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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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面妆》作者:安思源/文嫣【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初为人妇的时候,她尽心做一个好妻子,即便他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直到那一纸休书送来眼前,她终于不再纠缠,
从此,与他各行其道奈何,命运弄人。权倾朝野的劭王,记忆中那个纯净如水的少年。他是心在天下的男人,
而她却变成心中唯有他的女人。终究,是脉脉野心让她再也不敢说出海誓山盟,还是乾坤变幻的风云湮灭了她对他诉不尽的爱。不经意的对视,倾覆了一生。当沧海已成桑田,他是否还能看到她的心,一直一直为他跳动,宛如初时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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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宣穆三年,chūn,天下四分,尤以偏安北方的昶国为盛,各方邻国纷纷进贡。
是夜,大昶都城蓟都,民风富庶,华灯初上。天子脚下盘踞着的王公贵胄总喜欢流连蓟水旁的桃花堤。如其名,这儿人面桃花相映红,是男儿家避不开的温柔乡。
浓郁胭脂味熏染的整条街都别样风qíng,桃花堤旁最赋盛名的就是花满楼了。这里的姑娘原都是前朝大家闺秀之后,满腹经纶、琴棋书画。偶尔成群结对执绢扇凭栏远眺,皓齿明眸,一颦一笑,不经意的一垂眸都能让来往士子们瞧痴了。
天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呷了口凉茶,额间沁出了薄汗,身旁的婢女见状立即上前,掏出娟帕,替我拭汗。
过来。放下茶盏,我抿起唇,朝身旁的流萤勾了勾手指。她很听话得贴了上来,我极为轻佻的将她揽入怀中:那姑娘你们嬷嬷养了多久?
久是不久,也才一月有余,可香沫长得漂亮,嬷嬷可把她看作摇钱树了。柳公子,您瞧今晚她才头一回露脸,蓟都城里有头有脸的达官显贵都来了,这等盛况咱们花满楼可许久没见着了,这才说什么都不愿把香沫卖给公子的。您要是当真对她那么爱不释手,办个梳拢不就得了。她轻笑,把玩着我的鬓发。
她这我见犹怜的样,逗得我轻笑,我伸手戏点了下她的鼻尖:是吗?我瞧着挺一般的,还没我们家流萤可心呢。
柳二爷,您就爱拿我说笑话。我老了,可争不过这些个年轻丫头。要不你们酒庄的爷每回来赎人,怎就想不着把我给赎了
流萤眨着水眸,万千风qíng是没些阅历的女子学不来的。一勾唇,都是款款生姿。还没跟我抱怨完,房门就被打开了,我瞧见那个叫做香沫的姑娘,尾随着一袭青衣的男子跨进屋子。
老鸨嬷嬷在后头一脸沮丧,这表qíng我是熟悉的。她是认不得我了,可我毕生都记得她,八岁那年晨姨将我买走时,她也是这模样。
你呀,凑个什么热闹。我率先回神,掐了下流萤的粉颊,眼神飘向垂着头的香沫:这些是身不由己的,哪像你,在这儿可是如鱼得水,你说这鱼儿离了水还活得成吗?下去吧,这儿不用侍候了。
怎么,嬷嬷您肯卖了?直至流萤离开,体贴的关上房门,我才问向嬷嬷。
闻言后,浓妆艳抹的老鸨揪了揪眉,目光怯弱的瞄了眼那个男子,开口道:卖,宋爷出面了,我哪敢不卖。只是我说,你们这晨潇酒庄是打算改行开jì院不成,三天两头,尽来我这赎丫头,这还让不让我活了。
嬷嬷笑话了,改日让下头替您送些好酒来。确实,常人都不理解,晨姨隔三差五的就会派我或大师兄来蓟都桃花堤,赎些身不由己的丫头,可酒庄又从来不留她们。
呵呵老鸨心qíng大好的掩嘴嘻笑,柳二爷,您这话说了可得上心,别只是随口诌的,花满楼可等着你们酒庄的好酒。蓟都城里熟识的人都叫我柳二爷,实则我不过只是酒庄的小师妹,真正的二爷只顾得上他的心上人,可没这兴趣常来蓟都跑动。
送桌上好的酒菜来流萤房里。见我没兴趣再搭她的话,她也识趣,扭腰摆臀的移到了门口,冲外头招呼了句。接着才看向我们:俩位爷好好歇,我这就带香沫下去打点下。
我支着头,懒懒的目送老鸨离开。就见青衣男子大咧咧的坐下了,似笑非笑的瞧着我:我帮你那么多回,怎么就没见你送两坛好酒给我。
不过是百姓抬举,晨潇酒庄的酒也不过如此,况且怕是宋兄早喝腻了。我微翘起唇角,带笑睨着他。
他说他叫宋易,我们的jiāoqíng有些诡谲。他帮过我,每回老鸨嬷嬷不肯放人,都是他出面的;我在蓟都惹的大大小小麻烦,也都是他适时出现,替我解围。可也刁难过我,每次都跟我抢姑娘;心qíng好时,我喜欢和那些士子们把酒言欢,巧得是都能碰上他,他也总会记得给我难堪。
是柳二爷抬举在下了,谁人不知晨潇酒庄只酿贡酒,寻常百姓可是有钱都喝不上的。
我望着他,恍神了,从街边巧遇的那天起,我就喜欢看他的笑。像此刻这样的笑,纯得bī人,比女人还艳,如水的眸子始终是清澈的。这张脸让我一度以为,他也是女扮男装来着。还有,他穿青衣的模样,衬得他更俊朗了,我不止一次说过好看。
别客套了。我伸手拍向他的肩,豪慡的举起酒盅:陪我醉一晚,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再见面了。这次不跟你抢姑娘了,香沫你带回府,好好善待。
为什么?他倏忽起身,声音里有从未有过的紧张。
不为什么,我要修身立业齐家了。我仰头,一口喝完酒,又斟了杯。
他拦下了我,眼神灼灼的死锁着我:我要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你到底要不要陪我喝?
犹豫了片刻,他抢过酒壶,就这样就着壶口喝了起来。任凭酒液溢出唇角,蘸湿衣裳,瞧起来比我还颓废。
我笑了笑,也不再多话,这晚我们当真醉得不省人事。
想来也是qíng理之中的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陪我,只知道我是特意来放纵一回,买一场醉的。因为,往后蓟都城再也没有柳二爷了,只有柳默静,或者该说是夏侯府的大少奶奶。
第一节
习习晚风透过微启的轩窗而来,我轻仰头,赤红的喜帕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瞧不真切周围丫鬟们的表qíng,也瞧不真切这主屋里的一景一物。这样的陌生、遥远,倒不让我觉得怕,只是心里头难免涌起苍凉。
这是我的新婚夜,没有出阁娇羞,没有娘亲耳语叮咛盈泪,有的只是无奈萧瑟。
如此盛大浩渺的排场,该是无数待字闺中的女子所渴求的。可我从来不奢望,因为不想侍奉这样的夫君,夏侯少清,世人说他年少有为、俊逸倜傥、当朝首富。
他什么都好,唯一的不足便是心里头早就住了人,而那个人不是他从未谋面的我。
蓦地,想起十五岁那年和二师兄拌嘴,直嚷着说自己一定会嫁个良人。他会疼我、宠我,免我惊、免我苦。柳默静甘做绕指柔,化做一潭脉脉弱水,因为我的良宵枕畔人定会心甘qíng愿的盈盈一握到老不弃。
这才过了两年,现在再忆起这番话,禁不住嗤笑出声,烂漫念想敌不过现实。我早知道,是晨姨和潇叔带我离开了花满楼,给了我重生。但凡晨姨开口的事,我拒绝不了,即便心里头千百个不qíng愿,我还是得嫁,因为她要我嫁,只是一直想不明白晨姨为何明知一切,还狠得下这心,硬生生的毁了我的大半辈子。
一月前,晨姨只留了话要我别再出门,赶紧fèng制嫁衣。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她是吃定了我不会问,也不会违抗。
我忽然溢出唇畔的笑声,让一旁那些个丫鬟有些不明就理的皆朝我看了过来。轻耸了下肩,我若无其事的挑眉,伸手摸向头上的凤冠。
大少奶奶,不可以我还没反映过来,挨在chuáng榻边的丫鬟就叫嚷了开来,弄得大家一阵慌忙。
愣了愣,我才了然的又放下手。想她该是以为我想径自掀了喜帕,眨了眨gān涩的眼,被这么一点拨,我确实想任xing的摘下喜帕凤冠,骄傲的拂袖而去。告诉这蓟都城里念叨了一天的那些百姓们,我柳默静压根就不屑依附夏侯少清这颗富丽堂皇的高枝;专司贡酒的晨潇酒庄也不是非得攀上这门空有其表的亲事不可!
可无奈,这凤冠上的一珠一帘缠得太紧,又怎是我这双手能理顺的。
门外突然扬起的喧闹,扰了我这天真的妄想。我黯淡下表qíng,静静的聆听候着。
房门被踢开了,一阵鼎沸人声传来,声声恭喜。安静了,我的夫君步步跨入,脚步踏得极轻,好似撕心裂肺。
大少爷,该揭帕了。
隔着喜帕,他凝了我良久,我也瞧着他,隐约已看清了这张脸,活生生的俊秀好看。直到一旁有人吱声提点,他才回神,太过随意的拿起喜称,一瞬间就挑开了喜帕。快得让我都来不及伪装上最jīng致的表qíng,就这样赫然傻傻的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周围倏地响起抽气声,很是不合时宜,就连他,都愣住了,深邃的眼神闪烁着,唇色很是好看诱人,那么近的瞧着就连碍眼的唇纹都不得见。
我垂眸,目光凝聚在他紧握喜称的白皙手掌上,食指若有似无的轻颤,不经意的,拨动着我的心弦。
柳默静?寂静中,他启唇,声音悠切遥远,仿佛与我隔着群山峻岭。
我点头,环顾屋子,迷惑着大伙的震惊。
没有预期的,他突然抬手,抚上我额间的朱砂痣,轻柔的触感传来:这颗痣不是点上去的?
我又摇头,不是被撼的忘了吱声,而是不想说话,怕一开口就破坏了这静默的氛围。他的眼万分眷恋的留恋在我的脸上,仿佛在寻找什么。
恍惚间,丫鬟上前,双手熟练的替我们剪下一缕发丝,系了同心结。让我想起了那句话,莞尔轻笑。他有些不解的皱眉,问我:笑什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诚如此景,原来太多意境,只有体味过了才会明白。这是苏武临征前赠与夫人的词,这一刹,我方明白是什么让一个男人写出这般缠绵,想是当时他执着笔,想到的也是这入目喜红,娘子娇羞。
可实则,我真正想到的是:谁料同心结不成,翻就相思结,这才是真正的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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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确实不疑你。夏侯少清开口,接过jiāo杯酒与我共饮,没有爱意在jiāo缠的手肘间流淌,他更像是在借酒浇愁。用jiāo杯酒来浇愁,我挑眉,还爱得真是深刻。烦杂琐碎的程序完后,我才意识到尴尬,我们两两相望,没有话语。
片刻之后,我才彻底的了然了那眸中的qíng绪,那么的复杂,怎是我这突然闯入的人能瞧懂的,我只是知道那里面有太多东西在jiāo错,唯独没有爱,我抿唇忍不住点破:公子不是不疑,而是懒得疑。
本就不欢不喜的场面,因我一句话,更加混乱。一旁的丫鬟险些让手中的盘子脱手,方才跟少清一同进来的男子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左右张望着,他叫德功,我听人这般唤他。幸好有个女孩突然的破门而入,领着一堆人,风风火火的嚷嚷着:大哥,该闹新娘了,外头大伙都等着瞧你这美娇娘
女孩的声音在瞧清我的脸后,越来越轻,慢慢的呢喃出:游怡怎么可能!
我叫柳默静。我明白了,女孩口中的游怡定是夏侯少清心里头的人,而我好巧,该是和那个游怡长得像极了,难怪大伙都诧异。
他们的当家夫人,竟为他们选了这么个少奶奶,他人的影子罢了。
大哥,她女孩立在门边支吾着,我微探头,目光掠过她,看着门外站着的那伙人,随即笑灿了,是师兄们。在我最为紧张的当口,瞧见了熟人,难免有些欢喜的。
没让她有太多时间困惑,德功就越矩招呼了起来,化除了尴尬。
紧随着我和夏侯少清就这样被一堆人拽出了屋子,跨入了大厅,偌大的阵仗还真让我吓了一跳,什么人都有。就连身着官服的人都煞有其事的坐着等我倒茶,不是说官商不两立的吗?
忙活了好久,我算是见识到了有钱人家的麻烦,光是娘亲就一堆。回屋,卸妆,更衣全都打点完了后,我的夫君已躺在chuáng上梦得酣甜。我支开了丫鬟们,跪坐在chuáng边,小心翼翼的亲手替他脱去鞋,掖好被子,喜烛已灭,我借着一窗月光望着他,是冷漠到不愿去深究的目光
你会认chuáng吗,为什么不睡?静谧黑暗中,他的声音忽然响起,皎洁月色下那双眼睛she出的光芒,格外闪耀。
让我恍惚了刹那,没料到他只是装睡,怔了片刻。我才默默的坐上chuáng沿,习惯xing的蜷缩起身子,将头搁在曲起的双膝上,看向轩窗外的朦胧夜景,悠然启唇:我没那么矜贵,只是怕吵醒公子,所以才想着等公子睡熟了再躺下。
公子?他皱起眉,手肘撑起了身子也躺坐了起来,喉间溢出一记不舒服的低哼,随即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是刚才喝了太多酒,这会头正疼呢。我倾身上前,伸出手轻柔的抚上他的太阳xué,替他揉了起来。感觉到他浑身一震,只片刻,就放软了下来,柔声呓语了起来:为什么是公子,难道不该唤我一声夫君吗?
舒服吗?我没理会他,自然的扯开话题,手间的力道掌握的方好。
嗯。他若有似无的吟了声,双眼闭着,我侧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他,连声音都是那么的醉心。静默了须臾后,他淡笑出声,自然的拉下我的身,将我安置在他身旁,很认真的开口:默静,不用那么拘谨的。就当作还在酒庄,把我当成你的那些师兄们就好。若是懒得跟人打jiāo道,就窝在这清园里头,娘不会说什么,缺了什么尽管开口,我都会安排给你。
好。想来是他瞧见了我刚才跟师兄们闹腾时的模样,比起现在,还真是判若两人,你是不是除了爱,什么都肯给我?
闻声后,他轻愣,脸色覆上了淡淡的无奈,很快就消逝了。轻点了下我的鼻尖,笑语着:为什么不能给你爱?老人家都说日久生qíng,我们要携手过一辈子,往后的事谁也没个准,你又怎知我不会爱上你?
会吗?因为我是柳默静,还是因为我的这张脸?其实不想那么咄咄bī人的,可我不喜欢他对我的态度,如果不能全给我,那不如在这最初之时什么都不要给我。
如今他的温柔,在我看来更像是种施舍,因为愧疚,所以给予。
有区别吗?他耸肩,似乎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有,借着别人的影子摇尾乞怜来的残羹剩饭,我不屑!我宁愿公子索xing将我扔在这清园里不闻不问自生自灭;若是有朝一日觉得我不待见了,那就一纸休书,胡乱掰个理由休了。说完后,我流利的爬下chuáng,穿上锦靴,随意披了件坎肩,扔下话径自往外头走了:公子先睡,默静想去庭院chuīchuī风。
难道你嫁给我,为得只是一封休书,就不曾想过和我做一对寻常夫妻?他隐压着些微不悦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比外头夜色还凝重。
呵公子,你我都是明眼人,何必自欺欺人,忘不掉的东西qiángbī着自己去忘,只会越来越深刻。
我出声回道,声音很轻,被厚重的开门声掩盖了。我不清楚他是否听见了,又是否听明白了,只是不喜欢这样虚伪的相处方式。尤其不想听见那些未知的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他若真能爱上我,我自是欣喜,但我愿他等到真爱上我的那天再说这番话。
第二节
晨曦,夏日骄阳一早就烈得人闷闷的。丫鬟们打着水,七手八脚的闯了进来,领头的那人是霜姨,二娘的贴身陪嫁丫鬟,也是少清的rǔ娘。二娘便是少清的娘亲,整个夏侯家的当家夫人。
霜姨的额间有岁月刻下的纹路,慈眉善目,略福的身子让我觉得有些安心。
她直直的奔向chuáng边,捣腾起被褥,看似在整理。片刻后,一无所获,被褥下的白色垫罩,还是一如最初的纯白。
紧随着她重复着这几日清晨必上演的动作,有些失望的抬首,瞅了我一眼,之后依旧不失分寸的跑来接过我手上的梳子,念叨着:女儿家这三千青丝着实让人烦恼,今日霜姨给你挽个髻,定是让大少奶奶比先前更明艳动人。
霜姨早啊。伴着声音,少清一袭清慡白衣跨了进来。搂着霜姨招呼着,比起对着我时的客套,现今的他亲切bī人,慡朗的笑容让那张脸更添了俊逸。
你这小鬼,一大早就不见人,也不瞧你好好陪陪大少奶奶,晃哪去了?霜姨说着,双手依旧麻利的为我挽着髻,透过镜子埋怨的瞪着少清。
听了这叨念,他也但笑不解释,略带痞味的耸肩。
娘,不怪少爷,他一早就拉着我去膳房催着他们为少奶奶准备早膳。连菜谱还都是少爷亲自勾选的,说是最近大大小小宴定是把大少奶奶折腾得不轻,趁早上好好补补。说着,德功端着满满一盘的早膳入屋。
闻声后,我转头望了眼那些早膳,好奇的看着少清,他冲着我笑,很淡。没动声色,我挑眉,也回了他一笑:谢谢。
不用谢。他支着头,审视起德功递来的账本,略微扫了两眼就又不耐烦的扔了回去。起身,拂了拂衣袂,冲我说着:我一会要出去下,你乖乖的待在清园里,我一会就回来。
我点头,没多说什么。前些日子一直都忙着赴宴,算来打今天起才是真正的开始,眼前的男子于我而言是陌生的。那夜之后,我在他面前就变得不多话了,静得就好像不存在似的,愣得就好像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刻意的把自己压抑成这样,只因为我希望自己可以仅仅只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
可以不用去计较他的潺潺柔qíng、温柔浅笑究竟是给了怎样的女人。
目送着少清离开,我瞧见霜姨望着我的眼神,是浓浓的不忍。我歪了歪头,给了她一记宽慰的笑,安心用起早膳,稍后随着霜姨去给二娘问了安。本想早些回清园的,却恰巧遇见了二少爷夏侯少瑾。
刚给二娘请完安?对于在清园外头遇见我,少瑾显然觉得有些惊讶。
我含笑点头,依旧没有多话,礼数得宜的退向一旁,给他让了路。他却没有先行,反倒饶有兴致的顿住脚步,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二爷有事吗?不是看不明白那眼神里不该有的暧昧,我只是懒得点穿。
和少瑾的第一次逢面是在新婚第二日,按理我要去正厅问安,席间三娘和四少爷少远频频刁难。尤其是在二娘想将夏侯家只传嫡媳的玉佩送我时,他们对我的排挤更胜了,就连少清也极力阻止二娘。
大娘和三小姐少歆也只是安分守己的待在一旁看戏,唯一帮我的就是少瑾。最后我以太过珍贵为由,并未收下那块玉佩。至于夏侯少瑾每回见我都是这样灼灼的眼神,是同qíng、还是yīn谋,我不想去深究。
大嫂似乎不怎么爱说话?
因为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几乎是立刻的,我脱口而出,回答道。
他猝然紧神,揪紧着眉。是怎么也没料到,我会这么直言不讳,想来最近我给人的感觉应该是温柔如水,甚至是没有思想的。
是吗?他打量着我,没有回避,我坦率的迎上这道视线。相视了良久,他笑了,继续bī问:难道大哥对你来说,也不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吗?
或许是,可他需要的不是我。应了亲事是一回事,有没有心思经营则是另外回事。我不想傻傻的把自己bī得跟怨妇似的,去跟个只闻其名的女人争个你死我活,所以也就不曾想过要走进夏侯少清的心。
那你需要的是他吗?他追问着,语气里有些急促。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困惑,歪着头,我抑制不住的蹙眉深思。这么多年了,我确实从未想过自己需要的究竟是什么。一直都只乐得做个酒庄里人人宠爱的小师妹,我的xing子是不爱自寻烦恼的,日子得过且过。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我以为你虽然不多话,心里却明得很,一个心里怎么也装不下你的男人,值得你这样考虑?
他的话,让我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我们之间的距离已挨得极近,近到我能感觉到他有些紊乱的心跳。这样的暧昧,在叔嫂间该是qíng理不容的,我却没急着退开,反而拨弄着手中丝帕,娇笑出声,媚眸轻眨,那二爷希望听见怎样的答案?
身旁有三三两两的丫鬟途径,他依旧没有退开,手肘甚至在言谈间搂上了我的腰,似乎就怕眼前这一幕没人看到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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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了会,他突然抢过我握在手心的丝帕,径自垂手,认真的抚着上头绣着的默字,呢喃着,不知不觉竟说了那么多话,看来我在大嫂心里算得上能同道中人了。大嫂,你说一男一女,当一个有心勾引,另一个有心诱惑,会是怎样的结果?
我没有回答,只是冲他眨着眼,直觉他不会希望我给出答案。
聊着聊着都忘了正事了,我正要去清园找你,之前二娘让三娘管理家务事时,配给谨园的厨子和膳食不太合理。我娘希望你能从新整理下,少歆病了,顺道让我来讨些好的药材。
嗯,我一会安排下去,让丫鬟送来谨园。
前些日二娘坚持把当家的权给了我,再三推托还是没用。她向来是只打理生意上的事,说是家里得有个可心的人照料着,三娘做事她多少是不放心的。
呦,原来是二少爷啊。我原是已打算离开了,身后传来一阵咋呼,是德功,盛气凌人的挑着眉。这模样,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叫做狗仗人势。
二少爷这要求不是在刁难咱们大少奶奶吗?您明知道是因为三小姐上回犯了错,老夫人才特意下令减少了谨园的开销,以示惩罚。大少奶奶不知qíng,刚当家二少爷就这么为难她,岂不是让她往后难做嘛。
听闻这话,我颇具深意的扫了眼一旁正尴尬的少瑾。扬起浅笑,柔声开口,打破了僵持:德功,不打紧,三小姐既然病了那罚也罢了。一会我亲自去和二娘招呼声就是了,二爷怕是也没坏心,该是不会想要刁难我的,只是爱妹心切,是不是?
嗯,那有劳大嫂了,少瑾先退下了。说着,他恭谨作揖,面色有些难看的退下了。
我倒是没什么表qíng,只是打量着他的背影,反倒是德功大笑开了。直到招来我一瞪,才收敛了些,是大少爷回来了吗?
是,少爷请少奶奶去议事厅,说是要让您见见几个管事的。
让我见管事的?我边举步率先往清园的方向走去,边好奇的重复着,德功不多话只是点头。一般大户人家的夫人,多半是不得抛头露脸的,只除了夏侯家,听说老爷去世的早,一直由二娘打理生意,最近才慢慢移jiāo了些给少清。
可即便如此,我才嫁入府中没多久,见那些人做什么,生意上的事我压根就不懂,更不会cao持。
对了,少奶奶。方才少爷进清园前瞧见了您和二爷,让小的嘱咐您声,少跟二爷接触,还让还让您谨记着自个儿大少奶奶的身份。
他刻意加重了大少奶奶四个字,闻声后,我猛地回头。眼神隐含着怒气,狠狠的瞪上他,见他虚心的赶忙垂下头,额间渗出了冷汗。
我才放缓语气,予他一笑,德功,既然你这么喜欢替主子传话,那就替我转告大少爷,我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禁脔。是大少爷让我别太拘束,就当作还在酒庄,那就让他有空去晨潇酒庄去临阳县打听打听,柳默静打小跟男人厮混惯了,瞧不入眼就别瞧了。
这少奶奶,您可被多心了。大少爷他他只是担心您,二爷他心思不单纯,怕您天真懵懂被人利用了去
他绞尽脑汁掰着,发现自己方才措辞用得有些激烈了,想努力化了我的怒气,也替他的大少爷开脱着。只可惜,没说上几句,就在我的凝视下止住了声,静静的尾随着我往清园去了。
第三节
来啦,过来坐。
我端着茶,颊边浮上淡笑,莲步轻移步入议事厅。屋里已静坐着好些人了,自打我出现便涌起了阵阵抽气声,唯独少清一派自然,冲我招了招手。
将茶盏jiāo给一旁的丫鬟后,我才走至他身旁的空位坐下。不发一言,静候着下文。
这些都是夏侯府各地首饰庄的管事,首饰庄向来都是娘打理的。最近娘身子有些禁不住了,又虔心理佛闭门吃斋,大伙也不好去打扰她,她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接手试试。
我略抬眸,看向少清的眼神有掩饰不住的惊讶。环顾了圈屋子,那些管事都低着头,模样看起来有些憔悴颓败,让我酿酒那是手到擒来的事,可是照顾生意我却丝毫拿不出法子。
正无助着,少清忽然暗地里伸出手,紧握住我的。尽管没多话,可多少让我心里平静了几分,qiáng自平复了焦躁,我镇定的开口:是首饰庄近来的生意不好吗?
话音刚末,大伙就频频点头。瞧他们之前那一个个的模样,十有八九就是盈额大不如前了,也难怪二娘要将这烂摊子扔给我,是希望我能误打误撞搞出点起色的。若是真亏了,也损失不了什么,只当是给我练练。
为什么?
回大少奶奶话,是同行间的竞争太激烈了,我们想着或许可以把去年的存货降价销了,以解燃眉之急,可大少爷不依。一堆沉默中,勇敢回话的倒是个年纪尚轻的小管事。
当然不能,降价对于商人来说是下下策。更是公然昭告天下,夏侯府的首饰庄不行了,那里的商品值不了大价钱了。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纵是救急了能治本吗?何况那是首饰,就算样式旧了,成本还是在的,与其调低价钱,不如溶了旧货重铸。
这道理我还是懂的,就像晨姨坚持不让晨潇酒落入俗套。宁愿少赚些,她也只愿贡给朝廷,赢个口碑。如今世人有谁不知晨潇酒,皇帝喝的酒,那能差吗?
大少奶奶尚且年幼,来不懂这生意上的事。您是不知,若是溶了重铸,这耗的财力也不少。
我睨了眼左侧说话的老管事,从他坐着的位置来看,在夏侯府也算是劳心了半辈子了。我不喜欢这种倚老卖老的嘴脸,把脖子仰那么高俯瞰着别人,他也真不怕酸。调回目光,我皱眉好奇的看向始终没说话,默默看我处理的少清。
不想让他太清闲,我隐隐挑高眼梢,问了句:夫君,难道我们商人不应该是大刀阔斧、推陈出新,把眼光放远的吗?还是说只要在乎眼前的蝇头小利就好了,那就早说嘛,这样的话这法子的确不行。
你开心就好,想怎么折腾都行。他轻笑出声,可把下头的管事们惊呆了,想来从前在他们面前他是不爱笑的。宠溺的抚上我的发,随即又立刻正起脸色,有些yīn郁的扫向下头:还是你们对大少奶奶有意见?
不敢
大少爷说笑了
下头的附和声此起彼伏,少清却压根没听进心里去。只是专注的把玩着我的发,附耳上前咕哝了句:还真是难得,居然叫我夫君了,我突然觉得这些迂腐的老家伙不那么惹人厌了。
我横了他眼,慵懒的有些昏昏yù睡了,只记得皱眉娇嗔出声:别胡闹,那么多人在呢。
还待着gān吗,等着看戏?收敛了几分玩心,少清不耐的吼着那些人:一会回去把最近几个月的帐簿整理下,顺便把那些旧货罗列出来,jiāo给秦风。后天把今年最新的首饰拿几个,让秦风一块带进府里给大少奶奶。
秦风,辛苦你了,往后多辅佐着大少奶奶。
是,大少爷放心吧。
我迷蒙的抬了下眸,原来那个年纪最轻的管事叫做秦风,看来也算是少清一手提□的人。如少清所言,比起那些迂腐的老头,他似乎行事要大胆的多,甚至看我的眼神也不是如其他人那样左避右闪的忌讳。
待到人群全散了,他才转过头,冲我解释:娘是觉得身为夏侯氏将来的当家夫人,总不能什么都不会。你若是觉得累,可以告诉我,我来处理,娘那边我们胡乱应承了就是。
二娘都不怕被我弄砸了,我还怕什么。我耸了耸肩,惬意的靠向椅背,任窗外泄进来的刺目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午后,让我觉得自己像只猫,只想这样窝着哪都不去。
瞧你,那么烈的太阳,也不怕晒伤了。刚才在廊前,和少瑾说了些什么?
说不清为何,只觉今日特别舒心,这么躺着睡意就涌了过来。听闻了他的话,我懒懒的想掀开惺忪的眼帘,却觉得太费力,最后作罢了,只不清不楚的梦呓着:我累了,好想睡会,不要打扰我,也不要叫我回房,我想在太阳下睡觉。
傻丫头,睡吧,不扰你。
我翻了个身,下意识的枕上那个如阳般温暖的臂膀,听见他近在咫尺的心跳声,觉得舒适极了。
我的日子是越来越闲了,比起以前在酒庄更闲了。当家的事,兴许是因为上回少瑾的事,少清不让我多cha手了,大多叫德功cao持着,重要事才会问上我两句。
至于首饰庄的事,想到我就更觉莫明其妙。原是办得好好的,连二娘都赞了,秦风常往清园跑,有回看了那些样式后,我忍不住批了顿。却没料恰巧言中了他的心思,那些款式实在是不讨姑娘家喜欢,保守的很。
这么聊着,话说开了,到忽然觉得是个知音。几番秦风来都是我亲自招呼,一聊就是一下午,可才没几次,少清又说不准我管首饰庄的事了,让秦风以后有事只管找他去。
没头没脑的还训了我顿,忽然闲了下来,我难免耐不住。像是怕我惹祸般,少清硬是要我天天亲自熬汤给他喝。想到这,我无奈摇头,掀开锅尝了口汤,烫上了舌尖让自己都不免瑟缩了下。
这事怎么不让丫鬟做,犯得着自己动手吗?少瑾提着碗踏进膳房,对于能在这见到我,觉得很惊讶。
还不都一样,我怕丫鬟们粗手粗脚,一闹腾忘了火候,把这味汤里的营养都熬丢了。何况,他说喜欢喝我熬的汤。我温良浅笑,满不在乎的口气,瞧把他怒得都涨红了脸,熬碗汤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调匀了气息,他才掀开锅望了眼,把手中的空碗jiāo给了一旁的丫鬟们,径自挑了块gān净的布,端起了汤,往门外走去。
我费解的举步跟上,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差不多了,失了那么点营养大哥也不会出事。那么烫,你等下怎么端,我替你端回房吧,正巧去看望下大哥,许久没找他聊了。他头也没回的解释,脚步加快了不少。
谢谢。
谢不是用嘴说的,有空也这么花尽心思为我熬碗汤。切入了重点,眼看着就要到清园了,他不容我逃避的看向我,这回倒也忘了手中的灼热了,死死的将我bī入墙角,邪笑着问,你这么做,就不怕我心里头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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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少瑾当真是暧昧了好些天,每回用膳眼波总免不了你追我躲一番,这么□luǒ的袒露倒还真是第一次。之前我们都隐藏的太好,人前我淡漠的称他二爷,他恭敬的唤我大嫂,礼数得宜。
呵呵,二爷若是想喝汤,往后自是有弟媳替你熬,急什么。我笑得很甜,说得没心没肺,没有顾及。
默静,默静隔着几乎不存在的距离,少瑾忽然低喃起我的名,一遍一遍,眼神深幽骇人:如果乾坤书上写着你我的名多好,他不死,我就永远得不到你是不是?弟夺兄妻,多荒yín的一笔,我希望你值得我这么做,不然我会亲手毁了你。
我惶恐的睁大眼,不是不明白少瑾这段莫明其妙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一直以为,他只是喜欢故意闹我气他大哥,来来往往间,没想他竟认真了起来。
第四节
少奶奶回来啦,少爷刚才还念着您呢。
我和少瑾刚踏进清园,德功的招呼声就扑面而来,见到少瑾后显然愣了下。只片刻就很快恢复镇定,我端庄的点头,似笑非笑:去告诉少爷汤煲好了,是在里屋用,还是去花园?
少爷已经在花园了,昨儿听我娘说您喜欢兰花,少爷就让人拿了不少兰花种回来,方才到的,正亲自替您种呢。
少清在替我种兰花?微微上扬的口吻显示着我的惊讶,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般细心。
少清的守护很淡,总是淡到不易察觉,或是起风时替我披上一件衣,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又或者在我忽然孩子气的撒娇耍赖时,浅笑着在一旁陪伴,谁若是把我气着了,他就附和着我一块把那人骂得狗血淋头,不过多半气我的人都是他。
如今日这样大张旗鼓,劳师动众的,倒还是头一遭。
想着,我让德功接下少瑾手中的汤,往花园里走去。淡淡泥土香传来,清新舒心。远远的,我凝着少清不想靠得太近,怕如此叫人沉浸的一幕只是一场梦。水池旁,他依旧白衣缀身,惬意的卷起衣袂,亲手按着篱笆,有零星几个家丁打着下手,更多的事都由他亲自来。
他对你还真不错。
少瑾酸酸的声音传来,丝毫不掩饰,也不顾及一旁正皱眉深究着的德功,一派浑然忘我。我没多理会,只是费解。夏侯少清,他究竟想做什么,如果当真爱不了我,为何不gān脆冷qíng的彻底,这样让我患得患失的,如同炼狱。
你回来啦,快过来。少清抬头,洒脱的擦去了额角的汗,撇见了傻立在远处的我,扬开笑冲着我招手。
我缓缓度步上前,如同鸟儿般依向他的身旁,这样的动作有些张扬的亲密,可对于我们这两个异类来说,却觉得理所当然,我们是夫妻不是吗?就算神离,起码在人前也该貌合。
等过些时日,这儿就能长满整片的兰花,到时坐在亭子里赏兰一定很悠闲。他指着那片早晨时还废弃的地,说得神扬。
我不禁被他所描绘的景,感染的笑灿了,瞧你忙得,一身的汗,快坐下喝碗汤。少瑾刚帮忙从膳房端来的,还热着呢。
少瑾也来啦。仿佛是被我这么一说,少清才正眼瞧了旁人,客气的招呼开:坐啊,你不知道你大嫂的手艺可好了,尝一碗看看。德功,侍侯二少爷用汤,傻愣着做什么。
哦,是。奴才这就去添个碗来。被这么一提醒,德功才匆忙的奔开。
没隔多久,德功就又促步回来了,神qíng有些不安的偷瞄了我几眼,不断的冲着少清使眼色。少清瞧见了,可也没多理会,只径自喝着汤,和少瑾聊开了:今儿怎么有空来大哥这清园了,前些日子听默静说少歆那丫头染了风寒,好些了没?
有劳大哥烦心了,那丫头不就是xing子闹嘛,大热天也能染上风寒。倒也怪了,害娘急得心焦,可她没过两日又活蹦乱跳了。少瑾的xing子一向让人难拿捏,yīn晴难测,我是第一回看他那么恭谨的模样,这些人怎么就能虚伪成这样。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汤味道鲜得你舍不得放呢。不过往后可别没事就来蹭,我家默静可不是肯随便为任何人煮汤的。
安静了片刻后,少清再次出声,冷不丁的让气氛一下陷入混沌。我不解的抬首,什么时候起他言语中居然有了那么qiáng的占有yù。我家默静,好奇怪的话,尤其是出自少清之口,格外的不搭。
哪有人像你这样自夸的。我轻声埋怨,淡淡的苦笑。
才不是,不信你自己尝尝。说着,少清竟就这样拿起汤勺举到我唇边,让我顿时忘了反映,喝啊,这么举着很累!
愣愣的,我张开嘴喝下汤,哪还知道什么鲜不鲜,早就忘了味道,绯红了脸颊。他偏还觉不够,体贴的伸手轻抚上我娇艳的唇,拭去残渍。
还没来得及等我回神,那边突然传来清脆的破碎声。我和少清一致的转过头,才发现少瑾手中的碗已碎了一地,眼神死死的锁着我,冒着火苗般,仿佛迫不及待要来个玉石俱焚。
德功,还不快送二少爷回去更衣,别烫伤了。
不用,我没那么娇弱。大哥,默静,我先退下了。少瑾起身,打断了少清的话,径自往门外走去。背影消失,少清才bào出一阵慡朗的大笑。看来这两兄弟是较上劲了,少瑾不再叫我大嫂,于人前都开始不顾及了。
慌乱中,德功终于找着机会附耳上前,向少清jiāo待着事。我低着头,状似不经意的,看少清慢慢煞白了脸色,那表qíng就像他整个世界在瞬间崩塌一样的惶恐。他霍然起身,连和我jiāo待都免了,就这么急匆匆离开了,如风般的速度在我眼前消失了。
倒是德功,要比他主子念的多,他望了我一眼,离去前轻声喃了句:少爷恐怕有要事要处理,今夜少奶奶不必等门了。
果然如德功所言,他们家少爷今日确有要事要办,一直到晚膳时分,依旧还是没瞧见少清的影,德功到是中途回来了次。为少清传话给我,说是今夜会晚归,至于理由,只字未提。
夜渐渐深了,可清园里还是灯火通明。我亲手端着饭菜,一遍遍的往膳房跑,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德功说了,少清不需要我等,可我还是想等,反正闲来也无事。
少奶奶,您这一回回的要跑到几时呀,少爷今夜会不会回来都还成问题呢。实在看不下去了,心易大胆规劝,眉头深锁,透着怜惜。
不打紧,反正我也睡不着。尝了口菜,见还是温的,我继续热着,随意回了句打发无聊。
大少爷真不值得您这样。心易嘀咕着。
这样的口吻该是自言自语,可我还当真没见过有人犯嘀咕能用那么大声音的,就怕我听不见似的。我没搭话,任她独自唱着戏,想看她接下来还能掰出什么。
奴婢知道,下人们不该嚼主子的闲话,可奴婢就是看不下去。奴婢来这之前是谨园的人,就常听二爷说,少奶奶您是个恪守本分,温良谦恭让皆具备的女子。又那么漂亮,实在是千载难逢,可大少爷他也太不知惜了。
不错啊,不该嚼闲话,也能嚼出一堆。我开口,眼风柔顺,语焉更柔:大少爷他怎么了?
少奶奶您还真不知道啊,少爷他喜欢劭王府的怡公主,这些年整个皇城人人皆知了。打从您嫁进夏侯家起,大伙就全等着看笑话。可那怡公主压根就不喜欢咱们家大少爷,就是求而不得,大少爷他才巴望得紧。听大奶奶说,大少爷今日出府也是为了怡公主的事,皇上要纳她为妃,怡公主死活不依
夏侯家每月给你那么多奉饷,就是为了雇你在大少奶奶面前说这些的吗?心易说的正欢,一记清冷森寒的音忽然飘来,隐忍着bī人的怒气,仿佛随时都要爆发般。
心易流利的碎念,在见到身后脸色尤为难看的少清之后顿了顿,转的很快:大少爷吉祥。
她是哪来的?少清侧头,打量了心易许久,没有说话。只径自往屋子里走去,关上扇门后,才问向我。
二娘前些日子从谨园里拨来给我使唤的
退了她,我不需要丫鬟!
可我需要,德功总不方便侍侯我吧。我仰头,没有犹豫的回绝。
若真想要,明日去娘房里领个。他继续坚持着,居然为了个丫头据理力争。
可是我
大少爷,大少奶奶,夜深了,别为了奴婢争吵,惹得整院掌灯就不好了。明儿天一亮,大少爷再退奴婢就是了,忙了一天了,大少爷先用膳吧。见我不肯罢休,心易赶紧着打圆场,明明每句话都说在理上,可还是能让少清挑了骨头去。
他忽然转头,大声喝着:退下,我不需要你伺候!
这么一吼倒是真把我给bī急了,不管怎么着,清园里的人可没着他惹他,谁气的就找谁泄去。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现在这火怎么瞧都向是冲着我来的。
缓缓的,烧烫袭来,我感觉到自己不争气的涨红了脸。我端不起多久的伪装,想来长那么大,我受得委屈加起来都还没夏侯家的这几日多。闲常妻子该做的,我都做了,不该cao持的,我也cao持着,他就这么硬着心肠不愿驻足吗?
可是大少爷,这些菜
少清终于忍到了极点,抬起手,一瞬间,就掀翻了整桌的菜,响亮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安静后,淡吐了句:滚。声音倒是轻缓了不少,可这样的yīn霾更显可怕。
连侍侯惯了的德功都吓缩了脖子,不断的冲着心易眨眼。我立在一旁,眼神怔怔的望着地上的láng藉,看眼前的景越变越模糊,鼻腔有酸涩涌上,我忍着咬紧唇,直到它泛白了也不肯松开。我宁愿让泪无声的落,也不要哭出声来换取什么。
倒是心易不知哪来的勇气,硬着头皮不退下,咬牙也要道出方才未完的话:这些菜都是少奶奶不断的为大少爷温着,一遍遍的跑厨房,冷了又温。
这个笨丫头,不说倒也罢了,这么一点拨我qiáng忍住的泪更是不听使唤了。
可也许心易自己也没料到,她冒着被罚的险道出的这话,总算让少清冷静了下来。他转过头,像是醍醐灌顶,瞧着我,小心翼翼生怕触伤的眼神,慢慢靠近。我没出声,只抬头望着他,眼神凄怜,我是当真觉得累了,才多久而已就觉得仿佛把自己一生的jīng力耗尽了,这么着下去,我怕我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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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yù言又止,懊恼的踌躇叹气,左右度着步,许久后才终于停下。屏息上前,抬手温柔的为我拭去泪,一遍的低语着:默静,对不起
夏侯少清!我不想再qiáng装了,仿佛我闹腾了十五年,就是为了藏住温柔来夏侯家展现的。柳默静压根就不贤德,我从前连半刻都静不下,为他,我颠覆了太久。
如果以柔肠换寸心,撑一辈子倒也罢了,可现在这样不值得,我松开拳,高昂起头,骄傲的连方才的自己都蔑视着,启唇,一字一句吐得清晰:你听着,有用的男人不是回府冲自己娘子显摆威风的,而是哪儿跌就哪爬起来,谁绊你的就再回去绊回来!
顿时,周围静了,少清凝眸紧瞧着我,黝黑的目光不是探究,而是目不转睛的bī视。德功和心易也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娘子这么趾高气扬的教训相公,也许在夏侯府还是头一回。
第五节
大少爷,那奴才去门口候着,若是有什么事的话嚷一声就好。德功放下酒,怯弱的说,至今还不敢相信我方才的无礼,少清反而赞赏的一笑而过了。瞅他的目光依旧还带着几分惧怕,想是刚才少清发疯时的模样,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不必候了,去歇着。我只是和默静浅酌聊天,也没什么事,呃心心唉,你也去歇着吧,往后好好服侍着大少奶奶便是了。谨记着,来了清园就是清园的人,忠臣不事二主。
我喷笑着看少清举着酒壶,心了大半天,也没记起人家的名字。那模样,居然还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见我笑,他分神瞪了我眼,做了个鬼脸闹着我,转过头面对奴才们立刻又是正经八百。这不就故意想让我笑岔气嘛。
多谢大少爷提点,奴婢记着了。心易还煞有其事的朝少清颇为隆重的磕了个头。她前一刻还严谨唯诺,下一秒起身居然调皮的补了句:禀少爷,奴婢叫心易,不叫心心唉。
哈哈哈这回我是真忍不住了,莫谈这两个奴才,就连我都快忘了刚才的不愉快。眼下气氛多好,若是能这样一直下去,倒也不错。
没错了,我是当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的弥足了,这样日积月累的温柔,足以让我一转首就忘了少清所有的坏,只记得他的好,且是放心里头珍藏着记。
还愣着,我是让你陪我对酌闲聊,不是发呆。想得正深,少清嬉闹着打断了我,冲我举起酒杯率先一饮而尽。
我故意忽略掉他饮酒时的那份萧瑟,自顾自的喝了起来,酒方入喉,我就睁大眼,兴奋开了:是晨潇酒!夏侯府居然有晨潇酒!
废话,我娘子家的招牌酒,我若没有怎么说得过去。说着,他又为我添满了酒,宠溺的纵容着:反正明日也没事,睡晚些不打紧,喜欢喝就多喝些吧,解解乡思。
恩,我一直以为民间不得私藏贡酒的。晨潇酒太过尊贵,不是有钱就能随意拥有的。会在这尝到,倒是让我有几分意外,看来我的嫁妆里头一定积压了不少好酒。
我连半个国库都撑着了,私藏些贡酒怕什么?他勾眉,说得有些自嘲,又有些得意,拿捏不清的qíng绪。
说到这,我才忆起新婚那夜正席间坐着的那些身着官服的人,不禁好奇:不是说自古官商不两立的吗,当朝律法也一直都重农抑商,也没见朝廷对夏侯家有多宽容,为什么你要出资撑着国库?
当真要听?难得见少清端出顾及,见我坚定的点头,他犹豫了些许,饮了口酒才轻抛出一个让我心凉的答案:因为游怡开口。
多残忍的答案,早知道我该由着自己糊涂的。因为游怡求他,所以赴汤蹈火他都去,亏本生意他也做,游怡面前他不再是jian商,仅是个普通男人。
坊间流传着一首你九岁时做的诗,是不是为游怡做的?人便是如此,不想知道,却又忍不住想探个究竟,让自己死个明白。
恩。他轻应,淡淡的声音有如预料般在我心底划了个口子。我也开始跟着他,一盅一盅的灌着酒,浑然未觉,继续追问:那你跟游怡认识还真很久了哦。
五岁起便认识。她是老劭王收养的公主,金枝玉叶,我攀不得。可当时年少气胜,一身的傲气,偏不信自己有折不下的花,就这么陷了。那首诗,也是因为那时一起随父辈们游园,游怡说商人太jian,往后要是老劭王把她许给了商人,她就哭死在嫁衣前,我这才写下的。
游怡多傲的一身骨,若是不想嫁,宁愿血溅喜堂,以命相抗。而我呢,纵是千万不愿,到底还是妥协了。莫怪少清谈起她时,这样的喜上眉梢,光是忆当年就乐得停不了口了:那你为什么要娶我?
话出口,连自己都吓了跳,原是在心底暗自埋怨的,怎么就不禁脱口了。
少清倒是洒脱,还是一派轻松:就突然想着,该定下来了。至于游怡,远远看着就好。
何况我没来得及感伤他的话,另一波刺痛就紧随着来了:揭开喜帕时我才知道,你有着和游怡一摸一样的脸。
可我额间多了抹朱砂痣,是不是。少清点头,让我qíng不自禁的抬首,怜爱的抚上它,幸亏有它,晨姨说,朱砂痣是前世弥留之际,最爱你的人落在你身上的泪。这样的话,起码,我前世比她幸福。
说着,我闭上眼,幻想着晨姨口中的前世,带着笑,满意悠绵。被自己脑中勾勒出的画面陶醉了,一chuáng棉被,我躺着,奄奄一息,那个偕我手,从青丝赏到我华发丛生的男人立在chuáng蔓边依依不舍的看我。片刻都不敢闪神,直到我微笑的闭目,他痛彻心扉的俯身,有泪顺颊而下,在我额间氲开。
我想象不出别人的脸,这画面里拼接上任何人都显得不和谐,唯独夏侯少清。摸了摸微烫的脸颊,我想我是醉了,禁不住靠向坐塌的雕栏,呢喃着:我有些希望,来世你的额间也能有抹朱砂后头的话,我不想说,怕说了,反而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你就这么希望我比你早死?倒是少清毫不忌讳的把话说明白了。
我腾地回头望着他,过猛的动作晃动着发间的钗,闪出点点光亮。他是醉了,还是真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只是不经意的当作玩笑?
说不定前世赐你这颗痣的人就是我,也对,这辈子轮到你还我了我的困惑太多余,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把话越说越明。
你醉了。我只是试探,希望他摇头,清醒的笑话我。
可他居然就这样软软的靠向chuáng边,低哝了句:是啊,醉了。
我眨下眼帘,没有多话,醉吧,醉了反而好。恍惚间,颊边突然有股温暖传来,我下意识的睁开眼,才发现少清探着手,游走在我的脸边,那表qíng,这力度,都是透着无限留恋的。我不敢动,也不想动,就这么任他妄为着,终于他开口了,梦呓般极好听的声音在我耳畔呢喃:我想吻你。
我再次闭上眼,等着他将话语付之行动。额间朱砂处,一阵温润传来,软绵舒适,让我无奈,很想告诉他我叫柳默静。
这样的吻慢慢深入,慢慢移开,由蜻蜓点水到辗转霸道,泄愤般的攫取住我的嘴。我微微启唇,任他的舌尖肆意徘徊缠绵。
我听着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在我耳边回响着,素色锦衣慢慢被褪去,这样笨拙的解扣法却还偏醉得昏昏沉沉,我好怕耗下去我会反悔推开他。直到灼热的掌温渗透到我每一寸肌肤,行径之处,跟着点燃,让我也随着全身烧烫。
脸红一直蔓延到耳根,他是第一个对我如是的男人,所以我必须认定了,必须要去争了。游怡游怡,何时你才能从少清的心头游移开忽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让我寻到理由官名堂皇的落泪,好疼,禁不住嘤咛出声,这样的痛咬牙握拳都无法忍住。
却比不上心痛。
慢慢的还是沉溺了,因为至少这个男人是我心许着的吧,这样的诱惑就也抵挡不了多久了。我听见他溢出喉间的闷哼声,带着欢愉直袭心房,他快乐就好,这让我免不了扬唇,想笑,还没觅到机会,唇又再次被他占有。
恍惚间,我好像听见他在说话,很轻很虚的碎念。我艰难的竖起所有理智,去拼凑,隐约似是听明白了。
他说答应我往后别再单独见少瑾你真的是我的妻了。
第六节
听说你找我?
