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个保温杯[娱乐圈]》 第1页 《送你一个保温杯[娱乐圈]》作者:六梨【完结+番外】 文案: 这是一档糊穿地心的爱豆选秀节目。 第二次公演舞台前分组,考卿选了毕世当队长的一组。 其他队长欢欣鼓舞,相拥而泣。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考卿名声已经在外。谁不知道这厮作天作地,又娇又躁,还疑似有金主爸爸撑腰,难搞得一塌糊涂?——只有毕世队长不知道。 毕世队长稀里糊涂地收到了其他队长们投喂的小零食,按部就班地带新人,没有一丝异常。 众队长练舞空隙,八卦心起,想用别人的痛苦为自己制造快乐,遂商量好去毕世组偷窥。 ——???!!! ——请问这个有求必应乖巧软糯的可爱小甜心TMD(甜美的)到底是谁?! 小作精攻×老干部受 无原型,请勿带入三次元。 日更,HE 内容标签: 年下 娱乐圈 甜文 直播 搜索关键字:主角:考卿,毕世 ┃ 配角:崔子墨,何之帆,金缇等 ┃ 其它:选秀,主攻 一句话简介:考试令人快乐! 立意:多喝热水,暖心暖胃。 ☆、1.跳段舞吧 录制进行到第十个小时,坐在“金字塔”上的八十多位练习生里已经有一小半打起了瞌睡。 考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坐回他的塑料小板凳,拿起手机准备发表评论。 舞台上的练习生正闭目深情地演唱一首歌,他头上的大屏幕里不止有他表演的影像,上面还飘过很多实时的弹幕。 一大批弹幕都是千篇一律的“好听”“感动”“真棒”“帅”。 考卿手指如飞,迅速敲字:“高音部分气息不稳没顶上去,低音部分rhythm没跟上,中音部分有一句‘你可知道这颗心为谁而动’失误最明显,‘道’和‘而’pitch都不对。除了中高低音都不ok,其他还行。建议先学好乐理再来参加比赛。” 点击发送后,考卿就没有再关注上方大屏幕,转而专心观看表演。 由于他太过专心,所以没有注意到周围一群练习生嗡嗡的议论声。 “快看快看,又出现了!” “指点江山的大佬又刷屏了。” “哪个傻逼?” “希望我上去表演的时候不要有这种SB弹幕刷出来啊,太可怕了。” 这档选秀综艺名叫《星动之约》,是由一家新建立的视频网站爱嘉TV独家制作和播出的。爱嘉TV名声不大,但爱芷直播却是直播届的大户。它们同属嘉芷娱乐公司,因而在节目录制过程中也少不了爱芷直播的参与。 就比如现在的初舞台评级,台下的练习生们虽然被没收了自己的手机,但是也被节目组发放了专门的手机,方便给现场演出的选手发弹幕和打分。 经过一系列选拔脱颖而出的这88位练习生,需要逐个或按团上台表演,并按导师要求进行个人的vocal或dance的加试。评分由其他练习生们和导师共同完成,导师的权重更大,取平均值。 评分有1-10分可选,选手的最终得分由高到低排名,前10名是1班,11-30名是2班,31-60是3班,61-88是4班。 考卿给台上这位pitch不太行的选手打了6分。 他全程都很认真,精力十足地观看演出,几乎不跟旁边的人交流。别人似乎也忌惮他这副拽了吧唧的表情,没敢找他搭话。 工作人员来叫人准备去候场了,是和考卿隔了一个座的人。那人走后,考卿身边那个一直话很多的圆脸男生失去了朋友,感到十分孤独,便打起了考卿的主意。 他看了眼考卿腰上的贴纸,凑过头来问:“你好,你叫考卿是吗?我叫莫hong hong ,来自胡建。你是个人练习生呀?” 考卿看了眼对方的腰牌:莫逢风。 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也真是太难为孩子了。 考卿点头:“是的,你好。” 莫逢风趁势搭话,持续输出:“我也是个人来参赛的,连个伴儿也没有。好羡慕他们一个公司的人,能有个说话的人,还能一起训练。刚才下去的那个崔子墨,他其实已经出道了,听说他们的队长毕哥可好了,我听他说了半天,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他们那一组。” 考卿点头:“嗯。” 莫逢风丝毫不被考卿冷淡的表情影响,单方面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伴儿,继续说:“啊对了,你看到大屏幕的弹幕了吗?不知道是谁每次都发这么长一段话,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还没哈哈完,就听见考卿扭头看向自己,表情有一点点僵硬。 莫逢风心想,不愧是大帅哥,这么微妙的表情看起来也能这么帅。 然后他听到大帅哥说:“是我发的。” 莫逢风轻咳了一声,表示弹幕所言非常有见解,值得深思。 接着,两人陷入了沉默。 不光是他们两人,周围一圈人都陷入了沉默。 沉默中,考卿听到了塑料板凳腿摩擦地面的声音。 莫逢风悄悄把板凳搬得远了一点。 考卿转头看过去时,莫逢风还没有落臀。 气氛登时有亿点点尴尬。莫逢风心一横,坐了下来,笑着说:“考哥,等会儿我上台的时候给我留点情面呗?” 考卿:“看你实力。” -- 第2页 沉默中,考卿又听到了板凳腿和地面吱吱扭扭的摩擦声。 好在下一组选手已经登场了,考卿的注意力被舞台吸引,莫逢风在一旁悄悄舒了一口气。 这一组选手边唱边跳,动作整齐有力,歌也没跑调,C位还来了两个后空翻,激起台下一阵热烈的欢呼。 “好炸!” “bigger牛逼!” “帅翻了!” “这是直接出道的水平吧?” “人家本来就是出过道的好伐?” 导师又cue了几个人加试,选手们或唱或跳,单独看起来却没有刚才在团队里那么耀眼。 在周围热烈的讨论声中,考卿仔细看了眼台上选手的腰牌。 之前莫逢风提到的崔子墨表现一般,但C位毕世确实不错,跳到最激烈时声音也不抖,非常稳。 考卿发弹幕:毕世还不错,其他人有点拉胯。 接着,他又详细论述了自己如此论断的原因。 评分时,考卿给崔子墨打了6分,给毕世打了8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考卿上场了。 他上场时,引发了一阵不小的惊呼。 “他好帅,好上镜啊。” “这张脸就是标准的偶像脸吧?” “他腿为什么这么长?脸却可以这么小?” “颜值担当,预定了。” 考卿确实有一副极其出色的相貌。 他今年20岁,就读于英国某G5名校,学分已经修完,明年交完论文就可以等着拿毕业证了。考卿不喜欢金融专业,他喜欢唱歌,但家里不同意。 说是家里,其实只有大他十岁的那个老顽固哥哥反对,爸妈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憋着一口气上完了课,却不想再去投行找实习,有空就去酒吧驻唱打工,即使他哥自作主张切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也能靠勤俭节约和打工养活自己。更何况,他唱得好,总能收到不少小费。 这次暑假回国参加选秀节目,就是他跟他哥对抗许久才争取到的机会。 考卿以为这个老顽固终于愿意接受新鲜事物了,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仗着考卿对国内娱乐行业不熟悉,他哥给他报完了名,他才知道自己参加的不是歌唱比赛,而是偶像选秀,光会唱歌是出不了头的。 考卿本来想退赛另行报名,他哥直接把合同扔他脸上:“无故退赛违约金三百万,付得起你就退。” “哪有这种规定?” “我定的,有意见?” 老顽固是嘉芷娱乐股份有限公司的CEO。 考卿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考卿心里明白了,老顽固这是阻挠不成便以退为进,已经从一块单纯朴实的顽石进化成了一只狡猾可恶的老狐狸。 他唱歌是好,但不会跳舞,也不会表演。来这种爱豆选秀节目大概率是逃不脱一二轮游的命运。到时候那老狐狸就能端起一张闷骚脸,居高临下地批评他:“给过你机会了,你做不好这一行的,赶紧回去学商科才是正道。” 但是考卿不甘心,他非要证明自己可以。 经过了三天的魔鬼集训,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成功驯服四肢了。 舞台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的胸腔中涌动起一种难言的热情和激动。 四位导师翻了眼他的简历,寒暄几句,就让他开始表演。 考卿准备的是一首英文抒情歌,低沉而温柔,他的音色和这首歌非常贴合。歌曲讲述的是一个人垂暮之年回首往事,为自己没有勇敢追逐梦想而感到后悔遗憾的故事。 一曲唱完,他看见台上的好几位练习生在偷偷抹眼泪。 导师席上也有人哭了,是一个叫阿童的导师,国内著名的流行歌手,曾经连续三年打破专辑销量记录。 阿童喜爱的神情挡也挡不住,他连连夸赞考卿,称考卿是本场最佳vocal,有几乎完美的声音。 其他几位导师也不停地点头赞许,其中一位金牌制作人周语还笑着补充:“颜值也非常能打,以后会很受欢迎。” 导师们慈爱地看着这根好苗子,有心让他多展示一些东西。阿童主动cue他:“你会跳舞吗?我们看简历上你写的是‘跳得不好,如果导师想看,也可以来一段。’” 周语笑着说:“肯定是谦虚啦。那么考卿,我们确实很想看,可以为我们表演一段吗?” 考卿自信地点头。 音乐响起,灯光变换,考卿把手心的汗往裤子上抹了抹,努力回忆着这三天的魔鬼训练。 他自以为拍子卡得都对,动作也没漏,甚至还注意了自己的表情管理。他确信自己这次舞台表演绝没有平时练习时那么面目狰狞。 由于时间太短,他也没有舞蹈基本功,老师给他编了个很简单的舞,但同时也告诉他:别小看动作简单,做到位了一样能出彩,关键是要解放天性。 练习时,舞蹈老师总说他动作不到位放不开,过于羞涩,太收着自己。 可是在三天的练习过程中,他始终没能达到老师的要求。 这一回,真正站在了舞台上,他要全力以赴,他要放开! 该扭胯就扭,该抖肩就抖,该撅臀就撅,要撅得义无反顾,撅得气势全开,撅得大气磅礴! 考卿沉浸在音乐中,这是他头一次这么忘我地去舞动自己的身体。 他心想,原来这种感觉就是跳舞啊!原来这就是解放天性啊! -- 第3页 在随着节拍而舞动时,他感到心潮澎湃,他感到身体和精神的自由,他感受到了人类身体与自然与音乐的契合,他甚至回忆起了大一时选修的一门美学课,课上老师提到了一种马克思主义美学观点:“美作为自由的形式,是合规律和合目的性的统一,是外在的自然的人化或人化的自然。” 授课老师当时将李泽厚的《人类学历史本体论》布置为课后阅读材料,考卿仔细阅读,未能读懂,甚至还挂了科,两次。这是要记一辈子的事情。 而今天,在这短短几分钟全情投入的舞蹈中,他悟了。 舞蹈,不愧是伟大的第六艺术! 然而,四位导师的表情却越来越微妙。 正处在大彻大悟状态中的考卿不知道的是,此时他头顶的大屏幕上,弹幕已经密集到遮住了他的脸。 若要仔细看去,就会发现那满屏的汉字总结出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意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意思还可以有很多别样的表达,比如: “忧郁王子一秒变身癫痫病患,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帅哥求你不要再动用你的四肢了,给我站好!站好!” “有没有人觉得刚才有个扭屁股的动作特别像蜡笔小新的‘大象大象~’” “卧槽还真是,我真怕他下一句就喊‘美伢你回来了!’” “感谢这位勇士,我又对自己的舞蹈充满了自信。” 导师们也看到了大屏幕上的弹幕,但他们经过专业的训练,无论选手再搞笑,他们也不可以笑。 阿童老师颤抖着在桌下绞紧自己的双手,尽力平和地说:“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周语捂着嘴,一副牙疼到抓耳挠腮的表情:“那么,请大家赶快给这位选手打个分吧。” 旁边的Sarah老师适时问道:“节目组说时间已经很晚了,我们是不是该暂停,先休息一下?” 其他老师一致同意。 考卿潇洒而自信地冲各位老师学员点头示意,便下台了。 他不知道的是,休息时间二十分钟,四位导师在休息间狂笑了二十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  考卿眼中的自己:舞王风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别人眼中的考卿:蜡笔小新扭屁屁~ ———————————————— “美作为自由的形式,是合规律和合目的性的统一,是外在的自然的人化或人化的自然。”摘选自李泽厚《人类学历史本体论(中卷)》附录部分《八十年代主体性哲学论纲(1980-1989)》 人民文学出版社 ☆、公开处刑 休息结束后,又录制了三四个小时,在场的练习生终于全部完成了初舞台表演。 打分是由选手和导师分别在专用的手机上进行的,成绩统计得也很快。 评分结果出来后,毕世不负众望地进了1班,莫逢风在2班,考卿和崔子墨则在3班。 刚完成舞蹈表演后,考卿还对自己的表现有一些错误的认知。但回到座位上后,他仔细那么一琢磨,才发现练习生们和导师们的表情一点不像是被惊艳到。不过,评级为3班确实远远低于他的预计。他有些不解。 莫逢风难掩激动的心情,坐在位子上当场落泪。 考卿给他递了包面巾纸,莫逢风接过纸,感动地一把搂住了考卿,趴在他肩头干嚎了几声。 考卿浑身一僵。他轻轻挣开莫逢风,又悄悄把自己的塑料凳子挪远了点,问:“录制结束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 莫逢风擦着眼泪,没注意到他的这些小动作,“我记得流程单上说最后还有个规则宣读,再等一下吧。” 考卿坐在“金字塔”下端靠近舞台的位置,安静地等待着。台旁的工作人员们正在做收尾工作,忙作一团。有一个小姑娘来借用手机,离得最近的考卿顺手就把手机给了她。 果然,不一会儿,演播厅里的大喇叭中就传出了导演组的声音。 导演称,为了帮助练习生们更清楚地看到自己表演的优缺点,提高本次选拔的公开透明度,选手可以在手机上查看自己和其他人的录像回放。 说着,舞台上方的大屏幕连接了投屏,导演在演示这款选手测试版“爱芷直播”APP的使用方法。 “这款APP是测试版,账号是我们已经帮大家注册好的。大家现在也可以拿出自己的手机照做,先点开‘我的-回放-初舞台’,第一条默认是选手自己,也可以下拉选择别人的名字,让我们来点击播放。” 大屏幕的左上角显示着用户名:星动之约-考卿。 考卿忽然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视频,正是考卿跳舞那一段。 周围爆发出一阵几欲掀翻屋顶的可怕笑声。不同的人笑起来的声音也有区别,这时就能看出他们是否有vocal的潜质。唱歌不大好听的人有的笑出鹅叫,有的笑出猪哼哼,有的笑成驴,而音域宽广者能笑出汽船鸣笛声与热水壶烧开声。场面一度有些魔幻。 在台上时,考卿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也看不到弹幕的内容。而此时,他离得很近,眼神很好,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这段狂放不羁的舞蹈和铺天盖地的弹幕,考卿的躯壳没有一丝反应,灵魂却像是被放置在尼亚加拉瀑布下接受冲刷。 -- 第4页 可能是尼亚加拉瀑布的水流过于湍急,他的灵魂被冲得有些耳鸣。他甚至听到了莫扎特的《安魂曲》在耳边响起。 “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悠扬婉转的小提琴声和嘹亮空灵的高音唱腔化作音符在他周身萦绕。 他希望自己现在、立刻、马上长眠于地下。 然而,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导演退出了视频播放页面,继续演示道:“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在‘我的-评论’里查看自己发送过的评论和弹幕哦。” 考卿的内心已经平静无波了。在经历过瀑布的冲刷后,他的灵魂有些透彻。雷鸣暴雨对他而言也不过是轻柔和缓的水雾而已,也许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曾经沧海难为水”吧。 他面色淡然地看向上方大屏幕,果不其然,看到了列表里密密麻麻的字。一划都划不到底。 场上的练习生们发出此起彼伏的“yo——”声。 正在演示的韩导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眼镜片反射着吊灯闪过一道亮光。 他瞬间抓住了可以做文章的点。于是简单几句话介绍完了其他功能,他示意导师们去cue考卿,询问他为什么每次都要发这么长的的弹幕,知不知道会打击到其他选手。 制片人周语接受了这个不得已的任务,用尽量轻松和善的语气抛出了问题。 考卿站起来,回答:“弹幕本身就是交流想法的工具,我提出自己的想法是想抛砖引玉,分享知识和经验,想看到其他人专业的见解。很可惜,这一场没有学习到。另外,我并没有人身攻击,只是在专业上就事论事,提出存在的问题才能有所提高。如果是我的话,我也很希望收到许多用心的专业的点评。” 他说话时神情和语气都十分真诚,丝毫不见尴尬,以至于在场的其他人感到有些尴尬。 韩导扫了眼“金字塔”上其他八十多位练习生,没有人有想现场出来激情对线的意思,一个个“yo——”完就七老八十似的瘫在椅子上,非常疲惫的样子。 韩导没有搞成事情,感到非常失望。 于是节目组一声令下,宣布可以回去休息了。 八十多位练习生这才如枯木逢春一般恢复了青春活力,欢呼起来。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88名练习生和一众工作人员分组坐上大巴,前往宿舍区。 他们还没有见过宿舍,只知道有四人间和六人间。 在车上,选管指导练习生们用手机抽签,把宿舍分配给搞定了。抽签用的是一款叫“星动Talk”的APP,也是嘉芷娱乐新上线的产品,主打办公聊天,附带一些零碎的小功能。据选管说,这档节目是爱嘉TV的自制综艺首秀,公司下了血本,誓要做出水平,做出新意,于是便有了这套全新的数字化管理系统。 坐在考卿旁边的莫逢风低声说:“这家公司怎么什么东西都自产自销啊?可太会省钱了吧。” 考卿点头:“是啊,新产品上线在节目里直接推广,省了一大笔宣传费。” “星动Talk”的logo是一只土黄色的星星,丑到让人看上去就没有想点的欲望。 他们88人被分到了一个大群里,聊天界面跟市面上常规的聊天软件类似,只是聊天室详情页多了十几个色彩缤纷的按钮,代表不同的群内功能。 抽签功能的UI设计令人一言难尽。 考卿点中抽签按钮后,手机上出现了一只简陋的木筒,摇啊摇的,把考卿的脑袋都摇大了。 木筒终于停下了。考卿仔细看去,一根廉价的棕色木签子摇了出来,上面刻着“考卿”二字,紧接着,木签子中间出现了一条红绳,红绳的另一头逐渐显现,那也是根木签子,刻着“毕世”二字。 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两块要举行冥婚的牌位。 正当考卿在心中暗自叹服于这如此阴间的美术设计时,第二根红绳出现了,然后是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最终,考卿的牌位……木签子上密密麻麻地缠了五根红线,它们分别连着莫逢风,封文志,闵戊,庞大海,毕世的木签子。 好么,敢情还是群婚。 突然,手机屏幕中央冒出一行血红色大字:414号房。 大巴正好碾过减速带,车身咯噔一下,考卿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这个软件没有打赏按钮,考卿恨不能当场烧点纸钱给它的设计者们,感谢他们带来了这样一场直通地府的视觉盛宴。 大约四十分钟后,大巴停在了宿舍区入口。 六月份的夜晚,园区内绿树遍布,温度宜人,有微风轻轻拂面。疲惫了一整天终于可以休息的时候,本该是满面欢喜的练习生们下车时却个个垂头丧气的。 选管举起双拳,加油打气道:“小伙伴们打起精神!宿舍就在眼前,让镜头记录下你们的热情和快乐!” 一个声音弱弱地响起:“我很担心会住进鬼屋,不敢快乐。” 一群人哄笑起来。 说话的那人离考卿不远,考卿看了眼那人的腰牌,是白菜娱乐的何之帆,今天场上少有的能给他留下印象的人。一来是何之帆年纪最小,只有十七岁,二来是他的表演很有爆发力,气场极强,跟他这瘦弱的小身板很不相称。 不管怎么担心,这些练习生们还是得硬着头皮往里走。 宿舍楼有门禁,大堂干净整洁,正常。 -- 第5页 楼梯宽敞,地砖锃光瓦亮,无可疑物体(长头发或红色液体),正常。 打开宿舍门,三张上下铺,正常。甚至条件还不错。 累了一天的练习生们这才纷纷发出幸福的嚎叫声,扑向自己的铺位。 铺位也是抽签系统决定好的,这里的工作人员已经将名牌信息等贴在了床铺对应的墙壁上。 考卿在下铺,他的上铺是莫逢风,紧挨着他的另一张下铺是毕世,人还没到。 “他们工作效率好高啊。”莫逢风感叹。 考卿还没说话,打门口又进来两个人,看腰牌,他们是来自萝卜娱乐的封文志和闵戊。 莫逢风主动跟他们打招呼,他们却理也不理,在宿舍里走来走去,评头论足,嫌弃这个嫌弃那个。 封文志忽然看向考卿,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你就是考卿?” 考卿也不理他。 莫逢风还尬在原地,考卿扯扯他的袖子,问:“明天的活动还记得吗?我把流程单弄丢了。” 莫逢风赶忙点头,恢复了笑意:“明天下午发布主题曲,上午应该是留给我们休息的。” 封文志见自己被忽视,眉头一皱,却被闵戊拉住了胳膊。闵戊对封文志摇摇头,封文志“嘁”了一声,愤愤地铺床。 莫逢风悄悄凑近考卿说:“哥,你不要因为我得罪他俩。他们是大公司的,听说还有点背景,得罪的话你的镜头都会被剪掉的。” 考卿瞥了他一眼,说:“谁说我是为你?我胃里忽然难受不想说话,不行吗?” “行行行。”莫逢风双手合十。 说话间,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是高大英俊的中俄混血男子,似乎以前是个街舞老师,在东北生活多年,中文名叫庞大海。 另一位则是莫逢风念叨了很久的毕世。 莫逢风激动地原地蹦了一下。他冲到门口去跟他们打招呼,毕世看起来也很友好,热情地回应了他,还给了他一块巧克力。 萝卜娱乐那两位练习生见到毕世,也比较有礼貌地喊了声毕哥。 毕世冲他们微笑着点头,走到考卿旁边,打了招呼,便准备收拾行李。 在公交车上,被残酷现实沉重打击过的考卿默默翻了几遍其他选手们的舞蹈solo回放。 来参赛的选手中不乏舞蹈大神。他们的力度、卡点、律动看起来让人非常舒适。 人家这才叫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 让他印象比较深刻的几位中,有两个刚好与他同一宿舍,一个是萝卜娱乐的封文志,另一个就是毕世。前者一进宿舍就表现出的高傲姿态让考卿很看不惯,而后者则截然相反。 在车上,考卿把毕世的舞蹈solo来来回回看了十几遍。越看越觉得好看。 一个很简单的抖肩,毕世都能做得细节十足,柔中有刚,丝滑极了。 而回看毕世后空翻时,考卿在公交车上差点惊呼出声。还好他忍住了,因为他是一个稳重成熟的男青年。 离得近了,考卿才发现毕世看上去远没有舞台上那么高大耀眼,甚至可以说是很邻家小哥哥的感觉。至于身高,考卿目测了一下,他比自己矮了十几厘米,应该是一米七出头。 他穿了一件宽大的浅蓝色短袖,半扎进水洗白牛仔裤里,弯腰铺床时显出了一把细而韧的腰。 那么细的腰,为什么在舞台上却那么有力量感? 考卿留意过他上台时的介绍,他已经出道五年了,今年25岁。但近看之下,毕世显得年纪很小,肤白而细腻,眼睛黑润,面貌清秀,更像个还在读书的大学生。 “哥,你怎么老盯着毕哥看?他是不是很好看?”莫逢风凑过来,悄悄问。 考卿吓了一个激灵,脑筋急转:“我好奇他是怎么做到连翻两个后空翻的。” 没想到这话被毕世听到了,他抬头看过来,笑起来时脸颊浮起浅浅的梨涡:“想学吗?有空我教你。” 考卿不想学。 他不喜欢这种危险动作,他一度认为只有杂技演员才需要学这些东西。 但可能是毕世看起来亲和力实在太强,考卿不知怎么的,晕晕乎乎地点头说:“好,谢谢。” ☆、梦中情1 考卿以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集体生活。 他高中就去了英国一所历史悠久的公学读书,被分配的宿舍是单间,有专人负责清洁和卫生。大学时他住的也是studio,从来没有和别人share一间卧室的经历。 而现在,他要和五个陌生男人share同一间room。 在进来之前三天,他得知了这个噩耗,并为此搜集了大量材料,思考了许多对策,自以为自己准备得很充分。 然而,当他真正坐在这张咯吱咯吱的木板床上,看着这狭窄空间里的其他五个自由活动的男人时,他仍然感觉头皮发麻。 考卿认真研读过自己搜集的宿舍生活材料,被其中鸡毛蒜皮的琐事能够引发的巨大矛盾震惊了。 可能是一两句话没说到一块,可能是集体卫生分配没搞好,可能是你占用了我的空间和东西,也可能是有人睡觉打呼或脚臭,或者是搞小团体孤立他人……矛盾闹到最后,轻则争吵斗殴,重则伤及性命,十分危险。 他也不是没有看到过和谐有爱的正面例子,但是,很少。 -- 第6页 从看到那诡异的抽签UI开始,考卿就隐隐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虽然他一直自诩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相信人的主观能动性,但此时他内心的小天平却缓缓偏向了宿命论。 他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希望分配到的舍友们可以友善一些。 可是,当对面那两个萝卜傲慢地进屋时,他对美好正面例子的期待就消失了。考卿皱眉思考着,接下来要如何运用自己的智慧在这群男人之间周旋,才能尽量完整地、活生生地竖着走出这个节目组。 他给自己加油鼓劲:办法总比困难多,坚持理想不放弃。为了能唱歌,吃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何况,房间里是有摄像头的。 考卿看向房间角落,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的三个摄像头都被人用T恤盖住了。他看到对面两人的行李箱敞开,里面衣服杂乱,猜测很有可能是这二位干的。 在考卿凝神思考时,对面两个萝卜娱乐的练习生还在摆弄节目组发的土黄色手机,毕世则没闲着,铺好了床又去擦凳子扫地倒垃圾,地面清洁完毕后,他双手环胸,看了眼室内陈设,扁着嘴思考了一会儿。 三张床是分别靠着墙摆放的,考卿和毕世的床挨在一面墙旁,两个大萝卜在另一面。中间则是用三张小桌子拼成的大桌子,上面各色物品堆叠着,杂乱得很。 毕世拍拍手,对宿舍里的各位说:“帮我个忙吧朋友们,桌子都放中间太堵了,不方便清洁。我们把桌子搬到那边靠墙的地方。分开放,按床铺分配桌子,这样以后找东西方便些,摄像大哥进来拍的时候也清爽些,你们觉得呢?” 刚才没有参与劳动的其他人看到骤然整洁的宿舍,慌忙点头,并付诸行动。 搬完桌子,毕世伸出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笑着说:“以后都是住在一起的朋友,为了住得舒心些,咱们定个值日表吧。一周七天,周一1号床,周二2号床,以此类推,周日归我,怎么样?” 莫逢风举手发言:“那你不就要每周多值日一天了吗?” “没关系,我很喜欢搞卫生的,在我们队里我可是雷打不动的卫生委员。”毕世又笑出了两个小梨涡,眼睛弯弯的,“那就这样决定啦?可以吗?” 毕世似乎有种奇怪的魔力。他说话时温声细语的,语速不疾不徐,让人联想到惠风和畅的晴天。听起来柔和舒服,没有任何强制性,却很想照他说的去做。 众人齐齐点头。 毕世从包里掏出几块夹心小饼干和巧克力,逐个分发。 接过小零食的舍友们乖巧道谢。发到考卿时,他发现毕世在发小零食时脸上的笑意非常慈爱,就像在说“小朋友真乖真听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考卿发现,此时整间宿舍里的氛围都变得不一样了。 在这类似幼儿园大班的古怪氛围里,考卿很快洗漱完毕,并以远超自己预计的速度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考卿被自己枕头下方的细微震动声震醒。 节目组没收了学员的个人手机,但是出于对未知集体宿舍生活的恐惧,考卿还是悄悄藏了一个。 他赶忙调了静音,披了件外套,把手机捂在怀里,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洗衣房。洗衣房后面有个杂物间,大早上的正常人应该不会来这里。 昨晚考卿在这层楼逛了一圈,发现了这块没有摄像头的宝地。 他躲进杂物间,接通了电话。是远在英国的Jeff,考卿最好的朋友。 Jeff是考卿在高中时期的同班同学,当时班里只有他们两个中国人,他们性格脾气也相投,因而很能聊到一块去。 “早啊Keith,选秀生活怎么样,遇到麻烦没?”Jeff活力十足地问。 “还行,暂时没遇到很奇怪的人,都挺正常。”考卿说。 Jeff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啊,我听说有些选秀节目含0量特别高,离开视线的水就千万不要再喝了。” 考卿无奈地揉着自己的眉心说:“知道了,会注意的。” Jeff的担心不无道理,考卿确实险些在这方面栽了跟头。 那是在三年前的开学舞会,有个胆大包天的小基佬勾搭考卿不成,就在他的酒水里动了手脚。当时Jeff正在和一个漂亮女生搭讪,女生朝考卿的方向努努嘴,问:“你朋友?” Jeff点头。女生说:“他还挺有名的,他那杯水有问题,你要去提醒他吗?” Jeff把考卿从好几个小gay的包围圈里拉了出来,和那个女生细细聊起来,才知道考卿在学校论坛里早已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了。 原因无他,惟“基佬天菜”尔。 在那之前,考卿虽然知道同学中有些是基,也知道有很多男生一看到自己就非常热情,但他一直以为回避和拒绝就可以解决问题。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那些很少一部分的gay对他也只是一时兴趣或者凑凑热闹,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影响。 直到他潜入了那个传说中的学校论坛,看到了那条扒他的帖子。 考卿被满屏“梦中情1”的跟帖发言震惊了。 他仔细看了发帖人贴上去的几张照片,那是他高中时的几张生活照,不知被谁偷拍下来的。那些照片里,有坐在教室窗边认真听课的,有体育课上打棒球的,有音乐课上弹钢琴的,真没什么特别的。 -- 第7页 可是底下跟帖的人却像疯了一样,竭力赞美,甚至有许多人开起了黄腔,扬言不论如何也要把他搞到手的人也不在少数。 考卿惊讶,他疑惑,他不解,他搞不懂这些基佬的审美和行为。 自那以后,他对每一个接近自己、有意无意与自己有亲密接触的男人都多了一分警惕之心。他甚至还专门去练了拳击。 “真是儿行千里父担忧啊。”Jeff感叹。 “少跟我贫,我儿媳妇呢?你追回来没?” “我跟她早就和好了……哎不对,你占谁便宜呢?” Jeff和当年在舞会上认识的女生成了,只不过这俩小情侣三天两头得吵一回,嫌生活不够热闹似的。 考卿和Jeff又聊了一会儿,便挂了电话回宿舍去了。 考卿回到宿舍时,房间里只剩下莫逢风一个人在吃早饭。 “你是去卫生间了吗?刚才选管过来,说九点在宿舍区东门集合,要一起去拍个定妆照。” 考卿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吗?我先洗漱一下。” 莫逢风从桌子上拿了一袋豆浆和两个包子递给考卿:“毕哥给咱们带的早饭,等会儿可以边走边吃。” 考卿洗漱完毕,刚要迅速整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床铺,却发现自己的床上干净整洁,被子被叠成了豆腐块,床单平坦无褶皱。 “我记得我出门时没有铺床。”考卿摸着后脑勺,疑惑地说。 “毕哥帮你铺的,咱们快走吧。” 考卿在心中忽然拉响警报:他为什么要帮我收拾床? 他们走出宿舍楼,上午的太阳正好,阳光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莫逢风似乎对接下来的行程和生活十分期待,一路上兴高采烈地猜测着定妆照会拍成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好玩。 考卿嘴上时不时附和两句,心里却来来回回思考着一件事情。 毕世为什么要给我铺床?他难道不知道这是件看起来有些亲密的举动吗?他想做什么?有何目的? 考卿心想,我绝不是个自作多情的男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考卿思来想去,得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毕世很有可能是贪图我的美色。 果然,纯正的大善人是不存在的。 昨天毕世身上那层温和可亲的滤镜被打碎了,考卿越思考越觉得不对劲。 考卿心想,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呀~感谢戳进来阅读 喜欢这篇文的话请收藏留言一条龙好不好嘛~球球啦! ☆、定妆照 早上七点,毕世醒来,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还在呼呼大睡。 他轻手轻脚地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去水房,然后又去楼下跑步、拉伸、练基本功。 八点多的时候,他在楼下遇到选管,被告知九点要集合去拍定妆照。选管去宿舍里头喊人了,毕世估摸着等舍友们起床肯定来不及下来吃早饭,就去食堂打包了六人份的早饭带了上去。 毕世回宿舍后,发现考卿不在房间里。等了一刻钟,其他舍友都已经收拾妥当,考卿还是没回来。 节目组发的土黄色手机“叮咚”一声,毕世点开那个丑丑的“星动TALK”,发现选管也加入了这个群。选管在群里艾特了几个宿舍,要求大家把摄像头上的遮蔽物拿走。被圈的宿舍里有414号。 毕世盯着宿舍里的四个人把自己的床铺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同意露出摄像头。 而在这之前,看到考卿的床上乱糟糟的,毕世顺手就把他的床给铺好了,以免影响宿舍的美观。 毕世出道五年,也当了五年的队长,经常帮队友做类似铺床洗衣服叠被子的事情,没觉得有半分不妥。他留了莫逢风在宿舍里等考卿,自己先带其他人去大门集合。 路上他还想着,没人的时候要记得提醒考卿,在摄像头下最好时刻保持个人整洁卫生,这样多少能给他自己加一点印象分。尤其是对考卿这种纯新人来说,更是要多注意细节,才是对他自己的前途负责任。 考卿的初舞台给毕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撇开考卿可以说是丝毫不存在的舞蹈功底来看,他唱歌确实够好听,音色极好,很容易就能调动起人的情绪。而且他说话虽然很直率,看起来是个莫得感情的酷盖,但又有股一往无前的倔劲儿和热忱。 毕世对这样有拼劲的后辈一向很欣赏。更何况,这个后辈在录制结束后还在大巴上认真钻研其他人的舞蹈视频,非常好学。 昨天的初舞台录制从清晨持续到深夜,大巴上的大多数人都昏昏欲睡。 大巴上的空调太冷,毕世睡得迷迷糊糊,半站起来去关头顶的出风口。他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前座的人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小屏幕,上面无声回放着毕世的初舞台舞蹈solo。 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前座那人的脸,从后侧的玻璃窗反光中,毕世认出了前座那人是考卿,一个唱歌很好听的纯新人。 又过了不知多久,旁边的崔子墨嘟囔着热,毕世又半起身去将出风口拨开一点,发现考卿还在看那段视频。 毕世心想,他是个很有钻研精神的年轻人,能看出他对跳好舞蹈的决心,有机会要多帮帮他。 可惜的是,从大门集合到坐车到摄影基地,毕世一直没有找到和考卿单独说句话的机会。 -- 第8页 其实,“星动TALK”上也可以建立个人聊天室,但之前选管提到过,节目组可以看到大家在这个APP上的聊天记录,也可能把它们当素材放出来。毕世不想在这个APP上说太多,只是问了考卿一句早饭吃了没,对方很快回复了很简短的两个字“吃了”。 毕世又说:“下车时等我一下,我们一起过去。” 考卿回复:“人太多,不了吧。”这场聊天便没了下文。 看起来不太会聊天的样子。 于是,在毕世的心里,对考卿的印象又多了一些关键词:不善言辞,挺害羞的。 十点开始的定妆照日程是临时加上的。原本此项内容是明天下午,但节目组和妆造工作室沟通上出了问题,明天已经约满了。于是节目组只好紧急组织练习生们过来先把宣传照拍了。 两辆大巴在一座大型摄影基地前停下。选管组织着练习生们进场,分区域坐下等待化妆师。 考卿走进化妆区域前,嘴角上扬,表情轻松愉悦,心里还暗自得意着。因为他用自己智慧的大脑和丰富的经验预判了潜在的危险,并成功将嫌疑人毕世的示好拒之门外。考卿心想,毕世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一定是个很懂察言观色的人。我回他消息这么冷淡,他一定能get到我不屑搞基的坚定直男态度。 然而,当坐在化妆镜前,看着桌上铺着满满的彩妆工具,考卿的脸顿时就垮下来了。 考卿在日常生活中不会化妆,以前去酒吧唱歌也不需要涂脂抹粉,毕竟昏暗的灯光一打,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昨天录初舞台,算是他人生第一次画全妆。整整一个小时,考卿被化妆师小姑娘摁在凳子上,仿佛一个没有生命任人摆弄的毛绒娃娃。化妆师一边赞美他的五官长得很好看,脸型流畅精致,气质出众,一边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涂涂抹抹,拍拍打打,擦擦画画。 好不容易结束了那场酷刑,考卿已经不记得自己脸上被糊了多少层东西。他看向镜子,惊奇地发现——没啥变化。 化妆师看着他的脸,满意地频频点头:“多么完美的素颜效果,简直和没化妆一模一样。” 考卿不禁悲从中来:那请问我为什么要被你摁住并涂抹拍打一个小时呢? 既然化妆的意义如此虚无,那么人生呢?那天在候场时,考卿一直在沉默中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 现在,再一次面对这堆“刑具”,考卿不由得再次陷入对生命意义和人类命运的沉思。 他从远古人类的绘身想到后来的铅粉口脂,又联想到形象管理在当代社交礼仪中的价值,正想得出神时,忽然化妆镜前的灯光被人挡住了。有人弯腰看他,离得很近,说:“考卿,化妆师忙不过来,我来给你先画底妆吧。” 考卿慌忙将思绪拉回现实,看清眼前的人时,他心中悚然一惊。 怕什么来什么,正是毕世。 看着面前骤然放大的毕世的脸,考卿慌忙往后躺,差点从板凳上栽下去。 多亏毕世眼疾手快,搂着考卿的肩膀一把把人捞回来,摁住了。这下可好,考卿离毕世更近了,近到呼吸可闻。 考卿摒住了呼吸。 平心而论,离得这么近,可以看到毕世的皮肤非常好,白皙水嫩,光滑得像是n阶可导函数。他的眼睛大而圆,是典型的杏眼,双眼皮浅浅的一层,像清澈的湖水里偶然泛起的一圈细小的涟漪。 考卿看着那层涟漪,甚至想动笔算一算这条巧妙的弧线的方程。 但这层涟漪很快就远去了。毕世松开了考卿,转头去化妆桌上拿粉底液和粉扑。 考卿悄悄松了口气,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多半是被吓的。 他的心里再次呜哇呜哇地拉响警报,甚至比上次还响——毕世不仅没有被他的冷淡吓跑,反而变本加厉地来揩油了。 眼看着毕世就要往自己脸上摸来,考卿连忙举手挡住,说:“我可以自己来。” 毕世惊讶地歪头看他,笑着说:“那你试试。” 说着,毕世把手里的粉底液、粉扑、美妆蛋和刷子一起放在了考卿的手里。 考卿仔细分辨着手里的东西,努力回想昨天那个化妆师是怎么画上的那个虚无的妆。他想起了第一步,先把粉底液挤出来。 可他没找到粉底液的喷口,用力一挤,一道粉底如细水柱般喷向左侧的莫逢风。 莫逢风哎呀一声惨叫,随即苦着脸看自己被袭击的新白T。 “对不起,我给你洗。”考卿立刻认错。 正在给莫逢风上妆的人斜眼瞥了下考卿,抄起一把腮红刷指着考卿,像手持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 “别给我捣乱,”那人冷哼一声,“打扰我的创作。” 莫逢风扭头对考卿说:“这位是Tina,一个超火的美妆博主,这次也来参赛了。天哪我居然来这第一天就被Tina化妆了!” Tina的腰牌上写着名字,金缇,来自白菜娱乐。 他们四个人互相简单地打了招呼。 如果没有莫逢风介绍,单看脸,考卿是绝不会想到这人也是来参加男团选秀的。 金缇身量不高,看起来有些瘦弱。他留了及肩的黑色长发,刘海是公主切,耳侧还挑染了几撮银色。他穿了一条蓝白相间的连体裤,下巴小巧且尖,如果不说话,看起来就像个爱赶时髦的元气女高中生。 -- 第9页 金缇把莫逢风的脸掰回来,冷酷地说:“闭嘴,后面还好多人等着我呢。” 莫逢风乖巧闭麦。 毕世把粉底液和一众工具收回来,眼含笑意地看着考卿说:“别闹了,还是我来能快一点。” 在他看来,考卿的性格过于内向了,所以才会一再躲避。毕世很能理解这种心情,都是从新人时期过来的,对新环境和新事物感到害怕和陌生再正常不过。 毕世自己当年也是在热心前辈们和朋友们的帮助下才能很快适应,因此在带新人的时候也格外有耐心。 但时间不容耽误,毕世不由分说地按住考卿的肩膀,严肃认真地说:“还有人在排队哦,你别乱动,底妆几分钟就搞定了。” 考卿僵着肩膀,不敢动。 由于考卿的脑袋总是下意识地往后躲,毕世直接伸出一只手摁住了他的后脑勺,欺身用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涂抹。 毕世手法很熟练地给考卿的脸上了一层保湿乳,然后把粉底液点上,用彩妆蛋点压晕开,又用大刷子轻轻扫了一层散粉。为了让考卿的皮肤状态能经得起高清镜头的检验,毕世还特意凑得近些,仔细查看是否有需要遮住的细小瑕疵。 考卿一直警惕地观察着毕世的一举一动。 他们的距离甚至比刚才那次还近,而且考卿的后脑勺还被按着,躲也没处躲。他在心里尖叫着SOS,然而周围人来人往,却无人能听见他的心声。 还好毕世只是按部就班地画底妆,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说话。 考卿一直垂着眼睛,因为一旦往前看,就能看到毕世根根分明的睫毛和清澈明亮的眼睛。他竭力封闭五感,但还是能闻到毕世身上一股淡淡的肥皂香气,有点像柠檬,又有点薄荷的气味。他也能感觉到毕世温热的呼吸。 考卿吓得再一次屏住呼吸。 这几分钟极其漫长,考卿好几次偷偷换气,这才好不容易坚持到了结束。 毕世松开考卿后脑勺的那一刻,考卿像是终于游到终点的游泳健儿,想要立刻大口大口贪婪地去呼吸岸上的空气。 然而他不能有如此行为,因为毕世还在旁边。 给考卿画完底妆后,毕世指了指左前方的一位化妆师说:“然后你去找那边的老师,她负责画彩妆,化完妆去换衣服,就可以进棚拍照了。” 毕世指向的那位老师身旁还站着三位练习生,似乎在排队。 考卿在心中高呼万岁,面上却矜持地冲毕世点点头,便去彩妆老师旁边等候了。等候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看向毕世这边。 毕世在给另一位练习生画底妆,考卿记得那是毕世的原队友,叫崔子墨。 他们俩之间的状态很轻松,边涂抹还边有说有笑的。毕世笑着教训那个人:“别说话了,快闭嘴,别笑。再笑我就要把粉涂到你嘴里去了。” 崔子墨却还嘻嘻笑着,一点也没有被凶的觉悟。 考卿心中有一丝疑惑,难道真的是我自己想多了?毕世难道就只是单纯地热心肠所以帮我化妆?他这不是对每个人都会离得很近吗?他其实对我没什么意思吧? 考卿又仔细看去,经过一番比较和思量,他得出了结论——毕世和崔子墨的距离,绝对没有和我刚才那么近。 因此,毕世很有可能是在欲擒故纵。 ☆、主题曲 等一大群人都拍好了照片后,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节目组中午和晚上都定了简单的盒饭。晚饭后,两辆大巴又将他们载到另一处摄影棚。 按照原定计划,今天是需要把主题曲发布完成的。 这个摄影棚比昨天录初舞台时大了许多倍,设备也先进不少。据选管透露,这里也将是他们的第一次公演舞台的录制场所。 88位练习生进入场地时,灯光和设备刚刚准备就绪,场内只有一层昏暗的柔光。选手们坐在这空荡荡的千人剧场里的观众席前排,好奇地抬头打量着前方巨大的埋在黑暗里的舞台,像是在等待一个要被拆开包装的礼物。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的灯光忽然一同亮起,光束聚集于舞台中央,照在七个掩面而立的人身上。光很亮,人被这样的光芒照耀着,就好像自己也能发光一样。 舞台的地面铺的是LED地砖屏,此时变幻成了夜空场景,无数星辰闪耀其中。那七个人站在上面,竟然也毫不失色,可以与繁星争辉。 音乐的前奏响起,透过演播厅内大大小小的音箱,乐声像海水一样温柔地流淌出来,填满了整个现场,将一众练习生们淹没。 舞台上的C位放下手,露出一张自信张扬的笑脸,举起手向台下的人们打招呼:“各位《星动之约》的学员,欢迎来到主题曲发布现场,我是你们的舞蹈老师Sarah。话不多说,《Let\'s sparkle》” 主题曲表演开始了。 Sarah在一个近几年红遍亚洲的女团中当舞担,她走的是中性风,剃着板寸蹬着短靴,一侧耳朵上挂着长长的流苏耳环,个高腿长的,往那一站就显得气势十足。 她的伴舞也是专业的舞团成员,站立行走都极有氛围。表演开始后,无论是队形的变换和pose,还是力量感的强弱变化,都诠释得非常到位,卡点也看得人浑身舒爽,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们的节奏一起摇摆。 台下的练习生们仰头看着舞台上与光共舞的七个人,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和尖叫声,还有一部分人小声跟着音乐哼唱,模仿着表演者的动作。 -- 第10页 这些人中有些是在选秀节目里混过几圈的“回锅肉”,有些则是和考卿一样的纯新人。毫无疑问,对于后者而言,这场舞台表演带来的冲击感更大。 考卿没有欢呼尖叫,也没有跟着唱或跳,他双眼直直地看着舞台,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也无法去思考其他任何事情。 舞台上的他们再次唱到副歌部分: “星的约定,光的追寻。 梦想闪耀,悸动不停。 Let\'s sparkle,hi,oh——” 考卿正看得入神,旁边的莫逢风忽然小声问他:“你怎么哭了?” 考卿回神,赶忙用手抹抹脸,果然有点湿。 “没事,”他说,“灯光晃眼。” 莫逢风笑了笑,拍拍考卿的肩膀,没再说话,继续转头看演出。 考卿又抹抹脸,确保脸上没有异样后,才有心思回想自己刚刚的异常。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想到了过往在昏暗的小酒吧里唱歌的经历,还是想到继续学习商科后再无缘音乐的人生图景,又或者是单纯地被这场表演带动起了饱满的情绪。 他只知道,此刻,他非常羡慕舞台上的那些人。他也确实有机会登上这个舞台,成为自己羡慕的那个样子。 机会就在很近的地方,伸手就可以抓住。大概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考卿忽然感觉自己被充满了电,破天荒地对接下来的训练生活充满了期待。 表演结束,场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欢呼和掌声。 Sarah朝台下鞠躬感谢,说话时气息依旧平稳:“相信大家也看到了,主题曲的演出为7人,也就是说,本次《星动之约》的出道位为7个。” 台下响起一阵哀嚎。 “这里是爱嘉TV第一次举办选秀综艺,为了呈现更好的效果,给你们练习的时间也非常宽裕。主题曲练习有5天时间,五天后,我们将进行考核和再评级,此次评级将决定你们在舞台上的站位。练习生们,一起加油吧。” 台下众人由悲转喜。 考卿不懂国内选秀综艺的流程,偷偷问莫逢风:“五天学习一首新歌的唱跳,很宽裕吗?” 莫逢风大力点头:“当然!隔壁好几档节目都是一到两天,五天实在是太足够了,节目组真有人性。” 考卿方才满腔的热情和期待如阳光下的泡沫般破裂了。 他的世界观受到了一点点冲击。 这首歌唱起来倒是不难,给他一天就可以搞定。但是这个舞蹈,比他初舞台的那个难了十倍不止。 何况还要边唱边跳。何况只有五天。 那只舞蹈,考卿在台下看表演,觉得心潮澎湃,热情洋溢。但若是自己跳…… 莫逢风似乎看出了考卿的低落,安慰他:“没关系,大家都有弱项,我们可以互相帮助。毕哥之前就说了,到时候会帮咱们练舞的。” 早已把毕世抛在脑后的考卿一听这话,慌忙摇头:“不用了,跟着舞蹈老师练就行,千万不要麻烦他。” 然而,毕世不怕麻烦。甚至还喜欢主动找麻烦。 毕世已经当了五年的爱豆,学起新歌来速度很快。只用了不到一天,他的动作就跳得跟Sarah差不多了。Sarah和1班的其他学员都很欣赏他,推举他做了1班的队长,在舞蹈导师不在的时候带着大家一起抠动作。 不止1班的人爱找他一起练舞,其他班几个相熟的练习生也常常在空闲时间来找他。 近几年练习生选秀节目异常火爆,各卫视和网站蜂拥而至,花样迭出地想分一杯羹。这档《星动之约》也不过是量产爱豆流水线上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小罐头。 时至今日,黄豆罐头早已实现了机械化大生产,爱豆罐头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黄豆的供应端逐渐减少中间商,集中于特定原产地,以发挥规模效益。爱豆的供应却广泛铺开,产地由原来的特定娱乐公司扩大到了各领域的网红、素人,以实现广撒网多敛鱼、一茬不行就换下一茬的目的。 这样广泛捕捞上来的野生鱼儿新鲜感十足,不像老鱼儿死气沉沉,也不像人工繁育的鱼儿中规中矩。但同时,这也导致了参加节目的练习生们水平层次非常参差不齐。 这次初舞台上,显示出很强的舞蹈能力的人数来数去也不过十来个。如果再添加上教学耐心、脾气好且乐于助人的筛选条件,最终的结果就只剩下了三个人:毕世、唐游、庞大海。其中,前两人在1班,庞大海则在2班。 庞大海以前是个街舞老师,没接触过选秀节目,大家也都不认识他,刚开始接触起来还比较腼腆,只有2班的人喜欢把他摁在本班,不让其他班觊觎。 毕世和唐游则都是已出道男团的队长,有丰富的带团经验,大家对他俩都脸熟,找他们的人就非常多。在自由练习时间,他们俩的流动性很强。毕世常被拉到其他班一起练习。 3班就是毕世常去的地方。 3班有不少毕世熟悉的面孔,崔子墨和考卿都在这里,还有以前在各个节目见过的朋友。 每次毕世来3班,班里的练习生们个个都很高兴,他们之中有好几个都是毕世的粉丝,以前追过演唱会。刚开始和毕世一起近距离跳舞时他们还会爆发出十分娇羞的鸡叫。 当然,考卿不在此列。 考卿不仅无法欢呼雀跃,甚至还有点忧愁。 -- 第11页 毕世在前面领舞,一点点抠动作,考卿每次都想悄悄挪到最后排,却每次都被毕世单独cue到。 “考卿,你到前面来,太后面我看不到你。”毕世说。 在一众学员艳羡的目光中,考卿只能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挪到前面。 前两排都不行,毕世非得让他站在最前面。 “你基础不好,往后面钻什么钻?”毕世小声训他,“别太害羞,现在都不敢站在人前,以后上台观众这么多,怎么办?” 考卿心想,不,我不是害羞。我也不是怕观众,我是怕你。 但他不能说,因为教室里还有很多学员在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再者说,即使他对毕世疑心重重,也无法就这样给毕世盖一个“居心叵测”的认证戳。 况且,他确实很想学好舞蹈,很想在舞台上证明自己。 因此,毕世捏他的肩膀,让他放松肩颈,他忍。 毕世敲他手臂,让他抬高点用力点,别像根面条似的,他忍。 毕世隔着衣服摸他腹肌,让他动用核心力量,动作要有弹性,他忍。 考卿不禁暗暗佩服自己的忍耐能力。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任由另一人如此撒野都能忍住不骂人。 果然,社会是人成长的催化剂。 考卿为自己的成长速度感慨万千,不知是苦是甜。 作者有话要说:  主题曲及歌词来源:我瞎编的。 旋律请自行脑补(反正我没补出来 ☆、节目首播 学习舞蹈对于考卿来说是一项巨大的挑战。他的记忆力很好,能快速记住所有动作的顺序,但手脚却总是不听使唤。跳起舞时,考卿总觉得自己的四肢并没有和大脑正确连接,以至于腿脚上就快要显示断网时的黄色警示牌了。 他本以为参加选秀前的那三天突击学习就已经算是魔鬼训练,但练习了三天主题曲后,他发现前者只能算是天堂里新生的安琪儿学走路一般的强度。 在观看初舞台时,考卿对这些参赛选手其实没有那么看重。他觉得大部分人都是草台班子,许多的网红和业余唱跳爱好者来吸一波流量而已,就连考卿自己也是抱着赌气和试着玩的心态来的。 即使他不了解这个行业,但也知道在这个选秀节目过剩的时代,靠一档节目一炮而红早已成为不可能实现的妄想。更何况这还是一档新成立的视频公司的第一档自制综艺。考卿认为,这些人应该心里都明白,这档节目注定只是淹没在海量综艺中的一颗细小的沙砾,掀不起浪花。 可是,他们却在那样拼命地练习。 没有人放弃,也没有人偷懒。每个人都在或快或慢地奔向心里的那方舞台。包括考卿。 第四天时,七点的闹钟响起,考卿却忽然很不想起床。 他知道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对他这种基础不好的人更应该抓紧时间。可正是因为时间紧迫。他才越发不想面对。 昨晚他们又在练习室跳到十二点多,这样的生活自第一天就持续下来。动作早已在前两天学完,之后便不再排课,全是自由练习,而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重复和练习。 每天从七点睁眼开始,到深夜跳不动为止,唱歌和跳舞充斥了全部的生活,考卿觉得很疲惫。因为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生活。他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喜欢自由无拘束的感觉,喜欢在台上尽情表达个性和创造性。 可现在呢? 一个动作要重复不知多少遍,手臂抬起的高度都要精确计算,统一的制服和歌曲抹杀了个性和创意,集体生活剥夺了个人空间,摄像头入侵了私人领域。 考卿觉得自己越来越不自由了。 这是不是在本末倒置?他是不是在与理想的生活背道而驰? 考卿能感觉到,离他很近的毕世已经掀开被子在换衣服了。 一开始,考卿不愿意接受这种早睡早起的作息。他是非常合格的夜猫子,不到凌晨三四点根本没有睡意,不到大中午根本起不来床。 