱼到封都,实则底下还藏着一箱箱huo药。 城门关那边的人说检查过了从宁遥运过来的四辆马车,确定里面是蔬菜,而他们刚刚也验证过了万宝堂的仓库内确实有新鲜蔬菜,那么这批曾经装有huo药的箱子又是怎么运进来的呢? “但城门关和黑市那边不都说最近没大型的货物运输吗?”贺洲问道。 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沉声道,“不,还有个地方我们没查。” “哪里?” 关越在别院里看刚从南陵飞鸽过来的信件,他和那边的府尹交流了下,对方给出了最近两星期从封都这边接收到的军资数量。 他又拿出昨晚从军器院带出来的卷宗,将从封都运出去的,和南陵实际接收到的数目进行对比,发现—— 关大人瞳孔一缩,在得出结论后“刷”一声站起来,他慌了那么一刹那,随即又不确定起来,继而将两份卷宗的内容再次进行比较。 一刻钟过去,他在经过两次验证后终于确定结论—— 南陵收到的实际军资,比封都给他们运过去的军资,足足少了二点九石炸药。 第41章 “这么说南陵那边现在是有人私下藏了二点九石zha药?” 在得知此事后关越立刻出门去找平微,他想到现在临近饭点,平微和贺洲可能会去吃饭,又想到昨夜众人知道的有名茶楼共有两家,一家同福酒楼一家万宝堂,前者他们今天早上才吃过,鉴于昨晚的菜式味道不错,平微他们很有可能会选择再次品尝。 不得不说关大人虽然过程猜错了,但运气很好,才刚杀到万宝堂门口,便看到了刚从里面吃完出来的贺洲和平微。 三人就近来到一条无人经过的小巷内,关越将自己刚得出的结论一五一十说出来。 说完他又陷入沉思,“但只有二点九石,还有的去了哪?” “在万宝堂,”贺洲答道。 “什么?”关越惊疑地望向他。 平微解释道,“我们刚在万宝堂的仓库里发现了几个箱子,两个带有huo药味,其余几个带有鱼腥味,相信应该是.....” 关越一点即通,“是封都这边将原先要运去边疆的五车huo药,从宁遥那里抢走,再运去南陵,接着南陵那边扣下二点九石后,再将剩余的运回来?”他安静了会,问,“两个箱子能装下0.1石huo药吗?” 平微点头,“可以的。” “不大对劲.....”关越眉头皱的死紧,“如果封都这边一开始就想将huo药送到南陵那边,那为什么不直接送去南陵,而是费这么大力气,抢走一批已经运到宁遥的huo药?”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而且在这之后又有一部分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封都,是封都和南陵两边的人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么?” -- 第68页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平微,对方苦笑着摇摇头,“我不清楚,但应该是封都这边有什么特别的事或人,让其中一方的人突然改变主意,要分那么一点点zha药去做另一件事。” 关越点了下头,他现在脸色有些严肃,大概是知道huo药被窃这事和东胡撇不开关系,以及两箱子zha药消失在封都内部——天知道他们会把zha药埋在哪里。 平微将他眼里的躁动看得清楚,他轻声道,“我们今早去问了下黑市那边的人,他说最近没大型货物流通,也没有huo药之类的军用物资进行买卖。“ 关越皱了皱眉,有些疑惑,“殿下是怎么.....联系到那边的人的?”关越没接触过黑市,之前也是听同僚提起过几句,这么些介于灰色地带的事情,与他有些远。原先以为平微也和他一样,不过这两日听对方和贺洲说起,不禁突然觉得.....殿下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啊..... 他狐疑地望向平微,对方对贺洲道,“把那个牌子拿出来。” 贺洲从怀里拿出个黑色小牌,丢给关越。 关越稳稳接住——这牌子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纯黑色,上面被刻了个“贺”字。 “这是?” “之前我不是一直生活在余安吗,那时候有些穷,迫于生计就去黑市找活干,”平微坦诚道,“因为黑市里给的酬劳会比普通市场要高很多。我们专门帮别人解决问题,像一些人碰到些麻烦事,报了官后又因为律法问题而解决不了的,通常就会找我们。” 他说话时面容的很平淡,语气几乎没有起伏,但关越却听的心惊胆战,斟酌地问,“这个解决....是请你们去杀人,还是?” 平微笑了下,“看他们的要求,有些会要求我们杀掉,有些会只想要简单给些教训,一般来说我们也会将接到的委托进行筛选,不会盲目接单,像今早贺洲提到过的....”他将贺洲在棺材店里提醒他,两人在平州曾帮一个受家暴的女人处理掉她的丈夫,告诉给了关越,“那个就直接被埋进土里了。” 关越吸了口气,“殿...殿下动的手吗?” “嗯,”平微笑了笑。 “......”关越内心惊涛骇浪,他没想到平时温润如玉的平微会做过这样的事,虽然……对方有时候手段确实很强硬,他沉默了会,转而又想起之前平微若有若无地说过自己身手很好,贺洲说他们去过很多地方,于是又扬了扬手里的黑牌子,“那我手里这个小牌是?” “这个.....”平微翘起嘴角,“黑市上每个月都会对每位杀手进行排名,排在前三的人会有这么个牌子。” 言下之意就是杀的人越多,成功率越高,名次就越靠前。 关越心想,黑市里干他们这种活的人肯定数不尽数,毕竟正如平微先前所说,酬劳会很丰厚。 短短几刹那他心中的想法已经百转千回,关越勉强稳住心神,问道,“你们是在哪里得的消息呢?” “按以往经验来说,我们都是去棺材店里挑选客人的,一般都在一条小巷里,外观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今早也是运气这么好,一下就找到,”平微目光悠长地望着关越,问,“这小牌你要吗?拿着这个可以在黑市里横着走。” “......不用了,”关越突然觉得自己选择的这位主子....很特别。 只能这样形容了。 平微:“我问了下黑市那边的人,他们说万宝堂的老板很神秘,查不出来,你在忙完军器院那边后,可以去打探下万宝堂老板是谁吗?” 既然黑市这边的地下渠道查不到,或许通过官道那边会有什么发现。 关越应了下来。 吩咐好事情,平微又抬眸望向贺洲,“我们今早问棺材店老板游步青的事,他是不是也没给太详细,只简单说了是平州人。” 贺洲点头,“等下要去查查他么?” “我去吧,”关越道,“我有认识人可以帮忙查到。” 贺洲看了他一会,“好。” 之后平微和贺洲去找从宁遥来封都可能会经过的路径,去封都的港口看了下,查看他们在有货从船上运下时,检查是否严谨。 关越去查万宝堂和游步青两人的底细,费了好一番功夫后知道了个令他瞠目结舌的消息,一路上心惊胆战地回到别院。 这时临近戌时,天色暗沉,关越没找到平微和贺洲,他因为刚得知的那个消息,在这宅子里有些坐立不安。好在之后平微和贺洲很快便回来了,关越坐在前厅里,听到院子那边传来脚步声后立刻迎上去。 贺洲看到他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皱了皱眉。 “怎么了?”平微快步向前,问。 关越没说话,等他们走到前厅后才一字一句道,“游步青和万宝堂老板是同一个人。” 平微瞳孔缩了缩,“确定吗?” “确定,”关越道,“我有认识专门可以帮忙打探到各种消息的人,值得信任,提供的情报也很少出错,他告诉我,游步青就是万宝堂的老板,这家茶楼是在两年前开的,顾客一直都很多。” 平微眼皮一跳,问,“官员可以私底下做生意的吗?” “不可以,”关越道,“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很少见到万宝堂的老板,不知道他是谁的缘故。” 他前面对此事这么紧张,是想到从来到封都那天开始,他们就一直在和游步青接触,对方安排的宅子、送过来的食物、那晚吃的还是万宝堂的..... -- 第69页 关越想起梁京照说有可能对方会在里面下毒。 好吧,他现在也开始担心了。 “你们有感到哪里不舒服吗?”于是抬头问平微与贺洲。 平微摇摇头,他猜到对方在想些什么,“游步青应该没这么大胆,在我们刚来不久后就下毒,他应该和我们几个没什么深仇大怨吧?” 谨慎起见,他还是问关越,“你把下午查到的内容都详细说一遍。” “游步青是平州人,这个殿下你知道了,”关越找了张椅子坐下,道,“他今年三十六岁,母亲叫姚琴,哥哥叫杨俊。” 平微垂在身侧的手一颤,迅速瞥了眼旁边贺洲,两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关越注意到他们的异样,继续道,“游步青改过名字,之前叫杨青,为什么改名我没查出来,但在这之前发生了件事——他哥哥杨俊失踪了。这人之前有个媳妇,一直被对方控诉他□□自己,还因此去过衙门,后来好像是弟弟杨青,也就是我们的游步青帮他摆平了,这事在平州闹得很大,他娘也因为街坊邻居的议论而被直接气没了.....” 关越边说边观察面前两人的脸色,他觉得这事很熟悉,似乎在哪曾听过。 对面平微干笑一声,“原来还真是来寻仇的。” 第42章 在平微和贺洲没来临京城,大概四年前,他们曾接到过一个女人的请求,出价二百两银子请他们去杀自己的丈夫,因为自己长期受其虐打。 这个价格不高,甚至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算很低,但平微在听到她的理由后就立刻答应了,并和贺洲一起前往平州。 那女人叫傅乐雯,约他们在平州一家棺材店前见面,穿的很朴素,头发凌乱,脸上涂着浓重的胭脂水粉,应该是用来遮挡被拳头击打的痕迹,为防平微他们不相信,女人还特意撩起衣服给他们看自己身上的伤。 ....确实是触目惊心。 甚至连头上都有伤,被缝了长长一道疤。 平微看过很多人受伤,不管是贺洲造成的,还是其他人造成的,但他却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受这么重的伤。 他问傅乐雯,杨青为什么打她,对方说杨青是个赌鬼,经常因为输了钱而拿她来出气,或者想威逼她拿钱给自己去赌。 平微来之前简单做过调查,确定傅乐雯没撒谎,又问杨青的母亲知不知道此事。 当问到这句时,傅乐雯的眼神变得很冷,她轻声道,“杨俊是那老婆子的心头肉,她即便知道,也只会死命地纵容对方,任他作孽。” 其实在傅乐雯刚嫁到杨家,第一次被杨俊打时,她就去求助过同为女人的杨母,然而对方的态度却很冷淡,只转身去厨房给她煮了碗汤药。 傅乐雯战战兢兢地将那碗药喝下,之后杨母又给她一连煲了好几天,傅乐雯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心想可能是用来治自己身上伤口的,也就全部喝完。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她看出杨母对自己遭到毒打的遭遇并不关心,虽然对那几日莫名而来的汤药感到奇怪,但也没太放心上。 不料之后过了很久,她有次去药店里买药,凑巧闻到店家刚端出的一碗药的味道,和自己先前服用的味道很像。 “这是什么?” “是可以使人怀孕的汤药,只要多喝这个,安保夫人能迅速有孕。” “......” 那晚傅乐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她像个孤魂野鬼似的飘荡在街边,满脑子都在想:我受那么严重的伤,老婆子为什么要给我喝那种东西?她在想些什么?难道对他们杨家来说我只是个生育工具? 而讽刺的是,那晚傅乐雯回家晚了,没来得及在杨俊到家前准备晚饭,又得到一顿毒打。 之后就是她去衙门求助,杨家的弟弟杨青帮哥哥杨俊摆平,在丈夫被无罪释放的情况下,傅乐雯去找了黑市的人来帮忙。 “你能帮我吗?”棺材店前,孤苦无助的女人问。 “可以,”平微温声承诺道,“我会把那男人活埋到土里。” 封都别院里,关越忧心仲仲地望向平微,“殿下?” “他改过名字,怪不得我没想起这事....”平微没对上他的视线,侧头轻声说了句,继而又抬眸问,“游步青这么一个普通人家,为什么会被调任过来封都当府尹,你查了吗?” “查了,他当年是在平州当一个小小的书吏,后来突然一下子平步青云,一路高升转到封都,我试着去查当年和他曾共事的同僚,无一都失去联系,”关越道,“殿下,你觉得会不会他投靠了东胡的人,奸细们帮他转任到封都?” “有可能,”平微道,“当年傅乐雯被丈夫毒打,我查过判杨俊无罪释放的那个官员,杨俊被抓到牢里那一晚杨青就带着礼物去他家找他了,我当时是觉得这官员被贿赂了,但也没什么实权,老百姓一个,就没多管闲事。傅乐雯并没让我们也解决掉杨家其余两人,现在看来.....” 倒也是个祸害。 平微看向贺洲,对方问,“需要我现在去杀了游步青吗?” “等下一起去问问看,”平微道。 关越看着他们二人,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平微看向他。 “殿下,游步青很有可能是在哥哥失踪、母亲死亡的情况下来向你报仇,你有....后悔过吗?”关越轻声细语地问。 -- 第70页 平微挑了下眉,“后悔什么?是杀杨俊,还是不小心也将姚琴气死,让游步青家破人亡?”他的面色很冷,斥道,“杨俊做出这种事不受惩罚本就很不公平,我又不是免费帮傅乐雯杀人的,收了酬劳,没什么好后悔的。至于姚琴,同为女人,她非但不帮傅乐雯,还助纣为虐一心只想她为杨俊生儿育女,实在恶心。” 平微很少说出这样带有明显憎恶的话,但他生平最恨别人欺负弱者。身在大齐,他看过很多女子被不公平对待的事,傅乐雯、李欢仪、赵婉婉....每一个都是在这种扭曲风气之下的牺牲品。平微将这种事看在眼里,但也明白这并不是他一人在朝夕下就能改变的。不过最令他看不得的,便是有些女子对同性的压迫。 像姚琴身为杨俊的娘亲,没制止住自己儿子对儿媳的恶行,反而一心想着....要传宗接代? 杀杨俊是平微亲自去做的,如今游步青要过来复仇,他无话可说,但也觉得非常可笑。 “嗯....”关越点了点头——确实游步青惨归惨,但死的那两个人.....始终有那么点活该的味道。 他又问,“我们需要搬出这个宅子吗?” “搬吧,”平微淡淡地道,“收拾下东西,去找间客栈住下吧,接着我们去找游步青谈谈。”他望向贺洲,“你知道他住哪儿吗?” 贺洲笑了下,他眼里闪过一丝异光,“问问不就知道了。” 三人迅速收拾好行李,在一间客栈下住下,刚好就和.....游步青的别院在同一条街上。 之后又去同福茶楼吃了个晚饭,几个人边吃边分析游步青参与了这次huo药失窃案的多少。 “马车到底是怎么回到封都的?”平微想到这个就觉得懊恼,连带着也停下筷子。 贺洲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平静地道,“过两天梁京照回来,看他怎么说就知道了。” 说到梁小少爷,他走了快一天了,关越道,“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应该也是有进展的,”贺洲道,“只要他在宁遥那边找出装有huo药的马车,效率就会提高很多。” “什么?”关越注意到他最后说的几个字,惊诧地望过去。 贺洲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盯着平微,见他吃下几口肉后才道,“我们今早在城门关和黑市上都问了,确定最近没马车进城,下午又在封都城郊一带搜了搜,没找到有明显的马车压痕,问过住在那附近的人,也没人说有见过大型的马车经过,那证明....” 他一字一句地道,“那些前往宁遥的马车根本没回来过。” “你是说它们被停在了宁遥?!”关越“刷”地站了起来,定定看着贺洲,接着又像无事发生似的坐下,悄声道,“可我们之前不都猜,那些马车是回来了吗?而且宁遥那边的官员也说没见到。” “有可能被藏在两地的交界处,并不在宁遥里面,”贺洲道,“而且我们之前是觉得奸细那边的目标是临京城。” 关越越听越觉得心惊,他问,“现....现在连临京城都不是了吗?” 这是什么话,贺洲扯扯嘴角,觉得对方可能今晚受太多刺激有些语无伦次,提醒道,“我们之前是推测抢走huo药的是靠近边疆地带的结匈,但现在确定是南陵那边的奸细拿走huo药,也就代表真正在幕后的——是东胡。” “这么一来,我们之前所有的都要推翻,”他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关越有些跟不上,他道,“那你先前说运往边疆的马车被藏在宁遥与封都的交界,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下午调查过游步青,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贺洲答非所问,将另一个问题抛给关越。 关越迟疑了会,答道,“愚孝、不会变通、报复心很重的一个人。” “除此之外呢?他在任职封都府尹期间,有做过什么错事没,比如说有没有判错过案子。” “.....好像没听过到别人说起。” “这就是了,”贺洲道,“你想想,把原先运往边疆的huo药劫下,又和藏在南陵那边的东胡奸细联络,纵容他们扣下原先属于大齐的zha药,他是个大齐人,平微和我虽然与他有仇,但还没让他要叛国的程度。” “所以?”关越仍然疑惑,贺洲每一句话都在理,都和他们在谈论的事有关,但好像...还没挨到重点。 “他的意思是游步青先前为了要报仇,故意接近东胡的人,让他们帮自己打开仕途成为府尹,同样要回报东胡,协助他们私藏二点九石的huo药,用来炸南陵。”回答的是平微,他已经明白过来了。 “炸南陵?!”关越再一次提高音量,他这次没站起来,但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成拳。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看向他们这桌。 平微看向他,“你先前猜的没错,封都这边很有可能将zha药运去南陵,再从南陵运往临京,但我后来想了下,临京城守卫森严,而且他们在那里没有一个像游步青这样可以利用的人,要将zha药运进去可能会很难。所以.....他们选择了留在南陵。” 贺洲点头,“东胡和南陵只隔一条河,那条河长约三千里,宽度从两百尺到九百尺不等,是南陵一带的护城河,用来抵御东胡的入侵。但如果东胡率先让人潜入南陵,在那里引爆五车zha药,会掀来不小的风波,接着再趁此机会率兵渡河,也是很有可能。” -- 第71页 关越边听边点头,暗自庆幸道,“还好我已经传信到南陵,让他们注意了。” “远远不够,”平微摇头道,“这事得禀告到临京城,让崇帝知道,再让他派兵去守住南陵。毕竟临京城就在南陵上方,如果南陵真出什么问题.....” 后果不堪设想。 他认真道。 关越点头,又看向贺洲,“那游步青呢?你刚还没说完有关他的部分。” “游步青知道东胡人的计划,但他明面上不能做些什么,所以只能.....”贺洲望向平微。平微接道,“我猜他有可能是擅自雇人去劫下运往边疆的马车,借着此事告诉上面,让朝廷派人下来查,因为崇帝是在上元节那日告知群臣我是五皇子,所以他事先可能并不知道被上面派下来的人....竟是自己的仇人。”说到这里,平微很轻地笑了下。 “不过他应该会很庆幸,因为派来处理失窃案的人居然是我,可以借着此事一并处理掉。” “......”关越和贺洲听着他说,在听到后面时两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出现恼意,“他不可能会伤到你。”贺洲手臂一挥,将平微搂紧。 “对,”关越也正色道。 平微笑了笑,继续道,“只要上面派人过来查huo药失窃一案,游步青就有机会暗示他们东胡人的计划。” “我们没被提醒,不会是因为.....” “对,因为我,”平微淡淡一笑。 “......真是轻重不分,”关越冷声评价道。 第43章 游步青的别院。 他一个人坐在外头院子里,身后几个房间都没点油灯,黑漆漆的别院里唯有依稀月光照进,院内又没一个下人走动,只听得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显得有些诡异。 突然听到“砰”一声巨响,有人将紧闭的大门踹开,走了进来。 贺洲先是跃上隔壁房子的顶端,审视了游步青的别院一遍,确定府内没有任何守卫之后,回到平微身边向他点了点头,与他一同走进,关越跟在后面。 甫一推开门,就见到安静坐在里面的游大人。 说起来,今日才第二次见到他。 平微想,原先他还有些奇怪这人为何自那日城门口初见后就再没拜访过他们,也没过来询问进程,如今明白前因后果.....才明白对方根本不想见到自己。 毕竟害得他家破人亡么。 平微忍不住笑了下。 他这一笑,对面游步青有了动静,他面目扭曲了一下,接着站起来,回到平素的友好客气,问,“殿下怎么突然过来找下官?有什么事不能到明早再说吗?” 平微没回答,他退到一旁,贺洲悄然走到游步青身后,关越在游步青前面,两人像前后夹攻似的将中间游大人堵住。 “今晚过来,是想问游大人,东胡人打算怎么在南陵引爆zha药?”关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开门见山道。 听到他的话,游步青眼神闪烁了下,但由于周围实在太黑,关越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又道,“我们已经知道你是故意在宁遥扣下马车,让朝廷派人过来查,借机暗示南陵那边会出事。”他顿了顿,“游大人,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你的计划,不妨和我们说说东胡人打算在南陵具体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游步青假笑道。 ……好声好气劝他坦白,他还装蒜,关越望向不远处的贺洲,贺洲当即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刀,直直砍向游步青。 游步青背对他而站,向左侧身,竟是轻松躲开。 贺洲挑眉,他没想到这人会武,身手竟也还不错。 于是他换了种招数,把手里的刀丢掉,选择赤手空拳地对付游步青。 两人缠斗在一起。 关越退到平微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打斗——他还是第一次见贺洲和别人动手,原先对对方的印象就是很会打架,但没想到..... 居然这么厉害,游步青在短短一盏茶时间后便落入下风。 关大人侧目问,“贺侍卫是师从哪位名师?我看出是很厉害了,但这种打法.....”他没敢说出来,未免有些太狠毒,每一招都很致命。 “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平微答道。 “嗯?” “没遇到我以前贺洲在街头流浪,经常会去一些食肆里偷东西,有时被店家发现,他逃着逃着就琢磨出一套反击的方法了。”平微温声道。 “这有点扯吧....”关越道,除非是本身在这方面就很有天赋。 “有时候也会碰到其他人过来抢食,和他们打架时练出来的,”平微见他不信,又补充道,“后来遇到我,我们一起学武,继而又学会两套打法,有时候将两种融合在一起,便会让人招架不住。” “殿下是在哪学的?”关越好奇地望向他。 “普通武学馆,”平微看着贺洲的动作,轻声细语地道,“我没有武术名师可以过来指导。” 说是这样说,但按他们二人之前在黑市里做的哪些事,即便是普通武学馆,也学到不少东西吧?关越心中一动,突然很想知道平微有没有据说可以在黑市畅行无阻的那个黑牌子。 贺侍卫有他是意料之中,那殿下呢? “殿下有贺侍卫的那个....黑牌子吗?”他轻声问。 “嗯?”平微愣了愣,坦白道,“没有。” -- 第72页 “为什么?” “我们是搭档,他一个人有就够了,我不需要,”不过那个牌子好像之前有人也想给他,平微没要。他见游步青差不多快要扛不住贺洲越发频繁的攻击,身上又有好几处地方流血,便缓缓走了过去。 这时贺洲刚好凌空跳起,重重踢在游步青背上,这一脚怕是有点重,游步青被他踢的直直跪在地上,吐出一小口鲜血。 平微在他面前站定,那一口血有些许溅到了他干净的靴子上。 贺洲见到,脸色顿时沉下,捡起扔到旁边的刀,尖刃直抵游步青脖颈下方。 “别激动,”平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温声制止道,“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你.....不得好死……”到了这时,游步青终于和他们撕破脸,他伤得很重,每说出一个字就吐出一点血,但他仍然坚持在骂,“你杀我兄长....害我母亲.....我绝不会放过你。” 平微挑眉,他们二人现在的状态,“好像是我不会放过你吧?”他轻声细语地道,“游大人,你串通东胡人,劫走huo药,又容忍他们混进南陵,该当何罪?” “那我死去的哥哥与母亲,那笔账又该怎么算?”然而游步青脑里似乎只有几年前发生在平州的惨案,根本不把平微的话听进耳里。 不过平微还是回答他了,他俯下身,“你母亲六十多岁,半截身子入土,听到别人辱骂自己家儿子喘不过气,死了也是正常。” “......”他这话刺激到了游步青,本来奄奄一息趴在地上的人剧烈抖了抖,垂落在身侧的手努力撑起,他咬牙切齿地道,“她本不该死....是你害的,谢绪。” 除了崇帝外很少人会这样喊平微,平微神情冷淡,反问,“要是你哥不毒打傅乐雯,你不去贿赂县官,杨俊没被无罪释放,傅乐雯怎么会在绝望下到黑市里来找我?你娘被气死可和我没半点关系,纯粹她心理素质不行,接受不了被别人骂。” 他顿了顿,又慢条斯理地道,“不过那些人骂得也没错,杨俊确实不该这样对傅乐雯。” 关越站在一旁听他和游步青的对话,心想平微还真是字字诛心,游步青本就恨他,现在他还用这种事不关己、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杨俊和杨母两人都该死。 这游步青没伤这么重,都要被他弄得多吐几口血吧? 他摇摇头,心想平微和贺洲真是天生一对,两人都知道怎么一针见血地伤人。 贺洲走上来,一脚踩住游步青的背,让他无法动弹。 “找谁过来接手?”他问,“很晚了,”该早点休息。 “去把城门关的人找过来吧,”平微望向关越。 “好。”对方立刻跑出去。 “把脚松开,”平微又看向贺洲,“始终是个朝廷命官,别太粗鲁。” “哦,”贺洲走回他旁边,现在关越不在,今晚的事又告一段落,他堂而皇之地从后面抱住平微的腰,下巴枕在他肩上,低头注视那位狼狈不堪的游大人。 不,或许现在已经不是,该叫回他的本名,杨青。 “谢绪.....” 杨青满脸是血,费力地抬头,想和平微对视。 平微脸上没一点表情。 “我送了你一件礼物.....” 说完他就失去了意识。 平微偏头蹭了蹭贺洲,“他刚说要送我什么?” “嗯?”贺洲刚才在走神,“我没听清。” 第44章 之后关越就带着一小队兵官过来,平微留他在这和他们说清状况,和贺洲回客栈休息了。 这夜他睡的不大踏实,大概是一直在想游步青要送他个什么“礼物”,导致做梦也梦到了对方,他见到游步青手拿着个已经点燃huo药追着他跑,无论躲到哪里都会被找到,要拔剑向他刺死吧....也不行,总之后来他干脆不逃了,站在原地等他将huo药丢过来。 “轰”的一声,梦里的平微毫发无损,游步青倒是不知所踪。 非常的....荒诞。 睡个觉比没睡前还要累,平微在听到鸡鸣声后边睁开眼,旁边贺洲还在睡,抱着他睡得安稳。 平微想起来去洗个澡,出了一身汗,然而他一动贺洲肯定会有察觉,于是又闭上眼逼着自己再次入眠,不过躺了好一会都没能再入睡,他正想起来,旁边贺洲倒是动了动,平微心中一动,又合了双眼——他想知道贺洲在醒后会做些什么 然而等了好一会,旁边人都没再有动静,他隐约觉得贺洲是半撑起身子,似乎在专心凝视自己,接着...... 有人轻轻亲上了他。 贺洲啃咬着他的唇,伸出舌头□□地在唇瓣上游走,平微忍不住笑了。 他睁开眼,眉眼含笑地望向对方,贺洲脸上仍带着几分懒散,似乎还没彻底清醒,见平微突然醒来,他小小惊了下。 “你不知道我是醒着的吗?”平微笑着问。 第45章 关越是被吵醒的。 他昨晚本就比平微他们要晚回来,又洗了个澡,折腾到半夜才上床睡觉。不料今日天还刚刚亮,就听到隔壁传来“砰”一声,接着是床板摇晃的声音。 “......”关大人原先还有些迷糊,心想是什么动静这么大,接着用被子盖住头,尝试再次入眠,但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了隔壁殿下的shen yin声。 “......”关越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重重呼出一口气,冷静了会后下床去找漏刻,想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睡了多久。 -- 第73页 巳时一刻,才睡三个时辰多一点..... 关大人面无表情地回到床上,坐在上面安静了会,隔壁摇床摇得依旧欢快,平微若有似无的喘息叫得他心跳加快,关越有些生气,赌气地想这破客栈隔音未免也太差,他是不是也该找个什么人回来和他们比一比。 深吸口气,他披了件外衣,摔门而出。 他要去换房间! 关越和客栈老板表明了自己的需求,但没说突然换房是和旁边两位有关,所幸现在客栈内还有空房,老板将他安排到离平微他们有三间房远的一间房里,关越快速收拾好东西安然躺到床上——终于....听不到了。 他一下睡到正午,这家客栈楼下是吃饭的地方,楼上才是住宿,在穿戴整齐后,关越准备去吃午饭。 才刚走下楼,便看到平微和贺洲正在吃饭,面前有一大桌子菜,平微和贺洲坐在一起,见到他后。 “你醒了,过来一起吃吧,菜刚好上齐,”平微笑着道,“我们刚还去你房间叫你,但发现门被锁了,你是换了个房间吗?” 他望向迎面走来的关越。 关越在他对面坐下,小二走过来给他添了副碗筷,他淡淡地回道,“嗯,有些吵。” “吵?”平微愣了下,紧接着发出“唔”的一声,脸颊通红,他原先还望着关越,明白对方在暗示些什么后顿时低下头,恼怒地瞥了眼贺洲。 贺洲忍不住笑了笑,平微这反应.....着实有些可爱。 平微一把抓住贺洲在他腿上作乱的手,“扔”了回去,贺洲转头看着他笑,早上那场淋漓尽致的床戏让他现在心情愉悦,平日的冰山脸像融化似的春意盎然。 对面两人不断的“眉来眼去”让关越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重重咳了声,筷子敲敲桌子,“吃饭。” 平微收回瞪向贺洲的视线,心虚地“嗯”了声。 贺洲仍在笑,他见对面关越低头专心吃饭,便凑到平微身边轻声细语地问,“有后悔叫他过来一起吃吗?” “闭嘴,”平微一把将人推开。 贺洲见好就收,坐直身子开始给平微夹菜。 三人几乎是在沉默中将这顿饭吃完,关越吃得最多,他拼命给自己夹菜,似乎是不悦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让他的胃口变大,筷子使得飞快,平微没怎么吃,虽然贺洲一直在把肉夹到他碗里,但他怎么不接受,看到了就挑出来。 至于贺洲.....他本来就不怎么吃东西。 “我吃好了,”关越率先放下筷子,抬头望向平微。 平微的脸仍有些红,眼神飘忽不定,似乎不大好意思落到关越身上,随口应道,“嗯,待会你是去衙门审问游步青吗?” “对,”关越道,“殿下和贺侍卫呢?” 他很少这样会提到贺洲,大概是心里默认了贺洲会黏在平微身边,一般都只提及平微一人。 “我们去港口那边,看看货船运去南陵的情况,”回答的是贺洲,他面无表情地道。 “嗯,”关越应了声,“那我先走了。” 他朝两人点点头,起身离开。 平微难得没朝他挥手。 “......”在见到关越消失在门口后,他转头望向贺洲,把人从他身上赶走,凶道,“吃好了没?” “吃好了,”贺洲笑着站起来,“我去付钱。” 封都衙门里的人今日是第二次和关越见面,昨夜这位大人伙同几位兵官将他们府尹五花大绑地带到衙门,又把他们叫来审问,捕快们不明所以——一起共事好多年的大人突然成为了囚犯,似乎还和混在南陵的东胡奸细有关。他们在不知所措的同时对关越百依百顺,惟恐对方觉得自己也和东胡人有关,和游步青一样成为阶下囚。 不过还好关越态度很友好,对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好说话得很。这些捕快稍微放下心,想说第二天正式审问游大人也不用太紧张,然而不想.... 今日关大人像吃了炸药似的,眉头皱得死紧,说话语气中都带着股不耐烦。 这是怎么了,一位捕快小心翼翼地迎上去,讨好道,“大人,按您的吩咐,我们从昨夜开始便盯着游步青,他到现在都滴水未沾,也没合过眼。” 一个人若是长期未休息,意志力会薄弱,对一些问题会降低抵触性,有利于他们追问。 听到他的话,关越的脸色稍微好转些,他道,“带我去见他。” 牢狱里,游步青脱去一身官服,换上了件囚衣,上面血迹斑斑。 “你们有给他用刑吗?”关越问。 随行的捕快愣了下,连忙否认,“没有,大人您不是不让我们这样做吗?” 那看来是昨晚和贺洲打斗时受的伤太重,到衙门后还不断吐血。 关越重新望向游步青,对方半死不活地瘫在地上,他用脚踢了踢,冷声道,“没死吧?” “没死....”游步青挣扎着坐起身,抬头望他,“谢绪那家伙都还活着,我怎么敢死.....” 关越笑了下,“你是怎么的,想死在他后头?” “嗯....” “那你肯定要失望了,好人都长命,平微怎么说也会寿终正寝,而你.....”关越打量了下他,“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去见阎罗王。” “他算好人?他害我母....”游步青听到他的话,激动了那么一下,面容阴鸷地道。 -- 第74页 “行了,”关越打断了他,“那些话你自己和自己说就好,我不感兴趣,我们来说说正事。” 他低头看了眼身后,捕快很识时务的给他搬来张椅子,关越坐在游步青不远处,沉声道,“是不是你雇人去劫下原先要运去边疆的huo药的?” 平微和贺洲来到码头,十几艘大船停靠在岸边,每艘船上都有几个人在上下搬运货物,还有几个人站在港边,指挥一艘刚到的船只停靠,看起来很繁忙。 “我们想找这里的负责人,有管事的官员吗?”人来人往的四周,平微随手揪住个人,朗声问道。 “你是说刘大人吗?”那人突然被人拉住,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耐,抬眸看了眼他们,见平微和贺洲衣着气质都很出众,心想可能是哪位官员过来视差,脸色缓和了些,道,“我带你们去找他吧。” 三人来到一间小屋内,“他今日刚好过来巡查,现在可能出去了,你们在这等会,我去找找。”那人道。 平微应了声,和贺洲站在一起耐心等待。 约莫一炷香过去,一个中等身材、面貌普通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平微走过去,“你就是那位刘大人?” “是我,请问阁下是?”对方探究地望向他。 “谢绪,”平微道,贺洲递给了刘大人一份公文,这是此次来封都处理失窃案的卷宗。 见到公文,刘大人脸色变了变,立刻向他行礼,道,“我叫刘淇,是封都这片港口的舶官。” 平微点了下头,“我想看下封都从去年九月运去南陵的军资数量。” “这个您得问军器院吧?”刘淇犹豫了下,“一般他们制造多少军资给南陵,我们就负责送多少。” “军器院那边我看过了,但还是过来确认下比较好,毕竟昨夜就查出封都有官员和南陵那边有关系,”平微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若有似无地暗示着刘淇他们封都的官员里有内鬼,接着瞥了眼贺洲,淡淡地道,“刘大人是没将记录下运输各货物名单的册子带在身上么,贺洲,你陪他去拿。” 话音刚落,贺洲便走向刘淇。 刘淇向后退了步,从怀里掏出个破旧的小本,“不不,我有带在身边,”他双手将那本子呈给贺洲,“殿下别着急。” 见他配合,平微温和地笑了下,“刘大人有带过来就好。” 他没去接那本子,任由贺洲在旁边翻看,又问,“送去南陵的军用物资你们每个箱子都会检查吗?” “一般我们会派人过去军器院,看着他们将物资们装进箱子,再送到,”刘淇斟文酌字地答道。 那就是不会在开船前检查,平微点了点头,又问,“那像普通物品,冰冻的鱼或蔬菜之类的,你们会开箱检查么?” “一般是抽样检查,会有几个士兵上到货船里打开四五个箱子进行查看,”对面平微的眼神实在是有些锐利,刘淇有些招架不住,轻声道。 “是只会打开最上层的箱子,底下的不看?”平微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刘淇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回答我。”平微又道。 “是.....” 刘淇有些气闷,他莫名其妙被人从港口处扯过来,见到这位新晋的皇子,对方一来就让他把记录货物运输的本子交出来,接着又暗指他们港口这边做事不认真,高傲的姿态与强硬的态度让他未免不满——他这舶官好歹也是个三品大官,平日里封都各大商贾都对他尊敬万分,惟恐得罪了他,送去南陵的货物被扣下。 然而今日这谢绪..... 一个民间出身的皇子,气焰也这么嚣张吗? 平微听到他的回答,转头看向贺洲,“看看这两个星期内运去万宝堂的货物里,有没有装着冰冻鲜鱼的。” “你有见过万宝堂的老板吗?”平微说完,又看向对面的刘大人。 “没见过,”刘淇道。 “他有让人给你送过礼吗?” 刘淇停顿了下,“有.....” “数量多吗?和其他老板一样?” “一样,”刘淇硬着头皮道,“他是犯什么事了吗?” 这时贺洲刚好找出了有嫌疑的货物记录,“是正月十八那日晚间送过来,里面有八箱冻鱼,很可能他们是将装有huo药的箱子也加进去了,”他将那册子递给平微,指了指上面的内容,低声道。 “正月十八....正是上元节后两日,”平微低头思索,这么说游步青有可能是知道他是皇子的身份后,猜测他也许会被崇帝派来处理huo药失窃一案,紧急从南陵细作那里讨来两箱huo药,想在自己的地盘里对他动手。 “当日签收的人叫吴擎,”贺洲道。 “这个吴擎,今天有来码头吗?”平微随即抬头望向刘大人,“我们想找他聊聊。” “老吴....”刘淇沉吟了会,“我得去找一找。” “我们和你一起,”平微道。 “确实是我雇人去劫的马车,”大牢里,游步青道。 “负责押送的十个人也是你让人杀的?” “嗯。” “写有他们十人姓名的那张票据,也是你暗中偷偷送到军器院的?”关越眯起眼,“为了暗示我们军器院有问题?” “嗯。” “那军器院里投靠了东胡的有多少人?分别叫什么名字,”关越步步逼近,眼神凌厉地望向游步青,然而对方像是回答累了,躺到地上背对他很大声地打了个哈欠。 -- 第75页 关越瞥了眼站在外面的捕快,对方立即上前,用鞭子狠狠打了下游步青,“大人在问你话!” 游步青因为疼痛剧烈抖了下,接着又被迫转身面向关越,他道,“我可以说,不过....你得让我杀了谢绪。”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想着要报仇,在家国大义前这种私人恩怨不该抛到一边吗,关越无言,他看向身旁的捕快,轻描淡写地道,“游步青在平州的家,你知道吧?” “知道。” “他母亲的坟墓在哪,也清楚?” “对。” “挖了,”关越毫不犹豫地道,“既然他这么不配合,那他母亲也别想死后得到安宁,把尸身挖出来,即便是只剩骨头,也给我烧了洒进海里。” “你!”游步青陡然一颤,整个人被刺激得跳了起来,他颤悠悠地关越走来,似乎想杀死他。 关大人脸上没半点情绪,他甚至都没有表示,旁边的捕快已经将游步青击倒在地,并牢牢固定住他。 关越道,“你说出军器院里有多少人是东胡那边的爪牙,我就不动你母亲的坟,但如果你不说,我刚才说的话都会兑现。” “.....” “给我纸笔,”游步青咬牙切齿地望向捕快,道。 “不,”关越阻止道,“你说,他来记就好。” 一盏茶时间,捕快写满半张纸,他递到关越手里,“这么多,”关越看了眼,轻呼出声,又扫了眼对面游步青,“这些名字叛国的罪名可都属实?” “你去查查不就知道,”游步青耸耸肩,装出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 关越将那张纸妥帖地收好,“嗯,要有一个出错,或者漏掉一个人,我就让你死去的母亲和兄长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生。对了,你哥杨俊....被埋在哪你知道么?” 昨晚听平微说他把对方活埋到土里,突然有些好奇,这游步青....知道哥哥死在哪吗? 他好奇地望向对方,游步青僵住,脸上顿时阴霾密布。 关越笑了,即便游步青没说,但他已经猜到答案会是什么了,那他还真是挺惨的,自己兄长死了,都不知道尸首在哪,算是尸骨无存么。关越看了他一会,道,“说回正事,潜伏在大齐的东胡奸细有哪些?” 游步青脸色很差,冷淡地道,“我只知道两个,一个叫苏钰,另一个叫杨芝榕,在南陵开胭脂店。” “杨芝榕?”名字还挺好听,关越问,“和你一样姓杨,不会有什么特殊关系吧?” “没有!”游步青没好气地道,“我犯不着和一个敌国的奸细扯上关系。” 他这话可没什么反驳力度,关越假笑了下,“怎么没关系,你不是把我们大齐的huo药送给他们,还纵容他们意图炸掉南陵么?”这么说着,他突然又想起对方还是万宝堂的老板——等下还得问他曾经藏在万宝堂里的huo药去了哪。 游步青撇过头,似乎被他说得有些羞愧,他小声道,“那还不是谢绪杀我娘....” “行了,反正你做什么坏事,都有个理由,那就是向殿下报仇,”关越在这待了不够半个时辰,就听对方念了三四声“谢绪”,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说,怎么和那些人联系上的?他们又是怎么在南陵私扣下一部分huo药。” 第46章 码头处,平微找到了那位负责检查货物的吴擎。 刘淇带着他们走到一艘大船前,朝几个正在搬货的工人喊,“老吴,出来一下!” 紧接着一个皮肤黝黑、但很壮硕的中年男人就朝他们走来。 “这位是五皇子谢绪,”刘淇道。 老吴有些惊慌,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物,正手忙脚乱地想行礼,平微便不着痕迹地瞥了刘大人一眼,对老吴道,“不用行礼了,我问你,上星期二、正月十八那日你检查过批送去万宝堂的货物,里面有几箱冻鱼,有印象吗?” 老吴沉思了会,“有。” “当时万宝堂过来搬运的人你还记得么?” “应该记得....” “那行,”平微望向贺洲,“我们和他去一趟万宝堂,让他把那些人指认出来。” “好。” 贺洲随即将手里的册子放入怀里,打算去叫辆马车过来,然而旁边刘大人却伸手叫道,“那册子是我的,你是想......” 他没能说下去,贺洲不过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刘淇便像被掐住脖子似的将没说完的话吞回去。 “我还要再研究会,”贺洲毫无情绪地道。 “您请.....”刘大人不明白小小一个侍卫怎么会让他如此害怕,但对方望过来的眼神,确实让他感到刺骨冰冷。 老吴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有些心惊胆战,平微站在他前面,见他呆站在原地,不禁转头望了他一眼,温声提醒道,“吴先生?” “哦!”吴擎快步走向前,三人很快来到万宝堂,小二认出其中有两位客人昨日来过,正想热情招待,平微却打断了他,从怀里掏出个衙门的令牌——这是昨夜他们问捕快要的,他沉声道,“把你们这的掌柜叫过来,我有事和他谈。” 小二愣了会,小跑着将一个面貌清秀的男人拉过来,对方低声道,“在下万宝堂掌柜,请问阁下是?” “封都的捕快,”平微道,“我们去仓库那边聊?” “好。” -- 第76页 他们来到仓库,平微直接走到昨日在这边发现的混有鱼腥味与huo药味的箱子前,指着它们问,“这里面曾经装过些什么,你有印象么?” 掌柜沉默地盯了那些箱子好一会,正想蒙混过关,对面平微却已经看出他的打算,径直抬头望向贺洲,冷声道,“把这家店的所有伙计都叫过来,让吴先生指认出当时负责搬运huo药的工人。” 他在说到huo药两字时,不咸不淡地瞥了对面掌柜一眼。 贺洲和吴擎应声走出仓库,外面顿时传来嘈杂声,大概是贺某开始砸场子。掌柜脸色一白,惊恐地望向平微,语速极快地问,“你们想干什么?!” 平微笑了笑,“刚才那个问题你如果回答了,就不会发生现在的事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还有另一个问题。” “.....”掌柜没说话,只抬眸死死盯着他。 平微注意到了,他有些奇怪,“你之前认识我吗?”怎么望向他的眼神敌意这么重。 “不认识,”掌柜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箱子里的huo药去哪了?” “.....” “说,”平微眯起眼,加重了音量。 “那些huo药仍在封都.....”掌柜声音很轻,头向下偏,避开他的眼神,同时后退一步,双手背到身后。 平微皱眉,心急地往前一步。 就在此时,面前的掌柜竟身形极快地闪到右边,右手从身后伸出,抓着把匕首,他面目森然,高抬起手,锋利的刀尖对准平微毫无防备的脖颈—— 大牢里,游步青道,“我是通过万宝堂的人和他们联系的,那些奸细怎么将huo药扣下,我不知道。” “万宝堂的人?”关越很敏锐,“你不是万宝堂的老板么?等等你是说....”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万宝堂里有东胡人?!” 游步青冷笑,“不然呢,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在当府尹的同时还要去当个茶楼的老板?” “是为了更好的和他们联络?或者说交流情报?”关越大惊失色,他想到那家店是两年前开的,这么说两年前就有东胡人混进来,“是谁?里面谁是东胡人!” 关越心惊胆战,他想到平微今天要去查混进封都的huo药的下落,对方肯定会去万宝堂,那么..... “当然是除老板外最大的那个....掌柜了。” 仓库里,掌柜的手停在空中,被人稳稳抓住,他死死盯着对面神色冷漠的人,想动一动手里的利器,然而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前进分毫,宛如被千斤重的铁锤固定住。 仅差一点点,那把匕首就能插进大齐五皇子的脖子里。 掌柜抬腿想踢向平微,然而对方比他要快,抓住掌柜的手狠狠往外一掰,接着听到“咔擦”一声骨头移位的声音,他握住对方的手掌,抬腿踢中掌柜的腹部,接着松开他的手。 掌柜不稳地往后倒,双腿碰到放在后面的箱子,整个人失重般摔在上面。 平微见状,迅速从身后抓起个箱子,往前面人的胸口砸去。 掌柜用双手去挡,然而他忘了右手还抓着把匕首,短时间内他来不及松开,仅靠左手的力量无法阻挡沉重的木箱,于是连带着箱子里头剩余的蔬菜,重物砸落到掌柜胸腔。 掌柜吃痛,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咳嗽,左手捡起落到旁边的匕首,与此同时双腿也发劲,似乎想站起来。 然而平微怎么会让他如意?他又一脚踢在掌柜受伤的胸膛,接着蹲下身右手钳制住他握有匕首的手腕,左手按住他的肩。 一声惨叫。 掌柜整只左臂脱臼。 这一声叫非同小可——外面贺洲已经让吴擎指认出帮忙搬运的伙计是谁,他们就站在仓库外面,准确无比地听到那声凄厉的叫声。 贺洲的脸色顿时沉下,甩下句“你在这看着他们”给吴擎后大步走进仓库。 “这人似乎是东胡的奸细,”平微见到他后松开掌柜的手,侧身让开,贺洲走过来蹲身压住掌柜仍在挣扎的双腿,把匕首从他手里硬生生掰出来,干脆利落地插进对方右手心。 接着又抽出来,分别在他的四肢上各插一刀。 做这事时,那位掌柜就像个失去生机的布娃娃,除了惨叫外只有颤抖。 “行了,差不多就好,”平微走到贺洲身边,将他拉起来,柔声道,“我没事,这人伤不了我。” “我知道,”话虽这样说,但贺洲眼里的杀意却很重。 平微只得转移话题,“外面怎么样了?” “共有三个伙计负责运送huo药。” “东胡人?” “不是,大齐的。” “运去哪了?” “还没问出来,”贺洲缓了会,将手里的匕首递给平微,“我去看看。” 平微转回身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掌柜,“叫什么名字?” “你不配知道.....”掌柜往旁边吐了口血,他虽受重伤,但态度仍然很张狂,平微没和他废话一句,抬手将匕首一丢,约有一只手那么长的刀刃插进了掌柜的小腿。 他没说话,只平静地望着那位还在垂死挣扎的人——对方痛得冒出冷汗,嘴唇发白。 “你如果得不到及时救治,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死去,我劝你现在最好坦白交代。” 衙门大牢里,关越脸色惨白。 -- 第77页 游步青注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不要告诉我谢绪今天....” 他没能说完,关越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他抓住游步青的衣领,面目森然地盯着他,“你给我闭嘴,那掌柜叫什么名字?!” “刚不是提过了么,”游步青道。 关越眼里一闪,“苏钰?” “可不是么?” 怪不得他刚没有说这苏钰是干什么的,关越又问,“那些送回封都的huo药到底运去了哪?” 游步青笑着望向他,大概是关越现在焦虑和担忧的样子让他心情愉悦,他没直接回答,只慢条斯理地问,“现在几时了?” 关越面无表情地瞥向后头,“回答他。” 捕快愣了下,“大概申时四刻。” 关越重新望向游步青,对方“哦”了声,“这个时候了,那告诉你也无妨....那zha药我特意留给谢绪的,你觉得他现在在哪,zha药就在哪。” 关越瞳孔剧缩,他松开游步青,转身冲出大牢。 “是,我确实是这样想的,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仓库里,掌柜苏钰与平微对峙。 