接获丫鬟的通传,我理了理衣裳跨出了清园,看外头正背手静赏着一池荷花的少瑾,轻身问了句。
嗯,可以陪我赏会荷花吗?他点头,溢出口中的话还是一贯的莫明其妙。
我没作声,安静的立在他身旁,拉扯出刚好的距离。盛夏了,这池荷花开得正娇艳,bī人的很。
良久后,他才出声,有些过激的语气:听说了吗?皇上新纳了妃子,叫做怡妃,二娘今早大发雷霆了,因为大哥临时起意说想考科举。
闻声,我僵硬住身子,收回神游的心思回眸苦涩一笑,有些含蓄。惹得他痴神相望,忘了出声,气氛渐渐有些莫名的尴尬。
少清要考科举,他要了我的那夜曾说过,只要能远远的偷瞧着她就好。想来,惟有走上仕途,才有机会再接近怡妃吧。到底,他还是忘不了,我也永远取代不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沉默了许久,一直到我稳定住了自己qíng绪,确保出口的声音不会是带着哽咽的,我才说道。想来这般天大的事,全府大概也只有我一个人是不知qíng的了。
不必,你知道我要的不止是谢那么简单。我下意识的逃避开少瑾那双日渐渴求的目光,我无奈的一笑,第一次在这个男人面前那么的真,艰涩的开口:你也知道,我只能说谢谢。我是少请的人,心是他的,身也是他的了。就算我想挣开,可也已经是开始便注定的。
少瑾,你知道吗?我来夏侯家一个月都不到,可我觉得这样的岁月已经磨掉了我一身的棱角,亦断送掉了我一生的憔悴。我熬不下去了,也许,晨姨错了。从她为我选择这门亲事起就错了,她毁了我;陷我于这样逃不开走不掉的境地,除了撑下去争下去,我没有别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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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页
少清给不了的,我可以给你;少清负了你的,我可以帮你去讨回来。我的话,让少瑾瞬间慌了神,他似乎忘了所有,场合、身份,都已经不是他还能分神顾念的了。
只拧着眉,一如少清般深邃的眸,死凝着我。
你可以给我什么?我突然冷下的眸,是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或许注定是少清的敌人。可至少他对我的心很纯,纯得让我惭愧。
给你要的。他背过双手,状似悠闲的举步上前,没再敢越矩,安静的陪着我一起赏荷花,眼神却坚定自信:一份幸福,安稳平淡的幸福,举案齐眉。执尔之手,与尔偕老。
他还真是了解我,几日匆忙的相处暧昧下,便将我的心览得那么通透。可我要的不是他,尽管感动在心,但到底,我不是个朝三暮四见异思迁的女人。对于爱,我原来执着的连自己都怕。
只是他方才的身影,让我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自步上喜轿起就埋入心底深处的人。下意识的,我甚至是脱口而出的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宋易的人?
没有,怎么了?少瑾有些不解。
没什么,随意问问。我匆忙掩饰了心思,也掩去念想中那个青衣男子的纯澈笑容,告诉自己,他只是个过客而已:我要走了,二娘还等着我去问安。少瑾保重自己,你更适合平淡,别再争了
没再给他挽留的机会,我就这样转身离开了,没有一丝留恋。却必须承认,方才的那番话,似是股暖流在我心底激dàng开。多好,柳默静没有雄厚的家世,没有大家闺秀的傲骨,依旧还有人怜惜着
qiáng忍住鼻腔的酸意,我勾唇婉笑,硬吞下所有委屈。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哭,打今日往后柳默静再也不可以为任何人哭。想哭的时候,就要努力的去笑,瑰丽倾尘倾世的笑。
少奶奶您可算来问安了,赶紧进屋去瞧瞧老夫人吧。
我刚踏进二娘的园子,霜姨如同见了救星般的招呼声扑面而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慌慌张张的。
二娘怎么了?我皱眉多此一举的问。
老奴也不便说,只是少奶奶一会多忍着点,今儿老夫人憋着气。老奴先领您去佛堂,老夫人在那理佛,您瞧了再说。
直到跨进佛堂,见到蒲团上恍神跪坐着的二娘时,我才终于了然了几分霜姨的担忧。闻见了脚步声,二娘回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目不转睛。
无助的眼神,颊边还残留着泪痕,不如前几次照面时的jīng神奕奕。今儿的二娘未施脂粉,看起来格外憔悴苍老。我翕张着唇,吐不出话,这样的二娘震撼了我。
唯有暗声一句感叹:惹人堪怜。
你来了,我正想找你。良久,她才开口,气若游丝,双手若有似无的拨弄着佛珠。在霜姨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莫霜,你下去吧,让我跟静丫头好好聊聊。
霜姨点头,退下前仍不放心的望了我眼,仿佛在请求,将所有希望寄于在我身上。那一刹那,我莫名的突然想恨,好沉重,这样的往生不该由正值锦瑟韶华的我来承受,我扛不起,却似乎必须要去扛。
少清要考科举。偌大无尘的佛堂,只有几株清香默默的燃着,弥漫开来让我安心的檀香,二娘开门见山,我却无言以对。
她的语气里有指责,好像少清的此番决定全是因为我失了职,快一个月了,我仍未扫去夫君心底的那个她,反而还被他莫名其妙的占了去。
丫头,莫多心了,二娘这不是在怪你,是在怪自己。她叹了声,呆滞的望着澄亮的烛光,悠悠开口,是我和你晨姨太天真,低估了少清对怡公主的心,误了你。那么些年了,打老爷子抛下我们娘儿俩起,我含辛茹苦,到头来居然终究比不上一个他怎么也要不到的女人。
她话里越来越浓的哽咽,让我心头也随着泛酸。多不知惜的男人,若我也有娘亲,万是不舍得这样伤她的,您还有默静,嫁入夏侯家的那天起,我就注定是夏侯家的人,我不会让夏侯家跨掉,更不会让它落入别人之手。默静答应二娘,哪怕是耗上一辈子我也会替少清他撑着。
我不要你再撑了,二娘知道你心里头的苦。如此庞大的家业不是儿戏,你经营不来,这些年来,我比谁都清楚一个女人硬撑着是什么滋味。你呀,跟柳晨一个样,慧质兰心,这张脸要是生逢乱世怕是足以倾人城池。是咱们家少清没那福分,往后别再去和少瑾纠缠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怎缠得赢那些天生的jian商
二娘原来这些她都瞧在眼里,揣着明白装糊涂。
既然当日是我和柳晨一意孤行做下的决定,如今晨潇的酒庄的麻烦也过了,该是不打紧了。二娘会想法子让少清放你走,庭院深深,不是你这般少艾年华该熬的。
我不要
退下吧,今儿我累了,想歇会儿。
二娘挥手压根不给我反驳的机会,这是对我怜惜吗?她可曾想过,嫁过人且已不是处子之身的女子,就算再好,还有谁会放在眼里。这样的决定才是真正的毁了我,一开始的一意孤行,现在的擅作主张,他们当真当柳默静只是一具行尸走ròu,任由着挫圆揉遍的傀儡吗!
第七节
皓月当空,淡淡的月晕。起风了,垒起层层密云,风卷过,俏皮的透窗而入,让我禁不住打了个激灵。仍旧闭着眼趴在桌上小寐,慵懒的不想动。
直到有人推门而入,忙活了会,替我披了衣裳,我才起身。是心易,我望了眼空dàngdàng的屋子,轻询了句:少爷还在书房吗?
府里来了客人,少爷被老夫人叫去正厅了。
我揉了揉僵硬的脖子,将摊乱在案上的帐簿边整理边最后审视了遍,这才放心的jiāo待:明儿天一亮就替我送去老夫人那,还是像前几回一样,若问起来就说少爷抽空查的。
奴婢知道了,少奶奶歇会吧。为了这些帐又忙了一下午了,要是明日没jīng神陪少爷,可会让他起了疑心的。
你帮我打些热水来吧。确实累的很,这些时日少清两耳不闻窗外事,二娘还是不死心,商铺的那些帐依旧差人往清园送。
眼瞧着帐越积越厚,少清依旧浑然不觉。只觉着他无暇理会的事,只有由我来cao持了。可没想,这些帐如此繁复,我没少请教德功,总算渐渐上手了。
每回也算是耗了我不少时辰和jīng力,听德功说以往少清只需一个时辰就能弄妥贴了。
少奶奶,洗把脸吧。我想得入神,心易拿着脸帕举到我面前,突然开口。我低头睨了眼,接过。真舒服,热腾腾的还冒着烟,让人瞬间来了些jīng神。继而,我随口问了句:心易,是不是快中秋了。
窗外月儿渐盈,皎洁的醉人。
是呀,府里最近都忙呢!所以才有客人络绎不绝的上门,就是没见老夫人让少奶奶见客,外头
外头那些人又捏着话嚼开了是不是?看她yù言又止的样,我反倒坦率的点破了,由着他们,反正我也听不见。近来其他房里没什么大事吧?
二爷找奴婢去问过几次话,也全是念叨着少奶奶您的身子,二爷猜到是您替少爷查的帐,怕您累坏了。老夫人不理不睬的,这回倒是二爷和大夫人每回都让奴婢带些上好的药材回来,让您补着。也难为二爷了,听四小姐那的丫鬟说,二爷近来烦心事儿也不少。我这话一问,心易就说开了,由头至尾全绕着她的二爷,眉头皱得让人怪心疼的。
还是第一次看见心易这样,最近是我忙得忽略了她,仿佛她的笑容越来越少了,怕是真出什么大事了:二爷怎么了?
她敛眉,扁了扁嘴,嘟囔着:宪王府派了冰人来要二爷的八字呢,老夫人也没回绝,给的慡快,中秋时漓郡主还说要来府上做客。这哪是做客,摆明着是来看二爷的。
二爷也的确是该成家的年纪了,若真娶了个郡主,这夏侯家以后不就站得更稳了嘛。我凉凉的开口。
少奶奶您不懂,您才刚来,好些事您不清楚。
我还是笑,就是太清楚才不想cha手。二娘当然乐得成就这桩姻缘,这表里看少瑾往后便是宪王府的人;可若往里头深究了,宪王定是不会让自己的佳婿再涉及商场,bī都会把他bī上仕途。无形中少清就少了个敌人,外人看来夏侯家从此还多了宪王这个靠山。
何况心易顿了顿,眼风扫向我,何况二爷心里头是怎么也装不下漓郡主了。
心易,话不能说满了。我支头,遥望明月,话音飘得很散。
奴婢五岁时就被四小姐买进了夏侯府,打小侍奉着二爷,从没见他如关心少奶奶这般关心过其他姑娘。就算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漓郡主,他或许有利用又或许若即若离,可奴婢知道那无关乎爱
他怎么关心少奶奶了?一道冷肃的声音传来,沁凉的夜里听起来更显森冷。
让我和心易都不免一惊,打了个寒颤。循声望去,我才瞧见少清jiāo叉着手,斜靠在扇门旁,yīn冷的目光绕过心易直she向我。
对望许久,如新婚那夜,我依旧猜不透他眼里诉着的神采。直到心易唯诺的开口,才让我回神:奴婢给少爷请安,奴婢不打扰主子们歇息了,先退下了。
说着,她步步往门外靠,始终不敢抬头看一眼少清。
我有说你可以退下吗?少清转过头,不再看我,闷声开口:你是忘了那晚我的提点了是不是?
奴婢不敢忘,大少爷说了,忠臣不事二主!
到今日,我倒开始有些服了这丫头,就眼下她依旧还能答的不卑不亢。
那好,告诉我,二爷怎么关心大少奶奶了?还真是执着的人,绕了一大圈依旧念着这话题。
二爷他心易吞吐,不断偷瞄着我,就是不知道怎么答这话。
我猜,倒也不是怕了少清这气势,而是少瑾对我的关心确实很难用话语一桩桩细数出来。细微的很,只能意会,言传不得。
别为难了个丫鬟,她也不过就是道听途说,找主子嚼嚼舌跟罢了。我开口,替心易打着圆场,轻眨双眼,示意她先下去。相处了那么久,我对少清多少还是有些了然的,如今夜这样,绝不是因为方才心易的话,而是早受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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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少清没在阻挠,任由心易退下。深邃的眼眸死锁着我,隐约仿佛是种控诉,这倒让我疑惑了,难道该控诉的人不是我吗?我们之间,是他先扯了个人进来参合的。
这是什么?许久后,他终于按倷不住,步步上前,从衣兜中掏出一方丝帕掷于案上,询问着。
我冷眉看那薄如蝉翼的帕缓缓落下,静默无声,答了句:丝帕。
柳默静!我是问,你的丝帕为什么会在少瑾那儿!显然,我的回答是真的惹怒了他,将他先前积郁的所有气全激了出来。瞪着我的眸满是血丝,我不知道那是最近累的,还是被气的。被他这么一说,我才认真了几分,低头审视起那方丝帕,努力回忆。
我才想起回廊的那一幕,不就是一方丝帕,值得气成这样吗,他说喜欢我就给他了,有什么不对吗?你若想要,我也送你好了,箱子底有一堆。
少清倏地拉起我,紧抿双唇,手间的力道让我觉得生疼: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方才在正厅少瑾当着众人的面故意落下这方帕,你知不知道我和娘有多难堪!
我侧眉,这才念起,丝与思谐音,难怪那日少瑾非要那我的帕做为谢礼。原来,他早就算到了往后的事。我扬起了几分清冷不屑,不是因为少瑾的行为,而是少清的话:就因为难堪,才气成这样的吗?
我对你相敬如宾不敢亵渎,可回廊上出戏,总算是让我明白,近水楼台名正言顺哪比得上先下手为qiáng。他咬牙,字字吐的刻骨,额间还bào着青筋,我要了你那夜,是真的想要你。当晚,我唤你默静,替你拭汗,问你累吗?你挥开我的手说大师兄,我警告你别再闹我了。我的妻子居然躺在我的身侧,完事后梦呓着她的大师兄柳默静,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们就真的不能做对寻常夫妻吗?
大师兄只是我的哥哥!那你的游怡呢,成了满城皆知的怡妃,你还是为她拼了命的考科举!我跟少瑾的事你该听二娘提过了,今日才计较,晚了吧
我未来得及泄完愤,少清的唇欺压而下,霸道的吻袭来,丝毫不带温柔,辗转间更像是种发泄。我的话,扎向了他的痛处,这样的少清就像头被惊醒的猛shòu。可沉溺在他撒下的缠绵中的我,就像个只会做作茧自缚的蚕。
你给我记清楚了,你的夫君叫夏侯少清!
我无奈轻声回问:那你的妻呢,是谁?
柳默静,唯此一人!
这算诺言吗?我垂着眸,依旧问得淡漠,不想把心摊呈在他面前。我的骄傲告诉我,这场角逐,谁先在乎了谁就是寇。
不算,我不会给你任何诺言。他忽然伸手,亲自为我挽起方才弄乱的髻,因为诺言二字,有口却无心,我要给只给心。
闻言,我闭上眼,感受着他掌间的温暖穿梭在我发间,少清,那如果有天我负了你,你也会像现下为游怡考科举一样,对我也始终如一吗?
我会休了你,放你走。因为绑不住的人,我不想绑。还有我不是为了她考科举的,她是怡妃,我是夏侯家的大少爷,无论怎么牵扯都已经不可能连成线的两个身份了。
是这样吗?我探手摸上他笨拙盘出的髻,默默低语:少清,如果真的当我是你的妻,为什么要这样让我猜不透你,患得患失的揣测着?
他一怔,动作僵硬的抬首望着我。我收起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并未回答我,只是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轻落下吻,比起刚才的qiáng势,让我觉得心头暗甜
第八节
我揉着惺忪的眼,侧头,慵懒的扯开笑容。看chuáng畔的少清依旧一身gān慡的白,蹲身笑看着我。这样的眼神很绵,绵得让我无法不去遐思,可到底犹如水中花,能看却不能握住,太过虚幻。
怎么不在看书?我睨了眼外头白花花的阳光,怕是近午时了,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忆起昨晚的缠绵,我有些羞赧的扯开话题。
霜姨说你那个只是哥哥而已的大师兄来看你了,让我陪你一块去见客。
闻言,我顿时来了jīng神,猛地弹坐起身,心易赶忙上前侍侯开了。我嘻笑着,都忘了多久没有这样毫无目的的笑过了:就知道还是大师兄最有良心,你快去外头等我,我更完衣就出来。
少清却像是没听明白我的话,反而大咧咧的坐了下来,好整以暇的挑眉打量着我:那你快更啊!gān嘛还要我出去,又不是没瞧见过,人都是我的了
夏侯少清,你今天跟我过不去是不是!我可还没把矜持抛到这份上。
不闹你了,我先去前厅,你快些。一会儿我约了人,要出门,今天没法陪你了。话是这么说,我仍未见他有丝毫离开的意向。
心易已着手替我张罗开了,我分神撇了他眼,继续挑选衣裳,只随意挥了挥手:没事儿,有大师兄陪我。
我只是约了几个朋友一起逛书斋。
哦这件粉紫色的不错,就这件吧。终于决定了,我才安下心,将衣服jiāo给心易,难得有兴致自己打理起一头青丝。
柳默静!少清走到门口,不甘的低吼声传来。吓了我一跳,我茫然的转头凝着他,无辜的大眼猛眨,静候良久,他只吐出一句算了,便yù离开。
夫君。我忍不住掩嘴娇笑,唤住了他:早些回来,我亲自褒汤等你。
恩!像个孩子终于讨到糖般,少清唇角飞扬,连眉都染上了笑意,重重点头,开心的离去了。
原来少奶奶不是真因为大舅爷而忘了少爷,是故意的。心易也笑了,接过梳子抚着我的发。
呵呵他又何尝不是一手鞭一手糖的待我。我望着镜中人出神,飘扬不定的话溢出口中。如若没有这张脸,少清当真会愿意为我驻足半分吗?我颤抖着抬手,轻抚向自己的脸颊,真想毁了它。
眼瞧着正厅就在眼前,远远,我似乎已听见了大师兄慡朗的笑声。
理了理衣裳后,我沉住气不敢表现的太过张扬,又让二娘捡了把柄去。规行矩步的跨入正厅,问完安,见二娘点头挥手,我才偷偷抬眸冲大师兄俏皮的眨了下眼。
尚鄂,回头回去替我感谢柳晨,将默静培养的那么得体,这些日子多亏有她替我张罗着。二娘在霜姨的搀扶下上前,握住我的手,满脸推砌着的笑意亲切万般。
老夫人哪儿的话,默静这丫头定是没让您少cao心了。看我那一脸偷偷的不正经,大师兄转首瞪了我眼,片刻又是一脸严肃:这些礼是晨姨让尚鄂带来的,说是中秋了,晨潇酒庄也没什么拿得上台面的,只除了这些酒,还妄老夫人笑纳。
大师兄的话刚完,就见一堆人抬着大箱大箱的东西进屋,领头的是少瑾,一旁还立着个一身翠绿格外亮眼的姑娘。我侧过头,丝毫不掩饰自己窥探的目光,女孩意识到我投去的灼热视线,转头冲我盈盈一笑,漾开犁窝灿烂的慑人。
巴掌般大的小脸上,均匀散布的五官也是小巧jīng致的,很是漂亮。
少瑾给二娘请安,漓郡主带了礼来拜访。少瑾恭身,撇了我眼,才注意到一旁的大师兄,大师兄来看默静吗?
是啊。这毫不避讳的称呼让大师兄顿时没了反映,费解的望了我眼,才记得回答。
漓儿给老夫人、大少爷请安。
说是郡主,可礼数上却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张扬。那女子依旧浅笑欠身,恭敬的行着礼,逗得二娘笑若灿枝,赶忙着就松开了我的手,转握住漓郡主的。
这般肆意的笑声在二娘脸上浮现,怎么看都有些不和谐:好好,都好,快坐快坐,宪王爷近来可好?
那边聊开了,我立着有些手足无措,正尴尬,少瑾忽然上前,不合时宜的赞道:你今日很漂亮。这话让整个正厅刹那一片静默,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打圆场。
大师兄难得来京看望默静,娘,不如让他们俩出去逛逛,默静也快在府里闷坏了。好在有少清,他自然的搂过我,替我请命。二娘扬眉,颇具深意的望了我眼,倒没见迟疑反而慡快的点头了。也是,我若是再留下去,谁知道少瑾还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多谢二娘。听见终于能出府透透气,我什么烦恼都扫了,作揖后随着大师兄翩然离去。
我开心的看着自己这一身久违的男装,多好,太久没有肆无忌惮的逛蓟都城了。
记忆里的那些画面似乎都快淡去了,就好像鱼儿被人捞出了水,在gān枯的地上扑腾了好久,就在它濒死时,终于就挣扎回了池塘,鲜活开了。
大师兄尾随在后,jiāo叉着双手,无奈的笑叹,忽而又严肃了起来,正经问道:默静,你在夏侯家其实根本就不快乐是不是?老夫人待你如何?还有那个夏侯少瑾看你的眼神颇奇怪的。
你多心了,二娘待我很好。至于少瑾,不过就是喜欢闹我而已。我嘻笑着瞒过一切,眼神眷恋在摊贩上,好俊的玉。
想着,我qíng不自禁的探出手,抚摸着,这玉太过碧绿通透瞧着便知是赝品,偏是造型很是jīng致。
那少清呢,他的事你总瞒不过吧?见我蹲下身,大师兄也蹲了下来,穷追不舍:我来的路上听了不少传闻,成亲后夏侯少清还是常去劭王府,他是真的如外界所说喜欢那个怡公主是不是?
我僵了片刻,良久后,轻松的一笑,也许吧,没问过他。
真拿你没辙了,你要是受了委屈,记得说。师兄们就算拼了命,也把那夏侯家给拆了!师兄抚着我的发,惹来周围一堆怪异的探究目光,这才清咳了声,尴尬的放下手。
这模样逗得我大笑,说话的当口早已买下了那块玉,开心的拿在手里把玩,随意掷回了句:拆了哪够我泄愤的,血洗吧。
默静大师兄抽搐着脸,脸色有暗暗的无奈。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我的确没变,或许夏侯府里的日子让我硬把自己给伪装得温良贤德,可我的秉xing依旧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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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我转过小巷,抛着玉佩甩着师兄为我特意带来的酒,心思还是飘得极远。
大师兄看我的眼神,始终还是担忧的。直至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硬拽着我进了家酒馆,以前我常嚷着什么酒都尝过,就是没尝过天子脚下的酒,大师兄说今儿让我尝个够。
还需尝吗?柳默静早已不似当初,天子脚下的岁月都尝腻了,更何况是酒。我举着杯,径自恍神,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心头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般。
默静,你还真变了,连喝酒都小家子气起来了。大师兄灌完酒,皱眉取笑着。
这话让我心里头不舒服,偏是不愿承认自己居然为了个不值得的人改变了。我不发一言,举起杯,一口仰尽,狠狠的瞪了他眼。诧异的见他唇间的笑容愈来愈淡,续而倒向桌子。不解师兄的酒量什么时候那么差了我隐约开始觉得蹊跷,可思绪却越来越混沌,直至不支,也随着倒了下来。
第九节
头好沉,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抚。灌了铁似的眼皮,努力的扑闪了几下,总算睁开来。拧着眉,我打量着屋子,耳边回dàng着悠扬萧声,入鼻的薄荷香气让我顿时提了不少神。这才勉qiáng着支起身,看着一室的奢华。
随着我的动作,萧声嘎然而止,循声望去,我才见到窗边有人影坐着,珠帘后他一腿伸直,另一条腿弯曲jiāo叠在膝盖上。靠着镂空窗格透进的夕阳余晖,依稀可辩是个男子,高耸的发髻打理的很是整齐,中规中矩的样。
醒了?他开口,帅气的起身,拂了拂衣上的褶皱。
这是哪?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些,不泄出心里头的不安。
他没急着回头,只轻声的上前,点亮了蜡烛。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好俊的人,棱角分明,狭长的凤眼爱怜的看着手中玉萧。只可惜一直紧绷着脸,这样貌要是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醒了就该没事了,我家主子和你师兄在花园侯着姑娘了。
说完后,他便转身离去了。始终吝啬的没多给我一记注视,我想开口唤他,可那冷冷的背影让我硬吞了回去。迟疑了半晌,才起身,决意先不顾那么多了,能活着至少证明方才那人和他家主子不是恶人。
整理妥衣衫后,我才打开门,正对的晚霞落阳刺目的红,让我反shexing的抬手遮住眼,皱起眉头。门外已有家丁等着,见我出现便迎了上来,谄媚的问候了声,就领着我往花园走去。
嶙峋假山旁的景入目,我禁不住停住脚步,痴神的望去。好美的建兰,一簇簇的拥成一团,红霞染上就像为它们披了一层轻透红纱般。这是你家主人亲手种的吗?我转头,问着家丁,见他点头,便开始猜测起究竟是怎样的人,会花那么多心思去打理兰花。
师弟!那头,大师兄熟悉的吼声传来。我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竹帘围绕的亭子里,大师兄正伴着一个男子坐着,冲我猛招手。笑得没心没肺,仿佛都忘了我们是怎么才会出现在这的。
柳二爷你总算醒了,你大师兄都快急坏了。我方入座,那男子便招呼开,竟是宋易,看样似是已和大师兄熟悉上了,见我愣着只顾打量他,又继续道:昏睡了一下午了,二爷赶紧吃些东西裹腹,不然可要饿坏了。
是啊是啊,默师弟,这糕点可好吃了。
大师兄鼓着满嘴的食物,也帮腔劝说开了。我接过糕点,却犹豫着。
你放心吃吧,还有这酒,中午给你时,你还不嚷嚷着要喝上它几大杯嘛。看出我的顾虑,大师兄吞下口里的东西,说着:是这位宋兄救了我们,说是看我们在酒馆倒下了,起初还以为我们醉了。后来瞧见一个姑娘,领着四五人还带着小二想把我们带走,这才救来他府上的。
姑娘?我想起蹙起眉,想不明白足不出户的自己能得罪了谁:酒里下了什么药?我仍是不放心,对宋易抱着戒心。
不打紧,只是迷药,醒了就没事了。二爷该不会是得罪什么人了吧。宋易起身,为我斟上酒,随意的问着。
也许吧。我耸肩,不再上心,太过费神。想来我跟宋易也算熟识,若是有歹意,他也不会等到现在,何况他当真是帮了我不少,也常总是像今天这样,突兀的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你才来这儿多久,门都没怎么出,怎么会
快喝酒,给我的酒呢!我匆忙打断大师兄的话,说得越多,被问得也越多。直到他会意,递过为我带来的酒,豪慡冲我一笑,还扭曲着脸努力的眨了下眼。那模样别提有多奇怪。
无奈的撇了他一眼,我顺势为身旁的宋易斟满酒。他倒也直率,不疑有它的一口仰尽,紧随着瞪大眼,禁不住赞道:好酒啊!浓郁香气,入嘴是涩的,可是入喉又觉回甘,还有丝甜。好像有抹说不上的独特味,这是什么酒?
默酒。我喝着,随口胡诌了句。没料,他竟单纯的信了:果然酒如其名,色香味皆是默默的。
怎么会有这么好唬弄的男人存在,那眸子清澈的如水,比比皆是单纯。我忍不住喷笑出声,彻底放了戒心,跟你开玩笑,哪有那么奇怪的酒名。这不过只是一种果酒,配方比较独特而已,你方才说的那个味道,是樱桃,这酒能调中益颜,养脾开胃。可不适宜多喝,不然会败了血气。
樱桃,难怪有些甘酸。是兄台自己酿的吗?他追问着,好似对这酒来了兴趣。
我点头,举杯有些缅怀的望着。好久了,这酒是我十岁那年闹着玩,瞎折腾出的,晨姨一直不舍得将它贡献出来,除了酒庄里的人外没人能品到。
之后我们就聊上了,天南地北,聊起不少我出嫁前和他共同经历的趣事,听得大师兄大笑。直至月华正浓,我支头看着宋易始终揣在唇边的笑容,他的笑一直都能让我恍惚。醒悟过来后,才发现天边明月已正央,城内钟楼上响起了戌时的钟声。忽然记起要答应少清要替他亲手褒汤的事,匆忙起身,糟了,大师兄快走,我要回府。
兄台,你的酒!宋易在身后叫嚷着。我连回头都没心思,只随意挥手,说了句送你了。而后我听见他满足的笑声,说是白白得了那么多酒,有得喝了。
这一别太过仓促,我们都不知道那一次还会不会有机会再见面。
我更多的思绪早飞去了夏侯府,今夜,他会不会等着我的汤?
少奶奶,您总算回来了!我方跨进清园,心易就像见了救兵般的冲了上来,脸色略焦。
我冲心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直往房里走,像是做了亏心事般的,少爷呢,回来了没?
早回来了。心易促步尾随着我,小声地回:等了少奶奶好久了,一直都没见您身影,就疯了般的硬拉着德功陪他喝酒。德功想着不如把少爷弄醉了,明儿一早还能替少奶奶瞒着些。这不,少爷就醉了,这会儿正在书房里歇着。
为什么不回房里歇着?我蹙眉。
少爷不肯,那会儿硬说是要去书房等您,您要是回来了,一定会去书房找他,奴婢劝不听
他在等我。我忍不住勾起笑容,淋漓畅快,终于有一日轮到夏侯少清去体味我夜夜相等的寂寥。
平复了些许qíng绪后,我吩咐心易去砌壶醒酒茶,往书房走去。推门而入,视线环顾了一大圈才在屏风后找到少清仰躺着的身影,我上前,搬了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没多久,心易端着茶盅走了进来:少奶奶,您要的醒酒茶。
我转头接过,冲心易点了点头,示意她先去门外候着。
待一切终于安静了后,我试图轻唤了几声,仍是叫不醒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少清,只好作罢,放下手中的茶盏。仔细的打量起了他,初见时,只觉得少清好看,和少瑾有些神似。如今看来,才觉得他们差的好远,他的眉很逸,浓浓的配上慵懒的邪眸,亦正亦肆,挺拔的鼻梁勾勒出了脸部完美的轮廓。
煞是漂亮,不像大师兄那种张扬刚烈的帅气,他是暗敛的,却叫人抵挡不住,与那举手投足间的洒脱更是相衬。
正出神时,少清突然溢出唇间的那声低喃,让我心头一紧,狠狠的痛小怡,醉到毫无理智的此刻,他唤的竟是游怡,而非我。
我颤抖着唇,闭上眼,沉重的呼吸,没挣扎掉他紧拽住的手,qiáng忍住心口的酸涩,违背心声的柔声慰着:睡吧,小怡在你身边
骗着他,也骗着自己,我不想承认这梦呓般的呼唤带来的焚心刻骨。游怡就游怡吧,一个名而已,何需计较,原本我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柳默静也不过只是晨姨胡乱起得名罢了。
你当真一点都不在乎?没待我恍回心绪,少清撑起身,突然问,很清晰的声音,带着浓烈却压抑的怒气。
你没醉?我惊问出声。
闻言,他又躺下了,双手仍是紧握着我的,不肯松开:醉了,等你,等着等着就醒了。把茶给我,头疼的很。
我体贴的递上茶,起身替他揉着太阳xué,巴望着能让他舒服点。须臾后,他的确舒适的嘤咛出声,闭着眼轻问:今儿是不是很开心?
恩。我坦率的点头,当真太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闻声后,他回头深究着我,眼神露着不满,憋着气没处发。我佯装不觉的耸肩,伸手掏出玉佩,晃到他眼前:这个送你,看着就觉得适合你。
别以为这样就算了!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抢下玉佩,塞入衣兜,忽然邪笑,幸好娘没说什么,只念叨着你这丫头自己有分寸,倒是
瞧他那yù言又止的样,成功的撩拨起了我的好奇心,倒是什么?
倒是晚膳时,她和霜姨不停地问我近来可有努力?什么时候能让她们也享受下逗弄孙子的乐趣。
我尴尬的僵在原地,羞红了脸,早该知道少清总是忽然没个正经的。但凡他越是正经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话都能让人无言。
见我没有反映,他伸手拉过我,将我安置在他怀中。没有深入,只是默默的搂着,紧搂着。埋首嗅着我发间的馨香,随后状似不经意的闷声道:默静,要是要是有天我什么都没了,只是一介平民,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怨无悔的守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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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突然问个那么愚蠢的问题。我略转头,娇涩的抬手抚上他紧蹙的眉,妄想着把它们熨平了,我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我只是晨姨收留的一个野丫头,天生天养,本就不贪图什么。守着你,不因为你是夏侯家的大少爷,只因为你是我牵手磕过天地拜过高堂,揭我喜帕的夫君。一日不休,我就永远是你的人,无需荣华美名、厚棺豪墓,我会一路陪着你。
傻丫头。他轻斥了句,带着疼爱还有无奈,径自呢喃:只因为我是你的夫君吗?
我听见了,不想承认也没法否认,确实如少清所说。自小晨姨为我灌输了太多礼教束缚,如若夏侯少清不是我的夫,我不会甘愿这样傻傻的为他熬着。
他转过我的身,正眼深究着我,揽我入怀,话题转得飞快:我们是不是应该听娘和霜姨的话给他们个孙子?
我咬唇,垂下脸,羞涩了半晌。头一回主动吻上他的唇,对上那双惊讶的眼,我没有逃避直直的瞧着,眨着女孩的眼眸,女人的眼神。
直到他眉一挑,伸手遮住我的眼,低喃了句:你是杯毒酒
第十节
你是杯毒酒
我倚趴在水榭临栏上,顾盼着眼前一潭清池里自在接鲽的鱼儿,中秋了,今天全府上下忙得很。相较之下,我却成了闲人一个,少清坚持着不要我做任何事。
惟独二娘,看我的眼神仿佛是越来越容不下,我犯了什么错?
轻拍着手,我抖落掉手中的鱼食,看鱼儿们争相上前,见底的池水瞬间被暗红覆盖。脑中始终盘旋着那夜少清呢喃的话。忽而,我有些明白了晨姨的意思,我也不过只是她的工具。
到底还是稚嫩,把玩不来人心,我高估了自己,以为早就暗藏慧心了,原来只是自傲。一直以为晨姨是真心疼我,可无亲无故又为何要疼我。历经风霜的女人皆一样,晨姨只手撑起自己的天,二娘只身周旋在一堆老谋深算的jian商中,她们的虚伪与伎俩,不是我能推敲的。
少奶奶远远的,心易慌忙的呼唤入耳,我撇首好奇的凝眸看她急促而来,边缓着气边说着:老夫人来了。
我点头,看心易慌成这样多半是有事发生了。刚跨出鱼乐榭,霜姨就搀着二娘走了进来,看来悠闲,可二娘颊边的笑让我觉得森寒。中秋日,忙成这样,不是大事又怎会让她念起我。
不必迎了,难得在这园里赏赏jú,随意话话家常。没等我开口问安,她倒先一步搀起我,拉着又回了鱼乐榭。入座后,随意翻着我掷在几案上的诗册,没遣退任何人,直接开口了,淡淡的口吻,却说着让我瞠目的事:宫里传来消息,怡妃自缢了。
她无声的看了我眼,眉微皱,良久未再继续,许是好奇我这面无表qíng的脸。看来,我若不出声,就这样僵直住了。
退了步,我冷声漠问:死了?我确实惊讶,可不想表露,温良谦恭让,我自认面面俱到,可二娘对我依旧忽冷忽热。适量的暗忍苟且是种手段,若过了头就是蠢。
没有,她想见少清,皇上不允。这事儿传得沸腾,瞒不过少清,二娘来是想问你,若少清真去了,你会怎样?顿了顿,她又看向我,或者,如果少清突然想纳个偏房甚至取代你的正室之位呢?
会恨他甚至想毁了他。默静纵然不算倾城,但自认依旧值得人呵护在手,无需一次次承受这样的糟蹋。如此果断的答案,连自己都吓了跳,看来这一个多月我当真是熬到了极限。爱和恨本就生生缠得紧,一个错手就混淆了。
或该说它们本来就相生相克,若是少清再抛我一次,硬是去见了游怡,我猜,我会带着爱往死里恨他。
知道我为什么这般对你吗?因为你太像柳晨!这话二娘说的咬牙切齿,惹我莞尔一笑,顿时明白了些事,她却重重呼出气,径自继续:之前我劝少清,倘若爱不了你,我可以做主休了你。欠下的,也都还清了,可少清却死活不依。你就没想过,或许他真会想法子去见怡妃一面,毕竟长年累月的qíng若与你几月朝夕他就舍了,这样薄幸的男人还值得你爱吗?
为了对我专qíng,而对别人薄幸,有何不对?不管以后他会不会再为别人如是,至少他曾为我这样过。相较而言,我更厌恶二娘口中的冠冕堂皇。
二娘皱眉,被我堵得有些无言,你就这样认输吗?没想过去争?
天涯海角,我总会寻到一份不需要我费劲脑汁的爱,默静怕累,争上几日若依旧无果何必再徒劳,苦煞了自己累煞了旁人。就恍如晨姨和二娘,朝时青丝争到夕时霜鬓,还不是无果。这是我大胆的猜想,大可以隐去,可我不甘。顿悟自己被人利用了半晌,总要死得明白。看二娘煞白了脸,瞳孔翕张,我想,我猜对了。
风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扑面而至,chuī乱二娘额前的发,隐约瞧见几分昔日妩媚,确实不输晨姨。我怀笑,看她咬牙,紧握双拳直至关节泛白,丝毫没有后悔自己逞了一时口舌之快。
莫霜,我们走!她倏地起身,瞪着我。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真被我气到了。
气得连来的目的都忘了,她该是想让我握住少清的。
少奶奶,您这是何必。待二娘远去,心易担忧的开口相劝,想是不解向来忍气吞声的我,怎么会忽然这么做。
因为我累了。我抚着额前发,无力的靠向栏杆,凄哀一笑:心易,我撑的好累,到底晨姨当年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硬生生的把我往水深火热里推。
可是您还有少爷啊,他待您真的好,怕也是真的动qíng了
那你觉得他会为了顾全我的颜面,而狠心不去见以死相bī的怡妃吗?
我毫不客气的打断心易的话,堵得她哑口无言。不再为难她,我转过头,依旧笑着。我不恨也不怨,只是好想亲自问晨姨一句为什么
眼前篱笆圈起一地兰花,是少清为我亲手摘种的,他日日苦读倒也不忘找人侍侯这些兰。晚秋了,建兰已谢,迎着萧瑟冷风孤立的是寒兰。飞絮伴风,抚面而来,凭添缕缕惆怅,让人心qíng无端的低落。
少奶奶,书房的帐又堆成山了。心易陪了我良久,见我就这么孤立了一晌午,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我依旧没出声,怔怔的望着满地寒兰出神。恍惚的连自己都不知心飘去了哪,这样的日子到底要熬到几时才休。
少奶奶
心易再次尝试着轻唤,我缓缓转头,看着她眼神无助,转念悲悸的笑了:这兰花漂亮吗?闻言,心易不解,只傻傻的跟着点头。我蹲下身,随手抚上一株,有听过李太白的孤兰吗?
心易摇着头,摸不清我的用意,我凄身嗅着兰香,淡淡入鼻,果真是王者之香:若无清风chuī,香气为谁发。呵呵,多应景,再美再香亦不过几株孤兰罢了。
大嫂,怎生出这般感叹了。我闻声回头,少歆紫纱加身,轻盈飘逸而至。眉宇间,几分宛然宽慰。
奴婢给四小姐请安。
我娘命人煮了药膳,心易你去瑾园的膳房替你家少奶奶拿来。少歆挥手,支开了心易。
说完,她拉着我随意的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上,凉凉触感透肤入心。我没说话,依旧望着远处发愣,等着她先起话题。
大嫂也觉得大哥忽然失踪了好些天,是去想法子见怡妃了吗?终于她开口了,一听就是个直话直说的丫头,饶不来弯子。
我支着头,略微将目光投向她几分:我不知道。未留只字片语,两天前我一早醒来,他便没了踪影,至今没有音讯。我无法不去听信那些传言,可也不想被流言牵着理智走。
大哥不会去,我问过他,他告诉我说是太了解游怡,怡姐姐是那种有朝一日权在手,杀尽天下负她的人,也不会杀了自己的。既然明知是故意,大哥又怎会去。我的回答,让少歆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呵,如人饮水。但凡以爱为名,明知龙潭虎xué依旧会闯的人多了去了,谁又知少清不是呢。我不想说什么,只想等着他亲自给我解释,信或不信连自己都把握不准。
大嫂。少歆重重的吼道,转过身,瞪着我,你斗不过怡姐姐,这样的消极怎么都赢不了!
我丝毫都没想过要和游怡斗,太累,我不想费力:如果我和少清的夫妻qíng分,是建立在我一再的委曲求全、步步退让和隐忍上,那还不如不要。
为什么要这样,已经忍了那么久了,所有人都瞧得出来大哥越来越在乎你了
我起身,不想深谈的打断了少歆的话:那不是在乎,是妥协,如我一般的妥协。我们不是挣不开对方给的诱惑,只是挣不开这轰轰烈烈明媒正娶的枷锁。
言完后,我连送客都免了,自顾自的离去。心烦时,便不想多话。就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就因为顿悟了晨姨的意思,我才不想忍了,骨子里的叛逆让我硬bī着自己不要做棋子。
我不要一直傻傻的屹立着,独自一人傻傻的揣测他的心思。
少奶奶,大舅爷来了,老夫人让您去前厅呢。
我抚着暗疼的头,刚躺下,想小歇片刻。心易就推门而入,搁下汤盅,禀报着。没有一种感觉,能比得上最迷惘时见到亲人。我开心的起身,一扫愁绪,浮笑在颊,连衣都懒得更,直冲着前厅而去。
骆车缓缓前行,我惬意的翘着腿,随手轻巧的替自己的扎着发髻。大师兄靠着车壁,透窗望着街上的热闹,许久后,放下车帘,忽然问道:最近没惹什么祸吧?
我那么乖巧可人,能惹什么祸!我挑眉,回的理直气壮。
你呀,都出阁了,也侍奉少清不少日子了,xing子怎么还是那么躁。若是让晨姨知道了,又该为你揪心了。他摇头,无奈的规劝。
大哥,你若是真瞧见了我在夏侯府的样子,该是要硬生生吞回这话了。我苦笑,对了,晨姨一直再担心我吗?
师兄瞪了我眼,眸中写着明知故问,叹了声:可不是,就连潇叔也没少记挂你。就怕你去了夫家惹祸,又被退了回来。晨姨啊,每回吃饭都忍不住念叨你几回,虽然还是冷冷的,可也瞧得出是真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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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退回来,我又不是货!就知道,打潇叔口里出来的话,没几句中听的:大哥,你知道晨姨的故事吗?为什么晨姨和潇叔会那么急着把我嫁了?
你都不知道的事,晨姨哪会跟我说。我十岁被收养,潇叔教我功夫,晨姨教我酿酒,照顾着我衣食起居,可别的话怎也不可能跟我这小辈提起。至于急着嫁你有回潇叔说,晨姨认识的人里,只有夏侯家有能力保你
保我!又是一个出乎我意料外的答案,晨姨曾说为了救酒庄,从二娘的态度看来我又以为不过是场报复的伎俩,可现在我有些迷茫了,究竟晨姨瞒了我什么?
那都不重要了,默静,告诉哥哥,少清是不是真的如外界所言去见怡妃了?
我不知道,他照顾我,怜惜我,敬我,又似乎当真有那么一点在乎我,可我仿佛永远猜不透他,那种一直揣摩着的感觉好累。我忽然在想,明知是茧,我何苦还要越结越厚,不如破茧成蝶,觅自己的天下去。不是只有夏侯少清才能飞,我不想立在原地一直孤等着他回来了,我也想飞。
我的话让大师兄怔愣了须臾,只眼巴巴的看着我,定是很惊讶。长那么大,我从不会规划自己的将来,眼瞧着就是个胸无大志的女子。未来是怎样的,常以为一步步走下去便知道,这是我第一回静静的告诉他,我也有了期望。
我家丫头长大了。良久,他伸手疼宠的搂过我,大大咧咧依旧,毫不顾及,先别想这些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别忘了还有师兄们。现在,开心点,我可是头一回去庙里上香,宋公子可不想见你哭丧着脸。
走开,你才哭丧着脸呢。我早发过誓,天下绝不会再有让我柳默静哭的事!莫怪我恶言相对,实在是想不明白,十五都过了,几个大男人居然还会约好一块去上香。
说起宋易,我歪过头,独自思忖。原以为不会再遇上了,没想到他还会找到师兄,主动邀约。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这事隐隐的蹊跷。
一路赏着山色,积压了好些日的烦躁似乎也扫了。北方的梅花开得特别早,那么快就隐约瞧见满山含苞待放的样,可惜比不上邓尉山。我挽起衣袖,随着大师兄和上回那两个公子沿阶而上。几番被入目的枫红吸引得停了脚步,这样的风景很容易便勾得我思乡。
想起往年这时候,晨潇酒庄上也是这般的惬意风光。只是不见那么早入冬,依旧还是念着江南烟雨湿润的气候。
眼神轻瞥,入眼的寒兰让我忽然刹停了脚步,恍神望着。如此百物正艳的景色中,它只身而立,却还是这般的诱人。
你喜欢?闻声我转头,愣了片刻,没想到上前搭话的会是那个几番照面都冷漠清傲的男子。回神后,我摇了摇头,不是喜欢只是触景而已。
哈,好巧,没想到二爷居然爱兰。
见我们停步,宋易也折了回来,嬉笑着。
只是有些偏好罢了。我冲着宋易粉灿娇笑,丝毫都不顾自己身上的男儿扮相,脸上端着的是唯有女子才有的诡魅。
宋易挥着折扇,眸里泛着笑意,清澈见底,注视了我许久才举步继续往前走去:我听尚鄂说你们难得来京这才带你们来兜率禅寺,在这里品香茗听禅法,很是惬意。
原来是来听禅的,难怪不选十五,可我怎们看都觉得不对劲。就算这儿的方丈禅说的再好,也不会热闹成这样吧。在加上四处可见的森严戒备,来往巡视着的该都是皇家的人:这儿好热闹。
我轻声感叹,挑眉试探着宋易,他回头冲着我笑:是啊,听说今儿怡妃来散心上香,本是不许寻常百姓来的,怡妃体恤百姓,我们这才能去。都说这怡妃倾城绝媚,难得有机会大伙自然都挤来看了。
他的话让我猛地震住,被大师兄折回拉扯着上山,心思全神游了。宋易依旧一派自然的赏着景,努力拨开拥挤的人群。华盖在前,我却怯步了,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样仓促的qíng境下见到怡妃,她艳冠全芳,是百姓口中惊叹的焦点。
而我,只能没在人群里,远远的仰望。这样的距离,太难跨越,可她偏在一开始就注定是我的敌人。
怎么了?宋易男子回首,看着人群中痴愣的我。
我轻笑,眼神定定的望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华盖。是啊,怎么了,不过是她乘过的撵就能让我慌了阵脚吗?何况不是才说无意去争的吗?这样一想,心qíng便也好些了,我勾唇耸肩,胡乱找了句话搪塞:没事,只是在想你怎么会突然找上大哥,还特意带我们来听禅的。
我很喜欢你。我没想到自己随后胡诌的话,他居然会那么认真的回答,还突然抬手抚上我光洁的额,声音格外的认真:尤其是你这颗朱砂痣。
忽然而至的亲密让我有些错神,这人做事一直这样莫名其妙的吗?说完后,也不管我的反映,他扬唇笑了笑,艳丽的让周围的景都失色了。随后便抛下我转身离开了,呵这颗痣还真是比我人还招喜。
穿过人群,几乎没费多少时辰,宋易便直接带着我们往里堂走去。方丈已静候在里面,见我们后无声的福了福身,退回了禅坐上。
与怡妃同庙进香,却还能安排的一帆风顺,这让我更深究起宋易的来历。转首看向宋易,他依旧单纯,清澈的眼眨着。忽然,我无端的觉得这间禅室森冷,禁不住打颤。
你又怎么了?大师兄见状,不放心的附耳低问,好似我今日状况特别多。
我刚想摇头,那边方丈就cha了嘴:这位施主杂念太多,心不静。
这样的口气让我联想到了晨姨,像极了,没有起伏的音调,好像完全没有七qíng六yù一般,我皱眉忍不住回问:那请问方丈怎样才能没有杂念?
施主,万事轮回皆具因果,前世因造今世果,qiáng求不如不求,拣尽寒枝何必一直不肯歇呢?语末,方丈依旧闭着眼,嘴角隐约含笑,是打进门起便未褪去过的笑。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向我,皆是带着复杂至极的qíng愫,这番话没让我洗尽烦心,反而更混沌:若不去求我又怎知会求不到,前世因今生果,我不是佛又怎么知晓往生,自该尝尽风尖làng蕊才甘愿。
生fèng于世本就人人皆佛,人人皆不佛。全看施主如何进退,大度能容天下事,施主若全容下了,自是无yù无争,那还有什么是跨不过的?
我若容不下呢?我嗤笑,真能超脱到此番境界,我便不是一介凡人了。
乱。他说的云淡风清,终于睁开眼,不是看着我,而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宋易,这位施主也是,棋局即已平定,何苦挥手拨乱。
顺着他的目光我望去,几案上一盘乱棋,错综异常。呵,都乱成这样了,再乱些又何妨。
我静不下心,出去透透气。抛下话,我正打算离开。宋易却追了上来,睨了方丈一眼,yù言又止,伴着我一块跨出门槛。
小沙弥端着茶与我们擦肩而过,跨入禅室,用着不轻的声音在方丈耳边叨念:师叔祖,住持说,棋局乱了,不必解了,一盘死局解不开,只有看它翻覆。
大师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命由已定。宋易紧随着我步入花园,向来温和的眸忽而坚定,扳过我的身,诚切说道。
那双眼有类似于少清的深邃,让我莫名的望着就不自制的沉溺其中,蠕动着唇,吐不出话。命由已定,何为命?我浅笑侧过头,有几分赞赏的睨向宋易,喜欢他这句话,大师说的话你不信?
不信,也不希望你信。他勾唇,跨步,与我保持刚好的距离,却又透着说不清的诡异:我爹曾告诉我,人分三等,上等人cao控世人的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中等人绸缪自己的命,他们相信至少可以主宰自己;至于下等人,则信命由天定任人规划,□说着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要做,就做上等人!你呢?
我?我开始深思起他的话,忽略掉宋易眼中的玩味与期盼,转首毫不逃避的迎上他灼热的视线,盈笑:不知道,痴长了十五个年头,我都是过着别人替我安排好的命,懒得倔qiáng。现在我不想做任何一种人,只想做自己,唯此才能独一无二,要活就要活的无人能取代,不是吗?
看来,我们果然是同一种人。闻言后,他大笑出声。
慡朗的笑声回dàng在庭院里,我侧眸瞧着,无端的也被感染的跟着笑,没有理由只是一种逢着知音般的快感。这样的两个人,浑然忘我,惹得藏经阁前来来往往的小沙弥们都忍不住驻足。
气氛正好,我却突然打住笑声,死死的盯着宋易:你到底是谁?认识那么久了,你一直都骗着我,从来没有透露过丝毫你的事。
柳姑娘严重了,何来的骗,我们之间也不过彼此彼此罢了。你只要记着,从初见到现在,我对你始终没有恶意。
他早就瞧明白了我是个女子,既然如此反倒让我坦率了些许。我垂头,似笑非笑:晨潇酒庄,柳默静。
我知道,绝色红颜,额间诡魅朱砂,除了晨潇酒庄的小师妹还有谁?说着,他伸手抚上我的耳垂,若有似无的柔捏着,让我瞬红了脸:还有这耳dòng,再加上满身的胭脂香气。
这样的忽来坦白,字字一针见血让我涌起好多问题想问,可所有的话在见到宋易身后立着的人影后,全哑在了喉间,怎么都颤不出一个音。
意识到我的反常,宋易也转过身,动作明显的一僵。我咬着唇,努力睁大眼不去眨,瞪着眼前俩人。那陌生女子若褪去一身的雍容华贵,那张脸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寒暑jiāo替十五年,我在镜中见过无数次。夏侯府中一月多的煎熬,她的名伴我朝夕,今日总算是得以一见,那样的自信风韵端庄,眉梢挑起的色彩都是带着抹不去的傲气。我迎风不避开她的凝视,丝毫不羡慕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
风chuī着飞絮而来,我终于还是禁不住的眨眼了,幸好没眨下积凝着的泪。游怡身旁是少清,依旧白衣脱尘,翩翩而立,没等我反映过来身份的悬殊弓身行礼,他便上前,丝毫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二话不说,拉起我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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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始至终,少清没给过我半分的注视,他只是瞅着宋易,那眼神向是恨不得一剑灭了他。多可笑,我也当真笑出声,这样的静默中飘dàng着我不合时宜的清脆娇笑声。我只是无法想象,两个同样清润如玉的男子,挥剑想向的可笑样。
可是他们间的气氛,就仿佛,结了好几辈子的仇恨。别说一笑,就是大笑上几声,似乎都泯灭不了的恩仇。
一室死寂,香炉静燃着,心易和德功俩人屏息垂着首,相互瞪视,主子们还没开战,奴才们倒先斗了起来。
我随着少清一路回来,没有一句jiāo谈,他始终紧崩着脸,二娘等人揪着担忧追着我们进来,却全都被少清关在了房门外。
我晃着脚,悠闲的坐在椅上,几案上的香茗早已冷却。少清在我跟前不停的度着步,紧拧着眉,像在思忖什么天大的事般。撇首见了我的摸样,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了,猛地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为什么会出现在那?
