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动》 《立春》——Chapter1 我是在从大西北飞往南城的飞机上,认识陈小姐的。 她是西北人,我是南城人。 但我们都往南。 陈小姐的真名就不说了,她最忌讳的就是这个,确实是太土了。 她看起来十分愉悦,眼里是藏不住的光。 相较于她的热情。我显得十分冷淡,对所有人都摆出了一副臭脸,我把这归结于我并没有买到头等舱。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由于天气原因,飞机迫降在一个中间城市。并且因为是深夜,航空公司十分贴心的为我们预定了实在不怎么样的酒店。 我和陈小姐是邻座,自然被分到了同一个房间。 酒店的环境着实一般,于是我的态度更加恶劣,仗着自己是白金卡会员,劈头盖脸地训斥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的笑容僵在脸上,忍受了我的坏脾气。 陈小姐又走了出来,拉开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太过分了,飞机迫降是天气的原因,又不是她们公司的问题。” 天知道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她竟然还敢替人出头。 我踩着Manolo Blahnik的限定,连墨镜都不屑摘掉,对着工作人员又发了一顿脾气,“看看,就是因为你们,我才会和这种人,”我指了指陈小姐,“登上同一个航班,坐上相邻的座位,现在还要住同一个房间。” 不等她们反驳什么,我拿上房卡就回了房间,我不愿意在这里被人当戏看。 陈小姐晚我一步进了房间。 很默契,大家谁也没有讲话。 很安静,我很喜欢。 当天晚上,我就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也许是作恶多端,也许是饮食和作息都不规律,我个人更倾向于前者。 胃痉挛突然犯了,疼痛一下席卷了我,仿佛有一千根针反复在扎我的胃,又好像是有一千个人踢打我的肚子。 我弓起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 陈小姐睡觉很轻,很快就被我的动作吵醒了,打开灯,看见我脸色苍白,一身的冷汗。 她拍了拍我,“你有胃病?” “嗯…”我更像是在呻.吟。 她果断地拨了120,又给我敷上一条热毛巾,最后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虎口。 救护车很快赶到,因为我是只身一人,陈小姐也陪着我去了医院。 醒来是第二天的中午。 陈小姐拿着诊断单,坐在我的床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当时很想给我未婚夫打个电话,让他帮我准备后事,那样正好可以给他的心上人腾地方。 没想到,她说的是,“飞机起飞了。” 窗外艳阳高照,飞机是该飞了。 我用了很大的力气白了她一眼,“飞就飞了。” “我赶时间。”她没有生气。 “那你怎么还不走?” “因为我帮你垫付了医药费,我没有多余的钱了。”她倒是诚实。 我简直要扶额,打开支付软件准备转五千给她,但因为睡太久了,我的面容一直不成功,我又换成密码支付。 我的支付密码是我未婚夫的手机尾号。 就在我快支付成功的时候,我故意输错了最后一个数字。我收了手机,仰起头看着她,面上的笑容显得极其虚假,“陈小姐,我有点饿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医院食堂。 陈小姐一直忙前忙后,给我打饭打菜,十分照顾我这个病患。但我还不知足,一会说想喝粥,一会说想吃面,一会又想吃饺子。 陈小姐的耐心耗尽,把碗一搁,坐下来开始吃饭,“你爱吃不吃。” 她生气我觉得更有意思了。 她两颊的腮帮子涨得鼓鼓的,我低头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去南城干嘛?” “关你什么事?” “反正也无聊,说说吧。”我很好脾气地继续劝她。 “那你叫什么?”她反问我。 “我姓李,李知寒,我哥叫李知柏。我们俩的名字就是出自那个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你知道吗?”我装得很真诚,“你们西北学《论语》吗?” 她不顾我的嘲讽,又问我,“那你来这儿干嘛?” 提到这个,我的气焰终于不那么嚣张了,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她,“我来抓小叁。” “你都结婚了?那你老公也太坏了。” “是吧,我也觉得。”我盯着她,“所以,你去南城干嘛?” “去见个人。” “男朋友?” “还不是。”她竟然害羞了。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第一次见面是他来我们学校,后来认识是在一个同学的生日聚会上。” 什么都记这么清楚。 “你喜欢他。”我下了结论。 “嗯。”她并没有否认。 “那他呢?” “不知道。” “那你说说呗,我帮你分析分析。”我撩了把头发,“姐可是恋爱大师。” 陈小姐故事的男主角,姓周,人称南城周公子。公子二字靠的是皇亲贵胄的身份,凭的是泼天的富贵。 他生得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是眼波流转,不少姑娘都被他的模样迷得五迷叁道,继而骗得失心失身,最后落得个要死不活。但他的前女友们还是乐得提及他,仿佛能被他看上就是自己的荣幸了。 不过他还有一点良心,分手费给的从不含糊,送车送房送表,对方要什么给什么。除了周太太的名号,他什么都给得起。 他也不觉得有错,本来嘛,这种事就讲究个你情我愿,强迫没什么意思,纠缠更没意思。 最好就是银货两讫。 红尘俗世,分离聚合。 图个痛快就行。 他是不打算结婚的。 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早就丧失了对婚姻的向往。他把这归咎于他的父母。 周父周母是商业联姻,如今人到中年,除了出席必要的场合,其他时间两人都是各玩各的。但周家父母对周公子的态度却很一致,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嫡系,拿不上台面的人和事没有必要让他知道,更不会影响他的什么。 周公子还有一个亲妹妹,他把所有得到的,没有得到的亲情全部弥补在她身上,对她极尽宠爱,天上的星星都在她的一语之间。 陈小姐第一次见到周公子,就是因为周子沐。 南城唯一一辆Koenigsegg打着双闪停在女生宿舍楼下,校花也是恃宠而骄过了头,迟迟不肯下来。周公子新鲜劲儿还没过,也乐得等待。 周子沐也在南大,看见她哥的车还以为是专程过来帮她搬行李的,拉开车门便坐了进去,随后又气鼓鼓的出来。周公子只好下车去拦,“周周——” 周周是周公子给她取的小名,一般也只有他会这么叫她,起因是周公子用的是中文九键,周子沐打出来就成了周周。 “你别拦我,见色忘义。”周子沐耍着小孩子脾气,走得也不快,是故意被拦下的。 此时,校花也姗姗来迟,她早就听过周子沐的大名,也知道周公子对这位胞妹的态度,脸上扬起笑,“你好。” 周子沐不理她,凭她的身份,还配不上和她说话。 校花只是尴尬了一秒,随后又是一副笑脸,要不怎么能搭上周公子呢,没点本事还真是不行。 “那你帮我搬寝室?”周子沐冲周公子撒娇。 “行。”周公子转头对着校花,“今天有事,我下次再来找你。” 他甚至懒得说对不起。校花在南大也是风云人物,楼上楼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回去,她找了个台阶,“那你记得补偿我。” 周子沐原本隔她两步,话音刚落就冲到她跟前,甩了她一耳光。 这一巴掌力道太重了,校花眼冒金星,生生退了两步,脸颊迅速发烫,“你凭什么打人?” “啪——”又是一耳光。 周公子只是看着,也不拦。 “没什么,你要挨打了,才能要补偿。”她往前站了站,校花又瑟缩了一下。