他虽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但气势看起来竟不输平微分毫。 “你想折磨我,把我救活后又再次捅伤,大齐人.....你们总是这么心狠手辣,”苏钰道,“但恐怕你得失望了,谢绪,我知道你抓了游步青,今天我是故意在这万宝堂里等你过来的......你觉得自己今天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这里么?” “你想说什么。” 苏钰咧开嘴,露出个满是血的笑容,”你杀死杨俊,气死姚琴,害得游步青家破人亡,他这么恨你,你觉得那些zha药....会被埋在哪里?” 平微在这刻脸色终于变了,他条件反射地冲出仓库,视线落到外面贺洲身上,对方此时刚从伙计口中逼问出huo药的下落,起身与平微对视,眼里同样有一丝慌张。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zha药被点燃。 “轰”的一声巨响,房子四分五裂。 第47章 什么事都没发生,万宝堂内所有人毫发无损。 平微大口喘气,平日极度清醒的脑子在此刻混乱呆滞,贺洲面沉似水地向他走来,将他拉出茶楼。 外面阳光灿烂,甚至有些刺眼,一个地方浓烟四起,行人们惊慌失措地聚集一块,议论刚刚发生的爆炸。 是哪里? 思绪太乱了,平微辨别不出任何声音,只敏感捕捉到两句—— “好像那宅子是新盖的,给临京城那边来的人住是不是?” “里面有人吗?” “不知道啊,好像中午见到过有人进去....” 他踉跄了下,抓住贺洲手臂的力度陡然变小,贺洲扶住他,担忧地望向对方。 ......那日在城门口看的货物记录,有箱木头被运进封都,当时平微还问是不是有人建新房子,对方说是游步青为了让他们住的更好,特意将一间旧宅子翻修。 既然恨他,为什么还要翻修旧宅? ——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将huo药埋进去。 昨夜,他说要送个礼物要送给自己..... 平微双目欲裂。 梁京照! 第48章 平微在街上抢了辆马车,松开连接车子的马绳,迅速翻身上马。 “你去衙门找关越,”他低下头目光凌厉地望向仍在原地的贺洲,在看到对方点头后扬长而去。 万宝堂离他们原先住的别院有段距离,大概隔了两条街,平微一路催人让开,在半柱香后将将赶到。 眼前尘土飞扬,往日的别院在此刻已经被炸成平地,围观的人惊慌地看向他,没一个人敢靠近。 平微深吸口气,下马后缓缓走进那片区域。 就算梁京照死了,他也得将其尸体找到,带回临京城。 是他把对方叫过来的。 是他忘了告诉梁京照这宅子可能有问题,他没料到对方会在今天回来。 都是他的错。 平微蹲下身,开始徒手挖开一堆堆破烂木头。 京照赶到别院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浓烟滚滚的废墟内平微一个人蹲在地上,低垂着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似乎在努力找些什么东西,看起来非常慌张与自责。 他愣了下,跑过去轻声问,“怎...怎么了?没受伤吧?” 他这一问很是不同寻常,平微本就心力交瘁,心里想的全是要怎么向梁将军交代,要是连尸体都被炸的干净,他又该怎么回去临京城,他全神贯注地翻找了好一会,始终都没见到一丝希望,正要绝望之际耳边突然轻飘飘地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平微腿一软,蹲着的身体往前倾去。 京照眼皮一跳,连忙弯腰扶住他,看向他的膝盖,“没事吧,怎么了?是丢什么东西了吗?我也没想到好好的别院怎么会被炸掉。” “......”平微侧过头来,梁小少爷这才发现对方眼睛红了,他大惊失色,放在平微肩膀上的手下意识松开,接着回过神后又一把按住,他蹲下身认真望向对方,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平微仍在呆楞,他定定地看着京照,感受到肩膀上的热度,嘴角往上翘了翘,似乎是想笑,但又笑不出来,轻声问,“梁京照.....你刚去哪了?” “我去同福酒楼吃饭啊,”梁小少爷答道,“大概正午那会儿我就回来了,想回别院洗个澡再去找你们,不过见里面空空无人,你们的行李都不在,又刚好有些饿,就打算去吃点东西再来找你们。” -- 第78页 “那你怎么不去万宝堂?” “万宝堂我们不是吃过了吗,那天我在同福酒楼打包的东西还挺好吃,就想着再吃一次,”梁京照眨了眨眼,见对方脸上表情很不对劲,皱眉,“到底怎么了,我走的这两天,发生....”他没说完,因为旁边平微突然膝盖一倾,双手撑在了前面破烂的木头上,梁小少爷眼皮一跳,随即抓住他的手臂,提高音量,“脏不脏啊放在上面,你还好吗?!很少见你这样。” “没事,”平微侧头没看向他,京照这才发现对方额头全是汗,他安静下来,沉默地在脑里捋清一部分事情,柔声问,“还好吗?” “嗯,”平微平复好心情,抬头对他笑了笑,两人走出来废墟,迎面见到赶过来的关越和贺洲,关越同样一脸焦急,在看到两人都没事后明显松下口气,大步走到京照面前,”吓死我了刚听到爆zha声,还以为.....” 他担心了一路,策马过来时心脏都跳得极快,这会看到安然无恙的两人后又有些恼怒,平微他是不敢斥责的,只能把火都洒到梁小少爷身上,毫不客气地道,“你是刚到封都逃过一劫,还是怎样?” 梁京照笑了笑,他已经明白他们失态的原因,老实说他和两人的相处都不长,但没想到会被人这样记挂,心里未免有些感动,温声道,“中午才回来的,有点饿就先去吃东西。” “这么说还是食物救了你?”关越无言地听着他说,这话放到别人身上可能有些扯,但梁京照要这么说,他是全信了。 “嗯,”京照笑着应道。 两人在这闲聊,贺洲走到平微身旁,见他身上除了脏点外没其他外伤,便伸出双臂想将人拥入怀里,然而平微后退一步,温声细语地道,“别,我手疼。” 贺洲闻言,立即将他的手抓过来——只见平微十根漂亮的手指都多多少少有破损,有根手指甚至还出血了。 “怎么弄的?”贺洲皱眉,冷声问。 “我想找到被埋的梁京照.....”平微见他眉宇间顿生戾气,连忙轻声安抚,“不要紧,也没有很疼,回去包扎下就好。” 贺洲没回答,不留痕迹地瞥了前面还在和关越说话的京照,接着才转头望向平微,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纤细的手腕,将他强行拽走,“我们现在就回客栈。” “唔....等下还得去审问万宝堂的掌柜,点燃zha药的人也还没抓到....”平微想挣脱开他的手,然而贺洲现在在暴怒边缘,他又不想再刺激对方,只得弄手背轻轻摩擦对方的手,“贺洲.....” 旁边关越注意到这两人的动静,又见平微受伤的手指,立即站到了贺洲这边,道,“殿下你先回去包扎伤口吧,苏钰我去审问就好,至于那个点燃zha药的人....梁京照也会去抓。” 他看向旁边的梁小少爷,对方点头。 “苏钰?”平微愣了下,“那个掌柜叫苏钰吗?” “对,游步青都交代了,”关越回答道。 平微沉思了会,还在想什么事需要去做的,前面贺洲又不耐烦地拽了拽他的手,他连忙抬头,道,“那你们就先去办吧,晚点我过来衙门找你。” 他刚说完,就被贺洲迫不及待地带走了。 关越还没应下,和梁京照站在原地,看着平微像被劫持似的被贺洲抱上马,两人共骑一匹迅速离开。 梁京照看得一愣一愣,他还是没发现平微和贺兄特殊的关系,转头疑惑地望向关越,“他们这样是不是....” 关越瞥了他一眼,搪塞道,“是什么?别管这么多,走,我们先去将东胡的奸细抓回衙门。” “哦....”京照乖乖跟在他后面,骑上平微留下的那匹马,和他一同往万宝堂的方向奔去。 同样的话平微在马上也和贺洲说了,他现在被贺洲拥入怀中,对方和他紧贴在一起,几乎能感受到身后人胸膛的起伏,贺洲左手揽住他的腰,右手随意抓住马绳,两人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在街上缓缓骑过。 平微的脸很红,虽然有时贺洲也会当着别人刻意做些亲密举动,但光天化日下两人共骑一匹马,在街上招摇过市地走着..... “你可以骑快点吗?”他侧过头,在这期间又不小心和底下几位好奇的行人对上视线,低声问道。 “人很多,”贺洲摸着他的腰,漫不经心地开口拒绝。 “.....可我手疼,”平微见他不答应,又搬出另一个理由。 这下贺洲有反应了,他动了动马绳,让速度变快些,同时又侧头咬了口平微的耳朵。 “怎么了?”平微吃痛,伸手去摸他的脸。 “你刚在万宝堂把我丢下了,”贺洲闷声道,“还这么着急地去找他,把手弄伤。” 平微沉默了下,转头望向他,轻声道,“我以为梁京照被炸死在屋子里,心想一定要把尸体找到,给梁将军个交代。” “他哪有那么容易死,”贺洲不赞同地道,“而且就算死了...”也是他运气不好。 贺洲没把话说完,但平微猜到了他要说些什么,他有些无奈,把手收回,然而贺洲抓住他手腕,低头亲了下有些脏的手心,下巴枕在平微肩上,闷声不响。 “怎么了?”平微感受到他比平时还要粘人的举动,笑着问,“吃醋了吗?” “嗯。” “别这样,”平微转过头,面向街上的人,用手背蹭了蹭贺洲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你比他要重要很多。” -- 第79页 贺洲嘴角微微上扬,“我知道。” “那还生气?” “就是想你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平微心中警铃大起,他想起上次在临京城夕水街上和对方做的事。 贺洲眼里的笑意渐深,他侧头亲了亲平微光滑的脖子,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也不知到底是些什么话,总之平微在听到后顿时僵住,口不择言道,“不要,不可以。” “就玩一下,”贺洲讨好地在他脖子上不断落下一个个轻柔的吻,又伸舌舔了舔,“你那样肯定很美。” .....一个男人被说美,平微不觉得自己会有多喜欢,他边躲着贺洲边言简意赅地道,“不要。” 贺洲垂下眼睑,“那好吧。” “这次这么好说话吗?” 贺洲勾了勾嘴角,枕在他肩上道,“不,我觉得很快会再发生点什么事,让我可以更好地说服你。” “......”平微不说话了。 到了客栈后贺洲先下马,接着向他张开双臂,平微无奈,“我可以自己下来。” 贺洲不说话,执拗的与他对视。 平微瞥了瞥四周,见没多少人在,也就顺从的让他将自己抱下马。 接着贺洲又强势地把他抱进客栈,平微觉得自己就像个什么易摔的名贵瓷器,被人妥帖地藏在怀里,坦白说他是很喜欢贺洲这样在乎自己的,不过....也太招人注目了吧,平微本来就外貌出众,平时很多人会盯着他看,现在那么一弄,更是收到不少好奇的视线。 他把脸埋进了贺洲胸前,闷声道,“下不为例啊。” 贺洲眼里带笑,要不是怕他生气,他可能还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亲吻他头发,愉悦地道,“被看到也没关系。” “为什么?”平微问,他不是占有欲很强的吗。 “反正他们只能看,又不能像我一样能亲能摸还能.....”贺洲恰到好处地停住,暗示两人今早发生的事,平微双颊绯红,他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你闭嘴,到房间了没。” “到了,”贺洲轻轻踹开房门,将人放到床上后才去将门关好,又从带来的包裹里拿出些纱布与药粉,跪在床边,让平微伸出手。 他拿来碗水,帮平微简单清晰了下双手,接着用纱布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问,“疼吗?” “不疼,”平微喜欢被这样小心对待,不禁向他弯弯眉眼。 贺洲应了声,迅速帮他包扎好,平微的十个手指头上都被裹上纱布,他看了看,“好像会有点影响我。” “你指哪方面,洗澡穿衣吃饭之类的我都可以替你效劳,”贺洲坐到他身边,亲了亲他的脸,柔声道。 “你该不会就是拿这个来让我答应刚才的事吧?”平微笑着看向他,“我不要穿成那样。” “很好看的,”贺洲将他温柔抱住,凑过去亲他的唇,讨好道,“你先应下来,可以过会再兑现。” 平微边笑边躲开,“那可以过几年后再兑现吗?” “不可以,”贺洲捏了捏他的腰,“我看到你那样肯定会比平时要更热情。” 平微被他弄得有点痒,“你平时已经让我很受不了了。” “但你不是很舒服吗,”贺洲轻声细语地道,低头去亲吻他的锁骨,“每次都被我弄的....” “再说吧,”平微打断他道,“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我们得去衙门找关越了。” “那你先答应我,”贺洲胡搅蛮缠道。 “好,”平微摸摸他的脸,无奈地应下来,“去拿件衣服过来,我要换掉这身。” “嗯。”贺洲得到满意的答复,快步走去。 第49章 梁京照和关越来到万宝堂,苏钰还在里面,方才闹出这么大阵仗,里头的伙计都不在了,只剩掌柜一人昏迷在仓库里。关越走过去探了下鼻息,已经很弱了,于是从怀里拿出个药瓶倒出粒药丸让他服下,又简单包扎好出血量最大的伤口,梁京照在周围找了圈,拖来个麻袋。 “用这个把他搬出去?”他问。 “好,”关越说着便抬起苏钰的头,两人合力将他掏进去。 京照蹭了满手血,不禁皱了下眉,道,“伤的这么重,谁弄的?” “不知道,”关越一直在衙门审游步青,万宝堂这边是殿下和贺侍卫在处理,他不确定地道,“应该是贺侍卫下的手吧?” “我也觉得是,”平微在京照心里形象还是很好的,像这种血淋淋的事....不大符合他对对方的印象。 关越点了下头,不过又想起昨天殿下说他在黑市做的那些事,又欲言又止,瞥了眼对面低头盯着苏钰的梁小少爷——算了,还是不和他说了。 两人一起走出客栈,梁京照找来辆马车,将苏钰丢到后头,和关越一起坐到前面驾车的地方——刚才来的路上对方已经将这两天发生的事简单和他说了,不过他还有些事没弄明白。 “你是和平微一样以为我被游步青炸死了吗?” “没有,”关越道,“我被他误导了,以为他是在万宝堂下埋了zha药,匆匆忙忙往这边赶来,在路上听到别院那边传来爆炸声,后来遇到贺洲,和他一起过来找你们的。” “游步青这么恨平微,为什么不直接炸掉万宝堂,他不是猜到平微今天会去那吗?”梁京照疑惑地问。 -- 第80页 “可能平微杀了他两个亲人,让他一个人独留在这世上,他觉得让平微失去一个亲近的人也会让他痛苦吧,”关越猜测道,之前以为游步青在万宝堂藏有zha药,他还真是被吓得心脏都快停了,心想要是殿下死了自己该怎么办,回去后该如何像陛下交代,会不会丢了官职。所以在看到贺洲那刻,他猛然放下心来——对方一直和殿下形影不离,既然他没事,那说明殿下也安然无恙。 而他在得知炸的并非万宝堂,而是原先住的那个院子后,也生出了那么点庆幸,即便被告知梁京照有可能还在里面,他也没方才那么恐慌。 不过现在和梁小少爷待在一起,他还是有那么点愧疚的,连带对对方的态度也很温和,几乎有求必应。 “这样子,”京照听着他说,点了点头,“我在宁遥和封都交界的一个杂草丛中发现了丢弃的那五辆马车。” 关越一惊,条件反射地问,“里面的huo药有少一部分吗?” “没有,”梁京照道,“我联系了宁遥那边的官员,让他们过来检验了,是丢弃的那五辆,已经在送去边疆的路上了。” “太好了,”关越眼睛亮了亮,“总算有件好事发生,我们回临京后得赶紧禀告陛下。” “但从封都运去南陵的huo药还没找到吧?”京照没他那么喜形于色,冷静道。 “对,我们恐怕之后还得去一趟南陵。” “也不知道会是谁去,平微是肯定要回临京的,”京照望向关越,“贺兄会和他一起吗?” “应该会吧.....”关越想说贺侍卫不可能从平微身边离开,“不过我在工部有官职,不可以长时间不回宫,你爹会同意你去南陵吗?这次来封都你也是偷偷摸摸的吧?” 京照苦笑,“确实是,出发那天平微找我找的太急,没来得及和我爹说。” 所以也有可能是贺洲一个人去南陵? 关越有些好奇,对方会答应吗。 两人在谈话间来到衙门,关越此时已经和里面的人很熟了,见一个捕快走过来,立刻指了指后面马车里的苏钰,对方迅速将麻袋拖出来,扛在肩膀上和他们一起走进去。 苏钰被丢在游步青旁边的牢房里,还没等关越说什么,之前审问游步青的那个捕快已经提了桶水过来,打开麻袋将苏钰的脑袋扯出来,“哗啦”一声将一桶冰水浇在他身上。 效果很好,苏钰眨眼间便从昏迷中醒来,他缓了会,看到站在面前的梁京照,咧开嘴道,“你没死啊?” 京照挑了挑眉,回了句,“比你命大。” “你认识我?”顿了顿又问。 “认识,游步青和我提过你们几个,你是负责守临京城的将军的儿子。” “行了别废话了,”关越插嘴道,“你是怎么和南陵里的东胡细作联络的,书信?” 苏钰被人打断,转头去看他,“对,”他笑了下,无所谓地道,“不过都被烧了。” 这在关越的意料之中,于是他又问,“信件是怎么被传递过来的?” 苏钰没回答。 关越看着他,对方为什么会选择当个酒楼的掌柜呢,万宝堂肯定是在他的提议下游步青才会开的,万宝堂.....仓库.....他突然眼里精光闪过,道,“是把信件藏在运过来的货箱里?用厚布裹住再挑些不需要冰块的货物,就会避免被打湿活损毁的可能。” 京照听到,若有所思地盯向地上的苏钰,“是这样么?” 苏钰没回话,站着的两人权当他默认,京照望向关越,“现在肯定找不出那些信了,不过封都这边的码头,是要被整顿一顿了。” 关越点头,等回京后他就着手去办,他沉思了会,问,“你去旁边游步青那里,问他帮忙点燃zha药的人是谁?他若见到你还活着,表情肯定很丰富。” 梁小少爷笑了,“好。” 关越又望向苏钰,这下牢里只剩他和对方两人,他说出之前游步青和他提过的名字,“杨芝榕是在南陵和你联络的那个人么?” 苏钰瞥过头,关越伸手过去掐住他的嘴巴,“回答。” “是,”苏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除此外还有谁?” “很多,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多。”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不是隔着条护城河么。 “虽然隔着条河,但大齐和东胡又不是完全互不联系,有时候两国的商人不还是会进行贸易的么,”苏钰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道。 关越眯起眼,“这么说你们是借着来大齐做生意的机会,偷偷进入南陵的?” “不是偷偷,”苏钰没好气地反驳道,“是光明正大,你们大齐自己掉以轻心,可别怪我们。” 那看来进城来做生意的商人也得查查了,关越想了会,“你们打算何时动手?” 这可问到点子上了,苏钰翘起嘴角,眼里浮出冰冷的笑意,他没说话。 关越刚想再逼问,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是平微和贺洲。 “什么时候动手?”平微站在门旁边,视线越过关越直直望向苏钰。 “你来了,”苏钰对上他的视线,像熟人似的扯开嘴角,挥手。 平微没理他,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苏钰沉默了会,似乎在考量,接着道,“你知道....游步青那一点zha药,是个信号么?” -- 第81页 “什么意思,”平微问。 “我们计划在他点燃zha药的三个时辰后采取行动,也就是.....南陵在今天午夜前会被炸掉一半。你来不及了,”他望向平微,三分讽刺七分暗喜地道,“即便现在过去,也得要大半天时间。而一旦南陵被炸,我东胡的大军也会如期而至。” 关越脸色苍白,原先还觉得这次事情办的七七八八,没想到竟会发展成这样,他慌张地望向平微,对方面无表情,抬头问他,“你之前给南陵那边传信,他们回信了吗?” “回了,说会加强防范,”关越答道。 “守南陵的是哪位将军?” “秦昭奕秦将军,南陵共有三万水军守在护城河附近,内陆也有五万精兵。” 平微沉思片刻,“我和贺洲等下会直接去南陵,你和梁京照留下?” 关越皱眉,“殿下,你要回京和陛下禀告此事,直接去恐怕....” “来不及了,今夜我就要抵达南陵,”平微打断他,不由分说地道,并转头望向贺洲,然而令他吃惊的是,贺洲也不赞同,他向前一步,握住平微的手,沉声道,“关越的意思,是你不能未经崇帝同意擅自前往南陵,你这次过来是调查huo药失窃的案子,和东胡人要来讨伐大齐是两件不同的事。”会坏了规矩的,他定定地看着平微,摇了摇头。 平微愣了下,关越在他旁边附和,“对,殿下你得回京一趟。” “那谁去南陵好?”平微问。 关越沉默了会,“我去吧,我和秦将军有几分交情,去他那边会更方便。” “京照呢?你问问他的意见,可以的话你们一起去,”平微面沉似水地道,“等下去码头,我让刘淇给你们艘船,直接过去就好。到了那边后要是爆炸已经发生也没关系,你们的任务是将奸细找到。” “好,”关越应道,“之前游步青已经供出有个叫杨芝榕的奸细混在南陵,到达那边后我可以从她这入手。” “嗯,”平微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望向苏钰,淡淡地应了句。 贺洲侧身,让他离开。 平微蹲下身,对上地上苏钰的视线,还没说话,对方便先开口道,“你是不是以为一切都会按部就班,谢绪,从你知道宁遥huo药被劫,赶到封都那刻开始,一切就已经迟了。” 他轻蔑一笑道,“我们早就拿到huo药,不会特意等你到了南陵再炸城。” 平微安静地听着他说,“就算你们的大军抵达南陵,我相信大齐的水军会将你们拦在那里。” “可以吗?”苏钰反问,“为了这场战事,我们准备了很久。” 平微不想再和他闲聊,转移话题道,“你们打算怎么炸南陵?” 他望向后面,贺洲立刻从怀里拿出南陵的地图,平微将它放在地上,看向对面的苏钰。 对方可没那么傻,将所有计划说出来,见他不说话,平微便自己蹲在地上研究,贺洲从身后走上来,也在他身边蹲下。 “如果我是东胡的细作,可能会选择南陵最中心的繁华地带,那里人最多,死伤也会更严重,”贺洲用手指圈起南陵中心的一块。 平微点了下头,“但我们之前不是猜测此次炸城后东胡会趁机率兵过来,细作们会不会将zha药埋在护城河附近,先炸死一部分的守兵?” “有可能,但要是在那里埋下zha药,会不会有困难,即便是趁夜深人静之际动手,也会被发现,况且是整整二点九石那么多的zha药。” 平微“唔”了声,“也是.....”他望着那张地图,光是用huo药炸城、率兵过来可能并不足以让东胡拿下南陵。像他方才所说,大齐的水军也不差,秦昭奕是个很有经验的将军,内陆还有五万精兵,但如果要彻底让南陵失守.... 他突然眼光一闪,手指落到南陵与临京的交界,“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会炸掉这块区域,如果南陵出事,离它最近的临京城肯定会派兵援助,但如果将中间这块地炸掉,让南陵和临京城失去联系....” “那就会让南陵孤立无援,有利于东胡将它占据,并且一旦对方成功,”贺洲望向平微,一字一句道,“那临京城就很危险了。” 他猛地站起,“我去找关越和梁京照。” 平微望向对面的苏钰,对方脸上的笑消失得干净,“你没有表态,但我想我猜的没错,是吗?” 他温声细语地问。 苏钰瞥过头,似乎不想看他,但他身上有很多伤,这么一动牵扯到伤口,他便疼得眉头死紧。 平微走出牢狱,喊来个士兵,“看着这个人,别让他死了。” 接着去找贺洲他们。 三人此时正站在大牢入口低声讨论,京照刚从游步青嘴里逼问出负责点燃zha药的人,“是封都的本地人,二十六岁,叫丁奉,游步青说原先是衙门里负责煮饭的,被东胡人扣下全家,被逼帮他们忙。” “问出他家人被扣留在哪了吗?”贺洲问。 “已经和捕快们说了,应该过两个时辰就有结果。” “嗯,”贺洲点点头,又望向关越,和他说了刚才与平微的设想,“我们猜测东胡人会选择炸掉临京城与南陵相连的那一片区域,待会你们去南陵,找到秦将军,和他说下这边发生的事,我们会迅速回京和崇帝禀告。” “好,”关越听到他的话,脸色又白了白,他暗自心惊,这么说南陵不就变得非常危险了吗。大齐虽然确实这几年确实收到结匈和东胡两国不断骚扰,但他一直都待在临京城,天子脚下总是一片安宁祥和,战火几乎都发生在南陵或遥远的边疆,看起来都离他非常遥远。 -- 第82页 然而这次来封都查案,却莫名其妙和东胡那边扯上关系,并且对方还说要在今日午夜前炸掉一部分南陵。 这让他如何能反应过来? 关越心神不定,这时平微从身后牢狱内走出,站到他身后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没事的,关越。” 他望进对方眼里,从容不迫地道。 京照其实也有些慌,但他没表现出来,毕竟是将门出身,又是已经打定主意去边疆,现在不过提早面对,没什么好担忧的。 关越和平微对视了一会,轻飘飘地“嗯”了声。 “我和贺洲在今晚前也会抵达临京城,和陛下说明情况后就立刻去南陵找你们,”平微保证道。 关越扯扯嘴角,“可东胡那群人不说要炸掉临京去南陵的路吗?” “可以走远点,从临京去明阳,再到南陵,”贺洲答道,明阳在临京城的右边,南陵上方,走远点也没关系,能到就好。 “对,”平微道,“说不定明阳那边也会派兵过来,你们别太担心,不会有事的,只要今晚到达南陵就好。” 关越和梁京照点点头,两人迅速离开大牢,回客栈收拾东西赶往南陵。 平微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我还没和关山、梁将军说这事呢,今晚南陵可能就炸了,他们两人要知道自家儿子就在南陵,可该怎么办好?” “不怕,”贺洲搂着他的腰,轻声道,“他们要敢来找你麻烦,我就报复回去。” 平微笑了下,“我们在这待会儿,等捕快们抓住丁奉就启程回临京。” “游步青和苏钰怎么办?”贺洲问。 “都押回去吧,让崇帝来做决定,”平微轻声道,“这封都没了府尹,旁边的南陵又出岔子,可能要乱上一阵子了。” 第50章 之后衙门的捕快将丁奉抓住,此人被关进封都大牢,平微和贺洲收拾好行李,骑马回临京。 本来是可以在今夜前赶到的,不过由于带着两名犯人,平微的手又伤了,他只能选择坐马车,贺洲在前面驾马,几名捕快随行跟在旁边。 到了临京后已经是接近卯时,一行人都很疲倦,齐正亲自站在城门口迎接,见到平微就迎上来,焦急地低声道,“殿下,南陵出事了!” “我知道,”平微下了马车,先让齐正将里面两名犯人关去大理寺,接着和他一起步行在街上,“里面有个犯人是东胡混进来的细作,他交代了东胡会对南陵动手。” “殿下这次去封都不是查huo药失窃的案子吗?”齐正虽然留在临京城,但也有暗中关心平微这边,他愣了会,反应过来,“是东胡人劫下了那五车zha药?” 平微摇摇头,“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回答我,南陵是哪里被炸了?” “是南陵和临京交界的那一带,”夜里街上虽没人,但齐正还是小心地瞥了瞥四周,在平微耳边低声道,“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我刚收到的消息。” 齐正能知道,那崇帝肯定也知道了,平微点了下头,“我得现在进宫。” “下官和你一起吗?”齐正问。 “不用,你先替我去办件事,”平微看向他,眼里似有几分犹豫,“梁京照和关越被我派去了南陵,算算时间,他们或许已经到了。” 齐正大惊,“梁小少爷和关大人在南陵?为何?” “南陵还有很多东胡的细作,我们需要找出来,”平微答道,“你和梁将军、关山关大人熟吗?我急着入宫可能来不及和他们见面,你帮我去告诉他们?” “......”这可不是个好活,齐正面露难色,他已经预知到那两位在知道自己儿子此时就在南陵后,会是怎样的雷霆大怒,齐大人叹了口气,“好....” 平微看到他那陡然恹下来的模样,轻轻笑了下,“没事,我之后也会去南陵。” “殿下也去?”齐正惊道。 “嗯,总归是我让他们过去的,得去保证他们的安全,”平微漫不经心地道,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先不和你多说了,我得快些进宫,你能弄来辆马车吗?” 二皇子谢连铮此时还没睡,在和幕僚们商量殿试新出来的青年才俊,讨论要将哪几位拢入旗下。 得知南陵被炸一事后他便迅速告知于面前的幕僚们。 “好端端的南陵怎么会出事,是东胡那边有动静?”他问。 “很有可能是这样,”一位幕僚回答,“有消息说五皇子谢绪之前前往封都,查的事就与东胡有关。” “他去查的不是宁遥huo药失窃一案吗?”谢连铮皱起眉,思索了会后语速极快地问,“你们说我要入宫去见父皇吗?” “不要,”幕僚道,“陛下并没有传唤您,殿下您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找他,南陵被炸,最应该知道是陛下,您只是个皇子,不要太多事了。” 连铮听着,缓缓点了下头,但脸色始终很凝重,他想了会,问,“平微回来了吗?” “我让人去看下。” “嗯。” 同心殿。 皇帝一身常服,长发被随意扎在后面,似乎才刚从床上起来。 平微站在他面前,将这几日发生在封都内的事一一告知,包括游步青和他之间的恩怨。 “苏钰现在被关在了大理寺?”崇帝问。 “对。” -- 第83页 “你是觉得东胡之后会对大齐发难?” “是,今夜他们切断临京城与南陵间的联系,就证明他们已经蓄势待发,或许明日他们就会对南陵下手,臣已经让梁京照和关越去那边找出剩余的细作了。”平微沉声道。 崇帝看了他一会,“你之前有传信给南陵,他们应该也会作出防范。” “但还是不够,”平微道,“南陵是大齐的几大都城之一,要出什么意外,临京城危在旦夕。” “你觉得如何?” “臣之后会去南陵一趟,协助秦将军抵御外敌,”平微温声道。 “这么说你都安排好了,今夜过来只是知会朕一声,是这个意思么?”崇帝看着他,语气中没有一丝起伏。 平微低垂下头,“臣不敢,还请陛下决定。” 崇帝没有说话,两人安静了会。 ”谢绪,huo药失窃那个案子,你觉得自己调查清楚了么。” “没有,”平微道,“臣对其中一点持有疑虑。” “说说看?”崇帝看向他。 “游步青一个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原先只在平州里当个小小的书吏,为何突然会成为封都的府尹,而且还无人察觉他曾改过名字,我在想.....他背后的人是谁?谁有能力让他平步青云,又默许他接触我。” “你觉得是谁?”崇帝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平微在这刻抬起头,望向对面深不可测的人,“是您吗,陛下。” 第51章 贺洲站在同心殿外等候,此时已是凌晨,外面气温很低,他沉默地望着紧闭的殿门,有点担心,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心里莫名感到不安。 好在一刻钟后殿门便打开,平微从里走出来,贺洲仔细端详对方脸色,很想问他和崇帝谈的如何,但平微没说话。为免隔墙有耳,贺洲也就跟在对方身后,两人无言地坐上马车,一直到别院走进房间后他才低声问,“怎么样,崇帝同意你去南陵了吗?” 平微在椅子上坐下,抬头对上贺洲视线,轻声道,“不知道。” “嗯?” “我在殿里和他说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贺洲注意到他脸色不对,眉头皱起,见平微不回答,又问,“连我也不可以说吗?” “可以,”平微扯开嘴角,很淡地笑了下,“但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贺洲挑眉,“很严重?” “好像有点。” “那我要先听听,”贺洲顺其自然地接道。 平微脸上的笑容渐深,“哪有你这样的,这算耍赖。” “不管,”贺洲蛮横地道,将他的手抓过来,放在膝上紧紧握住,“你快说。” 平微看了他一会,轻声道,“我恐怕不能去南陵了。” “嗯。” “但我希望你替我去。” “原因?” “我觉得崇帝想杀我。” 贺洲瞳孔缩了下,他先是一惊,握住平微的手抖了抖,接着迅速恢复冷静,眼里冒出浓重杀意,“我们该怎么做?” 平微原先在宫里得出这个结论时慌张了好一会儿,回来的路上也在想这个事,但现在看到贺洲这样的反应,又没那么忧虑了,他很轻地笑了下,道,“我打算留在临京城里找出他想杀我的理由,你代我去南陵找关越和梁京照。” “我不去,”意料之内的贺洲拒绝,他脸上有明显怒意,“崇帝都要杀你了我怎么能抛下你,自己跑去南陵?” “你刚说答应我的,”平微捏了捏他的手。 “不可以,”贺洲瞥过头不再望向平微,决绝地道,“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 “之前你向我提的那件事,我同意了也不可以吗?”平微松开他的手,将贺洲的脸掰过来面向自己,他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撒娇似的柔声道,“就答应我嘛。” “......”贺洲搂住他的腰,将他抱到自己大腿上,仰头与他接吻,唇齿交融好一会儿才道,“不要。” “那之前你说的那件事可就遥遥无望了。” “没关系。” 平微无可奈何地望向他,语气不轻不重地道,“我已经决定好了。” “我也决定好留在这里陪你,”贺洲不咸不淡地接道。 两人似乎就这样僵持不下。 过了一会,贺洲开口问,“为什么会觉得他想杀你?” “是他让游步青去封都当府尹的,之前你有想过为什么他一个普通人,会在短短四年内成为三品官员吗?”平微望向他,“齐正也是个平民,当年他是通过文考入了朝堂,之后从小小的芝麻官一路破关斩将地当上府尹,花了足足九年功夫。” 贺洲对大齐的官职不大了解,但听平微这么说也觉得有些蹊跷,“可为什么会觉得他背后的人是崇帝?” “之前没想过,但今夜入宫他突然问我对□□失窃这个案子还有什么疑惑的事,我就突然想到这个,随口说了出去,没想到.....” 平微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是真没想到崇帝会对自己动手。 “那他既然想杀你,之前让你回来的目的又是为什么,难道说谢适被你扳倒,他已经得偿所愿,真正想扶持的是谢连铮?”贺洲眉头皱起,不确定地道。 “不知道,”平微坦白道,“所以我想留下来,找出原因,再者.....要真想杀我的话,他可能就不允许我去南陵了。” -- 第84页 贺洲点头,又见平微眼里满是坚决,移开视线安静了会,问,“你是非要留下来吗?” “嗯,我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 “我也是一定要去南陵的?” “最好是这样,我不想看到京照和关越有事。” “那好吧,”贺洲退让道,他有些恼怒,但语气却仍然温和,“我明早再出发可以吗?” 其实最好是现在就走,不过平微知道这人不会同意,便道,“好,从明阳那边去吗?” “嗯,路上至少得花五天,”贺洲也不知道之后三天南陵那边会发生些什么事,更不确定平微在临京城是否还会安好,顿时忧郁起来,“我是不是得半个月都见不到你了。” 这还是往快的说,要南陵和东胡一直分不出胜负,恐怕得打上一个月,平微坐在他腿上,低头亲了亲他皱起的眉头,“没关系,我要结束了就过去找你。” “你怎么结束,”贺洲仍然忧愁,“难不成要杀了崇帝吗?他会武功吗?”说着说着他眼睛就亮了,对啊,他可以.... “你可别,”平微失笑,抬手去捏他的脸,“弑君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我们不是有两个人吗,”贺洲低声道,“与其处于被动,不如我们先....” 平微笑着摇头,“他死了大齐不就乱了吗?我现在羽翼未丰,之前又因为殿试而得罪朝上三分之一的人,要是崇帝一死,谢连铮可就直接上位了。” 贺洲疑惑,“你是想当皇帝吗?” “不想,”平微毫不犹豫道,“但我对谢连铮还不大熟悉,不确定他当皇帝和崇帝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他不会对你起杀心?”贺洲说完又不确定起来——谢连铮当上皇帝后平微作为他的弟弟,可是最有可能威胁到他的人,“唔....还是算了,”他抬头咬了下平微的喉咙,“要不你把他们都解决掉吧,没有后顾之忧。” 平微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他昂起头任贺洲啃咬,摸着他的头发问,“你是真那么打算,还是开玩笑?” “都可以,”贺洲含糊其辞地道,“只要你平安就好。” 平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贺洲总是能准确戳到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让他有种酸酸甜甜的感觉,不由问,“那你自己呢?” “我怎样都可以,”贺洲道。 平微笑了笑,回到一开始的那个话题,“我还没说完是怎么猜到崇帝想杀我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是游步青的仇人,他想尽办法从南陵将一部分运回封都,为的就要对你动手,崇帝在决定帮他成为封都府尹前肯定对他调查得清清楚楚,他明知道游步青和你之间的瓜葛,还让你去封都,不就是为了.....” 贺洲放过平微的喉咙,稍稍退开抬头和他对视,望向他的眼神很温柔,“没关系,你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我爱你。” 平微失笑,“你是在安慰我吗?” “嗯,”贺洲扯开他的衣领,在胸口的地方落下个吻。 平微眉眼带笑,“我说了和崇帝没什么感情,只不过他原来对我抱有这种想法,感到很惊讶而已。” “你现在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贺洲问。 “没有,”平微道,“我从开始就表明对帝位没有想法,他不该因为忌惮而想杀我,石千麟和殿试作弊两个案子都是在他默许下做的,宁遥□□失窃也是他让我去的。” 实在不应该..... “别想了,”贺洲望了眼放在旁边的漏刻,已经快辰时了,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他将平微抱到床上,帮他脱掉外衣后躺到他身边将人拢入怀里。 “先歇下吧,崇帝这次利用游步青杀你失败,回京后就不会再轻而易举出手,他找不到个合适的机会。今天太累了明天再想吧。” 平微在他怀里找到个舒服的姿势,很轻地“嗯”了声,闭上眼进入梦乡。 然而贺洲却没睡,即将要这么长时间见不到平微,他自然要趁这段时间,多看对方几眼。 两人一个睡的沉稳一个看的入神,各自如愿地度过这个不安定的夜晚。 第52章 然而关越和京照却没他们这么舒服了,两人是在爆炸发生后才抵达的南陵,一下船就被涌上来的士兵们进行搜身,关越拿出平微之前从宫里拿出来的公文,又表明自己和梁京照的身份后,才被放行。 但秦昭奕将军没能来见他们,他正忙着处理刚刚发生的爆炸,吩咐下属要是见到关越,就将他们带到已经准备好的别院,等他忙完再过来招待。 因为先前在封都的事,关越和京照这次都很小心,两人见随行的士兵离开后立刻开始四下查看,怕有什么危险品藏在周围,京照甚至有些担忧地问,“这秦昭奕可靠吧?他不会是另一个游步青吧?” 关越曾在两年前和秦昭奕简单见过一面,当时刚过节,对方受邀来宫里参加宴席,两人的位置被安排到一起,继而聊过几句。关越想了会,道,“应该....可靠吧。” “应该?”梁小少爷夸张地挑了挑眉,提高音量,“你和他不熟,那平微是怎么让我们俩来着的。” “......”关越心虚地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在大牢里铁板钉钉地和平微说,自己和秦昭奕很熟,对方才让自己过来的,他含糊道,“你别管了,现在是怎样,休息会儿还是现在就去找那个杨芝榕?” -- 第85页 “现在就去吧,”梁小少爷干劲很足,“我怕晚一会儿去她会逃走,毕竟她炸城的任务已经完成。” “也不一定,”关越道,“说不定她会在这里等东胡的人过来接应,不过我们现在去也好。” “嗯,”梁京照应了句,和他放下行李就走出别院,“你累吗?要不行的话我可以自己去。” “没关系,”关越骑上士兵们提前给他们准备好的马,扬了下马鞭,“走吧。” 今夜的南陵很热闹,虽然那场爆炸远离了绝大多数居民,不过还是有些人被惊吵,走出门窃窃私语。城内大批士兵出没,以防有一个东胡细作出现——秦昭奕在两天前收到了关越给他传的信,一得知城内有变后当机立断加派了兵力在护城河周围,并亲自去爆炸现场,打算在天亮前将所有可疑线索找到,开始清理路障。 游步青并没有和关越说杨芝榕的具体地址,只说对方开了家胭脂店,按照推测,杨芝榕应该会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方开店,她选择开胭脂店,也是因为妇道人家闲暇时会凑到一起讨论八卦,方便他们收集情报以及不那么容易被官府发现。 关越和梁京照在梨花巷停下,两人找了一圈,最后有家叫“青莲胭脂”的店引起他们注意。 “如果这家店是那杨芝榕开的,那她还挺有情调啊,”梁小少爷停驻在店前,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上面的招牌,“青莲和梨花,这人的名字也和花草有关,有意思。” 关越无言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还诗情画意起来了?” “没,”梁京照笑了笑,“我们是直接开锁进去,还是问别人她住哪?” “直接开锁吧,”关越道,“别浪费时间了。” “好,”梁小少爷从腰带间摸出个小铁丝,三下五除二地将门锁打开,向关越偏偏头,两人一同走进漆黑的胭脂店。 “应该带油灯的,”梁京照才走几步路便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懊恼地道。 关越往里头摸了摸,找到个类似油灯形状的物体,从怀里拿出个火匣子,“可以了,“话音刚落,店里立刻亮起来,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京照,然而对方在转过头那刹那却突然变了脸色,梁小少爷脱口而出,“小心——!” 关越疑惑地往后看去,只见他身后陡然出现一个女子,脸色阴鸷地盯着他,手拿一把有小臂那么长的短刀,直直捅向关越的左肩。 关越大骇,往后急退,然而已经来不及,短刀准确无误地扎进他的肩上,与此同时身后的京照也从腰侧拔出长剑,飞身刺向女子。 关越连忙让开,退到旁边捂着伤口,眉头死皱。 那女子身手很好,侧身向后一跃,双手各执一把短刀,杀气腾腾地盯着梁京照。 梁京照没和她废话,倾身向前,长剑直指对方喉咙,女子双手抬起用两把短刀夹住他的剑,两人对视了一刹那,京照面沉似水地将右手往左侧收回,同时侧身到右侧,想将女子拉向自己。 女子见状,迅速松开手里的刀,然而在这时京照已经离她很近,他抬腿向女子的腹部踹去。 女子陡然一惊,想往后退去,然而已经来不及,凌厉的腿风扫过下身,京照重重踹击她的腹部,听到闷哼一声后向后踩了步,动作行云流水似的跃起刺向她左肩。 女子生生受了一剑,望向他的眼神更为阴鸷,她冷着脸握紧手里的短刀,死盯梁京照的喉咙,整个人向他冲来。 梁小少爷脸色变都没变,他从容迎战。 在这间光线暗淡的胭脂店里,两人斗得难分难解,利器击打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关越退到一旁,他没去帮忙,因为相信梁京照完全可以一个人应付那刺客,多他一个或许会碍手碍脚。 一刻钟女子渐落下风,她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恼怒地抬眸看了眼梁京照,对方面无表情,于是她的目光落到了身后木桌上烧得正旺油灯,心里陡然有了个想法。她向后急退,刀身碰到灯身,竟是将那盏油灯整个打向京照。 梁京照沉下脸,抬手将整个油灯一劈为二——这下店里又回到漆黑。 这招可真阴险,关越扯扯嘴角,警惕地向后退,贴紧冰冷的墙壁屏息聆听周围声音。 京照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我么?” 小时候他爹对他很严,都是按军营里练兵的模式来训练他的,虽然没有特意教过他怎么在黑暗里与敌人作战,但有时候梁将军兴趣来了想折磨儿子,会让他给眼睛蒙上黑布,与他进行近战。 胭脂店里,梁京照右手执剑长身而立,他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倾听每一丝轻响。突然,他手指一动,垂落在地的长剑立刻向右上方刺去,并同时肩膀向右偏—— 黑暗里,女子悄然无声地跳至桌子,她面目森然,双手抓住刀柄,利刃向下直指京照毫无防备的脖颈——她本以为自己会得逞,实际上也快了,然而没想到那狠毒的大齐人竟会察觉出自己,并毫不留情地提剑刺向她腹部。 “......” 剑身穿过女子身体,女子抖了抖,控制不住地吐出口血,梁京照将剑抽出,并一掌打在她受伤的左肩上,将女子活活从桌上推倒在地。 “关越,”他看不到东西,听着声音走到女子面前,冷声道,“再找个油灯过来,或者我们把这人拖到外面,好好审问一番。” -- 第86页 敢在他面前对他的同伴动手,这人怕是活腻了。 关越摸黑走到柜台处,找到另一盏油灯,点燃后举着他走到京照面前,对方踩住女子的右腿,又用剑固定住她的左腿,在她旁边蹲下,道,“你是谁?” “我为何要告诉你,”女子疼得阵阵发抖,她没想到这人会对自己这么狠,打伤后还要故意刺伤自己左腿。 其实关越也有些吃惊,他原先对梁小少爷的印象就是个有点憨厚的吃货,虽然是身手很好,不过人看起来很豪爽,对他也就没对殿下他们态度这么好,不过今晚过后,他可要对对方另眼相看了。 “疼么?”梁小少爷动了动自己的剑,连带着扯动女子左腿的皮肉,他面无表情地道,“你不该对我的同伴动手,东胡人。” 关越注意到女子脸上没一点变化,显然接纳京照最后那个称呼,于是惊问,“你就是杨芝榕?” “怎样,”女子不屑地回道。 “今夜你是料到我们会过来,特意埋伏在这?” “嗯。” “你猜到游步青会暴露你们?” “他本来就不是东胡人,如果出事,肯定会暴露我们,”杨芝榕从善如流地回答。 关越点头,望向梁京照,“你在这看着她,我去找找这店里还有些什么蛛丝马迹,”看能不能顺藤摸瓜地找到其他东胡人。 京照看向杨芝榕,“你是怎么和其他同伙联络的?”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杨芝榕对梁京照印象极差,她死死瞪着他,极有烈性地回道。 “呵,”梁小少爷笑了声,望向女子被他随意踢到旁边的短刀,捡起其中一把,漫不经心地在手里把玩,他望进女子眼里,若有所思地问,“为什么会选择开家胭脂店?” “你不知道?” “猜到一点,可以从妇道人家口里打探出点什么新鲜消息对么,”梁京照看着杨芝榕,对方长得很美,不过.....“我想你能开胭脂店,说明自己本身对容貌也很在意,或许.....” 手里的动作停下,他飞快一划,在杨芝榕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刀痕,从右眼尾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横跨半张脸,“你喜欢这样吗?” 梁京照轻声问,声音听起来很残忍。 杨芝榕愣了愣,紧接着脸上传来刺痛,意识到对方对自己做了什么事后她尖叫出声,崩溃似的疯狂挣扎,然而插进左腿的剑深深扎入地板,腹部与左肩的伤又导致她根本无法坐直身子。 ——像条砧板上任人摆弄的鱼。关越站在柜台处怜悯地看了他们那边一眼,之前还夸人家姑娘名字很有意思,现在都要将她毁容。 他叹了口气,继续翻箱倒柜。 “你不得好死......”杨芝榕叫累了,仇恨地凝视他,一字一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最好现在把我杀了,不然.....” 她没能说完,因为梁京照又在她脸上划了道,他打断道,“别说废话,说点我想听的,还有哪些东胡人在南陵?叫什么名字。” 杨芝榕又吐出些血,她缓缓开口,“我绝不会告诉你....就算死.....” 京照笑了笑,“你现在是在逼我杀你吗?不可能的,在没问出我想要的东西前,我会让你好好活着。”顿了顿,又道,“或者说是痛不欲生地活着。” 他这话听起来十分胆战心惊,杨芝榕想,她要记住这个男人,记住他今晚对自己做过些什么,如果有幸以后能逃出去,定要百倍千倍奉还。 关越在柜台前找了好一会,从暗盒里找出两个本子,在油灯下看了看,似乎是账本,记录着胭脂店每月的开销,他走到京照旁边,“你说有没有可能她是假借和这些店做生意,私下与他们进行情报交换。” “有可能,除此外还找出些什么吗?” “没有了。” 梁京照站起来,“我们把杨芝榕带回去审问。” “好,”关越道,“这有麻袋么?” “应该有,”京照看着他走开的背影,抽出女子腿上的剑,将她打晕在地。 关越在里面找出个麻袋,两人熟练地将杨芝榕套进去,梁京照扛在肩上,走出店面。这时刚好有个士兵巡逻经过,看到衣襟带血的京照,立刻警惕地向他走来,关越和他说明情况后士兵换了个表情,毕恭毕敬地望向两人,表示清早时分会将店封住,并问他们要不要帮忙将人运回去。 关越望向京照,对方点了下头,随后三人来到别院,关越让士兵在院子里将麻袋放下,京照拖着袋子走进院内,关越留在原地和士兵说了几句话。 他问,“你们秦将军忙完了吗?现在交界处那边什么情况。” “将军还在处理,计划是在天亮前开始清理现场。交界处附近也有居民住在那里,据说是都被炸没了。” “.....他现在是在找炸药的痕迹?”关越问。 “嗯。” “我们这边要是审问完,秦将军还没结束的话,可以直接去交界处那边看看么?” “应该是可以的,我待会去请示将军。” “好,劳烦你了。” 关越看了眼那位士兵,多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迟疑道,“朱羡之。” “嗯,去吧。”关越向他挥挥手,转身走进院子。 第53章 京照将杨芝榕绑在一张椅子上,又用绳子固定好她的手脚,之后开始四处找东西。 -- 第87页 关越走到杨芝榕不远处,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忙碌的梁京照,问,“你在干什么?” “你有针吗?”