很重要吗?自此,我都不觉得自己有丝毫的错。只知我是在当今怡妃的身旁,见到了我失踪好些日的丈夫。
柳默静!你就非要选择这种方式来宣战吗!少清涨红了脸,吼道,震怒的摸样吓得德功下意识的拉起心易悄悄躲去帘幔后头,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想太多了,难道我就注定要寸步不离忘穿扇门甘肠寸断的守在夏侯府等你吗?我忍得了你几个月,但是对不起,我忍不了一辈子。
宣战!呵,我还没那么空闲。他没多再说话,夏侯少清不会知道,这样的时刻冷却了的心,只需他的一句话就能复燃,可他偏吝啬的只字片语都不舍给我。
我冷笑,彻头彻尾的冷,伸出不再细洁的十指到他面前,继续开口:瞧见这双手吗?芊芊十指原是白皙柔嫩,它可以一洗铅华沾染红尘,却必须是为值得的人熬一盅羹汤,可你不值得!
呵,我以为你懂我。他也笑了,就好象饶在心头的事终于迎刃而解般。
那你错了,我发现原来我看不透任何人,就连自己都瞧不透
话未完,少清忽然拉过我,惩罚般欺压上他的唇,烙在我的唇间,猛烈的如同一炉热火,那样的滚烫,缠绕许久,他才放开我,眼神眷恋,涩涩的开口:柳默静,记住这个味道,夏侯少清的味道。因为它注定伴你生世!
我眨着眼,不解的望着他,少清转身视线搜寻着德功,拂袖间又仿佛是一生的决裂,德功去书房拿纸墨。
少爷德功胆怯的看向我,而我,给不出任何反映,只是不敢相信的凝视着少清,那样的决然仿佛早在好些天前就下定了的决心,今日之事不过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快!他完全不听任何劝,冷冷掷出一声。
大少爷,不可以,您这样会毁了大少奶奶的!顾不得礼数,心易也慌忙上前,开口。手还不停的拉着德功,示意要他帮忙一起劝。
少清没再说话,眼风一扫,德功就吞下所有的话,乖乖的听命。房门大开,二娘领着人一窝蜂的涌了进来,左右环视仍是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直至德功回来,片刻后,白纸黑字,偌大的休书二字赫然入目,所有目光全聚向我。我握在手中,捏出条条皱褶,bī着自己调匀呼吸,问向夏侯少清:七出之罪我犯了哪一条,你非要休我不可?
无子,不事父母,妒忌,口舌这样够了吗?他没看我,一字字说得仿佛在理。
大少爷,这是闹什么啊。夫妻俩吵嘴是常事,怎能动不动就休呢。霜姨瞧不下去了,上前规劝,只以为我们在闹别扭。
是啊,大哥,大嫂哪错了
够了。我打断少歆的话,就着方才少清的话尾回道,不顾投来的注视,小心翼翼的将那纸休书折好,放进衣兜,转身冲着心易吩咐,语气平淡:心易,去屋里替我收拾衣服。
出乎意料的,心易只愣了半晌,便重重的点头,瞪了少清一眼,废话不多立刻转身替我去收拾了。
都别劝了,让心易去收拾,默静你跟我回房,我有话跟你说。二娘咳了声,阻断了所有人的劝告,意味深长的看了少清眼,漠然的转身了。
这个转身,这方背影,像极了那日佛堂里跪着的脆弱。让我忽然燃起几分无奈的感伤,握拳,仰起头,我一步步稳稳踏着,随着二娘离开。
进房后,二娘没急着开口,我费解的看着她翻箱忙碌着。许久后,才从衣柜中捧出一只雕工jīng致的箱子,颤抖着打开,红色绒布上静躺着一方碧绿的温玉。是我刚嫁进夏侯府时原想当众送我那一块。
把这个带走。我拧眉,看二娘将不容拒绝的将玉佩硬塞进我手中,话说得格外坚定。
二娘?我迷惑了,她这些日子来压根就没给过我好脸色,为何明知少清休了我,还要送我这个。
静丫头,少清一旦做下的决定没人劝得了,但我是他娘,我比谁都了解他,那孩子自是有原因。不然他当日就绝不会答应娶你,暂不论是什么原因,二娘也不想耽误你。你还小,二娘会想法替你物色个值得的人,这玉佩注定是你的,收下它。
我不要。走都走了,何苦还带着触景之物。
你不是答应过二娘,绝不会让夏侯家跨掉的吗?这东西就当是信物,二娘总有一日会撑不下去的,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你的才华,二娘看在眼里,那些帐做的丝毫都不输少清。不过记着我说过每一句话,不要逞qiáng也不要执着,你太像你晨姨,让我又爱又恨又是担忧,千万千万不要重蹈柳晨的覆辙。
真的只是想用这方玉佩绑住我,让我替她守护夏侯家吗?我不信,二娘绝不会是如此单纯的人,或许她知道了太多我无从打探的事,只是不想说罢了。我望着玉佩,碧绿的有些晃眼,犹豫了片刻,才反手紧紧握住:二娘也许执着的不止晨姨,还有你,是不是?
都一样了。去吧去吧记着,如果你晨姨不想说的事,就别再去想了,都一样了都一样了
我步步后退,听着二娘仿佛得了失心疯般,不断呢喃着这句话。虽疑惑,可知道问了也不会有果,那就走吧。
我怎么都没料到的是,这样日日针尖对麦芒的相处下,居然还能萌生出依依不舍的感qíng。尤其是大娘和心易,一直相送到门口都不愿离去,却唯独不见往日粘得最紧的少瑾。
隐约,我似乎还见到大娘眼中有泪,她在少歆的搀扶下,望着我出神,那摸样像是今日这景触到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一幕。
少奶奶,要保重,天凉了,要记得自己添衣服。
还叫什么少奶奶的,她现在早就不是你的少奶奶了。少远的嘴还是一样不饶人,连心易的口误都不放过。只是今日在我听来,也不觉那么的刺耳。
三娘依旧打扮的花枝招展,立在一旁,眼里还是不屑。我冲着心易点头,眼神环顾了好大一圈,最后锁在门边的少清身上,他看着远处,没有焦点,只是刻意的不来看我。
晨姨从小告诉我,不要气要记。今日休妻之rǔ,柳默静不气,可会刻骨铭心的记着。我举步,扬笑看着他,冷漠的吐出话。
他转过头,看着我,仿佛有好多话想说,到了嘴边又被硬生生的吞回。闭上眼,重舒出一口气,才抚上我额间的朱砂,沉声道:默静会不会忘了我?
会。不过要等到我们银货两清之时。
回酒庄去,别再回来了,永远别再回来了,这儿的一切会毁了你。
复杂的眼神深究了片刻,他在寻找,试图想在我脸上找到伤心的qíng绪。可我没有,我只是笑,一如当日对自己许过的诺,无论什么事都绝不会流泪,我要笑,瑰丽倾尘倾世的笑。片刻后,他颓败的转身,就这样在我眼前消失了,也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想,柳默静的世界里,往后再也不会有夏侯少清这个结了吧。
立了些会,我接过心易手中的包裹,大步跨出门槛。
无处可去了,我唯一还能想到的避风港,便是大师兄那。
我恍惚着心思,走了大半晌,才意识到已经到了。猛抬头深呼吸了下,这才看见不远处客栈前大师兄焦急的度着步,见到宋易牵着马走来,他绽开放心的笑容。
我纠眉上前,好奇的询问:怎么了?
见到我,大师兄显然一怔,吞吐了片刻,一直没开口。直到客栈了突然奔出一道雪白身影,小小的个子jīng瘦,见到我就兴奋的大喊:默静姐,你也在太好了。大师兄还在犹豫要不要派人去夏侯府找你
出什么事了?我困惑。
倒是宋易反映颇快,冲一旁静候着的冷漠男子促声吩咐:快去再弄匹快马。
酒庄出事了,晨姨和潇叔都被人带走。宫里又突然要贡酒,师兄们都没了主张了,这才让我赶紧找大师兄回去主持大局。
这话让我的脑子轰的炸开,这一天太多事,多到我都来不及一一去反映。
直到那个冷漠男子牵来快马,我才稍稍安下了心,此刻,没有任何东西比得上能让我快点回远在临阳的酒庄。
多谢了。
宋易仰头看着端坐马上的我,脸上的焦急丝毫都不亚于我,终于在我临走前告知了他的真实身份,让我又是一波不小的震惊:如果酒庄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劭王府左松易,若我不在就捎人找他。
顺着他的目光,我瞧向那个依旧冷漠不多话的男子,他冲我点头,轻声一句:御林军副将班泉。
实在没心思再去深究这一番蹊跷,我没做声,扬鞭策马,弥漫起灰尘越行越远。脑中不经意的忆起禅室里的那盘棋,如同小沙弥传的话,棋局乱了,被人只身掀翻,而我似乎就是那个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棋子。
一路披星戴月,不眠不休,终于赶到了晨潇酒庄。我举头仰望着眼前熟悉的山门,没时间沉淀满腔感慨。和大师兄动作一致的跃下马,拾阶而上,往酒庄奔去。正是途中听到的不少传闻,让我们的心越缩越紧,甚至有些不敢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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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前守着打杂的学徒们,还是如同从前的一身纯白,只是不再飘逸,带丧披麻的哀白。我转头,与大师兄对视一眼,没功夫理会他们的招呼,脚程更快了。直到踏进正厅,些微的抽泣声让人心更□。
厅堂里立着的师兄们见到我们都拥了上来,我愣着,赫然入目的是正中摆放着的那具灵柩。努力了半天,问不出一句话。
是潇叔。二师兄上前,为我们解惑。我有些不支,在大伙慌忙的搀扶下,才算稳住身子。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日要承受那么多的变故。我闭眼,仿佛仍能看到潇叔一派不正经的闹着我,转瞬就化做了一具灵柩
晨姨呢?我听见大师兄颤抖着问。二师兄也不敢耽误,抬手指了指里屋,没等大师兄举步,我已奔了去。
匆忙的脚步在靠近晨姨的房门时突然顿住,我看见不少丫鬟慌忙的进进出出,皆是面色凝重。见我来了之后也忘了问安,个个哭丧着脸。我缓慢的抬脚,每一步都踏的无比沉重,身后的众师兄们也不敢上前。
房门被我颤抖推开了,房内的每一物还是如我走时一样,被打理的一尘不染,轩窗上,chuáng幔间,甚至还装饰着我出嫁那日用来布置的喜红。晨姨闭眼躺着,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虚弱的连转头都困难。
我不敢再犹豫了,这样的气氛太过骇人,快步冲上前,我紧握住晨姨的手,害怕的说不出话。
我清楚的看见她的眼角有残留的泪痕,原来晨姨也会哭。她睁大眼,很费力的,见到是我有明显的开心,让原本已淡的不易察觉的呼吸突然变的急促起来。瞬间,她用尽力气反握住我的手,紧紧的。
晨姨我拼命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平淡些,想象着,也许她只是经不起潇叔的死,太累了,无关生死。
默静记住不要哭,尤其不能在你的敌人笑的时候哭,他若笑你就要比他笑得更开心
嗯嗯,默静不哭,默静早已不再哭了,天大的事都不哭。我慌忙点头,看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脸色苍白眼眸澄黑,就像夏侯少清给我的那纸休书一样,那么突兀的黑白分明。
那就好那就好晨姨闭上眼碎念,嘴角隐约带着微笑,她说:你瞧,我在抚琴,他在看书,你潇叔还是傻愣愣的舞着剑。这句话她说的格外清楚,没有再断续,而她也平静的可怕,没有任何话jiāo代我,只轻声一句:世间男人皆薄幸
音末,气也末,一切只似寻常。寻常到我握着她的手良久,师兄们也静立着良久,只是方才还温热的体温慢慢变凉,直到有人哭着上前嚷嚷:晨姨没事,晨姨没事,她的嘴还有血溢出。快把那些大夫找回来啊,晨姨没事
是啊,她是晨姨,怎么会有事,怎么会想着,我闭上眼,微笑着松开晨姨的手,顺势倒地,昏睡前我看到眼前的景慢慢剥落,仿佛回到儿时酒窖旁,晨姨手把手的教我酿酒。
她说默静你要记着,晨姨的酒是为了酿给仇人喝的,而你的酒一定要酿给爱你的人喝。
稚嫩童音赶紧着讨好,好,那默静只酿给晨姨和潇叔喝。
我记着,但凡晨姨要我记着的话我都记着,都记着
初冬,晨曦,酒庄一如既往的忙碌,却透着荒野蔓糙的凄凉。
我挽起衣袂,俯身,尝着酒。身旁的学徒屏息瞪大眼不敢出声。酒入唇,见我不自制的蹙眉,他掩不住的慌乱,默静姐也觉着不对味吗?我回首,没多话,只赶着小心翼翼的盛了一勺,递给闻讯上前的大师兄。
酒气太qiáng,酸味浓郁,都盖过酒香了。奇怪,我都是按着晨姨在的时候话到这,大师兄忽然打住,偷瞧着我的表qíng。
会不会是因为太赶,跟我们擅自减短了发酵时间有关?我若有所思的抚着额前浓密的发,晨姨和潇叔的突然离世,酒庄上下没有人不悲痛的。可眼下显然我们没有时间去缅怀。
不会,那样的话只会影响成色,可现在成色没有丝毫的偏差。
这话让我无端的自弃烦躁起来,都说熟能生巧。打小晨姨传授了一腔的酿酒技术,可我偏是懒得动,这会儿才知悔。本还想说些什么,先安抚住大伙的,丫鬟声音传来:小姐有人找,在正厅候着了。
找我?看她涨红了脸,大口喘着气的焦急样,我免不住好奇。
恩,浩浩dàngdàng的,排场大的很,可把庄里头的那些小鬼吓住了。丫鬟说着,挥手扇着风,脸色苍白憔悴。
我挑眉望了大师兄眼,示意他先照看着,便顺下衣袂,随着丫鬟往正厅走去。心底还是有那么些微的期望,要不亦不会在瞧见正厅立着的男子时,顿时的失望。
柳姑娘。他唤着我,眼眸笑意浓烈,衾衣锦绣,依旧纯如雪。
王爷吉祥。我欠身,恭谨请安,闻声后一旁的师兄们面面相觑,反映过来,也急忙着纷纷下跪。这阵仗让左松易愣了半晌,面有愠色的让班泉上前搀起了我,倒也没多说什么。
反倒是我,看那群小鬼头怯怯躲在帘幔后,忍不住开口,夹了些冷漠疏离:晨潇酒庄不比王府,这儿的人皆是些山野村夫闲云野鹤,王爷这排场怕是让大伙不惯。
会意后,他赶紧挥手支开了所有随雇,让他们先下山了。只留了班泉一人,见我缓下面色,才憨笑着入座。师兄们见没事儿,便各忙各的去了,方才还热闹鼎沸的正厅,才须臾就静得可怕。这气氛,让我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断了发!说话的是班泉,寂静中,突然的吼了起来,失了冷漠。
莫怪他会那么惊讶,女子胡乱断发本就是天大的罪。顺着,我扬笑抚着额前修剪出的浓密刘海,不多不少,刚巧遮盖了我的朱砂痣。侧过头,我斜睨着班泉,若无其事的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突然想到就做了,漂亮吧?
你很任xing。沉默良久,他才从口中迸出这么一句轻斥。
是啊,还当真是任xing。这行为可没让我少挨师兄们的骂,可他们不懂,断发即是绝决。心已死,还留着当日相结的发作什么。只是,发很快就能再蓄长,qíng呢?
不会啊,我觉着很漂亮,可惜瞧不见原来的美人尖了。左松易凝着我,笑容比起方才更肆意了,仿佛对我这行为我无比的赞赏似的。
果然有眼光。我嘻笑的道,没心没肺,没忧没虑。
他却傻看着我痴了神,片刻后,才口吻怜惜悠悠的道:你清瘦了,你晨姨的事来的路上我听说了,我还擅自带着班泉去祭拜了他们,该是无碍吧?
不打紧,晨姨和潇叔泉下有知,也是该谢你的,王爷劳心了。多个人祭奠便少了分苍凉,也好:清瘦那是难免的,宫里头急着要贡酒,酒庄里大伙都忙得慌。所以,稍后莫怪默静分不了身招待王爷了。
没事,我没那么矜贵,粗茶淡饭也好打发。他回的迅速,像是就怕我就着话尾逐客似的。我也确实想,可被他这么一说也只得咽下去了。左松易环顾着外头,几分感慨的继续道:也当真累着你了,怡妃生辰,上回无意间赞了晨潇酒,皇兄这才突然要的。
红颜一句话,便折腾了底下的人,我禁不住脱口:好铺张。
这不,可皇兄宠她都宠到天下皆知的份了。何况这回的生辰宴,怡妃她就怕落了口实,不敢让皇兄出资,那全是夏侯家出的银两,商人的银子胡乱折腾着,倒也大快人心
游怡是劭王的妹妹,他的话兴许只是不经意的替她开脱,却在我心里头泛起了不小的涟漪。仅为那夏侯二字,硬生生的崩裂了我心头fèng上的伤,鲜血淋漓。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我倏地起身,唤了声:旭烬,替默静姐将这两位公子领去后头的客房,王爷,班副将,默静还有事奉陪不得了,暂先请自便,有事jiāo待这小鬼就好。
扑鼻醉人酒香,这味我嗅了若gān年,是家的味道,教人无端的安心。细雪缥缈,我独坐孤亭,指尖与琴弦轻触,曼妙之音潺潺流畅,迎着扑面而来的风,轻唱。
沉醉许久,回神,才发现亭外飞雪中,劭王凌厉的舞着剑。剑风横扫,斩断了密密的雪。我眨着眼,看得恍神了。我抚着琴,他在看书,你潇叔还是傻愣愣的在舞剑忽而,我笑了,倘若这便是晨姨弥留前晃过脑中的景,好美,她定是走得安详。
扰到了你吗?听闻琴声嘎然而止,他也慌忙的停下问道。
我摇头,予他嫣然一笑。邀他前来亭中避雪,还真是单纯的人,宁是冒着雪,也不愿打扰我难得的轻闲。
天寒,王爷喝杯温酒暖暖身子。说着,我斟上旭烬刚温过的酒,递给他。
谢谢。他仍旧保持着距离,望着我的琴,怔怔的开口:你喜欢夏侯少清?
伴着他微扬的尾音,我才忆起刚才不经意唱出的词,颇感懊恼,真是不争气,也许吧,心思太沉重,不愿整理。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他轻轻重复,这句诗经里的词,用他的声音念来,似乎格外好听,这词很美,只是刚才唱氓的时候,为什么翻来覆去就这两句?
这是我最喜欢的词,也是近来才爱上的,因为有了感悟:只是觉得这两句很在理男儿家动了qíng付了身,尚有退路;可女儿家一旦沉溺了,芳心寸肠,一丝一缕皆是一辈子,摆脱不得了。这诗,只是一个弃妇的哀叹,怎会美呢?
非也!无论男女,动了qíng自该是一辈子的,许过的诺,付过的柔,怎还能去想退路!
他顿时站起身,略显激动的据理力争,惹得我仰头望着他,嗟叹。是否,不食人间疾苦,繁华伴生的人皆是如此。
你别介意,失礼了。以为我被吓住了,他赶忙着手足无措的又坐了下来,赔着不是,对了,明儿一早就要启程了,你亲自酿酒封坛,忙了好些天了,怎么不歇着?
若王爷不介意,我一会想打理下趁夜上路,早些送了,早些了事。这回的贡酒我可算是求了师兄们许久,直至提议加些谷糠再发酵,还果真去了酸味,添了酒香。这才让他们放心由我亲酿封坛,护送着去宫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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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后,他愣了半晌,不明白我在匆忙些什么,只怔怔的点了点头,便退下整理了。确实啊,大伙皆不明白以往有了麻烦便躲开的柳默静这回怎么会主动凑上来。
晨姨和潇叔的事太过蹊跷,师兄们只说是被身着官服的人带走了。回来时,晨姨便只身带着潇叔的尸首,什么都不愿说。没隔几日,不眠不食,日渐消瘦,起初大伙只以为她是伤心,而后才知是被灌了毒,撑不过一侯。
究竟那些身着官服的人是谁?
晨姨说她的酒是酿给仇人喝的,可见她的仇人定是能喝到贡酒的人。所以,我必须入京,我要手刃那个负了晨姨的心还要了她命的男人!
想着,我快步回房,更衣,一个人偷偷跑去把贡酒全装上了马车。单腿跨坐着,等那王爷主子出现。这样也好,免得明日一早走时,那堆大男人依依不舍的送上千里最后又变了卦。
直到他姗姗来迟,眼瞧着比我梳洗的还清慡,原来这劭王爷不仅美得胜过女子,连打扮都烦过女子。睨了他们眼,我冲班泉扬了下头,待他们跃上马车后,我才探头招呼了句:王爷,坐稳了,小女子我驾车可疯得很。
马车的震dàng声伴着破晓,山间已有些樵夫忙碌穿梭的身影。颠簸中,我盘着膝挥着马鞭,轻哼着儿时潇叔教的童谣:俏丫头,饶chuáng头,心欢喜,织新衣,织完新衣织嫁衣
没料,劭王居然也轻声和了起来,这般浑厚低沉的男声,伴着。更让我缅怀开,可我知道,都过了,织过了新衣,绣妥了嫁衣,我贪求的安稳不曾到来,反见越来越远
又是久违的繁华皇城,阔别几日,街头巷尾一如既往的鼎沸荼糜。拒绝了劭王的邀请,我依旧选择住客栈,自在逍遥,有何不好。
烛旁,是我随意摊放着的诗册,今日逛集市时劭王相赠的,可如今的心境偏是不想去读。那字理行间的哀伤与我太似,怕伤qíng。蜷缩在卧榻上,我望着徐徐上燃的烛火出神,看血红的烛泪,滴落在断肠二字上,忽而摇头一笑。
见风起,袭着窗棂,作着扰人的响声,静谥中听起来格外揪心。我猛然起身,掩手chuī灭了烛火。
梳洗过后,天亮了,我随手拿起佩剑,锁上房门。想着耽误不得,还是早些把那些贡酒送进宫早些了事,也好着手晨姨的事。
检查贡酒的过程很繁琐,待到那边小太监来报备时,天已经近晌午,我话别了司酒姑姑便离开了。
多豪华的地儿啊,这里住着跟我有同一张脸的女子,一样的脸,却截然不同的命运。她有天赐娇宠,而我茕茕孑里,形影相吊。
叹了口气,我熟练的跨坐上离宫门不远的马车。动作轻便肆意,还是这便捷的衣裳适合我,那些锦衣繁华,柳默静担不得。想着,我斜眼靠在车壁,看宫门处的侍卫们公式化的盘查着马车。久了,便随意转着目光打发。
直到瞧见远处那道熟悉的纯白身影,他立着,嘴唇蠕动翕张似是在跟眼前的男子说着话,眼神却玩味的死凝着我。对上我的眼后,他突然笑了,仿似不经意,这个笑容诚如新婚那夜,温婉沁水。
可以了?侍卫的招呼声,在我听来就像福音,我感激的朝他绽开笑容,看得他恍神立着。没心思理会,我扬起马鞭,只记得想快些离开。
可惜天总不随我愿,马儿吃疼仰天嚎了声,刚起步,一抹翩白如风般而至。待我反映过来时,他已一脸痞笑,在我身旁,若无其事的冲着我耸肩。
有事吗?猛地勒停马车,我转首cao着平直音调相问。
我赶着回府,等了很久都没见马车来接,天冷,还好见着你。
他皱眉,盯着我变换明显的发型,脸色煞白。我望了望前头,状似不经意的道:不如去前头哨亭避避风吧,我一会还有事。
不是说一夜夫妻百日
他的话提醒了我,何必那么造作,送一程罢了。没待少清的话说完,我便扬起鞭呼啸而去,不算长的路途,我们如同以往一样静默着并肩行完,没有攀谈。
直到马车停在那扇熟悉的朱色豪门前,我才笑着看向他,轻声一句:到了。我只是想告诉他也告诉自己,伤过了痕留了,但是柳默静不屑再痛了。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德功刚驾车接您家丁的话在见到我时猛地止住,尴尬着不知该怎么问候。
劳烦下车,我有急事。少清没有丝毫离去的意向,我扬高了音,真有股冲动想拔剑斩了他。
有多急?赶着去劭王府吗?他还是笑,悠闲的很。我瞧着远处,不愿搭理,他仍旧自得其乐的开口:我去了晨潇酒庄,被劭王府的侍卫挡在了山脚下。
你去那做什么?总算我回头,给了他注视。他眨着眸,回答的顺理成章:晨姨和潇叔出事了,我怎能不去。
他们不需要你的祭奠,我不想他们连走都不安稳。只怕到时没赶上六月飞雪,倒听闻冬雷阵阵了。我轻嗤了句,带着浓浓的讽。
去客栈,有要事跟你说!少清咬牙切齿的迸出话,qiáng忍着不对我叫嚣。
不
默静姐!话还挂在嘴边,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声满含兴奋的称呼飘然而至。我转头,看着门边笑脸盈盈,兴奋的跟个孩子似的少歆。
缓过气,我忽然真有几分顿觉亲切,冲着少歆娇笑。
你没事就好,听说了酒庄的事,可把我娘和大哥急坏了。她上前拉着我的手,很是自然。我睨了眼那还死赖着不走的男人,他转过头,那表qíng丝毫都不见少歆口中的焦急。
她自有贵人相助,容不着我们担心。没看我,少清自顾自的酸了句。
没等我给出反映,少清却一把抢过我握在手中的缰绳,qiáng搂住我的腰,力道大到我挣脱不开,离去前冷声冲少歆扔下话:我们还有事。
马车被他驾得飞快,甚至不顾及来往躲闪的路人。我顿时觉得好笑,也丝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当真要到永远回不去了,才想着珍惜吗?颠簸间,我突然启唇,也不管少清是不是能听见,低哝了句:晚了。
还好。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居然还分神回了我话。
不再惊讶,我乐得空闲让他驾车,闲暇的赏着街边倒退的景。不管他觉得如何,我怎么也忘不了往日怨,早晚又如何,柳默静变了。
推脱不掉,我便也懒得多费唇舌,少清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跟我入了暂住的客栈。刚跨进门,掌柜的就匆忙上前,比起昨日,看我的眼神谄媚了许多。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方才有人找您呢。他挥开上前看热闹的小二们,堆笑冲我说着,居然还作着揖。
有人找我?我好奇的睁大眼。
恩,是劭王爷,还留了话,说是改日再来找您叙旧。小的为您从新整理了间上房,加了碳炉,姑娘要是还有吩咐,尽管说便是。
我点了点头,抚了抚犯着嘀咕的肚子:替我多温些酒,弄些菜端房里来,天寒呢。
是是,小的这就让人去准备。
微笑谢过后,我便随着小二去原来的屋子整理了下东西,去了新的上房。果真是清慡gān净,一进门就暖暖的,好象家的味道。
你这一回京,还真是劳师动众,满城风雨。少清自在的入座,好似在他家般的惬意,完全不把我的不满放在眼里。
呵,来回千里,劳师动众一番也该。不如怡妃,生生立着不动,一人凝泪,就惹得天下撕吼。我整理着衣裳,话也是随口而出的。
我怎么觉着有些酸。他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句话,从前怎么就没见把我的事那么上心的。
我抛下一堆衣物,没心思打理,晨姨的事又涌上心口了。倒了杯茶,一口猛灌下,才算定了些心神:彼此彼此。
没待我回神,少清突然起身,环顾着屋子,抛出莫名的要求:我想喝樱桃酒。
都过季了,上回酿的都喝完了。我没经思考的答道,转念才觉不对:你喝过樱桃酒?
是啊,赏我喝的人说,那叫默酒,是一个女子亲酿的。呵,那酒入喉的味跟入心一样,甘酸。他支着头,斜眉冷瞧着我,鼻间哼出的音像是终于把憋在心头良久的话给说开了。
那本就是我胡乱配的酒,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师兄们全当真了。在我看来,不过只是一坛凡酒罢了,送谁都一样,没料过会这么巧合:你认识劭王?
打小一块长大的。他盘错着双手,挑高眉梢,望着我的眼神愈渐纠结:潇叔曾说,你在酒庄从不酿酒,因为你的酒只能酿给最爱的人喝。我翻遍你的嫁妆,还有中秋时大师兄送来的酒,都没有默酒。可我,居然在劭王府尝到了。
那又怎样?只是潇叔的一句话玩笑话罢了。
默静,天下间当真有你在乎的事吗?他忽然起身,与我挨得极近,一切就像从前一样的顺其自然,眉心纠得死紧,困惑的问着,好似这问题捆饶了他良久。
曾经有,而且很多,现在全没了。
我的话让他顿怒,握紧的双拳连关节都开始泛白。正凝重的气氛,幸被小二及时送酒前来给赶去了。
对了,你怎么会去皇宫?我扯开话题,状似不经意的问,暗想着以少清的人脉兴许能替我探来些消息。
为了霜降时怡妃的生辰宴,皇上让我去帮忙瞧瞧,好搏怡妃一笑。
怡妃的生辰是霜降日!我大惊,手中的酒险些落地,音调不自觉的上扬。惹得少清满脸困惑不解的望向我,轻问着:怎么了?我摇了摇头,没说太多。
心里顿时觉得好凉,是我念及太多,自信太多了吧。少清于我,兴许只是觉得酒逢知音,纵是没有夫妻qíng分,好歹也能做个朋友,偏是我自做多qíng的想了太多。他会为怡妃出资办生辰宴,却不记得我是哪日生的,多可悲。
喂。想得正深,他懒懒的唤了我声,续而踌躇了半晌问道:你说怎样才算真正的在乎一个人?
这话把我难住了,怎样才算?顿觉,一直以为我曾经对少清就算,现在想来那也不过只是因为妥协才应酝而生的伎俩。在乎,即是爱吧,我呆怔着,悠悠低喃:一个男人不求回报默默守护了一个女人几十年,算是在乎吧?潇叔说,不管相隔多远,即便yīn阳或是天地,他都能记着晨姨的模样,因为那一颦一笑已刻心端,在乎,呵,便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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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径自缅怀着,少清皱眉思忖。
那夜,我们彻夜长谈,漫无目的的聊着。忘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结下的仇,把酒言欢。我不想去在乎,那样会让我失了最后的自尊,柳默静不能再失!我只想过了今夜,往后不再见,或许总有一日定是能真的释怀吧。
都醉了,我们便俯桌而睡,恍惚间,我仿佛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抱起我,安置在chuáng上。掖好被角,动作粗鲁急躁的拼命抚去我额前浓密的发。
晨姨,潇叔,不要!不要让我一个人!不要我猛地挣坐起身,瞪大眼,大喘着气,胸口随之剧烈起伏。挣扎间甩开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清冷稀薄的气息让我慢慢清醒,呼吸也总算调匀了。
我重重的叹出气,伸手拭去满脸的湿润,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忽然而止的恶梦,让我无端的惶恐。
正想的入神,月光下,一杯温茶突然被送到面前。突然到让我吓的惊喊出声:啊。
做什么那么杯弓蛇影。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摸样,只依稀辩着那个熟悉的声音,才定下心。我接过茶,恍神喝着,良久才开口问道:你还没走?
看你一个人,不放心。少清拖了个凳子,在我身旁坐下,体贴的替我抚着背,这样的回答听起来很顺其自然。
我没说话,只是抱膝裹住被子,斜靠在墙边,目光寻不找焦点,怔愣出神。他忍不住了,轻哼了好几声,依旧没有换来我的侧目,才吼道:晨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响亮的声音仿佛积累了许久的怒气瞬间爆发般,突至的吼声吓得我打了个哆嗦,缓缓转过头,伴着惨白的月光漫无目的地笑,轻启唇,掷出回答:晨姨和潇叔死了
少清睁大眼,只言一句我知道,便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兴许是因为没有在我脸上寻到泪,我在笑,他拧着眉,分辨不出我究竟是喜是哀。
可是那些事可以jiāo给你的师兄们,jiāo给我来查,为什么要回来,不该回来的。犹豫许久,他起身坐上chuáng沿,才感觉到我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顺势伸手拉过我,牢牢的锁进了怀中,我没有挣扎依旧定定的望着窗发呆,随后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总是这样,倔qiáng的不肯软弱。可是默静,你终究只是个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bī成这样?
因为没人保护我,所以我必须这样来保护自己。我开口,虚弱的声音,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你有我。他将头搁在我的头顶,轻声一句。
我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的回绝了:我不需要你。被伤一次是懵懂无知,若再被同一个人伤第二次,那就是笨!
不在乎你要不要,告诉我晨姨的事,我帮你。不要再接近劭王了,你不是他的对手。他说的很坚定,皱眉,不容拒绝。
我随他一起皱起眉,却是不同的滋味,警惕的问着:为什么?
当朝首富的名号不是好担的,尤其是在国库匮乏的现下。劭王需要夏侯家的所有,来扩充国库。他说惜才,让我考科举放弃夏侯氏,便放过你,我不动声色。中秋后,他捎人传信,困我于王府,又约我去兜率寺,我去了。他说,可以轻而易举的让游怡凌波一舞撩拨龙心,同样的脸,自也能让皇上注意到你,或是他亦能随口请旨要了你。我以为正因为你是我的妻,才惹来觊觎,所以我放手,让你远离皇城,回晨潇酒庄,你适合那样的无忧无虑,好歹还有晨姨和潇叔护着你。可如今我无法不把晨姨的事和他联系起来。
离霜降还有几天?
这么突然又没头绪的问话,让少清没了方向,他傻傻回答:八日。
我怔了片刻,猛地起身,身着单衣匆忙拉起帘子,奔去隔间。少清不解的看着我,口吻满是担忧,似是怕我突然冲动般:你做什么?
出事了!我自顾自的边研磨,边回道。转首才发现前几日跟大师兄书信往来太匆忙,忘了把纸隔哪了:过来帮我研磨,快啊!
纵是好奇,他还是很听话的起身度步上前,挽起衣袂,亲自的替我研了起来。
片刻后,他看着我执笔,蘸着还很淡的墨,奋笔疾书下的字,忍不住诧异出声:你送错了贡酒!
我封好了信,开门唤来了小二,给了银子,jiāo代好后,才放了些许心,垂头解释:那日离开我不想惊动师兄们,是趁夜偷偷离开酒庄的,太匆忙一个人又手忙脚乱的,拿错了酒坛。都怪之前因为晨姨的事,大伙心qíng都不好,只顾着低头酿酒。那些学徒们酿不来,就先学着晨潇酒的封坛和上标,谁让他们不分开放的,拿错也不能怪我!
你少清举着手,你了半天,见我已经懊恼的抬不起头了,也不舍责怪。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贡酒的检查那么严,你拿了空坛子进去早先都没人发觉吗?
我不知道,送酒时我跟那的姑姑聊了好久,姑姑就捎了侍卫们去查。他们还查了好久,都说没事,早知道就不该跟那个姑姑聊!
姑姑?一群摸鱼的侍卫!他咬牙,对于我口中不经意提到的姑姑甚是难解的模样。我嬉笑着,一派轻松,反倒安慰起他了:没事的,还有八日,快马兼程赶来绰绰有余。
闻言后,少清稍稍放松下心神,轻点了下我的鼻尖,宠溺犹似的当日,到时可千万别说是弄错了,就说我多付了银两,怕酒不够,又让你送了些进宫。
恩。我笑着点头,对于他一如既往不自知的触碰没动声色。
有我在,天大的事我替你扛,你记着,千万不要再接近劭王了。他替我披上衣裳,拉着我在炭炉旁坐下,告诉我晨姨的事。
我盈笑点头,还是如从前一样的娇妻状,始终,眼前这男人是唯一览尽我温柔的。涟涟翦眸,心底却在讽笑,夏侯少清,我还能信你吗?
长话短说,我很快就把自己知道的事全告诉了他。少清凝眸处忽然透着果断的犀利,那是从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这个男子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吞如chūn,乍暖还寒。
这一夜我和他聊了很多,遥想从前若是我们能这样毫无隐瞒,兴许也不至于走到今日。天才蒙亮敲门声就响起了,我以为会是掌柜的,门外的人却着实让我愣住了。
王爷我怔怔开口,劭王还是穿着昨日分别时的衣裳,俊容上添了几分憔悴,侧头瞧见屋里正自在的少清时,脸色一白,没多话,只望着我。气氛很是尴尬,我无措的左右张望了会,端起笑脸,问向他:有事吗?
晨姨的事有眉目了。
只闷声一句,隐含着昭然若揭的怒气,却足够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我绽开笑颜,让开身子赶紧招呼:进屋说吧,外头冷。
不必了,换身衣裳,我让班泉在庆丰楼定了早膳,赶了那么久的路都没见你好好吃顿饭,瞧你清瘦的。大公子若是不嫌弃,一起去
好啊。劭王的话还没说完,连我都能听出来,这不过是礼数上随意的邀请。可少清却应得慡快,径自起身走到我身边,挑眉望着劭王,那双手似是不经意的揽上我的肩。没有抗拒,我只是冷冷的,如同个局外人般,看着眼前这出戏。
而后,当我打点好一切,赶到庆丰楼时。正赶上早市,街上热闹的很,也让我的心qíng紧随有些雀跃。班泉恭谨的候着了,见我们来了,也没多话只作揖安静的坐在一旁。看向少清的眼神中,有不亚于劭王的挑衅。
班泉,你累不累,说正事。看出了我的不耐,劭王轻斥了声。
王爷替柳姑娘查出了,带走晨姨和潇叔的人是宪王。与少清互瞪了良久,仿似累了,班泉才收回视线,冲我说着。
我皱眉,对于这个名号只觉得陌生,那是谁?
功臣。班泉举杯,恍惚的qíng绪,吝啬的只给了我两个字。
招来我们三人一致的白眼,那么惜字如金,何苦还说这无用的废话。幸是劭王替我解了惑:王叔是和先皇一起打下江山的,与先皇本不是亲兄弟,只是携手一起从糙莽拼到了天下,和我爹一样。当年先皇的战绩最显赫,次为我爹,接着便是宪王。先皇便说了句玩笑话,说是轮流坐皇帝,众人推举他,紧随他会传位给我,再由我传给宪王的子孙,这般类推下去。为表诚意,赐了国姓左给两位王爷。
但那不过只是玩笑,不能当真,储君之位是在老皇帝亲手立的遗诏。班泉补充,像是就怕人以为当今圣上明不正言不顺似的,忠成这样,让我忍不住想闹他:都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今日这餐你来请,往后每回遇见都记着请我吃饭,瞧你那样,想来皇上给你的俸禄定是可观。
笑话了。他居然笑了,陪着我一起苦中作乐的笑,皆带着几分自嘲。
气氛倒也这样好上了几分,我挑眉,凑上头,极近的凝视着他的笑脸,总觉得能把这家伙逗笑很有成就感:gān吗得意成那样,是不是还打算要我夸你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正是。
我还真没见人冷成这样,脸皮子居然还能厚成这样的,本还想折腾他会。少清突然无端的在一旁猛咳起来,硬生生的扯回了我的关注,我撇首敷衍的掷了句:又不是好酒,喝那么急gān吗。
你就不会斟杯茶给我啊!他瞪大眼冲着班泉,话却是冲我说的。
你没手?敢qíng我还天生该是侍侯他的命是不是,能如这般和他同桌对酌和颜悦色,他该庆幸了。
你
我没再理会他的话,看他渐渐涨红的脸只觉好笑。顺畅的跟劭王聊开了,谈笑间聊起了不少出嫁前的往事,由他口中说出,我才刚觉得蓟都街边我闹的麻烦还真不少。其实这些祸事都是能避免的,曾经的我不过只是淡淡女儿心思,想着,等那人出现来替我解围了,便能再见着了。
那时的我不懂,现在才渐渐有些许的正视,才发现错过的太多了。
不准一个人去宪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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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霜降,怡妃生辰,满城欢庆。这是少清进宫赴宴前特意赶来说的话,他当真是把我看得很透,既然如此何不留下看着我呢。
收回思绪,我回神,翩然度步行至桌前,小心翼翼的斟着茶,看水帘掀起袅袅烟雾。恍惚了开来,我不觉得少清有任何必要来特意诋毁劭王,可我更不明白劭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只为了牵制少清吗?
我温着茶,临窗眺望着远方,正对皇宫的方向。清冷月色下,我几乎能想象得出,那里头正上演着怎样的灯火辉煌。突然楼下庭院里火把通亮,一队人马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涌进,领头的人是班泉,和掌柜的招呼了几句,他仰头看着我,深究的目光,挥手拦住了正想冲上来的士兵们,只带了两人随着掌柜上楼。
有劳柳姑娘跟我走一趟。推门而入,他侧头凝视着我,这样的qíng境下,班泉依旧镇定冷然,弯身作揖。
我无辜的眨着眼,为什么?
宫里出事了,皇上要见你。他话还没说完,就有侍卫等不及的冲上前,想qiáng行带走我,却被他森冷的目光骇住,灰溜溜的退了回去。
我抿唇,眼眸费解无助,还是点了点头,往前走去。擦肩之际,耳畔响起他仍旧铿锵刚毅的音:放心,有王爷在。
我在若gān侍卫小心翼翼的守卫下走出客栈,猜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我依稀能从班泉脸上的肃穆中判断出,今夜,我是不得安宁了
马车一路颠簸,他对我是礼遇的,始终未开口说一句话。只目光炯炯的看着车窗外,像是在思忖一件极为苦恼的事。直至驶入皇宫,团团侍卫簇拥而上,反让我不禁嗤笑出声,何时起我竟也能有这等排场。
都退下!见我满脸讽刺的表qíng,班泉蹙了下眉,冷声命令。
成功的喝阻了所有人,而来冲我点了点头,便领着我步上阶梯,往眼前气势磅礴的无宵殿走去。我是紧张的,láng狈困惑,我不知道那里头到底静待着我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可无端的,就因为方才班泉那一句有王爷在,我竟是还能浅笑开来。
偌大辉煌的无宵殿,我随着班泉一步一步迈入,迷惘的眼神徘徊着。终于对上一双焦急的眸,我看着他,无声。
随着我的出现,周围响起阵阵抽气声。就连居高临下端坐着的那抹明huáng色身影,也免不了诧异。我抬头,不关心其他,只定睛不避讳的凝着游怡。诚如上回一样,她依旧华美,锦衣加身,天生的雍容宜其。
而我,不再是兜率寺里那个穿着随意男装,发髻微乱的野丫头。
晨潇酒庄柳默静?头顶传来威严盘问,是皇上,他纠着眉,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询问勾起我刻骨记忆,新婚那夜,他揭开我的喜帕,亦是如是口吻相问。我没出声,也如那夜一样,淡淡点头。班泉转首,猛眨着眼,示意我下跪,我才恭敬的弯身,行礼。
皇上,宪王的尸首还在下头。游怡冷声提点,唤回皇上神游的思绪,极其好听的声音,震得人苏软无力。
高台上,皇上敛眉,中庸异常,对怡妃有着言听计从的姿态,全无一国之君的果断。他咳了声,妄想找回方才一刹那的间的威仪,无奈徒劳:这次的贡酒是你送的?
回皇上,正是民女。边答着,我边惊恐的看向远处闲置着的尸首,刺目的白布盖在上头。是宪王吗?
殿上沉寂了片刻,游怡和一旁的劭王轮流在皇上的耳边窃语,许久后,周围的议论已越来越沸腾,他才终于开口:夏侯少清,她是你的妻?
正是。少清作揖,答得不卑不亢。
这样的回答,又让周围闹了起来。劭王轻哼了声,下头立刻安静了,他挣扎的看着我,视线很快便不着痕迹的转向少清:听说前些日子你怕贡酒不够,又出银两让默静再送了些进宫?
是。
又陷入了僵持,我不顾劭王投来的目光,只看着少清,清冷一笑。
他瞧见了,不惊不怒,微挑眉梢紧抿着唇。
柳默静。略过皇上,游怡自在的开口:瞧见那具尸首没?那是一代功臣宪王叔,他是喝了贡酒突然猝死的,可以给皇上一个理由吗?
回皇上,民女打小在酒庄长大,又怎会认识朝廷权贵,只是个运送贡酒的小卒罢了。无怨无仇,何必赌上身家xing命去加害?
除了你,还有人碰过贡酒吗?劭王闻言,急急的开口,眼眸闪亮。
有。我毫不犹豫的点头,看着少清,一字一句的吐出:陪我送贡酒入京的是王爷您,擅自命民女增加贡酒的是夏侯氏的大公子
夏侯少清?皇上低唤,将目标直指少清,想来也是怎么都不可能怀疑了劭王的。
少清转头看了我眼,别具深意,忽而一笑,上前不紧不慢的作揖开口:柳默静既是糙民之妻,无论何事自是为夫的管教不严之过,该全由糙民一人担下。
呵。劭王冷笑出声,回dàng在偌大的殿内感觉森寒,清晰的点破:夏侯少清,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如今她只是晨潇酒庄的柳默静,跟夏侯氏已经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了吧?
对糙民来说皆一样。少清仰起头,似笑非笑,挑衅的直视着劭王。
好了,今日不审了。先安顿了宪王,把柳默静还有夏侯少清全关去天牢,明日再审。今日是怡妃生辰,别扫了朕的雅兴正有剑拔弩张之势,让我以为有戏可赏时,却没料皇上居然果断了一回,挥手下了决定。可惜了,想那么快了解此事的原因竟只为了不扫怡妃的兴。
闹腾完后,我倒开始有些替宪王心寒,若是早知今日这下场,当日何苦觅封候。班泉压着我,依旧轻柔小心,临行前,我忍不住睨了眼高台上目光紧锁着我的劭王,耸肩笑了。
转首,我朝班泉轻语了句:班副将,若有机会,替我转告夏侯少清,我们银货两清了。
闻言后,班泉失手加重了力道,抓得我手生疼。差一些就折断了。这一吃痛,我眼眸不禁涟涟沁水,楚楚bī人。我看见游怡咬着嘴,眼中是恨,还有暗暗燃得澄清的妒,忍不住笑得更真心肆意了。
游怡不懂,再美的女人一旦沾染上了妒忌,都会扭曲丑陋。所以从前,我再羡再怨,依旧端庄得宜,温柔贴心的侍侯着我的夫。
这个夜,似乎特别漫长,我躲在角落边,睁着眼,摇晃着身子,一遍遍念着儿时的童谣。
直至深夜,兴许是那讽刺的生辰宴终于完了。劭王前来相探,立在外头看了许久,才命人打开牢门。走了进来,将始终蜷缩着我拉去了一旁简陋的chuáng板上。
扯过侍卫手中捧着的被褥,朝我扔了过来。我仰头,望着他,那道目光还是纯澈,却纯得让我心惊。天下间,怎会有人可以把自己伪装得那么真。
你遣退了所有人,他顺势在我身旁坐下,倒也不嫌这牢房的yīn冷。惬意的靠着墙,吞吐着,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默静,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既然他问,我便答,纵是百口莫辩我还是要辩。
闻言,他不合时宜的笑了,凝重的湿漉空气中回dàng着他突然bào出的朗朗笑声,片刻方才还浓郁的霉味似乎别甜所取代,那好好睡一觉,熬过今晚,明天我就带你出去。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笑得那么开心,我的清白还是宪王的死?
王爷我俯首拨弄着衣裳,轻唤:可不可以替我求皇上,一人之事一人担,不要波及酒庄,也不要把我的事招摇出去。晨姨和潇叔刚走,我不想师兄们还要分神为我担心。
放心,有我在。连你都不会有事,何况是酒庄,贡酒除了我和夏侯少清真的没有其他人碰过了吗?
酒若是在我这儿便下的毒,酒窖姑姑怎么又会纵容了呢?我说着,仔细的瞧着他的每一个表qíng,不敢错落。
左松易却突然瞪大眼,很是诧异的扬高音:姑姑?!
怎么了?
没回话,他紧拧着眉猛地起身,看了眼外头一脸紧张寸步不离守着的侍卫,故意大声的吩咐道:班副将,这女子乃是朝廷重犯,皇兄jiāo待了不得出任何差错,你留在这守着,一刻不得离!
班泉上前,作揖点头,送劭王出门后,立刻回来了。看了我半晌,没多话,只帅气撩起衣摆不顾身份的在牢门外席地而坐,守着。
他转头望了我眼,颇显无奈的摇了下头。没说话,只手探进衣兜拿出萧,自顾自的chuī了起来,有些凄哀的曲调氲开,我靠着墙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怡妃喜欢是你,对不对?
没见理会,只听闻流畅的乐声中突溢出一记破音,刹那,他又镇定自若。良久,见我未有继续追问的意思,才开口:你不该把大公子拖下水,他比任何人都担心你。
是吗?可惜了我心口那道最深的伤也是给我的。担心?多可笑的词,他若真在乎我,又怎会担心,所有事宜都安排妥帖了,让我不沾风雨,安稳一生,何来的担心,为什么不怀疑我?
王爷信你,我就信你,何况末将了解柳姑娘。他还是镇定。
呵,好多人事,并非亲眼见到就一定是真的。说着,我举起手,遮住了自己的左眼,继续道:看见那边墙后的狱卒没?用右眼看,我能瞧见他腰间的刀,换左眼看,却被墙挡住了。都说眼见为实,可连用眼睛看表面都有瞧不清的事,更何况还是人人都隐藏着的心,到底是善是纯还是恶,谁能一语成谶。
言罢,班泉愣了半晌,随后很认真的换眼瞧着。许久,才迸出一句:那gān吗不用两只眼睛一起看。
这话让我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望着他无奈的摇头。这个男人和他主子一样就像满山娇艳枫红里,那株迥然不同的寒兰。生生的,默默的立在那,扫去一眼就这么暖暖的注入了心田。
柳姑娘,莫怪奴才唠叨,是怡妃娘娘一再jiāo待让奴才叮嘱姑娘的。娘娘和劭王爷求了好些时辰,皇上才答应重审此案。去了劭王府后,姑娘万不能忘了自己还是个带罪之身,除了劭王府可是哪都去不得的,可别误了娘娘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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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公公提点,默静谨记着。打断了前头领路公公的絮絮叨叨,见他识趣的闭上嘴不再多话,我才敛神,思绪混乱。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那个yīn湿的大牢我才待了一夜,天方亮,就被皇上的贴身公公带着圣旨领了出来。
想来,皇上真是把怡妃宠得不知轻重了,但凡只要她开口,他都能办到。
世事本就是如此的无奈,有些人用尽全身解数也抢不来半分半毫;有些人生来便是叫人怜惜的,可这是福亦是祸?我猜,游怡的心定是贪的,绝非qíng爱能填满。
回神后,我环顾着眼前的曲径,禁不住疑惑的脱口问道:公公,不是说班副将在宫门外侯着了吗,怎么往里头走了?
