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昼而为影gl》 第1页 [GL百合] 《在昼而为影gl》作者:门庆姓西【完结+番外】 文案: 五岁时,在异国他乡的河畔,年幼的安槐序用蹩脚的英语对陆林钟说:“Goodluck。” 二十五岁时,安槐序小心翼翼地吻上陆林钟的唇,告诉她,她不是遥不可及的梦,是可以触碰感觉到的真实。 二十六岁时,安槐序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柔软,声音温和,对她说:“六六,我们回家。” 在安槐序心里,浮世三千,陆林钟的那双眼睛是最美的。 耿耿星河曙天,幽邃大洋海沟,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凝在那双眼睛里。 她早已经忘却了第一次见到陆林钟时的情形,只是后来,她的余生里都是陆林钟的影子。 落日余辉照着天地间的山川河谷、高楼矮树,于星河,于万古,她们不过如尘埃,如蝼蚁。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担得起所谓的永恒,时间亦是。 她不在意所谓永恒,她只期盼着能成为安槐序的影子,在任何有光的地方,有她也有她。 —————————— 年下 半养成 骚包御姐的长情告白X纨绔二代的成长蜕变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槐序,陆林钟┃配角:林于岑┃其它: 一句话简介:愿在昼而影,常依形而西东。 立意:破而后立,逆境成长 第1章 两辆车一前一后 “安小姐,许总她不在办公室。” “既然她不在办公室,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呀?”安槐序狡黠一笑,冲着秘书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瞳仁里像有万千的溪流粼粼。 她打开办公室大门,勾唇继续问道:“叶秘书,我像个不讲道理的人吗?” 映入安槐序眼帘的人一头褐色长卷发,五官明艳,伴随着抬头的细微工作,好看的弧度在对方红枫色的唇上荡开,高挺蕴秀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正眼带桃花玩味地回望着她。 四目相对,时间也随之停滞。 坐在办公椅上的人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安槐序,姿态轻慢优雅地把玩手中的派克签字笔,缓缓开口道:“安小姐看起来也确实不像讲道理的人。” 叶恒为难道:“陆副总······” 陆林钟摆摆手示意叶恒可以出去了。 陆副总?安槐序似乎有个模糊的印象,不过印不印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身负重任,得尽快找到这间办公室的正主儿,也就是她的发小,致天公司貌美如花的大老板许终玄。 安槐序有礼问道:“你好,请问许终玄在这吗?” “她就在你面前啊。”陆林钟往椅背上一靠,面带着几分淡薄笑意,眼底未明的情绪渐渐聚拢,深不可测。 安槐序穿了一件利落的白T恤,黑色的工装裤修饰着比例极好的长腿。眉目灵动鲜活,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梨涡浅浅,浑身上下透出干净清秀。 “······”她瞎了?安槐序不想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她转过身,听见了身后一声哂笑。 陆林钟笑道:“我本以为许总的朋友都像许总一样,没想到还有安小姐这样的。” “······”安槐序往前迈开的步子顿住,扭过头笑了笑,“我什么样,许终玄的朋友应该是什么样,和你应该没有关系吧?” 陆林钟耸肩,表示否认。 “你坐了她的位置,还站在高处评点她的朋友,你这样似乎很不礼貌。”安槐序见陆林钟不说话,以为对方理亏,语气硬气了几分。眉峰拧起,比麋鹿还要清澈的眸光直视陆林钟丝毫不怯。 陆林钟挑眉,明艳的五官随着一颦一笑尤其夺人眼球,反问道:“像安小姐刚刚闯进来那样,就很礼貌吗?”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好像说来也确实是她理亏。 陆林钟从桌上抽出一份文件,目光早从安槐序身上挪开:“希望安小姐尽快离开这间办公室。” “······”还下逐客令?安槐序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道:“您以为我想待在这?” 陆林钟对着门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安槐序快步走到门边,想起了身上的重担,她硬着头皮好声好气道:“我只是想问一下,许终玄人在哪。” 陆林钟轻轻摇了摇头,那双漂亮眼睛一笑,配上过分明艳的五官,尤其好看,“安小姐刚刚的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哦。” 回答过了?这陆副总敢情是不是有点不太正常?堂堂致天总裁请不起一个像样的托儿么。 安槐序保持淡淡的微笑继续强调:“我找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 “当僚机?” “······”安槐序抿抿唇,这陆副总怎么知道她要当僚机?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得婉转一点吗?她这明明叫牵线。 “叶秘书刚刚和我说了,有一位姓孟的小姐来找过许总,所以我猜这就是你来的目的吧?” 安槐序腹诽:这陆副总不光长得好看还挺聪明的。 陆林钟坐直了身体,温柔良善地冲安槐序眨眨眼睛,“既然我做了许总该做的事情,那总要有人做我该做的事情吧。” “你是这个意思啊。”安槐序反应道。 陆林钟轻轻扶了扶金丝边眼镜:“不然呢?” -- 第2页 “谢谢了啊。” 陆林钟看着匆匆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第二次确认了一件事,这位安小姐好像真的已经不记得她了。 “叮”地一声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意。阳光洒落到台面上,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太阳光,尤其刺目。 傍晚,金宸国际商业广场地下停车场内,陆林钟看见一抹清俏的身影又闯入了她的视线。 安槐序斜靠在车边,身上跟少几块骨头似的站不直,吊儿郎当的动作一看就知道是个土生土长地津城本地人,一股子四九城大老爷们的慵懒气,单手插兜打着电话,神色倒是灵动鲜活,不知谈到什么情绪还很激动。 陆林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安槐序时不时抬手扶额,嘴角上扬的时候春生夏长,梨涡泛开,洋溢着源源不绝的活力。 陆林钟转身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秘书,示意对方先走,她刻意绕了一圈走到安槐序身后,听着安槐序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安槐序从学校毕业还没两年,平日里除了上班闲得无所事事,和大多数二代一样吃喝玩乐游手好闲。可最近不一样了她忙得很,原因在于前几天她的发小刚从国外回来,她开始抓紧一切机会撮合发小和她多年没见的小闺蜜再续前缘。 “孟大律师,我都让人把房卡给你了,你怎么还不进去?” 安槐序仰头望天,长呼一口气,把额前细碎的小刘海吹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 陆林钟低头失笑,她知道面前这位是她顶头上司的发小。而她,刚好是对方口中的那位孟大律师的朋友,这么想来,她和安槐序也算是同道同谋了。 她穿着高跟鞋比安槐序高出了小半个头,趁对方不备,她从后面夺过手机,拿在手里扬了扬:“安小姐,僚机可不是这么当的。” “你拿我手机干什么?”安槐序回过头,前额差点和陆林钟的唇碰在一起,她往后一避,抬头仰视着陆林钟,那红唇生生地夺走了她的注意力,这凝香透润的枫红也太太太御了吧。 陆林钟红唇一弯:“当然是教你怎么当僚机。” 安槐序:“······” 陆林钟那双压花藏水的桃花眼,眼角微微勾起长睫交织在一起,眼神勾魂夺魄,勾得她心里有点小慌乱,安槐序不得不用手机去分散注意力,“还我手机。” “不还。”语气含苞吐春,极为撩人。 安槐序想起今天上午在许终玄办公室见到陆林钟时,陆林钟那轻慢骄傲的态度。她抓住时机反唇相讥,“你这样很没礼貌。” “哦?是吗?”陆林钟低下头,认真打量着安槐序的眉眼和脸上若隐若现的梨涡。 “······”安槐序别过脸,陆副总这看似认真的神情,还有那身上的书香气息只怕都是假象,说不定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陆林钟忍着笑意的对着电话那头道:“孟小姐,你如果真的要帮许总,还是帮她想办法吧。” 安槐序扬起脸,伸手将落在耳畔的头发往后捋,心里无比嘲讽。谁都知道要解决事情那就得想办法,这陆副总嘚吧半天说的全是废话。 “贸然地进许总房间,一定是下下策。” 安槐序伸手把手机夺回来:“你说我出的是下下策?” 陆林钟耸耸肩,倒是坦然得很,只是这坦然的样子并没有换回她的半分好感,安槐序扫了陆林钟一眼,继续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你别听她的。” 不到十秒,安槐序盯着不再出声的手机,对陆林钟道:“你看你出的好主意。” “哦~都怪我。” 安槐序拉开车门,开着她那辆玛莎拉蒂从停车场扬长而去。陆林钟站停车场原地目光幽邃,她轻轻抬手扶了扶金丝边眼镜。 炽烈的夏日阳光照射着水杯里的液体,像把太阳盛在了杯中一样刺眼。 陆林钟紧跟着前面那辆白色的Gran Cabrio,确认了安槐序去的是津城郊区榆园方向之后,她轻踩油门,从安槐序的座驾旁掠过。 玻璃晴朗,橘子辉煌,有缘人重逢。 这让人无比欣喜的夏日。 第2章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了榆园门口。 榆园,一座坐落于津城西郊既有本市特色,又糅合了南方园林曲径通幽的巧思的中国园林式建筑区,依山傍水,因山就势,以水为神。 安槐序刚下车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褐色的卷发随之轻轻动摇,这身形,这发色,这气场。难道真的有阴魂不散这种玄学? 安槐序偷偷朝陆林钟瞄了一眼,察觉陆林钟可能要转身,她立马蹲下,借车身挡住了自己。 “哒——哒——”鞋跟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Sophia Webster鞋面上的的亮钻美轮美奂,直接闪到了她的眼睛,还有那个巨无霸行李箱也闪到了她。 “好巧啊,安小姐。”声音柔媚勾人。 安槐序收拾出一张笑脸,缓缓地站起来,抬头对上那双桃花眼,“好巧啊,陆副总,请问您有何贵干呢?” 她没打算等陆林钟开口,自顾自地绕过陆林钟往榆园辋川楼方向走。 疏影横斜,夜风轻拂,安槐序走在陆林钟前面几步,迎着榆园里暖黄色的路灯,俏逸的影子落在了陆林钟的身上。 -- 第3页 陆林钟跟在后面,勾唇柔声问道:“安小姐又是来当僚机的?” 安槐序听见陆林钟把那个“又”字刻意咬重,她轻笑道:“怎么,你又想教我?” “正有此意。”陆林钟上前拉住安槐序匀净的手。安槐序始料未及,被陆林钟力道带着,重心不稳地歪进了陆林钟的怀里。 “蜜桃,佛手柑——”温柔又舒缓,陆林钟挑起唇角,故意凑在安槐序的颈间一嗅,笑意幽深绵长。 “松开。”安槐序把陆林钟伸过来的手一拍,不料反被陆林钟捉住了手腕。 香味营造了一个明亮轻盈的梦境,陆林钟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安槐序的耳后,撩人的声音也变成了呢喃:“曼陀罗,木兰” 曼陀罗和木兰营造的梦境过后是自由旷远的回味悠长。陆林钟媚眼如丝,连那眼角眉梢都写尽了风情:“尾调是广藿香和克什米尔木。这款香水很适合你。” 安槐序瞪了陆林钟一眼,澄澈的眸在夜色里像两颗品质上等的黑曜石:“我真谢谢你的夸奖。” 这似怨似嗔的眼神落在陆林钟眼中,那双漂亮眼睛里的笑意更加深了,水波晃荡之间,往里面望一眼都像是要沉溺在其中。 安槐序抿唇,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视线,这妖里妖气的女人究竟要做什么?唐僧去西天取经,多少狐狸精,蜘蛛精,琵琶精,白骨精长得都一副这红颜祸水的样子。她就算不是唐僧,今晚也是要当僚机做大事的人,怎能让人坏了修行。 “安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款香水的另一个名字?”陆林钟刻意凑到安槐序的耳边,温热的气息里夹着海盐清香,声音低沉又魅惑,“它又叫浪漫失魂果。” 安槐序:“······” 陆林眼神颇有意味的等待着安槐序回应,安槐序带着愠怒神情的杏眼很好看,不羁又有点害羞样子也很好看,让人忍不住再多看几眼。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试探又暧昧的眼神,那分外勾人的眸子像是没有经过她允许被人偷拿的羽毛尖,挠在了她的耳朵里,连耳根都红了。 “你松开我。” 一曲浅浅的溪流映出她们的模样,一个眉目清秀,面带愠色;另一个眼带桃花,笑意撩人。 陆林钟微微一笑,爽快答应:“好。” 安槐序诧异抬眸,陆林钟眼里满是越积越深的笑意和得意,莫非有诈? “哗啦——”水声巨大,安槐序在水里趔趄了几步,溅起一片水花,勉强站稳:“你有病吧!” “是你叫我放开你的,怎么成了我有病?”陆林钟挑眉,看着裤子湿透的安槐序,嘴角悄悄扬起。 安槐序刚从被推入水里的惊惶中回过神来,便听见陆林钟踮着脚看着鞋尖委屈地说:“你看我的鞋面都被你弄湿了,你居然还说我有病。” 安槐序看着岸上那个人假心假意心疼脚下的鞋子,垂垂眼角微微蹙眉满脸都是委屈的神情。呵,致天堂堂副总,要什么样的鞋没有?心疼这鞋? 安槐序扯着紧贴在腿上全湿透的裤子,拧着眉艰难地从小溪里踏上了假山造景旁的小石桥:“我惹不起陆副总,告辞。” 陆林钟双手环在身前,看着安槐序的背影。湿透的裤子勾出的腿又细又长,脚踝白嫩的皮肤惹人惊艳,小腿的曲线被画家精心勾勒,令人心驰神往。 陆林钟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拖起行李箱跟着安槐序走出去几步。 “你别跟着我。”安槐序停住了步子,没有回头。 “路这么宽,走你后面的都是跟着你?” “······”安槐序一向引以为傲的诡辩口才在陆林钟面前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她迈开腿大步向前走,鬼知道为什么要一天三次遇到这个人,她惹不起总躲得起。 陆林钟的声音远远传来:“安小姐的裤子湿了,要不要换一条?” 安槐序放慢了步子:“不用了,我一会用吹风机吹一下就干了。” “溪水不干净,可能会皮肤过敏哦。” 安槐序皱眉,回过身看了一眼陆林钟,“你既然知道溪水不干净,还把我推下去?” “但我有衣服给你换啊。”陆林钟拍了拍手边的行李箱。 安槐序点点头,“哦,那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陆林钟手轻轻碰了碰鼻尖,恰到好处地掩饰了奸计得逞的喜悦,连脚下的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 安槐序走进辋川楼,无视身后的陆林钟径直走向前台:“你好,给我开一间房。” “安小姐和陆副总只需要一间房吗?” 安槐序注意力全在已经湿透的衣服上,茫然地点点头。 电梯到了六楼,停稳。 安槐序凝眸盯着陆林钟:“你故意把我推下水,又随身带了衣服放在行李箱里。说吧,陆副总你到底有何贵干?” 陆林钟耸耸肩,没有否认。 “不说?” 陆林钟指了指安槐序身上已经全部湿透的裤子。 安槐序咬咬牙,她确实得换身衣服,这个样子别提当僚机了,出门都不方便。拿人手软,这笔账就算了,这陆副总最好别再整出什么新花样。 房门一开,安槐序拿着陆林钟递过来的衣服匆匆走进衣帽间。 还没两分钟,门外便传来慵懒的声音, “换好了吗?” “快了。”安槐序应道。 -- 第4页 “该不会穿不进去吧?”慵懒的声音还带着轻笑。 “刚刚好。”安槐序把扣子扣上,回道。 “那就好。”声音小了不少,笑意倒是越发明显了。 安槐序开门出来就看见陆林钟慵懒地坐在电脑桌前,指尖轻轻叩着桌面,两条腿闲适地叠在一起,一边转着椅子,她真想过去给这陆副总一拳······ 算了,她是法学院毕业的人,正儿八经从事法律专业的公职人员。行为一定要冷静合法。 “还没好?” “好了。”安槐序回了陆林钟一个礼貌而干净的笑容。 房间里温和的暖光灯下,安槐序修长的后颈被深蓝色衬衫三角领衬得透白,衬衫略带收腰的设计勾出她柔韧腰线,两手随意地插在修身长裤的兜里,长身玉立。 陆林钟颔首站起来,笑得心神荡漾,眯起眼睛对安槐序道:“这个颜色比白色更适合你。” 安槐序没有说什么,拿起车钥匙往门边走:“谢谢陆副总,衣服既然被我穿过了,我等会把钱给陆副总。” “这么客气的吗?”陆林钟笑道。 “我和陆副总很熟吗?” “一般。”陆林钟点点头,快步走到门边握住了门把手,“不过——” 安槐序避开陆林钟那双眼睛往下看,墨绿色丝质衬衫下是若隐若现的锁骨,颈间极细极闪的颈链上,挂着一个好看的吊坠。 她想要看清吊坠形状的时候,陆林钟一动,伸手挡住了吊坠。 再往下看,就是她不规矩了,毕竟春光无限好。 安槐序反应过来,声音多了几分认真和冷静,微微侧头道:“没有不过,我今晚来这里真的有正事。” “刚好我也有正事儿。” “那我们就各做各的事。” “如果我和安小姐要做的事情,是同一件呢?” 安槐序对上陆林钟的眼睛,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陆副总八成是她的克星。 “怎么可能。”安槐序不经意笑了笑,随即说道:“就算是同一件事,我们俩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她拨开陆林钟的手,微微一用力,门便打开了。 “安小姐好像很怕我?” “怎么可能?”安槐序笑得有点无语。 “你刚刚的眼神告诉我的。” 眼神?安槐序收起了嘴边的笑意,陆副总还能读懂她的眼神了?这不是瞎扯淡么。 “好了。”陆林钟靠着门框站直,提腿朝安槐序走过去,“你来榆园不就是两件事吗?” “第一,你想帮许总;第二,你来当僚机。”陆林钟随手按下电梯的按钮,“以你的智商和能力,前者做不到,后者还要讲策略。” “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以我的智商和能力。”安槐序颇为不满,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帮不上许终玄的忙。 “所以,你也是来当僚机的?” “······”陆林钟按下9楼的电梯,姑且就当做是吧,“你去九楼干什么?许终玄又不在那里。” “你不饿吗?吃了宵夜再一起当僚机。” 第3章 安槐序和陆林钟面对面坐在露天的音乐餐厅里,外面是榆园连绵起伏的山丘和星罗棋布的湖泊。 夜晚的榆园很安静,安槐序望着静静的榆园出神,眼神里有别样思绪。 “在想什么?”音乐餐厅的灯光照在陆林钟的身上。 “没什么。”安槐序回过神,流转的华光从陆林钟的眼眸上一闪而过,瞬间极致的美艳实在是太过摄人心魄。 “哦?”尾音拖得婉转绵长,陆林钟见安槐序不愿说也没有过分好奇,毕竟关于安槐序的,只要她想知道,从此以后她都会知道。 “安小姐,先点菜吧。”陆林钟手指匀称修长,莹润剔透,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这样一双手慢条斯理翻动着菜单,让人看着极为享受。 “Pan Fried Foie Gras”极其标准的英式发音。 “Scotland Smoked Salmon,我不吃牛油果,少许山葵奶油酱就好。”安槐序合上了菜单。 陆林钟挑眉:“不吃甜品?” 安槐序犹豫了几秒,摇摇头。 陆林钟冲侍者笑道:“再帮这位小姐加一份Raspberry Mousse Cake。”同样标准的英式发音。 安槐序笑了笑,“我都说了不吃甜品。” 陆林钟一手托腮,眼神上下打量安槐序:“减肥?” “没有。” “你的身材很好,我很喜欢。”陆林钟说得理所当然。 莫名其妙,她的身材为什么要陆副总喜欢? 陆林钟解释道:“安小姐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 安槐序倒是对陆林钟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了兴趣。 “这个世界上存在美,也存在美感,作为审美主体对客观现实美的主观感受,人的审美也有所差异。” “所以?”所以陆副总要夸她?安槐序不敢想象这张妖里妖气的脸,这张过分美艳的嘴,能说出什么正儿八经的话来。 “我个人非常喜欢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波提切利的蛋彩画《春》。西风神含苞吐春,双手触及了大地的仙女,仙女口中吐露鲜艳的花朵沾染在了花神身上。”陆林钟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绕着安槐序,而安槐序富有美感的修长肢体在她看来就是一种极佳的享受。 安槐序记得那张画,花神身上未披就的花衣象征着春天的来临,年幼时看到这样的画,她会羞赧,却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 第5页 前菜端上来,陆林钟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安小姐会喝酒吗?” 安槐序郑重点了点头,“会一点。” 陆林钟饶有兴味地冲侍者打了个手势,目光神秘宛若夜空里的星子:“一瓶Petrus,要14年的。” “说正事,待会你打算怎么帮她们俩?”安槐序身体向前倾,认真地看着陆林钟。 陆林钟扶了扶眼镜,往桌前一靠,神神秘秘道:“你很想知道?” “陆总,您要的Petrus。”侍者把红酒端到桌边,陆林钟的手很好看,纤长却又温润丰腴的弧度,酒瓶在她手中被拿捏得恰到好处。安槐序想,这样一双手倒酒,明显比刚才那侍者倒酒要好看得多。 陆林钟手中的酒瓶时不时向安槐序倾斜,Petrus芳香充实,细致又丰厚,推杯换盏,人影交错。 不多时,陆林钟发现坐在对面的安槐序居然醉了,两颊微微红,嘴角不时带有笑意,眼神迷离。原来还有人这样不胜酒力,也许这样的人比较适合喝雪碧? 安槐序醉后枕臂伏在桌上,陆林钟把人捞起,柔声道:“回房间。” “不行,还没当僚机的。”安槐序伸直两条长腿,软着身子靠着椅背。 陆林钟挑眉,就这模样跑去许总那,肯定只能煞风景。更何况那里有某知名律师孟小姐,哪里还需要她们。 安槐序朦胧盯着陆林钟的金丝边眼镜,还有那双美得过分的眼睛,嗤鼻道:“骗子。” 骗子?她?陆林钟吩咐侍者,“今天的宵夜就记在许总账上,再送一点吃的去许总那。” 安槐序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扑,被陆林钟及时拉住,鼻腔里的热气扑在陆林钟耳后:“你今天把我推到水里了。” “嗯。” “我会报仇的。”安槐序小声道。 “你尽管来。” 陆林钟的声音与月色齐绕着安槐序的神识,她浅浅勾唇,伸手搂住了陆林钟的腰。 “······”陆林钟一顿,还以为安槐序醉意朦胧正好拿捏,结果被人揩了一把油,这是在扮猪吃老虎吗?那就不要怪她了。 陆林钟扶着安槐序回到之前开好的房间。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月色透过白纱帘落在地上,相互纠缠又暧昧,相互触碰又缱绻。她很清醒,然而,这个醉了的安小姐却让人意外,安槐序头埋在陆林钟发间:“佛手柑,小苍兰。”陆林钟嘴角轻轻扬起,这样闻一闻身上的香味,就算是安小姐的报仇了吗? “栀子花,橙花。”安槐序继续嗅着,声音带着狎昵,“尾调是冰咖啡,檀香和琥珀。” 陆林钟点头,眼里不仅有潋滟胜过水光的月色,还有与月色相持不下的缠绵,她看向面前的人,补充道:“对,木质琥珀。” 安槐序跨坐在陆林钟腿上,自上而下看着陆林钟,炙热的喘息已经让她们之间没有了距离,“黑色奥飘茗,香味又甜又欲,刺激迷幻,一秒惊艳,让人难以自拔。” 陆林钟觉得醉了的安槐序更加迷人,和那个头脑清醒的安槐序,判若两人,她不由感慨,许总啊,你这朋友可真有意思,不愧是浪漫失魂果。 “感觉到了吗?”安槐序低沉的声音是极为撩人的味道。 “嗯?”陆林钟眼神迷离的回应了她。 安槐序稍稍低头,轻轻点过陆林钟的唇,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道:“肾上腺素飙升的快感。” 陆林钟看着那双似醉非醉的眸子,心里一动,顺水推舟道:“不是说要报仇吗?”她轻轻抚上安槐序的背,指尖所触带来一阵酥麻,如同踏在了云端。 安槐序语气霸道:“嗯,我这浪漫失魂果,要让你。” 陆林钟笑着回应,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浪漫失魂果和黑色奥飘茗真是绝配,绝配。 安槐序伸手轻轻挑下陆林钟的眼镜:“明明神秘风情让人沉沦,还要戴一副这样的眼镜装得温和良善文质彬彬,摘了。” 陆林钟失笑:“好。” 安槐序垂眸,将陆林钟的眼镜拿在手上,嘴角噙着点点放肆笑意。 陆林钟有一瞬木然,随即配合地抚上安槐序的耳垂,身上的人微微一颤,小心避开。 是喜悦,有缠绵,声音是陆林钟从未听过的撩人。 安槐序一口咬住了陆林钟不安分的指尖,温声道:“听话。” 思绪如狂,陆林钟借着月色看着安槐序脸上朦胧却又真切的醉意和笑,不觉失神。 夜已深,身旁的人疲惫睡去,陆林钟缓缓起身依靠在床头,指尖还绕着带有浪漫失魂果余香的发丝。 今天是一个极为特殊的日子,她三十岁生日。所谓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就是这样。 起初她还挺烦闷,甚至拒绝了朋友们准备y,她只想很平静地度过这么一天,假装自己韶华未逝,永远年轻。 房间里角落里的行李箱里还放着云顶花园酒吧老板送的生日礼物,她知道那是一瓶红酒,昨天在云顶花园收到礼物时场景还浮现在眼前。 易老板把红酒神神秘秘地装在礼品袋里递给她,言之凿凿道:“我掐指一算,陆小姐的三十岁可谓是枯木逢春,桃花要开。” 她极其极其不满枯木逢春这说法,简直比说铁树开花还要过分。她斜斜睨了一眼易老板,指尖轻击着吧台云纹大理石台面:“我记得易老板原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现在会掐指算卦了?” -- 第6页 易老板站在吧台后面,神秘一笑:“略懂略通,掐指算个桃花还是可以的,” 方冰六块放入了调酒器底杯,量入了lemon和Grenadine,她那双好看的眼睛落在易老板流丽的动作上。君度酒、朗姆、伏特加,易老板取出一枚红樱桃,在底部划开一个小口子,一杯极其妖冶的酒映着这更加妖冶的桃花眼。 易老板做了一个请品尝的手势:“枪炮玫瑰。” “新酒?” “是陆小姐给我的灵感,也是陆小姐的私人订制。” 那时她坐在吧台前品呷易老板新调出的“枪炮玫瑰”,脑海中却浮起一张柔和的面孔,眉眼清秀灵动。 现在这么一想,她对易老板的话开始有那么一点点期待,着实是太有意思了。 陆林钟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打开礼品袋把里面的红酒拿出来,借着柔和的月光看清了这瓶酒的名字。 青春年少。 第4章 LOEWE有两款很特别的香水,虽然仅仅只是被命名为001男香和女香,但是有的人习惯称之为事后清晨,两款香水共有的香味基调让它们之间彼此相似,却又互补成了事后清晨对芳香肌肤的美好诠释。 陆林钟醒过来的时候,身旁的人脸颊微红,露出被子外莹润雪白的肩头被夏日清晨的柔光镀了一层微闪的细芒,房间里充斥着似有似无的香气,像是001香醇柔和且诱人的香味。 不过这真正的事后清晨远比那款001有趣得多,这是她三十岁的生日礼物。 “啊?”安槐序声音还没有出口,就被陆林钟用手捂住。她眨眨眼睛朦胧回过神来,身旁人褐色的长卷发随意地垂在身前枕边,一只手斜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这情景是个梦吧?安槐序顺势倒下,闭上眼睛暗暗祈祷这一是梦,这一定要是个梦!求旁边的人别出声,别说话。不过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梦见和陆副总睡在一张床上?这也太刺激了吧。 陆林钟挑眉,看着紧闭眼皮的人儿,睫毛一动一动,出声道:“早啊,安小姐醒了啊?” 安槐序睁开一只眼睛,目光落在对方莹润光滑的肩头,陆副总她,她没穿衣服。 “!!!” “我······”安槐序语塞,认真地看着陆林钟:“我们有发生什么吗?” 我们?陆林钟半含笑意,长发从身后落在身前,扫在了安槐序的脸上,挠的安槐序直想躲。那双眼睛带着未明的笑意看着安槐序:“你说呢?” 安槐序被陆林钟盯得不自然,视线往下注意到对方肩上一片红痕,她伸手捏着被角把脸一蒙。凡事都讲证据,那是她昨晚作案的证据,没得跑了。 陆林钟顺手勾起一件衣服,往安槐序的脸上轻飘飘地盖上去:“安小姐白天和晚上完全是两个样。尤其是喝了酒之后,有趣得很。”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怎,怎么了?她喝醉了,然后,然后她做了什么来着。 安槐序嗅到陆林钟衣服上香水的余香,这味道好像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她脑子里浮起一个莫名熟悉的场景,昨夜她坐在陆副总腿上,然后,然后她自上而下看着陆副总说:“香味又甜又欲,刺激迷幻,一秒惊艳,让人难以自拔。” 她怎么会说这么骚气的话······ 安槐序耳根微红,勾起指尖拨开盖在脸上的衣服,眼睛一瞄看见陆副总衣衫半露之间曼妙的身段,颈链细闪,在颈间尤为动人。 安槐序看得正是入迷,却听见陆副总道:“把眼睛闭上,我在穿衣服。” “······”她怀疑这人背后也长了双漂亮眼睛,“谁在偷看了?” “你在偷看。” 安槐序:“······” 陆林钟靠着梳妆台站着,打量着床上用衣服把脸紧紧遮住的人,眼底的笑意如水上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手机突然震了起来,看向来电人名字时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安槐序目送着那个走去套间外接电话的背影,现在她简直要崩溃了,怎么办?昨晚僚机没当成也就算了,现在好了,惹了个大麻烦,人家致天堂堂副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她睡了。 现在跑来得及吗?不是她不想负责任,实在是······ 安槐序手忙脚乱地换衣服收拾东西,看见陆林钟不动声色地将洗手间里的水声开到最大在洗手。 安槐序听见洗漱室里不间断的水声,扫了一眼陆副总的背影,这陆副总情绪似乎不对,是遇上了什么事情?还是因为她想跑路? 情绪不对又怎样?关她什么事? 怎么能不关她的事,昨天都把人家推倒压在了下面。 “······” 安槐序心里一白一黑两个小儿人开始打架。还是不多想,不加戏,毕竟人家好歹是致天的副总,那见过的大场面比她吃过的饭还多,陆副总这种祸水,以后还是躲远点的才好,可她要是跑路了,那不得落个渣女的名声以后在津城还怎么混。 “那个”安槐序清了清嗓子,站在床边前倾往洗手间里面望,伸出手指着房门口说道:“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 “好。”陆林钟没有转身,水顺着她的指尖刷刷地继续往下冲。 “???”安槐序一时无语。 陆副总说好?本来她还想对昨晚的事情稍微负责的。可以,这个陆副总够大气。该不会在一夜情这种事情上很有经验吧? -- 第7页 嗯,一夜情,酒后,你情我愿,成年人之间一些比较亲密的事情而已。 安槐序走到门口听见洗漱室里一直没有间断的水声,陆副总真在闹情绪了? 肯定是为昨晚上的事儿闹情绪。她把人睡了,身上还穿着人家给准备的衣服,现在还打算丝毫不负责任地扭头就走,而且,她好像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算是陆副总不要负责,可跑路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渣,她一世英名不可毁于一旦。安槐序从门口折回洗漱室,一只手拉着在洗手的陆林钟,一手关上水龙头:“洗个手洗了十分钟了,你这委屈巴巴的样子不就是想要我负责吗?” “······”陆林钟一怔,安槐序是觉得她在害羞矫情等负责?这脑路有点可爱啊。 “你叫什么?我不知道你名字我怎么对你负责呢?”安槐序手陆林钟反手抵着洗手台,意犹未尽地看着安槐序:“我叫陆林钟。” “临,临终吗?”这名儿起得可真够心大的。 “六月雅称,林钟。”陆林钟淡淡解释,这么多年每次与人介绍名字的时候,大多会收到别人诧异的目光,这场面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安槐序。”算是自我介绍了。 “嗯,我知道的。” 没错,陆林钟知道的。 安槐序抓住陆林钟的手,语气强势不容拒绝,“走走!我带你去吃早饭!”吃过早饭咱们一拍两散,我也算是个负责人的人了。 陆林钟嘴角抿起,露出淡淡的笑意,任由安槐序拉着她的手出了门。 榆园的早餐厅在辋川楼的二楼,布置得清新雅致,味道也是上佳,安槐序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刻意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回过身来征求陆林钟的意见:“坐这?” 她刚一转身,看见许终玄和孟秋迎面走进了餐厅,什么鬼啊?要这样遇见?安槐序扯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好巧啊,终玄,孟秋。” 安槐序察觉许终玄瞅过来的目光分明带了审视,很快意识到自己和陆林钟的距离好像有点近了,那挪远点儿? 安槐序双手插进裤兜,顺手把垂落身前的头发捋到耳后,故作一副一脸无畏的样子,脚下悄悄往旁边挪了挪。不慌!昨晚的事儿天知地知,我知她知,对面这俩人除非是神仙才会知道,不慌,该慌的是对面这俩才对!昨天她一手包办,把许终玄的房卡交给了孟秋,这不是一起来吃早餐了么。 许终玄点点头,对身后的孟秋介绍道:“这是致天的副总,陆林钟。” 孟秋礼节性地向陆林钟伸出右手:“幸会,陆副总。” “观亿律所的孟律师?”陆林钟挑眉,伸出手触及孟秋的指尖,“前几天招标会上,我们见过。” 陆林钟修长匀净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平整光滑,手很好看就是可惜了,红颜祸水的手,那是不能多看的。安槐序讪讪收回目光,抬头看见发小正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她眼神示意发小:盯着她干嘛?不知道盯孟大律师去? 孟秋嘴角含笑相邀道:“一起吃早饭吗?” 这是造了什么孽了?安槐序当时就想说能不一起吃早饭吗?还没来得及开口,许终玄就淡淡地嗯了一声,堂而皇之地坐在刚刚她拉开的椅子上。 安槐序:“······” 她别过脸勉强坐下,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唉,出门又没翻老黄历,今日恐怕又又又不宜出门? 她无视了陆林钟送来的对视,绷着脸把菜单往陆林钟边上挪:“吃什么随便点。”顺带看了一眼许终玄,反正财神爷在此,左右也不是她买单。 许终玄侧过头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许终玄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我们昨天”安槐序点头,面色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刚好遇到了。” 第5章 陆林钟点了一份沙拉,对着上司和孟律师补充了后半句:“然后一起过了夜。” 安槐序脸色一变,这陆副总又玩什么新花样?她伸直了脚往陆林钟踢过去,“咚”的一声响,膝盖撞上桌腿,声音听着就疼。 “嘶”安槐序倒吸一口冷气,皱着一张脸咬牙道:“你闭嘴吧!” 陆林钟挑眉,迎视着上司具有审视意味的目光:“正好许总是安小姐朋友,我很喜欢安小姐。” 安槐序把筷子放下,侧过脸对陆林钟道:“您胡说些什么?” 许终玄抿唇,看着陆林钟的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安槐序恨不得拍桌而起,只是她作为公职人员,还是得收一下。 孟秋冲着安槐序挤挤眼睛,脸上浮起柔和的笑容,暗示许终玄这一句“我知道了”,差不多算是默认了陆林钟。 安槐序:“······” 陆林钟点点头。 “我很欣赏陆副总的直白。”许终玄道。 “客气了。” 安槐序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杯底与桌面一碰发出声响,看着许终玄和陆林钟道:“你们两个眉来眼去地干什么?” 安槐序侧过脸警告陆林钟:“还有你,沙拉都堵不住你的嘴吗?” 陆林钟低头看腕表,想到刚刚接到的那通电话,轻声对许终玄道:“许总,我有事情要和你谈一谈,就现在。” 两个人站在露台上的背影让人心驰,只是再好看也没办法留住安小姐的目光,安槐序没个正形地歪在椅子上,肩膀一耷拉,丧着一张脸,向孟秋倒苦水:“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啊?” -- 第8页 “槐序,你喜欢她吗?” 安槐序半睁开一只眼睛斜睨了孟律师一眼,懒懒道:“喜欢?姐姐!我已经过了一见钟情的年纪了。” 孟秋一副我懂了不用再解释的神情,安槐序干脆兀自吃着早餐不说话,免得越描越黑。 她草草地吃过了早饭,单手支着下颌目送着许终玄和孟大律师回了房间。而旁边这位小姐,吃个沙拉都磨磨蹭蹭。 陆副总握着金属长柄勺的动作都是带着风情的,慢条斯理地把碗里的樱桃小萝卜和西蓝花拌在一起,慢条斯理地抬起手来,再慢条斯理地张开嘴。 在这柔和的晨光里,这陆副总的唇尤其像是沾了露水的樱桃,又甜又蜜。安槐序忍不住咽了口水。 故意吃得这么慢是要做甚啊,再吃慢一点上班就要迟到了!安槐序盯着陆林钟,看她到底还要唱哪出:“陆副总,沙拉好吃吗?” “还不错。”回答安槐序的声音也是懒懒的,仿佛这榆园的茶餐厅变成了她陆林钟的皇宫,她就是这皇宫里至高无上的女王。 安槐序忍住了想破魔除妖的冲动,陆林钟适可而止站起来:“走吧。” 安槐序想了想,拒绝道:“我们不是一条路的,所以不用一起走。” 陆林钟神色微妙:“我是说一起去停车场。” 安槐序:“······” 好像有那么点尴尬。 不止一点点尴尬。 并且越来越尴尬。 “咳咳咳”安槐序清了清嗓子,陆林钟在车旁停下脚步,等着她开口。 “那个”安槐序抿抿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要不加个微信呗?”陆林钟眯起眼睛饶有兴趣的眼神让安槐序无语了。 “别误会,我就是想把衣服的钱给你。” 陆林钟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安槐序,目光暧昧:“我知道你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安槐序:“······” 流光银金属拉丝名片一面印着致天的logo,只是在左上角处有两个镶嵌在一起的镂空三角形,有点儿像陆林钟颈链上吊坠的形状,安槐序好奇问道:“这个镂空有什么含义吗?” 陆林钟打开车门回眸一望,流丽的秀发和明艳的五官相映成趣,她冲安槐序眨了眨眼:“我有神符护体。” 安槐序被那个回眸电到了,陆林钟的车喷了她一身尾气,她才反应过来再不去上班,就要迟到了。 她紧赶慢赶,赶到了市法院的机关大楼,刚把工作服换上就看见办公室主任走过来,最近临检,机关上下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息。 “小陈,你去把昨天的会议纪要整理出来然后带去给领导签字。” “小李,今天下午十二楼会议室的研讨会,会务工作做好了吗?先去把台签摆上,位置一定不能摆错。” “······” 所有人都开始忙里忙外,安槐序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饱含期待地看着主任:“主任,我做什么?” 主任想了想:“小安,你先坐着。” 安槐序:“······” 或许是觉得这话有点儿打击工作积极性,主任笑了笑:“一会儿有工作就马上给你安排。” 安槐序配合地点头,等会儿差不多也没有什么工作会给她安排了,好不容易从上班时间闲到了午饭时间,吃了午饭她又开始空闲。 闲就闲着吧,她在休息室里午休时直接就梦见了那双漂亮眼睛,吓得她在梦里脱口而出喊了声“妖精”结果妖精竟然开口说话了:“本妖精没有带走你的爷爷。” 葫······葫芦娃? 一个午觉睡得昏昏沉沉,下午主任见安槐序朦朦胧的状态不好:“小安啊,是不是工作太忙,累病了啊?” “没有没有,主任我就是没睡好。” 主任认真道:“年轻人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安槐序莫名其妙就得了半天的假期。 她实在太闲了,想和那群狐朋狗友一起攒个局子吧,这个时间点又实在是尴尬 。还是回家吧。回家睡大觉,反正也没人吵她。她开车从法院出来回到家里,才下午三点半,正是太阳正毒辣的时候,钥匙插入锁孔,如常地推开门:“我回来了。” 屋内也如常地无人应答,她并不在意,扫了一眼客厅和茶几,家里已经被家政阿姨清扫过了,至少她前天把茶几台面弄得乱七八糟,现在上面又是摆放得整齐的水果和零食。不错,全是她喜欢的垃圾食品。 薯片,话梅,瓜子······ 要是往常提前下班,她说不定乐得窝在沙发里吃上小半天,只是她现在没有半点胃口。从房间拿了睡衣,转身就进了浴室里,她身上还残留着陆林钟的味道,黑色奥飘茗的香气能持续两到三天得赶紧洗洗。 她喜欢香水,对一些味道情有独钟,不过黑色奥飘茗太过危险了。花洒里的水冲刷着她晶莹亮白的皮肤。身上被温热的水冲得一片一片的粉红,香味确实淡了很多。洗完澡,她把穿过的衣裤扔进洗衣机里,坐到沙发上无所事事,想起了钱夹里陆林钟给的名片。 手机尾号居然是六个六?手机号都直冒妖气啊。她扫了一眼这手机号,居然就记在了脑海里,那老天的意思就是先存个号码吧? 尾号六个六,备注大顺。 安槐序对小脑瓜灵机一闪想出的备注可以说是相当相当满意的。既然有手机号那就应该可以搜到陆林钟的微信,那就搜一个吧,还钱还衣服总要做一件的,任对方选好了,反正衣服她已经在洗了,钱她也不缺。 -- 第9页 安槐序半躺在沙发上,正想着加了陆林钟的微信之后说个什么样的开场白才不让对方误会呢?别搞得像是故意跟人搭讪一样。 有点小困,都怪昨晚操劳过度,先睡会儿不妨事儿。 安槐序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睡得天昏地暗,醒过来的时候一脸懵逼,已经八点半了,外面天边还泛着一圈深紫的她把申请添加为好友的请求按了发送,起身到洗衣室里从洗衣机里取出了已经烘干的衣服,送佛送上西,衣服还是要熨平整了还给人家比较好。 手机屏幕上传来一行黑色的小字:“您已经成功添加对方为好友,快来打个招呼吧~” “晚上好,安小姐。” 安槐序:“······”秒回? 对方没等她回复紧接着又问:“一起吃晚饭?” 安槐序还真不想再和陆林钟吃饭了,尤其是晚饭。不过直截了当地拒绝还是不好,万一人家根本没那么多意思,那她显得也太忸怩了。 安槐序思考了一番后在对话框里输入了一行字:陆副总,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您是想要我把衣服还给您呢还是把衣服的钱给您? 安槐序心满意足地看着回复,既大气又懂礼貌,满意!发送! 对方回复:那还劳烦安小姐亲自送还给我哦。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坚持给钱了,安槐序从衣帽间里找出姜阿姨往常熨衣服的熨斗,赶紧熨平整了,赶紧还给人家,然后赶紧把对方微信拉黑,赶紧不相往来! “叮咚”手机屏幕亮起,安槐序撒开熨斗走到茶几边拿起手机,看见陆林钟又在微信里给自己弹消息:安小姐在做什么?在想我? 第6章 安槐序被陆林钟这话逗笑了,还挺自恋,陆林钟凭什么觉得自己会想她?!可是她刚才确确实实在想陆林钟,纠正一下,是在想把衣服还给陆林钟,然后拉黑陆林钟。 浅浅的梨涡像冬天的初雪,她叉开两条长腿靠在窗外细窄的墙沿,指尖在屏幕轻点回复道:我为什么要想你呢? “很简单,因为我麻烦安小姐还衣服,安小姐没有立马回复我,所以我想安小姐可能是去把衣服折起来装好了。” 糟了! 衣服! 安槐序后背一凉。 她赶忙跑回去看,深蓝色的衬衫衣摆被熨斗烫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安槐序把熨斗关了,立马去翻衬衫内侧查看水洗标,这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头拔凉。这件衬衫的牌子是国内新派的设计师创立的独立设计品牌,工作室傲娇得很,从来只接受定制,成衣往往只有一件。 安槐序望着衣服上那个窟窿的时候,那个窟窿也在回望着她,这法力无边的衬衫,把她愁成了一哲学家。 安槐序把手机握紧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回复陆林钟:陆副总,我不能还你这件衣服了。 对方不咸不淡回复她:不是刚刚还称‘您’吗? 安槐序:“······” 安槐序懒得和陆林钟斗嘴,现在她只关心弄坏衬衫这事儿该不该让陆林钟知道。 “这是送给安小姐的礼物,希望安小姐喜欢。” “无功不受禄,我还是把钱给你吧。”安槐序粗略地估计了那条裙子的价格,在那个价格后面加了一个0之后给陆林钟做了个转账,立马将对方删除好友。 安槐序做完一系列动作之后,长舒一口气,却没料想中的轻松。她关了灯,独自瘫在沙发上,窗外透进来昏黄的路灯灯光,周围安静得如同被隔离在乡野,可这里并没有乡野的蛙声蝉鸣。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安稳。 那厢陆林钟看到手机上莫名其妙跳出来的转账之后,肺都差点给气炸了,她送给安槐序的衬衫什么价格,安槐序总不至于想错到在后面多加了一个0,简直就是······ 一辆骚红色812 Superfas从致天的停车场疾驶而出,陆林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安槐序给她转账是在用钱对她负责的意思么?她陆林钟在安槐序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云顶花园,津城既有名气,又有格调的酒吧,坐落在云顶酒店的顶层,螺旋彩灯和镭射灯照向开阔的舞池,舞池中一张又一张迷醉在狂悍音乐中难以自拔的年轻面孔。 有人点了一首《Bad guys》,舞池中央的一抹红影走到鼓手旁边,挑手就要来了鼓手的鼓棒。舞池里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对于这样的尖叫声,易老板早就习惯了,无非是舞池里某个胸大腰细脸盘小,化着亲妈都不认识的烟熏妆的漂亮姑娘,有那么一点撩人的举动。 易老板不以为意,准备让新来的调酒师给自己倒一杯白开水再加几颗枸杞,刚一抬头就瞟到了坐在架子鼓旁的那位。 哟,鼓手换人了? 哟,这打鼓的好像还是她前几天给掐指算卦,算出来要枯木逢春的那位。 哟,这鼓声火|药味这么猛,节奏精准,爆发十足,可以说是相当相当刺激了。 易老板从吧台后面正儿八经地盯着坐在MAPEX后面妖精一样的陆林钟,耀眼,夺目,刺激······ 陆林钟就像易老板那天为她调的那杯枪炮玫瑰,所有不用来形容平庸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她。 鼓棒在陆林钟手心里转了两个圈,被她扔给鼓手,她提腿朝吧台走去。 “骚气。” -- 第10页 陆林钟恰好听见了易老板的这话,红裙与这烈焰红唇相得益彰,她半边身子倚靠着吧台,斜斜地坐在吧台椅上,翘起了二郎腿,伸手撩起了长发。 “我要——”陆林钟拉长了尾音,指尖在台面上轻轻地碰了碰,笑着说,“枪炮玫瑰。” 新来的调酒师看呆了紧接着结巴道:“小,小姐,这里没,没有枪炮玫瑰。” 陆林钟声音慵懒,声线华丽:“我说有,就有哦。”一双桃花眼堂而皇之持艳行凶。 易老板看不下去了,摆摆手示意调酒师撤退,“心情不好?” 陆林钟轻轻哼了一声,易老板抿唇:“每个月的那几天?” 陆林钟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易老板又说道:“我前几天给你算的那卦不准?” 陆林钟看着易老板调酒的娴熟手法,瞥到对方杯子里的白开水泡枸杞非常无语,易老板年纪轻轻怎么跟个老干部似的。 易老板把酒推到了陆林钟面前:“说说?指不定我还能给你一剂良方,包管药到病除,枯木再逢春呐。” 陆林钟在易老板耳旁低低耳语,才说了几句,易老板就爆发出魔性的笑声:“哈哈哈哈——你被嫖了啊?” 陆林钟脸拉了下来,易老板不依不饶:“你真的被嫖了啊?” 陆林钟:“······”怎么说话呢这? 过了一会儿,易老板终于稳定住情绪,眯了眯眼,端起枸杞白开水:“被人嫖了没关系,最重要的是嫖回来。” 陆林钟恍然大悟,作势要走,易老板按住了她一只手:“酒钱!” “等我嫖回来,自然少不了你的。” “还嫖!云顶花园的好酒都要被你白嫖光了。” 身后易老板的声音越来越小,陆林钟勾了勾唇,叫了辆车送自己回去。她躺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从颈上取下那颗精巧的吊坠晃在眼前,吊坠的中间镶嵌着一颗细小的钻石,在客厅水晶灯的照射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就像——太阳。 一切都只是刚刚开始。 晚安,小太阳。 第7章 清晨,安槐序如常地到了办公室,顶着两个比昨天还重的黑眼圈,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她就想,国宝的眼圈差不多也就这么黑了。 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安槐序所有的工作热情都来自于帮忙碌的同事去分担工作,她上班这么闲只是因为她的家庭背景在政审的时候被单位领导看了一眼。从第一天来上班起,她就没捞着什么辛苦的活儿。 “小安?” 安槐序听见主任在叫她,立马拿出激情四射的工作态度。 “在!”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喜大普奔,她终于要有用武之地了。 然而天降的大任就是主任让她去采购文具,这种大任只怕还是纯粹地因为她无所事事,才随便安排给她做的。 主任特地千叮咛万嘱托,文体活动要准备的东西多,采购任务重如此云云,安槐序淡淡抿唇,这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吗? 她支着下颌,望着办公桌上的绿萝静静出神。 绿萝肯定也不只是想成为生长在水养盆中,被人精心修剪的绿萝。应该是在阳光和土壤中,带着无限朝气,肆意生长的绿色植物,她现在就像这样一盆被摆在桌上当小盆栽精心修剪的绿萝······ 关成静音的手机“嗡”的一声在桌面上震起来。 安槐序看见许终玄的名字的时候眼睛都发光了,许终玄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还记得她啊。她拿起手机猫着步子走到了走廊尽头,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欣喜:“终玄?” “嗯。下午有空吗?” 噢哟?许终玄居然有事找她?她抓了抓头上的小刘海忙不迭答应:“有。” “你不是要上班吗?” 许终玄那点小心思她还是瞧得出来的,既然敢在上班时间打电话过来,不就算准了她会翘班帮她吗?!居然还要这么傲娇。呵,女人。 安槐序故意过了好久才出声:“主任让我出去采购东西,你要是能让你秘书帮我把事情办了,什么都好说。” “榆园的事情已经解决好了,下午请你吃饭。” 安槐序放松了身体,倚靠在茶水间的门板上,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津城人,能有靠着的地方那绝对放过,她顺带伸手把齐肩的发尾理了理。许终玄绝对没会好心单纯地请她吃饭,这点她还是有自知明,“许总,说出你的条件。” “你下午两点半的时候去榆园接一下孟秋,到云顶花园的K-21。” 安槐序装模作样:“我刚才想起来,主任交代了我下午上班的时间过来开会。”好不容易能坑一下许终玄,她得抓紧机会。 这不,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在哪里?” “到了K-21,你自己看。” “还搞这种神秘小惊喜,不过我喜欢。” 许终玄猝不及防把电话挂断,安槐序轻轻嘁了一声,这是请她帮忙该有的态度吗?算了算了!机会难得。 安槐序按捺不住地把主任给开出的清单揣在兜里,一副要出去办大事的模样,迫不及待地去了榆园。她开车到榆园的时候才三点,似乎是来得有点出奇地早了,“孟秋,开门。我在门口。” 怎么没人应?安槐序举起手,准备力大出奇迹,门“嗒”地一声从里面被孟秋打开了,头发有刚理过的痕迹,眼神迷离。 -- 第11页 “刚睡醒?”安槐序晃荡着手上的车钥匙侧过身进了房间,反手就把门关上,“孟大律师,你也是心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睡觉。” 孟秋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还带着朦朦胧的鼻音。 “终玄让我来接你。亲自吩咐我逃班来接你孟大律师。”安槐序冲孟秋挑挑眉,笑容揶揄暧昧。 “那是因为你刚好在榆园,既能顺路带上我,两个人又能说话聊天吧?” 安槐序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插在裤兜,懒得反驳孟大律师的话。 她绕着桌子,走到窗边,半倚靠着电脑桌看着孟秋,两条修长的腿格外吸睛,“孟大律师不换一身衣服吗?” “你觉得我这样穿不合适?” 安槐序皱皱眉:“也不是不合适,我觉得你该隆重一点。毕竟这可是许总亲自请人吃饭。约会什么的,还是要穿得漂亮点。” “约会?就是个庆功宴而已。” “你别不信我。”安槐序手机地响了一下,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的短信,正想着是谁,眼皮就突地跳了一下。她划开短信的内容,看见七个大字:“安小姐,一会儿见。” “槐序?”孟秋见安槐序盯着手机若有所思好一会儿了,不由问道,“你还好吗?” 安槐序迅速回复了几个字:一会有事,不见。 她对着孟秋扯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还好,你刚刚肯定在想,哪有人约会带着电灯泡的是不是?你就没想过许终玄为什么选云顶花园吃饭庆功?还就我们?” 趁孟秋在挑衣服的时间,安槐序抻着两条长腿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给孟大律师划重点:“云顶花园,津城数一数二的酒吧。像我这种专业僚机,也就当个护花使者,到那里去之后自然是一边凉快去,我一定会有一个僚机的自觉。” 握在手机又响起来了,这次是“大顺”来电。安槐序走到窗边压低了声音,电话那头的声音像蒲公英带着狎昵飘过她的耳畔,让她浑身酥柔。 “安小姐。” “陆副总,您有事吗?”安槐序在落地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过于复杂的神情。 “听安小姐的语气,好像迫不及待地想挂掉电话呢?” 安槐序能想象出陆林钟在电话那头的模样,恰好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她敢想敢认:“是啊,特别想。” “安小姐今晚不赏脸和我一起吃个饭吗?” “不。”安槐序拒绝得非常果断。 陆林钟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委屈极了:“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安槐序想起了那个晚上她对陆副总做的事情,现在这么做确实是等于翻脸不认人。要不下次请人吃个饭?然后把话说明白了就一笔勾销,免得跟占了人多大便宜似的。 “我绝对不是不负责任,我今晚有正事,是真的没空。”安槐序颔首,感觉自己现在说的话还真的是尤其渣,她长吐一口气,补充道,“下次。” “这样啊,安小姐是要对我负责任的意思吗?” 安槐序:“······” 电话那头继续道:“我猜,安小姐说的正事,应该是当僚机吧?” “是,今晚可是我助攻的关键一击,你别添乱。下次请你吃饭。” “需要帮忙吗?” 安槐序翘起二郎腿拍了拍裤腿哂笑,陆林钟不捣乱就够不错了,帮忙那是想都不用想的。 “不需要。”安槐序斩钉截铁把电话挂断了,她坐在沙发上眼皮直跳,难不成今日又又又不宜出门? 孟秋换了一身黛色的缎面长裙走出来,裁剪有度,简约不失细节,红唇和微卷的黑发对比鲜明,衬得她雪白的一段颈如迎立北风的霜雪,很美。 发小许大总裁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就跟一木头似的,但是挑人的眼光那还是相当相当不错的。但她的小闺蜜和从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她很难用言语去描述那样的不同。但愿只是她们很多年没见,所以不像从前那样亲密。 安槐序站起来,拿着车钥匙在手指上转了几个圈,说道:“走吧,孟大律师。” 第8章 陆林钟看着被安槐序挂断的电话,嘴角还留着一抹笑,秘书白婧轻轻叩门走过来提醒她:“陆副总,今天下午在洲际酒店的会议快开始了。” 陆林钟取下金丝边眼镜,揉了揉眉心:“会议我就不去了,你和赵副总去吧。许总给我安排了更重要的事情。” 陆林钟看着人走出办公室后,她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老易啊。”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三秒,语气冷硬:“陆小姐,套近乎是不能折现成酒钱的。” 陆林钟这边还自带让人迷醉的笑意:“都说谈钱伤感情,我们这么好的关系,难道开口就要我说,只有三千雪花银才能温暖易老板那颗对我都这么冰冷的心?”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沉默,陆林钟终于正色说道:“我这小半年在你云顶花园那赊下的酒钱,今天给你一次性结账一笔勾销行不行?” 陆林钟这个人说话向来不大靠谱,易老板将信将疑:“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陆林钟把玩着车钥匙,笑意吟吟地进了公司电梯,直达致天的地下停车场。 “陆小姐您什么时候来结账跟我透个老底?”易老板权当陆林钟的话是在开玩笑,只听见电话那头又说道:“易老板该准备准备出来接客了。” -- 第12页 陆小姐这话还真有意思,仿佛她易老板开了一青楼,门口一堆涂脂抹粉地摇钱树,姑娘们,出来接客啦。 “如果客人是你的话,那可算了吧。” 听出易老板要挂电话的语气,陆林钟及时补了一句:“易老板,美人你没兴趣吗?”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云顶花园的老板年轻气盛孑然一身,看着就像是好美色的,只是至今单身口味挑剔,不知道她究竟喜欢哪种。总之,美貌这种大杀器,自带柔光扫射效果,这小半年的酒钱啊就看今晚的了。 “如果美人是你的话,那也算了吧。” “······”陆林钟心情不错,也懒怠和易老板斗嘴,“我就当你夸我是美人了。不过我想让你好好招待的可另有其人。” 安槐序根据许终玄给出的位置,按点带孟大律师到了云顶花园,作为津城还算有点名气的纨绔,她也是知道这津城数一数二的酒吧,除了装潢之外“人”才这酒吧最主要特色的。 “这地儿我虽然不常来,但还是比较熟的。”安槐序带着孟秋去K-21,还时不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孟秋。 许终玄那点小心思她还能不知道?满大街的饭店许终玄不去,非把人孟秋弄到酒吧这种暧昧的地方来。要是连许终玄这点小心思都看不透,她还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僚机。 安槐序指着房门,转过身对孟秋神秘一笑:“K-21到了。” 安槐序把包间的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她一愣,差点以为自己还活在梦中,这光天化日之下,愣是祸水当道。 “不好意思,走错门了!” 安槐序眼疾手快,“砰”地将房门关上。 孟秋看了一下K-21门牌:“就是这里呀,没走错。” 别开! 不许开!安槐序把孟秋往吧台的位置推,机敏道:“啊!我想起来终玄和我说,舞池边的吧台比较有意思,来酒吧玩得热闹一点才好。不然放你们俩在包间里喝闷酒吗?” 孟秋狐疑地看了一眼安槐序:“你在紧张什么?” 安槐序摊手:“没有啊!我没紧张啊!”说话间还不忘把孟秋往吧台边带:“反正许终玄还没来,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大门,许终玄一来我们就可以见到她。” 孟秋往包间出疑惑地看了看,正要开口,安槐序站起来,手随意地撑在吧台上。苍天,她真的快要编不下去了。许总,怎么还不赶紧出现认领你的孟律师? 有时候上天对她序还是挺好的,心里想什么就会如愿发生什么,譬如现在门口如愿地出现了许终玄的身影。安槐序朝门口挥了挥手:“许终玄!” 许终玄走了过来,安槐序先一步过去,拦着许终玄去包间:“我们就坐舞池旁边的吧台,这里比较有意思。” 许终玄看着孟秋:“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听你的安排。” 安槐序立刻感觉到她站在这里有点多余,俩人你侬我侬,她怵在这实在太不应该了,伸手把胳膊随意地搭在了许终玄的肩头:“人我是给你送到了,幸不辱命!我撤了。” 安槐序瞥到K-21忽然打开的房门,往一闪躲开了准备开溜。 她前脚迈出了云顶花园的大门,后脚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啊,她走什么走?她应该猫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趁机看一看许终玄谈恋爱的样子。等有朝一日,许终玄和孟秋修成正果,她还能情景模仿酸给她们看。 安槐序躲着许终玄和孟秋,大老爷们似的歪舞池对面的一个角落,无所事事。许终玄在感情问题上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不管她多么努力地给许终玄和孟秋制造机会,许终玄就是能够做到毫无进展。明明酒吧里这么多玩的,两个人总偏偏要像木头一样坐着聊天。 陆林钟从包间里走出来,避开孟秋和许终玄绕到环形吧台的另一面,打了个响指:“老易啊。” “现金还是刷卡?” 陆林钟:“······” 果不其然,钱在易老板眼里永远是第一位,陆林钟斜睨了易老板一眼,“你看见那边坐着的那俩美人了吗?” 易老板坐正了身子:“她回来了?!” “什么?”陆林钟明显感觉到易老板眼里锁着的人是许终玄,挑眉道,“你连她都认识?” “在津城,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我可都能搭上线。” “······”陆林钟想着还是得坑许终玄一把,把酒钱结了再去捉安槐序,“易老板,那个人,可是我行走的ATM,一会儿酒钱她结。等她把卡给你的时候,你懂的吧?” 易老板看着许终玄简直挪不开眼,陆林钟心里暗叹果不其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易老板也是不能幸免的。 安槐序在角落里坐定,不时往孟秋和许终玄坐着的方向望。 快一个小时了,许终玄和孟秋真的就坐在那里纯干聊,聊什么能聊得这么风轻云淡?两个人的表情居然能够毫无波澜,整的和在超度似的。 酒保走过来,有礼地问:“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安槐序手摆了摆:“麻烦您让一下,您挡住我侦查情况了。” 酒保会意,稍微往旁边靠了靠,安槐序抬起头思考了一会,随手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 安槐序抬头正准备偷偷观察许终玄和孟秋,视线被人挡住,她眉心皱起:“麻烦你” -- 第13页 话还没说完,她看见了陆林钟手里香槟杯上的橙角,还有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如日出般夺目的糖浆。 安槐序第一反应就是想走,可脚下好像被钉子钉住一样迈不开,只好无奈道:“好巧啊,陆副总。” 陆林钟怕是拿着这个酒吧的监控在监视她吧?对她行迹了如指掌。 陆林钟坐在安槐序对面:“安小姐,我们刚刚已经见过了。” “哈哈哈”安槐序目光有意无意落在陆林钟脸上,准备打个马虎眼随便糊弄过去,。 陆林钟今天没有戴那副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金丝边眼镜,穿了一条暗红色的裙子,露出了大片莹白如玉的肌肤,还有优雅的肩颈和锁骨线,看着像正在盛放的玫瑰。 可是玫瑰带刺,她还是别碰了。 安槐序收回目光,神色尴尬,故意道:“陆副总今天没戴眼镜也能找到我?” “找你,不需要眼镜。”陆林钟一笑,在安槐序看来那双特别好看的眼睛里,却时时刻刻都装着坏主意。 毛病?! 难道找我靠感应? 第9章 安槐序抿抿唇,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陆林钟解释道:“我不近视。” “你不近视?”安槐序坐直了身子,嘴角不可置信地抖了抖,你不近视天天戴一副眼镜装近视? 陆林钟耸耸肩:“没有人规定只有近视才能佩戴眼镜,就像没有人规定只有酒鬼才能喝酒。” 安槐序把快要抻到□□去的大长腿收了回来,颇有戒备地盯着陆林钟:“今晚上我身负重任,你要是把我的大事儿搅黄了,你就······” “就怎么样?”陆林钟把放在不远处的那杯龙舌兰日出抿了一口。 安槐序语塞,她还真的不能把陆林钟怎么样。 陆林钟眯起笑了笑,颇有意趣地看着那杯日出,声音懒懒道:“安小姐刻意来云顶花园就为了喝果汁的吗?” 安槐序:“······” 陆林钟冲着酒保打了一个手势:“路易十三。” 很快,酒保将路易十三端到了陆林钟面前,陆林钟将酒往安槐序面前一推:“尝尝看?” “不了。” 陆林钟盯着安槐序道:“比日出有意思,确定不尝一尝吗?” 安槐序还是摇头。 陆林钟挑眉心底浮起一丝笑意,安槐序刚刚的犹豫,她看得清清楚楚,幽幽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她作势端起面前那杯路易十三。 “尝。”安槐序心想,要是她不尝说不定这陆副总会坏她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名声。 陆林钟一只手撑着下颌,微微抬起下巴显得颈线更加修长,舞池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恰好落在她美艳的红唇上:“嗯。” 她指尖轻轻地敲打着印着复古纹的台面,盘算着哪怕就一小口,也够你安槐序当不成今晚的僚机。 “走一个?”陆林钟举起杯子。 安槐序余光扫过陆林钟如樱桃般娇艳欲滴的唇,面前的是她曾经吻过的妖艳祸害,绝不能被这陆副总看轻了。 安槐序闷头就喝了一大口。 “好喝吗?”陆林钟看着安槐序皱着的脸,酒液把安槐序的薄唇染成鲜亮的艳色,芳香辛辣的路易十三随着她细长颈间喉结耸动滑入胃里,点燃她浑身的血液。 陆林钟笑声道:“你这么能喝,我们再走一个?。” 安槐序:“······” “要像这样。”陆林钟的眼里带着迎风招展的慵情,她微微低头饮了一小口路易十三,伸出舌尖舔掉了下唇上的酒渍。 那抹唇边的柔光,随着她喉间的轻动一并显露出勾魂的风骨,看得安槐序想给这陆副总摘天上的星星······ 安槐序那双通透澄澈的眸蒙上了一层氤氲,雾失楼台,月迷津渡。 陆林钟的电话轻轻响了两声,她歉意地站起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 在这里等你回来?我又不傻。安槐序把酒钱压在杯子下面,换了个位置,免得一会儿又落在陆林钟手里。 安槐序坐到了吧台椅上,背靠着台柱,舞池中央跳舞的人动作流利,她跟着音乐的节奏脚下稳稳地踩着节拍,朝舞池打了个响指。 舞池中的人朝安槐序的方向看过来,四目相对,安槐序微微扬起脸,回了对方一个璀然的笑容,冲着对方吹了个口哨。 舞池上摇动的霓虹射灯让一切变得炫目,灯光在安槐序脸上聚拢,她才是舞台边耀眼的存在。 安槐序直觉刚刚跳舞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戴着一顶鸭舌帽,挡住了半边脸,打扮得十分随性,是年轻姑娘的味道,新鲜而诱人,像破土而出的新芽,也像七月天刚切开的西瓜。 女孩从舞池中央走过来,坐到安槐序对面,拿起酒架上的一瓶啤酒:“我能请你喝酒吗?”嗓音意外是极为诱人的低音炮。 安槐序的第一感觉便是这声音出乎意料地诱人,比陆林钟的声音更加诱人,她单手支着下颌,细细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人:“你多大了?” 女孩把啤酒往安槐序面前推了推:“喝完这瓶啤酒,我告诉你。” 安槐序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笑开了,这孩子也想骗她喝酒?现在的人,老的少的都喜欢喝酒套近乎吗? “麻烦你把这个交给对面坐着的那两个人。”安槐序看着孟秋和许终玄心里着急,不过她还好早有准备。 -- 第14页 安槐序从包里拿出一张云顶酒店的房卡,用一个精致的信封包起来,推到女孩面前。她还相当期待许终玄和孟秋打开小信封看见房卡时的神情。 安槐序冲小姑娘眨眨眼睛,补充说:“麻烦你帮我送过去,今天晚上我陪你玩。” 女孩嘴角勾起一抹笑,修长匀称的手拿起信封往外走,等她送完信封回头穿过舞池,远远看见安槐序正准备溜之大吉。 她快步走了过去,按住了安槐序的手:“等等。” 安槐序皱着眉,转身露出完美假笑:“嗯?” 女孩挑眉,低沉的嗓音还有点霸道:“你刚才说,今天晚上陪我玩。” “······” 安槐序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一只手挡住了女孩递过来的啤酒,这只手的主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安槐序听见陆林钟对女孩问道:“小林,玩够了吗?” “你俩认识?”安槐序惊异地看着两人。 女孩松开安槐序挣扎的手,防备地看着陆林钟:“你是谁?” “我认识你,不过你可能不认识我。”陆林钟轻轻拿起女孩手上的啤酒,笑意更深了一点,指着门口的方向,“现在走,今晚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保密,不然这件事情很有可能会传到林总那里。” 女孩的目光最后落在安槐序身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安槐序一双杏眼四处瞟,心里默默地感慨陆林钟真是法力无边,她望着大门道:“我也能走吗?” “你说呢?”陆林钟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笑意。 “我觉得能。”安槐序咽了咽口水,刚刚喝了路易十三,现在她口干舌燥,还有点上头。 “挺有本事的啊。” 陆林钟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听都不像是在夸人。安槐序抬眸对上陆林钟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明显的愠怒,沉淀在眼底浓郁的墨色从最深处泛出不同的光泽。 安槐序避开陆林钟的目光,明亮的眸子望向别处,生怕多看一眼就错乱在陆林钟如深渊般深邃的眼睛里。 陆林钟手轻轻敲着台面,一点一点凑到安槐序耳边:“你刚刚和她说,今天晚上陪她玩?” “没。”安槐序摆手,陆林钟又往她身前靠了一步,她后背抵住了吧台的桌面,退无可退。 陆副总生气了? 是吃醋吗? 陆林钟自上而下直视着安槐序,安槐序的耳根开始泛红。 酒劲儿偏偏这个时候上头,安槐序看着陆林钟的脸也忽近忽远,脱口道:“陆副总,你别这样看着我。” 陆林钟笑起来,那口路易十三真是没有白喝。她就着安槐序那柔软馥郁的红,轻轻落下了自己的亲昵。 是清甜的,如雨后的橙花;是柔软的,如轻薄的羽翼。 安槐序睁眼看着陆林钟流丽精致的唇,高挺小巧的鼻,那双极致好看却也让她无比讨厌的桃花眼微微闭起,如弦月一样的两弯深潭上是轻轻颤抖的睫。 陆林钟的吻带着香气,龙舌兰和路易十三恰到好处地纠缠在一起的香气。安槐序闭上眼,被这香气深深吸引,射灯不时落在陆林钟的身上,安槐序就着这香气,开始一点一点地探寻这人间最美的霓虹。 过了半晌,陆林钟松开安槐序,欣赏着安槐序那份独属于青春年少的脸红心跳模样。 “好吃吗?我的······”陆林钟手仍在安槐序的耳边逗留。 酒精上头,安槐序把陆林钟猛地一推,陆林钟靠在了另一侧吧台上,看起来娇柔软润好欺负。 就是这个人!就是这张嘴!超级好吃! 安槐序站直欺身一口咬在了那颗艳极的樱桃上,敌人在诱她步步深入,她却游刃有余,一探敌情,往一步一步往泥沼里走去,红尘抽身,远比想象中要难。 陆林钟捕捉到一抹狡黠灵动的小影子,那沉在眼底,寂灭已久的炽烈,在这一刻猛然地窜起了一股火舌。 霓虹射灯把陆林钟照成了一道好看的影子,斜长的影子旁立着清俏的一丛竹,清翠独言奇。 “这么好吃吗?” 安槐序没有说话,陆林钟低低地在喉间追问:“让你吃个够,嗯?” 被酒精麻痹过的神经如同缰绳松脱的烈马,安槐序炽烈的吻吞没了陆林钟的话语,攻城略地,反客为主,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环形吧台后面的易老板看着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陆林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这下好了吧,又被嫖了。 第10章 设置成静音的手机在昏暗暧昧的氛围灯光下闪了又闪,陆林钟眼睛里流露出的不耐都让人百看不厌。 她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叶恒?上司的秘书这时候打电话来做什么? 陆林钟本打算良宵一度,直接无视这个电话。 安槐序带着醉意,路易十三的英冽妩媚染到了眉眼之间,她指着陆林钟再一次亮起来的手机,颇有几分幸灾乐祸,说道:“陆副总,这可是你顶头上司的秘书打来的电话。” 陆林钟难得地吃瘪,依旧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安小姐,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有权不接电话。” 安槐序挑挑眉,虽然她现在酒精上头头昏脑胀,但总归不是失了智,她笑眯眯道:“说不定是陆副总的上司叫陆副总去公司加班哦?” -- 第15页 电话断了之后,过了几秒,屏幕又亮了起来。陆林钟蹙眉还是接起了叶恒的电话:“叶秘书,我不是让你告诉许总,我手机关机了吗?!” 叶恒倒吸了一口气,平日里看起来温和良善的陆副总怎么这么大的火?他是撞在枪口上了?“陆副总,许总刚刚说,如果她赶到公司之前您没有到的话,她会扣您奖金。” “!!!”剥削!许终玄这资本主义罪恶的剥削!绝对是在公报私仇! 叶恒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安槐序离陆林钟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听见“扣您奖金”四个字她笑得没心没肺,扣奖金!多扣一点,最好把陆林钟的全给扣光。 “好吧。”陆林钟挤出这两个字,挂掉了叶恒的电话,她倒不是考虑着钱的问题,只是她这上司连孟大律师都舍得扔下去选择去陪工作,只怕是有相当棘手的难题。 安槐序见陆林钟起了手包,准备离开云顶花园的样子,偷偷揶揄道:“想不到陆副总居然怕上司扣奖金啊!” “嗯,怕。”陆林钟把酒钱压在了杯子下面,拿上车钥匙准备走。 安槐序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地挥手:“拜。” 她白净的手被陆林钟握住,陆林钟似笑非笑看着安槐序:“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怎么?她就不能继续坐这里了吗?“我还要”我还要留下来刺探军情的。安槐序指着舞池对面。 人呢?孟秋哪里去了? 安槐序挣了挣,示意陆林钟:“你先松手。” 陆林钟缓缓弯腰,凑到安槐序耳畔,声音勾人:“你还想不想当僚机了?” 当僚机?陆林钟会这么好心?安槐序将信将疑。 陆林钟瞧出安槐序满脸的不相信,“我上司要扣我奖金了,我要是能帮她搭好红线,估计下半辈子的的酒钱和饭钱都不用愁了,所以我和安小姐是一条船上的人。” 安槐序眼眸里泛出明亮的眸光,比星星还要亮上几分,“同道中人!我也打的这个主意。”陆林钟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拉着安槐序离开酒吧后,笑意更深了,最起码眼前她已经得逞了。 酒吧里就差点昏昏欲睡的人此刻已经倚靠在副驾驶座上沉沉睡去,月光和路上的灯光铺了她一身,随着路面减速带带来的颠簸,她的眉峰稍稍拧起,随后又舒展,借着酒意灵动的眉眼间还添了一点柔。 陆林钟时不时侧过头看身边的人,沉沉睡去安槐序像是对她彻底卸下了防备。她每多看一眼,嘴角的笑意便深一分,直到车驶入了致天的停车场,她都有些不忍心吵醒安槐序。 陆林钟倾身过去,带着笑打量着安槐序的睡容,叶眉弯弯,唇角也是自然的上扬,好像梦里还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她轻轻靠近安槐序,“起来啦。” “······”安槐序睁开眼睛,陆副总那张脸放大在眼前笑得不怀好意,她往后抵着椅背问道:“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陆林钟说起假话来那也是一本正经,“刚刚有只蚊子,停在你脸上了。” 安槐序伸出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陆林钟看着她的模样柔声道:“你跟我去办公室休息一下,等晚一点继续当僚机” 安槐序茫然地点点头:“嗯。” 陆林钟把半醉的安槐序带回了办公室,安槐序张望了一番,发现没有什么新奇的事情,睡意上来她歪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林钟轻手轻脚打开储物柜取了一件薄衫给安槐序盖上,关掉办公室的大灯,夜静谧如斯,她舍不得从安槐序身旁离开,奈何上司还要喊她加班,这许大总裁什么时候知解风情了,估计什么时候才能追到孟律师。 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陆林钟起身往许终玄办公室走。 “叶秘书,许总还没到吧?” “陆副总——”叶恒猛地站座椅上起来,声音有几分急促。 陆林钟握住办公室的门把手往下一拉,轻轻一推,顿时后背僵住,脸上还勉强维持了的笑容,呵呵呵呵,上司和上司的暧昧对象距离只有不到五公分,而她在这个时候打开了门。她这只手该被剁掉才对。 陆林钟:“······” 陆林钟看着上司蹙眉的模样,估计就是在盘算着扣她奖金的事儿,四目相对,许终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进来吧。” 陆林钟假装淡定地扶了扶眼镜,腹诽:你分明就不想让我进去,我还不想来加班呢。 孟秋见陆林钟进来了立马坐起,点头道:“既然你们有公事,我就先走了。” “不用走。”许终玄从桌上文件中抬起头看着孟秋。 陆林钟抿抿唇,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看着这俩人你侬我侬难舍难分。 等孟秋出去后,陆林钟翘着二郎腿,坐在许终玄对面,一副她全懂了的神色:“先恭喜许总了。” “······”许终玄斜着眼睛扫了陆林钟一眼,“她刚才迷了眼睛。” “我懂。”我都懂,你不用解释了!陆林钟还完全不知道上司已经在考虑把她全年奖金都扣掉的事情。 “想象力挺丰富。”许终玄一笔带过刚才的事。 陆林钟也知玩笑有度,敛了神色问:“许总,这么晚刻意赶到公司是为了董事会的事情吗?” “不。是林氏集团的事情。” 办公室里冷白色的灯光把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身形勾勒得分明,许终玄想了想,缓缓说道:“林董事长的儿子林于斯,从国外回来了。” -- 第16页 陆林钟没有说话,桌上的签字笔在她的两手间把玩。 过不久,将会有更有意思的事情等着她。 翌日傍晚,安槐序接到母亲的电话,算上今天,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父母了,尽管他们一家人都在津城。 “妈妈?” “小序下班了?” “正准备回去。”安槐序想了想,补充道:“回云山墅区那边。”平日里,她都一个人住在离法院比较近的云山墅区。 “先别回去了,你开车到津城西府,我们和林氏集团的董事长在这里等你。” “为什么?”安槐序懊恼地看着已经被母亲挂断的电话。母亲的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她甚至都不需知道为什么。 安槐序轻轻叹了一口气,开着她那辆招摇的超跑前往津城西府。 左右她也不想管对方是什么人,总之把这顿饭当做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饭局,那一切都简单得多。何况津城西府的牛排不错,填饱肚子是关键。反正孟秋也已经回上海了,许终玄忙得一天到晚人也见不到,她这僚机被迫歇业,这么一想,这顿饭局也没有那么多不情愿了。 安槐序如约赶到,敲了敲包间门,蒙头推开,感觉桌边是坐了四个人,她习惯性地弯起唇,连眼睛都没往人身上瞅,就先用长辈都喜欢的甜甜的声音打了招呼:“爸爸妈妈好,叔叔阿姨好。” 安槐序关好门转过身,准备就近坐在背对着门的位置。 大热天儿的,安槐序只觉得这里面的氛围过分诡异,四个人好像在齐刷刷地看着她,可就是没人说话。她咬咬唇,乖巧地抬起头,父母神色莫名地看着她,而父母对面,坐了俩男的,一老一少。 安槐序:“······” 叫错了人!根本没有什么阿姨!安槐序不由汗颜,父亲正沉着一张脸盯着她,还是对面的长辈先笑起来:“诚言啊,你女儿挺可爱的。” “······”安槐序被安诚言的眼神吓得后背都湿了。坐在对面的人朝她递了个相安无事的眼神,他笑起来眉目舒朗,声音也很平和:“安小姐开起玩笑来,很让人喜欢。” 安槐序笑了笑:“不好意思呀。”她眯起眼睛偷偷又往安诚言那瞄了一眼,总算没那么凶了,紧接着又递来一个她看不懂的眼神。 安槐序莫名其妙,她又做错什么了,不是已经为自己叫错人道歉了吗? “小序,叫人啊。”蒋慕皱皱眉,提醒安槐序。 安槐序坐正了身子,显得特别乖巧,声音也压得比往常要稳重:“林董您好。” 安诚言带着安槐序看来特官方的假笑,对她道:“小序,林董事长就是津城西府大楼的设计师。” 安槐序点点头:“林董事长好厉害。”这种商业互吹,她又不擅长。尤其是她还不懂建筑,总不能班门弄斧商业尬吹吧?! 林肇神色宽和,看着安槐序的目光带着慈爱:“不要叫董事长,叫林伯伯。”安槐序并没有真叫,毕竟她也不太确定能不能真这么叫。 林肇继续说:“我今天把你们两个年轻人一起叫到这里来吃饭,就是想让你们认识一下。” 认识一下?怎么感觉这顿晚饭八成是相亲的意思?!现在她已经到了需要长辈安排相亲的年纪了吗?不至于吧,她明明还是一个刚踏出校门,刚参加工作,满脸胶原蛋白的年轻女性。 “我叫林于斯。” 安槐序听见对面的人自我介绍,她放下手中切牛排的刀叉,长辈面前她还是得尽量地礼貌一点,以示尊重。 第11章 这是安槐序第一次认真地端详林于斯。 鼻梁高挺,眼神清澈,笑容干净,神色得体,如果满分有十分,外表可以打九分。 西装领带系得周正,全身放松的状态下背部依旧挺直地坐在椅子上,是富家子弟才有的贵气自然流露,矜贵却不自傲,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都非常谦逊,如果满分有十分,气质可以打九分。 手腕上戴着OMEGA De Ville系列的机械腕表,Tateossian机械齿轮全景陀飞轮袖扣在水晶灯的照射下,隐约能看见其中有一条复杂且充满了活力的珐琅线环绕着袖扣中央,如果满分有十分,细节可以也可以打九分。 蒋慕在旁边笑着点头:“小序,小林是斯坦福大学毕业的。” 安槐序想了想,如果满分有十分,这学历也是可以打九分的。 然而她对林于斯不来电,斯坦福这种,林氏这种,她真的没多少兴趣。安槐序接过母亲的话自报家门:“我就是津华念的大学。” 林于斯点头:“津华是很好的学校,我很喜欢津华的学风。” 安槐序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林于斯的话,她笑了笑拿起刀叉叹感道:“是挺好的。” 当然,她说的是牛排挺好。 蒋慕不可置信地看着吃得正香的安槐序,这女儿怎么就不知道含蓄一点儿? 晚饭吃过,在双方长辈的催促下,他们安排了饭后的活动,也主要是安槐序被林于斯安排了活动,活动很老套的——看电影。 安槐序捏着电影票的时候很想提醒林于斯一句——国内已经有很多很多年不流行看电影追女孩这一套了。刚刚在饭桌上迫于父母的低气压,她都没吃饱,看着林于斯买了大桶的爆米花,她决定勉为其难地去看下今晚的电影,反正她也没事做。 -- 第17页 “谢谢你啊。”安槐序有啥吃啥,从不在外人面前挑剔。 林于斯还问:“果汁要不要?” 安槐序点点头:“可乐吧,大杯,加冰。” “好。” 安槐序在一旁磕着爆米花,看着林于斯在影厅的营业售货处排队,营业员把可乐递给他的时候,他还微笑着温声说了句“谢谢”。安槐序眨眨眼睛,努努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饱满而有活力。 整场电影下来,安槐序的关注点都在爆米花和可乐上,她端端正正坐着,不时拧眉沉思看完了电影后要找什么借口溜。 电影结束,安槐序随着人流走出电影院,熙来攘往的年轻面孔带着夏天的活力。林于斯给她递过来一杯拿铁,她不喜欢拿铁,但她更不会向林于斯表达她不喜欢拿铁,因为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安槐序捧着拿铁,随口说道:“林总,听林董事长说,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美国。” 林于斯点头:“嗯,十二岁时去的美国。”他的身量比安槐序整整高出一个头,他与安槐序说话的时候身体会微微前倾,仪态绅士。 “那你记不记得,在国内,男孩约女孩看电影,比较容易产生误会。” 林于斯蹙眉,他并非不明白安槐序的话,而是疑惑安槐序提起这话的意思。 “如果只是你的家人或者是我的家人希望你和我能够走到一起去,林总您可以不用做得这么周到。我理解你很难拒绝父母的安排和长辈的好意,但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我觉得安小姐其实是很不错的女孩子。” 嘴里的饮料被安槐序“咕噜”猛地咽下去,就她今晚这进门管林于斯叫阿姨,一路就吃吃吃的表现,也能叫“不错”?如果这还算不错的话,那估计是他没看见她在熟人面前吊儿郎当地懒散样。 安槐序扶额,在心里长叹,这小林总怕是没接触过什么女人吧? “······”安槐序一时语塞,想了想继续道:“林总,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这是······” 林于斯礼貌地笑着,岔开了安槐序的话:“时间比较晚了,安小姐的车停在了津城西府,我送安小姐回家吧。” 安槐序想了想,依今晚的情况来看,爸妈说不定现在在家里等着她回去,如果他们看见林于斯送她回去一定会高兴,可是这样合适吗? 林于斯看出了安槐序的犹豫:“这个时间,没有一位男士会让一位女士独自回家,安小姐所考虑的问题以后再慢慢考虑,先上车吧。” 安槐序点头:“那谢谢你了。” 车停在云山墅区门口,林于斯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两相对视,安槐序上车前已经感谢过他一次,她再一次礼貌地表示感谢,“谢谢林总,我已经到了,您要跟我一起进去喝杯茶吗?” “还是改天做好准备再来拜访伯父伯母。” 安槐序站在大门口,朝着林于斯挥挥手,直到车子驶入宽阔的马路,她才收了脸上快要僵了的笑容。 停在远处车辆的远光灯朝安槐序照过来,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车灯闪了闪,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她相当熟悉的身形。 陆林钟?! 陆林钟半倚着车旁,看着安槐序:“新男朋友?”她把眼镜摘下来,拿在了手上,努努嘴说道:“长得还行,身高也还行,就是他的座驾我不太喜欢。” “他不是我男朋友。”安槐序两条腿像是不听使唤似的,直直走向陆林钟。 “你的第一句话不是应该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陆林钟唇角一勾,“这么着急解释,是在担心什么?” 安槐序见陆林钟靠的太近,她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不想任何人产生误会,免得······” 陆林钟今天穿了一身纯白色的掐腰衬衫,衬得她妩媚的脸比往常都要英气利落,安槐序看她看得入神。 “免得我吃醋?” 陆林钟穿得这么正儿八经,嘴里却没有一句正儿八经的话。安槐序心里哂笑,您吃的哪门子醋呢?嘴上还是顺着陆林钟的话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这里等你啊。” 安槐序讪讪地转过头,感觉到耳朵开始有了点小热,好在夜色朦胧,路灯也没有亮得过分,陆林钟应该是看不到的。 昨天在云顶花园接吻以后,那种踩在云端上的刺激和久久没有褪去的悸动,让她开始有点怕陆林钟。 “陆副总等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林钟凝眸看向安槐序,那双黑白分明的灵动杏眼里有刻意堆砌起来的疏离防备,前一秒她说“你”,这时候她便改了一个很官方的称呼“陆副总”。 陆林钟尤其不喜欢安槐序这样叫她,明明昨天送安槐序回去时还好好的。 安槐序望着沉默的陆林钟,陆林钟颈间那漂亮的吊坠折射出路灯的灯光,腕表和耳饰每次都不同,吊坠却还是上次的吊坠。 “没事。” 陆林钟想要说出口的话,最终却变成了两个字。 安槐序低下头:“哦······” “你进去吧,你进去之后我再回去。” 安槐序抬眸看着陆林钟,陆林钟来这里真的就是为了看她一眼吗?为什么明明感觉到对方有话要说,却最终变成了无言。 “好,那我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去。”她背对着陆林钟利落地扬手,路灯把她本就修长匀称的身形拉得更长。 -- 第18页 陆林钟看着那一抹明亮的背影走入了小区,她坐回了车内。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格外想把“它”递到安槐序的手上,她甚至还想过对方拿到“它”的时候,那种诧异又欣喜抑或是不可置信的的目光。 可是······她最终没有拿出来,陆林钟伸手拨动车内的音响,把乐声调得很大,才填满了车内的虚空。 可是填满了又怎样呢? 陆林钟有些烦闷,趁着等红灯的空隙拨通了易老板的电话。 “我还以为陆小姐跑路了,那位许总可是把酒钱挂在了你的户头。” 都说谈钱伤感情,她和易老板的塑料酒友情还是得靠金钱维系。更何况她还要易老板帮她一把。 “我现在过来把酒钱给你结了,你帮我查两个人的资料。” 电话那头的人难得听见陆林钟这么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我现在不在云顶花园,你要查谁?违法乱纪的事情你就不要拉上我了,我是个良好市民。” “以前进过局子的良好市民?” 电话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陆林钟见机说:“良好市民请你热心地帮我查两个人吧。” “行。” “林氏集团林肇的儿子,林于斯。”陆林钟想了想,补充道,“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信息,你就不用给我了,钱我会打到你的账上。” 易老板想了想:“明白。还有一个人呢?” 她沉默了良久,终于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第12章 安槐序顺着云山墅区人工湖小道往前走,很快她就看见自家客厅里透出来的柔黄色灯光,有人等着她回家的感觉,其实她是欣喜的,毕竟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 安诚言和蒋慕一人坐在沙发的一头,茶几上放着的茶都已经冷了,蒋慕听见开门声,起身迎了上去,却只看见安槐序只身一人。 安槐序看着母亲略显失望的神情,温声解释:“林于斯送我回来的,我请他进来喝茶,但他说还没有准备好,所以下次再来拜访。” 她其实打心眼里希望不要有下次了。 安诚言点头:“林于斯是很有教养的孩子,人很稳重。小序,坐到这里来,我们有话要和你说。” 安槐序隐隐察觉到父母可能要说些什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余光触及到安诚言颇具威严的神色,她还是规矩地坐在了他们中间。 良久,还是蒋慕先开口:“小序,你觉得小林怎么样?” 安槐序假装一副完全不知道母亲在问什么的神情,默默地拿起了桌上的零食,维持了不到一分钟的端正形象很快垮下来,回答道:“长得还行。” 今晚从见到安槐序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的安诚言低着嗓音反问:“我们教你看人只看外表吗?!” 安槐序:“······” 她默默地把零食放回茶几上,规规矩矩道:“人也还行。” 二老紧锁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蒋慕默默给安诚言递了个眼色,这诡异的氛围让安槐序觉得背后发麻。 “今天晚上我和林董事长聊了聊,觉得你们很合适,决定先让你们订婚。”安诚言看了安槐序一眼。 “不是······什么叫做你们觉得我们很合适?你们都不要问我们的意思,就决定订婚?爸爸,今天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安槐序激动地站起来,把“第一次”三个字咬得很重。 蒋慕拉住安槐序的手,示意她先坐下来。 “你不是觉得他长得还行,人也还行吗?” 两相对峙之下,安槐序眸子一沉,看着安诚言冷冷道:“这个世界上长得还行,人也还行的人多了去了,我都得嫁?” 蒋慕拉住她,语气也变得严厉了:“小序,不许这样和爸爸说话。你爸爸在考虑你的事情的时候从来都很慎重。” “慎重?慎重就可以不顾我的感受吗?从小到大,你们‘慎重’的事还不够多吗?” 安诚言拿起放在桌上的报纸,去了书房里,安槐序忿忿地还想说些什么,被蒋慕一个眼神压下来,“小序,你听话一点。” 蒋慕伸手理了理安槐序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刚刚不是说要洗澡吗?快去吧宝贝。” 听话一点······安槐序神色复杂的望着紧闭的书房门,沉默地回了房间。 包里的手机“叮咚叮咚”地响了好几声,收到的信息全都来自陆林钟,她擦着头发,扫了一眼手机屏幕。 “安小姐,到家了吗?” “安小姐睡了吗,那有没有梦到我?” 安槐序木然地擦着头发,回忆起她今晚和林于斯看的电影,秦影后演的角色妩媚多情,而她总会不自觉想起陆林钟。 “已读却迟迟没有回复我?安小姐是在想我吗?” 安槐序不想和陆林钟绕着这个问题纠缠下去,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你有,你怎么可能看着我给你发的短信在想其他人呢。” “这么晚了,陆副总有事吗?”安槐序想陆林钟最好是有事才来找她,她已经够郁闷了,没心情和陆林钟开玩笑。 “有的。”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秒回的短信,心里有了一点点期许,只是那样的期许瞬间就掉到了临界值。她与陆林钟终归只是发生过一些关系的人,最终也只能是发生过一些关系的人,按照爸妈说的,他们会安排她和林于斯订婚,今天这样的征求意见仅仅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 第19页 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要面临新型包办婚姻,这事情要是传扬出去,发在微博上或者开个直播她估计会火吧。 震动的手机一下就拉回了她的思绪,陆林钟回复:明天我可以请安小姐吃个晚饭吗?我们之前说好的。 安槐序知道陆林钟是在提醒她。 也好,她们也缺一个机会把事情掰扯明白,她飞快地答应陆林钟后将手机丢在一旁 ,拉上被子蒙头睡觉。 隔日,按着约定的时间,陆林钟早早地到了莫尔顿。 可足足等了安槐序快一个小时,人就是没有出现。 陆林钟当然不知道安槐序没来的原因,因为就在一个多小时以前,那个长的还行,品味还行的林氏集团公子林于斯,开着那不太招她喜欢的座驾直接在法院门口,截住了她的人。 安槐序刚一出法院大楼就看见了林于斯的车停在了单位门口不远处,她本想装作看不见吧,对方明显已经看见她了;想找个理由跑吧,又显得不太礼貌。 车灯闪了闪,安槐序深吸一口气,朝着林于斯走过去,林于斯从车上下来,穿了一件白色法式衬衫,袖口的RT机械袖扣边缘点缀着绿松石,西裤笔直,看起来尤为俊挺。 “林总。”安槐序僵着身子,礼貌地跟对方打招呼。 “安小姐,一起吃晚饭吗?” “对不起林总,我有约了。” 林于斯想了想,确认道:“安小姐,这句话的意思是?” 安槐序想起昨晚爸妈在客厅里和她说的那件事情,郑重道:“昨晚家里和我说了订婚的事情,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真的无法接受包办婚姻,我······” 她抬头便看见林于斯茶色的瞳仁里平静得宛若冬天凝起一层冰面的西子湖,林于斯在很认真听她说话,安槐序开始反思自己的话是不是过于直白。 “我的意思是,我们对待情感不能够太随便。”她清了清嗓子,换了个对方可能比较好接受的说法。 “我认可安小姐的想法。” 安槐序松了一口气,还好面前这位受过高等教育,道理能够说得通,她双手插在裤兜里,决定和林于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之前,再次郑重跟林于斯确认。 “这种长辈给晚辈安排的订婚吧,出发点是好的,但我们的意愿也很重要,林总,你没答应林董事长吧?” 安槐序看着林于斯沉默的样子,心里拔凉,难不成他已经答应家里了?可他从昨天到今天的表现,应该完全是出于礼貌啊。 “您还没答应吧?”她试图在林于斯的沉默里找到一点希望。 林于斯颔首,安槐序扶额长叹,心里气得无语了,林于斯看起来明明很靠谱,合着是猪队友吗? “安小姐有心上人了吗?”林于斯终于开口柔声问道。 心上人?她还没有心上人,只有过一夜情。当然她也不至于把这话挂在嘴上到处说。 林于斯大抵知道了安槐序要说的答案,谦和道:“如果安小姐没有心上人的话,安小姐可以考虑一下家里的安排。” 安槐序:“······” 林于斯站在车边,正打算为安槐序拉开车门。安槐序先一步按住了车门把手,清澈纯净的眼睛在晚照里看起来更加清亮,她问:“林总,你喜欢我吗?” 人的情绪往往藏在眼里,她都不用花太长的时间就能够确认林于斯的答案。 林于斯抿抿唇,没有说话,安槐序帮林于斯说出来答案。 “不喜欢也不讨厌对吗?林总,事实就是这样的,不过比较让人开心的是,您起码不会欺骗自己,欺骗我。”她冲林于斯眨眨眼,继续道:“我今晚真的有约了,下次再见吧。” 林于斯淡然道:“好的,下次我会提前和安小姐约好时间。” 陆林钟在等安槐序赴约的时候,发出去无数消息都石沉大海,她刚准备离开,看见安槐序甩着两条胳膊优哉游哉地从正门进来了。 陆林钟稍加收拾假意坐得淡定,脸上挂着岁月静好的礼貌笑容。 “久等了,陆副总。”安槐序在陆林钟对面坐下。 “姗姗来迟的原因我懂。”陆林钟看着安槐序,目光让人难以捉摸。 “不好意思,我下班的时候遇到一点突发状况。” “突发状况?”陆林钟坐直了身体,凑近了安槐序,作势嗅了嗅:“古龙水的味道?” 安槐序心想,这陆副总的鼻子比她还要灵敏些。 “我说对了吧?昨晚那位?” 安槐序点头,算是默认。 陆林钟懒懒地抬手拿起放在一旁的嫣红珊瑚色茶壶,给坐在对面的人倒了一杯红茶:“其实我什么都没有闻到,我猜的。” 安槐序:“······” “林氏集团林董事的儿子,林于斯。刚好致天和林氏集团有一些交叉的商业往来,所以也有过一面之缘。” “我还以为你调查我。”安槐序看见陆林钟优雅倒茶的手动作一顿,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合适,改口道,“哦不,你调查他。” “这话是希望我调查你的意思吗?”陆林钟隐秘一笑,冲着侍者打了个手势。 安槐序语塞,随手接过侍者递来的菜单,点了几道菜。 陆林钟挑眉:“喝酒吗?Chablis” 安槐序下意识摇头。 -- 第20页 “Sauvignon Blanc?”陆林钟没有勉强安槐序,淡淡挑眉问道:“安小姐知道这酒的另一个名字吗?” “长相思。” 陆林钟眼里若有水光微微泛动:“是,长相思。” 安槐序看向陆林钟的眼睛,很快地别开了脸,她不敢再往那个方向多看一眼,多看一眼她都觉得自己像是偷窥了不属于她的人间至宝。 陆林钟示意侍者打开Sauvignon Blanc,安槐序抬起头,没有拒绝陆林钟给她斟酒。 “这应该是我和陆副总单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陆林钟没有说话,神色平和地倒了两杯酒。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精致描画的妆容与肤骨紧密融合在一起,宛若天生就是这样明媚的美丽,陆林钟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或许,她不在乎吧。 安槐序眼里有了波澜,目光停在高脚杯上补充道:“我和林于斯决定订婚了。” “安小姐和许总是朋友,我是许总的下属,就算以后没有其他的关系,说不再联系的话,可能为时尚早。” 陆林钟默默在心底苦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13章 安槐序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抵住了桌底,她本想向陆林钟说声对不起,可她真这么说,那她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渣了。 是她把陆林钟推倒在床的,是她在云顶花园吃了人的好果子,也是她转身被迫订婚了,她确实对不起陆林钟,可是她能怎么办? 陆林钟轻轻摆摆手,品味着安槐序脸上的歉意,那抹唇上的法兰西红勾起一个极其优雅的弧度:“是要跟我说抱歉吗?” 安槐序点头。 “如果真的觉得抱歉的话,不如你以身相许。”陆林钟单手支着下颌,左手托着高脚杯,认真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安槐序愕然,她深知自己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的攻势,陆林钟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她原本平静的水潭里,本来相安无事的水潭被搅弄得风起云涌。 这个人就是这样以太过强势的姿态,闯入了她的生活。她本以为自己会遇见一个和她一样平凡的普通人,与她一起慢慢地经营以后的平淡岁月,几十年如一日,一眨眼一辈子过去了。 可是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她对原本的生活不再心如止水,她尝到了一些其他的滋味。 如果陆林钟每天给自己发消息,问是不是在想她,那么结果肯定如陆林钟所愿,自己的脑海里就都是她;如果陆林钟每天给自己消息说晚安,那么自己梦见陆林钟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多;如果陆林钟每天都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时不时说一些像刚才一样的话,哪怕真的无意,她也会控制不住地要心动。 不是习惯可怕,而是诱惑格外致命。 她感觉到有一份情感,慢慢地如抽丝一般,把她们捆绑在一起,而线的另一头,握在陆林钟手里。她是被动的那一方,最终她还是有很大概率要承受被舍弃的痛苦,那种痛,实在是太让人难过了,她从前就经历过一次,再经历一次的话,她承受不起的。 安槐序站起来,从前明亮无惧的眸子里有了一丝胆怯,她看着坐在对面的陆林钟:“陆副总,我走了。” 安槐序心底慌乱了,她逃跑一样快步走出了莫尔顿。 她拿出手机,想要拨通许终玄的电话,只是还没有触及屏幕的指尖就不住地颤抖,掏出来的手机很快放回了裤子口袋里。她走到西都银座的外面,正准备打车,手机屏幕上亮起了陌生号码的来电:“您好?我是安槐序。” “安小姐,我是林于斯。”安槐序轻轻倚靠在商场半开的门上,她听见林于斯说,“刚才我开车跟着安小姐的车到了西都银座这里,我在安小姐身后不远处,你回过头就能看见我。” 安槐序挂断电话,尽量收拾了自己慌乱的情绪,回过身走过去给了对方一个相当得体的笑容:“林总。” “对不起。我跟着安小姐过来,当时只是想在安小姐约会结束之后送安小姐回家。”林于斯微微顿首,从身后拿出一个香槟色的礼品袋,递给安槐序,“不知道安小姐会不会喜欢。” 陆林钟跟着安槐序走了几步,在二楼的拐角处看见安槐序接起了电话,西都银座一楼出现了她并不陌生的身影,林于斯。 安槐序犹豫了一瞬,抬头恰好看见二楼拐角处在看着自己的陆林钟,她接过林于斯为她挑选的礼物,道了声谢。 陆林钟独自坐回莫尔顿,她能清晰看见窗外走过的男男女女脸上带着愉悦欢快的笑颜,莫尔顿里正播放的《Micmacs A La Gara》好像要往长相思里倾注一些情调,让她显得不那么寥落。 可那瓶只有她一个人喝了的Sauvignon Blanc,却在提醒她的寥落是个不争的事实。她打开烟盒从里面抽出细长的女烟夹在两指之间,嘴角浮起的那抹苦笑最终把还没有点燃的烟先寂灭在了她的指间。 安槐序端端正正地坐在林于斯的车上,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乐曲,安槐序望着沿路疾速后退的树木和路灯出神,直到车已经抵达云山墅区的大门,她浑然不知。林于斯的手机响起来,他向安槐序致歉,接起了电话:“父亲?” 安槐序缓过神来,林于斯接打电话的神色恭谨。 “是的,我已经把安小姐接回来了。”林于斯把电话挂断,转过头告诉安槐序:“父亲现在正在和安伯父说话,安小姐的手机关机了,长辈都很担心。” -- 第21页 安槐序解开了安全带,打开车门:“林总,既然林董事长都已经在这里了,您还是和我一起进去吧。 ” 林于斯没有拒绝。 安槐序沉默着把钥匙插入锁孔,她拉开大门,先打了声招呼:“爸爸,妈妈,林······于斯来了。” 抬头看见安诚言身旁的林肇,她礼貌地喊了一声:“林伯伯。” 这一声亲切的称呼就十分讨喜了,蒋慕走过来关切地看着他们俩,询问他们是否已经吃过饭了。安槐序手暗自紧握,林于斯关上屋门,轻声表示已经吃过了。 双方长辈显然对他们的做法非常满意,蒋慕甚至还提议让安槐序带林于斯去看湖边的音乐喷泉。安槐序抿抿嘴没有多言,林于斯却以安槐序逛商场累了的缘由婉转回绝了蒋慕的好意。 安槐序感激地望了一眼林于斯,低下头对着长辈轻声道:“我先回房了。” 蒋慕在为她的失礼打圆场,对林肇解释说:“小时候太惯着她了,所以惯得没规矩,林董,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女孩子有些害羞。” 林肇笑了笑:“我也有个女儿,今年21岁,女孩子要是能惯成小安这样就好了,我那个女儿就是太独立了。” 林于斯看着安槐序的背影,脸上始终挂着谦逊的笑容:“是啊,安小姐很可爱。” 安槐序关上了房门,将外界的声音隔绝在外,她习惯性打开手机,发觉自己在等着某个人的消息时,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 日子细碎得像是七月末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密叶洒下的碎影,如她所想,在莫尔顿跟陆林钟把话说明白后,陆林钟再也没有给她发过短信。 她觉得心里多了一块空白,可只需假以时日,这块空白就会被其他的东西填满。 可以是夏天傍晚的时候被切开甜气四溢的西瓜,可以是冰在冰箱里的白桃味果冻,也可以是被摆在茶几里果肉饱满的话梅味瓜子。 只要不被打扰,就不会想起。 可她觉得夜太长了,明明是昼长夜短的季节。 自从林于斯拜访了家里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如长辈所想的那样。林氏集团主要的业务在上海,林于斯每逢周五便会搭乘晚上的航班回到津城。航班的班次,起飞时间和抵达时间,他会耐心地发短信告诉安槐序。 安槐序并不讨厌他,反倒是如果平白无故地去讨厌一个做事情得体有分寸,没有半点唐突失礼的人,那才是她矫情。 每周六清晨,家里客厅的边几上会换上一束精心搭配的花,她开始以为那只是林于斯安排花店扎好送过来的。 直到今天她看见林于斯的左手食指上有几道淡淡的伤痕,那是玫瑰花不小心划伤才会有的痕迹,只是他沉稳内敛,不会表达。 安槐序接过林于斯送来的花,如常地把花插在瓶里,不带情绪地说:“你手都受伤了,下次不要再准备鲜花了。” 林于斯明明不喜欢她,却也很认真地对待她,她挑不出林于斯任何问题,让她连对父母说不继续下去的理由都没有。 林于斯侧过脸注视着她:“你喜欢吗?” 阳光透过米黄色的幔帐落在了落地窗边的待客茶几上,香槟玫瑰的香气让她想起了那天晚上在云顶花园,陆林钟的发间散发着隐逸的Byredo无人区玫瑰的香气。那是烈日干燥的阳光下,不可侵犯的嚣张孤傲却在转身之际变成了隐忍含蓄,沉默又寂静的坚定和高贵。 陆林钟她······一定很喜欢玫瑰吧。 安槐序不记得自己还没有回答林于斯的问题,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一簇香槟玫瑰,林于斯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看着手上的腕表一点一点地发生了改变。 周六一天就这样平淡过去,直到林于斯邀请她共进晚餐,安槐序才发现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了。正因为林于斯一直过分地谦和有礼,所以连带着她都变得不骄不躁,平和冲淡起来。 再这样下去,她只怕要变成第二个许终玄了。她和林于斯能够心平气和没有任何交流地一起吃饭,这样度过的所有时间,只是上帝用凡人看不见的手,拨动了钟表的指针。 第14章 傍晚,陪林于斯在外面吃过晚饭后,安槐序回到家,宽敞空荡的房子回荡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她瘫在沙发上无所事事,思来想去得找点乐子,这段时间自顾不暇,根本就没心思管许终玄和孟秋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个电话问问情况,顺带调侃调侃她的小闺蜜。 电话拨通,安槐序声音轻快,伸腿搭在茶几上,懒懒散散:“孟大律师周末不加班吧?” “槐序,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听筒那头轻笑如风和煦。 “你和许终玄怎么样了?” “还好。” 安槐序蹬掉脚上的拖鞋,掰扯一串桌上的红提丢在嘴里,煞有介事地挑眉,“那就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咯。” “你呢,你和陆副总怎么样了?” 安槐序差点被红提汁呛住,呸的一声把皮吐掉,提子皮准确无误进了垃圾桶,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要是不为难孟秋,也不至于被孟秋反问这么一句。 想起陆林钟,她心口像被闷着扎了两下似的,嘴上打着哈哈糊过去,“明天星期天,许终玄那孤家寡人肯定是在公司加班,我明天去帮你慰问一下她,看看她怎么样了还康健否。孟大律师就不用先着急感谢我了。” -- 第22页 安槐序见好就收,嘚吧几句互道晚安后,挂断了电话,套上拖鞋,走到房里翻了件睡衣去洗澡,洗完之后,胡乱吹了下头发,睡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安槐序从床上爬起来,随手套了件白色T恤,刷牙洗漱,对着镜子还扒了扒炸开的头发,捏着车钥匙出了门。 玛莎拉蒂引擎轰鸣,她踩了一脚急刹,车停在小区外面一家早餐店门口,小店不大,但颇具特色,包子馒头限量,熬汤煮粥更是两天打渔三天晒网,买不买得到全靠缘分。老板是个五十几岁男人,也是小区的住户,平时闲得发慌盘下这间小店,既不靠它挣钱又不指望它养家,有空开张,没空就关门,按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佛系,倒是第一次见到安槐序就觉得很有眼缘。 安槐序轻车熟路朝店里头喊:“一份翡翠干蒸,一小碟金钱肚,两碗小米粥。” “好嘞,您拿好。粥刚出锅,新鲜,分足。” “谢谢大叔。”安槐序笑眯眯地接过打包盒,从小店走出去拉开车门,轰一脚油门,开去致天。 她停好车,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打包盒,嗅着从盒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心情愉悦,晃悠悠进了电梯按下顶楼按钮。 电梯数字开始跳动,等会儿见到许终玄,僚机的使命还是不能忘,得想办法摸到许终玄的手机,给孟秋发几条暧昧短信,就发“我想你了~秋秋~” 不行,程度太轻了,得发——“我爱你~秋秋~” 安槐序后背发麻,许终玄要是能对孟秋说这种话,说不定连娃娃都能打酱油了。手机在口袋里一直震,她低头从口袋里掏手机,电梯门正好打开,看也没看抬脚就往外走,迎面和走进来的人扑了个满怀。 “啊哟——” 手上勾着的打包盒被两相挤压之后,盖子弹开,粥直直地铺在了对面那人笔挺丝薄的西裤上。 这个位置,似乎有点尴尬啊。 “对不起,对不起······”打包盒的盖儿还贴在对方腿上,她迅速摘下来,粥没了阻挡,顺着对方大腿根部飞流直下,流了一裤腿儿。 “!!!” 安槐序拿着塑料盖儿,抬头就傻了。 陆林钟?! “嘶”好烫,陆林钟今天穿了一条极薄极飘逸的西装裤,现在一裤腿全是粥,和飘逸没搭上半点关系。她小有洁癖,看着这堆近似黄色呕吐物的小米粥几乎要晕厥,秀气的眉拧在一起,“还傻站着干嘛?” 看着对方紧锁的眉头,安槐序好声好气道歉:“对不起啊,你裤子全脏了,要不然” “要不然你把你的裤子脱给我?” 安槐序:“······”把裤子脱给陆林钟,那她穿这条沾满了粥的裤子?! 陆林钟倒吸了一口气,“嘶,烫死我了。我要回自己办公室去,你让开。” “你先去许终玄办公室,我帮你想办法。”安槐序回过神,一脸愧疚拉陆林钟走出电梯。 陆林钟看着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计上心头,皱着眉头,“腿好疼呀。”声音酥酥软软,绵绵柔柔,都是委屈。 安槐序一把搀起陆林钟的手臂,“我扶你过去。” 陆林钟顺势靠在安槐序身上,偷香窃玉。电梯门口到许终玄办公室短短几十步距离,先是摸了一把安槐序的手背,肤感实在是不错,又趁安槐序不注意,偷揽安槐序的腰,好像是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那么一点,是不是想自己想得茶饭不思?安槐序今天喷了什么香水呢?可她现在只能闻到粥的味儿! 陆林钟整个人挂在她身上,安槐序费劲儿地去够许终玄办公室的门把手,平日里那个长得挺清秀的叶秘书没事儿总在这里,今天倒偏偏不在,够半天够不到,朝门里喊:“许终玄!过来搭把手。” 端坐在办公室里安心办公的许终玄伸手揉了揉眉心,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着的陆林钟带着两裤腿的粥,眼神幽怨,“想不到许总喜欢喝小米粥。” “······”许终玄尽力控制住把这两个人撵出去。 安槐序无视许终玄的眼神,安排得明明白白,长腿一迈,扶着陆林钟走到墙壁的皮面沙发旁:“坐这里吧。虽然裤子是脏了点,但这沙发好清理。” 陆林钟斜睨见许终玄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许终玄扫了这俩人一眼,最后只能听之任之。 “还好吗?”安槐序拿纸巾把陆林钟裤腿上的残粥擦干净,小心挽到小腿中间,莹白皮肤上一片红肿格外突出。 “有点痛。” “我带你去医院吧?可能烫伤了。”陆林钟眉头蹙起,她想继续把裤子继续往上拉查看伤势,被陆林钟按住了。 “可我现在这样子怎么去呢,嗯?” 安槐序回过头盯着许终玄,许终玄眼皮跳了跳,生怕发小一个不冷静就要过来动手动脚。为防患未然,许终玄给这两尊大佛指了条明路,“不方便去医院就叫家庭医生过来这边吧。” 安槐序从口袋里摸出名片夹:“我这儿刚好有名片。” 安槐序出门居然随身带着名片夹?陆林钟盯着安槐序半天没想明白。 “我”陆林钟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我刚好认识一个医生,离这里挺近的。” 许终玄扫了一眼陆林钟,保持沉默。安槐序点头,随手把名片塞给许终玄,“这名片你收着,万一以后用得着。” -- 第23页 “陆副总,你赶紧给医生打电话吧。” 陆林钟拿出手机,一丝心虚从眼底一闪而过,她迅速编辑短信对身旁的两人说:“我给她发消息就好了。” 陆林钟:易老板,十万火急呼叫! 易老板秒回:在,正做梦呢。 陆林钟冲着两人晃晃手机,说道:“已经联系上了。” 陆林钟运指如飞:易老板,我记得你学医的。我腿烫伤了,快来救我。 易老板回:我学兽医的。无证行医这可是违法的,我可是良好市民,腿真烫伤了还是尽早去医院。 身旁投来的两束目光,陆林钟低头对上安槐序狐疑的表情,解释道:“这医生还床上躺着呢。” “要不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安槐序拿着纸巾继续帮陆林钟清理身上的残粥,腿上印迹越来越红。 “去医院排队取药太麻烦了。医生她马上就来!” “是吗?”安槐序暗想,不对啊,明明楼下就有个小医院,平常也没看见什么人况且现在这么早,陆林钟在致天上班这么久难道不知道? 陆林钟边和安槐序说着话,边给易老板编辑短信,也没注意安槐序怀疑的眼神,指尖啪啪点屏幕:我能不能有老婆,就看易老板的了。 易老板完全不吃这一套,陆林钟有没有老婆左右和她没关系,管那么多。 陆林钟的短信又一次送达:上次那没给你刷卡的许总,我在她办公室里,你来吗? 易老板果断回:来,地址给我。 陆林钟默默在心里翻白眼,易老板这见色忘义的家伙。 “要不你把裤子先脱了吧。”安槐序嘴角一勾,顺手把纸丢进垃圾桶。 陆林钟:“······” 她抬头恰好对上许终玄目光,气氛异常尴尬。怎么,安槐序要她脱裤子也就算了,难道上司也要站边上观看?又不是表演脱裤秀。再说脱了露了还怎么演! “不,不了” 陆林钟笃定道。 “没关系的,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你要是腿不方便的话,我帮你脱。”安槐序说完特意对上陆林钟投来的目光眨下眼睛,这话本来就容易想入非非,现在更加。 许终玄非常识相地走出办公室,坐到外面的会客沙发上等着陆林钟叫来的“医生”,她猜这医生只怕也不是什么医生。 陆林钟握住安槐序伸来手,心里虽虚,脸上还是表现得相当淡定,趁着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俩,陆林钟反客为主,手顺势用力将安槐序带到沙发上:“你这么想帮我脱?” 第15章 四目相对,对方炙热又带有薄荷香气的呼吸洒到安槐序脸上,一下一下挠着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那被压抑的悸动像是被重新注入能量,焕发新生。 她把手从陆林钟手心里抽出来,轻笑道“没,我就是想知道你伤得怎么样了,不是想那个什么。” “想哪个什么,嗯?” “什么想哪个什么?”安槐序吊儿郎当地靠在沙发上,脸上梨涡浅浅。 陆林钟也隐秘一笑,松开了安槐序。 “你就没有裙子或者裤子之类的放在办公室吗?我帮你去拿来。”安槐序半睁着眼睛,捏起个桌上杯盖,拿在手里左右搓。 “嗯,没有。”陆林钟幽幽叹了口气,一副美人悲秋的模样,语气哀然,“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可怜呢,周日被你许总叫来辛苦加班也就算了,现在我还因公受伤。” 安槐序:“······” 安槐序把杯盖儿盖了回去,翘着个二郎腿,倒要看看陆林钟还要嘚吧些什么,顺着陆林钟往下道:“那我一会儿帮你问问许终玄,这算不算工伤?” “我全身上下除了这张脸,就是我这两条腿长得最好看了,现在诶” “你先别难过了。”安槐序配合着陆林钟,若有所思地点头。 “你说这要是留一大片疤痕在腿上怎么办呢,我会不会因此嫁不出去啊?” 安槐序听着陆林钟越说越像是要赖定她负责的样子,嘴角上扬,狠狠地一拍沙发的扶手:“你放心!我——” 陆林钟茫然地看着安槐序,期待着安槐序要说出什么感人情话出来,结果安槐序斩钉截铁地道:“要是真留疤了,我找几个好的婚介,一定让你嫁出去!” “······”陆林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安槐序看陆林钟吃瘪的样子心里早乐开了花,她快乐地晃荡两条纤细的腿,都快滑到沙发下面了,相当的没有坐相。 两人安安静静地等了十来分钟,陆林钟的电话响起,来电人正是易老板。陆林钟跟易老板说了详细地址之后,冲着安槐序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说医生已经在电梯里了。 安槐序转着小脑瓜,诧异感叹道: “这医生来得真快啊。” “确,确实来得出奇地快。”陆林钟好整以暇地点点头,心里翻了个白眼,算是领教了易老板对色的热切,简直毫不低于钱。 敲门声响起,安槐序要看看陆林钟嘴上医生的真面目,快步从沙发上起身上前开门。 陆林钟还以为安槐序这么紧张她,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全数落在了进门的易老板眼里。 易老板扫一眼就知道陆林钟打的什么算盘,好在她在电梯里对着镜子把白大褂抚得没有一丝皱褶,戴好口罩刻意乔装打扮过,也算是对得起群演的称号了。 -- 第24页 陆林钟瞅了易老板一眼,居然还准备了一身行头,穿上居然人模人样的!可以啊,兽医也是医,凑合着用吧。 易老板好笑地看着陆林钟,眼神示意:找她来演戏那是需要付费的。 氛围过分诡异,陆林钟带着一丝娇羞:“安小姐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安槐序迈开她的大长腿走出了办公室,找到坐在外面的许终玄。 易老板关上门,先怼了陆林钟一句骗子。 陆林钟“······”莫名其妙地多了这么一头衔,“我骗你什么了?” 易老板懒得回答,环着手,挑眉对陆林钟道“脱吧。” 陆林钟“······” “难道你要我帮你脱?”易老板笑道。 陆林钟翻了个白眼,真的是欠打,“停,不用” “我可是医生。” “演的还挺专业。”早知道就换个靠谱的来了,陆林钟默默后悔。 “还看腿吗?不看我走了。” 易老板作势要脱白大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陆林钟声音放软,“看——” 易老板走过来,陆林钟冲她眨眨眼,示意她配合。易老板刚蹲下去,陆林钟突然拧着眉叫了一声:“啊!” 易老板被陆林钟吓得虎躯一震,“大姐你想吓死我啊,小声点儿!” 陆林钟压低声音:“我不大声点,人怎么能听见呢?” “好痛啊——” “啊——嘶——痛痛痛——” “······”易老板被陆林钟夸张的叫声震惊了,硬着头皮给陆林钟卷裤腿。 许终玄坐在沙发上,神色幽幽扫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门。这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办公室里在上演什么名场面。拍了下旁边优哉游哉喝茶的安槐序示意她听。 安槐序虽然不知道陆林钟又想打什么鬼主意,左右寻思着还是得继续配合陆副总,把手上的茶杯搁到桌上,插着裤兜吹着口哨进了电梯。 “演技浮夸。”易老板摘下了口罩,扫了一眼陆林钟腿上并不是很严重的伤口,示意陆林钟戏别太过了:“医院产科生孩子都没你这么叫唤。” “你负责配合我就行了。”陆林钟揪着两条裤腿,白了易老板一眼。 易老板:“······” 陆林钟看易老板上药的动作专业麻利,问道:“你不是兽医吗?演得还挺有两下子。” “你才是兽医。” “待会儿,你把我这腿的情况说得严重一点,最好是需要卧床静养,被人照顾的地步。” 易老板看陆林钟腿上不过也就是烫红了一大片,顶多就会出来几颗水泡,改口道:“我觉得还是兽医比较好当。” “帮我!”陆林钟直勾勾地盯着易老板。 易老板:“······” 陆林钟重重怕了易老板的肩膀,对方正在上药的手正好压在伤口上,她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嘶——你轻点。” “自作自受。”易老板放轻了动作,眼睛斜斜往上一觑。 “你往哪里看呢?”陆林钟格外难得地红了脸。 易老板一副阅人无数的模样:“陆小姐,你现在对我来说,和那菜市场里摆在案板上的猪肉没什么分别,我是医生。” 陆林钟:“······” 她懒得和易老板斗嘴,毕竟现在光着一条腿在沙发上坐着不方便,而且等会还有求于人。 “我只是想提醒你——”易老板笑了,意味深长地看着陆林钟,“你的——那个湿了。” 陆林钟迅速低头扫了一眼,易老板该不会以为是那什么吧?她迅速把西裤翻了一面儿,横盖在大腿根部,“是粥,是粥洒上去的!” “哈哈哈”易老板绷了很久的魔性笑声回响在办公室里。 “你别笑了。” “陆小姐,您还接着演吗?” “演!” 易老板拉开门,看见许终玄端坐在会客沙发上,柔和的阳光透过浅蓝色落地窗铺了一身,优雅的颈线,精巧的下颌骨,高挺的鼻梁,每一处都长得极佳,一双寒星碎玉般的眸子胜过她摆在酒架上珍藏已久的朗姆。 “怎么样了?”许终玄声线清冷,宛若玉磬相击。 易老板握着门把手轻轻转了转,掌心有了一层薄汗,“快好了。” 安槐序拿着纸袋从电梯里走出来,见医生出来了,她扬了扬手上的纸袋,示意医生她给陆林钟买了条裤子,可以临时换上。 易老板侧过脸,看见陆林钟疯狂暗示她关门,默默翻了个白眼,陆林钟这个戏精。 “给我吧,我去帮她换上。”易老板接过安槐序递来的纸袋,关上门,反手把纸袋丢过去:“自己换。” “哪里敢劳动易老板帮我换。”陆林钟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条深咖色的阔腿裤,品牌尺寸很合她的心意。 安槐序一屁股坐到许终玄旁边,端起桌上刚喝的那杯茶。刚刚去买裤子那一路,陆副总打的主意差不多想明白个七七八八了,无非三个缘由,要么是不想加班,要么就是想泡她,不是想泡她的话那就是想整她。打从第一次见面,陆林钟就看她不顺眼,紧接着就是在榆园把她推到水里,之后上了床接了吻还口口声声让她以身相许,说不定是想泡到之后再甩了她,上演一场惊天报复的整人戏码。安槐序在脑海里仔仔细细过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她从前根本就没见过这号人物,平白无故的整她,这逻辑上也说不通,不管了,等会看看陆副总到底还要演什么,再见招拆招。 -- 第25页 办公室门被医生打开,安槐序晃了晃脑袋,起身走进办公室,陆林钟穿好裤子端端正正地架着一条腿坐在沙发上,她故意坐到陆林钟身旁关切问道:“陆副总,是不是很严重啊?” 陆林钟顺水推舟:“是啊!挺严重的!所以伤口你就不要看了,会吓到你的!” 面前两个人你来我往,你侬我侬,易老板看陆林钟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嫌弃,清了清嗓子,开始尽一个群演的本分。 “腿上的伤——”易老板故意顿了顿,陆林钟冲她眨眨眼睛,示意一定要打好配合。 易老板深吸一口气,望了一眼天花板说:“还是比较严重的。因为要穿裤子,我临时帮陆小姐包上了伤口,这段时间注意保持皮肤的清洁,每天用生理盐水清洗伤口,药膏我已经开好了,同时配合口服消炎类药物进行清热解毒治疗,完全康复的话大概需要两周左右,期间不要随便碰到伤口。” 她扫到陆林钟期待的眼神,继续道:“最好能先卧床几天,注意保持心情舒畅。” 陆林钟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明白了。”她目光越过易老板,看着端坐在门外的许终玄:“许总,我这是工伤吗?” 看上司没反应,她再次着重强调:“真是没想到来陪您加班,就遇到了这样的意外呢。” 安槐序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看来猜的没错,陆副总就是想翘班。既然今天烫了她,帮她就当是赔礼了,安槐序转头附和道:“刚刚医生说陆副总要卧床休息。” “那就卧床休息吧。”许终玄扫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两尊大佛,还有被搞得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只想这两人赶紧走。 陆林钟强行要站起来,戏演得太过,伤口不小心蹭到了纱布上,传来的刺痛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安槐序看陆林钟的样子也不像是装的,她把陆林钟按回沙发上,自上而下地看着陆林钟:“你腿都这样了,还要去哪?” 陆林钟一眼就瞧见了安槐序眼里的担忧,心里直呼有戏有戏。故意显得格外寥落,长叹了口气,缓缓道:“总不能在这里打扰许总工作吧?我这个样子也不好开车了,等会楼下打个车回家卧床。” 安槐序握紧了兜里的车钥匙,左右这事是她搞出来的,虽然伤口肯定不像医生说的那么夸张,但心里好歹还是愧疚,“还是我开车送你吧。” 陆林钟跟在安槐序身后往外走,嘴角的笑意都溢到眼里了,还假模假样地拒绝:“不麻烦安小姐了,安小姐到这里来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没有,只是给终玄送个早饭。” 陆林钟刚好扫到了被安槐序扔在电梯门口垃圾桶上的早饭,上司还真的没吃上早饭,那安槐序肯定也没吃,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让易老板带点早饭上来了。 安槐序见身后的人没动,快步折返回去把陆林钟手里的东西拿在手上,搀着陆林钟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谢谢安小姐。” “不客气。” 第16章 致天地下停车场。 安槐序把陆林钟扶进了副驾驶,绕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进去,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打开导航,“陆副总,你家住哪呢?” “澜庭名墅。” 安槐序:“······” 澜庭名墅,与她家云山墅区毗邻,两片墅区很大,环绕整个银湖,好在墅区独立管理没有互通,不然她们早就会遇见。 “有什么问题吗?” “没。”安槐序尴尬地笑笑,发动了车。 一列的托斯卡纳独栋的建筑带着地中海文艺复兴的欧洲风情矗立在银湖畔,安槐序按陆林钟给出的地址,开到澜庭名墅中心地段,陆林钟示意她停车。 “到了,就是这里。” 安槐序下车,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扶着陆林钟走到门口,“既然你已经到家了,我就不进去了,你还记得医生说的吗?到时候和家里人说一遍,他们方便照顾你。” “我不记得了。” 安槐序:“······” 吃不准陆林钟究竟是真不记得了,还是在故意骗她。本着关爱病人,关心残疾的原则,安槐序重复道:“医生说,这几天你要注意保持皮肤的清洁,每天用生理盐水清理伤口。还” 阳光把陆林钟的眼眸映着粼粼微波的银湖湖面。陆林钟那双眼睛,轻而易举就勾走了她的魂。她觉得自己不该再看下去了,可就是挪不开眼。 “我这么好看吗?”陆林钟失笑。 安槐序抿唇,尴尬地转头看向旁边的白墙,腹诽:有的人真是自恋到家了。 陆林钟收敛了神色:“家里没人,我一个人住。” 安槐序看一眼陆林钟的腿,一个人住的话会很不方便吧?可是再不方便,她又操哪门子心?不过陆林钟看着还好,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她嘴唇微微翕动,最终没有说话。 陆林钟打开门,示意安槐序进来:“早饭全都洒了,你不饿吗?进来坐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吧。” 安槐序早就饿过头了,犹豫一会,还是接受了陆林钟的邀请,走进去,客厅开阔整洁,采光很好,屋内所有软装都带有简欧风情。 “你先坐回,我去楼上换身衣服。” 安槐序环视一圈,目光被二楼的扶梯墙壁上挂着的复古相框吸引,走近去细看,泛着浅黄的照片上陆林钟笑容烂漫地站在草地上,十七八岁的年纪少了现在的沉稳,多了几分青涩,眉眼间妖里妖气的神韵,时隔多年,倒是不减半分。草地后面的主要背景是红砖建筑风格的大学,有点像是曼大? -- 第26页 陆林钟从房间里走出来,攀着楼梯扶手,看见安槐序站在楼梯口看墙上的照片入神,唇角勾了勾。 安槐序听见楼上的动静,向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我看了你的照片。” “好看吗?”陆林钟沿着阶梯向安槐序走去,姜黄色长裙恰好露出精致白皙的脚踝。 安槐序承认陆林钟确实好看,只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像陆林钟这么厚脸皮的人,居然能把好看时时挂在嘴边。陆林钟还在毫不知羞地等答案,安槐序好笑地点点头,指了指墙上的照片:“这是曼彻斯特吗?” “嗯。”陆林钟冲她眨眼,目光也在照片上流连了几秒:“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岁月的流逝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不过好像独独放过了我。” 陆林钟在炫耀她的青春永驻吗?安槐序耸肩开了个玩笑:“妖精长生不老也没什么稀奇。” “不知道安小姐到了我这个年纪会是什么样子呢?” 陆林钟意味深长的语气里藏了一点骄傲,安槐序忍不住腹诽,自然没你美,也没你这么不知羞。 陆林钟下楼梯动作迟缓,安槐序主动向伸手扶陆林钟下最后一级阶梯,沉声问道:“腿还疼吗?” “医生给我擦了药之后好很多,只是觉得很不方便。”陆林钟微微颔首,两个人的目光又凑在一起。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两个人都还没有吃上早饭,陆林钟走向厨房,打算带着腿伤坚持热情招待安槐序,“安小姐,饿了吧?我去给你做早饭。” 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装潢简单大气,冰箱厨具一目了然,餐厅和厨房中间被简约的白色大理石吧台隔开,陆林钟谨慎挪步走向厨房的样子,让她有些过意不去。安槐序从沙发起身,快步走到厨房门口,挡住了陆林钟:“我来做吧。” “嗯好,食材都在冰箱里。”陆林钟毫不客气的答应了。 安槐序:“······” 泠泠的水声从厨房里传出来,安槐序在洗手台洗了手,系上围裙,被细绳紧束起的腰身纤细柔韧,两肩折角薄削利落,棉质白衬衫下一双又长又直的腿的背影格外耐看。她打开冰箱,茫然地看着里面的果蔬,问陆林钟:“想吃什么?” “太阳蛋,培根,再搭配西蓝花和冰箱里的番茄,冰箱里还有一袋吐司、蓝莓酱和芝士,你可以做三明治。” 安槐序把食材一一摆在台面上,还好陆林钟没有为难她,三明治她还是能做的。 陆林钟交代完,从茶几下面拿出了一盒锡兰红茶:“来,先帮我泡茶。” 客厅茶几上摆放着成套的中西式茶具,还装上了自动的进出水系统,不仅简洁美观,同时干净便捷。安槐序拧开摆在茶几上深蓝色的茶罐,舀了一茶匙放入已经烧沸的开水中,伴着沸水的哑响清朗爽快的甘甜茶香飘满了客厅。 她闻着熟悉的茶香,一扫全身疲乏,温声问:“你在曼大上的大学?” “嗯。”陆林钟轻轻应了一声,暗含期待的目光。 陆林钟在期待什么了?想让她夸学历高?安槐序按捺心里的疑惑,俯身取下盛着茶叶的壶胆,转身去了厨房。 起锅热油,培根的香气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厨房,安槐序用不惯手里的木质锅铲,索性从碗柜里找了一双筷子将单面煎熟的培根翻过去,还忍不住默默在心里为自己的机灵鼓掌。 “你不经常做饭?”陆林钟声音带着浅笑。 安槐序没想到陆林钟会看到,本就生硬的动作停了下来,算是默认了陆林钟的说法。从小到大她进厨房的次数确实屈指可数。 她不经意抬头看向客厅,那抹姜黄色身影晕出了一圈柔光,和客厅里的欧式风格融合在一起,美得就像文艺复兴时期画里走出来的女郎。身上有自由,热情的味道,就像盛夏时节的橙子。 “那我可真是荣幸呢,能够吃到安小姐做的早餐。”陆林钟妖里妖气地冲安槐序眨了眼。 安槐序抿唇,眼下两颊白嫩的肌肤迅速飞了一片粉红,不艳丽,不俗气,那是春日里桃花苞独有的柔软红色。 “我以后可以经常吃到吗?” 安槐序背过身盯着平底煎锅,夹出剪好的培根,往锅里打了一个鸡蛋。她不是没有听懂陆林钟的暗示,毕竟这都算不上暗示了。她讶异陆林钟的直白,又不想承认陆林钟的直白也让她产生了悸动,陆林钟是喜欢她?还是······ 陆林钟隐约闻到了厨房里面飘出来的糊味儿,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安槐序身后,看见安槐序正垂眸出神。 “你在想些什么?” 陆林钟刚伸出手想去关火,身前的人猛地伸手把锅拎过来,滚烫的锅沿从她雪白的臂上划过去,陆林钟紧咬着下唇:“嘶——” 安槐序心里一晃,握着煎锅的手一抖,煎糊了的太阳蛋和着滚烫的油从煎锅边缘飞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就洒在了陆林钟的脚背上。 “!!!”陆林钟两眼一闭,好烫—— 陆林钟立马抖开了掉在脚上的蛋,只是那滚烫的油已经把她脚背上烫红了一列,横斜蜿蜒到脚踝。 安槐序脸色微白,立马用汤碗接了冷水迎着陆林钟脚丫子浇下去,讪讪垂头,这都什么意外啊!早上一碗粥不够,还再加一个蛋。她手指用力按着碗沿,一脸关切地盯着陆林钟的脚背,问道:“还要水吗?” -- 第27页 “······”一顿操作直接把陆林钟整懵了,她神色复杂地看着安槐序漆黑的发顶。 “还疼吗?还要水吗?”安槐序见她不说话,茫然抬头看向陆林钟的眼睛,即便陆林钟要发脾气也认了,毕竟理亏。 “你亲一下就不疼了。”陆林钟似怨似嗔回望安槐序,嘴角扬起。 “亲······亲脚吗?”安槐序嘴角抖了抖,陆林钟的路数怎么和想象中有点不一样。 “······”当然是亲脸啊!如果是嘴的话那更好啊! 第17章 陆林钟趔趄着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开始往脚背上冲冷水,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今早上的操作太过优秀,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又给脚背上加了一串水泡。 她处理好脚上的伤走出去,厨房已经被安槐序收拾得干净整洁,早点也摆在餐桌上,只是少了个蛋。 “怎么样了?我不是故意烫着你的······”安槐序看向眼陆林钟脚踝,说出口的话她自己都不信。一早上就把陆林钟烫了两次,看着就像是故意的,没法洗白! “反正刚好开了药,多用一点少用一点,不都一样吗?” 陆林钟语气轻松,完全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安槐序尴尬地回了陆林钟个笑容。 “让我来尝尝安小姐的手艺。”陆林钟端起餐桌上的珐琅杯,微抿一小口,赞道:“红茶不错。” “培根也不错。” “小番茄我喜欢吃生的,这样热量比较低。” “西蓝花我也很喜欢。” 陆林钟吃东西的动作极其优雅,每一种都尝了,极其认真地细细品味之后,给予安槐序发自内心的赞扬。 “谢谢你。”安槐序垂眸,泛粉的指尖捏着仿古桌布的流苏,她知道自己的厨艺真的不怎么样,虽然煎培根,煮西蓝花这种根本就不需要厨艺。 “伤了我的腿,再来喝我家的茶,你这句谢谢我受之无愧。”陆林钟笑笑。 陆林钟脚踝烫红的位置起了一长串水泡,穿鞋的话会很不方便,而且腿上可能也还有一大片伤口,安槐序顿了顿:“这几天——” 陆林钟夹起盘子里的西蓝花:“这几天我会好好休息,不会出门的。” 冰箱里剩下的新鲜果蔬食材不多,而澜庭名墅这样的小区外卖根本就进不来,安槐序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可她不是希望不再和陆林钟有交集吗,陆林钟自己会想办法的吧。 吃过早餐,安槐序收拾好餐桌,坐到沙发上,客厅里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两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陆林钟随手打开了电视机。 安槐序余光扫到爬覆在陆林钟光滑洁白的脚背和脚踝上的一串水泡,格外引人注目。 “我帮你上个药吧。” “好啊。” 陆林钟把腿支在沙发上,凝眸看着安槐序。她一个上午都没有笑过了,笑起来梨涡浅浅多甜啊,尤其是那粉红色的唇瓣看起来就像是六月天里从树上刚摘下来的粉红水蜜桃。 真想想让人一亲芳泽。 陆林钟盯着安槐序的唇,声音懒懒道:“我想吃桃子了。” 安槐序握着药膏顿住,抬起头,“冰箱里有水蜜桃,我去给你洗。” 厨房里响起水声,很快安槐序就走出来,把沥干水渍的桃子递给陆林钟。 陆林钟摇摇头:“我不吃桃子皮。” 安槐序:“······” 安槐序顺着陆林钟的眼神在茶几上找到水果刀,有的人只是脚受伤了,又不是手断了,居然还让自己削皮,脸皮真厚,心里虽然不满,却也自知伤人理亏,勉强好声好气问道:“那我给你削?” “好呀。” 这声音听起来端的是愉快。 安槐序静静坐在沙发另一侧开始动作僵硬地用水果刀给陆林钟削桃子皮,看着比刚刚做饭的还要不熟练,在陆林钟要开口之前,抢先说道:“我也不常削水果皮。” 陆林钟笑了笑说:“我不吃苹果皮,梨子皮。” 爱吃不吃,关自己什么事儿?但安槐序还是极不情愿地“哦。” 安槐序神色尴尬地把削好的桃子递过去,陆林钟看着安槐序削好的桃子——削得还真丑,这边缺了一块,那边也少了一角。 陆林钟没有要接的意思,安槐序厚着脸皮把桃子再次递了过去:“吃吧。”有你吃的就不错了!她自己吃桃子的时候可从来都不削皮。 “削得有点丑啊。”陆林钟微微挑眉:“不过这么啃多不雅观,你帮我一块儿一块儿切下来,我用水果叉挑起来吃。” 要是以前有人这样子,安槐序估计会直接把桃子丢到对方身上。洗就不错了,还要削皮。削皮就不错了,还要说削得丑,嫌弃削得丑还不算完,还要切成一小块儿一小块的! “你是不是还要我喂你啊?”安槐序斜了陆林钟一眼。 “喂就不必了,我的手可没有被烫伤。”陆林钟那双桃花眼尾微微一勾,有的事情更适宜循序渐进,不能太操之过急了。 原来你还知道手没有被烫伤啊!安槐序虽不情不愿,还是把桃子切成小方块放在白瓷盘里,摆在陆林钟刚好能够得着的一侧茶几上。 陆林钟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抬起手,捻起银色的水果叉,微微张口。画面倒是真好看,俨然一副活色生香的美人吃桃图。吃个桃子吃出来一股妖气,也就陆林钟能做得到了。 -- 第28页 贝齿含春,朱唇如蔻,一口咬下插在叉尖的果肉,桃子的汁水和芳甜都留在了陆林钟的唇上,看得人心动神驰,安槐序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想扑过去舔舔陆林钟的唇,尝尝那桃子究竟是有多甜。 不知道是桃子太香了,还是美人太美了,安槐序实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动作恰落在了陆林钟余光里,她看着自己的脚踝,又看着安槐序,懒懒提醒道:“你不是要帮我上药的吗?” “上。”安槐序反应过来,拿起刚刚放在茶几上的药膏,取出两支医用棉签,均匀地把药膏涂抹在一端。 陆林钟的脚生得骨骼匀称,加之常年的仔细保养,皮肤白皙细腻,竟没有一丝细纹,姜黄色的裙摆盖在小腿肚上。安槐序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摸。 遇上陆林钟之后她怎么就成了老色鬼似的?在辋川楼见陆林钟的肩上不着寸缕,痴痴地看了很久,刚刚陆林钟吃桃,就想扑上去尝她嘴里的那一点桃子,现在看见这一双好腿······ 安槐序讪讪地瞄来瞄去,干脆闭上眼睛,握着棉签往陆林钟脚背上的伤口靠过去,手一直抖。 陆林钟见这情形实在是奇怪,不就是上个药吗?至于抖成筛糠这样? “哎哎哎——”陆林钟绷着脸上的笑。 “怎么了?疼?” 陆林钟眼神示意她自己看,安槐序睁开眼往素白的脚上一瞧,药居然被她上到了脚趾上去了······ “我重新弄一下。” 陆林钟似笑非笑地看安槐序手忙脚乱地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也不在乎脚上那一串水泡了,反正长都长了,她现在更在乎的是,安槐序究竟在想什么呢? 她害怕自己? 她喜欢自己? 这二者之中总有其一,才能够让她手抖吧? 不然,手抖是因为七月份天气冷? 陆林钟伸手又从白瓷盘里挑了一小块桃子肉,放在嘴边咬了小小的一个角。安槐序虽然没有自己的上司许总那样的天人之姿和清冷气质,却也极其。 腰身提拔,半蜷的双腿修长,简简单单一件白T恤,说不出的清秀神韵。 陆林钟用舌尖细细品呷着嘴里的桃子,她这不算是偷窥占安槐序的便宜吧?她现在坐在沙发上动都不好动,是这无限春色大喇喇地跳入了自己的视线。 她这算是被迫看风景吧? 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正人君子! 那天晚上的月色太朦胧了,但她还是记得安槐序带给她的触感,如绸缎一样的肌肤何止是柔软。陆林钟将嘴里的桃子咽了下去,又轻轻咬了一个角。 安槐序涂药往前稍倾时,她隐约能看见领口下面······ 现在这个半躺着的姿势实在是——有点矮啊。 “要是弄痛你了,你会怪我吗?”安槐序浑然不觉自己面前的人已经想入非非,又从非非想到了非非之外,早已经百转千回。 陆林钟及时挪开视线,假装什么都没看过,严肃道:“当然会怪你了,难道还怪我吗?” 安槐序“······” 正常人不应该是感激帮忙上药,说没关系吗?她把棉签递给陆林钟:“你自己上吧,免得我弄痛你。” “怎么,你舍不得我痛?”陆林钟眸子一勾,堂而皇之地盯着安槐序,小口小口地咬着甜甜润润的水蜜桃,像浪花轻拍海岸,响声却让人澎湃。 “不是。”安槐序抬起头来看向陆林钟,对方那双眼睛像是把她强势地抓住,不许她逃。她心口那,如擂鼓一般······ 这双桃花眼有毒的啊!安槐序连忙低下头盯着陆林钟脚踝上那一长串水泡,给自己喂了一颗定心丸——专心致志给陆林钟上药,然后麻溜收拾东西撤退。 绝不多看一眼! 绝不多看! 陆林钟堂而皇之地盯着安槐序,小口小口地咬着甜甜润润的水蜜桃。 为了不碰疼陆林钟,安槐序俯下身,一边上药一边给陆林钟脚踝上的伤口轻呵气。 陆林钟眉心微微一蹙,热气轻如羽翼般地挠着她的脚踝,心里一番燥热,脚忍不住往回缩,碰上安槐序手里的棉签。 “嘶—— ”伤口刺痛,她倒吸一口冷气。 “你动什么呢——你——” 安槐序抬起头,陆林钟别扭地别过脸没有看她,气氛变得幽谧,她听不见电视机传来的任何声音,却听见了她和陆林钟彼此的呼吸声。 安槐序把手里的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掏出兜里的车钥匙,头也不回地撤了。 陆林钟:“······” 要不是今天她的腿脚不好使,怎么可能让安槐序就这么跑了。 陆林钟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淡定地吃掉了盘子里最后一块桃子。 再逃,总归也是逃不掉的。 第18章 安槐序猛踩一脚油门,玛莎拉蒂引擎轰鸣,车疾速驶出了澜庭名墅的大门,音响里飘出的《Despacito》更加让她心乱。 陆林钟的眼睛像一汪深潭,幽不见底;勾起的唇角如新月弯,总是那么意味深长;越是神秘越她越是好奇。陆林钟就这样堂而皇之拽着她的情绪,她好像已经任其摆布一样。 总是不停地想起陆林钟,陆林钟吃桃子的模样,皱眉的模样,眨眼的模样,轻笑的模样······陆林钟就这样堂而皇之拽着她的情绪,她好像已经任其摆布一样。 -- 第29页 后面的车鸣笛示意安槐序红灯已经跳转成了绿灯,她猛踩一脚油门,驶上了去往云山墅区的大道。 好不容易这半个月渐渐把那件事情淡忘了下去,为什么现在一见到陆林钟就惹出来这么多事情?还把陆林钟的脚烫伤两次,看着挺严重的。 难道是命理学说的命中相克?她一个21世纪被唯物主义熏陶长大的新女性,是不是真的得挑个日子去西子山朝西寺打一卦? 林于斯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闪动,安槐序心里涌上来难以言说的情绪,犹豫好久终于还是伸出手按下了接听。 “林总?” “安小姐现在很忙吗?” “还好,在开车。”阳光刺目,安槐序不由皱起了眉。 “那你注意安全,等你有空了我再联系你。” “好。” 安槐序驾车回到云山墅区只用了半个小时,她根本没心情考虑林于斯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只是记得昨天林于斯对自己说,这周末他有公事,可能没有时间在津城陪她两天。她不需对方的陪伴,自然并不在意。 独自在车上静坐了一会儿,安槐序看见林于斯站在一楼客厅悬窗旁,柔和一笑。 深蓝色的衬衫,阳光照在他清俊的面容上,棱角清晰,鼻梁高挺,眉目深情。衬衫的衣料在阳光下泛着隐隐的光泽。 安槐序意识到在车里坐得太久了,她冲林于斯勾了勾唇,拔出车钥匙拿包下车。 “不是说星期天公司有事吗?” 林于斯微微弯下腰作势要接过安槐序手里的包,安槐序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握住包带。 “还好,今天上午忙完了就飞过来了。”林于斯没有勉强。 客厅里传来了爸妈的声音,安槐序余光扫到他们坐在沙发上也正看着自己和林于斯,紧握着包的手渐渐松开。 “家父在斯里兰卡做红茶生意的朋友得了一些精品,听说伯母喜欢。” 客厅里开阔的茶几中间摆着紫金色的圆身茶罐,热气氤氲的杯里茶汤橙红透亮,宛如琥珀一般晶莹剔透。安槐序看着茶几上红色的精品礼盒向林于斯道谢。 “小序,你一会儿换身衣服和小林一起出去吃饭,他今天刻意从上海飞过来,晚上还要回上海。”蒋慕把安槐序往卧房里推。 安槐序眼里泛起微澜,林于斯他刻意用这半天时间从上海到津城来就是为了给妈妈送一盒红茶吗?可是像这样的事情,让手下的人做一下不就好了吗?还是说他为了和自己吃一顿饭所以······ 可是她对他从未抱有任何期待,他无论哪一方面都做得滴水不漏,除了感觉不到对方的爱意之外。 “小序?”蒋慕见安槐序默不作声,完全不在状态,出声提醒。 “好,就去。”安槐序快步走回房间换衣服。 时光漫漫,闲下来的时间还真的是挺难熬的,陆林钟看着自己脚上的水泡和腿上的伤,左看右看这两条腿可是绝世好腿,一定不能留疤。 早知道她在给自己的脸买保险的时候顺便把这两条腿的也买了,万一像今天这样的意外以后经常有呢?谁能说不准安槐序还会整出什么意外状况。 陆林钟掏出手机,拨通了易老板的电话,慵懒叫了一声:“易医生~” 她听见对面的人深呼吸,警惕十足地反问她:“陆小姐,您又有何贵干?” “我脚也烫伤了。” “不治。”易老板补充道:“我是兽医,我不治人。” “啧,易医生真是好狠心呢。”陆林钟妖里妖气来了一句之后,仿佛磕了药一般立马正常,“也没想让一兽医再给我治了,只是想问你,有没有可能留疤。” “想留疤痕?我给你支一招吧,你就可劲儿作你那条腿,多往上面浇热油热水,留下疤之后就跟人说,哎呀这疤痕就是因为你才留的——你要对我的腿负责呀!” 如此云云,陆林钟再耳背也听得出易老板因为上午的事情很不爽。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想留疤了。你把我说得也太——” 易老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哦对!保持你的火气,也会延缓伤口的愈合,也能留疤的。” 陆林钟果断把电话挂断,眼看着这要到吃晚饭的点儿了,也不知道安槐序在做什么。她拿起刚放下的手机,给安槐序发了条消息:我饿了。 MiloSUN里面响起了奔放洒脱的弗拉明戈,带着吉普赛的别样风情,这个时间显然不是吃晚饭的时间点,只是为了配合林于斯的行程,他们来得格外早。 餐厅里空旷安静,林于斯细心地为安槐序点过菜,温声说:“刚刚在安小姐家里,安伯父和我商量了一些订婚的相关事宜,安小姐愿意听一听吗?” 安槐序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觉得失礼后迅速收敛神情,礼貌地弯了弯唇,嘴边梨涡若隐若现,放在桌下紧握手机的手沁出了一层冷汗,脸上仍旧笑着说:“好。” “家父和家母是比较传统的人,所以订婚的一些流程可能会比较繁琐,如果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安小姐可以及时告诉我。” “林总,您真的想好了吗?”安槐序微垂的眼帘上下颤了颤,眉头皱起。 林于斯回望着安槐序。 林于斯十分俊气,眉骨高挺,因而看起来五官深邃,这样的外形配上了十分平和恬淡的气质,安槐序与他对视时,想到了书里的形容——温润如玉。 -- 第30页 良久,他没有回答安槐序的话而是问道:“安小姐的意思是?” “订婚的事情,我······”安槐序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冰茶,“我担心林总以后后悔。” 林于斯坦然道:“如果将来我与安小姐在教堂里把手放在圣经上庄严宣誓,我今后一定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将安小姐当做是自己的伴侣认真对待。” 那么——爱呢? 安槐序惊异对方的想法,难道婚姻和爱情,可以割离? 在没有爱情的基础下,他可以完美完成自己身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 即便林于斯做得到,那她呢? 她可以不需要爱,成为他的好妻子吗? 甚至和他有共同的孩子,抚育孩子长大成人。 如现在这样心平气和没有任何期望,也不会有任何失望地度过每天一天? 这好像没有什么不好。 但好像也很可怕。 安槐序把手里的手机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她想告诉林于斯她做不到像他那样,也不希望林于斯来日后悔。 “可是我······” 侍者把菜端上来,两个人的对话适时中止,林于斯把给侍者的小费放在餐盘里,带着谦和的笑意,“麻烦你帮这位小姐上一杯英式红茶,谢谢”。 “听安伯母说起安小姐小时候在英国待过一段时间,喜欢英式红茶。” 真是难为妈妈把这样的细节都告诉了林于斯了,安槐序笑了笑:“其实小时候我很喜欢喝可乐,但是妈妈总说碳酸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是,碳酸饮料喝多了确实对身体不好。”林于斯认可了蒋慕的这个看法。 “······”可是她就是喜欢喝可乐,人活一世,有的习惯明知不好也会听之任之,毕竟痛快。一个人高度自律到没有任何不良习惯,听起来太不真实。 安槐序低下头默默地开始吃东西,不时抬头偶尔看看,对方手握刀叉的仪态绅士,食不言寝不语。 好在——她本来也没有什么话要对他讲,就当顺父母心意找个一起吃饭的人凑合过? 安槐序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起来,林于斯微微抬眸,示意她可以看,安槐序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三个字:我饿了。 来信人,大顺。 饿着吧!安槐序眉目一时间变得灵动,皱眉的神情里夹杂着一点点的生气,一点点的得意,甚至还有她自己都不察的点点开心。 林于斯没有在她脸上见过那样的神情,安槐序察觉到林于斯看过来解释道:“我今天早上的时候闯祸了。” 林于斯放下刀叉听她细说,安槐序想着要是他没有放下刀叉这么郑重,自己说起来应该也会轻松一点,面对林于斯,她一贯吊儿郎当的做派都忍不住收敛。 “我把粥打翻在一个人身上,烫伤了人。” 林于斯不时用眼神回应她。 “现在那个人在等我······”安槐序不自觉地撇撇嘴,接着道,“送吃的。” “你的那位朋友喜欢吃什么呢?”林于斯打了个手势让侍者过来,柔声问安槐序。 “不是朋友,我可没说我和她是朋友。”她和陆林钟怎么能成为朋友呢?!明明人妖殊途。 林于斯没有再追问,只是把菜单轻轻转了一个方向正对着安槐序那边,声音平和地说:“那他喜欢吃西餐吗?如果喜欢的话,你可以为他打包一些喜欢的送过去。” “我不清楚她喜欢吃什么······”安槐序从人道主义的角度上想了一下,陆林钟的腿不方便,那陆林钟的吃喝,就勉为其难地管一管吧,毕竟自己烫伤了人,总不能落个“伤人逃逸”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在津城还怎么混?! 林于斯微微抬头对侍者说道:“烫伤了之后忌食辛辣刺激的食物,洋葱、蒜就不要吃了,一会儿这位小姐点了菜以后麻烦你转告厨师。” 安槐序点了一份陆林钟上次在榆园点过的金枪鱼沙拉,配一份浓汤。 林于斯把菜单还给侍者,问安槐序:“是女孩子吗?” “嗯?”安槐序后一秒才反应过来,“是——”是一只狐狸成了精幻化出来的女人。 待餐厅把菜做好,他们一起去了停车场,林于斯的司机早已经在等着。林于斯帮安槐序拎着装好打包盒的牛皮纸袋,提出要送安槐序过去见朋友。 “林总,我先陪你去机场吧。” “没事,我先送你过去再去机场。”林于斯走到车门边为安槐序拉开车门。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安槐序从他身旁略过,闻到他身上极淡的佛手柑香。 “安小姐,没有任何一位男士会让女士约会之后独自离开。” 林于斯的坚持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好吧,她住澜庭名墅,就在云山墅区隔壁。” “去澜庭名墅。” 司机拧着眉:“可是林总······” “来得及。” 第19章 车沿着开阔的大道驶向澜庭名墅。 “从澜庭名墅那边到机场最少还要一个小时,真的来得及吗?” 林于斯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安槐序面前,示意她拿着。 安槐序将信封打开,里面是小提琴家Sophie的专场音乐会门票,津城是Sophie来国内巡演的首站,据她所知,早已一票难求。 -- 第31页 “第一次去安小姐家里的时候,看见安小姐家里客厅墙上有一张安小姐拉小提琴的照片。” “音乐会的时间是两周后的周五,安小姐有空可以去听。” “你去吗?” “如果安小姐希望我去,那我一定去。如果安小姐想和朋友一起去,也可以把票给朋友。” 朋友?安槐序脑子里先是跳出来许终玄,可是许终玄那么忙肯定没时间,同事?她上班的时间也不长,同事之间更多的是客气往来,根本没熟到一起去看音乐会的地步,至于那群狐朋狗友,还是算了吧,带他们去就是浪费资源。 陆林钟?!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郑重看着身旁坐姿端正的林于斯,“林总,我们一起去吧。” 如果她早晚要成为林于斯的妻子,那她这么做,也只是提前适应罢了。 “好。”林于斯微微颔首,笑容温润谦和。 车已经到了澜庭名墅的小区门口,墅区的管理很严,非业主车辆一般不得入内,安槐序打算拎着东西走进去,司机下车与保安一番沟通,保安竟然放行了。 安槐序余光默默扫了一眼林于斯,权利和金钱的力量真是不可小觑。 “沿着主干道往北走,路过高尔夫球场,到银湖中段附近就可以了。” 司机会意安槐序的话,平稳地把车驶入澜庭名墅树木葱郁的开阔车道。 到了陆林钟的住处,安槐序拿好牛皮纸袋,将信封里其中一张门票递给林于斯:“林总,您的票。” “安小姐帮我收着吧。” 晚风和煦,安槐序站在路边看着那辆黑色的宾利开出去很远,转过身看见陆林钟站在别墅二楼的窗台边,两手扶着窗沿,姿态窈窕放松,眼角眉梢的风情像迎着夜幕绽放开的优昙花。 三秒之后,陆林钟从窗边消失。 奇了怪了,陆林钟怎么知道她要来?安槐序三步并两步跨上台阶,按响门铃,五分钟之后,依然没有动静。搞什么鬼?怎么还不来开门?腿上有点儿伤,那爬也该从二楼下来了吧?! 安槐序扬起手准备砸门,门从里面“咔哒”一下就开了,门口却没有人。 电子门?! 电子门让她等这么久?! 安槐序心里非常不爽,一进门就瞧见陆林钟架着一条腿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喝茶。 “喂!” “我是有名字的。礼貌一点的话,你可以叫我——” 安槐序当即开口,“陆副总,你家大门既然是个电子门,你怎么让我等这么久才给我开?!” 陆林钟挑眉:“久吗?” 安槐序反驳:“不久吗?” “可我感觉你站在路边等那辆黑色宾利开走的时候,完全不觉得时间很久嘛。” 安槐序无语,绝对和宾利没关系,陆林钟八成又是想整她。 陆林钟懒懒地斜躺在沙发上,扫了一眼茶几上的牛皮纸袋。 四周安静得可怕,一时之间,气氛更加诡异。 “你不是给我发短信说你饿了吗?” “嗯。” 陆林钟晃悠悠撑着身体坐起,手伸向了茶几,即将摸到牛皮纸袋,突然转个弯,去够旁边的电视遥控器。 安槐序:“???” 一大把年纪的女人玩傲娇?她虽然把陆林钟的脚烫了了,这不是上赶子来送饭了吗?嫌送得太晚了?爱吃不吃。 安槐序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她倒要看看陆副总又准备搞什么名堂。 陆林钟伸手把胸前的头发勾到耳后,露出颈上形状别致的吊坠。 “好看吗?” “吊坠好看,你就算了。” “那你看看清楚。” 陆林钟靠过去,吊坠折射太阳光线,差点闪瞎安槐序的眼。 “大姐,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陆林钟指着桌上的纸袋:“帮我到厨房里拿两个像样的盘子把打包盒里的食物好好摆放起来,我就告诉你。” 安槐序心想,都吃上外卖了,居然还要这么挑剔? “你哪那么多要求?直接吃不是还省得洗碗么。” “第一,我一贯不吃打包的食物,烹饪出锅的食物一旦装入打包盒闷封,味道就变了。假如我是一个厨师,我觉得把刚做好的菜装入打包盒那是对我的侮辱。” 安槐序嘴角抖了抖:“还有第二?” “第二,吃外卖已经降低了我的生活质量,我绝不接受用一次性打包盒吃饭这样的事情来降低我生活的格调。妥协,只能有一次。” 呵呵!这挑剔的女人。安槐序给了陆林钟一个冷漠又礼貌的微笑,转身去了厨房。 陆林钟坐起身,看见安槐序随手放在沙发边的信封,她站在楼上看得明明白白,信封里应该是门票之类的,现在时候正好,她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陆林钟轻手轻脚打开信封。 两张座次相连的Sophie音乐会门票?停车后,安槐序好像把其中一张票递给了车里的人,对方虽然没有收下,但安槐序当时表情平和,应该没有被拒绝。 所以,两周后的周五晚上七点,和安槐序一起去听音乐会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林于斯。 陆林钟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把手里的门票偷偷塞回信封,放回原处。 安槐序从厨房里找出了一个银白边的沙拉碗和一个黑边的汤碗,把外卖倒进去,在碗柜下层找了个大小合适的勺子,斜插在沙拉碗里,端到陆林钟面前说:“汤已经不烫了,你将就吃。” -- 第32页 陆林钟看沙拉拌得还不错,耐心地解释道:“我熟悉不同引擎的声音,小区入住率不到百分之三十,靠近银湖这一列别墅的业主没有开宾利的。那天我去找你的时候,你的准未婚夫不就是开着宾利送你回家的吗?” 安槐序听见“准未婚夫”四个字的时候差点把汤给洒出来了,她把汤稳当放在茶几上:“我饭也送了,还给您老端到面前,要没什么事儿了我先退下了行不?” 陆林钟看着面前这盘沙拉心情,安槐序就说要走?那是不能够的。 “你给我整的和兔子吃的一个样,这就是送饭啊?” 安槐序:“······” “上次在榆园的时候我看你点的沙拉,我今天才给你带的。” “可是医生说了,要多补充些蛋白质才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安槐序狐疑地看着陆林钟:“我怎么不记得医生说了这话?” 陆林钟眼珠一转:“医生单独对我说的,你没听见怎么可能记得呢。” 安槐序出于人道主义精神,还是好声好气道:“你想吃什么?如果我会做的话我会尽量帮你做的,要是我不会做那就······” 那就别吃! 安槐序掩面打了个呵欠,这一天折腾下来她连午觉都没睡,真是困死了。 “安小姐困了?” 已经困得眼皮打架的安槐序只想等着被安排,陆林钟勾了勾唇,挪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腾出了长沙发给安槐序休息。 “你睡会吧,我吃了沙拉可以顶一会儿,我等会儿会叫你起来给我做晚饭。” 安槐序本来还担心陆林钟又要耍名堂,但听见陆林钟说要喊她去做晚饭,就彻底放心里,凭着陆林钟一贯不会放过自己的德行,到点儿了那是一定会把自己从梦里拉起来做饭的。 陆林钟看着倚靠着沙发抱枕上斜躺的人,皮肤细腻白皙,透着花瓣一般的粉红,睡着的样子很安静,还有那随着梦境的变化不时舒展或紧蹙的眉心,睡梦里,嘴角微微扬起的时候是没有梨涡的。 她想把那朵枝头娇嫩的鲜花采撷,然后放在唇边细细地吻,吻过花瓣,吻过花蕊,吻过花萼······ 第20章 陆林钟专注而痴迷地盯着安槐序的睡容,身上温度升高口干舌燥,她轻声挪步到厨房,喝了杯冰水,强迫自己冷静。 即使她们已经发生了关系,可她心底有难以按捺的悸动竟然是迫切渴望和安槐序谈一场恋爱,做一切浪漫的事。 陆林钟又倒了一杯冰水,甚至在水杯里加了喝威士忌才会放的金属冰块。 怎么会?都三十岁的人了,为什么忽然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呢? 真是疯狂,疯狂且幼稚。 可是疯狂,就像一首诗,点燃欲望,焚掉她燥郁的喉。 陷入柔软沙发里的安槐序就像一张色调淡雅清透的画,卡蒙斯笔下的雷奥诺尔,赤着双脚走过草坛,袅袅婷婷,修长笔直的双腿,扣人心弦。 陆林钟坐回沙发一侧,随手拿起了放在边几上波德莱尔的诗集,打开又合上,有人乱了她的心,在她心里纵了一把火。 只是芳心纵火犯,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天色渐暗,远方的天际如同深烟红色的瓷釉,在釉药边缘露出了月白色的香灰瓷胎,而躺在沙发上大睡特睡的安槐序,还在做梦。 过了很久陆林钟才把手里的书翻过去一页,整个客厅内也只余翻书的声音。 已经七点了,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天还亮着。 但安槐序睡得太久了,如果不叫醒她,是不是能睡到明天? 安槐序搭在沙发边的手一点一点往下滑,陆林钟看到对方细小的动作,也该醒了,她也正好饿了。 该用怎样刻骨铭心的方式叫醒呢? 陆林钟双手环抱在身前,在思考这难以抉择的问题。 让安槐序成为被亲醒的公主? 可是公主才不会躺得这么率性又无所顾忌。 陆林钟凑到安槐序脸旁,有只小小的蚊子落在安槐序的脸上,清秀干净的脸要是被咬了红色的小包,可就影响颜值了。 陆林钟笑了笑,扬起了手。 打吗—— 可这一巴掌打下去可太像扇耳光了。 睡得正香的安槐序感觉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立马直挺挺坐起。 “咚——” 铁头碰胸膛,陆林钟被直挺挺坐起的安槐序撞得弹了出去,倒在地上。 “老天······”陆林钟好看的眉毛眼睛皱起,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她这把老骨头都要被撞得散架了!确实刻骨铭心的! “额······”安槐序回味了刚才的场景,刚刚有什么东西过来了?好像是陆林钟,可陆林钟为什么离这么近,好像还扬起了手?陆林钟要打人?!安槐序指着陆林钟,一脸警惕,“你别乱来啊!我练过的!” 这力气也太惊人了,陆林钟丝揉了揉老腰毫不怀疑那句“我练过的”,从地上爬起慢悠悠道:“我只是想叫你起来。” 安槐序眯着眼睛,并不相信,抬起头来看看墙上的挂钟。 七点······七点了?! 陆林钟幽幽道:“我饿了。” 安槐序:“······” 是猪吗? 陆林钟拍了拍衣服,眼角微垂委屈:“我今天一天基本上只吃了几根草。” -- 第33页 早上送陆林钟回来的时候,明明还煎了培根,虽然陆林钟只尝了一小小小口,其余的全进了她的肚子,那好歹也算吃了肉的。 “那——”安槐序良知未泯,拍了拍裤腿,走向厨房,“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安槐序打开冰箱上层,里面早就没什么了,巧妇都难为无米之炊,何况她还不是巧妇。 “要不我们点——” “不吃外卖。”陆林钟拒绝得斩钉截铁,安槐序幽幽地瞧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陆林钟,这祖宗真难伺候,饿死算了。 “小区外面有沃尔玛,早去早回。” 安槐序抬手接下陆林钟扔过来的钥匙,陆林钟使唤起人来还挺自然,毫不犹豫,毫不客气,毫不要脸。一点道上的规矩都没有! “我好歹也算是个客人吧,而且人生地不熟的,哪有主人让客人独自开车去买菜的——” 安槐序顺着陆林钟目光,落在了那条伤腿上。好吧!出于人道主义立场和人道主义关怀,她妥协,她掏钱,她出力。 安槐序开着陆林钟的车到了小区外超市,直接去零食区,反正陆林钟也没说想吃什么。 瓜子焦糖味,话梅味,海盐味······ 薯片蟹香味,黄瓜味,番茄味······ 果冻黄桃味,菠萝味,樱桃味··· ··· 通通买下! 安槐序提着满满两大包吃食满载而归。 陆林钟喝着凉白开,指着堆在茶几上的两大袋东西,“你买这么多垃圾食品是打算住我这,自己吃掉?” “买给你吃的。”安槐序摊手,“你又没说你喜欢吃什么,我当然照着我喜欢吃的买了。” 这下你总没话说了吧! 陆林钟反手掏出一张窄长便签,上面竖列待购食品:“现在是八点,开车去超市十五分钟,买东西结账十五分钟,回来十五分钟,回来之后按照我发给你的菜谱,做一点吃的给我,本来我晚上九点之后不会再吃任何东西,但为了我这条腿能够顺利康复,我就破个例。” 安槐序没骨头似的懒懒歪在沙发上,泛着粉的指尖拈着钥匙递过去:“你自己去。” 陆林钟绝对是故意的,腿只是伤了又不是断了,又不会影响开车。 “我是病人。”陆林钟咳了咳,眼角微垂,嘴角稍稍向下,根根分明的睫毛下虹膜水亮,带了梨花带雨的凄恻婉转,不得不说有人卖起惨来,比真惨还要惹人心疼。 “······”安槐序就是见不得陆林钟这副样子,拍了拍裤腿,极不情愿拿起清单和车钥匙,就没见过这么生龙活虎的病人。 安槐序刚站起来,陆林钟就伸手挑开了白色购物袋左翻右翻,念念有词:“果冻?多大了还吃果冻?桃子味的好像还不错,我就勉为其难尝一尝。” 安槐序:“······” 安槐序沉着脸,在玄关换好鞋,砰地一声关上门,发动车驶离院落,真是被陆林钟磨得没脾气,那些《霸道总裁爱上我》小说里写的——你这磨人的小妖精,真是骗人的。 陆林钟不是霸总吗?为什么像个磨人的小妖精?好好的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招惹上陆林钟? 在超市门口停好车,她挑开便签,便签上钢笔字娟秀俊逸,学的赵体。陆林钟这女人好像也不是全没有内涵,清单上列的大多是果蔬,还有脂肪很少的鸡胸肉和牛排。她将便签仔细叠好,塞进口袋。 陆林钟的吃法可真没意思,哪有垃圾食品有意思。这就是美丽的代价。人前这么美,人后在减肥。年轻如她可以胡吃海喝,待会就在陆林钟面前,吃香喝辣,安槐序没个正经推着购物车,嘴角忍不住上扬。 挑好东西之后结了账,安槐序把买好的东西提在手里,哼着歌儿去停车场,到家的时间比预想的还早了五分钟。 “心情不错?” 安槐序懒得理她,提着购物袋迈着轻盈步子越过客厅,去了厨房:“吃什么?” “香煎鸡胸肉,菜谱我已经找好了,不要放罗勒,我不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罗勒怎么就是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客厅电视机的声音和厨房锅碗瓢盆的轻响混在一起,安槐序指尖迅速滑动平板上的菜谱,默记步骤,开始动手。 转身去拿胡椒粉,恰好看见陆林钟脸正回去,端着一副认真看电视的模样。陆林钟是在看着她?还是她多心了? 一次,两次,安槐序莫名上扬唇角,竟觉得有点意思。 伺候祖宗吃过晚饭之后快十点了,她累得腰酸背痛,只想躺下,陆林钟幽幽提醒道:“还不回去是要留下来和我睡吗?” 陆林钟目光极其暧昧,被客厅里黄色的美式吸顶灯照出了层层柔波,整个客厅都亮堂旖旎。安槐序立马站直,“我马上走。” 可问题是她没车怎么走? 靠脚走? 这地方出租车都进不来,等拖着这副疲惫躯体走到大门口,都快十一点了吧。 陆林钟看着大门,示意安槐序要走就走呗,伸手从珐琅骨瓷盘里拈起一颗红艳艳的小番茄,放在唇边,张口咬住,番茄酸甜的汁液触及舌尖,这份属于夏天的酸甜,惬意至极。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修长手指再次捏起一颗小番茄,只是陆林钟这次没有放在嘴里,而是拿在了手上,姿势居然挺好看。 -- 第34页 “我······” “你什么?” 陆林钟一脸不明所以,安槐序直觉陆林钟在心里暗笑。 “你不是要走吗?”陆林钟挑眉看安槐序嘴轻轻翕动,像刚刚洗过的鲜嫩多汁的蜜桃,沾着水珠。 她倒想看看安槐序能不能拉下脸来开口,要么住下,要么借车,住下了明早还能见到,借车了明天也会来还车,左右都是不会亏的。 安槐序靠着门板,手指向内扣着裤带,咽了咽口水,内心有个小人在喊:你能屈能伸! 下一秒,“要不借你车我呗,我明天还。” 陆林钟故作思索的模样,又把时间往后拖延了一小会儿,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这样的话,我可真的不方便出门了呢。” 下一秒,扬手把钥匙扔给安槐序。 “香煎鸡胸肉做得不错,明天我想吃牛排。” 安槐序接过钥匙,迈开两条又长又直的腿,飞快跑出陆林钟的视线。 夜深,安槐序回到家发现陆林钟居然没有发消息来骚扰,她松了一口气,握着手机陷入迷茫。为什么她希望陆林钟问自己有没有安全到家?还是她希望陆林钟说些别的? 林于斯的短信弹到屏幕上:安小姐,我已抵达上海,晚安。 安槐序盯着林于斯的短信,林于斯这个点儿才刚到上海,是因为改签了机票?可既然他不说,她又何必问?她和林于斯又没有正式订婚,说话做事应该严格划定在合适安全的范围内。要是有下次,她一定不会再这样麻烦林于斯。 安槐序想了想,良久才回:晚安。 明天又是工作日了,如果工作日就不用应对林于斯的话,那她真的希望每天都上班。 第21章 周一中午,安槐序听见手机一直在震,心扑通扑通地加速跳。 陆林钟短信。陆林钟发短信来干嘛?该不会又是叫她去送饭吧?还是说让她这大中午开车过去做饭?短信到底是看还是不看? 看了的话,对方手机上会显示已读,陆林钟的不合理要求她就不能拒绝了! 不看的话,不看也好,眼不见为净。 可陆林钟现在腿脚不方便,也不吃外卖,再怎么说陆林钟腿伤也是她造成的。看一眼又有什么关系,这不算是过分关心,而是履行照顾陆林钟的义务。 安槐序拧着眉严阵以待,如临大敌地划开短信。 陆林钟:午饭我已经吃过了,晚上你去超市买些东西。 安槐序等着陆林钟的清单,结果对方迟迟没有动静?不得已回复:买什么? 陆林钟回:智能时代我们为什么要用发短信这么原始的社交方式?我懒得打字,拍了照片。 安槐序哂笑,懒得打字?怎么不懒得吃饭? 安槐序突然想起榆园的事情过去,她给陆林钟转了钱就动作麻利地把人删掉,所以她现在是要厚着脸皮把删掉的人重新加回来? 她耷拉着脑袋靠在食堂的餐椅上,盯着屏幕尤其扎眼的那句“对方已通过您添加好友的请求”,叹口气,真是自作孽,丢面子。 陆林钟很快便把购物清单拍照发过来,还附上了一张牛排的照片。 淳厚的牛肉汁包裹着牛排,表面的美拉德反应堪称完美,上面洒了些许刚研磨出来带着狂放辛辣气息的黑胡椒粒。 她猜过陆林钟是会下厨的人,没想到竟然厨艺惊人,隔着屏幕都感觉已经闻到了香味,暗戳戳地盯着图片看了很久,好想吃这块牛排。 陆林钟给她补了一句:味道挺好。 安槐序:“······” 陆林钟又附了一张图,是切开的牛排,内部是均匀的粉红色,没有汁水流出。 紧接着发来一条消息:你想吃吗? 安槐序看着照片默默地吞了口水,机械性咀嚼着相比之下黯然失色的工作餐,冷冷一笑,就算是想吃也绝不会告诉陆林钟。 安槐序默默把手机锁屏,默默想牛排,一直想到了下班,最后默默拿出手机回了陆林钟一个字:想。 能屈能伸,何必和好吃的过不去?! 安槐序下班后开车去了超市,冷鲜区摆放了整块的草饲西冷,下面有一列真空封装的冷藏品,她随手选了一块放入购物车中,看着手机清单图片念念有词:“山竹,备注越南产。千禧,莲雾,备注海南产。” 陆林钟吃得倒是比较挑剔。 “牛油果?”安槐序嫌弃地看了一眼牛油果,想不到陆林钟居然喜欢吃牛油果! 安槐序提着满满一购物袋东西从超市里出来,开着陆林钟的车回到了澜庭名墅,院落的大门是打开的,陆林钟穿了一条秋香色的长裙安静坐在落地窗边,宛若此刻天边晚照。 很好看,即使不施粉黛也足够好看。 安槐序光顾着看陆林钟,差点把车开到台阶上,脸上一囧,暗自希望陆林钟没有注意到她出糗的举动,然而抬头入眼便是陆林钟那双盛满嘲笑的桃花眼。 陆林钟合上了手里的书,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开车的技术还有待提高。” 安槐序脸上笑眯眯,看似虚心接受了陆林钟的建议。 如果不是走神,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离奇不上道儿的操作?!从前她闲暇的日常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就是和那群无所事事的纨绔在津城郊外的赛车道上寻欢作乐找刺激,车技根本不是吹的。 -- 第35页 陆林钟走到安槐序身侧,接过安槐序手里沉甸甸的购物袋,语气轻柔,“过来,我教你做牛排。” 安槐序跟在陆林钟身后走进门,把购物袋里的新鲜食材整齐放进了冰箱里。 陆林钟挑好要用的食材,眼神示意安槐序动手。 “我做?”安槐序挑眉,陆林钟不是才说教她做吗?口头教啊? “我不是很喜欢用手去碰动物的肉,实操加理论你也学得更快。” 安槐序皱皱眉,在洗手台洗手,沉眸盯着面前的一大块肉,神色复杂,颇有壮士断腕的惨烈。 “你摸一下现在牛排的表面温度。” 安槐序照做,伸手碰装着牛排的保鲜袋,一片凉。 “凉的,然后呢?” “以我多年以来的经验,冷藏过的牛排还是复温后更好控制温度,虽然复温与否与最后煎制的效果没有直接的关系。” 安槐序:“······” 陆林钟若无其事在一旁喝水,安槐序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既然没有直接关系,这一步完全可以跳过,够矫情的。 “把装着牛排的袋子剪开。” 安槐序从磁吸刀架上取下剪刀,沿着密封线剪开装牛排的真空袋,里面还有类似于血液的红色液体。安槐序吸吸鼻子,她也很讨厌用手去碰生肉啊,还是这么血淋淋的。 “牛排讲究‘juicy’,说的就是这些组织液了。” “组织液?”这对她来说这只不过是个熟悉的名词。 “动物血液在不使用抗凝剂的情况下是会凝固的,这些红色的液体是组织液和肌红蛋白。牛排还是新鲜的好,经过冷冻的牛排会损失更多的水分,就不会那么鲜嫩多汁,今天你挑的这块牛排,在屠宰后到你手上的这期间,是没有冷冻过的。” 安槐序眼睛清亮,听得明白,陆林钟是在夸这块牛排挑的不错。 她从旁边抽出了一张厨房纸,信心满满地铺开,冲陆林钟挤挤眼睛:“接下来的步骤我会。” 陆林钟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壶,往玻璃杯里倒了一杯凉白开,静静地看着安槐序并不熟稔的动作,嘴角弯到极其漂亮的弧度。 厨房纸吸干了牛排表面的水分,陆林钟莞尔,轻赞:“干得漂亮。” “之前听人说过,牛排之所以能有诱人的色泽和香味,是因为在煎制的过程中产生了Maillard Reaction。”安槐序把处理过的牛排摆到了砧板正中,这些都是她在津城西府后厨看三星大厨煎牛排偷师学来的。 “那你知道Maillard Reaction最基础的条件吗?如果懂的话,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搞定。” 安槐序做完这一步,就此罢手。她也就漫不经心的看过一次怎么煎制牛排,理论和实践之间总是填充了无数的失败,不必浪费这么一块好肉去证明真理。 见安槐序没有说话,陆林钟很快接口,“高温,如果牛排表面有过多的水分会吸收掉大量的热量,同时就会让牛排表面的油温降低。” 陆林钟撑着手肘,慵懒地倚靠在吧台上,不时拿起水杯喝水的优雅姿势以及优雅自信的谈吐,安槐序从心底浮出一点点钦羡。 陆林钟是她想成为的人,做所有的事情游刃有余,面面俱到,别人不懂的,不光能说出所以,还能说出所以然。 二十几年过去了,她在父母眼里就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总是能够把好端端的一件事情弄到极其糟糕的地步,就算她有机会回炉重造也未必能像陆林钟这样。 安槐序想得出神,都未察觉陆林钟已经放下杯子,站在身后一臂的距离看着她。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声音怎么比刚才靠近了这么多?安槐序立马答:“有。” “你现在可以给这块牛排调味了。” 调味?在安槐序一只手能数的过来的下厨经验里,每次做菜不是没有盐就是咸了。昨晚的香煎鸡胸肉之所以能吃,是因为那道菜几乎不用放盐。 “好吃的牛排要最大程度保持它本有的牛肉味,不要试图去腌制它,所以有盐和黑胡椒粒就足够了。” 安槐序瞅见厨房白色的大理石台面上的Kosher salt,一想到颗粒大小不同的盐连咸度都是不同的,更加无从下手。 陆林钟走了过去,手绕过安槐序的腰,几乎把她半环在身前。 “撒得像刚下过雪时侯的路面就好了。” 陆林钟伸出手打开调料盒的盖子,轻柔的声音在安槐序听来,如羽翼般细细软软,挑逗着她的神经。安槐序在镜面里看见自己绯红的耳根,机械性重复陆林钟的话,“哦,刚下过雪的路面······” 镜面反射两人模样,她们身高相差无几,身后人条精巧的下巴和如同蔷薇花瓣一般粉嫩的唇几乎是紧贴在身前人的耳畔。 安槐序惊讶于自己竟然不排斥陆林钟手搭在腰上带来的触感。甚至陆林钟的体温,呼吸,都会给她难言的悸动和甜蜜,像潮湿阴冷的洞穴里被春日暖阳照射过,满足而喜悦。 她怎么能够这样······她即将成为林于斯的未婚妻,甚至是妻子,她们的距离太近,举动太过于暧昧。 安槐序动了动,陆林钟撑在台面上的右手松开,两人中间的间隙比刚才大了一些。 陆林钟把调料瓶的盖子盖上,将调料瓶旋到豁口,递给身前的人:“拿着。” -- 第36页 安槐序接过瓶子,陆林钟握住她的手将调料瓶倾倒,盐粒熙熙攘攘落在了红色的鲜肉上。 感受到陆林钟掌心的热度,安槐序心跳加快,小鹿乱撞一样,像刚下过雪时的路面,红色的街道上落满的是欢快又慌乱的情绪。 陆林钟松开了她的手,安槐序手在空中僵硬的停留了两秒,不知该放下还是再继续,空气里满是浸渍了辛辣刺激的暧昧。 “两面都撒上盐和黑胡椒粒。” 落日西沉,陆林钟顺手打开厨房里的灯,冷冰冰的屋子好久都没有这么温馨了,而这一切的温馨,好像都是因为有了安槐序。 两个人一起在厨房做饭,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她想,她是喜欢这种感觉的,喜欢这人间的烟火。 第22章 安槐序在牛排两面小心洒上盐和黑胡椒粒,转过身看着陆林钟:“好了。” “冰箱里面有一瓶纯牛油,专门用来煎牛排的。在橱柜里还有一个探针温度计。” 接下来的步骤安槐序做起来比前面要得心应手,翻动着锅里煎烧的牛排,牛肉诱人的香气从厨房飘到了餐厅。 “我掌控不好出锅的时机。” “medium rare的内芯温度应该是52-55摄氏度,牛排出锅以后表面的温度还会继续往里传导,里面的温度将会继续升高5-8度,我建议你在探针显示48度左右出锅。” 完工之后,牛排表面是完美焦红色,安槐序小心翼翼将牛排放入餐盘中,发出惊叹,盯着牛排的眼睛里聚满星光。陆林钟笑了笑,从冰箱里取出了两块指头大小的黄油和一整头蒜,放在刚出锅的牛排上。 黄油慢慢融化,横切开的大蒜将黄油涂抹了整个牛排,蒜香和黄油的香如两股紧密交缠的线,恰到好处地渗入牛肉的纤维中。 如此完美! 陆林钟从碗柜里取了刀叉给她:“Enjoy”。 安槐序巴巴地望着眼前这块牛排,心里充盈着不小的成就感,想要大快朵颐,可做出这块牛排少不得陆林钟的指导,便先叉了一块切好的肉递给陆林钟笑道:“你先吃。” 陆林钟并未接过她手上的叉子,挪动身体靠了过来。 安槐序握着刀叉的手稍往回缩,陆林钟怎么不自己拿着吃?手又没断!。 陆林钟笑笑,“怎么?舍不得?” 安槐序当即把叉子递了过去,“给。” 陆林钟低下头微微张嘴,眼角还坠着隐秘笑意,像盛开在一片碧玉中的红莲葳蕤。 安槐序握紧叉子,担心尖角不小心划伤陆林钟的唇,像一把利刃划破樱桃那样,痛却带着极致的诱惑。 眼角微扬的桃花眼吻过她的面庞,安槐序忍不住在那双眼睛泛出的柔光里驻足顾盼,四目相对,陆林钟意味深长的望着安槐序,咬了一口叉子上的牛排,还剩三分之二。 “你吃吧。” 刚刚被咬过的牛排发散着暧昧不明的气息。 安槐序埋头一口咬下牛排,舌尖触及了牛肉紧密弹润的牛肉纤维,带着属于陆林钟的清冽香气,还带了不易察觉的甜。 淡淡的香气很快就在嘴里消失了,安槐序不时咬唇,看着陆林钟切开了牛油果,洗净一些小番茄,又配上清水焯过的西蓝花和芦笋,做了一盘沙拉。 “昨天晚上说吃沙拉吃不饱的是你,今天晚上又吃沙拉的也是你。”安槐序当着陆林钟的面咬下一大口牛排,眼角坠着有些得意张狂的笑。 “嗯。”陆林钟吃了一口芦笋,“牛排热量太高了,还加了黄油,容易发胖。” 安槐序:“······” “我一般不再加黄油,那是刻意给你加的。”陆林钟幽幽强调。 安槐序盯着面前烤得香滋的牛排瞬间没了兴致,没安好心的女人,刻意让她发胖?!想了想,她咬着叉子道::“没事,我吃不胖。” 吃过晚饭,安槐序忙上忙下地给陆林钟收拾厨房,心情莫名地好。 从她记事起,父母就不停为工作奔忙,每天回到家里面对的只有保姆和空荡的房间。而从十年前开始,她不需要人照顾了,便只剩下空荡的房间。 从没有人像陆林钟刚才那样耐心地教她该怎么做一道菜,而她也从来不知道哪怕只是简单地一起做做饭也可以让人觉得充实愉快。浅黄色的灯光,米咖色的地砖,粉白的墙壁都变得暖洋洋的。 陆林钟走到厨房里,拿出了半个冰柠檬,兑了一勺槐花蜜,放在安槐序身旁:“喝点柠檬水?” “好。”安槐序答应的音调上扬,显然心情非常愉悦。 柠檬清新的果香很好地中和了牛排的油腻,手搭在沙发的靠枕上,在客厅宽大的沙发上躺得四仰八叉,又长又直的腿垂下来,露出一截莹白脚踝,骨节匀称。 “又困了?”陆林钟抱着笔记本端坐在另一头,不时抬头看安槐序。 “嗯。”安槐序带着倦意的声音清甜,像六月里果壳鲜绿的妃子笑,果肉多汁。搭在沙发边缘的两条长腿晃来晃去,还有什么比吃饱喝足就睡觉更快乐的呢? 她喜欢这种感觉,醒过来的时候不是在一片漆黑里茫然地摸索手机,不是期盼能在过分安静的屋里得到外界的一点声音,让她感觉自己不是围困在大海中和外界失去联系的孤岛。 她开始渐渐明白,原来心里期盼的美满生活,就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醒来,总有人温和地注视她。 -- 第37页 “你今晚还回去吗?不回去就去洗澡。”陆林钟温声提醒。 安槐序短暂的失神瞬间被打断,洗澡?!在陆林钟家里洗澡? “你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这话听起来尤其可疑,安槐序看着陆林钟似笑非笑的暧昧神情,挑眉哂笑:“你能把我怎么样啊!你一伤号!” “意思是不回去了?”陆林钟懒懒抬眸,伸手指着一楼浴室旁边半开放式衣帽间,“那里有新的睡衣,自己去拿。” “谁说我要跟你一起住了,我消化一下肚子里的食物就走!” 安槐序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站在陆林钟身侧。 “要不我帮你想一个比消化食物耗时更长的理由,让你有更多的时间与我独处,怎么样?”陆林钟眨眨眼。 安槐序气死了,向来在斗嘴方面不落下风的她,竟然又被陆林钟噎得接不了话。她真拿不准陆林钟还能说出什么没皮没脸的话。 “陆副总,怎么会有你这么自恋的人?” 陆林钟耸肩:“该不会是我说中了安小姐的心思,所以安小姐这样咬唇相机吧?” 安槐序一张脸上风云变幻。 陆林钟淡淡勾眉,鼻腔里发出了带有小波浪的“嗯?” “唉,我说不过你,我现在就走。” 陆林钟往外指了指院落内停着的车,安槐序陷入了绝望——她又没车,而且还在进门的时候把陆林钟的车钥匙还了回去!!! 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记得一定要用腿走! 安槐序:“······” 给陆林钟嘚瑟的,安槐序想着要不要低头服软,去陆林钟面前卖个假笑借个车。 一辆车开了进来,停在别墅大门外,安槐序趴在客厅落地窗前,想细看一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在没有打过招呼的情况下,能把车堂而皇之地开到澜庭名墅来。 一定大大的有来头! 陆林钟眉头微蹙,当即就从沙发上起身蹭蹭蹭地上了二楼。 安槐序笑得幸灾乐祸,很好!一定非常有意思!她已经准备好前排吃瓜看好戏了! 大门外,保时捷车灯闪了闪,从车里下来的姑娘,长得还行,一身轻奢,贵而不浮。 “陆林钟,你开门。” 对方喊门的语气和架势,带着不少委屈和不满,安槐序笑得可得劲了,斜望一眼坐在二楼的陆林钟,忍不住想当个坏人。 她嬉皮笑脸学着门外人的语气,模仿某经典剧里的经典台词,朝着陆林钟喊:“陆林钟,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开门呐!你有本事——” 后面的话似乎不太好说出口,安槐序自觉闭上了嘴。 陆林钟坐在楼梯扶手旁的摇椅上,轻摇,“我有本事偷女人?”特意把“偷”字咬得很重。 偷?那来的人是陆林钟前女友吗?安槐序脸上还维持着笑,故意道:“陆副总,我看人长得不错,还刻意来找你的,要不请人家进来喝杯柠檬水呗?” 陆林钟冷冷一笑。 安槐序装作不经意问道:“人家都追上门来了,陆副总的风流债啊,我猜猜看,是前女友呢?还是仰慕者?” “不许开门。”陆林钟转身走进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安槐序心里酸酸的,也越来越好奇门外的女孩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陆林钟怕得躲起来。陆林钟越是不许她开门,她越是想开安槐序勉强对着镜子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反复练习微笑。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等会就笑着问她和陆林钟什么关系,来找陆林钟什么事,如此云云。 反正陆林钟也躲在房里了,出去问问清楚又不会少块肉。 第23章 安槐序趴在门上,对外面姑娘喊:“你好。我想问你和陆” 对方妆容精致,目光冷厉,表情冷淡,摆着一张扑克脸,安槐序愣生生被对方扫来的眼刀,闭上了嘴。 “我非常不好。陆林钟人呢?开门!” 安槐序打开门,强行露出招财猫假笑,“那个,我不知道陆——” “行了!你闪开” “你不能进去”安槐序拦住对方。 姑娘不耐烦:“为什么不能进去?你想在我面前炫耀什么?炫耀陆林钟现在和你在一起了啊?” 安槐序:“······不是,姐妹——” “谁是你姐妹!你谁啊!” “我是她——” “我知道,你是她未婚妻。”门外姑娘千年寒冰眸子再射过来一记眼刀。 “······我不是!” “别用这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女人看女人看到的可不是表象。她拒绝我的时候就说她有未婚妻了,虽然你长得勉勉强强还算可以,但也不用太过自信,来日方长,只要你们一天没结婚,我就不会轻易放弃。” 安槐序:“???” 等会,什么玩意?好端端地她怎么突然又成陆林钟的未婚妻了?最近怎么回事,未婚妻名号不要钱似的往她安槐序头上盖? “我和她只是单纯的······” “都已经住在一起了,还要说你和她之间多么单纯吗?” 一下扣这么大的锅?她扛不住! 安槐序目瞪口呆听完对方撂下的话,转身冲着二楼吼:“陆林钟,你给我下——” 房门“哒”地一声打开,陆林钟扬起笑从房里走出来,眼里的星光胜过漫天的星辉璀璨,屋内流泻出来暖黄色灯光洒了她一身,安槐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 第38页 “叫我?” 咳咳咳,安槐序清清嗓子,什么时候了还看美女,该办正事! “不叫你叫谁啊?快点下来整顿好你的后宫!” 后宫?怎么看着还挺开心,难道不吃醋的吗,陆林钟失落地看了一眼安槐序,随后越过,看向站在外面的人:“上次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未婚妻嘴笨,事情说不明白,不过上次的话我不想重复了,你走吧。” 安槐序:“???” 去你大爷的未婚妻!谁未婚妻?谁嘴笨? 门外引擎声响起,坐车里的女孩还不忘用眼神给安槐序下了战书。 安槐序头皮发麻,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过了好半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林钟是在拿她当做挡箭牌?! 凭什么啊! 她看陆林钟腿上有伤,每天辛辛苦苦开车去超市采购物资,填满冰箱,这还不算完,现在有人亲自来锤门找麻烦了,居然还要被顶在前面当挡箭牌使?! “我不是你未婚妻,你这样对别人说,真的不好。” 陆林钟背过身去,走到楼梯口,“权宜之计嘛。” “就算是权宜之计,你也不能坏了我的名声。” “我有嘱咐过你,不要开门。” 瓷砖地面反射着水晶灯耀目的光泽,映出陆林钟优美的轮廓。她转过身,差点和跟在身后的安槐序撞了个满怀。 安槐序想要争两句,抬起头始料未及地撞进陆林钟的视线里,这双眼睛实在太美,美到令人心惊,她想无视这样的美丽,可是陆林钟又怎会放过她? 索性大胆望着。 一来二去,两个人目光暗含较量。 安槐序像站在缤纷琳琅货架旁边的孩子,看中了上面色彩绚烂,香味诱人的糖果,想踮起脚,伸出手想要采撷,她也这样做了,伸手用指尖碰了碰糖果,随后偷偷地吮吸着指尖上的甜味。 “我猜到你唯恐天下不乱,势必会开门。这样的误会算是对你小小的惩罚。” 陆林钟勾了勾唇,俨然是胜利者的姿态,转过身去时,长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翩然而起。安槐序还听见她用极勾人的声音说:“以后可要听我的话。” 陆林钟说完之后,松了松别在身后的手,如柔荑的指尖挂着车钥匙,安槐序走上前去够钥匙,两个人的指尖就这样暧昧地相遇了,像一阵奇妙的电流通过。 她从陆林钟手里取下车钥匙,迅速缩回手,耳边好像还听见了陆林钟很轻的笑声,可是陆林钟背对着她,无法确认是不是幻听。 如果是······那最好是。 “刚刚门”外那个女孩和你什么关系。 陆林钟和女孩什么关系她又关哪门子心呢,安槐序看着掌心的车钥匙,闭上了嘴。 “刚刚什么?”陆林钟压住上扬的嘴角。 安槐序低着头,连声调也低了下去:“没什么,你明天想吃什么?” “明天再说吧。” “那我走了。” 陆林钟径直走上了二楼,窗外相对开阔的视野里自己的车在黑夜之中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最后与夜色融为一体。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她嘴角才浮起一抹情绪未明的笑意。 她拿出手机给往陌生账户里转了一笔钱,附带了转账备注:演得不错。 * “爱情它,是美好的东西。”电话那头的人哈哈哈两声,声音理智明朗,“但是我不会去碰。” 陆林钟躺在浴缸里泡澡,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电话那头的人,尽管对方对她今晚做的事情像在听一个笑话一般,嗤之以鼻。 顺利发展的事情并没有带给陆林钟太多的欣喜和激动,或许是因为被漫长的等待打磨得足够久,所以事情没有成定局之前,她仍选择沉住气。这和她工作上一贯张扬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只是情感这种东西,比起工作来说,变数太多。 对方更加嗤之以鼻:“按照你的路数,你不是应该顺水推舟,引诱你的猎物,走入你的精心铸造的陷阱当中吗?” 陆林钟闭上眼,在氤氲的水汽和合适的水温里,一点一点地往浴缸深处滑。 她没有否认自己是猎人,从她发现安槐序是上司的好朋友那天开始,她一步一步都带目的,就如同今晚,按照原本设计好的,她可以对安槐序说,留下来吧,我们得演戏,你得演好我的未婚妻,帮我解决麻烦。 只是忽然,她不想这么做了。 她想放下手里的□□,狩猎的过程和狩猎成功的喜悦让人陈醉,可她不希望在将来的某一天,回顾从前的时候鄙夷自己的行为。 她也不希望将来某一天,安槐序惊觉了一切之后,指责她处心积虑。 现在收手,为时不晚。 比起精心的设计,她更期待一份没有一丝芜杂的情感,两个人酣畅地坠入爱河,同沐爱的泉泽。 陆林钟把颈间的钻石吊坠取下拿在手中把玩,钻石在灯光的折射下是那样动人,像钻石这样的东西,向来不会因岁月流逝而有任何的黯淡,有的甚至历久弥新,这恰如她心底翻涌已久的情感。 已经这么多年了。 她等待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澜庭名墅银湖对面就是云山墅区,陆林钟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高脚杯,回味着两个人之间触碰时的暧昧缠绵乃至心惊肉跳。 -- 第39页 她想起了一句很经典的台词。 “I’ll be here waiting and hoping for every long dream of you to be come true.” 所有关于你的美梦,都将会实现。 第24章 周五下午。 安槐序坐在办公室百无聊赖地等着下班,陆林钟连日以来都没有来骚扰她,和上次去陆林钟家找陆林钟的那个女孩有关系吗?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安槐序叹了口气,左熬右熬,终于熬到下班了。 本着人道主义,她还是应该去探望下陆林钟,马上就周末了,她就好人做到底,帮陆林钟添置些新鲜食材。 安槐序掏出手机拨通了陆林钟电话:“等下我好心来探望探望你,要买什么你发我手机上。” “好。” 陆林钟扔下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安槐序:“······” 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不讲客气。 两分钟后,安槐序手机上收到陆林钟发来的一张图片,点开一看,一张超长清单。 安槐序:“······” 她走出法院大楼,去停车场开出她的爱车,一脚油门杀去超市。 安槐序比对着清单,推着购物车穿行在超市,陆林钟这个人吃东西除了挑剔味道,还挑剔热量,吃的东西要精确计算卡路里。 安槐序看着清单嘴里念念有词:全麦无糖吐司含有更多纤维,鸡胸肉低脂肪高蛋白,西柚在水果里热量较低,西蓝花营养又可以无油烹饪······ 她从货架上挑了平常三倍量的商品放进购物车。 安槐序结账从超市出来,发动车去澜庭名墅,远远看见陆林钟家大门是打开的,她停好车,扛着八大袋口粮走进去,陆林钟恰好在厨房做简餐。 “回来了?” 安槐序一愣,明明陆林钟只是一句很寻常的招呼,为什么,为什么她却觉得,陆林钟像是在厨房里忙碌久久等待爱人归家的妻子。 爱人?妻子? 安槐序嘲笑自己竟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快步走到厨房,把新鲜食材填满了冰箱,“周末的时候我没有时间,你照顾好自己。” 陆林钟握着水果刀停顿了几秒,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切着蜜瓜,安槐序感觉出陆林钟好像有那么一点失落,是为什么呢?因为她不能来吗? 开放式厨房里摆放的银色双开门冰箱和切菜台只有两步之隔。 厨房里忙碌的陆林钟,不时用手背把落在额前一缕不听话的头发拂到耳后。 安槐序主动走过去,抬手将发轻轻拂起,指尖触碰到陆林钟脸上又白又软的皮肤,肤感细腻,从外透进来的余晖里,几乎能清晰看见脸上透明的小绒毛。 有什么东西不可遏制地想要破土而出,那带着一点不安分的味道,即将破土而出的究竟是什么呢,安槐序讪讪收回手。 陆林钟莞尔道:“谢谢。” “不,不客气。” 安槐序口干舌燥,很快走出厨房,拿起客厅里的杯子倒满凉白开,一口吞。 “周末,你忙什么?” “咳咳咳”刚喝进去的凉白开呛进气管,安槐序咳得满脸通红。 她在紧张什么?她和林于斯的事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她即将成为林于斯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可为什么却从来都不愿意在陆林钟面前提起林于斯? “我······” “陪男朋友?”陆林钟笑笑,嘴角的弧度和刚才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安槐序没有否认陆林钟,好像也无法面对陆林钟,有什么不好面对的呢?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陆林钟示意安槐序可以吃晚餐了。 安槐序听见陆林钟的话,默不作声地低下头,陆林钟准备的晚饭和她准备的晚饭完全不是一个水平,除了那天晚上的同款牛排,陆林钟还做了香煎三文鱼和泰式咖喱虾。她喜欢陆林钟用胡椒粉勾出食物香味的做法,恰到好处的烹饪,加上这点小技巧,就是画龙点睛。 “怪不得你不喜欢吃外卖,我要是有你这手艺我”我可能会变成个胖子。 安槐序咬住虾肉一头,筷子夹住虾尾,一用力,虾肉便从外壳里完整地滑入口中,姿态俏皮,带着机灵劲儿。 “喜欢吗?” 安槐序夹着三文鱼停在空中,与陆林钟相处的时间长了,她招架不住陆林钟的套路。 —好看吗?那就看看清楚。 —喜欢吗?是喜欢吃我做的菜,还是喜欢我? 安槐序专注于桌上的菜,没有说话,陆林钟把三文鱼往前推了推道:“喜欢的话多吃一点,都是给你做的。” “你不吃吗?” “我吃沙拉。” 又是沙拉。 陆林钟起身走到厨房拿出之前拌好的沙拉,看陆林钟吃草的模样,安槐序算是信了狐狸不吃荤这样的鬼话。 吃素是美丽的代价,而她不需要美绝人寰,自然没有什么能阻挡美食带来的快乐。 安槐序越吃越香,心情越吃越好。 “吃完一起看电影吗?” 安槐序吃过鱼虾,抱着一大盘水果当饭后甜点,“我能边吃边看吗?” 陆林钟点了点头,按下遥控,客厅的遮光窗帘自动拉拢,电视机自动降没到电视柜里,客厅里的电视背景墙是特殊的涂料做的,可以直接模拟电影幕布。 -- 第40页 安槐序拈起一块被切得大小适中的蜜瓜,投影灯的蓝白光把陆林钟的皮肤照得白到刺眼,放大几倍的身段落在投影墙上,翘得恰到好处的睫毛扑闪,勾魂夺魄的眼睛被影影绰绰的光照得若即若离,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看什么电影?”陆林钟在安槐序身旁坐下,手随意地搭在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安槐序挪远了一点,她现在像是坐在陆林钟的怀里,陆林钟并没有越矩,可她的脸,她的耳朵,都不可控制地燥热。 良久,陆林钟抬手按下遥控器,屋内立刻被绿光所笼罩,巨幅屏幕上飘零的雪花格外勾人心魄。 “《The great Gatsby》?” “看过?” 安槐序摇头:“从前想看,后来忘了。” “那正好。” 影片其实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长岛西部盖茨比的别墅灯火通明,夜夜笙歌,与之隔海相望的是分别了多年的情人黛西和她丈夫的宅邸。漫长的等待,重逢时,盖茨比竟以为时光可以倒流,旧梦可以重温。 陆林钟回过神来时,电影已经放完了三分之一。 她不自觉往安槐序身旁靠,手落在安槐序肩上,黑色的卷发被她绕在食指上,细细把玩,头发散发琥珀和麝香恰到好处纠缠在一起的香气,格外引人入胜。 电影幕布上骤雨倾盆,黛西应尼克的邀约前来喝茶,盖茨比被大雨打湿前来尼克的家里避雨,屋内早已被盖茨比精心布置,摆满了鲜花。 黛西站在万千盛放的花丛里,望着漫天的雨幕,忽然转身就看见阔别多年的盖茨比。 “I’m certainly glad to see you again”(真高兴能再见到你) 安槐序感叹,“你看小李子的目光,好深情啊。” 陆林钟没有说话。 “任谁都抵抗不了这样深情的目光吧。” 安槐序侧过脸,鼻尖擦过陆林钟的下颌,她抬眸与陆林钟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I’m certainly glad to see you again .” 陆林钟语速很慢,语气深重,室内光影重叠,映着她的眉眼,深邃,撩人,像夜色下的白雾,白雾中又透出了星光,一点泫然便让整个暗室都璀璨了。 安槐序浑身血液如沸,连呼吸声都在两个人紧密倚靠里变得清晰,陆林钟她······ 难道她和陆林钟之间也是久别重逢吗? 可是怎么可能呢? 如果生命中曾经出现过陆林钟这样光芒四射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忘怀? 是不是想太多了,陆林钟不过是逢场演戏给她看而已,差点就跟着陆林钟一起入戏了。 “想不到你还是演技派啊?陆副总。”安槐序转过头假意认真看起电影。 陆林钟眼里的星光渐敛,屏幕上变幻的光影轻易点缀了她的眼,只是无论如何点缀,都显得雾气重重。 安槐序不明白身旁的人为什么突然静默,陆林钟她······ 盖茨比带着黛西走入自己的房子,别墅前的罗马喷泉熠熠生辉,盖茨比对尼克说:“She makes it look so splendid ···” 陆林钟想起安槐序在厨房忙碌的那个晚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因为有了安槐序的到来变得光彩夺目。 黛西和盖茨比轻轻拥抱在一起,重遇至爱之人,面对着金迷纸醉,靡靡奢华,一切都如幻梦般美好。 陆林钟指尖触及安槐序的锁骨,陆林钟的举动太有暗示意味了,她招架不住。 “I wish I’d done everything on earth with you .” “All my life···” “I wish it could always be like this.” “小序,我也希望自己的一生都可以像现在这样。” 她听着陆林钟的话,耳朵里像是塞了一团注满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闷,陆林钟是喜欢自己的对吗?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好像也喜欢上了陆林钟,心里一直想要破土而出的是喜欢的对吧,可是······ 她不敢抬头看陆林钟,不敢再看电影,不敢动一分一毫。她能感觉陆林钟欺身向自己靠过来,也知道陆林钟的目光里是不可抗拒的深情,她曾渴望被深情的目光注视,可是她们,她们,是不可能的。 安槐序想到了安静沉默扎起一束一束鲜花的林于斯,想到了父母看到自己和林于斯一起出门时的欣慰神色,想到了几年前被人抛下的痛苦,无形之中有张网在束缚她,网口在一点一点收紧。 她和陆林钟,是绝不可能的。 她不想让父母失望,父母也根本无法接受她和陆林钟这样的情感,那为什么还要奢望这样深情的目光? 电影就是个悲剧,在她和陆林钟还没有成为悲剧之前,就该停下了。 她不想陆林钟像盖茨比一样,陷入漫长的等待,默默地筹备一场又一场的聚会,只是期待黛西有一天也漫步其中。 她不能够答允陆林钟任何有关未来的事情,也不能给陆林钟任何期望。 陆林钟的那双眼睛深得造物主的偏爱,造物主将深海的水凝郁,又采撷了天上的启明星,点缀在这片深海之中。 美好如斯,可惜她不能拥有。 安槐序迅速站起,轻轻摇头:“不。” 陆林钟抓住安槐序的腕,“你不要逃避,你对我明明是有感情的。” 安槐序试图挣脱陆林钟紧握着的手,奈何对方执拗地没有放开,她坚定道:“没有,我没有。我们发生关系是因为喝醉了,我吻你是因为喝醉了,我照顾你是因为我烫伤了你,只是这样,真的,只是这样。” -- 第41页 “那为什么我靠近你的时候,你会紧张?那为什么我逗你的时候,你会脸红?那为什么你现在都不敢看我?” “我对你,我对你——” 两个人在促狭的空间里,安槐序难以呼吸,一把推开陆林钟,夺门而出。 “我不会再来了。” 陆林钟独自站在原地失神,良久,一辆骚红色法拉利从澜庭名墅驶出。 云顶花园,陆林钟坐在吧台边,凭借一副好容貌,吸引了一波又一波青年才俊上前搭讪。 “你这样在云顶花园喝得烂醉,哪天不小心变成了失足少妇,我可不会负责。”来人及时现身把对方身边的莺莺燕燕打发走陆林钟扫了一眼来人,满不在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易老板终于舍得出现了?” 易老板退了一步:“你说这话像是我嫖了你一样。” 陆林钟:“······” “这样吧,今天的酒钱不用付了,就当我安慰你,让我看看陆小姐你今晚点了什么?” 陆林钟对于易老板的安慰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Sauvignon Blanc?”易老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品味什么时候变了?” “变了吗?” “这酒的价位可不能凸显你陆副总的段位!喝什么长相思啊,来一杯忘情水怎么样?不就是把妹没把到吗?你不至于啊——” 陆林钟斜觑一眼易老板,继续喝酒。 “再说了,你陆副总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你那情场上的风流债,这就告诉人一道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你确定是在安慰我吗?” 易老板拧眉:“我怎么不是了?往你心上捅刀子怎么就不是安慰了,以毒攻毒啊。” 酒劲儿上来,陆林钟伏在桌边,双颊多了一抹似胭脂的红,明艳而多情,一双玉臂在蓝色的霓虹射灯照射下仿佛迎立枝头的白梨花,竟然透着几分脱尘。一红一白,相互映衬,竟有远离凡尘的美。 易老板拿出玻璃杯倒上热水,加几滴蜂蜜,推到陆林钟手边:“你要我查的事情,我查好了。” 陆林钟接过蜂蜜水,来了精神。 “可你现在这境地,你就算知道了一些事情,也没什么意义吧?” “有。” 易老板摇摇头,轻笑:“这可是你自己往里面钻,你要是陷在情网里出不来,我就在旁边喝酒看笑话。” “你尽管看。” “你以后因情买醉,在我这酒钱都要双倍。” “你尽管收。” 易老板知道陆林钟这回是真的陷进去了,只是她查到的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林于斯还有背后的林氏集团就像一团腐肉,溃烂生蛆。 “说吧。” “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查林于斯,只是因为个人原因?” 