但这种不仅断网还要运动一整天的类似劳改犯的生活改变了他。现在的他,晚上十一二点回来,洗漱完毕就可以倒头就睡。而他的私人手机在主题曲发布回来那个晚上就被选管发现并没收了。 舍友们陆陆续续都起床了,只有考卿还维持着与地面平行的姿势。 尽管入住第一天时那两个大萝卜闹了些不愉快,但这几天他们相处得还算和谐。不可否认的是,毕世在其中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 毕世总是能及时体察到每一个舍友的情绪和状态,提前把可能发生的矛盾悄无声息地化解掉。这一切都发生在其他人很难注意到的时候。 考卿用被子蒙住头,直挺挺地躺着。从声音判断,两个萝卜和胖……庞大海都已经出门去练习室了,莫逢风出门前想要把考卿叫起来,但五分钟过去了,他没有成功,只好垂着脑袋一个人走了。 宿舍里没有别人了,考卿这才把头露出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盯着头顶的木床板发呆。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 考卿木木地转头看向门口,发现是毕世。 毕世把饭盒放到桌子上:“不想起的话,先吃个早饭再睡回笼觉吧,趁现在不忙,三餐要规律,否则胃会难受。” -- 第12页 在这样低落的状态下,之前一见到毕世就在心里叽哇乱叫的心情早已不见了。考卿很平静地看向毕世,看早晨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方方正正地在地上漆了个金色的小块。 毕世搬了个小板凳,正坐在那个金色的小方块里,目光温柔地看过来。 从考卿的这个角度看,毕世的头发丝里跃动着点点碎金,身体则像是被金漆笔勾出了发亮的轮廓。是很好看的曲线和弧度。 毕世似乎总是对早饭问题很上心,而考卿以前很少吃早饭,更没被人关心过这种生活问题。 可能是因为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很容易对别人产生依赖感,考卿忽然觉得毕世身上的亲切感又回来了。 对陌生人不可以胡乱指使,但对比较熟悉的人,考卿看了一眼桌上还在冒热气的豆浆,就忽然很想提一个小小的没头没尾的要求:“我想喝冰可乐。” 食堂里有自助饮料机和冰柜,考卿自认为这个要求不算很过分。他在国外喝什么水都要加冰块,实在是太馋冰的东西了。 可是毕世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他,态度十分坚决:“大早上喝什么冰可乐,喝热的。” 说着,毕世拿起考卿的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 考卿窝在床上,看着热水上冒出丝丝缕缕的白汽,目光悲切沉痛。 毕世又说:“可乐喝多了对牙不好,含糖量也太高,这种饮料都最好少喝,爱豆要好好管理身材。渴的话还是喝白开水最好。” 考卿悲痛地捂住自己的头,胡乱揉搓一番,目光呆滞地起了床,说:“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热水和热豆浆、热包子的作用,吃完早饭后,考卿奇迹般地恢复了精气神。起床前的那点哀怨婉转的心思消失了大半。 不就是练习吗,谁怕?干就完了。他想。 考卿重新以饱满的情绪投入了练习,一整天下来,肉眼可见地进步了不少。 由于初舞台的表现过于“惊艳”,3班很多学员明里暗里都喜欢往考卿那里瞟,偶尔还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闷声发笑。但前两天声乐课上,考卿每一次都能有优异的表现,并且在有学员怯生生地去请教问题时他也很有耐心,因此大家对他的议论声渐渐地就小了。 这两天,考卿俨然已经成为了3班声乐助教。很多不大会唱歌的学员来向他讨教,同时也会发挥自己的特长,帮考卿抠几遍舞蹈动作。第四天练习结束前,不少同班的学员都来跟他说:“你进步很大,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考卿自己也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对自己的四肢终于有了一点控制能力,不至于时刻断开连接。 在一次次的重复练习中,在一点点细小的进步里,考卿似乎又重新燃起了对舞蹈的热情。 他跟初舞台时的自己早已是天壤之别。他成功告别了自己的过去。 然而,考卿忘记了一点——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没有私人手机,无法联系到外界的练习生考卿不知道,就在这个晚上,《星动之约》第一期节目播出了。 这档选秀节目淹没在一众同类型综艺中,乍一看似乎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可是有几个短小的视频cut却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各大社交网络上疯狂传播。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视频的主角正是考卿。 有人将考卿唱歌和跳舞的视频剪到一起。唱歌时,他的背景被添加了许多鲜花和爱心。跳舞时,则剪入了满屏的土拨鼠疯狂尖叫。 有人把考卿看自己跳舞reaction和被公开处刑的场面剪出来,并辅以心理活动花字:“美伢快救我”“不慌,小场面”“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们” …… 一夜之间,“蜡笔小卿舞”火了。 相关词条一度冲上热搜十几名的位置,娱乐新闻号纷纷转载。 网友们在此话题下激情留言—— “考卿唱歌,塞壬勾魂。考卿跳舞,阎王索命。” “他跳的舞蹈是如此弱智,眼神和神态却如此睿智,仿佛看透了世间万物纷纷扰扰,直达人类灵魂的核心。” “哥哥的眼里是星辰大海,哥哥的腿脚是沟壑旮旯” 而点赞数最高,被四处引用的一句话则是—— “考卿,一个集睿智和弱智于一身的男子。” 在播放第一期节目的同时,爱嘉TV还放出来最近的练习室训练cut,实时更新到了今天。 有人看完了节目正片不过瘾,去扒练习室视频,越扒越上头,遂将微博名改为“今天考卿成功驯服自己的四肢了吗?”,并郑重地发表了改名后的第一条微博:没有。 除了考卿的舞蹈,一小撮网友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考卿在去宿舍的大巴上偷偷观看毕世跳舞,并被后座的正主抓个正着。 毕世帮考卿画底妆,考卿紧张得手指尖都在发抖。 练习室里抠动作,考卿总是趁别人不注意时偷瞄毕世一眼。可等毕世来认真教学时,考卿又一副劲劲儿的样子,不去看毕世,但耳朵却在发红。 敏锐的网友们仿佛嗅到了CP的味道。 ☆、再评级 网络上风起云涌,当事人考卿的生活却平静无波。 这就是断网的好处。 节目播出第二天,也是主题曲练习最后一天,很多学员在吃饭排队的空当也要练习几段。食堂里满是节奏不一的哼唱。 -- 第13页 “梦想闪耀,悸动不停。 Let\'s sparkle,hi,oh——” 可能是因为饿得不行了,原本青春活力的尾音被硬生生拖成了饿狼扑食的嚎叫。 考卿不用回头,也知道嚎叫声的来源必定是庞大海。他伸出左手,堵住了耳朵,右手则照常夹菜吃饭。 这位庞大海先生与考卿同住414寝室,长着一张英俊的混血脸,头发金黄眼窝深遂,不开口时有一种专拍时尚杂志的男模感。事实上,他也确实拍过一些杂志,走过几场秀,但后来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跳舞,就又回去当街舞老师了。 庞大海在短视频平台上发布过一系列教学视频,逐渐积累了大量的粉丝,便被节目组给盯上了。 当时向他抛出橄榄枝的还有另外三档大网站制作的选秀,但《星动之约》的节目组提出的两点内容打动了庞大海:一是全数字化管理,内部沟通效率高。二是与爱芷直播合作,在节目期间会安排学员定时直播,给自己增加曝光度和引流,不至于出现被节目“一剪梅”的情况。 看到所谓的“全数字化管理平台”,那个土黄色的、阴气森森的“星动TALK”APP时,庞大海感觉自己被骗了。 但是,晚了。 人已经进了训练基地,手机被没收,退赛得交违约金。庞大海只能寄希望于第二项,可直播任务是从一公后才开始的。 于是在主题曲练习期间,庞大海每天都中气十足地愤愤地冲着摄像头唱歌,硬是把一首元气追梦歌唱得像落草为寇前的盟誓。 庞大海和莫逢风都在2班,最近他俩经常同进同出。 考卿以为莫逢风已经够自来熟的了,见了庞大海才知道“一山还比一山高”的含义。 只用了一天半,庞大海已经能搂着宿舍里的每一个人称兄道弟了。 “红红过来!愣着嘎哈?小卿搁这儿呢!”庞大海的嗓子,一顿不吃十个喇叭出不来这效果。 还在自助选餐区举着盘子迷茫的莫逢风听到了喇叭,欣喜地快步过来拼桌。 距离庞大海较近的考卿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在震颤。于是他真诚地建议庞大海:“你省着点嗓子,明天还要再评级。” “没事!”庞大海一拍胸膛,骄傲地说,“我这嗓子天生的,敞亮着呢,坏不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太吵了。” “我觉得还行啊。”庞大海一屁股坐在考卿旁边。 这几天庞大海早已习惯考卿的直球式聊天,丝毫没把考卿的抱怨听进去,反而兴致勃勃地盯着考卿盘子里的菜说:“我老早就想问了,就这食堂的菜有恁好吃吗?” 这时莫逢风也在考卿对面落座,闻言点头应和:“每次看小卿吃饭,都有一种特别享受的感觉。” “跟那《中华小当家》的评委似的,就差整个咣咣的特效了。” 在他俩这一逗一捧间,考卿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碗筷:“当然好吃啊,你看这块肉炖得多入味,这菜也很有菜味,煎炒烹炸都有。” 反正比三明治和炸鱼薯条好吃一百倍。中餐就是最好吃的。 庞大海和莫逢风交换了一个同情的目光,不再调笑,甚至忽然还有点心疼这孩子。这得是多久没吃过好吃的东西,才能把食堂这稀烂的厨艺夸上天? 庞大海换了个话题,转而向考卿请教起主题曲副歌部分的转音处理技巧。 在饭桌上讨论主题曲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人正吃着饭讨论着,就在桌边的空地跳起舞来。 不出意外的是,晚上十二点以后,练习室里还有不少人在加紧练习。 考卿自然是留下来的一员,3班里还剩下的人里,他脸熟的人还有崔子墨,只是他们俩至今也没说过几句话。 脸熟是因为崔子墨有事没事就去414寝室找毕世,整个寝室的人都认得崔子墨,还有何之帆。 崔子墨是毕世的前队友,一直对抽签系统怀有怨念,天天念叨着要和毕哥一起住。他俩在一起成团五年,虽然团很糊,但队友间感情相当不错。崔子墨十八岁出道成团,在团队里活动至今,一会儿看不见队长后就像跟丢了的小鸡仔,扑棱着小翅膀叽叽喳喳地到处找妈妈。 何之帆则是去年在一档综艺节目里和毕世合作过,互相很欣赏,成了不错的朋友。他这次运气不好,抽签抽到的舍友们经常有矛盾,所以出了练习室后他如果想找人聊天,第一反应就是奔着毕世来。 崔子墨和何之帆串门过于频繁,以至于414号房这个6人间仿佛住了8个人。还好这俩孩子性格都不错,来串门也经常带着小零食,尽量不打扰其他舍友,因此与这里的原住民们相处得比较和谐。 他俩来串门的时候,考卿就常坐在自己的床铺上背歌词,回忆动作。有时候他们提议一起玩桌游或狼人杀,考卿也会参与一下。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考卿发现除去这两位串门爱好者,还有好几个男生喜欢黏糊毕世,走哪跟哪,常常勾肩搭背的。 再加上考卿的舞蹈动作学完后,毕世就不再特意专门盯着他指导了,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变得非常平淡,连好朋友都谈不上。毕竟,要当毕世好朋友的人多得很,不差考卿这一个。 考卿在心中缓缓解除警报,并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对毕世的言行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虚惊一场,幸好。 -- 第14页 对毕世态度的转变在考卿的练习生活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眼看着再评级越来越近,考卿心中的追赶ddl之魂被燃起来了。 虽然在学校里经历过许多可怕的期末考试季和作业ddl,考卿却还是第一次为一个ddl紧张到手心发汗。当然,也有可能是跳舞累的。 他在练习室待了一个通宵。凌晨两点后,练习室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在空旷的教室里,他跳不动的时候就瘫坐在地板上,看着面前的大镜子短暂地发个呆。窗外黑漆漆一片,夜空雾蒙蒙的,看不清星月,也听不到虫鸣。这是一个寂静的深夜。 考卿熬过很多这样的夜,有时是满心烦躁地赶第二天的课堂作业,有时是紧张地准备考试范围无限大的期末考,有时只是单纯的因焦虑和迷茫而失眠,不知道自己将来到底要做什么。 可是这个夜晚和以往都不一样。虽然疲惫,虽然紧张,但心里的某个地方是充实的、饱满的,像深秋枝头沉甸甸的饱胀的浆果。仿佛用多一点汗水来浇灌它,不多时就能收获到更多更甜的果实。 早上六点,汗水已经湿透了衣服,T恤已经凉透,粘在皮肤上,考卿决定去冲个澡。 他轻手轻脚地回寝室拿自己的盆和毛巾,在舍友们的鼾声磨牙声中悄悄来回。 之前几天考卿睡得太沉,居然没发现宿舍里这么多打呼的。借着窗外的微光,考卿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毕世的床铺。 似乎只有毕世没在打呼,他睡得很安静,被子遮住下巴,整个人乖巧地窝在被窝里,昏暗的光线和米黄色的被褥把他的脸衬得奶白。他看上去像个瑞士卷。 考卿在洗澡的时候,忽然很想吃甜食,尤其是奶油类的甜品。 洗完澡,考卿回到了练习室。将主题曲完整地练习了约五遍后,土黄色的塑料壳手机发出一声“叮咚”。 考卿点开“星动TALK”,发现是毕世发的消息,问他是不是通宵没回去。 考卿回了个“嗯”。 不到一刻钟,毕世拎着两份早饭来到了3班的练习室。 “食堂刚开门,我猜你没吃早饭。”毕世睡得不错,精神看上去很好。 考卿道了谢,打开塑料袋一看,里面是包子和一块小蛋糕,还有一杯热豆浆和一个一次性水杯。 “你应该买一个保温杯,”毕世说着,拿出自己的天蓝色保温杯,往纸杯里倒热水,“你宿舍里的马克杯不方便随身带。喏,早上多喝点热水。” 考卿本来是想去食堂的冰柜里拿可乐喝的,但熬了一个通宵后的早上,他若是在毕世面前提冰可乐,很可能是在正面挑战这位养生委员的尊严。 于是,识时务的考卿接过了热水杯,一饮而尽。水温刚好。 毕世又和考卿闲聊了几句,吃完了早饭就回1班的练习室去了。 早上八点,练习生们在东门集合,乘坐大巴一起前往摄影棚。 这次去的摄影棚是初舞台的录制场所,考卿在大巴上补了个觉,下车时虽然觉得脖子有些酸痛,但也算神清气爽。 再评级的舞蹈考核是全程录像的,每人只有一次机会,单独进入一个有摄像头的小房间。录像会统一交给导师团进行打分和评级。 这间摄影棚的小房间有十来个,录制的速度很快。 1班和2班的学员已经全部录完,考卿的手心又在出汗了。 毕世走过来,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说:“你练习得很好,一定没问题的,正常发挥就可以。” 考卿大脑一片空白,回抱着毕世,不由自主地就越抱越紧。几秒钟后,他反应过来,赶忙松开双臂,小声说:“谢谢。” ☆、一公组队 被叫到名字后,考卿在裤子上抹掉手心的汗,按选管的指示快步走向小房间。 房间正中央是一个三脚架,架着一台摄像机。角落里有工作人员负责播放音乐伴奏。 短短的三分半钟,边唱边跳。考卿已经没办法思考自己在唱什么跳什么,似乎一切都是在依循肌肉记忆。 走出房间时,他回想了一下,唱歌应该没出错,但舞蹈还是有好几个动作抢拍了。 所有人录完后,节目组在群里通知大家,明天上午录制评级结果的发布,下午开始主题曲舞台彩排,今天下午则给大家放个小假。 练习生们欢呼起来,激动得像是期末考完即将拥有一个暑假一样。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种喜悦是错付的。只有半天的假期,不让外出,节目组发的废物手机只能上内网,连个小游戏都没有,更别提联系朋友和家人。依然是可以帮助戒网瘾的劳改犯生活,只不过可以少劳动半天而已。 于是很多人选择回宿舍补觉,还有人聚在练习室里玩桌游。 考卿自然是选择回去睡觉。 这几天实在是跳得太累,再加上一个通宵的练习,放松下来后,考卿很快就跌入了昏沉的睡眠,连续睡了十个小时才醒过来。 醒来时,身体像是在地底埋藏了一冬的竹笋,吸饱了营养,直想探头见见太阳,散发自己满身的活力。 可惜此时正是深夜,无太阳可见。 考卿摸出废物手机,摁亮屏幕,时间显示为凌晨两点,下面是一条未读消息,来自毕世。 “看你睡得太熟就不叫你了,食堂快关门了,给你带了东西吃。醒来如果太饿就先吃一点吧。” -- 第15页 考卿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他确实是很饿,五脏六腑都在抗议似的。 考卿悄悄下床,借着窗外的月光走到桌子旁,拿起自己桌上的一个塑料袋走出寝室。 走廊是不熄灯的。他蹲在墙角,打开塑料袋。里面是一个鸡胸肉三明治,一个玉米杯,还有一罐可乐。 可乐被纸巾包住,但纸巾已经湿透,可见它之前是罐冰可乐。 考卿甚至能猜到,毕世当时拿起这罐冰可乐时一定是满脸写着嫌弃,嘟囔着年轻小孩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碳酸饮料,但又念在考卿辛苦了这么久,就大发慈悲地忍了这一回。 但这份慈悲显然没有贯彻到底,并通过其他方式找补了回来。考卿看着塞满了蔬菜和鸡胸肉的鼓囊囊的三明治,还有不给酱料的玉米杯,心想,不愧是养生委员。 养生委员这个外号最早还是庞大海给起的。因为只要没有录制到太晚,毕世一定会坚持早睡早起,并且不吃任何垃圾食品,不喝碳酸饮料。庞大海采访过毕世,平时的爱好有哪些。答曰,逛公园、晒太阳、做饭和看书。庞大海当即五体投地,以示尊敬。 考卿拉开拉环,可乐的小气泡咕噜噜地涌上来。他仰头闷了一大口,甜津津的气泡直冒进心里。 吃完了这顿简餐,胃里舒服了不少。考卿轻手轻脚地去水房洗漱完毕后,左右无事,又回到了寝室,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 舍友们都在熟睡,只有考卿清醒地听着或近或远、轻重不一的打呼声。 但离得最近的那个人不打呼,如果仔细去听,能听到那个人清浅的呼吸声。 毕世和考卿的床是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头对着头睡,中间只有一根铁栏杆虚虚地拦着。 考卿在黑暗中逐渐能视物,他盯着头顶的床板正发呆,忽然听到毕世的说话声。 “嗯,我也……喜欢。”声音有些沙哑,朦胧而昏沉,像此时窗外照进的月光。 考卿惊疑地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却又是一阵轻轻的呼吸声。 他悄悄撑起身,扭转了身子,趴在枕头上看毕世。毕世眼睛闭着,睫毛安静地铺在下眼睑上,依然是一副乖巧的奶油瑞士卷模样。 原来是在说梦话。 说完梦话的人还在安宁地睡着,听到梦话的人却怎么都难以入睡了。 喜欢什么?人还是物? 人的话,是谁? 这句缺失宾语的梦话让考卿辗转反侧,再无睡意。 可能是甜津津的可乐气泡太上头,又或者是深夜的月光太有蛊惑性,考卿忽然有了一个奇异的想法。 万一,他想,万一毕世喜欢的人真是我,似乎也不是件令人不悦的事情。 可万一不是呢? 考卿盯着头顶粗糙的床板底部,想了很久,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凌晨五点多,困意如海浪般阵阵涌来,在被卷入梦乡前他才迷迷糊糊地想明白:万一不是自己,难道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还要困扰这么久? 考卿没睡多久就被六点的闹钟叫了起来,今天要去录再评级的成绩公布和一公的选曲,晚上还要彩排全员的主题曲舞台。 时间紧任务重。闹钟响起后,宿舍里的人陆续起床,眯着眼睛晃晃悠悠地拿着各自的盆去水房洗漱。他们睡了一个难得的轻松的好觉,完全不知道宿舍里有人为一个奇怪的问题忧虑了大半夜。 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坐在大巴上的考卿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 昨夜的万种思虑就像叶片上的露珠,被早上的大太阳一晒,它们就蒸发了,只留下一丁点细微的白痕,不仔细看就无法发现。考卿决定静观其变,不可冒失。 节目组发的废物手机无法调消息静音,昨夜考卿没敢发消息,怕吵到舍友。今早又太赶时间,没顾得上跟毕世说话。 考卿拿出手机,给毕世回了消息:“昨天夜里起来吃了,谢谢你:)” 毕世很快就回了消息:“不客气:)” 摄影棚很快就到了,88名练习生每个人搬了个塑料小板凳,在指定区域排排坐好,等待导师们来公布结果。 导师是按班级次序宣布成绩的。1班原本的10人,只有4个人留了下来,分别是毕世、唐游、闵戊和陆漳。其他6人则垂着头拎着小板凳去往自己新的班级。 考卿听说过唐游,他和毕世类似,也是多年的老爱豆,但他出道比毕世早,只比毕世大一岁。 闵戊则是414寝室的两个萝卜之一,住下铺,平时寡言少语,非必要时不太与其他舍友主动交流。 至于陆漳,考卿在初舞台时对他有些印象,他的舞蹈有独特的民族风格,感染力很强。 2班的何之帆和庞大海顺利进入1班。莫逢风仍然在2班不变,听到成绩时松了一口气。 不久,导师阿童念到了考卿的名字。 “考卿,初舞台时我很欣赏的学员,歌唱得很好,这次舞蹈的进步也很大,”阿童说,“恭喜,进入2班。” 考卿点头,拎着小板凳来到2班,被莫逢风迎面就是一个熊抱。 “恭喜小卿,欢迎来二。” 考卿笑着拍拍莫逢风的背:“得了,你才二。” 毕世迈着小碎步也从旁边的1班过来,笑着说:“我就说你肯定有进步的。” 考卿松开莫逢风,张开双臂搂住了毕世。 -- 第16页 毕世很自然地回抱,拍拍考卿的背,说:“以后还要继续加油,来1班找我。” “嗯,一定。” 评级到2班,考卿还是受到了很大鼓舞的。练习生里有很多人学舞多年,他这种舞蹈零基础的人,就算五天的时间里再努力,跟练家子比起来差距也不是一点半点。 但他完整地跳完了整个舞,唱完了整首歌,歌词和动作都没有错漏,其实就已经和许多没有完成的人甩开了差距。 之前的五天主题曲练习时,每当考卿觉得自己跳得太垃圾想放弃的时候,总想到之前学院里期末季期间大家相互之间的鼓励:Done is better than perfect,完成比完美更重要。 现在他发现自己确实能完成,就想要做得再好一点。 成绩宣布完毕,导师介绍接下来的流程:为第一次公演舞台选择歌曲并组队。 大屏幕上依次播放了12首歌曲的demo,练习生们仰着头,不时激动地指着屏幕:“预定!这个炸!我喜欢!” 考卿默默看中了一首舞蹈相对简单的重vocal和rap的歌。一公是淘汰赛,他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去dance组,自然是挑能发挥自己长处的地方。 1班的学员先选歌,班内顺序则按照初舞台分数高低来决定。然后是2到4班,同理。 毕世选了首以dance为主的节奏感很强的歌,很多高分学员加入那组。 闵戊首先选了考卿看中的那首歌,不久,陆漳和何之帆也加入了。 轮到考卿选歌时,他毫不犹豫地加入了闵戊这组,并和后来的认识和不认识的新队员握手问好。 还好队里有两个是考卿之前比较熟悉的,崔子墨和何之帆都来了这组。 在学校时,考卿最不喜欢的就是小组作业,因为它向来容易出错和吵架。 希望这组的其他学员都是比较好相处的,考卿在心里祈祷。 作者有话要说:  Done is better than perfect——马克·扎克伯格(Facebook办公室标语) ☆、午间直播 天不遂人愿。 组队后的第一天练习,考卿的队里就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这个队选择的曲目叫《露天吧台》,前后共两段rap,中间有几句高音十分出彩,靠近结尾处的舞蹈部分有个killing part。 首先要做的是选队长和C位,大家举手投票。 考卿注意观察过,闵戊日常生活中比较沉稳,做事果决,专业知识也丰富,综合实力较强,是个不错的队长人选。至于C位,他倾向于跳了十几年舞蹈的很容易吸睛的陆漳。 可投票结果出来后,队长和C位却同时落在了一个叫钱维维的2班选手头上。 考卿对这个钱维维没有一点印象,对两次投票都投给钱维维的另外三名选手更没有印象。 直到分段时,钱维维队长执意要把vocal和rap出彩的片段分给两位名不见经传的3班和4班学员时,考卿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来。 “队长,你这么分段,有什么依据吗?”考卿举手提问。 陆漳和闵戊也表示,按照一般规则,这种需要竞争的片段应该经过battle,由最合适的人获得,而不是随意指定。毕竟一公是很重要的淘汰赛。 钱维维噎了一下,勉强同意了battle。 考卿和何之帆分别挑了vocal和rap,对战那两位原定学员,毫不意外地以5比3胜出。 钱维维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又提出编曲和编舞部分要做一些修改,以适应舞台,增加亮点。 在这方面,闵戊和陆漳与钱维维又有争论了。 闵戊是个创作型音乐人,自己编过不少曲子,对钱维维的改编意见一条条反驳回去。陆漳因为从五岁就开始跳舞,参加过大大小小各类舞蹈比赛,对夸张露骨的改编坚决持反对意见。 钱维维彻底压不住火了:“你们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一直反对什么时候才能开始排练?” 队里有人附和:“就是啊,有点团队精神嘛,不能就只顾着表现自己吧。” “这是团队表演,维维哥有很多年带团经验了,听他的准没错的。” “维维哥是老前辈了,起码得放尊重一点吧。” 话越听越不对味儿,考卿瞥了眼说话的那三个人的腰牌,发现他们和钱维维一样,都来自青葱娱乐。 难怪。 考卿算是听懂了,这些人巴拉巴拉一大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论资排辈,抱团排外。 考卿最讨厌搞这种东西,冷着脸说:“你们这几个人唱跳实力都不行,搞小团体排挤别人倒是很厉害,原来是点错技能树了。你们的钱队长真这么有能耐,为什么没进过1班?有这时间耍心眼,不如多吃点猪脑补一补,蠢得让人膈应。” 众人沉默,气氛一时极其凝重。 但仅仅过了一会儿,四位青葱娱乐的练习生就像葱段入了热油,劈里啪啦地炸了锅。 他们唾沫横飞地狡辩,考卿丝毫不畏惧,激情对线,越战越勇。 何之帆在这个队里年纪最小,缩在角落不敢说话。崔子墨也没见过这种凶猛的阵仗,紧挨着何之帆,俩人窝成一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陆漳叹了口气,憋了四根葱一眼,说了句“收敛一点,别太过分”,径直离开了练习室。 气走了一个人,那四个人又来劲了,指责陆漳没有团队精神,不懂配合,又接着指责考卿没有修养,目无尊长,说话太难听。 -- 第17页 闵戊实在听不下去了,把歌词本往地上一扔,摔门而出。 见此情形,钱维维和另外三根葱不甘示弱,紧随其后,摔得更响。 期间,编舞老师和编曲老师多次劝和无果,最后只好返回墙角,与崔子墨何之帆蹲成一排。四个小团子缩在墙根,四张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练习是练不成了,其他人也陆续憋着气离开,上午闹得很不愉快。 中午吃饭时,考卿还是气鼓鼓的,他打好饭,在食堂找了一处空位坐下。坐下后他才发现毕世就坐在旁边的桌子,崔子墨和何之帆正拉着毕世你一言我一语地诉苦。 毕世正好也看到了考卿,招呼他:“来这里坐吧。” 被吓到还没回过神的崔子墨和何之帆担心考卿余怒未消,伤及自身,因而怯怯地缩起脑袋不敢说话。 考卿掏出手机,说:“不了,我趁这会儿把今天的直播先完成掉,你们聊。” 昨天一公选曲结束后,节目组发布了新的通知。即日起,学员每天有一个小时的直播任务,为自己吸引流量。直播用的是手机上唯二的两个APP之一,爱芷直播。 爱芷直播是目前国内直播届的龙头老大,主播和用户量都相当可观,在节目播出期间,它会单独开辟一个“星动”页卡,帮忙宣传。而且,这项安排给了学员一定的自由去自主地和潜在粉丝互动,在严格管控的同类综艺中很不一样,堪称大胆。不少学员正是看中了这一条才选择的这档节目。 毕世笑了笑:“吃播吗?挺适合你的,观众应该会喜欢的。” 崔子墨也来了精神:“要不我也来一个吃播?我可爱吃东西了。” “你没有他吃得好看,”毕世说,“小卿吃相很优雅,看起来赏心悦目,你只会饿虎扑食。” 崔子墨不满意地“哼”了一声,愤愤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烧肉。 考卿也没玩过这东西,他只是不想去拼桌,临时编了个借口。事已至此,他只能点开APP,开始搞一搞这人生中第一次直播。 他从桌子上随便拿了个木制纸巾盒架住手机,摸索着点开自己的页面,发现竟有一千多个关注。 考卿吓了一跳,他虽然自己没直播过,但听说过直播行业里经常有僵尸粉、机器人粉丝和水军之类的东西,因此很快就从惊疑中回神,开播。 开播不到两分钟,就有弹幕陆续刷起来了。 “看我蹲到了什么!” “弟弟吃相好优雅好享受哦,感觉他吃的东西都好美味” “蜡笔小卿卿!美伢麻麻来看你了!” “卿宝连吃饭都这么好看,卿宝只要不跳舞,干啥都好看” 考卿无视了这些胡言乱语,认真吃饭,一边吃一边把菜里焦黑的葱皮挑出来。 弹幕问:“卿宝不吃葱吗?” 考卿停下筷子,看着手机镜头,严肃认真地说:“我讨厌葱,尤其是青葱,味道令人作呕。” 他用筷子尖碾了几下破烂的葱皮,又说:“葱就应该切碎了放进油锅里炸,炸完了就可以挑出来扔了。毕竟真的很恶心。” 在旁边桌上的崔子墨和何之帆也听到了这些发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僵直着背,不敢闲聊,低头努力扒饭。 考卿吃完了饭,又和稀稀拉拉的弹幕聊了一会儿,时长还没到。他不想一直待在食堂里,便举着手机,收了盘子,在楼里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继续闲聊。 直播间的在线粉丝数逐渐攀升,一度达到了一万多。考卿也不知道这里头有多少水分,但弹幕确实是肉眼可见地变多了。 考卿仔细盯着屏幕,努力捕捉能看清楚的弹幕并念出来: “卿宝方便说下新队伍怎么样吗?相处还愉快吗?” 考卿念完,停顿了一下,说:“不怎么样,不愉快。” 弹幕刷起了很多“?” “他开始了他开始了,嘴人蓄力ing” “非官方答案,我爱听” “勇士,真的够猛” “不愧是你”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发生什么事了,吵架了?” 考卿想了想,说:“当然吵架了,就差打起来了。世界大了真是什么人都有,小组作业最麻烦了。” 屏幕后的好事网友化身八卦记者,频频追问: “你这样说,不怕以后跟队友做不成朋友吗?” 考卿似乎是觉得这种发言很奇怪,很好笑。他扬起嘴角,无所谓地说:“本来就不是朋友,以后也不会是。我不需要乱七八糟的假朋友,也不喜欢塑料友谊。” 与此同时,还有很多练习生也趁着午间休息在搞直播。 《露天吧台》组的成员们也不例外。他们也被问到了类似的问题。 他们的说辞大差不差:“相处还行吧,团队总会有点小摩擦,一起进步就好。” “当然是朋友啦,没有不和,没有吵架,一切都很顺利,请放心吧。” “大家总要一起互相帮助,共同磨合的,一起期待我们的一公舞台吧。” 同一时刻,《星动之约》导演组休息室内,正在午睡的韩导被爱芷直播派来协作的同事摇醒。 “老韩,出事了出事了!” 韩导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咋啦?老板破产跑路了?” “呸!不是老板出事,是你的节目出事,”同事拿出手机,播放了一小段视频,“这是不是你们的练习生?没做好选手管理吗,直播的时候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 第18页 “呦,这大实话一套一套的。”韩导来了精神,反复观看了两遍小视频,“放心吧,小场面,我有分寸。” 同事狐疑地瞪着他:“真不用删视频吗?” “现在删还有啥用,该传的都传出去了。”韩导摆摆手说,“你要是闲得无聊也可以删着玩。” “真不用管?你们选秀节目不都得做做戏,推崇青春友谊纯洁活力吗?他这……” 韩导把同事送出了房间:“问题不大,先去睡个午觉,午安吧。” ☆、吵架学 韩导不仅不慌张,甚至还有点小激动。 他做了十来年的综艺编导,最擅长安排矛盾冲突激烈的剧本,因为这样能制造话题点,提高收视率。然而,对于这次的新节目,公司的高层提了个大方向,就是不主动搞事情,尽可能去呈现选手的本来样貌。 韩导工作这么久,非常会领悟上级的文件精神。 不主动搞事,但有事情发生也可以顺手推一推。 于是短暂的午休后,他召集一众工作人员开了个小会,飞速把这几天的练习室视频粗粗剪了出来。 下午,《露天吧台》的组员们回到练习室,工作人员和老师酝酿了一个中午,努力打圆场后,终于使得练习能继续下去。编曲和编舞综合了不同意见方,谁都没有彻底满意,但也知道要接受这个结果。 两个小时后,课间休息。四根葱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崔子墨的胆子在风平浪静的两个小时后变得大了一点,他拿着歌词本悄悄凑近考卿,请教一个唱歌上的小问题。 问完后,他顺便闲聊了一句:“那几个人在说什么呀,不是中文吧,我啥也听不懂。” 考卿瞥了那边一眼:“说的是韩语,在骂我,很难听。” 在这一瞬间,崔子墨仿佛听到了耳边有战鼓擂响的声音。 崔子墨的胆子缩回了原始形态,他缓缓地试图挪动自己的臀部,想不引人注意地逃离是非之地。 钱维维和三个队友之前都有过赴韩务工的经验,有的参加过韩国的选秀类节目,有的去大公司当过练习生后被淘汰回国,他们四个人或多或少都懂一点韩语。 上午的一口气他们现在都还没有咽下,休息时间便聚到一起,以一种加密语言的方式数落别人。 正骂到激烈处,钱维维忽然看到考卿往这个方向凉飕飕地看了一眼。 虽然心里很不屑,但在镜头前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钱维维努力管理自己的表情,向考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考卿看了回来,半晌,也露出了一个核善的微笑。 不知怎么的,钱维维忽然觉得心口一堵,然后右眼皮开始狂跳。 在与训练基地时差八个小时的伦敦,早上起床的Jeff关掉闹铃,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新的推送。《星动之约》更新了练习室视频,里面有考卿那组第一天上午的争吵。 自从考卿去参加了这档综艺后,追综就成了Jeff生活中的一大快乐源泉。 他煮好黑咖啡,和女友Alicia一起边吃早餐边看视频。Alicia是中英混血,在家里常说中文,因而看节目毫不费力。 “Keith好会吵架哦。”Alicia由衷地感叹,“情绪看起来很平稳,语气也不激动,虽然是一副在好好说话的样子,但就是一句句都能把话怼回去,把对方说得处处都不占理,气势好足。” “他可是修过《吵架学导论》并拿过A+的男人。”Jeff抿了口咖啡,欣慰地说。 “咱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这门课的?” “大一的时候有个‘名师休闲沙龙’,教务处发过邮件的,无学分,也不体现在成绩单上。”Jeff说,“反正是图新鲜闹着玩,CS的有个教授可能是生活上受了什么委屈,就开了这门课,跟大家交流感想。这门课我也报名了。” Alicia好奇地问:“这个课是教你们怎么吵架吗?” “主要是理论研究,偶尔也会让同学们分享日常生活里的失败经验,互相寻求心理安慰。”Jeff撇撇嘴,“毕竟吵架很难,这是对情绪管理、语言能力和临场反应能力的多重考验,多数人临场只能大脑一片空白,过后气到锤墙。” “但Keith是不一样的,他很少有失败的时候。”Jeff的目光投向远方,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向湛蓝阔远的天空,仿佛陷入了某种悠长的回忆,“他是一个认真而坚定的人,只要定下了目标,他就会全力以赴。A-Level第一年时,他还很青涩懵懂,第二年时学校里已经没人敢跟他吵了。他花费了很大精力在研究这一块,很有毅力。” “……挺厉害的。” 视频看完,早餐也吃完了,两人收拾了餐具便出门去学校了。 而关于那门《吵架学导论》,Jeff没有说完的是,虽然课程不留强制性的作业,但鼓励大家整理研究出文字材料。在最后一堂课上,考卿交了一份长达万字的论文,从心理、生理、语言、性格等多方面对吵架这一人类活动进行阐述,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技巧,并在附录中列出了六国语言(中英法西日韩)的常用吵架句式和逻辑。 结课后,教授深受感动,还亲自用彩色铅笔给考卿画了一个“吵架学优秀学员”证书,以资鼓励。 短暂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钱维维留意着考卿的动向。考卿没有生气的意思,应该是没有听懂他们的谈话内容。 -- 第19页 钱维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责怪自己太多疑。不就是一个眼神和一个笑么,至于这么紧张? 当着对方的面骂人,再摆上友善的微笑,对方或许还以为你在夸他。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刺激而舒爽,又一次休息期间,他们继续围坐在一起,把人身攻击的对象扩大到陆漳、崔子墨和何之帆身上。 他们的韩语其实远远没到能无障碍交流的程度,十分散装,但彼此间比划着都能明白意思。 摄像头在房间另一角,他们的声音不足以被收进去,况且这种平淡无看点又听不清楚的练习室日常几乎是不会被剪出来当素材的。钱维维混迹此行业多年,有较丰富的经验。 他们说起崔子墨,有个大明星哥哥崔子画,自己却这么废物,还天天捂着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他家的关系显得很可笑。 “他之前不是有次采访说了么,说不希望媒体这样报道。要靠自己,不想做崔子画的弟弟,要做崔子墨。简直笑死人了,他要不是崔子画的弟弟,谁愿意关注他?” “就是,天天一副怂样,动不动就要找他的毕队长,你们说他俩会不会……” “很可能啊!你们瞧他那个腻歪劲儿,他俩肯定有一腿。不过,崔子墨一副没长开的娃娃样,毕世又有那长相那身段,你们猜谁会是上面那个?” 四个人哄笑起来。 忽然,钱维维听到背后有人用发音标准而连贯的韩语说:“是谁在练习室里丢垃圾啊,要死的家伙。” 钱维维惊愕地回头,看到面色不善的考卿,一时间感觉心肌有些梗塞,磕磕巴巴地用韩语说:“你能听懂?” “不太能,”考卿继续用流利的韩语说,“你们说得太不标准,发音、语法、词汇都有很多毛病,就像你们的人品一样。” 考卿本来是不想理会这四根葱的。 回国后,他只希望做一个安静的歌手,不想要争吵和战斗,只想要love and peace。 因此,进入节目组以来,他自认为几乎没跟别人起过正面冲突,以至于自己都快要荒废掉一些技能了。 而现在,经过上午的一场热身后,考卿要开始找回真我了。 真正的吵架高手,往往不需要许多华丽复杂的辞藻和句式,而是只瞄准对方的痛点,给予精准而简洁的打击。 考卿在当年那篇论吵架的文章中,将比较讨厌的吵架对象分为两种:一种人有完整但歪曲的世界观、价值观和人生观,另一种人思维混乱逻辑不通,只是纯粹地享受抬杠和气人的快感。 二者相互依存,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 对于前者,要用缜密的逻辑抨击他们最根本的精神支柱。对于后者,则无需讲道理,直接以不屑的态度和厌恶的语调让对方情绪上头,一举击穿对方的心理防线。 除了钱维维外的另外三根葱——考卿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便分别以1号葱,2号葱和3号葱加以区分。他们见加密语言失效,索性用回了中文。 1号葱:“别给脸不要脸,你唧唧歪歪瞎找什么事?” 考卿冷哼:“先撩者贱,这话应该我来问。” 2号葱:“@#¥%%……*(一些包含器官的粗鄙之语)” 考卿厌恶皱眉:“你好像有口臭。” 3号葱:“你这么狂,不跟我们合作信不信第一轮淘汰的就是你?” 考卿不屑:“有你们垫底,我不用担心。” …… 围观群众们的脑袋齐刷刷地转来转去,一来一回地看看左看看右,十分有节奏。 他们就这么跟着节奏摇摆了约十分钟,这场交流终于有了快要结束的迹象。 末了,考卿以一个问句做结束语:“人菜嘴还碎,你们是碎菜器吗?” 练习室里鸦雀无声。 Quatary kill——继战鼓声后,崔子墨仿佛又在耳边听到了熟悉的提示音。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所有人都像被定格了一样。 就在练习室里的众人都以为没有什么会比这更可怕更尴尬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庞大海举着手机,冲着镜头一边傻笑一边高声嚷道:“老铁们,给你们展示一下我们团结友爱的练习日常!怎么会吵架呢,你们都是从哪儿看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可能的事儿,绝对是恶意剪辑!” 他冲练习室里的众人大笑着打招呼:“打扰了,导演组派的任务,让我来做个练习室巡回直播,来跟镜头打个招呼!来看看亲爱的观众朋友们!” 没有人动。 两分钟后,庞大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个房间里极其微妙的诡异氛围。 他被这氛围扼住了爱笑的喉咙。 他立刻麻溜儿地原地转身180度,从外面把练习室的门关上了。 ☆、噩梦 下午的练习再次不欢而散。 一公的排练有两周左右,组队后的第一天通常都是在改编和磨合中度过。《露天吧台》不是唯一一个吵架的组。 其他各组也出现了大大小小的问题和摩擦,甚至有的组把练习室的门都砸坏了。 晚上,编导和选管在群里严正警告:注意自己的言行,若有再犯,罚扫厕所,严重者会被勒令退赛。 过于激烈的争吵当然不能放出去,编导们和剪辑们费尽心力,挑选出一些既有冲突又不严重的片段,又强迫闹事双方握手言和,配上不合时宜的花字,编造出一条条曲折虚假但体面的热血成长故事线。 -- 第20页 第二天,各组的氛围都十分平和,像经历了暴雨后终于恢复平静的河面。 但水面下依然有暗流在涌动。 有一个消息不胫而走,不到一天,便传进了半数以上练习生的耳朵里。 消息的内容狂野而离奇,说的是参赛选手里最拽的那个考卿,很可能是个有金主撑腰的泼辣的小金丝雀。 论据有三:其一,此人自初舞台时便显得目中无人,对其他选手评头论足,自视甚高,非常不怕得罪人,不符合一般新人谦逊听话的状态。 其二,此人一公分组后,在组内大放厥词,公然与四位业内前辈叫板,丝毫不担心视频流出会使自己形象受损,可见他背后的人可以控制后期剪辑。 其三,也是最有说服力的一点。有目击者称,在进组前,曾看到考卿进了嘉芷娱乐贺总的办公室。该目击者还称,透过办公室门侧的一小块玻璃,可以看到贺总生气地把合同甩在考卿脸上,后者吭也不敢吭一声,可没有现在这么威风的模样。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练习生们恍然大悟,有的尽可能地躲着考卿,有的在私底下聚在一堆用这一信息对考卿所有的大胆行为做出合理解释,有的时不时想去跟考卿搭讪,却被冷淡地保持距离了。 桃色新闻的主人公对此事一无所知。 考卿确实感觉到很多人在悄悄打量他,但他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吵了场漂亮的架,因而并没有过多在意。 中午吃饭时,他照例掏出手机直播,发现自己的粉丝数涨到了五千多。 刚一开播,弹幕就开始疯狂刷屏: “卿宝来了!!!” “小卿快骂我!”×N “楼上的姐妹们冷静一点” “好想被卿卿辱骂啊啊啊?!” 考卿一筷子牛肉没夹住,掉在了桌子上。他凑近手机,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超过他认知范围的文字。 “帅哥震惊.gif” “卿宝你注意一下表情管理!太憨了啊喂!” 考卿又夹了一筷子牛肉,说:“你们的爱好挺独特,恕我不能满足,你们又没招惹我。” 弹幕呜呜呜了一阵,又开启了八卦记者模式,问起考卿的各类生活爱好。 “喜欢的內娱明星?”考卿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季雪儿。” 季雪儿五年前参加某歌手比赛蹿红,其空灵清澈的嗓音和极强的舞台感染力让她一举夺冠。近几年,她的声音常常出现在大热的影视剧中,线下的演唱会也是场场爆满。 每年暑假考卿回国的时候,只要季雪儿有演唱会,他就一定会去抢票。他初舞台唱的那首歌,就是季雪儿当年在歌手比赛上唱过的。 弹幕上讨论起季雪儿的近况,说她今年都还没出新歌。 提到这个,考卿就来了精神,饭也不吃了,跟弹幕单方面聊起季雪儿的种种成就。 正聊得起劲,旁边的桌面被人敲了敲。考卿抬头,看见毕世正端着空盘子路过。 “饭都快凉了吧,吃完饭再聊。” “哦。”考卿想也没想,拿起筷子飞速往嘴里扒了口饭。 毕世在桌上放了一罐温热的牛奶:“怎么没打份汤?别吃太快,会噎着。” 考卿点头,拉开拉环喝了口牛奶。 毕世提醒了两句就离开了,考卿的直播间里却刷出了满屏的“?” “吵架的king为何忽然如此听话?” “卿宝你也太乖了吧” “这就是传说中的耙耳朵吗” “我在我妈面前都没那么听话” “宝贝你刚才不还是个酷盖吗?” 考卿看着弹幕,有片刻的愣神。 他刚才好像确实过于听话了。可奇怪的是,他自己没有感到任何不妥,毕世说什么,他晕乎乎地就照着做了。而且这种情况也发生了不止一次。 考卿心想,难道毕世会下蛊吗? 考卿正愣着,闲不住的网友们却转移了话题。 “你们看昨天的练习室加更没?” “毕世好会管人哦” “bigger组真的和谐,气氛太好了” “我忽然有一个危险的想法” “好想看毕哥把卿宝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场面” “小卿会不会被管♂教到哭出来” “啧!俺也想看” 考卿回过神,看到最后几条弹幕,一口牛奶梗在喉头,呛得死去活来。 结束直播后,下午和晚上练舞时,考卿的脑袋瓜里还在回想着午饭时的怪事。但还好他一心两用也没有出岔子,接下来的练习比较顺利。 晚上临睡前,经过这么久的唱跳训练,考卿身心俱疲,他以为自己已经淡忘了关于毕世的事情,但诚实的大脑皮层却没有放过自己。 考卿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回到了初舞台刚结束的那辆大巴上,看着那个阴气森森的冥婚似的抽签设计,他刚吐槽了几句,就看见手机屏幕里的红绳钻了出来,牢牢地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考卿惊愕地抓住红绳,用力一扯,就把红绳子另一头的那个人拽了过来。 毕世微笑着拿着一罐冰可乐,拉开环递了过来,说:“喝一口吧。” 考卿接过可乐,仰头闷了一口,同时听到毕世说:“喝了这口,你就是我的人了。” 考卿被可乐呛到弯腰咳嗽。 -- 第21页 当他好不容易咳完了睁开眼,却发现场景变化了,眼前是一个温馨而整洁的卧室。 考卿躺在床上,死死地握紧自己的手机,拒绝交出。 毕世站在床前叉着腰,指着墙上的挂钟问:“你看看都几点了还玩手机?年轻人熬夜玩手机有多少猝死的,你没听说过?” 考卿辩解:“我饮食很健康,还运动,不会有事的。” 毕世依旧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狡辩,下个月零用钱减半。” 一时间,考卿心中百感交集,万分委屈。 因为他太容易乱花钱,所以把银行卡都上交给毕世了。他一个月就只有一千五百块的零用钱,还不敢要求涨钱。 考卿想起最近看中了一双球鞋,可攒了三个月的钱都买不起。前几天他拐弯抹角地跟毕世说想买,毕世直接拉着他走到鞋柜前,让他把没穿过的那二三十双都穿过一遍再买。 多么狠心的男人。 除此以外,毕世还不让他喝冰可乐,不让他熬夜修仙,不让他吃外卖。问世间,还能有谁比他考卿过得更憋屈吗? 不,不会有的。 在毕世严密的管教之下,考卿每日以泪洗面。 人,不能活得如此屈辱。 终于有一天,考卿赌咒发誓:“生而为人,不自由,毋宁死!” 他要做一只追寻自由的小小鸟,宁愿在疾风骤雨中折断双翅,也不愿被人用红绳子拴着在小笼子里了此残生。 眼前场景陡然变换,面前是乌云沉沉的海面。面对这壮美凄怆的景色,这自然的伟力,考卿想张开双臂,想大声呼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但他不能张开双臂,因为他的一只手被绑住了。 考卿在一阵挣扎中醒来后,发现自己的手臂真的被一根红绳子绑在了床腿上。 睡意被瞬间驱散,他吓得惨叫一声,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站在他床前举着手机的莫逢风也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机砸地上。 “嘿嘿嘿卿哥醒啦?”莫逢风缩着脖子,把手机屏幕怼到考卿面前,小声说,“节目组的整蛊任务,趁人睡觉绑住手腕,录下reaction,可不怪我哦。” 考卿揉揉眼睛,看清了任务栏,心里暗骂了一句节目组有病,便低头去解绳子。 “星动TALK”的功能按钮五花八门,个人任务栏便是其中一个。为了获取更多有意思的素材,节目组经常会给某位练习生布置任务,并将任务视频统一上交。 莫逢风也赶忙收起手机,低头帮忙解绳子:“但是卿哥,你为什么吓成这样?” 考卿叹气:“做噩梦了。” 莫逢风奇道:“噩梦?可你刚才笑得很开心啊,我刚想问你做到什么美梦了。” 考卿身子一僵,茫然地看向莫逢风。 莫逢风依然在努力解绳子:“怎么这么紧啊,我系得明明很松。” 由于考卿之前的不断挣扎,绳子现在紧紧地勒在手腕上方的手臂上,根本拉不开什么空隙,拿小刀或剪刀的话都容易割到皮肤。两人解绳子抠到指甲盖生疼,也没把绳子解开。 早上洗完澡回来的毕世见此情形,也过来帮忙。 毕世坐在考卿床边,低头认真地去找硬成小疙瘩的绳结,一点点地揉松线头。由于离得太近,考卿的手腕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他们是面对面坐着,床上的空间又很窄小,毕世这样低着头拉着考卿的手臂研究线头,考卿能闻到好闻的洗发水味。 考卿低头看去,毕世毛茸茸的头发正埋在自己胸前不远的位置,发梢还有些微湿意。好像现在伸手一搂,他就会扑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眼睛含着笑意抬头抱怨:“别给我打岔,领带又系歪了。” 不存在的回忆增加了。 考卿想起,这大概就像昨晚的梦里发生过的一样。 难道是噩梦还没醒? ☆、我很直 考卿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 这个噩梦太奇怪了。可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 直到练了一上午的唱跳后,中午打饭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怪”就怪在他居然默认自己跟毕世在一起谈情说爱,还同居,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首先,考卿认为自己性取向为女。其次,他到现在也不能断定毕世是直是弯。最后,即使毕世是弯的,也不见得喜欢的是他。 最后一点又让考卿回忆起几天前的那个朦胧的月夜,枕侧传来的残缺宾语的梦呓。 那么,毕世喜欢的是谁? 真的有可能是崔子墨吗? 可是根据考卿对以前同学们的观察,毕世和崔子墨的相处方式就是很自然很普通的好朋友,不像是小情侣。 想到“小情侣”这个词,不知为何,考卿忽然感觉心里有一阵微小而刺挠的不适感,像是被长满尖刺的苍耳轻巧地蹭了一下,痛感还未发作便消失了。 正想着,崔子墨就端着餐盘乐呵呵地凑过来一边夹菜,一边跟何之帆有说有笑的,笑起来时见牙不见眼,像条准备干饭的憨憨的柯基。 不可能是崔子墨,考卿确定了,毕世的审美不会那么次。 吃饭时,考卿没有开直播。他需要时间来认真思考一下自己的现状。 经过一番审慎的思考,考卿得出了结论:这只是新环境刺激下的短暂幻觉,等多适应一段时间,自然都会好起来的。 -- 第22页 性取向是天生的,他当了二十年的直男,绝不可能因为参加了一档选秀节目就变弯——绝不可能! 考卿带着这样一份决绝的坚定的信念感,全身心地投入到一公舞台的练习中。 可能是精气神上来了,人就容易做成事儿。下午练习时,组内的舞担陆漳连连夸奖他有很大进步。 经历了主题曲再评级,考卿也确实对自己的舞蹈有了很大的信心。这个组里舞蹈实力强的有陆漳和何之帆,一个偏柔一个偏刚,前者还很会教基本功,把不太行的考卿和崔子墨调-教得明明白白的。 何之帆在rap上很出彩,平时是有点矮的小屁孩,唱起rap就是一副拽上天的大魔王模样,恨不得逮着谁都要battle一番,最恨别人说他可爱。虽然他还差两个月才成年,眼睛大而圆,脸上有肉肉,确实是很cute。 崔子墨虽然看上去干啥啥不行,是个不知道为啥能出道的资深废物爱豆,但表情管理方面却很到位,时常帮队友们纠正表情,融入歌曲氛围。 《露天吧台》组早已分好了段落和改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练习和调整。组里共9个人,练习时一起合作,休息时则立刻散开,分成了两个小团体,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四根葱在练习室一角,其余五人在另一角。 在休息时间的闲聊中,考卿发现闵戊也很喜欢季雪儿,顿时觉得对方亲切感剧增。他和闵戊虽然一个寝室,但平时交流并不多,以前只觉得这人有点恃才傲物,现在聊起来忽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跟人的相处模式也让考卿觉得舒适,知道保持一定距离,不像崔子墨和莫逢风那样喜欢随便对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 闵戊的长相也属于清秀挂,比考卿矮六七公分。他是瘦长脸,单眼皮,眼尾微微下垂,乍一看像是无辜的羔羊模样。 至于为什么要用那个“也”字,自然是和毕世比较。当然,他没有毕世看起来气质好。 而至于为什么要和毕世比较,这个转瞬即逝的问题被考卿选择性忽视了。 聊着聊着,闵戊提到,今天中午他看到茶水间里新增了一个冰柜,想去拿瓶饮料喝。其他人也举手要饮料,并瘫坐在地不愿动弹。 