“我哥可不是什么冤大头,我们家是不缺钱,他对女人也向来大方,送什么的都有,不过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周子沐从随身的Chanel Reissue 2.55里抽出一迭人民币,递给她。“医药费。”见她不要,周子沐又硬塞进她的手里,“我劝你还是拿着,因为这有可能是你从我们家拿到的最后一笔钱。” 最后,周子沐连行李也不搬了,Koenigsegg载着这对兄妹迅速远离,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响彻天际,校花头脑发晕,险些站不稳。 楼上的陈小姐正好出来晒衣服,后来也和室友一起看了场热闹。室友感叹,“要不怎么说豪门难进呢?过了这一关又一关,感情也耗没了。” 陈小姐沉默地点头,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地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别摸了,就算是凭你的脸,也不行。”室友误以为她也想飞上枝头。 陈小姐确实是长得非常漂亮,只不过不怎么会打扮,也怪不得她,她从小就没接触过这些。 陈小姐来自一个偏远落后的西北贫困小镇。镇上最值钱的应该是镇长那辆不到二十万的本田经典款CR-V。 陈小姐家不是最穷的,但也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 她从小就立志要离开那个穷乡僻壤,于是她一直非常用功读书,努力学习,企图证明那句“知识改变命运”并不是妄言。 她确实是做到了,考上了南城最好的大学,南大。 通知书来的那一天,整个小镇都被惊动了,所有人都知道陈家的那个漂亮女孩要走出去了,像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飞跃这片贫瘠的土地,到达梦寐以求的沧海。 这多好啊! 她没有想到的是,大城市的学校生活远比她想象的要精彩的多,同样,也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这里有能拿到所有奖学金的学霸,也有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学生会会长,更有许许多多的天之骄子,最重要的是,他们所有人好像都看起来毫不费力。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让陈小姐深受打击。 打击过后,她还要为高昂的生活费发愁。就算她申请了贫困补助,那些钱依然是杯水车薪。如果她牺牲掉所有休息时间用来兼职,那也就意味着她可能拿不到年度奖学金。 奇怪的,专属于她的悖论。 她总是暗自祈祷能快点毕业,凭自己的能力找到一份好工作,在南城安定下来,组建一个小家庭,最好还能把父母接到这里,让他们看看大城市的模样,最后呢,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这样就很好了。 陈小姐其实有很多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南大校门口每天都停着数不清的豪车,曾经也有人向她抛出过“橄榄枝”。她当时还很懵懂,以为对方是来问路,可了解那人的来意后,她跑得比兔子还快,甚至吓得叁天不肯去那块地方。 她这么美丽可爱,努力向上,上帝显然对她的人生规划不太满意,于是给了陈小姐一颗甜蜜的果实。 -- PO②02①.cΟм Chapter2 临近毕业,陈小姐被导师推荐给了某个正在大公司做HR的师姐。 面试过后,优秀又努力的陈小姐迅速拿到那家大公司的实习offer,虽然目前的工资很低,事情也会很杂,但师姐和导师都十分看好她,并且一直不断的给她信心。她鼻子一酸,差点掉泪,这是她在这个城市收获的为数不多的温暖。 挂了电话,室友韩絮的电话就切了进来,“今晚有时间吗?快毕业了,我们班同学约着一起吃个饭,玩儿一下。” “好吧。”以前,这样的聚会她都会找借口避掉,但如今室友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去也不合适,她想就当是去告个别。 去了才知道,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同学聚会,而是同班同学严律的生日。 陈小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要不算了吧,我和他也不熟,况且我也没准备礼物。” “别啊,来都来了。” 两人在门口拉拉扯扯。 引擎声轰然响起,周公子长腿一迈,下了车,门童把副驾上的周子沐迎了下来,又接下周公子递过来的车钥匙。 周公子略微扫了一眼门口的两个人,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的眼睛要不要送到研究所研究一下,要不然看女人怎么会像安检扫描仪一样精准,“那姑娘不错啊。” 不用说出具体特征,周子沐都知道他说的是谁,“我们学校的,严律喜欢她。” 哪能注意不到呢?周子沐从小到大,万众瞩目,受万人追捧,可突然有一天,一个女生出现了,吸引了她喜欢的人的全部目光。如果这个女生不择手段,一心只为钱,那就很好办了。可难就难在陈小姐什么也没做,尽管她贫穷普通,却坚韧不拔,找不到一个让人愤恨的点。 周子沐虽然很讨厌她,但同时也很钦佩她。 “噔噔噔,”严律一路小跑出门,正好碰上周家兄妹,“哥,子沐,你们来了,老地方。” “跑这么急干嘛?”周公子堵在他面前。 “哥,你别闹我,我去接个同学。”严律找了个空,一溜烟跑了,“你先坐,我马上来。” 周子沐盯着严律的背影,久久不肯回头。周公子打了个响指,“回神了,干嘛呢?妹妹。” 周子沐脸上都是不情愿。 “哥今天教你一招,男人对那种上杆子的女人一般没什么兴趣,你得吊着他。”周公子扬了扬下巴,“急什么?再不济你们俩还有婚约呢。” 周子沐一颗心都在严律身上,从没有谈过恋爱,听了周公子的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严律到门口见到陈小姐,脸上满是笑意,“都到楼下了,怎么不上去?是我让韩絮约你的,今天我过生日,你不给个面子吗?” “我…我没准备礼物。”对陈小姐来说,这是再难堪不过的场面了。 “没事,本来也是想着快毕业了,大家在一起吃个饭聚一聚的。” 严律的话让她不好再推脱,跟着对方进去了。 同学加发小,满满当当的凑了一大桌。陈小姐一进门,就听见一道男声响起,“哟,周公子稀客啊,也就严律这个未来妹夫请得动你,子沐妹妹也越来越漂亮了。” “滚蛋。”周公子笑着骂他,却也没有否认他的说法。 这次,陈小姐说什么也不肯坐在严律旁边了。严律也没有为难她,由着她去了。 饭桌上基本都是这些公子哥在侃大山,他们这些还没出社会的学生只得低头默默吃饭。 酒过叁巡,人就分成了两拨。 同学们转战去了隔壁的包厢唱歌,而那些公子哥在楼上开了间房打麻将。 看着严律去了同学的包间,周子沐不甘心地被周公子拖走了,“又忘了?哥怎么跟你说的?跟我走,你放心,我有办法。” 打了两圈之后,周公子突然冲周子沐开口,“我有点累了,打个电话给严律,让他上来。” 周子沐心领神会。 严律也没耽搁,“哥,怎么了。” “我输得只剩这身衣服了,这些人还不肯放过我。你替我打两把,输了算我的。”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从周公子身上薅羊毛,还不多赢点。”坐在周公子对面的一个男人说道。 严律不疑有他,只是心想周公子今天怎么在乎起钱了。 周公子借着上厕所的名义从房间里出来,转身去了楼下的聚会。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陈小姐正在唱歌。 周公子摸着黑进来,大家早就疯在一团,谁也没注意到他,陈小姐也以为是严律回来了。 一曲终了,陈小姐借着明天要上班的由头向“严律”告辞。 “我送你。”