陆林钟很少在易老板脸上看到这样郑重沉郁的神情,直觉易老板查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正色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查到的消息,对林于斯和他身后的林氏都很不利。” 陆林钟从口袋掏出一张金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九位数,买你的消息,够不够呢?” 易老板把卡推回去:“陆小姐也太会做生意了。如果我给你的消息足够让林氏栽个大跟头,那一个上市公司的估值可远不止八位数。” 陆林钟随手把卡丢在吧台上,好看的眼睛里流光四溢,始终注视易老板的眼睛。两个人无声对视,谁也没有落了下风。 陆林钟笑道:“易老板根本就不缺钱,你喜欢什么?” 易老板也笑:“我喜欢看热闹。” 看热闹?是看致天和林氏的热闹?还是想看自己和林于斯之间的热闹?陆林钟手指有节奏敲吧台,“我给你这么好的机会,条件任你开,你却不知道珍惜。” 易老板耸耸肩,从吧台下取出Peppermint Syrup。 “我要研究新酒了。” “你知不知道,迄今为止只有你有过这份殊荣。说吧,只要你喜欢,我就帮你做到。” 易老板把东西递过去,“数据做过处理,只能打开一次。” 这么谨慎?陆林钟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U盘,极其精巧别致。 “你可以走了。” 易老板的习惯,研究新酒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陆林钟把玻璃杯放下,拿起盒子,转身走出云顶花园大门。 已过午夜,夜风疏朗,夜风里那抹笑意,分外妩媚。 第25章 夏末的夜晚还是那么闷热,安槐序离开陆林钟的宅邸,独自走在无人的步道上,她把手机里所有关于陆林钟的东西全都删了。 不留任何希望,没有一点余地。 隔着银湖,她遥远望见云山墅区的夜景,电影里所有美好的情景都变得格外哀伤。 自从和陆林钟分别之后,原来眨眼就溜走的时间,现在却觉很漫长,日子很平淡,也很无趣。 一周后的周五傍晚。 安槐序被母亲精心打扮,换上了华丽长裙,可她并不喜欢穿长裙,被推到衣帽间的穿衣镜前时,她并未抬头看镜中别扭的自己,静静低头看着垂在胸前闪亮的钻石吊坠,没有陆林钟的那个神秘别致。 有的东西冥冥之中像是早有暗示,她和电影里的黛西,竟有点相似,她的婚姻,她的事业,乃至她的未来,都不是掌控在她自己手中的。 -- 第42页 而她,却还要在别人钦羡和赞叹中,表现得幸福又满足。 比起餐风饮露,露宿街头的劳苦者,她拥有这样衣食无忧的生活足够幸运了。如果她大声地告诉父母,告诉身边的人,这一切她都不想要,她想要自由,想要快乐,想要追寻幸福。 她会被所有人质疑嘲讽,大家都会觉得她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只有还没有遭受过生活毒打的孩子才会口口声声说,想要自由。 摆在衣帽间里镶嵌着水晶的高跟鞋绚烂夺目,她不喜欢高跟鞋,她从心里抗拒却只能服从。 如果她最终成了林于斯的妻子,那将来生活带给她的一切,她也不能抗拒,只能服从。 林家不需要在外奔忙的儿媳妇,她以后要做的就是逛奢侈品店,喝下午茶,陪林于斯出席各种各样的酒会晚宴。 安槐序看着这双鞋,无比骇然。 当天中午,陆林钟把手头的事情交给了秘书白婧后,刻意开车回家换了一身深烟红色的V领裙,锁骨上的颈链挂着那枚形状别致的吊坠,她从镜子中去细看那枚吊坠,嘴角多了一分浅淡笑意。 红裙再配上法兰西红的唇,还有这褐色的长卷发,应该足够吸引人的注目了吧? 陆林钟补好妆,打了个电话给易老板:“老易啊。” 对面的人冷笑:“没您老呢,俗话说三年一代沟,我跟陆小姐中间至少有条江。” 陆林钟:“······” 她们每次打电话都变成了谁比谁损,陆林钟看着镜子里美得跟仙女似的自己,心情大好,加上今晚要给安槐序的惊吓,心情更加好了。 “易老板,上次我托您帮我弄到的音乐会的票,您还记得吗?” 易老板要是敢忘了,她就拆了云顶花园。 “呵,我要是忘了,你估计要拆了我的云顶花园吧?” 陆林钟拿起茶几上的冰水,喝了一口:“你真是懂我。” “票在我这,我在酒吧,一盘水一张,不送货上门。”易老板的电话挂得果断。 一万块一张,态度还这么差。 812 Superfas引擎一路轰鸣,陆林钟到云顶花园时正值午后,酒吧没有正式营业,易老板正蒙着脸靠在吧台后面的躺椅上睡大觉。 陆林钟走过去,示意旁边那个新来的调酒师不要出声,准备偷偷摸摸拍下易老板睡觉的傻样,以后转手要挟易老板抵酒钱。 易老板还没等陆林钟动手就睁开了眼:“大老远闻着有妖气,果不其然你在这里。” 陆林钟冲易老板笑笑:“票呢?” “钱呢?” 陆林钟伸手拍了易老板的手心:“急什么,等会儿一起给你。” 陆林钟眯着眼睛凑过去,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细细地看着易老板,还堂而皇之地把手伸过去,愣是惊得易老板坐了起来:“你想干嘛啊你!不得造次!” 陆林钟答:“细皮嫩肉的,把你煮了吃,味道应该不错。” 陆林钟眼尖地看见收银台上的水杯底压着两张票,易老板就懒得周旋:“拿着你的票,赶紧去找你的姘头。” “走吧,我的姘头。” 易老板:“???” 陆林钟挑眉:“愣着做什么呢?赶紧收拾收拾和我一起去听音乐会。” 易老板:“???”几个意思? 陆林钟抱着手绕到吧台外侧看着易老板,用她的陆氏美学对易老板一通挑剔:“你这张脸还是能看的,就这形象吧,一言难尽。” 易老板挑眉:“您要我怎样?” 陆林钟把口袋里的墨镜拿出来,同时伸出手迅速地摘下易老板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戴这个。” “那别人会以为我是个盲人。” 陆林钟点头:“那样更好,反正别人不会以为你是个聋子。” 易老板:“······” “你这发型不太好看,一会儿你戴个发套吧?” 易老板:“······” “还有你身上这穿的什么?童装一样的T恤衫赶紧换了,你即将成为我的人,我决不允许我的人穿成这样和我一起去听音乐会。” 易老板扒拉身上的T恤:“我才不是你的人,我是你想要却永远都得不到的爸爸。” “还有你这夏威夷风格的沙滩裤,你这脚上的鞋,啧你是去挖煤了吗?搞得这么脏。” “你哪里都能说,你就是不能说我的鞋。越脏越潮你这老一辈儿的人是不会懂的。”易老板任那副墨镜往下滑,窝着嘴巴说道:“我猜,你又想让我当群演去吧?” 陆林钟的笑容停在了脸上,继而笑得不自然:“哈哈——” “别夸我聪明,这一点我从小被人夸到大已经免疫了。”易老板一本正经瞧陆林钟,“又和那位安小姐有关系吧?上次你让我查她,结果怎么着,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陆林钟抿抿唇,直觉易老板不会说什么好话。 易老板调侃:“人家名副其实二代一枚。还有她家里给安排的亲事一看就是联姻,亏得你上司是个女的,不然人家说不定早就连娃娃亲都订好了,还有你什么事儿?” 易老板说着说着还能说到许终玄身上去,陆林钟笑容在嘴边渐渐挂不住,白了易老板一眼,岔开话题:“看穿不说穿,你不是号称很聪明吗?你好好配合我不就行了吗?” -- 第43页 易老板努努嘴,故意拉长了尾音:“NO——” 陆林钟自认为不是吃素的,奈何这一位就更加不是了,她在易老板耳边低低耳语,给了不少好处之后,易老板总算是点了头。 听完陆林钟整个计谋之后,易老板嗤之以鼻,拍了拍陆林钟的肩头:“半老徐娘梅开二度,老妇聊发少女狂?这也是少见。” 陆林钟默默看着易老板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为了今晚的事情,她早就对易老板动手了。 易老板硬生生被陆林钟拉去无痕工作室做全新的形象设计,打从无痕里出来,易老板就开始怀疑陆林钟的品味。 “这就是你的女人?”易老板指着自个。 腰细,腿长,脸小。 陆林钟把墨镜给易老板戴上:“我保证你现在这模样,你亲妈都认不出来你,等会绝对不会穿帮。” “呵呵,我谢谢您嘞。” “你长得还挺好看的。”陆林钟环抱双手,指尖有规律地在手臂上点了点,看着易老板笑起来。 “还用你说!”易老板理直气壮,丝毫不怂。 “嘴巴尤其好看,看起来很柔软。” “你别盯着我。” 陆林钟笑了笑:“我可没有盯着你。” 陆林钟看着易老板嘴角挂着的那抹冷笑,故意对易老板说:“来嘛,拉着我的手,先适应一下做我的女人。” “害羞什么,小妹妹。”陆林钟差不多逗够了,也收了收神色,两人在极有汉唐情调的餐厅临江仙,面对横贯了津城的津河静坐,等着上菜。 陆林钟让侍者先上了前菜,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示意易老板不用客气,她却没有动筷子。 “一会儿,她会和林于斯一起出现在那里。” 易老板尝了尝菜品的味道,抬头扫了一眼陆林钟,看到此时陆林钟不是如常的张扬,眼底藏着一抹忧伤,像是初秋没有熟透的黄绿色小金桔,酸涩呛喉。 陆林钟做惯了运筹帷幄的事情,这次她却没有把握。 “所以?”易老板挑了挑眉。 “她和林于斯要订婚了。”陆林钟的声音很淡,像穿堂风,如云间月。 第26章 “上次我给你的东西,你看了吗?林氏可是个火坑。” 陆林钟没有答话。 “我个人觉得,你要是抱着带她逃离火坑的想法所以一直纠缠着她,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原因不过就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这么简单。何况妖精只能是妖精,当不了救世主的,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斜阳照到陆林钟皓腕上,她摇头笑了笑:“不是带她逃离火坑,我确信,我爱她。” 言辞郑重,语气恳切。 “爱一个人,除了爱她本身,还想着为她铺平道路对吧?” 易老板继续道,“所以你下一步是打算将林家那棵腐朽的大树连根拔起?林家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陆林钟:“菜来了,吃饭吧。” 临江仙的服务员清一色广袖汉服,走过来上菜的服务员身上都带了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两人适时噤声,细细品菜。 晚饭后,陆林钟带着易老板去了歌德剧院。 歌德剧院整个建筑在夏夜夕阳余晖与晴朗夜空交织而成的大幕下,宛若一颗璀璨的明珠。 陆林钟帮易老板扶好墨镜,看着歌德剧院大门,若有所思:“我记得歌德剧院好像是前两届青年建筑设计奖的金奖作品,确实让人惊艳。可惜啊,这个设计师去混娱乐圈了,浪费一身好才华。” 易老板接话:“不可惜,有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是受人瞩目的那一个,我比较意外,你居然还关注设计行业。” “略懂略懂,不过我有种你在说我的感觉。” 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是受人瞩目的那一个?陆林钟还真够自恋的。 陆林钟清清嗓子:“你看我长成这样,没有出道给娱乐圈的一线二线女明星留了活路。没有去做设计是因为我觉得和人打交道更有挑战性。况且我自我感觉现在做的事情还挺不错的。” 易老板懒得反驳,反正陆林钟的自恋程度已经超乎一般人想象。 两人沿着直径为30米的圆形独特通道走进大厅,陆林钟指着脚下的楼梯:“你看这里的材质,素混凝土的完成面,展示了这个建筑整体的基本表情,这里相当——” 易老板顺着陆林钟目光向下看,一男一女很吸睛。 两个人是谁,她们心照不宣。 陆林钟不动声色咬咬下唇,很快,眼底的忧伤还有不自然的神色就被她消弭。 易老板:“该进去了。” 无论多么耀眼和自信的人,在暗处望向自己爱而不得的人背影时,眼神总会变得很卑微黯淡。 无人能例外,即使是骄傲自负如陆林钟。 安槐序穿着得体大方的裙子,是母亲给她挑选的,她平常不穿裙子,不戴首饰,不穿高跟鞋,却在母亲的一再安排下,为了搭配这身浅色的裙子做齐了工夫。 她化好淡妆走出房间,林于斯已经坐在客厅里很长时间了,他们之间的一切仿佛已经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林于斯站起来,朝安槐序笑笑,说:“你一直都很漂亮,今晚格外美。” 安槐序不知道回什么好,轻轻颔首,在家长的注视下,扯出无比尴尬的羞怯表情。 -- 第44页 她还真没想过居然有一天要露出这种娘里娘气的表情。 她和林于斯一起出了门,林于斯好像还专门去做了准备,连车里放的是小提琴曲。 进入音乐厅,安槐序手里握着两张票,格外安静地走在林于斯身旁。 林于斯慢下步子,等着安槐序跟上来。 “安小姐,你如果不适应脚下的鞋的话,你可以挽着我。” 整个音乐厅从外到内都是向下倾斜,安槐序欲哭无泪地盯着台阶,腿都要软了。身上穿成这样子既不方便又很违和,像林于斯这样的人见过各式各样的上层名媛,家世教养仪态一应都是无可挑剔,像自己这一款,应该更适合和林于斯称兄道弟。 安槐序管好表情,歉意道:“让你见笑了,我平常很少穿高跟鞋。” 她一点都不怕林于斯知道自己哪里不好,甚至希望所有的不好都能被他看到了,他如果接受不了的话,这婚事八成可以黄了。 可是林于斯看起来并不介意,甚至还很理解。 在过去这么长时间里,她挑不出林于斯的一点不好,也无法对林于斯产生一点爱意,别说爱意,连点小鹿乱撞的悸动都没有。 世界上真的存在林于斯这样完美的人吗?还是林于斯在刻意扮演着完美?林于斯心里肯定也不愿意结婚,她也是,说到底都是父母之命,同是天涯沦落人明明更是勾肩搭背才对。 “安小姐,我扶着你,你不介意吧?” 林于斯朝安槐序伸出手,目光都尽量与她保持平视。 安槐序拒绝道:“我自己可以。” 其实她腿早就麻了,连膝盖都在发抖,母亲明明知道她没穿过高跟鞋,还要帮她挑双这么高!这是坑她么。 安槐序在林于斯的目光里,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而尴尬。 陆林钟站在几十步开外看着,安槐序今天打扮得清新亮眼,背影纤长,形态优美,浅色长裙很衬肤色,甚至还戴了平常不带的首饰。 安槐序五官和气质并不适合浓妆艳抹,现在的打扮刚刚好,除了脚下那双高跟鞋格外出戏外,其他的一切都那么和谐。 易老板顺着陆林钟的目光看过去,腿长,腰细,背影吸睛。 “你品味还是可以的,不过她脚下那双鞋,哈哈哈嗝——” 陆林钟扫了易老板一眼,笑声戛然而止。 易老板对上陆林钟,自觉闭嘴。腹诽:我就不信你陆林钟心里没有嘲笑她。 陆林钟毫不客气暗示:我的人,只有我能嫌弃。 易老板努努嘴,示意陆林钟继续看。 林于斯走到安槐序身边,安槐序伸手搭在林于斯手上。 “画面美好,一对璧人。”易老板故意感慨。 陆林钟心里的酸涩一点一点泛开,和压了大石头似的,站在原地看着林于斯牵安槐序的手一点点走向中场位置。 今天晚上盛装打扮的安槐序像是忽然长大了成熟了,没了吊儿郎当纨绔气,像个大家闺秀端端正正,却很不像真正的她。 眼睫毛长而卷翘,锁骨在浅色长裙的领口下若隐若现,安槐序抬头冲林于斯尴尬笑笑,梨涡浅浅,华妆没有掩盖她身上本有的纯真气质,反而衬托得越发干净。 陆林钟想,安槐序跟那些化了妆的妖艳货色总归不一样,但今晚在安槐序耳边说你真好看的人,到底不是她,而是林于斯。 易老板见不得陆林钟忧伤又失魂的样子,用手捅捅身边的人:“赶紧收拾下你脸上的落魄,美美地去那两位面前晃悠。” 陆林钟收拾了忧伤低沉的情绪,她要美美地对战情敌,虽然这情敌是个男的。 “易老板,你争点气,好好表现。” “大姐,前一分钟也不知道在这里黯然伤神的是谁。” “手给我。” 易老板:“······” 易老板把墨镜往下扣,嫌弃地瞟了一眼陆林钟伸出的手,“你看看人家林总那多温柔,你这暴躁得跟内分泌失调一样。” “你才失调。”陆林钟转过身一把揪住易老板的手,“做戏就要做全套,我要是不拉着你,人家怎么知道你是我的人。” “我才不是你的人。” “从你踏入歌德剧院的那一秒钟开始,你就算是我的人,哪怕就是个无法拥有姓名的群演,你也是我的人。” 易老板不想激怒此刻狂暴的陆林钟,毕竟谁没事儿去点炸|药玩呢,再说要是惹怒陆林钟,对方趁她视线不好,让她从台阶上滚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只好附和陆林钟:“行行行,你的人,你的人。” “等会见到他们要打招呼,你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四十五度角,别给我露出牙齿,我怕你把口红弄到牙齿上。” “······四十五度角?” 易老板无语:“想不到您也看过青春疼痛系列片啊。” “有什么问题吗?”陆林钟松开易老板的手,靠在入口大门边上,看易老板到底要作什么妖。 “没有。走走走,赶紧进去” 一进音乐厅,易老板眼前一片变黑,该死的墨镜,差不多真的让她成一睁眼瞎。 陆林钟不放心:“你先笑一个给我看看。” 易老板抿着嘴,强扯出一个庄严的笑脸。 陆林钟:“······” “还不如不笑” -- 第45页 “这样笑可以吗?”易老板把尬笑收起,又换了一个新的尬笑,试探性去看陆林钟,虽然隔着墨镜她基本上也看不清楚陆林钟什么表情。 陆林钟摆摆手:“你还是别笑了。” 易老板:“好的。” 陆林钟低头扫了一眼手里票面上的位置,易老板事办得还不错,位置挺近,就在安槐序斜前方。 她今晚盛装打扮过了,进场的时候就收到过非常多的注目礼,只要安槐序不瞎,就一定能看到。至于身边的易老板······ 唉,她也不知道带这位过来,是对是错。 第27章 陆林钟一把捏住易老板手腕:“走吧,易老板。” “我还没瞎,我不要你拉。” “我是怕你看不见台阶,待会滚下去了会撞到我。” 斗嘴归斗嘴,易老板还是敬业地把手搭在陆林钟的手上,毕竟作为群演,她也有作为一名知名群演的自我修养。 易老板:“大姐,我这都演了第二回 了。” “熟能生巧,你再多练几回可以去兼职群演了。” “呵呵呵,我是想问问陆小姐我身价会不会水涨船高?!” “闭嘴,嘴巴嘚吧嘚吧没停过,安静点行不?等会回去就给你钱。” 易老板:“好嘞。” 安槐序坐着无所事事,身边的林于斯脊背挺直姿态优雅,加上本就比较出众的外形,经过的女孩子大多频频回头看林于斯,林于斯始终表现得十分平和,没有半点骄矜的神态。 难道听音乐会的一个半小时就这么干坐着?总该说点什么吧?不过她能和林于斯说点什么?平常和熟人特能侃侃,每天和单位门卫老伯还都能聊到几句,对着林于斯她真的开口的兴趣都没得,说什么都是多余。 “安小姐的脚好些了吗?” 安槐序回:“好些了,其实也没有不舒服,我只是不适应。” 林于斯点头,两个人之间又是一阵很久的沉默。林于斯每隔一段时间便抬手看腕表,想来是个极其严谨又高度守时的人。 “你喜欢小提琴吗?”安槐序没有别的可以聊,想了想还是往音乐会上聊,至少还有点关系。 林于斯温和答:“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听安小姐拉小提琴。” 所以林于斯这话表达的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喜欢的话,他大概可以直说喜欢。不喜欢的话,又何必说希望能够听她拉琴?那应该是介于喜欢和不喜欢之间,所谓包容。 林于斯不介意她不会穿高跟鞋,可能在林于斯受到的家教里面,应该从来不会去主观地对人对事做出评价,他选择了尊重,甚至是包容和理解,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这是多么绝望! 安槐序随口一说:“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她钢琴弹得特别好,小时候她笑我拉小提琴能去伦敦街头要饭。” 林于斯莞尔道:“我妹妹也喜欢钢琴。” 安槐序隐约记得上次林董事长好像还语气很宠溺地提起过,他有个今年大学还没毕业的女儿,而林于斯提起妹妹的时候神色好像也有点不一样。 安槐序感慨道:“我还挺羡慕有两个孩子的家庭的。” 林于斯点点头,他一贯很少谈及私事,对于妹妹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妹妹从小被父亲严格培养,因此也特别独立,所以可能和安小姐想象的不太一样。” 安槐序没有再继续接话,视线落回舞台上。一抹深烟红色的影子撞入她的视线,法兰西红的唇,凌厉霸道的张扬美感扑面而来,带给人太大的威慑。 陆林钟?! 这么巧? 看到陆林钟,安槐序心里还是有点点高兴的。上次拒绝陆林钟之后,她们再没了联系,一连很多天她都莫名其妙地兴致缺缺,那群狐朋狗友喊了好几次找她出去攒局子,她全给推了。这段时间,自从知道要和林于斯订婚后,整个人都是霉的。 陆林钟是真好看,艳丽而不轻浮,张扬而不浅薄,一身深烟红色的红裙将身材衬得合宜,在骨感和丰腴之间游刃有余,不是浅薄地停留在肤骨皮相之上,而是灵魂深处蕴藏已久的美感,随着一举一动逶迤从容地倾泄。 和陆林钟单独相处了那么次,她每次都能被吸引。陆林钟神秘,风情,沉稳,新鲜······ 可今天这样的美,她为什么觉得有点陌生?安槐序视线往后挪,看到陆林钟正握着另外一个人的手腕,陆林钟牵着的人是谁?朋友?女朋友?! 女孩戴着一副墨镜,墨镜遮挡住了半张脸,只是一个大致的轮廓,也能看出线条精致,有一张极其秀气勾人的嘴。 是陆林钟的女朋友吗? 可就算是女朋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安槐序揪住裙摆轻滑的面料,鼻尖酸涩。 陆林钟牵着易老板转身:“我们位置在这。” 陆林钟仰头,厅堂里本来为数不多的灯光像是一齐朝她聚拢,把本来就让人窒息的美放大了无数倍。 陆林钟太夺目了。 安槐序看到陆林钟将要抬头,及时挪开了视线。 陆林钟装作没察觉安槐序目光,不经意道:“安小姐,好巧呀。” 林于斯也朝陆林钟看,安槐序拉着嘴角上扬,想回陆林钟一个好看的笑容,但她好像真的笑不出。 陆林钟看着安槐序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明显感觉身后被牵着的易老板要破功了。她手上加点力道,暗示易老板绷着,别笑! -- 第46页 “是啊,好巧。”安槐序转过头向林于斯介绍陆林钟:“这是致天集团的副总,陆林钟。” 陆林钟冲着林于斯点点头,她在等安槐序介绍林于斯,也很期待安槐序会怎么向人介绍身旁的人,朋友?男朋友? 安槐序与陆林钟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掌心已经沁出了冷汗,用力攥紧裙子的面料。 那天她们分开之后就再没有一字一句,陆林钟现在身边已经站着别的人了,她们还亲密地牵着手。在林于斯这样性别男,爱好女的人看来,牵手或许是两个亲密的女孩子之间会有的动作,但她知道陆林钟是喜欢女孩子的,所以牵手决不是用来表达友情这么简单。 陆林钟身后站着的女孩子,脸小,腰细,腿长也正好就是陆林钟喜欢的类型。还有这么有品位的打扮,简洁的穿搭,也是陆林钟喜欢的风格。 安槐序心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酸涩,她却不敢去细想这其中的原因,可不用细想也知道,很明显她真的已经喜欢上陆林钟了。酸涩就是她在吃醋的证据。可是她有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吃醋? 安槐序回望着陆林钟,一字一句清晰道:“陆副总,这是我的未婚夫,林于斯。” 孰亲孰疏,一语了然了。 陆林钟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破绽,礼貌勾了勾唇:“林氏集团的林总?” 两相会意,算是他们已经正式打过招呼了。陆林钟松开了手,易老板当即靠过去在陆林钟耳边笑道:“陆副总,你现在是不是心如刀绞?” 陆林钟转过身正对着舞台,脸上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易老板根本不管陆林钟是不是冰冻三尺凄凉萧瑟,反复强调道:“安小姐现在可管人家叫未婚夫了呢。” “你闭嘴。” 易老板准备凑到陆林钟耳边说些什么,突然感觉后方有道视线杀过来,隔着一层墨镜她都感觉到目光里是好奇、试探甚至是敌意。 易老板意味深长地笑笑,敬业地伸手把陆林钟耳边的发捋到肩后。 “陆小姐,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当然有机会,不然我今天就不会来。” 陆林钟脸上的神色回温,毫不示弱盯着易老板。 易老板见陆林钟又开始这么嘚瑟,嫌弃道:“你们俩像小学生谈恋爱。” 陆林钟控制住不断想上扬的手。 易老板:“怎么,想动手?有人看着呢!做戏就要做全套,我现在可是你的人,动手的话可是家暴哦。” 陆林钟机敏地抓到了关键,有人看着。她也敬业地伸手帮易老板戴好墨镜,在易老板耳边咬牙切齿道:“从现在开始,请你在我旁边做一个安分的瞎子。” “我看她好像看了我们这边不止一眼,你需不需要我帮你刺激一下她?” “刺激?”陆林钟幽幽看一眼易老板,“干嘛?想让我假装亲你?还是你想亲我?你可想得美。” 易老板:“······”有的人自恋程度真的是超乎三界之外。 陆林钟思索一下,犹豫老半天才道:“如果是借位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易老板冷冷一笑:“那我要收费,借一次位一万块钱。” 陆林钟白了易老板一眼:“一万块钱一次?你也把你的身价想得太昂贵了吧。” 安槐序在后面酸兮兮地看着陆林钟女朋友帮陆林钟理好了微乱的长发,而陆林钟则帮对方扶好了墨镜,你侬我侬,是很甜蜜。 第28章 音乐会的报幕人员已经上场,整个音乐厅灯光齐聚在舞台正中央,四周一片幽暗。 安槐序借着光依稀看清陆林钟和那个女孩的剪影,光影勾勒出陆林钟的整体轮廓,空气中还似有似无地弥漫着陆林钟今天喷的香水味。 陆林钟喜欢玫瑰,陆林钟就像玫瑰。 是Narciso Rodriguez-Fleur Muse for her,温暖挑逗又利落的玫瑰香在琥珀和广藿香的底调里涌现出全新的生命力和自信,隐秘的魅惑和烈火的热情在陆林钟身上的完美呈现,恍若幽暗之中开出的红色玫瑰。 她迷恋的,就是这如玫瑰一样的陆林钟,张扬且有深度。她对味道超乎寻常的敏锐,也超乎寻常的挑剔,可陆林钟身上的香味,每次都能够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打动她。 音乐会开场是巴赫的《D小调第2小提琴无伴奏组曲》,曲调悠扬,渐入幽境,黑暗中陆林钟和那个女孩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她们,她们是在做什么呢? 那个女孩是陆林钟女朋友吧?陆林钟在短短数日内就有了女朋友,甚至还不经意间带对方出现在她的面前。 安槐序紧紧攥住穿在她身上非常违和的长裙裙摆,明明是名家演奏的乐章,可为什么时间那么漫长,那么难熬。心里好酸啊,她侧过脸小声对林于斯道:“抱歉,我想去洗手间。” 林于斯点点头,安槐序迅速起身迈开步子越过旁边的观众。 易老板戴着墨镜,明显感觉出有个人影在移动,清清嗓子对陆林钟道:“安小姐离开座位了。” 陆林钟正想回头,被易老板及时地掰正。 易老板神秘道:“别转过去,转过去就前功尽弃了哦,现在我才是你的人。” 陆林钟白了易老板一眼,幽幽叹了口气。不过对方说得没有错,在安槐序余光能看到的范围内她必须能够沉住气。 -- 第47页 等安槐序完全离开那排座位,易老板终于松开陆林钟的手,陆林钟起身追了出去。 安槐序脚踏着穿不习惯的恨天高又酸又恼,完全忽略了台上的乐声和身后的脚步声。她走得很吃力,脚抬得很费劲,好不容易迈着步子到了最后几级台阶。她穿不习惯高跟鞋,也不喜欢陆林钟待在别人身边。 可她不能将这样的情绪说出口,也没有立场去指责陆林钟的过分。 安槐序继续往前走,抬脚的高度不够,出其不意地朝前俯冲,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下要断腿了。 安槐序即将和台阶亲密接触的时候,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她机敏地抓住旁边椅子的扶手,长出一口气,还好没有摔,不然等下真的会出名。 她慢慢站起身,看见一双裸色纱面高跟鞋,鞋面上的纱上订着淡水珍珠,工艺精湛的定制款,这双鞋的主人一定是个漂亮有品味的小姐姐吧。 随后往上是深色的裙摆,直到完全站直,她看清楚了刚扶她的人,五官惊艳,还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桃花眼。 安槐序慌了,心底涌上来除了一点错愕之外,剩下的竟然是喜悦。三秒之后,她清醒缩回手,和陆林钟保持适当距离。 “谢”安槐序道谢还未说完,陆林钟把食指压在她的唇上,拉着她一前一后走出音乐厅。 大厅主要是依靠建筑四边安装的窄光束LED射灯照明,不同的功能区采用了相同的光色,良好的显色表现了地砖到墙壁不同的建筑材质,大厅边界被完整地勾勒出,很空旷,很静谧,很冷清。 空旷的音乐厅外场只有她们两个人。 陆林钟把安槐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刚刚没有看够,这会儿她要一次性看够。 安槐序小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呢?如果是谢我刚刚扶了你一把,那只是举手之劳,安小姐不必客气。” 陆林钟迈开步子,往安槐序身旁靠近。 “为什么不继续听音乐会了?”陆林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长凳上的安槐序。 安槐序不敢说话,也不敢看陆林钟。陆林钟她心里明明知道却还问,难道陆林钟要逼她说出那个无法说出口的原因吗?她也想说出口,可说出口之后呢?她能给陆林钟什么?给根本无法兑现的承诺,还是给虚无缥缈的未来。 陆林钟在安槐序身旁缓缓坐下,安槐序根根分明的睫毛在整个外厅灯光照射下镀上了一层浅褐色,眼里是忧伤,是慌乱。欣赏着安槐序的慌乱,陆林钟总觉得她离想要的又近了一步,可她又不忍心,爱情这东西还真是磨人。 安槐序头不断往下低,尽可能地逃避陆林钟的目光,周围不断在靠近的逼人气势,她招架不住了。 “嗯?”陆林钟不依不饶地追问。 真的是太过分了,安槐序终于抬起头,瞪着陆林钟。 陆林钟在那双黑白分明圆润灵动的杏眼里找到了答案。她的宝贝在用眼神告诉她,她吃醋了。 安槐序嘴唇微微翕动,有的话呼之欲出却不能说出口。她不能和陆林钟这样不明不白地再继续纠缠在一起。 陆林钟回望安槐序,向安槐序确认:“因为我?” 安槐序的瞳孔紧缩,不再直视着陆林钟。 “不是······” “是。” 陆林钟伸手搭在安槐序的肩上,安槐序立刻躲开了。 “不要。”安槐序声音不大,声调却高扬,她站起身往音乐厅门口走了两步,沉声道:“陆副总,请不要逾矩。” 陆林钟愣在原地,手也就此僵住,眼底凝起了浓的化不开的哀伤,讪讪地笑了笑把手收回来。没关系的,她只是又被拒绝了一次而已。 看陆林钟的神情和动作,安槐序心疼,可她就是那个让陆林钟伤心的人。她紧紧握住拳头,小跑着走向音乐厅。 身后远远传来陆林钟困惑又哀伤的语气:“小序,你为什么不肯面对?” 安槐序确定陆林钟没有追过来,也确定陆林钟没有再看着她,她站在音乐厅最后一排,无视周围人投过来的奇怪目光,缓缓地蹲下身。 她真的好累。 陆林钟问她,为什么不肯面对? 可又有谁能告诉她,要怎么面对? 高中的时候,她的数学成绩总是很勉强,每遇上很难的题目,从来就不会勉强自己做出来,只会毫不犹豫地把难题丢到一边。而她现在面对的问题比数学题更难解,难到她从小到大都没有遇到过,也没有人会告诉她该怎么解,怎么面对。 易老板听小提琴听得昏昏欲睡,后面离座的人已经回来了,然而她的金主却没回来?她回头了望望门口,陆林钟也没在,掏出手机给陆林钟发消息:金主,你在哪儿? 隔了二十来分钟才收到陆林钟回复:逛街。 她是真搞不懂陆林钟这个女人在想些什么,追个人还能把人丢下,自己跑出去逛街了。算了,懒得问什么时候回来,爱回来不回来,最好别回来。反正她就一群演,主演不在,何必加戏。 安槐序心不在焉地听完了整场音乐会。 直到音乐会散场,陆林钟都没再出现。 听众有序地退出音乐厅,她起身,刻意看了一眼空了的座位,陆林钟应该是真的生气了,走了也好······ -- 第48页 身后传来林于斯的声音:“音乐喷泉改日再去,我先送安小姐回家吧。” 安槐序看了一眼高跟鞋:“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穿高跟鞋出门了,真的是太不方便了。” 林于斯没有多说,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司机。 安槐序从窗口看到马路上车辆一片红灯:“林总,刚刚散场,外面车流密集,我们等等再出去吧。” “好” 音乐厅人越来越少,易老板摘下墨镜站起来,默默想:这陆小姐万一真的没戏了会不会不给票钱?毕竟这陆小姐白嫖了她不少好酒,前科实在太多。 金主八成是不会回来的,还是拍拍屁股走人算了,易老板身后突然射来一道视线,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又敬业地把墨镜生生按回去,演技精湛,扮演一个眼睛不太好使的姑娘。 音乐大厅里有个人孤零零站了很久,安槐序上前一瞧,发现是陆林钟带来的那个女孩,她转身对林于斯道:“林总,一会儿我们顺便送那位小姐一程吧,她,她的朋友好像不在这里了,而且她眼睛好像也不是很方便。歌德剧院这个地方晚上很难打到车。” 林于斯点点头。 安槐序走过去,在女孩面前试探性挥手,等等,这张脸怎么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这墨镜太大,挡住大半张脸,也没法认得出。 “您好,陆副总她好像不在这里了,你需要我们送你回家吗?” 易老板警觉地往后退。 安槐序摆手,“我们没有恶意的,也不会伤害你,只是单纯觉得这边打车不方便所以······” 易老板想回答,可开口说话会暴露吗?不说话安槐序会不会以为她是哑巴?还是用咳的吧。 “咳咳咳” 安槐序:“你还好吗?” 易老板脸咳得通红,转过脸看见一道深红色的影子往这边闪过来,作势捏着嗓子继续大声咳。 陆林钟走过来反应很快:“啊,她,她感冒了嗓子哑了,讲不出话。” 易老板:“······” 易老板不得不配合陆林钟说的话继续咳,偌大的外厅里,回荡着她的咳嗽声。 安槐序看着突然出现的陆林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陆林钟看着林于斯道:“林总是打算送安小姐回家吗?” 林于斯颔首,算是默认。 陆林钟从第一眼看到林于斯就知道此人家教素养绝佳,所以她现在决定利用这一点,必要时,她就是会不择手段。何况这事关她今后的幸福,怎能不利用一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呢。 “我刚好要到安小姐住的云山墅区办事,我想麻烦林总帮我把朋友送回家,作为交换,我也会帮林总把安小姐安全地送回家,您看怎么样?” 林于斯看向安槐序准备征求她的意见,而安槐序此时正看着地面入神,良久,林于斯还是答应了陆林钟的提议。 陆林钟很快就跟林于斯交代了把易老板送回云顶花园。易老板皮笑肉不笑地瞟了陆林钟一眼,这个不择手段的女人。 林于斯和易老板先进了电梯,陆林钟和安槐站在电梯前,陆林钟拿出身后的购物袋,蹲下身。安槐序的第一反应是往后退,陆林钟留意到安槐序的动作,嘴角的那抹笑里掺足了苦涩,连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陆林钟把纸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鞋盒,鞋盒再打开来,是一双浅米色的平跟单鞋。她把鞋从鞋盒里拿出来摆在了安槐序面前,动作温和,连声音都很轻地对安槐序道:“换上吧。” 安槐序站着没有动。 陆林钟没有抬头,声音带着柔软:“不是不习惯穿高跟鞋吗?那就不穿。” 安槐序看着蹲在她面前的陆林钟,心里五味陈杂。这么多年来并不是她不喜欢什么,就可以拒绝什么。她今天不习惯高跟鞋选择了不穿,那以后呢? 如果她成为了林于斯的妻子,她每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穿上她不喜欢的衣服和鞋去喝下午茶,参加酒会,那到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是她不喜欢什么,就可以拒绝什么。安槐序把下唇咬得发白:“你不要这样。” 她的心里只剩一声叹息,她希望陆林钟不要再这样,陆林钟是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为了自己这样。 陆林钟紧握的手不经意松开,她知道自己的举动不被安槐序所接受,或许还给安槐序造成了困扰。 但她不希望安槐序看她的目光里带了同情,哪怕一丝一毫。 她要的,从来不是安槐序的同情和不忍,她要的是炽热的火焰,炽烈的太阳,炽诚的爱情。 陆林钟终于站起身,缓缓道:“先换上吧,我送你回家。你继续穿着脚上的这双鞋一会儿摔跤了我未必能扶得住你,到时候林总生气了,我担不起。” 安槐序轻轻脱掉高跟鞋,伸进浅米色平跟单鞋里,纯牛皮质地的内里和鞋底,柔软舒适,也是她正好贴合脚长度的码数。 她没有看见陆林钟嘴边噙了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这一路她们什么都没有说。 第29章 车在云山墅区的门口停下,安槐序盯着脚下,小声道:“买鞋的钱我等会儿转账给你。” 陆林钟用力紧握方向盘,任凭上面的纹路铬着手心,脸上散漫的笑了笑,遮盖住眼底的哀戚。 -- 第49页 她想说,不好。 没有等到陆林钟说话,安槐序径直打开了车门,盛夏的热浪朝她涌来,却丝毫没有让她的情绪回暖。 “小序——” 身后的人终于说话了。 安槐序拉开车门,背对着陆林钟。 陆林钟的声音低哑而温柔:“以后不想穿高跟鞋的时候,可以不必勉强自己,以后有任何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也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安槐序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眼眶里打转,陆林钟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让她动心的话。陆林钟懂她,会陪伴她,了解与陪伴是她二十几年一直渴望拥有的,遇见这个人何其珍贵,可她却要错过陆林钟,她不甘心,可又能怎么办?她没有选择啊。 陆林钟的语调渐渐低沉,甚至带了一点卑微:“小序,到我身边来。” 眼眶里的一滴眼泪在安槐序没有提防时,出其不意地打落在了脸颊上。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所有,只要你愿——”意。 安槐序用力地关上了车门,一路小跑,刷了小区的门禁卡,沿着陆林钟看不见的石子路跑开了。 鹅卵石铺就的路面十分硌脚,她觉得好疼,就是因为觉得疼,她才能压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她害怕陆林钟,像寒冰惧怕火焰,汲汲地渴望温暖,却也知道靠近了温暖寒冰也就化作了一滩水了。 不是怕陆林钟那个人,而是怕陆林钟深情的语气,怕她幽邃的目光,怕她因为自己而失去骄傲,变得卑微。 陆林钟应该是摆在专柜玻璃橱窗中央那颗最为耀眼的钻石,所有人因她的美丽而不由自主地注视她,甚至仰视她,想要得到她。 而她怎么能成为将那钻石光芒掩盖下来的人呢? 陆林钟就该骄傲地被欣赏,被喜爱,被聚光灯照耀,被捧在天之骄子的手心里,百般呵护,万般娇宠都不为过。 陆林钟怎么能为了自己,变得卑微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她的罪过,是她用一把困厄的长弓,抹杀了陆林钟这份勾魂夺魄的美丽。 安槐序望着平静的银湖,湖面上倒映这天上半圆的月,陆林钟如月,可她不是星辰。她在路边的灯下站了好久,脸上的泪被风吹干了。 她深知陆林钟的万般好,可上天没有理由这样眷顾她。平凡如她,终究不是那个可以拥有钻石的人。 车停在云山墅区的大门口很久没有启动,陆林钟从车里找到一包还没打开过的香烟,犹豫了很久她又放了回去。 颈间的吊坠折射着路灯的光芒,所有的光鲜亮丽,难道都只在钻石折射的光芒里吗?她不相信。 明明就已经是伸手可以触及的幸福,她为什么要错过?只要她想,她就一定可以抓住。 她一定是那个可以把所有幻影变成真实存在的人,一定。 客厅里萦绕着一股醇郁悠长的红茶香,安槐序目光淡淡一扫,看见茶几上摆着一套咬鹃绿珐琅彩茶具,杯里的红茶汤色漂亮。 蒋慕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从厨房走出来,看着妆容已经花了一半的安槐序问道:“小序,于斯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安槐序哦了一声,解释道:“他有别的事情。” 蒋慕坐回客厅里,端起茶几上的红茶,“于斯上次送的红茶很不错。” 安槐序看见蒋慕坐在沙发上,有点不敢走过去。 蒋慕看着女儿一身狼狈的样子,脚下已经不是出门时候穿的那双鞋,不由问道:“你的鞋呢?” “丢了。”安槐序习惯性低下头,赶忙换好了拖鞋。 “小序,你怎么回事?” 安槐序抬眸看着蒋慕,装作一脸茫然来迎接长辈的训斥。反正她从小到大,从来都不是父母期盼中的那个样子。 她家和许家是多年世交,她和许终玄从很小就相识,许终玄才是父母心里理想的孩子,在长辈面前彬彬有礼,学习成绩优异,思维敏捷,谈吐得当,弹钢琴的时候姿态优雅,所有的能想象出来的优秀,许终玄几乎都有,而她永远离父母的期望差很大一截,不过就是个跟在许终玄身后不断仰视那份优秀的小矮子罢了。 蒋慕看着女儿一脸茫然,不由皱眉:“你已经二十五岁了,为什么总是毛毛躁躁地折腾出各种各样的状况?” 安槐序盯着茶几的边缘,十指绞在一起背在身后。 “唉。”蒋慕叹了一口气。 安槐序宁可母亲语气严厉地训斥她,也不想听见母亲的叹气。毕竟生气和失望是不同的,她最害怕的就是父母失望。 她其实真的有很努力在成为父母喜欢的样子了。装作乖巧听话,收起那些吊儿郎当不正经,端端正正做个名门闺秀。去学各种各样的课程,不断完善自己,可是她能力很有限,她会胆怯,会自卑,会丧气,她跳起来去够父母期望的那根横梁时,就是一个不断不断失败的过程。 小时候,父母很忙,她总是见不到他们。母亲给她买了一把小提琴,只有她表现得很出色,父母带她去参加比赛的时候才有时间陪伴她。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子,虽然她真的不喜欢小提琴。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练琴的最大期望是能够多见父母几次。从前是小提琴,现在是那双高跟鞋,她真的很努力在成为父母期盼的模样。 -- 第50页 蒋慕看着安槐序委屈的样子,示意她坐过来,轻轻抚上她的背:“小序,你还是要早些习惯。” 安槐序吸了吸鼻子,即将滚落的眼泪瞬间就被压了回去,她提起裙摆走回房间,轻轻关上了门,缓缓坐到带着森森凉意的地上。 她的选择只有一个,就是不断去适应,不断去习惯,不断去改变自己。 她想要让父母满意。 可平凡,是她的原罪。 鲜花在九点钟准时摆在了客厅里的长桌上,林于斯和蒋慕坐在客厅里,和鲜花一起出现的还有摆在古董架上的一只青白釉堆花带底座梅瓶,折枝梅花纹线条流畅,气韵生动。 安槐序从房间出来,远远看着摆在古董架上的东西,她不感兴趣,但是父亲会喜欢。她感不感兴趣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喜不喜欢。 林于斯站起来,冲安槐序点头:“早上好。” “小序,于斯刻意等你一起出去吃早饭,他对津城不熟悉,你们多出去几次就熟悉了。”蒋慕看起来心情尤其不错,连语调都比平常明朗。 安槐序不知道林于斯和母亲聊了什么母亲能够那么高兴,她冲林于斯点点头:“我们走吧。” 走到玄关,门口摆着陆林钟昨晚给她买的鞋,安槐序眸光瞬间黯淡了,她打开鞋柜的门,刻意找了一双鞋跟较高的鞋穿上。 心里泛起的酸涩被她强压下去,她还是想让自己能够成为父母长辈期盼中的那个样子。 千禧楼以广式早茶在津城这一带颇有名气,环境布置一流,古雅的风灯竹幕后还有人抱着琵琶弹奏南音小调,里面茶点的售价远高于市面,因此来这里喝早茶的人大多不是为了吃,而是图个情调。 闽越的调子格外欢脱跳跃,本该是欢快享受的氛围,林于斯却感觉到坐在对面的人魂不守舍,他也只是淡淡地给安槐序添了茶。 两个人相坐无语。 服务员把一叠一叠的蒸屉端上桌,热气氤氲间。 安槐序语气平和:“尝一尝凤凰流沙包吧,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谢。” “不客气。” 安槐序看着一桌子精致茶点,索然无味。 原来也有食物治愈不了的难过,或许她也没有那么难过,只是这食物不够好吃,那什么才好吃呢? 安槐序看着碗里盛着的清粥,她好想吃牛排。 林于斯赞道:“东西很好吃。” 安槐序象征性笑笑:“那你多吃一点。” 林于斯手指修长匀称,指甲修剪得平滑圆润,白色的衬衫上没有一丝褶皱,见安槐序早早放下筷子,同样把筷子放下。 “父亲和安伯父商量好了订婚的日子。” 安槐序惊愕地睁大眼睛,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桌下穿在精致高跟鞋里的脚动了动,她又有了那种难以适应的感觉。她就是想用这种难以适应的感觉提醒自己,她该做什么。 “他们定下就好。” “家母听说安小姐性格开朗活泼,非常开心。” 你们都很开心吗? 可是我好难过。 她明明很难过,可也要笑得没有半点勉强。 “谢谢。”安槐序垂下眼眸,给了自己短短一秒钟难过的机会,最后一次,以后她可以表现得更好的。 “家母很想见见安小姐。” “······”这下她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她曾听父母提起过林于斯的母亲,是津城出名的美人,温婉柔和。在过去网络不发达的时代,能被人口口相传的美貌,那该是什么样的美人呢?单看林于斯的外表条件,就已经相当出类拔萃了。 林于斯注意到安槐序为难的神情,谦和道:“是我唐突了,等安小姐准备好了,我再郑重邀请安小姐。” 吃过早饭之后,安槐序得知林于斯马上要赶回上海开会,她才意识到林于斯是为了陪她看一场音乐会刻意从上海飞到津城。那一瞬间,她的胸口像压着一块巨石。 她陪着林于斯去了机场,在航站楼前冲林于斯挥挥手。 如果她没有别的选择,那她只能选择林于斯,那她就应该好好对待林于斯,做他温和良善的妻子,体贴他,照顾他,陪伴他。 司机看着坐在后排一直不动声色的安槐序,回过头问:“安小姐,我们去哪里?” 安槐序回过神,回了司机一个勉强的笑容:“去云山墅区。” 安槐序转头看到车窗外林于斯颀长温润的背影。 良久,她对司机道:“还是去澜庭名墅吧。” 她该把落在陆林钟车上的那双高跟鞋拿回来,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第30章 车一路往澜庭名墅方向疾驶,安槐序望着车窗外蓦然放空自己。 她不希望再和陆林钟有什么过多的纠葛了。陆林钟美得像是天上的虹,所有的美丽的事物都带着芒刺,感情也是一样。不如让一切停留在她还没有去正视自己的阶段,就像小时候丢掉不会写的数学题一样,丢掉她无法直视的情感。 车驶到澜庭名墅的小区门口,安槐序没有让司机把她送进去,她下了车,阳光刺眼,高温让人觉得燥郁烦闷。 她没有跟陆林钟提前打招呼,甚至也不知道陆林钟在不在家。她沿着小路慢慢走到陆林钟家的别墅前,鼓起勇气按响了大门上的门铃。 -- 第51页 无人应答。 安槐序眉目低垂,神色怏怏地看着地面上的石子。 陆林钟不在家,她该回去还是在这里等? 一双鞋能代表什么,为什么非要拿回去不可? 她是不是就是想见陆林钟?! 正午阳光照射得通红的脸失去了血色,安槐序无力地握了握拳。 是这个原因吗? 她想见陆林钟所以就以拿回高跟鞋为由,来到了陆林钟的家门外。 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 她将来要成为林于斯的妻子,却不由自主地来到了澜庭名墅,她怎么能够这么做。 说到底她心里装着的人是不是就是陆林钟? 安槐序退了一步,鞋跟一踏空身后的台阶,酿跄着差点摔在了地上。她果然不适合穿高跟鞋,不止不适应,甚至会摔跤。 她不想勉强去习惯了,习惯的代价太大,哪怕仅仅只是适应高跟鞋,也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会痛,会流血,会崴脚,会摔跤,会出丑,会被人笑话······ 安槐序百般煎熬,她伸手把陆林钟家的门铃连连按下去。一时间,她多么迫切地想见到陆林钟。 门内依旧无人应答—— 安槐序手颓然地垂在了身侧,陆林钟不在家,或许是天意吧,她该走了。 “咔”地一声,大门被人打开。 安槐序回过头,陆林钟倚在门框上,两个人四目相对。 陆林钟拉开门的时候没想过门外的人会是安槐序,昨晚她喝醉了,宿醉之后思维和视线在酒精作用的影响之下还有些不受控制。 安槐序顶着日光眯起眼睛回望陆林钟,那是乍悲过后的乍喜,是从心底迸发出的从未有过的快乐。 她嘴角悄悄上扬,走到距离陆林钟几米开外的位置,低头问道:“我来拿高跟鞋,是在车上还是屋里?” 庭院里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抹薄风,吹动了陆林钟的褐发,安槐序抬头看向陆林钟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里是户外炽烈的阳光。 这个人皱眉敛目,都能把尘世的浮光掠影看得失去三分光彩,而她,想在陆林钟的那双眼睛里驻足停留。 “屋里。” 安槐序走过陆林钟身侧,闻到陆林钟的身上酒气撩人。陆林钟是喝醉了吗?印象中,她的酒量很不错,应该不会醉吧。 陆林钟无力地半倚在门边,看着安槐序走进屋。 客厅里被窗帘拉得密不透光,安槐序想到了她和陆林钟一起看电影时的情景,她迅速地蹲下身在鞋柜里找那双高跟鞋。 找到了。 安槐序站起来,看见陆林钟神色哀然地望着昏暗的客厅,她轻声说道:“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她越过陆林钟身侧想走出去,大门却突然被陆林钟关上了,仅存的光线也没有了来处,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里,清晰感觉到陆林钟在向她走来。 那股撩人的酒气越来越重,唇上传来一片柔软,惊骇之中,她手上的高跟鞋落在了两人的脚边。 空旷昏暗的室内,只有两人紧密相缠的喘息。 陆林钟的唇柔软得像缓缓绽放的蔷薇却又格外的凉,欺身吻下来的时候,还带着颤抖和克制。她想抗拒,想要落荒而逃,却无法不遵从自己的内心。 安槐序渐渐开始回应陆林钟,陆林钟喝醉了变得很好控制,她在一片昏暗中睁开了双眼,脚下的台阶,沙发的位置,越来越清楚。 她搂住陆林钟的腰,手不自觉地勾进了陆林钟的衣服里,攀上了陆林钟的背,那里滚烫。 像在水面上航行的船,遇上了暗礁和风暴,倒下的桅杆在水里摇摆。 陆林钟的脚跟抵住了沙发扶手一侧,安槐序搂着陆林钟的腰,两个人倾身倒在了沙发上。 陆林钟眼神迷离地躺在她的面前,美丽,馥郁,妖娆,柔弱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是接天莲叶里微微露出的莲花一瓣,含苞吐情,在等着振翅的蜻蜓。 吻她的眼,就是吻过落日和朝阳;吻她的睫,就是吻过颤抖的梦魂归处;吻她的唇,就是吻过蔷薇和樱桃;吻她的发,就是吻过无数翩跹的思念;吻她的肤,就是吻过碧水徜徉的温床。 她仅有的理智一脚踏进了荒僻的坟墓,失魂与落魄又有了新的注解。 安槐序放肆地吻着陆林钟,不知白天黑夜,不知今夕何夕,不知春夏秋冬,不知时间流逝,她想要陆林钟。 情火烈烈,只要想要,她此刻就能得到。 陆林钟的慵情胜过了迷魂的汤药,安槐序伸手撩起了陆林钟的衣摆。 她要怎么去无视自己的纷纷情|欲?陆林钟在她的引诱下开始颤抖,如在水上航行的船再度撞上了暗礁,飞溅起万千的水花,又颤落回水面上,水声潺潺。 是放肆还是克制? 她—— 不能这样对待陆林钟。 这样算什么?她要是碰了陆林钟,那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 安槐序抓过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毯子,盖在陆林钟身上,郑重得像是盖上了这世上无与伦比的珍宝。 陆林钟的手勾着安槐序脖子,声音低哑带了酒香:“别走。” 她不知道陆林钟此刻有多少的醉意,又有多少的清醒。她只知道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冲动,也是她从未有过的冷静。 她不能这样对陆林钟。她不能,尽管这□□都已经把她点燃。 -- 第52页 安槐序慌乱无两,她舔了舔唇,抓住了陆林钟勾着她的手。 “小序。”吐息含春,暗哑的声音把气氛变得幽谧,装点着她和她的靡靡华梦。 安槐序慌乱地推开陆林钟,又怕力气太大伤了陆林钟:“乖,你别这样。” 她不能顶着林于斯准未婚妻的名号碰了陆林钟。如果她刚刚控制不住自己碰了陆林钟,那她会一辈子鄙夷自己。 她不想对不起林于斯,更不想对不起陆林钟。 安槐序望着陆林钟的皎皎玉臂和毯子下光洁的肌肤,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陆林钟会让她产生冲动,陆林钟会让她丧失理智,陆林钟会让她找到自我。她爱这种失控的感觉,像云雀自由地翱翔在云端。 安槐序坐在沙发的一角,感觉身旁的人好像已经浅浅地睡去,她拿起放在茶几上被陆林钟喝过的半瓶酒离开了澜庭名墅。 陆林钟双目微阖,听见大门拉开又关上的声音,她一扬手,打开了沙发旁边摆着的落地台灯,暖黄色光线一瞬间了刺入她的眼。 她用力松脱了挂在颈间那根极细的蛇骨钻石吊坠,灯光照着她丰逸的眉和凝璨的双眼,也照着她紧紧握在手中的那颗吊坠。 她蜷起身子坐在沙发一侧,很久未动。 阳光刺目,热浪扑身,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安槐序,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是一场春天的梦。 这一次,她想选自己想要的生活。 今天,她喝过的第一口酒,是陆林钟的吻。 第二口—— 安槐序深深吸了一口气,她顶着烈日漫无目的地从澜庭名墅走回了云山墅区。 她在银湖边上坐到落日西沉,直到看见家里亮起了一盏灯后,她走到院子里,打开了酒瓶。 今天,她喝的第二口酒,就是真正的酒了。 安槐序把酒瓶子往后一扬,瓶身撞到地面碎得七零八落,她打开了别墅的大门。 她知道父母都在等她回家,父亲会告诉她订婚的事情筹备得如何,不过在那之前,她必须先跟他们亮出底牌。 她不能和林于斯结婚。 “什么声音?”蒋慕坐在客厅里,听见女儿走进来前还伴随着一声巨响,不由问道。 安槐序抿抿唇,用力地把嘴里的酒吞下去。萦绕在她舌尖的辛辣久久不去。 她背过身去把鞋子换好,回道:“酒瓶子。” 蒋慕皱眉,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去外面喝酒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独自跑到外面去喝呢,万一” 安槐序皱了皱眉,酒精的作用没有那么快,但她那一喝就醉心理作用,已经把她弄得发晕了。 “我不过就是喝个酒。”安槐序沉声道,喝酒确实壮胆。 “什么叫做不过就是喝个酒?小序,你不是可以随便任性的年纪了。” “我又任性了吗?我穿不了那么高的高跟鞋是我任性,我喝了酒也是我任性,我做不好的事情都是我任性。”安槐序站在玄关与蒋慕两相对峙,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第31章 安诚言从书房走出来, 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安槐序觉得客厅里的吊灯都被震得在晃。 “谁准你用刚刚那样的语气和长辈说话?”安诚言平日里不苟言笑,上了年纪之后更是给人一种不怒自威。 安诚言从楼上走下来,继续冷声斥责道:“你刚刚的行为如果出现在林家, 他们会觉得我们家毫无家教可言。一个女孩子,居然大白天在外面喝酒鬼混。” 安槐序抬头与父亲对视,触到安诚言沉冷的目光,她二十几年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硬生生顶回去,“你们放心, 刚刚那样的行为绝不会出现在林家。” 她看着父母,紧紧握住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语气沉稳坚定:“我不和林于斯结婚。” 蒋慕拉着她:“小序, 你开什么玩笑呢?你不要任性——” 为什么自己所有的决定行为落在大人眼里,都是那么任性?她回望父亲沉冷的眼神和母亲极其诧异的目光, 语速加快, “我不是在任性, 你们总觉得我只知道任性,那我问你们,我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林于斯?”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林于斯?因为爸爸手里有权,而林家要涉足地产行业,所以你们存在利益关系。我是你们养大的孩子, 养到了二十几岁就是为了拿去做一些利益交换吗?” 她与父亲对视不再恐惧,突然意识到这时候的她,才是骨子里真正的自己。 “小序,你怎么能够这样想你爸爸。”蒋慕想伸手拉住安槐序,安诚言沉冷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把手里的书重重地扔到茶几上。 “啪”地一声,振聋发聩。 “你让她说!” “好!”安槐序眼眶通红,眼里全是红血丝,声音加大了几个分贝冲父亲低吼道,“林家家大业大,林于斯为人中正,他可能是我能找的人里面各方面条件最好的那个。你们肯定想说,这是为我好,可我也最反感听你们说‘为我好’这句话!” “从小到大,你们就是用这句话来绑架我。我现在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记忆里不开心的永远都比开心的多得多。你们强迫我做的每一件我不想做的事情的时候,哪一次没有打着‘为我好’的名号?” “我一直在努力成为你们喜欢的样子,可我没有许终玄那么聪明,也没有许终玄那么强的能力,我很普通,可是你们不愿接受我的普通,总是给我报无数的补习班,试图把我方方面面都补全,每一样听起来,看起来,做起来,都是为我好。别的孩子在快乐玩耍的时候,我面对的是什么?别的孩子童年有父母陪伴,我呢?我有什么!” -- 第53页 “妈妈喜欢提琴,所以我学。我那么认真地学琴,参加比赛,只是想你们多陪我,多夸夸我。可是你们呢?你们只是觉得我学会了小提琴,就懂得欣赏音乐,那是‘为我好’,可你们从来都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小提琴。” 蒋慕惊愕地楞在原地,安诚言依旧冷着脸。 “到现在也是一样,就算爸爸不是为了利益让我嫁到林家去,你们也还是会说‘为我好’,你们只要说了这三个字,事情好像就已经盖棺定论一样。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做选择?我的人生不应该掌握在我自己手里吗?”安槐序眼里满是哀伤,说话时的语气也反倒不像刚才那样激越。 “你为什么不能自己做选择?因为你年轻!因为你还什么都不懂!你经历过什么?你有什么能力决定你自己?你连自己都还看不清,你就想做选择?”安诚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冷静。 “这就是家里的霸权。”安槐序反手甩开蒋慕伸过来的手,睁大眼睛憋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蒋慕拉不住女儿,只好去拉丈夫:“诚言,你别这么说她。” 安诚言指着安槐序,对妻子厉声说道:“她就是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所以成了这个样子。她现在觉得父母的一片苦心全部都是拖累,我们为她做的决定剥夺了她的权利和自由。” “我哪里有说你们的一片苦心是拖累这样的话了?你们为什么要曲解我的意思?” “小序,你仅有的人生经验会让你走很多弯路,你要体谅父母的苦心。”蒋慕看着女儿委屈的样子,满是心疼。 “我没有体谅你们吗?我一直在当一个很听话的孩子,像许终玄那样。可我今天才发现,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从前做的事情都是在伪装自己讨你们的开心,我今后绝不会再做了。” “所以你就是为了反抗我和你妈妈才不肯和林于斯结婚的吗?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你觉得你成熟吗?” “这根本就不是成不成熟的事情。我也不是为了反抗你们做出这种决定,我就是不喜欢他。”酒劲渐渐上来,她情绪达到前所未有的低落。 安诚言看着安槐序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他想起安槐序小时候的模样,他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习惯了身在高位,不喜欢被人指出错误。他试图去倾听女儿的想法,平心静气的谈话反而更利于解决问题,语气渐渐平和道:“你不喜欢他什么?” 安槐序被蒋慕拉到沙发边上坐下来,安槐序哑然,林于斯那个人无论家世、长相、学历、品味、做人、做事她都挑不出对方一点不好,那她怎么说自己不喜欢他什么?如果说不出所以然来,父母又会怎么想?她心里烦闷,语调不自觉高抬。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不是和他相处得好好的吗?即使他那么忙,也每周都从上海过来陪你。”蒋慕试图去了解安槐序心里的想法,在刚才女儿说的那一番话里,有根刺准确无误地扎在她心里。在安槐序小的时候,他们给她的陪伴确实不多。虽然疼爱,却也对女儿抱了极大的期望,很多方面他们表现得确实过于严厉。 “我没有逼他来陪我,他这么忙,大可以不来——”安槐序索性破罐子破摔。 “你这是什么话?!”安诚言刚刚缓和下来的情绪又被安槐序不知轻重的话点燃,他自认为自己教养出来的孩子,绝不应该这样不懂事。 她被父亲的话震住,摆正姿态规规矩矩坐好。 蒋慕拦着安诚言:“诚言,控制住你自己的情绪,这是在家里,不是你的办公室。” “你既然不喜欢林于斯,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蒋慕回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皱着眉,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喜欢女的。” 蒋慕和安诚言同时惊愕地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握紧了拳头,把刚刚的话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女的。” 安诚言忍无可忍,挥手将桌上的茶具打在地上,冲安槐序吼道:“安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伴随着一阵尖利刺耳的声音,打在地上的茶具碎得七零八落,一片很小的瓷片飞过来划伤了安槐序的小腿,血顿时喷涌而出,滴在了白色的瓷砖上,一滴,两滴。 在安槐序的印象中,父亲即使严厉也不会像这样怒火中烧。一时间,她恐惧,无助,委屈,却冷静地缓缓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睛,她手上满是血迹,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森然,“难道我还可以选择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吗?谁又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她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可她却说出了比茶具碎裂声还要刺耳的话语。 “你给我跪下!” “我不跪。”为什么从小到大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她从家人这里得到的从来不是支持和肯定? “我喜欢女的我哪里错了?我不跪!同样是被法律认可的婚姻,你们为什么不能平等看待?” 她看着父亲眉目冷肃的脸勃然大怒。如果不是因为陆林钟,她可能一辈子也没有胆子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妈妈还拦在她和父亲中间,刚刚父亲扬起的手此刻应该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这就是你在津华法学院读了几年书所学到的东西吗?”安诚言指着安槐序,“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 第54页 “你不就是担心我喜欢女的这种事情传出去,辱没你在外的名声吗?”她迎着父亲的目光,毫不退让。 “小序,你闭嘴,你不能这样和爸爸说话!”蒋慕疾言厉色地呵止安槐序。 “滚出去!”安诚言指着大门,陡然增大的声音在整个客厅回响,安槐序从来没有想过父亲有一天会红着一双眼睛,冲她这样大吼,让她滚。 她转身就走。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安诚言气得身体都抖了。 安槐序听见父亲的话站住脚,她拧着一张脸把口袋里的东西全部都掏出来,“你们不是总说我衣食无忧,只知道靠着家里吗?你们给我的东西我从此以后也不会要了,门禁卡,房子钥匙,车钥匙,储蓄卡,信用卡,这些我全都不会再要了。” 安槐序把东西掏出来,一件一件全部摆在玄关五斗柜上。 “小序——”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她把母亲还未说完的话被隔绝在门内,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安·净身出户·槐序 第32章 夏夜的星空宁和, 嘶哑的蝉鸣从夹道两旁的树上传来, 身后是透着暖黄色灯光的家, 安槐序走了几步停下,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辰,而后继续向前。 小腿上传来一阵阵刺痛, 借着昏暗的路灯,她看清了右腿上的伤口。伤口细长划得很深,血还在不停往外流,裤子上血迹斑驳,鞋上也满是鲜红,指缝掌心里沾染的血迹成了暗红色, 现在的模样实在太狼狈了。 安槐序茫然地搓搓指尖,沿着夹道继续往小区大门走,路途漫长, 偶有一两辆车从身旁疾速驶过, 扬起一阵风,扑在身上夹沙带尘。 她该去哪里呢? 小时候她也离家出走过, 等风头过去了, 撒撒娇认个错, 便可以重回温室。可现在她必须一直往前走,不能低头,不能回头。 一旦回头,刚才说的话,做的事就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徒然消耗亲情。她与父母之间有了可见的裂痕,很深很大,或许将来也没办法修复如初,可她不悔。 追求自由,是她一直想做的,如今她也做到了。 从此以后,与生俱来的财富,地位没有了,她不在乎。这些都可以靠努力去慢慢争取。黑暗里幽困多年的种子即将落在肥沃的土地上,她想要成为自己,沐浴阳光雨露,自由生长。 安槐序蹲下去用手擦掉不断溢出来的血,手掌上干涸的血迹被新鲜血液覆盖,裤腿也被鲜血浸湿,如果失去的这些是得到陆林钟所需的代价,那她怎样都是赚的。 保卫室冷白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打在地面上,值班的保安对小区里的住户大多熟悉,很快领着安槐序去洗手台清洗伤口,安槐序接过保安递来的止血棉絮,开口说声“谢谢”。 嗓音低沉沙哑,保安以为她遇上了什么事情,婉言询问是否发生了家庭矛盾,物业可以帮忙协调。 安槐序用棉签蘸取碘伏压在伤口上消毒,刺痛令她皱起了眉,嘴角挂着勉强的笑容对保安说:“只是失手打了茶杯。” 靠协调解决矛盾只是扬汤止沸,她不会做妥协的那一方。 血勉强止住,细长的伤口带了弧度,像是一抹极其讽刺的笑意。安槐序用力撕开创口贴的包装袋,毫不犹豫把伤口遮起,迈开坚定的步子走向澜庭名墅。 陆林钟家没有透出一丝光,借着远处的路灯,安槐序勉强看清别墅一楼客厅落地窗的窗帘被紧紧拉上了。 陆林钟的车还停在楼前,那应该是在家的。 安槐序伸手按下罗马柱上的门铃,她期盼陆林钟走过来给她开门。 一声,两声,第三次伸手的时候,安槐序意识到就算陆林钟不开车,只要一个电话她身边的朋友也会过来接她。 “咔”大门锁弹开的声音。 安槐序心里即将寂灭的祈盼一瞬复燃,她并步跨入玄关,客厅里的蓝幕灯光和灯光前寥落的影子在心上狠狠地扎了一下。 陆林钟对着客厅里的投影墙,褐色长卷发顺着削薄的两肩垂下,遮挡了脸上的表情,客厅投影墙上正在播放《The Great Gatsby》。 屋子里漫着浓浓的酒味,陆林钟小有洁癖,家中一切素来整洁,只是眼下陆林钟脚边的地板上、客厅里的茶几上,横七竖八摆满了喝空的酒瓶。 她到底喝了多少酒? 安槐序望着陆林钟的背影心疼,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等了五年,买下一座豪宅,在那里把星光施舍给那些不期而至的飞蛾,居然就是为了某个下午可以‘过来一下’,到一个陌生人的花园里来坐一下。” “如果打算爱一个人,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他,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阔别多年再遇到深爱的人,无尽喜悦从盖茨比眼里倾泻而出,那双眼睛就像被蔚蓝的海水被阳光照射泛出一圈浅青。 曾经,陆林钟也用同样深情的目光注视她。 “Hot summer nights mid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The crazy days,the city lights”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随着电影紧切的画面配乐响起,沙发上的人回过头,眼角噙着天上的星和夏夜的流萤,安槐序与她相望。那双眼睛好像已经阅尽繁华,历经沧桑,盛过遥远璀璨的星河,也载满世间琳琅万象。 -- 第55页 是缪斯对完美的偏执,也是女娲精心的造就。 细长微调的眼尾有晶莹的钻石摇摇欲坠,两弯长睫轻轻颤动,浮世三千,这双眼睛是最美的。是耿耿星河曙天,是最幽邃的大洋海沟,是最澈丽的水晶琥珀,时间精灵从一碧如洗的晴空里掠过,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都凝在这双眼睛里。 而这双眼睛,此时此刻正注视着她。 她们始料未及的相逢就像仲夏夜的美妙梦境,榆园一夜的销魂蚀骨就是她无羁放肆的开端。月华如水,她陷入欲望、激情和混乱,也在其中找到了自我。 “七月中旬,炎热的夏日夜晚。” “过去我和你放荡不羁无止境” “疯狂的日子,在城市霓虹之下” “你像是小孩子和我嬉戏。” 为什么连电影的配乐都在将她推向命定的轨道。 陆林钟像望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卸下了骄傲和防备,只剩无尽的卑微和向往。安槐序回望陆林钟的目光,心如刀绞。是她让陆林钟这么伤心,这么难过的。 安槐序快步走到陆林钟身边,温柔地捧着她的脸,眼角即将坠落的钻石随着睫毛上下掠动把电影里变幻的浮光折射出了让人心颤的微芒。 她小心翼翼地吻上陆林钟的唇,她想告诉陆林钟,她不是遥不可及的梦,而是可以触碰感觉到的真实。 “我在。”低沉嘶哑声音仿佛不属于她。 薄唇柔软的触感是真实的,彼此交缠的滚烫呼吸是真实的,逐渐上升的体温是真实的,她即将倾吐的话语都融在这个热切的吻中,她想告诉陆林钟,她已经打破束缚自己的茧。 陆林钟在深吻中变得像初春脆薄阳光照射的一片冰,无措地想要躲避,安槐序放慢了攻势。 “嗯”耳畔传来陆林钟一抹呢喃,像已经打苞的花在晨雾里向着太阳第一次舒展身姿,带着轻轻颤抖。 安槐序小心地含住陆林钟颤抖的唇,怀中人的脆弱让她的心彻底慌了。 “你别难过,我” 眼前人早已醉得迷离,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倾吐,眼下却不是最好的时候。但她可以慢慢等,明天,后天,以后所有的时光她没了束缚,有了选择的自由。 从此以后,只要陆林钟想,她便可以给她。 安槐序伸手抚着陆林钟的长发,轻轻吻了陆林钟的耳垂,陆林钟倚在她肩上沉沉入睡,安稳的鼻息扑在锁骨上,酥酥麻麻。 电影画面仍不停变换,声音不小,陆林钟呼吸时而短促,睡得不够安稳。 她索性将人拦腰抱起,陆林钟眼角没有淌出的泪几乎要将她的心揉碎。 客厅里亮着一抹微光,她把陆林钟抱到二楼的房间里,月光映照怀里人纤细修长的双腿,像幽蓝的薄纱轻盖。 安槐序坐在床边,听见陆林钟的呼吸逐渐平稳,才轻手轻脚关上房门。 她走到客厅将倒落一地的酒瓶一一捡起。 陆林钟手握酒瓶仰头喝酒的动作优雅决绝,一举一动都透出伤心难过,茶几上摆着她进门时陆林钟握在手里的红酒瓶,她将酒瓶拿在手上,瓶身仿佛还留有陆林钟的余温。 深琥珀色的瓶身正标上印着红色手写体“Penfolds Bin95”,红色的压缩封口有精致的花纹,凹凸感明显。 她不喝酒,但总有很多机会见识身边人酒柜里收藏的各色好酒。她只是略懂酒,却也知道手上这瓶是知名酿酒师Peter Gago的得意之作,市面少见,价值不菲。 安槐序枕臂靠在沙发上,睁大眼睛望着客厅里以天然玉石为中柱点缀了无数华美水晶坠的法式吊灯,她的视线被闪得斑驳。 价格不菲的名酒空瓶摆满了客厅一角,随便一瓶就抵大多数工薪阶层小半年的薪资。离家时她把父母给她的一切通通抛在身后,她获得了选择的自由,也失去了与陆林钟相当的经济能力。 头顶的华灯,角落里的酒瓶都在悄无声息地提醒着她,狼狈的不只是今晚血迹斑驳的模样。 从此以后,她要怎样才能并肩站在陆林钟身旁?她已经一无所有,难道要像攀附树枝向上生长的凌霄花一样依靠陆林钟吗?那所谓离家也不过是换了棵大树。 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变得强大,让陆林钟可以依靠她,就像刚才那样安然地依偎在她怀里,被她保护。 安槐序回头望着二楼悄然无声的房间,抬手关掉客厅的灯。 作者有话要说:三千字写了八个小时,我好南。 槐序本序崛起。 cp锁死,钥匙我吞了。 第33章 四周一片黑暗, 安槐序坐在沙发一角, 意犹未尽地舔舔双唇, 刚刚客厅里缠绵不下的深吻,早就不是她第一次吻陆林钟,可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不舍难忘。 陆林钟身上的酒香和保罗玫瑰的香气混合, 像annick gouta的微醺玫瑰,她的唇就是花丛中惹人流连的柔软粉玫瑰瓣,含着特别软。 她抱着神思迷离的陆林钟血气上涌,纤软腰肢盈盈一握,细白的颈部,修长的双腿, 睡着时交织在一起的睫毛偶尔轻颤,秀气的眉不时蹙起,落在心上是极具诱惑的别样美感, 每走一步, 她的理智就少了几分,一步一步, 直至瓦解。 她喜欢陆林钟的八面玲珑, 成熟稳重, 还欲罢不能地迷恋上了陆林钟的安静脆弱。陆林钟脆弱依偎在她身上,像坚不可摧的寒冰被打碎成漫天纷飞的雪末,脆弱破碎的极致美感,她沉沦了。 -- 第56页 陆林钟要做馥郁柔软的玫瑰,她就彻夜守在花坛一隅, 不让任何人采撷。陆林钟要做满天纷飞的雪沫,那她就做万里冰封之地,待雪花纷飞落下。 可她要成为让陆林钟倚靠的人,必须要具备同样相当的能力,财富、智慧、地位。 安槐序拿起沙发上的抱枕,腿搭在茶几上晃,要和陆林钟站在一个高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比登天还难。 她一个月工资不到一万,和陆林钟谈恋爱总要约会送礼物吧,约会总不能带陆林钟去吃路边摊打发吧?而且她现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总不能带陆林钟住大马路上。虽然陆林钟有房子,但住陆林钟家她不就像个吃软饭的么,会影响以后的家庭地位和上下姿势。 绝对不行! 可是不住陆林钟家,那她去哪?刚刚在家吵架不是挺神气,口袋里值钱的东西全掏干净了,爽了吧。安槐序此刻只想抽死自己,你丫,叫你这只手贱。 三分钟前,她还说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陆林钟,让陆林钟依靠她。三分钟里,她就被现实给了一巴掌。 在陆林钟家住那是不可能了,好歹她也是在上面的。还不如找一下场外援助,今晚说来说去得找个落脚地。 找许终玄? 好!就是她了。 安槐序麻溜拨通许终玄电话:“许老板,等会来我家接我下呗,我找你有点事。” 许终玄:“什么事?我在加班。” 安槐序:“工作先放放,我真找你有事,你来了我告诉你。我在澜庭名墅大门口等你啊,你一定要来!” 没等许终玄说话,安槐序立马就挂断了电话,捯饬下自己的头发,出了门。 安槐序沿着银湖畔的鹅卵石小道一路往南走,从致天到澜庭名墅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刚好够她从陆林钟的住处走到小区大门。 裤腿上的血迹没法盖住,许终玄只要没瞎就一定看得到,该解释的还得解释,不然许大总裁一定二话不说把她扔回家。 安槐序走到墅区大门,一眼就瞧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她走上前,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瘫在副驾驶座上。 她真的要累死了,今天正儿八经走了一天不带虚的,光从陆林钟家到自己家就走了两趟,纯脚走,浑身的骨头像被压路机碾过似的。对于一个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人来说,这绝对够她三四天的运动量了。 安槐序:“劳驾许大总裁来接我,真是不好意思呢。” 许终玄:“真不好意思你就不会叫我来。” 这么不留情地拆穿她?! 许终玄盯着安槐序血迹斑驳的裤腿:“你怎么了?” 问题这么短,答案长且悲伤。安槐序欲盖弥彰地收了腿,尽量往许终玄看不见的地方缩,长话短说:“划伤了。” 答得好!够简短!比问题还少了个字。 “嗯。” 许大总裁风轻云淡“嗯”一声,安槐序还以为自己已经把事情给糊过去了。 清冷幽邃的目光从她的裤腿挪到了脸上,盯着她的眼睛,这目光太特么考验她心理素质了。 “你俩怎么了?” 不愧是人狠话不多的许总,两个问题问得不能更精妙。安槐序理由编了七八个,嘴里硬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不说?那送你回家。”许终玄作势启动车子。 “停!我说,不过我可以提个要求吗?” 许终玄没答话。 “我想和你住几天。”安槐序抖着腿,不断抚慰自己紧张的情绪,许终玄这么好的人,而且凭着她们几十年革命友谊,这么小小要求一定会答应的! “不能。”许终玄拒绝得毫不犹豫。 嘶,脸有点疼。 安槐序心伤:“你一个大龄单身未婚独居女性,我担心你安危,好心跟你住几天有什么奇怪的?为什么要拒绝?” 安槐序心里的小人摇旗呐喊:说得漂亮!不要虚! 许终玄一脸冷漠的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硬生生接下许终玄一记眼刀还是千年寒冰的那种,这下是真凉快了。心里摇旗呐喊的小人儿瞬间举旗投降,她清了清嗓子:“好吧!我离家出走了!按江湖规矩,你总该收留我几天吧!” 自打安槐序懂事起,每次闹离家出走都毫无意外跑到许终玄家,二十几年过去了,山不转水不转,她还是得去许终玄家。 许终玄瞥了一眼安槐序。 安槐序细细品味了一下许终玄看过来的眼神,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二十几年了,你安槐序还玩小时候那一套? 安槐序垂眸看着斑驳的裤腿,这次她是真离家出走没开玩笑,而且她也并不打算靠朋友,只是暂时没有地方可以落脚,她一身的血迹也要收拾干净,不然陆林钟看到她的样子多担心。得收拾好情绪,这是一场持久战,一定要坚定到底! 许终玄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我有房子,你自己挑,别跟我住在一起。” “小时候不知道害羞,大了知道害羞了?许总,我还见过你穿开裆裤的样子呢。”安槐序眨眨眼睛,伸手要拿。 许终玄反手就把钥匙往包里塞:“不要算了。” 安槐序眼疾手快抓住了许终玄的手,用力把素白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扯开,露出官方微笑:“谢谢许总。” -- 第57页 钥匙掂在手里重量不轻,许终玄有那么多套房子,怎么着也得去离法院最近的那套,不然周一上班怎么办?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你直接把我送去离法院最近的那套呗。” “可以。” 许终玄人确实还是不错的,安槐序靠着椅背浅浅睡过去,车轮轧过减速带,颠醒了她的清梦。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四周,小区环境优雅,深米色的小高层林立,绿化带里植被茂盛。 “这是哪儿?” “津南中心。” 津城南区?!安槐序嘴角抖了抖,迅速摸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路线,嗯,两点之间的蓝色曲线,不负众望的蜿蜒。 手机里响起标准的女声:“准备出发,全程预计一小时三十五分钟,······” 很好!即使在不堵车的情况下她也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才能从津南中心赶到单位,想起津城早高峰时段的路况,安槐序头皮发麻。 安槐序不停地滑动地图,反复确认:“就没有离法院近一点的房子吗?稍微近一点的。” “我可以借车给你。” 看,她的发小就有这么大方!可她四位数的月收入,粗略计算也就刚好够给许终玄的车填油钱!她开始庆幸自己把车钥匙扔家里了,就她这点工资,每个月连油钱都挣不到。 现实和理智双重打压下,安槐序忍痛选择拒绝,她耸耸肩道:“没事,我可以搭地铁上班,还不堵车。” 许终玄点头:“听说地铁比较挤。” 安槐序煞有介事地对许终玄的“听说”表示极大的赞同,许终玄出门是绝不可能搭地铁的。 “我上一次坐地铁好像是两三年前了!” 年代久远,安槐序早就没什么印象了,彼时搭地铁是为了下凡体验人间的生活,此时是被生活一巴掌扇下凡间的。 许终玄的唇微微翕动,安槐序猜许终玄可能想劝她,当即表示:“我觉得坐地铁上班很有生活气息,挺期待的。” 许终玄提醒道 :“那就快上楼去吧。” 安槐序心里“咯噔”一下,就上去了?!那不成。她迅速探起身抱住许终玄手臂,学着小姑娘的娇腔,嗲声嗲气地鬼叫:“哎呀呀——人家害怕嘛!你陪我上去。” 许终玄完全没有想到安槐序会有这么抽风的举动,嘴角不可控地抖了下,一言难尽地看着安槐序,半天挤出来一句:“你,从前不这样。” “走吧,许总” 许终玄把车开到地下停车场停好,安槐序一把拔出许终玄的车钥匙揣进裤兜:“今天太晚了,你在这边住一晚呗。” 许终玄看了一眼安槐序腿上的创口贴,没再拒绝,陪着安槐序进了电梯。 夜色凄迷,安槐序从浴室出来,许终玄已经回房休息了,她随手关掉客厅里的灯回到客卧,深棕色床头柜上摆着处理伤口的药品,安槐序勾了勾唇。 她忍痛把洗澡打湿的创口贴撕拉开,换上新的,长舒一口气,张开双腿双臂,在床上躺成大字形。 上下眼皮都已经在打架了,可她翻来覆去就是没办法睡着,一闭上眼,全都是陆林钟。 安槐序抱紧了身上柔软大枕,她是想陆林钟,可她得有点钱才能去找陆林钟,不然她连请陆林钟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可是怎么才能赚钱呢? 该怎么做才能就像古人说的一样——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安槐序一咕噜翻身坐起来,趿拉着拖鞋,并步跑出客卧,开始砸主卧房门。她现在等不及要和许大总裁聊聊人生,聊聊理想,从诗词歌赋聊到怎么挣钱! 安槐序裹紧身上的薄毯等着许终玄过来给她开门,余光扫到了墙上的挂钟,三点!勤奋的人这个点也该起了!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蕴藏着无限的能量,恨不得即刻迈开腿去楼下跑两圈,释放一下自己。 “许终玄?许终玄?!许终玄!” 没回应,她不甘心,索性趴在门上,听门里的动静。 “嗒”的一声,许终玄拉开了一条门缝,脚下的鞋还顶着门。 安槐序:“······” 安槐序看着许终玄警惕的目光,合着许终玄觉得自己是想爬上她的床不成?!这么多年,要爬早爬了!她推推门,“让我进去。” 许终玄没动。 安槐序:“······” 果然长大了,有了心上人,扭头就忘了一起长大的革命战友。 “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你怎么才能挣钱!挣大钱!”安槐序目光恳挚地盯着对方顶住房门的脚。 许终玄伸手理了理微乱的头发,拉门走出来:“客厅里聊吧。” “好!” 安槐序晃晃脑袋瓜,语气振奋,即便许大总裁误会她想爬床,她也懒得计较了,只要能挣大钱!面前的这位,说得稍微夸张一点,那称得上是富甲津城。跟着有钱人学挣钱,她多聪明啊!要时刻准备着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陆林钟! 两个人面对面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许终玄坐姿端正优雅,仿佛面前摆着一张无形的谈判桌。 安槐序皱了皱眉,许终玄半天不说话,这是等她开口的意思?不是已经说得明明白白,她想挣大钱吗? 安槐序左想右想,即便许终玄跟自己开诚布公,传授投资之道,透露商业机密,可她哪里有本金做投资、做项目研发?更何况她们专业领域都不一样。 -- 第58页 安槐序:“······” 许终玄:“???”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歪?妖妖灵吗,这里有个人已经疯了” 安槐序,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已经不是特别正常了。 第34章 两圈眼神交流过后, 安槐序长叹了一口气, 四仰八叉的倒下, 腿抻到八百米开外,揪着头上小卷发像只炸毛的狮子。 “赚钱好难。” 许终玄:“······” 安槐序扭过头盯着许终玄看了好久,满眼都是人民币。 许终玄:“???” 安槐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 许大总裁的致富之路不能轻易模仿,可许大总裁意中人孟律师的成功之路还是可以借鉴一下。 安槐序往许终玄身边靠:“终玄,你家孟律师挣得挺多的吧?给我透个底儿,起码得让我看到一点希望。” “······”许终玄淡淡扫了一眼安槐序,开了尊口:“不知道。” 安槐序斜了许终玄一眼:“你知道什么?人家什么都不去了解,只知道赚钱, 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许终玄挣这么多钱还不是连老婆都没有,再看看她!离娇妻在怀只差大把大把的钱了。 许终玄凝眸看着不停搓手的安槐序:“你为什么突然想挣钱?” 安槐序突然哽塞。 安槐序别的不说就是背景强硬,家里的人随便拎个出来就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外公商海沉浮几十年, 积攒的家业全部都交到了她妈蒋慕手上。爷爷更是出了名的有权有声望。她作为家里的独苗苗, 从小到大老一辈对她是有求必应,所以即便每个月拿着不到五位数的工资, 也能炊金馔玉, 衣食无忧, 要考虑的从来都是怎么花钱,而不是怎么挣钱。而今今非昔比,她现在穷困潦倒叮当响。 “你不懂!”安槐序暗自磨磨后槽牙,说得格外坦荡,“我准备白手起家, 自立门户。” 许终玄愣住,示意安槐序继续说。 安槐序:“我不想靠家里,我要独立,做一颗社会上的小齿轮,凭自己的实力赚很多钱。” 在许终玄眼里,安槐序无非是肥皂剧看多了,学着电视上那一套,放着好好的富家子弟不做,非要跑到社会上受一顿毒打才安心。她顺着安槐序的话道:“小齿轮你的实力是什么呢?” “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安槐序伸手把炸毛的卷发捋出个小造型,客厅明柔的灯光照射下,细腻白净的皮肤,自然红润的唇,灵动的杏眼还不停地朝许终玄使眼色:“怎么样?!” “······”许终玄警惕地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扶额,许终玄该不会真以为她想爬床吧? “我觉得可以去混娱乐圈儿,来钱快,你砸钱捧我,一定稳赚不赔!” 许终玄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神色复杂地看着安槐序,说:“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安槐序认可地点点头:“现在出道是有点晚,如果开直播呢?” “你去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许终玄懒得再陪安大小姐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径直走进卧房,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安槐序丝毫没受打击,躺在沙发上十分亢奋,她已经没有婚约在身了,陆林钟喜欢她,她也喜欢陆林钟,等陆林钟醒了麻溜和陆林钟表白,确立了关系之后,万事俱备只欠钱。 安槐序想想就觉得生活明朗,万物可爱。亢奋很久之后,她终于架不住睡意,裹着毯子在沙发上睡去,脸上还挂着笑。 再醒来时已是中午,爱岗敬业的许终玄早已经去公司加班,安槐序摸到手机,心砰砰直响,满怀期待划开屏幕。 没有一条消息。 一定是划开的方式不对,重开。 还是没有一条消息······ 陆林钟难道还没醒? 安槐序打开微信,在对话框纠结半天输入:醒了吗?有没有不舒服? 傻子都知道宿醉肯定不舒服,问这种问题太直女了,删掉。 安槐序揪着自己的小刘海,重新输入:醒了吗?要去医院吗? 一早醒来就问人要不要进医院? 安槐序麻利地把后面五个字删掉:我帮你打扫了客厅,你看见了吗? 只要人没瞎,肯定能看见!那她嘚吧嘚吧问人看见没是想邀功? 安槐序彻底暴躁了,握着手机在客厅和餐厅里来回走。以陆林钟以往的行事作风,即使自己不找她,她也会找自己的,干脆等陆林钟醒了找自己吧。 一个小时过去了,没人找她,安槐序翻着手机左看右看,再次确认有信号!没欠费! 安槐序犹豫再三,点开绿色信息图标,给陆林钟发短信:醒了吗? 睁大眼睛盯着屏幕,送达。 明明空调温度这么低,发完短信后,安槐序感觉手心里全是汗。 * 天空蔚蓝,落在床边的一抹阳光早就销匿,不见踪影。 薰衣草紫的缎被柔凉,陆林钟轻轻掀开一角,宿醉之后头昏脑涨,四肢颓软,她伸出光洁如玉的手臂,不耐地伸手轻揉眉心。 陆林钟猛地想起昨天夜里安槐序来了,她环顾四周,没找到安槐序的身影,璀然的眸光瞬间黯淡。 安槐序又走了。 陆林钟三十年人生里,一路顺风顺水,人群中格外耀眼的长相,为人玲珑处事圆滑,学生时代师长欣赏她,同学喜欢她。顺利地拿到曼大的MCS之后,她没有空降父亲公司,执意历练自己,也如自己所想,上司和同事都高度认可她的工作能力。 -- 第59页 从遇见安槐序开始,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她收到的拒绝比过去三十年都多。 陆林钟不是接受不了被拒绝。 任何人把全意至诚的爱一次一次捧到自己爱慕的人面前,对方无动于衷甚至不屑一顾,都会伤感和失落。纵使自信如她,也无法保证没有过一点感伤和失落,只是她极少将自己并不那么耀眼的一面在人前表现出来。 陆林钟赤脚走出房间,客厅里原本紧闭的窗帘被人拉开,散落一地的酒瓶已经在客厅一角规矩地站成两列,茶几上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很快又暗下去。 她缓步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屏幕上跃出来三个字:醒了吗? 温水随着她喉结滑动进入胃里,宿醉的闷乏消减了不少。陆林钟垂眸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去,转身去浴室洗澡。 安槐序左等右等,“送达”终于变成了“已读”,她兴奋得搓裤腿,死盯着短信页面等着陆林钟的回复。 一个小时过去了,已读还是已读。 短信石沉大海,陆林钟没有回复半个字。 陆林钟是看过之后又睡着了吗?安槐序失望地把短信界面切到地图,还是看看明天怎么坐地铁上班吧。 她盯着屏幕默念:小区大门左转两百米到达六号线五号口,六号线坐九站再换乘一号线十站。 总共十九站也没有特别多,就是换乘比较麻烦。安槐序把路线切到驾车,对比之下坐地铁比驾车时间短二十分钟还便宜的多,省下来的钱攒着可以给陆林钟挑礼物。上班选择坐地铁这决定还是很明智的。 安槐序把界面切回短信框,依旧杳无音信,陆林钟怎么还不回消息?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被许终玄拉去加班了? 安槐序心里哀戚戚地可怜致天那帮员工,年轻人初入社会找工作还是要多多打听上司是不是单身,上司单身,搞不好以后加班的日子无穷无尽。 所以陆林钟真去加班了吗? 安槐序拿起刚放下去的手机,装模作样地给许终玄打电话:“许终玄啊,吃了吗?” 许终玄:“什么事?” 安槐序:“怕你饿,关心关心你。” 许终玄:“你看看时间” 时间?安槐序回头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点多······ 许终玄:“所以你是关心我的中饭还是晚饭?” “······” 许终玄:“没事我挂电话了。” 安槐序:“等一下,我,我想和你聊聊天?” 许终玄:“比较忙。” 安槐序嘴上问:“您一人儿忙得过来吗?”内心想问:陆林钟有没有和你一起在致天加班? “还好。” “······哦”安槐序趿拉着拖鞋在客厅里绕了大半圈,灵光一闪,“你的意思是,有人和你一起加班?”陆林钟在吗?她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有。”许终玄风轻云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安槐序扶额,要不直接问吧,拐弯抹角也不是她的强项。 安槐序把手机从左耳换到右耳,腾出来的左手抽了一张面巾纸揉在掌心,吸干上面薄涩的汗,下定决心:“终玄,陆——”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细的声音,袅袅像一抹轻烟,比起往常嘶哑幽沉,“许总——” 安槐序:“!!!” 安槐序心里忽起忽落,得知陆林钟没事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可陆林钟没事却不回消息她刚松下的气又提了上去。 安槐序挂断电话,姑且当做陆林钟忙到没时间回消息吧。 一个下午过去,石沉大海。 一个晚上过去,杳无音信。 安槐序把闹钟调好,伸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本就空荡的房间变成了无边的黑暗。想念,让一个习惯孤独的人变得惧怕孤独。 她抱紧身上的被子,辗转难眠。 周一清晨,安槐序抚顺自己一头睡炸了的小卷毛,踏着朝阳踩着点,跟着汹涌的人潮塞进了地铁口。 “我的天哪!” 一波又一波的人神色匆忙地往电梯里冲,安大小姐像是裹挟在洪水里的泥沙,被人群推搡着过了安检,推搡着扫码,推着上了电梯,推着到了候车区。 由于缺乏挤地铁经验,连续三趟地铁,安槐序元神都要散了都没能上去。 安槐序:“······” 时间分秒流逝,迟到是必然的,只是迟到多久的问题罢了。安槐序小姐脾气一上来,索性不挤了,由着人流带进车厢,整个人紧紧地贴在了车门上,动弹不得。 地图预计一个小时三十分的路程,她本来就没挤上去,还要换乘,足足多花了两个小时,到单位已经十一点多了,好在,还是幸运地赶上了食堂的午饭。 早上挤地铁已经消耗了安槐序一天的精神气,她在办公室里萎靡不振坐了一下午,陆林钟还是没有回她消息,从昨晚到现在,已读还是已读,没有后文。终于熬到快下班的时候,她掏出手机给陆林钟发信息:吃饭了吗? 安槐序心想,最好还没吃,这样她就能带陆林钟去吃饭。想到待会能和陆林钟出去吃饭,安槐序瞬间满血复活。 半个小时过去,天已经渐渐暗下来,送达还是送达,都没有变成已读。 安槐序默然地离开办公室,踩着晚高峰的点,搭地铁去致天。 -- 第60页 安槐序抬头仰望致天大楼,璀璨斑斓的华灯点缀着本就繁华的城市中心,陆陆续续有身着通勤装的男男女女从她身旁经过。 她并步走向致天的前台,今晚当班的小哥眼熟她,礼貌笑问:“安小姐来找许总吗?许总刚开会回来,我帮您打电话给叶秘书确认一下。” 安槐序眼疾手快摁住前台小哥的电话:“不用,我找陆副总。” “好的,我帮您打电话给——” 安槐序继续摁在电话上,“我直接上去就好,电话不要打了。” 她迈着还算轻快的步子走进电梯,楼层开始上升,对着电梯理了理挤过地铁微乱的发,情绪也随着电梯上升也渐渐高涨。 开阔的过道上亮着一列白色的射灯,其余人都已经下班人。走道顶端陆林钟办公室的大门紧闭,唯有门上的可视窗透出来一抹亮光。陆林钟是许终玄最为得力的副手,工作忙碌也很正常。 安槐序走过去,礼貌地敲门。 “请进。” 声音客套温和,听着让人舒心。 安槐序按下门把手,轻推。 陆林钟抬起头看了安槐序两秒,目光很快落回手上的文件上。 安槐序轻手关上门,吊儿郎当歪在办公桌正对面的商务沙发上,刚想开口问陆林钟为什么不回消息,就听见陆林钟问:“安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林钟清冷的语气迎头给安槐序浇了一瓢冷水,她收起不太优雅的坐姿规规矩矩坐好。 安槐序扫了一眼陆林钟放在桌上的手机:“我给你发短信了。” 陆林钟闻言伸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抬起头看了安槐序一眼,回答说:“吃过了。还有别的事吗?” 安槐序:“???”剧本是不是拿错了?按理来说,情节发展应该不这样吧。 对视不到两秒,纤长的手指拿起笔筒里的签字笔,陆林钟埋首在文件上飞快地落笔批示,期间还掏出手机给秘书打了个电话,就是没有多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安槐序。 安槐序假装颇有兴味地玩手机,想耐心地等陆林钟忙完。工作压力大,脾气会变差,她理解。 她希望陆林钟能够早些下班,和陆林钟好好聊一聊,告诉陆林钟,她已经和家里摊牌,和林于斯彻底没关系了,前天晚上,陆林钟喝醉了,她大胆又自在地吻了陆林钟,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应该要换换了。 八点。 九点。 十点。 陆林钟揉着眉心,轻倚在办公椅上,安槐序自觉放下手机,关切地看着她问道:“很累吗?累的话就——” “还好。” 安槐序凝眸盯着陆林钟,妆容精致,真丝衬衫没有一点褶皱,只是陆林钟脸上的表情就和办公室里的照明灯一样,高高在上没有温度。 陆林钟把桌面整理干净,拿起手包离开办公桌,安槐序迅速跟在陆林钟身后。 “你有事吗?” “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安槐序看着陆林钟窈窕颀长的背影,心里有点涩。 电梯门打开,陆林钟按下B2键。 安槐序以为陆林钟多少会说些什么,不料陆林钟不仅无视她的话,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哂笑,像在嘲笑她幼稚。 安槐序抬手按下1楼的按钮,沉声道:“我不去停车场,我坐地铁回去。” “嗯。”陆林钟礼貌地点点头。 安槐序紧抿双唇,默默期盼在电梯停在1楼之前,陆林钟能开口问她一点什么,或者说要不要一起坐车回去。 电梯在1楼停稳,陆林钟见安槐序没走,伸手帮安槐序按着开门的按钮。 安槐序纳闷:这是在赶她走?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示意可以出去了的眼神,头也不回地冲出电梯,身旁是车水马龙的大道,疾驰呼啸的汽车掀起一阵风,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影显得很孤寂。 安槐序独自走进地铁口,末班的地铁比高峰期人少,她茫然地望着车厢外,视线里疾速掠过彩色的广告牌,把她的思绪拉回和陆林钟发生关系的那个早晨。 现在细想,那次发生关系后也和现在情况一样,她要一走了之,陆林钟一言不发任她走。是陆林钟的私生活一向开放,还是在国外待了多年潜移默化耳濡目染,觉得发生关系也没什么。 安槐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生活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心上人迎头给她一瓢冷水。别人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她两天就不太行了。 又是辗转难眠的一夜。 周二一早,安槐序刻意提前出门,吸取昨天惨痛的教训,凭借着纤瘦的身板,迈开长腿,越过高山,跨过平地,挤进缝隙,顺利地搭上了时间理想的一趟地铁。 安槐序自以为深谙挤地铁的精髓,生活终于不再那么为难她了,却发现自己的衬衫下摆居然被门夹住了。 安槐序:“······” 安槐序在众目睽睽之下顶着她炸开的小卷毛,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暗自用力拔衬衫。 拔不出来。 旁边站着的大叔看见了,好心帮安槐序一起拔。 半分钟后。 大叔:“小姑娘,拔我肯定是能帮你拔出,只是等下衣服破了的话你不太方便,要不还是等这侧门开吧。” 安槐序:“······” -- 第61页 安槐序安静地站着,衣服被夹住她连换个姿势都做不到,换乘的站已经到了,这侧门还没有开。 安槐序眼睁睁看着换乘站下去一批人,又涌上来一批人,眼睁睁看着车门关闭,眼睁睁看着列车向前疾驰。生活可不止扇了她耳光,还往她鲜活脆弱的小心脏上直接插刀。 她默默地坐到了这一侧车门打开的站,默默地去了对面坐回去,默默地赶到单位和同事一起去食堂吃了个午饭。 地铁,简直消磨了她上班的热情和活力。 安槐序想,她真的不能再迟到了,连续两天渎职,实在有愧于公职人员的身份和人民赋予她的伟大使命。 远远看见主任坐在了食堂东北角,安槐序当即端着自己的餐盘,坐在主任对面:“主任——” 安槐序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下面是乌漆嘛黑的眼圈,主任“喔嚯”一声,显然被安槐序这憔悴模样吓到了。 安槐序:“······” “小安同志,最近夜生活是不是安排得太丰富了一点?” 安槐序:“······” 主任笑眯眯的继续道:“偶尔迟到没有太大关系,但不要太明显嘛,不然我多为难。” 安槐序:“······” 主任:“你找我什么事呀?” 终于让她有机会讲话了,安槐序扒拉下头发,眼珠一转,“主任,咱们单位有宿舍吧?我想交个申请。” “交吧,你先写好了交到人事科。” 主任语气轻松,安槐序眼睛都亮了,感觉主任此刻自带背景特效,散发着金色的光晕。好在生活又有了希望,上帝对她不薄,虽然关上了门,但好歹给她留了窗。 “我今晚就可以住吗?” 主任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牙签,拧着眉看着安槐序:“今晚?” 安槐序心想,单位可能还得安排人收拾一下,不能太急了给人添麻烦,今晚还是勉为其难地在许终玄的家里将就最后一晚上吧。 她改口道:“那明晚可以吗?” 主任指着食堂外面那块杂草疯长的荒地:“喏,市政的审批刚下来,还在做规划图呢。” 安槐序:“!!!” 单位从前的老宿舍已经排满了人,新宿舍的图纸都不知道才画了几根线儿。安槐序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和主任一起吃完饭,神色怏怏回了办公室。 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安槐序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她不仅有明天继续挤地铁的悲伤,还有陆林钟对她爱答不理的失落。陆林钟不搭理她会不会是因为昨天陆林钟没看到短信,再加上发短信不够诚意?那她今天满怀诚意亲自去致天邀请陆林钟吃饭可以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的时间,安槐序掠起自己的随身物品,跑出办公室,直奔地铁口,下班高峰期,大多数人都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津城十字街上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被夜幕包裹的城市换上了更加绮丽的华灯彩衣,安槐序希望以后她和陆林钟也能并肩身在其中。 致天楼下。 安槐序轻车熟路地和前台打过招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电梯停稳,安槐序还没走出电梯,勾人的饭菜香气就率先闯进来,以她对陆林钟的了解,陆林钟是绝不可能吃外卖的。 她吸吸鼻子快步走过去,办公室的大门敞开着,秘书把手里的保温盒打开小心地端到陆林钟面前:“陆副总,您上次说我便当里的红烧排骨好香呢。” 陆林钟挑挑眉,当时礼貌性随口一夸,不提起她都不记得夸过。脸上还是带着感激的笑容,客气道:“是特地做给我的吗?看起来很不错。” “您不喜欢吃外卖,加班需要体力。”收到上司的夸奖,秘书的声音不自觉抬了一个调,“您尝尝看?” 陆林钟自然卷翘的睫毛随着眼球上下掠动,在想如何婉转拒绝秘书的好意,余光扫见安槐序在不远处,酸了吧唧地看着她。 “你就用手里的筷子夹给我尝一尝。”陆林钟冲秘书勾唇,红枫色的唇笑起来何止艳绝。 安槐序上扬的唇角消失,连带着陆林钟嘴边的排骨她都觉得酸。 陆林钟微微张口抿了一点排骨上的肉:“很棒。” 秘书察觉到门外有人,侧过身有礼貌地问安槐序:“请问您是?” 陆林钟给秘书递了个眼神:“许总的朋友。” 安槐序强压酸涩又暴躁的情绪,她从单位大老远挤地铁跑来看陆林钟在办公室撩秘书?陆林钟这个是人就下手的花心大萝卜,私生活混乱,眉来眼去让秘书喂排骨,一口开就急着和她撇清关系,肯定是为了方便以后还让小秘书喂红烧排骨。 陆林钟这个渣女,安槐序忍住暴走的情绪,紧紧管住自己的拳头,怕等下忍不住把陆林钟打进医院。 秘书收拾好桌面上的食品保鲜盒,迅速离开陆林钟的办公室。 陆林钟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格通风,办公室里食物的味道很快淡去。 蓝白色的V领裙修饰她本近完美的上围,褐色的长发挽起一半,用长夹固定,平日里陆林钟喜欢穿色彩亮丽的衣裙,这样淡雅的打扮反倒更容易让人注意到她明丽张扬的美貌。 陆林钟不仅知道自己有多美,还知道怎样修饰衬托自己的美,比如现在,她还站在窗边,侧身对着安槐序,明目张胆地持美行凶。 -- 第62页 陆林钟:“什么——”事? “没事!我来找许终玄的!” 陆林钟办公室门被安槐序摔地一声巨响,秘书探出头莫名地看着安槐序,又迅速缩回目光。 安槐序满腔怒火走出致天,再次扑腾着即将折损的翅膀,挤地铁回到津南中心。 陆林钟没有给她发过来半个字。 好!很好!非常好! 夜深人静,正是内心戏十足的时辰。安槐序洗完澡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陆林钟是不是玩腻了? 平常她身边那些津城出了名的纨绔一起攒局子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左拥右抱,贯彻“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手足不可断,衣服经常换”的人生信条。 难道陆林钟也像那群纨绔一样,把自己当做新鲜物吗?她明天必须和陆林钟问问清楚!如果陆林钟真的把她当玩物,那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人财两空。 周三下午,安槐序提前做完手头的工作,掐着陆林钟下班的点儿到了致天,这个时间陆林钟的秘书要是敢和陆林钟在办公室吃排骨,她就敢去许终玄面前举报她们上班不务正业。 安槐序脚下生风,正准备一溜烟儿直接上楼去,被前台小哥叫住。 “安小姐,您是找许总还是找陆副总?” 安槐序眯起眼睛,怎的?陆林钟为了安心吃红烧排骨还刻意交代前台拦她? 安槐序:“我两个都找。” 前台歉意道: “许总今天下午在外面开会还没有回公司,陆副总去应酬了。” 安槐序:“······” 一拳怒火打在棉花上,安槐序神色黯然地走出大厅,陆林钟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会来找她,可是陆林钟竟然没有说她会去应酬,害自己白跑一趟,安槐序只觉得透心凉。 手机“嗡”地震了起来,安槐序盯着屏幕上的来电人,嘴角抖了抖。 安槐序:“喂?” “老大,狗子前几天得了辆新车,国内只有三台,稀罕着呢,一起去北郊试车呗?” “不去,我忙着呢!” “忙什么呢!你都多久没和我们一起出去了?上次见你都是六月的事儿了,现在都要九月了。来呗,局哥几个都攒好了,只能你大驾。” 安槐序一想,正好去发泄下情绪:“好!地址发我。” 可问题是她怎么去?她要是打车和那群狐朋狗友去玩车,他们不得笑趴下?!那就真在四九城出名了。 “还是不了!我真有事,忙着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下次再约。” 趁着对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安槐序抢先一步把电话掐断。 宽阔的车道上车辆川流不息,繁华热闹的十字街人来人往,无数带着笑意的面庞从她眼前掠过。所有人的生活都光鲜亮丽,缤纷多姿,除了她。 周四,安槐序眼下的那片乌青越来越重,整个人也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儿了。 “安槐序,你不舒服?”同事徐楹嘴上问着,顺手倒了一杯温水。 安槐序苦巴巴地说了句谢谢。 徐楹:“怎么感觉你这几天都不在状态啊?” “唉,我现在住在南区,每天挤地铁上班。” 安槐序一声长叹,还好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她压低声音继续道:“不管我是五点出门还是六点出门,不管我是挤了上去还是没挤上去,反正天天迟到没得跑。”眼角也跟着耷拉下来,“早上上班俩小时,下午下班俩小时,一天光是坐地铁就要四小时” 白天遭受地铁的折磨,晚上还要遭受陆林钟的折磨。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出现陆林钟那张脸,还有那张香甜好吃的嘴,晚上想得睡不着,刚睡着没多久又要起床了。 安槐序都不忍心再继续往下说。 “这样啊。”徐楹冲安槐序笑笑,“我在单位附近的小区里租了房子,一室一厅,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和我住的。” “真的吗?”安槐序身体突然坐正,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汪深潭,幽不见底。 徐楹点头:“我男朋友偶尔会在,平常我一般都是一个人。” “那我给你付一点房租吧。”安槐序站起来作势就要拿包掏钱,手刚摸到钱包,立马就想起自己没钱这个残酷的事实。 徐楹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平常帮我那么多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你来我这儿住,哪里还需要给房租啊。” “那谢谢啊。”安槐序默默地把钱包藏在身后,也顺水推舟给好同事一个感谢自己的机会。 上帝这回总该给她留扇窗了吧。 下班前安槐序刻意发消息告诉许大总裁,津南中心那边她不住了,改天会去致天还钥匙,感谢许总临时收留。 从单位到徐楹家步行只需十五分钟,房间确实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客厅也摆了一张单人床,安槐序虽然在家里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但是适应能力极强,也不挑地儿。 安槐序本想再去致天找陆林钟的,又不想第一个晚上借住就晚归给徐楹添麻烦。 天幕渐渐笼罩下来,小出租房的客厅窗口也正对着十字路口,远比不上津城十字街热闹繁华,安槐序匆匆洗了澡,靠在单人床上紧盯着手机。 她找陆林钟,陆林钟不回她。她不找陆林钟,陆林钟也不找她。那她给不给陆林钟发消息有什么区别? -- 第63页 陆林钟也会像她这样因为想念彻夜彻夜睡不着吗?陆林钟也会像她这样捧着手机半天都不知道发什么吗? 陆林钟那个渣只知道吃红烧排骨! 安槐序把手机一扔,蒙上被子睡觉。 致天陆林钟办公室。 秘书拿着工作小结推开陆林钟办公室的门,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她温言提醒道:“陆副总,很晚了,您还不回去吗?” 陆林钟笑了笑:“你先下班吧。” “嗒”,关门声轻缓,整层楼只剩下陆林钟一个人。 陆林钟旋转办公椅,对着致天外望不到边的高楼,陷入沉思。 昨晚她出去应酬,遇到几个和林氏集团来往很密切的朋友。豪门世家,名门贵胄那点家事一向比饭桌上的佳肴更适合下酒。她故意问起林氏集团的公子哥什么时候订婚,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婚事吹了,别声张,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口红酒,上流人士交际圈里的风流韵事一旦被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时候,往往已经失真。相反,遮遮掩掩的事情才更可信。 婚事吹了的时间太凑巧,陆林钟结合安槐序一连多日的反常举动,有的事情渐渐水落石出。 陆林钟站到窗边,望着对面大楼上闪烁变幻的华灯。快十点了,安槐序为什么还不来致天找她,今天不会来了?安槐序只有这么点耐性,这么快就放弃了吗。 她掏出手机,在对话框里打上了“小序”两个字,删删减减,又把手机放回包里。 周五清晨,安槐序从朦胧中醒过来,即便已经七点多,她也敢不紧不慢洗漱,还能顺道儿去德园吃早餐。不用挤地铁,生活实在是太美好。 想起地铁惊魂四日,她老泪纵横。 下班前,安槐序打算先去致天把津南中心那套房子的钥匙还给许终玄,再去趟超市买些生活必需品。她刚出单位大门,迎面开来一辆812 Superfas,毫不费力吸引了道路两旁行人的注目。 安槐序一愣:没错,是她日思夜想的渣女。 微风扬起夕阳把陆林钟秀美的卷发镀成浅咖色,红唇妩媚,她踩一脚油门把车停在安槐序身侧:“上车。” 安槐序:“陆小姐,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林钟:“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安槐序内心os:终于舍得来了? 在一起进度条98%,我要撒糖了,请做好准备。 第35章 812 Superfas引擎声轰鸣, 在城市宽阔车道上疾驶而过, 扬起一路轻尘。 “去哪?” 墨镜遮挡住陆林钟大半张脸, 秀挺的鼻子下红唇勾了勾,“上了我的车才问要去哪儿,是不是太晚了一点?” 安槐序平视前方, 装作做样学着陆林钟的语气说:“我是怕你在单位门口造成交通堵塞才上了你的车。” 陆林钟脸上浮起一丝妩媚笑意,无声无息地让安槐序蹩脚的理由站不住。 安槐序若无其事地扬手捋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沿着当前的路向北直行,下一个路口右转,不出十五分钟就可以驶入澜庭名墅门口的分流道路。安槐序想,陆林钟要么是黑心送她回家,要么就是想把她带去澜庭名墅。 陆林钟侧过脸看一语不发的安槐序, 问道:“听许总说,你离家出走了,每天从南区挤两个小时地铁上班?” 安槐序总觉得陆林钟话里暗藏了一点薄冷的讽刺, 反驳道:“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从小娇生惯养, 吃不了一点苦?再说我已经不住她那儿了。” “那你现在住哪?” “同事家。” 陆林钟蹙眉,打了右转向灯, 一个急刹, 利落地把车漂进路旁的临时停车位。 安槐序因为惯性向前栽出去, 又被安全带无情地扯回来。 车内气氛骤冷,安槐序火冒三丈地松开安全带,陆林钟迅速按下车门锁。 “你要不要考虑住我家里。”陆林钟看着安槐序丝毫没有软下来的脸色和越发冷峻的眸光,试图让安槐序能接受的方式考虑她的建议,“不管是借住在许总家还是同事家, 总归都是麻烦别人,你也可以考虑我。从澜庭名墅到你单位只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 安槐序侧过脸望着马路一阵无语,身旁款款深情说话的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段时间陆林钟整她整得还少吗? 她四面楚歌地沦陷进去,陆林钟不是冷脸对她,就是和小秘书一起吃排骨,整她和闹着玩似的。本以为陆林钟不会再来找她了,结果今天对方又一辆车堵在单位门口,生怕她看不见。 有的事情多想几遍很清楚了。 陆林钟的选择不多吗?美丽聪慧、优雅风情、大有作为的年轻女性,身后有致天这么硬的牌,商海酒会中交际应酬,八面玲珑,处事圆滑,她所接触的任意一个上流人士,无论男女,都会比自己优秀。 陆林钟这样如烈酒如玫瑰的人,向来喜欢新鲜刺激,她的普通在陆林钟接触到的一切高贵不凡里,突兀显眼。陆林钟因此觉得她新鲜,有趣,足够好玩。 情感和食物一样都有保鲜期,安槐序太了解自己,并不具备让爱情永葆青春的本质和能力,从阅历、从经验、或者从她自己本身来说,就非常普通。 迷恋新鲜,追求刺激的人早晚会去寻求新的刺激点,这是人的本性,无人例外。就连她自己在喜欢上陆林钟的过程里,都对陆林钟有无尽的好奇,想要深入探知。 -- 第64页 她们之间过去种种,还不能称为爱情,爱情是两相认可,爱情是相互依靠,爱情是细水长流,不是这样来得莫名其妙的汹涌山洪。 安槐序的心慢慢沉下去。如果陆林钟真的是在玩她,那她就应该趁着现在把过去这段时间里波涛汹涌高高举起的暧昧像捻灭烟头一样悄无声息地平静结束。不然越陷越深的是她,痛得长久的是她,长痛不如短痛“我还是不麻烦你了。”安槐序转过脸,沉冷的眸扫了一眼陆林钟,示意陆林钟打开内锁。 安槐序的话像细细密密的针扎在陆林钟的心上,她不解:“为什么?” 陆林钟问为什么? 安槐序哂笑,语气不屑,“哪那么多为什么,不想麻烦你就是不想麻烦你。” “宁愿麻烦任何人,也不愿麻烦我?” “对。宁愿麻烦任何人,我也不想麻烦你。” 她话已经说得够绝够狠够明白了,希望陆林钟能够听得懂,见陆林钟半天没有打开车锁的意思,安槐序想伸手过去自己开。 没想到刚伸出手就被陆林钟握住手腕:“这是不是证明,在这个世界上这么多人当中,我是唯一的、独特的那一个。” 安槐序想,陆林钟又开始深情款款了? 她压低的嗓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冷淡与轻讽:“陆副总,你想多了。” 手腕在陆林钟的掌中挣了挣,对方的力道只增不减。 陆林钟看着安槐序几近冷酷的眼神,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质问安槐序:“真的是我想多了吗?” 陆林钟嘴角在极怒的情况下,反而扬至更加艳绝的弧度:“你如果对我没有半点感情,你为什么在客厅里会对我有那样的举动?” 安槐序看到陆林钟薄裙下纤细修长的腿,看到面前一张一合不停翕动的艳丽红唇,听见那张嘴叽里呱啦。 陆林钟是以为她怕吗?笑话,她又不是吓大的。 “客厅里那样的举动?呵——”安槐序嘴角扬起,在几乎没有距离的缝隙里挤出几个字,趁陆林钟不防,忽然用力压开陆林钟握住自己左腕的右手,上前啮咬陆林钟的唇,迅速攻城略地,大胆粗暴。 安槐序不带一丝感情咬了陆林钟,补充道:“随时可以有,你还要吗?” 她撑着身体自上而下地俯视陆林钟,当着陆林钟的面痞里痞气地舔舔唇,脸上冷讽的笑容向对方炫耀自己的得意。 陆林钟有些惊愕地伸手去碰自己的唇,安槐序背过身去神色讪讪,她想,陆林钟怎么忽然一下子变得还有些纯情? 安槐序冷着脸扬手打开了车锁,推开车门,站在路边。 陆林钟坐在车里秀眉紧蹙,墨镜挡住她的眼睛,脸上失落低抑的神色显而易见,安槐序的心狠狠地被扎了一下。 三秒之后,陆林钟一脚油门,留给安槐序一个无比潇洒的背影。 安槐序:“······” 安槐序站在马路牙子边上暴躁地揪着自己的刘海儿,突然一闪而过陆林钟的话,陆林钟知道她离家出走了?所以今天特地来找她了,那前几天都是误会,陆林钟不是在玩她! “!!!” 陆林钟刚刚还问她要不要去澜庭名墅住?她说好不就可以了吗,住进去不香吗?!她为什么要拒绝! 两秒后,安槐序反应过来迈开腿去追陆林钟的车,可惜为时晚矣。 陆林钟猛踩一脚油门,昨夜她在致天等安槐序等到凌晨才回家,即将揽获至宝的喜悦在漫长的等待当中渐渐消磨,有的话就该当面问清楚,只是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局面。 直觉告诉她,林于斯和安槐序的婚事黄了,就是因为她,绝不会是其他的原因。 可安槐序都已经和家里闹翻不惜离家出走,却不告诉她,是因为安槐序觉得她不是可以依靠的人?还是有别的想法。 被情感囿困,最容易当局者迷。陆林钟看了一眼路标,下个路口右拐,不远就是云顶大厦,云顶花园她有日子没去了。 陆林钟回望一眼后视镜,看见安槐序追着车跑了几步停住,默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懂了。 陆林钟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点,嘴角隐秘的笑意渐渐变得明朗。 安槐序情绪低落地回到小出租房,推开门看见陷在沙发里深情拥吻的一对男女。 安槐序:“······” 安槐序握着门把手,站在大门口无比尴尬,进去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围观也不是,闭眼也不是。 徐楹及时地推开男朋友,冲安槐序不好意思地笑笑:“槐序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呀。” 安槐序心想,还好回来得早,不然就更不是时候了吧! 相互介绍,打过招呼也算认识了。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看电视,徐楹和她男朋友眉来眼去,柔情蜜意,相亲相爱,安槐序在旁边看得明明白白,同时还要假装没看见,暗自心酸。 “老公,你吃橘子吗?” “宝贝你吃。” “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安槐序麻木地盯着电视屏幕,嘴角不露痕迹地抖。 “槐序,你吃吗?” “我不吃哦,谢谢。” 夜深人静,安槐序又一次被隔壁房里某种不可描述的激烈动静惊醒,彻底失眠。 她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捏紧了夏凉被的一角,感叹:生活是对她真狠。 -- 第65页 这种甜蜜蜜的爱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 回答她的只有隔壁更加激烈的动静。 安槐序:“······” 动静整整持续一夜,毫不夸张,安槐序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周六一早,安槐序顶着越来越深的黑眼圈,站在在洗手台边刷牙。 洗手间的门“哐”地打开,她反应迅速,端着水杯往旁边一跳,抬头看见徐楹的男朋友只穿了一条—— “咕嘟”安槐序把嘴里一大口泡沫吞了个干净。 安槐序洗漱完毕,看着镜子里容颜憔悴的自己,觉得是该向生活低下高贵的头颅。她向徐楹简单打声招呼后,搭上了去澜庭名墅的地铁。 作者有话要说:两相会面,必有一亲。跨年夜特别节目,车咚陆副总。甜不甜?要不要再添狗粮再加糖?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红红火火开开心心甜甜蜜蜜~ 第36章 安槐序徘徊在陆林钟家外, 心里更加后悔, 昨天非要自我加戏拒绝陆林钟, 活该在同事家里啃柠檬,不然她现在应该躺在陆林钟的床上,温香软玉在怀。 安槐序绕着别墅转了两圈, 屋里连个鬼影都没见到,索性抻着两条腿坐在门前台阶上。今天周六,陆林钟周末加班绝不会去得比工作日还早,何况车还在这儿,肯定没走。 按罗马柱上的门铃吗? 她幽沉地叹了口气,还是不打扰陆林钟休息了, 等她起来再说。 一个小时过去,屋内依旧悄无声息。 安槐序:“······”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起身去按门铃。 “咔”地一声, 门很快开了。安槐序拉开门进去, 陆林钟正背对着她坐在落地窗边,身上只穿了一条及膝的藕色真丝长裙, 露出光洁的臂膀和肩颈, 端起珐琅杯的动作妩媚慵情。 蔷薇色的薄唇轻抿了一口茶, 她挑眉看着安槐序,用眼神问:有什么事? 安槐序直勾勾地盯着陆林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肘撑在大腿上,上半身前倾, 望着陆林钟问:“你早就看到我坐在门口了?” 陆林钟眼角微挑,“嗯。” 安槐序:“······” 沉默片刻,安槐序低头不自觉搓手指,问道:“你昨天说的话还能作数吗?” 陆林钟将茶杯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就是住你家那事儿。”安槐序细细揣摩陆林钟脸上的神情,陆林钟过去一晚上就反悔了? “当然我也不是白住,你这里确实比较方便,我会给你交付房租,水电,保洁,物业所有的费用,如果有额外的支出,比如物品的损坏我也会原价赔偿。” 只要能住进来,一切好说。 陆林钟看着安槐序的目光,波澜不惊。 安槐序暗忖,陆林钟是不信她的话?开口道:“既然我租了你的房子,也会跟你签合同,这也是保护你的利益。” 安槐序坐直身体以作正式,堂堂津华法学院高材生,拟一个合同小意思。 陆林钟顺手从边几下拿出纸笔,下巴努了努,示意安槐序坐过来拟合同:“我还挺期待安小姐的专业能力。” 阳光停留在陆林钟的皓腕上,安槐序接过陆林钟递来的纸笔,忍不住又多看了对方两眼。 她凝神在A4纸上正中写下好看的行楷——个人房屋租赁合同,边写边念给陆林钟听:“甲方,租赁方,乙方,承租方” 安槐序边念心绪边开始飘忽,合同上所需的基本信息,陆林钟年龄出生日期她一概不知,就连大名都是发生了关系之后才问的。 她应该利用这机会,靠近陆林钟,了解陆林钟,“陆副总,合同拟好了,现在来填基本信息,请出示下身份证。” 陆林钟摆摆手:“身份证号这不重要。你可以直接写你的。” “不重要?”安槐序笑了笑,“陆副总,是想隐瞒芳龄?” 陆林钟不语。 安槐序挑眉,继续道:“如果合同上填写的证件号码和你的身份证对不上,这份合同不具法律效力了,你的合法权益可能会被我侵犯,如果你不怕我侵犯你——” 陆林钟撑着身子从椅背上直起来,翘着二郎腿挑眉凑到安槐序面前:“你侵犯我?” 安槐序离面前这张能够迷倒万千少男少女的脸只有不到五公分,只要她往前一点点,鼻尖就会和陆林钟的鼻尖碰到一起。 她促狭一笑,直接缩短了她们之间五公分的距离,在陆林钟嘴上轻啄一小口:“这样算吗?” 陆林钟不以为意,似笑非笑地盯着安槐序,好整以暇道:“合同里该加一条,乙方不得对甲方图谋不轨。你觉得怎么样?” 安槐序一愣,图谋不轨?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不知道谁对谁图谋不轨。虽然行动上,确实是她占陆林钟的便宜。 她顺着陆林钟的话煞有介事地点头,硬着头皮说:“加!不过,陆副总您身份证号呢?” 陆林钟:“我记得,合同或协议,只要当事人签字就生效,没有明文规定一定要填写身份证号码。” 安槐序:“······” 陆林钟确实没说错。 一刻钟后,合同拟好。 安槐序盯着面前形同卖身契的合同,毫不犹豫地在页面下方签下自己的大名。 管她的,自己能屈能伸。只要先住进来,甜甜的爱情就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 第66页 陆林钟悠然地放下杯子,收好合同,把车钥匙扔给安槐序:“合同签了,该添置生活用品了。” 安槐序直勾勾盯着陆林钟的露背裙,沉声问:“你就这样去吗?” “有什么问题吗?” 安槐序毫不介意陆林钟在家里穿成这样在自己面前晃,可到外面去还是有点小小暴露了。可问题是她和陆林钟现在摆明了是租赁关系,对方穿什么衣服出门,她又不能说什么。 陆林钟余光瞥见安槐序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暗笑。 “没有。”安槐序跟在陆林钟身后,走到车旁,坐上驾驶座。 陆林钟纤细的指尖勾了勾安槐序的衬衫衣袖。 安槐序心里暗笑,刚说什么来着,只要住进来,她们的关系就能进一步!陆林钟还一本正经让她拟合同,现在就忍不住对动手动脚了。 安槐序不动声色地等着陆林钟有进一步动作。 “先去做个造型吧,你现在的形象和我的别墅格格不入。”陆林钟松开手,语气幽幽,“带你出街,像带个孩子似的。” 安槐序:“???” 安槐序低头看了一眼她身上的格子衬衫,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现在的形象是因为谁?什么都没带从家里跑出来,去许终玄家借住,她那该死的尊严不允许自己再穿人家新衣服,好不容易从许终玄家翻出几件高中时代留在她家的衣服套上。 安槐序张张嘴没吐出一个字来,憋屈地一脚油门开出了院落,跟着导航把车开到北环国际停车场,亮蓝色的写字楼顶挂着无痕工作室的斜体招牌。能把这样一个斜体招牌挂在北环国际顶层的私人造型工作室,足见它的高消费,高门槛。 电梯直抵顶层,陆林钟冲接待扬扬手里的红卡,直接免预约,领着安槐序沿着灯光幽谧的走廊走到尽头。 安槐序抿抿唇,这地方她陪朋友来过两次,工作室整体氛围不适合做头更适合蹦迪,她玩乐有度,多少也了解“做头发”也是门大学问。 陆林钟伸手敲门,顶着一头绿毛的造型师冲过来伸手要抱陆林钟,陆林钟手臂打直顶住对方的胸膛,拒绝靠近。 “陆姐好久没来了呢~”造型师委屈地想拉陆林钟的手抵在胸口。 安槐序一步上前拉开陆林钟,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长得五大三粗,居然能这么娘,还想抱她的女人。 “Tony,帮她做个造型。” “陆姐,我不叫Tony,我叫Lily。” Lily终于舍得从陆林钟身上挪开视线,从鼻子里轻轻发出“哼”的娇嗔声,“陆姐又换人了?” 安槐序沉着脸瞪后面的陆林钟,就知道陆林钟私生活混乱,不知道带过多少人来无痕做过头。 陆林钟给Lily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该提的别提,倚在吧台边,懒懒抬手把玩酒架上的红酒和香烟,动作流丽,一看就是常客。 安槐序想听陆林钟说句好听的话解释一下,不仅没等到还看见陆林钟淡定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冲她玩味地勾了勾唇,安槐序心情沉闷,并步走过去抽出陆林钟手里的烟,叼在嘴里。 陆林钟挑了挑眉,看起来有些意外,又有点兴奋,拿起吧台上的黑裂漆给安槐序点烟。 “你会抽烟?” “嗯。” 一抹白烟袅袅从安槐序鼻腔里吐出来,她刻意靠近陆林钟,让轻吐的烟圈绕着她的美人。陆林钟也不生气,颇有兴味地回望她。 细长的白色香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中间,安槐序拿烟的姿势比较特别,介于老烟枪和新手之间,不是不会抽烟,只是在外面玩的那一套,她从不会轻易在身边人面前露出。 造型师朝她们打了个响指,安槐序把烟蒂捻灭随手丢在一边,深深看了一眼陆林钟,迈开步子走过去。 “honey~想做个怎样的造型?”Lily的声音嗲里嗲气。 安槐序冷冷回了他一眼。 Lily尴尬地回过头看陆林钟:“陆姐,和上次一样?” 陆林钟双手环抱在身前,拧眉勾唇:“你别问我,你问她。” “上次什么样?”安槐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冲着Lily勾了勾唇,眼神冷厉,一眼冰封千里。 Lily后背一凉,讪讪地回过头向陆林钟求援,陆林钟别过脸,拿起吧台上的高脚杯坐到窗边小酌:“跟着感觉走,Tony。” Lily拿起剪刀,陆林钟的意思已经够明白了,要是做不好面前这位的造型,他就只能是Tony。 巨大的落地窗前,陆林钟如天鹅般优雅,被阳光剪出漂亮的影,美得就像随时会消失的人间幻象。 时间随着开阔马路上奔涌的车流一路向前,陆林钟不时侧过脸看造型台,嘴角笑意流连,眼里笑意绰约又隐秘。她的爱人,远比她想的更有意思。 “honey,我数三二一再睁眼哦~” 安槐序没等Lily倒数,直接睁眼从镜子里打量着自己的新造型。 Lily:“······” 陆林钟手握高脚杯走过去,安槐序齐肩小卷发变成稍短的长发,一眼望过去,有几分少年的率性俊气,又不乏少女的灵动清秀,侧面利落,鼻梁高挺,鼻尖微翘,俊逸的刘海下面长眉英气。脖颈细长,两肩平削,腰线完美,两条腿又长又直。 看了一会儿,陆林钟仍旧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忍不住又抿了一口红酒。 -- 第67页 安槐序转过脸冲陆林钟干净一笑,陆林钟把手里喝了一半的红酒递给Lily:“Lily,下次我介绍一个质量不错的小帅哥给你?” Lily冲陆林钟挤挤眼睛,美丽又攻气的陆姐终于不叫他Tony了:“眼前这位就可以。” “滚。”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这么不漂亮的话从漂亮的嘴里说出来,居然也很动听。陆林钟笑了笑,目光在安槐序身上不停流连。 两个人目光不时交汇,陆林钟看着安槐序脸上并不太高兴的表情,知道她还在为Lily说的话吃醋,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Lily站在安槐序身边,欣赏自己的得意之作:“这位小姐非常适合这款造型,又俊又美,这么好看的眉眼应该让所有人看到。” “就你会说话。”陆林钟嗔了Lily一眼,安槐序剪了头发之后确实又俊又美。 “嗯哼~我本以为陆姐的眼睛最好看,陆姐女朋友的眼睛简直是怀孕之眼,看谁谁怀孕。”Lily又把安槐序打量了一圈。 看谁谁怀孕?安槐序幽幽地看着Lily。 Lily:“······” “好看吗?”安槐序坐在吧台凳上,英气和秀美完美地结合在这双灵动的杏眼中,像划过天边的流星,像凝结月晖的露珠,像不断流逝的时间悄然在山间留下了永恒的印迹。 “你让我很意外。”陆林钟拿起挂在门口的手包,给Lily比了个手势。 Lily把她们送到门口:“陆姐什么时候再来,还是带这位一起来吧?” 安槐序捏紧手里的车钥匙,看着陆林钟避重就轻的背影,快步跟上去,压低声音问:“几个?” “嗯?” 走廊上光线暧昧,安槐序看不清陆林钟的神色。 “带来过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上次陆林钟带去无痕的人,还有人记得吗?“ 易老板:”没错,就是我“ 作者君拍拍陆林钟和安槐序肩膀:”有人称呼你俩为死鬼,哈哈哈哈“ 安槐序:”???“ 陆林钟:”老实点,谁说的自己出去罚站。“ 祝大家元旦节快乐,今日份亲亲已到位。 第37章 陆林钟一笑带过安槐序的问题, 把车钥匙递给她:“去金寰?” 安槐序手插进裤兜, 眼神幽怨地看着陆林钟, “自己开。” 陆林钟眨眨眼,扒开副驾驶门,“我喝了酒哦。”话语里甜得还有小勾勾。 安槐序:“······” 金寰国际商业街, 津城第一奢品街。纵横数列高档装潢的店面,货架摆得倨傲,人形模特高不可攀,彻底贯彻“高品质”服务,“高水平”消费,“高门槛”时尚审美, 保持着店员永远比顾客多的服务宗旨。 到达目的地,两人并排走入金寰街。两列奢品店里灯光暖黄和香氛柔软典雅,摆在柜上的东西在此衬托下显得更贵。 陆林钟压住嘴边的坏笑, 伸手去牵安槐序衣袖, 指了指旁边一家奢品店,“我们进去看看好不好?” 甜甜软糯的声音萦绕着安槐序耳朵。 安槐序的心砰砰直响, 心里的气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顺势握住陆林钟的手, 点点头。 陆林钟极有情趣地勾勾安槐序小指,而后轻轻挣开,推门而入。 安槐序楞在原地几秒,嘴角含笑紧跟其后。 奢品店里迎面扑来资本主义铜臭气,让安槐序真实感觉到生活的艰难和现实的骨感。她扫了一眼衣服的价格, 心想,要是买下一件,这个月她就可以喝风了,自觉悄无声息退到角落,静静坐着等陆林钟。 陆林钟一眼就把店里挂着的衣服扫完,没有一件能入她眼的。店员见陆林钟一身高奢,就知道金主爸爸来了,献宝似的捧着当季的画报上前询问。 陆林钟看过画报,踩着脚下那双差不多顶安槐序两个月工资的小高跟走到经理面前,把自己的VIP卡递过去,幽幽地倚着台子问:“没新款式?” “陆小姐,您稍等。” 陆林钟回过头冲安槐序打了个手势:“我帮你选了一套。” 安槐序茫然地抬头,连忙拒绝:“不不不,我还有衣服可以穿。” 店员很快从货架后面拿出新款,墨蓝色宽松条纹衬衫配利落的浅咖色高腰长裤。 陆林钟走过去,推了推神色怏怏的安槐序:“去试试嘛,我想看你穿。”长发拂过安槐序脸庞,绵绵软软。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满眼期待,喉头哽塞地接过店员手里的衣服。 片刻,安槐序从试衣间出来,五分袖的墨蓝色衬衫把她的皮肤衬得很白,露出的一截手臂又长又细,高腰长裤不仅显腿长还显腰细,从后面一眼望过去又飒又美。 有几个店员站在远处直冒星星眼,小声惊叹:“好御啊。” 陆林钟笑了笑,直接让店员把衣服包起来。 安槐序默默掏出工资卡递出去,幸好从前没有用工资卡的习惯,不然今天可能出不了这家店门。 安槐序默不作声地跟着陆林钟逛了一下午,看着手机不断收到银行发过来的消费短信,不由心想,陆林钟明明知道她经济拮据,却带她来逛奢品店,还要她掏钱买,是不是魔怔了。 陆林钟两手空空,走得利落潇洒,安槐序发了会呆提着手里大包小包,快步跟上。 从金寰出来已接近傍晚,晚风吹拂着陆林钟长发,夕阳照射下的精致侧颜,越发有韵味。 -- 第68页 安槐序看着她发怔。 陆林钟走到车边,手撑在引擎盖上,笑道:“今天搬家,不请我吃个饭吗?” “搬家?”安槐序嘴角勾了勾,浅浅的梨涡露出苦笑,也就她搬家什么东西都是现添置,没有任何行李,除了她自己。 “去华阳路?”陆林钟掏出车钥匙递到安槐序面前。 华阳路,津城有名的美食街,荟萃南北口味,菜品花样百出,味道可圈可点,不经济不实惠不亲民,有钱人撑排场买情调的地方。 陆林钟这么明显,安槐序再看不明白也知道陆林钟是在借机宰她,她颤着小心脏,勉强腾出手够着钥匙扣,“好。” 陆林钟桃花眼里笑意盈满,“小南楼怎么样?” 小南楼,华阳路上最有名的菜馆,专门从粤州请了三星粤厨坐镇,味道是真的好。不挂牌营业,熟客会员制提前预约,傲娇也是真的傲娇。芝麻大点东西,卖出天价,贵更是真的贵。 安槐序听到陆林钟这话,弯起眼睛,“不好意思陆副总,我上次去登记的时候,会员号要排到明年了。所以我们另换一家?” 换一家便宜的吧,求她了。 陆林钟拿出手机,朝安槐序晃了晃,“老板,是我朋友。去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安槐序勉强点头,蚊子声答了句:“嗯。” 两人一进小南楼,陆林钟便单独叫来了小南楼的经理,朝他报下一串神秘数字,对方一眼了然,知道面前这两位是老板的熟人,拿出今天厨房特供的食材单任她们挑。 “今天的三文鱼是哪里的?” “挪威。” “没有阿拉斯加的?”陆林钟拧眉,颇有些遗憾。 “不好意思,今天没有。” 陆林钟把食材单转一面推向安槐序:“你点吧。” 送分题?问安槐序吃喝玩乐就跟问本专业似的,她草草一扫,发现食材单上竟然没有菜名,要是拿捏不准陆林钟的喜好,岂不是变成送命题? 安槐序仔细回忆陆林钟的饮食习惯,陆林钟是个十足十的事儿逼,吃东西格外挑剔,刚才挪威的三文鱼不要,得吃产自阿拉斯加海域和英格兰海域品质最优的。对食物有着极高要求,精致,味美,营养,低脂,少糖,高蛋白。 安槐序除掉她不吃的食物,挑出几个相近选项,把食材单还给经理,开口道:“酥皮焗海虹,油盐胜瓜蒸牛肝菌,明虾小番茄沙拉,椰汁酸奶冻。” 心里宰安槐序的如意算盘已经打完,陆林钟挑眉看着她:“对吃的有研究?” “这是不是也让你比较意外?”安槐序心如擂鼓。 陆林钟哂笑,摇摇头:“意料之中,勉强合格。” 安槐序:“······” 没有收到预想中的夸赞,安槐序开始反思。 是她题答得不够好,陆林钟不满意?还是陆林钟的阴晴不定是有别的原因。 陆林钟朝面前的人灿烂一笑,指尖在桌下轻轻敲击,发短信给小南楼经理,只有两字:提价。 安槐序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猜测,和陆林钟有一搭没一搭等菜上桌。 晚饭还算尽兴,安槐序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账单后彻底傻眼,故作淡定,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两人回到家时,天幕已经完全暗下,银湖畔的蛙声,道旁的夏蝉鸣,听起来无比愉悦。 陆林钟领着安槐序进门,把车钥匙丢在五斗柜上:“洗衣房在厨房右侧,杂物间在厨房左侧。一楼浴室外面的衣帽间有新的睡衣,你先去洗澡吧。” 安槐序暗自偷乐,这么快就去洗澡,洗完澡之后是不是就可以······ 她迅速拿好睡衣走进浴室,幽静的客厅里听得见轻微的水声。 陆林钟慵懒无骨地倚靠在柔软的贵妃椅上,拿起边几上的红酒。一双眼睛宛若一潭古井之水,随着细小的水声泛起波澜,暗红色的酒液吻过红枫色的唇,像久久等待着黎明的夜晚已经看到了天边的晓晖。 陆林钟摇摇高脚杯里的红酒,阖上双眸沉思。 安槐序的工资已经被她消耗得差不多了,等过几天再去找安槐序要房租,到时她自然会找自己开口借钱。借钱这事有一就有二,最好借到安槐序还不清欠下的债,她们两就彻底纠缠不清了。而自己作为债主翻身在上,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免得安槐序老是想着把自己压在身下,上下位置也该换换人了。 浴室里亮白的灯光把安槐序的皮肤照成了玉色,她用毛巾擦干被水汽晕湿的发梢,推门走向客厅。明亮逼人的法式水晶吊灯已经关掉,只剩下楼梯走道上昏暗的小壁灯把室内的空气晕得迷离暧昧。 陆林钟斜倚在贵妃椅上,身形绮丽,藕色裙下修长的腿又白又细。安槐序想起榆园那晚陆林钟身体柔软温润,心口骤然一紧,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放轻步子走过去,陆林钟双眸紧阖,浓长的两弯睫毛轻扫在脸上,双唇微张,吐息间还留着清甜的椰奶香气。 安槐序撑着贵妃椅背,一点一点凑过去偷吻陆林钟,她都能想象出陆林钟柔软的唇里,还带着一缕细细的甜。 在即将碰到的时候,陆林钟慵懒地抬眸盯着她。 安槐序:“!!!” “你干嘛?” “???”除了亲她还能干嘛,安槐序盯着身下的陆林钟,很是不解。 -- 第69页 陆林钟别过脸,表情认真:“第九条。” 合同第九条——乙方不得对甲方图谋不轨。 “洗过澡就去睡吧。”陆林钟慵懒地勾脚,白色的羊皮底软拖踩在光亮的瓷砖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安槐跟着陆林钟走到二楼,陆林钟随手指了一间房给她:“除了主卧,你想睡哪里都可以。” 安槐序:“???” 她们不一起睡?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摇曳生姿的背影,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同居第一晚她竟然连主卧的门都进不去,说出去别人都会笑掉大牙。 安槐序云里雾里“哦”了一声,砰地一声关门声回应了她。 安槐序颇有怨色地盯着主卧的房门,极不甘心地选了与主卧一墙之隔的侧卧。 安槐序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陆林钟今天故意让自己开车,提东西,请吃饭,宰自己,应该是为了考验自己的女友力。她现在特别想起床去问问陆林钟考验结果如何,又生怕吵到陆林钟睡觉,惹毛她,直接判定自己不及格。 安槐序暂时把心里头对结果的渴望压回去,蒙头盖上被子睡觉。 夜晚本是波澜不惊,相安无事的时刻。而让人难忘的事情不是不会发生,只是无法料定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发生。 安槐序因为在小南楼吃饭时多喝了两小盅的靓汤,半夜便挣扎着起床找洗手间。 她又困又迷离,伸手左摸右摸没有找到墙上开关,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没问过陆林钟走廊灯的开关在哪,磨磨蹭蹭,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摸着黑到了洗手间解决好生理问题后,安槐序顺着原路返回,走到大概位置随手把门一推。 门砸在墙上,砰地一声巨响。 陆林钟被门声吓了一跳,瞬间清醒,心想,安槐序还真有点意思,居然敢弄出这么大动静,明目张胆进来吃豆腐。 安槐序摸黑继续往前走,快走到床边时,突然停住。 陆林钟紧闭双眼装睡,做好随时反抗的准备,等待安槐序下一步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你们绝对想不到安槐序做了什么,哈哈哈哈哈文里省略号老没见了,,, 第38章 陆林钟攥紧手里的被子, 竖起耳朵听旁边的动静, 感觉床边的人似乎在蓄力。 陆林钟:“???” 半秒钟之后, 安槐序以不同寻常的姿势向前起跳,呈大字型猛地压在拱起的被子上。 天降大物,陆林钟差点被安槐序压窒息了, 明明看着是个长手长脚的高瘦少女,体重居然直逼一头猪。 陆林钟动了动被压麻的手臂,冷声道:“你起来吗?” 安槐序:“???” 陆林钟的声音? 她的傲娇小宝贝居然趁她上厕所爬上了自己的床。 安槐序激动得搓手手。 她现在是不是应该害羞纯情一点抓着被子喊:啊——你为什么要进我房间里?!你是不是对我图谋不轨?!! 哦不对,既然陆林钟喜欢,她就得陪着陆林钟继续维持着她们表面上的租赁关系。 矜持一点,让后面的事情水到渠成,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两个人凭借着呼吸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主卧内判断对方的位置。 安槐序用力揪着床上的被子,“别害羞。” 什么害羞?陆林钟也用力拽紧手里的被子。良好家教的限制下, 她忍住了把安槐序一脚踹下去的冲动。 “这是我的房间。”陆林钟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又得体。 “整栋楼都是你的, 这当然是你的房间。”安槐序尽力顺着陆林钟的话,语气里还带有无尽的宠溺。 陆林钟听了安槐序的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更加用力攥紧手里的被子, 往后靠去摸灯的开关, 刚想张口提醒安槐序她走错房间了,话还没出口,一不留神,身上的被子就被安槐序大力一扯过去,陆林钟握着床头灯开关僵在原地, 微冷的空气包裹着她不着寸缕的身体。 陆林钟:“······” 陆林钟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伸手去扯安槐序身上的被子。 安槐序把被子包成一团紧紧地抱在怀里,寻思着,陆林钟既然到了她的房间,干嘛又把被子掖得这么紧,搞不好陆林钟喜欢玩这种戏码? 安槐序配合陆林钟,假装羞涩道:“我,我们——” “你松手。”陆林钟声音听起来是难得的正经。 安槐序不甘心放过大好机会,坚定摇头,拒绝:“我不。” “我友情提醒你,你走错房间了。” 安槐序:“???” 玫瑰铃兰的香气从被子里飘出,似乎在提醒她,陆林钟说的话没错。 安槐序:“······” 她迅速爬向床头,摸索床头灯的开关:“我不信,我没走错!灯在哪里——我要开灯!” “不许开!”陆林钟厉声制止她。 “你是不是心虚?”安槐序伸手摸到了床头灯上的开关。 “嗒”亮光一闪。 安槐序看见陆林钟难为情的神色和不着片缕的身体,彻底惊呆。下一秒,反应迅速把灯按灭了,还用身上的空调被把陆林钟从头蒙到脚。 两人进入死亡沉默。 半晌,安槐序小声开口道:“我——” 陆林钟:“闭嘴。” -- 第70页 黑暗之中,两人呼吸声绵长而暧昧,只差点点星火,便将燎原。 安槐序血液沸腾,口干舌燥地舔舔唇,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不是故意的,反正,反正我们已经发生过关系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不如我们——”来场风花雪月的事岂不美哉。 “出去!” “······”安槐序被陆林钟吼的一愣,捏着被角,茫然地挠头。 陆林钟操起手边的枕头,朝安槐序身上一把砸过去:“再说一遍,出去!” “我——唔”安槐序被飞来的枕头砸了个正着,因为惯性往后一仰,沿着床边砰地一声掉到地上,她愣了几秒爬起来,顺着床边慌慌张张地走来走去。 陆林钟的怒火一触即发:“你又在干嘛?!” 安槐序委屈巴巴,小声道:“我在找我的拖鞋。” 陆林钟气得气血上涌:“给我出去!” 安槐序赤着脚,摸黑火速回了房间,还顺走了陆林钟刚扔的枕头。 她躺在软床上,陆林钟丢来的枕头上还残留着玫瑰铃兰香味,如同一床薄毯无形中将她包裹。安槐序紧紧抱住枕头,像把陆林钟紧紧拥在怀里一样,安然又甜蜜。 一闭上眼,陆林钟刚才那羞赧的神情便在她脑海中一遍一遍浮现。陆林钟羞赧而微红的双颊和耳根,流露出昨天在车上时的纯情娇态,如同沉睡在茧中的幼蛹,融化了藏身的巢窠,探出头看着新鲜世界的蝴蝶轻轻地振动自己的翅膀。 像致命的诱惑。 安槐序顶不住心中的躁动,辗转反侧,久难入眠。 外面天蒙蒙亮,安槐序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五点。她掀开被子一角坐起来,谋划着去给自己的傲娇宝贝做早餐,让陆林钟一醒过来就被自己浓浓的爱意包裹。 安槐序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跑进厨房。拉开冰箱一看,里面的食材实在有限,不仅食材有限,她技术也有限,只能做最简单的。 打开柜子一个个翻过去,终于在橱柜一角找到了一点杂粮。 安槐序把杂粮淘好,扔进锅里小火慢熬,转身从冰箱里拿出鸡蛋,按照手机上的方法,煎了个特别漂亮的太阳蛋。 做好早餐后,她把食物盛出来,精致的摆好盘,端到桌上,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后,才长腿一步跨着三级台阶,上到二楼,叩响了陆林钟的房门:“早饭我做好了哦。” 门内传来慵懒的声音,“嗯,我在洗漱。” “好。”安槐序三步并两步下了楼,坐在沙发上等着陆林钟。 楼上传来脚步声,安槐序抬头望去,陆林钟一身墨绿色的丝质睡衣从阶梯上走下来,带着刚醒的惺忪,竟显得十分乖巧。 她好像把陆林钟抱在怀里啊。 陆林钟朝她勾了勾唇,走到餐桌边,伸手去拉椅背,安槐序从沙发上腾身而起,迈开大步,一把拉开椅子,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陆林钟被安槐序的架势吓到,愣了一下,开口道:“谢谢。” “不客气。” 陆林钟在安槐序满是期待的注视下坐好,费了半天劲,终于撬开盖在碟子上的大碗,白色西餐盘里放着一个孤零零的蛋。 陆林钟:“······” 安槐序期待道:“怎么样,蛋漂亮吗?” 陆林钟:“······” 看陆林钟的表情好像不是很满意,她快步走进厨房:“我还煮了粥,我去帮你盛出来。” “没关系,我自己盛就可以。”陆林钟紧赶慢赶,跟在安槐序身后一同进了厨房。 安槐序拔掉电饭煲电源,郑重其事地打开锅,水顺着锅盖滴了一地,她往锅里一瞧,嘴角挂着一抹尴尬的笑容,回望着身后的陆林钟。 陆林钟伸头一看,淡定地从消毒柜里拿出白瓷勺,舀出锅里清清寡寡的一滩水,装在白瓷碗里。 安槐序低下头,小声道:“尝尝看?我煮的红豆薏米——汤。美容养颜,去湿下火。” 陆林钟尝了一口,赞道:“嗯,不错。” 安槐序的眼睛亮亮的,蓦地眼里光亮消失不见,低下头,手紧紧握拳,满是歉意道:“昨天晚上的事情,我——” “我理解。”陆林钟打断安槐序的话,放下手里的碗,摸摸安槐序的脑袋,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好像对昨晚的事情已经不在意,“毕竟很少有人能够抵抗得住我的魅力。翻篇,嗯?” 安槐序心说,她不是想要翻篇,她是想问什么时候能睡进陆林钟的房间,然后睡她。 陆林钟放在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来电人显示:许总。 她当着安槐序的面接通了电话:“许总?” 这个电话打过来的时间实在是太微妙了。陆林钟余光扫见安槐序虽在低头舀汤,眼神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瞄,她嘴角稍扬,轻声回答许终玄:“有空。” 电话挂断,陆林钟匆匆喝了两口红豆薏米汤,直接走入衣帽间里换衣服。 安槐序端着碗,跟在陆林钟身后问道:“是要出门加班?” “嗯,公司临时有事。” 安槐序“哦”了一声,坐到餐桌边,索然无味地用筷子搅拌稀寡的薄粥。 陆林钟从衣帽间里出来,裸粉色的衬衫配黑色通勤包臀裙,鱼尾裙摆把细长的小腿线勾得更加绰约。 安槐序看得有些呆了。 -- 第71页 她晃晃神,站起身道:“中午——”我可以约你吃饭吗? 陆林钟匆匆拿好东西在门口换鞋,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打断她:“中午我不回来,晚上有应酬。” 安槐序:“······” 陆林钟关上大门,嘴角露出一抹比阳光还要明丽的笑容。 她拉开车门坐了上去,从后视镜里看见安槐序仰面倒在沙发上,翻身抱住沙发抱枕,看起来失意又寥落。 嘴边的笑意漫到了眼底,轻踩油门,一路赶去致天。 自从她上司许终玄从国外回来成了致天集团的CEO后,身为副手的她,由之前的定时加班变成了不定时加班,几乎要随叫随到,堪称劳模典范。 致天的主要产业集中在地产、金融行业,前不久她曾听许终玄提起有意投资影视,进军娱乐行业。其实她同样非常看好这一块的市场潜力,上司的野心不可小觑,她倒也很乐意帮助有能力的人成就野心。 刚刚许终玄在电话里提及了投资的事,今天找她过去应该就是要有新动作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你躺好做0不香吗?非要给自己增加难度” 安槐序:“······” 第39章 致天, 许终玄办公室。 “咚咚咚”陆林钟轻叩办公室的门。 “进。” 陆林钟应声推门而入, 许终玄清丽素净端坐在办公桌前, 脸上的表情比今天早上安槐序给她煮的红豆薏米粥还要寡淡。 见陆林钟进来,许终玄把手里的文件合上,示意陆林钟坐:“电影剧本我敲定了。” 陆林钟拿起面前的文件, 迅速浏览了一下大纲,嘴角的笑容越来越不明朗:“许总,致天投资的首部电影,您居然就走在市场和政策的前沿,选了个同性题材。” 她是真的搞不懂自己的上司,照现在市场惯例, 拍拍青春疼痛题材,用用流量明星捞钱,这不香吗?非要在同性婚姻刚刚合法的风口浪尖上, 出手就要投资拍同片。许终玄其人, 做事果决,处事手腕极其强硬, 是个十足十的商人, 没想到内心居然还有那么一点特别的情怀。 “嗯。”许终玄没有否认, 也不在意陆林钟的揶揄,继续道,“电影的主角我定好了一个。” 这就有点意思了,许终玄指定剧本,还特意定了个主角, 倒是很容易让人想歪啊,陆林钟露出讳莫如深的神情,一副懂了的样子。 许终玄敛眸,反问陆林钟一句:“不可以定?” “可以。”陆林钟笑了笑,继续道:“您是投资方,别说是定女主角了,您就是要潜规则女主角,也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许终玄无视了陆林钟的揶揄,从抽屉里拿出一沓便笺纸,写下几个字,递给她,“电影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陆林钟接过便签,指尖挑开,隽逸利落的字体写着两个字——秦时。饶是她不关注娱乐行业也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少年成名起笔即是惊鸿,十来年更是一直保持在巅峰,当代影圈不可多得的天赋型人物。 上司为什么执意要请这位影后来出演,她不得而知,不过也没那么好奇。 陆林钟勾了勾唇,“没问题。”叠好便签纸,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许终玄转身打开办公室内间的门,示意陆林钟进来。 陆林钟立马便察觉出许终玄还有重要的话要说,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你对林氏集团了解多少?” 陆林钟跟在许终玄身后,不动声色地捏紧手里的便笺,望着许终玄的背影,说:“许总的意思是?” “槐序跟林于斯订过婚,你没有动手查过林氏?没有查过林于斯?”许终玄打了个手势,让陆林钟坐。 陆林钟靠坐在办公椅上,凝眸看着背对自己的许终玄。 许终玄看似不经意一句话,实则包含了太多的信息。她信得过易老板的为人,所以她查过林于斯这事,许终玄应该只是推测,并不能完全确定。 “嗯。”陆林钟简单回应,至于她的意思是否认还是承认,全看许终玄怎么想了。 “给你个机会怎么样?”许终玄走到盆景架旁,拿起剪刀修剪枝叶,阳光把窗边的人勾出几笔剪影。 许终玄语气平静如水,陆林钟却能感觉出她话下的暗潮汹涌,别有天地。 “你看这盆红芽雀梅。”纤细素白的手握着剪刀,把嫩芽蕊里的枯叶剪落,“新叶在枯败只是表象,真正腐朽的是根部。” 陆林钟暗忖,许终玄的话一语双关,表面上指的雀梅,暗地里指的是林氏集团已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许终玄所说也确实与她从易老板那里拿到的消息相符。 许终玄现在和她提起这些是准备有所动作? 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林家找安家联姻的目的。林家想找安家作为涉足津城地产行业的有力靠山,一旦联姻,林家的触手将伸到津城的地产行业,届时将会成为致天最大的对手,许终玄想打压林氏无可厚非。可仅仅因为林氏将来可能会成为致天的对手,便这样急于打压? 许终玄笑了笑:“你明白了吗?” 陆林钟收回思绪,心里苦笑,许终玄是真的决定要动手了,而自己将会作为许终玄冲锋陷阵的武器。 从决定追安槐序那天开始,她就想过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林于斯和安槐序订婚不成,中止了林家和安家的合作,自然也阻碍了林氏集团在津城的发展。商海沉浮,人为利益可以做出的事情往往没有下限,林家一旦知道是她截胡了两家的合作对她动手,那她可能会陷入无可挽回的困境。 -- 第72页 现在她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很多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许终玄确实是在给她机会,于公于私,她都不应该开口拒绝,甚至还应该比许终玄更期盼能够打压林氏。 “明白。”陆林钟语气非同一般的郑重。 “出去吧。” 她拿着许终玄给的资料回到办公室,窗外的阳光格外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热度。林氏的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复杂,纵使大树根已腐朽,可也有几十年基业,蚍蜉撼树何其难,最关键的是,她和安槐序还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届时一旦失败,东窗事发,她便是头号嫌疑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打断了陆林钟的思绪,她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手机上是安槐序发来的短信:吃了吗? * 送陆林钟出门后,安槐序抱着抱枕,失落躺在沙发上,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界面还停留在煎太阳蛋的步骤上。 她左翻右翻,百无聊赖地退出网页,正准备锁屏,瞥见短信图标上的12+,点开一看,清一色的银行消费提醒,她从下往上逐条点干净,点到最后一条,是昨晚小南楼消费的短信提醒。 安槐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灵光一闪,猛地记起一件事。 昨晚小南楼那顿饭价格似乎高的不同寻常,陆林钟当时脸上表情阴晴不定,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 她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沉思片刻后,打开通讯录翻那群狐朋狗友的电话,拨通了其中一个:“喂,二狗” 二狗:“老大,终于得空给我打电话啦?” 安槐序:“少废话,问你件事儿,你家是不是干餐饮的?” 二狗:“是啊,光华阳路上就有十几家门面儿是我家的。” 安槐序:“好,你等会到澜庭名墅门口来接我,他丫儿个小南楼,昨晚宰了我一顿狠的!” 二狗啐了一口:“居然敢宰我们老大,是不是特么店开得不耐烦了。等会儿我喊几个弟兄一起去。” “别,你一人来就行了。” 安槐序挂断电话,随便摸了身白T牛仔裤套上就出了门,等她走到澜庭名墅大门口,二狗已经在等了。 她耙了耙头发,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开车,去小南楼”。 二狗赶忙启动车,盯着安槐序看了半天:“老大,好久没见,新发型很靓嘛。” 安槐序朝他一笑,两条长腿往前一抻:“我女朋友带我去剪的,哪天儿等她有空带给你们瞧瞧,漂亮得很。” 二狗猛地踩一脚油门,嘴里开始跑火车:“那成啊,到时候哥几个专门为嫂子攒个局子。”笑过之后,继续道:“老大,你小南楼那事咋弄得,好端端的怎么被一破店宰了?” “去了就知道了。”安槐序扭过头盯着车窗外,究竟是小南楼宰她,还是陆林钟宰她,去过之后才知道。 华阳路上一辆亮黄色兰博基尼引擎声轰鸣,车一个急刹,稳稳当当停在小南楼门口。 安槐序推开车门,领着二狗进去。 服务员立马上前问道:“您好,请问几位?” 安槐序两手抄着兜,脚在地上蹉了几下,随口道:“去把你们经理找来,我有事找他。” “那两位请跟我到贵宾室休息一下,我马上找经理过来。” 安槐序耸耸肩,给二狗使了个眼色,跟着服务员进了贵宾室。 外面几个围观看热闹的服务员,有个胆大的开口道:“怎么回事?这架势要来砸场子一样。” 一新来的服务员,接口道:“刚刚那个男的,是我以前上班那地儿的少东家,华阳路北面那一条街都是他家的,那个女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能让杨少爷开车载她来,那来头肯定更大,经理这回惹了这样的人物,只怕要凉了。” 安槐序吊儿郎当斜靠在沙发扶手边儿,一条腿架在茶几上,二狗把杯子捯饬干净,给她泡了杯茶。 门外传来敲门声,安槐序看了二狗一眼,二狗立马坐正,开口道:“进。” 经理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杨家公子哥,客客气气道:“杨少爷,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要吃什么直接和我说,立马让后厨做好送到您府上。” 二狗一本正经端起桌上的茶,撇了撇茶杯盖,道:“今天我不找你,我老大找你,你们店里干了什么黑心事儿,心里头明白。要怎么解决,得听我老大的吩咐。” 经理点头哈腰道:“是是是,那请问我们是哪里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呢?” “经理,你还记得我吗?”安槐序把脚收下去,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彩蛋】 秦时:“我路过打个酱油。想看关于我的故事,请关注作者君下一部小说《半路转行做明星》。” ps:作者君拉拉陆林钟衣袖:“陆副总你马甲掉了,还不回去跪好。” 陆林钟:“······” 第40章 经理寻着声音这才找到坐到角落里的安槐序, 看到安槐序的脸, 顿时一惊, 开始结巴:“记,记得您。昨,昨天晚上您还来过敝店。” “记得就好, 找你来也没别的事。就今早上我突然想起,昨天我结账的时候,贵店好像没有给我发|票啊?我今天是特地来取的,麻烦经理帮我补开一张?” 经理擦擦脑门上的汗,回想了一遍昨晚的事。昨晚他莫名收到一条短信,短信上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提价。过了两分钟, 他居然收到老板的短信,短信上交代:刚给你发短信的是位姓陆的小姐,要做什么就照她的吩咐去做。 -- 第73页 昨天晚上小南楼只有和面前这位同行的小姐报了老板的神秘暗号, 他立马就猜到了哪位是陆小姐。宰熟客这种行为并不少见, 老板都发话了,他一个小经理能说什么, 便按照陆小姐吩咐把价格提高了30%。做了这样的事, 自然不可能会开发|票留证据, 再说,来这里消费的都是些豪门贵胄,哪还会特意记有没有发|票的事,不成想今天就找上门了。 安槐序看经理半天没反应,心里七八分确定了价格绝对有猫腻, 不耐烦道,“说话啊。” 经理心想,面前两位来头不小,他是得罪不起,得找个理由出去打电话问问老板怎么解决,他好声好气道:“我现在就去给您补开。”说着,便转身去开门。 “站住,在这里开,手写就可以了。”安槐序给二狗打了个手势,让他出去拿发|票。 安槐序朝经理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这事儿打算公了还是私了?我也不怕给你露底,你那些个儿经商之道我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可惜,好巧不巧,我大学读的法学专业,现在在津城市法院上班。你这个事儿具体哪违法,不用我给你复述一遍吧?” 经理在安槐序旁边坐如针毡,刚想开口。 安槐序打断他,继续道:“私了的话,你就告诉我这事和昨天和我一起来的那位有没有关系,然后把多收的钱还给我,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经理低着头看地上,一言不发。这件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面前这位想公了,上面还有老板撑着,他一个小小经理左右也轮不到他倒霉。反而他要是答应私了,出卖了那位陆小姐,老板说不定会把他辞了,那时倒霉的才是他。 “考虑得怎么样?” 安槐序的声音打断了经理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安槐序,开口道:“和你说的那位小姐没关系,是敝店贪财昧良心,请小姐依法上报有关部门吧。” 安槐序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温声道,“何必呢,小南楼这么好的生意,要是被举报了,宰客这名号传出去,那客流量可会少得多,门庭冷落的,真不替你们老板想想?” 安槐序看经理还是没反应,更加确定了这事十有□□和陆林钟有关系,继续道:“和我一起来的那位小姐是我女朋友,谈恋爱吵吵架,宰我一顿也是情趣,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她,这件事你就当我没来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不会知道,你们老板也不会知道。何必因为这点小玩笑,闹得人尽皆知,做生意不就是在乎一个口碑,你说是不是?” 经理对上安槐序已然看透的目光,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安槐序站起来,拍拍经理的肩膀:“没事了,这件事我会守口如瓶。” 说完,开门走了出去。 安槐序两手插在裤兜吹着口哨,穿过走廊,走到大厅,恰好看见二狗坐在角落嘴里叼着个苹果在玩游戏,她走过去踢了踢二狗的脚:“走了。” 二狗收起手机站起身,道:“完事了?” “嗯。” 安槐序领着二狗往门外走,扒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等二狗开车。 “小姐,请等等。” 安槐序侧过头,发现是经理在喊她。 她打开车门,下车,往前走了几步,说:“还有事?” 经理把信封递到她手上,开口道:“这是您昨天晚上多付的钱,请收好。” 安槐序冲经理一笑,“你把钱给我不就对不上帐了吗?刚刚说了,女朋友宰我是种情趣,就当是给情趣买的单。我走了,下次带女朋友再来的时候,宰少点。” 没等经理回应,安槐序便迈开腿上了车,示意二狗赶紧开走。 二狗一脚油门轰出几十米远,转过头问安槐序:“这破店还真的宰了你啊?” “嗯。” 二狗咬牙切齿道:“等会哥几个给你黑了它小南楼名声,给你解气。” 安槐序摇头,“不用了,老板是我朋友。” 陆林钟的朋友也是她朋友。 二狗哇哇的叫:“你朋友还宰你?杀熟啊。还有那经理刚给你钱,你咋不要?老大,你是不是魔怔了。” “空总要有人填。”安槐序茫然地望着车窗外,陆林钟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目的,陆林钟这样算计自己是觉得这件事不会被发现,还是觉得就算被发现了也不怕自己会生气?她心里满是困惑,却不知道该去找谁解答。 二狗不知安槐序所云,没答上话,静静地开车去澜庭别墅。 车停在澜庭别墅大门口好一会儿了,安槐序还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二狗拉了拉安槐序衣服下摆,“老大,到了。” 安槐序回过神,轻轻“哦”了一声,松开安全带准备开门下车。 二狗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本正经道:“老大,你是不是有不开心的事?和小弟说,谁要是欺负了你,我喊那帮兄弟操家伙上门锤他。” 听到二狗的话,安槐序心里感动得哗哗的,收回迈出去的脚,关上车门,组织老半天语言,终于开口说:“假如一个长得漂亮很有钱总之很完美的女人,老是整你算计你,掏空你的钱,你怎么想?” “情感问题啊,这我就不太懂了,你要我去揍人,我铁定给你完成好任务。要不你去问问老三?他花花公子名头不是盖的,泡过的女人可以堆长城了。” -- 第74页 “就知道问你白搭,浪费我表情,我回去了。”安槐序侧过身去抠车门锁。 “我觉得······” 安槐序转过头看二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说:“有话快说,磨磨唧唧。” “我觉得啊,如果我去整人算计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和她有仇,要么喜欢她。谁闲得没事花心思整人,你说的还是个长得漂亮有钱完美的人,又不图钱又不图脸。搞不好这种女人喜欢玩养成系,先把人掏空了,没钱自然要去巴结她,现在富婆养小白脸都流行这么玩。老大,你是不是遇着这种人了,唉,你别被人骗了······” 看二狗越说越偏,安槐序急忙打断他,“停,打住。没有的事,你一大老爷们怎么这么能嘚吧。” 二狗被安槐序的话一噎,没说完的话全被梗了回去,讪讪说了句:“你注意着点。” “行了,我真回了,下次有空找你玩。”安槐序说完,把车门一关,隔绝了二狗还依依不舍的眼神。 二狗把车窗放下来,冲渐渐走远的安槐序大声吼道:“有什么事一定要找小弟啊!” 安槐序头也没回,伸手往后摆了摆,继续往陆林钟家走。 九月初的天气仍旧燥热,当空照的骄阳丝毫不逊于盛夏,柏油水泥路面上卷起滚滚热浪,夹道两旁还没泛黄的银杏也被晒得没了精神。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安槐序满头是汗,她没有陆林钟家的钥匙进不了门,陆林钟出门前还告诉她,中午不回来,晚上去应酬。 她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心想,还是不给陆林钟添麻烦了,说到底她和陆林钟也只是租赁关系,陆林钟真在乎她的话,也不会想方设法的骗她,便找了块有树挡着的阴凉地坐着,等陆林钟晚上回来再进去。 夏蝉的鸣叫,让本就炎热的天气越发炎热,随着时间流逝,太阳越往上移也越发毒辣,原本遮阴的地方,渐渐只剩下小点地,四周的高温像个密闭的烤箱包裹着她。 安槐序头上满是细密的小汗珠,凝成大颗顺着脸颊流到地上,身上汗如雨下,衣服也越来越湿,黏黏巴巴地贴着身体,更加不透气。 她勉强撑着树站起来想换个姿势,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眼前越来越黑,模模糊糊还有了重影。犹豫再三,她掏出了手机给陆林钟发短信,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才打出三个字:吃了吗? 很快,陆林钟打了个电话过来,她按下接听,电话那头传来陆林钟的声音:“我才从许总办公室出来还没来得及吃,你吃了吗?” 安槐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抖,嘴张了张,半天才发出两个音:“还没。” 极其嘶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没有往日的活力和有力,陆林钟立马察觉可能出事了,她着急道:“小序,你怎么了?” 陆林钟关切的语气,让安槐序鼻尖一酸,委屈的情绪夹杂着生病的脆弱涌上心头,嘶哑的声音竟带了几分哽咽:“我······” 陆林钟二话不说,拿起车钥匙就冲出了办公室,敲开秘书办公室的门,冲白婧吼道:“帮我和许总说,下午的会议我不能参加了,家里有点事现在我要赶回去。” 这是白婧跟在陆林钟身边几年以来,第一次见陆林钟这么失态,等她反应过来时,陆林钟早就不见了。 陆林钟飞奔着穿过走廊,跑到电梯口,慌乱地按下电梯,声音还有一丝颤抖:“小序,你是在家吗?别怕,我马上就回了。” “嗯。” 电梯很快便达到地下停车场,陆林钟没等电梯停稳就冲了出去,打开车锁,拉车门,启动车,一气呵成。 她连上蓝牙耳机,对电话那头道:“电话不要挂断好不好?我马上就回了,你等等我。”一脚踩下油门,一道红影便从致天地下停车场掠过。 第41章 烈日当头, 一辆红色法拉利从大路上疾驰而过, 平常半小时的路程, 陆林钟只用二十分钟便赶回了家里。 陆林钟下车,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不远处大树下的安槐序。 安槐序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朝陆林钟慢慢移步, 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 “小序!” 陆林钟跑过去,一把扶住将要栽倒的安槐序。安槐序呼吸急促脸色煞白,额头上满是汗珠,身上湿哒哒的,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 她把安槐序扶上车,系好安全带, 强作镇定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用最快的速度将安槐序送到医院。 医务人员早已在门口等候,小心地将安槐序搬上担架,送去急救室。 陆林钟茫然地跟在医生身后, 护士将她挡在急救室门外。陆林钟机械性地点了点头, 扶着门外的长椅坐下,双眼空洞地盯着急救室外亮着的红灯。 寂静的长廊, 冷白的白炽灯光, 窗外炎炎烈日, 都让陆林钟内心无比恐慌,她无措地握了握拳,才惊觉手心里满是虚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急救室灯灭,门被推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陆林钟快步上前, 急切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宽慰道:“放心,病人只是因为天气炎热中暑,外加未进食低血糖而导致的晕倒,现在已无大碍。” 陆林钟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对医生诚恳感激:“谢谢,您辛苦了。” -- 第75页 医生提醒道:“病人可能存在长期熬夜的情况,身体疲劳也是晕倒的部分原因,年轻人工作再忙还是应该多注意休息。” 陆林钟温声说:“谢谢医生。” “应该的。”医生说完便离开了。 陆林钟停留在原地,对于医生刚刚所说的话疑惑不已,外面天气这么热,安槐序去外面做什么了?没有钥匙为什么不给自己打电话,要在外面干等到中暑,若是自己不打电话过去,安槐序是要等到自己晚上应酬回家?还有未进食低血糖,是因为出门时间早没来得及再吃其他早餐吗?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拿着单子去医院大厅缴费。 安槐序被转入了普通病房,白色的病床里的人面色苍白,没有血色,缺乏水分的薄唇像被暴晒过后枯败的花,干涸起皮,看起来虚弱至极。 陆林钟推门走入病房,轻轻坐在安槐序身旁,握住安槐序指节分明病态白的手,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陆林钟静静看着安槐序沉睡的睡颜,眼里满是心疼,心里仍旧后怕,如果安槐序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天色渐渐暗沉,安槐序的眼皮动了动,陆林钟察觉安槐序可能要醒了,她轻轻握住安槐序的手,等待着对方醒来。 安槐序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冷白色的天花板,手动了动,感觉有人握住了她。她顺着手看过去,看到了坐在身旁的陆林钟,头发稍稍凌乱,看起来有点憔悴。 “感觉好点了吗?” 安槐序轻轻点了点头,哑着嗓子道:“谢谢你。” 安槐序满眼的疏离,狠狠刺了陆林钟一下,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她问道:“你怎么了?” 安槐序没有答陆林钟的话,而是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陆林钟一懵,安槐序问这话什么意思?她沉思半天,没答上话。 安槐序轻轻阖上双眸,心里肯定小南楼的事情一定是真的了,陆林钟沉默这么久,或许她做的远不止小南楼那一件事,摸不准自己问的是哪一件而犹豫不答。 她耳边突然回响起二狗的话。 搞不好这种女人喜欢玩养成系,先把人掏空了,没钱自然要去巴结她,现在富婆养小白脸都流行这么玩,你别被人骗了。 安槐序侧过身,蜷缩着双腿,对陆林钟轻声说:“你走吧。” 陆林钟心里装满了疑惑,着急地握住安槐序的手,语调不由加高:“你到底怎么了?” 安槐序本就身体不太舒服,加上陆林钟还骗她,现在还被陆林钟凶了一句,火气噌噌噌地往上冒,甩开陆林钟的手,冲陆林钟嘶哑地吼道:“不要你管。” 陆林钟被吼的莫名其妙,还是好言好语道:“你躺好一点,别耍小孩子脾气了,等会又不舒服。” 安槐序被陆林钟一句“耍小孩子脾气”彻底点炸,她冲陆林钟道:“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不行吗?” “你出去吗?” 输液瓶因安槐序的情绪激动左右晃动,陆林钟忍不住去拉安槐序的手,“小序,你别乱动,等会针移位了。” “不要你管!你不出去,我出去。” 安槐序挡开陆林钟的手,掀开被子,伸手撕了手上的医用胶带,一把拔出手上的输液针,血顿时从伤口涌出,顺着手背一直往下滴。 “安槐序!你在做什么?”陆林钟赶忙从抽屉里拿出医用棉签帮安槐序止血。 安槐序脸色惨白,踉踉跄跄站起来,推开陆林钟,冷声道:“说了不用你管。” 明明身体已经这么虚弱,还要这样不听话,真是欠收拾。 陆林钟把安槐序按回病床上,用力按住安槐序手背针孔上的棉签,顺势将安槐序两只手钳住,直勾勾地盯着她。 安槐序根根分明的睫毛随着目光的躲闪轻颤,虚弱的呼吸就像能燎原的星火,陆林钟蜻蜓点水般啄过她的唇,以示小惩大诫。 安槐序挣扎着双手,神色冷漠地看着陆林钟。 还在生气?那就再惩罚重些吧。 趁着床上的人没力气,陆林钟故意欺到安槐序耳旁落下一连串的亲吻,吻到耳根发红,也不愿意就这么放过,停了几秒,旋即霸道地吻住安槐序的双唇,居高临下,寸土必争。 重新丰润的唇柔软娇嫩,她肆意地享受眼前的美好。 安槐序被陆林钟紧紧抱住,挣脱不得,心里的委屈无处发泄,索性牙关一紧,狠狠咬了陆林钟的下唇一口。 陆林钟忽然感到一阵锐痛,血液的腥气瞬间弥漫至整个口腔,吃惊的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敛了敛神色,往后挪开半寸,拉开了与陆林钟之间的距离。 “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陆林钟伸手拭掉唇边血渍,柔声道。 安槐序平淡道:“我去过小南楼了。” 原来是在为了这个事情生气啊。 陆林钟长眉微挑,桃花眼里划过一丝狡黠。 安槐序沉眸盯着陆林钟,想听陆林钟要如何解释,谁料陆林钟忽然跨坐在她的身上,向她靠了过来。 “小序~” 声音很柔,有那么一点委屈,一点讨饶,一点内疚,像是有人偷偷往里面灌了迷魂汤。 陆林钟垂落身前的发扫过安槐序的颈,贝齿紧咬着下唇,伏在安槐序肩上低低道:“我错了。”认错的柔软语气像一汪深潭,拽着安槐序坠入温柔陷阱。 -- 第76页 安槐序不用低头也知道陆林钟脸上是什么神情,紧咬后槽牙,皱了皱眉,将陆林钟推了推,陆林钟紧紧环住她的腰肢,越箍越紧。 安槐序心渐渐软了,反正她也推不开,索性任由陆林钟抱着。 陆林钟变本加厉,在安槐序颈间蹭了蹭:“我故意的,是因为对象是你呀。” 安槐序低头望着陆林钟,陆林钟眼波上下掠动的的长睫把心里的委屈内疚放大了数倍,直接击中了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她忍不住抬手轻抚陆林钟柔软的长发,叹了口气,推开陆林钟,轻声道,“回去吧,我饿了。” 陆林钟抬起头,小声道:“可是你水还没有挂完。” “我想回去了。” 陆林钟不想激怒安槐序,与她商量道:“那我去问问医生,他同意你可以不用挂了,我们就回去。” “嗯。” 陆林钟起身打开门,护士恰好在门口准备进来。 “你好,我想问问病人可以出院了吗?” 护士一进门便看到了地上脱出的针头,问道:“怎么自己取了?”转而注意到陆林钟嘴角的血迹,还有安槐序凌乱的头发,手背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你们打架了?” 陆林钟低着头,像个认错的孩子。 护士看着安槐序继续道:“本来挂完这瓶水就能走了,现在只挂了一大半,看你还有力气打架应该也没事了,回去吧。”说完,收拾好用过的医疗器械离开了。 陆林钟扶着安槐序站起来,牵着她出了病房,走到医院大厅门前,对安槐序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取车。” 夜风轻拂,她站在台阶前朝陆林钟点点头,望着陆林钟被拉长的影子,混乱的思绪也渐渐变得清楚。 小南楼的事情陆林钟没解释就直接道歉,还在跟她撒娇,企图蒙混过关。前几天还和秘书一起吃排骨,对她爱答不理,才过去几天就能和她大胆接吻,陆林钟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安槐序神情复杂地看着已经停在身旁的车,垂在身侧的手不禁紧握。 “小序?” 安槐序回了神,伸手拉开车门坐进去,靠在车窗阖上双眸,两人一路无言。 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半,陆林钟打开大门,将钥匙放在五斗柜上,转头对安槐序道:“你去休息,我去厨房做饭。” 安槐序跟在陆林钟身后进了门,轻轻点头。 “太阳蛋喜欢吗?” “嗯。” “意面喜欢黑椒味的还是番茄味的?” “番茄。” 安槐序走到客厅,虚弱地靠在沙发上,看着陆林钟在厨房里优雅熟稔的动作,说来这是她搬过来和陆林钟一起住之后,陆林钟第一次在厨房做饭。 锅里煮沸的水顶动了小奶锅的盖子,在盖子揭开的那一刻水汽腾腾往上,把厨房里的窗户晕上了一层水汽。 银湖边的蛙声,墅区绿化带里的蝉鸣把夏夜织成了一段繁华似锦的优雅梦境,屋里暖黄色的灯光和人间烟火交织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了玛克丽特·杜拉斯所说的一句话:“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一蔬一饭,而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里的英雄梦想。” 肌肤之亲,一蔬一饭有什么不好吗?她觉得安然闲适,也喜欢这样安然闲适的感觉。 厨房里的水汽随着水沸腾的时间越长,积得越多,安槐序眼里渴望的璀然闲适仿佛也渐渐被稀释了。 她现在看着陆林钟忙碌的身影,有的感觉即使百次千次地忽略和克制,却早已变成既定事实。她从那次去找陆林钟拿鞋时,吻过陆林钟以后,便能正视自己的内心和情|欲,大胆承认,她爱陆林钟。 可她的爱就像是信徒跪拜在神明脚下,虔诚祝祷,希望神明能够睁眼看一看他们。她唯一比那些人幸运的是得到了神明的青睐,可是她不知道这样的青睐会持续多久。 小时候她不会写的题目许终玄会教她,考砸了需要拿回家给父母签字的试卷,许终玄会帮她模仿爸妈的签名,她从会说话会走路开始就是跟在许终玄身后的拖油瓶了,在她心里早把许终玄当做了亲姐姐,可许终玄真正离开的时候,却没有给她留下一字一句。这种刻骨铭心的痛,她真的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可得寸进尺是人的本性,人的欲望和贪念就像饕餮填不满的肚腹。她得到了陆林钟一点点的青睐,就想要更多,便会在来日无法接受陆林钟不再青睐她的事实。陆林钟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也像许终玄从前那样一声不吭地舍她而去? 陆林钟的出现得那么偶然,关于她的一切自己都不曾了解,小南楼的事陆林钟也不解释,从前经历的事像是陆林钟预先铺好的陷阱,等着她一步一步掉落。 失落和失望像是爬满了残墙的爬山虎,随着深秋的到来,一下子就凋零成枯朽的碎片,落了一地。安槐序渐渐收回了目光。 陆林钟把两份做好的面端上桌,看着安槐序,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怎么了?” 安槐序轻轻摇头,在陆林钟的注视中一语不发地把盘中的意面吃得一口不剩。 陆林钟将碗筷收拾干净,陪安槐序坐在沙发上,试探性地问:“不舒服吗?” “我没事,陆副总,你早些休息吧。”安槐序说完便起身上楼。 -- 第77页 陆林钟看着安槐序拾级而上,玲珑纤细的脚踝和小腿腹优雅的弧线都像是被上帝精雕细琢过的艺术品。 直到安槐序迈开步子,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她仍意犹未尽。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死鬼,奸计马上要得逞了开心不?” 陆林钟:“我觉得还可以再来一波。” 安槐序:“我劝你善良。” ps:昨晚发|票两字被和谐成两框框,现在已经改好了,没看懂的可以返回去看看。 第42章 清晨, 安槐序换好衣服下楼, 陆林钟已经在厨房开始忙碌。她走到陆林钟身旁, 温声道:“需要帮忙吗?” 陆林钟摇了摇头,摸摸她的小脑袋,宠溺一笑, 说:“去洗漱吧,很快就可以吃了。” 安槐序没有多言,转身出了厨房。 几分钟后,安槐序从洗漱间走出来,半开式厨房里渗出的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客厅,她进到厨房, 取出两双筷子,而后走到餐桌前拉开两张椅子,规规矩矩地坐好。 陆林钟抬头看了一眼安槐序乖巧的模样, 利落地关掉了炉子上的小火, 将煎好的培根放在纯白色的方盘中,把做好的三明治和牛奶端上桌:“昨天没有去超市所以冰箱里没有新鲜的果蔬, 所以只能简单做三明治, 委屈你了。” 白瓷方盘上的三明治很好看, 表层刷了一层蛋液,番茄酱勾成了细小的网格状,经过炙烤透出一股醇厚的酸甜香气,培根鸡蛋上夹着一片翠绿的生菜,最下层是安槐序喜欢的奶油奶酪。 安槐序端坐在餐桌旁,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竹筷,轻轻咬下三明治一角,说:“味道很不错,谢谢。” 陆林钟低头挑着低卡千岛酱拌田七生菜沙拉,瞥见安槐序食不知味的样子,不禁蹙眉。细细回想起昨晚回来之后安槐序就好像神色怏怏,当时以为是生病不舒服并未在意,难道还在因为小南楼的事情生气? 陆林钟放下竹筷,语气有些担心:“小序,怎么了?” 安槐序一口吃掉剩下的三明治,和着牛奶咽了下去,抽出纸巾擦擦嘴角,开口道:“陆副总,我吃好了,该去上班了。”说完便起身将椅子推入餐桌下,收拾好桌面,拿起方盘与牛奶杯进了厨房。 陆林钟快速收好桌面,跟着安槐序进了厨房,“我开车送你去。” “不用。” 陆林钟伸手撑住厨房门框,挡了安槐序的去路,语气柔和道:“我开车只需要半个小时,而且工作日地铁人特别多,我送你去吧” 安槐序摇头,示意陆林钟让开。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了。” 话音未落,陆林钟已经大步走向衣帽间。 几分钟后,陆林钟干脆利落的换了身衣服出来。安槐序已经在玄关换鞋,她跑过去拿起五斗柜上的车钥匙,快速换好鞋,从安槐序身旁掠过,开门走了出去。 陆林钟将车锁打开,绅士地为安槐序拉开车门。 安槐序关上大门,回头看到陆林钟站在车旁,白衬衫配上利落的烟灰色西装裤,明丽高挑,柔和晨光洒在身上,赏心悦目。 “上车吧。” 陆林钟牵着安槐序上了车,为她关好门,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 晨阳照在小区开阔的车道两排绿荫大树上,无数细的碎斑驳光影落在陆林钟脸上,把本就明艳张扬的五官点缀得更加惊艳,浓长的睫毛自然卷翘,鼻梁秀挺,下巴微翘,几近完美的侧颜让安槐序挪不开眼,却又不敢多看。 车向津城市法院行驶,在距离单位大门还有将近五百米的时候,安槐序轻声道:“陆副总,停车吧。” “嗯?” “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 陆林钟心下了然,靠边停车,拉上手刹,侧头问道:“下午我六点我来接你可以吗?” “不了,我可以自己回去。这里坐地铁很方便,不麻烦你了。”安槐序松开安全带,没等陆林钟回答,便拉开车门走下去。 安槐序往前走了几步,恰好与路边买好早点的主任对视。 主任清清嗓子,冲她挤挤眼睛,“咳咳咳。” “主任早。”安槐序挎紧了肩上的包,走在主任面前。 “小安同志找新男朋友啦?” “新男朋友?”安槐序一脸迷茫。 “你和林总的事情我略有耳闻。” 她和林于斯的事居然连主任都知道了? “上次我有幸遇到了你父亲。没关系的,是林家没有福气有你这样的媳妇儿。” 清晨的温度说不上低,安槐序却被主任的一席话惊出了一身冷汗。 主任拍拍安槐序肩膀,走了。 安槐序跟在主任身后进了法院大楼,在办公室惶惶不安地坐了一上午,眼看要到中午下班时间了,决意打个电话向对方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以为悔婚之后和林于斯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她犹豫好半天才拨通林于斯电话,结果林于斯做的事情真的让她挑不出一点不好。 拨通之后只过了短暂几秒,电话里便传来了林于斯谦逊有礼的声音:“安小姐?” “林总,您现在忙吗?” “刚刚结束会议,安小姐有话但说无妨。” “关于我和林总的事情,我觉得实在抱歉······给您和林董事长添麻烦了。” -- 第78页 “没有关系。安伯父已经亲自和父亲说了情况,我尊重安小姐的决定,父亲也理解安小姐的想法。只是没有经过安小姐的同意我们对外宣称是我私人原因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希望安小姐知道了不要生气。” 安槐序听到对方这样周到的话,下意识地咬唇。明明是她悔婚在前,林于斯还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对外宣称是他自己的原因造成的,她能生什么气? “谢谢你,林总。” “安小姐,祝你幸福。” 手机紧贴在掌心里,安槐序站在办公室外的走道上透过落地窗极目远眺,悔婚的事情居然顺利到不可思议,她猜到林于斯不会为难她,但没有想到林肇也能够理解她的想法,还有和父母吵架以后,他们再也没联系她,现在悔婚的事他们已经松口,是不是代表不再生气了。 每到下班的时间,津城的各大干线都拥堵非常。陆林钟为了能够准点去接安槐序,刻意提前了半个小时从办公室里溜出来,没想到还是堵在了半道上。 手机震了震,陆林钟趁着停车等红绿灯的间隙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陆副总,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陆林钟眸光黯淡,昨晚安槐序情绪陡然转变的缘由她不清楚,今早安槐序似乎也怪怪的。 良久,她回复了一个“好”字,随手地把手机扔在一旁,却还是把车开到了去法院的主干道。 心里还是带了一丝的期待,安槐序的拒绝可能是在和她开玩笑,怕她麻烦而不好意思答应。 云卷云舒的夏日傍晚天幕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让人心醉的酡红,像面对情人时欲说还休的少女,晚风也有那么一点暧昧的味道。 陆林钟放慢了车速,目光掠过两侧人行道上的行人,时间每多一秒,期待就落空一分,分分秒秒过去,安槐序确实没有出现在她视线里。 她尤其不喜欢这种希望落空的感觉,猛地一踩油门,引擎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更让路人惊叹的是这辆价值不菲的跑车驾驶座上坐着容貌妩媚张扬的女人。 全城的路灯在七点的时候准时亮了,陆林钟的车也在这一刻驶入了澜庭名墅。 远光灯照射的范围内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点。 随着距离不断变短,她看清了那人正是安槐序,也刚好已经走到了家门口,陆林钟随手关掉了远光灯,不动声色地从她旁边经过。 陆林钟停好了车,看见安槐序走得神色萎萎,关切问道:“一个半小时之前就下班了,怎么现在才到?” “嗯。”安槐序刻意避开了陆林钟的目光。 “你为什么不等我去接你?” “不劳烦您了。” “你——” 安槐序如常地笑着,陆林钟下意识地觉得刚才是自己听错了,才会觉得安槐序的话带着沉郁冷淡。 “嗯?” 陆林钟眉尖微蹙,一副委屈的样子,柔声对安槐序道:“我今晚去法院找你了,以为你还在······” 安槐序扫到陆林钟脸上委屈的表情,没有多说。 陆林钟打开门,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槐序避开陆林钟,转身进厨房倒了杯冰水。 “小序······” 安槐序端着水杯,不冷不热道:“陆副总,您没有看到我给您发的消息吗?” 陆林钟凝眸敛目,想要细细探寻安槐序隐藏的情绪,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沉默了几秒,开口答道:“看见了。” “可能是我表达得不够明白。陆副总,您不光今天不用去接我,以后也是。”安槐序看着陆林钟进一步解释道,“我与您只是租赁关系,我只是暂时租了你的房子,我怕我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 “我说的还不明白吗?我们来往太密切会让人误会······” “谁会误会?”陆林钟露出不以为意的笑,“误会就误会吧,我不介意的。” “可我不想和你有过多的牵扯。”安槐序将水杯重重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里面的液体左右摇荡,倾洒而出。 “什么叫过多的牵扯?” “就是除了正常的租赁关系之外我们不应该再有其他过多的往来了,像接送上下班这样的事情明显就超出了租赁关系的范畴。” 陆林钟手搭在了吧台一侧,恰好挡住了安槐序的去路,眼前人刚才说的一字一句无一不是在惹怒她。 她不明白安槐序。 安槐序不停地躲避陆林钟的目光,陆林钟不明白她,不明白她的失望、她的畏惧、她的退缩······ 陆林钟不明白她,不是陆林钟的问题,是她的问题。 她听人说,情感是很苦涩的,她只是在边缘稍作了试探就觉得苦不堪言。 曾经她在接受和不接受之间不停纠结,眼下她们情投意合,陆林钟欺骗她隐瞒她,她们之间的情投意合就像是一场表象,她在得到的喜悦和对失去的恐惧里不停地挣扎度日,将来当患得患失成为一种常态之后,那她会多么可怜又可悲。 骄傲如陆林钟,完美如陆林钟,绝不会像她一样有这样那样的恐惧。 “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安槐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就在颤抖。 “那你抬头看着我。” 安槐序闻言听话地抬头,目光慢慢从别处移到了陆林钟的脸上,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 第79页 陆林钟手抵着吧台最终轻垂在身侧,安槐序低着头从她旁边走过,径直上了楼。 关门声回响在空旷的客厅里,陆林钟独自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抽出香烟夹在了指尖,在茶几抽屉里翻了很久找不见打火机,烦闷地把手里的烟丢进了垃圾桶。 刚才她明显在安槐序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忧惧,她遇到的懂得曲意逢迎虚与委蛇的人多了去了,安槐序属于最不懂掩饰情绪的那类。 那些都还是其次,关键是安槐序还以为自己演得不错,搞得她不得不配合着演下去。 安槐序究竟在怕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套路这么深,人家怕什么你没点心里X数?” 陆林钟:“······” 安槐序:“坦白从宽,抗拒的话,可以全文完了。” 第43章 清晨的阳光跳进窗户, 与睡在沙发上的人亲密相吻。陆林钟朦朦胧胧睁开眼, 身上被人盖了一条薄毯, 昨夜她洗过澡,躺在沙发上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安槐序的想法,后来她是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陆林钟看了一眼挂钟, 已经七点半了。 安槐序还没醒吗? 她掀开薄毯,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敲了敲安槐序的房门,“小序,起床了。再赖床上班会迟到哦。” 无人应答。 陆林钟又敲了敲,房内依旧毫无动静。 “再不开门的话, 我进来了。”陆林钟按下门把手,悄悄推开房门。 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房里哪还有安槐序的人影。 “小序?”陆林钟带着期待拉开一扇又一扇门, 盘桓在她心头的期盼无一例外都落空了。 二楼所有房间里都没有安槐序的身影, 陆林钟匆匆下楼,房子里回响着她一个人单薄的脚步声。 安槐序不见了······陆林钟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厨房里突然传出“叮”地一声, 陆林钟一愣, 大步往厨房走。 厨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香,陆林钟快步走过去,亮着灯的烤箱里躺着几片温软绵实,麦香馥郁的面包片。台面上的纸条用空杯压住:陆副总,我去上班了, 冰箱里没有果蔬不能做沙拉,所以烤了几块面包片,你将就着吃吧。下班后我去超市买好蔬菜水果填满冰箱。 陆林钟嘴角露出一抹笑,将纸条叠成规整的小方形,塞进睡衣口袋。 她郑重其事地打开烤箱,取出面包片,转过身还给自己冲了杯牛奶。迈着愉快的步子进了洗漱间,镜子里的她,笑意从嘴角漫到了眼底,连眉眼间都胜过蜜糖甜。 面包片烤的有些硬,但并不妨碍她的好心情。 吃过早餐,陆林钟很快换好了衣服,走出衣帽间时,她想了想,转身进去拿了一套衣服出来。并步上到二楼主卧,从床头柜底层抽屉拿出个精巧的小盒子,在手里郑重地握了握,和衣服一起塞进手提袋。 户外秋光如练,灿烂的晨光把眼前万千景象照得可爱,车驶出了澜庭名墅的大门,陆林钟侧过脸柔和的目光不时落在身侧的手提袋上。 一整天,陆林钟都在迫切地期待着下班,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不自觉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三点,三点半,四点半—— 离下班只有一个小时了。 陆林钟拎着手提袋,去了办公室内间换好衣服,将小盒子揣在兜里。 敲开秘书办公室的门,冲秘书白婧挑挑眉:“白秘书,我先撤了。” “陆,陆副总?”白秘书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眼前一花,陆林钟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陆林钟压低了帽檐,按下电梯,欣喜地等待电梯下来。 电梯门逐渐打开—— 陆林钟看见电梯里的人,一脸懵逼,立马掉头往回走。 “陆副总,去哪啊?” “嗯?”陆林钟转过头赔笑道,“我不去哪。” “那你这是?” “许总······” 电梯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顶头上司许终玄。 许终玄看陆林钟一身不太常规的打扮,淡道:“既然陆副总这么闲,不如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不了,我还有事要忙。”陆林钟话没说完准备提腿就走。 “站住。” 陆林钟嘴角噙着礼貌的微笑,老老实实地进了电梯。许终玄把电梯一层按钮取消,按亮了顶楼。 电梯狭窄的空间里透着诡秘的气氛,陆林钟打破寂静,开口道:“不知许总找我什么事啊?” “你说巧不巧,我一时兴起想去一楼买些东西,就抓到你翘班。” 陆林钟:“······” 狡辩吗?可许终玄没说错,她确实是要翘班。 电梯停稳,许终玄率先走了出去,陆林钟唯诺地跟着上司走进办公室。 许终玄客气地示意她坐,顺便让叶恒给她泡了杯茶。 陆林钟扫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四点四十了,千算万算,她还真没算到这个点儿她会被上司请喝茶,再耽搁下去又会接不到安槐序,那她的全盘计划就落空了。 许终玄看陆林钟时不时瞟一眼钟,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了然陆林钟肯定有事,故意道:“陆副总,等会下班了一起吃个晚饭?” “许总,您——”陆林钟脸上保持着礼貌又客气的笑容,您是故意想让我和您吃晚饭吧? -- 第80页 许终玄风轻云淡问:“陆副总很着急回去吗?” “不,不着急。”陆林钟微笑着把话挤出来,端坐在许终玄对面,眼睁睁地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许终玄点头,随手拿起一份文件批阅审核,余光时不时扫一眼对面口是心非坐立难安的陆林钟。 陆林钟第十次与许终玄对视后,终于忍不住:“许总,我今天真的有事,您先放我回去?” “什么事?” 陆林钟不答,撑着办公桌凑到许终玄面前问道:“许总,您和安小姐关系如何?” 许终玄挑眉,疑惑问道:“这和你什么关系?” “你先回答我,我才方便告诉你我要去干嘛。” 许终玄想了想,“她就像我的,亲妹妹。” 陆林钟玩味一笑,眼里划过一丝狡黠:“许总,你不介意多个妹妹的话,就放我回去吧。” 许终玄猝不及防吃了一口狗粮,噎了半天才道:“你都三十岁了,还占我便宜。”说完,摆摆手让陆林钟赶紧出去。 “对了,这次算你欠我一次,要还的。” 许终玄故意不放她走就是在为这话做铺垫吧? 陆林钟扭过头看着许终玄,这个万恶的资本家,还真是不放过任何压榨她的机会。 “还不走?” 陆林钟得了圣旨又怕许终玄等会反悔,这个闷亏自己先吃了算了。 陆林钟边开车边想,真是水逆,等个电梯还能遇见自己上司,四点半就溜出了办公室,五点了自己还没从公司出发,万一又堵车没接到安槐序,那这一天真是白忙活了。 她加快车速往安槐序单位赶,到法院大门时,恰好看见安槐序里面走出来。 陆林钟将车开到安槐序身旁:“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 昨晚自己那些话陆林钟还没明白?安槐序绕过陆林钟的车径直往前走。 陆林钟把车往前开一直跟在安槐序身后,“上车。” 陆林钟的车过于骚气,已经吸引了众多目光,安槐序怕单位的人又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八卦,站定,对陆林钟道:“去哪儿?” “你上来就知道了。” 安槐序将信将疑地坐上了陆林钟的车,“到底去哪?” “学校。” “学校?”安槐序诧异问道。 “津华。”陆林钟提前打了转向灯,安槐序皱皱鼻子:“陆副总,你不上学都好些年了吧,怎么突然想去学校?” “我对津城第一学府比较好奇,刚开学没几天,去里面寻觅寻觅新鲜血液。” 安槐序这才注意到陆林钟今天一身装扮,头上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落肩短型的黑白夹克,搭了一条银灰色的休闲长裤,看起来和校园里的大学生无异。陆林钟还真是随便换一种风格都能轻松驾驭。 陆林钟特意穿成这样就是为了寻觅新鲜血液吗?她下意识抿抿唇,心里沉闷闷的。 陆林钟偷瞄到安槐序吃醋的小表情,嘴角悄悄上扬,很快又消失不见。 车停在校园里的临时停车场,陆林钟推开车门举目四顾,夹道立着两列雪松,大部分的建筑比较有年代感,三两成群的学生夹着课本伴着下午时刻的校园广播步履匆匆。 安槐序下车,左右望了望“你以前来过没有?” 陆林钟耸耸肩,漫不经心道:“走吧,先去吃饭,食堂一般人比较多,我比较好下手找目标。” 这个渣女果然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找猎物,安槐序默默在心里把陆林钟骂了一万遍。 虽然已经错过学生下课第一个吃饭高峰,但食堂里依旧是人来人往,安槐序走在陆林钟身旁,心想陆林钟没来过,还是好心给她介绍下每个窗口的特色菜。 安槐序说得口干舌燥,陆林钟依旧没有要打饭的意思,她转过头去看陆林钟,陆林钟脸上没来得及收回的笑被看了个正着。 陆林钟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安槐序再不解也看得出陆林钟八成又要搞幺蛾子,整天被陆林钟算计,她已经很烦了。 她不耐烦道:“你到底想吃什么?” “帮我买杯酸奶,无糖的。”说完,直接坐在了过道边的塑料椅上。 “······” 安槐序不情不愿地去旁边超市给陆林钟买酸奶,买完回来,伸手递给陆林钟。 陆林钟没接。 陆林钟这个事儿逼,安槐序没办法,小心地插上吸管,再次递出去。 陆林钟接过酸奶,幽幽感叹:“看了一路,又转了个食堂,感觉津华的学生颜值整体不高啊,像我这样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仙女在津华应该很稀有吧?”语气平和冲淡,不像是个问句,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安槐序余光瞄到从她们身旁走过去的两个男生,一步三回头看着她们。 “算上刚刚走过去的这两个,已经有二十九个人回过头来看我了,怎么?没见过我这么好看的吗?” 安槐序:“······” 安槐序挑眉,顺着陆林钟的话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看你,而不是在看我?” 安槐序的脸干净俊秀,脖颈白皙秀颀,肤如凝脂,手如柔荑,也确实具备让人挪不开眼的资本。 见陆林钟不说话,安槐序正经道:“现在的学生都喜欢像我这样的年轻学姐,又帅又美,可盐可甜。” -- 第81页 陆林钟耸耸肩,轻轻“嘁”了一声。 安槐序侧过头懒得搭理陆林钟,一个高低错落的清雅侧脸落入她的视线,皮肤白净,仿佛自带打光板,鼻梁细挺秀气,像雕刻出来的精品。 安槐序呆呆地望着食堂门口,陆林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被这个纤瘦的影子吸引了目光。 “终于看见个人模人样的了。” 只是纤瘦的女孩拄了根拐,陆林钟眼里泛起了同情,皱皱眉叹道:“可惜腿不利索。” 安槐序脑子里迅速把校园里那些好看的面孔过了一遍,按理来说她才从津华毕业两年,以她不俗的交际能力,学校里的美女绝对没有能逃得出她的掌心的,但是这位,她确实不认识。 安槐序默不作声地扒了口饭,咧嘴说,“腿不好走得慢,一会儿跟上去要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我正有此意。” 安槐序放下筷子,双手插在兜里攥紧,对陆林钟大声道:“走啊!去要联系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进度条我已经给你拉成99.99%了,后面就靠您自己努力了” 陆林钟:“好嘞。” 作者君:“有位神秘人物等着您嘞。” 第44章 暑热未尽的九月初的傍晚, 夕阳将开始泛黄的梧桐叶染成了淡金色。校园广播里放着并不暖人心的鸡汤, 随处可见的年轻面孔, 荡漾着青春的荷尔蒙。宝贵的青春,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令人向往, 让人羡慕。 陌生的校园里,陆林钟身旁经过无数朝气蓬勃的青春面孔,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从前在曼彻斯特上大学时的情形,那时的她也正处在锦瑟年华,书生意气之时。 “在那里。”陆林钟努努下巴, 让安槐序看理化楼旁毛玉兰树下那个女孩。 安槐序双手抄着兜,一脚把路面上细小的石子踹飞。 “走啊!” 两人跟在女孩身后进了理化楼的大阶梯教室。 对方走的前门,她们俩走的后门。 陆林钟拉着安槐序走到离讲台不近不远靠窗的位置, 按着安槐序坐下, “你看,她还主动给老师擦黑板, 一定很喜欢学习吧, 长得不错还上进。” 安槐序瞥了一眼, 装作没听到。 陆林钟揪着安槐序的手,不依不饶道:“这就是我要寻找的新鲜血液,年轻积极充满正能量。” “哦。” 过了一会儿,教室里的学生渐渐多起来,陆林钟直勾勾地盯着讲台上的女孩, 安槐序锤了一拳陆林钟,问道:“我们走吗?” “哪能走啊,我还没要到联系方式的,等她擦完黑板坐下来,我就坐到她旁边去。” 安槐序脸黑了半边,管理好面部表情,故意道:“她确实长得好看,等会我上讲台把她扶到这边来,问她中不中意我。” 陆林钟冲安槐序勾了勾唇,语气上扬,“好~,她要是选了我,你可不要伤心哦。” 安槐序一肚子火,陆林钟特意带自己来津华看她青春邂逅几个意思? 教室待不下去,安槐序站起来准备走。 这时上课铃响了。 陆林钟拍拍安槐序手背:“坐下坐下,上课了。” 上课铃结束,拄拐女孩居然没有从讲台上下来,淡然地从桌上粉笔盒里取出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一个“景”字。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这个学期的任课老师,我姓景。”景教授简单自我介绍后,打开了PPT。 在座的学生一齐抬头看讲台,投影仪亮了,幕布上赫然显示着该门课的名字《神经生物学》。 陆林钟一脸向往:“神经生物学,看起来好高级,这么年轻就是津华的教授了。” “法学不高级吗?” 