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娘子》 第1章 逃荒的新娘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章 逃荒的新娘 就在秦峥被送入洞房的时候,敦阳城被攻陷了。 南蛮子凶狠无比,凡是攻陷的城池必要屠城,甚至烧城。 洞房外噪杂一片,人们开始纷纷逃命。 秦峥的红盖头被匆忙扯下,新郎倌卫衡拉着她往外跑,新郎倌的父母哭着喊着让卫衡快逃,卫衡不忍心不管爹娘,左右为难。秦峥挣脱了卫衡的手,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父亲。 她抓着父亲,拼命往院子外跑。 一片混乱中,周围有利箭落在他们身边,有大炎朝的军队在和敌人拼命,更多的是和秦峥这样要逃命的平民百姓。 箭如雨下,刀枪无眼,旁边许多的人在血泊中倒下。 秦峥拉着年迈的父亲,绕过两兵交戈之地,开始往外跑。 秦父气喘吁吁:“峥儿,放开我!你拉着我,自己也跑不掉的!” 秦父年纪倒并不到,不过中年,可是一直以来身体并不好,此时他不愿意拖累女儿。 秦峥紧握着父亲的手,不能放,怎能放,她拽着父亲发抖的手往前跑。 一定要在混战中趁机逃出敦阳,这是他们唯一的活命机会了。 若是不能逃出,或者在南蛮的刀剑下成为枉死之鬼,或者在亡国的屈辱中饱受柔躏。 这时候,一个身穿黑色镶金边铠甲的年轻将领,身姿挺拔地立在染血的城池之上。他脸上线条棱角分明,目光深邃凌厉,透着深沉的嗜血之感,一头黑发桀骜不驯,抬手间神情冷傲。他冷酷地俯视着城内的芸芸众生,犹如俯瞰着一群蝼蚁。 眯眼见到一群慌忙逃路的百姓,他伸出长指,无情的唇吐出一个冷酷的字眼:“杀!” 凡南蛮军队所到之处,不留活口。 这是南蛮人的信仰。 历史上,他们曾经无数次攻破大炎朝的城池,可是最终却总是功亏一篑,还是被逼退到荒芜潮湿的南国之地。 这是他们血的教训,那就是:杀,杀,杀。 黑袍将领这一声令下,顿时箭如雨下,城池之下,多少人纷纷中箭,痛苦地倒下。 人群中,传来一声声凄厉痛苦的喊叫和挣扎。 秦峥拉着父亲的手正跑着,猛然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绝望地痛呼着“爹,娘!” 那是卫衡的声音。 这一声痛唤却引来更多的弓箭射来,卫衡闷哼一声,倒在了那里。 秦父颤抖着双手,凄凉地望着这一切,他万没想到,一刻钟前才为女儿准备了婚事,原以为她终身有托,谁知道如今却要做了未亡人! 就在此时,又是一支冷箭射来,正中秦父大腿,他皱眉低哼一声,摇摇欲坠,就要倒下。 秦峥见此,忙上前一手扶着父亲,另一只手顺势一捞,将父亲背起。 秦父仰望上空,哀叹一声道:“峥儿,放下我,自己逃命去吧。” 秦峥不言,径自背着父亲弯腰小心往前逃去。她打小儿力气大,全然不似女孩家。 秦父泪下,他知道女儿不会舍弃自己的,他的女儿从来都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是作为一个父亲,他怎么可能拖累女儿? 秦父伸手,将插在大腿上的那支冷箭拔出,一个仰胸,反手狠狠地将这带血的箭头插入自己的胸口。鲜血顺着冰冷的铁器和火热的胸口相接之处慢慢溢出,滴在了秦峥的背上。 秦峥身子一僵,心里已然明白。她抬头望向城楼方向,只见高台之上一个男子巍然而立,手拿长弓,如铁血阎罗一般俯视着城墙内的芸芸众生。 秦父借着最后犹如游丝的一口气,挣扎着道:“峥儿,取下我的麻袋……拿着爹的砂锅……记住爹曾经对你说过的话……要替为父找到……你娘!”说完这句,他便再也没有力气和喘息了,只双眼茫然睁着。 秦峥缓慢而僵硬地放下父亲,将父亲的双目合上,紧紧抱住父亲,将脸贴上父亲的脸,闭目片刻,终于道:“爹爹,我会记得的,一定会找到娘的……” 说完这话,她决绝地将父亲放下,背起麻袋,小心地在横尸残箭中爬行。 黑袍将领盯着这个方向,冷笑一声:“在我高璋的手下,岂能让你逃脱!”说着,他举起长弓,弓如满月,利箭蓄势待发。 残骸中的秦峥不知墙头上的这一切,她犹自以不引人注意的速度慢慢往前爬。 高璋嘲讽嗜血地冷笑,利箭就要离弦。 可是就在这时,忽然一大片身着囚衣披着长发的人冲了过来,他们踩着惨尸和残血,往城门方向冲去。 高璋眉头一皱,这群囚犯人数不少来势汹汹,比那些大炎朝的正规军还要凶残勇猛,看来这都是亡命之徒。 秦峥正爬着,忽然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死犯冲撞而来,顿时她也顾不得隐藏,忙站起来,随着这群囚犯一起往外冲。 这群囚犯全都是关在大牢里,准备秋后处斩的,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逃出,冲将起来自然不是常人能比。他们一边跑一边捡着地上的断剑乱矛,遇到敌军,杀,遇到大炎军,也杀。反正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谁阻了老子去路老子就杀谁。天大地大命最大。 秦峥不会杀人,不过她边跑边脱掉了新娘裙,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里衣的白色和囚衣的白色有点像。她还弄乱了自己的头发,胡乱抓了几把,让自己狼狈不堪起来。 这时候,任何人打眼看去,不会分辨出死囚犯中有一个一炷香前还在拜堂的新娘子。 秦峥就这样,随着这群死囚犯,冲出了敦阳城的大门。 出了敦阳后,死囚犯们瞬间散了,各自逃命了。 秦峥背着自己的麻袋,也迅速找了一片小树林藏起来。 藏好后,她这才取下背上的麻袋,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陈旧古老的黑色砂锅。砂锅里,有几个已经凉透了的开炉饼,还有一个用缎子布包着的小包。 秦老头子用这个砂锅做了一辈子的饭,据说当年就是凭着那一手做饭的好功夫,才娶到了秦峥的娘。 秦峥的娘在生下秦峥后就失踪了。 秦老头子这辈子唯一的愿望便是,做出天底下最美味的饭菜,将秦家饭菜的好名传播天下。 他说秦峥的娘是一个馋嘴的女子,会遁着饭菜的香味找到他们父女的。 秦峥并不信这个,她认为也许自己的娘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过她是不忍让父亲失望的,她一定会做出天底下最美味的饭菜,将秦家饭菜的好名传播天下。 到时候,也许娘真得会出现了吧。 ============= 大炎国的地境上,劫后余生的人们开始了逃难之旅。 秦峥加入了这个队伍,并成为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员。 他们没有粮食吃,开始时候还有树上的果子吃,后来就开始挖厥根,啃榆树皮,吃草根,甚至吃蝗虫,吃草子。 他们把蝗虫晒干,摘去翅膀,和着野草根一起熬煮。他们吃多了撅根野草,难以消化,只能多喝生水。生冷的水喝多了,有人开始腹胀,疼痛难忍,有的抱着肚子就死在了哪个角落里。 更有连蕨根都找不到的老幼妇孺,睁着空虚无神的眼睛望着前方,踉跄地跟着众人往前走,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上,从此再也怕不起来。大家都知道身边的人渐渐少去,不过很少有人去关心。即便是亲人,也不过是哭上几声了,大家实在是连埋葬亲人的力气都仿佛没有了。 秦峥很饿,不过她还不至于死去。 她以不着痕迹的方法找着粮食吃,在最不济的时候,她会拿出麻袋砂锅里的开炉饼,啃上一口。 当她啃着带有熟悉味道的开炉饼时,眼眶开始湿润。 感谢老爹,总是习惯在砂锅里放些吃食。 因为他认为,砂锅也是有砂锅神护佑的,砂锅神不能饿着。 这一天,秦峥打开砂锅时,发现砂锅里只有两块开炉饼了。她不舍得吃,便舔了舔砂锅,里面有一点碎屑,或可挡得一点饥饿。 秦峥舔完后,把开炉饼重新放回砂锅,然后将砂锅放回麻袋,背起来,准备离开。 就在她动脚的时候,听到附近传来一声微弱的闷哼声。 秦峥皱了皱眉,遁着这声音找过去,却见地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上穿着已经辨别不出颜色的囚衣,头发凌乱,满脸都是胡渣,两眼深陷,双唇干涩。 秦峥俯身过去看了看,她知道这个男人是饿的,估计快要饿死了。 乱世之中,饿死之鬼处处有,秦峥早已没有恻隐之心。 她起身就要离开。 如果她能真得离开,估计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可是这时候的秦峥不知道脑子里搭错了哪根弦,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看到那个男子虚弱涣散的目光绝望地望着天空的方向。 秦峥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 碧空如洗,阳光普照。 一切都是那么明媚和美丽。 她目光垂下,再次看向那个男人,那个也许下一刻便离开人世的男人。 平生第一次,她不忍心了。 她站在那里犹豫了片刻,终于解下麻袋,取出砂锅,拿出一个开炉饼。这饼也算得上父亲的拿手绝技之一了,看似普通,却口味极佳,原本就是秦家从不外传的独门。 秦峥低头看了一会儿那开炉饼,终于迈步走上前。 她蹲在男人面前,拿来羊皮水囊,倒出一些水,然后将开炉饼撕碎成末,泡在水中。 男人已经虚弱得连动动嘴巴的力气都没有了,两眼也无力地闭上了。她用手强迫男人咧开嘴巴,将泡发了的碎末捏起,塞在男人嘴中。 男人的嘴不自觉地蠕动着,然后将泡软的饼末吞下。 或许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昏迷中的男人很快将那张饼吃完了。 秦峥站起来,低头望着那个男人,开口道:“肚子里有了些东西,你现在不至于饿死了。但是以后你能不能活,就靠你自己。乱世之中,人只能靠自己。” 说完这话,她将自己的砂锅重新收拾好背在背上,开始出发往前走。 她的方向是遥远的凤凰城,那里是她的家乡。 那里还没有遭受到战火的洗礼,还是一片相对安静祥和的地方。 在那个地方,她可以开始施行父亲的遗愿。 第1章 逃荒的新娘 第2章 秦峥的巴掌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章 秦峥的巴掌 秦峥混在难民之中往北走,越往前走,逃难逃荒的人越来越多。如今撅根几乎都很难挖到了,蝗虫仿佛也要绝迹了,向来是被前面一批逃难的人挖尽了。于是人们睁着饥饿的眼睛四处寻觅,只要能入口的,都会去抢夺。 路旁逐渐有了白骨和死尸,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这些死去的人有的怀中尚抱着空空的襁褓,想来那里曾有一个婴儿。 很多事情,原本是如此的肮脏和灭绝人性,可是此时此刻仿佛变得顺理成章起来了。 更何况难民中就有原本从天牢里跑出来的死囚犯,他们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徒,如今为了一点吃食打架斗殴拼了老命,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逃亡的人中自然也有像秦峥这样的年轻娘子,偶尔落了单,便被那些绝望且尚有一丝力气的男人拉进一旁的野树林中。经过的人听到里面发出的痛苦挣扎呼救,一个个脸上都是麻木和茫然。 大炎国这几年先后经历了水灾蝗灾瘟疫,如今又遭遇南蛮国入侵,护国大将军路鹏飞率兵南下阻击,结果仗打到一半便被以贪污军饷叛逆之名处斩。自此之后南蛮一路北上烧杀掠夺,大半个大炎国都处在南蛮的铁蹄之下。人们也是经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怜悯心早已死去,面对一切都变得无动于衷起来。 秦峥孤身一人,手无寸铁,知道自己若是露了性别,怕是也要遭殃。虽说自己力气天生惊人,可到底是个女流之辈,于是特意用黑泥涂脸和手,又把头发弄得越发蓬乱。恰好因为干燥上火,喉咙也变得低哑起来。因为这些,一路逃荒的人虽然多,大家同吃同住日夜混在一起,可是众人都以为她只是一个年轻男子。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个小城,此处小城尚未遭受战火洗劫,小城中大多早已逃窜,有富户逃脱之时粮仓中尚有余粮,于是一群难民一拥而入,将这个小城中能吃的能拿的都洗劫一空。 秦峥在混乱之中抢了半袋高粱,三块发硬的菠菜里子馒头和一根发蔫的大萝卜。她若获至宝,将大萝卜和馒头藏在衣服里塞好,把半袋高粱塞进麻袋的砂锅中背着。 自从把那块开炉饼给了那个濒死的囚犯后,她就再没吃过像样的粮食了,如今骤然得了这个,便赶紧寻了一处无人的破旧房屋,躲在角落里,掰出半块馒头狼吞虎咽起来。这自然是没有秦老爹做得好吃,可是此时的秦峥吃着这些,却犹如吃着世上最佳的美味。 正吃着,忽听到外面有动静,却原来一群囚犯扑将了来,他们开始争抢一只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白炸鸡。囚犯们都是亡命之徒,为了一粒米能杀人,更何况这是乱世之中的白炸鸡,上等的奢侈品。 在一片拳打脚踢的混乱中,秦峥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藏在暗处,嘴里尚且有未来得及咽下的干巴馒头。假如她这时候出去,不是死,就是残,又或者被轮。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脏污的白色囚衣中,有一个男子,两眼茫然地站在众人中。别人都逞凶斗狠都抢破了头,唯有他如同傻了一般呆立在那里,任凭不长眼睛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秦峥发现这个男子有点眼熟,再细看,竟然就是那个她用一块开炉饼救活的男子。 男子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邋遢褴褛,他站在那里,仿佛周围的一切和他无关。就在这时,一个飞旋腿踢来,他被猛然踢中背部,狼狈地倒在那里。 秦峥皱了皱眉,真是可惜了那块开炉饼,却原来救了一个傻子。 这种傻子,能跟着囚犯大队活到现在也不容易了,但早晚还是饿死笨死或者被人欺负死。 等了也不知道多久,白炸鸡被抢得四分五裂,大家各自向嘴里塞了几口,一场争斗落幕,众人推推搡搡地离去。 秦峥从暗处出来,望了眼地上的男人,发现他干涩的嘴角流出了丝丝血迹。 她用脚踢了踢那男子,男子动了动。 原来还活着,没被打死啊。 秦峥从腰际拿出水壶,倒了一点水含在嘴里,然后喷在男人面上。喷完之后自言自语道:“这次我可不愿意在你身上浪费粮食了,你早些死了,也是好事,少受罪。” 原本闭目的男人仿佛听到了这话般,缓缓睁开双眼,望了秦峥一眼。 他的目光,让人感觉仿佛他的灵魂已经抽离了身体。 尽管如此,秦峥还是看出,这并不是一个傻子。 秦峥站起来,皱眉:“你既然不傻,别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男人不说话了,继续闭目养神。 秦峥想起自己的一块开炉饼,便将脚踩在男人腰际,冷声逼问:“你这人,真是没趣!早知如此,我何必救你!” 男人干涩的唇忽然扯出一个嘲讽的笑来,沙哑粗糙的声音犹如风吹过砂砾:“我又没要你救我。” 秦峥一愣,确实他没让自己救,是自己主动要救的。 她低头凝视着此人,只见他面色清冷灰败,两眸黯淡,仿佛根本不把生死放在眼中一般。 男子见她看着自己,哑声道:“我原本就一心求死,你救我做什么。”声音颓然。 秦峥盯了男人片刻,忽然抵在男人腰际的脚狠狠踢下去。 男人猛不丁被这样踢了一下,倒是也没反应,犹如死猪一般。 秦峥放下麻袋,揪起男人的衣领,冷声道:“没出息的东西,你既不想活,便还给我一块开炉饼来!” 男人睁开双眸,冷漠的丹凤目中含着浓浓的嘲讽,侧目凝了秦峥一眼道:“既已吃下,如何还你,难不成要我吐给你?” 秦峥点头:“你说得对。” 男人见她如此,以为此事罢了,谁知道秦峥忽然一个巴掌扇来,虎虎有风,啪啦一下子呼在男人左脸上。 男人只觉得左脸热乎乎的疼,倒是有几分意外,意外的是秦峥这瘦弱的身形,力气倒是不小。 谁知道秦峥忽然又一个巴掌扇来,这次是扇向右脸,顿时右脸也火辣辣起来。 男人皱眉。 秦峥冷笑:“刚才那群囚犯打你,你尚且不恼。如今我也算你的债主,打你几下算是捞本又能如何?” 男人想想也是,便道:“好,那你打吧。”说完竟然真得闭上眼睛,毫无挣扎之意。 秦峥点头,当下也不客气,两只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十几巴掌,后来犹自不解气,开始用脚踢,踢了他的肚子几下,直踢的他要吐苦水。 秦峥俯视着地上狼狈的男子,淡声道:“若是能把我那块饼打出来,那该多好,真是可惜了呢。” 说完这个,她拍了拍手,整理了下身后的半袋杂面,起身走人。 谁知刚要迈步,身后传来男子微弱的低唤:“你慢着。” 秦峥回首:“怎么,你还想被揍?” 男子缓缓地摇头:“不,你说得对,你确实救了我,我欠你的,该还你。” 秦峥伸手,毫不客气地道:“好,拿来。” 男子用手撑着地站起来,擦了擦嘴角因为秦峥的痛揍而越发流出的鲜血,缓慢而嘶哑地道:“我没有粮食还你,但我可以用其他办法报答你。” 秦峥上下打量了番男子,却见他身形虽然削瘦,但却极为挺拔,再看那被脏污覆盖了的脸庞,看起来原本也是一张俊俏的脸。当下皱眉,冷笑一声道:“我没有龙阳之癖,只怕受不住你这番报答。” 男子倒也不恼,认真地望着秦峥:“我和你一起走,总有办法报答你的,如何?” 秦峥脑中迅速思量,想着自己虽然女扮男装,且仗了有些力气,可是到底形只影单,如果哪一日被人识破,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身边跟着这样一个男子,便是他体弱,倒是也能多少唬人,当下点头道:“你若要跟着我倒是也行,但是有一样,我们要先说清楚。” 男子点头:“请讲。” 秦峥道:“虽然你我同行,可是到底是萍水相逢,你也一副不想活的样子,再者我也没有多余的粮食。这一路上,你我各自吃饭,我不管你,你也不必管我。” 男子同意:“那是自然。” 秦峥又看男人的腿脚:“你也不许耽误了我行程,我要赶路。” 男子点头:“好。” 秦峥见此,也不再反对,径自背着砂锅继续前行,男子便缓缓迈步跟在她身后。 秦峥并没有特意放慢脚步,开始她以为男子不会跟上自己,谁知道走出几里地后,她发现男子虽然腿脚看似不好,脸色虽然也削瘦苍白,但体力还好,一路倒也能跟上。 晚间时分,她便赶上了逃荒的大队伍,众人在一处荒野安营扎寨,纷纷各自找了避风之处,寻了茅草等物,并燃起了篝火。 逃难的人鱼龙混杂,有囚犯有富豪有官吏,当然更多的是像秦峥这样的平民百姓。 此时此刻,家园沦陷,任凭原来有多大的权利,又有多少金银,都不如一点能填饱肚子的馒头啊饼啊来得可亲可爱。今晚大家伙都很是高兴,因为洗劫了适才那个小城,口袋里有了粮食,肚子里感到了久违的饱暖。 秦峥赶到时,大家早已安顿就绪,秦峥忙寻了一处僻静处,挑了一些晒干的树叶和野草,又去旁边看着面熟的逃荒难友那里借火。这些日子以来,和她最相熟的当数老郭一家,郭家三兄弟带着年迈的父母。他们也是要去东边凤凰城的,于是一路上偶尔有些照应。 此时老郭一家正在烤着地瓜,郭大夫妻和两个弟弟各自吃了些,又挑了最嫩最甜的给父母吃。见此情景,秦峥不免想起自己的父亲,心中黯然。 借了火后,她便取出砂锅,从旁边的溪水中舀出水来,架在火堆上烧,看着水要半开的功夫,便将那根蔫了的萝卜掰成小块放入。这边烧着水,她又拿了一件旧衣,小心地兜住一兜子水,眼看着那水渐渐从布料中渗下,而衣服中的浮游小虾以及小鱼因为没有了水便搁置在布料中。这些鱼虾太小,其实连塞牙缝都不够的,但此时用来给萝卜提味,倒是不错。 待到水咕嘟咕嘟烧开了,秦峥取出半块馒头,掰碎,放进去。 这时候,周围的人有的已经吃饱了,也有的正吃着,但大家都渐渐把目光放到秦峥这边来。 她的锅中明明并没有什么奢侈的食材,可是闻着味道真是诱人,让人明明已经吃饱的肚子都产生了不满足感。 郭大家的走过来,看了看秦峥的锅:“你做出来的怎么这么香啊?” 秦峥用干树枝搅拌着砂锅中的食物,随口道:“我爹用砂锅做了几十年的饭菜,我好歹学了一点手艺,做出来味道自然好吃。” 郭大家的嘿嘿笑了下:“秦家小哥手艺就是好啊!”说着这个,看了看那砂锅,又道:“秦家小哥出来逃难,还背着锅呢!” 第2章 秦峥的巴掌 第3章 收来的男人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3章 收来的男人 秦峥抬头望了眼郭大家的:“虽然只是一个破旧的砂锅,不过我爹用了几十年,用得顺手,又是爹的遗物,舍不得扔呢。”说完,她低下头:“我爹当初就是用这个砂锅做出的菜,让我娘吃了觉得好,两个人才认识的。如今爹娘都不在,只有这个做念想了。” 郭大家的听了这个,又见秦峥低着头,看似闷闷不乐,忙安慰道:“过去的事儿,你也别多想了。” 郭大家的又安慰了秦峥几句,秦峥便顺势请她取来一个碗,说是盛一些给郭大父母以及几个孩子尝尝,郭大家的自然很是不好意思。如今乱世,谁都缺那口吃的,即使大家混了个面熟,但怎好要人粮食,那几乎就是要别人的命。 可是秦峥心中却另有打算,此时已经接近凤凰城,只要自己不发生什么意外,口袋中的粮食自然够她吃的,所以此时也乐得作出大方之态,敦友睦邻,好歹为自己寻得更多倚靠才是上策。 郭大一家三兄弟,个个体壮拳头硬,又都是同去凤凰城的,那是最好不过的伙伴了。 当下秦峥笑道:“嫂子何必客气,你看老人家和孩子都等着呢。” 郭大家自然是心疼孩子的,当下听了秦峥的话,分外高兴,赶紧回自家所在处取了一个缺口的破瓷碗。秦峥给她倒了半碗汤,并捞了些虾米萝卜,当下郭大家的高兴地端着回去了,先要给爹娘吃,爹娘虽然也饿,可是端起碗,却看到一旁眼巴巴的孩子,便忙让给孩子吃了。 秦峥做完这些,自己便径自端起砂锅,用手扇着风,待到不再烫嘴时,径自端起来捧着吃。亲手做的饭菜,虽然粗劣少油盐,可是饿了这么久的秦峥依然觉得美味无比,她呼噜呼噜将里面的萝卜泡馒头等物吃尽,又慢条斯理地喝着汤。 周围的人们都已经吃完了,纷纷倒头睡下,很快就开始打起了呼噜。 秦峥睁着晶亮的双眸,双手捧着砂锅,却是若有所思。 她感到不远处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她不用抬眼,就知道必然是那名男子。秦峥根本不作理会,只低头喝汤,那种自己不想活的人,在乱世之中也是一个奢侈。连命都不想要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多少人低头弯腰只为一碗活命的饭。 片刻之后便将砂锅汤喝得一滴不剩。摸摸肚子,温暖热乎的汤暖贴着胃,觉得分外的满足。 她寻了许多干草铺在地上,又用一块破毡布盖在身上,便倒在那里闭上眼睛睡起来。明日个还要赶路,好好休息恢复精力才是正经事儿。 谁知她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感觉到身边有人,轻轻睁开双目,却见那男子已经悄然无声地坐在自己身边不远处。 她抬头望向他:“你吃饭了吗?” 男子摇了摇头。 秦峥皱了下眉头:“我没有东西给你吃了,砂锅里连汤都不剩下了。” 男子脸上平静无波:“我不饿。” 秦峥望着男子,只见他双唇依然干涩,两颊仿佛要塌陷了一般。 她挑了挑眉:“你干什么离我这么近?” 男子闭唇不语。 秦峥无奈:“罢了,不要打扰我睡觉便好。”说完埋头大睡。 男子隐在秦峥不远的暗处,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 夜里,秦峥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一阵噪杂之声吵醒,她忙起身,发现周围灯火通明,一群骑着瘦马的男子瘦骨嶙峋地执杖明火将众人团团围住,口里喊着:“打劫了,打劫了,都醒醒!” 秦峥揉了揉眼睛,这强盗也真是的,围住一群逃荒的打劫,真个没眼光。 逃难众人见这强盗手中拿了刀剑,顿时怕了。他们一路跑来,多少亲朋好友眼睁睁地丧生,真个逃得犹如惊弓之鸟。 可是那些人中,有些本是亡命的逃囚,他们怎么会怕,当下就有人横着脸站起来问:“狗娘养的兔羔子,这是要干什么?打劫打到老子头上了?” 那群打劫的也是一愣,看看这自称老子的,知道这是不要命的主儿,愣了一番后道:“小弟拖家带口,实在是缺些口粮,所以才向各位讨要一些。” 死囚犯中有一个,是个光头,这光头生得横眉冷目,脸上还有一块疤,此时迈步上前:“你抢别人也就罢了,可是抢了老子的口粮,老子便把你的脑袋揪下来就饭吃!” 打劫得见此,忙赔笑,于是当下被围众人分为两种,一种是能欺负的,一种是不能欺负的。 秦峥认命地站在可以被欺负的那一列。 有人上前,将她的半袋高粱收起,犹自不满足,还检查了她的砂锅,还要搜身。 她目中一冷,不自觉地便要后退,可是那强盗怎可放过,见她躲避,越发疑心,上前就要将她揪住。 就在这时候,一个修长有力的大手紧紧钳制住强盗的手腕,却是那名被秦峥救过的男子。 强盗一愣,向男子望过去,却见男子双眸虽然深陷,但冷峻异常,仿佛寒冰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就在这强盗一愣间,男子单手轻轻一动,这强盗便趔趄倒在地上。 领头的强盗见此情景,就要过来,可是谁知道那光头囚犯忽然发难,大叫一声道:“兄弟们,有种的都给老子抢啊!”这话刚说完,众位囚犯一拥而上,开始从强盗手里去抢那些粮食,他们要黑吃黑。看着大口的粮食在别人手中,他们早就憋得难受了,如今正好趁机动手。 一时之间,刀光剑影,血搏肉斗,双方打得拳影横飞,一边打着,囚犯们一边抢着强盗和众人手中的粮食,而强盗则护着自己手中的粮食,周围的可欺的平头百姓则吓得想跑,可是又不敢跑,也有的受了无妄之灾被不长眼睛的刀剑砍到的。其中有些力气的人诸如郭家兄弟则是护着自己爹娘和妻儿。 而跟随秦峥的男子则是拉着秦峥缓缓后退,秦峥心知双方都不是好惹的,留在这里白白受了连累,当下也顾不得自己拿半袋子高粱了,跟着男子往林中跑去。 到了林中安全之处,秦峥气喘吁吁,可是反观男子却依然喘息均匀,神情淡定。 秦峥望了男子一眼:“谢谢你救了我。”他竟然是有些身手的,远不是他外面看起来的潦倒脆弱。 男子低哑的声音道:“我说过的,总有办法报答你的。” 秦峥点头:“好,刚才是你帮了我,算是你报答我了。” 男子低头沉思片刻,忽问道:“你要去凤凰城吗?” 秦峥道:“是。” 男子沉声问:“去做什么?” 秦峥笑了下:“凤凰城的十里铺,那是我的家乡,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地方。我要去那里开一个饭庄。” 男子听了,若有所思:“饭庄?真好。”他的声音停顿了下,这才道:“我陪你一起去,我会送你安全地抵达十里铺。” 秦峥挑眉:“你这是想要继续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 男子眸子里晦暗难测:“算是吧。” 秦峥审视着男子:“你原本打算去哪里?要做什么?” 男子听见她这么问,面上有一丝迷惘:“我不知道。” 他已经没有家了,普天之下,哪里是他安身之处? 秦峥见此,便道:“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十里铺吧?”她缓缓地道:“我需要一个伙计,你当我的伙计如何?” 男子望着秦峥的目光里有了疑惑。 秦峥摸了摸自己背后的麻袋,这才道:“既然你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么如果你愿意,可以当我的伙计。我给你开一个月一百文的工钱,你好好给我干,如何?” 男子皱眉,凝视着秦峥:“你有钱吗?” 秦峥摇头:“没有。” 男子淡道:“那还提什么工钱?” 秦峥见此,笑了下,继续道:“我以后会有的,先给你欠着。” 男子点头:“好。” 秦峥想了想,又吐出一个条件:“不过呢,我不喜欢雇短工,所以你若要给我干,那必须干够五年。” 男子面无表情:“行。” 秦峥满意地挑眉,忽想起一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两个字:“方路。” 第3章 收来的男人 第4章 无粮糕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4章 无粮糕 自从有了方路这个伙计后,秦峥的逃亡之路便得舒适了许多。安营扎寨的时候,有人去拾柴烧火并且寻来干草等物搭建出一个窝来,饿了的时候,有了帮着捉蝗虫挖草根,还能爬上别人都无法爬上的高树去摘干枯了的果子,遇到山贼挡路流寇截道,还有人上前帮忙赶人。 秦峥怀里还剩下三块馒头,每当她饿极了,便掰出其中一点后,再分成两块,她和方路一人一块。 她虽然小气,可是绝对不是苛刻伙计的老板娘。 走了没多久路,他们来到了前往凤凰城的官道,这才发现,原来大批的逃荒人也到了这里。秦峥还重新遇到了郭家三兄弟。郭大见了他,很是遗憾地叹息,说是好不容易搜刮的存粮都被那群坏人抢走了。 “也不知道是被那群死囚犯还是强盗抢走的,反正都不是好人,真他妈的坏透了!”郭大这么骂。 秦峥想起自己的半袋高粱面,罢了,只能当没缘分。 一行人又恢复了之前的穷困潦倒,重新前行,这下子没了吃的,大家又互相防备起来,跑步赶在别人前头去地里扫荡撅根野菜,再次为了一口吃得而穷凶极恶的拼命。 这一日,总是能有所收获的秦峥也几乎空着手,肚子里早已空空,秦峥将最后一块馒头掰开,一人一半。 秦峥默默地低头吃着,却听到旁边草丛里有轻微的动静,她一边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一边抬头看过去,一双如星子一般的眼睛出现在面前。那是一个小女孩,头发蓬乱,隐约可见头发上扎着一个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头绳。脸颊脏污,唯独那双眼睛,清澈干净,闪着浓浓的渴求,巴巴地盯着秦峥已经空了的手。 秦峥摸了摸麻袋,里面真得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她仰靠在草垛上,微合起眼睛。 方路的馒头只吃到一半,见此情景,起身走过去,弯腰,将剩下的那点干硬的馒头递到了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见方路走近,先是一惊,后来等到那馒头递到眼前,犹自不信,只惊疑地望着方路。 方路漠然冷情的眸中泛起那么一丝酸楚和柔意。 他干涩地开口道:“拿着吧。” 小女孩这才相信,眼前的人是要给自己吃食,她咬了咬唇,摇了摇头,微弱稚气地道:“不了,你也饿着呢,我不能吃你的。”她看着方路那凹陷的眼眶以及冷峭的脸庞,知道方路也饿着,周围的人都是饿得不成人样了。 方路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拿着。” 小女孩眨眨眼睛,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无法抗拒的气息,让她有些害怕,让她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接过那一小块馒头。 她放在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方路将馒头递给小女孩后,便重新回到草垛旁边,坐在秦峥身边闭目养神。 那么一小块馒头,小女孩吃了很久才吃完,吃完后,她舔了舔手,又舔了舔唇,这才对着闭目仿佛睡着的方路说:“大哥哥,我叫燕儿,燕儿谢谢你的大恩。”说完,她跪在那里,对着方路叩了三个响头。 小女孩离去后,秦峥终于睁开双眼,用着平静无波的声音道:“她活不了多久的。” 这样的事情,秦峥见得太多了。 方路一直没搭腔,过了很久后,久到秦峥以为方路根本不会回答的时候,才慢慢地吐出一句:“也许吧。” 第二日,秦峥不再赶路,她知道前面几批逃荒的人都把能吃的都吃了,如果自己再不找点充饥的,也很快就要饿死了。她拿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生锈的铲子,带着方路,跑到荆棘地里捉蝗虫挖草根。 方路已经饿得是三根筋顶着一颗头了,不过竟然行动还算敏捷,没片刻就颇捉了一些蝗虫。秦峥对此很满意,她摸了摸袋子,考虑着以后是不是可以给方路加点工钱。这人实在是吃得比她少,干得比她多。 就在这时,方路忽然一把将她拽在一旁,两个人一起倒下。 秦峥不明就里,方路却压低声音道:“小心,有蛇!” 果然,一个吐着舌信儿的长蛇滑溜溜地从荆棘丛里快速蹿过。 秦峥见此,心中一动,忙道:“捉住!” 方路得此命令,身形竟然如飞一般窜出,两指能捏状直逼向那蛇,片刻之间,秦峥定睛望去,却见瘦骨嶙峋的方路站在那儿,手中捏着蛇的七寸。 秦峥走过去,左右观察着那蛇。 方路望着秦峥的目光,顿时了然:“你想吃了它吗?” 秦峥挑眉:“怎么,不可以吗?” 在大炎国,从来没有吃蛇的传统。 不过呢,以前不是也没有吃厥根和蝗虫的传统么? 方路却点头道:“好主意。” 他顿了下,又道:“其实在西野,那里的人是有吃蛇的习俗的。” 秦峥此时盯着那蛇,已经如盯着一道大餐,当下满意地道:“今晚咱们吃蝗虫炖肥蛇,佐以野菜数根。” 听起来,真是一道美味。 晚间时分,秦峥和方路挑了一个人迹罕至处,开始料理这个难以一见的美味大餐。蝗虫已经来不及晒干,只能摘去翅膀挑去内脏,野菜洗了,蛇呢,直接扒皮反转弄成数块放到锅里。秦峥又掏出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几根野草,也一起仍在锅里。 待到一切料理妥当,方路已经烧起了火,并用树干做成了支架,当下秦峥将锅架上,又放上了水,开始煮了起来。 秦峥自在一旁假寐养身,方路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给火加柴和干草。 就在方路以为秦峥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忽然秦峥开口道:“你烧火倒是在行。” 方路淡声道:“以前出门在外,有时候难免的。”只是这种事一般是别人做,轮不到他的。 秦峥听了,并没有说什么,也没再问。虽然她知道,寻常的大炎男子并不是需要烧火的,大炎国绝大部分普通人是不会知道西野的风俗的。 此时周围一片静谧,偶尔有不知名小虫子的鸣叫声,还有远处山风的呼啸声,伴随着火堆的劈啪声,秦峥闭着双眸假寐,而方路则低着头默默添柴。 几盏茶功夫后,方路开始闻道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了。 果然是一顿美味大餐。 秦峥和方路并没有碗筷,当下方路道:“你先吃。” 秦峥点头,拿起砂锅来,用树枝扒拉了几块蛇肉,又喝了蛇羹,最后只剩下一半羹的时候,递给方路:“你喝完便可。” 方路拿过来,同样用树枝扒拉了几块蛇肉,又喝了羹。最后砂锅底部竟然还剩下一些蝗虫和几块蛇肉。 秦峥淡声道:“你都吃了吧。” 方路拒绝:“我吃饱了。” 这显然是一个谎言,不过秦峥却没有拆穿他,而是小心地砂锅包起来,重新放回了麻袋里。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骚动之声,许多人叫嚷着争抢着。 秦峥肚子里有了点东西,力气也恢复了些,当下起身道:“走,我们也去看看。” 待到走到近前一打听,才知道,来了一个卖糕点的。 方路和秦峥对视了一眼。 这个年月,卖糕点的?他不要命了吗? 就在秦峥这么想的时候,她不经意间,抬头看到了卖糕点的旁边插着一把旗子。 那是一个白色略脏的旗子,旗子上画着一个凤凰。 百年凤凰旗。 秦峥心中顿时明白了。 也许,这个年月,也只有百年凤凰城里的人,才敢堂而皇之的出来摆摊卖糕点,也只有他们才有这份闲情逸致和财迷心窍了! 当下秦峥道:“走,我们也去买一些。” 方路皱眉:“你不是没钱吗?” 秦峥从麻袋里摸索着,掏出几个铜板:“多了没有,几个铜板是有的。” 秦峥和方路好不容易走到摊位前,一看这才知道,人家卖得是无粮糕。无粮糕,顾名思义,就是没有用粮食就做出来的糕点,至于用什么,不劳操心,左右能咽下肚子并且毒不死人。关键是卖得便宜,一个铜板一个。 秦峥豪爽地买了五个无粮糕,用尽了身上所有的钱。 买完了无粮糕,秦峥仿佛并没有打算立刻离开人群的念头,她和众多逃难的人坐在一起,默默地从旁听他们议论着大炎国,也议论着百年凤凰旗。不经意间,她会把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遍。 一旁的方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心中微动,顿时明白了。 他放目看过去,这里的人有衣衫褴褛行将就木的老人,也有憔悴枯萎的妇人,更有许多瘦骨嶙峋的男人。偶尔有几个小孩,都是被父母领着的,并没有那个孤身一人的小女孩燕儿。 第4章 无粮糕 第5章 和骨烂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5章 和骨烂 接下来几日,情景果然越发艰难了,人群中有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秦峥和方路靠着怀中的几个无粮糕,以及偶尔出外打野食的本领,勉强能够活了下来。偶尔时他们也在人群中无意识地看一下,却再也没有见过小女孩的身影。 两人跟着人群又行了数日,终于来到了距离凤凰城一百里的小镇安家镇。这里还未曾遭受灾荒和战乱,人们过着相对富裕的日子。他们用惊诧的目光打量着秦峥等人,神色里是满满的防备,偶尔也有怜悯的目光投射来。 他们议论起大炎国的事,说是大炎国怕是彻底要亡国了。唯一具有号召力的大将军路鹏飞已经因为贪污军饷和谋逆罪名而被处死了,听说这个贪污军饷的罪名是被奸臣严昊栽赃诬陷的,也有说那批军饷其实就是严昊贪污的。如今路大将军全家惨死,韩阳城被攻破,路家军也彻底散了。路家军散后,这个国家的军心整个动摇,其他几路正规军几乎全部被击溃,如今抗击南蛮的唯有几处散兵,成不得气候。据说大炎国的皇帝已经带着他的金银珠宝,最疼爱的妃子以及那个据说备受宠爱的妹妹景云公主逃跑了,大臣们有的投降,有的逃命,也有忠贞不屈的,为国尽忠了。至于那个万恶的奸臣严昊,从此不知所踪了,希望是恶人有恶报已经死了吧。 秦峥等人听着这些人的议论,知道安家镇地处凤凰城和大炎国边境。据说安家镇的主事儿的还是凤凰城的人,这里的人们没有身为大炎国子民的自觉,于是便没有亡国的耻辱。 和秦峥一起的这些逃亡之人,听到这些议论,纷纷唉声叹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将来会怎么样,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渺茫。即使他们逃了性命到了凤凰城又如何,人家是否收容,去了那里以什么为生?这些都是问题啊! 人群中自然有不愁的,他们口袋里有大把的银票细软,银票是几个国家通用的四海钱庄的票子。 原来凤凰城虽然也占地广泛,但却不像其他几国诸如大炎朝,南蛮和西野一样立国立帝,而只是由何姓城主来管理。据说这城主的祖上当年和其他三国都立下了盟约,约定凤凰城不立国,不立帝,专门做买卖挣银子。三国可争可战,但刀枪绝对不能对到凤凰城来,便是凤凰城在其他三国开的银号,但凡挂了他们的百年凤凰旗,对方便要避让三分。 由于凤凰城富足,虽然不立国,却圈养了不知道多少私兵,里面又藏了多少绝世高手,再加上历代凤凰城主个个善经营,于是这么多年来,竟然还真没有哪个国家敢把刀枪动到凤凰城来。 如今现任的城主是何家第十七代传人,姓何名笑,经商手段极其高明,做事颇有手段,游刃于相争两国之间而各不得罪,也是因为这个,据说如今何家的生意不但没受战乱影响,反而因为倒腾铁器而获了巨利。 这四海钱庄,就是何城主麾下的钱庄,分店遍布天下,游兵散将所到之处绝对不敢冒犯。因此这些握着四海钱庄票子的人心里是不愁的,只要不打仗了,无论走到哪里,江山再起都是大有希望的。 秦峥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吃食了,她试图去地里寻点东西,谁知道同来的逃荒者早已把眼睛盯上了这里未经过灾荒的土地,把地里寻觅得干干净净,连菜根都不剩下一个。 这时候,已经有很多人选择了乞讨,毕竟城里有那么多衣食富足的人家。 秦峥见此情景,当机立断决定开始乞讨,越早越好。她和方路分头行动,一个攻南城一个攻北城。她穿着破烂的衣衫,敲开一家一家的大门,忍着对方或者好奇或者鄙夷的目光,请求对方的施舍。 一天下来,她收获了一碗麦髓素梗饭和两件破棉袄——真丰盛! 她回到临时栖息的废弃房屋内,走进去,先烧了一把火熬汤同时可以暖手。正暖着手,方路回来了。 方路依然是削瘦的模样,只是目光却不再如开始一般漠然。秦峥见他两手空空的回来,便知道他必然毫无所获。 她把放了一些捡来的菜根的汤倒在两个破碗中,又把乞讨来的麦髓素梗饭分成两半,她和方路一人一半。 方路看了眼她,低哑地吐出三个字:“我不饿。” 秦峥指了指旁边的汤:“那你先喝汤吧。” 方路摇头:“我不渴。” 秦峥不再说什么,自顾自的喝汤,喝得吸溜吸溜的香甜,汤喝到一半后,肚子里有了暖意,她才将那半碗素梗饭泡进去,珍惜地吃完,吃完后还舔了舔手指头上的米粒。 吃完后,她重新将砂锅收拾好,装进麻袋里放在身边,然后将一件破棉袄扔给方路:“这是给你的,天冷了。”说完这个,她用自己那件破棉袄将自己团团裹住,倒头大睡。不一会儿功夫,便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可是方路却无法入睡,他怔怔地坐在那里,对着快要燃尽的篝火,低着头沉默。火光映衬着他如同刀削一般的脸庞,他看起来犹如一块嶙峋的生铁,坚硬而脆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到了一旁,一旁的秦峥犹自睡得香甜,在梦中还吧唧了下嘴巴。 他看了眼身边的东西,一碗已经没有了热气的菜根汤,半碗粗糙的麦髓素梗饭。 他动了动干涩的唇,伸出手,取过来,缓慢地开始吃起来。 他其实很饿了,可是却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品嚼,仿佛是山间雅士在饭后品尝着最美味的茶点。 当他将汤喝干净,将素梗饭全部吃完后,伸出手指,也学着秦峥舔了舔手指头上的碎屑。 干冷硬梆的碎屑,带着手指头苦涩的味道,在方路舌尖蔓延。 他默默地咽下,然后拿过那个破棉袄,学着秦峥将自己裹紧,躺下,睡去。 第二日,方路起得很早——也许根本没睡着?他裹着秦峥给他的那件破棉袄,凌乱着头发,脏污着脸面,犹如乡下进城的土匪。 