纵是不熟悉宫里的路,可这方位格局还是一眼便能瞧透的,瞧着这方向定不是往宫门处的。
瞧奴才,都忘了跟柳姑娘说了。皇上说您这事又要辛苦劭王爷一阵子了,要赏呢,可劭王爷只问皇上讨了几册御书房的藏书。皇上体恤,说是免得王爷再进宫来取了,让奴才领着柳姑娘去拿,一会儿捎给王爷便是。公公转头,脚下步子未见停,堆笑解释着。
我默默的点头,未想太多。只念着何时能望清这愈渐迷离的漩涡,宪王死了,晨姨的事如今连这最后一丝线索都断了。难道就罢休了吗?不顾我的幸福,执意将我嫁入夏侯府;至死晨姨都不愿说出事qíng原委,兴许当真是不想我再涉及这些纷乱。
那就罢了吧,待这事完了安然离去或许更好。唯有恬静朦胧的烟雨江南,才能黯淡去我这心里渐渐涌起的争名夺利之心。
想得正入神,前头的公公突然刹停脚步,刚踏进藏书阁又倏地退了回来。这般突兀回避的动作,很难让人不去注意。他立在那没了动静,纤瘦的身影挡不住前头的画面。
苏软无力的怡妃,端着艳极了的笑,与眼前人挨得极近,只差一步便没了分毫的距离。气氛□暧昧,让在一旁偷瞧着的人都禁不住的心跳加快。我有些无措的舔了舔唇,转头正对上一脸镇定的公公,镇定的诡异。
这是皇上的藏书阁,而这堂而皇之正和男人私会的可是他家皇主子最宠的妃子,他却只是看着,面色从容,目不转睛。像是不敢错漏了任何细节,霍然顿悟,我似笑非笑挑眉,呵这皇上还真是会挑时候来让我取书。
娘娘请自重。淡漠平静的男声入耳,扯回了我的神。
我轻抬眸,看那抹熟悉的背影巧妙的后退,避着怡妃。
连你也觉得贡酒的事是我一手安排的?她挑高眉梢,不算响的声音回dàng在偌大的书房里,足以让我听的清晰。
不是吗?那恕糙民多嘴问一句,娘娘的rǔ娘呢?我依上门外的宫柱,好整以暇的陪公公看着眼前这出戏。
rǔ娘她前段日子就失踪了,你又不是不知。游怡说着,有些无奈的口吻,见少清始终冷着眸,反倒笑了。呵这会倒好,人人都说柳默静无辜,仿佛她是全天下最单纯的。我倒成了这千夫所指,就连你都这样瞧我?
我更相信默静!怡妃娘娘,糙民与您是打小一块长大的,被您利用也已不是头一遭。曾经为了将我收归劭王所用,您连生世都许上了。这世上怕是只有糙民想不出,还没有娘娘您做不出的事。少清说着,有些悲戚。
是啊,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回怎气成这样了?你明知道,我只是受命于劭王,是劭王府给了我如今的一切,我忤逆不了。何况,贡酒的事夏侯家原是扯不上那么大关系的,是柳默静当真众人的面将罪推向你的,怎能全怨了我。游怡说着,软哝细语楚楚可怜,漾趟着无辜的眼神,让我心头猛地一紧。
我错了,一直仅凭几番照面便认定了游怡的xing子。她比起我,更了解怎样才能拿捏住男人的心,尤其是如少清这般的大男人。从前的那些骄傲,兴许也只是用来折服皇上的伎俩。
可糙民记得,在娶默静的前一日便告诉过娘娘,糙民的心经不起您这样水火之间的反复。曾欠您的,糙民早就还清了,新婚夜饮下劭王府派人奉上的贺酒时,娘娘对少清来说已经只是一个故人,一抹旧伤。如今这般无qíng的利用后,更是不想再留恋,只是觉得可悲,原以为骄傲如斯的游怡,竟也沦落到为达目的一次次用上身体做武器的地步。
一字一句,少清说的清晰分明,却让我困惑费解。他与游怡,这些年来纠缠着的似乎不止是qíng而已。又似乎并非如那些蜚语般,他不止是一厢qíng愿,至少此刻,我清清楚楚的在游怡眼中看见了伤。
那班泉呢,难道一个人可以同时用心爱着两个男人吗?
你错了!是你要不起我,而不是我不愿给,我们之间是你先松手的!既然如此,用上身体又怎样,难道就凭这薄弱双肩我能扛得起什么吗?至少皇上和王兄能给我想要的一切!有些声嘶力竭的,游怡轻吼着,都忘了顾及场合,夏侯少清,是我救了你,甚至也应你所求救了柳默静!你欠我的还不清,夏侯家欠劭王府的也永远还不清!
是如我所求吗,还是如劭王所求!
少清这话让游怡顷刻就安静了下来,无言以对,他略转身,淡漠的笑脸似真似幻,继续道:我只是不明白,劭王要一个女人也需如此大费周章吗,他差点就害了默静!
劭王的心思从来都不是我能猜得到的,我只知道,他不过是想呵护你亲手舍弃的东西罢了。
告诉劭王爷,那不叫喜欢,如若真的喜欢早就忘了把玩心计,也不会有这彻头彻尾的欺瞒,默静于他更像一枚棋。他要什么,我可以给他什么,但是请他放过默静。
没有预期的,游怡笑出声,过分尖锐的笑让我感同身受的酸。良久,那笑声才停歇,紧随而来的是她甜沁滑溜的音:他要的东西,自然有办法要到手,不需要拿一个女人来jiāo换。还有,认清楚柳默静现在的身份,当初弃她伤她的人是你,如今你没资格为她喊冤。
多露骨的话,字字珠玑,不仅堵得少清哑口无言,只是握着拳,如隼般的眸,骤寒。亦让我感怀的笑出声,积郁多日的心声,终于被人□luǒ的坦诚了出来。那一抹快感,言传不得。
溢出唇间的笑声,不轻不响,却足以惊动殿内的两人。看他们动作一致的回头,燃着警惕的目光。我愣着没扯出任何表qíng,倒是一旁的公公,似是做了亏心事般煞白了脸。
奴奴才给娘娘请安。
说着,他硬是拉下我,伴着一起下跪。一切如凝固了般,周围静得很,怡妃蹙起纤长柳眉,眯着眼斜斜的睨向我。片刻后,莲步上前,若无其事的开口:胡公公,做奴才的拿了谁的好处就该为谁办事,这道理你该懂吧?
伴着清脆的音末,胡公公忙着点头称是,额间渗汗,看样是真怕极了怡妃。唯诺着一直没敢抬头,直到游怡递上手中的书籍:这是皇上让本宫来取的书,你替本宫转jiāo了,告诉皇上,夏侯少清本宫领出来了。皇上那就说本宫身子有些微恙,回宫歇息着了。
我沉默的立在一旁,看那抹华贵身影跌跌撞撞的消失在转角处。胡公公舒出气,满眸伪装不下的算计与愤恨让我忽而想哀叹。如果说曾在夏侯府的日子,是深如井的纠葛,苦如莲的往事,至少命运让我挣脱了。
相较而来,这深宫该是更难熬。纵是看似对游怡万般宠纵的皇上,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又岂能不扭曲了自己?
胡公公回神后,不敢再耽搁,取了书,话也不再多,赶紧着领我前去宫门。
少清默默的一路相随,有些无措的模样,几番yù言又止。我们之间原来早就有了这样难以超脱的距离,相顾无言,连泪和痛都揪不出了。
默静眼瞧着宫门在前,已隐隐能看见劭王府的骆车,他似是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唤停了我。
待我回首,却又翕张着唇,说不出话。我冲着他轻笑,肆意洒脱,无端的恍了神,我竟是怎么都瞧不透他。这双漾满担忧与无奈的眼眸,清澈的陌生,才一夜,这个男人却已让我觉得恍如隔世。
又也许一直,我们之间都是陌生的。
我可以帮你,也可以带你走。不要因为对我的恨,再去接近劭王了,也不要因为晨姨的事,再往火坑里钻。
讽刺扬上眉梢,我转头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骆车边,班泉恭敬的立着,依旧穿着昨晚的衣。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我和少清,迟迟的,不上前打扰。
你错了,我不恨你了。可我宁愿选择往劭王这个火坑里跳,也不愿再跟着你,因为火只会焚了身,可你会让我的心变得千疮百孔!
休你是无奈
他启唇,慌乱的模样,试图着解释,却被我冷冷的截断了:我需要解释的时候你不给,如今再多的冠冕堂皇也盖不了你亲手刻下的伤,我不想再纠缠在你和怡妃之间。少清,你永远不会懂我,因为你费劲了心思去用来了解另一个女人。我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夫君,而是一个愿意引为我知己,至少能让我瞧明白的男人。你不是要不起我,是不配要我!
语末,我依旧笑着,不是心当真止如水了,而是终究不愿再他面前继续卑微了。
没料他却突然上前,难得的qiáng势霸道,深幽依旧的眸里窜着火,猛地拉住我的手。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可却握得生紧,任凭我怎么挣脱蹙眉,仿佛便是死也不愿放开了。
大公子,请放手,王爷在府里头候着柳姑娘了。正尴尬,班泉适时的上前解围道。生硬的目光直直的对上少清的。
就连一旁默听了许久的胡公公也出了声:大公子,这可是还在宫里。
手腕处的力道减轻了些,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意向,不顾规劝他看向我,不容逃避的眼神:前些天的娇俏相守都是假的吗?难道只是为了让我痛的刻骨些?
一直都是假的。我没有犹豫,接的果断。这是事实,这场混沌本就是虚假的可笑,周围每个人都隐藏的甚好。
这回,他松手了,到底还是经不起一点一滴的委屈,猛地松开了。多可笑,这一句否决比起他曾经给我的难堪,又算什么。
我转身,不再留恋,班泉替我撩开车帘,冲着我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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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大公子,告辞了。发生了那么多事,莫怪柳姑娘心头烦躁,当真有事的话,她就在劭王府,只要愿意,又怎会再也见不着。
班泉熟悉的清冷嗓音入耳,只片刻,被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掩盖。我微探头,透过被风卷起的车幔,看着离自己越来越影的那抹身影,曾经那么的接近。皑皑的雪地里,他怔怔的立着,始终不肯离去,在浩瀚的宫闱中,显得异常的渺小颓败
如果从前他愿这样驻足看我的背影,现今,我们也该是鹣鲽qíng深人人称羡的恩爱夫妻了。
都瞧不见了,快回车里,风大。班泉微回首,关切的劝了句。
没事,我想chuīchuī风。这风,虽凛冽,可却让人慢慢磨得坚韧,是我正需要的。
隐隐的,我似是听见班泉口中溢出了声哀叹,隐的极好。很快,他便若无其事的再次开口:与其这样瞧着,何必要再放开手,就因为世俗吗?
不是,我不想拖累他而已。何况我们不适合,我不喜欢他把事都憋在心里的xing子,迟早我会被他折磨出病。语末,我忽略掉班泉投来的困惑目光,拉妥车幔,不想解释太多。
怡妃想害我,劭王又拼命的救我,还有晨姨和潇叔离奇的死一团团的迷仿佛都与我有关。这样分开倒也好,天各一方,也许老死都不相往来,我不愿当真如他所言,为救我付上一切。
良久,我才突然开口,消散在风里的音不在乎班泉是否能听到,我只是想说。想跟这个事到如今,我唯一能瞧懂的人说。
班泉,晨姨曾经告诉我,没有人会不计回报的待我好,除非是我爹娘,可我没有爹娘。所以我宁愿逃得远远的,也不要再接受他的好,那代价太沉重了
不玩了,都一晌午了,你这衣裳才湿了多少。还亏得杨戚特意跑去命人煮了好多水,等着沏茶用呢!
被点着名的杨戚捂嘴偷笑,看着他们家那一脸孩子气的劭王主子,只得上前劝着:王爷您这是生哪门子气呀,难道还当真想看夏侯夫人被折腾的一身湿吗
话到一半,便遭来左松易冷到极至的瞪视,赶紧垂首一脸怯弱。
王爷您也不赖呀,原还打算看您的láng狈样,没想着倒是民女自不量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杨戚无措的模样,我赶紧开口,取笑着自己为他打起圆场。
夏侯夫人也好,柳姑娘也罢,横竖都是个称呼,我不在乎。倒是来了王府才两天,夏侯二字成了这儿的禁忌,不管哪个奴才稍一口误便会立刻煞白了脸,生怕惹来劭王的雷霆。
左松易像是没听见我的话般,依旧瞪了良久,直至杨戚都快把头钻进胸口了,才收回目光,看向我。才顷刻,立刻换上了一如既往的清澈笑容,明艳动人,让我有些移不开目光,连心头都跟着暖暖的。
原来是想看我出丑,我还想呢,怎么会突然让我陪着你玩起这赌书泼茶。说着,他端起方才被搁置着的茶随意的饮了口,许是凉寒入喉让他拧起眉头。一旁的杨戚赶紧着带罪讨好,奉上刚沏的热茶,拿过我和劭王手上的暖炉,换上新的。
动作伶俐流畅,到底是王府里的奴才,比起夏侯府里的要规矩多了。
话说回来,你晨姨从前一定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女儿家还真少见这般博才的。放眼这九流十家,竟是样样能掰上些许,要想用这茶泼你,还当真费了我不少劲。
他无意挑起的话端,让我方才还颇好的心qíng,猛地跌入了谷底。一番颠簸,可算是风清云淡了些会,只顾着贪图这清闲,竟把晨姨的事给忘了。
默静像是察觉出了我突来的yīn霾,他顿了顿,晨姨的事,贡酒的事,都由不着你来烦心,我这劭王府什么都不多,偏是能办事的人不少,定是给你个jiāo待。
我点头,原是想给他一笑,让他放心些。不经意撇见门外那两个丫鬟附耳jiāo谈了几句,随后面露难色的偷瞄着我,yù言又止。顺着我的目光,左松易也瞧了过去,忍不住轻问:什么事?
回王爷,柳姑娘,外头外头的家丁们拿不来主意了,夏侯大公子徘徊着不肯回,硬是要见柳姑娘一面,说是有东西要奉上。
闻言,左松易没急着出声,转头等着我的意见,这番尊重倒是让我颇觉感慨。想来,即便如少清所说,一切都是yīn谋,这样的体贴总是装不出的吧。就算是装至少,他也愿为我如此。
大公子要奉上什么,让家丁们代为接下就好,就说我不愿见便是,他若要等就随他等着。愣了片刻,我轻声掷出回应。与其如藕丝般的yù断不断,倒也不如快到斩乱麻,一刀下去痛个彻底,也忘的彻底。
丫鬟领命后机灵的退下,不再多话。倒是左松易转头深究了我许久,你
王爷,恕民女先退下了,天寒呢,衣裳湿着怕会染了风寒,想赶紧着换身gān慡的。我急着打断他的话,看他无奈的挥手,才快步离开。
我不知道左松易方才究竟想说什么,只是直觉的不想在聊起从前的事。
半晌,我拉扯着自己身上这艳红衾裘,颇不自在的瞧着。这是游怡曾留下的衣裳,华丽的空dòng,没带多少换洗的衣裳,劭王便让我先穿着,说是以后再买。可锦衣加身,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味,亲切又遥远。
柳姑娘,王爷在厅内候着。见我愣着发呆,杨戚忍不住出声提点,声音极轻,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扰了我的遐思。
我微笑点头,顺手提起衣摆,在杨戚的示意下,我跨过高高的门槛。动静不算小,却没有惊动左松易,他依旧端坐,出神的打量着手中的画。脸上若有似无的端着几分欣赏的笑,纯的慑人,良久才撇见我的身影,抬首招呼开:快来看,这是夏侯少清方才送来给你的,说是霜降那日没来得及送出手的生辰礼。
生辰礼?我微讶,缓缓的度步上前,接过左松易手中的画。画中笔法流畅,墨迹成色不匀,瞧得出是花了几天才完成的。很是gān净的画面,一潭清池,是清园里的水池,女子坐在池边微侧首,拢着发,几分慵懒几分清闲。
仅是侧脸,没有我额间特有的朱砂,可我依旧能一眼瞧出这画中的女子是我,并非游怡。
很用心,是对你没几分了解的人画不出的画。你也霜降日生的吗,没听你提起过。左松易起身,与我并肩望着画,眉间有些羡慕的感慨。
我听见了,却无心搭理,鼻间有些泛酸,梗着连喉咙都是酸涩的。忽而想起那日客栈,和少清随意聊起的话。
你说怎样才算真正的在乎一个人?
潇叔曾说,不管相隔多远,即便yīn阳或是天地,他都能记着晨姨的模样,因为那一颦一笑已刻心端,在乎,呵,便是如此吧。
我无法不去用尽满腔爱意恨这个男人,既然在乎为什么要让我这般的颠沛流离,为什么总吝啬的不愿抛给我一句解释。看我独自一人猜着,恨着,直至现在的绝qíng着。
默静?左松易试探xing的唤着我,语调里蕴藏了几分担忧。
忽地抬眸,我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个打一开带着纯真面具闯入我生活的男人,终于问出口了:为什么要约我去兜率寺,让我误会,让少清休我,步步都在你的算计之内,甚至丝毫无差,可这对你而言有什么好处吗?
最终,到此时,我还是选择信了少清的话。亦绝不会自作多qíng的以为我对左松易而言有多独特,既然如此,我已不是少清的妻,为何还要为难我。难道,还我一份平静都不能吗?
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至少绝不会如夏侯少清那般待你
夏侯少清负了我,但是他从来不会骗我!这是我始终有的一份自信,少清从不轻易开口解释什么,一旦开口了必是真相。那是我最爱亦最恨的。
闻言后,左松易望着我坚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才呼出气,轻哝了句:跟我来。
第二十节
不言不语,我默默的尾随着左松易,绕过层层回廊,迈上后花园那座不起眼的假山。假山上是观cháo亭,很高,足以俯瞰整个王府的全景。飞檐挑出,四面凿窗,虽是不大也不显眼,却装点的很是别致。
他转头望了我眼,顺手卷起窗边垂挂着的竹帘,入目的窗外景色让我惊愣着说不上话。好漂亮的梅林,错落于这通透雪地里,别有一番风qíng的傲然之味。
这片梅林是我小时候命人栽的。他出声解释着,声音听起来无限的感怀。
你不是喜欢兰花的吗?那时候的别苑初见时,我记得那个奴才说院子里的兰花全是他们家主子亲手栽下的,这会儿怎么又成梅花。
那是班泉的府邸,那些兰花也是他种的,那家伙是个爱兰成痴的人。才惹得小怡瞧见兰花,就气不打一处来。
原来是他,我恍惚着,正沉思的当口,左松易缓步走到一旁的帘幔前,忽地挥手撩开帘幔,突现的墙上挂着一副装裱细致的画。画风稚嫩的有些可笑,却依稀可辩执笔人的心境,格外的执着。
每一笔皆是铿锵有力,很是生硬,我望着,微张着唇,良久才惊叹出:是邓尉山!
画中这连绵的梅林,隐约散发着的冷艳姿色,点点缓落的梅花,是唯有邓尉山才有的景。遗世孤立,迫人眼球。配上画中女孩拙劣的舞姿,格外不和谐的画面,却也无端的匀称。
呵,我以为你连邓尉山都忘了。他转头,自嘲的口吻,悠悠的述起往事,连眉梢都是雀跃的:还记得那年我十二岁,随娘亲去苏州,不知天高地厚的躲开所有侍卫,独自一人跑去邓尉山赏梅。险些坠崖,幸好被个女孩所救,当时她怎么都拉不住我,差点就把自己的命赔上了,我让她放弃,她告诉我人生不能轻易说放弃,好在有樵夫路过。
堵塞的记忆瞬间崩塌,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嘴角含笑,我渐渐煞白了脸。忆起了他口中的那一年,我随晨姨潇叔还有大师兄漂泊去了苏州,那会没有晨潇酒庄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四人相依为命。
清晰记得那年初chūn,梅花凋零的特别早,晨姨说没事就去看看那梅,学几分傲骨回来。我只是看,只觉着美,其他的什么都感悟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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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下他的那天,我送了支舞给他,在梅花飘落中舞着。因为那会瞧见过晨姨在那儿跳舞,把潇叔都瞧痴了,我也想学,想寻一人将我瞧痴了,而后能如潇叔待晨姨般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我,能让我纵qíng撒娇。
临走时,我告诉他晨姨说我叫柳默静,以后我每年都会来看梅落
我每年都会去看梅落,可惜再也没遇见你。我依着游怡的画像,派了好多人找你,一直到探子回报桃花堤有个柳二爷,我不敢bī你,只想接近你,慢慢的让你想起我,心甘qíng愿陪着我。我想我错了,直到我派去夏侯府贺喜的人回来,说是夏侯府的大少奶奶和游怡一摸一样,我想我找到了。他顿了顿,扬笑看向我无措的模样,你那时就跟游怡长得一样。
同样出生在霜降日,同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愣着。有些不愿相信,却越纠越深信不疑,我和游怡该是流着如出一辙的血,曾经紧紧挨着亲密无间。只是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会让我们一南一北,截然不同的命运。
那日在酒馆是我命人下的药,除了这,我对你毫无隐瞒,也当真没有恶意,只是手段卑劣了些。
何止是卑劣。是我最深恶痛绝的伪装,从头至尾将我把玩在手心里,舒出气,我望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眸有些不安的瞧着我,良久,我才轻笑:喜欢就一定要这样子去得到吗?
难道还要我祝你幸福吗?
或许你也可以助我幸福。
一来一往间我们谁都不肯落败的对视着,倏忽,他紧眉,有些yīn郁却坚定的眼神,咬牙道:我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因为我深信可以给她更多的幸福!
我仰头有些苦涩的笑,是直直渗入心里的苦:我要的幸福就是不再欺骗,就是放过我,哪怕是在某个角落默默终老一生,都好过现在!
不可能!难得见他这般的果断,毫不遮掩。我噤声,看他颇具深意的望我了眼后,背手离开,无言以对。
只回神,望着墙上的画许久,随后又看向手中少清送上的。忽而,莞尔一笑,径自伸手取下那幅画,卷起离开。
暗自在心底低哝:柳默静啊柳默静,随波逐流有何不妥,起码不必再费心。
墨黑裤袍,我随手从妆台上挑了根系发的银绳,拢起裤腿扎成灯笼状。高绾起的清慡发髻露出了我覆盖多日的前额,我侧首,看着手中的泛着银光的剑,曲指轻弹了下,如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在耳边回dàng。
光滑如镜的剑面上,女子诡异嗜血的扬着笑,额间的朱砂仿佛都泛着森冷。看着,我无端的笑得更欢。曾经,我一直天真的深信,游怡与我有着天壤地别的本质,骨子里的韵味是南辕北辙的。
我不要任何人凭着简单的表象来分辨,慢慢的,便忘却了用心去体味。固执的以为少清、班泉、劭王爷皆是如此。可我错了,太过chuī毛求疵,我和游怡像的不止是容貌。
当真是特地为我锻造的吗?收起思绪,我爱不释手的把玩着手中剑,仍是不敢置信的望向一旁的左松易。他点头,朝着我笑,柔qíng似水。胶着的目光弄得我颇觉不自在,忽略掉这尴尬,我又问道:方才说它叫什么来着?
螭吻。
螭吻!我低头赏着剑柄上刻着的螭吻图腾。龙生九子,螭吻是第九子,模样甚为俊俏霸气,却又不失娟秀。隐隐的我似是还能闻到它散发出的阵阵檀香味,轻皱了下眉,我凑近嗅着剑柄。
姑娘家把玩利器总是不妥,这才反让它瞧起来更像赏玩的物件。剑柄上覆上了檀香木,随后由铸剑师刻出螭吻的形状,才会有淡淡的檀香味。见我困惑,左松易出声解释。
多谢王爷,有心了,默静很是喜欢。我甜笑着,当真是觉得满足。打小至大,撇去少清那份迟来的生辰礼不说,这还是我收到的头一份礼,又是他花了那么多心思的,怎能不爱。
歪着头,我忽然敛起笑容转头,眸光扫向身旁的左松易。没有理由,只觉这纯真依旧的笑容让我心惊,想着,手腕轻转,手中软剑应力而挥。
不偏不倚,直直的舞向左松易,刹那横扫。兴许是这太快的动作,又兴许他太有把握,任我玩闹。总之,那张笑脸始终没变,即便剑尖在眨眼间便挑落他腰间的佩玉。
通透美玉,落地便碎,清脆的响声被剑声掩盖,倒也显得格外融洽。没等我反映过来,左松易探出手,修长双指稳稳夹住剑梢,不急不缓的移开。随即便旋身前倾,拿起一旁兵器架上的枪,直刺而来。
力道很轻,速度却极快,快到我只需稍一闪神便落了败。我本能的向后翻转,避开那一刺,不忘挥剑抵挡。只轻微的触碰,深朱色的枪柄上就落下清晰剑痕。
一来一往间,我挑眉不经意望见左松易眼中的认真,仿佛竖起全身感官在战。这样如豹yù猎的目光,让我背脊猛凉,恍了神。
待到扯回思绪时,只瞧见他手中的枪近在咫尺,差一寸就足够刺穿我的喉。我下意识的往后退让,却忘了身处池边,顿时láng狈的只顾着挥舞双手。千均之际,幸他反映的快,忙上前拉住我。
不经意的动作,让我们之间的距离变的极近。只暧昧了片刻,我没让他的眼神来不及窥探,抬高腿,隔开彼此,顺势用力将他bī退。没料,他似是比我更了解自己,我只觉耳边一阵清风,转眸时,只见他缩回手,掌心紧握着一撮青丝。
这东西送我了,就当是输了,该付的代价。他笑着,有些邪恶,却格外的真实,这才该是他本来的面目吧。
拿来!我扬起手,想夺。发丝岂是能随意赠的,三千青丝,亦是三千qíng丝。
没让我顺利得逞,他笑着纵身跃上假山,得意的看我慌张的摸样。我追上,匆忙的争夺中,却乱了气息,一个不慎踏空,以极快的速度从假山上跌落。我闭上眼,这样急速下落的感觉,让心都随着往下dàng,倒有几分舒畅。
没有预期的疼痛,我缓缓睁眼,印入眼帘的这张脸给了我不小的惊讶,忍不住唤出口:少清
怎么轻成这样!他却平静的很,紧锁着眉,只迸出这么句无关紧要的话,并不急着放开我。
少清兄,久违了!没等我回答,左松易已立在我们面前,还是一脸无辜寻常的表qíng。顺手接过我的手,助我离开少清的怀中,才继续道:最近夏侯氏的生意可好,一直忙着没空去探望。
王爷费心了,一切安好。
仅只简单扼要的几句话,却让人觉得弥漫开的是浓浓火药味,正尴尬,班泉及时上前:末将给王爷请安。
左松易闻声点头,扫向班泉的目光却是带着明显的责怪。
默静!正看着,一声熟悉的低呼传来。夹杂着惊喜,更清晰的是急噪。
依旧是北方萧瑟的寒,可那一声呼唤,却让我心底暖流贯穿。愣了须臾,我缓缓的转过头,生怕一切只是幻觉。
直至看见身后之人,确实是二师兄,他清瘦了不少,憔悴、疲惫。
很少见二师兄这般邋遢的摸样,印象中他总是jīng神奕奕的,我抑不住好奇:二师兄!你怎么会来这?
这样的急忙,眉宇间的焦虑,不适时的出现我立刻看向左松易。生怕他私下里,还是将贡酒的事透露去了酒庄。却只瞧见他如我一般的茫然,冲着我耸了耸肩,正犹豫着,班泉开口解了惑:禀王爷,这位是柳姑娘的二师兄,昨日夜闯了夏侯府,幸是jiāo手间提及了柳姑娘的名字,才被大公子救下。详谈后,才知是酒庄出了事,大公子先前来王府求见被家丁挡在了外头,这才bī不得已来找未将。
酒庄出事了!?我惊问,来不及思忖。
酒庄半夜失火,火势甚猛,发现时已挽救不及。大师兄正在重建,让我赶来知会你声。二师兄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眼神止不住的瞄向少清,仿佛是想对我说明什么。
有人出事吗?
酒庄没了,可以重建,我关心的是那些如今我唯一的亲人们。闻言后,二师兄顿着,半晌都没出声,把我惹得更是不安,颤着声,我低吼:说啊!
大家赶着救火,都没空去顾及那些孩子,旭烬旭烬嚷着要去救晨姨和潇叔的牌位,冲了进去,我们谁都没来得及阻止
话未完,我煞白了脸,让众人措手不及的迅速倒地。茫然的睁着眼,望着前方,很是空dòng。那孩子与我而言不仅仅只是弟弟,他是潇叔一手栽培出来的,像极了潇叔。
默静愣愣的,我隐约听见少清的呼唤夹杂着怜惜,却给不出半分的回应。只感觉的到他蹲下身,试图如从前般揽我入怀,让我依靠。
却被左松易抢了先,他猛地拉起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格外严厉的目光,冷冷抛出话:这样就垮了吗?天大的事,要么逃开去寻死,了却往后的所有烦恼,可你甘心吗?如若不甘心,那就站起来,去面对,你是晨姨一手培养的,她走了,酒庄的一切理应由你来扛,你必须扛,而不是颓败的言弃!
我眨着眼,心头乱得很。反问着自己,怎么扛?晨姨的事还没完,至今还萦绕在心头的是无数迷团,几日之内要我怎么去面对这些纷乱。我只是个人,一个女人,如果连希望都看不到,我还为什么去努力?
没人能碰了本王的人!他说的坚定,望着我,眼中没有一丝犹豫和闪烁,转首看向二师兄,从容果断:酒庄暂时由你们cao持着,安心重建,银两若是不够,劭王府出。其他事,jiāo给本王来办,她的事就是本王的事!
认识至今,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端起王爷的架势,以王自居。却让人不觉厌恶,没有高高在上的尊贵,那抹目光像是睥睨着天下事,犀利的很,仿佛天生为尊的摸样,无端的会让人跟着折服。
你的人?少清挑眉,又是上回在宫里见到的,骤寒森冷的眼神。默默的,恍如不知不觉吞噬着左松易的气势。
俩人对望良久,浑然忘我,仿佛都忘了本是为何事而争,让我心头猛窜上火。
大公子有意见吗?那就做些实事出来,帮默静去查晨姨的事,贡酒的事,而不是伤害她之后再来假惺惺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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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事我自会担下,不在乎代价。可她需要的远不止这些,更多的是我从前一直没来得及说的。我会证明,我比你更能给她幸福。少清应得慡快,我握拳,眼神环顾在这两人之间,渐渐的有些绝望。
他的坦白来的太晚,更不该是在此刻。
大公子,柳姑娘不是东西,不该成了赌约,谁赢谁得,仿佛荒唐了些。何况,这时候也不是该较劲的时候。
终于,有了句狠狠言中我心事的公道话。我转头,看着班泉,很想挤出感激笑容,无奈,实在笑不出。全身,僵硬住了般,脑中dàng着的全是左松易的话,字字尖锐,却足以让我惊醒。
我看向二师兄,他依旧拧着眉瞅着少清,直至发现我的探视,才收回目光,极不自然。
王爷,我想跟二师兄单独聊聊。他有话想说,虽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可至少我能判断出这一点。
去吧。晚膳时,我让人来喊你们。
左松易挥手,温柔笑着,眼神还在很少清jiāo缠,不愿认输。无奈摇首,我看向少清,他紧抿着唇,才几日不见,颓废了许多。不再清慡,眼深陷着,已不似我从前耳畔娇嗔过的男子。
收回视线,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还会隐隐的疼,熟悉的疼。这是我付过身,结过发的男人,可隐约的却明白,此事过后,兴许我们更回不到从前了。
领着二师兄,迅速的穿过回廊,一路上,我们默契的没有jiāo流。彼此的心,都是乱的。跨入房间,我关上扇门,将手中握了良久的螭吻小心翼翼的挂上墙。望了许久,才开口:酒庄的事,是不是和夏侯家有关?
余光处,我能看到二师兄明显的僵硬了片刻,犹豫懊恼的神qíng:大师兄一再jiāo代我不要冲动的,就怕你为难了,可是我忍不住!旭烬才多大
二哥,直接说重点!无心听他抱怨,这些心痛与其痛着诉着,不如化做行动。
四师弟晚上起夜,才发现着火,他说瞧见有人影掠过,借着月光能看见他们的靴上绣着与你带回来的那块玉佩上一样的图案。趁心说,你上回说那是夏侯家的族符,大伙猜想这场莫名的火跟夏侯家脱不了关系!
确实,我有跟秦姐姐解释过二娘给的那块玉佩。酒庄到处都是酒,平日里怕的就是火,师兄们向来小心,绝不会无端的起火。
不会是少清!没有理由,这点我坚持。相处多日,我了解他。
如果连曾经的枕边人都是始终带着面具的我不敢相信,也宁愿不要去相信。
默静!你清醒些,除了少清,夏侯家还有谁是会对酒庄不利的!
那少清为什么要对酒庄不利?没有犹豫,我直接反问。脑中,倏地浮现出少瑾,片刻就猛地挥去,我更不愿去怀疑他,这个在夏侯家唯一让我曾觉得温暖的人,也是迄今为止我唯一觉得亏欠了的人。
沉重的深呼吸后,二师兄还是软下了,我一直都相信你选择相信的人,你说不会便是不会。那现在该怎么办,当作一场意外吗?
不,这事跟夏侯家定是有关系。这点,我深信不疑,师兄们的眼力都是潇叔一手训练出来的,错不了。想了会,我抬首,捎信回去,让大师兄全力重建酒庄,越快越好,若不是bī不得已不必让劭王出手,我不想欠了他。其他事,我来查,二师兄好好歇息几日快些赶回去吧,秦姐姐还等着你成亲呢,到时我一定会回来给你们一份大大的贺礼。
趁心在客栈等我,她与我一块来的。我留下陪你,不能再扔下你一人,趁心是个明理的姑娘,婚事她不急。
恩,那我求劭王给你们安排两间客房吧,我没法出劭王府。也好,能有亲人伴在身边便不再觉得孤单了,无助时,至少还有人撑着。我酝开苦涩笑容,鼻子泛着酸,突然好想念从前在酒庄,大伙抢着试喝酒的岁月。
也突然好想抱着二师兄,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不敢在晨姨面前哭。我总是躲去他房里,哭得畅快淋漓
野丫头,累了吧,没事了,往后有二哥还有你秦姐姐陪着了。
像是能看懂我心事似的,他突然起身,自然的揽我入怀。当真像儿时一样,揉着我的发,轻声说着。如雨后阳光般的真切,这般的真心,阔别太久了。我想哭,却还是qiáng忍住了,不能,绝不能再哭,让敌人看了笑话去。
我要笑,天大的事,心若痛到无力承受,那就撕心裂肺的笑。
多吃些,瞧你瘦的,外面那北风一刮,怕是就要被卷走了。
就是就是!这些是我亲手做的,以前你最爱吃的,多吃点。
何为夫唱妇随,瞧眼前这场景便知晓了。二师兄叨唠着,秦姐姐一个劲的往我碗里头添菜。我嚼着,暖暖的味在唇齿间流畅,是记忆中江南菜特有的甜味,也是记忆中家的味道。
早说你爱吃这些菜,我可以让他们做。说着,左松易也帮着夹起了菜。
以前怎么也没听你提起过,夏侯府里还有不少厨子是临阳人呢。继续又是少清的殷勤。
瞬间,我碗里就被堆的高高的,这样的融洽,让我觉得那菜里的甜味就这样直直的窜入了心扉。有那么一刹那,我几乎感觉不到少清和劭王之间的暗cháo汹涌,只觉自己好幸福。
多期望这一刻便是往生的每一天,忘却愁,忘却忧,只记着没心没肺的贪享。
左松易突然的开口,也让二师兄刹时拘谨了起来,竹筷停留在半空中。与秦姐姐对视了几番,眼神中你推我让,yù言又止。
咳我清咳了下,相处了几日,倒也学会了左松易的习惯,他总爱这般的引人注意,我不能出劭王府是因为贡酒里出了差错,掺了毒,宪王出了事。皇上让王爷来查此案,所以我是带罪之身,离开不得。
我的话,让二师兄立刻忘了规矩之类的,重复着,满满的不敢置信,贡酒有毒!见我点头,连秦姐姐也按奈不住了:怎么可能,那些酒可都是王爷看着你酿出来的啊,还是陪着一块送入京的。
少清!菜都堆成山了!没理会他们的议论,少清还在拼命为我夹着菜,自得其乐。我终于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碗,冲他埋怨了句,换来他的憨笑。
确实,所以我猜问题出在少清之后让默静加送的那批酒上。睨了我眼,左松易依旧执着的,把所有责任推向少清,就算心里已清楚的很。说着,他灵巧的伸出手,将我碗里那些摇摇yù坠的菜全往自己碗里送。
那是我夹给默静的!你要吃不会自己夹!
我喜欢,你还管不着我。
听闻劭王意有所指的话后,二师兄深拧起眉毛,目光徘徊在若无其事的少清身上。
无视于少清和劭王的争吵,我只是无声凝视着劭王,发起了呆。我不怪他至今都替游怡隐瞒着,毕竟,游怡是他的妹妹,纵无血亲,好歹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会护着。我只是怕,怕那夜在大牢中,他听闻我提及姑姑二字时,不经意溢出的那抹笑。他答应过不再欺骗,我不愿那句答应都是欺骗。
姑姑!是啊,那个姑姑该是游怡的rǔ娘吧。若是如此这般的yīn谋,劭王当真是置身世外,始终被瞒在鼓里的吗?还是,也不过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快年关了,天愈渐寒冷,北方的冷让人心都是gān涩的。呼啸的风,刮的猛烈,就连这屋子里都冷的让人坐立不是。
我紧紧了围脖,怀里揣着暖炉,双手还是冰冷的。
晃着腿,我静静的看着秦姐姐边唠叨边替我整理着带来的冬衣。那一件件随意洒脱的衣裳,倒是让我笑开了怀。有不少,还是秦姐姐亲手fèng制的,只适合我的味。我喜的便是那份独一无二。
咦?这两张画差的好远。
这声感叹扰醒了我沉溺清闲的思绪,跟前的秦姐姐正端详着我随意搁置在书桌上的画。是少清和左松易的,确实截然不同的风格。
打哪来的?
临水的那张是少清送的,邓蔚山的是问劭王讨来的。我回着,漫不经心。
却让秦姐姐深思了起来,良久,才意有所指的问道:你更喜欢哪张?见我挑眉,她继续道:少清的,画风娴熟淡雅,却勾勒的很是生动呢,仿佛把你画活了般;至于王爷的好丑,嘿嘿,不过这样的用心单纯,真是难得
姐姐想说什么?我直直的打断她的话,不喜欢和自家人都这样饶圈子。
还能想说什么,借物喻人呗。姐姐这是心疼你,知道你xing子向来拗,晨姨对你的教导也一直都是睚呲必报之类的。可是人孰无过,万事都得追根溯源,少清有跟你二师兄解释了,有些伤害伤得不仅仅只是一个人,他自己也疼着吧。
还有呢?她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吧。
至于王爷,这些日姐姐都看在眼里,待你也是真的好。女儿家辛苦那么久,还不就巴望着能有个替自己档风遮雨的男人吗?倒也不是说晨姨的不是,只是她苦了那么多年,便是太过倔qiáng,始终不愿委身望一眼潇叔。
你想问我心里头到底念着谁?我一点穿,她就忙着点头,惹来我一笑:我是晨姨教出来的,注定像他。王爷再好我已经是少清的人了,默静谁都不想要,只想清清楚楚的了结一切,快些抽身。或许,效仿古人梅夫鹤子一回也不错。
确实如她所言,曾经我也想找个愿一直护我到老的男人。如今,想透了,体味了晨姨的心境,如若自己珍视着,躲的远远的,不再涉及任何风雨,还何需呵护。
你
她还想劝,却被磕门声打断。不满的瞪了我眼后,只好跑去应门,门外是二师兄,往里头张望着说:大公子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默静。
我点头,急着起身,边走着,才想起不对劲:王爷呢?
一早就被皇上召去了。
听了二师兄的回答,我才定了些心,生怕那俩人遇上,又要折腾了。
见我跨入正厅,方才还坐着的少清霍然起身,看了我半晌,始终没有说话。直至最后,我忍不住了,这样的气氛让我觉得无措,舔了舔唇,我喃喃问道: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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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了吗?他看起来和以前有些不同,眼眸里有不再压抑的冲动,好像忍了许久,终于到极限了,默静,我很想你。你就一定要这么拒我于千里之外吗?
少清,还记得怡妃娘娘对你说过的话吗?分清楚我的身份,我已经不是你的妻了。他的话让我轻震,心头颤抖甘涩,并非真的愿意那么绝qíng。可我不想再去回忆从前的伤,如果可以我甚至不愿再见他,不愿去时时刻刻惦记着以前的自己有多傻。
还会是的,我早说过,我的妻唯柳默静一人!
少清,你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吗?你到底了解我多少?相较于他的坚定,我无奈温笑,不愠不火。
我知道。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口吻轻柔:你不喜欢跟人争,喜欢淡薄,怕麻烦,有些痴傻,认定了就义无反顾。当你第一次在那么多管事面前唤我夫君时,我能感觉到你的挣扎。当你把自己jiāo给我时候,我清楚那不仅仅只是一种单纯的妥协,这里头更多的是日积月累的心动。
从初见至今,第一次听他那么直言不讳的袒露自己。我有些微讶,忘了反映,就这样怔愣的看着他走向我,像从前一样温柔至极的眼神,轻抚着我的发。
是我不好,一直都吝啬的不愿表达自己,这才硬生生的把你bī怕了。其实不懂的人是你,你不会知道,听那些下人嚼起你和少瑾的事时,我有多闷,那夜我骂心易掀了你为我温的菜,不是因为在外面受了气,而是因为从德功口中听说了你和少瑾的事。我承认我休你确实有欠考虑,那是因为我第一次看见你笑得那么开心,而你却是冲着劭王笑的,无宵殿上当你把所有罪责推给我时,我不怨不恨,反而觉得开心,就好像是种甜蜜的负担。我喜欢看你下意识的依靠我,只是靠着我,永远靠着我,而不是劭王
别说了!我挥开他的手,视线有些模糊,我不明白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为什么才刚想到要说这些,还不如gān脆给彼此个了断。
我不会把你让给劭王!
我让你别说了!面对他的宣言,我显得有些激动:你把我想的太完美了,我不是不喜欢跟别人争,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而已。你不知道我有多恨游怡,恨不得能毁了她!
少清休了我,原是想让我远离纷争。可这以伤透我为代价的守护,最后还是被游怡轻而易举的破了,我不想恨她,却无法不去恨。不想施任何手段去对付她,可她却一步步的bī着我,bī着我与她一起扭曲了,而我,也当真慢慢扭曲了自己。
好,我不说了,你冷静些。答应我,不管什么事,都不要自己动手,你学不来游怡的毒,无论是找我,班泉亦或劭王都好,总之你别再涉及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劝我,这回却像立在悬崖边,随时濒临崩溃。我看着那双眼,还是深邃,可好象终于看明白了几分,他对游怡是挣扎的,就像从前我对他。明知道不能爱,还是爱了,可是如今这双眼中,那股挣扎越来越淡了,是游怡的毒辣狠很的将他bī退了。
我希望自己这回猜对了,瞧清楚了,我愣愣的点头。斗?我没那么笨,确实不是她对手,她有皇上靠着,呼风唤雨,我此刻的倔qiáng只是以卵击石。这些日,穿着游怡曾穿过的衣裳,对镜揽照了好几回。
终于明白了,我是清淡的,不会游怡的虚以委蛇,以及那抹环境铸造出的高贵。所以,该聪明的扬长避短,我不需要斗,只要这样坐以待毙,才能硬生生折了她的翼。
那就好!有了我的答应,他才舒出气,摸出怀中一叠厚厚的信笺,这是怡妃和少瑾联系的信笺。
我正想伸手去拿,却被少清拦住:记得你答应我的,绝不自己动手。
犹豫了片刻,他依旧拦着,握住我的手,死紧。直至我点头,才放开,这信不用看便也了然了几分,不然少清不会这样相劝,是太清楚酒庄在我心里的分量。而无疑,这些信中的内容是触了我的软肋的。
无声的,他没了声音,屏息看我边读信边越来越镇定的摸样。没有丝毫的惊讶,到底还是他,夏侯少瑾,说着喜欢,却重重的给了我一击。就因为游怡答应他,能给他夏侯氏的大权,权真的如此诱人吗?
这个男人只是用爱的名义,来冠冕堂皇的夺权罢了。
你打算怎么做?无心再看下去了,原来游怡想害的人不是我,是酒庄。
她想要的,不是单纯的几条人命,而是天下!这是我怎么都没想到过的野心,可怕的让人胆寒。
你希望怎样的结果?少清反问。
我却看向少清,你该知道的。
可他是我弟弟。他回的没有犹豫,显然,一眼就瞧穿了我的心思。
他没有把你当哥哥,不然我可以自己
我明白了,jiāo给我。没让我把话说完,少清就慡快的应下了,末了转身时却又回眸补充了句:默静,我希望从今往后你能用心体味我为你做的一切。不要在怀疑我,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我默不作声,看着他从我眼前消失。如今的他,从眼到心都让我觉得是从未有过的真,可惜,我真的不敢要了。
回来啦。看着劭王一身官服,踏入门中,我抬首,笑脸盈盈的招呼着。
下午,被少清这么一闹,心qíng始终有些郁结。幸是有秦姐姐在,每瞧着她亲手烹饪的美食,心qíng就会好上不少。我将手中的菜安置在桌上,接过婢女手中的茶盅,递给劭王。
他没急着接,睨了眼满桌的菜,又瞧了我许久,愣愣的笑开了。
怎么了?好端端的,笑那么灿做什么?
在等我吃饭?没回答,他反问。
我点头,他才是主子,又是王爷,能一直许我同桌进食已是厚待,我怎敢再越了矩。他没回来,我哪敢吃。
没什么,只觉得府里有个人等着感觉很好。说着,他的笑容更晃眼了,刺得人心酸。堂堂王爷,怎就这般容易满足了。
奴才说呢,怎么连皇上留王爷共进膳,王爷都婉言谢绝了,原来是有美在盼。我正尴尬着,不知该怎么接口了。门外突然有拔尖的声音扬起,尖的让我颇觉难受,我皱了皱眉,打量去,劭王突然敛起笑容,端起了王爷的摸样:胡公公,伺候皇上多年了,你还没学会怎么做奴才吗?劭王府何时轮到你说话了。
奴才知错,王爷您息怒。
胡公公,这称呼总算让我对眼前这太监有了些许印象,向来不喜欢这种阿谀奉承的人,尤其是这皇上的贴身公公,更是其中翘楚,游怡那,皇上那,左右逢源。我微笑,欠身,很是客气的打着招呼:公公吉祥。
我这一来,他更是慌了神,都不敢看劭王了,想赶紧扶起我,刚伸手又被劭王的咳嗽声吓停,只能僵着,慌忙的跪下:柳姑娘您这是想折奴才的寿,您是王爷的人,奴才哪敢受您这礼。
这话让我更不舒服,是公公jiāo代民女的,说是别忘了自个儿的代罪之身,民女哪敢攀王爷这高枝。我不想让劭王误会,这已不是第一次,上回当着少清的面,他也曾说了我是他的人。可我怎么就不记得,究竟是何时成了他的人?
默静,他是自己人。从前那话也别放心上,主子jiāo代了,他也只能说。劭王亲自开口替他打起圆场,对我故意疏远着关系的话有些不满的拧眉,转首,先支开了一旁的胡公公:你先下去候着,待我用完膳了在找你谈事。
奴才告退。
二师兄还在厨房陪秦姐姐忙着,一旁的那些奴才们也都敢看不敢说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我舔了舔gān涩的唇,只随意扯了句话,搪塞着:秦姐姐还在弄,没料到王爷您那么早回府,晚膳怕是要
听家丁说,今儿下午夏侯少清来过。我点头,他突然yīn暗下了脸,有几分可怕:来做什么?
随意聊了些。回着,我不想说太多。
先用膳吧。沉默了片刻,他起身拉着我往饭桌旁坐下,见我没动静,又补充了句:江南盐灾,皇上让我去cao持,准我带你同行。用完膳,你去整理下,后天一早便启程了。
闻言,我本能的拒绝:我不喜欢远行。
我坚持!没想,他却比我更坚定,你可以顺道去酒庄看下。
去了,我便不会再回来。酒庄于我是一抹依恋,要么不去触碰,一旦触碰了,就是绝堤。
语毕,他突然起身,铁青着脸,居高临下的望着我,仿佛忍至极限:我不想再让他见你!柳默静,自打把话说开的那日,我就没想过要再隐藏自己的目的。救你,待你好,全为得你的心。我一再告诫自己不要bī你,那是因为我曾有足够的自信能取代他,现在我发现很难。
告诉我,夏侯少清在你心里,到底烙印得有多深?转过头,他看着我,一眨眼,再次睁开时眼里已没了先前的愤怒,是冷静,屏息静待着我的答案。
他是我曾发誓过一定要得到的男人,我赌上所有去夺,最后输了,如今的我只是在苟延残喘。晨姨误导了我,她让我以为这个男人会是我的救命稻糙,我必须去抓住,混沌中我不顾一切的握住,惊醒后,才发现这是颗毒荆棘,他不仅刺伤了我的身,还在我心底深埋下了毒种。我笑着,在他面前把自己袒露的淋漓尽臻,是少清都未见过的真,王爷,他是头一个教会我爱的男人,我甚至羞愧的意识到,即使jiāo付了所有都不觉一丝的悔。你说这烙印深吗?
他似在细细的咀嚼着我的话,良久,只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学不来朝秦暮楚。沿途风景很美,可我在一开始就带着满身的枷锁,注定停不下步伐。
傻瓜片刻后,他软化下语气,笑着轻斥了句,缓缓入座:真想杀了他,偏又想堂堂正正的赢,我们都傻。默静,有时候听听自己的心,它说的话比你的嘴真。世俗之眼又怎样,悠悠之口又怎样,我的心告诉我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想说便说,想做便做。稍一犹豫,错过的何止是一生,所以,哪怕三生石上写着柳默静与夏侯少清,我也要徒手将它生生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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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他一字一句说得坚定,抑止不住的娇笑出声,笑声里有一抹味叫做幸福。有那么一瞬间,我拼命的问着自己,誓言抵得过预言吗?世间男人皆薄幸,那是因为他们都曾对自己以为爱上的人许过山盟诺过海誓。
你会不会放弃爵位荣华,甘愿陪我清风遐迩一生?脱着腮,我拨弄着桌上的竹筷,问的很随意,脱口而出般,在他面前好像渐渐习惯了不隐藏分毫。
他的这番坦白来的不算突然,这些时日非同寻常的照顾,我能隐约体会出他的用心。心里头是惊慌的,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陷入的不仅仅只是一场局,更是一场爱恨jiāo织的局。
看你是否值得了,我还不至于傻到去为一个心里永远存着别人的女人,背弃了祖训。
你没我傻。下完定论,我举筷,径自用起了膳,在他的错愕下,说道:怎么不用?一会不是还有事和胡公公商谈,用完膳,我还得回房收拾衣裳呢。天寒了,王爷记着多带些冬衣,江南的寒冬湿漉漉的,怕您适应不来。
语毕,他立刻笑开了,温煦的很。重重点头,听话的端起碗,猛扒着饭,丝毫没有王爷该有的尊贵样,更别提方才的气势。
其实我更喜欢看他果断yīn戾的模样,仿佛天生便该是睥睨天下的王者,举手投足间的霸气会让我忍不住臆测起,如若有天,他登高一呼,会是怎样的浑然天成。
晨曦方至,王府上下已热闹不堪,我坐躺在chuáng上默不作声的闭着眼,一阵轻咳溢出喉间,伴随着有些急促的呼吸。
秦姐姐赶忙伸手替我抚着背,原本流畅的动作,在听见外屋茶盅突兀的破碎声后,被吓的一僵。我微睁开眼,透过帘幔的fèng隙望去,依稀能听见劭王略显不耐的度步声。一旁的杨戚上前,轻声提点了句:王爷,一切都备好了,该启程了。
去哪?片刻,劭王压抑着满满怒气的声音响起:默静病成这样,要我怎么走!