陆林钟挑眉问道:“她穿着白大褂戴口罩做实验的样子一定很性感吧?” 安槐序呵呵:“性感?这景教授一脸禁欲,性冷淡还差不多。” 景教授一个简单开场白,陆林钟含笑端坐听得津津有味,不止陆林钟,整个班上所有学生,都齐刷刷地盯着讲台上的景教授,听得津津有味。 安槐序:“······” 安槐序四处张望,发现有个和她隔着个过道同排的学生也没抬头看讲台,侧脸五官清俊疏朗,眉宇间气韵不俗,一身浩然正气。 没被美色|诱惑,是个好苗子。 安槐序多看了两眼,回头,强撑着熬景老师无聊的开场白。 景教授可能还太年轻,满腔诲人不倦的教学热情。开场白说得跟念经一样,安槐序都能想象出正式上课会多么无趣,同情这些孩子要被景教授念一个学期的经。 “这位穿白色T恤的同学,你为什么选了我的公选课呀?” 景教授上个公选课还提问!!! 安槐序嘴角抖了抖,茫然地站起来准备开口。 陆林钟一把扯她坐下,“不是问你。” 安槐序“······” 刚那位一身浩然正气的学生站起来,说:“我抢不到其他老师的课,只剩下这个了。” 场面尴尬而诡异。 出于礼貌,安槐序尽量绷着自己不笑出声,余光到扫陆林钟兴致盎然的神色,顿时喉咙哽咽,莫名泛酸。 景教授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因为我的腿伤,开学这几周的课由医学院的易老师给大家上,希望同学们能够理解。” -- 第82页 易老师夹着书从前门走上讲台,下面的学生一片哗然,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此消彼长,此起彼伏。 “两个老师都这么年轻?!” “这个易老师看着像大一的······” “看她脚上的鞋!!!前段时间PK发布的那款联名限定!” 陆林钟:易老板?!!! 安槐序:易同学?!!! 易老板竟然是津华的老师?陆林钟懵了,要是易老板认出了她就大事不妙。她绷直身体,伸手挡住半张脸,察觉安槐序在看她,又自然地把手放下。 安槐序莫名地看着陆林钟,转头看着台上的易同学,有些似曾相识地零星片段一闪而过。 易同学的声音······ 易同学的身影······ 似是而非的记忆似乎渐渐能对上号了。 那位帮陆林钟治烫伤的医生,音乐会坐在陆林钟身旁的墨镜女孩。 ······ 好像都完美地和面前这位易同学重叠。 安槐序侧头看陆林钟,陆林钟硬着头皮与安槐序对视。陆林钟再怎么掩饰,安槐序还是在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心虚。 安槐序一双眸子里渐有怒火,过去发生的事即将昭然若揭,陆林钟算计她那么多,今晚还要在津华寻找新鲜血液,她倒要看看陆林钟还要怎么瞒。 安槐序平复心绪,故意凑到陆林钟耳边,压低声音说:“现在站在讲台上的这个易老师,和我同一届的。” “······”陆林钟诧异地看着安槐序,这话的意思是? 安槐序接着道:“上学那会儿,她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十五岁被津华医学院录取本硕博连读八年,学校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她。”她特意咬重了“都”字。 “这样吗?”陆林钟声音听起来非常自然,实际内心波涛汹涌,今天她是真的水逆,遇熟人一碰一个准,下班被许终玄抓就是个征兆,她还不信邪,上赶子要来津华。 “你有没有觉得上次你找来给你看腿那个医生声音和她有点像,还有那个音乐会——”安槐序压下心中怒火盯着陆林钟。 陆林钟知道自己是真凉了,拍拍安槐序的肩膀,假装淡定冲她眨眨眼睛,四两拨千斤糊过去:“认真听课。” 安槐序深深看了一眼陆林钟,别过脸去看讲台,要不是不想扰乱课堂秩序,她一秒钟都不想待在陆林钟旁边。 “神经生物学是研究人和动物神经系统结构和功能的科学,是探索——” 陆林钟和易老板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易老板一懵,视线在她们身上停留了不下三秒,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是探索脑的科学。” 安槐序眯起眼睛,更加确认了心里的想法。 课堂漫漫,陆林钟表面上坐在一旁若无其事地戳手机,内心其实慌得一批。 终于熬到了下课,学生逐渐散去。 “不走吗?” 安槐序甩开陆林钟的手,径直走向讲台,陆林钟赶忙跟了上去。 安槐序:“易同学,还记得我吗?” 陆林钟疯狂给易老板使眼色。 易老板:“······”她是该记得还是不该记得? 场面很祥和,却不平静。 安槐序率先开口,“记不记得我不重要,你认识她吗?”指了指身旁的陆林钟。 易老板眼神示意陆林钟,她该认识吗? 陆林钟:“······” 安槐序看两人反应,迈开步子走出大门,语气带着些许失望,轻声道:“不认识的话,你们认识认识。” 易老板朝陆林钟摊摊手:“她看出来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还真是没想到你有这本事,能在津华教书!”陆林钟恶狠狠丢下一句,拔腿追了出去。 校园里的小径上,灯光掩映着密匝匝的叶子,地上都是形状不规则的碎影。 安槐序沿着小径往大门走,语气冷淡不带一丝情绪:“陆副总,你不要跟着我了。” 桃花眼里是慌乱,陆林钟站定几秒,还是默默迈着步子小心地跟在安槐序身后。 安槐序嘴角噙着一抹哂笑,在榆园,陆林钟把她推到水里,就是这样惺惺作态地跟着她。这段感情的开始就是这样的场景,莫名其妙绕了很大一个圈,最终还是要回到原点。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让她有机会重新做出选择,她一定选—— 可她再怎么不想接受也无法否定一个事实,就算时间可以倒流,她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陆林钟让她知道什么叫悸动,什么是喜欢;是陆林钟给了她去追寻自由和爱的勇气;是陆林钟把她的心紧紧抓住,让她被各种各样的痛遍遍凌迟。 带给她痛苦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人。如果失去这份痛苦,也就意味着没有机会品尝所有陆林钟带给她的喜悦。 安槐序紧咬下唇,身后的陆林钟在用愧疚灼热的目光盯着她。她不能回头,一回头,就又一次走进了陆林钟设下的温柔陷阱。 安槐序一遍一遍叮嘱自己,要逃离陆林钟的视线,要保持冷静把过去高高举起的情感轻轻放下。她迈开步子,沿着坡道越走越快,渐渐小跑,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径上突起的石块,绊了一下,脚下一崴,整个人囫囵儿跌进了小径旁的深草里。 “小序?!”陆林钟慌忙跑过去把安槐序从深草里拉起来,捋掉她身上的枯叶。 -- 第83页 陆林钟拧着眉,伸手轻碰安槐序的脚踝和小腿,“摔哪里了?疼不疼?”安槐序穿着长裤,一时也无法看到有没有创口。 安槐序用力推开陆林钟:“别碰我!” “脚踝和膝盖哪个更疼?需要去医院吗?小序?”陆林钟像犯了大错的孩子,焦急无措地缩回手,不时抬头问她。 安槐序自上而下凝眸看着半蹲的陆林钟,对方的关心是真的,着急是真的,愧疚也是真的,可正因为这样,她才完全确定陆林钟之前做的所有事,都带有目的。烫伤的事,音乐会的事,小南楼的事,每一件都让人不甚愉快,目的都不单纯,陆林钟从头至尾都是欺骗,满口谎言。 安槐序目光变得冷硬,往后退了一步,躲开陆林钟的视线,沉声说:“没事。” 时间静默,夜色温柔,路灯给陆林钟本就完美的妆面打了一层柔,像是绽放在黑夜里的香槟玫瑰,神秘而多情。 “可以听我解释吗?”陆林钟缓缓站起,凝眸注视着安槐序,幽邃的目光像无云的晴夜。 她和陆林钟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幽暗的夜色笼罩着她们,灯光聚拢,像透光的玻璃罩,把她们和周围的黑暗完全隔断。 安槐序被她看得不耐烦,甩手要走。 “小序”陆林钟拉住她,“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难道会想不通我做这些事情的原因吗?” 安槐序回过头。 华灯之下,陆林钟一双眼睛漂亮得像场妙不可言的梦境,点点星光,盈满了让她沉沦堕落的爱意。 “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明晚放大招,陆林钟超硬核告白~ 第45章 “我喜欢你, 我们在一起吧。” 陆林钟究竟想做什么?安槐序不耐地伸手扒了扒头发, 她真的非常讨厌这种主动权都被另一方掌控的感觉。 陆林钟说喜欢她。 因为喜欢, 所以一次一次制造机会靠近她,以退为进,诱她上当, 惹她生气,让她吃醋,逼她就范。 陆林钟这样的条件,身边围绕着大把的追求者,和以往相比,他人的趋之若鹜, 自己的拒绝,给足了陆林钟新鲜感。陆林钟觉得她新鲜刺激,她的拒绝甚至激发了陆林钟的征服欲, 等有一天, 陆林钟玩腻了厌烦了,自然就把她丢开了。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安槐序转过头, 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陆林钟上前拉住安槐序的衣袖, 安槐序不耐烦地回过头, 陆林钟眼里的黯然神伤狠狠扎了她一下。 安槐序叹了口气,心软道:“陆副总,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拒绝你,是吗?” 她望着路的尽头, 怅惘:“答案就在这里。” 陆林钟侧身把津华这条并不开阔的路来来回回看了几遍,一端的尽头是学生的宿舍区,另一端连着津华的正门,中间伫立着津华大学的行政大楼。 安槐序嘴角带着一点勉强的笑意,垂眸看着灰色的水泥路面,就是在这里,就在一个很普通很平常的下午,和她一起长大,陪伴了她快二十年的发小,一走多年,杳无音信。 “即使相识很多年的朋友也可以一走了之,何况是你我这样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人呢?” 安槐序用力搓了搓指尖,“陆副总,过去这一段时间你觉得新鲜又刺激。我就像你的猎物,掉进你的陷阱里,你高兴的时候逗我一下,你玩腻了就能随手把我丢开。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我不想让自己成为这场游戏里可怜又悲情的主角。” 安槐序抬眸哀然地看着陆林钟,她终于把自己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这么久以来,这件事已经变成了插在她心口的一根刺,稍有触碰便疼痛非常。 陆林钟紧抿双唇,黑色帽檐遮住了她的情绪。前一刻她欣慰自己终于知道了安槐序害怕的原因,问题的症结所在,又在这一刻心绪复杂,她温声道:“小序,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喜欢我吗?”陆林钟手揣在口袋里不觉握紧她手边的小盒子。 她能猜到答案,可她好想听见安槐序说出来。 安槐序笑意苦涩:“我承认我喜欢你,可我与你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可能喜欢上一个人一辈子都放不开,有的人天性凉薄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不同的人。陆副总,你有很多选择。如果你只是要我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赢了。” 陆林钟睫毛微颤。 “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想陪你玩了。” 陆林钟的嘴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安槐序决意不给陆林钟任何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因为我输不起。” 陆林钟眸光深邃得像是东洋大海,而她是颠簸在浪间的小船,或许下一个浪头打来,船就翻沉了。 “你不会输的,小序。” “我拿什么赢?多少筹码,多大的赢面,我比你清楚。”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电光火石之间,安槐序嘴角渐渐流露出一丝嘲讽,“我远比你要了解我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喜怒哀乐就和陆林钟紧紧联系在一起,她甚至无数次有过想要与陆林钟并肩的贪念,可用情至深的人最后都会为情所伤。 “你不该否定你自己。”温柔如水的桃花眼里装着璀璨星河,装着世间万物,也装着此刻安槐序哀然低沉的面容。 -- 第84页 陆林钟抬起手把安槐序落在身前的长发捋到身后,“你想赢吗?” 两人沉默着步步前行,树影把安槐序的神色勾勒得迷离错落。 陆林钟料到安槐序不会回答自己的话,轻轻勾起唇角:“赌桌上的人一旦中途退出,就注定是输。你想把过去的一切轻轻放下,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我已经在你心里了。” “是不是觉得我自负得可笑?我没有高估我自己,我也没有低估感情。你也说了,有的人喜欢上一个人,余生也只会用来喜欢那个人。” “错过了我,你的余生午夜梦回,都只会是我。” “那时候,你才是输得一败涂地。” 安槐序抿唇轻笑,陆林钟就这么狂妄地以为她会放不下吗? 陆林钟明白安槐序轻笑的意味,嘴角的笑意稍纵即逝,正色道:“眼前的赌局,其实才进行到一半。” “我在你心里的同时,你也在我心里。” 陆林钟仰头望向浩瀚的星空长河,轻声道:“你最大的赢面,就是我对你的爱。你怎么可能会输。” “我一直以为感情不应该以输赢论,但是如果非要这样做一个比较,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并不是站在对立面,或许有一种结果,叫做双赢。” “我们相爱,我们携手走过一生,没有人会输,爱情也不会输给时间。” 陆林钟脸上是释然的笑,温声道:“对着渺渺星河我无法许诺你所谓的永恒时光,我的生命即便走到了尽头在这浩瀚的宇宙中也只是一粒微尘,可在这短暂的生命里,我不只想与你同沐爱河,我还想与你一起握着一纸婚书,经营婚姻。” 开满鲜红玫瑰的道路注定布满了荆棘,注定不是坦途,可是能怎么办?如玫瑰花一样的爱情给人的诱惑如此致命,怎会让人放弃。 “小序。”陆林钟语气坚定,“你最清楚一纸婚书在法律上意味着什么。” “朋友和爱人是不一样的,结婚不仅仅代表着情感上的归属与寄托,更意味着一系列权利义务的构建和形成。如果你患得患失,我用一纸婚书来保障你飘忽不定的心;如果你觉得自己无所依靠,我可以让你依靠;如果你觉得自己不够完美,那我就帮助你打磨自己,塑造自己,直到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晚风里不时拂动陆林钟的长发和衣摆,陆林钟看着无措的安槐序,从口袋里摸出小盒子。红色的丝绒质地锦盒,在月光和路灯的映照下反射着细腻温柔的光泽。 安槐序睁大眼睛,陆林钟她,她要做什么······ “小序,我才远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陆林钟打开锦盒,缓缓向安槐序靠近。 “如果你觉得爱情是一场赌局的话,我愿意做亡命赌徒,赌注是我的一生。”陆林钟手捧锦盒,单膝跪地,锦盒里放着一枚镶钻戒指,不规则的形状折射出月辉,光芒清冷耀眼,戒指上镶嵌的钻石和陆林钟颈上的吊坠是一个形状。 月华如水,柔柔地铺了陆林钟一身,莹白的肌肤和玫瑰的香气纠缠不休,万千勾魂。 安槐序往后退一步,她能真切感觉到陆林钟的呼吸律动,感觉到对方的发肤之下汨汨流动的血液和怦然的心跳。 陆林钟每一个眼神都在向她表达着爱意,陆林钟说出的动人情话让她设下的心防逐渐瓦解。 眼前的人像是被大雪覆盖的玫瑰,风情婉转流露的花瓣之下藏着一把短刃,不觉逼近了她的喉间,而她却恨不得往这短刃上撞,用血管里涌动的温柔去晕染这冰天雪地的嶙峋料峭。 只想这玫瑰更红,这雪更艳。 安槐序往后退一步,长出了一口气,定定神,“陆副总,我······” “小序,你要拒绝我吗?”陆林钟眼里的璀璨星河渐渐黯然。 安槐序退一步,陆林钟就往前走一步。 退无可退。 陆林钟上前拥住安槐序,撬开了对方的城防开始攻城略地,她以为安槐序要弃甲而逃的时候,安槐序竟然轻轻咬了她。 而后依样画葫芦,用最快的速度青出于蓝。 “陆林钟,我和你赌,赌注也是我的一生。” 属于少女发肤的味道纠缠着香槟玫瑰残留的芳泽,在情|欲盛放的时候点起了一把野火,开始了新一轮懵懂又大胆的探索。 灵细的舌尖纠缠嬉戏,陆林钟趁机将戒指推入安槐序左手中指。 “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时光短暂,我迫不及待要和我爱的人走到一起去,一分一秒都不愿错过。” “还挺好看。” “它是你的。” * 夜深,陆林钟驱车驶离了津华大学的停车场,后视镜里不时出现安槐序笑得露出一口整齐小白牙的脸,像偷吃到蜜糖的调皮孩子,更让她开心的是,现如今整个蜜罐都印上了她的标记,独属她。 安槐序的笑容完全压不住了,又怕陆林钟笑她,偷偷伸手把自己的脸挡住大半,然后放肆咧嘴大笑。 “陆副总,你现在是我女朋友了?”安槐序笑得花枝乱颤,还有一种飘在云端在做梦的感觉。 “不是。”陆林钟侧过头扫了安槐序一眼,看到安槐序笑得就差流哈喇子了,忍不住勾唇道:“是未婚妻。” 安槐序看着手上的戒指,仰面感叹:“我们这速度真的是太快了······” -- 第85页 “陆副总,那咱们现在还需要保持原来的租赁关系吗?” 陆林钟态度极好地回答了安同学的问题。 “我们现在是同居。” 安槐序吸吸鼻子,脸上的笑容明媚灿烂。 既然她们直接跳过含蓄羞涩的恋爱就同居,下一步是不是该变成事实婚姻? 两人一进门,陆林钟就被安槐序摁在了门背后,安槐序一手垫在门上,怕一不小心磕到了她的宝贝女朋友,一手挑起了陆林钟纤细温润的下巴,垂眸盯着陆林钟的薄唇。 馥郁如玫瑰花瓣一样的唇微张,贝齿在下唇上留下了浅白色的牙印,安槐序喉咙滑动,捕到了陆林钟嘴边的一抹坏笑。 “小序······”陆林钟的声音绵软清透,轻易就掳掠了安槐序的理智,她脑海里的弦彻底绷断,光与暗的界限就此模糊,安槐序急切又温柔地吻住了怀里的人。 初秋的晴夜染上了绯色,直到她感觉陆林钟被自己吻得呼吸微沉,才意识到她太放肆了。 要更加温柔一点,更加小心一点,像呵护易碎的水晶,将融的雪花那样对待她的爱人。 安槐序嗅着陆林钟耳后发间的香味,着了魔一样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陆林钟的耳垂,陆林钟被吻得意乱情迷冷不防来这么一下,控制不住地轻吟了一声。 入骨销魂的酥软声从紧捏的喉腔里滑出来,像是忍耐,又像是勾引。 安槐序本就沸腾的身体像遇上了灼灼的大火,在失控边缘摇摇欲坠,手不规矩伸进了陆林钟的衣摆,小心翼翼的亲吻也变得鲁重。 陆林钟忍不住咬了咬唇,别有意味的目光轻轻地勾了安槐序的魂,反手抓住她的手,在她耳畔低吟:“去洗澡。” 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就是欲望的深渊,如今少了栅栏的阻隔,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在阻碍她们了。 情|欲让人沉醉,突如其来的雪崩融化后化作了一江碧水,滔滔奔涌。 “我去洗澡!”安槐序撂下中气十足的话,风一样地消失在客厅里。 逃离了客厅里越来越暧昧的氛围,安槐序抵在浴室门上,胸膛里躁动不安的心脏和全身上下沸腾的热血让她——无比上头。 她的女人真的是让她上头。 安槐序站在花洒下,打开冷水,迎头浇下,不由想起刻在希腊阿波罗神殿上的一句箴言:“人啊——认识你自己——” 自从遇见陆林钟之后,她认清了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色狼胡乱地挤了一点洗发水,头发被她揉得彻底炸开,匆忙挤上沐浴露,随便搓了几下,擦干,火速穿好衣服。 开门之前。 她舔了舔唇,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该表现得矜持一点?免得吓跑了陆林钟。 不管了。 “嗒”地一声,安槐序打开了浴室的门,顶着一头被完全吹炸了的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确认陆林钟不在二楼的小客厅里,她躁动的心略微平复了那么一点点。 “小序?” 安槐序吓得往后一弹:“陆副总,你怎么在楼梯这里!” 陆林钟盯着安槐序一头已经炸开了的柔软发丝,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刚刚她在客厅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响了几分钟就停了,然后听见了开门声,索性起身走到楼梯这逗逗她。 陆林钟不知道安槐序在想些什么,乐呵得跟个傻子一样,眼睛里还开始往外冒星星。 “我去洗澡,等我哦~” 说完,陆林钟轻轻侧头在安槐序白净的脸蛋上小啄了一口。 安槐序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声,随时要从自己的胸口蹦出,如果她没搞错的话她今天第若干次有这种强烈的心跳了。 谈恋爱真的不会伤身体吗? 她那颗强劲跳动的心已经要呼之欲出了。 陆林钟从浴室里洗了澡出来,安槐序还茫然地保持着她走的时候的姿势站在楼梯口。 难道因为刚刚那个吻所以高兴得呆了? 陆林钟擦着还在滴水的发尾,走过去温声提醒安槐序:“休息吧。” “休息?” 安槐序睁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她面前的陆林钟,一条正红色的吊带睡裙,莹白无瑕的肌肤,一红一白强大的视觉冲击,姣好的身体曲线,修长纤细的腿。 更要命的是,陆林钟没有完全擦干的颈上的水珠。 安槐序眼看着那滴水划过陆林钟的颈,划过她的锁骨最终滑向了······ 安槐序偷偷摸摸地揪紧了睡裤的裤缝线,啊啊啊啊,现在她特想拿个喇叭去外面大喊——她的女人真的漂亮! “我去睡了,嗯?” 尾音带着甜甜的小波浪,摇曳着荡进安槐序的耳朵。 安槐序茫然地点点头。 陆林钟转过身,上扬的嘴角是甜蜜的弧度。 远处传来一声房间关门的细响,安槐序反应过来,得得得的冲到一楼客厅,打了一套少林寺五合拳,觉得还不够,打开大门,去庭外院落狂奔了两圈。 又得得得跑上二楼,打开卧房门,百米冲刺大字型跳到床上,心里大声喊了一声——太爽了! 有了女朋友,安槐序激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每隔一会就要看一次手机上的时间! 夜真长! 天怎么还没亮?! 从前津城最早的时候五点就天亮了! -- 第86页 辗转反侧,安槐序眼盯着手机上的时间跳到了04:30. 她趿拉着拖鞋飞快了下床,“嗒——”按下门把手,一步三跳去了洗漱间,洗脸刷牙一气呵成。 偷偷潜入隔壁。 陆林钟一向浅眠,从安槐序打开她房门的时候,她就醒了。清梦被人打断,她仍选择懒懒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顺便看看她的小女朋友到底要干嘛。 安槐序大步助力跑,身体擦着地板向陆林钟的床边滑,“陆副总,起床了。” “······”这么早? 陆林钟轻轻地应了一声,正要翻身,安槐序突然站起身,掀开被子钻进她的臂弯。 安槐序自认为她还是很矜持的,毕竟她没有在和陆副总确认关系之后当晚就睡在了一块。 陆林钟环抱着安槐序,怀里的人不可控制地抖,然后笑出了声。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小女朋友乐不可支地说:“哈哈哈——一想起你是我女朋友了,我就忍不住想笑,我还想拿喇叭出去喊。” 安槐序在她怀里动来动去,软发扎得她心痒痒的。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安槐序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缕薄光看陆林钟素颜模样,明丽温柔的五官,同样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她的女朋友就是长得比一般人不止一点点好看啊。 “小序,你要不要和我睡一个房间?” 安槐序眼睛都亮了,当即笑着大声问:“可以吗?” 立马感觉到自己好像表现得太不矜持了,安槐序冲着陆林钟摇头摆手:“我我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不会欺负你的。” 陆林钟一手支着身子斜倚在羽绒枕上,笑意渐深:“你欺负我?” 安槐序不安分地扒拉着陆林钟睡裙的细吊带,垂眸说:“就前几次不都是我”我欺负你。 贡缎锦被里的铃兰玫瑰忽然变得暧昧危险,陆林钟握住了安槐序的腕:“那是我让着你的。” 幽邃的眸光压下来。 陆林钟的身体像佛罗伦萨式的优美瑰宝,窈窕的曲线和丰盈的□□让人迷恋。 安槐序双眸不自觉地微阖,是含羞待放的鲜花凝结着香露缓缓暴露在晨雾中,沐浴着一天的朝阳,小心翼翼地品呷着光的薄甜。她如诗般美好的身体在这幽暗的房间里笼罩着让人浮想联翩的神秘。 可口的猎物在狩猎者面前以呢喃以低吟以凄迷的眸光,以示臣服和渴望,狩猎者放下了手里的弓箭,以温情簇拥着她的猎物一同奔向了被福波斯渡满金光的伊甸园。 龙涎香朦胧又馥郁,麝香绵长又带着原始的欲望,玫瑰热烈又奔放,铃兰灵越又清透,陆林钟是迷恋香味的人,今晨她在安槐序颈间嗅到了一种独有的香气。 安槐序跨坐在陆林钟腿上,眼看着这迷人的狐狸微微后仰,脖颈勾出极其诱人的弧度,慢慢放轻了自己的动作。 两个人入情地吻到了外面的天大亮,陆林钟舔了舔自己干燥红肿的唇:“你很饿吗?” 她的小女朋友好像一下子开了荤有些收不住。 是她亲得太勇猛无畏了吗?安槐序盯着陆林钟暧昧的神色,抿抿唇,“起·····起床吗?” 陆林钟宠溺地摸了摸安槐序一头炸了的头发:“嗯,上班要迟到了。” 陆林钟起身赤脚踩在深棕色的地板上,双手轻轻一勾,那两根细细的吊带就松开,并不贴身的吊带裙从身上滑落,随手套上一件白色长袖衬衫。 她低头把纽扣一颗一颗扣上,嘴角有几不可察的笑意。 安槐序偷看了陆林钟一眼之后,讪讪挡起脸,又想看第二眼。 陆林钟恰好透过穿衣镜把安槐序的小眼神看了个正着。 “想看你就看吧。”陆林钟勾唇,对着安槐序笑了笑。 “真的吗?!” 陆林钟捏捏安槐序的脸,温声道:“不知羞。”先一步离开了卧室去洗漱。 安槐序拱在了陆林钟的被子里,猛嗅了几口被子上残留的香气,像是仲夏夜的梦。 她女人的香气也这么让她上头,在爱情的照耀下,她也可以成为一个诗人。 安槐序换好衣服,收拾好自己的发型之后,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落地窗前,一眼望过去,屋里的一切,屋外的阳光草木,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万千之中最不一样的就是,陆林钟是她女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易老师提问时间。 Question 1:“她们俩在小树林亲了多久?” Question 2:“下一次谁在上面?” 打脸现场: 1 安槐序:“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陆林钟掏出戒指。 安槐序:“真香” 2 安槐序:“我们这速度真的太快了” 回家后。 安槐序:“我们什么时候上床?” ps:周末愉快~ 作者君:“死鬼,你俩终于在一起,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撒糖了!!!” 安槐序陆林钟:“请每天都安排上。” 作者君:“好的好的” 第46章 陆林钟听见客厅里的落地座钟准点敲响, 平时余声总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而今钟声的余音竟被安槐序走来走去的脚步声掩盖。 陆林钟看着镜子里自己红肿的嘴唇。 她早就不是懵懂年少的年龄了, 对于情感也很难再燃起热望,唯独——唯独眼前的人不同,安槐序让她对以后的每一天都抱有了期待, 就像枯朽已久的植物在多年之后抽出新芽,焕发新生。 -- 第87页 易老板掐指一算她的三十岁枯木回春,倒也准了。改天抽个空带安槐序去谢谢她老人家。 陆林钟擦擦手,拉开了洗漱间的门。 “小序,该去上班了。” “到。”安槐序早就站在玄关等陆林钟了。 两人一同出了大门,安槐序从陆林钟兜里掏出车钥匙, 甩了甩,“我送你去吧,我上班比你晚。” 陆林钟笑道:“早知道谈恋爱有这等福利, 我就不墨迹那么久了。” “还有别的福利, 比如这个”安槐序急不可耐地贴上陆林钟嘴唇就是一顿猛亲。 陆林钟把安槐序从身上扒拉下来,“好了, 好了, 我再不去上班, 你发小要扣我工钱了。” “对了,这给你戴上。”安槐序在上衣兜里摸出个口罩递给陆林钟。 “你的嘴肿的太厉害了,我怕许终玄找你麻烦,那种单身狗最看不惯我们这种有家室的人,报复你那是很有可能的。” 陆林钟失笑, 昨天她就已经遭到许终玄的报复了。她女朋友和她上司这么多年没见,都能有这种防范意识,可见压榨是她上司天生自带的属性,惹不起惹不起。 她戴上口罩,上了车。 安槐序一脚油门轰去了致天。 “下班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再下来。”安槐序拉着陆林钟的衣袖,嘱咐道。 “嗯,你开车注意安全。” 陆林钟笑着朝安槐序挥手,等到车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转身回头—— “!!!” 她笑不出了。 “许总,好巧啊。” “陆副总,巧。” “不知许总您在这是······” 许终玄盯着陆林钟脸上的口罩,说:“陆副总,今天又乔装打扮一番是为了翘班的时候不被我认出? ” 陆林钟:“······” “许总,我是不想让你受刺激。” “哦?”许终玄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林钟。 她上司这什么眼神?摘就摘。 陆林钟摘下口罩,浅粉的薄唇微肿,上嘴唇还有一道小伤口,看着让人浮想联翩。 许终玄:“陆副总,这是······” “蚊子咬的?” 陆林钟凑到许终玄耳边,不无炫耀:“老婆咬的。” “很好,陆副总,口罩戴好。本来我来是有个肥差想交给你,让你去陪林肇吃饭,可你这样去应酬实在影响公司形象,我换人了。”许终玄说完,转身径直走向电梯间。 陆林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林肇要下周才来。难道她的嘴一周都不会消肿吗? 摆明了是许终玄嫉妒她,故意把她换了。 不过不用应酬,她也乐得清闲,有多的空闲时间陪女朋友她求之不得,肥差不要也罢,反正又不缺钱。 陆林钟神色恬然地跟着许终玄走进专用电梯,不紧不慢道:“我刚好和许总去同一楼层呢,我找叶秘书有点事儿。” 许终玄斜了一眼陆林钟,莫名地勾了勾唇:“这样的话,你嘴唇被咬破的事不出十分钟就能传遍致天。” 陆林钟:“······” 许终玄讳莫如深地看着她:“别担心,传言说不定远比事实更精彩。” “叮”电梯停稳,许终玄迈开步子走出去,陆林钟伸手别了别头发走进叶恒的办公室。 “哎呀!陆副总!你怎么了?”叶恒站起来,诧异地看着陆林钟。 “多日不见,叶秘书你还是这么——热情,我好得很。” “那这个是?”叶恒形象地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下。 “咳咳咳”陆林钟余光一扫,许终玄含笑从她身旁走过去,补充道,“有点小感冒。” “我这里有感冒冲剂,我给您冲上?!”叶恒二话不说已经翻出了药盒:“发烧吗?要量一量体温吗?几天了?咳嗽不?” 陆林钟:“······” 叶恒把冲好的感冒冲剂递给陆林钟:“您看我买的感冒药,和黑咖啡一个色儿!看着就想喝。” 陆林钟勉强接过杯子,笑笑:“你把昨天那份文件给我,药还很烫,我拿下去喝。” 陆林钟一手拿着文件,一手端着杯子回到自己办公室,期待着下班。 *** 熬过一天的上班时间,陆林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安槐序的电话。 “陆副总,我到地下停车场了,你下来吧。” “OK。” 电梯门一打开,安槐序飞奔而来,隔着口罩给了陆林钟一个甜蜜见面吻。 “陆副总,今天是重要的日子” “嗯?” “今天。” “嗯。” “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天。” “所以?” “所以我们要约会啊。你不约我,我约你行不行?”安槐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非常的恬不知耻了。 “好,约会。” “我做过攻略了,别人约会都喝奶茶看电影。网上推荐了华阳路上新开的一家奶茶店,焦糖烤奶特别好喝,雪顶乌龙也很不错。我带你去吧?” “好啊。” 安槐序开车从致天门口大道并入去华阳路的主干道,下班晚高峰拥堵程度可想而知。早知道这么堵,她就该绕过致天前面的路段,走津河遂道直接去华阳路。 -- 第88页 陆林钟看着遇到堵车依旧高度亢奋的安槐序,温声问道:“从前你周末都陪着林于斯玩些什么?” 送命题? 安槐序倒吸一口冷气,结结巴巴:“他,他他他那么忙哪里有空和我玩。” “哦?”陆林钟别有意味,说“你这是很想和他一起的意思?” “我没——”安槐序皱眉,扫了一眼后视镜,陆林钟脸上的笑容,俏丽明媚。 逗她玩呢? 安槐序颇不高兴地别过脸,“呵,也不知道上次开着车亲自上门的是你的哪一任”。 陆林钟失笑,原来她的小女朋友记得这么清楚。 “你吃醋?” “当然啊,我现在还酸着呢。”安槐序声音忿忿,做了个超生气的表情,暗示陆林钟快来哄她。 “怪不得你吃饭这么香,原来是醋吃多了呢。” 安槐序转了转眼珠,绷着脸:“根本就不是你这样哄的。你应该说——宝宝,你不要吃醋,我最爱从来都只有你!电视剧里都这么演,你怎么不按照剧本来?!” 说完,安槐序不自觉地揪着方向盘。 “······”她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与众不同的女朋友?陆林钟伸手揉揉眉心。 “说呗!你说给我听嘛。” 陆林钟:“······” 这让人窒息的台词比她平常说话还要风骚,陆林钟一字一句地把话从嘴里挤出来,“你不要吃醋······我最爱的从来都只有你。” “要完整的!你刚没有说称呼。”安槐序心里乐开了花。 陆林钟心里默默对写这台词的编剧翻了个白眼,张了张嘴,半天没发声,这个称呼真的很······难以启齿。 她扯着安全带,舌尖在上下牙之间开始打架:“······” “我是你的,你的。”安槐序格外关照地给陆林钟比划口型。 陆林钟自开蒙以来,就觉得这个称呼无比黏腻,无比肉麻。 “宝宝。”陆林钟支支吾吾,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个,几乎从没说过的暧昧称呼。 “哈哈哈”安槐序看着陆林钟哽咽的神情很是受用,不依不饶地说:“你完整说一遍,我还想听。” “······”陆林钟见前面的车开始挪动了,故意岔开话题:“前面车动了,你专心点。” 安槐序根本不买账,继续道:“快说,我想听。” 陆林钟:“······” 转移话题失败。 陆林钟试图再次转移话题:“这是哪部电视剧里的台词?” “哈哈哈”安槐序笑得花枝乱颤,冲陆林钟得意地眨眨眼睛,“我导演的。” “这才是甜甜的爱情该有的样子!”安槐序摸了一把陆林钟的手背,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你能不能叫我宝宝?” “不能!”陆林钟拒绝得利落,哪怕换个别的称呼都行,唯独这个真的是触了她的逆鳞。 安槐序没有半点失落,点点头:“那我叫你宝宝!” 陆林钟:“······” “宝宝,你一会儿喝乌龙雪顶还是喝果汁?” “······”陆林钟极有威慑力的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根本不在意陆林钟想杀人的目光,“宝宝,我想吃焦糖海盐冰激凌,第二个半价,你也吃吧?” “······”陆林钟很想把她的小女朋友从车窗丢出去。 安槐序疯狂向陆林钟投去热切目光,“宝宝!宝宝!你为什么不理我!宝宝!” “······” 陆林钟深吸一口气,不忍心打击这个刚谈恋爱的小朋友,可她实在被这个称呼膈应得不行,忍不住蔫蔫开口说:“拜托你——别这样叫我——” “那不行,除非晚上回去你让我亲你半个小时,你不准伸舌头。” “你——” “宝宝~你不同意啊?” 陆林钟咬咬牙:“同意。” “嗯哼。” 逗过陆林钟,安槐序心满意足地专心开车。 半小时后。 安槐序将车停在了华阳路上的停车场,两排各式各样的店铺里人潮如涌,两个不常逛街的人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 安槐序把手伸到陆林钟身侧:“拉着我。” 陆林钟:“???” 这又是哪一出?! 现在年轻人的花样,她真的不是很能玩得来了······刚刚那个让她腻得慌的“宝宝”已经很刷新她三观了。 安槐序牵着陆林钟的手,十指相扣那样牵着,小声念叨:“长得太好看了,带出门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我得宣示主权。” 陆林钟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安槐序放慢步子等陆林钟走到她身侧,一本正经道:“我看你挺不喜欢宝宝这个称呼的。其实在古代,珍贵的东西叫做宝。我宝贝你,就是我珍惜你的意思。我喊你宝宝,这是在告诉你,我会像珍爱最宝贵的一切那样对待你,你明白吗?” 她大胆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也希望陆林钟会有所回应。 陆林钟凝眸,诚挚回应:“嗯,我也是。” 我也会像珍爱最宝贵的一切那样对待你。 安槐序侧过头,夕阳映着陆林钟颈间那颗形状独特,让人神往的吊坠。从前她就诧异过陆林钟竟然会把同一件首饰一直戴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她低头转着左手上的戒指,不禁想,陆林钟难道是个有故事的长情之人? -- 第89页 安槐序摘下戒指,递到陆林钟面前,问道:“这个和你的吊坠一模一样,这个形状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陆林钟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了一张名片递给安槐序。 “还记得这个吗?” 流光银金属拉丝名片印着致天的logo,左上角处有两个镶嵌在一起的镂空三角形。 安槐序想起那天陆林钟给她递名片时,她还问过陆林钟左上角的镂空三角形有什么含义,当时陆林钟说的是什么来着? —“这个镂空有什么含义吗?” —“我有神符护体。” 当时的对话在安槐序脑海中回响,她试探性地问:“你有神符护体?” 陆林钟摸摸安槐序的头,笑道:“记忆力不错嘛。” “所以呢?” “所以这个吊坠也是我的神符啊,现在你也有了,它也会保护你的。” 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安槐序一脸不相信,打趣道:“你别告诉我集齐七个还能召唤神龙。” 陆林钟自顾自地往前走。 远处传来陆林钟朦朦胧胧的声音:“不能召唤神龙,但能召唤小天使。” 天使??? 陆林钟都三十岁了居然还没从童话故事走出来,她是不是还在幻想自己是公主啊。 安槐序摇摇头,追了上去。 第47章 安槐序趁机把手插入陆林钟的五指间, 紧紧扣住。 “陆副总, 你喝奶茶吗?” 奶茶糖分太高, 陆林钟从来不喝,她面露犹豫。 “我听说谈恋爱都是要带女朋友去喝奶茶的。” 夕阳的余晖落入安槐序清澈的眼睛,带着眼底不断外涌的期待, 直叩陆林钟的心。 “好。” 安槐序得了圣旨,笑着跑开,冲陆林钟挥挥手,“我喝半价那杯!你站在这不要乱跑,我去买。” 九月初的傍晚,暑气还未褪去, 陆林钟顶着太阳站了十来分钟,两颊晕出了一片薄红。 安槐序拎着两杯奶茶跑回来,日光耀眼, 照着少女清丽灵动的眉眼, 唇自然微张着,伴着小跑带来的略重喘息, 两颞碎发里有许多亮闪闪的小汗珠, 顺着她的下颌缓缓滑落, 伴随着一丝清浅的香气而来,绕在陆林钟周身,春生夏长。 陆林钟欲细细分辨,那丝淡淡的香气却被一阵拂来的清风吹散了,随之映入眼帘的是少女独具活力的娇靥。 “你怎么在太阳底下傻站着这么久?” 陆林钟轻笑, 拿纸巾擦干安槐序额头上的汗:“不是你让我别乱跑吗?” “万一你中暑了怎么办?你站在房檐下或者树荫下,我也还是能找到你。” “找人的感觉不是太好,我在原地等你就好了。” 安槐序刚要开口,陆林钟比划着手势及时打断,“奶茶不分我一杯吗?” 安槐序晃晃手里的奶茶,递出去,“给。” 陆林钟接过奶茶,眼里的笑更深了。 两人捧着奶茶沿着步行街走走停停,安槐序望着街道来来往往的年轻面孔,想起不久前她还希望有朝一日能和陆林钟漫步其中,没想到愿望竟然这么快就实现了。 “这里离小南楼不远了,去吗?” “陆副总,你又想宰我?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样很亏的。” 陆林钟像模像样地朝安槐序作揖,“这次小生掏钱,特意给娘子赔罪。” 娘子······ 安槐序眼睛不自觉移向别处,凑到陆林钟耳边小声道:“走吧,相公。” 陆林钟牵着安槐序踏进小南楼,经理立马上前相迎,熟人见面,互相打了声招呼。 经理把她们带进一个颇有情调的小包间,安槐序伸手接过菜单,一眼扫到了南乳蒸猪手,觑了一眼陆林钟,贼兮兮问:“陆副总,南乳蒸猪手您吃吗?” “我不吃,谢谢。”陆林钟端着礼貌的微笑回敬对方。 安槐序知道陆某人一向爱惜形象,喝水吃东西矜雅非常,不过她就是想看大美人啃猪蹄的样子。 “我要点。” 陆林钟也不反对,反正她不可能在外面啃猪蹄。 安槐序欺身向前,靠着桌子的一端,笑的得意:“陆副总,当着我的面吃猪蹄,你害羞?” “是啊,我害羞。” 陆林钟意味深长地挑眉,相当期待安槐序要怎么接自己的话。论不要脸的程度,安槐序修炼之路道阻且长,可她早有千年道行了。 安槐序语塞,老大爷似的瘫回座位,心想,现在是点还是不点? 不点就正中陆林钟下怀,点了万一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怎么办,她可不想当着陆林钟的面啃猪蹄,自毁形象。 安槐序把菜单翻了一面,假意道:“我觉得猪蹄有点油腻。下次吧。” “嗯哼~听说吃猪蹄可以补肾” 陆林钟压住菜单,眼睛在安槐序身上绕了一圈,嘴角噙着一抹坏笑,“你多补补。” 安槐序:“······” 陆林钟贴心地给她加了一份南乳蒸猪手。 不一会,大大小小的白瓷碟,小蒸屉摆了满满一桌。 陆林钟看着对面吃得正欢的安槐序,偶尔动动筷子帮她夹菜。 太阳西沉,落在桌上的阳光星子渐稀疏,楼下车来人往的声音和远处的蝉鸣让她心动神驰。 一个多月前,她刚刚度过了三十岁生日。外人眼中,她沉浮商海多年,走过许多地方,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应该在商圈中找到一个与她势均力敌的人成为伴侣,两厢联手,让她本就不凡的人生,彻底成为后人瞻望的传奇。 -- 第90页 比起按部就班地活成别人钦慕的样子,她更享受生活的意外。 意外被聘为致天的CHO,意外地遇见眼前人。 “你怎么不吃?”安槐序嘴里含着一口烧麦,脸蛋鼓鼓的,浑然不觉有颗小小的糯米在嘴边。 清澈的眼睛和浅浅的梨涡对比下,那颗黏在嘴边的小糯米格外引人注目。 陆林钟柔柔地笑着,翩然抬手。 安槐序就着小瓷勺小口小口地喝粥,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不知做何反应。 陆林钟尤凉的指尖落在了安槐序的唇边,笑意璀然,目光绵绵密密的温柔看着她:“你看你。” 声音温和宠溺,糯米黏在陆林钟粉白的食指尖,像颗小宝石。 陆林钟眼里的柔情盈满外溢,两个人四目相对,安槐序被注视得气血开始上涌,耳根子和两颊都要发红,忙不迭地低头。 陆林钟不再说话。 从前确实是她步步紧逼,现在长日闲暇,她可以慢慢享受这段美好的爱情,悸动,羞涩,亲昵,拥抱,亲吻,情|欲······感受爱情里所有的情趣都要像细品一杯普洱,尽可能地调动所有的感官,尽可能地把细水长流的平淡变得刻骨铭心。 在爱情法则里,两个人要走到一起,并不是一人独自走完一百步,另一人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 从前安槐序总是拒绝她,她愿意独自走完一百步中的九十九步,只要安槐序能稍微往她在的方向挪一步,她就满足了。 现在,她眼前的人所虑所做,远超过了预期,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出色。 “问你呢,你怎么不吃?” 陆林钟收回思绪,纤细修长的手握着银筷夹了一块南乳蒸猪手放在安槐序碗里,“快补补。” 安槐序:“······” “啃吧,啃完就回家。” 回家,有安槐序的地方,才能称之为家。 安槐序夹着猪蹄随便啃了几口,灌了几大口红茶,起身:“走吧,回家。” 陆林钟:“你吃这么急做什么?对身体不好。” “我懂你意思啊。” 陆林钟:“???” 安槐序一笑:“知道你害羞不好意思说,菩提老祖的这点敲打我还是听得懂的。” 陆林钟满脸问号。 安槐序清清嗓子,强装羞意:“你之前答应我的,回去我可以亲你半个小时,你不伸舌头。你这么着急回去不就为这事呗。” 陆林钟:“······” “陆副总,走了走了,我去取车你去买单。” 安槐序将车开出停车场,连拉带拽把陆林钟塞进车里,着急地往家里赶。 车窗外的行道树飞快后退,陆林钟看了一眼仪表盘,轻咳:“你要超速了。” “嗯,好像是。” 安槐序一笑:“我迫不及待想要做坏事。” 平常半个多小时的车程足足缩短了十分钟,陆林钟打开大门,伸手过去开灯,安槐序及时按住她。 “黑夜给了我们黑色的眼睛,我们用心寻找光芒。” 她环着陆林钟的腰,轻轻将她扑倒在沙发上。 “半个小时,不许伸舌头。” “唔。” 陆林钟未开口的话被密密匝匝的吻封在嘴里。 唇齿缠绵,也是有讲究的。 安槐序趴在陆林钟身上,薄唇从陆林钟的嘴上挪开,寸寸往下,陆林钟不时滚动的喉结让她的意识迷离,她忍不住张口,轻咬陆林钟喉下滑动的软骨。 “嗯······有点疼。” 陆林钟的喃喃声,在黑暗静谧之中,越显风情无度。 安槐序浑身如沸,吞了吞口水,手慌乱地落在了陆林钟的衬衫纽扣上,身处漆黑幻景,她的神识比以往更清明,凭借着温热触感,便能想象出陆林钟衬衫之下的窈窕身形。 陆林钟是一杯烈酒,烧了她的喉。 安槐序呼吸急促,胸腔里怦然跳动的心,强劲有力。 她摩挲陆林钟衬衫上的纽扣,轻易解开了第一颗。 第二颗。 第三颗。 衬衫里有颗防走光的暗扣,比先前的两颗要调皮。 衣带渐宽。 安槐序迫不及待伏在陆林钟袒露的锁骨上,舌尖细细地爱抚她的爱人,与陆林钟柔软的肤感和身上冷香,来了一场奇妙邂逅。 她沉迷于陆林钟的风情,又见识过陆林钟柔弱无助,而现在,她好像又邂逅了一个全新的陆林钟,一个调情高手,连身上的香味都是似真非真,欲说还休。 风情披上了一层薄纱,她成了雾里看花的游客。 克制又神秘,勾起安槐序无限的欲望与好奇。 陆林钟感觉颈间有点湿湿的,轻轻摸了一下脖子,粘稠湿漉,液体的触感······ “小序,收收口水。” “口水?我没有流口水啊。”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又被安槐序咬出血了? 陆林钟把安槐序往旁边捞了捞:“你去把灯打开。” 光线照亮室内的一瞬间,客厅里响起安槐序中气十足的嚎叫:“你你你,脖子上好多血!” 陆林钟拧着眉抬头,安槐序小半张脸上也糊了血渍,惨不忍睹。 安槐序手脚麻利地从茶几上拿过纸巾盒,连抽了好几张往陆林钟的脖子上摁过去:“疼吗?我把你咬破皮儿了你怎么不吭一声?哎呀都怪我没有控制住我自己。” -- 第91页 “嗒。” 一大滴血滴在手臂上,安槐序无辜又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嗒。” 又一滴。 血是她流的? 陆林钟把纸巾推到安槐序脸旁:“你别管我,你流鼻血了,快把头稍微仰起来一点。” 血像开了闸的水库,越滴越快,鲜红刺眼、安槐序从茶几上拿了个茶杯,兜着血,手忙脚乱地跑到洗手间,弓着身子擦脸:“怎么办???” 陆林钟快步走到电视柜旁,拉在抽屉左右翻,翻出家里临时医药箱,拿出一包医用棉花,走进洗手间。 “小序低头,我帮你把这个塞进去,然后你去沙发上躺着。” “哦哦哦,躺着。” 安槐序半蹲在陆林钟面前,手里端着茶杯接着血,她为什么忽然就流鼻血了?而且一点感觉都没有,难道是因为······ 她不经意抬头,这才注意到陆林钟身上的衬衫已经解开了一大半,敞开的领口欲说还休,锁骨和胸前暗红色血迹衬得陆林钟本就白嫩的肌肤更加明艳动人。 安槐序不甘心地吞了吞口水,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流鼻血······ 陆林钟眼里满是着急,安槐序唯恐陆林钟担心她,宽慰道:“我不疼。” “先不说话。” 安槐序不甘心浪费此等绝世美景,有意无意瞄着陆林钟领口,白衬衫上的那抹红像是冰雪覆盖的红玫瑰,美丽而动人。陆林钟低头俯身取药箱,本就敞开的领口下更加风光无限。 人间尤物啊,她不是故意要偷看,只是被过分美丽的吸引了目光而已,而已。 安槐序闭上眼又睁开眼,死死地咬着下唇,全身循环血液像是被打通任督二脉,急于奔流而出。 陆林钟拿着镊子将棉花塞进安槐序鼻腔,棉花瞬间被染红,血不仅没有止住,反而越滴越快,势不可挡,连安槐序身上的衬衫也被染上了大滩血。 陆林钟把全被染湿的棉花取出,重新换了一团塞进去,不出几秒,新棉花也被染湿,陆林钟感觉情况不太对。 “小序,我送你去医院。” “我不去。” 流个鼻血进医院了,这传出去还让她怎么在外面混! “听话,去医院。” “我不去,我没事!它马上就不流了。” 安槐序坚决不肯。 陆林钟拿安槐序没办法,拿起手机走到客厅窗边,给易老板打电话。 “易老板,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 “什么事?”对方打电话态度好得让易老板实在难以适应。她拿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次来电人,的确是陆林钟没错啊。 “小序流鼻血了,她不肯去医院,我想你过来看看。” “原来是你的宝贝女朋友的事啊,怪不得态度这么好,行吧,我马上来。” “谢谢。” 陆林钟挂断电话,回到客厅,安槐序规规矩矩躺在沙发上,仰着脸,鼻子里塞着棉花团团,下巴下面垫着好几层卫生纸,旁边的垃圾桶里染红的纸巾和棉花越积越多。 “小序,还好吗?” 安槐序点点头,“我感觉没怎么流了。” “我叫医生过来了,没流了也叫她给你看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第48章 客厅里的灯光柔柔地照着陆林钟深邃妩媚的五官, 微挑的眼角蕴着颠倒众生的绝美风情, 颀长俏丽的影子铺在地上, 曲线窈窕,连光滑冰冷的瓷砖地面都觉与有荣焉。 安槐序在陆林钟身上流连,最终落在对方来不及扣上的领口, 那颗神符吊坠招摇吻过陆林钟的锁骨,还得意地冲着她眨眼睛。 她确实不介意多看一会儿,可不想医生也跟着占便宜,清清嗓子道:“你去换件衣服吧,这样给医生看到不好。 陆林钟低头看着身上糊乱的血迹,这样见人确实不妥。她点点头, 去二楼换衣服。 看陆林钟消失在了楼梯口,安槐序拔腿跑到洗手间,取出了鼻腔里的棉花, 血哗哗往外涌, 血量之多跟来了次大姨妈似的,弯腰蹲在洗手台流了好一会。 听见楼上的关门声。安槐序把脸擦干净, 捏着鼻子, 又塞了几团棉花, 照下镜子,原模原样地躺在沙发上。 陆林钟拿了套衣服下楼,递给安槐序:“换上吧。” 门铃响了。 陆林钟:“我去开门。” 易老板背着医药箱跨进大门:“血流多久了?” “十几分钟。” 陆林钟领着易老板走到安槐序身边,易老板打开医药箱,夹出安槐序鼻腔里的棉花, 用灯照了照,“流鼻血之前你在干嘛?” “在······”安槐序仰头尴尬地看着陆林钟。 易老板狐疑地扫了一眼陆林钟,转过头问安槐序:“问你呢,你看着她干嘛,她脸上有答案啊?” 安槐序半晌挤出两个字:“接吻。” “哈哈哈哈哈”易老板笑出了猪叫声,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就猜是这个!!!哈哈哈哈” 陆林钟脸上挂着淡淡微笑,厉声打断易老板:“别笑了!快止血。” “你刚电话里不这态度的。”易老板收住笑声,嘴上抱怨,还不忘指挥陆林钟:“那就劳驾陆小姐去冰箱拿瓶冰水,再拿块干净毛巾。” “对了,还要一个盆。” 安槐序从沙发上坐起,大呼小叫:“盆?” -- 第92页 “要盆做什么?” 易老板:“杀猪的时候都需要备个盆接血你知道吧?” 陆林钟疾步上前掀开易老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易老板拨开陆林钟的手, “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你还挺护犊子的。” “你。” 易老板理了理被扯皱的T恤,“你还杵这干嘛?去拿啊。” 陆林钟咬咬牙,半天没说出个字,转身去厨房拿东西。 趁陆林钟去厨房拿东西,易老板把安槐序按回沙发上躺着:“年轻人嘛,气血旺盛,流个鼻血很正常。陆小姐的身材很好吧?” 安槐序又准备起身,被强行按住,警惕道:“你想干嘛?” “我对她没意思,有意思还轮到你?”易老板一脸无所谓。 安槐序“嘁”了一声。 易老板凑到安槐序耳边,轻声道:“要是再发生这种情况,你来找我。我有灵丹妙药,保你持久,久到离谱。” 安槐序一脸不信:“易同学,你不会干那种江湖骗子卖假药的勾当吧?” “我好歹一津华高材生,哪会干那个。相信我,效果绝对非常好,治标治本。” “你这么好心?” “当然不,我帮你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嘘,她来了。”易老板朝安槐序眨眨眼睛,两人适时噤声。 陆林钟把盆递到易老板面前,不客气道:“你要的都在这里面了。” 易老板接过盆,把冰水瓶盖扭开倒在里面,毛巾丢进去完全浸湿,稍稍拧干放在安槐序的前额上,换上新的棉花,交代安槐序:“好好躺着。” 陆林钟:“这样就行了?” “等会看效果不就知道了?” 易老板给陆林钟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过来。 两人走到书房,晚风吹动落地窗边的薄纱飘如浮动缭雾,陆林钟长身玉立倚在窗边,像是站在山水墨画中,美得远胜名家画下笔意。 陆林钟不放心问道:“流鼻血真的是因为接吻造成的?” “血气方刚的年纪,流点鼻血正常,别担心。” 陆林钟张张嘴,欲言又止。 易老板从书架上掂了本书,摆摆手,示意陆林钟打住,“别说什么她流你没流,你多大,人多大?你的宝贝女朋友估计才拿了学步车驾照,不像你驰骋沙场多少年。小孩子一点就着,是你玩过火了吧?” 陆林钟瞪了一眼易老板。 易老板清清嗓子:“找你进来是和你说点正事,我听到了点消息,林于斯的妹妹林于岑,到处在打听你女朋友。” 陆林钟若有所思, “林于岑?”这个名字她不陌生,不久之前她还见过本尊。 “嗯。” 陆林钟绕过书桌,站在易老板对面,沉声道:“易老板,你到底什么人?” 易老板乐了:“什么意思?” “云顶花园老板,津华大学老师,是个医生,进过局子,随便就能挖到很多别人挖不到的消息。给我林家那么大的料,不图钱不图利,现在特意来我家告诉我林于岑出现了,你想做什么?”陆林钟咬重了特意二字。 “特意?” “十分钟不到就出现在我家口,别说你路过,你背着医药箱就是证明。总不会是你掐指一算今晚小序要流鼻血?” 易老板笑笑,“这些你管不着。给你林家的消息是因为,我喜欢看热闹,热衷于吃瓜。” “十五岁上津华,与小序同一届,易老板,今年你才二十三岁吧。” “所以?” 陆林钟摊摊手,“没什么,夸你年少有为。” “陆小姐,明人不说暗话。林家这个热闹,厝火积薪。既然你想往里凑,我何不把薪助火,这样热闹不是更精彩,我会看得更过瘾吗?” 不说?二十三岁的小孩子在她面前玩神秘,太嫩了。陆林钟转身准备走,“易老板,那我们就各取所需。” “等等。” 果然,小孩子终究还是小孩子,陆林钟回头,“说吧。” 易老板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嘴角上扬,一本正经道:“我恰好带了点治外伤的药,你唇上那个口子还挺明显的,抹点吧。” 陆林钟噎了一下,懒得理她,抬脚往客厅走。 客厅传来安槐序闷闷的声音:“鼻血好像没流了,里面的棉花能取了吗?” 易老板越过陆林钟,信步走过去,拿镊子夹出安槐序鼻腔里的棉花,等了几秒,确实没再出血。 “行了,血不流了我也撤了。” 看易老板收拾东西要走,安槐序忙站起身,凑到易老板耳边:“易同学,借一步说话。”扯着易老板,与陆林钟拉开了几步距离。 安槐序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先加个好友,有需要的话我会找你。” “行。”易老板摸出手机,拉到二维码界面,添加好友。 “你那药要是效果好,以前陆副总找你骗我那事就一笔勾销。” “好说。” 加完好友,易老板走到茶几边从医药箱翻出一支治外伤的药膏递给陆林钟,耸耸肩,“药你拿好。还有,晚上别太刺激了,要是半夜打电话要我来止血,我可不来。” “嘚吧完没?赶紧出门。”陆林钟接过药膏,三下五除二轰把易老板轰出了大门。 -- 第93页 门外还传来易老板大嗓门声:“陆林钟,你丫就这样对我!” 终于送走这尊大佛,陆林钟躺沙发上,好好歇了口气。安槐序就着盆里的毛巾和水,洗了把脸,洗掉脸上的血迹,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清减了不少。 陆林钟戳了戳安槐序干净的脸蛋,憋着笑,抱拳:“娘子鼻血能流二十分钟,小生佩服。” “陆!林!钟!” 安槐序作势要锤她。 陆林钟求生欲爆棚,上去吧唧一大口亲安槐序脸上,“在这呢。” “陆副总,今天去约会我们只喝了奶茶,还没来得及看电影,我们现在补上。” “好~” 陆林钟打开投影仪,拍拍自己的腿:“最佳观影地,上来吗?” 也不管安槐序答不答应,直接把她捞到腿上,圈住:“全世界只有你能享受。” 安槐序埋在陆林钟怀里,轻轻叼了一口她的锁骨,“感觉还不错。” “哦?那是坐着不错,还是味道不错?” “都不错。” 安槐序眼珠转了几圈儿,这个场景似乎在哪见过。 —“老公,你吃橘子吗?” —“宝贝你吃。” —“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想起来了,在徐楹家,她和徐楹还有徐楹男朋友三人一起看电视的情景。她安槐序当时是那颗二百五十瓦的灯泡和酸成了精的柠檬。 安槐序一骨碌从陆林钟身上立起,指着茶几上的水果篮:“陆副总,我想吃橘子,你帮我剥。” 陆林钟虽然不知道安槐序抽什么风大晚上要吃橘子,还是照做了,手脚麻利剥好橘子递到安槐序面前。 安槐序拿着也不吃,转而伸到她面前:“陆副总,你吃橘子吗?” 陆林钟一脑门问号,天知道这是不是什么新时代恋爱中的女孩子出的送命题,她摇摇头,试探性地问:“你吃?” 安槐序很满意陆林钟的回答,掰开橘子,递过去:“你吃一半,我吃一半。” 举了老半天陆林钟也不接着,安槐序一口把半个橘子塞进嘴里,扬了扬手让陆林钟接着。 陆林钟茫然接过橘子,看了安槐序几眼才剥开一小片吃了。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个事,提醒安槐序:“橘子很上火。你才流完鼻血,吃完这半个就不吃了。” 第49章 安槐序:“你说得对, 刚刚易同学还说晚上我要再流血就不给止了。” 陆林钟听安槐序提起易同学这代号就头大。 易老板年纪轻轻就能在津城开下数一数二的酒吧, 各路消息四通八达, 一个普通人绝对不能做到,背后一定有家庭背景作支撑。可易老板要是哪个圈子大佬的后代,有十五岁上津华的天赋才华, 肯定会被当做继承人培养,怎么会去学医,还放在外面散养。 陆林钟心想,安槐序在津华那么久,也许会知道些什么。她凑过去问,“你和那位易同学熟吗?” 安槐序斜眼:“陆副总, 你不是和她很熟吗?三番五次带她来骗我。” 陆林钟轻咳,“其实我和她也不熟,我连她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你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联合她来骗我!什么毛病?” “你不是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不也把我睡了吗?” 安槐序:“······你有理。”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安槐序阴阳怪调地问:“怎么突然打听别人的名字?新鲜血液?” “我对她没兴趣, 有兴趣早下手了。” 陆林钟这话怎么和易同学一模一样,这两人是有多看不对眼。安槐序从水果篮里掂了颗葡萄扔嘴里, “她叫易子曰, 就那个子曰温故而知新的子曰。” “名字还挺特别的。” 人如其名, 名字和人一样怪。 安槐序兴致一来,多和陆林钟叨唠了几句:“人家不光名字特别,那人生也和普通人不一样,跟开了挂似的。大学的时候,我最有印象一事就是她把我们学校后街一小平房改造成了一书店, 专卖高分秘籍,你还别说那些资料还真有用,我好几科公共科目都靠她低分飘过。可惜我大三那年,她就出国交流学习了,我读研的时候她才回。你都不知道,那几年没有她的秘籍我期末愁得头发都少了一大把。” “······”陆林钟及时打断安槐序:“有没有稍微重点一点东西?” “重点?你是想听八卦吧。”安槐序从陆林钟身上翻了个身,滚到沙发上:“我和她交集不多,哪有什么猛料。再说我在津华那几年,压根就没见她找过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每年她们医学院评选,她都在黄金单身榜上挂着,年年有她,地位无人撼动。你去挖挖,万一人家有啥特殊爱好,说不定是个猛料。” 易老板万年单身这事陆林钟早就知道了,她想知道一些和易老板家庭背景有关的东西,明里暗里对安槐序道:“我对她家里比较感兴趣,你知不知道她家庭情况之类的?比如家里是做什么的这种。” 安槐序摇头,“她一直都挺神秘的,不过关于她的坊间传闻倒是不少,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说来听听。” 安槐序回忆了片刻,“坊间传闻,她是津城某地产大亨的女儿,家里财力雄厚。” “打住。津城地产大亨我都比较熟悉,他们的女儿我也熟悉,在我印象中没有这位。当然了,不排除这位是私生女。” -- 第94页 “······那些大亨女儿你都熟悉?”安槐序瞪了一眼陆林钟。 陆林钟赔笑道:“工作需要,工作需要。” 安槐序暂时放过她,继续道,“坊间传闻二,她是个星二代,叶羽你知道吧?那个票房传奇。坊间说叶羽是她妈妈,这条传闻也没有得到证实,但人气比较高。”安槐序还颇认同地点点头。 陆林钟:“······叶羽结婚了?” “隐婚的明星多了去了,反正坊间有这个版本。还有三,说她是高官后代,这个据说有被锤过,可信度应该比前两个高点吧,但是不是石锤我也不知道。”安槐序摊摊手,“差不多这三个版本流传度前三,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也有,坊间传闻都是些茶余饭后的乐子,哪知道是真是假。学校里还有我的坊间传闻呢。” 安槐序说完就后悔了。 “什么?”陆林钟好奇了。 安槐序:“······” 为什么要一时口快说自己有坊间传闻?!哪是坊间传闻,那是黑历史啊。 安槐序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林钟的脸,送上一个亲亲,糊弄过去:“坊间说我以后会姓陆。” “这个传闻倒是很真。”陆林钟趁机勾住安槐序的下巴,在她唇上浅尝辄止,尝过了甜头之后很快松开,故意撩起安槐序不安分的心思。易老板的事她以后再想,一个小孩子而已,哪有眼前人万分之一。 安槐序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唇,圈住陆林钟的颈,一双眼睛藏着薄愠,无声地控诉陆林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陆林钟伸手捏了捏安槐序的鼻尖:“医生有交代过哦。”故意把尾音拉得老长,语气里不无得意。 安槐序瞪着越往后靠的陆林钟,莹白的贝齿无意识地咬着粉嫩的下唇。陆林钟心念一动,突然凑到安槐序面前,危险地眯眼:“容易走火知道吗?” 嘴上说着走火,手却有意无意伸进了安槐序的衣服,欺身一点一点把安槐序压在下面,看着对方细白的后颈划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在这星子即将擦燃之际,桌上的手机嗡嗡响。 陆林钟扫了一眼来电人备注“蒋女士”,把手机递给半躺着的安槐序。 “谁啊?”哪个不知好歹地坏她好事。 安槐序接过手机,瞟了一眼“蒋女士”,腾地一下坐起,脱口而出:“我的妈啊,怎么办?” 自从她上次离家出走后,家里对她不闻不问,转眼一个多星期了,现在突然打电话过来干嘛?她好慌。 安槐序捧着手机坐立难安,和抓着一炸|弹似的,颤颤巍巍点了接听:“喂?妈。” 电话那头的声音还算和气,开门见山:“小序,明天晚上我和你爸爸都有空,你回家一趟,我们一起吃个晚餐。” 安槐序盖住手机,冲陆林钟小声说:“我妈喊我回家吃饭,我去吗?” 陆林钟点点头。 安槐序拿起手机,“好。回哪个家?” “云山墅区,我和你爸爸在那等你。” “嗯。” 聊天很官方,挂断的也很快。安槐序按下锁屏,苦着一张脸:“我觉得十有八|九是个鸿门宴,我不想去。” “去吧,总要面对的。”陆林钟摸摸安槐序脑袋,嘴唇印上对方的前额,“洗洗睡吧,都十二点了。” 安槐序恋恋不舍道:“刚刚那什么我们还继续吗?” “真想半夜去医院止血?”陆林钟抱起安槐序走去二楼:“来日方长,不着急。” * 翌日,结束一天的工作,安槐序按着蒋慕的吩咐,直奔云山墅区。 她苦哈哈地从小区大门走到家门口,抬手准备敲门,身后传来一阵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安槐序一惊,以为是安诚言,回头往后看。 一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驶入她家院子,车停稳,许终玄推开车门走下来,站在车旁,长身玉立,清冷淡然,像极了落入凡尘的画中仙。 “许终玄?” “你怎么来了?” 安槐序一脸茫然。 许终玄为什么会此时此刻出现在此,事情还要从安槐序出柜离家出走那天晚上说起。 那天晚上,安槐序将东西一件一件全部摆在玄关,摔门而去。 “小序——” 蒋慕正追着安槐序出去,却发现丈夫状态有些不对,赶忙折回来从茶几的抽屉里拿了速效药。 “人在吵架的时候就会逞一时口舌之快,你先把药吃了。小序从小到大离家出走多少次了,每次都是去终玄······” 两人目光蓦地对在一处,两相惊异。 许终玄? 女儿口口声声说喜欢的女人莫不是许终玄? 夫妻两人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两个孩子从刚会走路就认识,许家的那个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家小序就跟长在许终玄后面的小尾巴似的。后来许终玄出国了以后,联系才少了。现在终玄一回国,小序就要为了终玄悔婚? 事情实在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想,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们该怎么办? 安诚言靠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抵着额头,面色凝重。 “可能是小序没谈过恋爱,从小又整天粘着终玄,分不清楚友情和爱情的界限。依照她的性子不出一个星期肯定就回家了。”蒋慕宽慰丈夫,心里却相当没有底气。 -- 第95页 从前她一贯把安槐序当个小孩子看,女儿的一番话却让她觉得很陌生,好像那个不懂事脆弱的孩子一下子长大了不少。安槐序的成长在他们看来是值得欣慰的事情,但徒有翅膀,羽翼未丰,终归是飞不远的。安槐序到底不像许终玄那样独立能干,这一点蒋慕也在慢慢接受,林于斯也确实是女儿不错的选择,所以才会支持丈夫的决定。 “终玄,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耐得住性子,干得了大事,我们和许家来往了这么多年了,我就是担心终玄不喜欢小序。” “林家那边,我会去说。”安诚言仿佛看着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能开口?今天下午你不是才和林董事长聊过两个小辈订婚的事情吗?” “难不成不开口?还是等到请柬都发出去了再收回来?”安诚言苦笑,“我要是不开口,不就真成了小序嘴里那个用女儿换利益的坏爸爸?” 蒋慕叹了口气,指着地上一片狼藉,“安部长,你得赔我一套茶具。” 安诚言点头答应,想了想,还是对妻子说:“要是小序下个星期没回,你就给终玄打个电话,把她叫到家里来坐坐,也很久没见了。” 蒋慕也明白丈夫的意思。 这才有了许终玄突然出现在安槐序家门口的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绝密】 坊间传闻:安槐序为兔儿神下凡。 无论男女,拉一对成一对。 津华多年,经她之手的配对率远高于她职业生涯的官司胜诉率。 第50章 “许终玄?你怎么来了?” “阿姨邀我过来吃饭, 说是有事要和我商量。” “我妈?”安槐序一脸懵。 “进去吗?” 安槐序点点头, 帮许终玄分担了一些手里的礼盒, 按下门铃。 不一会,蒋慕打开了门。 “妈妈。” “阿姨好。”许终玄把手里的礼盒递出去,“点点薄礼不成敬意。” 蒋慕笑着把许终玄往家里引, “人来就好带什么礼物,和阿姨生分了不是?” 转头瞪了一眼门外的安槐序:“还不去给人泡茶。” 安槐序:“······” 安槐序老老实实跑到厨房泡茶,经过安诚言身边,细声细气喊了声:“爸爸。” “叔叔好。” 安诚言笑道:“来,终玄过来坐。” “谢谢叔叔。”许终玄规规矩矩走到沙发上坐下。 安槐序拿着烧水壶在净水器下接水。爸妈对许终玄笑脸相迎,对她爱答不理, 对比过于真实。她是捡的,许终玄才是他们亲生的。喊她回家吃饭,还要叫上许终玄, 不对, 她可能才是顺便叫上的。 “终玄,晚饭等会就好, 饿了的话先吃些桌上的水果零食垫垫。”蒋慕给了个眼神, 转头对安诚言道:“诚言, 厨房里的汤你帮我端一下。” “阿姨我来吧。”许终玄站起身。 安诚言拍拍许终玄肩膀:“不用,叔叔还没老能端动。等叔叔老了,你再端。” 这话一听似乎没什么不对,许终玄再一琢磨感觉好像哪里又有点怪怪的。 蒋慕和安诚言往厨房走,看见安槐序站在烧水壶边发呆, “让你泡个茶你发什么呆?” 安槐序指指水壶:“水还没开。” “行了,不要你泡了,你出去陪终玄。” 陪???许终玄哪次来她家不是希望她能坐远点,这次需要她陪也是稀奇。 “去去去。”蒋慕把安槐序赶出厨房,赶忙带关厨房的推拉门。 安槐序:“???” 蒋慕揭开蒸笼盖,对安诚言道:“你也看到了,两孩子是一起来的。那事应该就是我们猜的那样,终玄我们知根知底,性子人品能力没得挑。两孩子二十几年的感情,我们要是阻止只怕很难,好好的一个家不能就这么散了。从前我们对小序确实有亏欠,如果她真的认定了终玄,这事我们就不要反对了。以终玄的条件,怎么样都是我们家小序占了便宜。” “终玄这孩子是不错,以后家业总要交到小序手上,能有终玄帮衬我也放心。”安诚言舒展眉头又开始紧锁:“可终玄的父母知道吗?要不先给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的想法?” 蒋慕及时按住安诚言:“现在还不能打,万一终玄不喜欢小序,我们这样开口跟终玄爸妈说多不好。待会我旁敲侧击问问终玄,你打好配合。现在你先把汤端出去。” “好。”安诚言闻言去盛汤。 “等等,你钱包里那张银行卡给我。你看看小序穿成什么样子,钱也没有,衣服也没拿,肯定又不好意思问终玄开口。” “钱包在茶几上你自己拿。”安诚言揭开紫砂壶盖,盛好汤端出去。 过了一会,蒋慕把菜端上桌,招呼大家吃饭。 蒋慕拉着许终玄坐在自己身边,安诚言给蒋慕递了个眼神,蒋慕夹了一块盐酥虾放在许终玄碗里,开口道:“终玄啊,尝尝看,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谢谢阿姨,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好吃的话就多吃些”蒋慕又给许终玄夹了几样新菜式,“最近工作忙吗?” “嗯,还好。” “身体怎么样?” “也还好。” “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 “好的,谢谢阿姨关心。” -- 第96页 “······” 蒋慕手肘捅了捅安诚言,眼神示意:气氛这么尴尬,你不说点别的? 安诚言接收到蒋慕的信号,清清嗓子:“······终玄。” “嗯?”许终玄放下筷子,认真倾听。 安诚言犹豫半天,终于开口:“最近工作忙些什么?” “······”蒋慕踩了安诚言一脚,眼神杀:你犹豫半天给我问个这个? 许终玄与安槐序对视了一眼,恭敬地回答:“最近公司有新的建设项目。” 靠安诚言还不如靠自己,蒋慕接过话匣子,“饭桌上不聊工作,我们聊聊生活上的家长里短,终玄这几年在国外找对象了吗?” 许终玄:“······” 安槐序乐了,憋得两肩都在抖,爸妈这么奇怪,原来是准备给许终玄介绍对象,这个瓜她一定要吃。 “阿姨,我还没有谈恋爱。” “这样啊。今年国家同性婚姻合法了,终玄你在国外应该看得比较多吧,你觉得你能接受吗?” 许终玄:“······” 安槐序悄悄在许终玄耳边说:“许总,昨晚我还在担心这顿饭是鸿门宴,结果它还真是鸿门宴,只是主角是你,不是我。哈哈哈” 许终玄瞪了安槐序一眼,和声和气对蒋慕道:“阿姨,我可以接受的。” 蒋慕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道:“那终玄是喜欢男孩子多一点,还是喜欢女孩子多一点呢?” 许终玄:“······” 看许终玄沉默,蒋慕确定了心中的答案,在桌下握住安诚言的手,暗示他:小序还是有点希望的。 安槐序不明所以也跟着乐呵,连许终玄都跨进了被催婚阵营,她那个相亲也没什么被嘲笑的了。 一顿饭吃得微妙而尴尬,许终玄在安槐序父母诡异又客气的神情中僵硬地夹菜吃饭,安槐序迫于父母的压力,安静如鸡。 吃过晚餐,蒋慕把安槐序拉到书房,语重心长道:“你真的喜欢女孩子?” 又要教育她?安槐序梗着脖子喊:“我就是喜欢女的,你不要劝我了,回来吃一顿饭,也不能改我的性取向。” “安槐序!妈妈和你好言好语,你这么大嗓门做什么?” 安槐序心想,她也不想喊,但她在婚姻大事上绝不可能让步。 蒋慕叹了口气,“喜欢人家就要好好对待她,你自己也是女孩子,怎么照顾女孩子不用妈妈教你吧?” “妈妈你不反对了?” “不反对也不支持,如果你认定了,爸爸妈妈也没什么好说的。”蒋慕走到书桌旁,从抽屉拿出一个小箱子,“你上次留在家的东西都在这里面,银行卡,车钥匙,大门钥匙都在。” 蒋慕把盒子递到安槐序手中,掏出一张新卡,“还有这张银行卡,追女孩需要花钱你拿着,不够再找你爸爸要。” “妈妈你怎么······。”安槐序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多星期前,她们为这事吵得剑拔弩张。前一秒还想着教育她吗?下一秒就这样同意了。 蒋慕帮安槐序理了理头发,“既然要追人,你以前在外面鬼混的性子就收收,不仅要考虑眼下,还要慢慢地学会担当,两个人才能相互扶持往前走。” 不是她在做梦是真的,爸妈不止答应了悔婚,还同意她喜欢女人,她得赶紧回去告诉陆林钟。安槐序难得乖顺地过去蹭了蹭蒋慕:“妈妈,你真好。” “是不是给你钱了就突然觉得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你一直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蒋慕无奈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但我也得告诉你,强扭的瓜不甜,你——” “知道知道!”安槐序打断蒋慕的话,“放心吧妈妈!放心!” 安槐序归心似箭,拿好东西小跑下楼。看见安诚言和许终玄坐在沙发上聊天,心想,许终玄要是不走,她先走了肯定又要被念叨。 “终玄,走吗?” 蒋慕见安槐序迫不及待去客厅找许终玄,默默叹了口气,儿大不中留,这还没嫁出去,就已经八匹马拉不回来了。 许终玄站起来和两位长辈道别,蒋慕和安诚言把两人送到玄关。 “终玄,有空多和小序过来。” “好。” “小序,下次你们要回来一定提前打电话,知道吗?” 安槐序不想再耽误一分一秒,扯了扯许终玄的衣袖:“走了走了!爸妈你们进去吧!” 蒋慕看安槐序粗鲁的动作,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安槐序吃瘪地松手,许终玄无奈地笑了笑,蒋慕和安诚言这才放心地关上门,门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句:“诚言,你说我们是准备嫁妆还是聘礼?” 院落里灯光幽暗,安槐序迫不及待走到车边,冲许终玄道:“许总,我们就各回各家,晚安嘞您。” 夜空像一匹刚被浆洗过的靛蓝色锦缎,又高又远,还有星子如水珠一般点缀其间。安槐序发动车,在心里直感慨,啊这迷人的夜色,真是让人诗兴大发。 别墅里明黄色的灯光从上悬窗里斜照在门前草地上,安槐序停好车,踏着凌波微步,闪进陆林钟家。 客厅里没人? 主卧里有轻微的水声,应该是陆林钟在洗澡。 安槐序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目光一转,心念一动,不自觉迈开腿上楼走向主卧。 -- 第97页 主卧浴室的门是一层透光性不错的磨砂玻璃,浴室里亮着灯,她能够大致看到陆林钟身体的轮廓。 安槐序暴躁地搓了搓头发,心里暗暗骂自己流氓!猥琐!她怎么会能偷看陆林钟洗澡! 陆林钟为什么要装一扇这么······ 浴室内水气氤氲,玻璃门上蒙上一层细密的水珠,汇成一股又一股细流,将玻璃门分割成各式各样的形状,门缝里漫出来的一缕热气,暧昧勾人。 安槐序凝眸看着陆林钟映在玻璃门上窈窕玲珑的曲线,半遮半掩朦胧美,陆林钟似乎在抬手捋她被水打湿的褐色卷发。 水溅落在防滑瓷砖地面上,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充盈了浴室和主卧,安槐序站在浴室门外,脑补了一副美人出浴图,淌着水的头发丝凌乱地攀附在陆林钟光洁的背上和腰间,犹抱琵琶半遮面。 喉咙轻滚,忍不住抿了抿又干又涩唇。 安槐序要控制不住身体里的小怪兽,想要做一个十足十的坏人,想要再走过去一点,或是打开门。 安槐序往前迈了一步,一只手紧紧地掐住了另一只手。 她不行。 浴室里散发出来的柔软香氛攫取了她的神智。 她可以! 安槐序全身紧绷,双唇不自主地微张,聚精会神地往前走。 浴室里的水声忽然消失了。 “······”安槐序犹豫了一秒是该进去还是该跑,脚下柔软的拖鞋在原地蹭出了声音。 “咔哒”浴室门打开的声音极轻,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陆林钟披着嫩黄色的浴巾,露出薄削的两肩和笔直的长腿,湿漉漉的发尾有水珠不断低落,隐没在她锁骨往下的中间位置。 “我······”安槐序不自然地伸手碰了碰鼻尖,要说些什么好?还是直接扑上去按在浴室墙上亲? “你来得正好,帮我把架子上的睡裙递过来。” “哦。”安槐序装得语气坦然,故意别开脸,假装自己只是路过。 安槐序转过身取睡裙。 陆林钟撑着两只手靠坐在衣帽间的台子上,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往后抵着抽屉门,目光缥缈,嘴角噙着一抹暧昧的笑。 陆林钟越笑,安槐序越觉得自己已经被看破,格外瘆得慌。 “给,你的睡裙。”安槐序在心里默默地想给自己一拳!慌什么慌,看破了又怎样,这是她女朋友,就算是偷看也是名正言顺的。 陆林钟轻笑出声,慵懒地抬手接过睡裙。 浴室里冷白色的灯光勾出陆林钟深邃明艳的五官,洗过澡之后她的眼神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变得迷离。 陆林钟背过身抬手松开了浴巾上的扣子,浴巾缓缓下滑。 太上头了! 考验她定力的时候到了。安槐序暗暗调整呼吸,控制自己突然上升的体温。 好香艳,她不太行了。 安槐序抬手擦了一把鼻子,手背上湿哒哒黏糊糊的一片。 这什么? “嗬”安槐序借着光看清了自己手背上那一抹暗红色。 鼻血! 陆林钟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哒哒哒地跑向了洗手台:“怎么了小序?!” “咣!”洗手间的门关上,安槐序手忙脚乱地打开了水龙头,含糊答:“没事!我没事!” 这种关键时刻,她怎么又流鼻血了?! 这不行啊!那要是以后每次她和陆林钟亲密,都要流鼻血的话,她会不会血尽人亡?! 传出去她就真的出名了! 可是她和陆林钟已经发生过······ “哒”一大滴血落在洗手台里。 不能想陆林钟!一想陆林钟血都流更多了。 “小序?!” 陆林钟的身影投到了卫生间的玻璃门上。 “没事!我”安槐序擦了一把鼻子,用纸巾卷成条条暂时塞住:“我没事。” 第51章 “小序, 开门。” “我, 我在洗手。你等会。” 塞在鼻子里的纸条条瞬间就被血染透了, 安槐序把纸取出来,血顿时飞流直下······ 怎么办??? 对了,易同学的止血办法。 安槐序打开水龙头, 浸湿毛巾,贴在脑门上,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好像还要躺着。 安槐序重新卷了张新的纸巾塞进鼻子,直愣愣地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清心寡欲。 脑子接到了安槐序下达的指令,不断回响着诵经梵文:“不识佛经之戒, 祸福之归。苟为□□,投身罗网,必堕恶道, 终而不改······” 安槐序:“······” 门外传来陆林钟着急的声音:“小序开门, 不开我去拿钥匙了。” 瞒不住了。 安槐序站起身,喘着粗气, 拉开门, “陆副总, 我又流鼻血了。” “快去沙发上躺着” 陆林钟跑到厨房给安槐序拿冰水,打湿毛巾,盖在她前额上。 做完一些列动作,陆林钟和安槐序一语不发地大眼瞪小眼。墅区本就静寂,空荡的客厅里只有座钟的钟摆一左一右轻摇的细响。 陆林钟穿着睡裙露出一大截如玉的手臂, 在她头上翻毛巾,安槐序透过袖口轻而易举就看到······ 安槐序不敢睁眼看她,闭眼想着要清心寡欲,脑子里就有一大片经文袭来,她感觉整个天灵盖都要超度通风了。 -- 第98页 安槐序惊恐地坐起。 茫然抓起陆林钟的手,“陆副总,这么安静,你随便说点什么吧,求你了。” “你先躺好。”陆林钟把安槐序摁回去,打趣道:“你这样······我们以后生活会很难过啊。” 安槐序:“······”她也不想啊。 “陆副总,我们聊个不带颜色的话题成吗?” 陆林钟咳了下,“你今晚回去,你爸妈有没有说些什么?” 安槐序一拍沙发,激动道:“这个问得好!” “我爸妈同意我喜欢女人了,你看到茶几上那个盒子没?”安槐序指着茶几上的盒子让陆林钟看。 陆林钟点头。 “盒子里全是我的家当,钱,钥匙都在。还有我妈给了我一张卡,说给我追女孩子用的,里面多少钱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她说不够找我爸要。陆副总,我有钱了啊啊啊。”安槐序使劲拽着陆林钟的袖子。 “知道了,你别激动,等会流的更多。”陆林钟安抚她,重新换了团新棉花塞进去,“你爸妈怎么突然同意了?” 安槐序把额头上毛巾翻了一面,安静下来,若有所思,“我觉得这事儿和许终玄应该有点关系。” “我从进门起就觉得我爸妈怪怪的,对许终玄额外热情,后来上桌吃饭我终于知道了真相。”安槐序神秘兮兮顿住不往下说。 “什么真相?”陆林钟极其配合。 “我爸妈那么殷勤居然是准备给许终玄拉对象。拉对象,俗称,催婚。一上桌,我妈就拉着许终玄问东问西,身体怎么样啊,工作什么什么的。”安槐序说着,还手舞足蹈地情景再现,“我在旁边看着都替我妈尴尬。” 陆林钟:“······” “尬聊了半天,我妈可能都觉得聊不下去了。直接大刀阔斧三连问,终玄有对象了吗?终玄国外同婚合法你怎么看?终玄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安槐序咯咯咯笑得合不拢嘴,“那场面,我想替许终玄按住柜门都做不到,哈哈哈哈。” “然后许终玄就在我家出柜了。” 安槐序一秒收住笑,正色道:“连许终玄都弯了,我妈觉得这事可能也没那么稀奇吧,就同意了。” 陆林钟:“······” 一件事莫名其妙变得很顺利,总是不让人放心。安槐序的父母真的就这么简单同意了?陆林钟陷入了沉思。 安槐序托住她,“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兴奋,我有钱了,爸妈也同意了,美好生活就要到了啊。” 陆林钟回过神,捏了捏安槐序脸蛋,“你爸妈同意我当然高兴了。我只是在想怎么解决你老流鼻血的问题,这有碍婚姻幸福。” 这倒是个大问题。 安槐序从沙发上弹起来,嘚嘚嘚跑到玄关五斗柜上左翻右翻,又嘚嘚嘚跑回来,忙上忙下翻抽屉,四处乱转。 陆林钟跟在安槐序身后:“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你看到我手机了吗?” “手机在沙发这,你快点躺好。” 陆林钟从沙发缝拎出手机递给安槐序,“血还没止住,别乱动。” “我要网购点东西。” 安槐序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也不安生,不知在看什么,一脸得意,两条细腿搭在茶几边上使劲晃,陆林钟凑过去想看,她立马把手机侧过位置,锁屏。 陆林钟也懒得问了,打了盆水给她擦脸,脸上血糊啦渣洗干净,取了棉花看看,这次鼻血倒是来得快去得快。 “再躺会,然后洗澡睡觉。” “又像昨天那样睡?” “不然呢,又想流鼻血?” “······”安槐序气得牙痒痒。 今晚算了,万一失血过多不是个好事。 再让陆林钟躲一晚,等明天她买的东西一到,她一定要把陆林钟这个女人办了。 * 那厢蒋慕和安诚言把安槐序和许终玄送出门后。 蒋慕扶额,摇摇头,“我还想着留小序住一晚,你看看她拽着终玄就往门外跑。诚言,这事我们想拦都拦不住了,我看我们不如想想准备点什么做嫁妆来得实际。” “你觉得终玄喜欢槐序吗?” “有些话饭刚刚桌上不好当小序面说,等她们到家,我再给终玄打个电话,跟她私下谈几句。” 安诚言点点头。 四十分钟后,蒋慕收到许终玄发来的短信:阿姨,我已平安到家,勿念。 蒋慕看过短信,叫安诚言把电视机声音调小,拨通了许终玄的电话。 她压低了声音,不咸不淡地问:“终玄,忙吗?” “不忙。”许终玄言辞简单,语气却十分谦和。 蒋慕还想验证下安槐序是不是真的和许终玄在一起,笑道:“终玄能不能走到没人的地方和阿姨聊几句?” “???”许终玄看了看安静的周围,还是象征性地走了几步,靠在窗台边,“阿姨,您说。” 蒋慕听见许终玄的脚步声杳然坐直了身子,手心里攥出了一把汗,冲安诚言做了口型说在一起,捂住安诚言的嘴巴让他不要出声。 蒋慕叹了口气,眼神安抚身边不住叹气的丈夫,“阿姨打电话过来是想单独和你聊几句,今天本来应该留你们在家里住的,没想到小序毛毛躁躁地就拉着你走了。” “阿姨,您说。” -- 第99页 “你当年去国外的时候,也没有和我们打个招呼就走了,小序她,”蒋慕顿了顿,娓娓道,“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嘴硬心软,好久才慢慢走出来。” 听见电话那头没了声响,蒋慕着急道:“终玄,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怪你,你从小是我和你安叔叔看着长大的,我们对你很放心。我们不放心的是小序。” 许终玄望着窗外已经全然暗下来的天色,思绪不自觉飘回七年前,寒星碎玉一般的清澈眼眸中泛出一点鲜见的柔软。 “终玄?” “阿姨,我在听。” “小序她这几年在外面疯得太厉害了,交了一些形形色色的朋友,她年纪小,识人辨事都没什么经验,你多教教她。” “好。” 得到许终玄这句话,蒋慕舒眉展颜,冲安诚言递了个眼神,“我已经劝过她了,让她多收收心,少在外面鬼混。终玄,你从小就比她懂事,也了解她的脾气,阿姨希望你能体谅她,包容她。” “阿姨,你别太担心了,小序一直都很优秀。” 蒋慕的嘴角渐渐扬起来,笑着应了一句:“是么······” 她的女儿正事儿干不好,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许终玄虽然看起来不太像有丰富感情经历的孩子,却也知道在感情里要欣赏对方的优点。 他们家小序看来捡了大便宜了。 两个小辈要是真的相互喜欢,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想阻止也不现实。 蒋慕想了想,仍对许终玄道:“她要是有哪里冒犯到你了,我和你安叔叔一定不会饶了她的。” “阿姨放心,她不会的。”许终玄凝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安槐序在她面前讨不到什么便宜的。只是在长辈眼里,她稳重不爱说话,安槐序跳脱调皮,才总让人觉得安槐序会欺负她。 蒋慕听许终玄的语气松泛下来,顺便提了句:“你爸妈好多年都没从国外回来了,他们要是回来了,两家还是得一起吃个饭,当面聊一聊。终玄,逢年过节多和小序到这边来,把这里当做是家里。” “好。” 蒋慕和许终玄寒暄了两句挂断了电话,拍了拍旁边安诚言的手:“诚言,我听终玄的意思,她对小序感觉还挺好的。 ” 安诚言从茶几上捧起茶杯:“小序本来就挺好的。” “······”蒋慕笑了笑,“你不是一直觉得她只知道鬼混吗?” “她就是不像终玄那样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少跟我玩先扬后抑这一套。”蒋慕放好手机,起身上楼,“早些洗漱休息吧,这事就随她们去吧,顺其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许终玄懵逼:“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安槐序傻乐:“我爸妈同意了。” 陆林钟不想说话:“两个人电影,我都不配有名字???” 作者君提醒安同学:“躲过今晚的人是你,明日待办的也是你。” 第52章 翌日, 临近下班。 安槐序收到快递小哥发来的短信, 包裹放在了门卫室, 让她及时取件。下班后,她屁颠屁颠跑到门外室取快递,门卫老伯笑眯眯把快递给她。 “谢谢。” 安槐序往怀里一兜塞进车里, 紧赶慢赶地开走了。 回家路上路过超市,安槐序踩了一脚急刹,把车停好,进超市拣了些西瓜,山竹,梨, 顺手还挑了根苦瓜,一起结账,直奔回家。 “陆副总, 我回来了。”安槐序拎着购物袋和快递盒进了门。 陆林钟也刚到家不久, 听见响动,快步走到玄关帮安槐序分担重物, “怎么买这么多水果?” “晚上就不做饭了, 我们吃水果沙拉吧。” “你吃得饱吗?” 安槐序眼珠滴溜滴溜转, 点点头,蜻蜓点水吻了陆林钟唇角,“吃不饱,晚上可以加餐啊。” 语气说不出的暧昧。 “哦~加餐看你流鼻血?” “今晚我有准备,绝对不会流。”安槐序敲敲手里的快递盒, 献宝似的供在五斗柜上。 “什么宝贝?” 安槐序按住陆林钟的手,“别动,和你没关系。” “还玩神秘。”陆林钟笑了声,“你去把手洗洗,然后大门外站着。” “干嘛?” 陆林钟也学着她的语气,神秘兮兮:“你待会就知道了。” “你这小气劲。”安槐序撇撇嘴一脸嫌弃,身体却很正直,哒哒哒跑到厨房去洗手,认真搓了好几遍,洗的香香的,伸到陆林钟面前邀功。 陆林钟牵着安槐序往门外走,唤醒门锁,“把指纹录上,明天我要加班,很晚才回。” “你又要加班?” “那还不是多亏了你发小。”陆林钟边说,边覆在安槐序手上给她录指纹。 安槐序不嫌事大:“那你把许终玄公司整垮吧,解救加班群众。” 陆林钟:“······” “好了,你试试能不能打开。”陆林钟把门阖上,摸出口袋里的钥匙给安槐序,“钥匙也给你一把,你带着以防万一。” “这算正式成为你家一员了?” 安槐序收下钥匙,试了试指纹锁,识别灵敏,很自然地开门走进客厅。 “嗯,进了我家的门就要履行我家人的义务。”陆林钟坏笑道。 -- 第100页 “好啊。”安槐序腹诽,我的义务就是把你吃干抹净。 安槐序把陆林钟打发到客厅里坐着,卷起袖子去厨房做沙拉,走的时候捞走了门口的快递盒。她忙活好一会,削好梨,舀了几大勺西瓜,盖在盘子上,倒上酸奶,最后点缀几颗山竹一盘简单的沙拉就算做好了。 安槐序把沙拉盘端到陆林钟手上,转身就往回走。 陆林钟叫住她:“你不吃?” “你先吃。” 说完,安槐序迈着步子回厨房,完成她的大业——开快递。 安槐序划开快递箱,箱子里躺着三大包菊花茶,这是昨晚她网上找的降火秘方菊花茶,配上西瓜山竹,她就不信了今晚还流鼻血。 烧好水给自己泡了一大缸菊花茶,榨了一杯苦瓜汁,双饮合璧,今晚和陆林钟激战到天明。 收拾干净瓜果皮,安槐序就琢磨着把三包菊花茶藏哪,这要是让陆林钟知道她要靠嗑药才能度过夜生活还不得笑死?藏哪呢,陆林钟经常在厨房做饭,常用的地方一下就找到了。她把橱柜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个隐蔽的地,视线扫到了冰箱和地面之间的缝隙,高度刚刚好塞下。她趴在地上,把三大包菊花茶全塞进去,脸还贴在地上瞧放得明不明显。 “小序,你干嘛呢?” 安槐序吓了一跳。 陆林钟看安槐序刚趴在地上使劲往里面看,她也准备蹲看。 “没。”安槐序跳起来,挡住陆林钟要往下的动作,“我在,”她眼睛四处乱瞄,瞄到了酸奶瓶,机智道:“我,我刚刚在捡酸奶盖。” 看陆林钟不相信,安槐序抢先问:“你进来有事?” 陆林钟:“我进来放盘子。” 安槐序抢过盘子,扔进洗碗池:“还有事?” “没事。”陆林钟配合的摇头,心想,我都看到你往冰箱下面塞东西了“没事就出去把电视打开,我待会要边吃边看。” 把陆林钟支走了,安槐序又趴在地上看了看,确定万无一失后,端着沙拉盘走去客厅。 窗外天色暗沉,电视里传来新闻联播庄重大气的开场白,安槐序坐到了陆林钟身旁,所谓岁月静好也不过这般。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水果沙拉也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满足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新闻联播也能看出爱国影片的荡气回肠。 夏夜的风闷热湿润,轻拂起落地窗边缥缈的薄纱,安槐序看着窗边地上模糊的影子,某个有颜色的画面一闪而过。 “咳咳咳”一口山竹差点滑入气管,安槐序脸憋得通红。 “怎么了?”陆林钟伸手勾起茶几上的纸巾盒,递到她手边。 安槐序瞪了一眼陆林钟。 “吃着沙拉还想吃我?”陆林钟秒懂安槐序眼神的意味,伸手捏了捏她通红的脸蛋。 安槐序噎得说不出话,陆林钟趁机把人圈入臂弯里啧啧笑道:“少不更事,真是可爱。” 安槐序往后躲了躲。 开玩笑!她少不更事?她们仅有的一次性生活是她在上面好吗。 陆林钟饶有兴致地沉眸盯着她,安槐序努了努下巴,一本正经地看电视新闻:“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陆林钟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觉挪开了视线。 安槐序定了定心,今晚她用了降火秘方了,搞定陆林钟小意思。 她抬手关掉电视,大胆地握住陆林钟的腕,修长的腿微抬欺身跨在陆林钟腿上。 陆林钟环住她的腰,仰头迎视她灼灼的目光,竟然眨了眨眼睛笑说道:“你好瘦啊。” “”安槐序紧咬后槽牙,给了陆林钟一记眼刀:谁受? 一来二去,两人的目光暗含较量。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漂亮妩媚的脸蛋,酝酿着该从哪里下口。 客厅里的薄纱被风拂得轻响,下雨前天气总是格外闷热,两个人的肤骨也在慢慢升温。 “瘦,要多吃点。”陆林钟巧笑嫣然,眼风流转间扣住了安槐序的神思。 陆林钟在勾引她,在勾引她······ 安槐序喉间滑动,客厅里的吊灯映在陆林钟的眼睛里变成了满天的星斗。此时此刻,她离得这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摘到陆林钟深邃妩媚的眸子里藏着的万年星光。 陆林钟眼角两颊飞着淡粉色的桃花,一树一树的春意分明想尽情盛放,又欲说还休般地在春风里颤抖。 安槐序迎头吻上陆林钟微微上扬的两瓣薄唇,陆林钟的唇竟在微微颤抖,她是在害羞吗? 原来风情骄傲的陆林钟,也会有害羞的时候。 一阵阵的穿堂热风,直直地吹进了安槐序的心里,她揽住陆林钟的后颈,轻柔地加深了这个吻,好像怎么吻都吻不够。 一瞬间,满天的桃花瓣飞扬洒落,连屋外都起了大风。 陆林钟喃喃道:“要下雨了。” 安槐序轻轻地松开她:“我去关窗。” 陆林钟点了点她的鼻尖:“嗯?竟然没有流鼻血,要不要去榻上?” 目光一斜,酿出了无尽的妩媚。 安槐序目光讪讪看着陆林钟上了楼,她突然好恨,陆林钟为什么要买这么大的房子装这么多扇窗。 心里埋怨,还是耐心地把门窗都落了锁。 整栋楼只剩下主卧的窗没关,她强装镇定走了进去,扑面扑来一阵氤氲柔软的暖香。 -- 第101页 陆林钟靠坐在床头,目光暧暧,扬手用玻璃罩盖上了无烟香氛蜡烛,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安槐序蹬掉脚上的拖鞋,爬到床上。 黑暗中有只手精准无误地顶住了她的肩膀,一副不让她靠近的姿态。 “又想在上面?” “不然呢?”不意竟听见陆林钟的轻笑,安槐序忍不住反问道:“你上次不就是在下面吗?” “上次是你喝醉了,我不想占你便宜,这次你没醉哦。” “???”安槐序将信将疑道,“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从前你是让着我的吧?!” 一声意味深长的轻笑回答了她的疑惑。 “那,有次你喝醉了,我把你放倒在沙发上,你不也在下”面吗? “你都说了,那次是我醉了嘛。”声音慵懒,像极了一束红玫瑰在黑夜里,慢慢地,优雅地舒展花瓣。 安槐序:“······” 陆林钟看起来吃起来都那么可口,不吃她真的好可惜了。 她伸手叩响了床头柜上的铁盒,那是她昨天刚从家里带出来的身家,现在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三百万,你在下面。” 陆林钟的手丝毫没有松动,一双长腿倒是暗暗勾了勾安槐序的腰,笑道:“我翻一倍,我要在上面。” 安槐序偷偷吞了吞口水,心想,这么猛,上来就直接翻倍? 她钱够吗? 爸妈给的卡里到底有多少钱,她还没来得及看过,六百万应该有的吧? 陆林钟不安分的腿好像化作游蛇,轻柔地蹭过了她的小腹,彻底扰乱了她的思绪。 安槐序咬咬牙,气势磅礴:“七百万。” “怎么只加了一百万呢,是我魅力不够吗?嗯?”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安槐序看着随意耷拉在陆林钟肩上的两条细带,紧咬下唇,心里痛觉色令智昏,色令财亡,奈何她还想一直沉沦。 陆林钟得意道,“你要输了哦~” 陆林钟凑过来,薄薄的两瓣唇在安槐序的两颊边游弋,咬住了安槐序的耳垂,又松开:“一千万,我要让你在下面。” 安槐序心里痛骂,见了鬼了!这事儿逼刚才在沙发上明明一副很害羞的模样! 陆林钟就是不松手,安槐序维持着现在的姿势只能被陆林钟一直一直占便宜,安槐序深吸了一口气:“一千零一万。” 陆林钟手上的劲儿一松,安槐序差点直接跌进她怀里。 “你赢了,一千零一万。” 这就赢了? 常言道,事出无常必有妖。 得拍者安槐序想高兴,又不敢高兴,暗自用力攥紧了床上的被子,将信将疑:“真······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安槐序:“真的?” 陆林钟:“你问问读者真的假的。” 作者君:祝大家小年夜快乐~吃糖吃糖 第53章 夜风染上一层妩媚, 半躺在床上的人玉腿修长, 香肩薄削, 一对纤细精巧的锁骨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美不胜收。 “真的。”陆林钟向后微仰靠在枕上,冲安槐序摊开手, 语气慵懒:“给钱。” “???” “一千零一万,现结现付,概不赊账。” “哦······”安槐序把盒子拿过来,老实巴交把卡递过去,“给你。” 陆林钟漫不经心地接过卡,捻在指尖看了看, 方才竞价的时候安槐序叫价根本就没多少底气,她才不信卡里有那么多钱。 陆林钟暗笑道:“你这张卡里有多少钱?” 安槐序把盒子扣上,握住陆林钟的两只手, 沉声道:“听话, 这个时候聊钱做什么?!” “嗯?”陆林钟跟她较真,“到底有多少?” “卡里没那么多, 但”我明天会补给你。 “那可不行。”陆林钟就势翻身把安槐序压在身下, 薄唇浅扬。 小猎物终于上钩了。 “说好了现结现付, 怎么能抵赖呢?过时不候,补也没用。” 安槐序在茫茫的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她说什么来着,事出无常必有妖。 陆林钟下床翻出一张银行卡,“一千万, 我现结现付。” 真·一千万? 一晚一千万,这岂不就是躺赚了?安槐序小算盘打得啪啪地响,如果一晚能从陆林钟这里捞个一千万,等她把陆林钟的小金库挖空,她岂不是能翻身在上? 她能屈能伸,以后日子还长,谁在上面还说不定呢! 安槐序忸怩地挣了挣,接过银行卡,“谢谢陆副总。” 陆林钟纤细手软的手擦过安槐序莹润的耳垂,像带着细细的电流,安槐序颤了颤,含笑想躲:“痒。” “痒?”声音沉哑,轻而易举就勾掉了她的魂。 那只不安分的手,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安槐序在陆林钟的怀里蜷着身子动了动,忍不住攀手箍住了对方瘦削单薄的肩颈。 真丝睡裙的面料柔软冰凉,她感受到陆林钟微凉的手臂和指尖也渐渐升温。 夜雨将临,风声听起来比心里的欲望更加燥热,一下一下扑在窗上,叩响两个人的心门,心跳声在彼此的耳畔越来越多清晰。 陆林钟贴过来的薄唇不再颤抖,带着逼人的气势,柔软的舌尖漫过了她的贝齿。安槐序贪恋陆林钟唇上那抹淡淡的果香,心里开始懊悔,有生之年她竟然因为钱,折了腰?! -- 第102页 陆林钟霸道的动作和游刃有余的吻技将她压得死死的,安槐序别扭地往后仰了仰,耳边响起了陆林钟从喉咙深处而出沉哑的三个字:“专心点。” 低音像芬芳清冽的浓酒直接灌入了安槐序的胃里,浮动在两个人周围的气息灼热滚烫,安槐序整个人都开始晕,完全听不清陆林钟如梦呓一般的呢喃。 直到从窗缝里透进来的一抹风拂过她已经不着寸缕的身体,她忍不住往陆林钟怀里靠了靠。 窗外的风停了,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勾出一抹斜长的痕迹,一滴两滴······ 滴答滴答声,雨打幽窗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卧室中,一声比一声清晰,先是稀疏地,而后越来越密集。 陆林钟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让蜷在她怀里的人忍不住轻轻哆嗦。 “下雨了。” 陆林钟噙着浅笑的声音妖冶娇软,如窗外不急不缓落下的雨滴,慢慢划过安槐序的耳畔。 “嗯。” “我说的是······”陆林钟笑得越来越有深意。 安槐序感觉到身体细微的变化,瞬间意会了陆林钟的意思,抬起一只手遮住脸。 陆林钟欣赏着安槐序慌乱的动作,带着散漫的笑意轻柔疼惜地吻掉了她脸上的羞赧神情。 屋外敲窗的雨滴越来越密集,屋里却翻涌着比风雨更激越的海浪。 密集的雨滴汇成了一股一股的细流,沿着别墅的斜顶不绝地往下滴落。 安槐序乖顺地蜷在陆林钟的怀里,陆林钟的指尖像是簇了一团烈焰,手移到哪里,那团让人难以忍耐的火焰就烧到哪里。 庭院外夹道旁的芭蕉,被大雨浇透,浑身上下淌着水,湿漉漉的一片。柔软的床变成了外面漫天的雨幕,仿佛没有边界。 安槐序意识朦胧中紧绷了身体,紧张地圈住了陆林钟。 “别怕,小序。”语气缠绵不尽。 一阵疾风骤雨过后,窗外的雨声渐小,一滴水珠悬在芭蕉的叶尖,随风动摇。 “嗒。” 水珠滴落,叶子葳蕤地摇了摇,地上的水塘里泛开一圈一圈地薄漪。 “疼吗?” 安槐序幽沉下去的意识在陆林钟轻柔的话里慢慢地上浮,她忍不住扯紧了身上的薄被,轻轻咬住下唇。 身体里存着旖旎后的余热,她仰头,借着室外透进来的一抹暗光偷瞄陆林钟的神色。 陆林钟的眼里好像时时刻刻都有细碎的星光,而此时此刻,那些星光里中间,还有自己。 从此以后,她们就是最亲近的人。 原来“从此以后”这四个字,也可以让人产生这么多的期待。 亲热时的狎昵,之后细细回想。安槐序的脸越来越烫,耳根也越来越红。她伸手想掀开被子透气,被陆林钟逮了个正着。 “又这么热?”陆林钟的手不经意地在安槐序的腰上撩拨,“是不是还想要?” “······”安槐序头摇得像拨浪鼓,“没······” “嗯?我明白你意思。”陆林钟的身体贴了过来。 安槐序忍不住扬手擦了擦鼻子,蹭到了一片湿热。 “???”这熟悉的感觉。 安槐序大脑放空,手下意识挡住了陆林钟俯身的动作。 “怎么了?” 陆林钟抬手按下床头灯的开关,身下的安槐序脸上已经淌了一片红,枕头床单上大片血迹。 陆林钟讳莫如深地看了安槐序一眼,一回生二回熟,她熟门熟路地去客厅拿了医药箱。 安槐序手忙脚乱地穿了睡衣,规规矩矩躺会床上等陆林钟。 菊花茶,西瓜山竹配苦瓜,这都没有用??? 陆林钟沉默着把棉花塞入安槐序的鼻腔,看血流得不怎么厉害了,她把药箱放在床头,从衣柜里拿了一条干净的睡裙,转身要走。 “去,哪里?” “我去洗个澡,你好好躺着吧。”陆林钟叹了口气,语气幽怨。 陆林钟伸手挑动开关,冷水从花洒里涌出浇在她脸上,驱走了身上的滚烫。身体不再燥热,她心里却无端地烦闷,今晚花了一千万却只买到了上半场,有生之年里,这是她做过最赔本的一桩生意。 虽说是赔本生意,却也觉得没那么亏。她很喜欢,甚至可以说是恨眷恋和安槐序在一起的感觉。 可和安槐序待在一起时间长了,她们之间存在的困难却都莫名其妙被解决了。不知道是职业习惯还是她过于小心,事情进展得越顺利,她就越担心前方看似平坦的大道随时扑出来一只猛兽,打乱她尽在掌控之中的一切。 这种不安的感觉来自于哪里呢? 是林氏吗?处理林氏集团的事她已经有几分成算,只要等计划成型,时机成熟,坐收渔翁之利便可。 是安槐序吗?她们之间已经步入正轨,安槐序也愿意将第一次给她,感情会更坚定才对。 惶惶不安的感觉,她像是陷入了他人布下的一场棋局里,下棋的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操控着整盘棋局走向。 她没有想出头绪。 冷水冲在身上太久,夜风拂过越发凉。陆林钟按下花洒的开关,密集的水柱一瞬间收紧,她伸手取下架子上的毛巾,擦拭被溅湿的头发,换好睡裙推门走出去。 安槐序规规矩矩靠坐在床边,被子和枕套都换成了干净的。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在灯光照射下格外明亮,嘴角一勾,笑容灿烂。 -- 第103页 不笑还好,一笑陆林钟就想起了自己今晚的赔本买卖。 她掀开被子一角上床,安槐序往她身上靠了靠。 “你好香啊。” 陆林钟淡淡挑眉:“所以?” “我能不能······”安槐序手不规矩地勾住了陆林钟的裙角。 “不能!”陆林钟别扭地背过身,关掉了床头灯,她都已经赔了一大笔钱了,安槐序不知道她不高兴也就算了,居然还想着把她吃干抹净。 怎么?想让她赔了银子又舍身?! 安槐序看着背对自己的陆林钟发懵,这是生,生气了?因为她流鼻血? 她暗暗把那些七七八八的想法塞回肚子里,老老实实去洗澡。洗澡的时候灵光一现,是时候寻求场外求助了。 洗完澡后,她悄悄躲到隔壁房间给易同学发短信:药还有吗? 翌日清晨。 安槐序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空的。 陆林钟这么早就加班去了? 她赤着脚下楼,看见陆林钟在沙发一侧翻阅书籍,“早啊,陆副总。” 陆林钟敷衍地点点头,语气冷淡,“穿鞋。早餐在桌上,牛奶自己泡。” 安槐序走到半开放式厨房,边舀奶粉边监视着陆林钟。陆林钟翻着手里的书,不时打开手机回复消息,就是不抬头看她一眼。 安槐序心里老大不高兴,蹭到陆林钟旁边,想引起对方的注意。 “泡好了?” “水还没开。” “早餐满意吗?” “我女朋友做的早餐好吃得不得了。”安槐序花式吹嘘。 “嗯。”陆林钟勾了勾唇,继续盯着手机,运指如飞,回复消息。 昨晚开了小荤的安槐序,暗戳戳地揪着陆林钟的衣袖:“陆副总,今天是周末。” “嗯。” “周末!” 陆林钟把手机锁屏拿在手里把玩,“嗯,我得去加班了。”起身绕过安槐序,去了衣帽间。 安槐序:“······” 安槐序眼巴巴地望着陆林钟换好衣服略施粉黛,在玄关换好鞋,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出了门。庭院外很快就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远,直至没有。 陆林钟这个人渣,昨晚又不是她故意流鼻血的,心眼儿比针尖还小,大早上起来给她甩脸子,什么破毛病,给她惯的。 “叮”短信提示音,安槐序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易子曰的来信:还有,我现在在家你可以来拿。 安槐序:易同学你是个好人,我马上就来,麻烦把地址发我。 易子曰:朝城区北二街怀熙府9栋2901。 安槐序:OK。 回完短信,安槐序衣帽间里随便捯饬一身穿上,上到主卧摸走了车钥匙还有蒋慕给她的卡,易同学的药要是很贵她也能买下来,也正好去银行查查她的母亲大人给了多少钱。 关大门的时候,多了个心机,揣了陆林钟昨天给她的钥匙,万一指纹识别不灵她也能进来。 安槐序一溜烟跑到庭院外,启动她的爱车,直奔易子曰家。 车从怀熙府外高大的广告牌前驶过,开发商已经在筹备第三期工程,广告号称:城区中央,地标建筑,叠景高层,国际人士的美学生活排场。 安槐序笑了笑,这几句话翻译一下就是,靠近城区,都是高层,小区内道路平坦,车辆摆放有序,植物绿化过得去。 将车停在靠近9栋的停车位里。安槐序按了电梯,对着电梯理了理领子,抬脚走了出去。 按响易子曰家的门铃,半天没人开门。 再按,还是没人。 易同学不会鸽她吧?安槐序腾出手在裤兜里摸手机准备打电话。 门“嗒”地一声开了。 安槐序抬头,易子曰睡眼朦胧,顶着一头乱成鸡窝的头发,震惊地看着她。 “小区门禁这么严,你怎么进来的?” “哦,我开车进来的。我家正好在这有房子,我是业主。” 易子曰:“······” “然后跟着一个大叔进了你家这栋,回答完毕。” “进来吧。”易子曰耙了耙头发,把门拉开。安槐序走了进去,把手里的早餐递给她:“还没吃饭吧,给你带了点粥。” “谢谢。”易子曰心一暖。 “易,易同学。” 自己为什么要结巴?来这不就是问药的吗?还这么羞涩干什么! 易子曰:“嗯?” “药的事,咳咳。”安槐序坐得板正,一脸正直道。 “安同学和陆小姐生活得不□□?” “······”安槐序抠着餐桌垫,一本正经地甩锅:“也不是不幸福,就是陆林钟吧年纪有点大了,受不了刺激,一刺激她就流鼻血。” 易子曰憋着笑,腹诽,那天流鼻血的也不知道是谁,再说你家陆小姐一情场高手要有这毛病早就混不下去了。 也罢,谁叫她今天被一碗粥收买了,配合安槐序点点头,“年纪大这样也正常,你体谅体谅她。” 安槐序眨巴眼睛,“是啊,我体谅她。她面子薄所以我来替她求药来了。” “哦~我去给你拿。” 易子曰起身离开餐桌走到房子内间。趁着易子曰不在的空档,安槐序仔细打量了下易子曰家,客厅空间十分开阔,装修白色调为主很是简约。落地窗边摆放着一张深棕色的大书桌,从天花板连到地面上的嵌墙书架,全是医学典籍。学医这么多年,易同学的发量还这么可观也是难得。 -- 第104页 “给你。”身后响起易子曰的声音。 安槐序转过身,看见易子曰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心想,这么点点大的盒子能装几粒药?一下就吃完了岂不是又要来。她说道:“不如多给几颗?陆林钟年纪大,我怕少了药效不好。” “······”易子曰把盒子往前伸了伸,“不要看它体积小,纳百川都不成问题。” “纳百川?” 安槐序将信将疑地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U盘,极其精巧别致。 安槐序黑线:“这是药?” “嗯,APTX369。” “???” 什么玩意? 易同学读书读傻了吧,安槐序掂起U盘伸到易子曰面前,“你看清楚,这是个U盘!” 易子曰抓过U盘捧在手心里,带着官方宣传式微笑,介绍道:“APTX369,全称为Adult Practice Theory X 369。X是我制该系列药物的第十代。这一代也是现存疗效最好各方面最完美的一代,这一代产品包含了3T视频,60G小说,900本理论教材,所以代码为369。数量上虽不多,但质量绝对是精华中的精华。你能想象的武林秘籍各招各势,它都有。有了它,鼻血想流都会逆回;有了它,陆小姐将会在你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观,强身健体,夜视,七次不再是梦想······” 安槐序听得热血澎湃。 卧槽,心动的感觉,买它,买它! “我买!”安槐序嚎一嗓子,抢过易子曰手里的U盘,“多少钱?” “不要钱。” “不要钱?” 天下有这么好的好事? 易子曰:“但是我有个条件。” 天下果然不会有这么好的好事。 安槐序努努下巴,抱拳:“兄台,请讲。” 易老板凑到安槐序耳边,嘴角露出一丝轻笑,小声道:“我要你提前告诉我,陆林钟会搭哪一趟航班去上海,还不能告诉她我知道。” “她要去上海?” “嗯,如果我没算错的话,就在不久后。”易子曰把U盘放好在小盒子里,交到安槐序手上,“就这么简单。” “不行。”安槐序把盒子还了回去,“万一你有什么阴谋要害陆林钟怎么办?” “安同学,你电视剧看多了吧。我要害陆小姐还在这大喇叭似的把计划告诉你?” 安槐序:“······” 看安槐序一脸不信,易子曰清清嗓子:“她欠了我一大笔钱,到时候她去上海了我就更要不到,所以我得赶去机场在她登机前拖住她,她不还钱我就拖着她不让她走,时间一急她肯定就会还了。对付这种欠债的只能用这种手段。” 安槐序想了想,“行吧。那我在你这拿药的事你别告诉她。”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小年夜快乐~ 今晚安同学终终终于失身了,抽几个发红包,陆老板说她出钱。 第54章 会议整整持续了八个小时, 直到晚上六点半才散会。 开会期间, 陆林钟不止一次在会议桌下把屏幕按亮, 发了好几条消息给安槐序,问她吃晚饭了没有。 消息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陆林钟又在桌下偷偷给安槐序打了几个电话, 都是无人接听。安槐序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是因为早上的事情生她的气了吗?上周末就中了暑,今天又联系不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一向平和的心绪无形之中好像被人攥在了手里,这种焦急等待的被动,让她很是烦躁。 散会后, 陆林钟拿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身就走,却被自己的上司叫住。 “陆副总,一起吃个晚饭?” 许终玄又来这招? 陆林钟敛了敛神色, 轻声道:“许总, 今天我真的有事,改天吧。” 许终玄见陆林钟心神不宁的模样, 解释道:“陆副总, 我没别的意思。本来我是想单独请槐序吃饭, 但打她电话一直打不通。” 许终玄的电话也没接?陆林钟更加心慌了,着急道:“许总,我给她打电话也没接。我先回家看看她在不在,找到她了我再带她和你一起吃饭。” 许终玄想到了什么,沉声道, “我和你一起去。” “好。” 两人一同到地下停车场,陆林钟车开得快先许终玄一步到家。院落内和屋里都没有亮灯,她迅速打开大门,匆忙换鞋越过干净整洁的客厅,厨房里的餐具都还保持着原样,眼下也不是睡觉的时间,即使安槐序再生她气,看到了她的消息没回电话不接,但许终玄的电话不可能也不接。 越想陆林钟越觉出事了,沿路打开了廊道里的照明灯,直奔二楼。主卧里似乎传来打斗的声音,她一颗心猛然沉了下去。 她伸手打开主卧的房门,“嗒”地一声。卧房里窗帘都被拉上了,光线极暗,隐隐约约看清有个人影倒在了地上,陆林钟强作镇定地开了灯,发现安槐序满脸是血倒在了血泊之中。 “小序?!” 陆林钟上前扶起安槐序,地上滚了好几团浸满血的纸巾棉花,陆林钟愣神之际,音响里传来一声酥麻的低吟,她后知后觉地回头看,幕布上正在播放的电影尺度大得惊人。 陆林钟顾不得这么多,抱起安槐序往楼下走,出门的时候,许终玄正从车上下来。 “这怎么回事?” -- 第105页 “等会再说,我先送她去医院。” “好。” 陆林钟把安槐序送到医院,安槐序被护士推了进去,陆林钟和许终玄两人坐在长廊座椅上,许终玄沉默良久,安慰道:“槐序会没事的。” “别太担心,小序脸上的血迹是鼻血,晕过去可能是因为体力不支,我想应该没什么大碍。” “鼻血?” “嗯,小序最近有些上火。” “······” 许终玄看着陆林钟良久,认真道:“林钟,你会一直陪着她吗?” 陆林钟与许终玄对视,许终玄在认真的等她的回答。陆林钟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许终玄不善言语,刚刚变了的称呼,许终玄不是在以上司的身份问她,而是以安槐序的朋友在等她的承诺。 “我会。” “嗯。” 许终玄看似轻轻一个“嗯”字,实际在警告她,将来她要是负了安槐序,许终玄头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陆林钟腹诽道,上司今天有点奇怪啊。 “前几天槐序母亲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一些事情。六年前我的不告而别对她造成了伤害,我也错失了她这如亲情一般的友情。” 陆林钟笑着问道:“许总是对小序有愧疚?不想让她受到同样的伤害,所以想得一句承诺?” “嗯。”许终玄也笑道:“陆副总一诺千金,各方面综合评分很高,美中不足的就是听闻陆副总的风流债比较多。把槐序交给你,没个承诺我不放心。” “只要小序愿意,我就会一直陪伴她。” 陆林钟顿了一下,接着道:“小序还是把许总当做最好的朋友的。” “嗯。” *** 安槐序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了眼睛,陆林钟的脸映入眼帘,。她茫然地看看周围,问道:“这是哪?” “医院。” 医院??? 她不是在在家看片吗?! 安槐序躺在病床上闭眼细细回忆,她在易子曰家拿了U盘后就走了,路过银行卡还看了下卡里的余额,再然后她用电脑上插上了易子曰给的U盘。点开U盘就弹出一张使用说明书,六章教学内容,每章半个T视频,10G小说,百多本教材,按口味程度依次排开。 她当时为了节约时间,直接从第三章 开始看的,开始还没什么,成年人了多多少少也懂那档子事,看到半个多小时的时候,易子曰在视频里标注进入学习内容,她还翻了支笔撕半片白纸准备做笔记,抬头,电影镜头一转,走出来一个金发女郎穿着一丁点衣角料,边摸边叫。颜值没有陆林钟高,对她吸引力不大,拉了下快进,一拉才注意到这视频居然有六个小时,拉到四分之一的位置,换个了主角,一个英国人,长得挺漂亮的,腿又长又细,叫得也好听,声音还有点像陆林钟。她闭眼想着陆林钟的样子配合着这声音,越来越热血沸腾。过了几分钟,片子里又走进来一个外国人,两人调情调的和什么似的,从床上演到了地上,后来又进来一个,声音和3D环绕似的饶着她,此起彼伏。 她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想起昨晚上陆林钟的身体,配合着电影里的声音,自动在脑子里合成。鼻血浸湿了领口,她才发现。抽了几张纸卷成条塞鼻子里,止都止不住,又从床头医药箱拿了棉花塞,也没用。后来,她靠着床尾瘫在地上,视线朦胧看着电影,听不清台词,脑子里只剩下在三个人在叫,血流的越来越多,视线越来越糊······ 后来她再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几秒前,陆林钟告诉她现在在医院里。 安槐序一下坐起,试探性地问陆林钟:“是你送我来的吗?” “嗯。” 安槐序心里直呼,凉了,陆林钟看到她在看片了。 她躺回床上一句话也不想说,心里还是怀了一点期待,期待电影播完了会黑屏,陆林钟没看到她在看片。 “你什么时候回家的?” “七点左右。” 安槐序放心了一点点,她开始看的时候是十一点,时长六个小时,下午五点就放完了,中间她还拉了一大截,只会更早播完。 她掀起被子就要下床,陆林钟按住了她,“你别动。” “我要回去。” “听话。”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收U盘,你别拦着我了。 两人僵持不下,陆林钟退了一步,“你再休息一会,许总在外面,我让她进来陪你聊聊天。” 许终玄也来了?她看片晕了这事不会已经满天飞了把?! 安槐序羞愧地捂住老脸,再不情愿也只能同意。 “感觉好点了吗?喝点粥吧。”许终玄将粥盖揭开,递给安槐序。 安槐序点点头,接过粥,勺子也不要,直接大口就碗喝。她只想和许终玄快点聊完,快点回去收U盘。 喝完粥,两人陷入沉默。许终玄就不是喜欢聊天的人,陆林钟为了拖她,居然能搬出这种理由,她还信了。 安槐序清清嗓子,打破沉寂:“我们聊些什么?” “不聊。” 安槐序:“???” 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安槐序却感觉许终玄心事重重,她直觉许终玄有了麻烦,放轻了声音道:“是有难题吗?” 许终玄讶异于安槐序的敏感,她心里是有事,可她对自己隐藏情绪的能力还是认可的,刚才和陆林钟聊天,她都没有察觉,安槐序竟然通过简单两个字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六年前的安槐序是不会这般的,六年来,安槐序确实是成长了很多。虽然这件事安槐序是最合适的人,但到底还是不妥,算了吧。 -- 第106页 许终玄摇摇头。 安槐序抬头看着冷白色的天花板,怅然道:“你又要走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这样?从小到大在我心里,你就是无敌的存在。有什么事情能让你这样,一定很难很难解决吧。也许我帮不上忙,但能不能让我知道。不要像以前一样,悄无声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终玄叹了口气,“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私事。” “我们是二十几年的朋友,有什么困难不可以帮着解决?”许终玄闭口不谈,安槐序知道她的性子,十足十的闷葫芦,不想让人知道的事谁也撬不开她的口,故意激她:“你是不信我吗?” “槐序,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许终玄心理防线有了点点细缝,她乘势追击:“那你说。” 安槐序不问明白不罢休,许终玄找了个借口糊过去,“这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们回去再说。” “好。” 安槐序把陆林钟叫进来,“聊完了,我们走吧。” 陆林钟见安槐序面色比先前红润,说话声也中气足了些,点头同意了。 三人走到停车场,安槐序留了个心眼,坐在了许终玄的车上,“怕你溜了。你车开快点,一定要赶在陆林钟之前到,我还有东西没收。” 许终玄还没开口,安槐序就打断她,“快点快点,陆林钟走了。” “算了。你下来,我来开。” 许终玄被迫和安槐序交换了位置,安槐序一脚油门踩出几十米,硬是把马路开出了赛道的感觉。左拐右拐抄捷径,到家门口的时候,陆林钟的车没在,灯也是黑的,她知道赶上了。 安槐序开了门,拉着许终玄往门里走,连茶都招呼她喝直接上了二楼。主卧里一片狼藉,投影仪被人关了,她快步走到电脑边,U盘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安槐序:“关于流鼻血我都能写个千字心得了” 陆林钟:“流的我都见怪不怪了。” 易子曰:“安同学,以毒攻毒,你已经痊愈了。” 作者君:红包抽的评论时间秒钟为单数的小伙伴,一人五百吧~ 第55章 安槐序拔了U盘拿在手上。藏哪呢?她顺着楼梯往上走上了三楼, 黑灯瞎火的随便开了一扇门, 走进去, 开灯一看,房间里立着贯顶的高门书柜,书柜里摆着许多厚厚的典籍, 略陈旧的皮革套更让这里的一切散发出幽古的气息,半圆弧形大落地玻璃窗,墙上的装饰画散发着浓浓的欧洲风情,轻易就把人带到了中世纪的欧洲,淡青色的墙面和深棕色的家具对比鲜明又不失和谐。 这是陆林钟的书房? 怪不得陆林钟一股斯文败类的书卷气,原来身上的涵养和学识是真的肚子里有墨水。安槐序感叹之余, 不忘初衷藏东西,藏这地儿好,这么多的抽屉架子, 随便塞在哪个角落都不会被发现。她拉开抽屉一个个看过去, 预藏了几个地方都觉得不合适,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的关系, 藏哪里都直觉容易被发现。 她坐在大书桌上, 全方位扫描陆林钟的书房找藏东西的地方, 随手拉开了书桌边的抽屉。 “!!!” 抽屉里居然有易同学给她装U盘的盒子,形状一模一样,连色都一样。 安槐序鬼使神差地揭开了盒子。 “!!!” 盒子里也有个U盘,款式也是一样的! 安槐序最开始在易同学家里看到的时候都感叹过U盘的精巧别致程度,与市面上的普通U盘有很明显区别。陆林钟竟然有同款U盘, 连盒子都是一样的,肯定也是在易同学那买的片。 陆林钟晚上技术那么好,原来是背着她偷偷学习过!安槐序忍不下这口气,使劲往桌子上砸了一拳。 片刻后,她嘴角扬起一丝坏笑,把陆林钟的U盘和她的调换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同样的U盘陆林钟根本不会知道放在盒子里的是她的。找个时间,她要把陆林钟U盘插在电脑上,看看这个和她的那个第十代产品有没有什么区别,新鲜姿势还能互通有无。 安槐序把陆林钟的U盘塞进裤兜,偷偷摸摸出了书房。楼梯黑黢黢的,她猫着腰小心翼翼下到二楼。 看见陆林钟在关主卧门,她敏捷地闪进了最靠近楼梯的一间房。 “小序。”房门被推开。 安槐序从门后走出来,朝陆林钟尬笑道:“回来了啊。” “嗯,你躲在这干嘛呢?” “没干嘛。” “东西呢?” “什么东西?”安槐序一脸问号。 “片子资源。”陆林钟不给安槐序反驳的机会,“U盘” “什么U盘?” 陆林钟不说话,她在等,也在赌,当时回来的时候安槐序满脸是血情况紧急,根本没顾上去看电脑。刚刚开车回来的路上她越想越好奇,安槐序哪里来的那些资源,一回来她就直奔主卧,翻了电脑网页和应用今天使用记录都是空的。除了这些,资源还一种可能来自外接数据,U盘。 安槐序心里想的是,陆林钟要是知道她有U盘,早就给她拔了,还等到现在来要。拿不到证据陆林钟语气再肯定也是在诈她。她偏不上陆林钟的当,耸耸肩,重复道:“我哪有什么U盘。” 安槐序不上当,陆林钟只能使用杀手锏,搜身。搜不出,安槐序还能逃,搜出了,安槐序总要老实。她出奇不意伸进安槐序裤兜,安槐序下意识后退护住兜,陆林钟察觉有情况。 -- 第107页 安槐序:“你别动我,我练过的,等会打伤了你。” 陆林钟:“你可以试试。” 安槐序:“别逼我出手。” 房间里传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安静了几秒后,安槐序扯开嗓子在嚎。 “我靠!” “你耍诈!” “陆林钟你这个阴险的女人。” “······” “嗒”地一声,光线照亮了整个房间。 陆林钟躺在地上眯着眼睛适应刺眼的光线,右手紧握成拳,左手紧紧包住右手,安槐序趴在她身上,一只手钳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在掰她的手指。 画面非常限制级。 许终玄吃惊地站在门口,手还未来得及从灯的开关上放下,“你们这是?” “小序想演武打片,我陪她玩玩。”陆林钟从安槐序身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口袋,嘴角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走开啊!”安槐序翻了个白眼,推开陆林钟,哼哧哼哧地下了楼,走到客厅猛灌了几口水,瘫在沙发上,卷起裤腿一瞧,腿上磕红了一大块。陆林钟这个女人,打不过就来阴的,居然脱她的裤子。 安槐序心里直吐槽:U盘本来就是你的,还你好了,反正我们都看片,谁也别想嘚吧谁。 歇了几秒,陆林钟就笑得花枝乱颤抱着笔记本下楼了,特意凑到她身边啧啧的感叹,安槐序气不过,踹了她一脚。 陆林钟也不恼,从口袋里宝贝似的摸出U盘,安槐序还想上前来抢,陆林钟灵活一闪避开了,优哉游哉准备插U盘,看手里的东西一愣,这U盘怎么和易老板给她的一模一样? 陆林钟诧异地抬头问安槐序:“这” “这什么?”安槐序揣着明白装糊涂。陆林钟这反应就对了,背着她看片,没想到搜出来自己的同款吧。 陆林钟心想,她要是问安槐序,不就暴露自己有个一模一样的了,话题一转道:“没什么。” 电脑上弹出U盘窗口,陆林钟点开一看,里面干干净净,空的,没点东西。 陆林钟心中千缠百绕,这个U盘看造型像是从易老板那来的,易老板给安槐序的U盘也和她的一样做过处理,打开一次就自动销毁?易老板可真够谨慎的。只是只用一个8G的U盘装片够吗?她越觉不对,这个U盘是不是她的啊?可怎么会在安槐序这? 要想解答这些疑问,最直接办法就是她去看看她的U盘还在不在。 安槐序不清楚陆林钟想了这么多弯弯绕绕,但她只看清了一件事实,陆林钟的U盘是空的,她没背着自己看片,U盘也不是前几代产品。自己的U盘还在陆林钟抽屉里,陆林钟哪天想用个空U盘,拿了自己那个就天雷滚滚了! 她得赶紧去楼上拿回来。 两人各自藏着自家心思,猛地同时站起了身。 安槐序:“······” 陆林钟:“······” 尴尬地对视几秒,两人同时开口,声音交叠在一起,“你干嘛去?” 安槐序:“······” 陆林钟:“······” 安槐序眯了眯眼睛,张口就来:“我找许终玄,她人呢?” “二楼露台打电话” 好机会,安槐序抬腿就往楼上走,陆林钟紧跟在身后,她扶着扶手挡住去路,扭头问:“你干嘛去?” “拿本书看。” “!!!”陆林钟要去书房!!! “许终玄在那,看到没?”陆林钟推了一下发呆的安槐序,指了下露台,拨开她挡路的手,往三楼走。 糟了。 安槐序想跟陆林钟上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槐序。”是许终玄的声音。 陆林钟大步流星往书房走,拉开抽屉一看,还好,东西都在。 安槐序眼睁睁看着陆林钟消失在楼梯口,已经来不及了。她转过身对着许终玄微微笑道:“嗯?” 许终玄:“时间很晚了,我先回家了。” “等等。”安槐序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都是陆林钟给打岔,她都忘了。 “刚刚在医院你说的事还没告诉我的。” 许终玄顿了顿,笑道:“没事。” 许终玄越是淡然,安槐序越觉有事。她一秒都不带停顿地扯住许终玄的衣服下摆,“我知道你不愿意说。” 许终玄静默地盯着安槐序的手,示意她松开。 “真的没事你会欲言又止?”安槐序哂笑,当即松开,“你只是话到嘴边又不愿意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感觉你什么都变了,唯独这一点没有变。” 许终玄的目光平静无波。她似乎在忍受什么似的,顿了顿,坚定抛下一句:“我没事。” “我真的挺讨厌你这种性格,你一有事,宁肯自己一个人承担也不愿意跟别人分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父母以外,和你相处最长时间的人,就算不能为你排忧解难,连成为你的倾诉对象都不可以吗?。” “倾诉能解决什么问题吗?”许终玄的声音变得极淡,眼里一片冷肃。 安槐序凝眸看着许终玄平静的脸色,叹了口气:“也对,商人嘛,做一件事情最终看中的是实际效果。反正你从来没有考虑过,你身边关心你的人看着你独自承担一切却无法分担,她们是什么样的感受。” -- 第108页 “你也不知道她们会着急,会难过,会担心,所以你连别人靠近你,了解你,听你倾诉的机会都不愿给。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这性格能把人烦死,可我有什么办法,我只能继续远远地担心你,因为我们是朋友,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一直是。” 安槐序心烦地背过身,许终玄的性格这辈子都改不了了,这个亏她也只能认了。即便她们一起长大,许终玄心里有事,对她开口闭口还是“没事”。 安槐序握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拳,语气低沉道:“我们是朋友吧?我现在还得确认一下我们还是朋友吧?免得到时候是我自作多情。” 两个人沉默良久,许终玄终于温声道:“你跟我来吧。” 安槐序跟在许终玄身后走出了大门,站在庭院中。 月华如水,柔柔地披了两人一身,安槐序凝眸看着许终玄,她刚才故意激了一下许终玄,并不是质疑她们之间的友情。许终玄打算开口是好事,可是她看起来为什么这么难过。 许终玄背过身去,黑色的长发在月色下泛出一圈冷泽,薄唇轻启,语气幽沉:“六年前,我出国的前一天,我爸妈在国外遭遇了一场车祸,重伤。” 安槐序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偏头看向冷静得出奇的许终玄,六年前的许终玄才十九岁,经历了这么大变故吭都不吭一声。 即将吼出口的质问很快被安槐序吞回去,也对,这就是许终玄一贯的作风。她还真的拿许终玄没办法,何况事情过去六年了,现在再跟许终玄发脾气也于事无补。 “伯父伯母他,他们还好吗?”安槐序问道。 许终玄望向远方,目光深沉,“嗯,都好。” 这几年致天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变动,想来应该也还好,安槐序稍稍放心了些。 许终玄收回目光,接着道:“爸妈当时在国外谈生意,那次招标项目很大,致天有八成把握能够中标,可就在招标当天,他们去现场的路上遭遇了车祸,没能到达招标现场,致天也因此丢了标。” “法院判定事故原因是肇事车辆故障。依照当地法律,车辆故障即成重大伤亡或经济损失也不构成犯罪,只属于交通违规。法院因此判了肇事者进行民事处罚和民事经济赔偿。” “判决符合法律法规,有什么问题吗?” 许终玄眸子一沉,冷声道:“如果肇事原因是真的,判定没有问题。可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谋杀。” 谋杀?! 安槐序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许终玄捏紧拳头,“从得知爸妈出事那一刻起,我就有预感,车祸绝不是一场意外这么简单。判决出来后,我更加肯定是有人打了法律的擦边球,进行一场有计划的谋杀。肇事者被轻判,幕后的人逍遥法外。” 与许终玄认识这些年里,安槐序知道许终玄是不会乱说的人,可要证明是谋杀是要有证据的。 “后来呢?你找到证据了吗?” “在那之后,我就去查过肇事者的相关信息和资金变动,他的国内账户有笔大的资金变动,却查不到汇款人。我没有找到足够证据,避免打草惊蛇,便没有再起诉。肇事者放出来以后,我就派人找到了他,一直跟在他身边,这人小心谨慎,一直没有动用过那笔资金,直到几个月前他回国了。我这次回国就是要找到买凶的人和作案的证据,让幕后的人和肇事者得到应有的惩罚。” 安槐序细细品味许终玄最后一句话,难道······买凶的人在国内? “你是不是有怀疑的人?” 许终玄点点头。 “谁?” “林肇。” 作者有话要说:安槐序:“身体没毛病,谢谢大家关心。” 易同学:“安同学年轻气盛流鼻血很正常。相信我的369,治个鼻血小意思。” 主角感情很好,身体都好,不玩那些烂俗梗。 槐序·福尔摩斯探案上线,林钟·华生打辅助,走剧情了,爱□□业一起推。 ps:陆林钟的U盘不记得的可以跳到24章回看下。 第56章 “林肇?!是不是我知道的那个林肇?林于斯的” “是。”许终玄面色凝重, 语气肯定。 安槐序惊愕地张了张嘴, 林肇, 林氏集团的董事长,国内颇负盛名的建筑设计师,谈吐温文儒雅, 竟然是这样的人? 如果事情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还会抱怀疑态度,但是事情是从许终玄嘴里说的,还是故意伤人这样的大事。 “那次招标,林氏集团也是投标公司之一,除了致天之外林氏集团是最有可能中标的公司。爸妈因为车祸没能到场, 因此林氏集团最终拿下了那个项目,林家也由此稳固了在商圈中的地位,林肇是直接受益人, 作案动机最大。” 许终玄垂眸, “但我也只是猜测,到底是不是他, 没有证据也不能肯定。” 安槐序望向远处漆黑的树影, 陷入沉思。许终玄其人, 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就不会露一点苗头。蛰伏了六年,选择现在这个时间点回国,一定是事情有了进展。许终玄今天所说的话,也不是在告诉自己她怀疑林肇这件事,而是她准备动手了。 两人相视一笑, 一个简单的动作,安槐序凭借多年的默契,立马就确认了心中所想,对方一定已经找到了事情的突破口,她沉声道:“你想怎么查?” -- 第109页 许终玄走到车边,从车里拿出一份牛皮纸档案,递给安槐序。 “肇事者陈锐,性别男,56岁,现居津城东郊区,其他信息档案里都有。其人非常谨慎,侦查力反侦察力很强,有一次我派人跟着他被他发现后,他连夜去往了别的城市。后来我找了很久才再次找到他,不敢再惊动他,便派人每隔几天观察一次,观察的两年里他几乎不和人打交道,做的事都很平常。几个月前他也许是放下了戒备,回国了。回国之后,他账户内的资金出现了变动,数目不大但比较频繁,每笔资金都汇往了不同账户,我花了很长时间调查他所汇款那些账户的所有再汇款记录,发现,这些账户众多记录里都有给同一个人汇款过。” 许终玄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纸,“就是纸上这个人,刘山,22岁,津城东郊区长筒街上一个混混,从小跟母亲生活在一起,没有稳定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打架闹事是常态,是街上有名的一霸。陈锐为什么要给他汇钱,两人之间一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便派人调查了他。” 许终玄顿了顿,接着道:“直到刚才我在露台上接到电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是对的,刘山是陈锐的儿子。” 安槐序接过许终玄手里的纸,纸上写着一些刘山的基本信息,有过好几次因打架惹事进局子的前科。许终玄的意思她明白,陈锐是道密不透风的墙,但他那个混混儿子就不一定了。她把纸叠了叠塞进档案袋,“我帮你查。” 许终玄握住档案袋一角:“我不想让你插手这件事。因为,危险。” 安槐序知道许终玄说的危险,不仅仅是指她会接触到陈锐这样的亡命之徒,还可能遇上一些看不见猜不到的危险。 如果事情真的是林氏集团的人做的,她重新翻起当年的旧事露出了痕迹,那有危险的不仅仅是她,许终玄,甚至还会波及更多人,她的父母,陆林钟。 安槐序语气假意轻松道:“哟,许大总裁你也忒小看我了吧?!” “不是。”许终玄语气沉静,“你有家人,也有爱人,所以每当你做一个决定,需要考虑的永远不仅是自己。” 许终玄望着客厅里透出来的灯光,语气变得清软:“她很爱你。” 安槐序的眼里溢出来一层暖意:“我倒觉得,她给我的爱,让我有了无限的力量和勇气,让我想成为可以让人依靠的人。如果她知道我要做什么,她肯定会支持我的,但目前事情这么不明朗,我暂时先不告诉她,你放心,我有分寸。” 安槐序把许终玄抓着文件袋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知道你相信我,也只相信我,所以才会告诉我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也不可能置身事外。从小到大你爸妈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即便你想拦着我,我也会做这件事。事成之后,让你妈妈给我煲碗汤喝,这么多年我还一直惦记她煲汤的味道。” 许终玄眸子沉了沉,“槐序,事情比较复杂。”她无法判断事情交给安槐序到底妥不妥,可眼下安槐序是最佳人选,许终玄不放心叮嘱道:“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不要勉强,查不到就算了。第二:一旦出现危急情况,立马告诉我,我帮你解决。第三:有任何需求都要来找我。” “嗯,你回去吧。” 安槐序送走了许终玄,推门进屋,厨房柔黄色的灯光下陆林钟正在有条不紊地准备晚饭,背影纤细俏丽,动作优雅动人。 安槐序放轻步子避开陆林钟,把档案藏到二楼她的房间里,藏好后悄悄走到吧台,陆林钟柔声问:“许总呢?” “她啊,她说不打扰我们亲热,自个儿先回去了。” 陆林钟侧身打开冰箱,取出两个鸡蛋,嘴角扬了扬:“本来呢,许总说了要请我吃大餐的,结果因为你,我错失了一次宰上司的机会。” 她背过身,反手撑着厨房台面,笑意盈盈地看着安槐序:“你怎么赔我?” “赔?”安槐序睁大眼睛望着陆林钟,眸光清澈如水,嘴唇自然微张,陆林钟眉梢挑了挑沉默地转过身继续忙碌。 安槐序看懂了陆林钟的眼神,凑上去道:“赔。” 安槐序紧贴着陆林钟的背,伸手环住陆林钟的腰,故意箍紧了陆林钟的双臂,让她不方便继续做饭:“赔你赔你,我把我赔给你行吗。” 她偷偷吞了吞口水,下午看的视频里就是这样色|诱对方的,她自觉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陆林钟很快就会上钩。 陆林钟无奈地看着想勾引自己的安槐序,这家伙在家学了一天就着急实战了? 锅里的水沸了,陆林钟挣了挣:“松手,水要溢出来了。” 安槐序眼疾手快地关掉燃气开关,滑到陆林钟身前,眨巴眼睛:“陆副总,十一点了还吃什么饭。” 陆林钟被安槐序轻轻一推,靠坐在了吧台椅上。 “你又想流鼻血了?” “我保证不会再流了。”安槐序吞了吞口水,她是磕了药见过大场面,任督二脉一下被打通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流鼻血。 陆林钟含笑看着安槐序越来越不规矩的动作,指尖勾起了她尖细的下巴:“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 陆林钟眸光轻敛,想起了上次一千万上半场的赔本买卖,手上加了不小的力度:“你收了我的卡,以后可都要在下面的。” -- 第110页 “不,不是一晚上吗?”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是一晚上?”陆林钟危险地眯起眼睛,就着安槐序柔软的唇瓣咬下去,她从来都不做赔本生意。 “······”安槐序被咬了一口,拧着眉喘道:“你诈我?” “嗯。”陆林钟笑了笑,指尖在安槐序的脸侧摩挲,“以后你只能在下面了。” “······” “不服?” “当然不服啊!” “那让我看看你学习效果怎么样?!”陆林钟伸手一拉,安槐序里衣的扣子“嗒”地一声松开,那双妩媚风情的眼睛眼波流转,转的安槐序耳根都红了。 陆林钟轻笑,指尖落在了安槐序裤腰的纽扣上,把玩起那粒不规则的纽扣来:“考个试怎么样?” “考试?” “不是刚学了这么多吗?”陆林钟指尖一转,解开了那粒扣子,“让我想想考你什么好。嗯,考考定力怎么样?及格了今晚你在上面。” 安槐序轻轻“嘁”了一声。 “怕输?” “怎么可能,考就考怎么算及格?不流鼻血算及格?” “当然不是。”陆林钟垂眸,看着安槐序眉眼间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间略显青涩的风韵,也忍不住感叹,吃什么饭,眼前现成的多么可口。 她捏紧了安槐序裤子上的拉链:“一会儿——” 陆林钟附到安槐序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安槐序目瞪口呆似嗔似羞地盯着陆林钟,两瓣微张的薄唇紧紧抿住,两颊飞过一簇桃花,转身就走。 陆林钟握住她纤细的腕:“去哪儿,就在这儿。” “!!!”安槐序喉结耸动,就在这儿······这儿是厨房! 陆林钟轻轻用力一推,安槐序腰直直抵在了吧台上,陆林钟坏笑着把她裤子上的拉链往下一拉:“那老师出题开考了哦。” 安槐序看见陆林钟唇角蕴了丝笑,厨房里灯光晃眼,她喉咙发紧:“有灯。” “有灯那就更好了。”陆林钟侧着身子,不由分说把安槐序往怀里一揽。 安槐序触到陆林钟胸前一片柔软,心跳都快了几拍,也确实因为灯光明亮,她才能把陆林钟精致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楚。 她看陆林钟看得失神,嘴唇被突如其来的柔软封住,她几乎完全偎在陆林钟怀里,只能紧搂住陆林钟的肩背,回应迎合这个吻。 陆林钟停下动作结束了这个短暂的亲吻,余光瞥到安槐序失落怅惘的神色,忍不住轻笑道:“才亲你一下你就这么热情,你要不及格了知道么?” “······”安槐序咬住下唇,又羞又窘。 陆林钟伸手抚了抚安槐序已经咬出压印的下唇,示意她松口。 另一只手不安分地划过了安槐序的小腹,指尖的凉意扫过,安槐序身上忍不住颤栗,陆林钟极不安分的手继续往下。 安槐序松开的牙关酥酥柔柔飘出轻轻的“嗯”一声低吟。 陆林钟笑着把安槐序压下去的躁动轻拨,凑到安槐序耳边咬了咬她的耳垂:“叫出声了,不及格哦。” 安槐序眉梢抖了抖,脸上烫得厉害,难耐地勾住陆林钟的脖颈,顾不得不及格,只想要陆林钟带给她温柔缠绵的一切。 “那——” 陆林钟的声音带了微醺的气息,直接把安槐序化作了一滩水。 “那你只能在下面了。” 第57章 陆林钟倾身吻了上去, 将安槐序身上的衣服轻易剥落。 安槐序勾了勾陆林钟的手心, 喃喃道:“别在这里。” 窗外的夜色又像记忆中榆园那个夜晚那样幽幽, 淡淡的玫瑰香从厨房挪动了卧室里。两抹颀长纤细的影子落在地板上,紧紧地贴合在一起。 陆林钟把安槐序裤子上的拉链提了提,沉声道:“你等我一会儿, 我刚刚碰过食材,手不干净。” 安槐序抿唇,陆林钟清俏的背影闪进了浴室,洗手台前响起玲珑的流水声,她乖觉地钻进被子里,用被子蒙得严严实实。 情念炽烈, 安槐序脸耳通红躲在衾被下,偶尔偷偷掀起被子一角偷觑浴室,陆林钟的身形绰约地映在卧室洗手间的玻璃门上, 她清澈的眸子里漾满了紧张和期待。 水流涌动的声音不觉于耳, 久到已经让她有些燥郁。陆林钟明明知道她都已经——,还磨磨蹭蹭洗这么久······ 安槐序抱紧了身上的被子, 直接卷成了肉卷, 包的严严实实, 一个缝儿都没给陆林钟留。 陆林钟迈开步子,坐到床边,推了推她:“睡了?” “嗯,都已经做了个梦。” 陆林钟讳莫如深地笑了笑,反问道:“今晚又要跟我抢被子吗?” 安槐序的脸侧着埋在枕头里, 想起她住在陆林钟家的第一晚,蛮不讲理地抢走了陆林钟身上的被子,还看到了无限春色。她两条长腿一蹬,转身背对着陆林钟:“给,你的被子。” 被子里涌动着丝丝幽谧的暧昧,陆林钟拉过被子一角:“这张床上的一切,都是我的,当然也包括你。” 指尖轻佻地攀上了安槐序的颈,声音平静却在她耳朵里翻起了层层潮响。 安槐序蜷了蜷身子,缩成一团:“谁说我是你的了。” “嗯?”陆林钟语气含笑,“怪我洗手洗太久了?” -- 第111页 安槐序瞪了她一眼。 “我就是故意的。”陆林钟手上用力,掰正了安槐序的身子,笑道。 安槐序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 像是广袤的暗夜里倏忽出现了一簇火焰,它是自由起舞的精灵,舞动起绯红色的裙摆,把纠缠不清的幽谧织成绮丽的梦境,引人入胜。 安槐序拍开陆林钟的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陆林钟一手支着下颌,看着安槐序似笑非笑。 “我这是一锤子买卖,过期不候!”安槐序拉紧身上的被子,不满地侧过身去。 陆林钟和着薄被平躺下,声音平淡道:“那就休息吧,我也有些困了。” 安槐序气急,挣开陆林钟怀抱,踹了她一脚,把头蒙在被子里足足五分钟,直到呼吸都有些困难了,陆林钟始终都没再搭理过她,安静得好像真的睡着了。 “······”安槐序在被子里拧巴地用手碰了碰陆林钟:“哄我。” 陆林钟不再逗她了,伸手把安槐序搂在怀里:“不知道刚刚是谁让我停手的。” “是你先把我晾在这里这么久。”安槐序在被子里偷偷红了脸,暗暗地咬住下唇,期待陆林钟有进一步动作。 “我洗干净了,都是为你好。”她倾身靠近安槐序,柔声道,“你心里不想我继续吗?” 她的眼神化作一抹灵巧的云,看着安槐序,仿佛在说:这么主动地——在下面。 “嘁”安槐序别过脸,语气不屑,眼里却凝起一片濛濛的薄雾,脸上已经滚烫,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温润潮湿起来。 “嗯,我正好饿了。”陆林钟薄唇轻启,也只有她能把这句话说得这样妩媚动人,带着危险的讯号。 突如其来的慌乱湮没在令人窒息的氤氲中,像海浪一阵一阵地拍打着陡峭的山崖。 安槐序痴迷地望着陆林钟,一双绮丽胜过星河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摇曳的星光就从那细小的缝隙中一点一点溢出来,如卷的星河呼之欲出,却总被眼帘轻轻遮掩。所爱之人明明近在眼前,她却好像患了相思。 她心底有个难以启齿的念头,只要没有融为一体,即使是亲吻相拥,距离也还是太远了。甜涩的念头随着身体里的热望汨汨,她被舔过的掌痒痒的,心里已经御剑乘风,倏忽就踩在了云癫。 安槐序身子轻颤,浑身柔软,乖巧地依偎着陆林钟,喉间又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低微轻吟。 “补考也不及格哦。” 陆林钟说着,指尖一勾,撇去了她们之间最后的屏障。 一眨眼间,春夏秋冬。 再一眨眼,风花雪月。 被红酒和玫瑰点染过的喟叹,仿佛被秋风吹起的落叶翩翩,打着旋儿落在一潭幽静的寒水上,竟然有回声。 “这不公平。” “哦?”陆林钟眯了眯眼睛,身下的人竟还有意志力跟她讨一份公平?看来她得较真一点了。 “我发现你的秘密了哦。” “你”安槐序含糊地说了这么一个字,眼前的一切晃成了虚虚实实的景象,陆林钟的脸,陆林钟的吻,真切又不真实。 耳边扑来一阵热气,陆林钟的声音勾魂夺魄:“我什么?” “······”应答的声音越来越含糊。 如万千泠泠的泉水涌入汪洋,海波轻轻翻涌,涌起无数细碎的浪沫,眷恋地吻过细沙。 又如无数纷飞的黄叶轻轻覆盖在树根上,扑面迎上泥土的清香芳泽。 更像一抹轻柔纤巧的白云,在一碧如洗的晴空里,晴空温柔而包容,任之漂浮徜徉。 安槐序懒懒地抬了抬眼,陆林钟微张的唇瓣含着散漫的笑意,让她万分眷恋。 清晰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从陆林钟的胸膛里传来,反复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可贵的,让她无比眷恋的。 安槐序的神思渐渐游出模糊了时间界限的混沌,靠向岸边。 “怎么了?”陆林钟笑了笑,“累了吗?” “就是觉得”安槐序深深地嗅了嗅陆林钟的发香,如果她真的去查许终玄父母的事情,那她们之间能够温存的时光又还有多少,她心里漫起一阵绵绵的不舍,伏在陆林钟身上喃喃道,“很想你。” 陆林钟抬手抚了抚安槐序的发:“傻。” 安槐序没有反驳,只是在黑暗中默然地睁大了眼睛,她是真的有些不舍,还没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只是陆林钟不明白罢了。 一阵亲热过后,陆林钟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几缕发丝贴在脸颊和肩颈上,掀开被子一角,还没从床上起身,指尖被安槐序握住。 “你去哪里?” “浴室,我抱你去洗澡好不好?”陆林钟的语气像在哄孩子,安槐序用力地拉住那只手,把陆林钟又拉回床上。 “不去,我还想要。”她捧着陆林钟的脸,纵情地吻过去。 陆林钟笑了笑:“你今晚——”怎么这么热情? 还没说出口的话被热切的吻封住,拍打着山崖的海浪飞溅起无数的细小泡沫。海浪一波高过一波,把两个人颠簸在浪尖。 缠绵过后,安槐序窝在陆林钟的怀里,伸手绕着陆林钟滑在枕下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陆—林—钟—”她一字一顿地轻呼,“我不想这样叫你,一点都不特别。” -- 第112页 “嗯?”陆林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绵软。 “给你起一个全世界最好听的爱称怎么样?只有我可以叫。” “是想在特殊场景下这么叫我吗?”陆林钟轻轻阖上双眼,轻笑得暧昧,“别以为到时候你那样叫我,我就会饶了你。” 安槐序毫不留情地咬了咬陆林钟,“没个正经。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你觉得我不正经?”陆林钟翻身压着安槐序,在她耳边用气音道:“你不就是喜欢我不正经吗?” “等等——”安槐序话还没说话,陆林钟又开始不正经地撩拨。她无奈地将脸侧向枕头,任陆林钟在她身上予取予求,直到她再受不了了,才开口喊停,语气软弱无力:“你,你先停。” “求我。” “······”安槐序没说话,紧紧咬着下唇侧过头去。 “不求也行。”陆林钟的语气变得格外危险,忽然对安槐序使坏。 “我······嗯”安槐序指尖用力地扒着陆林钟光洁的背,一瞬间她被巨浪推上云端,下一秒又从浪尖猛地跌落,起起伏伏,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嘶——”陆林钟的动作停了下来,抬手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发现肩上多了个牙印。 安槐序看着粉白的牙印,虽然心疼,嘴上还坚持道:“这是你该的。” “叫你陆副总?”安槐序有些不满道,“我这么叫你,跟你那些下属有什么区别?” “下属是下属,你也是下——属。” “你”安槐序又在陆林钟的肩上叼了一口,“说正经的,我给你取个爱称,要不从你生日上取吧,你生日哪天?” “六月初六。”陆林钟笑笑,“就是我们相遇那天。” “六月初六?”安槐序杳然仰头,她们在榆园那晚竟然是,是陆林钟的生日。缘分如此奇妙。 “所以你的名字就是你的生日啊,那我叫你六六好不好?” 陆林钟的手落在安槐序背上顿了顿。 “六六,六六,多好听。”安槐序在她耳边喃喃。 陆林钟深吸了一口气,听着安槐序勾人的语气,暗想是她不够努力,还是年轻人精神太好精力太足。她从安槐序身上下来,侧躺在安槐序身边,淡淡应她的话,倚靠着枕头朦朦胧胧有些乏困。 安槐序抬手抚上陆林钟的宁静平和的睡颜,心里涌起一阵喜悦,得到人间至宝的欣喜也就这样了吧。 她还没有尽情享受甜蜜,就感觉到这弥足珍贵的甜蜜一点一点化在水中,无法追寻,无法握住。她爱的人此刻已经在她身旁,可她尤贪心不足,舍不得闭上眼,更舍不得睡去。甚至还希望时间能够停在此刻。 她缓缓地在陆林钟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陆林钟睫毛轻颤,微挑的眼尾泛着柔红,好像已经是深睡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卧房,猫着身子去了书房。果不其然就是做贼心虚啊,明明没有人看着她,她居然还不敢挺直腰杆。 安槐序故作镇定地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想要去把躺在陆林钟的书房抽屉里的APTX369,不动声色偷龙转凤,移花接木地拿回来。 “嗒”书房里的吸顶灯古雅别致,安槐序并步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 空的?东西呢? 一连翻动了好几个抽屉,都没有找到APTX369的影子。 安槐序喉头哽塞,只好作罢,默默摸回了卧室。 第58章 清晨的阳光柔柔地铺在床上一角, 安槐序浑身酸软地从疲惫中醒过来, 从床边摸到手机一看时间。 六点十七分。 她侧身看了一眼还在睡的陆林钟, 轻手轻脚下了床,刚下床着地便脚下一软,急忙扶住墙, 挪着步子拿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里水声哗哗冲刷不停,陆林钟不时抬眸扫一眼紧闭的玻璃门,嘴角缓缓勾起。 水雾氤氲,浴室门被推开。 安槐序换上了一身居家短睡衣,短衣短裤,两条细长的腿又白又直, 让人挪不开眼。 “洗了这么久?”陆林钟语气含笑,掀开被子一角,示意安槐序过来, “累不累?” “还”安槐序感觉自己的喉咙被紧紧捏住, 发不出声,半天才艰难发声“还好。” 安槐序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头发上湿漉漉的水沿着绯红的脸颊滑落在浅米色的棉麻睡衣上。 陆林钟眉尖微挑, 含笑道:“你的嗓子, 嗯?” 安槐序瞪了陆林钟一眼,陆林钟敛了不正经的笑容,温言道:“过来,我帮你擦头发。” 指缝在发间轻轻地穿梭,毛巾轻轻拭去发尾的水珠, 陆林钟在安槐序耳边柔声道:“我送你去还是你自己开车去?” “去哪?”安槐序声音沙哑问道。 “上班。” “上班?” “嗯。” 周末上什么班?安槐序后知后觉从床头柜摸起手机一看“!!!”不可置信地回望陆林钟:“今天周一了?” 陆林钟点头。 她记得送许终玄来她家还是周六,今天周一了!她和陆林钟在床上做了一天两夜? “楼下临时医药箱里有润喉片,你要不要含两片?” 安槐序哑然,回想起刚刚过去的两夜一天的疯狂,只感觉两颊两耳又开始发热。 “不要。”声音低哑,更是诱惑。 -- 第113页 陆林钟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附在她耳边调笑道:“你现在知道害羞了?在床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呢。” 安槐序恼火地躲开陆林钟的手。 陆林钟笑了笑,斜觑了一眼挂钟,得意道,“你要迟到了哦。” 安槐序闷闷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陆林钟环住她的腰,柔声道:“知道你不舒服,我抱你去。” 陆林钟将安槐序抱到一楼的衣帽间,笑道:“换好衣服,我等你一起吃早餐。” 安槐序换好衣服从衣帽间走出来的时候,陆林钟正坐在沙发上懒懒抬手拿茶罐,用茶匙挑起卷曲的茶叶,等着茶几上的水烧沸。 见安槐序出来了,陆林钟起身走到衣帽间门口把她抱到沙发上,端起桌上的奶酪面包递到安槐序面前,“尝尝看,新手艺。” 安槐序点头,伸手接盘子。 陆林钟一避,端着盘子坐下,不容安槐序拒绝将她抱到腿上,“我喂你。” 安槐序浑身酸软,再加上嗓子不舒服也懒得发声,由着陆林钟抱了。 吃过早餐,陆林钟驱车把安槐序送到单位门口,“晚上见。” 安槐序站在路边看着车尾消失在视线中,和门卫老伯相互一视点点头,算是招呼了。进了法院大楼,在电梯间门口恰好遇见主任,她紧跟着主任前后脚迈进了电梯。 “主任。”安槐序特意清清嗓子,只是效果不尽人意,发出来的声音依旧沙哑。 “这是感冒了?”主任略带关怀地看着安槐序,“春秋温差大,容易着凉,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没。”安槐序喉头耸动。 “年轻人要多注意身体。平时少熬夜,多穿衣。”主任开始没完没了地念叨念叨。 “主任,我就是嗓子有些疼。”安槐序不徐不疾地低下头。 “ 那去开个润喉片吃吃,再冲个冲剂预防一下也好。” 安槐序:“好。” * 据说多巴胺狂魔乱舞之时,即是爱情来势汹汹之日。 自从和陆林钟的有了两夜一天的疯狂之后,安槐序对陆林钟的喜欢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夜生活更是丰富多彩,陆林钟天天晚上变着法的给她换新车。 从前没有谈过恋爱的小安同志在多巴胺的作用下一连几天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上班再也不迟到早退,满脸写着人逢喜事精神爽,主任看她红光满面的样子,忍不住问:“小安啊,嗓子这两天好了吧?” “好了。” “最近是不是谈朋友了?” 小安同志笑得含蓄,内心如糖似蜜,嘴上还得谦虚说:“低调!主任!保持低调!” 日子一天天过去,中秋前,安槐序在许终玄面前左右暗示,中秋节这大好的团圆时光,不要带着全公司上下一起加班,要考虑有些职工拖家带口,一人放假,全家幸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中秋当天,陆林钟莫名得了上司提前下班好好过节的特赦令,开心之余,还不忘调侃上司几句:“许总体恤,离脱单不远了。” 回到家,安槐序像有什么重大事情要宣布似的,直勾勾地盯着陆林钟,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陆副总,今天中秋,你跟我回家吧。” 陆林钟弯下腰从茶几上端起水壶,听到安槐序说的话时倒水的动作顿了顿,修长的手松开了透明的玻璃壶,诧异道:“你说什么?” 安槐序一字一顿重复道:我说你跟我回家吧,” 陆林钟风轻云淡地端起了桌上的水杯,安槐序见陆林钟好像没有要跟她回去的意思,有些急了,生怕陆林钟拒绝,也不拐弯抹角,认真说道:“这件事我考虑很久了,带你回家是迟早的事情,我会给你名分的。” “咳咳咳”一向见惯了大场面的陆副总被她小女朋友的最后一句话惊得呛了水,用面巾纸轻遮住薄唇,靠着沙发,咳得不轻。 安槐序坐到她旁边帮她拍着背,小声埋怨:“喝这么着急做什么?又没人和你抢。” “咳咳咳,我”陆林钟幽幽抬眸看着安槐序,她这明明是受了惊吓。 安槐序开始做陆林钟的思想工作,“老话说得好,丑媳妇早晚都要见公婆,何况你这么漂亮,爸妈一定会喜欢的。” 陆林钟笑了笑,有的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你是时候该跟我透家底了,芳龄几何,仙乡何处。要是爸妈问起来我答不上,她们又会觉得我又在外面和人鬼混。对了,我们的婚事你爸妈同意了吗?虽然在别人看来我们这个速度有点快,但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安槐序继续灼灼地看着陆林钟,她一开始也觉得两个人进度有些快,但现在是发自内心地嫌慢,在查许终玄交给她的案子之前,她要先把陆林钟入到她家户口本里,省得夜长梦多。 如果不是必须要走见家长,订婚这种流程,她早就摩拳擦掌拉着这个在夜晚让她上头的女人,冲进民政局火速盖章结婚了。 安槐序嘴上不停的念叨,陆林钟笑得无奈,她在安槐序热烈的目光中起身上楼,“我去书房找一点上档次的礼物带去见“公婆”” 安槐序跟上去揽住她的腰,笑道:“媳妇儿上门去是不需要准备什么礼物的,这是我家的规矩。”她舔舔唇,心里掀起了城墙高的大浪,刚刚叫了陆林钟媳妇儿!太爽了! -- 第114页 陆林钟笑了笑:“你是我家媳妇儿还差不多。” 安槐序心头一热,毫不知羞地说:“行啊,也就是以后孩子跟你姓的区别,我先替孩子同意了。” “······”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陆林钟敲了敲安槐序的小脑瓜,说:“我去换身衣服,你等我。” 安槐序目送着陆林钟走向衣帽间,坐在沙发上直直盯着衣帽间的房门。 “嗒”衣帽间应声而开,陆林钟从里面走了出来。 深蓝色衬衫搭了一条浅色牛仔裤,简单利落,衬衫袖口上钉着两颗光滑圆润的珍珠纽扣,领口的银丝滚边刺绣又映得她矜贵秀雅。 一双手素净骨节匀称,腿修长纤细,十足十的美人。 陆林钟窈窕地转身上楼,安槐序被美□□惑得呆了,反应过来紧随其后。 这还是安槐序第一次有正大光明地走进陆林钟的书房,第一次是误入藏片子,第二次闯入找片子,每一次都紧张兮兮,来不及好好看一眼。 她仰头看着贯顶的高门书柜,感叹道:“这都是你看的书吗?” “有一部分是我的书,大部分是我父亲的。”陆林钟顿了顿,想起了安槐序让她透老底的交代,温声解释道,“我家人早年就搬去了国外,所以你没有见到他们。” “你想他们吗?”安槐序看着陆林钟一直在书柜里翻找东西的背影,宽敞的书房里弥漫了落寞。她环过陆林钟的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想念他们,我可以陪你去看他们。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即使是在不同的半球也能在两天内见到的。” “小序谢谢你。”陆林钟回过身摸摸安槐序的头,冲她笑了笑。 “六六,是我该谢谢你,让我拥有了这么完美的你。”安槐序吻了吻陆林钟嘴角,笑道:“你真的要带礼物吗?可你都没问过我他们喜欢什么,你就自己准备了。” 陆林钟凝眸,心绪渐渐变得复杂。其实早在近两个月以前,她就已经调查过安槐序的家人喜欢什么了,她曾期盼着以后会有送出礼物的那天到来,她也期盼着那天到来后的每一天,安槐序都会像现在这样喜欢自己,即使知道了她曾经调查过一些事情,也能够理解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走吧。”陆林钟收回思绪,温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被锁内容都懂的,两夜一天。 第59章 车驶出澜庭名墅的大门, 直接往南驶上开阔的大道, 与隔壁云山墅区的小区大门相去甚远。 “去哪儿?” “南郊, 外婆家。” 陆林钟讶异地看着安槐序,这么一来,她备下的礼物就有点轻了, 总觉得贸然上门拜访,真的有些不合适。 “以往中秋节都是两家人一起过的,今年爷爷奶奶出国了,还没回来。”安槐序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瞄了陆林钟一眼,温声抚慰道:“刚刚不是说了么,我家媳妇上门没有准备礼物的规矩, 我外公外婆都是很好的人,你不用太紧张了。” 安槐序的外祖父家住着一幢老式的三层院墅,用栅栏围起来, 前庭后院, 院里种满了花花草草,被打理得雅致温馨, 南郊这边多是这样的院墅, 怡情宜居。 安槐序把车停在不远处, 没有立即下车。 “怎么了?”陆林钟含笑看着她。 “再等等,我再看一眼你的履历。”安槐序揪着陆林钟的袖子,背课文一样复述陆林钟光辉的人生履历,学历、家庭关系、荣誉奖项、事业成就。 陆林钟家里的公司近年来主要拓展海外市场,两年前, 陆林钟的父母大有放手国内市场之意,同意了致天的收购。 安槐序忍不住问道:“既然你有这条件为什么还留在终玄的公司里当副总?” 陆林钟扬唇,“你觉得为有野心的人做事和成为有野心的人,哪个更累一点?” 她是从心底欣赏许终玄的,许终玄年纪轻轻,却具备不俗的能力和手腕,若能在有能力的上位者旁做引路人,助有野心人成大事,更有意思。 除此之外,她在致天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如果当时她拒绝聘任,就不会有机会再遇到身边这个人了。 安槐序没有再提,反复问:“我背对了没?” 在她眼里,陆林钟的这份履历和陆林钟的脸一样,那是相当漂亮,所谓捡到宝就是这种感觉了! “对了。”陆林钟语气温和,眼角微微一扬,就翻起潋滟的水光。 天幕酝酿成了酱紫色,道路两边的路灯一瞬间装点整个城市。 安槐序握着方向盘,侧头凝眸看着陆林钟,陆林钟的皮肤细腻,看起来如白色骨瓷般,妆容精致稳重,外貌风情优雅,可以打满分! 衬衫熨帖,长裤笔挺,外面的薄风衣利落飒爽,衣品也可以打满分! 陆林钟侧头回看着笑眯眯的安槐序,无奈道:“你都看着我笑了一路了。” “这恰恰说明了你超好看,才会让人百看不厌。” “嘴里抹了蜜。”陆林钟抬手刮了一下安槐序的鼻尖,示意她开车进去。 安槐序将车停在院落,拉着陆林钟的手,轻轻握紧:“要见公婆了,你怎么不紧张啊?” 陆林钟眨眨眼睛:“我有实力,全靠临场发挥也能拿高分。” “陆副总你真是毫不吝啬对自己的夸奖。” -- 第115页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说这话,可信度确实不高。可陆林钟几乎是完美的,如果非要从鸡蛋里挑骨头的话,陆林钟在待人接物方面有时表现得太过自信了。 她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觉得陆林钟身上那份自信就像耀眼的钻石,无法逼视,总想回避。现在想来,吸引她的,恰好就是陆林钟所具备的这种自信。 自信对于很多人来说,像奢侈品。 安槐序敛了敛眸,看着灯影从陆林钟身上纷纷掠过。 月华如水,院落外传来一阵谈笑,蒋慕瞥见厨房窗户外两道人影,招呼安诚言过来看好燃气灶上正在煨着的紫砂煲,蔚然道:“可能是小序带着终玄来了,我去看看。” 她含笑打开大门,走下台阶,心想还是得念叨两句,之前打电话明明交代了中秋节要早点回来吃团圆饭,竟然这么晚才带着人回来。 蒋慕一眼看到远处走在安槐序身边的人,长相明丽,气质沉稳,仪态优雅,眼底划过一丝惊艳。再定睛一看,衣服饰物注重细节,品味不俗,举手投足散发天生的贵气,家境应该十分优渥。 两个人十指相扣,并肩站在一起走向她,蒋慕眼底的笑意渐渐淡了,神色变得复杂起来。 “妈,这是我女朋友,陆林钟。”安槐序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对蒋慕笑道。 “阿姨,您好。”陆林钟得体地弯了弯唇角,将手上的礼盒递过去。 蒋慕沉默了几秒没有接,轻声说:“先进去吧。” 陆林钟仍旧托着礼盒,只是眼里发亮的星子黯了黯。 安槐序把陆林钟的东西接下来,拉了拉她的手,温言道:“先进屋。” 两个人踏着客厅里透出来的暖黄色灯光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屋里气氛融融,坐着两位鹤发老人,朝门口看过来。 “小满回来了?” “外公,外婆。”安槐序把礼盒放在玄关,远远和老人打招呼。 陆林钟笑着冲安槐序挑了挑眉,小满?是小名儿吗?这么可爱的小名儿啊? 她薄唇轻启,对着安槐序吐露了两个气音:小满? 客厅里柔黄色的灯光洒在陆林钟的笑颜上,弯起的桃花眼把那抹散漫玩味的笑意晕染到极致。 安槐序咬咬唇,陆林钟是在笑她的小名儿难听?幼稚?可是陆林钟的眼神看起来那么柔软,还是在说她的小名很可爱? 蒋慕把两人引到客厅,对老人介绍道:“爸、妈,小序和朋友回来了。”目光在陆林钟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她希望这个年轻人明白她的意思,在老人面前把握好分寸。 “小满的朋友?”外公和外婆一齐看着陆林钟。 安槐序把陆林钟往外公外婆面前推了推,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外公,外婆,她叫陆林钟,她不只是我的朋友,她是——” “好朋友。”陆林钟和安槐序握在一起的手松开了。 安槐序莫名地嗔了一眼陆林钟,她这是几个意思? “林钟?”外公若有所思道:“是那个古乐十二律又六律六吕,六吕之一的林钟吗?” 陆林钟笑了笑,点头。 “和我们家小满的名字还挺有缘的。小陆家里是做什么的?” “家父在海外经营家里的公司,我目前在致天工作。” 气氛比想象中要融洽,外婆直接招呼了陆林钟坐过去,看样子很喜欢陆林钟。安槐序欲言又止,陆林钟抬眸冲她笑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外婆拉着陆林钟的手,笑眯眯对陆林钟道:“这么些年,小满的朋友我也只见过终玄那孩子,现在终于又见着一个,你在致天上班,也认识终玄吧?” “认识,我是许总的副手。” 蒋慕转身走向厨房,给了安槐序一个眼神:“小序过来帮忙。” 安槐序不得已去了厨房里帮蒋慕端菜。 “诚言,你去楼上找瓶好酒。这里交给我和小序就行。”蒋慕背过身,有条不紊忙着手头的事。 “来,你把这盘清蒸鲈鱼端到桌上,小心烫。”蒋慕把盘子端到安槐序手上,安槐序憋下想说的话,只得照做。 她把菜端上餐桌,快步走回厨房里,关上门压低声音道:“妈,你刚才为什么没接她的礼物?这样多——” “小序,你喜欢的人不是许终玄?”蒋慕打断了安槐序的话。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终玄了?”安槐序睁大眼睛,见蒋慕要端菜上桌,忙挡在门边,“难道你上次支持我谈恋爱是以为我喜欢终玄?” “没错,我和你爸爸一直担心你们一起长大,你太依赖她,分不清友情和爱情的界限,迫于无奈才勉强接受。既然你说了不喜欢终玄,那我们就放心了。现在你外公外婆都在,等会儿饭桌上说话注意点,你和陆小姐的事过了今晚再说。”蒋慕示意安槐序让开,别挡路。 “什么叫过了今晚再说呢?既然要过了今晚再说,你为什么就先跟外公外婆说她是我朋友?她明明是我女朋友,是我喜欢的人,难道她在我身边连一个女朋友的身份都不能有?你都没有接触她,了解她,你就急于否定她?” 安槐序情绪有点激动,声音也不受控制地变大。 见安槐序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蒋慕的眼里也笼罩了一层迷雾一般的忧虑。 “小序,难道你就不怕这件事吓坏外公外婆吗?上次你爸爸才因为你离家出走的事情动气,一连几天身体都不舒服,你不能这么不懂事。” -- 第116页 安槐序压下心里的急躁,嗫喏问:“爸爸,身体好些了吗?” “他还好,我和你爸爸一直都不太能接受你要和一个女孩子一起走完一生,如果对方是终玄那孩子,我们不好阻拦你,但也不鼓励你。或许在你眼里,陆小姐各方面不比终玄差,所以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愿接受。但这并不是接触了解,相互比较的问题,这件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蒋慕不耐地绕过安槐序,推开门走到餐厅,招呼大家过来吃饭。 “来,小陆快坐过来吃饭,都是家常菜。”外公难得地招呼小辈,对陆林钟的欣赏写在脸上,看样子两个老人对陆林钟的印象是不错的。 第60章 安槐序掩去眼里的低落, 微微耷拉下来的嘴角扬上去, 跟着蒋慕走到餐桌边。 即便她再想让父母接受陆林钟, 也要讲场合,只是要委屈陆林钟了,可她一点都不想委屈陆林钟, 一点都不。 安诚言沿着扶梯走下来,手上拿了瓶酒。 安槐序低着头小声叫了一句:“爸爸。” 陆林钟站起来有礼地叫了声:“叔叔。” 安诚言冲陆林钟点点头。 蒋慕摆好碗筷,向丈夫介绍:“这是陆小姐,小序的朋友。” 安诚言坐下:“小序没和我说——” 夫妻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到一处,蒋慕皱了皱眉,多年夫妻的默契让他适时地打住, 转移话题:“刚找到一瓶不错的酒,陆小姐喝一点?” 安诚言伸手从酒架上取下醒酒器和高脚杯。 和谐的家庭氛围,陆林钟轻易便能感觉到安槐序的父母感情甚笃。她颌首道:“小鹰标莫斯卡托和桌上的龙利鱼很配。” “这都被看出来了, 陆小姐懂酒吧?”安诚言开怀笑道。 外公摆摆手, 温言道:“刚刚和小陆聊了一会儿,这孩子比小满成熟稳重, 懂得也多。” 安诚言扶着老人坐在主座上, 冲陆林钟客套说:“来来, 先坐下。” 安槐序紧挨着陆林钟坐在餐桌西面,心里因为刚才在厨房里的事明显不高兴,吃饭都有些神色怏怏。 “小满每年中秋不是挺喜欢吃大闸蟹吗?外婆帮你夹一个蟹黄最多的。” “谢谢外婆。”安槐序懒懒地抬眸,语气客气,声音生硬, 明显告诉桌上的人她不高兴。 陆林钟伸手在桌下握住安槐序的手,柔柔地望着她摇摇头。要是安槐序闹起来,这顿中秋团圆饭只怕吃得不美好。她不愿安槐序因为她与家里起冲突,也不愿安槐序为她处于太为难的境地。 安槐序搭在腿上的手轻轻回握,她哪里不明白陆林钟的意思,就是生怕陆林钟受委屈。她抬眸对上蒋慕沉沉的眸光。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收起情绪给外婆也夹了一些菜。 “外婆,你吃。” “谢谢我们小满。” 安槐序感觉陆林钟含着笑意柔柔地望着自己,埋头小口地往嘴里扒菜,小声道:“外婆,我都多大了,你们怎么还一直叫我小名呢。” 她斜觑了一眼陆林钟,竟然还在笑。 两个老人本来就只有蒋慕这么一个女儿,对外孙女更是溺爱,加上安槐序小时候一向鬼灵精怪,很会哄老人家开心。 安槐序这么一提也勾出老人一段回忆。 “大了就越来越害羞了?”外婆的眼睛弯了弯,对陆林钟和蔼道,“小陆,你不知道我们家小满小时候脸皮厚得咧。” “外婆!”安槐序撇了撇嘴,外公和外婆笑起来。 陆林钟噙着笑望了安槐序一眼,某个人在她面前的时候脸皮确实挺厚的,在床上的时候就更厚了。 是什么事让安槐序这么紧张呢? 安槐序给外公也夹了一筷子鱼片:“外公外婆,吃菜吃菜。” 外婆偏不放过话题,“小满一岁多的时候都不让我们叫她小满,” “外婆!”安槐序紧张地瞥了一眼陆林钟,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起来,里面像有星光在浮动闪耀。 外婆看着安槐序紧张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陆林钟点头应和问:“那要叫她什么呢?” “非要全家人一起叫她宝宝。” 连一向比较严肃的安诚言也跟着笑起来。 安槐序:“!!!” 这种黑历史居然被陆林钟知道了,那天她们一起买奶茶她随口说的“宝宝”的含义现在岂不是被陆林钟看穿了? 安槐序往嘴里填了一个藕夹缓解尴尬,两腮鼓囊囊的,有那么一点点不高兴,却又不能发作,真是个可爱的——宝宝? “咳咳咳,都小时候的事儿了。”安槐序小声埋怨道。 陆林钟察觉出目光在安槐序身上停留得久了,不着痕迹地挪开,抬眸恰好迎上蒋慕复杂的神色,蒋慕面上看起来一片平和,实际上目光却又淡又冷,带着客气的疏离。 三次对视,她一次比一次肯定心里那种难安的感觉,安槐序的母亲好像并不支持她们在一起。 发现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所以,症结在是? 桌上的两位长辈举杯:“月到中秋分外明,今年还有两位老人不在这里,不然会更热闹一些。来来,大家举杯。” 陆林钟举杯之际,蒋慕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她和安槐序,才慢慢地举起了酒杯,动作比大家都慢了一拍。 -- 第117页 陆林钟知道蒋慕是在无声地表达心中的不悦。 陆林钟的心口像罩上了一团紧密的棉花,在初秋时节竟带来了夏夜绵软的闷窒感,让人提不起一点儿劲儿。 是她贸然登门太唐突了,也许今晚她应该一个人在家里等安槐序回来会更合适。 但是,如果她们要一直走下去,不可避免会有见到双方父母的那天。她现在还拿捏不准蒋慕为什么不希望安槐序和自己在一起。 如果是觉得她不够理想,那她还可以变得更好。如果是反对同婚,那问题就很复杂了。或许对方觉得因为她的出现,破坏了安家一场看起来很合适的婚姻? 陆林钟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杯子,脸上还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语气温和地祝愿两位老人身体健康。 饭桌上的话题大多围绕在陆林钟身上,安槐序酒量不行,格外安静地坐在一边吃饭,听陆林钟和长辈说话。 陆林钟坐在席间谈笑,谦逊恭谨的笑意从她眼底缓缓流露,她的神采,她的笑容,她静静听长辈说话的模样,让人挪不开目光。陆林钟几乎是完美的,有学历,有见识,有家世,有脸蛋,有身材,也有情趣。 幸而这个人是自己的女朋友,不然她该多么嫉妒能有幸得到陆林钟的那个人呢? 一个不存在的人,突然就成了假想敌。 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氛围实在是好极了,外公外婆,爸爸都很欣赏陆林钟,只有—— 安槐序的余光往蒋慕那里扫了扫,不动声色地端起面前的椰子汁。 淡淡的香甜在口腔里漫开,如果她们是真正的一家人,那就更好了。如果在以后的某一天,她帮终玄查清楚车祸的事情,这张桌上能再多一个和她一起长大的亲人,那上天对她太好了。 安诚言给陆林钟的杯子里添了一半起泡酒,注意到自己女儿的目光毫无遮拦地落在陆林钟身上,这种眼神里带着赞叹,嘉许,向往和······ 爱慕? 他或许看错了吧? “谢谢。”陆林钟的笑容温润得体,像满树盛放的桃花随风而动,翻飞的桃瓣簌簌地落下。 安槐序的目光始终绕在陆林钟身上,好像在用目光把对方的美好留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安诚言面带不解地侧过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想要确认自己的想法。 蒋慕给安诚言递了个眼神点点头,安诚言的笑容凝在嘴角,举杯道:“最后一杯酒,欢迎你常来做客。” 陆林钟闻言点头,很快意会了安诚言的眼神,勉强地笑了笑也抬手举起酒杯。 安槐序父母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了,以后她来这里,最好是作为客人,而不是作为他们的家人。 结束了这顿看起来平静无波的晚饭,安槐序和陆林钟陪着老人在客厅里看电视聊天,蒋慕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切得漂亮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客气道:“陆小姐,尝尝。” “嗯,谢谢。”陆林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疑惑,又有点难过。 安槐序盯着蒋慕冷淡的脸色,明显感觉到吃过饭之后陆林钟的情绪低低地,尽管陆林钟在尽力掩饰。 她果然让陆林钟受委屈了。 这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她是带陆林钟回家给名分的,不是带陆林钟回家受委屈的。为什么妈妈不能接受她们,陆林钟明明这么好。 “叫什么陆小姐,她不是客人。”安槐序轻吁了一口气,语气郑重。 安诚言看着妻子一瞬间冷下来的目光,忙向两位老人圆场道:“朋友也能算是半个家人了。” “如果我想” “小序。”蒋慕伸手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扫了一眼安槐序。 客厅里静得出奇,外公用水果叉拎了一块蜜瓜递过去,好声好气哄道:“小满,外公外婆在呢,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我们说,爸爸妈妈不给,外公想一切办法给你买。” “爸,你们把她惯得无法无天了。”蒋慕听见老人这么说,脸上也是不悦。 安槐序心上本就燎燎的火种一下子被“无法无天”几个字点着,两个人颇有些锋芒相对的意思,只是碍于其他人都在,才不好来一出火星撞地球。 安槐序哂笑,“您刚刚在厨房里说的话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咱们不妨问一下外公外婆,是不是我无法无天?” “你给我闭嘴!” 茶杯底座和大理石茶几台面相碰,杯里的水左右摇荡,洒出来不少。 客厅里的人愕然地看着蒋慕,她一直都很温文达理,绝不轻易在人前训斥女儿,何况还有客人在。 安槐序想上前争辩被陆林钟拉住了衣袖,她没有被蒋慕的动作语气唬到,是陆林钟眼底填满的忧虑感伤狠狠扎了她的心一下,陆林钟不断在暗示她不要冲动,不要胡来。 安槐序的心口伴着情绪上下起伏。 陆林钟安抚着安槐序,压低声音劝慰道:“小序,我们以后找机会好好” “不行。”安槐序深吸一口气,她太了解自己的父母了,如果不趁着外公外婆都在的时候把话说出来,蒋慕会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盖过去,所谓的“以后再说”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你相信我。”陆林钟目光恳切,用眼神告诉安槐序,假以时日,这些眼下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安槐序垂眸:“我没有不相信你,可我” -- 第118页 外婆看着客厅里的气氛太不对了,忍不住追问道:“小满,到底因为什么和你妈妈在闹别扭?” 安槐序看着蒋慕,嘴唇微微翕动。 “妈,你们别问这件事情了。”蒋慕的目光与安槐序锋芒相对。 第61章 “诚言, 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外婆转过头看了一眼安诚言, 示意他如实说。 “妈, 你们别问了。”安诚言拍了拍蒋慕的背,夹在妻子和女儿中间,面对岳父岳母的疑问, 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安槐序指尖搓了搓:“外公、外婆,陆林钟不是我的朋友,她是我——” “闭嘴!”蒋慕呼吸沉重,胸口一起一伏,登时甩了手里的水果叉, 金属磕碰在大理石桌面上的声音回响在客厅,两个老人神色错愕地回头看她。 她怎么教养出这样不懂事的女儿!如果不是父母在这里,如果不是安诚言及时拉着她, 蒋慕这一耳光说不定已经落在了安槐序的脸上。 陆林钟见状将安槐序挡在身后, 外婆站起来训斥道:“小慕,我和你爸爸在这里, 你怎么还敢当着我们的面教训孩子?诚言, 你和小慕平时就是这样对孩子的吗?话也不让说就准备动手?” “妈, 您先别激动。”蒋慕说。 安槐序握住陆林钟的手,有的话已经在嘴边呼之欲出。 “陆林钟是我女朋友。” “什么?!”两个老人同时错愕地看着蒋慕和安诚言,又看着安槐序和陆林钟,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陆林钟眉头紧蹙,她心里清楚如果让安槐序的家人接受她们的关系是一面需要攀登的高墙, 那现在安槐序的所作所为就是在冬天的夜里往墙上泼上水,只会减少她们翻越高墙的可能性。 “小满,你,”外婆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件事情,蒋慕忙搀着老人。 安槐序紧咬下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握住了双手。 “妈,小序实在是太不懂事了。”安诚言忙着安抚老人,“她就是在跟我们耍孩子脾气闹着玩,您先别激动。” 他给安槐序递了个眼神,让她别添乱。 安槐序的心绪杳然一沉,冷静道,“我没有在胡闹,即使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小序——”陆林钟的手耷在身侧,她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安槐序还是把话说出来了,可眼前这破碎的景象并不是她们想要的。安槐序这件事做得有些冲动,可她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因为安槐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仿佛已经听见了一件精美的瓷器碎裂开的声音,釉面上有了裂纹,情感,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只要有了缝隙都难以修补。 道理就是这么残酷真实。 面对安槐序所做所言,安诚言即使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但他还是没办法压住心里的怒火,自己教育到大的女儿竟然如此不懂事,不分场合不计后果伤害最爱她的亲人,他指着大门的方向冲安槐序沉声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安槐序抬起头迎视安诚言冷厉的眼神,静默了两秒,拉着陆林钟的手腕走出了客厅。 院外的桂树香味正浓,空气里的甜腻无法稀释缓解掉安槐序心里的难安。她在把话说出口前,早就挣扎过无数次了。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两全其美的办法,她做出选择时,必然要倾向一方。 父母的责备没有错,她确实任性,她选了陆林钟。 “小序。” 安槐序听见陆林钟有些低沉的声音,她现在最害怕陆林钟开口说——小序,你不能为了我不顾亲情,回去和你的家人道歉。 伤害已经造成了她就不能后悔,即便陆林钟现在也来否定她,她也要坚定自己的选择。 一股燥郁笼罩在她心头,安槐序拽着陆林钟走了几步,沉声道:“你要劝我还是要怪我?” 她希望陆林钟明白自己的所为不是逞一时之强,她想要给陆林钟一份很美好的爱情。 冉冉初升时金黄色的圆月在高悬夜幕之后变得洁白,流泻的月光把院落里的矮树和秋草都拢上了一层轻纱,树叶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隐约闪耀,比月下的露水更动人的是此刻被忧郁情绪笼罩着的陆林钟。 “疼。”陆林钟盯着自己被安槐序紧捏的腕,拧了拧眉。 安槐序才察觉到自己手上劲儿太大了,面带歉意地松开。 “担心的话进去看看吧。”陆林钟轻揉手腕,唇角勾了勾,她看得出来安槐序虽然有很大情绪,但还知道孰轻孰重。 “不进去了,爸爸可以照顾好妈妈和外公外婆。”她拉着陆林钟想离开。 “小序,我希望你进去看他们,表达你的关心。”陆林钟进而解释道,“这不意味着妥协和后退。” 安槐序的心头悄松动了一点,陆林钟是懂她的,也没有责备她。 婆娑的树影落在两个人身上,月光照耀着陆林钟颈间那滴形状独特的钻石,安槐序抬手把她耳畔的发别好。 “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受委屈,你选了我,我也不会辜负你的选择。”陆林钟目光柔和,她觉得自己无比幸运。 安槐序望着没有声响的客厅,温声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 陆林钟颔首,她们的爱情,像一个小小的种子,如果这颗种子注定要落在贫瘠沉疴的土地上,那她们也要让它拼命地发芽生长,直到它变得蓬勃无惧,长成一颗能让人放心倚靠的大树。 -- 第119页 她的恋人虽然年纪小,但是一直很努力地想要保护她,给她依靠。 她的恋人虽然还不够成熟,但她相信,假以时日,她能够把这块璞玉精雕细刻变成精工之作,斐然夺目。 安槐序在陆林钟的注视下,并步迈上楼前的台阶,等了几秒钟,听见敲门声的安诚言走过来开门。 安槐序看看客厅,迎视父亲不悦的眼神。 蒋慕把两位老人扶回房间,刚稳住了老人的情绪就看见安槐序跑回来站在门口,她用力地摔了卧房的门,整间屋子的玻璃都跟着震响。 “外公外婆还好吗?” 安诚言陷在沙发里,若有所思。当他用粗暴的言辞让女儿离开的时候,他就后悔了,是他没有考虑到女儿的感受。安槐序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确实失望到了极点。 也就是在他最失望的时候,他发现女儿还守在屋外,也始终牵挂着家人,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爱与理解从来都是相互的,父母和孩子也不应该是敌人。 他一直记得女儿蹒跚学步时倔强地想要甩开他的手独自向前奔跑,仿佛一夕之间,那个稚嫩的面庞就褪去青涩变得成熟起来。 父母爱子女,总有不同的方式。他承认过去很长时间里他和妻子对女儿寄予厚望,倾注心血,严苛要求,他们对女儿的失望和心凉总是与疼爱是等重的。 正因为疼爱,所以才有了责备。 此刻妻子和女儿的关系变成这样,他应该是极力地把她们聚拢靠向一个方向的人,让这个家还是一个完整的家。 “还好。”一向寡言的安诚言也比平常多说了两句,“你妈妈刚带他们回房间休息了。” “妈妈她······” 安诚言沉默地看了一眼卧室门。 安槐序跟随安诚言的目光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背过身,温声道:“爸爸,我走了。”放轻动作关上了门,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们都还好,我们走吧。”安槐序并步走回陆林钟身旁,给陆林钟递了个安心的眼神。 “你想好了吗小序?” 夜风拂过,她们都心知肚明,如果今晚安槐序和她一起离开了这里会意味着什么。 陆林钟不是自卑犹豫的人,她相信自己能给安槐序好的生活,热烈的情感,优越的物质,如果安槐序的离开带给安家巨大的裂痕,在来日双方都要艰难弥补,她的爱人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当她在客厅里看着安槐序和父母起口角的时候,她也在考量,安槐序的父母不接受她们,是因为更希望女儿的对象是林于斯所以有这样的表现,还是因为长辈确实无法接受她们这样的情感。 被法律先一步认可的同性婚姻面前还有世俗这堵高墙,这听来可笑,却是事实。 她以为她能够姿态优雅,轻易迈过去,却发现每走一步,其实都伴随着隐痛。 “我想好了。”安槐序抬头仰视着陆林钟,“真的。” 清冷的月华在两人的眼中淡去,凝在陆林钟眉宇间的愁绪如江南浅积的冬雪。 入了秋之后,昼夜温差很大,安槐序看着陆林钟两只手叠在一起轻搓了搓,关切道:“你冷吗?” “嗯。” 安槐序捧着陆林钟的手,放在嘴边轻呵了一口热气,幽潭一般的清澈眼眸弯起,勾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这样呢?” 陆林钟绷着笑:“这才秋天,哪里就这么冷了。” “我们回去吧,你刚在饭桌上喝酒了,我来开车。” 安诚言站在客厅的上悬窗下,看见站在远处树下的两人,陷入沉思。即便初步接触下来,他发现女儿眼光不错,挑的人各方面都很好,但他仍不希望女儿选一条这么难走的路,法律未必能够消除一些人心中的成见。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在女儿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比小时候拿到喜欢的糖果更加甜蜜幸福,又不是脆弱的花骨朵,他明显感觉到她变得比从前成熟,稳重,好像要竭力为对方撑起一片天空。 他也年轻过,他看得清楚,这不是任性,是真正的爱情。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日更。 安槐序:“我才是完美情人。” 作者君:“还缺人吗?” 陆林钟:“滚。” 第62章 车从南郊幽静的开阔马路驶回澜庭名墅, 安槐序不时从后视镜里看陆林钟的脸色, 往日那双凝璨的桃花眼此刻平静无波, 她想找一点不一样的痕迹。 可是以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只要陆林钟想藏情绪,那她势必什么都看不透。 从上车后她们一直都没有说话, 她该主动开口说点什么吗? 仔细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的冲动是不是打乱了陆林钟的安排。 即便是一段美好的感情也不一定会被所有人认可,这是多么浅显的道理。她们的感情明明会有重重阻碍,她考虑过她们未来无数种美好的情形,却根本没有考虑过走出去第一步就有可能摔倒。 陆林钟会因此认为她很幼稚,很不懂事吗? 安槐序的嘴唇张了张, 陆林钟懒懒抬手,示意她:“马上要跳转红灯了,还不快点?” 陆林钟语气听起来倒是如常。 安槐序加了一点油门, 嘴角含了一抹笑意:“六六, 我······” -- 第120页 她侧过头,看见陆林钟双目微阖靠着副驾驶座, 看起来有些疲倦, 到了嘴边的话在嘴里滚了几滚, 又咽回去。 车停在楼前,安槐序绕过车前为陆林钟开门,对方摆了摆手。 安槐序仔细回想刚刚陆林钟摆手的神情,向上扬的眼尾里是很平静的情绪,嘴角勾了勾, 弧度很浅,同样也很平静。 那么平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客厅茶几上的水渐渐烧沸,一串又一串的大气泡从壶底往上冒。 她主动靠过去从后面圈着陆林钟的腰,像小猫一般在陆林钟的颈间蹭了蹭。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没有哦。” 陆林钟敛眸往旁边挪了挪,腾出手倒了两杯滚烫的红茶。 没有——哦? 安槐序注视着陆林钟的一举一动,她怕陆林钟坐了一趟车,醒了一点酒就忍不住站在高处,把她推回父母身边,还告诉她这是——为了她好。她已经留了破败不堪的残局给父母收拾,她不希望回到这里又把她们的感情也磕成一地的碎片。 浓浓的疲倦从安槐序心底翻涌而上,就像茶几上已经烧沸的茶水,水蒸气拼命地顶着壶盖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客厅里这样突兀。 既然没有哦,那为什么不给抱? “我去洗澡了。”安槐序沿着扶梯轻步往上,她在心底期待陆林钟能开口叫住她,然后跟她说点动听的话,然而她听见陆林钟用平和的声音说—— “好。” 好? 温热的水从花洒里喷洒在安槐序的后颈上,蜿蜒成一道一道,亲吻过她每一寸肌肤,可这不是爱人热烈的亲吻。 安槐序忍不住把花洒的水量开到最大,细长的水柱密集地打在柔嫩莹白的肌肤上,直到皮肤都泛红了,她感觉到明显的不适,才关掉了花洒。 短暂又急剧的甜蜜一下子充实了人生中不曾有过的许多经历,爱情像是让人做了一连几天甜蜜的美梦,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客厅里的大灯已经关掉了,走道里留了一盏小壁灯,安槐序看了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还是睡侧卧吧? 安槐序刚坐在床的一侧,一双手柔弱无骨轻轻攀上她的腰。 她差点失声惊叫,很快也反应过来,除了陆林钟,屋子里不会有其他人了;除了陆林钟,也不会有人这么充满爱意地温柔环抱,安槐序像是发脾气那样往前挣了挣,感觉到陆林钟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安静了些许。 “不许抱?” 陆林钟的手如鱼在水顺着她的睡衣开襟处就往里面钻,慵懒的声音格外勾人。 “不许抱的时候就越要抱紧了不松手,明白吗?就像我这样。” 另一只搭在她腰间的手紧收住安槐序的腰,箍着安槐序的两只手,腰身两侧被陆林钟指尖划过的地方一路荼蘼,疯狂的念想不受控制地叫嚣起来。 陆林钟既然都看穿了她的心思,还故意磨她的性子。 看把陆林钟给能的。 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爆裂出零星的火花,暧昧就成了一张网,缭绕又缠绵地将她们紧紧缚捆住。 安槐序黑白分明的眼在黑夜里彻底变成了一块幽深的墨玉,情欲熏染之下,这块上佳的宝石氤氲着一团迷离柔软的雾霭。 她转过身撩开了陆林钟的衣领,张口对着精巧的锁骨啄下去。 “嘶~”陆林钟吃痛轻呼。 “咬疼你了?” “嗯哼~怎么跟只小狗一样喜欢咬我?” 屋里一片漆黑,安槐序却能想象到陆林钟此时此刻唇角上扬,对着自己笑得狡黠又无辜的样子,明明知道陆林钟可能又在逗她,骗她的心疼,可她还真的偏就上当。 可床上是研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她懒得答陆林钟,轻啄的亲昵变成了细腻柔和的亲吻。 陆林钟伸手推了推一直靠过来的安槐序,一本正经问道:“难道就因为你属狗?” “······” “嗯?” “······”安槐序往床头坐了坐,按响了床头灯开关,解释道,“不是。” 柔和的灯光映入陆林钟的眼帘,一时间星光月色,光华无两。 “难道你从来没有过为了我好,想把我送回父母身边的想法吗?哪怕一瞬间。” “有过,但也只是一瞬间。” 听到陆林钟的话,安槐序浓长的睫毛颤了颤,鼻息渐渐深重。 看来她猜的没有错。 安槐序伸手揪住了床单的一角,紧揉在手里,试图缓解她内心的忐忑,可是失落有了可乘之机,沿着她的细小的神经一点点往上爬。 “情感是不能相互替代,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失去亲情。” 陆林钟每多说一个字,安槐序心里就多一次无声的叹息,果然道理都如她所想啊。 “但是后来我反而觉得,我一定可以给你一份被亲友祝福的完美情感,虽然事情一开始就有些棘手,越是这样,胜算越大。” “胜算?” “当然。”陆林钟挑眉。 陆林钟的话像黑夜里的流萤,给这无尽的黑夜带来的不是点缀,而是不会失去光明的希望。 “所以你以后遇事做决定我希望你能够先和我商量。近期你找机会再和你父母好好商量,多关心你外公外婆身体,局面不要弄得太难收场了,做任何事情都要留一些余地。今晚的事情······” -- 第121页 “今晚的事情我没有做错。” “······” 安槐序别过脸,感觉到陆林钟被自己噎得语塞之后,她才笑出了声,“只是我没有留余地对吗?” 陆林钟深以为然地看了自己面前的小影子:“孺子可教。” “其实你不知道,我和我妈在厨房里就先吵了一架。”她撇撇嘴,身子往前依靠,脑袋又钻进陆林钟的肩颈之间撒娇般小声嘟囔,“她在家里一向都是独裁,也从来不会给我留余地啊,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小序,她的立场和你不一样,所以才会这样考虑。” 安槐序听见陆林钟的话,趁机又在陆林钟的脖子上舔了舔:“你看你多通情达理,我妈就不!不是我不跟她商量,是她不肯跟我商量。今天这糟心事,气得我月饼都没吃,你看外面的月亮,像不像莲蓉蛋黄馅儿的?” 侧卧的窗户是南向的,浅灰色的薄纱窗帘外只有漆黑的天幕。 陆林钟笑了笑:“我买了月饼放在客厅里,想吃吗?” 安槐序感觉到陆林钟要起身,忙把陆林钟的脖子一圈,用力把陆林钟扑倒在床上:“月饼哪里有你好吃。” 她挑开陆林钟的睡裙,拥着陆林钟的肩又轻咬了一口。 “嗯,我属狗的,喜欢吃肉。” 陆林钟缩着肩膀低低的哼了一声,安槐序不自主地凑到酥柔入骨的声音来处开始探索。 “吃饱了吗?” 安槐序:“没有。” 危险的气息顺着陆林钟由浅入深的呼吸逐渐弥漫在空气中,得了一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安某人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陆林钟的唇,还要得意地笑:“才三分饱哦。” 她还以为自己能够饱餐一顿为所欲为的时候,陆林钟开始反客为主,一举一动都极其强势。 陆林钟含着她的耳垂,用比玫瑰还要慵情妩媚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自古以来,瘦子就没有多吃肉的道理。” “······” 夜色缠绵,风也缠绵。 过了两天,安槐序猜蒋慕的气可能消了一半了,特地拈了个蒋慕可能不忙的时间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她刻意用温软的平调叫了一声:“妈咪~” “小序。”蒋慕的语气听起来冷静得甚至可以说是冷淡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长话短说,我马上要去开会。” “外公外婆,他们还好吗?”安槐序添了些力度握紧手机,问道。 蒋慕沉默了一会儿说:“还好,你爸爸已经把他们送回去了。” “他们是不是可以接受——” “没有。”蒋慕冷冷地打断安槐序的话,“前两天的事我跟你外公外婆解释过了,你之前和我们闹了矛盾所以用这样荒唐的理由来气我和你爸爸。所以你以后见到他们——” “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安槐序站在单位的茶水间里,失声质问蒋慕,她认真付出的情感在母亲眼里只配得“荒唐”两个字。 “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刺激老人了。他们对你的疼爱不是你任性胡闹的保护伞,任何事情都要有度。” 第63章 “妈妈, 您怎么能欺骗外公外婆?我对陆林钟的感情是认真的。” “我就是打从心底里希望你只是和我们闹了矛盾, 所以才找了个女朋友。如果你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欺骗, 那我还欺骗了自己。”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想起陆林钟那天晚上恳切认真的语气,她们的未来必须要两个人一起努力, 她也想给陆林钟一份被家人祝福的感情。 她平复情绪,言语真切道:“妈妈,我郑重地告诉您,我是认真的,我希望” 电话那头的声音嘈杂起来,她心底的希望, 她想要说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蒋慕便匆忙挂断了电话。 手机跳回了主界面,她透过玻璃窗望着单位大楼前车来人往的大道, 陷入沉思。 傍晚, 陆林钟准时出现在了她单位附近的停车场,安槐序系上安全带, 微微侧头, 被陆林钟搭在方向盘的手吸引了注意。 安槐序久久凝望着戒指上的钻石, 她眼底浓浓的愁绪再也压不住,轻声说:“我们订婚吧。” 陆林钟一言不发,平静地把车临时泊在路边,拉起手刹。 “你会不同意吗?”安槐序小心翼翼地抬眸。 “我同意。”陆林钟顿了顿,明显就看见安槐序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补充道:“但你要告诉我突然做这个决定的理由。” 安槐序内心的高兴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目光落在窗外静止的景物上,怅然道:“今天下班前和妈妈打了个电话。” 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说完话后不自觉抬眸看陆林钟,毫不掩饰自己浓烈炙热的爱意和占有欲,她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什么不好。 她就是很想很想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长久地在一起。 即使她们现在还不愿意祝福我们,但总有那么一天的。 陆林钟把车窗放下来,外面传来的嘈杂声音让车里的静默沉闷稍微得到了缓解,有的东西不用问就能猜到了,打电话的过程和结果想必不顺利。 路灯照射下,零星的叶影落在了安槐序的手背上,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努力了,但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那个结果。” 她听见陆林钟轻笑了两声,温声说: -- 第122页 “努力一次,只能称之为尝试。没有关系的,来日方长。” 安槐序听着对方并没有责备和失望的意思,眯着眼睛笑起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陆林钟嗅到了一点不安定的气息,所谓大胆的想法,好像不是什么好词儿。但她还是耐心地示意安槐序:“说说看。” 安槐序想说:我们可以先订婚,我会通知家里,他们也可以不来。然后咱们再领证,他们也可以不来,毕竟生米煮成了熟饭,你就是我家户口本上的人,到时候再······ 陆林钟好像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边挂着淡淡的哂笑。 安槐序凝眸,她总觉得最近来得突然的甜蜜后面,潜藏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她担心夜长梦多。 “时间,能不能早一点?越早越好,最好就这周六。”安槐序本来想说,择日不如撞日,但这样太过匆忙,也不正式,她要给陆林钟最好的。 “前面有家很好吃的餐厅,想去吗?” 听到陆林钟的提议,安槐序有些讶异地往前面看了看,当即反应过来陆林钟可能是想要转移话题,摇头道:“不去,我们早些回家吧。” “哦?”陆林钟有些意外安槐序的回答,“你不是最喜欢那家餐厅的吗?” “我现在最喜欢你。”安槐序脱口而出。 “这么着急回家?” 她被陆林钟似笑非笑的神情盯得心里发毛,陆林钟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黄色废料,不禁喉间耸动:“不是你想的那样······” 感觉到陆林钟的笑意越来越深,安槐序良久才恍然大悟:“还真的被你岔开话题了!喂!我好不容易开口跟人求个婚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吧?” 陆林钟挑眉,任由安槐序继续说。 * 翌日傍晚,趁着陆林钟外出应酬,安槐序独自驱车回到了老宅,她决意和陆林钟在一起,这次她回来是希望父母能够出席订婚宴。 白色的窗棂透出了客厅里变幻不停的彩光,电视机音响的声音隔着门窗听不真切。 蒋慕给安槐序留了门,听到安槐序踏入屋里的声音,她暂停了电视。 安槐序习惯性地望向二楼书房,蒋慕解释道:“你爸爸今晚有应酬,很晚才回来。” 安槐序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说的话妈妈一定会转达给爸爸的。 母女两人沉默许久,蒋慕又拿起了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安槐序看到她的动作,咬紧了后槽牙终于开口说:“妈,我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请你转达给爸爸。” “如果是你和陆小姐的事那就不用告诉我了,你爸爸也不会想知道。”蒋慕冷冷看了安槐序一眼,紧接着就把暂停的电视剧继续放起来。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她理解蒋慕糟糕的心情,但很多事情只要换个角度去看,或者改变自己的想法去接受,事情本身也许并没有这么糟糕。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呢?你们都没有接触了解过她,就急于否定她,这不公平。她成熟稳重,聪明知性,她现在这个年轻在事业上取得的成就超过了绝大部分人,最重要的是——” “小序,我们不接受的不是陆小姐。我们不接受的是你们的感情。”蒋慕听见女儿说起陆林钟时越发高昂的语气,忍不住打断,“因为不接受,所以我们对于她的学历人品家庭,都没有了解的必要。” 安槐序看着蒋慕冷淡的神情,知道母亲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你们甚至可以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要安排我和林于斯结婚,可见在你和爸爸眼里,感情并不是多么神圣的,也不是婚姻的必须条件。”安槐序的声音杳然大了许多,回响在空旷的客厅里,“说到底还是为了面子,不然你们为什么不接受?” 蒋慕的呼吸声渐重,女儿偏激的话语像绵密的针插在她的心口,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和丈夫为了女儿后半生无忧才希望女儿有一个好的归宿,才希望女儿嫁给林于斯,甚至做出了最大的让步同意女儿和许终玄在一起。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女儿眼里,她和丈夫变成了唯利是图的人。 被安槐序尖锐的话语刺得心灰意冷,她厉声反问道:“你就这样想我和你爸爸吗?我辛苦养大的女儿要走弯路,你让我眼睁睁这样看着不去拉她一把?” “按照你这么说,我就不配自己去选择一段感情。” “感情?”蒋慕神情黯然地笑了笑,“小序,你今年二十五岁,经历过几段感情? 你对感情有多少了解?你和陆小姐眼下处在热恋期,想把自己拥有的所有都给予对方,觉得对方是全世界最好的人,这是人每一段恋情里都必然产生的感觉,但是当激情褪去,大部分的情感最终都和最初的设想相差甚远,甚至背道而驰。妈妈是过来人” “妈妈您即便是过来人,您也只活了一生,拥有了一段婚姻,凭什么你就觉得我做的决定,我选择的人不可靠?你和爸爸在工作中习惯了所有人对你们的决定都点头,所以无法接受我对你们说‘不’,我今天回家来不是和您商量接不接受我们,我只是想通知你们,我和陆林钟要订婚了,就这周六。” 安槐序在来的路上已经预想了蒋慕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反应,是暴跳如雷还是给自己一个耳光,是歇斯底里地训斥还是把家里新买的茶具又摔得粉碎,唯独没有想到蒋慕在听见自己的话之后从桌上拿起了茶壶,动作淡定神色凝重地倒茶,即便已经年过半百,这双手上也没有一点皱纹,常年的保养让皮肤看起来尤其细腻白皙。 -- 第123页 这不正常的沉默像在把她凌迟,直到蒋慕喝过了茶,才沉着声音问:“小序,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英国,在泰晤士河边我跟你说了一个什么故事吗?” 她显然没有要让女儿开口的意思,就已经自问自答:“是温莎公爵和华里丝·辛普森的故事。” 安槐序凝眸,想起了母亲曾经和她说的那个故事。爱德华八世曾对辛普森夫人的深情告白,即使因为和你在一起我一无所有,我也没有怨言,比起你来,王冠,权杖和御座都不重要。 年幼时她曾被温莎公爵和辛普森夫人的故事感动。平凡如她,本就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要放弃的,如果真的要有无法处理好的,那就是父母逼她在他们和陆林钟之间做出选择。 