秦峥伸了个大懒腰起来,倚门望着方路离开的方向,只见他拿了一个破瓷碗,摆放在不远处那个还算繁华的饭庄门前。当有人经过时,他便用他那沙哑粗粝的声音说一句:“大爷,赏点吃的吧。” 可是他的眼神太过冷峭的缘故吧,经过的人只是诧异地看他一眼,然后加快脚步跑了。 秦峥随手在一旁拿起一根竹竿,端起自己的破瓷碗,开始今天的乞讨生涯。这里距离凤凰城还有一段路程,若是不在这个还算繁华的小城多积攒一些粮食,她还真怕会饿死在路上。 可惜这一日,也许是太多逃荒者加入了乞讨的行列吧,这个小城人们的怜悯心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施舍中挥发得差不多了,以至于秦峥几乎毫无所获。 眼看天晚了,她心灰意冷的准备回去,却听到一旁的逃荒者议论,说是东边逃荒的那群里死了一个小女孩。秦峥蹙眉半响,最后终于抬起沉重的脚,往东城走去,到了那里的时候,并不见小女孩。 她呆立了片刻,眼看着日头落了,夕阳余晖洒满街道,便转身往家走去,谁知走到半路,却见一群人在那里说着什么。待到走近了,才听到,一个有着山羊胡子的老人正口沫横飞地说着什么三脚羊,周围人听得津津有味,他便越发来兴致了,大声道:“三脚羊又分为绕把子,和骨烂,不羡羊,绕把子呢,自然是年迈皮老,和骨烂则专指七岁以下,至于这不羡羊,自然是……”话说到一般,他嘿嘿笑了下,漏出豁口的黄牙。周围人仿佛也听明白了,连连点头,意会神领。 秦峥从脚底泛起阵阵凉意,这凉意迅速蔓延到心窝,蔓延到喉咙,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她仿佛全身置于冰冷之中,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回过头时,却见方路就在眼前,他的眸子里荒芜的几乎没有一丝生气,而手中,紧攥着一个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红色头绳。 血红色的夕阳挥洒在这个小城,给这里的人和街道都染上了浓厚的红色。 沉闷的,透着血腥气的红色。 有那么一阵微风吹过,秦峥仿佛闻到了似有若无的肉味,她努力地睁开双眼,只见方路手中的红头绳在微风中轻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回去吧。” 第5章 和骨烂 第6章 田鼠洞里的落花生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6章 田鼠洞里的落花生 当晚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吃,秦峥兀自躺在破草席上,可是却睡不着,她默默望着破了一个洞的屋顶,看着那被风呼啦啦掀起的茅草。黑暗中,她依稀可以看到方路僵硬的背影,自从回来后,他就那么一直坐在那里,手中攥着那根红头绳,一动不动的,仿佛成了泥塑。 秦峥迫使自己闭上双目,又迫使自己睡去。 第二日,秦峥挣扎着爬起来,出去寻觅食物,可是收获甚少,只有不知道哪里捡来的一点剩饭。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方路依然坐在那里,不声不吭。 她蹲下来,试图用前晚剩下的厥菜根和着这点剩饭做一锅美味的菜羹充饥。 菜汤很快煮好了,菜羹看上去很美好,可是却有点异味。不过这没关系的,热乎乎的羹永远是美好的,秦峥深吸了那热腾腾的气儿后,慢慢地品尝起了这碗热羹。 她为方路剩下了一碗,哑声道:“吃点吧。” 方路的背影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秦峥见此,便干脆连剩下的那碗也吃了。 第二日,秦峥的收获是几根没有肉的骨头,以及几根蔫了的野菜,她将这些放到砂锅里,又熬了一锅的羹。 方路依然不吃。 于是秦峥便全喝了。 第三日,秦峥讨到了一点别人剩下的石髓饭,她和着野菜熬成了一锅。 秦峥这次没有问方路,端起砂锅,便要全部吃下。 待到砂锅要见底时,方路终于发出低哑粗噶的声音:“给我留些吧。” 秦峥停下来,将砂锅放在了地上。 方路端过去,就着砂锅将里面吃得精光,最后连砂锅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方路吃完后,和衣倒下,闷头大睡。 秦峥见此,拉过自己的旧棉袄,也睡去了。 次日清晨,方路早早地醒来,套着那个破棉袄出去了。秦峥拄着一根拐杖,从城东头寻到城西头,却一无所获,她筋疲力尽地回到家里,想着明日该怎么办,该寻个怎么样的法子呢? 这时候,方路回来了,灰头土脸,脸色冷峭。 萧瑟的深秋里,他依然穿着那件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破囚衣,怀里紧紧抱着昨晚秦峥扔给他的破棉袄。 秦峥抬眼瞅他:“傻了,怎么不穿衣服干冻着?” 方路无声地坐在锅面前,然后打开破棉袄,里面哗啦一下竟然是许多颗粒饱满的落花生。 秦峥一愣:“哪里来的?” 方路抿了抿唇,言简意赅:“地里刨来的。” 秦峥眉毛一拧:“现在是深秋,落花生早已被刨光了。再者说了,我看你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样子,一个人跑过去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多落花生?”农人收割后,有些不仔细的,总是会剩余一些残渣,于是这就成了逃荒者的最爱。可是如今逃荒者众多,一个个犹如蝗虫一般全都盯着,恨不得把人家那种过庄稼的地都要翻一个遍找上一找,这么多落花生,不可能干等着方路啊。 方路低头不言。 秦峥垂眸沉吟片刻,心中跃起一个猜想。 方路猛然抬眸,望了她一眼,沙哑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一边将棉袄上的泥土挥去,一边慢慢解释道:“我去了田里,找到一个田鼠洞,它们存了许多,我就全都取来了。” 秦峥恍然,顿时眉目间露出喜色,拍手道:“太好了,明日个我们就去扫荡田鼠洞。” 当晚,两个人取出一部分落花生存起来作为存粮,然后将其他的落花生全都剥开,果壳烧火,果仁放在锅中煮了吃。这小田鼠们一个个贼精,挑的落花生全都是颗粒饱满味道香甜的,这一顿吃得二人极为尽兴。 第二日,他们两个人早早起来去寻田鼠洞,秦峥问方路:“昨日个你怎么找到的啊?” 方路道:“我是听到他们的动静?” 秦峥挑眉:“动静?” 当下方路轻轻趴在地上,用耳朵贴地,闭上眼睛,开始侧耳细听。 秦峥凝视着闭眸细听的方路,再次挑了挑眉。 地上的方路却无心其他,只认真倾听,不过片刻功夫,他面上露出喜色:“在距离这里几十米方向,就有一个田鼠洞,还是一个大洞。” 秦峥点头,挥舞了下手中卷了刃的破铲子:“好,我们赶紧过去。” 这一日,两个人在田里忙碌了大半天,最后清点收获,一共收缴田鼠洞七个,收获落花生三大堆,收获粟米两把,大豆三堆。 秦峥拍着满满当当的麻袋,叹息道:“这大灾荒的年景,地底下的这群小东西日子过得倒是逍遥。” 方路望着秦峥向来淡然无波的脸上带着喜色,眸子里也变得温暖起来:“明日我们继续来挖田鼠洞吧。”找田鼠洞要比去大街上喊大爷容易太多了。 秦峥望着今日的收获,摇了摇头道:“不,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前往边界。” 方路挑眉。 秦峥解释道:“你看这灾民越来越多,大家都涌向凤凰城,到时候灾民成患,也许会封闭关卡,我们便再也过不去了。必须赶在大家伙过去之前进入。如今我们有了这些,虽不能吃饱肚子,但勉强不至于饿死在路上,那就很好了。” 方路凝视着秦峥,点了点头,缓声道:“你说得极是。” ======================== 两个人继续一路前行,路上凭着方路上好的耳力,两个人不但打起了田鼠洞的主意,还打起了鸟窝的主意,虫子窝的主意,总之能入口的东西都被这二人洗劫过了。秦峥又天生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无论是什么吃食,经她妙手一煮,明明是不相干的食物,常人难以想象的搭配,都可以做得味道独特吃了使之口齿留香。于是这一路上,两个人过得竟然还算逍遥。 这一日,他们总算行至望边镇。这望边镇是大炎国紧邻凤凰城的一个城市,过了这个望边镇,那就是凤凰城的国境了。 秦峥一路行到这里,却听到众人的谈论,原来这里住着凤凰城排名二十六的管家。凤凰城里有太多太多的财富,于是就需要很多很多的管家,他们的管家会根据资历和能力来个大排名,如今在这镇子里的就是排名第二十六的。二十六这个名次,在凤凰城里已经是很有地位的人了。 这位二十六管家年纪不小了,据说有六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太好,干巴瘦小,可是性子却是豪爽。如今正在这里专门设了粥铺,救济流经此地的灾民。 秦峥摸了摸肚子,提议道:“咱们也去弄一碗粥喝吧。”一路上总是在做着打劫小动物的营生,总该换换口味了。 方路对秦峥是永远没有异议的,当下点头道:“好。” 他们想法是极好的,可是到了镇子口附近,这才发现,粥铺子只有那么几个,一群人密密麻麻地围着疯抢,里三层外三层,哪里轮得着他们啊! 秦峥皱眉:“总不能为了碗粥丧了命,罢了。”说着就要往回走。 方路却坚持道:“放心,我会给你取来一碗的。” 两个人正说着,却听到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原来第二十六管家年纪虽然大了,却娶了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这位娇滴滴的美娘子不仅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天仙美人儿,而且心地及其善良,如今正亲自来到粥铺给大家分粥呢。 秦峥眉毛动了动,对方路点头道:“你去取一碗吧,顺便看看这天下一等一的天仙美人儿。” 方路道:“好。” 就在这时,一旁的那两个人又开始议论了,其中一个道:“你知道这个二十六夫人是哪个吗,却是有来历的。” 另一个人道:“我哪里知道,你快讲来,不要卖官司!”而一旁的其他人取粥不成,正是失望,听到这个,纷纷催促那人讲八卦。 八卦虽然不如粥,但听着听着也能忘记些许饥饿。 那个人便开始摇头晃脑地讲起来:“你们知道咱大炎国的统兵大将军路鹏飞吧?” 众人纷纷点头:“知道。” 那个人讲道:“其实这第二十六夫人,便和咱们这路大将军有干系呢!” 听到这里,秦峥忽然发现,对面的方路神色一下子变了。 她皱了下眉。 那个人还在继续讲着:“路大将军有八个儿子,个个文才武略无不精通,其中最小的那个叫路放,你们都知道的吧?” 其他人不禁点头道:“谁能不知道他啊,传说他十三岁上战场,白袍白马,三丈银枪,威震沙场,一举打败了南蛮国名将高璋,后来曾经征南战北数十次,无一败绩!” 那个人点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位!我听说啊,这位第二十六夫人,原本就是这个白袍小将军的没过门的妻子,夏家大小姐。只不过路家被定了谋逆罪后,路家满门皆斩,可怜这个夏家大小姐孤苦伶仃,便嫁与了这位侠义仁厚的第二十六管家呢!”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样,若是这么说,那当真是一桩佳话呢!”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想的是,只可惜白发配红颜,一株梨树压海棠。 此时,方路的眸子淡漠得仿佛离世之人,而抓着那只瓷碗的指尖在微微颤抖。而一旁的闲人们还在八卦着那个倒霉的路家,说是路家全家几百口一个都没逃脱,全都死光了。 秦峥嘴唇动了下,终于艰难地道:“罢了,那粥我也不爱喝,咱们——” 她话没说完,方路却道:“不用,我现在就给你取来。”他的眸子深沉到犹如海一般,让人看不清楚,而他的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仿佛石头和石头相摩时发出的一般。 秦峥愣了下,不过终究点头道:“好吧。”说完,她补充了句:“人多,你小心些。” 方路端着破瓷碗,扭头往人群中走去,人太多,拥挤推搡,他巧妙地在推挤中慢慢前进。 秦峥盯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身上依然是破棉袄加那件看不出颜色的囚衣,脚底下是几乎要烂掉的草鞋,头发乱蓬蓬。 第6章 田鼠洞里的落花生 第7章 一碗粥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7章 一碗粥 秦峥在人群外等了许久,才见到方路端着一碗粥出来。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粥向秦峥这边跑来。 秦峥忙接过来,只见因为人群中的碰撞,粥其实只剩下大半碗了。不过她依然笑了下:“真好,你我一人一半,赶紧吃了,趁热。”说着,拿出另一个瓷碗,将这大半碗粥分为两半。 方路倒是也习惯了的,当下也不推辞,两个人就蹲坐在一旁的树墩上,吸溜吸溜喝了各自的小半碗。秦峥忽然想到,以前方路吃饭特别慢,那慢里多少有几分优雅的味道,可是如今呢,他竟然和自己一样发出吸溜的声音来了。 方路此时正将瓷碗擦干净收起来,他的手也是看不出本色的,可以依然可以看出,那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秦峥盯着手指看了会儿,忽然问:“你进去一趟,看到美若天仙的夫人了吗?” 方路收拾碗的手顿了下,抬头看了一眼秦峥,这才道:“见到了,是挺美的。” 秦峥挑眉:“哦,你没对美人儿说话?” 方路忽然笑了下,笑得无奈而平静:“说了,我说我是来领粥的。” =================== 晚间时分,两个人没进城,而是在不远处寻了一处破庙安身。秦峥和方路各自抱着一个破棉袄,都抱得很紧——今晚太冷了,看来冬天快要到了。 秦峥在寒冷中瑟缩了一会儿后,终于入睡了,可是睡了没多久,便醒过来。醒过来的她对着窗外的月亮发了一会儿呆,便收回神,看了眼旁边的方路,却见方路抱着棉袄缩在那里,浑身都在发抖。 她忙站起,用手一摸方路额头,竟然滚烫。 秦峥知道方路是生病了,当下不敢耽搁,忙架起砂锅取了冷水来烧,待到水稍有热度便给方路擦拭额头,手心足心,又扯开他的破囚衣,擦拭他的前胸后背。 囚衣扯开后,她便见到方路的瘦骨嶙峋的胸口正中心有一个烙印,隐约是一个斩字。秦峥知道,这是大炎国的死囚犯的标识,一般只要犯了死罪,就会打上这么一个烙印,等着秋后处斩。 这时候,方路又打了一个颤,秦峥不敢耽误,忙帮他继续擦拭。可是方路却在昏迷中挣扎,并且一个劲地发抖,火烫的手无助地抓着秦峥的手不放。 . 秦峥不是大夫,不懂医术,这下子也疑惑了,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方路又是一个冷战,同时嘴里开始说胡话,拉着秦峥的手叫娘。 秦峥摸了摸鼻子,这都叫娘了,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他这样受罪啊。当下她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把将方路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让他舒服一些。 方路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紧紧搂着秦峥不放,搂得秦峥身上都发疼了。秦峥从这溺死人的拥抱中拼命钻出一个头,用手够到砂锅,用袖子沾了里面的水帮他擦拭额头。 可是过了许久,他身上的热度并不见消散,反而越发滚烫,烫得秦峥觉得自己都要被烤熟了。 秦峥明白,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她一咬牙,挣脱了方路的怀抱。 方路怀中没有了秦峥,两手空落落地颤抖了下。 秦峥先取来水囊挂在腰间,又迅速打包了自己这些日子积攒的食粮别在腰间,将自己的麻袋绑在肩膀上,做完这些,她蹲在那里,拉着方路到自己背上,一个用力将他背起来,然后大踏步地迈出庙门,想城里方向走去。 方路此时已经陷入昏迷之中,可是昏迷之中的他依然感到了些许颠簸的异样,他挣扎了下,终于睁开无神的双眼,却见自己竟然被秦峥背着赶路。他费了很大力气,艰难地将手放在秦峥的肩头。入手之下,才发现秦峥实在瘦弱得惊人。其实平时他也知道秦峥并不是魁梧之人,可是如今入手才知道,他竟然甚至可以用纤细来形容了。 当下他心中极为不忍,挣扎着就要下来:“秦峥,放下我。” 秦峥见他如此,忙用手一托他的后臀,又将身子更放弯了几分以便他更好地趴在自己身上,做完这些,她才咬牙命道:“你不许动。” 方路是知道他的性子的,见此强自打起精神,撑着干破的喉咙道:“秦峥,我没事。” 秦峥眉毛动都没动一下,淡声道:“你的喘息声比常人要急促许多,体温烫人,怎么会没事?”说完她停顿了一下,语调稍微放缓:“你病了,也累了,闭上眼睛,趴在我肩上歇息一番,等我找到大夫就可以给你看病了。” 方路只觉得她的声音沙哑之中透着一丝温和的味道,仿佛流浪许久疲惫至极之际看到一盏温暖而昏黄的灯光。他乏力地将脸靠在她后背上,感到一丝沁凉侵入自己的火热昏沉的触感中。 他无力地闭上双眼,苦笑了,虚弱地道:“秦峥,这么晚,我们根本进不去城,就是进去了,大夫也不会管我们的。” 如今战火燎原之际,虽说此处相对太平,可是城里镇上也都是打起十二分警惕的,半夜三更的,这城门怎会开呢。再者他们分文不名,大夫又哪里会管。一路之上,那些病死饿死的人,方路不是没见过。 秦峥何尝不明白方路说得是实话,可是守在破庙里,她也是束手无策,倒不如试上一试,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她从腰间取下水囊,反手递给方路道:“你下喝些水。” 方路刚才说完那番话,却是半分都不想动,他昏沉沉地将脑袋靠在秦峥肩膀上,喉咙动了几下,却不想发出任何声音。 秦峥见此,只好将他放下,先掰开嘴巴灌了一些水进去,又取了一块粗布弄湿,将这湿布绑在方路额头。 做完这些,她重新背起方路,借着星月,往城中方向奔去。 方路趴在秦峥肩头,朦胧中只觉得自己靠着的这分明瘦弱的脊背却让他感到舒服,仿佛靠在上面可以减轻许多的病痛,忘记那此生再也不愿想起的苦楚。 他禁不住握紧了秦峥的肩膀,低哑干涩地道:“秦峥,有你真好……” 秦峥听到这话,倒是愣了下,而此时紧搂着自己的那双手却是火烫,她略一顿,安慰道:“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方路点头,用极其微弱的声音笑了下道:“是,我等着拿到你给我的一个月一百文的工钱……” 秦峥听到这话,也笑了,抿了下略显干裂的唇,低声道:“到时候不但有一百文的工钱,还可以每天都给你吃热腾腾的肉包,喝文火慢熬的杂粮粥。” 方路微微点头,可是一阵昏沉无力感袭来,他勉强忍住,努力地挤出字眼:“真的会有吗……我饿了呢……” 秦峥忙点头:“自然会有,我老家还留有祖房,我又学得一手父亲亲传的手艺,只要是个太平安定之处,开一家馆子,总是能挣到银子的,到时候自然不缺这些吃。” 方路听了,想点头,可是却越发乏力,浑身仿佛若火烧一般。 秦峥见此,知道他病得厉害,忙又加快了脚步。 可是谁知这仓促之中,不及防备,被路边什么绊倒。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此时秦峥是背着方路这样一个男子的,行动间极其吃力,经这么一绊,便狼狈地摔倒在一旁。偏偏这路边都是废弃干枯的水渠,水渠很深,里面不满石头荆棘,秦峥身子就这么无法控制地往下滑跌,最后七荤八素地跌在水渠底部。 不过即使跌得如此狼狈,秦峥依然没有放开握住背上方路的手。 经此周折,方路从昏沉中醒来,可是浑身却如同被万马践踏过一般,毫无力气。 秦峥先将自己被甩出去的吃食行礼都挂在自己身上各处,这才起身,握住方路的手,道:“走,我背你爬上去。” 方路扶着一旁的乱石,抬头看略显陡峭的水渠壁,咬牙摇头道:“我自己来。”说下便要起身,可是他刚一起身,便觉眼前发蒙,整个人就要栽倒在那里。 秦峥眼疾手快,将他身子扶住,反手一抄,不顾方路的反对便将他背上来。 秦峥皱眉,背着方路闷声就要往上爬。 她每迈一步,只觉得钻心剧痛传来,拧眉爬到一半时,终于还是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连同方路一起跌回到水渠底部。 秦峥咬了下牙,强忍着站起,伸手重新扶起方路道:“走。” 方路入手,只觉秦峥两手湿冷,正觉得奇怪,秦峥已经反手,身子一低,就要将他背上。可是她负重之际,唇边却发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闷哼声。 方路猛然意识到什么,紧握着秦峥的手,一点点摸索着,来到她的脚踝之处。 先摸了一个,只觉得那脚踝纤细瘦弱,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能够毫无费力地背起他这样一个男子的,竟然是这么瘦弱的躯体。他放开手,又摸另一个,可是秦峥却躲开了,皱眉仿佛不耐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这样躲开,方路更觉得奇怪,一把抓住她另一个脚踝,可是因为用力猛了些,顿时惹得秦峥巨疼,发出低低的呻今声。 方路忙放开双手,借着月光看过去,只见她原本应该纤细的脚踝此时此刻竟然肿得犹如小馒头,他呆看了半响,终于颤抖着抬手抚摸那脚踝,良久咬牙道:“秦峥,你疯了吗……” 第7章 一碗粥 第8章 说好的一辈子的兄弟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8章 说好的一辈子的兄弟 秦峥咽下剧痛,就势坐在那里,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依然火烫。 她伸手取过水囊,自己喝了一口水,便将其余的给方路,哑声道:“多喝些水。” 方路盯着秦峥半响,却见惨白的月光下,她眉目清冷,脸上丝毫没有痛意,仿佛那个肿得不成样子的脚踝并不是她的一般。 方路喉头发涩,偏偏又有一股气恼涌上,他狠狠拿过水囊,解下头上已经被他捂烫的粗布,倒水弄湿,然后弯下腰,强硬而小心地将秦峥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开始用湿布轻柔地敷在她肿胀的脚上。 秦峥从旁观察他气色,挑眉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方路冷扫了秦峥一眼:“我好多了!” 经此一惊,颇出了一些汗,冷风一吹,沉重的大脑仿佛轻松了些,身上也恢复了些力气。 当下两个人也不再试图离开,干脆并排坐在那里,靠在水渠的壁上,仰望着星空。秦峥又取了包袱中之前准备的盐爆落花生,拿出来分着和方路一起吃。又取来水囊,各自轮流喝上一口。 方路将脑袋仰靠在水渠壁上,苦涩地笑了下道:“方路,为什么我们还活在这个世间?”他饮下一口甘甜的水,低声喃道:“为什么还要如此艰难地活着?” 秦峥侧头看了方路一眼,低头沉吟一番,终于道:“我从小就没有母亲,长大一些才知道,我的母亲还活着,只是不见了,这些年来,父亲一直在都城等着她回来。” 方路倒是没想到这个,禁不住看过去,却见她的侧脸在朦胧的月光中形成一个剪影,那剪影竟有几分山川流水之秀美。 秦峥低低叹息一声,继续道:“父亲等了母亲十七年,可是至死都没有等到母亲的踪迹。”她的手轻颤了下,摸索到被在肘间的砂锅,语气开始转得温柔起来:“他临死前让我一定找到母亲,那我就会去找,穷我一生,也会找到她的。” 方路明白这乱世之中,找人不易,再者这秦母已经失踪了十七年了,就是见到也未必能认识啊。 秦峥自然也看出方路的心思,当下笑了下道:“不能找到又如何,既然父亲让我去找,那我就会去找。” 她回首看着他道:“或许这就是我还活在这个世间的原因吧。” 方路望着秦峥,只觉得秦峥双目坦然明亮,坚定而温柔,他忽然忆起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正步入死亡的门槛时,眼前这人喂了自己水和吃食,将自己拉回这个人间,那时候的秦峥,是不是也是如此的神情? 良久,方路叹息了声:“秦峥,当日你因为我自弃而打我,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着。” 他垂下头,眸中渐渐浮现出深沉的痛来:“我原本有七个哥哥和一个姐姐,还有父亲母亲和奶奶,如今这些都不在了,全都不在了……” 他望着前方一处杂草丛:“父亲是一辈子的忠将,他要保护大炎朝的大好河山,要保卫我大炎朝的黎民百姓,可是最后,他死得如此屈辱。我如今侥幸活着,却不知道该为他做些什么。我既无力去阻挡北上的敌军,也无力去护卫这群遭受屠杀的百姓。” 秦峥抬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方路——” 方路身形动了下,道:“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不叫方路,我是路放,路家最小的儿子。” 那个传说中的路家最小的儿子,生下来便注定的天之骄子,三岁上马,四岁拿剑,十四岁一身白色战袍一把□□名震天下。 他苦笑了下:“今天的二十六夫人,便是我以前没有过门的妻子。” 秦峥确实早已猜到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她怕是也以为你不在人世了,乱世之中,她一个弱质女子,失去了护庇,自然是要嫁人的。” 路放点头:“是,这个我也明白,所以我并不怪她。” 秦峥想着他今日一病,一方面是多日吃食不继,另一个怕也是心事过重郁结在心,恰又受了这位李夫人的刺激才病的,便有心开解他,当下笑道:“等到了凤凰城,我们开了馆子挣了银子,我自然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你又生得俊秀,到时候不知多少姑娘争着要你呢,何必为这个忧愁。” 路放闻言,哑然失笑:“罢了,此时哪里想过这些。再者说了,天下女子,不外如是,我已经再没有成亲的念头。” 秦峥听他话语中对女子多有鄙薄的意思,明白他把自己当男子了,当下也没解释,只是默默地把已经没多少水的水囊递给了他。 路放接过来,就着那小小的囊口,慢慢饮了一口,却是不再喝了。 秦峥知道他不忍全部喝完,要给自己留下的,心中泛起暖意。 路放握着那水囊,抬眼望着秦峥,温声道:“秦峥,你我今日共饮这一囊水,从此之后便为一母同胞亲兄弟,祸福相依,富贵共享,可好?” 秦峥听到这话,点头笑道:“极好。” 两个人喝光了最后一点水后,干脆相互偎依着靠在沟渠中,静静等着天亮。也或许是折腾了半夜,实在是累了,不知不觉中,秦峥竟然靠在路放胸膛前睡去。 路放见此,笑了下,干脆搂过秦峥在自己怀里,将他整个人抱住取暖。 他将秦峥抱在怀里,越发觉得他身形未免太过纤弱,很快他便想明白了,想着他或许从小生活困顿,不曾吃饱过,这才没长好身体吧?此时他心里已经把秦峥当自己的兄弟看待,是以想到这里,他不免心疼,抬手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发丝。 曾经他为万人敬仰的白袍小将军,提枪上马,无往不利,自以为可以守住江山护住黎民,可是最后却落得如此狼狈下场。如今,他再也没有那等野心,只盼能去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让他安枕无忧,不再饥寒交迫,不再饱受困顿。 第二日,秦峥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搂在路放怀中,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抬头摸了摸路放的额头。额头微凉,胸口热乎乎的,看来是彻底好了。 路放早已醒了,眸中泛着暖意:“秦峥,你又救了我一命。” 秦峥笑了:“你我既为兄弟,又何必说什么救不救的。” 路放见此也笑了:“我不但是你的兄弟,还是你的伙计呢,等着你什么时候发达了,给我发一个月一百文的工钱。” 秦峥见路放提起以前,想着自己当日怒其不争将他痛打一番的情景,自己也觉得好笑。 这两个人各自取笑了一番,拍拍身上的泥土各自起身,重新回到破庙,把要带着的家当都收拾齐全,便重新上路了。 三日之后,两个人总算来到了凤凰城的边境之处。远远不见边境大门处围了许多的人,看着很是眼熟。这些人有的骂骂咧咧的,有的唉声叹息。 秦峥和路放对视一眼后,忙走上前,找了一个难民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如今凤凰城主说了,难民太多,他们管不过来,不让进去了。于是就特意拍了他手下最为精明的第七管家前来,在这里坐镇挡住难民。 秦峥皱眉,问路放道:“你可知道这第七管家是什么人?” 路放道:“我只知道,凤凰城里一共有一百七十多位管家,第一位和第二位是受了何笑祖父遗命的,都是连何笑都要尊重的老人家。第三位到第六位都是何笑父亲为他留下的,据说如今年纪也都不小了,也都是为凤凰城立下过功劳的。这六位,都是德高望重的,这六个位置也是普通人动不得的。而只有第七位,据说很年轻,投入何笑手下不过六年,便做到了第七的位置。” 秦峥听此,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既如此,看来这个人必然难缠。”沉吟片刻,她方道:“今晚我们先在附近找个栖息之地,看看形势再说吧。” ==================== 不光是秦峥和路放打算先歇下另寻办法,看来其他难民也打得同样的主意,晚间时分,众人吃过饭没吃过饭的,都聚集在一起互相闲聊打听。秦峥也混在众人中支着耳朵,而路放吃过饭后,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见踪影。 此时众人闲聊,便说起那几个胖的秃头,一看就是有钱的,如今不见了,那是进城了。至于为什么进城了呢,那是花钱了的。 众人恍然大悟,顿时明白,凤凰城里出来的管家们一个个死抠死抠的,眼眶子是圆的,眼珠子是方的,恰恰形成钱的样子。 要让他们放行,可不得拿钱么? 可是呢,这兵荒马乱的,他们往哪里变出钱来? 秦峥听到这话,手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胸口那里。 就在这时,路放回来了,他悄无声息地蹲在秦峥旁边,低声附耳道:“跟我来。” 当下两个人走到一处偏僻地儿,路放这才道:“我已经观察了这里的地形,东边是一片山,虽然地势险要且有人把守着,可这也是我们唯一的路子了。” 秦峥点头:“好,那今晚我们就试一试。” 两个人先找了挡风处睡了一会儿,等到三更之时,众人都睡熟了,这才悄悄出发。 山路极其难走,路放把身上行囊都挂在自己身上,又握紧秦峥的手,小心翼翼往上爬。 秦峥见此,淡声道:“我的力气未必比你小。” 路放侧脸,笑看着秦峥:“可是你年纪比我小,个子比我矮,身板也比我单薄。” 秦峥不言。 路放又笑道:“说好的一辈子的兄弟呢,你是我弟弟,我自然要护着你。” 秦峥听到这话,胸口泛起暖意,当下不再说什么。 此时天上连个星星都没有,耳边又呼啸着山间的风,脚下是陡峭的山路,两个人手握着手,小心前行。 正走着,忽见前面仿佛有什么声响,路放连忙拉过秦峥,一起倒在山石杂草中。秦峥猝不及防,一个闷哼,只好受着,紧贴在路放身上。 温热的鼻息在耳边萦绕,路放压低声音道:“看来他们真得设了哨岗在这里,我们要小心了。” 秦峥默默点头。 露水湿重,寒风沁骨,秦峥觉得冷。路放见此,抱紧了她,让她越发靠在自己身体上,却把自己大半个身子挨着冰凉的草地。 秦峥没说话,可是眼眶却逐渐有湿意。 其实自父亲死后,她知道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亲人了,她孤身背着行囊,没有任何牵挂。 可是她何其幸运,遇到了路放。 这个愿意当他一辈子兄弟的男人。 而就在此时,那个守护此处的卫士也并不是泛泛之辈,他隐约听到什么动静,感觉到不对劲,可是偏偏又找到任何可疑的人,于是便干脆吹起口哨暗号来通知伙伴。不过片刻功夫,已经有数名身穿玄衣的卫士向这边靠拢过来。 路放见此,知道这些玄衣卫士是要搜查此处,如果他和秦峥一味躲在这里,怕是要被搜到。 事已至此,他附耳低声对秦峥道:“你现在此处守着,我去引开这些人,你就一直往前走。到了那边山脚,你等着我。我会去和你汇合的。” 秦峥想来也只有如此了,她倒是不担心路放,便嘱咐道:“小心行事。” 路放点头,悄声离去,走到离这里十丈之远,便发出声响,于是众卫士纷纷追去。秦峥见此,便起身小心地往前行,谁知走了没多远,便忽地从暗处跳出一个玄衣大汉,手中拿着闪了寒光的刀,盯着秦峥。 秦峥笑了下:“这位老兄,天这么晚了,你也赶夜路啊。” 玄衣大汉瞪着秦峥,喝道:“好生狡猾的流民,亏得我们往日训练有素,留了我在这里逮你,不然岂不是让你跑了。” 第8章 说好的一辈子的兄弟 第9章 你到底有几个未婚妻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9章 你到底有几个未婚妻 玄衣大汉瞪着秦峥,喝道:“好生狡猾的流民,亏得我们往日训练有素,留了我在这里逮你,不然岂不是让你跑了。” 秦峥点头:“老兄说的是。看老兄手中有刀,身材魁梧,想来是一位高手,罢了,小弟我认栽,今日也不挣扎,任凭你处置就是。” 玄衣大汉听见这个,倒是没想到如此顺利,当下得意道:“你这少年,倒是也知道我们的厉害。” 秦峥呵呵笑道:“那是自然。”说着这话时,便伸出手来,要束手就擒。 玄衣大汉见此便上前要抓住秦峥,谁知道刚走得近了,不及防备,秦峥单手上前一把抓住大汉的刀柄,竟然要抢刀。 这玄衣大汉大惊,紧抓着大刀不放,忙要夺过来,可是他万万不曾料到的是,眼前这个个头比他小上许多的秦峥,力气竟然是如此的大,他竟然夺不过来。 两个人各自使着力气试图抓着这把刀柄,刀锋就在两个人之间寒光凛冽,在两个人的扭打争夺间一会儿指向玄衣大汉胸口,一会儿又碰向秦峥胸口。 秦峥心道这样下去大不妙,于是沉住气来,拼尽了平日端锅拿勺的力气,一个吆喝,硬是挣脱了大汉,将刀抢在手中。 她双手握刀,指着大汉,沉声道:“让开!” 玄衣大汉被一个看起来并不懂武却有一身牛力的秦峥夺了刀,气急败坏,如今又被人拿着自己的刀指着自己威胁,不由得气急败坏道:“小兔崽子,赶紧滚开,你个嘴上没毛的小奶娃,以为夺了爷爷的刀就能杀得了爷爷吗?” 秦峥细眸微眯,盯着玄衣大汉,用冰冷的声音缓缓地道:“这位大哥,我原为凤凰城人,多年客居大炎,如今回到凤凰城避难,原本也理所应当,奈何边境城门紧闭,竟然不愿放我等过去。今日大哥若是行个方便也就罢了,若是不肯行这个方便,左右我回到大炎也是一个死,还不如在这里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你纵然有些武艺,可是我手中有刀,再凭了我一身蛮力,谁也讨不了便宜。” 玄衣大汉见秦峥个头虽不高,但握刀时竟有誓死如归的气势,而他细眸冷冷望着自己时,竟然寒气逼人,凌厉至极。玄衣大汉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秦峥见依然不能逼退大汉,便垂下眸来,端详着这把刀,刀是见过血开了刃的,此时正在微弱的月光下闪着寒气。 她轻抿了下唇,冷哼一声,轻而淡地道:“看来大哥真得要拼个你死我活了?” 玄衣大汉咬了咬牙,迸出一个字:“好!” 他瞪视着秦峥:“我走!” 秦峥点头:“大哥,请吧。” 玄衣大汉伸手,盯着秦峥道:“你还我刀来!” 秦峥收起刀,扔给大汉。 大汉接在手里,疑惑地望着秦峥:“你这少年,难不成不怕我出尔反尔,要了刀后反而杀你。” 秦峥淡笑:“若果真如此,小弟我今日也认栽。” 玄衣大汉闻言,盯了秦峥半响,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忽然停住,沉声道:“少年,不要以为是我怕了你,我是看你有点胆量,不想让你冤死在这里。” 秦峥抱拳:“谢过。” 玄衣大汉不再说什么,阔步离去了。 秦峥默默弯下腰,收起刚才因为挣扎扭打而散落地上的行李,背在肩头,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行。 接下来的路程秦峥越发小心谨慎行路,路上偶尔遇到哨岗,便或者躲开,或者小心隐藏起来。如此,一直到了后半夜,天都要亮了,她总算翻过这座山的顶峰,开始往山下走去。 下山之时倒是顺利,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走路也轻快起来,很快便到了山下,山根下有些驻扎的玄衣卫往来,看样子是正在做早炊。秦峥小心地躲开他们,挪到一棵比人还要粗大的大树后面,躲藏起来。 可是一直到晌午时分,路放一直没有出现。 秦峥微微皱眉,小心地解开包袱,从哪里拿了一些炊饼,啃了几口,又解开水囊喝了口水补充体力。 正吃着,秦峥听到一阵阵乌鸦的叫声。 她停下喝水的动作,往远处看了看,这是哪里的乌鸦啊,叫得真欢实。 顿时,她想明白了,笑了下,向着这只欢快的乌鸦走过去。 谁知道没走几步,乌鸦又不叫了。 她正疑惑,忽然之间,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从后面抓住了她,她微惊,正要挣扎,便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回头一望,果然是路放! 路放笑嘻嘻地上下打量她:“你没事吧?” 秦峥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遇到一个玄衣武士,不过躲开了。你没事吧?”秦峥上下看路放。 路放摇头:“那群人追了我半响,被我耍得如同猫儿,最后灰溜溜回去了。” 秦峥当下拿出吃食来,先给路放吃了,然后两个人观察了下周围地形,最后找了一条无人的小路,往众人聚集的小镇方向走去。 凤凰城当然不止是一个城,而是一座城池以及周围方圆几百里的土地。这个小镇,只是凤凰城最边界的一个镇子。 一进镇子,便见里面极为热闹,各种拉车的买卖的,喧闹声叫卖声络绎不绝。虽然只是小镇,但却透着安详的繁华。 路放叹息:“凤凰城主果然厉害,能在这乱世中,依然留住一片净土。” 秦峥点头:“那是自然,要不然怎么说百年凤凰旗呢。” 两个人正说着,谁知一个带剑的黑色玄衣人走到他们面前,怀疑地打量着他们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路放见这人衣服胸口绣着凤凰,知道这个人必然是凤凰城的卫士,便敛起气息,低声道:“我们是从凤凰城来的。” 一旁的秦峥淡定地补充道:“我们是十里铺的。”十里铺是距离凤凰城几十里的一个小镇,也是秦峥的故乡,从未去过的故乡。 可是显然这个玄衣卫士已经在怀疑他们了,他看着这两个人一声的狼狈,当下道:“既然如此,你们跟我回去一趟,我们要查查。” 秦峥点头:“好。” 路放也点头:“好。” 当下玄衣卫士带着路放和秦峥往镇子中走去。 可是刚走了没几步,路放和秦峥手拉着手,撒腿就跑。 玄衣卫士没提防,先是一楞,随即便追上去。 路放拉着秦峥,两个人专门往人群中跑,人群熙熙攘攘,玄衣卫士追得好生辛苦,好不容易看到前面的踪迹,谁知一转眼,又不见了。 玄衣卫士大怒,赶紧放了烟花信号,同时大喊道:“抓人,有奸细跑进来了!” 没片刻,一群的玄衣卫士涌现出来,这些人开始布下罗网,在大街小巷搜查路放和秦峥。 路放和秦峥对小镇的地形不熟悉,一头扎进巷子,跑到最后才发现是一个死胡同。 秦峥喘息:“怎么办?” 路放竖耳听道:“他们马上追来了!” 秦峥一打量,却见旁边一棵树,路放也看到这棵树了,于是不用说话,两个人只互看一眼便明白对方心思,当下一前一后敏捷地爬上了树,又沿着大树枝干跃入了旁边的宅院。 刚跳进宅院不久,便听到玄衣卫士追来的声音,两个人打量了下院子,却见这是一个修得极为齐整的后宅,又听后面脚步声,便忙钻进了假山丛中。 待到红墙外面声音渐渐没了,路放正领着秦峥要从假山丛中钻出来时,却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只好继续按兵不动。 只听脚步声很是轻碎虚浮,对方一边走着,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大抠门,死抠门,大财迷,死财迷,大抠门,死抠门,大财迷,死财迷…………” 秦峥听着这个声音,心道这声音一听就是又娇气又任性,估计是这家的大小姐吧。 可是正想着,却发现身边的路放好像有点不对劲,微微扭头看过去,只见路放整张脸都僵硬了,两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听得清楚,这女子不但念念有词,手上还恨恨地甩着什么,时不时夹杂一句“大债主”什么的。 路放望向那越来越近的女子,两眼充满了悲痛和湿润。 最后,终于,他放开了秦峥的手,站起来,走向那女子。 秦峥透过假山看着那个女子,只见她头上戴着鹅黄片金里子大红猩猩毡的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包裹得好不严密。一张巴掌大的瓜子小脸儿因为大红猩猩毡的映衬却是显得越发的苍白,只是一双眼儿很是明亮。她脚下又是虚浮的,看起来应是身上带病。 那女子见猛地里出现了个路放,先是愣了,接着竟然捂着眼睛道:“我怎么又做梦了,还是白日梦……” 她转过身去,看也不看路放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念叨:“阿放已经死了,我不能做梦了,阿放已经死了,我不能做梦了……” 路放见此,夺步过去,上前抱住女子,将女子搂在怀里,痛声道:“我没死!” 秦峥见此,几乎想抚额叹息:路放啊路放,你到底有几个未婚妻…… 第9章 你到底有几个未婚妻 第七管家图招财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七管家图招财 女子仿佛猛然惊醒一般,回过身,双手捧着路放的脸,仔细看了一番,终于道:“阿放,你没真得没死啊!” 路放悲痛欲绝:“是,我没死!” 女子凝视路放半响,终于哇的一声,扑在路放怀中大哭起来。 秦峥也从假山中出来,插着袖儿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二人。 