考卿笑了笑,起身和闵戊一起去茶水间。 茶水间在这层楼的尽头,靠近卫生间的地方。 这层楼的房间主要用来做练习室、健身房和会议室,因此茶水间的饮品供应很丰富。练习室里没有放饮水机,很多学员会带着杯子来这里接水,顺便把杯子放在吧台,去一趟隔壁的卫生间。 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聊着季雪儿和她唱过的一些经典曲目。没多久,闵戊说到了她的绯闻前男友,似乎是个gay,季雪儿发现那个人跟一个男模私会后两人就分手了。 “这也太惨了。”考卿皱着眉感叹,“不喜欢女生为什么还要跟人家谈恋爱?跟季雪儿谈恋爱还不知足,还要去找男人?” 闵戊看了一会儿考卿的眼睛,又把目光移走,微笑着说:“也许有很多人没发现自己是gay,没什么感情经历,谈恋爱之后发现了不对劲才正视了自己呢?” 考卿摇头:“我还是觉得这种行为很自私,如果季雪儿没发现,那个男的会坦白吗?再者说,自己还能怎么不了解自己?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说话间,两人就来到了茶水间,吧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杯子。考卿看到了其中有一个天蓝色的保温杯觉得很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茶水间的角落里果然多了一个不小的冰柜。 闵戊打开冰柜,挑选饮料,他看着一排排的饮料瓶笑着说:“我怎么觉得你对gay有点偏见呢?” 话赶话的,考卿不小心就把自己那点真实想法抖落出来了:“实不相瞒,我有点恐同。” 闵戊惊讶地转头看他,顿了顿,又说:“理解,直男嘛,很多都这样。” 正因嘴快而懊丧的考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没有听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帮闵戊接过两三瓶饮料,继续说:“虽然我知道性取向是人没办法决定的,我也尊重他们的选择,但有一小部分gay真的很过分,令人不齿。理智告诉我,不能因为一个群体里的几个坏人就否定整个群体,但是情感上,你懂的,很难做到。” “所以如果你身边有gay,你会觉得很难受?” 考卿郑重地点头。 闵戊忽然抿嘴轻笑:“那你为什么还和毕世走得这么近啊?” 考卿的大脑有一瞬间的宕机:“……什么意思?” 这回轮到闵戊惊讶了:“你不知道?” 其实考卿早有猜测,但当猜测变成事实的时候,冲击感仍然是剧烈的。 “只是可能”这几个字无法再充当他的遮羞布。所有事情都要摊开来,放在阳光下讨论了。 考卿无暇思考就慌忙替自己撇清关系,急得舌头都打结了,不知是说给闵戊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我我跟他不熟,而且之前我也不知道。知道的话我肯定会躲远点的。” 他们合上冰柜的门,准备返回练习室,却在转身后一齐愣住。 毕世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茶水间,在吧台上找到了自己用得有些磨损掉漆的天蓝色保温杯,又走了出去。 在看到毕世的那一瞬间,考卿手里还拿着两罐冰可乐,下意识地就往身后藏,以为又要被数落两句了。但是毕世什么也没说,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投来,就好像他们两个大活人只是一团没有生命的空气一样。 -- 第23页 考卿从没见过毕世这样无视过别人。 毕世永远是温柔的、和善的、宽厚的,不管见到的人是认识还是不认识,都会笑着打招呼或者点点头。 考卿就这样看着毕世无声地来去,他没有表情,垂着头,双手搂着他的保温杯,脊背强撑着挺得笔直,眼角却有一抹不易发现的红。 闵戊尴尬地瞪大眼睛,耸耸肩,说:“走吧。” 考卿好像掉了魂似的听从指令走了出去。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回练习室的时候考卿走错了门,被闵戊一把捞回来了。 回到了练习室,休息时间还没有结束,被投喂饮料的懒崽子们吱哇乱叫地表示感谢。考卿握着自己的那罐冰可乐,缩在角落里发呆。 闵戊倒是很快走出了尴尬的情绪,和队友们继续闲聊。 考卿盯着地面,忽然就意识到了很多之前没注意到的事情。 刚开始入住宿舍时,毕世经常给大家发小零食吃,可闵戊和封文志虽然客气地接过,却从来不吃。 考卿值日倒垃圾的时候,能看到垃圾桶里包装未拆的巧克力和小饼干。 他一直以为宿舍氛围非常和谐,但细细想来,闵戊和封文志对毕世的客气中有很多防备和猜疑。同属于萝卜娱乐的两个人关系这么近,他们是不是会经常交流些毕世的是非? 而毕世那样心思细致的人,到底有没有注意到这些? 考卿沉迷练舞,欣喜于自己的进步的这些天,忽略了多少发生在眼皮底下的事情,他无法仔细回忆,也回忆不出来。 他刚才跟闵戊说,发现有gay在身边会难受。可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感受到的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也许是因为那时毕世的神态,让人看着就觉得很难过。 考卿双手握紧罐装冰可乐,金属罐头的冰凉感渗透他的皮肤,像细针一样刺入骨头。 ☆、杂物间 这天剩余的练习时间里,考卿时不时就会走神,觉得自己无意间给毕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晚上练习结束时,他终于下定决心,回寝室后要找个机会跟毕世好好聊一聊,道个歉。可是等到十二点多,毕世还是没有回寝室。 其他人都已经回来了,互相聊着天或者练习着动作,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考卿决定出去找找。 他乘电梯上楼,找遍了练习室,没有发现毕世的影子。毕世那组的队员有人还在练习,说毕队长早就回去了。 这栋楼有门禁,非录制时间晚上是不让出去的。考卿又回到了宿舍层,路遇了崔子墨和何之帆前往浴室洗澡,没精打采地打了招呼。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后,考卿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如果是他自己现在心情很不好的话,一定是不想看见任何人的。所以,他会找一个没有人经过、最好也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安静地待一会儿。 这样的地方,他目前只知道一个,只能去碰碰运气。他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洗衣房。 洗衣房里有一个不太面熟的练习生在洗衣服,考卿在旁边的晾晒杆上装模做样地找自己的衣服,等那个人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来到后面的杂物间。 他把手搭在门把上,吸了口气,这才轻轻拉开门。 窄小的杂物间顶上用细电线吊着昏黄的小灯泡,垂到人头顶的位置。由于门开时搅动了空气,小灯泡微微晃动着。 毕世就双手抱膝窝在角落里,在晃动的灯光里抬头看过来,眼神很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考卿觉得此时他的眼睛很像下雨时雾气氤氲的湖面。 早在初舞台刚结束时,考卿看过十几遍毕世的视频回放。在一些特写镜头里,他就注意到毕世的眼睛像是水光潋滟的西子湖,在舞台灯光下明艳极了。 可是现在,湖上却下起了雨。 考卿将汗湿的手心在裤缝上抹了抹,说:“我有事找你。” 毕世点头“嗯”了一声,刚要起身出去,就看见考卿走进了杂物间,还带上了门。 考卿在他对面席地而坐,由于杂物间面积窄小,他们的膝盖差一点就要碰到一起。四周是拖把和扫帚之类的清洁用具,地面还算干净,看上去也是经常被打扫的。 考卿坐下后,才注意到毕世的怀里还窝着那个天蓝色的保温杯。 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你到哪里都带着保温杯啊。” 毕世的手指不经意地在保温杯杯底摩擦了几下,说:“多喝热水,身体才能健康。” 考卿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毕世的情绪很稳定,看上去不像生气的样子,也没说“不是要躲我远点吗”这种话来怼他。事实上,如果毕世真的这样说,考卿也无可辩驳。毕竟是他先没管住嘴。 考卿轻咳一声,切入正题:“下午在茶水间,我不是故意的。那话不是真心的,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你是个不错的人,作为普通朋友我还挺喜……” “嗯,知道了。”毕世轻声打断了他的话,“还有别的事吗?” 考卿一时语塞,一向伶牙俐齿的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毕世小心地移动膝盖避免碰到考卿,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早点睡,明天还要练习。” 考卿也慌忙站起来,由于起得急了,他个子又高,不小心撞到了吊在空中的灯泡。灯泡冲毕世那侧的墙壁飞甩过去,考卿担心灯泡磕碎,立刻伸手去捞,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某根拖把杆子,身子重心不稳地往前扑去。 -- 第24页 毕世就在面前,为了不撞到他,考卿急忙伸手撑住对面的墙壁,反倒把要躲到一边的毕世圈进了怀里。 一个非常标准的双手壁咚。 站稳了以后,考卿低着头看毕世,满脑袋却只有一个念头:原来毕世冷着脸瞪人的时候也很好看。 见考卿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毕世的语气终于有些急躁了:“你在做什么?” 考卿如梦初醒:“啊……对不起,没站稳。” 但他的手还是没有放下来。 毕世的脸越来越冷:“考卿,gay也不是见到个男人就喜欢的。我有喜欢的人,不是你,明白了吗?” 考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来,毕世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直到今天下午在茶水间的一次不愉快的偶遇,毕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对考卿有很多误解。 在毕世眼里,考卿是个勤奋的、有想法有态度的新人,他的未来有无限可能性,但现在还很青涩害羞。所以毕世在有余力的情况下,会对他的生活和练习表示关心,这只是前辈对后辈,或者说对朋友的善意关怀而已。 而考卿常常对这些关怀露出一副惊慌失措却强装镇定的样子,毕世原本以为考卿是性格内向不善表达,但通过茶水间里他说那些话的态度来推断,考卿很可能早就对毕世有这方面的猜疑。 练习结束后,毕世来到前几天无意间发现的这个杂物间,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坐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他想明白了许多东西:考卿很可能是误以为我喜欢他。所以之前那些躲避不是出于害羞,而是出于……恶心和难受? 这么一想,之前考卿的种种行为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而想通了这点后,毕世的心里涌现出了巨大的荒诞感和无力感,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早已习惯因性取向被曝光而遭遇的歧视和冷眼,中学时期那些荷尔蒙满溢的男同学对他毫不遮掩的恶意早已提升了他的痛苦忍耐阈值。进入娱乐圈的这五年,他也尝遍了人情冷暖,错付过真心,本来不该对这种小事这么在意的。 所以他决定只在这间小屋子独自收拾一下心情,最多一个小时,出去之后他还是那个万事都可一笑了之的毕世。 可还没等他调整到最佳状态,这个密闭的私人空间便被没礼貌的外来者侵入了。 外来者还用双臂把他圈了起来,过近的距离和过强的压迫感让他紧张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毕生心想,难道这又是一个图新鲜的、自大且自恋的、琢磨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王八蛋吗? 可尽管毕世强调了自己不喜欢考卿,对方依然没有见好就收。 毕世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奋力想推开考卿的胳膊,却被握着手腕按回了墙上。毕世难以置信地看向考卿,却发现对方的眼神无辜又委屈,简直急得要哭出来了。 所以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毕世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你放手,我们已经说清楚了。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我会向选管申请换宿舍。你不用担心。” 考卿觉得自己的大脑完全滞后于自己的动作,他看到毕世想走,就下意识地摁住了对方的手腕,扣在墙上。现在一听这话,心里更不乐意了:“你先别走,听我解释一下,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换宿舍好不好?” “你先松开。” 考卿收回了一点力气,毕世立刻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准备蹿出去,又被考卿一把捞回来,摁在墙上。 因为怕冲劲太大撞到头,捞毕世的时候,考卿的一只手一直垫在毕世脑袋后面,直到对方消停了才放下手去抓手腕。 毕世不想再跟考卿废话,抬腿就踢。考卿再一次动作快于大脑,抬腿拦住毕世的攻击,又顺势把腿卡在对方两腿间别住,彻底把毕世像树叶书签一样严丝合缝地钉在了墙上。 等考卿发现不妥时已经晚了,于是他只好保持着这个姿势,低头看着毕世的眼睛说:“你先答应原谅我,我没有讨厌你,你也别讨厌我。还有,你别换宿舍。” 毕世很久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心里早已气得炸毛,恨不得赏对方几十棒槌,面上却冷冷淡淡地说:“嗯,不换宿舍,不讨厌你。” ——才怪。 两个人都沉浸在紧张的氛围和各自的思绪中,没有听到门外放低的说话声。 庞大海傍晚时发现茶水间里新添了一个冰柜,就拿了瓶浓缩咖啡喝,结果大半夜的死活都睡不着。 实在是无聊,他掏出节目组发的手机,躺在床上刷着空荡荡的直播主页,这个选手测试版爱芷直播APP无法看到节目组外的直播,只能看到练习生们之间的。这个时间大家都去睡觉了,谁还来直播? 庞大海一个猛子坐了起来。没有练习生现在直播的话,他如果开播,不就没人跟他抢流量了吗? 涨粉的大好时机! 说干就干,庞大海立刻翻身下床,悄悄走出寝室。 他知道自己的嗓门大,一路上非常注意控制自己的音量。眼看着观看人数蹭蹭往上涨,庞大海心里比吃了抹蜜的甘蔗还甜。 按照网友要求,他在一层楼间穿梭,低声介绍着楼内的各项设施,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洗衣房。 “老铁们,这是俺们洗衣服的地儿,没啥好看的。往里走走?啊好嘞!” -- 第25页 “这有一扇门,哎我之前也没见过,放拖把的吧?” “要看看?看啥看呀,这里头能有啥好看的?……谢谢老板的火箭炮,好吧那就看看。” 庞大海打开了门,把摄像头对准里面,看着弹幕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就是扫帚拖把吗,偶像的杂物间也得放杂物啊,俺们也不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 他发现弹幕的颜色变了,内容也变成了他看不懂的东西。 庞大海疑惑地抬头看向杂物间,登时吓得一哆嗦:“……你俩干啥呢?” ☆、倒计时 庞大海觉得自己撞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尖叫从自己喉咙里溢出去。 深更半夜,在这个没有摄像头的隐秘小房间里,两个人单独在这里会面,他们的身体还紧紧地贴在一起,不留一点缝隙。毕世被压得面色绯红,双手手腕被摁着锁在头顶的墙壁上。不仅如此,考卿还极具侵略性地低着头,额头埋进毕世蓬松的发顶,不知在说些什么。见门被打开,他们俩显然也愣住了,维持着那个姿势好一会儿才飞快地推开对方,各自整理褶皱的衣服。 这氛围,这场景,这个时间和地点,很难不让人怀疑。 这分明就是在……打架斗殴啊! 庞大海竭力压下震惊,发出正义之声:“你们停下!不要打了!有话好好说!” 吼完,庞大海才想起直播没关,心中一惊。他害怕宿舍不和的丑闻传出去,灵机一动,拿起手机假笑着说:“感谢我的朋友们给大家带来的惊喜节目:深夜惊魂,杂物间里竟有人!俺们的这个巧妙的安排没想到吧哈哈哈,老铁们要是觉得有意思别忘了刷火箭啊,咱们下次直播再见!” 关掉直播,庞大海一个箭步上前,走到考卿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小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毕哥这小身板经得起你这样狠劲挤吗?你看把人压的,脸都通红了。憋觉得自己是大高个就胡乱欺负人。” 他又转头问毕世:“你俩是啥情况啊?平时不处得挺好吗?真有啥矛盾,咱今儿个说开,以后还都是兄弟,嗷!” 毕世被气得嫣红的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咬牙切齿地说:“已经说开了,很晚了,回去睡吧。” 庞大海又看向考卿。 考卿只顾着观察毕世的表情,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毕世率先走出了这个晦气的杂物间,快步走回寝室,庞大海摸摸后脑勺,也跟着走了。考卿垂着头走在最后面,路上一直在后知后觉地想,毕世可真软啊。 可这个想法没多久就被另一个念头中断了:毕世确实有喜欢的人。 明明手里没有握着冰,考卿的指尖却有种被冰冻到的短暂的酥麻痛感。 接下来的一周左右,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家依旧每天去各自的组里练习,很晚才回寝室休息,宿舍内的秩序也协调,没有冲突发生。 如果说有变化的话,那大概就是毕世不再主动找考卿说话,甚至悄悄躲着他。而考卿也下意识地躲着毕世,错开作息,常常等毕世睡着了才回寝,而第二天他醒来时毕世已经出门了。到头来,两个同一寝室的人一天下来也基本上见不到面。 距离一公舞台表演越来越近,各个队伍都加快了练习节奏,但仍少不了对表演细节的小修小补。 《露天吧台》的曲风偏向复古disco,舞蹈难度没有很高,但舞台表现力很重要。为了增加亮点,组内成员决定再加一些小设计,让落差感更强。 经过商议,多数成员同意给何之帆加一个撒娇卖萌part,除了何之帆本人。 “我不是那种可爱型的,我不合适。”当事人如此强调。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人民群众的一致意见中,反抗无果。 其实考卿见何之帆心情低落便也提了一嘴:“这part不是非加不可,何之帆不喜欢的话就换一换吧。” 但钱维维队长一锤定音:为了团队,忍一忍。 陆漳、闵戊和崔子墨等人点头认可。 无奈之下,何之帆只能加了一些扭扭扭的舞蹈动作,甚至还要握起拳头鼓起腮帮子“喵”几下。 其余的人,包括现场的工作人员和老师被萌得心都要化了,而何之帆本人则羞耻得肺都要炸了。 何之帆选歌之前早已盘算过,这种曲风怎么着也跟可爱绝对搭不上边,况且他之前表演的曲目都是又燃又炸的,想尝试一下不同风格。结果这一尝试还是把自己推坑里了。 经此一事,何之帆在十七岁的年纪就早早认识到了生活的无奈和艰难,并对人性有了更充分的理解。 因此,当崔子墨等人再来捏他的脸时,他会非常不屑地以气势十足的一个“哼”字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不满。 但他对考卿的印象却在逐渐变好,不仅是因为初舞台时他就觉得考卿又酷又拽,很有态度,更是因为考卿不像其他那些二十多岁的老男人一样,喜欢捏他的脸。所以他把比自己大三岁的考卿视作可以交流的同龄人,其他则统一划分为可怕的老男人。 那些老男人里,尤其以23岁的崔子墨最过分。 崔子墨这厮,淡眉细眼的,一开始看起来是个文文静静的娇贵公子,胆子贼小,但跟人混熟了之后就会暴露出多动症和怪蜀黍的本性。 -- 第26页 每次一见到何之帆,不管离得有多远,崔子墨都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而来,捏一捏何之帆腮帮子上的肉肉,摸摸何之帆的小脑壳,再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离去。 何之帆曾当面质问崔子墨,为何有这样的怪癖?崔子墨恬不知耻地回答,何之帆圆脸圆眼的,长得太像家里养的那只金渐层了,吸猫瘾一上头,根本控制不住。 何之帆拳头硬了。 然而崔子墨又实在很会见好就收,逗完何之帆后就立刻摆出一副认真教学的姿态,还时不时掏出几袋海苔味小鱼干来投喂,以至于何之帆的毛还没来得及炸开就被捋顺了。 崔子墨指导起舞台表现来很有一套。 “这句歌词要表达的是一种洒脱不羁的感觉,你想像自己喝多了躺在大马路上撒酒疯的感觉,对对对,就是这种,上一次街能被人揍八回这种感觉。” “这段情绪不对,略有伤感不用苦着脸,表情别给太多,看镜头的时候把它当成你前女友,虽然你们也不一定有。” “你这表情显得太老实了,你不是在食堂喝奶,你是在酒吧蹦迪懂吗?摇头晃脑燥起来,把头当成大皮球,摇得越快胜利越近ok?” …… 练习空隙,休息闲聊时,大家对崔子墨的表演功底表示赞叹。 崔子墨娇羞地捂脸:“还好啦,慢慢练,大家都能找到感觉的。” 闵戊忽然问:“你哥平时在家会教你演戏吗?” 崔子墨愣了一下,他放下捂脸的手,双手不停地相互绞着,没几秒钟就又恢复了笑容:“没有啊,我哥工作很忙,很少回家的。在家里也不怎么谈工作上的事情。” 陆漳也有些好奇,接着问:“既然有这么好的资源,你为什么不试试去演戏呢?” 这下崔子墨停顿了更久,但他还是笑着说:“因为我想靠自己来闯一闯。” 感觉到崔子墨笑得有些勉强,考卿忽然把手举高,问:“对了,副歌部分你说的那个wave是怎么做的来着?” 崔子墨来了精神,伸直双臂示范了一下,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要注意得这样笑得开一点,对着镜头可以眨下眼睛或撩头发。” 话题一掀而过,练习仍要继续。由于每天的生活内容重复性很高,考卿甚至很难察觉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间离一公彩排的日子就只差三天了。 由于时间宝贵,节目组为了彰显自己的人性,通知练习生们可以暂停直播任务,专心排练。 在一公舞台前的最后一次午间直播中,考卿一如往常边吃饭边和弹幕聊天。聊着聊着,考卿盯着弹幕问:“最近是什么考试季吗?怎么好多人都要参加考试啊?还把昵称都改成‘我爱考试’‘考试万岁’什么的,这么爱学习?” 弹幕先是刷了一排“?”,随即有人回应:“是的没错!我们恨不得天天有考试!” “最近好久都没有考试发糖了呜呜呜呜呜呜” “考试毕过是真的!” “卿宝不用管她们!她们期末季!真的!” 这下轮到考卿疑惑了,他经历过很多次期末季,也没这么开心过。而且监考老师还发糖果? 考卿想,这些粉丝不会是小学生吧?现在国内的小学教育这么轻松快乐吗? 他忽然觉得肩上有了沉甸甸的责任感,于是正襟危坐,严肃地对着镜头说:“快考试了就要去好好学习,小朋友们,别看直播了,乖,听叔叔的话。” 弹幕上整整齐齐地刷着:“好的老公!” 考卿感到更迷惑了。 但他也没有多想,直播时间够了以后他就下线,回到练习室稍作休息。 考卿看了眼时间,毕世大概已经回寝室午休了。时间比较自由的时候,毕世的那个组都会有午休安排。 杂物间事件后,考卿和毕世一直在互相躲着。414寝室的其他人都不怎么睡午觉,如果考卿中午也回去的话,寝室里就只有他俩。这个时候,毕世就会借故离开。 所以考卿最近中午都不回寝室,只在练习室的墙上靠一会儿。 刚吃完饭,他也不想动弹,百无聊赖间,他又打开了手机上的那个爱芷直播APP,随意地刷新了一下主页。 毕世居然在直播中。 考卿坐直了身子,点击进入房间。 ☆、一公舞台 考卿为自己的手太快而后悔万分。 他万万没想到,练习生之间互相访问直播间是有消息提示的,而且是那么大一个。 明晃晃的【欢迎星动之约-考卿进入直播间】的系统提示挂在直播页面上方,还带有炫彩变色效果,足足五秒才消失,效果堪比刷了一个大火箭。 弹幕区见状,激烈地舞了起来。 “刚聊到卿宝就来了!” “你俩好久没同框了,终于呜呜呜呜呜” “双厨狂喜,梦幻联动!!!” 毕世也没办法忽视这种排面,只愣了一两秒,就笑着对镜头打招呼:“来串门啊,时间不太巧,马上我就要下播了。” 考卿连忙打字:“嗯,不用管我,依你的时间安排。” 毕世的直播地点是在寝室,此时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盘腿坐在床上,把手机固定在夹着床柱的懒人支架上。 透过这方小小的屏幕,时隔很久,考卿又能正大光明地看着毕世了。他认真地看屏幕里的人,比上高数课的时候还专心。 -- 第27页 考卿在屏幕左下方发现了一抹天蓝色,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很快,毕世就开始跟观众们告别了,他伸手去按退出按钮,手机倾斜了一下,考卿这才看清楚,原来那是个天蓝色的保温杯。 怎么把杯子放在床上,还放枕头边? 考卿还没细想,就被刚到练习室的崔子墨逮住了,要一起练一遍歌曲刚开场的pose设计。 最近一周,崔子墨似乎显得格外努力,一改初舞台和主题曲测评时的懒散劲儿。考卿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 崔子墨嘿嘿一笑:“因为开始有紧张感了呗,我18岁出道,这五年发展得太糊,工作也少,总觉得自己在养老。但是现在寝室里那些年轻人这么拼命,我也慌了。” “你出道时也是通过选秀节目吗?” “不是,是参加白菜娱乐的练习生培养项目。当时是48进5,练习了半年,不断地淘汰,我跟毕哥一起成团的。” 考卿似乎对这个团很感兴趣,继续问:“你们的团持续了五年?何之帆好像也是白菜娱乐的?” “对,何之帆比我们小好几届,他刚签了公司。我们团今年解散,另外三个人都转行了。现在的偶像团体的时间越来越短了。像咱们这个选秀,就算是最后成团出道,也只有一年的活动期。” 考卿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敲击着练习室的木制地面,问:“那一年后呢?各奔东西?” 崔子墨点头:“看公司安排呗,有的转行做歌手演员,有的继续当几年偶像上节目,还有的干脆就退出娱乐圈回老家了。偶像本来花期就短。” “那你和毕世呢,如果有一天不当偶像,有什么打算?” 崔子墨痛苦地挠挠脑袋:“我还没想好,大概是去试着演戏吧。毕哥他想退居幕后,当个编舞。” 沉默了一会儿,崔子墨突然说:“你怎么没问过我哥的事啊?在这里,所有人见了我,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会多少问一句。” “我在国外上学,对内娱不太熟。你哥是个大明星?” 崔子墨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种回答,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是的,他是个超级大明星。” “你也会的。” 崔子墨的大脑似乎总是跟不上考卿的话,卡带似的又愣住了:“什么?” “我说,你也会成为一个大明星的。”考卿说,“超级大明星,只要你肯努力的话。” 崔子墨连连摆手摇头,把双手都晃出了残影:“我不行的,我太菜了,而且除了舞台表演,其他时候见了很多人就紧张,没那个范儿。” 考卿学着之前崔子墨的话说:“练练不就有了。” “那……借你吉言吧。”崔子墨的尾音上翘,轻巧地转了个弯儿,像小燕子的剪刀尾在空中滑过的圆弧。 作为一个五年老爱豆,在正式公演前两天,崔子墨在组内的情绪状态是最稳定的,还不停地安慰其他组员:“上台后尽量别看底下,集中注意力,像平时练习一样。” 彩排时,崔子墨还有条不紊地帮组员在舞台上找位置和参照物,博得了众人的大拇指和称赞。 然而公演那天候场时,他却成了组内最紧张的一个。 “我是真没想到我这个小糊团成员还有粉丝专门来看我哇……他们还举着我名字的灯牌,还叫我名字……早知道我就再努力一点了呜呜呜……我到底为什么前期要摸鱼啊呜呜呜我真是个大废物呜呜呜……” 崔子墨开启了持续不断的火车鸣笛似的呜呜声,何之帆无奈地拍打着他的背,说:“没关系,你还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好好完成这场舞台,争取改头换面吧。” 崔子墨火车鸣笛似的呜呜声逐渐转变为蚊子似的嘤咛声。 化妆老师一脸嫌弃地把大花脸崔子墨拖下去补妆了。考卿看着候场室里大屏幕挥舞着灯牌的观众们,不可避免地感到肾上腺素在狂飙。他之前从未登上过这么大的舞台,没有近距离地感受过这么多观众的欢呼。而其中有些欢呼声是为了他的。 在一些一闪而过的镜头里,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粉丝举着土掉渣的很不走心的应援语:“卿宝尽管飞,出事自己背” 考卿深受感动。 虽然平时搞直播时能看到很多弹幕在不停地刷,但见到活的粉丝,心情还是很不一样的。考卿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一种奇妙的令人着迷的感觉。 还好,由于候场时间很长,砰砰的声音也逐渐恢复平静,直到又一组上台表演时,声音才逐渐提高,像是一条系数为正的抛物线。 毕世那组的舞蹈表演偏向现代舞,整组的情绪控制很好,讲的是鲛人在人世间徘徊,被深爱的人抛弃,泣泪成珠的故事。 音乐的高潮部分,毕世连着转了十几圈后来了个后空翻。宽大的衣袖在空气中漂浮,像是浸在水里一样。他在空中划过圆弧,脖颈伸长,让考卿想到了小时候去海洋馆的时候,美人鱼在巨大的玻璃柜中戏水表演的样子。 考卿甚至下意识地去看毕世的腿,看有没有真的变成鱼尾。 台下观众发出的尖叫和欢呼声似乎要冲破候场室的屏幕了。 其他在候场的练习生也爆发出一阵惊呼,有的还嗷嗷叫着跳了起来。 -- 第28页 “完了,看到毕哥跳舞想哭了,我妆不行了。” “他到底经历过啥呀,怎么跳得这么伤心” “他是人鱼成精了吗!!” 考卿坐在后排,专注地看着屏幕,很想把前面那几个阻挡视线的人摁下去。 不一会儿,工作人员就叫《露天吧台》组去准备了,考卿深吸一口气,跟着队友一起走出候场室。 一切都进行得很快。在台上表演了短短四五分钟,考卿无法思考别的事情。他尽力把一切纷杂的思绪排空,不去管台下热情的观众,不去管头顶炫目的灯光,只是按照平时排练了无数遍的动作来做,让身体交由肌肉记忆控制。 表演结束后,他才渐渐恢复了对周围事物的知觉。他听到台下海浪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也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喊自己的名字。 一种滚烫的、激昂的力量忽然间充盈了他的心脏。 人与人之间是可以传递能量的。此前在练习室里,很多个零碎的时间段,考卿依然在思考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在这个他本不想参加的偶像选秀节目里努力坚持。而站在舞台上,面对如此巨大的热情能量时,他似乎找到了答案之书的一角碎片。 导师对组员们挨个点评,表扬了考卿舞蹈水平的巨大进步,台下笑成一团。崔子墨自然而松弛的舞台氛围感和何之帆的part也被导师特别拎出来夸了一番。 下场后,工作人员将他们引到了一处会客室。 按照节目组安排,今天还有一场小型的记者见面会,表演完的组就按顺序去录个采访。 在去会客室的途中,崔子墨一手轻松地搂着何之帆,一手费力地抬高搂着考卿,小嘴叭叭叭地张合不停:“我的粉丝一直在喊我!我都下场了她们还喊!天哪她们真是太爱我了,她们都好漂亮!” 刚经历完紧张的表演,组员们都心潮澎湃,对记者们也比较热情,几乎知无不言。 其中有位记者对崔子墨很感兴趣,但全程却一直用“子画弟弟”来称呼他。 崔子墨的情绪从最开始的兴致盎然慢慢变得低落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想把话题从崔子画身上引开,但记者不知道是不是没发觉,依旧坚持着自己的话题。 崔子墨虽然不高兴但也没敢说什么,他蔫头耷脑地一句句回答问题,手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掐着膝盖。 记者继续发问:“那子画弟弟啊,请问……” 考卿打断了记者的话:“他叫崔子墨,不叫子画弟弟。” 记者笑道:“但这只是个习惯,大家都知道……” 崔子墨低下头,眼泪悄悄在眼眶里打转。他掐紧自己的膝盖,试图把丢脸的泪水憋回去。 考卿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记住名字是最起码的尊重,做记者的,来采访前不需要做功课吗?” 记者愣了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子画弟弟……啊不是,崔子……” 崔子墨抬头,眼含泪光,嘴唇发抖:“对,我叫崔子墨。”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一些:“我叫崔子墨。” ☆、整活 采访结束后,崔子墨整个人的状态就像喝大了一样。 他脸颊酡红,声音时高时低,整个人都挂在考卿身上,来回嘟囔着:“小卿,你真帅。” 考卿被他恶心出一身的鸡皮疙瘩,非常想推开他。但念在对方经历了情绪的大起大落,现在缺乏灵长类动物应有的智商,却又有远超一般人类的敏感程度,所以只能冷着一张脸,放任这个不太聪明的挂件影响自己的形象,一瘸一拐地回到候场室。 在所有队伍表演完成后,导师公布了现场观众的投票结果。 毕世那组拿到了第二,考卿这组由于整体舞蹈动作不太整齐,只拿到了倒数第三。 《星动之约》的公演舞台从第一次起就采用直播制,网上投票的时间还有两天截止。节目组大手一挥,给这堆累极了的练习生们放了两天假。 坐在回程的大巴上,这些即将拥有豪华超长两天假期的选手们载歌载舞,有人大声提议要去野餐,去外面看电影,去要回私人手机,被选管一一驳回。 选管无情地表示,还是不能出宿舍楼。大铁门一关,进去了哪是那么容易出来的? 于是刚才还热情高涨、呜嗷乱叫的小伙子们就像被邪恶力量兜头泼了盆冰水,蔫蔫地坐回座位上,嘤嘤嘀咕起来。 其中以莫逢风嘤嘤得最起劲。 在一公排练期间,考卿在寝室里很少看见莫逢风。每次莫逢风回寝室时都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一样,刚开始几次把庞大海吓得不轻,以为这孩子掉水坑里了,后来才知道他是练习强度太大了,出汗到快要脱水了。 莫逢风这孩子也傻,出这么多汗,嘴唇发白脑袋发晕都察觉不到不对劲,还去不停地练,总说这点小累不要紧。 还是毕世首先对他采取了强硬的手段,逼他早上去练习室前必须喝一杯葡萄糖水,练习空隙还去莫逢风那组串个门,亲眼看着他喝掉一杯淡盐水,休息够了才放他去练习。 刚搬进宿舍第一天时,考卿就曾对毕世抽屉里奇怪的粉末袋子非常好奇,这才知道原来葡萄糖粉啊盐啊的在这里居然也都能派上用场。 现在第一次公演终于结束了,莫逢风的努力也得到了回报。他在唐游队长那一组,劲歌热舞,舞蹈难度极高,强度极大,唐队长又是精益求精类型的,整个队伍都过得非常艰苦。这一组最终获得了第一的成绩,而莫逢风则被票选为队内最佳。 -- 第29页 公布结果时,莫逢风激动地语无伦次,泪洒现场。而台下的粉丝们高举着灯牌喊道:“胡建甜妹莫红红!未来当属你最红!” 见了这阵仗,莫逢风哭得更凶了,眼泪鼻涕抹了前来安慰他的唐游队长一身。 主持人为了调节气氛,cue莫逢风来段才艺展示,台下一大群人起哄:“绕口令!黑化肥挥发会发灰的绕口令!” 莫逢风擦干了眼泪,努力念了几句,差点咬到舌头当场去世。 情绪逐渐平息之后,坐在大巴上,莫逢风伸出手指戳了戳邻座的考卿:“小卿,休息两天你有什么打算啊?” “多睡一会儿吧,反正也出不去。” 莫逢风垂头丧气:“好吧……那我就趁这个时间好好练习普通发吧,下次我一定要把那个绕口令念对。” “……倒也不必对自己有太高要求。” 休息日的第一天,大多数人都幸福地睡到了自然醒。 他们迎着午后的阳光起床,梦游似的去食堂填饱了肚子,又回去继续睡午觉。 睡饱之后,他们就开始懒懒散散地打开手机,开始完成重新开始的直播任务。 庞大海已经三四天没有直播了,他想念自己直播间里吱嗷乱叫的老铁们,还有花花绿绿的大火箭。 自从一周前的那次深夜探访杂物间的直播后,他的粉丝数量呈现出惊人的涨幅。后来,每天他直播的时候,都有人委婉含蓄地说自己有个朋友想看杂物间.avi,后来又降低了要求,说看考卿和毕世同框也行。 庞大海脑筋一转就明白过来了,这一定是粉丝们不相信他上次的那套表演的说辞,以为是真的打架斗殴,所以暗示他给出一些舍友们和谐友爱的证据。 之前各组的排练都很紧张,庞大海没好意思占用考卿和毕世的时间,也怕影响他俩的状态。现在闲了下来,不就是要宠粉的时候吗? 庞大海要为守护健康的宿舍关系而出一份力了。 他先在健身房里找到了正在揍沙袋的考卿:“小卿啊,你有空来我的直播间做个客吗?咱们一起搞个小游戏玩一玩啊?你也可以同时开,一起混时长啊!” 考卿一听到庞大海要直播,就觉得头皮一麻。 “没空,不玩,不混。”考卿又是一记勾拳打向沙袋,原本足够坚实的沙袋肉眼可见地瘪了一块。 “别这么绝情嘛,”庞大海缩起脖子,勇敢地小声说,“就当是宿舍团建了,我感觉你跟毕哥好久没说话了。” 考卿低头,用嘴咬开拳套的粘扣带,问:“几点?” “那就先定在半个小时后,6号练习室见!” 考卿点头,庞大海兴奋地嗷了一嗓子,又像只没头苍蝇似的找毕世去了。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庞大海一拍脑袋,有通讯工具干嘛还用腿啊。于是他点开“星动TALK”,给毕世发消息说半个小时后想请他来一起直播玩个游戏。 毕世很快就回复了:“没问题。” “太好了,那我和小卿先去6号练习室等你了!” 毕世:“我忽然想起我有事,去不了了。” 庞大海悲从中来,刚想抬头深吸一口气,却看见了走廊里迎面走来的毕世和莫逢风。 抓到活人了,甚好。 在庞大海的软磨硬泡下,毕世还是同意了。莫逢风也表示要一起去玩,庞大海顺手就把这孩子一起打包带走了。 6号练习室不大,配有一些桌椅板凳、纸笔和摄影器材,有时被用来拍摄一些衍生节目。 考卿和毕世在午饭时已经完成了今天的直播任务,所以没有开播。庞大海让毕世和考卿坐一起,自己和莫逢风坐一起,并把手机横放,用支架夹好。好在这个手机屏幕够大,离得远些,横着看刚好装得下四个人。 直播一开始,弹幕里就一片“芜湖~”之声。 “你永远可以相信庞大海的直播间” “妈耶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好登西!” “大海哥——整活的神!” 庞大海撺掇的这个游戏是你画我猜,爱芷直播APP里有抽签功能,由网友出词进入词库,系统随机挑选。一个人看词并在30秒内画出来,另两个人猜。 考卿和毕世一组,庞大海和莫逢风一组,猜对一个积一分,共十轮,计算总积分后,输家替赢家值日两次。 第一轮,毕世和庞大海画,关键词:考卿。 负责画的两个人都愣了。但倒计时不等人,他俩只得埋头苦画。 三十秒后,考卿和莫逢风转过头来,看到自己搭档的画作。 莫逢风:“ha ma?” 考卿:“画的是我?考卿。” 两人同时出声,说完后同时难以置信地看了对方一眼。 弹幕爆发出一阵非常吵闹的哈哈哈哈哈声,汇成了“哈”的汪洋大海。 两位创作人展示自己的作品。庞大海用歪七扭八的线条画了一个大团子,又添上了不协调的胳膊腿儿,周围还画了几片绿叶。 庞大海对莫逢风的眼光恨铁不成钢:“这不是初舞台那会儿吗?小卿那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舞蹈啊,还有他那个‘其他人都是绿叶是来衬我的’那个气质!这么准确的情绪你都感受不到吗?” 莫逢风委屈地吸吸鼻子:“感受不到。” 毕世画了个简单的全身素描。个高腿长的年轻男人拿着话筒在唱歌,喇叭裤ha ma镜,脸小肩宽,五官深邃。这是考卿一公舞台上的扮相。 -- 第30页 一幅很简单的画,但把人物那种不羁而撩人的劲儿拿捏住了。 考卿盯着画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又去看毕世。毕世跟他的眼神一撞,立刻就扭头,躲开了对视。 庞大海把自己的画往桌上一拍:“这还比啥,告辞了!”说完起身就要走。 莫逢风忙拉住庞大海,把人按回座位:“哥别冲动,才第一轮,等会儿就换人画了。哥你放心,我可会画画了!” 庞大海气呼呼地说:“专业选手不准参赛。” 毕世耸肩:“不是专业的,业余时间自学了一点。” 第二轮,考卿和莫逢风画。关键词:毕世。 三十秒后,毕世和庞大海转身。 庞大海:“天鹅?” 毕世:“是我吗?毕世。” 事实证明,尴尬只要发生一次,就会发生第二次。 莫逢风的画画水平甚至还比不上庞大海,而考卿比毕世画得还要好。 考卿画的是第一天搬进寝室的那个晚上。毕世在弯腰铺床,水洗白牛仔裤扎出细韧的腰,他转头看过来,头发蓬松柔软,脸颊上有小梨涡,笑得很温暖。 整幅画的氛围极其温柔,看着就让人觉得自己像躺在藤椅上晒着午后的太阳,微风吹来院子里晾晒的刚洗好的衣物的香味一样。 庞大海把莫逢风的画往桌子上一拍:“玩不下去了,告辞!” 其他人一起来按住他,安慰道:“人物而已,你不擅长画人像,其他的一定可以的。” 于是他们又进行了四轮,确实已经没有比的必要了。 毕世和考卿组以6:0获胜,并获得了两天的免值日特权。 直播结束后,临走前,考卿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把毕世和自己画的那两张人像折起来,揣在衣兜里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ha ma指的是虫合虫莫 ,改了好多次老被口口 ☆、考试学 庞大海的直播间一天比一天热闹,他也问过网友们一个同样的问题:“你们最近考试很多吗?为什么好多人起名都要带上考试 ?” 弹幕们笑而不语,十分生硬地扯开话题,并鼓励整活一哥庞老师坚持创作方向,发扬宿舍友爱精神。 庞大海严肃点头,握拳为自己的事业加了个油。 庞老师不知道,考卿和毕世也不知道,或者说,被关禁闭的这些练习生都不知道的是,《星动之约》的收视率在节节攀升,诞生了许多出圈的热门话题,甚至产生了许多新兴学科与相关学科十级学者。 首先,是考卿的吵架学。 前段时间,一段十分钟的练习室视频流出,并在吵架苦手们的圈子里广为流传,被奉为经典案例,每日被话题成员们反复观摩学习。 理论研究爱好者们还基于此,衍生出了一些名字听起来就很厉害的套路,如“声东击西法”,即在对方谈论一个话题时,突然转移到另一话题,待对方思绪被扰乱后再杀一个回马枪,占领原先的领地。 又比如“釜底抽薪法”,即在对方站在道德和大义的高地上对你进行谴责和攻击时,率先躺倒在道德的洼地上,让身体贴紧这片大地,不留一丝缝隙,阻绝空气和助燃物,让对方无法燃烧,只得熄灭。 不少人纷纷表示“学废了”“悟了”“帮助很大”,并摩拳擦掌地备好思想武器,开始投入实践。 效果自然是因人而异的。有人表示很有用,自己不气了,还能气到别人了。也有人表示很有用,这个月已经被揍八回了。 其次,是毕世的管理学。 此学科同样发源于流出的练习室片段,以及练习生们零碎的直播镜头。 在微博上,“bigger管理学”一度登上热搜前二十,其中点赞和转发量过十万的是一篇长微博。 原博主为此条博文命名为《毕哥教你如何三招之内管理难搞的同事》,并从组员性格特征、力量对比、亲疏远近等角度全方位、多层次地分析了毕世带队的厉害之处。毕世是否真是这样想的,无人知晓,但博主分析得却十分到位,令人信服。 基于这篇博文,又有不少微博社科专家进行发散,总结出许多条职场生存技巧和办公室斗争自保指南,让手机屏幕前的新晋社畜们流下了相见恨晚的泪水。 最后,也是最声势浩大的一门学科,考试学。 这是参与人数最多、研究人员热情最高涨、研究过程最细致最严谨的一门学科。 ——这里是CP粉们的狂欢大舞台。 他们手持放大镜,一帧一帧地研究所有流出的视频和照片资料,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从细微处发现线索,以缜密的逻辑推理还原出当事人的心情和想法,其中的佼佼者可被称为磕学大师,接受众人的艳羡。 自《星动之约》播出以来,“考试毕过”势如破竹,一举进入超话CP榜前十名,并在其他一堆浪漫缱绻的CP名中显得分外吉利。 头几期节目和直播里,考卿和毕世同框的镜头很多,敏锐的网友们眼睛一扫,就知道这俩人有点东西。 毕竟,考卿的眼神太露骨了,虽然他自己可能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目光经常钉在毕世身上。 然后就是后来的令人鸡叫的庞大海直播间福♂利,再结合后来的种种表现,局外人,尤其是常年磕CP的人很容易就能单方面得出结论,这就是个一见钟情后拼命遮掩死不承认的蠢样子。 -- 第31页 CP粉们兴奋了,磕到了,咂摸到内味儿了,于是支楞起来了。 但他们有组织有纪律,圈地自萌,秉持着绝不舞到正主面前的基本原则,对直播间的各位练习生的统一备答口径是“我们在期末季,我们爱考试,我们改这个昵称是要为考试祈福,没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祈福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很多小萌新真以为这是个正经的考前拜神环节,逢考前就来“考试毕过”的超话拜一拜。 在许多CP粉们慈爱的看傻儿子的目光中,毫不知情的考卿在休息日的第二天中午一如既往地打开了直播。 他刚播了没多久,就看到弹幕里有人一个劲儿地叫着“毕哥!” 考卿定睛一看屏幕,原来毕世刚刚走进食堂,出现在了镜头的右下角,只有小小的一个背影。 “你们眼睛怎么这么尖啊?”考卿笑道。 弹幕:“他笑了他笑了” “请你控制一下你的快乐” 经过昨天的共同直播,考卿和毕世一直以来疑似“冷战”的局面终于被打破了。 回到宿舍后,考卿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自然而然的说话机会,向毕世询问之后的节目安排,终于将话头捻起来了。 两个人十分默契地闭口不谈过去,恢复了正常的舍友关系,不再相互躲着。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考卿本应该睡一个非常安稳的觉。 然而他头一挨着枕头,就想到旁边床上有一个天蓝色保温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隐隐觉得有点烦躁。 正常人谁会把杯子放在床头? 除非那是喜欢的人送的,很重要的东西。 考卿试图掐灭自己对那个杯子的好奇心,因为普通朋友之间不需要了解太多,不可以刨根问底。他和毕世刚刚恢复了平和的朋友关系,绝不能一时口快去惹事。 平心而论,毕世是一个非常好的可以做朋友的人选。那两个大萝卜虽然给他贴上标签背地里说三道四的,但考卿认为自己绝不可以戴上这样的有色眼镜。 每个人都跟别人不一样,考卿告诫自己,别把性取向看得太严重,这只是一个人的极小的一部分特征,不能遮蔽掉人的其他优缺点。 经过了半个晚上的思想建设,上午醒来后,考卿决定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身份与毕世建立纯洁美好的友谊。 既然是朋友,那么一起吃饭当然是很正常的。 于是,考卿转头朝毕世招手,让他过来坐。 趁考卿转头的功夫,弹幕疯狂刷屏: “卿宝主动了!!开窍了???” “考试is rio!!我激动到四处打人!” “餐桌.avi?!” 考卿回头,慢悠悠地一口口吃饭,等着毕世。 弹幕也变得慢悠悠的,没有一点异常的内容和颜色: “食堂菜色挺好” “生菜看起来挺好吃的” “这菜真帅……不是,这人真绿” 没多久,毕世就端着餐盘过来了,他歪头入镜打了个招呼,直播间的粉丝们热情地刷着他的名字。 这似乎还是毕世第一次出现在考卿的直播间里,考卿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做个正式的介绍,他把手机镜头往毕世那边挪了一下。 “这位是毕世,你们毕哥,唱跳都很厉害的全能型爱豆。我俩一个寝室,他是我在《星动之约》的好朋友。” 毕世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对镜头笑着说:“你们好……” 崔子墨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把餐盘往毕世旁边一放,脑袋直往镜头里凑:“你们在一起直播嘛?” 弹幕很给面子地刷起了崔子墨的名字。 崔子墨喜笑颜开:“谢谢捧场啊亲爱的们,是我没错!” “想看子墨一公舞台最后那个pose,帅炸了!” “臣附议!” 崔子墨当即大手一挥:“没有问题!”说着,他扭腰摆臂,扬起下巴垂着眼,食指抵在嘴唇前,“嘘”了一声。 弹幕像引爆了“啊”字的泥石流,溅了铺天盖地的“啊”。 崔子墨还想要继续展示,考卿已经无情地挪走了手机。 弹幕:“这位不介绍嘛?” 考卿:“参赛选手,你们节目上应该见过。” 弹幕:“?” 崔子墨落座后,不甘寂寞,也开起了直播,并试图拉着毕世和考卿来几句互动。 毕世全程都很配合,有说有笑的。考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人直播又变成了多人,用筷子尖把一片生菜叶子戳了十来个洞。 休息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距离淘汰现场录制还有不到一天时间,很多练习生一边玩着桌游一边忧心忡忡。 为了防止粉丝在直播间里提前泄露名次给练习生,网络投票并不会显示出实时票数,直到明天上午录制时,大家才能知道自己的去留。 有很多人明显觉得自己不行,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了。 还有人举着手机直播,走遍这栋楼的每个角落,试图记录下自己在这里最后的时光。 晚上九点左右,说睡觉太早,大家又无事可做,于是便互相串门找人聊天。 两个萝卜去其他寝室了,崔子墨和何之帆则非常熟练地摸到了414寝室。 崔子墨还带来了一把木吉他:“兄弟们,等结果好难熬啊,唱会歌儿吧。来练练嗓子。” -- 第32页 何之帆带了个尖叫鸡,掐了一下它的肚子。尖叫鸡的嗓音极其明亮:“嗷嗷嗷——!” 崔子墨耷拉着眼皮捏了一下何之帆的脸蛋,莫逢风也快乐地凑过去,捏了下另一边。 何之帆:“哼!” 毕世盘腿坐在床上,背靠着墙,举手笑道:“可以点歌吗?我要听《another road》.” 这首歌是季雪儿在当年歌手比赛中的成名作,也是考卿初舞台时唱过的歌。歌曲的副歌部分提到了老人回首往事感到遗憾时,想象着如果人生重来,要不要坚定地去选择另一条不一样的路。 崔子墨弹着吉他,轻轻哼唱了一小段,摇头叹气:“这首歌我唱不好,哎对了,小卿是不是唱过这个,试试?” 考卿点头,随意地就着木吉他的伴奏哼唱着。 低沉有磁性的男声回荡在寝室里,伴着吉他,时不时有人垫几句和音,音乐让本该紧张的夜晚也变得美妙起来。 一曲唱完,崔子墨的手摩挲着吉他,低头问:“要是淘汰了,可怎么办呀?” 他没说主语,但大家都知道,主语是每一个人。 寝室里沉默了一会儿,考卿说:“淘汰自有淘汰的路可走,没有人知道哪一条路是更好的。” 崔子墨笑了笑,又轻轻拨动了琴弦。 作者有话要说:  歌曲还是我瞎编的,以后应该也都是~ ☆、淘汰 自从考卿和毕世的关系恢复正常后,他就很少和同为季雪儿粉丝的闵戊聊天了。 之前在茶水间里的那次不愉快后,闵戊没有感到任何不自在,似乎在背后议论别人对他而言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考卿吃了那次交浅言深的亏,也时常提点自己要谨言慎行。 考卿在应激反应似的说出那番话后,一直都处在自责感中,但反观闵戊,依然一副悠哉游哉的样子。正因为闵戊没有一点不自在感,考卿在和他相处时就感觉到很不自在。 当然,闵戊也不会上赶着来找他说话。毕竟,他还有许多来自萝卜娱乐的同门们可以一起畅聊。 录制淘汰环节的那天早上,寝室里的人陆续起床洗漱。 考卿,莫逢风,闵戊和封文志动作比较快,洗漱完毕回寝室换衣服准备出发。封文志跟闵戊聊起等待淘汰的不安,莫逢风顺口接了一句,大家都很紧张,放轻松,你们实力很强,不会走的。 封文志很短促地笑了一下,说:“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被淘汰啊。”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奇怪的笑意:“除了考卿。” 被提名的考卿惊讶地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封文志和闵戊便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起走了。 莫逢风呆头呆脑地说:“他们这么认可你的实力啊。” 考卿看着那俩人的背影,皱了皱眉头,缓慢地说:“也许吧。” 虽然嘴上说着每条路都有无法预判的好坏,但真正坐在摄影棚的待定区里时,考卿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快速跳动。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他已经忘记了早上的一些令人不快的小插曲。 四位导师轮流宣读着目前的排名,从第60名倒着念到第1名。而没有念到名字的61-88名,就是这次的被淘汰人员。 考卿的初评级在3班,也就是31-60名之间,再评级在2班,即11-30名。他这次给自己的预测大概也是在20-40名之间。 可观众投票和导师打分不一样,他不知道观众是怎样的喜好,会不会觉得他跳舞还是很难看,会不会觉得他性格太不合群所以不讨喜,会不会不喜欢他在一公舞台上的表现。 考卿的目光在场上一个个紧张地搓着手等结果的练习生身上逡巡,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已经记住了不少人的名字。 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了解。 未参赛前的考卿心高气傲,认为这种烂大街的选秀节目不会有什么高水平选手,以自己的唱歌实力,拿到前几名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这些练习生们的实力和努力远远超过他的预估。 