闻声,我对上秦姐姐担忧的目光,无力的牵出笑容。不过只是染了风寒而已,北方的寒冬太沁骨,我只是一时适应不来,大夫都说了静养就好没大碍,不解他担心个什么劲。
王爷,药熬好了。正安静,婢女适时的出声。
还没等她把气调顺了,劭王又吼了开来,熬好了快些端进去喂啊,还通报什么!
随着话末,我看着婢女撩起帘幔,端着药小心翼翼的步了进来,一脸的委屈。外头的声声规劝还在继续,看着微亮的天色,确实到了劭王该启程的时辰了。可他丝毫没有离去的迹象,只拼命的训着外头那些无辜的奴才们。
以往服侍我的那些丫鬟,无一幸免,就这么莫名的被扣上照顾不周的罪责。qiáng忍住咳,我蹙着眉,气若游丝的低哝了句:王爷,您好吵。
只片刻,外头就静了,秦姐姐朝我俏皮的竖了竖拇指,附耳取笑了句:早知道就该早开口嘛,王爷都快在外屋嚷了一个多时辰了。
我不吼了,你好好歇息,快些把病养好。说着,他从帘幔后探出头,无辜的模样甚是惹人发笑。
王爷,时辰耽误不得了,国事为重。出声的是刚闻讯赶来的班泉。
劭王犹豫着,进退间左右为难,眼神不住的飘向我,带着浓浓的不放心。我叹了声,笑着:王爷快些去吧,回来时,默静又能活蹦乱跳了。
闻言,他坚定了目光,望着我,点头。转身,临行前依旧不安的吩咐道:班泉,替我照顾默静,若有什么事记得立刻通知我。
末将领命。还是他一贯铿锵有力的嗓音。
我舒出气,总算得来安静,疲累的躺下。睁着眼,茫然的看着chuáng顶,这突来的病,是注定的吧。原是想跟着王爷走的,按着他的意愿去邓尉山看盛绽的傲梅,去酒庄看望师兄们可是似乎注定我随不了他。
下了好些天的雪终于停了,骤然放晴的天有些许的回暖。呼吸间,虽还是稀薄的冷,然这岁末之际,满城喜气,却让人心qíng会无端的跟着雀跃。
我身着藏青长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得,又扮起了男装,总算是联合少清鼓动了班泉让我趁着夜色,偷溜出王府逛逛。倚立城楼伫候着班泉,闲暇无事,我迎着风眺望着天际弦月,不经意的竟想起了远在江南的劭王。
想着,我无奈轻笑,有些不敢面对心底的真实,劭王离开蓟都成也才几日,我这思念却来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汹涌。身旁伴着的人是少清,可我居然念想着的是他,我胡乱甩了甩头,不愿去承认或理清什么。
在想什么?看我这莫明其妙的动作,少清转头,问着。
我顿了顿,望着远处的雾气弥漫,忽而转首,认真的瞧着他:在想这脚底江山何以如画,为何能引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
因为这是用无数人的血染成的,艳过上好的朱墨,怎能不美?他笑着,似是解释,又似是反问。
美吗?我再次遥望向远方,目光有些痴,连你也觉得它美,我却觉得它丑极了!
诱人的不是这连绵山壑,而是至高无上的权。游怡渴望的,也不过只是杀人权罢了,可她注定得不到,因为,野心太昭然若揭。少清的话,引我回眸。
是没想到,他能那么准确的臆测出我的心事。我确实想到里游怡,困惑着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女子,竟燃起了争雄之心?环境使然吗?那劭王
你还爱她吗?我看着他,咄咄相bī,很是灼热。
我对她,从来只是曾爱过。娶你之后,就注定该了断,只是欠了她。如今多番利用,也该还清了。见我闪烁不相信的眼神,他摇头,迎风笑着:如果有天,当你知道曾对你指天为誓过的人从头到底只将你视为一枚棋子,她助你,救你,甚至说爱你,都与爱无关。除了这如画江山,没有任何能填满她的心,你还会爱下去吗?
如果我爱,如果他要,我会竭尽绵力助其得一切,而后,功成身退,让他生生念着。念着我的独一无二,依着我的影子寻每一个相伴往生的枕边人。
我怔愣回得漫不经心,无端的,突然觉得定会有天我能体味少清口中的那种感觉。恍惚,我想起了兜率寺内方丈的话。
默静。他忽唤,我醒神,挑眉询问,犹豫了片刻,少清不自在的抿了抿唇,仿似鼓起多大勇气般的问:你还爱我吗?
抑制不住的,我瑟颤了下。在他惶恐的目光中,始终翕张着唇,偏是挤不出一个我曾以为坚定的爱字。气氛凝滞,连彼此的呼吸都沉重的让我惊惶,我
话还没出口,班泉适时的出现,竟难得一展顽皮之姿,打身后轻拍了下我的肩。我猛回头,他眨眼冲我淡笑,笑容中颇具深意。
侍卫们都jiāo待好了,去喝酒吧。手搁在跨刀上,他说的若无其事,没走几步又回头叮嘱了句:大公子,柳姑娘身子刚好,不适合chuī风,也不适合太晚回王府。
恭敬的话,立刻让少清收起了瞪视,自然的搀起我拾阶而下。
举步间,我听见了他的叹息,像极了我从前独守空枕等着他时的哀叹。
柳姑娘,您再瞧瞧,这回灯笼挂正了吗?
杨戚小心翼翼的询问声从头顶飘来,我将视线从信中扯回,低眉望了眼檐下红彤彤的明纱灯笼。柔笑着点头,王爷在信里说了,要上元节才回来。一会审视完桃符、门神像就先歇会吧,瞧你把那些丫头累的。
顺着我的话,丫鬟们忙着抹汗点头,招来杨戚一瞪:听见有歇息就乐,王爷平日把你们宠得还不够?gān活去!
领头的那丫鬟我是熟悉的,是香沫。当时刚进王府见到她,总觉得有些亲切,她让我想起了往昔岁月。没料到,劭王真的把她带回来了,更没料到这么可人娇俏的姑娘,他竟是能不曾动心。
大伙垂着头散开,杨戚也恭谨的退下了。秦姐姐瞧着,在一旁捂嘴偷笑,渐渐的,越笑越是大声,我好奇的抬头,怎么了?
没事。她胡乱掰了句,见我低头继续看着信,当真不再追问了,倒急了:你今儿心qíng似乎特别好。
有吗?我依旧没抬头,随意反问了句。
有!打杨戚送来王爷的信起,你就一直笑着。少清天天偷溜进王府叨唠,都没见你笑那么开心过。
我微震,终于又仰起了头,望着秦姐姐。这欣喜,真的那么明显吗?
见我正视起了她的话,她更是说上了兴致,滔滔不绝了起来:你看那些奴才们,对你毕恭毕敬的,俨然都快把你当成王府里的女主子了。还有王爷的信,居然让你在除夕日替他主持祭祖
我忙不及的,我打断了她的话。
可秦姐姐却比我说的更急,一眼就瞧穿了我的顾虑:我知道,你定是会回信,婉言谢绝了,因为你不过是个带罪之身,还是个已经嫁过人的女子嘛。可你别忘了,少清休了你,王爷都不嫌弃了,你还可劲的折腾什么。
我启唇,还想反驳,却见府里的大丫鬟挥着帕子冲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们招呼着,才一会功夫就见大伙都扔下了手里的活。慌乱的,边整理着仪容边往外头正厅奔去。
正疑惑,我与秦姐姐面面相觑了起来。就见远处,杨戚慌忙的朝我这奔来,脸色有些难看,仿佛该挨了骂般。没多久,就跑到了我跟前,喘了大半晌,愣是没能说出话。
她们都怎么了?倒是秦姐姐先捺不住,问道。
怡妃娘娘带了些礼,回娘家省亲了。我递上茶给他,顺了气,他才一口气的说完,紧随着我的脸色比他更难看。这哪是省亲,明知王爷去了江南办盐务,莫不是冲着我来的。刚想称病搪塞过去,杨戚又开口了:班副将带着圣旨来了,要柳姑娘前去接旨。
还有
还有!
莫怪秦姐姐失了分寸的叫嚷,连我都快吼出声了。都乱成这般了,还不够,居然还有。
夏侯府的大公子带了人来,也说想探视柳姑娘。
我舒出气,软下身子,撑着头靠在桌上。今儿算什么日子,怎都凑成了一堆,还真是让人不得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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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姑娘杨戚弯身,窥探着我的表qíng。
行了,我换身衣裳,这就去。
这还有的避吗?诚如左松易曾说的,只得勇敢的迎上去,管她游怡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杨戚退下后,我只随手自衣柜了翻了件不算显眼的衣裳,在秦姐姐的帮忙下胡乱盘了个还算能见人的发髻,便走了出去。
门外,恰巧碰上闻讯赶来的二师兄。我淡笑,拒绝了他相陪前去的好意,给了他个放心的眼神,径自走了开。
还未凑近,就能瞧见正厅里头的热闹。少清带来的人是霜姨,立在门边,往外张望着。见了我的身影,动作极小的冲我招着手。却还是引来了一整屋所有人的注意,顺着步子,越来越近,我看着游怡放下手中茶盅,抬头挑眉,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忽而一笑,又看向了始终低着头,很是恭敬的班泉。
我跨进屋,没让我踌躇无措,班泉上前一步,率先读起了圣旨。也让这本该尴尬的场面,缓和了些。我跪着,接旨,谢恩,上曰逢年关了,国泰民安,天下暂赦,准许我暂离王府省亲。
有些想嗤笑,在京城,我的亲全在王府了。能不能离开,还不都一样。
呵呵。没预期的,游怡突然扬起清脆笑声,捂着嘴,尤为端庄的侧头看着我。片刻,开口言道,语焉里竟是亲切的很:恩都谢完了,怎么还跪着,杨戚,还不快扶姑娘起来。大冬天的,这么跪久了地上的寒气可沁心了。
话还没完,杨戚赶紧冲丫头使眼色,让她们扶我起身,退向一旁。这是我第三次见游怡,完全不同于前两次的味,今日的她仿佛心qíng格外的好,连眉都是染上雀跃的。
反倒是班泉,脸色铁青的很,直到对上我的窥视才勉qiáng缓和下了几分。
都说了是回娘家省亲的,这会没有尊卑之分,都拘谨什么。环顾了眼屋里,见所有人都垂着头,不言不语的,游怡嘻笑着打破沉默:方才在宫里碰上时,大公子不是说特地带霜姨来探视柳姑娘的吗?怎么见着了,倒没话说了?
不瞒娘娘,糙民特求班副将引着去请旨,便是想着近除夕了,娘她念着默静,想让她过府一叙。可就是怕默静拘礼,既然娘娘在,那就帮着糙民劝上两句吧。
闻着少清的话,游怡抬头,横看了他眼。咬着牙,只刹那便笑望着我,当真帮忙劝了起来:柳姑娘,难得大公子居然还是个顾念旧qíng的人,你就应了吧。皇上都下旨了,想是正体恤着大公子这至深用qíng呢。
娘娘都开口了,民女怎敢不应。我回道,很是谦逊,看着她有苦难言的模样,唇角浮上了笑意,招来班泉一瞪。
看来,柳姑娘今儿很开心?
凉凉的口气,游怡抛出了问题,有些尖锐。我抬头,还没回答,班泉就开口了:娘娘不是说想回娘家逛逛吗?皇上只说出宫一个时辰,不能坏了规矩,眼看时间也不多了,末将斗胆陪娘娘逛吧。
如我所料,这样的请求游怡怎会拒绝。她点头,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临行时,望了少清许久,少清亦没有避开,坦dàngdàng的迎上那目光。我立在一旁,打量着两人的眼波jiāo流,太多qíng愫jiāo织的复杂。
屋里静了,舒畅了几分,伺候着的丫鬟们也都重重的吐出气,放松了不少。与霜姨寒暄了会,我才看向少清,不急不缓的轻问:怎么都碰一块了?
昨晚,怡妃替劭王请命,说信你是清白的。求皇上待这案子结了之后,能将你许给劭王。
刚端起的茶盏,被我握得死紧,杯里的茶水晃着,一如我的心。半晌后,我闭眼,皇上应了?
打从皇上将我移jiāo给劭王的那一刻,本就有着不合常理的意图。我丝毫都不觉得他会拒绝怡妃的这一求,或说,哪怕怡妃不求,他也该是本有此意的。
少清的回答却彻底否决了我的猜想,那人,当真是个善用权术的君王,完全的让人拿捏不准心思:没应。说是暂先搁着,宪王是开国功臣,如今才入陵没多久,怎能把有重大嫌疑的人许给堂堂王爷。今儿一早,就急召我和班泉去了宫里。
他竟违了怡妃的意,甚至召见了少清。这让我完全臆测不出他的想法,天下谁不知皇上将怡妃宠上了天。都说是芙蓉暖帐,君王销魂,这会儿倒顾忌起了悠悠之口。
聊了些什么?
只说让我请旨,恩赦你暂离王府,除夕夜去夏侯府吃个团圆饭。而后便没说上什么正事,只聊着酒。少清拧眉,脸上的困惑不亚于我。
酒!我当真是险些忍不住,差点就想说这皇上是不是安逸过头了。一大早的,招人前去,只为聊酒?
见我惊呼,少清看着我,宠溺轻笑。忽然举手抚上我的额,发已畜长,全被我在刚才的混乱中拢了起来,悠悠的,他叹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还是这样好看。这话,惹得霜姨在一旁偷笑出声,笑声唤回了少清跑远的神,缩回手,他又说了起来:只是问,晨潇酒何以会被选做贡酒。班泉品着皇上赐的酒,还傻愣愣的掰出一堆赞言来,逗的龙颜大悦。
真是个木头。抑不住,我也喷笑出声,能想象得出班泉很是认真回答皇上的模样。
少清陪着我一块笑,连说话都是颤着音的,可不是,皇上说他不解风qíng,糟蹋了好酒。又把他吓得赶紧请罪,忠如他,让人万般恨意都泄不出,倒也是好事。
晨潇酒的匠心该是一种叫做倾国倾城的胭脂。
托着腮,我说的认真,能瞧见少清猛地收起笑脸,惊诧的看向我。愣了半天,比我更认真的开口:皇上也这么说
是吗?真巧。我回的云淡风清,倒不觉有多惊讶,只是心颤,一直以为这是懂酒懂晨姨的人才能品出真谛。深究了我一眼,少清言道:皇上说,当日的老劭王和宪王第一回品这酒时,竟异口同声的这么说。可他至今都不觉得,只道是上好的酒。岂料,那会班泉竟然说他觉得。
顿时,我才有几分明了皇上的意了,多可笑,君临天下,却爱的那么苦涩:不奇怪,那是因为怡妃在他面前总是步步为营,就连醉态可拘的模样他都贪赏不着。
胭脂色是酒气熏染双颊使然,我想,艳如游怡,若是半醉半醒的娇态,定是足以撩拨任何凡人之心。君王再尊贵,到底也是个凡人,亦会希望看心念之人毫无防备的为自己妖俏,只可惜了,游怡只愿在他面前骄傲。
皇上博了怡妃娘娘的求,她今儿怎么还瞧着这般可亲?一直沉默听着我们谈话的霜姨,忍不住cha话了,也问出了我的疑问。
前几日怡妃声称遇见了刺客,皇上派了班泉去把守。
难怪了,方才见游怡与班泉间这般的暗cháo汹涌。哪来的刺客,若真有,皇上又怎会仅派人把守,不彻查的。不过是给了彼此个台阶下罢了,我径自想的入神,就见外头的家丁跑了进来,冲着少清作揖:大公子,老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少清倏地敛眉,不经意间聚起了戾气,点头后。便领起霜姨正要离开,临去前,又顿住了步子,回首望着我:一会自己小心应付着,记得答应我的事,不要为了酒庄的事冲动顶撞,除夕夜我来接你!
我只是点头,冷眉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仿佛一直都没变,总是这样迷惘的看着他匆忙离去的模样,没有解释,只有jiāo待。
他说他懂了,懂我要的是什么了。可终究,还是能懂不能做。
喜庆门楣,高悬着的烫金匾额,龙飞凤舞入目的夏侯府三字。我跃下马车,仰头,叹望,久违了。
少小姐,可算来了,老夫人都派我来张望了好几回了。一抹素色身影闯入了视线,我轻笑,看眼前一脸欣喜的心易,德功尾随在后,行着礼。
我刚想举步,听闻身后没有丝毫的动静,只好无奈的回头,斥了声:你们要不要进去!
今儿是除夕夜,少清如约亲自驾着马车前来相接。本是笑得畅快,直至我领着班泉一同钻入车内,那张笑脸瞬间就垮下了。一路行来,两人就这样相互瞪着,良久了,看得人都累了,他们倒是乐在其中。
我饿了。班泉调转回目光,抛了句,就自顾自的随着我跨入了府中。
身后,隐约还能听见少清的抱怨声,颇失他以往一贯温润的气质,声声嚷着:班泉,这是我家!
真吵。班泉皱着眉,咕哝了句。
我笑睨向他,是我硬拉着他来作陪的,这尴尬的重聚实在让我不知如何应付。想起二娘,还有少瑾,怕自己会忍不住失了控。
早知道不该要你来的,应付不来避着就是了。看他仿佛很困扰的模样,我说着,有些后悔一时冲动,反将状况弄的更僵。
应付?他突然停下步子,默默的瞅着我,眼眸了漾着失望:末将以为,柳姑娘是怕末将一个人过除夕,太萧条了。
是呀,那王爷一个人在江南岂不是更萧条?
我垂着头,自言自语,误以为声音很轻,还是让身旁俩人听得清晰:有你这样念着,算萧条吗?少清的讽声传来,酸得呛人,挑眉相望间,班泉又多话了起来:被念着的那人,往往都是迷惘不知的,大公子曾不也被人念过,可有惜福?
这家伙,总是让我无奈,每回都是该说时惜字如金,不该说时又絮叨了起来。
大冬天的怎么都不进屋,聚在门口做什么?许是听了通报,又久未见人,霜姨也走了出来,搓着手,招呼道:班副将也来啦,快都随我进屋暖暖去,大伙也都等着了。
少清点头,领着我和班泉进屋了。霜姨揪着眉,说不清的气氛流窜着。
待我们俩相携跨入膳厅时,已是满满一屋子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远亲。那么多双打量的目光中,我还是一眼就瞥见了那道灼热。转过头,我直直的迎上少瑾的眼风,他举着杯慵懒的侧坐着,俊肆依旧的眉宇间多了道yīn戾。
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这样两两相望。我不知道他心里在念着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不经意的攥紧了拳,紧到我能感觉到指甲嵌入掌心的疼。
默静!少清微倾身,在我耳旁如同提醒般的唤了声。我才回神,怔怔的仰头望向他,很是迷惘。我猜,自己方才的模样定是骇人极了,不然少清不会紧张成这样。入座吧。看我稳住了qíng绪,他才轻言了句,领着我往班泉身旁的空位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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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是不自然的热闹,唯独主桌上却冷清异常。许久后,倒是久未谋面的左漓率先开了口:姐姐,好久没见你了,越发动人了。劭王哥哥把你护的可紧了,我每回想来探望你,都被他给推了。
话才完,更安静了,这下就连少清都铁青下了脸色。紧抿着唇,眼神呆滞的没有焦距,放眼这整桌的人,唯有班泉和少远若无其事的喝着茶。
漓郡主,不打紧啊。待在王府里,默静姐依旧能替您绣嫁衣。说话的是少远,笑嘻嘻的,像个孩子,还是像从前一样,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从没顾忌。
嫁衣?话锋转的太快,我愣是没反映过来。看着羞红了脸的左漓,垂头偷笑,不知该怎么启齿,我才了然了几分,跟着开心了起来:恭喜了。
一直以来,能让左漓娇羞的人,只有少瑾。这嫁衣,怕也是为他而甘愿披身的,隐隐的,软下了几分心,真希望这丫头如现在这样的笑,能一直到永远。
是皇上指的婚,本说爹爹刚走,我要守孝,可皇上体恤,说是我无依无靠的,就指了。她皱了皱鼻子,双手无措的搅着衣袂,片刻,又抬起头,眼眸闪亮望着我:我娘家没人了,还有好些事儿要自己张罗,所以才想着姐姐能帮着绣嫁衣。
好呀。我应得慡快,心头萦绕着甜,仿佛见到了昔日的自己。她的眉目间没有我当日上轿时的无奈,没人知道我有多盼,盼能带着这般雀跃期待的心qíng,端上最美的笑容,去迎喜帕揭开刹那的那张脸。
正看的痴神,少瑾yīn沉的声音扬起,话是冲着左漓说的,眼却瞧着我,何必那么急,离婚期还有好些日子。
这话让左漓更红了脸,尴尬的左右顾盼着,找不着台阶下。好在少歆好心打了圆场,只是话颇失了分寸:既然还早,不如默静姐绣两件吧,瞧你和大哥也分不开,再嫁一回得了。
话音刚末,一阵混乱,少瑾手中的茶盏应声而落。班泉似是不经意踢上了桌脚,吃痛闷哼了声。丫鬟们涌上,手忙脚乱的替少瑾换了盏新茶,溅开的水也波及了左右的少沁与左漓,慌乱着窜跳起来。
眼瞧着局面已有些难以收拾,偏是老夫人选在这时候进来。清了下喉,引来大伙的注意,沉着脸,表qíng怪异。我避开她的目光,想是她也听到了少沁的话。
这餐饭有了这么个开局,自是食不知味。我疑惑的是这满桌美食,叔嫂传珍、龙井虾仁、宋嫂鱼羹大多全是我家乡的名菜。瞅着,我开始怀疑,少清那一直不擅表达解释的xing子是否师承了他娘亲,脉脉巧思关切,偏是老夫人只会不会说。
你疯了?我试图甩开紧箍在腕间的手,惊恐的看向眼前这男人。
何时起,少瑾变的这般深不可测了?叫嚷下,他终于停下脚步,侧头闭着眼,呼吸很是沉重。瑾园外,格外的静,奴才们全聚在正厅里伺候着夫人们,只有我们俩人对立着,伴着静幽异常的夜。
他一直没开口,只是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晚膳后,左漓和少歆就拉着我来瑾园聊了些会,没多久少清就派了家丁来叫唤,说是已在门外候着,该回王府了。
我才点头,正想离开,少瑾就突然失了理智般。众目睽睽下,拉起我便往外走。
你早知道我疯了。终于,他开口了,如同一种控诉。咬牙间,泄着积压多日的愤。
没回话,我静静的看着他,起伏剧烈的胸膛,浑身散发着让我觉得危险的气息。为什么不来质问我,你该是看过那些信了啊!他吼着,清冷的音,像被激怒的醒狮,糙木皆兵。
为什么?如其所愿,我问道,面色凝重。
默静。渐渐的,他稳住了qíng绪,恢复几分往日的模样,你会怪我吗?
他问的很小心翼翼,始终不敢直视我的眼,禁不住我冷笑了声,转身看向前头漆黑的池,不怪你,你可以说自己bī不得已,我也明白不该对你太苛刻。可我恨你,恨你的自私,你不会明白对于一个打小就无父无母的孤女来说,养她育她的地方是有多深的意义。你一把火,烧毁的是我的家,烧死的是我的亲人。这仇本该不共戴天,我真想能亲手杀了你,可偏偏你是夏侯少瑾,是我先招惹上的人,是少清的弟弟。
对不起,我收不了手,也无法收手。可我会还你,等到一切结束了,我可以还你一个家,一份安稳!他说的自信,绊倒少清,夺过家产于他而言,好像是无论谁都动摇不了的信念。
那模样,可怕极了,足以让我想到丧心病狂。
你明知道跟怡妃谋事,就像与虎谋皮。最毒妇人心,何况还是一个志在天下的女人,你永远只是她的棋子,棋子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我不明白游怡究竟是怎样牵制住这个男人的,让他明知那些信落入我手,都不能阻止。
或许压根没有牵制,他替游怡办事,游怡给他夏侯氏,如此简单而已。
为了你。
这回答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我却笑得更讽刺,真的是为我吗?如今我是身陷劭王府,而不是你大哥身边。就算绊倒少清,得了一切,你很清楚还是斗不过劭王。这样伤我,是为了我吗?可我怎么看,最后你唯一得到的利益,都是这夏侯氏的家业。
字字灼灼,bī得他心虚了起来,眼神愈渐混乱挣扎,手足无措了好半晌。猛地抬头,看着我的神qíng是痛苦的,眉心皱得生紧,不再如初见时的清秀了,那又如何?是,我的确是弃你求权了,因为那对一个男人来说更重要!你对我呢,何尝不是利用,从来你只会用心去记夏侯少清的好,去记我的坏。得不到,不如毁了
我说过,不怪你。就当我们扯清了,谁也不欠谁了,我不愿你出事,不愿漓郡主伤心。就现在,各自离开,别再jiāo集了,我只会让你痛。语末,他依旧瞪着我,眼眶血红,满是不甘。我冷眉,伸出手,硬生生的掰开腕间的那双手,透过指尖的触碰,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心底的挣扎。
终于,他自己放手了。格外的洒脱,闭上眼,就这样与我擦肩而过,昭显着决绝。我深呼吸,举步,背道而驰。身后,又突然传来少瑾的声音,很熟悉的语调,像极了曾经他替我端着汤,在清园门口的呓语:默静,你真的不愿费丝毫jīng力去记夏侯少瑾这个人吗?
我久久没有回头,直到听见他举步,以为等不来我的驻足了,我才僵直了背脊,径自呢喃,不在乎他是否还在听:在我心里永远会记得曾经的那池盛世荷花,以及池畔伴我赏花之人,还有他说过的话,那么真,那么纯,往后都不会再有了。
无数喜庆的灯笼高挂,紧密嘈杂的鞭pào声不绝于耳。纵然入夜,今晚,还是热闹的沸腾。惟独这马车内,安静突兀,班泉闭眼小歇着,像是很累,嘴角却挂着显而易见的笑容。说不清的奇怪,瞅了他良久,我才自顾自的回头。
没理会对面心思神游的少清,径自挑起车帘,看着外头的热闹。简陋的民宅前,瘦小的女孩扬着笑,开心的蹦跳拍手,努力遥望着远处大户人家燃放着的爆竹。
那摸样,让我忆起了儿时的自己。还没有酒庄的时候,晨姨从来不兴过年,每逢年关,我们总是冷冷清清的,我也常这样偷跑出来看别人家的热闹。那会,小小的满足,便是大大的幸福。
正沉溺着,少清格外低沉暗忍的声音突然在车内弥漫开。不是冲着我说的,而是冲着班泉:我娘是不是也把少瑾的事告诉你了?
闻声我下意识的看向班泉,他微掀眼帘,轻点了下头。这反映更让少清面色难堪,抿唇,不发一言的瞥向别处。许久,才迸出一句:不要cha手。
由不得我,请示了王爷再说。
听了这话,少清才缓下几分面色。像是能确定劭王定是无意管这事,我却糊涂了,左右张望,本想噤声不多话,可班泉硬是把事端扯到了我头上:王爷该是会出手的,夏侯少瑾不仅仅只是想侵吞夏侯氏的家业,也招惹了柳姑娘,柳姑娘的事就是王爷的事。
你少清气急,涨红了脸,吞吐了会才算顺了气:我没心思玩,也不想再欠劭王府的,我的家事不想假他人之手。
劳烦你们照顾下我的存在好吗?忍不住了,好似我就像空气般,我还是开了口。
末将知罪。班泉还是严肃,眼风扫向我,有些无辜。我抽搐着脸,微眯眼,想不出丝毫办法应对这样的人。
最后索xing闭上眼,懒得再深究,反正由不着我什么事。
没料这会,班泉倒清了清喉,认真了起来:二爷这次动作大了些,由他经营的丝庄听老夫人说问题很好。劭王府替夏侯家解围,已不是第一次,老夫人应是习惯了。从前大公子还小,先皇重农抑商,夏侯府头一个难关,就是老夫人求老劭王帮忙才过的。而后,大公子主了不少事,那会宪王设了局给夏侯老爷按了罪,亦是大公子求怡妃,托了劭王,才没事儿的。这回,多半老夫人也是无计可施了,才希望我能求劭王再帮上一回。
话被挑开,我直觉的望向少清,他皱着眉,脸色铁青。这才明白了几分,难怪当日游怡会说,少清欠她的永远还不清。
那当时为什么不求漓郡主?我不解,何苦要舍近求远,还生生欠下人qíng供人牵制。
漓儿劝不住她爹爹。少清闷声解释了句,眼神里憋着的火我似是能了然几分。犹豫了会,我笑睨向他,说道:班副将跟你闹着玩呢,这事我不会cha手,想是王爷也分不了身。本就该由着你自己解决的,你想让我帮,我还懒得呢。
少清是该气的,就像怀才不遇的书生一般。空有满腹才智,却一直被人压抑着,寻不着半丝fèng隙一展抱负。何况和游怡间的牵扯,本是能断的,被老夫人这么一闹,他怕的兴许就是这剪不断理还乱。
沉寂良久,他抬眸望着我,yīn霾瞬逝,幽黑如夜的瞳,闪烁着笑意。渐渐的,那笑容扩大了,直氲上了眉梢,他靠向车壁有几分得意冲班泉挑眉:班泉,我今日才明白,为何世人都说三千佳丽不及知己一见。
是吗?那恭喜大公子了。就着那话,班泉恭谨的道,随即忽而扫了我眼,仿佛自言自语:可惜了为什么今日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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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惹得少清刚消下的火又徒然升起,他正襟,有苦难言的摸样。却把我逗得忍不住娇笑,不顾瞪视,挥手拍了拍班泉的肩,投去欣赏的目光。他总能那么jīng准,甚至丝毫不差的说出我的心事。
最近,我才发现看这俩人拌嘴,甚是有趣呢。
万里无云的天湛蓝舒心,初一过后,天色出奇的好。今日初五,冬日暖阳照的人心颇有几分畅快。耳边婢女们的嬉笑声,弥漫整个宅院,清冷了好些天的王府,可算复苏了些人气。
快跑啊,不然就掉下来了!我仰头,伸手挡住白花花的日光,看着与檐齐高正摇摇yù坠的纸鸢,催促着杨戚。
语气里有几丝久违的张扬,颊边始终漾着笑,染上了眉梢。入目之景,仿佛也都徒添了新鲜。
见杨戚依旧笨拙的呆立着,手足无措,甚是尴尬的摸样。我急了,冲上前,一把枪过他手中的线,禁不住咕哝开,笨死了,放个纸鸢也能把你折腾成这样。
柳姑娘恕罪,这这可是劭王府,平日里谁会敢在这儿放纸鸢。杨戚胡乱接下罪,陪着不是,生怕扰了我的兴。我没理会,只紧攥住手中线,看徐徐上升的纸鸢,飞远了若是线也断了,是不是就此失了?
这样的不理不睬,更让杨戚紧张的连额间都微渗出汗,脸色渐白。
稳住了纸鸢,我刚想分神让他定下些心。就听闻秦姐姐隐隐泛笑的声音嚷开了:杨总管,今天的柳姑娘怎么惹都没事,她心qíng正好着呢。王爷捎信来,说是再迟两日就能回来了,她哪还有心思跟你计较。
我柔笑,扫了眼秦姐姐。没有否认,想来今日这好心qíng,确实是打收到那封锦书起才漾开的。
外边有人找你。她了然的看着我,瞧见我这灿开的笑容,也随着一块笑了。许久后,才想起正事。我愣了会,将手中的线jiāo还给了杨戚,率先往正厅走去。
一路上,我看得出秦姐姐憋了一肚子话,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她搂着我,亲切的让我窝心,语重心长的叹了句:丫头,你对王爷动心了。
我耸肩,似笑非笑,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从前怎么对少清的,如此相较,这便不是动心,只是依赖。
你还小,有一日你会明白,依赖才更噬心。
会吗?我恍惚出神,目光不自觉的投去了梅林的方向,愣着,她又说了句,直切重点:都说,因爱而爱是神,被爱而爱是人,默静你只是个凡人。
蓦地,我忆起了游怡看少清的眼神,好熟悉,让我有些锥心的惊。人是自私的,有一抹守护,就算不喜却也不舍得放,我对劭王会是如此吗?若是当真,我会打心底里瞧不起自己。
甩开思绪,我加快了步伐,也许是该快些离开这地方了。纸醉金迷,人心亦迷,待久了,便迷了路。
奴才给柳姑娘请安。我才刚撩开帘幔,还来不及瞧清来人,对方就唤开了。
这yīn阳怪气的嗓音,让我蹙眉,是胡公公。赤红官服裹身,却怎也瞧不出丁点的尊贵样。满脸是习惯xing的谄媚,我尤为瞧不入眼的便是他此刻的笑容,哪怕只是轻微的咧嘴,都将那鹰嘴鼻凸显的更深了。
还未等我出声,他又开口了,眼风掠过我忌讳的看着秦姐姐:奴才有要事要单独跟柳姑娘jiāo待。
踌躇了会,我还是点头了。秦姐姐知趣的含笑退开,直至连丫鬟们都被我支下了,他才放心的说出来意,摆弄拂尘,谨慎的自衣兜内掏出信笺:这是怡妃娘娘让奴才转jiāo给柳姑娘的。
怡妃娘娘?我入座,接下信,抑制不住的惊讶从唇畔溢出。
信口封的很是小心,我来回折腾了许久,才总算打开了。澄白的宣纸上,却只有简洁的一行字,约了我明夜亥初东郊林口见,末了甚至连落款都没有
怡妃娘娘没有其他话让公公转达吗?我勾笑,见他仍未退下,便问了声。
娘娘让奴才告诉柳姑娘,您大可以不去,只是这往后她就难保晨潇酒庄是否还会有其他意外了。
我僵硬住动作,刚端起的茶盏被我一失手,捏得猛晃。热腾腾的沸水溢出,蘸上指腹,这会倒也不嫌烫。
微撇首,我用余光森冷的扫了眼身后的他,沁寒的话自喉间挤出:滚。
那柳姑娘就好好斟酌着,奴才先告退了。
说完,他步步退下,脸上的笑容始终未退。直到刺目的红影消失在视线中,我才泄出气,无力的靠上表柱。我开始有些怀疑,哪怕没有那夜的喜烛华笙,我也是注定会被牵扯进这棋局中的。
那是打出生起就注定的事,因为,脉里淌着的血!
那公公来做什么?没消多久,秦姐姐就偕着二师兄担忧的闯了进来。跌跌撞撞的,见我掩不住的惨白面色,更是焦虑。
我抬头,侧目望着眼前人,至今我唯一的亲人们。须臾后,稳住qíng绪,我问地寻常:班泉和少清呢?
听说是夏侯家出事了,少清雷厉风行的罢免了二公子的权,最近闹的满城都在传,怕是忙得分不开身来看你。班副将也捎人传了话,说是要替皇上办事,也不见来了。二师兄片刻不敢耽误的回道。
我早该猜到的,若是我身边之人还能顾得周全,这封信怎敢堂而皇之的出现。便是早就策划好了的事,我眨下眼帘,默默的将无奈吞下。二师兄仍是不放心,言语间浓烈的焦急:王爷又不在,宫里的人来准没好事。你等着,我去帮你找班副将来。
没阻止,我看着二师兄慌忙的拉起秦姐姐往外头奔去。我不想徒劳的逞qiáng,骄傲,是需要能耐的,可我没有。失了庇护,柳默静只是个平凡的女子,斗不起。
这日,王府里相较午前的热闹,现下格外的萧条。大伙似都嗅到了不寻常的味,识相的噤声不多话。
傍晚时,我独自一人蹲在园里看满地的积雪。二师兄终于回来了,颓败不多话,只偕着秦姐姐寂静相伴。我伸手胡乱抓起一掌的雪,已顾不得冷,只任意揉捏着。
好似看见了自己被人这么随意的把玩在手心里,渐渐的融成水,消散无踪。醒神后,寒透心的触感才传来,我没预期的笑了,笑声更让一旁俩人急了神。而我,径自沉溺,都说雪纯净无邪,如今才发现,把玩它的结果便是冻伤了自己。
望着冻僵了的手,我怔神,想着,倒不如顺势而走,也好。
今晚的夜色格外苍茫深邃,云层浓压蔽住了月光,清冷静谥的慑心。风掠过,惊扰的树叶沙沙作响,恍如鬼嗥。
我盘错双手,倚着灶台,酒香扑鼻四溢开。炉上正温着的是我从酒窖里翻出的樱桃酒,回想当日也不过就留了那么几坛子,他竟珍藏至今。我痴望了许久,笑声突地涌出唇齿,在这萧瑟冬夜,有丝不和谐的诡异。
看着蒸气徐升,我动作轻柔的端起酒,为自己斟了杯。酒入喉,并无太多感慨,我的目光只是定在一旁归置着的螭吻上。未入鞘的剑,泛着寒光,亮晃晃的刺心,很是好看。
饮完酒后,我没做收拾,任方才被我倒腾至异常凌乱的灶台,继续乱着。默默的,我含笑曲手挑起剑,轻微的剑声中,仅刹那,让它安稳入鞘,置于腰间。伸手,打开了门,冷风窜来,卷起我这一身雪白,衣襟飘扬。
劲间的白狐毛皮围脖,亦随风,慢慢层漾。绵柔的触感袭上脸颊,几分舒心。我转身,锁上门,望了眼静寂的庭院,远处还有巡视的护卫徘徊着,一切跟往常无差。我运气,瞬间跃檐而上,未惊动任何人。
到郊林的时候,我隐约还能听见城中更夫的敲打声,一慢两快,沉沉的敲入心底。我放慢步伐,稳稳的踩上一地的枯枝。粗哑的声入耳,还是免不住的紧张,我预估不到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我屏息,一辰一刻仿佛凝滞了般,直到脚下不被异物轻绊,险些摔倒。我才终于趁乱,重重深呼吸。浓郁的血腥味窜入鼻间,稳住身子后,我警惕的蹲身,审视起地上那触感怪异的东西。
当瞧清了一切后,我才意识到这北方冬日真正的寒,不是刺骨,也不是刺心。而是能在刹那间,凝固住所有血液的。
我倏地摊坐在地上,惊恐的看着眼前横躺着的人,是少瑾!他睁着眼,怔怔的,瞳孔瞪得骇人。我颤抖着手,胡乱的替他抹去唇角溢出的血,已不需去探触他的鼻息,这样的表qíng我太熟悉,是唯有尸体才有的。
血还未凝,身也还是温的,可是那个我曾靠过的胸膛却没了起伏。脑中,涌现出往日的斑斑点点,他的笑,他的嗔,恍如昨日,依旧清晰温煦似阳。心如被辙碾过般,疼得让我失控,静寂林中,我无助的仰头嘶喊出声,声嘶力竭。
二哥!惶恐女声响起,我猛抬头,看墨绿身影跌跌撞撞的闯入我的视线。她瞧见了我,眼中有不敢置信,边睨着边害怕的蹲下身,查探起少瑾的qíng形。
我默看一切,少歆的出现,她的泪,她扫向我的那道满含恨意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断,一遍遍,她发了疯般的摇晃着我,哭喊着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是你杀了他!你是柳默静啊是我二哥真正爱上的女人可他,竟然在你手中咽气!
喉间gān涉嘶哑,我说不出话,一个字都挤不出。我只是侧首,怔愣的望着自己这双满是血的手,这是少瑾的血,覆住了我纠缠的掌纹。
默静姐!少歆还再喊,一次比一次大声,否认啊,你说话啊,告诉我不是你。你是我大嫂,怎么可能杀了我二哥不可能不会
我挣开她,径自蜷缩在少瑾的尸体旁。我应该否认的,可是我却在这弥漫开的血腥味间,嗅到了班泉身上特有的薄荷香。虽淡,却掩不住。没等到少歆有继续追问的机会,漆黑的林中,骤亮,我深呼吸再也闻不到任何的气味。
皆被浓浓的松油味取代,连绵火把渲亮凝重夜色,黯淡下了树叶fèng隙后的微弱星光。我没抬首,依旧埋于自己的双膝间。一阵阵慌促的脚步声、刀声,我听见该是领头的侍卫,毫不犹豫的喝道:把人抓起来,送四小姐回夏侯府。
冷静之极声响,不用片刻的分析,就直接把这杀人之罪推向了我。
侍卫们应声上前,事至此刻,少歆仍旧试图为我辩驳。这夜,混乱的让人压根来不及有任何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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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一声厉喝,让四周瞬间就静了。是少清的声音,我依旧蜷缩着,躲在自己圈下的世界里,不想看见任何人,更不想去究探这些人怎会全聚来了这。
王爷吉祥,末将是奉怡妃娘娘和皇上的命令,要将柳姑娘带回宫的。圣命难违,得罪了。领头侍卫用着谦逊的语调,却说得尤为坚定。
声入耳,我猛抬头,眼中已蓄了一汪的泪。无助的,我望着跟前的劭王,他居高临下斜睨着少瑾的尸体,鬓发微乱,眼眸深陷,不再gān慡端庄,衣衫凌乱的好似很多天没来得及更换,身旁牵着的白驹不住喷哼着,瞧起来比它的主人更累。
我不会为难你,但是让我跟她说几句话。
突地,他出声,暗忍的怒气,顺手压制住一旁正yù朝我走来的少清,使了道眼风。一身甲胄的侍卫还再犹豫,死锁住劭王的眼神中是清晰的不敢置信。
没理会他的迟疑,劭王自顾自的朝我走来,立着,停在我面前。没有动静,只望了半晌,闭上眼轻叹出声。呵出的热气,消散于林中,随即蹲下身,猛地拥我入怀,紧紧的。
我没出声,任由他用尽全身力气的抱着,无端的只觉心不再冷,绷紧了许久的身子就这么徒然,毫无预期的软下了。刹那后,我倏地启口,狠狠咬向他的肩,眨眼间,不再qiáng忍,任凭泪水滴下,渗入他的轻裘间,消失
没事了,是我疏忽,不该听命调开班泉的。唇齿间的力道,我自己清楚,足以让人吃疼。他却没动声色,语气寻常,潺潺的懊悔。
不是我杀的。没有原因,我就是想和他解释。
我信你。他低语,在我发间落下一吻,轻柔的。随后,起身,吩咐道:带她走,替本王转告皇上,就说劭王回来了,修整后,明儿一早就进宫见他。
愣着,我还没反映过来,就被侍卫们蜂拥而上架了起来。尤为láng狈,马儿的嘶鸣划破思绪,劭王走了,如同他来时一般的突兀。
默静少清试图着想冲上前,却被层层侍卫隔住了,远远的距离,我们只能这样相顾。
嘈杂间,我看了眼目不转睛凝视着自己的少歆,泪已gān,唯痕清晰可辩。淡笑了声,我探手进衣兜,让薄透信笺顺势滑落。眼神里的意,盼少歆能解。幸好,那丫头机敏的很,见侍卫们都分神拦住少清,便突然上前,自然的拾起信,藏妥
没由来的,刚才还萦绕的害怕qíng绪不在了。劭王回来了,我是不是可以安安心心的,当真什么都不用再想了?我如约来了,酒庄该是也不会有事了吧。
想到,我蔓延开笑意,忽觉这夜半清冷,倒还算让人窝心。
柳姑娘,就请您先委屈了,这儿要是缺了什么,你知会宫女就好。出声的是刚才的侍卫。
我收回打量的目光,环顾起这堂皇宫宇。我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牢狱,不料,竟是这般待遇。
我该称你什么?热腾腾的气熏面而来,我解下围脖,问道。他欠身,那张怎么瞧都像活死人的脸,让我想起了班泉:回柳姑娘话,末将姓刘,从小伺候怡妃娘娘左右,是班副将手下的。
你是怡妃的人?我探手挑起他的脸颊,不移审视,未见他点头。我嗤笑了声,放下手,随意度着步:我以为你该是皇上的人。
看他那模样,似是无意搭理这话,我敛起笑容,紧神了起来:能不能告诉我,最近班副将在忙什么?
最近有不少纵横家活跃于周边敌国,鼓舞何、申、启三国合纵,共抗我大昶。皇上安排班副将处理这事。他答的很流畅,眉头深皱,看似正在忧国。
是吗?我咀嚼着他的话,赏着一旁屏风上jīng致的画,始终未再投给他一丝注视,随意的挑起了话:身为侍卫,你是不是了解的过多了点?
末将不仅仅是侍卫,也一直都是王爷的左右手。替王爷分忧,从来都是末将的分内事。
呵刘钊,半夜三更的嚷嚷什么?他这话,确实说的格外激动,我飘了他眼,来不及开口,门外即扬起了一道调侃。
不需回头,这声音我熟悉,稳住心神。我转身,伴着刘钊一起,恭敬的下跪:民女给皇上请安。
他弯身,亲自扶起我。慵懒惬闲的气味回dàng着,我低着头,始终不想面对这让人难以揣测的帝王,静静的,等着他率先开口,表明意图。
挥手摒退了尹落,皇上撩起明huáng裙袍,环视着四周。
知道这儿曾是谁住的吗?他有些萎靡的窝在椅上,瞅着炭炉怔愣。见我无声,他又继续开口:是柔太妃,她十五岁为了朕进宫伺候先皇,半月前,亦是为了朕香消玉殒。
半月?我蹙眉,算来,就是前不久的事。宫里死了太妃,却没有丝毫的风声。
如你所料,死于杀人不见血的yīn谋下。很惊讶吗?是啊,朕爱上自己父皇的女人。为了储君之位,朕将她献上了,呵呵她连死都不愿再多看朕一眼。朕这才知道,原来身在风口làng尖爱一个就要隐去,可惜了劭王他还没学会这点。
他依然懒散,挑起眼风,似笑非笑。
皇上高估民女了,您是担天下的人,王爷是忠君之臣,运筹帷幄辅佐社稷。qíng爱,不过是抹调剂,您用民女,牵制不住他,反会将他惹恼了。我低着头,试探xing的轻言,隐约终于有些判断出他的用意。
只可惜这层认知来的太晚,到底我不是适合勾心斗角的人。暗自的,我在心里问着自己,如果早知道,会愿意赌上酒庄,也不让劭王为难吗?
未必,明日拂晓,拭目以待吧。他忽地的又起身,才多久,就换了不少的动作,坐立皆持续不了多久,就像个不定xing的孩子。
自顾自的游走了会,偶尔他会探手抚摩上空无一人的藤椅,哀叹出声。我侧眉望着,唏嘘开,若他心底之人不是游怡,当真是已逝的柔太妃。那这孤宫长夜,日日无眠,如今这番触景,定是历历旧景,犹现眼前。
许久,他才歪着头,探出手:把这拿给朕瞧瞧。
顺着他的目光,我低头,迟疑了会,才恭谨的奉上手中的剑。他只低眉,顺了眼,便倏地拔剑出鞘,直抵我的喉,今夜,你帮了朕,可有所求?
愿皇上保晨潇酒庄安康。没有犹豫,我答的慡快,冰凉的剑触肤,有丝快感。
真好玩。他笑出声,微眯着眼:你还当真求了,柳默静,为什么这世界竟有东西能重过自己?明知龙潭虎xué,你也傻傻往里闯了?
皇上说笑了,您又高估默静了。民女不过只是想活得快乐,看自己在乎的人安然无恙;要是活着还要一次次承受生离死别,那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我的话,让他有些困惑的揪起眉心,叹笑了声,我解释:换言之,民女若活着,若要快乐,那就要所有在乎的人陪着民女一起快乐。
乖乖的扮演弱者,安分守己,如你这般有何不好?可惜了,游怡学不来这点,如果她会,也不至于把朕bī到需要跟个女人较真的地步。
我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可以瞬间变得如此可怕,嗜血狂傲。他不爱游怡,丝毫不爱,所以才可以看似宠她,让她背上祸国妖姬的罪名,失了民心。而他这君王,不过是一时被女色所迷,如有一日当众诛杀了游怡,他仍是人人称讼的明主。
所以,才可以利用我,挑拨了游怡和少清、班泉间的关系,让她深陷深宫,孤立无援。少清说对了,游怡永远不可能得到天下,因为一开始野心就太昭然若揭。
正想着,他轻转手腕,用剑身轻拍着我的颊,诡魅至极的模样,要杀你,真是易如反掌,可是朕在刀口下饶了你不止一回了。你听着,打今日起,晨潇酒庄得龙恩庇佑,除了朕谁都碰不得,但是你要答应朕,好好对劭王!
说完,他随意的松手,扔下剑。拂衣,正yù离去,又猛刹停了步伐,转头斜睨着我:告诉朕,你如何猜出是朕约你去林中的,哪露了端倪?
皇上手下能人如云,确实将怡妃娘娘的笔迹临摹的如出一辙。可惜,民女看过太多真正出自娘娘之手的信,语调模仿不来,再匆忙娘娘都会记得书上落款。多年的脾xing,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他点头,径自举步,仓促间隐约有低咒声溢出唇齿。极轻,我辨认不清,望着那道有些苍凉的背影,我无力的仰头,忽觉这浩瀚宫闱,空dòng华丽。没有亲,没有qíng,只有恨
这里住着的人,不要霜鬓相伴,不要耳语相慰,只要权。
拂晓,我彻夜未眠,独坐了一宿。
不敢闭眼,黑暗中,脑中只浮现出少瑾的脸。静躺林中,惊恐不甘的表qíng,直至静下来,我才思忖起这不寻常的一夜。
如果说一切仅仅只是皇上策划的,他可以是一箭双雕,想毁了少清等人心中的游怡,想嫁祸于我bī劭王,那找来班泉和少清便好,无需杀了少瑾,更不必牵扯上少歆的。
想来,昨日夜色中,伺机而动的远不止皇上。
柳姑娘,王爷让末将来接你。我正入神,门外扬起了熟悉的嗓音,让我心惊的薄荷香窜入鼻息。
和昨夜的如出一辙,我僵硬的转过头,有些无奈的望着不远处的班泉。他俯着身子,双手置于头顶,作着揖。仍旧修长gān净的十指,我不想那上头染上了血。
王爷呢?