两个人紧抱着哭了半响,终于,女子抽噎着停了下来,嘴里破碎地念叨着:“阿放,爹死了,娘死了,他们都死了,只有我们两个活着了……” 路放听到这话,越发将女子搂得紧了,口中安慰道:“别怕,我还活着,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忽然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赶来,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生得细眉细目薄唇,样貌还算俊秀,只是凭空有几分太过精明的气儿,反而破损了那样貌。他身上只穿着平常人家所穿的靛青色布衫,头上裹了一个包巾,极为寒酸,便是身旁的玄衣卫也比他要体面几分。 这个男子此时一脸的忿恨,走上前愤力将路放推开,怒声道:“你是何人,竟然胆敢对我的夫人图谋不轨!” 路放挑眉,冷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那男子见路放虽然穿着邋遢,脸上也脏兮兮的仿佛裹了一层泥,但依稀可以看出眉眼儿生得隽秀,顿时妒火中烧,一挥袖子,高声命道:“快将此人给我拿下!” 话声一落,一旁众多玄衣护卫上前,就要捉拿路放。 秦峥正要上前,却听那被称作夫人的女子忽地挑眉怒道:“住手!” 她身形单薄病弱,可是这一怒之下,虽是弱声喝斥,竟也有几分气势,一旁的玄衣卫士皆是一愣。 女子杏目含怒,恶狠狠地盯着一旁男子,一字字地道:“谁敢动我弟弟,我就和他拼命!” 那男子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转首看向路放,又看看女子,脸上怒气瞬时犹如被飓风刮过的烟云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并更为迅速地挂上了笑来:“阿锦,原来,这是你弟弟,你怎么不早说啊……”说着他含笑走到路放面前,拍着路放的肩膀说:“原来你就是我那个传闻中的小舅子啊——” 话说到一半,他发现不对劲,挑眉道:“咦,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路放不言语。 女子——路放的姐姐路锦上前,拨开自己夫君拍在弟弟肩膀上的手,娇哼一声道:“死了就不能活过来吗?” 男子点头含笑:“好,活得极好。死了还能活过来,真不愧是路锦的弟弟。” 路放盯着男子,蹙眉问自己的姐姐:“姐,他是谁?你嫁人了?” 路锦听到这个,无奈叹了口气:“阿放,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陪着老祖宗和娘死了,谁知道没死,一醒来就发现欠了一屁股的债……” 男子听到这话却很是心虚的样子,忙干笑一声,打断路锦的话,亲热地拉着路放,如同拉着自己多年没见的亲弟弟一般:“路放,我呢,姓图名招财,是凤凰城第七管家,是我在刑场上救了你的姐姐路锦,她感念我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嫁与了我。” 路放以询问的目光望向自己的姐姐。 路锦缩了缩脖子,乌黑的眸子滴溜溜左转右转,最后轻轻点了点头。 路放见姐姐不说什么,便也不再深问。 第七管家图招财见此,嘿嘿笑了下,这时候才看到不远处还站着一个秦峥,当下笑问:“这又是哪位?” 路放走到秦峥身旁,拉起秦峥的手,来到自家姐姐身边,介绍道:“姐姐,他叫秦峥。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好兄弟。” 路锦歪头打量着秦峥,只见他脸上脏兮兮的,看不真切,只是神色清冷,双眸淡然,和路放对他的热情格格不入,再想起那个“救命恩人”的字眼,不觉有些瑟瑟的,便勉强抿唇笑了下。 秦峥倒是也不在意,挽唇回以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算是给路放面子。 图招财见此,便赶紧招待着大家要进入前面花厅之中,可是就在此时,却见一群玄衣卫士急匆匆赶来,其中一个打头的,见到路放,顿时眼睛亮了,指着他道:“七爷,这个便是那个来历不明的人,怕是个难民!” 而就在众玄衣卫士中,有一个看着略显眼熟,细细望去,正是夜里秦峥碰到的那个玄衣大汉。玄衣大汉自然也看到了秦峥,他脸上显出异色,扭过头看向路放方向。 图招财狠狠瞪了领头的玄衣卫士一眼:“难什么民,他是你七夫人的亲弟弟!”说着又唧唧歪歪把这玄衣卫士领队好一番骂。 领头的玄衣卫士原本是想抓住路放领功的,万没想到竟然挨了当头一顿痛骂,望了望这个邋遢狼狈的所谓弟弟,再看看那个娇滴滴的第七夫人,也只好缩缩脖子退下去了。 昨夜遇到的那位玄衣大汉,跟着众玄衣卫士也要离去,走时犹自望了秦峥一眼,秦峥回以他一个淡笑。 而路锦此时不住手地拉着自己的弟弟,摸着他削瘦的脸庞,又万分心疼地看着他身上那看不出颜色又破了洞的破棉袄,泪水便哗啦落下,抱着路放好一番痛哭。 图招财从旁看得不悦,忙将自己夫人和那个小舅子拉开了。即使是姐弟,也不该这么亲密不是,他心里念叨着,嘴上却是笑得如同一朵花一般:“我已经命人在花厅准备下饭菜,不如两位先去沐浴并换身衣裳,待饭菜好了我自命人去叫。” 路放和秦峥自然应下,并谢过图招财了。 当下图招财便拉着路锦往正房那里走去,可是这路锦却是舍不得弟弟,当下真是一步三回头仿若以后再也看不到一般的恋恋不舍。 当下秦峥跟随着两位小侍女来到了客房,早有人备好了热水一桶,并大小手巾和皂角粉等物。自从逃亡那天,她就不曾好生清洗过了,甚至一直秉持着越脏越好的念头,这一路行来,身上邋遢可想而知。如今进入了凤凰城境内,想来安全了,又难得有这么一桶冒着热气的水,实在奢侈,秦峥将自己好生清洗一番。洗完后,她又用布将胸部重新裹扎好了,穿着图招财命人送来的靛青色布袍,又把头发像男人一样束起,用一块白色头巾包裹。 她拿起一旁的靶镜,上下前后地仔细审视一番,很是满意。要知道秦峥生得鼻子高挺,眉目如刻,又生来一股疏淡气息,即便怎么装束都没有女子妩媚之气,如今男装扮相,倒也洒脱得当,并没有任何让人起疑心的地方。 她单手放在背后,阔步走出房门,刚一出屋,便见路放正等在外面呢。抬眼望去,只见洗干净了的路放端得是一个好儿郎。斜飞的剑眉,细长冷然的双眸,削薄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此时他穿着一身白衣,颀长修健的身型随意地负手立于柳树之下,风起时,黑发与杨柳齐飞,自有一股不同于世人的孤傲洒脱。 秦峥不由在心里叹息,据说这位路家最年轻也是最卓然的小将军,一身白色战袍的英姿,不知道让多少敦阳城里的女儿家魂牵梦绕。如今路家虽然破败,可是路放这块璞玉,终究不可能埋没于市井之间吧。 而这时候的路放,打量着洗浴过后的秦峥,细眸发亮,走上前去道:“峥弟,你我相处多时,我竟然不曾真切地见过你的面目。如今这么一看……” 秦峥眉微挑,眸间泛起疑问。 路放唇边泛起一个温暖的笑,柔和了他略显冷硬的唇部线条,他望定秦峥,伸手含笑道:“为兄从来没想过,原来峥弟竟然是一个俊秀的美男子呢。” 秦峥听此,脸上并无悦色,挥开路放的手,只平静地道:“这个玩笑,我一点不喜欢。” 路放倒是没料到这个,抬眼看去,却见秦峥眸中冷淡,神色间有着不同于往日的漠然和距离感。 一时之间,他心里竟然那么一慌,被挥开的手愣愣地放在那里,不知道该收回还是伸出。 图招财是过来请这两位过去花厅用膳的,远远地看着这番情景,眼珠儿精明之色忽闪着,顿时有了主意,上前笑哈哈地道:“阿放,秦老弟,这么大的风,你们两个站在这儿干什么?” 路放望了眼图招财,并没有说话,他对这个人是没什么好感,对于自家姐姐嫁给图招财的原因,他也是得慢慢询问,了解清楚才行。不管怎么说,他如今是路家唯一的男人了,对于路家这位大小姐的终身幸福,是必须负责的。 图招财丝毫不在意自己这个小舅子对自己的冷淡,上前就拉着小舅子的手,热情招呼道:“快随我过去,你姐姐已经命人备下菜肴,就等着你们了。” 路放听此,顿时肚子有咕噜噜之感,这着实是饿了啊,当下看了眼秦峥,探问道:“走,我们过去吧?” 秦峥点头。 送上门的午餐,自然没有不吃的道理,更何况确实饿了。 图招财之前把注意力都放在琢磨自己的小舅子上,对秦峥并没有怎么着意,如今打量了下秦峥,不由得起了疑虑。疑虑有二,一个是这少年若真是个少年,那未免也太过于清俊了,可是若是个少女,哪个少女神色间会如此清淡疏离,而没有丝毫女子的妩媚娇弱之气呢?此人实在是雌雄莫辩,太过迷离。二个是,这个少年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和自己小舅子相遇相识的?看他神色清明,遇事丝毫不乱,并不像个普通的乱世流民。如果他和小舅子相识别有目的,又有什么目的呢? 一瞬间,图招财心思千转百回,可是面上却不露出半分,只是依然笑意盎然,要拉着两位小老弟前去用餐。 秦峥却生来有种敏锐的感知力,她微一冷笑,瞥了图招财一眼。 图招财被那寒目一瞟,倒是略略惊讶,暗想我才琢磨着这少年的身份,他如此看我,难道是窥探出我的心思?可是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稚嫩少年罢了,怎么可能有这番阅历呢? 图招财嘿嘿笑了下,暗暗在心里对秦峥多了几分提防。 第七管家图招财 第11章 秦峥的饭量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1章 秦峥的饭量 尽管暗地里各自揣了心思,可是三个人至少看着还算和气地来到了花厅中,此时厅中已经摆起了丰盛的膳食,路锦两眼含泪地拉着自己的弟弟坐下,心疼地再次摸了摸弟弟的脸颊:“阿放,你这段日子一定受苦了,你看,都瘦了。” 路放知道自己姐姐一向如此,便没说什么。 路锦又拿起碗筷,亲手递到路放手中:“阿放,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赶紧吃点吧。” 路放捏着筷子,看向桌上,只见果然丰盛,且都是往日自己爱吃的,有琉璃藕,红焖茶香鸡,笋干老鸭煲,清蒸江团等。菜香扑鼻而来,空空如也的腹中越发闹腾起来。 他将手中碗筷递给秦峥,温声道:“吃点吧。” 路锦见弟弟将自己给的碗筷递给秦峥这么一个人,不由得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看看路放,再看看秦峥,最后还是把目光钉在秦峥身上。 秦峥何尝不知道路锦心中所想,不过她倒是毫不在意,伸手接过碗筷,旁若无人地大吃起来。 路放自己又拿了一副碗筷,也跟着吃起来。 这两个人饿了这么许久,此时面对着的又是乱世之中根本不可能见到的奢侈吃食,当下吃得那叫一个香啊。很快桌上的饭菜去了大半,可是那二人还在饕餮大吃,丝毫没有停歇的样子。 路锦见自己弟弟吃得杯盘狼藉的样子,这哪里还有丝毫往日那个礼仪周全将门贵公子的样儿,这下子眼睛不光瞪大,连嘴都张开,就要合不上了。 图招财一旁看得无奈,既心疼桌上那些好菜,又无奈自家这个夫人,当下伸手递上帕子,叹息道:“你口水都留出来了。”说着时,一边帮路锦擦了口水,一边顺手帮路锦合上嘴巴。 路锦望着路放那个开怀大吃的狼狈情态,路锦叹息,路锦皱眉,路锦摇头,路锦无奈,最后路锦瘪瘪嘴几乎要哭了,弱弱地呼唤:“阿放……” 图招财坐在一旁,抚摸着她的细发:“我早就告诉你了,外面流民失所,根本不是你能想象得乱,你若想安全无虞,就不要多想,好好留在我身边……” 谁成想,话刚说到这里,大吃大嚼忘乎所以的路放忽然抬眸往这边一看,眸中充满了探究。 图招财心中一突,忙打哈哈,招待路放道:“阿放,你吃,好好吃……” 路放此时也吃得差不多了,见桌上有红砂煲一个,揭开来,一股香浓的鸡汤味传来,他盛了一碗,递给秦峥,又盛了一碗给自己。 图招财见了,顿时心疼起来,心想这个鸡是我特意命人从农家院里找来的黑鸡,慢火熬炖了一整天,是要给路锦补身体的,总不能都让这两个人给喝了啊,他可是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于是赶紧抢着也盛了一碗给路锦。 路锦却是根本不接,只一径的摇头。 图招财皱眉:“你不喝汤,怎么身体好呢?” 路锦白了他一眼,撅嘴道:“我不想吃!” 图招财无奈,一边心疼自己的鸡汤,一边点头咬牙违心地道:“那就请阿放多喝点吧。”给自家小舅子吃了,总好过便宜别人吧! 可是就在他说着这话时,眼角却看到,秦峥已经一碗鸡汤下肚,豪放地擦了擦嘴巴。 图招财就要伸手把秦峥的碗拿过来,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动作,却见路放已经拿起那个碗来,用汤勺结结实实地给秦峥又盛了一大碗! 秦峥手起碗落,速度喝完,喝得好生香甜。看得图招财眼皮子开始蹦跶,这人啊,也太能吃了。 路放见此,又给秦峥盛了一碗饭,秦峥拿起碗来,继续吃。 图招财暗暗皱眉,心道这什么人啊,如此能吃!流民果然是招惹不得的,这都是赔本的买卖!赔本的买卖! 路锦将一切默默卡在眼中,却是在心里越发疼惜弟弟,凑过去柔声问道:“阿放,鸡汤好喝吗,你可喜欢?” 路放点头:“很好喝。” 路锦听了很高兴:“那你就多喝点吧,鸡汤是我最喜欢喝的汤,是这天底下最美味的汤了。”说着接过碗来就要抢着将最后的汤给路放盛起来。 路放听姐姐提起这个,忽然想起往日家中情景,记得往日姐姐确实是最爱喝鸡汤的,那时候她的汤有讲究的,必须从小鸡刚刚孵出时便认真挑选外形羽毛上佳的小鸡仔,然后养在野地里,每日精心喂食,养到三年,不老不嫩之时煲汤最好。煲汤之前,光是准备各色香料蔬果都要半日功夫,然后将那些炒制煎炸或者趁着新鲜采摘的各色配料塞进鸡腹中,腌上三天,最后才用红砂煲放在文火之上慢慢地熬。 不过那都是往日了,大炎已经亡国了,路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自己的姐姐,能够不像那些难民一样遭受饥饿和凌虐,就已经很幸运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眸中黯然,勉强笑了下道:“鸡汤虽好喝,可是我却喝过比鸡汤更好喝的汤。” 路锦很是诧异:“那是什么?” 路放望着秦峥:“峥弟煲的汤,是我喝过最好喝的。” 路锦好奇地看向秦峥:“啊,原来你是个厨子啊!” 秦峥点头:“是。” 路放从旁解释道:“峥弟擅烹饪,乃祖上所传。” 路锦明白了:“喔,原来是时代为厨。” 话说到这里,图招财绝不放过这个话题,故作无意地问道:“峥弟,不知道秦家祖辈是在哪户人家掌厨啊?” 秦峥抬眸看了眼图招财,淡声道:“家父一介贫民,并不曾在哪家掌厨,只不过在敦阳城东面菜市口小巷子中开了一家烙饼店儿,也卖些包子和面。” 图招财笑点头:“原来如此,竟然是父艺子承啊!” 秦峥不置可否,径自又为自己盛了一碗饭,打算就着桌上的剩菜下饭。 图招财此时的笑已经很无奈很无奈了。 这下子路锦也发现不对劲了,歪头望着秦峥,惊奇地嘴巴成了一个圈儿:“秦家弟弟,好饭量啊!” ****************************** 等到秦峥和路放总算吃饱,四个人又闲谈了一番。说是闲谈,其实就是图招财笑啊说啊打听啊,路锦心疼啊难过啊,秦峥不言不语,路放默不作声。 转眼天色暗了,路锦总算寻了一个理由,把路放单独叫过去,姐弟二人促膝长谈。 路锦握着路放的手急迫地道:“阿放,你快说,这个秦峥到底怎么回事啊?他怎么救了你啊?他怎么这么能吃啊?”这时候的路锦已经给秦峥下了一个定义:贪吃,欺人,冷漠诡异,挟恩图报。 路放并不回答:“姐,你还是先说说这个图招财吧,怎么回事,你怎么嫁给他了呢?” 虽然接触不多,可是路放也已经给图招财下了一个定义:重利,抠门,两面三刀,心思难测,笑面虎。 要知道,路家祖上是开国元勋,历经数百年而不倒,将门之中自有一股刚烈节气,对于图招财这样的奉迎重利之辈,如果是往日,连登门都是不许的,又怎么可能将千娇百宠的大小姐下嫁给他呢。 单纯的路锦听到弟弟提起这个,顿时暂且忘记了那个秦峥,无奈地皱眉道:“我也没办法啊。” 路放握着姐姐的双肩:“姐姐,你细细给我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锦点头:“好。”当下含泪将往日情景一一道来。 原来,当时路家被判举家谋反,贪图军饷,路大将军被当场击毙,路家数位儿郎,连同那位巾帼英雄的三嫂也都个个被斩首。个中只有路放不知道为何皇上钦点要押解回都城后处斩。这消息传来后,路家下人哭做一团。 路锦想起当时惨状,眸中又泛上水意:“娘听到这消息,当时就吐血了,六位嫂嫂都个个痛哭不已。后来娘醒过来了,勉强起来主持大局,想请人设法偷偷地将几个小的侄子侄女送出去,五嫂才产下的七儿,当时才三个月啊!可是外面实在是围得严,娘想尽办法,最后却听说爹临终前的遗言竟然是路家从此再无后人,死后要埋进乱坟岗。爹和娘这一辈子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自然最是了解爹了,当时娘脸色白了几白,就明白了,然后对咱们所有人说,路家的人,都死了吧,活着也没有意思了,说百年忠将路家是真得亡了。” 路锦想起后面,眸子里闪过颤抖的痛意:“后来,我们全都被押解到大牢里,开始的时候说是男人处死,女人充作军奴,大嫂们被□□了,我也差些……” 路锦眼睛发直地盯着前面一处,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战,却是说不下去了。 路放怜惜地抱了下路锦,粗哑地道:“姐,是我的错,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你们。” 路锦呆木地看着不知的地方,又以着低凉的声调道:“后来,又传来消息说我们这些女眷也要被处死。我以为我也会死了,那天大家吃了最后一顿饭,说是送路饭,我吃了后,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等我醒来后,就在一张床上躺着了。” 说到这里,路锦眸中流露出疑惑和迷幻的色彩:“等醒来,就看到了图招财,他拿了一个欠条,上面详细地列了我欠了他多少钱,还有我的手印呢。” 路放不解:“欠了他多少钱,又怎么会欠他钱呢?” 路锦扁扁嘴道:“是他把我从牢里救出来,他花了很多钱,这些都算在我头上了。”还有什么请大夫的费用,补品的费用,丫鬟的费用,住房的费用,等等等……这些都是算进去的…… 路放想起席间情景,低头沉思了一番,喃声道:“其实,这个图招财倒是对姐姐有情……” 第11章 秦峥的饭量 第12章 月事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2章 月事 路锦没听清楚,问道:“阿放,你说什么?” 路放抬头望着姐姐,只见她面色略显苍白的虚弱,一如往日。 她这个姐姐,是个早产儿,打娘胎里出来就弱,从小儿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各色补品老药不知道吃了多少,家里母亲和长嫂煞费苦心地为她补身子,可是从来不见好转。路家生了八个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宠到怕她受委屈,便不想着她嫁出去,只想让她在路家的羽翼下这么过一辈子。 可是路家如今亡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身无分文了。 他跟着秦峥,自己都是饥一顿饱一顿。 他的姐姐,是不可能跟着他过这样子的日子的。 他的姐姐,是养在温室娇贵的名花,必须精心呵护,见不得风雨。 路放想到这里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当下笑道:“姐姐,你在图招财这里,过得可好?” 路锦听到这个,苦着脸摇头道:“不好啊!” 路放轻轻‘哦’了声:“怎么不好?” 路锦向弟弟诉苦:“吃不好,穿不好,还要被一个图招财欺负!” 路放皱眉:“他怎么欺负你了?” 路锦回忆了一番,又回忆了一番,最后终于低声嘟囔着抱怨道:“他不带我出去玩儿……” 路放听了,忍不住叹一口气,摸了摸姐姐的发丝。 路锦见自己的话无法引起弟弟的共鸣,又愤恨地添油加醋:“图招财逼我嫁给他,让我给他生儿育女!” 路放毫不同情:“你已经嫁给他了,那就在这里为他生儿育女吧。” 不管图招财本人如何,他这个年纪,在个个精明如鬼的凤凰城里能做到第七管家的位置,一定有其过人之处。这样一个人,如果他愿意,想来也是可以护姐姐一生的吧。 路锦见弟弟这么说,顿感不妙,上前一把搂住弟弟,哀声道:“阿放,我不在这里,我要走!” 路放无奈:“姐姐,外面没有鸡汤喝,你知道吗?” 路锦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管!” 路放皱眉:“姐姐,外面每天都有人死去,流血,还有一堆一堆的枯骨……” 路锦瑟缩了下。 路放再加把劲儿:“姐,你知道吗,我现在也是寄人篱下。本来我都要死了,是秦峥救了我,他要我报答救命之恩,于是签了五年的卖身契,这五年里,我必须为他当伙计干活。如果你真得要跟着我走,那好,咱们一起给秦峥为奴为马去吧。” 这真是一语惊醒了梦中人路锦,她忙放开路放,摇头摆手道:“罢了,我才不要呢!” 那个秦峥,她才不要替他干活呢! 从她第一眼看到秦峥,就纳闷自己弟弟怎么跟这个人在一起,如今总算明白了,原来这个人就如同图招财一样,是自家弟弟的大债主啊! 路锦仰面叹息:“阿放,咱们两个真不幸。” 路放肯定:“是啊。” 路锦含泪:“什么时候,我才能离开那个黑心的图招财……” 路放安慰姐姐:“姐,你放心,等我以后发达了,我来接你。” 路锦:“真的吗?” 路放点头:“是真的。”——怎么可能…… 不管是真的假的,反正路大小姐认为是真的了,她很高兴很感动,她抱着自己的弟弟,庆幸着幸好有这么一个弟弟还活着,要不然真得就是孤身一人了。 庆幸完这个,她开始为自己的弟弟打算了。 “阿放,以后你打算去哪里啊?”她开始关心弟弟。 路放不假思索地道:“我是跟着秦峥的。他要去他的老家,做点小本营生,我就只好陪着他一起去了。” 路大小姐点头表示了解,她回想起今日刚开始见到弟弟的情景,那叫一个寒酸邋遢啊。 她摸了摸弟弟刚毅的脸庞,心疼地道:“阿放你跟着那个秦峥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她下定决心毅然决然地道:“我会让图招财给你很多钱,这样你就不用受苦了。” 路放淡然拒绝:“姐,不用了,我看图招财很爱钱的样子,估计舍不得,再说你不是欠了他很多钱吗?” 路大小姐想起图招财,哼了一声道:“他不给也得给!至于欠钱,大不了再记账按手印,反正债多了不愁!” 她没有告诉弟弟的是,其实每天她的吃穿用度,都在被记账…………包括今日招待路放和秦峥的席面钱…… 这笔帐,这辈子她反正是还不清了,不在乎再多一笔嘛! ******************* 接下来的日子,路放和秦峥就暂住在图招财的府中,每日里吃好喝好,睡着暖和的被褥,再也不用担心风吹雨淋忍饥挨饿了。 路锦和路放姐弟情深,经常是路锦拉着路放说话啊玩啊。图招财则是想尽办法讨好路放,各种拉拢,送个什么玩意儿啊,请吃什么席面啦。而秦峥呢,则安静地在一旁当一个不太受欢迎的吃客。左右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何不趁着有的吃赶紧吃点呢。 这一日,秦峥吃得酒足饭饱的,来到抱臂游廊上来散步,却见二门外站着一个磨磨蹭蹭的人,正是那位拿刀的玄衣大汉。 她见了,忍不住笑道:“这位大哥,好巧啊。” 玄衣大汉见秦峥也认出他,嘿嘿笑了下,上前道:“秦家小弟,我叫托雷。”这玄衣大汉原本长得就黑丑,如今这么嘿嘿一笑,越发的鼻孔朝天,两眼如牛。 秦峥倒是觉得这人颇有趣,点头笑道:“听这名字,倒是不像大炎,也不像凤凰城的人,大哥是从西野来的吧?” 玄衣大汉托雷点头道:“是啊,我祖上世代居住在西野,不过这些年,西野越来越难讨生活了,我爹那一辈就带着我们来到凤凰城。承蒙城主恩典,我因为会点武艺,被选中做了玄衣卫士。”说完他望着秦峥道:“秦老弟在这府中住了这些时日,我也听说一些。” 秦峥淡笑了下:“托雷大哥,那一日多亏了你手下留情,要不然今日或许就没秦峥了。” 托雷听到这个,却是摇头道:“罢了,亲老弟千万莫提这个,若那一日大哥死心眼要为难你,咱两还不知道谁躺在地下了呢。”他说到这里,望着秦峥,叹道:“看秦老弟身形瘦弱,真没想到关键时刻有那么一股气势,真是让老哥佩服啊。” 秦峥听到这个,只笑不语。 她虽然出身平民之家,可是打小儿父亲就说她并不同于一般的孩儿,后来经历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经历了那场饥荒逃难,如今的命真是捡回来的。父亲临终前让她好好活着,她便要好好活着,任何情况下,她都要为了好好活着而拼尽所有的力气。 托雷望着秦峥,见他眉目清淡,神态间仿佛万事漠然,不免对这个少年产生疑惑,心想这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就在此时,路放远远走过来,见秦峥正和一个玄衣卫士说话,不免多看了托雷几眼。 秦峥望着路放,笑道:“大哥怎么有时间过来这里?” 路放知道这些日子,一直陪着自己姐姐说话,难免冷落了秦峥,便上前道:“这不是来找峥弟说话么。”说着望向托雷:“这是哪位?” 秦峥当下介绍道:“大哥,这是托雷大哥。”又对托雷道:“托雷大哥,这是我的义兄路放。” 托雷向路放抱拳拜道:“久闻路家小将军大名,今日见了,果然是不同凡响。” 路放心中虽然疑惑秦峥何时和一个玄衣卫士到了兄弟相称的地步,不过还是拜道:“托雷大哥,小弟有礼了。” 托雷见路放来了,也没有聊下去的兴致了,便借口告辞,于是路放便要陪着秦峥一起喝酒。 秦峥从未喝过酒,不过既然路放提出来了,她也不推辞。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一斤酒便下了肚,路放脸上泛红,指着秦峥道:“没想到峥弟酒量如此之好。” 秦峥握着酒杯,不解地道:“是吗?我从没喝过,这就是酒量好吗?” 路放一听,颇觉诧异:“你竟然第一次喝酒,那看来是天生神量了!” 秦峥不以为意,笑道:“或许吧。” 路放便道:“既如此,不如我们再喝一番,看看峥弟酒量到底如何。” 秦峥点头:“好。”说着这话时,她给路放和自己都满满地倒上。 路放端起来,一饮而尽。秦峥端起来,也一饮而尽。 又倒上,又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晕地转,头重脚轻。 路放开始醉眼醉语:“峥弟……为什么有两个峥弟……”说着伸手要摸过去。 秦峥伸手握住他的手道:“你醉了。” 路放摇头:“不不不,我没醉。”说着这话,砰的一声,醉倒在桌上。 秦峥无奈,只好站起来,弯腰将他抱起,放在榻上,又为他盖好被褥。 秦峥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凉的额头,很好。 “你好好睡一觉吧。”她俯首在他耳边如此说。 第二日,秦峥起来,发现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儿,很快她便明白了,自己竟然是来月事了。其实自从逃荒开始,整天忍饥挨饿,月事已经许久不来,没想到来了这图招财府上好吃好喝数日,月事就这么恢复了。 作为一个女子,实在是别无他法,她只能找了一些白布和棉花,做成了卫生带先用着。好不容易收拾齐整了,身上总觉得不痛快,于是这一日便有些无精打采,路放见了,倒是担心昨日个酒喝多了伤了他身体,当下又是摸她额头,又是看她饮食的, 偏偏秦峥来了月事会腹痛的,于是这一日便在床上痛得冷汗直流,路放一见,急了,背着她便要去看大夫。秦峥无语,将他挣脱开来:“我没事。” 路放不悦,沉声道:“痛成这样,还说没事?” 秦峥眼珠一转:“我喝多了酒,腹痛而已。过去就没事了。” 路放听了这个,倒觉得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又见秦峥一会儿功夫又说不痛了,当下只道:“以后再不让你喝酒了。” 第12章 月事 第13章 大债主,恩人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3章 大债主,恩人 图招财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个半路里冒出来的小舅子还是很欢迎的,他是捧着破碎的小心肝忍着心痛把各样好吃的好玩的贵重的都拿出来孝敬小舅子啊,也是想着难得见到路锦这个开心,她高兴他就高兴! 可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图招财发现自己的娘子每日里陪着小舅子,看样子是连搭理自己都不想了。 于是终于有那么一天,图招财忍不住了,拿出那张平日里锁在红宝匣子里的欠条,在自家夫人眼前晃啊晃地提醒道:“看这里……这是什么……” 路锦白了他一眼,吐出三个字:“欠条呗!” 图招财帮路锦回忆:“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来着吗?” 路锦哼了声:“你威胁我,如果我赖账你就要昭告天下,说我爹临死前骗了你一笔银子,一直赖着不还!你要使劲败坏我爹的名声,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你还要告诉天下人说我弟弟那个什么白袍小将军□□了无数良家妇女,之所以被以贪污军饷的罪行处死就是因为他贪污了军饷拿去票女人……” 图招财几分心虚:“你记得挺清楚嘛!” 路锦不屑地说了声:“你就是个黑心老财!” 图招财面上挂了不悦,细眸染上阴色:“路锦,难道你现在就不怕我……” 话没说完,路锦干脆地道:“你去说啊,随便你去说,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图招财不禁恼了,眯眼盯着路锦道:“路大小姐,你这是看路放还活着,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了是吧?” 路锦凄然道:“那又如何,你原本不就是欺负我孤身弱女吗?现在我弟弟还活着,你若逼急了,我就跟着他走!” 图招财见路锦如此说,面色越发难看,怒道:“不行,你不能跟他走!你还欠着我银子呢!” 路锦心一横,上前道:“银子银子,你整天就记着你的银子!我说过了,我欠你银子是因为你救了我的命,你若真要银子,我就一死了之,拿命来偿!” 图招财盯着路锦,只见路锦眸中含泪,气息也喘息不定,当下眸间略过一丝复杂之色。 他凝视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罢了,随便你吧。” 他一个男人,不会和她这样的弱女子计较的。 不过,他要做的事情,自然是不择手段,必须达到目的。 ======================= 图招财其实是临时受命起来,他自然也是临时住在这个院子里。这个院子从来没有人精心打理过,后院随便种着一些杨柳,杨柳下有些花圃草丛。此时正是冬日,地上万草干枯,树上栖息了寒鸦,周围一片寂静,好生冷清。 图招财远远地看着蹲在枯草丛中的秦峥,只见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图招财信步走过去,玄色的靴子踩在干枯的草地上,发出细微的声音。 秦峥并不曾抬头,她端详了许久,终于拔出杂草丛里的一根草,放在手心里,细细看了一番后,把它收进了袖子中。目光余处,恰看到面前的黑袍。 黑袍的样式和普通的玄衣卫士一般无二,如若不是亲见,还真难以相信名扬天下的凤凰城第七管家竟然为了省银子要穿着玄衣卫的衣服。再想起那位千金大小姐一身的打扮,不由得哑尔。 她轻笑了下,并没言语。 图招财呵呵笑着,目光却是落在秦峥的手上。 那只手,若说是个男人的手,真得有点过于秀气了。 他审视着秦峥的脸,半响,意味深长地道:“秦家弟弟,真是好本事啊!” 秦峥不言。 图招财又笑道:“说起来,这路家人,到底是深闺里养起来的,见的少。” 秦峥心里自然明白图招财必然是看出自己并非男儿了,当下她笑了下,抬眸道:“第七管家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图招财闻言,拍腿道:“好,我就喜欢你这样说话痛快的!” 秦峥淡笑:“请讲。” 图招财叹息了老长的一声,这才慢悠悠地道:“秦家老弟啊,我虽然身为第七管家,但是乱世之中,很多事也是捉襟见肘啊。我每天要养着夫人,还要养着这么一大家子人,我也愁啊!”这赔本的买卖,总不能日日做天天做,长此以往,任是有个金山也架不住吃。更何况那路放每日里霸着自己的夫人,直戳自己心窝子啊! 秦峥点头:“我明白。” 她跟着路放在这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也该离开了。 图招财闻言大喜:“你明白就好!秦家老弟真是一个痛快人儿啊,我图招财就喜欢你这样的!” 于是第二日,秦峥收拾包裹,准备走人。 路放见到秦峥圆滚滚的包裹,忙上前:“峥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秦峥淡声道:“离开。” 路放一听,忙把秦峥的包裹拿下背在自己身上,秦峥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 路放望着秦峥,谴责道:“你要离开,怎么可以丢下我?” 秦峥无情无绪地望着路放:“你可以留在这里,留在这里比跟着我离开好。” 路放拉起秦峥的手:“我不管什么好不好,你到哪来,我就去哪里。难道你忘了,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要祸福相依的。” 秦峥听此话,细眸微微垂下,片刻后,她点头道:“好,和第七夫人告别一下吧。” 正说着,路锦急匆匆地追来了:“阿放,你这就要走啊!”路大小姐跑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气喘吁吁。 图招财一边叫着你慢点你慢点,一边赶紧上前扶住。 路锦抓着路放的胳膊不放,嚷道:“阿放,带我离开,我要跟着你走。” 路放皱眉:“姐姐,我们说好了的。” 路锦不依,哭喊道:“阿放,我怎么可以看着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呢,你一个人没有银子,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的!”她特意加重了“银子”这两个字! 图招财岂能不知,忙招呼手下,手下何等人也,片刻之后,便拎来了两个大包袱,还牵了两匹马。 图招财打开一个包袱,只见里面有发亮的白银,还有酒有腊肉。又打开另一个包袱,却见里面是两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 路锦心里是很满意的,可是却依然装作不在乎地道:“不要给阿放这些银子了吧,我可还不起的。” 图招财冷哼了声,豪爽地道:“这不用记你帐上,算我送阿放的。” 路锦听了,大为感动,拉了拉图招财的胳膊,软声道:“谢谢你。” 图招财从未听路锦如此对她说话,当下愣着不知说什么好,酝酿半响,终于蹦出一句: “这可真是一个赔本买卖啊!” ========================== 路放和秦峥牵马离开,走出第七管家府,路放看了眼秦峥,问道:“如果不是我看到你,你就这样扔下我离开了?” 秦峥不言。 路放牵马走路,很久后,他闷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找到了姐姐,乐不思蜀,不想离开这里了?” 秦峥依然不言。 路放侧首凝视着秦峥,只见秦峥冷情冷面。 他忽然胸中发闷,仿佛有什么压在那里。 他深吸了口气,翻身上马,硬声道:“罢了,还是快点赶路吧。”说着一夹马肚,策马飞奔。 寒风在耳边呼啸,刮在脸上如刀割,可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的胸闷。 也不知道策马疾奔了多久,他才意识到,秦峥并没有跟上来。 他缰绳一紧,停了下来,回首望去,却看不到任何踪迹。 路放眉头一皱,忙要回身去追,策马跑了一会儿,却见秦峥慢腾腾地骑着马正行在路上。 看到秦峥,路放顿时安心了,却不由得问道:“怎么这么慢?” 秦峥不慌不忙瞥了路放一眼:“第一次骑马,如果不慢慢走,万一掉下来呢?” 路放一听,顿时明白,秦峥并不是如自己一般从小生在将门,他平日里接触的都是锅碗瓢盆砂锅豆腐米饭,哪里会有机会骑马呢? 路放忙翻身下马,走上前:“我来教你吧。” 秦峥摇头:“不用,我已经自己学会了。” 路放闻言,笑了下:“好,那你试着夹一下马腿,让它跑起来。” 秦峥不说话。 路放忽然想笑,望着秦峥轻抿起的唇,他心情大好:“原来你是有点害怕是吗?很难得啊,我的峥弟也有害怕的时候。” 秦峥淡淡地白了他一眼。 路放越发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忽然翻身,矫健地跃到了秦峥身后。他稳妥地坐在马背上,两手从背后环绕到前面,拉住秦峥的缰绳道:“走,我陪你跑一会儿。”说着时,一声低沉的“驾——”声传出,他一拍马屁股,马儿撩起蹄子奔跑起来。 开始之时秦峥还略显僵硬,不过后来在路放的指导下,她很快领略了其中诀窍,自己拿过缰绳驾御骑了这匹马。 路放见秦峥已经收放自如,便纵身一跃,骑上了自己的那匹。路放这匹马无人驾驶,正跑得欢快,忽然背上重重坠下一个人,受惊不小,于是长长嘶鸣一声,疾奔起来。 秦峥见此,正好要展现下刚刚领悟的骑马技巧,于是也策马追去。当下一前一后,两匹马儿,竞相奔腾。 第13章 大债主,恩人 第14章 没有擦干的脚丫子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4章 没有擦干的脚丫子 当今天下四分,分别为大炎,西野,南蛮,以及不成国的一个存在——凤凰城。 凤凰城是一座据说天底下上最大最富足也是最神秘的城。那里圈养着无数的几百位天底下最精明的管家,每时每刻都为凤凰城增加着财富。同时,据说凤凰城的城主还圈养了大批门客高人,培养着众多的高手死士,保护着这座城池的安全,保护着不受外族的觊觎。 路放和秦峥此时并肩策马行在通往凤凰城的官道上,望着这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客商马匹,以及道路两旁一望无垠的庄稼,他不由道:“若普天之下都能若凤凰城这般富足安详便好了。” 秦峥却忽然问道:“大炎这些年来,是太平的时候多,还是战乱的时候多?” 路放答道:“三百年前,天下大乱,最后大炎□□在乱世之中定国,后来三国一城瓜分天下,立下盟约,从此后大炎一直太平无恙,虽偶有南蛮狼子野心,多年来一直不满地处偏远荒芜,觊觎我炎国大好河山,意图谋取,可是到底难成其事。” 秦峥又问:“三百年前的大乱之前呢?” 路放又道:“三百年前,前朝太祖大乱之中平定天下,从此后坐享四百三十年的太平。” 秦峥点头:“那就是啦,看来这世间物极必反,天下间原本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我并未读过多少经史子集,也不懂得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可是却记得前人说讲,这天下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乱了之后,必有大治,大治之后,后代子孙坐享其成贪图安乐,朝廷昏庸,昏庸到极致,便又是大乱。” 路放何尝不明白这些,只不过作为一个曾这个朝廷付出过多少心血的世家子弟,他心中不免遗恨罢了,当下点头说:“你说得极是。” 大炎能够污蔑百年路家这样的忠良,确实是大势已去,非人力所能挽回。如今炎国百姓流离失所,他盼只盼,大乱尽早过去,天下重新归于安定。 秦峥一扬鞭,朗声道:“这些烦恼的事,不必再去想了,等你我再行两日,就到了十里铺。” 路放点头:“好,听你的便是。” 秦峥回首,笑颜明如月:“在我家乡,有田地,有宅院,我们可以做个小买卖谋生,也可以种田糊口。” 路放难得见秦峥笑得如此开怀,当下回应道:“还是开个小饭庄吧,我喜欢吃你做的东西。” 秦峥点头:“好。” 两个人正说笑着,忽听到后面有车马声音传来,回首望去,只见一辆装饰豪华的翠盖珠缨八宝车行在正中间,前后都有数十名玄衣武士陪同保护,每个卫士俱都是骑着银鞍黑马,彩辔朱缨。 路放眯眸,压低声音道:“看这阵势,不知道是凤凰城哪位大管家呢,而且行得匆忙,不如我们让一让吧?” 秦峥望向路放,忽然发现眼前的路放和初见时变了许多。当日的路放,脆弱而挺拔,如同一把生铁,刚硬易折,身上犹自带着世家贵公子的傲气、清高,以及饱受屈辱后的凌厉和怨气。可是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他身上锋芒早已尽数收敛,变的低调平和,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沉淀下来,乍看去时,他和自己这样的市井出身的流民并无区别,只是偏清俊一些罢了。当下她一笑,道:“你说得极是,我们放缓步子,靠路边走。” 片刻功夫,那车马便来到眼前,前面的玄衣武士一色的骑着银鞍黑马,彩辔朱缨,玄衣前胸绣了凤凰图案。那马车足有普通马车的两倍之大,装饰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所有,最为引人瞩目的是,车上面前角处插了一把凤凰旗,正迎风招展。 当下不光是路放和秦峥这一对,便是其他行路人,见了凤凰旗,个个如见凤凰城主,纷纷恭敬避让。 翠盖珠缨八宝车耀武扬威前行,路放和秦峥小心避让一旁,一直到那马车和后面跟随护卫的玄衣武士走远了,这才来到路中继续赶路。 这一晚,两个人来到一处小镇歇脚,谁知道刚一进城,便见小镇上的客栈门口已经停了一辆插着凤凰旗的翠盖珠缨八宝车,正是白日里所见的那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中意思,便离开这家客栈,前去询问是否有别处歇脚,谁知道问了一圈才知道,这个客栈是这里唯一的落脚处了。 两个人无奈,只好进了客栈。伙计热情地将两匹马牵到后院喂去了,掌柜上前招呼道:“两位,你们真是运气,虽然咱这里招待了凤凰城的贵客,可是竟然还剩下一间房给两位呢。虽说是一间倒座房,屋里冷了点,可倒也舒适宽敞” 路放点头:“看来你我只能同住一间房了。” 秦峥虽身为女儿身,可是对此从未放在心上过。 两个人在掌柜的引领下,来到后厅,穿过小院,向那间倒座房走去。一边走,掌柜一边唠叨道:“两位小哥,今日因有贵客到临,只能怠慢了二位,还请多多包涵了。” 路放知道凤凰城附近的人家视凤凰城何家为庇护自己的保佑神,凡是插了凤凰旗的来了,都是要倾尽所能招待的,自然是理解的,当下便道:“店家客气了,出门在外,有遮风挡雨之处足矣。” 