梁小少爷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转身望向他。 “针?用来干什么,”关越疑惑,视线又落到对面昏迷的杨芝榕身上,轻声问,“你想用针插进她手指里?” 梁京照点头。 “这也太疼了吧......”关越下意识蹙眉,“这么狠毒的招谁教你的啊....” “齐正,”梁京照答道,“上次抓石千麟,我让他教了我一晚怎么审犯人,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这确实是衙门会用的招数,关越转念一想,要是他们把杨芝榕转交给衙门,那些人也会这样对她,这么看的话梁京照这样对待她也合情合理。肩上的伤突然传来痛意——关越这才想起来自己受了伤。 梁京照从包裹里翻出些纱布和药,丢给他,“这细作还伤了你,我是不会心软的。” 关越愣了愣,望着他郑重地道,“谢谢。” “没事,你身手没我好,要是哪里伤到,平微和贺兄说不定还会责罚我,”梁小少爷不甚在意地道。 “.....哦,”关越干巴巴地应了句,刚才他心里还泛起些波澜,突然听到这么实在的一句话,顿时没任何感觉。 京照背对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勾起嘴角,笑了。 两人安静了会,关越见他实在找不到针,便把杨芝榕的刀丢给他,“将就下用这个吧,一样的。” 京照接过,走到杨芝榕前将她扇醒,“醒来了。” 杨芝榕回过神来,见这男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怒目而视。 京照道,“现在我要问你问题,你若是有一个回答不上,这把刀子....”他亮了亮手里的短刀,“就会插进你其中一根手指里。清楚了吗?” “卑鄙,”杨芝榕道。 京照没管她,转身望向身后的关越,“他手上的那个账本,里面有你们东胡的细作吗?你们是假装彼此间做生意,进行情报交换的吗?” “这是两个问题,”杨芝榕眼皮撩起。 “那就刺两根手指,”梁小少爷从善如流地道。 “......”杨芝榕沉默一小会儿,烦躁地答道,“是。” “有谁?”关越从椅子上起来。 梁京照侧了侧头,示意杨芝榕回答。 “这样,我念一个你答一个,”关越目光灼灼地盯着杨芝榕,对方缓缓点头。一盏茶时间关越便将册子十五个店铺名念完,发现其中有十三家都是东胡人所开。 这数目有些惊人,京照拿来张南陵的地图,按杨芝榕所说将那些店铺一一圈起,发现都是集中在靠护城河一带。 “你们的计划是怎样,”梁京照望向杨芝榕,“打算等东胡的大军来临,联合他们一起将守在护城河附近的军队包围?” 杨芝榕的长睫毛微颤,没说话。 京照和关越交换了个眼神,彼此都已经有了决定——他们天亮就去找秦将军说这件事。 “你们埋伏在南陵多久了?”关越又问。 “一年零两个月。” “什么时候和游步青有联系的?” “去年十月。” 那没有很久,关越眨了眨眼,去年十月到现在也不过五个多月,“你是将消息传递给万宝堂的掌柜苏钰,再由他去和游步青说?” “嗯。” “游步青将封都运去南陵的路线和时间告诉你们,再由你们去劫下吗?” “.....对。” 关越越问越细致,杨芝榕开始迟疑,回答得没有先前那么干脆。 梁京照瞥了她一眼,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她因为紧张而握起来的手。 “你们是怎么将火药劫下的?南陵这边就没发现?” “我们每次只偷一点点,负责押送的官兵习惯在东榆巷停下,去喝点小酒,我们就会趁那段时间偷偷将他们灌醉,拿下几担火药,再将一些假的点不燃的火药塞进去。” 这样也不会在点算时被发现数量有差,关越想了会,“你们是每次都这样做,还是隔三差五来一次?” 杨芝榕抬眸看了他一眼,“一般都是隔一段时间再行动。” “还真小心,”旁边仔细听着的梁京照道。 关越望向他,“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京照问,“游步青将已经到达南陵的火药又运回去,这事你们知道吗?” “知道,”杨芝榕面色平淡地道,“是我们默许的,他不是说要去炸大齐的五皇子么。” “我没有要问的了,”梁京照甩下句话,走到一旁姿态随意地坐下,打哈欠,“什么时候天亮啊,我有点饿。” 关越看了眼漏刻,“早着呢,现在还不到辰时,你先眯会?我来看着她。” “你不困吗?” “还好,”关越淡淡地道,“你休息就好。” 京照看了他一会,没和他客气,立刻闭眼倒头就睡。 看来是真累着了,关越想起对方在船上有些不适应,吐了好几回,顿时心软,又见他衣着单薄,想说要不要给他去拿件外袍盖上。 然而梁京照没能休息太久,因为关越很快闻到一股木头烧焦的味道,他走到门外——竟看到他们院子的四周围都被人淋上火油,火势烧得很大。 关越快步走回梁京照身边,将他叫醒,“出事了!我们的院子被人点了火!” -- 第88页 京照还有些迷糊,听到他话立刻神色阴郁,声音嘶哑地问,“谁干的?” “那个士兵?!”关越脑子里迅速回忆了下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惊慌出声。 能知道他们住所的只有秦将军的人,对方应该没问题,士兵们也都是大齐人,而只有刚刚送他们过来的士兵是他们随便从街上抓来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混进来的东胡奸细见杨芝榕刺杀他们失败,故意乔装打扮成士兵的样子,提出要送他们回院,知道他们住址后杀人灭口? “他说他叫朱羡之!”关越后知后觉,背后一身冷汗——他想起来刚刚有家叫朱记的猪肉铺子,曾和胭脂店做过买卖。 京照大步走到杨芝榕面前,这是屋内已是浓烟滚滚,他眉头皱起,冷声问,“是你们那边的人么?” 杨芝榕抬头望向他,对他笑得妖艳又诡异。 “别管她了,”关越道,“赶紧出去吧。” “嗯,”梁京照拿起放在桌上的剑,了结了她的性命后和关越走到屋门外。 “火势太大了,很难冲出去,”越靠近门口就越能感受到滚滚热浪,关越大声道。 “不怕,这儿有水吗?我们把水浇到身上,再打湿些衣服包裹住自己,”梁京照当机立断道。 “厨房有!”关越说完就和他拔腿向那边跑去。 两人用湿布将身体安然裹住,火光中,京照和关越互相对视。 “我数三个数,到点了就一起冲出去!” “好!” “三、二、一!” 他们从没想过才刚到南陵,就发生这样的事,也没想到会和对方在死亡边缘走了圈——冲出别院后关越便和京照迅速将身上的外袍脱下,并在地上滚了几圈。 “没事吧?”京照率先站起,他的头发末尾被烧掉些,手脚的衣服破损得很厉害,几处暴露在外的皮肉都被烧伤,但梁小少爷没多在意,直直望向关越。 对方要幸运些,虽然也受了伤,但没他那么严重。关越半跪在地上喘气,刚才太惊险了,他还在缓过来,余光瞟到旁边的梁小少爷,看到被对方刻意隐藏起来的伤口,立刻面沉似水的从怀里掏出个药瓶。火花卷上他随行携带的包裹,已经被他丢到一边静静燃烧。 “把它们吃了,”关越走到梁京照面前,将其中两粒药丸递给他。 “好.....”梁小少爷乖乖接过,才刚打算服下,两人身后便传来个声音。 “你们感情还真是好啊,临京城来的少爷们。” 关越大骇,立刻站起,像护犊子的母鸡般挡在梁京照前面,警惕地望着面前人,试探地问,“朱羡之?!” “是我,”刚才送他们过来的那个士兵冷声笑道,“你们杀了芝榕,我们绝不会放过你们。” “我们?”关越很敏锐,立刻盯向他身后。 数十个人手持武器,缓缓从朱羡之身后走出来。 关越心中慌了那么一下,着急地瞥了眼身后的梁京照,接着从怀里掏出把小匕首——他虽会武,却没贺洲梁京照他们那么精通,不过现在紧要关头,若拼尽全力,或许能助梁京照出去给秦将军报信。 他冷静地盯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人,“这是你们东胡所有的奸细了么?” “是,”朱羡之很坦白地道。 “也挺好,”关越听到,反而悄悄松下口气,“这么说我能杀几个东胡人再去阎罗王那报道了。” 朱羡之扯扯嘴皮,正想反驳几句,一直在关越身后默不作声的梁京照倒是轻声道,“说这么晦气干什么,我虽然是受了点伤,但区区几个东胡人.....” 他拔出长剑,站到关越身旁,两人都面色肃穆,望着前面的敌人。 “我还不信杀不死你们!” 第54章 平微在鸡鸣后便醒了,大概是心里惦记着贺洲今日要走,睡的也没太安稳,他睁开眼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找旁边的贺洲,不过才转过头,便对上对方深情的视线。 平微立刻笑出声,“一大早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快要分别了,想多看几眼。” “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会吗?”贺洲担忧地望向他,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下巴,“崇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没在我们回临京的路上派人来伏击,说明他想杀我的心没有很坚定,或许还有余地,”平微坐了起来。 贺洲也坐起来,将他抱到腿上,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嗯,”平微低头去摸他脸,他发现对方很喜欢这个姿势,不禁柔声问,“你怎么这么喜欢这样抱我?” “喜欢你全副身心依赖我,”贺洲啃咬着他的胸口,低声道,“真不想和你分开。” 平微笑了笑,抚摸他的头发,“我们好像自认识后就一直待在一起。” “嗯,很不习惯。” “不要紧,我保证一个星期内将这边的事处理好,之后就过来找你。” “那我尽力帮南陵的军队把战事控制好。” “嗯,”平微温柔地冲他笑了笑,吻上他额头,“你很厉害的。” 贺洲翘起嘴角,“那当然。” 之后便起身去洗漱,贺洲没时间和平微吃早饭,徐伯让厨房蒸了几个包子让他在路上吃。平微目送贺洲离开,在看不到他的身影后还在门外站着。 -- 第89页 徐伯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别太舍不得了,殿下。” “我没有舍不得,”平微听到他的声音,转身道,“只是在想陛下的事。” “怎么了?”徐伯不知道崇帝想杀他,也不知道在封都发生了些什么,但见殿下神色不对,立刻面带忧虑。 “没事,”平微吩咐道,“帮我准备马车,我要去找齐正。” 第55章 齐正刚下早朝,以往他要没什么特别的事是不用去的,不过昨夜临京城与南陵的交界被炸,齐大人觉得这么大的事崇帝或许会有些什么想问他的,便起了个早,特地赶往宫里。 崇帝看到他了,说为了以防万一让他也查下临京城内有没有潜伏的东胡细作,除此外兵部也要时刻留意南陵的情况,及时作出反应。 今日的早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齐正始终没见到平微,正纳闷为何他来临京这么久陛下都没让他来朝堂,出宫回到衙门,便在门口见到了心里惦记着的那位殿下。 平微站在门口等待,见他走来,温和一笑,“齐大人刚出门去了吗?” “去上朝了,”齐正一身紫色官服,道,“殿下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平微并不着急着说请来意,和他一起走进去,齐正注意到对方今日只有一个人,平日与他形影不离的贺洲倒是不见了,不禁奇问,“您的侍卫呢?” “他去南陵了,”平微笑道,“今天早上刚走的,我让他去帮忙看着关越和京照,大人帮我和他们的父亲说了吗?” 说到这个,齐正脸色微变,他回想起昨晚凌晨跑去关府和梁府的事,有些尴尬地道,“说了,他们反应都挺.....” “挺什么?”平微望向他。 “复杂的?”齐正没想出个词来形容,“两位大人看起来都很平静,不过我觉得他们心里肯定不是这样。” 平微淡淡一笑,“这个自然,大部分爹娘都很疼爱孩子。” 大部分?齐正探究地望过去,对方神色如常。两人在厅内坐下,平微道,“这次过来,是有件事想请教大人。” “殿下请说。” “你知道一个人为什么想杀另一个人吗?除了仇恨。” 齐正愣了愣,“什么?”他皱起眉,低声问,“殿下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确实是有点事,但和大人明说恐怕会对你影响很大,所以当个普通问题回答就好。” 齐正眉头皱得更紧,他自认和平微处理过两件事,彼此算是熟络,如今对方摊上事,还直言严重到对自己的仕途会有影响,这明显是很大一件事,让他如何不能着急。齐正想了会,问,“是二皇子想杀您吗?” “不是,”平微道,“还要程度深点。” 齐正一愣,随即想到被扳倒的谢适,不过都过去好久,没可能啊..... 是谁?”齐正索性站起来,目光灼灼地面向平微,“殿下请说,下官愿意帮忙。” 平微来之前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但亲身体会总是会有更多感触,他的神色变得更柔和,轻声道,“是陛下。” “什么?!”齐正惊骇,迅速瞥了眼周围,确定两人的对话没被其余人听到后压低声音,“您确定了吗?” “游步青是他的人,他昨晚默认了。” “......”齐正怔了怔,似乎在消化他所说的话,问,“您能和我详细说说昨夜在宫内具体发生些什么吗?” 同心殿内,暗流涌动。 崇帝和平微面对面站一起,一个目光深沉,一个毫无怯意。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只是随意做个猜测。” “一猜就猜到朕身上么,”崇帝脸上没半点儿表情,他看着自己这位皇子,“说说原因,你是觉得游步青一介平民,怎么会在短短四年内高升成封都的府尹?” “对,”平微道,“每个人入朝都需要个机会,有些人是通过文考,有些人是家里世代为官,靠背景进去。但游步青一个寻常人家,还曾改过名字,兄长涉嫌暴力对待夫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内迅速成为个三品大官。” “不可以是其他有权势的臣子指使他的?” “没人敢这么大胆,”平微温声道,“在这朝上的每个人....不都是被陛下您牢牢掌控在手里的吗?” 崇帝定定看着他,对他说的话没正面回应,只道,“谢绪,你真的很大胆,敢和我这么说话。” “我只当现在是和自己父亲闲聊而已,”崇帝没自称是“朕”,那么平微也很配合,放柔声音道。 “即便这个父亲想杀你?”崇帝接得很快。 “如果是这样,我会想知道理由,”平微没和他针锋相对。 崇帝扯开嘴角,很淡地笑了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怕啊,我还以为你会向我求情呢,”崇帝的目光里多出几分复杂,他想起平微在黑市里做的那些事。 “你很讨厌皇权是么?”所以才私底下去偷偷解决那些已经官府已经做好判定的人。 “有一点,”平微坦白道,崇帝的视线确实很有侵略性,似乎能将他整个人都看穿,不过贺洲有时候也会这样□□裸地盯着自己看,两者给他的感觉有那么点像,或许是习惯了,平微并没太多不适。 “但你自己又成为了皇子?”崇帝问。 -- 第90页 “并不是完全讨厌,只是对其中一些做法抱有质疑而已。” “质疑,”崇帝冷笑了下,“你是要质疑朕么?” “臣没有,”平微掀起衣摆,跪在地上。 又是这句,崇帝似乎烦了,他摆摆手,道,“行了,滚吧。” 之后就是平微回到别院,和贺洲说出这件事,又过来找齐正了。 衙门内,齐大人开始思索崇帝想杀死平微的原因,“您之前和他没发生过任何事吗?” “没有,我虽然做事狂了些,但还是有分寸的,所以我想会不会并非我自己将他得罪,而是身边的人。” 齐正闻言,首先想到平微身边的贺洲,又觉得荒谬,陛下不会因为自己儿子喜欢个男人就对他有杀心,接着又将平微身边的人都想了个遍,还是觉得没道理,“殿下你刚来临京,才认识几个人,包括我在内都没和陛下有太多接触,不应该啊......” “对,”平微道,“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些,和我没太多接触,但又与我有联系的人。” “比如?” “明嫔,”平微说出了自己生母,望向齐正,“我在想会不会是她曾经和陛下发生了些什么,导致陛下想杀我。” 平微在余安待了二十五年,早些年曾和当地一对老夫妇一起生活,后来他们相继在他六岁那年病逝,便一直独自生活。余安是个边陲小镇,人都很淳朴,他虽然偶尔会遇到些经济上的困难,但勉强过得去,逢年过节街坊邻居们都会给他送来一大堆东西,对他这么个小辈很关照。之后遇到贺洲,平微便想着要提高生活质量,先是让他去武学馆练几年武,接着开始和对方在黑市上接活赚钱。 怎么说,十八岁以前他都没想到自己会和皇室扯上关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虽然是在黑市上有点名气杀过些人,但总归为了生计。 那天突然有人敲开他家的门,告诉他他的身世,又将明嫔的信件递给他,留下一大笔钱,金额大得足以让他在之后几年衣食无忧。 平微原先觉得这人在说笑,但当对方拿出半块玉佩后便信了三成——那对老夫妇曾和他说当年是有人秘密把婴儿送过来,叮嘱他们将其抚养成人。婴儿的衣内就有半块玉佩,上面刻着个平字。 而现在那人给出的那半块玉佩上,有个“微”。 “.......你什么感觉?”送走那人后将关上门,贺洲迎上来抱住他。 “莫名其妙?”平微苦笑,将那块玉佩握在手里,“现在还有皇子流落民间这么无聊的事的么?放话本里就是俗套剧情了吧?” “你才不俗套,”贺洲也不知听没听懂,低头亲上他的唇,两人吻了一会儿,平微推开他,“我得去把另一块找出来。” “找出来干什么,”贺洲问,“你是真想要当皇子?” “没有,”平微背对他开始翻箱倒柜,“只想要再确定一下。” 贺洲“哦”了声,走过去将刚才那人送过来的信件看了看,又见里面有副画像,他挑眉,“这就是明嫔?和你长得好像。” 他走到平微身边,捏住他下巴让他正视自己,比对了下后确认道,“她比你要美艳几分,你会更英气。” “我要和她长得一样怎么得了,”平微无奈地瞥了他一眼,道。 贺洲仍端详着他的脸,平微好看他是知道的,不过.....“崇帝长什么样子?” 带着这个疑问平微在第一次入宫时便看了对方好几眼,崇帝似乎对他也很好奇,双方都在认真打量彼此——崇帝是方正脸型,眼睛不大不小,鹰钩鼻,薄唇,身高出类拔萃,中等身材,整体气质看起来有些邪气,平日不苟言笑,给人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然而平微却很喜欢笑,他待人温和,五官精致且皮肤很白,唇色天生红艳,近乎妖艳与淡泊的中间。 平微没找出对方和自己哪里像,但对面帝王在看了会儿后就收回视线,似乎已经确定对方是自己丢失的孩子。 衙门内,说到明嫔,齐正想了会,若有所思地轻声道,“之前是有传闻说她和陛下不和,由原先的宠冠六宫一下失势,和陛下再无来往。殿下是觉得他们发生的事和你有关?” “不知道,”平微道,“我没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流落到民间,又会在二十几年后再次被召回宫里。” 而且十八岁那年明嫔才让人来和自己相认,之后平微正式来到临京城,两人也没见过几次。 他和对方见面的次数,比和崇帝这么个日理万机的君王见面还要少。 这么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平微一直记得的,没去深究是觉得没必要,他和贺洲说自己和他们没感情是真的,而相信那两位也没多爱他。 现在还搞出借刀杀人这么一招。 平微心里百味杂陈。 “下官帮你去问问?”齐正道,他多多少少能理解平微,设身处地下如果他爹要想杀自己,肯定很难过。齐大人很体贴地道,“下官下午就去宫里一趟。” “好,”平微道,“小心点,我不想被崇帝发现。” “嗯,”齐正应了句,又道,“对了,上次向我们举报殿试有人作弊的那个张灵思,殿下还记得吗?” 平微想了会,“记得,他进榜了吗?” “进了,被安排进礼部做事,下官是觉得殿下以后要是有需要,可以去找他帮忙。” -- 第91页 “好,”平微应下。 两人差不多快将事情安排好,齐正犹豫了下,又道,“殿下,老实说我觉得陛下和明嫔之间的事会很难查,要不是您今日刻意提起,我不会把他们扯到一起。那两位实在是太久太久没一起出现了,宫里很少人会提起明嫔。” “你是说消息被刻意瞒下来?”平微看向他。 齐正摇摇头,“我觉得陛下是将当年所有知情的人都杀死,只留明嫔一个。” 平微愣了下,“这么严重吗?” “嗯。”齐正担忧地望向他,“不然他不会对您一个皇子动手。” “我知道了。” “您打算如何?” 平微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下午我就去宫里一趟,见见我的母妃。” 第56章 南陵。 关越和京照在今日下午才醒来,他们没事,昨夜正准备和那群东胡细作来个鱼死网破,头顶上突然飞来数十支箭,将眼前的细作们尽数射死。 关越愣了会,急急转身向后看去,便见不远处潜藏着几十个士兵,一个身材高大面目俊秀的男人向他们走来。 “秦将军?”关越眯起眼,虽然曾与对方有一面之缘,但也是两年前,他不确定地问。 “嗯,”秦昭奕微微一笑,向他们行了个礼,“我来的不晚吧?” “不晚,”关越扯扯嘴角,他很快将事情捋清,不咸不淡地道,“将军是特地让人留意着这边,知道我们把杨芝榕带回来,又耐着心等其余细作杀过来,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对,”秦昭奕不置可否。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关越很不是滋味地称赞道,“真是好计谋。” “是我不该,让两位受伤了,”秦昭奕歉意地望向他旁边的京照,温声问,“梁兄还好吗?” “不大好,”梁京照坦言道,“你有重新给我们安排住处么?” “有,”秦昭奕有带军医过来,他转身向后看了眼,一个背着药箱的男子立刻跑上前,给京照作简单的处理。 关越皱眉看着他受伤的地方,心里有些气,“秦将军就算想利用我们抓住那些奸细,也不需要让房子的火势烧得这么大吧?知道我们在里面有多危险吗?” “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全,对不起,”面对他的怒火,秦昭奕一一受下,他把头低下。 “没事,”京照看了旁边关越一眼,温声道。 关越明白他的意思,他们在这边还得靠秦将军庇佑,和对方共事一段时间。 秦昭奕抬起头,见军医已经帮梁京照包扎好,作出个“请”的手势,两人一起离开这块空地,边走边道,“听说梁兄对吃很热爱,我们南陵有很多美食,在下可以每天让人送不同的食物过来,当作是赔礼。” 这倒不错,梁京照的眼睛顿时亮起,转头对秦昭奕笑了笑,“好啊。” .....正中吃货下怀,关越无言。 秦昭奕为他们准备了辆马车,三人一起坐到里面。 关越问,“交界处那边是处理好了吗?将军特意跑过来。” “还没有,”秦昭奕坐在梁京照对面,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对方,道,“我先前一直担心有细作会对你们下手,就派人盯着你们住所这边,所以当听到有人传信过来说有可疑人徘徊在这周围,就立刻赶来了。” 关越点头,“那交界那边还好吗?” “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我送你们到新的地方住后就回去,这次有五户人家被炸死在里面,无人生还。” “有找出什么线索吗?他们是在哪儿引爆炸药的?” “□□被埋在了地底,约五丈深,点燃的地方是离南陵入口的两百丈外。” “有查到可疑的人吗?” “已经在进行全城搜查了,”秦昭奕道。 关越从怀里拿出胭脂店的账本,又将做了标记的南陵地图递给他,“这是我们今晚审问杨芝榕得出的线索,图上标出来的都是东胡人所开的店铺,将军可派人去看看。” “好,”秦昭奕沉声接过。 之后关越又问了几句,但秦昭奕没回答,因为他看到对面梁小少爷睡着了,大概是太累,竟也能在摇晃剧烈的马车里睡过去。 关越有些尴尬,轻声道,“我们中午那会儿就从封都过来,他晕船晕得厉害,没怎么休息。” “我知道,”秦昭奕点了点头,没再回话。 两刻钟后马车停下,关越推了推旁边京照,与他一同走下马车。 秦昭奕亲自将他们带进去,温声道,“这就是你们的新住所,我会让士兵守在前面,两位不用再担心安全,床铺我都让人铺好,是上好的丝绸,你们可以睡个好梦。” “谢谢,”关越感激道。 梁京照没反应,他还有些迷糊。 秦昭奕很淡地笑了下,“那么,在下就先离开了。” “好,”关越把他送到门口。 转身再回来时,京照已经不在前厅,游魂似的荡去房间,关越看他那疲惫的背影,笑着摇头,也去洗漱睡觉。 第二日关越先醒来,他走到饭厅,见里面满满摆了一桌菜,顿时朝梁京照的房间望去,心想对方过来看到后肯定很开心。 于是也没动筷,坐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梁小少爷姗姗来迟,见到食物后果然眼前一亮。 -- 第92页 “秦昭奕准备了这么多菜啊,”他快步走来,在关越对面坐下,“你在等我?” “嗯,也没多久,”关越没看他,应声后迅速拿起筷子,显然是饿了。 桌上既有主菜胭脂鹅脯、青虾卷、暖寒花酿驴蒸、通花软牛肠,也有甜品,藕粉桂花糖糕和蜜饯杏仁膏。 梁京照先尝了口胭脂鹅脯,主要是他想起昨夜去的那家青莲胭脂店,“唔...还可以的。” “是甜的么?”关越没动那个,他不爱吃甜口的菜,问道。 “咸的,肉质很嫩,你尝尝看,”京照怕他夹不到,索性将整个盘子端起。 这举动让关越稍稍惊了下,连忙夹了一筷子,评价道,“确实还可以。” “这秦昭奕还挺会选的,送过来的菜都很对我胃口,”梁京照边吃边道。 关越望着那道虾,倒是想起上次和平微、齐正他们在一家茶楼吃过道招牌菜,是柠檬虾,虽然当时殿下极力掩饰,但他看出对方并不喜欢。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样了。 “等下我们吃好,就去找秦将军?”他问。 “好,”梁京照睡了一觉后精神好了很多,朗声应道。 两人迅速将大半桌菜扫荡完,还有些被剩下的菜,他们叫来一个下人,让对方帮忙放好,晚上再回来吃。 “我怎么觉得秦将军晚上可能还会送别的菜过来,”关越看着下人的动作,轻声道。 “那就一起吃,”京照回道。 “你吃得完?”关越扬眉。 “吃得完,”京照道,又补充问,“关大人原来胃口这么小的吗?” “......”关越无言地看向他,“是你能吃罢了。” 两人一路随意聊天,来到护城河附近——秦昭奕平日都在此地办公,守在外面的士兵见到他们,立刻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就回来带他们进去。 秦昭奕昨夜熬了一晚,都在处理边界的事,又让人按关越所说的去搜查那些店铺,全都大门紧锁,好在士兵们全城搜捕,抓到几个漏网之鱼,已经带到牢里审问去了。 “秦将军,”关越和京照都给他行了礼,见他眼底青黑,关越便问,“还好吗?事情处理得如何?” “差不多可以收尾了,”秦昭奕按了按鼻梁,由于疲惫脸色原本有些阴沉,但见他们来了,又变得柔和,轻声道,“我们昨晚一共射杀十名奸细,活抓三个。” “这么说都清理干净了?”关越问,他想起苏钰之前说混进南陵的奸细数量比他想象中要多,可按现在来看,似乎也没有多少?是他们疏忽了什么吗。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秦昭奕沉声道。 京照站在他前面,见他面色实在有些不好,问,“将军要去休息会么?看你脸色很差。” 听到他的话,秦昭奕轻轻笑了下,“不要紧,我待会还要去看看水军那边练的怎样。” “是东胡那边的军队即将来了?” “应该是,交界都炸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军队就会出现,我得加紧过去看水军操练得如何。” “我们和你一起?”京照看向他,“不过我对水战不大了解。” “没事,”秦昭奕笑了笑,“学一学总是好的。” “嗯。” 关越听着他们说,道,“我不和你们一起了。” “为何?”京照看向他。 “总觉得混进南陵的奸细不止这么少,我得再去查查。秦将军,审问那三个奸细的地方在哪?我想去看看。” 秦昭奕望向身后一个人,对方立即向前道,“请跟我来。” 关越转头看了眼京照,“那我去了,你好好跟将军学东西。” 这是什么话,梁小少爷下意识笑出声。 秦昭奕看着两人的互动,侧头道,“那我们也去吧?” “好。”京照跟上他。 第57章 平微说是要去宫里找自己母嫔,但在此之前他还去了个别的地方。 按齐正所说,既然是被压得这么紧实的秘闻,那他贸然去找明嫔也不合适,而且他实在和对方.....不熟,为了避免尴尬,平微决定先去调查下。 来临京城后他就把这里和黑市做交易的棺材店找到,熟门熟路地找上门,将贺洲留下的那个小黑牌递给老板,他问,“我想知道二十五年前宫里的太监或宫女名字与住址,或者当年负责帮明嫔接生的产婆也可以。” 过去这么久,他想当时的太监宫女或许会退下来出宫也不一定,便也问了地址。 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身整齐的黑衣,把自己打理得很干净,和封都那位仪容仪表都很糟糕的老头大不相同。他听到平微的要求后转身在一个摆满了陪葬品的柜子前,将其中一件物品拿下,紧接着原先一平如洗的墙壁上便动了动——靠右浮出一扇门的形状。 平微挑眉,看着老板走到那扇门前面轻轻推了推,径直走进去。 半柱香时间后老板从里走出,手里多了个册子,书页已经发黄。他道,“当年的接生婆已经死了,是平州人,而那些太监宫女也大多不在,只剩下三个太监,一个在余安,一个在临京,还有个在湘南。” 居然有个在余安——平微眼皮一跳,他自认小镇里的人都认识,忙问,“在余安镇的那个人叫什么?” -- 第93页 “叫冯玲。” 竟是冯老爷子,平微惊讶,冯玲就住在他家对面,和他很熟,也是一个人生活,有时候过节老爷子还会把他喊过来一起吃饭,之后贺洲和他一起生活,便轮到他将老爷子接过来吃饭。 “他在宫里是什么品级?” “正四品,是内侍公公。” 这么说也是负责伺候皇帝日常起居的,应该对崇帝很熟悉,平微还是有些惊讶——他不清楚冯玲到底是崇帝那边的人,还是明嫔的,不过.....他相信冯玲能在出宫后选择住在余安,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好好看着自己。 一时又百味杂陈起来。 “其他人呢?我想知道在临安的那个公公叫什么。” 平微看向老板,对方看了下册子,“叫杜叔宝,从九品,只是个普通小太监,住东区的走马巷。” “好,”平微思索了会,低声问,“你能帮忙查到崇帝和明嫔是怎么认识,他在还是皇子的那几年里都和谁交好吗?” 老板愣了下,沉默了会,点头,“好。” “需要多少酬金?”平微问。 “五百两就好。” “这么少吗?”平微小小惊了下,“你们的价格我是一直都知道的。” 老板苦笑,“您拿着这么个牌子,谁敢收您钱啊。” 平微失笑,摸了摸手里的小牌,有些惆怅地道,“好。” “有消息后我是让人送到您府上,还是您亲自过来拿?” “我自己过来吧,明天下午前能查到么,有点急。” “可以。” “劳烦你了。” 从棺材店里出来,平微重新坐上马车,去东区找杜叔宝。 话说上次去东区还是殿试那会儿,他和贺洲去了张灵思家,记得欢仪也曾经住在那。想起那个女孩,平微心情有点低落,他应该问齐正对方之后去了哪,偶尔去看看她也好。 东区的路并不好走,马车一路摇晃,停在了走马巷前。 平微下车后问了几户人家,来到一间破烂的小屋前,他有些疑惑,怎么从宫里出来的人也会在晚年住那么破的房子,他虽不熟悉宫里的情况,但一般太监都会收取大臣或妃子的贿赂,平日积攒不少银两吧? 他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门被从里拉开,一个轻若蚊吟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您好,我是隔壁的张伯的远房亲戚,最近过来找他叙旧,他说家里没盐了让我来给您借点,”平微从善如流地朗声道。 “哦....”那人应道,抓在门把的手松开,“那你等等。” 他一转身,平微便伸手将门抵住,接着用力往里推了推,闪身进去。 住在里面的是个白发苍苍,年约七十几的老人,皮肤很白,见到有人闯进来后立刻皱眉,“你干什么?!” 平微讪笑,他来之前特地易了下容,因为凭借自己那张酷似明嫔的脸对方肯定能猜出自己身份,当年发生的事崇帝又不想让人知道,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平微用药水遮了下自己的五官,把自己打扮成个面貌普通的年轻人,道,“公公,我其实不是张伯的亲戚。” “那你是谁,”杜叔宝警惕地望着他。 “我其实是个写书的,“平微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从怀里掏出个本子,“您看,这是我最近在写的话本,是关于宫里的故事,想说以陛下为原型,写他和后宫妃子们的爱恨情仇。” “.....什么乱七八糟的,”杜叔宝随意翻了翻,嘴角抽搐,这人看起来一本正经,写的东西居然....尺度这么大。 通篇淫秽字句,说白了就是本小黄本吧?! 杜叔宝沉默了会,将本子还给他,“你这以后会放市面上出售么。” “会,”平微笑了笑。 他当然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本子是他从棺材店里顺手拿的,据说是前几年一个很火的作者写的,书名就很出彩了,叫夜夜生欢。 “.....写这么大胆,肯定会卖很好,”张叔宝年轻时是在宫里见过宫女们偷偷传看小黄本,没想到今日倒是见到了个写小黄本的。 他对平微放下些戒心,指了指一张椅子,“坐吧,想问我什么?不对,你是怎么得知我身份的?” “我在宫里认识些人,”平微故作扭捏,道,“公公也知道我写这个背景的东西,肯定要知道些才够真实.....” .....张叔宝倒不知道现在写小黄本的作者会这么认真了,还讲究真实。他问,“你想知道谁的?” “明嫔,”平微坐直身子,迫不及待地道,“我听说她曾经是宠艳一时的妃子,想问她当年和崇帝是怎么认识的?” .....居然问这个,杜叔宝道,“她是在靖文十七年和崇帝认识的,当时崇帝还是个皇子,有次和他相识的几位好友出城游玩,在余安镇歇息时遇到了在打渔的明妃,她本名叫沈清如。” 平微点了下头,明嫔的名字他一早就知道,但不想余安居然是她的故乡,之前还是个打渔女。 “明妃长得非常美,又聪慧过人,谈吐丝毫不像个普通打渔女,崇帝一下被她吸引,他们一行人在余安待了五天,明妃都和他们一起,临行前崇帝问她要不要随自己一同回临京城。“ 杜叔宝恰到好处地停下。 平微问,“她答应了?” “嗯,她很懂分寸,知道因为自己低贱的身份不能让先帝与崇帝的母后知道,便一直待在府里,从不闹事,是个很识大体的女人。” -- 第94页 “后面崇帝登上帝位,她也就成为了明妃,不过还是由于身份的问题,即便崇帝非常宠爱她,也没能成为贵妃或皇后,一直都是个正二品的妃子。” 那看来是发生的那件事,让她被将为嫔。 平微注意到在杜叔宝的口吻里,沈清如一直是妃的品级,而非嫔。他想了想,又问,“崇帝是怎么当上皇帝的?当年辅佐他的人有谁?” “你小子还挺犀利,”杜叔宝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对面人一眼,“当年帮他的人很多,不过最主要的,有两个。” “一个是大将军之子顾景,一个是当今皇后姜沅芷。” 皇后和崇帝之间的事平微听说过,她母家是当年权倾朝野的宰相,宰相本来没想帮崇帝登基的,是自己女儿对对方情深似海,非要嫁给他才被迫助他一力。 而也就因为他的加入,让崇帝夺取帝位。 “顾景是谁?”平微问,“我记得朝上没有姓顾的大臣。” “是没有,”杜叔宝叹了口气,“他在崇礼十一年就死了。” “死了?!为什么?” “这不关你事,”杜叔宝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这对你那小黄本又没帮助。” “他的死和崇帝或明嫔有关吗?”平微没理他,很敏锐地问。 他这问题算是一针见血,杜叔宝在听到后微微一震,很缓慢地道,“有。” 平微震惊,脑里顿时闪过无数话本里的狗血故事,又见对面杜叔宝脸色不对,见好就收地住了嘴,起身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这就不问了?”杜叔宝看向他。 “公公您不想说,我也就不勉强了,”平微温和地笑了笑,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他走到门口,杜叔宝也站到了门前,他在对方要转身之际将他拉住,“平微。” 平微惊了惊,防御似的往后退一大步。 “不用这么防备我,”杜叔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这么大岁数了什么事没见过,你脸上那点东西瞒不住我,我知道你入宫了,又听说你刚从封都回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平微已经走出门外,听到他的话后又走回来,轻声问,“您认出我了?” “我当然认出了你,不然你以为我一个老太监,怎么会莫名其妙和别人说这么多宫中秘闻,”杜叔宝一脸无奈地看向他,又瞥了眼他手里的小黄本,”这些书少看点,对你没益处。“ 平微红了红脸——居然被长辈教训了,他将书藏到身后,问,“您知道我为什么会过来找您吗?” “能猜到一点,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好多说,你还是去问明妃吧。” 他没说崇帝,证明杜叔宝知道崇帝不会和平微说这些事,顾景还真和这几个人有关,平微“嗯”了声,记下对方的话,又问,“您当年在宫里是?” “我只是个普通太监,但曾受过顾将军的恩惠。” ”明白了,”平微应了声,也不好意思打扰他太久。杜叔宝把他送出门口,临分别前多问了句,“你现在....有心上人了吗?” 平微愣了下,眼里顿时浮出笑意,“有了。” “她可喜欢你?” “已经不是喜欢了,”平微想起贺洲时不时就说自己爱他,笑道,“他总说自己很爱我。” “那就好,”杜叔宝在听到这句话后眼角微微湿润,他喃喃,“喜欢的人也喜欢你就好.....” “我之后再来拜访公公,”平微柔声细语地道,转身上了马车,与他道别。 老人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良久,轻若浮尘地叹了句,“原来他不像顾景.....” 第58章 和杜叔宝谈完,平微倒觉得没必要这么急去找明嫔,可以等调查得差不多了再入宫,以免招来崇帝注意。 老实说当他听到杜叔宝说顾景与皇后姜沅芷都和崇帝有关,脑子里立刻浮出些狗血的四角恋情节,这也怪他之前在余安镇闲暇时就喜欢上街去听人说书,那先生时不时就瞎编些求而不得的悲惨情爱故事,吸引一大堆小姑娘注意,平微也深受荼毒,不禁也脑补起自己爹娘来。 真是不该。 他先是去了原先那间棺材店,让老板再帮忙多查个顾景,之后再到衙门找齐正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 和老板说完事后才到衙门,捕快便过来说齐大人入宫去了,半时辰前去的,可能得等上一会儿。于是平微想着先去街上吃点东西,不想刚从衙门出来就有个宫女打扮的人过来,请他去宫里一趟。 问她主子的是谁。 竟然是皇后。 毓秀宫。 姜沅芷独自在里面沏茶,贴身宫女一个时辰前出宫去找平微了,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早上连铮刚来过,因为南陵被炸,东胡人袭兵而来,朝中格局恐会有变,他特地来和皇后商量。姜沅芷和他说了几句,听到他说起游步青后垂下眼睛,状似不经意地问,“平微昨夜是到宫里来过吗?” 连铮在宫中有眼线,但他不信皇后不知道此事,心中虽有惊诧,但还是坦言道,“是的,他和父皇两人在同心殿待了有半个时辰。” “嗯,”姜沅芷低头望向手里的热茶,“上次你是协助他一起处理殿试作弊一事吗?” “对。” “对他印象如何?” -- 第95页 “人很聪明,做事果断,如果他和我是敌对面,应该不好应付。”连铮想了想才道。 “嗯.....”姜沅芷淡淡应了句,抬头望向自己这个养子,突然转移了话题,“铮儿,我好像是在你七岁那年将你从冷宫接过来的吧?” “对,”因为他生母在生下他后就被废了,皇后当时见那无人照顾的婴儿可怜,就将他抱过来当自己孩子养。说起来,连铮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自己的生母了,当初对方会被废其实和品行无关,只是因为她母家那边惹了事,全家被流放外地,才会导致宫里的女儿被打入冷宫。 “这么多年你有和她联系吗?” 姜沅芷望进他眼里。 连铮愣了愣,迟疑地问,“您是说我生母?” “对,没联系过吗?” “没有.....”谢连铮声音减弱。 姜沅芷望向外面,轻声道,“我没别的意思,你不去看她也没关系,只是为她感到有些可惜。” “可惜?” “当年她家人要不是被人存心利用,也不会牵连到她被打入冷宫。” 姜沅芷漫不经心地说着,但连铮却觉得她在暗指些什么,道,“儿臣知道了。” 姜沅芷微微一笑,“我累了,你退下吧,对了,没事可以多接触下你那位皇弟。” “平微?”连铮本来已经从坐垫上站起,听到她的话后抬头。 “对,”姜沅芷脸上还残留些笑意,“他不和你一个爹么。” 下午日光灿烂,宫门大开,她就坐在正中间低头冲茶。 平微在宫女的带领下迈步进来,见到一身红衣的姜沅芷,有那么一刹那想起之前在华清宫的明嫔,并不是指外貌,明嫔偏美艳,而皇后却是柔美的。两人虽不相似,但给他的感觉却很类似。 有种.....深深的麻木感。 他行了个礼,温声道,“见过皇后。” “你来了,”听到声音,姜沅芷抬眸看了他一眼,侧头瞥向自己面前的坐垫,“坐。” 平微在她对面坐下,接过对方递来的茶。 姜沅芷没说话,他便开口道,“上次见您,还是上元节那日。” “对,那日太多人了,我没来得及过去找你。” 姜沅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 听这口吻对方似乎很想和自己亲近,平微有些惊讶,很轻地笑了下,柔声道,“之后会有机会的。” 姜沅芷没答话,也不知听没听到,静了一会后道,“你第一次入宫那天,去华清宫了吗?” “去了。” “她还好吗?” 姜沅芷望进他眼里。 “挺好的。” 平微温声答道。在来这毓秀宫的途中,他特意记下了这座宫殿的位置,离同心殿很近,大概只一刻钟步程。但离明嫔的华清宫却很远,平微记得他第一次入宫时是先去的同心殿,之后穿过大半个皇宫才到华清宫。 或许不该说华清宫和毓秀宫隔得远,而是明嫔的华清宫本就有意被人安排在了皇宫的边角处,远离众人。 他来之前并没想要提起自己母妃,而如今姜沅芷自己提及,平微也就顺藤摸瓜地问,“您和我母妃,曾经关系很好吗?” “曾经,”听到他的话姜沅芷轻轻一笑,“算是吧,至少我挺喜欢她的。” 平微挑眉。 “怎么,以为我和她同处后宫,便不可能有情谊了吗?”姜沅芷看他惊讶,又补了句。 “话本不都这样写的吗,”平微笑了笑。 “那是话本,”两人在闲聊中也稍稍变熟了些,气氛没一开始那么僵硬,姜沅芷望着平微那张酷似明嫔的脸,轻声道,“我以前都叫她清如姐。” 平微点了下头,干脆问,“您今日为何特地叫我过来?” “铮儿和我说了你在封都的事,那个游步青想对你动手是么。” “不是对我,他的目标是我身边的人。” “你能和我多说说那个游步青么?” “好。” 于是平微将封都里能说的事告知对方,边说边留意姜沅芷的反应,从刚才短暂的对话中他感觉崇帝、明嫔、顾景和这位在二十几年前都是有关联的,崇帝和明嫔有矛盾,但姜沅芷到底是站在哪边,他还不能确定,虽然方才对方说自己曾经和明嫔很亲密,似乎是站在明嫔这边的,但光靠只言片语并不够。 “你还是没说明白,游步青为什么这么恨你?”姜沅芷在听完后道。 平微愣了下,声音下意识变低,“因为我杀了他兄长,又害他母亲气急攻心,死了。“ “详细讲讲?”姜沅芷望向他,顿了顿,“我对你没恶意,不用防着我。” “您为何想知道?” “因为你昨夜和皇帝密谈了半个时辰?” 平微沉默了会,突然转移了话题,“您认识杜叔宝这个人吗?” “不认识,怎么?” “二十几年前他曾在宫里当过一段时间太监,”平微道,“说是受过顾景的恩惠。” 听到这个名字,姜沅芷毫无意外的脸上露出惆怅,“顾景啊.....” “您认识他?” “认识,但没怎么深交。你都查到他身上了么?” “对,”平微坦诚道。 姜沅芷“唔”了声,点头。 两人安静地坐一起喝了几杯茶,平微抬头看向她,“您今日叫我过来,其实就想看看我吧?” -- 第96页 他没从姜沅芷口中得出些什么重要信息,反倒是和对方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包括之前和贺洲在黑市做的那些买卖。 “确实是,”姜沅芷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淡淡笑道,“一直没找到机会找你过来,我又出不了宫,就喊你过来说说话。” “怕以后没机会了么?”平微脸上同样有一抹很淡地笑,试探地问。 姜沅芷眉头一挑,随即否认,“不会,只是在这关头对你的状态很好奇而已。不过你看起来不慌?” “只是看起来,”平微苦笑,生死这事,谁会不紧张。 姜沅芷垂下眼睛,转移了话题,“我听铮儿说,你身边经常会跟着个侍卫?” “对,”说到贺洲,平微眼里浮出些真切的笑意。 “他对你很重要?”姜沅芷注意到。 “对,”平微承认道。 “这样,”姜沅芷不知想到些什么,半晌后若有所指地道,“能长久才好。” “会长久的,”平微笑盈盈地道,“他也很在乎我。” “他现在在临京吗?” “不在,去南陵了。” 姜沅芷眼皮一跳,“我听说南陵那边出事了。” “嗯,我让他去看看。” “这么说现在城内,你没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了?” “我自己也可以处理很多事,”平微没透露齐正出来。 “有需要可以去找铮儿,”姜沅芷道,“我不是在说场面话。” “好,”平微应下来,两人又闲聊几句,临近卯时五刻之际,他起身走出毓秀宫。 姜沅芷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旁边有人悄声走来,是那位出宫叫平微过来的宫女。 “娘娘,您今日和他聊太久了,恐怕会引起....陛下的注意。” “我知道,”平微走后,姜沅芷脸上的暖意便一点点消失,她回到那个没什么表情的皇后,“很少有机会能和他这样近距离接触。” “但....” “没关系的。” 姜沅芷打断了她,从坐垫上站起来走出宫门,抬头望向东南面——那是华清宫的方向。 第59章 从宫里出来后平微便又回到衙门,去找齐正。 齐大人已然回来,正在里面来回踱步。 “怎么了?”平微见到他,问。 “殿下,我刚去礼部走了趟,偷偷潜进去他们的藏书阁里,翻看过去记录皇室的卷宗,发现....”齐正看到他,连忙走过来,语速极快地道。 平微打断他,“潜进去?”他挑了挑眉,“齐大人什么时候身手变这么好。” 齐正下意识摸了下鼻子,挪开视线,他是个文人,不会武功,不过.....“上次梁京照不是过来请教我如何审问犯人吗,作为回报,他教我怎么开锁。” “打开藏书阁的门?”平微失笑,“你们也算互帮互助了。” “这不是重点,”齐正道,“我找到了关于当年的记录。” “嗯,你说。” “我把它们带回来了,”齐正转身面向前面的案桌,接着再回头与平微对视了眼,似乎有些无辜。 平微愣了下,快步走到案桌前翻开上面的卷宗,共有三大卷,他一进来就看到了,不过只当是齐正正在处理的案件就没多在意,不想.... “你居然把它们从宫里偷出来?”平微惊讶地看向齐正,对方什么时候这么胆大包天了。 “这不是.....内容太多我来不及看吗,”齐正也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下官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在藏书阁里总是很担心有人会进来,所以就没怎么专心去看卷宗上的字,索性就想着都带回来了。” “藏书阁平时有人进去打扫吗?” “一般好像半个月一次,要不是没太重要的事,礼部那边不会突然派人进去。” 虽是这样说,但齐正从皇宫出来后都在心惊胆战,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过好在平微很快就过来找他,看到这位殿下,他一直不安的心总算落下,没先前那么急躁。 平微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柔声问,“还好吗?”他还真没想到齐正会为自己做这样的事,私进藏书阁、又将里面的卷宗偷出来,单一件事被发现都要受罚吧? 他思索了会,“我们今晚就将这些卷宗看完,整理出重要信息,看明天或后天能不能将它们还回去。” “好,”齐正应道。 平微轻轻一笑,“别太担心了。” 两人各自拿过一卷卷宗,平微站在案桌前,齐正坐在椅子上,认真翻阅。 齐大人并不知道顾景的存在,他主要想找之前有关崇帝和明嫔的记载,平微则是想找出和顾景有关的记录,在来临京城前他对朝上每位臣子都做了简单调查,但并没发现顾景这么个人,想来是被刻意隐藏了。 那这就很有意思了,一个帮自己夺取帝位,并且还是个将军的重臣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才会被崇帝杀掉不止,还被人抹去存在。 顾景的遭遇和明嫔有点像。 继而又想起自己这位生母,平微快速扫过每一个字,心想难不成这两位是曾做过什么事,才会一起被刻意遗忘。 而且明嫔原先是正二品的“妃”,是在那件事之后才被降到四品级的“嫔”。 “殿下,”齐正将手里的卷宗移到他面前,“原来崇帝和明嫔是在靖文十七年认识的,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家乡在余安。” -- 第97页 和殿下之前待的地方一样....