周公子突然开口,吓了陈小姐一大跳,“严律上去打牌了,交代让我送你,这地方也不好打车。” “不用了不用了。”她可不敢坐陌生男人的车。 周公子笑了笑,在黑暗中无声的打量着陈小姐。陈小姐顿时有点不安,却听见他略带不屑的语气,“怕我吃了你?” “那,拜托你了。”陈小姐抓了包,起身就往外冲。 坐进车里,闻到淡淡的烟草味,陈小姐只懊恼自己刚才怎么没想起来严律是不抽烟的。 这下好了,只剩尴尬。 两人也没什么话好说,幸好车速够快,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陈小姐甚至不敢让他停在学校门口,拣了个拐角。 周公子察觉她的用意,“呵”了一声,照着她的话停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却已经“唰——”地一声把车开走了,扬起一片尘土。 陈小姐找房子的过程并不顺利,自从上了班,她没什么时间专门去看房,从而比对优劣,但全权交给中介她又不放心。 严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她的困境,主动提出帮忙,但被陈小姐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生日过后,有关她和严律的风言风语就传了出来,走在学校的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那些人大多都是骂她扮猪吃老虎,不上不下的吊着严律,甚至还有人担心严律被骗得倾家荡产。 陈小姐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平生最怕被人戳脊梁骨。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对女人竟然会有这么深的恶意? 为什么男人可以置身事外? 周公子花名在外,别人照样说他风流倜傥。为什么到了她这里,风流变风骚,礼貌变绿茶? 是不是她真的是这样的人? 她当时只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严律被拒的消息传到周子沐耳朵里时,她的心情极度郁闷,无论干什么都不能缓解。 周公子自然不会坐视不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哥帮你。” “怎么帮?” “重要吗?”周公子摸了摸她的头,“你只要选好婚纱的样式,安安心心当你的新娘子就好了。”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周子沐不知道其他人会选择什么时候。但如果这个选择权落在她手里,她一定会选这一刻。 周公子的想法很简单,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帮她得到。 原因说出来应该会被人笑掉大牙。 他小时候发高烧,而家里空无一人,如果不是周子沐及时发现,现在的他应该是个白痴。 周子沐看到他醒了,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哥哥,你别死。” 他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环顾病房——他的父母还是没有出现。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 这只是一次没有必要的见面。 他们都不愿意浪费时间。 和陈小姐的重逢,比周公子预想中来得更快,还没等他主动创造机会,陈小姐已经坐在他的面前。 最近,周父有意培养周公子,把周氏旗下两个小公司的经营权给了他。 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上班打卡从未准时,去了公司待满叁个小时自动走人,朋友们组织的夜生活倒是从不缺席。 他那天溜得晚了一点,被助理小王逮住了。小王拿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开口,“周公子,今晚有个饭局。” “法务部拟好合同,你带过去不就完了吗?”周公子漫不经心地收了手机。 “对方点名要你在场,才肯签约。”小王踌躇了一会,“应该是想结识您。” “消息够快啊。我来这儿都让他们知道了。”周公子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自己过去,晚上几点?” “七点。竹园。” “连我喜好都摸这么清楚。” 周公子的架子摆得足足的,整整迟到了半小时。 对方老板没有一点反感,热切地欢迎了他,“周公子大驾光临,欢迎欢迎,我姓刘。” “刘总坐吧。”周公子双手插兜,直直坐下,完全忽略了递过来的手。 主客颠倒,也不知道是谁要签单子。 周公子定眼,这才发现陈小姐坐在刘总的下手边。 两人谁也没有和对方打招呼,当然,他们之间也不是那种可以打招呼的关系。 陈小姐其实不太想参与这种饭局,但她一个实习生,身不由己。 刘总用脚尖示意她给周公子敬酒。他打听过周公子的喜好,特地请了一圈美女过来作陪。 她有点恶心,但还是站起来,看着周公子,“周总,我敬你。” “小陈啊,这可不是周总,”刘总打断了她,“这位是我们南城周公子。” “周公子,我敬你。”她端着酒杯,又说了一遍。 周公子看着她,端起酒杯,却迟迟没有要喝的意思。 陈小姐咬咬牙,一饮而尽。他喝不喝是他的事,但陈小姐的态度一定要亮出来,刘总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周公子也痛快地饮尽,之后狠狠地把酒杯扔在桌子上,脸上还是在笑,“你把手放下。” 刘总缓缓移开放在陈小姐腰上摩挲的“咸猪蹄”,尴尬地笑了两声。 陈小姐顿时觉得十分屈辱,眼泪积在眼睛里要掉不掉的样子让周公子很烦。他拿了车钥匙,绕了大半个桌子拉起陈小姐就往外走,“你跟我出来。”又拍了拍助理小王,“剩下的事你解决。” 陈小姐第二次坐上这辆Koenigsegg,心情完全不同。 “别哭了。”周公子掏出纸巾,“你嘴长着干嘛?不知道反抗啊?他这种人,就是吃定你不敢说出去。” “谢谢你。” “不用。”周公子突然倾过来,她又是一惊,周公子轻声解释,“安全带。” 陈小姐的哭声渐渐止住,又和他道谢。 “严律喜欢你?”周公子握住方向盘,十分随意地问她。 “没…没有的事。” “跟他说,他没机会了。”周公子直直地看着她,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我要追你。” 陈小姐彻底不哭了,但神情比哭还难看,还打了一个嗝。 借着路灯,他映进她的眼里。 -- PO②02①.cΟм Chapter3 好几天之后,陈小姐才在兼职的咖啡厅重新见到了一脸疲倦,身着正装的周公子。 他见到陈小姐也没有很惊讶,扯了下嘴角,“一杯冰美式。”话说完就往窗边的座位上走。 一大早,咖啡厅还没什么人。 陈小姐做好咖啡端上去,他正抬起手看表,似乎在等什么人。 端上来的不只有咖啡,还有一杯牛奶,周公子挑了挑眉,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我就要了一杯咖啡。” “空腹不能喝咖啡。”陈小姐一本正经。 “每个人来,你都送吗?” 陈小姐正愁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听到熟悉的女声,“来这么快啊,周公子。” 陈小姐收起托盘,微微欠身,“慢用。” 校花身姿婀娜地走过来,对陈小姐露出一个微笑,“同他一样,冰美式。” “稍等。” 校花落座以后,看着那杯牛奶,“我记得你不喝牛奶。” “现在也不喜欢。” “如果我没有说她在这里工作,你会来吗?”校花看向正在操作台的陈小姐。 “不会。” 校花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个Cartier的盒子。 “拿着吧,我送出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要回老家了,我妈说给我找了个工作。” “你电话里讲过。”