话正说着,忽听到东边最大的那间客房里传来“啊”的一声,紧接着窗户“嗤”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女子探头出来向这边张望。 秦峥回首望过去,就着夜色,依稀可见那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微微倚靠在窗棂上,凄凄地望向这里,月光洒在她脸颊上,隐隐可见她眸中有泪光点点。 路放只听到那个“啊”声,便知道是谁,于是竟然没回头看一眼,只微微蹙眉。 那女子远远看着路放,见路放仿佛没看到自己一般,便略抬高了声音道:“坠儿,你去看看,外面是谁,怎么如此喧闹?二十六爷正睡着,小心惊了他。” 坠儿听此,赶紧出来询问,掌柜自然也听到了里面的话,忙对着路放和秦峥“嘘”了一声,又赶紧跑上前,对那坠儿小丫头道:“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来了两位客官,没想到不小心惊扰了夫人。” 坠儿见这掌柜也是个懂事儿的,便随口教训了几句,顺眼儿往路放这边看过来,这一看倒是略惊异,心道好一个少年郎儿,模样好生俊朗,只可惜气息略显冷漠。 坠儿回去后,那靠着窗棂的女子依然凝视着这边,一直到掌柜领着路放和秦峥二人离开来到偏僻的那间剩余的倒座房,这才罢休,失魂落魄地关了窗户。 路放和秦峥进了客房,只见这客房果然极为阴凉,一进去便觉得有些许寒气扑来。北地素来寒冷,普通人家的倒座房一般不住人的,只放些闲置家什。想来这间客房平日里也极少住客,是以里面也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桌子上放了一盏灯和一套茶具,除此再无其他。 小伙计先上了两大海碗阳春面,很快又端来了一木盆热水,木盆上搭了一个手巾,口中充满歉意地道:“客官,实在是对不住了,二位将就一下吧。” 当下两个人各自吃了一大碗阳春面,就着从图招财那里带来的腊肉,倒也吃得香甜。吃完后便开始洗漱,先洗了脸,然后便趁着这水还算温热,开始洗脚。 两个人都脱掉鞋袜,将脚放在一个盆里。 路放低头看盆里,却见秦峥的脚比自己的明显小上几分,也偏白一些,便道:“峥弟,你看你,身子比我瘦弱许多,连脚都比我小。” 秦峥看了眼两个人一起泡在盆里的四只脚,确实自己的比路放的小,但是——那不是应该的吗? 她虽然食量是大了点,力气也大了点,长得也没什么女子的美貌,更不曾裹过三寸金莲,可是和男子比身高比脚长,也太抬举她了吧? 路放此时望向秦峥的眸中却有几分心疼:“峥弟,这一路行来,你我忍饥挨饿,我只是看你身形瘦弱,想着你可能是吃不饱,凭空把长身体给耽搁了。后来在图招财府中,我看你食量极大,更加确认你往日从来未曾吃饱过。” 秦峥平生第一次,出现点点的愧疚之感。她这个人,有的吃,就多吃;没的吃,少吃点也行。若是挨饿,是有的,若说饿得耽误了长身体,那倒是不至于的。 她甚至开始想着,是不是应该告诉路放自己是女儿身? 路放见秦峥不答话,便低头道:“我原本想着多在图招财那里待一些日子,让你也吃饱饭,长长身体,谁知道你着急走人,竟然要把我拉在那里不管了。” 秦峥听到这话,不觉哑然,又有几分感动,更想着不应该隐瞒路放的。 路放见秦峥面无表情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恰好看到两人的脚,便故意作弄她,用自己的脚丫去夹秦峥的脚丫。秦峥猝不及防,被夹住,觉得痒极了,忍不住斥道:“放开我!” 路放使坏,笑道:“就不放!” 秦峥哼了一声,抬起另外一只脚来就要去踢他,路放赶紧要躲,结果一不小心,竟然把水盆弄倒,顿时水洒了一地,连那盆沿上搭的手巾也都湿透了。 这下子谁也别玩了,两个人手忙脚乱,偏偏这客栈里连个多余手巾都不曾准备,于是只好端着依然湿漉漉的脚丫子呼叫伙计拿扫帚来扫水。 此时门被推开,谁知进来的并不是伙计,而是一个妩媚娇弱的女子,就是昏暗的灯光望去,正是方才倚靠在窗棂上的那位女子。 此时秦峥已经猜到对方是谁,当下端着湿漉漉的脚丫子打量过去,只见对方瓜子脸儿,弯眉如柳,双眸如杏,黑发如墨,此时身着紫貂昭君套,石青刻丝灰鼠披风,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穿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婉约卓然地站在那里,真是国色天香一般的人儿。 路放却是看都不想看来人,径自拿了一件外衫随手擦了擦自己的脚,又弯腰仔细帮秦峥擦好了,这才冷漠出声道:“我们要睡了,你一个女人家,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这女子如秦峥所猜,正是嫁给第二十六管家的路放曾经的未过门的妻子,也就是夏家的大小姐夏明月,如今的第二十六夫人。 夏明月见路放对自己如此冷淡,不由心伤,眸中瞬间涌出泪来,凄声道:“阿放,你是不是心里恨我?” 秦峥无奈,难道这两个人要当着她这么一个大活人来诉说别后离情,或者亡国后的恩怨荣辱吗? 夏明月感觉到秦峥看自己,顿时也觉得有点尴尬,当下脸红了红,鼓起勇气上前道:“这位公子,可否借个方便,妾身有话想和阿放说。” 路放听此,断然拒绝,冷冷的声调充满了疏离:“我没有什么话想和你说。” 秦峥认为自己还是暂时离开一下好,当下撑着身子就要起来。 谁知道路放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道:“你不用走。” 秦峥耸肩,好吧,她不走,反正这件事和她也没关系,于是她倒头,拉了被子来,埋头躺下。 累了一天,也该歇歇了。 第14章 没有擦干的脚丫子 第15章 前未婚妻的男人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5章 前未婚妻的男人 夏明月万没想到路放不让秦峥走,更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如此厚颜,真个就不走了,难道自己要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和阿放哭诉曾经重续旧情吗? 夏明月脸蛋红了又白,最后一咬贝齿,又上前走了几步,娇声垂泪道:“阿放,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啊!” 路放坐在床头,剑眉紧锁,背部紧绷,整个人坚硬冷漠的如同一块石头。 夏明月嘤嘤哭诉道:“路家没了,我爹逼着我改嫁,可是我不想嫁,我想等着你。谁知道没几天,敦阳城就要被攻陷了,我爹带着我们一家逃离,路上我爹病了,我们遇到了土匪,带来的盘缠都被抢了。”她抹了抹泪:“是他救了我们全家,治好了我爹的病,我没办法报答他,只好嫁给了他。” 路放微微闭起双眸,良久发出一声叹息:“明月,你误会了。” 夏明月一愣。 路放张开眼,用着平静淡然的眼神望着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恨过任何人。” 他苦笑了下,道:“如果说要恨,那我只能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保全家人。” 夏明月听此,越发流泪,摇头痛声道:“不,阿放,你不要恨自己,这也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我们命不好,怪这个昏庸无能的朝廷。” 秦峥躺在床里面,整个人盖着被子,喘息不顺,她觉得有点闷。 夏明月却丝毫没在意床里面躺着的秦峥,事实上她已经忘记了秦峥这么个人,她低头哭了一会儿,终于又道:“二十六爷身体也一直不好,他对我极好,特别疼爱,他说了,等他那天驾鹤西归了,他随我怎么样都行,不让我守着……” 秦峥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一声——她是真觉得有点闷啊。 路放感觉到里面的秦峥不舒服,便用手安抚地碰了下她的肩部。 路放听到此,皱起了眉,他开始明白夏明月来找自己的目的了。想让自己当那个二十六老头子的替补吗? 夏明月在泪光中察言观色,知道路放不喜,忙诉说情怀:“阿放,我心里一直想着你啊,记挂着你,从来不曾忘记过你!那一日,我在那里亲手放粥,你可知道你忽然那样出现在我面前,我整个人都傻了。可是你呢,你竟然穿的那么狼狈,你竟然要向我求一碗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说到这里,她是真得痛心疾首,哭得眉眼都皱在了一起。 她哭得不能自已:“我想起你往日,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你何曾向任何人低过头……你竟然被逼到了如此地步……”她哭得已经有些哽咽了。 路放眸子逐渐透着厌倦,冰冷的声音毫无温度:“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请出去!” 夏明月见路放浑身散发着对自己的排斥和疏离,不由得一慌,忙道:“阿放,你就真得不能原谅我吗……” 路放冷眉冷目,语气中也含着冰霜,一字一字地道:“二十六夫人,不要忘记了,你已经是有夫之妇。难道你要我叫人来请你回去吗?” 夏明月几乎是绝望地望着路放,两颊闪着泪光:“好,我出去,你恨我,我知道,我这就出去……”说完掩面转身跑出去了。 秦峥见一场闹剧总算落幕,终于可以从被窝里出来好好透透气了。 路放低着头,紧锁着眉,合着双眸,一言不发。 秦峥叹息,下床。 路放猛然睁眼:“你去做什么?” 秦峥指了指门:“她没给我们关门。”总不能敞着门睡觉吧。 路放看着秦峥:“峥弟……”今日的事,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秦峥关上门后,回来床上,拍了拍路放的肩膀,很理解地道:“我曾答应过你,以后会为你娶一门绝好的亲事。等到了十里铺,我就开始帮你物色。” 路放苦笑拒绝:“不用。” 秦峥坚持:“我会帮你找个比她还美的女子的。”她又补充道:“美到让你忘掉这个人。” 也忘掉曾经的伤痛。 ======================== 第二日,两个人醒来洗漱,略吃了点东西准备离开,谁知正要走时,却被一个玄衣武士叫住。 路放平静地道:“请问台兄,有什么事吗?” 这玄衣武士打量了下路放,这才道:“我家二十六爷有请。” 秦峥和路放面面相觑。 玄衣武士催道:“请吧,二十六爷等着呢?”语气是不容拒绝的。 路放点头:“好。” 两个人跟随着玄衣武士,穿过小院,来到了这个客栈最大最好的一间房,也就是昨晚夏明月依靠窗棂的那间房。 玄衣武士先在门口请示,听到里面传来夹杂着咳嗽声的苍迈的声音道:“进来吧。” 玄衣武士这才带着路放和秦峥推门进去。 一进屋,便闻到浓浓的药味,只见床上躺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脸色蜡黄,病怏怏地倚靠在床头。而就在床边,陪坐着的正是娟秀美丽的第二十六夫人夏明月。 老人就是第二十六管家,他听到声音,颤巍巍地睁开双眸,夏明月慌忙将他扶起。 二十六管家双眸望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打量一番后,最后目光落在路放身上,他咳了一声,终于开口道:“你就是路放吧?” 路放点头,上前拜道:“正是小可路放,前来拜见二十六爷。路放前些日子曾受二十六爷一饭之恩,在此谢过。” 对于这位老人,路放是敬重的,其实远在路放还是个孩子时便对凤凰城的管家们有所了解。知道这位二十六管家在凤凰城排位虽然低,可是却颇为受人尊敬,就连凤凰城城主对他也是敬重有加。只因这个人最是仗义好施,平日里有了钱就送人,自己从不留财,且平日极为仗义,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求到他头上,从来不会说半个不字。而前些日子这位老人在病弱之时的行途中不忘设立粥棚,接济大炎逃来的难民,可见他仗义慈善之一斑。 二十六管家点了点头,又望向路放一旁的秦峥:“这位便是秦小弟吧?” 秦峥微一皱眉,随即便想明白了,应该是第二十六管家途径边境小镇,曾经在第七管家图招财那里逗留,于是知道了这些。 她忙上前见礼,答道:“正是秦峥。” 第二十六管家又问道:“我听说你老家就在凤凰城?” 秦峥答道:“是的,秦峥父亲世代居住凤凰城十里铺,如今秦峥正是要回去那里,打扫做个小买卖过活。” 第二十六管家闻言,点头称赞:“好。我凤凰城几百年来以经商之道霸天下,百年凤凰旗并不是白来的称号,你回去之后好好经营,定能有一番成就的。” 就在第二十六管家和秦峥说话时,夏明月的目光默默地落在路放身上,一眨不眨地望着。 二十六管家咳了声,夏明月这才回过神,忙帮着二十六管家递水捶背。 这第二十六管家好生一番咳后,终于停了下来,平息了喘息,这才又对路放道:“路放,有句话,你可能不爱听,可是我还是得和你说说,你也莫要怪我倚老卖老了。” 路放恭敬地道:“二十六爷有话请讲。” 第二十六管家满意地点头,安抚地拍了拍一旁夏明月的手,这才颤巍巍地道:“明月是个苦命的孩子,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我年纪这么大了,她能在我身边照顾我,我很感激她,可是我如今病得越来越厉害,怕是不久便要撒手西去,我很担心如果我不在了,谁来照顾她。” 路放不置可否。 第二十六管家喘了口气,望着路放,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又道:“我并不要你承诺其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若是可以,请你顾她几分,如何?” 路放神色难辨,直直地望向夏明月。 夏明月也坦然回望路放。 四目交接间,多少过往,仿佛都如烟云。 路放笑了下,答第二十六管家道:“二十六爷,尽可放心,不提二十六爷今日之言,便是往日夏家和路家的世代交情,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帮她,断然不会置之不理。” 第二十六管家听此,点头笑了:“好……” 路放见此,已经无话可谈,便起身告辞。 夏明月望着路放离去的背影,目光一直不曾移开。 第二十六管家原本已经眯着眸子养神,此时忽然叹息道:“明月,你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夏明月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位老人。 老人睁开双眸,怜惜地望着她:“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夏明月一惊:“谁?” 可是老人闭上双眼,却不再答话。 他已经不行了,如今拖着病体要回到凤凰城去见城主最后一面,向城主复命。 临走之前,唯一能替夏明月做的,也许就是解释清楚他和明月的关系。可是以后到底如何,就要看明月自己的造化了。 那个陪在路放身边的女子,实在和寻常女子不同。这样的女子,若是不曾把她放在心里也就罢了,若是一旦放在心里,那便是天下女子皆庸脂俗粉,怕是再多绝色也不会看在眼里了。 第15章 前未婚妻的男人 第16章 被抢占的宅子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6章 被抢占的宅子 当第二十六管家这位老人心里琢磨着那个非同一般的姑娘时,这位姑娘秦峥正和路放一起欢快地策马背驰。最后两个人停在一处小镇前,小镇上房子都是青砖瓦房,道路修得极为齐整,道路两旁种了整齐的垂柳。如今是傍晚时分,炊烟四起,又有卖撒子馒头桂花饼的在大声招揽生意,更有走街串巷的卖油郎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倒是热闹的很。 路放回首,问秦峥道:“这里便是你的家乡十里铺了吧?” 秦峥望着这个陌生的小镇:“看样子是了。” 路放又问:“你家在哪儿呢?”走了这么久,总算到了秦峥家,也该歇歇了。 秦峥摇头:“我也不知道。” 路放无语。 就在这时候,有个十岁上下的女孩来到他们面前,好奇的眸子打量着路放和秦峥,稚声问:“两位不是本地人吧,你们从哪儿来啊?到这里来做什么啊?” 这个小女孩这么大了还梳着勃角,用一个红色缎布扎了,上身着青色小袄,下身穿着绿色裙儿,都是粗布的,洗得略有些旧,一看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秦峥笑道:“小妹妹,我们从大炎来,是要去前街老秦家。” 小女孩听了,热情地道:“我们这里前街只有一户人家姓秦,你等着,我带你去。” 秦峥见此,倒是对这个热情的小姑娘很是喜欢,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歪头笑道:“我叫包姑。”她这么笑起来,倒是也好看。 秦峥笑道:“不如你上马来,我们一起过去好不好?” 小姑娘包姑未曾骑过马,如今一听,自然乐意,忙使劲点头。 秦峥当下伸手一捞,将她提上了马:“走吧。” 包姑如今乍骑马,倒是很新鲜,好奇地摸摸缰绳和马身上的毛,又欢天喜地地到处看。 秦峥一路行经这十里铺的街道,只见此处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却五脏俱全,金铺银楼,药铺书肆,食店茶楼,应有尽有。想来这里距离凤凰城不远,又有南来北往的客商经过此地的缘故吧。 当下一行几人边看边走,不片刻功夫,便来到了一排老房子前。只见这处老房子有三间大房是临街的,三间大房一旁有个朱红色大门,大门看起来有些年代了,朱红色的漆都开始斑驳了。 包姑指指那大门道:“这就是老秦家!” 秦峥翻身下马,然后扶着小姑娘也下了马后,自己走到大门前,摸了摸那大门上的铜环,只见这铜环也不知道历经了多少年,已经被摩得铮亮。她又蹲下身来,看大门旁边的两个石头墩子,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厚厚的灰尘去了后,那石墩子上豁然刻着几个字:“甲亥年,秦一人。” 看着熟悉的字体,秦峥一时有些鼻酸,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几个字。 物是人非,父亲再也回不来了。 路放此时也下了马,见此情景,知道是没找错地方,但见这个家里仿佛住着人,便问小姑娘:“小姑娘,这里住着谁啊?” 包姑好奇地道:“这里自然是住着秦三婶一家啊,有什么问题吗?” 路放听了,对包姑笑道:“秦三婶一家有什么人?” 包姑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有秦三婶,秦三婶的大儿子,大儿媳妇,二儿子,二儿媳妇,三儿子,三儿媳妇……” 小姑娘还有继续数下去,路放望着这门,心道难不成这房子多年不用,已经被人占了? 包姑倒是很聪敏的,她见此情景,便道:“我帮你忙去叫门!”说着便上前敲门,高声叫道:“秦三婶,在家吗?” 路放望了眼秦峥,低声问道:“你老家还有人?” 秦峥站起来,摇头:“我也不知。” 一会儿功夫,只见大门伴随着沉重老旧的声音打开了,一个面相略显刻薄苍老梳着罗髻的中年妇女打开了门,看了眼小女孩道:“包姑,来做什么?” 包姑俏生生地道:“秦三婶,你家有客人了,我把他们带来了。” “客人?”这秦三婶不明白,诧异地望向秦峥和路放,却是不认识的,便拉下脸道:“你们是什么人啊,来我家有什么事?” 秦峥翻身下马,走上前道:“请问你是何人,为何住在这里?” 秦三婶越发惊讶,上下打量一番秦峥,只见这少年神情淡漠,眉眼平静,分明是陌生的,却又仿佛透着一点点熟悉。 秦三婶愣了很久后,终于呐呐地问:“这是我家,我当然住在这里,你是谁啊?” 秦峥见此,不慌不忙地走到马旁,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砂锅,又从砂锅里掏出一个油布,打开油布,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纸。 她将纸递到秦三婶面前,淡淡地道:“这是我的宅契,这片宅子,是我的。” 秦三婶惊异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她慌忙接过来,仔细上看下看,看了半响,最终说:“我,我又不识字!” 旁边的小女孩包姑发出“噗”的笑来,甜甜地道:“秦三婶,你既然不识字,早说嘛,怎么竟然看了这么久。” 秦峥慢悠悠地抽回宅契:“这位秦三婶,我父亲乃秦一人,这片宅子原归我父亲所有,后来父亲去世,将宅子传给了我。” 她望着这位秦三婶,又补充道:“忘记说了,我叫秦峥。” 秦三婶恍然,指着秦峥道:“喔,原来你是大哥的儿子啊!”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脸红了下,尴尬地一笑道:“都长这么高了啊!” 秦峥笑了下:“我和我朋友远途而来,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就进屋了。”说着话时,便招呼着路放骑马进屋。 路放当下骑着两匹马,就要进院子。 秦三婶见此,忙拦住两个人道:“慢着,慢着……” 秦峥一挑眉:“请问三婶还有什么吩咐?” 秦三婶尴尬地笑着道:“那个大侄子啊……我是你爹的远房堂弟家的,以前呢我们当家也叫你爹一声大哥,既然如此,我就冒昧地叫你一声大侄子吧!” 秦峥见此,施礼道:“原来是堂婶,秦峥见过堂婶。” 秦三婶见秦峥认她,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这个事儿吧,是这样的,你爹带着你娘走了后呢,我们看这宅子这么大,也没个人住,倒是怪可惜的,也想着这宅子该有个人看着点啊,就这么着住进来了……”一住还住了这么多年了…… 秦峥听此,再次施礼道:“说得确实在理,这么多年了,多亏了堂婶帮忙看顾宅院,秦峥在此谢过了。” 秦三婶面目上讪讪地笑着,嘴上道:“这倒不用谢,不用谢。” 谁知道秦峥话锋一转:“如今秦峥回来了,自可看顾宅院,以后就不烦劳堂婶了。至于堂婶看顾宅院之恩,改日秦峥一定带着礼品登门答谢。” 秦三婶听闻此言,顿时变了脸色:“这,这倒不用……可是这……” 秦峥一笑,招呼路放道:“走,进去吧。”说着,两个人,两匹马,堂而皇之的进院子里去了。这秦三婶是要阻挡的,奈何伸出的胳膊愣是被秦峥和路放以不着痕迹的方式挡了过去。 这边热闹地要进屋,那边屋里便要这秦三婶的儿媳妇叫着道:“娘,这是怎么了,闹腾什么啊”说着便见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妇人,约莫二十多岁,穿着月白色家常裙子,胖乎乎的,倒像是要撑破那裙子。 这儿媳妇见了秦峥和路放,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大声嚷道:“娘,这是谁啊,怎么跑咱家来了?” 秦三婶无奈地解释道:“这是你秦家伯伯的儿子,如今回来了?” 儿媳妇一听,不解地嚷道:“回来就回来呗,干嘛跑咱家来?” 秦三婶尴尬一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路放见此,笑望着秦峥,那意思是这下子怎么办? 秦峥上前对秦三婶道:“三婶,先寻一间屋我们住下吧,其他事情容后再计。” 此时此刻,总不能马上赶这一家走吧,总得给人家点时间。 谁知道秦三婶听到这话,越发为难:“这……这……” 那儿媳妇听此,打量了下秦峥,冷笑道:“家里可没地儿住了啊!统共就这么两进两出的小院子,娘住在一间,老大一家住在东厢房,老二一家在西厢房,我们如今住在窝在正屋旁边的东抱厦里,小姑子自己在西抱厦里,这倒座房倒是有三间,可是如今连个窗子都没有,这天寒地冻的,也没法住人啊!” 秦峥皱眉,看向秦三婶:“堂婶,那我们住哪儿?” 秦三婶满面愁苦地道:“大侄子啊,这一时半刻,哪里有住的地方,不如你们先去外面客栈将就一番吧?” 这时候小姑娘包姑看出门道来了,脆生生地道:“三婶啊,你这房子分明是占的人家秦哥哥的,你怎地竟然让人家去住客栈吗?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就在这吵嚷之际,最边上西抱厦的棉布门帘被掀开了,只见一个二八芳龄的姑娘走了出来,梳着粗黑的辫子,脸蛋红扑扑的,眉眼也算好看。她走出房来,见院子里这么些人,便好奇地看过去。 谁知道就这么一眼,便见到站在院子里的那个男子,生得好一个俊俏,那眉是那么硬挺地往上挑着,那眼儿是那么的神采飞扬,还有那鼻子,那么高挺,唇呢,虽然薄,却也薄得极为好看。这哪里是普通镇子里的年轻男子可以比的高贵俊朗啊,姑娘只看了这么一眼,已经醉了。 就在此时,偏偏路放也看过去,那冷峻寒凉的双眸,仿佛带电一般,小姑娘顿时神魂颠倒,眼里再也没有别人了,只痴痴地望向路放的方向。 第16章 被抢占的宅子 第17章 秦峥要请客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7章 秦峥要请客 这秦三婶的儿媳妇见此情景,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抢房子的来了,当下马上做出撒泼状,叉着腰气急败坏地道:“当初我嫁到这家来,是答应了我有青砖大瓦两进两出的院子住的,如今只落到一个东厢房,也算是我性子好就忍了。可是如今要把我赶走,我是坚决不干的!你们谁爱让出去谁让,反正我不让,如果真要让,这日子我就不过了,回娘家去!” 她这话一出,顿时其他屋的,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也都纷纷站出来了,上前虎视眈眈,一个个表示:不让房! 小姑子见此情景,终于从自己的迷蒙中醒来,羞涩地看了下路放,跑到自己娘面前,小声提议道:“娘,我先和你住一间,让他们住我那抱厦屋吧。” 秦三婶见终于有个肯让的,赶紧点头:“好,好,好,就让大侄子先住在柳儿那间屋吧。” 于是一场好戏暂时告一段落,秦峥和路放准备将东西放到抱厦里去,小姑子柳儿也准备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而那边包姑见一切都落幕了,当下笑着道:“秦家哥哥,我先走了。” 秦峥笑了下,谢道:“包姑,多亏了你带路,今日谢谢你啦。” 包姑摇头又摆手:“不用谢,咱这街面上都知道我包姑是个包打听,有什么事秦哥哥就来找我就行。” 秦峥见这小姑娘实在可爱,心里很是喜欢,便道:“好,改日秦哥哥去找你玩儿。” 包姑又和路放说了再见,蹦蹦跳跳地走了。 小姑子柳儿含羞带怯地望着路放,小小声地道:“公子,你暂且在这里住下,如果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 路放淡声道:“多谢姑娘了。” 柳儿见路放回她话,尽管那声音里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过她依然心花怒放,掩唇一笑,再羞涩地看了看路放,转身跑了。 这时候,秦三婶带领着几个儿媳妇也都进了屋,躲在里面不知道嘀咕什么。 路放和秦峥总算安顿在小屋里,这屋子实在是小啊,可能以前是当杂物储藏室用的吧,里面只容得下一张床,以及一个桌子。 把所有东西都放下后,路放便负责去找水和草来喂马,秦峥去准备做饭来吃。路放那边出去了,秦峥刚走到厨房,便见秦家三儿媳妇跑来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厨房里的秦峥。 秦峥环视厨房,只见厨房里有各种灶具,还有一些剩下的米面。 她顿时明白,这是怕她吃了他们的。 她冷笑一下:“三嫂尽可放心,秦峥自然不敢动三嫂任何东西,只是用用厨房罢了。” 这三儿媳妇听到这话,自己也有点尴尬,勉强笑了下说:“你用吧,你随便用就行……” 秦峥打来水,去外面劈了柴来,把水烧开了,又把自己路上带的各种吃食热了热。做好这些,路放那里也回来了,他把喂饱的马儿拴在院子里一棵石榴树上。 秦峥从厨房出来,便见正屋里有人影在往这边偷偷瞅,她无语地冷笑了下,便招呼路放过来一起吃点东西。 路放也是饿了,饭菜虽然极为简单,但也吃得挺香。两个人吃了饭,又把锅碗刷了,取了剩下的热水洗了脚,这才进屋睡去。 躺在床上,秦峥和路放两个人一时都睡不着。这一路行来,多少坎坷,多少艰难,都只抱着一个念头,回到那个遥远的曾经的家,在那个安详的窝窝里过上平静幸福的日子,好好地生活下去。 谁知道回到家里,竟然是这么一番景象。 路放终于开口问秦峥:“你有何打算?” 秦峥半合着眸子,懒懒地开口道:“明日先去看看我的田地再说吧。” 路放安慰地拍了拍秦峥的肩膀。 睡了一夜,第二日,秦峥早早起来,做了些简单饭菜给自己和路放吃了,正准备出门去看自己的田地,却见秦家大儿媳妇正拿着一个桃木梳子,并一个靶镜在院子里石榴树下梳发呢。 她开始并未在意,后来瞥了一眼,却发现不对劲。上前去,她伸手道:“大嫂,能否让我看一眼这梳子和靶镜。” 大儿媳妇不解,不过还是递过去了。 秦峥拿过那桃木梳子,便觉得这应该是父亲的手艺,再翻过来,果然看到角落里刻着一行不易看到的小字:赠爱妻,甲亥年,秦一人制。 又拿过那靶镜,背面竟然也刻着同样的小字。 那是父亲和母亲定亲之时,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吧。 千金难买,只为爱妻,如今母亲不在,父亲亡故,物件流入他人手。 大儿媳妇见秦峥一直盯着靶镜和木梳看,便怕他看上了,忙道:“这是当年大牛送给我的聘礼里的,我喜欢,就一直带在身边呢,可舍不得没了它。” 秦峥在心里冷笑一声,将这靶镜和梳子还给了大儿媳妇。 她收拾东西,准备去田里,出了家门,便觉得不对劲,路上仿佛有人一直看看瞧瞧的,她并未在意,径自根据田契上所画的位置,来到了自家田里。 田地旁有正在锄地的老农,她便上前要打听,谁知道她还没开口,就听这老农说:“你是秦峥吧,是一人的儿子吧!” 秦峥忙施礼:“敢问大伯怎么称呼?” 老农笑呵呵地道:“我姓王,以前你爹叫我一声王老哥。” 秦峥见礼道:“晚辈秦峥见过王伯。” 王老伯见秦峥生得还算俊秀,又极懂得礼节,当下很是喜欢,便又说道:“你是来找你家的田地的吧?” 秦峥点头:“正是。” 王老伯指指那块绿油油的麦田道:“看,那就是……” 看着那块被人耕种着的土地,秦峥无言。 这不知道又是哪儿冒出来的远亲,真是贴心,也帮她看顾着田地呢。 王老伯叹息一声:“这是你家远亲秦二婶家种着的。” 秦峥点头,又问道:“敢问我还有秦大婶吗?” 王老伯点头:“有啊!” 秦峥问道:“那秦大婶又在帮我照顾什么?” 王老伯想了想,这才道:“秦大婶什么都没抢到。开始的时候,她每天都会去秦二婶的田里骂街,去秦三婶的宅子里泼粪。不过后来秦三婶让秦二婶把粪装走施在了田里,秦大婶就不闹了。” 秦峥点头:“我明白了。” 王老伯担忧地望着秦峥:“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秦峥见这初次见面的老伯竟然很为自己担忧的样子,心中微暖,明白这是父亲一辈的交情,当下恭敬地道:“王伯不必替我担心,我自会设法。” 王老伯听了,这才放心,笑道:“我看你这孩子是个主意正的,本来还怕你被人欺负了去,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秦峥笑道:“以后有什么事,还希望王伯多多指点。” 王老伯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 回到家中后,秦峥拿出银子,给了路放清单,只见那清单上详细地写了,买什么样的肉,该买多少,又该买什么的菜等:“快去买来,中午我要请客。” 路放不解:“你要请谁?” 初来乍到,他认识谁? 秦峥笑了:“你放心去买,回头便知道了。” 路放点头:“好。” 秦峥又把小屋里的东西略微收拾归置了一番,这才出门,先去找了小姑娘包姑,包姑家就在街面上住着,倒是很好打听。 包姑一见秦峥,很是高兴,蹦跳着上来挽着秦峥的手道:“秦哥哥,你什么时候又带我去骑马啊?” 秦峥笑了:“你喜欢骑马?那好说,等秦哥哥办完了事儿,三天两头带你去骑马。” 包姑听到,很是兴奋,不够她还是注意到了秦峥的话,问道:“秦家哥哥,你要办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秦峥点头笑:“那自然是需要。” 包姑一听,拍拍胸脯道:“秦家哥哥,你快说,都包在包姑身上了!” 秦峥拍了拍包姑可爱的小脑袋,笑道:“你秦家哥哥今日要请客,请咱这街面上的四邻,你去帮我招呼人来,凡是愿意来吃饭的,我统统欢迎,如何?”包姑听到这话,睁大了眼睛:“啊,秦家哥哥,那你会请我吗?” 秦峥点头:“那是当然了。” 包姑顿时歪头笑得如同一朵花,甜甜地道:“秦家哥哥放心,我这就去到处给你找人来!” 秦峥“嗯”道:“不过你得先告诉我,秦大婶和秦二婶的住处,我想去见见他们。” 第17章 秦峥要请客 第18章 大锅菜,满口香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8章 大锅菜,满口香 一切安排妥当后,秦峥先去了附近的祥和食店买了三斤栗子糕,然后才去秦大婶家。秦大婶家住的是几十年前盖的泥砖房,黑色的大门已经掉了许多的漆,并有了蛀虫。 秦峥走到门前时,听到里面说的热闹。 小镇上很平静,日常油盐酱醋过日子就那么点子事儿,秦峥回来显然是大事,秦大婶一家也在茶余饭后围在正屋谈论着呢。 秦峥轻轻敲了下门,秦大婶一开门见了秦峥,从那和秦一人依稀仿佛相似的眉眼里就一下子猜出这是谁来了,又见秦峥礼貌地上前相见,还尊敬地叫她堂婶,她也赶紧热情地迎进来。 待进了院子,却见这院子坐北向南的正屋三间,也是久经风霜的样子。一旁有东厢房,倒是半新的,或是为了家里娶儿媳妇特意盖的吧。西边只有一个茅草屋并一个棚子,棚子里有一头牛在低头吃着草。 秦大婶拢了拢颊边散落的灰白头发,热情地拉着秦峥要让她进屋,口里犹自说道:“外面冷得紧,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见秦峥来了,她家儿媳妇便低着头到东厢房去了。 秦峥进了屋,却见房屋内是用泥抹过的,早已经被熏得乌黑,正中案几也都是几乎要断腿儿的,歪歪扭扭。案几旁供奉着去年过年时请的天神爷的画像,案几一旁贴了几张发黄的年画,都是些福寿禄的好兆头画儿。 进门一侧烧着土灶,倒是舍得用柴,烧得火热,屋子里也确实暖和得很。 秦大婶见秦峥打量屋里,便道:“我这屋子,都住了三四十年了,还是我成亲那会儿盖的,如今太老,又是泥坯的,已经不中用了。早该翻新的,只是手里紧,没银子,前年家里老大娶媳妇,只能盖了一间东厢房。” 秦峥笑着,将手中三斤包好的栗子糕送上,口中道:“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给小娃儿吃着玩儿吧。” 秦大婶接在手里,感到沉甸甸的,顿时笑得裂开了缺牙的嘴,连连夸赞:“秦峥你这孩子,倒是个懂事的。” 秦峥淡笑道:“堂婶,我父亲走了这些年,也不曾回来。这次我回到家乡,很是感慨,所以今天中午希望请大家吃一顿便饭,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也好让我认认乡亲们,还希望堂婶能够赏光,不要驳了秦峥的面子。” 这秦大婶心中,听了这个却是越发高兴。原来当年秦一人走了,留下的家产迅速被秦二家和秦三家瓜分了,她当时因为回娘家,活生生错过,后来尽管各种闹腾也不能挽回一分,这件事多少年提起来都是恨啊。所谓你我都没有也就罢了,若是你得了,我却没有,那我便恨不得拉你下马。于是如今秦峥回来,她是最最欢喜的,想着接下来这事可有得闹腾了! 当下秦大婶是连连答应,言语里还开始试探道:“侄儿啊,请你二婶和三婶了吗?” 秦峥含笑点头:“那是自然。” 秦大婶越发笑得合不拢嘴,想着可有一番大热闹了,一叠声地说:“好,好!” 秦峥见此,知道自己所来之事已经成了九分,当下又道:“秦峥这次回来,却实在烦恼。本来回来打算就着父亲当年留下的宅子,借着那里有三间倒座房的店铺,恰好做个小买卖,也好能在家中立住脚。只是这房子却被三婶占了下,倒是无奈得紧。” 这话却是正说到了秦大婶心里去了,她连连点头,眼睛瞪得老大:“可不是么,这偌大一个宅子,怎地就让他家占了去!先不说你家那宅子大得很,便是那三间门店,若是租出去,也不知道能生出多少银钱呢!只可恨这一家子,不知道好生经营,却每每祸害,和四邻八居都闹得不痛快,那店面才没人租用了!如今更是被糟蹋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秦峥点头:“说的正是呢,秦峥想着用那宅子,可是三婶怕是不会轻易搬走的。” 秦大婶瞧瞧门外,并无他人,便小声对秦峥出主意:“这事啊,我却是有个主意,你且听着,若照我这个法子办,便是要不回宅子,也总能闹她个不太平!” 秦峥忙道:“大婶若是有主意,还请赐教。若是将来真能要回宅子,秦峥自有厚礼相赠。” 秦大婶好不容易得了秦峥回来,正好出这么多年一口恶气,如今又听秦峥说有厚礼相赠,越发上心,便在秦峥耳边如此念叨一番。 秦峥听的,连连点头,秦大婶见秦峥听进去了,也是颇为得意。 临了,秦峥告辞,又再次嘱咐秦大婶:“届时还望大婶帮着说几句公道话。” 秦大婶拍着胸脯保障,又说了要请十里铺几个有名望的老人同去,事先商量好了,必然没有问题的。 至此,秦峥满意离开,当下又去了秦二婶家。秦二婶见是秦峥来,满脸防备,都不曾让秦峥进门。秦峥便提起邀请二婶过去吃饭的事,这秦二婶虽然狐疑,也就答应了。 离开秦二婶家,秦峥又去了王大伯家。这王大伯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在外跑买卖挣银子,小女儿刚刚名翠儿,刚刚及笄。王大伯热情地将秦峥迎入屋内。这屋里家具一应摆设古朴雅致,正堂一侧挂着一幅画,却是一副王润之的山水画。 秦峥隐约听过王润之的名字,知道这应该是一个大家。 王老伯见秦峥盯着那画,便笑道:“不过是旁人临的,不值什么钱儿。” 秦峥笑了下,便不再看,只提起自己要请客的事情,王大伯自然是连连称赞,说稍后一定去的。 离开了王老伯家,秦峥回到自家宅院,却见小包姑也在,正陪着路放收拾刚刚买来的各种菜啊肉啊以及米面。 秦峥让路放先挑点水,拾点柴去,自己则在这里继续收拾那些食材,将其归纳分类,待到路放提了两桶水回来,她便开始清洗整理。小包姑是打小儿干惯了厨房活儿的,当下也帮着打下手。 秦峥心里有主意,她一个人要快速做出这么多人的饭菜来,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熬大锅菜。 大锅菜算是一道家常平民菜,凡是儿女婚嫁、老人丧葬、先祖祭祀等大事,一般都要熬上一锅大锅菜。大锅菜虽然家常,可是却是一个看似普通,要想做好并不容易的菜。要知道,那么一大锅菜,油盐的掌控,调料的配比合理,以及各种菜下锅的时机,熬煮的火候,这都是讲究。 秦峥做起这个,却是得心应手的。她的父亲秦一人在厨艺上颇有几样看似普通却自有其独到精妙的绝技,其中一样便是熬大锅菜。 等秦峥将各种食材清洗干净了,这时候路放也报了两捆柴回来。小包姑看着路放笑:“路哥哥,脸都花了。” 秦峥抬头望过去,却见路放左脸上一片灰,也不知道从哪里蹭来的。路放自己笑了下,伸手去擦,结果没擦对,弄得那块灰越发在脸上散开,如鬼画符一般。 其实这时候秦三婶一家都偷摸着往这边瞧呢,秦家小姑娘见路放出现了,忙要出来,被她娘死死按住,可是此时见路放脸上脏了,她还是挣脱了老娘跑出来,拿了自己的帕子,脸颊泛红,羞涩地递上去:“路公子,给你帕子。” 路放看看那干净的帕子,摇了摇头:“谢过柳儿姑娘,不过还是不必了,免得弄脏了柳儿姑娘的帕子。” 柳儿还待说什么,秦峥直接拿了一个瓢来,瓢里是清汪汪的水,她递给路放道:“去院角那里自己冲着洗洗,洗完回来帮我择菜烧火。” 路放接过来,请包姑帮忙倒水,自己就着那点水洗了。 柳儿怔怔看着拒绝自己的路放,心中有十万的不满,回去屋里,向她娘抱怨说:“娘,你看路公子,那是怎么样的一表人才啊,秦大哥怎么竟然让他烧火做菜呢?”真真是糟蹋了。 秦三婶老谋深算,自有主意:“柳儿,你别急,他们既然住在咱们院子里,你若真是想,哪里能没机会呢。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这个路放的来历,我看他也不是个平常人,怎么就跟着老秦家的孩子回来咱这里了呢,看样子,还很听老秦家孩子的话呢。” 柳儿听了,点点头道:“娘说得很是在理,赶明儿你去套套他们的话吧。” 秦三婶颇有深意的笑:“今日他们忽然买了这么些东西,还不知道有什么幺蛾子的呢,且看我过去帮帮他们的忙,顺便打探下消息。” 此时秦峥开始切肉,秦峥切肉是有讲究的,肉块不能切得太薄,太薄了容易太熟烂,那就没有嚼头了,当然也不能切得太厚,太厚了不容易熟。她一手按着肉块,另一只手拿了刀来,手起刀落,两手配合得当,只听啪啪啪整齐均匀的声音响起,再看过去时,一排一指半宽大小均匀层次分明的肉片就排在了案板上。这肉片本就十分整齐,偏还红白相间,倒是好看爹紧。 一旁准备烧过的包姑都惊了:“哇,秦家哥哥,你切得真好。” 路放和秦峥相处很久了,不过他也没见识过秦峥切肉,如今看了,倒也微微诧异。凭这刀工手法,秦峥若是练武,怕也是一流的高手吧。 秦峥手脚麻利地将案板上一排的肉倒进了锅中的冷水,吩咐路放开始烧水,待水刚刚温热时,拿木勺小心撇去表面的浮沫。然后重新用笊篱将五花肉捞起来,全都盛在一个篦子里等待里面的水分控干。 秦三婶此时正好来到门口,只见秦峥正切菜,她想起秦峥他爹秦一人当年的厨技,不禁想看看秦峥如何。 秦峥开始切大白菜了,大白菜不能切太小块,不然熟透了就缩水,而马土豆和红薯则要切薄片,不能厚了。于是又是一番手起刀落,叮叮当当均匀的切菜声响起。各种菜类迅速整齐划一地被切好,搁置一旁待用。 此时五花肉的水分沥得差不多了,她将其放在盆里,先撒上一层盐,又把酱油和油按照一分对一分的比例调和好后,浇在五花肉上调匀腌制。 秦三婶倚在厨房门口,拿着一根石榴枝剔牙,见了这个不由笑道:“秦家大侄子,真是好厨艺啊,不比你爹当年差呢。” 待到五花肉晾好了,她先在旁边小锅里放了油,待七成熟后开始放肉,将那肉煎到肥油都嗞嗞地冒出来,黄澄澄色泽光鲜的时候,这才捞起,直接扔到了旁边大锅里。 这时候水已经烧开了,秦峥一边往锅里放入葱,姜,花椒,大料,肉蔻,香叶,料酒,生抽等调料品,接着放了刚刚腌制好的五花肉,一边头也不抬地道:“三婶今日个中午不必做饭了,回头正好尝尝秦峥的手艺。” 秦三婶讪讪地道:“哎呦,我原本正愁今日个中午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做饭呢,你如今这么说,那感情好,不用做了。” 