在御书房陪皇上聊天,快早朝了,王爷分不了身。
是吗?咕哝了句,我起身,转了微酸的脖子,掷了句:那走吧。
已快到早朝的时辰,大臣们骆绎赶到。班泉领着我避开了人群,直往西南方的德庆门出宫,已有马车在那候着了。车上,盘膝坐着的是少清,见我出来后,忙不及的冲上前,担忧的审视起我的身子。
直至未见大碍,才缓下气,叹了声:上车吧。
马蹄绝尘,车内却极静。我徒睁着眼,有些空dòng的望着前头,我在等,等着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给我解释。
游怡写信给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少清率先开了口。
你们都忙,找不着人影。他问,我便答,有气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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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漓郡主写信约了大公子前去,说是有事相求。四小姐跑来我府上,留了话,二公子和怡妃合谋,孤注一掷,yù置大公子于死地。我办完事回府,才得知,便率先赶了去。没想,怡妃又将你算计了一回。
又一波预料外的惊讶,我下意识扫向少清,他看着窗外,眼色晦涩。颇浓酸楚洋溢着,叫人不忍,曾掏心掏肺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子,最后竟和自己的弟弟预谋暗杀他。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他倒是能忍。
王爷怎么会突然回来。收回打量的目光,我正声,询问。
皇上急召,朝野内外蜚语颇多,都说王爷yù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今圣上形同虚设。王爷得了消息,气极,快马加鞭回来了。班泉闭上眼,靠向车壁小寐,话里的气很飘忽。
相较于他今天的多话,少清静了很多,除了最初的那句很是关切的斥问,始终都没开口。又回到了初识时的样子,憋在自己的世界里,让人揣测摸不到。
先送我回府吧。在我的注视下,他只转头牵qiáng一笑,便冲班泉开口道。而后又静了,直至马车停在了夏侯府的门外,他径自跃下车,眨了眨眼,凝视了我许久。像是努力在我脸色搜寻着什么,片刻后,脸色有清晰的失望。
保重自己。
说这话时,他是笑着的,却遥远陌生,透着疏离。
少清我唤了声,他很快的就停住脚步,却迟迟没转过身再看我一眼,好好照顾大娘。
说完后,我放下车帘,没等他反映就示意班泉快些离开。少瑾的死让我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失了,就是一辈子的错过,何况这劳燕分飞之憾。
告诉我是谁杀了少瑾。
终于,我灼灼的目光,死凝着班泉。问出了心头萦绕许久的疑问,到底是不甘茫然替人扛罪的。
班泉僵硬住身子,胸膛起伏的颇为剧烈。许久,未给出答案,只觉明显的松了气,有丝欣慰之意的默笑。
我也索xing不再追问,等着他酝酿好了自己开口。因为那个笑容,我放下了揪了一宿的心,不是班泉就好。
然他掷出的答案,着实让我更惊讶,瞬间,脑袋是空的。赶不及有任何的思忖,只重复失声叫嚷:漓郡主!
他点头,无奈,沉重。我软下身子,泄出气,阖上的眼帘突感炙热,呓喃着:怎么会?
柳姑娘,对不住。末将没能救下二公子,闻讯赶去时已经晚了。我没吱声,只倚上车壁蠕了蠕唇,候着他继续。没隔多久,只听闻他缓下气,轻言开:为难漓郡主了,贡酒的事不单纯,二公子似乎也有cha手,宪王本是称病拒绝赴宴的,是二公子怂恿郡主劝他赴约的。
太多惊讶,我消化不了,这才发现原来连少瑾我都从未看清过。
郡主现在
失踪了。猜出我的心思,班泉回得直接。
那我二师兄他们呢?
王爷连夜差人bī着他们回酒庄了。
劭王他总是安排的如此周全,了然我的顾虑。每回,唯有混乱间才会掩饰不住那绸缪淡定之才,越是如此,我便越是清楚,没有一腔野心慧心的女人是沾染不得如此男儿的。
而我,恰巧除了笨,什么都没。
日头缓缓移至西边,清冷的味弥漫开来。劭王始终未归,我独自窝在书房,手握书卷撑着头,就这么恍惚上了。
怎么一个人窝在这?平稳异常的询问声入耳。
太过沉浸思绪,一个闪神,我着实受了惊吓。手一松,整个人险些从椅上跌落,幸是来人慌忙上前扶住,抑制不住的嘲笑起来,就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还一天到晚的爱逞能。
回来啦,用过晚膳了吗?我眨着眼,氲开笑意,仰头望着劭王。
当真是太出神了,已是一屋温huáng烛火。丫鬟何时进来掌的灯,我都浑然未觉,直到此刻见了眼前这活生生的人,那略显孩子气的笑,才扯回这晃了一天的魂。
嗯,在宫里头用了。说着,他亲自用竹签挑了挑灯芯,屋里又亮堂了不少。只睨了我眼,便径自走向书案,坐了下来:听杨戚说,你才休息了几个时辰,颠簸了一夜,不累吗?
我摇了摇头,看他正理着书案,铺平锦帛,忙得很的模样。便识趣的将书卷归置好,微欠身,默声退开。
已退置门外,冷瑟的风袭来,让我禁不住瑟缩了下。身后,劭王突然开口了:若是不累,就过来替我研磨吧。
半晌,没见我有动静,只傻傻的立在扇门边。看他与寻常无异的模样,愣是给不出反映。他倒是急了,快些进来,外头那风冽着呢,小心又染了风寒。
仍是不知该如何做答,我只听话的又跨过门槛,赶紧着替他栓上门。挽起衣袂,安心的替他研起了磨。这一来一去间,反把自己给冻清醒了些,我侧头目光抑制不住的飘向跟前的白帛。
上头的黑墨浓烈清晰,我猛拧起眉,嚷出了声:王爷要让县!
有何不妥吗?他未抬头,依旧奋笔,随意回了句,语调平稳。
我暗自恼了起来,终于明白皇上的意图了。先皇亲封的爵位,堂堂世袭的王爷,如今公开让县,樊yīn、桐州、钦州,又全是大县,往后的劭王岂不是有名无实了。
呵做什么气成这样,三县两万余户人家,也让我够费心劳力的。现下,既然皇上择了更好的良才来管理,我也乐得偷闲。
他越是说得轻松,我越恼自己,敛下眼帘,嘟囔了起来:若不是我自作聪明,硬要逞qiáng,去赴了那约。王爷何需这样被压制,这哪是单单的削权,明摆着是以rǔ你来立威。
你愿为了我弃酒庄不顾吗?我没作答,只是眼里漾着自责,他突地朗笑,举手轻点上我的鼻尖,那不就罢了,你若都愿为我赌上酒庄了,我为你赌上这区区三个县算什么?即便你不赴此约,酒庄若有事,我依旧会cha手,左右我都骑虎难下。
边说着,他边将跟前白帛扔向一旁,又另起了封,继续说道:还记得你曾问我的话吗,是否愿为你放弃荣华爵位?谁让昨夜林中你最无助的那会,依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他,我认栽了。
可我不值得,不过是个残花败柳
在我眼里,你从来只是柳默静。他说的坚定,短短片刻,就书完了卷轴,这才转回去斟酌起了题款。忽而,自信的笑了:何况,今日让出的,没消多日我便能讨回。
我噤声,看劭王提笔,审视完后,他唤来杨戚安排下去。我回了几分理智,细嚼着他方才的话,仔细打量起他。
你也要天下?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扬起,满是沧桑,低沉的骇人。
他转头,毫不避讳的迎视上我灼灼的目光。愣了须臾,蓦地起身,缓缓踱步至一旁的墙上,悠悠启唇:今日早朝,皇上当众赞你人中柳默静,静默柳中人,还说是素朴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知道这寓意着什么吗,他在警告我。若要让我效忠的主,绝不是这般用女人来较量的。
不要告诉我,这就是让王爷燃起野心的原因,我一样会瞧不起你。我咬牙,怔语。
未有解释,他只是自然揉上我的发,感慨的笑。续而伸手指向墙上挂着的画,是地域图。我转头,用眼神询问着他。
皇上是个好男人,可他不足以做个好君王,有治国之才,却没有长远之谋。明知游怡野心憧憧,他却为了保全柔太妃一再暗忍。
越过前后宫相连的那条甬道,皇上是一个君王,也是一个男人。为君者,丹书天下,眉批社稷;为男人,他自该怜惜心中挚爱,有何不对吗?我不解,也许这江山社稷本就不是我能解的。
盛世之主如此,没有不妥,可他并非生逢盛世。他说的格外认真,背手伫立,气宇轩昂,这样的凤表龙姿是天生的,隐不住,不灭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就得永远忧心忡忡。你不犯人,人会犯你,那剑就这样悬在头顶,百姓随时都会遭遇生灵涂炭。君临天下,他该为自己的黎民子孙奠定江山,而非偏安一隅,做着掩耳盗铃的梦,中庸混日。
我徒劳的瞪大黑瞳,傻傻的痴望着他,莫名的就被这气势慑住了。有别于从前的安之若素,眼前的劭王让我仿佛瞧见到了战场上,手执长缨,披坚执锐的英雄。
我不确定,若有一日他真的如愿以偿,是否还会记得今日自己的话。只知,如今的我和他,有太深的距离。我没有助他辉煌的能力,柳默静只想平淡于世。
我先退下了。憋了许久,我才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而后逃似的转身。
心头很乱,需要积淀。行至门边,我听闻劭王坚定的音在身后喃语:默静,天下与你不会冲突,若必择其一,我也会握住真正熨心的踏实。
我知道,我只是真的累了,想先睡了。
抛下话,我毅然的离开,他并未阻拦。举步间,我唯一想到的挣扎便是这层层烟霭过后,如他真的实现方才诺言,我们会快乐吗?他会空埋了满腔抱负,郁郁不得志,我不会让他名垂青史,只会让他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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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
午后,乍暖的气候让人有些许的不适应,人便也跟着懒散了起来。王府里却有些反常的嘈杂,丫鬟们偶尔掩嘴的窃语,来来往往似是客人不少,让她们打发的应接不暇。
看似无澜,然我反倒天天揣着心,不敢放。那日之后的劭王几乎忙得昏天暗地,就连班泉也不见影,听说是奉劭王命忙事去了,连连出入劭王府相陪的倒是少清。
也不见劭王阻止,我不知他是忙得无暇顾及了,抑或是我于他已是囊中物,有了足够的把握,便收放自如了。
劭王府最近似乎特别热闹。少清倚靠在大开的朱色扇门上,如同不经意的掰了句,语气很淡,并未回头看我。
拨着一旁垂挂的帘下流苏,我也答的随意:大多是些朝廷重臣,想来该是为了王爷忽然让县的事。至于那些小吏,听杨戚说,王爷打算翻新府邸,重建家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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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兀的静了,相望了半晌,我们只觉尴尬,绞尽脑汁也闲聊不出话题了。故意忽略掉他那灼炙的目光,我忽然悟了些,人生百年也不过就是这样爱与不爱,舍与不舍间缠绕,沉溺着的人都还颇觉有趣。
少清的xing子是月朗风淡,想当日朝夕相伴爱着时,我深觉这是优点。可如今,反反复复稀释了一切,往日的优点也成了眼下的缺点,着实的心涩。
没隔多久,丫鬟们匆匆跑来,慌乱的禀报:柳姑娘,怡妃娘娘来了。点了名要见您,王爷不在府上,杨总管推脱不掉。
轻愣了下,我无端的笑了。也许,是想对了,今日本就处处透着不寻常的味,与少清互望了眼,我缓缓起身,掷了句:没事儿,不必推了,我这就去。
少清坚持要陪同前往,一路面色凝重。该说,最近见他都是这副表qíng,憔悴,肃穆。踏进正厅,行了礼,才发现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我偷抬眸,环顾四周,才瞧见了个陌生男子。
方额广颐,满脸的胡渣子,腰板直挺挺的煞有气势。甚是粗豪,手却始终搁在腰间的佩剑上,好似随时准备束甲相争的样。
这儿就是劭王府,按皇上的意思,尤大人在昶国期间就先安顿在这儿,委屈您了。游怡冲我略点头,淡楚的笑,媚得扰人心宁,大公子也在啊,那正好帮着默静打点下,这位大人是申国御使。默静,王爷不在,要劳烦你多关心着点了,可别让尤大人真觉着委屈了。
见我没反映,少清径自领了命,直条条的打量起那位御使。
可对方却没给出好脸色,眼神在我和游怡间溜了圈,后又傲慢的嗤哼了声,谦卑却又夹杂浓烈讽刺的开口道:都说昶国乃泱泱大国,人才济济,没想待客之道竟是如此。吾皇特派微臣来进贡,来昶国相谈求和事宜,微臣却连贵国皇帝的面都没见着,万事都由怡妃娘娘打点着。现在来了劭王府,也不见王爷来相迎,依旧还是个女人来cao持,这就是人人畏惧的大昶吗?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冷穆。虽是句句有礼,可也rǔ得彻底,游怡瞬间便惨白了脸色,有些尴尬的难以适从。眼色下意识的投向少清,显而易见的依赖。
我默立在一旁,冷眼旁观,顺势而走的置身世外。看着少清全然不顾身份的,还是为游怡硬出了头,损讽着御使大人。
字字刺得他正无地自容,目光环顾碰巧撞上我满含笑意的眸。瞬地,就把话锋折上了我。
若说怡妃娘娘奉了贵国皇帝的旨特来招待,那也罢了。可这位姑娘呢,难道也是奉了你们皇帝的旨?
一再提醒自己要暗忍,可我还是压不住心底沸腾的怒气,还真没想过有人会比胡公公更让我生厌的:尤大人说笑了,民女怎领得到皇上的旨,可替您cao持也不为过。如您所言,昶国确实人才济济,国运昌隆。可很不巧,那些您口中想见的人才,正是让您瞧不起的昶国女子才生得出的。
默静唤我的是游怡,紧挨了上来,暗地里扯着我的衣袂。该是在示意我,别太冲动了。我很是费解的直视上她,有些诧异从前万丈雄心、趾高气昂的怡妃去了哪?
就因为皇上的顺势打击,消散无形了吗?
我正闪神,那边的御使大人就叫开了,硬端起男人的架势,却气得连胡子都在颤抖:不过是个无名女子,凭什么跟我讲话,在我们申国,女人连抛头露脸的份都没
尤大人!他还没发泄完,门外就传来了劭王的声音,不愠不屈,气势方好。惹来了一屋子侧目,片刻后,才见他一袭青衣朗笑跨入正厅:大人是太挂念本王了吧,上回没能把酒言欢个尽兴就匆匆赶回来了,难怪你今日正犯冲呢。
哈哈,还是王爷您最能意会微臣的心意。可奈何您贵人事忙,要见您一面还真不易。方才还嚣张异常的尤大人,顷刻就软了下来,话虽仍刺,气势倒是下了大半节。
可见,他与劭王也算是相熟。言辞间,还透着些难掩的敬畏,我稳住气息,退回一边,唯自己知道见了劭王,软下的何止是尤大人,还有我。
岂料,劭王偏是见不得我闲,忽而溢出口中的话惊了众人:本王确实有些事耽搁了,可算来,由这未来劭王妃屈尊相迎,也不算怠慢了你吧。这丫头被本王惯坏了,说话向来直言不讳,你莫放心上。
哪里哪里,是王爷莫怪罪才是。微臣不知,方才冲撞了姑娘,还望王爷见谅。
那边俩人寒暄客套上了,自得其乐。可瞧着四周,大伙皆静默着音梗在喉间,我微讶,能感觉到少清扫向我的迫人寒眸,可我顾不上他,我连自己都顾不上。迷惘,乱了头绪。
含笑望了我眼,劭王没回头,眼神颇具挑衅之意的聚去了少清那儿:尤大人,这位就是本王先前跟你提过的夏侯大公子,趁今日都在,我们去内堂说话。
尤大人嘻笑着点头,少清却僵硬在原地,寸步难行。眼神死死的胶着在我身上,直至劭王上前,附耳咕哝了几句,才见他不qíng不愿的随他们离开。
临行时,劭王吩咐的极为自然,好似我当真快要成了他的王妃般:杨戚,去备些酒菜送来。默静替我送怡妃娘娘回宫,我有要事,走不开。
我静立着,良久,未能回神。想从前,他万是不会让我和游怡独处的,可眼下这番安排却像是故意的。带着迷惑,我转头,正对上游怡yù言又止的目光。
出王府后,见我yù骑马相送,她特邀我共乘一撵。语气里,有丝淡淡的亲近,我不确定她是真的变了,还是又一次的伪装。
仔细算来,还真是头一回,我与游怡靠得那么近。只要稍稍移动身子,便能挨上她的肩,香浓的胭脂味扑鼻而来。不如前几回让我觉得腻味了,哪怕是静着,谁都不说话,我总觉仿佛契合的浑然天成般。
总之不想再恨了,无关那张如出一辙的脸。而是相同的际遇,我们不过都是利益相争下,被牺牲的人罢了。
许久后,她终于收回赏景的目光,悠悠的开口:这些从前看腻了的景,阔别后,才发现居然也那么难能可贵。
我轻笑,算是回应。却挑起了她的好奇,柳默静,发生了那么多事,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吗?
娘娘该是有更重要的事跟民女说吧。确实,我不想再问了。就因为为什么这区区三个字,我疲于算计了多时,倦了。
她闭着眼,轻舒出气,看似比我撑的更累,我确实有太多事想跟你说,桩桩重要,可仍得分轻重缓急。有机会的话再说吧,现在,你听着,宫里头王爷都替你安排好了,贡酒的事胡公公会担下。至于少瑾,皇上也会不了了之。王爷想娶你,可听我一言,劭王妃这名号不是人人都担得起的,能走,就走远些。别拖累了自己,更别拖累了王爷。
闻言后,我噤声,没端出任何该有的表qíng。冷漠的就像在听一桩与我无关的事,思绪紊乱。
四周静了,入耳的只有途径的集市边,偶尔路过的仕女们称羡窃语声。她们笑得无心,诸不知撵内人,皆是失了心只留一躯空魄的。
直到行至宫门边,在婢女们的搀扶下跨出撵。我才仰头,眼神纠缠的看向游怡,她又恢复了往日宜其皇家的高贵姿态,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我嗟叹,低哝出声,娘娘,保重看她身子轻震,而后不着痕迹的命婢女们进宫,我忽地柔笑,默默的离开。若是儿时挣不开既定的命运枷锁,现下,总该识趣了
午后的劭王府格外静谧,偶尔有丫鬟们匆忙路过,我品着糕点嘻笑赏着门外的景。
蓦地,伴在身旁良久的少清吐出话,让我顿时失了镇定。
皇上想下诏替我指婚。
他垂着眸,说得极淡。我一阵猛咳,呛得连眼泪都沁了出来。少清连忙递上茶,替我抚着背,好不容易才顺了气,我呆滞着,怕的便是如此这般谁都臆测不出的帝王之术。
遥想上回宫里,他举剑相对,却只要求我好好待王爷。转首,又特地恩准少清三天两头的来王府叨唠。现下又忽然要为他指婚,一个无官无职的糙民,竟还劳了他的御口。
你笑那么欢做什么?待我醒神,只见身旁的少清正笑得灿,敢qíng皇上许了他个美人不成。
没什么,我不会娶第二个女人。
他倒是说得认真,相识至今,还当真难得听闻他那么清晰的道出誓言。若早将以往那些不清不楚明朗了,烟蔼何生?
若圣诏真下了,你有这能耐抗吗?劭王讪讪的音传来,微扬的唇角,看似心qíng甚好。进屋后,便大咧咧的坐下,抓起案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咀嚼了半晌,满足幸福的样微带几分初见时的天真。
少清探手抚上眉,硬是将方才还皱得生紧的眉头熨平了,哝了句:王爷又怎么我没这能耐?
眼看着这俩人就要扛上了,我斟了杯茶,直直的递给劭王,胡乱打起圆场:喝茶,别噎着。
乖。不经意的动作,让他更得意了。丝毫不理会我的瞪视,他扫了少清,严肃了起来,自衣兜内掏出信,递给我:你的信。
接过信,我慢悠悠的打开,心思暗自神游。渐渐的发现,劭王在我面前越来越不显修饰,几番出入都穿着便衣,发髻也随意极了。不再如以前般总会将自己jīng雕细琢一番,我喜欢他这样的不羁,在我面前的不羁。
看完信后,我感慨轻笑,小心翼翼的叠好。抬起头,默默听着眼前俩人的谈话。
你在这就好,还打算出宫直接去夏侯府找你。尤人大吵着闹着要喝两杯,非得让我叫上你一块。
好。
还真难得见他们这般平心静气的jiāo谈。
信里说什么了?是少清率先顾忌到一旁闲置着的我,关切地问。
也没什么,大师兄捎来的,说了酒庄的近况,重建的差不多了,让我不必忧心,还有二师兄和秦姐姐准备完婚了。我开心的笑,心是真的雀跃,打嫁入夏侯府至今,发生了诸多事宜。总算,有喜讯了。
傻丫头,瞧你乐的。说着,劭王抬手,笑抚上我的发,溺疼的口吻:再过两天所有事就都完了,皇上也会解了你的禁,到时我派人陪你回酒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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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我瞪大眼,难掩的兴奋。撇见少清生硬的别过头,望向门外,暗自遐思。无暇顾及他,我的心思现今全都绕回了酒庄上。想念着师兄们,还有那群小鬼,以及那个曾经蹦跳着送我出嫁的旭烬。
该去他坟前看看的,告诉他,默静姐安然无事的回来了。
劭王毫不犹豫的给出肯定,便转过头,睨了眼少清。神色里不再是以往的挑衅,俩人对上目光相视忽又一致的看向我,欣慰抿笑。
天朦亮,早chūn的舒慡气息沁人心脾。檐下已能偶见chūn归的鸟儿,三五成群,盘踞得热热闹闹。
我推开门,贪享着扑面而来的徐徐清风,莞尔一笑。
家丁们进进出出,正忙碌,见了我后也只抽空恭敬行了礼。今儿,是我离开劭王府的日子,异常也寻常的日子。
柳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打水给您梳洗,大伙已在备马车了,一会用完了早膳,您就能上路了。
我点头,应了声,自顾自的转身回房了。呆立半晌,总想找些事打发了这空隙,可环顾了圈屋子,才发现,一如我住进这儿时那般,并无什么是非带走不可的。直至目光停滞在书案上端方着两管卷轴。
移步上前,我小心翼翼的摊开,比对着两幅截然不同的画。想来,邓尉山的梅也该落得差不多了。
望着望着,就不自制的出神了,不经意想起了秦姐姐赏这两幅画时,曾说过的话。
我收妥画,轻缓的将它放置在随身的包袱旁。拿起另外一幅,挨近一旁拼死燃着的残烛,冷笑看火舌静默的吞噬了那瑰美的色彩,化做团团浓烟,呛得我盈泪。
再做什么?
听闻询问声,我缓缓回头,随意回道:整理东西而已,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是吗?伴着哝声喃语,劭王单手端着水盆,亲手为我归置好,递上热腾腾的面巾,话中带话,说得我一阵颤栗:怕是有些东西,明知落下了,也拿不回。
醒神后,我耸了耸肩,漫无目的地傻笑。结果他手中的面巾,乱无章法的抹着面,只想糊弄了过去就好。可他却不甘心让我逃避,努了努嘴,泄出几丝挫败,猝然上前紧挨住我。眼神灼热得像是能将我焚透了:柳默静,你就没有话跟我说吗?
我我左右游移着目光,就是不敢对上劭王的,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无措的舔了舔唇,只觉脸颊烧烫烧烫的:杨戚说你爱吃我上回弄的糕点,我昨晚做了好多放着,你想吃的时候可以让
那想你的时候呢?都快将我bī到了角落,他还是不罢休,身子依旧往前倾,暧昧流窜:如果有天我亲自来接你,你还会回来吗?
呵,我不过是回酒庄看看师兄们而已
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又被他截断了,仿佛此刻他的到来,只是为了想说,而非当真想听什么:柳默静,我喜欢的不仅仅只是那个害我每年像傻瓜似的去看梅落的你;而是,每一个你晨潇酒庄的小师妹,夏侯少清曾经的妻,更是那个窝在我身边无所事事的你。
语末,未等我消化了他的话,他便欺下唇,不偏不倚得挨上我的。柔绵的吻,舌尖灵巧撬开我的唇齿,滑腻而入。我有些怔愣,呆滞的眨着眼,忘了反抗,或是本能的不想反抗。就这样赏着他专注、沉溺的模样,心,空前的踏实。
直至片刻后,隐约听见他的呓语,无力的声音,只道让我闭上眼。我也乖乖的听了,我猜,如果朝夕相伴下去,我早晚会溺死在他的身边。劭王的吻不同于少清的,那般霸道炙热,独一无二到没人仿得来。
王爷,时辰差不多了,柳姑娘该上路了。
门外,杨戚怯弱的声音轻扬起,试探xing的。借着微弱烛火,能瞧清他踌躇难安的剪影。
王爷睨了眼,见跟前的劭王只是震触,放开我,烦躁的瞥了眼外头。幸是没见窜火,我微挑眼风,唤了句。他回头,予我柔缓慰笑,没由来的,我也跟着笑,是毫无目的的笑。
走吧,我送你出城。
王爷,假使一错身就是一生,你会忘了我吗?
我在他转身的刹那间,嗅到了无奈。不舍我走,却更不舍我再被扯进这些争权夺利的纷争。就如同少清曾经施加在我身上的一样,可这回我不恨不怒,反觉暗甜,缘何?
暗自思忖许久,我觅不到答案,一直到他顿住脚步,僵硬在门前,低语道:人之一生会需要不断记住很多事,忘记很多事。我也是人,我会忘记,但绝不会是你。等着我,我一定会亲自接你回来。
闻言后,我重重点头,尾随跟上他匆忙的步伐。硬生生的将自己框死在只有劭王的小小方寸里,不过是个小女子,此番的无怨无嗔,原来也不过是因为这霸气誓言,容我安心。
我不想为心的迁徙找借口,当日的少清亦没错,只是牵手的时间错了。
马车驶得稳当,随行的只有两三个侍卫,从他们时时刻刻严阵以待的表qíng上,我隐约能窥探出,这些怕都是劭王手下的jīng兵了。送我出城后,王爷没再留任何话,只留了一方背影予我,连依依不舍都不曾现。
该说的,该安排的,他都早做了。真到离别的一刻,反倒谁都不想拖泥带水。
呆望着离得越来越远的蓟都城,伸长了脖子眺望,也只能勉qiáng瞧见连绵的城墙。来来回回多少次,心境,变得飞快。
放下车帘,我挨上车壁,索xing闭眼小寐了起来。
快近清明了,应了那句古话细雨纷纷,这些天雨丝勤得很。行程也耽误了下来,赶了半余月才算到了凤庆,离临阳越来越近了。这几日好不容易停了,天色还是黑压压的yīn郁。
我冷眉看着眼前的场景,提了提曳地的襦裙,繁琐的剪裁绊着步子,让我走起路来都显得不那么自在。
柳姑娘
环顾了圈这惨不忍睹的画面,身旁的侍卫谨慎低唤,示意我快些赶路。
我却愣住了,入目的景太过可怕。四周荒糙丛生,到处都是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百姓。不远处,有些简陋的茅糙屋子,可也避不了什么,连绵好些天的雨已让它显得摇摇yù坠了。
角落边一阵喧闹,我抬眸探了过去。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扔了些馒头出来,白乎乎的还冒着烟,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就沾染上了灰尘。可对那些百姓来说,已是上好的午膳了,他们没有迟疑,也顾不上自尊,管它是不是嗟来之食,一窝蜂的就拥了上去,争相抢着。
这才几个馒头,压根不够分,互相扭打的不见少,有些人就这样活活的被踩踏死了。到处弥漫着腐朽的血腥气。
这里怎么回事?近来并未听闻什么天灾,我歪着头,不明就里的询问。
回柳姑娘话,这些都是前申的灾民,从樊yīn逃来的。
前申!我惊呼,惹来不少侧目。
侍卫点了点头,牵过马车,脸色警觉。本来是因为饶来了这死路,被前头悬崖挡住了,这才停下的,怕是连他们也没料到会撞见这样的画面。
柳姑娘先上车,这里太混杂,不适合久留。我没再犹豫,眼神还是眷恋在那些百姓们身上,那一道道幽怨的目光抨击着我的心房,可我也不想这些侍卫们为难。
直到确认我安坐好了,他们才跃上马,前头驾驶马车的侍卫回头,替我解惑:王爷前不久巧计让前申国君无条件投降了,这让前申那些主战的余臣心有不甘。在樊yīn城整整屠杀了十日,除了这些逃出来的,一个活口都没留。
闻言,我轻震,难怪劭王会急着送我离开蓟都。灭了申国,那么大的功劳定是会把皇上惹火的。想来那个尤大人,怕在这场计谋中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吧,这么说来少清应该也参与了,呵到底都是些志在天下的男儿
我正想得出神,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传来,刚才还平稳的马车一阵颠簸。猝不及防,我一个踉跄跌向车壁,车内摆放着的一些书籍食物也都纷纷晃落。稳住身子后,我微探头,镇定问道:怎么了?
柳姑娘回车里,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伴着侍卫们紧张的嘱咐声,我瞧见了挡在马车前头那伙黑衣人。拧了拧眉,我回头轻扫了眼那些灾民,不敢有片刻耽误,双手边在一堆混乱中搜寻着螭吻,边命令:不准停,冲过去!
不能冲,前面是悬崖啊。
依稀我能判断出qíng势有多紧张,这些一路对我毕恭毕敬的侍卫们,居然都忘了礼数。见他们正yù下马,与那伙黑衣人jiāo锋,我不容置疑的又吼了声:不准下来,往前冲,管它是悬崖还是刀山,都给我冲!
我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发生冲突,这会害了那群已经无家可归的灾民。
这回他们像是猜测出了我的意思,不再反对,听话的扬鞭策马,不理会前头如铜墙铁壁般挡着的人,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去。
眼瞧着离灾民区越来越远,黑衣人们还是紧追不放。我想,该是时候了,停下来。
可伴着风声,前头飘来的答案却让我绝望了:停不下来了,地上有钉子,马受惊了!
果然,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纵使一旁的其他侍卫拼命阻拦,它依旧一个劲往前狂奔,悬崖就在不远处。
跳车。一咬牙,我不想自己yīn沟里翻船,就这么莫明其妙的葬身在悬崖下。宁愿赌一场,我握紧剑,拿起一旁的随身包袱和那副画,冲前头侍卫命令了声,便往车外纵身跃去。
这举动着实让众人惊愣住了,混乱间我能听到侍卫们的抽气声,以马儿这样的速度,我定会受伤,而且伤得不会轻,甚至如果位置没有把握好的话,极有可能被马践踏而亡。可谁都清楚,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柳姑娘!我听见四周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只觉得眼一黑,头疼的厉害,四肢皆传来隐隐刺痛。低哼了声,我想给出回应,让他们别为我分心,可努力了半晌仍旧说不出话,最终只能懊恼的闭上眼,瘫软下了身子,沉沉昏睡了过去。
我只是觉得全身疼痛,意识仍旧清晰,虽闭着眼。能清晰听见打斗声,剑风一次次的在我耳旁扫过,而后就是倒地呻吟声,我想那些侍卫定是在用生命护我。
像是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刹那,我感觉到一阵冰凉直直的抵住了我的心房,周围静了,我微微睁开眼,看着那个黑衣人背光立在我跟前,剑身反she出的银光让我的头又疼了起来。我猜,我今天是逃不掉了,想着我牵出讽刺笑容,却又立刻凝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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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见那个满身是血的侍卫挣扎着起身,用尽全力往黑衣人身上扑去,让他原本直刺我心房的剑偏了,只刺入了我的肩胛。痛哼了声,我侧头看肩膀处涌出的血,慢慢趟过心的位置,让那里一暖,鼻腔也忍不住开始泛酸。
那个侍卫自是没有好下场,我眼睁睁看着他被仅活着的这个黑衣人,用力刺了无数下,殷红的血喷洒出,染红了脚下huáng土,还挣扎着冲我说道:柳姑娘快走,王爷jiāo待不能让你出事
王爷他无法亲自送我,却为我挑选了这样一群忠心的侍卫,我能感觉到他的用心。所以,我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悔恨一生。
我闭了闭眼,用尽全力握紧手中的剑,撑起身。在那个黑衣人完全还没反映过来时,一剑贯穿了他的身子。他惶恐的转身,眼眸瞪得很大,空dòng的望向我,嘴角的血缓缓滴落在我的手上,温润的质感让我笑出声。
而后,我看着他猝然倒地,也随着一块倒下了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是活着还是死了,迷迷糊糊间,我有时瞧见的是白花花的刺目阳光,有时瞧见的是清冷月色。耳畔始终回旋着各种声音,除了出自不同人口中的议论声,更多的是我无法分辨的。
爷爷,你说她还会醒吗?
恍惚间,我听见一道小女孩稚嫩的嗓音扬起。脸上一阵搔痒,那女孩该是在好奇的逗弄着我的脸,我睁不开眼,只觉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可我至少能肯定我还活着。
娃儿,别弄她。让她睡吧,就这样睡死了也好。这声音很苍老,哑哑的,该是女孩口中的爷爷。
这个姐姐好漂亮,为什么我们不能救活她,以前隔壁孙二被人打的全是血,爷爷不也救活了吗?
这次不同,爷爷没有银子买药给她喝了,也许再过不久,我们也要死。
jiāo谈声越来越模糊,我又睡了过去,意识涣散前,我猜或许当真如这对祖孙所言,我真的要死了。
可我猜错了,最终我还是醒了。就在隔日的午时,外头的天气看似很好,女孩一遍遍送水来给我喝,这座破房子里盘踞着很多人,我认得这里,就是前申灾民的聚集地。
我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的,全身疼的无法动,连说话都累。所以打从我醒来后,便只能听着一堆人七嘴八舌,我连让他们安静点的力气都没。
傍晚了,大伙又全涌去了外头,没到用膳的时辰,樊yīn当地的百姓都会好心来布施些粮食。我有气无力的靠在糙堆上,看那个女孩又用破碗装了好些水进来,爷爷在旁边无奈的摇头叹。
恢复了气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要不停的给我喝水?
因为除了水没有其他食物了,如果连水都不喝的话,你会死的。女孩仰着头,眨巴着纯真的大眼。
那你为什么不去外头抢东西吃?
我抢不过他们,爷爷也抢不过,我们出去只会送死,还不如在这里等死。
听闻这话,我轻颤了下,这女孩的口吻有几分张扬的傲气。等死,我知道自己的伤,也从爷爷口中得知了自己正发着高烧,也许等死的不止他们,还有我。
我冲女孩牵qiáng的扯出笑容后,便不想再làng费力气说话了。在她的帮助下,又在糙堆上躺了下去,肩胛的伤越来越痛了,该是因为没及时医治受了感染。我暗自在心里头猜测,自己到底还能撑几天,而那群黑衣人又会是谁派来的,非要置我于死地呢,皇上?还是游怡?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一直到喧哗声响起,我以为又是清晨了,有人摇晃着我。该是那个女孩又来送水了,我懒懒不想睁开眼,也不想再喝水了。连最后一丝求生意志都没了,可出乎意料的是,一股温暖袭来,紧随着我能感觉到有抹柔软覆上了我的唇。
是梦吧,正这样想着,头顶一道满是怒气的吼声传入耳际,咽下去!
王爷我蓦地睁开眼,这才感觉到自己口中黏稠的液体,该是粥。听话的咽下去后,我不敢置信的呢喃出口,至今都觉得这是梦,因为外头的月色太撩人。
是我,别说话了,先把粥喝了,我一会就带你离开这里,你不会有事的,我不准你有事!
说完,他继续用自己的嘴喂我喝着粥。一阵阵真实的温度袭来,我总算清醒了些,这一切是真的,我正依偎着的这个胸膛,当真是劭王的。还没来得及反映过来,破茅屋外又喧闹了起来,我投去注视。
才瞧见月色下正立在门边的少清,他握着拳,身后簇拥着不少灾民。脸色看来疲倦极了,目光却森冷,死死锁在劭王身上。
沉寂了半晌,他忽地上前,不顾劭王的阻止,猛地将我抱起:不能耽误了,先回我的别馆替她请大夫,我让人准备了食物。
尽管不甘,劭王似乎也清楚这个时候不适合呕气,僵硬的点了点头。招呼手下上前帮少清开路,这些意外都发生的太突然,我还是浑浑噩噩的,一直到少清快要跨出门口时,我的眼正对上角落边的女孩,才终于开口了:等等,把那祖孙俩带上那个爷爷是大夫是他们救了我
当晚,这是我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而后我再也撑不住了。闭眼间,我知道自己是笑着的,我终于明白是什么让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依旧能死撑到现在。
她目前的qíng况不适合吃这些油腻的东西!
可她需要好好补补!
夏侯少清,我的女人轮不到你来照顾。
她是我的妻子!
暖暖的被褥,入鼻的不再是属于茅屋里的腐朽气,而是淡淡的清香。多美的一觉,可偏偏被两个莫明其妙的人打扰了,我烦躁的皱起眉,唇不经意的嘟了起来。翻了个身,我不想理会他们的争吵,只想好好睡一会。
周围静了会,也许是因为我忽然的动作,让他们以为我醒了。见我没再有动静,他们又闹开了。
你的妻子?哈,说的倒好听,那每次她出事的时候你都在哪?
你又在哪?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暗自在心里低咒了声后,嘟囔了起来:好吵。
简单的两个字,很有效的让他们又安静了下来。我正得意,扬起唇角,打算继续睡。恼人的声响又来了
默静说你吵。
是说你。
是说你们两个!爷爷千jiāo待万jiāo待,让姐姐好好休息,你们吵到现在。正义之声出现了,尽管还有些奶声奶气,却似乎比我的话更有份量。
我艰难的转过身,认输了,不打算再睡了。这才瞧见屋里的场景,左边正立着一整排的侍卫,手就搁在腰间,剑拔弩张的望着对面;而他们对面的一看就是夏侯府的人马,也个个不肯示弱,双眼瞪得颇大。
两位主子则身先是卒的冲在前头,谁都不肯让步。在破茅屋里照顾了我好些日的爷爷,缩在一旁,眼里有明显的害怕。倒是那个小女孩,趾高气扬的,让少清和王爷终于不再争吵了。
你醒啦!少清和劭王异口同声的开口,正yù冲来chuáng边,却被女孩抢先了步。她的步子还有些蹒跚,吃力的捧着碗,边不停chuī着药,边上前笑嘻嘻的开口:姐姐喝药,这是我爷爷开的药,我爷爷可厉害了,以前在凤庆大家都叫他妙手回chūn,你很快就会好的。
乖。我吃力的抬起手,抚了抚女孩的头。并不急着喝药,眼神向还在争的那两人望去,我睡了多久?
四天了。像是看出了我的为难,劭王眼神示意丫鬟上前接过药碗,喂我喝药。
听这对祖孙说,你本是有胜算的,为了不连累灾民才坚持往悬崖边冲。他们不放心,就偷偷跟来了,这才救下你。怎么那么鲁莽,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万一我没赶来怎么办,万一
好了,少清,哪有那么多的万一。我现在不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吗?无奈轻笑,我怎么到今日才发现,少清原来也会那么唠叨。
你总是这样,永远没有在乎的事。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只是个女人,别这样事事逞qiáng。还嫌不够,少清继续轻斥着我。
无言以对,我知道这件事上自己的确处理的冲动了些,不然那些侍卫不会白白牺牲。面对他的话,我只能傻笑。
眼瞧着我们俩一人一句的模样,劭王轻咳了声,唤回我的神。直到我的目光投向他,他反而没了话,目光炯炯的望了我许久,只叹了声:好好休息,还有我看到了你死握在手里,怎么也不肯放的那副画。
忽地,我脸色燥红,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淡笑着,一脸了然的转身离开,并不忘将少清也拖出了门外。
终于静了,可我反而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隐约觉得,往后的日子会更紊乱。
昨日我给晨潇酒庄去了信,伤虽是好了些,但耽误的太久。劭王只勉qiáng应允我下chuáng走动散心,怕是赶不去酒庄了。
恰好我们如今的现况也不适合收留那对祖孙,我便让他们替我送信,顺道在信中jiāo待了师兄们,收留下他们。我替娃儿改了名,叫做柳殷,盼这丫头能在酒庄好好长大。
天色越来越暖了,南方的气候还是记忆中的惬意。少清的别院里很美,尤其吸引我的是池畔团团簇拥的兰花。据家丁说,是去年夏日少清忽然嘱咐说让种下的。
去年夏日,那段听似遥远却至今让我刻骨铭心的日子。
遐想的太深,我的眼神痴痴落在兰花上,一道剑风扫来,毫不留qíng的摧毁了几朵开得正艳的兰花。
我蹙眉,琴声嘎然而止,有些心疼的埋怨:少清,你今天发疯吗?都舞剑舞了一晌午了,把那些好花都毁了。
听闻我的话,劭王也从手中的书籍里拉回了神。支着头,默不作声的斜看着脸色铁青的少清。
这一幕看似很和谐,我望着却煞白了脸色。二娘曾说,让我别重蹈晨姨的覆辙
可晨姨临死都心心念念着的画面,便是她在抚琴,潇叔在舞剑,还有那个他在看书。原来,晨姨曾也这样纠缠在两个男人中,而后迷失了自己。终究还是走上了晨姨曾走过的路,我不确定最后的结局,我会不会也如同她一样幸运,有个朝夕相伴清淡一生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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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兴许我的脸色真的挺难看,劭王有些紧张的问道。
我看向他,恍惚摇头,少清总算收了剑,步入亭内。依旧是满脸的怒气,随着他的动作,我又一次呆住了,剑柄上的玉佩!那是我曾经送他的,一直以为他当真丢了,我从不知道少清会功夫,也从没看过他的剑,原来那方玉佩他一直留着。
明天我要走了,蓟都来信,我娘重病,想见我。淡漠入座后,少清眺望着远处的景,声音很轻,王爷,好好照顾默静。
我会。顺着少清的话,我的目光转向劭王,他坚定的点头,冲我笑开了。
这些日子,他与少清常吵架,都是些jī毛蒜皮的小事,活像两个孩子。要不就是抢着喂我吃药,要不就是争着陪我出门散心,这会儿忽然都严肃了起来,让我觉得该是时候正视自己的感qíng了。
好好陪老夫人,有王爷在我不会有事的。我始终是看不懂夏侯少清的,可还是有感动的。向来孝顺的少清,在听闻二娘重病后,依旧放心不下我。
我的话并没有挑得太明了,可我知道少清也好,劭王也好,都能听明白。如我所料,少清愣了愣,表qíng是不甘的,定睛痴望了我许久,yù言又止。最后重重吐出气,一如既往的将满腹的话吞了回去,只冲着劭王,咬牙切齿的低喃:你要是待她不好,我还是会抢回来。
我可以为了她什么都不要!
包括天下?面对劭王信誓旦旦的誓言,少清依旧咄咄相bī。
显然劭王没料到向来温吞的少清,居然也会问出那么刺骨的问题。他犹豫了会,瞄了我眼,这两者没有冲突。
是吗?别再掩耳盗铃了,到底有没有冲突我们心里都清楚。说着,他起身,跨步往亭子外走去,背影有些清冷萧瑟。没走几步,又顿住了,回头面无表qíng的看着我,默静,记着我的话,我的妻子永远只是你。但我尊重你的选择,还是像从前说过的一样,绑不住的人我不想绑。可我会一直等你回头,等到死为止,不是想用一辈子来弥补曾加诸在你身上的伤,而是想用一辈子来证明,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想,这番话,这个背影,会一直一直刻在我的心底。那场可笑荒唐的婚姻,我以为自己看见的只是一个男人的软弱,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一个软弱的男人怎会有勇气这么做。他说他爱我,所以为了我,他宁愿背上负心之名,宁愿自己痛苦。
也许他猜到了,放开我,就很难再拥有了。
为什么哭?劭王轻柔的嗓音传来。
我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灼热的触感,果然是泪。为什么哭?不是曾说过永远不再哭了吗?
你还爱他?微微上扬的语调,显示着劭王的怒气。
看着他,我只是笑,微笑着继续流泪,可能我最爱的人,只是我自己。
所以我才不要再回到少清身边,因为我怕再次受伤;所以我才迟迟不愿跟定劭王,因为我怕有天终会被他无qíng弃了。
我也不会bī你,留下陪我,还是跟他一起回蓟都,你自己选择。
没来得及等到我的答案,家丁匆匆奔来,焦急的禀报:王爷,班副将在正厅侯着您。
踌躇了会,他默默起身,面色凝重的望着我,不要用嘴把答案说出来,太残忍,等到明天我会看见答案的,你只管做就是了。
我笑着点头,如他所愿没有说任何话。兴许爱真的能让人变得痴傻,想这朝野上呼风唤雨运筹帷幄的劭王爷,竟也会有害怕的事。他可以轻松应了皇上所求,为我让县,暗地里灭了申国,又轻松夺回了自己曾失去的权。呵这样的人竟怕被人拒绝。
可他不知道,早在那晚竹林,我就认定他了。直至破茅屋里,他的及时出现,我才明白能有一个人用来依赖,用来让我心甘qíng愿的臣服,那才是真正的爱到无处可逃了。
为少清而流的泪,只是一种祭奠,祭奠一段本来或许能传为佳话的爱qíng,却在yīn错阳差中彼此错失了。
烛火摇曳,一室静谧昏暗。我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上这件纯白长袍,袍底有些微的破碎,看这划痕应该是利器所致。
端详了会,少清苦笑无奈的声音传来:不用替我fèng补了,就路上凑合下而已,回去换新的就是了。
怎么破的?我抬眸,直视着他的眼,问得突然。
啊?他显然有些猝不及防,愣了愣,支吾了起来,半晌后才算是说出了句完整的话:赶来找你的时候勾破的吧,我也没太注意
少清,你有事瞒我。他的眼神不停的在躲避,怎么都不敢看向我。
被我这点一点破,少清噤了声,许久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如既往的伸手抚上我的额。留恋了片刻,何必非要揪出个是非因果,眼下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开心就好。
我烦躁的挥开他的手,不喜欢这样混沌迷惘,刚想开口问个究竟。门板上传来了急促的磕门声,引得我们俩动作一致的回头。
怎么了?少清拧了拧眉,显然是很不喜欢自己的手下,那么没大没小的模样。
回少爷话,劭王爷和班副将在屋里头打起来了。大伙全都没了主张,您和少奶呃,是柳姑娘,您和柳姑娘要不要去瞧瞧。
少清略显紧张的与我相视一眼,没等我回答,就吩咐开了:王爷的事轮不到我们管,下午
我们马上就去。不是我敏感,而是少清的神qíng看起来实在是反常。
我蓦地起身,看得出他想试图拦下我,斟酌了半天,手在空中伸了又缩,最后抵不过我坚定的目光只好作罢,也跟着起身,chuī灭了烛火,率先打开门,跨了出去。
这会反倒是我犹豫了,隐约觉得等待着我的不会是好事,是不是真该如少清所说,何必去计较那么多,开心就好?
可这犹豫只持续了一会,我的倔qiáng还是不容许我退缩,我不要逃避,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愿勇敢的面对!
饶过园子,果然劭王的屋子前聚集了不少人。许是刚被骂了,大伙全都垂着头,散去了。屋子里的争吵声仍在继续,是班泉的声音,距离太远,我听不清。只觉得向来对劭王恭谨的班泉,竟也会有脾气,甚至以下犯上。
紧随着越来越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晰后,我脸色的血色凝结了。
是你答应过我和大公子,会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的!
什么时候起,我的私事也需要你来过问了!是劭王的声音,怒气正扬,透过烛光的倒影,我能瞧见他正在屋子里不停徘徊。
王爷忽然支开末将,让我去樊yīn平乱。柳姑娘又恰好在这时候出事,末将也希望这一切不过是巧合,末将自小为王爷、为左氏王朝卖命。不敢对主子不敬,今天末将不过是要王爷一句话,向来敢作敢当的劭王爷,就连承认的勇气都没了吗?班泉的语气是咄咄bī人的,丝毫不让劭王有逃避的空间。
比我更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我抿着唇,双手握得死紧。屏息静待着他的回答,只要他否认,我就信。
可他的话却让我的心凉透了,倘若不是少清撑着,我会真的倒下。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她,我不想皇上再试图拿她来牵制我。默静遇见的杀手不是我派的,我得知消息已经立刻赶来了。被你和少清在了临阳酒庄拦下的才是我的人
之后劭王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压根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为了保护我!我受够了这套说辞,晨姨为了保护我,丝毫不顾我的意愿将我许给了少清;少清为了保护我,二话不说的休了我;如今连他也是,柳默静在他们心里当真只是可以同富贵,不能共患难的吗?
你做什么?
回屋子后,我就不停的整理着东西,模样确实反常。不见怒也不见笑,至始至终只是不停的忙着。直到折腾了大半晌,少清终于忍不住了,用力拦住发疯般的我,问得很小心翼翼,就像怕触了我的痛处。
少清,带我走,带我回蓟都夏侯府,我想见二娘。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明天就走。
今晚就走。我等不到明天了,我要见二娘,我要知道晨姨究竟发生过什么。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劭王的事让我明白,我依赖不了任何人,更不能成为他的负累。
为什么决定跟我走,我并不觉得王爷是真要杀了你。我和班泉才两个人,就能轻易把他派去酒庄的人给截了,那些人压根不是你师兄们的对手,他不过只是想堵住皇上的嘴。
你难道希望我留下?我眨着眼,有些不明白他们这些男人。抢得时候可以纷纷扯下骄傲,这会儿反倒又大义凛然的你推我让了。
顿了顿,他像是看明白了我的意思,轻笑:我当然希望你最后选择的人会是我,可我不想你误会他,更不想用这样的手段来赢。始终瞒着酒庄的事,是不想你担心,更是不想胜之不武。
难怪他会比劭王来的晚,怕是先饶去了酒庄,没料到还会有第二批人马直接来截我。该是在临阳听到消息,这才让班泉善后,自己快马赶来的。
没有什么胜败,你们男儿家唯一的战场不就是天下吗?女人,何足挂齿。何况我不是东西,我是人,不管最后做了什么决定,都跟你的胜负无关。我只是不想成为王爷的阻碍,不想让他以后怨我。不如在他最惦念的时候离开,走吧,不是说二娘重病吗,还耽误什么。
东西给我。看了我眼,他接过我手上的包袱,转首,说得格外认真:默静,天下是王公贵胄们的贪念。我不曾想过要去涉及这种成王败寇的游戏,我要的只是一份与心爱之人,执手偕老的云淡风清。
这晚,我们走的很平静。兴许是因为劭王和班泉依旧在相持不下,总之没有任何人察觉,就连别院里的家丁们,都未曾注意。端坐在马上,我仰头看了眼跟前的灯火辉煌,不敢想象明天一早,他若是发现我不告而别会是怎样的恨。
我想起王爷曾经的壮志凌云,莞尔淡笑,也许有些话还是永远埋在心底,这样对谁都好。
策马疾行了好些天,我和少清几乎都没休息过,每到一站也就只随意果腹,而后又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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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夏侯府的时候正值傍晚,金灿灿的云让我觉得刺目,缓缓归下的夕阳,让我联想到了这平静外表下,日薄西山的大昶。
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少清跃下马,将缰绳jiāo给一旁的家丁,过来搀扶下我。
德功大概是得了通报,十万火急的冲了出来,没头没脑的大叫。见了我倒也不觉惊讶,怕是少清早就来信知会过了。招呼了声后,他上前接过我们的包袱,就领着我和少清往府里走。
一路上,刻不容缓的jiāo待开了:自打大少爷您走后,皇上就颁布了法令,重农抑商。生意大不如前倒也算了,赋税越来越沉重,一月要上缴好几回国库。老夫人没让下人通知大少爷回来,直到撑出了病。这病也是熬了多时的,一发就不可收拾了,咳得厉害,大夫说是肺痨,累出来的少爷、少奶奶快去瞧瞧吧。
谈话间,已经到了二娘的院子前。眼前慌乱的场景,让我联想到了晨姨离世时的模样,丫鬟们也都低着头,匆忙的进出,见了我们只顾得上行个礼,又忙开了。
德功的话点到为止,主子的是非他不便开口议论。可我知道,肺痨是没药可救的。
都下去吧。少清没再耽搁,直冲进了屋子,脸色苍白。
霜姨在chuáng头喂着药,环顾了圈屋里头的苍白混乱,少清遣退了所有丫鬟,口吻是冷静的。
静得让我觉得有些惶恐,我与二娘并非太亲,在夏侯府的那段日子,她对我也始终未见好。可到底也算得上是亲人,眼下的场景,让我多少觉得心头泛酸。
娘,我回来了。挨近chuáng头,少清蹲下身,紧握住二娘的手。
闻声后,二娘并未太激动,虚弱一笑。眼神就扫向了我,挣扎开少清的手颤抖着朝我伸来。犹豫了会,我看向少清,他冲我重重点头后,我才上前握住二娘,看她惨白的脸色,唇却红得可怕。
可那红艳并非是润色,而是咳出的血丝,霜姨替她抹去了,转而又被咳了出来。好不容易稳住后,二娘才开口,气若游丝:静丫头,回家了回家了就好
二娘,静丫头回家了。说着,我有些哽咽。
家,好陌生的一个地方。夏侯府能被称之为家吗?隐隐的觉得讽刺,然而二娘的模样确实让我不敢再闹腾了。那一声像极了晨姨的静丫头,足够化了我所有的坚持。
莫霜,扶我起来。
挥了挥手,二娘这句话说得格外jīng神。让我和少清都不敢再说话了,心底都是清楚的,这是回光。若不是为了等少清回来,怕是二娘早就闭眼了。
丫头,二娘一直以为你不会跟少清回来了。在霜姨的搀扶下,她勉qiáng躺坐了起来,皮包骨头的手缓缓伸来,看得我心惊。不想再让她làng费力气了,我赶忙伸出手与她jiāo握。真实的温暖由掌心传出,她这才仿佛安心了些,笑得很祥和:上回给你的玉佩还在吗?