蒋慕看着女儿明亮的眸光一点点沉下去,她必须要狠心地敲打一下被保护在温室里的孩子。“小序,你必须要认识到所有美好的爱情外面都披了一层甜蜜的外衣,就像所有的苦药外面裹着糖衣一个道理。世人感叹的是他们倾世之恋的美好,可实际上英国王室并未接受辛普森夫人。” “妈妈,我想要一段被你们祝福的婚姻就有那么难吗?除了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她心里惶惶,面对母亲的逼迫,她必须寸土不让,不是她不想要亲情,她甚至无比渴望得到家人的祝福,可是事与愿违,如果她必须做出选择的话,她选陆林钟。 “你什么都不要?小序,你确定有能力走完自己选的路吗?从小到大你依靠自己独立做成了什么事情?你根本就是还不会走路的婴儿,抓着扶手和沙发的边缘站起来就以为自己会跑了?婚姻和爱情是不同的,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对陆小姐了解多少?她的习惯,她的喜好,她的过去,她的家人,你到目前为止了解多少?” 蒋慕从女儿略有些茫然的眼神中找到了一个空隙,见缝插针继续道:“这些你还不知道对不对?难道这还不足以成为你这是冲动决定的证明吗?” “我和她在一起之后我有时间,我会用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分钟去了解她,就像你说的习惯、喜好、家人我都会去主动了解,这些您觉得很棘手的问题,在我和她看来都不是问题。妈妈,我” “都不是问题?你要和陆小姐结婚,你们组建家庭之后你是打算依靠她还是让她依靠你?”蒋慕那双阅历深沉的眼睛一下子就洞穿了矛盾所在。有的话她从前总是不忍说出口,如今她看着女儿越来越胡闹也不得不提点了。 “我从看见陆小姐的第一眼起,我就看出来她成熟稳重,阅历不凡。她或许可以给你物质上的保障,但我也要告诉你,越是站在高处的人看到的东西越多,面临的诱惑也越多,你只知道依靠她,仰望她,这样失衡的婚姻是无法长久维系的。如果你想让她依靠你,你觉得凭你自己,你能够给予她什么?” 在一句比一句严肃的话里,蒋慕看着安槐序强压着的情绪正在往上翻涌,她的女儿什么性格,有怎样的能力她最清楚不过。与其让破败不堪的现实教自己女儿那些残酷的道理,不如她先教会女儿那些道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人再往前推一把。 “小序,你连一段被亲友祝福的婚姻你都给不了她。” 安槐序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在来之前她就发誓一定不妥协,她深吸了口气,望向电视屏幕里闪动的画面,沉默了良久问道:“是我不愿意给她吗?是你和爸爸不愿意成全我们。”她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蒋慕开始穿鞋,她心里酸涩,可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出了,即便她今天说破了嘴皮子母亲也不可能松口的。 安槐序扶着门框,回过头看着独自坐在沙发上的蒋慕,沉声说道:“我一定可以给她一段被长辈祝福的婚姻。” “不惜一切代价吗?你知道那天晚上你外公外婆吓成了什么样吗?安槐序,你不能那么自私!” 安槐序快步走出了大门,用力关上门,蒋慕暴躁愤怒的话语都挡在了屋内,她深吸一口气,坐回了车里,泄愤似的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盘之后,颓然地靠在了驾驶座上。 她当然不会自私地在这时候就跑到老人面前用他们强迫他们接受这个事实,但她难道真的就如母亲所说,连一段被祝福的婚姻都没办法给陆林钟吗? 不被祝福的婚姻到底能走得多远呢?即便她不在乎家人的认可,可是陆林钟未必不在乎。陆林钟那么骄傲,要的一定是一份完美的感情,也只有完美的感情才能配得上她完美的恋人。 口袋里的手机“嗡”地震动起来,她本以为是母亲的电话,拉着一张脸没有去看。电话静了几秒后,又震了起来,如此反复几次。她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着陆林钟可爱的昵称“六六”。 陆林钟? 第64章 “喂?”安槐序接通了电话。 “嗯。”电话那头声音嘈杂, 陆林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浮。 安槐序关切问:“你怎么了?喝多了吗?” 电话那头忽然切入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声音温润如玉, 言简意赅告知她,陆林钟所在饭店的位置和现在的情况。 陆林钟身边的人,是谁? 安槐序心乱如麻地驱车去往陆林钟今晚应酬的饭店临江仙, 到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刚下车便发现附近蹲了不少的人,手里还扛着长枪短炮的设备。 -- 第124页 这是在做什么? 她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安槐序靠在车旁,掏出手机给陆林钟打电话,心里希望听筒里里传来的不再是刚才那个温润动听的声音了。 “喂?” “您好。” 安槐序蹙眉,果然还是那个好听的声音。 陆林钟喝醉了就不担心被人占便宜吗?她越想越窝火。 对方清冷声线从手机中传出,内容简单让她把车开到离电梯最近的停车位上, 然后去电梯口等。 安大小姐哪有让她等别人的时候,心里虽有那么一点不高兴,但还是照做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 陆林钟身旁站了一个清俊纤瘦的女生, 戴着口罩遮挡住下半张脸,剩下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还被长发遮住了大半, 即使是这样她也能感觉到对面的人气质非常。 安槐序一眼就看到陆林钟搭在对方身上的那只手, 往前走了两步, 压着声音说:“麻烦你了,我先带她回去。” 陆林钟好像依靠着对方睡着了,安槐序走到陆林钟身边扶住她,抬眸就对上了那人的含光蕴玉的眼睛。 很快反应过来。 对方这张脸,总是被放大无数倍悬挂在城市中央的海报上,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电影院的大荧幕里看过对方演的电影。 安槐序讶异道:“你是” “嗯,我是。”对方打断安槐序很快就承认,“外面很多狗仔,我必须上去了。” 安槐序把陆林钟扶到副驾驶座上,系紧安全带。回头遥望着电梯正缓缓关上的门缝,忽然意识到自己对陆林钟的人际圈一无所知。 刚才出现在电梯里,被陆林钟搂着的是影圈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如果这是陆林钟工作应酬的一部分,那陆林钟究竟在帮许终玄做些什么? 如果对方和陆林钟是朋友······ 陆林钟身边有影视圈里的人,可她为什么从来都没听陆林钟提起过。 安槐序凝眸看着深醉之下已经熟睡的陆林钟,长发披落,螓首微垂,高挺鼻梁下的烈焰红唇充满了魅惑,即便是沉睡在她身旁,距离这么近,她都觉得眼前人蒙着一层潮湿的白雾。 她的眼神中不无怅惘,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母亲才问过她,“对于她的喜好,她的习惯,她的过去,她的家人,你了解多少?” 周六她就要和陆林钟订婚了,可她对陆林钟仍旧像是雾中看花,她们之间明明心意相通,却又仿佛什么都看不清楚。 安槐序带着飘忽的思绪把车开回了澜庭名墅。 夜已经深了,安槐序费力地扶着醉酒陆林钟跌跌撞撞地进家门,可陆林钟并不配合,一双手圈在她的腰上不时揩油。她想起电梯里那一幕,陆林钟喝醉了搂着别人的时候也是这样揩油的? 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醋意大发,现在她还要憋着不成? 安槐序把陆林钟扶到沙发边,将人往沙发上一丢,不悦道:“摸什么摸?!喝成这样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你就上手摸?” 陆林钟跌下去之际,搭在安槐序腰上的手顺势就牵过了安槐序的左手,借着她手上的力缓冲了跌落在沙发上的速度。 她原本紧闭的双眼慵懒地睁开,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一手挑起安槐序近在咫尺的下巴,“我摸的是我未婚妻呀。” 声音柔弱无骨把安槐序的心狠狠地撩动起来,如果不是语气有些轻飘,安槐序都觉得眼前人根本就没有醉。 “你没醉?你装睡?” 陆林钟的唇角勾了勾:“被你折腾醒了。” 安槐序扶陆林钟下车的动作确实不温柔不体贴,进门的时候,还让人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陆林钟懒懒地支着下颌,手指饶有兴味地落在安槐序敏感的耳后:“宝宝,你心里不高兴?” 安槐序不禁颤了颤,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她终于领会到“宝宝”这个暧昧称呼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威力不可小觑,忍不住嗔了陆林钟一眼。 “嗯?”陆林钟手上的力道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你和那位,是怎么回事?”安槐序拧着眉,开始正儿八经地计较起来。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那位是哪位啊?”陆林钟挑眉,借着客厅里柔亮的灯光看清了安槐序稍显憔悴的倦容和眼底的红血丝,不经意地抿了抿唇。 “别跟我打太极,你心里明明就知道我问的是谁。” “是工作。” “然后呢?”安槐序脱口追问。 陆林钟轻笑。 安槐序别开脸,伸手假装淡定地抚弄沙发靠垫上的流苏。 陆林钟半睁着折柳成春的水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安槐序开始有几分不自在,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以此来掩盖自己不那么足的底气:“你是我未婚妻,你的事,我有知情权。” 听见安槐序的话,陆林钟凑过去舔了舔安槐序深浅相宜的樱唇,沾染上水光的樱桃更加诱人采撷,恨不能用牙尖划开红色的果皮,细细地用舌头去品呷果肉的酸甜。 “津华法学院哪个老师告诉你,知情权是这样用的?” “······” 安槐序往后挪了挪,辩驳道:“广义知情权是知悉获取信息的自由和全力,但是知情权的外延是不断扩展的,在我们的关系里,我,我觉得我不光有了解你的权利,同时还有了解你的义务。” -- 第125页 陆林钟挑眉,看着安槐序眼神越来越飘,声音越来越虚。 她没有戳穿。 安槐序盯着陆林钟,她心底那份隐秘的占有欲像是贪婪的巨兽,在她们关系越往前走的时候,在黑夜中睁开了幽邃的眼睛,缓缓地抬起了头。 “话说得越来越冠冕堂皇了,算是有进步。” 安槐序茫然地抬头,陆林钟上前轻轻吻了她,手也悄悄从她的耳旁摸到了后颈。 陆林钟是知道她小秘密的。 一时间春光几度,销魂蚀骨,她忍不住小声嘤咛,缓缓闭上眼睛,突然一时之间神思清明。 她抬手握住了陆林钟的腕,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恼道:“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说!今晚你和那位是怎么回事?” 陆林钟轻笑出声,看着安槐序着急上火神情继续说:“冠冕堂皇唬人的时候底气一定要足,知道吗?” 安槐序摸了个沙发上的抱枕砸到陆林钟怀里,“你今晚应酬的人是秦时吗?!你是不是还假装喝醉酒占人家便宜?” “我保证我所作所为都是工作需要。”陆林钟说得冠冕堂皇。 “呵呵。”安槐序看着陆林钟脸上那抹明艳的笑容,明晃晃就是在骗她。 “别动!我来侦查下你做坏事的证据。”安槐序趴在陆林钟身上嗅来嗅去,解释不清就推到工作上这种蹩脚的理由,她信就怪了。“致天现在要发展影视行业这事我怎么没听许终玄说过?前几天我还看到微博上的热搜——投资方潜规则艺人。你是不是也想” 安槐序在陆林钟身上嗅了一圈,也没闻到属于别人的味道。陆林钟会这么淡定,是看准了那些味道早就和饭局上的烟味和饭菜的味道一样都浮在表层,早就散去了。 陆林钟的困意上来,任由安槐序在她身上像只小狗儿一样,隐晦说:“没找到证据?要‘潜规则’别人的可不是我,我是在为许总办事。” 许终玄要潜规则秦影后?开什么玩笑。许终玄的孟大律师周六就要来津城参加她们的订婚宴了,怎么可能会在这时候作死,再说许终玄根本就不是为色着迷的人。安槐序随即甩开了心里歪七歪八的想法。 愣神的片刻间,双肘已经撑得发麻,她侧过身想去厨房给陆林钟弄一点蜂蜜水简单醒酒。 “小序,我要行使我的‘知情权’。” “······”安槐序无语地瞪了陆林钟一眼。 陆林钟指了指自己眼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今晚回家了一趟。”安槐序深吸一口气,声音也沉了下来,“我爸妈不会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了。” 她看着陆林钟撑着身子倚靠着沙发坐起来,神色始终淡淡,找不到一丝破绽,并不难过,并不着急,并不生气,也不意外。 安槐序的本就比较低沉的心情被一只无形的手按进了水里,她做的事情毫无意外地总被陆林钟猜个正着,陆林钟甚至不用猜也能知道结果。 她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带给陆林钟一点意外之喜,让陆林钟也有惊叹她能力的时候? 陆林钟慵懒地撑着头朝她招了招手。 安槐序摇头,“我去帮你把换洗的衣服放到浴室,你早点洗漱休息。”说完转身留了一个黯淡的背影。 第65章 次日中午, 安槐序下了班之后, 直接开车去了津云机场。 人说结婚前后心态变化大, 她昨夜辗转难眠,陆林钟也没像上次一样偷偷跑到她床上。今早出门时,陆林钟还维持着原样躺在沙发上睡的昏天黑地。冷静下来之后, 安槐序仿佛一夜之间就得了婚前焦虑症,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蔫的。 好在几天前她打电话通知了孟大律师来参加她的订婚宴,温柔沉静的孟大律师一来定能好好安抚一下自己这颗甚是不安的心,重要的是要借订婚宴的由头撮合许终玄和孟秋,完成她作为僚机的光荣使命。她不在背后努把力, 许终玄能凭实力注孤生。 安槐序两手抄着裤兜站在停车场口,一头小卷发被迎风吹散,远远看到孟秋从航站楼里走出来, 招了招手, 领着孟秋上车去西都银座吃午饭。 店里的日料做得地道考究,之前陆林钟带她来吃过一次, 当时她欢天喜, 觉得自己既美人在怀, 美食在手,人生得意也就那样了。此时此刻,寿司刺身摆上来了,她懒懒地看了一眼,提起筷子拨了拨又放下, 伸手支着下颌,皱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安槐序提起竹筷愣了一会神,孟秋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打趣道:“你在练无实物表演啊?” 安槐序回神,这才注意自己在空的小碟里夹了几筷子,尴尬地轻咳一声。 “新婚燕尔没睡好,精神恍惚,我可以理解的。”孟秋笑道。 “不是。”安槐序深深叹了口气,顿了顿,轻声说:“我怕自己的决定是错的。” “槐序,做了这个决定就不要后悔。” “我终于知道,你和许终玄的路有多么难走。”安槐序心绪复杂地看了一眼孟秋,上大学的时候她始终不明白,许终玄和孟秋明明两厢情悦却没有走到一起去。 近来她才感同身受,一个人选择一段让人非议的感情,确实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却不能不考虑身边最亲的人的感受,她渴望父母祝福她和陆林钟,却求而不得。抛开这些不谈,单从她对陆林钟是否真的了解,都要画上一个大大问号。 -- 第126页 “同性婚姻已经得到了法律的认可,这条路就好走了很多。”孟秋语气温和。 安槐序知道对方是在宽慰自己,她将目光从桌上移向窗外远处,沉声道:“真的好走吗?你和我都是学法律出身的,有些东西我们都很清楚,法律认可是一回事,而要让大部分人去接受一个新的事物,一个新的观点,需要付出多久的时间,多大的代价。” 安槐序说完,对面的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面上也跟着凝起些许忧思。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 安槐序静静地和桌上的寿司僵持着,终于提起筷子打算尝一尝。不经意侧头一望,窗边宽阔的马路对面跃出了一个纤长窈窕的身形,褐色的长卷发流泻出韵味,腰线被裁剪合度的红裙巧妙勾勒,犹如落日霞光,尤其是那个人极其好看的腿线和脚踝。 陆林钟?! 这么巧? 津城这么大,她拉着孟秋随便挑了一家商场吃午饭都能遇到陆林钟?! 安槐序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陆林钟的身影,看着她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莫尔顿,堂而皇之地坐在了一个女人对面。陆林钟又出来见女人,这是第几个了?还有多少个?手里的竹筷被她捏得“嘎吱”响,孟秋不免闻声随着安槐序视线往外看。 * 陆林钟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对面的人一顶法式宽檐帽挡住了半张脸,下半张脸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难掩她本身疏朗沉郁的气质。 “您好,您坐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陆林钟摇头,薄唇浅扬:“秦小姐每天中午都来莫尔顿订A3的座位,都是一个人呀。” 说完,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对方,照片上的人一身学生装扮,笑容干净柔和。 秦时的面色微变,语气明显不善变得警惕起来:“你调查我。” “没错。”陆林钟大方地承认了,“不过我知道的可不止是这些。” 侍者走上前来,正要递上菜单。 陆林钟勾了勾唇,侧身对侍者道:“鹅肝酱煎鲜贝,马郁兰鲑鱼卷,海鳗汤,苹果派,再加一份拿破仑。” 秦时注视着陆林钟的侧颜,这菜是自己在莫尔顿经常点的。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要做什么呢? 陆林钟点了一瓶青春年少,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秦时:“红酒我没有选你最喜欢的。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林钟,致天集团的CHO。昨晚,我们见过的。” 秦时淡淡点头:“幸会。” 安槐序从陆林钟走进了莫尔顿之后,目光就不自然地频频往里边偷瞥。 孟秋心下了然,故意问道:“你说陆副总是去见什么人?” 安槐序的指尖拨弄着钥匙扣,装作不在意,“不知道。” “你们结婚以后,她就是你的妻子,她去见什么人你不知道?” “她去见什么人总不会都告诉我,工作上的事吧。” 陆林钟见什么人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陆林钟昨晚和影后喝的烂醉,今天又穿得招摇过市出来见女人。 安槐序抿唇,越想越气,眼里渐渐有了杀气,狠狠盯着面前小碟里的寿司,握紧手里的竹筷无意识捅出几个洞来。 她心里骂了陆林钟几百回了,又忍不住想继续往莫尔顿里瞧。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隐约能感觉到坐在陆林钟对面的人仪态优雅,从容淡然,如一块磁石,神秘而有吸引力。 她们说些什么? 陆林钟那个渣女,看见漂亮女人就笑,还笑得花枝乱颤,聊什么那么开心?! 孟秋心里暗笑:“槐序,寿司还要沾点醋吗?” “······”这个孟秋,安槐序把手里的杯子捏得死死的,瞪了她一眼。 陆林钟把条件说完,静坐在对面细品着杯中红酒。从她开始留意到秦时开始,再到后来拿到秦时资料的时候,她就确信这个人将会是她解决掉林氏集团的重要帮手。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欣赏秦时,最起码,秦时身上这份沉稳,是大多数人身上没看到过的。 秦时把陆林钟递过来的照片放入钱夹中,“你刚刚开出的条件很有吸引力,我会慎重考虑。”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份见面礼要送给你。”陆林钟食指指尖习惯性有节奏地轻敲台面。 秦时有点好奇。 陆林钟取了便签和签字笔,写下一串号码:“她很漂亮,笑起来也很温柔。” “谢谢。”秦时目光有些动容了。 “这个能解决你最想解决的问题。”陆林钟把便签换了个方向。 秦时看着便签,任凭外面人来人往,视线在纸上凝成了一个点,带着她往回忆里钻,又被她生生抑制。 “好。” 听到答复,陆林钟举起高脚杯:“秦小姐,今天这瓶青春年少开的真是应景。” 陆林钟双手交叉,秦时知她是要先走一步的意思,同样举起了酒杯:“我与见微,谢谢你。” 陆林钟挑眉:“光谢谢可不够,你要知道我更期待的是你的表现。” 秦时了然,淡淡点头。“陆总如果还有事要忙的话,先走一步也没有关系。” 陆林钟站起来,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容甜蜜,道:“嗯。” “陆副总,好巧啊。” 安槐序听到孟秋的声音茫然地抬头,慌里慌张往四周看,发现根本没人,“你干嘛?” -- 第127页 “槐序,听到陆副总,你惶惶不安都要写脸上了。不信你用手机前置照照?” 安槐序将信将疑地掏出手机,屏幕里照出了站在她身后的人,妆容精致,仪态优雅,一张熟悉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陆林钟能瞬移?!刚不是还在对面的坐着吗? 陆林钟在她身旁顺势坐下,安槐序想到些什么,心生一计,故作亲昵的贴上陆林钟,坐在对面的孟秋硬生生地被两人膈应了,连忙找理由离桌。 待孟秋走后,安槐序立马翻脸,一记眼刀扫过去,将身体挪得远远的。陆林钟兀自拿着安槐序的杯子抿了一口茶,看向拐角的隔间处,“不得不说你今天聪明了一次。” 安槐序接过陆林钟的目光,“这你都知道?” 陆林钟心想,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安槐序去机场接了孟秋,有意无意把孟秋带到这里吃饭,与此同时,还约了许总来这里,只是错开了位置。在拐角那个隔间里面,背对着她们坐着的,应该就是自己的上司,许终玄。刚刚安槐序一顿反常操作,就是借自己之手,故意逼孟秋离席。只要孟秋不瞎,走过去就一定会看到许终玄。 心里的小算盘被识破,安槐序也懒得再演下去。她一手支着下颌,静静看陆林钟气定神闲地尝了一口她刚捅出几个大窟窿的寿司,酸着说:“刚在莫尔顿没吃饱?” 陆林钟放下手里的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拭嘴角,开口道:“是哦。” 回答得那么理所当然。 陆林钟眼角微挑,桃花眼细密的睫毛上也晕了一层浅浅的笑意,安槐序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提筷夹起一片三文鱼,优哉游哉地享受起来。 安槐序咬紧了后槽牙,自己那点小心思陆林钟一眼就看穿了,三番两次见女人这事怎么还不解释一下? “小序,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陆林钟面带歉意,神色郑重:“我爸妈来不及赶回来参加我们的订婚宴,对不起。最近见不到,以后总有机会见。” “哦。”安槐序眼睛觑向别处,抖着腿,心想:呵呵,你给我说这个转移话题?我要听的是这个? 半天没等到陆林钟再开口,安槐序气冲冲地拿起车钥匙走了,临走前把账单丢给了她。 陆林钟买完单后追了出来,声音温柔地在安槐序身后叫她。 “小序。” 安槐序停下步子,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噜一转,这个时候如果她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她应该说什么台词? 这个时候陆林钟应该要跑过来拉她的手了,她应该快点往前跑。 安槐序故意加快了步子,又怕陆林钟穿了高跟鞋跟不上,小跑了两步立刻刹车。等陆林钟上前来拉她的手的时候,她就故意用力甩开,再说名台词,“我不听我不听,我不要听你的解释。” “小序” 陆林钟果不其然地紧随过来,伸手攥住她别扭地垂在身侧的手。 牵了,很好。 安槐序小力气的挣扎了两下,结果陆林钟就松开了。 “???” 电视剧不这样演的啊。 陆林钟这个渣女,天天在外面招摇,一句好听的话也不乐意说,牵了几秒就松开,再这样下去,陆林钟迟早要和别人跑了。安槐序深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音量朝身后的陆林钟吼:“我不要听你的解释,我要跟你去结婚。” 一时间,四周静得可怕。 陆林钟半晌没有反应,安槐序猛然飙高的荷尔蒙瞬间跌入低谷,失落地往前走。 陆林钟小跑上前勾了勾安槐序小指,温声答应,“好。” “好!你说的。现在!立刻!马上!去!”安槐序拽着陆林钟的手往商场大门赶。 陆林钟看着她好笑,提醒道:“登记结婚需要户口本,你带了吗?” “带了! 在车上。”看到陆林钟惊异的目光,安槐序不自然地蹉了蹉鞋底,解释说,“我天天带身上。” 自从上次从家里户口本里偷了一纸,就宝贝似的把那页纸天天带在车里,以备不时之需。 前几小时口口声声恐婚的是她,这一秒要拉陆林钟去民政局也是她。陆林钟这个女人,总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无时无刻不让她精分。 她瞥到陆林钟绷着的笑脸:“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林钟稍作正色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略有可惜道:“可我的没带。” 安槐序看了陆林钟一眼,轻咳道,“你的也在车上。” “······”陆林钟开口,“你” “闭嘴。那天在书房找东西不小心看到了,怕你弄丢,我就帮你放在车上保管。户口本丢了,很麻烦的。” 陆林钟配合地点点头,说道:“这样啊。” 第66章 “你去不去?” 陆林钟存心想逗她, 足足沉思了三秒, 才慢声慢气地说:“去。” “看你不情不愿的, 整的和我多稀罕似的。” 陆林钟嘴角上扬,快步上前伸手勾住安槐序衬衫袖带,稍稍加点力度拽住, 声音藏了几分小窃喜,在安槐序耳边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小醋缸。” 醋缸?安槐序气得不想回头看她,从陆林钟手里野蛮地扯回袖带,团了几团塞在袖口里。“没有。” 陆林钟左右看看,在安槐序脸颊上小啄了一口,笑道:“刚莫尔顿里, 坐在我对面的人是秦时。” -- 第128页 不提还好,一提安槐序又炸了,阴阳怪气地说:“哟, 又是秦影后。陆副总可真是好艳遇, 财子配美人,一段佳话啊。” “今天是我与她第二次见面。”陆林钟难得一本正经, “以后她就是我的工作伙伴, 会有很多接触, 不过我保证我和她只会谈论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上的事情? 安槐序不信。 陆林钟牵着安槐序往停车场走,“我只是作为下属在做我的本职工作,这醋轮不到你吃。” 轮不到她吃是几个意思? 安槐序心里别扭着,磨磨蹭蹭不愿继续往前走。 陆林钟回过头看着她,往回走了小步, 神神秘秘小声附耳道:“致天刚打算开拓影视业,我们许大老板就敲定了部同片作为开门炮,还不惜一切代价指明要秦时来拍。你说这醋让给孟大律师来吃会不会比较合适?” “昨晚你去应酬也是为这事?” “嗯。” 听了陆林钟的解释,安槐序心里的气消得七七八八了,后知后觉找到了重点,“所以是许终玄要潜规则秦时?” “······” “这我可不敢乱说,会被你发小炒鱿鱼的。”陆林钟当然不知道许终玄为什么指定要秦时来拍电影,身在高位的资本家找点乐子本不足为奇。不过在她印象中许终玄不像是玩明星的人,个中弯弯绕绕她没兴趣,也不是她该管的,她要做的只是尽职尽责完成好工作。 此时此刻,她带安槐序去民政局领证才是正事,放了几个月的长线,该收网了。 陆林钟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请吧。”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等等。” 等等? 陆林钟看着安槐序,故意激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放心,你就算是后悔了,这件事情也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传出去你出尔反尔的做派,辱你津城第一浪的美名。” “不。”安槐序低下头,沉吟道:“我是怕你后悔。” 陆林钟侧头,示意安槐序说下去。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别和律师离婚,不然你连内裤都分不到。虽然我现在不是律师,但我好歹也是津华法学院毕业的。” 陆林钟挑眉,嘴角含笑沉默了一会儿。 安槐序心里“咯噔”一声,沉默的意思是真的后悔了吗?本来结婚这个决定做得冲动又草率,她连个像样的结婚戒指也没有来得及准备,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 或许陆林钟这样拒绝了,她也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一个完美的求婚,让她们之间有更多美好的回忆。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呢,陆林钟竟然,犹豫了。 陆林钟是不愿意嫁给她,还是没有和她一起共度一生的打算? “小序,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安槐序茫然地抬头看着陆林钟。 “一对新人结婚的时候,不应该把手搭在圣经上说,无论贫穷富贵,健康或者疾病,她们都将永远不离不弃,至死陪伴,而应该把手放在《进化心理学》和《自私的基因》这两本书上庄重宣誓,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陆林钟凝视着安槐序,伸出右手郑重发誓:“小序,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都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此言种种,永不后悔。” 那天下午的晚霞柔柔地铺了陆林钟一身,褐色的长发镀成了柔和的栗色,身上有淡淡的玫瑰香,莹白的肌肤和玫瑰的香气缠绕在一处,将安槐序紧紧拥住。 陆林钟柔和的眉目盛满了她,她却不敢看向陆林钟的眼睛。陆林钟的每一个眼神都在向她表达着爱意,她怕自己下一个瞬间就会做出比结婚更疯狂的决定。 就此沉沦,不顾一切。 安槐序握着红色小本本从民政局出来,照片上的钢印触感清晰,她才真正反应过来——自己和面前的这个人结婚了。 明知道前路有颠簸坎坷,却又带着无限的期盼,用一生的时间,尝试去兑现一个诺言。 *** 清晨,安槐序站在陆林钟卧房门外,腿抵着门,手里握着门把手,不时揉着太阳穴,愁容满面。 究竟发生了什么,时间还要倒退到半小时之前说起。 古人云,春宵苦短。 年轻人夜生活放纵是常事,再加新婚之际,干柴烈火。 清晨的阳光洒在落地窗边,渐渐爬上了床沿,照在沉睡着的人脸庞上。陆林钟悠悠转醒,安槐序翻了个身,挡住刺眼的光线,埋在被子里呼呼大睡。 陆林钟玩似的拂起安槐序落在枕间的发,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她的耳边,留下一阵冰凉和不安分。被子里的人不耐烦地拨掉陆林钟的手,又往里头缩了缩,憨憨的样子像是冬日里团成球的小笨熊,煞是可爱。 陆林钟攀上她的腰,在后颈落下一个吻,笑道:“宝宝,起床了。” 安宝宝煞有其事地挪了挪身体,带着晨间慵懒地嗓音,应了声。“嗯。”之后再无动作。 十分钟过去了,安槐序纹丝不动。 陆林钟觉得好笑,伸手从被子里捞出安槐序,不太透气的环境让她的脸变得粉粉嫩的,陆林钟戳了戳她的脸,绵软暖和,手感极好。俯身吻住安槐序粉嫩的脸,笑道:“再不清醒,我就帮你亲醒哦。”亲完,还捏住了安槐序的鼻子。 -- 第129页 两人凭借着高颜值,画面看起来还算唯美。 安槐序被活活憋醒,一脑门的起床气。陆林钟还想再偷一个甜蜜泡泡,吻即将落下之际,安槐序一抬肘子,将对方往前一送,还带出了呼呼风声。 “别烦我。” 陆林钟没一点防范,冷不丁被这么来一下,直挺挺地摔在了床边,左右没摸到能抓住的东西,由着惯性,飞下了床。 呵呵。 陆林钟心里憋着一口气在地上坐了几秒,爬起来挪到了床尾边,手在被子摸来摸去,一把握住了安槐序的脚踝。 安槐序往里躲了躲,那只不安分的手在脚踝上稍作停留便寸寸往上,修长的手指不一会就划过她的腰,她反手压住那只手,腾地一下坐起,“你干什么?” 陆林钟微微勾唇,眼睛里盛满了揶揄的笑意,挑眉道:“晨练吗?”一双眸子明里暗里向着安槐序送了阵阵柔波。 安槐序看得心神俱颤睡意全无,笑道:“好啊。不过我有个条件。”说着,伸手陆林钟面前比划了几下。 陆林钟知道她要做什么,故意问道:“你想在上面?” “嗯。” “可以。” 安槐序翻身将陆林钟压倒,不忘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拉起了自动帘。随着光线渐暗,暧昧的气氛起起伏伏,萦绕在两人周围,一触即发。 昨晚被压了一晚,难得这次奴隶翻身做主人的机会,安槐序并不着急着开始,她把陆林钟抱起来,指尖轻挑衣服上的纽扣,在她耳边轻言细语说:“慢工出细活,我们慢慢来。” 前头的戏份尤为的长,陆林钟被磨得难忍,抓住安槐序的手问道,“你练不练?” —你能想象的武林秘籍各招各势,它都有。有了它,鼻血想流都会逆回;有了它,陆小姐将会在你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日观,强身健体,夜视,七次不再是梦想。 安槐序脑子里回想起易子曰介绍U盘时的话心里闷声笑,易同学的资源不带虚的,学习了一下午就有这么高效的收获,不枉她因为看片还进了一趟医院。 安槐序酝酿着情绪,正准备春宵一度的时候。 门外传出一声鸡叫,打鸣的声音响彻云霄。 安槐序:“······” 不甚悦耳的手机铃声拉回了陆林钟的理智,她神思变得清明,挑眉笑道:“慢工是出细活,可惜天公不作美。” 安槐序:“······” 两人僵持了一会,畅响的手机终于停了下来,四周又恢复了寂静,房间似乎又回到了原来昏暗暧昧的气氛。 “不管它,我们继续。” 话音刚落,几秒钟之前停下的手机又响了。 安槐序:“······” 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电话打个不停,真想拿把刀给人捅了。 陆林钟推她:“你去接电话。” 安槐序拉着脸:“不去。” “去吧。” “不去。” “去嘛。” “这么希望我去?” 陆林钟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点头:“这电话要是不接,我们怎么专心晨练?” 原来是这个意思。 安槐序掀起被角,极不情愿地开门出去,寻着声音在沙发缝里摸出响得正欢的手机,蹙着眉头把手机翻了一面,扫到了屏幕上的那个名字——杨二狗。 她觉得心塞。 杨二狗最好是找她有事,不然等着她拔刀吧。 第67章 安槐序接起了电话, “喂?” “老大。” 安槐序倒了杯温水, 闷头一口, 含糊不清道:“有事说。” “你让哥几个给你办的那事有进展了。” 安槐序一拍脑门,想起了前阵子许终玄让她查的那事。和许终玄见面之后,隔天她就给杨二狗去了个信, 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别的可以不谈,必须先好好扒下刘山那小子的消息,和小混混侃天侃地无非就是吃喝玩乐,她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再出去鬼混陆林钟那不好交代, 于是想了一法子,派了个代表,让杨二狗好好和人“交”个朋友。 安槐序斜靠在门框上, 手指随意敲了敲, 慵懒道:“说吧。” “一个多星期以前我托人打听到他家,我带狗子还有方块, 在那小子家门口蹲了三天才见着人, 踩个人字拖, 穿个背心裤衩,妥妥一颓废青年。”杨二狗一脸嫌弃,道:“这种人你要和他交朋友?老大,你要吃喝玩乐哥几个陪你啊,别和这种人玩······” 电话那头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安槐序及时打断他:“少废话,说重点。” “据我多天观察来看,刘山特别喜欢去一地儿。”杨二狗卖起了关子。 安槐序耐下性子,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哪儿?”话音刚落,忽然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看着她,她扭过头去,陆林钟正倚在卧房门框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她,神态慵懒,勾人心魄。 比起和杨二狗玩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还是和陆林钟晨练更刺激。 迟迟等不到电话那头的回答,安槐序心里百爪挠心,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喊道:“在哪?” 杨二狗吓得一激灵,磕巴道:“在,在东郊区长筒街一小巷子里的网吧。” “好,明天我们俩一起去蹲他。我还有事,先挂了。” -- 第130页 安槐序匆匆把电话挂断,朝陆林钟走去,笑得不怀好意。 陆林钟转身回了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安槐序:“???” “你关门干嘛?” 门里传来陆林钟的笑声,“你都起床了,我还献什么身?” “不是”安槐序用力晃门把手,“你先开门。” “开门,然后等你慢工出细活?” “······” 安槐序越想越气,一用力竟然把门把手拧下来了。这才有了开头安槐序站门外手里握着门把手,愁容满面的一幕。 听到门外巨响声,陆林钟打开了门,双臂环抱在身前倚在门口,扬起脸看着安槐序手里的把手,笑出了声。 “你还真是大力出奇迹。” “陆副总这么有钱,就不能装个好一点的门把手?” “连门也一起换了吧,你” 陆林钟欲言又止。 安槐序皱眉:“你要说什么你就说。” 陆林钟转身走回洗漱台,说:“没什么。” 安槐序侧身避过陆林钟,往床上一跳,“不说就和我晨练。二选一,你自己挑。” “小序,今天的订婚宴取消吧。” “好。”安槐序点头,往后一仰倒在床上,无所谓道:“反正你都是我家户口本的人了,订婚宴这种形式主义的聚会你不喜欢,我们就取消呗。” 想到刚刚杨二狗打来的电话,安槐序继续道:“我一会儿去许终玄那。” “好。”陆林钟掬起一捧水往脸上拍了拍,水珠沿着她的下颌线滑落在锁骨上,她随意拭去,利落地对着妆镜台化了淡妆,“我陪你去。” 安槐序:“······” 她能拒绝吗?能吗? 直到坐到了车上,安槐序才后知后觉不安地问:“订婚宴就这样贸然取消的话,会不会很不好?” 陆林钟伸手帮安槐序系安全带,安槐序往后一靠:“我,我自己来。” 陆林钟也不勉强,反问道:“你打算去许总家里待多久?那里可大有人在。” 安槐序倒吸一口气,昨天她和陆林钟结婚之后,晚上特地给孟秋去了个电话告诉她这消息,才聊了几句,电话那头就换了一个人,传来了许终玄的声音,大意就是告诉自己孟秋在她那里,让自己不要打扰了。仅仅一个下午,孟秋就住到了许终玄家里,进展之神速令她这平日里号称第一僚机咋舌,可陆林钟怎么知道这事? “你怎么知道孟秋在许终玄家里?” 陆林钟轻踩油门,车平稳地驶出大门,“稍微有点脑子就能想到。” “······” “可是这和订婚宴有什么关系?” “考虑到我们现在的情况还有你的工作性质,其实我没有通知其他人。” “你的意思是,原本今天来赴宴的人就只有许终玄和孟秋?” 陆林钟点头,语气柔和:“小序,你放心等到我把棘手的问题都解决好了,我会给你一个难忘的婚礼。” 安槐序挑眉,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是空头支票,你要什么样的婚礼我都能给得起,但我知道,你更希望得到家人和朋友的祝福。” 安槐序总觉得陆林钟能一眼看到她心底,心里一软,避开陆林钟递过来的目光,不自然地别过脸:“开车看路别看我。” “好。” 沉默良久,陆林钟还是打算先和上司打个招呼,毕竟是要去串门子,总不能让主人家一点准备都没有。 安槐序却坚持要来一次突然袭击,还在早点铺子带了各式各样的早点,也不算是师出无名了。哪怕撞破了许终玄和孟秋的好事,也可以说是专程来送早点的。 陆林钟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安槐序这么能来事儿的朋友,转念一想,从今以后她却有一个这样的妻子,想到这她还乐呵的很,自从遇见安槐序,她是不是觉醒了体内的受虐倾向? 车行驶在平稳宽阔的大路上,不一会,她们便到了许终玄的住处。陆林钟将车停在小区门口,道:“我们还是得给许总打个电话,不然我们连小区大门都进不去。” 安槐序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在陆林钟眼前晃了晃,“我是这里的业主,刷卡就能进。” 陆林钟:“······” 安槐序挺起胸膛:“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为了方面上学,许终玄爸妈和我爸妈一合计就给我俩各买了一套房在这。许终玄那栋户型不够大,我选了套面积大了,在她后面那栋。”她若有所思地点点,接着道:“你说我爸妈怎么会觉得我喜欢许终玄?我和她二十几年都没有摩擦出火花,这次她回国不到三个月,他们就能以为我和她坠入爱河了?” 陆林钟想到马上要见许终玄就觉得头大,转移话题道:“我们进去吧。” 陆林钟启动车,缓缓开入地下车库。下车前,安槐序拉住陆林钟,再三嘱咐:“我们要是撞破了许终玄的好事,你一定要义正言辞地说我们是来送早餐的,听到没?” “嗯。”陆林钟点头,心想:撞破了上司的好事,找什么借口都是没用的,许终玄那万恶的资本家一定不会放过她,只会想方设法把她榨干,让她为公司赚银子。 “走吧。” 两人乘电梯直达许终玄家门口,安槐序轻轻按响了门铃,如她所想,没人来开门。她嘿嘿了几声,在陆林钟旁附耳道:“她们要么春宵苦短还没起,要么就是在晨练。” -- 第131页 陆林钟心里拔凉的。她等会都可以预料到上司会给她怎样的千年寒冰般的眼刀,将她大卸八块。 几分钟之后,安槐序又按响了门铃,门里终于传来了动静。 “哒”,门开了。 许终玄身着一身墨绿色的丝质睡衣站在了门后,扶额叹了口气,一副已经预料到安槐序会来的神情,将门拉开些。 “许大老板,早啊,孟秋呢?” “在厨房。” “许总早。” “嗯。” “厨房?”安槐序熟门熟路地把早点摆在桌上,“怎么不在你卧房?” 许终玄将门阖上,不回答安槐序的话,而是转头对陆林钟道:“陆副总,这么早来我家不是送早餐这么简单吧?” 陆林钟被许终玄一记眼刀扫过来,打了个小寒颤,稍作掩饰径直往前走,“许总金屋藏娇,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陆副总,你说公司以前那些关于你的桃色新闻传到槐序耳朵里,会发生什么事?” “······”三句话就要开战? 陆林钟兀自斟了一杯茶,拂了拂杯盖,“许总,孟律师要是知道您指定了秦时来拍您亲自挑选的同片”陆林钟把亲自二字咬重,顿了顿继续道:“您说又会发生什么事?” 许终玄一时占了下风,竟没有多言反驳她。陆林钟没想到的是平日里一向强势的上司这次竟然吃了这个闷亏。许终玄莫非真的和秦时有一腿?还真是有意思。 安槐序倚在厨房门框,笑得贼兮兮,“孟小媳妇儿,做什么好吃的?” 孟秋停下手里的动作,嗔了她一眼,“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安槐序被门槛绊了一下,踉跄了两步,脸不红气不喘,说:“怕许大老板和孟律师劳累过度不想做早餐,特意来给你们送吃的。” 孟秋不想和她斗嘴,开始继续洗菜。安槐序却不想放过这个八卦的好时机,闪到孟秋身边,揶揄道:“你们昨晚该不是分房睡的吧?” “嗯。” “许终玄那冰坨子她不主动,你不会主动吗?” 孟秋往客厅望了一眼,反问道:“你和陆副总,你们谁主动?” 安槐序:“······” “嗯?”孟秋拿了碗筷绕过安槐序从厨房走出去,和陆林钟打招呼:“陆副总,早。” “早。”陆林钟点点头,帮孟秋搭把手摆碗筷。 安槐序亦步亦趋跟在孟秋身后,抽了把椅子,刚准备坐下,许终玄便顺着椅子坐了下来,泰然自若地夹起了桌上安槐序带来的奶黄包,“谢谢。” 安槐序噎了一下,寻思自己没惹许终玄吧? 这么大怨气。 陆林钟知道上司心里还记恨着刚才的事,心里谋算如何把锅甩给安槐序,伸手招呼安槐序过来坐。 安槐序凑到陆林钟身边,畏畏缩缩伸了根指头指了指许终玄,和陆林钟咬耳朵:“她怎么?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一贯无视我,现在突然怼我干吗?” “咳咳”陆林钟清了清嗓子,小声回道:“被人撞破了好事谁高兴的起来。你早上接电话的时候给人好脸色了吗?” 安槐序回想了一下早上对杨二狗的态度,陆林钟说的有几分道理。 陆林钟压住上扬的嘴角,按住安槐序双肩让她坐下,帮她摆好碟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安槐序还想说几句,转头看了一眼许终玄的脸色,适时闭嘴。 四个人还算和谐的吃完了早饭,安槐序拍拍屁股起身,和一老大爷似的伸长了手臂歪在沙发上,脚搭在茶几上抖,掂起两颗核桃拿在手上盘。 看许终玄过来了,她立马端正了身体,手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小学生坐姿。 许终玄瞥了她一眼,“抽风啊?”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谁知道你许大老板是不是又看我不顺眼。” 安槐序揶揄完往后一倒,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电视里正在播放晨间新闻,安槐序耷拉着眼皮看了两眼,脑子突然和通了电似的,贼头贼脑地盯了一眼许终玄身后,陆林钟和孟秋正在餐厅一起收拾碗筷。她放下心来,往许终玄那挪了几步,坐在她身旁,“那事有进展了。” “嗯?” “我找人打听刘山的消息,知道他经常去的一地儿。明天我就去会会他。” “明天你出门,陆林钟不会问起?” “我早就想好了,明天出门的时候,我就跟她说我约了你玩Snooker,她要是问起你别穿帮了。” “嗯。” 安槐序扶额,“让你多说几个字和要了你命似的。”她顿了顿,往厨房扫了一眼,颇为惆怅:“摊上你这么个性冷淡,我着实为孟律师的夜生活担忧。” “用不着。” “呵呵。”安槐序撇撇嘴,扔了颗草莓丢嘴里,又和没骨头一样瘫倒在沙发上。 厨房,安槐序颇为担忧的孟律师正往洗碗机里装碗。 陆林钟双手交叉抱臂倚在门框,看着沐浴在柔光中忙上忙下的身影,笑道:“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你有生活气息。许总回国了,某人的心终于也复苏了,可喜可贺。” “是我应该先恭喜陆副总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吧?” “孟律师说话一向都是这么讨人喜欢。”陆林钟眨了眨眼睛,故意开玩笑道:“早知道你这么贤惠,我就追你了。这样和我如胶似漆的就是你了,说不定许总能对我好点儿。” -- 第132页 孟秋把额前一缕碎发挽到耳后,抬头看向窗外,一道道直射的光线透过晨间独有的云雾缭绕照在她的脸上,她伸手挡了挡眼前的光,柔和道:“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是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陆林钟挑眉,说得这么高深?都说女人的心思别猜,反正猜不着。 “林钟,她是我的浮生梦。” 陆林钟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笑着接:“是是是,一大早的我们来搅和了你们的清梦,真是不好意思了。” 她嘴上虽然说不好意思,动作却无比顺手,从果篮里拿了个刚洗好的香梨放在嘴边。一大早的她和她老婆巴巴地赶来看这俩人秀恩爱,该不好意思的确实不应该是她本尊。 陆林钟刻意往客厅那边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在意厨房,往里走了两步,顺手带上厨房的推拉门。 “说吧,你有什么事要问我。”孟秋轻笑。 陆林钟嘴角勾了勾,许终玄挑人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孟秋的聪明不显山不露水,却总能料到她想做什么。 明人不说暗语,陆林钟开门见山道:“你在上海工作这么久,有没有接触过林氏集团?” 孟秋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陆林钟心想看来是问对人了。 “林氏的法务委托给了观亿,但是负责的人不是我,是我师姐。”孟秋想了想,“你忽然问起这个是?” “商业机密。”陆林钟层层的笑意从眼波中荡叠而出,语气听起来似是玩笑。 孟秋点点头,“是了,我们这一行也有我们的规定,而我也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所以恕我帮不到你的‘商业机密’了。”话听起来很是正经。 陆林钟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孟律师还没和许总成为一家人,一本正经威胁人的样子倒已经深有精髓了。她舔了舔唇,换了副凄然的表情,“你不可怜可怜我吗?” “你也知道的,我家槐序和林氏集团的公子差点就订婚了的。虽然我救她于水火的事情还没有传开,但是一旦传出去了,别人会站在道德高地上同情弱者,说我横刀夺爱。”陆林钟一边装可怜,一边斜觑孟秋。 孟秋面不改色,对陆林钟这种装可怜的套路完全不感冒。 陆林钟扫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她和孟秋在厨房待的时间不能太长了,毕竟在另外两个人看来,她们只有过一面之缘而已,顶多一起洗个水果,再待下去外面两人只怕会起疑。 她从果篮里挑了一颗草莓,放在嘴边,扬起脸,刚才的可怜样仿佛是一场错觉,半威胁道:“林家是什么人,你孟大律师不清楚吗?我这么打听还不是为了防着林氏集团的人对我下手?孟大律师你要知道,我现在是许总手下最最最会挣钱的人,总是有各大公司给我抛橄榄枝——” 她的能力孟秋是清楚的,许终玄刚刚回国在公司还没站稳脚跟,目前最是需要她的时候。这下她算打蛇打七寸了。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观亿能知道的东西。” “啧啧啧。孟律师真是很有原则和底线的人”陆林钟揶揄地笑笑,“别那么紧张,我又是逼你泄漏委托人的隐私,真想拿块镜子给你照照你刚才的表情,哪天我和许总一起犯了事儿,我丝毫不怀疑你会亲手把我们俩送进去。” “······” 打趣归打趣,陆林钟正色道:“也没什么,林氏那些商务纠纷我早就动手查过了,说不定比你们知道得还要多一些。我想知道的是——八卦。” 陆林钟知道孟秋明白自己的意思,律所为委托人处理商业案件的同时,也会或多或少打听接触到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些领不上台面茶余饭后的谈资里总有那么一些值得深挖的东西。 “林家的事儿吧。”陆林钟拍了拍孟秋的肩,顺便把孟秋刚洗好的水果端上,“我先出去了,找机会我们细说。” 陆林钟嘴角噙着一抹笑,忍不住感叹好端端的她竟然在结婚第二天跑到上司家里来和孟律师玩接头。 还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安槐序轻轻咳了咳,客厅里忽然静了下来,单单回响着播报晨间新闻的声音。 陆林钟眯了眯眼睛,氛围怎么感觉稍稍有点怪。 “今天的晨间新闻挺好看?” 安槐序和许终玄抬起头同时看着陆林钟,她解释道:“我进厨房帮忙之前你们就在看晨间新闻了。” “许终玄要看的,随时关注国内外经济形势,才能挣更多的钱。” 安槐序伸手从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认真盯着电视,假装没有收到许终玄扔过来的眼刀。 陆林钟用水果叉刁了一颗小番茄,饶有兴味地打量安槐序。 “你进厨房帮忙?”许终玄不咸不淡地问。 陆林钟慢悠悠插起第二颗番茄,算是默认了这个答案。 “可你的手没有沾水。” 陆林钟捻着叉子顿了半拍。 “嗯?”安槐序点头凑过来,“你手上还有出门时候擦的护手霜,淡淡的樱花香味看,我最喜欢的那款。” 有点意思啊。安槐序的胳膊肘再不正正,都能往外拐到八大胡同了。 陆林钟眼角微挑,笑得格外有深意:“你确实最熟悉。” “咳咳咳”安槐序噎了一下,嘴里嚼的苹果呛进气管,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 第133页 陆林钟坐在沙发的扶手一端,轻轻拍安槐序的背:“我们是合法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慌什么?” “咳咳咳”安槐序拼命地冲许终玄使眼色。 “就你这反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事心虚呢。”陆林钟看了一眼安槐序,又看了一眼许终玄。 安槐序:“······” “好在我是知道你的。”陆林钟趁手地抚了一把安槐序的头发,冲许终挑眉笑道,“对吧,许总?” 许终玄看了一眼陆林钟,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离开了客厅。 安槐序缓过神来了,把吃了一半的苹果放到一边。 “我可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陆林钟指尖有意无意把她耳边的小碎发绕来绕去,挠得她心痒痒的。 “嗯?” 安槐序眼珠提溜一转,“你说去厨房帮孟秋,到头来水都没碰。” “我是客人,不帮孟律师洗水果,帮她端果盘。” 陆林钟拿起遥控换了个频道,“我说完了,该你了。” “本来我是打算明天偷偷出门的。”安槐序顺水推舟,“不过既然你问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明天下午我约了许终玄一起打球。” 陆林钟看穿不说穿,既然安槐序不愿意说,她自然也可以不追问,两个人之间各有空间才能更好地维系感情。 两人借着由头在许终玄家蹭了个午饭,期间玩了几把斗地主,安槐序和陆林钟两人背地里作弊,联合起来欺负许终玄,孟秋看不过去,让许终玄下桌去做饭,换她来打。孟秋从小就开始玩牌,精通麻将和扑克。 最后结局都能想象出,安槐序把孟秋给的份子钱输了不说,还倒贴了一番。照许终玄的话说,输的钱是她们这次来蹭饭的饭钱。安槐序既没捞着银子又没落个好名声,吃了午饭领着陆林钟灰溜溜地走了。 到了地下停车场,安槐序坐在车上一拍大腿,一脸恍然大悟状。 “怎么了?”陆林钟说。 “最后那一把,我就应该先出顺子,再出单张。” “······” 陆林钟把安槐序的安全带扣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下次我们找孟律师不在场的时候,让许总放点血。” “让许终玄放血?”安槐序讳莫如深,“你没听过一句话吗?越有钱的人越抠门。许终玄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今天猝不及防让许终玄吃了闷亏的陆林钟,默默在心里替自己擦了把汗,她怎么就那么准,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她提一嘴秦时做什么。 陆林钟收回了思绪,插上车钥匙准备启动车。 “等等,你把我送到西都银座,我车还在那。” “好。” 车行驶在康庄大道上,安槐序偷瞄了一眼陆林钟,微微侧过身挡住手机屏幕。手指在屏幕上盲点,编辑好短信发给杨二狗:一小时后,西都银座见。 二十分钟后,一辆正红色Superfas完美倒进停车位。安槐序解下安全带,开口道:“我还要买点东西,要晚点回。” “你” 陆林钟话没说完,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一看是许终玄。 上司总不会嫌饭钱给少了,叫自己去加班吧? 转念一想,孟秋在津城,许总可未必会加班。陆林钟下车往前走了几步,果断接了电话:“许总?” 许终玄身旁传来嘈杂的声响,还依稀能听见她的秘书叶恒颇为紧张的声音。许终玄不是在家吗?怎么这么吵。 “许总,你在什么地方?” “西郊的工地。”许终玄脚下一个不稳,被地上凸起的钢筋微微绊了一下。 “上次榆园的事情之后,致天在西郊的项目已经终止了和云泰方面的合作,还会有其他的问题吗?” “有。”许终玄的语气并不轻松,“明天,你把公司现有的法律顾问团队召集一下。” 陆林钟隐约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随即答应。 电话那头一片喧沸之中,隐隐传来许终玄低沉的声音:“林钟,收网的事情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陆林钟看了看在不远处久等的安槐序,轻轻地“嗯”了一声。收网的事情要提前,和孟秋互通有无的事也要提前。她挂断电话,缓步朝安槐序走去,理了理安槐序的头发,笑道:“注意安全。” 安槐序是要买东西,只是买的东西暂时不能让陆林钟知道,知道就没了惊喜感。陆林钟刚没说完的话八成就是要问她去买什么,她脑子里还在七拐八拐地准备编理由,陆林钟接了电话回来竟然什么都没问。 两人挥了挥手相互道别,那道红色的靓影缓缓驶离停车场,汇入了车流,却还是那么打眼。 安槐序转身走进西都银座,三十三整层是一家名为Serendipity的珠宝店。弧面的圆形悬窗配上有四十八个精切面的水晶玻璃,在精心排布的冷光射灯下,空间越发衬得宽敞,白墙像是没了边界。 除却极其空灵,仿佛超脱尘世的装饰之外,还有特别之处在店内不摆放任何成品,那些曾被售卖出的珠宝都是来人亲自设计的,制作完成之后老板会将图纸放入玻璃展台中,四壁会用泛金染料的瘦金体刻上设计者背后的故事。那些故事有的是倾盖如故的友情,或是对床夜语的亲情,又或是坚如磐石的爱情。 安槐序第一次来还是在大一的时候,她是偶然乘电梯路过,便被名字所吸引,Serendipity,中文译为不期而至的巧遇。那时她还没遇见陆林钟,店也还开业未久,玻璃展台仅有零零散散几幅图纸。如今七年已过,玻璃台架比从前多了十几列,她与陆林钟也已相知相守。她们之间的初识种种,冥冥之中好像也是一场不期而至的巧遇。 -- 第134页 “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你好,我想找你们最好的设计师谈谈。” “请您在此稍等片刻,我去请设计师来。”店员引安槐序往休息室走。 “谢谢。” 等待的空隙,安槐序仔细打量着休息室。黑白的简约色调稳重低调,墙面上套叠的菱形元素,简单的线条增加空间的生动感,是Serendipity的设计者追求极致简约感的概念表达。 “叩叩叩”门响了。 “您好,免贵姓张,是这里的设计师,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你好,我想请你帮我设计一枚手镯。”安槐序解锁手机屏幕,将手机相册界面递给张设计师。照片是安槐序设计的图纸,手镯非完全闭合,两端各是一个镂空三角形。 “手镯做成图上这个样子,但我有个要求,我希望手镯被戴上以后,能够把中间不闭合的这部分能够通过外力又不破坏整体聚在一起,两端的三角形形成镶嵌在一起的三角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设计师点点头,“您的意思是类似于推拉门是吧?通过外力将手镯两端完全闭合形成镶嵌在一起的镂空三角形。” “对。”安槐序想了想,接着道:“你只管做到最好,钱不是问题。” “好的,请您留下您的联系方式。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安槐序和张设计师互留了微信,她出Serendipity大门的时候,杨二狗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在一楼茶餐厅候着了。 安槐序放轻脚步走到杨二狗身边,杨二狗正在打游戏打得火热,她伸脚踢了踢杨二狗的脚后跟,“喂。” 杨二狗看安槐序来了,立马坐正把手机收到口袋里,给安槐序开了瓶可乐,“老大,喊我来干嘛呢?” 安槐序从裤兜翻出一张明黄色的卡,放桌上滑到杨二狗可乐罐前,“云顶花园VIP卡,这几天辛苦了,带狗子他们几个去那喝几杯。” “什么意思?”杨二狗把卡递到安槐序面前,“给老大办事怎么还收礼了?我不要。” 安槐序一巴掌拍他脑门上,“让你拿着就拿着,磨磨唧唧和小姑娘似的。” 杨二狗还是不想收,安槐序撸起袖子,紧握成拳在他眼前晃了两眼,“不收下小心我揍你丫的。” “······”杨二狗迫于安槐序的淫威,还是收下了。 “明天上午那事你别忘了,我们一起去网吧蹲刘山。” “知道。”杨二狗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安槐序道:“对了,刘山那小子特别喜欢玩一款火了很多年的网游,他每次去网吧都在玩。” “什么游戏?” 杨二狗掏出手机,搜索游戏官网给安槐序看,“就是那种打怪升级,帮派里做任务的回合制游戏。” 安槐序凑到手机前,扫了一眼,乐了。 “这游戏我以前上大学的时候还玩过。掉宝爆率太他妈吓人,非到一种境界,氪都不改命。这游戏还有人玩呢?” 杨二狗小声道:“我还在玩。” “······”安槐序摆摆手,电光火石之间,灵光一闪,“你去网上给我买个账号,越贵越好,装备要齐全,至少要榜上前十的那种。” “老大,你也要玩?” “嗯。狗子他们几个玩吗?” “玩。” “你给他们多氪点钱,把武器装备都弄好点,再去游戏上招几个厉害的,和我组成一个帮派。回头我把钱打你卡上。” “他们不需要,狗子都氪到了财富榜榜二了。你兜里的钱自己拿着用,千万别给他们瞎霍霍。” *** 陆林钟驱车驶离了西都银座停车场,看着后视镜里安槐序的身影越来越小,趁等红灯的间隙,她伸手戴上蓝牙耳机,划开了手机屏幕。 眼下不只是她单方面着急想处理林氏,许终玄的催促来得正是时候,这种不谋而合的默契显然又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指尖在屏幕上划到“孟秋”的名字,略微停顿了两秒,她按下拨号键。 老话说知己知彼,她既然要帮许终玄动林氏,必须得把这棵树腐烂的根蒂全部都翻出来,林肇在建筑界盛誉不减,在商界也是有头有脸的。更为人称道的是,林氏集团如今的地位和影响力是其董事长林肇凭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而非子承父业。 林肇出身寻常,却有聪明的头脑,凭借傲人的成绩考取了那个年代国内顶尖的学府,师从有名的当代建筑设计师,又凭借在建筑行业赚取的第一桶金赶上了城市化建设的大潮,成立了林氏。 如今几十年过去,林氏集团在林肇的带领下在竞争激烈的商海中稳占有一席之地,可以想见他是个很有手腕,善做决断的人。 她在致天的这几年倒还没有和林肇直接有过商业上的往来,只是听几个玩得不错的朋友说,林肇这几年虽然让自己的儿子林于斯来打理林氏集团的事务,却从来没有放开手里的实权。 也有人在背后打趣说,林氏集团的公子哥如今帮父亲打理林氏,不像“太子监国”,反倒像“丞相监国”。 陆林钟正细想林氏的事,电话已经接通了。 “林钟?” 听见孟秋的称呼,陆林钟虽早知道许终玄不在旁边,故意问道:“孟律师,许总呢?” “她去公司了。” -- 第135页 陆林钟伸手紧了紧蓝牙耳机,若有所思地应道:“原来是去公司了呀。” 上司加班,下属主动陪着加班,这都快成为致天不不成文的规定了,许终玄今天去加班竟然真的放过了她? 陆林钟调整好自己打趣的心思,淡淡问道:“不知道孟大律师有没有时间和我继续聊一聊今早的话题?你如果真的要拒绝我,那可得好好费神想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毕竟许总都去加班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陆林钟笑了笑,决定和孟秋开门见山直击话题。 “你说,林肇有没有可能有私生子?” “嗯?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给你打电话之前我想起一件事觉得挺奇怪的,我听人说林氏集团现在管事的是林肇的儿子林于斯,但是林肇没有放权。”陆林钟往后靠调整了下座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林肇这是在防着亲儿子?他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吧,企业早晚都要交下去的,我要是他,一把年纪了早就满世界逍遥了。” “嗯,可你不是他。” 陆林钟平视路面,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食指尖敲了敲,“所以我在想,如果他在外面再有个孩子,这就说得通了。毕竟这种事多得是,何况林家也是家大业大,还是说他想着等将来把林氏交给女儿林于岑?” “关于私生子的八卦,我在观亿没有听到过,不过师姐曾经提过林董事长和夫人感情和睦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当然和睦了,为了林氏集团的利益他们也必须得和睦。孟大律师,什么关注慈善,感情和睦的消息就不用告诉我了。我只要负面的消息。” “我师姐在帮林氏处理纠纷的时候确实听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关于林董儿子的。” “说来听听?” “只是传闻。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就随便听听。” 陆林钟失笑,这个世上空穴来风的事不少,但大多也是无风不起浪。 “传言他在国外读书时交友不慎,结识了一群纨绔。性格便变得比较叛逆好胜,好像还追求过一个留学生,后来那个女孩子出事了。” “出事了的意思是我想的那样吗?” 趁着红绿灯间隙,陆林钟坐直身子,拿出纸笔迅速地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电话那头的沉默已经默认的陆林钟的猜想。 她阖上笔记本,好像已经看见蛰伏在黑暗深渊里的凶猛野兽睁开它幽绿色的眼睛,露出了獠牙。 年轻叛逆的少年,女留学生,异国他乡的邂逅,爱慕,追求······仅仅是这些字眼就让人产生无数的遐想,何况事情最后以悲剧收场,怎么能让人不好奇? 陆林钟没有在电话里和孟秋再继续这个话题,稍微寒暄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红灯跳转,她猛地踩下油门,车的引擎顿时轰鸣,道路两侧的行道树飞速后退,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深不可测的笑容。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再灼热刺眼的阳光也照不亮的黑暗深渊,而真正的深渊从来不在远处,就在我们随处可见的地方,藏在温柔的笑容后。 如果孟秋刚刚说的事情被她找到了一点别的东西,那或许会成为她用来撬动林氏的一根杠杆。 阳光照射着的玻璃车窗勾勒出她的浅影,褐色的长卷发柔软而有光泽,五官明艳的美带着不可挡的冲击力。 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的外表果然只是外表。 毕竟她是有欲望的人,也不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自己装点所谓的“善类”。 第68章 九月下旬的津城已有些凉意, 秋风拂面, 几片微微泛黄的叶子飘然落下。一辆白色玛莎拉蒂出现在视线中, 她关上落地窗,转过身去悠然地往沸水中添了一茶匙的茶叶,看了一眼落地钟, 六点末刻。 日淡灯浓,皎皎明月将至。 等待归人的空隙,茶叶已经在壶中舒展开,茶汤清亮,漂亮得像是中古时期的琥珀在晨光中泛出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光泽。 门外传来开锁声,伴随着年轻女孩特有的轻快嗓音:“我回来了。” 陆林钟散慢地端起茶杯, 背靠着沙发上的软枕,觑了一眼两手空空的安槐序,“舍得回来了?” 下午她们分开的时候, 安槐序说要去逛商场买东西, 故作神秘的模样,还以为安槐序是在给她准备小惊喜。 “你买的东西呢?”陆林钟唇角勾了勾, 刻意放下茶杯看安槐序。 安槐序一僵, 停下换鞋的动作, 直起身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定做手镯后她本来是打算随便逛逛买点东西的搪塞过去,结果杨二狗来得太早,一来二去她就给忘了。 “没买呗。” 她自作多情了?陆林钟眯了眯眼睛,好端端的周末, 上午她迁就着安槐序去上司家里打牌也就罢了,下午把她晾在家,连晚饭都没有回来吃。如果是一般的周末她也就忍了,但今天她们结婚之后的第一天。 陆林钟朝安槐序招了招手:“过来。” 安槐序往沙发那边走了两步,揣在兜里的电话“嗡”地响了,她掏出手机抬头看陆林钟,明显感觉陆林钟的脸色冷了又冷。 杨二狗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杨二狗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电话给她。 接一接电话应该没事的吧? 她并步走到客厅的另一侧,压低声音:“有话快讲。” -- 第136页 “老大,明天咱们不用去蹲人了。” “怎么了?被人发现了?” “不是,我们下午见面那会儿,狗子蹲在刘山那小子家门口,看到他背了个大包出门,一直开车跟着他,那小子去了机场,应该是要出远门。” 安槐序想了想,“行了,我知道了。” “对了老大,刘山要是回来了我们是立即去蹲他,还是等到周末的时候再去?平时你要上班要去也只能晚上去,周末你有空那小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去网吧。” 这倒是个大问题。她挂了电话,抬头看向窗外,如果她不能随时赶到,确实会错过很多好机会。可随便翘班······ 算了,安槐序收回了思绪。花前月下,满室茶香,哄媳妇儿才是正经。 她一屁股坐在陆林钟旁边,裤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 陆林钟斜了她一眼,像在问她,接吗? 安槐序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飞快地塞到抱枕底下,强行无视手机的震动声。 “不接吗?”陆林钟眼角微挑。 安槐序伸手插进抱枕下,陆林钟指尖在她手臂上点了点。 “做个题吧?” 安槐序一脸茫然看着陆林钟。 陆林钟盯着安槐序插在抱枕下的左手,含笑冷冷问:“我和你的手机同时掉——” 这是传说中那道难倒无数英雄好汉的送命题——“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的加强版? 安槐序顿了一秒,语言流畅语气加快,给出了标准答案:“救你,保大,跟你姓。” 陆林钟拍开安槐序伸过来的手,散漫地扫了她一眼陷进沙发里,显然比刚才更不高兴了。 安槐序斜着眼睛从抱枕缝儿里瞄了一眼手机屏幕。 主任。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领导也绝不会在她休假的时间给她打电话。她再接一接应该没事的吧? “公事。”她扬了扬手机,从沙发上起来,快步走到窗边。 陆林钟盯着安槐序的背影,默默地别扭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主任,有什么事吗?······商界的案子?好的,正好我有朋友是这方面,已经把资料发到我邮箱了?好,没事。您客气了。” 陆林钟听见安槐序挂了电话,却迟迟没见她走过来。过了会,安槐序掏出手机又开始打电话。 “孟秋,你这会儿有空吗?” 安槐序声音往上扬了扬,“孟大律师,我领导交下来的案子刚好是你擅长的领域,就烦你劳劳神,明天我亲自送资料上门······那就拜托孟大律师了,我请你和许终玄吃饭吧,随便点别客气。” “不用请?!那怎么好意思。 ”安槐序倚在窗台边,换了只腿支撑,“真的不用?那我就不恭敬不如从命了。” ······ 陆林钟斜觑了一眼座钟,嘴角浮起哂笑,把怀里的软枕往旁边一扔,直接了上楼。 “砰——”楼上的卧室门被用力关上,一楼的吊灯也跟着晃了晃。 安槐序回过神,忙不迭撂了电话,迈开两条腿沿着楼梯一路小跑到卧房。 夜里茫茫的薄雾浸染了月色,床笫之间的绝色娓娓流连,暖灯红帐内,偶有人语。 “生气的人可得不到快乐哦。” 翌日晨间,天刚蒙蒙亮,床边的手机屏幕突然震了起来。多年的职业习惯,陆林钟总保持着24小时随时待命的状态,她朦胧睁眼,划开手机短信。 许终玄:来公司加班。 陆林钟恼火地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上,一定是昨晚安槐序坏了上司的好事,什么时候打电话不好,偏偏要在夜深人静,最好暧昧的时候打。现在让她来买单,天还没亮就要被叫去加班。 陆林钟推了安槐序一把,把人从梦里推醒。 “怎么了?” 安槐序朦朦胧坐起来,半眯着眼看外面快亮的天,回想了下昨天晚上的事,掀开被子一角说,“饿了?我去给你做早饭,你再睡会儿。” “不睡了。”陆林钟轻抬长腿,“许总让我一会儿去公司加班。你不是也刚好要去许总家里找孟律师吗,赶紧收拾一下出门吧。” “可是我们还没吃饭。”安槐序松了松睡衣领口,从后面扑过去凑近陆林钟的脸:“好饿,让我亲一口呗?” “饿了你就去许总家吃饭吧。”陆林钟往旁边躲了躲。 “早上不亲容易低血糖。” 陆林钟的食指抵在安槐序的唇上,安抚孩子一般抚了抚安槐序微卷的发。 陆林钟在洗漱台边不紧不慢地化妆,安槐序站在玄关换鞋,她透过镜子看安槐序把鞋穿了脱,脱了穿,来来回回好几遍,心里乐了。 片刻,陆林钟梳洗打扮完,轻挑眉,不紧不慢地说:“久等了,走吧。” “不久不久。”安槐序打开大门,非常狗腿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引擎的轰鸣回响在院落里,陆林钟的脸色比往常要淡,安槐序看着她不断找话题。 “昨晚······” 陆林钟从后视镜里扫了她一眼。 “累吗?” 陆林钟冷着脸给安槐序甩了一记眼刀,安槐序喉头滑了滑。 “我昨天不是和许终玄约了打球吗,后来不约了。” 不约了,所以许终玄有时间叫她去加班了。陆林钟看了安槐序一眼,唇角随意地勾了勾。 -- 第137页 安槐序头皮发麻地接过了陆林钟的又一记眼刀,手心冷汗直流,她松开紧握的拳头,在裤子上搓了搓,感觉越说越不对劲。 车里的气氛尴尬,沉甸甸地闷。 陆林钟把安槐序一系列的小动作看得明明白白,心里暗笑,面上还是严肃的。 不久,车停开到了许终玄住的小区停车场,她刻意无视安槐序直勾勾的目光,笑着提醒道:“到了。” 安槐序手搭在安全带上来回摩挲:“是啊,挺快。” 陆林钟礼貌地弯了弯唇。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见安槐序没有下车的意思,她拿出手机给许终玄打电话。 安槐序只好松开安全带下车。乘电梯上楼时,她就在想明明昨晚劳心劳力地哄好了,为什么今早上又生气了?真是一点都把不准陆林钟生气的点。女人的心,海底的针,话不带假的。 电梯停稳,她快步走出去,迎面看见许终玄打开门,正好,都省得叫门了。 “哟?许总这么敬业呢?”安槐序促狭一笑。 许终玄回了她个冰块脸。 这一大早的,一个个都和怨妇一样。她惹着陆林钟也就罢了,话都没说上两句,许终玄也这德行。 “你家陆副总到底行不行?” “???”安槐序满脑子问号。 许终玄淡定地从她身旁经过,轻蔑地笑了一下。 “莫名其妙。”安槐序并步走到屋里,当着许终玄的面重重地把门摔上。孟秋站在门后目送许终玄出门,目睹了全过程。 安槐序:“你还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这一大早跟有人欠她钱似的,她那脾气也就你受得了。” “我们没吵架。”孟秋声音柔柔的,贴心地为安槐序添了碗筷。 桌上的早点丰盛可口,安槐序就势端起了小碗,赤豆元宵香甜绵软,她边吃边不时偷瞄孟秋,想看出一丝端倪。 许终玄这样,该不会是— — 一颗滚圆的元宵刺溜滑进食道里,安槐序黑白分明的眼珠儿一转,贼兮兮地盯着孟秋:“昨晚你们有没有那什么。” “没有。”孟秋直了直身子,神色淡然道,“被你一个电话打断了。” “······” 刚刚许终玄对她的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了。那陆林钟岂不是即将遭到许终玄没人性的暴击?安槐序心里默默同情了陆林钟一会。 她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抬头对上孟秋的视线,被领口闪亮的玩意吸引了视线。她上去勾出孟秋领口里的项链,“项链不错呀,当季的限定款,国内订不到。” “师姐去米兰出差帮我带回来的,你喜欢的话我送你。” 安槐序撂下勺子,避重就轻,伸手比划:“值这个数呢。” 从前她对钱没有太多的概念,穷了几天之后她才开始逐渐关注起周围人的收入,杨二狗那几个二代就不提了,许终玄和陆林钟的收入那也是她跳起来也够不着的天花板上,孟秋能够随随便便就把这么一条大五位数的项链送出去,收入肯定也不低。 诚然她现在没办法凭自己的能力带给陆林钟什么,但从有意娶陆林钟起她就已经做好准备,也敢放开父母给她的一切。一段稳定的感情势必应当是势均力敌的。她到现在也记得结婚前,老母亲问她,她能给陆林钟什么?她连一段被人认同和接受的感情都给不了陆林钟。 孟秋看着她的手势,也没多大反应:“从前纵横法学院,如今纵横四九城的纨绔公子哥怎么忽然在乎价钱了?” “······”这称呼,安槐序心里偷着抹了把汗。 “做律师收入不错吧?”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怎么了?” 安槐序摇摇头,手支着下颌,心里琢磨着长远的事。 陆林钟坐在车里,想起安槐序下车时磨磨唧唧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车窗外投下一片暗影,灯光昏暗的停车场内响起了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她背后一凉,这样一幕场景出现在电影中,主角八成要出事了。 陆林钟轻抬头用余光向外看,忍不住撇撇嘴,放下了车窗。 “怪吓人的,叶秘书。” 叶恒一脸惊异,显然已经超过了往常看到她时那种高兴。 “陆女神······你······”叶恒见到她都激动得说话打结了。 陆林钟挑眉:“我?怎么了?” “你······你”叶恒结巴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 她索性打开车门款款走下去,幽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明黄色的衬衫尤其张扬,配上竖条纹的束口长裤,让人眼前一亮。 叶恒虽然是个男秘,由于职业原因,对女人的护肤穿搭还是比较在行的。 “女神你周末是去秀场逛了一圈吗?” 这话陆林钟听着尤其受用,本想说今日不同往日,她摇身一变现在已经是已婚人士了,话到嘴边脑海中绕过林氏集团的事,最后只是扬起脸给了叶恒一个活色生香的笑容。 “叶秘书这么早来接许总?” “是啊,我是帮许总送早餐的。”叶恒挤挤眼睛,“双人份的哦。” 陆林钟哂笑,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打算跟叶恒多讲,却没由来地觉得叶恒怎么越笑越怪。 “女神,难道公司里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吗?” 陆林钟轻轻“嗯哼”了一声,从她到致天以来各种花边消息就没由断过,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一位被迫和她传桃色消息。 -- 第138页 长得太美,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她不在江湖已久,江湖上却总有她的传说。 “说来听听。” “就是您和许总的传闻啊。”叶恒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陆林钟的心从胸口一下子跌到了底,她和许终玄还能有传闻了? 叶恒对许终玄的行程几乎了如指掌,说得头头是道。 “许总从不休假,这两个月来唯一一次休假,您也休假了。” 陆林钟呛了一下,许终玄休假是去接孟秋,她休假是许终玄不想让安槐序打扰她们二人世界,特意给她消息让她去西都银座带走安槐序。这不是公司的人在捕风捉影了,这是空穴来风。 叶恒还没有意识到陆林钟微变的脸色。他左右看看,四周无人,于是无所顾忌敞开了说。 “许总不喜欢应酬,她的应酬基本都是您帮她去。” “您来找许总谈事儿,都锁门的。” “本来我也觉得这些都是小事儿嘛,但我没想到您和许总已经——” 陆林钟眼皮跳了跳。 “ 许总让我准备了双人份的早饭。我当时就在想——”叶恒抿唇,语气了然,“您先到停车场等许总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懂的。” 陆林钟听得一阵无语,又觉得好笑,原来在叶秘书眼里,昨晚她是和许终玄一起睡的。 叶秘书工作能力一流,审美时尚感也不错,长得也清秀挺拔,怎么能这么八卦,而且她和谁传绯闻不好,偏偏和那个没人性的顶头上司传?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妙,她从来不担心安槐序会多想会误会些什么,但她以小人之心去揣度,又希望有朝一日安槐序知道了生个气吃个醋撒个娇,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说完了就走吧。”清冷的声线非常提神。 陆林钟顿了两秒翩然转身,跟许终玄简要地汇报了今天的安排。 “许总,公司的法务我已经联系好了,八点半,会议室见。” 陆林钟说完,瞄到叶恒脸色煞白。她心里暗笑,扭头冲着许终玄飞了个媚眼,暗示许终玄她有别的安排。 不得了,叶恒煞白的脸竟因为这看起来尤其虐狗的媚眼,突地变得绯红,像是吃到了期待已久的狗粮,心满意足。 陆林钟不动声色地占了两个人的便宜,扬起手里的钥匙,示意她先去公司了。 “上车吗?” 陆林钟脚下步子顿住,许终玄是在邀她上车?她的顶头上司又准备干吗,既然听到了他们刚才谈话的内容就应该知道公司上下现在已经开始传她们的暧昧关系了,还让她上车?是打算用叶恒这个公众大喇叭来广播吗? “上车。”语气不容拒绝。 “好。”陆林钟皮笑肉不笑,今天她就满足霸道总裁的霸道要求,乖巧地坐进了后排,给了许终玄一个格外贤惠的笑容。 叶秘书一激动,猛踩了一脚油门,车疾速驶出停车场。 陆林钟端然坐在许终玄的办公室里,刚才进门的时候,许终玄还当着叶恒的面替她把门给关上了。 “许总,您这锁门的行为是要一石激起千层浪吗?” “陆副总不喜欢?” 以陆林钟对许终玄的了解,对方并不是喜欢乱来的人。 许终玄示意她看窗外,秋风刮落的枯叶在空中飘零。 “陆副总,秋天来了,败叶枯落换新芽是必然的。” 许终玄的话暗含玄机,陆林钟也能大致想清楚上司的意图。许终玄刚回国不久要坐稳现在的位置必然要排除异己,肃清董事会。两个月前,董事会有的人和云泰集团有了利益捆绑,好在事情处理及时,才有了转圜的余地。 但是她也从下面的人嘴里听说云泰和致天中止合作之后留下了西郊建设项目一堆理不清的烂账,致天和工人签订的合约本来就埋着一颗隐雷,仿佛就在等许终玄往里钻。眼下公司的法务和董事会又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可谓寸步难行。 不止内忧,还有外患。且不说锦西、云泰这些发展势头正盛的竞争对手了,就连林氏集团也蠢蠢欲动,要在津城的地产市场分一杯羹。 陆林钟打了个响指,身体微微前倾靠着桌沿神秘道:“许总,林氏集团的事情我一直都在留意。”她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递给许终玄。 “这是我之前想办法找的资料。不过对方是买卖消息的,这东西又直接涉及利益,所以看了一次之后东西就没了。”陆林钟摊摊手。 许终玄目光落在U盘上,“你想让我找人修复?” “林氏集团的事没有那么简单,我要是贸然找人修复导致资料泄露,只怕是担不起这个责任。”且不说能否修复,反正修复费用肯定不少,她不想自己掏。 许终玄伸手拿起桌上的U盘,发现并无特别。 “里面的东西真的没了?” “我当时看完之后数据直接清空,1KB都没剩下。”陆林钟换了个坐姿,笑了笑,“难不成还留给我们一个U盘递到有关部门去做举报的证据?” 她开始倒不是没想过用其他的设备把U盘呈现的画面内容拍摄下来,无奈画面也做过特殊处理,所以目前只剩下修复这条路。 见许终玄拧眉沉默,陆林钟道,“不信?您插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 第139页 上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铺在办公室的地面,窗边的盆景苍翠欲滴,远比奔忙在工作中的人安然闲适。陆林钟往后一靠,脚尖有节奏的点地,鞋尖的水晶点缀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目的光泽。 许终玄在电脑上插上U盘,扫了陆林钟一眼,拿起桌面上的鼠标开始双击。 “???”陆林钟被看得莫名其妙。 怎么还双击,难道里面有东西不成? 不可能吧,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资料看完之后跳出cancel进度条,整个U盘就没有一点东西了。 是错觉吧。 陆林钟抬手轻揉额角,昨晚没休息好,今天又起这么早,真的感觉有些耗体力。 许终玄又抬眸看了她一眼,神情变得微妙。 “陆副总,你确定这个U盘清空了?”许终玄轻转开电脑椅,走到茶台边倒了一杯水。 什么意思? 陆林钟坐直身子,伸手把许终玄的电脑屏幕转过来,竟然看到屏幕上两个女人香艳刺激,不可描述的画面,伴随着屏幕上两个人动作的进展,一声娇吟从音响里传出来,酥酥绵绵,销魂蚀骨。 陆林钟睁大了眼睛,迅速瞟了一眼锁上的门,还好锁上了。 “嗯······” 易老板尺度这么大吗,直接往清空的U盘里来了个资源覆盖? 陆林钟强装镇定地关掉画面,瞄了一眼U盘。虽然外表看起来一模一样,但从内存大小上看,确实就是两个不同的U盘,她细细回想,得出一个结论:现在插在电脑上的这个U盘可能是安槐序的。 安槐序······总是这么出奇不意地败坏她的美好形象,这下上司该怎么想她? 独身多年的高龄少女靠看片聊以排遣寂寞?! “许总,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 “许总,更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嗯。” 陆林钟体会到什么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在许终玄刚刚没有把程序员叫来办公室,不然—— 陆林钟眼尖地看到许终玄嘴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忽然看开,把拔出的U盘往许终玄那边推了推。 “许总,这东西就送您了。”她扬了扬眉,都是成年人,没什么好害羞的。 许终玄风轻云淡地扫了一眼U盘,没有要收下。 “万一用得着呢。”陆林钟故意拖长了尾音。 许终玄把杯子握在手里,略显尴尬。 见许终玄的反应,陆林钟有了掌控话语权的快感。 “不用了。”许终玄放下水杯,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差不多到开会的时间,拿着文件出门去找叶恒。 陆林钟指尖用力捏了捏U盘,顺手拉开第一个抽屉,里面干干净净,只摆了一个相框。一个把家人相框摆在最好拉开抽屉里的人,看似坚强冷硬,实际上在心底是看中感情的吧? 她没有再多做停留,把U盘塞到了抽屉一侧,快步追上许终玄走进电梯。 “仅仅想修复那个U盘是不够的,你既然看了U盘里的东西,在对应林氏的时候应该更加得心应手吧?” 陆林钟颔首,默认了许终玄的话。 “我买到的那些资料,都只是单方面的陈述性内容。即使交上去,也不可能作为证据使用。”陆林钟仔细想了想,接着道,“所以我花了大价钱只是在一片平坦的大路上找到了有缝隙的石头,想要松土撬根,不是一天能做到的。” “你不是已经拉了林氏集团旗下的影视公司对我上次挑的剧本做了投资吗?” 那天,许终玄决意让致天涉足影视投资,还亲自挑选了首部投拍电影的剧本。陆林钟虽然被许终玄指派全权负责致天影业的相关事宜,却在许终玄不知情的情况下,不动声色地把致天影业的发展和扳倒林氏计划糅合在一起,委托中间人找到林于斯,说服林于斯参与影片投资。 她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让林氏集团和她共享利益,让敌在明,她在暗,她便有机会在林于斯身边布下暗棋,静待来日。这样做风险很大,可一旦赢了,收效也是无法估量的。 但问题在于,她做这样的决定没有事先和任何人商量过。许终玄这是在敲打暗示她,她的一举一动,自己不是全知道,也不是全不知道。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一种压迫感。可越是这样,越让她有种兴奋感。 “是啊,第一步棋我已经下好了。”陆林钟弯唇一笑,一双饱览万物的眼睛里此刻晴光熠熠,让反射着太阳光华的中空玻璃都显黯然。 许终玄冲她打了个OK的手势,电梯在顶层停稳。 “陆副总,那我就观棋不语,静候佳音了。” 陆林钟点点头,前后脚刚走出电梯,包里的手机震了震,是董事会的人。 她和许终玄静默地对视了一秒,心里便有了答案。 她名为董事会安插在许终玄身边的棋子,却早已被策反投诚,做了叛徒。如果这件事情被董事会的人知道,恐怕不仅仅是棘手。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旦触及利益,再软弱的人都知道要反抗,何况董事会的人大多不是什么善类。 许终玄当即道:“西郊建设项目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陆林钟点点头,拿着手机走到无人的茶水间,接起电话。 “周代表?” -- 第140页 “陆副总,许总现在要怎么处理西郊建设项目?” 给她打电话的这位,是董事会的周代表,也是握着致天大权的人。在许终玄出国的这么长时间里,他一直背靠董事会决定公司的重大事务,在他的管理下,致天的运营虽然勉强维持,但是相较之前各方面的业绩明显下滑。这几年公司里的中高层被安插了不少他的亲信。这堆蛀虫正不动声色地蚕食公司的利益,久而久之,财务上的漏洞会越来越大,千里之堤迟早毁于蚁穴。 从她到致天担任副总以来,一直管理公司的财务和人事,董事会就不停地在拉拢她。她本想虚与委蛇,两边周旋,远离权力争夺的风暴中心,奈何两边都看中了她的能力,如果必须选阵营,她发自内心地耻于与周代表这样的人为伍。但是在职场中要吃得开,必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因此公司里绝大部分人都以为她是站在董事会那边的。 两个月前,得知许终玄要回国,董事会起初还打着美妙的算盘,以为对方年纪轻,阅历少,经验不足,还能控制在手中。后来许终玄上任以后,董事会发现其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便想尽办法分割了顶层的权力。 许终玄想要掌控致天,还得把被分割的权力一项一项地收回来才行。西郊建设项目上,致天聘请的法务竟会犯最低级的错误,致天与西郊建设工人的合同没有合法保护工人的利益,违反劳动法,明眼的人都能看出来,无非是董事会借机向许终玄二次发难。 空有名头的年轻上位者,手握重权的董事会,内忧之下再加上林氏集团等强力竞争对手的外患,致天不知在这样飘摇下如何得以维系下去。 陆林钟看了一眼会议室的大门,离开会还有五分钟,陆陆续续有人走进会议室内,其中不乏熟悉面孔。 “许总召集了公司的法务。周代表,您该早作安排了,您的事许总可能有所察觉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到公司,西郊的事你先别管了,免得被她察觉出你是我们的人。” 陆林钟挂断电话,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她当即乘坐专用电梯直接去了停车场。 *** 上午十点·津城西府林于斯端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侍者刚沏好的英式红茶,阳光照在他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衫上,别致的珐琅袖扣下露出LANGE1815精致的机械表盘。 “十点了,人还没到。”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女孩皱了皱眉,格外清俊冷逸的眉眼间,竟有些老成的味道。 “再等一等。” “我还有其他安排。”女孩声音低沉,是很有诱惑力的低音炮。如果忽视外表,从言行举止和声音上,倒是很难判断她的年龄。 林于斯耐心地拿起茶壶,给她也倒了一杯,“再等等。” “最近喜欢喝红茶了吗?” 林于斯神色很淡,深邃的眼窝里长短相宜的睫毛轻轻动了动:“不讨厌而已。” 她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细嗅茶香,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小口,目光落在腕表上,又过去了两分钟,人还是没有到。 “我只等她三分钟。” 话听起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林于斯无奈地笑笑,看来今天的事情只能就此作罢了。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津城西府的大门口还是没有出现半个人影。 表盘上的秒针精准地卡着点,她放下茶杯,站起来准备走,忽然被一只手按着坐在原位。 指节匀称,肤质细腻,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平滑,没有一丝可以挑剔的地方,而这只手的主人此刻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在座的两位。 “久等了,林总。” 陆林钟弯了弯眸,笑容像是在康河里招摇的水草,含波轻柔。她在林于斯旁的地方坐下,凝眸打量着对面的人。 “林小姐,幸会。” 她毫不意外地看见对方眼底划过一丝惊异,虽然像个天生就懂得掩盖情绪的高手,但是在她面前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陆副总和舍妹见过吗?”林于斯谦和地笑道。 当然见过,何止是见过。两个月以前她把安槐序带去云顶花园,结果遇上了这位。说起来,上次的见面还有些不甚愉快。 陆林钟搭在腿上的指尖轻轻搓了搓,嘴角扬至一个别有深意的弧度,没有说话。 “没见过。” 听见声音,陆林钟不由微微侧目,看来这位并不希望林于斯知道在云顶花园发生的事,这下算是有把柄在她手上了。 感到林于斯投过来的目光,陆林钟颔首:“虽然是第一次见,不过林小姐的眉眼和林夫人很像。” 陆林钟静默地看了林于岑两秒,虽然她对自己的外貌早就有了正确的认知,但是身旁的这两位也占尽了好皮囊的便宜。 林于斯长得儒雅矜贵,言行举止一看就是在优渥环境中悉心培养出来的富家子弟,极有教养,浑身上下又透着贵气。 林于岑身上的气质虽然与一母同胞的兄长如出一辙,五官透着清俊冷逸,眉眼看起来更像林肇的夫人,一寸一厘都是精雕细刻。 “小岑确实更像母亲。” “是了。林夫人从前就是津城有名的美人。”陆林钟目光一转,落在林于岑身上,她点到即止,有的话说得太满会招人厌。 陆林钟冲侍者打了个手势,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 第141页 黑咖啡端上来,她姿态优雅地端起杯子,礼貌地冲林于斯笑笑:“林总今天约我是为了公事?” 如果单纯是为了公事,林于岑不会坐在这里,如果是为了私事,她和林于斯可从来没有过私交。非要说有,那也只是因为安槐序,他们无形之中才有了一点交集。但是现在,她和安槐序的事,林于斯未必知道。 “陆副总在致天就职,是许总最得力的副手。” 陆林钟没有否认,安然地靠着椅背,在悠扬的乐声中享受着这杯黑咖啡。 “家父很欣赏许总,想让小岑跟着许总学一点东西,历练历练。”林于斯无奈地皱了皱眉,看着林于岑眼里不无宠溺。 陆林钟凭直觉猜,像许终玄那种孤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带徒弟,何况还是对家的女儿。人情复杂,又不好直接撕破脸,所以林于斯找她,是想让她从中间搭桥牵线吗? “林董真是有眼光,我们许总刚回国才两个月就已经瞧出她的能力了。”陆林钟眼风一转,落在林于岑身上。 “林小姐,也很不错。”她顿了顿,“曼大在读,主修商学,很巧啊,是我学妹。” 林于岑浅淡的薄唇轻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静默不语。 “既然这样的话,那更好了。”林于斯凝眸看着陆林钟,“今天我请陆副总过来并不是想请陆副总从中斡旋,而是希望小岑跟在陆副总身边。她也快毕业了,该锻炼锻炼。” 有点意思,林氏集团已经公开表示将在津城设立分公司,涉足地产行业,这个时候林于斯想安排林于岑在致天实习,只是实习这么简单吗,既然只是为了锻炼锻炼,留在林氏不更好? 陆林钟指尖搭在杯腹有节奏地动了动,没有答话。 林于斯看出了陆林钟的疑惑和犹豫,进而解释道:“小岑不愿在家里的公司实习。” 陆林钟了然地笑笑,林于斯在林氏集团有名无权,如果林于岑真的到林氏实习空降成高层,那还真直接坐实了“丞相监国”的笑谈了。 林于岑是聪明人。 “林小姐的意思呢?”陆林钟看着林于岑,明显感觉到林于岑刚才不耐的情绪消散了许多,虽然表面上只是垂眸安静地坐在那里喝茶,却让人看不穿这个小女孩具体在想些什么。 “能跟着陆副总学,我很荣幸。”林于岑突然抬头回望陆林钟。 她答应了? 陆林钟握住杯子的手微微用力。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事。 “什么时候可以来致天?” “现在。” “现在?这件事我必须回去请示许总。” “怎么,陆副总作为致天的CHO,连招个实习生的权力都没有吗?” 陆林钟皱了皱眉,她怎么觉得对面这位,可不是来致天实习给她当助手的,而是来堂而皇之跟她叫板的。 “小岑”林于斯用眼神向陆林钟表示抱歉,“陆副总,小岑她在家里” “明白的,家里最小的孩子一般都是被溺爱的。”陆林钟会意,慵懒地摆手,“这里不是在公司,我与林总是朋友,自然也不会和林总的妹妹计较,毕竟是小孩子嘛。” 她刻意冲林于岑眯了眯眼睛,也没有给林于岑顶嘴的机会,“虽然你还不是致天的一员,但我刚才已经在教你东西了。” “我之所以要回去请示许总,并不是因为我手里没有招用你实习的权力,而是因为她是我的上司,我请示她是为了向她表示尊重。” 林于岑神情冷淡地别过脸。 “如果有一天,林董希望林小姐承继林氏集团的担子,那我想林小姐届时的处境会和今天的许总无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你凭什么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是否有异心。” 林于岑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她看了一眼林于斯,颔首解释道:“父亲绝不会把林氏集团的担子交给我,哥哥这么出色。” 陆林钟静默地靠在椅背上,林于岑的话放错重点了,而且这话听起来像在自证,也像在安抚林于斯。 看来林肇似乎真的有心把林氏集团交给女儿。 事情好像更有趣了呢。 “凡事皆有可能。”陆林钟随口道。 林于岑脸色微微一变。 “林小姐,这么浅显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陆林钟十指相扣,搭在身前,静静地欣赏着林于岑的不悦。谁让她两个月以前在云顶花园调过安槐序,还要安槐序喝酒呢,这笔账现在勉强算是还清了。 陆林钟心里漫过一阵愉快,扭头对林于斯道:“既然林总这么信任我,我也不好辜负了您的信任。” 林于斯不好当着陆林钟的面护着自家人,点头谦逊道:“公司那边还有点事等着我过去处理,那小岑就麻烦陆副总了。” 他走到服务台边,结了账,远远朝她们挥了挥手转身走进电梯。 西府空旷的厅堂里只剩下她们两位面面相觑。 “我记得林小姐在等我的这段时间里很不耐烦,怎么忽然就改变主意了。”陆林钟快然地放下杯子,脸上也收起了刚才的客气。 “总不会是因为害怕林总知道你去了酒吧,所以才收敛起自己的张扬?” 两个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陆林钟心知肚明,她们都在国外上学,这方面自然自由开放,酒吧的事根本不足以成为林于岑突然改变主意的理由。 -- 第142页 “既然哥哥跟你开口了,我不想让他为难。” 林于岑虽看起来要比同龄人成熟,但是在她面前,还是太嫩了点。陆林钟若有所思地点头,露出并不信服的神情。 “你不是已经猜到我不愿意回家实习的原因了吗。”林于岑冷道。 “嗯。”陆林钟放下杯子,轻慢慵情地应了她一声,林肇挑林于岑作为林氏集团的继承人眼光还是不错的,相比起林于斯的谦逊有余,狠戾不足,林于岑更聪明,更果决,天生就有上位者的特质。 她现下都忍不住担心,让这样一个人跟着自己在致天待着,会不会太冒险了。 致天和林氏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只有赌注大了,赢面才会更大。陆林钟把复杂的心绪藏得不露痕迹,抬手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 “小朋友,我还有事,过几天给我打电话。”她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道:“记得态度要好一点,嗯?” 林于岑的脸色果不其然变得更差了,陆林钟心情甚好地走进电梯,兀自挑了挑眉,喃喃自语:“呵,才二十岁。” 在她面前就是个小朋友。 电梯合上的一瞬间,一只手伸进来碰到电梯门上感应区,电梯门向两侧平缓地划开。 林于岑面不改色地走进来,一本正经地叫了声“陆副总”。 陆林钟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却听见林于岑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已经二十一岁了。” “所以?”陆林钟哂笑,二十岁和二十一岁在她看来是没有区别的,“只有孩子才总以为长大一岁是很了不得的事。” “陆副总是在感慨自己的年纪大了?” 没礼貌。 陆林钟抬手扶了扶眼镜,她有时越是生气,嘴角扬起的弧度就越是妩媚风情。 “论年龄,你在外面该叫我一声陆姐姐。” 林于岑唇色浅淡的薄唇抿了抿,显然不想让陆林钟占便宜。 陆林钟就是看准了林于岑无论如何都不愿开口,刻意追问道:“怎么,是不想叫还是不好意思?” 电梯在B2停车场停稳,陆林钟掏出车钥匙,玫瑰金色的扣环在她手上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嘴甜的孩子才有糖吃。”陆林钟朝着自己的车走过去,“我今天可教了你三个道理了。回见。” 第69章 陆林钟开车回到公司, Quattroporte GTS的引擎轰鸣声回响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 她微微侧目, 许终玄坐在了车上,而副驾驶座上坐着脸色刷白的周代表。 车是好车,开车的技术也不赖。 等电梯的时间, 陆林钟拿出手机再三确认,一个上午过去了,安槐序真的没给她发一条消息。她关掉手机迈步走进电梯,直抵办公室。 电梯门打开,空旷的走道上弥漫着一阵并不陌生的饭菜香气,她虽然不喜欢办公区域有食物的味道, 但现在也是午饭时间,员工会在楼层茶水间区域吃吃外卖或者自带的便当也是情理之中。 “陆副总,您回来了?” 陆林钟停住步子, 和坐在远处的白婧打了个招呼, “我让你转交给许总的东西,怎么样了?” 过去一段时间, 她在暗中搜集了周代表利用职权牟取私利的证据, 整理之后本来打算亲自交给许终玄, 但她今天回来的时间晚了,便只好委托白婧。 “我把东西给许总了。” “她有说什么吗?” “当时许总刚好从会议室里出来,接了东西就和周代表一起进了电梯。” 陆林钟眉心轻蹙,也不知许终玄是否看了密封好的材料,不过许终玄刚才在停车场开车那架势, 周代表在致天大概算是走到头了。 “我知道了。”陆林钟冲白婧点头,握住办公室的门把手准备推门进去。 “陆副总,”白婧又叫了她一声,语气语调都比刚才要软。 “嗯?”陆林钟回过头看她。 “您吃过午饭了吗?如果没吃过的话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陆林钟本能地想拒绝,白婧恳切道:“不是外卖,是我在家里做的红烧排骨。” 又是那道把安槐序气得不行的红烧排骨,陆林钟抿了抿唇。 白婧见她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您上次说做得不错,所以······” 陆林钟凝眸,用力压下门把手,歉意道:“谢谢,我已经吃过午饭了。” “哦······好。” 陆林钟站在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温水,办公桌上的屏幕亮了。安槐序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圆桌摆了几道家常菜,桌子是许总家的桌子,至于这做菜的手艺,一看就不是安槐序的手艺。 一上午过去了,她从早晨到现在只在津城西府喝了半杯黑咖啡。而安槐序既没有问她有没有吃早饭,也没有问她有没有吃午饭,还跟她炫耀自己吃好喝好。 安槐序发完图片,发过来一行字:吃午饭没有? 终于想起来问她有没有吃午饭了。陆林钟没有回,带着情绪按下锁屏键。 过了几分钟,她别扭地重新拿起手机,给安槐序回道:吃了。 想了想,补充了几个字:红烧排骨。 手机那头就此沉默,陆林钟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还以为安槐序会追问她到底是不是白秘书做的红烧排骨,竟然就这么不回她的消息了。 “红烧排骨?!”安槐序盯着屏幕,不屑地嗤鼻,“那有什么好吃的。” -- 第143页 察觉到孟秋诧异的目光,安槐序摆摆手忿忿道:“你说陆林钟口味怎么那么怪,她居然喜欢吃红烧排骨。” 孟秋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安槐序索然无味地用筷子戳碗里的饭。 “今晚陆副总会过来吃晚饭吧?既然她喜欢吃红烧排骨那就给她做吧。” “孟秋,你别给她做。她潇洒得很,有专人给她做,还能喂到她嘴里。” 孟秋点点头,了然道:“哦~那专人你给她做吧。” 安槐序:“······” 一个下午的时间在忙碌中过去了一大半,陆林钟处理手头的公务,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 眼看就要下班了,她的顶头上司为什么还出去了。早晨她是坐着许终玄的车来的公司,去见林于岑的时候开的是公司的车,那她现在是该开着公务车先去接安槐序,还是等许终玄? 桌上的手机“嗡”地震起来。 陆林钟扫了一眼来电人,接了电话不客气地揶揄道:“难为许总还想得起我,您现在能给自己下班了吗?如果您不能的话,我就先把公司的车开走去接我老婆回家——” 电话那头风轻云淡地回:“公司明令禁止公车私用。” “我是绝不可能打车的。请问您是打算让我走回去吗?”陆林钟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她打从出生起打车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周末被迫加班也就算了,还没人管她吃喝,没人管她吃喝也就算了,加了班还不让她开车回去。 电话那头笑了笑,把通话给掐断了。 陆林钟随手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扭过头看着一瞬间被灯光装点的城市,突然感觉自己的处境有那么一点凄凉。 敲门声响起,陆林钟回过神,说:“请进。” 推开门的是叶恒,他冲陆林钟笑了笑:“女神,许总在停车场。” “······”来得还挺快,许终玄那小心眼的人定是公报私仇,故意气她。 她拿起门边的包,脚下生风地走到电梯口。 “女神······”叶恒犹犹豫豫地又叫了她一声。 “说。” “你刚刚在电话里是在跟许总耍脾气吗?你都不知道许总挂了电话她居然笑着跟我说让我开车快一点,到晚了你会不高兴的。” “谁下班晚了会高兴啊。”陆林钟嫌弃地看了叶恒一眼。 “啊不对啊,女神,重点是许总她说起你的时候,她居然笑了。”叶恒用手指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个弯曲的微笑弧度,重复道,“她笑了。” 神经病······ “啊,女神,许总她真的——” 陆林钟走出公司大门,凝眸看着街上的华灯,这一刻,她有了小小窃喜,因为这座热闹繁华城市中的万家灯火也有一盏独独为她而点的夜灯。 许终玄之所以笑是因为下班了回到家可以见到孟秋,许终玄知道她会不高兴是因为晚一分钟回到家,她就要晚一分钟见到安槐序。虽然她因为安槐序昨晚坏了许终玄的好事,被许终玄折腾了一圈。但只要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安槐序,她一身的疲惫都好像完全卸下来,连走路的步伐都变得轻快。 白色GTS的车灯闪了闪,陆林钟坐上副驾驶座,冲许终玄挤了挤眼睛:“劳许总亲自绕道过来接我,真是不好意思了。” “陆副总也会不好意思吗?”许终玄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当然不会。假装客套还是必要的,毕竟您是我上司。” 开过玩笑,陆林钟随意换了个坐姿,留意到后排已经拆封的文件袋,笑道:“许总一天之内解聘了律师团和周代表,真是让人刮目。” “嗯。” “我让人事部拟了几个新的律师团队备选。不过我先替许总看了一眼,特别出色的没有,大部分差强人意。” “你的意思呢?” 陆林钟想了想,心里有了答案,且是许终玄想听到的那个答案。 “偌大的津城不是找不出合适的律所,聘用律师团队还得进行资质考核,要避免董事会和法务捆绑在一起这种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甄别。但当下之急,您需要一个能帮您处理西郊建设项目纠纷的人吧?” 许终玄的沉默算是认同了她说的话。 陆林钟顺着许终玄的想法建议道:“眼前就有个现成的人选,非常合适。” 她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点到即止。 人在做决定时总有那么迷茫的一刻,即便在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也需要身边的人推一把,让她们大胆地迈出那一步。比起安槐序牛不喝水强按头的绑红线,她不显山不露水的做法刚好正中了许终玄下怀。 安槐序到底还是稚嫩了一点。 现在的年轻人做事都喜欢直来直去吗,安槐序如此,林于岑也如此。很多时候她不是很能理解安槐序的一些做法,不知是不是她们之间有比较大的年龄差导致的。 过去一段时间里,她和安槐序两个人都极度热情地投入到情感中,热恋期里她们甚至会刻意忽视她们之间原本存在的许多问题。随着时间推移,有的问题可以得到解决,而有的矛盾则满满累积,逐渐暴露。没了热恋期分泌的多巴胺加持,剩下一地鸡毛蒜皮的琐碎事,她们又该如何应对。 车内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满目的星河明灯,牵着她的思绪四处流连,在办公室里眺望津城夜景陡然升起的别样情绪不是瞬间出现的,这段感情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她,让她偶尔患得患失,偶尔脆弱失意,偶尔会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到惶恐不安。 -- 第144页 她们明明已经成了彼此的法定伴侣,为什么她会有持久爱情无法觅得的惶惶。三十而立的年纪,她竟生出如同晴雨表时阴乍晴少年人的感情,人心唯危,瞬息万变,一辈子长相厮守,要经过多大的考验才能修成正果,在重重压制下,她们真的能初心不改,从一而终吗? 第70章 “你要辞职?” 九月最后一天的傍晚, 临江仙雅座里面对面坐着一男一女, 桌上摆着七八碟品相精致的菜式, 一阵清逸的茶香在席间缭来绕去。 杨二狗惊讶的张大了嘴,安槐序家境优渥,有一份稳定而轻松的工作, 这辈子随便瞎混也能过得很好,为什么突然就辞职了。 安槐序抿了一口桌上的滇红,“我现在就算是后悔也晚了,领导已经同意了,等上面正式的批复下来,我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你家里同意了?” 安槐序摇头。 “不同意?” “他们不知道。” “不知道?” 安槐序拍了下杨二狗脑门, “你老重复我的话干什么,复读机啊你。” 杨二狗张张嘴,安槐序赶紧打住他, “别问了。” “不是, 老大,你上班轻松说出去又体面, 最主要是铁饭碗, 铁饭碗啊!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面钻都进不去。” 安槐序心里叹了口气, 杨二狗都觉得她疯了,更何况陆林钟,而且她连个像样的编理由都编不出。 “你别管了,还有一个事。” 安槐序拉住杨二狗,有些难以开口的样子, 不太像她。 “什么?” “你去把津城要招人律所的招聘信息全收集一下,我要投简历。” “你要投简历?” “你丫是不是欠揍,说了不要重复我的话。” 杨二狗低头沉默了会,抬头道:“刘山那事······” 安槐序点点头,“按原计划进行。” 见完杨二狗,安槐序开车到致天的大门口,车窗外城市璀璨陆离的华灯,停车场旁绿化带里的银杏飘落了大半的黄叶,剩下有些光秃秃的树干,在强添夜的萧瑟凄凉。 近来陆林钟工作越来越忙,经常加班到很晚。时常她睡了陆林钟还没回来,她醒了陆林钟已经早早去上班了,结婚一个多星期以来,她们连面都很少见到。 今早Serendipity店员给她打过电话,说是手镯已经做好了。下班之后她便将手镯拿了回来,手镯上两个嵌在一起的镂空三角形做得很是精致。 停车场里不断有车开走,陆林钟的办公室里依旧亮着灯,办公桌上堆着一大摞需要核算的资料。 陆林钟眉头紧锁,她想尽办法才让人拿到林氏的财务报表,本以为偌大的公司可能会有一些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交易,但就眼下的资料来看,林氏集团的风险防控由林肇一手把关,虽然被她找到了一些问题,却大多是无伤大雅的细枝末节。 许终玄想要限制林氏集团的发展,而她则要为另一件事做谋算。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陆林钟警惕地合上了文件。 这个时间,还会有谁在公司?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心里虽极不情愿,还是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林于岑。 陆林钟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今天早上她安排林于岑过来报道,恰好遇到手头的事儿太多,她都没太注意林于岑这时候还待在公司。 陆林钟越过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换做其他实习生,或许早就按捺不住过来敲门了。 “于岑。”陆林钟有些歉意道,“以后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你可以按时下班。致天没有哪一条制度规定上司加班,其他人也要在岗。” 林于岑点头,声音没有起伏的回她,“嗯。” 陆林钟想了想,收拾好桌面和林于岑并步走进电梯,作为上司,她理应关心新职工的工作生活各方面。 尤其,对方还是林氏集团的千金。 “吃饭了吗?” “嗯。” “你住哪?我送你?” 林于岑顿了顿,侧过头看着陆林钟,“我住在西府花园,独居,会开车,有相当好的自理能力。” 拒绝地毫不拖泥带水。 陆林钟心里暗想,林肇和林于斯都是出了名的说话做事很周全,林于岑这样直接的性格是随了谁。 “果然只有小朋友才会不留余地地拒绝别人的好意。”林于岑的脸色变得微冷,陆林钟不动声色地暗暗挑眉,含笑解释道,“毕竟是林总把你交给我的,我多关心你也很正常。” “谢谢陆副总。” 话是客气话,语气倒是不客气。 陆林钟向来不做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眼疾手快地按下了1层的按钮,当着林于岑的面潇洒地消失在敞亮的大厅门口。 夜风把她的丝质风衣吹起来一角,安槐序远远站在车旁,半边身子的力靠在反光镜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陆林钟盯着那个颀长的身形看了两秒,这段时间她越来越忙,她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现在为了见她一面安槐序居然要过来接她,不想打扰到她工作只能在楼下干等。 陆林钟加快步伐走到车旁:“来多久了?” “等了你两个多小时,幸好你没通宵加班的打算。”安槐序眉目轻展,显然有开心的事。 -- 第145页 “先上车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陆林钟摇摇头,“改天嘛,今天我有些累了,先回家好不好?” 陆林钟坐上副驾驶座,正前方越过一辆黑色的卡宴,她眸色黯了黯,不知道车里的林于岑有没有看到她和安槐序在同一辆车上。直觉告诉她,上次在云顶花园,林于岑遇到安槐序的事很可能不是巧合。 “累了你就先靠着睡一会儿,到家了我再叫你。” 陆林钟回过神,握住安槐序放在档位上的手,“忽然又不困了。” 安槐序凝眸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忍不住吐槽:“你看许终玄那人,孟秋一走她就只知道加班,她加班也就算了,还要让你也跟着加班。” 陆林钟闭上眼睛享受着安槐序因她而生的愤慨。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还挺不错,不过加班的事儿纯粹是因为她着急着找到打压林氏集团的办法。 安槐序动作幅度放小地挂好了档位,陆林钟的手顺势滑了下去,像是睡着了。她嘴角弯了弯,刚刚还在她旁边言之凿凿说自己不困。 路灯给陆林钟精致的妆容晕了一圈柔光,装点了她浓长的眉睫和枫红色的薄唇。 安槐序刻意打了十二分精神,放匀车速,不时侧头看陆林钟睡得是否安稳。 车驶回楼前停稳,安槐序见陆林钟还在睡,掏出手机点开订票软件,查看近期的机票。 明天就是国庆节了,趁着祖国母亲的生日和陆林钟好好出去玩一玩,送上她新定做的手镯,姑且算是度个蜜月。 “小序?”陆林钟调好座椅角度,“不是说好了叫我吗?” 安槐序扬了扬手机。 “我在看机票。” “机票?”陆林钟轻揉额角,听到机票她才想起来明天算是法定假期,她可以不用加班,但是公司最近太忙了,还要着手查林氏集团的事,国庆的假期恐怕得充公了。 “国庆节这么长的假期不出去玩可惜了,出国怎么样?”安槐序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对着陆林钟,“我看了一点攻略,跟我出门你只管放心地玩就是了,这段时间你——” “小序,”陆林钟用力握紧了安全带,看着安槐序高兴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嗯?” “下次吧。”陆林钟抬手按下手机的锁屏键,“今年的这个长假我要加班。” 安槐序嘴角的笑容凝滞住,握着手机僵了几秒。 陆林钟想了想,她还是该向安槐序道歉的。毕竟她连陪安槐序度过美好假期的愿望都无法满足。 她的唇踌躇地动了动,“我······” 幽暗的夜色里,陆林钟微张的薄唇又轻轻抿上,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并不习惯道歉,也极少跟人道歉。 安槐序推开车门,笑了笑:“那就不去呗,反正以后也可以去。你不用觉得内疚更不用跟我道歉。” “小序······” 陆林钟站在车旁,看着安槐序迈开步子进屋的背影,心底总有些忐忑。 屋内灯光煌煌,安槐序如常地拿好睡衣走进浴室,回过头冲她笑了笑。 面上像是一点情绪都没有,实际上这种事无论换作谁都可能会有些不高兴才对,就算安槐序要跟她发脾气,她也能理解的。 陆林钟在楼下冲过澡后,靠着主卧的床头不时扫一眼映在浴室玻璃门上的玲珑曲线,安槐序今晚洗澡的时间比平常长。 “嗒”地一声轻响,陆林钟把手里的书放在床头柜上,冲她招招手:“过来。” 她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沐浴后淡淡的橙香,甘甜中糅合了微涩,是盛夏过后独属于初秋的清冽,心情洒满了阳光,却没有灼烧感。 陆林钟凑过去,在安槐序的颈间嗅了嗅,伸手圈住了安槐序的后颈,难得地放低了姿态。 “在生我的气吗?” 她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落在安槐序敏感的耳后,伴着酥软慵懒的声音,轻易在安槐序的心尖溅起浪花。 “你加班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安槐序笑笑,抬手关掉了床头灯。 哪怕看不见表情,她也听出了不浅的怨念。 “那你罚我?”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安槐序滑动的喉结,一声轻笑如细浪拍岸,余响娓娓。 安槐序倾身勾起了被子一角,拥着陆林钟躺下:“你不是困了吗?睡吧。” 横亘在两人中间的静默比贡缎锦被还要绵凉无力。 陆林钟指尖挑着安槐序的衣领,想再度撩拨。 安槐序轻轻理了理领口,侧过身去。 陆林钟想道歉,她应该推掉工作,回来和安槐序多待一会儿。 结婚前,她曾天真地以为即便是工作忙碌,只要双方互相理解,这些都是可以解决的问题。而事实上,她和安槐序面对这样情况却无从下手。 面对婚姻,她们只是两个蹒跚学步的幼儿。 陆林钟仰头吻了吻安槐序:“晚安。” “嗯。”安槐序低声答道。 国庆七天的假期,陆林钟仅仅休息了一天就回公司上班了。她虽忙碌,却也尽量抽空和安槐序一起吃晚饭,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安槐序一个人。 两个人默契地不再提假期,旅行,蜜月这样的话题,而那天晚上的不悦好像也再没有出现过。 第71章 工作强度突然增大之后, 陆林钟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她们的生活也开始像两条平行线, 交集变少,话也变少了。 -- 第146页 陆林钟不肯将就吃外卖,有时候工作一忙连饭都不吃。安槐序便会顺着陆林钟的时间, 提前定好致天附近的餐厅点好菜,等她抽空过来吃饭安槐序百无聊赖地等人来,包里的手机猛地震起来,她盯着屏幕好几秒,眼皮止不住地突突跳。 “妈妈?” “小序,今天下午有空吗?”蒋慕语气微冷。 安槐序想拒绝,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嗯,有空。” “你等会儿回家一趟, 把你从保险箱里拿走的东西带回来。” 安槐序还想说些什么, 蒋慕那头便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清楚地记得从保险箱里拿户口本时的情景。当时她还刻意留了个心眼只把她那页纸张抽出来,外壳还留在保险箱里, 以为能瞒家里好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 安槐序眉头紧锁, 连陆林钟坐在对面都没有发觉。 “小序?”陆林钟叫了安槐序一声,“走神了?” 安槐序给陆林钟盛了饭,“下午你忙吗?” “下午我得参加一个会议,晚上你不用特地从家里赶过来陪我吃饭了。”陆林钟动作稍快地吃了两口饭菜。 “嗯。”安槐序有些失落地点了点头。 “还有晚上,以后晚上你先睡吧你不用等我了,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 安槐序提筷给陆林钟夹了切得厚薄均匀的鱼片,打断了陆林钟的话:“快吃吧,菜要冷了。” 陆林钟侧过脸看了一眼腕表,离开会还有十分钟。其实她刚刚想告诉安槐序等她忙完了这段时间,两个人就能好好地相处了。但是这种空口承诺,可能不说要比说了好,谁知道她忙过了这段时间之后又会被什么绊住。 陆林钟吃过了饭,和安槐序一起坐了一会儿,隐约感觉到安槐序心里有情绪,她张了张嘴想道歉,可这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问题。两个人在一起,“对不起”说多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安槐序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吗?别迟到了。” “反正,迟到一会儿他们也不敢说什么。”陆林钟一只手支着下颌,秀眉皱起来,伸手勾住安槐序的手指,疲惫道,“你都不知道,这几天上午开会,下午也要开会,无聊得很。” 安槐序不露痕迹地抽出手:“去吧。” 陆林钟拿好东西,走到安槐序旁边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开车回去小心些。有事就给我发消息。” 安槐序目送陆林钟的背影,默默开车回到澜庭名墅,把从家里拿的那页户口纸连同属于她的那本结婚证一起放进车里。 她知道爸妈可能不会接受她已经结婚了,但她还是要争取一下,为了她和陆林钟的以后,这一步必须跨过去。 有了这张结婚证,法律便认可了她们的关系,她们互为彼此的法定伴侣。好比跨栏时艰难起跳,她们已经用力地迈过去了一条腿。 老宅门前夏天郁郁葱葱的梧桐现在变成了明黄色,斑斓油亮的光快从黄叶中散落在路面上,安槐序把车停在门口,微微眯起眼仰头感受了下秋日阳光的温度。即使天空湛蓝乌云,她的心却沉沉的。 她关上大门,像是把门外的那丝暖光也一起隔离了。 蒋慕和安诚言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 安槐序坐到沙发一侧,从包里掏出户口本和结婚证,早晚都要摊牌的,只是时间变早了而已。 蒋慕激动地站了起来,安诚言拉了她一把。 安槐序知道蒋慕要开口训她,先开口说:“上次回来,我就和您说过,我会和她在一起。” 这一幕像极了电视剧里演烂了的桥段,两个主角爱得死去活来,家里不同意只能偷户口本领了证,回家摊牌的时候已经木已成舟。早年的电视剧没有白看,她现在连台词都说得一模一样,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你——”蒋慕深吸一口气,冷静片刻道,“这是在提醒我,你没有先斩后奏吗?你以为通过这种方式,家里就会接受你们吗?” 安槐序沉默地坐在那里,她不打算反驳蒋慕的话,偷户口本结婚这事她确实不对。 安诚言一眼洞穿了安槐序的想法,木已成舟,他和妻子无论说什么都不管用了,现在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沉声问:“你辞职了?” “嗯,报告已经打了。” 蒋慕愕然地看着安槐序,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什么时候的事?” 安槐序答:“上个月。” 蒋慕按了按眉心,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两件事情加在一起给她的打击不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愤怒和不满。她拿起桌上的水杯想喝些水冷静一番,不料被呛住,一连咳了起来。 “妈。”安槐序抽了纸巾递过去,蒋慕没有接。 “你别这样叫我,我现在只觉得自己没有当好一个母亲。从前没能尽到陪伴你的责任,现在你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会主动告诉我。既然这样,你今后也可以不用告诉我了。” “妈——” 蒋慕站起来,推开安槐序的手,重重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客厅里只剩下她和安诚言面面相觑。成年以后,她很少有和父亲单独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不是因为各自都忙,而是因为两个人早就适应了自己的家庭角色。 -- 第147页 父母在陪伴孩子成长过程中形成的固有交流方式很难在短时间内转换。安诚言这么多年只知道如何做一个严父,而没有考虑过当女儿长大之后,他们都拥有一个同等的身份——成年人。他想,或许可以试一试,两个人第一次站在同一层台阶上。他们都尝试着相互理解对方。 安槐序微微前倾上半身,两只手肘抵在膝盖上,独自面对父亲,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客厅里的空气好像也停止了流动。 “你妈妈,说的是气话。”沉默了许久,安诚言终于开口了。 “嗯。”安槐序应了一声。 “你知道你妈妈今天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吗?” 安槐序低下了头,安诚言轻叹了口气,“当我们知道你决定要走一条这么艰难的路,作为父母的我们不支持你,只有一个立场。” 那就是因为爱。 安槐序睫毛微微颤了颤。 “你要这么选,也不是不可以。因为你拿捏了我们的立场之后,知道终究有一天我们会接受你的选择。你敢和陆小姐去领证结婚,也是这样想的吧?” 反对你,是因为爱。 接受你的选择,也是因为爱。 “所以我说你一句任性并不过分。刚才你妈妈指责你,你不能还口,你心里有没有觉得不公平?但是有的事,它本身就无法公平。譬如她生下你,抚养你,教育你,把你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变成一个自以为羽翼丰满的大人,她不遗余力地爱你,而你因为对另一个人的爱,让母女之间有了裂痕,这对你妈妈来说,可能也不公平。” 安槐序心里涩涩的。 “当然,她爱你的方式未必全部都是对的。可是小序,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感情。” “嗯。”她本以为这次回家会像前两次那样,闹得她和父亲各自都下不来台。毕竟这么多年了,她和父亲之间顶多有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她从没有想过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是父亲给了她一点安慰和理解。 安诚言盯着桌上的结婚证,低声道:“你偷偷去结婚的事我不会再指责你,但你要答应我,给你妈妈足够的时间让她接受这件事。” “好。” “另外,她为什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听安诚言提起了陆林钟,安槐序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手,她要怎么说才不会让父亲心里对陆林钟有成见。 “她,有点忙。” 安诚言疑惑地看着女儿:“有这么忙?” “而且我也没有和她提起今天要回家的事,不然她一定会······”安槐序眸光黯了黯,如果陆林钟知道自己今天本来是要回家的,她真的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吗? 可她已经选择了自己回家独自面对父母,再去做这种假设,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无论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在帮她说话,我都愿意当做是真的。下次你把她带回来吧。” “我说的是真的。” 安诚言摆摆手,“是她希望你辞职吗?” 他从心底希望安槐序的答案是否定的,即便两个年轻人对未来有自己的计划,最起码的原则应该是两个人的付出和所得有一个平衡点,而不是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人完全牺牲自己。 “不,不是。她还不知道我辞职的事。” 安诚言想了想,接着道:“小序,她比你大了五岁。” 安槐序猜不到父亲想跟她说什么,她和陆林钟五岁的年龄差其实并不算太大,如果这也会成为阻碍她们在一起的一道坎儿的话,那太牵强了。 “但我感觉你们之间的差距,不止五岁。” 安槐序明显感到一阵失落,她又何其没有感觉到自己和陆林钟的差距。只是很多时候她会刻意无视,可时间一长,她也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是不是她的智力能力都太普通了,经历得也少,所以她像是离那个无形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不是你的问题。你的表现和你的年纪是相符的,只是她超过她那个年龄应有的成熟。我从第一眼见到她起就有这种感觉,后来有机会知道了她的经历,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安诚言没有直言,从前他和妻子一直对安槐序抱有很大的期望,直到后来才发现,并不是安槐序不够优秀,而是他们选中的标杆实际上远超过了普通人。这次,他很担心女儿无法驾驭这段感情。 “爸爸,她是能让我变得更好的人。”安槐序凝眸看向父亲。 即便她们在别人眼中有很大的差距,可谁能断言她追不上陆林钟的步伐。差距是可以缩短的,只要给她一个机会,给她一点时间。 安诚言神色动容了,他的女儿也确实在一步一步成长,不再畏惧别人的否定,不过分在乎他人的目光,从前他确实不应该从一开始就否定她。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知道安槐序一定明白该怎么去处理这段感情,他现在更担心安槐序辞职之后怎么做。 “你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吗?” 安槐序语塞,从前她听父母的意见考入公职系统,职业生涯一眼望到头,一步一步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好。但是从她给领导递交辞职申请开始,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当然她也可以选择从头学习经管,外公一直希望她能继承家业,可这也不是她想要做的。 “最近一直在留意一些律所的招聘信息,还是想在专业领域里从事工作吧。” -- 第148页 重新找工作的事安槐序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其实一连好些天,她撒出去简历如同石沉大海,再没有泛起一点水花。她皱了皱眉,心里越发沉闷。 安诚言猜到找工作的事应该不太顺利。从前总绕在他膝前黏着她要他抱的女儿,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以后的路总要一个人走。他想了想,压下了暗中帮她一把的想法。 “这件事你决定了就好。” 安槐序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始终没听见卧室里有一点响动。 安诚言把桌上的结婚证递给她,“你们现在住在家里吗?” “我住在她那儿。”安槐序从茶几下抽出一张便笺,拿起笔写下陆林钟家里的地址。 “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安槐序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不了爸爸,我先回去了。” 安槐序驱车离开的时候,天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一会,雨越下越大,天黑沉的像墨汁一样,车行驶在滂沱大雨中,雨刮器飞快擦着挡风玻璃磨出了声响。 她到家的时候,雨依旧没有要停的势头,屋内也没有亮着一盏明灯,她迎着倾盆大雨下了车,大雨转瞬便将她的衣服打湿了,进屋后,她洗了个热水澡,煮上姜茶,倚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雨滴打落在玻璃上,急促的声响回荡在空旷而冰冷的房子里,她失落又茫然。 陆林钟在更深露重的时候才带着一身疲意进屋,脸上透着苍懒和疲惫,她放轻了脚步走到安槐序的床边静坐了一会,替她掖好被子,而后吻了吻她的额头,退出了房间。 一连加了五天班,终于在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陆林钟得以推掉了晚上的应酬,想趁着空挡带安槐序出门到津城南郊外散心,她认识那边一家酒庄的老板,厨艺一绝。 陆林钟拿好东西,路过秘书办公室,没有看见白婧,只有站在一旁整理资料的林于岑。合体剪裁的制服给她增添了一丝小女人的风韵,和从前在酒吧完全是两个样子。 陆林钟看了一眼茶水间的方向,林于岑对她道:“陆副总,白秘书去项目部了。” “那你转告她,晚上的应酬让她和赵副总一起去,我还有事先走了。”陆林钟冲她笑了笑,“早点下班。” 林于岑把桌面上的资料整理好,等到白婧从项目部回来,把陆林钟交代的事她一五一十地转达给她,而后不动声色地说道:“陆副总今天竟然不加班了。” 白婧靠在椅子上,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是啊。许总今晚好像也没有加班。” 林于岑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温开水,递给白婧。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有一瞬交汇,白婧从林于岑的稳重平和的目光中得到一点抚慰,一下子就激起了她内心的倾诉欲。 “陆副总是个很有魅力的人。”白婧抿抿唇。 林于岑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并不认可这个说法。 “对了,你刚来公司不久,有没有听到大家在传许总和陆副总的事?” 陆林钟在停车场,眼皮没有征兆地跳了两下。 几场秋雨过后,津城的秋意正浓,路旁的桂花浓香阵阵,在喧闹繁忙的城市里偷来一抹闲适安然,812 Superfas疾驶入澜庭名墅的大门,车内人的嘴角勾起的笑容比晚霞更艳。 车停在楼前,陆林钟抬手拉开门上的感应锁,语气轻扬:“小序?” 客厅空无一人,餐桌上的摆设还和她清早出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对,陆林钟仔细回想了一下,餐桌上的摆设似乎几天前就是眼前这样了。她耐下性子绕过二楼的两间卧室,穿过三楼的书房,走到露台。 太阳缓缓西沉,失落像夜里逐渐上涨的潮水。 陆林钟踌躇着按下手机上的拨号键,等待了几声之后,电话接通了。 “我现在有些事,晚点再给你打。” 她都还没开口,安槐序便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陆林钟皱了皱眉,她推掉工作和应酬,终于挪出时间来陪安槐序,可是安槐序就是这样的态度,心里难免有些恼怒。 她用力握紧手机,冷静下来后细想。是她没有提前和安槐序打招呼说今晚会早点回来,她怎们能够要求安槐序在自己有空的时候也必须是空闲的。 她确实不喜欢事情不在掌控之中的未知感,这让她觉得不安。但两个人成为恋人,乃至结合成家庭,并不意味着她们完完全全融合为一体,相反她们都应该给彼此适度的空间才对。 这段时间她工作太忙了,偶尔会有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幸而她早就不是喜欢任意发脾气的年龄了。如果下次再想带安槐序出去转一转,那她一定早些安排。 陆林钟独自在露台上坐了一会儿,连日来不停工作的疲惫,在安静的夜晚紧紧包裹了她。 她伸手摘下挂在脖子上的颈链,这枚吊坠跟随她很多年,钻石折射的光芒依旧璨然如初,总让有一种错觉,以为这世界上有些东西可以永恒。 她从六岁起就独自在国外上学。彼时出国留学在寻常人眼里是一件体面光鲜的事,然而求学异国,身边大多是金发碧眼的白人。总有一些同龄人,对她并不那么友善,个中冷暖,如人饮水。 她走进书房,从酒架上拿起一瓶红酒,倒在杯子里,浅浅抿了两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子陷在柔软的贵妃椅中,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感觉。 -- 第149页 温软的灯光突然变成了最后一抹斜辉,眼前变成了生长着矮灌木丛的夹道,从后面突然冲出来几个和她同岁的女孩,把她往路旁一推。她滚下斜坡,直接跌进路旁的深水河道。水在一瞬间灌满了鼻腔,她不会游泳,四肢紧绷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胡乱扑腾。 冰冷的水底像有一双骇人的手把她往水底拖拽,那种在水里上下浮沉惊惶无依的恐惧将她紧紧地包裹。水那么冷,那么深,她无法睁眼眼睛,她脑海里突然对死亡有了具体的认知······ 陆林钟忽然感觉到有人把她捞起来。 肌肤触碰,对方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忽然安抚了她无处安放的慌乱。 “你怎么在书房里睡着了?” 陆林钟皱眉,发现安槐序已经把她抱起来,走出了书房。 所以刚才,是梦。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陆林钟抬手,抚上安槐序的脸颊,如果不是这么真实的触感,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两次睁开眼竟然面对的是同一个人。 命运对她,是不是太偏爱了。 陆林钟指尖用力,捏了捏安槐序的脸,“你去哪了?” “和几个朋友出去有点事儿。”安槐序把陆林钟抱到床边,轻轻放下。 “我好不容易挤时间想回家陪你,原来早就有大把的人陪你。”她眼波轻转,压花藏水的眸子里荡出粼粼波澜,似嗔似怨。 这个时候,稍解风情的人就凑过来亲她了。哪怕看出来她不是真的不高兴,也应该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她。 果不其然,安槐序靠了过来。 这样才对,她们之间本该这样。 安槐序的手从她腰间穿过,捏住被子一角盖在她身上: “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扫兴,奈何她一向爱干净,她淡笑着靠在床头:“那我等你?” 卧室的门被安槐序扣上,她刻意拿了一身宽大的长衣长裤走进楼下的浴室。大理石洗漱台前挂着一面半身镜。 安槐序脱下衣服,看见从左肩到右肩横贯的一道很深的红痕,随着抬臂的幅度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钝痛。她看看镜中的伤口,好在没有破皮,若是留下伤口,被陆林钟看到就说不清了。 安槐序洗过澡,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许久,许终玄交给她调查的事情比她想象中要难多了。面对同样的情况,如果陆林钟是她,她会怎么做? 安槐序推开主卧的门,陆林钟半坐着睡着了,床头留了一盏夜灯,窗外这静谧的夜何其漫长。 翌日清晨。 “小序。”陆林钟向怀中的人耳语道。 “嗯?”安槐序朦胧应道。 “等你下班,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 她们约好见面的地方和时间。 傍晚时分,陆林钟开车一路驶出西郊,靠近榆园有一家叫做Larose的酒庄,老板是她的熟人,做法餐不逊于津城西府的三星厨师,鹅肝用酒庄里的佳酿入脍,格外有新意。 陆林钟驶到一幢两层的酒墅前停下,Larose开始营业之后在津城越来越有名气,她早就听人说,来一趟起码需要提前一周订座预留停车位,今天这里竟然一辆车都没有,也是奇怪。 她随手把车钥匙和包递给门口的侍者,扫了一眼酒架前空着的位置,沿着扶梯走上二楼露台,原本爬满了两层楼的爬山虎已经凋落不少,这里视野开阔,西郊又没有林立的高层建筑,正好能看见太阳日渐西沉落下地平线的景象。 露台一角立着一个绡长的背影,黑长直发,窄肩细腰,打扮利落。 “想不到你这里也有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时候啊。” 陆林钟并步走过去,在靠椅上坐下。 “想不到陆小姐也有亲自登门的一天啊。” 陆林钟眯了眯眼睛,凝眸看着半抹残阳剪出Sherry的静影,觉得对方的话甚是刺耳。 Sherry是她在曼大读研时,偶然间遇见的,两个人还算聊得来,相互留了联系方式,之后陆续保持联络。回国以后,她在津城处理自家公司的事,时不时与Sherry见上一面,喝酒闲叙,谈天说地。 三年前,Sherry打算在西郊开一家酒庄,拉陆林钟入股。陆林钟不想朋友之间有太多金钱上的瓜葛,找了个担心自己喝空酒窖的理由拒绝了。当时Sherry拉着她转遍了西郊,偶尔还给她露两手厨艺。 陆林钟渐渐觉察出Sherry单方面对她有意思,又不好明着拒绝,只好装得什么的不知道,渐渐少了来往。 所以Larose酒庄建成之后,她还真的是第一次来。 如果不是为了让安槐序一饱口福,她确实也不会轻易到这里来。不过时隔这么久,Sherry当时对她的那份感情,或许早就放下了。 “你这时候要是告诉我说后悔当时没入股,那可晚了。”Sherry从匣子里抽出一根烟递到陆林钟嘴边,陆林钟伸手接下来,拒绝了对方为她点烟。 “戒了?” “嗯。” “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Sherry漫漫地吐了一口烟雾,目光变得幽邃,看向酒庄栅栏上爬满的蔷薇和月季。 “嗯哼,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陆林钟随手拿起架子上的两卷波德莱尔诗集,冲Sherry挤了挤眼睛,“不过被人夸好看,我还是很开心的。” -- 第150页 “我今天约了人过来,她喜欢吃法餐,不过津城这边有名的法餐她都吃遍了。”陆林钟眼底浮起一层柔意,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宠溺。 “她是你的······什么人?” “你说呢。”陆林钟隐秘一笑。 “那我可有点好奇了。”Sherry也冲陆林钟笑了笑,望向酒庄栅栏上爬满的粉丝达芬奇。以前听陆林钟偶然提起喜欢粉色蔷薇,她就让人在Larose里种了不少。但她却从没有和陆林钟提起过,本以为等到蔷薇花开满这片篱笆,她能看见陆林钟脸上快然惬意的笑容。 Sherry把手里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现在不是花期,又是秋季,蔷薇花的爬藤在角落里那么不起眼。 “什么时候的事?” 陆林钟怔了怔,连这个也要交代清楚?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马上就要见到人了。”Sherry站起来,“你来白吃白喝我认了,现在要多带一个人来那就到厨房帮忙。” “小气。”陆林钟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酒庄大门方向,按理说从安槐序的单位开车过来应该很快,再过个十几分钟就能到了吧。 Sherry注意到陆林钟的神情,嘴角往下压了压,先一步离开露台去了厨房。 陆林钟跟着Sherry走进厨房,Sherry从冰箱里拿好食材,走到洗手台边取下手上的尾戒,轻压泵嘴。 陆林钟看了一眼光滑的亮面尾戒,随口问:“你,还是一个人吗?” “嗯。”Sherry抬手打开水龙头,语气轻松地补充道,“不过我一直都在留意,如果遇到合适的那就谈咯。” 陆林钟双手环在身前,靠在门框边:“哈哈哈,那时候你朋友还刻意到致天来找我,说你对我有点别的意思呢。我就说怎么可能。” 陆林钟心里沉了沉,Larose里面许多设计都是她当时随口一提,但是Sherry都很有心地布置下来,还种了她喜欢的蔷薇。虽然她现在说这话渣得很,不过她已经结婚了,如果Sherry还是放不下,那才是真的耽误人。 “嗯,你别多想。” 陆林钟勾唇,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们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扯不清的误会了。 Sherry低下头拿起架上的水果刀拈起果篮里的牛油果,沿着果腹轻切。 “她不喜欢吃牛油果,你切我的那份就好了。” Sherry用力握住了刀把,漫不经心地应了她一声。 厨房里一时安静下来,陆林钟不时抬头留意墙上的挂钟。 Sherry从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倒了半杯,推到陆林钟面前:“这么着急,可一点儿都不像从前的你。” 陆林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她多大?” “二十五岁。” “小女孩子约会迟到不都很正常吗?” 陆林钟想起安槐序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睛弯了弯。小女孩这个词用在安槐序身上好像有些违和,或许是因为安槐序在她面前,总想证明自己,总想保护她,渐渐给她一种可以去倚靠的感觉。即便很多时候,她觉得安槐序做事的方式不够成熟。 Sherry看着陆林钟脸上甜蜜的笑意,心里涩涩的,转身继续做菜。 陆林钟最后看了一眼时间,“我还是去给她打个电话。” 她沿着酒庄的鹅卵石小路走到蔷薇爬藤下,电话匆忙接通了,只是声音太嘈杂了,她听不清。 “小序?” “我不过来了,等会给你打。” “小· ·····”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陆林钟捏着手机独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仔细回想了近来她们两人之间的状态。 她忙,安槐序也在忙,近来有几次她加班到十二点回到家,恰好也遇到安槐序才回来。她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爱人之间的信任和距离她们都给了彼此,可是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她们是不是也该腾出时间相互陪伴? Sherry朝她走过去,陆林钟收拾好情绪冲笑笑:“她今晚不过来了。” “这么忙?”Sherry刻意注意了陆林钟的神色,“晚餐都做好了,一起吃一点?” 陆林钟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没有回应。 “总不至于被放鸽子你就连吃顿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陆林钟跟着Sherry坐回酒庄一楼的餐厅,本来这顿晚餐是为了安槐序刻意准备的,没想到最重要的人却没到场,难免有些意兴阑珊。 Sherry因为陆林钟要来,刻意提前一天就挂出了暂停营业的消息,楼下的餐厅里只有她们俩,饭桌上异常沉默,她倒很少见到陆林钟把负面情绪表现出来的时候。 “聊聊她?”Sherry主动开口,“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说我结婚了你信吗?” Sherry手里的刀叉和纯白的瓷盘碰在了一起,她默了默,勉强扯了扯嘴角:“不,不会吧?” 陆林钟没说话。 “你结婚了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的速度比平常要急,Sherry不自然地错开了和陆林钟对视的目光,压低声音道,“你,连我都没有告诉。” “已经领证了,只是没有公布所以也没有太多人知道,你还算知道比较早的。” 一桌子的佳肴两个人都吃不下去了。Sherry捏紧了桌布一角,举起高脚杯,“在国外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也能等到国内同婚合法的这一天。那,先恭喜你了。” -- 第151页 陆林钟摇头,从安槐序挂断电话开始她就一直心神难安,总觉得哪里不对,通话的环境这么嘈杂,绝对不是办公室,安槐序又和朋友出去了?可既然是和朋友出去,为什么又这么急匆匆地要挂断电话? Sherry挑眉:“你在想什么?和朋友吃饭你还在想你的——妻子?这也太虐狗了吧。” “Sherry,不好意思,我得先走了。 下次我请你吃饭赔罪吧。” 陆林钟匆忙地拿过手机,径直出了餐厅。 Sherry站起来走到门边,凝望着这个不属于她的背影,紧咬下唇。她和陆林钟认识这么些年,她以为自己是了解陆林钟的。 陆林钟虽然有不少风流债,但对待婚姻的态度却是极其谨慎的。她上一次从朋友口中听到陆林钟的消息是得知陆林钟刚和上一任分手了,算过来也才一年而已。 这么快就结婚了,为什么她觉得好不真实,她该从心底拒绝相信吗? 陆林钟还在英国读研,她们就认识了。虽然联系得不算频繁,但是她们一直相互分享生活里的开心。后来陆林钟回国,她为了能与陆林钟多有一些见面的机会,特地在津城定居。 知道陆林钟喜欢喝酒,她弄了个酒庄;知道陆林钟懂设计,她就按陆林钟说的布置了这里;知道陆林钟对吃的挑剔,她甚至刻意跑到国外去拜师学厨艺。 陆林钟喜欢流连情场,她就远远看着,她还以为等哪一天陆林钟玩腻了,说不定转过头来就能看到她做的这一切。 但是她弄错了,陆林钟可能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她不喜欢她。 是她没有主动开口争取吗,还是她们本来就擦不出火花。 陆林钟驾车离开Larose,开车回了澜庭名墅。 从前被暖黄色灯光充实的客厅和厨房现在空荡荡的,她们之间的感情明明还很好,但就是有哪里出了问题。可她现在也是当局者迷,一时想不清楚症结所在。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座钟的时针逐渐上移,过了十一点,门外终于有了一点声音。 “你去哪了?”陆林钟问道。 “呃,出去有点事。”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不是第一次谈恋爱的小女生,也不想和安槐序争辩自己和安槐序去做的事情哪个更重要。但是她们今天本来约好了时间,安槐序既然爽约也应该给她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对。 陆林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追问道:“什么事这么重要?” “朋友的事。” 朋友,又是朋友。 “你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回来这么晚,都是因为朋友的事?” 看着陆林钟越来越不好的脸色,安槐序一讷,随口道:“我就算回来得早,你不也一样不在家吗?” 陆林钟抬手轻揉眉心,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这种没有意义的一问一答也不要再继续了。她收拾了情绪,试图和安槐序商量道,“如果你因为我加班不能在家陪你有情绪,那我以后尽量不加班。我只是希望你晚上少出门,少和以前的朋友出去玩。我并不是在限制你和朋友来往,但眼下我们都那么忙,难道不应该把少有的空闲多留给彼此吗?” 安槐序双手插兜,倚着门低声道:“嗯,你说的都对。” 在一场矛盾中,这种无效沟通比没有沟通更为致命。 陆林钟沉声道:“小序,我和你说这些话,不是要你这样一句话。” 安槐序有些烦躁地理了理衬衫的领口,“你的话每一句听起来都很合理,因为你做惯了公关和应酬,知道怎么说场面话,让我根本就没有还口的余地。” “你以为我真的听不懂吗?你不就是不喜欢我那群朋友吗?” “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陆林钟皱眉,说道。 “我有没有曲解你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安槐序轻轻叹了口气,冲陆林钟摆摆手继续道,“算了,我不想和你吵架,反正你说的都对。” 陆林钟愕然地看着安槐序。 两个人陷入了死寂,这不是她们结婚之后第一次面临分歧,只是这一次两个人都变得踌躇不前。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提起安槐序那群朋友,并没有居高临下地贬低对方。她只是心里有些不平衡,又不好意思直接在安槐序面前表现出来罢了。安槐序对朋友仗义,对同事体贴,大事小事都放在心上,又给她留了多少位置? 没有谁规定在这段感情里,她因为年龄比安槐序大,经历的事情多,就失去了生气发脾气的权力。 陆林钟放下手里的抱枕,越过安槐序走回卧室。 刚才的口角看似是她赢了,为什么她越想越有点委屈。安槐序既然能听出来她的话外之音,难道真的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只要安槐序肯开口解释两句晚上去做什么了,再跟她道个歉,她肯定就不生气了。 她靠着床头等了一个多小时,客厅里静得没有一丝声音,终于楼梯有了脚步声,她期待着,而后次卧传来了一声不甚轻的关门声。 陆林钟呆坐了十来分钟,她的余绪好像全部都被这空了一半的床牵住,总是不自觉就想起两个人从前的亲昵无间,蜜语甜言。 活了有三十年,她本以为自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下竟然成了情种。她自嘲的笑了笑,关掉了床头的小夜灯,辗转难眠。 -- 第152页 下了一夜的雨,清早的天空格外暗沉。 陆林钟被闹钟叫醒,一身的疲惫并没有因为休息了一晚得到缓解,反而格外困倦。她懒懒地拥着被子躺了一会儿,听见楼下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才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 安槐序已经开车离开了,偌大的屋子里只回响着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陆林钟倚着楼梯扶手站了一会儿,从低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第72章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已经是十月下旬, 陆林钟收拾好桌面, 靠着电脑椅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敲门声响了起来,她拿好包,跟着叶恒去应酬。 说来也是气人, 许终玄从前虽然也不喜欢酒会晚宴这样的应酬,但事关公司发展的重大场合还是会去。可自从孟秋到津城工作后,许终玄就把所有的应酬全部推给了她,说是现在致天上上下下对她们的“关系”心知肚明,所以陆林钟去了就代表她去了。 “女神,你今天这条裙子真好看, 是ME这一季的新品吧?” 陆林钟懒懒地挥挥手,让叶恒赶紧开车。 吃过晚饭,酒过三巡, 陆林钟看了一眼时间, 既然该周到的地方都已经应付过了便撤吧。 陆林钟靠着副驾驶座眯了一会儿,期间看了两次手机, 自从上次争吵后, 她和安槐序相互发的讯息更少了, 每天都只是简单问候,什么时候回家这样的话。 叶恒侧过头看陆林钟不安的样子。 “女神,许总——” “闭嘴。” 陆林钟按了按额角,打断了叶恒即将打开的话匣子,她太了解这位八卦的叶秘书了, 绝对不能给他一丝丝机会。 叶恒感觉出陆林钟心情不好,乖乖闭上了嘴。 陆林钟闭着眼睛,车里安静得出奇,她放低声音对叶恒歉意道:“刚才,我就是有些累了。” “没事的。” 车行到家门,陆林钟拿好包下车,对叶恒挥了挥手。 月色正好,屋前路旁的几颗银杏伸出光秃秃的臂膀拥抱着夜空,她依稀看见家门前站着一个人,身形被屋前伸出的檐挡住。 陆林钟神色如常地走过去,“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早?” 她的步子僵住,后背倏然出了不少冷汗。 “不早了。”蒋慕从阴影中走出来。 陆林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阿······姨” 陆林钟快速反应过来,伸手握住了门把的感应区,大门打开,屋里的灯亮起来,她寒暄问道:“您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打个——” “五点。” 陆林钟慌了,伸手扶了下玄关的隔断柜,扫了一眼落地钟。 离十二点还差五分钟。她一身酒气地从车上下来,长辈在门外等了她近七个小时。 陆林钟僵硬地打开鞋柜,从里面拿了一双新的拖鞋摆在地垫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蒋慕虽然不悦,还是礼貌地回应了对方的眼神。 国庆那次,安诚言对她隐瞒了安槐序辞职的事,她便越发觉得丈夫可能已经渐渐默许了女儿的做法,甚至和女儿站到了一条线上。当时她气得回了卧室,但事后也考虑过,如果这两个小辈觉得彼此是最合适的人,她或许也要慢慢尝试去接受。 蒋慕环顾了一眼四周,一个家庭的设计很能体现出一家人的修养,而屋里的布置则能看出家庭的氛围。 沙发靠枕摆放得像家居馆的展示区,垫子上没有一丝褶皱,茶几上空无一物,餐厅的凳子是收拢的,别墅的第一层看起来相当空旷。她伸手碰了碰茶几台面,擦出来一层浅浅的灰尘,屋里没有半分温馨平和的生活气息。 陆林钟招呼了蒋慕坐下,转身走进厨房准备泡茶。橱柜里的杯子很久没用过了,烧水壶盖上也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陆林钟皱了皱眉,匆忙盥洗茶具。 滚烫的水蒸气氤氲在厨房里,水壶“滴滴滴”地响起了提示音,陆林钟手法熟稔地给蒋慕泡了红茶,端着茶盘,走向了客厅。 “小序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陆林钟用力握紧了壶把儿。 “她加班呢。” “加班?”蒋慕伸手接过茶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陆林钟,反问道:“真的吗?” 陆林钟放下茶壶,温和地勾了勾唇:“她最近很忙,偶尔会晚些回来。” “偶尔?”蒋慕小饮了一口红茶,侧头说道:“进门的时候我听见的可是你说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陆林钟愣了会神,暗叹不就是今天来的客人特殊了点是她的婆婆,为什么她今晚的双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掉线,说什么错什么。 “你呢?你回来得也不算早。” “我,”陆林钟抬手理了理头发,“今晚有应酬。” 蒋慕没有多说,接着对陆林钟道:“你给她打个电话,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陆林钟犹豫答道,“好······” 她一点都不确定安槐序是不是在加班,以往来看,安槐序加班的次数屈指可数,和朋友一起出去的可能性还大一点。 陆林钟拿起手机站起来,想避开蒋慕给安槐序先发条消息暗示两句,再怎么说她们也应该统一口径。 “就在这里打吧,把免提打开,可以不用告诉她我来了。” -- 第153页 “······好。”陆林钟点开通讯录,稍显迟疑地拨通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几声,陆林钟凝眸盯着屏幕,心里不知该期盼安槐序接还是该期盼安槐序不接。 蒋慕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 等待电话接通的这几十秒极其漫长,电话接通,周围的环境很嘈杂,有车辆驶过碾压砾石的声音,还有人声鼎沸的喧闹声,像是在靠近的闹市。 陆林钟陡然有一种半身凉透的感觉。她抬眸接到了蒋慕的目光,动了动嘴唇,轻声问道:“小序,你回来了吗?” 安槐序:“你先睡吧。” 陆林钟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能不能早——” “嗯,知道了。” 电话那头挂断了,手机画面切出,过了十几秒,连屏幕也暗了下去。 陆林钟神色尴尬,她不知道蒋慕会怎么想她,是把她刚才说的话当做是拙劣的谎言,还是善意的遮掩。无论哪种,她今晚上交的答卷都糟透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忙着林氏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希望安槐序的父母家人会认为,她才是安槐序最好的选择,但是现在看来,她的努力和忙碌都要白费了。 陆林钟失神地看着窗外,好像心有戚戚。蒋慕放平和了声音说:“茶不错。” “您喜欢就好。” 蒋慕挑了挑眉,茶不错,人更不错,但她未见得就一定要喜欢。尤其又发生了今晚这样的事,她确实挺失望的。 身为母亲,她还是了解自己女儿的。安槐序从前就有一群朋友,都是津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喜欢在外面跟着这群人鬼混。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碍于工作太忙,也没有太管。之前她听女儿言之凿凿,本以为结婚了有人管着,自然也会收了心,改了性。可是没有,一点都没变,反而更甚。 “小陆。”蒋慕弯了弯唇角,看着陆林钟,“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 蒋慕颔首,既然陆林钟认了这个晚辈的称呼,那她身为长辈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刚才在电话里你也听见了,小序她没有在加班。你知道她和谁在一起,去做什么了吗?” “我······”陆林钟薄唇轻抿,“不知道。” “刚刚进门的时候听你话里的意思,她最近应该经常不着家吧?” “······”陆林钟表示了默认,毕竟蒋慕已经心知肚明,她再怎么说都是徒劳。 “你们既然已经结婚了,为什么你连她今天这么晚了去哪里做什么都不清楚呢?”蒋慕顿了顿,接着说,“我不会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就偏袒她,如果今晚是你在外面不回来,她也什么都不知道,那她应该不止会被我这么问。” “嗯。”陆林钟的指尖无力地蜷了蜷,她何止不清楚安槐序今晚和谁一起,去做了什么,一直以来她都不清楚。 她以为婚姻当中,两个人有一定的自由空间会更好,但事实上······ “你是她的妻子,她也是你的妻子。她从前喜欢在外面玩,现在你们结婚了,你就应该劝她收心。我没想到她不仅没有收心,反而比结婚前更变本加厉。她从前下班了还会回家,现在直接连家都不回了。” 陆林钟沉眸,蒋慕说得对,自己确实没有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两个人面对面地在客厅里静坐了许久,安槐序依旧没有回来。陆林钟心想如果今晚安槐序不回来怎么办,她和蒋慕难道要在客厅面对面坐到天亮吗? “阿姨,您还没有吃晚饭吧?” 蒋慕点点头。 陆林钟拿起手机,找到小区外面24h营业便利店的电话。 “那您等等,我联系一下——” “随便做一点就好了,这么晚了不用点外卖了。” 陆林钟尴尬地关掉手机,转身走进厨房,冰箱里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空空如也。她把厨房上层橱柜都翻了一遍,也只找出了一包面条,在翻下层橱柜的时候,无意间扫到冰箱下有东西,她伸手把东西够了出来,三大包菊花茶。 她拿着菊花茶叹了口气,打开燃气,架好烧水的锅,往锅里倒了三分之二的清水。家长第一次登门便是一碗清水煮面,一会儿她要怎么面对蒋慕,盐,生抽,耗油,家里有的调料也不多,她都可以想见这碗面条有多难吃。 陆林钟深吸一口气,心情跌至谷底。 此前她也想过自己很可能会有单独面对蒋慕的一天。或许是在津城最好的西餐厅,伴随着悠扬的乐声,她凭借自己能说会道颠倒乾坤的能力,让蒋慕觉得她还不错;或许是在格调颇高的临江仙,对着一桌子精致的四方招牌菜,蒋慕一脸冷肃地要求她离开安槐序。绝不是面前这样的情景,一碗寡淡的清水面······ 第73章 蒋慕不时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她倒不是要刻意为难陆林钟, 只是想知道两个小辈平常有没有在家里做饭, 再顺便尝尝陆林钟的手艺。 她虽然不太想接受女儿的这段婚姻,但有的事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也要试着去接受。她今晚在这里等安槐序,看安槐序到底要在外面胡来到什么程度, 如果太过分了,她还是得护着陆林钟。毕竟别人家的女儿也是娇养长大的,不能平白受委屈。 陆林钟把面条端到餐桌上,踌躇半晌才开口道:“阿姨,可以吃了。” -- 第154页 蒋慕起身走到餐桌前一看,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陆林钟感觉自己另外半截身子也已经凉透。 “很少在家里做饭是不是?”蒋慕提筷, 虽然面前这碗面条着实让她没有一点食欲,但陆林钟既然做了,出于礼貌她也应该尝一尝。 “嗯, 最近工作很忙。” 蒋慕细尝了两口, 味道着实很······一般。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忙于事业,能够按时吃饭就不错, 就不指望能在家里做饭了。蒋慕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嘴, “常在外面吃对身体不好。” 陆林钟惊异地抬眸看她。 吃过面条后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陆林钟上楼看了一圈还算整洁的客卧, 找出家中新的洗漱用品,放到一楼连着衣帽间的浴室外,温声对蒋慕道:“阿姨,这里有新的牙刷,杯子和浴巾, 您先去休息,我在这里等小序回来就好。” 蒋慕道了声“谢谢”并步走到了浴室,若有所思地打量起浴室里的陈设,浴室里只摆着一个刷牙杯,电动牙刷是安槐序一直喜欢用的款式,毛巾架上也只挂着一块浴巾,沐浴液和洗发水都是安槐序常用的牌子。 蒋慕总觉得这两个人年轻人之间不那么对头。陆林钟对安槐序的行踪一无所知,安槐序接陆林钟电话态度分明不好。她退出了浴室,推开旁边衣帽间的门,衣帽间里挂着的秋装,没有一件是安槐序的。两人的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不好,蒋慕按下心里的疑惑,走回浴室。 洗漱完后,蒋慕坐回沙发边:“我在这里等小序,你去休息吧。” 陆林钟拒绝了:“那怎么行。”撇开她们的身份不谈,她也不该让年纪比她大的人和她一起在这里熬夜。 蒋慕语气坚定,“我就在这里等着,看小序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 陆林钟也不好再回绝。上楼给蒋慕拿了条薄被,抱着软枕,靠坐在了沙发另一侧。 窗外枯黄的银杏叶被夜风吹得飒飒地响,一个漫长而又难熬的夜晚,落地座钟指针已经悄悄指向了四点,忙了一天陆林钟有些困了,靠着沙发静静地阖上双眼。 蒋慕随手抽出茶几下的两本书,一本是《兰波诗歌全集》,下面那本是泰戈尔的《吉檀迦利》,她翻了几页,不动声色地把书又放了回去。落地窗边的开放式书柜里也都摆满了书,大多是是英文原著,楼梯旁的墙壁上,挂着几个相框。 两次接触下来,她对陆林钟的印象在慢慢变好。 成熟,稳重,有教养,讲礼仪,富学识,沉得住气也还有点小聪明,外貌条件和家庭条件都极其出色。 她能理解安槐序为什么会喜欢陆林钟。但年轻的人最容易误把喜欢当合适,生活和浪漫的距离太远了,生活是半边身子被尘埃掩埋,举步维艰;浪漫是站在云端,不时感叹滚滚红尘。 没有真正经历过婚姻的人,不会真的懂。 蒋慕拿起身上的薄毯盖在陆林钟身上,一直坐到了天亮。 睡梦中陆林钟朦胧听见院子里有汽车的引擎声,她睁开眼发现天已经完全亮了,身旁坐着的蒋慕脸上略有疲态。 陆林钟快步走到门口,给安槐序开了门。 安槐序穿了一件黑色外套,戴了一顶黑色鸭舌帽,眼下有两片淡淡的青色,以往鲜润的红唇微微发白,看起来有些憔悴。 “小序······” 安槐序脚下的步子顿住,两个人四目相对,静了几秒。 “你怎么还没去上班?”她绕过陆林钟,把手里的车钥匙往玄关柜上一扔,换了拖鞋往客厅走去。 陆林钟兀自握紧了门把手。安槐序惊愕地喊了声“妈?” “小序,你昨晚去哪儿?” 安槐序回头与陆林钟对视了两眼,说道:“嗯,和朋友一起。” 陆林钟的身子被玄关隔断挡住,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一筹莫展。 “玩了一夜?” “嗯。”安槐序压了压帽檐,随口应道。 “你玩什么能玩一晚?你不知——” 安槐序不耐烦地打断了蒋慕,“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睡了。”而后在两人的注视中,穿过客厅,走进了二楼的次卧,紧接着响起“砰”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蒋慕脸色骤冷,有些下不来台。 陆林钟把门口放歪的鞋摆整齐,冲蒋慕勾了勾唇:“阿姨,我们一起出去吃个早饭吧,之后我再送您去单位。” 蒋慕不放心地看了二楼一眼,陆林钟补充道:“让她休息吧,等会我给她带些早饭回来。” 蒋慕缓了缓脸上的冷意,心情变得有些复杂,安槐序的表现实在是让人失望又费解,经过一晚的相处,她越来越觉得面前的人才像是一段感情的受害者。 陆林钟和蒋慕在千禧楼吃过早餐,又把蒋慕送到了单位楼下,她才觉得扛在肩上的担子稍微放开了一点。 错开了早高峰的街道终于不再拥挤,陆林钟深踩了一脚油门,车在柏油路上疾驰起来,速度终于给了她一点快意的安慰。 秋光正好,从前这样晴好的上午,她都在办公室和会议室里度过,现在突然请了半天假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副驾驶座上摞起的打包盒里盛了安槐序喜欢的点心,有翡翠干蒸、芋丝饼,还有一份深井烧鹅配了口味偏淡的小米粥。 -- 第155页 陆林钟把车停在楼前,静静地在驾驶座上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提着早餐打开了家门。 如她所想,安槐序没有起来,还在房里。 她走到门外,深吸了一口气,一再提醒自己必须保持冷静,即便她再生气再不高兴也绝对不要在安槐序吃东西的时候发火。 陆林钟抬手敲响了房门:“小序,你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屋里的人没有应答。 “小序,我进来了?” 陆林钟犹豫了几秒,手搭在冰冷的门把上。 门被安槐序朝里拉开了,“我不饿,你去上班吧。” “我请了半天假。” 两个人堵在门口,面面相觑,安槐序顺手带起陆林钟手里的打包盒,越过她下了楼,把东西放在餐桌上。 陆林钟的秀眉紧蹙,盯着安槐序的背影,冷道: “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我都说过了昨晚我去玩了一晚上。” 陆林钟靠在二楼小客厅沙发的椅背上,她是真的生气了,气到她觉得这时候理智风度教养都可以先撇在一旁。 “昨晚我打电话给你,你当时对我的态度,你觉得自己那样做对吗?你一夜没回,阿姨问你去玩什么了,你什么都没有解释就回了房间,你也觉得自己做得对吗?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为什么还要冲我们发脾气摔门?你从见到她开始到进房间去,都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到这里的,有没有吃过早饭,就连最基本的一句问候都没有,你觉得合适吗?” 陆林钟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可以容忍安槐序对她有脾气,毕竟她们之前闹过不愉快。可是对父母,对长辈,安槐序怎么可以依旧由着性子这样胡来。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大可以直说,真不用绕一圈儿反问我。”安槐序的脸色冷沉沉的,像凝了一层秋霜。 “在你看来,我当然什么都是错的,你就做得对。” “你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在这里?是想看我有什么反应?还是你想借机会告诉我妈,你受委屈了?我为什么生气你不懂?我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不是个孩子了。她现在还要来突然检查那一套。” “你妈妈是关心你,她的立场是好的,你却还——” “你倒是和她站在了一条线上。父母只有不信任孩子的时候才会这样舍不得放开手,恨不得掌控她所有的动向。”安槐序想起从前一些不快的事情,忽然觉得即便从前她们相处得那么愉快,有些事陆林钟总归是无法理解她的。 即便她在父母面前说过这么多次了,可是父母也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他们还是从心底否认她,二十五岁了她居然还要面临突然检查。 这很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 然而陆林钟却会站在父母的立场上,觉得父母的出发点是“为她好”,她真的恨透了这个理由。好像一旦有了这个理由,家人对她独立生活的干涉都有了爱做借口。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有些发白的脸色,笑道:“我没有你那么有教养,生气了还要假装有礼貌地问候别人,我做不到。” 陆林钟用力紧握住了手里的水杯,上面的深浅不一的纹路印入她的掌心。 陆林钟抬手按了按眼角,缓解眼睛的湿涩感,安槐序不知道她这段时间这么忙是为了什么,即便她告诉安槐序她想通过这些事获得长辈的肯定,安槐序可能也只会觉得,她们相爱就是她们两个人的事,她所做的这些,其实完全可以不做的。 安槐序现在还不懂,一段婚姻有亲友的支持是多么的重要。男女相悦的婚姻即便就没有社会成见这样的阻碍,也会因各种各样的摩擦生出一地鸡毛,能善始善终,白头偕老的寥寥无几,又何况是她们这样? 玄关传来一阵嗡鸣,是手机贴在五斗柜上震动的声音。 这么点不大的动静在一片死寂中尤其突兀。 她们两个人都站在原地,震了近一分钟的手机安静了下来,过了十几秒又开始不停地震动。 陆林钟朝玄关走去。 安槐序嘴角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看着陆林钟的背影。 她们现在连吵个架的时间都不够,说来也是讽刺。 陆林钟按断了电话,放低声音道:“小序,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是这样。” 安槐序低着头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小序,你好好想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蒋慕os:“阿姨变妈,女儿是渣。” 第74章 “小序, 你好好想想吧。” 关门声把两个人隔开。陆林钟怏怏地靠在驾驶座上, 手机屏幕上的名字闪烁个不停, 她平复了心绪,按下接听键,打了一把方向盘, 驶上了小区宽阔平坦的马路。 “你可总算接电话了,不然我还以为你这春宵苦短日高起,都没有以前那么勤勉了。” 易子曰揶揄的声音并未使陆林钟心情好转,她沉声道:“什么事?” “林肇的事有消息了。” 陆林钟迎着刺目的阳光,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她握紧方向盘,深踩油门疾驶到云顶花园楼下, 易子曰踩着双浮夸的球鞋,一身利落的工装风打扮,站在路旁在等她。 “哇嗷~你又换座驾了。”易子曰顶着日光绕了陆林钟的车一圈, “名车配美人, 只是今天美人脸色似乎不太好。” -- 第156页 “再废话我走了。” “这么凶,一个月的那几天?”易子曰拉开车门, 毫不客气地坐到副驾驶座上, “前面路口左转, 过三个红绿灯,上南环高速,一直往南走。” 陆林钟侧过脸瞥她,“去哪?” “你先开车,路上我和你说。” 陆林钟皱了皱眉, 深深踩了一脚油门,易子曰还没来得及系好安全带,脑袋由着惯性往车窗上一磕,眼前顿时冒出了几颗小星星。 陆林钟车开的飞快,弯道上擦着车身连连超了两辆车。 易子曰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大叫:“大姐,这是汽车不是飞机!” “你不是着急吗?”陆林钟面色沉冷,“林肇的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U盘里写的事儿你还记得吗?”易子曰唯唯诺诺,只恐惊了这位即将爆发的炸|药桶。 陆林钟沉眸,“嗯”了一声。 三个多月以前,易子曰曾经给了陆林钟一个U盘。U盘里有一份遗传咨询意见书,简而言之就是亲子鉴定,被鉴定的两个人是林肇和林于斯。按照国内外亲子鉴定的惯例,当亲权概率(RCP)值达到99.73%以上,则可以认为假设父与孩子具有亲生关系。结果显示,林于斯与林肇RCP值低于99.73%。结论显而易见,林于斯并非林肇的亲生儿子。 陆林钟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非常震惊,而易子曰却告诉她一件更让人震惊的事——林于斯本人对此事是完全不知情的。 陆林钟看过U盘后,有太多想问的内情。易子曰有背景有人脉,做个鉴定都不是难事,想必还挖到了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但自那之后易子曰既不愿意要她的钱也不肯吐露太多,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直到大半个月前易子曰给她打电话,说这件事她愿意继续查下去。 近大半个月的时间以来,陆林钟日夜加班就是为这事,期间她大致摸清了林氏集团的财务状况,可除了些可有可无的细枝末节外,一无所获。 不过,这些时日她面对各种关于林氏集团的资料和报表,好像无形中接触了林肇、林于斯无数次。林家的人,似乎远比那堆报表上的干巴巴的数字要有意思。但陆林钟一直不明白易子曰为什么在三个月甚至更久前就觉得林家的人有问题,对林于斯的身份起了疑心。 “当时在云顶花园只是想让你查一查林于斯,你怎么会怀疑到他的身份上去?” “还不是因为——”易子曰眼珠子转了转,一板一眼地说,“金钱的力量不可小觑。” 陆林钟不信。 易子曰隐秘地勾唇,“还不是因为商界里传的‘丞相监国’那事儿。我就奇怪了,悉心栽培了一个儿子,却没有放权,而且林肇是出了名的宠女儿,想把女儿往继承人的方向培养,一个集团需要两个继承人?他嫌家里的基业太稳了?” 易子曰给的理由也算是说得通,陆林钟“嗯”了一声。 陆林钟还有一个疑惑,U盘的资料里提到过林肇的妻子当时确实是怀孕了,林家当年也确实是有孩子出生,可林于斯却不是林肇的亲生儿子,那当年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如果林肇当年是通过合法的手续收养林于斯,那她和易子曰为什么查了这么久却什么都没有查到;如果林肇当时抱养林于斯,又没有走合法的流程,那么林肇做的事就违反了《收养法》。 不同的假设,对陆林钟而言那就有云泥之别了。毕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适合作为扳倒林氏集团的突破口呢。 陆林钟问:“那你最近又查到了什么?津郊南环高速往南已经出了南区,就是南屏县了吧?去那里做什么?” “去找人。”易子曰正色道,“林于斯的生父母曾经在南屏县生活过,我也只是得了一个地址,你说要是能够找到他们——” 易子曰神色隐晦地挑了挑眉,陆林钟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不明白找到林于斯的生父母意味着什么。 陆林钟回了易子曰一个了然的笑容。 事情突然有了突破性进展,陆林钟却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她唇角的笑渐渐散去,从后视镜里默默地观察着易子曰的一举一动,从一开始她便觉得这位太不简单了,常年混迹于多重身份之间,消息灵通手段通天,好像对林氏集团的事也格外上心。而她甚至有一种被人推着往前走的感觉。 易子曰自如地翘起了二郎腿,右手撑在车窗上,喟叹道:“我查了几个月才勉强摸到一点线索,你这钱也太难挣了。” 陆林钟舒颜展眉,比起其他,她更相信金钱能带来这样的结果,但愿是她多心了。 易子曰看了一眼时间,“你能快点还是尽量快一点吧。” “怎么?” “近来好像还有其他人在查这事儿。我担心去晚了。” “zoom~”陆林钟踩一脚油门,独有的音浪也格外出众。 从津城南环高速到南屏县城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进了县城之后道路狭窄,车流拥挤,行驶的速度明显变慢了许多。 陆林钟皱着眉头,耐下性子不时减速礼让行人。 “你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小姐一定没来过津城下面的小县城吧,感觉如何?” 陆林钟沉着脸扫了易子曰一眼,丝毫没有起到一点威慑作用。要是安槐序就不一样了,安槐序一定会······ -- 第157页 安槐序。 想到今天早晨让人不悦的争吵,陆林钟不由自主地紧抿着薄唇,刚刚缓和的脸色又是一片冰冷。 “前面怎么走?” 易子曰在手机上研究了半天的地图,没个结果,“我哪知道啊,这都好多年前的老地名了,地图上又没有。” “······”陆林钟有些无语道:“那就问人啊。” 易子曰假意没听见她说话,继续在手机上左右划。直到被后背发毛了,她才带着礼貌的微笑解开了安全带:“我去问,行吧?” “嗯,问清楚一点。” 易子曰翻了个白眼,走到路旁跟几个正在唠嗑的中年妇女打听知不知道南屏县的水泥厂怎么走,那些妇女看了看停在路旁的车,目光变得有点警觉起来。 易子曰揣摩了下几位的眼神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 “姐姐,”易子曰嘴甜,长得又是一副学生样儿,开始胡诌,“我上小学时候有个玩得挺好的朋友······” 如此云云,终于问到了水泥厂的具体位置。 易子曰坐回副驾驶座上,用力地关紧车门:“都怪你开了这么骚气的车,害得我问个路都要编故事,得亏我长了一张人畜无害,老少皆喜的脸啊。” “走那边?” “路口右拐,沿着河开到城外就是水泥厂了。” “水泥厂?”陆林钟嘴角抖了抖。 “你该不会是有洁癖吧?”易子曰贼兮兮地笑了笑,“果然是金尊玉贵的人。” 易子曰伸了伸腿,掸掉裤腿上的灰,“原来你能让我上你的爱车,是已经给足了我面子了啊。” 陆林钟看了一眼她脚上那双脏球鞋,忍不住道,“再不闭嘴,你就下车。” 车驶过有些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扬起路旁的薄尘。 南屏县位于津城南郊最南端,津城虽然是国内发展得好的几大城市之一,但津城与临省接界的郊区县城大多还比较落后。 易子曰留意着路旁的牌子,忽然指着一个老旧的铁门喊:“那那那!肯定就是那了。” 陆林钟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易子曰手指的方向,隐约看见塑胶板上油印的几个字“南屏县水泥厂”。 青砖围起来的院落里没有大型的机器设备,而是一列老住宅,典型的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筒子楼,一门一户,长条形的房间,没有所谓的户型可言。 “这是水泥厂当时的住宅区,当地人也把这里叫做水泥厂,工地还要再往前两公里。” 陆林钟把车停在路边,有些疑惑:“这几年津城市政一直在做周边县城的城市化建设,鼓励地产商向周边注入资金,致天在北郊和西郊都做了项目,只是没有选南屏,我记得当时有好几家公司都选了南屏县,这个地方怎么还没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易子曰挑挑眉,看起来格外得意。 陆林钟嗤鼻,“我不知道,难不成你知道?” “啊,我在问路时那几个姐姐告诉我的。” “姐姐?”陆林钟嫌弃地扫了易子曰一眼,路旁那几位一起唠嗑的中年妇女,看起来都有五十好几了。 “简而言之就是,因为这里有一些钉子户不肯搬,所以这一片迟迟没有拿下来。这不正好吗!要是都搬走了我们去哪里找人。” 易子曰大步迈进了院门里,院落里的住宅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筒子楼,一门一户,陆林钟抬起头,看见有几扇门前还晾着衣服,正被穿堂而过的秋风吹得晃起来。 楼道内的铁栏杆已经生了锈,楼层之间的洗手间里传出来水流涌动的声音,靠近窗口的墙壁无一幸免,都蜿蜒着水渍,有的地方还长出了浅苔,这么有年代的住宅楼陆林钟从前只在年代剧里看到过。 “他们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易子曰停下步子等了等陆林钟,“马上就到了。” 易子曰揣着纸条儿,嘴里一边小声念叨:“503,505,就是这一户509。” 陆林钟走近一看,门上是一把生锈了的旧锁,和别处不同,509门口的墙壁是灰黑一片,陆林钟伸手摸了下墙壁,黑褐色物质黏在她的手上,她搓了搓指尖,这东西像是······ “确定是这儿吗?”陆林钟从窗口望了一眼,里面漆黑一片,防护栏上结满了蜘蛛网,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或者说这一整层楼都已经像是空置了很久。 易子曰把纸条揉起来,塞回裤兜里:“那去楼下住人的那两户问问,说不定有什么线索,再不成我托关系想办法联系一下水泥厂原来的老员工。” 陆林钟点头,跟着易子曰走到三楼晾着衣服的一户门口,抬手扣了扣房门。 “谁啊?”屋里的人不耐烦地问了一声,两人还没答话,门便朝里拉开了,站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他看了易子曰一眼,而后目光在陆林钟身上转了几圈,脸色比刚开门的时候好了许多。 易子曰趁机往前一步,指着楼上问:“这位大哥,我想问一下楼上509那家人是搬走了吗?” “这我不知道,我才在这里住了几年,这栋楼一直就没有几个人。” 中年男人拧着眉,紧咬着腮帮,不像在刻意隐瞒的样子。 陆林钟和易子曰交换了一个眼神。 易子曰:“好吧,谢谢。” 男人关了门,陆林钟往楼梯间那边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地盯着五楼的楼梯口,509门上的旧锁锈迹斑斑,确确实实是好些年没有打开过的样子。如果这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知道林于斯的生父母去了哪里,那线索是不是就这么断了。 -- 第158页 “楼下还有两户有人,先问问再说吧。”易子曰先一步沿着楼梯走下去,二楼的走廊尽头挂着一些衣物,大多是绛色、深蓝,款式旧且单调,门口有一双深红色的毛线拖鞋,女鞋的尺寸。 易子曰猜很可能是住着一位老人,最起码比刚刚那位年纪要大。她抬手敲门,屋里响起拐杖撑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门打开了,易子曰好声好气地冲人叫了一声:“奶奶。”。 陆林钟略感惊异地挑眉,易子曰真挺机灵的。路边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被二十出头的姑娘叫姐姐那可会喜出望外,而这种独居老人往往都更喜欢稳重听话的孩子,叫一声奶奶最合适不过。 老人家警惕地探出头来,看见是两个年纪轻轻,打扮得干净体面的小姑娘,也没有太排斥。 易子曰手搭在防盗门的扶手上,想跟老人进屋好好打听一番,忽然楼下有人嚎了一声,嗓音洪亮,中气十足。 “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两个人的脚步僵在原地,陆林钟无奈地揉揉眉心。 老人摆摆手,双手握住拐杖一端,靠着木椅子的椅背蔼然说:“那是我儿子,他原来是厂子的保安。” 两人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社区民警之类的就好,不然还得走一圈公程序,麻烦倒还是其次,就怕那样一折腾露出什么痕迹来,后面的事情就难办了。 趁着老人儿子上楼梯的空挡,易子曰忙解释:“奶奶,我们就是来问个人的,我们不是坏人。” 话音刚落,老人的儿子已经站在了她们两人身边,挡住半边门,不让两人进去。 “阿军,她们说是来打听消息的。” 听了老人的话,阿军稍微往旁边让了让。她们见他这样,也不打算进屋了,指着天花板问:“就是想问一问,楼上509那户人家是搬走了吗?” “你们是那家人的什么人?”阿军的脸色微微一变。 易子曰很快察觉到阿军可能知道些什么,顺口说:“亲戚。” 老人连连摆手:“不知道啊,我们才在这里住了几年。” 阿军帮老人关上了门:“水泥厂这一片本来就很少有人来,我开始还以为你们是开发商的人。走吧走吧。” 陆林钟给易子曰递了个眼色:“我们先走吧。” 出了大门,两人上了车打算原路返回津城。 易子曰靠着椅背,细想了刚才的事:“你也觉得刚才那家人可能知道些什么吧?你怎么不让我接着问了?” “接着问有什么意义,他们今天只会很肯定的告诉你,他们不知道。” 陆林钟回想了下南屏县城的开发近况,水泥厂虽然不在城区中央,但也依山傍水,依托原本就有的防水台,也可以算是一块值得投资的地皮。 阿军之所以对她们这么警惕排斥,是担心她们是开发商的人。可只要利益足够多,大多数人不会跟利益过不去,那么没拆很大可能是拆迁的条件没谈拢。 她对易子曰道:“我回去以后马上去查到底是哪家公司看中了水泥厂这块地,但是剩下的事还得靠你了。” “我觉得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 “说点不好听的,很有可能我们尽了全力,但最后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陆林钟浓长的睫微微颤动,心口沉甸甸的,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朝易子曰笑了笑:“嗯,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你放心,你要的酬劳我一分不少。” 易子曰歪在副驾驶座里,摆摆手:“酬劳的事好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直了直身板,“说来你还欠我个人情。” “嗯?” 易子曰哂笑,“你是不知道还是想赖账?” “有话就说” “昨天晚上我经过北六街的时候,遇到你女朋友和一群人在打架,要不是我顺手救了她,估计不死也得残。” 陆林钟脚下一个急刹,车靠边停下。 “???”易子曰诧异道:“你真不知道?” 陆林钟用力握紧了方向盘,沉着脸。 “哎!你也忒不关心人家了吧。” 陆林钟想是她太不关心安槐序了吗?可是每次她想往前走一步,对方就在往后退一步。她们明明已经成为合法伴侣,彼此是对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才对。 陆林钟两瓣薄唇轻轻动了动,易子曰比了个“停”的手势,“不管你是要跟我倒苦水还是秀恩爱都给我及时打住,我饿了,那边有家饭馆,一起吃个?” 陆林钟看了一眼时间,“不了。” “我请你吃,行不?”易子曰脸上挂着热情憨厚的笑容。 “不去。” 易子曰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我必须准点赶到公司。” 易子曰将信将疑,“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勉了?是不是上司太冷酷?太严厉?” 陆林钟没有情绪地勾了勾嘴唇,又回到她工作时无懈可击的状态,温声道:“上司近来情场得意,忙着培养感情,我只好多帮她分担一点工作了。” 半晌没听见易子曰聒噪的声音,陆林钟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易子曰不知在想什么,正看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等会儿我要直接回公司,就不送你了。” 易子曰低低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易子曰os: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妹妹肯定一大堆。 -- 第159页 第75章 安槐序茫然地望着紧闭的大门, 汽车引擎声消失在门外。 她蜷缩在沙发上, 记得她和陆林钟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她烫伤了陆林钟的腿,在这里照顾陆林钟。那时她蜷在沙发上睡觉,陆林钟在旁边看书, 她醒过来的时候觉得那么安然,她那么眷恋两个人在一起的温暖时刻,曾经她觉得这间屋子里的灯光、地砖都是暖的。 后颈和肩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钝痛,隔着单薄的衣料在提醒着她昨晚发生过什么。 夜凉如水,长窄的小巷渗进十月的秋意,路面是坑洼不平的, 上头布满了泥泞,几盏悬挂的昏暗夜灯在风中摇摆,忽明忽灭, 一张张年轻戾气的面孔, 被小巷两头无边无际的黑夜吞没。 月光流泻,斑驳树影点缀在年轻人的身上, 一双杏眼里不再是往日的灵动俏皮, 安槐序拍了拍身上的灰, 以一种极其散漫的姿态从暗影下走出,“人,我是要带走的。” “就你?”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小子朝她啐了一口。 杨二狗一个箭步冲上去,拎着黄毛小子的衣领,指了指安槐序, “小子,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她是谁。” “谁?”黄毛小子掀开杨二狗的手,把他往旁边一推,掏了掏耳朵,“他妈的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谁谁谁,你妈啊。” 后面的兄弟笑得四仰八叉的,他也跟着笑。 安槐序冲上去,抡起酒瓶子砸他脑袋上,血顿时糊了他一脑门。 黄毛暴怒:“□□妈,兄弟们,干她!” 小巷尽头冲进来十几个拿着铁棍的小混混,把安槐序他们围成了一圈。 杨二狗看着黑压压的人,手肘捅得旁边狗子的胸膛砰砰响,大声喊道:“你他妈告诉我只有五六个人?” 狗子回道:“我也没想到外头还有人啊。”他转头向背对着的人喊道:“刘山你他妈真牛逼,你是刨了人家祖坟吗,能让人叫十几个人来抓你一个。” 刘山紧抿着嘴,两瓣唇向下撇着,没发出半点声。杨二狗盯着刘山,不管多十万火急,这闷葫芦就是不吐出个字来,要不是平常偶尔会冒出几句话,他都差点以为刘山是个哑巴。 “老大,怎么办?”杨二狗看向安槐序。 安槐序把手指骨节捏得咔咔作响,转动脖子舒展舒展筋骨,眼神锋利地盯着外围的人,“怎么办,打呗。” 于是战局以安槐序一脚踹在一个大块头的腹部上拉开了序幕。 四个人和十几个人陷入了一场混战,本就不宽的巷子,显得格外拥挤。安槐序带队的四人组赤手空拳和一群操着真家伙的混混打,结果可想而知。 安槐序被人从背后敲了一棍,顿时感觉胸腔火辣辣的疼,她来不及多想,对方已经举起了铁棍准备给她第二下,她伸手一挡,铁棍直直敲在她手臂上,骨头与铁棍碰撞闷的一声。她伺机拽住铁棍,给了对方一脚,对方飞出去一米远。 安槐序抻着铁棍站了起来,眼神犀利地看向围着她的几个人,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她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招了招手,“来啊。” 对方对上安槐序不要命的眼神,连连往后退。 安槐序握紧手中的铁棍,步步往前,铁棍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周围的小混混都被这样的气势吓住了,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不自觉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她走到刘山旁边,回过头对着黄毛露出一丝玩味的笑,“不打了的话,他,我带走了。” 黄毛捂着流血的脑袋,怒火中烧:“给我打。” 安槐序不要命的打法,小混混们都有些怕了,不敢上前。 黄毛挨了一酒瓶子气不过,觉得下了面子,他操起旁边小混混手上的铁棍,向安槐序扑去。 安槐序灵活一闪,避开了他。 电光火石之间,黄毛举着铁棍狠狠地冲向了旁边的刘山。他想只要刘山被敲晕了,小丫头片子就不好将他带走。 一道人影闪过。 “砰”地两声闷响。 不知过了多久,安槐序朦朦胧胧感觉有人在喊她,她眼前一片黑,脑子里嗡嗡作响,杨二狗好像在她眼前说些什么,她听不清。过了几分钟,或是更久,她才渐渐有了知觉。 “老大。” 杨二狗扶着安槐序靠在墙边,大声喊她的名字。 视觉和听觉渐渐恢复,安槐序回了他个微笑,声音沙哑:“没事,还活着。” 杨二狗拳头握得咯吱响,他从没有那么生气过,对安槐序大吼: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那是根铁棍,你不要命了?” “刘山呢?” 杨二狗暴怒地指着地上的刘山,“这小子就那么好,值得让你给他挨一棍?” 刘山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巨大的推力让他的膝盖都磕破了皮,他瘸着腿,一拐一拐地挪到安槐序面前,嘴来来回回张了好几次,终于问出了声:“你没事吧?” 安槐序露出如负释重的表情,摇摇头,“你没事就好。” “还挺能耐。”黄毛拿着铁棍挑起安槐序的下巴,凑到她跟前,笑眯眯道:“你不是很能打吗?” 杨二狗心里窝火,一步上前拨开黄毛手里的铁棍,一脚把他踹到地上,手肘抵住他的脖子,“你他妈别动手动脚。” 黄毛也不反抗,懒洋洋道:“你以为你顶个鸟用?”于是他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把他给我拉开。” -- 第160页 两个人高马大的小混混一人扯住杨二狗一只手往后钳住,杨二狗不服,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的腰上,那人抡起铁棍砸在他的身上,杨二狗踉跄了两步,倒在地上。 “把他们几个都给我按住了。”黄毛吩咐完,随手摘了片树叶叼在嘴里,走近安槐序。 安槐序虚弱地半靠在墙边,浅蓝色长款衬衣上深深浅浅好几道印子,卡其色工装裤上也沾染了泥土,衬衫倒数第一颗纽扣松脱了,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纤细的脖颈,白皙的面孔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嘴角还残留着一抹红色血迹。昏暗夜灯下一红一白间的碰撞,晃了黄毛的神。 “长得这么好看,你说你出来打什么架。”黄毛吹了吹铁棍上的尘土,“刚刚你砸了我的脑袋,用的是哪只手来着?” “右手”一小混混答话。 安槐序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原来我砸的是你的脑子啊,我还以为那玩意儿你没有呢。” 黄毛瞧了她一眼也不出声,从口袋里摸出烟,慢悠悠地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两口,然后扔在地上,脚来来回回践踏了好几次。反手操起手边的铁棍,对着安槐序抡过去,“我他妈打得你没有。” 狗子嘴里发出呜咽声,死命地挣脱反抗。 安槐序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叮”地一声金属碰撞的巨响,想象中的铁棍没有落在脑袋上,她半睁开眼,一个圆盘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一个平底锅为她挡住了铁棍。安槐序顺着锅底往上看,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锅把儿。 她微微偏过头去,看到了这双手主人的脸——易子曰。 “这位大哥,欺负一个弱女子做什么?” 黄毛转了个头,望着这位不速之客,“你他妈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是这样的,我呢,恰好买锅路过,看到这么大群人围在这里,还以为有什么热闹看,我也凑上来吃吃瓜。”易子曰摊摊手。 “少管闲事,赶紧给我滚。”黄毛用劲把易子曰往旁边推。 易子曰纹丝不动,握着平底锅横在安槐序面前,“如果我不呢?” “那就试试是你的锅厉害,还是我的棍厉害。” “可我不想和你打。”易子曰心疼地摸了摸被砸凹的平底锅,“刚刚吃瓜的时候,我打了个电话,警|察叔叔告诉我,十分钟之后他们就会到。”她抬手看了看电子表,惊讶道:“你和我聊了这么久的天,那可能两三分钟之后就来了。” 黄毛面露迟疑,似乎不太相信。易子曰掏出兜里的手机,调出通话记录给他看。 这群混混大多是局子里有过前科的,谁也不愿意明知道要被抓还往上赶子往里面送。 一年纪较大的小混混给黄毛献策,“要不去问问车里那位的意思?” 黄毛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把她们几个给我看好了。” 他跑到巷子深处,敲开后排车窗,对里面的人道:“老板,有人捣乱报了警,刘山今天只怕带不走。” 车里的人披散着长发,黑色鸭舌帽檐挡住了她上半张脸,只看见秀气的鼻,鼻骨纤细,鼻梁挺翘,下面两瓣薄唇有些凉薄。 她捏了捏眉心,阖上笔记本电脑,“不行。” 黄毛怕了,“可是等会条子来了,我们怎么说?” 车里的人无视了他,抬头看向巷子里处,忽然喃喃道:“她怎么也在这里。” 黄毛没听清,问道:“您说什么?” 车窗升起,“没什么,走吧。” 黄毛得了吩咐,跑回巷子招呼那群小混混,“我们撤。”临走前他恶狠狠地拎住刘山的衣领,“小子,下次再被我逮到,看还有哪路神仙来救你。” 黄毛走后,易子曰搀着安槐序站起来。 安槐序受了很重的伤,头上肿了个大包,手臂上,背上都是一条条红印。她朝易子曰笑了笑,哑着嗓子道:“谢谢。” 易子曰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和安槐序仅仅也只是校友关系,就算是打架也是安槐序的私事,由不得她置喙。只是轻声问道:“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安槐序摇摇头,“麻烦你了,夜深了你回去吧。” 易子曰点点头,把平底锅放回购物袋里,挂在骑来的自行车上,而后推着车走了。 刘山搀着杨二狗一拐一拐地跟上来,问安槐序:“去老地方?” “嗯。” 这时,前面不远的易子曰蓦然停住了脚步,轻轻地回过头看向她们这边。 安槐序一怔。 她清楚地看到易子曰的目光直直看向了刘山,眼里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短信提醒音拉回了安槐序的思绪,安槐序划开手机屏幕。 许终玄发来的短信:我今天搬家,晚上来我家吃饭。 *** 见过易子曰后,陆林钟掐着点赶到公司参加财务部门第三季度的审计会议,季度审计报告听起来让人昏昏欲睡,但她还是强打精神靠在撑。 “算错了一个数。” 听见声音,陆林钟微微侧目。林于岑到致天来实习还没有一个月,这还是她第一次带林于岑出席审计会议。 林于岑提笔,迅速在笔记本上写下一列数字,“总数应该是27——” “2749.43万。”陆林钟揉了揉眉心,脱口说出结果。 -- 第161页 看到林于岑惊讶的眼神,陆林钟只是淡淡地挑眉,她虽然累,也不至于影响到计算能力,让一个刚来实习生小瞧了。 散会后,许终玄的秘书叶恒一溜烟地抄过前门,快步走到陆林钟身后,压低声音道:“陆副总,恭喜啊。” 陆林钟嘴角抖了抖,不用回头就能从叶恒强压着激动的声音里听出他那颗八卦心。 陆林钟停下步子,转身对林于岑笑了笑:“林秘书,我和叶秘书有点事,你先回办公室吧。” 林于岑点头,迈步走进电梯。 会议室外的同事也都各回岗位忙工作,陆林钟波澜不惊地扫了叶恒一眼,叶恒发光的眼神让她本就糟糕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 自从上回叶恒在许终玄家楼下停车场遇到她之后,她和许终玄本来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一下子就被“石锤”了。流言传到了董事会,周代表竟然想要利用她和许终玄这层关系使一出“美人计”,而许终玄野心不小,打算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借此机会将董事会里的反骨一一修理。 她夹在中间,除了每天上班加班,忙得不可开交,还要兼职演员身份,忍受公司上上下下众多人的八卦。 “怎么了又?” “许总让我帮她看日子了。”叶恒斜着眼睛偷瞄陆林钟的表情。 “嗯?” “我翻了老黄历,九月廿七宜嫁娶。” 陆林钟听完,心里翻了个白眼。 “今天上午您和许总都不在,是不是~”叶恒露出了一排白牙,花痴的表情与饭圈女孩如出一辙。 陆林钟的唇角弯到一个优雅的弧度,皮笑肉不笑地问:“叶秘书,要不请你给我和许总主婚?” 叶恒语噎,乖觉地闭嘴。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回办公室了。” 陆林钟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文件,手机收到许终玄给她的消息,邀她去御府江都的新居吃饭。 她盯着短信看了半天。 适时,办公室的门被人叩响了。 陆林钟放下手机,“请进。” 林于岑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沓材料,谦逊道:“陆副总,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您。” 陆林钟欣赏林于岑这样既聪明又好学的好学生。她扬了扬下巴,把桌面上摊开的文件夹阖上,腾出一块地方给林于岑放文件。 “其实开会前,我拟好了一份审计报告,现在又修改了一遍,希望您能帮我看一看。” 林于岑不止聪明好学,还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样的人十足十适合当一个继承人。 