包姑听了,擦擦额头的汗,在风箱的轰隆中大声地对秦三婶道:“秦三婶,你以后可得想想做饭的事儿,路哥哥和秦哥哥也得做饭用灶房呢!” 这话说得秦三婶颇为不自在,白了包姑一样,拿着手里剔牙的石榴枝扔过去:“这不懂事的小骚蹄子,有你说话的地儿么!” 包姑见此,嘿嘿笑了下,赶紧继续卖力地拉风箱,只拉得额头冒着晶莹汗珠。 趁着炖肉的功夫,秦峥又迅速将一些白菜心儿以及小葱豆腐等都切好了码好。等到水大开后,依次开始下粉条,土豆红薯,最后是白菜。 等到菜全部下去了,她盖上锅盖,开始调弄凉菜。 秦三婶见自己也插不上手,想说话也搭不上话,便依在门槛上打量路放,只见路放昨日里还看着那么一个俊俏的公子,今日个真是好生狼狈,额头是汗,脸颊是灰,混合在一起都形成了一道道沟壑。火光映衬着他的脸,真是要多埋汰有多埋汰。 秦三婶赔笑了下,问道:“路公子烧咱家这风箱大灶膛倒是生疏,想来不是常干这个的人吧。” 路放对于秦峥家里这个三婶一家,是能无视便无视的,此时正忙着烧火做饭,自然是没空搭理。倒是秦峥,淡淡地解释道:“三婶,他是我新雇的伙计,刚入手,还不上道呢。” 秦三婶一听,诧异道:“哎呦,你这是要做什么买卖,就雇上伙计来了。” 秦峥闻言,答道:“自然是开饭庄。” 秦三婶一听大惊:“你哪里来的门面开饭庄啊?” 秦峥听到这个,停下了动作,抬头对秦三婶笑了下:“家里这不是现成的门面么?” 秦三婶忽然觉得,秦峥那个笑,带着浓浓的凉意,犹如秋风,刺骨袭来。她眨了下眼睛,再看时,却并没有笑了,只有平淡漠然,仿佛刚才秦峥的那个笑是自己的错觉。 第18章 大锅菜,满口香 第19章 这是一篇关于路锦的番外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9章 这是一篇关于路锦的番外 路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金碧辉煌。是的,装饰的金碧辉煌的睡房。 路锦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想,这是地狱吗,难道地狱不应该是黑色的?又或者她竟然是到了天上? 路锦家祖上三代都是大将军,路锦的爹是威名赫赫的远征大将军,路锦的弟弟是叱咤沙场一战成名的白袍小将。不过如今奸臣当道,听说路锦的爹和弟弟都贪污军饷,按律当场处斩了。而路锦在都城的这一大家子,也都关进牢里要斩掉。 路锦努力地回想,她记得她陪着家里的母亲嫂子吃了最后一顿牢饭,准备着第二天就要赶赴刑场了的。路锦伸手摸了摸脖子,是温热的,难不成她并没有死? 就在路锦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你醒了啊?” 路锦刚刚醒来,脑袋还有些迷糊,是以她倒是没被吓到,当下只是努力抬起头,看向来人。 描金的锦帐已经被拉开了,一个男人逆着光站在床前,看不清样貌,但可以看出年纪不大。 男人伸出手摸向路锦的额头,路锦由于太过诧异以至于并没有躲开。男人的手微有凉意,且带着薄茧,这让路锦有些不舒服,偏头想躲开。 男人不让路锦躲开,摸着路锦的额头,依然用那阴测测的声音说:“看来你已经好了。” 路锦张开嘴巴,试着说话,可是她的嗓子有些不听使唤,她嘴巴张合了几次,总算发出一个声音:“你是谁?” 发出声音后,她几乎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那种沙哑粗噶难听,这哪里是路家大小姐那娇滴滴的声音啊? 男人“唰”地一声将锦帐尽数拉开,然后坐在了床边。 路锦这下子终于看清了男人的面目,长得实在不好看,一对丹凤眼有些过魅,一点薄唇有点过冷,总之比起自家那个英武的弟弟真是差了几条街。 如今这个差了几条街的男人盯着路锦的眼睛:“你刚才问我是谁?” 路锦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眼睛不是魅,而是冷,阴冷得让人打颤的那种冷,她甚至开始觉得也许这里真是阴曹地府。 男人见路锦微张着嘴巴茫然地看着自己,眉目间便有些恼意,逼问道:“你说话啊!” 路锦被他这样一吼,身子不自觉抖了一抖,不过她好歹是将军府的小姐,扁了扁嘴镇定下来,勇敢地回瞪着男人道:“我当然是问你是谁啊,这里除了你又没有别人。” 男人见路锦来了精神,倒是愣了一下,楞过之后笑了,那笑看在路锦眼里真是不怀好意的笑。 路锦提防地看着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在笑什么?” 男人低声笑着,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给路锦:“我是你的债主,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 路锦诧异地接过来,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账款,一时不知从哪里看起。 男人好心地提醒:“路大小姐,你应该看最下面。” 路锦赶紧往最下面看去,只见这张纸的最下面写着:“各项费用共计一百四十三万两。”而就在这几个大字后面,是一个红色的手印。 男人再次好心提醒:“那是你的手印。” 路锦慌忙看向自己的拇指,果然见拇指上有点红色,对照着那手印一看,分毫不差! 男人将手揣进袖子里,不慌不忙地向路锦解释说:“路大小姐,你本来应该在三天前被砍头。我为了把你救出来,花了一百四十三万两银子,你已经按了手印的。” 路锦的大脑还处于茫然之中,她搞不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当今圣上亲自下令处斩的犯人中的一个,怎么会有人把自己救出来呢?对方救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男人一旁看着她茫然不解的样子,凉凉地加上一句:“忘记说了,我是图招财。” 路锦张着嘴巴,诧异地看着这个叫图招财的男人,点了点头说:“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图招财这个名字,路锦即使是养在深闺,却也是听说过的。。。。。。。 路锦这时候总算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感觉,她颓然地重新倒在床上,整理着目前的情况。 这个叫图招财的男人凭着自己的银子,把自己救出来了,又趁着自己昏迷不醒之际,趁人之危让自己在巨额债务上摁了手印。 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要干嘛? 图招财从路锦手中小心地抽走那张欠条,满意地笑着说:“路大小姐,你是不是应该还债了?” 路大小姐继续躺在床上装死人。她路家除了自己已经全都死光光了,家里估计也被狗皇帝抄得一块布都不剩了,她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没事生病喝药的大小姐,拿什么还债? 图招财冷笑一声,低头用丹凤眼审视着路大小姐的脸色,猜度道:“路大小姐,你难不成想赖账?” 路大小姐脸皮比较薄,面对债主上门不好不说什么,只好睁开眼睛挑挑眉提议道:“要不然……你重新把我送到监狱里去?” 图招财脸色不好看地看着路锦,冷哼了声,嘴里蹦出几个字:“没门。” 他花了那么多银子才把她救出来,如今送回去的话,银子打了水漂不说,还把自己珠代桃李私自营救死刑犯的事儿给抖搂出来了,他图招财有那么傻吗? 路大小姐知道此招不行,闭上眼睛厚着脸皮说:“要银子没有,要命有一条!”她真得好想死啊,死了就可以和爹爹弟弟团圆重新在一起了。 图招财冷哼一声:“我明白了,原来百年路家倒台了,这大小姐就这么一副死德行?你可以去死,不过我会昭告天下,说路大将军临死前骗了我一笔银子,一直赖着不还!我要使劲败坏你爹的名声,让他死了也不得安生!我还要告诉天下人说你弟弟那个什么白袍小将军□□了无数良家妇女,之所以被以贪污军饷的罪行处死就是因为他贪污了军饷拿去票女人……” 图招财这一番话没说完,路锦已经蹭地一声坐起来了。 路锦火亮的眸子瞪着何笑,一字一字地说:“姓招财的,你救了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啊!”鬼才相信这个图招财是为了让自己还银子呢! 图招财甩甩袖子,一屁股重新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路锦:“欠债肉偿,你只要乖乖地当我的女人,欠债的事儿,我可以考虑减免。” 路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何笑,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图招财,你知道我老人家今年芳龄几何?” 图招财眉毛都不动一下:“难道你不是二十有四了吗?” 路锦点头:“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大了还赖在路家没出嫁?” 图招财动动眉毛:“你嫁不出,没人敢娶你?” 这话要是搁在一般的姑娘,估计早就怒了,可是路锦却很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生来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从小千年人参百年灵芝还有各样稀奇古怪的药草不知道要喝多少,我这样的女人,一般人家养不起也不敢养,再说就算能养得起我也不敢要,我这身子没法养娃!”路锦虽然是大小姐,不过平日接触的都是爹爹弟弟这样的将军居多,于是说话全然没有闺阁气息。 路锦一口气说完这些,嘲笑地看着一旁的图招财:“你该不会是天生太监,所以才要找个我这样的女人当夫人吧?” 图招财瞪了路锦一眼,却引得路锦又是一番咯咯直笑。 图招财无奈摇头,不去理会路锦的笑,正色道:“路锦,我至今无子,算命先生说了,我这个人乃七杀坐命六路煞星俱全,必须娶一个甲子年、丙申月、辛丑日、壬寅时出生的女子才能破解我的煞格,不然将一生无子。” 路锦眼珠转了转,点头说:“我倒是甲子年、丙申月、辛丑日、壬寅时出生的。” 图招财点头:“不错,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这样的一个女子,为了我的子孙后代,我才冒着砍头的危险从死牢里花了大银子把你救出来,你必须补偿我,不然我绝对会把这笔银子算到你老子和你弟弟头上,让他们死后都不得安生,遭受万人唾骂!” 路锦听着他恶狠狠的话,脸色有点不好,抬头看着他说:“可是我身子不好,我本来就活不了几年的,更不可能给你生下儿子。”她路锦生孩子?笑话,若是她的身子有那个能力,她也不至于作为堂堂大将府的大小姐二十多岁还赖着不出嫁! 图招财低头凝视着她,却见她清秀的眉目间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冷笑了下说:“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乖乖地做我的夫人,我自然好吃好喝好药地供养着你,让你继续过以前大小姐的生活,你不用操心其他,只需安生修养身子即可,我自然会找人替你用心调养;若是你能为我生下个一男半女,一百四十三两银子,我一笔勾销!” 路锦低头想着他刚才的话,半响忽然仰头问他:“那如果我真得能替你生下一男半女,你会放我自由吗?” 背着光,路锦看不太清图招财的脸色,不过她觉得这个人的脸色很阴郁——像大便! 图招财阴郁地看着路锦,闷闷地说:“只要你给我生个一男半女,我自然放你离开!” 不过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离开后,我可就不管你死活了。” 路锦笑了,伸出手来,豪气万丈:“击掌为誓,一言为定!” 第19章 这是一篇关于路锦的番外 第20章 大锅菜,满口香2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0章 大锅菜,满口香2 太阳很快移到了正当中,晌午时分到了,这四邻八舍的人也陆陆续续来到了秦峥家里,在和秦峥见过面打过招呼后,便在院子里闲聊,也有的在厨房门口靠着说话。 秦峥见此时大锅菜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让路放自己在这里烧火,自己则去跑到院子里放杂物的棚子那里,招呼了几位相邻,一起掀开上面层层的稻草,翻出来几张桌子。 秦三婶见了,忙跑过去道:“这是干嘛呢!你怎么乱动啊!” 秦峥仿佛没听到一样,照样请几位乡邻将桌子支开,又翻出了杌子,擦了灰,于是招呼大家都先坐下。 秦三婶见自己的家当都被翻出来了,原本这些她是要留着,等到几个孩子分家的时候各自分一些的,当下心疼的眼泪都快掉出来了:“秦峥大侄子啊,你这孩子怎么做事呢这是!这些桌椅,我都放了这么许久,你怎么没说一声就要动啊!” 秦三婶这么一哭,大家屁股都开始有些坐不稳了。 秦峥不动声色,来到一个桌子前,翻开,指着桌子的背面,将那里一行斑驳的小字指给大家看:“诸位请看,这里刻着字呢。” 众人忙凑过去瞧,只见上面写着:一人饭庄。 一人饭庄,是当年秦峥的父亲秦一人开饭庄时的店名。这个名字并不多见,相信在凤凰城也没几个重样的。 众人开始笑了,王老伯拿拐杖戳了戳地:“秦三婶,这桌子凳子,都是当年一人开饭庄时的旧物吧,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啊?” 秦大婶也晃悠着脑袋道:“别说这桌子凳子,连着房子门面都是秦峥他爹当年留下的,何曾和你秦三有半点关系呢!我看啊,你还是趁早歇了,把你吞下的东西都吐出来吧,免得惹得四邻八乡笑话!” 秦三婶怒又慌,撒泼似的嚷道:“可是我们在这里住了十七年了,一直都是住在这里的啊!我们孤儿寡母的,你们这是要把我们逼到绝路上啊!” 她这一说完,众人都笑了,却到底是邻居,不好说什么。秦大婶看了秦峥一眼,便上前冒尖,故意大声嚷道:“难不成你们一直住着,就是你家的了?孤儿寡母就要强占人家的宅子了,你家又不是没有宅子!” 一语道破,秦三婶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便退缩一旁,希望今日的事能够躲过去,从此后便厚着脸皮过日子,大不了把东厢房或者西厢房给秦峥那两人住,也算是堵住他们的嘴巴! 而一旁角落里的秦二婶想把脑袋缩到脖子里去,省的被注意到。 这时候大锅菜烧好了,路放端了一个大木盆,里面是满满的碗筷,都是拿今日新打的井水洗得干干净净。秦峥又端了一个大木盆,里面却是新出锅的热腾腾的蒸馒头,白胖又劲道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咬上一口。 当下路放低头默默地为桌上各位盛菜,一时有那眼力界好的,也忙着一起盛菜。而秦峥则是给分馒头,大人小孩,人手一个。馒头有的是,吃不够再去拿就是了。 只片刻功夫,大锅菜的香味顿时溢满了整个小院。 王大伯叹息:“这果然是得了一人的亲传,能把大锅菜做出这么香的味道,如今也只有咱这大侄子了!” 另一个是包姑的爹娘,也纷纷点头赞同:“当年镇子西边家娶媳妇,秦大哥亲自去主厨,做出的那个菜香喔,不知道被念叨了多少年呢!就是这个味啊!” 这下子大家的馋虫顿时被勾起来了,小孩子们都流着口水盯着桌上菜。 秦峥站起来,向大家一抱拳,恭敬地道:“各位乡亲,当年家父承蒙各位照顾开了一个饭庄,多年以来家父流落在我,分外想念故乡以及各位亲邻,只可惜大炎战乱,父亲临死都没能落叶归根。秦峥不才,为父亲遗愿,回到家乡,愿重开饭庄。今日请各位来,一个是秦峥要和各位絮叨絮叨,认认家里的这些老乡邻,另一个是也希望各位给做个见证,感谢这些年来我家秦二婶和秦三婶一直帮我照顾宅院和田地。” 秦峥此话一出,大家都知道后面还有伏笔,都抬头望着他。 他停顿一下,来到秦三婶面前,从袖中掏出两样东西放在桌上,大家一看,一个是地契,另一个,却是十两银子。当下不由得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秦峥笑道:“秦三婶,这是父亲交给我的田契,请三婶看看,可有什么不对?” 秦三婶连看都不想看,红着脸扭着头不屑地道:“能有什么不对!” 秦峥又笑,只是那笑偷着凉意:“感谢秦三婶十七年来一直帮我照看宅院,只可惜秦峥手头窘迫,只能拿出这十两银子答谢三婶了。”说着,将白花花的十两银子放在秦三婶面前。 秦三婶顿时羞恼成怒,憋着气道:“秦峥,你是想拿这十两银子就把我一家老小赶出去是吧!” 秦峥淡笑:“不曾请,何来赶?” 这话一出,众人轰然大笑,不过倒是没人敢上前说话,这时候秦大婶便站出来,叉着腰嚷道:“我说老三媳妇啊,你都白白住了这宅子十几年了,如今还又得十两雪花银,这便宜占大了,还是赶紧走吧!大家伙,你们说是不是啊!” 这话一出,倒是开了先河,一时有嘴上没毛的年轻,眼睛里馋那点吃的,气恼这秦三婶惹事,耽误了大家吃菜,于是劝道:“秦三婶,你家还有旧屋破瓦,又不是不能穿,修修补补,一家人也能住得下嘛!” 又有平日早对秦三婶不满的,此时却是打趣道:“秦三婶,你把十两银子给俺,俺家后院的一排瓦房借给你住几个月应急,如何?” 一时之间,大家七嘴八舌,好不闹腾。这秦大婶越发得意洋洋,又对镇子上的老人家说:“老人家,你们说是不是也,怎地这房子就白白被他占了这么许多年!” 这几个老人,一则是听了秦大婶事先的撺掇,二则确实也觉得秦三婶这事做得不对,当下连连点头:“确实应该把宅子腾给人家秦峥啦。” 秦三婶见此情景,竟然没几个替自己说话的,她想到自己以后要被赶出这么大的一个宅院了,顿时悲从中来,干脆一个倒地,蹲在地上撒泼大哭大闹:“老三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我真是好生命苦,留下孤儿寡母让人家欺负啊!你让我有苦给谁说去啊!我还不如干脆随着你去了,也省的让人家这样骑着我脖子拉屎!” 就在她倒地哭了的时候,却见正间那屋里,鱼贯出来三个壮年小伙,个个人高马大,并排而出,黑着脸,走到秦峥面前。 这三人,正是秦家三儿子。 他们见自己的母亲在地上哭闹,并不曾劝,更不曾拉起,而是虎视眈眈地对着秦峥道:“你这是要逼死我娘吗?逼死我娘你赔命?” 说着这话时,老大还挽起了袖子,露出肌肉纠结的胳膊。 老二“呸”的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 老三“哼”了一声,白眼斜看着秦峥。 秦峥依然在笑,可是笑意却不曾到了眼底,笑得眉梢尽是冷漠。 一旁众人都不说话了,有的甚至有拔腿向外溜的架势。几位镇上的老人摸了摸胡子,咳了几声。 秦大婶面上也有了怯意,她当年为什么不敢去闹腾秦三婶家了,不因为其他,只因为秦三婶家有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厉害。 秦二婶探头探脑,想看看这事怎么了结。 其他众人都盯着秦峥,毕竟秦峥年纪小,身形看起来也单薄,身边也没有个帮手——那个年轻俊俏小伙计,应该不算吧? 一时之间,原本热闹的院子里,仿佛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看到。 秦峥没说话,她眉梢的冷意却是更浓。 她缓缓地,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把切菜的菜刀,放在了桌子上。 她抬眸,用淡漠地遥远的眼神望着眼前三个壮汉,轻轻开口道:“我爹的宅院,我秦峥要定了。” 她冰冷的眸子一点点扫过秦大小子,秦二小子,秦三小子,以及地上撒泼没起的秦三婶,缓慢而狠厉地道:“我秦峥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见过的血,比你们吃得油多。今日我把话撂在这里,谁敢从这个宅院里拿走属于我爹娘的一针一线,我这把菜刀——”她停顿了片刻,冷笑了下,才继续一字字地道:“要见红。” 秦大小子,秦二小子,秦三小子,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略显单薄的少年。 他有什么能耐,敢放下这样的话? 他们试图从秦峥平淡的脸,冷漠的眉梢找出一丝丝害怕的痕迹,却不曾找到。 他们开始犹豫,到底该狠,还是忍,还是滚? 小院里的气氛极其压抑,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唯恐自己的一个声响,便引起了这场蓄势待发的争端。就连往日爱哭闹盯着香喷喷肉菜的小孩子,都意识到不对劲,安静下来。 到底是打呢,还是不打呢? 打起来该帮谁,又或者该跑?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铿锵猛烈的声音冲击了大家的耳膜,打破了场中的平静。 大家迅速扭头看过去,却只见院子角落,正是路放。 路放原本就是一个挺拔的青年,虽然并不如小镇上的男人们般壮实,却自有一股清冷的英姿。尽管如今这英姿中混了锅底灰的味道,可是却更凭空多了几分狠厉和冷硬。 脸上黑灰的这个青年啊,他拿着一把卷了刃的斧头,面无表情地砍柴。 粗壮的硬木头桩子一字排列,他挥起斧头,只见刀影闪现,谁也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当刀影停下来的时候,大家不仅瞪大了眼睛。只见地上的所有柴,都成了粉末。 路放站起来,拎着斧头,只见斧头在他手中犹如陀螺一般旋转。 他手上拿着这只旋转得生生有风的斧头,走到众人中间,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秦大的脸色变了。 秦二的眼睛瞪大了。 秦三往后退了一退。 众人觉得喉咙痒,想咳。 接着,大家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秦家大媳妇从屋里跑出来,上来就用袖子挥打着亲大,口中骂道:“你这个惹事的,没事儿不给我好好干活,跑出来撸起袖子这是干嘛!” 紧接着秦家二媳妇,三媳妇,分别跑出来了,上前对着自家男人一顿臭骂。 柳儿也悄悄钻出来,上前要扶起老娘。 秦大红着脸,摇头,粗哑地说:“干你这娘们什么事!”说完自己也觉得没脸,啐了一口,狠声道:“还不给老子回屋!” 秦峥垂眸,淡笑:“大堂哥,过来吃菜吧,新出锅的大锅菜,再不吃就凉了。” 这话一出,一旁就来了和事佬,镇子上的老人家,捋着胡子开始和稀泥:“要说这事啊,若真评起理儿来,倒是你秦三婶的不对,用了人家宅院这么多年,如今人家回来了,也不曾给腾挪。现如今呢,要我说句公道话,人家秦大侄子给你这十两银子,看得是都姓一个秦字,毕竟一个笔写不出两个秦,那是人家秦大侄子厚道本分不愿意伤了亲戚的脸面。若是人家不愿意给这十两银子,就要你走,难道你还能不走,还能赖着吗?再者说了,这十两银子,虽说不多,但咱这镇子上人家,一年的吃嚼,也足足有余了呢。你既得了这银子,还不快快藏起来,叫一声秦大侄子,吃口热乎菜,以后大家还是一家人啊!” 这话说得有进有退,倒是公道,一时之间众人纷纷附和,也有的夸秦峥仁义不忘本分的。也有的便上前拉了秦三婶的手,亲热地说一起吃菜吧,别闹腾了,倒是让外人看了笑话。 当下这气氛总算缓和下来,秦三婶勉强挽回一点面子。于是秦峥收好了宅契,将那十两银子塞到她手里:“堂婶,一起吃大锅菜吧。” 秦三婶绷着脸,不说话,不过倒也不闹了,摸了摸怀里的十两银子,塞好了,坐下来。 秦大秦二秦三却放不下这个面子,一甩袖子回屋去了,三个媳妇儿讪讪地望着婆婆。 这菜,他们是吃呢,还是不吃呢? 那十两银子,是会分了呢,还是不分呢? 三个媳妇儿各揣心思地坐下。 早有好事者拿过碗筷,把那筷子往冒着热气的大锅菜里一插,吃吧! 气氛越发缓和,大家吃将起来,小孩子们一个个争着抢着也要坐上桌吃,可是没那么多杌子,于是便被当娘的搂在怀里。这当年的拿了一个大碗,一边喂孩子一边自己吃,吃得吸溜吸溜的。 一吃之下,大家纷纷点头:“好吃!这粉条有嚼头,白菜有甜味儿,肉块香啊!” 若是往常的大锅菜,或者舍不得放肉于是少了香味,或者肉放太多了倒是腻歪了。偏生他家这肉菜,肉块儿是不多不少,每吃一两口就有那么一块,切得大小均匀,入口,舌尖仿佛便能感触到那被煎过的肉块儿的黄澄澄的触感。一口咬下去,那肉在嘴里化开了,香味十足,无丝毫肥肉油腻之感,那香味混合着冬日里水头十足的大白菜香,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啊。 乡下人嘛,比不得那富贵人家每日里精致小菜伺候着,时候久了,便是给他满桌子大鱼大肉,他也竟然最能品尝这最为便宜的大白菜里头的甜。满满一口的肉菜,香到骨子里的水头,软滑劲道的粉条儿,再狠狠咬上一口劲道的白馒头,吃得两个腮帮子鼓囊囊,那叫一个畅快啊。 人人举起大拇指头,不住声的赞,有的要再来一碗的,更有王老伯颤巍巍的端着碗道:“你这孩子,还真是把你爹的功夫学地道了!和你爹当年做的一个味儿啊!” 一时又有小娃儿叫嚷着还要吃肉,于是当娘的挑了里面的肉片来给小娃儿吃,吃得满嘴都是香,那当娘的还叫道:“平日里他最不爱吃五花肉的,说是腻,怎地秦老弟做的他倒是爱了。” 一旁人见了哈哈大笑:“这知道的会说秦老弟厨艺好,不知道的还当咱娃儿没吃过肉呢!” 第20章 大锅菜,满口香2 第21章 一台戏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1章 一台戏 晌午过后,饭也吃完了,大家逐渐散了。王老伯临走前,拍拍秦峥的肩膀,别有意味地道:“大侄子,干得好!” 秦二婶等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挪到秦峥面前,小声地说:“大侄子,你家那地,这些年我们一直帮你看顾着,你看什么时候有空,过去看看?”秦二婶是个识趣的,她家又没有秦三婶家那三个威武雄壮的儿子。既然秦三婶都落了败,他还是见好就收的好。 秦峥抬眼看过去,笑了下道:“二婶,不急。来明年收了麦,我自去种,如今你既种着,便好生种这一季吧。” 秦二婶听了这话,感恩道德,又夸了秦峥长得好会做事,又说回头遇到合适的姑娘家辉给秦峥说一门亲事,如此一番絮叨,最后总算满面带笑地离开了。 秦峥送走众人,之间路放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包姑从旁帮忙。这包姑小姑娘也真是勤快,今日个忙前忙后,中午人多嘴杂又那么一闹腾,估计也没吃上饱饭。 秦峥进了厨房,热了四个馒头,又将剩下的菜快速炒了一个小菜后,这才喊道:“路放,包姑,先过来吃点东西吧。” 路放正将收拾好的桌子码放在一旁棚子里,听到这话道:“包姑先去吃吧,我还不饿。” 包姑见活也差不多了,自己确实也饿了,便过去笑嘻嘻地道:“秦哥哥我还真是饿了呢。” 秦峥将将馒头递给她,问道:“包姑,几岁了?” 包姑边啃馒头边含糊地道:“九岁了。” 秦峥摸了摸她头上的红头绳:“都九岁了,怎么也不去上学堂啊?” 包姑听了,歪头笑道:“我不爱上学堂,我家也没钱上学堂。我娘让我找点事儿干,可是他们嫌我小,一时也找不到,就闲着呢。我娘天天骂我吃白饭的。” 秦峥略蹙眉,问道:“为什么不想去学堂?” 包姑一边吸溜吸溜地吃菜,一边道:“上了学堂,也不过认识几个字罢了,又有什么用呢?早晚还不是嫁人,嫁人了每天也是干这些事,我还不如早点学呢!”她双眼发亮地望着秦峥:“秦哥哥,你做得菜真好吃,教我好不好啊?” 秦峥笑了:“包姑,学厨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要吃得了苦耐得了劳。别说其他,就说这刀功,为了这一刀下去力道合适均匀,我都曾磨穿了几个砧板。” 包姑这下子连菜都不吃了:“秦哥哥,教我吧!我能吃苦!我知道当学徒开始也不让学,就让干活,这是练基本功,我什么都能干,你让我干什么都干什么,我也不要钱。” 秦峥点头:“好,你这个学徒,我收下了。” 包姑发出一声的高兴的尖叫,几乎要蹦起来。 秦峥却一个大转折:“不过——” 包姑顿时不蹦了,盯着秦峥看。 秦峥笑了下,缓缓道:“我必须先征得你爹娘的同意。” 包姑听了,连连点头:“好啊,好啊!那是自然!他们肯定同意的!” 此时路放也收拾完了桌椅,便进灶房,将剩下的菜和馒头就着吃了。 这时候,秦三婶磨蹭着过来了,她红肿着脸道:“大侄子,我们肯定是搬开这里的,但只是以前的老房子,多少年没人住了,好歹也得打扫打扫,你先容我们几天。” 秦峥连头都没回,只问道:“请问打扫老房需要几天?” 秦三婶想了想:“总要个七八日吧。” 秦峥不说话。 路放边吃着饭,边听到这边的动静了,便将一个碗狠狠地按在地上,顿时,瓷碗粉碎,咣的一声,倒颇有几分惊心。 秦三婶一哆嗦,忙道:“三日,三日便好。” 秦峥这才点头:“三日之后搬离,请不要拿走属于我父母的一针一线,到时候我会亲自看着的。” 秦三婶讪笑点头:“那是自然。” 秦峥走进灶房,弯腰将地上的瓷碗碎片扫起。 路放挑眉,笑看她道:“如何?” 秦峥点头:“很好,只是可惜了咱的碗。” ================= 接下来两日,秦峥和路放开始为了这个饭庄紧锣密鼓的做准备。虽说家里有一些老爹当年开饭庄剩下的桌椅碗筷,可是还是少了,有的太过陈旧,这些都是要添置的。店面也要重新装饰一下,灶台要扩建,菜啊米啊面也是要去谈一谈的。这些都要银子,眼看着,秦峥和路放从图招财那里弄来的银子就不够了。于是秦峥先是卖了从图招财那里弄来的马,左右着两只马天天要吃草,哪里顾得上喂它们,干脆卖了一只换做银子,另外一只只能留着,以后拉面拉米的活难免用得上。 这一日傍晚时分,秦峥和路放吃着饭,秦峥对路放如此说:“从图招财那里弄来的银子,算你入股了吧,还有这马也是。” 路放何曾在意这个,只是随口道:“随你便是。” 秦峥点头:“我知你是不在意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的,可是合伙做买卖,总要事先说清楚的。” 路放只好点头:“你说得极是。” 这天,秦峥吃完饭便开始在院子里转悠,转悠了一番后,便蹲在一处,也不知道干嘛。 路放正拿着一盆水刷洗陈旧的桌子,见这番情景,不禁问道:“你在数蚂蚁吗?” 秦峥点头:“嗯,捉几只来下饭,如何?” 路放皱了下眉:“若是实在没得吃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有必要吗? 这时候,柳儿满脸疲惫地从外面回来了,见到秦峥和路放在院子里,站在那里犹豫了下,终于大起胆子上前道:“方……方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回到十里铺后,秦峥对外介绍路放依然用方路这个化名。 路放正将抹布哗啦啦地在桌子上擦,此时头也不抬地道:“有话说便是。” 柳儿看看一旁的秦峥,有些难以启齿,不过她最后瘪了瘪嘴,罢了,都等了好几天了,就没见个路放单独的时候,于是干脆一股脑地道:“方公子,柳儿只是想说,方公子那日耍的板斧,实在是好看,柳儿很喜欢。” 路放一边将抹布放在盆里洗,一边“嗯”了一声。 嗯?这就完了? 柳儿以为路放没听清楚,又缓慢又清楚地重复一遍:“方公子,柳儿只是想说,方公子那日耍的板斧,实在是好看,柳儿很喜欢。” 路放这次,干脆连“嗯”都没有了,只低头将洗好的抹布攥干了水分,顿时那水盆里的水成黑色了。 柳儿盯着那手,心道,这手长得真好看,无论是指甲还是手指头,都匀称修长的,哪里像是普通庄户人家的手啊。只可惜如今非要洗这破旧赃物的抹布,真真是玷污了。若是我能和他在一起,哪里舍得让他…… 心思想到这里,感觉跟发烧似的,脸开始晕烫起来。 柳儿抬眸,羞涩而好奇地望着路放:“方公子……”你怎么都不和我说话呢…… 秦峥抬头面无表情地望了望这边,开口道:“方路,没事把那些少了腿的椅子也修修。” 路放点头:“好。” 柳儿见此,怔怔望了望秦峥,又看看路放,心里有股子酸酸的,心想我说了好几句他根本不曾理,怎么秦峥才说了一句,他就赶紧答应呢。 这柳儿正在这里吃着干醋,她娘秦三婶正好进院子,一见她正围着路放转,顿时拉下了脸,放口大骂道:“你个丧门星子,在那里黏糊什么呢,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没事凭空拿你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啊!” 这话骂得粗俗,柳儿到底是个未嫁的姑娘家,一听这个,又气又羞,红着眼圈儿瞪了她娘一眼,赶紧钻进屋去了。 柳三婶在院子里收拾着晾在麻绳上的一床旧被子,一边使劲地拍打着上面的灰尘,一边指桑骂槐地道:“可怜我男人死得早,一家子老老小小,被人欺负也就罢了,如今还摊上这么一个不懂事不知羞的臭丫头,这可让我怎么活呢。” 秦峥知道这是恨自己呢,不过她也是唇边扯起一抹冷笑,连抬头都不曾。 路放从小出身世家的,虽说一路也算见识了人间惨状,但这种泼辣刁钻民妇倒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皱眉。 这柳三婶骂了半响,终于累了,抱着被子进屋去了,进屋后又把柳儿骂了一通。大家都隐约可以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秦峥望着收拾一新的桌椅,却是心情大好,想着做点晚饭吃,又见如今现成有些剩下的豆腐白菜和肉片,便干脆借此做个砂锅豆腐汤好了。 当下先命路放在小灶上烧了小火,将砂锅捂热,然后倒进去些许麻油,接着抓了一点葱花呛锅,待到葱花嗞嗞的冒着香味,便将家中剩余的粉皮豆腐丢了进去。当下又让路放把灶里加了些柴,烧得旺旺的,然后在一片嗞嗞声中,倒入了新打开来的井水,紧接着加盐花儿胡椒等。做完这些,拿小盖来,牢牢焖上烧着。 当下路放拿了烧火棍搅着灶洞里的火,秦峥见一切就绪,便拿了馒头来,用大灶烧了一锅水,并拿了蒸笼蒸几个馒头等下吃。而蒸笼下的热水,正好两个人回头洗脚用。 待到砂锅咕嘟嘟开了,秦峥又倒进去一些白糖姜丝并料酒。路放只见她拿了各样物事这个倒一点那个倒一点,手法娴熟,连看都不曾细看的样子。 片刻后,这砂锅里香味四溢,好不诱人。 秦峥随手拿了两个没洗过的地瓜,让路放停了大灶里的柴火后扔进去。烧过灶的灰,足够烫,正好把两个地瓜给焖熟,等回头当宵夜两个人吃。 当下两个人离开灶房,端着那一小砂锅的豆腐汤,豆腐汤的白色热气在冬日小院里弥漫开来。 柳家三媳妇是个馋嘴的,在屋里闻到这味道,死活逼着自家男人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好闻。 柳家老三偷偷摸摸地打开门,走到最西边那个小屋门口,他舔开窗户纸,却见里面两个男人拿了两个小木凳坐在那里,围着一口砂锅正盛汤呢。那汤都熬成乳白色的了,醇厚浓香的味道直往人嗓子眼里钻。 他热不住咽了口唾沫。 娘的,以后如果是要过这种闻得着吃不着的日子,他宁愿搬走回去继续住小破屋去! 第二日,柳家三个媳妇都开始拿了锅开始偷偷地熬汤,可是总也熬不出人家那个味儿,惹得柳家男人大骂媳妇不会持家! 又过了这么几日,秦峥基本收拾妥当,桌椅收拾好了,匾牌也已经订了,过几日就能去取,临街的屋子也开始重新装修了。而秦三婶一家,也到了要搬走的日子。 这一日秦三婶家起得很晚,一直到日上中天,一家大大小小的才开始收拾东西。这东西杂乱,收拾起来锅碗瓢盆的,又人多手杂,难免有个不顺心。于是很快,柳家大媳妇和三媳妇就吵了起来。 三媳妇痛骂大媳妇:“你这个瘪茄子,别以为平日里是怕了你了,平时那是看你老成这样了让着你,你还得寸进尺了啊!” 大媳妇痛骂三媳妇:“你个骚蹄子,馋嘴的娘们儿,你以为是谁啊,敢这么骂我!” 二媳妇从旁戳火:“娘啊,你看她们根本不干活,总不能这收拾东西都让我干了啊!” 三媳妇是个急脾气,跑过来指着二媳妇鼻子道:“你说谁呢你,谁不干活了!” 大媳妇跑过来揪三媳妇的头发:“你个叨叨娘们,别以为我不知道,平时净去别人家嚼舌根子说我坏话!” 三媳妇头发被揪疼了,大哭,一边哭一边去揪大媳妇的。 顿时,三个媳妇一台戏,打骂一片。 秦三婶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嚎啕大哭:“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我咋就命这么苦呢!” 路放淡哼一声:“这是不想走了。” 秦峥听着外面哭闹,眼皮儿都不曾抬一下:“我们只听着吧,看这场戏怎么演。” 谁知道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外面大门口处一声吆喝:“秦兄弟在家吗?”这声音震天响。 第21章 一台戏 第22章 一个威猛的伙计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2章 一个威猛的伙计 顿时,秦家几个女人都吓住了,带着哭丧的表情看向门口。 不看这就罢了,如今这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几步。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高八尺,两眼如牛,鼻孔朝天,皮肤如墨的男人,手里还提着一把钢刀。 这男人不见秦兄弟,却见几个哭丧女人如见鬼神一般的盯着自己看,大大地不悦,不禁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秦兄弟家的院子闹腾!”说着这话时,他习惯性地把钢刀往地上一戳。 托雷原本就有雷霆之势,再加上当了几年玄衣卫士,自有一股平常人家难见的凶狠之势。 这下子几个哭丧女人顿时傻了眼,也不闹腾了,溜溜地回屋,速度收拾了家当就要离开去! 真没想到啊,这个秦峥在外面结交了一群狐朋狗友,竟然有这种凶神恶煞,还是少惹为妙,赶紧搬走图个清静! 秦家三个男人本来让三个女人打头阵,闹上一闹,自己几个躲在后面看情势再做决定。如今一见托雷这么一个大黑家伙矗在院子里,再想起秦峥和方路都不是什么好人,心道还是走吧。 秦峥见他们真要走,倒是也不客气,先去大媳妇屋里要了父母留下的镜子和梳子。 大媳妇气怒交加,欲要指着秦峥的鼻子骂,可是却见那黑鬼凑上来,嘿嘿笑着说:“秦兄弟果然在这里啊!” 这托雷带有西方的西野国口音,咬舌不轻,秦兄弟听着像亲兄弟。 大媳妇心道“妈呀,这秦峥和这么一个人称兄道弟,还不知道什么背景呢!”于是愣是憋下一口气,跑过去骂自己男人了。 大儿子憋了火,被自家娘子骂得越发戳火,便要上去找秦峥理论。 秦峥要回梳子和镜子,收在怀里,这才和托雷见礼。 托雷上前使劲拍了拍秦峥肩膀:“好兄弟,我还说你怎么不搭理我了呢!” 秦峥笑:“没有。” 托雷颇觉委屈:“秦兄弟,我可是辞去了玄衣卫士的职位,特意跑过来投奔你的啊!” 大儿子带着蹭蹭的小火苗正要上前找茬,听到这个“玄衣卫士”的话,心想,他果然是有背景的,竟然有玄衣卫士辞了职来找他,我还是别闹事儿了。当下冷是压下小火苗,拽着发怒的老婆溜走了。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了秦峥路放和托雷三个人。 秦峥炒了三个小菜,路放又买了小酒,这时候天也黑了,月牙儿冷清清地挂在半空中,三人各自盘踞着一个旧凳子,当月对饮。 托雷边喝边道:“秦兄弟啊,当玄衣卫士也没意思。” 秦峥点头:“你既要来,那也行。只是我们这里一来开不起多高的工钱,二来活累人少,三来凡事儿还得听从掌柜指挥。” 托雷牛大的眼睛滴溜溜转向路放:“老板是谁?” 秦峥指指自己:“自然是我。” 托雷狐疑地瞪着路放:“那他是什么?” 秦峥道:“他也是伙计。” 托雷点头:“行,他既能当伙计,我也就可以当。”托雷知道眼前这个路放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路放,那个三岁拿箭五岁上马十六岁打败南蛮大将高璋的路放。他想着他既然能干,我自然也能干。 秦峥点头:“好的。路放一个月的工钱是一百文……” 托雷忙道:“那我要九十文就可以了!” 秦峥闻言笑了,伸出手道:“好,击掌为誓。” 托雷豪爽,一杯酒灌进肚子后,站起来,一条腿踩桌子上了,大声道:“好,击掌为誓。” 两只手在空中响亮一击,各自心里都觉得很满意。 秦峥淡笑:“托雷大哥,你既然要在小弟这里做伙计,有些话,该讲的我可就要讲了。” 托雷一抬手,豪迈地道:“讲。” 秦峥收起笑,拿手指指了指托雷踏在桌子上的大脚:“以后,脚还是不要踩在桌子上来了。” 秦峥淡淡地道:“一来嘛,脚踩到桌子上,咱们还是要擦桌子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只见路放从一旁默默地拿过了一块抹布,扔在了桌子上。 秦峥立起来,平静无波的声音继续道:“二来嘛,咱们这里是招待客人的地方,若是哪位客人看到一个伙计将脚踩在桌子上,他们还会有好胃口吃饭吗?” 托雷听了,恍然,点头:“你说得是。”一边说着,一边将脚放在地上了。 秦峥又缓缓说出第三条:“另外,当伙计要有眼力界,要勤快。”说着这话时,她垂眸望着那块抹布。 托雷终于明白了,大手抓起那块抹布,胡乱地在桌子上擦了擦:“好,我擦干净了!” 秦峥无言,最后只能道:“好吧。” 自从托雷进来后,路放一直没发出任何声音,这时候终于开口了:“托雷兄弟,在哪儿睡啊?” 托雷倒是不计较这个的,当下大手一挥:“无所谓,当伙计嘛,你们睡哪我睡哪!” 秦峥却摇头道:“如今这家人都搬走了,我们有空地儿了。这一共正屋东西厢房,咱们三个一人一间,剩下的耳房抱厦放菜和粮食,还得腾出地儿来再建一个更大的灶房来做饭。至于以前的灶房,等新灶房修好了,我们就改造成杂物间,如何?” 路放点头:“你安排得自然是很好,只是这些都要银子。”他们从第七管家图招财那里弄来的银子如今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而现在要花钱的缺口,光路放知道的就有“装修店面的银子要结账”“做牌匾的银子要给最后一笔了”。 谁知道秦峥却道:“这些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说完将杯中小酒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今日托雷大哥新到,我们先去收拾下房间,让他歇息下再说。” 路放听了这话,起身道:“今日累了一天,你早点歇着吧,我去收拾。”说着便进屋去了。 托雷见此情景,马上想起之前所说的“要有眼力界”“要勤快”,顿时恍悟,以着往日抢酒喝的劲头立马跑过去,抢在路放前头进了屋,以自己山头一般大小的身子踏在门槛上,挡住了门口。 “嘿嘿,哪能劳烦路兄弟呢,路兄弟陪着咱掌柜在那边喝酒,我自己收拾就行啦!”说着他就开始把路放往外推。 路放道:“好。难得你刚来这里当了伙计便如此勤快。”他话音一顿,又道:“另外两间也是要收拾的,那就有劳你了,如何?” 