周公子蹙眉。 “今天的飞机。” “哦。一路顺风。”也是真的不在意。 “你这种人,真的会结婚吗?”校花话锋一转。 周公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和你有关系么?” “我是真的爱你。”几乎是一瞬间,校花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陈小姐这个旁观者都有些心疼。她把咖啡放下,“慢用。” “但我没有。”周公子愈发冷漠,“你知道的。” “周准,你确实是一个人渣。”那杯被陈小姐端上来的咖啡悉数落在了周公子的头上。 陈小姐惊呼一声,还好不是热牛奶。 周公子从怀里掏出手帕,擦了把头发,再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埋单。” 陈小姐只好带着他去收银台。 “陈立春。”陈小姐回头,校花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眸子里满是愤恨不甘。 周公子原本紧抿的嘴角,在看到陈小姐胸前“Jessica”的胸牌之后,不动声色地扯了一下。 “听说他在追你?今天约他到这里,也是给你提个醒。我是前车之鉴,他这种人,没有心的。” “我知道了。”陈小姐点点头。 周公子掰正她的脑袋,看着她,“你知道个屁。” 买完单,周公子扔下一句“晚点电话联系”就火速离开现场,这种狼狈的模样他不能再多忍受一秒。 他走后,校花独自在窗边喝完了周公子剩下的那半杯咖啡。 太苦了。 她跟自己说,以后不要再喝冰美式了。 晚上七点到十点,足足叁个小时,刷新了周公子等人的新纪录。他坐在车里暗暗发誓——现在和周子沐没有任何关系,无论如何,他都要追到陈小姐。 陈小姐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蓦地开了大灯,两束刺眼的灯光顿时就把陈小姐从边缘性的小人物架上了主演的位置。 陈小姐为了避嫌,只好坐进车里,这才发现他换了一辆不那么张扬的A8。 “为了约你,特地换的。”周公子换了个话题,“你被那个什么刘总开了怎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又不关你的事。” “所以你宁愿做兼职做到现在?”周公子看着她的眼神,开口解释,“我刚上去问了你的室友。” “我会找到工作的。” 周公子突然发动车子,陈小姐有点慌乱,“你干嘛?” “放心,带你找工作。”还是那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一路上,陈小姐的一颗心七上八下,何况周公子还接了个电话,那头的人声通过音响外放出来,“你有没有搞错啊?周公子,大佬。今日我做寿啊,我等佐你好耐了(等你好久了)。Can you hurry up?Please?接个妹妹搞这么久,你到底在做咩?” “到门口了。”周公子把车停了下来,钥匙递给酒保。 陈小姐握着安全带,不肯下车。 “再不下车,我只好带你去开房了。”周公子凑到她耳边。 两人走到包间门口,里面传来“祝你福寿与天齐~”的音乐声。 周公子牵着她推门进去,包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周公子很坦然,陈小姐低着头。 “周公子,见你一面好难呐。”刚被人簇拥着的主角打趣道,“正好切蛋糕了,一齐啊。” “我廿岁就唔玩呢啲嘞(我二十岁就不玩这些了)。”陈小姐才把头抬起来,只知道他祖上是北方的,没想到他粤语也说得这么好。 寿星正好对上抬头的陈小姐,把她从周公子身后来出来,“来来来,阿妹陪我切蛋糕。” 周公子没拦,陈小姐站在寿星身边陪着切了。 寿星另一侧是周子沐和严律,陈小姐看到严律,嘴角弯了弯,算是打过招呼。 严律欲言又止。 切了蛋糕,陈小姐重新回到周公子身边,两人坐下以后,她轻声问他,“这里很挣钱吗?” 周公子哈哈大笑,招手引来了寿星,“介绍一下,我的好朋友,秦琛。”又看着秦琛,“给你说过的,陈小姐。” 秦琛递过名片,“听个衰仔讲,佢(他)搞丢你工作?你下个礼拜一,早上九点,来我公司面试。” “这……” “不全是因为他,我睇(看)过你简历,”秦琛给她吃定心丸,“我只给优秀的人机会。” 酒过叁巡,包间的场面依然没有冷下来,陈小姐困得不行,歪在角落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一个男人问周公子,“周公子最近转性了,爱好学生妹啊。”说完还扫了一眼陈小姐,“这么老土,你怎么落得下嘴?(吃得下去)周…” 周公子年轻气盛,拳头比什么都快,“嘴巴放干净一点。” 陈小姐听到周围人乱成一团,知道不是做梦,倏地睁开眼。周公子拉起她就走,怒气怎么也散不去,和秦琛点了个头,“走先一步。” 那天晚上,因为宿舍已经关门,周公子还是带她开了房。 不过是两间。 他太懂这些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了,也明白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还有什么比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更能证明一个渣男的真心? 陈小姐躺在床上,很晚才睡,脑海里不断闪过校花流泪哭诉的画面——“他这种人,没有心的。” “我知道了。”她当时是这么回答的。但是掉了一句,“但你说得太晚了。” 在陈小姐看来,她会爱上周公子,这是必然事件。 “我什么都知道啊,但你说得太晚了。” 周公子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借着秦琛的生日,既搞定了陈小姐的工作,又敲打了严律,就算他有其他的想法也无济于事。因为一个女人撕破脸,在他们看来是很丢人的事,也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只要等到严律和周子沐尘埃落定,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他也算功成身退了。 只是他忽略了严律的心意。 陈小姐从前只听闻过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的事件,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也会成为这其中的主角。 严律手捧九十九朵玫瑰同她告白,希望她能给他一次机会。 今天是陈小姐入职的第一天,周围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还以为陈小姐和严律是相识已久的情侣,他们都在欢呼,“答应他答应他。”、“嫁给他嫁给他。” 陈小姐迟迟不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上帝似乎还嫌不够狗血,安排周公子匆匆进场。 周公子一把扔掉严律的玫瑰花,周遭终于安静下来,“没有下次。” 陈小姐临上车之前,又折回到严律面前,“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只是不想按照家里的安排那样过下去。我不怪你,但以后不要了。谢谢你的玫瑰花,这是第一次有人送花给我。”她拾起一片花瓣,收进挎包,“我会收好这一片,剩下的,你留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吧。” “那他呢?”严律不肯承认,“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陈小姐稍显落寞,随即粲然一笑,“但我真的喜欢他。” “你明知道……他是因为……”严律握紧拳头。 “嗯,我知道。”陈小姐点头,“没关系,我愿意成全他。” 今天其实是陈小姐约的周公子,为了感谢他帮她找到工作,打算亲自下厨做顿饭给他吃。 刚到她公司楼下就看到这么糟心的一幕,周公子一言不发地开着车。