摸鱼划水的人也有,但也就那么几个。即将被淘汰的这二十多名选手里,一定会有很多付出过努力却没被看到、没被记住的人,也有很多还没来得及发光就失去机会的人。 导师已经读到了第二十名,考卿还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 庞大海、崔子墨和好几个考卿脸熟的练习生都出现在二十多名的位置,他们听到自己名字时无一不满脸欣喜,互相拥抱着,然后小跑着去往晋级区。 考卿心想,淘汰的话就去报名歌手比赛吧,不知道最近有没有海选。反正本来也没打算当偶像,认识了一些有趣的朋友就足够了。 正想着,导师Sarah念道:“第十六名,考卿。” 考卿站起来,旁边的何之帆摆出一副酷盖的样子激动地往他肩上锤了一拳:“哥们厉害!”然后张开双臂抱了他一下。 毕世也在旁边,考卿认为既然是朋友,这种场合当然也要抱一下。上次再评级就有的。 于是他又去给了毕世一个友爱的拥抱,毕世也很配合,轻轻回搂住他,对他说很棒,继续加油。 考卿快步走向晋级区,那种莫名其妙的晕乎乎的感觉又来了。 名单终于念完,毕世第一,何之帆第五,闵戊和封文志并列第七,莫逢风第十,414寝室没有人被淘汰。 -- 第33页 而自始至终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学员们慢慢垂下了头,和旁边的人拥抱、低声互相安慰。 录制结束后,一小堆一小堆的学员们互相拥抱着落泪和告别。 这轮淘汰的学员里没有考卿很熟悉的,他就坐在原地,安静地看着场上这些人哭或笑。他的情绪被触动,心里百感交集,却又像是和眼前的这个场景隔着一层玻璃纸一样,抓挠不到实处。 因为他虽然能理解不被认可的沮丧,但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伤心成这样。一路不通,走另一条就是了,何必表现得这么绝望。 节目组给了大家半个小时平复心情,随后晋级学员就要出发去录制二公的选曲。而淘汰者则由另一辆车载回宿舍区去收拾行李。 因为很多人哭得太惨,录制之前,学员们被拉去补妆。 在等着排队化妆的空隙,莫逢风和崔子墨还在抽抽嗒嗒的,跟关不严的水龙头似的,一个比一个持久。考卿今天出门带的一包纸巾全给这二位了。 崔子墨好不容易把水龙头拧上,红着眼眶说:“你们一定得好好加油,我不想再看到人离开了。” 何之帆瞥了他一眼:“这话跟你自己说,你才是排名最低的。” 崔子墨嘤咛了一声,想掐掐何之帆的圆脸蛋泄愤,被对方灵巧地躲过了。 躲过袭击的何之帆得意地一个大跨步往后退,正好歪到莫逢风身上,差点下了个腰。莫逢风呜呜了一声,伸手拦住何之帆的肩膀并rua了几下他的圆脑袋:“我们都要加油!” 何之帆:“哼!” 崔子墨和何之帆被叫去化妆,莫逢风用一团揉皱了的卫生纸不时擦着眼泪。 毕世问他:“之前告别名单里,那两个学员是你进来前的朋友吗?”节目组给的半个小时里,莫逢风一直在拉着那两个人安慰。 莫逢风捏着卫生纸团说:“一个是一公的队友,一个是待过一家公司的前同事,但我是进来后才发现他跟我原来一家公司。” 考卿问:“你不是个人练习生吗?解约了?” 一提到这个,莫逢风的脸又苦了几分:“倒闭了。” 可能是太久没和人聊起过这些东西,今天的情绪又太上头,莫逢风竹筒倒豆子似的讲起了自己之前的经历。 他家里条件不好,初中毕业出来打工,两三年来刷盘子、发传单、服务员啥的都干过,后来被星探相中,挖进公司里当练习生学唱跳。一个月三千五,包吃住,可把他乐坏了。但还没练一年,公司就突然倒闭了。 之前带过他课的舞蹈老师看他资质可以,就给他指了个道儿,让他来参加选秀,看能不能混出个名堂来。 直到听到这里,考卿才觉得之前的那层模糊的玻璃纸破掉了。他一直以为莫逢风每天看起来都那么开心,一定是个过得无忧无虑的人。 对他自己而言,此路不通就走另一条,条条大路通罗马,本就是不需过多纠结的事情。因为他有太多选择的机会了。 即使他最终没有在音乐上取得哪怕一丁点成就,他依然可以凭借着自己的高学历和丰富的实习经历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然后把音乐当成爱好。 可是对很多其他人来说,“另一条路”真的一定存在吗? 考卿忽然发现比赛淘汰确实是件很残酷的事情。 他忽然有一种久违的无能为力感,最后只能轻轻拍了拍莫逢风的肩膀,说:“我们还年轻,以后一定可以更好的。” “嗯!” 不多时,选管就把他们也叫去了化妆间。为了加快速度,上次在拍定妆照时帮过忙的美妆博主Tina又被抓了壮丁。今天Tina穿的是统一的练习生队服,没有了之前元气叛逆女高中生的氛围感,反倒多了点乖巧。 当然,他手下的动作绝不乖巧,甚至堪称勇猛。猛中又带柔,技巧性十足。 考卿这次就被分配到了Tina手上。之前的练习中,考卿与这位练习生交集不多,客气地互相打了招呼就坐下了。Tina老师也不话多,手速极快地在一堆盘碟刷蛋里穿梭,考卿还没有感受到痛苦,妆就已经搞定了。离开前他瞥了眼镜子,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里变了,但确实是感觉更好看了。 晋级的学员们补好了妆发,坐在等候区,等着工作人员调试好机器。 期间,考卿去了一次卫生间,在隔间里听到洗手池前有两位工作人员讨论着网上的舆论。 一个人说:“你看节目上条官博下的那些高赞评论了吗?我简直要被笑死。” 另一个说:“是那条吗?‘刚开始,我看这个节目是想知道考卿如何驯服他的四肢。现在,我追综是为了看毕世怎么驯服考卿。’啧啧,太会说了。说实话,我也很想看。” “可惜分组还得看选手意愿来,咱也不能按头……如果能按头就好了。” “你醒醒,捡起你的职业道德,走吧干活去。” 两个人离开了卫生间。考卿打开隔间门,去洗手时看了眼镜子,发现了臭着一张脸的自己。 那两人的谈话让他想起了这些天早已遗忘的那个噩梦。 考卿心想,现在自己和毕世是多么和平友爱的普通朋友关系。朋友之间为什么要互相约束,管教对方? 不给人自由的友情绝非真正的友情。 他的逆反心理又在不知不觉间苏醒了。他心道,别说毕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管得住我。 -- 第34页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吗,我不信 ☆、二公选曲 留下来的练习生共60位,可供挑选的歌曲有10首,每队5-7人不等,第一个选歌的人自动成为队长。 近年来文理不分科,有些选秀综艺也逐渐不把唱和跳明显区分开,更考察爱豆预备役的综合实力,《星动之约》就是如此。不同的歌可能对vocal和dance各有侧重,但选手也可以对其进行改编,展现自己的亮点。 选歌顺序依名次而定,毕世第一个选歌,他毫不犹豫的走到了《我越过》的立牌前。这是一个限定5人的队伍。 《我越过》是华语乐坛天后季雪儿的又一首代表作,整体基调哀而不伤,情绪变化比较激烈,很考验唱功,舞蹈部分则酷劲儿十足,经常在季雪儿的演唱会上当压轴曲目。 这也是考卿最喜欢的一首季雪儿的歌。看demo的时候,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一首。 毕世首选了这首歌后,考卿有了很短暂的一丝犹豫,因为想起了那两位工作人员的话。但他转念一想,毕世有什么好怕的?他是个非常有主意的善于独立思考的人,没必要因为其他人奇怪的期待就放弃自己的决定,那样是对自己不负责。 于是,考卿一直关注着排在自己前面的人选择了哪些队伍,祈祷着《我越过》组能有一个空位留下。 就在考卿紧张地看着前排即将选歌的人时,已选歌的那些人也在紧张地不敢看一眼考卿。 最近关于考卿的传闻甚嚣尘上,几乎所有和考卿关系不太熟的人都吃足了他的瓜,觉得这人又娇又躁,还有金主爸爸撑腰,肯定难搞得很。原本许多人都觉得这种传言空穴来风,但是怀疑的小种子早已埋在了心里。 然而就在不久前,来自青葱娱乐的跟考卿发生过争执的那四个人全都出现在了淘汰人员名单里。 小种子转眼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还是能遮天蔽日的那种。 他们十分担心自己的队被考卿看上,有意地回避与他的所有对视,同时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位小祖宗去挑别的队临幸去。 轮到考卿选歌时,《我越过》刚好还剩下最后一个空位。前面做出同样选择的还有莫逢风、金缇和何之帆。 队友里只有一个排名13位的金缇跟考卿没有多少交集,其他都是他很熟的,他心里小小地激动了一把。 但他又不想让毕世觉得自己是冲他过去的,所以在选歌时,他扭捏地从别的歌牌前走过,做出一副凝神思考的样子,最后在莫逢风和何之帆一连串的热情招呼声中,才作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状,选了这组。 被他路过的歌牌后的队长们长舒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甚至相互之间还拥抱起来。他们向毕世投以同情的目光,却得到了对方一如往常的温和微笑。众队长窃窃私语:“毕世这是吓傻了吗?” “应该不会吧,他俩好像一个宿舍,该习惯了。” “一个宿舍跟一个队能比吗?一天能在宿舍待多久?队里有那种人不得操心死?” “我觉得毕世不是在真正的快乐,太惨了,咱们以后要不要慰问他一下啊?” “这个可以有。” 《我越过》人满,组队完成。毕世快速在心里盘算着,何之帆的rap很棒很酷,vocal的高音和炫技部分考卿可以顶上,金缇和莫逢风的综合实力都不错,而他自己可以帮大家编舞。一次非常完美的组队。 毕世对自己的队伍阵容表现得越满意,众队长对他就越同情,有几个共情能力过强的人甚至抱成一团小声抽泣起来:“太难了,他太难了,还要强颜欢笑,太难了。” 被同情和怜惜的目光包裹起来的毕世察觉到一些异样,但他没能参透其他人的意思,只是以为别人担心他选歌难度太大。 于是他朝其他队长笑着说:“没事的,挑战一下也很好。” 众队长悄悄向他伸出了满含敬佩的大拇指。 录完了选曲,大巴载着练习生们回到宿舍区,先行回来的人们已经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 晚上八点多,夜风有点凉。园区里的香樟树散发着幽香,黄绿色的细小的花朵被风吹落,细碎地洒在道路上。 背着半人高大行李包的练习生们踩着破碎的香樟花儿,挥手向门内的朋友们告别后,登上了回家的大巴。 走了28个人,很多寝室都有了空位,有些寝室甚至只剩下一两个人。节目组在群里发通知,说可以自己重新选择宿舍,但需要向选管报备。 414寝室没人淘汰,闵戊和封文志都没有搬走的意思,考卿以为自己的寝室成员不会变化。 可是当他和其他人一起在门口送走大巴后,回到寝室才发现,毕世在收拾东西。 庞大海的大喇叭率先开启:“毕哥你干嘛去啊?” 毕世刚好把最后一个小收纳包塞进大行李包里,拉上了拉链,抬头笑了笑:“我跟选管申请了换宿舍,崔子墨他们寝室少了个人,要我过去住。我们住一起,正好二公排练也方便。” 崔子墨和金缇、何之帆同住520号寝室。 这话乍一听很在理,可是仔细一想,414寝室的考卿和莫逢风也在二公的队伍里,毕世不走的话,本寝室也有三个人是同一组的。 庞大海没反应过来,但考卿明白,这只是个轻飘飘的借口。 -- 第35页 考卿以为这段时间以来,他跟毕世都完全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彻底翻篇了。现在看来并没有。 也是,伤痕不会因为道歉而消失。 考卿什么话也没说,倒是毕世看出他的情绪低落,临走之前还不忘安慰他:“别哭丧着脸啊,明天还要一起练习呢。而且两个寝室又不远,咱们可以经常串门。他们四人寝条件很好很抢手的,下次你们也要抓紧时间抢啊。” 毕世离开了414寝室,没有新的人住进来,上铺的庞大海索性就搬到了下铺来睡。 考卿夜不能寐。 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是因为他猜不透毕世在想什么,搬出寝室是不是因为上次的冒犯。又或者是觉得在这里住得不开心。 至于为什么不开心,考卿把自己代入毕世想了想,旁边睡了一个恐同的直男,对面还有俩知道自己性向且暗地里嚼舌根的人,就算寝室氛围表面上看和谐——就像考卿等人以前感受到的那样,有了正当的换寝机会,毕世当然是要换的。 何况,那个四人寝住的其他三人对毕世都很好。 考卿想,毕世住过去是件好事,会比留在这里更开心。所以,他应该为毕世感到高兴。 睡不着的第二个原因是太吵。 庞大海的呼噜声实在是太大了,比他的嗓门都大,而且声音还带拐弯儿的,像一把尖利的镰刀直往人脑袋里钻。 考卿被震得双手抱头,翻来覆去,极其怀念毕世安安静静的呼吸声。 最后没办法,考卿把枕头和被子掉了个头,又摸出了自己买来就没用过的耳塞往耳朵里使劲塞,这才勉勉强强睡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各组在自己的练习室集合,开始准备二公的排练。 考卿顶着两个黑眼圈,没精打采地来到练习室的楼层。去练习前,他拐了个弯儿去了趟茶水间,拿了一罐冰可乐醒醒神。 毕世来到练习室时,考卿刚好喝完了最后一口,打了个直冲鼻腔的碳酸味儿的嗝。 毕世扫了一眼考卿手里的易拉罐:“大早上又喝冰的,容易胃疼。” “没事儿的,”考卿摆摆手,“我以前经常这么喝,没疼过。” 毕世不大赞同地又瞥了眼易拉罐,说:“喝完了吗,我刚好去扔垃圾,帮你一起扔。” 考卿赶忙将空罐子给毕世:“谢谢。” 毕世去扔了自己的豆浆杯子和考卿的可乐罐子,这才对健康的没有垃圾食品和碳酸饮料的练习室表示满意。 今天上午的任务主要就是分段。毕世早就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做出了大致划分,给大家都规划了非常出彩的part,然后交给他们拿主意。 队员们都表示同意,歌曲的分段进行得很顺利。 之后便是练习vocal,练了一个多小时后,考卿渐渐感觉到胃在一抽一抽似的疼,他忍了好一会儿,疼痛却不减反增。 大家都在埋头看歌词记唱段,声乐老师忽然问:“考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对。” 此时考卿已经面色发白,额头冒汗了:“有点胃疼。” 声乐老师说:“要不要送他去医务室?” 考勤捂着肚子摆摆手:“不用了,我歇一会就行,不用管我。” 毕世说:“医务室太远了,别折腾他,我寝室里有治胃病的药,先让他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就回寝室拿了药,从茶水间取了一次性纸杯倒了热水,让考卿吃药。 吃了药休息了好一会儿,考卿渐渐活过来了。 毕世又嘱咐:“最近几天不要再喝凉的了,饮食清淡点,别吃油腻的。” 考卿乖巧又虚弱地点头。 然而,中午食堂推出了新菜色:甜辣酱炸鸡。 炸鸡限量供应,考卿和莫逢风赶巧了,摊上了最后一份,俩人商量着平分掉。 考卿刚把香气扑鼻的炸鸡夹到自己的盘子里,就听到背后有人轻咳了两声。 考卿一回头——毕世is watching you。 考卿立刻就把自己盘子里的炸鸡全都倒在了莫逢风的盘子里:“你要的炸鸡,帮你打饭应该的,不用谢。” ☆、围烛夜话 下午,导师阿童过来给《我越过》组上课。 上午大家已经顺过了几遍,下午的授课进度很快。阿童对队内的vocal和rapper都比较满意,并提出了一些建议。 “技巧没问题,但你们的情绪还是不到位。”阿童说,“舞台表演如果想打动观众,自己首先就要投入更大量级的感情。你们现在还远远没有打开自己,以后要在这方面多下点功夫。你们的表演课是什么时候来着?” “今天晚上。”莫逢风举手发言。 “好的,到时候褚星会教你们怎么找情绪,跟着他好好练。过几天我来看看你们的成果。” 褚星是近年来备受瞩目的影视剧演员,三年里拿了两次影帝,热度直逼崔子画,但论起国民度还是相差甚远。这两人其实五六年前就曾共同出演一部双男主剧并爆火,之后各自发展,各有成就,但经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晚上,褚星准时到场,跟大家打了招呼后,首先便细细地为学员们讲解《我越过》这首歌的创作背景和情感氛围。 这首歌是季雪儿为十年前的自己写的歌。 十年前,她在上高中。她唱歌很好听,业余时间也经常在社交软件上发布自己的翻唱,拥有不少忠实听众。季雪儿应粉丝的要求开过几次直播,由于她长相清纯可爱,声音甜美动听,很快就被更多的人注意到了。 -- 第36页 这对她而言却不是好事,而是一切厄运的开始。 走红之后,不知为何,网络上突然就多了很多辱骂的声音。他们说季雪儿一看就是不务正业,卖弄风骚,装得很,尽管她文化课成绩和艺考成绩都很好,开直播也是从头唱到尾,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后来,有人在网上P她的不雅照片四处传播,并不时冒出有人“睡过她”的言论。 再后来,班上的同学也渐渐疏远她,背着她说她坏话。 网络暴力逐渐蔓延到线下,甚至有人专门找到她的学校和班级,往她身上扔鸡蛋。 季雪儿自始至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反思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答案。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应当反思错误的不是自己这个受害者,而应是加害者。 那时还太年轻的的季雪儿完全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毫无根据的、狂欢似的恶意。 她因为重度抑郁休学一年。一年后,网络上的这波狂潮早已过去。披着匿名外衣的网络暴民们早已找到了新的屠杀对象,有时是个人,有时是群体,有时是由群体牵连到的不特定的个人。 季雪儿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勇气选择继续唱歌,而且发誓一定要登上最大的舞台去唱。 她做到了。 她在万人演唱会上唱这首歌: “我越过荆棘丛林,越过戈壁险滩, 我越过坎坷青春,越过恶语冷眼” “来拥抱亲爱的我呀” 褚星沉默了一会儿,说:“这首歌是她给十年前的自己的一个拥抱,也是对十年后的自己的一次治愈。所以你们要表现出一种挣脱感,绝望感和时过境迁后的治愈感,一种自我救赎的愿望和能力。这像是伤口在时间和身体机制的作用下自愈的过程,疤痕或深或浅,但总会存在。” 褚星的目光扫过排排坐的五位学员,他们都已经听得双眼发红了。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或者是因为共情而感到难过,这种感觉要记住。上一次公演,毕世那组的情绪就把握得非常好。”褚星说,“如果不介意的话,课下你们可以分享一下自己的故事,讲讲自己有没有过非常黑暗的经历,又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刚说完,室内忽然一片漆黑。 选管们拿着大喇叭喊:“请大家不要惊慌,停电了,节目组已经通知了电力公司过来维修。” 走廊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声,考卿很轻松地能分辨出其中有崔子墨的声音。 何之帆刚开始也惊慌失措地叫了一两声,听见崔子墨的惨叫声倒是冷静了下来,不屑地哼道:“胆小鬼,还怕黑。” 莫逢风从后面拍拍何之帆的肩,他自己没带废物手机,想问问时间,结果却听到何之帆发出了一声比走廊里更凄惨的尖叫:“谁的手!救命!啊!!!” 考卿点头赞许:“这个高音有很大突破,下次唱的时候记住这个感觉。” 何之帆一脸“终究是错付了”的惨淡表情(虽然没人能看清),哼哼唧唧地摸索着找到了毕世,往毕世怀里钻。 废物手机并没有手电筒功能,屏幕光很微弱。褚星的个人手机也没电了,只好在一片黑暗里苦笑道:“刚说要聊黑暗,就来了一片漆黑,这节目组可真够意思。” 众人轻笑起来,忧郁的气氛渐渐减弱。 褚星和其他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无奈地笑道:“那我们就一起等待光明吧。” 练习室的门被推开了,一点飘忽摇晃的光照了进来。工作人员小心地举着一根白蜡烛走进门:“不好意思,节目组的应急灯不够,只能麻烦你们先用这个凑合一下了。” 白蜡烛被立在圈子中央。六个人围坐在蜡烛旁,看着中央那一小团跳跃的火苗。 褚星拍了拍手,笑道:“也好,这么着还挺有氛围的,围烛夜话,适合讲故事。” 何之帆缩着脖子颤声问:“鬼……鬼故事吗?” 褚星:“……情感故事。” 何之帆慢慢伸直了脖子:“那我先来好了,我最难过的时候大概是刚进公司时被安排了几场综艺,当时不了解综艺节目的规则,得罪了大明星,被他的粉丝们追着骂了很长时间。说我又矮又丑还……总之就是很难听,我自闭了好久。” 莫逢风接着说:“我出来打工好几年,见过很多奇怪的人和事,但具体的也想不起来……最难的时候大概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房东又突然要涨价,拎着全部的行李在公园长椅上睡了两三天吧。” 金缇单手托着腮帮子,盯着跳动的烛火很平静地说:“脸上有胎记,中学时很在意。经常化浓妆,被校园霸凌,老师和学校只会息事宁人让我忍,没什么好说的。” 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他。烛光下,他脸上的皮肤光滑细腻,神态安详,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金缇察觉到别人的目光,笑了一下:“我现在化妆技术很好,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我做美妆博主这几年,早就赚到那些垃圾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了。” 沉默了一会儿,又几滴烛泪缓缓落下,安静地在蜡烛底部凝固,堆成树根状。 毕世看着那堆烛泪树根说:“我跟Tina差不多。高中的时候,我的一个小秘密被同学发现了,然后……还好当时班里有一个同学,虽然他也不是存心要帮我,但他算是个校霸,不喜欢别人弄脏自己的桌子。我跟他的桌子离得近,他就教训了几个闹得最凶的人。大家都怕他,所以后来对我就没那么过分了。” -- 第37页 金缇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时候有这样一个人,确实会好受很多。你们后来成为朋友了吗?” “算是吧,”毕世说,“他也进了娱乐圈,我跟他见过几次,但也很久没说过话了。” 金缇环顾场上,看到了唯一一个没发言的学员考卿:“你应该没什么可说的吧,高大帅气,张扬自信,一看就过得很幸福。” 考卿低着头,手指摩挲着地板:“还是有一点可以说的。以前我的性格不是这样,都是跟人吵出来的。” 一圈人都笑了出来,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听说过考卿舌战群葱十分钟的故事。 “我高一转学去了英国,刚开始很不适应。”考卿说,“年纪小,运气不好,遇见过比较极端的种族主义者。当然,这种人是少数,任何国家和地区都有。我忍让了一段时间,发现不能解决问题,因为这群人往往欺软怕硬。” 考卿抬头,露出一个有点调皮的笑容:“还有人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辱骂我,我就学会他们的语言,骂回去,骂到他们不敢张嘴为止。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不管是动文还是动武,我都不会让他们占到便宜。” 何之帆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是个狠人。” “过奖,应该的。” 褚星点点头,温和地劝慰了这群孩子一番,又细致地讲起如何将情绪带入到舞台表演上,如何自如地表达感情。 听课的功夫,考卿的目光不时就溜到了旁边的毕世身上。 刚才毕世讲完故事后,又把保温杯放在盘起的腿上,一只手轻轻摸着杯底,似乎在走神。 考卿猜测,毕世难道是在想那个高中同学吗? 他又想,毕世在烛光下可真好看,真温柔,但也是真难过。哪群不长眼的东西会欺负他呢? 考卿的思绪越来越杂,越是对毕世的过去进行推测,就越觉得心中苦涩。 要是十年前我就认识他就好了,他想,我绝不会让人有机会欺负他的。我肯定比他那个不靠谱的高中同学好一千倍。 工作人员送来的这根蜡烛本来就只有小半根,不知是从哪个旮旯抠出来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电还是没来。 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烛芯烧尽了最后一点尾巴,小火苗扭曲着熄灭了。 一股蜡烟味儿飘散开,黑暗里,有人被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去问节目组再要根蜡烛吧,”毕世边起身边说,“万一电一直不来,摸着黑做什么都不方便。” 但是他盘腿坐了太久,腿早就被压麻了,起身时没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往后头栽去。 考卿一直注意着旁边人的动向,立刻站起来伸手去捞毕世。结果他自己也腿麻了,刚捞住人,自己也摔倒了。 好在摔倒时考卿及时换了方位,自己摔在地板上,毕世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头埋在他的锁骨处。 考卿脑海里却突然出现了刚刚褚星老师讲过的那句歌词,只是稍稍有些变化: “我越过坎坷青春 越过恶语冷眼 来拥抱 亲爱的……你呀” 就在这一刻,满室光亮。来电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考卿:想回到十年前保护你 毕世:醒醒,那时你在上小学 (bushi ☆、杯底刻痕 光明突然出现,众人难以适应刺眼的光线,纷纷闭眼又慢慢睁开。 眼睛一闭一睁,就看到了奇怪的画面。 考卿和毕世俩人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毕世整个人都埋在考卿身上,像是趴在一张人形软垫上。而考卿一手扣着毕世的后脑勺,一手搂着他的腰。 毕世虽然没摔到脑袋,但还是对眼前的一切有点发懵。 他只知道自己站起来时要摔倒了,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然后天旋地转,他就掉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 抱着他的人一动不动,呼吸在刻意放缓,但他们俩贴得太近,所以他能感受到考卿的心跳很快。砰砰砰的激烈的心跳声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似乎把他的心跳声也带动起来了。 可能是惊吓后的短暂失智,毕世也没有动。 灯光亮起后,毕世才慢慢回了神,慌忙准备起身。 就在这时,庞大海推门而入:“来电了朋友们,选管让我来帮忙回收蜡烛……这才没几天,你俩咋又搂到一块儿去了呢?” 何之帆不解道:“什么叫又?” 莫逢风疑惑道:“几天前发生了什么?” 金缇好奇道:“他俩好像还有故事。” 褚星遗憾道:“蜡烛烧完了,没法回收啦。” 毕世身子一僵,差点又栽回考卿身上去。 还好这时考卿也回过神,扶了毕世一把,自己也慌乱地站起来。 毕世看向考卿,小声问:“你摔疼了吗?” 考卿没敢看毕世,眼神飘忽,耳廓发烫:“没有。” 不疼,反而有点莫名其妙的快乐。 结束了这番寡淡短小的对话后,俩人终于要直面群众直勾勾的审视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练习室。 庞大海用高分贝的嗓音率先打破了沉默:“小卿你胳膊肘咋啦?都出血了!” 听了庞大海这一嗓子,考卿才察觉到两只胳膊关节处的皮肤传来阵痛,他低头一看,果然都破了皮见了红。 -- 第38页 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商量着去找节目组要碘伏和纱布。毕世说自己寝室的医药箱里有,回去拿也更快更方便,说完就逃也似地离开了。 毕世离开后,考卿和屋子里另外五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主动开口说:“刚才停电的时候毕世想站起来,不小心跌倒,我去扶他,结果一起摔了。” 众人将信将疑。 考卿挺起胸膛:“坐这么久,你们刚才站起来不麻吗?站得稳吗?” 何之帆:“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莫逢风:“确实很麻。” 金缇:“但是站得稳。” 褚星:“这个黏在地上的烛泪,要怎么清理掉啊?” 考卿顺势接话 :“拿小铲子铲一下就掉了,杂物间里有。等会儿我包好伤口去拿。” 庞大海积极地揽下这个活儿,去找小铲子去了。其他人则继续来电前的上课内容继续聊了下去。 考卿缓缓退出讨论的圈儿,坐在角落里等毕世拿东西过来。坐过去之前,他还顺手把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的天蓝色保温杯拿走了。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讨论歌曲上,考卿深吸了一口气,确定了杯盖是拧紧的,就把它倒了过来。借着明亮的吊顶灯,考卿看清了保温杯底的样子。 杯底歪歪扭扭地刻了三个大写字母:CZH。划痕细长泛白,看起来是用小刀之类的尖锐工具划上去的,摸上去有很细微的凹凸感。 CZH,是那个人的名字吗? 所以,用手指摸到这些划痕,就能给他力量吗? 考卿心底里那些隐秘的快乐骤然消失了。 他悄悄把保温杯放回原处,又挪回了角落,不知不觉地鼓起了腮帮子神游天外。 毕世拿了小医药箱匆匆赶过来,看到的就是一只小河豚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发呆。他忽然想,用小河豚来形容考卿还真是很贴切。很多人似乎都对他有偏见,觉得他有毒有刺就远离他,因此就会错过他的可爱有趣和美味。 杂物间那次,毕世也知道考卿是一时情急,本质不坏,所以气了一会儿也就不气了,最多就是相处的时候有些尴尬。考卿也没有得寸进尺,反而受气小媳妇似的躲着他,这倒是让他觉得舒坦了许多。 再后来,毕世就把不愉快的小插曲忘得差不多了。因为相处起来就会知道,考卿其实也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至于为什么要搬寝室,毕世自己其实也没有想清楚。他对414寝室说的理由就是对自己说的理由。 而其他的理由……毕世给纱布把考卿的伤口小心地包扎好,抬头就撞见了考卿的目光。 大概就是因为考卿总爱盯着他看吧。 毕世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但立刻又认为肯定是自己多想了。 考卿可能还是认为我这样的人很奇怪吧,毕世想,但是没关系,就算是朋友也没必要完全理解对方。 下课前,褚星老师说:“下周的表演课我有别的通告,来不了,节目组会另请一位代课老师过来。岑正昊,你们应该也都知道。” 莫逢风和何之帆连连点头。 岑正昊六七年前通过选秀节目出道,后来转行做演员。因其俊美的外形和惊艳的古装扮相被不少人记住。近两年他风头正劲,演过不少大热的偶像剧,最近热播的一部古偶更是把他的人气推向顶峰,同期小鲜肉无法匹敌。 当时考卿站在毕世身后,因此没有看到毕世睁大的眼睛和无法掩饰的欣喜。 接下来一周的练习都很顺利,毕世的精神状态似乎特别好。他本来每天就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现在更是春意盎然了,恨不得走路上对谁都开出几朵花儿来。 考卿有点不解,休息期间,他抓住了在走廊流窜打闹的崔子墨和何之帆,一手搂一个,低头悄声问:“毕世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崔子墨和何之帆齐齐摇头:“没有吧。” “那他在寝室有什么反常行为吗?” 崔子墨狐疑道:“为什么问起这个?” 考卿严肃认真道:“因为我怕他到时候上舞台酝酿不好情绪,所以得问问有什么事。” 崔子墨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不会的小卿,岑正昊也就来那一天,二公的时候毕哥的兴奋劲儿早过去了。” “岑正昊?” “也是我们公司的,过两天来代课。你上次是不是没有认真听课?” 考卿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跟毕世关系很好?” “还行吧,”崔子墨挠挠头,“毕哥应该是他粉丝,之前我俩在公司住宿舍的时候,他箱子里好多岑正昊的海报。啊对了,他俩好像以前还是一个高中的。” 考卿的心突突地跳了一下。 岑正昊,CZH,破案了。 考卿试图再问出些东西,可惜未能成功。他把这俩傻子放生,回去练习室熬到结束后,快步走向食堂。 这个点,食堂应该刚开门,那么他应该可以拿到肉夹馍。 最近几天,食堂又推出了新菜品:肉夹馍。 由于其肉香饼酥,咸香可口,在练习生之中大受追捧。然而,它限量供应,一人最多两个,拿完就没。每到饭点时,食堂都会回荡着很多赶不上趟的练习生的哀嚎。 这天下午的排练进行得很顺利,不强制人留下来继续练习,考卿是第一个冲出练习室的人。 -- 第39页 他如愿拿到了两个肉夹馍,自己吃了一个,留了一个。半个小时后,目标人物出现在了食堂。 闵戊来到食堂后,首先就去肉夹馍的窗口前转了一圈,果不其然,不锈钢餐盘已经干净得能当镜子照了。 他们组的队长是唐游,训练很严苛,常常练习到很晚,所以闵戊只赶上过一次。他在寝室里跟封文志赌咒发誓,下次一定要跑快点再吃上一次,然而每次都事与愿违。 闵戊随意地打了饭,刚坐下来,就有一个人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放了肉夹馍的小碟子晃了晃。 考卿把肉夹馍放在闵戊面前,双手叠在桌子上说:“特意给你留的,跟你打听个事儿。” 闵戊惊讶地看了眼考卿,然而肉夹馍的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高强度练习让他的肚子直叫。饥饿战胜了理智,他说:“你问吧。” 考卿凑了过来,小声问:“你知道岑正昊吗?我想知道一些他的……八卦。” 闵戊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拿起肉夹馍满意地咬了一口:“就这啊?嗨,我还以为干什么呢,气势拉得这么足。八卦这东西我在行,你想听哪方面的?” 考卿此时却又扭捏起来,他更小声地说:“他跟毕世关系怎么样?” 闵戊三两口吃掉了日思夜想的肉夹馍,喝了口果汁润了润嗓子,这才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我肯定知无不言。我有个很隐秘的消息,你可别往外说啊。” 考卿连忙点头。 闵戊凑到考卿耳边说:“听说岑正昊是个海王,男女通吃,到处养鱼。毕世好像对他有点意思,但岑正昊喜欢热辣型的,明知道人家暗恋又不拒绝他,就一直吊着,都多少年了。” 考卿忽然有种一脚踏空的失重的感觉,他木然听着,没有任何表情和动作,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雕塑。 闵戊没注意到考卿的异常,继续感叹:“其实毕世也挺可怜的,暗恋这么多年,估计连人家手都没碰到过,就这样还能坚持下来。不知道是傻还是太傻。” 考卿依然木在那里。 闵戊知道这种秘闻震撼性很强,贴心地给了他消化的时间,自己则不慌不忙地继续吃饭。 吃完了饭,闵戊拍拍考卿的肩膀:“兄弟,谢谢你的肉夹馍,下次想听八卦还来找我啊。” 考勤独自坐在原位,不知过了多久,眼看着食堂里的练习生们来了又走,耳听着喧嚣渐渐变为宁静。 他心里一片酸涩,又胀又痛:毕世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有人舍得把他当备胎,还吊了这么多年的? 凭什么? 那个人,他配吗? 考卿越想越气,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气,于是更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傻儿子就要开窍了!(疯狂搓手.gif ☆、肉夹馍 这天晚上,考卿的心情实在是很糟糕。 晚上回练习室加练,考卿越看那个天蓝色保温杯越觉得不顺眼,想扔掉。 蓝色,blue,忧郁,他想,真是晦气。 毕世依然全身心地扑在练习上,对着镜子一点点抠自己和队员的动作,不时帮大家调整队形。 舞蹈部分有一段是金缇的solo,金缇重复了很多遍还是不得要领。毕世就一遍遍演示给他看,少说得跳了二十多遍,但一点都没有不耐烦,还鼓励金缇每一遍都有进步。 休息时间,毕世去茶水间接水,金缇瘫在地板上感叹:“毕世真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简直就是温柔这个词成了精。” 何之帆忙不迭地点头:“毕哥比我妈温柔一百倍。” 莫逢风rua了一把何之帆的头:“小朋友,你怎么还捧一踩一啊?这要是播出去,你妈不得揍死你?” 何之帆气势十足,像一只膨胀的气球:“那就让她好好学习一下!” 没过一会儿气球慢慢漏气,他又开始后怕,对着练习室里的镜头说:“妈妈我爱你,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就是希望你取长补短……不是,博采众长。” 考卿坐在角落里没有搭腔,甚至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他现在很希望毕世不要脾气那么好,赶紧认清那个渣男的真面目让他滚蛋。 屋漏偏逢连夜雨,考卿正酝酿了满腔的坏脾气,节目组在群里艾特《我越过》组去6号练习室录小视频。 因为正片每周只更新一期,为了增强观众粘度,节目组时不时就会发出许多花絮和奇奇怪怪的创意小视频。 这次的视频主题是读网友对自己的评论。 摄影器材架起,编导在镜头后提醒:“可能有些言论会比较过分,但都是网友真实意愿的反馈,你们做个心理准备。” 五个人点头,依次从自己面前的盒子里抽出纸条。 莫逢风:“‘胡建甜妹最近的普通发进步好大,但我怎么觉得他最近说话有点东北味儿’哈哈哈谢谢这位网友,我会好好锻炼舌头的!庞大海老师最近在教我发音,以后我一定可以念好绕口令!” 何之帆:“‘以后我也想有饭饭这样的好大儿’那就祝福你吧。” 金缇:“‘想把头寄给Tina’好的,不要寄到付,地址让我们选管发给你。” 毕世:“‘毕世上期练习室那段啊……宝贝儿好辣!!性感男神!!bigger鲨我!!’感谢你的喜欢,我……”说着,毕世的脸颊有点泛红,笑道,“非常直白,很感谢,我会努力去呈现一个让你们惊喜的舞台,请多多关注。” -- 第40页 考卿:“‘考卿这个抖肩,没有10年帕金森抖不出这个水平。看他扭屁股扭胯就有种很淳朴的感觉,腰椎不错,一看就没有腰椎间盘突出问题,年轻真好。’” 考卿刚念完这条评论,屋子里的人就笑开了。 在一片东倒西歪中,考卿长身而立,不动如山:“谢谢关心,这位网友健康意识很强,向你学习。” 读评论还在继续,前面四个人依然是一堆彩虹屁,到了考卿这儿—— “每当考卿露出一副无欲无求的睿智模样去思考人生,我就笑到邻居报警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男人真是有毒又美味” 考卿严肃认真地、一字一字地新闻播音员似的读完那六个哈字,何之帆已经笑到蹲下搂住莫逢风的小腿,打了两个响亮的鸣了。 考卿已经不知道怎样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受了。 毕世听完这条评论倒觉得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笑道:“有毒又美味,那不就是小河豚吗?多可爱啊。” 何之帆从地上爬起来,把自己的腮帮子鼓得圆圆的:“这样吗?我看到小卿好几次坐在角落里发呆都是这样,真的很像哎!” 考卿转头看毕世,毕世笑得眉眼弯弯,这鲜明活泼的笑意像把小钩子似的在考卿心上轻轻抓挠。考卿心想,毕世就是要多笑笑嘛,多好看。 就这样,只不过是一场平平无奇的小视频录制,考卿就多了个“小河豚”的诨名,被队员们反复叫唤。 考卿本豚对此阻拦未果,只得含冤承受。 笑过闹过后,还是得回到练习室继续磨那些早已烂熟于心的动作和旋律。到了这个阶段,考卿似乎已经不需要带着大脑,只要凭借着肌肉记忆就能完成一天天的练习。 可能这也是成为一个唱跳偶像必须要做到的。 晚上的练习结束后,考卿忽然感觉到身心俱疲。一公舞台带来的刺激和冲击感早已消失,在机械重复的这十几天里,一种类似初舞台考核前的倦怠情绪卷土重来,杀得他措手不及。 考卿又失眠了。 他又不由自主地思考起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在这里想得到什么,有什么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熄灯后,伴随着庞大海的呼噜声,考卿把耳塞塞紧。他睁眼看着头顶的床板,惊觉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他已经来到这里一两个月了。 现在的他舞蹈能跟得上拍子,动作足够熟练时在团队里看不出违和感,至于那些网友评论……估计看的是练习室前两天的花絮。这点不需要过于在意。 在舞台上唱跳时确实有一种强烈的兴奋感,但回归到日常练习中,平心而论,考卿还是无法说出自己有多热爱唱跳。他仍然只喜欢唱歌,喜欢音乐,喜欢舞台而已。 在这样思考的时候,考卿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确实有点鼓,他之前都没有留意到。 然后,他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毕世的那声温软的“小河豚”。 心头又是突地一跳。 考卿感觉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心脏很反常,总是在不该乱跳的时候瞎跳。 难道是最近运动量太大,给心脏累出毛病了? 怀着这样的忧虑,考卿不敢再熬夜,心里默数着小河豚慢慢睡去了。 第二天上午练习结束后,莫逢风要拉着考卿一起去吃饭,被考卿拒绝了。 “我再练一会儿,你们先去吃吧。”考卿说。 虽然昨晚想得很好,不需要太在意评价,但他在上午仔细观察过其他队友们的舞蹈,觉得自己确实是最拉胯的一个。他甚至觉得自己拖了整个队伍的后腿,虽然队友们什么都没说过。 自尊心让他羞于去吃饭。 考卿越练越饿,越饿越练,但他就是不停下来,也不知道是跟谁在赌气。大概是体力不支,完成一个跳跃后,考卿没站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一周前胳膊肘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此时又被激烈地碰撞,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这下可倒好,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劳累、焦虑、迷茫、压抑和困惑一下子都涌上了心头,泪水争先恐后地往外流。尽管他常年孤身一人抗住一切病痛困难,走过南闯过北,有一张不饶人的嘴,但确实也还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考卿正拿纸巾擦着眼泪,觉得自己有点丢人了,还好午饭时间这里没人时,练习室的门被推开了。 毕世拎着两个塑料袋走进来:“给你带了午饭,吃饱了再练吧。” 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清了考卿现在的模样,蔫头耷脑地缩在角落里,抽抽嗒嗒地抹眼泪。 毕世走过去,蹲下来,柔声问:“怎么了?” “没事,”考卿说,可说完他忽然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胳膊疼,撞到伤口了。” 毕世拉住他的胳膊,想看看他的伤口有没有裂开,考卿又埋怨道:“昨晚还没睡好,失眠了。” 伤口没事,毕世重新小心地贴上纱布,抬头看见了考卿眼下的一团青黑。 “那吃完饭赶紧回寝室睡一会儿吧。”毕世安抚性地摸了摸考卿的头发。 考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想再抱怨两句,眼泪又开始不争气地流,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庞大海打呼噜声音太大了,中午我也睡不着。” -- 第41页 毕世停顿了一下,明白考卿这是冲人撒娇呢,于是温和地哄他:“那去我那里睡吧,中午他们几个约了一起直播,不回寝室。” 考卿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可随即又扭捏道:“睡你的床啊,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唐游陆漳他们有时候来找我,经常睡我的床。” 考卿的脸色垮了下来:“我不习惯睡别……” 情绪上头的小孩只能顺着毛捋,耐心地哄,于是毕世很懂地接话:“我换一套新的床单被罩,来赏个脸睡一下吧。” “……那好吧。” “那我先回去铺床了,你吃点东西收拾一下,直接来我们寝室吧。” “嗯。” 毕世走后,考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拿出废物手机当镜子照了一下,发现自己头发凌乱,眼眶和鼻头通红,丑死了。 这副模样出去肯定显眼得很,难怪毕世让他留下来先收拾平复一下。考卿拿纸巾胡乱擦了脸,打开放在旁边的塑料袋。 两个肉夹馍和一杯鲜榨果汁。 考卿想起昨天晚上他溜得很早,莫逢风在后头问他什么事这么着急,他头也没回地说要去抢肉夹馍吃。 毕世怎么什么小事都能记住啊。 肉夹馍还热乎着,考卿一口一口吃着,感觉暖意从胃里直泛进心上。但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却又开始流,真是奇了怪了。 以前他在英国上学和实习,忙起来经常忘记吃饭,一个人奔来跑去的,能找到个便利店啃两口干面包就算不错了。那时也没有人关心过他怎么吃饭,他自己也不大关心,并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食物只是填饱肚子的东西而已。 那时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遑论因为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矫情地抹眼泪。 太奇怪了。 他一边吃着美味的食物,一边思考着这些奇怪的异常的事情。 灵感和顿悟总是来得很突然,发生在许多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并成为一个故事、一段人生旅程的奇妙的转折点。 就在吃完了这两个肉夹馍之后,考卿的脑袋也像是被苹果砸了一下似的,想通了一个困扰了自己很久很久的问题。 我和毕世不是普通朋友,他想,我喜欢毕世。 想追他,想和他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房子塌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考卿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像是密林中探险的人终于看到了公路,像是岩洞里迷路的人看到了出口的亮光。 负面情绪被一扫而空,新的目标和愿景让人心潮澎湃。 他飞速回去冲了个澡,去520号寝室找毕世。 毕世已经换好了新的床单被罩,是浅黄的那套,之前考卿印象很深的瑞士卷的颜色。 毕世正低着头侧坐在窗前看书,寝室的门没关,考卿站在门口看着他沐浴在阳光里的背影。 进节目组前要是带相机就好了,考卿想,多好看的场景,不记录下来真可惜。 他很想立刻叫毕世回头,很想马上跟他说说话,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 他现在太高兴了,在毕世看来一定很不对劲。不可以打草惊毕。 考卿在门口用了两三分钟酝酿了一下情绪,才用很低落的声音叫道:“毕世,我来了。” 毕世放下书,转头笑道:“嗯,睡一会儿吧。” 考卿按捺着心里的狂喜,面上波澜不惊地点头。 他洗完澡还特意从头到脚抹了两遍身体乳,确保自己又干净又香,然后才一路香喷喷地走过来。那是瓶死贵又少量的身体乳,有淡雅清爽的樱花香,细细辨认还会有些牛奶味,抹完后皮肤滑而不腻,他本来是每次上舞台前才用的。 考卿小心地把叠得平整的被子摊开,钻进去,躺平,露出半张脸往外看。 刚洗好晒干的被窝干燥温暖,有股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叠加上香喷喷的他自己,考卿吸了口气,觉得周围柔软又舒服,心底里的快乐又添了一层,觉得美滋滋的。 考卿回想着自己之前的状态,认为自己现在提一个哄睡的小要求也不算过分。 他也感觉到自己现在矫情过头了,但自打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后,他太渴望和毕世多说说话了。 然而,毕世的废物手机发出叮咚一声,他看了眼,对考卿说:“节目组突然要录个寝室的团体小视频,在叫我,你先睡吧,下午见。” 刚准备好一套可怜说辞的考卿把话咽了回去,把被子往上拉,盖住半个头,闷闷地说:“哦。” 临走时,毕世还没忘记带走他的保温杯,并且顺手把床前的遮光帘给拉上了。 考卿在被窝里恨恨地想,早晚有一天得把那倒霉的破杯子给扔了。 其实考卿进节目组前也没有睡午觉的习惯,之前午休时间偶尔回寝室也不过是躺着歇一会儿。但躺在这张床上,被好闻的舒适的气息包裹着,他感到困意渐渐上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混混沌沌中,他想,毕世的床怎么就是比自己的床更舒服呢? 考卿睡了美美的一个午觉,醒来时精神抖擞,下午练习时状态极好,赢得了队友们的一致夸赞。 练习空隙,考卿路过茶水间和会议室的时候,总能看到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像是在聊什么了不得的大八卦。但是他们一看到选手靠近,就自发地噤声了。 -- 第42页 看来是外面发生什么大事了。 因为中午的时候没直播,晚饭的时候,考卿边吃饭边补上今天的任务。 刚点开直播按钮,就有好多人嘘寒问暖,问考卿今天精神状态如何。 现在考卿的粉丝数已经将近十万了,他也没细看,不知道是哪天就突然涨上去了。 弹幕刷得飞快,考卿仔细辨认着,觉得有古怪。 他问:“为什么今天上来就这么关心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弹幕:“他果然不知道” “我们要大发慈悲地告诉他吗?” “卿宝你做好心理准备啊” 考卿:“说吧,有什么事情?” “季雪儿结婚了。” 考卿揉了揉眼睛,靠近手机屏幕,仔细辨认那些字。 “瞎说,不可能。”考卿稳重地说。 弹幕:“网上结婚证和结婚照都爆出来了。” 考卿倒吸一口凉气。 弹幕:“结了好几个月了,今天刚被扒出来。” 考卿倒吸一口凉气。 弹幕:“俩人都承认了,微博瘫痪好几个小时了。” 考卿倒吸一口凉气并问:“哪个老贼?” 弹幕:“岑正昊。” 考卿倒吸……他摒住了呼吸,并因为倒吸了太多凉气觉得胃里有点不舒服。 他凑近屏幕,皱着眉头看清了那三个字,不由自主地无声骂道:“艹!” 虽然他没有发出声音,但如此经典的发音口型逃不过网友的眼睛。 “给我卿宝气到骂人哈哈哈哈哈” “第一次见人间小河豚说脏话,摩多摩多!” “好家伙,吵架的king已经不顾及语言艺术了吗?” “塌房现场,前排贵宾区已就坐” 考卿一手揉着有点胀气的肚子,愣神很久,久到网友们纷纷以为自己的网卡了。 考卿很想问问季雪儿知道岑正昊的花边新闻吗,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实在不合适。他以前确实多次在直播间里说季雪儿是自己的理想型女友,心里也对岑正昊的情史意见颇多,可人家俩人选择谈恋爱结婚,他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多嘴多舌呢? 可是他又真的很替季雪儿不值,于是思考良久,还是悄悄问了一句:“那岑正昊对季雪儿好吗?” 弹幕热闹起来了:“挺好的,据说改邪归正了” “浪子回头金不换” “岑正昊今天发了很长的一封情书,看起来还挺诚恳的” “我怎么觉得有点像做戏?” “我jio得是真的,你看他俩采访视频的眼神互动,假不了” “你们在卿宝这个伤心人面前说这个真的好吗?” 伤心人考卿看着一条条弹幕,越看越开心。 既然岑正昊真的收了心去和季雪儿结婚了,那就意味着毕世该断了念想了。考卿的嘴角忍不住疯狂上扬。 弹幕一片惊慌:“乖乖,这是伤心过度疯了吗?” “崽啊,你别吓妈妈,你伤心一点也没事的” “我老公好可怜,还在强颜欢笑,我的心要碎了” 考卿:“我真没事儿,只要岑正昊是真心的,我就真诚地祝福他们。” 弹幕:“嘴上:祝福。心里:劝分。” “孩子你要是真难受也不用硬撑,太不容易了” 考卿无法与他们有效沟通,只好把话题扯开,随意地又聊了一会儿就下播了。 晚上练习时,毕世的状态不太对,常常跟不上拍子或者抢拍,有时还忘词。莫逢风和何之帆都以为他身体不舒服,劝他早点回去休息,但毕世还是坚持留下来练习,即使他的脸色确实有些苍白。 考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理智告诉他,毕世难过这一阵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上位了。 可惜还不知道怎么去开头,考卿想,依毕世这种沉稳的性格,肯定不喜欢冒冒失失的人,所以这几天要先稳住,步步为营,一步步提升好感度。 晚上练到很晚,洗漱完毕回到寝室后,筋疲力尽的毕世已经不想再换一次床单被罩了,想着先将就一晚再说。他换上睡衣,钻进被窝,闻到了还未散尽的淡淡的樱花味和牛奶味。 是中午考卿来时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但是这些味道离得太近,把人包裹得太紧,侵入了全部的私人空间,以至于显得有些霸道。毕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有点发烫。 在这样的气息里,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想起来换掉一套新的,又担心吵到舍友。于是毕世只好在纷乱的思绪里独自失眠。 不知过了多久后他终于进入了梦乡,梦见自己在高中时的教室里。他的书被涂满了侮辱性的词句,桌椅上堆了垃圾,他打不过那些强壮的男同学,只好在角落里缩着头抱着自己。有人在教室里打翻了牛奶瓶,若有若无的奶味儿飘散开来。 毕世不抵抗,但那些人也没打算放过他,他们慢慢围过来,挥起拳头,却被一个高大的人影制止了。 