托雷一连声的答应:“没问题,小事一桩!” 路放点头:“极好。”说完,抬袖大步跨下台阶,来到庭院桌前坐下。 托雷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上当了?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托雷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干了,不就是收拾下房间吧,容易得很。 路放捏着一杯酒,慢慢饮下,听着屋子里叮当咣朗的声音,他缓缓地问秦峥:“要不要我去看看?” 秦峥笑着摇头:“不必。一切就劳烦托雷兄弟了。”她忍不住对路放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不挑,左右都能睡。” 秦峥这个人啊,平日里极少有什么神情,总是淡漠疏离的,即使偶尔对着外人笑,路放也知道,那笑只在唇畔,根本到不了眼里。 秦峥的眼总是平静的,而眉梢总是笼罩着一层清淡的漠然,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能让她记挂在心上,也没有什么能打动她的悲喜。 可是如今,秦峥对着他,竟然带了几分调皮地眨了眨眼。这么一个动作,竟然显得那平淡的眼眸立马生动起来,仿佛有很多小星星在那里跳跃。 有这么一刻,路放几乎想伸出手去摸摸那双跳跃的眼眸。 秦峥也注意到了路放专注的眼神,她收了笑,望着路放:“你想什么呢?” 路放回神,仓促间竟然随便抓了一个理由:“我在想,以后咱们有房间了,我和你不用挤在一起住了。” 秦峥点头:“嗯,终于可以宽敞一些了。” 路放没说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只不过,心里竟然有一丝不知名的失落。 这时候在房子里收拾的托雷忽然粗着声音惊呼:“这里竟然有一只老鼠,娘的,我踩死你……” 低着头的路放,忽然抬眸望着秦峥,平静无波地道:“恭喜你,以后有两个伙计了。” 第22章 一个威猛的伙计 第23章 开张之砂锅热气腾腾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3章 开张之砂锅热气腾腾 第二日一早,包姑过来干活,却见院子里堆满了各种杂物和垃圾,不由得大惊,当下嚷道:“这是怎么了,遭抢劫了?” 秦峥抬抬眼皮子,淡声道:“没,只是秦三婶一家终于搬走了。” 包姑一听大喜:“太好了,这家子总算给咱腾地儿了。” 这时候托雷总算也醒来,出了屋,惺忪的睡眼看着包姑:“秦兄弟啊,我怎么眼花了,看到一个标致的小丫头呢!” 包姑不过十岁左右,还未被人说过标致呢,听到这话,脸上竟然有些红,瞪了一眼托雷道:“你是谁啊?” 托雷故作惊讶地道:“哇,原来我没眼花,这里真有一个俊俏小丫头呢!” 包姑跺脚,对秦峥道:“秦哥哥,这是哪里来的人,怎么说话呢?”说着便一跺脚,干脆不搭理这人,径自进厨房帮着收拾东西去了。 这时候路放恰好走出,面无表情地对包姑道:“这是你秦哥哥新收的伙计。” 包姑一听大惊,小声地向路放打听:“怎么又来一个伙计?”她是担心自己的差事被抢了。 路放自然看出小丫头心事,便解释道:“这你不必担心,你秦哥哥两个不嫌少,三个不嫌多。” 包姑这才放下心来,开始干活。 秦峥要出门去菜市上看看,便叮嘱托雷道:“托雷大哥,你初来乍到,有事先听路放的,看他需要你做什么,凡事学着点。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托雷摸摸脑袋,心道秦兄弟真是快嘴,他说了这么多,我竟然一句都插不上,待反应过来时,秦峥已经出门去了。他踮起脚尖看向灶房,想了想,还是蹭过去了。 路放见此,倒也不客气,拖地抬重物,凡事尽管招呼了托雷去做。于是一天下来,托雷直呼累啊:“这简直比当玄衣卫士还要辛苦呢!” 路放见此,眸光微寒,扔过一句:“既然喊累,何苦留下。” 托雷闻言大呼:“我早就觉得你看我不顺眼,果然如此,你是一心想着我离开吧!” 一旁包姑的注意力却是不同,脑袋只抓住了那句“玄衣卫士”,她好奇地抓住托雷的胳膊,大声问道:“托雷大哥,你真得是玄衣卫士啊?”她两眼冒出小星星来。 路放对于托雷的叫嚣,并不搭理。 托雷见此,顿时跳脚:“我看你是不想我留在这里,怕我抢了你的位子吧!”哼,托雷人粗心不粗,他看出来了,这个路放浑身散发着排斥的信息,从当日在边城他就看出来了! 这时候,秦峥恰好提着一坛酒进门,一进门就看到跳脚大骂的托雷,以及默不作声的路放,还有个拉着托雷胳膊不放的包姑。 “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秦峥挑眉问道。 托雷见秦峥回来,连忙诉苦告状:“路放排挤我。” 秦峥看向路放。 路放神情淡漠:“我没有。” 秦峥蹙眉看向托雷。 托雷大声喊道:“他欺负新人!”好生委屈的样子。 秦峥动动指尖,下了结论:“托雷,当伙计的,要尽可能放软了性子。有时候遇到挑刺的客人,上前理论远不如说句服软的话。” 托雷顿时明白了,秦峥这是以为他性子不好? 托雷越发委屈,不过他见秦峥凉淡的神情,顿时明白争辩也是没用的。他看了眼路放,心中暗道,我便吃上这一次亏,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当晚,秦峥为了犒劳两个伙计,亲手烙了拿手的羊脂韭饼,熬了粟米粥,又炒了几个拿手小菜,有麻饮小鸡头,石首鲤鱼,蕉叶猪头肉。 托雷见菜色丰盛,香味诱人,顿时开怀,白日的不愉快去掉了大半,拿起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夸,大声道:“想起往日,我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路放拿起筷子里,细嚼慢咽,姿态从容。 托雷为路放和自己各倒了一盏酒,口中犹自絮叨道:“路兄弟,你是知道的,人说葱韭不得入军门,买鱼沽酒皆有罪,虽说玄衣卫士不是啥军门,可是那规矩却比军门还要严上几分啊。托雷我这日子实在过得嘴里没味儿!” 秦峥端起酒来,分别敬了托雷和路放,然后才慢慢地道:“两位哥哥吃好喝好,今晚咱们还有一事要做。” 话音刚落,路放伸手,拦下秦峥喝酒的动作:“你不能喝。” 秦峥不解:“为何?” 路放以目光警示秦峥。 秦峥恍然,当下只好笑道:“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喝多了,以后就不会了。” 路放的目光明显是不信的。 秦峥只好道:“这次少喝一点,试上一试,如何?”说着一杯酒已经下肚。 路放从旁无法,只好看着。 托雷却是不解:“什么事儿啊?这大晚上的……”又不让喝酒什么的…… 秦峥笑了下:“托雷大哥,今日我去外面逛了一圈,订了粳米十斗,白面十斗,绿豆五斗,小豆五斗,另有各色砂锅十个……” 托雷不及听完,就头大地说:“秦兄弟这是要我们去搬东西吗?好啊,你招呼一声!”托雷别的没有,唯独力气有。 秦峥摇头笑:“不是,我是说,这些都是要银子的。” 托雷不懂,路放却是明白的,开业之初万事难,处处都要银子,眼前多少窟窿等着填,他其实好奇,秦峥打算从哪里弄了银子来填补。 托雷当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纳闷地问:“秦兄弟,托雷我虽然以前领玄衣卫士俸禄,可是每月都花个精光,你说这个,我也没银子给你用啊。” 秦峥却道:“不必,今日劳烦两位拿着铁铲挖挖地就可以了。” 托雷越发不明白:“秦兄弟啊,你莫不是被银子逼傻了,挖挖地就能有银子吗,那敢情好,以后庄稼户就等着在地里收银子吧。” 秦峥但笑不语。 待到几个人酒足饭饱,她才招呼路放和托雷,各自拿了铁铲在院子里开始挖了,她指定地点,对方负责挖,挖到一尺深时,她还蹲在那里仔细观察了下地形,又让往左挖。 如此,等到挖地两尺时,托雷一个铲子下去,仿佛碰到了什么,发出咔嚓的声音。 托雷恍然:“难不成下面埋着宝藏!” 秦峥拿手指敲敲铁铲:“怎么可能,不过是家父之前埋的一些藏银罢了。” 托雷顿时来了兴致,哗啦啦几铲子下去,很快一个雕刻有云纹图案的红匣子在泥土中露出来了。托雷忙和路放一起将周围泥土清理干净,终于把这个红匣子挖了上来。 秦峥左右打量一番红匣子,手那么一动,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木钥匙。将这个木钥匙轻轻插入红匣子中,红匣子应声而开。匣子打开后,只见里面是白花花的元宝银锭子,有四排,每排五个。秦峥拿手摸了下,有三层,那便是整整六百两纹银。 托雷惊叹:“秦兄弟,看不出来伯父有如此先见之明,竟然为你藏了这么多银子。有了银子,还用辛辛苦苦开什么饭庄啊!” 秦峥不言,默默地取出一百两纹银,然后将其余的放好,又关上匣子,重新放到泥土里去。 路放见此,开始重新埋土。 托雷不解:“秦兄弟?” 秦峥笑了下:“留着以后需要时再用吧。” 托雷想想也是,便点头:“还是秦兄弟有想法。” 当天晚上,路放一直观察着秦峥动静,一直到第二天,他还时不时看眼秦峥,直到确认秦峥确实再无腹痛,这才放下心来。 而此时开饭庄的各项事宜已经万事俱备,秦峥虽然不信什么良辰吉日,却也请人特意算了黄道吉日,又在开业吉日之前,投了帖子给镇上有名望的老人。到了开张那日,王老伯帮着揭开遮住牌匾的红布缎,露出黑色牌匾,上书两个白色大字“一人饭庄”。老人家老泪盈眶,颤声道:“这么乍一看,真如同回到当年!” 路放拿了一把鞭炮开始噼里啪啦地放起,包姑则在那里笑盈盈地招待新客,托雷则在后厨手忙脚乱地烧着火。 借助当日那顿大锅菜的名声,前来观望的客人还真不少。可是今日来了,大家却发现秦峥这开张却是别有名目的。 原来秦峥最擅做砂锅菜,可是一个饭庄,若是只做这个,砂锅不知道要多少。于是秦峥便想了一个主意。每天十个砂锅菜,限量供应,每一桌只可订一个砂锅菜。也恰好,一人饭庄只有十个桌子,正好每桌一个。至于一桌客人吃毕后的第二桌,却是没有了的。 这么一来,大家纷纷好奇这砂锅菜是如何的好吃,一个个表示要订。却见秦峥给了一个菜牌,上面写了十种砂锅菜,大家看着每个好像都很好吃,无奈又只能订一个,于是便胡乱指了一个。一时之间更有人没订到今日的,便问起要订明日的。 待到了大家坐下,这订到的不免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菜,不知道是何滋味。更有没订到的,纷纷伸着脖子围观。 其中唯有秦三婶,带着柳儿也巴巴地凑过来看热闹,却是一心里盼着这买卖不行,最好是没人来吃才好呢!见到一人饭庄鞭炮响起,这么多来纷纷涌起来给秦峥面子,她心里是暗暗咬牙的恨,只盼着那砂锅回头让大家大失所望,从此砸了招牌才好呢! 就在众人翘首以盼的时候,秦峥将早已备好的第一个砂锅用食盘端了进来。远远便见那砂锅冒着热腾腾的白气,这天寒地冻的,这只一件,便让人有了食欲。 第23章 开张之砂锅热气腾腾 第24章 砂锅热气腾腾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4章 砂锅热气腾腾 待这砂锅上了桌,却见旁边一个小牌子,用豪迈苍劲的字体写着:砂锅三宝。 众人望向那砂锅三宝,只见那砂锅煲是白净的细瓷,冒着热气的汤也是乳白色的。砂锅煲正中是错落叠放的鱼豆腐,金黄色的豆腐皮儿仿佛包不住这与豆腐的香,让人在看到的那一刹那,就从那腾腾热气里闻出了鱼豆腐的香甜。鱼豆腐周围,肉红色牛丸和乳白色鱼丸点缀在乳色的汤间,圆润诱人。此时本是冬日,寒气袭人,众人不免手冷脚冷,只看这炖得乳白养人的砂锅一眼,便被勾住了心魂。偏这砂锅上那点葱绿,更是与这乳白浅色之中画龙点睛,诱得人食欲大开,又不忍食之,仿佛一箸子下去,便破了那点美感。 众人纷纷惊叹羡慕,那挑了这个砂锅三宝的,心满意足的拿起箸子要吃,可是一尝之下,却是嘶哈一声,好烫啊。众人不由大笑,这砂锅煲自然是烫的,大冷天吃着就是暖和! 一时之间,第二个砂锅煲也端了上来,这个名字却是叫秦氏砂锅煲,是秦氏的独家。众人不禁伸长了脖子去看这秦氏独家到底是个什么。一见之下,却是和之前的砂锅三宝不同。那砂锅三宝整体色调是炖得如火纯青的乳白色,只有几丝豆腐金边儿和数点葱绿来衬,颇有情致。而这个秦氏砂锅煲,却是让人一看便直吞口水的香浓红澄澄色。砂锅里各项炖过的菜品堆成一个小山头,有炖得几乎要化成土豆泥的金黄色土豆块,有炒制后炖得软糯的绿色扁豆,更有浅绿色的山笋,酥烂喷香的排骨肉,同样熬得几乎要化开的红萝卜块。这些菜品之上点缀了数点新鲜葱绿,而砂锅煲的四周,则是沿着锅沿逐次插放了一圈儿的黄澄澄的粗粮饼。那饼子,一看便知道烙得焦黄,外脆里软的。一时有小孩子,便叫嚷着要去吃那烙饼,甚至有不听话的都要伸手去抓了,大人便忙拦住了。 得了这秦氏砂锅煲的分外开心,这一大锅,好生实惠,样样俱全!这下子岂不是连其他菜都不用点,就吃个痛快了。众人眼瞅着他尝了一口那排骨肉,却见他闭着眼睛那个舒爽啊,一口咽着,一边连连赞叹:我这一不小心,把个骨头都嚼烂了吃下去了!香啊! 一旁轮到砂锅的,纷纷越发期待了,而没得的,都跑过去柜台,问明日的砂锅还能订吗,若是明日的不能了,那后日的呢?这么一下子,这一人饭庄的砂锅竟然排到了数日之后了。 紧接着,其他砂锅菜品也上了,有晶莹剔透,软糯香烂,被一层红澄澄的浓郁调汁包裹着的砂锅红烧肉,有红辣油亮让人一望之下就忍不住流下口水的开胃辣子鸡砂锅 这些菜品配色各有不同,砂锅也各有特色,这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却是一个纯黑色细质砂锅,里面一眼望去,并不知道是什么,只看到黑亮的软绵,白色的鲜嫩,以及几点葱绿点缀。在场众人吃了一辈子的饭,还不曾见过把黑白绿搭配得如此惊采绝艳的,不由凑近了去看,却见那黑色的是炖得黑亮软滑的黑木耳,白色的则是软糯醇香的鱼肉。 饭庄内,大家赞叹连连,那些没订到的,不由很是后悔,有妇人埋怨自家男人的,也有小孩子哇哇哭着要吃砂锅的。只是他们到底来晚了,如今只能站在一旁观望了。 秦峥见此,便让包姑去灶房取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桂花糖蒸栗粉糕,道一声抱歉,店小人多,只能每日供应这么多。些许糕点,请各位尝鲜,也就当赔罪了。 当下小孩子欢喜,妇人们也高兴,白捡的便宜谁不爱啊!当下纷纷取了粟粉糕,香喷喷地吃着去了。 秦峥见一切就绪,便回了灶房忙碌。包姑在堂前招待客人,忙得里里外外不停脚,她虽然机灵,可是这么多人这么多菜色,难免有些忙乱,于是秦峥便留了托雷在后灶帮厨,却让路放偶尔前去帮着小包姑。 路放来到前堂,倒是很快吸引人大姑娘小娘子们的注意,大家纷纷看过去,有的很快便知道了这位就是当日一个板斧吓退秦家三兄弟的小伙计。 “听说姓路,长得俊,就是模样冷了点啊。”小娘子们这么议论着,同时把路放和自家那位比较了下,顿时觉得自家男人实在寒碜。 “这路公子可曾婚配啊?”大姑娘们直接把路伙计路跑堂叫成了文雅的路公子,同时大胆打听下。 “没有呢,听说刚从这里搬出去的柳儿迷他迷得神魂颠倒。”又一个深知内情的提供情报。 这时候,旁边几个男人受不了了,轻拍了下桌子:“你们是来吃饭的,还是来看人的?” 小娘子们不好意思说话了,大姑娘羞红了脸,继续偷偷看路放。 柳儿见此情景,有些耳热,有心听别人怎么说路放,也想偷偷地看他几眼。可是秦三婶却是气哼哼地拉了柳儿离开,就连旁人要递给她粟米糕,她都没接。 众人见秦三婶那脸色,知道她必然是不高兴了。 也是啊,自己霸占了这么多年的宅子凭空没了也就罢了,别人一拿回这宅子,便把买卖做得风声水起,就她那见不得别人好的性子,能不气吗? 一时之间,众人看着秦三婶离开的背影便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却说这秦三婶回到家,却见家里冷锅冷灶的,三个儿媳妇都懒散散地在那里,竟然没个做饭的。她气不打一出来,便指桑骂槐,先是骂窝里的鸡不下蛋,接着骂那猫儿狗儿只知道吃粮食不出力。别人家的狗给根骨头就知道摇尾巴,你们呢,却让别人欺负到老娘我头上。 她这当婆婆的在这里骂,三个儿媳妇却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大媳妇,自从住到这老宅子里,房间狭小老旧,土坯都几乎要掉下来了,半夜睡觉都怕砸到脸上来,自然是对婆婆没好气。 当下秦三婶在那里骂,这几个媳妇便白眼哼哼,便有三媳妇挥了挥帕子,道:“你们娘俩不是去人家饭庄了吗?便是凭这都姓了秦,难不成他们开业还不请你们白吃一堆啊?怎地也不带回来点鸡啊鱼的给我们也开开荤?” 二媳妇听了,却是想起那晚秦峥二人的砂锅汤,那味道真叫一个好,便馋了,流了流口水道:“娘啊,您老什么时候也给我们订一桌席面,也好让我们解解馋啊。这自从嫁到老秦家,吃得那都叫一个什么啊!” 秦三婶原本在外面就受了气,此时听了这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却不好向三个儿媳妇再说什么。只因三个儿子,属三儿子性子最软,于是便挑了这个软柿子,指着大骂:“我一把屎一把尿,一个个把你们养得跟头牛,这可真是白养了,如今让你老娘受这窝囊气,真是半点出息都没有!” 这话说的,三个秦家儿郎都红了脸。 老大气不过,冲着地上呸了一口,道:“您老擎着吧,看这黄毛小子怎么倒霉!”说着,便出去了。 秦三婶以为他去找秦峥打架,又怕他打不过,急得在后面直跺脚,大骂着道:“给老娘回来!” 这秦老大却不是找秦峥麻烦,而是去找另一个人了。 你道是谁,却原来这十里铺有一个泼皮,叫陈有志的,年轻时仗了学过些拳脚功夫,做些保镖的买卖,给人押镖送货挣点零花。后来及到大些,成了家有了娃,也不干什么正经买卖,就只收了些徒弟,在这十里铺里,向各商户收些地头税,说是保护各商户不受往来人欺负的。 众人有苦难言,要说以前没他时,也不见得就被谁欺负了去,可是有了他,若是不交,倒要被欺负了去。 可是他要的也不多,不过是每家商户一季给个三两银子,说起来若是不较这个真,倒也罢了,给就给。做买卖的,图个安稳,图个和气生财,谁家也不缺了这几两银子不是吗。 这秦大郎和这位陈有志却有些交情,两个人都爱喝酒,一来二去成了酒肉好朋友。 当下这秦大郎找到了陈有志,如此这般一番,陈有志便拍了胸膛:这件事,包我身上了! 于是到了晌午过后,一人饭庄正热火朝天,便忽然见到毡帘子被猛然踢开,三个穿了黑色短打布衫的壮汉走了进来,一排在屋子里站开,抱着膀子,斜睨着小包姑:“丫头,把你们当家的叫来!” 小包姑是知道这几位的,没想到秦哥哥这店刚开张,便遇到了他们,当下忙进了后厨叫来了秦峥。 秦峥正炒着菜,路放正烧着火。秦峥听到这个消息,不紧不慢地把新出锅的菜盛到盘子里,还慢条斯理地在盘子上洒了一点葱丝做点缀,煞是好看。 秦老爹一辈子对菜的追求,不光是好吃,还要好看,秦峥也便有了这个脾性。 待摆弄完这盘菜,秦峥又往锅里泼了一瓢子水,正好做个呛汤面等下自己吃。 小包姑见此,都急得跺脚了:“秦哥哥,你再不去,他们砸了桌子怎么办呢!” 秦峥淡道:“若是砸了,赔就是了。” 小包姑听了,几乎想哭:“我知道路哥哥有两下子,托雷大哥也不是好欺负的,但是他们人手多啊!” 秦峥拿过布巾擦了擦手,这才道:“走,且去看看。” 路放听了,也默默地将一根粗柴棍扔进了灶洞,让它且烧着,自己拍拍手也跟着出去了。 托雷见了这个,知道是热闹,哪里能少了他,忙也跟了过来。 ********* 待到了外间,秦峥扫了那三个人一眼,便道:“几位是找我秦峥?” 这时候,来这里吃饭的客人因都是本镇的,知道这三个人是陈有志的手下,明白秦峥怕是要吃亏,可是他们也都不敢出头,便只闷头装吃饭,其实眼睛偷偷地瞟着这边。 这三个壮汉,打头的那个,上下扫了秦峥一番,最后不屑地哈哈大笑起来:“便是这小子,大哥竟然要我们三个来,真是小看了我们哥三儿了。” 托雷听了这个,搓搓手,就开始手痒了。 三个壮汉嘻哈笑着,上前道:“今日我们哥儿三个看你不过是个嘴上没毛的小子,也不多为难你,先拿来十两银子孝敬我们喝酒!” 十两银子?身后的小包姑连连咂舌,未免也太狮子大张口了吧? 旁边食客是知道行情的,分明是一年三两银子,怎么忽然变成了十两?这分明是欺负人啊! 秦峥闻言,却是笑了,道:“若是不交,又如何?” 壮汉中打头的那个,上前一脚便将大脚踩到了桌子上,顿时,那桌的客人吓得忙后退,桌上的汤也洒出来一些。 壮汉高声道:“若是不交,你这生意,便别想做了!” 秦峥眸中露出不耐,转身便回灶房去,临走扔下一句:“托雷,你来吧!”不过是个地痞杂碎罢了,当年她和爹在敦阳开食店,什么样的人物不曾见识过。那时候还没有路放和托雷呢,她也不曾被人欺负了去。 路放只扫了那三人一眼,就不曾看他们了。此时见秦峥要回去灶房,便也跟着回去了。 托雷搓了搓手,嘿嘿笑了下,高嚷着道:“爷正好手痒,让你们看看爷的手段!” 说着这话时,只听到噼里啪啦一番响。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半响过后,三个壮汉,灰头土脸,被犹如麻袋一般扔出了一人饭庄。 于是一日之间,一人饭庄名震十里铺。 因了那么好吃的砂锅煲,也因了那么霸气的伙计! 第24章 砂锅热气腾腾 第25章 山河风雪漫天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5章 山河风雪漫天 第二日,一人饭庄开门做生意,刚打开门,便见门口站着一排七个大汉,为首的那个络腮胡子,这么冷的天里,竟然连个棉袄都不穿,只光着个膀子,露出带毛的胸膛,好个精壮威武。 托雷见了,不由哎呦一声:“这是做什么?” 那为首的光膀子男便是陈有志,陈有志冷笑一声,转首问属下道:“昨日是谁打了你们?” 那身后的便有昨日被打的壮汉,鼻青脸肿,说话都含糊不清了,指着托雷道:“是他,就是他!” 陈有志点头,盯着托雷道:“好,看爷今日个怎么收拾他!” 托雷见一排几个人便冲着自己包围过来,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他本就不是那逞一时之勇的人,要不然当日在山上遭遇秦峥也不至于就那么退了,当下忙道:“喂,你们这么多人,难道就欺负我一个!” 陈有志大笑:“就是欺负你,那又怎么了?” 托雷听了,心中苦啊,忙嚷道:“秦老弟啊,路兄弟啊,快来啊!” 秦峥正准备今日的砂锅,路放则是收拾灶房呢,听到这个,两个人对视一眼。 秦峥道:“昨日他们既吃了亏,今日必然要来的。怕是托雷大哥要吃亏,你帮他一下。” 路放点头,便要出去。 秦峥又嘱咐道:“只教训一下便得了。”想着路放是什么人啊,上过战场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如果真得出手,怕是要出人命的。 路放心里自然明白,道:“我只让他们再也不敢来了就是了。” 秦峥道:“若是如此,那再好不过了。” 而店门前,此时已经围了几个客人,都在旁边看热闹。 托雷见路放走出来,顿时腰杆硬了,站起来,对着那陈有志嚷道:“喂,今日倒是要看看,是谁让谁吃苦头!”他本来带着西野的口音,这个“谁让谁”说得舌头打结,惹得陈有志等大笑,一旁围观的人也不由笑了起来。 路放负手,立在台阶上,望向陈有志。 他身形颀长劲瘦,比起托雷陈有志等彪形大汉来自然是瘦了一截,不过此时此刻,他就那么随意立在那里,却仿佛有千军万马之势,让人绝对不敢小觑了去。 陈有志原本是笑着的,可是笑着笑着,他笑便停了下来,身子也僵在那里。 他虽不过是一个地痞,但早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识得多了。 这个黑衣少年,身形清健颀长,挺鼻薄唇,眉眼淡然,站在那里,姿态看似随意,并不见锋芒,却让人能感受到那股隐隐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陈有志先是一惊,后来端详片刻,便恍然。 是了,传闻世间名剑,便是藏纳在匣中,其剑气亦能透匣而出,直冲九天。若拿人比剑的话,世间不同俗世的英才,便是收敛一身光华,藏身市井之间,可是但凡有些眼光的,总也能察觉到些微末。 只是这少年看起来年不过弱冠,怎地便养有这样一身藏锐之气?这小小一人饭庄,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他既然来,便事先对这饭庄有了了解,如果他料得没错,这个少年应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伙计罢了。 伙计?伙计…… 一个小小的伙计…… 陈有志实在难以理清,不过他倒也不傻,心里明白这个人绝对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当下便强笑了下,道:“老三,以后谁若欺负了你,你便打!打不过是你没本事,别没事就叫当哥哥的给你出气!你当我手底下就容得你这种酒囊饭蛋吗?”说着,哼了一声,转身甩开袖子就走! 一时之间,众人比昨日更加目瞪口呆。 昨日的事情,还是能理解的。 今日的,却是连看都看不懂了。 而最不能理解的自然是昨日挨打的那三人。 大哥这是怎么了,说好的给他们报仇雪恨呢?他们摸着歪了的鼻子青了的嘴巴,真个委屈啊! 这个消息传到秦家,秦大郎是吃惊不下,秦三婶是大骂不已,道:“看你出的这馊主意!交的什么兄弟,白白送进去酒菜钱,也没干成什么事!” 秦大郎也觉得奇怪,便忙去找了陈有志,正要埋怨他一通,谁知道陈有志一见秦大郎,便没好气地道:“以后你有些眼力界,不能得罪的人不要瞎得罪!” 秦大郎不懂,便追着去问。 陈有志道:“那个路放,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我也打听过了,这天底下,叫路放的,倒是有一个厉害的,那便是大炎国路家的小将军。” 秦大郎想了想,道:“那个路家的人不是说都死了吗?” 陈有志哼了声:“你懂个屁!这个人不管是谁,都不是那么容易得罪的,我看啊,你老娘也别记挂人家那宅子了,别老虎嘴里拔毛儿,反而把自己赔进去。”陈有志能劝秦大郎这个,也是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要不然他还懒得费这个好心呢。 秦大郎被陈有志这么一说,心里虽然不忿,不过当下也不敢造次了。 只是秦三婶终究是意难平,总觉得是那秦峥抢了自己的宅子去,每每在家里扎小人儿骂秦峥。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又是忙碌的一天,打烊后,劳累了一天的四个人开始坐下来,秦峥下厨炒了几个简单小菜,又温了一壶小酒,哥三个加上小包姑,坐下来吃。 包姑边吃边道:“今日的也很是古怪了,那个什么陈有志,竟然莫名地跑了。” 托雷心里不高兴,道:“我看那陈有志就是个无赖泼皮,虚张声势瞎折腾!” 小包姑确实不懂,她费神想了半日,见其余几个人都仿佛对这件事没兴趣,便也不再去想了,想也想不明白啊。 因又说道:“这生意太火爆了,全都坐满了。秦哥哥,咱们店面还是太小了,如今几张桌子,坐不了几个人。” 托雷今日本就累得半死,又被路放下了面子,听了这话,越发苦着脸说:“我怎么觉得这几个桌子正好呢,人太多了我们也忙不过来啊!” 秦峥点头:“托雷大哥说得极是,再者说今日来的客人多半是乡邻捧场而已。你看这小镇上的人哪里有三不五时来饭庄吃饭的啊。”从一开始,她锁定的客源就不是这个小镇上的百姓,而是南来北往的客商。 她希望一人饭庄的名声能够通过那些客商之口,远播五湖四海。 这么想的间隙,她也会想,父亲也许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假如母亲真得还在,她怎么不来找他们母女呢。 不过尽管有这种疑惑,她依然还是会按照父亲所说的来做,这是父亲的遗愿,也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了吧。 几人见秦峥低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便低头吃饭。 这时秦峥却忽然看了路放一眼,开口道:“我听说路放颇讨姑娘家喜欢?” 小包姑一听这个,顿时来了兴致:“秦哥哥啊,你在后厨,自然没看到,东边夏家的青花,西边王老伯家的翠儿,一个个那眼珠子就跟着路哥哥转呢。我都听到了,她们夸路哥哥长得好,说是满镇子都没见长得这么好的人儿呢!我看她们是相中了路哥哥了。” 托雷闻言,浓眉一皱,压着眼儿,颇为不悦地道:“小包姑啊,你这嘴巴怎么都蹦豆子似的,啪啦啦的说这么一串。”说着他拿手指敲了下小包姑的勃角头:“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没事净看这些勾当!你还知道什么相中不相中啊!” 小包姑脑袋被打得生疼,颇为委屈,摸着脑袋撅嘴道:“我说得是实话嘛!” 秦峥却笑了:“路大哥,还记得我当日曾经说过吗,当哪日我回到家乡,挣了银子,一定给你寻一门上好的亲事。如今虽然咱刚刚开张,但想来生意也不至于差,银子早晚能赚到的。既然如今有人相中了你,回头咱就看看赶紧给你娶一门亲事吧。” 托雷闻言,一改之前的抑郁,低头嘿嘿笑:“这个主意好,娶一个进门,从此干活得又多了一个。” 路放奇怪地看了眼秦峥,开口道:“峥弟,我看你还是先为自己考虑吧,峥弟年纪也不小了。” 秦峥摸摸下巴,笑道:“可是没有哪家姑娘看中了我啊!” 小包姑闻言笑望着秦峥道:“秦哥哥,你虽然不如路哥哥生得好,但只要你愿意,肯定有姑娘家喜欢的啦!” 秦峥依然笑:“赶明儿有时间,我就去打听一下。” 路放低哼一声:“店里离了你行吗?” 秦峥想想也是,她略一思索,便道:“咱们饭庄若是日日这么营业,大家难免太过劳累,干脆以后逢一六便休,如何?” 托雷闻言大喜,拍桌子叫道:“好!”天天忙碌,没个头啊,五天一休整那就对了。 包姑却是一个过日子的,当下掰着手指头:“可是那咱们得少挣多少银子啊!” 秦峥却在心里思量着,之前那个第二十六夫人的事,她总觉得怪怪的。那位夫人若是真丧了夫君,怕是真会厚着颜面前来找路放呢。还不如她早做打算,看看是否能给路放寻一门好亲事,断了此女的念头。她也知道小镇上怕是很难有路放适合的姑娘家,毕竟路放以前是威名赫赫的少年将军嘛。不过凡事在人为,总是要碰上一碰的。 秦峥如意算盘打得极好,于是过了几日,她便开始四处走动探访乡邻,先是打听了夏家的青花,并亲眼去看了,发现此女实在是有点胖。听说走路的时候,那身上的肉都颤巍巍的。 她想象了下路放身边站了一个胖姑娘的样子,实在是太不合适了。否决了夏家的青花后,她又去买了些茶果点心探访王老伯。 秦峥到了王老伯家的时候,王老伯刚逗着孙子玩耍,见她来了,极为高兴,忙命家中儿媳妇将孙子抱回屋去,热情地招待她坐下。秦峥扫眼看过去时,屋子里摆设一如前几日,只是那副王润之的画却是不见了。 她一边慢慢品度着王老伯递上来的茶水,一边对老人之前的援手表示感谢,老人连连说道太过见外。两个人寒暄半响,终于,王老伯笑着试探道:“大侄子啊,你店里那位路公子,可曾婚配啊?” 秦峥未曾见过翠儿,并不敢把话说实,便道:“路公子家中有一位未过门的妻子,听说是打小儿订下的亲事。只是如今大炎国战乱,流民失所,怕是再也找不到了呢。” 王老伯开始听着有个未过门的妻子,那眉毛都提了起来,再听说失散了,不由得摇头叹息:“还真怕是找不到了呢!就算找到,怕是这事也玄了。” 秦峥略显诧异,这后面的一句话怎么讲? 王老伯却越发叹息摇头:“大侄子,你怕是这几天忙着筹备饭庄的买卖,不曾打听一下大炎如今的形势?大炎的朝都被南蛮攻陷,这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吧。如今哪,整个大炎几乎都被南蛮占领了,我听说啊,这南蛮人凶着呢,遇到人就杀,老人小孩都不放过。至于年轻的姑娘啊娘子啊,都留着,圈起来……” 王老伯说到这个,摇头叹息不已,眉头紧皱。 剩下的话王老伯没说透,秦峥却已经明白了。 王老伯见秦峥脸色不好,宽慰说:“你也别难过了,这些事,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了。盼只盼老天爷保佑大炎的那些老百姓,早点有个安稳太平日子。” 这时,王老伯的女儿翠儿掀开棉布帘从外面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盆干果,拿手撩了下沾在发上的雪花,笑道:“爹,秦家哥哥,外面下雪了呢。” 秦峥望过去,却见这翠儿生得还算好看,眉眼婉约,鹅蛋型脸儿,发丝上沾着几丝雪花儿,让人仿佛嗅到一股清新沁凉的味儿。 翠儿将手中干果盘放在桌上,挽唇笑,一笑两个酒窝:“秦哥哥,翠儿知道你厨艺好,普通果子怕是看不上,这是这点干果是翠儿亲自摘了晒晾的,你若不嫌弃,便多吃几个。” 秦峥忙谢过翠儿,用手捏了几个干果在口,倒也香甜,便又多拿了几个。翠儿见秦峥喜欢,抿唇一笑,从旁找了一个杌子坐下,想着听听秦哥哥和爹说些什么,可有提到那位路公子。 秦峥见这个翠儿还算标致,想着或许路放还真会喜欢上这种小家碧玉之姿呢,便有心成全,当下提议道:“翠儿若有时间,多来我们饭庄玩耍,到时候秦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翠儿一听,自然喜欢,眉眼笑得弯了,唇边酒窝越发可人,连连点头道:“好啊!” 当下秦峥便起身告辞,王老伯要留下吃饭,秦峥以外头下雪为理由拒了,王老伯拗不过,便让翠儿取了蓑衣斗笠来给秦峥穿戴上,这才让她出门。 秦峥再次谢过后,走出王老伯家的大门,谁知没走几步,便看到远远的一个人,头上戴着斗笠,手里提着蓑衣往这边走。 风雪中,看不清样貌,不过看那身形,秦峥认出是路放。 她抬手向路放打招呼,嘴一张开,便有雪花飘进来,她被呛了一下,还是大声道:“大雪天的,你出来做什么?” 路放看了眼秦峥,没好气地道:“那你又出来做什么?” 路放走近了,看秦峥斗笠蓑衣裹得严实,便道:“倒是我多事了呢。” 秦峥不理他的冷言冷语,兀自道:“今日我见了翠儿,这姑娘生得不错呢,脾性也是极好。” 路放径自往前走,不言语。 秦峥被落在后面,只好快走几步追上,边走边道:“你若是心里依旧放不下,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路放猛然停住脚步,回头,凝目望着秦峥:“你是认为我放不下什么?” 风雪中,秦峥笑了下,道:“你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囚禁之辱,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丧国之痛,秦峥想起初见路放之时,那个躺在碧空蓝天下的男人,眼眸中没有一丝求生之念。 晶莹的雪花落在秦峥的额发上,又落在她的眉间,可是却丝毫没有扰乱她自始至终淡定从容的神情,她定定地望着路放,平静的眼眸仿佛要看到路放心里去。 一时之间,路放竟然有一丝不忍迎视,他别过脸,苦笑了下道:“峥弟,你想太多了。”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如今我只想好好在这里过日子,当一个饭庄的小伙计。” 秦峥见此,忽然道:“王老伯说,南蛮占领大炎后,在举国范围内烧杀掳夺,无恶不作。” 路放下巴微紧,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又如何呢,他们不是一直这样吗?我又能做什么呢?”他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山洞中传来,那么飘渺,那么虚无。 秦峥道:“可是我听说,南蛮北上的主帅是高璋。”她审视着路放的神情,又道:“据说,大炎国的白袍少年将军路放,熟读兵法,勇猛果敢,初次带兵,便遭遇高璋,与高璋在边境缠斗三日,最后尽歼敌军五万,高璋只带了几个亲信仓皇而逃。” 路放闻言,眸中泛寒,忽然冷笑一声,伸出右手掌心,缓缓摊开来时,掌心上是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罪’字。 路放语气中是说不出的苍凉:“你说得是白袍将军,路家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可是我不是——”他缓缓地,他低头盯着那个仿佛刻在骨子里的'罪',一字一字地说:“秦峥你知道吗,就在那一年的秋季,十万精兵,不战而降,大开韩阳城门,迎入了南蛮大军,就是从那一刻,中原之地再无屏障,敌军长驱直入毫无阻拦,我大炎国土最柔软的腹地被恣意蹂躏,大炎百姓被践踏于他人铁蹄之下。我路家男儿,一门九将,都是铁血铮铮的汉子,都是誓死卫国的忠臣,可是我的父亲和七个哥哥,甚至有我那能征善战的三嫂,没有一个死沙场之上,没有一个人是死在与敌军拼杀之中,而是统统死在圣旨之下,死在路家忠心效忠了十三代的帝王手下!父亲临终遗言,死后求葬乱坟岗,从此路氏无子孙,因为他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因为无论是死了还是活了,我们再也不配做路家的子孙!从那一刻前,以前的白袍将军路放已经死了,死在路家世代效忠的帝王刀下,死在他所守护的那片国土上。现在你所认识的,不过是死里逃生的死囚犯,一个懦弱无能的有罪之人,一个胆小如鼠的逃亡之辈,曾经朝不保夕,苟延残喘,在你庇护下当一个小小伙计,讨得一口饭吃,已经很知足了。” 他低下头,目光尽是凄冷:“你可以说路放怯懦,没错,你认为的是对的,因为他没有办法回首去看那片狼藉的山河,没有办法去面对那些枉死的冤魂,他也不懂,到底是谁错了……” 秦峥望着路放许久,却见少年刚硬的面容淡漠,眸子里是深得看不到底的悲恸。风雪扫过他冷峻的面容,雪花模糊了他的眉眼,他唇角的笑意凄冷而无奈。 过了许久,她终于抬手,为路放抹去额间的雪花,然后拍了拍路放僵硬的肩膀:“走,我们回去喝酒去。” 第25章 山河风雪漫天 第26章 秦峥的路菜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6章 秦峥的路菜 最近这些日子,秦峥的买卖还算不错。除了固定的来订砂锅煲的客人外,其他前来光顾的客人多半是来往的客商,偶尔会有路过的凤凰城玄衣卫士。他们吃过秦峥的饭菜后,纷纷赞不绝口,说在外走动,很难吃到这么地道的饭菜了。有的客人表示,何止是吃不到这么地道的饭菜,在外面赶路,甚至几天都啃干馒头冷素饼都是有的。 秦峥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如果她能做出久放不坏又可口的菜,那么路上行旅之人必然喜欢。她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当下便亲自出门采买,去东市订了十斤冬白菜,十斤干笋,十个陶坛子。 包姑见此,不由好奇:“咱们只是要卖白菜干笋饺子了吗?”如今一人饭庄的食材都已经谈妥了专门供货者,这样能够得到更为低廉的价格。怎么秦哥哥忽然要订这些啊,这并不在日常采买的清单中。 秦峥摇头,笑道:“我们是要开始做路菜了。” 说干就干,很快秦峥订得几十斤新鲜菜就送上了门,当晚打烊后,四人在小院里点起了油灯笼,在昏暗的灯光下,路放和托雷负责洗菜,包姑从旁晾干并整理,秦峥则负责切菜。 托雷来了许久,并未见过秦峥切菜,此时只见秦峥取了一个丈二长的大案板,手中拿着一个菜刀,手起刀落间,只见一棵大白菜横躺在那里,依然保持着白菜的形状,可是只手一抚,便可见那白菜早已成为了一寸见方的小块。 托雷正看得惊叹,却见秦峥又是叮当一阵紧密的垛,再看时,白菜又成碎末了。 托雷佩服不已,忍不住道:“秦兄弟,我早就奇怪,你这小小身材,当日哪里来的力气和我比拼,却原来这力气都是切菜练出来的!你这手法实在太好,凭着秦兄弟的本领,如果入军门,必然也是一个奇才!” 包姑和路放早已对秦峥的刀法见怪不怪了,不过此时路放听到这话,洗菜的手停顿了下,抬头看了秦峥一眼。 那一眼,秦峥感觉到了,心里也是明白,当日遇到托雷并和他对峙的事儿,后来他并没有和路放提过。 不过,这本来就是小事一桩,也不值得提啊。 秦峥继续手起刀落,不过一盏茶功夫,几颗菜都切好了,分别放在木桶中。 于是秦峥又拿来一个几丈见方的篾垫子摊开,口中道:“如今雪也停了,明日若是天晴,正好晒干。”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些垛好的菜细密地洒在篾垫子上。 第二日,果然天晴,阳光甚好,看着暖洋洋的日头晒着切好的白菜,秦峥笑道:“今晚打烊后,再将剩下的切好了。” 托雷点头:“好,到时候我们帮你一起切。”托雷觉得,他的刀法也很不错,砍人很在行,想来切菜也是没问题的。 于是当晚,托雷,路放,包姑各自都拿了一把刀,开始切菜。 托雷提起刀来,切得那叫一个卖力,只切得案板都叮当响。路放打量了一番这刀和案板,开始一刀刀地垛。包姑呢,则是两只手握着刀,憋红了脸使劲儿垛。 秦峥从旁观战,只看了一会儿,便摇头道:“路放,你这菜切好之后,怕是你手腕都要肿了。你为了控制力道,手腕太过使力了。这不是在比试武功,也不是在把脉诊疗,而是在切菜,不必那么控制力道。” 托雷很是得意:“还是我切得豪爽。”哪里像路放,太小心谨慎了吧。 秦峥望着他的案板,摇头道:“你的也不行。” 托雷骄傲地指着那些很快被自己垛烂的菜:“我怎么不行了?” 秦峥抚去案板上被垛成菜泥的白菜,露出案板上的刀痕,道:“你这样垛,看起来是没问题,不过垛上三五个月,这案板就没了。” 托雷不解:“案板去哪儿了?” 包姑从旁扑哧一笑道:“都进了客人肚子了!” 秦峥也笑了,望向包姑的案板:“包姑,你的垛法问题倒是不大,只是要多练习,这样才能有力道。等你有了力道,我再教你怎么控制刀法均匀。” 包姑自然知道自己问题大大地,当下笑眯眯地道:“是,哥哥师父,我一定努力好好练习!” 秦峥满意,望着面前这三位入门的伙计,点头道:“好,现在你们都在这里练习吧。”说着,她度步进屋去了。 托雷忍不住喊道:“秦兄弟,那你呢?” 秦峥挑眉道:“我嘛,歇一会儿,然后算算账。” 托雷哭丧着脸:“这待遇差别太大。” 包姑哼了下:“学徒就该有学徒的样儿,你还是好好练习吧,赶明儿路哥哥成了垛菜高手,看你还好意思混下去嘛!” 托雷一听,顿时想起自己的竞争对手,一看路放,果然在认真地垛菜,一丝不苟。 他忙拿起菜刀,也忙碌起来。 ============================================= 第二日,天色依然大晴,真是天公作美,秦峥的白菜和干笋都垛好了,又买了几张篾垫子摊开在小院子里,篾垫子上铺满了各式各样的菜。小院子本就不大,如今摊了几张这个,顿时显得局促了,平时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免得踩了刚做好的菜。 恰好这一日是初六,一人饭庄该休业的,一早上,便听到外面敲门声,紧接着一个清甜的声音响起:“秦哥哥在家吗?” 秦峥掀开帘子过去一看,见是翠儿,便招呼她进屋来坐。翠儿坐下,东张西看的。 秦峥心里明白,当下一边为火炉加上了些炭,一边喊道:“路放,你过来下,给翠儿姑娘倒杯茶。” 