陆林钟接过材料,扫了一眼,“做得不错,有几个细节的表述还可以更精确,我今天有些累了,明天我再把改好的给你。” “好。” “于岑,你以前在津城长住过吗?” 林于岑摇摇头。 “亲戚朋友呢?” 林于岑疑惑地看着陆林钟。 陆林钟足尖点地,优雅地从电脑桌边站起来,走到盆景架旁,拿起喷壶给上面的小叶檀浇水。 “就当这是我作为师长的关心吧。”陆林钟说得不露痕迹,“津城不像其他的旅游城市,三五天就能转完了。只有熟悉这里的人才知道津城那些好玩的究竟在哪儿,需不需要我找几个公司里的年轻人趁着周末陪你出去转一转?” 她拿起剪刀,修剪掉枝上的几片枯叶,幽幽道:“毕竟,明天就是周末了。” “不用了,谢谢。” 陆林钟抿唇,她记得林家几代都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而林于斯的生父母住在津城,既然没有在津城长住过,两家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孩子意外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察觉到林于岑不解的目光,陆林钟随口转了个话题,语气轻快道:“终玄今天搬家,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算是庆祝?” “好。” “······”陆林钟没想过林于岑会答应,她扯了扯嘴角,进退不是。静默了几秒,感觉身后有道视线直直盯得她背后发凉,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虚掩着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清冷玉立的人影。 陆林钟愣住,快步走过去拉开门,迎面扑进来的低压让周围的温度直线下掉。 她侧身尬笑:“相互介绍一下,许总,这是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林于岑。于岑,这是——” “我们认识。”许终玄打断她的话。 陆林钟看了一眼林于岑,又看了一眼许终玄。两人之间似乎萦绕着一种针尖对麦芒,谁也看不惯谁的氛围。 “嗯,认识就好。”陆林钟挑眉,旋即眯起眼睛,接着说,“晚上于岑也想去给您庆祝一下乔迁之喜。” 林于岑插嘴说:“如果许总不方便的话,我就不叨扰了。” “一起去。”许终玄不悦道。 许终玄新居离公司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一路上三个人随口聊了几句公司里无关紧要的小事,气氛倒不算太尴尬。 林于岑跟着两人进屋,屋内的布置十分简洁,以白色为底调,家具都以浅色为主,客厅落地窗延伸出去有一个很大的露台,能看见近处的津河还有远处的西子山。 厨房里走出来的人笑容温和,帮她们拿拖鞋,“你好,我是孟秋。” 林于岑反应过来,这位是致天新聘请的法务顾问。三个月以前,她们还在云顶花园打过照面,那时她还给这位新法务顾问和许终玄递过信封。 -- 第162页 “你好,孟律师,我们见过。” 孟秋颔首,问道:“先去沙发那边坐一会儿?红茶喝得习惯吗?” 林于岑点点头。 “嗒”的一声开门声,许终玄和陆林钟一前一后走进了同一间房。 林于岑内心疑道:难道公司里许总和陆副总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是真的?可孟律师为什么又出现在许总家里。 孟秋察觉到林于岑的目光,解释道:“我和许总之前是同窗,许总喜欢吃我做的饭菜,我今天特来祝贺她的乔迁之喜。” “嗯。” 天空渐渐暗沉下来,林于岑越过孟秋走到露台,马路和大楼的灯光在七点整的时候准时点亮,映照在她俊逸清冷的轮廓上,五官在华灯下被照得温润恬淡,像是偶然栖息在树枝上的飞鸟,看起来安静平和。 “咚咚咚——”屋外响起了一阵捶门声,力道不小,屋子里倒悬的水晶灯都跟着震了震。 孟秋走过去开门,安槐序站在门外,往屋里瞧了一眼,抬手拨通电话:“师傅,麻烦您给送上来,27楼。” 许终玄不偏不倚地推门而出,对安槐序道:“准备了什么?” “我给您老准备了新的娱乐项目。” 陆林钟从房里紧随其后走出来,和安槐序四目相对,交换了个眼神,暗示在外人面前她们还是要表现得和和睦睦。 客厅里动静不小,林于岑回过头去。 安槐序站在客厅里,一头齐肩小短发,搭白色夹克和黑色九分裤,腿长腰细,比例极佳,轮廓清雅,调和成了一股清正的青春气息。 林于岑皱了皱眉,握紧了手里的红茶杯。 又见面了,安槐序。 她们上一次见面,就在昨天。 林于岑推开落地窗,走到沙发一侧坐下,安槐序指挥两个师傅新娱乐项目麻将机搬进书房。 陆林钟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时招呼林于岑吃水果,偶尔假装不经意地看一眼安槐序。 安槐序忙好了麻将机的事,直接走进厨房里给孟秋打下手。 “槐序,你帮我把这碗汤端出去。”孟秋叫了安槐序一声,“想什么呢?” “嗯?没想什么······” “可以出去吃饭了。”孟秋解下围裙,走到桌边冲客厅里的三个人温声说:“晚饭有些耽搁了,不过总算是弄好了。” 安槐序收起怏怏的神情,随意选了一把靠边的餐椅坐下,这时她才想起还没和对面这位年轻人打过招呼的。 安槐序问:“这位是?” 林于岑侧过脸礼貌地冲她弯了弯唇角。 陆林钟瞥了安槐序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这么快就忘了吗?” “挺眼熟的。”安槐序假意没有听见陆林钟的话,“我们在哪儿见过?” “云顶花园。” 眼前清冷的面庞和安槐序记忆中一团模糊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安槐序尴尬地笑了下。 陆林钟沉眸,又插了一句:“想起来了?” “······” 林于岑颔首,自我介绍道:“我叫林于岑。” “林,于岑?”安槐序惊得手里的白瓷勺狠狠打在小汤碗里,发出了“叮”地一声。 林于岑,林于斯的亲妹妹。如果她当时嫁给了林于斯,今天坐在对面的这位就是她小姑子。安槐序如坐针毡,半晌才扯出来一点皱巴巴的笑容,“幸会。” “嗯。”林于岑淡淡地应了安槐序一声。 安槐序好不容易熬到吃完晚饭,又被许终玄连拉带拽地打了几圈牌,等到她和陆林钟开车把林于岑送回住处,已经是十点多了。 车里少了一个人,感觉空间骤然变大了许多,月光把树的一侧照得白亮,树影下越发暗黑,路面上一团又一团的黑影像黑色的窟窿平铺在马路上。 两个人终于不用在人前强颜欢笑,相互配合。陆林钟从后视镜里看了安槐序一眼,两瓣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只是轻点了一下油门启动车子。 车驶回澜庭名墅,在楼前停稳。 陆林钟侧过头看着安槐序:“你今晚还要出去玩吗?” “嗯。” 陆林钟抬手落下了内锁,“不去不行吗?” 安槐序沉默。 陆林钟指尖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纹路,她想了想,温声道:“或者带我去。” “你不会喜欢我那些朋友的,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和他们来往。”安槐序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手机给人回消息。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陆林钟打开车门:“先进屋,我有话要和你说。” 安槐序拖着步子走进了屋里,坐在沙发上,等陆林钟开口。 陆林钟并步走进一楼的浴室里,往手心挤了两泵洗手泡沫,揉搓冲水,偶尔抬起头从门缝里看一眼客厅的动静。 她拉开门坐到安槐序身旁,侧过身握住了安槐序白色夹克的拉链。 “你干嘛?”安槐序压住拉链,往后退。 陆林钟的脸上很冷,平日里一双活色生香的眸子此刻宛若一潭死水,变得幽邃冷清。 “你松开我。” 单薄的衣料在两个人的手下已经起了皱,安槐序放沉了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林钟握住了安槐序的右腕:“脱你外套。” “你想脱我就要让你脱?”安槐序死死抠住夹克拉链。 -- 第163页 两个人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陆林钟皱眉,连眸光里都燃起了怒火,好像安槐序刚才的话像一点火星,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引子上。 “嘣”白色夹克的拉链在两人的争抢中从拉片上松脱出来。 安槐序抓着领口,她感觉此刻的陆林钟是陌生的,冰冷的,愤怒的,没有理智的。从前她们即便有过争吵,她也能看见陆林钟隐忍克制自己的情绪。 安槐序慢慢地松开衣领,白色的夹克被陆林钟迅速地脱下来。 陆林钟半跪在沙发上,握住了里面白色衬衫的下摆。她的手顿了顿,迅速翻转手心,一颗一颗的纽扣被翩然解开,露出身前大片的粉嫩肌肤和浅色的内衣。 陆林钟没有多看,抬手脱下了安槐序的衬衫。 和易子曰今天在车上说的话对上了。手臂上一道很粗的红印,背后纵横交错着好几条红痕,肩上还有三道青紫,红痕应该是昨天和人打架留下的,青紫的印可能有些时间了。 为什么安槐序从来就不告诉她这些事? 那些耽溺在情感中的痴男怨女不都是恨不得黏在一起成为一体吗?是她不够有趣,不够有魅力,所以安槐序还需要用其他的事来填满生活? 安槐序一把推开陆林钟,力道有些过猛,陆林钟跌坐在沙发上,眼里蓄满了难过,像易碎的薄冰。 安槐序握了握拳,她知道自己刚才用大了劲,可是道歉总是那么难得开口。她不自然地别过脸,扣上了衬衫的纽扣:“看够了?我去睡了。” 陆林钟黯然地盯着安槐序的背影,这个人像是陷在泥沼中,因为找不到着力点所以挣扎不脱。 这片泥沼,叫做失望。 夜是漫长的夜,陆林钟靠在沙发上,感觉周围的一切都沉沉地向她压过来,座钟里秒针移动的声音被安静放大了无数倍,闭眼入睡只是一个无意义的动作,她的思绪完全被她们的感情牵扯着。 原来时间一长,相见恨晚的欣喜、爱而不得的难过、海誓山盟的诺言都会被消磨成渣滓,只剩一对怨偶。 只要时间足够长。 她交往过历任女朋友,每一段恋情持续的时间都很短。虽然每结束一段恋情,对方对她大多留恋不舍,但她心里却想得很清楚,她始终在追寻一种新鲜感,只要那种感觉开始有了消失的迹象,便预示着这一段感情要结束了,她该优雅又潇洒地给爱情一份死亡判决。 安槐序和她都是喜欢新鲜和刺激的人,她们相互吸引。但是时间一长,她却想和安槐序地老天荒,来日方长。 可她和安槐序之间的感情太像干柴遇烈火,火势来得猛,也容易去得快。 陆林钟回想从前走过的近三十年的时光,事业上小有所成,情感上潇洒得意,每一步都走得光鲜亮丽,为人称赞,或许是她已经得意太久了,老天都看不惯了。 秋日清晨的阳光悄悄地从落地窗边跳进来,昭然地向屋里人宣告这是个不错的晴日,陆林钟在沙发上醒过来,客厅座钟的时针已经落在了数字十一上。 她撑着沙发扶手坐了一会儿,昨晚她们答应许终玄和孟秋同去西子山公园散心,然而这个点了二楼侧卧的房门还紧闭着。 陆林钟迈步踏上楼梯,走到二楼,与安槐序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而后一个转身,一个侧过了脸。 “该出门了。” “嗯,知道。” 西子湖山是津城西郊风景一绝,晴秋无云的天气举目远眺,山上层林尽染,红黄一片,甚是明艳,山脚下的西子湖则是一块绿玉,不时被太阳折射出粼粼的光彩,天色水色山色相映成趣,走在其中总有人在画中行的感觉。 陆林钟和许终玄并步走在一起,目光时不时落在安槐序的背影上,神色怏怏,好像再明丽的风景也入不了她的眼。 “你们吵架了?” 陆林钟勉强地勾了勾唇,没有承认,也不否认,她心底那点向人倾诉的欲望就像拂过路旁枯叶的秋风,还来不及伸手感受,秋风就不见了。 许终玄和陆林钟沿着鹅卵石小道走了几分钟,突然开口道:“槐序是很好的女孩。” “许总,我从来没有觉得小序有哪里不好。”陆林钟沉眸,她说的是真心话,即便她们发生了这么多的不愉快,她也从来不觉得是安槐序个人的原因。 安槐序和孟秋站在小摊前,挑挑拣拣,买了一把水枪。孟秋朝她们打了个手势,走到码头边,带着安槐序上了一条小船,缓缓离了岸。 陆林钟秀逸的眉皱了皱,忧心忡忡地盯着水面。 “孟秋会游泳,你不用太担心槐序了。” 两个人走到水边,安槐序和孟秋坐的小船已经泊到靠近湖心的位置,远远的看起来像一片叶子。 “两位坐船吗?”有工作人员走过来询问。 陆林钟犹豫了一瞬,冲许终玄点头。 许终玄:“刚好有事要跟你说。” 入秋之后下午三四点,正是太阳西斜的时候,陆林钟站在码头上,湖风吹起她的衣摆和褐色的长卷发,浓长的眉睫也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辉。 许终玄站在船里向陆林钟伸手:“过来吧,船很稳。” 西子湖远眺时明明像一块镜子,走近看水面上却涌动着层层柔波,把游玩船晃得左右摇摆。 -- 第164页 陆林钟深吸了一口气,她从小怕近水,又有了十岁那年落水的经历,对水的恐惧更甚,若不是因为担心安槐序,她绝不会坐船。 她往前走了两步,拉住了许终玄的手:“谢谢。” 脚离开了地面踩到船板上,陆林钟一下子便失去了依托,她的脸色白了白,忍不住握紧了许终玄的手。 有些事她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那种在冷水里挣扎沉浮,绝望窒息的感觉,她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了。 “你别怕。”许终玄宽慰她。 “嗯。” 一阵湖风吹过,船被吹得左右摇晃,陆林钟一紧张,脚下一软,幸而被许终玄托住了腰。 “是晕船吗?” “还好。” 陆林钟缓缓坐下,用力地抓住船板,心即将要跳出胸膛的感觉终于缓过来了一点,童年的梦魇或许会淡忘,但是这种恐惧已经根植在血液中,偶尔会在某个时间跑出来,提醒它的存在。 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消失许终玄确定船不会乱摆动了,才让人松开了岸边的绳索。 十月底是西子湖和西子山一年中最美的时刻,只有在湖心才能把这边的景色尽情观赏,一饱眼福。 湖风温柔,船桨划起浅浅的水波,水温柔地吻过船身,像母亲爱抚她的孩子。 船在湖面飘荡,陆林钟刻意看着远处,不让自己那么害怕“你是怎么想的,把林于岑安插在致天难道不担心她妨碍到你吗?”许终玄放开手里的木浆,任小船悠悠地往湖心荡去。 陆林钟不安地坐在船里,无心应答许终玄的话。 “嗯?” 陆林钟勉强地将视线从远处移到自己对面,“我第一次接触林于岑就觉得她才真的继承了林肇的基因,商人有的敏锐深沉果决,她好像与生俱来。” “嗯······”其实陆林钟想说,她觉得许终玄也是天生的商人。但眼前平静的水面像一个深绿色的巨大漩涡,好像随时会把这两条小船吞没,她的话也随之消散得无踪无影。 “林氏集团的事只会越来越棘手。”许终玄知道陆林钟近来加班都是为了什么,她看了一眼安槐序,温声道,“如果很难,也可以先把这件事放一放。” “呃,好。”陆林钟看着水面,这里离岸边越来越远,时不时吹来的湖风总把小船吹得左右摇晃,她手心里已经浸了一层薄汗。 “你不舒服吗?”许终玄关切问。 忽然从后面不远处呲出来一串水珠,直直地扑打到陆林钟的手上。陆林钟惊惶地缩了手,忍不住往许终玄旁边挪了挪,小船摇起来,她慌乱地抓住另一侧船板,脸色骤然白得吓人。 许终玄拧眉,回过头对远处拿着水枪四处乱喷的安槐序道:“别闹。” “没,没关系。”陆林钟勉强地冲许终玄勾了勾唇,眼前随着小船的摇晃不时出现一片白一片黑。 水枪里的水毫无征兆地喷在了陆林钟的头发上,陆林钟不受控制地一抖,伸手捂住了头。 许终玄有些生气,站起来拦着:“安槐序,不要这样——” “呲——”一串水珠喷射到许终玄脸上,许终玄下意识后退,小腿撞到船板。 船身剧烈地摇起来。陆林钟眼前白茫茫一片,她晕沉沉的,像被人捂住了口鼻让她无法呼吸,“哗啦”巨大的落水声击溃了她敏感的神经。 她伸出手去想要拉许终玄,刺骨的水滴溅在她的手上,她惊厥地收回了手,从前的梦魇似乎在这一滴小小湖水下被唤醒,深深地刺痛了她。 年幼弱小的她在水里浮沉,能看见水面上的光,却怎么都浮不出水面。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死亡。她还这么年轻,才在人世间活了十年,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吗? 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把她往下拽,她快要窒息了,她用尽全力地伸出手想碰到水面上的光。 那是希望,那是唯一的希望。 可是她已经渐渐失去力气,手脚灌了铅一样沉甸甸的,她离那束光越来越远了。 “哗啦——” 又是巨大的水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面渐渐平静下来小船不再晃动,陆林钟渐渐从惶恐中恢复了意识。 她伸手够着船尾的救生圈,扔到水面上,紧紧地扒着船沿。 安槐序焦急地将船靠近许终玄落水处,看见陆林钟脸色惨白死死抠住船沿,她微微张了张嘴,黯然地把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 “哗”孟秋托着许终玄浮出水面,抓住了救生圈。 救生船来得及时,工作人员给她们放下了救生梯。 “先上船。” 许终玄浑身湿透,坐在甲板椅子上,孟秋蹲下身给她检查有没有伤口。 安槐序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问许终玄:“怎么样了?我们马上去医院吧?” 孟秋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走到远处。 许终玄冲安槐序勾唇,“我没事,不用去医院了,直接开车回家吧。” 安槐序上前一步对孟秋愧疚道:“孟秋,对不起。” “你可没有对不起我。” 晚风拂来,已经不是下午时的温柔从容,夹杂着夜幕的凉意,吹在湿透的衣服上着实刺骨。 陆林钟从船舱里走出来,手上拿着两条薄毯,朝安槐序递过去。 -- 第165页 安槐序犹豫两秒,别扭地接过毯子,小声对陆林钟说了句“谢谢”。 她把薄毯披在许终玄身上,许终玄朝孟秋扬了扬下巴,给安槐序递了个眼神。 “孟秋,你别生气了。”安槐序把手里的毯子向前伸了伸。 孟秋扭头看着安槐序:“你平常再怎么乱开玩笑我都能接受,可是当刚才的情况有多危险。” 安槐序低下了头。 “我问你,如果今天我不在这里怎么办?如果终玄不会游泳怎么办?” 安槐序哑然,手拿着毯子垂在两侧。 “你知道陆副总会不会游泳?还是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让终玄出一点意外?” 安槐序下意识地看向陆林钟,用力捏紧了毯子一角。 孟秋冷着脸看她:“所以你玩水枪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后果对不对?” 陆林钟挡在孟秋和安槐序中间,把安槐序挡在身后,皱眉沉声道:“孟秋,可以了。” 孟秋看了一眼陆林钟,最终别过脸望向岸边。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安槐序确定许终玄没有大碍后,才开车从许终玄家驶回澜庭名墅,陆林钟坐在副驾驶上,掩唇轻咳了两声。 安槐序刻意放缓了车速,从后视镜里偷偷看陆林钟,从船上下来之后,她苍白的脸总算渐渐恢复了血色。 安槐序目不斜视地盯着前面的路况,问:“着凉了?” 陆林钟懒懒摇头,“还好。” 车里又安静下来,安槐序的嘴唇轻轻翕动,总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你,在船上······”她用力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趁着右转的机会侧过头瞧陆林钟。 陆林钟别过脸看着车窗外,“已经没事了。” 安槐序沉默了一会儿,追问道:“真的没事了吗?” “嗯。” 汽车在楼前停稳,车内不大的空间里飘着两个人都未曾察觉到的旖旎,像极了春日里拂过柳枝的柔风,总叫人难以寻觅它的踪影。 第76章 陆林钟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安槐序紧随着她走进屋里。 陆林钟顺手把包挂在玄关, 小声说:“我去做晚餐。” 羊皮软底拖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安心, 陆林钟抬手按下厨房里的顶灯,将她褐色的长卷发晕出一圈柔光。 安槐序驻足在玄关看了几秒,走进厨房, “一起做。” 陆林钟没有拒绝,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咖啡豆,吐司,番茄,切片奶酪和培根。 安槐序走过去,把咖啡豆放回原处:“晚上喝牛奶吧。” 她蹲下, 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玻璃杯,用量勺往杯子里舀了15cc脱脂奶粉,等水壶里的水烧沸。 陆林钟挽起衬衫的袖子, 水囫囵地吻过她雪白秀美的手腕, 圆润的番茄在她的手里像块宝石,一红一白, 对比鲜明。 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玫瑰香, 是陆林钟经常用的For her, 最开始是花瓣初绽的烂漫,随着时间推移,花瓣颜色越浓烈,花朵周围也长满了带着细微尖刺的深绿色枝叶,向来客告知她隐藏的炽烈和危险。 厨房的灯光像玻璃罩一样覆盖着馥郁的玫瑰丛, 她是其中最抢眼的那朵。 陆林钟打开燃气,安槐序主动走过去拿起硅胶刷,示意陆林钟往后站:“我来做吧,有油烟味。” 陆林钟退坐在吧台凳上,倒了一杯凉开水。 溏心蛋,香煎培根安槐序都做得比以前熟练,吐司片沿着对角切好,表面刷了一层薄薄的蛋液放入烤箱里,等个五分钟就可以吃了。 安槐序侧头看着陆林钟,这样温馨的场景勾起了她的记忆,同样暖黄色的灯光,同样的地点,同样是已经过了吃饭时间的晚上,还有用来盛食物的碗碟也还是原来那套。 陆林钟的眼睛看向了别处,像岸芷汀兰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一抹浅愁。 厨房里的空间本就不大,安槐序能感觉到陆林钟此刻心绪的波动,但是从前就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诸多不快,让她有些无措。 或许这时候她该走到陆林钟身边,从背后抱着她,下午在船上看到陆林钟那么害怕,她其实愧疚又心疼。 或许她又该坐到陆林钟对面,握住陆林钟秀白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温暖陆林钟一贯冰冷的指尖。 或许她们应该多说一点什么,比如她主动关心陆林钟在忙些什么? 安槐序盯着烤箱里的食物,三明治的蛋液变得焦黄,温实醇厚的香气很快就压过了陆林钟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陆林钟拿起烧水壶往玻璃杯里注了四分之三的温水,两杯牛奶,两份一模一样的三明治摆在吧台上。 “牛奶好了。” “三明治也好了。” 窄长的吧台更适合单侧就座,安槐序从烤箱里端出三明治偏巧就坐在陆林钟正对面。 两个人坐得很近,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同一杯牛奶。 安槐序的目光停留在陆林钟粉嫩的指尖上,心又像从前一样扑通扑通。 陆林钟先缩回了手,浓长的睫毛微微掠动,抬眸看着安槐序。 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尴尬,躲闪,不舍,暧昧,流连······在这气氛柔和的夜里,情感是易燃品。 陆林钟低下头用刀叉把三明治切下来一个小角,慢吞吞地吃了一口。 -- 第166页 安槐序余光扫了一眼陆林钟皎白的脸颊,随意绑起来的长卷发松松垮垮,有几丝不听话的已经滑落在身前,她没有再犹豫,抬手就帮陆林钟挽好了头发。 陆林钟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安槐序。 “我,脸上有东西?”叉子在安槐序手里转了几圈。 “没。” “哦······”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恍惚,安槐序拿起杯子,喝空了杯里的牛奶。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落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打在玻璃窗上,一声一声,填补着她们之间的沟壑。 “快吃吧。”陆林钟刻意放低声音,仿佛柔过了窗外的雨。 吃过晚饭,安槐序把用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里,有条不紊地收拾起厨房。她不时抬手,揉一揉有些酸疼的脖子。 陆林钟从二楼侧卧里找出一身干净的睡衣放进浴室里,柔声说:“去洗澡吧,我给你涂药。” “嗯。”安槐序答应得很利索。 陆林钟疑惑地望了一眼安槐序的背影,低下头打开五斗柜,找出医药箱。里面用来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并不多,只有一套气雾剂和一瓶红花油。红花油是前年买的,已经过期不能用。 陆林钟打开盒子的塑封,从里面找出说明书,一字一句地看用法用量——外用,喷于伤患处,一日3~5次,按摩3~5分钟,若剧烈疼痛可间隔1~2分钟重复给药,一天使用不得超过5次。 “适合人群:闭合性损伤者。”陆林钟晃了晃喷剂瓶,在手上试着喷了一点药剂,一股浓烈的药味儿在客厅散开,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安槐序洗澡的速度算快,半长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露出细长的脖子,像软嫩的白奶油做成的雪糕,陆林钟看了她许久,问:“回房间上药?” “嗯。”安槐序迈开步子走在前面,在主卧和侧卧门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进了侧卧。 她抬手打开了床头灯,靠着床头的那面墙被灯光照得发暖。 “躺下吧” 安槐序抬手掀开被子一角,脸侧向枕头趴在床上,睡衣的领口本就宽大,几颗扣子还被解开了,嫩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再往下便恍若芙蓉半遮面。 陆林钟坐到床沿上,安槐序背上原来那几道红痕变成了青紫色,怪不得刚才在厨房里,安槐序总是有意无意地伸手去揉。 肩上,背上交错着好几道,连后颈那也有一块淤青。 是被人用什么伤成这样的?木棍?铁棍?如果伤到头伤到颈椎脊柱了怎么办,她想想便觉得后怕。 陆林钟眸光骤冷,手暗自用力握紧喷剂瓶。 “怎么了?”安槐序侧过脸,勉强能看清陆林钟的侧脸。 “没······”陆林钟用一块小方巾遮住安槐序的脸,“药味很重,遮一遮免得喷到脸上了。” 安槐序细细地嗅着方巾上的香味,是属于陆林钟的玫瑰香,她眷恋眼前的片刻时光,眷恋这种感觉,她们之前好像没有过矛盾和争吵一样。 陆林钟是温柔的,耐心的,沉静的。 屋里的灯光是温暖的,安然的,平和的。 陆林钟把喷剂喷在手心,放轻力度把它抹到安槐序背上的淤青上,柔声问:“疼吗?” “不······”丝巾遮在脸上,安槐序放心地拧了拧眉,即使龇牙咧嘴,陆林钟也看不见,“不疼。” 陆林钟挑了挑眉,其实她已经从缝隙里看见安槐序皱眉了,鲜活清秀的五官皱起来不算难看,反而很俏皮。 陆林钟的嘴角弯了弯,一双明亮的眸子好渐渐汲取了屋里本就不够明亮的灯光,熠熠又柔和,她轻柔地按了几个来回,想了想,又往手指上喷了一点药剂。 就这样,也很好啊。 趴在这里安静等她上药的安槐序像只受伤了的小猫,乖巧听话,说话的时候还带一点点鼻音。从前她希望安槐序能够尽快地变成熟,做事条理清晰,为人八面玲珑,但是现在她却有些不确定了。 成长是一个不断往上的过程,当孩子变成大人,最直观的是身量变大,身高增长。而在心理方面,逐渐会有自己的想法,判断,也会不再需要一个人在她身边不断纠正和提点。 她不是喜欢以一个年长的身份自居,而是担心或许很快安槐序就不需要她来引导纠正一些言行。 她是矛盾的,既期待有一天眼前人变得强大,又担心真正到了那一天,自己会无所适从,她一向骄傲惯了,怎么能容忍自己去依靠别人,即使是亲密如伴侣,也是一样。 药剂润滑,陆林钟沾着药膏的指尖灵巧,在安槐序的背上上下游走,最后摸到安槐序腰上的那道紫瘢,顺着腰侧往下抚摸。 安槐序不自然地颤了颤,陆林钟还陷在茫然无端的情绪中,全然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 “嗯?”安槐序撑着手起身,握住陆林钟的手,本想对她说又占自己便宜,却看到陆林钟脸上神色黯然,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优雅匀称,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处都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眼角微微泛红,嘴唇有点泛白。 陆林钟垂眸,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安槐序被这样低落的神情狠狠刺了一下,套好了睡衣主动抱着陆林钟。 她其实想告诉陆林钟,她是可以让她依靠的,只要,陆林钟信赖她。 几个叠在一起的靠枕平放在床头,安槐序搂着陆林钟,指尖还绕着一缕卷发。 -- 第167页 “你很怕坐船?” 陆林钟侧着身子,背对着安槐序,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想了想补充道:“但我不怕坐海盗船。” 安槐序会意陆林钟的意思是怕水。她见过不少的人怕水,但是到陆林钟这种程度的很少见,是不是陆林钟从前经历过什么,才会留下这么深的心理阴影。 在一个人面前提起从前的伤痛,很多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安慰效果,反而会让那人又回想起当时的感觉。 安槐序没有再问,只是语气郑重地说,“对不起。” 原来“对不起”这三个字,也没有那么难说出口。 “六六,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陆林钟一怔,安槐序有很久没有这样叫她了,其实她很喜欢安槐序这么叫她,虽然一开始有些抵触,但是久而久之也把这个称呼当做她们之间的小确幸。 “嗯?”陆林钟语气微扬,抬起头看安槐序。 “没什么。”安槐序轻抚陆林钟莹白的耳垂,无论从前发生过让你多么害怕的事,有我在你身边,今后就一定不会再发生了。未来的我会站在你身边,成为能与你比肩的人。 不,这远不够,应该是能为你遮风挡雨,让你放心依靠的人。 “明天不用上班,你有空吗?”陆林钟往安槐序身上靠了靠,自然地蜷在她的怀抱里。 “有。” “那你明天的时间可以交给我吗?” “好。” 安槐序拥着陆林钟侧躺下,近来她们聚少离多,再把相聚的时间用作吵架,太不应该了。其实孟秋今天说的话也不算太重,她对陆林钟的了解不够,她都不知道陆林钟原来这么怕水。 现在刘山对她也比从前要熟络,在做的事情也在按原定的轨道进行着,她不用像以前那么忙了,可以有机会陪陆林钟做许多事。 第77章 一场夜雨过后, 天气稍微有些阴沉, 不像昨天那样晴空万里。 陆林钟如常地早醒, 安槐序还在睡,她没忍心吵醒她,披了一件针织开衫走到厨房里简单地准备早餐。 自从蒋慕上回突然登门之后, 她就抽了空让白秘书去帮她采购了不少吃的,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新鲜的果蔬、酸奶、全麦吐司和低脂饼干,还有许多她以前很少吃的速冻食品。 安槐序喜欢偏甜口味的粥和包点,陆林钟熬了小半锅紫米粥,蒸箱里腾腾的水汽凝成水滴, 做成小猪形状的豆沙包蓬松白软。 她看了一眼座钟。 这个点还没起床,真的是只小懒猪。 陆林钟忍不住弯起唇角,放轻脚步走上楼, 推开卧室门。 窗上的遮光窗帘半开半闭, 整个房间内的光线极其朦胧,有一股旖旎未尽的感觉。嫩黄色的被子一角落着一束光在慢慢爬, 亲上安槐序微蜷的腿。 安槐序整个身体软软地陷在被子里, 露出一张秀白的脸, 睡了一夜之后在晨光中泛着奶油一般的光泽,让人特别想尝一口。 陆林钟走到床畔,一只白嫩的脚丫伸在被子外面,脚趾尖尖透着自然的粉红,脚背微弓, 踝骨匀秀,被细腻莹白的皮肤包裹,连着一弯诱人的曲线。 人的身体本身就具有表达力,少女的长腿是清纯且诱人的。 陆林钟喉结滑动,伸进被子勾住那抹曲线,像挽起一朵妖娆的云,又像伸手沾了一抹即将融化的雪糕,又柔又凉,在指尖挂不住。 安槐序腿往回缩了缩,两瓣柔唇轻轻抿动,不满地“嗯”了一声,。 陆林钟细细地回味着嫩白肌肤的触感,目光灼灼地盯着安槐序的脸,倾身靠过去。她想起了从前想偷亲安槐序被撞到地上的事,警惕地皱了皱眉,钳住安槐序的两只手,开始放肆。 清晨的柔光都是亲吻的味道。 “嗯?”低吟声从喉底松滑出来,细长的睫毛颤了颤露出漆黑的瞳仁,清澈得像一汪海水。 陆林钟罢手松开她:“宝宝,醒了吗?” “嗯。” 安槐序又闭上眼睛,抬手拉着被子。 陆林钟抓住被子一角:“不许睡了哦。” 床上的人没有动。 “早饭已经做好了。” 床上的人依旧不动。 “我已经很饿了,你这样,是在暗示我可以吃你吗?” 安槐序眨巴眨巴眼睛,偷笑。 “不起的话我可以让你今天一天都不下床。”陆林钟嘴角流出一个隐秘的笑,“如果你想的话~” 安槐序别过脸去,等待着熟悉的味道越靠越近。陆林钟俯身吻到她的唇角,她揪着陆林钟的领子先一步吻住了她。 陆林钟意外地呆住了。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她就被吻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渐渐朦胧了眼前。 安槐序松开她,“早饭不错。” “······”陆林钟暗暗咬唇,盯着安槐序。 少女两颊边泛着淡淡的红,抿唇一笑,梨涡浅浅,像孩子吃到了喜欢的糖。陆林钟伸手揽着她:“过来。” “嗯?” “抱你去刷牙。” 安槐序像八爪鱼一样挂在陆林钟身上,紧贴着女人胸前的那片柔软,她低头细看了一眼,又悻悻地别开目光,紧紧搂住陆林钟的脖子。 陆林钟把安槐序抱到洗漱台面上坐着,两条细白的长腿在空中晃了晃。 -- 第168页 “鞋。”安槐序看着光荡荡的脚,努了努下巴。 陆林钟替她挤好牙膏,“坐着刷吧。” 周围漫着清爽的薄荷味,安槐序含着一口泡沫,眼睛弯了弯,欣赏着陆林钟身前的曲线,角度正好。 陆林钟帮她准备了精油皂和起泡网,抬手往她鼻尖上摸了一团洁面泡泡。 “看够了吗?” “唔~”她含着牙刷,说话声含糊不清。 “越来越能耐了,一大早就占我便宜。” 陆林钟冲干净手上的泡泡,湿哒哒的手弹了安槐序一脸水:“不好好治治,你都不知道家里是谁说了算。” 少女的两颊又多了两团泡泡。 安槐序快速漱完口,扬起水花冲脸,溅湿了陆林钟一身。 陆林钟取下干毛巾给安槐序擦脸,半湿的刘海炸了毛,呆呆萌萌的,很可爱。 安槐序环着她的脖子,在她耳边笑道:“你说了算。” 陆林钟把安槐序从洗漱台面上抱起,安槐序侧头枕着陆林钟的肩膀,突发奇想,在女人的锁骨上种下了一颗小草莓。 少女冰凉软糯的唇让陆林钟底盘稍有不稳,她一步并作三步把安槐序放在餐桌上,低头想吻她。 安槐序笑着躲开了,“我饿了,要吃早饭。” 陆林钟捏了捏她的脸,转身去厨房端早餐。 豆沙包发散着诱人香味,陆林钟夹起一个喂到安槐序嘴边,安槐序一口咬下了两只猪耳朵,可爱的小猪包顿时秃了顶。 陆林钟:“······”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陆林钟把剩下的那个大半个包子放在安槐序碟子里,“我接个电话,孟律师打来的。” 安槐序停下咀嚼的动作,盯着陆林钟的手机,鼓起的腮帮子像红润多汁的水蜜桃。 陆林钟接起电话,皱了皱眉,重复电话那头的话:“晕倒了?” 安槐序蹭地站起来:“许终玄晕倒了?” 陆林钟交代了两句挂了电话,把外套递给安槐序,温声道:“你先别急,孟律师已经带着许总去医院了。” “都怪我。” “先别着急,我们去医院看看情况。” 一路上,安槐序都闷不做声地望着窗外。 医院里常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孟秋坐在病房外的休息椅上,神色凝重。 安槐序抿唇,她从上大学认识孟秋起那么多年了,昨天是第一次碰上孟秋发脾气。 好朋友之间吵过架,尴尬总是必然的。 陆林钟握了握她的手,走到前方开口问孟秋:“许总情况怎么样了?” 孟秋把主治医生的话转述了一遍,许终玄因为落水后着凉,引发了急性肺炎,眼下情况暂且稳定了,只是这几天要卧床休息。 安槐序悬着的一颗心稍微放下了,对孟秋歉意道:“对不起,都怪我。” “咳。”孟秋咳了咳,含糊道:“不,不是你。” 陆林钟往病房里瞧了一眼,正好遇上过来换吊瓶的护士,她跟着走到病床前,轻声问了两句病人的情况,得知许终玄没什么大碍。 她在病床旁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帮许终玄掖掖被角后便准备离开,倏然发现许终玄颈上有不少深深浅浅的吻痕。明明昨天还没有的,她侧过脸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孟秋,心下了然。 精明强干手腕强硬的许总竟然是被推倒的那一方。 陆林钟神色微妙地退出房间,拉着安槐序走了。 “就这么走吗?”安槐序站在电梯口不放心地回头看病房。 “许总和孟律师挺好的。” “嗯?” “嗯。”陆林钟清了清嗓子,“你当了几个月僚机没有丝毫进展,昨天把许总弄到水里之后,她们······” 陆林钟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是说她们——” “嗯哼。”陆林钟和安槐序咬耳朵,小声道“我猜许总着凉很可能是因为夜里没穿衣服。” 安槐序顿悟:“怪不得刚刚孟秋扭扭捏捏说不怪我。” 浓云里藏着的太阳偶尔往外探出头,安槐序放下车窗,格外惬意地吹着风。两人的车穿过津城,进了南郊。 陆林钟半张脸被墨镜遮住,露出挺翘的鼻子和曲线优雅的下巴,说话时两瓣薄唇像姿态优雅的粉色戴安娜。 “这是个酒庄,老板是我朋友。” 安槐序静静听她说话。 “她这里有几道菜很不错,一般人轻易吃不到的。” 爬藤蔷薇沿着篱笆爬满了挂着酒庄招牌的酒庄大门,其中夹着许多即将盛放的花骨朵,安槐序看清醒目招牌上面的字:“Larose?” 陆林钟点了点头,把车钥匙递给侍者,俨然一副熟悉的样子。 安槐序跟着她走进去,酒庄的主楼是一幢看似低调的欧式复古建筑,走进餐厅眼前豁然开朗,红丝绒窗帘装点落地窗,高挑宽阔的房顶间距,中间挂着灯光柔和的法式水晶灯,艺术摆饰和墙上中古风的油画相呼应,是陆林钟喜欢的装饰风格。 陆林钟沿着楼梯走到二楼拐角,示意安槐序跟上来。 “Sherry。” 陆林钟冲坐在露台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对方转过头,一头浓长的黑长直发,眉目清冷,一张略凉薄的唇,窄肩细腰。 “陆?”Sherry惊异地挑了挑眉,看见陆林钟的一瞬,眼睛里像有星星。注意到陆林钟身后有人,一双眼睛变得尤其锐利。 -- 第169页 Sherry看了看安槐序,问陆林钟:“她是你的······” 陆林钟抬手摘下墨镜,侧过脸冲安槐序抛了个媚眼,嘴角扬起来:“是啊,她是我的。” 安槐序走到陆林钟身旁,向Sherry伸出手:“你好,我叫安槐序。” “你好。”Sherry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安槐序的名字,把她打量个遍。 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的眼睛扫一眼周围,都能给人春光乍泄的感觉。五官清秀,身高出众,齐肩发,配上纤细的身板和身材比例,给人一种清新感,站在人群中绝对是很吸睛的那一款。 Sherry按捺住起伏的心绪,扯了扯嘴角:“要来怎么不提前打电话?” “不想耽误你做生意咯。” 安槐序默默站在旁边听两人说话,她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相识,是多好的朋友,但她从第一眼看到Sherry,就感觉Sherry看陆林钟的眼神带着隐忍的热切,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有些事再明显不过。 Sherry看了一眼一楼餐厅来来往往的客人,从钥匙串里挑出一片,打开了二楼雅间的门,让旁边的服务生拿出菜单。 陆林钟冲安槐序眨眨眼:“都说巴黎是法国的心脏,里昂是法国的胃,Sherry做法餐的手艺就是在里昂学的。” 安槐序点头,并没有太多期待。 “两位点什么菜?” “餐前面包,低温银鳕鱼配波士顿龙虾,扒小牛排配黑胡椒汁,法式南瓜汤佐帕玛森芝士片,再准备一份沙拉。”陆林钟说完,冲安槐序扬了扬下巴,“好吃的我都帮你点好了,还有其他想吃的吗?” 安槐序翻过菜单,陆林钟说的菜没有一道是菜单上有的。 “都听你的。” 服务生把菜名报到厨房里,念给Sherry,Sherry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开始准备前菜。 雅间的窗户是打开的,正好可以看见酒庄栅栏上爬满的蔷薇,被太阳晒得微暖的秋风拂过两人的面颊,连时间流逝的速度都变慢了。 “你常来吗?”安槐序把手里的玻璃杯从左手推到右手。 第78章 “你常来吗?” “第二次来。” “我们在英国认识的。”陆林钟拿起桌上的玻璃杯抿了一口, 杯里不是茶, 而是威士忌。“在一家酒吧。” “其实在国外上学未见得就都是值得铭记的快乐时光, 毕竟人一生当中的高光时刻总是只有为数不多的那么几次。我遇到Sherry的时候,是我” 陆林钟停住了,放下杯子, 没再往下说。一贯微挑的眼角眉梢都有些失意低垂,难过像寒风中振翅的蝴蝶,行将就木,摇摇欲坠,看起来让人心疼极了。 安槐序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没有机会参与到陆林钟过去的生命里她很遗憾, 她不知道陆林钟为什么那么怕水,也不知道陆林钟刚才说起过去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但Sherry不同, Sherry知道许多她所不知道的。 她有点羡慕, 也有点嫉妒了。 两个人久坐着没有多说,安槐序手搭在陆林的指尖, 一点一点地温柔抚摸, 她又是极其幸运的, 因为她有陆林钟全部的以后。 “我昨晚就和你说了,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事以后都不会有了。”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人推开,Sherry的目光落在两个人的手上,笑了笑说:“陆, 餐前酒选什么?” “我去酒窖选吧。”陆林钟回头冲安槐序笑笑,“马上就回来。” Sherry抿了抿唇,转身走出包间。 陆林钟跟着Sherry进了酒窖,里面的装饰大多以青红砖和原石为主,透出田园感,层板倾斜15度,冷光灯把两个人的皮肤照得惨白。 “有话要说?”Sherry从陈列架上取下一瓶红酒,仔细核对年份和购买时间。 陆林钟反手撑着长桌,尽情享受了一会儿R10 HIFI音场,开口道:“我记得你说过你经营了一家琴行。” Sherry把手上的帕图斯放回原处,没有否认。 “前段时间津城歌德剧院里有场小提琴独场演奏,演奏会期间拍售了梅纽因勋爵的名琴复刻版,那把琴是被你买下来了吧?” “什么时候对小提琴感兴趣了?”Sherry疑惑道。 “嗯哼~”陆林钟抬手,“我觉得你后面那瓶RP100不错。就它了。” “01年的贵腐在国内可不好找。”Sherry拿着瓶子在手上晃了晃,塞进冰桶里。白葡萄起泡酒冰镇后口感更佳,冰镇又额外需要一些时间,这样她又多一点时间待在这里,和陆林钟一起。 “你还没回答我的。”Sherry环抱着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冰桶,“小提琴。” 陆林钟神色柔软,Sherry一眼就看破了个中缘故,背着光酸涩地扯了扯嘴角。 “是她想要吧?”Sherry皱了皱眉,把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藏好,回过头冲陆林钟笑,“那把琴对你来说是不贵,但我不会卖给你。”不会卖给你,让你去哄另一个女孩子。 “为什么?你非它不可吗?” Sherry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觉得自己的话真是可笑,她喜欢的人已经结婚了,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执着些什么,可是她心里总有些意难平。 “也不是非它不可。”Sherry侧过头,眼睛被一道明光刺了一下。 是陆林钟戴了很多年的那枚吊坠。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陆林钟时,就注意到了这枚特别的坠子。真正开始留意到它,还是后来她们每次见面,它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陆林钟的颈上。她有一次伸手要碰,陆林钟还躲开了。 -- 第170页 Sherry沉眸,“你总得拿出一点诚意吧,我都忍痛割爱了。” “诚意?”陆林钟抿唇,似有所感地问,“你要什么?” “那个。” Sherry盯着陆林钟颈上的坠子,扬了扬下巴。 陆林钟没有说话。Sherry伸手把RP100从冰桶里拿出来,走出酒窖。 服务生把菜端上来,还多了几道。 Sherry在安槐序对面坐下:“陆是我的好朋友,这顿饭我请你们吃,所以做了三个人的分量,安小姐不介意吧?” 安槐序摇头,露出得体的笑容:“不介意。” 陆林钟皱了皱眉,没有多说,坐在了安槐序旁边。 服务生帮她们打开酒,倒了一杯,递到了陆林钟面前,再递过来第二杯的时候被陆林钟挡下了。 “安小姐不会喝酒?”Sherry惊讶道,她没有给安槐序说话的机会,冲陆林钟扬了扬下巴,“陆,我记得你之前的每一任酒量都不错。” 陆林钟捋了捋头发,率先抿了一口。 “你用得着这样?像我在欺负她。”Sherry嘴角弯了弯,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我刚才喝了威士忌,她一会儿要开车。” 安槐序抬眸迎上陆林钟的目光,陆林钟点点头。 Sherry 语噎,不动声色地朝服务生摆摆手,杯中酒已经索然无味了。 她忍不住想,如果这里只有她和陆林钟,或许她们会聊波尔多格拉夫南部的那几个村庄,会聊那边晨间多雾潮湿,午后温暖干燥的独特气候,会聊这支01年的贵腐有多么令人惊艳。 但是现在,陆林钟在意的早就不是RP100的优雅卓越。 尝过了餐前菜,Sherry指了指陆林钟面前那道土豆泥焗牛绞肉:“我记得你从前说我做的Hachis Parmentier很好吃,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陆林钟侧过头,安槐序往陆林钟的餐盘里放了一点切好的牛排:“很多东西一成不变,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陆林钟托腮,静静地看着她。 “哦?”Sherry笑笑。 “也许她从前喜欢过,但是现在不喜欢了,又何必强求呢。”安槐序毫不让步地迎视Sherry,语气、眼神都更强势。 “也许她当时说喜欢吃,只是为了照顾做菜人的情绪。她在公司就经常这样,有人喜欢给她做红烧排骨,她也会夸好吃,但只是客气而已。” 陆林钟惊喜地挑了挑眉,她从来不知道安槐序还有这样的一面,强势的,霸道的,让人想要——依靠的。 “安小姐会做菜吗?”Sherry又问,“陆的口味非常挑剔,即便是到了我这种水平,她偶尔还会觉得不如意。” 安槐序又给陆林钟挑了一点鳕鱼:“我没有Sherry小姐这样的厨艺。” Sherry端起桌上的酒杯,往后靠了靠。 “但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你是厨师,我是妻子。厨师做出来的食物就是要讨顾客的喜欢,但妻子不同。” 陆林钟嘴角噙着一抹笑,叉起盘中的牛排,放入口中细品。 “我不会做的,她会教我;我做得不好的,她也会欣然接受。”安槐序又往陆林钟碗里放了一点东西。 陆林钟略低头勾起一丝浅笑,她现在就是在欣然接受安槐序不停给她喂高热食物,含笑嗔道:“可以了,我都怀疑你蓄意要让我变成个胖子,你自己也吃。” Sherry沉默了。在她的印象中,陆林钟是理性的,独立的,虽然圆滑周到却永远与周围人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即使处在恋情中,也从来是主动照顾对方的那一个。 可在安槐序面前,她也有这么柔软,可爱,纯情的一面,会撒娇,会嗔怨,会俏皮,会等对方的眼神,在这两个人的感情里,陆林钟会去主动依靠安槐序,或许陆林钟自己都不自知。 她余光扫过安槐序的脸,满脸的胶原蛋白,没有一丝皱纹,肌肤白嫩,嘴唇饱满,是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孔。 才二十五岁,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让安槐序难堪,但没想到竟被一个二十五岁的小姑娘驳得说不出话来。 酒杯很快就空了,越来越浓烈的酸涩胀满了心口,Sherry放下杯子跟对面两个人说:“楼下还有几个重要的客人,你们慢用。” 安槐序目送了Sherry的背影,顿时胃口大开。虽然Sherry是在刻意为难她,但这里的东西做得不错。 陆林钟眼睛不眨地盯着她鼓鼓的两腮,忍不住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我们和好好不好?” “嗯?” 陆林钟含笑托腮,温声道:“我很喜欢你刚才的样子。” 安槐序没有说话。 “从前的事,我们各自做得不对的那些事,就当翻书一样翻过去,好不好?”语气像在哄一个小孩子。 安槐序想了想,点头。 陆林钟是喜欢这样的氛围的,她相信安槐序也喜欢。她说想要和好,不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让她有了爱情死灰复燃的感觉,而是刚才的那一瞬间她忽有所感,她该珍惜她们之间的时光,何必要让本就短暂的相聚里也充满了不快。 她看到了Sherry诧异的眼神。她知道那是因为从前,她在人前永远是强势圆滑,无懈可击的样子,几乎所有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她身上的明朗与自信是来自于充满了温暖和爱的家庭。 其实不然。 -- 第171页 父母在她十岁时离异,她的抚养权被判给父亲。彼时长辈忙于生意,把她送去了英国,上的寄宿学校。求学异国之初,她遭受过冷待和白眼,一度封闭自己。在成长中她渐渐发现,只有披上了坚硬的外壳,才能将自己保护起来。 所有能让人称道的能力,都是改变别人目光的良药。所以她用尽力气变得聪明强势,圆滑玲珑,她不敢不优秀,也从来不敢依靠任何人。 成长过程中缺失了很多本来应有的关爱,却想用反馈的方式去填补,所以一直来她宁肯主动去照顾别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在安槐序这里感受到了被保护的感觉,有点奇妙,她甚至纵容自己放下她心里固执的骄傲,大胆地享受了这种被保护的感觉。 她想,或许依赖一个人,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糕。 陆林钟收回自己的思绪,看着安槐序把那盘土豆泥焗牛绞肉吃得干干净净,忍不住感叹年轻人的胃就是不一样,安槐序平常吃东西从没有一点小女生的矫情,吃得不少,但依旧细胳膊细腿。 “还要再点一点别的吗?” “不用了,我们走吧?” “等等。你先等我下。” 陆林钟旋即下楼,走进酒柜后面的休息室。 Sherry蜷着腿坐在沙发上,看见陆林钟进来,捻灭了手里的烟。烟灰缸里有不少浅蓝色的烟蒂。 陆林钟摘下颈上的吊坠,“这个你拿去,琴呢?” Sherry怔住了,她还以为陆林钟不会答应,即便答应也会很不舍,这样陆林钟只要想起那颗吊坠,就会想起她。 Sherry一阵心烦:“琴不在这里,下次我去琴行给你打电话。” 陆林钟颔首转身:“那吊坠我也下次再给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都是亘古不变的老规矩了。” Sherry看着陆林钟离去的背影,眼角发涩,她从前就喜欢极了陆林钟这狡猾吃不得半点亏的样子。 她今天已经够丢人的了,就不该再犯贱,可是她想多见陆林钟一面。 陆林钟走出休息室,在楼梯口和安槐序招招手:“我们去附近逛逛?” 南郊附近有紧挨着Larose还有几家颇负盛名的酒庄,连着一片高尔夫球场,前些年政府投资开发这片区域,在附近造了个人工湖,取名小南海,风景秀雅,也是情侣约会散心的好去处。 安槐序刻意绕开路。 “怎么不继续往南走?”陆林钟懒懒地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饭前喝了威士忌,酒劲上来两颊泛起薄红。 “有水。” 陆林钟眉尖抖了抖,“那我回家是不是最好不要泡澡?!” “我看着你泡。” “你现在开车越来越大胆了。” 第79章 天幕像一块温软的绸缎, 柔和地盖住了晴光, 夜慢慢暗了下来。 客厅里暖黄色的氛围灯和沙发一侧的读书灯交映在一起, 灯下的两个人相偎,好像连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 陆林钟斜靠着沙发椅背,手里拿着书安静翻读。 安槐序枕在她腿上, 静静感受着对方呼吸的韵律。 陆林钟闲下来时格外安静,往往一壶茶,一本诗集能看许久。每当这个时候,安槐序就会觉得她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不止五年。陆林钟光鲜明艳的外表下,藏着她没触碰到的灵魂。 “你在看哪一篇?”安槐序仰起脸,《Les Fleurs du Mal》的封面上有浅浅的褶皱, 是被翻阅过很多次的痕迹。 “《Sed Non Satiata》,就是后来引用梅萨琳娜诗句为题的那篇,叫做《可是尚未满足》。” “你念给我听。” “古怪的女神, 像黑夜一样的褐色。会有哈瓦那烟草和麝香的香气。”女人的声音是轻柔的。 安槐序伏在她腿上, 心想,如果人也有颜色, 那陆林钟一定是最炽烈的红色, 无论何时, 无论何处,永远是周围人视线的焦点。 陆林钟抬手轻抚安槐序柔软的齐肩短发,安槐序刚洗过澡,发尾还有些潮湿。她意犹未尽地搓了搓指尖,继续温声念: “我不要康斯坦斯, 不要鸦片和纽伊,宁要你那情思绵绵的嘴里的灵液。” 安槐序细长的睫毛轻轻掠动,有不少轻轻擦过陆林钟光洁的肌肤。 “当我的情|欲成群结队地走向你······”边说着,陆林钟顺着女孩的发尾在她的脖子上轻挠。 “痒。” 安槐序歪头躲那只灵巧的手,鼻息轻轻呵在陆林钟腿上,像一阵电流经过,陆林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蜷了蜷脚趾缩回了腿。 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旖旎,安槐序伸手拉住了陆林钟光洁的脚踝。 陆林钟捏着书页一角轻轻搓了搓,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翻了一页书。 安槐序的手从脚踝游移到小腿上,指腹若有若无地摩挲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小腿腹顺延上来。 陆林钟缓缓把书合上,“回房间吗?” 安槐序看看时间,点头。 陆林钟沿着扶梯上了二楼,穿过小客厅,停下步子:“睡哪边?” “你说了算。” 陆林钟笑笑,表情尤为受用。 月光透过玻璃柔柔地铺了一地,陆林钟靠在安槐序怀里,柔声问:“身上还疼吗?” “不疼。” “嗯。”她伸手挑开安槐序睡衣的第一颗纽扣,秀白的手勾住安槐序的颈,衾被之间绕着一股淡淡的药味,说不上好闻,却也不至于破坏氛围。 -- 第172页 黑暗中,两个人紧贴的身体逐渐升温,陆林钟往安槐序的肩窝里靠了靠,暗暗咬住下唇。 这样主动地在下面,她其实很不适应。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就当做是安槐序今天表现不错的奖励。可如果安槐序以后一直都表现得很好的话,那又该怎么办? 她仰头,极轻地亲了安槐序的锁骨,印上一个销魂的暗号。 月光跳进窗户,不偏不倚地斜照在女人身上,长卷发松散微乱,落在枕头上,颈间那颗形状独特的吊坠晃着盈亮的光泽,真丝睡裙松松垮垮地裹着女人极有诱惑力的身体。 安槐序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手给陆林钟掖好被角,拍了拍她的背:“快睡吧。” 怀里的人怔了怔,扬声疑惑问:“你确定?” 安槐序睁着眼睛看向卧室里最暗的角落,“嗯。” 陆林钟紧咬薄唇的贝齿轻轻松开,在黑暗中定神望了她几秒,爱人之间的沟通有两种,一种是言语,一种是亲昵。海誓山盟的缥缈诺言在褪去层层衣物的亲昵情事里,好像得到了证实。 而现在,她在床上被拒绝了。 陆林钟慢慢慢慢地挽起了嘴角,一点苦涩在她心口慢慢地化开,她用手握住颈上的吊坠,轻轻一用力便将之取了下来。 这枚吊坠陪伴了她快二十年,很快就要拿去换更重要的东西了,她虽不舍,却想到最重要的人已经在她身边,其他的就真没那么重要了。 “小序。” “嗯?” “它在我身边快二十年了。” 安槐序睁眼,借着月光看清了陆林钟手里的东西。两个镂空的三角形嵌在一起,神秘而冷清。 “你想知道它的由来吗?” 她想。 “我十岁那年,刚去英国上学不久。当地有些白人小孩有些歧视黄种人,我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并不好。” 她静静地听陆林钟娓娓道来。 “我上的寄宿学校,虽然语言没有什么障碍,但都是独来独往。那天我从学校里出来,走在河边的矮灌木夹道上,被我同学推下了夹道。” “夹道下面是河,水不急,但是又深又冷。我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挣扎,只听见她们欢笑着跑开了。” 安槐序心口一塞,一直以来,她看到的陆林钟都是光鲜明丽的,从没有想过她也被人欺负过,她伸手圈紧了怀里的人。 两个人静了一会儿,陆林钟继续道:“那是个T字形路口,如果有人有过或许会发现我,我一直等啊等。” 安槐序呼吸渐沉。关于陆林钟从前的事她好奇,可当她真的有机会靠近聆听,得知往事,她又很难过。 “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用手里的琴弓够着我,我才······” “那这枚吊坠是救你的人留给你的东西吗?” 陆林钟凝眸看着安槐序,心中抱着的期待像逐渐被云遮起的月光,慢慢变淡,直到一片漆黑。 二十年前,安槐序只有五岁。五岁的孩子懵懵懂懂,大概只知道什么是开心,什么是难过,留在记忆里的恐怕只是去游乐场或者过生日。 安槐序不记得了,她该庆幸还是难过?庆幸安槐序不会以为她们的感情不够纯粹,还是难过她们的初遇只是她一个人的回忆? 那年,在河边,救她的女孩穿了一条牛仔背带裤一件明黄色卡通短袖,戴着一顶圆圆的帽子,眼睛黑黑的,瞳仁很大。 女孩很聪明,知道可能会被她拉到水里,便趴在地上用手里的琴去够她,短胳膊短腿地大声喊:“Help!” 英文说得很不地道的小女孩。 被路过的大人救起来时她失魂落魄,又惊又怕。在异国他乡无所依靠的孤独无助,不是旁人能感同身受的。她想要家人在,想要温暖的怀抱,想要回到从前熟悉的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有。 “姐姐,哦不,sister?”小女孩很着急的比划,英文说得磕磕巴巴,“I am,不对,Hello,my name is An Huai Xu.” 小女孩从背带裤的大兜里摘下用别针挂起的黑色小布袋,声音稚嫩,“我不会说很多英文,这个你戴着,这是grandma给我的,保平安的,你戴好。” 她有些懵,小女孩又用蹩脚的英文说:“Luckly,for you.”之后拿着湿哒哒的小提琴慌慌张张跑掉了。 后来,她回到家把小布袋打开,里面是一张长条黄纸,上面画着很多奇怪的三角形。年幼的她不知道布袋里装着的奇怪东西叫平安符,却懂得安槐序于她有救命之恩,不能忘记。 长大一些后,她便找工匠照着纸上的形状用钻石原石切割成这枚吊坠,一直戴在身边,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穿着背带裤眼睛清澈纯净的小女孩。 一晃二十年过去,她们又相遇了。 她们再次的相遇,或许就是她们彼此纠葛宿命的开始。 “六六,不去想了。” “嗯。”好似一声叹息。 “其实你在家里,在我面前,不用对自己太苛刻。你不高兴了,可以生气;觉得疲惫,那就休息。没有必要像在外面那样,我怕你累;更怕你明明累,还要在我面前藏起来。” 陆林钟伸手环住安槐序的腰,静静注视着面前这个女孩。她一直以为安槐序对她的喜欢大多起于崇拜,因为她经历得多,懂的也多。可现在她的女孩渐渐长大了,会知晓她,照顾她,体贴她。 -- 第173页 “那样,不好。”陆林钟喉咙耸动,声音弱了下去,“如果我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可能会不喜欢我了,而且我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女孩。” 安槐序笑了笑,轻抚上陆林钟的背,“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的,追求的是你的完美。” 她几乎能想象出陆林钟脸上少见的别扭又纠结的表情。 一定很可爱吧,毕竟这么少见。 在外人眼里,陆林钟是近乎完美的,优质的外貌、不俗的能力,在情感当中游刃有余,风情有趣,进退有度,是无可挑剔的恋人。 可她真正意识到自己爱上陆林钟的时候,是那天陆林钟宿醉被她遇见,那种脆弱的,即将破碎的美,像被太阳照射的薄冰,一点一点融化。 陆林钟是有弱点的,会情难自抑地吻她,会因爱而不得而痛苦,会有感性战胜理智的短暂疯狂。 “你虽然比我大,但没有人规定在一段感情里年龄大的那个就要主动去承担所有的事,我一样可以。” “嗯?”陆林钟的声音绵软,带了一点鼻音,“只要你给我时间,我能证明。不用太久,我一定可以给你一个被亲友祝福的婚姻,给你一个温暖的家,你是我的妻子,我们要一起度过今后所有的时光,你不会再独自面对那些让你不快乐的事。” 陆林钟失神,她从十来岁开始频频收到别人的告白,情意深重的话她听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因为没有一个理性的成年人会把海誓山盟当真。 可是现在她愿意做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子,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相信安槐序说的每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陆某人对安同学感情很纯粹不是为了报恩才和在一起,不然不会有那么多前任了。 第80章 厨房里轻微的响动和晨曦的柔光织成平和的早晨。 陆林钟换好衣服走到餐桌边, 安槐序正好将早饭端上来, 沙拉碗里盛了玉米粒、小番茄和生菜叶, 浇了一点沙拉汁,煮好的红茶已经放凉到适合入口的温度,还有水煮的溏心蛋。 安槐序把竹筷递到陆林钟手边,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林钟疑惑地看着安槐序身上的家居服,问道:“你不上班吗?” 安槐序笑容凝在嘴角,吞吐应道:“嗯,上。” “吃好了吗?我们走吧。” 安槐序跟在陆林钟身后出了门。在单位附近,陆林钟靠边停车, 温声问:“下午我来接你下班?” “我下班的时间比较固定,我去致天找你吧,万一你有其他的事呢。” “也好。” 安槐序站在马路边向陆林钟挥了挥手, 陆林钟的车渐行渐远, 她的心情变得低落。 找工作的事并不顺利,津华法学院虽说是排在全国前五, 但她一直待在公职系统, 因家里的关系, 上班两年里根本就没捞到过活干,严重缺乏工作经验,大把的简历投出去,收到过几个面试通知,却都是津城叫不上名号的小律所。 安槐序叹了口气, 看着津城忙碌繁华的十字街,路上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心里越发低落。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荡悠大半天,终于熬到下午,她拦了辆车,到了致天楼下。 电梯门停稳打开,安槐序闷头走进陆林钟的办公室,坐在那张白色电脑椅上的却不是陆林钟。 “······” 安槐序尴尬地退出门外,抬头看了一眼门牌,确是陆林钟办公室没错。 林于岑在致天还勉强说得过去,会在陆林钟的办公室里? 安槐序尴尬地站在门外。感觉林于岑盯着她很久,她终于开口:“我来找人的。” “陆副总出去了。”林于岑低下头,继续核对手里的报表。 安槐序按了按门把手,坐在林于岑正对面的沙发上,“没事,我在这里等她。” 林于岑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办公室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林于岑偶尔按动鼠标的声音。 安槐序把手机上可以浏览的APP点了个遍,索然无味地锁屏又打开,盯着屏保嘴角一点一点上扬。 她的手机屏保是陆林钟的照片。陆林钟五官明艳,360度无死角,但她本人不太喜欢拍照,尤其讨厌自拍。这张屏保是她趁陆林钟在厨房里做饭时偷偷拍下的。 夏夜的灯光下,陆林钟穿了一套真丝缎面的家居服,两条腿细长秀白,骨节匀称,她一手撑在厨房台面上,一手掠了一下散乱的长卷发。 美极了。 安槐序盯着屏幕傻看了很久,腿麻想换个坐姿,抬起头发现林于岑在看着她,她挂在嘴角那抹来不及收回的笑容尤其诡异。 林于岑捏着笔低下头,说:“她才刚走。” “嗯?”安槐序反应过来,“哦。”摸出手机给陆林钟发了个微信:我在你办公室里。 陆林钟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嗡”的震动声回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震出了石破天惊的感觉。 安槐序:“······” “小序,抱歉。” 安槐序已经知道陆林钟要说什么了,撇撇嘴应道:“嗯?” “晚上我有应酬,所以······” “嗯,我知道了。” 电话对面的人忽然柔声道:“宝宝,你不要生气。” 安槐序正无聊地抠着裤缝线,听到这话立马僵住往林于岑那边偷瞄了一眼,背对着她小声道:“咳,我没。” -- 第174页 “林于岑在办公室吗?” “她在。” “你帮我转告她,把核对后的报表发给我就可以下班了。你不要在办公室等我了,在外面吃饭,早些回家。” 安槐序挂了电话,林于岑已经站起来收拾好了办公桌面。 “陆副总说把核对过的报表发给她你就可以下班了。” 林于岑越过她走到门边,“早听见了。” “······”安槐序尴尬地关好办公室的灯,跟着走出去。 “安,槐,序,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林于岑一字一句地说道。 僵硬的声音和语气传到安槐序耳朵里,她听了冒了一身冷汗,内心直吐槽:林于岑怎么像个中二病似的。 “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安槐序回过神点点头,“好。” 安槐序走在前面,抬手按下电梯按钮,正经道:“按理说,你应该叫我姐姐。 ” 林于岑静默。 等电梯的间隙,安槐序从镜面门中仔细打量了林于岑。头上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又高又瘦,皮肤很白,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冽。不是许终玄的那张清冷矜贵,而是就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的冷漠。 短短的一两分钟,林于岑习惯性地皱了几次眉,嘴角紧抿,一副沉稳持重的样子,明明看起来才二十岁左右。 —妹妹从小被父亲严格培养,因此也特别独立。 安槐序回想起林于斯的话,心里一阵无语,年轻人就喜欢把自己当成小大人,少年老成,没有一点蓬勃朝气。 两个人沉默地走进电梯,安槐序按下一楼按钮,揣兜退到角落,“你想吃什么?我去打车。” 林于岑取消一楼按钮,按下B1。 “我开车了。” “······” 车从停车场里一路驶入东区闹市,连成片的大排档和烧烤摊排在路边,再往前就是津城古城墙景区。 安槐序诧异地别过脸,“你刚说吃······什么?” “烧烤。” “???” 安槐序茫然地伸手耙了耙头发,林于岑好歹也是有钱人家的二代,叫她来吃烧烤是怎么回事? 安槐序侧过脸,稍稍仰头注视她,“致天给你的实习工资是不是有点少?要不我帮你打个招呼,你们年轻人烧烤吃多了影响长个儿。” “不用了,谢谢。” 安槐序翻了个白眼,不再多嘴。 林于岑带着安槐序随意走进一家小店,挑了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店面虽不宽敞,胜在环境还算整洁。 安槐序左右看看,歪在林于岑对面的小马扎上,对墙上的菜单努努下巴,问道:“你吃过这家?” “没有。” “???” “这里人少。”林于岑淡淡解释。 “好吧。”安槐序伸手扶额,心想,这顿饭就当她是在给林家赔罪了。 店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见她们进来,随手一指贴在墙上的菜单。 “安槐序。” 安槐序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好声好气道:“大姐,你能不能别连名带姓地大声叫我?” “你点吧。”林于岑正襟危坐,如果无视她坐的那张塑料四角凳,完全像是在开会。 “那我随便点了。” 安槐序冲老板打了个手势:“老板,照菜单上第一列,每种要5串。你呢?” 林于岑:“一样。” 安槐序:“为什么点一样的?点不一样的我们可以换着尝啊。” 林于岑:“好。” 安槐序:“······” 林于岑:“第二列,每种5串。” 安槐序:“······” 店里很快就变得烟气腾腾,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老板翻动烤串儿的声音混着油星子溅到炭火上的细响。 孜然,辣椒,香葱,诱人的味道扑进人的鼻腔里,烤好的荤素菜分开在两个不锈钢方盘中端到桌上,切得细薄串得均匀的肉块上泛着油光,渐渐勾起了安槐序的食欲。 林于岑:“我们,做朋友吧?” “???”安槐序无语地挠头,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位林大小姐还在用这种土到爆炸开场白。 “你和我吃饭到底什么事?”安槐序顿了顿,“因为你哥哥?” “你哥哥是个很好的人,但他不适合我。我和他都是家里被迫安排的,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了”安槐序说:“不对,没有如果。” 林于岑拿起一串烤肉咬下,吃东西的动作不紧不慢,很秀气,会在安槐序说话的时候,不时用眼神回应她。 安槐序拿起一串椒麻牛肚,咬了一口,图囵道:“暂时不明白也没关系,以后会明白的。” “和哥哥没有关系。”林于岑吃了两口,停下动作,“我们都一起吃过烤串了。” 安槐序盯着林于岑看了半天,没明白。 “你要玩套路这一招可不上道儿。”安槐序把嘴里的骨头吐出来,往盘子底压下两张红票票,转身插着裤兜走出了小店。 十一月初的津城已经开始有了冬天的味道,尤其是太阳落下山之后,温度骤降,隐隐能呵出白气。 街市繁华热闹,安槐序沿着狭窄的街道往外走,目光在小摊上流连,窄巷里不止有烧烤,还有糖画,梅花糕,糖葫芦······ -- 第175页 她边走边想什么时候带陆林钟来这里走一走,手握两大把串串,她们边走边吃。 安槐序往前走了一段路,顿住,“你跟着我干嘛呢?” “送你回家。” “我自己打车回去,不劳驾您。” 安槐序朝林于岑扬了扬手,飞快地钻进一辆出租车报了小区名儿,后视镜里的人越来越小。 安槐序回到家,时间还早,陆林钟却已经应酬回来了。 沐浴后白麝香的幽雅沉郁掩盖了陆林钟身上淡淡的酒香,她坐在灯下,一条腿伸直,一条腿立起托着书,神色恬然。 “去吃烧烤了吗?”陆林钟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味儿这么大?”安槐序吸吸鼻子,“你猜我和谁吃饭去了,你绝对想不到。” “嗯?”陆林钟放下书,很有兴趣。 “林于岑!”安槐序往沙发靠椅上一倒,“下午我去致天找你,她居然叫我一起吃饭。” “然后呢?” “她居然带我去吃烧烤。一个正儿八经富家子啊,居然带我去吃烧烤!边吃边还跟我说,要和我做朋友,我都怀疑她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陆林钟沉眸,重复道:“做朋友?” 安槐序点头,“你说是不是很莫名其妙?然后我就回来了。我上回猜到她可能在致天实习,但我没想到她是你的——”你的实习秘书。 安槐序狐疑: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津城这么多大家公司,林于岑偏偏就在致天,还偏偏在陆林钟手下实习。 陆林钟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把方才合上的书打开。如果她此时解释林于岑为什么会成为她的实习秘书反倒像是欲盖弥彰,不如避重就轻。 “她还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她好无趣啊,板着脸,话又少。” 陆林钟伸手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有趣无趣倒是不知道,话少又严肃倒是真的,她平常就是这样。” “你呢,晚上的应酬这么早就结束了吗?” “嗯。”陆林钟笑笑,风轻云淡地应了一声,把安槐序往浴室赶,“你身上一股子烧烤味,快去洗洗。” 浴室玻璃门上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真正带走她思绪的是一阵又一阵的水声。 下午陆林钟临下班前被易子曰一个电话叫走了。 还不是深夜,云顶花园里人还不多,她轻车熟路地推开吧台后的一扇门。 “啧啧啧,易老板还真是悠闲。” 易子曰手里拿着量杯,白了她一眼:“哟,稀客啊。今天心情不错?上回找你,你可不是这么春风得意的。” “咳咳。”陆林钟白了她一眼,随手关上了门,“说吧,南屏县那边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查到了一点东西。”易子曰把手里的量杯放回台面上,拍拍陆林钟肩膀,“当然了,这要多亏你陆小姐手眼通天,拿到了资料证实阿军和他妈妈在水泥厂那边已经住了二十几年。” “后来呢,他们开口说了吗?” “你以为证明人家在那里住了二十几年就能让人家开口啊?!他们要是铁了心不愿意说,我们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啊!”易子曰话锋一转,贱笑道:“好在我侠肝义胆答应他们说拆迁补偿款会尽量考虑他们的合理要求。” “你答应什么了?”陆林钟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都手眼通天了,用你那四通八达的人际关系去疏通一下,跟买下地皮的开发商老板吃个饭不就好了?”易子曰说得理所当然。 陆林钟按了按额角,吃下闷亏,说道:“好的,你赶紧说重点。” “其实从前住在那一栋楼里的人都相熟,林谢一家差不多是二十五年前搬到水泥厂的。三个人,他,他老婆,还有三岁的女儿。” “果然是女儿。” 易子曰继续说,“他们在水泥厂住了五年,林谢一直在工地做工,他老婆身体不太好,只能在家照顾孩子。” “阿军说林谢是个厚道又有能力的人,他们同在水泥厂里给人扛水泥,但是林谢懂得多,干活儿很细,人也热心。他们在筒子楼里住了几年和邻居处得都不错。林谢为了多挣钱补贴家用,每天夜里还去别的工地上做活儿,后来伤到了腰。” “我们那天在门口看到那片墙上黑黑的就是二十年前留下来的烧焦的痕迹,当时林谢卧病在床,他的妻子在家里照顾他,后来不知怎么就着了大火,铁门窗户被挤压变形打不开,两个人就······”易子曰没再往下说。 陆林钟皱眉,心有不忍。可抛开情感,冷静下来细想:这种和利益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事,最好想得复杂一点,不妨大胆假设,林谢和他妻子的死如果不是意外······ 易子曰看了陆林钟一眼,沉声说:“你考虑的那种可能我也想过,但是这事轰动了小县城,当地的案件档案里有记录,起火原因都写得很清楚,初冬,天冷,一场意外。” “那个女孩呢?你刚才一直没有提到那个女孩,她叫什么?现在在哪?还有林谢一家搬到水泥厂之前他们住在哪儿,户籍在哪,这些你都查到了吗?” 易子曰深深看了陆林钟一眼:“你当我是神仙啊,掐个手指就能全知道。” “······” “只问到了小名儿啊,过去那么多年,他们都记不清了,好像叫nan nan?” -- 第176页 “哪两个字啊?南方的南?楠木的楠?还是别的?” 易子曰摊手,“我问了,可是阿军的妈妈不识字,只知道孩子叫nan nan。一般父母出了这种事,家里的孩子会交给亲戚抚养。但是当地的部门却没有查到林谢和他妻子的亲属,当时的派出所把孩子送来送去,最后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很可能是某个福利机构这样的。” “好奇怪,两个人怎么可能连个亲戚都没有。除非——”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除非他们的身份是被处理过的,二十年前这种事情办起来并不难。 “嗯,阿军妈妈说,林谢的妻子说话又软又甜,不像津城口音,倒像是南方人。” 浴室的门缝打开,斜照出一抹光,打乱了陆林钟的思绪。 安槐序边擦头发边走到她身旁,翻开的诗集还停留在原来那一页。 “你刚刚想什么呢?” 陆林钟拉了拉她的小指,面露歉意:“小序,我······” “嗯?” “我这个月可能要出差。”陆林钟认真观察着安槐序的脸色。 “嗯,去呗。” 近几年来,南方沿江三角洲经济发展得越来越好。许终玄基本摆平了董事会之后打算把发展方向往东南、华南倾斜,并将致天在上海的子公司用来发展影视投资,再渐渐独立出去。陆林钟作为致天影业的主要负责人,免不了要两地奔波,出差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多。何况她还要借着这个由头,进一步接近林氏集团,找到对方的破绽。 陆林钟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安槐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是去上海吗?” “你怎么知道?” “呃······还真被她说对了。”安槐序掠了一把肩前的长发。 “谁?” “易子曰啊。” “她说什么了?”陆林钟挑眉。 “好久之前,她老神在在地跟我说你会去上海出差。” 陆林钟留了个心眼,不经意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那倒没说什么。”安槐序眼珠一转,浅浅一笑漾出梨涡朵朵,向陆林钟肩上靠过去。 陆林钟抵住她的肩:“不对吧,易子曰那人我还是知道的,你没给她点什么好处她能给你递消息?” 安槐序语塞,这两只老狐狸。 “嗯?” “应该反过来说,是她给了我一点东西,然后跟我打听你哪天哪趟航班去上海。” 陆林钟眯起眼睛,想了一会儿:“她给你的是不是一个U盘?” “!!!” 陆林钟似笑非笑,安槐序面红耳赤伸手想捏陆林钟的脸,陆林钟敏捷地躲开。 安槐序瞥了她一眼:“那东西你不也有呢嘛?!你居然还舔着脸笑我。” “我可用不着,不过你没有经验,多看一看增长见识。”陆林钟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那我的U盘呢?”安槐序伸手讨要。 陆林钟借力把安槐序拉入怀中,抱在腿上,轻笑:“我送人了。” “送人了?!送谁了?” “你的发小,我的老板。” 安槐序垂眸,细长的睫毛在秀气的小脸上留下一层浅影,陆林钟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高兴?” 安槐序拍掉她的手:“假如我用你的东西去巴结我的上司,换你你会高兴?。” 陆林钟反握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细嫩,她细细把玩着,突然严肃道:“那我去找许总要回来?就说我们家小序还没学到家,需要再学习学习。” “不要了。”安槐序说:“你要去多久?” 陆林钟主动圈住安槐序的脖子,“去几天吧。” “几天?” “大概一周左右。”陆林钟在安槐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你要不要给易子曰发个消息告诉她?不然她多亏是不是。” “自己发。” “好~”陆林钟拿起安槐序的手机,点开微信,找到易子曰的头像,在对话框里输入行程时间,按下发送,嘴角藏着一丝笑。 陆林钟温软的指腹轻挑起安槐序的下巴:“你想我的话周末可以来看我,平时我不一定会有时间和你煲电话粥。” “哦。”安槐序语气幽怨,别过脸说,“我不想你。” 陆林钟摊手,“那刚好,反正我很忙也没空想你。” 安槐序伸手弹了一下陆林钟的额,拦腰抱她,陆林钟脸色微变,笑着伸手勾住安槐序的脖子。 屋外的寒风已经萧萧,衾被间缠绵的两个人呼吸滚烫,一点一点化开床畔微凉的月色。 作者有话要说:易子曰说的那个女孩猜猜是谁,后面节奏比较快了。 第81章 时间一天天过去, 陆林钟有条不紊地交接了手头上的工作, 安排出差的事, 只是有一件事让她略有不安,临行前一天的下午,她约见了秦时。 秦时近一段时间辗转国内各大城市, 为正在热映的电影做宣传。她作为投资方,想要见一见这位影后都要合上人家的档期。 见面地点选在熟人开的私厨,封闭的雅间,就她们两个人。 秦时准时赴约,身着一件浅灰色的长风衣,领口处的皮肤细白柔嫩, 微翘的下巴,优雅的薄唇,秀挺的鼻子, 和一双足以颠倒众生的眸, 是天生的美人。 -- 第177页 “秦小姐,好久不见。” 随后, 美人微微皱起了眉, 眼里的冷就像冬天里簌簌下落的雪花, 一点一点堆积起来,为的是她们前几次见面的不快。 “陆副总找我来有什么事?”秦时语气也冷冷的。 陆林钟忍不住扬眉,这位影后还真是打心眼里厌恶她呢。 “我为你牵线搭桥,将你引荐给了我的合作伙伴林于斯,让一个非科班出身的十八线女艺人成了《佞臣》的另一主角。”陆林钟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 继续道:“《佞臣》可是致天影业投拍的第一部 电影,我得冒多大风险呀。” 陆林钟轻放下手里的酒杯,静静欣赏秦时脸上的表情,好看的人生气当然也还是好看,尤其是对方生气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收起不正经,陆林钟正色道:“说到底我是个商人,在意的当然只有利益。” 秦时的脸色变了变。 “我已经让秦小姐如愿以偿,秦小姐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秦时不甚耐烦地侧过脸,“您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开口。” 很好,她等的就是秦时这句话。 “林于斯对你的印象还不错吧?”陆林钟从包里拿出一份资料,递到秦时面前,“我有个想法。” 秦时皱眉,翻了两页。 “这是林于斯在美国上学时候的履历,包括他的生活习惯,学习情况,身边的朋友。” “你想干什么?” “我在调查他的过程中发现有件事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林于斯上大学的时候喜欢一个留学生,后来那个女孩自杀了。” 秦时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带了一点弧度,“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故意接近林总,然后套他的话吧?” 陆林钟挑眉,不言。 秦时把资料阖上,轻笑,“您有多久没看电视剧了?” 陆林钟饶有兴趣地眯眼,“怎么?” “这几年这种戏码国内都懒得拍了,您还想让我真实上演。” 陆林钟哽了下。 “陆副总,您说呢?” “······”陆林钟摇摇头,云淡风轻道,“我听说秦小姐出生在颜色很红的家庭。” 秦时没说话。 “林于斯那件事我需要真相。调查这点小事对你父亲来说很简单,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可以有自己的底线,但你不能拒绝我。” 陆林钟看了一眼时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该走了。 “秦小姐,希望下次见面,你能给我带来好消息。” 见过秦时后,陆林钟给Sherry打了个电话,问什么时候可以取到琴。 Sherry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给了陆林钟一个确切的时间点,地点就是她经营的那家琴行。 琴行的位置显眼,靠近别墅区,独占一栋楼,整体的装修大气高档,此前陆林钟虽然听Sherry说起,但从没有亲自去看过。 一楼中央摆着一架棕色的Steinway SonsL,琴键经过精细抛光,在吊灯下反射出莹润明亮的光泽。 Sherry从楼梯上走下来,“二楼坐坐?我准备了一些茶点。” 陆林钟摆摆手,“今天就不坐了,我赶时间。” Sherry盯着她,“该不会就是赶着把琴拿去送人吧?” 陆林钟没有否认,Sherry哂笑,看了一眼陆林钟脖子上的吊坠,转身走进琴房。 陆林钟颔首,轻轻用力摘下颈上的坠子,放在手里不舍地握了握。 Sherry打开门,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琴盒。 “你为什么非要这颗吊坠不可呢?虽然是钻石,价格也和你这把琴相差甚远,而且它被切割成这个形状,对于一般人又没有特殊意义,就算哪天你想变卖了它换钱,应该也是有价无市。” “你觉得我真的有一天会变卖一颗吊坠来讨生活的吗?”Sherry笑笑,伸手把那枚吊坠抢过来,生怕陆林钟反悔似的。 “就算真的有那一天,我应该会把坠子卖给你,你会买的吧?” 陆林钟很认真地想了想,“不一定。” Sherry垂眸,紧了紧手里的吊坠。陆林钟看了一眼时间,匆匆接过琴盒,朝Sherry挥挥手,离开了琴行。 陆林钟系好了安全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平躺在后排座椅上的琴盒,笑意从眼底漫出来。 她还记得当年那个救她的小女孩胸前挂了一个卡牌,是温斯顿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序号牌,那天小女孩为救她弄湿了琴和琴弓,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影响到比赛。陆林钟从前就想过,如果有一天再遇到那个小女孩,她要送她一把小提琴。 命运的奇妙却远不只是再相遇而已。 天幕降临,马路上的车逐渐变多,东边的天空已经变成暗紫色。 拿琴耽搁了一些时间,陆林钟不知道安槐序是不是已经下班回家了,她加快车速往安槐序单位驶去。 车停在路边,陆林钟走过去和门卫老伯打了声招呼。 “哎,我记得,你就是上回来找小安同志的那个漂亮姑娘。” 陆林钟挽起唇角,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老伯,我来找小安同志。” “小安同志?”老伯疑惑道:“你不知道吗?” 陆林钟眯了眯眼睛,追问:“知道什么?” “她早就辞职啦,大伙儿都舍不得她呢。大半个月前连东西都搬走了,还送了我一个茶壶做纪念品,又好看又好用,你看——” -- 第178页 安槐序大半个月前就辞职了? 陆林钟礼貌地谢过门卫老伯,颓然坐进车里,握紧了方向盘,直接开车回家。 车停在楼前,暖黄色的灯光从屋里透出来铺在门前,像在欢迎她回家。 陆林钟手搭在方向盘上,额头枕着手臂,一种无力感蔓延至全身。 她不想进屋。 进去之后便会有沉默、争吵、冷战······ 她们近来有过那么多的不快,现在关系终于缓和到两个人都很舒适的状态,她要亲手打破吗? 可是有的问题如果不试着解决,听之任之,最后会怎样? 陆林钟不愿再想,拿起放在后排的琴盒,打开了屋门。 饭菜的香味扑鼻,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氛围灯,开放式厨房恰好能让她看清安槐序忙碌的样子。 陆林钟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才抬手按下客厅的吊灯开关。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安槐序从厨房吧台那里探出头,朝陆林钟笑。 “你倒是很早。”陆林钟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 安槐序背过身去,往沸水里焯了一点西蓝花,温声道:“晚饭马上就好了。” “嗯。” 安槐序在厨房和餐厅间进进出出,直到她把晚餐全部都摆在桌上,陆林钟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门口。 “你怎么了?”安槐序注意到陆林钟身后还藏了件东西,“你拿的是?” 陆林钟把琴盒横放在五斗柜上:“打开看看。” 安槐序沉眸。不用打开,光看外观她就知道盒子里是一把小提琴了。 她从来没有跟陆林钟说过她喜欢小提琴,甚至,她从来没有和陆林钟提过她会拉小提琴。 安槐序听见陆林钟问:“喜欢吗?” 她不喜欢。 她是真的不喜欢,这种不喜欢,不会因为这把琴是陆林钟送给她的就有所改变。 童年时为了讨好父母,她一直在练琴,参赛。练好一支曲子,拿到一个奖杯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开心,她想要的,只是陪伴。 随着年龄渐长,她明白的事越多,就越来越讨厌拉琴。学琴时的枯燥、父母的苛责,已经成了记忆里一段挥之不去的阴霾,或者说是梦魇。 安槐序摩挲着琴盒上雕刻的复古纹路,缓缓把琴盒盖上,看向餐厅桌子:“先吃饭吧,不然都冷了。” 陆林钟的眼神黯淡下去,像雾蒙蒙的夜,包裹着许多复杂的情绪,有失落、难过、无力、颓然、无可奈何······ 晚餐是安槐序用心准备的,为了这顿饭她绞尽脑汁,把冰箱里的食材都翻出来,拿着iPad一边看食谱,一边做。 她下厨的次数本来就少,这顿晚餐耗了她一个下午,有不少进了垃圾桶,精挑细选出来的才能端上桌。 “明天你就要去出差了,所以我给亲自给陆副总下厨了。” 陆林钟没有回应她的笑,脸色异常冷淡。 “芦笋火腿卷,芝士焗虾仁,蔬菜沙拉,核桃南瓜意面,奶油蘑菇汤,这些菜你一个多小时就能做出来吗?” 安槐序手握刀叉,闻声抬眸看她。 “你辞职了。”陆林钟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公职系统辞职是需要提前一个月打报告进行工作交接,而你现在已经离岗了,对吗?” “你,知道了?”安槐序舀了一勺蘑菇汤,脸色平静,反正总要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恰好是今天。 “你什么时候辞职的?” “九月份。” “哪天?” 陆林钟鲜少有这样神情凝重的时候,红唇浓艳,说话的语气却是一把冰冷的刀子。 “既然已经辞职了,具体是哪一天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你是不是觉得辞职这件事也不重要,所以也没必要和我商量。现在已经十一月了,如果我今天没有去你单位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工作日照常和我一起出门,假装自己去上班?” 安槐序握紧了手里的勺子,“我觉得,选择一份怎样的工作,是我自己可以决定的事。再说这件事,我爸妈知道后也没有反对我。” “他们知道了?只有我不知道?”陆林钟揉了揉眉心,气极反笑,原来上次蒋慕到家里来,她说安槐序在加班,蒋慕反问她“你确定?”是这个意思。 “我们是合法伴侣,你辞职这么大的事我竟然一直不知道。你妈妈来的那天,她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说你去加班了。你妈妈会怎么看我,会怎么看我们这段感情?我们的婚姻连相互坦诚和关怀都没有,那她凭什么愿意支持我们走下去?”进屋前陆林钟一再告诉自己要冷静,但真的到了这时候,她的语气也变得激越起来。 “你现在这么生气是因为在意他们的看法吗?一段感情能不能走下去取决于感情里的两个人,而不是别人的眼光。” “你难道觉得我会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怎么看待我们吗?我一直都只想要得到你家人的认可,但是你做的这件事足够让他们直接否定我。我这段时间——”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陆林钟强行咽回去,如鲠在喉。 她靠着椅背,神色黯然,“有时候我真的很不明白你,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辞掉这份很合适的工作,我也不懂为什么你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我,更不懂你为什么要一直骗我。小序,你做的事已经和欺骗没有区别了。” -- 第179页 “你以为我愿意那样做吗?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问我,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一直没开口。” “因为我知道如果开口,就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我和你商量要不要辞职,你只会反对我,你总能说出我无法反驳的理由。如果我前段时间就告诉你,也是先斩后奏,你还是会为此感到不快。” “小序,难道你觉得我只会干涉你做决定?难道你就能断定我会反对你吗?你就凭自己的判断剥夺我知情的权利?” “过去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否认一件事,但事实就是这样,你在某些方面和我父母很像。” 安槐序深吸了一口气,她有预感,有的话说出口势必会在她们的婚姻里造成很深的裂痕。 但她还是想说。 “我爸妈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我反驳她们。其实你也一样,因为你一直都很优秀,做的绝大多数决定都是正确甚至是无可挑剔的,渐渐地你很难接受别人的否认,只是你的表达方式要比我父母圆滑,婉转,甚至是不留痕迹。” 陆林钟脸色更难看了。 “我做的事让你生气,有一部分原因是它因为超出了你掌控的范围之外吧。说到底,我们不一样。天赋、能力、阅历各方面都是不对等的,看一件事不光看法有分歧,连最基本的立场都有分歧。” “我承认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我不觉得自己做这个决定有什么错。” 安槐序眼角低垂,看向五斗柜上的琴盒,发出一声叹息,“你说得对,你的确不懂我。” 她放下手里的餐具,转身离开了餐厅。 满满一桌子的菜都已经冷透,陆林钟看着安槐序被灯光拉长的背影,越发有一种她们相距甚远的感觉,可这并不是时间给的距离。 陆林钟颔首,撑着手臂抵住额心,安槐序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变成了一根针,又准又狠地扎在她心上。 在事业上游刃有余,她没有跌过跤摔过跟头,就连细小的错误都很少会出现,她确实已经习惯了掌握着话语权和决定权,无人反驳她的做法。 在情场上进退自如,她也早就习惯身边的人都围着她,无须她费尽心思去了解别人,就会有男男女女主动把心捧到她面前。 可她从未因此沾沾得意,从意识到这条路有多难行后,她就格外用心经营她们的感情,可她明明已倾尽全力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 在情路上走得满脚泥泞的人都知道,爱上一个人只是一瞬间的事,而懂得要用尽余生。 身为枕边人,安槐序辞职不愿和她商量,她不知道安槐序辞职后在做什么,背上一道道伤痕从何而来,这么多天以来,她们都是同床异梦吗?安槐序说,她不懂她。那安槐序又懂她心里所想吗? 她不再像上次和安槐序吵架时那么愤怒,而是一点一点被抽空了力气。她不想再生气,也不想再以争吵结束她们一次又一次的不快。 陆林钟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房间,坐在床畔慢慢地收拾行李。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点赞:“把老婆气走,干得漂亮!” 安槐序:“我没错” 过几天安槐序泪眼婆娑:“我错了,回来康康我。” 陆林钟冰冷脸:“不回。” 第82章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 陆林钟便拉着行李箱走出了家门。 订机票时她特地选了早班机, 抵达上海的时间一定会在九点之前,一个上午她可以安排好多事,为的是能早一天从上海回来, 但昨晚发生的事,几乎盖住了她所有的工作动力和热情。 也许当下,她们分开一段时间是很好的选择。 陆林钟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安槐序发了条消息,独自开车去了机场。 安槐序躺在侧卧的床上,昨夜她辗转反侧, 一夜难眠。 楼下响起行李箱轮子在瓷砖地面上滚动的声音,而后一声很轻的关门声,纵然声音很轻仍有余响回荡在空旷无人的客厅里。她用力掀起被子, 盖过头顶。 手机提示音打破了卧室里的寂静, 她猛地翻身掀开被子,赤着脚下床找手机。 陆林钟给她发了微信。 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我出门了”, 没有表情, 也没有标点符号。 安槐序握着手机, 锁屏又打开,打开又锁屏,最后给她回了一个字“嗯”。 刚按下发送,安槐序就后悔了,像错失了什么珍贵的机会。 她悻悻地放下手机, 无精打采地换好衣服,去了致天。 天气阴沉,浓云压着城市的高层建筑,好像把整座城市笼在了罩子里。安槐序在许终玄的办公室里,望着窗外不太好的天气坐立难安。 许终玄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陆副总今天出差了。” “嗯。” 安槐序清清嗓子,欲盖弥彰:“我今天不是过来找她的。” “那是?” “我是想和你说刘山的事。” 许终玄示意她直说。 “为了接近他,我和几个朋友没少费功夫,前段时间天天昼夜颠倒陪他在网吧玩游戏,有此打架还救过他一次,现在基本上也算得上熟人了,但他从来没有开口提起过他爸。” “辛苦你了。” “也没什么,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下一步怎么做我已经想好了。” -- 第180页 许终玄点头:“多注意安全。” 安槐序怅惘地看着窗外的天气,试探问道,“你和孟秋还好吧?” “嗯。”许终玄想了想,“过几天要去潭州出差,和她一起。” 安槐序酸道:“老板就是不一样,出差还能带女朋友去。” “我记得孟秋就是潭州人吧,名义上出差,实际上是不是去见家长?” 许终玄没有否认,“你呢,你和陆副总怎么样?” 安槐序拍拍裤腿,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下,槐序。” “嗯?” “过几天我们去出差了,想麻烦你帮忙喂一下十六。” “十六?” 十六是许终玄养的一只橘猫。 “嗯。” “那我明天去你家抱它吧。” 安槐序往前走了两步,装作想喝水的样子站在饮水机前,背对着许终玄,问出了她一直最想问的话。 “她什么时候回来?” 许终玄沉默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安槐序说的是陆林钟。 “不清楚,可能一两周。” 安槐序轻叹了口气,又问:“她和谁一起?还是一个人?” “我不知道。” “······她是你副手,她去多久你不清楚,她和谁一起去出差你也不知道。” 许终玄耐下性子,回望安槐序,“这种小事我不必知道,也不必清楚。” 小事? 安槐序低头抿了一口热水,心里对许终玄颇有怨念。 见她不再说话,许终玄低下头开始批文件,办公室里只有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徒添了安槐序的尴尬。 “你有没有她办公室的钥匙什么的,我之前有落东西在她办公室里了,我想——” “我没有。” “······” 一次性杯被安槐序捏出了一层深深的皱。许终玄补充道,“她秘书可能有,你可以去看看。” 安槐序走出了许终玄的办公室。一个上午过去,陆林钟再也没有给她发过只言片语。没有说安全抵达,没有交代住在哪里,更没有说一些让人怦然心动的甜言蜜语。 她还陷在自己乱七八糟的思绪里,电梯已经停在了二十一层停稳。 安槐序穿过走廊,拉开陆林钟的办公室门,如她所想,办公室门锁上了,她进不去,而那位给陆林钟做红烧排骨的秘书也不在。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 安槐序双手抄进裤兜,扭头往回走按电梯。 “安槐序。” 安槐序撇嘴,这人又连名带姓地大声叫她。 “有事吗?” 林于岑走到她身旁:“有。” “如果不是好事,你就别告诉我了。”安槐序倒不是不喜欢林于岑,只是今天她心情奇差。 “过生日算是一件好事吗?” 安槐序警惕地看着林于岑:“怎么,又想请我吃饭啊?” “没有。” “那就好。”安槐序走进电梯里,礼貌地露出了一点笑容,嘴边的梨涡浅浅,带着一点调皮,“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 林于岑跟了进去。 “安槐序,你帮我庆祝生日吧。” 安槐序:“???” “陆副总和白秘书出差去了。”她顿了顿说:“我在津城暂时没有其他朋友。” 听林于岑提起陆林钟,安槐序心情更差了。 “你下午不是得上班吗?” “致天的员工福利制度有一条,员工生日当天可以休假半天。” “诶,走吧。”安槐序心里有些烦躁,“你让我给你庆祝生日,是不是随便我怎么庆祝都行?” 林于岑点头,一如既往的话少。 安槐序走出电梯,并步走到角落给杨二狗打了个电话。 林于岑背光直立在电梯口前,黑直的长发平顺地垂下来,一眼看过去会让人觉得安静又美好。 安槐序无心欣赏,把车开到了林于岑身旁,无奈道:“上车。” “我让朋友做了点准备,一会儿他们也会在,你不介意吧?” 林于岑摇摇头,坐进车里低头系安全带。 安槐序想:再怎么样林于岑毕竟今天是寿星,要不要礼貌性问下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转念一想,林于岑要什么有什么,哪轮得着她瞎操心。 安槐序轻点油门,熟练地打方向盘,发现林于岑正盯着她。 “有事吗?” 林于岑没有说话,转过头沉默地盯着窗外。 十一月的津城完全是冬天的模样了,落叶乔木只剩光秃秃的枝干,没有随风漫天飞舞的枯叶,还没有下雪,天空阴沉沉的。 安槐序把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跟杨二狗打电话确定了具体位置,带着林于岑坐电梯。 林于岑跟在安槐序身后目不斜视,走得笔直。 两个人的长相放在人群中本就出众,加上身高惹眼,一些路人频频回头。 安槐序回头看了一眼,林于岑虽然高瘦白净,长相也不错,但是比起陆林钟还是差点,她和陆林钟一起上街,总有人拿手机拍陆林钟。 安槐序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微信,她们的信息还停留在早上的那一条,再无其他。她盯着陆林钟的头像看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放回裤兜里,抬眸发现林于岑又在看她。 -- 第181页 安槐序摆摆手:“很快就到。” 她抬头左右望找指示牌,心想:奇了,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你是在找KFC吗?”林于岑指了指她们刚才经过的那个拐口,“我刚才看见有几个人坐在里面朝你挥手,你在看手机。” 安槐序拧眉:“嗯,是那。” 安槐序推门走在前面,一眼就看见大墙上拉着一张红底黄字的横幅,上面写着“Happy Birthday To 林于岺”林于岑的名字是临时用墨水写上去的,字写得像鬼画符一样。 安槐序一言难尽,招呼林于岑:“坐吧,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你们好,我叫林于岑。”小学生入学式自我介绍。 安槐序扶额,绷着笑。 狗子家里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那点八卦事多多少少知道一点。他用手肘碰了安槐序一下:“老大,这不是你小姑子吗?” 安槐序照狗子的脚踩下去,瞪他,“你小姑子好吗?!八百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狗子察觉氛围不对,马上改口:“嗯!是妹妹。” 安槐序无语,摆摆手让他别挡道。 杨二狗忽然绷不住笑,“妹妹?!” 林于岑抬起头:“多了一点。” “???”安槐序、狗子、杨二狗,三脸懵逼。 林于岑朝横幅努了努下巴。 安槐序一脸黑线,“人大名你们都给写错了!岑字下面是今天的今,不是命令的令。” “狗子写的。” “不是你告诉我写的吗?” ······ 安槐序拉开要开战的两人,向林于岑介绍道:“这是狗子,写错你名字的就是他。那是二狗,还有他,刘山。” 坐在角落里异常沉默的刘山抬起头,冲安槐序和林于岑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林于岑格外注意了一眼刘山,没有多说什么,扭头看着安槐序。 安槐序喝了一口可乐,指指狗子:“他属狗,才这么叫的。” 林于岑想了想,看着杨二狗:“狗年二月生的?” 杨二狗点头:“对啊!林妹妹好聪明!” 林妹妹······安槐序口里的可乐差点喷出来。 林于岑端坐着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神色淡然。 狗子朝KFC的经理招了招手,他们端着蛋糕出来,他凑近安槐序小声问:“点什么数字?” 安槐序侧过头:“小朋友,今天是你多少岁生日啊?” 林于岑:“二十一。” 狗子惊呼:“好小。” “属虎啊。”安槐序随口道,“我觉得有个爱称很适合你,虎——”子。 林于岑给了安槐序一记眼刀,安槐序把最后一个字吞了回去。 安槐序帮林于岑点了蜡烛,大庭广众之下一群工作人员围着他们唱了生日快乐歌,安槐序指着蛋糕:“许个愿吧,林妹妹。” 林于岑把蛋糕放在桌上:“不许。” 一桌人有点尴尬。 安槐序指了指不远处,“你看那儿也有一桌给大孩子在过生日,又不只是我们。” 林于岑往对面去了个眼神,神情严肃庄重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蛋糕,张口吹灭了蜡烛。 几个人随意地吃了点东西,安槐序见任务能交差了,给狗子递了个眼神,让他们先撤。 桌面上零零散散摆着他们没吃完的食物,只有林于岑面前这个蛋糕是完整的,安槐序不想吃炸鸡,在桌上找切蛋糕的刀子。 林于岑从盘子底下找到了叉子,迅速地吃光了蛋糕上的水果,平滑的奶油顿时变得坑坑洼洼。 安槐序拿着刀子愣住,半天才问道:“好吃吗?” “一般。”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把刀子随手往盘子里一丢,“走了!蛋糕吃多了发胖!” 林于岑不紧不慢地跟着安槐序走出肯德基,不徐不疾道:“从小到大我过生日,我家人都会给我办派对,人很多。” “刚刚我也有给你办派对,五个人不够,你就把店里的人都算上。” “很敷衍。”林于岑语气很淡。 “······” 安槐序径直往前走,按下了去地下停车场的电梯。 “我送你回公司。” 林于岑坐上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我今天不用上班了,送我回家吧。” “······” 林于岑拿出手机打开导航递给安槐序,标准的女声在车内响起来:“开始导航,距离目的地19.7公里······” 安槐序哽了一下,沉默地关了车门,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连续转弯驶出了停车场。 “槐序。” 安槐序后背一麻。 “你生日是四月吧,那他们为什么要叫你老大?” 安槐序和狗子、杨二狗还有几个富家子打小玩在一块,小时候这群二世祖为了争个排名,比的就是谁家有钱有权谁就靠前,安槐序靠着她爹妈的身份捞了个头名,后来那几个富家子出的出国,继承家业之类的就散了,杨二狗和狗子倒一直都留在津城,三人就成了铁三角,叫习惯了就再没改过。 安槐序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镇定自若道:“因为他们都很崇拜我,都是我小弟。” “那刘山呢?”林于岑问。 安槐序笑了笑:“他当然也是我小弟啊。他属牛的,比你大一岁,叫牛子也太难听了。虎子好听。” -- 第182页 林于岑没说话。 过了很久,林于岑别扭道:“确实还行。” “嗯?”安槐序早忘了自己上句话说了什么。 适时,林于岑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来:“您已到达目的地。” 林于岑:“没什么。” 安槐序:“哦。” 林于岑解开安全带,在车边站稳,还想和安槐序说点什么。 安槐序毫不犹豫地升起车窗,一脚油门就踩出去老远。 直到车汇入西府大道,驶向澜庭名墅的方向,车速才渐渐慢下来。 没有人和她一起坐在车里,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间也变得格外长。天还没黑,路上的车流和脚步匆匆的行人却徒添了她的失落。 好像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好的去处,每一个人都有爱他们的人在等待,可是她和陆林钟······安槐序用力握紧了方向盘。 车里的香氛是陆林钟精心挑选的,木质玫瑰香不知收敛的馥郁和骄傲,和陆林钟很搭。归整得干净利落的中控收纳,车门一侧随手可取的单片面巾纸,还有——后排座椅上她们一起挑的两只抱枕。 安槐序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来,上面除了时间,再没有其他的消息。 从前即便是她们闹矛盾闹得很僵的时候,也会相互问候有没有吃饭,偶尔两人还会拍下食物发给对方。 不是爱意的消减,也不是相互厌倦,时间能改变的只是原本就不坚定的东西。她能确定她们仍旧像最开始那样深爱对方,可是她们没找到一种特别合适的相处方式。 安槐序心乱如麻,开着车绕着津城外围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最后下了南郊的高架桥,把车停在外公外婆家的门外。 小院里的桂树依旧苍绿,只是阶下的许多嫩草已经枯黄。 天气越来越冷了,到了入夜前温度就开始骤降,她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推开小院的大门。 “是小满?小满来了?”外公从窗户那边看到她,回过头对外婆说。 安槐序收拾起情绪,甜甜地跟两个老人打了招呼,就被推到餐桌边,她才注意到又是饭点了,两个老人备了简单的晚饭,正准备动筷。 陆林钟她会不会忙得忘记吃饭了? 安槐序的手抵住裤兜,转念一想,陆林钟是去出差,那里肯定有的是人招待,她隔着这么远操心也是白操心。 “小满,今天怎么得空回来?”外婆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 “还没吃饭吧?” 安槐序还没答上话,外公就说:“不管有没有在外面吃过饭,回家了总要再吃一点。要不要再添几个你喜欢的菜?” 安槐序摇头:“不用了,我就想吃桌上的。” 外婆走进厨房给安槐序添了碗筷。 老人的饮食比较清淡,桌上摆着海鲜粥,素卤和几个精致的小菜,摆在桌子正中间的是党参炖鸡,小火慢煲,又用漏勺撇去上面的浮油,鲜美不腻。 外婆拿着汤勺站起来,“天冷也不多穿点衣服,年轻人啊都这样。” “外婆,我自己盛。” “坐着就好了。” 安槐序吹了吹冒着热气的鸡汤,小小的抿了一口,冻得有些发白的脸在灯光下渐渐泛红,她捧着碗,小口小口地把汤喝完,鼻尖沁出一点薄汗。 两个老人相对着笑了笑,安槐序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白瓷碗里的海鲜粥绵软细腻,中间夹着大粒的贝母和虾仁,撒上绿色的葱花,配上南边有的酱菜。 安槐序大口地扒了几勺粥,身上也暖起来。 外公忽然扬了扬腕上的手表:“小满工作之后比以前懂事,眼光也变好了。” 嗯? 安槐序含着勺子,看着外公手上的腕表,表盘色泽温润不晃眼,表带大气沉稳,又没有老年款式的古板。 外婆笑说:“你外公很喜欢你给他买的这块表,自从收到以后,他经常戴。以前那些手表” 安槐序很快就想到这是陆林钟以她的名义给老人准备的小礼物,一时间她心里又甜又涩,干巴巴地应道:“外公喜欢就好。” “喜欢。”外公扶了扶眼镜框,高兴已经写在脸上。 外婆有些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扭头拍拍安槐序的手背,“小满啊,你给我买的朗宁锅也好用。做菜的时候油烟少,煲汤熬粥大小也合适。” “哦······”安槐序兴致缺缺,一边喝粥,一边看两个老人的表情。 陆林钟挑东西从来就没有失过手,无论是送朋友还是送长辈,总能把握住对方的心思,把礼物送到心坎上,这份心思她再学个十几年也未必能学到一半。 陆林钟为她做了许多事,也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 屋子里的气氛温和宁静,餐厅里的吊灯有些晃眼,安槐序张了张口,想说东西其实不是她买的,是陆林钟买的。可她现在不清楚长辈对陆林钟的态度,多半也还是不会同意吧,就像爸妈一样。 “小满,今天就住这儿,外婆去楼上给你收拾房间。” 安槐序的外婆家是带院的独栋,一楼是客厅餐厅,和一件宽大的卧房,两个老人上了年纪腿脚不好,多住楼下。第二层留着几间卧室,就是备着给小辈回来住的。 安槐序站起来,拦着外婆:“不了,我今晚还是要回去的。” -- 第183页 她想念陆林钟,在见不到人的时候,也希望能够在她们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去寻找她的味道。 被子上的香味,枕头上的香味,还有摆在床头柜上的诗集好像经年累月也有了她的味道。 “天都黑了还回去做什么?” “我······就是想回去。”安槐序感觉心被一只小爪子挠啊挠,只想早点回家。 “改天,我改天会再过来看你们的。” 安槐序拿了车钥匙,走到玄关换好鞋,朝两个老人笑着挥手道别。 “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了,这都多久没有回来住一回了。” “小满主意深着呢,你由着她吧。” “这孩子像小慕,小慕像你。遇上事情就总喜欢自己拿主意,你年轻时候做的那些事儿有哪一件问过我。” “嘿哟,这不都过来这么多年了吗。现在家里都是你说了算,你主外还主内还不满意吗······” 安槐序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看着院里的桂花树,目光柔和,想起了她带陆林钟第一次来外婆家,虽然闹得不甚愉快,但就是那次的经历让她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犹豫再三还是给陆林钟拨了电话。 电话隔了很久才被接起,两个人同时说了句“喂?”就此沉默了下去。 该怎么缓解当下的尴尬,安槐序无意识地捏着外套的拉链,南郊的街道格外安静,她能听见陆林钟轻缓的呼吸声。 “我今天去外婆家了。” “嗯?”陆林钟语气压了下去,又应道,“嗯。” “谢谢你给他们准备的礼物,他们都很喜欢。”安槐序把拉链上上下下拉动,心里暗暗期待陆林钟的回答。 她很想看见陆林钟明艳温和的笑容。相隔千里,一时看不见,听见笑声也不错。 “喜欢就好。” 陆林钟语气平常,也没有多少情绪。 “那你忙?” “嗯,有应酬。” 安槐序讷讷地看着手机从主界面变为黑屏,心里空落落的。 从前十里洋场的灯红酒绿变成现在成片的摩天建筑,时代的碎影湮没在历史的车辙中,只有这繁华没有落幕。 挂断电话后,陆林钟站在和光大厦顶楼的露台上,远眺这座城市的夜景。她身后的餐厅里一片喧沸,林于斯带着他的副手还有一干中层在这里为她接风洗尘,这顿饭即代表着林氏旗下的子公司和致天影业正式合作。 陆林钟迎着风站了一会儿,神色格外凝重。 身后有个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收拾好情绪回头冲来人笑了笑:“想不到上海的冬天还挺冷的。” 林于斯点头:“嗯,初来这里可能会不习惯,尤其是从北方过来。” “我没有把于岑带过来,林总会不会怪我。”陆林钟接过林于斯手上的香槟杯,冲他点了点。 林于斯只是笑笑。 陆林钟目光流转,眯了眯眼睛:“您要是真的想怪我,那还是看一看许总的面子吧。” 林于斯的目光里有了一丝波澜。 “小岑近来怎么样?” “她很聪明,也很好学,年纪不大,却很有见地。她这么优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陆林钟晃了晃红酒杯,随口道,“我记得林总比她大七岁?” “嗯,可能是七岁的年龄差太大了,她都不太黏着我。” 林于斯深有遗憾的神情,陆林钟直觉,这位林公子很可能是个妹控。 她似有所感地点头,借机继续道:“她性格确实比较独立,比较像林董吧?” 林于斯颔首:“是啊。” 他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望向了城市远处。一些记忆从脑海中慢慢浮上来,深深地触动着他。 从他记事起,父亲就对他格外严厉,七岁以前他对父亲已经有了很深的畏惧,总是害怕达不到父亲的期望。 妹妹出生以后,父母的感情变得甚好。母亲的宠溺虽然多数给了妹妹,但他也跟着沾光,偶尔也有在母亲身边耍赖的权力。父亲不再像从前那样声色俱厉地训斥他,一家人一起的时间都是快乐的。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希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心呵护妹妹,只是没想到妹妹真的太过于独立。 他放柔了声音,笑着说:“性格像,长得也像。” 陆林钟扬眉:“我还以为她长得像林夫人。” “小岑还小的时候,像个小男孩。父亲说小岑没有母亲好看,她就生气了,说不想当女孩了,因为已经有人比她好看。” “林总,致天和林氏如今已经是合作伙伴,林家和许家也有交情,临行前我们许总还特意交代我一定要登门拜谒董事长和夫人。” 林于斯皱眉,有些为难。 陆林钟开口问:“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实不相瞒,母亲近来身体不好,所以······” “理解的。”陆林钟眉尖轻蹙,劝婉道,“那请您帮我代为问候,不然许总不饶我了。” 结束酒宴已经过了十二点,陆林钟的住处临时安排在和光大厦,这栋楼与林氏集团总部高耸的建筑楼遥相呼应,也是林肇的设计品。 三室两厅,客厅宽阔,摆着一张灰白色的大沙发,地毯也是浅色的,一直连到落地窗边,从窗边俯瞰街区,只觉万物渺小如斯。 -- 第184页 终于有一个安静的空间独属于她,陆林钟走到洗手间外卸了妆,敷上一层面膜,用指尖在脸上打圈按摩。 躺在茶几上的手机很安静,直到她做完了皮肤保养都没有再亮起来。 她吃了一点醒酒药,靠着沙发睡了一会儿,手机“嗡嗡”地震了两声,陆林钟划开屏幕,轻轻皱起了眉头。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邮箱,里面有一封新邮件。 来到上海的第一天,陆林钟就重新找人暗中搜集林家的消息。易子曰几个月前就算到她会来上海,虽然她没有在上海看到易子曰,但易子曰暗中通过安槐序来打探自己行踪的举动,着实可疑,她们虽然认识了几年,到底谈不上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易子曰身上有太多秘密,这样的人太过复杂了,她信她,却不能完全信她。 陆林钟点开邮件。内容简单明了,对方帮她找到了林肇的妻子当年分娩的那家医院地址。 陆林钟一直不认为一个母亲会狠心舍弃自己的亲骨肉。林肇换孩子的事,他妻子很可能是不知道的。一个女孩换成了个男孩,要想让母亲不知道,便只可能是那家医院和林肇里外接应,在母亲没见过孩子之前就换好了。 陆林钟揉了揉眉心,她初到上海,对这边的人事一概不知,纵横商海的人基本脚踏黑白两道,如果林肇或者林于斯有心留意她的行踪,那她就有诸多掣肘了,这个地方她暂时还不方便去。 上海的初冬阴雨绵绵,连月光都见不到。陆林钟关上笔记本,蜷在床上沉沉地睡了一夜。 而此时,相隔千里之外,有人却因她辗转难眠。 安槐序第N次打开手机看屏幕上的时间,她已经在床上躺了将近四个小时了。即便身体极度疲惫,她的意识却无比清醒,这屋里的安静变成了压在她身上隐形的重量,越安静,越带给她一种窒息感。 她恨不能伸手去拨动表盘上的指针,好让时间快点过去。 空落落的不只是她的情绪,还有生活。 自从辞职之后,她的生活渐渐偏离了正常人的轨道,她才深刻认识到,去工作不是为了挣一口饭吃,而是为了有一个正常的、规律的作息。 凌晨五点,安槐序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叩响了许终玄家的大门。 她迫切需要什么来填自己的生活,没有人,有只猫也是不错的。 “咚咚咚——”安槐序的手缩在袖子里,哆哆嗦嗦敲门。 她侧头从安全通道口看向窗外,如幕的天空里还能看见几颗星子,城市安静无比,也像熟睡了,唯独她清醒异常。 过了一会儿,安槐序在门口冻的鼻尖微红,门内终于响起了一丝动静,咔地一声大门打开。 安槐序换了鞋大步走进客厅,抽了一张餐巾纸擦脸,“外面好冷。” 孟秋拿起茶几上的热水壶,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这么早?” 安槐序点头:“我来接十六的。” 那只黄色的胖橘猫在角落里睡得肚皮都翻了,不像只猫,像条鱼。 安槐序暖了暖手,喝掉杯子里的热水,孟秋又给她倒了一杯暖手。 “我去做早饭,你在客厅里坐一会。” 孟秋走进洗手间,对着镜子随意绑好头发,回头,对安槐序露出温和的笑容,“槐序,你冷的话可以先披一件我的衣服。” 安槐序摇头:“不了。” 厨房里渐渐有了一些有节奏的声响,安槐序抱着沙发上的软枕,木楞地盯着时钟上的指针。 过了好一会儿,许终玄才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说:“独守空房的人就是起得早些。” 安槐序颇有怨念地斜了许终玄一眼,又往厨房看了一眼,“你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能遇上孟秋。” 许终玄目光幽邃,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浅笑,像夏季的晚风拂过广阔的田野,一朵朵的小雏菊悄然绽放,还静静地摇摇脑袋。 安槐序心里一酸,一大早早饭还没吃到,就已经吃上狗粮了。 许终玄的目光里写满爱意,像在轻轻拂拭失而复得的珍宝,安然又满足。 安槐序看着许终玄的侧脸,蓦然开口道:“你在国外那些年,为什么从来不联系我们?” 她想了想,改口:“为什么不联系孟秋?” 许终玄没有说话。 “既然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能狠心把她扔下这么多年呢?” 许终玄垂眸,想了一会儿。 “槐序,如果你在做一件危险的事,你会让自己最爱的人和你一起冒险吗?” 安槐序语塞,从前许终玄在做什么事,她不知道。但她查刘山的事查了这么久,越来越感觉到许多事就像一个黑色的漩涡,卷入其中就会变得被动,所有的选择也变得身不由己。 许终玄当初选择离开不再联系,实际上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重要的人。如果她是许终玄,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许终玄肩上担负的有父辈的心血,致天未来的发展,数以千计职工的生计······桩桩件件都是难以承受的重量。 可她不是许终玄,也没有那么多的掣肘。但她眼下也常因为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不安,当初她只想快点和陆林钟走到一起,所以匆匆忙忙领证结婚。这么一想,她太自私了,陆林钟从来不知道她在做怎样的事,她也没有问过陆林钟是否愿意和她共同承担这份风险。 -- 第185页 常言说,两个相爱至深的人应该同甘共苦。但真的到了共苦的那天,她舍不得自己心爱的人吃一点苦,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安槐序按捺住波澜起伏的心绪,问道:“如果,我说如果,你因为出国就此错过了孟秋,会后悔吗?” 许终玄侧头思考了一会儿,温声道:“等待,是她的选择。” 等待是孟秋的选择,所以接受这份等待是许终玄尊重孟秋的选择? 安槐序心里一沉,如果换做是她,她不会像许终玄一样把情感隐忍在心里这么多年,如果她和陆林钟的未来那么不确定,如果她们的感情有那么多的阻碍,她是否应该让陆林钟知道一切,给陆林钟选择的权力? 她们的爱意不应该成为束缚对方的锁链。 可如果她真的把一切都告诉陆林钟,又会换来什么呢? “吃早饭了。”孟秋的声音打断了安槐序的思绪,许终玄走到桌边,为孟秋拉好了椅子。 早点准备得很丰盛,安槐序没有太多心情细细享用,味同嚼蜡般吃完早饭,到猫窝边抱上十六就出了门。 时间太早,天色暗沉。安槐序从停车场里看着外面暗沉的天,想起自己除了和家里吵架后早起挤地铁那段时间,几乎很少再有起这么早的时候。从前她们相爱也要克制着保持距离,现在她们可以一起跨过大的阻碍,却总被许多小事磕绊,她们明明比从前更加深爱对方才对,却怎么也找不到让双方觉得舒适的相处方式。 安槐序心里格外地闷,她伸手揉十六的腮帮,十六分外享受地眯起眼睛,两条腿在安槐序的身上抻得笔直,伸了个懒腰。 “还是当一只猫好。” 安槐序把十六放到副驾驶座上,驱车离开了停车场。 作者有话要说:陆林钟走的第一天: 空巢老人与林于岑。 作者君:”空巢老人,三天之内你绝对会去找人,我赌一包辣条“ 安槐序:”不用赌,我明天去。“ 第83章 车漫无目的地跟随着附近的车流驶入城市的主干道, 一连穿过几个街区, 到了津华大学附近。 十六挺直腰趴在车窗上, 不安分的爪子用力拍车窗玻璃。 “要干嘛?你想去那儿?”安槐序瞥了一眼的十六,幽幽叹了口气,“行吧, 我带你去津华转转,反正也没事做。” 十六懒懒地向她侧过脑袋,算是回应了对方的自问自答。 安槐序打了右转灯直接把车开入学校的临时停车场。 早上七点的校园,篮球场上男孩三五成群在打球,有早课的学生夹着课本步履匆匆穿梭在教室和食堂之间;还有些三两成群在田径场上晨跑锻炼。 一阵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灰败的枯叶, 深秋初冬的寒意掩不住年轻面孔上的蓬勃朝气。 校园里的一切都还很熟悉,只是她已经不是这里的学子,和那些奔走在小路上的学生截然不同了。 安槐序皱着眉, 鼻夹被风吹得微红。 她抱着十六, 慢步走在种满了雪松的夹道上:“十六,你妈和你妈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上一次她来津华还是陆林钟和她表白那次, 那天梧桐叶子才微微泛黄, 天气晴朗, 风也是暖的,现在陆林钟去了上海,津城的天气也变糟了。 安槐序吸了吸鼻子,把十六放在地上,“诶, 你也太沉了,下去自己走吧。” 十六试探地伸了伸爪子,感觉周围没有太大的威胁,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校园里有不少喜欢猫狗的女孩子,有的甚至刻意绕道过来给十六拍照。 “它好胖,好圆。听说橘猫都贪吃。” “虽然胖但是看起来好机灵,橘猫就是要胖胖的才好看,是吧猫叔?” 安槐序尴尬地笑笑,“它是女孩子。” “它可以吃面包吗?要不要来一点?” 十六像是听懂了,向前探了探小爪子。安槐序心想猫可以吃面包吗?别吃出了什么问题,毕竟是许老板的半个孩子。 “不不不。” 十六抬起头和安槐序对视。 安槐序双手揣在裤兜里,挨着一棵毛玉兰树站着,拧眉严肃地盯它。 一人一猫就这样看着,校园里舒缓温和的铃声响起来,这是大一孩子才有的早自习铃声,路上这些稚嫩的面孔脚步更加匆匆,安槐序弯了弯嘴角,盯着法理楼的外墙看了一会儿,几年前她也是走在其中的一个。 安槐序回过神,低下头一瞧,地上哪还有那团黄色的影子。 她一懵,不会吧,十六到她手上还不到一个小时就丢了。 篮球场拐角有条黄色的尾巴一闪而过,安槐序迈开步子追过去,十六撒开腿跑,七拐八拐绕了几条道不见了。 “同学,你看见一只黄色的橘猫没有?很胖,脖子上有个项圈。” “你确定往田径场那边去了?” 安槐序四处张望,这几年津华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了,种满了冬青的草地越来越深,成列的梧桐树下铺满了落叶,一只猫蹿进去根本就不好找。 那条黄白相间的长尾巴出现在宿舍楼灰色的墙砖下,一个大飞跃跳进了田径场,她刚追到田径赛道上,那团黄色影子又不见了。 这么胖为什么还这么敏捷?安槐序郁闷地摸出手机,逆着人流,在通讯录里翻看联系方式。 -- 第186页 她是打给孟秋还是打给许终玄?打给谁她挨的□□会少些? “咚——” 肩膀对肩膀,安槐序与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手机从掌上飞脱出去,落在了一米外。 安槐序来不及揉肩膀,弯下腰捡了手机。 “不好意识啊!同学你有没有——”她抬起头,抿唇不再说话。 “嗯,我没伤到。”林于岑摘下耳机,伸手揉了揉左肩。 林于岑身着一身浅色的运动服,头上一顶白色的鸭舌帽,在色调暗沉的田径场上自然而然地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前几次安槐序见林于岑打扮都比较偏正装,现在这一身打扮,显得脸更小,棱角也分明,和正在津华上学的孩子一样充满了青春活力。也对,林于岑只有二十一岁,本就是个学生。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 安槐序:“你怎么在这儿?” 林于岑:“晨跑。” 安槐序颔首,昨天她送林于岑回家知道她家住在靠近津华主校区北门附近,反倒是她这个时间出现在津华,才是真的奇怪。 算了,安槐序不想多解释,找猫要紧。 “你呢?”林于岑看着她。 “我有点事,先走了。”她转身继续追十六。 “安槐序。” 身后有个声音喊她。 “猫!”安槐序指着百米开外缩在墙角的十六,伸手拉了林于岑一把,“许老板的十六,你见过的!快帮我捉!” 听到动静,十六一溜烟地跑向宿舍区后面的小树林。 安槐序无语,侧身对林于岑道:“快,它要是钻进小树林里去,那差不多成野猫了。” “你,为什么会把十六带到这里来?” “我脑子有坑呗。”安槐序撇了撇自己额前的碎发,迈开步子追上去。 林于岑看着她,嘴角扬起一点浅浅的弧度。 “十六?” “十六!” “十六······” 安槐序扭头看身后气定神闲的林于岑,忍不住喊道:“你上司的猫,还不快点一起找?!” “我的直管上司是陆副总。” 安槐序背对着林于岑,脸色微变。 “按照企业的管理方法,你刚刚的表述,并不是百分百严谨。” “算了。”安槐序不再多说,追着十六跑进了小树林。 十六穿过小树林,在一间没有招牌的小破屋前停了下来,小步小步走近门边的灰色小铁笼,朝笼子里探出爪子。安槐序跟在十六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小破屋子,易子曰这都在津华当上老师了,当年盘下来卖考试秘籍的小破屋居然还在。 十六绕着铁笼边走了几圈,边走边叫。安槐序走近一看,小笼子里是只奶猫。 巧了,和十六一个花色。 “小祖宗,你可别跑了,我还是勉为其难地抱着你吧。”安槐序拿住十六,十六叫了两声,好像在应答她。 安槐序伸手捋掉十六毛上的枯叶小草,择掉嘴里叼着塑料纸片:“这大户人家的猫玩多了高级玩具,出门捡个纸片都兴奋。” 笼子里那只小的,看见十六被抱起来,好像很不高兴,张嘴奶声奶气地叫唤起来,露出嘴里乳白色的小尖牙,奶凶奶凶的。 安槐序心里软了软,她一直都比较喜欢小动物,但不会照顾。结婚前本以为她和陆林钟以后能养只大狗,也算组成一家三口的温馨家庭。只是陆林钟有点洁癖,不喜欢任何带毛的动物,她便没有在陆林钟面前提过要养宠物。 安槐序捏着十六的胖爪子伸进笼子里碰小猫,动作轻柔,细软的猫毛带着小猫的体温暖到她的指尖。 她弯起眼睛笑起来,嘴角泛着浅浅的梨涡。穿过树影的冬日暖阳在她脸上落下斑驳的光斑,周围一切都变得柔和,就连时间的脚步都放轻放慢,温柔抚摸小东西的动作像是文艺电影中的一个长镜头。 “十六,它比你可爱。”安槐序挠十六的腮帮,一本正经道。 林于岑在远处看了安槐序一会儿,收起嘴角的笑意,缓步走过去:“它们长得好像。” “橘猫都长得像。” 听见身后慵懒的声音,安槐序和林于岑同时回头。 “易同学?!” 易子曰打了个呵欠,捋了捋睡得蓬乱的头发,皱眉说:“我还以为是有人来领养这只小可怜了呢,害得我特地从床上爬起来。” 安槐序指指笼子,“它,还没有主人?” “是啊,学校里流浪猫生的,母猫不见了,我就把它捡回来了。” 安槐序皱了皱眉,“捡回来你不养?” “我又不喜欢猫,”易子曰说:“本来想在学校论坛发帖给它找个主人,现在快要期末了学生们都忙没时间,期末一过又是寒假大部分学生都会回家,到时候主人一走,又变流浪猫了。” 安槐序又低头看了看笼子里的小奶猫,“公的母的呀?” “公的。” 公的!安槐序心里有了坏主意,眼睛都亮了。 “两个月了,昨天我才带它去打了第一针猫三联。怎么,你想领养?” 安槐序恋恋不舍地从小奶猫身上挪开,摇头说:“没有啊,我只是随便问问。” 易子曰目光落回胖得出奇的十六身上,“同时养两只猫的话得分开,可能会打架,大的会欺负小的。” -- 第187页 “这不是我的猫。是我好朋友的猫。” 易子曰盯着猫项圈上的字:“十六?” “猫的名字,一个有深意的名字。” 易子曰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脸上原本挥之不去的睡意似乎消失殆尽了。她走进店里从架子上翻出课本:“要没别的事儿,我得准备去给学生上课了。” 安槐序点头,“那你给这小只而找个靠谱点的主人吧。” 易子曰夹着课本走了两步。 “等等。” 安槐序挑眉,诧异地看着突然开口的林于岑。 “我想养。”林于岑走到笼子边蹲下,“需要办理什么领养手续吗?” “啊?”易子曰眼波在安槐序和林于岑身上流转,莫名地笑了,眯起眼睛,“我这儿又不是宠物店,你连笼子一起带走,好好对它就行。” 安槐序将信将疑地问林于岑:“你干嘛领养?” “喜欢。” “喜欢?你确定你喜欢?”安槐序说:“上回在许终玄家里,我看你对十六也不感兴趣啊。” “许总喜欢的,我就不会喜欢了。” “······我以为你会养一些讲究血统的猫,像布偶之类的。” 林于岑手抄着裤兜,拎起铁笼,没答话。安槐序抱着十六跟林于岑身后,两个人沿着原路返回,迎面遇上站在路旁的易子曰。 “易同学,你怎么还在这里?” 易子曰指着小店的大门,“呃······门,我给忘关了。对了小东西打疫苗的记录本我还没给你。” 林于岑跟着易子曰走回店里拿小册子。 安槐序看了一眼时间,“快八点了,你走回家里去再去上班来得及吗?” “陆副总去上海出差,给我批了几天假休息。” “哦。” “你有时间吗?” 安槐序往后退了一步,眯了眯眼:“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林于岑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买猫用的东西。” “······” 安槐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刚好我也要买。我答应帮许老板照顾十六,那就顺便一起吧。” 阳光渐渐透破云层,照着寒风里沉郁整肃的植物,两人并肩走在开阔平坦的水泥道上,彼此都没说话。 “听说你是津华法学院毕业的。” 安槐序耸耸肩,“什么听说,你当初肯定找人打听过我吧,我不是小气的人,我不介意。” 她扬了扬下巴,“法理楼,文新楼,老化馆和新化馆,那边是商经楼。” “津华还不错。”林于岑凝眸,“在国内已经是双一流的学府,但是和国际上的知名大学比,确实还差点意思。” 林于岑这小姑娘说话跟个老干部似的先抑后扬,安槐序不想接她的话茬儿。 林于岑:“有机会我带你去我的学校看看,也很不错。” 安槐序:“我为什么要去?” 林于岑:“我只是出于礼貌邀请你,你当然可以拒绝我。” 安槐序;“······” 笼子里安安静静的小猫对安槐序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喵~喵~” 安槐序目光软了下来,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浅浅的梨涡又出现在嘴角两边。林于岑凝眸注视着那两个浅浅的梨涡。 安槐序:“想好叫什么了吗?” 林于岑轻轻侧过脸,“嗯?” “我给它起个名吧?!”安槐序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松针上被晨光照射的熠熠的露水。 “不行。这是我的猫。” “???”安槐序哽了一下,不甘心道,“好吧,你的。” “那么你,的,猫,叫什么啊?”安槐序刻意把中间几个字咬重。 “猫。” “······”安槐序从铁笼缝里伸进去一根手指,点点小奶猫的脑袋,幽幽感慨道,“委屈你了,连一个名字都不配拥有。” 林于岑坐上了副驾驶座,把十六抱进怀里,笼子里的小只开始撒娇。 安槐序努了努下巴:“它不喜欢你抱十六。既然成了它的主人就一定要好好对它,别随便抱别的猫。” “是你把十六给我的。”林于岑不动声色地把十六放在了脚边。 “明明是你占了十六的座。” 十六探头自下而上地看着林于岑,林于岑颔首,毫不客气地伸手拉好安全带。 安槐序轻呼一口气,轻点油门从临时停车场里驶出,汇入车流。现下正值津城的早高峰,几乎逢红灯必停,有的大路口甚至需要等几个小时的红灯。 安槐序打开车内的音乐,顺手调高空调的温度,“先送你回家换身衣服?” “不用了。” 安槐序伸手从后排上拿了件外套,递给林于岑:“等会下车还是要穿,天这么冷你穿的这么单薄会感冒的。” 林于岑接过衣服,一股淡淡的香气也随之漫入她的鼻腔,像亲吻青草的春风,也像拥抱夜空的寒露,还像一个温柔的怀抱,让人无法排斥。 林于岑披好衣服,低头盯着笼子里的小奶猫,终于伸出手摸了摸它柔软的毛发。小猫的体温比她微凉的指尖要高,像在碰一块温热的棉花糖上一般。小不点儿“喵喵”的叫了两声,回应她的爱抚,林于岑嘴角弯了弯。 安槐序侧过头看了一眼林于岑的侧脸,稳着车速去了附近一家宠物店。 -- 第188页 店里的小导购很热情,从小猫玩具到猫砂一一配齐,一套适合小奶猫,一套给十六,塞得整个后排都是满的,不知不觉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林于岑问道:“一起吃午饭吗?” 安槐序拿出手机,指尖点进了自己和陆林钟聊天的对话框,一个上午过去了,从昨晚挂断电话后到现在,她们仍旧没有只言片语。 不是她不肯低头,她昨天试着给陆林钟打电话,陆林钟并没有要理她的意思。她还要再试一次吗? 一周前她就留意了上海的天气,阴雨绵绵,气温也低,不知道陆林钟能不能习惯。是直接打电话还是给陆林钟发个消息? “嗯?”林于岑站在副驾驶车门边侧过身看安槐序。 “你刚刚说什么?”安槐序回过神,把手机塞回裤兜里,尴尬地笑笑,“是说吃饭吗?行,那我请你吃饭吧。” 她伸手理了理额边的碎发,走向驾驶座。 “能不能不吃肯德基?”林于岑问。 安槐序淡淡地勾唇:“当然,上次的事你不要介意。” “偶尔有一个特别的生日也不算太糟。” 安槐序凝神观察路况,随意找了路旁一家商场,停车,留了窄窄的一指窗缝给车里的两只,而后锁好车,迈步走向停车场电梯,随口问道:“吃什么?” 林于岑:“你定。” 安槐序抿唇:“中餐西餐?” “你定。” 商场里暖气充足,灯光明亮,来来往往的女孩大多手捧奶茶,说说笑笑。 “我请你喝奶茶吧?”林于岑看向一家排了长队的港式奶茶店,“女孩子好像都喜欢。” “······”安槐序说:“还是先去吃饭吧。” 她随便选了一家中餐厅,餐厅总体感觉不错,环境清幽,装潢考究,如果味道不错,她想下次一定带陆林钟过来。 安槐序挑了临窗的卡座,接过菜单递给林于岑:“吃什么随便点。” “能吃辣吗?”林于岑抬头看她。 “可以。”安槐序又拿出手机,点进和陆林钟聊天的对话框,里面依旧没有多出来一条消息,习惯性地点开陆林钟的头像,发现陆林钟的朋友圈有一条更新,时间只在五分钟前。 安槐序毫不犹豫地点进去,配图是玻璃窗,外面天空暗沉,雨幕重重。玻璃窗的右下角反射了陆林钟搭在桌上的右手和电脑。 安槐序下意识地抬头看窗外,津城的冬天是漫长且寒冷的,早晨还偶有几缕太阳光,到了中午只有厚厚的云层,沉沉压抑。 “有什么忌口的?”林于岑在菜单上划了两下,又抬起头看她。 安槐序眼帘微垂,眉心微微地皱起,低声道:“我都行。” “既然都行,那我们就按招牌点吧。”林于岑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抬手给安槐序倒水。 “你很忙吗?” “我······”安槐序把手机锁屏,端起右手边的茶杯,想了想,开口说,“我有个朋友,最近遇上了一点感情问题。” 林于岑薄唇轻抿,温声问道:“你这个朋友不会就是你吧?” “······”安槐序说:“不是我,是——是杨二狗!” “你喜欢杨二狗?” “咳咳咳。”安槐序伸手抽了张纸巾掩唇,差点被一口茶给呛过去,“不是,我不喜欢他。” “嗯?” “你谈过恋爱吗?” 林于岑静静地看着安槐序,等她开口。 “算了,我估计你也不懂。” “说吧。” “就是杨二狗瞒着女朋友偷偷辞职了,后来吵了一架,他女朋友就不理他了。”见林于岑皱眉,安槐序换了个轻松的语气,“也不是多大的事儿。” “你觉得这不是很大的事?” 安槐序语塞:“呃,我不是那意思。” “你的想法有问题。” 安槐序撑着额角,哭笑不得,“哟呵,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像个老干部。” 林于岑神情严肃,安槐序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自觉沉默。 “如果把谈恋爱比作一次合作,那么恋人就是自己的合作伙伴。” “???”安槐序无语,“可谈恋爱毕竟不是合作。” “合作是指不同个体或群体为了共同的目标,自觉或是不自觉的协同活动,促使有利于双方的结果得以实现的意志和行为。一段甜美爱情的目标是一场美满的婚姻,一段婚姻的最终追求是幸福。在我看来,谈恋爱、结婚的本质就是合作。” “杨二狗的行为从原则上违背了合作精神,因为合作很看重信任。信任是一个相对抽象的概念,它在商业合作中直接表现为利益分配,在情感中则表现为恋爱双方的坦诚度。” 安槐序将信将疑:“所以杨二狗不够坦诚,归根结底都是杨二狗的错?我觉得你的理论站不住脚,没有感情是可以做到全知的,你能时时刻刻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不要打断我的话。” 安槐序撇撇嘴,“好的,您继续。” “坦诚度不是一个固定值,而是活动值。假设最高值是一百分,那么及格线是六十分。像杨二狗偷着做重大决定的事可以直接扣分至不及格。” “不对。我和杨二狗都觉得这不过是小事,为什么到了你们那里就是大事?这样连扣分的标准都不同。” -- 第189页 林于岑沉眸,顿首道:“扣分的标准不同直接反映了恋爱双方的三观差异,这也是所有情感矛盾产生的根由。” 安槐序吃了一口刚上桌的菜,被辣椒呛住,咳了几声。 她提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接着说,这要怎么解决?” 林于岑若有所思道,“我不知道。” “······”安槐序拧眉,“你要是有办法就不要掖着藏着,问题解决了我,我和杨二狗都会感谢你的。” “没有具体的办法。”林于岑提筷,“一段感情的修复和合作关系的修复是同样的道理。” “可是杨二狗已经主动联系他女朋友了,对方态度挺冷淡的。” 林于岑浅浅扬眉,吃东西神情专注严肃就像坐在办公室里审阅文件,把每一道菜细细尝过之后,才漫不经心地应安槐序一声:“嗯。” “然后呢?” “见面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安槐序顿悟,端起茶杯和林于岑碰杯:“可以啊!你看着像个老手啊。在国外没少谈恋爱吧?!” “没。” 安槐序扬眉,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个数:“这么多?” “没有谈过。” “······”安槐序放下筷子,“那你说的这些能靠谱吗?”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信可以试试。” 安槐序心不在焉地吃着盘中的菜,在餐桌下悄摸着按亮了手机屏幕,如她所想,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她们真的要见面吗,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林于岑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去柜台结账,拿了小票递给安槐序。 “微信或支付宝转账给我吧。” “······” “你既然有意请我吃饭,我当然不客气了。” “你这性格,出门在外不用担心你会吃亏。” 安槐序扫到小票上的金额,掏出手机,“收款码给我扫一下?” “加个好友吧。”林于岑抿唇。 安槐序抬眸看她。 “养猫我不太懂,或许还要问你。” “那也行。” 吃过午饭,安槐序把林于岑送回家,带着十六回到澜庭名墅。 她困倦地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睁眼醒过来时,外面天幕已黑,寒风夹着冷雨,狂风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安槐序打开客厅的吊灯,灯亮起的一瞬间才有了一点踏实感。 十六安安静静蜷着身子坐在沙发另一头,安槐序伸手勾了勾:“十六,过来。” 十六抬了抬脑袋,又耷拉下去,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槐序叹了口气,在沙发缝里找到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的手机,终于忍不住订了明早飞往上海的航班。 第84章 上海的夜雨同样凄迷, 陆林钟深夜才结束了一天的会议, 脸上略有倦意。 她站在办公室窗前, 又一次久久地看着窗外的夜景失神。 白天连轴转的工作让她暂时忘记和安槐序之间的不快,可是每当夜深,身体和思维都有时间休息的时候, 她便会陷入许多纷繁的情绪中。 临行前一晚争吵时激越的情绪沉淀过后,渐渐变成失望。对她们不完美的婚姻,对她们磨合不顺利的相处,对于安槐序的态度,还有对自己。 通通都很失望。 这么多年,她从未这样否定过自己。 “咚咚咚” 白婧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推开门缝露出半张脸:“陆总,明天的行程安排已经发给您了,请过目。” 陆林钟点头, 打开了电脑。 白婧站在门口,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林钟抬头,礼貌地弯了弯唇角:“什么事?” “最近几天的行程安排得特别满, 大家都特别累。”白婧看着陆林钟, 继续道:“您有时为了赶会议都顾不上吃饭, 从前——” “嗯。”陆林钟打断她的话,拿起桌上的文件“就按照原来我安排的进程开展工作,如果下面的人有什么异议,你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白婧尴尬地白了脸,“呃, 好的,我明白了。” “刚才项目部的同事点了宵夜给您送过来,您吃一点吗?” 办公室外小会客厅茶几上摆着几个叠在一起的打包盒。 白婧笑着补充道:“是广式茶点。” 陆林钟一直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但是到了上海,不习惯这边浓油赤酱的甜口菜式,每次出去吃饭都吃得极少,一连几天消瘦了不少,偶尔还会胃疼。 陆林钟放下笔,温声道:“那你也一起吃一点吧。” 白婧忙走过去把打包盒一一打开,“项目部的沈经理很有心啊,他刻意打电话问我您喜欢吃什么,开车去给您买的。” 陆林钟拿着小勺轻轻搅拌碗里的海鲜粥,没有说话。 白婧说的这个沈经理她有点印象,二十七岁,海归博士,是个富二代。工作能力过得去,只是心思有点多。 “工作时间去的?” “嗯?” “大家都在努力加班,他去买宵夜?”陆林钟皱眉。 白婧咬唇,小声说:“沈经理是好意,我下次让他一定挑大家都休息的时间。” 陆林钟放下喝了两小口的粥,淡淡地笑笑:“我可没有说他是恶意,不过我不希望再有下次了。你明白了?” -- 第190页 “明,明白了。”白婧低下头不敢看她。 陆林钟虽对待工作一贯严肃,但是宽严有度,总不至于下属去给大家买个宵夜都会责备。 她锁好自己办公室的门,交代白婧关好门窗,先一步走进电梯里。办公室和住处都同在和光大厦内,只是楼层不同。 关好房门,陆林钟疲惫地靠了在门板,嘴角露出一点轻讽的笑容,她平时不会轻易向下属说这样的话,工作变忙,脾气果然会变差。 陆林钟刚刚因为一顿宵夜那么不高兴,是夹了个人情绪的。她收到了爱慕她的同事的关怀,难免会想到安槐序。 放在玄关柜上的两部手机,其中一部屏幕每隔一两分钟就会亮起来,全都是工作上的事;另一部安静了整整一天。 她抬眸看了一眼挂钟,从安槐序打来的那个电话算起到现在,已经不止一天了。 难道横亘在她们中间的就只剩沉默了吗? 这次,谁先开口,与骄傲无关,与原则有关。许多小事她都可以由着安槐序,但是这样擅做决定的事,她不能。 陆林钟换好软拖,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翌日清晨,天空暗沉,又是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陆林钟带着秘书提前从和光大厦出发去参加电影《佞臣》的投资方会议。会址设在靠近影视城的寰宇国际酒店,从和光大厦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 陆林钟本不必亲自去参会,只是致天影业刚刚改组成立,还没有在业内站稳脚跟,她也需要去打开人脉,广交邻友。 “陆总,这是今天各大投资公司的与会人员名单和资料。”白婧把整理好的资料递给副驾驶座上的陆林钟。 陆林钟抬手翻了翻,在第一页就看见了林于斯的名字。 “林总也去?” 白婧点头:“嗯,我听项目部的人说,林总对这次投拍的片子很感兴趣,重要的会议几乎从不缺席。” “是么?”陆林钟笑了下,随口问道: “剧组的人呢?” “演员吗?我把参演人员的资料也整理了一份,我给您拿。” 陆林钟一边翻阅资料,一边摆摆手:“资料就不用了,给我剧组那边参会人员的名单就好了。” 白婧把资料递过去。 陆林钟看到列在前面的两个字,又弯了弯嘴角。 司机把两人送达会场,会议还有半个多小时才正式开始,陆林钟和几个熟悉的面孔打了招呼,正打算和人深聊,白婧拿着她的包快步走过来。 “陆总,您的电话。”白婧咬住下唇,垂眸看着地上。 “嗯?”陆林钟扬眉,伸手接过电话,屏幕上闪着一个极其暧昧的称呼“宝宝”。她尴尬地看了一眼白婧,拿着手机走到安静的角落里。 “小序?” 听筒里安静了两秒,安槐序低哑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在忙吗?” “嗯。”陆林钟语气淡淡的,心里却暗暗期待安槐序或许会对她说些什么,是寒潮过境提醒她要降温了,还是问她习不习惯这边的饮食。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陆林钟补充道:“待会儿要开会。” “行,你忙。” 陆林钟眉头紧皱,心里不无失落,许多小事一旦放入情感之中,就会上升为难以调和的矛盾。到了现在安槐序仍会因她工作忙碌而有怨言吗?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把手机递给白婧。 “开会中途,如果有电话打进来,你及时通知我。” ** 安槐序从托运口去了行李箱,走出机场航站楼。 她订了津城飞上海最早一班航班,出门前匆匆忙忙把十六和昨天买的猫咪用品全部都送到林于岑家,拜托林于岑照顾。 下了飞机,她掏出手机,点进陆林钟的朋友圈。昨天那张阴雨蒙蒙的照片外面是一幢幢的高楼,能看见这座城市的地标建筑,还有模糊不清的几幢建筑名称。 她打开地图,在屏幕上找了半天,分析出了照片的拍摄位置:和光大厦。 来来往往的车流载走了来自四海八方的旅客,安槐序打了辆车到了和光大厦,这是一幢设计得很具现代感的写字楼,楼前的绿化带里立着一块泰山石,上面留有设计者林肇的亲笔签名拓印。 安槐序推着拉杆箱走到前台,“您好,我想找致天的副总陆林钟。” 前台是个二十五岁上下的女性,穿着制服,笑容得体。 “女士,请您报一下预约。” 安槐序握紧拉杆箱的把手,“呃,我没有预约。” 前台拒绝道:“不好意思,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安槐序拉着箱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她在楼上办公室里吗?” “对不起女士,个人行程我们不方便告知。” 安槐序拖着行李箱走进对面商场,在休息区坐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时间。 十一点,或许散会了。 再等等,等到十二点,她可以问陆林钟有没有吃午饭。 安槐序点开手机,搜索了附近的口碑美食,陆林钟不喜欢吃太甜太油腻的,她挑了一家评价不错的淮扬菜,提前订座。 十一点半,安槐序拿出手机给陆林钟发了条消息:吃午饭了吗? 她每隔几分钟就要把屏幕按亮,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收到陆林钟的回复。 -- 第191页 会期原本安排了整整一个上午,但因取消了部分议程缩短了进程。 酒店顶层设有午宴,陆林钟和几个知名投资人聊过,放下酒杯,翩然走出宴厅,沿着长廊尽头走到空旷的露台外。 寰宇国际酒店周围都是相对低矮的楼栋建筑,这里不光避开了众人的视线,还是监控死角。 陆林钟在露台上站了一会儿,走廊里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秦时推开门,礼貌地冲她颔首,“陆副总。” “秦小姐。”陆林钟转身,湿漉的空气里夹杂着密密濛濛的雨丝,沾湿她浓长的眉睫,在她完美的妆面上镀了一层薄雾。 “你上次给我的邮件我看了。”她的眸光潋滟,流露出欣赏,“我托你查事情还真的是找对人了。” “我欠陆副总的人情已经还了,如果陆副总此行专门为了夸奖我,那我先走了。”秦时忌惮地看了她一眼,走回了门边。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已经替我办好了事情?”陆林钟伸手握住了门把,扣紧了门,轻笑了两声。 “当然是要你助我成事,我们之间才算是两清。”陆林钟单手斜插在风衣外套口袋中,明艳的五官配上轻傲的神色,更加凌厉逼人。 “秦小姐,不要这么生气地看着我。” 秦时的脸色微白。 “接下来的事情对你来说并不难办,你既然已经帮我查到了林肇夫人当年住院的地址,那就把后面的事情一并查了吧。” “秦小姐又想拒绝我?”陆林钟笑了笑,继续道,“电影还没开机,角色我也可以随时换不是吗。” 秦时抿唇,冷道:“你威胁我?” “嗯哼~你可以这么想。”陆林钟松开了门把手,“当然事成之后也会有其他的好处,譬如致天还会请你做下一部电影的主演。” 秦时别过脸,“你是在侮辱我。” “错了。”陆林钟靠着聊露台上的长椅,从口袋里拿出烟盒,点上一支,夹上指尖徐徐燃烧,“我这是欣赏你。” 烟雾萦绕着她的脸颊,红唇轻启,“娱乐圈的道理你难道还要我一个圈外人来说吗?这么多年你在娱乐圈里走得顺风顺水,除了有个好的出生,还和有个靠谱的经纪人脱不开干系。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再合作了,背靠致天不是很好么?” 秦时凝眸,陷入沉思。 “有些公司捧艺人目的不纯,但是在我这里,你大可放心。”陆林钟眼角微挑,黑亮的瞳仁宛若一颗泽世明珠,镶嵌在形状优美的冰盘中,秀眉妩媚。 “我对你~”她目光扫过秦时的腰身,噙着一抹浅笑,轻轻吐了口淡淡的烟雾,“不感兴趣。” 秦时静默地站在原处,看着陆林钟捻灭香烟,伸手握住门把。 商人重利,她与陆林钟打了几次交道,虽然不甚愉快,但她能感觉到对方只是单纯想利用她而已。 “秦小姐,其中利弊你自己权衡,我先走了。” 陆林钟迈步走回会场门口,远远看见白婧迎头跑上来:“陆总,您手机有消息。” “嗯,我知道了。”陆林钟解锁划开屏幕,“拿好东西准备回去吧。” 白婧尴尬地笑笑:“陆,陆总······” “嗯?”陆林钟抬眸。 “我之前通知司机来接我们从这里出发的时间是一点。” “所以?” “项目部的沈经理正好在这附近,他已经到停车场了。”白婧咬唇,陆林钟脸色微冷,她慌忙解释说,“陆总,真的只是很巧而已······” “行了,回公司要紧。”陆林钟虽面有不悦,却也没多说。 午宴时间,停车场里空旷寂静。 站在车旁的年轻人高瘦白净,眉目深邃。鬓角精修,配上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流露出自信。 “陆总,白秘书。” 打过招呼,沈豫绅士地走过来为两位女士开门,又绕过车前坐进驾驶座。 他笑了笑,眉眼舒朗:“陆总,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 “两点之前,我必须赶回公司。”陆林钟冷冷打断沈豫的话,“你还有两个小时十五分钟。” 沈豫识趣地闭嘴,踩了一脚油门,驶出停车场。 白婧坐在后排,心里暗暗掐算了时间,从会址回到公司即便不堵车的话也需要两个多小时。 陆林钟拿出手机,点开安槐序发过来的消息:“吃午饭了吗?” 陆林钟侧过头远眺市郊的景色,南方城市大都种植常绿乔木,虽然已经是初冬,这里还到处是一片葱郁。她讨厌阴湿的冬天,在曼大上学的时候,也常常冬雨连绵。 洋洋洒洒的雨丝扑天而来,很快落满了车窗,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季节本是如常变换的,只是在她的记忆中,家庭离异的痛苦,求学在外的艰难都恰好与漫长的冬天遇上了。而现在,又恰逢冬天,她和安槐序也发生了这么多不快。 她像是在冰水里浸泡已久的海绵,即便是被炽烈的阳光照射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变得像从前一样轻盈。 连日来工作上的不顺心,饮食方面的不适应还有身体微恙让她常在夜深人静时汲汲渴求爱人予她的那份关心,可是到今天,它好像已经错过了时机。 有多少惊喜,就有多少黯然,就像太阳直射一棵大树,树下就会有等大的树荫。 -- 第192页 沈豫从后视镜里暗暗注视着陆林钟的神情,明丽艳绝的五官里藏了浅浅的忧郁,连同她潋滟的眸光都像海雾笼罩中的潮水,朦胧多情。 “陆总,听说您在英国长大。” “不,只是去上学。”陆林钟侧过脸,“白秘书,你把下午的会议材料拿过来给我。” 车内只有陆林钟偶尔翻阅书卷的声音,沈豫谦和地了笑,专心开车不再打扰。 一行人回到和光大厦,时间比预计还早了十分钟。 “ 怎么样,陆总满意吗?”沈豫高兴地指着表盘,比了个“耶”。 陆林钟有些无语,但还是礼貌地勾了勾唇,算是赞许。 沈豫掩不住脸上的兴奋,快不下车走过去给陆林钟拉开了车门。 “谢谢。”陆林钟拿好东西,一眼就看见安槐序推着行李箱,站在大厅门口。 两人对视。 安槐序警惕地盯了一眼陆林钟身后的沈豫,随即又移回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陆林钟扭头,简单嘱咐白婧开会的事,迈开步子朝安槐序走过去。 安槐序穿了一件浅色的牛仔夹克,裤管下露出一截脚踝,被冻得有些发红,额前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像一个在雨中迷路的小鹿,陆林钟的心被猛地扎了一下。 陆林钟说:“上去吧。” 安槐序的嘴唇轻轻翕动,嘴里呼之欲出的话被陆林钟毫无波澜,毫不惊喜的表情按了回去。 她跟着陆林钟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陆林钟按下27楼的按钮,电梯门缓缓闭合。 安槐序挪了挪脚步,离陆林钟又近了一些。 “我······” 酝酿的话在嘴里绕了几个弯,电梯门又被人按开了,涌进来好几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人。 “陆总好。” “陆总。” ······ 身边一直有人在跟陆林钟打招呼,陆林钟带着笑意一一回应了,安槐序拉着箱子站在离陆林钟最远的角落里,侧头仰视她。 优雅的仪态,精致的妆面,得体的笑容,甚至是眼里的疲倦,都让她仍旧无比心动。 人就是这么奇怪,争吵时会说出相互伤害的狠话;争吵过后,一旦发现是自己的错,就只会看到对方的好了。 电梯中途陆陆续续停了几次,离开一批人,进来一批人,最后停在27楼时,只剩她们。 空旷的走廊里回响着她们的脚步声,还有静音轮细细密密的摩擦声。 “进来吧。”陆林钟打开门,伸手拉过了安槐序的行李箱。 三室两厅的套间十分宽敞,设计现代,客厅里摆着宽敞柔软的沙发,地毯从茶几下延伸到宽大的落地窗下。 陆林钟从房间里拿了一套睡衣和浴巾递给安槐序:“淋雨了先洗澡吧。” 安槐序打开行李箱,拿了洗漱用品,沉默地接下陆林钟手里的东西。 陆林钟什么都没有问,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到了上海,没有问她怎么找到和光大厦,没有问她有没有吃午饭,也没有问她在濛濛的雨幕里等了多久,冷不冷······ 浴室里的灯亮起来,安槐序朦胧的身线映在磨砂玻璃上,很快响起了水声。 陆林钟拿起玄关柜上的温水壶,倒了半杯温水捧在手中。 平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拉链没有拉上,露出衣服的一角,陆林钟弯下腰随手抬起箱子一角,一眼便看见了夹在一侧的几张打印纸。 她呼吸一滞,眼前闪过一片白,手上的力气被抽空,箱子脱力耷拉下去,留下一处漆黑的缝隙,像一只空洞的眼睛正在狰狞地看着她。 “砰——”玻璃杯从陆林钟手里滑落,发出刺耳的响声。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靠着玄关柜跌坐在地上。 “怎么了?”安槐序关上花洒,在浴室里大声问。 陆林钟没有说话。 “你还好吗?” 陆林钟应了一声:“嗯。” 浴室里的水雾氤氲,沿着玻璃门汇成一股一股的涓涓细流往下蜿蜒。 陆林钟的眼里漫起同样氤氲的水雾,两滴泪垂在眼尾折射着客厅冷淡的白光,最终变成两颗破碎的水晶,滴在她的手背上。 她悉心经营的情感难道也像这两滴眼泪一样,亲手破碎在她手中吗?她从心底里深爱安槐序,也已经慢慢放下自己的骄傲,试着去依靠安槐序,可安槐序却已经准备了离婚协议书。 在她们的感情还没有正式公之于众前就要结束所有吗? 终于还是疲惫了,厌倦了,想放开手了吗? 安槐序从津城追到上海来,只是为了给她们的婚姻一纸死刑判决吗? 她还想过等她想办法扳倒林氏,再礼貌地拜访安槐序的家人,最起码她能证明安槐序选她选对了。 她们的感情最终会被家人接受,祝福。 如果早知道她们会走到这一步,那还不如用所有忙碌的时间陪着安槐序做想做的事,她们还没有一起去英国,一起去曼大,一起回到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她们也还没有一起度蜜月,一起去旅行,安槐序甚至还没有给她拉过一支曲子,哪怕最简单最普通的。 她们的路才走到这里就已经接近终点了吗? 陆林钟薄唇轻颤,慢慢地清理掉地上的碎片,找了干净的抹布擦干地上的水渍,颓然地坐到沙发一角。 -- 第193页 安槐序擦了擦头发,顾不上吹干,并步走到沙发边,握住陆林钟的两只手反复看:“打碎杯子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陆林钟心里又被狠狠一刺,慌乱地抽回手:“没事。” “手这么凉,身上冷吗?” 陆林钟撇开目光,看着地面,轻声道:“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你可以出去玩一玩,晚上” 她没有继续说,嘴角的弧度凝滞在原处。 安槐序伸手理好陆林钟的发,温声说:“晚上我们,哦,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陆林钟转身拿好包,背对着安槐序,浓长的睫毛止不住地颤抖。她走到门边,用力握住门把,竭力稳住自己的语气,嘴角刻意上扬:“抱歉,晚上可能有应酬,也可能有公务。” 说完,陆林钟逃一般地匆匆关上门,费力地撑在墙壁上。 安槐序不再继续擦拭头发,茫然地看着被陆林钟关紧的房门。她不是因陆林钟工作忙而产生不满,只是看到陆林钟这么疲惫的模样,她格外心疼。 陆林钟可能还在为她擅自辞职的事生气,她知道自己应该开口道歉,可她还没机会把对不起几个字说出来,陆林钟就拒绝她出门了,离开的时候好像也没有往常那样从容。 细小的水珠顺着发尾落在安槐序的睡衣上,浸湿了一小片。即便屋里开着空调,睡衣上湿掉的那一团仍就变得又重又冷。 “陆总?”走廊尽头电梯口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陆林钟惊惶地抬头,冲白婧笑笑:“走吧。” 她脸色苍白,看起来较之前疲惫,眼尾还微微泛红。 “陆总。”白婧小跑追着陆林钟走进电梯,“您是不是没有吃午饭,我这里备了杂粮饼干,还有小面包,您需要吗?” “谢谢,我不饿。”陆林钟挽起一个不带情绪的笑容,走进会议厅。 一整个下午她都心不在焉,散会后,陆林钟推掉了应酬,锁上门独自坐在办公室里。 她没办法回住处面对安槐序。 安槐序即便已经准备好了一纸离婚协议,却依旧会在她打碎了玻璃杯后关切地检查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温柔果然是最锋利的刀,逼得她落荒而逃。 窗户蹿进来一抹凉风,陆林钟掩唇轻咳了咳,她拢紧身上的衣服,从成堆的材料中抽出一个文件夹,强迫自己专注工作。 即便她现在能接受自己在这段婚姻里是个失败者,也要给自己留一点余地,比如不徐不疾地接过安槐序的离婚协议,宁静平和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以最优雅从容的姿态结束这段婚姻。 心口剧烈地起伏,胸腔里传来一阵一阵的钝痛,像有人拿了一把钝刀在撕扯她汨汨流血的伤口。 握在手心的笔无力地松滑出去,在文件上划出一道墨印。陆林钟枕着双臂伏在桌上,看着窗外,任凭思绪漫漫。 窗外飘着雨,天黑了。 路灯亮起来,雨停了。 挂钟的时针指向了数字十,陆林钟从中午到晚上没有吃任何东西,身体已经开始抵抗她不规律的饮食和作息,胃部正隐隐作痛。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拉开抽屉翻找药瓶,抽屉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才想起药瓶昨晚被她带回房间了。 陆林钟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让人难受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件。 她喝了一点温水,胃部的不适得到短暂轻微的缓解,陆林钟靠着椅背渐渐起了困意。 “咚咚咚”敲门声骤然响起。 陆林钟强打精神伸手拂了拂滑落在肩前的长发,“请进。” 门外的人转动门把手,锁却迟迟没有弹开。 陆林钟打开门上的反锁按钮,拉开门,看见安槐序站在门口。 两个人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尴尬。 陆林钟脸色白了白,仍挽起唇:“你怎么来了?” “我——”安槐序抬眸看她,陆林钟背过身对着她。她不知道陆林钟今晚要应酬到什么时候,只好跟林于岑联系要到了白婧的电话,她问了才知道陆林钟散会后根本就没有参加应酬,而是回了办公室。 “已经快十一点了,你还有工作要忙吗?” 陆林钟背对着她,按住面前摊开的文件,低声应了句:“嗯。” 灯光把她颀长的身形勾勒出一圈金边,让人无法逼视。安槐序迈开左腿,又退了两步:“那我等你,好不好?” “你先回去吧。”陆林钟指尖用力地搓了搓A4纸的一角,“我可能,可能会很晚。” “没关系的。” “不了”陆林钟的肩膀微颤,像在极力地克制着某种情绪。 “我在这等你。” 陆林钟迅速把文件夹盖上,拿起包,说道:“走吧”。 安槐序跟着陆林钟走进电梯,从反光镜里看她。她比中午要憔悴,脸色苍白,眉心微蹙,眼角泛红,平常颜色润泽的唇现在看起来也有些暗哑。 安槐序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疲惫虚弱的样子,即使过去她偶尔通宵加班,也不会这样。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陆林钟打开房门。 “我给你准备了一点宵夜。” “嗯。”陆林钟说,“你吃吧,我想洗澡。” 安槐序嘴唇动了动,看着陆林钟拿好衣服走进浴室里。 -- 第194页 二十分钟,半个小时,四十分钟······ 陆林钟站在花洒下久久操持着同一个姿势,水柱直接冲打在脸上,顺着她流丽的颈线吻着她的锁骨,两肩,纤细的腰,修长的腿,像一簇静雅的白玫瑰,雨水扑打嫩蕊,盛满摇摇欲坠的脆弱美。 “还没洗好吗?”安槐序站在浴室的玻璃门外,忍不住皱起了眉。 “嗯,好了。” 陆林钟穿好睡袍,从浴室里走出来,浴袍下摆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轻轻晃动,衬着她极其优雅的双腿曲线。 “我有些困了。”陆林钟推开了卧房的门,转身对安槐序勾了勾唇,“等一下,六六。” 陆林钟停下脚步,背对着安槐序。 “嗯?” “我有话和你说。” 陆林钟眉心轻蹙,眼底泛起一圈氤氲的水雾。 “小序,我今天真的很累了。” “那——” 陆林钟还是勉强地转过脸看安槐序,“改天再说吧,你也早些休息。” 房门“嗒”地一声轻轻关上,留下安槐序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客厅里。 陆林钟蜷下身,颓然地靠在门后。她听见安槐序极轻的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外,手甚至还搭上了门把。 陆林钟木然地呆望着门把手,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滞住下来,和黑暗一起填满了整间卧室,让她无法呼吸。 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一会儿又响起,渐远渐小。 陆林钟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躺到床上,茫然地望着天花板,攥紧了手边的被单。 她萎缩,她害怕,骄傲如她现在却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拒绝她们即将一拍两散的事实。 她害怕与安槐序相处的时间再长一秒,安槐序就会跟她开口提离婚。 即便她不同意,她也必须接受她们的爱情、婚姻已经渐渐凋敝,再无生气可言。她无论是奋力挽留,还是假装洒脱,她都是个失败者。 从此以后的漫漫长夜,从此以后的春夏秋冬,她都是孑然一身了。就如同从前她独自度过的很多个夜晚,独自走过的很多个年头一样。 那样太可怕了。 陆林钟眼角滴下一连串的泪水,瞬间被长发和枕巾吞没。她从前也曾认为一个人走过余生没什么不好的,可现在她已经成了瘾君子,她贪恋爱情,贪恋婚姻,贪恋那个人。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安槐序放轻动作起来给陆林钟准备早饭。 昨天下午趁着陆林钟去开会加班她去了趟超市,买了食物,填满冰箱。临时的住处里炊具一应俱全,两个人准备一日三餐绰绰有余。 煮粥,全麦三明治,她现在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安槐序看着摆好的餐盘,嘴角满意地弯了弯,总觉得餐桌上少了一抹亮色,又打开冰箱拿出小番茄、樱桃和青枣洗干净。 她看了一眼时间,七点。 陆林钟昨晚加班到那么晚,她还是晚一点再叫陆林钟起床吧。 安槐序坐到沙发边,玩了一会手机,直到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才轻轻走到陆林钟的卧室外敲门。 门里的人没有回应,安槐序拧眉盯了一眼门把手,用力推开才发现房里已经没人了。 她探头看向玄关,陆林钟昨天穿过的外套也没有挂在那里了。 安槐序心里涩涩的,陆林钟还在生她的气,陆林钟也不想见她,是她不好,让她们之间有了那么多的误会和不快,可陆林钟已经不愿给她机会让她说吗? 她要怎么做陆林钟才肯原谅她,她们才能像从前那样。 她应该更主动一点?从前她们谈恋爱的时候,大多是陆林钟在主动,在这段情感中,她分担得太少了。 安槐序掏出手机,屏幕上的备注让她眼睛一酸。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安槐序开口:“六六?” 她昨天吹了风,睡了一夜后嗓子变得沉哑。 “嗯?你起来了?”陆林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我已经让人买好了早点,现在就给你送到门口。” 安槐序看着桌上的早餐,沉默了。 “不用送。” “我去忙了。你照顾好自己,外面又降” “嗯?” “没什么。” 安槐序听见陆林钟淡淡的轻笑声,想象出她说话的表情,或许只是嘴角习惯性地弯了弯,带出了一点笑意。 屏幕上闪过电话被挂断的画面,短短一秒就退回了主屏幕,那声如风的轻笑也被打断,好像从没有存在过。 安槐序收拾好餐桌,换鞋出门,今早她看到陆林钟衣柜里的风衣都是薄款,这几天寒潮过境,温度骤降,只穿那些,有些单薄了。 安槐序走进商场,走过成片的橱窗和展台,终于看见一件称心的外套,廓形的过膝长风衣,精纺羊毛面料,浅灰色配上白玉纽扣,很大气别致,她指了指橱窗,让店员把外套包起来。 安槐序提着精美的纸袋在商场里逛了一圈,走回和光大厦时恰好是午休时间。她麻烦前台拨通了陆林钟办公室里的座机,结果无人应答。 来来往往的人流从一楼大门进进出出,大厅内的暖气里总夹着新鲜生硬的冷意,安槐序两只手放在嘴边呵了呵气,出门前她没有找到房间的备用钥匙,现在她只能在一楼等陆林钟回来。 她把手机摸出来,又放回兜里,重复这个动作不下五次,才踌躇着给陆林钟发了条消息:吃午饭了吗? -- 第195页 她嘴角往下耷拉,这条消息和昨天的那条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差。 陆林钟回:嗯。 安槐序眼睛亮了,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条消息间隔足足有十分钟,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很晚。 安槐序把对话框里已经打好的字全部删掉,重新打上新的几个字:我等你。 安槐序吸吸鼻子,捏紧了纸袋的挂绳。 入冬以后,夜幕降临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早,不到六点窗外已压下了晦暗天幕,只是津城没有这样多雨的冬天。 终于陆林钟和白婧一前一后地从大门走进来。 安槐序站起来原地掂了掂脚,坐的时间太长,她腿都冻麻了。 “陆总。”一声爽朗的男声。 安槐序偏过头去,是昨天送陆林钟回来的那位,此时手捧一束绿玫瑰向陆林钟快步走过去。 安槐序手插在兜里用力地握紧了手机,她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也看不见陆林钟脸上的表情,但她看着背影,总觉得陆林钟的脸上应该是有笑容的。 对方对陆林钟的爱慕全都写在眼里,连她都看得明明白白,陆林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吃醋,嫉妒,生气······ 安槐序提着东西走到陆林钟身后,温声道:“回来了?” 陆林钟惊讶地侧过头,随即躲开了安槐序的目光,低下头看着地面。 “嗯。”语气冷淡。 白婧给沈豫使了个眼色:“沈经理,今天辛苦你送我们回来。” 安槐序冷冷地瞥了沈豫一眼。 “陆总,这花······” 白婧小心翼翼地观察陆林钟的神情,低声道:“那我帮沈经理带回去,放在会客厅的茶几上。” 安槐序侧过脸看了陆林钟,眼帘如水坠在叶尖般轻颤了颤,没有答应也不再拒绝,只是沉默地转身朝电梯口走去。 安槐序走进电梯,用力地按了几次关门的按钮,狭小的空间里终于只有她们两个人。 “吃晚饭了吗?” “嗯。” “晚上还要加班应酬?” “嗯。” 安槐序皱眉,抬手取消陆林钟按下的办公室楼层:“我没钥匙,先去给我开门。” 陆林钟沉默了一会儿,“好。” 电梯停稳,陆林钟率先走出电梯,两个人静默无言,高跟鞋踏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发出冰冷的脆响。 钥匙精准地插入锁孔,不费力地一转,门便打开了。 “进去吧。”陆林钟避开安槐序的目光,转身时轻轻碰了她的肩。 安槐序抓住陆林钟的腕:“你别走。” “松手。”陆林钟挣了挣,“我要去办公室了。” 安槐序用力将陆林钟往屋里一拽,猛地关上房门,手里的纸袋跌在两人的脚边,狭小紧密的空间里都是她们起伏的呼吸声。 陆林钟有些虚泛地轻叹,“别闹了。” “去办公室跟沈经理加班?” “嗯。”陆林钟不耐地推开她的手。 窗外的霓虹彩灯透过大的落地窗,铺满了陆林钟潋滟璀然的眸。 安槐序眯了眯眼睛,重重地掰过着陆林钟的肩,把人压在门板上,陆林钟一声低抑忍耐的痛呼彻底点燃她心里的醋意和不满。 她伸手捏紧了陆林钟的下巴,霸道地吻上陆林钟,尽情发泄这些天的想念,她千里迢迢从津城赶过来,陆林钟却总是躲着她。最可气的是陆林钟居然承认自己去办公室和那位沈经理加班。 女人脆弱无力地靠在门上像捧着一朵馥郁的玫瑰,女孩纵情细嗅花瓣间的香气,她越来越想要靠近,却被玫瑰花茎上深绿的硬刺阻挡。 她想稍稍一用力,折断对方的防线。 安槐序噙着陆林钟的薄唇,重重地咬下去。一点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深深刺激了她的感官。 她为之着迷,为之沉醉,为之失魂,为之癫狂······ 只想要得更多。想要靠近这如烈火的玫瑰,想要把柔嫩的花瓣揉碎,想要把香气深深地占为己有。 安槐序压住陆林钟的挣扎,疯狂地吻陆林钟,一边伸手握住了风衣的腰带,轻轻一拉,腰带松开,怀里的人颤了颤,让她越发兴奋。 第85章 陆林钟身体紧贴在门板, 哀然地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 她以为那些温柔的关怀已经是无比缝里的刀, 没想到明明分别在即, 安槐序竟然还要这样对她。 一滴泪,两滴泪······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地从眼眶中漫出来。 安槐序吻到了陆林钟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泪痕,顿时清醒过来, 她停下解纽扣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嗓子问:“我弄痛你了吗?” 陆林钟没有说话,往角落里躲了躲,两滴眼泪落在了安槐序的手背上,险些把她的心揉碎。 “怎么了?是我不好, 我,我,”安槐序心口上下起伏, 极力控制自己想要她心里的念头。 “你别哭。”安槐序小心地把解开的纽扣扣好, “我不碰你,我, 我只是, 只是······”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 按亮了客厅的灯带,屋子里一下亮起来。 陆林钟下巴上有了一片红印,安槐序心里钝钝地痛了一下。 陆林钟抬手拭去了颊边的泪痕,侧过身避开安槐序灼灼的目光,低声道:“我去加班了。” -- 第196页 安槐序横手拦住她的去路,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我没有。”陆林钟平复了情绪,连语气也冷了下来。 “你到底怎么了?”安槐序声音不由加大,刚被陆林钟打开的门缝又被她重重地关上。 陆林钟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轻轻摇头低声道: “我不懂你,是真的不懂你。” “辞职的事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六六······” “我说的不是这个。”陆林钟轻声道,“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要跟我离婚,你为什么还能和从前一样对我嘘寒问暖?甚至······” 她伸手理好身前凌乱的长发,低下头看着被安槐序解开的风衣腰带。 离婚?安槐序睁大了眼睛,哑然地看着陆林钟,慌乱摆手道:“不,六六,不是那样的。” 陆林钟垂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她回望着安槐序,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有些东西她不能再丢了,不然她只会更狼狈。 “哦,那就是假装和从前一样,是怕我不愿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陆林钟自讽地挑唇,“你放心,这次我一顶会遂你的意,好聚好散,绝不纠缠。” 说完,她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演得不错,勉强及格。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再做决定?” 安槐序握紧了陆林钟的腕,不由分说地把人拽到沙发旁,拿出箱子里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摆在茶几上,在陆林钟身旁坐下。 安槐序抬头对上陆林钟苍白的脸,一时间心疼到无以复加。 她们不该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尽的误会中,那没有任何意义,还会成倍地增加遗憾。 “你出差的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所以我来上海是为了征求你的意见。” “嗯?”陆林钟侧头。 安槐序把许终玄父母在国外发生车祸的事和许终玄委托她查案的事一并与陆林钟详细说了一遍,再把近段时间怎么和刘山混在一起的事情也告诉了陆林钟。她静默了一会,继续道:“这事情太复杂了而且非常危险,我也怕将来哪一天很可能一不小心就伤害到你,我必须让你知情,再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和我走下去。” 安槐序十指交扣,放在身前,往陆林钟身旁坐了坐,又不敢靠近,小心翼翼地揣测陆林钟的神情,才继续往下道:“你害怕或者不想承担这份风险,我们可以离婚。因为比起结束这段感情,我更怕你受到一点伤害。” “但如果,你愿意继续和我走下去,那真是······”安槐序放低了声音,“那真是太好了。” 安槐序双手不安地交握在一起,偷偷抬头瞄了一眼陆林钟,马上低下头去补充道:“你相信我,我不是没有能力保护你。你也可以相信我能查清这事,之后我去找一份能够养活你的工作,你在致天虽然好,但是许终玄那人太压榨了下属了,我不想你这么累,也不想让你出去应酬。” “以后但凡有大事,我都会先和你商量,不会再擅自做决定。我也会努力争取让家里人都祝福我们。无论以后有什么阻碍,我都能走在你前面。” 安槐序说完,不安地蹭了蹭手心的汗。 “我不会说太动听的情话,我靠自己的能力能给你的可能并不太多,但我还是希望你考虑考虑我······” 陆林钟目光软了软,她看过许多让人心醉的情诗,而最能打动她心弦的,她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你前段时间很忙,每晚不着家都是在查从前的案子吗?” 安槐序点头,客厅里亮着的两圈射灯把她漆黑的瞳仁映得明亮,宛若星河璀璨。 陆林钟回望着那双眼睛,清澈又热忱的眼波让她陡然有一种即将被漩涡卷走之感。 从小经历家庭离异,这么多年她竭力弥补,但是家庭的不幸任她再怎么努力终究不会圆满。没想过有一天,她心里缺失的那部分,已经被眼前的爱人渐渐填满。她想和这个人一起做饭、看书、睡觉,过充实的每一天,只要能像这世间最普通的爱侣,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她就很满足了。 陆林钟:“那你背上的伤也和这件事有关?” 安槐序尴尬道:“他和人打架,我给他找场子搞的。”安槐序举起三根手指,又说:“我发誓,没回家要么是在查案子;要么就是陪刘山在网吧打游戏,绝对没有在外面乱搞,玩人丧德,我不缺德。” 安槐序便紧紧拥住了她,蹭着她的耳畔,吻了又吻。“六六,你愿意和我一起对不对?” 陆林钟往后躲了躲:“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安槐序把茶几上的离婚协议揉成一团,欺身靠了过去,撑着身子自上而下地看着陆林钟,“我原来不知道你把我看得这么重要,直到看到你刚才······” 陆林钟伸手弹了一下安槐序的额心,“不许再提了。” 安槐序挑开陆林钟的领口,坏笑道:“那做点别的?” “······”陆林钟的两颊飞了一抹淡淡的红。 安槐序慧黠地笑笑,伸手绕了绕陆林钟的长卷发,轻咬陆林钟月牙一般的耳垂,含笑道:“陆总你在想什么啊?不加班了吗?” “当然加了。” “好。”安槐序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点资料,递给陆林钟,“我和几个朋友一起查了快两个月,除了查到他户头上近来有过很大一笔资金汇入,已经挖不出什么东西了。” -- 第197页 她指着封页右上侧刘山的两寸彩照,“他要么就是防着我,要么就是不清楚,毕竟当年在国外肇事的是他爸,他们也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陆林钟翻阅资料,认同安槐序的话,“嗯,单笔的资金汇入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猜用的还是现金吧。” 安槐序点头。 “所以,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试一试引蛇出洞吧,他爸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只能赌一把他出事了,他爸愿不愿意露面。” 陆林钟疑惑地看着她,安槐序凑到她耳畔开始咬耳朵,才开始说了几句话就被陆林钟按了回去。 “我不同意。”陆林钟皱眉,“这个计划有太多风险了。” “可是每个风险我都有办法应对。”安槐序迎视着她的目光,心里开始打鼓。 陆林钟紧捏着资料一角,若有所思。 安槐序做的事远比她想得要多,即便她们过去有过各种不快和争吵,但她们在做同一件事——她们都希望能尽快得到长辈的认可。 陆林钟阖上手里的资料,沉声对安槐序道:“其实,我来上海是为了查林氏集团,这虽然是许总的安排,但我也有自己的私心。” “从我决定追求你开始,我就留意你和林于斯的婚讯。”陆林钟颔首,颊边的淡红又添了一点。 她端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任她已经在情场中磨砺得像聊斋里的千年妖精,可旧事重提,尤其是把她藏在心里的秘密和她对安槐序的喜欢和盘托出,说毫无害羞,那是假的。 “我委托人查了林氏集团和林于斯的一些消息,就做了决定。即便当时你不愿和我在一起,我也不希望你踏入火坑里。” “火坑?” “哪个豪门世家里没点隐秘的事,而且富家子弟从小锦衣玉食,要风得风,难保人品就一定端正。” 安槐序想了想,喃喃道,“林于斯那人除了跟我不合拍,其实他也还不错吧,长得还行,很有教养,人也温”和。 安槐序蓦地渗了两手冷汗,立马接口道:“当然,你哪哪哪都比他好,他其实很无趣的。” “嗯哼~”陆林钟脸色缓了缓,“他在国外留学那段时间有些不好的过往,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但是林于斯只掌管了林氏集团下面的子公司,林氏集团一直都是由林肇管理,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她顿了顿,继续道:“许总不希望林氏成为致天的劲敌,所以我得找到林氏集团的漏洞,让致天有机会吞并林氏,最起码也要让林氏威胁不到致天的发展。” 安槐序接陆林钟的话,往下道:“如果我们查实了许终玄父母的车祸是林肇一手策划,你是不是能帮许终玄吞并林氏集团?” 陆林钟点头:“如果真的能查实这件事,届时都不用我做什么,林氏集团的股价和估值都会大幅下跌。” “是不是越快越好?我明天买机票回津城,争取尽快······” 安槐序立马拿出手机,开始看明天的航班。 陆林钟嗔了她一眼:“你这么着急走?” 安槐序全然不觉陆林钟的意思,把手机屏幕正对着陆林钟晃了晃:“你看明早十点的航班怎么样?你刚好去忙了,我直接从这里出发。” 陆林钟颇无奈地摇摇头,从沙发上起身绕过她。 安槐序拉了拉陆林钟的衣摆:“嗯?” “你高兴就好。” 陆林钟扔下不咸不淡的话,意兴阑珊地走进浴室里。花洒中源源不断的热流轻吻她的肌肤,她嘴角浮起一丝轻笑,或许她不该对安槐序解风情的能力有太高的要求,可是这样的夜晚,这么好的氛围,安槐序哪怕只要懂一点,也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她透过模糊的玻璃门往外看,依稀能安槐序仍坐在沙发上的轮廓,客厅里似有似无地几声说话声,像是在打电话,她忍不住把花洒的水拨得更大。 安槐序歪在沙发一侧,听着浴室里的水声暗暗抿唇,陆林钟听见她要回去时脸上都写满了不高兴,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陆林钟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想逗陆林钟。 她挂断电话,打算快速去冲个澡,手机却再次“嗡”地震起来。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林于岑”。 安槐序揉揉眉心,接起电话,“喂?是不是猫怎么了?” “嗯。”林于岑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大的前两天很好动,今天好像不怎么喜欢动了。小的好像还没有习惯环境,吃得不多。有问题吗?” 安槐序无语:“我又不是兽医。” “嗯。” “今天很晚了,要是十六明天还这样,你就带它去看看。” 林于岑沉默了很久,安槐序以为她是忘了挂断电话,试探地问道:“还有事吗?” “安槐序,你什么时候回来?” “嗯?”安槐序拧眉,“就这两天了吧,你再勉为其难地养一下。” 林于岑继续沉默。 安槐序想了想,觉得欠了林于岑挺大一人情,放缓语气劝道:“再养两天吧,最多三天,我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去把十六接走,行不行?” 林于岑语气极淡地“嗯”了一声。 安槐序把电话挂断,调成了静音,这么美好的夜晚,应该独属于她和她的爱人。 -- 第198页 陆林钟吹干头发,走出浴室,客厅里明亮的大灯已经被安槐序关掉了,卧室门缝透出一缕极有意味的暖光。 “头发吹干了吗?”安槐序掀开被子一角,目光被床头灯照得蔼蔼。 “嗯。”陆林钟滑进在安槐序身侧,懒懒应道。一连多日,她都没有好好休息,眼下让她心安的人就在身侧,被这股熟悉的味道围绕,一阵阵倦意接连袭来。 “我给你泡了牛奶。”安槐序把杯子端过来,“待会儿冷了。” 陆林钟蹭进安槐序怀里,软绵道:“晚上不喝牛奶,发胖。” 安槐序扒开被子,盯着陆林钟的脸,严肃道:“必须喝,你来这里几天瘦了不少。” 陆林钟把牛奶接过来,放在靠近自己那侧的床头,略挑眉:“几天不见,你都敢对我说必须了,今晚是该好好教训了。” 安槐序眼疾手快地关掉床头灯,顺势揽住陆林钟的腰,欺身吻住她的唇。 “嗯,我现在就陪你加班。” 黑暗掩住了她眼底的波澜,从前她们各自忙碌的许多个夜晚只能留在过去成为遗憾,其实她们本可以很好很好······ 好在从现在开始珍惜她们今后的每一天,也不算晚。 夜色中一双柔软的手臂攀住她的脖颈,安槐序放轻动作贴近了陆林钟修长细白的颈,对方身体的律动也在亲吻中变得格外清晰。 在一次一次的亲吻中,两个人的身体渐渐升温,变得滚烫。 安槐序小心地吻过陆林钟的下巴,轻轻点了一下她的唇,陆林钟唇上被她咬伤的那处似乎已经微微发肿。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陆林钟唇上的伤口,“疼吗?” 陆林钟往她的怀里靠了靠,沉默地将脸埋在了安槐序的颈间,像在委屈,也像在羞赧。 安槐序口中干渴,喉间轻滑,呼吸的节律难以控制地加快。 她想低声叫她的名字,想嗅尽她的香气,想不停地吻她。 不,这些远远不够,她想将之占为己有。 身下的人涟漪般的轻颤,就如玫瑰迎风轻绽。变幻的霓虹透过窗纱落在女人的眸光里,随着她眼皮的掠动扑扑闪闪地扬起落下,凝成一片潋滟的华彩,紧紧拽着安槐序的心弦。 安槐序上一刻还温润柔软的掌心在此时变成了滚烫的沸水,她颤抖地伸手碰了碰陆林钟,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暧昧中,哑着嗓子征求陆林钟的意见:“可以吗?” 陆林钟悄然咬唇,脸侧向枕边一侧,默许了安槐序的想法。 安槐序无法再多说一个字,脑海里、心里、眼前都燃起了极度璀璨的焰火,一束一束,漫天的华光在夜幕中点燃又熄灭,绚丽斐然。 窗外冷雨萧萧,滴打在玻璃窗上,幔帐柔霭的被褶中堆叠起层层旖旎。 第86章 翌日清晨, 陆林钟侧身偎在安槐序的怀里, 雪白的香肩裸露, 留有不少的痕迹。 安槐序提起被子一角,轻轻用指腹抚摸着自己昨晚作案的证据。 颈上,锁骨上, 胸前······ 繁星点点、妖娆妩媚。 仿佛是被人注视久了,陆林钟似有所感地懒懒睁眼:“几点了?” “还没七点,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 陆林钟撑着额头坐起来,从衣柜里拿了一条修身的长裤穿上。腰肢纤细,雪白的肩背暴露在空气中,上面斑斑的紫红痕更加明显。 安槐序心虚道:“快穿衣服, 会着凉的。” 陆林钟拿了一件黑色文胸,安槐序凑到床尾小心地帮她扣好,又趁机看了好几眼肩胛骨上的红痕。 “累吗?” 陆林钟颔首, 懒懒道:“你觉得呢~” “我后天再回去吧, 在这里多陪你两天。” 陆林钟抬手捋了捋长发,从衣柜里拿了件低领的羊绒衫套上, 温声说:“随你。” “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不用了。”陆林钟皱眉, “我上午和白秘书要出去开会, 我让她已经买好早餐了,你的那份儿等会有人给你送到门外。” “那个,六六······”安槐序欲言又止。 “嗯?” “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陆林钟疑惑地回头看她,安槐序指了指穿衣镜,陆林钟顺势偏头看过去, 嘴角的弧度登时凝住了,镜子里的她颈上一片狼藉,斑斑点点的吻痕肆意张扬。 陆林钟回过头,脸上挂着冷静又克制的笑容:“你刚刚说什么时候回津城?” “······”安槐序眨眼,含糊道,“后天。” “我觉得今天上午十点那班飞机就不错。” “······”安槐序佯装没听见,清了清嗓子,去客厅里倒了杯水喝。 陆林钟化好妆走到玄关,套上长风衣,颈上系了一方围巾,勉强挡住了那些小可爱。 “这就出门吗?”安槐序把包递给陆林钟。 陆林钟颈上的痕迹虽被围巾遮住了,如果有心要看,也是能看见的。安槐序心里算盘一打,让陆林钟身边那位白秘书看见也好,最好也让那位沈经理知道陆林钟是有主的人,没事就别在那瞎惦记了。 “嗯。”两个人站在门口吻了吻对方的脸,安槐序仍有些恋恋。 陆林钟侧头看向安槐序,歉意问:“今天你做什么?” “我去给你买领子高一点的衣服,怎么样?”安槐序眼波一转,伸手帮陆林钟整理系在颈上的围巾。 -- 第199页 “······”陆林钟羞赧地嗔了她一眼,“不正经。” “多买几件。” “闭嘴。”说罢,陆林钟微微侧头,偷着上扬的嘴角像是藏了甜蜜的糖果。 安槐序情不自禁地将陆林钟压在门后吻了上去,良久,那双闭着的杏眼微微睁大,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人畜无害地看着陆林钟,可爱道:“姐姐,你好甜啊。” 这声甜甜的姐姐,陆林钟的心瞬间被萌化了,脑子里预演了无数种安槐序在床上乖巧叫她姐姐的模样。回过神,她耳廓蓦地发红,不经意别过脸去,躲闪的眼神里还带了一丝羞涩。 安槐序把一切尽收眼底,故作不知,笑道:“你在想什么?” “没有,我去上班了。”陆林钟逃似的开了门。 白婧独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时低头看表,陆林钟一向守时,现在离她们约好出发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陆林钟还是没来,她是不是该打个电话提醒一下? 走廊尽头响起了开门声,白婧站直了,迈步迎上去,看到陆林钟今天有些不寻常的打扮,心想:平时无论她们是开会还是出行,室内车内一般都开足了空调,不至于捂得这么好吧? “陆总,您冷吗?” 陆林钟不自然地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白婧越觉奇怪,今天天气预报都说气温回升了,陆林钟比平时还要冷?怎么想都不对。她细细想着,不自觉地往那条甚是突兀的围巾上看,几个可疑的痕迹透过围巾缝隙施施然地展现在白婧眼前。 白婧睁大了眼睛,脑子飞快运转捋思绪,昨天她最后一次见陆林钟是在大厅里,那时候脖子上还没有痕迹,她记得在场的有她、沈豫、还有许总的闺蜜,当时她就感觉她上司和许总的闺蜜怪怪的,便识趣地带走了沈豫,之后就只剩下她们二人,今早她上司脖子上就出现了吻痕! 她就算是个傻子也猜得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白婧忙不迭低头盯着地面。她恨她这双眼啊,到处乱看什么,看到这个这么劲爆的大料她真的要凉了。 “······”陆林钟斜了她一眼,“看见了?” 白婧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果断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陆林钟嘴角上扬,手放在唇上嘘了一声。“嗯,你知道就好,这种事传出去让许总知道了,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白婧咬唇,重重点头。 “许总如果知道我在这边乱来,一定会生气的。”陆林钟慢条斯理地挑挑眉,挂着隐晦的笑意,继续道,“说不定她一生气就开了我,我呢一定能在那之前,让你先一步离开致天哦~” 白婧硬着头皮对上陆林钟艳绝的笑容,一身冷汗。 电梯停稳门缓缓滑开,陆林钟远远看见沈豫已经等在停车场里,笑着拍了拍白婧的肩。 沈豫小跑过来,“陆总早。” “早。”陆林钟给对方递了个眼神,绕过他走向另一边。 沈豫把买好的早餐递给白婧,问道:“白秘书,陆总不愿意让我送她去开会吗?” 白婧讳莫如深地看着沈豫:“别费心思了,你没戏。” “嗯?不会吧?我觉得陆总昨天对我态度还挺好的······” “时间来不及了,不和你多说。”白婧轻叹了一口气,“总之你别打其他的主意了。” “为什么······”沈豫眼底不无失落。 白婧摇摇头撇下沈豫,快速上了公司的车,和陆林钟一起赶往会场。 车驶离停车场,沈豫的身影越来越小,白婧颇为同情地回头看了一眼仍伫立在停车场里的沈豫,而她的上司此刻却若无其事地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从前在致天总部的时候,她觉得陆林钟长相明艳,待人温和,还曾在心里暗暗钦慕。后来大家纷纷在传陆总是许总的女朋友,她便打消了心里不该有的念头。现在到了上海这边才几天,陆总转眼就和许总的闺蜜搞在了一起······ 一声刺耳的短信提示音骤然打破了车内的宁静,陆林钟微微蹙眉。 白婧咬着唇,小心翼翼道:“陆总,今天是沈经理生日,他包了一家餐厅请同事们一起给他庆祝,邀请您去。” 墨镜挡住了陆林钟脸上大部分的神情,她不紧不慢道:“你们去吧。” “呃······您真的不去吗?上司给下属过生日虽然不是致天的传统,但被看作是一项员工福利,而且您去了,能体现总部对分公司的重视。” 陆林钟摆摆手,“你还是让许总来发这种福利吧。” 白婧讷了一会儿,讪讪地给沈豫回消息:陆总不来。 相聚的时间总是格外短暂,安槐序订好了次日清晨回津城的机票,一边在厨房忙碌,一边给陆林钟发消息。 门应声打开,门口响起陆林钟好听的声音:“我回来了。” 安槐序把准备好的晚餐从厨房里端到餐厅,陆林钟仍侧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褐色的长卷发在灯光照射中泛出一圈柔泽,长眉秀美,低垂的长睫在脸上投下一圈淡青色的阴晕,让她久久挪不开目光。 安槐序双手撑在餐椅背上静静地看了陆林钟一会儿,心里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不能在上海待太久,但更希望陆林钟能跟她早点回津城。 -- 第200页 从前觉得媳妇儿长得好看是好事,现在只想把人藏起来,省得总有人惦记。 安槐序走到沙发边,亲了亲陆林钟:“晚饭已经做好了。” “太累了,不想吃。” “那我喂你吃?”安槐序靠着沙发,在陆林钟身侧坐下。 陆林钟睁开一只眼,瞧了她一下:“还是不想吃。” “嗯?” “累。” 安槐序捏了捏陆林钟的小指,柔声道:“六六,我明天就回去了,你真的不考虑尝一尝我做的新菜?” “明天?不是后天吗?”陆林钟抱着靠枕坐直起来。 “我在这里,你都不去加班应酬了,我待得越久,你回津城的时间越往后推。”安槐序换上一副轻松的模样,笑道:“我还打算早点回去把事情给办了。拖太久了,心里不踏实。” 客厅内的灯光温柔祥和,两个人十指相扣,注视着对方。 良久,陆林钟低声问道:“那你动手之前,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都安排好,保证不出任何”察觉到陆林钟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冷,安槐序当即改口道,“我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万一······” 陆林钟的目光杳然变黯,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没有一件事会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只是她们心照不宣地不愿提起另一种可能。万一刘山察觉到她的目的,她的计划失败事小,打草惊蛇让林肇等人察觉到她在做什么就危险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她总要多考虑陆林钟的安危。 客厅里的气氛陡然急转,安槐序伸手轻抚陆林钟的长发,温声道:“等我们忙完这些事,恐怕都快过年了。” “嗯?”陆林钟枕着她的腿,含糊应她。 “你休年假的时候,我和许终玄开口,让她多给你一些时间,我们出去度蜜月怎么样?不过地点我还没选好,这么大的事还是要和你商量的。” “嗯~”陆林钟的声音染了些许笑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也要快点回津城,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在津城还要给许终玄和孟秋养十六,不过你放心,我没把十六养在家里,你回来之前我会再请家政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 ······ 安槐序声音柔柔地讲着些琐事,陆林钟的呼吸渐渐变得舒缓匀称,好像已经睡着了。 陆林钟睡颜平和,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两瓣薄唇无意识地微翕轻抿,浓长的睫毛不时微微颤动。安槐序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过陆林钟的脸,嘴角微微上扬。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谁又能看见陆林钟这副模样。安静的,温柔的,安然的,孩子气的,不设防的,美好得不可思议的模样。 从前闹矛盾时,她也曾觉得或许是她们之间的年龄差带来了许多差距,但现在看来,陆林钟也像个孩子,会耍赖不愿吃饭,会撒娇跟她提要求。不那么强势,却尤其可爱。 不知道小时候的陆林钟是什么样······ 安槐序心里涌起一点与往常不同的期许。从前她总觉得,两个人相伴到老,终此一生就很好,但她现在变得比从前贪婪。如果以后,陆林钟愿意,她们是不是也可以去有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最好是陆林钟的,这样好的基因可不能浪费了,无论是小男生还是小女生,只要像陆林钟,就一定会好看。 安槐序拿起沙发上的薄毯,轻手轻脚地盖在陆林钟身上。 夜,温柔地走进别离人的梦境,又轻轻吻醒梦中的人。 清晨如时而至,安槐序把陆林钟送到门外,反反复复嘱咐道:“以后一日三餐吃饭时要给我拍照,尤其是晚餐,不许不吃。” “嗯。”陆林钟漫不经心地应她。 “不许减肥,也不许感冒,每天睡觉前要······” 陆林钟惊异地挑眉,她竟从前没发现安槐序是这么个喜欢唠叨,磨磨唧唧的人。 安槐序看到陆林钟眼里的取笑,不自然地抬手碰了碰鼻尖。 “你快去上班吧,我收拾好东西就直接去机场了。” 第87章 安槐序飞抵津城, 如言赶到了林于岑家。她站在门口给林于岑发了条微信:虎子, 开门。 林于岑开门的速度极快, 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一身,还化了淡妆。安槐序扬眉笑道:“你该不会穿戴得这么整齐特地等我吧?!哈哈哈你也太正经了。” “没有。”林于岑轻轻抿唇,别过脸, 弯下身从鞋柜里给安槐序拿了双软底拖鞋。 客厅里一片狼藉,逗猫玩具摆满了各个角落,沙发上多了数道明显的痕迹。上次安槐序来的时候整间屋子干净整洁,这才过去几天就变得惨不忍睹了。 “猫搞的。”林于岑解释道。 安槐序把手里的打包盒往林于岑手上一塞:“请你吃个早饭算是抵了你这几天帮我养猫的人情了。” 林于岑惦着手里的打包盒,刻意低头看里面的东西。 安槐序把十六从沙发上捞到自己怀里,捋着顺滑的毛, 说道:“是春记的生煎包,粢饭团,还有一份小馄饨。不知道你从前在上海是不是喜欢吃这些, 所以就都买了点。” 林于岑走到餐桌边, 把纸袋里的早点摆在桌上,安槐序放开十六坐到她旁边:“你再去给自己拿一套餐具。” -- 第201页 林于岑盯着她:“不是请我吃吗?” 安槐序咬了一口生煎, 两瓣薄唇上沾了一些油星子:“我买了两人份儿, 为什么不吃?” 林于岑取了餐具, 还从厨房里端了一杯温水放在安槐序手侧。 “给我的?” 林于岑走进厨房,又给自己也端了一杯,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 林于岑吃东西的时候仍做得笔直,白瓷勺舀起纸皮一般的小馄饨,两瓣唇张开一点小小的缝隙, 吃得优雅却又利落,唇上没有留下一点汤渍。 两个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东西,十六转到桌边,安槐序伸脚逗猫,眸光变得轻柔:“十六,你想不想我?” 十六极配合地伸出爪子搭着安槐序的小腿,“喵”地叫了一声。 安槐序笑起来,唇边的梨涡浅浅地凹下去,林于岑不觉放下勺子,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问:“怎么不在飞机吃早饭?” 安槐序边逗十六,边吃着千层酥,“飞机上的东西不好吃啊” 林于岑的眸光黯了黯。 “春记的生煎做得挺好吃的,你多吃一点。”安槐序虽只是照着两人份的买,但林于岑的饭量还赶不上十六。 林于岑夹起生煎,“你去上海是为了找陆副总吗?” “嗯?”安槐序垂眸,抱着十六坐到沙发上,想了想道:“我去那儿有事,她刚好在那儿。” 一直蜷在角落里的小不点儿探过来,绕着安槐序的脚转了两圈,软蓬蓬的长毛拂过她白嫩的脚踝,带了一阵酥痒的触感。 “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你真的管它叫猫?” 林于岑收拾餐桌,淡淡道:“二十四。” “什么?”安槐序挠着小不点的脑袋,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于岑:“二十四?” “二八十六,三八二十四?” 林于岑不置一词,淡然地点点头。 “噗。”安槐序笑了,“其实十六的名字不是从二八十六上来的,十六的名字起得很有······”她抿唇,心想九加七等于十六,也没有什么太高的水平。 “二十四不好吗?”林于岑凝眸看她。 安槐序清清嗓子,把二十四放在沙发上,违心道:“好,你觉得好当然好。” 安槐序坐了一会起身收拾好十六的玩具,走到林于岑身旁抱过十六,向她告辞:“我先走了。” 十六不太配合,探着脑袋在安槐序怀里动来动去,安槐序紧紧拥着它,腾不出手,“帮我拿下包。” 林于岑把包挎在安槐序肩上,摸了摸十六的脑袋,把它的爪子放好,两个人的手不经意地叠在一起。 林于岑身体登时僵了,不知道该先抽出手,还是继续保持着这样的接触。 她的心底泛起一圈涟漪,又轻又浅的,有什么想要浮出水面,但她并不确定。 像一颗种子,落在新翻好的土地上,土壤肥沃,阳光充足,水分丰沛,一切都刚刚好一样。 林于岑抿了抿嘴角。 “真的重······这几天又吃胖了吧。”安槐序吁了一口气,看见林于岑在发呆。 “你能帮我拿一下十六的东西吗?” 安槐序努努下巴,看着地上那个玩具袋。林于岑悄然抽出手,拿着东西默然走到电梯口,不时侧头看安槐序。 一连多日的阴沉天气已经换上了晴光,冬日又薄又脆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两个人脚下,黑色齐肩发下一段雪白的颈像一层细腻的白奶油,泛着一点浅浅的光泽。 林于岑别过脸,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出神。 等电梯的空隙两个人很安静,倒是十六不断地往林于岑身上探脑袋,时不时“喵”地叫一声。 “它不想走。”林于岑伸手勾了勾十六的小爪子,抬眸看安槐序。 “它呀,只认吃的,估计是在你这吃得好了想赖这。”安槐序忍不住用下巴蹭十六的小脑瓜,笑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没事。” 林于岑提着东西不动声色地跟在安槐序身后,停车场阴冷,空气里夹杂着一丝窸窸窣窣的寒意。 “走了。” 林于岑闻言抬眸,嘴唇动了动,勾出一点浅浅的弧度。 安槐序打了一把方向盘,从后视镜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人,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有的人,或许本能成为不错的朋友,但现实让她们站在了对立面,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车一路驶回澜庭名墅,安槐序把车停在楼前,静坐了一会儿,手机嗡地震起来,打乱她的思绪,安槐序轻吁一口气,接起电话。 “老大,你回来了吗?”杨二狗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刚回来,事儿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安槐序凝眸看向楼前那列红枫,细想刘山的事。商界的事她说不上有多明白,但她总有一种预感,若要动手设局,就应该越快越好,也只有这样,陆林钟才能更好地为许终玄筹谋。 拖得时间一长,如果林肇的人发现了她在调查当年的事,发现她和陆林钟这层关系,很有可能会生出其他的变故。 十六仿佛感觉到了她心绪不佳,在副驾驶座上歪着脑袋冲她“喵喵”叫了两声,一双乌亮的大眼睛看着像墨色的琉璃,映得阳光如被洗过一般明练。 -- 第202页 她心不在焉地抬手摸了摸十六的脑袋。 手机屏幕亮了亮,她伸手点开,是陆林钟发过来的午餐照片。 菜色清淡,几乎都是素的,陆林钟还给她打了两行字:午饭打卡,请陆太太验收。 安槐序给陆林钟点了个亲亲的表情过去。 陆林钟很快回了一个害羞脸红的小表情。 安槐序惊讶地挑眉,从前陆林钟和她用社交软件聊天,从来不用表情包,她还刻意问过,彼时陆林钟不屑地说用表情包幼稚。 一抹晴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在安槐序手边,即便她们从来没有明说,但她们之间细微的改变,已如春风化雨般,一点一点地表现在点点滴滴的生活细节里。 好想念她,明明早上才见过,明明才分开了一上午,可思念就像疯长的野草又遇上了春雨。 安槐序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忍不住打下一行:我好想你。 不知道陆林钟看到这几个字,会不会像她刚刚那样看着屏幕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女人的笑很美,像漫天的星光璀璨,浮光掠金。 左等右等,没等到陆林钟没有再回复,安槐序撇了撇嘴角。 陆林钟大概又在忙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安槐序把十六抱进屋里安顿好,随即联系了杨二狗出门。 津郊外车道上疾驶而过的跑车发出震天的轰鸣声,伴随着掀起的尘嚣一同消失在幽沉的夜色里。 “老大,一会儿咱怎么玩?” 安槐序踩了一脚油门,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刘山,笑着冲杨二狗努努下巴:“我从上海带了点好玩的东西。” 刘山好奇地往她那看,安槐序从车门一侧摸出个小匣子往后座一甩,被刘山接住。 杨二狗劈手拦下来,“什么玩意儿啊这么神秘。” “又不是给你的。”安槐序朝杨二狗翻了个白眼。 前方红灯,安槐序渐渐减慢了车速。 “我先看看。”杨二狗拨开匣子一角,“嗒”地阖上,眼色变得格外深沉,低声道:“今晚玩这个?” “你不敢?”安槐序嘴角轻挑,猛地一脚油门,一阵轰鸣应声而响。 杨二狗把东西丢给刘山:“这种东西查得严啊。” “不然我让你订云顶花园楼上的包间干嘛?睡觉图清净啊?”安槐序指尖轻叩方向盘,发出清晰的声音。 刘山打开盒子一角,盒子里红黑色的黏糊糊一团,闻起来是细腻厚重的烟草香,又夹杂了一丝别的味道。 他眉梢动了动,显然是好奇,嘴角仍旧向下紧抿着,没有开口。 杨二狗伸手捋了一把涂满发胶的新发型,“舍命陪君子咯。刘山,这东西玩过没有?” 刘山摇头。 “哥今天带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知道什么是溜冰吗?” 刘山拧眉,指尖用力捏紧了手里的盒子。他从小父母离异,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干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事,说不上是什么正经的人,但有些事他知道绝不能做。 作者有话要说:二十四~ 第88章 安槐序:“你别听他扯, 虽然夹了点提神的东西, 但不是那玩意儿。” “嗯。”刘山挺得笔直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 杨二狗拍着大腿笑了:“看你那表情你以为我们要去干嘛呢?!混社会的胆这么小, 真不经吓!哈哈哈哈!” 安槐序被杨二狗吵吵嚷嚷的笑声烦得不行,“你闭嘴,就不能像人刘山一样安静点。” 杨二狗伸长两条腿, 吊儿郎当地靠在副驾驶座:“狗子人呢?云顶花园等着了?” “他最近不是新交了个女朋友吗?忙着呢。”安槐序略侧脸,余光扫过隐在黑影下的刘山,继续道:“听说你上次和他们一起吃过饭?” “嗯。” 杨二狗拧眉,怨道:“他丫的每天在朋友圈里晒他女朋友的照片,十张照片十张脸,我还以为他一直在换, 结果是一个人。”怕安槐序不信似的掏出了手机,点开狗子的朋友圈里,一连十几条都是大头自拍。 安槐序瞥了一眼, 一脸嫌弃。这种小网红嘟嘴卖萌, 外加十级滤镜的精修照片都没有她老婆十分之一好看。 杨二狗晃了晃手机,嘲笑道:“他那品味从高中开始就没变过, 脸盘子小, 腿长腰细, 妥妥的网红脸。别说,狗子这个女朋友还真的是个小网红,开了一家淘宝店,在平台上做直播,狗子天天砸钱捧她。” 说完, 杨二狗讳莫如深地笑了。 年轻的富家子弟衣食无忧,喜好玩乐,身边当然从来不缺姑娘,特别是不缺想依傍他们获取名利的漂亮姑娘。 同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人与人之间就有这么大差别,而人与人的差别,外貌似乎还只是最浅薄的一个层面。 有的人生来就拥有别人奋斗毕生都难以触及的财富、地位、权势;而大多数人注定脚踏尘埃,慵慵一生都在仰视;还有一些活在夹缝中的人,艰难地讨生活。 安槐序刚认识刘山的时候,刘山正挥霍着他父亲靠着不正当的手段挣来的钱装阔绰,她对他鄙下鄙穷的习惯深为恶心,到后来她渐渐也知晓刘山的表现,其实再正常不过。 一夜暴富,自以为从过去的阴霾里脱胎换骨,披了一层金钱的外壳,就能把从前的贫苦粗陋完全隐藏,父母家世学问再不被提起,见识过灯红柳绿,体验过一掷千金,对名对利,对他人的肯定极度渴望,却又羞于承认。 -- 第203页 鄙夷他人,是为了掖紧他身上的外壳,其实他心里仍旧自卑,敏感。 这是短时间内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状态。 “啊!!!”杨二狗嚎了一声,指着路标,“还开还开!下个路口继续直走就出外环上高速了!” 安槐序无语,刘山嘴角难得地捋成了一条直线,紧绷的面部肌肉也稍作舒展。 “嚷嚷什么,下个路口我转弯就是了。” 杨二狗扶额,“我靠!您开车还带走神的啊?!” “我在想——”安槐序想了想,继续道:“要不我们帮刘山物色个女朋友?” 杨二狗张大了嘴巴,扭头看刘山。他难得地抬头睁大了眼睛,并不明澈的眸光在夜色中亮了亮,显然有些意外。 “他还年轻······我觉得我比较急。”杨二狗接了安槐序一记眼刀,把想说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清了清嗓子改口,“刘山,你喜欢哪样的?” “好看的。” “好看的?哈哈哈哈”杨二狗又鬼叫着笑起来。 安槐序认真道:“哪种好看的?” “你手机屏保那种。” 安槐序呛了口冷气,险些没握得住方向盘,心口突突的跳。 她的手机屏保是陆林钟穿着夏季的家居服站在厨房里做饭的那张照片,灯光好像透过屏幕照亮了车内的空间,陆林钟侧对着镜头,随意地捋起了散落身前的长发,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给人无尽的遐想。 杨二狗眼疾手快夺过手机,“这是哪个新的网红吗?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还真挺好看的!”杨二狗哈喇子都要滴下来,“不错不错,很惊艳,很有女人味。管她是哪个网上的红,哥要了。” “······”安槐序脸色骤冷。 杨二狗盯着照片里陆林钟两条又细又长又白的腿,反复看了几眼,直赞道:“极品,比很多明星要好看。尤其是······” 安槐序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来了个大转弯,副驾驶座上不安分坐着的杨二狗被猛地一甩,额头直接磕车窗上,”咚“地一声闷响。 安槐序闷声剜了杨二狗一眼,野蛮地扯过他的手臂:“我手机还我。” “······”杨二狗顿时焉了,“刘山,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两个女大学生,和你年纪差不多的。 夜,总是神秘的。 入夜以后,尤其是深夜的云顶花园,又是一个全新的花花世界。津城里整日只知花钱享乐的富家子弟都清楚,云顶花园是个很特别的销金窟。老板身份神秘,颇有背景,手里有钱有货,总有客人想要的门路。 白天清冷安静的云顶花园,在夜里挤满了来自各处的酒客。迷幻暧昧的灯光照射着不尽相同的面孔,唯有在夜里,这些人才会停下疲累奔忙的步伐,在夜色的包裹下纵情声色,纸醉金迷。 云顶花园对外开放供大众消费的那层,是个装潢有品位,气氛很独特的酒吧,而关起门来玩的另一层,便多的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事。 杨二狗轻车熟路上了二楼,走到尽头推开安全通道的大门,两遍的灯光顿时变得幽暗了许多,走廊里安静肃冷,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和烟草香味,偶尔有人从廊道两侧的房间里走出来。 一开一关的门缝里现出暗紫红色灯光下的胴体,男人匍匐在女人身上辛苦耕耘,沙发上坐着一群人,笑得猥琐狰狞。 女人的娇笑,粗沉的喘息,还有低抑的尖叫声织成一个深色的黑洞,就藏在每一扇白门后。 刘山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却无法控制自己不作任何联想,只能暗暗地吞了口唾沫,随之缓解了身体的郁热。 “别乱看。”杨二狗拽回掉队的刘山,手顺势搭在他肩膀上挡住视线,“哥给你介绍女朋友,说真的。” 走到尽头,杨二狗往前跨了一大步,狗腿地为安槐序推开门,“老大,请进。” 刘山抬头看了一眼门牌,VN109。 杨二狗进去后东瞧西瞧,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给了包厢里的服务员两张小费,让他走了。 房间昏暗,四壁内嵌了形状独特的灯带,顶灯倒悬着一圈水晶帘,折射房间里不断变换的暗灯。四周空旷,却被色感饱和的灯光填得满满当当,紧紧拉起的窗帘直接把这里和外面隔绝,没有嘈杂的声音,没有闲杂人等。 左侧靠墙摆着L形的皮质长沙发和一张独立的躺椅,从三面围着茶几,是奢华而又常见的包厢装饰。真正引人注目的是茶几中央立的两件新鲜玩意,深绿色玻璃瓶顶着造型独特的金属杆,一根胶质的软管绕在上面,被天花板上的射灯一照,看起来像两座小塔。 刘山局促地在沙发一角坐下,两只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能紧紧地扒在膝盖上。 杨二狗看笑了,摇头晃脑地从刘山身边走过,摸着躺椅就要睡下,安槐序不紧不慢地踹了一脚:“起开点。” 杨二狗不满地撇嘴,挪了尊驾。 安槐序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瓶底的清水换成了酒。 杨二狗来了兴致,“老大,这次的膏子好像格外香,加了什么?” 安槐序闻言一滞,将耳边的发往后别了别,一双漆黑分明的眸子在幽暗的房间里变成了无底的深洞,锁住了刘山。 “安全的,国外很多人玩。” 刘山抬眸看她,仍是沉默。 -- 第204页 “比抽烟有趣。”安槐序挑眉,从桌上一角拿起打火机,脸色淡然地挑了挑唇角,“怕什么,就我们几个。” 茶几上一整套工具都是安槐序亲手准备的,手里的烟枪从头到尾一体成型,做得最好的是烟嘴和空气阀之间焊接的部分,工艺相当精湛。她抬手点燃炭火,放进隔离炉中,朝刘山伸手。 刘山怔了怔,即刻会意,将拿在手里的盒子递给安槐序。 他见过安槐序抽烟,细白的烟夹在她手里,干净又利落,尤其是她漫不经心地吐出烟雾的样子,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忧郁。 “来,我教你玩,你选一个?” 杨二狗靠过去道:“刘山,选黑色的。” 刘山犹豫了片刻,选了一块红色烟膏递过去。 “你丫不信我,黑色的肯定比红色的要舒服。” 浓长的睫毛微翘,在女孩脸上投下一片暗影,柔唇轻启,一阵袅袅娜娜的烟雾在暧昧旖旎的灯光下变得光怪陆离,清俏的侧影和团团烟雾被投映到墙上,甚为诡异。 “就这么玩。”安槐序凑近了烟嘴,又轻抿了一口,意犹未尽地细呷其中的乐趣,含笑慵懒地抬手,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刘山手里:“试试?” 刘山松开紧抿的唇,小心地拿起安槐序用过的烟嘴在手里掂了掂。 安槐序往杯子里倒上酒,拨动了音响的旋钮。伴随着空气里沉郁悠长的烟草香味,萨克斯尾调流淌着迷醉腐朽的味道。 第89章 时至午夜, 白天喧闹的城市街道此刻也已安静, 窗外炫目的霓虹流光在无人注目时也如常地变换, 变成夜色无声的点缀。 窗边的人长身玉立,曲线皎然,柔顺亮泽的长卷发随夜风微拂, 她凝眸望着与和光大厦遥遥相对的林氏集团大楼,独自静立。 声色犬马中巍然屹立的林氏大楼被一束一束的溢彩装点得像个温柔的梦境,可这层鲜艳的外衣下是冰冷的钢筋水泥,足以让那些逐利商海的人摔得头破血流。 此刻,她不再是裹挟在林氏和致天利益斗争里的一条小船,而是居高临下俯瞰这整场风暴的主宰者。 “咔哒”一声, 办公室门被推开了一条缝,白婧探进来半边身子。 陆林钟翩然转身,“什么事?” “陆总, 我帮您冲了咖啡。” “谢谢, 时间晚了,你先下班吧。” 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了整间办公室, 陆林钟坐回办公椅, 拉开右列的抽屉, 拿出她私用的手机。 她一整晚都没有收到安槐序的消息了。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她茫然地翻找充电线,不安的情绪在寻找的过程中不断被放大。 她后悔了,她不该让安槐序先回津城。 只需要再等几天,等她忙完手里的工作,等她抽丝剥茧查到当年旧事的线索, 她能和安槐序一起赶回津城。 陆林钟捏紧了手里的签字笔,屏幕跳转到主界面,还是中午的消息,再无其他。她踌躇着打下一行字:你在做什么?是不是在······ 很快,她又把对话框里的内容删掉,退出消息编辑的界面,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陆副总?”电话那头的女声温润谦和,明明予人距离,却让人无可挑剔。 “秦小姐,我让你帮忙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陆林钟双目微阖,抬手按了按额角,“明晚。”她食指轻击桌面,语气冷然,“明晚我们见一面,希望秦小姐能给我一点有用的消息。” “明晚我有通告,可能不太方便。” “我只要明晚能见到秦小姐就可以了。”陆林钟语气含笑。 倒不是她要刻意为难人,只是身为上位者,她若处处为人考虑,那又有谁为她考虑。 翌日傍晚,陆林钟结束了一天的会议,带着白婧离开会场,坐上了回公司的车。 路旁的灯在某个时刻同时亮起,徐汇的繁华又换了另一种傲人的姿态吸引着来客的眼球。白婧偷瞄陆林钟的脸色,心里暗暗忖度要不要开口汇报工作。 陆林钟双目微阖,察觉到了白婧的目光,略扬了扬下巴,问道:“今晚有应酬吗?” “有的。”白婧温声补充道,“您出席晚宴的礼服我已经让人送到住处了。” “推了吧。” 白婧诧异地抬眸,问道:“陆总,今晚是和光影业的林总做东。您真的不去吗?” 林于斯? 陆林钟失神。 “陆总?” 陆林钟点点头,说道:“嗯,不去。你跟和光的人说,改日我再跟林总赔罪。” 白婧快然笑道:“陆总,您即便不去,和光影业的林总应该也不会太介怀的。” “嗯?” “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性格温和谦逊,很好相处。您还记得初到上海那天吗?林总特地为我们接风,送了您一块腕表,还给咱们公司的职工都准备了小礼物,我听他秘书说,那些都是林总亲自挑选的。” “白秘书,你还有别的事吗?”陆林钟沉声道。 白婧被陆林钟幽冷的目光刺得一凛,摇头:“没,没事了。” 车辆在行人颇多的街道上缓慢行驶,中心街道两侧布置考究的橱窗,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奢侈品,仿佛它们才是这座繁华城市里不变的主人。 -- 第205页 陆林钟垂眸看了一眼腕表,距离她和秦时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来上海之后一直在忙,她还没有机会在附近好好逛过。 陆林钟把手里的材料交给白婧,让司机靠边停车,独自沿着外滩缓步往前走。东侧浩荡的黄浦江畔遥对着浦东陆家嘴的新姿,西侧伫立着风格迥异,历久弥新的中西建筑群,在泛光照明下,“远东华尔街”的风采尽显。 陆林钟沿着新岸线宽敞的步行道走了半个多小时,坐在路边的椅上休息,四季常青的绿树在绚丽的灯光下越发苍翠。 她目光平和地看着来来往往的面孔,稚嫩柔软的婴儿,青春正好的少男少女,成熟精干的白领,脸上布满周围的老人······ 广场上有个年轻人站在陈毅元帅的雕像前拉小提琴,周围聚了一圈游客,还有些牵手的小情侣,随琴声做着亲密的小动作。 陆林钟脑海中忍不住想,安槐序拉琴的样子,也是少年那安静忧郁的模样吗? “我不是说了我要加冰的奶茶吗?你怎么给我买热的?” 陆林钟闻声望去。花坛边路灯下,说话的女孩不高兴地把奶茶塞到对面的男孩手里。女孩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戴着一顶粉色的鸭舌帽,一张白嫩的脸蛋,可能只有十七八岁,或许还是高中生,那双漆黑的杏眼,和安槐序有三分的相似。 “冬天了,喝冷的不好。所以······”男孩捧着奶茶,低声说道。 “你觉得不好就让我喝我不喜欢的?” “不是。宝贝,你别生气。”男孩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哄下去。 陆林钟嘴角弯了弯,静静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身后仍传来陆陆续续的声音。 “你总觉得我这个不好,那个也不好,我喜欢吃辣的,你说吃辣的对肠胃不好。” “我偶尔想吃冰的,你也觉得不好。” “你能不能不要用你觉得是对的是为了我好,就来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 ······ 陆林钟脚下的步子一顿,笑了笑,沿着黄浦江岸继续往前走。 在一段感情中,大多数人习惯用自己的标准要求情感中的另一方,并告诉对方这是为了他们好。事实上,许多表面上看来合情合理的事,其实暗含矛盾,未必经得起推敲。很遗憾从前她不懂这个道理,辜负了许多好时光,而往后她们会是彼此最懂对方的人。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她等的人也已经如约站在了黄浦江畔,即便穿着平常,武装得只剩下眼睛,但在人群之中仍是最惹人侧目的那个。 陆林钟走到秦时身旁,与她并肩而立,挽起淡淡的笑。 “辛苦了秦小姐。” 秦时眨了眨眼睛,浓长的睫毛交织在一起,漆黑的眸子看向陆林钟,仿佛天幕乍破一般令人惊艳。 “无妨。” “这事我没有让你在电话里说,也没有让你发邮件告诉我,都是为了保护彼此。秦小姐一定明白的吧。” “嗯。”秦时开门见山道:“他和那个女留学生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 秦时口中说的“他”是林于斯。 “是他单方面追求那个女孩,女孩没有答应。当时他身边有几个心术不正的朋友,为了讨好他,想尽办法逼那个女孩答应他的追求,碰巧那个女孩的家里遇上一点变故。” 陆林钟略奇地挑眉,“碰巧?” “嗯,父亲病倒了,难以支撑她高额的留学费用,还需要一大笔钱来治病。” “她依旧没有答应林总,一直想尽办法打工。”秦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是林总的那些朋友为了讨好林总,总是去她打工的地方捣乱,她只能不断地换工作,新的工作离学校越来越远。有天夜里她做服务生下班回校,在途中的偏僻小巷里遇到了不好的事。” 陆林钟敛眸,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在夜里偏僻地方会遇见什么事,她大抵也能猜出。 “确是自杀。”秦时说:“林总是后来才知道他朋友做的那些事。” 隔江而立的数幢高楼上投射着各式各样变幻的景象,江面涌动,高楼倒影浮浮沉沉,好似再掀起稍大些风浪,繁华便碎了。 沉默良久,陆林钟又问起:“我麻烦你查的人,怎么样了?” 秦时抿唇,“那位易小姐与您同一天抵达上海,在上海停留了两天便离开了。很巧,她离开上海的前一天,也曾在那家医院附近现身过。” 易子曰······ 陆林钟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说来她和易子曰之间,至始至终只有生意人的利益往来,终究是不可信任的。 秦时薄唇轻轻翕动,欲言又止。她虽好奇,但她不过是陆林钟手里可利用的资源罢了,那家医院有多少人在调查,其他人调查到什么程度,与她毫无干系。 “医院的事,你查得怎么样了?” “快三十年了,当年在那家医院的医务人员基本都已经退休,而且从前各医院之间人员流动很大,有的人员档案已经遗失·····” “告诉我结果就可以了。” “目前还在找,有进展了我会通知您。” “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秦时颀长的背影和夜色融为一体,陆林钟凝眸盯着翻涌的水波,心里的燥郁被冷风吹得郁结。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大更,今天写不完了。 -- 第206页 第90章 幽曳昏暗的灯光, 房间里沉郁的氛围, 夹杂着烟草酒香的空气, 一连多日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刘山从昏睡中醒来, 眯了眯眼睛往前挪了半身看清桌上的东西,又颓然地睁大眼睛靠回沙发,独自对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地回味着那种感觉。 太真实了······就好像真的一样。 只要吸上几口,逝去的时光仿佛能够倒流,从前那些快乐事就能轻易被记起,他想见到, 想亲近的人好像就近在咫尺。爸爸,妈妈,他又回到了少年时, 家里并不富裕, 但是他们在一起,有一个完整的家。 刘山闭上眼睛, 嘴角挂着淡淡的浅笑。 “醒了?” 幽暗的空间里响起了人声, 突兀却不陌生。 刘山猛地从沙发上坐起。不远处的安槐序朝他笑笑, “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火焰便照亮了整间房子,她轻轻吸了一口,随后火焰灭了,房间内又回到刚才时的昏暗, 只剩点点红色火星子在她身侧。 她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被壁灯映照,灯光变成虚像,灯下的人影亦然。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想开心的事?”安槐序笑道,手指比划了一下,“我刚刚好像听见你笑了。” 刘山别扭地低头:“没有。” “那是我看错了。” 刘山的嘴动了动,好像有话要说。片刻,他拿起桌上的烟嘴,茫然地翻找外套的口袋。 “找打火机?”安槐序扬了扬手里的黑武士,朝着刘山扔过去。 “我听见了。”她顿了顿,刘山疑惑地看着她。 “你睡着的时候,喊了一个人的名字。”她两指夹着烟蒂含在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山。 “咚——”一声闷响,在房间里震出了回声。杨二狗挽着一个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破门而入,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杨二狗一个趔趄把怀里的人一推,跌坐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冲刘山嚷:“刘山,这是哥给你介绍的女朋友。” 走道里来往经过的人好奇地往包间里看。安槐序皱眉,一脚踩灭了烟蒂,过去抬头把门关上。 “正儿八经名牌大学生,你这样的,可不就喜欢这种吗?” 刘山往边上挪了挪,女孩顺势攀上他的腰,刘山的脸色冷了下去。 杨二狗踉踉跄跄过去,拉起刘山的手塞进女孩的短裙边沿,“眼睛要往这儿看,手要往这儿摸,明白吗?” 刘山甩开杨二狗的手。 “哟呵?哥教你泡女人你还装清高,心里想得不行,就别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你也不想想自个儿是什么人。”杨二狗一身酒气,没轻没重地女孩子往刘山怀里推。 刘山不耐烦地躲开。 女孩看了一眼杨二狗,主动往刘山身上靠过去,嗲声嗲气地喊了句:“小哥哥~” “滚!”刘山像踩了电门似的弹起来,贴在他身上的女孩子栽了个空。 “你他妈什么意思?”杨二狗拽着刘山的领口,推搡起来。“老子找人陪你玩,你他妈在这儿装大爷?” “放开。”刘山垂在两侧的手恶狠狠地捏紧了拳头。刘山看着单薄,动起手来却丝毫不弱,两人要是打架,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子哪里打得过常年在外打架的混混。 安槐序一见,赶紧上前把刘山拉住,“他喝醉了,算了。” “撒什么酒疯呢?!”安槐序踹了杨二狗一脚,“出去醒醒酒再进来。” 杨二狗往沙发上一靠,纹丝不动。安槐序拎起他的衣领,“去啊!别在这儿躺。” 杨二狗“噹”地一声踹在包间门上,出去了。刘山这才松了拳头。 女孩坐在沙发上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走是留。 安槐序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女孩慌慌张张拿着自己的东西,消失在房间门口。 “这个你不喜欢就算了。杨二狗喝醉了就这德性。” 安槐序把手里的烟嘴递给刘山,指尖微微用力,拨开了黑武士的金属盖,随着一声脆响,蓝紫色的火焰轻轻摇了两下。 “嗯。” 袅袅的烟雾腾起,萦绕在刘山周围,他斜靠在躺椅上,沉醉在欲仙的快感中。 安槐序鬼使神差也跟着点了一团烟膏。烟雾涌入了肺里,一阵酥麻的感觉蔓延至神经末梢,好像一脚一脚都踩在云里,云的尽头是她的爱人,纤细的腰身,明艳的面容,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她一步一步走向陆林钟,轻轻抬手就碰到了如丝如缎的雪肤,触感细腻,还有可感的温度······掩在艳丽红裙下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她忍不住解开红裙上的贝母纽扣,女人的身体像一朵娇艳的玫瑰,在她手里翩然盛放。 房间里尤其安静,灵魂深处的欲望都被激起,如同一场大雨过后的春笋,即将破土而出,安槐序忍不住又吸了一口。 喉间干渴,浑身滚烫,意识模糊,欲死欲仙······ “砰——” 门板被人踹开,安槐序抓起桌上的东西朝门口丢过去:“你他妈酒还没醒?!” 话音未落,一群人鱼贯而入,两人被门外冲进来的人按到了地上,双手被钳住,整张脸贴在地上。 “都别动!” 刘山还在费力地挣扎,一张脸憋得紫红。 -- 第207页 “老实点!”最先冲进来的人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本绿色的警官证,在他脸上拍了拍:“看清楚了?” 刘山睁大了眼睛,一张嘴抿得死紧。 “把人给我押回去。” 109房间外围满了人,杨二狗懵逼地站在人群外,酒劲上来也跟着费力地往前挤,想看个热闹。门开了,刘山和安槐序被七八个便衣押在中间,酒吧里的酒保围上来把围观的人挡住开出来一条道。 “······这两人怎么这么面熟?”杨二狗一巴掌猛地拍在脑门上,自言自语:我操,这不是老大吗? 杨二狗直愣愣看着两人被带走,消失在走廊尽头。快醒酒,他扶墙软飘飘地走到洗手间里,掬起一捧冷水扑到脸上,顿时清醒了不少。他瞪大了眼睛看镜子里自己脸颊那两块酡红,心想:完了。杨二狗又往脸上扑了两捧冷水,消失在洗手间。 原本喧沸热闹的酒吧一时间安静,大厅里的霓虹射灯还在不停地跳转。易子曰无语地坐在柜台后面,刚才她也在现场,那人背影,她总感觉有点熟悉。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那个熟悉的背影一下便在脑海中就对上了号——陆林钟的女朋友。 易子曰狠狠地锤了一拳桌子,这他妈到底是在干什么?!陆林钟想坑死她? 她暴躁地抄起手机从通讯录里翻陆林钟的电话,几个便衣从内用的楼梯里出来站到了她的面前,她心里暗暗骂了句,放下手机,脸上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表情。 “把你们老板叫出来,配合我们调查。”绿色的警官证在易子曰面前晃了晃。 “我就是。” “请你配合调查。” 电梯口传来声响,几名便衣押着两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易子曰侧头看去,确定了她看到那个背影就是安槐序。 只是——那个人怎么也在? 易子曰手用力紧捏住手机,垂眸看着屏幕上陆林钟的名字。 便衣见她半天不说话,扯开嗓门重复道:“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好。”易子曰按下锁屏键,光影迷离中嘴角缓缓露出一个浅淡笑容。 *** 杨二狗叫了辆出租车一路尾随,跟到区派所外,狗子早已经在那等着了。 狗子无语:“我靠!你们玩什么能把人玩进去?!” “就是一水烟,老大图刺激,让人往烟膏里添了点东西。”杨二狗喝了酒站得歪斜,半天伸出三根手指指天,“我发誓那玩意儿不犯法。” “那是怎么弄进去的?” “我觉得······应该是我弄的。” “你搞的?” “我找了一女的陪刘山,刘山那孙子不喜欢就算了还让人滚,那女的估计进房里看见了东西,以为他们俩······可能就直接给报警了。” “······” “你不是认识那什么人吗?” “好像有,我问问。” 夜色寂然,深秋的蝉鸣几不可闻,偶有汽车从马路上疾驶而过,带起一阵风。狗子打了近一个钟头的电话,终于有了一点进展:“里面来的消息,做了检测,两条红线,没碰那些玩意儿。” 杨二狗摩拳擦掌,“肯定没碰啊,我能作保!” 狗子嗤鼻,“那是,里面的人都信你的保!” 杨二狗碰了碰鼻尖,底气没有刚才那么足:“那有没有消息说什么时候放人啊?” “没说,可能还得对两个人再教育教育。我估计明天早上应该可以出来了。” 杨二狗挨着树根儿蹲下来,“那我就在这门口等着吧。” “外面冷,车里坐着吧。” 天刚蒙蒙亮,派所里出来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冲狗子打了个招呼,横穿过马路,走到车边。 狗子拉开车门,动作熟稔地给他点了根烟:“怎么样了?你们领导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放人?” 杨二狗放下车窗,竖起耳朵听。 “他们的事本来就没查出什么,教育两顿就可以放人了。” 听这语气,狗子和杨二狗相互对视一眼,都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但是现在吧,这个时期不太对,单位领导想用他俩这事儿向区里报个典型,做个通报,让大家引以为戒,加强普法教育。” 狗子:“······” 杨二狗:“······” 杨二狗给狗子递了个眼神。 狗子从兜里摸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递出去,“兄弟,你看你能不能去你们领导那里说几句话,就这么个事拿去通报不至于吧,他们又没有碰不合法的东西,就是不懂事,闹着玩。” 他没把狗子手上的东西推了回去。“哎,如果真沾了那东西就不是通报这么简单了。领导想增绩效都要靠一点新想法,况且领导的意思哪能是下面的人说两句话就能变的。” 杨二狗从车窗里探出半边身子,“那就没办法了吗?” “有关系就有办法,但是要尽快了。” 狗子把人送了几步,又多问了几句话,坐回车里,深深叹了口气。 杨二狗急道:“他还说什么了?要哪层关系才能把人给弄出来?” 狗子斜了他一眼,“哪层关系?大概是你和我都没有的关系,这事又不好用钱解决,你不是看见了吗,他什么都不肯收。” “要不咱俩再联系联系,想想办法?” -- 第208页 “想办法想办法,你说得容易。是你家还是我家有当官的?”狗子烦道:“还得是那种有权的,有权才捞得出!” 狗子琢磨了一会儿,颓然地靠着驾驶座,“我倒是知道有人能让老大出来,但······” 杨二狗秒懂,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你是说······”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杨二狗暴躁地抓起头发,“这不好吧!没经过她同意咱们就直接捅她爸妈那儿去,那她回家还不得被打一顿?” “你以为她被区里通报了,她爸妈就不知道?回家不也还是挨一顿打。”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你去找个比她爸妈更有权的就有办法了。” 杨二狗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皱眉虚声道,“你打还是我打······” *** 安槐序颓着肩坐在传讯室内,冷白色的灯悬在她头顶,照着静默的四壁,传讯室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门被打开,蒋慕拿着手包,神色冷肃地走进来,坐到安槐序对面。 两人对视了一眼,周围仿佛凝固的空气将两人目中的热度一点点散去。 “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蒋慕别过脸,轻叹了一口气,“我已经不想再说你了,有些话反反复复说,很没意思。对你最失望的,是你爸爸。” 安槐序抿唇,迎视蒋慕的目光,却无从开口解释。 “她人呢?你进来一晚上了,她怎么没在这里?” 安槐序捏紧了衣角,薄唇微微翕动。 蒋慕惊异地看着安槐序:“又在忙?她居然还能气定神闲地继续工作?” “她不知道这件事,我都还没来得及告诉——” “又不知道?!又像上次那样,她连你辞职了,去哪了都不知道?当初是你不顾我们反对也要和她在一起,现在玩腻了,后悔了,所以你们已经各过各的了?” “妈——”安槐序岔开蒋慕的话,“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慕气极反笑,双臂环抱在身前,冷声问道:“哪件事不是我想的那样?你玩些不入流的东西进了派出所,这事还能有假?!还是你要告诉我,你和她如胶似漆,感情很好?!”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安槐序抬手按着额心,她已经一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心里一急,头就开始疼。 “你们已经结婚了,可你连做什么事都不愿意告诉她,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很可笑吗?” ······ 蒋慕背过身,拉开紧闭的房门,门口站着的工作人员冲她打了个招呼,礼貌道:“蒋总,我们领导在办公室等您。” “嗯好,我等会儿过去。”蒋慕点头,沿着刚才走过来的路线走到了办公楼外。 今天上午阳光正好,津城让人习以为常的晴冬,在上海却是那么少见。 “这两天天气真好,周末的时候可以约闺蜜逛街了。” “再下雨我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 休会中途,陆林钟听见身后的人小声议论,看着窗外浮动的晴云,习惯性地掏出手机。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安槐序从昨天下午问她有没有吃晚饭之后,便没有再给她任何消息了。 白婧朝陆林钟双手合十,压低声音道:“陆总,出差结束以后,我能不能在上海多待一天再回津城?”白婧双手合十,低声道,“我和朋友约了一起去迪士尼,所以······” “上海这边的事情结束不在周末。” 白婧嘴角微微垮下去,失落道:“唉,是的。” 陆林钟继续道:“回津城之后我会即刻回公司。” “我明白了。”白婧低下头,几不可闻地答道,把手里的文件递给陆林钟签字。 陆林钟单手支着下颌,终于绷不住笑意道:“这段时间你辛苦了,原定的出差的时间是两周,但被我压缩了。” 白婧抬头,疑惑地望着她。 “既然这样,剩下的时间你自己支配。我回公司后,有林秘书在,如果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我再让她跟你联系。” “真······真的吗?” “难道我在下属眼中,一直都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上司?”陆林钟挑眉,快然地在文件上落下自己的大名。 “不不不,您在大家心中一直都是非常——” 桌上手机“嗡”地震起来,打断了白婧即将脱口而出的奉承话。 陆林钟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脸色微变,拿着手机快步走出了会议厅。 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视野开阔的长条形走廊上,陆林钟走到走廊尽头的茶水间,踌躇着按下了接听键。 “阿姨你好。” “小陆,你现在忙吗?” 陆林钟从屉子里拿出了一个一次性纸杯,语气轻松地笑了笑:“不忙的。” “嗯。”蒋慕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陆林钟眼皮突突地跳了两下,心里腾地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上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话我没直说,但今天不得不说了。” 陆林钟握紧了手机静默了一会儿,温声道:“您说。” “你知道小序最近在做什么吗?”蒋慕也没等陆林钟回答,继续道:“她现在在派出所。” “什么?”陆林钟惊讶道。她抬手按了按额心,安槐序回津城之前明明跟她约定好的,动手之前一定会先告诉她,安槐序难道擅自做决定了? -- 第209页 不,不会的。她该相信安槐序,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知道你还在出差,小序在外面鬼混,玩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不是你的错,我不能怪你没有管好她,毕竟我身为父母,也很失职。” “不,阿姨,事情可能不是您想的那样。” “那是?” 陆林钟用力握紧了手里的纸杯,光滑的杯壁上拗出了几条折痕:“我······” “嗯?” 陆林钟沉眸,她们在做的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可能会多一分风险。 她沉声道:“没有······” “你不用在我面前护着她。从我第一次见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比她成熟稳重得多,上次她彻夜未归,我给你们余地,我以为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样的事现在已经发生了第二次,今后是不是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我和小序的父亲本就不看好你们的婚姻,你们还不悉心经营,是不是在你们年轻人眼中,父母长辈的看法一点都不重要?” 陆林钟说不出话,虽然双方都知道答案是否定的,但她和安槐序的表现确实不尽人意,以至于她连否认都难以说出口。 “以后你们的事,我不会再多说,只是希望你们清楚,再这样下去,家里那些疼爱你们的祖辈都会对你们很失望,小序那点想借着祖辈的疼爱任性妄为的心思是更不可能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小陆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蒋慕的话句句都在情理之中,她们在长辈眼里貌合神离的婚姻形同儿戏,只不过是彼此耽误。尽管事实并非蒋慕想的那样,但陆林钟也说不出那句“明白”。 电话久久沉默,蒋慕说声再见便把电话挂断了。陆林钟怔忪地看着屏幕,如墨的瞳仁里沉淀起越来越凝重的情绪。 这一次,不是她的错,不是安槐序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但后果必是由她们来承担。 难言的酸涩在她心头泛开,有惭愧,也有不被理解的委屈,更多的是明明什么都做了却收效甚微的无力感。 手里的纸杯捏成了一团,进了垃圾桶里。走廊里回响着鞋跟踩在瓷砖地面上的脆响。 “陆总,会议开始了,议程有变,您的发言时间提前半个小时。”白婧一路小跑,终于在长廊尽头发现了陆林钟临窗而立的身影。 陆林钟蹙眉,抬头看了一眼腕表,“我有事要赶回津城,这边剩下的事交给你吧。” “您现在就要去机场?” “嗯,你给司机打个电话,我现在去楼下等他。” “好的。” 机场里人流熙熙攘攘,陆林钟换好登机牌,快步走进专用通道。她拿出大衣口袋里震动的手机,眸色亮了,毫不犹豫地接起电话。 “小序。” “嗯,我在。” 陆林钟握着手机,轻轻吁了一口气。那些呼之欲出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两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没事。只是,又让你受委屈了。” 声音沉稳低沉,瞬间击溃了陆林钟心底沉淀堆积的委屈。浓长的睫毛微颤,她吸了吸鼻子,柔声道:“没有委屈。” 也不是真的没有委屈。当蒋慕否定她们的感情,对她很失望时,她也有委屈的。但是这些,她还没有开口说一字一句,安槐序却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从前那个小女孩在一步步向她证明,她真的长大了,知她爱她庇护她。 好在,她也是信任她的。 “尊敬的各位乘客你们好,从上海飞往津城的CZ7799次航班······” “你在机场?” “嗯,在登机了。” 安槐序柔声问:“是十二点二十五到津城的那趟航班?” “是。” “你先不要回来,你相信我······” “小序,我知道很多事情你都可以做得很好,甚至比我更好,但我不放心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 陆林钟喉头紧了紧,往日里温情的话她说过许多,却在此时语塞。 安槐序轻轻咳了咳,接上陆林钟的话,“你听我说。”她顿了顿,“妈妈在等我,她要带我去外公外婆家住一段时间。” 陆林钟在步履匆匆的人潮里停下脚步,回看了一眼登机口。 蒋慕把安槐序带到外祖父家里去,安槐序的外公外婆若是不能接受她,这样她们不方便见面了······ “好,”陆林钟低声应道,鼻尖微微发酸。 “你忙完再回津城吧,后面的事我自己可以。” “我回来帮你,小序。” 安槐序沉默了,略沉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入陆林钟的耳朵。她宽慰道:“小序,我们是最亲近的人。” “不行,我不能让你······” “不能让我冒险对吗?可是事情只要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一旦出事,谁能承担这份后果。是你我?是许总?还是致天?”陆林钟轻笑,“小序,相比起你,我宁愿让我自己冒险。” 飞机上的广播又响了一次,机组人员礼貌微笑地看着她,“女士您好,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将手机关机或是关至飞行模式。” 陆林钟垂眸盯着腕表,秒针匀速转动,她们还有许多话没说。她好想再和安槐序多说几句话,想知道事情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想知道她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想用多一点的谈话来弥补那个本该有却无法实现的拥抱。 -- 第210页 “飞机要起飞了,小序······” “嗯好,注意安全。” 陆林钟眉心微蹙,恋恋地将电话挂断,调成了飞行模式。 另一头,安槐序沉默地把手机递给蒋慕。区派所门口驶来一辆出租车,车上下来的人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头发微微泛白,穿着一身浅咖色泛白的倒绒夹克。 他警觉地向周围望了望,转身的瞬间,安槐序看清了他的脸,皮肤黝黑,五官硬朗,下三白眼,从眼神里透出一股戾气,面中区域和刘山有几分相似。 来人是刘山的父亲,陈锐,也就是许终玄父母车祸的肇事者。 安槐序下意识紧握双拳,目光陡然冷厉。 如果不是因为陈锐,她最敬爱的长辈就不会出事,许终玄也可能不用出国,孟秋也不用苦等七年。 用不了几天,她就能揪出指使陈锐的幕后凶手,事情会水落石出,陈锐、幕后的那人会得到该有的惩罚。 蒋慕顺着安槐序的视线看去,冷声道:“走吧。” 第91章 区派所门口, 一个中年男人探头探脑在外围转了两圈, 三角眼, 覆舟口,勾鼻,面中看起来有些干瘪, 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 狗子掏出烟盒,叼了根烟在嘴里,指着那个男人对杨二狗道:“你看那。” 安槐序开始对刘山感兴趣的时候,狗子就找机会摸了刘山老底。刘山手头宽松,却一直独居在郊区一个混租房小区里,管理混乱, 环境奇差。上午他趁刘山人在派出所,撬开锁潜进了刘山家里,一室一厅的老屋子, 东西大多是旧的, 客厅里没摆沙发,有一张木板床, 床上的墙边挂着一张遗像, 五官轮廓和刘山有些相像。他在房间里东翻西找, 最后只找到张旧照片,大概是一家三口的合影,刘山十来岁的样子,照片上的男人和面前这个在派出所门口徘徊的男人有七八分相像。 杨二狗斜靠在树上,懒洋洋回道:“怎么了?” 狗子:“那人可能是刘山他爸。” 杨二狗理了理衣服, 上前拍了一下陈锐的肩,朝他递了根烟,笑了笑:“叔,我是刘山朋友。” 陈锐抬起头打量:“啊,你好。” “您先进去,有啥事儿您出来和我说一声,别客气。” 陈锐和安槐序擦肩而过,他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径直走到后面穿警服的工作人员身边,“同志,我儿子里面。” 工作人员一脸疑惑,陈锐赔笑道:“我儿子叫刘山。” “跟我进来吧。” 陈锐跟着走到传讯室外,“同志,我能不能和我儿子单独说几句。不影响你们工作。” “进去吧。”工作人员推开门。 刘山冷冷地抬头瞥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 “你玩什么把自己玩进来了?” 刘山默不作声。 “我给你钱是让你玩那些不长进的东西吗?你以为这种地方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刘山抬头轻蔑地看了一眼,不吭声。 陈锐顿时火大:“出事了就知道要找你爸了,平时从来也不会想到我,现在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刘山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陈锐冷笑:“我就知道你妈教不好你。” 妈妈二字一下便点燃了刘山的怒火,他一拳打在桌上,腾地站起来,带翻了他坐的椅子,“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妈。” 门外的警卫推开门指着刘山,声色俱厉地喝到:“你干什么!坐下!” 刘山怒目瞪着陈锐。 警卫拉大嗓门喊道:“坐下!” 陈锐举起双手,冲警卫扯出一张笑脸,下意识地站起来挡在刘山面前:“同志,没事,没事。哪个孩子跟大人不闹点脾气。” 刘山不再看他,弯腰扶起板凳,坐回去。 警卫看了两人一眼,重重把门关上。 陈锐语气低沉,“你好好说话,这里又不是别的地方。再说咱爷俩这么久没见了,还不得好好地”叙叙旧。 刘山轻呵一声,打断陈锐,“你找人把我保出去。” “你放心,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我一定想办法帮你摆平。”陈锐从夹克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看到墙上“禁止吸烟”四个大字,又讪讪地把烟塞回烟盒。 从前为生计发愁的家庭如今竟然最不缺钱,刘山心里只觉可笑。 陈锐十指交叉握在身前,向桌边靠拢,语气放得宽和:“对了,我刚才在外面遇到你朋友,怎么几个人一起玩就你进来了,别是故意要他们坑你。” 刘山沉默了几秒,“还有一个也进来了,不过已经被保出去了。” “你们既然是朋友,怎么不顺便把你保出去?”陈锐翘起二郎腿,不满道。 刘山冷道:“当初我们那么需要钱,你那些好朋友有哪个又愿意接济你?” “你老子我有钱了,他们还不是自己就找上门来了。”陈锐得意地挑了挑眉,被刘山冷漠的脸色看得心虚,才识相地闭上嘴。 刘山眼色黯然地看着墙上的小方窗,懒得伸手去拆穿面前这个糊了一张纸皮面具的人。 曾经他也有一个寻常的家庭,虽不富裕,但父母恩爱,也算和美,后来,就是这个人去跟人赌博,输得倾家荡产,最后和母亲离婚,他也辍学。为了躲债,这个人丢下他和母亲逃出国,债主上门讨债,他和母亲几次被逼上绝路,只能砸锅卖铁,改名换姓,东躲西藏。原本温馨和美的小家支离破碎,母亲为了还债,日夜辛劳,打几份工,最后积劳成疾,几年前病重离世。 -- 第211页 而这个人,近十年音讯全无,再回来时,便给了他很大一笔钱。一笔足以偿还当年欠下的所有债务;足以让他买房买车,随意挥霍;足以让人觉得身为人父那些没有尽到的责任都可以抵偿的巨款。只要钱给得足够多,坐在对面的人就可以毫无愧疚地面对他。 刘山看着陈锐这副嘴脸,越发生厌。 “你去找人把我保出去。”刘山猛踹了一脚桌腿,不耐烦道。 陈锐放下腿,猛拍桌子站起来,“你小子什么态度,老子欠你吗?!我给你这么多钱,你还是这么对我!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 “你不欠我?你不欠我妈?” 刘山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像两个漆黑的窟窿,冷冷盯着陈锐,陈锐被看得有些发毛。 “我当初出国躲债,那是逼不得已!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妈离婚吗?离婚是她提的,她也把你带走了,还不让我见你!我以为我和她离婚了,那些追债的就只找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些人追债把你们逼得走投无路,你们是过得辛苦,我在国外躲躲藏藏又能好到哪里去?!你为什么只体谅你妈?从来都不替我想一想?” “你以为我给你的那些钱来得容易吗?我给了你这么多,我现在有的以后都只能留给你!可你开口叫过我一声‘爸’吗?” 刘山冷道:“你那些钱,从哪里来的?” 陈锐两眸一沉,本就给人距离感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这么大一笔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刘山一直十分好奇,自己的父亲有多大本事,他是知道的,现在陈锐说,那些钱来得不容易,他就更坚定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和安槐序接触几次下来,刘山就隐约觉得安槐序似乎和他一样,对陈锐这笔来路不明的巨款感兴趣,不然以安槐序的身份凭什么和宛如蝼蚁般卑微低贱的自己做朋友呢?他又不是傻子,这种故意和他接近,伺机套话的老掉牙套路他能不明白?既然有人挖了坑,他也可以顺水推舟。他和面前这人之间早就没有多少父子亲情,多的只有埋怨和亏欠。 “我要出去。”他狂躁地去拉传讯室的门,铁门被拉的嘎吱响。 “老实点,我带你出去。”警卫打开门,领着刘山出去。 陈锐看着刘山跟着警卫离开传讯室的背影,灰丧着脸从办公楼里出来,闷头蹲在树底下抽了根烟,又走了进去。 杨二狗坐在车里,摇了摇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养神的狗子:“哎,人刚出来怎么又进去了?!” 狗子抬起眼皮,“这我哪知道啊。” 杨二狗烦躁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两口,手机嗡地震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在屏幕上跳了跳。 “你看这手机尾号,六个六!”杨二狗把烟头扔出车外,惊道:“这么牛逼的号码,哪个大佬啊?” 狗子捂住他的嘴,手指在屏幕上轻划,接通了电话。 “喂?”声音冷静,妩媚又冰冷。 一听是女声,杨二狗眼珠一转,俨然一副他什么都懂的表情,伸手拉开了车门,走到路边。 狗子白了一眼杨二狗,和气道:“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小序的······”电话那头停顿数秒,语气变得柔软,“妻子。” “我姓陆。” 安槐序的妻子??? 老大居然结婚了没告诉他,狗子心里泛酸,囫囵儿应道:“哦。” “我在机场,你把你们的位置告诉我,我马上过来。” 狗子看了一眼区派所的门,“槐序她已经和家里人回去了。” “嗯,我知道。”电话那头笑了笑,“我过来,有别的安排。” 狗子想了想,挂断了电话,把位置编辑成短信发过去,区派所距离机场并不远,满打满算最多半个小时就能到。 杨二狗在树下跟人打了几个电话,才磨磨蹭蹭地回车边,贼道:“谁啊?你的风流债啊。” “待会儿我扭头就告诉你女朋友,有一女的打电话给你,声音还特好听。” “别胡说。” 杨二狗挑眉看着他,乐道:“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狗子往后躲开,朝杨二狗伸手:“把烟给我。” “谁啊,我认识的还是我不认识的?”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缓慢腾起的烟圈袅袅,杨二狗挖不到想听的八卦,皱皱鼻子不屑道:“切,小爷我还不稀罕知道。” 不多时,疾驶而来一辆计程车。车门打开,下来一位身穿黑色长风衣的女人。长发如瀑,红唇媚眼,五官明艳,面容昳丽,风衣领口露出一角别致的印花丝巾。 杨二狗冲狗子挤眼睛,“品味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狗子:“······” 女人旋即转身,启唇对司机说了一声谢谢,轻手关上车门,动作优雅又利落,露出了皓腕上佩戴的银色表带。 狗子下了车,警惕地朝女人走去,张口问道:“你是不是······” “嗯,我是。”陆林钟颔首,对他们礼貌地笑了笑,“我姓陆。” 狗子眉头舒展,放松脊背,拍了拍杨二狗的肩膀,低声耳语道:“这是老大的媳妇儿,领了证的那种。” “咳——”杨二狗一口烟把自己呛着咳个不停。 -- 第212页 安槐序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呆了几秒,回神,手在裤腿上搓了几下伸出手,“陆小姐,我们是槐序的好朋友。” 狗子嫌弃地瞥了杨二狗一眼。 “嗯,我知道。”陆林钟礼貌性地回握杨二狗,点了点头,含着一抹淡若云烟的笑意看着他们,“有些事还得麻烦你们,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地方吧。” 一抹熟悉的身形从区派所里出来走入他们三人视线,宽大的黑卫衣,搭了一条卷边牛仔裤,踩着一双配色夸张的球鞋。 陆林钟歉意地冲两人笑笑:“你们等我几分钟,我去跟熟人打个招呼。” 狗子坐回驾驶座,系好安全带,点火陆林钟等上车。杨二狗看着陆林钟渐远的背影努努嘴,“她认识云顶花园的老板?” 狗子顺着杨二狗目光看去,不可置信道:“这个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是云顶花园的老板?!” “这我哪能乱说啊,昨天老大和刘山被押起来的时候,条子找老板过来做笔录,她亲口承认的,还能有假?!” 陆林钟快步横穿过马路,跟在易子曰身后。易子曰半长的齐肩发披散着,随着她大步迈开的动作甩在耳畔。 “易子曰?”陆林钟叫道。 前面的人不但没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 “易子曰。”陆林钟停下步子,冷声道。 易子曰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好巧,陆小姐。” “太巧了,在这里都能遇见易老板。”陆林钟眼波一转,嘴角虽带着浅浅的笑,眸子里却满是冷意。 “你演够了吗?”易子曰别过脸,“我因为什么事情在这,你难道不知道?” 陆林钟挑眉,安槐序把这事设计在了云顶花园,她确实不知道。不过看在易老板酒吧经营受损的惨况下,她就暂且忍了这口气。她扬了扬下巴,枫红色的唇勾到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那你当时可以打电话给我的嘛。” 易子曰两手揣在裤兜里,抬头看了陆林钟两秒,最后神色淡薄地说:“没什么。” “嗯?”陆林钟眨眼,“是还在生我的气吗?你放心,云顶花园亏损的营业额我会尽数补偿给你。” 陆林钟拿出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易子曰,“密码在卡的背面,里面的钱应该够赔偿你,多出来的就当我预存的酒钱。” 易子曰垂眸。黑金卡面,握住卡片的指尖泛着一点粉红,手背莹白纤秀,没有一丝明显的皱纹,连指甲都修剪得极其圆整。 她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回绝道:“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陆林钟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长发,目送着易子曰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挑了挑眉,到底是年轻人,说翻脸就翻脸。 *** 下午两点,杨二狗坐在车里,远远冲陈锐打了个招呼。 “叔,怎么才出来呢?” 陈锐警惕地打量杨二狗,面前的年轻人模样俊气,皮肉细嫩,开的车也是价值不菲,一副富家子弟的做派。 “他怎么样了?”杨二狗熟门熟路地掏出烟,给陈锐点上。 “人没多大事,肯定能出来。但问题是······”陈锐说:“得有一点门路,不然以后出来了不好混。” “哪样的门路?” 吞云吐雾间,陈锐开口道:“有权有势,能压得住的那种。” 杨二狗有意无意朝区派所大门口看,拨开打火机的盖子,“办法倒不是没有。” 果然。 陈锐从今早接到刘山要保释的电话开始就觉得事有蹊跷,他们父子俩虽然分开了十来年,但毕竟是亲父子,自己的儿子多大的心性,他还是能估得准的。虽然早早辍学,在社会上混,骨子里还是比较乖,知道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做的。 不过,既然有人有心设局,他大可以先一探虚实。 陈锐把烟蒂丢在树根下,鞋尖踏了两脚,“带我去。” 杨二狗讳莫如深地笑道,“行嘞,上车。” 车沿着津城北郊的环城高速一路疾驶,只过了一刻钟便停在一家酒店楼下。 陈锐站在大厅的罗马柱后面,眯起眼睛看杨二狗和前台眉来眼去,他东躲西藏这么多年,对环境格外敏锐,即便今天的事是别人为他设的局,他也已经看准了脱身的路线。 “叔,人在8908。” 杨二狗被陈锐阴鸷的眼神盯得后背发凉,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 “叔?您还去吗?” 陈锐接过杨二狗手里的门牌卡,“去。” “行,那我就不去了。” 杨二狗挠头,给了陈锐一个僵硬的笑容,扭头往酒店大门的方向走。 “站住。” 杨二狗后背一麻,陈锐这人身上戾气太重,尤其是陈锐的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他站在原地听见陈锐沉重的脚步声正在向他靠过来,从前电影里的恐怖桥段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中,在街角,在闹市,在幽静处,在风雨交加的雷雨之夜,有人在身后偷偷地举起了凶器······ 他吓得赶紧往前走了一步,“啊?” 陈锐如刀般阴冷的眼神盯着他:“电梯在哪?” 杨二狗无声呼出一口气,伸手指了对面的一个通道口:“在那,进电梯刷卡就能到。” “嗯。” -- 第213页 陈锐转身离开。 看人走远了,杨二狗从前台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咕噜咕噜灌了两口,掏出手机给狗子发消息:我演得很好,但他可能已经看出来了。 厚重的遮光窗帘遮住套房里的落地窗,只留下了墙上略暗的氛围灯,狗子看过了杨二狗发来的短信,抬头看坐在沙发上的陆林钟。 “人已经上来了,但是他可能已经察觉出来了。” “嗯。你先出去吧。”陆林钟眉尖微蹙,若有所思地端起茶几上的冰威士忌在唇边抿了一小口,目光被照得影绰朦胧。 房间里已经提前放好了录音设备,陈锐也被杨二狗带到了酒店里,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人,不再是从前在商海里搅弄风云的巨擘,而是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的亡命之徒。 狗子站在旁边看着她。 陆林钟回神,把隔壁房间的房卡往他面前推了推,温声道:“如果有事,我会叫你的。” 狗子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没过多久虚掩的房门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不轻不重,不缓不急。 陆林钟放下手里的玻璃杯,视线之内出现了一个一米八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身烟味,衣着很普通,房间里不亮的灯光让双方仅能看清对方轮廓。 陆林钟懒懒抬眸,对上一双阴沉沉的眼睛。 她抬手点了一支烟,细长的两臂搭在沙发上,轻吐了一口烟雾,“陈先生?” 陈锐与她对视了一眼,语气冷淡:“说吧,你要什么。” “陈先生是爽快人。”陆林钟唇角轻扬,示意陈锐入座。 烟雾朦胧,模糊了对方精致的五官,陈锐阴着脸看陆林钟的一举一动,他确认自己没有见过这么一位,但从对方的语气判断,大多还是和那件事有关。 “七年前在美国,那起车祸是怎么回事?” 陆林钟手指轻颤,掸了掸烟灰,余光扫过陈锐的表情,试图找到一点破绽。 “是意外。” “呵呵。”陆林钟轻笑,将烟捻灭在烟灰缸里,“人为制造的‘意外’吧。” “据我所知,你出狱后,你儿子就还清了你们这些年欠下的债务。高利贷利滚利,那可不是一笔小钱。” “陈先生,我既然可以让人保你儿子出来,也能让他待在里面。”陆林钟顿了顿,“蹲大牢的滋味你最清楚了,是不是想让他也尝一尝?同甘共苦方能展现你们父子情深啊。”她的语气不无讽刺。 陈锐脸色巍然,静静地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他的直觉没错,还是为了当年的案子,当年他收受重金,行不义之事,只知道对方是想要国内某地产集团的董事长和夫人的命。 他接那个单子的时候就早已看清,自己穷尽一生都不可能正正当当地挣到那么大一笔钱。事情若成,他还有命回国,那最好不过。如果他有什么意外,这笔钱也会汇入刘山账上,也算是弥补了这么些年他对妻儿的亏欠。 这对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而言,即使输了,也是赚了。 出狱后,他多方打听,那家地产公司的原董事长和夫人在车祸之后便不再露面,公司也被继承人接管。他早就料到回国后会有人找上他,而这也不是第一位了。 “我怎么相信你?” 密不透风的高墙上已经有了一丝裂痕。 “你已经受过法律的制裁,但躲在你身后的人不一样。你放心,即便有我现在录音所取到的材料也不足以成为把你和你的雇主送进监狱的呈堂证供。” 陈锐俨然不相信她说的话。 两个人僵持不下,玻璃杯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陆林钟放下酒杯,朝房间大门努努下巴:“既然陈先生不想与我交易,那我也不勉强了。” “那件事······”陈锐沉勾勾地盯着陆林钟,到底是他有求于人,他缓声道,“确有内情。” 陈锐不过点到即止,房间里又安静如初。 “你的雇主是那位吗?” “哪位?” “当年发生车祸的是致天的董事长和夫人,他们去美国是为了参与一场竞投。”陆林钟眯起眼睛,细看陈锐的反应,“在美国发展同业务,与致天同为国内企业,也是那次竞投致天最大对手。我说得够明白了吗?” 陈锐没答话。 “五十岁左右,戴眼镜,气质儒雅,国内某个行业知名的人物。” 陈锐眼睛睁大,一点几不可察的的困惑迷茫从他眼里一闪而过。 陆林钟皱了皱眉,是陈锐太擅长伪装还是她刚才产生了错觉?陈锐好像真的不知道她指的是谁。 “不是。”陈锐脸色冷淡地看着她,“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 陆林钟皱眉。 “你确定?” “是个女的,非常年轻,英文说得很流利。” 陈锐见陆林钟将信将疑,话锋一转,言简意赅道,“我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万一哪天······所以在出狱后最后那次现金交易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和她通过一次电话。” 买凶肇事风险太大,买主一般不会轻易露面,陈锐的话能信吗? 陆林钟理了理脑海中凌乱的思绪,此前她和安槐序一直以为陈锐的雇主是林肇,可现在来看,明显不是。 是林家的其他人吗?还是林肇信得过的手下? 前段时间她一直暗中调查林肇身边的人,他的妻子,儿女,他信任的下属。林肇的妻子已经五十有余,和年轻一词搭不上边,林于岑在那段时间里一直在曼大上学,林肇又是一个很知道避嫌的人,这么多年来他的秘书、副手很少有女性,更不要说是年轻女性。 -- 第214页 是她和安槐序疏漏了什么地方没有查?还是······ 陈锐:“可以把我儿子保出来了吗?” 陆林钟停下脑中乱麻般的思绪,拿出手机给人发了条消息,没过多久对方发来了刘山独自离开派出所的一段简短视频。陈锐看过后,匆匆离开了酒店房间。 陈锐的话像打破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将有搅起滔天巨浪之势。陆林钟颓然地靠着沙发椅背,轻按额角,她和安槐序一连忙了许多天,现在却得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她再次拿出手机,联络了私家侦探在暗中跟着陈锐和刘山。做完这些,她拿好手包,直接打车去了南郊。 院里的桂树葱郁,桂花早就落了,别墅的四墙被浅金色的阳光镀上了一层柔色,看起来宁和平静。 陆林钟把包里的零钱递给司机,站在门外徘徊。她不确定安槐序外公外婆对她的态度,也不确定她能不能顺利见到安槐序。她沿着人行道走到尽头的拐角,又踌躇着走回大门外,与蒋慕撞了个正着。 “蒋阿姨。”隔着十来步,陆林钟停下脚步,冲蒋慕微微颔首。 别墅大门敞开,蒋慕站在花坛边摘了一小捧紫苏叶,愕然地看着陆林钟。 已经是初冬时节,津城的气温早就已经跌到了零下,陆林钟只套了一件驼绒大衣,板式很宽松,一根长腰带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垂在身侧。 虽然妆容精致,眼里却有不少的红血丝。 蒋慕神色微动,轻声道:“进来吧。” 陆林钟点头,跟着蒋慕走进玄关,客厅那边传来了和蔼的问询:“小慕,是有客人来吗?” “妈,是小满的”蒋慕侧头看了一眼陆林钟,改口道,“是陆小姐来了。” “外婆好。”陆林钟一手轻搭在五斗柜上,眼风一扫,安槐序并不在一楼的大客厅。 外婆含笑点头,“你好,我去把小满叫下来。” 蒋慕沉默着走进厨房,里面很快传出了一阵水声。陆林钟无奈地看着地面,心想,蒋慕到底还是不希望她出现在这里的。 “六六!”安槐序撑着二楼的栏杆冲她笑,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弯成了月牙,嘴角的两个梨涡浅浅地凹下去。 顿时四周都是暖意。 安槐序并步跑下楼梯的声音,急促又欢快,她也忍不住笑起来。 从前从来没有觉得分开的时间这么难熬,也不曾觉得重逢那么让人期待。安槐序克制住自己想紧紧抱住陆林钟的想法,眼里漫起了一层浅浅的雾。 “别站在这里,先进来。” 她接过陆林钟手里的包,放在玄关柜上,拉开鞋柜门取出一双浅米色软拖放在陆林钟脚边,“把鞋换上。” 安槐序下意识往厨房里看,正好看见蒋慕朝这边看过来。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蒋慕转过身,安槐序刻意挪了个身位背对着蒋慕。 “外套脱吗?” 陆林钟捏紧了腰带,意味深长地嗔道:“不了。” “屋里暖气很足,一会儿会觉得热。”安槐序拉住腰带一边,轻轻一用力,大衣便敞开了。 陆林钟耳朵一红,忍不住又往厨房里看。 “别······”陆林钟压低了声音,嘴唇微抿。 领口敞开,不少深浅不一的红痕郝然跃出。 安槐序轻咳了两声,温声道:“害羞?” 陆林钟浓长的睫毛微垂,算是默认。 “这是在家里。”安槐序嘴上这么说,还是漫不经心地给她把腰带又系上,“既然你害羞那就遮起来吧。” 蒋慕从厨房里端了果盘路过玄关,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两个小辈,淡淡道:“屋里挺暖和的。” 安槐序指尖用力搓了搓那根腰带,眼睛又弯了弯。陆林钟为难地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跟着安槐序走到客厅。 “喝红茶还是——”蒋慕端起茶几上的茶壶,顺势抬眸,陆林钟脖子上斑驳暧昧的吻痕映入她的眼。 蒋慕:“······” 蒋慕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牛奶?” “她喜欢喝红茶。” 安槐序把红茶杯摆到了蒋慕面前,陆林钟点头,维持着端然的姿态。 所谓貌合神离,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那她早上岂不是错怪了陆林钟。蒋慕喉间滑动,提腕给陆林钟倒了一杯红茶,语气比刚才温和,“当心烫。” 陆林钟抬眸看蒋慕,眼角有几道明显的皱纹,眼神还是和刚才一样。 蒋慕点点头,默然离开了客厅。 陆林钟朝楼上看了一圈,安槐序从果盘里叉了一块蜜瓜递到她嘴边,温声道:“外婆回房间午休了,外公约了老朋友出去爬山,这几天不在家。” 陆林钟微微张口,咬下蜜瓜的一角,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早上我妈,”安槐序左右张望,低下头,和陆林钟咬耳朵:“我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你告诉我。” “没有。” 安槐序狐疑不信。 陆林钟轻笑,“真的没有。阿姨只是告诉我你的事。” “你别骗我哦。”安槐序皱眉,“我是真不希望你直接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太危险了,只要想到陈锐从前做了什么事还有藏在他背后的人,我就莫名害怕。” “槐序。”陆林钟眼睛弯了弯,温和地叫着她的名字。 -- 第215页 安槐序抬眸,陆林钟微启的红唇顷刻间变成了一朵葳蕤绽放的玫瑰,绝美的海鸥线和柔软的唇珠诱人想要一亲芳泽。 安槐序直勾勾地看着陆林钟的唇,一点一点靠过去。 厨房里响起一阵水流声,陆林钟嗔了她一眼,坐得板正,严肃道:“那你是不是要交代一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就行动?” 被抓是安槐序事先设计好的,安槐序在上海时就和陆林钟说过她的计划,计划很简单,和刘山在云顶花园玩水烟,再安排人打电话举报他们,把自己和刘山送进派出所,她上下打点好了让刘山在派出所多待几天,陈锐要保刘山肯定会露面,那时她再去和陈锐交涉。 昨天晚上进行的还算顺利,安槐序想着抽完烟就打电话告诉陆林钟她要动手了,结果烟还没抽完就被冲进来的便衣按到了地上。她还没让人打电话举报,便已经让人送进了派出所,还不是她打过招呼的那个,好在那帮领导扣住了他们两个做普法教育,不然抓进去做好检测教育一顿,她和刘山半夜就能被放出来,计划就全失败了。 为什么中途出了岔子,安槐序也没想明白。她伸出三根手指头,发誓:“不是我的故意不告诉你,是发生了意外。” 安槐序耙了耙头发,无奈道:“真的,我明明还没让人给我举报,我就被抓了。” 她提了个假设:“我觉得,可能有人看到我们包间里在抽水烟,以为我们在吸|毒······” 电光火石之间,安槐序想到了一种可能——是杨二狗带进来那个女孩子举报的。 陆林钟不放心道:“你觉得可能是谁?” “是谁?”安槐序说:“路过的或者是偶然撞见的人吧。” 陆林钟若有所思道:“我今天在派出所门口看到易子曰了,那个时候她刚从里面出来。” “易子曰?” “嗯。” “她怎么在那?” “她是云顶花园的老板,应该是被带过去做调查。” 安槐序震惊道:“易子曰是云顶花园老板?” 陆林钟点头。 易子曰才多大,竟然是背景深厚,黑白两道通吃的云顶花园背后的老板。安槐序和易子曰交集不多,但是易子曰上大学时,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十五岁考进津华,第一年便取得了公费留美的交换生资格,津华后山有一栋双层的老旧建筑,被划定为违章建筑,但是被易子曰盘了下来,开店卖学习资料。安槐序上大学的时候,易子曰的事在同学间传来传去,她多少也听过一些,什么市长的女儿,某地产大亨的孙女,电影界大佬的私生女······等等,少说也有十来种。突然知道易子曰是云顶花园的老板,安槐序也不是很难以接受。 “你觉得是她举报的?”安槐序:“易子曰那种利益至上的人会举报这事?以后云顶花园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安槐序都知道易子曰是利益至上的人,可这次易子曰却没有收她的卡。陆林钟神情变得严肃,眉头微微皱起,“如果易子曰是别有目的呢?” “什么意思?” 陆林钟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可就是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她话题一转:“我今天见过陈锐了,他说——” 安槐序心里骤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说当时与他交易的是个女人。” 安槐序诧异:“女人?” “非常年轻,英文说得很流利。” 安槐序想了想,“应该不是林于岑。” “嗯?”陆林钟凝眸看着她。 “我感觉她只是看起来很成熟,其实内心还是个别扭的小孩子。” 陆林钟听见安槐序这样提起林于岑,心里有点点吃味。 “你这么了解她?”陆林钟拧眉,若无其事地端起已经凉了的红茶,轻抿了一小口。 “还行吧。”安槐序说:“偶尔去致天找你遇到她,有时会一起吃饭。” “有一回,碰巧遇到她过生日,我请她吃了KFC生日套餐。” 陆林钟抿了抿双唇,浓长的睫毛上下轻颤。安槐序对林于岑不过就像对朋友,顶多像是对妹妹那样,可她就是不开心。 爱是宽容,是忍让,可有时,爱就是占有。 她不想时时刻刻都要被理性控制,表现得成熟稳重。她吃醋了,但她要怎样才能开口对安槐序说她心里不高兴,才不显得她多小气,多······幼稚。 安槐序心里暗暗得意,接着道:“前不久,许终玄和孟秋去潭州出差了,要我照顾十六,我把十六带到津华去了,结果在那里遇见林于——” “小序。”陆林钟侧过头,冷声打断安槐序。 安槐序心里偷笑,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怎么了?” 陆林钟一手托着茶杯底,另一只手搭在杯把上,拇指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上面凸起的纹路。 “我······” “嗯?” 陆林钟下意识地躲开了安槐序追问的目光,好似在说没什么。 “你?”安槐序上半身前倾向陆林钟靠过去,眼里的笑意渐浓。陆林钟被她看得不自在,端起红茶又喝了两口。 “你不想听,因为你吃醋了。” 心里的秘密好像被拿到太阳底下晒了一圈。陆林钟喉咙发紧,被温热的茶水呛住,咳了两声。 -- 第216页 安槐序从茶几上取了抽纸,接过陆林钟手里的茶杯,语气柔和道:“吃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我面前,你怎样都可以。” 安槐序扣住陆林钟的手,陆林钟挣了挣,未果,便任由她握住。安槐序双手覆在陆林钟纤长秀白的手背上,像在细细把玩一件匠心独运的工艺品,嘴里认真道:“你有一些不好的习惯必须改一改。” 陆林钟用纸巾轻掩着嘴,用眼神问安槐序。 “譬如你觉得自己年龄比我大,就不能依靠我;譬如你觉得吃醋或者撒娇这种正常情绪很幼稚不大气。” “很可爱。”安槐序捏了捏陆林钟的小指,“你吃醋别扭的样子很可爱。” 陆林钟清了清嗓子,皎白的脸颊上带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小声道,“别闹。” 作者有话要说:Q:那个女人是谁呢? 猜猜看。 第92章 “别闹。” 玩闹归玩闹, 安槐序恢复了正经:“你觉得会是谁?” 陆林钟眸光黯然, 摇了摇头:“我查过林肇, 如果事情真的和他有直接的关系,那他应该只会委托信得过的人去做,可他身边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人。” “是不是陈锐和林肇还有别的交易?或者说他为了自保, 所以替林肇隐瞒?”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陈锐这个人疑心很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安槐序点头,神色凝重。按现在的情况来看,从陈锐那里拿到其他的证据可能性不高,她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把陈锐逼得现身,难道就这么功亏一篑? 陆林钟幽幽叹了口气, “我已经让人继续跟着陈锐,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安槐序心一沉,一股越来越不好的强烈预感心底逐渐蔓延。她做的事于陆林钟做的事没有任何帮助, 于她们的感情也几乎没有任何帮助, 她本以为努力做出一点不一样的事,父母长辈或许会给她们一点机会。现在看来, 只不过是虚耗了光阴, 让陆林钟受了很多委屈, 还增加了母亲对陆林钟的不满。 同样是一个年纪,为什么别人的人生,光鲜亮丽,志得意满,而她们就要面临这么多的困难?她只是想和陆林钟有一个明朗温馨的未来, 这样轻浅的念想很过分吗? 安槐序摩挲着沙发垫上的流苏穗,神色黯然地叹了一口气。 “小序。” 安槐序知道陆林钟要开口安慰她。 “我知道我不该难过,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失落。” 陆林钟把安槐序所有的情绪都看在眼里,从前她觉得安槐序离她所预期的尚有差距,经历过种种,她发现安槐序其实比她想象中更成熟,更有担当。她们走的不是一条坦途,她既庆幸自己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又舍不得安槐序因为长大,跌跌撞撞,浑身是伤。 一个人成熟稳重让人心生羡慕,而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所谓成熟是由很多无奈堆积而成的。从懵懂到圆滑,从感性到理智,从随心所欲到身不由己,牺牲不可复得的珍贵,换取大部分人不曾拥有的东西。 “我知道我急躁,不成熟,甚至是沉不住气。可是六六,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这么着急吗?” 室内暖白色的灯光打在女孩柔细白嫩的肌肤上,俊气的长眉如画,漆黑的眼眸如幕,看得陆林钟如若踩在一片潮湿的海滩上,细浪吻过她的小腿腹,带来一阵酥麻。 她知道安槐序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她,因为她爱她。 “我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再也不想浪费一分一秒。我们结婚,不是一张结婚证,而是我要用一生去爱护你,你的家人。” “六六,你相信我。” 两人聊天说话的声音并不大,蒋慕站在水槽边洗菜备菜,尖着耳朵听客厅里的一举一动,可惜许多她都没能听见。她索性关了水龙头,装作若无其事在择菜,安槐序语气恳切的话语,一字不落的传入她的耳朵,蒋慕脑海中构想出安槐序说话时的神情,一定是无比郑重的吧。 二十几年来,安槐序吊儿郎当的样子和大多数纨绔子弟没什么差别,她从没有见过安槐序这样认真郑重地对待任何人任何事,心里一时百味陈杂,既欣慰,又遗憾,还有几分愧疚,而更多的是身为人母为女儿深远的担忧。 她脑海里一遍遍回响起那天安槐序出柜时说的话。安槐序如他们所期望地变得懂事许多,她也看到了安槐序成长过程中棱角被打磨所受的痛。她开始动摇了,她和安诚言这样一力反对她们,是不是做错了······ 蒋慕心烦意乱地把手里的菜心叶子放回水槽中,扶着厨房的门往客厅喊道:“小序,你有空的话来帮我择菜。” “哦好。”安槐序留恋看着陆林钟,不舍应道。 “阿姨,我来帮您吧。” 安槐序不解抬眸,陆林钟回握她的手,轻声道:“我去吧。” 蒋慕看向陆林钟,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彼此都知晓了对方的意思。 蒋慕:“好,你来吧。” 陆林钟走进厨房,轻手轻脚把推拉门关上,走到洗手台边压了一泵洗手液,厨房里只有清水涌入下水道的声音。水槽边摆着备菜的几个小碟子,陆林钟挽好袖子,动作熟稔地清洗蔬菜。 蒋慕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转过头安心切菜,不经意问:“你经常做饭?” -- 第217页 陆林钟停顿了两秒,轻声答:“只是,偶尔。” “听小序说你很小就在英国上学了,父母也在英国?” 陆林钟眉心微蹙,眼角微垂,凝着一抹淡淡的哀愁:“没有,那时候他们都很忙。” 蒋慕停下切菜的动作,侧头看陆林钟,眼里涌起了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 陆林钟似有所感地回头,对蒋慕笑笑:“我能理解他们,现在我和小序在一起,自己也很难把家庭和事业平衡好。” 蒋慕轻轻“嗯”了一声,这个年轻人也确如小序所说,一身优点,优秀非常。她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两个孩子的感情?给她们一个机会? 可是她们的婚姻一旦被周围人所知,或多或少都会面对异样的眼光,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人心险恶,人言可畏,她不希望自己女儿遭受这些,现在,她也不希望陆林钟遭受这些。 “小陆,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和小序在一起你的家人都接受她吗?” 陆林钟指尖用力掐断了一根菜茎,陷入沉思。父母离婚以后,母亲再次组建家庭,父亲一直忙于工作,她和他们就少有联络,她的感情他们更不会过问。 上次她把自己结婚的消息告诉了父母,双方表现出相似的平淡,也都拒绝了出席订婚宴和婚礼。或许因为她的存在,父母总会想起那段不甚愉快的婚姻吧。他们冷淡她,疏远她,回避她······这么多年,她从幼时不断取悦讨好他们到后来渐渐失望。她并非不脆弱,不敏感,只是早就过了会因缺失家庭关爱而难过的年纪。 “他们不反对。”陆林钟的语气低了下去。 蒋慕心有疑惑,嘴唇动了动却觉不便开口,于是低下头继续切菜。 过了一会儿,陆林钟道:“阿姨,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洗好了?” 蒋慕看向厨房另一侧的台面,陆林钟已经把择好洗净的菜整齐地摆在几个碟中,辅料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台面和水槽周围还用厨房纸巾重新擦拭了一遍,干净整洁。 “辛苦你了。” “您客气了。”陆林钟转身,蒋慕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小陆······” “嗯?” “上午的事,我······” 陆林钟没有想蒋慕到竟然会开口提起上午的事,在难言的尴尬将冒出来之前,她释然地笑了笑,“我理解您。” 陆林钟走出厨房,安槐序已经不在客厅,一个修长的背影透过上悬窗映入她的视线,又薄又脆的阳光落在安槐序身上,乍看之下,像一副画。 安槐序感觉背后有人注视着自己,她转过身朝陆林钟扬了扬手,指了指耳朵里戴着的耳机,用口型说着:我在接打电话。 “事情大概就是我和你说的这样,比想象中进展得要慢。” “嗯,没事。”许终玄的声音一如往常平和温润。 安槐序微微松了口气:“我没其他什么事了,就不打扰你和孟秋了?” 许终玄忽然叫了她的名字:“槐序。” “嗯?” “这件事·····我不想你再继续查了。” 安槐序明白许终玄的考量,只是许终玄这人相当相当闷骚,从不会把担心、关心轻易说出口。 “我又不是白给你干活,许总要是觉得我太辛苦,那就多给我加三成的酬劳。” “或者给我媳妇儿放假,她都累瘦了,算不算工伤?!” “前面一条理所当然,后面一条暂时不行。致天影业刚刚成立,大小事宜还需要她打理。” “······”安槐序无语,悠悠叹了口气,“许终玄啊,你连说点好听的都不会,孟大律师怎么——”受得了你。 耳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安槐序:“······” 陆林钟信步走下阶前,“你在跟许总打电话?” 安槐序冲她挤挤眼睛,“是啊,想让她给你放假,但她没答应我。” 陆林钟被她忿忿不平的表情逗笑,“等过段时间,上海那边的事忙完了,我就有时间了。” “我可以跟你去上海。” 陆林钟敷衍地唔了声,没有明确表态说同意,而是说:“许总知道事情进展得不顺利,有没有说些什么?” “没有,就是”安槐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许终玄都不希望自己再插手这件事了,陆林钟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态度? “嗯?” “就是比较失落吧,毕竟受伤的是她父母。”安槐序说:“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她和孟秋一定过得比眼下要轻松得多。” “事已发生,人不能抱着太消极的态度。”陆林钟理了理安槐序被风拂乱的头发,“人们总会更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感情也一样。” “漫长时间的煎熬等待换来了一生相守的人,是值得的。” 陆林钟那双压花藏水的眼睛,如浩瀚星夜的瞳仁里包含了许多情绪,她的话像在说许终玄和孟秋,又好像在说她自己。 这双眼睛······ 安槐序每每近距离看这双极其漂亮的眼睛时,好像总能触到一些熟悉的影子,岁月不居,星河暗换,她们似曾相识。 可是,如果她生命中曾出现过这样一个明媚耀眼的人,她又怎么可能会忘记? 傍晚,红彤彤的落日慵懒地靠着别墅西侧的园林式院墙,阳光把陆林钟浓长的眉睫镀成了泛红的金色,她微微侧目,余辉变成她眼里流淌的清溪。 -- 第218页 看着陆林钟清亮的眸子,安槐想起了从前偶然翻到的诗,“当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我瞥见幽深的黎明,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陆林钟惊讶挑眉。 安槐序放慢语速:“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这是阿多尼斯的诗,我最喜欢的那首。” “那它从此也是我最喜欢的那首。”安槐序语气认真。 “你不信?” “嗯······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也喜欢。” 两道细长的影子平铺在草地上,时间在平静中悄然流逝,落日西沉,她们的影子会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直至被黑暗吞噬。 只在一瞬间,安槐序便懂了,“就比如这一刻,我希望时间能停下,可是时间不会为我停下,你看着我的那瞬间,我就知道什么是永恒。” 陆林钟回过头眷恋地看着身后两相依偎的影子,满足地笑了。 落日余辉照着天地间的山川河谷、高楼矮树,于星河,于万古,她们不过如尘埃,如蝼蚁。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担得起所谓的永恒,时间亦是。 她不在意所谓永恒,她只期盼着能成为安槐序的影子,在任何有光的地方,有她也有她。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很像钻石,玲珑剔透,明丽夺目,让无数人瞻望,也不断有人想将你珍藏起来。”安槐序咬了咬下唇,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老天对我太眷顾了。” “因为你太好,拥有你,我都会产生罪恶感。” 夕阳落在墙后,彤红的光线不再刺眼,温柔得像极了恋人的亲吻,把安槐序褐色的瞳仁吻成浅琉璃色。 “小序。”女人轻唤她的名字。 十岁初遇,她远在异国,心有所寄,她支撑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光;三十岁重逢,她生命里的缺憾被她一一填补,她可以软弱,可以随心所欲,只是因为有她。 “上天对我才是真的眷顾。”女人轻轻拥住女孩,按着她的后脑勺,仰头吻了上去。 世人都知即便是全世界切面最多的钻石,也要有光才能折射耀目的光芒。 于陆林钟而言,安槐序便是那束光。 十二月中旬,津城已经下过了几场雪。陆林钟在津城和上海两地间来回奔波,安槐序却因蒋慕要她多陪老人,只得暂且留在津城。两人虽聚少离多,却也多了许多可以一起分享的趣事。 安槐序趁着这个机会在老人面前说了陆林钟不少好话,陆林钟也一有时间便回来陪安槐序住在南郊的外公外婆家。两位老人虽然没有明确表态要帮安槐序,倒也在慢慢接受两个小辈的感情,只是蒋慕和安诚言仍旧没有松口。 窗外的雪纷纷扬扬和天空也渐渐变亮,陆林钟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她想,她们的事或许也会像这个季候一样,冬去春来,总归不远。 客厅响起浅浅的脚步声,陆林钟回过头,外婆正端着茶盘走来,她并步走过去接下,“外婆,我来吧。” 外婆把茶盘交给陆林钟,叹道:“人老了,转眼就不中用了,小满小时候就最喜欢帮我端茶盘了,因为茶盘里总有点心。” 陆林钟温和笑道:“那一定是您的手艺太好了。” “她那时候才这么高,特别听话。”外婆伸手在腰部比划,愣了会神,唏嘘道:“一转眼谁都管不了了。” 陆林钟给外婆倒了一盏茶,安静坐在老人身旁。 “你们的事,我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外婆已年逾古稀,两鬓斑白,但眼睛依旧炯炯有神,安槐序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就是随了她。 “但小满很坚持,我们也看到你是个好孩子。年轻人有年轻人自己要走的路,我们做长辈的再勉强也是徒然。” 陆林钟眸光微动,少时,她也曾努力去做一些事想得到家人的认可,可父母从未给她一丝一毫的回应和肯定,而今天她却将得到几十年来从未得到的东西······ 原来她从前暗自羡慕过的别人拥有的幸福,她也可以拥有。 “谢谢外婆。” “你这孩子。”外婆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一道一道,慈爱非常。“你就是太懂事了。我知道小满的爸妈还是没松口,我的女儿我还是了解的,她哪怕心里已经认了你,她也绝不会先开口的。” 陆林钟低头,微抿一口红茶。 “她也是认准了你懂事不会乱来,所以一直不松口。”外婆笑了笑,“虽然你们没说,但我猜你和小满已经领证了,是不是?” 陆林钟暗暗惊讶。她和安槐序有言在先,为了不吓到老人,她们已经领证的事还是暂先不提。但面前的人比她年长四十余岁,经历风浪,阅人无数,如果她再撒谎遮掩,反而不好。 “是。”陆林钟大胆承认了。 “既然已经名正言顺,他们也会慢慢接受的。”外婆拍拍陆林钟的手背,“我们更关心的是别的事。” “嗯······”陆林钟大抵猜到外婆要说什么,余光四顾,想找安槐序救场,却没见半个人影。 “比如婚礼什么时候办了,过多久去要个孩子······” 摆在茶几一侧的手机“嗡”地震起来,陆林钟暗暗松了一口气,扫到屏幕上的号码,落下去的心再度悬起来。 “外婆,我去接个电话。” -- 第219页 “好。” 陆林钟拿着手机上楼,走到露台外。“事情有消息了?” 电话那头声线陌生冷硬的男人答道:“这半个月他都在津城,一直独来独往,只是,昨天晚上他接触了一个女的。” “女的?”陆林钟提起了兴趣,虽不确定是否和当年的事情有关,但有线索总好过没有。 “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我拍到了照片。” “你马上把照片发给我。”陆林钟想了想,又补充道,“立刻去查那个女的是什么来头。” 挂了电话,陆林钟回到卧室里匆忙打开电脑,输入一串网址。屏幕上等待的光圈一直在打转,她不耐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屏幕上马赛克图样的照片从顶部变得清晰。 夜晚,空旷的街道拐角,陈锐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背对着镜头,他身边的女孩齐肩长发,宽大的牛仔裤,宽松版型的黑色羽绒服,脚下一双运动鞋。 从背影判断,大概是个大学生? 陆林钟用鼠标将图片放大又缩小,等第二张图片加载。 陈锐还是背对着摄像头,不同的是女孩侧过脸和他说话,正好定格在画面上。 陆林钟心里“咯噔”一声。照片模糊,女孩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可尽管如此,陆林钟仍是觉得像某个人······ 很像。 陆林钟当即点开第三张图片,这张照片比上一张清楚,拍到了对方的侧脸,鼻根高挺,眉眼清丽,还有脚下那双配色大胆的运动鞋。 追查真相,靠近真相,而真相就如藏在黑洞洞窟窿里睁着幽绿眸子,眼里是狠戾的凶光让人恐惧的巨兽。 此刻,她窥见了它。 竟然真的是······ 如此一来,从前许多想不通的事就能想通了。 安槐序推门走进卧室,看见陆林钟坐在电脑前心不在焉。 “外婆说你上楼接电话了,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 “没事。”陆林钟摇头,勉强地勾了勾唇角。 安槐序觉陆林钟不大对劲,她走过到陆林钟身前,却被电脑屏幕上放大的照片吸引了视线,脱口道:“易子曰?” 陆林钟默认。安槐序弓下腰,滑动鼠标,脸色微变:“她怎么会和陈锐在一起?” “我一直让人跟着陈锐,这是他这十几天唯一接触过的人。” “她怎么可能会认识陈锐?陈锐找她是想弄清楚是谁报的警?” 陆林钟眉心微蹙,刚看到照片时,她也是这么想的,可事实确实不是如此。 “陈锐怎么知道易子曰是云顶花园的老板?” 安槐序无言。 陆林钟冷静提出另一种假设:“即便他有门路打听到易子曰是云顶花园的老板,找易子曰打听消息,为什么地点不在云顶花园?” 安槐序两瓣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陆林钟双手环抱在身前,无力靠在椅背上,低声道:“以我这么久接触易子曰的感觉来看,她虽极其重利,却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刘山的事又不是什么好事,稍有差池就会惹祸上身,她怎么可能会接触他。” “那他们——”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我其实······”陆林钟眼神空洞盯着电脑屏幕,想起了过去种种,心绪复杂。 有的话,她真的可以说出口吗? “其实什么?”安槐序清澈可饮的眸子里映出她皎好明丽的容颜,盛满了喜欢与爱意。 可她不仅有安槐序喜欢的那种模样,她同样会为了追逐利益,不择手段,甚至是在追求爱情的时候,她也精于算计,步步为营。 这些,深爱她的人能否接受? 她该说出来,还是把秘密永远埋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她不在意所谓永恒,她只期盼着能成为安槐序的影子,在任何有光的地方,有她也有她。 作者咆哮:点题了,点题了,愿在昼而影,常依形而西东。 第93章 “我其实······” “嗯?” “其实我们刚认识不久, 我听说你和林于斯有婚约, 我就让易子曰帮我查了林氏集团、林于斯, 还有······你。” “我能理解。”安槐序并未反感,她不意外陆林钟的做法,现在听陆林钟提起, 自是不会再追着往事不放。 紧悬的一颗心松泛下来,陆林钟继续道:“云顶花园占了津城首屈一指的地段,又有极其稳定的客源,依的是藏在台面下的消息交易,行里的人大多清楚,那里的消息来源可靠, 只是价格非常昂贵。” “但是那次,她很奇怪。”陆林钟进一步道:“她帮我办了事,却没拿我的钱, 还说自己喜欢看热闹。我当时心里猜, 或许是她对我有那么一点好感,却没有跟我表达。” 安槐序弯起眼睛, 坐在陆林钟腿上, 环住她的脖子, 笑道:“你有够自恋的。” “后来呢?” “后来,我又找她查了一些和林家有关的事。” “她又没收钱?” “收了。只是,她一开始拒绝了我,后来又主动揽下了这单生意。”陆林钟说:“还有,她查那些事查得太顺利些。二三十年前的旧事, 她要有多深的人脉才能在短期内给我那么多消息。” 安槐序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眸问道:“我帮刘山打架那次,她突然出现了,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碰巧路过还是她派人一直在跟着刘山?” -- 第220页 “还有,你还记得我前几个月有段时间经常流鼻血吗?”安槐序不好意思般抿抿唇,继续说:“你不是找她到家里来给我看嘛,她避开你偷偷告诉我,她有神药。后来我上门找她要药,她给了我一个U盘,她没要收我的钱,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动身去上海。那时我还奇怪,她怎么知道你要去上海。后来你去上海的时候她追着你要酒钱了吗?” 听安槐序说起,陆林钟想起了她去上海的时候,秦时还查到易子曰也在上海停留了几天,还出现在了林于斯出生时的那家医院附近。想到这,陆林钟心里计划着,要催秦时快点找到那家医院的医护人员了。 “六六?” “嗯?”陆林钟回了神,摇头,对安槐序说:“没找我要钱。” “你做的事,我做的事,是不是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是我们做的事,对她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两个人四目相对,想到了一种极其可怕的可能。 如果陈锐所说的那个年轻女性就是易子曰,那么,从一开始她们就落入了易子曰设下的全套。易子曰明面上向她们透露消息,暗地里却是让引她们入局,让她们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可易子曰这么做的目的呢?七年前易子曰才十六岁,十六岁就□□?为了钱? 还是——易子曰只是中间媒介。幕后者利用易子曰一步一步透露向她们消息,待到时机成熟,寻到她们的破绽,一举吞并致天? 陆林钟脑中千思万绪如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她清清嗓子:“先别着急。我让人查了易子曰的行踪。如果她在陈锐出狱前后去过美国,那事情基本······” 手机屏幕适时闪烁,一条短信提醒。陆林钟拿起手机点开消息。 陆小姐,你好。通过了解,津华大学八年硕博连读的学生,在大三大四的时候会去国外做两年交换生,您让我查的人易子曰当时去的是美国。两年交换期间,易子曰活动最频繁的地方在许终玄父母发生车祸的城市。陈锐出狱前后,易子曰频频往返于中美之间,最长的一次在美国待了将近一个月。 陆林眸色沉了沉,嘴角冷冷地挑起。 “六六,事情应该就是我们猜测的那样,我们得尽快拿到证据了。” “可我们手里除了这几张照片和易子曰的行程,再没有其他了。” “她和陈锐太谨慎了,我们必须想点别的办法。” 安槐序思来想去,最终覆在陆林钟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陆林钟往后靠了靠拒绝道:“不行,太危险了。” “这不危险!相反,这样才是最直接,最保险的办法。” “小序,你是学法学的,你难道不清楚这样做属于非法侵入他人住宅吗?“ 安槐序:“就是因为我是学法的,有专业基础,最能分辨哪些东西可以作为呈堂证供。” “上次拿东西,我刚好去了她家,她用的全电子指纹密码锁,没有锁孔,不能撬锁,但是从安全通道那里可以爬进去,只要我们做好了安全措施,一点问题都没有。” 陆林钟眉头皱起,心里不无担心。可是事情已经如此逼近真相,随着时间流逝,她也越来越不安。她们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来考虑······ “好吧。”陆林钟勉强点头。 “你给易子曰打电话,我去准备些要用的工具。” 陆林钟给易子曰打了个电话,两人约在了临江仙见面,让易子曰把追查林氏集团的进度带给她。 听易子曰接打电话的语气,并无甚异样。 陆林钟坐在驾驶座上,手紧握着方向盘,手心里早已沁出一层薄汗。按两个人在家里说好的,她把安槐序送到易子曰家小区外,她再去临江仙等易子曰。 “小序,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易子曰家里吧。”路口的绿灯跳转成红灯,陆林钟脚下用力踩下刹车。由于惯性,安槐序猛地向前倾,“那易子曰呢?” “鸽了她,我把她约出门,让她在临江仙等我一会儿,时间应该够了。” 安槐序:“······” 陆林钟把车停在小区外,掏出手机给易子曰发了条短信:我已经到了。 “我告诉她我已经在那儿了,你把安全绳拿好。”陆林钟打开后备箱,里面放着固定安全绳用的三角支架钩、一套备用的高空作业安全绳和D型挂扣。 安槐序冲她比划了一个OK 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随着进出的住户通过了门禁,并肩走在园景树荫下。 “你从前来过没有?” “我没事来她家做什么?”陆林钟挑眉,表情相当认真。 “咳咳咳。”安槐序侧过脸瞥了她一眼,好整以暇道,“陆副总虽然有诸多追求者,但一直和她们保持适当的距离。” “你知道就好,不要拿出来说。” 安槐序憋着笑,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当时你真觉得她喜欢你吗?” “快点办正经事。”陆林钟伸手弹了一下安槐序的脑门,安槐序抬手挡住,凑到她脸颊,猝不及防地亲了她一口。 陆林钟:“······” 安槐序朝西南方向努努嘴,“那一栋,29楼。” 陆林钟抬头,茫然地朝那栋直冲云霄的高层看去,下意识皱眉。 太高了。 “小序,待会儿还是我来想办法进去。” -- 第221页 “不行。还是按原来的安排,你放心好了,这种事我比你有经验,我小时候和杨二狗他们经常爬围墙。再说——” “嗯?” “再说你年纪大了,肯定没我身手矫健。哈哈哈” 开玩笑,她怎么可能会让陆林钟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陆林钟不放心地跟着安槐序走进了电梯,安槐序侧头问道:“易子曰回你消息没?” 陆林钟按亮了手机屏幕,摇头:“没有。” 离她们约好见面的时间只剩不到半小时,要按时赶到临江仙,易子曰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安槐序犹豫了两秒,按下30层的数字键。关键的时候如果她和陆林钟在电梯门口正面遇上易子曰可就糟了,不如直接坐电梯上30楼,扣好安全绳,再走安全通道到29楼。 电梯在30楼停稳,陆林钟在公共区域内看了一圈,安槐序把安全绳扣在圆柱形管道上,用力拉几下安全绳。 陆林钟探头往窗外看去,安全绳垂在2901的外墙边,最靠近走道的一间房窗户没有上内锁,留了一点通风的缝隙。她问道:“她住2901?” 安槐序点头,陆林钟拉了拉绳索,看着安槐序腰上的系带,脸上仍是不放心的模样。 “绳子会不会太细了······” “还好,待会我们去楼下,我再把安全绳系上,只要借力从我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轻轻荡过去,踩在空调柜机的平台上,够着她家的窗户就行。”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手机,易子曰还是没有回复她的消息,是在路上? 两人沿着安全通道走到29楼的公共区域内,安槐序系好安全扣,翻出外墙,双手紧扣着墙沿。安全绳弹性不大,她向墙体借力往房间那侧荡了过去。 安全绳紧紧绷直,陆林钟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的动作。 安槐序脚尖点到了空调外机的边缘,借力又往里边靠,向后跌落的一瞬,伸手攀住了开着的窗户。她脚尖踮着外墙的装饰线,站稳以后,侧头冲陆林钟笑了笑,表情格外得意。 陆林钟松了一口气。 安槐序攀着墙沿,腾出一只手把窗户拉开。她趴在墙外听了一会儿,确认屋里没有声音,才放心大胆地翻过窗户,解开了腰上的安全绳。 房间的遮光窗帘密不透光,遮挡了大部分光线。房内装饰简洁,中央摆着一张长书桌,后面立着顶天立地式的大书柜,柜门严封,中间一拍做成了可视玻璃,左侧放着两排矮柜。她越过矮柜,打算先从书房里出去给陆林钟开门,忽然被矮柜上摆着的相框吸引了视线,缝隙里散落进来的光线斜斜地照在相框镜面上,像是天神伸手拨开了天幕,一切如天光乍泄般让人惊异。 安槐序呆立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 相框里放着一张单人侧颜照,衣着简利,长发随意地披在身后,薄唇淡色,微微的驼峰鼻,眼神静郁,睫毛浓长,清冷萧逸的气质跃然眼前。 是许终玄。 安槐序兀自走到矮柜前拿起相框,相框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她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心底有个缥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证据,证据一定就在眼前。 安槐序疯了似的拉开柜门,四处翻找。房间里光线太暗,她不敢开灯,只能凭触感判断柜子最里边是一列装码整齐的文件袋。她掏出一摞,幽暗的柜子里便多了一个漆黑的窟窿,拼命将她往真相面前拉扯。 她屏住呼吸,把紧缠在文件袋上的麻绳揪得紧绷。她有预感,她想知道的一切就在其中,就要出现在她眼前。 牛皮纸袋打开弧形的豁口,里面一沓厚厚的白色A4纸,安槐序颤抖着将纸抽出,借着从缝隙散落进来的微光飞快地翻阅,渐渐地,连呼吸也急促了。 许终玄的家世,许终玄在津华的照片,许终玄父母出国的时间,还有车祸的情况,许终玄出国后的行踪,一桩桩一件件,什么都有······ 不能见光的巨大阴谋在不断阅过A4纸前铺展,抽丝剥茧。 隆冬天气,安槐序额上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手也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真相果然如此,易子曰是林氏集团手里的利刃,易子曰向她们传递消息就是为了帮林氏集团,蓄谋已久谋划出来的惊天计划。 不够,这不足以成为呈堂证供。她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许终玄父母的车祸是林氏集团在背后谋划操控,安槐序把手里的资料放在脚边,抬头看向柜子里另十余册资料。 证据就在面前。 只要她能找到,无论是林氏集团、易子曰,还是陈锐,都将为从前所为付出惨痛代价。 杀人偿命,她要让他们一生都后悔! 安槐序伸手去柜子里的材料,忽觉喉间一凉,细细冷冷的利器悄然落在她颈上。她呼吸一滞,骤然睁大了双眼,脑海一片空白。接着,被人从后方捂住口鼻,呼吸顿阻,胸口一阵沉闷。 背后响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你在做什么?安小姐。” 安槐序心漏了一拍。 冷风从窗户缝隙中灌进来,吹动厚重的窗帘,幽暗的书房彻底与外界隔绝开,那面黑墙之后有一条狭长的走道,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第94章 “你在做什么?安小姐。” 刀刃逼近, 锋利的刀刃紧贴着安槐序细嫩的肌肤, 她紧咬后槽牙,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果然是你做的,易子曰。” -- 第222页 “你说什么?” “林家给了你多少钱让你害许终玄父母?!” 易子曰脸上一片死寂,像覆了一层千年寒霜。 “商业上的竞争变成人命买卖, 做这样的事,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也对,干着人命交易的人怎么可能还有良心。” 易子曰抵着刀下挪了两寸,似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划开一道漂亮的口子。 人为刀俎,安槐序深吸一口气, 看着窗帘透进来的一丝光,又如此庆幸被易子曰逮住的人是她,而不是陆林钟。只要陆林钟没事就好······ “说得不错。”易子曰用刀身拍拍安槐序的脸颊, 按亮手机, 屏幕上是陆林钟发过来的短信。 “所以安小姐和女朋友里应外合,潜进我家里找证据?” “算我倒霉, 今天落在你手里。”安槐序眯了眯眼睛, 迅速抬手, 控住了易子曰手里的刀。对方笑意森然,反应比她更快,眨眼间就把安槐序胳膊拧转在身后,按到地上,□□直接撞到地板,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安槐序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了。 “嗯,算你倒霉,我练过搏击。” 易子曰手脚麻利从地上摸到窗帘的绑带,将安槐序两只手反背着绑紧。 “你别以为——唔” 易子曰不耐烦地团起毛巾,堵上安槐序的嘴。 “唔唔——” 安槐序抗拒地往后躲,脑袋一磕,撞上了矮柜的角线。易子曰把安槐序从书房拖到客厅里,拿了两根加粗的绳子将她绑牢在桌腿上。 安槐序身上扭打过的伤痕、被撞过的地方,无一不在火辣辣地痛。 她恨恨地盯着易子曰。 她面前的人长得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却有最肮脏阴冷的内心。她知道自己大抵会有怎样的下场,可门外的陆林钟还有机会逃生,她必须保护陆林钟,万一······没有万一! 安槐序用力撞向桌子,可楠木桌稳若磐石镇在原地。 “唔——”,她不安地扭动身体,手腕被绳子擦得火辣辣地疼。她手脚并用,试图碰倒身旁的桌凳,发出声响,给陆林钟递信号。如果陆林钟能听见什么,一定会知道里面事情有变。 “想问你们怎么露馅儿的?” 易子曰沉眸,冷冷瞥了一眼安槐序,不紧不慢地说:“陆小姐这人我还是知道的,她找人办事,请人吃饭,从来都不会早到。” 安槐序睁大了眼睛。 “说来连老天都在帮我。”易子曰嘴角扬起轻笑,眼里淌出一阵快意:“睡个午觉醒来发现赴约的时间晚了,准备出门却恰好看见书房外荡过去一个人影。” 安槐序:“······” 易子曰突然蹲下来,指尖用力捏紧安槐序的下巴,冷道:“你们在查的事情,我都知道。” 安槐序的后脑勺抵着桌腿,呼吸粗沉,下巴被捏得一阵酸麻,心里充满了愤怒和恐惧。 原来从始至终,她们都是别人的猎物,猎人在一片瘴气弥漫的森林里设下无数的陷阱,却冷然地站在山顶偷窥一切。她们自以为敏捷灵巧地躲过了陷阱和□□喷射的子弹,跑向森林的出口,却是落入了猎人早已织就的大网······ “嗡”伴随着手机震动声,一束亮光撕裂了客厅里紧密沉抑的昏暗。 易子曰松开安槐序,捡起安槐序扭打时掉在门边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几下,嗤鼻:“她在门外?” 安槐序拼命摇头。 易子曰一脸了然,嘴角勾了勾,怜悯地看着安槐序,就像看着在她课上暗度陈仓自以为能漫天过海的学生。 易子曰轻步走到门边,把编辑好的短信发送。 安槐序屏住呼吸,屋子里静得出奇,大门外收到短信的响铃,像一根针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安槐序的神经,击溃了她心理防线。 易子曰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来都来了,当然得请进来。” “唔唔——”安槐序惊骇地睁大眼睛,奋力挣扎。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易子曰翻出五斗柜上的一卷塑料胶带,留下一个阴鸷的背影。 “咚咚咚” 密集的敲门声像敲在了安槐序的心上,一下又一下。 安槐序呼吸急促,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快走!快点离开这里! 她看不见易子曰,却清晰地听到了易子曰手覆在门把手上的声音。 “唔——” 不——不要——不要开—— 可惜,上天没有听见她的祷告。 “嗒”清脆一声。 门开了。 *** 陆林钟踌躇地站在易子曰家外,安槐序进去已经有十几分钟了,为什么还没有来给她开门,电话也无人接听。 “叮”手机屏幕亮起,易子曰给她发来了短信:我已经到了,你人呢? 陆林钟盯着短信,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静下心来细想,又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她蜷起手指,又往门上敲了几下,门里似有几声不大不小的动静。 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难道······ 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了,陆林钟犹豫了一瞬,试探性地往前探了一步。 黑暗中传来凄然地声响,“唔——” 她循着声音走近了几步。 “砰——”一声巨响,大门猛然阖上。 -- 第223页 陆林钟惊恐地回过头,易子曰隐在暗处,阴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 陆林钟下意识拉住五斗柜,易子曰站在门后,嘴角挂着一丝凛冽的笑,忽然伸出一只手猛地将她重重地摔在墙上,后脑勺与硬墙猛烈撞击,传来闷闷的钝痛。她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手脚并用,拉开了胶带从后面绑住了她的手脚,“易子曰,你在做什么?!” 易子曰自上而下地看着她,冷笑道:“我在做什么?!不应该由我来问,你们在做什么?!” 陆林钟凝眸,明白了眼前的易子曰,或许才是真正的她,狠戾果决,毫不留情。 “小序呢?!你把她怎么样了?!你放——” 易子曰揪住她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人抵在玄关柜上,封住了陆林钟的嘴。 积雨云向城市中心渐渐聚拢,被夜色笼罩的津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浮躁,街道变得空旷,道路仿佛加宽了许多,却被夜风填满,窗外的寒嚣是幽冷客厅里唯一的声响。 一支烟的时间过去,稀薄的雪粒被狂冷的夜风裹挟,积郁在她心里的往事被层层揭起,岁月的累累瘢痕清晰可见。易子曰清丽的脸上浮起与年龄相去甚远的成熟,甚至是沧桑。 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易子曰捻灭了手里的烟,回到客厅里,沉眸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安槐序和陆林钟两人背向对方被绑在桌腿两侧,易子曰靠着吧台,坐在两人中间,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时低头看她们一眼。 “你们知道得太多了,我不可能放你们走。”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她。 易子曰双肘反撑着吧台面,细长的腿垂在吧台凳上晃了晃,漫不经心道:“我是个商人,或许你们给我的利益足够多,说不定······能打动我。” 易子曰挑眉:“开价吧,我给你们林氏集团和陈锐往来的证据,帮你们证明当年那起车祸是一场精心布置的恶意谋杀。” 陆林钟警惕地眯起眼睛。 “和我做交易你尽管放心。拿到这笔钱以后,我会换一个全新的身份,开始全新的生活,只要你们不来打扰我,我就绝不会来打扰你们。” 陆林钟了然,这的确是易子曰一贯的行事作风,不仅有全身而退不受牵连的办法,还要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易子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陆林钟身上,“我和陆小姐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也算是很熟悉了。” 她蹲下来,揭开陆林钟嘴上的胶带:“我把这个机会先给你,怎么样?” 陆林钟脸色沉冷,抬眸看着易子曰,嘴唇微动:“什么意思?” “当然是陆小姐想的那个意思。”易子曰脸色极淡,自上而下俯视她,“你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严格来说,你们非法入侵他人住宅,我是正当防卫。”易子曰侧过头看向安槐序,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我说得对吗?安小姐。” 陆林钟脸上顿失血色,整颗心被恐惧紧紧攥住,慌乱惊惧地跳动着,一次紧过一次。 真的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吗······ “我给你。”陆林钟声音短促,“我有的一切全都给你,只要你——” 她喉咙一紧,哀然的眼神变得坚定:“只要你放了她。” 安槐序耳朵里嗡地一声,手脚发冷,如坠冰窟。 她怎么能让陆林钟来承担这个后果。 安槐序在地上拼命挣扎,额下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嘴里艰难地发出声音:“唔唔——” “听起来— —“”易子曰拉长了尾音,似在认真考虑。 “除了我的银行款项,国内外有的不动产,我手里持有的我父亲公司的股份我也会折换成现金给你。” “这笔钱,足够你在这辈子在任何一个国家,一直过着优渥的生活。” 易子曰仍是考虑的模样。 “你放了她,我打个电话,一天之内所有的钱都可以到账。” “还不错。”易子曰挑眉,悠然感叹。 安槐序猛一用力把面前的小马扎往前踹了半米:“唔——” 易子曰侧头看了安槐序一眼,端起吧台上的茶杯,拂了拂手里的茶杯盖,悠哉地喝了一口茶,说道:“虽然不错,但我还是想听听安小姐能给我什么好处。” 紧塞在安槐序嘴里的布团取下来,安槐序狠狠地唾了一口,恨恨地盯着易子曰:“放了她。” 易子曰扬眉,不紧不慢地盖上杯盖,放回原处。 “我告诉你,如果你放了我,我保证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陆林钟:“小序!” 安槐序不予理会,平静地与易子曰对视:“小区楼层和外墙都有监控,严格来说,只有我一个人是非法侵入,她是从大门进来的,而且你们约好了见面,短信就是证明。” “你如果杀了她,就是犯罪。”安槐序迎视着易子曰越来越冷的目光,继续道:“你书房里的东西我看到了,她没看到。” 易子曰起了身,抵住安槐序的脖颈。 “易子曰,你不要忘了我是法学专业毕业的。只要我有机会从这扇门走出去,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你付出百倍的代价,我说到做到。” 易子曰手上添了几分力道,眼里渐渐起了杀意。 -- 第224页 陆林钟:“安槐序!” “你闭嘴!”安槐序低吼,“你竟然还想给她钱包庇她,让她放了我?你凭什么为我的死活做决定?!她做的事情就是犯罪!就该受到制裁!我绝不会让她有机会换一个身份继续过下去!” 陆林钟心口一闷。连呼吸都有几分不畅。安槐序这么做完全是在激怒易子曰。她仅有的,能说动易子曰放安槐序的筹码在这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易子曰往后站开,双手环抱在胸前,半带笑意的语气像两块粗粝的石头在摩擦:“ 这么看来,我不杀了你,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不要!”陆林钟试图抚慰易子曰迭起的情绪:“易子曰,你别伤害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给你的。” “陆林钟,你敢给——唔——” 易子曰捏住安槐序的下巴,把毛巾又塞回她嘴里,自上而下地俯视她。 “陆小姐,你说一个人有了钱,还有什么能吸引她?” 陆林钟脸色凝滞住。 “哦!美人可以。” 易子曰含笑拿起吧台上的刀,走到陆林钟身旁,弯下腰,在她耳畔暧昧地低语,“我先解决她,然后~” 语气轻佻,如幽暗阴诡的地狱恶魔。 安槐序拼命地挣动,“唔——” 陆林钟浑身骤冷,靠着桌腿,望着易子曰喃喃:“易子曰,你不要伤她······” 易子曰不理会她,走到安槐序面前,像看实验室操作台上的实验品,目光兴奋。 “给安小姐安排个最痛苦的死法吧,在人体上动刀,我很在行。”她阴森森地笑着,“我去厨房里拿个空盆过来,陆小姐还能听见血流下的声音,滴滴答答,由快变慢——” 易子曰如言走向厨房,安槐序靠着桌腿闭上双眼。 “不要——”陆林钟声音变得嘶哑,颤抖着啜泣两声,两眼里一片通红。 易子曰散漫地回头,玩味道:“嗯?不要?”她来回摩挲着刀把,左手轻轻擦拭刀刃,玩味地冷笑:“那你求我?或许我会考虑······” 陆林钟紧紧抿着双唇,胸口仿佛被插了一把利刃,痛得难以忍受,脸上毫无血色。 从她决定给易子曰钱的那一刻,就已经无所谓尊严可言。 安槐序每多一次挣扎,她的心就撕裂一点,陆林钟浓长的睫毛颤了颤,易子曰坐回了吧台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可以做任何事,只要安槐序能好好的,她甘愿做任何事。 陆林钟靠着桌腿,几缕细碎的长发落在额前,薄唇微启,一直在颤抖,不停地颤抖,像极了像极了深秋时节挂在枝干上徒劳挣扎的残叶,破碎的,凋零的,颓败的······ “我······”陆林钟颓然低下头,“求你······” 刹那间,四周寂静,时间仿佛停驻。 安槐序不再乱挣,心脏被人用钳子绞住,痛得胸腔欲裂。她双目轻阖,两滴泪从眼角迅速落下,没在衣间。 她最爱的人竟然被易子曰这样□□,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易子曰点头,暧昧地抚上陆林钟的脸颊:“不错,我也考虑好了,给她个机会让她临走前和你说几句话,然后让你看着她死。” 陆林钟浑身血液凝固,连维持呼吸都要抽干掉她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地摇头,哑然失声,忍了许久的眼泪决堤。 易子曰把毛巾从安槐序嘴里扯出来,扔在脚边。 “有话快点说。” 耳畔是陆林钟低低的啜泣,她渐渐冷静下来。 事情真的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好在她现在能确认易子曰暂时不会伤害陆林钟。 她放心了,也满足了。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后陪陆林钟走完余生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她不想接受这件事,可她又必须······ 眼泪被安槐序生生压回去,这是她们之间仅剩的时间了,她一分一秒都舍不得浪费。 她知道陆林钟害怕又绝望,她好想看一眼陆林钟,再抱她,吻她,安抚她,可是她可能真的没有机会了。 “六六,不哭了。” 女孩嘶哑又温柔的声音几乎已将陆林钟的心揉碎,陆林钟脸色苍白如纸,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安槐序喉咙一紧,呼之欲出的话被她狠狠地掐断。 她其实有许多话要告诉陆林钟,她此生最难忘的事,最庆幸的事,最幸福的事,最后悔的事,全都和陆林钟有关。 人啊总以为一生那么长,却不知生离死别何时会来问候。 在一起的时候她们总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她到现在才明白,不是只有失去才能称为错过。 从前所有的不珍惜,都是遗憾,都是错过。 她们还没有举办婚礼,还没有一起旅行,还没有一起做所有浪漫的事,她甚至还没有机会去见陆林钟的父母。 她还没有变得足够成熟理性,还没有改掉所有缺点,还没有成长为一个可以担当家庭的人,一心爱护她的爱人。 所有人眼里,陆林钟几近完美,只有她知道陆林钟最最需要爱护。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就再也没有机会。 她想看陆林钟穿一身白色的婚纱,想听陆林钟站在玫瑰丛中许下动人的爱情誓言,想等她们一起白发苍苍,行至暮年······ -- 第225页 可一切都要停在眼前了。 此时她说的一字一句都会成为陆林钟余生最最痛苦,无法释怀的回忆。 她深爱陆林钟,又怎么忍心让陆林钟以后过得不快乐,又怎么忍心让陆林钟想起这一天,这一刻的情景时还有许多丰满可陈的东西······ 生命那么长,她们的缘分这么短。她只能允许她们相爱的这半载时光像瞬间点亮夜空的焰火一样存在于陆林钟的生命中,待陆林钟很多年以后偶尔想起,也只有一瞬。 那一瞬间,只有光彩璀然的绚丽,没有烟花凋零的落寞。 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 只有什么都不说,这个注定让人难以忘怀的夜晚才会被陆林钟快点忘记。 安槐序看向易子曰,眼神宁静得像月出东山的崖山海岸。 “易子曰,你会对她好吗?” 易子曰不答。 安槐序叹了一口气,自问自答道:“我就当你会。” 悬在陆林钟睫上的泪水倏忽落下,她怎么能让安槐序来承担这一切。沉默的每一秒,每一分钟,她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碎裂开的声音。 “我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易子曰淡淡地“嗯”了一声,割断安槐序脚下的绳子。 安槐序被易子曰一推,脸贴在地上,艰难地朝陆林钟抬头,看见陆林钟泪水涟涟的脸,眸光软了下来。 让我最后再看你一眼,我是个贪心的人,这一眼一定要看得足够久······ “六六,闭眼睛。”她语气温和得像在哄孩子。 陆林钟五内俱焚,她不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接受以后没有安槐序的生命,她不接受! 心底翻涌的悲伤变成撕心裂肺的哑音:“不要——” “噗嗤。”易子曰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手起刀落,精准地划断安槐序肩上的麻绳,摆摆手道:“行了行了。” “???”安槐序惊愕地抬头挣开了绑住自己的绳子。 “陆小姐,赶紧把眼泪擦擦,我家都要水漫金山了。” 趁易子曰侧头对陆林钟说话之际,安槐序猛地把她撞到地上,掐着她的脖子,厉声问:“你说什么?!” 易子曰被撞得眼冒金星,无语地撇嘴:“安同学,你真的野蛮!” “说!怎么回事?”安槐序回头看向陆林钟,手上不觉又加了一点力度。 “我说,我说,你先松手。我不是林氏集团的人,也没有害你们老板的父母,刚才是我和跟你们开的一个玩笑。如果我要是的话,早就一刀结果了你们俩,还废话那么多。” 安槐序不为所动,易子曰拼命给陆林钟发求救信号。 陆林钟轻轻叫了一声:“小序——” 安槐序摁着易子曰,拧起眉峰:“你大爷的!到底怎么回事?” “就这么回事啊!”易子曰摊手,“咳咳,而且是你们怀疑我在前的吧,私闯民宅,我就一时起意演了一出,顺便考验一下你们的爱情。” 安槐序冷静下来,撂开手底的人,拿刀过去给陆林钟松开绳子和胶带,小心地将陆林钟抱在怀里,擦掉女人脸颊上的眼泪:“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易子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撞痛的肩膀,凑过去看陆林钟,啧啧感叹:“神仙爱情真是让人落泪,我酸了。” “滚!”安槐序脸黑得可怕。 易子曰努努嘴,打开了客厅里的灯,从电视柜底下摸出两瓶药,拿了包棉签放餐桌上,远远坐在沙发一侧看着两个人,眼里暗暗浮出一抹钦羡。 安槐序跪坐在陆林钟身旁,小心地把人揽在怀里,放柔了声音:“她有没有伤到你?” 陆林钟摇摇头。 “在玄关那撞到哪里了?让我看看······”安槐序语气关切,眼里写满了心疼。 “手疼不疼?都磨破皮了。”陆林钟握住安槐序的手,用棉签蘸了碘伏,轻擦她双腕上的伤口。 安槐序抱着陆林钟,在她额上落下浅浅的吻。 还好,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见两人你侬我侬,易子曰一阵心烦,下了逐客令:“擦完了药赶紧给我走,难不成你们还想留在我家吃晚饭?!” 安槐序想起什么似的,松开陆林钟,拽起易子曰往书房走:“走!” “今天你不说清楚这怎么回事我是不会走的。” 两个人推搡起来,易子曰被安槐序拖到门边,死命拉住门把手,安槐序用脚抵住门板,手伸进门缝,探到了墙上的开关,用力一按。 华灯之下,书房像是被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安槐序呆立在门口,易子曰别过脸,神色复杂。 书桌上,矮柜顶,书柜里,满是用款式相同,大小不一的相框装裱好的相片,相框里的主角也都是一个人——许终玄。 一幅半身彩照沾满了整面墙,正对着书桌。照片里,许终玄穿着一件缎面白衬衫,上半身直立,眉眼微垂,拿着笔姿态优雅地在文件上批阅。她一头黑发浓密如瀑,连发尾卷起的弧度都几近完美。照片放得太大,连许终玄的浓密眉睫都根根分明,雪肤红唇格外生动。 安槐序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目光流连在墙上、桌上大大小小的相框上,最终停在了一张许终玄一身黑白配色的职业装的照片上,照片里许终玄看上去却比现在青涩稚嫩,脸比现在要圆一点,还有点婴儿肥,只是拍照时许终玄视线的焦点却不是镜头,而是其他地方。 -- 第226页 安槐序印象里不记得许终玄什么时候参加活动还刻意有穿正装了,疑惑道:“这是大学时候的?” 易子曰靠门站着,手藏在身后紧抓着门把:“嗯,大一开学,她代表法学院参加学校的辩论赛。” 这是易子曰第一次拍许终玄。她当时是校报记者,负责做辩论赛专题报道,拿着相机坐在前排,一眼就注意到了许终玄,安安静静坐在台上,气质格外清冷出挑。 她按下快门,定格下当时的画面。 大部分小说都会以此为交集,发生一连串美妙暧昧的故事,才有所谓的后来。可是她的生活,并不像小说。 从小到大,她都是最出众的,说是天之骄子也不为过,可她的感情却是万万千千个不值得赘述的故事中,最普通的一个。 那时,她坐在观众席,掏出笔记下了许终玄的名字,学院,班级,预想着在辩论赛结束后找许终玄做一个小的采访,这样她们就可以认识了,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散场时她挤到前排,可许终玄却抿着浅浅的笑容走向了台下的另一个女孩。她还是追上前去,对许终玄说:“同学,我是校报的,能不能就辩论赛采访一下你,只要五分钟。” 许终玄看了看身边的女孩,拒绝了她:“同学,我还有其他的事赶时间,你去采访我师姐吧。” 那是许终玄第一次和她说话,那年,她十五岁,喜欢上一个从来不曾注意到她的人。后来,她努力参加大小活动,有意无意蹭法学院的课,只是为了能够多出现在那个人的视线中。她想,等到她十八岁的时候亲口向许终玄表白,哪怕她在无数次的偶遇中已经看出来,许终玄有喜欢的人了。 她总是追逐着许终玄的背影,远远地看着许终玄和那个女孩聊天,说笑。她一遍一遍警告自己不要心存奢望,却怎么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倾慕那个人。她心底还留着小小的念想,她想,万一有一天,对方回头了,也许会看到她炽烈的目光,她们就会有故事。 可是没有,整整一个大一,许终玄的目光永远往前,永远落在那个叫做孟秋的女孩身上。 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而她跟在许终玄身后,拍下了整整一册的背影。 后来,还没有等她十八岁,许终玄就出国了,走得匆忙,去向不明。 孟秋满津城地找许终玄,而她满世界找许终玄。 那年,她大二,十六岁。在其他同龄人正茫然于未来,忙碌于学业刷题考试时,她四处搜寻许终玄的消息,上天入地,黑道白道。她庆幸自己早早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庆幸自己有能力去找许终玄。 她用尽一切办法,终于在十八岁那年知道了许终玄父母在美国发生车祸的事,知道了许终玄在美国所上的大学,知道了许终玄的居所。 那年,她十八岁,带着一腔的兴奋坐上了越洋的飞机。 她看到了另一个模样的许终玄,刚硬疏离,强势冷淡,很熟悉也很陌生。她看到许终玄眼底的疲惫,肩上扛着的责任,像近乡情怯的游子一样,又一次没有勇气走过去打扰许终玄。 她想,她可以等,这一次她想等到许终玄处理好这边的事,等到自己的出现不会打扰到许终玄为止,她就向许终玄告白。 她在纽约做交换生学习那两年,她在许终玄的住处附近租下一套小房子,成为许终玄的邻居。 可学业忙碌,她们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她最满足的事也不过是趁着一月一次的两天假期从纽约去芝加哥,住在与许终玄仅隔一条窄巷的小房子里,远远地看她一眼。 有一次,她看见许终玄独自坐在公园外的长凳上,长发随意绑在脑后,手里捏着一册书看得专注,夕阳的余晖将她的黑发镀上一层浅金色,整个人看起来安静温和。 那天她鼓足了勇气走向许终玄,可是她才走到对方身后,发现许终玄捏着的书里夹着孟秋的照片,看得那么专注。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转身离开。 两年交换生期满,她回国后便用手里一笔钱开了一家小酒吧,用手里的人脉给人传递消息,生意越做越大,所得只是为了查清当年的车祸······ 今年,她二十三岁了,和许终玄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做的事,也一直都师出无名。 骄傲如她,一向自视甚高,可她在后面偷偷喜欢了许终玄整整八年。 这本来是无人知道的秘密,所有的事情即将水落石出。她想,待到许终玄与所爱之人幸福相守,她就抽身而退,别无他求。 可这个保守了八年的秘密被人误打误撞撞破了。身上围绕的那圈神秘光环不再,她被打入凡尘,成为庸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个。 她们会怎么看待她?觉得她可怜?可笑?还是可悲? 陆林钟走到易子曰身边,心领神会。 那次,她第一次将许终玄带去云顶花园,易子曰看见许终玄时,脱口而出——“她回来了?” 现在回想,易子曰当时的话暗含了太多意味。 安槐序心有触动,不敢置信道:“你该不会是喜欢——” “是啊!我就是一厢情愿喜欢她!我就是因为喜欢她才去管她的事!”易子曰拽起安槐序的胳膊把人往外拉,“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赶紧走!” 易子曰猛地把门拉上,从柜子里摸出钥匙反锁。 -- 第227页 “现在她和孟秋在一起挺好的,你别——” “难道我就贱到去插足别人的感情吗?!”易子曰对面前两个人吼道,“她在国外那七年,我一直都知道她在哪,我明明有那么多机会,但我知道她忘不了孟秋,所以从来没有打扰过她!” 过激的情绪,骤然变大的声音,不过是她在虚张声势,尽全力守护自己的一点自尊。 或许她真的有很多机会走到许终玄面前说,我喜欢你。 可是她也清楚,她被拒绝的可能性一定是百分之百。 如果一直追随在许终玄的背后,永远不说出那句话,或许某天他们有机会成为朋友。能当朋友,对她来说就已经很幸福了······ “走走走,你俩赶紧走!” 易子曰推了一把陆林钟,安槐序推开易子曰,把陆林钟护在身后:“你什么态度!刚才的事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你们私闯民宅还有理了?!”易子曰反手甩开。 安槐序护着陆林钟,想起了刚才易子曰开口让陆林钟求她的情形,脸色冷了下去:“你刚刚对她做了什么?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 两个人剑拔弩张,陆林钟把安槐序往旁边拉了拉:“算了,小序。” “不能就这么算——了唔——” 陆林钟凑过去,封住安槐序两瓣唇,“乖,听话。” 易子曰:“······” 安槐序意兴阑珊地抿了抿嘴唇,心里又气又无奈。 陆林钟看准了时机,朝易子曰笑笑:“谢谢易老板在背后为许总做的事,既然大家不是敌人,不如结盟。” 易子曰挑眉扫了一眼安槐序,刻意往陆林钟身边挪了半寸,抱拳道:“那还请陆小姐保证我的性命安全。” 安槐序:“······” “你们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林氏集团的人?怀疑我总要有理由吧?”易子曰支着下颌,“安小姐都是学法律的,难道还要我提醒凡事都要讲证据?!” “咳咳”陆林钟清了清嗓子,“这事有误会。” 易子曰疑惑地看着她,“总不会因为我昨晚见过陈锐你们就觉得我和他是一伙儿的吧?!” “······”陆林钟隐去脸上的不太自然,沉声道,“是陈锐给的消息,他说在美国和他联系的是个女人,很年轻,英文流利。” “这就怀疑到我身上了?!” “我们排查过林肇的人际圈,没有符合这条件的人。刚好,你们昨晚见面被我安排的人拍到,我还查到陈锐出狱前后那段时间,你常往返两地······种种巧合下,你确有嫌疑。”陆林钟有意无意看了一眼书房,一副我懂了的模样笑道:“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易子曰脸色讪讪,听出陆林钟打趣的语气,立刻板起脸,毫不示弱道:“我见陈锐,自然有我的安排。” “他就是一老狐狸,你们被他骗了。” “什么?”安槐序站起来,语气迫切:“你查到什么了?!” “我······还需要再确认。”易子曰眸光微动,事情大致已经条分缕析,清楚明白,但事关许终玄的家人和公司,她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安槐序嗤鼻。 易子曰朝她扬了扬下巴,语气讽刺道:“我又不能像有的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爬窗翻进别人家里去找证据。” 安槐序到底没有陆林钟了解易子曰。一个年纪轻轻能够经营起云顶花园,以局外人身份悄无声息地把事情追查到这个地步的人,除了深具智慧,深谙谋略,还很谨慎。 如果她没有想错的话,易子曰已经查清楚所有的事,暂且按兵不动或许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时机,给对方致命打击。 十五岁到二十三岁,青春正好的八年,易子曰都默默付与了许终玄,而对方还不知情。 她理解易子曰,甚至还有点钦佩。 易子曰朝安槐序努努下巴,半带着笑意道:“安同学,我有话单独和陆小姐说,你先回避一下?” 安槐序假装没听见,坐在她们对面不动不说话。 “小序,我刚好也有话要和易老板谈。我有点饿了······” 安槐序站起来,摸出车钥匙:“那,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打包回来。” 易子曰扯着嗓子嚷道:“安同学,我想吃海鲜砂锅粥,再帮我买一份水晶饺。” “不买!你喝西北风吧!” “砰”地一声,大门关紧,陆林钟抿唇笑笑,对上了易子曰嫌弃的眼神。 陆林钟:“······” 易子曰撇嘴,揶揄道:“啧啧啧,这恋爱的酸臭味。” 陆林钟不理会,“人都走了,还不说吗?” “我不是防着你女朋友,兹事体大,我不得不谨慎。” “她早就不是我女朋友了。” 易子曰:“???” “我们已经领证结婚了。” “噗——”易子曰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咳咳咳!你现在是已婚少妇,怪不得哈哈哈我调戏你的时候,她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哈哈哈!你是不是在下面的那个?” “闭嘴!” “······”易子曰收了嬉皮笑脸的神态,说道,“你们的事没人知道是因为你在帮许······”即便秘密已经被人知道,但她还是没办法在其他人面前说出许终玄的名字。她回了神,继续道:“你在帮她扳倒林氏集团?” -- 第228页 “嗯,只要林氏集团有人知道了我和小序的关系,那我和林于斯在上海的商业往来就有可能被人怀疑目的不纯。”陆林钟脸色微冷,“这种事做起来有多危险,你肯定比我清楚。” “我懂我懂。” “我信任你,不是因为我信任你易子曰本人,而是我看到了你对许总的情深似海。”陆林钟咬重了最后四字,点到即止,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考虑一下精诚合作。” “我们已经是盟友了。”易子曰垂眸,从······她们都为同一个人做事开始,她们就是盟友了。 “既然如此,不妨开诚布公。” “她想要什么结果?” 陆林钟敛眸,散漫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总不会是她想要什么结果,你便能给她什么结果吧。” “嗯,我能。” 陆林钟:“······”上司得了易子曰这种神助,致天想垮都难了。 陆林钟面上淡淡挑眉,说道:“近来林氏集团有意涉入津城的地产行业,并且和锦西等公司在商洽合作,如果这几家公司结成盟友,致天的发展会受到很大的限制。” “如果许董和夫人的车祸真是林家的人在背后一手策划的,那许总和林肇则有家仇。” “我明白了。”易子曰颔首,语气变得狠戾,“除了要让背后策划那一切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还会让林氏集团成为致天发展的垫脚石。” 陆林钟嘴角浮起隐秘的笑意:“我相信易老板的能力。” 易子曰沉声:“后面的事我已有安排,这段时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嗯?既然是联手结盟,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来做。” “你们的身份太招摇了。”易子曰顿了顿,“有人在我们之前找过陈锐,你们再有动作,事情只会变糟糕。” 是谁?陆林钟心底腾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对方动作很快,势力很大。听我的,这段时间你们先收手,等时机成熟,我再联系你。”易子曰见陆林钟仍在犹豫,撇嘴道,“你觉得我会让你们俩白嫖?!” 陆林钟了然:“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易子曰侧过身,走到客厅另一侧的落地窗前,拉开厚重密实的帘子,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地落下,马路牙子上,花坛上已经积起一层浅雪。 她视线掠过纷扬的白雪,掠过城市的灯光,掠过高矮不一、形态各异的建筑楼,末端出现一幢高耸的大楼——致天。 脑海中慢慢浮起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这一刻,她深爱的人,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暗恋这事,早就埋过伏笔了哦,有看出来的来的小朋友吗?(不记得了,指路第八章 ,十四、五章等等) 易子曰每次见许终玄都很羞涩啊。 第95章 安槐序在路旁停好车, 先去给陆林钟买了一点低脂高蛋白的简餐, 又去了附近在津城排得上名号专卖砂锅粥的店铺。 早已过了饭点, 又是雪夜,店里来取餐的外卖员比顾客多。 安槐序照着招牌点了两份海鲜粥,一笼水晶饺, 一笼干蒸,坐在窗边玩手机,等店员帮她打包。 没过多久,店员把纸袋拎到安槐序坐的桌边,“女士,您的东西打包好了。” 安槐序拎着东西走出店门, 撑开伞,迎面遇上冒雪进来的刘山。 他也看见了她,停了脚下的步子。 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 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 有些事虽然没有说穿,却也心知肚明。 “好巧。”安槐序收起撑开的伞, 两个人一起走回店里。 刘山点了一份招牌, 安槐序晃了晃手里的打包袋, “我已经买好了,等会回去吃。” 他点了一下头,找了角落里的位子坐下来,安槐序坐在他对面,面前的少年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 眼神空洞地盯着窗外的雪,让人无法猜到他究竟在想什么。 邻座坐着一桌大学生,一边喝着热粥,一边叽叽喳喳讨论明天早上谁去图书馆外排队占座的事。安槐序想,如果刘山有一个普通和美的家庭,那他可能也在上大学,焦灼地复习功课,准备期末考吧。 店员把海鲜粥端过来,刘山低声道了句谢。 “最近在忙些什么?” “没忙。”刘山抬头看了安槐序一眼,神情冷淡。从前他虽然话少,至少对她还有坦诚和亲近。 “上次的事······” “都过去了。”他勉强的勾了勾嘴角,眉宇间比从前多了成熟。 “你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吧。” “嗯,早就知道。”刘山放下勺子,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有的话不必摆到台面上来说。朋友之间,一旦有了利用,就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安槐序其实早知道刘山已经看出了她接近他目的并不单纯,她赌的就是刘山会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选择顺水推舟走入她的圈套,逼他父亲。他们相互利用,他们各取所需。 “那你知道你想知道的事了没有?” 刘山沉默。 安槐序轻吁一口气,陈锐劣迹斑斑,但是刘山又有什么错? 她还记得,在云顶花园的包厢里,这个少年熟睡后在梦中皱眉低声喊:“爸爸别走······”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块禁地,她不应该再追问了。 -- 第229页 “我还有事,走了。” 好。”刘山低下头,听着安槐序离开的脚步声,判断对方已经走远,他才缓缓抬起头,目送她的背影,看着她撑着伞走进小巷里。 他们或许再也不会见面了。 刘山低下头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喝粥,泪水不觉灌满了眼眶,而后大颗大颗滑落,模糊了视线。 雪越下越大,屋内暖气开得很足,开水壶里氤氲出阵阵热气,落地窗的灯光映着飞雪,把窗外的夜色变成影院的幕布,仿佛下雪只是电影里格外生动的背景。 易子曰站在落地窗边看雪,背影看起来比纷纷扬扬的白雪更落寞更忧伤。 或许眼前的易子曰,才是真正的她。 有着独自经历一切而积淀在灵魂里的成熟。 “事成之后,我向许总引荐你如何?” 易子曰回头看她。 “林氏集团的事,还有查清那起车祸,你费了最多的心血。”陆林钟冲她笑笑,“我和小序可不敢居功。” 易子曰无言,转过身子拿起桌边的伏特加,抿了一口,呆呆遥望着致天的办公楼。 有人说,缘分一事,不问先来后到。可她只不过比孟秋晚一点遇见许终玄,便再没有机会。 许终玄现在一定很幸福,从前未得到的人,如今已是枕边人。 总归是不需要她的。 易子曰仰头一饮而尽,伏特加呛喉,她眼里灌满了眼泪。 “不用。” 窗外漫漫白雪纷飞,灯光好似银河里的阴沉布满了寂静沉冗的夜,易子曰两肩低垂,用力握住了杯口,背影孤冷倔强,胜过凝在檐下的冰棱。 陆林钟心有不忍,“只是······” “真的不用。”易子曰回过头,勉强扯了扯嘴角。 陆林钟收起心绪,抬头看腕表,转了话题,语气轻松道:“怎么还不回来,怪想的。” 易子曰又恢复了以前不正经的老样子,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吐槽道:“还不到一个小时。” 陆林钟旋即笑了,“我发誓,我没有在秀恩爱,我才不是那么没有人性的人。” “我觉得你是。”易子曰摆摆手,“实在不放心就打电话。” 陆林钟叠着双腿坐在沙发上,伸手拈了一颗樱桃,语气微酸道:“我不好吗?” 易子曰:“???” 易子曰茫然看着陆林钟。 “从前我还以为你对我有好感。”陆林钟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果浆染红了薄唇,“没想到是许总。” “虽然吧,我身边有许多追求者,但我想应该没有你这样的。换做是以前,我还有点羡慕许总。”陆林钟得意地笑笑,“不过现在我有小序,所有人都会羡慕我吧。” “······”易子曰朝陆林钟翻了个白眼,“换个方式秀恩爱?” 陆林钟摇摇食指否认,又道:“有个残忍的事实,你愿意听吗?” 易子曰颔首,示意她快说。 “不是所有人都有我这个运气,易子曰,这条路你走着太难了。” 易子曰别过头,即便很难,她也走了八年。 “回头,放下,止损,并不是一件很失体面的事。” 易子曰的骄傲,陆林钟懂。 越是骄傲的人,其实越害怕拒绝。 越是骄傲的人,越易因骄傲而失去真正想要的一切。 “确实。”易子曰苦笑,“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运气。看着你们愿意为对方去死,我很羡慕。” 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把“羡慕”二字说出口。 她羡慕她们,因为她明白,有的人,她永远得不到;有的情感,永远只能是一厢情愿。 她祝福她们,也祝福许终玄。 门铃声打破了寂静,陆林钟急忙走过去给安槐序开门。 “去了这么久?” 安槐序把手里的打包袋递给陆林钟,在门口抖了抖外套上的雪粒,“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朋友。” “冷不冷?” 安槐序摸了摸纸袋:“水晶饺和干蒸可能有些冷了,得热一下。” “我是问你冷不冷呢。” “不冷。”安槐序抬头,两个人目光聚到一处,会意一笑。 二千五百瓦电灯泡易子曰站在客厅里闪闪发光,尴尬地咳了咳。 “看什么看,吃你的晚饭。”安槐序装腔作势回道。 晚餐过后,陆林钟陪易子曰喝了两杯酒,回家时退坐副驾驶,靠着椅背柔声问:“晚上你出去遇见谁了?” 安槐序帮她系好安全带,驱车离开小区。 “是刘山。” 陆林钟对这个人没有太多的印象,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我有点后悔了。”安槐序声音很低,“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他或许真的想和我当朋友,但我······” 安槐序叹了一口气,“我不太喜欢做这样的事,也不想成为我不喜欢的那种人。” 陆林钟伸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人不可能永远只做对的事,甚至有些时候,我们明知一件事是错的也会去做。” “小序,要接受。” “你是怎样的人,不会因一件事而定性。如果每一个人都能得到自己所求,应该没有人愿意行恶,可我觉得,或许好人和坏人的区别,是谁做的错事少一点,是谁知道要悔改。” -- 第230页 “你没有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以后也不会。” 女人的温润的眼神渐渐融解了她心底的不安。安槐序点点头,不再惶惶。 “对了,明天我得回致天上班。” 安槐序不满:“不是说后天去上海出差,这两天休息吗?” “听你的语气,很不希望我去?”陆林钟打趣着安槐序,正色道,“这段时间上海那边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许总钦定的片子已经开拍,进度也不错。我在这边的工作倒是落下不少。” “许终玄就是个黑心资本家!二十几年了,她从来没有让我产生过一丝悸动的感觉。” 陆林钟连连点头,如小鸡啄米。 “你说孟秋易子曰一个一个的,一个明着等,一个暗着等,看着都虐心。” 陆林钟眼睛弯了弯,眸光深邃,语调放慢:“还是你眼光好。” 安槐序清秀的脸微微一红,专注开车不再理她。 时间太晚,她直接把车驶回自己家,一来是不想回南郊打扰两个老人休息,何况她身上还带了伤,少不得会被外婆看见问东问西,二来陆林钟明天要上班,这边还是方便些。 车停在楼前已经将近十二点,陆林钟靠着副驾驶座睡得正甜,安槐序下了车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再小心地把人抱上楼。 女人枕着软枕,长发软软地垂在两肩,锁骨晶莹玲珑,若隐若现。她给陆林钟掖好被角,靠着床头,想起今天发生的种种情形。 她本以为那一眼,是她看陆林钟的最后的机会······ 现在平静祥和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觉得有点不真实。安槐序忍不住低头吻了吻陆林钟的薄唇,易子曰的玩笑也不全是一件坏事吧,让她学会了把每一天当做是生命最后的时光来爱眼前的人。 她一定会一天比一天更爱她。 ** 日子过得平和散漫,日历上的数字一天天翻过,转眼已经是十二月下旬。街道两侧的商铺,商场早早就用彩带、圣诞树装点起来,十字街人流密集,繁华喧闹,很有节日的氛围。 安槐序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斜斜靠在商场橱窗上,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旁,暖灯给她清秀的侧脸勾了一抹柔色,整个人显得安静平和。 手机拨通了,陆林钟没有接。 安槐序想了想,拨通了陆林钟办公室的座机。 电话接起,传出一个低沉有磁性的女声:“您好。” 林于岑? 安槐序礼貌道:“林秘书,我找陆副总,她在办公室吗?” 林于岑握着电话,默了两秒,开口说:“陆副总出去开会了,你找她有事我可以帮你转达。” “不用了,谢谢。” 林于岑忽然叫住她:“安槐序。” “嗯?” 林于岑垂眸,指尖捏着电话线绕圈圈:“你现在有时间吗?” “啊?” 林于岑尴尬地抿唇,抬头扫见办公桌上的表盘,快到下班的时间了,正好一个不错的理由。 “方便的话,想请你吃个饭。” “吃饭?” “嗯,谢谢你上回叫上朋友给我过生日。” “这有什么。” 林于岑压低了声音,“而且,我们很久没见了,猫长大了不少,我给它拍了视频。” 安槐序长呼一口气,还以为林于岑又要找她麻烦。这个时间陆林钟还在外面忙,多半是约不上晚饭了,可惜了氛围这么好的平安夜,既然有人上赶子想谢她,她还扭捏什么。 “行,我在致天附近的商业步行街,你下班了给我打电话。” 林于岑挂了电话,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笑。 “白婧姐?” 白婧探出半边身子冲林于岑笑笑:“怎么了小岑?” “我约了个朋友,我想先······” 只有不到半个小时就下班了,今天又是平安夜,林于岑要早退······白婧仿佛闻到了八卦的气息,她冲林于岑挤挤眼睛,“男生女生?” 林于岑语塞,低头搓着A4纸一角。 “诶,年轻真好。反正都快下班了你先走吧,等会陆副总回来也有我在。”白婧讳莫如深的朝林于岑眯眯眼,摆摆手让她走。 林于岑拉开抽屉,拿出化妆包,在洗手间略微补了一点妆。随后拿好东西,披上大衣,走出致天。 冬至前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城市绚丽的霓虹一瞬间亮起,勾勒出年轻女孩的侧脸,棱角分明,美则美矣,有些太过疏离。 林于岑轻步走在街道上,面庞被橱窗里透出的暖黄色灯光映得柔和。 冬日的晴夜繁星闪烁呼应着人间的灯火璀璨,没有下雪的平安夜好像少了许多它本有的气氛。商场各大柜台的疯狂促销倒是添了不少热闹氛围,华光璀璨的珠宝,馥郁甜蜜的香氛,包装精美的首饰······商场门口还有一群大学生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在做圣诞义卖,东西大多是节庆用品,还有用纸盒包起来的蛇果。 林于岑深邃的眼睛突然有了点点星光,她鬼使神差般迈步朝他们走过去。 安槐序挂断林于岑的电话,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逛了两圈,实在没找到任何提得起兴趣的东西。 裤兜里的手机“嗡”地震起来。 “小序,刚刚我在开会,手机静音了。” 安槐序笑笑,嘴边的梨涡甜甜浅现,“没事啊,我已经在十字街这边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 第231页 “还有一个红绿灯就到了。” “我在商场门口等你。”安槐序挂了电话,在商场的奶茶店里点了两杯半糖的热饮,走到商场门口。 空旷的商业广场空地上立着红白绿三色彩灯装饰的圣诞树,足足有三层楼高,上面挂着毛衣、围巾、袜子和圣诞帽,后面连着孩子们喜欢的小主题公园,旋转马车,圣诞人偶。 陆林钟下了车,远远看见安槐序站在广场上看着主题公园里玩耍的孩童出神。她悄悄走过去,风衣长靴,笔挺利落,两条腿又长又直,暖色路灯下,长发轻柔拂动,雪肤红唇,肌肤上有一层蜜色的光泽流传不停,美不胜收。 陆林钟轻轻站在安槐序身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小序。” 安槐序回过头看她,眼睛亮晶晶的。 陆林钟接过安槐序手里的两杯奶茶,温热的触感片刻便传入她的掌心,暖暖的。 “是不是没有时间一起吃晚饭了?” 陆林钟漆黑的眼眸望着她,比夜色更加深沉,“是啊,不过我有时间和你一起喝奶茶。” 安槐序无奈叹了一口气,不像从前那样生气,只有心疼。她吸吸鼻子,在陆林钟耳边呢喃道:“一会儿出去应酬先吃点东西再喝酒。” “知道啦。”陆林钟想了想,低下头,盯着手中的奶茶杯上的不干胶标签仔细看,“不给我尝尝吗?” “你喝。” 陆林钟以迅雷之速将奶茶塞回安槐序手中,眨巴着眼睛,可怜道:“要喂。” 安槐序被陆林钟一系列动作萌得心都化了。 太可爱了,好想亲她。 陆林钟:“嗯?” “喂喂喂!”安槐序拿高奶茶,把抹茶咸芝士奶盖送到陆林钟面前。 陆林钟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茶香和奶香完美混合的液体与味蕾来了个缠绵的相遇,温热的奶茶滑入胃里,消解了她一天的疲惫。 “应酬快结束就发消息给我,我去接你。” “别喝太多,别人敬你的,能不喝就不喝了。” “知道了知道了。”陆林钟不满念叨似的喝了两小口手里的奶茶,眼睛滴溜一转,探头去看安槐序手里的那杯,语气温软似在撒娇道:“想尝一尝你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陆林钟这么卖萌。安槐序心都要跳废了,忙不迭地帮陆林钟打开盖子,把奶茶送到她嘴边。 陆林钟拢了拢耳畔的发丝,微微俯身,薄唇轻启,弯起淡若皎月的弧度。 “好喝吗?”安槐序低头,印着陆林钟刚才碰过的杯缘抿了一小口,问道。 大衣兜里的手机开始作天作地震动起来,陆林钟皱眉,不满道:“诶,我要走了。” 不知是否是奶茶太烫的缘故,陆林钟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微乱的卷发有些湿润地贴在鬓边,安槐序忍不住伸手替她撩好那几缕乱发。 陆林钟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安槐序不好意思地笑了。 陆林钟看着安槐序嘴角的芝士泡沫,凑过去伸出舌尖舔掉,喷出灼热的鼻息在安槐序耳畔,声音慵情勾人:“嗯,好喝。” 安槐序心里的甜蜜一时到了极致,甜蜜顶峰过后,突然生出了惶惶不安,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随时都会散去一样。 她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熟悉的面孔,也没有让人不快的视线,才松了一口气。或许等所有的事尘埃落定了,她才能和陆林钟一起并肩,站在阳光下,人群中,十指相扣,没有顾忌地亲吻。 “那我先走了,你”陆林钟歉意地看着她。 安槐序紧了紧手中的奶茶,“快走吧。” 陆林钟背对着安槐序挥挥手,安槐序呆望着手里的奶茶若有所思。 林于岑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路对面的红绿灯下,看着她的上司往前走出一段距离,又回身并步走到安槐序身边,低下头喝了安槐序手里的奶茶。安槐序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上司冲安槐序抛了个媚眼,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最后翩然离开。 林于岑捏紧了包里的礼品盒,好像被钉在了原地。绿灯跳转成红灯又跳转成绿灯,她仍没有过马路。 她初来实习时,陆林钟和许终玄的绯闻在致天几乎是公开的秘密。现在陆林钟又和安槐序举止亲密,安槐序还是许终玄的闺蜜······ 她不确定了,只能凭感觉猜,陆林钟或许因为许终玄的关系和安槐序很熟,朋友间亲密一些也没什么,而且她也没有看见陆林钟和安槐序有情侣之间的小动作。退一万步说,陆林钟在追安槐序,安槐序很大概率还没有答应。 她还是有机会的。 夜色下,年轻女孩沿着斑马线快步穿过马路,周身笼罩着迷人的光晕。 “安槐序。”林于岑放轻脚步,走到休息椅后面冷不丁打了个招呼。 安槐序:“!!!” 安槐序被吓了一跳。 林于岑尴尬地抿唇,打开小挎包,拿出纸盒包装的蛇果:“送你。” 全透明的糖点盒子下面垫了一团红色拉菲草装了一个品相周正的蛇果,包装盒用红绿色丝带装饰起来,盒顶用花束压了一张“Merry Christmas”小卡片。 安槐序嘴角抖了抖,神色有些微妙。国外送蛇果是和人睡觉觉的意思,林于岑不会不懂吧? “你,送我这个······” -- 第232页 林于岑捕捉到她表情里一闪而过的尴尬,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街对面,“在那里随便买的。” 安槐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大学生的活动啊。” 林于岑默然,捧着礼品盒,缓缓补充道:“听说,在国内送苹果是祝平安的意思。” 安槐序打了个哈哈,“你的心意我领了,待会咱们把它切了吃吧,我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林于岑跟着她走进商场里,掂了掂手里的包装盒,低声道:“没有关系。” 商场里的人很多,安槐序随便找了一家餐厅。林于岑对吃并不挑剔,只点了一份主菜,安槐序不勉强她,点兵点将,点了一份今天的主厨招牌。 等上菜的间隙,两个人沉默无声,林于岑两手交叉搭在桌上,坐得笔直,看起来尤其端正。 安槐序尴尬地放下翘起的二郎腿,不知道该开口聊些什么。 “要看猫吗?”还是林于岑先开口。 “嗯,好。” 林于岑点开照片,打开一个整理好的相簿,“照片和视频都有。” “是比以前大了一圈。”安槐序点了最近的一个视频。 “猫三联已经打完了,它现在很活泼,会自己使用猫砂了。” 安槐序看着手机屏幕,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它这是在跟你撒娇吗?” 林于岑点头,余光偷看了一眼安槐序鲜活的眉眼,她们的距离很近,她已经闻到了安槐序身上淡淡的香气。 服务生端了前菜上来,安槐序把手机还给林于岑,赞道:“你很会照顾猫啊。” 林于岑颔首。 林于岑约安槐序见面本不是为了看猫,只是突然好想和安槐序一起吃一顿饭,她就顺了自己的心这么做了。 可她又碰巧看见了陆林钟在追安槐序,陆林钟的工作能力无可指摘,私生活却似有不检,她要怎么开口才不唐突? “我的担心是多余了。” “其实······”林于岑犹豫不决。 安槐序好奇地看她。 “看一个人不能仅看外在。” “???” 安槐序握着勺子,手停在半空,“我没有过说你看起来就像不会养猫的样子吧?” “······嗯。”林于岑尴尬地抿唇,“我的意思是······” “是?”安槐序支着下巴,认真地听林于岑说话,印象中林于岑很少有欲言又止的时候。 “事物的表象具有迷惑性。” “我确实挺迷惑的。”安槐序腹诽:尬聊,她都要聊不下去了。 林于岑耸肩:“没什么。” 吃过晚饭,安槐序决定先把林于岑送回家,再等陆林钟消息。才走到停车场,她便收到陆林钟的消息:应酬结束,想和你一起回家。附带位置共享。 “我要先去接人才能送你回家,如果你着急回家,这里打车也很方便。” 林于岑坐上副驾驶座,“不着急。” 平安夜的街道挤满了人与车,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延长了两倍。 车里放着舒缓的曲子,林于岑侧过头看着车窗,车窗里映着安槐序模糊的侧脸,鼻梁细挺,鼻尖微翘,两瓣柔软的唇放松,唇角也略向上。 “你去接朋友?” 安槐序神秘道:“见到你就知道了。” 林于岑预感,安槐序是去接陆林钟的,她心里不开心,却说不出立场拦着安槐序不要去。 车七绕八饶来到了一栋酒店大楼前,陆林钟穿得简明干练,站在人群里与众人寒暄,成熟美丽,大方得体,游刃有余,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的一举一动吸引,像一个发光体。 那些看过去的目光,也包括正在停车的安槐序。 陆林钟侧过身,别过身后众人,跟在她身侧的人体贴地帮她披上外套。 林于岑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车停在台阶下,陆林钟看到了副驾驶座上的林于岑,嘴角挑了挑:“林秘书?” “陆副总。”林于岑准备下车给陆林钟开门,陆林钟摆摆手,坐进了后排,她身上带了淡淡的酒气,两颊微红,慵懒地靠着椅背。 陆林钟身上单薄的衣服,为了同客户吃饭,还刻意换上了裙装。 安槐序问道:“冷不冷?” “嗯。”陆林钟拿着手机,低头回消息,懒懒地应了安槐序一声。 “怎么穿这么少?”安槐序调大了车内暖气。 林于岑把安槐序的动作尽收眼底,抬头从后视镜里看陆林钟。 陆林钟似有所感地抬头,对上林于岑的目光,一时间感觉出了对方对自己的警惕,乃至敌意。 陆林钟眸光拂动,很快便明白林于岑的敌意来自何处。 她慵慵挑眉,叠起二郎腿,风情万种,看着林于岑启唇道:“因为这么穿好看呀。” 林于岑僵硬地侧过脸,不再看她。 安槐序余光瞥见陆林钟露在外面莹白的两条小腿,心里有些吃味,脸色微冷,重踩了一脚油门。 陆林钟视线回到手机上,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车里气氛过于压抑,林于岑闭上眼睛,靠着椅背假寐。 陆林钟把手机丢在一旁,抓着驾驶座的椅背,凑到安槐序耳边,朝她耳朵吹了一口热气。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安槐序看。 “别闹。”安槐序严肃地嗔了陆林钟一句。 -- 第233页 陆林钟轻笑了两声,捏了一把安槐序的脸蛋,“这么严肃~你心里不高兴是不是?” 安槐序没说话。 “嗯?”她往前靠了靠,几乎要亲到安槐序的耳垂,“不说话,我就不客气了哦。” “嘁。”安槐序嗤鼻,“坐好。” 陆林钟老实坐回后排,刻意看一眼林于岑,林于岑睫毛隐隐在颤动,她心里浮起一层浅浅的得意。 车驶到林于岑家小区大门外停稳,林于岑适时睁眼。 安槐序冲她笑了笑:“刚想叫醒你。” 林于岑下车,对安槐序颔首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向小区,手指慢慢蜷起,冬夜的风刀子般冷冷地刮过她的脸颊,刚刚经历的一切好像在寒天雪地里得到一盆炭火,又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安槐序侧过头看陆林钟,“坐我身边来。” “不。”陆林钟神色微冷,不像在开玩笑。 安槐序无奈作罢。忍不住腹诽,刚刚热情的是她,现在变脸的也是她。 “你们一起吃的晚饭?” “嗯。下午我打电话去你办公室,她接的,说请我吃晚饭。” “她,有事找你帮忙?” “没啊。”安槐序想了想:“她送了个蛇果给我。” “是么?”陆林钟说话的尾音拉长,语气陡然变冷。 车内的温度突然低了几度,安槐序下意识抬头看她,解释道:“她看到路边大学生在做活动,随手买的。” 陆林钟冷淡地“嗯”了一声。 “后来我让店里的主厨拿它做了个苹果派,吃了。” 林于岑看安槐序时的眼神似在刻意隐藏了某种情绪,但安槐序好像没有察觉。现在,陆林钟终于确认了那种情绪究竟是什么。 一想到身边突然多了一位情敌,还与安槐序一起度过了小半晚平安夜。陆林钟醋坛子顿时翻了。 陆林钟突然又想起了一件烦心的事。她疲惫地按压额角,低着嗓音道:“这两天我又得去上海出差了。” 说的是这两天,但两个人心里明白,差不多明天就得出发。安槐序皱了皱眉,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车停在澜庭名墅大楼前,陆林钟拉开大门,按亮客厅里的大灯。 屋里被安槐序用心地装饰过,入户的玄关挂了一个圣诞环和几串圣诞小灯。客厅壁炉上方摆着用红绿色礼盒包装起来的圣诞礼物,落地窗边立着一颗比人高出一个头的小雪松,顶端有一颗大大的五角星,雪花灯和藤球缠绕着圣诞树周围,在她按亮客厅大灯的一瞬间也亮起来。 陆林钟扭过头诧异地看她,安槐序笑笑,换好鞋走到客厅里点燃了香氛蜡烛,冷杉、凤仙花和雪松的香气巧妙地糅合在一起。 烛心轻轻摇晃,安槐序柔声问:“喜欢吗?” 陆林钟从十岁起在国外待了十几年,西方人重视过圣诞节犹如中国人重视春节,她对圣诞节虽然没有像春节那样的感情,但是一年一度放了假,她偶尔也能有机会和家人团圆,坐在一起吃饭放松,交换礼物。 后来回到国内,每逢节日,她总只是一个人。 安槐序见她不说话,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知道装饰得合不合你的心意,只是记得你在国外待了很久,或许······会喜欢吧?” “喜欢。”柔黄色的灯光照着女人浓长的卷发,氤氲朦胧的眼下是高挺的秀鼻,雅致的唇。 陆林钟从后面环住安槐序的腰身,柔柔地靠着女孩的背。 “我舍不得你,小序。”女人的话妩媚柔情,融入了夜的暗哑暧昧。 安槐序转身,抱住陆林钟,温热的身躯紧紧相贴,陆林钟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灼热的气息拂在安槐序的耳谷。 “看不看礼物?” 她给陆林钟准备了很多礼物,放在不远处的小礼盒里,其中有,没有合适的机会,但她一直想送的。 “可能也会喜欢呢?”安槐序扬了扬下巴,陆林钟轻轻扳正她的肩。 安槐序眼睛里是陆林钟缓缓靠近的脸庞,靠得越近,便越觉得陆林钟的美太过触目惊心。 两弯眉毛纤秀,微挑的眼角多情,睫羽像颤动的蝉翼,微睁的眼睛恍若夺目的星河璀璨,又像黎明一刻的天光破晓。 安槐序低头抿住她的上唇,淡淡的酒香萦绕了两个人的口颊。 陆林钟伸出舌尖挑逗她,邀请她。安槐序愈加兴奋,伸出舌头与她缠绵,逐渐加深,再加深。 “嗯······”陆林钟向后仰了仰,从齿隙里发出浅浅的,满足的喟叹,放松了身体靠着安槐序。 安槐序捏住陆林钟的下巴,舔了舔自己下唇,想继续。 “还没洗澡······”陆林钟嗓音微哑。 安槐序将她拦腰抱进浴室里。她在车上时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不代表她不在意陆林钟要出差这件事。陆林钟出差短则一天,长则数周,她想念她,却不好去打扰陆林钟工作,她必须接受,习惯。 有的情绪表达出来,只会给她们两个人徒添难过。 安槐序把浴缸里放好水,解开了陆林钟外套的腰带。浴室里没有开灯,只有卧室床头灯的微光透过磨砂玻璃落在她们的身畔。衣服一件一件落到陆林钟脚边。 安槐序抱起她走向浴缸的,陆林钟神思清明,两手柔柔勾住了安槐序的肩膀,随之便感觉到安槐序心口起伏得厉害。 -- 第234页 温热的洗澡水包裹着陆林钟的身体,陆林钟环着安槐序的脖子,似有似无地碰到安槐序的耳垂,勾得安槐序呼吸急促。 “帮我,洗澡。” 安槐序喉间微动,无意识地吞咽:“你先,松手······” “我不。”濡湿的舌尖舔了舔安槐序的耳垂,紧接着猝不及防地咬了她一口。 安槐序用力地捏住了陆林钟的下巴,毫不克制,毫不温柔地辗转深入掠夺陆林钟的呼吸。 面前这个女人,是流浆的蜜罐,她觉得甘甜;是馥郁的酒坛,她觉得醉人;是诱人的玫瑰,她觉得自己的理智都已经被征缴。 她只想一寸一寸深入,直到她们气息相融合,才能把陆林钟多留在自己身边一分一秒。 借着□□,她才能偷偷地向陆林钟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满陆林钟今夜去应酬,打扮得光鲜亮丽出现在众人面前;不满陆林钟陆林钟不去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她没能被夸奖;不满陆林钟要去出差,她们又要分隔两地。 最最最为不满的是,陆林钟知道怎么样就能最快最有效地安抚她的情绪。既然这样,既然陆林钟说舍不得她,那她要求得多一点,也并不过分。 光滑的胴体莹莹如玉,安槐序的眼眸恍若一块黑沉的墨玉,在陆林钟的身体上肆意妄为。 陆林钟含笑,任由安槐序在她身上予取予求。 安槐序到底是太年轻了,虽然极力在隐藏情绪,但心里的委屈不满化为渐渐加重的力度传到了陆林钟的身体里,是在爱抚,也是在惩罚,在她身上留下斑斑印痕。 点燃了丛丛浴火后,安槐序松开她,开始专心地给她擦洗身体。 陆林钟如雾的眼里漫起一点意犹未尽的不舍,又不乏欣慰。她一手□□的人,早就已经是个调情高手了。 “小序······” 带着喘息的娇音传到安槐序的耳朵里,安槐序故作镇定地亲了亲陆林钟的额头,暗暗吞咽口水:“嗯?” 柔软的泡沫香氛沾满了陆林钟的身体,朦胧月色下,她看到了陆林钟因为情动而迷离如雾霭的眼神。 安槐序心脏陡然被击中。 陆林钟握住安槐序的手腕,一点一点将她往暧昧的深处牵引:“要我······” 安槐序浑身血液如沸,灵魂止不住地战栗。 “就在这里······” 安槐序脑海里不断重复陆林钟的话,被女人牵引着去往幽宓的禁地。 第96章 欢情过后, 陆林钟疲惫地靠在安槐序怀中, 声音沙哑:“你明天和我一起去上海吗?” “你这次出差要去多久?”安槐序帮陆林钟掖好被角, 盖住她光滑的两肩。 “可能,最少会去两周。” “是去忙工作还是去忙那件事?” 安槐序为什么没有毫不犹豫答应她?陆林钟脸色微变,“你陪不陪我去, 和我去做什么有直接关系吗?” 今晚她醋坛子都翻了好几坛了,安槐序没有给过一个她想要的答案。林于岑那点心思她都看出来了,安槐序真的没有一点察觉? 安槐序疑惑地看了陆林钟一眼,说:“我在这边有点事,忙好了再过去找你,好不好?” 安槐序好像真的不知道, 再矫情下去就是她不对了。陆林钟抬手挽好安槐序落在脸颊上的碎发,指尖暗暗捏了捏安槐序的耳垂,“好。” 安槐序支着身体, 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柔和的夜灯把两道俏丽的影子斜照到墙上,旖旎缠绵。 翌日, 两人在家中郑重地过了圣诞, 晚饭过后, 安槐序开车把陆林钟送到机场。 陆林钟没有带行李,在上海的临时住处里日常用品一应俱全,需要穿的衣服也可以去商场采购。 安槐序陪着陆林钟走上航站楼,四处望了望:“白秘书呢?她不跟你去吗?” “她上午的飞机。” 离登机还有一些时间,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机场大厅中央, 陆林钟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大衣,及膝长度,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的妆容极淡,静谧柔和。 别离总是会稍有悲伤,陆林钟故意垂眉,冲她眨眼,“我要走了,不交代点什么吗?” 安槐序摇头。 “昨晚我去应酬你都说了好些,今天怎么不说?” 陆林钟薄唇轻启,灵巧的舌尖舔过贝齿,眉梢眼角都是风情。 安槐序看得心砰砰直跳,讪讪地别开脸去看大厅里的滚动屏。 陆林钟像恶作剧成功的小女生般笑得得意。 安槐序拉了拉她的衣领,衬衫下的吻痕欲说还休。她嘴角弯了弯,眸光渐深,语气轻佻道:“昨晚累吗?” “······” “腰还酸痛吗?” 陆林钟眼皮突地一跳。 “润喉片在大衣内夹层里,我早上放的。” 安槐序左右看看,附耳道:“陆副总,你还是吃几片吧,嗓子这么哑,开会发言不动听哦。” 陆林钟大窘,脸像要烧着了似的。“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安槐序撩完挪正身位,指了指手腕,“该去换登机牌了。” “你!”陆林钟瞪了安槐序一眼。 陆林钟摆摆手,背过身去,用不大不小安槐序恰好能听见的声音叹息道:“你都没有舍不得我。” 安槐序目送陆林钟远去的背影,心里酸酸的。她哪里舍得她,可是舍不得又能怎么办。 -- 第235页 手机“叮”地一声拉回她的思绪。 安槐序唇边泛起浅浅的梨涡,拨通了电话。 “许老板,这么主动给我打钱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安槐序嘴角压抑不住地上扬,梨涡也越来越深。 “你既然不好意思,那就把钱打回来吧。” “不可能。”安槐序说:“这是我劳动所得!你压榨我老婆还不够,还想压榨我?” “陆副总出差去了?” “嗯,刚走。” “怪不得你这么暴躁。” “······”安槐序撇嘴,幽幽叹了口气,“唉,看在你给我预支酬劳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你着急要钱做什么?” “买东西。”安槐序眼睛一弯,眼里满是对未来的画面的憧憬,一生二人三餐四季,温馨美满。 “买套房子。” “······”许终玄:“这钱不够。” “和你说了你也不懂。挂了。” 安槐序这次留下来是为了看房子。这段时间,她替许终玄办事,许终玄给了她一笔酬劳,她想用这笔钱去买个不大的房子。她们不缺住处,但是她想给陆林钟一个完全属于她们的家。目前她有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如果她们努力过了,父母仍旧没有点头,那她最起码也能让两个人有片瓦遮头,不至于太过狼狈。 天色完全暗下之时,陆林钟抵达了上海。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车里的人包裹得严严实实,陆林钟打开车门,那双漂亮的眼睛与她对视了半秒,很快别开了。 陆林钟早就习惯了秦时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浅浅扬唇,“秦小姐,好久不见。” “陆总。” 秦时颔首冲陆林钟打了个招呼,往另一侧车门靠了靠,与陆林钟保持最远的距离。 司机是秦时的经纪人齐晏,两人说话之时,齐晏轻启汽车,驶离了停车场。 圣诞夜的街头华灯闪烁,霓虹璀璨,红绿色的彩灯装点了连成片的高楼。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陆林钟黯淡的瞳仁中一闪而过,明亮又迷离。 昨晚应酬后,她接到秦时的电话,事情有新的进展了。稳妥起见,她连圣诞都没有陪安槐序过,便赶来了上海。 秦时在一旁闭目养神,感觉到身旁的人注视的目光,倏忽睁开眼。 车已经驶入郊外的一片老旧民居,她让齐晏靠边停车,戴好口罩和陆林钟独自走进了居民区。 这一带的居民楼普遍不高,上海市区内如今少见的里弄在这里还留有不少,细长的竹竿从半打开的窗户里伸出来,晾晒的衣裤被冬夜的寒风裹挟着翻飞。 “当日在那家医院当值的产科护士我找到两个,还有一位是当时的主任医生,就住在这里。” “本不该劳驾陆总到这种地方来,只是这边门房难找,免得出了什么纰漏。” 秦时领着陆林钟沿着里弄走到尽头,指着其中一户人家的窗户:“这里。” “秦小姐做事真是周到。” 秦时眸色平静,不痛不痒的表示她不想听到,毕竟,陆林钟的话连感谢都算不上。 陆林钟按亮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划。 天色已晚,她贸然造访容易引起别人的警惕。若对方听见她一开口就提起不能见光的陈年旧事,更不会透露半分。 “走吧,先回去。” 秦时不愿逗留,也不开口多问。 两个人沿着狭窄的弄堂往回走,纤细修长的两道影子无声无言地落在青石板路上。 “辛苦你了,秦小姐。” 秦时眸色平静,这么不痛不痒的表示她不想听到,毕竟,陆林钟的话连感谢都算不上。 “秦小姐放心,这段时间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不会让秦小姐吃亏。” “不过,还有一件事。” 秦时侧目看她,眸色骤冷。 “我受制于你,你屡次用那件事要挟我,事不过三,陆总,您不要逼我。” 秦时语气甚是不满。 陆林钟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 “看来秦小姐对我印象很差,很差很差。”陆林钟挑眉,喟叹一声,“其实也没别的事,只是出于好意提醒你,过几天是和光影业林总的生日。” 秦时脸色微变。 陆林钟颇有深意地轻笑一声,先一步坐回了车里。 回到酒店已经过了零点,街道上仍旧是人流涌动,应和着高楼跳动的圣诞灯光。 她拿出手机,坐在落地窗前。 “喂?”对方声音清明。 “易老板,我有好消息。”陆林钟靠在椅背上,长发披垂,窗外投射的光线照在她的身上,浓颜雪肤,踩在地毯上的白皙脚背像一块无瑕的白玉,光滑细嫩。 “说说看。” “二十八年前,林肇妻子分娩手术那家医院的医生和护士找到了。” 电话里长时间没有声响。 窗外杳然升起一簇焰火,两簇三簇······一簇一簇接踵而至,点亮整个夜空,炸出绮丽的形态的色彩,仿佛是在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还是老规矩,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明天坐最早的航班赶到上海。” 今夜,注定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圣诞夜。 像原本停摆的船舶又重新高扬起船帆,找到了航行的方向。 -- 第236页 圣诞一过,安槐序紧锣密鼓忙着看房子,她跟着中介逛过了五环以内基本能看得过眼的房子,但大多装修过,且不说装修材料,设计人性化之类,一眼看过去都知道大多不符合陆林钟的品味。 起先狗子和杨二狗还有心思陪着她转悠,逛了好几天那两位已经累趴下了,她仍没有找到中意的安槐序坐在车里,副驾驶座上一摞楼市广告,她惆怅地托腮撑在方向盘上,一个头两个大。 手机屏幕亮起来,弹出林于岑的名字。 安槐序叹了口气,接了电话:“喂?怎么了?” “你心情不好?” 安槐序这才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够精神,她坐直身子,添了点活力劲,“没事,这两天有点忙。” “你,忙些什么?” “难道你有空帮我不成?” “嗯。” 过了好久,对方再次问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安槐序想今天是周末,林于岑也不用上班,她又缺个陪她看房子给建议的人。遂问:“陪我去看房子怎么样?” “好。” 很好,免费的劳动力。安槐序戳几下手机给林于岑发过去一个位置。 收到对方的回复,安槐序打了个呵欠,靠在椅背打盹,等林于岑过来。 没多大会儿,林于岑站在车门外轻轻叩响了车窗玻璃。 安槐序揉揉眼睛,打开车门锁,“来得这么快?” 太快了吗?林于岑紧了紧裤缝线,坐在她身旁,“去哪里看房子?” 林于岑今天刻意化了妆,红唇鲜艳,浓妆艳裹。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还是清水出芙蓉的样子最好看,长相虽然比不上陆林钟那样明丽,也没有许终玄那样清逸,但在人群中也绝对是出挑的。 安槐序视线从林于岑脸上移开,板正地说:“这妆,不太适合你。” 林于岑脸色尴尬,低头小声说:“去看房子还是打扮得成熟一点好。” 安槐序乐了,老母亲似的拍拍林于岑的头,“系好安全带,走了。” “嗯。”林于岑拉过安全带扣上,视线落在了副驾驶座上的楼盘广告,她捧在手里草草翻了一遍,“花里胡哨。” “楼盘广告不都这样,花里胡哨,不说人话,动辄社会名流,传奇世家,要么就是官邸大户,巴不得问鼎全城。到底怎么样,还得看了才知道。” 林于岑点头:“之前不少KFS评价广告公司的作品指标是,通过文案和设计让产品的价格高于其价值的三倍以上,才算合格。” “市场如此,广告都是我筛选过的,从这边先看过去吧。” “致天在西郊的投资地产方案我看过,楼盘定位明确,相应的配套设施,物业服务都很好。你为什么不考虑买致天地产的房子?” 安槐序撇撇嘴,“是啊,要是买致天地产的房子报许终玄的名号还能打折呢,但我不打算看期房。” 而且西郊离致天太远,她不想陆林钟上班花在路上的时间太多。其实最最主要的是均价太高,她没钱。 后面的话,她当然不可能对林于岑说。 车驶过一道绿树林荫,弯弯绕绕,九曲回肠,环形弯道设计了流水布景,门口站了两列妆容精致的接待人员,像极了津城某高级休闲会所。 林于岑眉心拧成个小川字,对上安槐序的目光,仿佛在问,这真的是售楼部? “嗯······你一直在国外可能不知道,现在售楼部大都这样了。” “呃。”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安槐序逛了几天楼市、中介,套路基本摸清了,看着高大上的售楼中心基本上都是连夜赶工做出来的,前几天还是一片荒地,眨眼间就金碧辉煌,铺上了红地毯,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最新鲜的甲醛,以表面的高端抬高房价。 林于岑走在前,售楼小姐和经理簇拥着她坐在沙发上,经理侃侃而谈,天花乱坠地吹了一通,林于岑面无波澜地放下手里的冰美式,嗓音冷淡:“看房的不是我。” 众人脸上是说不出的尴尬,经理反应很快,“哦,是这位美女。” 安槐序见惯了卖房的套路,礼貌地冲他点头,算是回应。 售楼大厅中央摆着楼盘模型,小区内绿化设计让人眼前一亮,道路开阔,景观设计也不突兀,既没有故意整法式中轴对景大喷泉,也没有做潺潺流水的亭台楼阁附庸风雅。 “你觉得怎么样?”安槐序问林于岑。 “还好。” 经理仿佛嗅到了一点八卦的味道,上前一步,搓搓手问道:“两位是好朋友还” 安槐序立马出声打断,“朋友。” “······”经理八卦不成,旋即指着东南方向的一列模型,“这栋楼是目前我们楼盘主推的大户型,面积段在150-220平。还有这边最新一期,主力户型是90-120平,您中意多大面积的房子?对楼层有什么特殊需求?” 每平米均价四万七,安槐序暗暗算了一笔账,侧过头问:“小户型的呢?我想直接看现房。” “两位这边请。” 林于岑走到安槐序身侧,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要看小户型的?” “我没钱。” 林于岑惊讶:“你准备了多少钱?” “不到这么多”安槐序手上比了个三,拉着林于岑往外走,“走吧走吧,先去看看。” -- 第237页 售楼处离建设好的小区并不远,经理边走边跟两人介绍:“现在很多开发商卖房都卖期房,买前卖家秀,交房买家秀,我司目前在建的二期、三期工地都是开放的,我们有这个自信接受购房者的监督。” 经理走在侧前方,引领两人看小区环境,手机“嗡”地震动,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往前走了几步接电话。 下午的太阳被厚实的云层遮挡,两个人脚下只有一层浅浅的影子。林于岑踌躇不决,最终还是开了口:“钱不够的话,我有。” “不是钱的问题。” “嗯?” 安槐序似笑非笑地朝她摇摇头,“你不明白。” “这不是缺不缺钱的问题。” 小区一排排高楼林立,楼间距不宽,低层采光条件也很一般,甚至会有逼仄感,在津城众多高档小区的对比下,毫无所长。可她就是会想,或许在这里面,在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楼盘里,有一处小小的地方会成为她和陆林钟未来的家。 “像你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小姐肯定不能理解我,就像神仙不懂人间烟火。” “人间烟火?那不过是普通人想要的得不到,而不断自我安慰的理由。”林于岑侧目,“你不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吗?” “我不一样。”安槐序说:“这套房子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这是我拿自己挣到和积攒好久的钱买下的东西。” “再说,问你借钱,我为什么不回家问我父母开口要?” “嗯?” 安槐序不愿再铺开话题,“有些事你现在不明白,以后就明白了。” 林于岑不以为然:“小时候,我以为长辈告诉我‘以后就明白了’,是说长大了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会懂。后来我知道那只是他们讲出的道理和做的事逻辑无法自洽,给出的一种说辞。” “······”安槐序心头一堵。 “两位久等。”经理朝她们走来。 “没事。”安槐序摆摆手,“带我们去看内部结构吧。” “请随我来。”经理做了个请的手势,领两人进大楼里看样板房,“这是两室的户型,套内使用面积60.3平米,房型周正。” 入室大门右侧是一个小餐厅,连着厨房;另一侧小客厅连着阳台,一大一小两间卧室,布局合理。 安槐序沿着屋内走了一圈,房子虽然不大,但采光不错,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勉强说得上是五脏俱全。她和陆林钟两个人住,小卧室完全可以不用留,可以改成书房或者是衣帽间。 “这不是承重墙吧?” “这墙不是,业主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推墙改造,小户型的装修不留太多隔断墙,把空间连在一起也能住得非常舒适。” 安槐序伸手叩了叩墙壁,冲林于岑笑笑,说道:“这边的厨房可以做成半开放式的,在这里做个宽一点的吧台代替餐桌和隔断,两个人吃饭完全够了。” “餐厅这里的面积就空余下来,把小卧室的墙壁打通了和餐厅连在一起,靠墙的位置做一列书架,窗户加宽,放上躺椅和书桌铺上地毯,天冷了烧一壶热水泡茶······” 林于岑听着安槐序娓娓道来的构想,面前的冰冷白墙壁好似也沾染了人情温暖,有了温度。 “这里设计一个落地推拉窗,阳台上摆上绿植,春天的时候屋里会有花香,阳台右侧可以摆上洗衣机,上面晾晒洗干净的衣服。” 林于岑心里不由自主地把安槐序描绘的那个图景慢慢勾勒清晰。 她好像能看到它们了。 天边的一抹阳光穿过浓厚的云层,斜斜地照进南向的阳台。在阳光灿烂的清晨或是太阳西沉的午后,带着皂香的白衬衫挂在阳台一角,清风徐来,满室温馨。 自小衣食无忧,她从来只是站在高处不带感情地看着普通人为生活辛苦打拼,为他们觉得可悲,她出生时就拥有的一切,是大多数人一生努力都无法得到的。 可她也疑惑,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宵衣旰食,却乐在其中;为什么她能在普通人脸上看到那么多满足又畅快的笑容,明明他们拥有的远不及她多。 在这间不大的两居样板房里,她听见安槐序描述的这一切,好像懂了一些。 “摆在客厅的沙发一定要开阔舒适,方便坐,可以躺。”安槐序满意地点头,回头看林于岑,“你觉得怎么样?” 林于岑淡淡颔首,垂在身侧的手捏住了衣服下摆。 见她不说话,安槐序无所谓地摆摆手,“这房子和你独居的豪宅自然是没法比了。不过我就想在这里,每天下班后花一个小时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饭,一起看电影,过最寻常的生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幸福。你在你的位置上去看工薪阶层,拿着微薄的工资勉强糊口,日复一日的工作无意义又单调,但你不是他们,你不知道拿到工资的时候他们的满足和开心,也不知道那份工作对他们来说的意义。” “你有的一切他们可能没有,他们有的许多东西,你也没有体会过。” “这个世界是不公的,但某些方面也是公平的。” 林于岑垂眸,像被老师教导的学生安静沉默地跟在安槐序身后。从前压抑在心底的,那种别样的感情,在此刻张扬又大胆地冒出来。 在这里,她和安槐序,还有她们一起收养的小流浪猫,是不是可以有一些她从前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 第238页 安槐序如常地与经理咨询交涉,没注意到身后人的目光渐渐灼热满含期待。 “手续办好了是不是能立即交房?” 经理眼睛一亮,眼看生意做成,使劲点头:“是的!目前这个户型卖得很紧俏,我们回售楼中心详谈。” 房子面积不大,安槐序准备的钱足够交全款,剩下的一小笔再去贷些款也足够准备装修。经理把提前准备好的文件材料陆续递到安槐序面前,按程序帮安槐序办理购房手续。 安槐序郑重地在购房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她和陆林钟很快就有一个属于她们的家了,她也一点一点地在向陆林钟兑现自己的诺言。 走完了整套繁琐的流程,两人离开售楼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走走走,我请你吃好吃的去。” 安槐序心情格外好,把车开到津城老城区美食街附近,不宽的巷子里挤满了来往的人,有些是外地来的游客,还有不少本地人。 “想吃什么,我带你去这里面找最地道的。” 夜里的气温跌至零下,呵气成云,安槐序站在街口,身材秀长,眉目灵动,背景是摇曳的灯火和人潮,也有蒸腾着热气的小摊小店。 林于岑恍然间觉热闹喜庆的人间烟火气竟是那么让人心悦。 “吃甜的还是吃辣的?天那么冷还是先吃点热的?” “我······随便。” 两人路过一家茶社,一楼的展示柜里摆了各式的点心,林于岑多看了摆在正中间的枣花酥两眼,白色的饼皮裹着枣泥,做成八瓣的花形,中间用红曲粉印了一朵花。 “柳湖茶社的绿茶酥、乌梅酥、黑麻饼、山楂锅盔味道都不错,我帮你买点,打包回去你慢慢吃。” 林于岑站在街心,远远看安槐序和店老板寒暄结账。 “拿好。” 糕点包得精致,用纸袋装起来,上面还用红色印泥印了“津城第一酥”的腰封。林于岑接过纸袋,打开没看到她喜欢的枣花酥,眸光几不可察地暗了暗。 安槐序一眼就看穿她的小情绪,看起来成熟稳重,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枣花酥前面有家店做得更好吃,等会给你买。” 林于岑跟在安槐序身后,听安槐序如数家珍,半条街逛下来,安槐序把叫得上名号的小吃都给林于岑打包了一份。 两人走到转角,老字号麻辣烫串串的幌子迎风飞扬,小店里飘来一阵辛辣刺激的浓香,勾起人的食欲。 “吃麻辣烫吗?” 不等林于岑答应,安槐序长腿一迈,走进店里跟老板拿了个两个打包盒,热腾腾的圆锅里一半是清汤,一半是红油,竹签一端插着鱼丸子,海带结,萝卜条,蟹肉卷,鹌鹑蛋······浸在沸腾的有汤里,煮得圆滚滚,热腾腾。 “吃辣椒吗你?” “吃一点。” 林于岑一身黑色的大衣长裤站在小店外,冷风不时把她的发丝吹动,看起来有些单薄,安槐序加快了动作,让老板往热汤里多加了几块姜片。 安槐序端着两碗麻辣串串走回林于岑身旁,递给她:“趁热吃。” 林于岑双手提着的东西,为难地看着面前的小碗,轻轻摇头。 “没手吃?”安槐序用竹签叉起一片海带,递到林于岑唇边:“刚出锅的时候最好吃,不尝一尝可惜了。” 辛香的辣椒和花椒混在一起,率先刺激了嗅觉,红色的油汤里浮着一抹鲜亮的绿色,是切得漂亮的葱花和香菜。 林于岑抿抿唇,安槐序这样像在喂她吃东西,就和她们一路见到的小情侣一样,她要这样就着安槐序的手吃吗······ 她犹豫不决,心里其实已经高兴得放起了小烟火,可又觉得不太好。 “不喜欢吃海带?那我给你换个虾丸。”安槐序叉起丸子递到林于岑嘴边,林于岑犹豫片刻,眨一下眼,低头把丸子咬到嘴里,一点点油渍从嘴角溢出来,她尴尬地皱了皱眉,脸颊火辣辣的,不好意思地朝安槐序看。 “哈哈。”安槐序被她窘迫的样子逗笑了,好心地用纸巾擦过她的嘴角。指腹带着一阵余热,划过的地方几乎将她的皮肤烧着,林于岑清晰地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跳紧快。 “好吃吗?” “嗯。”一贯冷淡的语气下,暗潮汹涌。 人来人往的闹市里,前面是冒着热气的小馄饨汤面摊,后面有卖烤肉,卖炒酸奶的,还有几家很有情调的小店放出让人心动的情歌,很像她看过的老电影才有的情景。 林于岑细细咬着嘴里的虾丸,把眼前的情景深深地刻在脑海中,虽然不像电视剧里那么唯美浪漫,但是她喜欢这种随意率性的感觉。 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的味道吗? 她余光偷偷看向安槐序,安槐序捧着一次性打包盒站在路边,黑色的羽绒服领子竖起来,挡住她纤白秀长的颈,清澈可饮的眸光温润了周围的一切。 那瞬间,她好想对安槐序开口问——她可以喜欢她吗? 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怂恿她:问吧,问吧······ “安槐序······”林于岑停下脚步,开口叫她。 安槐序嘴里叼着一块萝卜片,回过头:“什么事?” 破旧路灯接触不良般闪了闪,冰冷的空气里漂浮着极细的水珠,林于岑脑海里浮起平安夜时,安槐序和陆林钟在车里的暧昧。 -- 第239页 “我······”她抿唇,眼光落到安槐序手里的打包盒上,“想再吃一颗丸子······” 安槐序伸手接过林于岑手上的一打购物袋,把手里的打包盒递给林于岑:“吃吧,都是你的。” 林于岑心里忽地空落落,她用竹签叉了一颗虾丸,放在嘴里却已经不是刚才的味道。 碗边的红油开始凝固,成了一团团。 她想,一定是天气太冷了。 *** 元旦过后,许终玄和孟秋领证结婚,多年纠缠修成正果。孟秋再也不用在人群中苦苦找寻,生怕错过。一直以来的念念不忘,有了回响。 而对易子曰而言,这场长达八年的暗恋落下了帷幕。即便再念念不忘,也只是她一个人挂在心头的过往,她藏在心门后的秘密,今后也只能是秘密。 从前她还能抱有一线希望,至少许终玄是独身一人。而现在许终玄结婚了,她无法再用一个不存在的希望欺骗自己。 她把所有的照片收进一个大盒子,藏在杂物间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从前她不去打扰,今后亦如是。 任职津华教师大半年,给无数学生传道受业解惑,她收获不少;悉心经营的云顶花园,年底业绩也格外漂亮,云顶花园的合伙人,乃至酒保、服务生都得到了一笔可观的年终奖。 临近新年,仿佛所有的事都在往好的趋势在发展。 津城上下早早就有了有过年的氛围,花市里摆上了挂满红色的珠穗的盆景,讨个好兆头;超市里红火一片,还专门辟出了一块区域卖过年的装饰品;小区里张灯结彩,物业保安也都换上了红色工作服。 安槐序请了装修公司,做好室内设计,挑好用材,忙着着手水电改造,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装饰着她们的小家,陆林钟在上海一边忙着致天影业的运营,一边和易子曰深查当年的旧事。 腊月廿八夜,陆林钟收拾好东西从上海飞抵津城,去了趟致天给手下的员工发了一点新年福利。她没有告诉安槐序自己会提前一天回来,回到家时已过凌晨,安槐序缩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又是一年春节,人过了二十五岁以后,时间流逝的速度好像比以前更快了,倏忽间春夏秋冬,倏忽间或许也能白发满头。 陆林钟打开家中大灯,环顾左右,所看之处,久违熟悉的感觉翩翩而至。壁炉旁堆放了新买的春联,窗花,还有红灯笼,她走到壁炉旁蹲下,一件一件小心地拆开看。红纸金字,散落细细的浮粉,粘在她粉白的指尖。 这些东西从父母离婚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个家里。 楼梯响起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陆林钟从地上站起来,“小序?” 安槐序揉着眼睛,并步跑下台阶,猛地抱住陆林钟:“我梦见你回来了,你就真的回来了。” 陆林钟伸手拍拍她的背,眼里笑开了,“这么想我。” “嗯!”安槐序环在女人的腰上,加深拥抱。 “既然这么想我,你为什么不去上海找我?” 安槐序放开怀里的人,三周没见,陆林钟比之前清瘦了不少,眼里有浅浅的红血丝,眼下也有淡淡的浅青。 装修房子的工人一周前停工回家过年去了,她也闲了下来。她了解,陆林钟但凡有一点时间,也会抽空回津城,可一连几周陆林钟都未曾回来。如果她真去上海找陆林钟,陆林钟又要牺牲工作时间陪她,出差的时间只能不断后延。 “抱歉,我应该更早一点回来的。”陆林钟捏了捏安槐序的脸蛋,“让你一个人置办年货很辛苦吧。” “那可不!房子这么大,要买的东西太多了!不过——” 安槐序没有置办年货的经验,只能在网上看高赞回答依葫芦画瓢。冰箱里填满了陆林钟喜欢的水果蔬菜,茶几上摆上了花样奇巧的传统点心,还有一套好看的新茶具。采购琐事带给安槐序的不是辛苦麻烦,是岁月安稳的幸福,她觉得有趣,也乐在其中。 安槐序雀跃道:“还挺有趣的。” 女孩眼睛亮亮的,脸上洋溢着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好都捧到女人面前的神情。 这一刻,她好想拥抱她,把全世界属于她的那份美好,抱在怀里。 她也这样做了,她环住安槐序的腰,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微微仰头贴上女孩软糯可口的唇。 对她而言,安槐序才是世间万物所有美好的起点。 小别胜新婚,亿亿万万的思念化为口与舌的交缠,在擦枪走火的边缘肆意挑逗。 安槐序推开陆林钟,大口喘气,“这么晚了,快去洗澡!” “哦~”陆林钟坏笑一声,和安槐序咬耳朵:“那你要在床上等我哦。” 房间里灯光暗哑,浴室里的光落在床尾凳一侧,女人纤细如玉的身形映在浴室玻璃门上,曲线窈窕动人。 门锁轻动,陆林钟披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来,浴袍半敞开,偶有一两滴水珠从她下巴滑落,顺着脖颈,流过锁骨,再往下······ 安槐序脸上发烫,神色讪讪地别过脸。 “来,让我抱抱你。” 陆林钟掀起被子一角,坐到安槐序身旁,伸手揽住了她,灼热的呼吸如热浪般淹过对方的耳廓。 安槐序往后躲了躲,“不是说抱吗?” “我又没说只是抱抱你。” -- 第240页 陆林钟眸光渐深,手搭在安槐序腰上不安分起来。 久别的思念化作两个人的肌肤相亲,久久缠绵。 腊月廿九,家中老人交代安槐序回家过年,蒋慕和安诚言仍不表态。安槐序不愿陆林钟夹在其中为难,婉拒了老人好意。 除夕,两个人一起布置装饰了家里,又准备了一些焰火,贴好春联的大门,粘着窗花的玻璃,看起来一片喜气。 新的一年在美好的祈愿中到来,未来总是值得期待的。 第97章 元宵前后, 寒潮过境, 气温骤降, 整个津城上空笼罩着层层浓云,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音响里流淌出舒缓的乐声,茶几上摆着骨瓷杯, 水壶里漫出白色的水雾,袅袅而上。陆林钟心不在焉地半躺在沙发上,腿间摊开了一册诗集,久久未翻过去一页。 安槐序指尖绕着陆林钟的发尾。上午致天以极低价顺利拍下了潭州主要开发区的地皮,陆林钟眼底暗含兴奋,下午不知发生了什么, 陆林钟便这样频频走神。 躺在茶几上的手机亮了起来,陆林钟扫了一眼来电人,拿起手机走到上悬窗下。 “喂?” “林肇的事, 我办好了。”电话那头, 易子曰的声音低沉平静。 陆林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易子曰的话。 “六六,你快来看!” 安槐序抱着电脑跑来, 电脑右下角的跳出的弹窗挂上了一个醒目的标题:“林氏集团董事长林肇入狱” 林肇突然入狱了, 这事具体还要从年前说起。 圣诞那夜, 陆林钟和秦时去过位于上海郊区的弄堂后,便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易子曰。 时过境迁,当年的交易证据无法找寻,易子曰几经周折想办法找到了当时被送走的孩子,拿出林于斯与林肇亲子的亲子鉴定, 林于斯并非林肇亲子也没有收养的合法手续,参与其中的两位护士已为人母且为当年之事愧疚不已,答应提供口供,证明孩子出生那天,林肇买通了医院里的主任医师、护士,换了孩子,坐实了林肇贩卖人口罪。 安槐序轻击触控板点开弹窗,网页跳转到今日媒体的头条新闻,就在一个小时前,林肇被当地警方拘捕入狱,具体原因却没有在网上对外公开。 林肇入狱的事被媒体曝光博眼球是情理之中,只是在商海中这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却被推到头条上,是意料之外的。这其中少不了易子曰的推波助澜。 集团高层发生如此丑闻,中层人心惶惶,再借话题热度的东风,三管齐下打压林氏集团股价,致天便可坐收渔利。 陆林钟随即用电脑点开了今天的股市,林氏集团的股价趋于平稳,并未出现明显的下跌,和她料想的有所出入。 天幕周围越来越暗,这场雪已经开始下起来了。 陆林钟和安槐序驱车去了机场,坐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飞抵上海。 恰逢元宵佳节,浦东机场里的人步履匆匆,大多是赶着去和家人亲友团聚的旅人,唯有易子曰逆着人群,步调散漫,一身黑衣,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格外与众不同。 易子曰远远朝两人招了招手,陆林钟与安槐序跟着她上了车。 “今天的股市看了吗?”易子曰拿出一摞资料递给后排的两人。 陆林钟:“看了。” 易子曰:“我刻意让人在中午把消息放出去,是想在收盘前弄得人尽皆知。” 陆林钟:“林肇早就留了一手?” 易子曰:“林肇在入狱前两天把手里的股权转到了女儿名下。” 安槐序打开牛皮纸袋,最上面是一张醒目的简历,右上角印着一张蓝底一寸彩照:“林于岑?” 易子曰:“嗯。” 从前关于林氏的种种闲谈就不少,“太子监国”这事首当其冲。陆林钟安槐序二人早就知道内情,对林肇做的这个决定并无意外。 易子曰:“事我做的很隐蔽,他不可能会察觉。应该是巧合。” 陆林钟:“林肇身边的那些副手,林氏集团最核心的几个董事,怎么看待这件事?” 易子曰:“熟悉林肇的人大多都清楚林肇更加想把公司交给林于岑。” 易子曰语气上扬,像猎手嗅到了猎物身上的血腥味,心底的欲望蠢蠢欲动。 今时不同往日,林于斯本该是集团第一继承人,接受多年栽培,现在却做了别人上位的垫脚石,换做任何一个人,谁又能坦然接受? “林于岑啊。”易子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可是陆小姐教出来的徒弟。” 陆林钟支着下颌,一缕莹白的射灯从她脸颊上划过,映得她眉目动人,“你放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安槐序阖上手里的资料,抬头问道:“林于岑她在上海吗?” “嗯。”易子曰点头,“几周前我就留意了她的动向,之前她一直在津城,今天才赶回来上海,比你们早到了一会儿。” “你不知道她在津城过年?”陆林钟问安槐序。 “我没问她。上一次和她联系还是半个月前,她祝我新年快乐。” 陆林钟挑眉,她和林于岑打过照面时,还是过年前许终玄和孟秋让她帮忙养十六,她不好推脱又不想接受,最后是林于岑应了下来帮她照看。 -- 第241页 易子曰:“对了,还没问你们俩去哪儿?” 陆林钟:“和光大厦。” 市区内的街道难得地空旷,车在开阔的马路上疾驶,外滩的灯光和铺陈在黄浦江面上的倒影都如此让人心驰。 易子曰拉好手刹,把车停在了路口,“我不过去了,你们下车了自己走过去吧。” 安槐序收好手里的资料,与陆林钟一同下车。 车尾逆向消失在道路尽头,两道人影也隐入道旁的树荫下。 陆林钟在和光大厦的住处虽长时间未居住,却安排家政定期打扫,房间里干净如新,落地窗边摆放着缀满果实的金弹子,十分应景。 陆林钟换下脚下的高跟鞋,疲惫道:“易老板不愧是常在河边走的人,真够谨慎的。” 安槐序坐在沙发上,边帮陆林钟按小腿边仔细翻看易子曰给的资料,眉头不时皱起。 安槐序:“你说林于岑察觉到了什么?她一直跟在你身边······” “先不管林于岑是不是察觉了。”陆林钟说:“明天一早,我去林氏集团见林于斯。” 寒潮过境,窗外暗沉的天色下浮云涌动,也在酝酿着新春后的第一场雪。 “下过了这场雪,就是春天了吧。” “是吧。” *** 翌日清晨,陆林钟独自驱车去了林氏集团。 一夜大雪,路面上做了融冰处理,道路两侧的马路牙子上积了几公分厚的雪盖,常青绿植树叶托着雪团,沉甸甸地往下垂。 年后复工已近一周,员工大抵在岗。只是董事长刚刚入狱,整个林氏集团上下都弥漫着诡异肃杀人人自危的氛围。 陆林钟与前台打过招呼,“我找林总。” 前段时间,致天影业与和光影业一直在洽谈合作,陆林钟长相出众,又善与人往来,集团里的工作人员大多都认识她。 “陆总,您先到会客室里坐一会儿。” “好。” 会客室里,接待陆林钟的是林于斯的贴身男秘。 “陆总,您好。”对方给她奉上热拿铁。 “你们林总在忙?”陆林钟接过拿铁轻声致谢,问道。 “林总在见公司的董事。”秘书凑进一步,压低声音,“昨天的事,您都知道了吧。林总他······” “我只是听说了一些。你们林董事长一向行得正,坐得端,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 “不知道啊······” 陆林钟细细咀嚼此话,眼底浮起几不可见的笑意。 林肇买卖人口的罪名没有完全定下来,易子曰透消息给媒体时又没把具体原因放出去,外界对其中的事还并不知情。林于斯的身份仍是林家的公子哥,林氏集团的太子爷,林氏集团也还没有被翻个底朝天。 但不幸的是,越是什么消息都没有,越让人心生猜测,溃不成军的团队怎么经得起敌人的致命一击。 “许多事大多能靠钱解决。”陆林钟喝过咖啡,冲秘书眨眨眼睛,“你帮我去看看林总忙完了没有,我有事要找他谈。” 秘书应声离开会客室。 天色犹暗,几粒雪米划过透明的玻璃窗。陆林钟走到窗边,从百米高空俯瞰繁华的徐汇,一身深红色的风衣的背影,在灰暗的天幕下像一朵破雪而出的玫瑰,明艳照人。 没过多久,秘书过来请陆林钟进去。 “抱歉,让陆总久等。”林于斯态度谦和。 