齐正惊讶,不禁怀疑道,“所以是她让人将您送去那的?” “有可能,”平微看了眼卷宗上的内容,“但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觉得崇帝对此事知情吗?” “不确定,你说她偷偷将您送出宫,也有可能是崇帝默许的?但不对啊,”齐正眉头一皱,“不是说他们有矛盾吗?” 平微垂下眼睛,“你看看明嫔被降品级是那一年的事。” 齐正将剩余的那卷卷宗也拿过来,半盏茶过去,他将一卷卷宗推到平微面前,“是崇礼十一年,你看上面记载,明妃沈清如因品行不佳被降为嫔。”顿了顿,“殿下,品行不佳你觉得会是什么?” 然而平微却走了神,他盯着“崇礼十一年”那五个字,具体事发时间在一月,而他是十一月出生,这么说是在明嫔出事后才被送出宫.....但这又代表着什么呢。 “你刚说品行不佳,说到这个你会想起什么?”他问齐正。 “陷害其他妃子致其流产、收受贿赂、倒卖宫中物品,以及....”与人私通?齐正没敢说出来。 平微将他说种种可能都想了遍,若有所思地望向旁边有些不安的齐大人,“你知道我刚才.....去找了二十几年前在宫内的一个太监吗,叫杜叔宝。” 他把下午的事说了遍。 “顾景?”齐正“唔”了声,低头将刚才看过的卷宗往前翻了翻,“下官好像看到过关于这个人的记载....这里,他是临京本地人,靖文初年生,世代为官,大将军顾彦声之子,之后入吏部,成为文官,和崇帝关系很亲近,我看有好几次崇帝出宫都有带上他。” “哪些记录?杜叔宝说崇帝曾去过余安,在那里认识的明嫔,你看同行的人里有没有顾景。” “有,”齐正指了指卷宗上的文字,“这么说顾景也是在那时认识的明嫔。” “顾景和明嫔之后有再接触过吗?” “没有相关的记录,但下午下官用自己的方法查了下,明嫔被崇帝带回临京城后一直待在他府里,顾景和崇帝关系这么好,又帮助他夺位,我想他和明嫔碰上面次数也会很多。” “之后崇帝继位后,两人有一起参加过什么宴席吗?” “崇礼三年之前都有,逢年过节只要宫内举办宴席,宾客名单上都会有顾景的名字,不过在这之后就没有了,而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景在崇礼三年后曾向崇帝提出要辞官。” 是顾景发现过往兄弟在登基后可能会容不下自己,心生退意?平微望向旁边,“你觉得呢?有什么想法?” “综合前面所说,下官心里是有个猜测,但不知道对不对,”齐正犹豫道,“杜叔宝说明嫔是个很通透且大气的女人,这么说前面下官说陷害妃子、收受贿赂倒卖宫中物品那些猜测,都可能不对,考虑到顾景这么个存在,下官觉得.....” 他停下来,平微接道,“与人私通吗?” “嗯。” “但她之前不都和崇帝挺故剑情深的吗?” “对,这时第四个人又出现了。” “皇后?” 齐正没否认。 平微翘起嘴角,“是皇后妒忌明嫔深受皇帝宠爱,设计让崇帝相信顾景与明嫔有染,继而让顾景被杀,明嫔被降级?”他饶有趣味地望向齐正,话锋一转,“但这有个问题,既然顾景与明嫔有染,那我岂不就?” 齐正愣住,立刻跪下,“下官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平微弯腰将他扶起,“不过按崇帝的性子,又或者说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容忍自己夫人和朋友牵扯到一块吧?如果明嫔和顾景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崇帝在得知后也没必要任由我在宫外漂泊这么久了吧?无论是不是他亲生的。” “确实.....” “而且我今日下午还去见了皇后,”平微看着他道,和他说了下在毓秀宫和姜沅芷聊了些什么。 齐正若有所思,“皇后说她和明嫔关系不错?”这倒和他之前做的假设有出入..... 平微“嗯”了声,“但我不确定杜叔宝和我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 “什么意思。” “并不是说他故意向我撒谎,而是....皇后说她对杜叔宝这人没印象,而他只是个小太监,”平微温声细语地道,“也就是说他在当年和崇帝、顾景那四人并不亲近,只是曾短暂接受过顾景的帮助,他知道的可能只是一部分事实,而非全貌。” 齐正点点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他问,“殿下您是去查二十多年前曾在宫里当过差的人吗?” “对。” “仅有三个人还活在世上?” “嗯。” 齐正皱眉,“那么说陛下有在刻意除掉当年与此事有关的人,但按你先前所说杜叔宝这么熟悉当年之事,为何还在世,而且是明晃晃地住在临京城内。” 平微眼皮一跳,“有理。” “会不会.....”齐正心思转的飞快,“是有人庇佑?” “当今还有谁有个能力.....”平微顺着他的思路,突然眼睛一亮,“皇后?!” 所以他才会在见完杜叔宝后又被皇后叫去宫里吗?对方已经知道他在调查当年旧事。 “有可能,”齐正道,“但皇后说她不认识此人。” “会不会是她故意为之,”平微沉默了会,“等等,我们先别管杜叔宝,他不是重点,调查出顾景和崇帝明嫔两人的真实关系最为紧要。” -- 第98页 “好,”齐正闻言,继续低头去翻看卷宗,然而却听到不合时宜地一阵”咕噜“声。 他随即望去,便见旁边平微一脸无奈的把手放到肚子上,“我才想起来吃过早饭后,一直都没再进食。” 齐正望了望外面——天已经暗下,傍晚时分了。 “也是时候吃晚饭了,下官和您到外面茶楼吃?” “好。” 平微耳朵微红。 不过两人没能如愿,因为才刚走出前厅,便有捕快脸色惨白地冲进来。 “大人!” “何事?” “南陵....南陵那边与东胡交战了!” 第60章 秦昭奕和京照说过今晚午夜前东胡必会出兵,京照心里也做下了准备,但没想到两人不过刚看完水兵演练,坐下没够一盏茶时间,就听到外头鸣起尖锐的号角声——秦昭奕目光一凛,大步踏出外面,一个士兵迎面撞来,在他身前半尺外将将停下,急促地道,“将军!东胡的军队...来了!” 秦昭奕应了声,几步跃上不远处的高台,旁边士兵递上千里望,他将长度拉到最长,往护城河的尽头望去,只能瞧见模糊的几个黑点。 “前方探子怎么说?来了多少人?” “约有两万大军,自西南与东南两面来,离我们大概一百二十里远,目测一个半时辰后会抵达南陵边界。” “主帅是谁,有看清吗?” “太远了,还没看出来。” 秦昭奕寻思片刻,望向旁边面带忧虑的梁京照,“我们去推沙盘。” 关越刚审完仅存的那三个东胡细作,没问出点什么有利消息,他听到那声号角声,也猜到对方是在等着自己的军队来临,心头慌了一下后随即镇定下来,秦昭奕虽然年纪不大,但战功彪炳,对付东胡人很有经验。 一同审问的士兵之前见过他和梁京照,也知道两人与将军认识,上前问要不要去和秦将军他们会和。关越拒绝了,前线有他们就够了,他要处理好东胡细作的事。 应该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杨芝榕说他们几年前便混进来,苏钰说他们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那么也就是说——不可能这么轻巧地将这些蛆虫根除干净。 “再给我去全城搜捕,城郊的居住区再搜一次,看有没有漏掉什么人!” 秦昭奕和梁京照走到护城河边,眼前密密麻麻停了约上百辆战船,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忙着搬运各种武器上船,两人走进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秦昭奕让他在这等会儿,自己先去换铠甲。 京照叫住他,询问道,“将军是要亲自上战场吗?我也可以换吗?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严格来说没特别规定,未经过专门训练的人是不可以随便上战场的,但京照望向秦将军的眼里带有浓重恳求,秦昭奕深深看了他一会儿,到了嘴边的拒绝无声消失,他轻声道,“好。” “来人,”他往旁边喊了声,“带他去穿甲。” 半盏茶时间,秦昭奕穿着厚重的铠甲出来,才刚走几步,梁京照也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他挑了挑眉,“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 梁小少爷微微一笑,“大战在即,任何时间都不可以被浪费。” “嗯,”秦昭奕和他走到沙盘前,那里已经站了两个军师。 “将军,这次东胡派出的是个年轻少帅,名叫姚布儿,三十一岁,先前和大齐交过两次手,综合来看他一般喜欢先发制人,用气势与人数压过敌方,接着再出其不意攻击敌军的后尾,将其包住后困死在里面。” 稍年轻的那位军师道。 秦昭奕望向沙盘,探子说有东胡的战船各两个方向袭来,这么说姚布儿会出现在其中一方... “要先将他拿下吗?”梁京照在他身边站着,出声问。 两位军师不认识他,前面有留意到站在将军身旁的他,但秦昭奕没做介绍,他们也就没太把京照当一回事,如今对方冒然开口,两位军师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他们没搭理梁京照,秦昭奕倒是回道,“拿下主帅自然是很好,但我们无法确定他在哪艘船上。” 京照想了会,道,“或许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试探出两边敌军的战力,如果是战力较强的那一边,那么有很大可能姚布儿就在里面,我认为我们需要在半时辰内出兵应战,以免东胡人太过靠近护城河。水战我虽然之前没太研究过,但也知道它多以远距离作战为主,最好是和敌军保持两百尺的距离,先吸引一部分战力,再偷偷安排几艘小翼的战船靠近,让战士们上船击杀敌人,将原属于东胡的船只与武器夺回来。” 秦昭奕耐心听着他说,还没做出反应,对面的年轻军师便提出异议,“但我们该怎么区分出那些是我们的人,而非东胡的?” “可以改变发号施令的方法,”京照不假思索地道,“我今日和你们秦将军一起看了你们水军的演练,战场上距离太远,将士们都是靠竖旗帜与击鼓来传递命令的是吗?东胡之前和你们交过几次手,证明他们有可能对你们发号施令的方法很熟悉,那么这次,可以做些改变。” 秦昭奕皱眉,“这么短时间,很难保证每个人都能记住。” “只变一点点呢?”京照询问。 “我们一般是红旗进攻,黄旗原地待命,连续击鼓为假的进攻,分开击三下为退兵。”这次回答的是稍年长些的军师,他显然听进了京照的提议,轻声道,“或者可以反过来,改为红旗原地待命,黄旗进攻,击鼓的方式也与之前相反。” -- 第99页 秦昭奕全神贯注地盯着底下沙盘,抬手在上面摆弄几番,低声问,“现在过去多长时间了?” “不到一刻钟。”年轻军师答道。 “按老戚的说的去做,传令给各位将士。” “好,”军师说完边跑出去。 “营内的火药能支撑多久?”秦昭奕又问。 “足有十石,要没出意外的话,能坚持半月。”年长军师回答。 “火箭与火炮呢?” “虽算不上是充裕,但也能完全压过东胡他们。” “他们要先发制人,我们不可与他们硬碰硬,先左右两边各派五十艘船试试动静,将他们拦在一百里外。” “好。” 梁京照专心听着他们说,秦昭奕转过头来,“你先和他们留在这里,我会随战船从左边迎敌,你在这看两边战力是否一致,找出主帅到底在哪边。” “好。”梁京照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秦昭奕微怔,始终不苟言笑的脸色突然变得柔和。 一刻钟后,大齐驻守南陵的将军走上即将开向西南面的船,而东南面的船只也准备就绪,但奇怪的是,那里也有个长相极像秦昭奕、衣着身高都相似的“主帅”。 留守的两位军师站在高台上,望着两艘战船上的“将军”,有些吃惊地望向身后笑得奸诈的京照。 ——这是他梁小少爷出的馊主意,俗话说“擒贼先擒王”,东胡那边肯定也和他们打一样的主意,只要先击毁主将所在的船只,那便一下扰乱敌军的军心,在整场战役占据上风。 所以梁京照提议,不妨让人假扮成秦昭奕的模样,让东胡无法辨清哪里才有他们真正的主帅,继而无法将两边战力上进行主次优先,也更好地保护将军。 秦昭奕觉得有理,刚巧副将就与他在身高体型上都差不多,便让人给他稍微易容,装成他的模样登上开向东南面的船只。 “此次与东胡之战,恐怕不像以往那么快结束,这次他们是报着必将南陵拿下的心态而来,攻势可能会很猛烈,三位请务必在这半个时辰内判断出姚布儿的方位,通过击鼓与竖旗帜的方式来通知我,“秦昭奕望向两名军师,”至于提示的方式,我想你们都很清楚。” “快到两个时辰后,两方战士都会很疲劳,这时我需要你们再派两百艘船过来,从后方攻入将东胡的战船团团包住,清楚了吗?” “将军您是想借鉴姚布儿的做法?”老军师问。 “也不算,”秦昭奕道,“或许他想那样对我,但不代表我就不能反其道而行。” “明白。” 一百艘战船急速开离河边,向东胡的方向前进,梁京照站在高台上拿着千里望眯眼使劲往远处看——他发现并没秦昭奕说的那么轻巧,这里离那边太远了,根本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只能看到无数火光与水花,炮弹声震耳欲聋。 ——他辨别不出对方主帅在哪里。 意识到这点后梁京照的脸顿时沉下,他望向对面两个军师,“秦昭奕说是让我们留在这里帮他看对面主帅在哪,但你们肯定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对?” 年轻军师道,“你可以稍等会儿,之后会有过来禀报的士兵。” “太慢了,”梁京照说话的语速极快,“我在这和坐以待毙没什么区别。” 他当即从高台下跳下,军师猜出他可能想违反将军的规定,自行上战场,可这梁京照初来乍到对战场没半点经验,不过穿了身盔甲,就真以为自己是战无不胜的名将了吗? 秦昭奕确实骗他了,但他也是为梁京照的安全着想,要这少爷要冒然前去,军师可就无法向将军交代了。年轻军师随即也跑下高台,拦在京照面前,“您孤身一人,又没有经验,不能随便去战场。” “怎么不能,”梁京照道,“我来这南陵就是想协助秦将军抗敌。” “您无官无职,怎么协助?”年轻军师急了眼,干脆把话绝,“您要一个人开着战船杀过去吗?您会开船吗?没找到将军就被飞过来的火炮击落了吧?这是战场,不是开玩笑的。我知道是谁让您过来,但对方应该也没有让您亲自过去的想法,况且您怎么知道过去了就一定是帮忙?” 这话说的很重,但全是实话。 梁京照定定看着这位军师,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许知河。” “跟着秦昭奕几年了?” “七年。” “会开船吗?” “会。” 许知河越答越心惊,心想对方不会挟持自己让他来陪自己去前线吧。 然而京照却没那个意思,只应了声,道,“那今后就是朋友了,以后有事,我会来找你的。” 说完便重新登上高台,将千里望夹在眼上继续看那边的情况。 许知河愣了好一会儿,复杂地“哦”了声,气焰一下变弱,跟在他后面回到高台。 第61章 秦昭奕那边现在情况不太好,上到战场后他发现姚布儿采取的战策是大开大合,一开始将是将战船们分成两列,从西南与东南两面进攻,但随着战事的进行,两边战船逐渐向中间合拢,形成一条横线,接着再源源不断地从后方东胡大本营里补充新的战船进来,整个战形就像是个被砍掉一半的“十字”。 前一排负责防御,后面负责攻击,秦昭奕虽有意和他们保持距离,但无数□□与火炮被抛掷过来,击毁了他们不少战船。 -- 第100页 不得不说他们正处于被动的状态。 秦昭奕眉头紧锁,还好梁京照出的那个计谋,让他在刚开局前就占据上风,杀东胡人个措手不及。现在局势被两方咬得死死的,胜负没过度地倾向哪方。 但长久之下也不是办法。 火石击落在主战船周围,惹得水花四溅,船身摇晃不已,秦昭奕亲自掌舵,心里计算着□□大概消耗的数目与战事持续的时间,向后吼道,“我们还剩多少船只?” “还有大概五十艘。” 秦昭奕点了下头,这个数目不算少,但东胡一阵猛烈进攻下已经向南陵港口逼近约五十里,现在大概还离那有八十里。 这个距离,算危险了。 他面沉似水,“传令下去,加强攻势,我们要将他们防御的战船击毁,抢回主动权!” 不能再一味忍让了。 京照在高台上听着前方来报的探子所说,又认真用千里望看了好一会,将局势大概琢磨出来。两名军师都望向他,一开始他们这边势头不错,证明梁京照出得主意有效,只是在后头由于两面的东胡战船合并,导致他们这边有些措手不及——姚布儿这个战略完美配合了他军队的人数,因为他带的兵数量较多,才会让这个“断十字”战型有效。 京照沉默地听着探子说,转头望向两位军师,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不料刚抬起头,便见他们二人都看着自己,“怎么了?”他皱眉。 “梁兄没什么要说的吗?” “你们判定出姚布儿在那边战船上了吗?”京照问。 两位军师都摇摇头,原先是有决定了,但随着敌方变换阵型,一下子丢了目标。 于是京照当机立断,“秦将军说了,让我们在两个时辰后去支援他们,但现在等不了这么久,离岸八十里已经算很近,又没找出主将在哪,我们要现在就去。” 许知河点头,“我现在就让副将们出发,您要去吗?” “我不去了,”梁京照很淡地笑了笑,“你刚提醒了我,我晕船。” “.....” 许知河匆匆跑开,秦昭奕在离开前已经安排好出兵的将领是谁,对方带着五十艘战船前往战场,鼓声打得极快,旗手站在船的最高位将旗帜挥的飞快,每位战士都面容刚毅,在不断调试与准备□□。 梁京照是第一次上战场,饶是他爹都没想到自家儿子会在去边疆之前,机缘巧合下先去了南陵,并目睹一场水战——即便远在战场之外,梁京照仍能看到护城河上的浓烟,与火石击落的巨大声音。 他腰板挺得笔直,站在高台上宛如入定般的站着。 看不到那边的情况了,此时天色已全然暗下,漆黑的护城河上只能看到不断被炸起的火花。 探子仍在来回跑动,禀报前线战况。 半时辰后,梁京照终于听到个消息,“东胡那边撤退了。” “回他们营地了?” “对,将军将他们逼了回去。” 梁京照点头,眯起眼想努力往河那边看出些什么,然而始终不能如意,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之后在岸边等了好一会儿,画着他们大齐标志的战船终于缓缓而归。 军医们涌上去,将船上的伤员抬下去。 秦昭奕昨天一夜没睡,今日又和敌军胶着近两个时辰,见到京照后,下意识身体一软,抓住对方手臂。 梁京照扶住他,侧过头问,“将军还好吗?” 两人贴得很近,气息交融,秦昭奕轻轻“嗯”了声。 两位军师和副将也围了上来,见到他们,秦昭奕一改先前稍显虚弱的脸色,变脸似的回到他严肃的将军形象,冲他们点点头,“辛苦了,等下稍作休息,到主帐议事。” “是。” 梁京照也就松开秦昭奕,“你们先忙,我去找关越。” 秦将军应了声,京照转身走开。 第62章 秦昭奕这边是和东胡打了个平手,没损失惨重算看得过去,但关越这边....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关越整个下午都在翻看近几年南陵的入城名单,又让一小队守城士兵去城内搜查,然而忙到傍晚,都没找出一丁点蛛丝马迹,昨夜交界处也没任何新线索出来,未免有些烦躁。 关大人看卷宗看得头疼。 京照走进来,见他虽没去前线,但脸色也不比那些受伤的士兵好多少,不禁快步走来,“怎么了?” 关越没答他,他又径自看向案桌上摊开的卷宗,“入城人名么这是,还是没查出来还剩那些细作?” “嗯,”关越应了句。 梁京照思索片刻,“会不会....已经没有了?”他放轻声音,“或许苏钰说错了,混进南陵的细作就这么多,已经被我们全部找到。” “不可能,”关越反驳得飞快,“他们准备了两年有余,肯定不止这么点人,你刚才在前线还好吗?战况如何?” 京照苦笑,“我根本没上前线,我晕船你忘了么。” 关越挑眉,想起前天从封都过来南陵,这位在船上吐的一塌糊涂,不禁很没心肝地笑了起来,“还真是惨,谁能想到你梁小少爷好不容易有机会上战场,却是水战。” 梁京照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等到关越笑完才抬手将案桌上的卷宗推向一旁,朗声道,“行了,快到点吃饭了,等填饱肚子再来处理这些烦人的东西吧。” -- 第101页 他将关越拉起,推着他走出厅内,关越好几个时辰没出来,见外面嘈杂繁忙得很,转头问,“我们去哪?” “去找秦将军?”梁京照道,“现在回我们的住所再过来,可能会多花点时间。” “嗯,”关越应了声,又随手揪住个下午一起办事的士兵,“派人盯住囚牢那边,我怕东胡人会趁夜过来劫囚。” “好!”那位士兵立即跑开。 梁京照有些惊讶,“一个下午不见,怎么那些人都变得这么信任你了,很有威信啊关大人。” 关越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自然是因为我出众的能力。”顿了顿,又问,“你在前线和秦将军他们相处的不好么?” 也不算不好,梁京照只是想到自己说要去前线,那许知河不止死命拦截,还对自己说了那样重的话。虽然当下梁小少爷没任何表示,但心里还是有些在意——堂堂梁将军之子,居然被说上前线就等同送死,这怎能让他接受。不过这要和关越说,梁京照几乎能预见对方毫不留情的嘲笑,于是搪塞道,“没有,我和他们都相处得很好。” “哦.....”关越拖长尾音,看似妥协,实则心里已经打好主意等下和秦将军一起吃饭时,要多留意下他身边人和梁京照的互动。 梁小少爷怎会不知他不会轻易罢休,无奈地紧跟在他身后,打算见招拆招。 南陵和东胡开战的消息传到宫中每个人耳边。 齐正和平微在知晓后便打消外出吃饭的计划,改为叫人把食物打包回来。 齐正看向旁边明显面带忧虑的平微,“有秦将军在,梁小少爷和关大人都不会有事的,殿下不要太担心。” “我知道,”平微在心中算着贺洲到达南陵的时间,现在因为战事南陵周围一定会增强防守,不知道他能不能够顺利通行。 “殿下不如在这稍作休息,等捕快把食物拿回来,吃完再接着办我们要处理的东西?”齐正在提醒对方,现在比起南陵战事,他自己和崇帝的关系要更为重要。 毕竟对方对他起了杀心。 不过话说回来,两方相斗,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那殿下和陛下....也只能活一个吗?这是要弑君? 最后两个字才浮出心头,齐正便心头大惊,脸色陡然一变。 平微侧头望过去,“怎么了?” 齐正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随即又反应过来,犹豫道,“您找出陛下为什么想杀您后,有什么打算?” 平微垂下眼睛,“我不清楚。” 他不肯定地道,“我对皇位没有兴趣,来临京也不过是想借着权力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什么事?” “类似李欢仪这样的事,”平微轻声道,望向齐正,“你还记得这个女孩吗?” 齐正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女孩的遭遇让他极为心疼,为了救她齐正甚至徇了回私,将李欢仪本就铁板钉钉的罪行生生改为因证据不足而释放掉。 “下官让人将她送去了明阳,希望在那儿她能过得好一点。” 平微“嗯”了声,“但你帮得了一个,帮不了所有人,大齐有太多这样的人了。” 齐正点了点头,“您这份心,陛下知道吗?” “知道。” 齐正沉默了会,突然福至心灵,轻声细语地问,“您说会不会是陛下不希望您做这样的事,所以想杀您?” “什么?”平微眉头皱起,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齐正其实也没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他打算理好自己的思路再回答,平微侧头望着他,突然眼皮一跳,想起那日在同心殿,崇帝曾质问他是不是都已经安排好,过来只不过是知会一声。 平微顿时胆战心惊——是自己太过逾越了吗,关越和京照去南陵,也是在他的吩咐下的,两个人一个当朝臣子一个将军儿子,就这样被他叫去了南陵..... 他也没请示过崇帝.... 平微不过一个皇子,却越过帝王,直接派遣他的人。 那他想动他也合情合理,但至于到直接杀掉的程度吗。 平微迷惑,他不打算和齐正说,想先听听他的想法,再作补充。然而齐大人不过灵光一闪,之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望向平微,有些尴尬地想说自己没理清个所以然来,对方便先他一步,温声细语道,“没事,不着急。” 捕快拿着大包小包食物进来,将它们放在了案桌上。 平微走过去帮忙将盒子打开,抬头温声道,“去拿两副碗筷?” “好,”捕快应声走去,又见自己大人脸上有几分鲜有的窘迫,不禁面带好奇。 “快去吧,”平微见他步子稍停,温声提醒道。 齐正走到他旁边,“殿下....” “先吃饭吧,”平微抬头对他笑了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好....”齐大人应下。 他们这边是刚刚才开始,但南陵那边京照他们已经差不多要结束。 京照还是第一次在军营里吃饭,味道比他们早上吃的要差很多——秦昭奕是亲自让人将南陵城最富盛名的几道菜送过去,当作给梁小少爷赔罪,而军营的厨子煮饭都一大锅杂菜随便加一起,炒两下就直接上锅,最多两刻钟结束,工序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与效率。 -- 第102页 一大群人端着个碗,席地而坐,关越和京照找到秦昭奕,对方朝他们挥挥手,并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两大盘饭,“过来吃。” 两人快步走来,都坐到了秦昭奕对面。 关越端起那盘饭后尝了一小口,瞥向旁边的梁小少爷。 “怎么?”京照问。 “给你一点好吗,我吃不完,”关越是小胃口,而且还挑食,平时对吃的很讲究。 京照和他不同,他对食物的态度是包容并热爱一切,什么都吃,而且他不知是平日练武消耗大还是天生不胖,怎么胡吃海塞都一个体型。关越这个询问,他并不惊讶,平时和对方吃饭一般都他负责清盘,于是应了声,把盘子端到他那边。 关越立刻将自己七八成的饭菜拨过去。 秦昭奕看到他们的动作,不咸不淡地道,”你们关系这么好啊....”都可以同吃一碗饭了。 “没有,不要浪费,”当着人家的面嫌弃军营里的饭不好吃,关越讪讪回道,“反正他也喜欢吃,对吧?” 说着便用手肘轻轻撞了下旁边京照,梁小少爷“唔”了声,“嗯,我喜欢吃,”他抬头对昭奕笑了笑,“而且能吃完。” “......”秦昭奕突然很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三人沉默地吃了会,半盏茶时间过后秦昭奕兀自站起来,“我吃饱了。” 关越下意识瞥向他手里的饭盘,还有一大半的饭啊..... 京照也有些惊讶,但见对方面无表情,似乎有些严肃,没敢多嘴去问,只愣愣地道,“好.....” 秦将军走后,关越和京照两人默默在原地吃饭,前者随意扒拉了几口,放下盘子,坐到他对面,“我看出来了,你好像确实和秦将军关系不大好啊。” “我没有!”京照原本沉浸在食物中,见他突然来这么一句,顿时炸起,“我和将军他们关系好得很!” “那他干嘛吃到一半就走了,我敢打包票他没吃饱。” “我怎么知道,我和他又不.....”梁小少爷闭上嘴。 “不熟?”关越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也是,你不是我们殿下,特别招人稀罕。” “.....”京照无言,“你吃饱了么。” “差不多了。” “再吃会,”梁小少爷像小孩似的把筷子伸到他的盘里,搅了搅,“快吃。” “.....你几岁了,”关越撩起眼皮,无奈地看他。 两人打闹似的将晚饭吃好,前面走开的秦昭奕又缓缓走来,先是若有似无地瞥了眼关越,接着望向他对面,“京照你吃好了吗?” “吃好了,”梁小少爷坐直身子,瞪了关越一眼,听到没,他叫我京照。 关越失笑,“你快去吧。” 第63章 梁京照和秦昭奕一起走向议事的帐篷,前面秦将军突然冷脸离开,梁京照还是有些怕的,不禁落后于对方半步,垂目盯着地面。 秦昭奕瞥了眼后面,放柔声音,“怎么不过跟上来?” “啊?”梁小少爷惊了下,没想出该怎么回答,只好乖乖跟上,“哦.....” “老戚和小许都在里面,就是那两个下午和你见过的军师,还有两个副将,我们要商量下之后的对策,”秦昭奕边说边掀开帐篷前的布帘,里头灯火通明,军师和副将围在沙盘前,见到秦昭奕后沉声道,“将军。” 秦昭奕点点头,梁京照跟在他后面。 他并没说话,只耐心听着他们说,或许是一个多时辰前许知河说的那番话,让他意识到自己来这边并不是要打仗的,平微只让他过来找出奸细,而秦昭奕为何也将他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叫过来.... 京照没明白他的用意,但他已经不会像前面那样会给他们出谋划策了。 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梁京照心想。 他如此安静,秦昭奕倒是分心瞥了他好几眼,和他们商量好事后才侧头问,“刚才怎么不说话?” “我对这些没经验,你们比我更了解东胡人,”京照闻言,对他笑了笑,又道,“不过我刚听你们的分析,都很有道理,明天我们应该会稳胜一筹。” 秦昭奕盯着他的笑,突然心头一动,脱口而出,“你之前有没有去过....” “嗯?”梁小少爷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秦昭奕没来由有些紧张,不自然地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干巴巴地道,“你能把关越叫过来吗?” 京照愣了下,不明白他怎么就又转移话题,连忙道,“好。” 他转身走出帐篷,一盏茶不够的时间,和关越并肩走进来。 “将军,”关越道。 秦昭奕望向他,“关大人是觉得城内还残留着东胡细作吗?” “对。” “今天下午有查出些什么?” “没有。” 说到这个就泄气,关越无奈地道。 秦昭奕望着底下的沙盘好一会儿,突然问京照,“你觉得如果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敌人束手无策,该怎么做?” “将主将杀死,毁掉他们的营地,或者....烧掉他们的粮草和武器?”梁京照答得很快。 秦昭奕没说话,偏头望向关越。 对方先是迷惑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瞳孔缩了缩,“你是说残余细作的目标可能是军营里的□□?” 将秦昭奕杀死这个难度太高了,对细作们来说等同送死,毁掉营地,他们可能没这么大的能耐,而如果烧掉粮草,南陵城那么大,军营内的食物没了大可以再从别处调过来,唯有武器.... -- 第103页 如果要在水战中取胜,关键性在于□□是否充足。 如果东胡人想混入他们军营,点燃□□,那或许可以既毁掉大半个营地,也让他们失去进攻的武器。 关越豁然开朗,“将军增派人手去守卫□□了吗?” “还没有,”秦昭奕见他双眸亮起,一改先前的忧虑,便知道他已经明白过来,“不过huo药都被分别安放在好几处地方,戒备森严,如果今夜有人想偷偷闯入,也会被一举拿下。” “那就好,”关越放下心来,他静了一会儿,又问,“如果那群细作想要在今晚动手,那东胡那边的军队会不会想趁着这个机会,前来夜袭?” “会,”听到他的话,秦昭奕微微一笑,“所以我决定先发制人。” “你要率兵前去东胡阵营?”京照听到,皱了下眉,秦昭奕昨晚已经没睡觉了,今晚还要去忙? 秦昭奕原本想说是自己的副将去,但看到梁京照眼里的担忧,立刻“嗯”了声。 “会不会太劳累了,”关越问。 梁小少爷也点点头,思索片刻后询问道,“或许我和你一起去?” 秦昭奕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勾起嘴角笑了会,道,“没有,其实是我副将领兵过去。” “哦.....但对方肯定会时刻监视河上的动静,贸然过去不会被发现吗?”京照问。 “我们打算用两种船过去,一大一小,大的用来吸引注意,小的主要是为了拉近与东胡营地的距离,等到离他们营地五里远时就弃船跳入水中,改为游过去。”秦昭奕道,“他们水性都很好。” 关越皱眉,“那武器呢,如果要下水的话像□□、弓箭这种利器都带不了了吧?” “你们是也想.....去将他们的□□库炸掉?”京照想了会,略带震惊地看向秦昭奕。 对方点点头,说出的话有些冷,“他要这样对我们,不代表我们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回去。” 这夜,军营里果然有东胡细作潜入,刚溜到□□库前掏出火匣子,便被当场抓住,秦昭奕看着两位副将带着五十个亲兵上了船,又过去亲自将细作们送到囚牢里,回到帐篷中眯了一小会,便被闯进来的亲兵吵醒,对方脸上有几分喜色,语速极快地道,“将军,李副将和曹副将他们得手了!” 秦昭奕一扫脸上的痞色,“噌”一声起来,“人回来了吗?” “还有三十里路便到!” “拿我甲来,”秦昭奕当机立断,“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准备,我们在一刻钟后出发,扫平那群东胡人!” 紧接着,一万精兵登上两百多艘战船,往里面装满□□与□□,朝东胡的营地奔去。 京照和关越早早便回别院休息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在鸡鸣后起来,本想随便在街上买点东西就直奔军营,不想刚出房门,便闻到阵阵食物的香味。 关越走到饭厅——桌上又摆满了菜肴。 他望向身后的梁京照,扯扯嘴角,“秦将军是真的很想和你道歉啊,居然还让人送饭菜过来。” “他那边还好吗?”京照看了一会儿后便挪开视线,担忧地道。 “能在百忙中还记得让人把饭菜送过来,可能还不错吧,”关越在椅子上坐下,“快点吃完就过去那边看看吧。”他也想知道昨晚到底抓没抓到细作们。 两人迅速将桌上食物扫荡完,赶到军营后,发现士兵们脸上都没昨夜的肃穆与凝重,反而还有几分轻松。 “怎么回事,昨晚发生了什么?”关越揪住个人,“是又和东胡打了一仗吗?” “嗯,大胜而归。”士兵答道。 关越挑眉,住所离军营并没有很远,然而这么大动静,他昨晚居然没被吵醒。 梁京照又问,“抓到细作了吗?” “抓到了,我带两位去关押他们的地方?” “好,”关越看了眼梁京照,对方点头,两人随即走到囚牢前,大致数了数,总共有八个细作,男女都有。 关越问,“你们派人来审问了吗?” “还没有,将军说交给你们来处理就好,昨夜他领兵前去攻打东胡,现在在补眠。” “已经结束了?你们打了有多久。” “两个多时辰了。” “好,你先忙吧,”关越道,他没去问太多,只是个小兵,肯定也不清楚秦将军还做了些什么。 梁京照转头望向他,侧了侧头,两人默契地走进去,开始审问。半个时辰后再次出来,手上都不多不少地沾了点血,便先去洗了洗,再提步去主帐篷。 然而才进去,便见外面有些许吵闹。 梁京照皱眉,眯起眼往那边望了眼,不想顿时愣住。 “关越,”他偏过头。 “嗯?” “那个被围在中间的是不是贺兄啊....” 谁?关越愣了一刹那,随即反应过来,也转头望去,看清后两人大惊,撒腿就往那边跑。 第64章 贺洲没走明阳那条路,从临京城出发,经明阳再到南陵得走至少五天路,而经封都,坐船过来的话要快一倍不止,只是说现在南陵和东胡交战,在水路那边会管得比较严而已。 但总的来说还是走封都会比较近。 不过可以走水路,不代表能走。由于旁边城池与敌国开战的缘故,从封都开往南陵的货船大幅度减少,客船也更是几乎为零,因着这个关系,贺洲特意找了管理封都码头的刘淇刘大人,一阵威逼后彪悍地自己开船从封都过来。 -- 第104页 而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自己开船可以自由控制速度,贺某将那艘小型客船开得飞起,在临近南陵时,引起士兵注意,加上他那独特的西域外貌,被以为是东胡人再次想来图谋不轨,在贺某弃船上岸后,立刻将人拿下。 贺洲本来被迫和平微分开就已经很不爽,陆路水路走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到了南陵还被人莫名其妙围起来,自然是心情降到极点,立刻就抽出腰上的大刀,准备兵戎相见。 还好关大人和梁小少爷即使赶来,阻止了这场事故发生。 老实说要打起来,他们两位其实是更担心那些士兵,按贺洲的实力,将一小队军队拿下是没有问题的.....再加上他现在心情极度暴躁。 “误会误会,这人我们认识,”关越推开一个个士兵挤进中间,挡在贺洲面前讪笑道,“他是五皇子的人。” “对,你们别冲动,”梁小少爷也将贺洲护在身后,“没事的,他不是奸细。” “但看他的长相....并不是大齐人?”一个士兵狐疑不决地道。 “他是西域人,”关越接得很快,“不是东胡。” “......” 士兵们见关越和梁京照都如此维护那人,便收回了手里的剑。 贺洲面无表情,握住刀的手动了动,他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甚至有些遗憾,没能拿这些人来出气。 京照见他还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向后瞥了一眼,低声道,“贺兄,你赶紧收刀啊.....” 贺洲沉默,很不情愿地把刀收回去。 关越和梁京照都松下口气,四周的士兵彼此对视了会,散开去忙各自的事了。 “贺兄一个人来的吗?”解决完事情,梁京照转身望向身后面容冷酷的贺洲,温声问,“平微呢?” “他没来,”贺洲道,“有些棘手的事需要自己处理。” 关越挑眉,对他说的话有些吃惊,什么事会严重到让贺侍卫愿意离开殿下身边,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有些感动,贺洲能过来肯定是殿下的意思,想要照看着他和梁京照,而如果殿下真是遇到了很麻烦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将自己的贴身侍卫派到他和梁京照,对他们算是非常照顾了。 “我们这边没什么问题了,”于是关越道,“秦将军昨日夜闯东胡军营,大胜而归,我猜他可能要请示下陛下,看是否要放过东胡,还是乘胜追击。” “对,”梁京照附和道,“贺兄累吗,你去我和关越落脚的院子休息吧,等秦将军醒来再一起去找他问问情况,看接下来是否要回京。” 贺洲倒没想到这场战事这么快就结束了,他沉思片刻,“就按你所说,我先随你们回别院吧。” “好。”三人说着就走出军营。 平微昨晚是住在了衙门,没回自己的住所。 一来他得和齐正一起将他带回来的三大卷卷宗看完,并理出其中的重要信息,二来是贺洲一走,别院内就显得有些空,说起来虽然有些羞耻,但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睡觉了。 于是干脆就睡在了衙门,准确来说是趴在案桌上睡着了。 齐正和他一起在前厅内看卷宗,中途快到午夜时有些扛不住,想说让人去煮碗面过来醒醒神,不料刚吩咐完事,转身回头就见到自家殿下在案桌前昏睡过去了。 “......” 大概是太累,齐正在他身边叫了好几次都没应,无奈下只好又让人去拿张毯子过来,披在平微身上,自己则认命般将那几卷文书搬过来,开始挑灯夜读。 怎么说,齐大人很久没这么刻苦了。 上一次这样还是文考殿试那会儿。 第二日天还没亮平微就醒来了,他动了动,一整晚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让有些腰酸背痛。他皱了皱眉,揉揉脖子,抬头便见不远处齐正坐在张椅子上,膝上放着卷卷宗,歪头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睡着,鼾声如雷。 平微无言地笑了下——还真是苦了齐正,陪自己在这睡了一觉。 他轻手轻脚地拉开厅门,走到外面,此时食肆茶楼什么都还没开门,平微想了会,便去找衙门的厨房在哪,打算洗漱过后亲自做碗面来犒劳下尽心尽力的齐大人。 他找了下厨房里的食材,又看到冻在冰库里的鸡肉,拿出来冲洗好一会儿,用料酒及其他材料作简单腌制,接着放到锅里炒了炒。之后又打三个鸡蛋,择了点青菜,分别放到锅里炒熟,与此同时旁边在煮的面条也变软,冷水冲洗后连同鸡肉、鸡蛋与青菜,四样食材一起再次扔到锅里翻炒。 一刻钟后,一碟色香味俱全的炒面完成。 自从来到临京城后平微都没下厨做过饭,今日这么一弄,让他一下宛如回到之前在余安的简单生活,不禁让他既怀念又开心。 用罩子盖住炒面,平微走回厅里,见齐正已经醒来,便笑着向他走来。 “殿下,”齐正迅速回神,站起来。 “辛苦你了,昨晚看了很久卷宗吗?”平微温声细语地问,目光落到对方明显有疲态的脸上。 “卯时吧....”齐正回忆起自己好像是困得快不行时转身望了眼漏刻,不确定地道,转身抓起放在桌上的几张纸,“殿下,我已经将重要信息都理出来了,您之后可以看看。” 平微眼里的笑意渐深,“做得很好,去洗漱吧。” -- 第105页 “好。” “我做了个炒面,你去收拾下自己,之后过来一起吃吧。”平微轻描淡写地笑道。 齐正大骇,对殿下居然做面给自己吃这事感到十分惊愕,心里涌出一小道暖流,愣愣望着对方。 平微知道他在惊讶些什么,但也很想说这没什么,自己在余安镇时经常做饭,索性伸手拉住对方的衣袖,“去洗漱吧齐大人。” 他将齐正送出前厅,转身又去厨房将那碟面拿出来。 齐大人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走去膳堂。 平微已经摆好两幅碗筷,坐在里面等他。 齐正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很是矜持地给自己夹了两筷子炒面。平微之前和齐正吃过饭,对他的食量有一定了解,这次特意煮了三大个面饼,想说应该够自己和齐大人吃了。不想这次对方竟如此克制,奇怪地问,“齐大人是没胃口吗?要不要再来点?我厨艺很好,不用担心。” 他以为齐正是对炒面的味道持有怀疑,然而齐大人实际上是还处于皇子亲自做饭给自己吃的震惊中,入官十几年,他习惯了尊卑之分,虽然平时平微和他相处没刻意去注重自己的身份,但齐正还是有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不可逾越的。 不过今日殿下突然炒了个面,或许对对方来说只是个再小不过的举动,但齐大人却很感动,甚至有些回不过神。 他郑重地吃下一口面,平微笑盈盈地问,“怎么样,不错吧?” “嗯,”齐正低着头,心中翻滚的情绪随着那些面被他狠狠咽下,压住,接连又添了好几碗。 两人吃过东西后,平微将他昨晚写的纸拿过来看,上面按时间一一写了顾景和崇帝之间发生过的一些事,他发现前者在后者登基后就渐渐有被冷待,顾景曾提议崇帝鼓励商人行商,并适当减免与别国贸易时的税收,以增强国库的财力,然而都被崇帝否决。 其中有个叫孟西和的臣子更是数次与顾景叫板,两人□□味很重。 更让平微惊讶的是,孟西和同样在崇礼五年后就在卷宗上再没记录,和顾景一样。 他望向齐正,“你有听说过这个人吗?” 齐正知道他说的是谁,犹豫了会后点头,“下官听说过,他是......二皇子的外家。” 平微怔住,“谢连铮的生母叫什么?” “孟九兮,”齐正轻声补充道,“就是现在被关在后宫里的那位,传闻就是她外家出了事,才会被陛下打入冷宫。” “......”平微沉默下来,他在想如果自己是崇帝,曾经关系很好的兄弟帮自己坐上皇位,但由于猜忌或其他因素现在想削弱他的权势,而这时有个臣子也刚好很讨厌顾景,那么他会.... 借这位臣子之手去除掉他。 可以是自己亲自动手,然后把罪名栽赃到臣子身上,也可以是事先得知臣子想做些什么,继而顺水推舟.... 但明嫔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呢? 平微想起昨晚想到的那个与人私通的猜测,难不成孟西和是想将这两人扯到一起,按上个私通的罪名,一并除掉他们? 但明嫔失势,对孟西和有什么好处,为了后宫里的女儿? 平微心中有数个猜测,但一个结论出现,随即又附带上一个疑问。他望向对面的齐正,“你先吃,我要先回府一趟,之后出门办点事。” 齐大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好,殿下慢走。” 平微笑了下,“好好吃。” 第65章 他走到门外,让捕快给他找来匹马,一路策马扬鞭回到别院。 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了身衣服,出门便撞见迎面而来的徐伯。 对方先是惊讶,接着问,“殿下昨夜去哪了?我担心了一晚。” 平微疑惑,“担心?” “贺侍卫不是不在您身边吗,您莫名其妙一夜未归,怎么能不担心?”徐伯焦急地道。 “啊.....我昨天都待在衙门里,”平微笑了笑,安抚道,“和齐大人待在一块,别担心。” “那您现在又要出门?” “对,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平微道,“先走了。” 说着便走出院门,骑上马。 目的地是昨日那家棺材店,此时已经天亮,但店门还没开,平微站在街边,边等待边看寂静的街道慢慢喧闹起来,两边食肆开门,小贩将车子推出来,开始摆摊。 还是挺新奇的,仿佛在看一座都城慢慢从沉睡中苏醒。 不过大概是由于过于出色的容貌,平微站不过两刻钟,便有女子红着脸过来给他送荷包或扇子什么的,甚至有小贩拿着自家东西走来,说是哪位姑娘特意买给他的。 平微有些无奈,连忙摆手说不要,但小贩又道对方都钱都付了,希望他收下。于是平微便收了下来,打算离开时随手送给路过的行人。 手上的礼物太多,到后来还有人给他送了个篮子..... 原先是想趁等待的这段时间好好晒晒太阳,放松下,捋清脑中一团糟的思路,不想到后面竟会变成女子单方面向他送礼的场面,平微只好提着篮子,走到棺材店前开始拍门。 好在临京这家店和封都那家不一样,老板还是很热衷于赚钱的,才刚拍了几下,便跑来开门。见到是平微这位昨天来过两次的客人,立刻将他迎进去。 -- 第106页 “有查到什么吗?”平微将篮子随意放在门边,问。 “有,”老板道。 两人走到店的深处,老板将昨日调查出的结果整理出一本薄薄几页的册子,递给他。 “您昨日说要调查崇帝、沈清如和顾景之间发生过什么,记录都在里面了。” 平微低头快速翻了翻,上面写沈清如和顾景在崇礼五年被宫女检举有不正当关系,之后跑去告诉崇帝,帝王独自走进华清宫,见两人光裸地躺在床上,顿时暴怒,判顾景死罪,降明妃为嫔级,并勒令宫中所有人不许谈论此事,违者死。 至于今早齐正写在纸上的那个叫“孟西和”的臣子,却没被提及。 平微觉得奇怪,连翻好几页都没找到有关孟西和的记录,要真和顾景他们三人有关,不可能没被记录。他抬起头,想问老板几句,却见对方低着头,右手伸进两人中间隔着的柜子里。 平微疑惑,下意识向前倾了倾,然而在这时面前神色有些诡异的老板却像揪住机会,右手肌肉猛然收紧,快如疾风般地从柜中抽出把短剑,准确无比地插向面前毫无防备的人—— 平微瞳孔剧缩,本能的合上册子想去夹住那把来势汹汹的剑,同时向左侧身。 然而已经来不及,两人本就离得很近,一切又发生得极快。 平微避让不及,那把短剑插入了他的右肩膀。 他顿时沉下脸,抬手想去抓住那人的手,然而老板动作极快,刹那间将剑拔出。 那剑上涂有使人在短时间内失去意识的毒药,平微向后退了一大步,老板单手撑在柜面上,跃过面前的碍事的柜子。 几刹那前两人还是普通的老板与客人关系,现在情况却急转直下,彼此眼里都添上浓重杀意。 平微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受谁指使,但这人的一系列举动已经惹火了他——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盛气凌人地压制了。 老板扔下短剑,将它踢进柜子底下,小跑几步高高跃起,抬腿踢向对面的人。 平微往后退了几步,用手击打他迎面而来的左右小腿,老板不死心,在落地那刹那随即高抬右腿,向他劈来——平微即刻弯腰蹲下,凌厉的腿风扫过高束的头发,脚尖擦过身后墙壁,落下一点点粉末。 他的发冠歪了,面容异常冷凝,嘴角抿得像根直线。 老板拳脚功夫非常好,短短几招看过去,比起刀剑他更擅长近身搏斗。一击不成,老板立刻退后一步,抬腿再次踢向平微,平微在他一尺之外,侧头将将躲过,紧接着向前半步踢向对方的小腿,同时右手微微合拢倾斜,刀似的重重劈在对方脖颈上。 这一掌他用了七八成力,老板向后连退三步,咬咬牙,望向他的眼里又多添几分凶狠。 平微面沉似水地盯着他。 老板松松脖子,眉头皱紧,宛如豺狼般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不算宽敞的棺材店内,因为两人动作很大,两边摆放物品的柜子稍稍晃动,一些重量比较轻的物体掉落在地。 七零八乱。 老板低吼一声,几步向前抬腿连踢平微三脚,对方迅速用手臂挡住,被他逼退到离墙壁一尺半前。 平微扫了眼身后墙壁,左手横在胸前,猛然倾身向前,手肘击向老板胸膛,对方被他撞得向后倒去,趁这空荡,平微又上去连攻他四下,拳拳到肉,直击他的胸口。 老板边忍痛边用手臂去挡,然而原先接连不断的攻势已然弱下,手上的劲也少了一两分。 于是当即右腿抬起想踢向对方,然而平微离他极近,视线向下瞟了眼,立刻手掌向下按住他的腿,并向后退了步。 老板重重踩在身后的柜子上,高高跃起,连踢他两脚,平微闷哼一声,索性不去躲闪,胸口生生受下一击,同时伸手抓住他的右小腿,老板一惊,随即想收腿,然而平微动作极快,侧身左手劈在上面,老板吃痛,一下没保持平衡,一字马似的横跨在地上,平微转身到他身侧,抬腿踢向他的脸。 老板反应极快,立即双手交叉抵在脸前。 两人势均力敌,短短一小会功夫已然出一身汗。 “五殿下果然很难对付,”老板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两人中间隔了两尺,目不转睛地打量彼此。 