陈小姐主动说了一些上班第一天的趣事,直到口干舌燥,也没换来一个笑脸。 正值红灯,周公子端详了她好一会儿,幽幽地说了一句,“是挺招人的。” 这次换陈小姐闭嘴。 房子也是陈小姐新租的,公司给了点补贴,也没怎么样让她操心。 周公子是第一个客人。 房子是个双人间,同住的室友男朋友回了,陈小姐才选了今天请他吃饭。 周公子大概没有见过这么小的屋子,应该只比周子沐的衣帽间大一点,居然还能住下两个人。 神奇。 陈小姐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做了四菜一汤,味道也很好。 周公子觉得那句“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很有道理,不然在那以后,他怎么每个星期都来陈小姐这里蹭饭? 不知不觉,已经蹭了很多个月。 陈小姐也愿意做给他吃。 前段时间,严律还是没有拗过家里,和周子沐订了婚。 周公子告诉陈小姐的只有这个,刻意省略了和严律的对话。 “哥,圆圆姐快回了。” “我知道。” “你也快订婚了吧。毕竟你和他们家也有娃娃亲。” “谁知道呢?” 严律突然觉得他天真,“我认识她的时候,大一吧,她刚来学校,我去接她,她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帮她搬箱子。我帮她办了什么,她就一个劲儿地谢谢我,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之后我就更用心地帮她申请贫困补助奖学金什么的,我越接触她,越觉得这个人确实很不错,认真努力,真实也不做作。我很欣赏她,也很佩服她。”严律顿了一下,“哥,算了吧,她走到这里,挺不容易的。” “新婚快乐。”周公子挂了电话。 严周两家订婚宴之后,周公子突然就忙了起来。 陈小姐发的消息,周公子一般是深夜或者是凌晨才能回复。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却还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 更何况陈小姐不知道他是真的很忙,还是他觉得严律和周子沐的事已成定局,陈小姐在他心里也没了价值,慢慢的也就不发消息了。 又这么过了两个月,转眼到了跨年夜。 周公子叁十岁的生日。 他切了蛋糕就来了陈小姐的出租屋。 陈小姐刚做完一份报表,准备煮泡面,看到他还愣了半天。 后来,周公子和她一起分享了那袋两块五的泡面。 气氛很好,就在陈小姐以为今晚会发生一点什么的时候,室友回了。 陈小姐只能拉着周公子去了顶楼的天台。 周公子和她说了一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周父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小男孩,一定要让他进周家的门,原本留给周公子的东西,也要分一半给他。 周母自然不可能同意,她的娘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周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让步,如果周公子能在年底让他旗下的两个分公司收益提升五个百分点,那么属于他的一切都不会改变,但如果没有,周公子要让出一成的股份。 好在,他赢了,小男孩被周父送到了国外。 他笑,陈小姐也替他开心。 远方响起烟花声,陈小姐才意识到新的一年来了,她拉着周公子一起许愿。 “你许了什么愿?”她看着远处绽放的烟花。 “说出来就不灵了。”周公子神神秘秘,“你有没有什么梦想啊?” “你先说。” “宇航员。”周公子很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从小就想当宇航员,我喜欢宇宙。” “我想成为歌手。”周公子听过她唱歌,确实很有天赋。 那天晚上还是没有发生什么。 他们约定了明天。 -- Chapter4——完结 第二天下午,陈小姐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准备赴周公子的约。 刚触到门把手,电话响了。 来自妈妈的电话。 她还很开心,想告诉妈妈,她有喜欢的人了,想和他谈恋爱。 但迎来的确实爸爸突发脑溢血的噩耗。 她什么也没想,收了衣服就往机场赶,都没来得及告知周公子,今天约不成了,只能等下次。 赶到医院,已经是深夜。 陈父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陈母告诉她手术费是镇长垫付的,医生也已经说了,后续大概还需要叁十万。 叁十万对于别人来说算什么,陈小姐不知道。但当时,在陈小姐家里,叁十万相当于一座山。 压得人无法翻身的那种。 周公子的电话切进来,在深夜医院的寂静走廊上,陈小姐着实吓了一跳。她犹豫了两秒,挂断了电话,关掉了手机。 叁十万,大概是周公子那辆Koenigsegg的一个轮胎。 她自嘲地笑了笑。人的命运到底是通过什么改变的?读书的时候,陈小姐每天都会振臂高呼,知识改变命运,努力就会有收获。真的是这样吗?那为什么天灾人祸时常发生,为什么命运还是会捉弄热爱生活的人? 第二天,镇长果然提出了解决办法,他有一个儿子,年轻的时候出了车祸,下半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他想让她嫁给他儿子。 听到这里,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和周公子做交易?甚至谈不是上交易。 周公子明明更有钱,而她也喜欢周公子。 陈小姐笑了,“因为我爱他。” 镇长儿子从小就喜欢陈小姐,结了婚也对她很好。 镇长也帮她找了一个老师的工作,安安稳稳把陈小姐套在了这个小镇。 陈小姐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镇长两口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们根本不知道,陈小姐还是一个处女。 镇长儿子不愿意委屈陈小姐,也不愿意看陈小姐不开心,给了她两千块钱和签了他名字的离婚协议,“你走吧。” 陈小姐第一次如此绝情,拿了钱就走,不肯回头。她怕一回头,命运会再次扼住她的咽喉。 于是,她现在坐在了我的眼前。 我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和她一起吃完了这顿饭。 后来? 后来的事是怎么发生的? 雨刚开始下,电视里就插播了一条新闻,南城那辆无比招摇的Koenigsegg因超速行驶撞上了隔离绿化带,伤者被打上了马赛克。 陈小姐不可能置之不理,拿起包就跑,我把她垫付的医药费转给她,祝她一路顺风,获得幸福。 她害羞的笑。 我一直记得那个笑容。 我决心要好好休养,从这里开始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但是雨竟然越下越大。 飞机肯定不能飞了,那她怎么去南城呢? 到了后半夜,我依然没有睡着,心脏开始狂跳。 然后,我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值班的护士从我门前跑过。 我拦住一个,问她,“怎么跑这么急?” “雨下太大了,刚送来好几个连环车祸的伤者。医院现在人手不够,我先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跟着她去往急诊室,越近一点,我的心跳就越乱。 不安终于得到了印证。 病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陈小姐。 我不是让她走了吗?一步之遥,怎么能倒在这里? 她拉住我的手,“我……” “嗯?” “信……”她的呼吸开始急促,最终停止,没有说完想说的话。 直到她的家人赶到,我才松开她的手。 