陆林钟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坐下,细细端详他,西装笔挺,左手的袖扣却松开了,神色虽淡,眼睛里却有一丝疲态,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香气。 陆林钟印象中,林于斯并不是有烟瘾的人。 “林总心情不好?”陆林钟双腿随意地叠在一起,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陆总想必已经知道了。” “嗯。”陆林钟点头,“我有办法解林总的燃眉之急。” 林于斯谦和地笑了笑,只当陆林钟在开玩笑。 “一定比——”纤长秀白的手指从文件夹下抽出了林于斯的烟盒,陆林钟目光流转,似笑非笑,“比林总在办公室里抽烟要强。” 细白的烟支抿在薄唇间,陆林钟微微俯身,发间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盈满了周围,一缕长发顺着她的肩头滑落,搭在林于斯手背上。 林于斯抬手,一抹幽蓝色的火苗缓缓向她靠近。 烟雾缭绕中,妩媚的女香和烟草味道完美糅合,充斥着欲望的气息。 “我听说林董有意把公司交给令妹。” 林于斯紧锁眉头,沉默不语。 “林总让小岑跟在我身边学习,可谓用心良苦。”陆林钟吐出一口烟,迷蒙的白雾袅袅而上。“可是论能力,论经验,论资历,她哪里比得上林总。林董事长一向英明果决,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呢?” 林于斯捏紧手中的签字笔,尴尬的笑笑,“在管理公司这方面,小岑比我有天赋,她只是太年轻了,没有多少经验。” “哦?”陆林钟刻意拉长尾音,“可我从朋友那里,听到一点别的风声。” 林于斯凝眸看向陆林钟,了然了面前的人或许已经知道了什么。 “二十八年前的事都是林董所为,他既然选了你,栽培你,就应该让这种事沉到水底,永远不会露出水面。” “你跟在林董身边,这么多年为林氏集团,为和光影业兢兢业业,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不是亲子,林董又怎么能让你为林于岑上位当一块垫脚石呢?” -- 第242页 林于斯放下手中的笔,微微颔首。“说到底,这是林家家事,陆总再往下说便有些不合适了。” “这是家事?林总这话可不好听。”陆林钟食指和中指交换敲着桌面,“我受许总委托,全权负责致天影业相关事宜,我要与什么样的人合作,难道还做不了主吗?” 林于斯知道陆林钟话背后的意思,这些年他经营和光影业,一直抓不住市场,公司运营得不温不火,甚至比从前还出现了业绩下滑。前几年,林肇虽然未明说,但是公司的董事会早有人对他的能力提出了置疑。去年,和光影业与致天洽谈合作之后,公司的股价持续走高,林肇甚至当面认可了他的决定,他在董事会的呼声也渐起。 “如林总所言,令妹确实优秀,可一个人在校的成绩与之能力并不成正比。你我都明白公司运营管理远比书中所学种种复杂得多。”陆林钟掸了掸烟灰,“我不愿,也不会冒着巨大的风险,与一个没有任何公司运营经验、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合作,这是我对公司负责。” 陆林钟施施然支起下颌。林于斯是看重他们之间的合作的,只是这样的筹码比起林于斯和林于岑之间二十几年的兄妹之情,还是太轻了。 “如果致天有这样的担心,我接受陆总做出的任何决定。”林于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陆林钟悠然捻灭了手里的烟,眸子变得幽森,“林总如此待林董和小岑,可他们是否把你真正当做亲人?” “如果林董全心信任你,为什么把持公司大权这么多年,迟迟不肯交付到你的手里?”陆林钟诡秘一笑,“他在等自己的小女儿长大吧,如果公司大权交给你了,他日让你交给林于岑,你未必会撒手。” 林于斯语气渐冷:“他怎么知道我不会?只要公司的大权还在林家手里,是谁掌权不是一样吗?” 陆林钟指尖摩挲着林于斯的办公桌角,可惜道:“林总是这么觉得的,可是林董他,从未信任过你呀。” 林于斯脸色微白,“从未······” 就因为他不是亲子吗? 既然这样,为什么又要大费周章让他成为林家的儿子? 从他有记忆来,林肇就对他格外严格,他一直以为是林肇对他寄予了厚望,希望他以后继承公司。孩童时期和少年时代该有的快乐,他从未主动开口要求。 与之相反,林于岑一直在充满了温暖与爱的环境中生活、成长。只要是林于岑要做的事,林肇都尽力鼓励支持。他一直以为,妹妹是女孩,年纪又小,所以父母对她总是多一份宠溺,少一点苛责。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 陆林钟适时见缝插针,“林总对小岑关怀备至,她跟着我学习了几个月,有些私事,我得提醒一下林总。” “请说。” “去年我在歌德剧院遇到林总和安小姐,外界就在传林总和安小姐将要订婚。” 林于斯不解陆林钟为什么突然开口提起那件事,淡淡解释道:“订婚一事只是双方父母的意愿,现在,我与安小姐现在只是朋友。” “安小姐和我们许总交情甚好,小岑在致天实习的这段时间与安小姐往来频繁。” 林于斯不以为意,陆林钟却神色严肃,面部线条紧绷着,周身柔和的气场变得冰冷。 “什么意思?”他皱眉。 “我个人以为,安小姐与林总从前的事在商圈几乎人尽皆知,小岑不应该与安小姐走得过近,还心生爱慕。” “你说什么?”林于斯猛地站起来。 陆林钟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林于斯有如此反应,或许有震惊于妹妹喜欢女人,但林于斯自小在国外上学,即便对同性之间认可度不高却也应该见怪不怪了。更多的,只怕还是不喜欢他人染指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林于斯对安槐序即便没有产生感情,也不希望林于岑喜欢的人是安槐序。 她缓了缓神色:“林总这么信任我,我也该为林总和林家的声名考虑。这种事一旦传出去,沦为其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林总只怕不好做。” 林于斯面色冷了冷,“小岑可能是不懂事。” “不懂事?”陆林钟慵懒地往后靠在椅背上,轻笑道:“林总比我更了解小岑,她虽然年纪小,却处事稳重,再说一个成年人不该再用不懂事作为胡作非为的借口了。” “我也就此事提醒过她,她······”陆林钟撑着桌角,侧身对着林于斯垂首,神色黯然,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些失落,又有些委屈。 林于斯脸色又淡了些许,“陆总有话还请直言。” “我觉得自己愧对林总的信任。”两弯秀丽的长眉微微一蹙,一双眸子泛出柔波,如娇花照水,寒玉生烟。 “小岑她心里可能会觉得,如果她早些出生,又是个男孩的话,和安小姐订婚的就不是林总了。”陆林钟皱眉,神色哀切低声道:“如果林总不相信我的话,那您可以打个电话亲口问一问小岑。” 林于斯默然,面色冷淡地看着窗外飘落的白雪。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铃打破了室内低冷的气压,陆林钟挽好身前的长发,退坐回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端起茶几上的咖啡。 林于斯转身,拿起听筒贴到耳旁。 “林总,林小姐来了。”办公内线传来秘书磁性的嗓音。 -- 第243页 “让她先回去吧”说完,林于斯便把电话挂断了。 陆林钟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对方心底的防线似乎开始松脱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漫天飞舞的雪色里,林于斯仿佛看到了昔年旧景。父亲牵着妹妹柔和宠溺的神色,母亲望着他们浮起的笑容。 每每从国外上学回来,他便有这样的错觉,好像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无法融入其中,只能做一个无声的观众。 事实却真如此,他就是这个家的外人。 林肇给他的一切,是自上而下的赐予,是施舍,是怜悯。 二十八年前,他是被选择的一方。如果他从一开始知道真相,会对林家心怀感激,也会甘心为林于岑铺路,他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可这二十八年来,他一直以为林肇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只是竭尽所能得做一切能够让林肇满意的事,甚至不惜犯下大错······可在林肇眼中,他又算什么? 是稳固林氏集团的工具?还是给林于岑上位用的垫脚石? 林肇对他有过父子之情吗?如果真的有,为什么这么多年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处处提防他? 无论林肇做什么决定,他都该欣然接受吗? 得知林肇入狱的原因之后,他也一直在冷静克制自己的情绪,试图找到千万个理由来消弭自己心中的恨意。 可是过去那些不开心的,被他刻意遗忘的往事像与血肉粘连在一起的隐刺,在这残忍的真相催化下,溃烂生疮了。 此情此景,此时此地,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只有不愉快的事。 从前种种对林于斯而言或许如无数个谜题组成的迷宫,每一条可行的路都弥漫着潮湿的雾气,让他迷惘,而现在他终于拿到了这所迷宫的钥匙,细细回首,那些看不穿猜不透的事,原来都有迹可循。 迷宫的尽头,所谓的真相,原来都在源头上。 从出生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被人刻意安排成一个玩笑。他握在手中的一切,本不属于他;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别人的嫁裳。 “林总?”陆林钟环抱双臂,细细端详着林于斯的表情,粉白的指尖有节奏地落在手臂上。 “嗯?”他转身礼貌地冲她颔首,为自己长时间失态的沉默表露歉意。 “林总想掌权吗?” 女人红唇微启,仿佛漂亮的美人蛇吐出危险凉薄的蛇信子。 林于斯惊异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您有此心,我能祝您一臂之力。”陆林钟慵懒地支着下巴,唇角勾着一抹极淡的笑意,语气轻飘却强势。 “只是事成之后,您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我知道林总不愿做忘恩负义之人,可是什么才能算得上忘恩负义呢?” “林董如今身陷囹圄,林夫人身体有恙,卧病在床,如果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林氏集团出了什么岔子,才是毁了林董事长一生的心血。您可以等林于岑磨砺好锋芒,积攒了经验再把公司交给她也不晚。” “或者——”陆林钟浅浅地弯了弯唇角,“林总为自己考虑,毕竟您现在已经不完全算是林家的人了,以后您要如何自处?您能接受放弃一切,从头开始只做个普通人吗?林于岑如果顺利当上林氏集团的董事长,她又会怎样对待您?”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么简单的道理,哪里轮得到我来提醒林总呢?” 林于斯神情寡淡,没有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知道,陆林钟想选他,扶持他,是因自己能让她得到更多好处。 陆林钟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她认识林于斯这么久,不敢说对他有多了解,也知他性格太过温和,做事不够果决。 这样的人,注定成不了一个好的上位者。 林于岑虽然年轻,可无论性格还是行事都很有领导者的风范,让林于岑接管林氏集团,无异于为致天树敌。 “我知道林总还在犹豫,可是您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陆林钟收拾好手里的东西,向林于斯告辞,“我要的条件并不苛刻,林总想明白了我再告诉您,您先忙。” 陆林钟转身离开了林于斯的办公室。 雪仍在下。 林于岑在会客室里坐了近一个上午,在时针指向十二之前,终于听见隔壁办公室开门的声音。她打开房间门,陆林钟窈窕的背影出现在视线中,消失在电梯口。 林于岑皱眉,侧身问林于斯的秘书:“哥哥刚才一直在和致天的陆副总谈事情?” “是。” “上午他还见过什么人吗?”林于岑表情严肃,不安问道。 “林总上午还见了几个公司的董事。” 说话时,林于斯刚巧从办公室里出来,她快步迎上去,“哥。” 两个人对视,周围的空气略有凝滞。 林于斯招手让秘书先离开,神色温和地冲林于岑笑道:“小岑,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林于岑向他走了两步。 林于斯会意,重新打开办公室门,坐回办公桌前。 办公室里陈列如常,坐在办公椅上的人眉眼如旧,可是一日之内,所有的东西都与从前不同了。林于岑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她一向不擅表达情感,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偌大的办公室里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静默相对。僵持的时间明明只有几分钟,却像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 第244页 “我昨天去疗养院看过妈妈,她精神还好。” 林于斯神情淡漠地点点头。 林于岑落寞垂眸,沉声补充道:“妈妈还不知道爸爸的事。” “嗯,她不能受刺激。” 林于岑手指蜷起,捏住袖口下缘整齐的车线。 从她记事以来,父母感情甚笃,普通人家有的琐碎口角在他们家里是不存在的。近几年母亲身体抱恙,父亲放下公司要务全心陪在母亲身边,大小事情亲力亲为。哥哥的身世,父亲瞒了母亲二十八年。现在,母亲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父亲依然不希望母亲知道。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将姐姐换走换来一个哥哥,但她仍旧相信,他这么做是为了这个家。 “谢谢哥。” “这是我,应该做的。”林于斯维持着一贯的谦和,目光却是冷淡疏离。 林于岑眸光一颤,哥哥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会原谅爸爸吗?”她嗓音本就低沉,再加之语气凝重,听起来沙哑得厉害。 “小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于岑喉咙发紧,唇瓣微动,几次努力还是没能说出那个“是”字。 她确实不是昨天父亲入狱才得知哥哥的身世,她知道哥哥的身世也非父亲开口跟她提过只言片语。她只是巧合之下,发现了这个秘密。 几个月前,她偶然路过公司附近的一个咖啡厅,看见父亲和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女人在一起,举止说不上亲密,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和一个青春正好的女人在一起,不做什么也能让人想很多。母亲抱病以来,父亲把能推的工作都推了,挤出来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母亲,可现在,却和年轻女人在一起喝咖啡。和大多数人怀疑的一样,林于岑也在猜想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厌烦了母亲,找到了新欢。 那天,她便派人查了那个年轻女人。几日后,她拿到了女人的资料,仅仅抽出一小截A4纸,那张一寸照片便让她震撼不已,这个女人竟和她的母亲长得有六七分相似,再往下,更让她久久不能缓神,这个女人和她的哥哥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个女人是不是她的姐姐?这个突发奇想的荒唐想法在她脑子里反复被提起。 可如果这个女人不是父亲的情人,而是父亲的女儿,那为什么父亲不让这个女人生活在自己家里?哥哥和这个女人是双生子吗?那这么多年她为什么从来没听母亲提起过她有个姐姐?哥哥知道这件事吗? ······ 无数个疑问层层叠加,林于岑坚定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查过那个女人出生证明,白纸黑字清楚写着和哥哥出生同一家医院,亲生父母姓甚名谁。如果一切都是巧合的话,那太过于巧了。如果一切不是巧合,出生证明没有伪造的话,她想,要么她有一对龙凤胎的哥哥姐姐,要么她外面有个真姐姐,家里有个假哥哥。 打从有这荒唐想法起,林于岑每天越发不安,直到有天她终于克服心里怕知道答案的恐惧,偷拿了哥哥的一根头发。她想打破团团迷雾,去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 作为家里第二个知道林于斯真实身世的人,她只想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永远不去提起。血缘固然重要,可她更看重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几年培养的亲情。 林于岑紧握双拳一言不发。 林于斯看到她的反应,心里满是凉薄嘲讽。怪不得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既没有接到过林于岑向他求证事实的电话,也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一丝过激的反应。原来,林于岑早就得知了真相,被蒙在鼓里的只有他! “哥,这件事情只有我知道,妈妈不知道······” “爸爸也没有告诉我,我只是······偶然知道的。” 林于斯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疲惫,林肇到底有没有告诉林于岑,林于岑此时是不是在帮林肇说话,其中种种,他已没有兴趣了。 他摆摆手,“小岑,你知道爸爸把他手里的股权都转到你名下了吗?” 林于岑一愣,沉眸道:“知道,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 “爸爸从来只想把公司交给你。”林于斯神色复杂地看着林于岑。目光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硬生生劈开了他们多年亲情。 面前茶几上玻璃壶里的开水汹涌地翻腾,水蒸气猛烈地顶着壶盖,尖锐的碰撞声回响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填满他们之间无声的对峙。 从古至今,为钱为权,为一己之似而致兄弟阋墙,手足反目的事不胜枚举。 林于斯不是喜欢权术斗争的人,之所以开口提起公司大权,林于岑想,他或许只是在试探她的态度。 “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从小是这样,即便我知道了······也是这样。” 窗外风声鹤唳,鹅毛大雪飞扬。 “哥哥,我可以把林氏集团的大权让给你。” 让给他······林于斯苦笑。 是馈赠?是施舍? “这么多年,爸爸一直没有向妈妈开口说你的事,或许是因为他太爱妈妈了,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家······ 他还有家吗? 林家还是他的家吗? 几粒雪花拂过浅蓝色的玻璃窗,飘进窗缝里,被室内暖风一吹,连同他心里对这个家的眷恋一起化作了一滩水。 -- 第245页 林于岑目光紧随着窗边默不作声的背影,她低头安慰自己,或许哥哥在理解爸爸,也在考虑妈妈的病情,她要给哥哥多一点时间。只要让哥哥知道,她没有一点争权夺利的想法,就可以循序渐进慢慢地修复已经出现裂痕的家庭关系。 烟灰缸里,一枚带有枫红色的唇印的玉色烟蒂,像只红色的眼睛空洞冷漠地看着她。 林于岑想起消失在电梯里的窈窕身姿,开口道:“陆副总来做什么?” 林于斯回过头,“谈合作。” “谈合作?致天与和光影业的合作不是过年前就已经谈好了吗?”林于岑的语气陡然上扬,“陆总长袖善舞,消息灵通,爸爸昨天出事,她今天就出现在我们公司大楼里,难道不该警惕吗?” “哥,她如果告诉你,我有争权上位之心那就是在离间我们,她真的不是什么善类······” “小岑。”林于斯语气冷硬地打断她的话,“不要在背后议论人,何况她还是你的老师。” 林于岑僵硬地别过脸,“是我非议她,还是我说的话直戳痛处?” “爸爸一直想涉足津城地产行业,致天和我们是潜在的对手,如果公司这时候出现什么意外,致天才是在后面坐收渔利。” 林于斯疲倦地仰头,阖上双目,“她的事,我会判断。” “她在背后做的事你又知道多少?如果她在暗中替许终玄追查当年的那起车祸——” 水蒸气顶着玻璃盖的声音戛然而止,整间办公室里气压骤降,死一般的冷寂。 林于斯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女孩,身形修长,棱角凌厉,虽然只有二十一岁,身上沉着稳重的气度与他最崇敬的父亲如出一辙。 基因和血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会随着生命的延续有所承继,甚至青出于蓝。 这一瞬间,直击他心的不是欣慰与自豪,而是深深的恐惧。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事竟然早已被人察觉,而他在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女孩面前像个蹩脚的跳梁小丑。 林于斯渗出一背的冷汗,松了松领带,抬手在桌子上翻找烟盒。 “哥哥,你该相信我。” 这声“哥哥”语气恳切,他握着打火机,点火的动作微微一顿,林于岑小时候乖巧安静的模样浮上眼前,他终究还是不忍对她太过冷淡,慢慢地对她点了点头。 “小岑,你先回去,下午我还要开会。”他站起来,体贴地替她披好外套。 林于岑眸光黯然,跟着他走到门边。 “回去以后,多陪陪妈妈。” “嗯。” 林于岑按下电梯按钮,林于斯叫了她一声。 “小岑。” “嗯?” “小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吗?” 林于岑怔了怔,一张清秀的脸浮上眼前,清澈可饮的双眸,浅浅的梨涡······ 安槐序······ 可是她清楚地知道哥哥伤害了安槐序最好朋友的父母,安槐序怎么可能会接受她······ “没有。”她答。 冷静的言语很好地遮掩掉情绪中的黯然,林于岑在心里默默又重复了一遍,嗯,没有。 “好,先回去吧。” 林于岑轻轻阖门离开了办公楼。林于斯坐回办公桌前,当即拨通了秘书内线。 “给我查一下林于岑在津城的人际圈和生活上接触的人。” 人与人之间最为可贵的是信任,而在利益面前被践踏得最多的,也是信任。 他不该提防怀疑林于岑,可她早就不是自己印象中的跟在后面唤他哥哥的小女孩了。她远比他想的要更敏锐,更隐忍,也更复杂。 第98章 B2停车场的电梯门打开,林于岑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的座驾, 一脚油门踩下去, 引擎声旋即在空旷的停车场里轰鸣。 停车场一角泊着一辆黑色的奔驰,在一众名车中毫不起眼。一个小时以前, 陆林钟离开林于斯办公室,便在这等林于岑。 事情发展到现在, 林于斯的犹豫, 林于岑对她的提防,都尚在她的预料之中。 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亲兄弟都会反目, 何况非血亲。 陆林钟嘴角挑起隐秘的笑,漫不经心地捋了捋身前的长发, 轻踩油门驶离了停车场。 下了近一天的雪, 终于在入夜前停了。 林于斯步履翩然,带着秘书离开会议室, 去了停车场。 下午, 公司董事会几名核心成员一起召开了一个小会。 平时与他交好的董事都站在他这边, 林肇信任的副手则表示要扶林于岑接林肇的位置。人数基本五五开,双方就此僵持不下, 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只能拟召开股东大会, 日期暂未确定。 根据集团的规章制度,董事会将会让公司股东参与投票表决,以这样的方式推选出公司的掌舵人。 林于斯坐在后排, 停车场冷白色的灯光透过车窗照着他的侧脸,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眼神透着淡淡的忧郁。 车驶过最繁华的街区,驶入佘山墅区,越过月湖,停在一幢别墅楼前。 秘书下车,为林于斯打开车门:“林总,到了。” 月色皎皎,雪后的月湖映照着今夜的月亮,他最熟悉的家就在眼前。 山湖水色,园林设计,楼前是妈妈悉心培植的红枫和兰草,屋里透出的灯光一如以往般温暖柔和。 -- 第246页 他往前走了两步,想起早上的事,转身问秘书:“中午我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秘书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叠印好的文件递过去。 他不动声色地打开文件袋,抽出了里面装订好的A4纸,照片是街区的监控录像里截取下来的,比较模糊,右上角还有视频录像带显示的实时时间,精确到秒。 平安夜,林于岑与安槐序一起在商场里共进晚餐,餐桌上摆着一个礼盒,里面是苹果。 元旦前,林于岑与安槐序一起逛了楼盘,同天去了闹市里的美食街,两个人站在街边吃小吃摊。 林于斯脸色微冷,他从来没有想过林于岑竟会站在路边吃东西。 又翻过一页,安槐序在喂林于岑吃东西。 他不想再往下看了。他们虽不是亲兄妹,却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了解林于岑,对朋友,她做不到这样亲密。 林于斯沉默地把资料收起来,坐回车里:“回公司吧。” 秘书讶异,不敢多问,跟着上了车。“林总,您还没有吃晚饭,我让人准备一些送到办公室去?” “不用了。” 皎皎月色照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黑色的劳斯莱斯隐没在婆娑的树影下,快速驶离了墅区。 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场景慢慢翻起沉淀在心底的记忆。 ——“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话语,像他身上的重重枷锁。 从他有记忆来,林肇对他格外严厉,永远高高在上地审视着他的所学。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从来都是一眼就看穿他的紧张、自卑、狭隘、焦灼、惶恐······ 他不是资质出众的孩子。小时候后,他几乎从来没有得到过林肇的赞许。每次他做得不好,林肇没有声嘶力竭的训斥打骂他,只是失望地看着他,久久不语。 那个时候的父亲,很陌生。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可以随手被丢开的孩子,所以他努力,他勤奋,他想尽办法讨好父亲,做一切能让父亲感到开心的事。 七岁那年,林于岑出生了。 躺在摇篮床里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是个天使,可爱又漂亮,正是因为她的到来,父母的关系变得融洽,父亲不再像从前那样不苟言笑,甚至还会抽出更多的空闲时间陪伴家人。 林肇有一段时间没有过问他的学业,他暗暗松懈,起了玩心。直到有天,林肇接他放学,捏着他不太好看的成绩单,冷冷地对他说:“林家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车停在路边,林肇让他下车。 他跟在车后面跑出好长一段距离,车都没有停下来。 那晚刺骨的夜风,那种被人抛弃撕心裂肺的恐惧和惶然,好长一段时间成了他的梦魇。 他一步一步走回家里,已经是半夜。 从那以后的二十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填补心里的这个空洞。他想要林肇对他的肯定,他想要林肇对他说——你是林家最出色的孩子······ 可他,甚至都不是林家的孩子。 或许是他当时狼狈的模样触动了林肇的恻隐之心,或许是林肇觉得他可以为林于岑铺路,所以又留他继续在林家。 隔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林肇有了林于岑之后也许是真的想丢掉他。 家······ 车辆穿过十字路口,与来来往往的车辆相汇又错过。林于斯让司机靠边停车,拿着手里的东西,独自沿着江边步道走回公司。 这走在路上的男女老少,路人旅客都有来处,也有去处,只有他,是这样孤独······ 冷得透骨的江风掀起他的衣角,外滩绮丽的灯光被滔滔的江水涌映。 林于斯拿出手机,贴在耳侧:“陆副总,你的条件是什么?” 陆林钟坐在窗边,接到电话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时针对准了数字十,这个电话拨入的时间比她预想得更早。 她离开林于斯办公室后还在想,如果林于岑在林于斯面前默认了喜欢安槐序这一事实,她要怎样才能动摇林于斯的想法,怂恿他夺权上位。 两个小时后,易子曰就传来了消息,有人找上她要查林于岑的行踪。 事情几乎与她的猜想完全一样。她把早就准备好的林于岑和安槐序来往的视频照片资料通过易子曰递到林于斯手上。林于斯看过后,他们兄妹之间本就不堪一击的信任,将会瞬间土崩瓦解。 陆林钟滚动鼠标,确认了一遍刚刚收到的股权认购书,满意地勾唇。 “林总真的考虑好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不时有江风刮过的声音传入听筒。 “嗯。”他答。 “其一,林氏集团十五年之内不得涉足津城的地产行业。” 林于斯没有立即说好。 “现在大多有实力的公司都在争夺新一线城市的市场,我们许总昨天才拿了潭州的一块地皮,林总又何必揪着津城不放。” 津城虽然市场广阔,却是个发展高度完善的城市,可开拓的空间并不大,陆林钟的条件虽然有些苛刻,但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好。” “其二,林氏所有先导产业的商业合作,只要致天有双向合作的意向,林总您要优先考虑致天。” 这一条提得比上一条更加苛刻。林氏集团在机械生产、娱乐影视等行业的发展均早于致天,陆林钟提的条件是为致天取他人之长,补自身之短。 -- 第247页 林于斯踌躇难决了。 陆林钟听他久久不说话,暖场道:“林总该不会被我吓到了吧?您放心,这一条若答应了,那后面就没有什么可让您觉得为难的了。” “既然是朋友,我跟您透个底,我们许总回到致天之后,短短半年,公司的效益直接翻了一倍,林总要对我们的合作有信心。” “此前致天与和光的合作,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林于斯勉强配合她应了一句。一旦同意,致天既限制了林氏集团向津城及其周边发展地产,又给林氏集团的优势产业套上枷锁,自此以后两个公司所有合作的主动权都卡在致天手里。 “林总?”陆林钟悦耳的笑声透过听筒传来。 “嗯,我想听听陆总打算如何帮我。” “今日开盘,林氏集团股价暴跌。我以个人名义从林氏集团一些小股东手里认购了林氏集团的股权,加起来有百分之八。” “这部分股权我会做一点操作,如果林氏集团召开股东大会,我会让它助林总坐上董事长的位置。” 林于斯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 “林总,您和公司的老股东关系还好吧?” 陆林钟隐晦地向他传递信号。 “我可以向您提第三个条件了吗?” “你说。” 雪后晴夜,皓月当空,皎然的月色掩盖了白日的喧嚣,深夜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陆林钟挂断了林于斯的电话,摸摸枕在自己腿上的安槐序。 “他都答应了。”安槐序撑起身子坐起来,表情凝重地看着陆林钟。 “嗯。”陆林钟神情淡然。这么多年来类似的事她不知见过多少,很少有人能免俗,林于斯也不例外。 “我一直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安槐序小声说道:“他很温和,很懂礼,不像是内心充满了贪欲的人。” “一个人的贪欲可不会写在脸上啊。”陆林钟捏了捏安槐序的耳朵。安槐序虽比从前成熟太多,到底还不够老辣,还是会本能地回避人性里阴暗潮湿的一面。 安槐序不认同陆林钟的话,也不想再继续深究林于斯究竟是怎样的人。她蹭了蹭陆林钟的手,兴致缺缺地躲开了。 “你不同意我的话?”陆林钟看得出她在想些什么,轻声说,“人心不可直视,小序,他从前对你礼让有度,那是因为,你不是他要争夺的利益。” “我为什么要替许总打压林氏集团,难道你以为我真的没有一点私心吗?” “人的心中既然有欲望,就会想办法去满足。林于斯是这样,我也是这样。”陆林钟轻轻揽住她。 “我知道的。”安槐序额心抵在陆林钟的肩头。 她一直都知道陆林钟从来只把明媚温暖的一面展现在自己面前,那些晦暗的、不能见光的事都是自己默默承担了。 一路走来,几乎是刀口舔血。 陆林钟老谋深算,事情发展的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可她真的不会有失手的时候吗? 事情环环相扣,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她、陆林钟、许终玄、易子曰真的能够如愿得到各自想要的结果吗? 万一······她们漏算了哪一环,带来了无法承受的后果,该怎么办? “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吗?”安槐序叹了口气,皱眉道:“你肯定和易子曰暗中商量好了不让我少插手这件事吧。” “只是不想让你冒险。”陆林钟没有否认。 陆林钟一心想保护安槐序,可她偶尔也会忍不住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安槐序身边了,那谁又来像她一样保护她? 真正的保护或许不单是为其遮风挡雨,而是让一个人更好更快地成长为强者呢。她可以放手让安槐序独自面对风雨吗?试试吧。安槐序不是羽翼下的雏鸟,她是展翅高飞的雄鹰。她该给安槐序一个机会,让安槐序突破自我,一鸣惊人。反正,她都会一直在她身旁,保驾护航。 陆林钟侧过脸,亲昵地碰了碰安槐序的耳朵:“那我先考考你,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安排后面的事。” 安槐序垂头凝思,陆林钟所做的是为了什么?她们缺的是什么?她们想要的结果又是什么? 突然,安槐序抬头,眼底跃然闪过一抹亮光。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陆林钟手伸进安槐序的衣服里,欺身将人压在沙发上,“不过,我觉得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安槐序睁大眼睛看着俯身下来的女人,窗外的月华与雪色交相辉映,却远远比不上眼前的绝色。 接下来的近一周时间里,陆林钟不断与林于斯交涉合作事宜,林氏集团的董事会成员大多已向林于斯倾斜,剩下部分人则尤其不喜欢林于斯的做法,异调甚高。 风卷残云,今年的春天比往年来得都要晚,寒冷的天气一直持续到了二月中下旬,林氏集团的董事会召开在即。 这日下午,陆林钟只身造访林于斯,近来她频频出现在林氏集团,已经有多事者把他们之间的关系传得暧昧不清。 陆林钟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这么多年来凭着她过分吸引眼球的外在,艳名远播,被传出的亲密关系比她自己真实有过的多了十倍不止。 办公室里盈满茶香。 “陆总,公司里传的事,非常抱歉。”林于斯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递过来一个黑色的礼袋。 -- 第248页 陆林钟打开看,是一个黑釉建盏,青玄境工艺,其上光泽宛如星空浩瀚,美不胜收,应是出自某位名家之手。 陆林钟眸色深深,把礼盒盖上,放回原处。 “如果林总不介意的话,也不必着急澄清氛围,反倒可以利用。” “愿闻其详。” “有件事,我不知道是林总还没有得到消息,还是视而不见。”她放下茶杯,关上办公室门,表情严肃。 “我记得您跟我说过,小岑会把林氏集团董事长之位让给您。”陆林钟咬重了句末的几个字,“可我在帮您收购股份的时候得知她也在做同样的事。” “据我所知,董事会还有部分股东一心支持林于岑,我与林总的事传出去,或许可以试着倒逼他们做出一些举动。” “也可以试一试林于岑对您说的话到底可不可信。” 林于斯想了想,点点头。 “林总,大会的时间定下来了吗?” “三天后。” “我这边只欠林总的东风了。”陆林钟冲林于斯笑笑,起身告辞,“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她推开门,向秘书打了个招呼,径直走进电梯。 停车场里空旷冷清,陆林钟的车旁站着一个瘦长的身影,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背对着电梯口。 “林于岑?”陆林钟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远远冲来人打了个招呼。 陆林钟并不意外林于岑会出现在这里。近来她频频出入林氏集团,还和林于斯传出了一些桃色绯闻,林于岑再不找上她,那她该考虑是不是漏算哪一环了。 林于岑冷冷地注视她,“你是不是对我哥哥说了什么?” “不知道林小姐指的是什么?” 陆林钟装作毫不知情地挑眉,走到林于岑身侧,和颜悦色道:“我和林总有谈到致天与和光以后的合作,也有谈今天的晚餐吃什么哦。”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林于岑脸色冷淡,挡在车前,不让陆林钟开车门,“你让他以为我有心要和他争权,并承诺帮他上位是不是?” “陆总,算盘打得太响别人也是能听见的。” 陆林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讪笑道:“林小姐,这话你怎么不亲自问林总?” “哦~我猜——林总不愿意见你,对不对?” 林于岑脸色一白。 “你向他承诺过什么,又在背地里做过什么,你最清楚。” 浓长的睫毛被停车场的灯光照射,在林于岑脸上投下两片暗影,漆黑如墨的眼瞳像无底的洞。 “我从没想过要和哥哥抢任何东西。” “那”陆林钟拉长了尾音,眸光流转间透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安小姐呢?” 林于岑手插在外套里紧紧握成拳。 陆林钟知道了······ 她从来没有说出口的喜欢,原来早就被陆林钟看在眼里了······ 年轻女孩心底压抑懵懂的情感被人当面说出来,像被扒开了身上的遮羞布,既尴尬又愤怒,还有一点挫败感。 “你喜欢她。”陆林钟散漫道:“小朋友,她和你哥哥要订婚的消息传得商界皆知,从你喜欢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是觊觎哦。” “安槐序不属于哥哥。” “如果我是他,我当时一定可以追到安槐序” 林于岑忆起陆林钟对安槐序的轻佻暧昧,狠狠剜了陆林钟一眼,“绝不给其他人一丝机会!” 陆林钟在心里叹一口气,自己在林于岑心中是有多水性杨花。前与许终玄纠缠不清,后来勾搭了安槐序,现在还在和林于斯传得暧昧。 “如果我是他,这一切绝不会是今天这样!” 林于岑低沉的嗓音透过电梯门缝,传入电梯里。随着电梯门滑开,林于斯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淡漠。他走到两人身旁,把刚才的礼袋递给陆林钟:“礼物还请陆总收下,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那我却之不恭。”陆林钟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伸手接下礼品袋。 林于岑心知,刚才说的话哥哥可能已经听见了。陆林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哥哥可能再也不会相信她。 “小岑在这里做什么?”林于斯注意到站在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林于岑,开口问道。 事已至此,解释无意义,她该做的不再是修补关系,而是及时止损,林氏的大权只有拿在自己手里,才不会让陆林钟和致天有机可乘。 “我约了公司的董事,正好在停车场遇到陆副总。” 她越过林于斯,踏着身后两个人各异的目光独自走进电梯。 陆林钟从车里探出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林总,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联系我。” 车驶出去几十米远,林于斯还站在原地。 陆林钟腾出一只手关掉手机里的录音程序,刚才的事还真不是她刻意安排。林于岑站在车边时她就预感到她们之间必然会说些什么,就算不说些什么,她也可以诱导林于岑说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录下来未来某一刻可能有大用。 人算不如天算,林于岑说的竟然被林于斯亲耳听到。陆林钟在心里啧啧感叹: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陆林钟的车驶离了地下停车场,林于斯神色凝重地盯着电梯门。 -- 第249页 刚在电梯里,他听见了林于岑对陆林钟说的话。尽管林于岑对他撒过谎,也在暗中做过一些事,但他还是想选择无视。 可是今天,林于岑亲口说——如果我是他,这一切就不会是今天这样。 他不得不接受事实,在林于岑眼里,他拥有了太多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她从内心深处对他不尊敬,不信服,甚至看不起。 林于斯自讽地笑笑。他还真的差点相信林于岑想要的是这个家,是他这个哥哥,而不是集团的权力。 他按下电梯按钮,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一串陌生的号码。 铃声响了许久,林于斯猜想对方或许不是误拨后,把手机贴在耳边。 “您好,我是林于斯。” “林先生。”男人的声音粗粝沙哑,仿佛一只从阴诡地狱里伸出的手,把他拉回了泥泞罪恶的过往里。 过去的一切像裹挟着碎石泥沙的风暴汹涌而来,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林于斯握着手机呆滞成了一尊僵硬的雕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应该能把剧情线推完,之后应该都是感情线了。 第99章 “这几天林于斯要接管林氏集团的消息在网上传的沸沸扬扬,你干的吧?” “那还不是借了易老板你的东风。” “啧, 你可别给我乱攀扯。” “要不是易老板告知一二, 我怎么知道背后主谋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林于斯。” “打住!” “陈锐只要上了网知道这事,这么好捞钱的机会, 我相信他一定不会错过。我们就静等大鱼上钩。” 陆林钟回到住处,打开门, 门口摆放着一双球鞋, 易子曰和安槐序说话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还有个事我得提醒你一下,你和刘山在外面打架的那天晚上,林于岑也在现场。”易子曰说:“还记得当时我说我要报警吗?那个黄毛说要去请示他老板放不放人。林于岑就是他老板, 在巷子后面那车里。” “她也在查陈锐的事?”安槐序问易子曰。 易子曰点头。 “易老板大驾,真是蓬荜生辉。”陆林钟换好拖鞋, 提着礼袋走进客厅。 易子曰揶揄道:“哟呵, 您这满室都散发着铜臭气,哪是蓬荜啊。” 陆林钟把礼袋递到她面前, “喏~送你的礼物。” 易子曰打开袋子瞅了一眼, 安槐序也好奇地凑近脑袋看, 袋子里是一只漂亮的建盏。易子曰忙不迭接下,嘴上还不饶人:“你都不知道我要来, 只怕是借花献佛吧。” 陆林钟懒得与易子曰斗嘴,言简意赅, “林氏集团召开股东大会的时间应该是三天后。” “叮”一声提醒音。易子曰从裤兜摸出手机,点了几下,抬起头和安槐序对视了一眼, 笑道:“安小姐说的大鱼已经上钩了。刚刚得到的消息,陈锐下午出现在了浦东机场。” 安槐序了然,走到书房里,拨出一串陌生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 安槐序低沉的嗓音传出:“把消息递给商业新闻大V博主,三天后林氏集团要召开股东大会。” 萧萧的夜风里,几滴水珠斜打在玻璃窗上,竟然开始下雨了。 安槐序看着窗外的斜风细雨发怔。三天后林氏集团召开股东大会,林于斯身为林氏集团的继承人之一,上位前夕,最忌曝出一些负面的消息,尤其关乎金钱人命,以陈锐的聪明,他要捞到更多的钱,选在林于斯上位之前是最好的机会。 事情如果往她所想的方向发展,陈锐接触林于斯,她拿到她们缺的、一直想要的证据。林于斯进了监狱,可林于岑要是顺利地接管了林氏集团,那易子曰想让致天收购林氏集团的谋算就落空了。 再假设事情不往她想的方向发展,林于斯真的成了林氏集团的董事长,独掌公司大权,对于陈锐的要求,他都有能力满足,两人不存在矛盾,她连证据都拿不到。 要是林于斯再狠一点,直接找机会除掉陈锐······ 她动作必须要快一点了。 *** 林于斯皱眉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雨幕,从前被他小心翼翼遮起来的种种过往,随着地下停车场里那通电话,再度被翻起。 八年前,他喜欢上一个女孩,长相白净,性格孤傲。她与他身边的富家子弟不同,她是学业优秀,真正热衷科研才出国留学。 那年他二十岁,第一次开口向喜欢的女生告白。他不是天之骄子,但在同校学生里,他的家世、学业、外表也说得上是出众的。可他却被她拒绝了。 年轻气盛的他,被拒绝后难免意志消沉。身边的朋友只要看到他们待在一处就闹事起哄,希望她能接受他的告白。他们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他是只知道依靠家里的纨绔子弟,对他的态度也大不如前。他渐渐与她保持距离,不再打扰。可他身边的那群朋友为了讨好他,白天在学校看不到她人,晚上就去她打工的地方起哄,她为了避开他们,打工的地方离学校越来越远,最终在那个夜晚造成了意外,被侮辱了后,选择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意外虽不是他造成的,可他难辞其咎。她也成了他埋在心底一生的遗憾······ 这事发生时林氏集团正和致天在美国竞标,林肇知道后,出面用钱抚慰了女孩的家人,对他失望至极。 -- 第250页 从小到大带着成为林家最出色孩子枷锁的他,为了让林肇肯定他,不再用失望的眼神看待他,利用当地法律难以界定的灰色地带,找人策划了一场看似意外的谋杀。那场竞标,致天董事长缺席,中标最终落在了林氏集团头上。 至此林氏集团的发展突飞猛进,如日中天。 肇事的司机按本州法律判刑,出狱后他把钱一分不少全数结给对方。 而今,对方竟旧事重提。 陈锐粗粝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无形中好似有双眼睛,在某个角落里直勾勾地盯着他,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林于斯心里烦闷,猛地推倒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夹。 秘书闻声从办公室外冲过来,握着门把手惊讶地看着他:“林总,您没事吧?” “没事。”林于斯扶着办公桌站稳。 这十几天里,他一直失眠。 夜里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全都是从前不愉快的情景。 是八岁那年林肇狠心把他抛弃在校外。 是他喜欢的女孩对他说,你根本就不知道怎样爱一个人。 是他知道致天董事长和夫人在他一手策划的车祸中身受重创后的恍惚错愕。 是他知道林肇把股权全部转到了林于岑名下时的慌溃无力。 是林于岑脸色平静地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了······ 秘书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文件捡起来,摆回原处,不放心道:“我让人送些宵夜上来,您今晚都还没有吃晚饭的。”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他又恢复了在人前一贯谦和平静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林总,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秘书欲言又止,嘴角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转身离开办公室。 林于斯若直愣愣地看着映在玻璃窗上映着的自己,面前的人是一个披着面具的恶兽,虚伪之至。他的温和有礼,谦逊恭谨都是家教使然,扯下那层面具,刚才那个暴戾的,燥郁的,才是真正的他! 林于斯烦躁地拿起桌上的烟盒,拉开抽屉翻找打火机。 抽屉里没有打火机,只有一个做旧的相框。是他从前摆在电脑桌上的全家福,一家四口,林肇和岑思薇挽着手并肩坐在椅子上,他和妹妹一左一右站在他们身后。 指尖缓缓划过至亲之人的脸庞,冰冷平滑的玻璃框面没有一丝温度,他其实很想念这个家。 林于斯拿了车钥匙,压着月色一路去往疗养中心。 疗养中心不同于医院的庄严沉肃,园林设计,环境优美,林于斯与医护人员打过招呼,走到岑思薇的病房外。 门虚掩着,屋里有柔和的话语声传来。 岑思薇靠着软枕半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卷书,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身上的气质却不凡。 岑思薇年轻时是津城有名的美人,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能被人口耳相传的美貌该是有多让人难忘。而今她已年近花甲,这几年饱受疾病折磨,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矍铄。 岑思薇身旁坐着正帮她削水果的人,是林家请了好几年的护工,陈姨。 岑思薇身体欠佳后,林肇推掉大部分的工作应酬陪岑思薇,但也不便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陈姨主要负责做饭,打扫病房的卫生,林肇不在的时候也大多是她陪着岑思薇。 林肇出事后,林于斯担心岑思薇受不了刺激,第一时间联系了陈姨,陈姨做事稳妥,和医院上下打过招呼,岑思薇至今不知道林肇已经入狱。 “于斯和他爸爸已经好久没过来了。”岑思薇把手里的书放在床头,冲陈姨笑笑,接过她手里的水果。 “董事长忙着卸下肩上的担子呢。”陈姨语气宽和,“他想退休陪着夫人了,只是这么大的公司,一时间要把事情都分给下面的人去做,应该挺不容易的。” 岑思薇眼底凝起一丝浅愁,叹道:“是啊,挺不容易的······” 林于斯抬手敲门,陈姨笑着走过来:“刚说呢,于斯来了。” “陈姨。”林于斯冲她打招呼。 陈姨点点头,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房门。 林于斯踌躇地站在门口,心绪不宁。从林肇入狱,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就再也没有来过。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他叫了二十八年妈妈的女人。 “于斯,过来坐。”岑思薇眉目柔和,眼色温润,一如多年前。 林于斯喉间哽塞,他想叫她一声妈妈,可······ “您近来好些了吗?” “我很好。”她把手里的小果盘递给林于斯,温和地看着他。 岑思薇性格平和如水,对亲友,对丈夫,对儿女从来不会产生激越的情绪,一双被岁月沉淀过的眼睛总是能轻而易举看穿了一切,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最近忙些什么?” “忙,公司的事。” 岑思薇眸光渐深,温声道:“你爸爸他想把公司交给小岑是不是?” 林于斯默不作声,吃了两口水果,把果盘放回茶几上。 岑思薇细细打量着林于斯,面色憔悴,眼里有淡淡的红血丝,安安静静地低头坐着不说话。她了解这个孩子,从小做错事或者受了委屈,从来不会在她面前开口,只是一个人闷着。 “妈妈想把手里的股份转到你的名下。” -- 第251页 林于斯惊异地抬头,林于岑手里的股权并不多,如果他拿到了岑思薇的股份,又有陆林钟的支持,那公司大权落在他手上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岑思薇目光有几分忧虑,“小岑还小,又是女孩,我不希望她以后管理公司。” 林于斯垂眸。 “你爸爸虽然固执,又偏爱小岑,但他从来都听我的。”说起林肇,岑思薇眉眼弯了弯。 “我不希望你们兄妹因为公司的事伤到感情,人生一世,我已经走完了九十九步,到头来最庆幸的还是身边有你父亲,有你和小岑。” 岑思薇说话时幸福满足,林于斯眼眶渐渐泛了红,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把林肇入狱的事告诉她······ 他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站起来,转身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岑思薇倒一杯温水。 岑思薇怔怔望着那个高大俊挺的背影,满是内疚心疼。她与林肇感情虽笃,却不如外界所传那样美好。尤其是他们刚结婚那几年,他们感情不和常年分居两地,林于斯出生后,他们的感情依旧不好,她很少给林于斯疼爱和陪伴,林于斯六岁时,他们的感情才渐渐好转,她才恍然惊觉那个躺在襁褓里的孩子已经会跑会跳会读书写字,过了最需要她陪伴的年龄,那么小小一个孩子在她的身边长啊长啊,从听话懂事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现在这般模样,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能担起这个家了。 “妈妈,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岑思薇淡然地点头,她早已看开生死。很清楚自己时日无多,对丈夫和儿女的期盼,也不忍心再往他们心里添一道难过。 “嗯,我明天让人到疗养中心帮我做股权转移。” “不,那是爸爸给你的。 ” “现在它是你的,以后你要像你爸爸那样几十年如一日地打理公司,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委屈你了。”岑思薇的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小时候,林于斯很少有机会牵着岑思薇的手,却也记得那双手秀白细长,指甲上的月牙也很漂亮。现在覆在他手上的这双手,如今已满是细细的褶皱。 “我······” “你不要怕做得不好,以后你还要好好照顾小岑,她的性格太像你爸爸了······” 天幕降临,房间里仅仅留下一盏起夜灯,林于斯坐在岑思薇床畔,看着她安然熟睡。 后半夜的月色更加疏朗,陈姨招手让林于斯出来,在走廊尽头仔细地跟他说了岑思薇的近况。 听过后,林于斯细想岑思薇那番话,心里说不出地沉重。 翌日,林于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公司。 后天一早即将召开的股东大会基本已经筹备完毕,从前和他关系不错的公司董事都已经明确表态要支持他。 陆林钟给林于斯提供了林氏集团部分人见不得光的勾当买卖,先前坚定不移地要推选林于岑的几位核心成员,也基本被摆平。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顺利,除了······ 几乎是同时,那串让他骇然的号码又闪烁在屏幕上,时间每往前推一秒,他就多一分煎熬和不安。 “林先生,你终于接电话了。”陈锐阴森笑道。 “什么事?” “近来,有好几个人找我问起你我当年做的事了。” 陈锐故意停顿,冷声继续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林于斯知道对方打电话过来的目的。他不缺钱,可他一旦轻易答应陈锐,对方只会像蛀虫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出过分的要求。 “我听说林先生要当集团董事长了,先恭喜了。” “我还知道一件事。”陈锐呵呵呵的冷笑,“我听闻——林总竟然不是林董事长的亲子。” 周身低冷的空气像骤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是谁告诉你的?!”林于斯猛地站起来,警觉地盯着四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几件简约大气的办公陈设,没有从暗处看过来的阴鸷目光。 “是谁说的并不重要。”陈锐的声音粗粝沉犷,“我愿意为林总保守秘密,但也想看到林总的诚意。” 林于斯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竭力控制情绪。 “所以?” “五千万,封口费。” “五千万?” “五千万不多,您得到您想要的,我订好后天中午飞巴西的机票,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林——董——事——长。”陈锐刻意咬重最后几个字。 “当然,您也可以拒绝我,但林总的身世将不再是秘密,您说林家的亲信会让林氏集团落入一个外人手中吗?” “再者,林总从前安排我做的那件事被公司里的人知道了,林总您还能当上集团董事长吗?” “我答应你。”林于斯声音沉郁,“我让秘书——” “不!这么重要的事还是林总亲力亲为的好。” 陈锐身背赌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练就了火眼金睛。他不可能便宜林于斯。既然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冒险拿钱,就算不小心出事了,也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后天早上,贵司股东大会召开前,请林总帮我准备好新的身份证件、护照还有少量现金,带好封口费来见我。地点我会发到你手机上。” “嘟嘟嘟”电话挂断了。 -- 第252页 墙上黑白挂钟的分针和时针重叠在一起,林于斯木然地看着惨白的墙面和其上简约的线条,纷乱的思绪丝丝缕缕变得清晰。 这个紧要关头,陈锐竟然拿他的身世来要挟,可是他的身世连董事会核心的成员,林肇从前最得力的副手都不知。 是林于岑告诉陈锐的吗? 苍茫的夜色宛若一声叹息,隐没了他眼底渐浓的淡漠与疲惫。 一连两天,安槐序都在密切关注着陈锐的一举一动,陈锐要从林于斯身上捞一笔就走,最稳妥的时机就在股东大会召开前,而且时间离得越近越安全。 正值午夜,客厅大落地窗下是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一切看起来格外宁和。远处钟楼传来了午夜的钟声,已经过了十二点。 再过不到九个小时,一切就将尘埃落定。 卧室门虚掩,陆林钟已经安然睡去,而一向睡眠质量特别好的她,今晚竟然失眠了。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她们越来越靠近想要的结果,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反而感到一些失落,却又不知道这种失落来自哪里。 安槐序拿出手机,拨通许终玄的电话。 听筒里等待的延长音响过两声,很快传出她很熟悉的声音:“槐序?” “终玄,事情快结束了。”安槐序怅然若失,又重复一遍道:“所有的事情,都要结束了。” 良久,许终玄应了她:“嗯。” “你开心吗,终玄?”安槐序轻呼了一口气,她知道这一切对于许终玄来说,有太重的意义,可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她想那般激动和高兴,只是沉默着。 “还好。”许终玄的话听不出半点情绪。 “······”安槐序支着下巴望着黄浦江对面明灭的霓虹灯,这世间万种美好和污秽都纳入她漆黑的瞳仁。 “谢谢你,槐序。” 安槐序喉咙哽塞。这一刻,她突然好想告诉许终玄,你该谢的另有其人,可是许终玄身边已有佳人为伴,易子曰肯定也不想自己做的一切被许终玄知道吧。 有些事,注定只能到这一步,戛然而止。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笑着说:“很晚了,不打扰你休息,等我好消息。” 月亮东升西落,时钟指针与数字九成了直角。 天还没亮,易子曰已经全副武装出现在和光大厦里,给安槐序带来消息:“陈锐已经出门了。” 安槐序闻言麻利换上一身黑衣,戴了口罩和鸭舌帽,轻推卧房门,从门缝里看眼躺还在床上休息的人,准备出门。 “你要自己去跟着他?”易子曰眼疾手快,挡在了大门。 “放心。” “不是,我才不是担心你。”易子曰一边和她说话,一边忙着连网。陈锐抵达上海以后,她就布了人一直盯着他。遗憾的是,她们没办法直接接触陈锐,不能在他身上安装窃听装置,所以陈锐和林于斯约好的见面位置,她们没办法得知。 “如果你被认出来,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不会的。”安槐序瞥了一眼卧房门,示意易子曰低声。 易子曰蹙眉,张嘴正想说些什么。 “这件事不能有一点差错,我只信得过我自己。” 易子曰想了想,松开大门把手,“那你注意安全。” 安槐序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等我消息。” 天时尚早,初春的凌晨露寒霜重,她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成为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喂?”安槐序连好蓝牙耳机,拨通易子曰的电话,“易子曰,你能听见吗?” “嗯。”易子曰接到线人给的消息,陈锐这几天住在市区地理位置比较偏的民宿,出门赴约没有打车,而是谨慎地跟着赶早的上班族挤进了地铁。 “你把他的位置报给我。” “他在地铁二号线,往浦东机场方向。” “明白,我下一站换乘。” 易子曰眼睛不眨地盯着屏幕,压低声音小声抱怨,“我担心陆副总待会儿醒过来发现你出门了,会对我动手——”易子曰背后一凉,猛一回头对上一道冷森森的目光。 安槐序笃定的声音从易子曰外放的手机里传来:“不会,你就说是我的决定。” 易子曰默默翻了个白眼,腹诽:什么就说,这本来就是你的决定!!! 陆林钟脸上蒙了一层霜,转身回到卧室里换下家居服,穿了一身便装。 过了会,陆林钟从房里出来,路过易子曰去门口换鞋,易子曰按下通话静音键,问道:“你又干嘛去啊?” 陆林钟冷道:“小序去跟着陈锐了。” 易子曰:“······”所以? “你把她地址发我手机上,我开车去。” 砰地一声,大门紧闭。 易子曰心里哽塞,自言自语幽怨道:“可以啊你们,留我一人守高地!!!” 抱怨几句,易子曰老老实实瞪大眼睛等线人发过来的地址,来了消息,她迅速打开语音:“安槐序,他在东昌路出站了。” “走的哪个出口?” “A3。” 安槐序低头看眼腕表,还有一个半小时。 东昌路出站后,上面是一个大型的CBD华阳广场,位于林于斯公司和机场之间的中点。华阳广场是去年新建开业的大型独立商圈,包括城市步行商业街、写字楼,平常时段人流如织。七点半以后,陆陆续续有赶早的上班族走入写字楼里,24h营业的便利店,简餐厅,茶餐厅里七七八八坐着上座的早客。 -- 第253页 陈锐压低帽檐,找了一家靠近地铁口的茶餐厅坐下,确认过周围没有熟悉的面孔,给林于斯发了地址。 安槐序眸色渐深,避开人群走到街边拐角,用插着新卡的手机编辑好地址,收件人一栏输入了林于岑的号码。 陈锐和林于斯在华阳广场见面,安槐序此时通知林于岑,以林于岑的反应能力,一定能猜出这是有人提前设计好了圈套,林于斯和陈锐如入瓮中之鳖,林于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林于斯走向万劫不复。 今天早上九点,林氏集团的股东大会上,林于斯和林于岑将会双双缺席,消息被媒体得知,加以渲染后公之于众,林氏集团将会大受影响,致天便可以借机打压林氏集团,趁其股价下跌,将之吞并。 安槐序神色凝重地按下发送键,随后搭乘电梯上了商场二楼,坐到窗边最佳视角,拍了两张陈锐在茶餐厅坐着的照片发给易子曰。 “你的人安排好了吗?”安槐序压低声音。 “嗯。” 安槐序往茶餐厅里环视一周,里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也分不出哪些是易子曰安排在其中扮演路人的线人。 安槐序不时远眺车如流水的城市干道,目光像过筛一样扫过越来越密匝的人群,偶尔在个别人身上停留。直到步行街尽头出现了她并不陌生的侧颜,林于斯一身便装,身材俊挺,站在人群中。 安槐序下意识拉低帽檐,紧了紧耳机,压低声音:“他来了。” “收到。”易子曰语气微扬。 进店里吃早餐的人越来越多,林于斯迈步走进茶餐厅,在陈锐对面坐下,两人形同陌生人。 街心驶过一辆保时捷,直接停在商场外的消防通道上,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林于岑下车,用力甩上车门,茫然地看着周围,表情凝重,两瓣薄唇紧抿在一起,脸色苍白。 安槐序不自觉站起来。 茶餐厅里有易子曰安插在其中扮成顾客的线人,获取林于斯和陈锐的谈话录音。安槐序以非法交易的名义提前报警,便衣已经安插潜伏在附近,只要她们取到了相关证据。她把林于岑引来找林于斯,他们三个人谁都走不掉。林于岑虽然和陈锐的事情没有直接联系,但是短时间内无法回林氏集团主持大局。 所有的事都是林于斯做的,而她要利用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让林于岑也身陷其中。 她真的要用这种手段帮许终玄打压林氏集团吗? 此刻,安槐序终于知道昨晚给许终玄打电话前的那种失落来自哪里了。 ——“你开心吗,终玄?” 许终玄当时的语气和内容,好像也并不是很开心。许终玄是不是······安槐序顾不上拿东西,沿着电梯跑下来。 服务员走到林于斯身旁,帮他点单。 林于斯来之前,陈锐已经吃了一碗滚烫的馄饨了。他脑门上热出一层汗,拿了张广告纸在手里当扇子扇风,服务员点好单后便离开了。 “东西呢?” 林于斯把箱子推到了陈锐面前。公众场合,两个人表现得越坦然才越不会吸引旁人的注意。 陈锐迫不及待地伸手要接。 林于斯压着箱子一角:“我怎么相信你。” “林总,做生意还不就是讲个信用。”陈锐压着贪婪的笑容,指尖攀上了箱子。 “但你要了两次封口费。”林于斯语气低沉,眸底一片骇人的寒意。 陈锐往后靠了靠,注意到茶餐厅外围投过来几道不带善意的目光,森森的人影呈布袋状向这边包拢。 “你带了人过来?!” 林于斯惶然地看着窗外,陈锐目光阴冷,戴好帽子,动作迅速向门外跑,狠道:“我出事,你设计谋杀致天董事长的事绝对瞒不住!” 林于斯滞住,面色一时变得惨白。 ······ 林于岑跑得气喘吁吁,面色泛红,几道矫健的人影从人群中同时起步,冲进茶餐厅里。 林于岑撕心裂肺的叫了声:“哥哥——”跟着人影冲进餐厅。 一双手从背后将她拉住,用力往旁边拽。 “你放开我!”林于岑看也没看,拽住来人的衣袖用蛮力将人掀开。 “你给我过来!” 林于岑被猛地一推,撞到身后的浮雕柱上,定定神,表情愕然。 林于岑僵硬地别过脸,嗓音哽咽:“这一切难道不是你们设计好的吗?!” “这一切是他应得的!你能救他吗?!你在犯蠢!” “我的事,不要你管。” 安槐序冷笑:“可以!那你进去吧!” 安槐序松开手,林于岑不顾一切冲进茶餐厅,可林于斯和陈锐已经被便衣紧紧扣在地上。 林于岑脸色惨白,死死抠着前台桌角。此时她若不管不顾跑过去找哥哥,警方一定会把她当做涉案人员,以配合调查的名义关她几天。股东大会召开在即,这个关头,如果她和林于斯同时涉案,被媒体报道,后果不堪设想。她身体里流着的终究是商人的血脉,让她在此刻钉在原地,冷静的分析孰轻孰重。 从她收到短信起,她就知道这是个圈套,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踏入火坑,那是哥哥······ 妈妈病重,爸爸入狱,她只有哥哥了,她不想再失去哥哥······ 林于岑眼底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安槐序走到她旁边,沉声道:“走吧,别看了,再看要引人注意了,我送你回公司。” -- 第254页 “不用。”林于岑转过身,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血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离开了现场。 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早上的事故对于无关的人来说,只是人海中匆匆一瞥,过目即忘,连一段生活插曲都算不上。 陆林钟靠在二楼栏杆上观望着所发生的一切。她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指间。 易子曰的电话拨了过来。 陆林钟点烟之余,接通电话。 “安槐序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她没事吧?!” 袅袅的烟雾从鼻腔和唇缝里逸出,注视着远方的目光也变得幽邃。 “说话呀?!” “没事。”陆林钟语气含笑,“小序拦下了林于岑,易老板,你帮许总打压林氏的目标失败了。” “???”易子曰吼道:“你说什么?!她怎么擅自改计划?!我——” 陆林钟把电话挂断,捻灭手里的烟,走向一楼。 安槐序坐在茶餐厅外的休息长椅上,姿势一动不动,木然地看着事发现场。 陆林钟心念微动,其实她昨晚就已经察觉到安槐序心中郁郁。 按照易子曰最初拟定的计划,她们仅能用录音证据把林于斯送进监狱,最多打压林氏集团的股价。后面让林于岑过来的计划是安槐序提出的,环环相扣,目的是让许终玄有机会直接吞并林氏集团。 那时她才知道,商场上利益竞争的诡谲手段,安槐序从来都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意。 一个人最可贵的不是把自己打磨得八面玲珑,无可挑剔;而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看得穿一切又能保持本心。懂得适可而止见好就收;懂得克制自己的恨意与贪念;懂得以己度人为······ 对于许终玄来说,重要的是真凶伏法,而林氏集团不过是致天千千万万对手中的一个。 但对于林于岑来说,林氏集团是父亲和哥哥的心血,也是她要用自己所有的努力去经营、去守护的东西。 安槐序做事的手段既像她,又不会成为她一样的人。 她很欣慰。 从此以后她都要仰视着安槐序,就像这一刻她抬头仰视云端的太阳。 陆林钟走到安槐序身后,柔和地冲她笑了笑:“小序。” 花坛里经冬的枝干在初春的阳光下抽出一点嫩绿的新芽,又薄又脆的阳光从叶面上透过来,时光在两人的对视中无声流逝。 陆林钟褐色的长发上泛着光晕,衬着脸上温柔缱绻的微笑,拂过来的微风好像也停在眼睛里。 安槐序眨了眨眼睛,牵上陆林钟的手。 没说出口的话,她不必说。 爱她的人,自然懂她。 当天上午,易子曰把手里掌握的证据一并交给陆林钟,致天一纸诉状,林于斯和陈锐对七年前的旧事供认不讳。 林于岑及时赶回林氏集团中止了股东大会,林于斯入狱的消息被她强势压下,才得以没有在公司内部引起大的动荡。 当天夜里,陆林钟给远在津城的许终玄打电话汇报情况,过程没有赘述,只是告诉她,林于斯与陈锐将会依律受到制裁。 许终玄语气虽淡,陆林钟却也听出了少许的快意和欣慰,确实,这是一个让人快慰的好消息。 这件错综迷离已有七年之久的事从前高高举起,如今轻轻放下,也算画上了一个看得过去的句号。 客厅大落地窗透入明珠塔台的霓虹灯彩,安槐序在厨房忙碌,不时抬头看一眼陆林钟。 陆林钟曲着腿坐在地毯上,目光柔和,浓长的卷发柔亮润泽,风情迷人。 安槐序暗暗感叹,陆林钟实在是太美了。 以前安槐序总想用这世界上最华美最绮丽的词来形容陆林钟的美,现在觉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如发自内心地感叹一句“她太美了”来得畅意。 不美好的事情已经结束,她们不用再隐藏关系,可以如同普通情侣一般,在阳光下牵手逛街,拥抱亲吻。下午逛超市时,总是有人不时偷偷对着陆林钟举起手机拍照,偶尔有个别还忘了关快门声。 安槐序心里不乐意,总觉得自己独有的美好被人瞧去了。 陆林钟心情倒是很好,不仅不生气,也没有阻拦那些拍照的人,还幽幽感叹:“你看我长这么一张脸,本该去当明星的。” 安槐序嘴上虽然不信服地“嘁”了一声,心里暗想,如果陆林钟真的是另一个圈子里的人,那也一定是闪闪发光,最为璀璨的那个。站在镁光灯下,向所有人展示她的美好······ 可她又不想陆林钟进入那个圈子,和不认识的陌生人分享这份美好都够让她不高兴了,怎么能忍受陆林钟万众瞩目,时刻被人惦记。 安槐序收回思绪,手上动作忙不停,认真处理牛排。 刚才在超市里,两个人推着购物车看着商品琳琅的货架,异口同声地问对方:“吃牛排吗?” 她们会心一笑。 人呐,沿着一段坎坷的路跌跌撞撞跑到终点,最容易想起的是路的起点。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百章了,小的们,磕糖吗?!(尖叫声) 第100章 陆林钟抬头对上安槐序的目光,放下手里的水杯, 走向厨房:“我来陪你做饭。” 安槐序想, 那时陆林钟也是这样走到她身边,语气轻柔地说:“过来, 我教你做牛排。” -- 第255页 从前她暗暗钦羡陆林钟做事游刃有余,面面俱到, 就像囊中羞涩的路人仰望着橱窗里华美的钻石, 想拥有却不敢开口。 如今她已经渐有能力,能够站在陆林钟身旁,与之比肩。 安槐序动作熟稔的处理牛排, 陆林钟弯起唇角。 “你学东西很快。”她感叹。 安槐序拿起装粗盐的调味瓶,回道:“你教我做牛排都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今年夏天又快来了, 这还快?” 陆林钟眸光悠远,顿觉恍惚, 她们真的才认识不到年吗?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里, 安槐序可以成长得这么快? 眼前的人依旧是梨涡浅浅, 笑意盈盈,却已经剥离了她最初的印象。 变得越来越美好, 越来越耀眼,甚至还有无可估量的光芒, 收敛未露。 真好······陆林钟在心里暗暗感叹。 陆林钟走到安槐序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下巴放松地靠在她的肩上, 手捏住安槐序的腕:“像······刚下过雪时候的路面。” 她任性地打乱了安槐序的节奏,粗盐粒撒得不太均匀,恶作剧成功后还贴着安槐序的耳谷轻笑。 安槐序挣了挣:“都撒出来了······” 陆林钟吻了吻她的耳垂:“我原来教你做牛排的时候,你就喜欢我。” “······”安槐序哽住。 那时陆林钟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她甚至还清晰记得陆林钟的手搭在她腰上的触感,心里怦然,又紧张,又喜悦,又满足。 原来陆林钟当时就已经看出来了。 “嗯,我喜欢。” 陆林钟眸光一颤,她还以为安槐序会嘴硬否认一下,没想到承认得那么坦然,她倒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或许我看见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但人有时候没办法直视自己的心。”安槐序侧过脸,陆林钟的鼻尖擦过她的脸颊。 “第一眼?” 陆林钟的身体僵了僵,带着一些期盼看向安槐序,喃喃又重复了一遍,“第一眼······” 安槐序疑惑地看着陆林钟,旋即解释道:“我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见色起意的人,可是对象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很坦然。” 陆林钟眸光里闪过一点失望。 安槐序把调料瓶拧紧,些许忙乱地解释道:“我不是说自己喜欢的是你的外表,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许终玄的办公室里,虽然······不是那么愉快。但你身上的优点已经足以吸引我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应该会在和陆林钟发生关系后直接负责到底。是她犹豫不决,甚至还接受家里的安排试图和林于斯培养感情,而那期间,陆林钟一直在了解她,留意她,也克制自己的感情,尊重她的决定。 她从前疏远拒绝陆林钟,带给陆林钟许多难过。现在,还有未来的日子里,她想一一补偿。 陆林钟松开安槐序,坐到吧台边看着她煎牛排,放在角落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亮,陆林钟划开,嘴角浮起一抹笑。 “易子曰说她今晚回津城。” “今晚?”安槐序把剪好的两份牛排端上桌,还配上了一份口味清淡的沙拉。 陆林钟伸手拉开餐椅,在安槐序身旁坐下,拿起刀叉,动作优雅,赏心悦目。 “估计,心里不高兴吧。”陆林钟笑笑。 “可能吧······”安槐序脸上浮起一点尴尬。她擅自改变原计划拦住了林于岑,没能给致天制造机会收购林氏集团。虽然没有给致天造成很直观的损失,但是该有的利益全都打水漂。 安槐序暗忖,如果她是易子曰,别说是友尽了,宰了她都有可能。 陆林钟叉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在嘴里,愉悦地夸赞了安槐序的手艺。 “其实没关系的。”陆林钟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林肇和林于斯入狱对林氏集团影响还是很大,林于岑接管集团困难重重,绝不亚于许总当时接管致天的难度,她自身是泥菩萨过河,还想让公司继续保持良好的发展势头,很有难度。” 安槐序皱着眉,仍不说话。 “所以许总让我打压林氏集团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但是······” “没有但是,我从来没有跟许总具体汇报过我们的计划,眼下这就是许总一开始想要的结果。” 陆林钟帮安槐序切好牛排,叉好一块递到她嘴边,眼神热切地看着她,仿佛在问真的不吃吗? 安槐序张口咬下。 “易子曰什么时候的飞机?” “凌晨一点。我们一会儿去送送她吧,孤家寡人也挺可怜的。”陆林钟眼睛弯了弯,语气里丝毫没有同情的意味。 安槐序摇头:“你去,我······下次吧!” 陆林钟不勉强,吃过晚饭后和安槐序偎在沙发上一起看了会儿电视,掐着易子曰出门的时间,驱车去了易子曰家。 她赶到时,易子曰正好准备出门,东西不多,只有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黑色行李箱。宽敞的客厅和阳台收拾得干干净净,光洁如新。 看样子,应是近期都不会再来上海的架势。 “你就这么着急赶回去?”陆林钟靠着门口的玄关柜,说道。 “学校的课我麻烦同事代的,拖久了不好。”易子曰蹲下,换上球鞋。 元宵节都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大学开学再晚也已经开课两三周,易子曰为了林于斯的事请人代课,再拖着不回去,和那些梗着脖颈盼她回去上课的学生没法交代。 -- 第256页 “这马上就要周末了,你就算回学校也不能立即给学生上课呀,留下来玩几天,好吃的好玩的都算在我头上。”陆林钟语气甜甜。 易子曰听见陆林钟讨好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白了她一眼:“不吃!不玩!看着你俩就很烦!” “······”陆林钟哭笑不得。 “你老婆就是一败家娘们!”易子曰想起昨天的事要气得要厥过去了,憋了两天的火忍不住朝陆林钟发出来。 败家娘们······陆林钟嘴角一抖:“你说话真的越来越接地气了。” “我说得不对吗?!”易子曰的吼声回响在空旷的房里。 “她随随便便把林于岑往旁边一拉,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她这一个不忍心,就是一个上市公司的价!这会不会太贵了一点?而且致天不能收购林氏集团,亏损每天都在,还会越来越多。” “许总都不在意,你倒很上心。”陆林钟揶揄道。 听见陆林钟提起许终玄,易子曰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是啊!是我狗拿耗子!” 她拖起箱子,绕过陆林钟,准备开门就走。 呸!还本以为陆林钟是来送她的,没想到是来气她的! 陆林钟挑眉,挡住易子曰的去路:“酬金,剩下的那一部分。” 易子曰看着陆林钟手里的黑卡,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苦笑。 她是真的为了许终玄发自内心觉得可惜,可是许终玄却不在意这个损失。现在她还要接着致天的钱······ 陆林钟见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点,才继续温声道:“今天的事,换做是你我,都会把赢面做到最大,但是小序和我们不一样。” “我知道你为了许总的事隐忍蛰伏很多年,可我们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易子曰脸色黑沉沉的,她智商超群,这么多年,事事做到出类拔萃,只要锚定那个第一,就绝不会是第二。 现在陆林钟让她安然地接受“没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像个笑话。 易子曰自讽地摇摇头。 “我一路爬到现在的位置,常常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时候回想起过去的不堪,也会觉得自己一身污秽。”陆林钟的眸光里暗含几不可察的低落,“我想,你也是一样。” “你我已经没有的东西,她还有,这是一件好事。” 得!现在这位八面玲珑巧舌如簧的人精还要跟她打感情牌,算她狠! “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样?!”易子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拉着行李箱,拍开陆林钟挡在面前的手臂。 “我真是烦死你这张颠倒黑白的嘴了。” 陆林钟笑笑,跟着易子曰出门,“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陆林钟伸手想帮她拉行李箱,易子曰忙把行李箱撇到身后,“不要你送。” “还生气呢?”陆林钟语气微扬,“我老婆本来也想来送你的,怕你发火又不敢来,天可怜见。” 易子曰恨恨地瞪了陆林钟一眼。 刚刚在屋里还叫的“小序”,出了门就变成“我老婆”。上一秒还在讨好她,下一秒就朝她发狗粮。 “呵,你老婆。”易子曰边走边吐槽:“那也只能是你老婆,平常人可耗不住她一个手下留情。” “这样子还做律师,哪个公司敢请她去打官司,会亏得内裤都没得穿!” 陆林钟春风得意也不恼,明明春天还没来,眼角眉梢都已经笑开了花。 易子曰心口堵得慌,内心哀嚎,到底是谁天可怜见?! 轮毂旋转,城市的喧嚣繁闹,华灯流萤都被抛在身后,易子曰望着车窗外的夜色,目光怅惘。 结束了。 从前她想,等所有的事都结束了,她一定要举杯庆贺。 可当真的迎来这一刻,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不是因为安槐序的一念之仁,让致天失去了并购林氏集团的机会,而是因为——事情结束了,她和许终玄的生活或许再无交集。 或许她们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只是怪她一开始注意到了许终玄。 有人说,这个世上,什么都可以勉强,除了生死和缘分。 她站上过手术台,也从死神手里抢回过人命。 但是缘分,她好像真的无能为力······ 是不是她一直顺风顺水,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要在缘分这事上为难她? 让她饱尝这爱而不得的苦涩······ 易子曰按了按眉心,在正式告别之前,她还是想从陆林钟嘴里多听见些关于许终玄的消息,哪怕一点。 她侧头:“你们什么时候回津城?” “过几天吧。”陆林钟侧头看她,“我想陪我老婆在这边玩一玩。” 又是“我老婆”······秀起恩爱来,挡都挡不住,实在惹人生厌。易子曰想嫌弃两句,想起两人从前谈恋爱结婚都要遮遮掩掩,不能公之于众,张张嘴,懒得计较了。 “也对,你上司用人挺狠的。” 陆林钟指尖有节奏地轻击方向盘,易子曰连许终玄用人挺狠的事都知道,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吗? “许总难得有人性地给我放假了。” 陆林钟向右侧打了一把方向盘,易子曰柔软的表情一晃而过。 -- 第257页 年少时惊鸿一面,许终玄是易子曰的白月光。正因从未得到,可以一直美好。或许易子曰也想放下,可是放下一段感情,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而是长达数日,数月,甚至数年的煎熬。 陆林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论是不痛不痒的劝慰还是一针见血的鞭策她都可以信手拈来,可她不能干涉易子曰的决定,无论是不是放下,她相信易子曰都能把握好尺度,不用自己多此一举。 车厢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视线里能看见机场航站楼的轮廓,易子曰开口问道:“真的不在意吗?” “什么?” 易子曰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眸光黯了黯:“没什么。” 陆林钟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林氏集团吧,我觉得许总是不在意的。” 易子曰挑眉,稍微回温的脸色又冷了下去:“原来是你觉得?” 陆林钟把车驶入机场的停车场内,停稳。 “许总虽然很有商业手段,却不屑于不择手段。如今致天放林氏集团一马,就如八年前林肇放致天一马,是一个道理。” 易子曰沉默,彼时许终玄的父母发生车祸,致天岌岌可危,如果林肇真的有心要动致天,确实是瓮中捉鳖的事,但是当时,林肇没有那么做。 “我知道了。”易子曰下车,取出后备箱的行李,往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陆林钟温润的声音。 “易子曰,我替许总谢谢你。” 易子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机场大厅里灯光明亮,来来往往都是陌生的面孔,大家彼此不相识,只是千里万里聚到这里,踏着同一片土地,来了一次擦肩而过。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以如此浅。 易子曰神色黯然,托运好行李,独自走向安检通道。 候机区旅客三三两两,大多结伴。 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无事可做,她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相册,眼眶有些酸涩。 明明该放下,还是放不下。 在华盛顿,在芝加哥,在津城,在她们每一次见面都以擦肩而过告终。从前无数次,她拉着行李箱独自离开许终玄所在的城市,都想过要放下,但是舍不得。 她伸手,指尖划过屏幕,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脆弱易碎的水晶。 屏幕里是许终玄清冷的侧影,浓长的眉睫,秀挺的驼峰鼻,微张的薄唇,几近完美的下颌线,整个人清冷如玉,宛若高山之巅的霜雪。 那么美好······ 易子曰目光注视着屏幕柔软又哀伤。 今天,她还是舍不得。 林氏集团的事在业内引起了不小的震动,陆林钟留在上海休假的空隙还要抽空去致天影业处理公事。 好在致天与和光影业一起投拍的第一部 影片没受到波及,还在正常地拍摄,只是关于两位主演的舆论翻起了水花,热度居高不下。 林于岑处理起公司的事比任何人想象中都稳重老辣,林于斯位置空缺后,她重新派了人与致天函接合作事宜,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傍晚的天空云卷云舒,陆林钟与和光影业的新负责人谈好合作,准备下班离开。 公司同事啧啧的感叹声从门外传进来。 “哇,沈经理又来给陆总送玫瑰了!” “沈经理眼里只看得到陆总。” 沈豫打了个响指:“你们喜欢,我明天让花店送过来,每人一束。” 开放办公区响起了一片不小的感谢声,听得陆林钟直摇头。 陆林钟打开门,险些与堵在门口的红玫瑰撞个满怀,九百九十九朵也太浮夸了,沈豫用这招骗骗这些二十岁上下的小姑娘还行,对她来说实在是······一言难尽。 “陆总,我能有幸请您吃个晚饭吗?”沈豫穿得很正式,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古龙水香味,目光温和绅士地注视着陆林钟。 与此同时,开放办公区的员工都向陆林钟投过来期盼的目光。 沈豫外形条件优越,性格开朗健谈,家里条件也很不错,在公司里上下都吃得开,他有心追求陆林钟在致天影业上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平时隔三差五地送宵夜,送鲜花,小恩小惠地收买了许多人心。 陆林钟从前明里暗里暗示过沈豫别打那份心思,沈豫反而越挫越勇。后来她直接表态,沈豫消停了一段时间。 今天突然整这么一出,陆林钟骑虎难下。 沈豫见她没回答,指了指腕表:“我下班时间准备的,没有耽误大家的工作。” “沈经理,我今晚不是很方便。” 陆林钟目光一扫,那些盯着他们俩的眼睛瞥开了一半。 “那明晚呢?中午也行。” “明天我不会来公司,而且我有约了。”陆林钟又拒绝道,这下围观的眼睛又少了一半。 “那······” 陆林钟嘴角弯了弯,婉拒道:“我不是很喜欢用Oud Wood的男士。” “那也可以是别的。比如Fabulous······” “没可能的。”陆林钟耸肩,嘴角含笑看着面前的大男孩,用眼神暗示他,不是香氛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为什么?”沈豫大声追问道,“陆总可以答应别人的邀约,却不肯给我任何机会?” “因为——”陆林钟侧头,那些假装四处张望的目光又一次聚到她身上,她拖长的尾音,围绕在他们周围的空气都有了翘首以盼的意味。 -- 第258页 “我结婚了。”陆林钟语气轻松,眼里淌出些许幸福与从容。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气“嗬——”,汇在一起,凝固了所有人的动作,脑海中仿佛有无声的烟花在爆炸,一闪一闪,彻底懵掉。 时间仿佛停止,间隔了两三秒,大家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忙着手里的工作,空气过分安静。 沈豫脸上白了白,不可置信道:“不可能吧······” “真的,她马上就会来接我。”陆林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从前她在人前一向强势圆滑,工作起来认真得有些不近人情,就连白婧也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 沈豫朝白婧那边看眼,白婧嘴张成了“O“型,接到沈豫的目光,回神悄悄摇头。 “叮”一声,电梯抵达楼层,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电梯口看过去,空气里无声地回响着来了,来了,人来了······ 安槐序一脚迈出电梯门就有几十个人同时向她行注目礼,她尴尬地笑笑朝陆林钟走过去,问道:“这是在搞欢迎仪式吗?” 致天影业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安槐序,与陆林钟张扬明丽的美感不同,安槐序的美是收敛性的,尤其是她今天穿得很中性利落,长发披肩,皮肤白皙,容貌清丽,两条腿笔直细长,给人的感觉很独特。 沈豫对安槐序仅仅留有一丝印象,只记得上回她来找过陆林钟。他站在原处不太确定地观察陆林钟的一举一动。 陆林钟走过去,挽着安槐序的手臂,嗓音温柔又带了点羞赧,熨在安槐序心口:“他们都在等你发喜糖。” 沈豫眼里闪过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和痛楚,往旁边踱了两步,反应过来,喉头一涩,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我先恭喜陆总了。” “是啊,恭喜恭喜啊!” “啊啊啊!我的女神竟然真的结婚了!” “女神的家属也很好看啊!女神还不介绍一下家属吗???” 陆林钟颔首,侧过身大大方方对着楼层里的员工介绍道:“这是我的妻子。” 安槐序不知所措地呆立了一秒,突然而来的美好,仿佛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发出惊人的巨响,惊艳的绚烂光芒被深深铭刻在记忆深处,再难忘怀。 末了安槐序心花怒放对众人笑道:“我叫安槐序,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你们陆总的工作。” 安槐序垂在身侧的手主动地滑进了陆林钟的指缝,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坦然地与她十指相扣。 紧贴的两只手里交握着温暖,安槐序眸光熠熠,从前渴望的,想实现的,都慢慢实现了。她们的爱情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在阳光下乘载着所有人的祝福。 “啊!好甜啊!!!” “陆总请吃饭!!!” 办公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沈豫在旁边安安静静看,脸上带着无所适从的苦笑。 安槐序在一片欢笑声中应下来,征求陆林钟的意见:“那今晚就请他们吃饭?喜糖明天送过来?” “陆总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喜事还藏着掖着!不止要吃饭!还得喝酒!” “喝酒喝酒!” 安槐序眸光一颤,喝酒啊······那她只怕要站着进去,躺着出来。 陆林钟往安槐序怀里靠了靠,嫣然问道:“你听他们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 “那就不理他们,由着他们胡闹。” 又有人起哄:“还没怎么样呢,陆总就护妻了!” “哪有,都是她护着我。”陆林钟脸颊红了红。 安槐序从口袋里摸了张卡递给白婧:“大家吃饭的地方随便挑,只是今晚,你们的陆总是我一个人的。” 在众人的注视下,安槐序牵着陆林钟走进电梯里,电梯门缓缓滑上,那些钦羡的目光和声音隔绝在身后。 “你很少这样高调呀。” 安槐序紧扣着陆林钟的手指,“我不高调一些,总有人打你的注意。比如什么沈经理,王经理,赵经理······” 陆林钟忍不住轻笑,目光从升降电梯里眺望出去,外滩沿江步道上熙熙攘攘站了许多游人,她一时起意道:“我想和你去江边散散步。” 安槐序点头,“那就散了步再回家吃晚饭吧,我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了。” 江风湿冷,安槐序把陆林钟的手捂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怕她冻着。 陆林钟蜷了蜷手指,说道:“去年我来这里的时候,很羡慕那些牵手散步的情侣,当时我就想,等所有的事结束了,我一定要牵着你的手在这里散步。” “小序,我很开心。”陆林钟冲她弯了弯眉眼,“现在,应该有人在背后暗暗羡慕我,羡慕我有你。” 安槐序心里又开心又心疼。她口口声声对陆林钟允诺过让陆林钟依靠她,但她们从前处处是掣肘,连在公司和熟悉的人面前公开关系都要考虑后果,情侣间牵手,亲吻不过是最寻常的事,却给了陆林钟这么大的满足,说到底,是她做得不够好。 “不止可以牵手。”安槐序揽住陆林钟的腰,把陆林钟往怀里一带,不容拒绝地吻住陆林钟,分外轻柔,分外怜惜地加深了这个吻。 现在,她们不止可以告诉所有人她们的关系,也可以像寻常的恋人一样,无所顾忌地牵手,甚至亲吻,做所有浪漫的事。 -- 第259页 安槐序纵情地吻着陆林钟,心里起起伏伏。 从前觉得结婚是一纸婚书,一生承诺,是用漫长的一生时间去打磨自己和对方的棱角,经营一段感情,而现在她经历种种,恍然明白其实那些还远远不够,她们还能有更多更好的未来。 两人手牵手走过江边步道,慢慢走回住处,等吃过了晚饭已经过了九点。 陆林钟在浴室里冲澡,安槐序没忘记要订喜糖的事,在手机上联系了当地比较出名的甜品工作室看了样盒,选了手作的甜品。 林氏集团的事情父母应该已经听说了,等她们回到津城,或许就能等到蒋慕和安诚言点头了,她买来送给陆林钟的房子已经快装修完了,这次回去,外公外婆或许会催着她们俩办婚礼了,要选婚纱,拍婚纱照,定度蜜月的计划,拟定参加婚宴客人的名单······ 安槐序这才想起来,关于这些她和陆林钟都还没有认真讨论过,一想就觉得怪麻烦的,但是又很期待陆林钟一身婚纱嫁给她。 虽然她还没有见过陆林钟的父母,但从陆林钟说过他们都默许了两人的婚姻,庆幸之余,她也惶恐不安,对方父母在没见过她的前提下,愿意把陆林钟托付给她,她要怎样做才算对得起他们对她的信任。 陆林钟推开浴室门坐到床边,安槐序正捧着手机发呆,浑然不觉陆林钟已经走到她身后。 “你真的在看喜糖?”陆林钟瞥了一眼屏幕,冷不防出声笑她。 “那当然,我得和他们都搞好关系,在你公司里安插眼线,让他们有个风吹草动随时报告给我。” “你想得很长远啊。”陆林钟抬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想了想道:“要不多订一些吧。” “嗯?” “明天我带你去片场玩。” 刚洗完澡陆林钟的发尾还有些湿润,安槐序担心她着凉,拉开了床头柜拿出吹风机,听到片场二字,安槐序关掉手里的吹风机,怕听错了似的,重复道:“片场?!” 陆林钟点头,温声解释:“之前许总选了个同性题材的剧本,我拉了林氏集团的子公司和光影业一起投资,现在剧组那边得了和光换负责人的消息,就有风声传剧组资金无法到位,我得去一趟,向他们表示一下关心。” “陆总这是借着陪老婆的由头去工作?”安槐序将吹风机随意丢在床上,低头和陆林钟耳语“你知道你为什么过了三十岁才结婚吗?” 酥酥麻麻的触感传来,陆林钟掩去眼底的心虚,好笑地望着安槐序:“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得嫁给你不是么?”她跨坐在安槐序身上,拿捏好分寸,主动示弱。 安槐序暗暗叹了一口气,陆林钟又来这招······她还真的就吃这一招,每每把陆林钟压在下面,她真的恨不能把自己的所有都用来爱抚陆林钟。 安槐序欺身压着陆林钟,准备有进一步动作,陆林钟慧黠一笑,拍拍她的手:“你还没订喜糖的,多订个一百来份,明天早上让人送过来。” “······”安槐序不甘心地去拿手机,老婆大人都发话了,还有什么不行的呢。 翌日清晨,陆林钟如常早起换上衣服,站在镜前化妆。她本就纤瘦高挑,即便是穿了挺括的风衣外套,腰身也不盈一握,单耳戴了细长的耳线,下面坠了一颗水滴状的钻石,气质高冷神秘。 安槐序笑说陆林钟是要去片场艳压女星,陆林钟扬眉,很是受用。 出差是临时安排,陆林钟让白婧给随行几人配好车,直接从公司出发。 白婧拿捏不准陆林钟出发的时间,在陆林钟楼下左盼右盼,又不敢打电话打搅两人。 八点半,已经到了正式上班的时间,陆林钟才带着安槐序姗姗出现。 安槐序和白婧打了个照面,没想到还有人要与她们同行,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喂陆林钟吃排骨的那位白秘书。 白婧快步迎上来,还没开口,安槐序便笑道:“白秘书,你怎么还在这里?” “???”白婧不确定地看向陆林钟,从前陆总出差出行,一般都会带着她坐同一辆车。 安槐序皱眉:“车里要放些东西,后排可能比较挤。” “没有关——”白婧不知所措,“系的吧······” 安槐序尴尬地笑笑。 陆林钟莫名心疼白婧,手垂在衣摆暗暗做了个挥手的手势,“白秘书,你忘了我昨天让你去公司发喜糖的事了吗?” 白婧瞥见陆林钟的手势,领悟过来:“哦哦哦——对对对!谢谢陆总提醒我,不然我忘了公司同事可要埋怨我了。” 白婧领命,刚准备脚底抹油。 “等等。”安槐序叫住她。 白婧回头,看见甜品工作室恰好此时来配送喜糖,安槐序取了一部分放在车里,另一部分给了白婧让她带回公司。 陆林钟坐进驾驶座,幽幽埋怨道:“你如愿把我秘书支走了,我堂堂一个公司领导出差连个秘书都没有······” “我就是啊。”安槐序殷切地看着她,语气微扬,“我昨晚没把你照顾好吗?” “······”陆林钟语塞,神色隐晦。 “不否认看来是很满意了。”安槐序笑笑,“霸道总裁的贴身秘书。” 陆林钟被安槐序逗笑了,“那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安秘书。” -- 第260页 “我来开车吧,陆总你坐副驾驶休息。” “算了,路程不远,你又不熟悉路况,还是我来吧。” 陆林钟驾车,安槐序坐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乍暖还寒,高速穿过郊区的农田和林地,目之所及一切都渐渐有了绿意。 “投拍的电影叫什么?”安槐序来了兴致,指尖点开微博,打开搜索界面。 “《佞臣》。” 安槐序愣住,惊异地看着陆林钟,这部电影从去年年底到近期,话题一直挂在热搜榜上,下都下不来。 “许终玄要发财了!我得赶紧回去抱孟秋大腿!” 陆林钟淡淡一哂。 安槐序啧啧道:“有钱真好,资本家哄老婆都不走寻常路。” “哄老婆?”陆林钟奇道。 “对啊。”安槐序眉目灵动,给陆林钟科普,“孟秋很喜欢这本小说,许终玄那个闷葫芦口嫌体正直,表现得毫不在意,私底下上课的时候偷偷看。现在投拍成电影,你说不是哄老婆是什么?”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许终玄宁愿花天价也执意要选这本子,她以为上司投拍同片是瞄准了待开发的市场,没想到是因为孟秋,大早上就被塞了满口狗粮,甜的陆林钟直发腻。 “我上大学的时候这本书在网上连载的特别火,而且原著的作者是我们学校的!” 昔年同窗的记忆浮上心头,安槐序弯了弯眉眼,嘴角边的梨涡泛起。 “那你呢,你喜欢吗?” 安槐序激动道:“我喜欢啊!没想到今天是去《佞臣》的片场!你怎么不早说!” 陆林钟哭笑不得,听见安槐序说喜欢,她觉得带安槐序去片场是个不错的决定,可听见安槐序高兴到夸张的语气,她心里又闷闷地失落。 “对了,你和作者见过吗?我好想知道作者到底是我们学校哪位大佬!” “没见过,是下面人去办的。”她淡淡答。 安槐序颇觉可惜地叹了口气。 两个小时的高速车程很快结束,影视城因拍摄影视作品所需而建造,里面被分割成了多个区域,电影《佞臣》发生的时间背景是古代,车驶过一片民国旧上海的街区,去了隋唐文化城。 陆林钟手持着出品人的“绿卡”,一路放行,直接把车开在了唐城的街道上,停在类似于水乡造景的风俗小镇拍摄点外。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院内有人在喊:“摄影机就位!” 安槐序下车,冲陆林钟挤挤眼睛,感慨道:“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嗯?” “你应该是最凄惨的投资方老板了吧,居然没有工作人员出来接你······” 陆林钟握拳掩唇咳了咳,斜了她一眼:“严肃点,安秘书。” 两人说话的声音传到里面,有一个透亮的嗓音远远传来:“陆总来了!” 这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朝她们看过来,先一步赶来的项目组人员也出来迎接。 “陆总!” “陆总好······” 出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两列站开,短短几十步的路面上就差一条红毯了。 “呃······”安槐序挠头。 陆林钟拍了拍安槐序的肩头:“看到了吗安秘书,投资方爸爸怎么可能会凄惨。” “想不到你还挺有人气的,陆总。”安槐序中规中矩跟在陆林钟身后。 陆林钟面带笑意和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凑近安槐序半个身子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副导演陈正迎上来,朝陆林钟伸出手:“陆总大驾!” 安槐序眼疾手快,握住了陈正的手:“您好。” 空气突然安静,陈正愣住,迟疑地回了句:“你好。” 陆林钟双手揣在兜里,余光瞥了一眼安槐序,强忍着笑意。 陈正朝身后的剧务说:“让拍摄那边停一下,先过来——” “不用了陈导,别耽误他们进度,先拍完这段吧。” 陈正向来是个很懂经营的人,当即道:“那我带着陆总在这边转转?” “好——吗?”安槐序兴致盎然,差点忘记自己是陆林钟的秘书,替陆林钟做了决定,还好她反应及时,“陆总?” 陆林钟点头:“行。” 陈正立马感觉两人关系不一般,走在前方,从机位,到布景一一介绍。 安槐序跟在旁边问,不自觉走到陆林钟前面,陈正极有耐心地解答,陆林钟不置一词,嘴角含笑跟在后面看,后面跟着一众项目组的人和剧组工作人员。 作者有话要说:陈正:就挺秃然的,我也不懂为什么有人敢走在投资方爸爸前面。 安槐序:周末吃糖,吃糖~ 下章就在剧组偷个情吧 第101章 场上摄影师摆正机位,报幕就位, 身穿浅蓝色衣服的女演员身形俊逸, 吊着威亚从高空跃下,从群演中一掠而过, 翩然抱起一袭白衣的秦时。 “好!卡!准备下一场。” 安槐序好奇地看着轨道上来回移动的摄像机,扬扬下巴, 问道:“我一会儿想进去演一下行不行?” 陈正噎住, 侧头征求陆林钟的意见。 “她想演,你就给她安排一个吧。” 陈正嘴角抖了抖,下意识挠头, 瞬间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头发,他摸了摸脑袋顶尴尬地收回手, 恰好秦时下戏从他们身旁经过。 -- 第261页 陈正松了口气, 开口给双方相互介绍,转移话题, “陆总, 这是主演, 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陆林钟扬了扬眉,和秦时的目光对上, 含笑道:“当然有了。” 秦时脸色微微一变,礼貌地冲陆林钟颔首:“陆总。” “这位是咱们影片最大的投资方, 致天影业的陆总,这位是······”陈正扭头,他还不知道这位是谁。 陆林钟含笑瞥了一眼安槐序。 安槐序自我介绍:“我是陆总的秘书, 我姓安。” “秘书啊?!”陈正脸色风云变幻,哪有秘书敢走在上司前面的?!难道是那个秘书?! 他反应极快,“安小姐,幸会。” “您好。”秦时不着痕迹地掩去眼底的冷淡,走回了遮阳伞下。 安槐序凑近陆林钟小声咬耳朵:“秦影后好高冷。” “她只是对我很有成见。”陆林钟又往秦时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细品她看刚刚看我的眼神。仿佛在嫌弃陆林钟是个连秘书都不放过的渣······” 安槐序挑眉,笑道:“还有你陆副总搞不定的人?” 陆林钟嫣然挑眉,手慵懒地理了理披散的长发:“是我对她不感兴趣。” “是吗?”安槐序嗤鼻。 “我只对安秘书感兴趣,你知道的。”陆林钟笑了笑,指尖挑了挑安槐序的下巴。 两个人说话站得很近,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暧昧非常。 陈正尴尬地站在一边,把两人调情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大气不敢出。 “陈导?”陆林钟语气微扬。 “哦?啊?!”陈正若无其事地摆回视线看着她们。 “安秘书要什么角色,你安排一下。” 安槐序看得出陈正为难,快然道:“我就演个尸体吧,你们给个大镜头一晃而过就成!” 陈正一脸愁云:“这一场戏······不用死人。” 上午的阳光斜照在女孩身上,安槐序眉目灵动,神色鲜活,神情里都是兴奋愉快。陆林钟忍不住轻笑,想把今天的阳光收集起来,完完整整地存在记忆中。 “那换个吧。”安槐序想了想,“我和他们一样。” 陈正顺着安槐序的目光,看到站在一侧唠嗑观望的群演,又瞧瞧安槐序,皮肤细白,粉唇如蕊,杏眼黑白分明,长身玉立,搁在人群中十足十吸睛。 陈正腹诽:哪里一样,这颜值跑龙套,网上的人只怕会喷他们暴殄天物。 “我不用出场费的。” “······”陈正嘴角扯了扯,“您说了算。” 安槐序最终定了个路人的角色,纯粹的主角背景板,工作人员带着安槐序进更衣室换戏服,连妆都不用化,直接进了片场。 陆林钟站在遮阳伞下,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目光始终停留在安槐序身上,她觉得还不够,拿出手机,远远对着安槐序拍了很多张照片。 “陈导,演员表会列群演的名字吗?” 陈正眉毛突地一跳,“······您是想?” “我要加个名字。” “······”陈正不敢开口拒绝,也不好直接答应。 “这个要求过分吗?”陆林钟脸色沉了几分,“陈导,你往剧组里塞人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别人同样也很为难?” 陈正骇然,脸上有些尴尬。 “剧组资金不到位的风声,最先是从你手下的人嘴里传出去的吧。” 陈正硬着头皮解释:“有几个工作人员喝多了乱讲话。” “这种人还留在身边做什么呢?等着他们把您的底全给抖出来?”陆林钟面带笑意,眼里的凌厉毫不遮掩。 “陆总说的是。”陈正表情讪讪,点头如捣蒜。 一场戏很快结束,场上的群演都散开,安槐序迈开步子,笑着朝陆林钟走过来。 陆林钟温和地笑了笑,阳光斜照进她明媚的眼眸里,就此驻足停留。 陈正还想上前讨好,陆林钟冲他摆摆手:“不用跟着了。” 陈正端着茶水,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天气不热,戏服叠了好几层,穿在身上又厚又重,安槐序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她的皮肤本就细腻白皙,看起来像是一块奶白色的雪糕上沾染了几滴水珠。 陆林钟伸手接过安槐序手里的道具,贴心地用纸巾帮安槐序擦掉额前的汗。 留在原地的项目组人员响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还夹杂着轻轻几声磕糖后的激动尖叫。 陈正瞅着陆林钟和安槐序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拍了拍脑门,走向项目组的人:“那位安小姐真是你们陆总的秘书吗?” “陈导,那是我们的老板娘。”项目组一个年轻女孩插了句嘴,脸上挂着姨母笑。 陈正:“???” 投资方来片场演戏??? “拍戏好玩吗?”陆林钟凝眸看她,眼神温柔。 安槐序认真想了想:“还行吧。” “还以为你对拍戏感兴趣呢。” “我感兴趣的话,你是不是要砸钱捧我出道?”安槐序腆着脸,神情期盼地望着陆林钟。 陆林钟顺势点了点她的额心,颔首道:“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我逗你玩的。”安槐序看着陆林钟认真的表情,忍不住凑到她唇边轻啜了一小口。 -- 第262页 陆林钟警惕地往旁边看了一圈,脸颊染上淡淡的绯意,略带羞赧地低下头。 安槐序看得心砰砰直跳,牵着陆林钟的手进了一间无人的休息室,轻车熟路地解开陆林钟风衣腰带,将人抵在墙上,小心地用手垫在陆林钟的脑后,声音沙沙的:“陆总,他们肯定猜不到他们的投资方爸爸是被压在下面的。” 安槐序仰头吻上陆林钟唇,响起唇与舌碰撞的乐曲,吻毕,她舔了舔陆林钟的唇角,笑道:“陆总,留个联系方式?” “嗯?” “今晚我们偷情。” 一只手像条小鱼儿从大衣的缝隙里滑上陆林钟的腰线。 “小序,别在这里闹······” 安槐序没听她的话,欺身吻了上来,指尖还挑开了陆林钟衬衫的纽扣。 喘息的间隙,她道:“陆总,我可是你的秘书啊。” “······” 休息室外人来人往,随时可能会有人推门而入,亲密相对的两个人更觉刺激,心跳的速度越发紧快。 陆林钟腿一软,身体的重量依托在安槐序身上,吻得纵情。 “秦老师,微微,上午不拍了吗?”休息室外响起说话声。 “嗯,中午要和投资方吃饭。” 有人来了······ 安槐序和陆林钟对视一眼,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 安槐序手忙脚乱地给陆林钟扣纽扣,发型凌乱,口红被她亲出来一个小缺缺,就这么被人看见,陆林钟和秘书不清不楚的事情就要传遍剧组了。陆林钟虽然不是娱乐圈的艺人,好歹也是投资人,说出去不好听。 “唐助理,你在外面等,我有事要单独和她说。” 来人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边,安槐序眼疾手快拉着陆林钟躲进更衣帘后面,屏息凝神拥着陆林钟,不大的空间站了两个人有些拥挤,陆林钟松开安槐序的手,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补了下妆。 “咯吱”一声,门被人推开。 脚步声密而不乱。 “微微,你在生我的气吗?”是秦时的声音。 “没有。”答话的人音节干脆,不带情绪。 “你吃醋了是不是?” 安槐序偷偷摸摸探出一点脑袋,扒拉着帘子悄悄张望。 秦时穿着白色戏服在另一个演员旁边坐下,安槐序不止一次见过秦时,上次在电梯里见到秦时戴了口罩,包裹得严严实实,秦时本人比镜头里更漂亮,更有气质,宛若庭前修竹,一举一动都有暗香幽浮。 安槐序看眼秦时又看眼陆林钟,确实是不相伯仲的美貌,只是爱人滤镜下,她还是觉得陆林钟更好看。 坐在秦时一旁的女演员是电影的另一主演,林见微。 一身浅蓝色的纱质男装长袍,眉目间自有一缕清俏的英气,鼻子线条自然,侧影清逸,神色冷然。 她没有理会秦时,兀自坐下卸妆。 安槐序睁圆了眼睛,扭头冲陆林钟比嘴型:有戏看! 陆林钟揪了揪安槐序的领子,示意她别看了。 安槐序朝后挥了挥手,把帘子扒拉得更大了些。 秦时忽然站起来欺身勾住林见微的下巴,柔和的光线从窗子一侧透入室内,落满了悬挂在一侧的衣物,徐徐地在两人身上铺开,蓝白两道影子,宛若皓月皎云溶了天幕。 两人亲吻的深入,唇舌纠缠的声音在逼仄的休息室内越发清晰。 安槐序看得目瞪口呆,脑补了小说里的种种,转身对陆林钟比嘴型:动作片! 陆林钟把安槐序拉入怀中,捂住她的眼睛,用气音说:“别看了”。 “秦老师,你松手······”林见微挣了挣。 “我不。”秦时的声线特别,略有磁性,听起来禁欲又深情,“林见微,你不敢承认吗?” 林见微没有说话。 “嗯?” “承认有那么难——唔”秦时被反压在墙上一侧,两个人的呼吸声紧密相缠,亲吻的动作也愈加激越。 画面太过养眼,安槐序还不死心地扒着帘子,透过陆林钟的指缝看得满眼的烟花,内心咆哮:三级片!!! 秦时薄唇微张,发出一声低吟,喘息声像极了烟蒂落在□□引子上,隐忍蛰伏的醋意和占有欲喷薄而出。 一道白色的人影朝这边晃过来,林见微托着秦时细白的玉颈,疯狂地抢兵掠地,被掠夺了呼吸的人发出一声低吟。 安槐序和陆林钟面面相觑,心如擂鼓,她们该不会是要进来吧?! 安槐序往后将陆林钟往后挡了挡,紧贴更衣室内壁。 更衣帘上多了个人影。 “!!!”安槐序眼疾手快,从后面接住了被推进更衣室的人。 一时间,安槐序扶住秦时,陆林钟搂着安槐序。 “???”秦时慌乱地回过头,胶着在原地。 帘子沿着轨道滑开,四个人的视线碰了个正着,安槐序松开秦时,尴尬地站在陆林钟身旁,秦时和林见微到底是演员,轻咳了声便恢复如常。 空气安静得诡异,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还是陆林钟先挑唇道:“好巧啊,秦小姐。” “巧?”秦时嘴角起了一点冷淡的弧度,与陆林钟淡淡对峙,“投资方老板带着秘书逛演员的更衣室?” 陆林钟的笑意凝在嘴角,冷冷地扫了一眼秦时身旁的林见微,平静无波的眸子里升起一丝森然的冷意。 -- 第263页 林见微蜷紧了手指,脸色骤然灰白。 秦时蹙眉,下意识将林见微挡在身后,她和林见微的事情被陆林钟撞破,她有与陆林钟对峙的底气,可是林见微呢? 秦时宽大的戏服下,指尖握得发白,挽起一抹公式化的笑容:“陆总是走错路了吗?” 陆林钟微微一哂,听出了对方让步的意思,可她不想这么快就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 安槐序看了看陆林钟脸色,轻拽陆林钟衣角,尴尬地冲两人解释,“对对对,我们走错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四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大门。 门外的小助理朝里面喊道:“秦老师,齐姐说剧组已经安排好请投资方吃饭的地方了,她让您卸了妆之后换好她给您挑的衣服。” “知道了。”秦时淡淡回应。 “那——我们先不打搅两位了?”说完,安槐序拉着陆林钟迈步走向大门。 陆林钟走到门口,扭头妩媚风情地冲秦时一笑,眼风一斜如绿柳拂波般扫过了林见微,语气暧昧不明道:“秦小姐,你又有把柄抓在我手里了哦。” 秦时脸色白了白,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陆林钟牵着安槐序,打开了房间门。 “秦······呃陆总?!”门口模样清秀的小助理,一脸惊恐,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你好啊。”虽然遇到了大乌龙,但陆林钟心情不错,笑逐颜开地冲小助理打了个招呼,小助理朝陆林钟和安槐序鞠了个躬小跑开了。 九十度鞠躬??? 安槐序看着小助理逃跑的背影,忍不住感叹资本力量的强大。 “走了,大家都在等我们吃饭。”陆林钟停下步子等落在身后的安槐序。 安槐序快步跟上去,脸上是大写的八卦二字,“你从前握着秦影后的把柄?” “是什么大料吗?说来听听,我想吃瓜” “都说是把柄了,怎么能让人人都知道?” “陆总这么小气吗?” “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大料没有瓜吃,只是帮她个小忙而已。安秘书,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影视城远离城市,没有中心商业区那么发达便利,只是各大剧组总是一连几个月驻扎在影视城里,吃喝玩乐都是刚需,形成了影视城独有的商圈。 剧组订的酒店包间很大,大圆桌,一半是陆林钟带过来的项目组的人,一半是剧组的导演和主演,按规矩客方最高位坐主位,其余人插空落座。 陆林钟坐到一席主位上,安槐序本着秘书原则主动拉开末座的椅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规矩坐好。 包厢里已经坐了几个演员和项目组的人谈笑暧昧,安槐序好奇地看了两眼,收回目光。 几个西装革履的剧组人员在安槐序身旁坐下,开始客套寒暄,安槐序笑着应答,陆林钟忍不住皱眉。她朝自己右手边邻座扬了扬下巴,目光柔和地落在安槐序身上,温声道:“过来坐。” “陆总,我坐这里就好了。”安槐序冲陆林钟挤挤眼睛,给她递信号,我是你秘书,秘书怎么能坐主位? “那~”陆林钟笑了笑,“安秘书,过来坐。” 安槐序:“······” 包间里安静下来,几十个人齐刷刷盯着安槐序,目光有几分暧昧。 气氛凝滞间,坐在次位上的陈正当即站出来打圆场:“安秘书坐在这里怎么帮陆总挡酒呢?快坐过去,坐过去。” 陆林钟淡淡一笑:“看来陈导有所准备啊。” 安槐序本来还在犹豫,听见陈正的话,迈步走到陆林钟身旁坐下。 安静的包间里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热闹,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落座。 安槐序坐在陆林钟身旁,“陆总,您渴吗?” 话音刚落,陈正就把茶壶旋转到安槐序手边的位置。 安槐序:“······” 陆林钟不动声色扬了扬唇:“安秘书帮我倒杯水吧。” 一列服务员从门口走进来,准备给酒席上的人斟酒,安槐序下意识伸手挡了挡陆林钟的杯口,服务员很有眼力见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其余人也纷纷抬头看她。 安槐序:“······” “嗨······”安槐序尴尬地笑笑,强找了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我们陆总,中午吃饭不喝酒。” 陆林钟压下了笑意,声音清润,与她的安秘书一唱一和:“嗯,是老规矩了。” 陈正打了个手势,“怪我们没考虑周全,陆总工作繁忙,不便饮酒,那我先替陆总喝一杯,大家尽管尽兴。” 陆林钟淡淡一哂,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安槐序沉眸盯着陈正,眸光微冷。 致天来人这么多,再怎么着都轮不到陈正替陆林钟喝这杯开席的酒,当她这个秘书是摆设?当项目组的人都不存在? 安槐序指尖摩挲着杯口上缘,顺势开口道:“既然是陈导替我们陆总喝,一杯怎么够?” 她侧头看向陆林钟,陆林钟隐隐弯了弯嘴角,点头。 陈正握着杯子,笑容凝在嘴角:“······” “是啊,陈导一向是长袖善舞,千杯不醉。”开口帮腔的竟是秦时。 秦时从走进包间起便一直坐在位子上默不作声,安槐序只当她是高冷,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花瓶,可在娱乐圈里混到这个位置上的又怎么会简单。 -- 第264页 秦时含笑,目光扫过了陆林钟,声音平和,带了些许圆滑的余韵:“再怎么也该三杯吧。” 陆林钟支着下颌,置身事外看桌上的好戏。 “陈导,来来来,满上满上。”旁边不断有人附和起哄,又往陈正的杯子里添酒。 安槐序心里暗爽,满意地端起了茶杯。 陈正配合地挤出一点尬笑:“好好好,我喝!” 第三杯酒下肚,陈正把杯子倒过来,“我干了,大家随意。” 安槐序的得意被陆林钟悉数看在眼里,她抿了一口茶,仍没有提筷。 “陆总,刚才是我冒犯,望您海涵。”秦时举杯,秀长的手指托住杯腹,里面暗红色的酒液晃荡,姿态优雅谦谨。 陆林钟笑了笑,她认识秦时已有半年,即便她身为投资方,秦时始终不巴结不奉承甚至对她避之不及,亲自给她敬酒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这一杯—— 杯盏之中,一道幽邃的目光朝她们看过来,恰好被陆林钟捕捉到,正是林见微。 陆林钟还在考虑要不要顺着秦时的台阶下,秦时把酒杯往安槐序身旁挪了挪。 安槐序看眼秦时,秦时看穿她想灌陈正,故意将酒敬到她面前,秦时这样讨好她,应是想让陆林钟放她们一马,让她和陆林钟主动守口如瓶,休息室的事就此翻篇。要不要给秦时这个面子呢?她又看眼陈正,对方满面红光,推杯换盏,乐在其中,仿佛刚才三杯酒下去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前奏。 更衣室是她随便进的,没理在前。秦时已经在讨好了,就给她这个面子,但这个陈正就不能便宜他了。 “秦小姐这杯酒我们陆总拒绝了可就太可惜了。”安槐序扬了扬下巴,“陈导,您说是不是?” 陈正刚放下的杯子又举起来:“是是是。” 安槐序暗暗瞅眼陈正的杯子,又道:“陈导今天有意替我们陆总喝,我们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秦时的酒敬向了陈正,陈正半推半就,不喝也得喝,还有人起哄让陈正三杯抵一杯。 “聪明。”陆林钟笑意渐深,不由感叹。 安槐序掩唇,体贴地给陆林钟夹菜:“陆总,您以后应酬要不要考虑都把我带上?” 陆林钟笑笑,提筷,挑起一点鱼肉放在口中抿了抿。 在座的各位都是人精,揣度安槐序想给陈正灌酒的心思,纷纷学秦时的套路,借着向陆林钟敬酒的机会把陈正灌了个烂醉。 “我今天表现得怎么样?”安槐序桌下的手滑入了陆林钟的指缝,用力地握了握。“你以后去应酬可以考虑带着我,保证让你一滴酒都喝不到。” 陆林钟眼神微漾,回握住安槐序的手,配合道:“那我考虑一下。” 她提筷夹了安槐序喜欢的番茄雪鲇,准备放入安槐序碗里。 安槐序迅速挪开了餐具,抬头看桌上的人,:“陆总,我是你秘书。” 陆林钟动作顿了顿,把菜放入自己的碗里,欲言又止:“······” “怎么了?”安槐序不解地看着她。 “其实,他们都知道了。”陆林钟眸光扫过周围。 安槐序惊讶地看着一桌子的演艺界精英,嘴角抖了抖:“所以他们都在看我演?” “是陪你演。”陆林钟耸肩,“谁让你是老板娘呢。” 第102章 酒过三巡后,陆林钟带着安槐序先走了。 回到家, 安槐序的霸总和秘书戏瘾还没演够, 最后拉着陆林钟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才作罢。 后半夜,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攸而亮起来。陆林钟一向浅眠, 拿着手机轻步离开卧室。 “许总?”陆林钟身上疲倦,还带着少许睡意, 声音听起来不如白天那么清明。 “陆副总, 本来答允你的假期要提前结束了。”许终玄语气沉郁,给人一种窒息的压抑。 陆林钟不安地皱眉,“出什么事了?” “我父母, 病故了。” 陆林钟惊在原地,阵阵冷意从地板传到她的身上。她张了张嘴, 安慰的话语被堵在喉咙里。 “希望你和小序早些回来······”许终玄言语寥寥, 声音颓然。 电话挂断后,陆林钟端起桌上的冷水, 喝了满满一杯, 平复下心绪后打开手机, 订好最早回津城的航班。 陆林钟走回床边,眼前是安槐序沉静的睡容, 双眸轻阖,两瓣粉嫩的薄唇微张, 好像做了让人不安的梦,发出低低的一声嘤咛。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才能把这个噩耗带来的伤害力降到最低。 安槐序似有所感地睁开眼, 朦朦胧胧中伸手抱住陆林钟:“你刚才出去干嘛了?接电话?” “嗯。”陆林钟伸手轻抚她柔软的头发,语气凝重。 “谁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 陆林钟停下手上的动作,眼里泛起不忍:“许总。” “许终玄?” 陆林钟坐到床侧,托着安槐序的两肩,忍着悲痛道:“小序,许董和夫人过世了······” 安槐序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林钟,久久没说出一句话。 “我已经买好了机票,五点四十五飞津城,现在得准备出发了,行李不用忙着带。” “怎么会?”安槐序喃喃。上次许终玄说起父母还在国外生活得不错,怎么会这么突然?她对上陆林钟的目光,期盼找到一点其他的可能,可陆林钟怎么可能会用这种事和她开玩笑。 -- 第265页 “小序,我们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吧。”陆林钟拥住安槐序,帮她穿好衣服,拿上证件,直接去了机场。 一路上,安槐序异常沉默。 飞机起飞时,安槐序手挡住脸颊枕在陆林钟腿上,陆林钟轻轻抚摸着安槐序的头,腿间传来湿热,她低头,看到了安槐序指缝里流出来的眼泪,一颗一颗,像碎掉的钻石。 抵达津城后,陆林钟带着安槐序赶往了丰山医院,被告知人已经送往殡仪馆。 许终玄的母亲生前喜欢西子山,葬礼地点定在西子山殡仪馆,距离榆园不远。 她们赶往殡仪馆,在大门口见到了许终玄,除却微红的眼眶和被津城的晨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之外,看起来仍旧冰冷矜贵的完美模样。 丧仪礼节十分繁琐,陆林钟着手帮许终玄料理一应事务。安槐序陪许终玄坐在大堂里的长椅上,她再三追问才知道许终玄委托她查案子时骗了她,八年前那场车祸后,许终玄的父母再也没有醒来过,一直靠着呼吸机和输液维持生命,这么多年,许终玄对当年的事只字未提。 安槐序眼眶微红,心疼又愧疚。 一连两天,来吊唁的人不少。奇怪的是,身为许终玄的妻子孟秋却一直没有在葬礼上露过面。安槐序给孟秋拨过很多个电话,对方的手机都是关机。 葬礼第二天晚上,殡仪馆里举行最后的遗体告别仪式。仪式开始在即,重要的亲友都陆陆续续到场,孟秋仍旧没有出现。 许终拖着疲惫的身子勉强应对丧仪上的重重人情。 安槐序心里焦急,想上前去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作为许终玄最亲近的人,孟秋怎么可以······” “等等。”陆林钟拉住安槐序。 “不能再等了。如果她们因为闹别扭孟秋不愿意来,那她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陆林钟松开手,跟着安槐序走到许终玄身旁。许终玄外套里的手机震了震,安槐序伸长脖子也没看清楚来电人。 许终玄背过身,握着手机贴近耳侧,过了几秒,竟无力地踉跄了几步。 陆林钟眼疾手快,并步扶住了许终玄,“许总?你还好吗?” 安槐序焦急:“许终玄,你怎么了?” 许终玄的脸色白得吓人,一阵冷风拂过来,笼罩在黑衣下的身体咳得有些发颤,她声音嘶哑:“没事。” 丧仪的一切程序已经就位,遗体告别仪式很快就要开始,许终玄手指微蜷,抵在唇边咳了咳:“孟秋,在医院里。” “医院?”陆林钟和安槐序愕然,面面相觑。 安槐序想再追问,许终玄已经走向了礼堂中央,葬礼的主持宣布遗体告别仪式开始。 所有人衣着色调沉沉,静默有序地站在遗像前。安家与许家是世交,安诚言和蒋慕站在左侧,而右侧家属列里,只有许终玄一个人。 宣读讣告后,哀曲奏响,安槐序凝神看着两张遗像,心里涌起许多遗憾。幼时父母忙绿,她跟在许终玄母亲身边的时间多过蒋慕,她把他们当做亲人,可是还未尽过孝道,他们却已经走了。 只是唯一庆幸的是,她努力地为他们讨到了七年前那笔债,如果再晚一点······她都觉得自己无颜站在这里。 安槐序侧头看向正在致哀的安诚言和蒋慕,两人都已年过半百,乌发含霜。 吊唁过后,安槐序交代陆林钟照顾好许终玄,主动提出要送父母回家,蒋慕往大堂里看了一眼,陆林钟拿着纸笔,熟稔地与馆方对接工作。 安槐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心里期待着蒋慕会说些什么。 蒋慕只是淡淡道:“走吧。” 安槐序看向安诚言,希望他能发话点头,让自己带陆林钟回家,认可陆林钟。 安诚言瞅了瞅蒋慕,缓缓地摇了摇头。 安槐序一颗心沉到水底,走到车前给蒋慕开门。 一路上,蒋慕沉默地看着车窗外。 “林家的事确实让人想不到。”安诚言先发话了,感叹之余还有点低头的意味。 安槐序和蒋慕在后视镜中对视了一眼。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事?”蒋慕开口。 安槐序知道这个“她”说的是陆林钟。 她不明白蒋慕为什么要这么问,难道妈妈心里认为陆林钟打压林氏集团,挖出陈年旧事,只是处心积虑地想得到他们的认可?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蒋慕哂笑,看来的确是早就知道了。 “如果我和她什么都没做,你和爸爸还是会觉得我选错了。” 蒋慕脸色又淡了几分,眼底尽显疲惫,“虽然林于斯不值得托付终身,林家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你也总把我和你爸爸想成另一个样。你总为她辩解,她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可你却从不相信我说的,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安槐序握紧方向盘,高低不平的纹路印在掌心里。 安诚言握住了蒋慕的手:“不说这些了。” 一路上,安槐序与蒋慕不再说话,车停在楼前,蒋慕沉着脸下车。 安诚言回过头问:“回家住吗?” 安槐序看着蒋慕的背影,转过头对安诚言说:“要回家也应该我和她一起回来。” 蒋慕脚下步子顿了顿,随即加快了步伐。 -- 第266页 安诚言无奈地笑了笑,冲安槐序挥了挥手:“开车小心。” 安槐序双手搭在方向盘上,额心抵着手背,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心情冷郁得一如乍暖还寒的天气。陆林钟还在殡仪馆,她匆匆驱车返回。 来吊唁的人大多已经离开,剩几个工作人员还在忙碌。 陆林钟从上海回来后几乎没有闭过眼,葬礼的诸多事宜,都是她一一把关,许终玄公司里撂开的担子也全都被她接过来。 长发被夜风微乱,脸色也有些苍白,陆林钟还在有条不紊地与殡仪馆方进行交涉。 “六六,你累不累?要休息一会儿吗?”安槐序朝陆林钟走过去。 陆林钟和工作人员打了声招呼,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还好,以前加班的时候也常熬夜。” 安槐序抬手帮陆林钟系好大衣腰带,拂顺头发,温声道:“我刚刚送爸妈回家了。” 陆林钟目光软了软,“叔叔阿姨他们心里一定不好受,或许你应该留在家里住几天,多陪陪他们。” 安槐序脸色微变,语气不似刚才柔软,“要回去也是我们一起回去。” 闻言,陆林钟表情微微一滞。 安槐序忙解释:“我刚才没和爸妈吵架,我知道你希望我尽可能理解他们,我在努力,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让爸妈点头的。” 短短数月之内,她经历了太多的事,为了得到蒋慕和安诚言的肯定,她和陆林钟已经把能做的、该做的全都做了。 可当她看见许终玄失去至亲时的悲痛,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她明白,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哀哀父母,生我劳瘁。父母渐白的两鬓,不再年轻的容颜,她最该做的是珍惜和体谅。 “嗯,我相信你。”陆林钟卸下一身的疲惫,安心地靠在女孩怀里。 疏冷的北风裹夹着细雨冷冷地刮在两个人的脸上,安槐序伸手搂住了陆林钟,眼里仿佛有一汪澄澈的湖水在漾曳,眉目间的温柔和暖意足以化开三冬的寒风与霜雪。 葬礼已经结束,留下了诸多扫尾工作,陆林钟一个人忙不过来,安槐序跟着忙里忙外。忙完扫尾的事后,两人想抽空去医院看孟秋,却被许终玄一句话回绝了。 安槐序陪着陆林钟回家休息,守在床边看着陆林钟睡着,才离开卧室。 安槐序陷在沙发里越想越觉得奇怪,一连两天,她们不仅没得到孟秋的消息,后来连许终玄也联系不上了。她上楼看眼虚掩的卧室门后,拿好车钥匙去了榆园。 榆园从以前的度假休闲山庄变成了私宅后,她和陆林钟便很少过来了,整片园子空旷,鲜有人气,安槐序远远看见伫立其中的高楼,她和陆林钟的第一晚就是在······ 安槐序脸上一烫,眼底的目光柔软下来。 车停在秋暝山居不远处,安槐序叩响了门,没见到许终玄,只见到许家请了多年护工的楚阿姨,追问下,她得知——孟秋竟然割腕了。 震惊之余,安槐序问楚阿姨要了医院的具体地址,驱车回到澜庭名墅。 安槐序心绪难安地躺在在客厅沙发上,睁眼细想,她和陆林钟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许终玄和孟秋的感情为什么变得如此支离破碎?所有的不快和不幸都应随着林肇和林于斯入狱伏法留在过去,可许终玄为什么却一而再地失去了身边的人?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咔哒”卧室门锁被人从里面拉开,安槐序看着楼上的人:“醒了?” “嗯,天都已经亮了。” 安槐序这才反应过来,一夜已经过去了。 她舔了舔唇,沉声道:“孟秋她,她割腕了。” 陆林钟愣了几秒,无瑕想其中发生过什么,跟着安槐序一起去了医院。 白墙,白大褂,白色的床单,目光所及之处总是一片白,即便是在最炎热的季节,医院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冰冷可惧的。 情况远比她们想的糟糕,孟秋割腕后失血过多,虽然被抢救回来却迟迟没有转醒,许终玄因为忧思过度,晕倒在孟秋的病床前。 原本鲜活有力的生命在短期内竟然变成了躺在病床上脆弱的病躯。 陆林钟在医院空旷的走道里静坐了一会儿。安槐序拎着买好的早餐回来,被陆林钟拦在病房外。 “怎么样了?”安槐序压低声音,悄悄看眼病房。 “许总已经醒了。” “那你问了许终玄没有?孟秋她为什么——” 陆林钟叹了口气,沉声道:“孟秋想离开许总。” 她在操备葬礼时就有所怀疑,和孟秋认识多年,印象中孟秋温和解意,体贴慧黠,如果不是不得已的原因,怎么会缺席这样重要的场合?如果不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又何至要自杀? 从前她就觉得孟秋对许终玄太过深情,爱成了执念,得到了又因之自伤,不如放下来得痛快。如今孟秋想要放下过去,而许终玄却一昧强留,不愿放下,才把孟秋逼上了绝路。 这几个月她不知道许终玄和孟秋发生了什么,可她们的感情原本就是破镜,现在已经碎成了渣,又何必再强求? “不可能。”手里的食品袋被安槐序攥紧,发出响声。 “她们那么好。” 陆林钟不说话。 安槐序笃定道:“这不会是孟秋做傻事的原因的,孟秋那么喜欢许终玄。” -- 第267页 “是许总刚才亲口对我说的。”陆林钟握住安槐序的手,“小序,事情已经发生了,这其中的原因如她们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无从得知,也帮不了她们,但是我想——她们放过对方更加合适。” “你说什么?放过?”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双方都感到痛苦,又何必紧抓着不放手呢?你和孟秋曾是同学,你了解她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走不下去了,她会用这么决绝的方式来表态吗?她都已经这样,许总又何必紧抓着不放手?” 安槐序回望着陆林钟,眼里凝起诸多复杂的情绪。“你怎么可以只看到孟秋的难过,我们作为朋友不是应该帮着想办法解决她们之间的矛盾吗?为什么你只希望许终玄放开孟秋?” “小序,她们之间的矛盾也许不是我们外人想想办法就能解决的,也不是所有的矛盾都有解决的办法。我并不只是希望许总放手······” “你不了解许终玄!” “我确实不了解她。”陆林钟冷道。 陆林钟松开安槐序的手,心烦意乱地理了理垂散的长发,再说下去,连她们也要闹出不愉快。 “许终玄一个人承担的东西够多了,在这个世界上许终玄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你还要让她去承受失去孟秋的痛苦,你不觉得这对她太残忍,太不近人情了吗?许终玄失去了孟秋,她会活不下去的。” “你说我不近人情?明明是你在感情用事。感情的事本就不能强求,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要抱着执念过完剩下的日子吗?难道执念是爱吗?” 安槐序激动地站起来,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声音变得颤抖:“是啊!我没有你那么冷静理智成熟,我就是会抱着执念过完剩下的日子。” “你!”陆林钟抬手按着额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里陡然凝起一层疲惫。她不愿再多说,拿好自己的东西直接离开了医院。 初春的晴日没有给人半分暖意,易子曰双手揣兜,站在陆林钟的车前,无所事事地踢马路牙子。她在门口等了一上午,两腿冻得发麻,终于看见陆林钟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易子曰顶着迎面而来的低气压,走上前去小声问:“她,还好吗?” 陆林钟脸色淡了几分,安槐序心里仿佛只装着许终玄,面前这位也是。 “你觉得呢?”陆林钟反问。 易子曰薄唇抿成一条线,不安地看眼医院大楼,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许终玄父母病故的消息她早已得知,这几天她屡屡走到殡仪馆外,却不知该以何种身份进去吊唁。 陆林钟情绪渐渐平复。是她不对,把自己与安槐序闹别扭后的不快发泄到了易子曰身上。 “董事长和夫人过世后,许总操劳过度晕倒了。” 易子曰指尖用力地捏紧裤缝线,勉强转移她无处安放的紧张。 陆林钟眼尖地看到她的小动作,接着道:“目前她没有什么大碍,槐序在陪着。我要回公司加班,你要去看的话,我可以给你病房号。” “不,不用了吧。”易子曰摇头,“她还好就行,就行。” 陆林钟没有多言,坐进车里。 易子曰轻叩副驾驶座的窗户:“她病倒了,公司里的事都落在你身上?” 陆林钟颔首。 “要我帮忙吗?这方面我懂一点。” 陆林钟心里有了底。易子曰对许终玄那么上心,恐怕早就修习了如何管理公司。她没再推辞,领着人回到公司,拿出了一份临聘合同递到易子曰面前。 实习生的薪水,却是当牛做马的工作量,易子曰还是爽快地在合同上签字,眼底有笑。 陆林钟看穿没说穿,有的人明知结果,但还是放不下。 陆林钟想起安槐序在医院里的反应,隐隐觉得安槐序的话或许并没有那么不理智,她扪心自问,如果未来的生命里,没有安槐序······ 陆林钟收回思绪,勉强自己去看手头的材料。 一连三天,安槐序都留在医院照看许终玄和孟秋。自从两人发生了口角后,陆林钟便回公司加班,虽然每天便会去医院看望,但是见面后都各自保持距离,并无交流。 陆林钟平常的工作量本就够她忙得脚不着地了,现在再加一份许终玄的工作,短短几天,她越发消瘦了。 安槐序趁着陆林钟来看孟秋和许终玄,想开口说点什么化解两人之间的不快。只是陆林钟和许终玄都齐刷刷地盯着在场的她,眼神暗示:怎么还不走? 安槐序:“······” 安槐序长吁一口气,格外勉强地站到病房外,趴在门缝上听里面的动静。 陆林钟和许终玄说话的声音很小,她能听见的寥寥,大多都是工作上的事,安槐序听见许终玄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屏住呼吸,竖起了耳朵。 “嗒——”病房门被人拉开。 安槐序定了定神装作毫不在意,陆林钟站在她面前,唇角似有似无地弯了弯,好像在笑她。 安槐序挠头,舌头开始打结,不安地搓手:“我,你们聊完了?” “嗯。”陆林钟很快恢复了一脸淡然的表情,掩饰眼底的盼望。 安槐序又问道:“吃饭了吗?” 陆林钟低头看眼腕表,“才三点半。” “······”安槐序尴尬地笑笑,“那你一会儿加了班要按时吃晚饭。” -- 第268页 “嗯,我走了。” 安槐序讷讷地看着她,薄唇抿成一条线。几度欲开口说些什么。 陆林钟拿好手里的包,皱了皱眉,放慢了步子从她面前经过,也没有等到安槐序开口说我送你回公司吧。 陆林钟掩唇,微咳了咳,心里郁郁。 安槐序在门口坐了十来分钟,回到病房。 许终玄惊异她还在这里,温声问:“你没送陆副总回去吗?” 安槐序掩去脸上的尴尬,嘴硬道:“她自己可以回去。” “她好像有些感冒了。”许终玄眸光深深,话音刚落,安槐序抄起钥匙就离开了病房。 陆林钟回到公司,头有些昏沉,咳嗽的症状比之前重了些。近来天气不好,工作上的事让她忙得连轴转,人消瘦了抵抗力也随着下降了。 “陆副总,您没事吧?”白婧体贴地帮她倒了热水,“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有点小感冒。”陆林钟清了清嗓子,也担心影响到公司其他同事,于是让白婧去附近药房买些感冒药。 她趴在办公桌上睡了一会儿,敲门声应声响起。 这么快? 陆林钟惊异之余,有礼地回应外面的人:“请进。” 安槐序拎着一包药走进来搁在陆林钟桌上。 陆林钟来不及反应,对方的手就覆在她的额头上。 “你发烧了知道么?”安槐序语气不好,脸色格外黑。 安槐序这是来跟她发脾气的吗。 陆林钟皱了皱眉,拢紧身上的衣服,平淡道:“我让秘书买药了。” 桌上这一大包药被陆林钟无视了,安槐序心里莫名窝火,大声道:“你生我的气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我冷静理智成熟,为什么要生你的气?”陆林钟气结,掩唇咳起来。 安槐序记起了那天气急时对陆林钟说的话,一时无措。 安槐序把桌上的热水往陆林钟面前推了推,试图去牵她的手,陆林钟别扭地躲开,绷着脸端坐在椅子上,眼尾泛出浅浅的红。 安槐序心尖被狠狠一扎,之前还想着要补偿陆林钟从前从她这里领受的难过,她现在在做什么。 安槐序放软了语气,柔声道:“那天是我不好。” 安槐序解开了塑料袋,取出药仔细看说明书,选了伤寒感冒冲剂和退烧药,用热水冲泡好。 冲剂很烫,安槐序取了一只稍大的古董瓶子放上冷水,把杯子放入其中降温,时不时伸手碰杯子外围,感受温度。 没过几分钟,安槐序把药端到陆林钟面前,温声道:“可以喝了。” 陆林钟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眼里的目光柔和许多,辛苦的药香蹿入鼻腔,她下意识拒绝道:“我一会儿喝吧。” “现在喝。”语气不容拒绝。 “······”陆林钟无动于衷。 “陆副总是要我用嘴喂你吗?”安槐序欺身捏住她的下巴。 “砰!”一声,门口传来文件哗啦啦落地的声音,叶恒慌得满地找头,白婧一手拿着感冒药,也蹲下去帮他捡。 “叶秘书,你也太不小心了吧。”白婧憋着笑。 从前公司里的人误会许终玄和陆林钟的关系,叶恒算是八卦头子。在上海,陆林钟和安槐序的关系公之于众,但致天总公司里人基本都还蒙在鼓里。 “是啊,我也太不小心了吧。” 对话尬出天际。 叶恒把文件放在陆林钟的办公桌上,拿着行程表生硬地汇报今晚的工作安排,余光不停地往安槐序和陆林钟身上瞥。 陆林钟老老实实喝过药,温热的药流遍她的四肢百骸带来阵阵暖意。她放下杯子,瞥眼杵在面前的叶恒:“叶秘书,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啊。”叶恒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步伐紊乱地离开陆林钟的办公室。过了几秒,走廊上响起一声拼命克制又无法克制的土拨鼠尖叫:“啊。” 陆林钟揉了揉额角,安槐序关切问:“怎么了?头疼是不是?我帮你揉揉吧。” “嗯,好。” 安槐序温暖的指尖轻轻搭在她太阳穴两侧,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按压。 陆林钟拨了内线,让白婧把叶恒叫回来。 “陆总,您找我?”叶恒一张俊脸绷得板正,心里天人交战。 “你是不是打算往公司八卦群里传点什么?” “呃······没!” 陆林钟笑了笑,“你可别传成我换情人那种没边的鬼话,这是我老婆。” “???”叶恒石化,暗暗猛掐自己大腿,表情又恢复了正常,面带喜色道:“好!” 陆林钟轻舒一口气,懒懒揶揄道:“叶恒啊,我们公司的八卦大喇叭,不出十分钟全公司的人都会知道我结婚了。” 安槐序笑了笑。 和解的话也不必再说,她懂她已经不生气了。 第103章 一日日过去,孟秋的情况渐渐好转, 许终玄在医院半月面上休息调养实则陪老婆后, 终于回到了工作中。 孟秋转醒过来那天,安槐序迫不及待地给陆林钟打电话。这是近半年养成的习惯, 无论何事,她只想第一时间与陆林钟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 女人柔和的声音传来, 她看向窗外, 更觉万物简单,春光灿烂。 -- 第269页 三月的莺啼,四月如酥的雨, 五月初起的蛙声蝉鸣,时间在不经意间悄然流逝。 生活又并入寻常轨道, 新的家电和装饰品一件件摆入她们的小家, 阳台上的绿植全是她去花鸟市场一盆一盆精心挑选的,原本空荡的屋子变得充实而温馨。 她静立在门口, 望着眼前的一切, 顿觉生活尤其可爱。 年前她计划好装修完之后, 一定要挑个良辰吉时请许终玄和孟秋一起庆祝乔迁之喜,只是今年情况太过特殊, 能免的庆宴还是都免了。 安槐序搓着万年历,再过两天就是她的生日, 巧的是今年多了个闰四月,她早早和陆林钟说定了要过两个生日,一个属于她和她, 一个和家人朋友一起庆祝。 安槐序握紧了新居的大门钥匙,决定了就在生日这天,她想把准备好的礼物送给陆林钟,然后她们一起在这里住下,让她们屋里的灯光成为路人眼中万家灯火中的一盏。 陆林钟忙碌之余,腾出一天时间陪安槐序过生日。 前一晚,她轻吻安槐序的额头,问安槐序想要什么礼物。安槐序只说第二天的所有事情,都要由寿星做主。陆林钟虽然疑惑,便也任由安槐序安排。 生日当天,安槐序拉着陆林钟去商场超市采购新鲜的食材。 陆林钟以为安槐序只是想过个平淡的有生活气息的生日,没有多问。 近来,安槐序倒是比她忙碌得多,她们又有一段时间没有机会一起做饭吃了,但她们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为此发生争执。 或许一段好的感情就是这样,两个人相互扶持,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走过去,就再也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了。 返程时,安槐序开车,回家途中调转了个方向,驶入一个入住率不高的新小区。 陆林钟疑惑地看着她,安槐序下车给陆林钟拉开车门,眨眨眼睛神秘道:“给你准备了一点惊喜。” 她抬手轻刮了安槐序的鼻尖:“我都没有给你准备很特别的礼物,你还给我准备惊喜了。” 安槐序伸手帮陆林钟提过购物袋,直勾勾地看着陆林钟姣好的曲线,笑得有些坏:“最特别的礼物是你。” “嘁。”陆林钟嗤鼻,嘴角扬了扬。 “伸手。” 陆林钟不解,还是听安槐序的话伸出了手。一串钥匙落在她手心,上面有个红色的木牌,刻着平安喜乐。 “这是?” “你跟我来。” 陆林钟迈开步子,跟着安槐序走进电梯,直抵二十六楼。楼栋是一层四户的布局,平平无奇,并无特别。 安槐序在其中一扇大门前站定:“这里。” 陆林钟把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防盗门打开。 室内光线透亮,是阳光才有的暖黄色,柔和地铺在客厅浅米色的地摊上,茶几上透明的窄口瓶里插着一束红玫瑰,厨房做成半开放式,浅胡桃色的橱柜呼应了屋里的浅色调,房子面积不大,视觉上却很开阔疏朗。 陆林钟惊讶地回头,安槐序扬了扬脸:“满意吗?” 陆林钟嗔了她一眼,“这里······” “这里是我们的家。” 陆林钟重复安槐序的话:“我们的家?” 安槐序牵着陆林钟进屋,“我用自己挣到的钱买的,还贷了款。虽然它很小,也很普通,但里面每一个地方我都是揣测了你的心意自己设计的。” 陆林钟心里一软,环顾房子四周,沙发背景墙后面挂着几张她的照片,她平常少有留影的习惯,照片中的她也没有看着镜头,可能是安槐序偷拍的。 技术不错,没有把她拍丑。 背景墙一侧的前面做了嵌入式的大书柜,安槐序在里面摆满了书,她喜欢的诗集和小说都有。 “你平常闲下来喜欢看书,我给你弄了个独立的书房,客厅这里也做了书柜,这样我做饭给你吃时,一抬头就能看见你了。” 陆林钟走到阳台上,竟能远远看到致天的大楼。 “这里离致天不远,开车最多十分钟,你去上班我想你的时候,只要从这里望一眼就好了。 ” “我想如果有一天,父母还是不能接受你,我便从家里搬出来。” “现在我们有自己的家,你要是哪天觉得累了,不想去上班了,你也可以依靠我。你只需要每天在家里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能挣钱养活你,我前段时间投了简历,已经收到了好几个offer,工资虽然不高,上限还是比以前浑水摸鱼的工作要高,等我成为知名律师,我再给你买个更大的房子。” 温暖的阳光停在了陆林钟的眼底,她没有想到安槐序竟然偷偷安排了这样的礼物送给她,她从来没有开口对安槐序说过自己对家的热望,但安槐序懂她,也一直都在填补了她的缺憾。 南向的窗户和阳台,春日温暖的阳光,热气缭绕的厨房,灯光温暖的角落,还有她爱的人。 安槐序靠近她,低声问:“六六,你怎么不说话?你喜欢吗?” 陆林钟环着安槐序的脖子凑过去,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她。 既是喜欢,也是欢喜。 上午的暖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 陆林钟红唇微张,红润柔亮的舌尖和皓白如玉的贝齿相应得深浅相宜。她无意识地伸舌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唇上沾染了细细的水光,像被清水洗过的车厘子,芳香诱人。 -- 第270页 安槐序抬手拉上窗帘,把陆林钟抱到沙发上,喉结轻动,情不自禁地靠近她的唇:“我可以拆生日礼物了吗?” 安槐序迫不及待地吻上陆林钟的唇瓣,掠夺了对方的呼吸,陆林钟浅浅的嘤咛,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指尖微微用力,挑开了陆林钟的衣扣,曼妙的风景若隐若现,陆林钟的皮肤很白,肌肤透出的光泽让透过窗纱的阳光都有些黯然失色。 陆林钟点点头,舔了舔安槐序的耳垂,双手柔弱无骨地攀着她秀长的颈,轻声道:“生日快乐。” 安槐序轻咬了一口陆林钟的锁骨,低低的呼声从喉间不可控的滑出,有些微醺。 “对了,好久没看见你原来戴的那颗吊坠了。” 陆林钟倚在安槐序身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嗯”。 安槐序疑惑地看着她。 “专心一点。” 安槐序微妙地控制手上的力道,问她:“嗯?” 陆林钟忍不住用力咬了一口她的锁骨,语焉不详。 “嘶”安槐序皱眉,霸道地在陆林钟身上使坏,又折腾了两回。 陆林钟有些受不住,圈着她的脖子语气温软道:“嗯,没了就不戴了呀。何况” 她眸光温润,注视着安槐序,何况你已经在我身边了。 光线柔软的房子里,两个人温柔缠绵,仿佛把一生的时间都缩在了这个小空间里,只有她和她。 生日过后不久,孟秋和许终玄离婚的消息传来,事情虽来得突然,却是情理之中。孟秋回了上海,许终玄又如一年前的模样,机械地忙着工作的事。 过去的时光好像是前世。 转眼又是六月,安槐序过第二个生日那天,邀请蒋慕和安诚言一起过来吃饭,只是不巧,两位双双在外出差。 陆林钟在澜庭名墅给安槐序办了个生日趴,请了一群玩得还不错的朋友相互介绍认识。 陆林钟请了易子曰,说是要把易子曰介绍给许终玄认识。 安槐序知晓她心思,没有阻拦。 当天下午,易子曰以帮忙准备酒品点心的名义早早赶到了澜庭名墅给陆林钟帮忙,易子曰在想些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吹蜡烛许愿切蛋糕,年年生日年年过,只是今年有了爱她的人在身边,所以以前觉得甜得发腻的奶油蛋糕都变得格外好吃。 安槐序好不容易躲开众人的敬过来的酒,和陆林钟藏在屋后偷偷接吻。安槐序噙着陆林钟的薄唇,将人压在罗马柱上,吻得情难自禁,冷不防地对上了一个波澜不惊的视线。 许终玄:······ 安槐序僵了僵,松开陆林钟。她真不是故意要伤害离婚的女人。 许终玄脸色尴尬地背过身,陆林钟朝安槐序使了个眼色,安槐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朝许终玄走过去。 “终玄,我给你介绍一个同学。” 易子曰握着红酒杯僵在原地,竖着耳朵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安槐序继续道:“她和我们同一届的,但她是特招生,大一那年她才十五。你让我查的那件事,其实大部分都是她的功劳。” 易子曰指尖用力,脸上也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她希望自己转过头去的时候,能给许终玄一个好的印象,或许她们······ “她现在是津华的老师,还开了一家酒吧,你去过的,云顶花园,我记得你对那里的印象还不错,这不就觉得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同学一场,也是很难得的缘分······”安槐序顶着许终玄越来越平淡的脸色,要扯不下去了。 缘分? 许终玄疑惑地看了一眼安槐序,很快就猜出了安槐序的意思。她托着酒杯,转身要走,被安槐序伸手拉住。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朝另一个方向大喊了一声:“易同学,你过来一下!” 易子曰手里的杯子猛地晃了晃,人生在世二十几年,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怂过。 冷静,冷静。 就当自己转过身,面对的是书房里那些照片一样,冷静。 背着光,许终玄穿了一件白色的窄袖掐腰衬衫,领口处绣着一圈银线,腕表是OE的经典款,华雅庄重。 她的唇,她的眉,她的眼,她颈上的痣,她乌黑的长发,明明自己不曾拥有过,却又全部都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切。 徐徐的晚风拂来,吹动了许终玄的头发,再次提醒易子曰,眼前的,不是照片,而是有呼吸有温度的人。 一个人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再怎么收敛,心底的感情都会拼了命的往外冒,按下葫芦浮起瓢。 易子曰看向许终玄的那一瞬,许终玄也看向了她。 易子曰的指尖微微颤抖,原来她也可以有被许终玄注视的一天。 过去的几千个日夜里,她无数次从许终玄面前经过,可是许终玄眼里已经有了另一个人,看不到她。 过去的一个月里,她是致天的临聘人员,每天能远远看许终玄一眼,她就觉得十分满足。 她有好多的话想告诉许终玄,关于津华的,关于芝加哥的,关于酒吧的,关于自己的一切,只要许终玄愿意听,她就可以一直说下去。 如果许终玄能够给她机会的话······ 许终玄托着红酒杯,先一步朝她走过来,她胸膛里的心脏咚咚咚咚地跳动着,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 第271页 许终玄翩然一笑,嘴角挽起浅笑,那双宛若寒星碎玉的眼眸里淡淡的,凉凉的,没有一点情绪。 “你好,你是槐序说的那位易”许终玄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安槐序刚才也没有说。 易子曰朝许终玄伸出右手,“我叫易子曰。” 许终玄垂眸,手里的酒杯低了下来主动地碰了碰易子曰手里的香槟杯。 她说:“谢谢你,易老板。” 清冷孤傲的白苔香随着许终玄从她身侧经过,飘入易子曰的鼻腔。 她说谢谢你。 她压抑在心里八年的喜欢被许终玄一眼看穿,对方很礼貌,很婉转地拒绝了她。 谢谢你做的事,也是谢谢你对我的青睐,你我之间,应有的应该是商人之间的利益往来,而不是其他。 易子曰望着许终玄的背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幕,那天她也像今天一样难过。 那天下午,她在自己开的书店里匆匆忙忙地收拾课本准备去博学楼听课,跑出书店的一刹,远远看见许终玄和孟秋沿着开满白玉兰花的曲径小道走来。 她心跳怦然,囫囵把课本塞进单肩包里,躲进了书店后面的休息室。脑海里一闪一闪都是许终玄刚刚站在树下的模样,纷繁世界里的佼佼玉树哪里比得上许终玄一分一毫。 “我喜欢的主角像——你。”书店门口传来了悦耳的女声,说话的人不是许终玄。 “我说的是指气质,如果按照作者描述的外形,那应该更靠近近年来出道的一个明星。” 她暗暗握拳,休息室的磨砂玻璃上出现了两个人影,孟秋和许终玄走进小店里。 “你说这个小说火了以后会不会拍成影视作品?网络文学影视化是近年来的大潮呢。要是这样的话,我好希望主角是秦时来演。” “秦时,我们隔壁学校津城电影学院的那位,是正儿八经的青衣演员,不是流量明星哦。” 她扶住了灰白的墙壁,一时欣喜不已,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推开这扇门,走到许终玄面前说——我是《佞臣》的作者!太好了,你竟然在看我写的小说,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她已经握住了门把手,不顾一切地想走到许终玄身边。而后,她听见孟秋说:“你说那本书的主角会在一起吗?她们中间有隔阂,有不信任,她们将来能走到一起去吗?” “会。”许终玄说。 “那打个赌吧,我觉得她们不会。我输了,我给你我的初吻,你输了你的初吻给我。” 许终玄沉默了。她被隔在磨砂玻璃后面,可她还是清楚地看见属于许终玄的那道影子对着孟秋轻轻点头,回应了一个单音节:“嗯。” 她石化在原地,手慢慢松开门把。 她是真的羡慕,甚至嫉妒。 许终玄会希望赢这个赌吗?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许终玄有多喜欢孟秋,既然许终玄希望赢,她就帮许终玄一把吧。 只是,还没等她写完故事的结局,许终玄就出国了。 记忆回笼,许终玄已经消失在视线内,她紧紧地咬着舌尖,眼里灌满了眼泪,望着有些凄茫的夜色反复告诉自己,不要贱,不要贱。 从前没有被拒绝,她还可以抱有一丝希望,现在已经被拒绝了,那她就该放下了。 该结束了,从前她看似随性自由的生活,其实始终围绕着一个中心——许终玄。 真的该结束了。 她从前是个骄傲的人,以后也一定还是。 二楼的露台上立着两道瘦削的人影,陆林钟看着楼下,发出不可置信的喟叹:“易子曰居然只和许总说了一句话就被拒绝了?!” 安槐序嗔了她一眼,“你这说得可太像风凉话了。” “我明明说的是事实。”陆林钟秀眉轻蹙。 蹭蹭蹭的脚步声传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楼梯口。 易子曰眼眶微红:“学校临时有事,我先回去了。” 安槐序指了指楼下:“蛋糕还没切,是林钟亲手做的,尝一点吧?” “不了。”易子曰强扯出一个笑容,冲安槐序道:“生日快乐。” “哎······谢谢你。”安槐序有些恍惚,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转身离开了。 陆林钟伸手拉住了安槐序,“你留下陪客人吧,我出去看看她。” 陆林钟迈步跟着易子曰,走到小区的花园里,矮灌木丛和假山造景挡住了易子曰的身影。 撕心压抑的哭声从假山石后面传来,陆林钟顿住了脚步,不忍再打搅。 第二天,易子曰去公司找陆林钟,递交辞呈。 陆林钟大笔一挥,在辞职申请书上签下了同意。 “你还好吗?” “嗯。”易子曰嗓音沙沙的,陆林钟知趣地不再多问。 一连数周,易子曰神龙见首不见尾,没有活跃在社交圈,也没有联系过陆林钟和安槐序。 作者有话要说:陆林钟:易老板,我说了你没有我这样的运气。 易子曰:唉。 上章许终玄和孟秋决裂的原因,还有这章易子曰学生时代这事都在上一本书里写过,此处和主角无关就不再赘述了。有兴趣的好奇宝宝可以去看看《在夜而为烛》(69章开始)比较虐,慎入。 第104章 七月初,津城的天气热得让人心焦。 -- 第272页 陆林钟负责的致天影业第一部 影片《佞臣》已结束拍摄, 影片后期制作进行得很顺利, 只剩正式上映前宣传造势。 和光影业的新负责人邀陆林钟继续商洽后面的合作事宜,陆林钟不得已又要出差。 临行前夕, 陆林钟刻意去了趟云顶花园,约易子曰叙旧, 看她从漫长的单恋中走出来没有。 酒吧一如往常般热闹, 陆林钟从出现在酒吧大门开始,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她从前是这里的常客,架子鼓键盘玩得出彩, 认识她、仰慕她的人至今仍有不少。 陆林钟无心理会,越过人群, 直接走到吧台后。 酒保还是以前那位见了她就脸红的小年轻。 陆林钟冲他眨眨眼:“一杯枪炮玫瑰。” 酒保的脸又红了, 易子曰从吧台后面走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冲陆林钟道:“你这已婚妇女可积点德吧, 别出来祸祸年轻人。” 易子曰看起来心情不错, 调酒手法熟稔,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每天都有时间啊,就是易老板太忙了。” 易子曰闻言停了手里的动作, 目光黯淡。 她确实忙。为了逼自己放下,她找了无数事情填满时间。做课题, 写论文,带学生,坐急诊, 打理酒吧,一桩桩一件件,唯独不聚会不见朋友。 她害怕自己打开一个倾诉的口子,就再也收不回去往外倾倒的情绪。 人有时候会高估时间治愈伤痛的能力。有时候有的难过并不是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轻,而是人已经习惯了痛感,麻木了。 过去这么久,她还是会偶尔想起那个被她小心翼翼珍藏在心底的人。 “好了。”易子曰把调好的枪炮玫瑰推到陆林钟面前。 见她眼底黯然,陆林钟提议道:“你不喝点什么?” “我不喝。”易子曰冲陆林钟笑笑,变幻的射灯把她的空洞的眸子填满,看起来也同样熠熠生辉。 “最近有人在查你的消息和行踪。” “查我?”陆林钟放下酒杯,侧头沉思。 “嗯”易子曰小心地擦拭调酒杯,“找上了云顶花园,我把这单生意推了,但是能卖消息的不止我云顶花园,你多注意。” 陆林钟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抬眸冲易子曰打了个OK的手势。 夜风和煦,银白的月光如一坛清酿,静静地倾泄在南向的小阳台上。 屋内静雅的氛围灯斜照出两道人影,搭在沙发一侧的双腿细白修长,清风徐来,暗红色的裙摆微微撩动,让人心荡神驰。 女人褐色的长卷发随意挽起,额前落下纪律碎发,五官明丽,唇色柔淡。 雪白的足踩在深色樱桃木地板上,脚趾细白,脚跟圆润。两条长腿随着裙摆一盈一动欲说还休,若隐若现,像风中摇曳招展的红色玫瑰。 陆林钟走到安槐序身旁蹲下,轻轻靠在她肩上,语气绵绵:“你都收拾一晚上东西了。” “早知道你要出差,我应该晚一点入职,还能陪你。” 上个月,安槐序在津城一家小有名气的律所入职,位置在致天附近,两人每天一起上下班。陆林钟偶有加班时,她也留在律所学习,没了父母的权力庇护,所有事情从头学起,虽然繁琐,却也平淡充实。 “陆太太这么舍不得我?”陆林钟指尖攀上安槐序的锁骨,拂过之处留下一阵酥酥麻麻。 安槐序按住陆林钟的手,“东西还没收拾好。” 化妆品零零散散地堆放在茶几上,安槐序一样一样地给装进化妆包里,朝餐桌上努了努下巴,“牛奶不烫了。” 陆林钟皱眉,不情不愿地拿起杯子喝了两口,乳白色的液体缘着杯子内壁缓缓滑下,映得她的手越发秀白。 “不想喝了。” “必须喝。”安槐序一副没得商量的语气。陆林钟平常本就吃得清淡,还总挑食,加上前段时间工作忙,人又瘦了不少。 “好吧。”陆林钟吐了吐舌,皱着眉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 安槐序摇摇头,无奈道:“你像在喝鹤顶红。” “能让人发胖的液体在三十岁的女人眼里,那比鹤顶红还要毒。”陆林钟放下杯子,哀哀一叹倚在沙发上。 安槐序握着化妆瓶顿住,低声道:“你生日快到了。” 陆林钟靠着沙发懒懒翻了个身,假装没有听见。 三十岁和三十一岁听起来差别挺大的。过了这个生日,她可以约等于大家口中所说的“三十好几”的女人了。 “你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安槐序把手里的东西摆放整齐,合上行李箱,立起来,放在玄关,隐隐觉得侧在那里不说话的人有些小情绪。 “怎么不说话?”安槐序伸手从后面拥住陆林钟。陆林钟手搭在沙发套上,指尖一动一动暗合着幽淡的发香撩拨着安槐序的心绪。 “嗯?” “不想过生日。”陆林钟眼里闪过一丝怅惘,侧过身,面向她。 “为什么?”安槐序下巴抵在陆林钟头顶上蹭了蹭,低头小心轻柔地吻过陆林钟的额心,女人根根分明的睫毛,向上微翘,盛了室内暖黄色的灯光,微微颤动着,像是玲珑透光的蝶翼,随着眸光轻颤。 “我真想一直三十岁。”陆林钟的目光停留在茶几的果篮里,沾着水珠的车厘子红得浓艳,总是让人担心它熟得太过,即将腐烂。 -- 第273页 明明生活已经这么美好了,她已拥有一切,却还贪心希望时间停滞。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安槐序拥着陆林钟在她耳畔清唱,天气虽热,陆林钟的肌肤却如同上好的凉玉,细腻平滑的触感让人沉迷。 歌是一首老歌,歌词改自陆林钟喜欢的一位诗人叶芝的诗。 女孩嗓音微涩,却温柔得不可思议,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晚风拂起她耳畔的长发。 陆林钟心口一悸,浓长的睫毛跟着颤了一下,眼里掠过一缕惊艳。她从来没有听过安槐序唱歌,声线偏低,不够华美空灵,却真挚深情,合着她的心跳,一点一点熨帖在她的心上。 安槐序从陆林钟的眼神里,看到了热切和盼望,喉头滑动,白净的耳垂染上一层绯色。 但她还是想继续往下唱。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窗外的星子闪烁,陆林钟蜷起腿,双手搭在膝上,坐在自己身旁温柔唱歌的女孩身上好像聚了一圈柔和的光晕。 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因她有了光彩。 安槐序凝眸深情地注视陆林钟,平淡无华的歌词,一字一句飘入陆林钟的心门,慢慢化开心里的点点愁绪。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她爱的女孩眉眼间是让她沉醉的深情,陆林钟羞涩地冲她一笑,垂下长睫。温热的气息离她越来越近,让她动情的嗓音像情潮翻涌的海浪,像星光摇曳的湖面倒映,像今夜穿堂而过的风。 “我留不住所有的岁月,岁月却留住我。” 岁月。 陆林钟的眼眶灼热了起来,眼里晶莹的泪珠打着转。 她知道她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时间流逝、容貌改变而腐败变质。可她还是有些骄傲,总希望自己展现在安槐序面前的永远是最完美从容的一面。 安槐序值得最好,包括最好的自己。 温热灼热的气息离陆林钟越来越近,安槐序凑近看着陆林钟湿漉漉的眼睛,陆林钟慌忙掩饰了眼底的感动,眨眨眼推了推安槐序:“你在说我老吗,我明明还没有皱纹。” “你知道我不是。”安槐序在她耳边低喃,“如果我的爱人会害怕自己不再年轻,那一定是我哪里没有做好,才让她有了这样的担心。” “没有。”陆林钟垂眸,“你哪里都很好。” “那就不要害怕,六六。” 单薄的衣料传递着彼此身上的真切灼人的热度,渐渐急促的呼吸,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雀跃鼓舞。 陆林钟眸光深深,在安槐序的怀抱中,她的患得患失,她的迷离怅惘都一一被修补填满,她可以无所顾虑地享受眼下的一切。 上天对她,太过偏爱了。 安槐序伸手托住陆林钟的下巴,轻柔试探地噙住了陆林钟的薄唇,小心翼翼地无声询问,也在等陆林钟主动地回应她,邀请她,与她共享这夜色。 陆林钟的眼里恍若有星河翻涌,唇舌纠缠间,理智无踪无影,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销魂蚀骨的低吟,春风一度般撩人。 安槐序轻抵着陆林钟的额头,陆林钟白皙的脸颊因□□而染上了春色,薄薄的汗珠缠着细软的发黏在鬓边。 她抬手沿着林钟暗红色的裙摆,触碰跨坐在她身上的两条玉腿,所过之处仿佛绽开一片片的柔瓣。陆林钟微微一颤,发出了略微压抑忍耐的鼻音,眼神也渐渐迷离。 安槐序呼吸紊乱,凭着感觉点燃一路烂漫的焰火,动作轻缓地褪下了陆林钟身上阻挡她深入的一尺薄纱。 银月如盘,纷乱的□□如潮水退去般平复下来,安槐序拥紧了怀里的人,忍不住在陆林钟身上又留下了几个淡淡的吻痕,抬起头来,被陆林钟抓了个正着。 “不再睡会儿吗?” “嗯,生日礼物还没要的,如果忘了,岂不是没有了。” 安槐序忍不住轻笑,陆林钟难得像个孩子一样惦记着礼物。 “六六小朋友,你要什么礼物?” “生日那天,你拉一支曲子给我听好不好?”陆林钟说完,期待地看着她。 安槐序垂眸。 陆林钟见她不说话,放柔了声音,改口道:“只是很想看你拉一次琴,如果你不想” “可以的。”安槐序点头。从前是她任性,父母缺席了她的成长,那么多个寂寥的夜晚,是琴曲填满的,小提琴予她的,是另一种陪伴。她不该放任自己的不满,舍弃它。 “就用你送我的琴。” “好。”陆林钟眼里漾起满足的笑意。 原来陆林钟这么容易满足,对于从前所为,安槐序心里涌起深深愧疚。 “只要这个?” “嗯,我只要这个。”陆林钟语气甜软,在她怀中低喃,不多时便浅浅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序序真的长大了。 友情提醒:我要发大刀了。 小心心受不了虐的,接下来的章节慎入。 第105章 翌日清晨,安槐序把陆林钟送到机场。 天色尚早, 她陪着陆林钟吃过一点简餐, 絮絮叨叨嘱咐陆林钟一日三餐要拍照报告,不许偷偷减肥, 陆林钟漫不经心地应下来,意味深长地夸安槐序越来越有贤妻良母的风范了。 -- 第274页 安槐序催促陆林钟快些过安检, 站在安检口外给陆林钟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陆林钟回头给了她一个格外风情的飞吻。 安槐序看着陆林钟逐渐远去的背影突觉有些心慌,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完全看不见对方, 才稳了稳心绪,暗暗自我安慰, 一周的时间, 多忙一忙手里的案子很快就会过去。 从机场去律所上班的途中,安槐序绕路去澜庭名墅取走了小提琴, 琴匣打开, 淡淡的松香漫出来, 是她很熟悉的气味。 琴弓触到琴弦上,发出几个极轻的单音, 她的心里涌起久违的喜悦。 原来她也不是那么不喜欢拉琴。 她缓缓地拉动琴弓,熟悉的旋律从她的手下流淌出来, 乐曲的节奏由舒缓渐变轻快,像粼粼的溪流冲刷山石,穿过山野, 一路欢歌向前。 她突然有些庆幸自己有这项勉强能称得上才艺的技能,能在某个瞬间给她的爱人带来一点喜悦。 安槐序脑海中构想出陆林钟看她拉小提琴的画面,在她们的小家里,曲子吻过夜风,也吻过她的爱人,原来拉琴也可以是一件这么幸福的事······ 一周的时间倏忽过去,转眼就是七月下旬。 陆林钟能力突出,精于运营,致天影业成立至今不足一载,不仅在行业内站稳了脚跟还有了一定影响力,公司效益奇佳,连带着致天的股价持续走高。 行业内多家极有地位的投资公司向致天发出合作邀请,自《佞臣》之后,随后又精选投资了多部影片。 公务缠身,陆林钟不得已将出差返程的日期后延。 眼看着陆林钟生日一天比一天近了,安槐序嘴上幽幽感叹自己独守空房,暗暗看好机票,准备带着小提琴从津城飞上海陪陆林钟过生日。 她们分开快半个月了,能见一面就很满足,周末的时间足足有两天,她能马不停蹄地给陆林钟排满各种各样的节目。 这天夜深,陆林钟下班回到住处,正准备给安槐序打视频电话,屏幕猝不及防地闪了闪。 是蒋慕的电话。 陆林钟深吸一口气。 她和蒋慕上一次通话还是半年前,当时她也是在上海出差,安槐序因为刘山的事情进了区派所,蒋慕对她尤其不满。 长久以来,她只能每逢出差为安槐序的家人挑选合适的礼物,再以安槐序的名义送出,每到节假日给安槐序的父母发送祝福短信,带着节礼陪安槐序回南郊看望老人。蒋慕和安诚言对她没有那么不满,也始终没有点头接纳。安槐序不再与父母当面起争执,却鲜少回家,以此无声反抗。 林肇和林于斯的事过后,她们并没得到预期的结果。她也做好准备或许安槐序的父母一直都不接受她。 她确实做得不够多,不够好,可她也会担心做多了惹人厌烦。 陆林钟郑重其事地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侧。 “蒋阿姨?” “小陆,还在忙吗?” “我已经下班了。” “这周六你不用加班吧?”蒋慕放缓了语气道:“有空的话······” “有空的话,和小序一起回家吃个饭吧。” 陆林钟从抽屉里翻出台历,周六恰好是她生日的前一天,这个时候蒋慕让安槐序带她回家吃饭,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好。”陆林钟应下来。 “早些休息吧。” “给阿姨添麻烦了。” 蒋慕沉默了几秒,忽然道:“见面时,换个称呼吧。” 陆林钟福至心灵。忙碌了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连动作都变得轻快起来。 她洗过澡,习惯性地查看手机,从回家到现在她一直没有收到安槐序的消息,忍不住给安槐序拨视频电话。 屏幕里出现晃动的影像,陆林钟对着摄像头露出笑脸:“小序,你在干嘛呢?” 安槐序打开摄像头,把手机摆到一旁,侧对着自己:“我在加班。” 办公室里只剩她伴着冷白色的灯光,安槐序齐肩的长短发扎成一个小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额前。陆林钟不忍心打搅她,安静地看着屏幕,忍不住把视频框放大,截屏,满意地保存到相册里。 安槐序不时抬头,捕捉到陆林钟温暖的笑:“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蒋阿姨刚才打电话给我了。” 安槐序脸色一变:“我妈?她打电话说什么了?是不是又对你讲一些——” “小序。”陆林钟打断她的话,“没有。阿姨说让我们周六一起回去吃饭,我答应了。” 安槐序刚舒展的眉头又拧出一个浅浅的川字:“你那天还有工作,不用着急赶回来,我帮你跟她解释吧。” “我······”陆林钟笑了笑,语气柔和,“挺想去的。” 安槐序提着的心缓缓放下,她和母亲僵持了这么久,母亲终于愿意点头了。 她们为了这一天努力了这么久,她当然也开心,又怕陆林钟再受一丁点委屈。 “那你工作怎么办?” “我让白秘书调一下行程安排,应该能挪出周日那天。”陆林钟扬起的情绪又落了回去,低声道:“我周六还有个重要会议,只能回家吃晚饭了。” 安槐序弯了弯唇角:“没关系,反正那天我也要上班,我们一起回家吃晚饭就好了。” 夜已经深了,安槐序忙完了手里的工作,再抬头时屏幕中陆林钟已经靠着床头睡着了,卸了妆之后,五官柔和,睡前的开心和满足延伸到了梦里,陆林钟的嘴角还挂着浅笑,像极了一张装裱起来的画。 -- 第275页 安槐序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把手机贴在了自己心口上。 床头的夜灯透过屏幕,也渐染了她的笑意,变得温柔绵长。 周六,晴日当头,碧空如洗。 致天与林氏集团将在佛罗伦萨酒店顶层的商务会议厅举行商洽合作的会议暨签约仪式。 距离会议召开还有一个多小时,陆林钟带着秘书从公司出发。 “陆总,您今天真好看。” “当然得好看。”陆林钟好整以暇挑眉,“我出差要是弄得灰头土脸回去,槐序可会找你麻烦的。” “您和安小姐感情真好。”白婧羡慕地笑了笑,上司特意叮嘱她订散会后时间最短的一趟回津城的航班,连午饭都顾不上吃,肯定是赶回去见老婆的,没跑了。 这几个月以来,陆林钟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出差;每回出差,绝不超过三天,公司董事会虽然有人看不过去,奈何她主管的部门和子公司业绩一骑绝尘,堵住了众口悠悠,顶头上司许终玄也只是揶揄,要她顾家之余,别忘了兼顾事业。 虽然每天下班后,安槐序都会给她打视频电话,甚至每晚都是在她睡着了后才挂电话,可她还是想早一点回津城。 这一次她们分开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还好,再有小半天,她们就能见面了。 陆林钟按亮屏幕,低头看着她新换上的屏保。 安槐序捏着笔认真地伏案看案卷资料,樱桃一般的唇紧紧抿起,额前落下的几缕碎发又轻又软,松散的发尾搭在她奶白色的颈上。 “砰!”一声巨响,车身被撞击后,猛地向右侧一倾。 陆林钟握紧手机,迅速拉着车门扶手。 “陆总,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白婧回过神,第一件事便是转过头问她安危。 “没事。”陆林钟揉了揉被撞痛的右臂,“怎么回事?” 司机连忙答:“陆总,是这辆运货车闯了红灯。我们调行车记录仪,应该是对方全责。” 陆林钟向外看了一眼。十字路口,绿灯跳转,她们刚刚起步,左侧装满货物的中小型运货车应该是想抢在红灯亮起前加速过去。 好在两辆车速度都不快,不然可能会有人受伤。 受伤······ 陆林钟皱眉,临行前易子曰提醒过她,有人在查自己的行踪。 今天的事是纯粹的意外?还是有人不希望致天和林氏集团顺利签约安排了这一出? “赵司长你留在这里处理,白秘书你先跟我去会场。” 白婧反应很快,在路旁拦下一辆出租车。车一路驶过街道,刺眼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落在车前。 陆林钟敛眸细推种种可能,林氏集团被林于岑接管之后,她本以为双方的合作就此中止,没想到对方明确表态将继续与致天合作。 难道林于岑明里要与她合作,暗地里只是虚晃一枪? 但这手段未免也太低级了。 “白秘书,你去留意一下刚才的事。” 白婧意会,拿起手机往外发消息。 半个小时后,陆林钟顺利抵达会场,集团大门前被布置得典雅庄重,门口站了一列礼仪,冲陆林钟打招呼。 白婧拿着材料,附在陆林钟耳旁道:“陆总,刚才的事应该不是林于岑的人安排的。” 陆林钟掩去心底的不安,含笑走入会场。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商圈与影视投资行业的知名投资人云集于此,璀璨的华灯呼应着今日的艳阳,现场频频响起掌声。 台下议论纷纷。 “这位新继任的小林董今年才二十一岁,刚从曼大毕业,林董事长进去之前就指明了要把公司交到她手上。” “听说是她亲手把自己哥哥送进了监狱里,真是心狠。” “林肇的女儿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这不叫心狠,这叫后生可畏。” “之前不是还传林氏集团和致天将不再合作吗,这两位往这里一站,合同一签,只有如水的利益。” ······ 林于岑一身合体裁剪的衬衫,双腿微并脊背挺直地站在主席台上,眉眼锐利冷清,举止沉稳端庄,丝毫没有二十岁出头女生面对大场面的青涩紧张。 她脸色淡然地侧身,握住旁边女人的手。 “合作愉快,陆总。” 陆林钟侧头,细长的秀眉挑了挑,缎面的黑裙质地精良,细致的裁剪让衣料紧贴着曲线玲珑的身体,胸前的珍珠胸针在灯光下反射出一圈柔晕,整个人散发着风韵成熟,赏心悦目的画面吸引了台下多数人的目光。 陆林钟听出了林于岑语气里虚假的热情,天鹅颈划出优雅动人的弧度,嘴角微挑,如法炮制:“合作愉快。” 两人的指尖仅是配合地碰了一下,转而面带笑容地看着台下,掌声如沸。 财经圈记者举着摄像机对准台上,用闪烁的镁光灯记录下了这个难得的时刻。 会议落幕,与会人员熙熙攘攘散去,陆林钟坐在厅外的休息室里悠然地抿着红茶,不多时,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休息室大门一开一合,带来一阵冷香。 陆林钟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薄唇微启:“坐吧,林董事长。” 林于岑身前的座椅已经被人拉开,仿佛已经是请君入瓮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 第276页 下章开撕 第106章 商务会议厅里签下的合作只是致天和林氏集团的合作,她们之间的事并没有随着会议落幕而偃兵止戈。 林于岑淡淡一笑, 毫不犹豫地坐下, 不带怯意地与陆林钟对视,把手里的合同推到陆林钟面前。 “这份合同是陆总和哥哥签下的吧。”她嗓音低沉, 音质偏冷,说话的声音如同长剑击穿碎石, 透出凌厉清寒。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上面还有他的亲笔签名和印章,林董事长有什么异议吗?” “我不同意合同上后几条。”林于岑面无表情。 陆林钟笑了笑:“所以?” “林家亏欠许家的,林氏集团可以补偿给致天。但是陆总, 您当时以扶哥哥上位为饵,骗哥哥签下这样的合同, 自己借机从里面抽取这么大利润, 您的上司知道吗?” 陆林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林于岑初掌大权就想威胁她, 这也未免太轻看她了。 “这怎么能说是骗呢, 明明是你情我愿。” 林于岑扫了陆林钟一眼, 她跟在陆林钟身边这么久,见识过陆林钟颠倒黑白的能力, 无心与她细辩。 “陆总应该见好就收,人心不足蛇吞象。” “如果我不呢?”陆林钟笑意渐敛, “林董事长就会把我做的事告诉许总?” 林于岑没有否认。 “还没有独立自主就想另起炉灶废除不平等条约了?”陆林钟指尖轻叩桌面上的合同。 “你父亲入狱的原因媒体至今在猜测,只要我想,我可以让林氏集团陷入众口铄金的困境里。” 林于岑沉眸注视她, “我们才签订了合同,现在整个商圈都在称道致天与林氏强强联合。陆总这么做,对致天弊大于利。” 陆林钟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淡然道:“致天与林氏合作,不代表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许总愿意放林家一马,也不代表过去的事已经一笔勾销。你说,许总会为了林氏集团卸下自己的左膀右臂吗?” 林于岑脸色微变,陆林钟傲然地笑笑,“所以林董事长,您拿什么底气跟我谈这份合同呢?” “是不是很生气,又觉得很无力?”陆林钟绕到林于岑身后,拍了拍林于岑的肩,附耳笑叹,“你想威胁我,或者想改这份合同,再忍耐个三五载吧。” 手底的A4纸被林于岑用力一握,出现几条凹凸不平的印痕。 “咯吱”门被人推开一条缝,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胸前挂着一个照相机,“哎?!陆总和林董都在这里,请问两位有时间接受采访吗?我是经济周刊的记者。” 陆林钟和林于岑同时怔了怔,对方眼疾手快,举着相机拍下了她们紧挨在一起的画面。 白婧和林于岑的秘书才从旁边的茶水间匆匆赶来,忙不迭道歉:“对不起陆总,林董,我们没有留意还有记者没离开。” 林于岑摆摆手,语气平淡地问:“我们今天有安排采访这个环节吗?” 秘书摇头:“没有。” 林于岑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陆林钟,“如果陆总同意的话,我们可以给经济周刊单独加一个采访,我没有意见。” 陆林钟勾唇,经济周刊是商圈的一级刊物,不便轻易得罪。林于岑自己做好人,却把担子撂给她。 陆林钟垂眸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她还得赶回津城。 “十五分钟够吗?”陆林钟含笑,“我还得赶飞机,如果改签的话,我妻子会在机场空等的。” 妻子。 她们已经结婚了吗? 林于岑指尖捏住白瓷杯身,动作顿住,眸色黯然。 记者露出惊异的神情:“陆总您已经结婚了吗?” 陆林钟伸手挽了落在身前的长发,露出了左手上的戒指:“是啊,我结婚了。只是婚礼还没有举行,到时候会请大家喝喜酒。” 密密匝匝围在旁边的工作人员啧然感叹,纷纷送上祝福。 林于岑沉眸,看着陆林钟眉眼弯弯,眼底似有散碎的星光。她忍不住别开视线,心里酸涩不已。 陆林钟侧头,带着公式化的笑容对林于岑道:“到时候希望林董事长也赏光哦。” “当然。”林于岑客气地应承下来。 说话的间隙,记者和助理已经把设备调试好,经济周刊方提的问题犀利不已,但两人都游刃有余,围观的工作人员暗暗惊叹,纷纷投去钦服的目光。 陆林钟眼底划过讶异,采访前她当众宣布自己已经结婚,确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私心。 她哪能看不出来林于岑心底的失落难过,但林于岑仍旧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从前的判断没有错,林于岑确实比林于斯更适合这个位置。 十五分钟的采访很快结束,白婧把准备好的证件递给陆林钟:“陆总,C779次航班,我已经安排司机在楼下等您了。” “好,辛苦你了。”陆林钟心情愉悦,嘴角微扬。 “陆总,您什么时候从津城回来?下周一上午公司例会需要推迟吗?” 陆林钟想了想,原计划她该在明天才能结束工作赶回津城,现下蒋慕邀她回去吃饭,她只能把公司的例会推到了下周,必须赶周一最早一趟航班才能顺利主持会议。 致天影业的发展正在上升期,说白了时间就是利益。 -- 第277页 “不用推迟,我周一早上会回来。” “好。那我把会议时间通知到位。” 林于岑穿过人群,跟着陆林钟迈进电梯,“陆总去机场,顺便带我一程吧。” 陆林钟挑眉,语气微扬:“你也去机场?” “嗯。很巧,和陆总同一次航班,C779,两点半从上海飞津城。” 陆林钟旋即莞尔:“林董都开口了,我还能拒绝不成?这要是被一些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我们俩不和。” 电梯里一片融洽的氛围,林于岑笑了笑以示回应,在停车场坐上了致天的车。 车窗外的景物一路疾速倒退,林于岑茫然地望着窗外。 如果时间也可以像窗外的景物一样退回到从前就好了。 她暗暗地握紧了双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里,掐出几个白色的月牙弯。 如果她意识到自己喜欢安槐序,她就开口告白,那她和安槐序有可能吗?可是她知道哥哥设计了一场车祸,害了安槐序敬重的长辈。 如果她没有着手查哥哥的案子,她是不是可以放心大胆,不计后果地喜欢安槐序?可是爸爸从前却希望安槐序和哥哥订婚。 为什么始终不是她呢? 她们就这样没有缘分吗? 林于岑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陆林钟。 她很羡慕,也很嫉妒。 陆林钟轻易就拥有了她喜欢的人。 陆林钟会珍视安槐序吗? 此前陆林钟的桃色消息满天飞,陆林钟真的是个可靠的人吗? 她就想跟着陆林钟去津城看一眼,就一眼。 她要亲眼确认安槐序,是不是真的幸福。 如果安槐序很幸福,那就当是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如果不—— 陆林钟似有所感地抬头,林于岑及时地撇开了目光,像风拂过柳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车在航站楼前停下,司机下车为两人开门。 陆林钟回津城时间不长,白婧没有给她准备行李,她看着同样两手空空的林于岑,嘴角微扬:“你没行李吗?” “嗯。” 林于岑在津城没有什么亲友,林氏集团的业务大多在上海。 陆林钟福至心灵想到某种可能,装模作样问道:“这么着急赶去津城,是有什么特殊的事吗?” “是”林于岑默了两秒,回道:“猫。” 林于岑颔首,淡然解释道:“我养了一只猫,之前一直留在津城托人照顾,我想把它带到上海来养。” 猫? 陆林钟眸光渐深,从前安槐序在她面前提过,她们在津华捡了只流浪猫,一直是林于岑在养。 陆林钟讳莫如深地笑笑,平平无奇小流浪猫,有专人照料,还劳驾日理万机的公司董事长亲自去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登机口,在头等舱位置上坐好,距离飞机正式起飞还有一些时间。 “我能看看吗?猫的照片或者视频之类的。”陆林钟目光柔和,却有不容拒绝的强势。 两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中仿佛擦过无形的火花。 “不能。”林于岑拒绝。 陆林钟笑了笑:“一只猫而已。” “飞机快起飞了。” 林于岑的手机屏幕亮起,屏幕中央浮起一个短消息提示框。 手机锁屏是一张照片,柔黄色的氛围灯下,女孩抱着一只小小的橘猫坐在沙发上,修长的手指穿插在猫咪浓密的毛发里,眉目生动,笑容温和,脸颊上浅浅两朵梨涡。 陆林钟支着下颌,盯着林于岑的手机屏幕看了两秒。 林于岑旋即把手机屏幕朝下翻转,按下锁屏键:“一只猫而已。” 陆林钟淡淡哂笑,拿出手机给安槐序发了消息:飞机要起飞了,正点。 安槐序:我打电话给许终玄了,她让叶恒去接你。[么么哒.jpg] 陆林钟嘴角弯起来,恋恋不舍地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速度由慢变快,穿过密匝匝的云层,平稳地飞在了云海之上。机舱外光线刺眼,空乘人员贴心地为她们落下遮光板,准备饮料。 “陆总和安小姐什么时候结婚的?”林于岑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 见林于岑冷淡又倔强的表情,陆林钟心绪一时变得复杂。她不希望林于岑和易子曰一样,开始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暗恋。 爱而不得太苦了。 “小岑,你很优秀。”她是发自内心地夸赞林于岑。 林于岑疑惑地看着陆林钟。 陆林钟解释:“我看到过很多学业优秀,事业有成的人在感情上栽很大的跟头。” 从相识后,她以师长的身份带着林于岑在致天实习,不足一载,她们已经合作共事,眼前的女孩给过她许多的意外。人总是会忍不住欣赏强者,即便知道对方是对手,也会期待看见对方的成长。 “我答应过你哥哥好好教你,也该遵守承诺,人不一定要经历所有的事,才懂得一些泛泛而谈的道理。” “一个人生来是贫穷还是富贵,是美貌还是丑陋早已隐含不公,但在感情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都可能被不喜欢的人珍爱,对喜欢的人爱而不得。” 林于岑侧过头打断她,语气冷淡:“陆总,不知你注意到没有,只有容貌出众的人才会坦然地开口告诉别人自己不在意外表,只有富甲一方的人才会堂而皇之地说自己视金钱如粪土。” -- 第278页 陆林钟语塞,林于岑是暗指自己得到了安槐序,以此耀武扬威吗? “你如果这么想的话,我无话可说。”陆林钟沉默了两秒,“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就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林于岑用力捏紧了座椅的扶手。 “她还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意。”陆林钟戴上黑色眼罩,靠着椅背闭目养神。鼻梁挺翘,鼻尖精致,鼻唇角下颌线无一不是完美的比例,脸上的留白颇有韵味。 林于岑看了她艳丽优雅的侧脸两秒,阖上双目,思绪如涌。 她其实也没有像自己所想的那样讨厌陆林钟,可她也没办法毫无波澜地大义灭亲,她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被逼无奈。从小学习管理公司,跟哥哥夺权,在事发时置身事外,回到公司像个程序精密的机器人一样高速运转,为了利益继续和致天合作······ 别人都以为她的一切来得轻松,可这其中的艰难,如人饮水。 林于岑握紧扶手,她无所谓旁人的看法,但她讨厌有人能够轻而易举地戳穿她的保护罩,看穿她的艰涩无奈,看穿她心底不该有的欲望。 那个人偏偏还是陆林钟。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刀来咯。 小心心受不了虐文的及时刹车哦。 还有五六万字吧,下周应该能完结。 第107章 两个小时的航程很快结束,飞机着陆后, 陆林钟迫不及待地把飞行模式关掉, 安槐序的消息接连跳到屏幕中央。 “你寄回来的伴手礼我收到了,爸妈一定会喜欢的。” “你先回家, 我很快就忙完了。” 陆林钟欣然回复:“好,我先回去等你。” 陆林钟把手机放进手包, 抬头看见叶恒穿了一身笔挺的正装, 站在出口位置。 “女神!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叶恒俊脸上浮出热切的笑容,陆林钟云淡风轻地避开他挎上来的手,叶恒扑了个空。 “林总也在?!”叶恒看到身后的林于岑一秒站直, 冲她微微颔首。 林于岑拉远的视线收回来,落在叶恒身上, 礼貌道:“下午好, 叶秘书。” 陆林钟走了两步,冲叶恒伸出手, “把车钥匙给我, 你自己打车回去。” 叶恒挤挤眼睛:“许总让我送你回家, 我必须完成我的工作。” 陆林钟扫过侧后方的林于岑,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帮你保密, 打车的钱也帮你报销。” 可以不用加班,还有人报销车费, 叶恒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当机立断交出车钥匙,随着人流离开了机场大厅。 陆林钟停下步子等林于岑:“小岑, 我送你回去吧,正好顺路。” “不——”林于岑视线再一次扫过空旷的机场大厅,有些不甘。她走到陆林钟身旁,礼貌颔首:“那麻烦陆总了。” “不客气。”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停车位上,牌号ZX999,是许终玄的车。 陆林钟的妻子是许终玄吗? 林于岑心底燃起了一丝期盼,紧捏的拳头暗暗松开。 车灯闪了闪,林于岑微微睁大眼睛往里张望,期望看到许终玄坐在车里,可车上没有其它人。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她扯了扯嘴角,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陆林钟捕捉到她的小表情,歉意道:“抱歉,那是我在记者面前的说辞,小序没有来。” 小序······ 她为什么要抱有幻想? 陆林钟的妻子怎么可能是许终玄。 林于岑眉尾低垂,眸光如燃烧过的焰火,焚尽的火炭,就此灰暗。 出了机场,车沿着绕城高速一路从机场驶向城市中心。 天边的晚霞如练,夏日傍晚的夕阳透过车窗斜照在陆林钟身上,将她褐色的长卷发染成深红。 陆林钟抬手调大了乐声,乐曲如水般流淌出来,涌向了让人沉醉的霞光。 林于岑一时有了错觉,不知是夕辉之下眼前人格外惊艳,还是眼前人秾艳明潋的侧颜映美了这西方的天空。 在这样的天空下,两个相爱的人踏着红毯,身着层层叠叠的白纱,在漫天飞起的花瓣中一起在神的面前许诺相爱一世,是多么美好的场景。 短短静默后,两人间的敌意和隔阂似乎消减了不少。 “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陆林钟侧头,浅浅一笑:“具体时间还没定好,如果你能来,小序应该会很开心。” 林于岑放松两肩,缓缓靠在椅背,心想:她去,安槐序真的会很开心吗? 陆林钟侧过头,看眼窗外天边绝美的夕阳,忽然想起了在曼彻斯特第一次遇见安槐序时的情景,也是在某天傍晚。 “小岑,你还记得曼彻斯特的夏天吗?那里可没有这么美的夕阳。” 林于岑点头,算是应了陆林钟的话。 “我第一次遇见她,就是在曼彻斯特,那时候她还很小,但很勇敢。”陆林钟目光柔和如水,洗过漂浮在空中的尘烬。 那个小小身影,躺在岸边用手里的琴弓拉住她,稚嫩柔软,又有无限的勇气。 从那以后的若许年里,那个小小身影是照亮她的温暖太阳。 注视着陆林钟温和静好的笑颜,林于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车在红绿灯前停住,前方是前两个月才通车的津桥,正是致天投建的项目。津桥通车后,纾解了东西城区联通的交通压力,是从市中心去往津华,西子山的重要通道。 -- 第279页 “那天,在华阳广场外,我看见你想跑进去阻拦你哥哥,也很勇敢。”陆林钟目光深深。 她想,若是能和林于岑和解也不错,她欣赏林于岑,如果有机会,她也愿意继续教林于岑。 只是她们现在关系如此,她的所想不知道能否如愿。 今天是周六,没有晚高峰的上班族,津桥上不算拥挤。绿灯放行之际,陆林钟轻踩油门驶上了大桥,搁在中控的手机频频亮起,陆林钟唇角扬了扬,猜安槐序应该是下班了。 陆林钟看眼前方,伸出右手去取手机,跟在后面一辆大货车迫近,陆林钟缩回手握住方向盘,灵巧地并入右侧车道。 谁料对方非但没有保持车距还跟着并过来。陆林钟加踩了油门,车尾已经被大货车刮蹭上,大货车的车头越靠越近,直将她们逼向右侧的人行道。 林于岑皱眉,扭头之际忽然听见陆林钟喊了一声:“坐好!” 保时捷疾速向前擦出,陆林钟松开油门,猛向左打了一把方向盘,轮毂在地上擦出一条弧线,大货车突然提速冲了过来,直接撞上保时捷的车身。 “砰。”一声巨响。 保时捷因为惯性失去平衡,猛地撞向桥中间的阻隔带,驾驶座车门被剧烈撞击,又被巨力反弹到右车道。 几秒的时间发生了一切,一瞬间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林于岑只看到眼前闪过一片阴影,接着一声闷响,巨力把她往前推,又被安全带紧紧勒住,紧接着身体跟着车身右移,一撞,脑子像年久失修的老电视机,闪着满屏的白花。 短暂的空白过后,林于岑恢复了意识,耳朵里是滋滋的耳鸣声,猩红的血顺着她的额角往下流,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挡风玻璃爬满了蛛网样的裂痕,车头挤得变了形,前排空间狭窄而拥挤。 林于岑动了动身体,勉强转过头,钻心的痛阵阵袭来。 “陆总?” 身旁的人脸偏向外侧趴在方向盘上没有动。头上刺眼的血红汩汩而出。 林于岑呼吸一滞,苍白的唇不住地颤抖。 “陆总。”林于岑艰难地唤出第二声。 周围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应答她。 “陆总!” 林于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救人。 鲜血淋漓的手惶然解开安全带,轻动下肢,林于岑发现左腿横插了一块汽车残片,残片一端连着扭曲变形的车身,鲜血从贯穿的伤口里涌出,麻木已久的痛感渐渐苏醒,她轻颤着摸上残片咬牙一拔,撕裂的口子顿时鲜血汹涌,林于岑短促地呼吸了两下,忍着剧痛推开副驾驶车门。 大货车斜挡在路上,后面一连有几辆小汽车急刹追尾,场面乱作一团。 下车的司机有的骂骂咧咧,也有人在大声喊:“出事了,快打120!” “叫救护车!” “快!找交警过来!” 林于岑拖着腿绕过车头,驾驶座一侧车门已经严重变形。林于岑透过半开的车窗看里面的情况,陆林钟双目紧闭,唇色煞白,额上手上脖子上都是大片大片血迹,鲜血染在她身前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林于岑僵住身子,声音慌乱到嘶哑:“陆总?陆总?” “陆总!你怎么样了?” 林于岑攀着车窗用力往外拉,严重变形的车门只挤出了一条极小的缝隙。 “呃,好痛。”陆林钟的指尖动了动,吃力的睁开眼睛。 林于岑乍然应道:“你哪里痛?头吗?手臂?还是腿?” 陆林钟皱了皱眉,苍白的唇动了动,没有声音。 “你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到了!你坚持一下!” 放在中控下面的手机屏幕摔得粉碎,屏幕上亮起的是安槐序的电话,陆林钟抬手,一滴血从她的指尖流下来,落在屏幕上,沿着玻璃碎裂的形状蔓延成一朵血红色的花。 她的双腿没有一点知觉,身上有感觉的地方仿佛被车轮碾过,摧心裂肺的痛感蔓延到每一个毛孔。 陆林钟无力地碰了碰林于岑的指尖:“小岑。” 林于岑抓住陆林钟的手:“我在我在,你再坚持一下,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温热的血液沿着车门缝滴在林于岑腿上,她一时乱了心神。面前的人呼吸微弱,嘴唇张合,好像在说些什么。 林于岑耳朵里是一声大过一声的嗡鸣声,她听不见。 她握紧了陆林钟的手喊:“你别说话,打着精神,不要睡。” 陆林钟嘴角浅弯,朝林于岑露出让人安心的笑来。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一个巨大的口子,血和灵魂从那里一点一点抽离,身体的温度在下降。 她好冷。 “咳——”陆林钟吐出一口血。 林于岑呆呆看着鲜红从陆林钟嘴角渗出,她紧紧地抓着陆林钟的手,陆林钟微动了动手,虚弱地张张嘴,比了个口型:“手机。” “我给你拿,我给你拿,你等等。” 安槐序的电话就这样闪烁在屏幕上,林于岑胡乱擦擦手上淋漓的血,按了又按,划了又划,可是任凭她怎么按,就是没有一点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碎裂的玻璃屏幕上散落出无数的细小玻璃渣,割得林于岑的指尖渗出了血珠,她感觉不到痛,只是一直在重复这一个动作。 -- 第280页 “算了······” “你等会帮我转告小序,我不能和她回家了。” “我不说!我不说!”林于岑抓住陆林钟的手,憋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和着额角滴下来的血液,模糊了她的视线,“我不要!你自己跟她说!你自私!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她!” “小岑。” 陆林钟的血像开了闸的水库,沿着手臂喷薄向外流,染红了林于岑的白衣服,林于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陆林钟!” “嗯。”陆林钟笑了笑,笑容幽远又单薄,像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也像即将沉下西山的日头。 “以后······咳······不能教你······了” “我不要你教!”林于岑重重锤了车门,“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只是年龄比我大而已!等我到了你的年纪,我一定比你优秀!到时候我一定要她重新选,我可以堂堂正正打败你!” “陆林钟!你听到没有?我一定会打败你的。”撕心裂肺的低吼过后,林于岑带上了哭腔,“你再坚持一下,给我一个打败你的机会,好不好?” 林于岑抓住陆林钟的手,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像只小动物不停地颤抖。 西边的天空残留着最后一抹红色掺杂在青灰色的天空里。 安槐序坐在车里心情沉闷地拍了一把方向盘。 刚才,她在车流里看见那辆熟悉的保时捷在绿灯跳转后第一时间驶上了津桥,她连超了几台车却被红绿灯拦在桥下。 她们已经半月没见了,陆林钟离开后的每一天她都无比思念,只能靠加班,练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孟秋离开以后,许终玄那么喜欢加班了。 半个月了,她们好久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她明知到家就可以见面了,但还是忍不住打电话让陆林钟等等她。 西方的天空好美,陆林钟开车时有没有也和她现在一样,感叹着今晚的夕阳很美。 桥上传来了几声巨响,津桥上亮起一长串的红色尾灯,安槐序心口一闷,茫然地望着桥上。 这是怎么了? 红灯跳成绿灯,安槐序轻踩油门,顺着车流驶上大桥。 前行的车辆纷纷慢慢减速,而后堵在桥的一头不动了。 塞车了? 安槐序也跟着制动车子。 晚高峰渐渐来临,越来越多的车子不知道前方情况挤上了津桥,路况越发地不乐观。 有车主烦躁地下车去察看情况。 “车祸!是桥上发生车祸了!” “追尾了吗?!我靠我还赶时间呢!!!” “什么情况啊?!有人受伤了吗?!” 安槐序握紧方向盘。 妈妈还让她们早些回去呢,她要是堵在这里了,陆林钟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安槐序不安地打开车窗,侧头问旁边车的司机:“前面怎么了?” “好像是追尾了,哎听说还是好几辆车连环追尾。” 旁边的车主在最右侧道,他开了车门,绕到人行道上看了几眼,拉了一个刚从那边过来的路人问了几句,跑回来拉开车门冲安槐序嚷道:“前面的人说是货车撞了一辆保时捷。” 保时捷。 安槐序心口传来阵阵不安。 不会,不会。 不会是她。 车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听他们说,保时捷车牌还很牛逼,连号三个九,货车司机这下可玩完了!” 连号三个九。 不大的声音给了安槐序当头一棒,安槐序呼吸一窒,身体比意识先一步反应,木楞地推开车门,穿过车流穿过人群,茫然地寻觅着。 夏天傍晚的风轻轻柔柔拂过,却没有给人带来丝毫暖意。 陆林钟似有所感,睫毛颤了几下,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目光轻软。 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她。 鼻尖一下酸了起来,眼前的一切尽数遮掩,心底漫起浓浓的眷恋和不舍。 她们已经半个月没见面了。 “小岑,我好想她······” 我想见她,想吻她,想和她走完以后的路。 可她身体的温度在迅速地下降,力气也被渐渐抽空。 她们还能再相见吗? 陆林钟呼吸微弱,脸颊两侧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哪里前一刻风情妩媚,艳绝无双的模样。 “你再撑会,救护车马上过来了。”林于岑强撑着意识回应她,逼紧的嗓音又沉又哑。 陆林钟轻摇了摇头,垂下眼睫,静默了几秒,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小岑,我想让你······” 她想说,如果可以,我想让你帮我照顾小序。可她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束缚林于岑,林于岑可以爱安槐序,也可以爱别人。 可她真的好担心啊,以后她的小序怎么办呢,她知道了这个坏消息会有多难过呢。 陆林钟动了动左手,轻轻抚上抚林于岑的头,荏弱无力。 “你撑着,她在等你回家,她在等你回家!” 林于岑额角的血沿着眼眶流进眼睛,又随着眼泪涌出来,她抬手拭去,眼泪越涌越多。 陆林钟的手越来越冷,身体也在不可控制地颤抖。 她要怎么做才能救陆林钟? 有生以来,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即便在父亲入狱,哥哥被捕时她都没有这么无助。 -- 第281页 “你撑着,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林于岑的手指紧紧扣入了车门的缝隙,用近全身的力气,车门纹丝不动。 陆林钟侧过头,眸色如光,如水,如一切温和柔软的东西,好像在与今天的夕阳作别,在与自己心爱的人作别。 “你撑着,求你不要······”林于岑咬住舌尖,说不出那个字,拼命摇头。 身后停止的大货车忽然响起了引擎声,林于岑愕然地回过头,僵在原地。赶过来来救人的人被这偌大的动静吓住,货车横冲直撞朝这边开过来。 “不要。” 林于岑握紧车门,一股森然的冷意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方寸之地仿佛被隔离而出,成了一个万籁无声的修罗地狱。 安槐序穿过人群,现场一片混乱,大货车右前方的右车道上停了一辆黑车,她看到车牌号,眼前一黑,脚下几步踉跄。 眼泪汹涌的漫上眼眶,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等等我,等等我。 前方的大货车忽然启动了引擎,喷出一阵浓烈刺鼻的尾气。 安槐序紧紧咬住嘴角,如离弦的箭一样冲过去:“不——” 为什么脚下的路那么远? 为什么路口那个红灯要亮起? 为什么她今天要加班? 为什么她没有去机场? 为什么陆林钟今天要回来? 为什么她没有订机票去上海?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问了无数个为什么,只要有其中一环扣错了,重来了,就不会······ 大货车疾冲出去,直接撞向保时捷,撞断了桥上的护栏,两辆车一前一后冲出了桥面。 “不——” 安槐序飞奔到桥边,裂开的豁口像万钧雷霆撕开了天幕,张开血盆大口。滔滔的津河翻涌起大浪,下沉的大货车只剩下一个车尾。 “不要。”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六六——” 有人从后面拽住了她,她拼命地挣脱摔到地上,连续往前滚了几圈。