那个人回头紧紧抱住了毕世,一手扣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搂住他的腰,教室里的其他人忽然就消失了。 这是个令人非常安心的拥抱。毕世窝在对方怀里,舒服地眯起眼睛,看到教室窗外有樱花盛开,花瓣飘飘悠悠地落下,有几朵正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 第43页 奇怪,教室外种的明明是梧桐树啊。 更奇怪的是,班里唯一对他有一点点保护行为的岑正昊绝不可能这样抱他。岑正昊最多也就是不耐烦地骂走那些找事的人,并在毕世的保温杯底用小刀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字母,冲那些人说:“这东西老子罩着的,别天天往里放恶心的东西,不然揍死你们。” 除此之外,岑正昊并不会多给他一个眼神。 所以,这个抱着他的人是谁? 毕世刚想把距离推开一些看一看,对方却飞快地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轻柔得像一片樱花瓣扫过一样。 再然后,毕世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毕世猛然睁开了眼睛,却真的看到了考卿放大的脸。他应该是刚洗漱完,发际线附近还有些湿意,气息里有清爽的薄荷味。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考卿看见他醒来,惊慌地直结巴:“我我我是节目组让我来的,不信给你看任务卡。” 说着,考卿把头退出遮光帘,调出任务栏页面给毕世看:挑一名其他寝室的学员,一分钟内把他成功叫醒。 考卿说:“我还没叫你呢,你就自己醒了,我都没开始录呢。” 毕世笑道:“所以是在怪我喽?换个人,崔子墨在那儿,去弄他吧。” “好吧。” 毕世端着盆去洗漱后,考卿望着他的背影,悄悄地松了口气。 考卿把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处,过快的心跳迟迟未能平稳下来。 ☆、叛逆 节目组下达的任务确实是真的,但考卿的心虚却另有原因。 除了本寝室之外,他最熟悉的就是520寝室,所以接到任务后没有犹豫就直奔这里来了。 起初他的目标不是毕世,因为他想让毕世多睡一会儿。 可是进了寝室的门后,考卿不由自主地就从遮光帘的缝隙里看了眼熟睡的毕世,奶油依然乖乖地缩在蛋糕卷里,可爱极了。 于是考卿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拐了个弯,来到了毕世的床前。 寝室里有摄像头,但考卿是带着任务来的,做起任何事来都光明磊落。 他心想,我就看一眼,不叫醒毕世,被问起的话就说在挑选下手目标好了。 考卿小心地掀开遮光帘,把上半身探进去。 昨天他留下的香味儿还有若有若无的一点,这让他觉得有些惊喜,有一种用气味成功划定地盘的成就感。 下次我要涂三层身体乳过来睡,考卿心想。 毕世的睡颜太乖了,考卿越看越移不开眼睛,早就忘了自己“就看一眼”的打算。遮光帘隔绝了摄像机的镜头,也隔绝了室内本就昏暗的光线,考卿觉得自己这样偷偷看人家睡觉实在是太变态了。 考卿一边批判自己,一边靠得越来越近。 毕世睡得很熟,似乎是做了一个很安稳的好梦,嘴角微微翘着,但是又没到能显出梨涡的程度。 反正都是变态了,多一点少一点也无所谓。 情感专家Jeff同学曾经说过,如果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对方,可以用一个小小的亲吻作为测试,心跳会告诉你答案。 考卿虽然已经想通了,但仍抱有一丝侥幸。如今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悄悄的来一个小测试,应该也不是件很过分的事情……吧。 他看着毕世粉润的嘴唇,喉头动了动,感觉心跳已经在加快了。 最终,他还是克制着自己,单膝跪地,轻轻地啄了下熟睡之人的脸颊,像荆棘城堡里的王子亲吻沉睡的公主。 偷偷做了一点小坏事,考卿刚想悄无声息地站起来离开,就发现毕世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考卿吓得心如擂鼓,以为毕世发现了自己的这种无耻行径,要发火了。 然而毕世却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考卿赶紧搬出节目组的理由,毕世也没有怀疑,去洗漱了。 不像是发现了的样子。 考卿心里更不安了。 他毫无怜惜之情地叫醒了崔子墨并开录,在其求饶声中不为所动:“节目组的安排,一分钟内起床,别磨叽。” 崔子墨低声呜咽着起了床,满脸写着开心,和考卿一起冲废物手机的镜头比了个剪刀手,作为这个小视频的结束。 这天中午直播时,考卿有点心不在焉,心里还在反复回想当时毕世的表情。 崔子墨那组也结束了训练,看到考卿在水直播就蹭了过来。 “你粉丝好多啊,我来蹭几个镜头。”说着,他冲镜头比了个心。 考卿念在他早上被强制叫醒怪可怜的份上,就由着他闹腾。 “你的粉丝让你唱几句一公的歌哎。”崔子墨说,“刷了好多条。” “不唱。” 崔子墨虽然没在吃饭,但还是噎了一下。他倒还是头一回见这么有个性的主播。 他小声提醒:“粉丝要求还是要适当满足一下的吧,不然容易掉粉。” 考卿:“我在吃饭,唱什么歌?” 说着,他夹起一片莴苣嚼了起来。 弹幕:“小卿吃那块炖土豆吧,看起来好好吃啊!” “吃那块牛肉,我老早就看中了” “就吃莴苣吧,脆脆的” 考卿的餐盘里只打了两个菜,土豆炖牛肉和素炒莴苣。 于是考卿低头吃米饭,就是不夹菜。 -- 第44页 崔子墨:“?” 弹幕:“习惯了。” 崔子墨:“他们一直在刷屏的习惯了是啥意思啊?” 考卿:“就是明白自己不该管太多的意思。” 崔子墨:“!” 弹幕:“孩子叛逆,子墨多担待点”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在一片“习惯”声中,考卿结束了直播,徒留崔子墨一人瞠目结舌。 午饭后,考卿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涂了三层身体乳,去520寝室遛弯儿。他琢磨着,毕世也有睡午觉的习惯,怎么才能拉他一起睡……就说有烦心事找他聊聊天? Good idea! 考卿拍了拍自己小天才般的脑袋瓜,喜滋滋地推开了520寝室的门,看到毕世的床上歪歪扭扭地躺了个人。 那人听见门响,抬头看过来,露出了一点点失望的神色,很快就笑着掩饰过去了:“是考卿啊。” 这个人考卿有点印象,他叫汪修永,和双胞胎弟弟汪修远一起来参加比赛,两个人单从外貌上很难区分,但性格却南辕北辙。他俩好像遵循了某种奇特的脸皮守恒定律,哥哥的脸皮有多厚,弟弟的脸皮就有多薄。 眼前这人大剌剌地躺在毕世床上,一副天大地大哪里都是我家的欠揍模样,看得考卿牙根痒痒,分明就是汪修永。 于是考卿说:“汪修远,你来这有事吗?” 汪修永挠挠头,嘿嘿笑道:“看吧,你又没分清,我是汪修永。” 双胞胎虽然喜欢玩分不清彼此的小游戏,但心底里还是希望自己能被分清楚认出来的。 “我不信,汪修远,毕世去哪儿了?” 汪修永拳头硬了。 他没好气地说:“出去扔垃圾了。” 正说着,毕世就回来了。 “怎么这么热闹?”毕世诧异地问。 汪修永噌一下起身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仰着头说:“毕哥,我来找你聊聊天,这几天好多烦心事。” 理由撞一块了。考卿拳头硬了。 毕世笑道:“我们去练习室坐一会儿吧。小卿要来睡觉吗?” 考卿看了眼被汪修永坐过的床铺,硬邦邦地说:“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我们寝室的垃圾也没倒,先走了。” 今天确实轮到了考卿值日。他愤愤地拎着垃圾去找垃圾桶,刚要把垃圾袋往里扔,忽然瞥见了一抹天蓝色。 考卿顿住,伸头往里看,认出那是一个天蓝色的保温杯,杯盖上有磨损的痕迹,看起来很旧。这样的杯子,考卿在这栋楼里没见过第二个。 不悦的心情一扫而空。 考卿迅速把手里的垃圾袋扔进桶里,把那抹天蓝色盖得严严实实的。刚要出门,他又不放心,正踌躇间,他看见有两个人提着满满当当的垃圾袋过来了,于是招呼他们:“往这个垃圾桶扔,堆满了就能撤走了,来来来,袋子给我。” 俩选手稀里糊涂地乖乖把手里的垃圾交了出去,稀里糊涂地被赶走了。 考卿看着满满当当的垃圾桶,心满意足地走出门,并在废物手机上给后勤部门发消息:“住宿层的垃圾桶满了,该收了,辛苦。” 由于网上的舆论过于激烈,原定的代课老师岑正昊没能来参与节目录制。 但是,节目组不知用了什么大招,居然把崔子画给请来了。 以崔子画的国民度和热度,他完全没必要自降身价来参加一档小网站制作的选秀节目。可他还是来了。 崔子画来探班录制的那天,宿舍园区外原本稀稀拉拉的站姐们全都被疯狂的粉丝们挤了出去,这让她们反省到了正规军和杂牌军在战斗力上的天壤之别,并扼腕叹息。铁栅栏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呜呜嗷嗷地直拍门,考卿从楼上窗户往外一看,颇有种丧尸围城的感觉。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个个激动地失去矜持,交头接耳地讨论着这位大明星。 大家都以为崔子画的第一站一定是去探望弟弟崔子墨那一组,但崔子画却径直去了《我越过》组。 “你们好,我是崔子画。”崔子画推门进入练习室,冲里面的队员们微笑着打招呼。 崔子画和崔子墨长得确实很像,但气质却千差万别。崔子画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自信和松弛的魅力,一看就让人觉得普通人和大明星之间确实是有壁的。 但他本人说起话来却亲和感十足,讲课时也很耐心,对表演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上完表演课后,崔子画看着这组队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希望你们好好表现这首歌。” 学员们不解何意,但纷纷点头。 崔子画走后,大家很久都无法从那种神奇的气场里走出来。 莫逢风感叹道:“这就是大明星的气场啊。” 何之帆啧啧摇头:“跟崔子墨那个大傻子居然是亲兄弟,这谁能信?” 正说着,崔子墨本傻就探头进来:“我哥走了?” “估计去下一组了,你怎么过来了?”金缇问。 “我还想听他说啥呢,”崔子墨遗憾道,“我哥是季雪儿铁粉,刚才是不是让你们唱好几遍歌来着?” 考卿点头。他刚才被点名演唱,翻来覆去的,他还以为自己唱跑调要被批评了,谁知崔子画听完后就只是点点头,说很不错。 “季雪儿这一结婚,不知道多少粉丝天天哭,我哥还算好的,还能出来工作,佩服佩服。” -- 第45页 考卿奇道:“崔子画这么粉她?” 崔子墨点头:“十年老粉,可不嘛?” 练习生们被崔子画探班时,摄影和编导们忙得热火朝天,而选管们也没闲着。 他们又来了一次突击查房,缴获了两部私人手机,一个电热锅和一个小冰箱。 与此同时,他们还发现了一些不是违禁物品但容易引起注意的东西。 比如,个人练习生考卿枕头底下的两张速写人物画。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的兄弟姐妹们,求个收藏呀~(疯狂鞠躬 ☆、炒CP 很久没有事情可搞的韩导看到了工作群里的现场照,眼镜片反射出暌违许久的一道寒光。 最近几期节目收视率在慢慢下滑,参赛选手和老师间都没有可做文章的矛盾和新梗,编导们吃的鸡腿饭都不香了。 看到了这两张情意绵绵的速写图,韩导的搞事之魂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从业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除了矛盾冲突和虐粉,炒CP是又一提升节目热度的制胜法宝。 只是这炒CP不同于炒菜,不仅要注意火候和调料,注意食材的天然性和独特风味,更是一门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玄学。 天命拿捏不准,但编导能尽的人事却很多。炒得火候不够调料太少,观众磕不动。火候过了调料多了,会被批评工业糖精味儿太重。 只有炒得火候精准调料刚好,才能成就一道美味的CP大餐。 韩导老早就注意到了考卿和毕世之间奇妙的磁场,也有意给过不少他俩同框的镜头,并时刻关注着网上的舆论。 第一次节目录制时起,他以为考卿是个一根筋的综艺门外汉,没想到他是真人不露相,早已牢牢掌握着选秀节目的财富密码。 近年来的这类综艺中,能红的都是CP造得好的,也有选手存心往这方面发展,但被自身拙劣的演技所限制,偷鱼不成反惹一身腥。 可是韩导在细细观察考卿后发现,这个小伙子的眼神、举止、细节无一不浑然天成,若不是韩导坚信自己从业多年的丰富识人经验,说不定还真着了这小子的道,以为他真是在追老婆。 演技好,非常有综艺头脑。韩导这样在小本本上评价考卿。 当“考试毕过”超话挺入CP超话榜前十时,韩导知道这个难得的机会要抓住。 韩导在群里艾特了剪辑们,示意他们把这份查房时新发现的纯天然美味食材尽快端上餐桌。同时,他叫来另几位编导,一起谋划着新的直播活动。 崔子画离开后,《我越过》组结合他的建议,对整体舞蹈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动。 原定的结束动作是每个人抱住自己,垂眸微笑。现在则变成了两两的互相拥抱,最后大家轻轻地张开双臂,抱在一起,像一朵未开的花骨朵一样。 他们在商讨着这个方案时,练习室的门被悄悄地推开一个缝,缝慢慢变大,最后钻进来三颗好奇的小脑袋。 来者是唐游、陆漳和汪修永。 早在二公组队时,他们就对毕世报以了极大的同情,琢磨着找个空闲时间来探望一番。近期训练任务繁重,刚刚崔子画来探班授课后,很多队员静不下心来,躁动着追星之心并抱团八卦,非常难管。 三位队长一合计,决定就趁这个空闲时间来毕世组探望一下,用他人的痛苦为自己制造一点快乐。 他们偷听到了这个新方案,交头接耳道:“考卿是不是挺不喜欢跟人身体接触的,我觉得他不会同意。” “俺也觉得。” 毕世说完方案,征求大家意见,获得了一致同意。 汪修永:“他怎么这么好说话?中午还冲我吹胡子瞪眼来着。” 陆漳:“团队精神他还是有的。” 整体跳了一遍后,毕世来到考卿面前,说他拥抱何之帆的那个动作像是抱一个大皮球,不够有感情,表情需要再投入一些。 唐游:“赌一包辣条,他这次会炸。” 汪修永:“加注,两包。” 考卿听了这话,点点头,忽然伸手,一把把毕世搂进怀里,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这样吗?” 毕世被搂得紧紧的,头埋在对方肩膀上,心头突然狠狠一跳。 他看不见考卿的表情,以为这只是个无聊的恶作剧,便赶紧笑着推开他,说:“这样我又看不见你的表情。” “好吧。”考卿意犹未尽地松开他。 金缇以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他俩分开,说:“我能看见。” 刚才金缇正站在考卿面前,莫逢风和何之帆则站在考卿背后的位置。 何之帆问:“他什么表情?还是抱皮球的表情吗?” 金缇看了眼何之帆,微笑里充满着奇异和慈爱:“还好你看不到。是少儿不宜的表情。” 就在这时,练习室的门被大力撞开,三个偷听者四仰八叉地摔了进来。 他们这一摔,把金缇的话题彻底给扯远了。 毕世问:“你们来干啥的?偷师?” 三个人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顾左右而言他。 不一会儿,还是汪修永首先反应过来,把藏在衣兜里的辣条虾片等拿出来,招呼道:“来慰问的,给你们送点吃的。” 唐游和陆漳也纷纷掏出自己的小零食投喂大家,目光却在毕世和考卿间悄悄打转。 -- 第46页 这个小插曲就这样被众人遗忘了,大家都以为金缇只是在逗何之帆,开了一个玩笑。 只有考卿知道不是。 晚上训练到一半,节目组忽然通知考卿、毕世和何之帆去录一个采访直播。 录制地点在6号练习室,摄影组已经准备好了器材和设备,一位实习编导见他俩过来,笑着说:“很简单的一个直播,半个小时左右,主持人问问题cue流程,你们仨负责回答就行。” 韩导也走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属框眼睛,看着他的两个节目热度种子选手和一个掩人耳目的工具小朋友,和蔼地说:“你们的粉丝呼声很高啊,爱芷直播那边特意邀请你们加个直播,也好提高一下曝光量,不要紧张,放松就好。” 考卿其实对直播不感兴趣,每天一小时的打卡任务就已经够他受的了,何况动不动还要被节目组拉去布置额外作业。 在开播前,主持人跟他们过了一遍问题稿,考卿这才觉得有点意思。问题大多是与个人生活和爱好有关的,是个多了解毕世的好机会。 刚开始的问题都是围绕着日常琐事,诸如爱不爱吃辣,休息时做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等,考卿留意着毕世的回答,在心里的小本本上一笔笔记下来。 没多久,主持人就将话题转到了感情上。 “谈过恋爱吗?怎么去表现爱情类的歌曲?” 何之帆:“我还小。” 考卿:“没有,靠脑补。” 毕世:“没有,可以代入其他类似的感情。” “你理想中的恋爱对象是什么样子的?” 何之帆:“我还小。” 考卿:“温柔可爱的。” 说完,他悄悄瞥了眼毕世,凝神留意着他的回答。 毕世笑出了浅浅的梨涡:“偶像不谈恋爱。” 刺啦——考卿心中准备记笔记的烂笔头划破了纸张。 主持人笑道:“毕哥真是求生欲非常强啊。” 何之帆搭话道:“毕哥不是求生欲,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很有职业操守。” 之后又是些常规的问题和没什么新意的小游戏,考卿一边走流程一边走神。 他之前还想着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可谁知毕世这块儿直接整出一片虚空来,他有再多开路搭桥的能耐也无济于事。 考卿之前对偶像行业知之甚少,这一回答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并渐渐低落下来。 但他绝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男人。 似乎是因为苍天知道他不认输,随后的两天里,他和毕世在一起的活动尤其多。中午直播时,粉丝也常常cue到毕世。 虽然别的要求考卿可以不理会,但这种要求必须要理。于是考卿干脆拉着毕世一起吃饭水直播,毕世也没有拒绝过。 就在考卿认为自己要在好朋友这个位置上钉死的时候,崔子墨给他透露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那是又一次小视频录制,414寝室和520寝室一起参与,考卿和毕世被安排坐在一起,且有很多互动环节。 录制结束后,崔子墨把考卿拉到一边,悄悄问他:“最近节目组在炒你俩CP吗?” “……炒啥?” 考卿确实是不清楚这些东西,但他也知道最近节目组有古怪。 崔子墨看外星人似的看了考卿一会儿,只能选择原谅:“CP,就是你俩多互动点,就跟……” 崔子墨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把话憋了出来:“跟谈恋爱似的……现在好多观众好这一口。” 考卿心想,还有这种好事? 见考卿沉默,崔子墨赶紧补充:“都是假的,不用当真,就当锻炼演技了。艺人嘛,营业是难免的。” 考卿却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毕世以前跟人炒过吗?” 崔子墨摇头:“没,毕哥不愿意……咱们这个圈子里吧,还是跟你说了吧,有些人心思没那么单纯,之前有人想借着炒CP的名义欺负他还说要追他,很过分,毕哥从那以后就对这个挺排斥的。” 考卿:“……什么人这么不知廉耻。” 崔子墨连连点头:“就是啊,不过你跟毕哥炒CP我倒是不担心,因为你实在太直了。” “……谢谢信任。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崔子墨说,“毕哥说他可放心你了,你肯定对他没那个意思,这个CP炒起来非常安全。” 考卿:“哦。” ☆、营业 距离二公舞台不到一周,很多练习生都处于临考有点紧张但又觉得时间充裕能复习完所以先歇一会儿的状态。 节目组趁机给大家安排了花样迭出的小视频和广告录制日程。 这些天下来,许多会来事的练习生已经在直播间了里积攒了不少人气,即使被淘汰,嘉芷娱乐也会邀请他们去爱芷直播当主播,可谓一举两得,算盘打得叮当响。 这天上午,考卿和毕世又被拉去拍中插广告了。这次的广告正是爱芷直播APP,节目自家的产品。 拍广告占用了练习时间,也不给钱,节目组便象征性地给选手一点甜头:把私人手机还给他们半个小时。 然而,由于工作人员的疏忽,搞混了手机,把毕世的手机带成了另一个学员的,于是连连道歉。毕世忙摆手说没事,反正他也不是很需要手机。 考卿和毕世并排坐在化妆间,任由造型师摆弄他们的头发。 -- 第47页 考卿拿到手机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购物软件。 他想给毕世买一个保温杯。 前几天毕世扔掉原来的杯子后,就一直在喝常温的瓶装水。他其实更喜欢喝热水,只是宿舍里的马克杯不方便携带,就只能一直将就着。 最近考卿几乎醒来就会和毕世待在一起,在零零碎碎的采访和突击行李衣柜等活动中了解了关于毕世的很多事情。 毕世习惯喝热水是因为胃病,之前赶通告时经常饮食不规律、觉也睡得少,久而久之他私底下的生活就特别健康规律,行李箱里常备各类药片。他这次来参加节目还带了很多跌打肿痛的膏药,甚至还有按摩仪,因为之前有严重的腰伤。 当时考卿听到这些,几乎就要跟毕世说别跳舞了,疼的话划水也行。可是这不可能。毕世对舞台和粉丝的热爱和尊重他是看在眼里的。 考卿对挑选保温杯没什么经验,挑挑拣拣许久后也没找到称心的。 这时他想起之前他妈妈给他过一个保温杯,好看又好用,是她自己设计的品牌新款,当时还没上市。 考卿的妈妈贺贝敏是一位知名服装设计师,十几年前从某高奢品牌设计部离职回国,开创了自己的品牌KB。经过十来年的经营打拼,KB已经成为许多国内明星的心头宠儿。前几天崔子画来探班代课时,穿的正是KB的当季新款。 很多服装品牌做大了后都会卖些日用品,KB目前只做了杯子。 考卿点进KB的店铺,挑来挑去,觉得这些杯子虽然款式和功能好,但颜色都不大好看。天蓝海蓝湖蓝,越看越不得劲。 于是他发消息给客服:“有颜色亮点的吗?最好要大红色,能冲冲晦气的那种。” 客服:“。” 客服:“目前没有的呢,但是我们有一款樱花粉的新品,是情侣款,成对出售,不知道符不符合您的要求。” 客服发来一张图片和一条链接,考卿细细观看,觉得十分满意。这款杯子不仅颜色鲜亮活泼,杯底还刻了镀金的KB的品牌logo,而中间的设计成了心形。之前考卿还没注意过,现在一琢磨,这不正好就是他跟毕世的名字首字母缩写么。 这么隐晦而浪漫的爱意表达冲昏了考卿的头脑。 这么吉利,当然要买。 考卿愉快地下单,买完才发现这俩杯子花去了他的大半存款。 近几年因为跟他哥贺嘉原闹脾气,贺嘉原从多方面阻挠爸妈的打钱,他一直靠自己的奖学金和打工费维持在英国的一切开销,攒下来点钱不容易。 但是,钱可以再挣,不能耽误毕世喝热水。 刚买完没多久,考卿的手机就被没收了。考卿还没注意看几天能配送到,因此交手机的时候一脸不情愿。 旁边的毕世看他这委屈模样,打趣道:“没事,别哭,以后还有机会用手机的。” 考卿装作很凶地瞪了他一眼,但是没绷出,一会儿就笑了出来:“你还说我,我是在给你买礼物。” “怎么突然送礼物?” “因为买一送一,不能浪费。”考卿说,“也不是专门送你的,就是出于节约。” 听着他这前后矛盾的话,毕世只是笑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时,两人的妆造已经差不多了,工作人员便喊他们去工作了。 这个广告的情节设计是:毕世是一个疲惫麻木的上班族,每天下班后就孤独地窝在家里无所事事,和同事聚餐时也因为不知道网络新梗而格格不入。好心的同事给他安利了一款爱芷直播APP,晚上毕世躺在床上打开APP,看到了青春活泼的大学生考卿在直播唱歌。 毕世早已丢掉的音乐梦想被唤醒,他关注了考卿,自己也试着直播,并在某天收到考卿的私信,询问他要不要在业余时间来音乐社玩。 后来,他们成为了一起追逐音乐梦想的好兄弟。 广告的结尾,考卿拿着话筒,毕世弹着吉他,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在毕世家里一起直播一起闹,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考卿觉得这个广告内容策划得有些奇怪,但他没有证据。 拍摄过程中,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指导他俩:“靠近点,搂他肩膀,别这么僵硬,不要太避嫌,要体现好兄弟的情谊。” 他们一直在强调往好兄弟的方向表现,以至于考卿有种自己真和毕世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的错觉。 虽然他确实想有,但可惜毕世不想。 为了表现感情好,有好几个场面,毕世整个人都是窝在考卿怀里的。他们甚至还有一场公主抱的戏。 考卿体会到了拍广告的快乐。 然而,一打完板,毕世就立刻从他怀里离开,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这让考卿不由得暗叹这个男人的无情,可毕世离开后又很快回来,给考卿带来了水和饼干:“吃点东西吧,拍了很久,你好像都没力气了。”于是考卿只好又在心里悄悄原谅他。 考卿就在这起起伏伏的情绪里拍完了广告,和毕世一起坐车回去了。 练习室里,莫逢风和何之帆在乖乖练习,金缇却不知所踪。 毕世问起金缇,何之帆说:“他中午吃完饭就回寝室了,说不太舒服要去休息。” “嗯,我去看看他,你们先练着。”毕世说。 考卿立刻表示要一起去,毕世已经习惯了他最近这黏糊的状态,点头同意。 -- 第48页 毕世和考卿来到520寝室时,金缇正把自己完全埋在被子里,在床上鼓起一座小山丘,不愿意露脸。 金缇睡上铺,毕世把手搭在被子上,柔声问他:“你哪里不舒服吗?生病的话要不要我给你找点药?”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没生病,心情不太好,你们不用管我,去练习室吧。” 毕世看见了金缇床头一小堆皱皱的纸巾。 他说:“好吧,那你有什么事随时发消息给我。如果你想找我聊天的话,也随时欢迎。” 说着,毕世就跟考卿离开了寝室,关上了门。 回练习室的路上,考卿说:“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毕世点头:“我们去找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问问吧,看看是不是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找到了选管。因为不是机密,选管倒是很爽快,跟他们说很有可能是中午直播的时候有网友跟金缇说了不好的话。 “最近几天外面有个社会新闻,说是有个男的美妆博主给人当小三,跟女方合谋杀害了丈夫。现在网上好多人狙男美妆博主,骂得可惨了。而且现在火越烧越旺,好多男艺人都因为‘太娘’被骂到退博。” “不可理喻,戾气太重了。”考卿说。 选管无奈地摇头:“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管他是对是错,被骂也都只能躲起来悄悄哭,嘴长在别人身上,这一行不就这样吗?赚钱难啊。” 选管说完就去忙别的了,考卿和毕世站在原地片刻,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终于,考卿开口问:“要不要去安慰一下金缇?” 毕世缓缓摇头:“他现在很难过,可能更想一个人待着,先给他一点空间。晚上我再去找个由头和他聊聊天。” “嗯。” 这时,考卿是手机忽然来了一条消息,是选管,说他有快递到了,自己去一楼保安室拿。 考卿诧异地说:“现在国内的快递都这么快了吗?我上午刚下了单。” “当然,可能附近有门店或仓库。走吧,一起去。” 考卿和毕世来到一楼取了包裹,考卿当场借了小刀开始拆快递。 毕世看着这层层叠叠的复杂包装,又看到了KB的大logo,以为考卿是买了什么时尚单品,结果考卿拆开大大的玫瑰粉丝绸蝴蝶结,从铺满了干花和淡粉色纸丝的礼盒里拿出了两个……保温杯。 考卿兴高采烈地把其中一个杯子往毕世怀里一塞:“上午说的,给你的礼物。” 毕世愣愣地接住保温杯:“买一送一?” “当然。”考卿把目光移向别处,忽然说,“我去收拾垃圾。” 说着,他抱着一大堆过度包装的漂亮废料去找垃圾桶。 毕世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处,不知作何反应。 他几天前扔掉了原来的杯子,是想再买一个来着,可是这个杯子…… 毕世看了眼手里这个极其漂亮考究的杯子,手习惯性地摸了摸杯底,居然有些凹凸感。 他把杯子倒过来,看到了杯底的小玄机。 KB这种品牌怎么可能像超市一样搞买一送一的大促销,这一定是考卿特意买来送他的。 毕世看着杯底,恍然大悟——原来考卿真的很想炒CP。 真是个敬业的人啊,毕世想。 ☆、心理辅导 直到晚饭时,金缇还是没有来练习室。 毕世去食堂打包了饭菜,准备回寝室找他唠唠嗑。可是他回到寝室时,却没找到金缇的身影。 毕世在手机上给他发消息,也没有回复。他决定去找一找,金缇再怎么跑,也没办法出这栋楼。 他刚找了没多久,就收到了一条消息,来自考卿,说在三楼楼梯口看见了金缇。 毕世赶到时,金缇正无奈地蹲在墙根,抬头对考卿说:“我不跑,你能不能别像狱警似的守在这里?” 考卿长身鹤立,简明扼要地回答:“不能。” 毕世快步走近,对金缇说:“吃晚饭没?给你带了饭,我们回寝室吧。” 金缇沉默了几秒钟,点头,起身跟毕世走了。 考卿本来想要跟着,但毕世让他先去吃饭,他只好乖乖应了。 考卿正在食堂一个人吃着饭,崔子墨端着餐盘凑了过来:“今天没跟毕哥一起吃饭?” “他去找金缇聊天了。” “明白,去做心理辅导了。”崔子墨点头。外面的那件事已经悄悄在练习生里传开了。 “这种事,一般要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崔子墨挠头,“但毕哥真的很神奇,你遇到什么烦心事跟他说,说完都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原来队友都可喜欢找他聊天了,现在认识的好多新朋友也经常过来找他。” 考卿突然问:“那他自己遇到烦心事,一般找谁说?” 崔子墨一愣:“他好像没遇到过吧……啊对了,这么一说,好像我还真没见过。” 这个答案并不出人意料。考卿点点头,心不在焉地继续吃饭。 晚上加练,金缇终于出现在了练习室里,脸色比考卿之前在楼梯口堵他时好看了很多。但考卿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莫逢风和何之帆被毕世嘱咐过,不要多问金缇的事,尽量当作无事发生。金缇回来练习后,他俩不时耍宝卖萌,把金缇逗得直笑,很快走出了负面情绪,和大家一起讨论起二公表演,气氛一片祥和,大家的脸上都挂着积极向上的笑容,除了考卿臭着一张脸。 -- 第49页 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考卿吃完晚饭上楼去520寝室找毕世,看见金缇哭哭啼啼地抱着毕世,毕世则耐心地一直安慰他。 理智上,考卿可以理解金缇那种求安慰的难过心情,也可以理解毕世出于好心对队友送温暖。 但是从情感上,他跟毕世都没抱过那么久。嫉妒使他笑不出来。 当然,这些矛盾的思想混在一起很难区分,因而在总体上,考卿只觉得又憋屈又困惑,还捎带点对自己的小小谴责。 不光谴责自己,他还不经意间用略带谴责的目光瞥了眼毕世。 毕世被看得莫名其妙,心里敲起了小鼓,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晚上的练习结束后,考卿从后面抓住了毕世的衣角:“你有空吗?我想找你聊聊天。” 毕世很惊讶,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笑着点头。 其他人打了招呼后离开了练习室,毕世和考卿坐在墙边,室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毕世歪头看了眼考卿,对方正低头把玩着自己新买的粉色保温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从侧面看,考卿的脸部线条流畅利落,低头时露出一截好看的脖颈,长腿随意地曲起轻轻摇晃着,整个人就像是应该出现在纯爱电影镜头下的在飘起的白色窗帘后低头翻书的少年。 考卿低着头,绞尽脑汁思考着话题,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合理些。 幸好,他聪明的脑袋瓜在这个关键时刻没有抛弃他,他想到了一个话题,转头刚要说话,却发现毕世正认真地盯着自己看。 两人目光一撞,考卿瞬间把辛苦想到的话题忘得一干二净。 毕世也立刻移开了目光,看着自己手边一模一样的粉色保温杯,说:“二公还有四五天,紧张吗?” 考卿赶紧答应:“啊对对,是因为紧张,所以想问下你怎么调节心态,你上过很多次舞台吧?” “嗯,”毕世点头,笑着说,“很多次,但我每次都还是会紧张,担心舞台事故,担心忘词忘动作,直到表演结束才能放心。紧张不是坏事,适度紧张能让你发挥得更好。” “当偶像好辛苦。” “什么工作都很辛苦。”毕世说, “不过,喜欢的话,就可以忘掉辛苦。” 考卿把腿放平,换了个姿势,往毕世那里靠近了一点点,问:“那你喜欢做偶像吗?” 毕世转头看他,抿唇笑了一下,小梨涡隐隐显现:“这话你要是几年前问我,我一定说喜欢。” 考卿被这个笑恍了神,但还是抓住了话里的意思:“现在呢?” 毕世把头轻轻后仰,靠在墙壁上,看着对面黑黢黢的窗户:“现在是一份要好好努力的工作。” 毕世的眼睛里倒映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那是小小的但异常明亮的光点。他的碎刘海柔顺地搭在额头前,之前为一公而染的灰蓝的发色衬得皮肤更白了,以至于整个人都多了点透明的易碎感。考卿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毕世转头问考卿:“那你呢?来这里这么久,喜欢吗?” 考卿想了想,说:“我还不知道,虽然站在舞台上的感觉很棒,但平时练习时我又经常觉得枯燥。而且,我不喜欢总是参加这么多活动。” 毕世轻笑道:“很诚实的回答。” “来这里之前,我本来是想当歌手的,但是闹了个乌龙,参加了偶像选秀。”考卿说,“头几天是最迷茫的时候,但现在认识了很多朋友,学到了很多,对男团偶像还是有点期待的,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三分钟热度,有时候还是会感到纠结。” “试一试就知道了,”毕世说,“不用着急,慢慢来,你还很年轻,一定能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条路。如果你觉得还是想做歌手,那就认真唱歌写歌积累经验,闵戊、汪修永、何之帆他们都有写歌编曲这方面的天赋,你可以多跟他们交流。” 毕世的手习惯性地摸到杯子,顿了一下,又说:“谢谢你送的杯子,很好看。” 考卿看着毕世拿杯子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跟樱粉色很衬,他说出口的话忽然烫嘴起来:“你喜喜喜欢就好。” “嗯,很喜欢。” 考卿敏锐地感觉到这就是要结束话题的意思了,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考卿看了眼时间,今天练习结束得早,他还想跟毕世多待一会儿。 他灵机一动,想起了今天的直播任务。 “今天光顾着拍广告了,你是不是也没把直播水完?”考卿问,“要一起上播吗?” “好。”毕世说着,起身去搬了一个小凳子,放在面前。最近节目组发了手机环扣,毕世把两个手机立在凳子上,和考卿同时点开了直播。他俩坐得不远不近,在对方的镜头里露出大半张脸,稍微晃一下才能看到全脸。 两个人看着各自手机上的弹幕,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大片充满惊喜的嚎叫声。 “瞧我蹲到了什么!” \芜湖~考试毕过再得一分!\ “卿宝你枕头下的画被扒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考卿本来拿起杯子想点水,余光瞥到自己手机上的这条弹幕,差点被呛死。 他咳了一会儿,毕世轻轻拍他的背,给他递纸巾。考卿好不容易缓过来,色厉内荏地低声道:“什么画?” -- 第50页 弹幕不甘示弱:“你和毕哥的人物画!你画我猜那次!” 考卿心虚地看了眼旁边的毕世,毕世正看着他自己的弹幕,没有看这边。考卿决定糊弄过去,于是不答,红着耳朵继续看其他弹幕。 结果粉丝们并不想放过他,不给他改其他话题的机会,一个劲儿地cue那两张画: “别害羞啊卿宝,我们只是想夸你画功好” “线条优美” “感情充沛” “就是被压得有点皱” “怎么不放个别的地方” 毕世还在和他的粉丝们聊着天,但考卿久久没有说话,势必会引起注意。 考卿于是决定来个互动,去和毕世的粉丝们聊一聊。 他看向毕世的屏幕,在一堆弹幕里,他眼力很好地被其中几个看不懂的中文名词吸引了注意力: “金毕辉煌何时有” “世子何时有” 自从节目组开始骚操作后,cp粉们在直播间里的存在感越来越强了,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水军。 近几天,考卿跟随同寝的网上冲浪达人庞大海学习了很多互联网知识,被普及了许多cp名的故事,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几个名词的不同之处。 金缇和崔子墨? 考卿在心中冷哼,一群没有眼力见的人。节目组在炒谁和谁的cp都看不出来吗? 那俩人跟毕世有半毛钱的般配吗? 有情侣款吗? 毕世正拿起保温杯喝水,考卿也赶紧拿起自己的杯子,往毕世那边靠了靠,完全入了那边的镜头,又调整了自己手机的角度,让自己和毕世以及两个杯子同框。 果不其然,两边的弹幕里都开始讨论两个杯子了。 考卿满意地点头:“没错,就是同款。” 他把杯子放下,又说:“正牌cp当然要用同款。” 毕世震惊。 弹幕更加震惊,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问号和感叹号的洪流。 毕世被满屏的“?”和“!”震到头皮发麻,心想,现在的年轻人营业都这么直白这么虎的吗? 他想起刚才考卿在窥屏,可能是看到了什么内容。一种奇异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考卿不会是在吃醋吧。 毕世心里咯噔一下,他赶紧掐了下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不要多想。 就只是营业炒cp而已,都是假的。他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0 18:51:58~2021-04-11 22: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噗噗噗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嫂子 公演前三天,节目组没有再搞幺蛾子。直播任务和其他活动都暂停,练习生们得以全身心地为舞台做准备。 对于考卿来说,短短两个月迎来第三次“期末季”,这种紧迫的压力感确实让他有点吃不消。 但是经过了主题曲测评和一公,他的耐受力提高了不少,临近比赛的焦虑感和退缩感也减轻了很多。 公演前一天彩排并试妆,《我越过》组的整体服装颜色是淡紫色和银白色,头发分别挑染成紫棕色和奶奶灰。染了几撮紫毛的考卿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别扭。 毕世看到了考卿这副样子,走过来说:“舞台上看就不会很明显了,放心,很帅。” 考卿冲着镜子里的毕世笑了笑。 他在镜子里看身后的毕世,觉得他染紫色就让人看得很顺眼,于是他没忍住站在镜子前多看了几眼,却被金缇轻轻用胳膊肘推了一把:“别占着镜子,要看看真人去。” 考卿转头,只见金缇一副“没眼看”的样子,两手手指间各夹了四五把化妆刷,正要给莫逢风试妆。 考卿还没来及闪开,金缇又小声在他耳边说:“直播的时候那么勇,线下怎么这么怂?你倒是上啊?” 考卿惊疑地看向金缇,对方却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开始在莫逢风脸上涂抹了。他又看向毕世,距离不算近,也不知道毕世听到了没。 他只好赶紧让开,往毕世那里挪,并悄悄观察他。毕世只是笑了笑,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二公的当天,现场观众比一公多了一大半。台下黑压压的,只有灯牌和荧光棒在摇摇晃晃,像是夜晚漂浮在河流上的萤火虫。 演出很顺利,甚至比平时练习的效果还要好。 他们都沉浸在表演的情绪里,以至于最后互相拥抱后,灯光缓缓亮起时,他们才悠悠转醒,仿佛做了一个有些悲伤的梦。 还好,梦终归是要醒的。 《我越过》组的队员们表演完毕,正要从侧边下场返回候场室,有一位相熟的工作人员忽然过来,让毕世去一趟化妆间,有人要找他。 考卿悄悄竖起了耳朵,但来传话的人没有透露出其他信息,毕世也没有惊讶的样子,难道是熟人? 什么熟人会专程在公演舞台时来看他? 化妆间和候场室是两个方向,考卿很想跟过去,奈何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也没有立场去跟着探听别人的私事,于是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候场室。 崔子墨离上台还有好一段时间,见考卿过来,忙招呼他来旁边就坐:“你们刚才表演好棒啊,阿童导师都哭了……哎我毕哥呢?” -- 第51页 “被叫去化妆间了,说是有人找他。” 崔子墨摸着下巴推测:“应该是那个粉丝吧,一公时她就来了。” “什么粉丝这么大排面?” “好像是嘉芷娱乐的某个高管吧,”崔子墨说,“毕哥多年老粉了,那个姐姐人很好的,而且当时有件特奇葩的事,你要听吗?” 考卿不想听,他只想悄悄摸到化妆间门口听墙角。但他不能,于是只好点头:“好。” “那个姐姐是个摄影师,有一次正好在外面拍景的时候遇到毕哥,想和他拍张合影。但是她相机存储卡满了,当时她把相机往毕哥怀里一塞,说要回家拿存储卡,就一溜烟开车跑了,毕哥站在原地等了她一个多小时。” 考卿不解:“手机不能拍照吗?” 崔子墨笑起来:“后来那个姐姐说她当时太兴奋了,忘记还有手机这个东西,回家拿完存储卡才回过神来。而且她那个相机巨贵,之前很少离身,她也不知道毕哥联系方式,心急着要赶回去偏偏还一路红灯……反正她最后拉着毕哥拍了好多张照片,还来来回回对他说,‘你真是个好人’。” 考卿:“……这粉丝真够不靠谱的。” 崔子墨拍拍他的肩:“你先歇着吧,我再过几个节目就该上了,去补个妆。你们那个节目把我眼妆都哭花了。” 考卿仔细一看,果然崔子墨的眼下有道白痕,眼线晕开了一点。 他福至心灵,当机立断地用手背狠狠抹了一下嘴,说:“我唇妆也有点问题,一起吧。” 崔子墨:“……我看是你自己有点问题。” 考卿不以为意,拉住崔子墨的胳膊就往化妆间走。 化妆间里还有其他选手在补妆,角落里的小茶几旁,毕世正和一个穿红裙的漂亮姐姐面对面坐着,低头在照片上签名字。 “还有几张海报!谢谢小毕!”漂亮姐姐双手合十,笑容甜美。 “不客气。”毕世笑道。 考卿在打开化妆间的门的那一刻就认出了那个女人。 他掉头就要跑,但还是晚了。 漂亮姐姐收好了签名照和海报,笑眯眯地冲毕世和其他工作人员道谢并告别,一转头目光就变得犀利起来。她踩着高跟鞋一个箭步冲到了考卿面前,农夫抓小鸡仔似的一手抓住考卿的肩膀。 “小卿别走这么快啊,签个名好吗?” 考卿只好回头,扯出一个僵硬的假笑:“当然可以,这位热心观众,您想在哪签?” 梁芷悦扬扬下巴,低声说:“去那边楼梯口,没人的地方。” 她转头,冲带她来的工作人员说:“我还有几张照片落在外面想让考卿签名,能和他去拿一下吗?” 征得同意后,梁芷悦眯着眼睛,冲考卿勾勾手指:“走。” 考卿垂头丧气地跟着,暗叹自己流年不利。 都怪崔子墨情报有误,什么嘉芷娱乐的高管,这个女人在公司里根本没有职务。 她是管CEO的。 梁芷悦,职业摄影师,贺嘉原贺总的老婆,考卿的嫂子,处在考家食物链顶端的女人。 考卿爸爸姓考,妈妈姓贺,俩儿子一个跟爸姓一个跟妈姓。但是在爸妈眼里,姓考的和姓贺的都不如这个姓梁的可爱招人疼。用贺贝敏的话说,生了俩儿子一个驴脾气,一个狗脾气,好容易盼来了一个正常的儿媳妇,可不能让人家受委屈。 于是乎,俩儿子回家,让阿姨随便做点饭就好,剩菜剩饭热热就行。梁芷悦一回家,老两口大清早就一起下厨,什么好吃的都能整出来。 梁芷悦押着考卿来到无人的楼梯间,关上门,双臂环胸道:“给你个机会,开始忏悔吧。” 考卿装傻充愣:“我做了什么?比赛还是我哥给报名的,我一直在勤勤恳恳练习,认认真真比赛,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 梁芷悦一边眉毛挑起:“少跟我贫,你跟我们家毕世怎么回事?” 考卿不甘示弱地也挑眉:“谁是你们家毕世?” 梁芷悦冷笑一声:“你不是直得很吗?去年暑假回来不还在家里说小基佬坏话吗?你不是不屑得很吗?” 考卿同样冷笑:“你知不知道性向也可能是流动的,我哥那迂腐劲儿传染给你了?” 梁芷悦扬起下巴,斩钉截铁地说:“我管你流动到哪去,反正不许流到毕世身上去。老老实实参加比赛,别光学歪路子,蹭人家热度。” 考卿明白过来了,嫂子是毕世的毒唯。 “我管你粉谁,老老实实看比赛,别管幕后的事情,手伸这么长小心折了。” 梁芷悦跟贺嘉原同岁,结婚八年,早在考卿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俩人就经常吵架,俩人在吵架方面没有一点代沟,极其自然地把对方完全当成自己的同龄人。 考卿小时候干过最狠的事是跟隔壁邻居家的大黄狗吵架,趴在地上跟它对着头连汪了两个钟头,把那条凶狠蛮横乱咬人的大黄狗给汪自闭了。那狗后来一个月都不敢叫,邻居愁得带它去了好几回宠物医院,医生说是可能心理有创伤。 考卿吵得过狗,但吵不过嫂子。 嫂子仗着自己多读了好几年书,从智力和见识、语言词汇等多方面打压考卿,让他在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成人的狡猾和冷酷。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长高了,也变强了。 -- 第52页 梁芷悦怒极反笑:“在国外这么多年,长本事了?” 考卿微微一笑:“工作这么多年,没长进啊?” 梁芷悦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再继续祸害我们家小毕,小心我回家找咱妈喝茶。” 她已经好多年不用这种杀手锏了,现在也是逼急了才脱口而出。她双臂环胸,手指敲着自己的胳膊,等待着考卿针尖对麦芒地反击,然而她等了好一会儿,却看到考卿缓缓低下的头,听到了他放低的声音:“先别告诉妈。” 梁芷悦一愣,双臂放下,蹙眉很久才低声问道:“你认真的?” 楼梯间门外附近有杂乱的脚步声来了又去,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因为电压不稳而极快地闪了闪,墙壁上一只小飞虫爬了几步就不动了,定格成了一个小黑点,空气凝滞如胶。 梁芷悦听到考卿说:“嗯,认真的。” 她忽然感觉到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很沉闷很滞涩,以至于大脑得不到新鲜的氧气而无法正常运转。 良久,梁芷悦轻声问:“那他怎么说?” “不知道。” 梁芷悦忽然笑了出来:“所以你连人家什么想法都不知道,就单方面出柜了?” “总是会有这一步的,我要先把能做的做好。” 梁芷悦收起了笑意,看着考卿头顶的几撮紫毛:“你做事还是这么不计后果啊……不觉得太冲动了吗?这才多久?” 考卿低着头,不说话。 梁芷悦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伸出手,摸了摸他蓬松的紫毛,说:“今天就当我没来过,你自己再好好考虑考虑。如果真是……也别太担心,你嫂子帮你。” 考卿眼睛一亮,笑容明媚地凑过去给她捶肩:“谢谢嫂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梁芷悦嘴角一抽,推开他:“收敛一下你这副狗脾气,咱一码归一码,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你要是敢欺负他,我第一个挠死你。” “好的,嫂子慢走,嫂子再见。”考卿殷勤地拉开门,示意梁芷悦赶紧滚。 梁芷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踩着小高跟摇曳生姿地离开了。 ☆、厨王争霸 梁芷悦走后,考卿独自站在楼梯间内,盯着雪白的墙壁上那个小黑点发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远远超出他的预计。可是当很遥远的事情忽然摆到眼前时,一直不敢去仔细思考的难以捉摸的未来却显得没那么可怕了。 考卿不禁想道,今天如此突然地在梁芷悦面前出柜,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可是回到之前那个时刻,他就算思虑再周全心里再谨慎,也无法说出个“不是认真的”来。 小黑点终于动了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考卿做了个深呼吸,很久后,他才握紧了楼梯间的门把手,打开了这扇吱吱呀呀的门。 管他前路是荆棘丛生还是康庄大道,往前走就是了。 考卿回到候场室时,毕世已经在坐着看演出了。 候场室的大屏幕上,崔子墨那组正在登场。考卿坐到毕世身边,毕世转头对他笑道:“来了。” 在看到毕世的一瞬间,之前在狭窄沉闷的楼梯间里的那些纠结和惶惑却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暖而柔和的、像晒饱了太阳的棉絮一样的心情。 考卿点头:“嗯。” 毕世抬头,认真地看着大屏幕上的演出。考卿也在看演出,时不时却想用余光看看旁边的人。 忽然,周围响起一片哎呦的声音。 有人很惋惜地叫道:“估计是忘动作了,往下跳啊!” “别发呆,不能停,接着跳啊!” 毕世紧锁着眉头,看着大屏幕上的崔子墨。 崔子墨这组是很劲爆的舞曲,全员身着无袖皮衣,舞台边燃着火焰,现场气氛正热烈着。在舞蹈动作最快的那一part,他没有跟上。 之后他便慌了神,犯了舞台上的大忌,没有进行补救地停顿了好几秒。尽管导播镜头及时地把他切掉,但这种重大失误还是被大家看到了。 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爱豆,这种低级错误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尽管崔子墨后来努力跟上了节拍,没有错误地跳完了整首歌,但是没用了。 表演结束后,主持人让队内成员拉票。崔子墨捂着脸竭力控制情绪,然而还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队友们纷纷去拥抱他安慰他,他举着话筒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是我拖累大家……” 导播切了一个面部特写,看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崔子墨,考卿的鼻子也一阵酸涩。他不知道该说是节目组太残忍,还是舞台太残忍,又或者二者都是。 候场室里的好几个练习生也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尽管导师们没有明说,但大家对这次淘汰赛的结果有了各自的预测。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舞台只留给准备好了的人——这几乎是所有选秀节目的共识。 考卿看向旁边的毕世,他正双臂抱着膝盖,无声地把头埋进臂弯里,肩膀在轻颤。他握住自己胳膊的手指很用力,以至于关节都泛着青白色。 考卿挪过去,弯下腰,伸出手臂搂住毕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 离得很近了,才能听到毕世很压抑的呜咽声。 于是考卿伸出另一只手臂,把他圈进了怀里,轻声说:“说不定他平时的票很高,不一定有事的。” -- 第53页 他的手正好搭在毕世膝盖前,毕世仍旧低着头,但悄悄握紧了他的手,说:“嗯。” 在回程的大巴上,崔子墨和毕世坐邻座。 哭过了一场的崔子墨已经发泄完了情绪,此时有种看开一切的奇妙心态。 看着眼眶通红的毕世,崔子墨反而笑了起来:“你哭那么狠干嘛呀?” 毕世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回事?” 崔子墨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对不起毕哥,我当时太紧张了。” 毕世轻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不想搭理这个嬉皮笑脸的人。但没过一会儿,他又不忍心,转过头来,正看到崔子墨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样子。 毕世气也气不下去了,说:“这次淘汰到第35名……你怎么打算?” 崔子墨撇撇嘴:“既然已经这样了,万一留下来就更努力地练习。留不下来就再去做别的呗,你不是以前常跟我说么,天无绝人之路,一切都会好的。 ” 毕世仔细看了看崔子墨,看他神态不似有异,言谈间也没有绝望颓丧,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二公过后,节目组依旧给了两天的休息时间。 不少选手在这个难得的假期里愁眉苦脸,对自己的去留感到焦虑难过。 为了给大家放松心情,缓解比赛压力,顺便(主要是为了)提高些收视率,节目组又想出了新的花招。 节目组通知各位练习生,将在食堂内举办一场以家乡味道为主题的“厨王争霸赛”直播活动。简单来说,就是抽一个上午的时间,让大家以寝室为单位来做饭,由食堂的师傅们进行点评,得分最高的队可获得一顿超豪华加餐。 经过一番简单分工,每个寝室的主厨、切菜工、打杂小弟和刷碗工正式上岗了。 主厨的围裙是好看的藏蓝色格子纹,而其他闲杂人等的围裙则是土黄色,胸前还印了一个大大的“星动TALK”的logo。 考卿围着土黄色围裙,看着旁边料理台上围着藏蓝色格纹围裙更显得温雅清秀的毕世,就很想立刻叛逃。 