她的父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丈夫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我终于从西北回到南城,才一个月,像是过去很久。 周子沐挺着大肚子和严律一起来接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圆圆姐,我哥在加班,等会直接来吃饭的地方找我们。” “你哥没事吧?” “他有什么事儿?”周子沐很疑惑我会这么问。 “他的Koenigsegg不是撞了吗?” “那是我表哥偷偷开他的车出去,把我哥气得不行。” 这句话不亚于晴天霹雳。 “先送我去公司吧。”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发脾气,底下的人战战兢兢,看到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先出去吧。”他一声令下,那些人如释重负,转头又问我,“什么时候回的?” “刚下飞机。” 说完这句,我们两个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去西北,见到她了。”依旧是我打破了沉默。 他头也不抬,看着文件,“嗯。” “她说希望你幸福。” “嗯。”他终于肯放下那些东西,“先吃饭吧。” 周公子动作很迅速,第二天就约着双方父母见了面,敲定婚礼事宜,他们高兴得不能再高兴,我也很高兴。 但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高兴,反正他在笑。 结婚第叁年,我生了一个男孩。 周公子亲自替他取了名字,周同尘,寓意是和光同尘。 我没说什么,周子沐反倒发了好一通脾气,和周公子吵得不可开交。 也不能说是吵,因为周公子根本没出声。 “周准,你给我省省吧,你这幅样子做给谁看。”周子沐不知道为谁抱不平,“别害了一个又一个,到时候又后悔。” 胳膊拗不过大腿,周公子还是把周同尘的名字印在了户口本上。 结婚第叁十年,周公子被查出来肝癌晚期,医生说大概还有叁个月。 他什么反应都没有,该开会开会,该发脾气发脾气,该干嘛就干嘛。我那时才明白,他可能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了。 他的身体,没人比他更清楚 周子沐听说了这件事,哭倒在周公子的病床前,“哥,我对不起你。” 周公子和她说,“关你什么事,是我年轻时候做的孽,迟早要还的。” 听听,这是安慰人的话吗? 安顿好公司所有的事情以后,周公子放心地把公司交给了周同尘,在医生的强烈建议下,住进了医院。 但他也闲不下来,每天照常听新闻,发表评论,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我看着他,他的头发还没有全白,眼角的皱纹还不算很多,动作也还很敏捷,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竟然要死了。 我真是不能相信。 听说每对夫妻之间都有他们特有的相处模式,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和周准之间一直不太像恋人,反倒像合作伙伴,该说的事都是赤裸透明的,不该说的都藏在心里,怎么都不会说出来。 那天下午五点,阿姨照常做好了饭上楼喊我。我坐上车,又想起有东西没拿,只好折返,进门之前接到了医生的病危电话。 幸好是救回来了,我看着他被推进了ICU。 后半夜,他醒了,我守在床头。 我伸手替他掖了掖被子,问他饿不饿。 他摇了摇头。 我又跟他说,很久之前,陈小姐给你写过一封信,我替你收下了,本来今天准备拿来给你,但医生给我打了电话,我就急着过来了。明天拿给你。 他不说话。 我接着说,她已经死了。 他闭着眼睛沉默了很久。我以为他是睡着了 我迷糊间也趴下了。 梦里见到了陈小姐,坐在医院的食堂里。 “下辈子我一定把他让给你。”我和她保证。 “没关系。”陈小姐转头,脸上是不变的笑容,“我走了。”和那天一样。 我追着她跑出去,屋外连着屋内开始下倾盆大雨。 我惊醒过来,周准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但心电监护仪上已经是一条直线了,呼吸机也不在它该在的位置。 他走了。 葬礼上,我亲手把那封没来得及拿出来的信烧了。 但愿他看得到。 不过,看不看得见都无所谓了。 信我看过太多遍,都快能背出来了—— “周公子,您好。 “见字如面。 “很抱歉当年的不辞而别,但事出有因,我也不愿多说。 “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去往南城的路上了。十月十六日下午叁点,我会在楼顶等你。您知道那个地方的,对吧。 “可如果您没来。我就知道了。这封信您也不用继续读下去了。祝好。 这是第一页纸。 第二页—— “如果您怀着和我同样的心情看到这里,我也知道了。 “这封信早就应该给您了,但当我想到您长这么大,应该收过很多女孩子的信件,我又犹豫了。 “我总是在犹豫。 “唯一让我没有犹豫过的事,应该是我的感情。我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确定了它。 “您在我心里是个很纯粹的人,所以我觉得我对您的感情也应该是最纯粹的东西,那样才配得上您,也对得起我自己。 “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轻贱怠慢,或珍而重之,都在你掌心之间。由不得我了。 “祝好。” 落款是她的名字,陈立春。 这是立春心事。 周公子再打过去就是关机,“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 这段话他不记得听了多少遍。 陈小姐不见了。 她什么也没留下。 周公子为她策划了一整个选秀,想完成她当歌手的梦想,然后告诉她,虽然他的梦想是不可能了,但她可以。 想和她正式告白,想和她说,我并不是骗你,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 想把这个世界从未给过的,应该属于她的人生还给她。 但她突然人间蒸发。 公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叁天之后,就算她自动离职了。同住的室友更是一问叁不知,只能看着周公子帮她收了行李。 周公子找到她老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她正在举办婚礼,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周公子与这块黄土地格格不入,路过的行人都看着他。 她家对面是一个很小的小卖部,他买了一包兰州,很便宜的那种,但劲很大,他不小心呛了两声。 小卖部的小孩子从她家出来,拿着一把糖果,边跑边喊,“妈妈,春春阿姨今天好漂亮啊,还塞给我好多糖。” “傻瓜,春春今天结婚,当然漂亮了。” “妈妈,结婚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人住在一起,以后都会在一起生活。” 周公子蹲下来,掏出钱包,喊住小朋友,“小朋友,这些钱给你,我和你换糖。” “不给不给,这是春春阿姨给我的。”小朋友对钱没有概念,捏得死死的。 老板娘笑着从小朋友手里抠了几颗出来,递给他,“不用算钱了,就当吃春春的喜糖了。” 他剥了一粒,扔进嘴里,然后离开了。 烟苦就算了,糖也这么苦。 以后不会再来西北了。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故事。 属于他的故事。 -- 《雨水》——Chapter1 许怀死了。 尸体就横在陈燃面前。 陈燃俯下身,拿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身子还是温热的,但已经没了呼吸。 