在,默静一直都带在身上。
那就好这兴许是你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默静着没有cha嘴,少清轻搂住我的肩。我知道,那些尘封了若gān年的秘密,是时候破茧而出了。二娘或许曾想瞒下,永远带走,可终究还是觉得我有必要知道。
你娘是个出色的女子,曾流传着一句话凤娘一舞,天下分崩,说的就是你娘。她没有名字,大家都称她凤娘,柳晨兴许是她离开后,自己取得,以前她总说自己像柳,随风摇dàng,寻不着岸。我和柳晨以前也不过只是烂漫少女,天真懵懂,乱世天下群雄并起。是我趁人之危,抢了自己最好朋友的心上人。我喜欢老爷,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老爷的眼里只有柳晨。我咽不下这气,当年才会和老劭王窜通,我如愿嫁给了老爷,老劭王也如愿得了柳晨。这玉佩就是以前老爷送给柳晨的定qíng之物,没想到他们无法再续前缘,反倒是你们一双儿女成全了他们的遗憾。
凤娘一舞、天下分崩晨姨是默静的亲娘!
二娘的话我让震惊,颤抖着唇硬是挤不出话。反倒是少清,不敢置信的重复,这是我们谁都没想到过的结局。我回想着晨姨打小对我的教育,手段毒辣,只恨不得我是个无qíng无爱的女人,丝毫都未流露出过娘亲该有的模样。
她甚至不停的告诉我你没有爹娘,每一次都说的咬牙切齿。
是啊。说到往事,二娘笑得很开心:柳晨是个舞娘,我爹是那家歌舞访的老板,老爷以前也不过只是我们家打杂的。前朝皇帝重女色,那时志在天下的先皇就请了柳晨去宫里献舞,仅仅一舞,就让那个前朝皇帝把江山都失了,也把原本默默无闻的柳晨推上了风口làng尖。呵柳晨这一生也算是没白活,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如她当年一样一舞诱惑龙心,另一个竟也巧合的让现在这劭王爷晕头转向。
二娘我和游怡真的是一奶同胞?断断续续的,我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拼凑出了句完整的话。
我能感觉少清因为担心我沉受不住这些惊讶,拼命的安抚着我,可即便如此,当真正听到有关娘亲曾经的故事,我还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原来那个市井传说中,红颜祸水舞垮江山的凤娘,竟是我的娘亲!
没来得及再回答我的话,二娘又是一阵猛咳。剧烈的连话都说不上,霜姨赶紧替她顺气,身后传来了一道同样虚弱的女声,妹妹,你好好歇息,剩下的事我来告诉他们就好。
伴着声音,我瞧见大娘端着药,jiāo给霜姨。在chuáng边坐下,素手轻拍着二娘的肩头。
而后,在我和少清的注视下,她也笑了,那笑容比起二娘方才的,一样沧桑,默静,是你娘和老爷没缘分,这事你二娘愧疚了大半生。所以,才会在柳晨拿着那块玉佩,来要求少清去下聘时,你二娘二话不说就应允了。或者,倘若真要怪,那就怪我吧,是我利用家里的财势,bī着老爷娶我。那场婚礼的盛况我是记不清了,只记得你娘的泪。世人都说,凤娘没有泪,可我见到了。凤娘是个贞烈女子,她不像你二娘甘愿做妾,而是宁为玉碎,另择他人。
难道说我爹我爹是老劭王!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我爱上的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一想到这层可能,我就控制不住的跌坐在了地上,任凭少清怎么用力的搀扶都没有。
不是不是,少奶奶您别急,听大夫人把话说完。您爹不是老劭王,是宪王爷!
见我这模样,屋里头慌成了一团,二娘咳得更厉害了。霜姨边照顾着她,边分神稳住我的qíng绪,少清和大娘上前将我扶到一旁的桌上坐下了。可没人知道,宪王这个答案同样让我震惊。
我爹死了!死在我亲手酿制的贡酒上,死在他另一个女儿的巧手安排下,这事被他们说的越来越模糊。
大娘,到底怎么回事!少清也急了,吼道。
是老劭王没能好好珍惜,为了联合当时在南方势力qiáng大的宪王,献上了风娘。一切本是已经相安无事了,宪王也答应归顺先皇,甘为人臣一起开辟江山。对凤娘也宠爱有加,可没想天下奠定后,老爷有了成就,跟宫里头的人也常走动。有心人一番设计,添油加醋,就让宪王误会凤娘和老爷有私qíng。恰巧这时凤娘有了身孕,宪王不信这孩子是他的,一怒之下一个送去了jì院,一个卖给了宫里做菜用。
菜人!少清激动的大叫,额间bào出青筋。
这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残忍做法,之后才被废的。用真人装盘做菜,取悦君王,也能逗得满朝大笑。
送去宫里的是游怡,是老劭王救下她的,用来弥补对我娘的亏欠?很快,我就联想出后来的事态发展,只有流落jì院的我,才有可能辗转回到娘身边。
果然,大娘点头,眼神复杂的看向奄奄一息的二娘,凤娘也许是在这样的颠沛流离中终于绝望了,之后就消失了,各种传闻都有。最多的,就是和劭王府的侍卫私奔了,那个侍卫我猜,应该就是你那个潇叔。
是劭王府的侍卫,那这么说来让晨姨临死都心心念念着的那个画面,该是在劭王府的那段日子。她真正爱过的人是老劭王,所以并非是太贞烈,只是对老爷的爱还不至于让她舍下自己的自尊。
所以不是无力反抗,而是为了自己最爱的男人,为了他的雄心霸业,她甘愿做棋子。
我不要有这样的爹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最后的话,也许是连日奔波牵扯了刚痊愈的伤口,又或者是这些话太让我惊讶了。总之,说完这句后,我就晕倒在少清的怀里了。
一直到我在曾经熟悉的chuáng上醒来,外头是刺眼的阳光,心易端来补汤。说我才睡了一夜多,我只觉过了好漫长的一夜,梦里我不断看见晨姨不对,该叫娘亲了,我不断看见娘亲,忆起以前的岁月。
她从不对我笑,也如世人传说的那样,她似乎没有泪。即便是对潇叔,也永远是冷着脸,我曾天真的以为她生来就这样,现在才明白这样被人伤害过的女人,要她怎么还能有喜怒哀乐,她是麻木了。
醒了?一会把这个也喝下。
是什么?看着少清小心翼翼的端着碗,推门而入,我瞧了眼那碗里黑漆漆的东西,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他好笑的轻点了下我的鼻尖,结果汤勺,亲自喂我喝起汤来:是药,我请了大夫。说你旧伤还没彻底的好,连日赶路累到了,要是不趁现在好好根治,以后怕留了病根。
我张了张嘴,伸手指向那药,刚想开口,他似乎就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不容反驳的又说开了:没有余地,一定要喝,我让心易去给你拿蜜饯了。我试过,还算好,不是太苦。
怎么不去陪陪二娘?知道他是下了决心,我也不多说了,扯开了话题。
刚喂她喝完药,睡下了,就过来瞧瞧你醒了没。喂完最后一口汤,他开始端起药碗,连哄带骗的让我喝下了第一口。确实如他所说,没有我在别院那边连续喝了好些天的药苦。见我听话了,他严肃了起来,他回来了,来函邀我携妻赴他的生辰宴。
话音刚末,我就咳了起来,不住的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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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到了?喝口水,真笨。说着,少清递了杯凉水给我。口吻已经没有方才的肃穆,又轻松了起来。
我紧握住杯子,清晰的瞧见自己的指关节已经泛白。心里有丝害怕,我不确定自己的举动会不会惹怒了劭王,活生生的激活了一头睡狮。他要过生辰了,多可笑认识那么久,我竟连他的生辰日都没关心过。
劭王要少清携妻共赴少清除了我还有别的妻吗?
没事,天大的事有我在。
少清,我是不是很没用。从头到尾,就是你们不停的再保护我。垂下眼眸,望着少清手中的碗,涌起的腾腾雾气,模糊了我的眼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游怡要杀宪王,甚至要夺天下,她不过是在为娘鸣冤。可我这个由娘亲手□出来的女儿,却什么也做不了。
傻瓜,就因为你是晨姨亲手□出来的。她不希望你步上她的后尘,大娘说,晨姨之所以来求亲,是因为宪王发现了你们的踪迹。她想借这场亲事,来保护你,夏侯府的人好歹不是随便能动的。晨姨希望你能一生平平淡淡,这样就好。放下碗,他无奈的看着我,语重心长。
可你觉得我还能平淡吗?
一语,让少清震住了。我们都太清楚,也许晨姨的初衷真的是想要护我,可是命运偏就还是将我牵扯了进来。我逃不掉了,在得知了娘的事后,我也不想平淡了,既然跨入了棋局,那就只手反覆吧。
我想见游怡。忽地,我开口,让少清瞬间瞪大眼眸。
正值午后,热辣辣的太阳让人变得懒洋洋的。到处都弥漫着慵懒的氛围,只除了这地方,人人都紧着神,规行矩步,生怕犯了错。
看着身旁一个个匆匆路过的人,大伙似乎都挺忙,瞧见了我们也只愣愣的冲少清了然点头,而后擦身而过。我拉扯着身上的太监服,挑眉,调侃起了少清:看来,这地方你出入起来还真是方便呀。什么戒备森严,对咱们这大公子来说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默静,你太高估我了。这里可是皇宫,如果不是怡妃也想见你,特意安排的,我们早被识破了。少清闻言,只好苦笑。
哦?我勾了勾唇角,早上听霜姨说二娘的qíng况好些了,所以我今天心qíng不错,怡妃娘娘是想见我,还是想见大公子?
呵这话说得可真酸。说着,少清大笑了起来,慡朗的笑意在阳光下看来格外灿烂。
斜看了一眼,我跟着有些不自在的gān笑了几声。这模样看起来该是傻极了,这才惹得这家伙越笑越大笑,竟忘了顾忌我们现在可是身处皇宫。一直到前来接应的宫女,惊诧的瞪大眼,不住的眼神示意我们收敛些,他才安静了,止住笑容,面色凝重的往里头走去。
怡妃住的旒熙宫很华丽,规格装饰都显得很富丽堂皇,她正端坐在正厅中,目不转睛默默注视着我们。面无表qíng,许久连眼都没眨一下,就像尊美人娃娃,配上这偌大的宫闱,更显得空dòng虚幻。
听少清说,你想见我?她接过宫女递上的梨,放入口中轻嚼,远远瞧去,梨子被切成一片片的,晶莹剔透。随后任由宫女上前替她擦拭着手,她只是淡淡开口,眉头微皱。
民女有事想问问娘娘。我仰起头,直视她的眼,开门见山地说。
哦?恐怕我知道的还没有你多。说到这,她顿了顿,媚眸飞扬,巧笑盈盈。话是冲着我说的,视线却流连在少清身上,比如说我们的娘究竟长什么样,她的舞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美。
果然,老劭王对游怡没有丝毫的隐瞒,她是早知道一切的。我安静了会,打量着游怡的表qíng,片刻后才浅笑回答:娘她很美,她的舞也很美。
是啊,瞧本宫都忘了,你是她一手带大的,身上的斑斑点点全都师承于她。若是她的舞不美,邓尉山的你又怎能让劭王念念不忘至今呢。
说这话时,她的肩有隐隐的颤抖,像是极力qiáng忍住某些qíng绪。思前想后,一番窜连我才明白,她是恨我,咬牙切齿的恨。因为娘从小带走的人是我,她以为我从小在晨潇酒庄长大,无忧无虑,不像如今的她,还要深陷宫闱,想爱不能爱。
所以才会联合少瑾,恨不得毁了我,毁了酒庄。
我们谁都不明白谁的苦,可却是最应该去体会对方的人。娘娘也有娘娘的福,不是吗?言语间,我意有所指,眼神飘向少清,耸肩一笑,民女只想问娘娘当日娘和夏侯老爷的事究竟是谁设计的,还有娘娘您还要继续翻云覆雨吗?
呵呵,那时候我不过是和你一般大的娃儿,怎会知道那些事,也不全都是听义父说的。想来,你直接去问劭王岂不是更好,他回来至今可是足不出户,日日以酒浇愁,连早朝都顾不上了
娘娘!少清匆忙的打断怡妃的话,而游怡只是瞧了他眼,讪笑开了。
这笑声回dàng在旒熙宫里,分外尖酸刺耳。我原想静静的等她笑完,也发泄够,不去打扰的,可外头的宫女快步奔入,在她耳边碎念了会。
就见游怡拧了拧眉,jiāo待了声禀退了宫女,脸色很是难看:大公子,皇上让本宫带你去见他。至于柳姑娘你的问题很快就会有人来回答的,有劳你稍等片刻了。
我懵懂无助的傻立着,眼睁睁看少清冲我宽慰一笑,俯耳低语了句:没事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再动你的。而后,他便随着游怡跨出了旒熙宫。
静了,只剩下我一人,在这空dàngdàng的宫里头显得渺小孤单。我早该想到的,那个皇帝看似糊涂,实则事事都了如指掌,他又怎会让我和少清顺利进出呢。可我还是得来,宪王死了,这个误了娘一生的男人,就这么洒脱的死了。
直到我和游怡都长大成人,各有归宿,他都不愿相信娘的忠贞。甚至亲自动手杀了她和潇叔,也不甘放他们云淡风清。既然我奈何不了死人,至少我能对活人泄愤,遥想起娘临死前都紧握住我的手,碎念着的那句话世间男人皆薄幸。
无端的,我有比她更浓的愤慨。夏侯老爷、老劭王是这些男人让一个原本该繁华似锦的女子,凋零了。
想得正入神,一道沉重的关门声,让我心动一惊。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我不敢回头去看。是酒的味道,浓烈的让我仿佛置身于晨潇酒庄。心头是甘涩的,这个笨蛋,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是gān脆把自己泡酒缸里了吗?
把这个拿去。伴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本册子。
墨蓝色的封皮,我低头看了眼,下意识的接过,好奇的开口:是什么?
你想要的东西。
劭王侧过头,故意不看我,模样憔悴看得人心疼。向来顾念形象的他,竟也有如此不修边幅的一面。
我打量的太过肆无忌惮,正对上他调转回来的目光,才意识到尴尬的避开。认真翻看起手中的册子,是名册,上头罗列的都是当朝举足轻重的大臣。有些赤红色名字的,也就是前不久才死的。
你不是想让游怡告诉你,那时究竟是谁安排晨姨和夏侯老爷的事吗?所有牵扯进这事的人,都在这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很陌生,冷淡的就像在和个陌生人论政一样。
那么多!听闻他的解释,我抑制不住的惊讶,初看下来都有不下数十个。还不包括那些已经死去的,我想不明白,娘不过是个羸弱女子,怎可能竖起那么多的敌人。
晨姨她不过是朝野纷争中的牺牲品,恰好被这些有心人利用来挑拨我爹、宪王叔还有夏侯老爷之间的关系。而他们做的很成功,一直到我爹走时才调查清楚事qíng的始末。他足足恨了宪王叔十多年。也是爹费尽心思培养出的游怡,折磨了夏侯少清十多年!
可如果你爹知道了,宪王爷也该知道啊,为什么还要杀了晨姨和潇叔?就是这些荒唐的误会,持续了好些年的恨,就这样让我们这些无辜的小辈被牵连了进来。
晨姨不是宪王叔杀的,王叔他只是找来他们问清楚当日的事。人,是游怡杀的
我忽地瞪大眼,连想顺畅的呼吸都困难,一直都知道游怡不是简单的人,可我没想过她可以那么毒。毒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娘亲,而后又杀了自己的爹,我不禁开始疑惑她仅仅只是为了报当年的仇吗?还是只要阻挡她雄心霸业的人,她都可以眼都不眨的除了。
你早知道一切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几乎是用吼的,痛彻心扉的吼出质问。他说不会骗我,却一再的隐瞒欺骗,我就像个笨蛋,被他们一个个玩弄在股掌间,看我忽而喜忽而悲。
如果不是夏侯少清他娘,我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你。我不是我爹,我不要我爱的女人看透世间苍凉,我不要你为恨将自己扭曲成游怡那样!我只想你什么都不知道,永远清澈!他血红了眼,瞪视着我,比我更激动。
听闻这话,心里不是不悸动的,可偏偏在这时候说出来,只让我觉得彻头彻尾的讽刺,左松易!你该比谁都清楚,就凭你这野心,做了你的女人,就是站在风口làng蕊,成了无数人的靶子。
我没想到,第一次听你叫我名字,竟然会是这样的局势下。他苦笑,更勾勒出眉宇间的酸楚,那就做吧,怕什么,我从来不觉得天下间有你柳默静怕的事qíng。如果你真的爱我,即便横亘在我们眼前的是阎王玉帝,以你的xing子也能义无反顾。可你走了,跟着他走了,难道只是因为怕死吗?
我无言以对,他是将我看透的人,甚至比少清还要了解我。只是他们都忘了,柳默静是柳晨教出来的。
娘为了老劭王的仕途,毅然决然的委身于宪王。我也一样,只要不拖累他,我甚至可以永远消失。我宁愿在他霸业成就之后,永生念着我,也不要做他三千弱水中的一瓢。或者该说,江山女人这杆称终有一天需要他来衡量,我怕面对他最后的选择。
怕他直接用行动告诉我,最终我还是选错了,我比不上他的如画江山。
更是不敢拿晨潇酒庄里的任何一个人再来涉险。
默静,为什么不说话。只要一句我爱你,我可以为你负尽天下人,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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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边低喃着,边倾下身,温柔的吻落在我的额间、唇间伴着香醇的酒香,让我仅仅之后闻就能醉了。
然而,我还是无qíng冷淡的一句话,让他停下了所有动作,我爱少清,只有他才是夫君。
话音刚完,我清楚看见了真正的劭王。不是在我面前那个让众人惊诧,温柔如水、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而是满眼yīn戾,朝野上众臣胆寒呼风唤雨的劭王爷。
他咬牙,全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紧握住我双肩的手失了分寸,这力道仿佛要将我捏碎了。良久后,他重重的推开我,让我失衡跌坐在地上。我不知道少清是刚回来,还是在一旁静听了许久,总之在我跌倒时,他及时的出现,稳稳的将我揽入怀中。
我双眼空dòng,茫然的,只觉得脸颊滚烫。是泪吧,就在我说自己爱少清的时候,它就这样无声的滴落了。讽刺嘲笑着我的自欺欺人,劭王居高临下,转头冷看着我和少清,一字一句清晰的抛下话: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夫君该是谁!
没事了,都过去了,给我时间,我带你离开这地方,远离这一切
我是恍惚的,耳畔jiāo错回响着劭王的话,还有少清拥着我的呢喃。真的可以吗?就此远去,不要让我看见腥风血雨,不要让我重蹈我娘当日的覆辙。
那日从宫里回来后,我沉沉睡了好久。再次醒来时,一切似乎如初,就像我最初嫁入夏侯府时一样。
少清昼出夜归,我从来不去问他在忙什么,二娘的身子好一阵、坏一阵,大伙都心照不宣,知道拖不了多久。家里生意上的事,我扛下了不少,也让德功教少远慢慢接手。毕竟是夏侯家的子嗣,他理因分担,好在他还算聪慧,学得比我还快。
这才一月不到,就已经能独当一面,独自管理起绸缎庄的生意。
今日天色不错,省视完了账册,心易搀着我晃出了清园。我傻傻立在池畔,少瑾曾陪我赏过的那池荷花,又开了,比起去年更艳丽了。
小姐,您到底有没有在听奴婢说话呀。心易唠叨了很久,见我始终没反映,急了。
在听。我分了些神给她,不是刻意想那么敷衍的,实在是她说的那些,近日来我听多了。可是那又怎么,夏侯府里人人都称我小姐,我已经不是少奶奶了,也不是少清的妻了,何必去管他最近的行踪,大家都觉得心安理得就是了。
我的心,不也始终没能乖乖待在这夏侯府里,飘得好远。
可您现在这样没名没份的跟着大少爷,已经够委屈了。大少爷还一直去宫里见皇上和怡妃,别说府里,蓟都城里都把您当笑话看了。您怎么就不气,奴婢光是用想的就咽不下这口气。
你激动个什么?斜了她眼,我说得心不在焉。
哎呀,小姐,您又不是不知道奴婢这xing子。侍候了您那么久,见不得您受委屈,还有还有,昨天三少爷回来时也替小姐您报不平了,那些市井里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乱嚼舌根,说您攀不上王爷,又想回来攀
你什么时候那么多嘴了!一道怒目瞪视,一句喝阻,总算让聒噪了一晌午的心易闭嘴了。
大嫂大嫂,出事了
看心易慌忙的低下头,我才发现自己的语气重了些,正试图调匀呼吸,沉淀心思。那头少歆慌慌张张的奔来了,这家里头,就除了这丫头是永远改不了口的。
怎么了?我伸手,搀扶住她跌跌撞撞的身子。
聘礼少歆大口喘着气,手指向前头正厅的方向,脸色白如纸:正厅里堆满了聘礼,劭王府来下聘了!大嫂,别去
没让她有机会拦我,还没听完少歆的话,我就直直的往正厅走去了。才走了几步,又停下了,看向少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出来,去照顾二娘,别把这事告诉她。还有,不准自作主张,天大的事都等你大哥回来!
嗯嗯。见她点头,我才放心。
看着眼前的场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诚如我所想,劭王派来的人压根容不得我拒绝。
qiáng行的将我带走了,我也清楚,反抗不得。二娘的身子时好时坏,我要是反抗,事qíng闹大了,怕她受了刺激,恶化了病qíng。何况,我自己惹上下的祸事,该有我来解决。我不确定劭王会对别人怎么冷qíng,可至少我还能坚信,他不会把我怎么了。
可惜,我是怎么也没想到,为了这事率先大发雷霆的人竟不是我,也不是少清,而是眼前满脸因愤怒涨得通红的班泉。
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你妹妹啊!
混乱不堪的厅堂里,劭王好整以暇的靠坐在檀木椅上,带笑品着香茗。我无措的立在门槛边,而班泉居然忘了身份,冲着一身华贵的游怡大吼。
侍卫们的动静很大,很快我的出现就惹来的众人的注目。他们只是望了我眼,谁都没有太多反映,可我清晰的看见劭王握住茶盏的手,正在隐隐颤抖。
你不爱我,也爱不了我,不是吗?游怡也笑,凄冷漠然,傲气十足的瞥了眼正激动的班泉,随后又将视线扫回了我身上:可是夏侯少清爱我,我也不过只是个女人,自然要留住一个归宿。他可以助我,倘若我当真输了,他也可以给我一个家,这就是为什么。
是吗?如果大公子真的爱你,你又何需用上这样卑劣的手段。游怡,你的确心狠手辣,而且睿智冷静,可对于感qíng你压根不懂,因为你根本没有心,这样做只会让大公子恨你。
够了班泉,谁准许你对怡妃娘娘那么无礼的,是不想要脖子上那颗脑袋了吗?都下去,娘娘也回宫吧,微臣不送了。眼见班泉的qíng绪越来越难以控制,劭王才发了话,止住了这场闹剧,也轻松逐客。
呵,想来,满朝上下,敢对怡妃娘娘这么不敬的人,也就只有这劭王和班泉了。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了,整个正厅空前的静谧,就连那些随伺的丫鬟们也都识相的退下了。劭王才不急不缓的放下茶盏,度步到我跟前,细看了良久,缓缓启唇:又瘦了,夏侯府的事够你忙的吧。今天我不想跟你吵架,先去歇会,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嗯。
我的毫不抗争,乖巧顺应,看来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他翕地睁大眼,困惑的歪着头,打量我的目光是谨慎的。似乎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我那么轻易就被驯服了。
今天我也不想吵架。我耸肩,替他解惑,随后就转身随着丫鬟下去了。
仍能感觉到身后他灼灼的视线,始终锁着我不肯放。而我,只是不想再闹得惊天动地了,我决定信少清一次,等待他在旒熙宫曾给我承诺,给他时间,带我远离这一切。
这日午后的骄阳没能让我睡着,在chuáng上辗转了会,我就晃去了劭王的书房,随意找了本书,就打发了一下午。听杨戚说,劭王进宫了,王府里正在热热闹闹的凑办婚事,丝毫没有人真正顾念到新娘的心思。
我是习惯了,第一回出阁,嫁给少清时不也是莫明其妙的吗?
一直到晚膳时分,天色还未暗,丫鬟们进书房来禀报。我推说不饿,又独坐了许久,终于把劭王给等回来了。
你似乎挺喜欢在书房等我回府的。他遣退了跟随进屋侍候的丫鬟们,亲自掌起灯,调侃了句,心qíng颇好。
我睡不着,在夏侯府里少清也天天让我歇息,再睡下去,我没病也养出病了。我起身,松了松僵硬了一下午的筋骨,说得随意。
却是听者有心,他猛地回头,突然上前挨近我。双手毫不客气的紧掐住我的下鄂,警告道:听着,从今天起不准再提夏侯少清这四个字。
痛。我抑制不住的低哝出声,没想到他竟立刻放手,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般,无助的舔了舔唇,习惯xing的清咳着。
这婚事是皇上下的御旨,还有皇上说夏侯少清私会宫中女眷,皇家丑事不得张扬,希望你能借机杀了他,你我都该清楚他不会眼睁睁看你嫁给我,这几天定是会出现,自然你可以不答应,我不在乎血洗夏侯府,用不了我多少兵力的。很快他又恢复了镇定,刚才的模样就像是幻象一样。
你好残忍。让我亲手杀了少清,比单纯的要他死更毒,不是吗?
我早告诉过你,为你付出的这一切只为了得到你,可你居然能那么理直气壮的说你爱他。柳默静,如果一开始就注定还不起我这盛qíng,那就该慡慡快快的让我死了这条心,什么都别给我,既然已经开始给了,就别指望我还会放手!
如果我不答应呢,血洗了夏侯府后,王爷是不是还想血洗晨潇酒庄?我哭笑不得,这个傻瓜一直都是如此,如此刻骨铭心说爱着一个人,即便不能爱他,可这份爱也让人永生忘不掉。
我不知道,默静,别bī我,你不可以对我那么不公平。他是真的快要被我bī得崩溃了,眉目间的挣扎看得我心都痛。
不忍再彼此相bī了,我换上笑脸,不管结局究竟如何。这几天,就做对平常爱人,享寻常生活吧,不是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吗?怎么还不走。
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他似乎能看明白我的心思,转瞬也笑开了,这笑容,就像我们初见时一样的清澈无邪。温煦如阳,让我避都避不开,直直的洒入我的心扉。
跟我来。
说着,他兴致勃勃的牵起我的手。刚才的不愉快应该声音不算小,杨戚领着几个丫鬟正担忧的贴着门板,窥探里头的动静。被劭王这么突然的一开门,冷不丁的摔成一团,看着他们慌乱的模样,劭王抽搐的表qíng,我大笑了起来。
见能将我逗笑,劭王居然也不责怪他们,只瞪了眼杨戚,就往后院走去了。
一路曲径环绕,淡淡月色下我瞧见了满院的兰花,争相盛开。越往里头深入,越多的梅树,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还不能见到傲梅盛绽的场景,但我能想象得出,到了白雪皑皑的冬季,这里一定很美。
我下意识的反握了下他的手,脑中涌现的是相识至今的所有画面。一幅幅拼接成现在的我和劭王,忽觉得无限感慨,真希望能一直握住这双手,走到天涯海角。
他感觉到了我手间的力道,溢笑出声,帅气的侧脸更添一抹俊俏。比起游怡还要艳丽上几分,忽而止住了步伐,定定的看着眼前。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接着便惊呆了,喃喃低语出声:金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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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银月光下,眼前的这栋华丽金屋虽没白昼里闪闪发亮的辉煌,可却更显其独特。照耀得四周都通亮,幽绿色的萤火环绕飘飞,让这画面恍如置身梦境。
这是你还住在王府里的时候建的,说是修缮府邸,重建家庙,实则不过是想给你个惊喜。
真的好美。他有心了,可也无意中让我心慌了。
这金屋让我想起来汉朝武帝曾赠于陈皇后的那栋,金屋藏娇是千古qíng话,可长门赋却是千古遗恨。刘彻最终还是负了阿娇,在他君临天下之时,阿娇于他不再独一无二,他有了他的卫子夫,有了他的李娃,有了他的
把这些书都带上,你喜欢看。
对了,让你带几个临阳的厨子过去吧。
我闲坐在卧榻上,支着头,苦笑看劭王从一大早忙到现在,里里外外张罗的不亦乐乎。合上书,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王爷,我不过是去别院住两天而已,不需要那么多东西。
带着总没错。他连头都没抬,思量着我先前铺展在案上的书籍。
王爷最近都没事忙吗?这些活让丫鬟们cao持就是了,我自己也能做,不需要你亲自动手的。整整五天了,他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我,好像一转身我就会消散无踪似的。
我想亲手做。迟疑了会,他咳了声,终于抬眸正视起我:战场上我可以运筹帷幄,偏偏对着你,我手足无措。就怕一个闪失,又做错了什么。这些天,我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陪着你。
如他说言,说这话时他的表qíng略显毛躁,像个孩子。双手不停的翻着书页,试图化除了彼此心里的不安。
我们都知道,这场婚礼无论有多盛大,只是一场豪赌。或许是个开始,又或许是个结束。即便他真的赌赢了,得了我,或许连劭王自己都不清楚,往后该怎么来对待。
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一切呢?
如果我让你放下晨潇酒庄,你做得到吗?有些东西,一旦拥有过了,品尝到了那种滋味,就不是常人还能舍弃的了。何况,这是我的责任,我答应我爹的诺言,这一切也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放下酒庄?我喃喃自语,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无端笑出了声:为了你,我放得下,就如同王爷愿意为了我让县一样,可我们都有底线,都放不下最后的执着。如果故事的结局,我们真的错过了,不是因为不够爱对方,而是因为都太爱对方,爱到不知道该怎么去爱
默静他的脸上流露出欣喜,聪明如劭王不是不明白我的qíng,可头一次听到我毫无避讳的坦言开来,还是惊讶的。
为什么要说出来?我也不知道,原来是想自私的将这些话永远埋下的,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房内静谧,有股暧昧的气氛正流窜,我茫然的眨着眼,看那张熟悉的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只差一步就要亲密无间了,门外却突然响起杨戚的声音:王爷,有客人。
不管是谁,让他等着!他咬牙低语,满眸的懊恼,看得我不经意颤笑。
可是王爷是夏侯府的三小姐,在王府外又哭又闹的,惹得大伙都围过来了。
少歆!我忽地瞪大眼,认真了起来。
自从我又住进王府后,少清就像失踪了般,没有再出现过。偶尔听劭王和班泉的谈话,似乎所有人都在打探他的消息,可他偏偏就像人间蒸发了。这样的结果,反而更让劭王担心。
听到杨戚的话,劭王也怔了怔,眼眸忽地冷漠了下来,你想见她?
嗯!我重重点头。
没料,劭王只是一耸肩,无奈浅笑摇头,便冲杨戚吩咐道:带三小姐去正厅,我一会就出来。
在我惊讶的目光下,他拂了拂衣裳,正yù离开,临死时只轻语:你单独去见吧,把想说该说的都说清楚,这是我最后一次纵容你了。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青衣背影离去,默默的,在心底饶开百转千回。纵容,就像他说的,劭王对我确实太过纵容了。如果不是这样一次次的妥协,我早就是他的人了,可同样,柳默静也会失了最初的秉xing,与其他女子无异了。
丫鬟才撩开帘幔,我还来不及跨入正厅,少歆就迎了上来。
默静姐。
她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往日清灵的大眼有些浮肿,看得出是哭了好久,连鼻尖都是红彤彤的。模样还是邋遢,丝毫没有夏侯府四小姐该有的模样。
见了这样的少歆,我心底轻颤,连说话都忍不住带着颤音,隐约觉得定是出大事了:怎么了?
大哥大哥他失踪了,二娘今日天刚亮就就去了说着,她又抽泣了起来。
我微皱眉,少清连一丝消息都没传回来吗?
少歆连连摇头,我揪起了心,这不是我认识的夏侯少清,从前的他万事以孝为先,怎么可能明知自己的娘亲危在旦夕,随时会去,都不陪在身边。除非他早已出事了。
那先打点二娘出殡事宜吧。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往最糟糕的地方想。
可是少歆断断续续的,不住哽咽,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见了这惹人堪怜的模样,我不忍的伸手安抚她,眼神示意一旁的丫鬟倒被水来,让这丫头顺顺气。她倒是听话,结果茶盏喝了几口,才算顺畅了些,这些日朝廷几乎要把夏侯府抽空了,大哥又始终不露脸,原本还有二娘撑着,现在她一走别说外人,就连在夏侯家跟前跟后多年的管事们也都散了,有好些还都是带着钱款逃的,夏侯府如今连二娘出殡的银子都拨不出了。
怎么会这样!我惊呼,好歹曾经是当朝首富,家大业大,怎么会几夕就空了,皇上和劭王未免也太绝了。
他们争他们的天下,关少清何事!
怡妃娘娘擅自让人偷运了些银两来,可是少远回绝了
你跟我进房。我不敢再听下去了,隐约已能猜测到昔日辉煌的夏侯府如今有多苍凉。少远年岁虽不大,到底还是有一身傲骨的,收了游怡的银子岂不是又生生欠下一份人qíng。
没有再犹豫,我领着少歆跨入屋子,铺开笔墨,匆忙写了信。封好后,递给她,jiāo待着:什么事都能拖,二娘的事拖不得,你让德功拿着这封信快马去晨潇酒庄。人力财力酒庄的师兄们都会安排,来回快些的话也耽误不了多久。剩下的jiāo给我办,放心吧,有默静姐在,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嗯。少歆小心翼翼的接过心,藏妥后,脸色总算宽慰了些许。只刹那,又被愁容取代了,忧心忡忡的开口:默静姐,大哥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傻丫头,你大哥的xing子你还不了解吗?他做事向来这样,从不跟人jiāo待,不会有事的,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愿吧,我闭着眼重重吐出气,这些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实在找不出其他原因,让少清可以忍住那么久都不露面,如果他当真没事,就算可以眼睁睁看我嫁给劭王,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娘亲连出殡的银子都没有,走得如此萧瑟!
很快就会回来吗?少歆喃喃自问,言语间有份不同于以往的坚韧。
我淡笑,抚上她的发,柔柔的望了她许久,赶快去吧,别再拖了,别的事不用你上心。
嗯,默静姐谢谢!转身时,她看着我,很深的鞠了躬。看起来格外的慎重,比起刚才的模样,让我放心了不少。
从小锦衣玉食的丫头,总不能指望她朝夕就能扛起些什么。这样的变故对她来说,形同天崩,好在还算坚qiáng,总有天少歆会明白,除了自己她谁都依靠不了。
少歆走后,我一直心绪不宁,那夜我睡得很不安稳。守夜的丫鬟,担忧得进来探视过好多回。每次我都闭着眼,假装睡得沉,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按捺不住了,今晚的月色太亮,亮得世事苍凉。
随意披了件衣裳,我推开门时,声音很轻。两个丫鬟一左一右靠坐在门槛上,我的动静只让她们动作一致的皱了皱眉,并没有惊醒,想来折腾了大半夜也累了。
漫无目的逛了会,等到我回神驻足时,才发现竟不经意到了劭王的院子。
巡逻的侍卫见了我,显然惊讶不小,赶紧行礼,我点了点头,故作轻松的一笑。正打算转身离开,门却被打开了,屋里没有掌灯,借着月光我瞧见劭王挑着眉,并未宽衣。
看了我会,他才开口:进来。
我愣着没有动静,他挥手支走侍卫,一把将我拉近屋子。亲自斟了杯热茶,硬塞入我手里,埋怨开:虽是近夏了,也别贪凉,北方夜里的风不比南方。
嗯。我恍惚点头,一口接一口,不间断的喝着茶,生怕停下动作后,不知道该做什么。
是不是有事要求我。打量了我会,他说得很肯定。
我仰头冲着他眨着眼,脸上没有任何的表qíng,许久后,才启唇:不是,只是有事想问你。
他轻哼了声,递了条毯子给我,自己在一旁的椅上坐下。投来注视,眼神示意我直说便是。
如果我不是夏侯少清曾经的妻,你还会不会非娶我不可?
闻言,他笑了,修长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苦涩的看向轩窗外,正对上那轮明月,这张脸我想我是看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了。
真没想到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会问出这种问题。我的心思旁人瞧不明白也罢了,可你该是看得最透彻的那个。
收敛了笑意后,他说得很认真,也有些丧气。
忽然让我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反而有些惭愧了,是这一切突如其来的事让我混沌了。
老夫人去了是不是?见我一直都没在说话,他主动挑开了话端。
我微点头,不是不悲伤的,只是这种痛比起眼瞧着晨姨在我眼前咽气,要好上很多。那时候的我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是熬不住的。
难道夏侯少清至今都没露脸吗?很快,他就从少歆今日前来的事中猜出了端倪。
看他惊讶的口气,丝毫都不亚于我。我还是愣愣点头,劭王是个善于伪装的人,可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最真的。所以如今他这模样,让我明白了,少清的失踪与他真的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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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显的松了口气,像是一眼就瞧透了我的心思。他笑了,无奈抚上我的发:信我就好,皇上那边最近也没什么动静,如果他能那么轻易动得了夏侯少清,也不会那么兴师动众要你下手了。少清是防备着任何人的,包括游怡,唯独对你,怎么也不会设防。
你真的以为我会杀他吗?
呵呵,以现在的形式来看,你真的有自信他会出现吗?
我们互看对峙着,眼神都仿佛想将对方瞧穿了般,谁都不肯想让。可他的话说进了我的心坎,的确,对少清我压根没有任何的信心,他的心里有过太根深蒂固的一段qíng。不是与我几月朝夕,媒妁之言就可以忘却的吧。
曾经游怡被皇上纳为妃时,他二话不说的抛下我,彻夜未归。可如今呢居然,失踪了。
他不来不是更好吗?省得你为难了,安心待嫁吧,我只想你真心诚意、开开心心的做我的新娘。
可是说着,他拉起我,打开门看似就要送我回房了。
夏侯府的事我会让皇上适可而止的,这样做你是不是可以少和他们接触了?又一次,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猜出了。犹豫了会,我应了声算是答应了,我与夏侯府的牵连早该断的,又或者是怎么也断不了的,那是父母辈就欠下的。
那我回房了,王爷您早些睡吧,不用送我了,免得又惊动了那两个守夜的丫鬟。门被打开,扑面而来的风果然如劭王所说,凉得很,我裹紧了他先前给的毯子,正匆忙想离去。
他又忽地拉住了我,压根不让我反抗,打横将我抱起。护得紧,好像生怕这柔风会伤了我般,我偷偷仰头打量着他,脸颊不自制的绯红,隐约还能感觉到急促的心跳,却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去了别院后,给我安安份份的待着,不要再趁夜乱走动了。
嗯
还有他顿了顿步子,风袭来,让他醒神又加快了脚程:还有,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足不出户,居然可以让那本名册上的大臣,一个个莫明其妙的离奇死亡了。但是我不想你在涉险了,锋芒太露,会成为很多人的靶子。
莫明其妙的离奇死亡?我挑眉,失声重复。
不是你做的吗?那为什么他们每个人的尸体旁,都放着血书,写着凤娘二字?经我这么一叫,他开始正视起这事。
怕是也曾怀疑过游怡,遭了否认,所以劭王才一直暗自认定是我做的。
我蹙了会眉,想了片刻,又舒展开了,歪过头冲他俏皮一笑:天知道,也许是娘在天有灵,冤魂索命吧。
是吗?他的眼又聚满了戾气,扯开恍然的笑容,果然是在天有灵啊,莫非当日她执意要你嫁给夏侯少清,就是料准了今日这男人会不顾自己娘亲的生死,为她雪恨来着。
呵,这笑话真冷。随意说了句,我别过头不再多话。
既然不是我做的,也不是游怡做的,知晓这些恩怨的人又不多。少清无疑是最可疑的人了。只是让他这么做的原因,恐怕是游怡吧。至少,他应该清楚我不是把仇恨刻进心底的人,何况还是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非得争个你死我活,但游怡不同。
想来,游怡原也不过是个天真女子,就是这些恨让她泯灭了自己的秉xing,负了少清。
雷鸣雨疾,窗外的bào雨肆意的席卷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将这夜阑尽处点缀的分外诡谲。
我看着轩窗外穿梭的人群,个个碌碌却无为。如此相较,才觉得这别院也并不冷清,我放下手中的笔,环顾四周。
明日就要出嫁了,不知不觉为了避讳,我已经独自搬来劭王的别院三天了。直到此刻我才正视起自己的无奈。世间男人皆薄幸,那是晨姨临死前在我耳边叨念的话,那会,我不明白是谁给了她这样的感慨。可我却清楚,是谁让我肯定了这句闺中怨妇的哀叹,世间不薄幸的男人,真的是我能贪图的吗?
我的眼神落在了一旁高悬着的嫁衣上,刺目的殷红。渐渐的入了神,直到一双白皙纤手小心翼翼的抚上它,也闯入了我的眼帘,我这才醒了神,想起这屋里头除了我还有她。
你不知道,咱们家这未来王妃可漂亮了,连皇上都说了人中柳默静,静默柳中人,听说王爷能娶到羡煞了不少人呢
可不是吗?南城柳娘,北城怡妃,那可是最近百姓嘴里最多的话题了。
外头窃语的肆无忌惮,仿佛完全将我和游怡当作局外人。我不经意的听着,惆怅的笑。
南城柳娘人中柳默静,静默柳中人。呵到底还是你赢了,得了娘的所有。进屋许久,这是她的第一句话,比起我的笑容,有更多的苦涩。
明日就要嫁了,皇上特带我来探望你,想着你心里头定是紧张的,让我进来陪你聊聊,舒解舒解。
这话说得可真冠冕堂皇,我凝视着她,安然微笑:民女多谢皇上和怡妃娘娘顾念。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她的声音在我头顶扬起,抑扬顿挫掌握的恰好。在我还来不及反映时,夺过那些宣纸。我回头,眨着眼,怔怔瞧着她把那柔弱似棉的纸捏成一团,娇嫩的音再次传来:这时候不适合写这些东西,既然是命,就认了吧。
娘娘又怎知我不是写给王爷的呢?我挑眉。
因为少清已经刻进了你的心。
她说着,很笃定的语气,仿佛天下间唯有夏侯少清一人能让我甘愿娇俏,你错了,若真如此,我不会答应在嫁给王爷。
不管是爱,还是诚如我上一回出阁时一般的无奈;亦不管劭王对我究竟是喜之,还是仅为利用。总之,明日仪仗喜乐一奏,太多事成了定局。
柳默静,过了明天你就是劭王的人了。本宫不知道你此刻念着的人究竟是谁,但是你该清楚劭王的xing子,逆了他的意,即便爱到极限他也会毁了。聪明女人不是在尔虞我诈间游刃有余的,而是懂得选择怎样的男人去爱!
她的话很中肯,可显然我们都不是聪明人。互望了会,我忽然认真了起来,娘娘,游戏快结束了是不是?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爱得究竟是班副将还是少清?
我们都戴着面具,虚伪面对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突然间这样的坦率,反倒谁都习惯不过来了。她惊讶的瞪视着我,显然是没料我会问出这话。
最终,我仍是没有如愿得到她的答案。房门被侍卫推开了,门外,皇上一身明huáng色的便服,背手而立,眼神略过游怡直直的看向我,许久后不经意的牵动嘴角勾勒出笑容。
可这笑却让我觉得今年的夏天,好冷。
怡妃,去外头等着朕,朕有话想单独和她说。说这话时,他的视线还是锁着我。
是,臣妾退下了。游怡欠身,担忧的望了我眼,擦肩而过时,我清楚的听到她的低哝:游戏还没结束,等到最后一刻,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究竟爱谁,可我希望那个时候你也能告诉我答案。
虽然这话她说得很轻,可在这不算大的屋子里,还是能一字不差的传入皇上的耳中。目送着游怡离开后,他才缓缓跨进门,顺手关上房门,阻隔了外面的那个世界。
已经不是第一次和他共处一室了,比起上一回,我更觉得面对他是种痛苦。这个永远让人难以猜透的男人,我料不准下一刻他会做什么。
人人畏惧劭王爷,可我,更怕他。
我大胆的直视着他的眼睛,还惦念着游怡刚才的话。猝然的,我随手拿起案上的砚台,往铜镜上砸去。皇上依旧一动不动,微笑看着我发泄。
游怡错了,我没赢,这辈子也许都赢不了她。历经了那么多,她的声音还是一如当初般的悦耳动听。
而我那是如杜鹃一般的音,杜鹃啼血,如同这满地溅开血红的朱墨,化做我额间的朱砂痣。我抬手,抚着,很是珍爱,因为这是我同她唯一的区别了。
第四十节
发泄够了?
在我终于累了,安静了下来,如同个被人遗弃的布娃娃般倒坐在了椅子上。皇上徒步上前,让人措手不及的在我身旁蹲下了身,问得很柔,像在抚慰一个孩子。
皇上您玩够了吗?所有的腥风血雨都是他一手cao纵的,为了这虚妄的权,为了他求而不得的柔太妃,牺牲了太多人,该是够了吧。
这个问题是朕可以主宰的吗?你该去问你的那个姐姐,问你的王爷。这回,他索xing就地而坐,随意极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不喜欢与他之间这样近的距离。想着,我豁然起身,自然的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问王爷!劭王又何曾不是您手中的棋,您若是心qíng好可以把我赏给他,若是不好就特意给少清机会让他来搅和。皇上,您曾告诉我您爱柔太妃,可现在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说,您不懂爱,更不配说爱,您说柔太妃临死都不愿看您一眼。可您知道吗,这个女人一路默默付出,她用自己的身体为您铺就了那条步上龙椅的路,还不够吗?
柳默静,不要挑战朕的耐心!朕和柔太妃之间的事,容不得外人来评论。知道朕为什么三番两次留你一命吗?因为你是劭王的女人!不要像游怡那样恃宠而骄,朕不想你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
游怡会有怎样的下场?我皱眉,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似乎明天不仅仅只是一场我和劭王的婚礼,更该是场jiāo易。
那得看你日后的夫君了,看他会不会厚待游怡这个义妹了。不过,你该比朕更了解劭王,就凭游怡曾经对你做过的那些事,还有她的野心,劭王能把她的命留到现在,已经很让人诧异了,不是吗?想是蹲累了,他突然起身,像游怡方才一样抚上了我的嫁衣。
我惊恐的瞪大眼,能感觉到自己的瞳孔在无力的翕张,连音都在颤抖:赐婚是为了要劭王和您一起连手对付了游怡
对付她?他嗤笑出声,尾音上扬,夹带讽刺:还不需要那么兴师动众,劭王是个劲敌,如果齐心协力朕的王位会更稳固。所以,对待一个棋子的最好方法,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而是抚慰驾御。在劭王的心中,唯有你才能取代了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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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
民女知道了,我会安心做劭王妃,只求皇上最后能留姐姐一命。是您将她拉入这场棋局的,她罪不致死。
他愣了会,看着我的眼神放柔了几分,伸手抚上我的发,像个哥哥般嗟叹:难怪劭王视你如至宝,你太嫩,也许有天你会发现到了生死一线时,即便骨子里一脉相承的血,游怡还是会牺牲你来保全她自己,她不值得你为她求qíng。
那就杀了她,痛痛快快的杀。
难得的执着,这一生我为别人妥协的太多了,这一次我当真是卯上了劲。
良久后,皇上点头,默默淡笑。转身离去前,他留下了和上次一样的话,终于让我明白,原来这个男人也有弱点、也有qíng。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劭王,他并非真的想斗,只是命运如此,我们谁都抗争不了。
伴着窗外凌厉的风雨,他说:好好待劭王,他值得。
放肆了一夜的bào雨,奇迹般的停了,反让今日的添了丝难得凉慡。
一早,我便被姑姑们催促着起chuáng,连早膳都没顾得上用,就坐在了妆台前任人宰割。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有些恍惚,忘了多久没有化过这样的浓状了,此刻入目的这张脸是陌生的,却也是格外亲切的熟悉,遥想去年夏日,我也曾怀揣着这样的忐忑不安等待喜轿的到来。
你怎么了?眼神无意间的游移,才发现打从今早他带着侍卫出现在别院起,就始终默不作声的立在一旁,摸样很是凝重。
没事。
闻言后,他才像猛然回神一样,硬生生的别过头,回答的很淡漠。
我是熟悉他的xingqíng的,班泉若是不想说话,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为所动。所以见状后,我牵起嘴角,给了他个无力的笑容,继续配合丫鬟们的动作,安心梳妆。
这样静谧的气氛,像是过了很久,意料之外的。班泉突然上前,目光锁住镜中的我,冲正在端详嫁衣的姑姑作揖,暗哑地道:姑姑,可不可以麻烦您出去下,末将和柳姑娘有些话要说。
姑姑犹豫了会,看了看我,又看向肃穆的班泉,最后才点头:那班副将斟酌着时辰,可别误了奴才们做事,要是耽误了吉时,王爷怪罪下来,奴才们可担当不起。
班泉冷冷低应了声,静侯着丫鬟们一窝蜂的拥了出去,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他才走到我身旁,我有些困惑的仰头望着他,费解着他究竟想做什么。
柳姑娘是真的想嫁王爷吗?