414寝室的主厨是庞大海,他声称自己在家烧锅掌勺多年,一定能给大家整出一锅难以忘怀的美味的猪肉炖粉条。考卿负责切菜,他动作很利落,白菜片的宽窄切得很均匀,得到了主厨大人的高声赞扬。考卿并不想在这大喇叭一样的赞扬声中社死第二回,于是麻利地干完自己的所有活计,便远离了主厨的视线。 考卿在国外上学这些年,有空时就会自己做饭吃,虽然不算多好吃,但好歹能果腹,健康且实惠。 414寝室人手很充足,莫逢风做起刷洗的杂活来又快又好,庞大海信心满满地在掌勺,闵戊和封文志虽然不太会做饭干活,但摆桌椅碗筷也算勤快,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考卿效率很高,他无事可做,便挪动着步子来到了旁边的520寝室的台子旁。 这个寝室的人员配置就有些灾难了。 金缇手上百般呵护的精致的美甲干啥都不方便,崔子墨虽然热情但总帮倒忙,何之帆这个臭屁小孩就更别指望了。算下来,这个寝室的实际劳动力只有毕世一个。 考卿溜达过去,状似不经意地说:“菜太少,还没切两下就没了。” 何之帆竖起了耳朵,赶忙殷勤地将他迎过来:“卿哥,来我们这儿切会儿怎么样?管够!” 考卿半推半就地加入了。 他在案板这儿切菜,毕世就在旁边准备其他材料,不时回头跟他说几句话。考卿很快就把要用的菜切好洗好了,递给毕世,毕世熟练地倒油下菜加佐料,还会指使考卿一下:“帮我拿下盐”“还有两个鸡蛋”…… 考卿在后面看毕世炒菜,一趟一趟地递东西,几乎有种在家里厨房的感觉。 为了干活方便,毕世把两只手的袖子都捋了上去,露出了细白的手腕。考卿就在后头看这手腕一翻一转的,很想把它握在手里揉一揉。 忽然,毕世叫考卿:“帮我捋下袖子。” 原来,毕世的袖子没卷好,掉下来了,他的手上沾了油污和佐料,不太方便。 考卿得令,想也没想就从后面圈住毕世,握住他的手腕,把他的袖子一点点卷了起来。 刚卷完,他就看到毕世转头诧异地盯着自己看。 由于毕世整个人都被圈在考卿怀里,所以转头时头发不可避免地摩擦着考卿胸口的衣料。明明不是干燥的季节,毕世却觉得有静电从头发尖儿电到了手指。 “怎么了?卷得不好看?”考卿问。 毕世呆愣地瞪大了眼睛,说:“没事,你去忙吧。谢谢。” 看着毕世慌忙转过头,考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点糟糕。 之前他看着毕世的背影,一直就想这样抱上来,但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然而……考卿慌忙松开手臂,脸颊发烫地回到了切菜区。 虽然两个人心思百转千回,但实际上他们刚刚的动作只持续了几秒钟,现场的练习生们和工作人员忙着干活,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里的动向。 但是,直播屏幕后的广大网友们却看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 从直播一开始,好多慕名而来的人就等着看这个节目里最叛逆的考卿选手如何作妖,如何掀起浪花。然而看了这么久,考卿选手却该切菜就切菜,叫干啥就干啥,这让他们大失所望。 -- 第54页 他们发弹幕质疑:“这是那个传说中的考卿吗?” “是十分钟视频的男主角吗?就这?” 也有不少追节目的老粉好心答疑:“他就在毕世面前才乖,平时叛逆着呢” “选择性叛逆” 之后大家的重点就转移到了考卿的一些小动作上。 网友们发现,考卿总是下意识模仿毕世的动作,捂脸,叉腰,双臂环胸。非常同步。 “平时小动作跟毕世那么同步,跳舞的时候就不能同步一点吗?” 再之后,大家的注意力被其他选手们分散,讨论着何之帆老是偷吃火腿肠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崔子墨又切坏了一个土豆悄悄扔掉要不要赔钱……直到他们看到直播画面角落里,导播没有注意到的一块小地方,那段值得录屏的厨房.avi “考试毕过”超话,今夜无眠。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到薅秃头TAT ☆、电话 超话里的CP粉们磕糖磕到昏厥,现场的选手们也感到了一丝丝异样。 但其中一位当事人并没有感到异常。 考卿始终认为自己的处事原则没有改变,对人对事一视同仁,绝不存在双重标准。 别人说某事,考卿不同意,因为他是个坚持原则的男人。 毕世说某事,考卿同意,那是因为后来他经过深入思考和理性分析,认为毕世是正确的。 知错就改才是真男人。 另一位当事人察觉到了异常,但只认为这是营业的一部分,因此当别人在毕世面前提到这一点时,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厨王争霸赛结果当场公布,520寝室荣获第一,并在次日获得了节目组允诺的超豪华加餐——一顿火锅。 为了答谢乐于助人的切菜工小卿,520寝室的人盛情邀请他一起涮火锅。 考卿看着那一盘午餐肉,直咽口水。午餐肉涮辣油火锅,他的最爱。 然而,考卿刚坐下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往锅里下一片午餐肉时,就被选管叫走了,说有人找他。此时火锅的香味已经溢满了整个食堂,不少路过的练习生都会来蹭几口。 考卿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咕噜着泡泡的火锅,毕世笑道:“给你留一份,快去快回。” 考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选管带着考卿穿过食堂,坐上电梯,来到顶层节目组的办公区。 考卿问:“是谁找我?” 选管摇头:“不知道,只听说是上头领导打电话找你有事。” 考卿一头雾水地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韩导出门迎接,笑呵呵地问:“小卿啊,你认识嘉芷娱乐的赵总啊?” “哪个赵总?”考卿迷茫地问。 “视频部的头儿,”韩导说,“管咱们节目的。” “不认识。” 韩导推了推眼镜,眯起眼睛看这个表情不似作伪的选手。 接到赵总的电话时,韩导心里一惊,以为是节目出了什么大问题需要整改。然而对方却只说要找节目里的一个选手来接电话。 韩导派人去叫人,等待的这几分钟内,他琢磨出了几种可能。 要么是这个选手头上有人,要么是他在节目里表现得好,被艺人部看上想签他。 可是如果是签经纪约,用得着赵总这种级别的人亲自来找吗?而且部门也不对啊? 韩导招呼考卿进去接电话,他自己则溜达到旁边几个编导的休息间,准备去探听一些情报。 考卿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听筒:“您好,我是考卿。” 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威严的声音:“你前几天跟你嫂子说什么了?” 听到这个声音,考卿哭笑不得:“哥,你至于吗?顶头上司电话直接打到节目组,我在这儿还怎么混?” 贺嘉原揉了揉眉心,将领带扯松了些,略带烦躁地说:“我不是没直接打,让小赵帮我转了一下吗?” “……似乎也没什么差别吧。” 贺嘉原不想跟考卿废话,扯回正题:“你嫂子这两天心情不太好,怎么回事?” 考卿皮笑肉不笑,但又想到贺嘉原看不到,于是只好拖长了调子回答:“自己的老婆自己去哄,别总是来迁怒别人。” “肯定是因为你,”贺嘉原说,“她本来高高兴兴去追星,但是在化妆间遇到了你,跟你去楼梯间聊了一会儿,回家后就开始闷闷不乐。你最好老实交代,不然我可以让你立刻退赛。” 考卿心头一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找节目组问两句就知道了,”贺嘉原说,“别废话。” 考卿低头沉默了片刻,说:“既然芷悦姐不告诉你,那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 贺嘉原一手拿着听筒,一手转着钢笔。钢笔重重地摔在桌子上,甩出一道墨痕。 “翅膀硬了?”贺嘉原咬牙道。 考卿深吸一口气,说:“那你觉得为什么每次芷悦姐跟你生气,都要我去撮合?为什么她宁愿隔着时差打越洋电话找我聊天也不跟你说?为什么她不开心你第一反应就是找我?” 他心里打着小鼓,一鼓作气道:“因为你脾气太差,还固执,还很倔!” 贺嘉原无缘无故被批评了一通,眉间皱起了川字纹,他看着那只沾了墨汁的手,脸色黑得厉害。 “贺总,您的茶——”秘书端着茶进来,一抬头便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的架势。他赶忙噤声,快步去放下茶杯,躬身离开,回到秘书办公室传递情报:贺总现在心情极差,没事千万别去惹他。 -- 第55页 众秘书纷纷紧张地点头。 考卿心里的小鼓越敲越响,他不怕死地在这个时候点燃炸|药包转移话题,只希望贺嘉原不会真的做逼人退赛那种疯事。 等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两分钟——这种黑色的办公电话并不能显示通话时间,等待过程漫长而焦灼。 贺嘉原那边终于开口说话了:“知道了,你待在里面老实点。”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考卿听着嘟嘟响的忙音,悄悄松了口气。 嗯,贺嘉原这话怎么有种探监的感觉? 考卿放下电话,走出门,迎面碰到了韩导。 韩导笑眯眯地问:“小卿啊,是要跟嘉芷娱乐签约了吗?” 考卿一愣,随即笑着说:“嗯,电话那头不是赵总,是另一个不认识的人。他是提起这事来着,我还要考虑一下。” 韩导点点头,让考卿下去忙了。 考卿一进食堂就闻到了浓郁的火锅味儿,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看到考卿,毕世连忙伸手招呼他:“快过来,你的这份我快要守不住了!” 原来,考卿走后没多久,菜就陆续下完了。火锅香味吸引了走过路过的练习生们,蹭饭吃的人多了,留下的菜就越来越少。为了防止菜煮久会碎掉沉底,毕世每次都趁各种菜品煮得刚好的时候捞一点出来放在小碗里,用盘子反扣上,给考卿留着。 汪修永和唐游等老熟人都想凑上来蹭这个小碗里的菜,过来套近乎卖萌,都被毕世毫不留情地赶跑了。 “小卿你是不知道,毕哥从那帮土匪手里给你留食物时有多英勇。”崔子墨啧啧赞叹,然后又和何之帆讨论起最近外面有哪些新番该播了。 考卿喜笑颜开:“让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他拿开反扣的盘子,看到满满的一碗菜和肉,最上层是厚厚的三大块软烂的午餐肉。 “我猜你爱吃这些,所以挑着给你留了点,”毕世双臂趴在桌子上,歪头笑着说,“不满意也没办法,只有这些了。” “爱吃的,”考卿转头看毕世,说,“都是我喜欢吃的。” “那就好,快吃吧。” 考卿吃着又香又辣的午餐肉,心里觉得甜蜜蜜的。 他这厢正沉浸在微小的幸福里,丝毫不知道刚才那通电话勾起了多少人旺盛的好奇心。 萝卜娱乐是业内名声响亮的娱乐公司,跟嘉芷娱乐有很频繁的业务往来。闵戊和封文志的经纪人小钱正在办公区午休,忽然就听到了编导组那边在嗡嗡地讨论着什么。 小钱向来热络得很,忙凑上去,听了一耳朵香艳刺激的八卦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工位上。 没过多久,公司通知小钱去找艺人商定之后的广告拍摄造型。小钱找到封文志和闵戊,交代完工作,顺嘴就分享了中午刚听到的新鲜八卦。 小钱听到的版本是:嘉芷娱乐的赵总打电话找考卿,但实际上赵总也只是个障眼法。因为赵总的某个关系很好的亲戚就在节目组,由于中午太闲就找赵总打听,得知其实是顶头上司贺总在找考卿。既不为签约也不是出问题,只说是私事。余下的赵总也不知道,编导组浮想联翩。有人就想到了之前二公舞台时,上头有人打听过梁芷悦的去向。 梁芷悦是贺总的老婆,这在节目组是公开的秘密。而那天梁芷悦把考卿拉到楼梯间里待了很久。 编导们的八卦重点在于,会不会是贺总认为考卿和夫人有染,愤而来电警告。 但小钱就不这么想了。他有比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远远丰富得多的八卦渠道。 在小钱看来,故事很有可能是这样的:考卿作为贺总养的小金丝雀儿,不知怎么的就被夫人发现了。夫人假借追星之名,来到现场堵截考卿,与他在楼梯间激情对峙,但不知结果如何。后来,贺总察觉此事,认为考卿恃宠而骄,对夫人不敬,遂来电警告。 封文志摸着下巴点头:“我认为你说得对。那天我路过那一侧的楼梯间,确实听到有争吵声,虽然声音不大,我没听清内容,但能让人感觉到紧张的氛围,不像是有染,更像是捉小三。” 闵戊大为惊讶:“原来这竟然是真的。” 封文志问:“这消息不是很早就有了吗?你一直都不信?” 闵戊摇头:“我一直半信半疑。因为我记得这消息最早是钱维维说的,当时一公我和他在一组,他和考卿闹得很僵,所以我对他的话不能全信。” 小钱竖起大拇指:“谨慎。” 闵戊摆手:“哪里哪里,在八卦圈混得久了而已。但是这件事可信度也不高,最好还是不要乱说了。” 小钱点头:“你看我像那种大嘴巴的人吗?” 封文志点头:“我也不喜欢背后议论别人是非,何况是这种没有根据的。” 闵戊欣慰:“咱们虽然爱八卦,但也是有操守有原则的人。” 当天晚上,这条劲爆的八卦便传遍了整个宿舍区,闻者惊心,听者动魄。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顺畅起来了!(虽然依旧龟速/(ㄒoㄒ)/ ☆、养生party 晚上,崔子墨闯进414寝室,一手抓一个,把正准备睡觉的考卿和莫逢风拉出去,一路拉到了520寝室。 “睡什么睡,过来嗨。”崔子墨如是说。 -- 第56页 520寝室里,其他三人也都没睡,各自穿着睡衣坐在床上,好像就在等他们了。 崔子墨把两人往房间里一扔,把门关上,双臂高举欢呼道:“Let\'s party!\'” 莫逢风揉着眼睛往毕世床边走,说“赶紧趴,趴完早点睡。” 考卿眼疾手快,把手搭在莫逢风肩膀上,硬生生把他扭了个方向,推到了何之帆床边。 然后考卿转身走到毕世床边,坐下。 崔子墨恨声道:“这么无情吗?不给我送个别吗?” 莫逢风不解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淘汰?你的观众缘很好啊。” 何之帆拍了拍莫逢风,小声说:“你是不是忘了,这个节目是有权重的。现场的部分专业观众和评审权重很大。” 莫逢风愣了一下,也小声说:“那也不至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虚虚地说:“那我们来玩什么呀?” 崔子墨从自己柜子里掏出一把吉他:“当然还是小型音乐会了,兄弟们,嗨起来!今夜通宵!” 说着,他自顾自地弹起了一段动感十足的旋律。 考卿看了眼崔子墨。从二公舞台表演结束后,崔子墨就一直保持着这种明知期末考砸了但仗着成绩没出就拼命玩乐似的亢奋感。 不知他是兴奋还是难过,或者是因为难过而硬要强装兴奋。 考卿理解这种感受,但不知道此时到底是跟他一起嗨更好,还是让他安静下来不用绷着更好。毕竟,为了不让周围的人失落,做出开心的样子是很耗费能量的。 这时,毕世却靠在床头发话了:“嗨什么嗨,通宵容易猝死,按时睡觉。” 崔子墨不甘心,转头从衣柜里扒拉出了一打啤酒和十几包辣条。 “没有烤串和炸鸡,辣条凑合一下,咱们不醉不归!” 毕世起身,动作很熟练地把啤酒和辣条扔进了衣柜,锁起来,说:“明天还要上镜,脸会肿,爱豆要注意形象。” 说着,他拿出纸杯,给每个人倒了一杯枸杞菊花茶:“实在要party,就喝这个吧。” 崔子墨嘀咕着:“等我出去了……” 毕世一记眼刀飞过去:“就算出去也不能放肆,别让我逮到。” 崔子墨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通宵轰趴变成了养生交流会。 音乐还是要有的,崔子墨弹着吉他,金缇吹着笛子,考卿唱歌。非常混搭,但又很和谐。 中间何之帆和莫逢风还battle了一段初舞台时的舞蹈,跳完自己的又跳别人的。最后,他俩把目光投到了考卿身上。 考卿顿感不妙,伸手阻止。 然而晚了,何之帆和莫逢风已经极有默契地扭了起来,一边跳还一边唱:“大象~大象~” 更要命的是,他们俩把考卿当时那股陶醉迷离的神韵也学到了七八分,真正重现了弱智和睿智的集合体的风采。 金缇和崔子墨笑得满地打滚,毕世也笑得直打人。然而毕世床上只坐了考卿一个外人,于是当事人只能一边反复社死,一边忍受毕世的连环夺命拍。 嗯,不疼。 毕世笑得歪七扭八的,一不小心歪到了考卿肩膀上。 考卿看他笑得脸颊酡红,眼儿亮梨涡深,心里跟猫爪子挠过似的,伸手就把他搂进怀里,低头用头撞他的发顶:“这么好笑吗?” 毕世正笑得酣畅肆意,也没发现不妥,点着头往考卿怀里埋得更深了点,笑得身体直发颤。 尴尬感骤然消失,考卿的思路立刻跑偏了。他低头看着毕世,满脑子竟然只有一个念头,很娇很软很温热,想扑倒。 发现这个想法的瞬间,考卿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禽兽。 毕世笑够了,扶着床沿坐直了身子,随后又慢慢靠回了床头,自然而然地与考卿拉开了距离。 刚刚还肌肤相亲,转眼间就离得这么远,以至于考卿心惊胆战地认为毕世从自己那没出息的心跳声中读出了什么想法。 好在此时金缇又提出了新的玩法,大家玩起了歌词接龙,考卿这才将纷乱的心思悄悄压下。 喝完了枸杞菊花茶,玩得累了,到了散场的时候。 考卿轻轻地哼唱完了最后一首歌,崔子墨按住了还在晃动的琴弦,看着寝室里这些熟悉的面孔,以一种异常认真的口吻说:“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 --- 虽然前一天晚上考卿被迫梦回初舞台,近距离感受到了自己当时尴尬至极的舞蹈水平,但第二天发布排位时,他却得到了舞蹈老师Sarah的点名表扬。 “你进步非常快,让我很吃惊。你真的能体会到歌曲和舞蹈里的情感并把它表现出来,让人产生那种共鸣,这让你在舞台上非常耀眼,未来可期。” 在其他选手们的掌声中,考卿一步步走到他这次的新位置,第7名。 这一次,第1名是陆漳,毕世排在第4,汪修远兄弟并列第7,何之帆和莫逢风分别在10和12名,前二十名段内还有唐游、庞大海、闵戊、封文志等。 …… “没有念到名字的学员,很遗憾,你们止步于这一赛段。”阿童导师拿着话筒,面色凝重地说,“未晋级学员的名次现在可以在自己的手机上看到了。” 第二次排名公布结束,50进35,崔子墨排名36,无缘三公。 在昨夜那场没有说破的告别后,今天说再见也并没有更容易些。 -- 第57页 节目组依旧给了半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半个小时后,淘汰选手先行回了宿舍。 上一次,考卿坐在人群外,看着一群人哭泣和拥抱。现在他也成了其中一员。 “你一定会有更好的机会。”毕世红着眼睛说,“自己在外面这段时间别太任性,□□豆要自律,别吃胖了。” “知道了知道了。”崔子墨张开双臂,抱住了这些日子里朝夕相处的朋友们。 三公选曲录制前,照例要补一下妆发。 人变少了,化妆间也变得空荡了起来,排队没多久就可以坐下开始化妆了。金缇也不用再被抓壮丁了,有化妆师要帮他补妆,他坚持要自己来,因为“这是一个知名美妆博主的尊严”。 考卿很快补完了妆发,去了一趟卫生间。 巧的是,他又一次在隔间里听到了自己的八卦。只不过这次远比之前的要劲爆百倍。考卿能听出说话的人是谁。 汪修永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了整个故事,长舒了一口气,对弟弟说:“你说这事可信吗?” 汪修远性格很内向,听了这话嗯了半天,才说道:“还是不要相信吧,空口无凭的。” 考卿安静地听完了这则曲折离奇的故事,走出了隔间。正在洗手池前的两名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练习生瞠目结舌。 考卿洗了手,烘干,一句话也没说,走出了卫生间。 汪修永被当场抓包,啧啧叹息:“真不巧,卫生间不是个说小话的好地方,下次换个地儿。” 汪修远则羞愤得红了脸,一直嘟囔着:“这可怎么办啊,尴尬死了。” 汪修永拍拍弟弟的肩,安慰道:“没事儿,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没听到,怕啥,而且平时咱跟他也没啥说话的机会。” 但汪修远还是很紧张,三公选曲录制时,他时不时就看几眼考卿,确定对方情绪稳定无异常。 汪氏兄弟选了《灼烧假日》,一首性感风歌曲,他俩比较擅长的领域。在他们之前,毕世也选了这首歌,看样子是想挑战一下。 汪修永对成员比较满意。这首歌限定4人,还差一个人,他瞄准了莫逢风,频频向对方递眼色。莫逢风似乎是接收到了信号,比了个OK的手势。 然而,排名在莫逢风之前的一个人优先选择了这首歌。 汪修远看到新加入的考卿,恨不能以头抢地。 考卿却只是微微笑道:“一起加油吧。” 三公组团结束,几家欢喜几家愁。 大巴载着选手们回到了宿舍区,正好撞见先前收拾好东西的淘汰学员。于是刚选完曲子的激动又被笼罩上了一层忧伤的颜色。 崔子墨临走前,把吉他留给了何之帆,最后rua了下他圆圆的脑袋。 这次何之帆没有哼。 崔子墨得寸进尺,又掐了一下何之帆的脸蛋:“哥走了,别太想哥,出去给你投票,等你成团了请你吃饭。” 何之帆:“哼!” 崔子墨眉开眼笑,背起自己的大行李包准备出门。何之帆抿着嘴,扯住他的衣角,给了他一个轻轻的拥抱。昨晚在520寝室开养生party的成员轮流和崔子墨拥抱后,崔子墨朝大家挥挥手,出门登上了大巴车。 这个离别的夏夜比上次更冷清了些,一来走的人少了许多,二来夏意太浓,路上散落的槐花瓣寥寥无几。大巴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远,蝉鸣声却越来越响,一时间衬得宿舍区更安静了。 留下来的人看着大巴车离开,便三三两两低落地回到自己的寝室。 无论如何,留下的选手面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们短暂的休息已经结束,第二天就要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三公的训练中了。 毕世这一天的情绪波动很大,晚上疲惫地睡去后,却又接二连三地做了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他坐在昏暗的电影院里,有人握着他的手,十指相扣。 毕世觉得很新奇,于是手指轻轻动了动,摩挲着对方的骨节。对方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转头靠近他,越来越近。 近到呼吸可闻的距离,毕世听到那个人说:“可以亲一下吗?” 毕世想也没想就点头。虽然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下意识地觉得这人是自己的男朋友,这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约会。 于是对方凑过来,给了他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梦里,毕世从没有过这么心肝发酥的体验。他紧紧地闭着眼睛,感觉电流从指尖窜到了头发稍。 直到这个长长的吻结束,他才敢睁开眼睛。他看到了对方的脸。 毕世一惊,醒了过来,指尖有冰凉的触感。他摸了摸,想起这是个樱粉色的保温杯,熄灯前他刚好在喝水,懒得摸黑去放杯子,索性就拧紧杯盖放在了床头。 就在刚刚,送杯子的人还入了他的梦。 ☆、新风格 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门缝外透进来一格细细的走廊灯光。毕世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之前的某个梦醒时分,也是这样昏沉的时候,也是一个奇怪的梦,梦醒时他看到一个人惊慌失措地拿手机给他看。 而在那之前,脸颊上的柔软的触感不像是假的。 在这样寂静的凌晨,毕世的大脑突然异常活跃起来。 他想起停电的夜里那个紧紧的拥抱,又想起吊着摇晃灯泡的小杂物间里,那个人紧紧地扼住他,却是为了慌乱笨拙地道歉。 -- 第58页 毕世从初舞台时就在八十多个练习生里一下子记住了考卿,不只是因为他极其出色的长相和声音,还因为他有一种奇特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关注他。 在这些天的相处里,毕世没有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靠近考卿,以至于两个人越来越亲密,就快要超过朋友应该有的那条线了。 那条线是很模糊的,时有时无的。但是真正让毕世有警醒感的还是淘汰录制的前一晚。 他笑得太厉害,下意识地就想找考卿一起分享快乐,不知不觉间就钻进了对方怀里。考卿很自然地搂住了他,就是因为太自然了,所以他悄悄看了眼考卿。他看到了考卿的眼神。 很危险,同时也很勾人。毕世当时突然有这样的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猎人的枪口瞄准的小野兔。尽管考卿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毕世认为是自己的思想出了大问题。 平心而论,考卿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尽管他也无法准确说出这种吸引力的成分,但他确实被吸引了,毋庸置疑。 毕世觉得手脚有些凉,脸却很热。血液不知怎么的集中到了头上,他双手捂着脸,试图给脸颊降温 。 他知道自己不该想太多。考卿是个直男,和他接近是出于队友间非常天真纯洁的友谊和信任,他不可以对人有非分之想。 不然可真就成了让人讨厌的那种小基佬了,毕世掐着自己的手心,想道,如果是我的话,营业炒CP的对象真的对我图谋不轨,这也太令人反感了。 被掐到疼痛的手心又一次贴上脸颊,热度久久没有消散。 宿舍楼里,这个时间醒来的不只毕世一个。 同一时间,考卿猛然睁开眼睛,呼吸急促。 他做了一个……美梦。 让人很难为情,却又忍不住细细回味的那种美梦。 梦里的具体情节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刚开始是在之前厨王争霸赛的现场。 毕世让他帮忙卷袖子,他鬼使神差地从背后紧紧地搂住了人家。大脑储存的记忆告诉他,接下来毕世会惊讶地转头看他,然后他就会慌乱地松开手,两人装作无事发生,各做各的事情。但是在这个梦里,毕世回头,眼神却并不惊讶,反而笑得甜而软糯,像刚蒸好的糯米糕一样:“你干嘛呀?” 考卿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他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梦,同时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可以控制这个梦。这是一个清醒梦,他在大学选修课时接触过这一概念,但极少遇到。 于是他没有松开手,反而搂得更紧了。他低头看着毕世唇角勾起的弧度,吻了上去。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 周围的人全都惊讶地看过来。 烦死了,考卿心想,应该换个地方。 转眼间,周围的人全都消失了。场景转换成了家里的厨房。 毕世的眼睛亮亮的,害羞地笑了一下,对他说:“等我做好饭呀。” “做什么饭。”考卿心念一转,锅碗瓢盆全都不见了。 毕世在他怀里艰难地转过身,和他面对面,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踮着脚亲吻他。 考卿赶忙迎上去,唇瓣相贴,他的大脑正一片空白,忽然感到自己的嘴唇被轻轻舔了一下。很轻很快的一下,像是小猫为了辨别东西是不是能吃,才试探性地舔了一小口。 考卿心想,这哪够。 于是毕世结束了这个轻而浅的吻,看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一个非常激烈的舌吻。 激烈到考卿忘记了呼吸,感觉氧气全都被夺走了。 场景又变换成了卧室。 他尝试着转守为攻,掌握主动权。于是他在难舍难分的亲吻空隙里把毕世打横抱起,放在了身后的大床上。 …… 醒来的考卿重新经历了青春期时躁动的尴尬。 被褥和裤子里冰凉一片,他羞愤欲死。 考卿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多,宿舍里鼾声不断,大家都还在梦里。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将床单被罩胡乱扯下,匆匆一卷,又摸着黑拿了新的内外裤,直奔洗衣房。 --- 上午,考卿进入练习室,刚看到毕世,脑海里就开始重播那荒唐的梦境。 他跟毕世打了招呼,就不敢再多接近,只是缩在墙角,等待汪氏兄弟到来。 毕世见了考卿,正愁着自己今天要怎么面对他,就发现对方自觉主动地躲在墙角里。一时间毕世不知是喜是忧,于是他蹲在了另一个墙角。两个人各尴尬各的,整体气氛就变得尬上加尬。 好在没多久,汪修永和汪修远就有说有笑地来到了练习室。 他俩一见到考卿,欢快的小火苗就矮了半截。 考卿正盼着有人来缓解尴尬,见状,脑筋转了好几个圈儿才想起事情的原委来。 考卿一直不想告诉别人贺嘉原是他哥,不想搭理八卦,但此时这些都不重要,能帮助调节气氛的都是好孩子。 于是他友好地对他俩挨个打招呼:“早,汪修永。早,汪修远。” 汪修永:“……我叫汪修永。” 汪修远不敢说话。 毕世起身,张罗着先分一分part,然后等导师来带着过一遍歌曲。 三个人乖巧点头。 上午来授课的是导师阿童。开始上课后,他先示范着唱了一遍整首歌,又介绍了歌曲的故事背景,并详细地拆解了每个段落应该有的感觉。 -- 第59页 《灼烧假日》是去年国际上一部拿奖拿到手软的同志电影的同名主题曲,影片讲述的是两个年轻男子在度假时偶遇,不断地试探和靠近对方,在燃烧的爱欲和现实的困难中挣扎的故事。 阿童的嗓音低沉醇厚,唱这首歌时尾调慵懒而勾人,个别字词处理成类似喘息的声音,听得人耳红心跳。 阿童说:“要唱好这首歌,找准感觉和情绪非常重要。恭喜你们,选到了这次所有demo里最难的一首,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接着,他又唱了一小段,示意学员们模仿着唱一唱。 “你给我爱的启蒙,欲念发芽抽条, 渴望却害怕的触碰,假日灼烧 只敢在梦里,描摹你每一寸线条” 四个学员唱罢,阿童连连摇头。 “不对,完全没有感觉。修永和修远,你俩唱得像要跟人决斗,不像是情人间的絮语。毕世,你唱得太伤感,这一段应该是憧憬而火热的。”阿童说,“还有考卿,你的声音非常好听,很有辨识度,很深情,但是不够性感。” 学员们点头领评,但又试了几次,还是不得要领。 阿童决定换个切入点。他问:“你们谈过恋爱没?” 四个人齐齐摇头。 “有过性幻想对象吗?” 汪修永和汪修远摇头。 他俩摇完头,看向了没摇头的两个人。 在这如炬的目光中,考卿额头上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他强装镇定地说:“一把年纪了,没有才奇怪吧。” 可是刚说完这话,他想起刚才毕世也默认了。 考卿心里警铃狂响——是哪个禽兽? 嫉妒的小心思像丢进柠檬水里的泡腾片,酸溜溜地直冒泡。 毕世还没说什么,阿童先了然而坦荡地大笑起来:“年轻人们,别不好意思啊。这是舞台表演啊,就是要解放天性,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情绪。” 阿童摸了摸下巴,又说道:“先把歌都过一遍吧,课后你们自己去练,想尽一切办法去带入情绪,明白了吗?” 学员们点头。 阿童继续教学,教到最后一个片段时,他决定要适当地刺激一下学员们的情绪了。 没办法,这些小年轻太羞涩太木,这样下去根本达不到效果。 阿童指着四个学员:“修远和修永一组,考卿和毕世一组,面对面,把最后一段唱一遍。” 练习室里响起一片哀嚎。 “嚎什么嚎,我没记错的话舞台设计里你们还要捧头吧?”阿童说,“那就这样,一步到位,把这part练习一下。克服一下害羞,快快快!” 他重复了一遍最后一part: “朦胧月色,醉的 你的线条,热的 我要你成为我的——lover” 阿童清了清嗓子,强调:“最后那个lover,注意一定要把声音压低,这是极其性感的部分,也是结尾处的点睛。” 汪修永和汪修永心如死灰地面对面站着,汪修永捧着汪修远的头,两个人同时笑到抽搐,躺倒在地。 “不行啊老师,太羞耻了!真不行!” 阿童叹气:“舞台表演!表演!” 考卿深吸一口气,捧住毕世的头。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紧张得要尖叫出来了。 考卿强忍着心里的战栗感,看着毕世的眼睛,唱完了歌。 他发现毕世的身体在抖。 原来毕世也这么紧张。 于是考卿瞬间就没这么紧张了,他还蹬鼻子上脸地又凑得近了些,用自己都没发现的非常不怀好意的语气在毕世耳边悄声问:“你很紧张吗?” 毕世真的是没办法控制自己身体的细微颤抖了,他已经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去遏制这种颤意,可身体却像是和大脑断了线。考卿见状,却恶作剧地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歌词,声音压得更低更有磁性,因而有些气泡音:“怎么了,lover?” 毕世咬牙忍住耳边一阵难挡的酥意,心里恨恨地想:这该死的直男,为何如此会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6 23:52:36~2021-04-17 22:1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噗噗噗噗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触摸练习 毕世死撑了好一会儿,还是败下阵来,捂着脸蹲下去。他手背贴着有些凉的膝盖,手心贴着滚烫的脸颊,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没出息。 考卿也立刻蹲了下来,不依不挠地歪着头从毕世手指的缝隙里观察他的脸。 毕世的耳朵和脸都红得像秋天熟透的多汁的瓜果,考卿看着他,很想咬一口尝尝味道。 旁边还躺在地上尴尬抽搐的汪修永见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举手对阿童老师说:“老师,我们换人组队可以吗?我和汪修远太熟了,很难进入状态。要不我跟毕哥,修远跟考卿?” “不换。”考卿立刻抬头瞥了眼汪修永,没好气地说。 阿童的目光从四个学员身上扫过,沉思一会儿,说:“我的建议是最好不要换。你和修远面对面,有一种在照着镜子看自己的感觉。这首歌要表达的是爱欲,自恋与他恋同时体现出来,更能丰富歌曲的层次,增加创新性,这也是你们这组的优势所在。” -- 第60页 阿童顿了顿,笑着说:“更何况,我看考试之间氛围非常好,很有情窦初开的年轻人初尝禁果的感觉,跟影片的两个主角还原度很高。今天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多练习几遍,下次上课我要看到你们的进步。” 学员们赶紧起身站好,跟老师告别。 虽然阿童说的都是专业上的内容,但考卿听起来还是觉得耳热。他压着身体里的燥热,刚要继续跟队友练习,却忽然注意到阿童说过的一个词。 考试。 导师也嗑CP? 考卿心中一惊,但又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他并没有思考的时间,紧接着,编舞老师便过来帮他们顺动作了。 毕世的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他跟编舞老师沟通着思路,全程不看考卿一眼。 被这样无视,考卿不仅不难受,反而有点小开心。 因为毕世很可能是在害羞。 人什么时候会害羞呢?也许、多半、极有可能是他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考卿心想,毕世的眼光终于提高了,甚好。 毕世和编舞老师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编完了几个小节。编舞老师提议,让大家先试着跳一下。 《灼烧假日》demo里有一个经典动作,A轻轻撩起B的衣摆,露了一下腹肌,然后A似有似无地用手在B的脖颈和脸侧划过。 这个动作是卡在“渴望却害怕的触碰”这一句上的,编舞老师强调,要突出这种渴望感和求而不得感。 因为上午的课程主要是声乐,没多少跳动的部分,四个人都没有觉得累,也就没有停下来休息。 隔壁组的队员们倒是趁着休息时间来串门了。 金缇带着莫逢风和何之帆,一点也不见外地过来围观。 他们三个这次分在了一组,组内还有两个成员去别地儿串门了。他们的歌曲主题是梦幻童话风,故而对这次唯一的性感风十分好奇。 金缇将来意说得十分直白:“我们来看腹肌。快,开始你们的表演。” 毕世无奈地笑道:“你们还真会卡时间,我们刚排到这一段。” 金缇三人不由分说地盘腿坐在墙边,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了瓜子和垃圾袋,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 眼看着是赶不走了,毕世只好招呼着其他人继续练习。 编舞老师给毕世和汪修永设计了A角,考卿和汪修远则是B角。因为B角身材好,露出来好看。首先进行示范的毕世和考卿这组。 开始动作前,毕世看了眼考卿,说:“我掀了?” 他这是出于尴尬,先打个招呼。考卿心里明白,点头说:“尽管掀,脱了都没事。” 后半句话声音很小,但毕世听见了,他的手部动作一顿,没跟上拍子。 编舞老师:“重来重来!集中注意力啊!” 毕世瞪了考卿一眼,而后冲编舞老师点点头。 考卿被这含羞带怯的一眼瞪得心里痒嗖嗖的,但也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不然就真把人惹毛了。于是他也打起精神,配合着毕世的动作。 毕世掀起考卿衣角的时候,金缇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考卿确实有十分拿得出手的身材,多年的拳击练习让他的六块腹肌块垒分明,却又不显得虎背熊腰,穿着衣服看只是一副清瘦挺拔的样子,任谁也想不到薄薄一层布料掩盖了这么具有力量感的身体。 毕世也明显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瞬间。一个抬眼间他就把情绪收拾好,继续下一个动作,没有漏拍。 但是离他很近的考卿能看到他耳朵又红了。 编舞老师:“毕世,你太紧张了。让人看着有种很拘谨的感觉,大胆一点,不要害羞。” 毕世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 金缇嗑着瓜子支招:“不如以毒攻毒,你上手摸几下,以后看的时候不就不紧张了吗?” 编舞老师:“好主意。” 毕世:“……啊?这不合适,考卿他……” 考卿:“可以,摸吧。” 毕世又感受到了血液冲上头顶的感觉。他隐约觉得考卿在捉弄他,可没有证据,毕竟考卿一脸坦荡,兴许真的只是为了舞台表演而牺牲一下。 他如果这么扭捏下去,倒是真成了心怀鬼胎的人了。 毕世咬着牙,眼一闭,把手轻轻放在考卿的腹部。 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他腹肌线条干净利落,又有很筋道的弹性。 “隔着衣服还有效果吗?”考卿以一副天真不解的模样说着,握着毕世的手,掀开了自己的衣摆往里放。 毕世的脸连同脖子一起,肉眼可见地又双叒叕红了。 这遭罪的一上午,可怕的热度就一直没降下来过。毕世感到口渴,急切地想喝水。他的掌心紧紧贴着考卿腹部的皮肤,很热,有点硬。这比隔着一层布料带来的刺激感强了几百倍。 毕世觉得自己的手心就要热得出汗了,他想把手缩回来,但考卿却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还像搓衣板搓衣服似的来回滚了几下。 “这样摸起来手感很好的。”他安利道。 如果不是考卿的表情看起来太正直,毕世真的要以为他是在耍流氓了。 而更让人头疼的是,其他人的表情看起来也很正常。 就在此刻,毕世真正深刻体会到,也许直男与gay的大脑构造就是不一样的。 -- 第61页 就在他快要炸毛的前一秒,考卿松开了他的手,好学地问:“下一个编好的part是什么来着?” 毕世瞬间熄了火,有苦难言。他给自己一个呼吸的时间平复了心情,说:“最后一部分。” 最后一部分的编舞,他们维持了原有设计,即B绕到A的身后,圈住A,抚摸着A身体的每一寸线条。对应的歌词则是: “朦胧月色,醉的。你的线条,热的。我要你成为我的——lover” 编舞老师适时嘱咐道:“刚才那一part之后还得练啊,考卿你得放开点。这一段在电影里对应的就是干柴烈火那一段,就算表演得含蓄点艺术点,该有的感觉也得抓住,OK?” 考卿点头。 他伸出手臂从后面圈住了毕世,同时,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考卿回忆着刚才看过的视频动作,双手像弹钢琴一样时轻时重地很有韵律感地在毕世胸前和腹部划过。 编舞老师指指点点:“考卿你头低一点,埋到毕世肩膀上。对,你俩一个方向摆头,对,另一个方向,很好。” 围观群众也纷纷参与点评。 “比刚才那段有感觉多了。” “看不出小卿原来这么适合性感风,眼神很到位啊。” “毕哥还是要放开点,之后小卿多教教毕哥。” 编舞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就是这种有点色气的感觉,维持住。来顺便练一下ending pose吧,最后一下是要定很久的,镜头会切特写,一定要注意表情管理。” 考卿的头正埋在毕世的肩颈处,轻轻蹭了蹭,并感受到怀里的人缩了一下。 他回想着歌词的意思。 “你的线条,热的。” 考卿想起自认识毕世以来,就经常被他身上各种各样的线条吸引住视线。现在摸到了一部分,但似乎远远不够。 编舞老师说:“这种程度就非常好,不用再……” 考卿耳边似乎听到有人在聒噪,他选择性忽略掉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继续妄想着。 他想伸手摸一摸这些线条,它们到底是不是热的。 以及,能有多热。 考卿完全沉浸在这种氛围和想像中,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露骨多色气。 金缇扔掉手里的瓜子袋,非常嫌弃地“咦”了一声,立刻捂住何之帆的眼睛:“小孩子不许看。” 莫逢风:“我也是孩子!你们克制一点!” 汪修永:“我不是孩子,你们继续。” 汪修远臊得不敢说话。 编舞老师好意提醒:“这位考卿选手,你再这样下去,后期会给你的眼睛打马赛克的。哦不,是把你整个人都打上马赛克。” 金缇哼道:“早就该给他打码了。” ☆、秘密 汪修永正坐在墙角嘿嘿笑着,忽然听到编舞老师说:“抓紧时间,到你了。” 汪修永笑不出来了。 考卿拉着毕世去墙角坐下,并对他露出了核善的微笑。 汪修永和汪修远耷拉着脑袋面对面站定,金缇又吹了个口哨。 “这趟不亏!”金缇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屑。 何之帆小声嘟囔:“我亏……我没看到。” 金缇瞥了何之帆一眼:“未成年看了那种东西容易长针眼。” “那种东西”正老神在在地坐在墙角,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歪头跟毕世讲着小话:“你渴吗,我去给你拿杯子。” 毕世点点头,考卿去练习室另一侧拿了两个粉色的保温杯,路过金缇时得意地笑了一下。 金缇看不下去了,他拿出手机,点开不常用的“星动TALK”给考卿发消息:“你好骚哦,麻烦收敛一点。” 考卿很快就回复了:“我就不:)” 金缇:“?” 他看了看练习室那侧正交头接耳的考卿和毕世,心里隐隐觉得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正常。 舞台表演当然要沉浸在氛围里,要释放感情,刚才考卿那种状态甚至让金缇有种观看真人版午夜场小电影的感觉。 《灼烧假日》这部电影金缇看过,不止一遍,也关注过许多幕后花絮。两个主演为了入戏,在电影开机前就共同居住过一个多月。即便如此,两个影帝级别的演员为了呈现出导演要求的那种色而不淫的状态,依旧需要磨合无数遍。 可是考卿只是一个二十岁的素人,之前甚至没有面对镜头的经验,为什么能在短短几秒内就复原了影片里最激烈的那场戏的感觉? 也许不是在演呢? 金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更警惕地观察着那两个人,越看越可疑。 考卿和毕世之间似乎有种奇特的结界,他俩坐一起时总是挨得很近。考卿时不时就会碰碰毕世的肩膀或腿,毕世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而且,每次考卿把水杯拿给毕世前,都会先把瓶盖拧开。毕世坐得太久揉几下腰的时候,考卿总会马上去找抱枕给他垫上。 金缇的眉头越皱越深,但莫逢风的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原来是汪修永和汪修远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汪修远虽然平时脸皮薄,但真正进入状态后却显得潇洒自如。汪修永则更不用说了,嘴角噙着一抹侵略性的笑意,每一个眼神都在撩人。 他们初舞台时的表演就是类似的风格,但两人的互动没有这首曲子这样凶猛。看三公demo时,两人毫不犹豫地同时看中这首,以为能在这组里稳操胜券,结果天降了个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窍的考卿,让他俩很吃惊。 -- 第62页 考卿和毕世珠玉在前,他俩也不敢怠慢,一张一弛的舞蹈动作间全是吸引力。 但正如导师阿童之前说过的那样,汪修永和汪修远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演绎这种互动很多的曲子时就像是和自己在对话。于是,燃烧的爱欲感也被消解成了对自我的依赖和挣扎,探索和珍重。 他们俩自幼一起学舞,配合极其默契,动作和眼神间仿佛就是在对待另一个自己。 金缇被这种奇妙的氛围感染到眼眶湿润。同样的歌词和旋律,刚才还是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深夜场风月片,转眼间就成了有大段内心独白的文艺片。 “渴望却害怕的触碰,假日灼烧”——人对真实自我的探究和躲避,接纳和拒绝,矛盾得正像烈火,在每一段不被琐事侵占的闲暇时光里熊熊燃烧。 金缇被这种哲思打动,又回想起刚才自己对考卿的偏颇评价,只觉得索然无味。 金缇悄悄反思了一下,认为是自己的心思太世俗太下流,玷污了这首歌曲及其表演者的虔诚和纯洁。 与此同时,虔诚而纯洁的表演者考卿喝水时不小心呛到,水淋湿了胸前一大片布料。毕世忙去找纸巾帮他擦,由于身子倾斜,毕世不小心用手撑了下考卿的大腿根处,又很快移开了。 只是被轻轻撑了一下,考卿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些自青春期后通常清晨时才会发生的尴尬变化。 他连忙捉住毕世的手腕:“谢谢,我自己来,我先去下洗手间。” 毕世不疑有他,点头,把纸巾递给考卿。 考卿接过,佝偻着腰,一脸慌张地快步离开了练习室。 --- 隔天,节目组通知选手们准备去参加一场粉丝见面会,又是一场直播活动。 考卿第一次参与这种见面会,在坐大巴前往录制地点时有些紧张。 毕世在邻座,见状安慰他:“跟平时那种采访直播也差不多,只不过是在舞台上,台下会有很多粉丝。主持人一般会组织些小游戏,都很简单。很多选秀从开播时就会搞,这个节目组现在才组织已经算是很晚了。” 考卿心里依然忐忑,他很担心在周围有很多观众的场合下出错,但想到经验丰富的毕世就坐在自己身边,又觉得有些安心。他决定在活动上也要全程跟紧毕世。 然而,老天爷偏不让他如意。 活动开始后,主持人组织了好几次小游戏。每一次分组,考卿都没有和毕世分到一组。 这也就罢了,毕世组里玩游戏时,台下粉丝叫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金毕辉煌是真的!”——呸,假的不能再假了。 “毕风港我可以!”——考卿略一思索,这是莫逢风吗?他瞥了眼傻笑着的莫红红,心想我不可以,智商正常的高等哺乳动物都不会觉得这可以。 直到听到“考试毕过是真的!”,他才稍稍开心些,并认为这些爱学习的好孩子通常运气都不会太差,因为眼神好,智商也高。 其他组玩游戏时,考卿坐在休息区,悄悄问同组的庞大海:“毕世为什么有这么多CP名?” 庞大海大大咧咧地说:“可能是易组CP体质吧,但这些都是粉丝自己瞎乐的,他又没配合营业过。” 考卿点头:“我也觉得,不明白那些山寨杂牌子是怎么想的,强扭的瓜能甜吗?” 庞大海不甚同意:“当然甜。CP就是大乱炖才香。” 考卿的道德观受到了冲击。无法接受,不愿接受。不能同意。 但资深网上冲浪人士庞大海表示,这不重要。 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主持人把大家召集到一起,让大家一句话介绍队友并给自己的团队拉票。 看着金缇和莫逢风两个外组队员站得离毕世那么近,考卿心头有些憋闷。于是在介绍到毕世时,他很简短地说:“毕世,我CP。” 全场震惊。 这宣示主权一样的弱智行为让一向口齿伶俐的主持人都愣了好几秒。 在现有的娱乐圈炒CP默认规则下,这种称谓只能是粉丝为自娱自乐而舞起来的东西。CP粉们喜欢的更多的是那种似有似无的撩拨感和暧昧氛围,镜头后你藏我躲不易发现的甜宠互动,而不是在镜头和观众面前的直球式攻击,后者又称麦麸,招人反感。 韩导在监控器后一边看现场,一边看弹幕上网友的评论。 “太假了,俩直男被迫营业,嗑不动了” “工业糖精,太齁,告辞” “谁逼我卿宝说这种羞耻台词的?麻蛋脚趾抠出好几座别墅了” “脚趾抠豪宅+身份证号” 韩导心头一梗。 他在耳麦里连线考卿,提醒他:“求你别捣乱,整段垮掉了。你尽量正常点,别太拘泥这个身份,显得太假了。” 考卿听到这个指示,有点诧异,但又看到现场观众和队友们的奇怪表情,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只好闭麦。 主持人恢复了神智,连忙笑着引开了话题。 接下来又是一片热闹,介绍环节在欢声笑语里结束。主持人招呼工作人员来台上摆放桌椅,接下来就要走最后的一个流程:选手们给粉丝签名合影。 选手们暂时回到后台候场。毕世注意到考卿的表情有些低落,于是把他拉到一旁,问他怎么了。 考卿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我好像说错话了。” -- 第63页 毕世在娱乐圈里混得久了,第一反应是猜他担心CP粉们脱粉回踩。于是他笑道:“没事儿,反正都是在营业,状态有起伏很正常,节目组以后会安排找补的,你不用担心。目前你的人气很高,CP粉也只是一小部分。” 考卿却低着头,又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也觉得我是在过度营业吗?都是假的,对吗?” 毕世的笑容僵住了。他想要劝慰面前这个失落的大男孩,却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处劝起。 如果是以前,有着丰富心理辅导经验的毕世一定会说,怎么会呢,我们之间的情谊当然是真的……诸如此类的很漂亮的话。 但是看着现在这副模样的考卿,一种难以言说的酸胀感觉却促使毕世突然狠下心来,很平静地说:“当然是假的。” 考卿依旧低着头沉默。直到主持人叫大家上场时,他才轻轻地说:“嗯。” 这个音节太轻了,以至于毕世不能分清考卿是否真的是这样说的,还是他自己在摩擦的暗红色幕布和纷乱的脚步声中久等不来回答而产生的幻听。 节目组为这场粉丝见面会颇费了心思。 活动结束后,居然有五彩的气球从舞台上方纷纷扬扬地落下。 周围年轻的大男孩们争抢着去用肩膀或用头去顶气球,三三两两地闹作一团。有人按下彩带枪的扳机,颜色缤纷的小纸片飘飘洒洒地落下,他们欢呼着大笑着。似乎没有人还记得之前那个尴尬的小插曲。 所有人都认为是假的,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真的。 考卿静静地站在角落里,在热闹和欢笑声里看着毕世,像在看一个藏在心底里的秘密。 ☆、游戏 活动录制完毕,大巴载着选手们回到宿舍区时已经很晚了。 细小的彩色碎片在头发和衣服上粘得到处都是,很多人一回到寝室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盆子去洗澡。 浴室门前排起了长队,毕世此时不太想在待在人很多的地方,便回屋放下了盆,信步走到走廊另一头的楼梯间处。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很安静。楼梯间上方有个小小的窗户,正好把紫蓝的夜空和一弯明黄的月亮框在里头。 这里的保洁阿姨很尽责,每天都把楼梯打扫得十分干净。毕世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托腮看着上方那个小小的画框。 每天都和队友舍友待在一起,现在是为数不多能喘口气的时候。 毕世挪到了靠墙的位置,脑袋歪在墙上,感觉到瓷砖上的冰凉渗透了皮肤。 前两天淘汰学员离开,崔子墨给何之帆留了把吉他。每次回到寝室,何之帆都会拨弄几下琴弦,说这样就觉得寝室里没有人离开了。 但何之帆弹得很难听。 金缇和何之帆商量着出去之后找崔子墨吃火锅,聊着崔子墨的沙雕事迹,毕世通常只是笑着听着,并不多言。因为他担心自己一旦开始说话,就会忍不住把过于悲伤的情绪泄露出来。 毕世和崔子墨一起成团五年,一直把他当成爱惹祸的弟弟,总忍不住操心。崔子墨这么一走,毕世就总担心他会不会一蹶不振,会不会自暴自弃,做出什么傻事来。虽然这种担心极有可能是多余的,但他又改不掉爱操心的习惯。 更让他心累的是,他和考卿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最近考卿的种种言行,总让他有种既期待又害怕的感觉。 刚开始毕世感到有一点惊慌,后来则逐渐演变成了一点愤懑。 愤懑是针对自己的,怨自己为什么刚从一个那么深的坑里爬出来,眼看着就要跌进另一个坑里去了。 另一个坑更加深不见底,更可怕,更没有出头之日。因为考卿明明是个直男。 明明不喜欢男人,为什么乱撩? 暗恋有多憋屈多苦,毕世又不是不知道。他想,如果能像跳舞时自如地控制身体那样控制自己的情感就好了。 很想被喜欢,却又总是不被喜欢。 但很快他又释怀,做这一行本来就谈不了恋爱。想这么多有什么用?不如工作。 毕世摸了摸靠着瓷砖太久而冰凉的脸颊,准备回去看看排队情况,忽然听见楼梯口的门被推开了。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块扇形的光。 毕世回头,只惊讶了一瞬间,面色便恢复如常:“你怎么总能找到我?” 