平微盯着他的双腿,淡淡回敬,“你也不赖。” “我听说你那个侍卫也挺能打的,可惜他今天没过来。”老板道。 “你在他手下撑不过一刻钟,”平微冷静地答道。 “他好像也和我一样,擅长赤手空拳。” “你们不一样,”平微冷冰冰回答,“你比他弱太多。” “是吗?”老板脸上露出个残忍的笑,他随即向他冲来,抬腿想再次踢向他,然而平微岂会如他所愿,他左右手的速度极快,挡住他的腿,老板见对方压制住自己下身,便双手握成拳状,向他攻来。 然而让人吃惊的是,平微出拳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两倍,老板大呵一声,两只手微微弯曲向他击来,平微不屑地笑了下,轻而易举地将他挡住,后退至店铺左边的柜子前,老板见他无法再躲,左手立刻挥向前,平微侧身避开,左侧离他最近的一个花瓶被打碎,“砰”的一声碎片四散。他立即半蹲,双拳打向对方近在眼前的胸膛,这次用了九成力度,老板立即被他打得后退一大步,平微趁势而上,出拳极快,连击他胸口七八下,侧身抬腿重踢向他。 -- 第107页 老板捂住胸口,后背撞在身后的椅子,他勉强站起来,低叫着向他冲来。 “吵死了,”平微不悦地道,随即蹲身在地,手撑在上面抬腿扫过老板双腿,将他绊倒,紧接着立即站起,右脚踢向他的腹部。 足足将人踢到两尺外。 老板的头部撞到坚硬的柜子,发出“砰”一声巨响。 平微没停下手,顺手从左边柜子上抓起一个大花瓶,走到老板面前砸向他的脑袋。 这下,这位还在不断挣扎的人终于安分下来。 老板无力地倒在过道上,脸色苍白,望着上方面无表情的人。 “谁派你来的,”平微冷声问,眼里的杀意浓重。 “关你什么事,”老板嘴硬道。 “你都要杀我了,还不关我事?”平微觉得好笑,捡起块面积还算大的花瓶碎片,抵在他脖颈前,“说!” “你觉得是谁?”老板像没注意到脖子前那块利器似的,冷笑,“我能肆无忌惮地在临京城内刺杀皇子,你觉得还有谁?” 平微眯起眼,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崇帝?!” 他的手下意识向前动了动,脆弱的颈部皮肤被割破,温热的血缓缓流出。 老板喘了几声,不置可否。 平微盯着手上的血,站起身踩住他的胸口,确定他短时间内无法再做出些什么后将碎片丢到一旁,转身拉开店门。 “帮我去把府尹大人叫过来,”他随手揪住附近一个小贩,道。 对方被他手上的血吓到,随即想大叫,平微危险地眯起眼,与他对视一会后对方顿时安静下来,像被掐住脖子般哑然无声。 平微冷冰冰开口,“半柱香时间后我要见到齐正。” 第66章 齐正火急火燎地赶到棺材店,推门便见过道上昏迷不醒的老板,以及在一尺外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翻看册子的平微。 “没事吧?”他走进来,迅速将门关上,挡住外面好奇围观的视线,低声问。 平微在店里找出些纱布,包扎好肩上的刀伤,淡淡回道,“没事。” 齐正担忧地看向他,“但你嘴唇很白。” “他在这剑上涂了毒,”平微漫不经心地望向旁边被扔在桌上的短剑,之前被老板踢进柜子底部,被他找了出来。 齐正大骇,提高音量,“下官立刻带您去找大夫!” “不要紧,还能撑一会,”平微道,“这毒药性温和,目的也只是想我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力而已。” 他说的轻巧,但齐正却听得胆战心惊,这棺材店内一片狼藉,到处可见血迹,可想刚才两人打斗得有多激烈。他强压住不安,镇定地问,“短时间内?” “我抗药性比较强,”平微随口解释道,坐了这么久他稍微有些缓过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踢了踢过道上的男人,望向齐正,“他说自己是陛下的人。” “陛下派这人来杀您?”齐正心中大惊,脸色一白。 平微抬眸瞥了他一眼,先前被老板激起的杀气还未完全退去,望向齐正的目光里带着瘆人的寒意,齐大人小小打了个寒颤,直觉现在的殿下有些危险,恍若变了个人,他轻声问,“殿下认识这人吗?” “他表面上是棺材店的老板,背地里和黑市有关,只要钱出的够,就能从他这买到你想要的消息。”平微顿了顿,很淡地笑了笑,望进齐正眼里,“对,我认识他。” 对方虽然在笑,但眼里却没半点笑意。 齐大人又问,“您之前....和黑市的人有关?” “我就是里面其中一员,”平微大方道。 “陛下知道您在黑市的事吗?” “知道。” 齐正垂下眼睛,“那这人说自己是陛下派来的,就有可能是真的了。” 平微“嗯”了声,起身将那本册子给他,“这是我昨日让他帮忙查的事,你看看。” 他现在有些晕,大概是药效开始发作,抓住旁边的桌子,齐正看向他,作势想走来扶住他,“你还好吗?殿下。” “没事,”平微脸色苍白如纸,轻声道,“你一个人来的吗?还是有捕快。” “带了两个捕快过来。” “那你在这审一会儿,我先回去.....” 齐正点头,“需要我让一个捕快送您回去吗?” “不用,”平微咬了下自己的舌头,恢复几分清醒,稳稳走到门前,“我自己回去就好。” 说着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齐正侧头望着重新被关上的门,过了很久才转身回到男人身上,望向对方的目光在刹那间变得凶狠。 平微翻身上马,一路骑回别院,表面上看似和常人无不同,实际药效在他体内发作得厉害,抓住马绳的手握成拳头,手心和后背都出了汗,他微微垂下眼,在看到自家别院后小小松下口气。 然而刚从马上下来,便有一队士兵不知是不是早已埋伏在附近,将他围住。 平微眉眼间俱是戾气,受药物影响,他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抬眸不悦地望着对面。 “谁让你们来的。” 士兵没说话,他们手里都握着一支长矛,向平微逼近。 “不要逼我出手,”平微原地不动,警告道。 ——他今日真是够狼狈的,先是在棺材店里生生受下一剑一拳,接着又在自家门前被伏击。 -- 第108页 然而那些士兵对他的话毫无反应,见平微不配合,立刻将手里的长矛对准他。 平微沉下脸,与那些人纠缠在一起。 不得不说即便他现在脚步轻浮,气息不稳,但力量仍然不容小觑。然而一人之力难敌众,一刻钟后士兵们损失三个人,制伏平微,对方失去意志,昏迷在地上。 再次醒来是在同心殿。 平微睁开眼迷茫了一小会,猛地坐起,认出自己这是在哪后抬头望向高处——果然见到那位帝王。 崇帝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盯着他。 两人视线对上。 平微下意识皱眉。 气势逼人的皇帝从龙椅上站起,走到他面前,面容冷淡地道,“朕还以为你还要两个多时辰才醒来。” “臣昏睡了多久?” “半个时辰吧,或许都没有。” “您要见我,怎么不直接派人过来说?”平微站了起来,理好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从容不迫地道。 他想他现在看起来肯定很糟糕,先前和棺材店老板打斗,发冠被弄歪、扎好的长发凌乱散开,又因为中毒脸色苍白,出一身汗,肩上还被纱布包着。 “不是派了么,”崇帝道,“那几个士兵不就是朕派来的人。” “.....” “谢绪,你锋芒太露了,”崇帝看了他一会,一字一句地道,“无论是皇子还是臣子,朕都不需要一个实力这么强的人。” “何以见得?”平微问。 “你不是调查两天了么,”崇帝不答反问,“说说看,你觉得朕要杀你的原因是什么。” 平微抬眸看着他,缓缓开口,“陛下不是买通了那位棺材店老板,将原因归根到儿女情长上么,顾景是您的臣子,但他也窥伺着明嫔,与她私通顺带生下我这么个逆子,”顿了顿,“不是吗?” 崇帝不知他是不是想故意激怒自己,但确实被他这样的话弄得有些不悦,眉宇间染上几分怒气,他道,“你说的这话,自己信么。” “不信,”平微毫不犹豫地道。 “真实的应该是您忌惮顾景,他虽然一直陪在您身边,助您拿下帝位,但帝王家从没什么兄弟情深,或许曾经有,但当您坐上那把龙椅,剩下的便只有猜疑。” “您想除掉他,而刚好孟西和也想对顾景动手,他的女儿孟九兮同样是后宫妃子,他很贪心,想在扳倒顾景之余也除掉个明妃,这样还可以让妃位空掉一个,让自己女儿上位。” “接着?”崇帝听着他说。 “我想他应该是借着顾景一次入宫的机会,给他下了药,偷偷送去华清宫,又提前打晕明嫔,装作两人私通的假象,再安排宫女去通知陛下您。” 平微冷静地道。 “为什么是假象,不可以是真的么。”崇帝似笑非笑地道,“那日齐正不是从藏书阁偷了几卷卷宗回去么,朕记得上面写的可是明嫔品行不佳被降级。” “如果是真的,我为何还会站在这,”平微轻声道,脸色没一丝笑意,“我身上如果流的不是皇家的血,您还会让我当皇子,并安然无事地站在您面前么?” “哦?”崇帝挑眉,“你觉得朕为何让你回来?” “除掉谢适吧。” “那为何不是连铮?” “他背后不是有皇后吗?姜家在先帝那会儿就一直很有权势,到现在依旧如此。” 崇帝冷哼一声,“你倒看得通透。” 平微看着他,“陛下,我对帝位没有兴趣。” “你说过很多次了,”崇帝道。 “但您仍然不信,”崇帝利用他除掉谢适,之后又对他出手,为的就是想一直占着那张龙椅,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夺取,而谢连铮,他想如果连铮要再这么毫无错漏地完成每一件差事,崇帝或许就要对他出手了。 但他防来防去,终将都是要入土的,到后来孤家寡人的又剩下些什么呢。 平微不想当帝王,是因为他知道那个位子坐上去后有多孤独,若每日都在担惊受怕,谁都防备,把自己搞得众叛亲离,又有什么好的? 若说权力,但拥有了权力就能任性妄为,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吗? 从平微来临京城后救不了李欢仪,他就知道有些事不能强求,都是注定的。 他望着对面的帝王,对方脸上滴水不露,看不出一丝表情。 “你不该如此锋芒毕露,”良久,崇帝道,“朕知道明嫔将你偷送出宫,并一直藏在余安,本想放过你,让你一直在那儿生活,但是,”他顿了顿,“你不该和黑市有联系的,或者说你不该杀那些人。” “衙门已经判好了,他们有罪不有罪与你何干,你一介平民怎么能决定别人生死?能左右别人生死的不是你,是朕!” 崇帝提高音量,斥道。 平微怔住,低声喃喃,“原来还有这个原因....” “你做那些事时不该想到这点吗?谢绪,一次两次朕还能忍,你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案件加起来有三十多起,让朕怎么能容忍你?你这是在向皇权挑战,朕不可能再沉默。” 崇帝有些激动,道。 “......”平微看着他,问,“你是一直都知道那些人的事?” “知道,你做的每一桩事,杀的每一个朕都非常清楚。” “那您不想去帮帮他们吗?我杀每一个人都有考量过,那些都是该杀之人,他们犯下的罪行足以千刀万剐,为何有些无罪释放、有些才判入狱两三年?那些无辜受苦的人怎么办?谁来给他们交代?就拿游步青来说,他哥哥虐打傅乐雯,却因证据不足而被释放,这合理吗?傅乐雯身上的伤还不能证明吗?” -- 第109页 “明明是律法有问题,是官员腐败,您为何不去找他们麻烦,而是向我动手?” 平微语速极快,咄咄逼人。 “放肆!”崇帝暴喝一声,仿佛是被他戳中痛脚,面目狰狞地望向他,“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 “我知道,”平微面容不变,“只是有些话说还是要说的。” 崇帝眯起眼,“谢绪,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那宅子现在已经被朕围起来,如果你再敢冒犯朕,朕会将你的人全部格杀。” 冒犯,平微淡淡笑了下,原来崇帝也知道自己在那些事上有错么,他放柔声音,“陛下想怎么做?” “如果你是顾景,估计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崇帝冷冰冰地道。 平微不回答,只抬眸与他对视。 崇帝看着他那张酷似沈清如的脸,从怀里掏出个折子丢过去。 “前几日有人来报余安和禹州两地爆发瘟疫,你去看看吧。” 平微愣住,脸色一白,“您说什么?” 崇帝不耐烦,“你自己不会看?” 平微打开折子,扫了眼,“....怎么会这样?” “禹州去年干旱,很容易会发生鼠疫。” “.......”平微差点没抓紧手里的折子,“余安就在禹州隔壁,这么说是从那里传染过来的.....什么时候的事?” 崇帝看了他一眼,“十天前。” 这么久!平微大惊,崇帝皱眉,“已经很快了,禹州和余安两地官员一发现不对劲就立刻派人传信到临京,路上遥远,这已经是最快速度。” “......”平微深吸口气,“臣明日就出发。” 崇帝看着他那憔悴异常的脸,本想松口让他过两日再出发,听到后也就点点头,“嗯”了声。 “臣会借这次瘟疫,不再回京,”平微很识时务地道。 崇帝定定望着他。 “我怕死,也对皇权不感兴趣,希望陛下放我一马。” “你的那些美好理想呢?不是说要改变这世道么?”崇帝问。 平微看着他,很想说需要改变的不仅仅是这世道,他面无表情地道,“您想我怎么做?我说想做臣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您不让,我说自己对帝位没兴趣,您不信,那我该怎么办?您让我去解决瘟疫不就是要我死吗?” 所有瘟疫里,鼠疫最可怕,不仅传染性强,致命性也是最强的,可以说只要染上,十有八九会死亡。而且处理不好的话往往一个小镇、一座城池都会覆灭。 他不清楚崇帝为何不愿在临京城杀他,或许是找不到动手的原因,但他刚刚不都对那些士兵出手了么,还打伤了好几个。或许崇帝是有其他考量,但平微累了,他尽心尽力帮对方解决这么多事,到头来还是要死。 怎么说,他觉得自己和那位顾景同病相怜。 崇帝道,“你毕竟是我儿子。” 平微不说话。 “但你如果要不回来,我也不会拦你。” 平微扯扯嘴角,“那就谢过陛下了。” 他拽住手里的折子,决绝地转身离去。 崇帝站在他背后,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很多年前经常过来府里找自己玩的顾景,在余安小镇与他相知相识的明嫔,曾经一脸情深说深爱自己的皇后,这些人都曾在他生命里留下相当长一段时间,并划下浓重墨彩的一笔。 但后来也都因为自己的绝情而毅然决然地选择离开。 总要有些牺牲的,他想。 为了站在权力顶端,他没什么可以不舍弃的。 “来人,”他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喊了句。 “陛下,”唐公公弯着腰小跑过来。 “去告诉沈清如,我没杀她儿子,也算是.....弥补当年的过失。”崇帝扔下句话,大步走出同心殿。 他当年为了除去顾景,任由孟西和对明嫔和顾景下药,捏造两人私通这种无须有的罪名,虽然他心里清楚顾景根本没对明嫔做些什么,但却仍然向外界放出假消息说两人有染,这一举动,伤透了明嫔的心。 今日他放过平微,也是看在明嫔的份上。 唐公公应了声,抬眸悄悄望向迎光而走的男人,复杂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67章 平微出了宫,快到别院时掀开布帘看了下,没有人围在外面,想来崇帝可能已经将那些人撤走。 于是敲敲门,等了好一会儿徐伯才跑过来,战战兢兢地将门拉开,见到是自家殿下后随即腿一软,差点哭出来,“殿下,吓死老奴了.....老奴还以为您.....” 平微淡淡笑了下,“没事,都过去了。” “您和陛下....”谨慎地将门关上,徐伯轻声在他耳边问。 “都解决了,没事,”平微道,“连累你们了,大家都还好吗?” “挺好的,”那些士兵来时确实徐伯是吓了一大跳,殿下之前又说自己和陛下有点事,顿时胆战心寒,躲在屋内不敢出来,还好那些人站了半个时辰后便全数退去。 “是这样,”平微拉着他到前厅坐下,自己也缓了缓,他虽然药效过了,但还是有些虚弱,“我要离开临京城了,去禹州。” “什么?!”徐伯大惊。 “我房间里有一千两银子,你把它们分给下人们,也给自己留点,当作是我的歉意吧,才来这半个多月,就要走了。这宅子是被买下来了吗?或者你们把它卖了,钱平分吧,我以后也不会再回来。” -- 第110页 平微平静地说道。 徐伯在此前心中有诸多猜测,但尽管事先有过准备,还是双眼湿润,哽咽道,“老奴愿跟着殿下.....” “你跟着我做什么,我等下就要去禹州了,那里爆发瘟疫,陛下让我去看看,”平微道,“那里很危险,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殿下之后会去哪?” “等余安那边疫情好转,或许还是留在那吧,”平微想,他在那生活二十多年,轻松自在,和这步步惊险的临京城全然不同。 “那等殿下安定下来后,老奴能来找您吗?” “到时再说吧,”平微轻声道,他站起身,“我很累,先去睡会,等下如果齐正过来,就说我在休息,让他等会儿。” “老奴明白,”徐伯担忧地望着他,起身目送他回房。 南陵。 贺洲对平微要去禹州一事毫不知情,此时他正在主帐和秦昭奕他们几人商讨细作的事。 关越和京照你一句我一句地将他们从细作口中探出的事,统统告诉秦将军。 秦昭奕:“我知道了。” “将军打算如何处理他们?”将细作全部找出,昨夜秦昭奕也算重创了东胡那边的军队,南陵这边的事算告一段落,关越脸上难掩喜色,问。 “禀告给陛下后,我会按军规将他们处死,”秦昭奕道。 京照点了点头,余光瞟到旁边默不做声的贺洲眉头皱起,不禁问,“怎么了贺兄?” 秦昭奕听到他的话,也望向对面的男人,从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秦昭奕就感受出京照很在意对方,目光时不时就落到对方身上。 贺洲只是在想,他才刚到南陵,一切却都似乎尘埃落定,有点觉得自己白跑一趟罢了,况且自己要什么都没做,之后回到临京怎么向平微讨奖励?他突然眼里闪过一丝笑,想起了自己那个特殊的要求。 “东胡军队那边,是怎么样?他们已经撤退了?” 他望向秦昭奕,问。 “昨夜他们被我军重创,仅存不足四成兵力,我请示了圣上,若他下令出兵踏平东胡,我再率大军前去。”秦昭奕被这男人莫名看了眼,顿时心生警惕,对方望过来的眼神让他感觉像回到危机四伏的战场。 贺洲又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京照听着他的话,转头望过去,见贺兄眼里有压抑不住的烦躁,于是也配合道,“对,将军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贺兄。他身手非常好,比我还好!” 秦昭奕一听,望向贺洲的目光里多出几分探究,“可否与在下比试一番?” “不,”贺洲道,“我不和你动手。” “为何?” 怕你被我杀死。 贺洲当然不会这样说,他假笑一下,虚情假意地道,“我不和自己人动手。” 秦昭奕挑眉,不得不说贺洲这话很中听,他一下打消了念头,望向对方的目光甚至柔和许多。 旁边京照和关越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一个心想我和贺兄也是自己人,他就有和我比试过,一个心想贺侍卫怎么可能和你秦昭奕是自己人,他心里唯一肯定并容纳的只有殿下。 秦昭奕犹豫了会,压低声音道,“有件事....贺兄或许还真可以帮忙。” 哦? 帐篷内的三人都望过去。 “昨夜我和几个副将进入东胡阵营,找了圈,没在里面找到姚布儿。” “他是东胡这次派出的主将,”京照怕贺洲没听明白,解释道。 贺洲了然,“你是想我去东胡,将他找出来,并杀死。” “对,”秦昭奕道,“但听闻他身手极好,拳头刚烈有力,要杀他可能会有难度。” 贺洲残忍一笑,“既然如此,今晚我就帮你将他人头拿回来。” “.....”京照面带忧色,“贺兄,秦将军都说那人会很难对付,你要不要谋划一晚,明早再去。” “杀人这事要趁夜才好,”贺洲毫不介意地道,“现在还没天黑,还有几个时辰可以想对策。” 况且他对这事十分在行。 “好,你想想怎么做,需要我配合的话过来找我,”秦昭奕之后还要去办别的事,冲贺洲点点头后转身走出帐篷。 京照望向贺洲,“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贺兄。” “我为什么要邀请一个身手比我弱的人,”贺洲随口回了句,转头看向关越,破天荒地道,“这几天辛苦你们了,这边没你们什么事了,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关越愣了下,正想说他和梁小少爷可以等贺侍卫结束后再一起走也不急,才刚开口,又福至心灵地想到对方是在担心独自一人在京的殿下,于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晚就走。” “很好,”贺洲点头,“你会开船么?我留在码头的那条船,可以把它开回封都,经那边回去会快点。” “我不会开,但可以叫士兵帮忙。” “嗯。” 贺洲说完事,便转过身不再理他们,关越拉着满脸疑惑的梁京照离开。 “关越,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回去?不等贺兄一起吗?” “他一定是在担心殿下,这次他没和殿下一起过来,很有可能是殿下碰到点自顾不暇的麻烦事,走不开。” 说到平微,京照也就正色起来,他点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 -- 第111页 “不,先和秦将军讲一声。” “好!” 两人说着便去找秦昭奕,对方此刻正在伤者营内,慰问每一位受伤的兄弟。听到关越说他们今晚就要离开后,立刻从椅子上站起,力度之大,差点掀翻身后的椅子。 关越吓一跳,秦昭奕吸了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慌张,轻声问,“是有什么急事吗?” “嗯,殿下那边可能会需要我们。” 秦昭奕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转头望向关越旁边的梁京照,“那个....你能和我出来下吗?就我们俩...” “啊?”梁小少爷无端被点,“哦,好啊。” 他随即和对方走出营帐。 原以为只是站在外面聊,不过秦昭奕一直往前走,梁京照也不知道他要去哪,乖巧跟在对方身后,陪着他将整个军营都走了遍,两人最后停在护城河边,离军营有十几丈远。 秦昭奕与他肩并肩站在一起,面对一望无际的河流,“梁兄还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吗?” 梁京照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个,想了会后不确定地道,“应该....还记得一点吧?” 他这话不知是戳到秦昭奕哪里,对方的身子微微一震,轻声问,“十年前你曾和梁将军路过明阳,救了一个小男孩,还记得吗?” “明阳?”梁京照转头望过去,见秦昭奕全身绷紧,似乎在等一个很重要的回答,他愣了下,努力回想,“抱歉,我可能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小男孩当时快要饿死在街上,是你和梁将军救了他,给了他银两不止,还带他去酒楼吃饭,你当时点了好大一桌菜不断给他夹菜.....“秦昭奕越说越激动,但可能是注意到对面京照依旧迷茫的表情,他的声音渐弱,垂下眼睛,“在分别时你还去街上给他买了串冰糖葫芦......” “那个男孩就是你?” 京照吃惊地道。 “嗯,”秦昭奕握紧拳头,“当年之恩,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是你和将军救了我。” “哦.....”梁京照十岁那年确实和他爹去了趟明阳,当时是去看望个亲戚好像,回程时见到个倒在路边奄奄一息的男孩,便好心搭救了他,没想到竟然是秦昭奕。 “当年你是几岁?”他问。 “十五岁了,”秦昭奕道,“只不过因为长年营养不良,看起来会有点瘦弱。” 京照点头,笑了笑,“过去怎样不重要,你现在过得好就行了。” “嗯,”秦昭奕听到他的话,又激动起来,垂在身侧的右手松了又紧,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对面笑的开朗的京照,“我能....送你个礼物吗?” “可以啊,”听到自己居然有礼物收,京照脸上的笑容又灿烂几分。 秦昭奕从怀里掏出个扇子,已经被胸口的温度弄得很热,他见那扇子被京照握住,居然悄悄红了脸。 “我打开看了,”京照道,只见扇面画的是一副江景,傍晚烧红的云,一条平静的河,以及岸上两个人。 嗯?和现在的他们有些像。 他惊讶地抬头望向前面,又低头看了眼扇子,侧头问,“这是我们现在吗?” “对.....”秦昭奕一向刚毅的脸现在红得快烧起来了,他张张口,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 “原来是这样,”梁京照自然是没看出他是什么心思,只觉得对方非常有心意,特意把自己叫来这种地方,也很开心,心想等下拿回去给关越看,让他还敢说自己和秦昭奕关系不好。 他笑眯眯地收下,道,“谢谢,我很喜欢。” 秦昭奕看着那扇子被放到对方胸口处,顿时脸又红了个度,磕磕绊绊地道,“我能和你抱一下吗?” “可以啊,”梁小少爷大大方方地张开双手,还没走过去,秦昭奕已然扑了过来。 “......” 梁小少爷结结实实地与对方拥抱了一盏茶时间,秦昭奕克制又不舍地放开他,心满意足道,“我们回去?” “好.....” 半个时辰后,京照和关越收拾好行李,登上贺洲那艘客船,启程回临京。 第68章 午夜,贺洲定好计划,乘上一艘战船,前往东胡营地。 离那边还有大概二十里距离时,他便让人停下,往河上扔下一艘小船,改为自己划过去。其实他现在过去危险度很高,毕竟东胡昨夜被重创,今夜应该会加强防范,现在过去很容易被发现,所以秦昭奕才会不让身边副将或亲兵过去斩下姚布儿,改为叫他这么个外人。 不过没关系,再危险的事贺洲都做过,不过区别只在于当时他身边有平微。 想到这个让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贺洲又情绪低落起来,天知道他有多想念对方。 等回到平微身边,一定要狠狠将这几天因为离别而无法做的那些亲密举动补回来。 这样想着,他便顺利将船划到东胡附近。 他控制着船速,缓缓停在一个暗处。几个士兵零星站在河边,手拿千里望,大概是在视察河面情况。 今日天公作美,乌云密麻,将月亮盖得严实,继而月光稀疏,河面一片漆黑。那些士兵看了好一会儿,始终见不到一丝光,打算敷衍了事,转身回去。 而就在这时,贺洲悄然潜入水中,迅速游到岸上,盯着那几个背对他、毫无防备的士兵,抽出藏在小腿边的短刀,跑到他们身后一尺处,手起刀落地将他们迅速杀死。 -- 第112页 动作快到连给他们尖叫求助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等下贺洲打算换上其中一人的衣服假扮成东胡士兵的模样,为了避免衣服会破烂或被鲜血弄脏,他选择割喉。 不过还是有些许鲜血滴落,于是又到河边洗了洗,勉为其难地换上。 他那张外族气息极浓的脸,可以给他省去不少麻烦。 东胡人的营地在离河三百丈外,原先是两百丈的,不过由于昨日大齐夜袭,他们谨慎地将距离进行调整。 这群孬种。 贺洲在心里骂了句,走进他们军营,开始找姚布儿在哪。 很快找到个看起来最大最豪华的帐篷,贺洲在离它五十尺外停下,打算一会儿等时机来了再潜进去,后面就传了声,“喂,你在那干嘛啊?” 贺洲转过头,便见个同样士兵打扮的人皱着眉望向自己,他走过去,先发制人地冷声问,“有什么事?” 那人被他气势弄得愣了愣,没来由心里感到害怕,道,“我才要问你什么事,鬼鬼祟祟站在那干什么。” “我刚从河边巡视回来,想和将军说那里一切正常,”贺洲料定他们军营这么多人,不会都认识彼此,神色自若色地道,“但见帐篷里好像还有其他人,想等他忙完再进去。” “哦,”那士兵点头,眼神闪烁,望向贺洲的眼里似乎多出几分异色,他道,“将军确实在忙,你等会儿吧。” 说着便要走,贺洲心中一动,伸手将人拉住,“等等,我有些话想问你。” “你....”那士兵大骇,随即想挣扎,然而贺洲抬头扫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后立刻抬手掐住他的脖子,钳制住他不断挣扎的上身,转身掀开旁边一个漆黑无人的帐篷,手劲极大的将人拖了进去。 “姚布儿到底在哪,”贺洲仍然掐住他脖子,抬腿踢了士兵腹部一脚,又抽出刀子各插他大腿两刀,确认对方无力挣扎后低声问。 这人凶残得宛如一头野兽,士兵心中暗叹自己为何会主动送上门去,抬眸朝贺洲的方位望去,道,“我绝不会背叛东胡!” 贺洲面露轻蔑,“所以是想领教下我的手段,”冰冷的刀尖划过对方身躯,他感受到对方在瑟瑟发抖,“我可以在一盏茶时间内就你的手脚筋挑断。” “.....”那士兵倒吸口气,四肢已经自动自觉感受到痛意,他死命挣扎,然而却始终挣脱不开。 “你不交代也好,反正我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去找,”贺洲说着,抬手打算将短刀刺入他心脏,士兵大骇,连声道,“我说....我说.....” 他的脖子被掐住,不能发出清晰的声音,贺洲问,“打算说了?” “嗯....!”士兵拼命点头。 “那你说,”贺洲改为将刀子横在他脖子前,只要他张嘴打算叫人过来,他就一刀封喉。 “我....我不知道将军在哪,”士兵哭着道,“只知道他在今日特地从主帐篷搬了出去,但具体在哪我不清楚,阁下...阁下放过我好不好,是真的不清楚啊.....我只是个小兵.....” 他慌不择言地胡乱叫着,显然慌极,贺洲蹙了下眉,刀子划过去。 ——出卖主帅的人,到了战场上也是会死。 他丢下手中的尸体,正想迈步走出帐篷,身后却无声无息地抵上一把匕首。 贺洲定住。 “找我?”姚布儿从漆黑的角落中走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地问。 第69章 “你就是那个姚布儿?”贺洲向后瞥了眼,从容不迫地开口。 “对,”姚布儿道,“我想你们大齐人昨天没在军营里找到我,肯定不死心,没想到今夜果然又来了。” “你身手不错,”竟然能一直藏在帐篷内不被自己发现,贺洲不咸不淡地道。 “不好怎么杀你?”姚布儿声音拔高,先前云淡风轻的语调一变,手上的刀子立刻捅向前! 贺洲猛地向前一跃,转身避开他的攻势,帐篷里实在太黑,他和姚布儿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不过顶级高手,目不能视时依旧能如平常般行动。 姚布儿目光阴鸷地盯着他,这些该死的大齐人,昨夜杀他几千个弟兄,这仇,就让这个闯入他军营不知死活的人先来还! 他丢开手里的匕首,微微蹲下,双手摆好。 贺洲侧耳听了听,“赤手空拳?” 姚布儿不做声,猛地向他冲来。 “巧了,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贺洲自顾自地接上,望向对方的眼里没一丝畏惧。 姚布儿双手的动作极快,腿部很稳,打向贺洲的每一拳都带着十足力度,拳风刚烈。然而贺洲没比他差丝毫,将对方的每一招都挡住,姚布儿见状,立即抬腿踢向对方,于是贺洲一掌击在他小腿,紧接着抬腿倾身向前,重重踢在他的脸。 姚布儿向后急退,贺洲迅速收回腿,向前扑去,先是揪住姚布儿的衣领,将他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对方眼皮一跳,随即从身侧抽出另一把暗器,向往他手上割去,贺洲松开他的衣领,右手握拳,往他下巴往下靠近胸口的位置狠狠一拳击去! 姚布儿整个人撞在帐篷的木杆上,贺洲容不得他有半点喘息的机会,立刻俯身从腰上抽出把小刀,扔向姚布儿。 利器碰撞,发出“叮铃”脆响,姚布儿及时丢开自己手中的暗器,打落那把迎面而来、直击他命门的刀子。两把利器深深插在贺洲右脚下。 -- 第113页 紧接着,姚布儿站稳身子,只喘一口气便提步向前,两人在漆黑的帐篷内打得难分难解。 贺洲与姚布儿的身法不一样,对方拳头刚劲有力,每一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而贺洲以柔克刚,抛开自己以往狠戾的招式,以守为攻,挡住对方每一次的攻击,揪住机会就抬腿狠踹他的小腿。 姚布儿被他完全钳制住,每一招都使不出去,他愈发气恼,暴喝一声拳法加快,双腿像是在走某种特殊的步法,目光死死盯住贺洲,眼里有瘆人的光。 他步步逼近,将贺洲逼到离帐篷布帘半尺距离,正想一举将其拿下,微微侧身双手握拳,击向对方脑部。 然而却在顷刻间定住,姚布儿瞳孔缩小,仿佛生吞了一只活青蛙,不可置信地向下望去—— 只见贺洲先他一步,抬腿重重踢在他的腹部。 这腿力度极大,生生让姚布儿疼得定在原地,没了力气。 贺洲又是一腿,踢在他胸口。 竟将人踢到四五丈远,姚布儿吃痛,正想咬牙站起,然而对方飞身而来,膝盖跪在他胸腹处,抽出大刀。 姚布儿瞪大眼,下意识翻身去躲。 然而已经来不及,大刀砍向他的头颅。 “......” 贺洲侧过脸,但还是被鲜血溅到。 他不悦地用姚布儿的衣服擦了擦自己的刀,又用衣袖随意抹了把脸,紧接着若无其事地走出帐篷。 外头围了一堆士兵,皆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啊.....” 男人脸上还带着些许血,望向他们的目光宛如在看死人,“找你们将军么?他在里面。” 第70章 这个男人的危险是能感受到的,士兵们警惕地盯着这个杀神,一时间竟不敢轻易向前。 贺洲挑眉,从怀里拿出个信号弹,拉了拉,那炮弹迅速在所有人目光下飞升上天空,炸开。 “说了你们是群孬种,”他轻蔑一笑,握紧手里的刀,松松脖子,“来吧!” 南陵。 秦昭奕事先和贺洲聊过,等到一定时间后便带着几艘船出发,停在离东胡军营五十里外,当看到他将信号弹发出后便全速前进,去东胡军营里将他救出。 目的不是杀东胡人,只有贺洲。 京照和关越在封都,刚刚上岸,“现在什么时候了?”京照问那位士兵。 “差不多寅时了。” “这么说如无意外,贺兄已经得逞,”京照望向关越,对方点了下头,偏头道,“走吧,我们得赶路回临京了。” “好。” 平微足足睡了快六个时辰,大概是太累,昨夜在衙门没睡好,又受了伤,导致他睡得很沉。第二日午时醒来,收拾行李时看到同样摆放在衣柜里贺洲的衣服,顿时叹了口气。 自己突然离开,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也不知道他那边进行得怎样。 其实平微很想在临京城多留一日,或许对方能赶回来,不过宫中的那位帝王又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真是一点父子情都不念。 迅速收拾好东西,吃过早饭后平微又和下人们说了几句,看着徐伯将银两分给他们,开门走出院子。 竟看到了一大群人站在外面。 相熟的是齐正和张灵思。 两人靠在一辆马车前,似乎在低声闲聊,见到有人走出后转过头——齐正直起身子,向他走来,张灵思则是有些拘谨,慢吞吞向他走来,行了个礼。 “你们这是....” 平微有些疑惑,目光落到两人的衣服上,都是常服,而非平日的官服。 “难不成....” 齐正心情似乎不错,语气轻快地道,“殿下,下官和您一起去禹州。” 平微惊诧,“是崇帝....” 他想起来,齐正这次帮自己查二十多年前的宫中秘闻,又大胆地偷出藏书阁的卷宗,崇帝肯定容不下他。不禁担忧地轻声问,“你是被撤职了吗?” “说是停职一段时间,让我去禹州历练下,”齐正答得很快,脸上没一点恼意。 平微看着他,“不觉得难过?” “不,”齐大人微微一笑,“入官十几年,厌倦了这些尔虞我诈,刚好趁这段时间休息下也好,四处走走。” 平微无奈,可崇帝让他们去的可是瘟疫之地,凶险之极。 不过齐正能这样想最好,没那么多忧愁,继而又望向站在对方旁边的张灵思,“你怎么来了?不是才进礼部吗?” 张灵思苦笑,他可没齐正心态这么好,这次无端被叫去处理禹州瘟疫,也是在心里哀嚎痛哭好一会儿,他也没搞明白崇帝怎么会叫他,心想对方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怎么就注意到他了。 “我也没不清楚....昨天夜里才收到的旨意。” 平微点头,看来这也是个被自己牵连的,想来上次殿试作弊一案,自己有和张灵思接触过,崇帝便也一并将他派给自己。 “没事,我会照顾好你们的,”平微保证道。 “好,”齐正显然很信任他,答得很快。 张灵思忐忑地点点头。 和两人寒暄完,平微又望向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五个人,齐正介绍道,“这是太医院的几位医官。” “下官是庆舒,”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大概是他们那群人的头儿,恭敬地道。 -- 第114页 “庆先生,”平微对他有所耳闻,据说此人医术很是了得,之前也有处理过瘟疫这类事。 庆舒望向自己身后,“这是文仲、晏归、庆如和孟子纠,都是我的学生。” 平微依次看过去,将他们的名字记住,文仲和晏归长得很相似,“你们是兄弟?” “对,”回答的是文仲,他弯弯眉眼,嘴边出现一个梨涡,体态偏胖,是个很有灵气的年轻人。 晏归要比他沉稳,只淡淡一笑。 平微点了下头,望向庆如,令他惊讶的是这居然是位女子,很年轻,应该才二十出头。庆舒见他目光停滞在阿如身上,神色有些不自然,轻声道,“这是下官女儿.....听说余安和禹州出事后就非要跟来。” 平微有些吃惊,这位竟然是自愿,坦白说鼠疫很致命,稍有不慎自己染上后几乎算是无药可治,他原以为这五位医者都是临危受命,不大想来。不想有人竟会主动请缨,还是位女子。 他望向对方的眼神里多出几分欣赏。 孟子纠站在庆如旁边,轻咳了声,平微便收回目光,继而望向他。 “这是子纠,”庆舒抬眸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尴尬,想来想去,还是向殿下坦白道,“他和阿如是恋人。” 齐正和张灵思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五位医官,都不大熟悉,刚才等在外面也没怎么聊,如今听庆先生这么一说,望向子纠和阿如的眼神里便多出几分探究与八卦。 平微唇边多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 顿了顿,又朗声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是。” 众人应了声,走上马车。总共有三辆,五位医官搭乘两辆,因为他们还带了很多药材,平微和齐正、张灵思他们一辆。 两人率先上车,平微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别院,徐伯红着眼向他挥手,平微温和一笑,会再见面的。 他走上马车,车子缓缓移动。 不过临京城....大概是不回来了。 到城门关口,士兵问了下马夫里面都有谁,看过公文后准备放行,平微却突然想起件事,掀开车帘问那轮值的士兵,“你们有个叫陈敬的士兵,今日在吗?” 对方见到平微突然探出头来,虽然不认识,但见到对方样貌后愣了下,道,“我帮你问问。” 随后跑开,平微等了一小会儿,听到有人敲了敲马车,掀开帘子便见到那位陈敬。 “您找我?”陈敬今日不在城门口这边当值,被调去做别的事,但一听有个坐着豪华马车的人找自己,便猜想是不是殿下,跑过来一看,还真是。他有些惊喜。 平微笑了笑,“有点事想麻烦你。” “您请说,”陈敬认真地道。 “过几日可能会有三个人入城,名字分别是贺洲、梁京照和关越,你帮我和他们说,我去禹州了,不在临京城,”平微温和地望向他,“记住了吗?” 陈敬在心中默认那几人的名字,点头,“记住了,您请放心。” “嗯,辛苦你了。”平微顿了顿,又补了句,“最近还好吗?” 陈敬微愣,望向他的眼神又热切几分,“挺好的,一直都在好好生活。” 平微失笑,“那我们先走了,有机会再见吧。” 他说着,便放下帘子。 陈敬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马车使出城门,对方总是始料不及地出现,短短停留一会儿又迅速离开,不禁让他有些.... 陈敬没琢磨出来,他缓了好一会儿,直到对面同僚叫他,才回神过来,继续干刚才的差事。 平微坐在马车内,齐正坐他旁边,问,“刚刚是殿下认识的人吗?” “嗯,让他帮忙告诉贺洲他们几人我离开临京城了。” 齐正是知道他和贺侍卫的事的,瞥了眼旁边昏昏欲睡的张灵思,低声问,“那贺侍卫要过来找您吗?” 平微转头看了他一眼,见齐正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他当然会过来。” “哦.....”齐正点了下头。 “怎么了?“平微仍然在笑,“有他在我们会方便一些。” “为何?” “他比较能打,”平微眉目带笑,“要出什么事,我怕自己顾及不了你们两个。” 齐大人无言,他确实和张灵思....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那贺侍卫什么时候到?” “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去了解南陵那边如何,现在战事还好吗?”平微这两日太忙,都在处理和崇帝的关系,一直没去理会南陵的事。 齐正昨夜收到了消息,“秦将军前天晚上夜袭东胡军队,大胜而归。” 平微挑眉,那看来京照和关越两人都没事,“前天晚上....也不知道贺洲到南陵了没。” “没到的话应该今天怎么着也会到,”齐正道,“按贺侍卫的实力。” 平微失笑,“你是觉得贺洲很不好惹吗?” 不是吗,齐正望向他,见对方眼里俱是暖意,斟词酌句地道,“是....有那么一点.....” 平微笑而不语,心想贺洲明明很乖,虽然有时候会有些任性,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合他心意。 齐正见他那笑盈盈的样子,有些无奈,拍了拍身旁已经开始打呼的张灵思,“你到前面车夫那。” “唔.....”张灵思无端被他叫醒,茫然地看着他。 -- 第115页 “快去。” “哦....”张灵思显然还没回神,懵懵懂懂地走去了前头。 车子里只剩齐正与平微,后者不解地望向前者,齐正道,“殿下,昨夜突然收到陛下旨意说要去禹州,下官对这事还有些疑问,您能解答下吗?” “嗯。” “您现在和陛下是....把问题解决了吗?” “算....是吧,”平微迟疑道,“我答应他不再回临京城。” “什么?!”齐正惊骇,瞪大眼望向他,“这么说此次一行,有可能是下官和殿下最后一次一起共事了吗?” 平微笑了笑,“好像是。” “那殿下之后打算去哪?” “回余安吧,等那边的疫情控制下来,我或许会留在那。” “和贺侍卫一起?” “嗯,”平微弯弯眉眼。 “......”齐大人说不出话来。 平微瞅着他的脸色,“怎么了,你是想辞官和我一起吗?” “嗯......”齐正还真这么在考虑,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对面殿下——自己还真是迟钝,陛下让殿下去禹州那种瘟疫之地,肯定就抱着不让对方回来的心态,自己居然才反应过来。 平微摇头直笑,要被崇帝知道自己手下的臣子就这么被自己拐走,可不得再来找他麻烦。 “你可别了,临京府尹当得这么好,莫名其妙辞官做什么。” “就是有些累,”齐正要说自己是舍不得对方,他肯定不信,便掏心掏肺地道,“下官在官场上十几年,受够了那些勾心斗角,就想好好歇一下。或者下官可以请旨陛下,和他说可不可以调下官去余安当府尹?” 他眼前一亮,目光灼灼地望向平微。 平微笑着摇头,“再说吧,你还有什么疑问?” “下官昨天想到,游步青不是和东胡细作有联系吗,那如果他是陛下的人,那是陛下授意他这样做的?” “这个我之前有想过,应该是崇帝授意的,东胡进犯大齐好几次了,他肯定忍不了,便借着游步青这么个棋子,先是让对方将两石□□送给东胡,怂恿他们再次向大齐出兵,又纵容他们的奸细偷偷进城,给东胡营造出一种他们对拿下南陵十拿九稳的假象,紧接着再想到我这么个流落到民间的私生子,安排我去处理军火失窃的案子。一方面可以找到理由反击东胡,一方面又可以借游步青之手杀掉我,一石二鸟。” “可游步青不是没对您下手吗?” “对啊....那可能就是他计划的疏漏之处吧,崇帝没料到比起炸死我,游步青觉得炸死我身边的人会更残忍。” 平微笑了笑,其实他也觉得京照死了会比他自己死了要难受十倍,但崇帝不知道,是因为他心中向来只有自己,旁人都是他的垫脚石,用完即扔。 “这么说陛下这次很有可能会出兵彻底踏平东胡?”齐正问。 “很有可能,南陵的秦将军可能有得忙了,”平微道。 齐大人又道,“前天殿下不是还被皇后叫去宫里了吗?” “嗯。” “我听说那天早晨二皇子也进宫找皇后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回去后就在查自己生母的事。” “他的生母?“平微愣了愣,想起她的名字,”孟九兮?” “对,昨天傍晚下官审完那个棺材店老板,回衙门后看到他等在里面,和我说了下关于自己生母的事。下官猜测,他可能隐约知道些您和陛下的矛盾,但又不敢太明显地表态,只前来暗示几句。” “暗示他生母那边有问题,是当年陷害顾景的臣子?”平微一点即通,接得很快,“这么看来有可能是皇后提醒他的。” “对,”齐正道,“您说皇后和明嫔真是朋友吗?” “应该是吧,”平微不甚在意地道,“毕竟两个都被崇帝伤害过。” 一个深爱于他、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一个则曾经热烈相爱、到头来却被当作棋子抛弃掉。 平微叹了口气,说起来他从临京城离开,还没去见过自己的生母。 有些人生来和亲人无缘,他大概也是其中一人。 第71章 车子行走在路上,他们得坐足足九天马车才到禹州,毕竟禹州在大齐最西边,临近边疆。 从白天一直奔波到晚上,酉时三刻他们到了平州,齐正去客栈要了六间房,拿上行李走进屋里。之后又到楼下随便吃了点东西,吃饱喝足后大家聚到一起商量到达禹州后该怎么办,临近亥时五刻,回房休息。 平微睡的很早,但没太踏实,迷迷糊糊到后半夜感觉床上突然挤上个人,有人从身后抱住了他,顿时一惊,闭着眼去摸了摸,放下心来,往那边蹭了蹭,缩到对方怀里。 第二日鸡鸣声未起,他就率先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贺洲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立即就笑了,凑过去亲了亲,随即听到一声低喃,“别动.....” 贺洲声音有些沙哑,前晚帮秦昭奕解决完姚布儿后就直接驾船回封都,接着再连夜赶路,在昨日中午到达临京城,只比关越他们晚到两个时辰。听到城门口那个士兵说平微已经离开临京,出发去禹州,贺洲想他今早才出发,肯定今晚在平州落脚。 费了点功夫打探到这家客栈今夜有三位衣着不凡的客人入住,一问、一威胁,准确找出平微住的房间。 -- 第116页 他迅速脱掉外衣,躺到床上,伸出手臂将人一揽入怀,顿时舒畅地叹了口气。 还是抱着平微睡觉最舒服。 他昨夜忙了一宿,这会才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自然觉得困倦,连带着平微的挑逗也没怎么回应,只遵循本能地抓到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放到胸口继续睡。 平微失笑,陪他躺了半个时辰,起来打算穿衣服。 然而才坐起来,边上的人就缠上来,贺洲半阖着眼,靠在他背上,双手圈住他的腰,“再睡会儿。” “你睡吧,“平微侧头道,”我去和齐正他们说晚点出发。“ “他们?还有谁和你一起过来。“ “张灵思,记得吗?上次殿试那个考生。“ “不记得,“贺洲抬头去咬他的耳朵,含住他的耳垂,”我只记得你。“ 平微轻笑,转身与他对视,见对方只是稍微有些憔悴,没哪里不对劲,轻声细语地道,“辛苦你了。“ “嗯....“贺洲将他抱到自己腿上,抬头先是克制地亲了下他的唇,见平微毫无反应后又凶狠地啃咬起来,吸吮他的津液,那些压制已久的相思化作洪水猛兽,像要将他吞没般。 平微把手轻轻放到他肩上,低头与他接吻,偶尔回应几下,已经够对方激动的了。 贺洲很快不满足于只与他亲吻,双手扯开他的里衣,看到平微玉石般漂亮的身体,以及....右边肩膀上的那道剑伤。 于是立即脸色阴沉。 “谁干的。“ 他冷冰冰地问。 “黑市的棺材店老板,被崇帝收买了想来杀我,“平微温声细语道,”不过没关系,他已经被我抓住了。“ “但你还是受伤了,“贺洲面无表情地道。 平微沉默一小会儿,“你凶我。” “.....“贺某原先处于暴怒边缘,已经在想怎么把那人找出来鞭尸,听到这么句话,立刻态度软下,低声下气地道,“我没有.....” 他怕极了平微受委屈,抬头讨好地亲亲他的唇,又一路往下到他光裸的胸口,右手抚上那道伤口,心疼地道,“疼吗?” “有点。“ “那人什么背景,死了吗?我把他找出来处理掉?“贺洲的解决办法向来只有一个。 平微笑了笑,“算了,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不过那人现在怎样,他还没问齐正。 “崇帝那里怎么样了?为什么会让你去禹州?“贺洲又问。 “那里发生瘟疫,他想让我去解决,顺便.....不会再回临京城。“ 贺洲挑眉,这差事虽然不怎么好,但已经是所有可能结果里最好的一个,毕竟他原先还以为平微会弑君什么的,不过平微又说对皇位不感兴趣,所以也不清楚两人会怎样收场。不过现在也挺好的,他应了声,将平微放到床上,对方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里似有光。 贺洲喉咙松动,高大的身躯覆上,亲吻他的上身。 