身着浴袍的老虎坐在一旁,看着陈燃一连串的动作,悠然自得地抽着烟,“死了。我试过了。” “怎么处理?”陈燃压下喉间的异样,低着嗓子问。 “像上次一样,扔海里吧。”老虎掐了烟,烟头扔在许怀的脚边,一边脱睡袍,一边拿脚拨了拨许怀满是淤青的手臂,语气和这缕将灭的烟一样淡,“是个美人儿,可惜了。” “好。”陈燃紧紧握住拳头,极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老虎换好衣服,走出酒店的房门,回头看了一眼。陈燃跟在他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也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安静地躺在血泊中,浴巾下的躯体不着寸缕,露出引人遐想的线条。 陈燃把老虎送上了车,转身回了酒店的房间。 他熟练地从身上摸出一副手套,细心地替许怀穿好衣服,慢慢感受着对方体温的消逝。 一个小时后,他开车到了海边,从后备箱里搬出许怀的尸体,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许怀漂亮的脸上泛起诡异的青色。 略带腥气的海风从他耳边吹过,他抱着伤痕累累的她一步步走进大海,然后亲手,把她扔进了大海。 许怀很喜欢海,几乎每年都要去一次。 没想到今年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海里。 他做完这些以后,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车上。裤脚滴滴答答地淌着水,脚下的垫子湿了一大片,空调温度太低,冷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开关在哪里,低着头去看,竟然在角落里发现了许怀上次掉在他车上的耳环,难怪怎么找也找不到,原来掉在了这里。 他把那只耳环握在掌心,拿起手机给老刘打了个电话,“许怀死了。”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陈燃十分暴躁,“等等等,再等下去,他就跑了。” 陈燃依然暴躁,“我会按照我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件事。许怀的尸体在临海路第叁个路口下来,靠近桥头的这里。” 过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让打捞队轻点。” 陈燃带着两个人很快替老虎收拾好残局,去了公司报道。 一路上都有人喊他燃总,往日里听没什么,今天再听陈燃觉得这个称呼布满了鲜血,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间公司是老虎名下的产业,表面上是做药材生意的,其实内里走私、贩毒、洗钱什么都干。 陈燃十五岁就跟了老虎,在街头打打杀杀,无数次死里逃生,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陈燃并不是他的本名,做卧底太多年,他已经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 但没关系,名字只是一个代号。 在他看来,编号和陈燃没有什么区别。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陈燃两个字也是院长随便取的,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和父母。 他当警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但警校还没毕业,陈燃就被上司送进了这个帮会。 他坚韧聪明又会演戏,演到最后,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谁。 “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许怀是他在孤儿院唯一的朋友,她因为长得漂亮,所以很早就被一个富裕家庭收养了。 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见面。 陈燃后来从警校出来跟着老虎,竟然在一个局上看到了许怀。 他很奇怪,自己竟然能认出她,并且还能说出她的名字。他更奇怪的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老虎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上了?” 陈燃否认。 “看上了也没用,”老虎又说,“看到她身边的那个老头子没?她可是老头子从小养到大的。” 老虎今天就是来和他口中的老头子谈生意的,老虎走毒要借老头子专门的运货渠道。 老头子胃口很大,张口就要五成的利。 老虎皮笑肉不笑,“老爷子,我手底下的兄弟们可都靠我养着呢,咱们也不是做的一次性的买卖。” 老头子笑而不语,手在许怀的腰上摩挲。 “行,”老虎站起身,“任老,五成就五成,第一次算我孝敬您的。日子还长嘛,这之后,您可得给我和我手底下的弟兄留口饭吃。” 老头子轻轻点了点下巴。 老虎的情绪忍到进门的那一刻。回公司就掀了桌子,“妈的,给脸不要脸。”他双手叉腰,“泰国人联系了没有?” “他们说一周后出货。” “行。”老虎走回办公桌,坐了下来,停了片刻重新开口,“老头子这条线,我们一定要拿到。” “嗯。”陈燃的脑中闪过许怀的脸。 “老头子有两个儿子,一个抱着金汤匙出生的,一个私生的。一个体体面面地读书搞科研,另一个跟着老头子后面摸爬滚打擦屁股。”老虎笑出声,“这也就算了,老头子还想把家产都留给前一个。你说他是不是老糊涂?” 果然是老糊涂了。 老虎和私生子联手,没过多久,他们就吞了老头子的那条线。 两人凑在一起庆功的时候,陈燃再一次见到了许怀。 她坐在私生子的怀里。 私生子把她介绍给老虎,“我们这次能成事,多亏了Judy,要不是她从我爸那里偷到印章,我们也不可能这么顺利。” “多谢Judy小姐,我敬你一杯。” 许怀从私生子怀里坐起来,“不客气。” 陈燃也端起酒杯,先敬了私生子,又敬了许怀,然后借口去洗手间溜了出去。 离开之前,他听到私生子对老虎说,“虎哥,哪里找的马仔啊?上不了台面,过两天我挑两个机灵的给你送过去。” 刚解决完生理需求,陈燃提好裤子出门,迎头撞上凑上来的许怀。 很奇怪,陈燃竟然从她满身的脂粉味里闻到另一种,尘封已久的,来自孤儿院的肥皂香。 他稍稍退后,“Judy小姐,您喝醉了。” 许怀嘴角的弧度很完美,八颗牙齿露出来,手轻抚上陈燃的胸膛,“我没有。” 陈燃抓住她的手,扶正她的身子,“Judy小姐,自重。” 许怀在他手下一边挣扎,一边轻声说,“Sam要私吞那条线,你让老虎打给我。” Sam是私生子的名字。 “我凭什么……”没等陈燃说完,Sam和老虎一同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许怀挣扎得更甚,嘴里还嚷嚷着,“你放开我,别碰我。” 一场大戏。 时间点都刚刚好。 陈燃没来得及解释,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Sam还想再打,陈燃动作更快,抓住他的手臂,“这是个误会。” Sam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把哭哭啼啼的许怀搂在怀里,对着老虎说,“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陈燃拿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抬头发现,许怀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角落冲他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陈燃的神色暗下来。 