考卿也面带惊讶:“我只是看浴室排队人太多,想找个地方静静。” “要坐吗?”毕世瞥了眼下台阶的另一端。 考卿略一犹豫,便坐了过去,靠近栏杆。两人坐在同一级台阶的两侧,中间隔着一人的距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不知多久,考卿忽然开口了:“你躲在这,也是心情不好吗?” 毕世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个也字,说:“嗯。” 考卿转头看他。毕世永远是情绪稳定,和煦温柔,体态优美的。换句话说,总是端着。但是现在靠在墙壁瓷砖上的毕世,不知怎么却有种松懈而无奈的感觉。 考勤想了想,问:“是因为前几天的淘汰吗?” 毕世把脸从瓷砖上移开,点点头。 “你也不用强撑着一直忍着,如果很难过可以和我说……毕竟,我是你的正房CP。” 毕世本来眼睛正酸涩着,又被后半句话逗笑了。 -- 第64页 考卿总说得煞有介事,好像这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名头一样。 考勤的声音忽然低了点,带着些撒娇告状式的控诉:“虽然你说是假的,但我不管,假CP也想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抱一个。” 说完,他真的张开了双臂,眨巴着眼睛示意毕世过来。 也许是从小窗户透进的朦胧月光太有蛊惑性,也许是这样安静昏暗的小空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让人贪恋一点点温暖的感觉。 于是毕世心想,那我就抱一下。 就一下。只是朋友之间亲切的安慰而已。没关系的。 于是毕世笑了笑,迎了上去。 但因为这个拥抱非常温暖舒适,所以他多待了一小会儿。 等意识回笼,他刚要像上一次自然而然地躲开,装作无事发生,却发现自己躲不开。 考卿收紧了手臂,把毕世圈在自己怀里。因为抱得很紧,在这样寂静的空间里,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他们双向心动,却又彼此克制。 忽然,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提示音。 他们赶忙松开对方,若无其事地看消息。 原来是金缇在群里催大家有空的话先去6号练习室布置东西。 今天是何之帆的十八岁生日,几个相熟的朋友商量好了给他庆生。 毕世已经跟选管报批了,把6号练习室借来用用。庞大海还从关系很好的工作人员那里弄来了啤酒和炸鸡烤串。为表心意,节目组也专门准备了生日蛋糕。 考卿和毕世到六号练习室的时候,那里只有庞大海和金缇两个人。 庞大海正一脸兴奋地摆弄着一个大纸箱,金缇则在一旁翻着白眼。 “这是在做什么?”考卿问。 金缇木着脸说:“女装和假发,他非要玩点游戏。” 庞大海嘿嘿笑道:“多好的直播福利啊,这玩意可容易涨粉了。” 四个人一道布置起来,其实也就是收拾一下桌椅板凳,空出一个吃饭玩游戏的地方。 没过多久,唐游、陆漳、莫逢风、小汪兄弟和何之帆等人就到齐了。 何之帆吹蜡烛时尤其激动:“从今天起,我就是成熟的成年人了!可以光明正大逛网吧了!” 莫逢风:“好的你是,把脸上的奶油擦干净先。” 难得一次聚餐,毕世也陪大家喝了点酒。 吃完东西不一会儿,庞大海搓着手,提议玩点游戏。 游戏规则很简单,大家分别写上人物、地点、在做什么的小纸条,分别放进四个盒子里,然后抽出一个完整的句子。被抽到的人要按照句子来做事。 众人写完纸条放进盒子,金缇首先来抽。 “庞大海,在练习室,穿女装。” 众人嗷嗷嚎叫起来。 庞大海毫不扭捏,把大纸箱搬过来:“随意挑选,哪套都行。” 最终,大家为他精心挑选了一套夜店女郎风的搭配。庞大海甩了甩金黄色波浪卷假发,朝大家来了个飞吻。 完事之后他还不过瘾,提议大家一起换上女装水一会儿直播,并遭到众人的无情拒绝。 接下来是何之帆来抽句子。 他念道:“考卿和毕世,在外套下,接吻。” 刚念完,何之帆就原地一蹦三尺高:“啊啊啊——谁写的!” 众人的嚎叫声比刚才更响亮了。 庞大海非常积极:“快点,我给你们挑个好看的外套。” 考卿和毕世面面相觑。 毕世还愣在原地,考卿已经接过了庞大海递过来的粉色少女风外套。 “搞快点!”众人起哄声越来越大,“别磨叽,可以不真亲,架势得摆出来呀!” “要有游戏精神!” 没办法,考卿凑近毕世,低声说:“就是做个假动作。” 毕世点点头。 外套兜头盖下,隔绝了灯光和众人的视线。 考卿离毕世很近,但是庞大海还在起哄:“不够近!太假了!” 现在一听到假这个字,考卿心里就有点来气。 于是他低头,慢慢靠近毕世,直到鼻尖都快要碰到一起。 毕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考卿,有点傻。 考卿头脑一热,心想,给你三秒钟。你不躲,我就真亲了。 他又作势要靠近,并在心里倒数三秒,数到一时,毕世看着他,歪了一下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考卿垂下眼睛,抬手准备掀开外套,告诉那些人亲过了,游戏可以结束了。 然后他的手被抓住了。 毕世动作很快地凑上来,在他嘴角轻轻啄了一下。 紧接着,毕世掀开了外套,光明重现。 考卿被亮眼的灯光一刺,忽然不知道刚才所经历的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其他人也不是非要看他俩亲上不可,只是个游戏而已,图的是个热闹劲儿。大家都认为他俩只是做做戏配合游戏,故而没有纠结,很快进行接下来的游戏。 只不过,余下的时间里,考卿玩游戏总是心不在焉的。 这场聚会终于散了场,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寝。在毕世准备走出门时,考卿拉住了他。 在毕世疑惑的目光里,考卿一言不发地拉着他往前走,一直走到了洗衣房。 洗衣房内,此时无人。 -- 第65页 毕世察觉到了考卿的意图,脚步一顿。 考卿回头看他,问:“要聊聊吗?” 毕世喉头动了动,攥紧了自己的衣角,说:“好。” 考卿拉着毕世,走进了洗衣房后的杂物间,关上了门。 杂物间依旧狭小但干净,一个昏黄的灯泡晃晃悠悠地悬在空中。 考卿一步步朝毕世逼近,毕世倒退到贴在墙上,强撑着扬起头问他:“要聊什么?” “没什么,就是问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毕世的目光移到旁边立着的拖把上,“如果是说刚才的游戏的话,你不是说要做做样子吗……” 考卿一直在紧紧盯着毕世,看着他这副表情,忽然很愉悦地笑了:“小骗子,没良心。” 无故被骂的毕世调转目光看向考卿,只见他笑容越来越大。 不知为何,面对考卿戏谑的笑容,毕世忽然有些气了:“你玩够了吧?” 考卿一愣,问:“怎么了?” 毕世一怒之下,索性摊牌:“你一直撩我,好玩吗?你明知道……” “嗯,知道。”考卿说,“所以我不是在闹着玩。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这下轮到毕世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考卿,好像完全不能理解对方话里的意思。 他的大脑似乎已经罢工,无法再处理多余的信息,以至于考卿凑上来亲他时,他都没有丝毫躲开的意思。 唇瓣相贴时,毕世空荡荡的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原来那个梦还是没有现实来得刺激。 考卿似乎不满意他的分心,轻轻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不疼,但酥麻得要命。 毕世感觉到考卿凑近了他的耳朵,悄声问:“现在还觉得是假的吗?” 温热的气息从耳朵钻进了心尖上。 可能是喝醉了吧。毕世想,这种异常的反应和感觉,一定是酒精的作用。 所以当考卿试图低头找寻他的嘴唇时,他主动踮起脚,圈住了对方的脖子。 这不再是像梦里那样朦胧的、单方面的幻想,而是你来我往的,有进有退的,异常激烈的真实的吻。 总之,亲了个爽。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亲亲了!我出息了!(叉腰求夸 ———————————————— 顺便给自己的新文打个广告欸嘿(●\'?\'●) 戳进专栏可见→《言外之意[末世]》 偏执疯批攻×清冷美人受 文案: 怪物侵袭地球二十年后,地球上的大多数人类被困于五座主城。 住在城外的散户冉喻被怪物意外寄生三个多月,解脱后却发现自己和它建立起一种奇怪的“连接”。 他试图向人类军队表达的所有情报都能提前被知悉。 好在主城警卫队长娄越与冉喻有奇迹般的“心意相通”,屡屡能从后者破碎晦涩的言语里找到情报。 某天,冉喻忽然说:“这根蜡烛真亮,烛泪居然滴成了心脏的形状。” 娄越迅速前往某军事要塞,及时解决危险后返回,问他,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冉喻十分疑惑。 “‘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你分明是在说,你很想我。” “……我没文化,您想多了。” 【5月底开文,求预收~(疯狂鞠躬)】 ☆、通话 考卿走回寝室时脑袋晕晕乎乎的,腿脚在发软,感觉脚下踩着的不是坚硬的瓷砖,而是芳香扑鼻的鲜花地毯。 他刚走进寝室门,迎面就撞上了庞大海。 前几天可以换宿舍了,闵戊和封文志提交了换宿申请,去找他们其他的萝卜同伴一起住了。考卿本来想搬进520寝室,但又怕自己太冒进吓到毕世,只好还住在这里。现在这个6人寝只剩下了3人,宽敞了很多。 庞大海惊叫道:“小卿你去哪儿了!嘴怎么肿了?” 他这一嗓子引来了在窗户边上压腿的莫逢风。 莫逢风颠颠儿地跑过来,围着考卿左转右转,吸吸鼻子:“你是不是去偷吃辣条了?奇怪,怎么没有味道啊?” 考卿未语先笑,笑得春意盎然,好一会儿才羞涩地点了点头:“嗯,偷吃了。” 莫逢风被这诡异的笑容膈应得浑身一颤。 他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知道谨言慎行的道理。面对奇怪的局面,他立刻封锁自己的好奇心,闭嘴回去压腿了。 但庞大海就没那么会察言观色了,他试图打破砂锅问到底,纠缠着考卿细细盘问:“不对啊,真不对劲,笑得这么荡漾,你是有什么大喜事吗?” 考卿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们三人的手机同时响起叮咚声。 原来是金缇在那个临时组建的生日群里开始吐槽了: “@庞大海下次再跟你一起打赌我就是狗!” 庞大海拿着手机,嘿嘿一笑,打字:“别啊兄弟,下次还一起化妆啊!” 考卿不解地问莫逢风:“刚才发生了什么?” 莫逢风放下了腿:“散场之后他俩不知道打了什么赌,金缇输了,庞大海提出的惩罚是直播互相化妆。” 金缇在群里愤愤不平:“我将用我的一生去治愈刚才那几分钟,你将一个美妆博主的名誉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何之帆:“我觉得还行啊,眼影唇膏腮红不都用上了吗?” -- 第66页 金缇:“@庞大海你看看你把刚踏入成人世界的小孩审美都带跑偏了!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庞大海和金缇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火热,考卿一见没自己事儿了,便端起盆子开开心心去洗澡了。洗澡时哼着的歌调子都比平时高了很多,唱得让旁边隔间的人还以为锅炉房的开水壶响了。 可能是金缇和庞大海这次的互相化妆直播效果不错,第二天下午,节目组提议各组内也来一次化妆挑战。 各组的挑战时间是错开的,先被折磨的金缇组结束后,又齐刷刷地拎着瓜子果汁塑料袋来毕世组看热闹了。 只不过这次除了金缇三人外,又多了个庞大海。 “你们怎么天天串门啊?”毕世无奈地笑道。 金缇嗑着瓜子说:“劳逸结合,我发现你们组特有可观赏性。” 庞大海点头:“啥时候一起直播呀?” 金缇非常嫌弃地瞥了眼他:“你不会又想骗人去女装吧?” 庞大海连忙摇头:“哪能啊?昨晚不是因为喝醉了吗?” 听了这话,金缇冷冽的目光扫视一圈,叉腰哼笑道:“你弄的那几罐啤酒,度数还没有米酒度数高。说喝醉的都是蓄谋已久的。” 庞大海嘿嘿一笑,死皮赖脸地就把话题掀过了。 毕世则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那点不甚牢固的借口被轻易打碎,以至于他不敢去看旁边考卿的表情。 昨晚在杂物间里,考卿终于松开他的时候,他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考卿及时揽住了他的腰。 不能说是好在,应该说是坏在。 坏就坏在毕世的腰相当怕痒,而考卿还坏心思地掐了一把。 毕世惊呼出声,考卿则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样,又轻轻地掐了一下,趁毕世微微张嘴的时候,捏着他的下巴跟他接吻。 由于那个杂物间很小,一点细微的声响都能被放大到充盈整个空间。 当声响终于消失后,毕世不用摸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烫得吓人。 他晕乎乎地抬头看考卿,只见对方正盯着自己,睫毛垂下,眼神迷离地舔了舔嘴唇。 毕世的心跳漏了一拍。 考卿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很郑重地说:“我……” 毕世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很怕听到考卿接下来的话,即使那些话可能会很动听,会让自己的心跳得更疯狂。 他慌慌张张地推开考卿,说:“我喝多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说完,他就非常没出息地跑了。 他一路跑回寝室,没敢回头看一眼。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时,他还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被子里,侧身面对着墙,把头也缩进去,生怕考卿突然来抓他,非要他说个明白。 可是他现在心思太乱了,根本就说不明白。 于是只能先装鸵鸟,埋起头做人。 毕世以前做其他事从没有这样优柔寡断过。他知道这样很不好,考卿已经把态度表达得很明显了,那他也应该有个回应。不管是接受或拒绝,都得给个准话。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可他没能控制得住。 一天,最多一天,毕世想,不管是害怕还是期待,我一定得做出个决定。 毕世这边一直注意着不敢看考卿,考卿却丝毫不避讳地一直把目光落在毕世身上,嘴角时不时浮现一抹笑意。 整整一上午,考卿的嘴角几乎就没放下来过。看得汪修永直皱眉。 他朝汪修远招招手,跟弟弟说悄悄话:“你有没有觉得,他俩关系有点不对劲了?” 汪修远观察了好一会儿,呆头呆脑地摇头。 汪修永感到空虚寂寞冷。他心头的这股八卦冲动一直憋到了下午,看到金缇来串门时那略带嫌弃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他觉得找到了组织。 可还没等他凑上去搭话,导演组就叫他去准备拍摄了。 他以为这次化妆分组一定又是和弟弟一组,于是没怎么在意地神游天外,思考着要不要跟毕世透露些消息。 他正想着,就看见考卿脸色不佳地站在自己面前。 “咱俩一组。”考卿的嘴角终于放平了,甚至还在往下撇。 原来导演组又在玩新花样,想试试拆CP的化学反应。 汪修永在内心痛骂节目组,脸上却只能戴上快乐面具,职业假笑道:“好啊。” 汪修永和汪修远的长相是差不多的,当然,这是指没化妆的情况下。 画完了妆,一个就成为了舞台上闪耀的明星,另一个则成了鬼屋里吓人的NPC。 金缇围观全场,对考卿的手艺拍手叫绝:“有想法,有创意,非常有后现代风格。” 汪修永看了眼镜子,差点没当场昏过去:“我不想要后现代风格,求您给我弄个活人的风格。” 好在节目组还算有人性,折腾了他们一通后,答应给点福利。 选管们拿着贴了姓名贴的手机过来,告诉他们有五分钟的通话时间,可以给家人打个电话,但要统一在备采间进行。 选手们在备采间外排队,个个难掩脸上的兴奋。 考卿思考了一会儿,这个时间段老爸很可能在上课,所以他决定打给老妈。 决定完人选后,他又下意识地去看毕世,却发现毕世并没有很激动的感觉。 -- 第67页 这可是进来这么久,节目组第一回给通话机会。考卿认为,毕世一定是心里高兴,面上装样子。 哼,又装稳重。 如果不是见过他不稳重的样子,考卿还真以为毕世是个永远都不会慌乱的人。 考卿在心里乐滋滋地琢磨着,他慌起来真是可爱,一想起来就让人心痒。 正回味着,选管叫到他的名字,他笑了笑,拿了手机进去打电话。 贺贝敏女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活力十足,她问了一圈考卿的衣食住行问题,忽然顿了顿,问:“你们现在是还在拍摄吗?” 考卿说:“对啊,在备采间,可能要播。” “嗯,那等你出来再聊吧。” 考卿有些疑惑,但眼看着时间快到了,他就没有多问,结束了通话。 他出来后,交回手机,却发现排在后面的毕世不见了。 “毕世呢?”考卿问选管。 “他申请放弃这通电话了。说是这个时间没人接的。” 考卿点点头,走回练习室的路上却想着,有没有人接也要打了电话以后才知道啊。好不容易的一次通话机会为什么要放弃。 他回到练习室时,里面只有毕世一个人,站在横杠边沉默地压腿。 他身子压得很低,把整张脸都服帖地埋在了膝盖上。 考卿此时还沉浸在喜悦兴奋的情绪里,三两步走到毕世旁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你怎么不去打电话啊?” 毕世没有抬头,脸依然压在膝盖上,声音很平静:“因为没有人可以打。” 考卿一愣,刚想说一个人没空就换另一个嘛,总是可以打通的,但他忽然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猛然把话止住了。 没有人。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是说,仅仅是因为和家里人关系不好,所以才不愿意在节目的镜头下跟他们通话? 考卿没敢多问,毕世也没有多说。他只是依旧压着那条腿,压到发麻也没有放下来。 ☆、谣言 看着毕世单薄的背,考卿很想伸手抱抱他。 这时,练习室的门被推开了,汪修永和汪修远并排走进来,眼眶都红红的,看来是跟家人打电话时没忍住。 毕世听到声音,慢慢把压麻了的腿放下来,问道:“继续练习吗?” 汪修永清清嗓子,对毕世说:“咱俩练不了了,选管刚才说让我跟你准备一下,之前说的杂志照挪到今天晚上了,咱们收拾一下就得走了。” 毕世点头,又嘱咐考卿和汪修远好好练歌,就和汪修永离开了。 考卿没滋没味地和汪修远一起练了不到一个小时,选管忽然过来敲门,让考卿出去一趟。 他不明所以地跟着选管走到了顶层的编导工作区,选管指着其中一个办公室说:“有人找你。” 考卿推开门一看,梁芷悦正端坐在小沙发上。 梁芷悦这次穿了件淡蓝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挽起,远没有上次看上去那么精致,但依旧优雅漂亮。 “你又来干嘛?”考卿关上门,奇怪地问,“不至于追星追到这里吧?毕世刚走,拍照去了。” 梁芷悦嘴角一撇,双臂环胸道:“我是有事来找你的,你以为我天天很闲吗?” 考卿随意地坐在对面沙发上,没骨头似的往软软的垫子上一仰:“找我什么事啊?” 梁芷悦深吸一口气,严肃认真地说:“我是来跟你报个信的,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啊……就是前几天我跟你哥去咱妈家,她一直在问我毕世的事情。” 考卿全身的骨头瞬间就回来了。他坐直了身子,双手十指交叉重重握着,紧张道:“问你什么?” “家庭背景,性格脾气,还有这些年的经历什么的。”梁芷悦说,“妈一直都知道我追星,之前也问过几句,但没像这次问得这么细,跟查户口似的。我问她为什么突然想了解我正在追的爱豆,她只说想了解下现在年轻人的喜好。” 考卿无意间把双手握得指尖充血,迟钝得感到疼痛后才缓缓松开手:“你觉得可信吗?” 梁芷悦垂头丧气:“当然不可信。妈要是想找新代言人,去找她的市场部经理不就得了?分分钟能给她弄一套万字方案出来。而且说实话,虽然我粉丝滤镜八百米厚,但我家小毕的咖位确实还够不上。” “谁是你家的?”考卿纠正,“我家的。” 梁芷悦翻了个优雅而饱满的白眼:“八字有一撇了吗就你家的?” 考卿不与她争辩,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追星这么长时间,知道毕世家里的情况吗?” “当然,他出道这么久,作为老粉,什么资料挖不到……等等,你不知道吗?” 考卿梗着脖子,又自知理亏,缓缓摇头。 他盯着茶几上一盆叶片边缘泛黄的绿萝,说:“今天节目组让给家人打电话,他放弃了。” 梁芷悦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放柔了:“因为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能给我讲讲吗?” 梁芷悦的手指在膝盖上敲打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了:“他小时候父母在一场车祸里去世,他是外婆带大的。就在三年前,他外婆也去世了。那时候他在和队友们上台演出,结束后拿到手机才知道外婆在家里摔了一跤,赶到医院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 第68页 考卿仍旧看着那盆绿萝,双手垂在茶几下方,右手拇指狠狠掐着左手虎口,试图用疼痛来抵挡眼鼻泛上来的酸涩感。 梁芷悦把一缕垂下来的长发别在耳后,接着说:“他高中的时候外婆就经常生病,他要一边上学一边照顾老人。后来考了师范类学校,学的是学前教育,在幼儿园实习过一年多,所以很多粉丝会叫他小毕老师。也就是大二大三的时候,他被星探看中,挖去做了艺人。” 半晌,考卿的目光终于从那盆绿萝上移开,转而盯上自己被掐得满是指甲印的手背,说:“平时真的看不出来。我以为……” 梁芷悦一眼就看出了考卿的心思。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同情感,并且急切地想要去送温暖送关怀。 然而同情即使是出于好意,多少也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所以她要及时打断他的话。 “他不需要同情,”梁芷悦说,“他完全有一个人好好生活的能力。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只能是出于喜欢和尊重,明白吗?” 梁芷悦很少用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话。 考卿看着她,愣了一下,随即用同样罕见的严肃语气说:“明白。” 梁芷悦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笑道:“难得今天跟你有场成人间的对话,之前每次见你都要拿出跟小学生吵架的心态。你确实是长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眼看着梁芷悦的表情慈祥得逐渐老母亲化,考卿也难得对她表现出温情的一面,他刚要开口说话,就听见梁芷悦又说:“在我印象里,你还一直是那个趴在地上撅着屁股跟狗对汪俩小时的小孩子啊。” 考卿的脸瞬间黑下来了:“……没其他事的话,慢走不送。” 梁芷悦哈哈大笑起来,眼睛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儿。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说:“信儿反正我报了,接下来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考卿送梁芷悦到门口,轻声说:“谢谢嫂子。” 梁芷悦摆摆手,狡黠地一笑:“客气啥,小叔子。” 为了避人耳目,考卿没有送梁芷悦出门。她出门后五六分钟,考卿才从办公室出来,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练习室。 尽管他试图隐瞒这次会面,可隔墙有耳,还是有人循着味儿找到了些八卦消息的残渣。 经纪人小钱这天正和选管闲聊,忽然选管就接到消息,要去叫考卿上来一趟。 小钱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波涛起伏。眼看着选管嘴里也套不出话,站在门口偷听又太奇怪,于是他有事没事就从那间办公室附近路过,不是去倒水就是去卫生间。 终于,在他又一次路过时,他听到了靠近门口的谈话声,看样子他们聊完了。 嫂子和小叔子? 小钱快步回到自己的工作区,难以置信地在座位上沉思良久。 与此同时,汪修永和毕世坐在化妆间里,等待造型师过来搞妆发。 经纪人和助理恰好有事出去,眼看着周围没人,汪修永脚下一蹬,转椅滑向毕世,在他椅子脚旁堪堪停住。 汪修永凑近毕世耳边,欲言又止,止又止不住还是说出了口:“毕哥,我得跟你说个事,都憋好几天了。” 毕世笑道:“怎么这么神秘,你说吧。” 汪修永压低了声音:“你最近跟考卿好像走得很近啊。” 毕世一怔,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握成拳,面上笑容不变:“嗯。” 汪修永也拿不准这“嗯”是啥意思,但本着不能让毕哥踩雷的原则,他还是十分迅速地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可疑八卦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盯着毕世看,却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你不惊讶吗?这么耸人听闻的事情?”汪修永问。 毕世挑眉笑了:“假的,别信,也别乱传。谁跟你说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怎么就知道是假的呢?” 毕世无奈地拍拍汪修永的肩:“要了解一个人就自己去观察他。这几天咱们都是队友,相处下来,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不像……但是……” “那你宁愿相信别人的一张嘴,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么久的感觉吗?”毕世说,“不信谣,不传谣,圈里基本常识,这么快就忘光了?” “……毕哥你好凶。”汪修永鼓起腮帮子,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很像那只爱坐在墙角神游天外的小河豚。 毕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了,他舒展开眉头,重新勾起嘴角:“不凶你怎么记得住?” 汪修永的腮帮子瘪下来,哼哼唧唧地蹬着转椅回去了。 他自觉犯了蠢,不敢多言,但没过多久,毕世就主动找了其他话题跟他聊了起来。汪修永的注意力被吸引,就着台阶顺顺当当地就下来了。 拍完杂志照,回到寝室时已经很晚了,但汪修永有两个爱八卦的室友,一看他回来就抓住他七嘴八舌地开说了。 室友说,据萝卜娱乐经纪人的可靠线索,考卿那事有惊天大逆转啦。 这一路上汪修永都快把这事忘了。他本不想再提这个八卦,奈何室友过于热情,轮番把他捂住耳朵的手扒拉开,在他耳边勤劳地嗡嗡嗡:“你敢信吗?考卿是贺总的亲弟弟!据说贺总早几年就有意培养在国外的弟弟当接班人,没想到弟弟竟在我身边!之前不是好多人讨厌考卿吗,就那谁和那谁谁,今天得知消息后恨不得一直围着他转。” -- 第69页 汪修永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发懵,室友们的嘴却叭叭个不停:“哎你是不是现在跟他一组啊?他对谁好像都不太搭理,但对毕世特好,你跟毕世这么熟,替我们多说两句话呗?嘉芷艺人部签约有啥要求啊,KB好像也是他们家的……” 汪修永胡乱地点头,努力挣脱室友的魔爪,一边逃出寝室一边说:“我有点事出去一趟,回来再聊!” 他像一个点燃的小炮仗一样窜进520寝室,把毕世拉到走廊尽头的楼梯间,气还没喘匀就把刚得知的事情告诉了毕世。 “毕哥你说得真对,不能信谣传谣,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嗯。” “‘嗯’就完了?”汪修永瞪大眼睛,“你不激动吗?是贺总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弟弟哎!真人居然出现在这里。” 毕世一如往常地笑了笑,拍拍汪修永的头,说:“早点回去休息吧,过几天就要彩排了。” 汪修永哑了火,他只好乖乖跟着毕世往回走。明明毕哥的言谈举止跟往常没有差别,但不知为何,汪修永却觉得他似乎有些落寞。 太奇怪了,汪修永想。 ☆、彩排 毕世对嘉芷娱乐的贺总早有耳闻。 确切的说,文娱行业的从业者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贺总的创业故事。 贺嘉原大二时和几个同学一起创业,站在直播行业起飞的风口上,短短三五年就站稳了脚跟。后来,公司又不断扩大业务范围,签了一批艺人做演出经纪业务,现在在业内颇有名气。 这短短几行的履历后是无数同期对手纷纷无法适应市场而破产倒闭的大背景。 但这还不足以让贺总的故事流传广远。提到贺总,更多人会聊起他公司名字的故事。 贺嘉原在高中暗恋一个女同学,高考后俩人成了小情侣,还上了同一个大学,并在毕业后顺利结婚。老婆名字里有个“芷”字,于是他刚开始做直播时就为亲手设计出的软件命名为“爱芷直播”,公司名则将两人的名字绑在了一起。 提到这里,讲故事的人通常会啧啧一声,叹道,这该死的酸臭爱情故事。 更酸臭的是,由于老婆是个全世界到处跑的摄影师,贺总近几年对越来越繁重的工作感到厌烦,并有提前退休跟在老婆后面拎包的打算。 当初一起跟贺嘉原创业的朋友们近几年陆续单飞,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贺嘉原既不想跟老婆聚少离多,又不想放弃辛苦打拼的事业——尽管他劳累了这么多年没休息过,早已对这摊子烂事烦得要死。 虽然职业经理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贺嘉原在这事上的态度非常保守,过于担心其道德风险。 于是他将算盘打到了弟弟身上。 传言称,贺总早在五六年就一脚把弟弟踹出国门,希望他在国外商学院努力学习开拓视野,并赶紧回来接盘。奈何弟弟有自己的脾气,不爱从商爱音乐,可把贺总气得不轻。 至于之后的细节就无人知晓了。 毕世也没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居然是传言里听过的很遥远的人。 就在汪修永来找他前,他一边整理宿舍里的杂物一边整理自己的心思——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仿佛把房间收拾得干净后心房也会敞亮不少。 毕世把两个舍友乱丢的东西归位,把桌面上的零碎物品收纳好,擦了窗台和桌椅,又把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看着亮堂干净的宿舍,毕世也看清了自己遮遮掩掩的内心。 他确实喜欢考卿。 想和他一起成团,想和他一起待得久一些,想和他谈恋爱,想和他做很多很多事情。 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这感觉过于美妙。 然而他们现在都是爱豆,不可以任性,否则很可能会让粉丝难过。 就在毕世苦恼着这些问题时,汪修永来到这个寝室,把他拉走,告诉了他一些消息。 毕世回到寝室时,房间依旧整洁,他的心思却又乱了。 他像是在冬天的暖气房里呆久了,头脑昏胀,打开窗子时忽然被一阵刺骨的冷风吹得清醒过来。 这与考卿的家庭条件是好是坏无关,只是毕世与他在这样密闭的桃源里相处得久了,甚至忘记了还要考虑自己和他处在怎样的社会坐标中。 原本触手可及的人却忽然像是被隔开了很远的距离。 他没有家,可以凭自己意愿做决定,但是考卿是有的。而且似乎很幸福。 考卿之前也没有显露出任何同性恋的迹象,在现有的社会舆论中,绝大多数普通家庭都难以接受自家的儿子突然喜欢同性。毕世之前有个朋友就是这样,恋情暴露后被双方父母逼着分手,后来就慢慢颓废下来,每天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毕世失神地盘腿坐在床上,不能想像变得颓废的考卿。在他心里,考卿应该过那种简单又开心的生活。 他后背靠着凉冰冰的墙壁,心想,所以,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吗? 但他又想,自己单方面出于对考卿好的目的而拒绝,是不是太专断了? 正想着,金缇回到了寝室,见他郁郁寡欢,问他怎么了。 毕世斟酌再三,说:“如果有一件事,你很想尝试,但很有可能没有结果,而且会受到伤害,你还会去做吗?” 金缇从桌上抽了一张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说:“当然会啊,我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这样。好好当我的美妆博主多轻松,有粉丝还有钱。上了节目,要被不知所谓的人骂,钱也少赚了好多,但是上这个节目我一点没后悔。为了未来的可能性而奋斗,会让人很有动力。” -- 第70页 说到这里,金缇笑了笑,打趣道:“你可不像是会这么纠结的人,之前崔子墨老跟我说,他毕哥在工作上果断得很,就是感情上太木。让我猜猜,你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呀?” 毕世懊丧地双手捂住脸:“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眼见着毕世不愿露脸,金缇打算放过他,便绕回了最初的话题:“人本来就没办法保证每一步都走得对,每一份努力都有结果。你想想,高考后,你还经历过几件一份努力就有一份收获的事情?尽人事听天命就行,年轻时还是要勇敢点,成功或失败都是生命体验而已。——这是你上次对我说的话,现在还给你。” 毕世缓缓放下手,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金缇耸肩:“老师教的东西都是得还给老师的,心理辅导老师也不例外。” 眼见着毕世恼得要拿抱枕攻击他,金缇赶紧脚底抹油,端着盆溜去洗澡了。 失去攻击对象的毕世愤愤地把抱枕垫在腰后,可能是因为心情激动起来,勇气也噌噌地往上冒。 那我就先陪着他走过这一段路吧,毕世想,如果哪一天他忽然新鲜劲儿过了,或者觉得我对他而言是负担了,那我就悄悄离开。 反正一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 阿童导师来《灼烧假日》组验收成果时,对成员们的表现十分满意。 “保持住现在这个状态,你们的舞台一定会惊艳到大家的。” 这是个很高的评价,四个学员被激励到,练习得更加刻苦了。 最近几天,考卿和毕世两个人相处如常,谁也没有提起那天在杂物间的事情。只不过在考卿看向毕世的时候,毕世不再躲着他的目光,而是回看过去,抿嘴笑笑。 考卿不是不想提,只是那天和梁芷悦的谈话让他警醒了些。他想起了打电话时老妈话里的一些异常。 如果说之前他是横冲直撞的,发现了自己的心意就要立刻采取行动,那么现在考卿意识到了在镜头下他需要克制自己。他不知道节目组会把怎样的片段剪出去,也不知道老妈会不会联合他哥,动用私权要求看这里的录像。 他不怕被家人知道,甚至很希望他们都知道,但现在还太早了,他担心毕世会有压力。 这里的生活几乎没有隐私可言。但是如果能一起成团的话,以后相处的机会就很多。考卿心里打着如意小算盘,自己和毕世的排名都很高,这是个可行的方案。 日子就在紧锣密鼓的练习中过去,转眼间到了彩排的时候。 这是最后一次公演舞台,节目组花了大价钱升级了舞台设施,重新铺设的台子能做出更加酷炫的风格。但由于工期很赶,彩排当天新建的台子没经得住设备的重压,有一两块塌陷了。 选手上台前,导演反复叮嘱,不要踩到蒙着灰布的地方,那里还在整修,正式公演时会修好。 毕世观察了一下灰布的位置,不在他们的队形变换范围内,对本组几乎没有影响。 然而,彩排过程中,考卿正在队伍前面唱歌,忽然正上方掉下了一个不小的玻璃灯球。 站在后面的毕世下意识地就去拉住考卿的手腕往后退,躲开了高空坠物。毕世松开手,转身想找导演组要扫帚簸箕和抹布去清理掉这些玻璃残渣。他们表演穿的布鞋底很薄,万一踩到就出事了。 彩排时间很紧急,背景音乐很响,毕世只顾着边打手势边说话,不知被哪台机器的线绊了一下,没站稳,在一块灰布上一脚踩空,跌下了近两米高的舞台。 ☆、流苏 毕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世事不如人意,人经常会被上天捉弄。但他不知道是不是上天过于偏爱他,所以他被捉弄的次数才格外多。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有摔到头部。只是摔下时地上不平整,他右腿外侧被尖锐的板材边缘划开了一条约五六厘米的不浅的伤口,皮肉外翻,看起来很吓人。手臂和膝盖处也擦出了大面积淤青。 当时事发紧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立马安排了人手送毕世去医院。车子不大,起初工作人员不打算让其他选手陪同,但考卿过于坚持,最终还是上了车。 毕世去缝针和拍片时,选管小刘刚想找考卿拿就诊卡,就发现这位刚才一直在效率很高跑前跑后办手续的选手正蹲在墙角捂着脸。 小刘只能看到考卿的背影,即使如此,他还是能感受到这种非常悲伤焦虑的情绪。他小时候贪玩摔断了腿,爸妈守在病床前就是这副样子。 他俩感情可真好,小刘正想着,忽然见考卿抬起手臂,狠狠地抹了下眼睛,抬头深呼吸了几次,转过头问道:“请问你知道今天的事故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舞台会塌,也不做防护措施直接让人上去彩排?” 小刘一愣,不自觉地有点结巴:“我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换了外包公司,时间没对接好。” “那你知道这事是哪个部门管吗?” “不太清楚,可能不归节目组管吧,大概是公司视频部的某个组?” 小刘看着对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尽管他说话依然有礼貌,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感觉。饶是如此,小刘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考卿点点头,没有为难他。 拍片结果当场拿不到,但医生初步诊断没有骨折。毕世的大腿外侧缝了针,勉强可以走动,他本来想找人搭把手瘸着蹦回去,没想到还没下病床,考卿就把轮椅给推来了。 -- 第71页 “这也太夸张了吧,我只是划了道小伤口而已,又不是断了腿。”毕世哭笑不得地说。 “不行,走路会疼。” 毕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考卿很轻松地拦腰抱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轮椅上。 车子开到宿舍区时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这个时间点,居然还有好几个人站在宿舍区门口,在焦急地等待着。 车子停稳,考卿去后备箱把折叠的轮椅撑开,又去把车上的毕世抱下来放在轮椅上,行云流水的动作吓到了等待的众人。 “毕哥你的腿……呜呜呜呜呜” “天呐怎么会这样,连个石膏都不给打吗?哪家医院?” 毕世晃了晃检查单笑道:“骨头都好好的呢,只是缝了几针,很幸运了……轮椅是为了提高行动速度,没什么的。” 何之帆和莫逢风围着他左看右看,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被受不了的金缇提着领子一手一个地拎走了。 考卿跟在后头,推着毕世回到了520寝室,把他抱到床上说:“你好好休息,有事发消息给我。” 汪修永和汪修远跟在后头,看毕世真的没有大碍,便招手把考卿叫过来,准备和他一起去练习室重新排练。还有不到十五个小时,他们就要出发准备录制公演,如果少了一个人,舞蹈和走位必然是要重新排的。 毕世叫住了他们:“我问题不大,可以上场,你们回去休息吧。” 考卿转头,皱眉道:“你腿上缝了很多针,伤口会裂开。” “这个舞蹈动作幅度不大,而且只有三四分钟,不会有事的。”毕世说,“太小题大做啦,表演完我会好好休息的。” 考卿反对,但毕世的态度很坚决:“时间太短,你们重新排肯定是来不及的。最后一次公演了,我不能拖你们的后腿。况且,前几天直播时还有好多粉丝要来现场看我,我一定要上台。” 眼看着考卿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毕世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道:“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有数了,这点小伤口不算什么的,以前我腰伤犯了还能继续跳三四首歌呢。我这个人是不怕疼体质,从小就很能忍疼的。” 汪修永和汪修远大眼瞪小眼,拿不定主意。 毕世拿起手机摇了摇,下了最后通牒:“我刚刚已经跟导演组报备过了,明天可以正常上。你们不要再去折腾工作人员了,团体赛突然改东西很麻烦的。快去睡觉,听话!” 汪修永知道毕世话都说到这份上,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于是只好耷拉着脑袋拉着弟弟回寝了。 毕世看着还杵在寝室中央的考卿:“你也快去休息吧。” “你还没有洗漱,我去先帮你打洗脸水和洗脚水……” 毕世暗自咬牙,面上却很轻松地撑着床沿站了起来:“简单走动没问题的,我真没断腿。你快回去睡觉,等会儿天都亮了,再不睡觉晚上的表演你撑不下来的。” 考卿就是不想走,毕世好说歹说,还搬出“你会影响我舍友休息”等理由,终于把这位不听话的祖宗赶走了。 考卿离开了520寝室,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室,而是径直走向电梯,来到了顶层的办公区。 这里各个组都有一两个人在值班,考卿找到了正在值班的选管小刘,表示想拿回自己的手机给家人打个电话。 “按照规定,选手不可以……” “是这样的,在医院时我看到有人在拍照,我家人如果在网上看到了消息可能会担心。拜托帮个忙吧,就一分钟,我去报个平安就好。” 小刘犹疑了一会儿,艰难地点点头:“就一分钟哦。” 考卿道了谢,拿到自己的手机,走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打通了贺嘉原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五点,是他哥起床去健身的时间。 果然,贺嘉原很快就接了电话。 “怎么这个时间?什么事?” “贺总,我来告状。”考卿说,“你们公司的安全管理太差劲了。” --- 上台前,考卿反复叮嘱毕世,不要硬撑,动作做不来就适当划水,不要太拼。 毕世双手握着他的手臂摇了摇,笑着说:“知道啦,你怎么比我还啰嗦。” 考卿被这近乎撒娇式的动作和语气击中,险些忘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一大段注意事项。他分神一琢磨,还真是,以前毕世天天叮嘱他要注意饮食和作息健康,别糟蹋自己的身体,现在俩人彻底掉了个儿。 他们此次舞台的造型主打红白二色。考卿和汪修远穿了一身月白色绸衣,毕世和汪修永则穿着赤红色纱衣。红纱衣那一套的袖口和裤脚点缀了几根流苏,动起来很飘逸。 考卿还要继续嘱咐下去,毕世忽然踮起脚,摸摸他的头发说:“上场后别总想着我,好好投入演出,把这个舞台展现好。” 这下,考卿腹稿里的注意事项彻底被抛在脑后了,他下意识地点头答应:“好。” 事实上,考卿也确实做到了。表演时,他竭力排除杂念,调动起平时练习的状态,全情投入,顺顺利利地完成了本次舞台。 直到表演结束,等待导师点评时,考卿才回过神来:毕世骗人,他根本没划水,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很标准。 他不由自主地瞥向毕世受伤的腿,但毕世的裤子很宽松,他看不出异常来。目光不经意地往下一扫,毕世的脚踝似乎被红色流苏缠住了。 -- 第72页 终于熬到了下台时间,毕世的裤脚在走动间往上跑了一点。走在后面的考卿这回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红流苏,是从伤口处蜿蜒流下的血。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毕世的身体,低声问他:“你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此时他们刚好走完台阶,走到了观众和舞台镜头看不到的暗处。 毕世本来是想安慰他,说一点都不疼的,但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滴落,轻薄的衣衫也早已被汗水打湿。在台上时,他还能凭借着一股劲儿和兴奋感吊着让人看不出异常。现在远离了观众的视线,钻心的疼痛感让他的身体直打颤,意识似乎也快要被痛感彻底侵占。 在眼前发黑、失去意识前,他抓住了考卿的衣角,用自己几乎听不到的虚弱声音说: “小卿,抱一下我吧,好疼。” ☆、寝室 离开医院不到二十四小时,毕世又回到了那家医院,躺回了凌晨时躺过的病床,醒来后被医生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 “今天凌晨就跟你说要住院观察几天,非得走。晚上躺着回来了?你是跟自己的腿有仇吗?正常活动也不能裂成那样,蹦迪去了?” 毕世不敢说话,只好小幅度点头,好不容易把医生熬走,这才生无可恋地扭头看坐在病床旁边的考卿,声音软软地说:“小卿,我想喝水。” 考卿觉得毕世被训装乖的样子特别好玩。 他去倒了水,扶着毕世坐起来,眼看着人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完了水。他托腮看着毕世,试图用谴责的目光唤醒毕世的良心。 病房是单人间,节目组考虑到隐私性和安全,还特意安排了选管和助理来看护。此时那碍眼的俩人早已被考卿支去买饭了。 在这样沉重的目光下,毕世没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冲考卿心虚地笑笑。 考卿起身,坐在床边,手轻轻捏住毕世的后脖颈,开始兴师问罪:“这么不听话?这么不怕疼?” 被摸到后脖颈的一瞬间,毕世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身子前倾,想逃开一点,却又被抓了回来,于是只好笑着讨饶:“怕的怕的,不就这一次嘛,我错啦。” 毕世在说“我错啦”的时候,尾音轻快而俏皮,有种小白猫轻轻一跃跳上墙头又歪头看人的感觉。 考卿忍着逗猫一样摸他下巴的冲动,问:“下次还敢不敢了?” 毕世没说话,冲考卿弯起眼睛笑了笑,脸颊上的小梨涡甜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这招萌混过关非常有效,考卿忘记继续问罪,轻而快地低头,在他的梨涡上亲了一下。 亲完考卿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陷阱,恼羞成怒地用一只手抬起毕世的下巴,想给他泛白的嘴唇弄出点颜色来。 毕世察觉到接下来可能有一个很激烈的亲吻,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觉得腿伤都没那么疼了。他闭上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轻轻发颤。 然而最后还是没亲成。 因为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买好饭的俩人带着另外几名工作人员一起过来,要给两位选手交待接下来的工作。 毕世至少要在这住院三天。 工作人员把执意要留在这看护的考卿架回了宿舍区,并告诉毕世安心休息,成团夜还有将近两周左右,只需要solo表演,时间相对宽松。只不过节目组准备的很多额外通告毕世无法参加了,毕世点头表示了解。 选管小刘和考卿一起坐车回去,路上,小刘觉得车内气压过低,于是没话找话,试图缓和气氛:“再过两周你们就自由啦,对了,昨天我们又收到了好多粉丝送来的礼物,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去一楼保安室领一下。” 考卿点头,随后又懒懒地把头靠在车窗旁,看路上来往的车辆和行人。 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毕世宁愿忍受伤口撕裂的痛苦也要去表演一个舞台,也无法想像是什么能支撑一个人直到完全下台才倒下。舞台表演本身应该是充满激情和快乐的,考卿回想起第一次听到主题曲的时候自己无意识间流下的泪水,又想起每次踏上舞台时的紧张和刺激感。 他因为舞台上的感染力着迷,甚至想将之当作一生的事业。做出这个略显冲动的决定时是一个雨夜,那时他刚刚鼓足勇气去酒吧驻唱一个月,台下人的欢呼声像旷野上的大风一样鼓荡着他的胸怀。考卿淋着雨,接到了他哥的电话,问他为什么不继续在之前的投行实习。 他坦白了自己的想法,在电话里跟贺嘉原争论到手机没电。第二天,贺嘉原把他的信用卡副卡冻结了。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旁边的小刘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车窗上逐渐出现细密的水痕,下雨了。 考卿透过被水打湿的玻璃窗,看侧前方的交通灯。红色的灯光像没干透的颜料,被风一抹就洇出了圆形的线条边界。 考卿忽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认定了这条路,还是只想在被规划好的人生里越一次界。 不知怎么的,每当他觉得前路迷茫时就总会想起毕世。 记得他第一次出现这种焦灼和不确定感时,毕世去而复返,给他带来了早饭。后来是公演前,他问毕世喜不喜欢做偶像,他记得当时对方回答,这是一份要好好努力的工作。毕世还说,你还很年轻,一定能找到适合的路。 -- 第73页 考卿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轻轻哼起了《another road》。大多数人都无法在最开始的时候选择一条年老时不会后悔的路,只能不断尝试,或者是直接更换路线,或者是在选定的路线上不断自洽,换言之,不断妥协。 他依然不知道音乐是不是他最终会选的路,但他希望未来不管走哪条路,都能和毕世同行。 可能这只是一次长达两个月的冲动,但他打心底里感激这种冲动。他真是越来越喜欢毕世了,这种喜欢早已不是几个亲吻和拥抱就能满足的了。 回到宿舍区已经凌晨两点多了,考卿在保安室领到了自己的一个大纸箱。里面有很多他的动漫人物贴纸,还有很多粉丝来信,他的每一次公演照片和练习室、直播视频截图也被装订成册,旁边标注着日期和时间,以及粉丝的寄语。 直到这个时候,考卿才切实地感觉到自己是生活在无数镜头下的,一举一动都会让别人记下来的人。 在这些来信中,他还看到一个粉丝真诚地感谢他给自己带来的快乐和精神力量,让自己挺过了一段极其糟糕的时间。 考卿坐在走廊上,把纸箱里的东西认认真真看完后,天已经大亮了。 他把这些信件、贴纸和相册等东西整齐地放回纸箱,轻手轻脚地回到寝室,放进更衣箱里,然后去洗漱睡觉。 闭上眼睛躺在床上时,考卿回想起了那些字迹各不相同的手写信,突然有一点理解毕世的坚持了。 毕世不在的这三天里,考卿很没精神地在宿舍里待了两天,一点也不想跟人去玩桌游。第三天晚上,录制第三次公演的排名发布。考卿本以为毕世不会来,但他刚进入录制现场就看到了坐在板凳上等待的毕世。 “你怎么跑出来了?”考卿有点兴奋,又很焦急,担心这个不听话的人又把自己伤口弄裂开。 毕世笑了笑:“医生批准了的,他说我愈合情况很好,已经可以出院啦。这几天可把我闷坏了,之后我回宿舍也是一样的休息嘛。” 考卿不放心地坐在他旁边,警惕他一切需要用腿的动作。 毕世伸手拍拍他的背,用有些无奈的语气说:“真没事的。” 排名发布时,考卿不经意间看到了毕世放在膝盖上紧握的拳头,这才想到毕世其实不是因为觉得闷才执意提前出院,而是担心朋友淘汰后见不到最后一面。 考卿轻笑了一下,伸手握住了毕世的拳头。他的手比毕世大,刚好像包包子一样把它包起来。 毕世一愣,回头看他,笑了一下,手上的劲也卸去不少,翻过手来回握住考卿的手。 他们的前后紧挨着很多其他选手,低垂的相握的两只手不容易被镜头捕捉到。 第三次排名公布,35进20,毕世拿了第1名,考卿则突破性地拿到了第4名。 幸运的是,520和414寝室没有人淘汰。 最终的成团夜没有安排团体项目,solo表演的曲目也由选手本人决定。因此,排名录制结束后,一行人一起坐上大巴,回到了宿舍区。 宿舍区的人数又少了一小半。去食堂打饭、去浴室洗澡已经不需要排队了,很多寝室都有空出来的床位,有些孤零零的空巢选手索性收拾了行李搬去人多的地方去。 在考卿坚持不懈的劝说下,毕世同意搬回414寝室了。原520寝室的另两位成员非常不乐意,最后竟也卷了铺盖住了进来。414寝室时隔很久,再次满员。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毕世对自己先前的职业素养产生了怀疑。 他没入行前做过幼儿园实习老师,实习的那段时间经常因为耐心和细心而被家长和其他老师交口称赞,并获得了优秀幼师的奖章。但现在,他只想立刻回家把那枚奖章翻出来,贴在考卿肩上。 终于,在考卿早上带了饭回来想喂他时,他握住了考卿的手腕说:“我不是婴幼儿,没有必要。” 考卿只好把饭盒还给毕世,眼巴巴地坐在床头,看他吃饭。 毕世努力吃了两口,就被考卿的目光搅得不能安生,他试探着问:“你也想吃吗?” 此时,目睹了全过程的金缇嗤笑一声:“他想吃的可不是饭。” 毕世还没反应过来,考卿却红着耳朵,借口要去讨论化妆技术,不由分说地把金缇推走了。 ☆、偶像 成团夜前的练习时间过得飞快。 节目组又组织了几次线下和直播活动,一次比一次火爆。现场活动结束时,台下粉丝的尖叫声把考卿震得头脑发懵。 