平微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唇在自己身上游走,右手轻轻揪住他的头发,轻声细语地问,“想干什么?” 贺洲一边抚摸他的腰一边去舔吻他的锁骨,听到他的话后轻轻一笑,凑到他耳边问,“你不知道?” “.....注意点,齐正他们在旁边,“平微停顿了一秒,道。 “嗯,“贺洲亲了亲他的耳朵,钻到下面扯开碍事的亵裤,将那根还没什么精神的阴茎含入口中。 平微垂在身侧的双手顿时抓紧,呻吟出声。 “久”别重逢的清早,从一场颠鸾倒凤的情事开始。 他不知道这家客栈隔音好不好,会不会像上次那样被听到,但情欲上头,贺洲和他都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平微双腿竖起,贺洲半跪在床上,埋头将他粗长的阴茎含硬,爱不释口地用力吸吮,发出“啧啧”令人脸红的声音。平微全身绷紧,一方面感到极度羞耻,一方面又被快感冲击得不行,匀称白皙的腿下意识并拢,将贺洲的头牢牢夹住。 这让贺洲不得不分出些心神去安抚他,一边揉搓两颗睾丸一边抚摸平微大腿,皮肤摸上去像凝脂似的细滑。平微被他摸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痒,挣扎着想从床上离开。贺洲不慌不忙,只稍微嗦了下嘴里的阴茎,上方的美人又顿时没了力气,软倒在床上继续呻吟。 贺洲吃了好一会儿,等到阴茎硬挺后将平微压在身下,在他耳边道,“我现在要将你的阴茎吃进去了。” 平微听到,睁开眼看着自己的阴茎缓缓插入贺洲体内,对方不断扭腰,狰狞的阴茎肆意抽插他屁股。 贺洲硬邦邦的阴茎胡乱甩动,打在平微小腹上,硕大的龟头流出淫荡的液体,随着动作四处洒落,有些沾染上他稀疏的阴毛,被贺洲见到,勾引人似的拿手指去抹了抹,含进嘴里吸吮。 这让平微羞耻万分,但插进对方屁股里的阴茎也顺势变大。 贺洲有些得意,他喜欢见到对方为他失控,扭腰的速度变快,他听着平微陡然急促的喘息,看到他挡在眼前的手臂,停下动作,收缩屁眼将那根阴茎裹紧,拿开他的手,吻上他迷离的眼睛。 接着,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硬挺的阴茎上。 平微难耐地“唔”了声,他没睁开眼,但右手已经被贺洲带着去套弄他阴茎。 那根阴茎他见过很多次,也有摸过,但还是觉得....难为情。 -- 第117页 他的手被淫液弄得湿淋淋,平微本能地用食指去摸他的龟头,在上面缓缓打转。 贺洲低喘出声,俯身去咬他的唇,声音嘶哑地道,“学坏了。” “嗯....“平微听到,又去揉搓他两颗硕大的睾丸,手感很好,他捏了捏,抬眸问,“要射了吗?” “快了....”贺洲将他的手拿开,专注地扭腰,让阴茎在体内肆意抽插,拼命收缩臀部夹紧它,平微叫得更大声,他张开口,断断续续地求饶,“你慢点.....哈啊....太快了......” “快点不好吗,我想被你插射,”贺洲看着他潮红的脸,牵过他沾满自己淫液的右手,将一根根手指舔干净。 “哈啊.....嗯.....”强烈的快感冲击下,平微脑袋一片空白,太刺激了.....阴茎被包裹在紧致的屁眼里,卵蛋击打在肥厚的臀肉上,他舒服得不行,把手从贺洲口中抽出,去摸那个带给他极致快感的人。 房间里充满淫秽的味道,阴茎抽插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贺洲同样被操得很爽,在阴茎又一次整根插入,戳在最深处后,他低吼着射了出来。 憋了好几天,射出的精液又浓又多,平微感受到自己小腹上温热的精液,学着他先前的动作,也用手去沾了点,见贺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笑了笑,伸出舌头想去舔。 “.....“贺洲立刻沉下脸,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将指腹的精液抹去。 “怎么了?“平微眨了眨眼,问。 “脏。“ “嗯?“平微愣了下,”可你不经常.....吃我的吗?“ “你的不脏,“贺洲低头咬住他的唇,吸吮起来,口齿不清地道,”而且很好吃。“ 他趴在平微身上,下身动作停下,穴肉虽然仍紧紧包裹阴茎,但终归没之前抽插时那么舒爽,平微难耐地动了动,轻扯贺洲头发,催促道,“你快动一下....” 他还没射呢.... 贺洲轻笑,舔了下他的唇,答应道,“好。” 于是又开始扭腰挺动,手伸到后面抓住那两颗沉甸甸的睾丸,不轻不重地揉搓。 平微被他伺候得舒坦,欢愉地呻吟,没过多久便在他体内射出大股精液。 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贺洲俯身抱住他,感受着体内阴茎在一下下射精,翘起嘴角,心情变得很好。他亲吻着平微的脸,对方失神地看着天花板,显然还没从快感中出来。 “我还想做。“ 贺洲不知足地道,坏心眼地用臀肉挤压体内的阴茎。 平微呻吟几声,对上他亮晶晶的眼,轻若蚊吟地道,“好。“ 两人连着做了两轮。 快要射精时贺洲将平微的阴茎从体内拔出来,含进嘴里狠狠一吸,精液尽数射出。 贺洲含得很深,龟头抵在他喉咙里,他使劲收缩嘴巴,将精液一滴不剩地吞入腹中,接着又将阴茎吐出来,情色地抓住根部在自己脸上拍打,平微不经意瞥见,顿时又被刺激得射出一小股精液,白色的液体在贺洲英俊的脸上缓缓滑落,看得他面红耳赤,只想从这床上逃走。 贺洲低笑,抓住他的臀不让他乱动,随意抹掉自己脸上的精液后,将湿漉漉的阴茎舔干净,亲了下龟头,又咬了咬两颗睾丸,爬到平微身旁,右手圈住他的腰,左手像爱不释手般抚摸他那根有些疲软的阴茎。 平微羞得不行,但又被他摸得实在舒服,温顺的埋在他怀里,任他玩弄。 “你好像瘦了,”贺洲与他舌吻好一会儿,直到对方嘴唇被他啃肿后才满意松口,轻声道。 “嗯.....“平微还未回过神来。 怀里的美人唇红齿白,长发四散,美得像一幅画般,贺洲看得快痴了,他摸了好一会儿,重新躺到床上,将平微紧紧抱住。 两人安静一会儿,平微逐渐恢复清醒,叹道,“太过火了.....我们等下还要赶路。” “晚一个时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贺洲漫不经心地道。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平微听到他的话却小小一惊,连忙想坐起来去找漏刻,然而贺洲却牢牢禁锢住他,“顶多过去半个时辰,剩下那半个时辰,你陪我躺会儿,有点累。” 平微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想笑,抬头咬了口对方下巴,问,“既然累,刚才怎么还做两次?” “还不是你太诱人,“贺洲闭着眼,低声回答,他的声音带着浓重困意,听起来像羽毛在耳朵边上挥动似的,令人心痒。平微笑了下,”哦,怪我。“ “不怪你,“贺洲无声地翘起嘴角。 ”你快休息吧,“平微道,“我过会叫你。” “嗯,“贺洲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两人紧贴到一起,他长呼出一口气,心满意足地睡着。 第72章 半个时辰后没等平微叫他,贺洲便睁开眼,先是恋恋不舍地与心上人亲昵一会儿,接着起身披了件外衣,让人将木桶搬进来—— 他们要洗澡,身上都黏糊糊的。 等待的过程中,贺洲回到床上,摸了摸自己屁股,里面还留有些精液,平微对他大胆的行为很是无奈,叹道,“还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啊....” “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的吗?”贺洲调戏般的伸手又去揉摸他垂在腿间的阴茎。 大概是太久没见,平微由着他放肆,等到装满热水的木桶被搬进隔间,两人又一起洗了个澡,走出房门后是临近未时。 -- 第118页 不算晚,大概是平微在天还没亮时就醒来,接着即便被缠着与贺洲做爱,也没耽误太长时间。 齐正和张灵思已经吃好早饭,带着行李在楼下等待,见到贺洲出现在平微身边,都不约而同地面露惊讶。 “贺侍卫什么时候过来的?”齐正出声问。 “昨晚到的,”贺洲心情不错,答道,拉着平微在他们对面坐下,起身去找小二点菜。 “你们都吃过了吗?”平微问。 “吃过了,”张灵思回答,齐正点头。 “你们.....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平微看着他们,轻声问。 “什么?”张灵思愣了下,“没有,我起得比较晚,没听到什么声音。怎么了?” 平微没回话,又望向齐正,齐大人眼尖地看到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下有个红痕,结合他刚才那句话,立刻想到某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咳了下,干巴巴地道,“没有。” 平微挑眉,齐大人肯定道,“没有!” “......嗯,”平微应了声,又问,“庆先生他们呢?” “说是看看这边还有没有适合的药材,想再买点儿,刚才才出去的。” “好,”平微点点头,贺洲回来后在他旁边坐下,小二很快把食物送上来。 吃完后庆舒和他四个学生也回来了,平微介绍了下贺洲,齐正去把饭钱和住宿费都付掉,一行人走出客栈。 不过当贺洲看到停在门外的马车,得知他们四人都得挤到这么一辆窄小的马车后立刻沉下脸,当机立断地将马夫赶走,拉着平微坐到前面,独留张灵思和齐正在后面。 只是一刻钟后他又后悔了,心想外面风大会不会让平微着凉,于是又将马绳递给对方,想钻到后面去让齐正他们两个上来驾马。平微赶紧扯住他,“齐正和灵思都不会驾车,没事,我在这挺好的。” 贺洲狐疑地望向他,“你确定吗?今日风还是挺大的。” “不要紧。” 贺洲将身上的外衣脱给他,“还是再披一件吧。” 平微顺从地披上,坐在他旁边,开始又一天的赶路。 之后几天都在赶路,平微以往对住宿的地方没什么要求,但自从上次在封都被关越听到两人激烈的情事,他便对客栈有个要求——必须要隔音好。 然而离临京越远,经过的地方就越落后,有时候很难找到一个隔音好的客栈。有天晚上他们光找到心仪客栈就找了近半个时辰,贺洲忍俊不禁,悄悄凑到平微耳边道,“我今晚会克制点的。” 平微瞪了他一眼,“每次都这样说,有哪次是真的?” “你叫的很好听,我很喜欢,”贺洲笑道。 “.....今晚不做了,”平微佯怒。 “别,”贺洲连忙拉住他,讨好地亲了亲他的脸,”我很想你.....“ 平微得知他帮秦昭奕杀了东胡主将后很开心,继而贺洲每晚的求欢都有答应,每当吃过晚饭回到房间后,贺某便缠上来,与心上人在房中做尽一切欢愉之事。 而当平微有些厌了不想再做时,他便用四肢缠住他的身体,像离了他就会缺氧似的不肯罢休。平微还真是有些怕了,心想以后可不要再轻易分开了,重逢后贺洲比平时还要黏人十倍。 “不要,”平微才不管他,义正言辞地将他推开,听到齐正说找到家不错的客栈后径直拿着包裹走入,贺洲快步跟上,将他手里的东西抢走,柔声道,”我来。“ 今夜到客栈有些晚了,大家都早早回房休息。 贺洲照旧缠上来,咬住平微耳垂,闷闷地道,“想做。” “不要,”平微转过身,与他对视,戳了戳他的额头,“你该清心寡欲了。” 贺洲轻轻一笑,“我又不是孤家寡人,为什么要禁欲。” “因为我不想做。” “为什么,不是很舒服吗?” “......”平微侧过头,避开他望过来的眼神,“太羞耻了。” “这里只有我和你,”贺洲笑着凑过去,吻上他的唇,两人每次的亲吻其实都有些激烈,但贺洲今日很温柔,他耐心地挑逗平微的舌头,吸吮里头的津液。 “没有人会看到的,怕什么。” 贺洲边说边将平微抱到床上,脱光两人衣服,痴迷地看着他赤裸漂亮的身体。 “确实是瘦了,”他道。 平微不知道事情怎么又莫名其妙发展成这样,他被贺洲吻得失了神,恢复清醒后发现自己又躺到床上了,不禁万分无奈,道,“你没在那段时间太操劳,没怎么吃饭。” “以后不会了,”贺洲表示他再也不想离开平微,有这么一段经历就够了,无须再重复,不然他得被入骨的相思折磨死。 顿了顿,又道,“我尽快学会做饭,以后将你养得白胖。” 平微笑了笑,“以前在余安怎么不学?” “以前我们也没怎么做饭,”贺洲道,因为平微出色的容貌和性格,大家都很喜欢他,隔三差五就往家里送吃的,很少需要他们自己下厨。 平微坐起身,掐了掐他的脸,“你倒是能说会道。” “在你面前而已,”贺洲勾起嘴角,将他抱到大腿上。 平微低头看他,阴茎贴在他小腹上,又感受到贺洲的,顿时不适地动了动,贺洲让他找到个舒服的姿势,握住他的阴茎。 -- 第119页 没怎么逗弄,只纯粹抓在手里。 平微不敢动弹,僵硬地抬头看他,突然“唔”了声,“贺洲,你头发长了好多,要剪吗?” 不同于他一头长发,贺洲的头发一直都是短至耳朵上方,之前在封都剪过一次,不过后来事情太多,可能是忘记了,便迅速长长,现在已经快要及肩了。 平微轻轻摸着他的头发,“什么时候剪?” “明天吧,”贺洲道,他自己随便剪剪就好,“现在不好看吗?” “嗯,是有点,”平微原先想说没有,但见贺洲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紧张地望着自己,便立刻改口。 “......”这下贺洲恼怒了,立即道,“那我现在就剪掉。” 平微应了声,松开搂住他脖子的手,打算趁他剪头发的功夫从床上起来,将衣服重新穿好。 然而这一打算很快被贺洲发现,他人才刚刚从床上起来,便反应过来,迅速挪回去,将平微抱住。 “你骗我。” “没有,你短发确实会更好看,“平微再次被迫坐回他大腿上,龟头甚至被惩罚似的捏住。 他喘了声,把手放到贺洲手臂上,不赞成地抬眸望向他,然而他那位胆大包天的恋人才不会这么好心地放过他,技巧极好地用力揉搓阴茎,平微抗了一会儿,还是没抵住快意,趴在贺洲身上轻喘。 贺洲听得心火躁动,将人推倒在床,覆了上去..... 又是一场火辣至极的性事。 第73章 第九日傍晚,他们到达余安,因为疫情是从禹州传过来的,所以平微打算在这逗留一日后便去禹州。 齐正和张灵思是第一次来,余安虽然不慎富裕,但胜在景美,有句诗是“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很适合用来形容这座小镇。 然而今日过来,余安却显得有些诡异。 此时天色已晚,余安没临京城这么繁华,继而晚上没什么亮光,漆黑的街上空荡无人,甚至都没听到什么声音,垃圾七零八乱地堆在路旁,发出阵阵恶臭,湿冷的风吹在身上,瘆人至极。 张灵思下意识往齐正那边靠去。 平微和贺洲走在最前面,他转身看向身后众人,道,“我们先去找官府的人,问问.....” 没能说完,因为对面张灵思突然尖叫出声。 平微转过身去,只见街上突然出现只漆黑的野猫,两只眼珠子警惕地盯着众人,嘴里叼着个东西,身子弓起。 “喵——!” 它丢下嘴里的东西,张大嘴露出尖锐的牙,向他们扑来。 “......” 平微无言,旁边贺洲弯腰捡起个小石子,手指一弹,轻松将它赶走。 “怕什么,”贺洲不屑,“只是只猫。” “我....我怕猫,”灵思小声辩解道,“而且也不知道它身上会不会带有病菌。” “鼠疫不会传染给猫,”阿如站在张灵思身后,不咸不淡地道,“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综合之前的鼠疫经验和医书记载,接触猫并不会感染上鼠疫。”她的声音很干脆,腔调有些冷,可能说着说着感觉自己这样不大好,又刻意放柔声音,安抚道,“张大人,被猫抓伤也不要紧的。” “哦....”张灵思讪讪回道。 “走吧,”平微侧侧头,示意他们去衙门。 贺洲靠近他,两人肩膀碰到一起,低声问,“余安现在怎么有野猫了,我记得以前是没有的,还对人攻击性这么强。” “不知道,你看到它嘴里叼的东西了吗?” “没有。” “是一只腐烂的死老鼠,”平微转头望向他,眼里有深深的忧愁,“看来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第74章 衙门大门紧闭,平微看了眼齐正,对方上前重重敲了好几下,终于是听到里面传来的脚步声。 “咯吱”一声,大门被拉开一小条缝。 “我们是朝廷派过来的官员,前来处理瘟疫的事,”齐正沉声道。 里面的人听到是临京城来的人,立刻将门打开,恭敬又歉意地道,“请进,抱歉,因为疫情关系我们都变得很谨慎,一般没太重要的事都不会见客了。” 一行人走了进去,齐正问,“你是?” “我是余安镇的镇长,叫我老卓就好。”镇长边说边望向不远处的平微,行了个礼,“殿下。” 平微“嗯”了声,转身望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医官们,”这是庆舒和他的四个学生,你详细和他们说说这边的情况如何。” “好,”老卓将众人带到前厅,“镇里第一位感染上鼠疫的是个乞丐,平日睡在一个破宅子里,突然就全身发热,吐血死在了街上,大夫去验过尸,说他肺部出血、喉咙肿大,当时还不确定是鼠疫,过几天后又有几个乞丐以同样的方式死去,他们是住在一起的,好几个人挤在宅子里。所以当我们知道这个病具有传染性,又听说禹州爆发鼠疫,才确定下来,给朝廷传信。” “第一个人死的时候是几号?”庆舒问。 “正月廿四。” “和第二第三位隔了几天?” “好像是两天,我记得时间很短。” “你们将尸体都集中到一起了吗?” “都烧了,”老卓答道,听到庆先生的话后有些不安,补道,“不是说鼠疫都要焚烧尸体的吗?” -- 第120页 “嗯,”庆舒点头,“镇上一共有多少人感染?” “到今日为止,共有七十五个....”老卓低声道,这个数目对于一个小镇来说很多了,余安总共也就两百多人,因为前面几个死者都是乞丐,平日四散在余安各条街上乞讨,接触的人很多,再加上镇长他们反应了好几天才确定是鼠疫,导致感染人数在之后五日内激增。 “有将那些病患集中在一起吗?”子纠问。 老卓望向这位年轻人,对方似乎是这位老先生的徒弟,点头道,“都被集中在乌衣巷那边,要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们过去看看。” “先等等,”庆舒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位徒弟,”我想知道你们镇上的大夫都用了什么措施去治疗那些病人。” 这是重点,他们过来的目的是要医治感染鼠疫的病人,而首先就要知道当地大夫采取了什么应对措施。 平微他们听了会便走开了,这不是他们擅长的范畴,四人走到一旁,齐正问,“殿下,余安的感染人数很多,我们要在这多留几日吗?” “先等庆先生他们问完,之后和他们一起去乌衣巷那边看病人的情况如何,再做下一步决定,”平微望向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捕快,把对方叫过来,“最近有人从禹州那边来余安吗?” “有二十个,都被我们控制起来了,其中十二人感染了瘟疫,剩下八个直到今日也没任何症状。” “什么时候进城的?” “正月廿二。” “这么说第一个乞丐确实是被禹州那边的人感染的....”齐正听着平微和捕快的对话,问,“你们这边又把镇子封起来,不让居民们外出吗?” “这个....”说到这里,捕快面露难色,他温温吞吞地道,“一开始是持续了五天,不让镇民们出去,但大家得生活,很多商品需要和外界交易,所以没有限制大家出镇。” “这么说现在余安镇的人还是能随意出去?”平微眯起眼。 捕快似乎感受到他无形的压迫,连声道,“没有,虽然镇长没特意让大家出去,但大家都很受规矩,如果不是一定要出镇子的话都,从事发到现在这两个多星期里,都没几个人出过镇子,而且大家每次出去都会很小心。” “如何小心?”说话的是子纠,他原先和庆先生他们在和镇长沟通,但听了会得知大概情况后就没听了,分出心神走到平微那边,朗声问道。 平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捕快道,“镇里的大夫让我们在几个水井里投入药物,又和镇民说要与彼此保持一定距离,甚至制作了很多临时的面罩,让我们戴上。” 张灵思在旁边安静听着,想起堆在街上的垃圾,转头望向子纠,“孟医官,是不是将街道清扫下会比较好,保持四周干净。” “对,”子纠点头道。 捕快立刻应声,“那我等下就和其他兄弟去打扫。” “镇里的药材够用吗?” “不够.....已经让人从别的地方运过来些了,但还在路上,不过还好你们来了。” 捕快松了口气,但子纠却没如释重负,他们这次虽然是带了一辆马车那么多的药材,但现在只不过听了余安镇里两人的说辞,不知道真实情况如何,要具体到乌衣巷那边看了才能做判断。 “你们的大夫都在乌衣巷那里照顾病人吗?” “对,”捕快顿了顿,叹道,“他们最近很辛苦....” 余安很小,总共就五个大夫,一下爆发瘟疫,重担落到这五人身上,他们要夜以继日地照顾病人,防止疫情蔓延,近段时间是忙到连饭都没时间吃,而且自身感染的风险也很高。 平微沉思片刻,对孟子纠道,“子纠,你看庆先生那边聊的如何,可以的话我们就去乌衣巷那边。” “好,”子纠回到庆舒那边,说了几句后庆先生他们和镇长道别,走出衙门。 齐正和张灵思没跟着他们去乌衣巷,他们想再了解下情况,继而留在衙门里和捕快继续交涉。 “刚刚镇长怎么说?”一行人走在空无人烟的街道上,平微问。 “总的来说余安这边控制得还可以,可能是因为人少,大家又很守规矩,瘟疫爆发后都减少出门的机会,人传人的风险也就少了,不过由于前期发现的晚,所以后面感染的人数较多。”庆舒道, ”染上鼠疫的症状是什么?” “一般是高热畏寒、头疼作呕、颈部肿大和嘴唇发紫,严重的话会神志不清,甚至死亡。” “那染上后....一般几天会出现症状?” “一般在一到六日内,大部分人都是两到三日发作。” 两天已经可以传染很多人了,平微望向庆舒,“是潜伏期也具有传染性吗?” 庆舒迟疑了下,“应该是这样的,”他语重心长地道,“殿下,为确保您的安全,等下到了巷子,您就别进去了,我和医官们进去就好。” 平微皱眉,正想拒绝,旁边贺洲倒是拽住他的手,神情严肃地道,“不要去,太危险了。” 街道两旁没一点光,全靠前面几个捕快提着灯笼替他们照明,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他们牵着的手。平微怔了怔,还想争取下。 贺洲又道,“你不懂医术,进去了也帮不上忙。” 庆舒点头。 “......”平微有些无奈,望向旁边几位医官,“你们带好防护的面罩和衣服了吗?我听说鼠疫是可以通过唾液感染。” -- 第121页 几位医官自然清楚,但听到殿下关切的话还是内心很触动,文仲道,“殿下不用担心,我们会注意的。” 晏归和庆如虽然神色没什么变化,但也轻轻点了下头。 子纠大概心里也是有同样的担忧,因为贺洲看到他悄悄扯住旁边庆如的衣袖,女子睫毛轻颤,没做声。 一行人很快来到乌衣巷,之所以把这条巷子选作安放病人的地方,是因为乌衣巷算是在余安人流量最少的地方,周围没有食肆,也没人居住,用来隔离与治疗病人是最好的。 才走到巷口,便听到一阵阵痛苦的嚎叫与哭喊,在死寂的夜晚听来格外刺耳,再加上众人刚刚都没怎么听到人声,突然进入个嘈杂的环境,显得极其不习惯。 平微在巷口停下,看着庆舒和他的学生们从马车上搬下一件件药材,又换上防护的布衣,还是有些担忧,“小心点。” 庆舒微微一笑,“好的殿下。” 其实他和学生们心里都很明白,今晚是不可能歇息的了,不过见殿下如此忧心仲仲,还是温声应下。 平微看着他们走进去,每两人为一组,分开走入一处地方。在推门那刹那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样,总觉得耳边的哀嚎声似乎更大了。 “他们进去了也好,至少原先余安的大夫们可以歇息,”贺洲在他身边道。 平微没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想到,“说起来,庆先生之前说感染上鼠疫的人会在一到六日内发作,那几位大夫在出来之前是不是要隔离一段时间才好?” 贺洲看向他,“最好是这样,但你要把他们安置在哪?那五个人在这乌衣巷里待了这么久,每日都听着这些哭嚎,再继续住在这里会崩溃吧?” 平微沉思了会,“这个巷子旁边是不是有条街叫....杨楼街。” “把他们安置在那?” “嗯,方才给我们引路的捕快还在吗,”平微边说边向四周望去,还真是黑啊。 贺洲握紧他的手,夜里气温低,继而平微的手很凉,被他温热的手包裹住,舒服得很。平微很快找到一个捕快,挥手示意对方过来,“旁边杨楼街有人住吗?” “有几个小商贩住在那里,”捕快道,“平时白日就出来在街上摆摊。” “和他们沟通下,我打算将原先照顾病人的那五位大夫安置在那边,还有刚才和我一起的那几位医官,也让他们住到杨楼街上,不要让他们住客栈,腾出间新的别院出来。” “好。” 捕快应声去办。 平微看着他快步走开的身影,又和贺洲站了一会后走回客栈。 第76章 平微和贺洲走在街道上,时不时就看到一些垃圾堆在旁边,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还怎么治瘟疫。 贺洲牵着他的手,侧头问,“要回家看看吗?” “好,”平微应了声。 他们住的地方离家那边不远,大概两刻钟步程就到了,平微没带钥匙,于是两人便....翻墙进去。 家里的布局和走之前一样,时光仿佛停滞在那里,平微没将院子卖掉,他想着早晚有一日自己会回来,但没料到会是现在。 贺洲在前厅坐下,将他抱住,脸贴着他的小腹,“别难过了。” 平微摸了下他的头发,轻声道,“现在这个姿势看来,似乎是我在安慰你。” “如果是要安慰我,可不只是抱一下这么简单,”贺洲抬起头,望向他的眼里欲望在一点点升腾。 平微笑了下,抬手去摸他的脸,在他旁边坐下。贺洲搂住他的腰,他便顺势靠在对方肩上,闭上眼轻声细语地道,“没想到这次回来,竟是为了解决瘟疫的事。” “有庆舒那几位医官在,不会有事的,他们都很有经验。” “.....”平微没回答,他抬眸望着贺洲英俊的侧脸,不咸不淡地道,“一看你就是之前在学堂没认真听讲。” 贺洲挑眉,“我怎么了?” “之前遇到瘟疫,特别是鼠疫这种凶险且无药可治的,都是直接放弃那个地方里的人,要余安再严重点,朝廷会直接派兵过去将它封锁起来,任里面的人自生自灭。” “那现在不是还没有吗,”贺洲温声说道,“不会有事的,等庆舒回来后和他们讨论下,或者我们再多留几日。” “不留了,禹州比这还要严重,我们得尽快赶去那里。” “.....”贺洲安静了会,把平微的手放到膝盖上,“按你这么说,禹州有被封锁起来了?我们进得去吗。” “应该被封锁了吧?但禹州是大齐和敌国结匈的交界,不能冒然放弃这个地方,即便疫情蔓延,也得尽力挽救。” “这次鼠疫来的凶险,你说和结匈有关吗?” “不清楚,但这也是我担心的,”平微叹了口气,“到了禹州后我就去找官府的人问问。” “嗯。” 贺洲应了声,偏头望向他,见平微眉头始终皱起,又双目闭紧,便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眉心,柔声道,“睡会儿吧,等天完全亮了我就叫你。” 平微轻轻一笑,“那我睡了,你可要记得叫我。” 贺洲将他搂紧,“好。” 虽然被特意叮嘱,但贺洲还是想他多睡会,不过平微心里一直惦记着乌衣巷的事,只过去半个时辰,他便睁开眼,从贺洲肩上起来。 -- 第122页 头有点疼,他抬手揉了揉脑袋右侧。 “怎么了?”贺洲注意到,忙问。 “有点头疼,”平微随口回了句,见贺洲顿时沉下脸,又补充道,“但只是一点点,过会儿就好。” “等下让庆舒他们给你开副药,”贺洲不容置疑地道。 “好....”平微应了句,起身望向外面,“天亮了,我们回客栈吧。” “嗯,”贺洲和他一同走出门。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现在还太早,街上仅有两三个行人,很多食肆都没开门,想来是受疫情影响,没敢出来做生意。 两人走到街口,正要拐弯进入另一条街,却见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 为什么要这样形容呢? 因为那些人一身黑衣,用丝巾裹住头,正站在一间宅子前,先是谨慎地望了望四周,和平微他们对上视线后立刻敲了敲宅门,互相推搡着进去。 平微扬眉,原先还没怎么在意,见他们竟如此躲着自己,便侧头道,“去看看?” 贺洲轻轻“嗯”了声,几个眨眼便到那些人面前。 那几人如临大敌,立即退后几步,贺洲在他们面前站定,面无表情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无人回答。 “你们要再不说话,我就叫官府的人过来了,”贺洲加重语气。 “别别,”其中一人制止道,“我...我们是过来探亲的。” 他话音刚落,身旁一人便眉头皱起,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贺洲追问,“探亲,从哪来的?” “......” “说,”贺洲语气很平静,但脸上的表情却令人不寒而栗。 “是禹州来的人吗?”平微走到他身旁,神色冷淡地对上一人视线。 那人很不自然地挪开。 “你在这看着,我去找捕快?”答案已经很明显,平微转头望向贺洲,询问道。 “不,”贺洲揽住他的腰,从怀里掏出个信号弹,点燃上往天上一扔,随即便在空中炸开。 平微不知道他还会随身带这玩意儿,惊道,“怎么会有这个?” “上次在南陵,从秦昭奕那里顺了几个过来,还挺好用,”贺洲翘起嘴角,有些愉悦地凑到他耳边,“你看,这样我们不就可以不分开了吗?” 平微失笑,他头还有些疼,但贺洲说的话却很可爱,亲了下对方的脸,平微柔声道,“嗯。” 两人毫不顾忌的互动,让面前的禹州人有些尴尬,他们很想逃走,但那个短发的英俊男人一看就很不好惹,望过来的眼神像刺骨的冰,若逃跑的话不知道会对他们做出些什么。 平微看向他们,侧了侧头,“这宅子是你们先前租下来的?” “......” “说话。” “对....” “领我们进去看看?” “好....”那些人被迫将门推开,和平微两人走了进去。 因为是从禹州来的人,贺洲便拉着平微,始终和他们保持一丈距离。 平微半靠在他身上,头越来越疼了,但他脸上还是看不出来分毫,轻声问,“禹州不是被封锁了吗?你们是怎么到余安这边来的?” “有人接应,”站在他面前的禹州人目测有八九个,男人女人小孩都有,看起来有些是一个家庭。 “谁接应?”平微眼神有些冷,“说清楚点。” “一个姓曹的官兵,他是负责守住余安和禹州交界处的其中一个人,我们给他塞了点钱,就跑过来了.....” “花了多少钱?除你们外还有别的禹州人过来吗。” “一个人二百两银子,我不清楚还有没有别人。” 贺洲挑眉,二百两,还挺多的,这黑心钱还挺好赚,他转头望向平微,“等下去查查那个姓曹的官兵么。” “嗯,等齐正过来接手我们就去,另外这些人也得关起来....” 平微还没说完,就被面前一个禹州人打断了,他神情有些激动,大概是花了巨额从禹州逃出来却又被抓住,不忿地道,“凭什么关我们,我们又没犯什么错!” 平微皱眉,忍着突突头疼道,“余安这边出现鼠疫原先就是你们禹州人带出来的,现在交界处被封锁起来,你们还是想尽办法从里面出来,把危险带给其他人,这合理吗?” “怎么不合理,谁想死?!禹州情况有多糟糕你知道么,你谁啊你,莫名其妙就说要把我们关在这里,”那人不悦地望向平微,眼里满是不屑与恼火。 贺洲眼皮一跳,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给了那人一拳。 这拳力道很大,对方立即向旁边摔去,周围的人惊呼出声,望向平微与贺洲的眼神更为不善。 平微只觉得疲惫,他虽没来得及阻止贺洲,但现在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这些人想逃出来的原因他明白,和李大夫他们为了活命和怕辛苦,将徐满安排去照顾重症病人一个道理,归根到底就是自私,但人性就是这样的,他也无法多说什么。 叹了口气,平微走到贺洲身后,扯了扯他衣袖,贺洲原先还想多揍几拳,见他过来,便退后了几步,盯着那些人眼神冰冷地道,“我劝你们乖乖给我待在这里,别想着干点什么,惹恼了我....” 危险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每一个人,“你们会终生后悔。” “......” 不得不说贺洲的威胁总是非常有用,那些禹州人打了个寒颤,默不作声地低下头来。 -- 第123页 贺洲收回视线,拉着平微走出院子,一刻钟后齐正带着几个捕快赶来,平微和他们简单说了下情况,又对齐正道,“你留在这里问清楚他们具体是怎么过来余安的,我和贺洲去找那个曹官兵。” “好,”齐正先是应下,又见平微脸色苍白,神色也有些不对,似乎在默默忍受着某些疼痛,便多嘴问了句,“殿下是不舒服吗?” 贺洲偏头望过去。 “是有些头疼,”平微扯开嘴角,很淡地笑了下。 “那要不下官去找那个曹官兵吧?这里留给捕快们来弄就行了,”齐正立刻道。 平微刚要拒绝,他又接了句,“庆如小姐已经从乌衣巷回来了,现在就在杨楼街,殿下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去她那里看看,让她开副药。” 齐正怕极了平微会染上鼠疫,但又想到他们一直都是一起行动,自己和张大人都没什么事,继而平微也不会有事,应该只是普通的劳累引起伤风感冒,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重视下比较好。他转头望向贺洲,对方一锤定音,强硬地道,“那就麻烦齐大人了,我先和平微回去。” 说完就握紧平微的手,将他拽出别院。 平微跌跌撞撞地被他拉出去,正想恼怒地抬头望向他,却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被他抱起来。 “.....我能走,”他双手被迫环住贺洲的脖子,三分恼火七分无奈地道。 “我知道,”贺洲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但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平微原先还想说些什么,但头确实很疼,还有些晕,便放弃挣扎,头靠在贺洲肩上,闭目养神起来——也不知道这回去的路上该被多少人看到。 “被人见到才好,让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贺洲似乎对他极其了解,道。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平微也何尝不清楚他的想法,轻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不过睡了一觉,突然身体就像没了力气,脚步轻浮不说,还有些呼吸急促。 不过还好贺洲在,他靠在对方怀里,道,“走快些吧。” “嗯。” 贺洲亲了亲他,温柔应道。 第77章 到了杨楼街后贺洲便将平微放下来,他还是有替对方着想的,没让平微的下属们见到他被自己抱起来的模样。两人在别院前站定,平微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后庆如过来开门。 “殿下,”她身上穿的衣服和昨晚不一样,大概是回来后就先洗了个澡。 庆如侧身让他们走进去,平微先是问,“乌衣巷的情况还好吗?” “大部分人都是轻症,有大概二十个是重症患者,已经救不了了,文仲和晏归在那里照顾他们,现在只能帮他们缓解痛苦,”庆如答道,仔细盯着平微的脸色,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道,“殿下是不舒服吗?” “对,”平微扯扯嘴角,让自己脸色看起来柔和些,“头很疼。” “请坐下来,”庆如做了个手势,在他斜对面坐下,道,“左手伸出来。” 平微乖乖照做,贺洲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盯着。 庆如安静了会,“左侧脉象浮而无力,再看看右手。” 平微又将右手伸出来。 “是有些头疼吗?”庆如收回手,探询地望向他。 “嗯,”平微顿了顿,补充道,“很疼。” “有晕眩的感觉吗?” “有。” “会觉得身体发冷,而且有些困倦吗?” ”对。” “嗯,应该是最近操劳过度了,又思虑过重,没休息好,前段时间是不是还受过伤?” 平微愣了下,“确实是...大概是二月初三那日。” “我能看一下吗?” \好,”平微说着便将衣领拉开,将右肩的伤口露出来,已经愈合了,还剩浅浅一道疤,但贺洲却皱起眉。 庆如快速看了眼,将他衣服拉好,低头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殿下要注意休息了,左手的脉象细而虚软,说明你身体气血两虚,才会导致的一系列疼痛,而且你上回受的那个伤,里面应该是有毒,当时就该好好休息,之后是不是还做了些剧烈运动?” 平微愣住,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仔细回想了下自从受伤后做了些什么事,余光瞟到贺洲神色有些复杂,脑袋突然“轰”地炸开,脸悄悄变红。 庆如没什么感觉,只淡淡提了句,“要节制些,我给你写好了药方,去药材铺里抓药就好,辽细辛和川弓是来治你的头疼,九月菊、薄荷叶、白芷和当归是来调节气血的,份量都写好了,连喝三天应该就好。” “......”平微动作僵硬地接过那张纸。 庆如很轻地笑了下,“还有什么事?” ”其他人什么时候回来?”平微问。 “我们是轮班制的,我先回来休息,再过半时辰就回去了。” “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大概申时离开,启程去禹州,你和庆先生说一声,看需不需要留几个人在余安这里,不过我也写信给湘南和建文两地的官员,会再派十个大夫过来。” “我会和他说的,”庆如应道。 “好,”平微见没什么事了,便转身走出。 贺洲跟在他身后,两人在别院外停下,贺洲侧目问,“你要先回客栈休息吗?我可以自己去医馆拿药。” -- 第124页 “真的?”平微眉头稍稍扬起,对他的体贴表示惊讶。 ”嗯,”贺洲抱住他,吻了下他的侧脸,用气音问,“我是不是很好?” “对,”平微笑着蹭了蹭他,”那我先回去了。” 好,贺洲无声地松开他,两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走向不同的路。 平微在街上慢吞吞地走着,同样是没几个人,行人都见到被他出色的容貌吸引,又见他气度非凡,纷纷好奇望过来。其中有个女子甚至悄悄红了脸,在平微对上她视线后,便娇羞地低下头,快步走开。 平微没多在意那些人,这样的事他习惯了,而且现在他还是不舒服,只是比之前好了许多。大概是听庆如说自己只是单纯因劳累过度而导致头疼眼花,便放下心来。 回到客栈后躺在床上浅眠,中途平微听到房门被人“咯吱”拉开,有人轻轻走了进来,他下意识警惕起来,不过当那人走到他床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又立即放松下来,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再次熟睡。 两个半时辰后贺洲叫醒他,并不是想让平微起来去办事,而是他让厨房熬的药好了,得叫他起来喝药。 为防这药很苦,贺洲又特地叫厨房那点甜枣干和蜜饯过来,自己尝了口才递过去。 “不烫也不苦,刚刚好。” 平微笑着接过,在他的注视下将药喝完,坐在床边问,“齐正和灵思呢?回来了吗。” “回来了,”贺洲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将碗放到一边,”要下午找他们么?” “嗯,”平微站起来,想要将衣服拿过来,贺洲格开他的手,“我帮你。” 平微挑眉,笑盈盈地凑过去,下巴放到他肩上,柔声细语地道,“怎么这么贴心?” “你生病了,”贺洲瞥了他一眼,似有埋冤也似有担忧,认真地道,“要快些好起来。” “好,”平微柔声应道,撒娇似的抱住他,“那你好好照顾我。” “这是自然,”贺洲看了他一眼,颇有“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的意思。 平微看懂了,继而笑出声,他抬高双手配合地让贺洲帮自己把衣服穿上,低头看着对方将腰带系好,手指留恋地在他腰身来回抚摸。平微有心去逗他,凑到贺洲面前,两人气息交融,他柔声道,“庆大夫说在床事那方面要节制。” 贺洲垂下眼睛盯着他的唇,哑声道,“她不懂,你只要在别的方面不操劳就好。” “比如?” “比如禹州就别去了,”贺洲接得很快,顿了顿又问,“刚有休息好吗?” “有,本来睡得没这么好,不过你一来,我就安心了,”平微别有用心地道。 果然,贺洲听到后眼里出现几抹笑意,拉过平微的手,他轻轻“嗯”了声,和他一起走出房门。 齐正和灵思忙了两个时辰,一个负责去审问偷跑过来的禹州人,一个去调查交界处曹官兵的事,好不容易有了结果,回到客栈第一时间便叫了壶茶,喝了大半壶才缓过来。 “说说看,调查的怎么样了?”平微在他们二人对面坐下,道。 齐正拿出一叠薄薄的小册子,里面写的是这两个多星期来从禹州过来的人名,大概有六十多个,另一份已经交给镇长和捕快们了,因为余安并没有被封锁起来,所以他推测册子里的有些人应该已经不在这里,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曹官兵是在余安的,经他供述,禹州那边有个叫淳十七的官兵配合他,也不知道这名字是真是假,反正收了钱后就会在半夜将人偷偷放出来,再由他安排进余安。 “镇长那边什么时候核对完人数?”平微问。 “应该要一两个时辰,下官刚刚才将名单给他们。” “庆先生他们呢?还在乌衣巷吗?” “已经出来了,现在只留他学生文仲和晏归在里面,庆先生说病人的情况并不乐观,打算留一个人在这。” 平微有些吃惊,“决定好是谁了吗?” “说是文仲,”齐正道。 平微“唔”了声,对这位年轻医官有印象,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小胖子,想来庆舒将他留下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随和开朗的性格,会比较快的融入到余安原先的几位大夫里。想到这里,他又问,“徐满如何?庆先生让人去看了吗?” “庆如小姐去了,”齐正对这位女子挺有好感的,不仅不怕辛苦,还很有医德。庆如休息了一会儿从别院出来前往乌衣巷,在途中碰到齐大人,听到他说有个大夫因为长期照顾病人,承受不住压力疯了,立刻就说要去看对方,甚至都没给机会齐正去询问,背着个小箱子不容分说地就走了。 比起那几个故意陷害徐满的大夫真是好多了,齐正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殿下,我们几时启程?”齐正问。 “申时,庆如应该和庆先生说了,你们饿吗,叫点东西过来吃后歇息一会,就该启程了。”平微寻思片刻,又望向灵思,“灵思,你留在这好吗。” 张灵思惊诧,随即急急开口,“为什么?殿下我可以帮上忙的。”他这两天确实没做什么事,都是齐正在忙,继而自己也觉得很羞愧。 平微笑了下,“不是,我需要有人留在这里,和镇长他们沟通,看有哪些禹州人仍留在余安,哪些已经离开了。留下来的你需要协助捕快们找出来,而已经离开的,你也要找出他们去了哪里,通知各都城的官府。” -- 第125页 他温声细语地说着,看向张灵思,“这不是个容易的差事,能做到吗?”顿了顿,“或者我把齐正留在这,你们一起办?” 齐正惊了下,正要拒绝,旁边灵思已经作出选择,“下官一个人在这就好,不用劳烦齐大人了,”禹州那边远比余安要凶险,殿下将他留在这里,想必也是替他的安全着想,确实再多个齐大人会事半功倍,不过这样一来殿下那边便没了帮手,张灵思自然不愿意。 他义正言辞地说着,坚定地道,“下官一定办好!” 平微笑出声,“好。” 之后叫了一桌子的菜,平微没怎么吃,由于身体不舒服,他也就没什么胃口,靠在贺洲身上和齐正他们聊天。再接着就到申时,庆先生和三位学生出现在客栈前,齐正和贺洲回房收拾行李,只有平微坐在楼下。 “殿下,”几位医官行礼道。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平微问。 “差不多了,文仲会留在这里,”庆舒说这话时淡淡瞥了眼身后的晏归,平微注意到晏归的神情比平时都要冷淡许多。他和文仲是兄弟,留他一人在这,想必晏归肯定很担心。 但平微也没说什么,只问,“这边药材什么的都够吗?不够我让人从隔壁两地调过来些。” “足够的,殿下不是还调派了几名大夫过来吗?” “对,”平微道。 “那应该应付得来。” “嗯,”三言两语的和庆先生说完,平微又望向和子纠站在一起的庆如,“庆大夫,徐满的情况怎样,可以治好吗?” “可以的,”庆如给出了个让人惊喜的答复,“需要一到两个月的针灸治疗,我和文仲说了,在他留在余安的这段时间内都会帮徐满针灸,不过要等七日后,确定徐满没染上瘟疫才能开始。” “好,”平微点点头,“能治就好。” 庆如轻轻笑了下,“殿下头还疼吗?” “还有一些,”平微苦笑。 “殿下要注意休息,切勿思虑过度。”庆如正色。 在这关头哪能放松下来,平微在心里叹了长长一口气,面上却应道,“好。” 然而庆如也是猜到他的真实想法,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旁边子纠紧了紧握住她的手,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两人又说起悄悄话来。 在门前等了不够半刻钟,齐正和贺洲走下来,“可以出发了,”平微对庆先生道。 “好。” 众人坐上马车,往禹州赶去。 第78章 余安和禹州相隔二百多里,半日车程便到。临近亥时,众人到达禹州入口。 那里守卫森严,隔两丈便有个官兵驻守。齐正拿着公文下车,就近揪住个士兵,两人说了几句后那士兵走到不远处驻守在此地的一个营帐,里头走出来一个人,听到士兵的话后脸色稍稍一变,随即向齐正走来。 “齐大人,”那人向他行了个礼。 ”你是?” “下官吕易,是禹州的知州,”那人恭敬地道,“之前就收到消息说五殿下会过来,下官已经安排好了,请往这边走吧。” 齐正点头,看到两旁士兵纷纷让开,他们的马车缓缓走了进来,若有所思地问,“你们的人是整晚都会守在这里吗?” “对,我们每隔两个时辰换班一次,士兵们都通宵站岗,严防有人从禹州里出去。” “你知道有个叫淳十七的士兵吗?” “什么?”吕易愣了下,对上齐正探究地眼神,看出对方脸色有些冷,轻声道,“这个下官要回去查查。” “我们在余安发现了有从禹州逃出来的人,”齐正一字一句道,留心着面前吕易的神色,“经过审问后他交代禹州里有名叫淳十七的士兵是他的同党,两人一起配合,让六十多名禹州人逃出来,”他缓缓道,“吕大人,似乎你这守卫做的不是很好啊?” 吕易听得心惊,忙道,“...下官现在就去查。” 齐正继续道,“能从你们这里逃出去,涉事的官兵肯定不止淳十七一个。” “下官明白,”吕易加快前行的步子。 平微在马车上看着他们二人,贺洲坐在他身边,随意瞟了眼外头,“齐正和他说了什么,这人这么慌张。” “大概是问淳十七的事吧?”平微放下帘子,靠在他身上闭目养神。前面有个官兵走过来,和他说自己将负责带他们去客栈放下行李,接着再带医官们去疫人坊。 平微“嗯”了声,对这个安排很满意。 一刻钟后到了客栈外,将行李放好后庆舒和他的学生前往疫区,平微和贺洲在客栈里等齐正回来。 齐正约莫是在半个时辰后和吕易一起出现的,“殿下,这是禹州知州吕大人,我和他已经将淳十七抓住,关押到大牢里,其他官兵已经在审问他了。” “好。”平微应了声,转头望向吕易,“吕大人,禹州的疫情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正月十六,”离现在也有大半个月过去,吕易脸上多出几分沉痛。 “有多少人染上瘟疫?” 吕易停顿了下,温温吞吞地道,“有五千名了.....” “这么多?!”平微脱口而出,怪不得那些禹州人想方设法地想逃出来,急急问,“你们没采取措施吗?” “下官让人将染病的人都集合在一起,特意隔出一条街来以防瘟疫蔓延,但还是无补于事.....” -- 第126页 “等等,一开始这病是怎么来的,是有人传染,还是从生病的老鼠身上得来?”平微打断他,问。 这似乎问到点子上了,吕易垂下眼睛,道,“一开始是从一个村子里传开来的,那日村里的一口水井里突然出现一具死尸,村里人都不认识,便随意找块地将他埋了,但从那日开始,就有村民开始莫名其妙的生病,先是头疼作呕,喉咙肿大,接着肚子异常疼痛,最后吐血而亡。” “村长没什么文化,以为是埋的那具死尸在作祟,也没上报到官府,只找了个人回来做法事,想将那具尸体的魂魄安抚住,不料过几日那做法的人也死了,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报了官。但由于时隔太久,村民经常到外活动,继而蔓延到各地。” 平微沉思片刻,问,“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感染了吗?” “对...无一幸存,”吕易想到那日在村口见到的惨状,隔着几十丈都能闻到阵阵恶臭,街上更是有几具七零八乱的尸体,当即让人将这条村子烧掉。 “整条村子的人都感染是在什么时候?” “正月十九。” “才三天....”平微低喃,即便鼠疫可以人传人,但这么短时间可以做到将一条村子覆灭吗。他寻思了会,问吕易,“你们有查出些什么吗?那具死尸是怎么到村子里的,有得出结论吗?” “没有.....”吕易有些惭愧地道,“我们都不敢靠近那条村子,查入城记录也没查出什么。” 平微无言地望向这位知州大人,旁边贺洲道,“那具死尸是在水井里发现,有没有可能是村子的水源被污染了,但村子里的人都没在意,或者说他们即便封了那口井,但水流是相通的,村民服用了那些被污染的水,继而导致感染瘟疫?” “有可能,”平微问吕易,“那条村子里的水井会流通到哪里?” “这个殿下无需担心,我们已经将那村子里的水井都封盖了。” “嗯,粮食还够吗?” “不够....” 吕易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已经向别的地方紧急调过来了,但还在路上...