路放向来是被秦峥使唤习惯了的,听这话,很快便拿了茶壶和茶杯,过来要为翠儿倒茶。 翠儿姑娘见状,慌忙起身道:“哪里敢劳烦路公子,翠儿还是自己来吧。”说着便要去抢那茶壶。 路放不给,还是将茶杯放在桌上,缓缓倒上了茶水。 翠儿抬眸小心地望着路放,见他俯身低头,忍不住细细打量过去,只见他剑一般飞扬的眉,高挺的鼻子,两唇虽然略显薄,可是那薄唇却透出一种薄锐的力道。翠儿说不清楚,只觉得这个男人和周围的男人都不一样,这个男人是那种让她看一眼就心慌神跳,可是又忍不住想接近的。 她心中一羞,眼神往下,目光却恰好落在男人的胸膛上。 这么大冷的天,他却只穿着青布薄衫,并不厚,仿佛紧贴在那宽厚坚实的胸膛上,随着胸膛的喘息而略略起伏。 翠儿觉得,那胸膛上仿佛散发出一股热力,那种热力几乎要击穿自己一般。 她的喘息忍不住急促起来,脸蛋也染上了酡红,两腿开始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路放并不知道眼前的女人脑补了这么多,事实上他也从没注意眼前的这个叫什么翠儿还是青儿的到底在做什么以及长什么样,他听令倒完了茶水后,转身就要离开。 翠儿见他要走,顿时一慌,忙要站起,她甚至几乎要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他。 秦峥笑了下,出声道:“路放,你留在这里,招待下翠儿姑娘,我还得过去托雷那边看看他菜垛得怎么样了。”说着就起身出去了。 路放挑眉,菜垛得怎么样?不是早就垛完了吗?那些菜垛了几个夜晚,垛得托雷都叫苦不迭。 翠儿见此,心中大喜,忙上前道:“秦哥哥既然有事儿,那就忙吧。”说着转首看向路放,垂眸轻笑道:“路公子……” 路放疏冷地望着翠儿:“姑娘,失礼了,我也要去看看灶台上的粥熬得如何了。”说着转身离去。 翠儿见路放要出去,马上道:“路公子,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说着连忙上前跟上。 到了灶台,路放揭开锅盖看粥,又拿大勺子翻搅了一下,翠儿掩唇笑,这么一个英挺的男子,难得他还会这些灶台的功夫下。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让路公子小看了去,于是便自告奋勇:“这看起来还欠点火候,不如翠儿帮公子烧火吧。” 路放道:“烦劳姑娘,怎么好意思呢。” 翠儿摇头又摆手:“烦劳二字千万莫提,秦家哥哥如同我亲哥哥一般,公子也不要见外。” 路放道:“好,多谢姑娘了。” 翠儿心里很是欢喜,便蹲在矮杌子上,开始烧火。 路放站起身道:“既然姑娘帮着烧火,我就过去看看菜垛得怎么样了。失陪。”说着就离开了。 翠儿见此,顿时跌足,这叫什么事儿啊。不过此时此刻她也不好说她不烧火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烧火,一边烧一边在心里埋怨,这是垛什么菜呢,竟然要三个男人都跑过去看。 第26章 秦峥的路菜 第27章 天下女子,不过尔尔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7章 天下女子,不过尔尔 话说路放逃离了灶房后,却见秦峥正在院子里蹲着看烧晾的菜。此时绿色的菜已经逐渐褪去了颜色,变成了白色,秦峥拿手摸着菜末,菜末便发出梭梭的声音,秦峥又碾了碾,这才道:“晒上这一日,明日就能收起来了。” 路放望着秦峥,眉目间透着不悦。 秦峥知道他想什么,不过却装作不知,只笑道:“希望这两日别刮风下雪。” 路放无语。 正在此时,忽听到外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堂哥在家吗?路公子在家吗?”话音没落,就见数日不见的柳儿进了门,她一见路放,也忘记和秦峥打招呼,掩唇笑道:“路公子,我亲手挑得栗子仁儿,你看你喜欢吗?”说着动了动手中的提篮。 原来柳儿思前想后,她的婚事母亲是不会为她做主的,只能豁出去姑娘家的颜面了。可是拿什么理由去见路公子呢?做点茶点果子,熬个补汤饭羹?都不行啊,那秦峥在这方面是高手,她不能去露这个丑。思来想去,最后只好拿点现成的干果了,于是便背着母亲特意挑了上好的松栗,又瞒着三个嫂嫂熬着夜一颗一颗挑拣剥开,最后总算剥了这么半个提篮,找了个理由溜出门来,巴巴地来见路公子了。 可是路放何尝会领情这个,当下根本是连看都不曾看,只生硬地道:“劳烦柳儿姑娘惦记,只是路放无功不受禄,柳儿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柳儿既然来了,怎么会回去,虽说姑娘家面皮薄,可是这里曾经也是她的家,是以她只和秦峥打了一个招呼,便堂而皇之进门,坐下来,打开食篮,招呼秦峥一起吃。 秦峥倒也不客气,拿过来尝了一个,点头道:“好吃。” 这话音刚落,旁边屋子里还在酣睡的托雷顿时睁开了眼,马上遁着声音而来,大声咋呼道:“秦兄弟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给我留一份啊!” 秦峥捏着栗子笑:“不是我做的,是柳儿姑娘送过来的。” 柳儿自从上次被托雷一声吼后,就有些怕托雷,此时见托雷忽地冒出来,微微一惊,瑟缩了下,不过终究壮起胆子,勉强笑道:“托雷大哥,你若要吃,尽管拿便是。”嘴上话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在流泪……这可是特特地给路公子吃的啊。 托雷却不知道小女儿的细腻心思,上前拿了提篮,抓了一把,呱唧呱唧往嘴巴里放,一开始一口一个,后来一口两三个,最后越吃越快,很快一把没了,于是又抓第二把。 柳儿心疼地盯着托雷那个贪婪的手,想制止,又不好意思,只好看向路放:“路公子,你也尝尝?” 路放摇头:“不必了。” 柳儿正待继续劝吃,这时候灶房里的翠儿出来了,翠儿见了柳儿,自然知道她的来意,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翠儿笑得甜:“哎呦,柳儿姐姐拿了松栗子来给路哥哥吃呢!”刚才还叫路公子,现在马上改口路哥哥,看谁能在这个小院子里站稳脚跟! 柳儿眼前一花,也跟着笑道:“这不是王大伯家的翠儿姐姐么,怎么也在这里啊?” 翠儿依然笑,甜甜地望了路放一眼道:“路哥哥让我帮他在灶台烧火。”说着,对路放道:“路哥哥,我看粥已经熬好了,最后放了灶台里一把火,慢慢焖着吧。” 路放点头:“极好。多谢。” 柳儿见此,心中顿感不妙,看看翠儿,看看路放,难不成这两个人竟然熟稔到如此地步,都帮着烧火了?! 托雷吃着松栗子,也看出点门道来了,当下和秦峥并排坐在台阶上,笑呵呵地道:“柳儿妹子啊,你的松栗子真好吃!”既然吃了人家的,就帮帮人家吧,于是他又道:“改明日我和你秦公子还要帮着烧火呢,不如你就过来帮忙吧?” 柳儿闻言,投以托雷感激的目光,忙点头道:“好,我一定来。”刀山火海,哪怕娘亲一万个不愿意,她也要出来帮着烧火。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忽又听得外面一声泼辣的叫声,很快秦家三婶出来了,她拿手指恨恨地指着柳儿,大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个想男人的骚蹄子,平日里伺候你老娘也没见你这么殷勤,怎么看到个男人就没个人样了,巴巴地拿了好东西来喂别人那张嘴!” 托雷吃着松栗子的口顿时僵在那里了。 秦家三婶恨恨地望望地上提篮里的东西,上前叉着腰,一把揪住柳儿的头发,大声骂道:“你这个没心肝的,我的东西,就算是喂狗,我也不要给那些没天良的人吃!” 托雷一听,怒了:“好你个婆娘,竟然敢跑到这里来撒野!”说着就要上前解救柳儿,痛打泼妇。 柳儿往常是被母亲打骂习惯了的,可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特别是当着自己心仪的路公子的面,这是头一遭。想到自己小心谨慎想要在路公子面前做出的娇俏小女儿情态,被母亲这么一闹彻底瓦解,况且又被骂得如此不堪,顿时悲从中来,咧着嘴大哭道:“娘,你也不用打我,我也不想活了,我干脆自己一头撞死得了!”说着就要往墙上去撞。 柳儿娘揪住柳儿不放,一边打一边继续骂。 托雷正要上前英雄救柳儿,忽地包姑尖叫一声:“小心,我们的菜!” 大家的目光齐齐望过去,却原来柳儿和柳儿娘的这一番挣扎,一脚正好踩在晾晒了几日的菜上,那个心疼啊! 托雷这下子也顾不上美人了,当下大吼一声:“要打滚出去打!” 这一声吼叫果然管用,柳儿娘吓得一愣一愣的站在那里,柳儿呜咽哭着,不再闹着要撞墙。 翠儿虽然和柳儿在前一刻争斗,可是看柳儿哭得这番模样,到底是邻居,也只好上前劝解。 秦峥见此,只好道:“翠儿,劳烦你帮着包姑一起将柳儿姑娘送回家吧。” 翠儿对着秦峥笑了笑,又回眸看了眼路放,懂事地点头道:“秦哥哥,路哥哥,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柳儿姑娘送回家的,也会劝劝秦家三婶的。” 多么贤惠大方又得体的姑娘啊。 在翠儿柳儿以及柳儿娘走后,秦峥和两个男人,默默地蹲在地上收拾被糟蹋得乱七八糟的干菜末。 收拾了半响,秦峥看菜也晒得差不多了,再晾下去也怕再遭受什么意外,于是便拿了麻袋,将菜末收起来。眼看着天黑,秦峥让托雷点起了油灯,自己则就着昏暗的灯光,将菜倒入一个木盆中,在里面撒上盐花儿,开始慢慢揉搓,搓到菜叶子由浅绿逐渐变成深绿,渐渐又重新浸润起来,这才将菜叶装进前几日刚买好的陶坛子里。装得时候也是有讲究的,要一层一层地装,每一层都要用棒槌夯实在了,最后再用草辫子紧紧地扎起来,将坛口封住。 路放见这装坛的过程繁复,知道秦峥当晚又要熬夜,便自己也动手来装。他做事素有天分,不过几日功夫垛菜已经有模有样,如今装坛子只看了一遍,很快便上手了。 托雷也想帮忙,不过很快秦峥看出他不是那块料,便让他去睡了。 一直到三更时分,十个坛子都装满了,秦峥打了一个哈欠,准备要去睡了。 可是路放却叫住了他:“峥弟,我有话对你讲。” 秦峥去而复返,吹灭了油灯,两个人走到外面,坐在台阶上,吹着小风。 路放迎风坐在夜色中,小镇的月光如水,洒在他刚毅的侧脸上,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道:“峥弟,我并无成亲的念头。” 秦峥双眸微眯,望着那轮高远的明月,道:“为什么呢……” 路放道:“我没兴趣。” 秦峥闻言,叹息一声:“路大哥,秦峥希望你能幸福。” 他们这些从死人堆里逃出来的人,心底总是有那么一分伤痕,以及一些这辈子都无法走出的结。路放尤其是,比他们这些普通逃亡者的心结更重。 这心里的结多了,一层一层的都是疙瘩,每一个疙瘩上都染满了血泪,人就被这些疙瘩长时间压着,怎么能快活。 其实秦峥是多么希望,假如以前的那个路放已经死了,那么现在的这个路放应该学着去忘记,忘记各种伤痛,学着去做一个普通老百姓,学着去娶妻生子,过得一世安稳。 路放却道:“我现在这样,就很幸福。” 秦峥转首看向他,就着月光,却只看到那抹轮廓,紧锁的眉头,高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型以及紧闭的双唇。 秦峥尝试着开口:“你不希望有个女人为你暖床叠被,冬日里为你奉上一杯热茶,夏日里为你做上一碗凉汤吗?” 路放闻言,语气中是说不出的萧瑟沉寂:“我不希望,也不喜欢,更不会爱。” 啊? 秦峥摸摸鼻子,忽然不明白起来。 路放解释道:“闺中弱质,多为水性杨花之辈,富贵之时可锦上添花,大难来时各自逃离,又有几个能够甘苦与共呢?这样的女子,我便是要来暖床叠被,又有何喜?” 秦峥僵了下,良久开口道:“总有不是这样的……” 谁知路放唇角却勾起一个鄙薄的笑来:“天下女子,都不过尔尔。” 秦峥垂眸,不再言语。 两个人正在这里说着话,忽然听得外面大声的敲门声,待开了门,竟然是秦家老三。秦家老三身上随便搭着一件短衣,见了路放,气不打一处来,抓着路放的脖子就粗声粗气地道:“姓路的,你可是害死我妹妹了!若我妹妹出了什么事,老子和你没完!” 秦峥见此,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秦家老三怒道:“我妹妹跳井了!” 第27章 天下女子,不过尔尔 第28章 呛炒白菜干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8章 呛炒白菜干 闻此,大家皆是皱眉,便忙问秦家老三现在如何,秦家老三悲愤不已:“现在大家都在镇子口的井边,正找人捞呢!” 秦峥听此,便叫起来托雷,又让路放找了家里的绳子,一起往镇子口的井边赶去。 到了井边,才发现这里已经围了几个人,大家俱都是半夜被惊醒的,手里拿着绳子正要往井里去捞。一旁的柳儿娘以及柳儿三个嫂子都在,柳儿娘哭天喊地的,见到秦峥和路放来了,几乎要上前拉扯着拼命。到底还是她家男人理智,被秦老大一声吼,怒道:“先把妹妹救上来再说!” 救人,那该怎么救呢?此时几个人拿着绳子,绳子一头绑了筐,往水井下面送,秦家二郎正对着井口喊话:“柳儿,妹子,听到了没,你别犯傻了,赶紧抓住筐!” 可是井中水寒,井很深,水筐下去只有噗通水声,却并没有女子回应的声音。 秦家三郎一跌脚:“不好,妹妹怕是不行了!” 闻听此言,三个嫂嫂齐声捂着嘴儿哭:“哎呦,我那苦命的妹子哟!”一边哭着,其实心里在想,正好少赔一份嫁妆啊! 一旁的人,虽说往日不太看得起秦家,不过此时人都跳井里了,到底是一个镇子上住着的,于是也着急得大汗直流想着怎么救人。 混乱之中,路放走到井边,英眉深锁, 可是冬日水冷,绳子下去,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路放来到井边,往里面只看了一眼,便道:“须得放下一个人去。”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说话了,这么冷的天,里面的井水都结成了薄冰,若是有人下去,还不跟着冻个半死。况且万一上面的人绳子抓得不牢固,一个滑溜,岂不是下去的人也跟着上不来了。 柳儿娘用含泪的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谁知道三个儿子都只盯着那井口,并不说话,家里三个儿媳妇面上都有了忐忑,其中大儿媳妇更是上前哭道:“娘啊,咱家大郎小时候被水淹过,现在都不敢下水洗澡呢!” 二儿媳妇正打算说话,没想到现成的理由被大儿媳妇抢了去,一时想不起好法子,不由得掩嘴痛苦:“娘啊,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呢!” 三儿媳妇见状,不甘示弱,扯起嗓子大哭一声便要说话,谁知道秦家三郎红着脸粗声道:“一个个的丧家娘们,都别嚎了,我妹子还没死呢,我下去救她!” 三儿媳妇见此,上前拦腰就要抱着三郎不让下去,三郎喝斥道:“总不能眼看着妹子在下面不去救!” 三儿媳妇痛哭道:“都这么一会儿子了,说不得人早就没了。” 柳儿娘见此,又是心疼儿子,又是担忧女儿,扯着嗓子倒在地上大哭。 路放此时已经不声不响地将绳子拴在自己腰际了,他打了一个繁复而结实的结,然后把绳子另一头递给秦峥,道:“全靠你了。” 秦峥的力气,他是相信的。 秦峥就着微薄的月光望向路放,他的脸上是淡然的坚定,便点头道:“好,放心。” 他们二人,原本是可以以性命托付的。 这时候,秦家的媳妇儿和儿郎都看到了路放的动作,哭泣停止了,大家不再说话,而是以期待的目光望着路放。 路放从井边跳下,众人只听到有轻微的落水声,声音并不大。秦峥手中的陡然绷紧,她将绳子拴在了井盖上,然后自己抓住,身旁众人见此,也忙帮着一起抓住。 柳儿娘着急,便俯身叫嚷道:“找到柳儿没有。” 下面并没有回音,只有细微的水声传来。那水声细碎,惹得人越发不安。 柳儿娘以及众位柳家儿郎着急,都俯首在井盖上看,可是里面黑森森的,只有偶尔反射出一点点的水光,他们什么都看不清楚。 托雷见了,忍不住一旁小声问秦峥:“路家老弟水性到底如何啊?”别那个没救上来,又搭进去一个。虽说他和路放处处竞争很不和睦,可是到底相处了这么久,人心都是肉长的,路放真出了事儿,他也难受哇! 众人都翘首等着,忽然听到下面咕噜噜水声响起,深井之中传来路放带着回音的朗朗之声:“把绳子再放下一些!” 秦峥听此,忙解开栓住井盖的绳子,旁边秦家二郎早已拿来另一根绳子,两个栓做一个,于是又把绳子递下去几分。 于是大家又听到一阵扎进水里的声音,然后便没动静了。 众人不禁屏住了喘息,井盖边是秦峥托雷并一起拉着绳子的秦家三郎,柳儿娘和秦家二郎在旁看着,井边太挤,其他人只好凑在他们背后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功夫吧,他们又听到有水声,接着些许月光,仿佛看到里面水光波动,哗啦啦的水声中仿似有什么动作。 柳儿娘尖着嗓子问:“咋样了,到底找到了没啊!” 下面路放一边将口中水吐出,一边冒着寒气喊道:“找到了!赶紧把我拉上去!” 众人大喜,忙拉绳子。 这次拉绳子时,重量沉甸甸的,看起来真是两个人。 一瞬的功夫,上面的两个人便被拉上来了,只见浑身湿透的路放抱着同样浑身湿透的柳儿,柳儿双唇紧闭面目苍白,竟然是无半分生气。 柳儿娘痛哭着上前,一把抢过女儿:“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了!”紧接着秦家三位儿郎齐齐围上去,叫大夫的叫大夫,帮着拍背的拍背,等妹子把水吐得差不多了,着急忙慌地要将妹子抱回家。 秦峥脱下身上外袍,将路放裹住,手指凑巧碰到路放的手指,冰凉彻骨。 秦峥低声问:“你还好吧。” 路放看了秦峥一眼,摇头说:“没事。” 当下众人也是不放心,跟着去秦家看看柳儿到底如何,老大夫很快来了,号了脉后,开了药,秦家又赶紧给她喝了姜汤等。老大夫悠悠地叹息:幸好救得及时,好歹把个命捡回来了。 于是秦家这才松了口气,大家也都要各自散去。 秦家三婶原本哭着就要赖上路放:“都怪你,要不然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会跳井!” 一旁邻居看着至今浑身湿冷的路放,有点看不下去了:“秦家三婶,还不是你今日把姑娘骂了一通,她姑娘家脸皮薄,这才要跳井的,你怎么却赖上人家?今日若不是路家伙计,怕是你姑娘命都没了吧,你竟然不感激!” 一旁秦家儿郎不说话,倒是这三郎,上前一拜道:“今日多亏了路家兄弟了。” 路放只淡声道:“乡里乡亲,应该的。” *************** 饭庄又忙了几日,这一日是十一,轮到停业歇息,于是秦峥便开始做路菜了。她先将烧热了锅,放进清亮的麻油,待到麻油在锅中加热到了八成,则放入干椒爆炒。干椒在油中发出嗞嗞的声音,很快,略呛的浓香便扑鼻而来,散发在小院里,勾引着每一个人的肠胃。正在擦桌子的托雷扔下抹布,不由自主地跑到灶房门口,吞着口水问:“这是又做什么呢,这么香啊!” 秦峥不言,擦了下额际的汗滴,开始放剁碎的葱花,有白的有绿色的,鲜嫩欲滴,这绿白相间的葱花儿进去锅中,迅速被煸出了香味,葱花儿特有的清香和干椒富有诱=惑力的浓香混合在一起,再再勾着托雷肚子里的馋虫。 只见秦峥又利索地将晒干的菜末放入大锅中,快速地翻炒,小包姑卖力地拉着风箱,灶膛里的火苗几乎要从灶口冒出来,火红的颜色映衬着小脸。 秦峥翻炒数下后,又娴熟地将姜、蒜、盐、糖、酱油等分别撒入,片刻之后,呛炒白菜就出来了。秦峥端来一个大木盆,将白菜放入木盆上。 托雷再也忍不住了,钻进灶房,只见那木盆里,绿色的白菜粉末失了水分后,又经过油水浸渍,晶莹剔透,饱满欲滴,宛如上好的碎玉一般惹人心动,上面隐约仿佛带了一点油丝儿,散发着干辣麻香,混合着充分煸炒出的葱香儿,几乎让人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托雷忙拿手指头捏了一点,放进嘴里,香味沁人心扉,口中白菜末颇有嚼头,吃了唇齿留香,当下连连点头:“好吃,真好吃!” 一边说着好吃,一边又要伸手再去捏来,包姑眼疾手快,上前拦截:“托雷大哥,你也太馋了!我和秦哥哥辛苦了半响,还未曾尝过呢!”说着咽下口水,自己也赶紧捏了一点来尝。 秦峥擦擦汗滴,用勺子给他们各自挖了一点放进盘子里,两个人顿时满足地捧着盘子用手抓吃起来。秦峥无奈,又只好递给他们两把筷子。 当天晚上,几个人的晚饭便是呛炒白菜干拌白粳米,散发着清香的米饭蒸得晶莹剔透颗粒分明,搅拌上有韧劲嚼劲又散发着香味的干呛白菜,那个味道,实在是让人走不动路。当天别说是托雷和包姑,便是路放,都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饭。 秦峥当晚再接再厉,将剩下的白菜干全都炒了,炒好后,取来巴掌大小的陶罐,将炒菜一勺一勺地放在陶罐中,一边放一边压,压一层放一层,如此,当陶罐满时,里面竟然紧实地放了小半盆的炒菜。 秦峥又拿来裁成小块的粗布,将陶罐口部封紧扎好,扎好之后上泥,放在一旁晾晒。一个晚上功夫,十几个小陶罐整齐地码放在那里,倒是看着别致。 秦峥又去找来笔墨纸砚,着路放写了几个红字,上书“一人饭庄制”,然后用浆糊帖在陶罐上。 大功告成,她笑着对包姑道:“明日个来店里的客商,每个人都免费赠送一小盘路菜,敬请品尝。” 包姑心领神会,点头道:“我还会把咱家的路菜都放在店里摆着,谁吃了喜欢,那就掏银子来买!” 托雷闻此笑道:“小包姑人虽然小,脑袋却灵活得很,竟然了不得啊!” 包姑开始还觉得托雷是个大个子,又见他当过玄衣卫士,是抱着崇拜的心情的。可是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在托雷面前言辞毫无忌惮了,当下得意地瞧了托雷一眼,小鞭子一甩:“那是自然!” 当天秦家路菜一上桌,来往客人尝过后,纷纷赞不绝口,顿时一群人抢着要掏钱购买。有一个客人嘴馋,问了价钱后,表示把剩下的几罐子全都包了。于是后面的客人不高兴了,表示自己不能没有,于是差点吵起来,幸好有托雷上前压场,最后各让一步,见者有份,这才平息一场争端。 秦峥见此,便又进了紫茄,猪肉,玉瓜,蘑菇,虾等物,又进了香料若干,准备大肆制作路菜。 她要做的路菜共分三种,一共是炒菜类,如炒肉丁、鸡丁、笋丁等,主要是特点是油多香味浓,出门在外行旅之人,拿出来拌饭就馒头烙饼,其香味出众足可解馋,第二种是酱玉瓜,腌大头菜等类,主要特点是耐久易放且下饭,第三种则是汤料类,如把蘑菇和笋干晒得极干,用上好酱油煮培烘干,收纳在陶罐中放好,待到要吃时,滚水一冲,便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汤菜。 要一下子做这么多路菜,还要兼顾白日的生意,自然是人手不够,于是秦峥上街一逛,又找来两个短工,帮着一起干活。王老伯见此情景,便提议让自家女儿翠儿也过来帮忙,好歹学点东西,工钱什么的千万别提,提了就是看轻了你王老伯。秦峥见此情景,也不好拒绝,若是真不让来反而是驳斥了王老伯面子,于是只好请翠儿也来帮忙。想着等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时,提了瓜果糕点前去看望王老伯以表示感激之情吧。 翠儿虽然是个姑娘家,但是人倒是勤快,手脚也麻利,心思又细腻,着实让秦峥省了不少力气。秦峥想着,这个女子确实贤惠,便是路放看不中,若是能够在自己店里长期帮工也是好的。只可惜这翠儿一心记挂着路放,她是听说了那天路放救了柳儿的事后,越发心里把路放当个英雄看了。便是这段时间如此忙碌,那眼神也三不五时地往路放的方向瞅过去,偶尔还要试图上前搭话。秦峥叹了口气,若是她真要长久留下翠儿,怕是第一个皱眉头的便是路放。 提起翠儿,又不得不提到柳儿姑娘,要说起来这柳儿也实在可叹可悲。原本她或许只是对路放有些好感,或者是出于对母亲的叛逆才越发要接近路放,可是自从那日大闹,她被母亲骂得失去了脸面,竟然跳井去了。路放把她从井里抱了上来,她醒来后,听说这事,竟然是对路放死心塌地,每日都要来看路放。 她娘见此,到底心疼女儿,也只好暂时压下火气,任凭她去折腾,说是就当白养活这个闺女。 自打这之后,柳儿姑娘是日日登门,今日带了点干果,明日说是来店里吃点东西,后日又来找翠儿包姑玩耍。这理由都听得包姑和翠儿无奈,那无奈的眼神几乎要喊出来:别来找我啊,我没空和你玩耍啊! 那晚和路放聊过后,秦峥知道路放心结难解,也便不再为他张罗什么,想着万事随缘吧。 于是翠儿依然各种讨好路放,柳儿从旁眼红,各种来凑近乎,路放则是一声不吭冷眼以对,低头不辞辛苦地日夜操劳,为秦峥洗菜、择菜、切菜、晒菜,最后帮着烧火打下手炒菜。 有一天深夜,包姑和柳儿早已回家去了,两个帮工也回了,托雷实在困得不行睡去了,唯独路放还在陪着秦峥在那里炒菜。 秦峥忽然忍不住开玩笑道:“路大哥,这工钱是不是该给你加倍了,你这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呢。” 路放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拿着烧火棍,听到这话冷望了秦峥一眼:“随便你。” 秦峥耸肩:“话确实不能这么说,咱们店里挣的银子,我的就是你的。” 路放拉风箱,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口中道:“我说了,随便你。” 秦峥默默地凝视了路放片刻,看他被火光映照的冷硬脸庞,看了一会儿后,便又重新开始炒菜了。 其实不说也是明白的,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能够以命相许的好兄弟。 提银子,倒是生分了。 ======================= 经过数日的筹备,终于在某一天,秦家的一人饭庄的柜台上,忽然一字摆开了各种颜色各种大小,贴了各种红字的陶罐,当然红纸上无一例外写着“一人饭庄制”字样。 此时秦峥做出来打头阵的炒白菜末已经小有名气了,于是新的一轮路菜一上柜台,几乎都是每人各样来一两罐,最后不过一天的功夫,就抢购一空。 包姑数钱数得手抽筋,两嘴笑得合不拢嘴,对着秦峥兴奋地道:“秦哥哥,好多银子啊!” 秦峥点头笑,同时慷慨许诺:“这段日子大家都辛苦了,以后咱们还要制路菜的,制造路菜赚得的银子,路放托雷和包姑,各自占股二成,如何?” 包姑听了这个,几乎不敢相信,长大了嘴巴说:“秦哥哥,你说得是真的吗?” 秦峥抬手将她嘴巴合上:“那能有假?” 包姑还是不能相信:“可是,那是好多银子啊……”如今很多银子都是经过包姑的手,她深知以后路菜的盈利极为可观,若她能拿两成,那么……她咽了下口水,那些银子,怕是父母两个大人都未必能赚得来吧? 秦峥抚摸着包姑的勃角头:“不过包姑,我有个条件的。” 包姑忙问:“什么条件啊,秦哥哥?” 秦峥缓缓地道:“秦哥哥说了,会给你两成,便会给你两成。可是你还小,真有银子在你身上,恐怕会为你带来不好。所以秦哥哥希望,先把属于你的两成银子交由秦哥哥保管,等到你稍微大些再自行定夺如何处置,或者有相中的人家出嫁之时,那时候秦哥哥把这笔银子当做你的嫁妆,全部交给你,如何?” 包姑此时已经十岁,十岁的小姑娘家,其实也隐约懂事了。她睁大眼睛,深深地望着站在面前的秦哥哥,良久后,眸间渐渐泛出泪来,她点了点头,哽咽着道:“秦哥哥,你的良苦用心,我懂的,我都听你的。” 秦峥抬起手,为小姑娘擦去泪水,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颊:“别哭鼻子了,赶紧为秦哥哥干活去吧!” 第28章 呛炒白菜干 第29章 陈面风波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29章 陈面风波 因了这些日子秦峥忙碌着路菜的事儿,于是家中一样食材的购买一般都有托雷去做。可是这一日,路放正在那里挽着袖子和面,秦峥恰路过,看到那面团的色泽,顿时皱起了眉头,当即从面团中抠了一捏儿,先是撕开来看看了颜色,又放到嘴里尝了一点。 路放见她脸色,便知道有什么不对,自己也看了看,却是看不出什么不对。 秦峥却道:“这面里,掺了陈年旧麦磨成的面,怕是都生虫了。”只是这麦磨成面后,都是白色的,一般人自然看不出其中门道。秦峥自小跟着父亲,开了那么多年食店,不知道进了多少米面,自然是一尝便知道。 这时候托雷也听到了这边的消息,自己也过来尝了尝,却是尝不出个所以然,便道:“左右客人也尝不出,将就些便是了。” 秦峥却摇头道:“客人虽尝不出,我却能尝得出,哪里能以次充好,况且这蒸出馒头来,怕是味道也不好,万一再有一个两个,真得吃出问题来,传出去后,被有心人利用,后果就大了。” 因又问道:“这次的面,是在哪家买的?” 托雷皱眉道:“就是往日咱们经常买面的那家,宋记粮店,买了他家的粮,现成的用牲口拉到了磨面坊里磨成的面粉啊。” 秦峥听了,点头道:“既如此,我明日跟你过去一趟看看。如今这一批,倒了吧。” 小包姑此时也过来了,听了大吃一惊:“怎么多面,怎么就倒了呢?” 秦峥反问:“不然呢?送人吃?传出去这是一人饭庄送出去的面,若是真个有问题呢?便是送给狗吃,吃出问题也砸我们招牌。” 其实她逃荒的时候,什么不曾吃过,但是如今来了十里铺,太平盛世,便有个太平盛世做买卖的样儿。 秦峥一番话,说的托雷和小包姑哑口无言,当天,一人饭庄的馒头开了天窗,只好去斜对门满记食铺订了十锅馒头,惹得那满记食铺的老板娘笑呵呵的。 第二日,一人饭庄关门营业,秦峥带着路放,亲自前往宋记粮店。 秦峥倒也不着急,只在街面上闲逛一般。 街上好不热闹,各色食店,米铺面铺肉铺纷纷陈列,又有金银楼以及财帛铺等,摆放着各色绫罗以及各式珠宝,应有尽有。秦峥和路放行走其间,看着各处带有浓浓方言味的吆喝声四起,竞相争辉。 秦峥负手而行,边走边瞧,来到一处食店时,停了下来。只见这食店里各色吃食一应俱全,有胡饼,白肉,各色羹点如石髓羹头羹等,又有各色面点如铜皮面回刀面等。她看了片刻,招呼掌柜要来一份胡饼。 那掌柜却是认识她的,见了不由得笑道:“哟,哪阵风吹来了秦家掌柜啊!”听说秦峥要一份胡饼,掌柜不由得笑了:“秦掌柜,您来我这里要胡饼,那我可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我这粗制的玩意儿,哪里能入得了您的眼儿呢。” 秦峥淡笑:“孙掌柜,我店中确实没有金丝酥饼,今日见了,倒是嘴馋,想尝尝。” 这孙掌柜一听,立马用一块油纸包了五块金丝酥饼,口中道:“秦掌柜既要吃,尽管拿去便是!” 秦峥要给银子,这孙掌柜却执意不肯,最后秦峥只能罢了。左右都是乡邻,平日里哪能没有个我沾你你沾我的,你送我一个枣,我送你一个瓜,这来来往往就有了人情。 拿了金丝酥饼,给了路放一个,自己慢条斯理地品嚼着一个,继续往前度步。 一路上边走边和相识的人打招呼,片刻功夫,又来到了一处杂货铺前,只见里面有女子所用各色首饰,诸如耳环腕钏凤钗等物,又有香粉面油黛墨膏泽等。 秦峥停留在此处,低头看了一番。 路放不由道:“峥弟,莫非是相中了哪家女子,要买给心上人?” 秦峥笑了,故意道:“难道需要买了送给女子的不是路大哥吗?” 路放闻言顿时皱眉。 秦峥知道路放开不起玩笑的,当下解释道:“虽说路大哥好艳福,不过既然无意于此,我也不强求了。昨日个遇到咱镇上有名的媒婆苏大嘴儿,说是要为你提临街的胡家小闺女呢,我都已经替你拒绝了。” 路放不言,他是不记得,什么苏大嘴儿,什么胡家小闺女,他听都没听说过。 秦峥心中自然明白,又道:“我看如今柳儿是真心实意对你,你还是早点说清楚,免得惹得人家姑娘伤心。要说起来,这柳儿姑娘也是个可怜孩子” 路放道:“是,我之前一直冷淡,希望她知难而退,如今你既这么说,我找个机会,一定去说清楚。” 秦峥又道:“至于翠儿那边,当初我也没有明说过什么,只是旁敲侧击提起过,如今你若去说,反而伤了人家姑娘的脸面。等到有机会,由我去王老伯那里说一番即可。” 路放点头:“好,一切由你了。” 秦峥和路放说完这些,恰好看到台上的香粉,便拿起来,放在手里仔细观摩。 路放心中忽然有些异样。 秦峥心里明白,当下笑道:“路大哥,我只是奇怪,这小小的玩意儿,怎么惹得天下女子人人都爱呢?” 路放闻言,忍不住道:“你我皆是男儿,自然不懂得女人家的心思。” 秦峥闻言失笑,便点头道:“说得极是。” 两个人继续往前行,没多时便来到了米市。这十里铺原本是前去凤凰城的要道,自然交通极其便利,于是便有南来北往的商客,云集了各色米粮,有粳米粟米麦米薏米,有红豆黄豆绿豆等,更有精明的米牙人,前来商讨生意的米铺老板,以及远途的贩运商贩。 秦峥来到一个牛车前,牛车上是满满的粟米,一旁老牛在悠闲地甩着尾巴,脚底下是一滩牛粪。牛车旁边有数人,围着一个已经打开的米袋,正捏出几粒品尝。 秦峥也上前,抓了一小把,自己放了嘴中几粒,又让路放也尝了几粒。 她嘎嘣嚼了几下,问路放:“你觉得如何?” 路放道:“只知是粟米。” 秦峥细细观察那米粒,笑道:“便是粟米,分为上等粟米,中等粟米,下等粟米,还有掺假的米,这差别大了去,价钱自然也相差甚远。”正说着,她忽然一顿,目光却是落在马车旁边的量斗上。 秦峥不着痕迹地走过去,不知道低头看了下什么,然后再也不提买米事宜,招呼路放径自去下一家看了。 路放不解,便问起,秦峥却道:“你看那马车旁边有量斗数个,新旧不一,若仔细看时可发现量斗后面有刻痕。” 路放打仗上颇为精通,可是于这等市井伎俩,却是从未听说过,当下问道:“那又如何?” 秦峥道:“有刻痕,那就是米商自己做的标记。这量斗是做了学问的,有大斗小斗正常斗之分,若是籴米便用大斗,若是粜米便用小斗,若是官家前来检查便用正常斗。” 路放闻言,皱眉道:“真个奸商。” 秦峥当下带着路放又往前走,便到了宋记粮店。 宋记粮店在这十里铺也开了十几年的老字号了,多年下来也颇有些老主顾,生意很是红火。此时秦峥上门,自然有伙计上前招呼,可是秦峥却直言道:“在下一人饭庄秦峥,是来找宋老板的。” 伙计倒是听说过秦峥的名号,知道她家生意好,伙计也厉害,当下不由得多看了路放一眼,便进后院去叫自己老板了。 这宋老板穿一身黛色缎子衫,头上裹一个青巾,留一撮八字胡,见秦峥来了,忙上前寒暄。 秦峥笑道:“宋老板,借一步说话。” 这宋老板却是一愣,强笑道:“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不可以?” 秦峥依然是笑,那笑里却带了几分凉:“这面粉尚且分个里面外面,说话自然也有里头说外头说之分,难道宋老板要我秦峥在这里说吗?” 宋老板闻言,眸子一眯,明白秦峥已经看破,忙把秦峥让了进去。 当下将秦峥请进后院花厅中,并忙喊人上了茶,秦峥笑道:“宋老板,您也该知道,我秦峥今日到这里,可不是为喝茶的。” 宋老板沉着脸,道:“秦老板,明人不说暗话,看你秦老板年纪轻,眼睛却厉害得很,我也不瞒你。这事我虽然知道,却真不是我做出来的。开门做生意,凭的是个良心,我万万不能干那种以假乱真的事儿了。” 秦峥冷笑:“便不是你干的又如何,左右是从这店里出去的面,若是宋老板不说个明白,这事传扬出去,于你我都没有好处。” 宋老板沉思片刻,便道:“其他我也不便多说,但只是秦老板生意做得红火,你吃肉,总也要给别人喝汤。” 秦峥闻言,眸中却是一闪,回忆起眼下情景,却是明白了,冷笑一声,道:“谢过宋老板了。”说着,起身离开。 待走出这宋记粮铺,路放见她脸色,道:“以后你必是不愿在这里进粮食了?” 秦峥点头:“那是自然。” 这粮铺生意做得是进嘴的买卖,万事凭着良心二字。这种事儿,他但凡能干出一次,自然能干出第二次。 路放道:“既如此,我们总得找出另外一家粮铺来。” 秦峥皱眉:“我也想着这个,可是总要挑选一番。” 两个人正说着时,忽听到有争吵之声,转首过去看时,却是一个穿着粗布衣的老农户,赶着一辆牛车,此时正和宋记粮铺的人争吵不休。 那老人道:“我这明明是三石,你却称出两石半,分明是有问题。我这是刚从家里出来时才称过的,怎么会有错。” 那宋记粮铺的伙计却强道:“我们这宋记粮铺,开开门做生意,光明正大,童叟无欺,既然称着是两石半,那便是两石半,怎么会欺瞒于你。怕是你路上洒了也不一定,再说你家斗子不一定做得准啊!” 那老人无奈,气道:“往日也是来这里送过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道了。若是我自己的也就不说了,但只是我这是给庄子里人家送的,短了人家的银子,我怎么回去交差?” 那伙计却是个横的,道:“你怎么交差关我屁事?既然是两石半,那就给你两石半的钱,总不能要我这个做伙计的补给你?” 老人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待要到别家去看时,却听那伙计说:“你走完这一趟街去问问,看谁能给你称出三石的粮来!” 秦峥此时已经听明白了,当下叫住那老人,问个清楚。 却原来这老人是萧家庄人士,这次是受村人所托来卖粮的,以后还有许多要卖,谁知道竟然这么不顺畅,活生生少了半石,真不知道以前自己没用斗子事先量过的时候,还被他们坑蒙了多少去。 秦峥听了这个,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当下叫了这萧老爷子,去了一处茶馆喝茶,问明了这萧家庄一年的产出,如今的屯粮后,便道:“若你愿意,从此后为我供粮,我比他们给的价格多一成,斗子也绝不欺诈,但只是,这粮食万万不能有半点杂质,更不能有半分掺假,如何?” 这萧老头先是狐疑地看着秦峥,毕竟这么个半大毛头小子,莫不是戏耍自己的,待要问时,一旁的茶馆伙计却是认识秦峥的,便一甩那肩头的布巾,笑道:“你个萧老头,可是交了好运道,你当这是谁,这是咱十里铺一人饭庄的秦老板,那一人饭庄的生意,做得可是红火,自然不会欺瞒了你去。” 萧老头竟然也是听过一人饭庄的,闻言大喜,忙抱拳打恭,连连答应下来。一时两个人又详细合计一番,诸如何时运来,都需要哪些米面杂粮,以及价格等等。 当下双方皆大欢喜,一个解了供粮之忧,一个解了卖粮之困。 待送走了萧老头后,秦峥回到一人饭庄,却是摆下了一桌酒席,将斜对面的满记食店的老板并老板娘叫了过来。 那满记食店的夫妻二人开始时还很是狐疑,几乎不敢来,见秦峥一脸诚恳,这才过来,屁股只靠了杌子一半坐下。 秦峥斟了一杯酒,笑道:“我听闻,满老板家的小儿子在宋记粮店当伙计?” 满家夫妻一听,顿时便了脸色,勉强道:“是有这么回事。” 他们开始忐忑不安,不知道秦峥打算说什么。 原本以为自己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竟然被这个嘴上没毛的小子看了个透。 谁知道秦峥却并不再提起此事,只是对满记夫妻二人道:“两位,都是街坊邻居,开张这么些时日,忙得很,倒不曾请两位过来一叙,真是过意不去。” 满氏二人听闻,忙道:“哪里哪里。” 秦峥一摆手,道:“两位,今日秦峥得空,特意做了一桌子菜,还请两位赏光,尝一尝。” 满氏二人低头一看,这菜□□人啊,有为辣子鸡、清炖蟹粉狮子头、蜂窝豆腐、水晶肴蹄等,都是一人饭庄口碑不错的菜,他们只听说过,却没尝过。当下不由咽了下口水。 可是两个人筷子,却是没敢动。 秦峥见此,亲自为他们布菜,又道:“还请两位务必赏光,尝一尝这菜,从此后咱们就是好邻居,有生意一起做。” 满氏二人听了,终于露出不满,道:“哪里哪里,我们哪里还跟秦老板抢生意啊!” 秦峥听了这话,笑道:“自从我这里开始卖路菜,怕是影响了你家食店的生意,在这里我秦峥说声抱歉了。” 满氏二人心中不满,口中却是道:“我们原本技不如人,争不得什么。” 秦峥道:“今日请两位来,原本是要商量一件事的。” 满氏二人面面相觑,眸中露出疑惑:“什么事?” 秦峥笑道:“如今路菜供不应求,两位想也知道。只是我这边人手实在不够,正愁着呢。所以两位如果不嫌弃,能够帮我代做一部分路菜,我自会给两位分成。” 这二人听了,却是不敢置信,道:“可是我们不会做啊!” 秦峥却道:“路菜关键,在于炒制。炒制这部分自然由我们一人饭庄来做,两位只负责供应我们晾晒好的干菜即可,我们自然会给与两位公道的价格。” 这两个人相互看了看,最后终于道:“这个,却是要回去商量一番,再做计议。” 秦峥也没指望他们马上答应,当下道:“说的是,我等着消息便是。” 第二日,这满记夫妻一起前来,面上却是和善了许多,开口便道:“我们合计了一番,这个主意却是不错。只是我们夫妻二人到底不曾做过,以后还要请秦老板多多指教。” 秦峥听了,自然答应,便明路放将路菜晒制过程一一教给满记夫妻,只是炒制过程却不曾教。 就这个,小包姑依然不满:“既然他们有心害咱们,凭什么又让他们分一杯羹去!” 秦峥却道:“既然是邻居,这个便不好得罪,我们开门做生意,他们紧挨着我们也做生意,说不得哪一日又被使坏,还不如一并拉了他们来,从此后倒也省心。况且我看这夫妻二人,倒也不是十成十的坏,让他们帮我们做路菜,倒是省了我们多少力气,只是这最关键的炒制,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他们得了去。” 说白了,秦峥正想找人来干苦力,这夫妻两倒是正好。 秦峥既然这么说,小包姑也再说不得什么了。 第29章 陈面风波 第30章 解决掉未婚妻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30章 解决掉未婚妻 有了满记食铺的加入,从此后择菜洗菜切菜的事便腾挪出去一部分了,秦峥又教了路放如何炒制路菜,又命路放找了几个伙计来一起干。如此一来,这供应渐渐上去了,生意便越发红火。 秦家的小院子里,如今时常晾晒着各种菜干,于是大家走动很是不方便,后来还是路放出主意,将那些垫子全都挪移到了屋顶,于是问题解决了,大家终于可以在院子里自有行走了。秦峥又腾挪出一个屋子,专门放置路菜坛罐以及半制成品。 在这种苦心经营下,一人饭庄的路菜很快在来往的客商中有了名气,甚至有些客商并不经过十里铺,也特意绕路过来购买一人饭庄的路菜。因为他们在外出行旅中见过其他客商吃,并且闻到过香味,为此念念不忘,巴巴地过来。 借着这路菜,砂锅也越发有名了。来自凤凰城或者其他城镇的贵客,专门派了家中仆役来亲自订了秦峥家的砂锅,只等着某一日特意来一尝味道。又因秦氏砂锅不止味道独具一格,其卖相也是颇为别致,也是投了那些讲究吃食人家的心头好,一时之间,凤凰城人以吃一人饭庄的砂锅为荣,若是你没品过那滋味,那么别人高谈阔论的时候,你就少说话吧。 对于十里铺的其他店家来说,大家都感觉到,仿佛来十里铺的客商比以往更多了,这些客商来了,少则购置其他行头,多则要住店喂马,而这些都是需要银子的,自然就为其他店家铺子带来了买卖。满记食铺不光是挣了一个供应路菜原材料的钱,食铺里其他的买卖也好起来。一时这夫妻两个合不拢嘴,某一日竟然还特意跑来提起往日的事来,拿了果品来道歉并致谢呢。 而与此同时,时常有这样的场景在街道上出现,有远路而来的客商在街面上打听:“掌柜的,借问一下,这里可有个一人饭庄?” 街面上的那些店铺掌柜自然是熟知的,赶紧热情指路:“一人饭庄啊,那可是有名气的,做的菜那叫一个好吃,我给你说啊,就在这条街拐过去,一个黑色的大牌子就是了。” 店铺掌柜搓搓手,只夸道:“那个一人饭庄,可算是把咱十里铺的名声打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多少人慕名而来啊!” 