回程的大巴上,坐在后排的庞大海看着自己直播软件后台的粉丝数,喜笑颜开:“这节目真是没白来,本来以为挺糊的,没想到粉丝越来越多了。” 坐他旁边的何之帆接话:“好像是后期和剪辑做得好,之前我直播间有粉丝跟我说过,觉得咱们这个节目比同期其他节目的摄影剪辑好多了。还有专业评审这种设置,专业性比较强,看起来不气人。” 庞大海收起手机,把头靠在座椅上,笑道:“收视率提高就好,节目结束前涨了这么多粉,成不成团都值了。流量这么大,这样下去我出去就可以接广告了。” 何之帆问:“你没有那种男团梦吗?重新定义男团,很让人热血沸腾那种?” 庞大海哈哈笑了一会儿,摸摸何之帆的头说:“我的好大儿啊,我还挺羡慕你有梦想有热情的。但是我年纪大了,失败过太多次了,还是更喜欢实际一点的东西,比如说多搞点钱。” -- 第74页 后座的莫逢风也半站起来,趴在前排高高的座椅靠背上加入聊天:“我处在你俩中间,又想像帆帆一样全力以赴做出成绩和风格,又觉得自己很不切实际,不如多赚点钱。” 莫逢风旁边的金缇一边照着小镜子补妆一边说:“没必要这么矛盾,这是有可能兼得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同时赚钱,多开心。” 庞大海笑着叹了口气:“这谈何容易。” 前排的考卿听到谈话,也扭过身子,问他们:“那如果不能确定一件事是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还要顶着压力为它坚持下去吗?如果到最后也做不出成绩来呢?” 坐在考卿旁边的毕世笑道:“没关系,慢慢来。” 金缇仍然盯着小镜子里自己眼影的晕染程度点头:“没错,慢慢来。人的喜好和兴趣总是会变的,不能被它框住。不断探索新的可能性,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当然,前提是不要不自量力,别把你做决定的代价转嫁到家人朋友身上,over。” 考卿一直对自己的矛盾有种自责感,也不愿跟人多说,但眼下经大家这么一说,这些令人头疼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私密又可怕了。 这倒是他之前很少体验到的。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在英国唯一的好朋友Jeff有了女朋友后他也不好再随时打扰。但在这个密闭的训练基地里,他却慢慢感受到了团队的奇妙力量。这种感觉让人觉得自己并非孤岛,他所经历的困惑别人也有,坏情绪在讨论后就减半了。 他们又聊起了其他话题,考卿听着,时不时插几句话。 这种被包容和接纳的感觉在两个月内产生了很多次,让他慢慢地打破偏见,想要成为一个男团的成员。很新奇,值得尝试。 这对考卿而言确实是与规划好的人生路线完全不同的另一条路,成团夜solo时,他又唱起了那首《another road》。 只是这次他的心境与初舞台时大有不同。 从年少气盛、舍我其谁的锋芒感直到沉稳凝练的包容感,短短两个月让他的感情表达更内敛成熟,比初舞台时直击人心的哀伤更多了层值得回味的深思。 导师席上,阿童频频点头,与旁边的制作人周语交流:“确实是个好苗子,要把他拐来合作吗?” 周语转着笔点头:“可以考虑。” 毕世选择的也是季雪儿的经典曲目,同时也是二公时他表演过的歌曲《我越过》,只不过由多人唱跳变成了独唱,编曲也进行了处理,更加抒情。考卿在候场室里认真听着看着,只觉得眼前一片水雾迷蒙。 他能听得出,毕世此时的情绪并不像表演二公时那样哀伤,而是多了几分治愈感。 直播总时长三个小时,整体安排紧凑,没有添加水时间的广告和串场。 最后公布成团位时,灯光暗下,追光灯将依据主持人念到的名字打在选手身上。 台下粉丝疯狂地摇着灯牌呐喊着,之前淘汰过的选手们也被邀请返场,坐在前排观众席上为自己的朋友加油打气。 主持人一会儿大喘气一会儿调换顺序,折磨了大家好久,终于将完整的成团名单公布完毕。 七位出道成员依次是:毕世、考卿、莫逢风、何之帆、金缇、庞大海和汪修永。团名和节目名一样土,叫“星座少年”。 这个排名与三公排名相差不大。整期节目在漫天彩带和人群的欢呼声中结束。 灯光再次暗下,设备陆续撤离,保安在组织观众们有序离场。 未能成团的选手们上台和团员做最后的告别。崔子墨挨个抱过各位,哭哭啼啼地表示你们以后聚餐记得偷偷叫上我,最近新换的经纪人管得太严了,一点小零食都吃不到。 唐游和陆漳笑着恭喜成团的队员们,随后便商量着要不要继续参加选秀节目,或是直接退居幕后做编曲或编舞。 分别时间拖了很久,工作人员再三催促成团的七人去参加庆功宴时,汪修永还在和弟弟紧紧拥抱着。 他俩从小到大做什么事情都在一起,这是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分离。 成团后,这个团的成员将与嘉芷娱乐签订合同,以后的一切经纪事务都由嘉芷娱乐操办。 最后还是汪修远先放开了哥哥,抹了把眼泪,笑着说:“一年后咱们还可以一起的,再说了,你工作时我又不是不能去看你。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你回家不就见到我了?” 饶是如此,汪修永仍然是鼻涕一把泪一把,久久都止不住。 他一向脸皮很厚,常常在其他队员面前骚话不断,此时哭得那么惨,别人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不敢跟他开玩笑缓解情绪。 在工作人员的一再催促下,汪修永终于止住了眼泪,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了弟弟。 “你先跟金缇去补个妆吧,外面有镜头,汪修永。” 汪修永听到考卿的声音,头也没抬 ,直接就回:“我不是汪修……啊,我是汪修永。” 他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考卿:“你终于能分清了。” “倒也不一定,看我心情,赶紧去吧汪修远。” 汪修永:“你没有心。” 金缇憋着笑,拉起汪修永往旁边站定,熟练地掏出气垫:“老实点,给你弄个绝美的妆面。” 直到坐在庆功宴上时,考卿依然有种不真实感。 宴会上有很多人,节目组的幕后人员,各家经纪公司以及嘉芷娱乐的许多高层都到场了。 -- 第75页 大家端着酒杯穿梭于人群中,忙着social。大厅的屏幕上播放着节目播出期间的一些选手花絮和采访。 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考卿抓住了毕世,把他悄悄带到僻静处,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们成团了。” “嗯。”毕世笑着点头,回握住考卿。 “以后的一年,我们都会住在公司的宿舍里,我们……” 考卿正高兴得语无伦次,却发现毕世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了身后。 考卿回头,看到身后的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之前的一次采访。主持人在问队员们“理想中的恋爱对象是怎样的”。 考卿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回答:“温柔可爱的。”说完屏幕里的自己瞥了眼毕世。 屏幕外的本人羞得捂住脸,又赶忙放下,看着毕世含羞带怯地说:“说的就是你。” 毕世被突如其来的表白一惊,刚要回答,却听见屏幕里的毕世说:“偶像不谈恋爱。” 考卿看到眼前的人脸色微变,心突然凉了半截。 他不甘心,赶忙问道:“那你现在的想法是?” 毕世在脑海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刚才被表白的瞬间他立刻就要点头答应,可是看着不久前的自己许下的承诺,他又为自己的不坚定感到羞愧。 他一向坚持做一行爱一行,即使没有热爱,最起码也要遵守行业的共识和规则。 毕世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昏头而丢弃原则感到万分自责。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粉丝和其他兢兢业业的从业者。 于是他艰难而不舍地把手从考卿手里抽出来,挣扎着说:“可不可以等到退团后,不做偶像的时候……” 考卿刚要把他的手抓回来,就听到新上任的经纪人叫他们集合去接受采访。 采访现场是临时搭建的一个很简陋的台子,背景板是巨大的印着“星座少年”logo的海报。 这次的主持人正好就是刚才在宴会大厅视频里的那位。 主持人非常会活跃气氛,问了许多有趣的小问题后决定给本次采访上升一个高度,于是问道:“你们觉得偶像意味着什么?” 七位团员是按照排名顺序站的,主持人首先把话筒传给第七名汪修永,然后依次向后传。 前面几个人的回答都中规中矩,要么是“传递快乐和力量”,要么是“弘扬正能量”。 轮到考卿时,他接过话筒,不知为何,看着台下这些闪光灯和观望的人群就觉得心里憋闷。 他看着镜头面无表情地说:“意味着打光棍。” 作者有话要说:  “贺总,小卿已经在节目组待了两个月了。” “哦,他知道错了吗?” “他高位出道了。” “?” ☆、柜门 成团后的头一周,队员和经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自考卿在采访中发表了那句成团怨言后,经纪人陈姐就在心里把警戒值直接拉满了。 她也算带过不少当红艺人的老牌经纪人,公司这次把这个全新的男团分到她手上时,她本来认为这是件轻松的差事。但临接手前一天,她听到了考卿哥哥是贺总的这个传言。 当时她就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自己怕是接了个烫手山芋,还找人算了个命,结果是吉。正式接手的第一天,也就是成团夜当晚,她决定此生再也不搞封建迷信,坚持走唯物主义道路。 成团的七人里好几个以前都没有接受过经纪公司系统的艺人培训,于是安顿好他们的住宿后,陈姐又马不停蹄地去对接各类艺人管理课程,同时让团员的助理们盯紧日常的通告事宜。 嘉芷娱乐给自己公司选出的第一届爱豆们提供了相当不错的住宿环境。这是一栋近郊的别墅,共三层,每位学员都有单间和独卫,别墅前的小花园里种满了修剪得当的花草。 住在这样宽敞明亮的地方,团员们都觉得幸福感直线上升,并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期待——除了考卿。 当然,他在各类培训课程上的表现都很积极,练歌练舞时从不懈怠。只是每次当他看见毕世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两人又必须要保持一定距离时,他就觉得非常窝火。 天知道有多少次,晚上考卿想拉着毕世到自己房间里聊会儿天,那个狠心的男人都会告诉他不行,怕刹不住闸,要克制。 因此,每次考卿孤枕难眠时,都会在心里恨恨地想,呵,克制。等到退团那一天,你最好别被我逮住。 成团后的通告简单而单调,起初排到的最多的就是杂志照片和各类广告,偶尔也有各节目的串场和商演。 就这么忙了一个多月,陈姐终于放话,给大家休息两天,自由活动。 考卿的父母自他成团夜拿回手机后就在催他回家吃顿饭,他跟陈姐报备后便回了趟家。 考卿的家就在本市,距离公司宿舍车程一个小时左右。贺嘉原得了消息,提前派了司机去接他。 坐在回家的车上,考卿心里隐隐有些担心。他想起了之前梁芷悦特意来报的口信。 考卿的父亲考睿是一名社会学系教授,书房里摆了很多性别研究的大部头书籍。考睿性格儒雅随和,思想也开明,自己教出的得意门生里也有一个是同性恋,且目前在国外结婚定居,偶尔回国时还会来看望恩师。 因此,考卿认为老爸对这事的接受能力应该比较强。但是他实在拿不准老妈的态度。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趟回家可能会挨打。 -- 第76页 这种推测是有缘由的。 考卿小学二年级时不懂事,受班里调皮男生的影响,喜欢拽小女孩的马尾辫,把人家小女孩气得掉眼泪,一群小男孩就在旁边笑。这事被贺贝敏知道后,直接把家里的擀面杖取出来抽了他一顿屁股,训斥他:“为什么欺负人?这么小就学会恃强凌弱看人下菜碟了吗?我是这么教你的,小混蛋?” 他当时哭得委屈极了,嚷嚷着自己没有欺负人,只是同学间开玩笑,大家都这样。 贺贝敏就问他:“只是开玩笑?那你为什么不去拽大壮的头发?” 大壮是班里最强壮最高的一个男生,看起来比六年级的男生都凶狠。 二年级的考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是在欺负人,只是一直没有意识到而已。但妈妈下手也太狠了,他哭唧唧地捂着屁股去找爸爸告状,爸爸摸摸他的脑袋说,妈妈下手已经很轻了。妈妈小时候被人拽辫子或者欺负,都是把对方摁在地上打的,谁劝都不管用。 想到这一茬,考卿心中暗叫不好。老爸多半是向着老妈的,万一老妈真要揍他,老爸只怕不会拦,甚至还可能在旁边递擀面杖。 他心里思绪繁杂,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车子已经停到了家门口。 考卿对司机道了谢,走到门口,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硬着头皮敲门。 开门的是家政阿姨,她做好饭,正要下班,笑着说:“小卿好久没回来了,今天家里准备了一大桌菜给你接风呢,快去吧。” 考卿微笑着点头,心想,这难道就是断头饭么。 考睿正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儿子回来了,忙摘下眼镜招手道:“小卿到啦,这么会赶时间,刚到饭点。” 贺贝敏听到动静,也从书房走出来,径直来到考卿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瘦了点,比去年暑假长高了点。来先吃饭吧。” 考卿赶忙放下包,去洗手拿碗筷并盛饭。 饭桌上,爸妈先是随口聊了些考卿未来发展的话题,表示会支持儿子的梦想,考卿认真应答,不敢马虎。 没过多久,贺贝敏就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转移到了毕世身上。 “你们那个组合里有个叫毕世的小伙子,好像就是芷悦一直追的一个小明星吧。” 考卿从老妈的语气中无法判断吉凶,于是只好点头“嗯”了一下。 “他人好吗?” 考卿一愣,对这个微妙的问句和语气不知如何理解,但嘴却快过了脑子:“好,特别好。” “那就行。” 贺贝敏很简短地说了这三个字,就继续吃饭,没有再继续说话的意思。 考卿呆愣地举着筷子,一块排骨还悬在空中,他反应过来贺贝敏话里的意思时,手一抖,排骨掉到了桌上。 但他又不能确定,只好把筷子放下,看着贺贝敏,欲言又止。 贺贝敏注意到他的异常,问:“有事?” 考卿心想,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不如来个痛快。于是他的双手在桌下绞紧,说:“‘那就行’的意思是,你们同意了?” 贺贝敏照常吃饭,抽空回他:“你们年轻人自由恋爱,我们同不同意的有用吗?” 考卿又看向考睿。 考睿笑着说:“你妈说得对。” 这话说得再明确不过了。危机骤然解除,考卿在车上想过的种种悲惨后果都没有发生。 他难以想象自己的性向就这么轻易地被接受了,于是兴奋得饭也不想吃了,双臂趴在桌子上,忽然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啊?” 考睿一边慢条斯理地剥虾一边说:“节目第一期播出的时候。” 考卿大受震惊。他的嘴半张着,一副下巴掉了安不回去的样子。 考睿把剥好的虾仁放进贺贝敏碗里,贺贝敏受不了二儿子这副又憨又傻的样儿,把虾仁扔进他嘴里。 考卿后知后觉地嚼着虾仁,问:“为什么?” 贺贝敏扑哧一笑:“你看他的眼神,跟你爸当年看我一模一样。蠢得要死。” 考睿也笑道:“刚开始你妈是不太能接受,但是那两个月也联系不到你。后来我们慢慢商量着,又跟我那学生聊了几次,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问题。你们过得好就行。” 贺贝敏补充道:“主要是那孩子确实不错,芷悦早就把小毕从小到大的经历都扒得干干净净了。孩子长得好,心也好,我们挺放心……哎你这孩子,哭什么。” 考卿急忙扯了几张纸巾擦脸,他的眼圈和鼻头泛红,尽管刻意忍着,但声音里还是有点哭腔:“……没有,我就是觉得你们也特好,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谢谢你们。” 说着,他站起身,分别抱了抱贺贝敏和考卿。 俩人被儿子突然感性的举动逗笑了。贺贝敏摸摸考卿的头说:“你们先谈着,等你俩关系差不多的时候,就把人带回家见见吧。” 考卿刚要点头,忽然想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于是略带犹疑地说:“其实,我们现在关系还没确定……” 贺贝敏惊讶地问:“不会还是单恋吧?那你怎么好意思就在家里出柜了?” 说着,她夹起一块排骨放进考卿碗里,关切地问道:“暗恋别人这么久都没结果,你行不行?” 你、行、不、行? -- 第77页 四个大字利剑一般直直刺向考卿的胸口。 考卿深吸一口气,说:“我会努力的。” “别瞎努力,”贺贝敏说,“感情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他不喜欢你的话,越努力越可怜,最主要的是还给人添麻烦。做人不可以缺德。” 不、可、以、缺、德。 考卿一口饭卡在喉咙口,哽住了。 ☆、综艺 学员们放假这两天,经纪人陈姐跟视频部谈成了一档新节目。 爱嘉TV作为一个背靠大公司的新网站,在推出了第一届自制偶像选秀综艺并且取得了超越预期的效果后,快马加鞭地给出了配套综艺的方案。 新综艺名为《星动旅程》,录制周期为一个半月。制片人跟陈姐吹得天花乱坠:“其实它的定位就是一档旅游综艺,近几年很流行。咱们这个团叫星座少年,所以肯定给安排点星空元素。你想想,星空和少年,绝配。你放心,我们的策划非常周密,不会让你手底下人受罪的。” 陈姐沉思:“旅行综艺,听起来不错,累了这么久就当给他们放松一下。录完这档综艺后他们的通告又是满的,对了,你们会像其他综艺一样没收手机钱包,让人去打工挣钱吗?” 制片人拍胸脯保证:“当然不会!这趟就是舒舒服服去旅游,经费非常充足,咱自家孩子第一档综艺嘛,穷谁不能穷孩子。” 陈姐点头:“挺好,这档节目我也是要跟着的,说不定还能抽空去逛个街shopping一下,最近天天熬夜,皮肤都变差了,我得多买点护肤品了。” 此时,制片人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说:“如果能找到街的话,确实可以逛一逛。” “对了,要去哪里?”陈姐疑惑道。 “青藏高原,”制片人微笑着说,“阿里大北线。” 阿里,西藏之西,生命禁区,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陈姐听完这话,觉得自己差点当场升天。 对于年轻人来说,为了绝美的风景,去一趟阿里玩半个月挑战自己的生理极限未尝不可,只要规划好行程,提前做好体检,时刻注意高反,这会是一趟令人难忘的旅程。 然而,他们是去录节目的,要工作的。 陈姐没跟过这种长途旅行综艺,踌躇道:“需要这么拼吗?” 制片人安抚她:“这怎么算拼呢?人家好多旅行综艺都爬雪山穿沙漠呢,上一趟高原多轻松啊。” 陈姐并没有拒绝的余地,毕竟都是自家综艺,制片人也就走个流程跟她谈个话而已。 得知了有长途旅行机会,七个人登时欢快地抱成一团。 成团的七个人好容易脱离了劳改犯生活,迈向人生新阶段,却发现新生活跟之前没啥不同,甚至更累。 各项琐碎的通告挤占了时间,让他们不是在赶通告,就是在赶通告的路上。更坑的是,很多通告所在的省市相距甚远,可能今天晚上在A市,凌晨要赶飞机去B市,第二天下午又赶飞机回到A市。舟车劳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他们对一个半月的整块旅行时间充满期待。 熬过了几十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来到了拉萨。七人之中,没有人之前来过西藏。刚一下地,抬头看见这蓝得不可思议的天空,莫逢风和何之帆激动地原地直蹦。 跟拍摄像大哥提醒他俩:“省着点蹦,容易高反。” 节目PD慈祥地看着这帮脸上写满兴奋的孩子,说:“今天一定要多吃点好的,预算管够。” 庞大海扯着嗓子感叹道:“来高原上其实也没反应嘛,节目组可真好,是要一起庆祝开机吗?” PD微微一笑:“因为你们明天就吃不到了。” 酥酪糕、风干牛羊肉、糌粑、牦牛肉火锅和酥油茶摆满了桌子,香味扑鼻。七人和经纪人围坐一桌,大快朵颐。 庞大海抓着牛肉,边吃边问:“这两天的行程安排不就是在拉萨市区吗,又不往西走,PD怎么说明天吃不到饭啊?” 毕世从火锅里捞出刚煮好的耗牛肉放进考卿碗里,说:“可能因为高反会延迟一两天吧,明天我们不是吃不到,而是根本吃不下饭,会恶心呕吐。” 庞大海不屑一顾:“因人而异吧,太夸张了。身体强壮的人才不怕高反。”说着,他抬起胳膊。鼓了鼓自己的肱二头肌。 金缇喝着酥油茶,瞥了他一眼:“你咋不上天。” 第二天,庞大海在酒店里吐得死去活来,一整天只吃进去两块巧克力。 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些高反,制作组给大家一天时间休息调整,第一天并没有任务要做,摄像大哥也偶尔轮换着进房拍一会儿就撤。 酒店订房统一是标准间,分房是按抽签来决定的。当时,PD从口袋里掏出了七只土黄色塑料壳手机:“当当——惊不惊喜,你们之前集训时的手机!” 七人面带毫不遮掩的嫌弃,没精神地拍手:“惊喜惊喜。” 抽签依旧是用“星动TALK”中的那个功能,考卿点下按钮,在心里使劲默念毕世的名字。 那诡异的木签子上出现了一条红线,线的那一头另一根木签逐渐显现……考卿差点开心到蹦起来。 愿望成真。考卿越看这UI设计越好看,真是吉祥如意又喜庆的好兆头。 其他人的分房结果也出来了,庞大海和金缇一间,莫逢风和何之帆一间,汪修永落单,跟摄像大哥拼一间。 -- 第78页 考卿和毕世的高反都不算很严重,头疼恶心都有,但还勉强能吃点东西。 摄像大哥已经来房里转了一圈拍够了素材,此时房里就他们俩人,考卿那点小心思立马就活跃起来了。 他下了自己的床,磨磨蹭蹭地在毕世的床边坐下。毕世正聚精会神地看书,感觉到床边有动静便看过去,笑着问:“怎么了?” 考卿一直在往里挤,毕世只好往旁边挪,给他留了空。考卿如愿以偿地爬上了毕世的床,抬起胳膊蹭蹭毕世的肩膀,问:“看什么书呢?” “阿来的《大地的阶梯》,进藏旅游看点相关的书更有感觉。” “你现在看书不头疼吗?” “还好,总得打发下时间吧。”说着,毕世就要起身去翻行李箱,“我还带了《尘埃落定》,你要看吗?” 考卿按住他,把他按回床上:“不要,我现在头疼,看不下去。” 毕世了然,摸摸他的头,柔声道:“那就去睡一会儿,高反头疼一两天也就过去了。” 考卿把毕世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手里,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地说:“要是你亲亲我,我说不定就不疼了。” 毕世没想到这人在这儿等着他呢,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你多大了,小朋友?” 考卿一只手仍抓着毕世的手不放,另一只手捂住额头:“头好疼啊。” 这攻势猛烈的撒娇连击把毕世本来就不太硬的心肠磨得软极了,他只好哄着:“那就亲一下。” 想了想,他又补充:“只一下哦。” 考卿放下捂额的手,善解人意地说:“嗯,只亲一下绝对不算谈恋爱的。” 毕世似乎被这歪理说服了,“好吧”两字话音未落,就被考卿堵住了唇瓣。 毕世是真没想到,一个简单的亲吻居然能被考卿搞得这么激烈,跟饿狼扑食似的。 考卿一边过年开荤似的亲他,一边把他的身子往下轻轻地压,直到最后几乎是跨坐在他身上。 大概是牢记着“只亲一下”的约定,毕世已经觉得自己嘴唇发麻了,考卿还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毕世轻轻推了他一下,含混地说:“要缺氧了。”对方不太乐意地扭了一下,这才松开毕世。 毕世这才发现他俩这糟糕的姿势,并且,察觉到了自己和对方的一些情动的反应。他尴尬地想推开考卿,却被抓住了手腕。 考卿看着毕世红润的嘴唇和微湿的眼睛,声音低哑:“我觉得,亲两次也不算谈恋爱吧。” 毕世这回可不上他的当了,坚决地说:“不行……来高原第一天就剧烈运动,心脏会受不了。” 考卿不大乐意地嘟囔着:“这有什么剧烈……”话说到一半,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他忽然高兴起来:“你是不是也想……” “我不想,”毕世想冷着脸,但没能成功,只好低头不看对方,“你快去卫生间。” “那你呢?” “我……冷静一下就好。” 考卿看着毕世一副强装镇定的样子,也想摆出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奈何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他扯了扯毕世的袖子,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要不,我们互相帮助?” --- 第三天一早,众人调整好了身体。制作组正式从拉萨启程,途经羊卓雍措,前往日喀则。 车上,考卿和毕世邻座。但直到在羊卓雍措附近下车,毕世都没敢正眼看考卿一次。 要怪就怪他自己当时色令智昏,答应了考卿提出的“互相帮助”建议。于是接下来的一天半,他俩又“互相帮助”了好几次。当时在那样封闭私密的小环境里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今天众人齐聚,坐在车上手心被考卿轻轻挠了几下后,毕世才感到血液一阵一阵地往头顶冲。 他轻轻甩开考卿作乱的手,隐忍着,好不容易等到车停稳后就抢先下车,一副迫不及待投身大自然怀抱的样子,让何之帆不禁感叹:“今天毕哥好活泼啊。” 何之帆顺便戳了戳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觉的莫逢风:“红红,到啦,下车啦。” 节目组在这一地点没有安排特殊的活动,就只是让他们拍拍照散散步,拍一些互动的素材。 庞大海不忘自己的直播间粉丝,在湖边站稳后就要开播,金缇拦住他:“你刚才哈喇子流了一路,就这么开直播?” 庞大海赶忙低头请Tina老师行行好,帮忙补个英俊潇洒并能彰显男人魅力的妆容。 毕世在湖边随意走着,看清澈透明的天蓝色湖水和天空交融,考卿则举着准备好的相机,伺机抓拍。 何之帆本来正拉着莫逢风和汪修永看岸边遥遥走来的一群漂亮的野鸭子,后来又被另一边的藏野驴吸引了视线,硬拉着莫逢风去看驴。 汪修永本想去找庞大海一起直播的,路上他只注意看着令人心醉的湖景天光,没注意脚下有块小石块。好巧不巧,小石块被踢飞,砸到了走到附近的一只野鸭子身上。 那只野鸭子非常暴躁,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转,就瞄准了罪魁祸首。 汪修永察觉到事情不妙时,已经晚了。 暴躁野鸭梗着脖子,扇动着翅膀,朝汪修永发起了疯狂的进攻,嘎嘎嘎直啄他的腿。 汪修永一边哇哇大叫着向鸭子大爷道歉,一边疯狂逃生,制作组见状,也不知如何劝架,只好让汪修永躲回车上。 -- 第79页 鸭子大爷气得在车旁又嘎嘎很久,才愤然离去。 现场围观了这一惨剧的团员和工作人员则一个个笑到胃痛。 过了几天,制作组将已有的素材稍加剪辑,发布了第一支预告片。 趁着之前选秀出道的热度还没彻底凉下去,这支遍地是梗的预告片在网友间大规模传播,弹幕密密麻麻地遮住了屏幕。 由于这个男团名字太土,故粉丝们亲切地称其为土星,并称自己为土星人。 有才华横溢的土星人看完视频意犹未尽,遂在节目官微下激情赋诗一首,并获数十万人点赞,冲到了热评第一。 诗云: 考试毕过真是香,土星男团太吉祥。 金庞题名仕途好,一帆风顺节节高。 真相是真皆情意,撒糖恩爱两不疑。 是大是小都在秀,只有修永在挨揍。 ☆、星空 晚上到达日喀则后,PD表示有两位飞行嘉宾在民宿里等着各位。 与此同时,制作组也给出了他们进藏以来第一个并不算任务的任务:自己解决伙食问题。 七人到达民宿后,发现了正对着院子的大堂里,趴在木桌上蔫了吧唧的两张熟面孔:崔子墨和汪修远。 汪修永率先冲过去抱住弟弟:“你终于来陪我了呜呜呜。” 崔子墨摸了下汪修永的头,然后就被莫逢风和何之帆一人一只胳膊搂住了。 崔子墨一副脱了水的菜叶子模样,招呼道:“兄弟们,你们高反好了没?” “好多了。”何之帆说,“你还没好,可能是因为太老了。” 崔子墨悲愤反省:“逆子,我为什么要来这个节目自取其辱?” 聊了一会儿,莫逢风的肚子就咕咕叫起来,毕世拍拍手道:“先准备东西吃吧。” 就在刚才那会儿工夫,工作人员已经将摄像头简单地放置在了房间和院子里的各个角落,检查了几遍后,制作组便回到了旁边的另一栋民宿,并告诉团员们有事手机联系。 好在厨房里样样俱全,九个人分头行动,曾经厨王争霸赛上的掌勺冠军毕世和亚军庞大海勉励合作,再加上金牌切菜工考卿和打杂小弟莫逢风,很快就摆上了一桌馋哭隔壁制作组的家常小炒。 转眼间分别了两个月,大家纷纷感慨时间过得太快。 崔子墨自淘汰后便决定换条路子发展,公司目前在给他往演员上转型。他最近一直在上培训课,也接了一个电视剧里的小配角。 汪修远则回到公司继续练习,未来很可能继续参加选秀,争取组团出道。 聊着聊着,崔子墨忽然主动聊起了自家哥哥:“以前我们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但最近他好像一直不接工作,就在家闲着。我经纪人催我去找我哥学经验,这两个月我俩一起待的时间比之前两三年都长。” “大概是之前累太久了,想休息一段时间吧。”毕世说。 “不像,”崔子墨摇头,“感觉他还挺低落的,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哎对了,不会还是因为季雪儿结婚吧?” “应该不会,”考卿说,“我也是季雪儿粉丝,她结婚只要能幸福就好。” “我猜还是粉太久了……我哥从季雪儿还在高中没出道那会儿就关注她了,他俩还是一个学校的,同年级不同班,但我哥说季雪儿不认识他。他没敢搭过话。” “顶流也这么怂吗?”何之帆好奇地问。 崔子墨摆手:“嗨,他也就是镜头前显得气场强,其实私下里可内向了,这么多年连个绯闻都没有,我妈都怀疑他是不是有问题了。” 说到这儿,崔子墨猛然想起这是在录节目,不是撸串喝酒侃大山的时候,于是赶紧打住,换了别的话题。 这栋民宿有五个房间,都是双床标准间。分房间时,汪修永自然要和弟弟一间,莫逢风和庞大海也表示维持之前的分房结果,落单的崔子墨看了看考卿和毕世,说:“好久没见了,我不要一个人睡,我想跟毕哥睡。” 考卿心中冷哼,呵,逆子,轮得到你? 于是他无情地拒绝:“不可能。” 崔子墨退了一步:“那要不我们一起,我看看能不能打个地铺。” 考卿脑筋一转,福至心灵:“高原上感冒就不好了,这样吧,既然你坚持要挤挤,那你睡一张床,我跟毕世凑合一下挤一张床,刚好。” 崔子墨说:“算了,太奇怪了,小情侣才喜欢挤在一张床上睡。” “没有的事,”考卿看了眼毕世,意有所指,“我们同床异梦。” 毕世瞪了他一眼,自己也没绷住,笑着说:“要不你俩一间,我自己睡。” 商量了好久,最终以庞大海在储藏室发现了一张折叠床,崔子墨在毕世房里多加了一张床而告终。 崔子墨要跟人一起睡果然是有目的,他叭叭叭到深夜,把最近找不到朋友倾倒的苦水倒得干干净净,才依依不舍地跟俩人道了晚安。 第二天,制作组早早来叫醒九人,催促大家收拾东西,前往珠峰。 崔子墨和汪修远的档期只安排到这里,拍摄完了珠峰大本营的素材后,他们就和团员们挥手告别了。 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大多在路上,沿途勾魂摄魄的自然风景、路上庞大海花样迭出的整活和团员们的各色反应给制作组提供了充足的素材。 -- 第80页 一路走走停停,旅程进行到第三周时,他们终于来到了本次综艺的重头戏拍摄地。 在狮泉河镇稍事休整,制作组又重新启程,前往三十公里外的达坂,暗夜公园——北半球最佳星空观测地。 他们到达暗夜公园时正是傍晚,橘子汽水一样颜色的晚霞笼罩在远处起起伏伏的山丘上。 为了不让车的远光灯污染星空,大多数前来观星的人都会选择在傍晚前抵达。 摄影大哥们在调试设备,七人在天文台附近溜达,溜达累了就席地而坐,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橘子汽水变成了蓝莓汁。又过了好一会儿,蓝莓汁变成了墨汁。 夜色越浓,风越大。大家在旷野上被吹得头昏脑胀,决定先回车里避一避。 等他们再次下车时,璀璨星河以浩浩汤汤的伟力撞入他们的视野。 一路上他们已经饱览了无数景色,见过压得极低的厚软云层像棉花大山一样坍塌下来,也见过神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和虔诚的转山者,但依旧被这无垠的星空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他们围坐在一起,看着清晰明亮的星星和银河,轻声聊着天。 大约到凌晨时,莫逢风和何之帆他们聚到摄影大哥周围,要去看怎么拍星星。组里正好有三四台闲置的单反,PD临时提出增加一个学摄影环节,分组PK,2-3人都可组队,最后会将摄影作品在官微上展示。 自日喀则那天后,分房间又开始抽签。考卿似乎在拉萨那晚就提前用掉了进藏以来的所有好运气,再没能抽到过毕世。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一半的时间都在车上,这么多人,他也没机会跟毕世独处,心里相当不满意。 这下他终于逮住了机会,领了一个单反就把毕世拉走,说要到无人处拍绝美风景。 毕世哭笑不得地由他拉着,一直走到经纪人再后面喊着“别跑远了”才勉强停下,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毕世以为,考卿把他拉到这么远的地方,肯定又是想背着别人黏糊一下,没想到对方却真的只是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单反,认真地调整参数。 周围寂静无人,旷野上的大风更加猛烈。头顶的星空过于华丽绚烂,以至于任何赞美的话都显得失色,只能在永恒的自然中感受自己的渺小和速朽。 可能是风太大把毕世的头脑吹得发懵,也可能是很多天没有和考卿独处过,毕世忽然问了个有点蠢的问题:“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刚才那里也可以拍照。” 考卿抬头,用一种理所当然语气说:“因为星空太美,我想跟你一起看。” 他举起相机,拍照前又扭头看向毕世补充道:“就我们两个一起。” 明明是一句很普通的话,不知为何,毕世却突然觉得浪漫得要命。 可能是因为在这样的夜空下,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就算只是并排沉默地坐着,这样的画面就足以被当成爱情电影的封面了。 他们就这样并肩坐在星空下很久。毕世不太会用单反,考卿就一点点跟他说怎么调参数,然后一边拍照一边接着调,直到拍出最理想的照片。 身后有汽车远光灯扫过,不知是哪个不讲究的游客。强烈的光让拍摄无法继续,他俩只好先整理拍好的照片。 一连看了几十张图,远光灯才终于熄灭,有人在用小手电照明,周围光线不算明亮,但也有些微光。 毕世低着头看照片,边看边和考卿讨论着。翻到又一张照片后,毕世问了几句参数,却没听到回话。他于是抬头看旁边的考卿,却发现对方离自己很近。像是恶作剧一般,他一抬头,嘴唇正好擦过考卿的脸颊。 考卿得逞后嘿嘿笑起来:“这么多天不理我,抓住机会就偷亲我?” 毕世想给他个眼神自己体会,但又觉得考卿只会曲解,只好使用语言:“什么时候不理你啦?不是每天都在一起赶路拍摄嘛?” 考卿得寸进尺:“没有跟我说悄悄话就等于不理我,这些天你跟我说话时都是大家在场的时候。” 毕世搞不懂考卿的脑回路,说又说不过他,见他得意地微微鼓起腮帮子,就伸出手指戳了戳:“知道啦,小河豚。” 这招用魔法打败魔法非常奏效,考卿瞬间臊得捂脸:“你怎么还记得这个破梗!” 毕世正笑着,一个没防备,考卿忽然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咬了下他的下唇。 “……还在工作期间,下次不许这样。”毕世挪开一点距离,瞪着考卿。 考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这时,庞大海边跑过来边喊着:“可算找着你俩了,偷摸藏这儿了?快来集合交作业了!” “来啦!”两个人异口同声道。 狮泉河是这段旅程的最西端,在暗夜公园看过了星空,制作组正式开始调转方向向东出发,踏上回程的路。 由于阿里地区的海拔过高,大部分地区都没有信号也上不了网,再次习惯了断网生活的七个人觉得这种生活并无不妥。 旅程结束前五天左右,制作组再次回到拉萨,众人重新拥有了设备齐全的酒店和稳定的无线网,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最后一次分房间考卿终于又抽到了毕世。他们在房间里放下行李箱,还没躺在床上歇够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催了起来。 毕世挣扎着去开门,发现门外是表情极其严肃的陈姐。 -- 第81页 陈姐进门,顺手把门关上,坐在房间内唯一的小沙发上,双臂环胸问道:“之前在暗夜公园观星的时候,你俩怎么回事?” 考卿不解:“什么怎么回事?” 陈姐捏了捏鼻梁,掏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就在一个小时前,有人在微博上发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光线虽然昏暗,但还是能隐约看见两个侧脸很好看的年轻人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一个人突然凑近,亲了另一个人一下。 陈姐深呼吸一口气,说:“我不管你俩究竟在搞什么东西,总之,现在把手机交出来,公关上的东西交给我们。现在你俩的事儿上热搜了,今天起到回程前不要出门,陌生人敲门不许开门,没有我的允许,更不能乱说话,明白?” ☆、正文完 陈姐走后,考卿和毕世相顾无言。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天恼人的远光灯和手电的亮光。只是当时他们背对着光源,沉浸在星空里,忘记了有人偷拍的可能性。 “估计也是游客赶巧了吧,刚回到有网的地方就发出来了。”毕世笑了一下,看着还没回过神来的考卿说,“也不用太担心,陈姐的团队有经验的。” “是我不够小心……”考卿懊丧地说,“这种消息是不是会被骂得很惨?都是我……” “不是,”毕世及时打断他的话,“其实当时我也很想亲你。” 考卿愣了一下,想笑,又觉得很不合时宜。于是他紧紧地抱住了毕世,在他耳边说:“嗯。” 毕世拍了拍考卿的肩,声音沉稳平静:“看陈姐团队后续怎么操作吧。很可能是要发文否认,然后要我们以后保持距离。” 考卿呜了一声:“现在还不够有距离么。” 毕世顿了一下,说:“可是咱们这一行……” “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的,我什么时候能拥有身份?” 考卿忽然松开了他,去扒拉自己的行李箱:“我倒要看看网上舆论是怎样的。” “手机不是都上交了吗?” 考卿扭头一笑:“我还带了pad呀。” 毕世本来担心他看到恶评会难受,阻挠了好几次,奈何没有考卿高,对方把pad高高举起,毕世怎么蹦也够不到。 考卿笑着用另一只手搂住毕世说:“放心吧,可别小看我,我心理承受能力没那么差。” 毕世端详他一阵,终于点头:“好,我跟你一起看。” 两人做足了被骂得很惨的心理准备,点开微博的图标。 页面一片灰白,考卿点了很多次中央那个“重新加载”的按钮,毫无反应。 “pad出问题了?”考卿平时不怎么刷微博,没见过这种状况。 “我觉得是微博出问题了。”毕世说。 pad一直是静音的,考卿顺手点开微信,发现团员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群名怎么起才不土 (7)】 庞大海:你们吃到瓜了吗我的天! 金缇:微博崩了快一个小时,啥也看不见 汪修远:rwkk rwkk 庞大海:岑正昊和季雪儿离婚了!两个人都发声明了! 莫逢风:?! 何之帆:……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刺激 …… 考卿和毕世对视一眼,不知该说什么。 “你猜他们有没有看到咱俩那条?”考卿问。 “我猜是没有,但以庞大海网上冲浪的速度,难说。” 他们在群里水了一个多小时,微博仍然没有恢复正常。群里的五名闲着没事做的成员又聊到了无法加载的页面。 金缇:这不对劲,怎么会崩这么久 庞大海:其实刚才有五分钟修好了,但又爆出来一条消息,现在又崩了 莫逢风:大海哥你怎么什么消息都能刷到? 汪修永:啥消息!(搓手) 庞大海:岑正昊和褚星在gay吧亲热被拍了 金缇:等会儿,褚星不是咱们那个导师吗?他俩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何之帆:……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害怕) 庞大海:三个一线明星的爱恨纠葛,我猜微博今晚好不了了 的确,这天晚上陈姐也没有再来房间找过考卿和毕世。网民们被这一前一后的巨瓜砸得晕头转向,在微博崩溃后又转战各社交平台,写出了无数分析帖子。 但他俩也没办法放下心来,只是行刑的日期又往后推了一些而已。 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毕世疲惫地揉揉眼睛说:“还是早点睡吧,一直熬夜盯着也改变不了什么。高原上要休息好。” 考卿点头答应,洗完澡就拿起pad想钻回自己的被窝,被毕世拦下。 “电子产品交出来,拿着它你肯定要偷偷上网。” 小心思被揭穿的考卿只好交出pad,哼唧着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考卿醒来,洗漱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毕世要pad。 “不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不安心。” 毕世跟他一起坐在小沙发上,点开了微博。 依然是一片灰白,还有“重新加载”的按钮。 考卿退出微博,发现微信右上角的未读消息又成了99+。三个小时前,群里又水了起来,不知道他们是半夜醒来还是根本没睡。 【群名怎么起才不土 (7)】 -- 第82页 庞大海:睡什么睡起来嗨啊,老铁们!又有新瓜了! 汪修永:前排搬板凳 莫逢风:啊我正准备睡,又怎么了 庞大海:几个小时前,微博崩溃那段时间,季雪儿正在开演唱会。快结束的时候有歌迷上台跟她送花告白了。 金缇:这算什么瓜?散了散了 何之帆:所以这个歌迷也是同行吗? 莫逢风:同问 庞大海:你们现在打开微博,就会发现它还在崩。其实半个小时前,它已经恢复了正常。当时有粉丝和娱乐新闻号趁机爆出了现场视频。 庞大海:我打两毛钱的赌,这次至少崩到天亮 庞大海:那个歌迷是崔子画 然后,这个群就被“?”和“!”刷屏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房间门被敲响了。考卿赶忙将pad藏在被窝里,去开了门。 陈姐拎着早饭进来,说:“也不知道是说你们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 考卿做出一副迷茫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陈姐?” “现在大家都在巨型瓜田里,没空搭理你们这颗小瓜。但也不能放松警惕,下午回程前,你俩都老实点。中午我再来送饭,走了。” 考卿和毕世乖巧站好,送陈姐出门。 快到中午的时候,微博终于恢复了正常。 考卿和毕世早已没了那种紧张忐忑感,他们打开微博,只是为了在吃完了别人家的满汉全瓜宴后吃两口自家的清淡饭后小瓜。 果不其然,微博热搜前三十条全都是岑正昊、褚星、崔子画和季雪儿及其相关好友的词条。前十条后面全标了褐红色的“爆”字。 #考卿毕世这一条躲在三十名开外,虽然浏览量也不低,但跟前面那些一比,多少显得冷清。 考卿定了定心神,点进词条。 经历了四位一线和超一线大明星的瓜田混战后,最新的评论对他俩展示出了无比包容和不咋care的态度。 尽管还是有一小部分粉丝认为偶像塌房不可饶恕,但更多吃瓜路人表示,俩年轻人看起来感情很好,出个柜谈个恋爱而已,杀伤力太小。 还有人在考卿最新的微博下面留言并被顶上了热评第一:就现在这个局势,今天你俩不结婚很难上热搜。 热评第二:就算你俩立马结婚,也干不过前面那些热搜 热评第三:除非你俩有个孩子 毕世哭笑不得,索性不再看微博,回到自己床上继续看书去了。 没过多久,陈姐咚咚咚地边敲门边喊:“开门啊!” 考卿把pad藏好,刚开门,陈姐就冲进来,叉腰道:“你是不是私藏电子产品了?你嫌命长啊?” 毕世忙起身问道:“怎么了?” 陈姐皱眉,拿出手机把证据摆出来:“考卿你为什么要点赞十几条催你赶紧结婚的微博?现在都被网友截图了,你怎么说,手滑吗?公关那边刚准备发澄清声明,你这是在提前打我们脸吗?” 毕世惊疑地看向考卿,对方却笑着说:“我觉得现在这个时候出柜正好啊。” 陈姐万万没想到,她来兴师问罪,却被当面出柜。 陈姐的思绪有点混乱,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听到考卿又说:“如果现在否认,等到退团后又出柜,不是更打脸吗?” 陈姐拐来拐去地绕着,竭力理清了头绪,抓住重点:“……不是,你俩真谈啊?” 考卿点头。毕世犹豫了一下,也点了头。 陈姐没忍住,无声地骂了句艹,又赶紧说:“太草率了吧,你们以后发展怎么办?家里知道吗?” 毕世低着头没说话。 考卿却信心满满:“当然是一起发展,家里知道啊,就等着回去见家长了。” 毕世猛地抬头看向考卿,一幅难以置信的呆愣样子。 考卿冲他笑了笑:“我家人都可喜欢你了,有空来我家坐坐呗。” 猝不及防就被塞了满嘴狗粮的陈姐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她踌躇半晌,最终无话可说,愤而离去。 下午一点多,制作组通知大家准备回程。 上车前,陈姐在和公关团队沟通后已经决定弃疗,把手机还给了两位当事人。 再次坐在同一辆车上,庞大海和金缇等人聊着热搜上的种种八卦,考卿在前座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听着,他察觉出一点不对味儿来。 庞大海这种常年蹲在网络上的冲浪选手,真的可能没看过那条热搜吗? 有些粉丝在那个话题下还艾特了官微和其他队友,庞大海和其他人真的能完美规避这些信息吗? 考卿回头加入聊天:“你们不会昨晚一直在吃瓜吧?” 庞大海以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说:“当然,天降大瓜,不吃浪费。” “你有没有看到其他的一些……跟咱们团有关的?” 庞大海一语道破:“你是说你跟毕世的那条吗?放心吧,现在舆论大体上都是在祝福你俩。还有好多人去你俩CP超话祈祷还愿的。” 自从上午考卿说完那句“家里知道啊”,毕世一直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此时他也忍不住转头问:“你们都知道?” 庞大海说:“可不咋的?” 金缇:“这么明显,不知道才难。” 汪修永:“所以你们一直以为瞒住了所有人吗?” -- 第83页 莫逢风:“我还天天在考试毕过签到呢。” 何之帆:“我跟红红一起在那儿签到,我比他天数还多。希望你俩保佑我回学校后不挂科,感谢。” 然后他们又聊起了别的话题,对他俩主动出柜没有半分惊讶的样子。没有起哄,没有惊叫,没有不可思议。就好像这是件再正常不过,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不过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终于承认并能大大方方在一起了而已。 这种情况大大出乎了考卿和毕世的意料,也让他俩有种说不出的熨帖感。 毕世一直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展开,然后被考卿抓住。他们这次不惧怕任何目光和镜头,光明正大地十指相扣。 毕世坐在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身上,他蓬松的头发上闪着点点碎金。 考卿看着毕世,忽然想起还在节目里练习时,有一次他去520找毕世要借床午休,刚走到门口时,看到的也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场景。 当时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想拿相机拍下来,可是他没有相机,也没有立场和资格去拍。 考卿拿起手机,按下拍摄键。 咔嚓的声音引来了毕世的侧目,他勾起嘴角,小梨涡隐隐浮现:“拍什么?” 考卿笑着说:“拍我男朋友。” 毕世脸颊边的小梨涡更深了,他说:“准了。” 窗外日暖风和,碧空如洗,是个好天气。 ---END--- ☆、番外 贺嘉原讨厌上班。 但他必须上班。别的员工可以请假不干活,他不行,因为他是大老板。 即使不去公司,找他的邮件和电话也是一个接一个的。催命似的,烦死了。 贺嘉原从小就是尖子生。因为是第一胎,父母对他都寄予了厚望,不管是学业还是兴趣爱好他的技能点都几乎被点满了。 自他记事起,生活似乎就是没有喘息的。 永远没有间断的补课、竞赛、考试让他觉得停下来休息是一种罪过。贺嘉原上了中学后,性格一天比一天阴沉,不爱和人说话,对谁都冷着一张脸,心高气傲的模样。 贺嘉原高中时经常考到年级第一,说“经常”而非“总是”是因为另一个竞争者也很强,是一个很好看很开朗的女生,叫梁芷悦。 梁芷悦看起来每天都轻轻松松的,虽然也很认真学习,但偶尔也会偷偷带相机来学校,在校园的各个角落拍照。 贺嘉原搞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快乐。他认为做人就是要从小累到大的。 他和梁芷悦考到了同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他的成绩依然是全院第一,并对大学里有点闲适的氛围充满了危机感。 贺嘉原长得很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评为校草,但他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感兴趣。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他追到了梁芷悦,和她在一起时,他觉得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了。 放松感也只是相对而言的,贺嘉原大二时和同学一起创业,几个合作伙伴都是很靠谱的人,还真就成了。 之后的贺总偶尔也会为当时的决定而后悔。因为他太忙了,忙到再次失去喘息的时间。一忙就是很多年。但他又太谨慎,或者说太固执太保守,始终不太放心把辛苦创立的公司交给别人。 可能是因为看他太累了,父母对老二反而没那么多要求,开始散养了。 说实话,贺嘉原是有点羡慕考卿的。 三十岁的贺嘉原想要退休。事实上,他二十五岁时就开始计划退休生活了。 计划很美好,但变化令人头疼。 这种变化是突发性的,没有任何征兆的。贺嘉原怎么也想不到,小十岁的弟弟居然宁愿自己打工挣学费也要去选择什么杀千刀的音乐道路。 考卿那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傻样让贺嘉原很不爽,他认为考卿过于年轻,应该杀一杀锐气。 于是贺嘉原随意地把考卿塞进自己公司正在制作的一档偶像选秀里,等着看他灰头土脸地出来。 他对这个弟弟没有抱任何期望,因此一直就没关注过他的表现。 公司事务过于繁忙,当他快要把考卿忘掉的时候,某一天刚起床,他却接到了考卿的电话。 据贺嘉原对考卿的了解,两个人是一样的倔脾气,没有特别重要且紧急的事不会轻易给对方打电话。 考卿让他去查节目组合作的外包公司,说舞台搭建出了事故,建议追责。 贺嘉原很机敏地表示,求人办事要拿出态度。“你毕业后过来乖乖上班,我立刻就去查。” 两人僵持不下,考卿还搬出了嫂子和爸妈。最终,两人达成共识,给考卿三年时间,如果三年内他还不能在行业内做到一流,以后就不许再提这档子事。 贺嘉原效率很高,当天就查出视频部的综管组有人拿了回扣,和没有经营资质的外包公司签了合同。舞台搭建的安全问题严重,并致使学员受伤。他对本次事件的责任人进行了严厉批评和处罚。 贺嘉原没想到,考卿还真就成团出道了。更没想到,考卿似乎在和另一个选手“组CP”。这种具体的业务他的手下很懂,但贺总本人不甚了解。 贺总在自己的手机里设了倒计时。还有三年,1095天,他就可以挣脱工作的束缚,安心退休享受中老年生活了。弟弟虽然又倔又狗,但能力不错,学习成绩和实习表现都算得上是顶尖。贺总很放心。 -- 第84页 倒数至九百多天,他从网上得知弟弟出柜了。 他立刻致电爸妈,没想到爸妈早就知道了。 震惊的贺嘉原回家后跟老婆说了这事,愤愤道:“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老婆说:“你是。爸妈都同意了,你就别掺和他俩的事了,好好上班吧。” 贺嘉原只好继续倒数。 倒数至六百多天时,考卿的那个团终于散了。贺嘉原这段时间对这个团多少做了点功课,知道其中的庞大海和金缇被挖去做了综艺主持人,汪修永和弟弟、莫逢风和何之帆四个人又重新组了一个团。考卿暂时还没想好新的出路。 贺嘉原心想,我是要提前自由了吗? 然而业内的一位知名制作人——之前那档选秀节目的导师之一找到了考卿的经纪人,要找他合作新专辑。 考卿的那个CP……不对,应该叫男朋友,选择转行做了编舞老师,现在供职于嘉芷娱乐的艺人部,据说很受部门同事的欢迎。 据说他俩同居了。 考卿这小子居然还真就凭着一张新专辑一炮而红,冲进了当年销量排行前三。 但贺嘉原相信,在更新迭代这么快的娱乐圈,考卿坚持不了多久的。 倒数至四百多天时,考卿和他男朋友去国外领证了。贺嘉原自然是要参加婚礼的,他近距离接触下来,这个小毕确实很不错,难怪老婆追星这么多年。 这说明老婆眼光好。 能有眼光这么好的老婆,说明贺嘉原的眼光也很好。 所以,什么时候才能和老婆一起周游世界? 考卿的新专辑销量已连续霸榜27周了,唉。 今天的贺嘉原也不想上班,并继续倒数着。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非常感谢各位小可爱的阅读和陪伴,你萌就是我这只老扑街咕写文最大的动力和快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