又因为余安也出现瘟疫,很多地方都不敢派人过来。” 还好朝廷让五皇子过来了,吕易曾一度以为禹州会被放弃,因为过于严重的疫情。 “还剩多少粮食了?能撑多久?”平微问。 “最多七日。” “湘南、广泉、建文和琅桥这几地都不肯帮忙吗?” “肯是肯,但他们都怕疫情蔓延过来,也想要囤点粮食,不肯调太多过来。” 平微沉默了会,“现在我们先将瘟疫控制下来,粮食那些我会去催促,药材还够吗?” “也不够,”吕易老老实实地道,”但殿下你们不是带了很多过来吗?” “禹州得病的人这么多,或许也撑不了多久,晚点等庆先生他们回来,听听他们的意见才能做判断,”平微望向吕易,眼神有些严肃,“吕大人一定要将禹州封锁起来,不要再让一个人出去。要是做不到,我会给广泉传信,向他们借些士兵过来。” 话里的威胁清清楚楚传进吕易耳里,广泉有大齐最为精锐的北庭军,和禹州的不是一个等级,要被那些人围住,可整个禹州就应该是密不透风的了。 吕易战战兢兢地应下,又像有什么想说,欲言又止好一会儿,见平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殿下,我们禹州...会被放弃吗?” “如果一个月内还是没任何变化,人数还是在不断上升,可能就只能这样了,”平微抬眸,望进知州的眼里。 “但如果放弃禹州,万一敌匈那边趁乱攻进来,可得怎么办?” “我会和广泉的将军们沟通的,”平微抬手拍了拍吕易的肩,“我说这么直白,是希望知州大人能做最坏的打算,但我一定会尽力帮助禹州,尽量不会到要被舍弃的地步,请吕大人配合我。” “好,”吕易何尝也不是希望禹州能好起来,他双眼湿润。 “吕大人有让人去打扫各个街道的污水渠道吗?” “没有。” “从今夜开始每日打扫街道,严格监管卖水的铺子,每晚都要及时排出污水,疏浚沟渠,明白了吗?” “明白。” “像青楼作坊这些地方都要关闭,近期内城内也不要举办任何活动,民众可以出来,除了劳作外都不可私下进行聚会,一经发现立即处罚,禹州府内还有多少银两?” “有几万两。” “每户都分发十两银子吧,就当是安抚他们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平微望向吕易,“有问题吗?” 吕易摇头,全部应下。 “另外我会让医官们写下预防瘟疫的法子,大人命人抄写下来贴到每条街的街口,让大家都知道。如果发现自己有类似感染的迹象,一定要让他们通知官府,不要藏着瞒着。现在他们看病都是自己花钱吗?” 吕易迟疑了下,点头,“需要。” 平微寻思了下,“改为免费吧,为防有些人为了省下高昂的药费,硬是瞒下来。” “但这样我们的负担会变得很重....” “不要紧,我会传信给陛下,让朝廷拨下银两,”实际上平微这次出行也带了不少银子,他温声道。 吕易一一记住,“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 第127页 “当日因为瘟疫而死亡的人要立即将其尸体焚烧掉,不能留到第二日。你们现在医官还够吗?” “够的,从疫病正式开始爆发那会儿他们就一直在做各种措施控制疫情。” 平微眼皮一跳,“这大半个月来都没歇息过?” “对。” “先让一部分大夫休息吧,”平微怕再有徐满那种情况发生,温声道,“你们是把禹州内所有的大夫都集合到一起了吗?” “对....” “嗯,”平微应了声,“先让一部分人退下来吧。” 今夜,吕易一一按照平微吩咐的去做,将整个禹州整顿了一番。平微、贺洲和齐正三人负责去追查这场瘟疫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去追查死在村子的那具无名尸体是谁,吕易则是将所有禹州官兵联合到一起,及时赈济、疏通沟渠、又安抚灾民。 努力了半个月,禹州的灾情渐渐稳定下来,而平微他们也查出那具死尸叫燕离,是结匈人,因为那条村子在禹州最偏远处,和结匈靠的很近,很难让人不去怀疑这是有预谋的。 于是齐正又去查结匈这几个月内有没有哪处爆发鼠疫,还真发现它有一个县曾短暂出现过瘟疫。 得知此消息后平微立即联系驻守广泉的将军,询问他们是否可以派兵到禹州来,他担心结匈会趁乱攻打禹州,导致这座城池失守。负责驻守广泉、统领北庭军主帅姓唐,一直都很关心禹州瘟疫的事,知道这事恐怕会和结匈那边有关后表示自己会让副将过来一趟。 平微欣然答应。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然而在三月初一这日,发生了件事。 几位医官一直在疫人坊勤勤恳恳地照顾病患,然而有位重症病人不知道是不是忍耐不住痛苦,每日被关在房内精神崩溃,竟打碎装药的瓷碗,在孟子纠进去替他治疗之际,用碎片在子纠的手腕上划了一刀。 得知此消息的庆舒大惊,立刻往子纠那边赶去。 庆如在另一边的隔离所照看暂时被关起来的居民,一时间还未得知此消息。 子纠的左手腕被划破,病人扑过来,与他扭打在一起,守在外面的官兵听到声响后冲进来,将失控的病人制止,并将子纠送到一处空置的宅子里。 庆舒带着药箱,将手上的病人移交给另一位大夫,急匆匆地来到宅子里,为他包扎。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子纠既是庆舒的爱徒,也是自己女儿的心上人,他在心里早已将对方归为自家人,而今对方被病人捅伤,还有可能染上瘟疫,一时间竟慌了阵脚,帮他包扎的手都在颤抖。 “老师,”子纠抓住他,望进他眼里,沉声道,“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庆舒在心里喊道,他伤的可是手腕!又是被感染瘟疫的病人所伤,庆舒脸色阴沉,问,“我需要和阿如说这事吗?” “说吧,瞒不了多久,”子纠很淡地笑了下。 “会没事的,”庆舒低声道。 子纠没回话,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染上鼠疫,十有八九会死。 第79章 平微在和吕易视察禹州各条街的情况,顺便讨论下还有没有哪里是他们疏漏的,当听到齐正说子纠出事后,脚步陡然停下,面沉似水地问,“控制住那病人了吗?” “控制住了,现在被单独关在一间房里,庆先生去看了孟医官,还不清楚他的情况,“齐正道。 平微当机立断,“我们回去,看看他们现在如何。” “好,”齐正应道,吕易仍站在原地,望向平微。 ”吕大人继续视察吧,”平微对上他的视线,温声道,“抱歉,我得去看下我带来的那位医官。” “下官明白,”吕易缓缓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平微赶到疫人坊时,庆舒刚从里面出来,平微在见到他后迎上去,“子纠还好吗?” “很难说,我已经帮他清理了伤口,如果他在七日内没发烧头晕等症状,就代表没感染上鼠疫,“庆舒眉头皱起,垂着眼睛,神色看起来很疲惫。 “先生要去休息下吗?”平微注意到他的异样,轻声问。 “不了,”庆舒道,他抬起头,与平微对视,“殿下,下官有件事....想和您商量。” 他用了敬语,平微和他相处这大半个月,很少听到他会这样说话,于是平微脸色陡然严肃,沉声道,“好,我们回去说。” 齐正和贺洲跟在身后。 到了客栈,他们找到个偏僻的角落,庆舒一字一句地道,“殿下,我建议我们将一些危重的病人放弃掉。” “为何?”平微没否决,探究地望向他。 “我们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已经将带来的药材和各地送来的药物消耗得七七八八,而根据经验,染上鼠疫的病人是无法医治的,只能靠他们自己熬过去。幸运的能自己康复,而不幸的、身体没这么好的人只能默默等死。我们在救治这些无法自我痊愈的人身上,已经浪费太多药物。” “我认为,不如就放弃掉那些病重的人,全力救治那些病情稍轻的人。” 庆舒说得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单独从他嘴里蹦出,异常艰难。 平微看了他很久,轻声问,“是子纠被伤,让你有这个想法吗?” “不是,”庆舒接得很快,“早在来这里五日后,我便生出这样的念头。我们的药材和人手都是有限的,医官和大夫们每日照顾数量这么庞大的病人非常辛苦,又冒着被感染的巨大风险,身心都受到极大折磨。既然如此....不如索性放弃掉一部分病人,对大家都好。” -- 第128页 “怎么才算是放弃掉他们?”平微一双眼深深地望着他,“是将他们集中到一间屋里,置之不顾,还是说干脆将他们都杀死,焚烧干净?” 庆舒没说话。 “庆先生,”平微放柔声音,“我们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我知道,但生死有命,在无法救治的情况下,放弃掉一部分人性命是可取的,况且鼠疫到了后期感染的人会非常痛苦。无论是意志多么坚定的人,到后面都会消磨殆尽,一心求死。在这几个星期里,我已经看过很多这样的人了。” 并不是只有一个病人因为无法忍受痛苦而发疯,庆舒和他的学生们都已经碰上好几个,有人会拿头去撞墙,有人则求大夫帮他们了结掉生命。 悲欢离合看太多,到后面他都麻木了。 “可大夫的职责不就是救人吗?”齐正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不由得插嘴道,他疑惑万分地望向庆舒,“先生怎么会说出与自己职责相反的话。” 庆舒漠然地望向他,“可能是....看太多了,反而有些习惯。” “可你不还是会为子纠受伤而感到焦急吗?” 齐正皱眉,庆舒避开他的视线。 “这样,庆先生你先回去休息,我和齐正商量下对策,再来找你,”平微看了他们一会儿,道。 庆舒转头看向他,轻声细语地道,“殿下,陛下让你来这儿也只是控制住疫病,并没让你对每个人的生死都负责,你不是圣人,别给自己这么大担子。” “.....” 他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平微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贺洲斜斜靠在三人不远处的柱子旁,听到庆舒的话,不由得撩起眼皮,很淡地看了他一眼。 庆舒站起来,转身走开。 齐正安静了会,道,“殿下,我觉得庆先生说得有理。” “虽然听上去残酷,但我们不是大夫,无法体会到他们的心情,他们和病人们长久地待在一起,所承受的压力我们无法想象,况且....他说的不错,感染上鼠疫的人几乎是无药可治,可痊愈的机率微乎极微。” 平微没回他,只问,“现在禹州内还有多少个病人?” “还有四千五百个,其中有七成是轻症,三成重症。” “.....”平微陷入沉默。 贺洲站直身子,走到他旁边,右手温柔地放到他肩上,望向齐正,“可如果贸然将那些病重者放弃,很容易会引起民愤,他们都有家人,如果被其他人知道自己的亲人被随意舍弃,或许会发生暴乱。禹州现在仍处于非常阶段,在楚临副将还没赶到之前,我们都不可以轻举妄动。” 齐正皱眉,“如果还有像孟医官这样的事发生怎么办?” “留意病人的心理状况吧,及时做疏通。”贺洲随意道。 齐正干笑一声,“我们大夫本就不多,大家都忙得不行,还要去顾及他们的心理状况吗?” 平微抬眸,看了他一眼。 齐正立即打住。 “殿下....” “楚副将大概什么时候赶到?”平微不咸不淡地问。 “还得两日。” “那就等他来了再说吧,”平微有些头疼地掐了掐自己眉心。 “好,”齐正看到他疲倦的模样,叹了口气。自他们从临京城过来后糟心的事就没停过,一路奔波劳碌,到了后又马不停蹄地干各种事,且不说直面病人生死的医官们辛苦,他和殿下负责控制疫情也很劳累。 三人在客栈内坐了一会儿,又各自去忙别的事。 平微还得去找吕易,和他一起商量进一步的抗疫对策,齐正要去联系附近各地的官员,问能不能再调些粮食和药材过来。 几人忙到晚上,回到客栈吃了顿饭后一起前往疫人坊探望孟子纠。 意料之内见到双眼通红过的庆如,在禹州待了半个月,这位女子迅速消瘦下去,一身白衣显得空荡荡的。她似乎刚刚哭过,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见到平微,只行了个礼,便偏头迅速离去。 平微和子纠说了下庆舒的提议,这位年轻的医官在得知自己老师的决定后陷入沉默,良久才道,“下官不同意,为医者,当以救人为己任,不能害人。” “但你的老师认为将所有的药材与人力放到轻症病人那里,能挽救更多性命。“ 子纠垂下眼睛,轻声道,“竭尽全力就好。” 平微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但也不想说太多,转移话题道,“你还好吗?” “还算可以,”子纠苦笑道,他脸色苍白,嘴唇很干,平微给他倒了杯水,真心诚意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其实在来之前我们都想过会有可能被感染,”子纠神色平淡,轻描淡写地道,“现在也算是意料之中。” “.....”平微听着他说,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想,他带过来的医官尽心尽力地照顾病人,最后却被他们所伤,或许还有感染上瘟疫的可能,他们在来之前做了最坏的打算,但并不代表他们接受。 平微心情复杂地疫人坊里出来,和贺洲并肩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他一路都很沉默,贺洲轻轻牵过他的手,柔声道,“我帮你做决定好不好?” “嗯?”平微侧目,望向他。 “庆舒那个提议,很难抉择对不对,如果我是得了瘟疫的人,不算严重,只有些许不适,心里肯定觉得自己可以痊愈,但现在有一部分大夫被派到去那些早晚都会死的重症病人那里,而且说不定拖得越久,会增加我病情加重的可能。这样我肯定希望大夫们放弃掉重症患者。而如果是重症病人,他们想的或许是自己早晚都会死,大夫可不可以通过药物帮自己延长生命。”贺洲顿了顿,转头与他对视,“我说的对不对?” -- 第129页 平微点头,又苦笑,“我是不是很优柔寡断?” “不,”空无一人的漆黑街道上,贺洲停下脚步,凑过去亲了下平微的脸,缱绻万千地道,“就是太善良。” “我以为自己已经够狠的了,”平微抬眸,眼里只倒映出贺洲一人。 “没有说善良不好,”贺洲咬住他的唇,含糊不清地道,“我喜欢你这样。” 平微笑了下,将他推开,“别闹。” 贺洲被迫停下,恼怒地盯着他的唇,似乎仍蠢蠢欲动。 平微牵过他的手,当作安抚,轻声道,“不是说庆先生的提议不好,而是如果将那部分病人放弃,感觉自己是在杀人。” 贺洲眼皮一跳,将他拉入怀里,“别这样想。” “我只是觉得那些感染上鼠疫的人本就不幸,被摧残得形如槁木不说,现在还被大夫放弃,自己等死,这不是....很无辜吗?”平微埋在他肩上,轻声道。 “所以我帮你做决定,这样会不会好受点?”贺洲侧头,吻上他的耳朵。 平微被他亲得耳朵发红,挣脱了几下没挣开,枕在他肩上道,“你打算怎么做?” “将那些病重的人再进行分类,如果是六十岁以上的,就不救了,”贺洲漫不经心地道,“反正他们活的已经够久了。” 平微失笑,“很久吗?” “如果是我和你,就不算久,”贺洲稍稍松开他,又抱住他的腰,吻上他被咬得红肿的唇,“想和你纠缠到下下辈子。” 平微弯了弯眉眼,“嗯,就按你说的去做吧,我是说....将病人分类那件事。” 贺洲没回答,他专心与他接吻,分不出一点心神来应付那些讨人厌的事。 回到客栈后两人很快上床睡觉,但这一觉依旧睡得不安稳,齐正再次三更半夜敲开他的门,“殿下,结匈在两个时辰前夜袭了广泉!” 第81章 第二日平微和贺洲在鸡鸣声响后便起来,平微才睡不过半个时辰,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像牵线木偶似的任贺洲服侍自己洗漱穿衣。 贺洲也没怎么休息,但有些人就是有情饮水饱,劳动一晚上后竟也精神抖擞,一双眼亮得很。 他半跪在床边帮平微穿衣服,望着他白嫩的皮肤又忍不住心猿意马,手指在上面来回抚摸,平微感受到,闭着眼轻声道,“专心点....” 贺洲轻笑,在他胸口处亲了亲,帮他系好腰带,起身道,“好了。” 平微站起来,懒洋洋地扑到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好累....不想动。” 贺洲喜欢死他这样依赖自己,侧头温柔地问,“那今天你在这休息,我去帮你干活?” “不用,”平微缓了会,站直身子,正想迈步向前走,贺洲又拉着他的手,将他扯回怀里,从身后抱住,“我是认真的,你可以留下来。” “但我是开玩笑的,”平微无奈地回眸看他,一双美目流转万千,一下让贺洲回到昨夜,这人被他弄得双目泛水、无助地望着自己,顿时又口干舌燥,恼怒道,“我真是恨死崇帝了,把你派到这种地方来处理这些破事。” 平微笑而不语,牵住他的手,“走吧。” 两人在楼下没见到齐正,又见他房门紧锁,吃过早饭后便直接去衙门找吕易。 不想吕大人也不在,问了府内其他人,才知道是疫人坊发生骚动,两人带着官兵前去镇压了。 “还真是不消停,”平微皱眉,眼神有些冷。 “去看看?” “嗯。” 向官兵们借了两匹马,两人策马往那边赶去。 疫人坊前挤满了人,灾民涨红着脸,疯了似的和士兵们发生激烈冲撞。有人强行抢过官爷手里的长矛,尖头对准士兵。士兵左手拿着盾牌,右手持着长矛,神情肃穆的肩并肩排成一行,堵在前面不让他们出去。 齐正和吕易在后头安全的地方站着,前者烦躁道,“这些人还真是不怕死啊,这时候还敢冲出来。” “无知者无畏么,”吕易淡淡地应了句。 “你打算怎样,要武力镇压么?”他们在这和灾民们僵持了有半个时辰,士兵们按兵不动,灾民却愈发嚣张,齐正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了,不过是宣布说六十岁以上的病人会被暂时耽搁在旁,总共也才一百多人,关其他人什么事。 “不镇压怎么行,任凭这些愚民骑在自己头上么,”吕易挺直身子,走到前面喊,“我再给一次机会,要还是不肯回屋乖乖待着,一律关进大牢!” 这话威胁力度还可以,不过讽刺的是,他话音刚落,前方灾民却反应愈发失控,撞向士兵。 “没救了,”齐正叹道。 他看着士兵们开始反击,和暴动的灾民扭打在一起。 其实局势没什么悬念,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们,虽然无法和广泉的军队相比,但对付毫无理智的灾民绰绰有余了。 吕易到前方看了一会儿后便回到他身旁,“很快就结束了。” “嗯,你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还是因为怕死吧,虽说现在只是放弃掉一部分病重患者,但这些轻症的病人也在担心自己难免会有一天病情加重,受到同样的遭遇。” “......”齐正无奈,“现在不是集中所有人力和医资去救他们了吗。” 昨晚殿下和他说那个决定时神色暗淡,齐正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被病人所伤的大夫不止孟子纠一个,类似事件已经发生好几次了。齐正也是真不知道这群愚民怎么会想到要去攻击大夫。 -- 第130页 他站了会,正准备离开,平微和贺洲来了。 “现在情况怎样,控制住了吗?”平微急急下马,问。 “控制住了,”齐正望向疫人坊那边,士兵已经将作乱的灾民都绑起来。 “大夫们呢?有受伤吗?” “.....有一个摔到了头。” 平微脸色阴沉,“包扎了吗?” “包扎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应该没事。”齐正斟酌道。 “那就好,”平微瞥了眼前面,“是因为昨晚我和你说的那个决定吗?” “对。” “让人好好看着他们。另外之前向建文、湘南等地调派过来的大夫怎么样了,他们什么时候赶到?” “应该快了,没意外的话五日内会到达禹州。” “五日....”平微沉思,“广泉那边战况如何?” “结匈攻势很猛,陛下得知后让二皇子带兵过去支援....”齐正声音很轻,不确定地望向殿下。 平微眉头挑起,“居然让连铮去。” 他想起一个月前崇帝在同心殿和他说的那些话,是要动谢连铮了吗,他讽刺地笑了下,希望他二哥可以顺利打完这场仗,带着喜讯回去。 原先他是担心广泉打仗会影响到禹州这边接受粮食和医资,但既然崇帝让连铮去支援,就不用太担心了。他肯定带了充足的物资去广泉。 齐正观察着平微的脸色,见他脸色缓和些,“殿下,我们还得在这儿待多久?要是广泉坚持不住了怎么办?” 平微看了他一眼,“怕什么,不是还有我么,我们尽早将禹州的疫情处理好,就可以离开了。” “话是这样说,但禹州这边起码要再坚持三个月情况才能有好转。“ “怎么了?”平微听出他语气中夹带的哀愁。 “没有,就每日处理这些事,弄得有些疲倦。” “放你三日假,休息下吧。” \殿下不还忙着吗,”齐正婉拒,怎么可以下属去玩,上司还在干活。 “没事,”平微柔声道,“你最近也够累的了,歇会儿也好。” 齐正摇头,殿下您是愿意,但您身后的贺侍卫...可是一直恶狠狠盯着我看。 和齐正聊完后平微又去找了吕易,对方表示殿下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处理好的,又见平微和齐正脸上都有浓重疲倦,问他们需不需要去休息。 贺洲难得走上前,盯着他的眼,颇有压迫性地道,“我和你一起去办。” 昨夜答应了平微,今日怎么也得表现下。 平微在后面失笑。 齐正看着这位大爷,心想吕大人可不要推脱啊,要贺侍卫帮忙,一切都会容易很多。 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 然而吕易却没抓住这个良机,他见对方一直和殿下黏在一起,没敢去使唤贺洲。 贺洲漠然地点了下头,又道,“傍晚时我和平微会再来这里,要还看到有人闹事,我会采取行动。” 吕易愣了下,在那刻似乎见到对方眼里的杀意,心头下意识一慌,没说话。 贺洲转身回到平微身旁,“可以走了么?” 平微看向他,“好。” 他又转头望向斜前方的齐正,“要一起吗?去吃点东西?” “不了,”齐正怎么好意思做电灯泡,“你们去就好。” 平微没强求。 告别齐正和吕易后他和贺洲在街上闲逛,两旁店铺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张公鸡画,门前撒有鲜血。 贺洲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皱起眉,“这是在做什么。” “辟邪,据说这样可以躲避瘟疫,另外喝雄黄酒、吃五辛盘、佩戴香囊也可以。” “这是真的?”贺洲见他说得有板有眼,问。 “当然不是,”平微弯起眉眼,“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说到心安....”贺洲若有所思,“我去给你求个平安符?” “你什么时候也开始信这种了,”平微笑着看向他。 贺洲情不自禁心跳加快,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柔声道,“不知道,就希望你可以长命百岁。” 平微心头一暖,温声道,“那之后我们去寺庙走一趟吧。” “好,”贺洲决定回去后就开始找好日子。 平微看着他那专心的模样,不禁眉目含笑,叹道,“我还以为今天会很多事做,没想到会闲下来。” “只要将事情合理分配给可靠的人去做,就可以一了百了,”贺洲握紧他的手,“我看齐正就不错,可以把事情都推给他。” “那我做什么?”平微嘴角含笑,好整以暇地望向他。 “陪我,”贺洲轻轻吐出两个字。 平微失笑,和他逛到傍晚,两人又去衙门询问吕易处理安抚灾民的进度,平微说自己会给朝廷传信,希望崇帝可以减免禹州今年的赋税,吕大人自然欣然答应。 两日后他们收到从朝廷和各地调来的粮食与药资,尽管禹州的疫情还不甚明朗,但也算是稳定下来。而在当天傍晚,从广泉过来的楚临副将也抵达禹州,同时他也带了一队军队过来。 平微询问楚临广泉那边战况如何,他有些担心,大齐先前才在南陵和东胡开战,秦昭奕将军重创东胡,打了个胜仗回来,然而如今不到一个月又要和结匈打仗,吃得消吗? 楚临说之前结匈那边就动静不断,主帅料到他们在不久后可能会攻向广泉,继而事先定下部署,再加上二皇子谢连铮带五万精兵前往边疆,应该没太大问题。 -- 第131页 平微“嗯”了声,稍微放下心来。 之后相安无事的过去三日,然而在三月十一的清早,楚临收到个坏消息。 ——连铮出兵应战结匈时中了结匈的诡计,不止全军覆没,还被敌国主帅抓住,当了俘虏。 楚临是当着平微与吕易的面在衙门拆开这封加急送来的信的。两人没问他信上内容,只注意到楚临在看完后脸色立即变得凝重,并看了平微身旁的贺洲一眼。 “怎么了?”齐正就站在他旁边,问。 “二皇子被结匈人抓住了,关在军营里。”楚临面色沉重地望向平微,“殿下,唐将军问能否向您借一人。” “谁?” 回答的不是平微,而是齐正。 “贺兄。” 楚临望向斜对面不怎么说话的贺洲,对方正靠在平微肩上走神,听到自己被提及后长眉一挑,一双眼不带任何感情地望向楚临,“为何?” “上次贺兄在潜入东胡阵营击杀姚布儿一事,将军和边疆的兄弟们都听说了,对你的身手很惊叹,所以这次希望你可以....” “前往结匈军营,救出谢连铮?”贺洲接道。 “对,”楚临愣了下,点头道。 “.....”齐正在旁边听得直皱眉,他觉得贺侍卫不会答应,因为平微还在这,去结匈救二皇子的话,意味着他们二人要分别。 果然,贺洲直截了当地道,“我不去。” “可是二皇子危在旦夕.....” “与我何干,我和他没关系,是生是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楚临转而又望向平微,对方在看完那封信后便没再说话,垂下眼睛显然在思索。 良久,平微道,“我和他一起去。” “殿下!”齐正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决定,瞳孔顿时缩了缩,急切开口,“虽然我们现在是收到不少物资,湘南和琅桥各地的大夫也赶来支援,但是禹州情况还没彻底好转,疫情仍然严重,您不可以随意离开。” 他这话带着种命令的语气,贺洲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齐正仿佛被猛兽咬了口,气势弱下,慌忙坐回到椅子上。 “我知道,”平微看了眼旁边的贺洲,轻声细语道,“但现在禹州的疫情也算是一点点稳定下来,灾民们不会再闹事,我不过是离开几日,出不了什么乱子。” “可是去营救二皇子....本身就很危险,”齐正知道平微身手不错,之前对方在临京重伤棺材店老板的事他还记得,可这次要潜入敌国的军营里救人,平微是堂堂皇子,怎么能做这样冒险的事。 他忧心仲仲地望向对面殿下,接着又转头与楚副将对视,暗示对方拒绝平微的提议。 楚临问,“贺兄,是不是殿下不去,你就不去了?” 贺洲想了想,“对。” “殿下您有能力保护自己吗?” “有,”平微望向齐正,补充道,“不用担心我。” ”......殿下!”齐正又气又无奈。 平微转头看向贺洲,“你先和楚副将商量下具体事宜,问清楚他们的军营在哪,我们半个时辰后出发。”接着又起身走到齐正面前,“我们谈谈。” “......”齐正跟在他身后。 贺洲向楚临偏偏头,“走。” 两人也到另一处地方去详谈,衙门里突然只剩吕易一人,吕大人眨眨眼,唤来个捕快,商讨在殿下离开的这段时间该做些什么来进一步控制疫情。 平微走到角落处,抬眸望向身后的齐正。 “你知道我为何要答应楚临的提议吗?“ “下官只想到两个原因,一个是您担忧贺侍卫的安危,一个是您也不忍二殿下被困在敌营。” 这是很表面的两层原因,平微笑了笑,“你觉得....这次结匈向大齐发兵,是势在必得吗?” “应该是吧,”齐正不确定地道,“听楚副将说结匈在之前就不断侵扰边疆的居民,就算他们这次不出兵讨伐,相信我们大齐也会在之后向它进攻。” “那么,想要借谢连铮来投降、或者求和也是没可能的了,最坏的结果是结匈杀了他,来鼓舞自己的士兵,对吗?” 齐正很克制地点了下头。 “大皇子说是被禁足,但实际上和废掉没什么不同、二皇子被囚禁在敌营,面临被杀的风险,那剩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登上帝位的那个.....不就成了我吗?”平微似笑非笑地望向他,眼里有淡淡讽刺。 齐正一惊,“可陛下之前不还想....杀您吗?” “对啊,这不就矛盾了。如果连铮出什么事,朝堂内名正言顺、最有可能称帝的可就是我,而崇帝又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自然会.....”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道,“希望我去救连铮。” 齐正皱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被殿下这么三言两语地绕一绕,又觉得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平微向他温和一笑,“没事的,救人这种事我和贺洲之前也干过。” “在黑市吗?”齐正对平微的过往有印象,不甚赞同地问。 “嗯。” “......”齐正眼里仍有浓重忧虑,“始终是敌营,结匈那群野蛮人可比东胡还要凶几倍。” “没事,更凶的我也见过,”平微很轻地笑了下。 齐正想起刚才贺侍卫轻描淡写瞥过来的那一眼,顿时无言以对,他确实要比结匈人更凶残..... -- 第132页 勉强将齐正劝好,平微又和他说了下自己不在的日子要注意些什么,叮嘱对方要时刻留意大夫们的情绪,不要再出现大夫被病人刺伤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他和贺洲出发前往广泉。 楚临没和他们一起,留下来与齐正、吕易一起镇守禹州。 第82章 两人一路策马扬鞭,在第二日傍晚到达广泉。 广泉的守卫一样很严格,自从进了城门后一路都能见到面容肃穆的官兵,街上同样没几个行人,食肆虽然开门,但也没什么生意,和禹州比起来,竟也差不多。 只是一个是因为瘟疫,一个是因为战乱。 平微和守城的士兵说明身份后,被对方带到驻扎在边疆地带的军营里。 唐恭正在里面和诸位军师、副将推演沙盘,听到士兵传报说贺洲来了,便吩咐他先在外头等一会儿。然而那位士兵在听到后却稍有迟疑,欲言又止道,五皇子谢绪也来了。 唐恭一愣,谁? 士兵又说了一遍。 将军这才回过神,三下五除二的和身边人商量好下次出战的策略,将平微与贺洲请进营帐。 “唐将军,”平微对这位镇守边疆的大将军早有耳闻,一进来便朝对方行了个礼。 唐恭脸上惊讶大于惊喜,问,“殿下怎会过来?” “关心下我二哥么,”平微淡淡地笑道,“将军不必担心,我身手不比贺洲差,我和他一起去敌营救谢连铮的话,会更有胜算。” “陛下知道这事吗?”唐恭直截了当地问。 “不知道,”平微望向他。 两人对视一会儿,唐恭转头将一人喊进来,“殿下你要去救二皇子的话,可以易个容吗?我不希望结匈发现再有另一个皇子自投罗网。” 平微笑了笑,“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何以见得?”唐恭问。 贺洲在旁边冷冷开口,“他和我实力相当,不如唐将军你和我比试一番?” 唐恭转头望向对方,这个男人独自潜入东胡暗杀姚布儿的事他非常清楚,而在见到对方真人后更是确定他很危险,而殿下与这人在一起...... “不必了,殿下既然能从禹州赶来,想必之前就斟酌过营救二殿下这事,”唐恭转身走向沙盘,将一张图纸拿出来,“这是边疆这一带的地形图,三日前,结匈又一次领兵讨伐我们,二皇子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迎战,于是我让一名副将跟着他,两人率兵一路将结匈逼退至五十里外,二皇子乘胜追击,在此处——” 唐恭圈起一处高地,“隐藏的敌兵突然冲出,将我们的军队包围,副将拼死冲出重围,但二皇子却不幸被抓住。” 贺洲挑眉,“诱敌深入,这不是很常见的一个计谋么?”他原先还有些好奇谢连铮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俘虏,听到缘由后不禁有些失望。 平微则是皱起眉,“为何你们的副将逃出来了,谢连铮却没有?”按道理来说连铮作为皇子,即便上了战场也是会被重点保护,不应该出事才对。 说到这个,唐恭脸上出现几抹隐晦的惭愧,沉声道,“似乎就是因为二殿下的身份,对面一直在集中火力攻打殿下这边,反倒是陆绩....也就是副将那边没那么多兵力。” 他理解谢连铮为何会鲁莽向前,在战场上待久了很容易会昏头,无法保持冷静,这对一些没什么经验的将领来说是正常的。 平微问,“唐将军想让我们怎么做?” “今夜我会率兵突袭结匈的军营,”唐恭又画了一条线路,“我们会从这边走,从左侧攻击它的军营,殿下只需和贺洲混进我们的士兵里,等到我们杀进去,换上他们的士兵服,找出二皇子的所在就好。经我们打探,二皇子很有可能会被关在这里。” 唐恭在地图上指了指大概的位置。 平微认真看了眼,位于整个军营最深处,和主营帐只差一小段距离——也就代表那里的兵力会很强。 “你们打算在那停留多久?” “半个时辰,无论成败都会撤退。” “嗯,”平微应了声,望向旁边默不作声的贺洲,“你觉得呢?” 贺洲眼里隐有令人生怖的嗜血之色,哑声问,“几时动身?” “午夜。” 熟悉的时间点,他残忍一笑,“好。” 子丑四刻,唐恭和众士兵们换上黑衣,整装待发。 平微还是易了容,和贺洲潜藏在士兵里头,悄然前往结匈。 他们动作很迅速,在半时辰后到达敌营,埋伏在离他们一里外。唐恭在最前方一声令下——漫天长箭射入敌营。 死寂的敌营宛如被惊醒般,轰然传来声响。 平微不清楚那些结匈士兵在干什么,但他们的军队迅速潜入敌营,士兵们点燃长矛,将它们扔进去。 里头帐篷被烧起,很快看到灼目的火光。 像是撕开这片漆黑的夜里,带着血腥的味道。 唐恭听着里头的动静,见时机差不多了便率兵从军营侧方冲进去。 结匈的士兵迅速做出反击,双方军队激战,平微和贺洲紧跟在后头,他们并不参与这场战斗,闪身躲到一个角落,将身上的衣服换成结匈的军服。 平微记得关押谢连铮的方位,正想和贺洲潜过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嚎叫。 -- 第133页 他瞳孔猛地缩了缩,望向旁边贺洲,你听到了么? 贺洲无声地点头,“应该是狼。” 两人耳边充斥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声音,夹带着痛苦。 “去看看么,”他问。 “不了,先找到谢连铮,”平微语速极快地道。 两人边往囚牢跑边杀死迎面冲来的敌人。 平微擅用剑,长剑一挥砍下一个士兵的人头,抽空问,“是结匈人弄来的么,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狼?” “边疆地带,”贺洲甚至都没拔刀,闪身到一个士兵旁边,抓住他的头发将他脖子拧断,回道,“自然有很多这些动物。” 两人一路杀到军营中间,遥遥可见在漆黑之处有个营帐灯火通明——即便现在四处乱成一团,那里仍有数十名守卫。 应该就是那儿了,平微脸颊绷紧,嘴角抿直,正想提剑冲去,却突然有两头猛兽跃到视线内——约有半人高,应该是成年的公狼,毛发乌黑,一双眼如圆月般瞪得极亮。 平微看着其中一头,“果然不是圈养的。” “无所谓,”贺洲抽出腰间的长刀,从容应战。 此时结匈军营内战火纷飞,因为唐恭选择用火攻,继而更激怒那些野狼,疯了似的攻击大齐士兵们。不过结匈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同样死伤惨重。 平微有些奇怪,为什么结匈会选择用野狼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来对付他们,而从开始攻入到现在,他也没觉得结匈的战力有多强,前来阻拦他们的似乎都是些实力很弱的士兵。 不大对劲。 平微若有所思,手里的剑法陡然一变,翻身高高跃起,一掌击在那公狼身上,又提剑刺入它体内。 那头狼嘶吼出声,双目通红,显得极为狂躁。 贺洲面前那头见同伴受伤,随即攻击性变得更强,它张开血盆大口,唾液顺着牙齿滴落在地,速度极快地冲向平微。 贺洲岂容它伤了平微,从腰侧掏出两把匕首,抬手飞出,那头狼身形一滞,速度肉眼可见的变慢。贺洲立刻上前,先是将它尾巴砍断,再一脚踢开,闪身到平微身前,一刀捅入另一头狼的腹部。 大刀垂下,猩热的兽血滴落在地。 平微偏头望向那个帐篷,两人根本不用交流,默契地往那里奔去。 连铮感受到今夜的不寻常,他察觉到守卫明显增强,继而猜想会不会是唐将军过来救人,于是环视四周——他现在被关在一个帐篷内,手脚都被粗壮的绳子绑住,结匈的副将亲自坐镇,提刀站在他十尺外。 那副将足有五尺八寸高,身材极为魁梧,皮肤黝黑,看起来极为凶神恶煞。 有士兵冲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对方脸色阴沉,和他交流了几句后突然大步迈向连铮。 “唔!”连铮惊慌失措,嘴里被塞一个布条,抬头怒目而视,然而那副将看都没看他,揪住他后颈的衣服,竟是单手将他拎了起来。 连铮宛如一只兔子般被他提起,心里后悔得很,自己为什么在那日会杀敌昏了头,中了结匈的奸计。 他深吸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心想唐将军必定是借着夜色率兵攻入敌营,不管结匈事先有没有预料到,但现在他们要转移他这个俘虏,说明战况并不明朗。 或许结匈正落于下风。 连铮心思转得飞快,他抬眸望了眼上方的副将,对方这个体型....自己不可能从他手里逃脱。 等等,他眼里精光闪过,目光落到副将的腰侧——那里有把匕首! 但随即双眸又暗淡下来,连铮现在四肢都被绳绑得结实,如何能从他身上顺利夺过匕首? 营帐周围的士兵谨慎地守在他们身旁,这里似乎位于军营最深处的地方,一时间竟还没见到攻进来的大齐士兵。连铮冷静地分析着,突然耳边听到一声“咻”地轻响,他瞳孔缩小,条件反射地往上看去。 副将微微侧目,停下脚步,头往左边偏去。 一只箭擦着他耳边穿过。 连铮立刻扭动身体,双腿前后晃动,竭尽全力地想要踢向副将。 男人面色不悦,还没开口,身后又射来数只箭。 紧跟在两人周围的结匈士兵立刻上前挡住。 “是你的救兵来了?”副将把连铮扔在地上,重重踹了他的肚子一下,道,“来得正好。” “哦,是么?”有个声音不合时宜地从旁边传来。 连铮痛得脸色苍白,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他踢得移位,头冒冷汗地望向那处,眼里顿时闪过一丝异光。 唐恭手持双刀,刀光锋芒逼人,长身站在副将五丈外。 副将诧异,眯起眼,“大齐的将军.....”他冷冷一笑,“正好,可以一起杀了,就你一个?” “对付你绰绰有余。” 唐恭双手分别横在胸前,双腿微微曲下,面沉似水地望向副将。两人对视一刹那,副将突然大呵一声,右手紧握□□,提气向他冲来—— “叮呤”一声脆响,唐恭侧身避过直击面门的□□,继而双手往下劈去,大刀砍在□□上。 他这把刀削铁如泥,然而用了七八成力砍向□□,那枪竟未有半分裂痕,甚至副将持枪的手也纹丝未动。 “就这样?”副将瞥了他一眼,右手用力往上抬,唐恭飞身后退,脚尖才刚刚着地,副将的枪便已经落到眼前,他连忙去挡。 -- 第134页 □□被他挥刀扫向左侧,副将见一击不中,立刻又用□□扫向他双腿。 唐恭目光一凛,速度极快地闪到他身侧,大刀砍向他的脖子。 副将侧身避开,然而唐恭的刀更快,锋利的刀刃擦过副将的侧脸,留下浅浅一道血痕。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鲜血沾染在指上,面目突然变得扭曲,随即提枪向他攻来。 刀光剑影,两人斗得难分难解。 结匈军营内烽烟遍地,狼嚎与人声充斥在耳旁。 副将愈发烦躁,连带手里的□□也愈发使得凶狠,他盯着唐恭,眼里的似有团火,想将对面的人吞噬。 唐恭不断向后退,实际上他没有要与对方决一胜负的心,要做的也只是将副将从营帐附近引开。而那结匈副将被他挑起怒火,竟与那些野狼没什么区别,紧跟在他旁边,下手极为狠辣。 唐恭见时机差不多了,便认真起来。 副将眼皮一跳,惊觉他的武功在那刻像暴涨似的,出手又快又狠,竟令他一时间无法招架。 他又气又急,余光瞟过周围,发现自己竟在不经意间远离了原先关押俘虏的营帐,此时正如困兽般被数十个大齐士兵包围。 副将脸色一慌。 唐恭笑问,“你猜谢连铮现在在哪?” 副将沉下脸,“你算计我。” “当然,”唐恭收起笑容,十步杀一人,今日他就要将这结匈副将斩于刀下! 连铮先前被那副将丢弃于地上,几个小兵围上来,背对他警惕地盯着四周。 连铮见状,连忙挪到一个营帐前,开始磨损自己身上的绳子。 然而那些粗绳实在结实,他没法子,只好咬牙奋力站起,撞向背对他的其中一人,那小兵毫无防备,被他撞倒在地,然而连铮早就盯上他腰侧佩戴的剑,反手想将那剑抽出。 然而哪有那么容易,他四肢都被绑得牢固,在外人眼里不过是条毡板上待人宰割的鱼。 那士兵见这大齐俘虏如此不安分,拔剑就想先废掉他的一只胳膊。然而剑才刚出鞘,眉头就突然皱起,下半身传来剧痛。 他惊疑地望向四周,竟发现自己腹部被一把剑刺穿。 士兵瞪大眼,想转身往后看去,但他一动,体内的剑便拉扯皮肉,疼得他冷汗直冒。 于是又抬眸望向附近同僚,刚好见到有个穿着他们军服的男人,砍下一个同僚的脑袋。 “......” 恐惧像蛇般自下而上地涌来。 体内的长剑拔出,士兵吐出口血,落到底下连铮身上,他惊恐万分,瞪着随即出现在眼前的陌生面孔,本能地蜷缩起来。 那人背光而站,挡住他大部分视线,看出他眼里的恐惧后笑了下,“二哥,是我。” 平微抓住谢连铮手里的绳子,将他拉起,又用剑砍断他身上的束缚,道,“唐将军让我来之前先易个容。” 连铮听出他的声音,但对方那张脸实在陌生,他狐疑不决地盯着对方,于是平微又侧目让他望向贺洲那边,“喏,那是我的侍卫,你还记得么?” 贺洲半边脸都是鲜血,闻言后撩起眼皮,毫无情感地瞥了连铮一眼。 连铮打了个寒颤,但也镇定下来。 “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他问。 “啊....路上耽误了下,”平微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丢给连铮一把剑,三人抢了三匹马,去和唐恭会和。 结匈人预料到大齐会来救谢连铮,所以事先将他从原先关押的营帐转走,又安排一部分士兵守在前面,营造出连铮还在里面的假象。等到平微和贺洲杀进去,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这时唐恭找来,立刻明白前因后果,和两人开始四处搜寻谢连铮。大概是运气好,三人正好见到副将带着连铮从另一个营帐走出,于是唐恭决定自己先去引开那副将的注意,再让平微和贺洲去救人。 平微问,“我们找了一圈军营,都没发现他们主将,二哥知道在哪吗?” “不清楚,”连铮思索片刻,摇头道,“被绑过来那日我曾短短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再没见过。” “此人长什么样子?” “大概有五尺两寸高,身材精瘦,一双眼很细长。” 平微点了下头,远远便见和唐恭缠斗在一起的结匈副将,立即将手伸到背后,连铮这才注意到他背上还背有长箭,看来刚才袭击副将的人也是他。 连铮若有所思地盯着平微,自己这位皇弟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能干。 贺洲瞥了连铮一眼。 平微眯起眼,三只长箭夹在弓上,对准副将背部—— 唐恭远远便注意到他们,见平微掏出长箭,立刻假意失手,副将揪住这个难得良机,高抬□□,枪口从上而下地指向唐恭喉咙。 就在此时,三只长箭破风而来,精确无比地插进副将背部。 他闷哼一声,还不肯罢休,唐恭眼里杀意升腾,用刀格开他的枪,继而再高高跃起,一举砍下他的头颅。 “唐将军。” 平微三人已经到他身旁。 贺洲翻身到平微的马上,将自己那匹让给他。 四人来到营地中央,他们的军队正在副将的带领下有序的与结匈人厮杀,见主帅将二皇子带回,立即听从命令准备撤退。 然而就在此时,所有人都听到一声悠长的号角声。 -- 第135页 平微脸色一沉,快速与贺洲交换了个眼神。 “撤退!”唐恭已经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朝众将领喊道。 马蹄声浩荡,剩余的士兵们疾疾奔在回去的路上,却在离结匈军营十里外被拦截。 那位不见踪影的结匈主将挡在路前,身后乌压压一片大军,慢条斯理地问,“唐将军难得来我军营,何不多留一会儿?” 第83章 “你料到了我会过来,”唐恭道。 “对,”结匈主将的视线落到谢连铮身上,他这几日一直都有让人留意大齐的军队,听到探子说有支军队正秘密前往他们营地后立刻率兵绕开主道,伏击在两侧,就想来个——瓮中捉鳖。 他机关算尽,眼里似有得意的光芒,右手高高抬起,朗声道,“准备进攻!” 所有结匈战士都做好准备。 唐恭今夜带来突袭的士兵不多,现在仅剩一千人,对方则是倾尽全军之力,平微望向唐恭,“可有对策?” “当然有,”唐恭从怀里掏出个信号弹,点燃后往上方一抛,在空中炸开。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料到了,但实际上我也留了一手,”唐恭望向平微,狡黠地向他眨眨眼,转身对身后的士兵道,“诸位兄弟请坚持一刻钟,我们的援军就在路上!” 平微眉头一挑。 唐恭注意到他诧异的表情,轻笑,“殿下,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平微点头,身后的贺洲翻身下马,“两个人在马上不方便。” 之后的混战里,他寸步不离平微,将所有想要靠近他的人都一一砍杀在刀下,或许是战力太强,居然还引起结匈主将的注意,将身边一个副将调去他那边。 那副将距平微这边有十几丈远,从抢过一个士兵手里的长矛,长臂一挥,竟是将那长矛扔向平微的马。战马受惊失控,平微眼皮一跳,随即飞身跃起,稳稳落于地上。 而在此时,那副将也站到两人一丈外,上下打量着他们。 “易容术?”他问。 贺洲面露不悦,无声地挡在平微面前,根本没和他废话,直接提刀冲去。 平微没加入,他见连铮那边有些招架不住,便提剑向他那处杀去。 结匈主将的命令是让副将将平微与贺洲两人斩杀,而副将先前在远处看了他们二人一会儿,见底下实力非凡的男人一直在保护马上之人,立刻想到对方可能身份不一般,便想先击杀平微,再与那杀神般的男人缠斗,不料平微愈走愈远,顿时心急,右手伸到腰侧掏出个暗器,欲往那边投去。 “找死!”贺洲眼神阴鸷,脸上杀意浓重。 他先是靠近那副将,在对方抬腿踢向他之际急急转身避开,并踹向他魁梧的身体,那壮汉险些被他踢倒在地,将将站定,贺洲又挥刀砍向他持有□□的手,副将连忙翻身躲过。 贺洲侧身用手肘击中他的胸口,足将人撞到一丈外,接着飞身向前连踢他三脚,副将跌落在地,正想爬起,贺洲的大刀已然将至。 眨眼间将人斩杀。 附近的士兵,无论是大齐还是结匈,都有些被震撼到,继而后退数步,无人敢靠近。 贺洲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般眼神极其冰冷,浑身上下甚至连头发丝都染上血的味道,他抓着大刀,一步步走向平微。 像是开了条血路,周遭士兵惊恐退开。 平微刚将连铮从重围里救出来,见他过来,转头看了一眼,“人死了吗?” “死了,”贺洲见到他那刻脸色柔和了些,道,”我不喜欢这里。“ “我也是,”平微道,“援军应该快到了。” “到不到都无所谓,只要你没受伤就好。” 平微脸色一僵,“嗯....” “怎么了?”贺洲皱眉,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荡。 “没有,”平微把他拉向自己,提剑刺开贺洲身后想要偷袭的人,“别分心了。” 贺洲嘴角抿起,开始下一轮杀敌。 援军很快到来,唐恭料到今夜营救不会这么顺利,事先让两万精兵埋伏离他们十里外的地方,等他的信号。而那结匈主将果然不负众望地用军营与谢连铮做诱饵,将他们围堵在里面。 结匈如大网似的紧紧围住大齐的军队,然而随后从广泉赶来的士兵们却带来炮车,炮火连天,将这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打破好几个洞。结匈的士兵四散一团,主帅和几个副将拼命让他们不要慌,然而人心难稳,大齐士兵们抓住漏洞鱼贯而入,迅速破开结匈的阵势。 战场上,一旦失了阵势,便岌岌可危。 唐恭一直在注意结匈主将的方位,见援军已至,立刻和副将策马前去敌军主将的位置,将他击杀。 一场战役持续一个时辰,死尸到处可见,如果现在是白日,便可见到血红色的地面。 平微和贺洲昨夜就不曾休息,一直赶路来到广泉,见战局已定,紧绷的心神终于放下,平微呼出口气,竟有些腿软,下意识扶住旁边人的手臂。 他原以为那人是贺洲,不想却是连铮,对方担忧地望向他,“还好吗?” 还好,平微勉强笑了下,失去意识。 第84章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军营。 平微缓缓睁开眼,见床边坐了个人,贺洲握着他的手,趴在上面。 -- 第136页 继而抽出自己的手,坐起身,贺洲睁开眼,里面布满红血丝,哑声问,“要再睡会儿吗?“ “嗯,”平微轻轻应了句,往旁边挪了挪,“要上来吗?” 贺洲脱去外衣,坐到他身旁,抱住他的腰,闷声问,“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他反复抚摸平微被包扎起来的腰腹,对方在救谢连铮时不小心被士兵伤到,□□擦过腰部,他垂下眼睛,问,“疼吗?” “有点,”平微老老实实回答。 “我会向谢连铮讨回来的。” 平微无奈地笑了下,“他还好吗?” “没死。” “哦.....” 平微脸色有点苍白,靠在贺洲肩上,发了会呆后又问,“我睡了多久?” “六个时辰。” “这么久?”平微一惊,随即想起身去看外面天色,贺洲拉住他,“已经是第二日凌晨了。” “....你一直在这?”平微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贺洲轻轻点头,凑过去亲了亲他毫无血色的唇,“嗯,寸步不离。” 