老虎之所以把陈燃当成心腹,不仅仅是因为他救过他的命,还因为陈燃这个人性子沉稳,除了偶尔会赌钱,几乎没有任何的不良嗜好。 所以就算许怀真的倾国倾城,他也并不相信陈燃会主动去招惹她。 “她真这么说?”老虎听了陈燃的话,若有所思,“这个女人,有点意思。” 第二天,老虎主动联系了许怀。 他其实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 电话开了免提,许怀好听的嗓音经过扬声器传出,“谁会真的感激一家子强奸犯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祝我们合作愉快。Judy小姐。”老虎嘴角扬起。 “虎哥,您是不是忘了什么?”许怀的笑声传过来。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们公司一成的股份。”许怀又笑,“您也知道,我们这种人,金主倒了,生活就成了问题。” “行。”老虎很爽快。 “合作愉快。” 一个月之后,老虎顺利吞掉了那条线。许怀也成功入驻老虎的公司,挂名副总,办公室就在陈燃的隔壁。陈燃不常在公司,经常在外面放马、讨债收钱,偶尔去公司路过许怀的办公室,她也不在里面,似乎不怎么关心公司的运营状况。 有了自己的运货渠道以后,老虎的生意蒸蒸日上,一时之间,在道上风头无两。但锋芒太过对他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盛极则衰,老虎比谁都懂这个道理。 所以在这条线第一次出现问题之后,老虎决心干完最后一票就带着全家老小移民加拿大。 陈燃也意识到,这是最后能捉住他的机会。 毒品说到底是一个欲望,不过一旦跌进这个欲望,那就是万劫不复。 陈燃看过太多因为毒品而家破人亡的家庭,太多太多,多得让人心悸。人前可以光鲜亮丽,人后就会因为一点点毒品跪下来求人。 人在毒品面前,没有任何尊严。 在这个时候,陈燃会想把天底下所有的毒贩一网打尽。 可卧底是一个矛盾的个体,游走在正邪之间,不断地经历信任与背叛。 就像陈燃,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任何一个毒贩送进监狱。 可对老虎,他总有一丝不忍。 这点不忍来自他和老虎同生共死的每一个瞬间,躲过的每一次火拼,逃过的每一场枪战。 刘局说得不对,他根本不适合做一个卧底。 他善良太过。 老虎是夜色的常客,每次来总会带上陈燃,这次竟然没有,与陈燃交好的酒保多嘴在微信上问了陈燃一句,“燃哥,今天没陪虎哥啊?” “没事儿,受了点伤,在家躺两天。”陈燃漫不经心地打出一张九饼,又回他,“虎哥带着谁呢?能不能伺候好?” “那肯定比不上您啊。这次这个美女不认识。”酒保多看了两眼,“又有点儿面熟。” “行,我知道了。” 陈燃心下一紧,把牌局让给旁边的小弟,独自坐在一边。 老虎做事小心谨慎,上次出货失败不过一周,他绝不可能也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货,而且还特意避开了他。 怀疑他了吗?陈燃不由得紧张起来,初春时节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太了解老虎,这句话反过来也是成立的,老虎同样了解他。 上次出货失败,警察查得更紧,但老虎手底下的人还要吃饭,靠陈燃放马收债的那些钱根本不够,大家都求着陈燃去问问到底是怎么个形势,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老虎坐在桌子上骂人。 “手底下的兄弟也确实揭不开锅了。”陈燃替那些人说好话。 老虎的老婆红姐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顺便喊老虎的儿子下来吃饭。四个人围在一桌,也不再谈生意的事儿。红姐年纪大了一点,就喜欢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小燃最近谈恋爱了吗?” “嫂子,我忙,没时间。” “哪儿那么多事儿?我说说你大哥,让他给你放放假。”红姐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嫂子。” “有喜欢的人就带给我看看,别藏着掖着,我们也不是外人。”红姐给陈燃盛了碗汤。 “好。” 老虎的儿子小虎今年十五岁,才上高一,平日里左一个燃哥右一个燃哥,“燃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好看的。” “我也是。” “你也是什么你就是,燃哥是你喊得吗?没大没小。你给我好好学习,想什么姑娘呢?”老虎教训了一下小虎,放下筷子,示意陈燃上楼。 “日本人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我第一次就和他们做生意,没想到最后一次还是和他们。”老虎开门见山,“两个亿的大生意。你和底下的人说说,让他们准备好。我们只有五天的时间。时间一到,我就要交货。” “知道了。” “阿燃,我走了以后,生意就交给你了。”老虎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第一笔生意,就是个敲门砖,往后,大把的钞票等着你赚,我只是替你铺路。” “我知道的,哥。” 走到门口,老虎又叫住了他,深深地望着他,“万事小心。” “嗯。” 红姐显然不知道形势有多严峻,第二天竟然真的帮他张罗了一场相亲。 两人自我介绍完毕以后就相顾无言,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尴尬地喝果汁。 直到,许怀坐在他身边。 许怀甜甜地喊他,“燃哥,你最近怎么都不来找我?” 陈燃没有抽出那只被许怀挽住的胳膊。 “我好想你啊。”许怀继续用甜得发腻的嗓音喊他,“燃哥,今晚有空吗?” 陈燃再看,对面的女生已经走了。 许怀瞬间放开他,“不用感谢我。”又起身道,“走吧,虎哥找我们。” 陈燃真的觉得这人一定有精神分裂。 叁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喝茶,老虎不开腔,剩下两人也没有贸然开口。 煮好茶,老虎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尝尝,朋友新送的陈年普洱。” 陈燃喝茶属于牛嚼牡丹,尝不出什么味道,也品不出什么滋味。 许怀从小被任老教导着,什么都会一点,“入口顺滑,滋味醇香,回甘生津,好茶。” “Judy小姐以后可以常来。” 许怀放下杯子,“当然。” 老虎又看向陈燃,“听说你嫂子给你介绍了个女朋友?” “…”陈燃摸了把脑袋,“见完刚回。” “怎么样?” “…”陈燃把手放下,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我没想这些。” “算了,我是管不了这么多了。” 空气安静下来,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小燃你去催工厂,让他们动作快点,下个星期一我们要准时交货。”老虎再度开口,“Judy小姐你盯着码头。” 老虎交代完事情,许怀就和陈燃一起离开了公司。 她倒是不客气,坐上了陈燃的车,“送我回家。” “住哪儿?” 许怀报出地址,陈燃踩下油门。她住的小区并不高级,看起来还有些破败。 下车前,她邀请陈燃上楼,陈燃理所当然的拒绝了她。 “你怕我?” “没有。” 许怀不生气,从包里掏出一张纸,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我的电话,需要帮忙打给我。” 待许怀下车,陈燃才打开那张纸。 陈燃赶紧熄火下车,把手机扔在车里,跟上许怀的步子。 那张纸条上只写了六个数字。 071665。 陈燃的警队编号。 晋江不更这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