一个伙计小声道:“我听说,他们家又要招个短工呢。” 掌柜点头:“那是自然,我看他们店里的生意那叫一个红火,人手肯定不够的吧。”话说到这里,他忽然警醒,盯着自家伙计道:“不过呢,人家选人那是很挑的,手笨的不要,偷懒的不要,馋嘴的不要,我看你是没指望了吧。” 小伙计小声嘟哝:“哪里那么多要求呢……我也没说要去啊……就是想想而已……” 这时候的秦峥确实也挺忙乎,她现在开始教着路放炒菜了,因为她实在忙不过来。托雷是不行的,这男人心太粗,包姑也还不行,人小手腕细,力气太弱,握不住大铲子。 路放学东西极快,什么事儿都是一教即会,炒菜如何握勺子,看过一次后他就能正确掌握,什么调料什么时候该放,以及炒什么菜用什么火候,秦峥教过一次,他就能记住。 如此,有时候秦峥忙,路放就跟着炒菜,炒出来的菜虽说和秦峥的依然没法比,但到底是比着秦峥的配料火候来的,也就差不了,来往客商吃了依然称赞不已。 包姑眼馋路放学炒菜,怎奈自己实在力道不到家,便从旁羡慕地称呼路放为路厨,或者二掌柜的。柳儿见路放对厨艺上手如此快,难免开始幻想,若是以后成亲了,自己出去租赁一个铺子做点小本经营的食店,也是未尝不可啊。柳儿笑着愣在那里,开始畅想美好未来。怎奈正想着,翠儿来了,走到路放身边默默地陪着他一起择菜,于是柳儿梦想彻底被打碎,走上前去,想凑个趣儿,可是人家两个人正忙着,根本不曾看到她。 路放抬头看了眼两个姑娘,自己起身去前堂了。他已经向柳儿暗示过自己无意了,这是似乎根本不起作用? 恰巧秦峥打算去乡下萧老头那边看看最近的新面做得如何了,便叫了路放陪自己同去。 谁知道刚走出两条街,忽听得一个女孩儿声音唤道:“秦家哥哥,店里来客人了!” 秦峥转首过去看时,却是小包姑。这大冷天的,小包姑跑得鼻尖都浸出汗来,她也顾不上擦,快步跑到秦峥身边道:“秦哥哥,咱店里来了一个夫人,说是路哥哥没有过门的妻子,如今正在家里坐着呢,托雷大哥正招待着。” 没有过门的妻子? 秦峥同情地看向路放。 路放淡问:“她又来做什么?” 包姑原本正纳罕地望着路放呢,如今见他这么说,不由得诧异:“啊,路哥哥,原来你还真个有未婚妻?”她醒悟过来,满脸同情地说:“看来柳儿姐姐和翠儿姐姐都要伤心了。” 路放扫了包姑一眼:“不要给我提这两个人,她们和我没关系。” 这眼神平静,可是看在小包姑眼里,却觉得仿佛有千斤之重。小包姑忽然觉得路哥哥很陌生,情不自禁地靠近了些秦峥。 秦峥伸手握起小包姑的手道:“走,回去看看吧。” 三个人快步回到家,刚一进家门,便听到里面有女人吵闹之声,秦峥和包姑面面相觑,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待走进大门,托雷便听到响声,见他们回来了,忙从屋里跑出来,叫道:“了不得了,这都要打起来了!怪不得人家说三个女人顶一千只鸭子,这次我可算是信了!” 屋里的女人们听到这动静,也俱都出来了,柳儿最先出来,她悲愤交加不敢置信地望着路放:“路公子,你,你,你——”她几个“你”字后,终于哇的一声大哭:“原来你都订亲了!”说完这句,她捂着嘴巴往大门外跑去,那个样子,像是被情人抛弃的可怜女子。 翠儿则是怔怔地望着路放,喃喃地道:“这……不是真的吧……” 这时,一个女子娇软的声音道:“这自然是真的。” 众人迎着声音望过去,只见正屋缓缓走出一位娘子,头上梳着雍容的堕马髻,乌黑黑的头发只斜插了一根凤钗,可是正因为装饰简单,却越发衬得黑发油亮,金钗华丽。上身穿了短襦,下身着长裙,通体都是用郁金香染就的黄色。 这一眼看过去,旁人就知这娘子定是出自富贵之门,要知道十里铺的普通百姓家娘子,无非都是青色或绿色裙子,哪里贸然穿黄色的道理。 也或许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这位所谓的“路公子的没有过门的妻子”刚一出场,便震住了翠儿和柳儿,或者伤心而去,或者含泪不言,再无争斗之心。 这娘子自然是夏明月,凤凰城的第二十六夫人。 这位第二十六夫人在见到路放之后,雍容骄傲的神情总算露出一丝破裂,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路放面前,垂下眸,低低地叫了声:“放哥哥……” 路放瞥了她一眼,平静地问:“你怎么来这里?” 夏明月闻言,却并不答,只是垂首掩唇哭泣。 路放绕过她,扔下一句“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我”,然后径自往自己房间走去。 夏明月见此,一把拉住路放袖子,哭着道:“放哥哥,不要扔下明月!” 托雷见此,实在看不下去了,无论怎么说他是当过玄衣卫士,作为一个玄衣卫士,受训几年,他身上还有着对凤凰城的管家和夫人们出于本能的尊敬。 尽管这位夏明月也许并不值得他如此,可是那位第二十六管家,他却是见过一面,且不得不为此人的行事为人折服的。是以,即使出于对那位第二十六管家的敬佩之情,也让他不好看着他的遗孀受辱,于是当下便出面解释道:“第二十六管家前些日子已经重病去了,如今夫人得夫君遗命,可前来寻路公子。” 路放闻言,脚步顿了下,却并没有回首,只是凉声道:“第二十六夫人,你虽然丧夫,可是想来凭着第二十六管家昔日的地位,你只要安生留在凤凰城,断然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若是没其他事,还是请回去吧,此地风大食糙,你实在是不适合久留。” 夏明月原本以为第二十六管家丧后,自己恢复自由身,凭着往日的情谊,路放或许还是会收留她的,万没想到奔赴而来,依然是落得如此冷冰冰的话语,当即绝望之际,嘶声喊道:“放哥哥,你真如此绝情?” 可是路放却仿佛没听到,径自回屋去了。 秦峥冷眼旁观这一切,上前道:“第二十六夫人,小店鄙陋,怕是不好招待夫人,眼看着天晚了,您还是请回吧。” 夏明月见到秦峥,哀声请求道:“秦家公子,烦请行个方便,容我和放哥哥说上一会儿话。” 秦峥声音不起不伏:“可是路大哥似乎没有想听你说话的意思,夫人何必强人所难?” 夏明月却是泪流满面,走到秦峥面前,乞求道:“秦公子,求你留我一夜在此,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与放哥哥说清楚。若是放哥哥依然不肯谅我,从此后,我便死了这个念头,一心为二十六管家守上后半生。” 秦峥见事情也只能如此了,便点头:“好。” 当晚秦峥便安排夏明月以及其丫鬟同住一间,住在放杂物的那个小偏房里。包姑听了都不忍心了:“可是咱那间屋子现在连个床都没有啊?”好像以前有张床,后来嫌碍事,改做成桌子椅子拿前堂去了。 秦峥挑眉:“难不成还要我或者托雷大哥腾出屋子给她住?” 托雷听此,忙道:“不行不行,我那个屋子不适合夫人住吧!”听说一进屋子就有臭袜子味儿,当然他自己是闻不到的。 包姑想想也是,凭什么啊,就算是个贵夫人,硬跑到人家家里,也不能就抢了主人的房间啊! 包姑想明白了这一节,忽然望向秦峥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崇拜:“秦哥哥,我忽然觉得你就像说书先生说的那个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人呢。” 秦峥眼皮抽了下,是说不畏权贵吗? 于是当晚,秦峥在某个箱子里翻出了一床白色里子都泛黄的破被子,又找了一个草垫子,拿了这两样扔到了杂物间:“烦请两位在此歇息吧。” 夏明月求得了住宿一夜,心中本来稍为安慰,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秦峥竟然让她住在一个杂物间,里面黑兮兮的,堆放了卷刃的铲子露底的锅以及断腿的椅子等杂物,那堆杂物上还厚厚一层灰。 更没想到的时候,她竟然用如此寒酸的铺被打发自己。 这下子,不但夏明月,就连夏明月身边的小丫鬟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气怒地要去找秦峥理论。 反倒是夏明月硬生生忍下了:“罢了,人在屋檐下,凡事只能忍着。如今我只盼着放哥哥能原谅我,不然铺盖着怎么样的锦缎绫罗我也觉得没意思。” 小丫鬟见此只能作罢。 当晚秦峥送走包姑和翠儿时,特意嘱咐道:“今日之事,便是外人问起,只说是路哥哥的未婚妻来找,可别提起是什么夫人。”柳儿早早跑了,所以只需要嘱咐翠儿和包姑。 翠儿今日个心里简直如同过山车一般,先是听说有未婚妻沮丧道极致,接着见路放不认那个未婚妻,又燃起一丝希望,后来转念一想,自己在这里帮工多时,何曾见过路哥哥对自己有半点温情?如今路哥哥对那么一个娇美娘子都能冷眼以对,自己又凭什么让他另眼相待?如此一想,实在是心如包了一块冷冰一般。此时听到秦峥这话,也点了点头。此事实在是无心何人说起。 包姑一向听从秦峥的,如今自然也是点头答应。 秦峥送走包姑和翠儿,这才开始洗手做晚饭,家里原本三人,如今平生添了两张口,米是要多下锅一些,菜也要多上一份。她正低头在这里洗着,却听到门外有动静,回头一看竟是路放。 路放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接过她手中的菜:“我来洗吧。” 秦峥便把菜交给了路放,又让他去淘米。 片刻功夫,三菜一羹做好了,端上了桌,路放自己盛了一碗饭,然后便进屋吃去了,他是摆明了不想见夏明月。 秦峥见此,只好自己去敲夏明月的门。 夏明月其实一直在门缝里看外面的动静,见到路放竟然跟着秦峥一起做饭,不由心疼不已。 想着路家曾经是何曾的风光,路放身边的适逢小厮和丫鬟就有十几个,什么时候轮到他亲自动手做这些了?再者说了,这厨下事宜,别说路放,就是那些贴身小厮,怕是也轮不到他们做呢。 如今,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竟然亲自弯腰洗菜。 夏明月泪水几乎要沾在了破旧的木板门上。 第30章 解决掉未婚妻 第31章 解决未婚妻2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31章 解决未婚妻2 秦峥一敲门,倒是把夏明月吓了一惊。待秦峥说明来意,请她出去吃饭是也,她才微微点头道:“好,我马上去。” 这一顿饭,有秦峥有托雷,又有夏明月。小丫鬟不吃,站在一旁伺候。 秦峥见此,拿了一个粗瓷大盘子,从三个菜中各自取出一些单独放在一旁,对那小丫鬟道:“姑娘再不吃就凉了。” 小丫鬟闻言倒是有些意外,深深望了秦峥一眼,接过来,默默地走到一旁的矮杌子上去吃了。 秦峥做的菜一如既往的那么好吃,托雷西里呼噜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真香,时不时还捡一下嘴角的米粒,秦峥则是从容又迅速地吃,看着小口,其实吃得极快。夏明月是心根本不在吃饭上。 很快,饭菜吃光光了,夏明月还没吃进去几口。 秦峥见此,道:“夫人,可需要秦峥再去做些饭菜?” 小丫鬟见此,顿感有罪,忙道:“夫人,吃我的吧!”说完这个,几乎想自己扇自己嘴巴子,让夫人吃自己剩饭吗?! 夏明月志不在吃饭,只意兴阑珊地道:“罢了,不吃了。”说着就起身去院子里了。 *********** 晚间时分,夏明月一直徘徊在院中,希望看到路放出来,以便在见上一面,只可惜路放的房门紧闭,根本不曾打开一分,摆明了是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她盯着那道黑色的窗,想起昔日城破之时,自己失去家园,离开了昔日富贵娇惯的生活,流离失所,差点被强盗奸污,后又亲眼看着父亲重病,无奈之下不得不委身于人的情景,不由得热泪盈眶。 她颓废地蹲坐在台阶上,顾不得那夜风寒冷。 她呜呜咽咽地哭起来,边哭边道:“放哥哥,你就真得不能原谅我吗?你难道忘记了,咱们年幼时一起玩耍的情景?那时候我总爱跟在你身后玩,可是你都不爱搭理我。后来咱们年纪大些,懂事了,订了亲,在后花园里,你摘了一朵三色堇送给我。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她抹抹眼泪,又道:“我知道你也许怨我恨我,可是你想过吗?我一个弱女子,咱们城破了,家没了,父亲生着重病,身上分文没有,还要遭受他人欺凌,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你会眼看着父亲病死不管不顾?” 她吸了吸鼻子,拖着哭腔说:“我其实更恨我自己,如果南蛮军攻进来的时候,我一头撞死了,从此后了无牵挂,后面的事再也不知道了,或许你还会想起我这个未婚妻,感怀我一番。那样也强似现在,被你这样冷落。” 过了许久,屋子里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第二十六夫人,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是否可以离开了?” 夏明月乍听到那声音,原本心中起了希望,可是待听到依然是那不咸不淡拒人千里之外的话,顿时几乎崩溃,她痛苦地坐在地上,任凭地上的寒气浸透她的身体。 她苦笑一声,摇头凄凉叹息:“放哥哥,我没有做错,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错。这乱世之中,我只是无根之萍,随波逐流,我做的一切,都是万般无奈之举,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喜,那也是非我本意。”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许久,最后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语气中透出一丝温柔:“明月,其实你一直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夏明月闻言,似乎有所转机,双手情不自禁地紧抓着冰冷僵硬的地面,屏住呼吸盯着那道门。 屋内的人又缓缓地道:“明月,一直以来,你就像我的姐妹一样,我把你当做亲人。在我们订亲后,也把你当做我要携手一生的人。”他停顿了下,又道:“可那是以前,从大炎亡国的那一刻,我们的婚事,就不可能了。我不想见你,是因为你现在是二十六管家的未亡人,和你过多的纠葛,只会让你引入非议之中。如果你非要改嫁,那还是好好地找一个能够对你好的男人吧。” 夏明月的脸色如死灰,她颤巍巍地道:“难道你不知道,你就是那个我最想要的人吗?” 路放摇了摇头,淡定而坚决:“不是。” 屋内的人不再说什么,夏明月惨白着脸色站在凄冷的月光下,也不再说什么。 不得不偷听了这一切的托雷无奈跑到秦峥的房间:“就让她站在外面,站一夜?” 秦峥淡扫他一眼:“你既然有怜香惜玉之心,不如去收了。” 托雷闻此,脑门都要冒出汗来:“别,这娇滴滴的娘子,我消受不起!” 夏明月站了也不知道多久,一直到外面打更的声音响起,响了五下,竟然是五更时分了。 夏明月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对路放说:“放哥哥,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候,不是城破家亡的时候,也不是无奈嫁于白发翁的时候,甚至不是父亲逝去的时候。我最痛苦的时候,是当我拿着施粥勺,你却站在我面前,向我讨要一碗粥的时候。” “在那一刻,我只盼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我真恨不得自己能够自私些。” 她抚了下腮边凌乱的发,笑了下:“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再也收不回来。” 她勉强站起身,从怀中缓缓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台阶上,淡声道:“放哥哥,这个物事,我一直放在身边,现在,留给你做一个念想吧。” 做完这些,她招呼自己的小丫鬟:“环儿,我们走吧。” 她低着头,乱着发,苍白着脸,一步步走出这个小院落。 等她走出去,就真得和路放再也不能有瓜葛了。 她还是当她的第二十六夫人吧。 一辈子的,没有第二十六管家的第二十六夫人…… 第二日,托雷打开台阶上的那个手帕,递给了路放。 路放没有接,托雷只好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朵干制的花儿,是一朵三色堇。 三色堇,被采摘于其开得最为妩媚动人之际,又被多情女子悉心收藏在锦帕内,保留至今。 托雷的粗糙双手都不忍心动那三色堇,求救地望向路放:“你真得不要了?” 路放望了眼那干花,走过去,修长的手指夹起来,只轻轻一碾,干花便碎了。 碎了的干花,有淡粉色,有白色的,随着寒风微微而去。 路放道:“越是美丽之物,越是娇贵脆弱。这干花该生在富贵繁华盛世,才得善终。” ***************** 一人饭庄的路菜越来越供不应求,甚至出现了有人特意前来采买,要一下子买去几十罐的情景,导致后面的客人没有办法购买。客人们就不满,质问你难道真得需要几十罐吗,前面的客人真是振振有词,我这一家上下老小,都要吃饭吧,我的伙计们也要吃饭吧?总不能我们一家在路上吃着香味扑鼻的秦家路菜,伙计们从旁流口水吧?这么一算,我上上下下几十口,一路上只带几十罐还不够呢?其他人听到这话想想也是,不过到底是气难平。 秦峥见此情景,只好亲自出面,表示路菜是为了方便大家,在她一人饭庄想出办法来炒制更多的路菜供应大家前,每个人购买量不得超过十罐。这才暂时平息了部分人大量购买的情景。 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限购啊,秦峥的略一思索,便找来了牙婆,要找寻一件合适的宅子盘下来,专门晒制路菜。此时翠儿经夏明月的事情后,已经不怎么来一人饭庄了,于是秦峥见此情景,便多多雇了几个人。为了能够使得新生产的路菜味道不会和现在的大有不同,她特意让包姑前去监制,负责食材本身的挑拣、洗晾、切垛、晾晒的把关,最后一个步骤的炒制,则有路放亲自来负责。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打磨,路放炒出的路菜尝着以及和秦峥并没有什么区别了。 同时为了节省下成本,秦峥走访了整个菜市,最后终于选定了数家农户作为固定的食材供应者,这样一来保证供应,二来保证质量,同时还能以更低的价格进行采买。与此同时,她还专门跑到烧窑,又为秦家路菜量身定制了一个烧窑用的模具,烧出来的陶罐上面印着四个大字“一人饭庄”,这样就省去了后续写字贴纸的过程,同时也能保证秦家路菜独一份的标志。只所以考虑这个,只因据传官道上已经出现了其他家在卖所谓的秦家一人饭庄路菜。 秦家的路菜竟然如此火爆,自然羡慕极了周围的食馆饭庄,个别也有试图仿制的,无奈路菜最大一个特性便是要耐放,整个制作过程复杂,制作经验若是欠了,掌握不好火候,那或者太咸或者太干无味,又或者味道是好了,却又容易坏。个别有仿制成的,开始卖得也好,可是时间一长,大家发现别家路菜终究是味道不如秦家的品起来有味儿,,甚至不如秦家的用料实在。 虽说现在秦峥这买卖越做越大,光路菜这一项进益就极多,再也不需要为黄白之物烦恼,不过她依然每日在灶房里围着锅台,亲自坐镇在一人饭庄。 偶尔做菜的间隙,她会坐在前堂的后门那里,一边乘凉歇息,一边听前堂用饭的客商的谈论。这客商们南来北往的,肚子里自然有各种新鲜事,以及灵通的消息。 于是秦峥虽在家中做,可偶尔也能听到关于大炎的,关于凤凰城的各种消息。 说是自从大炎的都城被南蛮占领后,大炎的大半土地都被南蛮糟蹋着。南蛮进城杀了许多人,少部分没被杀的,若是男劳力,则留着去干苦力,挖坑掩埋尸体,清扫街道。若是女人,无论是否有些姿色,都被拉到军营里侍奉。 又听说,如今皇帝逃到了都城更往北的肃城,身边又聚集了一些忠君爱国之士。若是南蛮军再要往北打,总是能抵抗一二的。 这期间自然有人提到路家,于是说起路家人可惜都死了,要不然过去重振旗鼓,还是可以打上一打的。又有人质疑,说当年路老将军被逼上了断头台,据说临死前的遗言是,无颜见列祖列宗,死后葬在乱坟岗,说是从此路家断子绝孙再无后代。这话都说绝了,怕是以后再也没有路家效忠这大炎帝国了。 十里铺隶属于凤凰城,这里的人说话没遮拦,又有些人对皇帝评头论足,说是这个皇帝太昏庸,自己把自己的皇位折腾没了,把能帮忙的都杀了,如今看他指望谁去,难不成还盼着被他灭门的路家地底下爬出来帮他打南蛮? 秦峥听到关于路家的种种话,有时候便看眼路放。路放仿佛听到了,又仿佛没听到,总是无动于衷的样子,依然低着头,认真而安静地涮洗锅碗,收拾食材等。 第31章 解决未婚妻2 第32章 一个金光闪闪的人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32章 一个金光闪闪的人 这一日,一人饭庄的生意依然火爆,临到晌午时分,十几张桌子基本都坐满了,大家有的品着香味四溢的饭菜,有的在一旁摆放路菜的长桌上观看上面放着的路菜名牌,并询问着这路菜都是啥时候开始卖啊。 小包姑忙得连口水都来不及喝,招呼了这个招呼那个,托雷正将一竹筐的菜放在一个大木盆里洗,路放则是前面后面两处跑,一会儿炒菜,一会儿兼职跑堂的。后院的灶房里,秦峥正拿着一把大木勺正在炒菜,噼里啪啦的声音,忙得紧。 就在这时,大家听到外面街道上一阵车马声,片刻之后,只见一个浑身金光闪闪的男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小包姑眯了眯眼,只见那个男子大约三十多岁,生得俊俏,眼眸狭长,微微笑着。他头上带着镶了金丝的白色蹼巾,身上披了一个大髦,那大髦也不知是由何物制成,竟然通体金黄,上面丝丝点缀着许多的金色小珠子以及闪闪发亮的宝石。那男子手中那拿着一个金骨折扇,如今在这大冬日里缓缓打开,折射出淡淡的金光。小包姑看清楚这个人的装配,不由得瞪大了双眼,眼看着那男子摇晃着折扇慢腾腾地步入了饭庄,行走间洒出点点金芒。 这么一个人物出现,周围原本大声说话调侃的众人顿时停住了说话声,把目光俱都放在了那金光上。 也许在场的人,除了小包姑,没一个人看清楚这男人到底长个什么模样,俱都钉在了那大髦上镶嵌的宝石以及金珠上,这简直就是一个活动的藏宝库,这一身下来值多少银子啊?这又得是怎么样的土豪人物,才能把这么多金子穿在身上啊? 此时,这坨金子就这么移动到了小包姑面前,和煦地笑了笑,拿金骨折扇点了点那被惊呆的小包姑的鼻尖,满含调侃地道:“小姑娘,再看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充满了无比的和善,仿佛邻家慈祥的老爷爷般。 小包姑如梦初醒,怔怔地问:“客……客官,您要点什么?” 男子眸子里越发含了笑:“小姑娘,你这里都有什么?” 小包姑忙拿过菜牌儿,一边递过去一边道:“有粥有菜也有饼,粥有七宝素粥,五味粥,粟米粥,糖豆粥,撒子粥,饼的话有银炙焦牡丹饼,三肉饼,枣箍荷叶饼,油蜜蒸饼,菜类就更多了,平日里大家最爱的吃有抹肉笋签、炙骨头、炒白腰子、酒蒸鸡、蜜炙鹌子、炒鸡蕈、莼菜汤……” 没等小包姑那叭叭叭的小嘴儿报完菜名,男子折扇微动,就止住了小包姑的嘴巴:“得,这么多菜,都不对爷的口味。” 小包姑见此,只好问:“哦,那客官想吃什么?” 这男子折扇轻摆,笑道:“爷爱吃的,你这里未必有啊。” 小包姑望着男子眸间的笑,忽然觉得对方实在不怀好意,再看他这一身的穿着,必然是那富得流油有银子没处打发的,这样的人,没得跑到他们这种小镇小店来做什么?还不赶紧地去那酒楼里吃喝? 当下,小包姑微一施礼,笑道:“这位客官,小店鄙陋,所供菜品不过寻常百姓爱吃的那几样,诸如猪肉鸡肉以及一些时令蔬菜罢了,若是太过贵重的,诸如羊肉蟹肉,小店目前着实没有。” 此男子见此,不由得摇头笑叹:“枉我不远百里而来,只为了秦家一人饭庄偌大的名声,谁知道不过是个山野鄙陋小店罢了,实在是闻名不如一见。我听闻秦家老掌柜厨艺精湛,当年别说在这十里铺,就是在凤凰城,都曾经技压众厨,不知道多少商贾富人争相聘之,没想到这老秦不在了,年轻掌厨不过是借他爹的名声罢了。”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是什么人,听话音,倒像是凤凰城里专门为了秦家厨艺来的。也有的人认为,这就是个纨绔子弟前来找茬的。于是就有人出头,上前道:“喂,这位金子裹着的爷啊,你怎么说话的,秦家小当家的厨艺大家都看到的,做出的饭菜那叫一个好,你既没吃过,怎么就胡乱说话呢?难不成这店里不供羊没有蟹,就不入流了去?” 旁边的人听此,也都纷纷起哄附和。 此时前堂的事儿托雷早已报告了秦峥,秦峥听此,转首问一旁忙碌的路放:“你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吗?” 路放洗菜的手都不曾停过,淡声道:“知道。” 连远在大炎的路放都听说过的人物,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便问道:“这到底是哪尊神?” 路放将韭菜洗干净放在旁边篦子上,然后才拿了一块毛巾擦了擦:“我陪你一起出去吧,这个人是何笑。” 何笑………… 托雷深深皱眉,这是他来到十里铺后第一次皱眉头:“凤凰城的城主竟然来了。”凤凰城的城主,是这片八百里土地的拥有者,是凤凰城的主人,更是托雷之前的主人。 秦峥想到当前外面的局势,制止道:“不必,你的身份目前外面的人知道的并不多,还是躲在后厨吧。” 路放却道:“峥弟,我便是躲,也未必躲不过。何笑那样的人,竟然跑到了十里铺,必然有其深意。” 如今大炎乱作一片,凤凰城就在大炎之侧,所谓唇亡齿寒,尽管有数百年前的约定,但是难免这南蛮人会不会哪天策马东来。相信这片战乱中,何笑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在百忙之中能够抽出时间跑来这小小十里铺,路放心中已经有数。 秦峥听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待到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前堂,果然见这金子裹着的爷——何笑正施施然立在柜台前,斜斜倚靠在那里。此时他已经脱掉了那身金黄色的大髦,露出外面依然是金黄色的袍子,袍子上用金丝银线勾勒了山河图,山河图上点缀着无数的小元宝。黑色的发垂洒在金色的袍子上,颇为好看。 何笑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向秦峥的方向,待看到那个从后门的阴影中缓缓走出的秦峥时,见他素净的长袍,瘦弱的身形,神色凉淡,尽管唇角依稀带着一抹笑,可是却藏不住眉梢的漠然。 何笑唇边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消逝了。他带着探究的意味盯着秦峥,声音略低:“你就是秦家的小当家……秦峥吧?” 微微晃了下手中金扇,他低低地道:“倒是让我等了许久……” 路放听此,冷而沉的目光射向何笑。 何笑很快注意到秦峥身后的路放,他的笑容复又浮现,带着几分调侃地道:“这位跑堂伙计,好生俊俏。” 路放眉目冷淡,置若罔闻。 秦峥是无数次听到过何笑这个名字,如今一见,原来这位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也不过刚过而立之年的样子,面容俊美,眼眸细长,总是带着笑,或许是爱笑,嘴边有一点笑纹,眼角略有一丝鱼尾纹。 秦峥听到何笑道出自己是秦家小当家,略笑一下,抱拳道:“在下秦峥,小包姑年幼,不知道哪来惹了客官不快,秦峥在这里给客官赔不是了,还望客官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何笑凝视着秦峥眉眼,笑道:“若要爷原谅了你,倒也不难,只听爷的吩咐,做上几个好菜来招待,爷自然就高兴了。” 秦峥闻言,点头:“客官要吃什么,尽情道来。但凡小店能做的,自然给您做来。” 秦峥开饭庄的本意便是要名声,有这么一个人物来店里砸场子,她欢迎得紧。 何笑听此,很是满意,折扇啪啦一声再次打开,金光闪耀在脸上,映衬得越发的笑意迷离:“秦掌柜,近日爷总是喝酒太多,头晕沉沉的,所以请秦掌柜先来道素醒酒冰,主菜就来一道拨霞供,来一道蟹酿橙,配上酥琼叶,来点苍耳饭,就足可以了。” 秦峥听此,心中不由无语,这些菜品一般市井之中少见,都是所谓的文人雅客赏花弄月装酸时的菜品,没想到这么一个满身金银的天下巨富,竟然偏爱这个玩意儿? 不过她倒不是做不来,虽然打小儿和父亲在市井生活,可是父亲昔日所藏书典众多,这些偏僻冷门的所谓“雅菜”她在书上也曾看到过,如今凭了记忆做来,倒也不难。于是当下道:“客官所提到的这些,倒也不难,但只是需要时日来采购食材并准备。” 何笑金扇轻摇:“左右爷也不忙,便等上几日又如何?” 秦峥笑点头:“好。” 何笑双眸笑看着秦峥:“你且放心,爷自然不会亏待了你。”说着这话,便见一旁有锦衣侍卫,手中捧着锦盒上前。 第32章 一个金光闪闪的人 第1章 .1 砂锅娘子 作者:女王不在家 第1章 .1 何笑当下打了两个响指,响指声落后,只见两名卫士缓缓步入堂中。这两位卫士都是穿着金色的衣服,不过那金色比起何笑的金黄色淡了许多,倒像是何笑这个耀目闪烁的金色的背景色一般。那金色衣服右边胸口处绣着展翅欲飞的金凤,头上戴着白色的包巾。这两个人走到堂中后,一个人恭敬地立在何笑身后,另一个人则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木匣,待打开那木匣,只见里面是十个银锭子,饱满发光。 一个银锭子是十两,十个银锭子就是一百两了。 开始之时,众人听这个金子裹着的爷列出那么一个菜单儿,听都没听说过,顿时觉得这个人就是来砸场子的,后来听见秦峥竟然全部应承下来,不由得感叹秦峥厨艺就是高明,见识看起来也广。再见到这金衣卫士进来时,又都被何笑惊呆了,要知道的大家日常见到的都是玄衣卫士,哪里那么多金衣卫士啊,穿金衣绣金凤的,那就是凤凰城城主身边的亲护了。 待到这位又大方地甩出一百两银子,更有人猜想,如此手笔,难道真是城里的那位祖宗? 此时人群中有走南闯北的客商,见识广的,忽然脑袋中一亮,想起凤凰城的城主确实是一身金子的人物啊!这位偏偏就是之前对着何笑吆喝训斥的,当下冷汗直流,恨不得埋到汤碗里,让何笑永远不会注意到自己。 而这时候,何笑却并没在意这些,他命那金衣卫士将银锭子递给秦峥道:“这些银子作为采买食材之用,其余便是秦掌柜费心的酬劳了,还请笑纳。” 秦峥倒也不客气,伸手接下。 何笑见此,笑意越发浓了:“三日之后,爷会前来品尝菜品,今日先告退了。”说完,倒也不等秦峥说什么,摇摆着折扇而去。他走路慢条斯理的,在那走动间,袍尾上面的金色山河图以及各种小元宝随着他的动作泽泽生辉。 两位金衣卫士,其中一位体贴地帮何笑拿起他随手放一旁的金色大髦,另外一位则依然捧着来时的金色木匣,恭敬地尾随何笑而去。有那好事者跟到门口,翘首看外面的马车,不由得一声惊叹,那马车竟然也是明黄色的,马车蓬上还镶嵌了金丝,这也就罢了,就连那拉车的马,都用的金笼头,也不知道是真金还是假金? 天上的财神爷也没有这位爷如此的金光闪闪吧? 待到这位金光闪闪的何笑离开了,秦峥和路放重新回到后院,捧着那十个银锭子。 路放望着秦峥:“你真打算为他做那些菜品?” 出生在路家那样的门第,那些菜路放是大约知道的,或许也在别人家宴上吃过吧,不过说到底路家乃是世代为将的武官世家,从来不会特意去讲究这些文人墨客的酸物。譬如醒酒汤,便只是醒酒汤罢了,不会特意去弄什么素的荤的琼脂的水晶脍的。对于何笑跑到这里来要这要那的行为,他是冷眼旁观。不说其他,就是他看着秦峥的眼神,便有几分不对了。 秦峥也觉得何笑有点不正常,不过她是毫不在意的,有银子拿,有名声赚,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她有种奇怪的直觉,何笑是打开他们新的生活的大门。眼下外面的情景,秦峥明白,一个昔日嗜血杀敌战无不胜的少年将军一直为她洗菜做饭,再这么下去,她都觉得有点对不住大炎死去的老百姓了。 当下秦峥将一百两银子取了九十两放好,另外十两自己拿着,出去为三日后的菜品采买食材。 托雷自从发现何笑来了后,就躲在一旁不敢露面,如同做贼一般。秦峥见此,不由打趣道:“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玄衣卫罢了,人家未见得认识你。” 可是托雷依然还是战战兢兢,仿佛见了鬼一般:“可不能看到这人,这人眼尖得很呢。” 这时候秦峥要去采买食材,托雷巴巴地也要跟着去,秦峥无法,眼见晌午快过去,该做的饭菜也都上桌了,便只好带他去了。 一路上托雷问东问西,又问起这菜是什么那菜是什么。秦峥只好一一解释, 原来这醒酒冰有荤素之分,荤的话就是常见小吃水晶烩,乃是用赤稍鲤鱼鳞,净洗后浸在水中一宿。次日用新水在锅内慢火熬,等熬到汁液浓稠时,去掉其中的鳞片,放冷了凝结成冻。细细切开来,放入各种调料,用醋调和后便是。时下醒酒,多用这个,这也是市井间流行的小吃食。 而素醒酒冰呢,则高雅了许多,是用米泔浸琼芝菜,暴晒数日后,时而搅拌,等到泛白之时则洗干净,捣烂了,用小火熟煮后,取出来放在雅致的器具中,放十数个梅花瓣,冻成块,然后再放点姜和橙入味。 还不等秦峥继续往下解释,托雷便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由喃喃道:“在我们西野,若是喝醉了,便睡上一脚,第二日便好,哪里需要什么醒酒汤呢,更不曾想出这么多回目来。” 第二日恰逢腊月初一,秦峥闭门停业,也好让手下的几个伙计歇息下。 谁知一大早,便听到敲门声,打开时,便见那坨儿金光闪闪施施然立在门边,在这大冷天里摇晃着金骨扇。 这里没有外人在,秦峥打了一个哈欠,冷脸道:“客官,今日停业,明日再来吧。若要吃你的特点菜品,那就两日后再来。”说着就要关门。 何笑赶紧上前,折扇轻动,以一把折扇抵住了门阻挡其关上,口中笑道:“不要客官客官地叫了,真是生分,不如就叫我何大哥吧。” 秦峥皱眉,望着何笑眼角的鱼尾纹:“大哥就算了吧,既然尊姓何,那就称呼一声何爷吧。” 何笑听了,很是不悦地道:“不行不行,何爷还是太生分,叫我何公子吧。” 秦峥只觉额头几条黑线浮现,好吧,还是叫何公子吧,尽管她并不明白叫何爷和何公子哪个能显得更不生分呢。 金光闪闪的何公子进了门来,在小院里四处打量,最后点点头说:“收拾得倒是极为整齐啊!” 秦峥听到这夸奖,面无表情地问:“何公子,请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到秦峥这无情无绪的声音,何笑审视着她,半响笑道:“秦家小当家,怎么你说话连个笑都不带的?昨日个我看你还算热情的啊!” 秦峥无语,凉声道:“昨日那是做生意,今日我们闭门停业。况且——”她语气清淡:“招待客人也没有招待到后院的道理。” 何笑笑凝她:“秦家小当家倒是有趣,竟然能够分得如此分明,远来是客,难道我何某来了,秦家小当家就不能招待一二吗?” 秦峥点头,意兴阑珊地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何公子,那请坐吧,小的给您沏茶去。” 何笑得意地摇摆折扇:“这还像话。” 路放老早就起床了,他向来起得早,每天早上他都会先出去挑水,来来回回数趟,把灶房里的一个大水缸都灌满了,然后就开始给马喂草喂水。就在何笑和秦峥说话的当口,大门再次被推开了,路放挑着一个扁担回来了。 他见何笑在,只淡扫了一眼,便径自去灶房,接着便听到哗啦啦的声音,两桶水分别倒入了大水缸中。 何笑摇头皱眉:“秦家小当家,你这个伙计,也太不懂礼节了吧。” 秦峥挑眉:“是吗?不过我手下的伙计都这个样儿,实在是见笑了。”托雷也未见得比路放好到哪里去。 何笑闻言,嘿嘿笑了下,斜瞅着灶房方向道:“不过这伙计倒是很能干。” 秦峥淡道:“那是自然。” 何笑望向秦峥:“秦家小当家好福气啊,得了这么一个能干伙计。” 秦峥不言语了,对于这种客套话,她懒得应付。 何笑细细打量秦峥:“对了,秦家小当家,听说你之前十几年都在大炎的都城?” 秦峥微蹙眉,道:“何公子,可以叫我秦掌柜,也可以直呼我名字。” 何笑从善如流,道:“秦掌柜,那么,你之前十几年一直在大炎?” 秦峥点头:“是,和父亲相依为命。” 何笑长长“哦”了一声,又问:“那令堂呢?” 秦峥垂眸:“家母在我刚刚满月之时便离开了。” 何笑闻言,笑意缓缓收敛了:“离开?” 秦峥道:“因故离开了,至今不见踪迹。” 何笑摇头,叹了一口气:“真是令人同情啊。” 秦峥点头:“我和家父一直在设法找到家母,可惜这么多年来,一直杳无音讯。” 何笑理解地点头:“秦掌柜寻找亲母之孝心,实在令人唏嘘,若是有需要何某帮助的,但请开口。” 秦峥听此,抱拳道:“多谢何公子。” 如果这个何笑能帮着自己找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凤凰城的城主什么样的势力啊,但凡在凤凰城的地盘上,找一个人不是片刻之间的事儿吧。不过呢,商人无利不起早,何笑说白了就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大商贾,他若真帮自己找人,必然有其目的吧。 当下两个人又闲谈了一番,不过是何笑随口问问,秦峥淡声回答几句。又过了片刻,托雷起来了,听到秦峥这边有说话声,便过来,结果开门看到何笑,倒是着实一愣。 何笑盯着托雷,望了片刻,道:“怎么这位伙计,竟有些眼熟。” 秦峥当下命托雷去倒茶,随口道:“不过是个大字不识的粗野伙计罢了,何公子哪里会见过。” 托雷见此,便故意用了浓浓乡音大声道:“东家,俺知道了,这就去烧火煮茶!” 这西野乡音确实有些陌生。 何笑这才不提托雷了。 又聊了半响,何笑问东问西,最后喝了一口托雷递上来的清茶后,终于拍拍屁股,如同一朵金光一般走人了。 何笑走后,托雷大大松了一口气:“我见到他就难受,浑身难受,不自在!” 路放沉默片刻,终于对秦峥道:“峥弟,小心应对。” 秦峥点头:“且行且看吧。” 很快到了第三日,秦峥将何笑所要的菜色食材都准备好了。还没到晌午时分,店里大部分都满客了,只除了为何笑预留的那个桌子。 大家也都猜到了,这位金光闪闪的爷就是凤凰城里的那位,听说是驾着金马车,带着金侍卫来的,就住在十里铺最豪华的蓬莱客栈的天字号第一间房里。消息很快传开,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大家都纷纷猜测,肯定是秦峥的路家菜美名远播,惊动了城主大人,这才使得城主大人亲自前来。大家纷纷猜测,或许是城主大人要请了秦峥去当专属大厨吧,又有的说哎呦那就可惜了,秦峥去当了大厨,咱们岂不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当然更多的人是存着看热闹的心,知道今天晌午秦峥要向城主大人亮相那几道菜,不知道秦峥是否能做得出来,城主大人又是否满意,因为好奇这个,一群十里铺闲来无事的人包括少部分特意为此事滞留两日的客商,都是一早上就去一人饭庄占位置了,很多人没占到位置,很是遗憾,于是借着和秦峥有几分眼熟,号称要帮着洗菜,跑到了后院在窗户里偷看。这来的人中,自然有大家熟悉的,比如翠儿小姑娘。翠儿自从夏明月事件后,虽也来过一人饭庄,无奈都被拒之门外,如今听说了这事,巴巴地也要跟着来看看。 晌午时分,阳光正正照进饭庄,只见依然一身金衣的何笑摇摇摆摆的来了。他今日换了一个白色的头巾,上面依然是绣着金丝,黑袍上的图案不再是山河图,而是花鸟图,只可惜绣上的花鸟叼着的不是香兰等雅致之物,而是小金珠。 金光闪闪的何笑进了小小的饭庄,饭庄里人顿时觉得眼花。 秦峥恭候多时,当下便命托雷上菜,一道道菜摆了上来。 第一道菜是素醒酒冰,只见透亮的凝脂色泽新鲜,盈盈欲滴,盘子动时,凝脂微颤,饱满清美,偏偏这凝脂之中有数个梅花,嫣红绝美,娇媚绽放于琼脂之中,如泣如诉。这道菜刚一上桌,众人便闻到淡淡鲜香扑鼻而来,有梅花的淡香,也有琼脂的淡雅。终于几乎忍不住咽了口水,不知道如此绝美之吃食,吃在嘴里又是什么味道,是清亮解渴,还是沁人心脾? 众人正盯着那所谓的素醒酒冰流口水,忽又见路放上了第二道菜,所谓的拨霞供,却原来是切好的兔肉,在热锅中涮过后,再配上一小盆调料。这道菜的重点在于兔肉的鲜香,以及调料的搭配。从色泽上,众人看不出个所以然,只闻到那兔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让人感觉自己的真个肠胃都仿佛要动了起来,渴求着那点兔肉。兔肉也是吃过的,怎么平时没闻到有这么香的味道?或许他们回去应该再试试? 就在此时,又分别上了第三道菜蟹酿橙,最后则是主食酥琼叶和苍耳饭。每一道饭菜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新鲜味道,都让人几乎忍不住想扑上去尝上那么一口。 终于吞咽着口水,就着那边传来的味道吃着自己盘子里的菜,喔,其实自己盘子里的菜也很好吃的,可是这都是吃过的,没有城主大人盘子里的饭菜雅致新鲜啊! 何笑扇着那万年不离手的金骨扇,笑望着一盘盘菜端上来。看得出来,菜做得还是不错,盘子也特意买了用于搭配这些菜色的盘子,秦峥确实是用了心的。 待到菜上齐了,一旁的金衣侍卫为他递上了银箸,他便先品尝了一口素醒酒冰,慢慢咀嚼一番后,眼中便散出越发浓厚的笑意来,望着不远处的秦峥,点头说:“极好,极好。” 整顿饭,金色的何笑没有再说话,只含笑慢慢地吃饭。他吃得极其仔细优雅,吃完之后,嘴角不曾留下一点痕迹,盘子上也丝毫没有杯盘狼藉之感,而是十分整齐洁净。 整整一顿饭功夫,周围的人都不敢嬉闹说话,也都跟着默默地低下头吃饭。 总算,这位何笑城主把饭菜吃光了,竟然一点不剩的吃饭了。一旁的金衣侍卫递上了一块手帕,众人几乎要无语了,原来那手帕居然也是绣着金边的黄色! 何笑城主用郁金香染就的镶着金边的黄色手帕擦了手和嘴,这才悠悠然站起,道声:“走了。” 说完这个,竟然没和秦峥废话一句,就率领金衣侍卫离开了。 托雷从后面喃喃道:“这人性子也忒怪了点。” 秦峥倒不觉得奇怪,天底下怪人多得很,这位何笑城主,能够在这乱世之中做稳了凤凰城城主的宝座,又把凤凰城经营得风生水起,想来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吧。 如此过了两三日,这位何笑大人依然没有走,依然住在蓬莱客栈,不过竟然也没找过一人饭庄的麻烦。 托雷觉得不自在起来,他觉得必然有什么阴谋! 可是就在这一日,恰好初六,天上正飘散着漫天的雪,一个穿了金色衣服的卫士骑着高头大马地来到一人饭庄,从怀里掏出一个烫金的请帖。 打开一看,竟然是邀请秦峥去城外踏雪寻梅的。 上面还写着“遥闻城外腊梅极盛,梅花弄里有佳人,秦掌柜可否赏光,与我一道踏雪寻梅,遍觅芳踪。” 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