这么说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平微不合时宜地想到这点,道,“让人打点热水进来,我要更衣。” 贺洲轻笑,“现在可没多少人还醒着,等天亮再去吧?” 他像困极似的躺到床上,平微坐在床上,摸摸他的眼睛,轻声应了句,“嗯。” 两人又睡了过去,隔日未时才起来,洗漱一番后平微走出营帐,抬头便见谢连铮。 “平微,”连铮一看到他,便迈步走来。 “二哥。” “身体好些了吗?” “好很多了。”平微察觉出他对自己的关心,温声道。 “我让人给你送点灵芝和人参过来怎样?”连铮问。 平微愣了下,继而失笑,“好啊。” “你是特地从禹州赶过来的吗?那边情况可好?” “已经稳定下来,如无意外的话,再过三个月瘟疫应该就会彻底消去。”平微知无不言地坦白。 “了不起,”连铮称赞道,顿了顿又瞥了他一眼,试探地问,“之前你和父皇.....” “嗯?”平微望向他,两人对视几刹那,谢连铮视线不自然地挪开,“之前母后让我去查我生母被打入冷宫的原因,我才知道她和明嫔.....” “啊.....”平微恍然地笑了笑,“没事,都解决了。” “那你现在和父皇....” “临京城我不会再回去了,解决完禹州的瘟疫,我就功成身退。” 连铮小小吃惊,“我还以为你会....” “我对帝位不感兴趣,”他话只说一半,但平微却知道后半句是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漫不经心地笑道,“心不够狠,又有太多牵挂,不适合坐到那个位子上。” “什么牵挂?”连铮追问。 “很多,贺洲、齐正、关越等等,”平微指的不光是恋人,还有朋友,他可能和崇帝看得不一样,对方视那把椅子为至高无上的权利,但他却看到高处不胜寒的孤苦无依。 连铮垂下眼睛,掩下里头的复杂。 “什么时候回去?” “明日吧,唐将军是又出兵了吗?”平微注意到军营里少去一大半人。 “嗯,”连铮有些惭愧,又想起那日自己中计被俘,还要麻烦众将军和平微去营救。 平微仿佛知他心里所想,笑了下,“那日大胜结匈,他们最后是落荒而逃了吗?” “对,”连铮想起前晚平微为救他而受伤,失血过多而昏倒的场面,继而又想到对方身边的侍卫,那晚贺洲暴怒的样子平微虽没见到,但谢连铮可是心有余悸,“贺侍卫....” 他想问对方那贺洲是什么来历,但想到平微不会再回临京城,自己知道那么多也没用,又止住,摇头道,“没事。” 之后两人又绕着军营走了几圈,随意聊了些闲话,坐到一起吃午饭。连铮从未和平微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远离临京城,他惊喜地发现两人与平常人家的兄弟没什么不同,所有的勾心斗角都被抛于脑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平微身边的贺侍卫似乎对自己有很深敌意,投过来的目光很有攻击性。 连铮想了下,大概是自己那日让平微受伤,对方有些不满罢了。 将贺洲的行为归根到“护主心切”里去。 这一日平微过得很清闲,和唐恭说了下自己明早就会离开后对方点了下头,似乎并不意外。 平微问他是否会将营救二皇子一事如实禀报崇帝。 唐恭迟疑了下,问,“殿下是不希望我在信上提及到贺侍卫吗?” “对,”平微坦诚地点头。 唐恭沉默一会儿,“好,我会让身边的副将代替他。” 平微得到满意的答复,露出个明艳动人的笑,“如此,谢谢唐将军了。” 唐恭怔了怔,回过神,“不用。” 从主营帐出来后,平微回到自己和贺洲的营帐里。 贺洲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枕在他肩上,“怎么去那么久。” “才一刻钟吧?”平微瞥了眼不远处的漏刻。 “嗯....”贺洲亲了亲他。 “可惜现在是在军营里,我看最近晚上月亮都很圆,”平微牵住他的手,轻声道,“今日是十五吗?” “十四,陪你出去走走?”贺洲松开他。 -- 第137页 “不了,军营附近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敌军,还是不要给唐将军造成麻烦好。” “哦....”贺洲继而又抱住他,两人肩并肩坐到椅子上,平微道,“我们明日一大早便出发,好吗?” “你身体吃得消吗,”贺洲掀开平微的衣角,看了下他受伤的腰部,早上刚换过药,虽然没什么大碍,但还是静养几日比较好。 “要留疤了。” “没关系的,”平微没有很在意,亲了亲他的脸,用气音道,“不要生气。” “谢连铮该给你赔罪的,”贺洲不轻不重地道,“再亲亲。” “多亲几口就不生气了?”平微轻笑着望向他。 “对,或许这样我就不会去报复他。” “怎么报复?”平微兴致盎然地问。 “往他的饭菜里下毒,让他在床上躺几天?”贺洲想了想,恶狠狠地道,“这已经很轻了。” 平微失笑,“确实。” 他站起来,贺洲不舍地牵住他的手,“去哪?” “床上。” “你说什么?”贺洲眨眨眼。 眼前那容貌出色,勾人心魄的妖精回眸瞥来,附到他耳边道,“我们去做一些...恋人该做的事,好不好?” 营帐内,红烛烧得热烈。 平微被贺洲压在身下,两人皆未着寸缕。 “其他人知道我们在这做这些事吗?“贺洲伸出舌头,一下又一下地描绘他的唇。 “不知道吧.....“平微捧着他的头,脸颊泛红。 “我既想被他们看到,又不想被他们看到,“贺洲双手抚摸平微赤裸的上身,捏住他胸前的红粒,反复揉搓,”如此美丽强大的你被我压在身下,想想就觉得兴奋,想和别人炫耀,可是又不舍得。“ “嗯....“平微也不知听没听懂,只难耐地扭动身子,下意识想避开。 “别动,“贺洲低下头,像被驯服的猛兽般舔他光裸的脖颈,右手撑在床上,左手则对那颗小红粒又揉又摸,他玩了一会儿,觉得不够,索性探下身去,将那早已挺立的乳粒含入嘴里。 “哈啊.......“平微惊呼出声。 贺洲吸吮着那颗乳粒,牙齿轻轻研磨,听得上方人的呻吟得更厉害后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又去摸他精瘦的腰。 手感如在摸上好的丝绸,贺洲将两颗乳粒都咬肿,又流连忘返地亲了亲,伸舌将它们舔湿。 这时刚好有一丝凉风吹入帐内,平微抖了抖,伸手抱住贺洲,”冷.....“ 贺洲嘴角扬起,像对待珍宝似的吻过他上身每一寸肌肤,缓缓到了下方,平微粗长的阴茎微微勃起,垂在身下。 “居然已经有反应了,“贺洲轻笑,往上望了眼。 平微红着脸,没说话。 “这里冷吗?“贺洲顺势抓住他的阴茎,轻声细语地问。 “唔.....“平微轻喘了声,难耐地竖起双腿。 贺洲将他的腿张开,亲了亲他不怎么浓密的阴毛,舔了下。 平微觉得羞耻,连忙把手放到他脑袋上,想将人推开。 “你....你别这样,“他向下瞥了眼,见贺洲埋首于他腿间,痴迷地盯着自己的阴茎,不禁双颊潮红。 “乖,“贺洲亲了下他大腿内侧,先是舔了下他两颗睾丸,含进嘴里吸吮了会后吐出来,手指轻轻捏住龟头,从根部开始细细舔吻。 他难得这么温柔,平微所感受到的快感比平时多好几倍,他觉得阴茎异常舒服,温热的舌头舔过茎身的每一寸地方,不受控地往上勃起,愈发粗硬。 龟头渐渐变得肿大,淫液从马眼不断流出。 “嗯.....“平微呻吟出声。 贺洲将他的龟头含进嘴里,像口渴似的用力吸吮,平微感觉自己魂都要被他吸出来,快感充斥脑内,他晕头转向,只懂得张嘴发出欢愉的叫声。 贺洲右手抓住他的阴茎,左手则去揉搓底下两颗睾丸,双重刺激下,平微的阴茎吐出更多淫液。他抬眸望着平微情动的样子,对方长发散落,双颊绯红如桃花,白皙的身上有他留下的道道吻痕。 他张嘴将阴茎含住,开始上下套弄。 “啊......太快了.....“平微感觉自己就像艘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里不断上下起伏,被快感刺激得双眼迷离,身下阴茎越发舒爽,捅进紧致的喉咙被温润的口腔挤压,灵活的舌头舔过上面每一道青筋,他感觉自己身体虽然在这,但魂早已不知飞去何处。 贺洲爱不释口地又吸又舔,左手坏心眼地捏住两颗睾丸,听到上方平微吃痛的声音后才松开,大发慈悲似的去亲吻它们,右手握住湿漉漉的阴茎,拇指在龟头上来回打转。 “舒服吗?“他问。 “嗯.....“ “要射在我嘴里吗?” “好.....“ 话音刚落,平微的阴茎便再次被含住,贺洲加快吞吐速度,双手揉搓刺激睾丸,一刻钟后平微低喘一声,在他嘴里射精。 贺洲埋在他腿间,一滴不剩地吞吃进腹,又留恋地含住龟头,轻轻吸了会儿,直到整根阴茎疲软下来才松开嘴,将平微抱在腿上,哑声问,“舒服吗?” 他问这话时右手仍放到他阴茎上,抚摸着他的龟头。 平微正想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了一个士兵的声音。 “五殿下,你睡了吗?“ 那人在营帐外问。 -- 第138页 “......”平微浆糊般的脑子立即清醒,他绷起身体,正推开贺洲,但对方却咬住他的耳朵,“别怕。” 说着,他又用温热的大掌紧紧裹住平微的阴茎,开始上下套弄。 “哈啊.....“平微软倒在他怀里,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低声喘息起来。 “殿下?“那士兵听到声响,”我可以进来吗?“ 平微惊恐,“出去.....” “二殿下让我送人参和灵芝过来。“ “出去!“ 平微忍着快感,放在贺洲肩膀的手收紧,斥道。 外头的士兵不知道五殿下是怎么了,被吓得一哆嗦,连忙将东西放下就走开。 贺洲听到脚步声愈发变远,在平微还没发作前就将人推倒在床上,半跪在他面前右手探到自己的臀部,手指粗暴地插进去。 平微一惊,连忙想去找润滑的东西,贺洲拉住他,亲吻着他的脸,“就这样也能进去。” “你会受伤,“平微难得严厉,看了他一眼。 “那我去,地上凉,你别下来,“贺洲把手指从臀间抽出,赤身走到他们的包裹前,从里面翻出一瓶东西。 平微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上,看着他精壮匀称的身材,臀部又挺又翘,一双腿笔直有力,让他想到对方骑在他身上,穴肉不断吞吐阴茎的画面。 “在想什么?脸这么红,“贺洲找到他需要的东西,转身向他走来,于是平微的视线又落到正前方——浓密乌黑的阴毛下,分量极大的阴茎正高高翘起,显得狰狞又吓人。 他忍不住伸手握住。 贺洲站在床边,平微摸着那硕大的龟头,然而还没彻底上手呢,阴茎便突然抖了抖,射出大股精液。 “.....这么快吗?”平微问。 “因为是被你摸,“贺洲毫不在意自己的阴茎,钻到他身下重新含住平微的阴茎,又将瓶子里的油倒出,抹到自己臀间,等到嘴里的阴茎变硬后掰开两边臀肉,将粗长的阴茎含入体内。 “哈啊.....“ 穴肉顿时四面八方地挤压阴茎,平微叫出声,昂起头露出光滑诱人的脖子。 贺洲低头咬住他的喉结,同时开始上下扭腰。 “嗯....慢一点....哈啊....“阴茎被紧致的小穴裹住,平微急促地喘息,贺洲沉甸甸的阴茎打在他小腹上,平微的脸更红,伸手想要握住那根阴茎,却立刻被贺洲抓住,两人十指交缠,贺洲凑过来与他舌吻。 下身被小穴不断吞吐挤压,嘴巴又被人吸吮着,平微感觉自己的所有都被这个男人所侵占,就连呼吸也渐渐被抢走,像失去力气似的软倒在床头。 贺洲轻笑,稍稍停下动作,臀肉将阴茎整根含住,摩擦着底下两颗睾丸,他亲昵地蹭了蹭平微的脸,见对方上半身通红一片,嘴唇被他啃得红艳,一双美目是像含春似的迷离。 不禁痴迷地俯身去亲吻他的脸,收缩臀部,平微轻叫出声,晃散的视线在一瞬间聚焦。 “我好爱你,“贺洲痴痴地看着他,将他放到床上,开始又一轮抽插。 他速度极快,床板发出“吱吱”令人脸红的声音,睾丸“啪啪”拍打在肥厚的臀肉上,平微舒服得不行,断断续续的喘息,贺洲望向他的眼里情欲交织,浓重的占有欲在翻腾。 他骑在平微身上,被阴茎插得极爽,而底下的人也在尽情与他做着这一等一的快活事。 两刻钟后,平微在他体内射出精液。 这次射得很慢,因为贺洲仍在上下吞吐,继而让平微又疼又爽,无助地躺在床上与他对视。 贺洲摸着他的睾丸,见体内阴茎没再射精后探身舔干净上面的淫液后躺在床上,将平微抱入怀里。 “舒服吗?“ “嗯....“他身上很热,所以平微自动自觉地缠上他,把手放到那硕大的胸肌上,捏了捏。 “明天还想做,”贺洲低下头,可怜状地看向他。 “不做了,明天要回禹州,“平微推开他,转了个身面向墙壁。 “别....“贺洲从后面抱住他,右手又摸上他的阴茎,捏了捏龟头。 ”唔....“平微喘了声,想要挣脱,但又屈服于快感,没太使劲。 两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贺洲咬住他的耳朵,“我去打点热水回来,我们洗澡好吗?” “嗯,“平微闻言,坐起身子。 “再让我亲会儿,“贺洲不知餍足地缠上他,与他接吻。 纠缠到半夜,两人总算洗干净自己,回到床上歇息。 平微依旧是被贺洲抱在怀里,其实这样的姿势睡觉并不舒服,不过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疲倦地陷入梦乡。 第85章 第二日午时起来,和唐恭、连铮告别后平微与贺洲离开军营。这次没骑马,因为连铮给了两人很多补品,平微又受着伤,昨夜和贺洲....做的比较尽兴,继而坐了马车回去。 这导致他们回到禹州已经是三日后的事。 齐正和吕易在这几日里相处得不错,两人加强防卫,官兵每隔一个时辰就在街上巡逻,以防有人私下聚会或出来闹事,疫人坊那里也有重兵把手,要是再有大夫受伤.... 齐大人不知道该怎么向殿下交代。 还有个好消息,之前被病人割伤的孟子纠已经过了七日隔离期,他没有任何头晕发热的症状,在确定没有染上鼠疫后庆舒和庆如终于放下心,喜极而泣。 -- 第139页 平微回到禹州后见齐正和吕易都将事情办得很好,不禁弯弯眉眼,笑的有些开心。 总算是有那么点尘埃落定的感觉了。 “禹州还剩多少病人?” “三千两百个,已经持续十日没有新的感染者。” 齐正站在他身旁,见他点头,又从怀里摸出两封信,轻声道,“殿下,这是从临京城送来的信件。” “嗯?”平微以为是崇帝又想对自己做些什么,连忙接过。 “是梁小少爷和关大人....” 齐正温声道,“您之前不在禹州,下官便擅自拆开看了。他们两人上次回京没见到殿下,又得知您在禹州,就想过来找您。之前就想着要过来,不过那会儿这边瘟疫很严重,便被下官拦住了。” 平微低头看着手里的两封信,眼里一片柔软,他想到自己和他们二人也算经历过不少事,从临京巷口那桩杀人案开始,一路走到现在,大家由相识到相熟,实属不易。 “他们什么时候到?”他笑着望向齐正,柔声问。 “已经出发了,大概十日后到。” “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得知京照和关越要过来后,那一天平微心情都很好,眉眼始终弯起,笑得勾人。 贺洲不禁有些吃味,问他怎么这两人过来这么开心。 “有我在你身边不就好了?”他闷闷不乐地抱住平微,咬了口他的耳朵。 平微笑着躲开,“毕竟很久没看到他们了,而且上次我冒然离开临京,都没和他们好好告别。” “唔....”贺洲继而又想起上次在封都发生的事,之后又去南陵和那两人会和,要是平微没提起,他都不记得原来之前发生过这么多事。 “好吧,”贺某拉住他的手,“十日后禹州的疫病会控制得更好,他们过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嗯,”平微坐在他对面,轻声细语地道,“可惜最近没什么节日,禹州又爆发瘟疫,不然会更热闹些。” “你想怎么热闹?”贺洲长眉一挑,问。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很久前的上元节,”故事的开端便是在那日,从石千麟杀害青楼女子开始,平微情不自禁地感叹,“那晚真是很喧闹。” 他想到自己登上望月台,与崇帝一览底下万民的欢闹,眼里的笑又淡去些。 贺洲注意到,问,“那夜我还和你许了愿,你许的是什么?” “好像是民安君乐,”平微淡淡地笑了下,“好像有点事与愿违。” 当时他刚进临京城,还想借着自己皇子的身份做很多事,帮到更多的人,不过现在....好像只有小部分。 “至少禹州和余安两地的疫情稳定下来,不会有更多的人死去,谢连铮被我们救回,广泉和南陵安定下来,短时间不会再被敌国侵扰,”贺洲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已经很不错了。” “你是在安慰我吗?”平微笑看他。 “当然,别想太多了,”贺洲话锋一转,“而且我的愿望在一步步实现。” “是什么?” “希望你能一直和我在一起。” 贺洲翘起嘴角,望向他的眼神温柔如水,他凑过去,与平微气息交融,“你看....不是实现了吗.....” 两人又纠缠到一起。 七日后梁京照和关越到达禹州,平微、贺洲和齐正等在城门口。 “平微!”远远便听到梁小少爷的声音,他扬起马鞭,第一个冲到他们身前,稳住马后翻身下来,张开双臂就给了平微一个拥抱。 齐正就站在贺洲旁边,余光瞟到对方不咸不淡地瞥了梁京照一眼。 “好久不见了,你怎么突然跑去禹州,都不和我们说一声,”京照抱了一会儿,松开他,抱怨道。 关越也慢慢走到他旁边,先是行了个礼,接着附和道,“殿下走得太急了。” “现在不是又见面了吗?”平微柔声道,领着两人走进禹州,京照和关越都是第一次来,有些好奇地四下张望,问,“现在疫病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已经没有新的人被感染,”虽然要彻底治好病人们是不可能,但现在没有新的病例出现,他们已经很庆幸。 “要处理这些事是不是很辛苦?”关越面露忧色,望向殿下。 平微怔了怔,苦笑,“确实是,但齐正和吕易都很尽心的在帮忙。” 他提到吕易,关越并不认识这位大人,继而惊奇地望过去,对方就站在齐正旁边,朝他温和一笑。 关越向他点了下头。 “之前在南陵过得还好吗?”平微又问。 “挺好的,”京照抢在关越面前,两人之前在临京城时不时都有约出来吃饭,彼此变得很熟络,道,“关越他很快就找出潜藏在南陵的东胡细作。” “那你呢?”平微挑了下眉,轻笑着问,“和秦将军相处的还好吗?”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知道梁京照之前就有意要参军,虽然没去边疆,但在南陵参与一场水战也很不错,不过说者无意,听者却放心上了。京照脸上有些不自然,瞥了关越一眼,缓缓从怀里拿出把扇子,“秦将军临行前送了我这个...” 京照不傻,他虽然是有些迟钝,但临行前秦昭奕特地把他叫出来,不仅送他扇子还拥抱了他一下,秦昭奕提到自己小时候偶遇梁京照的事,能在这么多年过去仍念念不忘,对方什么心思,梁小少爷还是能感受到的。 -- 第140页 况且他在之后还和关越说,没想到关越这人还挺八卦,追着他问个不停。 梁小少爷很惆怅,他虽然没有喜欢的女子,但好像对男人也没....多大兴趣啊? 他愁眉苦脸地望向平微,“我没想好要怎么做。” 平微歪了歪头,没明白京照什么意思,关越挤开他,在平微耳旁说了几句,平微登时瞪大眼,惊诧地问,“是这个意思?” “嗯,”关越肯定地点了下头。 “那秦将军之后还和你有联络吗?比如寄信什么的?”平微望向京照,见对方摇头后又道,“那就顺其自然吧,现在南陵那边还在和东胡交战吗?” “没有了,”京照一直都有关注那边的情况,“水战在半个月之前就结束,东胡这次元气大伤,预计三年内都不会再来进犯。” “那秦将军有机会做点别的事了,”平微耐人寻味地说了句,轻轻握住旁边贺洲的手。 贺洲原先有些不满,平微和梁京照、关越两人聊的这么尽兴,都忽略掉他,但见对方伸手握住他,又立刻心情舒畅,轻轻“嗯”了声。 京照听到贺兄的声音,惊诧地抬眸望了眼,继而又磕磕绊绊地道,“再....再说吧。” 吕易和齐正站在四人后方,听得云里雾里,侧目疑惑地问齐正,“秦将军是喜欢这位京照少爷吗?” “我觉得是,”齐正也不大清楚他们的事,缓缓点头,“大概是自以为是的暗恋,结果被发现了?” 吕易笑出声,“这样子。” 一行人在谈笑间到了客栈,因为现阶段他们还没让食肆开门营业,平微便想着大家在客栈内吃一顿饭,不过京照说自己最近尝试着做饭,想在众人面前露一手。 平微惊诧,应了声好,京照便拉着关越去厨房。 至于为什么拉上关越,纯属顺手。 两人在厨房鼓捣一阵子,做了只烧鸡和番茄炒蛋出来。 平微挑眉,继而又和贺洲进入厨房,煲了个羊肉汤和生炒蒜苔牛肉粒。 吕易在旁边见他们都在为晚饭出力,觉得自己不去做点什么有些不好,便目光灼灼地望向齐正。 “怎么了,吕大人也想去?”齐正问。 “嗯,齐大人会做饭吗?” “会是会....”齐正下意识答道。 “那我们去做吧!”吕易似乎就在等他这句,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道。 齐正被他推着进入厨房,而在进去后才想起一个问题。 “吕大人会做饭吗?” “不会啊。” “所以才叫上我?!” 吕易干笑,“对....啊....” 一时间厨房内热闹非凡。 忙活一个下午,总算是折腾出满满一桌的菜。 京照满意地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感叹道,“我们可真是厉害。” 关越无奈地瞥了他一眼,“是我厉害吧?你根本就没帮上什么忙。” “哪里是!你别乱说,”梁小少爷瞪他。 “你看看那鸡,”关越目光落到两人所做的烧鸡,左边翅膀有处被烧焦了,“不是你干的好事?” “.....” “还有那个番茄炒蛋,说了蛋要先炒一会儿再放下去,偏偏不相信我,弄得一点不嫩,”关越摇摇头,“我希望秦将军的厨艺比你好。” 平微就站在京照旁边,笑出声。 京照又羞又气,咬牙切齿地道,“关、越!” 关越才不理他。 平微望向桌上,吕易和齐正做的是一道东坡肘子、油焖春笋和荷叶粉蒸肉,都是大菜。 “我才知道齐正你原来厨艺这么好,”他们做的时候平微去看了,见吕易几乎都在帮倒忙,笑着望向齐正。 “因为我一个人住,经常得自己做饭,”齐正温声道,“等下还有一道桂圆莲子银耳羹。” “今日真是有口福了,”京照叹道,“要喝酒吗?” 贺洲顿时偏头望向平微,对方笑了下,“我喝一点没关系。” 于是贺洲眼睛亮了下,不知想到些什么,问梁京照,“你想喝什么?” “冻醪?” 这种酒是在冬天酿制,现在是春天,拿出来喝刚刚好。贺洲想了下,点头,“好。” 于是小二给众人满满斟上一杯。 “为什么会想喝酒?”贺洲凑到平微耳旁,“不怕一杯倒?” 平微确实酒量很差,喝完后还会全身泛红,他靠在贺洲身上,眉目含笑地望进对方眼里,问,“那你为何又不阻止我?” “自然是想有点助兴节目,”贺洲不急不慢地答道。 两人在这说着悄悄话,其他人已经吃起来了。齐正做的菜最受欢迎,粉蒸肉很快被大家抢完,继而又去争那道东坡肘子,当然,平微和贺洲炒的牛肉粒也很不错。 京照那道番茄炒蛋果不其然的被冷落,不过梁小少爷全然将这怪罪于旁边的关越,继而心安理得地吃起其他菜。 “......”关越也是很无奈。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开了。 平微双颊绯红,眼神开始迷离,平时就出色的容貌在这刻更是极为艳丽,小二在过来收盘子时看呆了,齐正推了他一下才回过神,连忙低下头。 “你们会在这待多久?”齐正望向对面的关越和梁京照。 “半个月吧,等武考快开始了我就回去,”京照答道。 -- 第141页 “我也请了半个月的假,之后再回去工部,”关越道。 齐正惊诧,“工部会让关越你离开这么久吗?” 现在聊开了,齐大人也没再纠缠于那些尊称。 关越轻轻一笑,“是的.....大概因为陛下知道我要来看殿下吧?” 说到崇帝,齐正眨了眨眼,他不知道他们两位是否知道崇帝和平微之前的矛盾。 “平微你是真的不回去了吗?”京照问。 “嗯....应该是吧,”平微醉醺醺地靠在贺洲肩上,柔声回道。 “那我们不就很难再见面了?”京照双眼泛红,似乎要哭出来。 关越没想到对方喝了酒后会是这幅模样,皱眉看了他一眼,悄悄往坐在左边的吕易那边挪去。 京照余光瞟到他的动作,立刻提高音量,“关越你干什么!” “没,你们继续聊,”关越扯扯嘴角,假笑。 “哦....”京照眨眨眼,转头望向平微。 “会再见面的,”平微道,“之后几个月我都会待在禹州,等到疫情彻底结束了再走。” “那齐正呢?你也留在这里吗?”京照又问。 “陛下那边没确切旨意,我可以在半个月后和你们一起离开,不过....”齐正顿了顿,“我还是和平微一起,待几个月后再回去吧。” “好啊,”京照笑道,“要是我武考过了,前往广泉,离你们也会近些。” “嗯。” “话说回来,贺兄你还会参加武考了吗?我们可以一起回京。” “不了,”贺洲搂住平微的腰,道,“本来就不大感兴趣,而且我这种人去了边疆....”他很轻地笑了下,“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 在场的人都很清楚贺洲是怎样的冷心冷血,默默在心里“嗯”了声。 平微见突然没了声响,睁开眼看向四周,“我们以后逢年过节都聚一下,如何?” 他自认这辈子都不会享受到亲人的疼爱,身边只有一个贺洲,虽然对方给了他全心全意的爱,不过平微同样也很渴望友情,而京照与关越两个世家子弟,虽然从小身边都围了不少同龄人,不过大部分都和他们本家有关,彼此父辈们都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利益关系,而齐正....他久居官场,心也在不自觉间变得有些硬。 难得碰到这么些真心朋友,大家都很珍惜。 京照举起酒杯,站起来,“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 “.....”关越无言地站起来,不知道他是怎么莫名其妙念出句诗来。 齐正拿着酒杯,吕易跟着他站起,笑问,”可以加我一个么?” “当然可以,”京照对他道。 “年年有今日,”平微扯着贺洲,朗声道。 “岁岁有今朝,”众人一饮而尽。 第86章 番外1+2 番外1 醉酒女装梗 他们一共喝掉三呈酒,齐正和京照酒量最好,两人像喝水似的一杯一杯倒入腹中,神志依旧清明,贺洲同样喝了不少,但没有他们两人这么多,因为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平微。而吕易和关越....两人大概是并不好酒,只小酌几杯。 至于平微,不过两杯下肚,已经晕头转向,不知今日是何年。 夜色渐深,众人都回房休息。 平微被贺洲扶进房中,他软倒在贺洲怀里,双目含春地望向对方,不知在想什么。 贺洲单手将房门锁好,抱着他坐到椅子上,忍不住亲上他红艳的唇。 平微坐在他腿上,扯开自己的衣领,嘟囔道,“好热.....” “热?”贺洲眉头一挑,目光落到他白玉般的皮肤上,”那我摸摸好不好?” 他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解开他的腰带,平微赤裸着上身,撩起眼皮轻飘飘地望向他,“我没同意....” “那我不摸了?”贺洲颇为好心地道。 平微“咯咯”笑出声,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胸膛上,大方道,“给你摸。” 贺洲很久没见他醉过,此时的平微似乎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举止更为大胆,表情也灵动了不少。贺洲揉捏着平微的两颗乳粒,听着他的呻吟,突然心下一动,含住他的耳垂,“在这等我一下好不好?” 平微眨眨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茫然地望着他。 贺洲眼里的笑意渐浓,温柔地将他放在椅子上,推门去找小二。 不过一小会功夫他便回来,将平微抱上床。 “做什么?” 坐在床后平微似乎恢复几分清醒,疑惑地问。 “你说做什么?”贺洲亲吻着他的脸,“当然是要做些肌肤相亲的事。” “哦.....”平微乖乖应了声,抱住贺洲的脖子,“那你摸摸我.....” “摸哪里?”贺洲对他的主动感到惊喜,故意问。 平微不说话,只撩起眼皮望他。 贺洲哪舍得再让他等,扯开他裤子,手伸进去握住那根疲软的阴茎,轻声问,“是这里吗?” “哈啊....”平微半阖双眼,在他耳边轻喘,挺动下身,将自己更深地送到他手里。他体温很高,贺洲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揉搓着他的阴茎,低头咬住平微的唇。 平微被迫与他接吻,瘫在他怀里任他吸吮自己的津液,下身被他摸得极为舒服。贺洲亲了一会儿后放过他的唇,又像舍不得似的在上面吻了几下,轻声道,“之前你说如果我肯一个人去南陵,就答应我一个条件,记得吗?” -- 第142页 “嗯....”平微醉得不行,又被他摸得舒爽,失去思考能力,下意识回道。 贺洲嘴角高高翘起,他捏了下龟头,停下来,“听到我说了吗?” “没听到.....”良久,平微轻声吐出三个字。 贺洲失笑,在这时刚好外面传来敲门声,他眼里精光一闪,把手从平微裤子里抽出,舔了下,“等我一下,”接着快步走过去。 平微姿态随意地靠坐在床头,懒懒地向门口瞥了眼,在看清贺洲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后顿时僵住,向后退了步。 贺洲一见他那反应,便知对方清醒过来,笑着道,“今晚就兑现这个承诺,好不好?”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平微——那是一件大红色长裙,轻纱质地,很薄。平微不过瞥了眼,就知大事不妙。 他连忙摇头,“不要....” “乖,”贺洲将他捞过来,哄道,“就穿一次,你之前都答应了......” “可是....”平微迟疑地看着那件衣服。 “或者我帮你穿?”贺洲趁热打铁道,讨好地亲了下他嘴角。 “不要,”如果是贺洲帮他,指不定要穿多久,平微迅速拒绝,见到贺洲眼里满是期待,再三权衡下终究是答应下来,他缓缓点了下头,“我去换上.....” 贺洲弯了弯眉眼,“需要我在外面等待吗?” “嗯....”平微松开他,对着那件衣服发愁。 贺洲大步踏出房门。 两刻钟后平微换上那条长裙,深吸一口气,红着脸敲了敲房门。 贺洲应声走入。 房中美人一袭红裙,长发散落,那裙子腰身勒得很紧,勾出极细的腰线,领口很开,可以隐约看到两颗红肿的乳粒,而且贺洲不知道平微是不是故意的,他居然没穿亵裤,那裙子就几层轻纱,显得一双长腿若隐若现,腿间那粗长之物更是微微勃起。 贺洲看痴了。 他急急走来,平微这才发现他手上竟拎了壶酒,这是怎样,显得他不够醉吗。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然而贺洲扑过来,将他抱到桌子上。 他抚摸着平微光滑的身体,低头与他对视,眼里浓重的情欲看得平微心惊。 “你....” 他才要开口,便被贺洲堵住嘴,对方像要将他生吞似的啃咬他的唇。 “唔....”平微捏住他的后颈,“你轻点。” 贺洲亲了会,左手撩开他的裙子,准确摸到那根勃起的阴茎,“穿裙子不穿亵裤,故意想诱惑我吗?” 他像惩罚似的捏住龟头,平微吃痛,顿时双目湿润地望过去,似乎有些委屈,“诱惑你怎么了。” “妖精,“贺洲笑了声,吻上他裸露在外的胸口,“等下要你好看。” 平微一僵,往外缩了缩。 贺洲将那壶酒打开,没倒到酒杯里,直接对嘴喝,接着握住平微的肩,吻上他的唇,将嘴里的酒送进去。 “唔!” 平微瞳孔一缩,随即想挣扎,然而贺洲手劲很大,平微自己又还是很醉,自然是..... 被迫喝了一大口。 他酒量实在是差,之后又被灌了几口,平微先前还愠怒地瞪他,之后便双目泛水,晕得不行。 他衣裳凌乱,领口被扯开,看到里头大片美好的春光,下身裙子则被人撩起来,一双匀称的长腿在桌子下乱荡,晃得叫人心烦意燥。 即便是临京城第一名妓也没他这么诱人,贺洲恼怒地想,还好这尤物只自己一人看到。 他恶狠狠地将平微扑倒在桌上,看到对方在轻笑,不由得问,“笑什么?” “你好急....”平微显然醉得不轻,笑盈盈地道。 贺洲挑眉,当即就想探下头将对方粗大的阴茎含进去。 然而平微却不肯,他用手挡住自己的下身,气息不稳地道,“要....要给钱....” 贺洲险些笑出声,他摸着平微光滑的大腿,慢条斯理地问,“你把自己当做什么了,要给多少钱?” “唔....五千两,”平微歪了歪头,懵懂地望向他。 两人对视一会儿,贺洲像是再也受不了般,格开他的手,将那根阴茎含进嘴里。 平微叫出声。 贺洲想,五千两就能将平微弄到手,那肯定是赚死了,这么个大美人,他才不会让给别人。 他用力地吸吮阴茎。 平微揪住他的头发,浪荡地呻吟,被刺激得眼角挤出几滴泪,“轻点....呜....好棒....哈啊.....” 贺洲对他那根阴茎又舔又咬,唇瓣裹住根部,狠狠一嘬,马眼便流出更多淫液。 平微无助地望着天花板,想挣脱但又舍不得,贺洲含了会后便将他抱到床上,脱光身上的衣服,将平微的阴茎含入体内。 两人现在就像是登徒浪子半夜偷摸进良家少妇的家,做些快活事般。平微还穿着那身长裙,不过也已经衣不蔽体,轻声道,“你轻点.....” “嗯,”贺洲淡淡应了句,抓住他两只手,开始吞吐阴茎。 他的动作很快,力气极大,平微的阴茎整根抽出,又整根没入,被穴肉拼命挤压。 “慢点....哈啊....呜....” 像在和平微作对般,越是让贺洲慢些,他便越快,平微舒爽得不行,贺洲亲吻着他的脸,咬住他的唇与他交换津液。 “我爱你....” 他吐出爱语,痴迷地望着平微,抚摸他精瘦的胸膛。 -- 第143页 哪有像他们现在这样的,虽然听声音像是男人在操“女人“,但实际看到的却是下方的”女人“在用阴茎抽插上方的男人,而上方的那位显然沉浸于此不可自拔,他搓着平微的睾丸,抚摸两人交合的地方,心里欢喜得不行。 “慢点...太快了....啊哈....”平微不断求饶,喝醉后快感更加强烈,没坚持多久就在贺洲体内射出大股精液。 贺洲仍在吞吐。 平微被他抱在怀里不断亲吻,撒娇似的低声道,“我不想穿这身衣服.....” “好,”贺洲边说边帮他脱掉,看着躺在红衣上的美人,兴奋得阴茎高高翘起。 平微看了一眼,”帮你摸会?” “不用,”贺洲抚摸着他的胸膛,“想被你操射。” 话说得太直白,平微红着脸点头,“嗯....” 接着两人又断断续续做三轮,到后面平微都没了力气喊叫,躺在床上任他尽兴,贺洲射了两次,精液弄脏平微的小腹,贺洲立即用手抹开。 平微很久没这么疯狂,最后一轮做得尤其久,到了后面贺洲将他的阴茎含入嘴里,揉搓好一会儿睾丸才射出精液,此时已经没什么剩余多少精液,平微快被他榨干,阴茎射得有些疼,贺洲知道自己做得有些猛,温柔地舔着龟头,将那些稀少的精液一点点吞进腹,亲吻那根阴茎好一会儿后才不舍地放开,爬到上面去哄被玩得失神的平微。 “你走开,”平微瞪了他一眼,将人踢下床。 贺洲跪在床边,摸着他的腰,凑过去亲他鼻子,“我错了.....” 平微红着脸怒道,“动静这么大,其他人肯定听到了。” “他们不敢说什么的,“贺洲轻声道,”心肝....我想上来。” “走开,”平微听着他那个称呼,从床上坐起来,瞪着他。 两人僵持一会儿,平微心软下来,向贺洲伸出手,“上来。” 贺洲轻笑,握住他的手坐到床上,两人相拥接吻一会儿,平微问,“我们之后要做什么好?” “嗯?” “禹州疫情彻底结束后,我们要去做什么?” “云游四方吧?或者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贺洲柔声问。 “没有....”平微有些惆怅,想说做点小生意吧,但他和贺洲不缺钱,之前在黑市赚了很多,云游四方吧....也不知道崇帝会不会介意他四处跑动。 “或者就先回余安住一段时间,之后再想做什么好,”贺洲抚摸着他的腰。“我没什么所谓,有你在就好。” 平微笑出声,“好。” 贺洲深深吻住他。 番外2 端午节 再过两月,到了五月初五,端午节。 禹州的疫情彻底好转,虽然说还剩千余个病患,但已经有一个月没出现新的感染者了。 为此,平微、齐正和吕易都功不可没。 远在临京的崇帝听到这事,将齐正叫了回去,让他继续当回临京府尹。 关越和梁京照则在一个多月前便离开禹州,前者依然是在工部干活,帮五皇子处理了这么多事,也没见他升官,不过二皇子谢连铮倒是....有私下找过他。 并非拉拢,而是询问了平微的近况,说关越要是碰到什么麻烦,自己也可以适当帮着解决。 对此关大人还挺诧异的。 京照武考得了个榜眼,虽然不是状元,但他挺满意的,现在在广泉,加入了唐恭的军队。 端午节前一个星期京照就给平微传信,问他要不要过来广泉过节,这边没有疫病,举办了很多大型活动,要是可以的话一起过来玩。 平微欣然答应。 他和贺洲在端午前一日抵达广泉,同时过来的还有关越,以及....秦昭奕。 齐正没来,因为他要组织临京城内的端午活动。 平微是第一次见到将军本人,样貌清隽,高瘦身材,看起来会有些严肃,站在京照身旁有些拘谨。 平微忍俊不禁,问好道,“秦将军。” “殿下,”秦昭奕向他行了个礼。 关越扯了扯京照的衣角,用眼神道,你看你家秦将军多拘谨。 京照无言,又不是我叫他来的。 哦?关越长眉一挑,他自己要过来的? 嗯..... 京照表情有些纠结,怎么说呢,端午前一个月秦昭奕就给他写信了,大部分内容都是祝贺他通过武考,最后几行才轻描淡写地问,自己可不可以来广泉和他一起过节。 京照自然不好拒绝,便让他一并过来了。 “我们去逛逛吧?”平微笑着看过来,两人立刻挪开视线,同时应了声好。 秦昭奕和贺洲不约而同地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后者牵过平微的手,前者.....不说了。 街道上人山人海,两旁摆满小摊,有吃的有玩的,看的人眼花缭乱。 “要吃粽子吗?”京照在一处卖粽子的档口前停下,双眼发亮地望着其他人。 “好啊,”平微笑道,“有什么口味吗?” “有咸蛋猪肉馅和红枣馅的,”老板道。 “都是你不喜欢的,”贺洲在平微旁边道。 “嗯,”平微轻轻应了声,望向京照,“你吃吧,我不要了。” “好,”京照愣了下,又望向关越,对方摇头,秦昭奕见没人想吃,急急插嘴道,“我吃!” -- 第144页 “要什么口味?” “你想吃什么?”秦昭奕反问。 “我两个都想吃....”京照有些尴尬地望向他。 “那我也是,”秦昭奕与他对视,面不改色地道。 平微在旁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贺洲低声问,“要去吃点别的吗?我看到那边有绿豆糕卖。” 这是平微喜欢吃的东西,他眼睛一亮,握紧贺洲的手,“走。“ 两人随即往那边走去。 关越站在原地,看了看殿下和贺侍卫,又转过头看着京照与秦将军,突然想自己过来的意义是什么。 “平微他们呢?“梁京照卖完粽子,迫不及待地边解开边问。 他动作有些狼狈,既拿着几大只粽子,又得去解开上面的绳子。 秦昭奕看到,直接将他手里的粽子拿走,“我帮你。” “哦....好。” 京照应了声,三人走到平微那处,见贺洲手里拎了好几袋食物,分别是春卷、虾肉包子和绿豆糕。 平微将食物分给他们。 梁京照这个三心两意的人,连忙接过开吃。 关越对那春卷也很感兴趣,两人分着吃完。 昭奕还在旁边解着那粽子,见两人吃的这么香,不禁有些不知所措。 一行人走走停停,将整条街上的美食都吃了遍,来到一座桥上,那里挤满了人。 “是要划龙舟吗?”平微问。 京照点头,因为周围很吵,大声道,“我们也可以参加!” 平微望向下方,河面上停着几艘船,“要去吗?”他望向贺洲。 “不要,”贺洲亲昵地搂住他的腰,周围的人一直在不停地往这边挤,为防平微被撞到,他便抱住他,正好也....如他所愿。 秦昭奕也很想这样,不过他现在哪能对梁京照做那样的事,而且旁边站的也不是他。 关越和京照挤在一起,后方的人一直在推他,梁小少爷便干脆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向自己这边。 “你要参加么,”京照问关越。 “不要,”现在已经有些热了,十几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坐在一起划船,关越皱眉。 “我还挺想去的,”京照道。 旁边秦昭奕听到,“我也去!” 关越笑出声,意味深长地望进京照眼里,“你去吗?” “.....”梁京照瞪了他一眼,“去!” 说着就拉着秦昭奕走下桥,秦将军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京照拉住他衣袖的手,竟是同手同脚地走路。 关越忍俊不禁,想转头让殿下也看看,谁知身旁站的竟不再是平微与贺洲,两人不知踪影。 关越无奈,正想转身要走,旁边女子却扯住他的衣角,红着脸问,“你能陪我在这看一会儿吗?” 平微被贺洲拉下桥,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处草地上,平微席地而坐,贺洲躺在上面,两人懒洋洋地晒着阳光,周围空无一人,大概都去看龙舟赛,很是宁静。 平微看了一会儿,转头俯身,凑过去亲了贺洲一下。 “嗯?”贺洲受宠若惊地眼睛一亮,随即将他拉入怀里,啃了好一会儿后问,“怎么突然这么突然?” “心情好,”平微笑盈盈地道。 “那我希望你心情更好,”贺洲的目光落到平微领口处。 平微笑出声,拉他起来,靠在他身上,“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天天在禹州待着,都有些麻木。” “要做些刺激的事吗?”贺洲漫不经心地问。 平微僵住,立即瞥向四周,“不、不好吧?” 贺洲翘起嘴角,“我是说,要不要去黑市接个单子。” “啊....”平微明白过来,“也可以,但崇帝好像不想让我多管闲事。” “管他呢,”贺洲不甚在意地道,“或者等谢连铮上位,你救过他两次,应该会记在心里,对你好点吧?” 平微摇头直笑,“不知道。” 而且也不一定是连铮上位,或许谢适后面又崛起了呢,朝中风向瞬息万变,谁能说得清? 他长长呼出口气,“还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适合我。” “而且我们还有钱,”贺洲从善如流地接道。 平微倒在他怀里笑个不停。 “不过那些也没有很重要,”贺洲抱住他,在他脸上落下一个个细碎的吻,深情地道,“有你在就好。” 平微抬手抚摸他棱角分明的脸,轻笑,“我一直都在。” 还有什么比心爱之人在身边更好的事呢? 第87章 番外3 小时候 捡到贺洲那会儿平微十二岁,是个冬天,傍晚在街上闲逛,不经意间看到有个身材瘦弱的男孩晕倒在路旁,连忙过去,见人始终昏迷不醒,便索性带回家。 平微打了桶水,把男孩的身体擦干净,又给他换了套衣服,转身去厨房做饭。 贺洲是被饭菜的味道弄醒的。 实在是太香了,他很久都没好好吃上一顿,继而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被厚实的被子紧紧裹住,一时间竟陷入恍惚,有些贪恋这难得的温暖。 挣扎片刻,他缓缓走出房间,看到坐在饭厅里的平微。 对方正在吃饭,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身望向他,眼睛弯了弯,“你醒了?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 第145页 贺洲没说话,他在平微几丈外站定,警惕地盯着对方。 平微与他对视,“饿吗?我去给你拿碗筷,过来一起吃?” 他说着便站起身,走去了厨房。 贺洲看着他的背影,在彻底见不到人后像活过来似的,快步在饭桌前坐下,拿过平微的筷子开始大口进食。他仿佛是这辈子都没吃饱过,狼吞虎咽地拼命将食物塞进嘴巴,一味地想将肚子填满。 平微站在饭厅门口,手里拿着新的碗筷,有些无奈和心疼地看着里面的人——没敢走进去,对方刚才在自己面前那么紧张,要现在冒然进去,指不定又吓到他了。 其实贺洲在他没到饭厅那会儿就听到脚步声,常年一人在外,他经常去食肆偷吃东西,继而对任何声音都很留意。 这次难得有人不赶他走,贺洲惊讶之余又有些庆幸。 平微等了一刻钟,见他吃的差不多了便走进饭厅,看了眼桌上几乎被清空的饭菜,苦笑,“都吃完了啊,我刚也没怎么吃呢.....” 贺洲愣了下,“那我赔给你?” “怎么赔?” “带你去茶楼里偷东西吃,”贺洲想了会,认真地道。 平微笑出声,“哪家?” “兴旺茶楼?前几天刚开的我还没去过,他们家老板也不认识我,不会太防备,”大概是吃饱了,贺洲的话也变得多起来,一本正经地道。 “你经常偷东西吃吗?” “嗯。” “镇上的食肆几乎都遭殃过?” 平微在他身旁坐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向他。 贺洲没来由地闻到淡淡的香味,他失神地望着平微,视线从他出现那刻就没挪开过,答非所问地道,“你长得真好看....” “什么?”平微笑出声,探究地问,“你是从小到大都流浪在街头吗?” “嗯.....” “爹娘呢?都不在了吗?” “对。” 贺洲毫不犹豫地道,平微愣了愣,看着对面骨瘦如柴的男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生活?” “一起住一起睡吗?”贺洲盯着他,反问。 “....差不多,”平微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 “那你不能丢下我,”贺洲一字一句地道。 平微愣了下,见对方眼里满是执拗,不禁无奈道,“好,不丢下,”顿了顿,“不过以后不能再去茶楼里偷东西吃。” “好。” 之后两人又互相交换了名字,说来好笑,都决定好要一起生活了,在此之前竟都不知道彼此名字。平微将贺洲带到房间里,他住的别院不大不小,刚好有两间房。 然而贺洲却不愿意。 “我想睡刚刚那间房。” “那是我的房间。” “不可以吗?” “不可以,”平微决绝地摇头。 “好吧.....”贺洲垂下头。 两人收拾好空下的厢房,平微给他抱来几床被子,安心地回到自己房间里,一睡到天亮。 然而第二日睁开眼,却发现床边多了个人。 贺洲抱着床被子,缩在地上睡觉。 也不知道冷不冷。 平微皱了下眉,附身将人拍醒,“你怎么在这,不是给你整理好房间了吗?” “我想和你一起睡,”贺洲迷迷糊糊被他弄醒,眼睛都睁不开,懵懂地道。 “不可以,赶紧回去,”平微坐在床上,正想再出言训斥几句,底下的人也不知是不是烦了,竟扔开被子起身跳到他被窝里,手脚自动自觉地缠上他,并胆大妄为地抱住平微纤细的腰,“我困....你别赶我。” “......”平微用力挣脱,无奈对方力气大得很,他动弹不得,只得平躺在床上,叹了口气。 算了,就当是多了个弟弟来和他一起睡觉吧。 第88章 番外4 假如平微死了 今日七月初七,正好是平微的头七。 余安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带好冥纸和铜盆到平微家门前来烧,然而此时这家却大门紧闭——因为贺洲还没接受心爱之人死去这件事。 他将自己和平微锁在屋里,执拗地一遍遍擦拭平微的身体。 已经过去七日,尸体都开始腐烂与发臭了。 房间里满是难闻的味道。 然而贺洲却像没事似的坐在里面, 他亲吻他的身体,叫着他的名字,双眼通红,干涩的喉咙哭到只能发出嘶哑的单音。 他不知道平微是怎么死的,那天就是很普通的一天,两人在家吃完饭,平微坐在椅子上歇息,贺洲把碗筷拿去洗,接着回来人就没了呼吸。 “活过来....活过来好不好,”贺洲一下下地亲吻他的嘴唇,无助地哀求,“让我做什么都好....只要你能睁开眼....再看看我好不好?” 可是无论怎么亲,他的平微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对方冰冷的身体,摸上去也没有温度了。 贺洲脱掉身上的衣服,将床上的尸体搂入怀里,他双目空洞,仿佛丢掉了自己世界里唯一的光,“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好要白头偕老吗.....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他绝望地哭出声,缩在角落里把头埋进怀里平微的肩颈。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你这么爱我....怎么舍得离开我.....” “我不会让你走的...你要永远陪着我。” -- 第146页 床上已然疯魔的人哭叫出声。 他们家门前始终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很担心贺洲,然而无论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答,于是大家逐渐散去,却将食物留在院前。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过去半个月。 贺洲瘦了很多,几乎像皮包骨似的,他仍待在房间里,此时里面的尸臭味更浓了。 他仍在擦拭平微的身体,腐烂的程度越来越深,甚至开始隐隐有虫子的出现,但贺洲根本不在乎。 他每日每夜都抱着对方,亲吻他,仿佛对方还活着,和他说话、和他zuo ai。大家都说他疯了,但这有什么不好的呢,他绝不会将对方埋进土里,他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贺洲痴迷地亲着他的脸,轻声道。 “我好想你....” “不是说好要一起活到八十岁了,求求你了....醒来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独啊....平微....求你了....” 贺洲崩溃地哭出声,眼泪大滴落下。 一年过去。 镇里的人渐渐都适应平微离开的这件事了,再没人来到他的别院前,大家都对贺洲避而不谈,甚至禁止自家小孩靠近那个院子。 不过有天几个小孩贪玩,来到了这间荒草乱生的房子,说是要探险。 那时已经是傍晚,里头只有幽幽一盏灯。 于是他们看到.....一个瘦得不成人样的人抱着个骷髅,在不断落下一个个亲吻。 珍爱得....仿佛是毕生挚爱般。 孩子们吓坏了,尖叫着跑开。 里头的贺洲恍若未闻,他感觉自己也时日无多,微笑地看着怀里的骷髅。 “我好开心....” “终于要来找你了。” “不知阎王殿前的你,是否还在等我。” “我爱你....即便你忘了我,也定会....追随到下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