又是这个问题,我溢出无奈笑声。似乎人人都置疑着我,认定了我的心一直是从一而终的,可偏偏惟独王爷,他对我的爱有份独特难解的信心。
如果不是又怎么样?
他顿了顿,像在做一件重大的决定般,而后又镇定的问道:如果大公子真的来了,你会杀了他吗?
不会,一定要bī的话,我会杀了我自己
我的话还没说完,班泉突然疯了般的一把将我拉了起来,正要往门外走,我才意识到这家伙真的疯了。用力拨开他的手,我凝视着他,心里觉得暖暖的:班泉,你冷静些。你能带我去哪?就像潇叔和娘一样,隐姓埋名làng迹天涯吗?你是御林军副将,是王爷的班泉,天下的班泉,不是我的!
我不想看你不快乐。他说得很懊恼,松开手,靠向门板,看起来比我更无助。
我怔愣的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班泉,到了此时,我若是还看不明白他的qíng,那便是傻子了,可我注定还不起。顺平了气,我努力让自己笑得自然些:我没有不快乐。
真的?直到看到我坚定不移的点头,他才舒展了眉心,却依旧笑得很苦:只要柳姑娘快乐就好,可是总有一天,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做一回只属于柳默静的班泉。
这一刹那,我看到的只是一个终于说了一次心里话的男人,撑了那么多年,他一直是个忠臣,也许他也渴望可以如少清如劭王一样,放开一切爱一场吧。
班副将,好了吗?再拖下去要来不及了。
姑姑的催促声传来,一句话似乎也向我示意着,成定局了,谁都改变不了了。
看外边的日头,也许真如姑姑说的,快来不及了。稍后的一切进行的很顺利,丫鬟们利落打点着一切,一直到喜娘闯了进来,我的视线被朦胧的红取代了。一路在搀扶下,我跨上了喜轿。
伴着喜乐,我紧握住手中的苹果,用尽全身的力气。
最终,我仍是没有等到夏侯少清
从城南别院到城北的劭王府,这短暂的路程,今日却显得分外冗长,两边聚集了无数百姓夹道围观。劭王是特意的,他要用这场形式规格都比公主出嫁还要隆重的婚礼,来驳了之前市井里关于我的那些谣传。
他要让柳默静嫁的风风光光,这样的排场对于一个人尽皆知的弃妇来说,确实该受宠若惊的。而我到底只是个平常女子,被他如此宠疼着,怎能再倔qiáng的起来。
偷偷撩起轿帘一角,我看着前头马背上的俊昂男子,心底一颤。
放下帘子后,我靠向轿壁,暗自猜想我们之间真的可以奢望一辈子吗?他,甘愿做一辈子的王爷,位居人臣吗?
正入神,忽然一阵喧哗,轿子猛然停下。更吵闹的仪仗乐盖过了劭王迎亲的笙乐,我手心一紧,脸上顿时失了血色。
听身旁喜娘拔尖的吆喝声,我不安的开口:外头怎么了?
姑娘莫急,王爷和班副将已经在处理了。
我只是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口气有些不耐,不喜欢喜娘这种避重就轻的回答。
是是夏侯府老夫人出殡的队伍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到苹果重重落地的声音,沉重异常。还来不及让我细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只听到喜娘哀嚎了声,接踵而来的刀剑声。而后我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怎么还不醒。
会不会是你用药过猛了。
还说我,谁非要我用药的,真搞不懂为什么非要弄晕她。
两道属于女子的娇嫩争吵声入耳,这声音有些熟悉,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只觉全身躁热,登开被子后,我翻了个身想继续睡。思绪还没来得及跟上,周围安静了片刻。
慢慢的我才觉得不对劲,想起了混睡前的事,猛地弹坐起身。
不算小的动静,吸引来刚才专注吵架的俩人,他们蜂拥而上,小心翼翼的审视着我的身体。我恍惚的看着眼前这两人,至尽仍觉得自己在做梦,呓语了起来:漓郡主,秦姐姐。
终于醒了。见我无恙,还是往日的摸样,秦姐姐明显松了口气,故意冲着外头大声的喊:你要是在不醒呀,我可要被大伙骂死了,尤其是某人非说我伤害了他宝贝妹妹。
这样斗气的语气,还有一旁左漓开心的笑颜,一切是真实的,我不是在做梦。
门外的人听见了声音,房门被用力的打开,我只瞧见一堆人涌了进来。脑子还是混沉沉的,眼前突然冲来的人群,让我分辨不清了。
片刻后,只听闻一声声熟悉的询问声。我才反映了过来,居然都是酒庄里的师兄们,这么说来,刚才秦姐姐这话是特意吼给二师兄听的。
究竟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有了我cha话的空间,太多的疑问浮现出来。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师兄们都来了?为什么连失踪多日的左漓都会在这?
抢亲咯。左漓俏皮的冲我眨着眼,给出了个太过简单的答案。没让我解惑,反让我更觉得混沌了。
眼见我的眉头越皱越紧,大师兄还是像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的,肆无忌惮取笑起我。直到一抹纯白的身影忽然进门,闯进了我的视线。我探出头,掠我挡在前头的二师兄,看着他。
是少清,他正笑着,淡然、柔和的笑。手里端着碗,飘来阵阵菜香,丫鬟见状,上前接过。他挑眉看着眼前这副奇乐融融的画面,好整以暇的盘错起了双手,看我始终张大嘴望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便调侃了起来:怎么,坏了你的好事不开心了?那需不需要我在如法pào制的把你送回去?
少清大哥你开什么玩笑,您费了那么多的心思才算把默静姐抢回来了,做什么还要送回去!左漓还是单纯的,以为少清是在说真的,激动开了。
好了,他闹着玩呢。咱们走吧,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大师兄笑着直起身,极自然的搂过左漓,招呼大伙出门了。
这画面可把我惊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都没反映过来。
喂,回神了,你这摸样好傻。少清在chuáng边坐下,举着勺,等着我张嘴。许是见我一直没反映,才嚷开。
我不饿。我轻推开那些饭菜,心qíng是复杂的。他的确坏了我的好事,少清不会明白,我真想不顾一切嫁给劭王,从此只安然的做着劭王妃,不再折腾了。这截亲,不是我期望的结果。
不开心吗?你真的想嫁他?将手中的碗jiāo给丫鬟后,他严肃了起来。
我抿起唇,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生硬的转过话题:漓郡主为什么会在这,还有她和大师兄
在一起了,大哥对漓儿很好,没有你那些师兄们的话,漓儿可能早死了。那晚,你二师兄离开蓟都时,恰巧救了想轻身的漓儿,呵真是奇妙的缘分。不需要我多说,少清该是看明白了我在逃避什么,如我所愿的,他不再bī问,苦笑回答我。
果然奇妙。我低头,喃喃自语:那这里是哪?
奉州夏侯府,我把重心全移来了这,如果不是早做准备的话,夏侯府早被朝廷整跨了。我不能让我爹一生的心血付诸东流,更不能让我娘这些年的努力白费,这是我的责任,所以,我不是故意来晚的。说着,他替我掖过被角,盖上我的腹部,叮嘱了句:别贪凉了。
这么说来,这一切他都是安排了许久了,难怪之前那段日子少清总忙得昏天暗地。我的昏睡,是秦姐姐的杰作吧,她虽是未能将她爹爹的医术全学会,这些还是难不倒她的。
二娘的事也顺道办妥了吗?
恩,辛苦少歆了,等安顿好你,我再想法子回蓟都城带他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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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吗?你带走了我,劭王势必会迁怒夏侯府里的那些人。这场婚礼,王爷尽力的铺张,天下皆知了。可突然没了新娘,以他的xing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少清叹了声,努力牵出笑容:总不能让我眼看着你嫁给别人,我做不到。
你不该为了我这样的,让师兄们回去吧,别在牵连别人了。嫁给劭王,并不是被迫的,我心甘qíng愿。我不能拖累少清,他欠我的早还清了,真正变心的那个人是我。
我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他靠着chuáng柱,说得很轻,可我还是听清楚了。他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白花花的阳光,我不想你步你娘的后尘,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了,我会亲自把你送还给他,至于现在,江山美人这个选择太难,我怕他最后的抉择会伤了你。
少清这不合时宜的温柔体贴,当真是能折磨死人,我突然只觉无语问苍天,为什么当初我要的时候,他一分都不给,一句话都不说。相望了会,我们只能一起苦笑,无言以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直起身:少清,救游怡,皇上想和王爷连手对付她。
我救不了。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也许劭王会对她手下留qíng了,我们能做的只是做个称职的旁观者,看一场即将上演的兄弟相争的戏码。
兄弟相争?少清的语气很笃定,让我觉得不安,仿佛有什么大事要上演了。
你该比我更了解王爷,不是吗?他的霸业雄心,是你可以化解的吗?皇上走了步险棋,他以为将你赐给了王爷,就能驾御住他,可是错了。劭王是那种妄想江山美人一肩挑下的人,灭申国时我出银子,他出人力,他曾允诺我的便是不qiáng留你
为什么一早不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热了起来,有泪凝结。
他曾放弃过我,为了邀功,得民心。如果不是皇上暗中派人暗杀我,他便从此不会在出现在我眼前。可这一切我全不知道,从始至终,我一直傻傻的以为劭王会舍江山取我的。
你是了解我的。他起身,伸手招来丫鬟嘱咐了几句,才转头看向我:就算不饿,也吃些东西,你睡了一整天了,蓟都城乱套了,我还有事要处理。快宫变了如果最后你的选择依旧是王爷,我会祝你幸福。
他走了,丫鬟们也在下一刻被我赶出了房间。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用来沉淀这混乱的思绪。我想起了娘的事,柳娘是个传说,消散在硝烟中的传说。二娘和大娘说起时的口吻,像在叙述一场悲剧。
可我想她是快乐的,只是就算是娘都未必能体味那种幸福,不然她不会临死时用那么凄哀的语气说话。
我羡慕她,让老劭王、夏侯老爷以及宪王爷,念叨了一辈子。
如果我成全了他的野心,他会不会也这样念我一辈子?很多事,要试了才知道,不是吗?
枣红色的马匹在烈日下不住喷着气,瞧起来憨厚极了。这是潇叔的爱马,从前烈得很,好不容易才被驯服的,最爱跟我撒娇。就像现在,粘着我,使劲的蹭。
我忍不住溢出娇笑声,也让周围的师兄们跟着我大笑了起来。
还是习惯这样的默静,我会好好办你jiāo代的事,等你回来。大师兄端坐在马上,前头是小鸟依人的左漓。
过来。扬起笑容,我走近大师兄身旁,冲他勾了勾手指。他听话的弯下身,我附耳低语:大哥,答应我,好好经营酒庄。就算我回不来了,也不要伤心,好好对待漓儿,照顾师兄们。
死丫头,闭上你的乌鸦嘴。大师兄斥骂了我句,表qíng却变得比我更沉重了。
好!那等我,柳默静一定会回酒庄,酿天下间最好的酒!
娇阳下,我笑得灿烂,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尽量不表现出依依不舍。如同自己所说的,我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一定会回去的。
其实,我应该听少清的话,跟师兄们一块走。远离这一切的,可我知道还有太多事需要我去面对,我不想拖累酒庄和大家。快宫变了,不管我逃去哪,劭王也好,皇上也罢,或者是游怡,他们谁都不会放过我。
无疑,我是他们用来牵制王爷最好的筹码。这时候,即便逃,也是奢望,不如勇敢等待。
因为心里有了决定,我要左松易这一生都忘不了柳默静,这个用一切在爱他的女人!
定下来后想法子通知我们。少清拍了拍二师兄的马,仰头叮嘱了句。
二师兄坚定点头,扬鞭策马前,只留下一句话:夏侯少清,保护默静,如果她受了伤晨潇酒庄上下绝不饶你!
我会的,会用命去护她。
飞扬的huáng土中,少清的脸有些摸样,他呓语着的话我却听得清晰。
不是不感动的,我很感谢他的不离不弃,那个可笑的同心结,共饮下的jiāo杯酒,原来他一直都是那么认真的在对待。
默默的,我抬起头,微眯双眼,遥望蔚蓝的天空,自言自语:娘,百姓们都说我是南城柳娘,默静倾其一生怕是都舞不出您当日的倾城舞姿。可是,兴许默静最后的归宿还是免不了重蹈您的覆辙了。保佑我,保佑王爷
少清走后的这些天,意料之外的,我都睡得格外安稳。没有辗转,也没有惦念起蓟都的硝烟。
我遣散了所有丫鬟,只留了德功一个人。日头落月儿升,日日更迭jiāo替,我闲来便翻翻书册,打理满园的花糙,自己与自己对弈,自己赏自己的琴声。
一直没想到,我要比自己设想的坚qiáng得多。一个人,无qíng无爱、无牵无挂、也无心无肺,就这么孤芳自赏着,竟然觉得那么的舒心惬意。于是意识到,原来人生不过如此,谁也绊不了谁,我们从来都只为自己而活。
这份逸致与领悟持续到了第八日,少清典藏的书籍再也勾不起我的兴趣,那些花糙在烈日下不堪重负,凋零萎谢。我的思绪突然被漫天铺地的思念取代,这思念来得那么汹涌,如同临阳仰止江的奔cháo,滚滚而来,逃不开,挡不住。
我坐不住了,一早将自己打点清慡后,就想着去外头散散心,只当是聊解相思。
门边那道徘徊的身影,让我驻足观望了很久,看来,坐不住的人不止我一个。想来,这些天一直都没见着德功,我让他不必服侍的,可他也未免太听话了些。
你在等人吗?他伸长脖子,不停的张望,我想,他这模样应该好些天了。
啊?德功猛地转头,脸色不太好看,见到我像是很惊讶,片刻后,又稳住了气息:没呢,只是屋子里待的发慌,出来透透气,柳姑娘起得好早。
不是在等人吗?我没顺着他的话题说,依旧执着在自己的疑问上,咄咄bī人。他愣愣的点头,眼神闪躲,我笑了,尽量放柔的微笑:你家大少爷走了那么多天,你竟丝毫不盼他捎消息来吗?
是是啊,奴才正是在盼大少爷的消息呢。
他在撒谎,如果我刚才只是怀疑,那瞧见不远处正朝我们涌来的士兵后,我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也看见了,嘴角不自然的勾出笑容,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他的人来了,却不是少清的人。
最前头马上那一身铠甲的男子,我是熟悉的,久别重逢,我们却谁都笑不出。
带柳姑娘上马车。是班泉,他没有下马,只停在了我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了眼,厉声命令。
侍卫们是训练有素的,没有片刻迟疑,就上前将我推上了刚驶来的马车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伸手拦住侍卫放下车帘的动作,目光炯炯,锁在德功身上,看得他心虚了,慌忙垂下头。
为什么?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料到泄漏我行踪的人会是德功。
奴才只是不想死王爷血洗了夏侯府,大伙都逃了三小姐带着所有人逃了,可我娘不愿走,他们杀了我娘是皇上救下了奴才,奴才奴才若是不答应他骗开大少爷,奴才也得死他慌乱解释,断断续续拼凑出了始末。
班泉冷哼了声,补充了句:皇上还许了你荣华富贵。
闻言,我开口,声音森冷:班副将,你曾说愿做一回柳默静的班泉,还作数吗?
嗯。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替我杀了他。我说得很轻,没有起伏,指向德功。
他脸色的血色顿失,不住的冲我摇头,惊恐的眼瞪得很大。
你答应过少清,如果我有丝毫损伤,拿你的命来抵。这就是理由,杀他的理由,而后我放下车帘,静静的端坐在马车内,一直到外面静了,马车慢慢的驶离。
不是非要拉个陪葬的,只是我容不下叛徒,少清待他亲如手足,信他如信自己。他却不为忠、不为孝,轻而易举的卖了自己的主子。我恨透了为了那些虚浮的东西,覆灭自己的人,呵荣华富贵,当真重得过一切吗?
为什么不是让我放了你?一道低沉的嗓音,传入幽闭的马车内。
是班泉的声音,我能听见沉稳的马蹄声就在一旁,紧挨着我乘坐的马车。我掀开眼帘,慵懒的,沉默了会,笑说:你会放了我吗?
不会。他回答的很直板,一如他给我印象,是个尽忠职守的臣子。
那我何必开口,让彼此两难。我还是笑,想起了他的箫声,悠悠切切,恍如还是昨日。
可我会誓死保护你,柳默静死,班泉也死;柳默静生,班泉以死谢罪。铿锵有力的誓言在耳畔响起,不是风花雪月的làng漫,而是尔虞我诈中突然而现的君子一诺,那么真挚。
马车会驶去哪?我笑问,眉宇间多了宽慰。
皇宫,保驾勤王。皇上允诺末将,若是江山保住,会留劭王一命,大公子和劭王任您选择,从此不再刁难。
这就是他的原因,抓我,放我,全都是为了保护我。一场豪赌,赢了就是一生的逍遥自在;输了他也会寸步追随。我想,班泉是笃信劭王不会伤害我的,不然君无戏言也罢,他万万不会冒这个险的。
我再次软下身子,窝进凉席铺就的椅中,又闭上了眼,只道:你不用为我死,我只求你这一路,每到一站休整小歇时,都能为我chuī一曲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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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泉的箫声一如当初,没有点滴杂念,如我所求,一路伴我入了蓟都城。
马车驶近蓟都城门的时候,天色还没亮透,押解我的侍卫们看起来都有些疲倦。唯有我,刚在车内睡了饱饱的一觉,醒来时,发现今儿似乎是个yīn天。笼压而下的云层,遮蔽了东出的日头,也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风很大,穿梭在护城河旁的竹林里,恍如哀鸣。
城门口比起以前多了好多守卫,见了我们,立刻正起jīng神,不敢松懈。城门尚还紧闭,领头的护卫握紧长矛,正声问:哪来的?
让开!
班泉并未说话,开口的是驾驶马车的侍卫,话说得很简洁,却透着气势。
无奈城门外的护卫纹丝不动,固若磐石,连眉都不皱一下。直到班泉从腰间扯下东西,摔入他怀里,他端详了刹那,就立刻开了城门。
马车加快了速度,飞驰入了蓟都城。我猜,那该是皇上御赐的腰牌,昶国境内无论何处都可畅通无阻。
我收起一路来的懒散,掀起车壁上小窗的帘子,警惕的看向四周。这些以往熟悉的景致,今日我没有赏玩的心思,从满城随处可见的护卫看来,班泉将日程掐算的刚好。之前少清口中提及的宫变,怕就密谋在了今天。
离早朝的时辰还有多久?
我听见班泉问向身旁的侍卫,侍卫沉默了会,该是在端详时辰,片刻后才到:快了,怕也就一两个时辰了。
快点!
随着班泉的话音,马车颠簸的更厉害了。没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我轻皱眉,感觉到胃部一阵翻搅,难受得很。
思绪跟着也有些乱,早朝劭王是打算在早朝路上截了皇上吗?
没隔多久,我们很顺利的就进了宫门。班泉拉着我一阵小跑,一路上竟也没人阻拦。一直到了进了无宵殿,等候皇上驾临的时候,他才想起跟我解释一切:皇上今日早朝会联合劭王颁布圣旨,妖姬游怡,祸国殃民,□后宫,勾结宦官,毒害宪王,斩立诀。
条条当诛之罪!我抑制不住惊讶的脱口而出,语调上扬,显示着不敢置信。
不是子虚乌有,是名副其实。怡妃确实勾结了宦官,企图轼君;也确实与周太尉之间存有暧昧,促使太尉擅自调回驻扎边界的军队入蓟都。
周太尉?我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这个人,可至少知道这个爵位手中兵权一定雄厚。
我不明白,深居后宫的游怡是怎么和朝廷重臣扯上关系的。
因为一副画。身后突然飘来声音,轻松的猜出了我的困惑,我僵硬了背脊,只觉得全身yīn冷,没急着回头,只是等到那抹明huáng色的身影走到我跟前,礼数上行了个礼而已。
皇上看起来很憔悴,眉宇间平白添了好些沧桑,亲自扶起我和班泉,他苦笑了声,继续刚才的解释:柳姑娘难道不知道周太尉与夏侯大公子也算颇有jiāoqíng吗?也难怪,他早年随父常驻边界,也不过前些日子才回来的。据朕亲审得知,周太尉曾在夏侯府见过一副画,画中女子临水梳妆,宛如仙子。故几番恳求大公子,妄图见一回画中佳人,没想有人竟用了李代桃僵之计。朕原先得知时一直很好奇,究竟一个商人用了什么方法能让朕的妃子偷会臣子,顺顺也就通了,夏侯少清和劭王偶尔也会有同仇敌忾的时候啊。
是啊,理顺了就通了,原来早在那时候,少清和劭王就开始绸缪开了那么多事。我不会自作多qíng到误以为他们在保全我,纵使他是太尉,少清若说出我的身份坦诚他的不愿相让,想来那周太尉也不会夺人所好。同样的,如若劭王一早就把画中人的身份说白了,周太尉更是不敢再要。
他们是早就设了局,故意给了游怡机会,让她谋反。
游怡疯了,为了权为了报仇她不择手段,可那也是被这些男人们bī疯的!
你也不必多想,夏侯少清倒是坦诚,他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因为游怡害了你,陷害了晨潇酒庄,促成你和劭王。至于劭王目的何在,朕想以柳姑娘的慧心不会不明白吧。
何必说那么多,皇上不过是想让民女帮你,无需这样诋毁王爷的。民女喜欢王爷,所以无论皇上您说什么,也毁不了民女心里的他。也正是因为喜欢他,我不要他与您争这天下,怕到了那时,三千弱水够他看得眼花缭乱了,柳默静怕也成了一枝随处可见的枯叶。
我头一回在人前承认自己的爱,只可惜了,那个人他听不到。
很好,果然比游怡聪明,那你知道朕想让你做什么吗?说这话的时候,他很镇定,眼神若有似无的飘向门外,繁杂的脚步声入耳,我能猜测出外头一定是重兵驻守了。
班泉yù言又止,最后别过头去,默默待在了一旁。外头的那些兵,抗不过劭王,也要取我的命易如反掌。来了这里,我就没有退开的可能了,该说即使没有随班泉前来,或者班泉一时心软放了我,也会有另一方人马伺机而动,杀了我。
我只是心有点冷,为什么皇上可以查探出我藏匿在哪,实力相当的劭王却不能?
偌大的宫殿只剩下我一人,正中香炉静静燃着,徐徐烟雾酝开香气。
我垂眸看着手中华贵的衣裳,斑斓色彩,丝缕jīng致。不是第一次穿游怡的衣裳了,可是这回不同,我不仅要穿怡妃的朝服,梳怡妃的发髻,还要做怡妃。代替她,步上斩首台,额前碎发覆住了我特有的朱砂痣。
镜中的那张脸,与游怡如出一辙,连微勾唇角牵出的笑意都是那么的神似,一样的沧桑。
从前只觉得这是游怡的味道,和我的不同,现在才知道,这是历经杀戮的女子,都笑得出的韵味。
皇上说:诱惑周太尉阵前倒戈勤王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他知道,皇恩浩dàng,愿放他和怡妃双宿双飞,今日宫中瓮城当众斩首的只是个替死鬼。
皇上说:你爱劭王,就不想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爱你吗?跟朕赌一场,瓮城内外劭王派了重兵拦截,游怡一死他就会立刻轼君,用为民求生做借口。朕赌他会认出你,不用朱砂痣,只用他对你的爱,他不会让刽子手有机会刀落。
皇上说:不必当真,这只是一场游戏,朕玩朕的江山,你玩你的命。
他是个无qíng无爱的疯子,这我早知道。我毫不犹豫答应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在这一场场yīn谋中,被折腾疯了。
是吧,我想,我爱谁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谁爱我。
如果死了,愿与我共饮孟婆汤的那人便是当真的爱;若是侥幸苟活,不畏重兵救我的那人,才是真正值得栖息托付的良人了。
收拾妥心qíng,换上衣裳后,我又独自坐了会。在这游怡待过地方,感受她的酸甜苦辣,我才明白度日如年何等的滋味。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又好像是一生的光yīn,门被两个侍卫推开了,有公公尾随而入,宣读起圣旨,而后侍卫架着我离开了。他们都面如表qíng,跟我一样,像具行尸走ròu,不知道自己这碌碌无为的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如我刚才随班泉进蓟都城时所想的一样,今日果然是个yīn天,狂风肆nüè着,chuī乱了我的发,我的衣,我的心。宫中瓮城外齐聚了满朝文武,没有议论声,异常的安静,人人似乎都屏息静待着什么。
我抿唇抬眸,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他,芸芸众生中准确无误的一眼就对上了他。一身官袍,眉目冷肃,唇角紧抿,他在恍惚神qíng不知道游移去了哪,似乎并未注意到我投去的视线。
娘娘,时辰快到了。随着尖锐的提点声,身旁公公轻推了我下。态度好歹还是客气的,可见游怡在宫里并非真的那么不得人心。
众目睽睽下,我步入瓮城,拾阶跨上斩首台。刽子手的刀很亮,那上头不知沾染过多少的血,环顾四周我看到班泉一脸紧张,手就搁在腰间的佩刀上,随时蓄势待发的模样。还有角落边那个正一脸慌张的男人,他不停的探着头,像在四下寻找些什么。
这人,就是周太尉吧,他在找他的游怡。真好,即便那么的想象,一眼他就辨认出了我断断不是游怡。
不远处的日晷,昭显着时辰,离死那么近的时候,居然反倒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我淡然一笑,这笑容消散在风中,是模糊的、漫无目的的,只为了这讽刺的苍凉世事而笑。我知道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的死了,纵使会,也会有好多人为我陪葬。
等一下!
我看见皇上正端坐在远处,隔着距离,我依然能感觉到他惬意的心境,只差一杯香茗,他就像在小歇一样,静静等着一出好戏上演。突然的,劭王的吼声响起,换来我周围一gān侍卫的严阵以待,还有众臣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劭王有事吗?皇上转过头,斜看着劭王,唇角隐约有笑。
顿了片刻,劭王没有解释,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能感觉到自己愈渐加快的心跳,那么的紊乱,像在乞求什么,又希望他别认出我,矛盾得让我好想闭上眼就此睡去,永远睡去。
为什么是她!这句话,劭王是吼出来的,若不是身旁人机警的拦住他,我想他刹那就会手起刀落,丝毫犹豫都没有,冲动的杀了皇上。
为什么不能是她,天下都是朕,想杀谁还由不得朕吗?何况,怡妃的条条罪状,那些如山铁证,可都是刚才劭王你说的。说着,他一步步走下高台,靠近我。
没有预料,忽地伸手紧扣住我的下颚,挥手遣下了刽子手。没给劭王近他身的机会,很快就握住了我这张保命符,他微倾身,与我挨得极近,笑喃道:他果然很爱你,既然这样朕怎么舍得让你就这么死了。
皇上。我唤了他声,很轻,他放松了手间的力道,等着我继续开口:您想柔太妃吗?如果她还活着,您会不会弃了一切,带着她逍遥遨游这不再属于你的天下?
愣了片刻,他是没料到生死之际,我会问出这与自己丝毫不相gān的问题。实则,我也不过只是好奇而已,我想明白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有没有心。
当他再次开口时,我想这世界并非是灰暗的,无论秉xing如何,即便坏到极限的人也有柔qíng,他放开了我,用力的别过头,眺望远处,目光看来没有焦点,冷冷的唇间迸出话:有些话朕只对她一个人说,如果没有机会说了,那就一辈子藏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柔太妃的寝宫。我看到劭王焦急纠结的表qíng,收起了所有心思,我给他的是一脸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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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刹那,他脸上的失落是那么的明显,只是迅速就被掩盖了。身旁的侍卫翕张着唇,似乎在对他叨念什么,那些臣子们都白了脸色,目不转睛的望着瓮城里的我们。像是犹豫了片刻,最后,我看见劭王点了点头,说不清的qíng绪我只是闭上眼,不愿看接下来的场景。
把游怡带出来!
再次睁眼,是因为听见耳畔响起了皇上的命令,不带一丝的qíng绪,他还是像在闲话家常。想来,他之所以一直让我觉得畏怕,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男人已经没有任何在乎的东西了。
话落,角落边的侍卫散开,我瞧见游怡láng狈不堪的跌坐在地上。身上的衣裳还是锦绣华丽,表qíng是怔愣的,瓮城的门不知什么是关上了,四周高处对准我们的是数千弓箭。在侍卫的拉扯下,游怡被带来了皇上身边,她看着不远处的班泉。
很久,突然开口:班副将,我亲手在你院子里摘下的兰花开了吗?
凋谢了。班泉答的很快,很流利,甚至吝啬的不愿多看游怡一眼。他似乎是恨着她,莫明其妙的恨。
是吗?也怪不得谁,没人甘愿jīng心打理呵护,再娇艳的花儿也会凋谢。恍惚的,她开口,一眨眼滑下的竟是泪,滴滴清澈。
班泉没有再搭话,我默默的看着他们间流窜着纠缠。他们都错了,即便有人细心呵护,是花总会凋谢,绽放得再艳也只是盛极一时
周太尉,愣着替游怡收尸吗?那双手,伴着冷漠至极的语调稳稳掐上了游怡的脖子。皇上挑眉,冲着周太尉喊道,游怡没有退让,生生的立在那。
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应该做的,是冷冷看着这些戏子们淋漓尽臻的演出。
像是恍然回神,远处的那个男子冲着四周厉声命令。却没见任何动静,招来了劭王的讽笑,他斜看像周太尉,好心给出解释:天下不会有忠心不二的将士,尤其当他们知道他们的主子,只是让他们为了个女人拼命
劭王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对准瓮城的箭更多了,还有侍卫拿着火茺。他们穿着土huáng色的甲胄,不是劭王府的人,该是阵前倒戈的,看来这个君王实在是不得人心。
呵呵。环顾了眼四周,劭王忽笑出声,夏侯少清说天下间没有人收买不了的人,果然。
是少清!我收起闲散的心思,猛地抬头看向劭王。他这话说得并不算大声,只是足够传入我的耳中,我揪起眉心头萦绕满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少清出手相助的。那他此刻会在哪?
我想起了我和他之间的那个赌约,想来,即便是君子也不会有此等豁达玉成之心。他们之间一直有太多我不知道的勾当,不是吗?谁又知道,劭王此番让少清相助用得是什么代价?
把弓箭给我。劭王抿着唇,一字一句清晰吼道,一旁侍卫不敢耽误,赶忙递上弓箭。
他接过抚了会,像在沉思什么事。片刻后,才从旁人身后背着的箭筒里抽出箭,上弦,拉弓,一连窜的动作不费chuī灰之力,不用刹那思索。
箭,是指向游怡的。这个自打儿时就唤他哥哥的女人,到最终他竟可以没有丝毫犹豫。我是庆幸的,幸好被老劭王收养的人不是我,幸好我是那么坚定不移的爱着他。
他想gān吗?游怡颤抖着问,我终于在她那张始终带着面具的脸上,见到了惶恐。
看不明白吗?杀你,因为是你把他最爱的女人拖入棋局的。皇上出声替她解惑,放开了先前置于游怡脖子上的手。
见势似乎是想要转而擒住我,妄图着用我挡在前面,兴许还能奋力一搏。只是没能有这机会,游怡的动作要比他更快,甚至在我还迷惘时一把拉过双手被缚住的我,用来替她抵挡那支离弦而来的箭。
这一串的动作不过是电光石火见的霎时,而我却觉得是阎王殿前走了遭。待到我反映过来时,吃痛的那人不是我,而是班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挡在了我前头,只听闻一声若有似无的闷哼,而后他猛颤了下,没有任何动静。
我身是活了,心却死了
笨蛋!我听到一声嘶喊从我身后溢出,震耳yù聋撕心裂肺,是游怡。她一把推开我,似乎什么都顾不上了,只记得冲到班泉身旁。
王爷,不要!瓮城里还有默静,你答应过末将会用生命来爱的女人!赢了权,弃了她,您会后悔的!
班泉喊得很大声,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后他没有任何损伤。那箭,只是贯穿了他的身子而已,他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可是,下一刻,弥漫的huáng沙中,我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重重倒地,沉重的声音叩击着我的心房。我的心没有碎,可是我宁愿它碎了,像班泉一样跌落在地上,支离破碎,总好过现在这样被人反复撕扯。
那么近,他就倒在我的跟前,耳边似乎还回dàng着属于他的宁静箫声。
却又那么远,乱世混沌中清淡的一株兰,终是不属于我这等俗世女子。我不配拥有,也拥有不起。
转过去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有力,终于不再对我毕恭毕敬,而是命令。
我没有迟疑,蹲下身,背对着他。班泉的话,劭王的这一箭,仿佛定格了周围所有人事,我看见大伙都怔愣着,侍卫们在等待劭王的命令,而那个苟延残喘的君王像失了神一样。口中不停呢喃着什么,我听不清,也不想听。
很艰难的,班泉替我解开了绳子,让我的手重获了自由,迟来的自由。这样的安静,似乎没人愿意舍得打扰。
默静,我护住了你,却没有到最后,记得记得要恨我一辈子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留给我的记忆还是一如当初,耿直尽忠,丝毫都不像一个濒死之人。
睡吧,梦里会有满山的君子兰陪着你。我悠悠低哝,不断重复。眼中却没有泪,不是哭不出,喉间的哽咽都让我觉得疼了,只是因为不想让这样的英雄血被我的泪玷污了。
他是将相之才、忠君之士,若是死也该战死疆场马革裹尸的,不因像现今这样,不值。
跟朕走。压根没留给我缅怀的机会,皇上就拉起我,很粗鲁的动作。
促跑挨近了瓮城的门,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那张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总算有了属于正常人的神qíng。他是害怕的,到死的那一刻仿佛才恍然大悟,命要比权珍贵的多。
皇上,末将等一定想法子撞开这门。侍卫们慌做一团,见了他,有个较为年长的侍卫好不容易分神,作揖回了句,又转身忙开了。
不用撞了。默默的,他轻声命令,目光转向我,又转向居高临下的劭王。
遥遥望去,劭王的脸色涨得通红,似乎在和旁人争论。声音显然是不轻的,qíng绪也显得格外激动,可是我依旧费尽力气也听不清他的话。
把刀给朕。说着,还没等侍卫们反映过来,皇上就随手抢过就近侍卫的佩刀。
转身,在我还没来得及逃开时,猛地一刀刺入我的肩胛。那里有处旧伤,也是如同这样的刀伤,更是让我离开劭王随少清回蓟都的心伤。如今这样直直而来的一刀,反觉得不痛了,麻木了。
我只是抑制不住的皱眉,身子随着他突如其来的冲力,一阵踉跄。
他甚至没让我有养息的时间,立刻就拔出刀,架上我的脖子,用力抵着,冲劭王吼到:撤兵,不然朕会立刻要了她的命!
有零星的箭应声而落,虽凌厉但却有些失了准头,只有箭气擦过我的手肘,划破衣裳。
不准放箭!
劭王只是皱眉,眼眸开始窜火。还没等他开口,一直尾随在他身旁的那个侍卫,已经会意的命令开了。
我很想故意调转开目光,不要去看他,可是却做不到。他真的做了,仿佛犹豫挣扎了许久,最后如皇上所愿,慢慢放下手中的弓箭。安静了会,他周围似乎乱做一团,应该是不甘心的将士们正在进言。
他坚定的冷眉横了眼四周,高台上噤若寒蝉。那双抱过、给过我心安的手缓缓抬起,听闻皇上的话在身旁响起,我猜那手势,是正要打出撤兵的暗号。
他说:真是个傻瓜,竟为了个女人这样,他会后悔的
这一刹那,我是欣喜的。这种心境是压根用任何言辞都形容不出的,周围的紊乱、嘈杂,我听不见,只是觉得从未有过的幸福。眼眶润了,热盈盈的泪就这么滴落,烧烫了我的颊。
我闭上眼,索xing将满眶的泪眨下,侵袭而来的黑暗中,我似乎又看见了昏huáng烛火下,那个背手而立的他。
不灭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就得永远忧心忡忡。你不犯人,人会犯你,那剑就这样悬在头顶,百姓随时都会遭遇生灵涂炭。君临天下,他该为自己的黎民子孙奠定江山,而非偏安一隅,做着掩耳盗铃的梦,中庸混日。他曾说过的话,言犹在耳,那时的劭王神采奕奕,整个人仿佛都活灵活现的。
是的,皇上是了解他的,比我更多的了解。因为他们有同样的野心,劭王会后悔,总有一天会后悔。可同样,如果今天他选择了天下,一样会后悔。
我想,我是自私的吧。我宁愿他后悔自己不够爱我,也不愿有天他后悔爱上我。
这么想着,便是有了决定,我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目光装扮成空前的冷漠,只若无其事的扫了他一眼,我知道他在看我,目不转睛的看。于是,我颤抖剧烈的双手,紧紧握住腰间的那块玉。
他是知道的,也是能看见明白的,我的腰间从来只挂这一方玉,是二娘赠的,夏侯氏的祖传之玉。
我翕张着唇,默默低喃着一个名字,一遍遍不厌其烦的重复呢喃:少清
然后,几乎是刹那,他yīn暗了脸色。震臂一挥,无数稻糙堆被推落进了瓮城,我听见皇上大声的在我耳边怒吼,他说我疯了,可我比他更清楚自己,我没疯。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爱对了人,高台上的他冷峻的侧脸,漠然睥睨所有人的气概,让我无端的觉得骄傲。我爱这样的左松易,一个真正鲜活的他,而非众人面前亲和有礼的他。
she!
随着那一声命令,火茺接连而下,才刹那瓮城就成了火海。我转头,游怡还神qíng恍惚的跪坐在班泉的尸体旁。我挣开皇上,顾不上肩上的伤往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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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我吃力的拉着班泉,见游怡还是没有丝毫的反映,怒吼开了:把班泉弄到角落去,我要他有全尸!
席卷而来的风让火势很快就变得猛烈起来,呛人的浓烟又一次bī出了我的泪。游怡听到了,她转头看着我,眼神空dòng迷惘,痴痴看了良久,她不合时宜的笑了。
这笑惊为天人,美得让我都快忘了自己正置身火海,随时会丧命。她拉下我,陪着她一起坐在班泉的身边,手抚上了我的脸,说道:默静,你真的好漂亮,尤其是这颗朱砂痣艳得让我恨不得毁了你。娘一定也很美吧,你见过她跳舞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淡淡的点头。我见过,在梅花飘落的时节,娘的舞步能让邓尉山的梅都失色。
还记得你曾问过我的那个问题吗?她又开口了,莫明其妙的话。
嗯?
你问我,班泉和少清我究竟爱谁。游怡颊边的笑更浓了,我想她是想起了从前的岁月,她看了会班泉,视线又透过浓烈大火投向了高台上的劭王:你的选择好聪明,至少没让自己尴尬。为什么非要bī他选择,你替他选择了反而更好,不是吗?我现在终于能回答你的问题了男人最难抉择的是江山和红颜,而女人最难选择的是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的,任她说着。很久之后,她像是累了,突然起身抛出话:妹妹,姐姐跳舞给你看吧。
我默不作声的点头,对于这个姐姐是没有感qíng的,刚才生死一线间她毫不犹豫的拿我抵挡,更是让我心寒。可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游怡才是真正继承了娘亲所有的那个人,她的舞好美好美。
在凶猛的火势中,肆无忌惮的舞,任是同为女子的我,都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一直一直她不停的跳着,我傻傻的坐着,任火离自己越来越近。灼热的烧烫感覆盖了所有的思绪,好烫,刻骨的烫,就像王爷的吻。
慢慢的,我发现连呼吸都好困难,连视线都开始模糊。我撑不住了,不停的咳嗽,缓缓的我瘫软在了地上,横看着这个世界。
身旁有班泉,高台上有挫败挣扎几近疯狂的劭王。我无力的勾起微笑,该是惨淡极了的笑。
我忆起了蓟都街角的初见,那个青衣清澈的少年,我和他同时出手,救下被挨打的小乞丐。他抬头,冲我笑,对我说得第一句话是那么的莫明其妙,又像是准备了良久,他说我叫宋易,刚才卜卦的跟我说,若遇见身着红衣眉心有朱砂痣的公子,便要请他喝上一壶酒,用以解灾,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那日我穿着艳红色的长袍,是男儿家鲜少触碰的艳红。
微仰起头,我打量着他,用力挥开手中折扇,那时的我说:好啊,我喜欢你的笑,喜欢你这身青衣束袍,领角梅花的绣工真jīng致。
饮下第一盅酒的时候,少年皱眉,是不符合他纯白气质的韵味。
他说:这酒真难喝,以后我要娶个会酿酒的妻子,让她天天亲手为我酿酒。
呵呵,这菜也难吃,那我以后索xing娶个厨娘回去。我嘲弄着他。
他只是看向我,幽哝,像是微醺的口气:你不懂。
番外
金屋秋月,枯叶弃树翩然陨落。到处,都是不言而喻的萧瑟之感,这夜揪心的凝重。
澄银月色下,一道男子刚毅的身影伫立着,很久很久,他都没有任何动静。紧握的掌心里,是一摞青丝,仿佛香气犹存,只是这青丝的主人已绝了qíng断了义。
人道是,最凄楚时莫过于物是人非。风带来了些微的挂花香,他想到了这句话,这般看来他的处境才是最为难挨的,人非物也非。
眼前的金屋已不是劭王府里的那栋,一摸一样的规格,却因这富丽堂皇掩了曾经的独一无二。屋前,也不会再有相携的两人,永远只有他暗自凭吊,悼念自己年轻气胜时的誓言,祭奠她留给他的笑,chūn去秋来,年年如是。
皇上,有急奏。
慌忙的,公公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临近皇上时,赶忙收起不合礼数的仓促,他顺了顺气,挥动拂尘,恭敬递上折子。
斜看了眼,左松易一直没有伸手,他不想动,不想理这纷乱的国事。只想有这样一个夜,清净淡雅,可以用来放肆的怀念那个她。
去设想那天瓮城里的诸多如果,如果他没有she出那一箭,班泉不会死,至少他现在身边还能有个说话的人;如果她没有生死抉择时紧握住那块玉佩,他会为她弃了到手的天下;如果他没有看懂她的唇形,看懂那张朱唇里不断吐出的少清二字,他不会在那一刹那丧心病狂的恨她;如果
如果,他不是王爷,不曾背负爹给他的斑斑教导潜移默化,只是日日陪她在桃花堤旁闹腾的宋易,多好。
皇上见状,公公又开口,怯弱的点拨了声。
拿来吧。舒出气,他知道没有悔药卖,回不去了。接过奏折,他看了会皱起眉头,愈发觉得有太多事需要他来做,儿女qíng长,只是qíng长,长不过颠沛流年无qíng岁月。
明日早朝后,替朕宣陈将军觐见。不能拖了,自从他孤注一掷决议灭何国至今已经两年了,战争到底是劳民伤财的,再拖下去对他没有好处,只能再赌一回,速战速决了。
是。
公公应了声,许久一直立着,没有离开的意向。他有话想说,可想起这些年每回禀报这段话时,皇上失落无助的神qíng,他犹豫了。
说吧,是不是又没查出什么?这个总管公公好歹跟了左松易两年了,一眼,他就瞧穿了他的心思。
回皇上话,奴才一早就在宫门外拦下了送贡酒的小卒,审了一天,他们依旧是宁死不说任何话,奴才实在没辙。皇上恕罪,是奴才一直无能
罢了,怨不得你。左松易挥了挥手,截断了他的话。
她是存心这般折磨他吗?两年前,左松易登基为帝,他念她,只想借着晨潇酒的味来寄qíng。可晨潇酒庄没了,派去的人只说那里空无一人,什么消息都没留下。正绝望,管理贡酒的人却呈上了让他这一生都忘不了的酒。
六角亭中,她曾笑言说,这是默酒。
那天,当那抹独一无二的甘酸酒味入喉,左松易是惊诧的,心底汹涌的喜悦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甚至失了端庄,死命紧拉住那个公公,焦急的询问:哪来的酒,这酒叫什么名字?
回回皇上话,是底下人选出来的,说是说是叫默酒。
默酒!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晨潇酒庄里的人酿来呈奉的。又或者是失踪了的夏侯少清绸缪的,他想为默静报仇,让左松易永远记得柳默静这个人。
可是想深了,他便愈发焦躁了,他甚至怀疑她还活着,开始不断四处打探酿酒人。无奈,始终一无所获,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相信默静或许真的没有死。夏侯少清的能耐左松易是了解的,他怎会就这般看着那场宫变发生,至始至终不曾出现过呢?
呵呵,或者他只是想让自己还有撑下去的理由。
想到这,左松易笑得很无力,转头看着身后的公公,不用再查了,以后都别查了。放下今日拦下的那些小卒,多给些赏,让他们替朕传句话给酿这默酒的人。
是,皇上想传什么话,奴才这就去办。
告诉她,这辈子将朕伤得最深的人是她,最爱她的人她亏欠一生,来世,朕等着她来还!不论那个人究竟是谁了,他只是想说,这话憋在心头好多好多年了。
是自打街边他第一次刻意制造的巧遇起,就开始的。默静不会知道,那天那段莫明其妙的话,他准备了多久。是自从三个月前,在花满楼撞见她的第一眼,就开始准备的。
混迹那样龙蛇混杂的人群中,他还是认出了她,那个让他傻傻去邓尉山空等了那么多年的她。她的朱砂痣,她和游怡一摸一样的容颜,那个傻丫头,哪有男儿家会穿着招摇的艳红,游走在蓟都城的大街小巷的。
她说她喜欢他的笑,他就一直笑,用尽各种方法出没在她身边,只笑给她一个人看。
她说她喜欢他穿青衣,他就一直穿,买了无数的青色布匹命人fèng制。
只要是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刻骨铭心的记着。
人中柳默静,静默柳中人这个名叫柳默静的女人,要了他一生的命,让他行尸走ròu的活着。轻而易举的偷走了他的心,而后若无其事的走了,竟也忘了还给他。没有心的人,活一天也好,活一年也罢,有什么区别。
他说,这辈子将他伤的最深的人是你,最爱你的人你亏欠一生,来世,他等着你来还。
江边停驻着的船随着有些湍急的水流不断沉浮,一船月光把舱内照得通亮,白衣男子斜靠在卧榻上,翻着手中的书籍,忽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平淡的口气仍旧难掩满腔的纵容宠溺。
是吗?一道清脆的女声扬起,接着是悦耳的娇笑声,琵琶在她白皙指尖流泻出破音,那就来世再还吧。
今生已经成了定局了,他们之间早已谁都不欠谁了。
早些睡吧,明日大师兄带漓儿来玩,我们去泛舟。说着,男子起身,放下船帘,怜爱的抚上她如丝长发。
漓姨要来吗?像是咒语般,男子的声音刚落下。刚才还静躺在chuáng上的女孩,突地起身来,来了jīng神:爹,她会带糕点来吗?我好想念漓姨做的糕点。
贪吃鬼。女子轻笑,低嗔了句,柔柔的偎进身旁男子的怀里。
她是意料之中的,却也是从未想到过的,这个总是一袭白衣,最初揭她喜帕的男子,竟是最后陪她到最后的。
娘才贪吃呢,上回漓姨带来的糕点都是你吃的,爹爹说你要吃就不准我吃,说了等下回漓姨再来,就不准娘吃的!爹,你不准撒谎。女孩眨着眼,一脸严肃,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很重大。
十岁了,转眼柳yīn就送走了爷爷,离开了她才生活了几个月的临阳酒庄。她以为大伙又会不要她了,没想到默静姐姐收留了她。还准许她从此唤她娘亲,唤少清哥哥为爹,柳yīn觉得自己做得最对的事,就是在破庙里不断的给娘水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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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她有疼她的爹,爱她的娘,不再是孤儿了。
好,爹不耍赖。你娘要是再跟你抢,爹就把她扔到江里去。
这样也不好,扔到江里我就没娘了
默静瞪着眼前这一大一小,这样的话题他们竟然还能说得煞有其事,她撑起身,逃离了身后温暖的怀抱,嘟起唇,吼道:夏侯少清,你活腻味了是不是!
怎么会,我活得很滋润很幸福,你多心了。他耸肩,丝毫没将默静的怒气放在眼里,还很恬不知耻的继续将她拉回怀中,牢牢的锁住。
他遵守了那个赌约,他输了,最终赢了天下的人是劭王。所以,他用尽全力倾家dàng产找人日夜赶工,神不知鬼不觉的挖了那条通往瓮城的地道,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她。陪着她遨游天下,酿默酒。
这两年来,默静变了很多,她的眉宇是飞扬的,如鱼得水般。一直都笑得很开心,对他也如寻常妻子对丈夫那般,他喜欢看她这样鲜活的神采,这样秀气的柳眉,不适合惨淡的愁绪。
默静,答应我,慢慢治好心底伤,试着爱我。他凑在她的耳边,梦呓般,很轻的哀求。
他知道现在的她是快乐的,可也知道她从来没有忘记那些不快乐,尤其忘不掉劭王。她守着他,陪着他,却不爱他。
我爱不了你。
一声几乎不易察觉的呢喃,溢出她的喉间,她勾起笑,像记忆里某个午后一样,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恼人的风抚过,chuī动他们身后悬挂着的画,画中满山的梅很美,梅中翩翩起舞的小女孩更美。
也chuī开默静畜长用来覆住半面的发,月光下,她左脸上的灼伤清晰可见。少清笑着,轻吻上那些伤痕,他不觉得丑陋,就像她从未因为这些伤哀悼过一样。在他眼里,默静是否还有那倾城绝色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她骨子里谁都取代不了的东西。
爱她偶尔为他jīng心点出的半面妆。
昭祖本纪
宣穆四年,这一年的昶国大事特别多。史官笔下,流畅出一段段华丽篇章;百姓口中,流传出更多的后话。
三月末,昶国劭王爷成功剿灭渐起异心的申国。
四月初,申国遗民盘踞樊yīn,樊yīn城被血屠,伏尸千百,由御林军少年副将班泉收复。
六月,朝廷严打商人,当朝首富夏侯府日渐败落;怡妃乱政,谋害朝廷重臣。
七月,劭王爷娶妻,满城轰动。婚礼当日新娘却没了踪影,劭王一怒之下血洗了夏侯府。
八月,宫变,史称宣穆之变。百姓则更习惯称那一役为瓮城火舞,据一些当时在场的将士说,那一日的瓮城里有个女子的舞美极了,却没人知道那个人究竟是妖姬游怡还是柳默静。
那之后,劭王被众臣拥立为帝,朝廷传出当日开国先帝的玩笑话。用以证明这个王位原就该是劭王的,也试图平定民心。劭王没有改国号,他仍旧只是大昶的国君,只是换了年号。
昭仁元年,八月中,新帝刚继位,南方顿时洪水泛滥。民心开始动dàng,民间谣言说劭王爷此举触了天怒。
顶着层层流言蜚语,他兢兢业业勤政爱民,默不作声用行动化解了一切,稳稳当当做了三十余的皇帝。
漫长的三十年,他灭何国,收启国,平六王之乱。前车之鉴后,他下令后世子孙不得封异姓王爷,后世尊他为昭祖皇帝,黎民爱称他为昭帝。
昭帝有十五子、八女,无数妃嫔,可东宫后位始终虚空。昭昶陵里有少见的帝后合葬棺木,其一为昭帝;其二是昭帝在位时力排众议追封的嘉静皇后,柳默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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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我吧,我无耻,我BT,写完这篇文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B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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