她回过头去看,林于岑满身是血。 她不知道林于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只是毫无理智地冲着她怒吼:“人呢?陆林钟呢?” 林于岑无声地望着她,悲痛欲绝。 周围一切都被消声,安槐序仿佛力气被抽干,“是在下面吗?” 默了一秒,安槐序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身。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林于岑趴在地上拼命地拖住安槐序:“别跳!安槐序!” “六六!”她朝桥下哑声大喊,回应她的只有无情翻涌的江水声。 “别跳。” 失血太多,林于岑强撑的意识都在涣散,她像机器一样只是重复的喃喃:“别跳······别” “你放开我!”安槐序往前挣脱。 “她——”林于岑嗓间灼烧,声音暗哑。她说不出这个事实,她说不出。 “林于岑,你放开我!” 一滴,两滴,滚烫的眼泪从安槐序的眼眶里漫出来,落在林于岑的手背上。 “不放。”林于岑任凭安槐序往前拖了两步,“不可能会生还的······” 围观的人先后涌上来。 天幕自东而西慢慢暗下来,夜风也发出呜咽的沉吼,仿佛也跟着脸色苍白的人一起痛哭。 不可能生还的。 一瞬间,安槐序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残存的理智和呼吸都随着那辆车一起跌进江水里。 她爱的人在桥下啊,桥下滔滔的江水在夜色下无情的翻涌,她怎么舍得让陆林钟独自面对。 她的声音颤抖:“她那么怕水,我要去陪她。” “我要去陪她!” 安槐序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林于岑一推,从桥上一跃而下。 “槐序!”林于岑抓了个空,眩晕感铺天袭来,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波涛翻涌的江水瞬间吞没了安槐序的身影,救护车和救援车赶到现场,红蓝的灯光闪烁在渐暗的夕阳里。 第108章 厨房里蒸腾起氤氲的水汽,鲜美的小仔鸡炖在紫砂煲里, 甜软的戚风蛋糕香味从厨房弥漫到了客厅, 蒋慕在厨房里忙里忙外,不时催促身旁的安诚言。 “诚言, 你把水果洗一下,切好。” “茶叶呢?上个月我让你从国外带回来的茶叶你搁哪里了?” “对了, 你去楼上把我收着的那套茶具拿出来。” 安诚言手里拎着果篮, 站在水槽边看着她,忍不住笑:“蒋总,你交代了这么多, 我先做哪件啊?” 蒋慕嗔了他一眼:“你倒还有闲情坐在沙发那里看报纸。” “这不还早吗?” 蒋慕示意安诚言让开一条道儿,严肃道:“早?快五点了。” 她低头拨开水龙头, 加快动作洗菜。安诚言主动给她递了个碟子:“从前小序过生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蒋慕皱眉, 脸上浮起一丝不自然的表情,嘴硬道:“什么生日, 只是随便叫她们回家吃个饭而已。” 安诚言看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语气温和地配合妻子道:“哦~那就是吃个便饭吧。” 清凉的自来水顺着她的手腕冲到菜叶子上, 蒋慕微微失神,是从什么时候起接纳了两个孩子的感情,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许是看到她们那么努力地争取自己的同意,忍不住心软;或许是得知林家的事情之后, 心有余悸;或许是她在节日一次一次收到陆林钟给她的祝福,从一开始的毫无波澜到后来被陆林钟的坚持和诚恳打动;或许是她从父母口中听到陆林钟的种种体贴和懂事,从故意忽视到逐渐欣慰;或许是她给了陆林钟委屈, 但是陆林钟从来都没有对她有过埋怨,甚至还站在她的立场上去理解她。 -- 第282页 陆林钟做的事无可挑剔,之所以一直没点头,还不都是因为安槐序这不懂事的孩子,总是在她和安诚言面前一昧地护着陆林钟,自己女儿居然把她当做要吃人的母老虎了,她哪有女儿想的那么不讲道理。 上次她和安诚言回南郊看望老人,听老人提起了陆林钟的生日是农历六月初六,她便着意做好准备,打听了陆林钟喜欢吃的菜,提前一想起打电话叫两个小辈过来吃饭,给陆林钟简单地过一下生日,算是弥补她这么久以来对陆林钟的亏欠。 虽然也弥补不了什么,好歹算是她先松口吧。 两人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又是一个钟头,终于把晚饭做好,时间已经过了六点。 蒋慕在客厅里坐立难安,安诚言出声宽慰道:“小序今天在律所上班,应该快到了。” “我知道!谁说我着急了。” “我可没说你着急啊。” 蒋慕颇不高兴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杯底碰茶几的台面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安诚言默默竖起报纸。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 整点的钟声再次响起,西方的天空由一片红彤变成了暮紫色。 “七点了,怎么还不回来。”蒋慕不安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忍不住拿起边几上的电话,又忸怩地放下。 电视节目插播了一条无聊的广告,安诚言放下报纸,拿起遥控器,调到津城卫视,故作不经意道:“打一个吧,时间有些晚了。” 蒋慕清了清嗓子,坐了几秒,别扭拿起听筒的拨电话。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蒋慕把听筒放回原位,隐隐不安道:“小序手机关机了,她关机干嘛啊这孩子。” “关——”安诚言刚准备开口,电视里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电视里插播了一条快讯:“今天下午5点27分,我市津桥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大货车撞上黑色轿车,并引发了连环追尾事故,目前车祸现场已全面封锁,事故原因尚在调查。” 电视里回放着车祸现场的监控画面,一辆满载货物的大货车向右逼近一辆黑色轿车,黑色轿车灵巧地避让开,驶上最右侧的车道。大货车非但没有保持车距,还加踩了油门,两辆车相互剐蹭,黑色轿车疾速向前擦出,大货车提速直接撞上轿车车身,电视画面切换到后面追尾的小车,一晃而过。 安诚言看着电视上的新闻,“津桥上发生了追尾,可能堵在桥上了或者绕了远路,再等等。” 蒋慕心有不安,将信将疑道:“是吗” “嗡”地一声强震音回响在客厅里,刺到两个人敏感的神经。 安诚言的手机亮了起来,他拿起手机,指了指屏幕,“终玄的电话。” 蒋慕皱眉,忐忑地坐回沙发上。 “终玄?” “叔叔。”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沙哑,安诚言皱眉:“怎么了终玄?” “叔叔和蒋阿姨是在等槐序吗?” “是啊,交代了她早些回家,到现在都还没到。” “那您能联系上她吗?我有事找她。” “小序?刚刚你蒋阿姨打电话给她,她手机关机了。我们暂时也联系不上。” 沉默良久,许终玄低声道:“有个消息,您知道了一定要冷静。” 安诚言焦急:“什么消息?” “今天傍晚,津桥上出车祸了。” 安诚言眼皮一跳,惶惶追问:“我看到这个新闻了,怎么了?” 默了几秒,许终玄声音有些哽咽:“有一辆车掉进了河里,车上的人是——陆林钟。” 闻言,安诚言猛地站起来。 蒋慕跟着站起来扶住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安诚言目光看向电视屏幕,电视机里还在播放事故现场的监控画面,现场混乱了几分钟后,大货车忽然启动,疾速冲向了黑色轿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冲断了桥边的护栏,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俯冲直下。 电视里记者播报道:“据了解,坠入津河的货车、黑色轿车内均有一名女性。” 安诚言脸色变得煞白。 蒋慕顺着安诚言的目光看向电视,紧张问:“出什么事了?你说话啊。” “终玄说小陆出车祸了。” 蒋慕一脸不可置信,拉紧丈夫的手,“诚言,你别吓我。” 安诚言挂断电话,取了一件薄外套披在蒋慕肩上:“走,我们先去区公安局,终玄在那。” 两人直接驱车去了公安,路上蒋慕不断地给安槐序打电话,手机一直都是关机。不好预感的在她心头越发弥漫了。 区公安局冷肃的办公室内坐着一道萧索的身影,许终玄眉头紧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神情凝重。 半小时前,许终玄接到警方电话,询问她是否为ZX999的车主,让她火速来区公安局。 来到区公安句后,一名工作人员接待了她,反复和她确认车辆信息后,调取了车祸路段的监控给许终玄看。 “你能确定车上人的身份吗?” 警方递给许终玄几张照片,说道:“我们调取了上桥前红绿灯路口电子探头拍摄的照片,你看看能不能认出。” 许终玄接过照片,副驾驶座的人侧头看向窗外,只能从轮廓看出是个年轻的女性。 -- 第283页 是安槐序吗? 驾驶座上的人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正视前方,共事一年之久,她一眼就认出了是陆林钟。 她心口一阵闷痛,哑着嗓子:“认识。” “你是家属吗?” “我不是。” “你能联系家属过来吗?” 许终玄打电话给安槐序,一直都是关机。她不知道安槐序的父母是否已经接受了陆林钟,可陆林钟的家属她不知道联系方式,也不确定她有没有在国内的家属,权衡再三,万不得已给安诚言打了电话。 “据现场目击者反映,坠江的车上驾驶座上是一名年轻女性,车辆坠江后有人从江上一跃而下,副驾驶座上的人当场昏迷,目前在医院抢救。” 许终玄心口一紧,不远处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她警觉地站起来,看见是蒋慕和安诚言,即刻快步迎上去,蒋慕被许终玄惨白的脸色吓到了,抓着她的手,抖声问:“终玄,陆林钟呢?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许终玄语塞,不知该怎么说起。 安诚言稳住妻子的两肩:“小慕,你别吓到终玄了,我们听警方怎么说。” 工作人员给许终玄递了个眼神:“这是家属吗?” 许终玄点头,工作人员拉着办公室门把手,往里推开:“请几位进来一下。” 蒋慕心神俱乱,无助地看着身旁的丈夫。安诚言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脸色白了白,还是走在了前面。 许终玄伸手扶着蒋慕,陪着他们一起走进去:“蒋阿姨,我们先进去。” “几位先坐。”工作人员打开电脑,“是这样的,今天下午五点二十七分在津桥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车牌号为ZX999的黑色保时捷被一辆大货车撞到了津河里,许小姐是车主,但当时车上的司机另有其人。” 蒋慕看向许终玄。 许终玄悲痛道:“是陆林钟。” “林钟······”蒋慕声音干涩嘶哑。 安诚言理清思绪,抓住关键点问道,“车上的人呢? 你们找到了吗?” 蒋慕期盼地看向工作人员,对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这样,救援车到了现场以后就即刻开展了打捞,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一有进展我们会通知家属的。” “小序,小序呢?”蒋慕无助地抓着许终玄的手,“终玄,你有没有联系上小序?” “我”许终玄声音颓然:“槐序手机关机了,我联系不上她。” 蒋慕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黑色保时捷副驾驶座上还有一名年轻女性。”工作人员皱眉,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比刀更锋利的话。 还有一个人。 蒋慕和安诚言同时抬头。 工作人员看了他们一眼,打开了电脑上另一段监控录像:“事故发生后,副驾驶座上的人下了车,你们过来确认一下。” 画面切至副驾驶座打开,白衣黑裤的女孩瘸着腿,扶着车身绕过车头,试图打开驾驶座的车门。 安诚言一手紧紧扶着蒋慕,一手撑着桌子,两人几乎要将屏幕看出一个窟窿。 原本停下的大货车忽然启动,疾速冲向了黑色保时捷,两辆车一前一后冲断了桥边的护栏。 “啊。”场面十分惨烈,蒋慕掩唇惊叫了一声。 工作人员:“下车的年轻女性当场昏迷,目前正在医院救治,我们请几位过来就是为了去医院确认身份。” 安诚言紧盯屏幕,焦切道:“现在就能去确认吗?” 工作人员点头:“刚才医院打来电话,伤者已经抢救过来,几位现在可以去医院。” 闷热的夏夜让人倍感焦躁,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直接去了津华大学附属医院,急诊手术室病房外站着一列陌生面孔,几人的脚步声回响在医院的走廊里。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沉重又压抑。 工作人员走在最前,几人简单的谈话回响在走廊里。 “人怎么样了?醒了吗?” “刚做完手术,没醒,过来确认身份的?” 带着他们过来的工作人员点头,挡在单人病房外的人让开了一条道。 “可以进来了。”一名医生带着护士从病房里走出来,安诚言牵着蒋慕一起走进了病房,许终玄在门口站了两秒,还是迈开步子跟上。 白色的床单被褥,白色的枕头,白色的墙,连吊瓶上的标签也是毫无感情的白色。躺在病床上的人头上、手上包裹着一层又一层纱布,面色也是苍白如纸,双手搭在被褥上,除了左手背扎针的位置留了一点点空地,其他地方都是厚厚的纱布,连十根手指上也是。 剧痛从四肢蔓延到心脏,又随着心脏的跳动冲向了四肢百骸,林于岑在昏睡中,仍旧不安地皱眉。 她全身虚泛,无助地拽着车门,一次,一次,用力地去拉,缝隙仍只拉开两指宽。 “陆林钟,你醒醒。” 她用力地擦掉脸上的泪水,手上的鲜血黏黏糊糊,视线再度变得模糊。她快没有力气了,怎么能浪费体力掉眼泪。 她要救人,她要救人。 谁告诉她要怎么救? 为什么她总要独自面临这么难的抉择?她好想逃避,好想躲起来,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地放声大哭。 父亲入狱后,她要在失去父亲一生的心血和失去哥哥之间艰难选择;哥哥去找陈锐,她要在大义灭亲和失去哥哥间艰难选择;所有人都把担子扔到她身上,没有人问她想不想要,愿不愿意。 -- 第284页 所有人都在感叹她坚韧,果决,成熟,敏锐,是个合格的上位者。她好累,为什么没有人体谅她多累。 现在,面前的人奄奄一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啊,这一次她感觉她怎么都做不好。 林于岑脸上眼泪混着鲜血直流,眼底流动着浓浓悲伤,“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啊,你教教我。” 陆林钟吃力地睁开眼睛,无力劝阻。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引擎声,林于岑慌乱地向后看,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她空洞地抓住车门,如行尸走肉般望向货车,眼泪如涌:“不要,不要······妈!” 引擎声越来越近。 “松手——” “我不!” 陆林钟眉心微悸,目光变得寂寥,恍若无声的叹息,好像没有听见她倔强的坚持。 “松手吧。” 在货车撞上来的前一刻,她被陆林钟用力推开,朝后翻滚了两圈,皮肤和粗粝的地面摩擦,又刮破了一大片,她感觉不到痛,只觉得无法呼吸。 两辆车疾速地从她眼前掠过,她看见陆林钟眼角忽然滚落下一滴眼泪,无比晶莹的眼泪划过那张明艳无双的脸,滚落成珠。 天地遥远,万物俱寂,只剩下陆林钟轻软的笑容和眼泪。 货车撞上来的那一瞬间,车身冲出护栏坠落的一瞬间。陆林钟在想什么? 是否想起在家中等待的妻子,是否想起临行前两人的依恋,是否想起在广场前她们一起捧着奶茶依依不舍离开了又回头,是否想起她们之间海誓山盟的诺言,是否想起那个人听见情话时嘴角边浅浅浅浅的梨涡,是否想起她们一起构想婚礼时的甜蜜。 一枚戒指从车窗里飞出落在她的手边,弹了两下,细小清脆的声音湮没在巨大的引擎声撞击声中。 她颤着手捡起那枚戒指。 这是陆林钟的嘱托吗? 要她照顾好安槐序。 她想拒绝,她想陆林钟活下来,滔滔的江水,这么重的伤势,第二次剧烈的撞击,急剧下沉的车身。 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远处有人呼唤:“六六。” 她好像听见了安槐序的声音。 是她的幻觉吗? 可她眼前出现的那抹模糊的人影,是真实的。 “人呢?陆林钟人呢?!” 脑子里嗡嗡炸响,她只知道安槐序在朝她大喊,应该是在问陆林钟吧。 她张口,发不出声音。 她想,她这一生大概都忘不掉安槐序看她时那么决绝的眼神。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扯住了安槐序的腿,安槐序摔到地上,决绝地向着护栏断开的豁口。 “别跳。” 她心如刀绞。 又一次,又一次同从前一样,她必须做冷静理智的选择。她不能被情绪控制,不能让安槐序跟着跳下去,不能辜负陆林钟。 “六六——”安槐序撕心裂肺的喊声,陆林钟听不见了,只有江水翻涌的声音应和着江风。 “别跳!”她苦苦哀求。 她不知道安槐序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拖着她一寸一寸往前挪。 “你放开我!” “别跳,别跳······” 安槐序的眼睛一片血红,看着她,哀求她放手。 她知道她抓着安槐序有多残忍,可她必须这么做,视线所及之处模糊得昏暗了,意识跟着涣散,她怕她要辜负陆林钟了。 “她——” “林于岑,你放手!” 手背上一阵灼热,安槐序眼里的泪水滚落下来,还在喃喃:“我要去救她。” 救她。 她们都知道不可能,也没有人愿意承认不可能。 这条河带走了安槐序的挚爱,残酷的事实像一把利剑,她真的不忍心再扎伤安槐序,可她要让安槐序活下去。 她还是狠下心对安槐序说:“不可能会生还的。” 一念恍惚。 安槐序挣脱了她。 “她那么怕水,让我去陪她。” “我要去陪她!” 她扑过去抓,只碰到了安槐序的指尖,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划过了她的手。 戒指。 林于岑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手,手心空空,没有指环和钻石生硬的触感。 她握在手心里的戒指呢? 林于岑猛地睁开眼,伴随着一阵剧痛,她痛哼出声:“嘶。” 旁边有陌生的声音在喊:“醒了醒了!快去叫医生!” “戒······” “你说什么?”有人靠到她床边。 “戒,指。”林于岑声音虚弱,每说一个字,全身都如针刺般痛。 “戒指!她找戒指!” 意识模糊间,有人把指环放在她手上,她紧紧悬起的心,才缓缓松开,又一次陷入了昏睡。 过了不久,病房里走进来几个人,绕在病床边。 安诚言与蒋慕面面相觑,松了一口气。 工作人员问:“伤者的身份你们能确认吗?” 安诚言缓缓摇头:“不认识。” 许终玄垂在身旁的手指松开又握紧。 “我认识她。” 在场的人同时回过头看着许终玄。许终玄深吸了一口气,今天上午致天和林氏集团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她不清楚林于岑为什么和陆林钟同来津城,但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林于岑无误。 -- 第285页 “麻烦您提供她的身份,方便我们后续联系伤者家属,继续调查。” 许终玄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弹出一个陌生的号码,她冲病房里的人打了个手势,走到窗边,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 “许总?”是个女声。 “您好。”她声音刻板,又冷又低。 “我是易子曰,一个小时前接了一台急诊,是安槐序。” “槐序?”许终玄登时楞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车辆坠江后,从津桥上一跃而下的人是安槐序?! 蒋慕和安诚言并步走到她身旁,慌忙问:“是槐序的电话吗?” 许终玄薄唇轻颤,眼眶一下子变得通红,侧头向工作人员确认道:“那名从桥上跃下的女性,是不是也在这家医院抢救?” 工作人员点头:“是。” 蒋慕往后退了两步,被安诚言伸手扶住,嘴里喃喃道:“跃下?抢救?终玄,是小序吗?!” 许终玄失语,还是安诚言镇定道:“请你带我们过去。” 蒋慕机械地迈开步子抓着安诚言的手,连指尖都失去了血色。 病房里,蒋慕看见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的安槐序,几近吓晕过去,安诚言一把将她扶住。 许终玄留在病房外,走到工作人员身旁,冷声问:“肇事司机呢?” 工作人员看了周围一眼,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许终玄跟着工作人员走到楼梯拐角处,对方拿出了公文包里的资料递给她。 是一份立案申请。 “肇事者和保时捷驾驶座上的年轻女性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打捞起来。” “事故的原因比较复杂,肇事的货车车主今天下午向公安系统报案,车辆被窃。而且事故现场发生了两次撞击,就目前的情况来看······” “我们已经立案了,当然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们不会草率地给案件定性。” 车辆被窃,两次撞击,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一种可能。 许终玄眸色一冷,面如冰封,身旁的人不自觉噤声。 许终玄拿出手机,指尖停在易子曰的手机号码上,既然易子曰有本事查林于斯和陈锐做的事,也一定有能力查今天的事。 她最得力的下属,她最好的朋友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为她们讨一份公道。 过度激越,她的手止不住颤抖,就在按下那秒,忽然有人跑过来,推开楼梯间的隔音门:“王队,有人指证肇事者了。” 王警官惊讶:“这么快。人呢?在局里?” “不,在医院里,就是救护车送来的那个女孩。” 第109章 在等待中,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漫长到让人误以为时间停止了流逝。 从夜晚到白天又到夜晚, 蒋慕悲伤过度被医护安排去隔壁病房休息,安诚言和许终玄轮流守着安槐序。 落水前激动起伏的情绪, 落水后肺部感染引发了肺炎,安槐序一直高烧不退, 苍白的两颊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安诚言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安槐序心痛不已, 一夜之间,两鬓白发。 许终玄担心安诚言身体支持不住,小声道:“叔叔, 您去休息一会儿,我守在这里。” “你也一天一夜没休息了, 你去吧。” 病床上的人指尖动了动, 安诚言起身抚上安槐序的手,“小序?” 小序。 安槐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身体五脏六腑恢复知觉, 烧灼样痛感从深处传到全身。 她还活着? 记忆苏醒, 一帧一帧的黑白画面飞速闪过,最后停在保时捷冲出护栏那一幕, 戛然而止。 陆林钟······ 安槐序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 “陆林钟呢?”安槐序艰难启唇,声音沙哑, 眸色比夜色更加沉郁。 安诚言和许终玄相望了一眼,无声沉默。 为什么没有人回答她? 安槐序攥紧身下的被褥,一字一字认真问道:“陆林钟呢?” 许终玄理好安槐序被子一角, 勾了勾唇角:“我去叫护士。” “爸爸,她人呢?” 安槐序伸手抓住安诚言的手指,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无限期盼安诚言对她说陆林钟没事。 安诚言心里钝痛,他要怎么向女儿开口? 沉默片刻,安诚言艰涩开口叫出了女儿的小名:“小满。” 安槐序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无限延长。 爸爸会说什么呢? 他们找到陆林钟了?在抢救?伤得重不重?她醒过来没有?她肯定被吓到了吧?那次她们在西子湖坐船,陆林钟在许终玄船上都吓得脸色惨白。 她想问,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安槐序吸了吸鼻子,期盼地看着他。 安诚言一贯严肃坚定的眼里凝起浓浓的悲伤和不忍,慢慢地,慢慢地碎裂成一片一片,分崩离析。 “小满,她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 安槐序睁大眼睛,下意识摇头。眼睛仿佛被锋利的碎片划伤,刺痛过后变得通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安诚言拥住安槐序在她背后轻拍,忍痛道:“你还有爸爸妈妈。” 安槐序看着墙上的钟摆和挂历,忽而弯唇笑了笑,嘴边两朵浅浅的梨涡:“不会的,今天是她的生日。” -- 第286页 安诚言声音哽咽,几度没说出一个字来,只是无声加紧力度抱住安槐序。 许终玄带着护士走进病房,给安槐序放上体温计。 安槐序脸色沉静,不声不响,不哭不闹,意外地配合。 “不要动右手,针管会移位。” “还是有些低烧,醒过来了可以吃一些清淡的东西。”护士给安槐序量过体温,简单交代了两句,很快离开病房。 安槐序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安诚言心痛得无以复加,低声道:“我去看看你蒋阿姨,你看着小序。” 许终玄点头,坐到病床畔的沙发上,眼睛不眨地看着安槐序。安槐序在抗拒,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劝安槐序接受事实。 太残忍了。 这一切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太残忍了。 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没有人可以帮安槐序分担一丝一毫的痛苦。 安槐序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许终玄起身往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柔声问道:“怎么了?” “帮我去买个蛋糕吧,今天是她的生日。” 许终玄对上安槐序那双湿气蒙蒙的眼睛,她想拒绝,可她真的又不忍拒绝。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晚上八点半,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 “她喜欢覆盆子味道的奶油,不要买太大的,她怕发胖总不肯多吃。”安槐序嘴角含笑,像在说家里任性傲娇的小孩。 许终玄看了她好一会儿。 她不知道安槐序是想支开自己还是真的想给陆林钟庆生。 静默片刻,许终玄心口酸涩,还是答允了,“知道了,我去买。” 安槐序仰头,露出孩子一般干净的笑容,眼里似有星光。 病房外脚步声渐远,安槐序仰头看眼吊瓶,冷静地拔出针头,拉开床头柜翻找,拿到钥匙和钱包。 双脚沾地,她有些恍惚,差点跌倒在地。 不能晕,她要回家。 安槐序踉跄着坐电梯直抵一楼,伸手打了车回到小区大门外。 夏夜的风是暖的,可她的身体又凉又单薄,一路走过来,所有人都用一样的眼神望着她,她一无所觉地走进了一家甜品店,选了一个很可爱的小蛋糕。 店员看了几眼她身上的病号服,包装蛋糕的动作都变慢了。 “女士,蛋糕几个人吃?” 安槐序目光平静,“两个人。” 两个人,我和你。 她拎着蛋糕,回家的步伐越来越轻快,恨不得脚底踩了云,一下子飞进她们的小居所。 那是她们的爱巢,她像离巢的鸟,一身疲惫和伤痛。 钥匙插入锁孔,甫一开门,熟悉的气味飘过来包裹着她。 这里有陆林钟用过的水杯,抱过的靠枕,睡过的被褥,穿过的衣服,看过的诗集,这里有她们深爱过的痕迹,谁说陆林钟离开了?! 分明没有! 爸爸就是在骗她。 “我回来了。” 安槐序按亮客厅的灯,把蛋糕放在茶几上,抱起沙发上的抱枕贴近了鼻子,用力却又小心翼翼地闻。 是陆林钟的发香,是她熟悉的眷恋的玫瑰的味道。 身上所有隐隐作痛的地方,都像被注射了镇痛剂,被安抚,被宠爱,被幸福围绕。 她拥着抱枕,像拥着她已不在眼前的爱人,维持着同一个姿势久久不动。 夜风微拂,客厅里的吊灯晃了晃,安槐序喃喃道:“要关灯点蜡烛了哦。” 她从茶几抽屉里翻出打火机,解开蛋糕彩带,从包装袋里抽出蜡烛,是数字“31”。她鼻尖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轻轻把蜡烛放在一旁。 “你不是说想一直三十岁吗,那我们就不插数字了。” 她从袋子里取出一盒绞花状的蜡烛,插在蛋糕中央,静静地看着烛焰跳动。 “许愿吧,六六。” 烛光映着她黑白分明,清澈可饮的眸子,“许好了吗?那我吹蜡烛了哦。” 蜡烛吹灭,安槐序重新按亮了客厅的灯,塑料叉尖刚碰上了甜软的奶油,她收回手,站起来对着身旁的空气喃喃:“还没表演节目的,生日礼物。” 琴盒打开,光滑的琴面在暖黄色灯光下折射出一圈柔和的余彩,琴弓触上琴弦,发出清越的声音。 许终玄买了蛋糕回来,发现躺在病床上的人不见了,她伸手一探被褥的温度,心里一冷。 许终玄推想了一切安槐序可能去的地方,第一时间打电话让叶恒安排人去找。 安诚言得到消息,看到许终玄手里的蛋糕,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他指了指蒋慕的病房,带着许终玄走远才敢压低声音打听情况。 事发突然,医院里乱做一团,警方帮忙调取监控,从医院大楼出来,安槐序汇入繁华街道,消失在监控范围之内。 一个小时过去,云山墅区、澜庭名墅、致天公司陆林钟的办公室、津桥的事故现场,所有他们能想到的地方都派人找过,依旧无果。 许终玄接过了叶恒打来的电话,一次一次燃起希望又不断落空,她紧咬着舌尖,脸色泛白,心底愧疚万分。 安诚言一脸愁云,面色惨淡,提起一点期盼看着她:“怎么样,有小序的消息了吗?” 许终玄摇头,侧身看见了站在病房外的蒋慕。 -- 第287页 蒋慕颤抖着身体推开病房门,慌张地叫出声:“小序呢?她哪里去了?” 安诚言扶着快要崩溃的妻子,抚慰道:“在找了,你别急,她——” 蒋慕双手握拳,语无伦次地冲安诚言吼:“她如果想不开做傻事了,怎么办?她,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能失去她啊,你怎么不看好她?你是不是跟小序说了什么?!她现在怎么能受刺激!” 许终玄低下头,怔怔地摩挲着蛋糕盒上的彩带,闷声道:“阿姨,是我没看好小序。” 安诚言挡在许终玄前面,“这不能怪你。” “我知道她可能在哪。”低哑的嗓音在门口响起,三个人一齐向病房门口看去。 林于岑拄着拐虚弱地靠在病房外墙上,走廊里冷白色的灯光将她的脸色照得苍白,两肩如削,空荡的病号服掩着纱布的边边角角。 蒋慕别过脸,靠在安诚言身上努力平复情绪。 许终玄凝眸看着她,点头默许道:“带我们去。” 许终玄和林于岑同乘一辆车,工作人员跟在林于岑身边寸步不离。蒋慕和安诚言带着司机开了另一辆车紧随其后。 汽车驶出津华大学附属医院,穿过津城最为繁华的街市,转入一个新建不久的小区。 林于岑望着密匝匝的高楼,哑着嗓子对许终玄解释:“安槐序给陆林钟买了一套很小的房子,在这个小区。” 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难过。 她一心向往的人间烟火,是另外两个人的家。 清越沉郁的小提琴声从琴弦上流淌,安槐序的眼里一点一点浮现出爱人的面容,褐色的长卷发,浓长的眉睫,秀挺的鼻子和枫红色的薄唇,每一根发梢,每一根睫毛,都那么清楚。 她看见陆林钟慢慢地弯起唇角,压花藏水的眼睛里溢出风情妩媚的眸光,离她那么近,她嗅到了独属于陆林钟的玫瑰香。 她看着陆林钟靠近她,心里怦然,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拥抱陆林钟,亲吻陆林钟。 琴声戛然而止,室内只有灯光,只有夜风,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她伸出去停在半空中什么都触不到的手。 “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她吸了吸鼻子,声如梦呓:“我好想你。” 蓄积了许久的眼泪打在琴面上,像碎开的水晶,一瞬间把墙上的照片折射成千百张,下一瞬间又归于空寂。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怔怔看着大门。 六六,是你回来了吗? 安槐序疾步上前,哆哆嗦嗦地握住门把手。 室内的灯光透过门缝,斜斜地拉长,依稀落在一张张面孔上,是爸爸,是妈妈,是许终玄,是林于岑,是她不认识的人。 唯独不是陆林钟。 刚刚稍被抚平的心又被紧紧揉在一起,几乎揉得破碎。 这里是她和陆林钟的家,她们来干什么? 来告诉她陆林钟不会回来了吗?! 安槐序警惕地退了两步,带着敌意看着所有人:“别进来!” “小序。”蒋慕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 “你别过来!”安槐序声音拔高,几乎都破了音。她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一步一步往后退到阳台,身后是过腰的阳台扶手。 蒋慕脸色顿时刷白,安诚言看着安槐序不知所措。 “你们不用再告诉我她回不来了。”安槐序睫毛黯然垂下,笑容悲凉,“我才学会怎么去爱她,我就失去了她。” 所有人都恍然了,原来安槐序很清醒,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醒。 “我现在想起昨天,只有无数的后悔,为什么要让她掉进河里?为什么她会发生车祸?为什么她没有接到我的电话等我一分钟?” “我们亏欠了谁?我们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为什么是她要遭受这些?为什么不能让我和她好好的在一起?” 安槐序眼里涌起决绝,对着夜风,对着星海,两行眼泪从眼眶里涌出,一滴接着一滴滚落。 “小序,你别这样。”安诚言喉咙发抖,声音沙哑。 安槐序侧过身神色凄惨,半身是光,半身是暗影,地上一道影子被室内的灯光拉长。 “没有光,哪里会有影子?没有她,我怎么活下去?” 蒋慕扶着门框,失声痛哭:“小序,你还有我和爸爸呀,还有外公外婆,还有爷爷——” “是啊,我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她。” 安槐序脸上说不清是哭是笑,失去了冷静,表情变得扭曲,全是情绪酝酿到顶点而后崩溃的样子:“你们谁能把她还给我,我愿用我的一切换回她。” 应答她的只有蒋慕低低的哭声和众人无可奈何的沉默。 安槐序目光决然地环视了屋子一圈,她爱的人已经不在了,她试着骗过自己,可她在醒来后的每一分钟都像在遭受着凌迟的酷刑。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的六六,过去种种欢娱随着昨天发生的巨变,变成了漫长人生里的遗憾和痛苦,只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而加重。 安槐序坚定转身,双手撑着阳台的栏杆,夜风拂起她的头发,拂过她苍白的脸颊。 门外的人蜂拥而入,蒋慕扶着门框跌下去:“小序,不要!” “你看这是什么,槐序。”林于岑拖着腿,慢慢地走到最前。 -- 第288页 安槐序回眸,呼吸一滞,嘴唇上下颤抖,林于岑指尖捏着一枚戒指,与她左手上的戒指一模一样。 是陆林钟的戒指。 安槐序视线像黏在了上面,眼中万千悲伤,化作了盈盈的水气,麋鹿般的眼睛雾蒙蒙的。拧在一起的五官慢慢舒展开,没有刚才情绪崩溃时的疯狂尖锐,余留下来的只有孩子独有的脆弱,怯生,就如初生的婴儿,无依无庇地面对着充满恶意的浊世,任何一点伤害都能将她摧毁。 “当时我在她身旁,她给了我这个。” 林于岑往前走了一步,把戒指递过去,声音嘶哑却温柔,“槐序,你不想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的吗?” 安槐序整个人瑟瑟颤抖,悲伤到了极致。 “你不想知道陆总最后说了什么吗?” 夜月消隐,钻石折射着暖黄色的灯光,折射出陆林钟照片的虚影。 这个屋子里明明都是陆林钟的气息,陆林钟的体温似乎从来没有消退过,还残留在她的身体里。 怎么就,突然不在了呢? 安槐序酿跄地松开了栏杆,看着林于岑,艰涩开口:“她说了什么?” 林于岑眼前又浮起陆林钟的面容,那滴眼泪,哀绝浮生。她嘴唇抿成一线,一颗心如滚动在玉盘上的珍珠,久久不能平静。 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在天之灵”,陆林钟一定不愿看到安槐序放弃自己的生命。 林于岑又往前走了一步,一字一顿道:“她说,让你活下去。” 让你活下去。 五个字,彻底压断了安槐序最后一根紧绷的心弦。 陆林钟要她活下去。 是因为早就猜到她会放下一切,不顾一切地追随吗? 她不想答应,可如果这真的是陆林钟最后的要求。 她无法拒绝。 安槐序颤颤巍巍地接住陆林钟的戒指,戒指反射的弧光滑上她的面庞。 她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放在掌心里,捧到心口上,贪婪地依恋地感受着她的爱人,试图在上面找寻那个人残留的体温。 她慢慢蹲下蜷缩在角落,呜呜哭泣,最终因高烧体力不支倒向一侧。 林于岑紧紧拉住她,护在怀里。 “小序!”安诚言跑进来抱住安槐序,快步走向电梯。 林于岑保持环抱的姿势坐在地上久久失神。 许终玄神情冷淡地看着她,踌躇了两秒,礼貌道:“还好吗?” 林于岑木然地点头,撑着身体,忍者剧痛从地上慢慢爬起,跟在众人身后走进电梯里。 楼前交通道上停着一辆警车,红蓝色的执法灯闪烁,把绿化带里的绿植照得分外诡异。 昨天与许终玄交流案情的王警官快步走到林于岑身旁。 “林小姐,经你昨天提供的信息查证,林氏集团原董事长林肇的妻子,你的母亲岑思薇确为这起事故的肇事者。” 安诚言抱着安槐序从他们身旁路过,朝林于岑看了一眼,带着深深的提防,一语不发地坐上了去医院的车。 微凉的细雨,一点一点落下,冲刷在林于岑苍白的脸上。 “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林于岑握紧双拳,静静看着安诚言的车离开了小区后,迈步踏上警车,留下倔强单薄的背影。 昨夜许终玄正和王警官询问肇事者的情况时,有工作人员急喘喘跑来说有人指证肇事者了。 那人正是林于岑。 病房里,林于岑浑身是伤,强打精神,一口断定肇事者是她的母亲岑思薇。而林于岑本人却对岑思薇作案细节一无所知,警方随即根据林于岑的指证,搜集细节和证据。 现在,事情已有结果了。 雨越下越大,许终玄在车旁站定片刻,迈步跟上了警车:“王警官,我是事故车主之一,我想知道这次事故发生的所有经过。” 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汇聚成片,明明白天还是艳阳高照,夜里暴雨忽至,是上苍也在为相爱至深的人而悲泣吗? 这场车祸不是意外事故,而是精心策划的一场谋杀。 林肇入狱后,岑思薇旧病反复,时日无多,林于岑和林于斯一直隐瞒岑思薇事情的真相,不敢让她再受刺激。 陆林钟以扶持林于斯上位之名,引蛇出洞,林于斯因七年前策划的那场谋杀案被捕入狱。 岑思薇与林肇情深意笃,爱子心切,得知林肇和林于斯入狱后对陆林钟恨之入骨。陆林钟毁掉了原本幸福的家庭,毁掉了她丈夫一生的心血,几个月来岑思薇一直在秘密调查陆林钟的行踪,在生命几近弥留之际,以这样决绝的方式复仇。 许终玄捏紧警方调查的案底,心底涌起万分悲凉。七年前,是她的父母;七年后,是她的朋友。 林于岑对警方调查到的铁证不加辩驳,一一代岑思薇承认,她拖着虚弱的身体坐在桌前像个年久失修的机器,木然地在文件上签字,按手印。 许终玄冷眼看着林于岑艰难地完成一个一个动作。 事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林于岑就这样完完全全置身之外吗? 她不信。 “事情就这样了结了吗?” 林于岑低声道:“林家一定会承担这件事的后果,并作出赔偿。” “赔偿?”许终玄脸色冷淡,“槐序缺的是你的赔偿吗?你能赔陆林钟的命吗?” -- 第289页 林于岑低头,继续一笔一划在案底上以肇事者家属的身份签下自己的名字。 许终玄按住林于岑手里的签字笔,盯着她,一字一句问道:“林于岑,你真的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吗?” “如果是,那你昨天为什么会和陆林钟同一航班抵达津城?” 林于岑紧紧握住笔尖,一言不发。 “你不仅与她同一航班,还和她一起坐上了我的车,难道不是为了——” “许小姐!”王警官及时打断许终玄,“我们确实没有查到林小姐和林夫人有任何关于此案的通讯往来,您不能随便下结论。” “你们没查到就意味着没有吗?”清冷声音回响在问讯室中。 许终玄冷笑,眸光如刀,身旁的工作人员下意识噤声,整个问讯室里气压骤降。 “林于岑,我今天必须听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于岑指尖发白,薄唇颤抖。 “你为什么要在今天回津城?!”许终玄一字一顿沉声逼问。 轰隆隆,窗外电闪雷鸣,打闪的光照在蓝色玻璃窗上,林于岑的心底裂开一道口子,难掩的伤痛如同大雨倾盆。 她对上许终玄的目光,眼里是难言的情绪,又是悲伤,又是无奈,又是晦涩。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人,她想一直三十岁,她就永远停在了三十岁。 有个人,她一心向往的人间烟火,是另外两个人的家。 有个人,她才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她就失去了她。 第110章 “你为什么要在今天回津城?” “你为什么还要和陆林钟同一辆车?” 轰隆隆,又一道霹雳划过, 照亮林于岑萧瑟沉郁的侧影, 她闭上了眼。 噼噼啪啪的雨声里,林于岑声音如同根系茂密缠绕水底的睡莲, 挣扎着、绞缠着浮出水面。 “我想见安槐序。” 林于岑声音极其沙哑,却一字一字很认真:“因为, 我喜欢她。” 她睁开眸子, 苦涩道:“听说她结婚了,我想再见她一面。” 这是许终玄怎么也没想过的答案,她缓了缓神, 眸光微敛,冷声道:“你想见她, 你就还能安然坐在这里。陆林钟呢?她想见槐序, 她在哪?” 室内的氛围又回到刚才的阴沉肃冷。 林于岑睫毛颤了颤,脑海中浮起母亲撞向陆林钟的画面。 残阳斜照着母亲憔悴枯瘦的面容, 久病缠身将她原有的美貌和健康侵蚀得干净彻底, 唯有那双眼睛, 一如从前。 第一次碰撞后,她第一时间下车, 满脑子只想着救陆林钟,无暇顾及大货车上的肇事者。 直到大货车引擎声再次响起, 她看到母亲决绝,愤怒,痛恨的目光。 母亲埋怨她, 她不仅没有听母亲的话,和哥哥抢集团的大权,甚至为了利益可以不顾家仇,继续和致天合作。 没有人理解她的苦衷,包括母亲。 很久很久以前,母亲就一直对她闭门不见。 大货车决绝地向她们驶过来了,她下意识抓紧了陆林钟的车门,想赌一赌母亲到底舍不舍得将她的性命一并断送。 轰隆隆,外面的风雨像没有明天一般肆意凌虐,如珠的雨点敲打着玻璃,像是下一刻就要破窗而入,淋湿这残忍的真相——母亲恨她,想让她一起死。 她本该跟着陆林钟一起掉下河,可陆林钟却推开了她。 她捡回了一条命。 她活着,要承担家人留下的罪孽,要承受良知的拷问,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痛不欲生,母亲生前最后一念怨恨也鞭笞着她的灵魂,她还真的不如死去。 可她不能死去,陆林钟对她的托付她还没有做好,她要看着安槐序好好活下去。 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一阵一阵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 “是陆总推开了我。”林于岑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都跟着刺痛,眼眶变得通红,“或许我妈妈觉得我为了上位,和你们一起算计哥哥,事后还加深了跟致天的合作。” “她已经不认我了。” “她恨我,希望我跟陆总一起死。” 事实残酷令人咋舌,问询室里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却也只能把眼前复杂纠葛的感情归结为豪门恩怨。 四个字,轻描淡写,而身在其中的人不知道承受了多少的无奈和悲痛。 许终玄久久没能出声,清亮的眸子里是她纷繁复杂的思绪。 “咚咚咚”响起的敲门声打破了屋里凝结不动的空气。 工作人员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附耳对王警官道:“车辆已经打捞起来了,要不要即刻联系家属。” 王警官打了个手势,关上门道:“许小姐,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指明林小姐是此案的共犯,我们不能限制她的人身活动。” “刚刚我们得到消息,两辆车都已经打捞上来了,目前需要家属认领遗”体王警官看着许终玄,说着说着就把话吞了下去。 许终玄点了点头,沉默片刻,转身走出了问讯室。 夜雨还在下个不停,雨水顺着楼檐连成一线,她走到台阶前,溅起的水珠打湿了精致的鞋面。她毫无所觉,只是蹙眉望着雨幕,眼眶变得灼热。 司机下车,快步过来为她撑伞。 “许总,是去医院还是回公司?” 许终玄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去医院。” -- 第290页 她坐在车里,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隐去了眼角的泪水,望着漆黑的天幕。 天真的还会亮起来吗? 医院里,安诚言和蒋慕坐在安槐序的病房外悲痛万分。 蒋慕得知肇事者是谁后便一直自责,靠在安诚言肩上泣不成声,“都怪我,当时为什么要帮小序选林家,还答应林肇要给两个孩子安排。” “小序醒过来知道了一定会怨我······” 安诚言抚了抚妻子的背,面色惨淡:“林家也是我选的。” “林钟的父母知道了也一定会怪我们的。” 电梯口响起了脚步声,蒋慕匆忙拭去脸上的眼泪。 “阿姨,槐序怎么样了?”许终玄走到两人跟前,轻轻拉开病房门缝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双目紧闭,憔悴苍白,毫无生气。 蒋慕:“医生说她晕倒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又发着高烧。” 安诚言不想许终玄跟着担心,温声道:“打了针之后烧已经退了,现在睡着了。” 许终玄颔首,扶着蒋慕坐回休息椅上,艰难启唇:“警方已经找到了证据证明肇事者是林于岑的母亲。” 安诚言和蒋慕沉默不言,对于他们来说,证据不重要,过程不重要,昨天他们听林于岑向警方指认肇事者是自己的母亲时,他们就已经把岑思薇当做是肇事者了。 “还有······”许终玄欲言又止,眉心蹙起。 “说吧终玄。” “陆林钟的”许终玄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说出那个词,也不断地在回避着一些事实,改口道,“人已经找到了,警方说需要亲属去认。” “我们去。”蒋慕站起身,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滴落下来。 “我们去把人带回家,不能再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了。” 从前她屡屡为难这两个孩子,后来即便心里已经接受了也梗着脖子别扭着不愿意先开口。她终于等到个合适的机会把孩子们叫回来吃饭,想让陆林钟改口叫她妈妈,却再不可能了。 世事残忍,莫过于此。 明天与意外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 “叔叔阿姨,我刚才让秘书联系了人事部,查到了陆林钟父母的联系方式,她父母常年分居,一直在国外。” 安诚言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撑在膝头,皱眉凝思。 事发第一时间他们就该先联系陆林钟的父母,可是辗转未找到联系方式,加之陆林钟一直下落不明,他们便只能等。现在人找到了,之后种种譬如葬礼,都要妥善安排。 安槐序与陆林钟结婚快一年了,双方父母从未联系过,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方式。 “终玄,辛苦你了。” 许终玄淡淡颔首。她现在已经没有孟秋,安槐序从小予她的种种陪伴,她们之间的情感早已不是寻常友谊,更似亲情。生死人命,她无力回天,只能尽她最大的力来帮安槐序。 “我们先去把人接回来,再安排”安诚言顿了顿,“后面的事。” 雨下了一夜,安槐序便沉沉地昏睡了一夜。 她有知觉,护士进来给她换过药,许终玄来看过她还在床边坐了半个晚上,父母在走廊上焦急哭泣,她都有知觉。 可她不愿睁开眼睛。 天亮了,窗户的方向有光透进来,照在淡蓝色的窗帘上。 不知又过了多久,许终玄轻轻地迈开步子拉开病房的窗帘,一抹阳光不偏不倚照在她的枕头边。 洋洋的暖意让消毒水的气味变得好闻,从前这样天气晴好的周末,她和陆林钟蜷在沙发上,陆林钟看书,心情很好的时候还会用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语给她念情诗。 让她怦然心动的不是诗里的浪漫,而是念诗的人口颊生香,眼带柔情。 安槐序鼻子一酸,睫毛跟着颤抖不停。 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人现在在哪里呢。 “你醒了,是不是?”房间里忽然有人开口说话。 许终玄坐回床边,安槐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许终玄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看着自己颤动不停的睫毛。 “肇事者已经查明了。” “如果你愿意醒过来,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的经过。” 两滴眼泪从安槐序的眼角滚落出来,她再也无法平静地假装睡着,两手用力地攥紧床单,竭力控制情绪,冷静地坐起来。 “是谁?” 许终玄徐徐开口:“这不是意外事故,是一场计划已久的谋杀。大货车上的人,是林肇的妻子,林于岑的母亲。” 许终玄语调冷静,把事情的经过转述给安槐序。每多说一个字,空气里的温度就下降一分,几乎要把周围冻结起来。 安槐序一身戾气,拔下输液的针管,赤脚踩在地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黯淡到空洞:“林于岑人呢?” “槐序,冷静!” “杀人偿命。”安槐序双眼血红,周身气压变得更加阴冷深沉,“天经地义。” “你准备去杀了林于岑吗?杀了她陆林钟就活过来了吗?!”许终玄箍紧安槐序的双臂,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安槐序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推开了许终玄,双手握拳,血从针孔里汹涌而出,沿着手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别拦着我。”安槐序语气冰冷到极致。 许终玄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的安槐序,冷漠,阴沉,让人毛骨悚然。 -- 第291页 “如果车里的人不是她,是孟秋,你会怎么做?” 许终玄印象里的那个梨涡浅浅温暖善良的女孩不见了,现在的安槐序,冷冰一样的眸子看着她,黑暗阴冷的气势由内而发,明明是白天,却像处在暗无天日的夜色中。许终玄被这沉郁空洞的气场震得恍惚了两秒,冲上去拉安槐序的手。 安槐序眯了眯眼睛,抬手把许终玄推倒在沙发上,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冲出大门。 “槐序,放下刀!” 听见动静的医护人员赶过来,与安槐序碰了个正着,她手里拿着刀,没人敢上前。 “让开!” 刀锋闪着寒光,映在安槐序阴森的眸子里。 许终玄朝安槐序走了两步,不敢刺激她,温言道:“槐序,把刀放下。” “你别拦着我!”安槐序将手里的刀尖转向许终玄,冷声道:“林于岑,该死。” “槐序。”许终玄又向安槐序走了一步,吸引安槐序的注意力,两名高大的医护从两侧上前,试图潜到安槐序身后。 安槐序余光一扫,歪着头,嘴角弯出轻蔑的弧度。 “你以为我不敢伤你们吗?” “槐序,把刀放下。” 安槐序眸光冰冷,“我只想亲手为她讨一个公道。” 公道。 许终玄语塞。她曾经为父母讨这份公道,隐忍了整整七年。 “都别过来。” 许终玄停在原地,她刚见识过安槐序阴冷可怕的样子,陆林钟就是安槐序的底线,任何人都碰不得。 “咳咳——” 楼道间出现一道萧瑟单薄的影子,林于岑拖着腿,扶住大门站稳,哀然地看着安槐序。 其实她一直都坐在病房外等安槐序醒过来,她听见了许终玄说出事情经过,听见安槐序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迈开的步子仿佛和水泥地长在了一起,寸步不能移动。 陆林钟弥留之际,她知道陆林钟想把安槐序托付给她。 情况危急,她从未想过见缝插针,卑鄙地占有陆林钟的爱人。 可是如果可以,她也真的愿意照顾安槐序一生一世,以亲友、以至交的名义。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开车向她们撞过来的人竟然是她的母亲。 是她的至亲,伤害了安槐序的挚爱。 从两辆车先后撞断护栏那刻起,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面对安槐序。 林于岑扶着门板,眸光幽深,迈开步子向她走过来。 “我的命是陆总救的,你可以拿走。” 安槐序将刀尖对准林于岑,冷道:“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提她?” 林于岑垂了垂眼睫,眼眶干涩,低声道:“对不起。” 安槐序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用尽平生最大力气握住刀柄,没有一丝犹豫举刀刺向林于岑。 “槐序!”许终玄失声叫她。 刀尖刺向了林于岑的心口,刺破皮肤,鲜血直流。一名医护强横地拉回安槐序,另一个敏捷地制住她的手,水果刀被甩飞,落在林于岑脚边。 林于岑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看着刀一动不动。 安槐序拼尽全力地挣扎,眼睛通红,歇斯底里吼道:“这句对不起,你该亲口对我妻子说!” “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为什么还敢站在我面前?” 匆匆赶来的护士给安槐序注射了一支镇静剂,她慢慢地失去力气,向后仰倒,越来越多的眼泪从她眼里流出。 林于岑慢慢蹲下,捡起脚边的刀,听见安槐序含着泪对她说:“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镇静剂作用下,安槐序噙着眼泪,不甘地昏睡过去。 林于岑站在阶梯上,神色哀然地看着安槐序,心痛到无以复加,可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许终玄直视林于岑,冷淡道:“你走吧。” 她颔首,拖着伤腿走了两步。 身后的人又道:“永远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林于岑的身体僵了一下,站在原处久久不动,最终颤声应下。 她说:“嗯。” 是夜,蒋慕和安诚言见到了陆林钟的父母,得知双方已经离异多年,亲缘格外淡薄,他们对陆林钟的婚姻和生活态度漠然,对于陆林钟的死也仅仅只有哀痛。事出突然,陆林钟的父亲可在津城停留的时间不多,双方很快议定了遗体火化的时间,葬礼一切从简。 那时,蒋慕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屡屡提出双方父母见面,陆林钟多以父母没有时间为辞。她们本有机会给陆林钟一个温馨完整的家,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许终玄靠着沙发椅背静坐一夜,心情郁郁,病床上的人还在昏睡。 静音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许终玄走到窗边压低了声音,接了安诚言的电话,低声应答。 “槐序还没醒。” “嗯,她醒了我会告诉她。” “好,你们放心。” ······ 窗外阳光灿烂,照在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刚刚安诚言打电话过来是告诉许终玄,陆林钟的遗体已经被送去火化了。许终玄茫然看着楼下的绿化带,眼眶干涩,她转过身,安槐序笔直地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空洞地望着她。 “谁的电话?” “安叔叔的。”许终玄顿了顿,“人,人其实已经找到了,她父母也赶到了津城。” -- 第292页 安槐序眼睛一亮,她的六六找到了。 “找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两天安槐序高烧反复,大多在昏睡,昨天唯一醒过来的时间,情绪又太过激动,许终玄见过她失控的样子,不敢再刺激她。 许终玄伸手碰了碰安槐序的额头,安槐序抓着她的手,语气平静道:“我想见她。” 今天醒来之后,安槐序的情况看起来比前两天要好,没有发烧,情绪稳定,她想,或许安槐序已经接受了事实。 “那,我带你去见她。”许终玄垂睫,掩去眼里的悲伤。 安槐序快速换下病号服,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跟着许终玄离开病房。阳光一照,安槐序一连几天都很苍白的脸色泛出浅红,额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一路上两人都静默不语,直到司机从主干道驶上去往西郊的路,安槐序疑惑道:“这不是回去的方向。” 司机轻踩了一下刹车,许终玄轻咳一声,司机从后视镜里收到了许终玄递过来的眼神,自觉加踩了油门。 视线尽头浮现出西子山的轮廓,许终玄温声对安槐序道:“是殡仪馆,陆林钟的父母和你父母商量后,决定在这里给她举办葬礼。” 安槐序目光愕然,身体一侧紧贴着车门,“葬礼?谁同意他们给她办葬礼的?!” “停车!我要下车!” “别停。” 收到指令,司机落下了车门内锁,加速前行。 “槐序,你不去,就见不到她最后一面了。”许终玄握住安槐序的手腕。 “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安槐序甩开许终玄的手,警惕地看着她。 “槐序······”许终玄开口难言,无可辩解。 安槐序了然地浮起自讽的笑容,“你知道她回来了,你却帮我爸妈瞒着我,你知道他们偷偷给她办葬礼,也不告诉我!” “我们是担心你······” “你们担心我受不了刺激,却不担心我留下一生无法弥补的遗憾?你们担心我难过,却不担心我来晚了,她会怎么挂念我?” 到达目的地,车刚一停稳,安槐序就甩开车门,一路跑向殡仪馆。 阳光刺眼,她隐隐听见殡仪馆里奏响的哀乐,只觉天旋地转,凡尘俗世都在远离。 她以为津桥那段距离是今生最难走的路,原来现在才是,这被阳光照得发白的大理石台阶和打磨光滑的地面,无一不在攫取她的气力。 她宁可这条路,通向冥府。 安槐序一脚踩空了台阶,被许终玄拉住,她沉默着用力挣开,终于看清了大堂里站着的人,她的父母,陆林钟的朋友、同事······ 还有两张面孔,她没见过,但在陆林钟手机上看到过,是陆林钟的父母。 她从没想过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的场合,原来陆林钟的眉眼和气质这么像母亲,戴眼镜时有的斯文儒雅像父亲。她无瑕与任何人打招呼,跨过殡仪馆的门槛正面迎上了一张黑白照片。 呼吸、脉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她无所觉,无所感,忽略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她的爱人。 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叹息,生命脆弱,两个相爱至深的人阴阳两隔,活着的人该如何才能消释内心的悲痛。 “是我不好,我来晚了,六六。” 我来晚了,我该亲自把你接回来的,你一个人躺在这里一定很害怕。 在场的人侧过脸,不忍再看。 “小序——”蒋慕上前去抱住女儿,被安槐序推开。 安槐序绕到遗像后,两侧摆满了鲜花,她看着空荡的棺椁一时变了脸色,“人呢?她在哪?你们把她怎么了?” 蒋慕满目不忍地别过脸,天气炎热,身受重伤,坠河被河水浸泡。她永远都忘不了自己与安诚言去接回陆林钟时的情景。 他们不愿意安槐序看到那样的情景,安槐序记忆里的陆林钟应该停在最美好的模样。为了早些让陆林钟入土为安,得到陆林钟父母默许后,遗体第一时间被送去火化。 安槐序茫然地看着灵堂里的每一个人,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见了遗像下的骨灰盒。 她竟然连陆林钟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甚至没有机会触碰陆林钟冰凉的身体,那是她的妻子啊······ 安槐序如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走过去,跪倒在地上,伸手把骨灰盒抱在怀里,手肘撞到了烛台,遗像从灵台上滑倒。 倏忽一阵风刮过,安槐序抱紧了怀中的骨灰盒,把它贴近心脏,几近崩溃地哭喊:“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小序,快放下!”安诚言被安槐序的举动吓到,安槐序恍若未闻。 “这里是灵堂,死者为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灵堂之上亲友都在场,安诚言再疼惜体谅女儿,也要遵守该有的规矩。 “小序,快把骨灰盒放下。” “她如果知道你这样,一定会很伤心的,小序。” “是啊,人已经走了,应该早些让她入土为安。” ······ 十几个人,十几张嘴都在纷纷劝她。 这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棱角锐利,触手冰凉,里面竟有她一生所爱,他们竟还想从她手里夺走!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灵堂里回响着安槐序声嘶力竭的质问,几乎要撕裂这晴空。 -- 第293页 “是谁同意了你们这么做的?是你吗?”安槐序恨恨地看着蒋慕和安诚言,“从前她在的时候,你们就不希望我和她在一起,我想去陪着她,你们又让人把我救回来!现在她走了,你们也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想拆散我们?!” 面对女儿的愤恨悲恸,这个在事业上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几乎要晕过去,颤抖着解释:“不是这样小序,我,我,我们接她回来时,她已经——” 安诚言扶着妻子,帮着解释道,“小序,你不能这么对妈妈。” “我不能?!” 安槐序抱着盒子流着眼泪忽然笑了起来,“我从前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听话,要争取你们的同意,所以才犯下大错!” “她现在为什么会躺在这个盒子里?” “如果不是你们执意希望我和林于斯在一起,她用得着因为想得到你们的肯定去翻起林家的旧案吗?”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迟迟不肯点头,她用得着为了这些事那么辛苦吗?”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那天执意叫她回家吃饭,她用得着搁下工作从上海赶回来吗?” “如果她那天不回来,会有这场车祸吗?” “如果没有这场车祸,她现在一定好好地在我身边!” 声声斥责,蒋慕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女儿怨她,怪她,痛恨她。 可是她错了吗? 身为人母,她从前希望女儿有个好归宿,她错了吗?她希望女儿能做一个对的选择,她错了吗?她花时间考量两个年轻人的情感,她错了吗?她愿意认可陆林钟的身份,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叫她们回家吃饭,她错了吗? “她在的时候你就没有一天认可过她的身份,她走了你们就迫不及待地希望她入土为安!” 蒋慕捂着心口,颓然无力地靠在安诚言身上。 “她到底哪里不好?她知道你们不愿意接受她,又怕影响我与你们的感情,所以她连受了委屈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和爸爸,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过节收到的节礼祝福全都是她偷偷准备好再用我的名义送出去。她想把你们当做家人,又怕做得多了让你们反感,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就算她真有不好,那也该是我对她有不满,你和爸爸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安诚言:“我们没有不满,可是小序——” “没有可是!我知道,就因为我是你们的女儿,所以我做所有的事只有经过你们同意才是对的!” “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安槐序绝望哀然,原本纤瘦的身形在这几日备受折磨后变得瘦骨嶙峋。 “小序。”蒋慕叫着她的名字,泣不成声。 安槐序冷静地擦干了脸上的眼泪,手捧着陆林钟的骨灰盒,眼神阴森地看着蒋慕和安诚言。 “从小到大,你们陪伴过我多少?你们了解我吗?我过得开心吗?我活了二十五年,身边才有一个懂我,对我好的人可以陪着我了。” “就是你,你们!让我失去了她!” “我受你们生养之恩,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我真的很后悔,为什么我要是你们的女儿,为什么我的父母要是你们?” 灵堂里一片死寂,连哀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但是这件事,从出生时开始,我就别无选择!”她苦笑。 “我亏欠你们的恩情,陆林钟用命替我还了。” 安槐序朝大门走了两步,回过头,泛白的嘴唇说出刺刀般的几个字:“从今以后,我是我,你们是你们。” 安诚言两眼变得通红,怅惘无力地向前走了两步,“小序,你要干什么。” “你们家的一切我都不要!从今天起我也绝不会再踏进那个家半步,今天,我只带走她。” 大颗大颗泪从蒋慕眼眶里落下,泪眼朦胧,她看见安槐序停下了脚步,也只是停下了脚步。 正午的阳光炽烈难当,安槐序抱着骨灰盒迈出了门槛,最后一阶踏空,单瘦的身体沿着台阶磕了几步,头上、脸上、手臂和腿摔出了数道红痕。她蜷着身体护住陆林钟的骨灰盒,吃力地爬起来,小心地擦拭着盒面,目光柔软,声音温和:“没事啊,六六。” “我们回家了。” 第111章 葬礼之后,安槐序住回了澜庭名墅。 起初夜夜难眠, 她学着陆林钟睡前小饮的习惯, 从滴酒不沾到酒量过人,也只不过用了月余。 她一日一日的清醒, 一夜一夜用酒精麻痹神经,午夜梦回, 都是陆林钟的影子。 她们初次见面时, 陆林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坐在许终玄办公室里,看起来斯文儒雅, 又有点不正经。 在榆园,她喝醉了, 她们□□情。 在云顶花园, 她把陆林钟强推在墙上热吻。 在致天,她烫伤了陆林钟的腿, 照顾陆林钟。 在歌德剧院里, 陆林钟给她买了一双合脚的平底鞋, 陆林钟说,她们在一起, 那些她不喜欢做的事可以不必做。 她心动不已,又要拼命克制。 如果从那时候起, 她要是叛逆到底,不在意所有人的看法,该有多好? 可她想要这样的爱情, 还想要给陆林钟一段被所有人祝福的婚姻。 选了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又希望那条路上阳光普照,开满鲜花。 -- 第294页 怎么可能呢。 是她太贪心,老天在惩罚她,所以带走了她的挚爱吧。 她们的婚戒被安槐序摆在骨灰盒前,紧紧相依。 每每夜深,她对着陆林钟的照片,总在疑惑,如果活下去,她该以怎样的方式才能走过这一生?她们说好了白头偕老,而陆林钟却先躲在了这个小盒子里。 这段时间里,许终玄、易子曰轮流来看望,不时劝慰。久而久之,她对她们所说早已麻木了,不止夜晚,甚至白天也开始酗酒。 九月下旬某天,她喝醉后从楼梯上摔下来,摔碎的酒瓶划破她的手臂和小腿,被发现时已经淌了一地的血。 安槐序从昏睡中醒来,睁开眼睛又是让人厌恶的白色。 这一年,她与医院仿佛有不解之缘,都快成了医院的常客了。 许终玄一如既往坐在她身旁,捧着电脑忙工作。 “醒了,吃东西吧。” 她不饿,但也机械地拿起床头的打包盒,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以后,别喝酒了。” 她没说话。 “对身体不好。” “我已经听她的话活着了。”安槐序放下餐具,面色无波,宛若一潭死水。 许终玄静默片刻,这么久以来,安槐序再也没有回过家,蒋慕和安诚言拜托她照料安槐序,她既然答应,就应该对两位长辈有所交代。她能体谅安槐序的难过,但她不能让安槐序一直沉湎在回忆和伤痛里。 “既然活着,那就好好生活。”许终玄语气微冷,“世人皆苦,失去挚爱的不止是你一个。” “你想拿你自己和我比吗?我们能一样吗?孟秋虽然离开你了,可你还能偶尔收到她的消息,可是我呢?” “我有什么。” 她的眼泪在过去的时间里,已经干涸,她每夜拥着带有陆林钟体香的被褥衣服入眠,可是时间一长,上面的味道也越来越淡。 人留不住,味道也是。 “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我要是你,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把孟秋追回来。”安槐序嘴角浮起一抹苦笑,“可我也只能羡慕你。” 许终玄哑然,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出院后不久某个周末,安槐序如常地缩在沙发一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静寂,安槐序神情淡漠地走过去开门。 来人一头浓长的黑长直发,眉目清冷,是陆林钟的旧友Sherry,安槐序与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Sherry才缓缓说明来意:“这个,是陆的。” 那颗形状独特的项链吊坠,配上细细的锁骨链,此刻正在Sherry的掌心折射出璀璨的光华。 安槐序看着吊坠,从前她问过陆林钟,陆林钟含糊其辞。这个东西怎么出现在Sherry手中,是陆林钟给她的? “我把它还给你。”Sherry把吊坠递到安槐序面前。 “你,进来吧。”安槐序弯腰,拿出一双拖鞋。 Sherry恍然看着屋内的陈设,她认识陆林钟多年,又暗恋她多年,其实真正能靠近陆林钟生活的机会并不多。 这是她第二次走进陆林钟的家,每一个角落,甚至每一个缝隙都有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屋里漫着一股淡淡的酒香,她看着安槐序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神情,大抵能猜到陆林钟走了的这些日子里,安槐序是怎么熬过来的。 “它,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安槐序主动给客人倒了一杯温水,格外珍视地握紧了坠子。 “是我开口问陆要的。”Sherry嘴角弯起难为情的弧度,“你知道的,我······” 安槐序颔首,她的确知道Sherry喜欢陆林钟,非常喜欢。 “陆看上了我琴行里的一把小提琴。她难得有开口问我要东西的时候,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所以问她要了这个吊坠。”Sherry目光悠远,像被海雾隔档的彼岸灯火,忽明忽暗。 “从我认识她的时候起,她就戴着这颗吊坠,几乎从不离身。我以为她会舍不得,可我没想到她舍得。” 安槐序心口一刺,陆林钟用自己从不离身的吊坠为她换了一把小提琴,可她从前还因为那把琴和陆林钟吵架,抱怨陆林钟不懂她,甚至都没有用那把琴给陆林钟拉一支曲子。 Sherry不舍地看着安槐序手里的东西。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又把它还给我?” “我想用它跟你换一件陆的衣服。”Sherry按了按眉心,眼里有掩饰不下的哀伤,其实,她不确定安槐序会不会答应她这个无理的要求。 她爱那个人,可她爱的人已有家庭。她的爱意便是多余,她只要靠近就是打扰。 她羡慕安槐序可以守着陆林钟留下的所有,为陆林钟酗酒买醉,痛哭流涕,而她连陆林钟的好友都算不上。 她用吊坠换一件衣服,是她最大的私心了。 “可以吗?” 安槐序握紧吊坠,转身上楼。 衣帽间还保持着原样,陆林钟一向爱整洁,东西分门别类摆放得极有条理,春天的衬衫,夏天的缎面长裙,秋天的针织衫,冬天的细羊绒衫、大衣······ 即便同一款式不同颜色的衣服有许多,她还是一件都舍不得。 她在衣帽间里站了很久,从几件一模一样的白衬衫里挑了一件,整齐叠好,装进纸袋里走回客厅。 -- 第295页 Sherry听见她的脚步声,站起来看她,目光黏在了她手里的纸带上。 “衣服你可以带走,我想听你讲一讲她从前的事。”安槐序把纸袋放在茶几上,“她提起过,你们早就认识。” Sherry颔首。 “她的许多事,我想知道却已经没有机会亲口听她说了,你愿意告诉我吗?” 这天,空旷的客厅里终于多了另一个人的说话声,从白天聊到晚上,大多时间是Sherry在说,安槐序在认真地听。 有的人遗憾时间不能倒流,而她遗憾自己比陆林钟年少,不能追上陆林钟比她多拥有的岁月。 Sherry的只言片语在安槐序脑海中零星拼凑起来,渐渐变成鲜活生动的画面,好像她也有机会参与到陆林钟的过去当中。 她才知道原来陆林钟父母早已离异,情感淡薄,原来陆林钟喜欢做饭,喜欢打扫屋子,是因为陆林钟想要一个温暖的家。 她才知道在成为光彩熠熠、八面玲珑的商界翘楚前,陆林钟也经历过挫折与失败,也会患得患失。 Sherry屡屡提起了陆林钟如何珍视这枚吊坠,她也开始疑惑那枚吊坠对于陆林钟的意义。 陆林钟的过去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了,可她总有感觉,这枚吊坠或许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件。 Sherry带着陆林钟的衣服离开,安槐序收拾了情绪,开始整理陆林钟留下的东西。 陆林钟还在时,她对陆林钟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陆林钟走以后,她可以从旁人口中,从陆林钟留下的旧物中慢慢走进过去的时光。 她在书房里找到了陆林钟的相册,从出生后到十岁之前依次排开。陆林钟小时候是个好看的奶娃娃,她恨不能把这个孩子抱在怀里多亲一亲。 她在杂物间里找到了陆林钟小时候穿过的公主裙,水晶鞋,还有一堆娃娃和童话书,小女孩的公主梦原来陆林钟也有过。 家里还有好几个保险柜,从前陆林钟告知过她密码,只是她对钱财首饰房产之类并无兴趣,从未打开过。 她从床头柜里找到保险箱的钥匙插入锁孔中,输入一串密码。 “咔哒”一声,好像有人伸手轻轻拂去了蒙在她心头的一层迷雾,这里有什么在等待她,并且等待了多年。 保险柜最下层放着一些资产证明,陆家在国内的公司虽然被致天并购,却并没有实质性的亏损,陆林钟从前买下的多处商铺房产如今价格早已翻了数倍。陆林钟手里还有她父亲公司的部分股权。 她匆匆翻过这些,又放回原处。 保险柜中层有数套高定首饰,如今有市无价,重金难求,她暗叹陆林钟挑东西的眼光,可她觉得这些东西,只有出现在陆林钟身上才算得上相得益彰。 最上层有一个精巧的盒子,六边形,金属材质,上面是凹凸不平的仿古纹路,装饰古雅,与其下一层的珠宝首饰盒格格不入。 安槐序伸手,指尖碰到盒子,杳然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有什么在驱使她打开它。 会是什么呢? 她托着盒子不觉轻颤,古铜色的锁片拨开,盒盖向上弹起,一个黑色小布袋安然平和地躺在盒子中央。 她打开布袋,里面是一张浅米色的平安符,平安符折叠的形状和那枚吊坠奇特的形状相契合。 她轻释一口气,彼时陆林钟说那枚吊坠是“神符”,她只当是在开玩笑,原来真的是一道符。 纸面的颜色深浅不一,上面水渍清晰,应该是被水打湿过,她伸手一碰,纸片突然散开,其上是清晰的红色墨痕。 她一阵懊悔,为什么要打开这个盒子,她竟然弄坏了陆林钟心爱的东西。 安槐序指尖颤抖,无措地把散开的残片叠在一起,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残片上清晰的字迹:“安槐序”。 在这昏暗逼仄的空间里,安槐序听见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上面怎么会有她的名字? 她小心地把残片平铺在一张白纸上,拼成了一张完整的平安符。 她父母不信宗教,外公外婆也对神佛之事并不热衷,只有奶奶时常抄经拜佛,每逢初一十五会去寺庙进香,幼时她身上佩戴的平安符大多是奶奶请来的。 安槐序收好符片,取下车钥匙,驱车去了奶奶家。 夜色阑珊,她从把陆林钟骨灰带回家的那天起,就没有回家看过一眼。她从许终玄嘴里得知,她离家后,蒋慕伤心过度,病了一段时间。爷爷奶奶原本在国外生活,后来听说了她和陆林钟的事后回国,一直住在津城。 她把车停在路边,伸手去按门铃。 开门的是安诚言的母亲。 见到来人是安槐序,老人一时激动地朝客厅里喊:“是小满,我们小满肯回家了。” 奶奶拉着安槐序的手,高兴得眼里有泪:“快快,快进来!” 安槐序弯了弯唇,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站在了门口,“奶奶,我给你看个东西。” 老人愣了愣,安槐序打开了盒子,一片一片纸片有序地拼起来。 “这是我的东西吗?”安槐序垂在外套下的手隐隐有些发颤。 老人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眯起眼睛看得尤其仔细:“是啊,我还认得呢!这是我请了德正大师给你画的平安符,他的符最灵了。” 安槐序心口一闷:“什么时候?” -- 第296页 “那时候你还小呢,去英国参加小提琴比赛前我给你求的,四五岁的样子,这么一点点高。对吧,小慕?”老人往二楼台阶那边看了一眼。 安槐序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站在台阶上的蒋慕,母女俩视线相对,只是一瞬间便各自看向了别处。 老人想了想,打趣道:“你那时候很皮,贪玩把琴弄湿了,怕挨骂还忽悠我说在河边救了一个姐姐。” 救了一个姐姐。 老人指尖轻抚平安符,喃喃问:“不是说丢了吗?怎么忽然就找到了呢?” “我先走了。”安槐序小心翼翼把平安符装回盒子里。 “小满。”老人呼声从背后传来,被夜色隐没。 安槐序捂紧了盒子坐回车里,脑海中浮起陆林钟从前依偎在她怀中告诉她,在英国上寄宿学校时,陆林钟被同学推下夹道,掉进河里。深秋的河水冰冷刺骨,有人用琴弓拉住了陆林钟。 如果那枚吊坠是根据这个平安符的形状打磨切割的,如果这个平安符是当年救陆林钟的人留下的,那这个人是自己吗? 记忆如此残酷,已经彻底遗忘的事不会因为旁人的只言片语或者一两件旧物,就唤醒尘封已久的往事。 现在她想跟陆林钟验证这一切,她都没有机会。 车窗外的路灯和建筑在急剧地后退,可她不能够退回到五岁那年,亲眼去看一看她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情形。 澜庭名墅楼前亮起一盏夜灯,安槐序脱下外套,迫不及待走到客厅的壁炉前,伸手抚上陆林钟的遗像。 “是我吗?从前救你的人是不是我。” 她干涸已久的眼眶里又一次盈满了泪水。 如果二十年前她有幸救了陆林钟一次,二十年后车祸发生那天她不顾一切从津桥上跳下去,却没能再次救起陆林钟。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陆林钟那么珍视那枚形状独特的吊坠。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每她靠近陆林钟,注视着陆林钟的眼睛,心底会有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提起初次相见,陆林钟总会用暗含期许的目光看着她,原来是期盼她记起。可她每一次都没有记起,一次又一次,陆林钟心底有过她从未察觉的多少难过和遗憾呢? “六六,你从前就该开口告诉我的。” “我知道的,六六。我知道,也从未觉得你对我的好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安槐序揉了揉炙热的眼眶,再一次打开了保险柜,把东西放回原处。 金属盒下方还有一份纸质材料,安槐序抽出文件。竟是一份美国的冻卵手术协议,手术的时间是两年前,手术费用、保存条件和后续每年需缴纳的费用写得清清楚楚,协议后有陆林钟俊逸的亲笔签名。 安槐序握着材料呆坐在地板上,她以前觉得陆林钟可能不喜欢孩子,所以婚后她也从没有开口跟陆林钟讨论去要个孩子的话题,有没有孩子她不在意,她只想和陆林钟慢慢走过这一生。 安槐序回过神,掏出手机匆忙给易子曰打了个电话,希望易子曰能抽空过来一趟。 她忐忑地等着易子曰,心里满满都是期待,她是陆林钟的合法伴侣,有了这份协议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 “这个啊,她还真的去做了啊。”易子曰看过了安槐序手里的东西,“她从前是个不婚主义者,我只是随口跟她建议了一下,没想到她真的去做了。” “谢谢你。” 易子曰茫然看着安槐序,这还是陆林钟离开后,她第一次在安槐序脸上看见了一点笑意,她很快意会。 “槐序,你该不会是想” “我是不是可以拥有一个她的孩子?我是她的妻子。” “这在国外确实是合法的。” 易子曰薄唇翕动,欲言又止。 易子曰想告诉安槐序陆林钟已经走了,可她看见安槐序脸上欣喜的表情,只能改口婉转提醒道:“拥有一个孩子不仅仅只是给予他生命,是孕育他,陪伴他,培养他,你一个人” “我想要一个她的孩子。” 见她心意已决,易子曰把东西叠好放在桌上:“我在那边有认识的人,如果你决定好了可以联系我。” “现在做是不是可以选孩子的性别?” “目前国外通过基因筛查可以选择孩子的性别。”易子曰顿了顿,补充道,“你如果真的要做,也要把身体调养好,你最近酗酒这么严重,肯定是不行的。” “好。” 送走了易子曰,安槐序走到壁炉前,静对着陆林钟的遗像。 她想要一个陆林钟的孩子,不是为了支撑自己活下去,而是她知道陆林钟从前很渴望一个完整的家。 她希望,这个世上除了陆林钟的父母,陆林钟还能再有一个至亲。 “怪我任性吗?如果你知道的话,肯定不会同意。””她笑了笑,“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叫陆予安,是你留给我的宝贝。” “你喜欢小男孩还是小女孩?我觉得都很好,但我听说男孩子会更像妈妈,我希望将来,那个孩子可以像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一定可以做得很好,像你一样。” 十一月末,安槐序恢复了在律所的工作,生活渐渐变得规律。 第二年春,在易子曰陪同下,安槐序飞抵美国通过检查,接受了胚胎移植手术,幸运的是手术一次成功,胚胎存活,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 第297页 安槐序回到津城,回到了她们一起生活的小家,看着悬挂墙上的照片,一时有些恍然。或许陆林钟也希望有个人能陪她,所以她们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把B超检验单放在遗像前,唇边梨涡浅浅:“今年的生日礼物,你喜欢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她们说好了白头偕老,而陆林钟这个坏女人却先躲在了这个小盒子里。 第112章 、番外一 “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 梦里又一次回响起那个沉郁淡漠的声音,林于岑倏忽睁开眼, 晴空湛蓝, 飞机平稳地飞行在高空中,机舱外是万里的层云, 阳光格外刺眼。 她疲惫地揉了揉眼睛,神情空洞地望着机舱外, 时间好像倒退回了7月25日那天下午。 C779次航班上, 陆林钟戴着眼罩,靠着椅背小憩,鼻梁秀挺, 鼻尖精致,红唇如火, 唇瓣自然地微张。 那时, 连她都忍不住感叹,眼前的人真美。 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再也看不到那样明丽鲜活的容颜了。 林于岑垂眸, 平放在膝上的骨灰盒四角锐利, 手感冰凉。 忆起过去一周发生的事, 胸口上的刀伤仍在隐隐作痛。 到现在她仍清晰地记得安槐序用刀刺入她胸口的感觉,皮肤划破, 血液涌流的痛感无比真实,心好像也迸裂成了无数的碎片。 从那以后的每个失眠夜晚, 满脑子都是安槐序流着泪对她说:你就算是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你。 她对安槐序的喜欢从未说出口,而安槐序对她只剩怨恨了。 她答应许终玄不再出现在安槐序面前, 可她仍旧放心不下,在停车场里守了一夜,直到翌日上午,她看见安槐序上了许终玄的车,她让司机开车跟着到了殡仪馆外。 后来,安槐序抱着陆林钟的骨灰盒从殡仪馆门口的台阶上滚了下来,苍白的手臂和腿上留下了很多道伤口。 她难过到无以复加,让司机远远跟着安槐序,直到对方无恙地进了澜庭名墅的小区大门。 小区有严格的通行制度,没有业主卡和通行记录无法进入。她在小区门口站了许久,最后还是只能转身离去。 她允诺过永不出现在安槐序面前,那她是否可以远远地站在安槐序身后,像现在这样默默注视着安槐序,不去打扰。 回上海之后,林于岑派人查了澜庭名墅待售的房产,买下距离陆林钟住处不近不远的一栋别墅,远远可望见陆林钟家的大门和停车场,还有客厅里透出来的灯光。 一连两个月,她频繁奔波于津城与上海两地。 安槐序很少出门,也很少站到窗边,她时常一整个周末都没有机会看到安槐序一眼。 她把二十四带到了澜庭名墅,她在津城时,便亲自喂养,在上海忙于公务时,专门请了看护照料。 现在二十四长大了一圈,能吃能睡,长得滚圆,经常在她腿上撒娇。 从前安槐序笑它叫“二十四”,其实这不是她一时兴起随口取的名字,而是那天她翻阅日历,偶然看到农历廿四。 廿四,念四。 她对安槐序的喜欢,只能这么隐晦地叫出来,从前她还期待在将来某一天,安槐序自己会发现,可是,再也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九月第三个周末,小区里一片岑寂,她抱着二十四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翻阅公司的材料,忽然听见安槐序家里发出一声脆响。 她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不安,茫然地从窗口望向那边,二十四从她腿上跳下来,在脚边蹭来蹭去。 下一秒,她来不及多考虑就已经迈步走向了那栋楼。 林于岑站在门前,不敢再往前寸步,从前她每每经过这里都是在夜深,假装自己是在小区里夜跑的业主,远远地看一眼客厅里透出来的光和楼前的绿地。 “永远别出现在她面前。” 那句话又一次在耳畔响起,伸出去按门铃的手停在空中,踌躇了许久最终缩了回来。 林于岑绕到客厅一侧,从上悬窗外看见安槐序倒在地上,手腕脚踝被碎裂的酒瓶割破,淌了一地的血。她拿出手机第一时间打了120,又拨通了小区保安室的电话,并向他们交代,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她。 她不安地在楼前踱步,直到有人来了,她慌忙躲进绿化带后面,默默地看着安槐序被人送往医院,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里。 只要无人提起,就没有人知道她在这里,安槐序就不会由她想起从前的不快,她还可以在远处关注着安槐序的生活。 一周后,安槐序出院回家,许终玄上门探视比从前频繁,偶尔她还会看见安槐序的父母徘徊在住处外,只是始终没有踏入屋内。 来这这么久,她发现安槐序几乎从不回家,也从不与父母见面。 时间一天一天往前推移,渐渐地,她能从自家露台看见安槐序沿着月湖边的小道晨跑。 深秋天气,在河畔的枯枝落叶下,安槐序两颊泛着健康的粉红,眸光也变得如她最开始认识安槐序那时一样,熠熠鲜活。 或许一切都在好起来了,她想。 直到第二年春夏之交,她看到安槐序日渐隆起的小腹才知道有一个新生命即将来到这世上。 她既开心又有些紧张。 她感谢这个即将到来的新生命给了安槐序继续生活的勇气,却也担心安槐序一个人带着孩子会过得很辛苦。 -- 第298页 12月,孩子出生那天,她小心地躲在产科外的楼梯间里,听见安槐序的家人说,是个小男孩。 男孩子长大了就可以保护他的妈妈了,真好。 夜深时分,病房里安静下来,林于岑等到来探视的亲属都离开,才轻步走到病房外。 安槐序躺在病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脸色有些苍白,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许终玄和她的妻子孟秋坐在沙发上逗着婴儿床里的孩子。 “终玄你看,他抓着我的手。” “嗯。” “他的手好小好软。” 许终玄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了睡得香甜的婴儿。突然她似有所觉的侧过头,看到站在门外的林于岑。 林于岑来不及躲闪,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许终玄看了一眼病床上疲惫睡去的安槐序,握了握孟秋的手,说道:“你留在这里陪槐序,我出去一下。” 许终玄眸色微冷,挡住了门缝,“有事?” 林于岑往后退了一步,静默片刻,低声道:“我来看看她。” “她很好。” 林于岑颔首,不抱希望试探问道:“我能看一眼孩子吗?” 两个人相对站了两秒,许终玄默不作声地走回房里,在孟秋帮助下小心地把孩子抱起来,走到走廊上。 林于岑一直以为,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大多不会好看,而许终玄怀里抱着的孩子脸蛋匀净,皮肤光滑细白,尤其是眉目格外俊秀,很像陆林钟。 许终玄抬眸扫了一眼林于岑,林于岑看着孩子,目光好似拂过山谷推开千层绿浪的柔风,又像月夜下湖上袅袅升起的白雾,这样可爱的小生命确实最容易触动人心底柔软的角落。 “你要抱抱他吗?”许终玄问道。 林于岑眼睛亮了亮,不可置信地问:“我可以吗?” 许终玄点头,林于岑小心地接过孩子,抱在怀中,隔着层层衣料和襁褓,她好像能感觉到这个小小身体里生命的律动,还有低低浅浅的呼吸。 婴儿的身体格外柔软,林于岑觉得自己的手里像抱着一捧雪,唯恐一不小心就化开了。 “他起名字了吗?” “嗯,槐序起的,叫陆予安。” 孩子姓陆。 林于岑在心里默默地叫了几遍孩子的名字,淡淡道:“长得很像陆总。” “嗯,是林钟的孩子。” 林于岑抱着陆予安微微一僵,一时间涌上来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又有些难过,如果陆林钟还在,看到陆予安一定会很开心吧,可是陆林钟看不到这个与她血脉相承的孩子了。 林于岑不舍地把孩子还给许终玄,独自一人走出医院。 这晚的天幕格外暗沉,她沿着街道走了不远,天空慢慢地飘起了雪花。 这是今冬津城下的第一场雪,她脑海中浮起陆予安俊秀安静的睡颜,忽然觉得这场雪也是在迎接这个可爱的新生命。 她走到一家母婴用品店门口,脚下不听使唤地走进去。 货架上摆着许多可爱的小衣服,小袜子,还有各色的玩具。 店员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中年妇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眯眯地问:“您想挑个什么样的礼物送给宝宝?” 林于岑茫然地看着琳琅满目的货架,她也不知道要买什么,甚至不知道礼物有没有机会送到陆予安小朋友手里。 “我,还没想好。”林于岑平和地勾了勾唇。 “宝宝多大了,我可以给您推荐一下。” “刚出生,男孩。” 店员见她一身定制奢品,就猜到这样人家的孩子不缺衣饰鞋服,带着林于岑走向后排:“刚出生的宝宝还用不到早教机和益智玩具,推荐您看一下这一款安抚玩具。” “它的材质非常柔软,不会伤到宝宝娇嫩的皮肤,刚出生的孩子对外界的环境陌生,他不适应时会害怕哭闹。” 店员拿起其中一个安抚玩具贴近林于岑耳边:“这款安抚玩具放在宝宝身边,会发出一点很轻的声音,类似于宝宝在妈妈肚子里的羊水声,可以减少宝宝的不安。” 林于岑伸手碰了碰玩具的毛绒面料,选了一个浅米色的递给店员。 “还有别的推荐的吗?” “有的。” 过了近一个小时,林于岑拎着各式各样的礼盒从母婴用品店里出来。 雪下得越发大了,落满了她的两肩,她远远地回望了一眼医院大楼,默默地走向停车场。 从那以后,她每逢出差总会亲自去挑一两件可以送给小朋友的礼物,甚至专门留了个房间来摆放这些东西。 三个月的,五个月的,一岁的,两岁的······ 她知道陆予安不足一岁时就已经能开口叫“妈妈”了,一岁三个月学会走路,最喜欢各种各样的车模型。 她远远看过几次孩子的正脸,眉眼的轮廓虽然像陆林钟,却有一份属于男孩子的坚毅清俊。 陆予安两岁以后,安槐序请了阿姨照顾孩子,一步一步着手忙碌律所的工作。 她偶尔会在路上遇到安槐序牵着陆予安沿着湖边散步,她远远看着他们俩,偶尔还能听见孩子奶声奶气地和安槐序说话。 “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幼儿园?” “予安想去吗?”安槐序蹲下来与陆予安平视,成为母亲以后,她整个人气质变得温和冲淡,这两年还蓄起了长发,笑起来时唇边仍旧是浅浅的梨涡。 -- 第299页 陆予安伸手环住安槐序的脖子,在左脸颊上印了一个亲亲,为了表示公平,在右脸颊上也亲了一下:“我去了,妈妈会不会想我?” 安槐序唇角笑意渐深,却又在瞬息间如烟雾般散开。 林于岑想,或许是刚才那一瞬间,对着与陆林钟神韵相似的陆予安,安槐序想起了什么吧。 “王奶奶说,幼儿园里好多小朋友。”王奶奶是安槐序请的阿姨。陆予安小小软软的手碰上了安槐序的耳朵,“但我想陪妈妈。” 安槐序笑了笑,摸摸儿子的脑袋:“你想去的吧?” “有一点点想。”陆予安伸手遮住脸,古灵精怪地蹭安槐序,“予安最喜欢妈妈。” 安槐序捏捏他的小脸蛋,“昨天许阿姨问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你说你最喜欢妹妹。” 孩子清澈的眼睛眨了眨,下一秒又紧紧箍住了安槐序:“因为我知道许阿姨喜欢妹妹。” 安槐序亲了亲孩子的脸蛋,牵着他继续散步。 林于岑默默地看着安槐序牵着孩子走远,心里漾起一点点波澜,陆予安是早慧又敏锐的孩子,他出生以后,安槐序话比从前多了不少。 她默默记下陆予安想着要去上幼儿园的事,回上海时买了一个很帅气的小书包,时间真快,那天她在医院走廊里抱过的小小软软的婴儿都吵着要去幼儿园了。 某个周末,她坐在楼前看书,一辆遥控车撞到了休息椅的凳子腿。 林于岑四处望了望,弯腰把玩具捡起来。 陆予安小脸通红朝这边跑过来,看到她拿着自己的玩具,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渴望又警惕地看着她。 林于岑不安地往他身后看了看,安槐序没有跟着。 她定睛打量了眼前的小男孩,比以前高了一点,长得粉妆玉琢,一双眼睛胜过了波光粼粼的月湖。 他盯着林于岑手里的遥控玩具车,礼貌地叫了一声:“姐姐好。” 姐姐。 林于岑顿时反应过来孩子是在哄她开心,想要回她手里的玩具车,真是个聪明可爱的孩子。 “这是你的吗?”林于岑笑了笑,“我也喜欢玩具车。” 陆予安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把遥控器递给林于岑:“你没有吗?那我送给你吧,我妈妈说有喜欢的东西要跟其他人分享。” 林于岑恍然,赞许地摸了摸着陆予安的头,安槐序把陆予安教育得很好。 她唇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容:“我有很多。” 林于岑指了指窗台上玻璃窗里摆着的模型,陆予安睁大了眼睛,从心底发出一声羡慕:“哇!” “要不要一起玩?我喜欢的东西,跟你分享。”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屋门,没有立即答应林于岑的邀请。 林于岑打开屋门,把摆了许久的模型取下来,即便屋子每个一段时间都有人打扫,上面还是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 “我们就在草地上玩吧。” “好。”孩子的笑声和笑容干净而纯粹,林于岑不自觉就感染其中。 阳光照在陆予安白嫩匀净的脸蛋上,他的发线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笑起来时唇红齿白俊气好看。 “予安?予安?” 安槐序的声音远远传来,陆予安站起来,笑着说:“姐姐,是我妈妈来找我了!” “妈妈!” 男孩迈开短腿,循着声音跑远。 林于岑恋恋地看了一眼陆予安的身影,迅速躲回屋里藏在大门背后,她听见自己一次重过一次的心跳声。 门缝仅有一指的缝隙,她看见陆予安拉着安槐序走到楼前的草坪上。 “予安,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就偷偷跑出门了?”安槐序眉心轻蹙,又不忍苛责孩子。 “因为不想吵到妈妈睡觉觉啊。”陆予安拽了拽安槐序的手,“妈妈,我和一个姐姐在这里玩。” 陆予安回头发现草坪上的人影不见了,左右张望,说道:“咦?怎么不见了。” 预感安槐序可能会朝这个方向看过来,林于岑收回目光,紧紧靠着墙壁,她们之间所隔不过十米,却好像是这两年来,她们最近的距离了。 一阵风拂过,带着安槐序身上淡淡的香气与她拥抱满怀。 “予安。”安槐序蹲下,用纸巾擦掉他头上的汗渍,语气温和,“你这样跑出来,我会很担心的。” 陆予安或许不太能理解什么是担心,只是觉得妈妈今天忽然不高兴了,他亲亲安槐序的脸颊:“妈妈抱。” 安槐序把儿子抱起来,有些费力,“等妈妈老了以后就抱不动你了。” “妈妈会老吗?” 安槐序坦然笑笑,“当然。” 陆予安圈着安槐序的脖子,不解地看着她:“那为什么妈妈又说,我的妈咪不会老?” 安槐序停在原地,久久失语。 林于岑心口一阵刺痛,那个人的生命永远停在了最美好的年华里。 她知道她们的住处里都是陆林钟的照片,她不知道安槐序是怎么对陆予安提起陆林钟的,她也不敢想象安槐序每次提起陆林钟有多开心,有多难过。 她听见安槐序语气低沉,声音微颤,“予安,我们回家吧。” 林于岑目送着安槐序抱着孩子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想,或许这一生她都不会迈开步伐追上去,只会做她身后那道看不见的影子。 -- 第300页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这回真有话说。 还没写完,一个个都哭什么。(头秃) 说两个事,1.定心丸吃下去,HE,陆林钟这个坏女人我会给她最完美的结局,多的不剧透,很多话再到后记里写。 2.这周我要出门,所以请几天假。 第113章 、番外二 客厅里灯光柔和,刚才在草地上玩得格外兴奋的孩子转眼就在安槐序怀中睡着了, 肉嘟嘟的脸颊白嫩柔软, 浓长的睫毛低垂,小巧的嘴巴不时微微翕动。 安槐序看着孩子失笑, 轻轻地拍拍孩子后背,唯恐他睡得不安稳。 她推开屋门, 王阿姨已经买菜回来了, 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晚餐。 “回来了?”王阿姨放下手里的菜,准备帮她抱孩子。 “您忙吧,予安睡着了, 我把他抱到沙发上就好。” 安槐序给孩子盖了一条薄毯,抽了湿巾擦拭孩子软绵绵的掌心指缝, 王阿姨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看着陆予安红扑扑的小脸蛋,浮起慈爱的笑容:“予安又闹着出门玩玩具车吗?” 安槐序眉心轻蹙:“我刚才睡着了, 他偷跑出去了。” 王阿姨脸色一变, “他······” 安槐序俯身亲了亲陆予安的脸颊:“是我不好, 靠着沙发睡着了,他想出去玩又不忍心叫醒我。” 王阿姨心疼地摸了摸孩子的手, 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她来澜庭名墅照看陆予安已经快两年了, 安槐序身边没有其他亲人,只有几个朋友常带着礼物来看孩子,一个年轻的妈妈, 纵使生活条件不错,独自带着孩子还是太辛苦了。 后来她陆陆续续从安槐序朋友口中知道孩子的另一个妈妈因为车祸去世了,安槐序与家里矛盾很深,从那以后便一直不相往来。好在陆予安模样长得可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许多,嘴巴也甜,给了安槐序许多慰藉。 安槐序照看了一会儿陆予安,主动走进厨房里帮王阿姨择菜。 “槐序,予安已经三岁了,你还要忙律所的工作,孩子到底需要人陪。”王阿姨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像今天这样幸好是没事,万一······” 安槐序脸色白了白,紧张地看向了沙发,她哪里不担心呢,可是她即便是生气在对着陆予安时,也只剩心软了。 当初易子曰陪她去做试管婴儿时,她便只想要一个像陆林钟的孩子,所以选了个小男孩。孩子刚出生时,白白净净,轮廓清晰,依稀能看出陆林钟的影子,她抱着孩子,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王阿姨看到她脸上松动的神情,继续道:“多几个人陪着孩子成长也不是一件坏事啊。” 安槐序嘴角勉强弯了弯,放下手里的豆角,冲王阿姨颔首道:“我去楼上了,予安等会儿醒了您叫我。” 王阿姨点头,看着安槐序神色寥落地走进了二楼的主卧里。从她到这个家这么久以来,那间卧室的房门永远紧闭,安槐序在陆予安睡着后常常独自进去,一待就是半天,有时一待就是一夜。 王阿姨下意识地看向客厅里摆着的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人五官舒展,笑容明媚,比自己在电视上见到的许多明星都漂亮,陆予安那双好看极了的眼睛就遗传了照片上的这双眼睛。 她记得陆予安刚会说话时,安槐序还抱着陆予安指着墙上的照片,语气温和地说:“予安,这是你妈咪。”,孩子乖巧地对着照片叫“妈咪”,安槐序亲了亲孩子,明明是很值得开心的事,安槐序却哭了。 或许,因为这个人不在了,所以安槐序今后所有的开心里,都会夹杂着难过。 二楼主卧一直是安槐序亲自打扫,里面的摆设还保持着原样,只是多了一张彩照,挂在床尾的墙上。 安槐序贪恋地看着照片中的人,薄唇动了动:“六六,今天予安问我,为什么你不会变老。” 她的眸光忽明忽暗,眼眶里依稀有泪水,嘴角却弯了弯。 “他很懂事,从来不问你去哪里了。” “今天是周六,我上午去律所加过班就回来陪他,可能是最近太忙,我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他不想打扰我休息就自己跑出家门。” “他不仅长得像你,还和你一样······体贴。”安槐序擦了擦眼角的眼泪,“我总觉得自己陪他的时间不够,我从前总以为我一个人能照顾好他。” 回应她的只有一室静默,她蜷着腿,靠着床头静坐了许久。 如果陆林钟没有离开她,生活该是怎样的? 或许她们会晚一些要孩子,给两个人多留一些相处的时间。 不知道陆林钟喜不喜欢小男孩,还是会像其他普通伴侣一样含笑告诉妻子,对孩子的喜欢无关性别,只因那是所爱之人生命的延续。 她们可以一起逛母婴用品店,挑选孩子的小衣服,小袜子,还有可爱的奶瓶,带着期盼等着新生命的到来。 不知道陆林钟抱过孩子没有,带孩子这么复杂的事她应该不会像工作那样游刃有余吧,她可以趁机取笑陆林钟不会抱孩子。 她们一起看着孩子一天一个样地长大,到周末的时候带着孩子去公园,去湖边,去商场,去影院,寻常一家三口可以做的事,她们都会一起做。 可是,陆林钟不在了,她只能一个人陪着陆予安。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安槐序收拾好心绪打开主卧房门,蹲在门口自己玩的孩子迅速小跑过来抱住她的腿:“妈妈,妈妈终于出来了。” -- 第301页 安槐序心里一软,蹲下去搂着孩子:“宝贝,你在这里等我多久了呀?” 陆予安眨眨眼睛:“就一会会儿。” 安槐序往餐厅那边看了看,王阿姨把晚餐端上桌,有些紧张道:“我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自己从沙发上下来了。” 安槐序笑容僵了僵,男孩子越来越大了,的确比从前难管了。 陆予安抱着她不肯撒手,她只能抱着孩子下楼走进餐厅。 安槐序给孩子喂过饭,好不容易把闹腾腾的孩子哄睡着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了,她关掉卧室的灯,坐回客厅里,睡意全无。 陆予安还没有出生前,客厅里始终维持着原样,这两年客厅里多了许多孩子的玩具,她也担心陆予安顽皮,可能会不小心碰坏了陆林钟留下来的东西,渐渐把一些照片摆件收回主卧。 她尽己所能给了陆林钟一个亲人,可是时间越久,她觉得陆林钟还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窗外天幕暗沉,安槐序伸手够着茶几下面的红酒杯,挣扎后又放下,她还是不能太任性了。 五月下旬某天,她如常地下班回家,打开房门陆予安就拿着生日帽朝她跑过来:“妈妈生日快乐。” 生日。 从陆林钟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庆祝过生日了,今年已经是第四个年头了。安槐序还在恍神的时候,陆予安已经踮着脚尖给她戴好了生日帽。 “槐序,生日快乐。”厨房里传来孟秋和许终玄的说话声,桌上摆了蛋糕,还有各色的菜。 安槐序冲她们笑了笑,陆予安拉着她走到沙发边,沙发上的婴儿盖着柔软的小毯,睡着的模样乖巧可爱。 “妈妈你看,妹妹。” 陆予安所说的“妹妹”是许终玄和孟秋的女儿许念期,小名叫念念。他凑过去低头在念念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笑起来的狡黠劲儿让安槐序想起了陆林钟。 安槐序捏了捏他的脸蛋,耐心道,“予安,以后给妹妹亲亲,你要问妹妹同不同意,或者问许阿姨同不同意。” “为什么?”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满是童真。 “因为妹妹是小女孩,会害羞的。” “妈妈是大女孩,我亲妈妈,妈妈害羞吗?” 童言无忌,安槐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孩子的问题。 孟秋端着刚做好的蛋挞从厨房里出来,“我们予安可真会讨人开心,居然说妈妈是大女孩。” 被夸奖了的小朋友很快就忘了心里的疑惑,跟着许终玄和孟秋在厨房里玩得很开心。 安槐序安静地坐在客厅里,怅惘地看着厨房,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灯光,却站着不一样的人,可她还是清晰记得她和陆林钟第一次在这个厨房里忙碌的情形。 “槐序,可以吃饭了。” 安槐序掩去眼底的怏怏,朝着餐厅里的人露出笑容,无论如何今天都是她的生日。 吃过晚饭,夜色渐浓,许终玄和孟秋陪着安槐序聊了会儿天,准备离开。 安槐序知道陆予安舍不得念念,带着陆予安走到院前,温声道:“你想去许阿姨家陪妹妹吗?” 陆予安点头,安槐序摸摸他的脑袋:“那就去吧,明天我再去接你回家。” 陆予安走两步一回头,站在车旁冲她挥了挥手:“妈妈,生日快乐。” 安槐序目光温和地看着车驶离了澜庭名墅,神色黯然地走回屋里,拿起酒架上的红酒,倒了半杯。 酒液入喉,舌尖一阵缱绻不去的甜涩滋味,这个夜晚,应该属于她和陆林钟。 她有多久没梦见陆林钟了? 可她既害怕梦见陆林钟,又期盼梦见陆林钟。 所有人都告诉她,时间过去了,该慢慢放下过去。如果她也舍弃了,放下了她的爱人,又还有谁记得,谁挂念? 安槐序站在落地窗前,从前陆林钟常坐在这边的休息椅上看书,在她们平淡不起眼的日常里,时间倏忽就过去了。 现在这个角落还保持着原状,只是安槐序在墙上的嵌入书柜里摆了一张陆林钟的照片。 “六六,今天是我三十岁生日。”她俯身,将红酒杯摆在边几上,眸光迷蒙,氤氲了一层薄雾。 “你想听我拉小提琴吗?好久没碰琴了,手生,你不许笑我。” 安槐序从主卧里取出琴匣,慢慢打开,里面的小提琴还是陆林钟送给她的那一把,久经岁月,琴面依旧光滑。 她把小提琴架在颈上,双目微阖,缓缓拉动琴弓,清越哀伤的乐声从琴弦上流淌出来。 陆予安踮脚拉着门把手,怔怔地望着安槐序的背影。他本来已经随着许终玄离开,车刚驶离小区,他心里越来越不舍,便吵着要回来陪妈妈。 他从来不知道妈妈还会拉小提琴,妈妈拉小提琴时那么好看。 为什么妈妈会那么难过? “林钟,从今天开始,我就跟你一样大了。” “再过一年,我就比你年长。” 妈妈在跟谁说话呢?妈妈面前的照片是妈咪的。 从他出生以来,他便只在照片里见过的妈咪。她很漂亮,比许阿姨还要美,尤其是眼睛。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但他早早就感觉到妈咪是妈妈最爱的人。 他记得妈妈总是笑意温柔地对着他,他也记得偶尔他睡醒,妈妈一动不动坐在他身旁,带着他看不懂的表情在看妈咪的照片。 -- 第302页 陆予安难过地推开了屋门,迈开短腿跑到安槐序身后,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妈妈,我回来陪你了。” 安槐序放下琴,惊异地看着孩子,许终玄和孟秋站在门口冲她挥了挥手,屋里只剩她们两个。 她把孩子抱到膝上鼻尖微微酸涩,有难过,有欣慰,有庆幸,有遗憾······ 她看着陆林钟的画像,喃喃道:六六,你看我们的宝宝多懂事,你如果有机会抱一抱他就好了。 陆予安抱紧了安槐序:“妈妈是在想妈咪吗?” “是啊。”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地对孩子挤出笑容。 “那妈咪肯定也在想你。” 安槐序亲了亲陆予安的额头,六六,你真的也在想我吗?她眼里的泪一时控制不住滴下来,落在孩子手背上。 陆予安慌忙地擦掉她脸颊上的泪:“幼儿园的老师说,过生日是不可以哭的。妈妈,不哭了。” “嗯,好。我有予安陪我。” 一时间,从前懵懵懂懂的感觉变得明朗起来,他知道妈咪不会再回来了,就像他在幼儿园里养过的一只小兔子,有一天忽然像睡着了一样再也没有理他,再也没有吃他喂的胡萝卜。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这种离开,就是死亡。 生活被时间推着往前,那晚过后,安槐序把摆在客厅里的陆林钟的照片收起来了,只留下摆在客厅书柜里的那张。 想起从前种种,她无法释怀,无法控制自己的不难过,可她又不希望被陆予安看见。 陆予安有超过年龄的聪慧,也更敏感。 她从前决定要这个孩子,不是希望他与自己一样要不断地面对人生的痛苦。她应该成为更好的母亲,给他更多的温暖和爱护。 重阳节前,安槐序去幼儿园接陆予安放学,孩子拉着她慢慢地在湖边散步,忽然抬头问,“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有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我也有吗?” 安槐序停下了步子,被晴秋阳光照得粼粼潋滟的湖面有些刺目。 她呆立了几秒,蹲下身与他平视:“有的,如果你想,你可以去和他们玩。” “真的吗?”孩子的眼睛吸纳了周围的阳光,变得闪亮。 “嗯。”安槐序淡淡答。 孩子一时雀跃起来,当晚安槐序坐在客厅里拨通了安诚言的电话,这还是这几年来,她第一次往家里打电话。 电话那头,安诚言看到手机上的来电人,几乎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 “打错了?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安诚言握着手机喃喃,被蒋慕瞪了一眼,她抱怨道:“你说什么呢!赶紧接呀!” “小序?” 安槐序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您周末,忙吗?” “不忙不忙!” “予安说想见外公外婆。” 电话那头停顿了好半晌,安槐序才听见安诚言语气激动道:“好好好,那我周六来接他。” “小序,这么久了——” 电话那头还没说完,安槐序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电话。 几年来,她如言从未再回家,从前她与父母之间仅是隔阂,如今已是沟壑,早已无法跨越。 她知道父母也很珍视陆予安,孩子出生时,他们守在病房外,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会让人送来各式各样给孩子的东西,但她都让人原样送回去了。 但是现在,她渐渐感觉到自己对父母的埋怨不该让陆予安缺少了部分亲情,她并不是释怀了,只是让孩子做了选择。 周六清晨,安诚言的车一早就停在了楼前,长辈激动的心情已经是行胜于言。 安槐序有条不紊地给陆予安收拾衣物玩具,小朋友很兴奋,绕在她身边不停地问:“是外公来了吗?他凶不凶?他会喜欢我吗?” 安槐序淡淡应了一声:“嗯。” “妈妈,坐在车里的是外婆吗?” 安槐序没有抬头:“嗯。” 东西很快收拾好,安槐序把儿子送到门口,蹲下来理了理他的小衣领:“要有礼貌,要听长辈的话,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他乖巧点头,“妈妈不一起去吗?” 安槐序眸光黯然:“嗯,予安一个人去,会害怕吗?” “不怕。” 安槐序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陆予安不舍地亲了亲她的脸颊。 安槐序把小书包挂上儿子的两肩:“里面有你的衣服和玩具,去吧。” 安诚言走到阶前,慈爱地看着陆予安,听见安槐序对孩子说的话,忍不住道:“这些家里都有,小序,跟我回家吧。” 安槐序避开了父亲的目光,只是摸了摸儿子的头:“予安,叫人。” “外公。” 小孩的声音软软糯糯,一时间戳中了安诚言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年华易逝,岁月总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 安诚言向陆予安伸出手,竟然有些颤颤巍巍:“来,让外公抱抱。” 安槐序转身进屋,掩上了门。 一扇门的距离,明明很近,却不可逾越。 很多年后,她与家人之间的这段距离仍不可逾越。 陆予安对第一次去外公外婆家印象尤其深刻,除了外公外婆还有四个老人,都是他的曾祖辈,无一不是慈眉善目,笑意融融,对他有求必应。 外公外婆给他准备了许多玩具,他们陪着他在银湖边玩赛车,开心极了,他们沿着湖走到小区尽头,才知道原来自己住的地方和外公外婆家并不远。 -- 第303页 既然这么近,为什么妈妈从来不带他来过? 既然妈妈允许他和外公外婆一起玩,为什么她却不来? 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不明白却懂事的不问,长辈的陪伴和疼爱让他觉得无比开心,可是他的快乐最想与妈妈分享。 周日下午,陆予安被送回澜庭名墅,一到家便绕在安槐序身旁奶声奶气地讲蒋慕和安诚言对他有多好。 安槐序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淡淡地朝他弯了弯唇角。 孩子的情绪本就敏感,直觉妈妈好像并不开心。 他爬上安槐序的膝盖,求抱抱:“妈妈不开心?” 安槐序抚摸孩子的动作顿了顿,不由失笑。 陆予安圈着她的脖子:“因为我没有陪妈妈玩?” “不是······”孩子的心思单纯,轻易就逗笑了她。 可她的笑容却也如枝头的白雪,轻轻一碰就落下。 陆予安慢慢长大,渐渐能看明白安槐序如雾般朦胧的眼睛里蓄满的忧郁。多年如一日,在她一人独处时,或者凝望墙上妈咪的照片时,从未改变。 他长大后才明白,原来那是无法消解的如海的思念。 随着时间变长,思念也越深。 八岁那年,陆予安从云山墅区回来,颈上多了一枚平安符。 安槐序拈着形状独特的符纸,心念一动:“是谁给你的?太奶奶吗?” 孩子点头,似懂非懂:“太奶奶说要一直戴着。” 她心里感怀,想起放在保险柜里那枚已经成了残片的平安符,有些事就如征兆一般,人离开了,符就破碎了。 就算她将破碎的残片重新拼凑,可她的爱人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太奶奶还跟你说什么了?”安怀旭伸手搭在陆予安的肩头,小孩子长得快,才八岁就已经格外俊挺,四肢匀长,皮肤白皙,只是神态还有些许符合年龄的稚气。 “她说,我戴着这张符,妈咪就能感觉到我,我也可以在梦里见到她。” 安槐序心头一颤,轻抚着平安符神思远游。 她已经有很久都没有梦见陆林钟了,从陆林钟刚离开时夜夜梦见,到现在也只是偶尔。在梦里,爱人的面容渐渐模糊,远不如从前清晰。 安槐序神色黯然地走回卧室,打开保险柜,摩挲着盒子上的纹路。 从前只知道奶奶礼信宗教,她不以为意,随着年龄渐长,她对从前不以为意的事多了敬畏,因为她与陆林钟的缘分就是由一枚旧符紧紧牵系。 时间往前退三十年,如果五岁那年,她没有去曼彻斯特,没有在巧合之下救起陆林钟,那么陆林钟又会在哪?是否会被其他人救起? 如果陆林钟没有回国,没有在许终玄公司,那她们是否会相遇? 如果她没有大胆地和陆林钟走到一起去,陆林钟是否不会落得······ 人生最奇妙最诡秘最难言的就是因为一念一行,改变了未来所有的轨迹。 冥冥之中注定的,就是宿命。 她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安槐序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蒋慕。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气氛都变得僵硬起来。 半晌,蒋慕柔声道:“你爸爸他不在家,等会儿我告诉他。” “我找奶奶。” “好。”蒋慕语气微颤,放下听筒,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到房间里。 安槐序的奶奶上个月刚过了八十五岁的生日,老人精神劲儿不似以往日,但仍旧一如以往地食素礼佛。 “小满?”儿时的小名让安槐序有了些许恍惚。 “奶奶。”她应声,语气也柔和下来,“予安的平安符是你去请的吗?和我从前的那个一样吗?” “不是去请的,是德正大师亲自来家赠的,他还记得从前赠你平安符的事,也知道予安。” 安槐序攥紧了手机,匆匆询问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窗边摆架上放着陆林钟的骨灰盒,她的眸光变得柔软,伸手抚上摆在一侧的戒指,眼里凝起一层沧桑,好像穿越了时间和生死距离。 良久,她黯然感叹:“六六,十年了,我们已经分开十年了。” 陆予安记得,他戴上太奶奶给的平安符不久后的某天下午,家里来了一位衣着不寻常的师父,目光端肃慈悲,神情像庙里的佛。 妈妈与他在书房里长谈,他只记得大师离开时带走了那个装着他妈咪的骨灰盒,妈妈从书房出来面色惨白,掌心有一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未干。妈妈没对他解释什么,只是和他一起向对方郑重地磕头作谢。 他虽然不懂,也听话一一照做。 那天下午,夕阳绚烂,他记得妈妈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他从未见过的释然笑容,充满了希望,就像挂在枝头的花苞期盼着早晨的第一束阳光,像久旱的麦苗盼望初春的第一场雨。 时光荏苒,他渐从长辈的口中听到了一些的旧事。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他就已经能够明白她们从前有多么相爱,他也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妈妈的笑容里总有化不开的愁绪。 相爱至深的两个人,一个先离开,另一个人活在这世上,活着的人要饱受多少的相思折磨。如果不是因为有他,或许她可能已经决绝离开。 十八岁那年,妈妈突然打开了二楼的主卧门,如他所见,里面都是从前的旧物,她们从前相爱的痕迹,不染纤尘,完完整整保留下来。 -- 第304页 安槐序站在陆林钟的肖像前,面色恬然。 她的脸上有了皱纹,动作不再如年轻时那么敏捷,甚至还有了几根灰白的头发。 或许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只有一件事没有改变过。 她爱她的爱人。 “予安,妈妈就快要去找你的妈咪了。”安槐序抬头看陆予安,他很早之前就比她要高出了大半个头。 窗外的月色铺在两人脚下,袅袅迷离,夏夜的凉风从窗口灌进来,细细的虫鸣在耳畔。 那夜过后,他最爱的母亲离开了他。 陆予安喉头哽塞,眼里漫上来泪水,他转了转眼球,目光落在肖像下方的摆架上,中间是已故之人的骨灰盒,旁边有一只镂着独特形状的镯子,镯子圈起来的方寸里,两只戒指紧紧相靠,如同两相依偎的恋人。 过去她们曾这样相拥过,亲吻过,亲密过······ 这一刻,他明白,离开或许对他的母亲来说,是这一生的解脱。 他按照母亲的遗愿,将骨灰盒带到了南方一座小城的古刹,交给八岁那年来到家里的那位大师。 这个十八岁的少年跪在古刹塔前泪流满面,对着天地郑重磕了三个响头,“妈妈,您的遗愿我已经帮您完成,您安心的走吧。” 再次回到津城时,他拿着母亲留下的那枚镯子,走进了那家名为Serendipity的珠宝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她们来了陆·小媳妇儿·林钟上线安·年下小狼狗·槐序上线 第114章 、番外三 世间的两个人相遇相恋,或许已经纠葛了许多世, 只是她们都忘了前尘, 故人便不是故人。 生从何来,死往何去? 执念太深, 爱念太强,所有未完成的宿愿便会续至来世, 因而有宿缘。 前生她们是彼此命定的爱人, 此生亦是。 “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清风明月,不劳寻觅。” 旧人的箴言烙印在心底, 手里的符咒依旧是一片血红。 江岸开阔,沿江步道种满了盈盈的绿柳, 不是津河;城市的灯光璀然, 沿着穿城而过的河狭长分布着商业中心,不是津城;来来往往的人流里是一张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江风拂起少女齐肩的长发, 面庞清秀, 清澈可饮的眸子一如从前。 她还是她。 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 她出生的时候, 正是小满节气,家人给她起了乳名, 唤作小满。 三岁时,她在梵音中被唤醒记忆, 前世种种,历历在目。 “她既然有了我的平安符,为什么还会遭此大劫?” “她本该在十岁那年夭亡, 却因你一念善举改了她的寿数,你的命符替她改命续阳,本就是逆天而行,对你们二人来世福报甚有损耗,二十年阳寿于她已极。” 上一世,她救了陆林钟无意间改变了陆林钟的寿数。就算没有那场车祸,也会有其他意外,陆林钟的命数都会停留在三十岁。 “来世?人竟可有来世?” “众生无始以来,在六道中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出此入彼,无休无止。盖尘缘前定,因果相循,众生不记得前生事,故只知此生。” “她走了十年了,您知道她现在在哪吗?是否已经转世?” “人死当入土为安才能有来世。”德正大师双手合十,诵读梵言。 入土为安。 是她一腔执念要把陆林钟的骨灰留在家里,固执的以为她的爱人从未离开过。 “来世我和她能续今生的缘分吗?” “痴儿,逆天之事断不可为。” “除了她,我什么都可以舍弃。大师,只要能再见到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任何。” 人弥留之际,最后一念意识灭后,随后会续生下一念意识,就如同生前前念灭已又生后念,中间没有间隙,死后的意识随之入六道,走向轮回。 她们之间爱念过深,所有未完成的宿愿,都续到今生,她们或可重逢,或可相恋,或可相守。 五岁时,前世旧人持红符而来,交给她的家人,只说要贴身佩戴,可保平安,还给她改了名字,槐序。 思明市是一座不大的海边城市,很多城市中人心有敬畏,虔信宗教,她的家人对德正大师的话深信不疑,心存感激。 一纸红符,是她一生的牵念。 当红符退去血色,便是她们再相遇之时。 到了这里,时空变化,斗转星移,从前的旧人旧迹都已不复存在,这一世,她有个寻常又平实的家庭,家境普通却格外温馨,从出生那一刻起,她便从未缺少过父母的陪伴。 夏夜,少女雪白的脚掌踩在柔软的细沙上,脚趾幼白,腿腹秀长,海风把她的衣摆向后扬起,吻过她微涩的双眼。 可是她的成熟甚至是沧桑,只有独对着山川和河海才能肆意流露。 为什么她们还没有重逢? 她们要什么时候才能重逢? 她比任何人都要期盼着时间快些流逝,快点长大。没有人知道她年轻的身体里,蜷缩着从前的灵魂,想要站立,想要伸展,想要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去找寻她的爱人。 海面总是这样广阔无边,浪潮翻涌,发出呜咽一般的声音。 这个世界总是有尽头的。 在地球上的另一端一定有一个地方与她脚下的这方寸土地遥遥相对,那是她们所能相距的最远的距离。 -- 第305页 只要陆林钟不在那个点上,那陆林钟迈开的每一步,都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即便她们现在相距最遥远的距离,只要陆林钟下一刻朝任意一个方向迈出一步,她们的距离就缩短了一步。 深爱的人永远在走向你,就像夜的尽头总是黎明。 豆蔻年华之后,红符渐渐有变淡的迹象。 黎明真正来时,她已过及笄之年。 那年她结束中考,迎来了漫长无事的暑假,每日她便拿着地图沿路划定区域,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寻找陆林钟。 红符的颜色越来越淡,她们重逢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这天,她骑着自行车去了思明大学。 盛夏的晴光绚烂,开阔的校道上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的树影,微风拂来,袅袅娜娜缠绕了一丝莫名熟悉的香气。 “陆林钟。” 安槐序一把按下刹车,循着陌生的声音看过去,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大学生抱着一摞教材从明大的图书馆里走出来。 视线尽头的人长发微卷,染成了很温柔的褐色,披在身后,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头发微微扬起,五官明丽而温柔,红唇皓齿。 阳光下,那双眼睛如一泓粼粼的秋水。不,不是秋水,是无尽蔚蓝的大海,是浩瀚无垠的星河,是这世间美好的一切。 安槐序用力地掐了一把大腿,过去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一次一次梦见陆林钟出现在她眼前。 腿上深刻的痛感在遍遍重申,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她手上的红符已经完完全全褪成白色,她们又见面了。 她等这一天,不止等了这一世的十五年,还有前生的二十年,还有中间掠过的好多好多年。 失而复得的幸福溢满了她的胸膛,眼泪不受控制地漫上眼眶,视线里由远及近出现了很多个陆林钟的叠影。 她想开口叫陆林钟的名字,可是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她等这一天,等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正午的阳光炽烈,那位不认识的女孩从安槐序身旁小跑经过,快步走到陆林钟身旁,两个人有说有笑,沿着操场旁的水泥路离开。 安槐序停稳单车,朝陆林钟迈开步子。 前生,在津桥上,她和陆林钟之间只隔了这样一段距离,但她还来不及走完那段路,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陆林钟。 安槐序睁大了眼睛,想把人镂在心上,永不消失,一直存在。 陆林钟似有所感地扭头看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火光电石间,万籁俱寂,前一秒还拂动着香樟叶的柔风也无踪无影。 这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和她。 安槐序像搁浅已久的鱼被上涨的潮水卷回了大海,沉溺在陆林钟如海的眸光里,久久徜徉。 久别不见的爱人会怎么开口叫她呢? 是如前世一样的慵情低喃地唤她“小序”,还是笑中带泪对她说“好久不见”? 她久别不见的爱人会过来拥抱她,亲吻她吗?在这碎影重重的光影下,或是如丝如缕的热风里。 无论是怎样的情形,她都觉得再好不过,只要她的爱人不再从她眼前消失。 晶莹的泪滴缀在安槐序浓长的睫毛间,像无数细碎的钻石,折射出令人心颤的光。 她唤她一声:“六六。” 停在了两步之外。 陆林钟秀长的眉微蹙,眸中划过淡淡的惊异和不信任,脚下先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在说,我们认识吗? “林钟,你们认识吗?”陆林钟身旁的同学看到安槐序失态的表现,不免惊讶。 陆林钟神思恍惚,竭力回想她们在哪里见过,又发生过什么,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可对方靠近自己时这莫名的熟悉和心安又是从何而来? 安槐序走上前抓住了她微凉的手腕:“你,不记得我了吗?” 陆林钟长得好看,从大一开始便被明大美圈评选为的校花,新生来了一茬又一茬,校花的桂冠从来都落在她头上,她的爱慕者能从明大的南校区排到北校区。 如果是往常,陆林钟会把手里的A4纸卷成一根纸棒,抵住那些从路上各个角落蹿出来跟她告白的学弟学妹学姐学长,保持恰当的距离,甚至会骄傲地一哂,回答说:“这种搭讪的套路太老套了。” 可是今天,她对着面前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说不出这么狠的话,只是不着痕迹地抽出手,礼貌地笑笑。 安槐序恍然若失,阳光照射下她的身形掩在稀疏的光影中,显得格外寂寥。 前世,德正大师为她施术取她的血为引入符时就告诉过她,陆林钟来生的记忆不会记得她,只能被唤醒,但是否能够被唤醒,多久能被唤醒,这些都是天机。 所谓再续前缘,总要两个人都记得前世发生过什么,记得前世她们如何深爱对方,但是现在,陆林钟还没有想起来。 陆林钟见她似有落寞地闭上了眼睛,心念微动,忽然想抬手擦掉她颊边的眼泪,可她没有动,手仍旧捏紧了文件两角。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陆林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润好听。 “真的不记得了吗?”安槐序声音沙哑,低着嗓子,眸光瞥向了地面。 陆林钟穿了一双风格休闲的低帮帆布鞋,右脚踝内侧有颗小小的黑痣,从前,她们有过肌肤之亲,她对陆林钟的身体熟悉至极,就连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她也熟悉至极。 -- 第306页 她,怎么可能会认错呢。 陆林钟哑然,有些为难地和同学对视一眼。 安槐序把手插回裤兜里,指尖搓了搓,上面好像还有陆林钟手腕肌肤冰凉细腻的触感。她在心里默默道,没关系,从前的事只要我还记得就好。 她可以等,等陆林钟记起前世,或者想办法帮陆林钟记起前世。 这一生的时间,还有这么长,她的爱人总会想起的。 旁边的同学挽过陆林钟,出声打破了眼前的僵局:“太阳好大,我们去食堂买了饭就赶紧回宿舍吧?” “好。”陆林钟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颤着睫毛往安槐序身上瞥了瞥,女孩明明处在十五六岁的花季看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单薄和寂寥。 “这个你收下,一定要随身带着,可以吗?”安槐序将手中的符咒递给她,干涩道。 “好。”陆林钟不忍再拒绝。 “再见。” 安槐序眼眸一垂,苍白的薄唇抿成一条细线,看着她们渐行渐远。 明大的校园里种满了香樟,海边城市夏季多有台风登陆,校舍建筑大多低矮,安槐序看着两人刷了校园卡,有说有笑地走进宿舍楼里。她默默记下宿舍楼号,沿着校园的小道走了两圈很快熟悉了校园布局。 风吹过青翠的香樟树,卷下几片叶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循着安槐序前行的脚步,低低私语。 她看着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可她身体里住着前世的灵魂,甚至比从前的陆林钟更加成熟。 面对失而复得的爱人,她不会冲上去紧紧地拉住陆林钟,把前世种种如数家珍,用常人以为的无稽之谈吓跑她的爱人。 她想,她们已经重逢了,那后面的一切就不会再遥远了。 夏至过后,小暑如约而至。 大学已经放了暑假,许多学生都离开了学校,只有小部分学生留在学校学习备考。 整个夏天,安槐序每天都固定去明大,逛遍了校园的每个角落,觉得这里每一处都无比可爱。 她结识了留校备考的几个大学生,从旁人嘴里得知许多关于陆林钟的消息。 陆林钟不是思明本地人,来自一个不知名的南方小镇。 两年前,陆林钟考入明大,来到思明。 她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红符上的血色才从两年前开始淡褪吧。 她们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却迟迟没有重逢。 这一世,陆林钟没有选择经济商学类专业,而是考入了外语系。 安槐序在脑海中回放了无数次她们重逢时的情景,陆林钟虽然容貌未变,一如既往地好看,也足够明媚自信,可身上却少了前世的野心,多了许多温和。 她感觉陆林钟比从前更迷人了,像已经醒得恰如其分的红酒,初尝入口不会有微涩的味道,入喉的回甘醇厚绵长。 陆林钟是许多人心目中的明大校花,平常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许多人关注,安槐序觉得与有荣焉,却唯恐有人近水楼台先得月。 开学后,安槐序成了一名高中生,她在学业上费了很多的心血,想直接参加来年思明大学的招生考试,她的成绩一向名列前茅,这难不倒她。 一年的时间飞快,除了在校寄宿的时间,安槐序最常去的地方是明大南校区,偶尔能看见陆林钟在自修室里学习到凌晨,或者走在路上也有人拿着花跑到跟前去表白,目前为止却还没有人表白成功过。 她们有过许多次擦肩相遇,其中有几次陆林钟看到她了,她不慌不忙地与陆林钟坦然对视。 她想或许在某一天,陆林钟不经意就想起了前生的片段。 即便什么都没有想起,也没有关系,她要把自己的面孔印在陆林钟的脑海中。 招考前的一周,她在图书馆外正面遇到了陆林钟。 那天晴空高阔,阳光透过葱郁的香樟树投射在外墙上一束一束的光柱,南面一整片墙壁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映着几株结了花苞的蔷薇。 陆林钟向她走来,穿了一件很简单的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如穿过林间的风一般清爽。 图书馆外侧有一个长方形的盥洗台,陆林钟把教材放在一旁,拨开水龙头,泠泠的自来水吻过陆林钟纤长细白的葱指,也带走了身体里的热度。 安槐序迈步走过去,假装也是过来洗手的。 站在陆林钟身旁的那一刻,她的心脏悸动得厉害。 “你好呀,小朋友~”陆林钟斜睨她,沾了水的指尖打湿了柔软的纸巾。 余光扫到陆林钟薄薄的红唇一张一合,勾起一个艳丽的弧度。安槐序低头,看着面前的水柱,是不是陆林钟想起了什么? 她的心里天人交战,但是脸上却很平静,甚至有些冷淡,她怕是自己想错了,希望落了空。 “你好。”安槐序的声音融入周围的热风中。 “你在跟着我。”桃花眼眨了眨,晃出一点精明。 安槐序目光沉沉,恍然明白过来,原来陆林钟什么都知道了,陆林钟也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前世,陆林钟就心思玲珑,常常一眼就能看穿他人的心思,带着一股让人忍不住仰视的自信。 陆林钟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仰头,细长的指尖穿入耳后,轻拨动起后背的长发,发丝掩映下瓷白色的后颈美得让人心口一窒。 -- 第307页 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在安槐序眼里一帧一帧慢放,陆林钟明丽的五官,精巧的锁骨,纤细的腰身一点一点熨帖在她心口。 陆林钟捧着书散漫地经过她,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香气与她的味觉紧密相缠,是黑色奥飘茗的香气。 时间的界限被打破,她感觉她们上一次的肌肤相亲不是在很多年前,是在不久前,陆林钟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缕发丝,都让她沉沦其中。 安槐序用力地搓洗手指,情念来得很汹涌,她生怕下一秒会控制不住自己把陆林钟拥入怀里。 可望而不可得,她们的距离越近,她便越觉得是折磨,像有人用一把钝刀不紧不慢地拉扯她的伤口,疼痛持续却不尖锐,她无力挣扎,只能默默忍受。 “我在考明大,下周就考试了。”安槐序喉咙滑动,对着翩跹远去的背影朗声道。 陆林钟停下脚步,缓缓转身,微微一哂,好像对她给出的解释不以为意,看着她像在看着一个欲盖弥彰的孩子。 安槐序眸光黯然,她才不是在跟陆林钟解释她为什么一直跟着陆林钟,只是想告诉陆林钟自己最近在做什么。 哪怕,陆林钟并不在意。 思明市不是特别繁华的城市,明大却是国内很有声名的综合性大学,招考如预想般顺利,安槐序淡然地扫过分数,从容地填好了专业。 爱意是最催人奋进的信念,她只会去离陆林钟最近的地方。 大三的暑假来临,陆林钟留校备考,到了八月前后,天气格外炎热,学校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了。 和陆林钟约好一起留校准备考研的室友因为家里有事也临时离开,只剩她一个人按部就班地吃饭学习,生活本就枯燥,炎热的天气更加难捱。 夜里十点半,陆林钟如常地从图书馆自习回宿舍。 回宿舍楼路上的灯坏了几盏,灯光一闪一闪将周围衬得格外幽谧,夜风卷起了地上的叶子发出一阵沙沙声,陆林钟有些心神不宁,往前走了几步,下意识往后看。 她总感觉自己听见了脚步声,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从前有同学追着她告白,经常趁着大晚上把她堵在路上,她还能混着人流轻巧地避开,可现在是暑假,几乎每栋宿舍楼都只住了几个人,这个时间学校的路上更加看不到人。 她迈开步子快速往前走,身后的人影被路灯拉得又长又细,她不敢回头向前跑了几步,可是对方的速度比她快多了。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下紧过一下,万一······ 她越紧张脑海中越是浮出一些恐怖的电影画面和社会新闻。 前面的路口右拐是她回宿舍的必经之路,那条路细长狭窄,更加偏僻。 教育超市早早关门了,她从玻璃橱窗反射的镜像里看见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脸,她与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陆林钟无措地掏出手机,划开了紧急拨号的界面。 “我等你好久了。” 路的尽头出现了手电筒照出来的一束强光,陆林钟紧张得脸色一白,全身绷起来。 光线的尽头安槐序握着手电朝她笑了笑,如细雨沾衣,闲花落地,刹那间给了陆林钟莫名心安的感觉。 陆林钟反应过来,接过安槐序的话,假意朗声道:“我差点忘了你在等我。” 一直跟在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在一片黑暗里。 陆林钟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沿着僻静的校道走着,树间不时传来两声蝉鸣。 如果没有刚才的不快,这是个多么让人难忘的夜晚。 安槐序冷着脸频频回头,眼里凝起了一层寒霜。前世,她没有保护好陆林钟,现在,她不能容忍任何人再伤害到陆林钟一分一毫。 “太危险了。”她语气低沉,透着不符年龄的冷肃。 “你怎么会在?”陆林钟眯起眼睛打量她,“可别告诉我,你是刚好路过。” “不是。” 安槐序在陆林钟宿舍楼前停步,夜风拂来,陆林钟身上散着淡淡的玫瑰香味又萦绕着她独有的体香,她不着痕迹地深嗅了几次,心都软了。 陆林钟凝眸,等着她回答。 “我就是在等你,每天晚上。” 陆林钟的心莫名地怦然,面前的女孩个头好像比去年这个时候高了一点,但和她比还是有些矮,眼睛黑亮,虽然清澈却有些难以捉摸,即便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最多也就十六岁。 才十六岁,可她都已经二十一了。 等等,她为什么算起了年龄? 陆林钟按了按眉心,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安槐序的肩:“懂了,我明白了,后面的话你可要想清楚要不要说,说了可就收不回去了。” 安槐序指腹用力,捏紧了手电,略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挡住她眼里的情绪。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事还是谢谢你,小朋友~”陆林钟语气微扬,带了个俏皮的小勾勾。 小朋友。 安槐序皱眉,心里翻上来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等下。” 陆林钟回头看她。 “晚上一个人出门很危险,学校里也是一样。”她知道陆林钟在提前准备毕业论文同时准备考研,在图书馆方便查阅资料。 陆林钟比了个OK的手势,随口问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名字。” -- 第308页 “我叫安槐序,四月槐序。”安槐序凝眸看着她,会不会让眼前人想起些什么? 陆林钟呼吸一滞,心口像被什么刺中一般,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她说不清楚这种异样的感觉从哪里来。 半晌,陆林钟笑了笑赞道:“名字好听。” 她背过身朝安槐序挥挥手,转身上楼,裙摆拂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修长的小腿弧线优雅。 安槐序静静地看她离开,过了很久,她的目光落回楼檐的台阶上,一步一步走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情景再现: 上一世,陆林钟带着二十年前初遇的记忆是这样介绍自己的:“我叫陆林钟。” 安槐序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噢,她是这样说的:“临终?”内心os:陆副总,您这闺名起的心真大。 第115章 、番外四 经历了那一晚的虚惊,陆林钟晚上离开图书馆的时间比往常早了两个小时。 明大的图书馆一直都对社会人士开放, 非在校生只要用身份证办好借阅卡便能刷卡进出。 那晚以后, 陆林钟便时不时在图书馆“偶遇”安槐序,每天晚上她离馆时, 身后十米总跟着一条小尾巴,从图书馆到宿舍楼下, 身后手电筒的光一直照亮的是她脚下的路。 她觉心安的同时又觉难堪, 一向独立且骄傲的她,从不愿以外表换取别人对她多一分关照。她既然看穿了对方的心意,无法接受, 也不能无度享受,不然太绿茶了。 开学前一周的某天晚上, 安槐序如常地跟在陆林钟身后送她回宿舍, 出了图书馆走了几步,陆林钟停在路灯下。 两个人的身影被路灯拉得细长, 像两张精致漂亮的皮影贴在幕布内侧。 安槐序在她身后十米处同样停下脚步。 “过来。”陆林钟回头看着她。 安槐序神思恍然, 陆林钟一笑, 树影都被夜风吹得摇曳生姿,慵懒多情。 陆林钟见她迟迟未动, 笑意渐深,挑眉问:“不过来吗?” 两道漂亮的影子靠得越来越近, 最终并肩站在一起,一高一矮,尤其赏心悦目。 陆林钟比她高了三四公分, 她才十六岁,还可以再窜一窜个头,要长得和陆林钟一样高,最好能比陆林钟高一点。 安槐序心里的悸动无法平复,甚至越发强烈。 “过了今晚,你不要再送我回宿舍了。” 安槐序的手紧揣在裤兜里,用力握拳。 陆林钟眼观鼻鼻观心,委婉道:“太麻烦了。” 紧握的拳松开,安槐序镇定道:“不麻烦,我考上明大了,报的学院也在南校区。” 陆林钟若有所思地眨眨眼,“我室友开学前会回来,她会和我一起回宿舍。” 安槐序心口一阵酸涩,假装听不懂陆林钟的拒绝:“南校区的宿舍都在这一片,以后正好顺路。” 陆林钟的浅笑凝在嘴角,秀长的眉蹙起,眼里凝起些许凉意冷道:“没可能的,我和你。” 安槐序脸色白了白,笑容也掩饰不了面上的寥落:“为什么?” 陆林钟面色一凝,明明是她在拒绝别人,为什么她这么难过?从前被她拒绝的人多得能从宿舍楼排到图书馆门口,心情好时她或许会开口给对方一个理由,心情不好时,她拒绝别人都没有任何理由。 这么多年,她没有一点想谈恋爱的冲动,总感觉无论向她告白的人是谁,始终都不是她要找的那个。 陆林钟沉默良久,细细考虑后放柔了声音道:“你比我小。” “我比你大。”安槐序下意识道。 “······”陆林钟额头太阳穴突地跳了下,上下审视了一眼安槐序。 “我的意思是”安槐序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前世经历的一切,沉淀在心底,像钟乳石那样越积越沉。 很多年前,她曾一次次拒绝陆林钟,陆林钟当时领受的难过,现在她如数尝尽。 她轻吁一口气,耐心给出了陆林钟一个或可接受的答案:“我的心理年龄比你大。” “哦~”陆林钟很配合地点点头,眯起眼睛感叹道,“你这说法还挺有新意的。” 安槐序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地面凸起的石块。 夜风拂动陆林钟的秀发,有几缕有意无意地划过安槐序细长的手臂。两个人边说话边往前走,本就不长的路一眼就要看到尽头了。 即便安槐序一遍一遍在心里强调不要急,可她心有不甘,她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走到一起去? 她希望自己是个真正的少年人,可以不顾一切地做所有冲动的事,捧着玫瑰在人群中向陆林钟告白,或者在陆林钟的宿舍外拉一夜的小提琴,甚至是不计后果地吻到陆林钟······ 可她现在是心如古井,生怕一点点微澜就给陆林钟带来不便。 陆林钟现在摆明了拒绝她,她该怎么做,继续靠近还是远离?或者保持着原地不动? 当年她拒绝陆林钟时,陆林钟是怎么做的? “我的喜欢,对你来说会是困扰吗?” 陆林钟以为面前是个青涩羞赧的小姑娘,没想过她会表达得这么直接,她一时有些难以应对,但反应极快道:“这个啊,严格来说其实不会。你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毕竟我已经向你表态了。” 拒绝的话说出口,并没有如预想带来如释重负的感觉。陆林钟不自觉地留意了一眼安槐序的表情,她的心口同样又沉又闷。 -- 第309页 “嗯好。”安槐序的脚步停在宿舍楼前,目光移向了台阶:“快上去吧。” “嗯?”陆林钟嘴角抖了抖,被她拒绝了还能这么淡定地送她到门口,还把她要干嘛安排得明明白白,也着实少见了。 这小朋友是不是想赶紧轰走她,躲起来哭? 陆林钟心领神会地迈开步子踏上台阶,走到宿舍二楼开阔的露台上,她探出上半身朝楼下望了一眼。 安槐序站在路灯下,默默地关掉了手电,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宛如此刻她们头顶宁静的夜空,没有一丝波澜。 陆林钟的身体一同被定格在原处,这双眼睛与这具年轻的身体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在校这几年,陆林钟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与人打交道时总是习惯性看对方的眼睛,一个人无论年龄几何,心思情绪或多或少都会通过眼神和面部的细微表情流露,因而她能大致判断一个人的性格,处事风格。 但是现在,这种看不透对方的感觉让她好奇不已。明明看不透,却还很熟悉,这是为什么? 路灯下的人似有所感地抬头,两个人的目光无声地交汇。没有人先逃避,没有人想躲开,好像她们本该这样坦然地对视。 安槐序冲她比了个口型。 陆林钟凝眸,耳边像是出现一道温和的声音在低喃说:“晚安。” 炎热的夏季随着台风登陆渐渐走向了尾声,一连一周的狂风骤雨把学生的暑假画上了一个稍带遗憾的句点。 开学前一天,安槐序结束了暑期的兼职工作,搭公交车去了明大,这几天雨很大,路上有许多被台风刮倒的小树。她没有在图书馆发现陆林钟的身影,便猜陆林钟可能留在宿舍里学习。 她在图书馆里转了一圈,撑开伞走向陆林钟的宿舍。 雨越来越大,没走几步就把她的衣裤淋湿,安槐序看了一眼时间,在岔路口选了去食堂的路。 或许,这个时间陆林钟还没吃晚饭。 或许,陆林钟会下楼去食堂买晚饭。 或许,她买好晚饭在宿舍门口可以遇到陆林钟。 她没有再分心考虑其他可能,安静地把湿了的雨伞套好一次性防水袋,走进食堂。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陆林钟的口味,只是遗憾她现在不能亲手为陆林钟准备晚餐。 她转了一遍窗口,陆林钟不喜欢吃打包外送的食物。在窗口前站了一会儿,还是照着陆林钟很多年前的饮食习惯点了几个小菜和汤,不知道过了那么多年,陆林钟的口味变了没有。 打包盒的密封性太好,热气回温,会把菜的口味焖得奇怪。安槐序掏出随身带着的裁纸刀,在盒带的四角划了几个小口,尽可能地保证菜的味道。 风吹雨斜,雨点把香樟叶打得啪啪作响,安槐序一手撑伞,一手将打包盒护在怀里,原本五分钟的路程,她走了有近十分钟。 快开学了,大二大三的学生陆陆续续返校,大四的学生比较自由,整栋楼依旧是空荡荡的。 安槐序抖了抖伞上的雨滴,静静地站在檐下。 不知道等了多久,陆林钟如期地出现在视线里,她穿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短裤,露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脚下是一双方便涉水的凉拖,近来气温偏低,上身则穿了小吊带,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开衫。 虽然搭得很奇怪,但在安槐序看来,莫名可爱。 安槐序看到陆林钟的同时,陆林钟也注意到了她,陆林钟尴尬地放慢了脚步,顺手拉开了伞上细长的整理带。 安槐序握紧了打包袋,扭头发现雨势比刚才她来时大得多了。 “是要去买晚饭吗?” 陆林钟颔首,算是默认。 “我帮你买好了。” 陆林钟余光瞥瞥纸袋,还看到了安槐序不断往下滴水的裤腿,一瞬间涌上来说不出的感觉。 很快,她压下心口奇怪的闷,朗声道:“谢谢你了,可我还得给室友带一份。” 她作势要撑伞。 “她的,我也买了。” 落在阶前的雨珠腾起无数肉眼不可见的水雾,女孩的声音又淡又柔,带着隐忍,绕过她身后,轻轻地拥住了她。 几缕发丝垂下来,挡住了陆林钟的表情,侧面看去只能看见她轻颤的睫毛。她的注意力其实全在女孩湿了的衣服和鞋袜上。 她收起伞,不动声色地接过安槐序手里的纸袋:“上去吗?” 安槐序心里一阵挣扎,最终摇头。 陆林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面不改色地道:“宿舍只有我一个人。” 两人沿着台阶右侧一前一后上楼。 陆林钟的宿舍在三楼,朝南向,灯光打开,屋内的明亮和外面昏暗的天色形成强烈对比,很普通的四人间,床边一侧立着柜子,一侧是书桌。其中两张床上的被褥卷起放在一角,属于陆林钟还没有返校的室友。 有一张桌子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另一张则整整齐齐不染纤尘,安槐序一眼就看出来哪张床,哪张桌子属于陆林钟。 安槐序嘴角不自觉上扬,隔了这么多年,陆林钟的洁癖一点未变,还变本加厉了。 前世她一直遗憾错过了陆林钟上学的时光,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场车祸,竟让她有机会去弥补从前的缺憾。 陆林钟余光瞥见安槐序嘴角的笑意,指了指自己的桌子,格外强调道:“这张才是我的。” -- 第310页 “嗯,我知道。”安槐序语气里夹了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陆林钟会不会问她,为什么会知道?那时她该怎么回答。 陆林钟不曾察觉出奇怪,只觉她回答的太敷衍。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随手把打包盒放在桌上,打开衣柜取下一件干净的白T和宽松的长裤递过去。 “换身衣服吧?我穿过的你介意吗?” “不介意。” 她怎么可能会介意呢。 安槐序郑重地接过衣服像捧着宝贝一般,陆林钟不由失笑,严肃认真的小朋友居然有点可爱。 安槐序小心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柔软的衣料被安槐序握到发热,她把衣服捧到鼻下细细地嗅着陆林钟的香气,又浅又淡的玫瑰香,和从前一模一样。 久违了,六六。安槐序在心里小声道。 等待的间隙,陆林钟把安槐序买好的食物摆到桌上,菜式清淡,还有两份口味不同的汤品,无一不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侧头,眼神稍显奇怪地看眼紧闭的洗手间门,安槐序喜欢她,或许是有意研究过她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吧。 又过了两分钟,陆林钟走过去:“安同学,衣服不合适吗?” 安槐序打开门,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陆林钟打量着安槐序,手长腿长的,线条也好看;颈线肩线长得很匀称,目光下移,落在安槐序胸前,这个地方还可以再发育,毕竟只有十六岁。 两瓣粉红的唇轻轻翕动,陆林钟往后退了一步,按了一泵洗手液,一大团白色泡泡包裹着她细白的手指:“洗过手就可以吃饭了。” 安槐序照做,冷水冲刷着双手时,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有多少年她们没有同在一间房子里待过了? 无论是装饰考究的别墅还是普通简陋的宿舍,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躯壳,最最重要的是她眼前的人,是陆林钟,是她的挚爱。 宿舍里没有固定的餐桌,陆林钟干净整洁的书桌前摆了两张凳子,打包盒里的菜被她用干净的碗碟盛起来。 这习惯也是一点没变。 陆林钟看着安槐序的睫毛一颤一颤,含笑问:“你很紧张?” “我,很开心。” “是该开心。”陆林钟慵懒地挑了挑眼尾,“我从来不会和追我的人一起吃饭,你是第一个。” 安槐序垂眸,语气板正:“荣幸之至。” 宿舍里有些闷热,陆林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掉了开衫,露出里面浅色的吊带,秀美的蝴蝶骨微隆,背脊线凹凸起伏,虽然腰身纤细但胸前曲线玲珑,若隐若现的风光一片。 “知道自己是第一个,是不是更开心了?”陆林钟支着下颌,眼底泛出一圈潋滟的水光。 还是一如从前的风情勾人,安槐序用力地捏紧瓷勺,含混道:“嗯。” 陆林钟收到了满意的答案,动作优雅地吃起晚餐。 安槐序凝神享受着独属于她们的安静时刻,熟悉的香气,熟悉的动作,熟悉的习惯,一切都恰如其分。 外面的雨在天黑以后完全停了下来,安槐序吃过饭动作熟稔地给陆林钟擦干净书桌,打开了水槽旁边的窗户稍作通风,房间里饭菜的味道散得很快。 陆林钟目露欣赏,云淡风轻地朝安槐序笑了笑。 安槐序在水槽旁冲洗过碗筷,眸光幽深,她该离开了,可她还不想走。 “雨停了。”坐在桌前看书的人朝窗外看了一眼,声音温和。 安槐序半蹲下,拎起墙角的垃圾袋,拿好自己的东西:“我去把垃圾丢了,你的衣服我改天还给你。” 陆林钟不以为意:“不用还了。” “好。” 陆林钟把立着的课本摆下来,她怎么感觉安槐序听见不用还她的衣服格外高兴。 她想了想,声音慵懒道:“还是还吧。” “好。” 女孩拎着东西离开,轻手轻脚地帮陆林钟带上了宿舍门。 陆林钟把课本摊在书桌上,灯光柔和,屋内空空荡荡,她心里像有只爪子在挠来挠去,总觉得少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安同学,以前给陆老板发的好人卡那都是收回来的。 安槐序:唉。 第116章 、番外五 开学后,安槐序忙着军训熟悉新环境, 陆林钟忙着准备考试, 她学习能力很强,成绩几乎稳坐年级第一, 考研对她来说不成问题,只是她看上的导师对弟子严苛挑剔, 她才格外努力。 陆林钟从早到晚浸在图书馆里, 回宿舍的时间越来越晚,明大对学生的管理宽严并济,在校生可以寄宿, 也允许走读,只是宿管晚上十一点会准时关上宿舍楼大门, 被关在门外的学生, 总会被宿管念叨,次数多了还会被记上一笔, 送到辅导员那里。 考试在即, 陆林钟也打算从宿舍搬出去住, 四个人虽相处融洽,但作息有时不一致, 难免会给别人添麻烦。这几天她托了中介找学校附近的房子,还没有结果。她向来擅长处理人际关系, 宿管对她也一再纵容,只是这个把月来,还是被宿管念叨了好几次了。昨天还再三保证, 一定不会再给宿管阿姨添麻烦了。 可惜今天,又晚了。 陆林钟加快脚步,沿着校道返回。宿舍楼下的灯还亮着,宿管阿姨站在门口与人亲切攀谈。 -- 第311页 陆林钟松了一口气,台阶上的人缓缓回过头,是安槐序。 陆林钟不自觉就停下了脚步,心底悄然涌上来了些许开心,她们有很久没见了吧?快四周了? 安槐序从台阶上走下来,把纸袋递给陆林钟:“衣服我洗干净了,里面还有一点宵夜。” 陆林钟不满自己心里在计算她们没见面的时间,别过脸道:“我从来不吃宵夜的,你拿回去吧。” “嗯我知道的,准备了一点水果,美容养颜,不会发胖。” 陆林钟嘴角抖了抖,她的小心思竟一下子被面前小她五岁的少年人窥见,让人挺尴尬的。 嗯,现在更加不想吃了。 “你在找房子吗?” 陆林钟心领神会,猜到是宿管告诉安槐序的,“是。” “我在校外租了一套,两室两厅的,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不愿意哦~”陆林钟微笑拒绝,这种被小朋友照顾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她脚步轻快地越过安槐序,迅速地迈进门内。 突然,她顿住脚步。其实两人合租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她自己坦荡大方,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也不是被人照顾。 陆林钟拉开宿舍大门:“安同学,你是说合租吗?” 合租。 安槐序眸光里泛起一点波澜,从前她还租过陆林钟的别墅,说是合租,实际上是······ 安槐序点头,而后听见陆林钟格外傲娇回答她:“那我可以考虑下。” 窈窕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安槐序伸手揉了揉眼眶,最段时间她除了上课还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职,带了个高中生,每周排了十节课,她经常给学生补习到晚上十点才能赶回学校。 前世她们从没有在衣食住行上吃过一点苦,现在她们都是平平常常的普通人,她还是希望能够尽己所能给陆林钟想要的。 前几天看见陆林钟去了校外的中介,猜到陆林钟想租房子,所以用暑假做兼职和家教挣得零花租下了家里亲戚在明大附近的房子,交了三个月的押金,付了半年的房租,没有给父母多添一点麻烦。 搬家那天,陆林钟简单地拉了个行李箱,拿了一些随身物品,几件衣服,两套教材,生活用品打算就近到超市里采购。 安槐序把租来的房子收拾了很多次,每个角落干干净净,尽量做到让陆林钟满意,她提前去了趟超市,采购了一套餐具,一套茶具,还有些厨房用品,所有的东西都待在合适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新主人。 屋子的装修太过简单,客厅还有空余的位置可以摆下一个书架,安槐序拿出卷尺量了长宽,忽然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看房的时候安槐序给了陆林钟一片钥匙,她本想帮陆林钟搬东西,又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殷切,让陆林钟觉得她别有所图。 她默不作声地收好卷尺,走到玄关处,给了陆林钟一个笑容:“午好。” 安槐序笑起来时唇边两朵浅浅的梨涡格外可爱,陆林钟多看了两眼。 屋子里空气湿润,四周的窗户都呈打开的状态,客厅瓷砖上还有淡淡的水痕,看来刚刚被人搞过大扫除。 陆林钟弯了弯眼睛:“午好” 地垫旁边提前摆了一双浅蓝色的拖鞋,和安槐序脚上的是同一款式,样式简洁大方,鞋码也合适,看来是提前给她准备好的。 “给你准备的。” “还挺周到,谢谢你了。”陆林钟心情一阵愉悦,“我打算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就先不进来了,箱子先放玄关这里,你介意吗?” “不介意。方便一起吗?刚好我也要去。” 陆林钟沉默了两秒,没有拒绝。 安槐序换了鞋,安静地跟在她身侧。 秋阳依旧灼人,两个人沿着楼下的树荫走到小区门口的超市,陆林钟白皙漂亮的颊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红晕,细长的颈侧渗出一点薄汗,粘了几缕发丝。 安槐序从裤兜里取出片装湿巾递过去:“天太热了,我该早点把东西买好的。” 陆林钟修长的手指捏着湿巾,站在原地凝望安槐序的背影,安槐序已经比她想象中周到很多了,确实不像只有十六岁的少女。 安槐序推了购物车,停下脚步等她:“不走吗?” 陆林钟迈步跟上。 超市里人不多,喇叭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人并肩走进了日用品区。 陆林钟伸手取下货架上白苔香味的沐浴用品,耳畔有个声音道:“这个我买了,已经放在浴室里。” 陆林钟侧过脸,看见她眼里含着浅笑,宛如一层一层海浪温柔地吻过细沙。 “这么巧,你也喜欢这个味道。”陆林钟随口感叹,买两套一模一样的放在浴室里确实没必要,但她又不想占小朋友便宜,索性道:“那用完了以后我来买吧。” 安槐序颔首,没有应答。 逛了一圈,陆林钟只挑到了一个样式简洁的刷牙杯和牙刷,其余的生活用品安槐序都已经准备得很全了。 两个人逛到了果蔬区,琳琅满目的瓜果摆满了货架,绿油油的菜叶尖还坠着水珠,安槐序开口道:“中午想吃些什么?” “你会做饭吗?”陆林钟弯了弯眼睛,俨然是一副不信任的表情。 说话间她褐色的长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笔挺的背影宛若一丛青竹,挽起的袖口处露出两截皓腕,落在安槐序眼中格外地销魂蚀骨。 -- 第312页 “要不还是我来吧。”陆林钟莞尔,“就当我感谢你让我顺利地租到了房子。” 安槐序捏着购物车的推手,盯着陆林钟的背影看了许久,越看越挪不开眼。 她很开心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但是陆林钟仍旧把两个人的界限划得明明白白。 人总是有些贪心的,即便她一次一次地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慢慢来,可是她也难免会有些低落。 感觉到身后的人兴致缺缺,陆林钟敏锐地回过头看她:“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没有。”安槐序否认,轻声道,“我是开心到恍惚了。” 陆林钟轻笑出声,煞有其事地表现出很理解她的表情:“嗯,你是该开心,毕竟其他人和我一张桌子吃饭都少有机会,你能吃到我做的饭。” 安槐序轻吁一口气,相比那些被陆林钟拒绝的人来说,她确实太幸运了。 陆林钟暂时还没有记起从前的事又怎样呢,她已经离陆林钟这么近了,从前拥有的人,她有机会重新拥有。 她发自内心的笑意被陆林钟捕捉到,陆林钟挑眉,心里轻叹:到底还是个小朋友,挺容易满足的。 新鲜的果蔬填满了购物车,就像盛满了她们以后平和安乐的日子。 结了账之后,两人原路返回。 陆林钟有条不紊地在厨房里忙碌起来,安槐序挽起袖子洗过手主动过来择菜,陆林钟本想让她去客厅休息,没想到她动作熟稔,做得有模有样。 “看来你真的会做菜,应该还很熟练。”陆林钟会心笑了笑。 “因为需要照顾······”安槐序动作慢下来,陷入沉思,现在的家里轮不到她进厨房帮忙,她最开始学会的厨房技能都是陆林钟从前教的,后来需要照顾陆予安,掌握的技能与日俱增,也就越来越熟练。 “照顾家人?”陆林钟侧头问。 “嗯,照顾孩子。” 安槐序笑了笑,脸上浮起清淡温柔的笑意,既甜蜜又苦涩。 陆林钟想或许是她提到了不该提的话,默默垂头继续忙碌。 忙碌了近一个钟头,陆林钟顺利地完成了三菜一汤。 两人面对面坐下,陆林钟指节轻击餐桌面,细细思忖道:“这个时候如果有些红酒就好了。” “有的。”安槐序准备起身,被陆林钟拦住。 “我们两个人喝吗?没成年可不能喝酒。”她眨眨眼,跟安槐序开玩笑,“还是你打算看我一个人喝,趁我醉了占便宜?” 安槐序淡淡地又笑了笑:“可以吗?” 陆林钟停下提筷的动作。 这种暧昧的言语像一瓣羽毛轻盈地戳中了陆林钟的心窝,她不是没有听过让人心动的告白,只是以往被她明确拒绝过的人往往都会选择退缩。 她上次拒绝安槐序的话,对一个只有十六岁的人来说,难道还不够狠吗? 她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年龄差,足够成为固若金汤的盾甲,让她一次一次把安槐序对她的告白挡回去。 没有等到陆林钟的答复,安槐序神态自若地笑笑:“我开玩笑的。” 陆林钟眼皮轻颤,原来只是开玩笑的,她竟然有点失落。 她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眼角微挑,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道:“那最好是开玩笑的。” 安槐序捏着筷子,面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僵住,指节泛出一抹寂寥的苍白。 两个人安静地吃过午饭,陆林钟回房间里收拾东西。 房间虽然不大,但是方向朝南,光线也好,窗边摆了一张浅胡桃木色的书桌和同色书架,她把教材摞整齐,阳光正好照在窗沿上。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陆林钟拿着新买的刷牙杯和牙刷走向梳洗台。 陆林钟:“······” 梳洗台上摆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刷牙杯,只是她的是浅米色,对方是浅灰色。刷牙杯是她自己选的,这总不是安槐序故意在制造巧合。她悄悄往厨房觑了一眼,没想到她和安槐序连挑东西的眼光都那么相似。 陆林钟放下杯子,若无其事地走回房间,在心里默默强调只是一个刷牙杯而已。 搬家这天恰逢周末,陆林钟整理过卧室,蜷在床上,静静等待着入眠。 厨房里的水声停了,安槐序极轻的脚步声还是传到了陆林钟的耳朵里,她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关上了窗户。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两秒,时间也跟着停顿了两秒。 这两秒的时间里,安槐序在想些什么,陆林钟不得而知,但是这两秒的时间里她并没有产生过度的提防和不悦。 她好像在潜意识中已经认定安槐序和别的追求者不同,不会冒犯到她,或许因为安槐序救过她,或许因为安槐序还小。 还小,确实太小了。 在她心里,时间是无法逾越的沟壑。 五岁,听起来并不多,但也不少。 她上小学时,安槐序才蹒跚学步;她上高中懂了男欢女爱情为何物时,安槐序还是个小学生;即便她们如今在一个学校,她大四,安槐序上大一,她们之间就是有无法逾越的五岁年龄差。 她目前的心理阶段需要的是一个各方面稳定并且经历相当的另一半,而不是陪伴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长大,看她好奇又生涩地探索未知的一切。 门外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两三秒之后响起了轻轻的关门声。 -- 第313页 陆林钟蜷起的腿缓缓放平,任凭肤感细腻的床单被子拥着她,逐渐入眠。 作者有话要说:安槐序:”因为需要照顾······“ 陆林钟:”照顾——“ 十六岁的安槐序:”照顾你儿子。“ 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第117章 、番外六 这个世上让人留恋的美味无一不是口感层次丰富,味道不断叠加, 纯粹的甜, 纯粹的苦,都稍显刻板。 人的感觉亦如是。 安槐序窝在沙发上想起了前世她们第一次住在一起, 她走错房间上了陆林钟的床,如果重来一次······ 她是幸运的, 确有机会重来一次, 人没有变,情景也没有变,还是她们, 也是合租,可她却不会再像从前那么莽撞。 天色渐晚, 隔壁的卧房里仍没有半点动静, 安槐序推开门,简单处理好中午买的菜, 留了张便利贴在餐桌上, 出门搭车去学生家里做家教。 上过课, 学生家长留安槐序一起吃晚饭,安槐序嘴角含笑委婉拒绝了。 学生眼睛瞪大了嘴上嚷着说, 原来安老师笑起来这么好看,这么甜。 安槐序眼里漾出一点不同的神采, 微笑着与学生告别。 只有她知道这种发自内心的笑是因为家里有陆林钟在等她。 回家路上,安槐序路过一间文具店,陆林钟的书桌上还缺一盏台灯, 房间里的光线虽然足够照明,但是看书时间一长,难免伤眼。她不知道陆林钟有没有准备,仍旧迈步走进去挑了一盏。 夜已深,回家的路在路灯的照射下忽然变得敞亮。 她独自走着走着,眼眶变得灼热发涩,没有人知道她多少次暗暗害怕,害怕眼前一切是一场梦。 前世,陆林钟离开时,那条回家的路她走得太艰涩了。 握着钥匙的手颤抖了许久,屋门打开,灯光拥抱着她的一瞬间,陆林钟身上淡淡的香气同样也盈满了她的周围。 她像贪心不足的人,站在门口深深地嗅了几口。 “怎么不进来?”房间里传出人声,陆林钟探出头往玄关这边看了一眼。 安槐序关上门,把手里的东西挡在身后:“没事。” 陆林钟眯了眯眼,忍不住揶揄:“你又开心到恍惚了?” “嗯。” “······” 还承认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陆林钟挑眉,目光落在她身后的袋子上,有些好奇,但她不会主动开口问。 “我给你买了台灯。”安槐序换好拖鞋,走到卧室外还有两步的距离又主动停下,“ 但我觉得你可能会介意是我买的,不会要。” 陆林钟瞥眼纸盒,含笑道:“为什么不要?” 安槐序的瞳孔缩了缩,暗含期盼地看着她。 陆林钟心口一紧,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就自然的说出了这样带有暧昧的话?像在调戏小朋友。 她和安槐序一起逛超市,一起做饭,一起吃饭,还有现在自然而然地愿意接受对方的好意。 接受,一旦太自然,就容易让人误会。 拒绝,一旦太刻意,还是同样让人产生误会。 陆林钟陡然清醒过来,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目光,“我的意思是,我给你钱,就当是我让你帮我买的。” 陆林钟看眼标签上的价格从钱包里取了相应的数目递过去。 安槐序的手落寞地垂在身侧,钱就塞进了她的指缝里。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 她点头。 “菜可能冷了,吃之前得用微波炉热一热。” 安槐序把厨房里的碟子放进微波炉里“叮”了几分钟,重新端上桌。 陆林钟卧房里透出一抹冷淡的光,从门口延伸至餐桌,最后落在安槐序的脚边。 面前的饭菜味道可口,她却尝出一股咸涩沿着舌尖,泛滥至全身。 无时不刻想要靠近,但每次靠近一点点都会被对方推开。 她也担心次数多了,或者程度深了,她的举动会让陆林钟厌烦,甚至造成困扰。 “哒”的一声,房里的人关上了门,连一丝冷淡的光都没有给她留下。 餐厅灯光笼罩着安槐序孤独的身影,她走到阳台上,木然地望着车辆穿梭,灯光闪烁的城市街道。 今晚,是她们重新住在一起的第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时间在两人充实忙碌的生活中一天天过去。 陆林钟忙着准备考试,除了去图书馆的时间之外,大多留在家里。安槐序的大学生活除了平常上课,做兼职,还需要参加许多集体活动。 屋里渐渐地有了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玄关地垫上两双同款的拖鞋,洗漱台上同款的刷牙杯,茶几上一白一黑的常用水杯。 她们都喜欢在家做饭,常常是安槐序下课时买好次日的果蔬食材,提前处理好,放在冰箱里,陆林钟掐准了安槐序回家的时间做好饭菜。 桌上的碗筷也是出双入对。 每晚临睡前,安槐序从客厅走向卧室,还能看到陆林钟伏案看书的侧影。每次出门前,两人都会相互打个招呼,说一下回家的时间。 严格来说,她们就像真正的室友。 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安槐序也始终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玩暧昧,也不刻意疏远。 -- 第314页 习惯是可爱又可怕的东西,就像温水煮青蛙,一开始浑然不觉,等到意识过来为时已晚。 十二月,思明的冬天姗姗来迟,天暗得越来越早,路上的行人衣衫变厚,葱郁的绿木也笼罩着一层冷意。 至日夜里,安槐序如约到学生家里补习,学生临近期末考试,需要临时增加补课课时。 陆林钟在房里看书看得有些疲倦,不自觉伸手去摸杯子。不知什么时候她养成了睡前喝牛奶的习惯,好像是和安槐序合租以后才有的,安槐序睡前冲牛奶总是顺便帮她泡好,放在餐桌上。 现在她伸手只摸到了一团空气。 陆林钟晃了会神,看眼时间,十一点半了? 她放下课本,走出卧室。 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客厅里,安槐序还没回来,玄关处摆着拖鞋继续维持着几个小时前的样子。 陆林钟倒了一杯温水,蜷着身子靠在沙发上。 她们合租的这些天里,安槐序表现得非常好,作息规律,不吃垃圾食品,日常健身,周末从不赖床,完全不像那种上了大学便放飞自我的大一新生。 最让她欣赏的是,安槐序很有契约精神,守时守约。 她定下神去细细去琢磨时,猛然察觉到原来她们已经在一起住了三个月。 这个人,如春夜的雨,润物细无声般一点点浸入了她的生活,悄无声息地成了她的——习惯。 陆林钟把更可怕的念头狠狠地压下去,忍不住摇头轻笑,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呢,对方都还没成年。 钥匙插入锁孔,陆林钟不自觉地绷直了身体,随手从边几上拿了一册书,放在膝上。 安槐序的动作很轻,下意识先看向陆林钟的卧室。 “回来了?”陆林钟从书里幽幽抬眸,两个人对视了两秒。 安槐序语气温和,半含笑意,“还没睡吗?” “还不困。”陆林钟语气略僵,垂眸看书。 “我去给你泡牛奶。”她放下包,转身走进厨房。 壶里的水慢慢升温,冒出一连串的水泡,壶壁上的水汽汇成一股一股缓缓滑落,细长的金属匙在玻璃杯里缓缓搅拌,乳白色的粉末在冒着热气的水中变成了带着奶香味的柔软液体。 “已经不烫了。”安槐序把牛奶杯端到陆林钟面前。 “你不喝吗?” 两个人的指尖短暂地触碰在一起。 “我并不爱喝牛奶。” 陆林钟缩回指尖,盯着安槐序漆黑的眼珠,看见了里面窜起的小火苗。 “那你还~”陆林钟抿着玻璃杯的边缘。 她也什么都懂了,但她就是特别想听见安槐序闷着声音说些让人怦然心动的话。 安槐序目光柔和地回望她:“嗯,只是因为你要喝。” 牛奶腾起来的热气让陆林钟的眼尾泛出一点淡樱色。 如果她默许了安槐序每天为她做这件事,也就意味着她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如果她要果断拒绝,这时候放下杯子,就是最好的答复。 陆林钟握紧杯身,侧过头打量着安槐序。这个十六岁少女端正地坐在沙发另一侧,位置不近不远,身上透出一种淡定而沉着的气质,像沉淀已久的沉水香,有着穿越时间的幽旷神秘。 即便气质如斯,面前的这张脸依旧是眉目青涩,稚气未减。 一念欣喜,一念失落。 承认自己喜欢一个人,对陆林钟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堪的事,可问题在于,安槐序太年轻了。 即便她自己也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但是她从很早之前就能明确自己想要的是怎样的生活。 压抑的悸动在发肤之下,沿着汨汨的血液流淌至全身。 她突然好想和面前这个女孩谈恋爱。 “如果你,年纪再大一点就好了。”陆林钟眼眸微垂,从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仿佛刚刚入喉的不是温热的牛奶,而是猩红的酒液。 眸色迷离,看起来好像醉意熏熏。 安槐序从她手间抽出杯子,动作轻缓,语气沉敛:“年龄不是问题。” 陆林钟懒懒地靠着沙发枕,含笑看着她:“那你说说,什么才是你眼里的问题?” 对安槐序而言,她们前世历经的一切,眼下所谓的年龄问题真的不过是一粒浮尘。可她答不上陆林钟的话,什么才是真正的问题?在陆林钟没想起过去之前,好像什么都是问题。 听说相似的场景、相同的气味和食物的味道能唤起深处的记忆,可是她们同居至今,她给陆林钟做过一模一样的饭菜,用过味道极似的香氛,提起一些过去经历的事,却始终没有让陆林钟想起前世种种。 除了她自己,谁会相信自己的身体里潜栖着前世的灵魂,即便她从小到大表现出色,做事沉稳,所有人只会觉得她懂事成熟,仅此而已。 “在你心里,年龄真的不是问题吗?可时间就像一条笔直的线,一往无前带走了······” “不,时间它是一条弧线。” 安槐序语气坚持,只要陆林钟想起了从前,她们的时间相比其他人而言是有弧度。因为有了前世的记忆,同样是一生的时间,她们所记得的,所感知的就会比其他人多。 安槐序平静问道:“我确实追不上从前流逝的时间,所以我就该因此束手束脚吗?” -- 第315页 陆林钟有些答不上来。 人是贪心的,有了使用工具的能力,逐渐站立起来,便想成为这个星球的主人。当人从脚踏土地眺望星空宇宙,到真正飞离星球的时候,又想成为更有力量的主宰。后来人们营营汲汲,发觉人始终是时间的奴隶,便渴望衡量之,控制之。 可即便如此,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时间仍是势不可挡推人向前的力量。 陆林钟心念松动,用时间来隔断她们相爱的可能,这对安槐序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难道不正是因为时光短暂,我们才一分一秒也不应该浪费吗?” 陆林钟茫然地睁大眼睛,这话为什么似曾相识。 —我们相爱,我们携手走过一生,没有人会输,爱情也不会输给时间。 —对着渺渺星河我无法许诺你所谓的永恒时光,我的生命即便走到了尽头在这浩瀚的宇宙中也只是一粒微尘,可在这短暂的生命里,我不只想与你同沐爱河,我还想与你一起握着一纸婚书,经营婚姻。 —时光短暂,我迫不及待要和我爱的人走到一起去,一分一秒都不愿错过。 她从前对谁说过类似的话? 她在与谁遑论情感的输赢? 明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 陆林钟恍惚之际,面前的人忽然欺身靠过来,自上而下地环住了她,对方眼里深藏的欲念蜂拥而出,随着一个柔软的拥抱她的迷惘被填满。 她忘了挣扎,心底本就松动的防线慢慢地分崩离析,好像她们本就该有这样甜蜜温暖的拥抱。 面前这个十六岁女孩,年轻单薄,为什么却能从骨子里给她一种足以抵挡风雨的安心。 在安槐序的怀抱中,她心底的惴惴不安逐步被安抚。原本难以接受的感情,难以跨越的沟壑在两个人慢慢探索中拨云见雾,找到了联通两岸的桥梁。 陆林钟笑了笑:“安同学,你放开我。” 安槐序皱眉,拥紧了她:“不放。” 她忍耐了这么久,每天看着陆林钟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都克制自己没有做出一点越矩的事。话已经说出口了,或许未必能得到想要的回应,她现在鼓起勇气拥抱着的,不只是她喜欢的人。 还有她们从前的遗憾,错过的时光,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的意难平······ “······”压花藏水的美目里晃过一丝慧黠,热息呵在安槐序的耳畔,她声音低沉道:“抱得这么紧,那我要怎么吻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快举报!有人十六岁就想睡女人。 陆老板觉得熟悉的话是她自己说的,金鱼记忆的同学往回翻翻45章。 陆林钟当时是这样说的:“错过了我,你的余生午夜梦回,都只是我。” 后来,安槐序的余生午夜梦回都是她。 第118章 、番外七 隆冬在热腾腾的爱意里变得温暖而柔软。 陆林钟考试结束后两周,安槐序的期末考也顺利结束, 学生陆陆续续离校, 整个城市渐渐有了过年的氛围。 陆林钟的家在南方一座小镇,放假后家里陆陆续续打电话催她回去过年, 这一世,她有个温馨甜蜜的普通小家庭, 父母恩爱, 氛围和美。 比从前,真的好太多了。 一两粒雪花划过玻璃窗,化成淡淡的水痕。安槐序在思明市生活了十六年都没有见过这里的冬天下过雪, 而津城的冬天,总是大雪纷飞。 安槐序眸光浮动, 举目远眺, 这座城市的尽头是海面,海面的尽头连着暗沉的天空。津城的风和雪, 津城的一切于她们而言, 都是过眼云烟, 已经没有了半点从前的痕迹。 她缓缓阖上双目,往事如沉淀在水底的泥沙随着浪潮慢慢翻涌而上, 又一次浮出了水面。 人心底的执念就像瓷器上的缺口,从前她遗憾的事到现在已经渐渐被修补填平。 前世,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弥补抚平陆林钟父母离异,求学异国的辛酸无奈,后来才明白, 即使她再怎么努力去爱,也只能让陆林钟心底的伤口愈合。 有些人庆幸痛苦的过往成就自己,大多是一种自我宽慰。 如果有选择,谁不希望自己能轻松无虞地过好一生?谁又愿意一次一次经历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样想,她是不是该庆幸陆林钟还没有想起前世? 维持现状未必不好。 上课时,她们各自忙碌心里互相牵挂着对方,周末时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菜做饭,休息时蜷在沙发上看一部电影,听几首情歌,计划着来年夏天的旅行。 她会跟陆林钟聊起她的同学,会给陆林钟泡好温热的牛奶,也会刻意或者无意间展现出自己对律法的透彻理解,享受陆林钟赞许的目光。 日子从既定的轨道上一天天滚过,陆林钟对她了解得越来越多,也渐不会再把她当做只有十六岁的“小朋友”。 一双手宛若水生花的藤蔓慢慢地从后面收紧,环着安槐序的腰身,在她的耳畔轻吐出妩媚绵长的热息:“在想什么?” “你。” 陆林钟轻笑,落在安槐序肩头的下巴抬了抬,这种极庄重的口吻用来说情话确实别有一番味道,虽然套路有点土。 “舍不得我回家?”她声音慵懒黏人,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靠在在亲密的人身上。 -- 第316页 没得到想要的回应,陆林钟兀自弯了弯唇,揶揄安槐序道:“最多半个月,我就回来了。” “一天我都觉得漫长。” 陆林钟轻呼一口气,眼里的甜蜜几乎要漾出来:“你这话让家里人听见,他们可是会伤心的。” “不会。” “嗯?” “我看你现在笑得挺开心的。” 家里人。 陆林钟心潮微涌,这个词其实怪撩人的。 她暗喜却秀眉轻蹙,一脸正经道:“槐序,你越来越会占我便宜了。” “都是你让着我的。” 室内的灯光将两个人相拥的丽影投射在玻璃窗上,陆林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安槐序看得失神。 要用怎样的词汇语句来描绘陆林钟的美,她在心里字字推敲,什么眉眼一弯,光彩熠熠;什么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她都觉得不够。 没有文字能写的出她爱人眼里的星辰,唇角的春风,无论哪个词那句话,都比不上眼前人的半分惊艳。 即便陆林钟从此以后什么都没想起,她也不会再勉强。 就这样,就很好了。 成年人最重要的是学会知足。 学校放寒假前已经正式进入了腊月。 陆林钟惦挂着安槐序的话,望着城市边缘的崖山和古寺语气温软道,“回家前,我陪你去明麓寺祈愿好不好?” 思明这边有旧俗,寻常人家会在岁末入寺庙供香火祈愿,新岁再去求签讨个好意头。 安槐序点头,陆林钟眼风一滑,突然站直了身体,手抚上安槐序的头顶比了比,“你可以祈愿自己再长高一点,哈哈哈。” 安槐序皱眉,想起来就有些气恼,她和陆林钟那三四公分的差距怎么都锻炼都上不来。 两个人绕着客厅追追打打了一阵,安槐序把陆林钟扑在沙发上,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两个人的眼里都蓄满了一点即着的火花。 陆林钟敛眸,一些成年人的想法在她这个年龄阶段是正常的,可她的女朋友还······ 陆林钟不动声色地掐住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十六岁确实太小了。 她在安槐序脸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一般的柔吻,从安槐序怀里挣出来,倒了满满一杯的凉开水喝了大半。 客厅里杳然安静下来,远处的城市街道上偶尔传来几声鸣笛,把窗外的冬夜衬托得更加宁和安静。 陆林钟神色郁郁地把玻璃杯放回茶几上,低声道:“我先去休息了。” 柔软的床品吻过她柔软的肌肤,陆林钟拥着被子辗转反侧,心里有一处虚空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不住地叫嚣着。 陆林钟忍不住翻了个身,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这里好似在发烫,刚才在沙发上她们亲密接触过的地方也都温度灼人。 虽然早就确定了关系,但几个月以来,她们除了寻常的拥抱和浅吻,再没有更逾矩的动作了。 门缝里漏进来一丝客厅的灯光,又细又斜,落在床和柜子之间的空隙。陆林钟不住凝思,坐在客厅里的人此刻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刚刚是否也有过和她同样的念头? 心潮连续几次起起落落,陆林钟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想,可是越压抑越会想。 “吱呀”房门被人推开,陆林钟顺势按亮了床头灯。亮光将她们和周围的一切隔绝开来,两个人四目相对,各自在光线的边缘。 安槐序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枕头,目光幽沉如海,声音低哑道:“我能和你睡吗?” 陆林钟坐起来,半靠在床头,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能!” “······”她的喉咙暗暗向下滑动了半寸,眉心稍稍松动,声音含糊小声对安槐序解释道,“你还小。” 安槐序不着痕迹地掩去眼底的了然,抱着枕头走到床尾,故作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陆林钟:“······”原来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陆林钟脸颊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嫣红,秀长的手指抓过枕头,往左侧挪了挪,给安槐序腾出一个地方。 陆林钟镇定地笑了笑,语气比刚才弱了一些:“我说你很小一只,应该睡得下的。” “哦。”安槐序眼里晃过一丝精明,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脱下鞋子,两只嫩白的脚丫踩在浅米色的被褥上,陆林钟看着安槐序又细又滑的脚踝和小腿腹。 再看,她可能要犯错误了。 她撑着手,悄悄往床沿边挪了挪。 陆林钟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她就应该果断拒绝安槐序和她一起睡这种奇怪的要求,能看不能吃,真是悔死。 安槐序掀开被子一角,陆林钟只穿了一条烟色的宽松睡裙,薄款,柔软的料子贴着肌肤勾出玲珑的曲线,手臂胸前的肌肤泛着淡淡的樱色。 陆林钟按掉床头灯。 安槐序悄然挪开目光,安分地钻进被子平躺在床的另一侧,冒头的火苗被一点一点咬死在黑夜的褶皱里。 宽大的冬被掩住了安槐序上下起伏的心口,可是身体的温度慢慢地升高了,隔着身上睡衣的料子,她还是能感觉到陆林钟身体里的律动一如从前。 陆林钟垂散的长卷发如海藻一般铺落在枕上,嗅着她熟悉的发香,她们好像又回到了津城,回到了她给陆林钟买的小房子里,回到了陆林钟去上海出差的前一天。 -- 第317页 安槐序心口一疼,不受控制地抬手搭上了陆林钟的肩,语气迫切地哀求道:“别走。” 搭在她肩头的手那么烫,陆林钟身体一僵,一动也不敢动。 躺在一张床上的故事展开,不就是她想的那样吗? 她们的关系,她们的感情,不可避免地将两人引向更加亲密的境界。 “我在这里。”陆林钟声音低哑,翻身面对着安槐序。 黑暗笼罩着两人的轮廓,视线慢慢明朗起来,安槐序的眸光像弥漫了湿漉漉水汽的沼泽,她只要稍不留神就会泥潭深陷。 她有底线,不会趁机欺负小朋友,即便她心里渴望得到安槐序,至少也该等到安槐序成年。 可落在她肩上的那只手顺着她的手臂蜿蜒往下,灼热的指尖将欲望传递到她每一个毛孔里,所过之处,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那只不安分的手还在下移,最后落在她的腰线上。长大以后,从没有人这么亲密的触碰过她,她的身体随之一颤,犹似清晨沾满了露水的叶子颤栗着抖下零星的钻石。 “我好想你。”安槐序阖上眼皮,细细地感受大胆吐露想念时,这瞬间片刻的短暂美好。 耳边的情话好像叩向了灵魂深处,一时觉得幸福又满足,竟然有些想要落泪。 陆林钟眸光微敛,埋头向安槐序的颈间,声音妩媚慵懒:“好想是有多想?” 安槐序伸手捧着陆林钟的脸颊,上一次她们这样躺在一起,是多少年前? 她的想念不能以时间的长短来描述,也不能以容器的大小来度量,在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柔软的床榻上,她紧紧拥抱住了从前世到今生至死不渝的爱。 她有一双清澈可饮的眼睛,过去的若许年里,这双眼睛阅尽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山川湖海,仿佛没有边界;可是现在,这双眼睛恰好刚刚容纳了爱人娇柔的身影,却也没有半寸多余的空隙来放下其他。 我能有多想念你? 想念没有边界,我的爱意也没有尽头。 安槐序呼出的温热鼻息贴着陆林钟的颈侧,陆林钟在一阵接一阵的燥热中开始缴械投降了,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思想斗争,她终于哑着嗓子开口。 “如果你很想的话,其实······” 安槐序眼眸慢慢眯起:“其实?” 陆林钟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向外淌着汗,两条细长的腿缓缓地并在一起,她羞赧地承认道:“嗯,我同意了。” 浴火燎原,怀里人有些局促不安,随着她每多一个动作,她的睡衣下摆就被陆林钟攥紧一分。 “你很紧张?” “难道你不紧张?” 安槐序皱了皱眉,猛然意识到陆林钟为什么这么紧张。 她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轻咽口水,用力咬了咬舌尖,她确实很想碰陆林钟,黑暗的房间能模糊掉眼前人的轮廓,却无法遮掩对方身上熟悉的香气。 这于她而言,是前世的缠绵交叠了此刻的怦然心动。但是她又舍不得这么轻易随便地要了陆林钟,即便陆林钟已经默许了她可以这么做。 不仅关乎年龄,她希望自己能对眼前人负责,承担起她们的未来,再完完全全地拥有陆林钟。 安槐序清醒克制地想,等下次吧,下次······ 安槐序拥紧了怀里的人,亲了亲陆林钟光洁的额,顺着陆林钟的话含糊道:“我,也紧张,可能还要做一点功课,怕弄疼你。” “过了这村” 安槐序抢先道:“还会有店的。” “就你会说话。”陆林钟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升温的身体渐渐平复,枕着安槐序的手臂安然入眠。 安槐序替她掖好被角,放轻了脚步走进浴室里,花洒口冲出一股微凉的水,沿着她的肌肤寸寸往下,像麦田里干渴已久的禾苗,被大水灌溉过后终于恢复了些许生机。 她凝眸盯着玻璃门上越聚越多的水珠,从心底发出一声浅浅的喟叹,明天去明麓寺祈愿,除了长高,她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她想快点成年。 翌日,天空朗净,持续了近一周的绵绵阴雨暂且停住,东边的海面上难得地有了一丝晴光。 清晨,陆林钟朦朦胧胧醒过来,身旁一侧的被褥已经没有多少余温。 她一向浅眠,也不习惯与其他人同床,即便是中学时代她都很少有和闺蜜同床夜话的时候,但是昨夜她睡得格外安心。 “醒了吗?” 陆林钟失神之际,安槐序轻手轻脚推开卧房的门。柔和的晨光勾勒了少女迷人的身线,利落干净。 冬天的早晨,无论房间里的暖气开得有多足,总是只有被子最暖和。陆林钟捏紧了被子一角,长指穿过指缝理了理头发,又蜷回原位。 安槐序的心一下子软得不像话,原来二十来岁的时候,有的人也是会赖床的。 “我已经做好了早餐。”安槐序坐在床侧,“去祈愿还是早一点吧?” 被子下的人动了动,算是应了她的话。 安槐序离开房间,等陆林钟换好衣服,两人一起吃过饭当即出门乘车。 明麓寺在城郊靠海的一处断崖上,当地人大多乘车到明麓山脚下,从山脚慢慢步行而上,以显诚心。 即便是冬天,海城的温度也少有跌破零度的时候,昨天飘飞的薄雪还没有在地上堆积起来就已经化水了。 -- 第318页 “没有来过?”听到陆林钟的话,安槐序略有些诧异。 陆林钟不是本市人,从前对于神佛之事只是敬畏,即便来了思明几年,并没有到访过这里。 “我出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位高僧,说是我命里八字稍弱,给我赐了名,然后还告诉家里人说我未成年之前入不得庙宇,不然会被菩萨带走。” 安槐序心上泛起一圈涟漪,陆林钟不得轻易入庙宇,应是和那件事有关系,她忍不住问:“你信吗?” 陆林钟浅笑:“后来我调皮,也瞒着家人进过寺庙,并没有什么异样。” 没什么异样是陆林钟怕安槐序担心骗她的,那次入庙宇后,她便好几天高烧不退,朦胧间不知是幻想还是现实,一直有人在她耳边吟诵着梵音,问她是否愿意。好起来之后,她就再没进过庙宇。 安槐序眸光微黯,前世的事陆林钟想不想起来,她都不再强求了,既然有了眼下的晴光灿烂,她为何要抓着过去的风雨不放手? 时间越久,她甚至越希望陆林钟不要想起来。 两个人沿着山脚的台阶步步往上,安槐序不时与陆林钟说起从小到大经历的一些趣事,漫长的登山途变得轻松愉快,没多久视线尽头出现了明麓寺暗红色的大门。 明麓寺香火常年不断,腊月之后香客更是多过平常。 香烟缭绕的雾霭中,传来了佛堂的梵音,陆林钟顿住脚步,哒哒哒的木鱼声和僧人颂念的真言一下子触动了她的五感。 这梵音好像就是她曾经高烧时听见的那些,一样的语调,一样的内容。 是往生咒。 时间和空间转换,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堪,虚虚实实。 咸涩的海风裹挟着海浪扑打山崖,漫漫的佛号里浮起了僧人蔼然的面庞。他站在布置古雅的书房里,朝着她双手合十,诵念了一段往生轮咒:“命终之后,任运往生阿弥陀国······” 何时? 何地? 何事? “你怎么了?” 陆林钟回过神,冲安槐序勾了勾唇:“我,没事。” 安槐序抬手探她的额,又碰了碰自己的额,确认无事后,往功德箱里捐了香火钱,取了佛香点燃,拉着陆林钟虔敬地站在佛前。 陆林钟仰头,与那尊威严庄重的佛像对视,内心荡出强烈恐慌,身体虚浮处在缥缈之境,佛堂的梵音忽然停了。 她眼前映出了那天秾艳明烈的夕阳。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三章吧,不多了。 七月,要和陆老板和安同学说再见了。 第119章 、番外八 7月25日的傍晚,津城的天空铺陈着绮丽如练的晚霞, 余晖透过车窗斜照入车内, 让人误以为掬起这一捧霞光,可以留住时间, 这世间的美好总会让人生出贪念。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如此美好缱绻的时刻, 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么伤感的诗句? 我伸手打开车里的音乐, 调大了音响,安静伤感的氛围总算比一开始宽松了许多。林于岑的目光总是佯装不经意地扫过来,却始终抿着唇沉默。 过了好久好久, 她还是开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 “具体时间还没定好, 如果你能来, 小序应该会很开心。” 林于岑慢慢放松两肩,缓缓靠着椅背, 像突然到了陌生环境里的小刺猬, 反复确定了周围很安全才敢露出身体里柔软的一部分。 还挺可爱的。 看着窗外绚烂的晚霞, 我忽然想起在曼彻斯特第一次见到小序的情景。 我不喜欢曼彻斯特,那里没有分明的四季变化, 不像津城的冬天,鹅毛大雪, 浩浩荡荡;也不像津城的夏天,酷暑灼人,烈日杲杲。 “小岑, 你还记得曼彻斯特的夏天吗?那里可没有这么美的夕阳。” 窗外晚霞变幻无端,一会一个样。 我恍然感觉自己与身旁的人也许并没有那么远的距离,就那么一瞬间里,我很想与林于岑分享埋在心底已久的秘密。 “我第一次遇见她,就是在曼彻斯特,那时候她还很小,但很勇敢。” 林于岑很惊讶,可她善于表情控制并未表现得很夸张,只是很好地摆出了一副聆听者的姿态。 “那时候我才十岁,放学后被人推进水里,是她救了我,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了。” “隔了这么多年,我没想到我的妻子会是她,但好像一切又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远处的津桥在秾艳华彩的晚霞中成了两道绝美的弧线,眼前的景色越美,空间越开阔,距离越长远,就越容易勾出记忆深处的往事。 二十年前,母亲只身去意大利旅游,路遇一名吟游诗人,以为自己找到了灵魂伴侣,后来诗人骗走了她大部分财产后,她才深感后悔,父亲还是毅然决然地结束了他们那段维续了十二年之久的婚姻。 人的感情里最容不得杂质,我从没有开口向小序提过从前的事,我给她的,从来都是最纯粹最炽烈的爱意。 我想,我们是注定在一起的。 就像太阳斜照在人身上,地上就会有影子。 我就是她的影子,一辈子相依相随。 只要想到余生有她,许多听起来很可怕的事都会变得温柔,衰老,疾病,死亡,分离······小序会给我无限的勇气。 -- 第319页 “那天,在华阳广场外,我看见你想跑进去阻拦你哥哥,也很勇敢。” 林于岑紧抿的薄唇略微松开,好像有话要说。 林肇的事,林于斯的事,都是自食恶果。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知道林于岑会明白,只是一时间无法放下心里的不平。 偶尔我也会觉得,让一个才二十一岁的女孩去承担这一切,未免有些勉强。 可是命运早就给所有人布好了轨迹,不是么? 每个人生来,都有一个适合她的位置。 如果有机会,我想像以前一样和她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我不介意把自己所知所学教给她,不是所谓亏欠偿还,只是单纯地很欣赏这么有潜力的后辈。 绿灯放行之际,我轻踩油门,驶上了津桥。 江水奔涌,江面开阔,疏朗的江风拂动起护栏上的彩旗,西边的天空云霞变幻,明天应该仍是这么晴好的天气吧。 明天,我想和小序一起看落日晚霞,去西子山或者城郊的某个地方,让小序带上小提琴。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不是说人生不存在所谓的圆满吗? 为什么我感觉所有的好事都向我涌来,她的家人愿意接纳我们的感情,我们会有被人祝福的婚礼,或许在以后还会有可爱孩子,有一个幸福完整的家。 搁在中控的手机频频亮起,我想腾出手去接她的电话,算下来我们已经两周没见面了,忙碌可以产生时间流逝得很快的错觉,而她每晚给我打点话时,时间过得很快却不是错觉。 身后突然跟上来一辆重型大货车,我看了一眼右后视镜,轻巧变道。 大货车非但没有保持车距,速度还越来越快。 我脑海中飞快闪过上午在十字路口发生的车祸,这是不是·· ···· 提速,超车,变道,一系列动作我几乎是在瞬间完成,可大货车也和我做同样的事,两车相距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砰。”一声巨响。 好痛。 这种难以呼吸的痛和空幻与十岁那年不慎被人推落水中时一模一样。 这一次,我又一次清楚看见刺目的白光里走出来的那个模样清秀的女孩。 五岁的小女孩,讲着蹩脚的英文,把护身符挂在我的脖子上,又如我一次次梦见的那样,她挥挥手转身离开,跑向小路尽头。 其实重逢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当时多问一句她家在哪里,那我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开始得更早? 我终于迈开步子追上去,可是周围漫起了一圈白雾,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往事就像电影的蒙太奇镜头,一一从我眼前切过。 我们第一次亲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发生关系。 她好奇地看着我颈上的挂坠,我拿着戒指向她求婚。 结婚后,我们深爱对方也不可避免有许多争吵,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成长,而我以为她要离开时的惶恐难安。 我收到她送的礼物,一套很小的房子,设计得很棒,她送的礼物其实越来越让我中意。 ······ 我一直以为,我爱一个人是我愿意为她付出。 后来,是她让我明白,我爱一个人是让她能够拥有我,拥有我的喜欢,我的信任,我的依赖。 为什么会在这一刻想起这些······ “陆总?” “陆总?!” 林于岑? “嗡——”手机跌落在副驾驶脚垫上,屏幕亮起来,小序的头像闪个不停。 头像照片是小序前几天和我开视频时我偷偷截屏的,模样清秀,眼神锐利,工作时比平常严肃专注,像个精英。 对,像个精英。 她啊,你们会觉得她有些憨傻,可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最厉害的。虽然我也经常笑她是纯靠运气考上的津华,但我知道她以后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律师,不信?她以后肯定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以后······ 对,我们的以后,她还在等我回家。 我伸手去够手机,上半身被方向盘和座椅紧紧卡住,而下半身完全没有了知觉,血从手臂上蜿蜒而下,一两滴落在屏幕上,顺着外屏碎裂的痕迹开出了一朵殷红的花。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我就能拿到手机了,可就那么十厘米的距离,好像我再怎么努力也够不着。 就差那么一点点。 这是否预示着我们之间的结局。 离幸福圆满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想我可能回不去了,所以上天在我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让我看到了我们的从前。 身上的痛已经把我残存的神智撕裂,视线所及之处开始出现幻觉,我在一个冰冷又寂静的世界里,我能看见我的爱人,可我一张嘴叫她,却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水湮没,灌入我的脏腑。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让我绝望的境地,每一次呼吸都伴着剧痛。 真的回不去了的话,她该怎么办呢? 她会做傻事,会意志消沉,会真的如她所说抱着执念过完余生吗? 无论哪个选择,我都不满意。 虽然我不甘心,可我还是希望有个爱她的人,在她身边伴她一生,爱她一世,而我与她这短短的一年时光,就当做是一段尘封往事,随着时间慢慢沉淀。 -- 第320页 直到这一刻,我才认可这世界上所有深沉的爱意都能产生共振。 因为爱一个人,归根结底都是希望那个人过得好。无论那个人身边,有没有自己。 真正爱小序的人,此时此刻,我身边就有一个。 ······ 意识和身体在缓缓割离,周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我感觉越来越冷。 我好像没有多少时间细细考量安排好小序的余生了。 我今天不能和她一起踏入家门,看她的父母冲我们俩点头,只有我们才知道我们等这一天,经历了多少······ 就在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一天,我甚至再也没有机会听见她的声音,再看她一眼。 我不知道她的余生会过得怎么样,会与谁一起生活?会不会有个像她一样可爱的孩子?老了以后是不是也像其他人那样满脸皱纹?即便是皱纹,那也是岁月赠予的礼物,一定很让人着迷吧? 小序的未来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我唯一能确定一件事。 她的余生不会有我了。 马路上忽然响起了大货车引擎的轰鸣声,在车速撞过来的那一瞬间,耳畔忽然响起了小序的声音。 她在叫我。 越过人海,她在向我走来。 我好想再看她一眼,抚摸她的面庞。 我一点都不想离开她。 明明是盛夏时节,我却感觉四肢百骸冰凉刺骨,像被悲伤冻结在风中无法动弹。 不堪忍受的痛苦让人不忍回忆。 剧烈的撞击后,我随着车子一起冲出护栏,在美丽的夕阳下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而后坠入深水,一缕一缕比水波颜色更深的液体从身体里涌出来,向四周飘散,如烟如雾地随着水波晃荡,渐渐淡开。 夜幕降临,天空凝成一片暗紫色,像极了垂死之人毫无生气的脸。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灵魂在一片火光中醒觉过来,火化炉里烈火焚化了已经被河水泡发的肉身。 生命是坚强的,同时也是脆弱的,上一刻鲜活的□□可以在瞬息间了无生息,也可以在短短的数分钟内变成一握灰。 那一握灰最终被装进了四方的小盒子里,摆在遗像前。 从前以为来世不过是美好的谎言,我第一次了悟原来自古以来就有的魂灵之说,转世之论都不只是先人美好的想象。 殡仪馆里设了灵堂,奏响了哀乐,遗像两侧站着我最熟悉的人。 时间在父母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那是精致妆发和得体仪表也无法掩盖的苍老姿态,他们都已不再年轻。离婚时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人最终在我的葬礼上见面,不知道他们此时作何感想? 或许相互厌憎的情绪多过失去了女儿的悲痛。 另一侧站着小序的父母。 这一刻,我在想如果这不是葬礼,而是婚礼该多好。 曾经我构想过我们举行婚礼的样子,没有太过奢靡的装饰,简简单单,鲜花满室,红玫瑰的香味比花色更加妩媚动人,来宾都是我们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人,带着欣慰的笑容祝福我和我的妻子。 我环望四周,没有看到小序,她没有来。 不来也好。 短暂的停顿过后,一阵风从门口拂过来,灵体随着风向上浮动,变得越来越轻,无痛无觉,轻飘飘的几乎要散开。 西方的天空尽头是一片黑暗,那里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等着飘荡在人世的无数魂灵向之走去。 我忽然意识到,即便人有轮回来世,即便我现在依旧能看见她,我们到底还是要分开。 或许是在一抔黄土把属于我的最后的一点东西掩埋之后,我与此生,与她真正地作别,然后忘记今生的一切,包括她,走向来世。 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其实到现在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那天桥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我可以继续拥抱她,亲吻她,与她有无数个日日夜夜。 可是身体越来越轻,已经不受控制地随风远去。 “六六,我来晚了······” 从远处而来的悲怆哭腔忽然叫住了我。 可我好像近乡情更怯一样竟然不敢回头看她一眼,我怕看见她形销骨立,面容憔悴;更怕看见她声泪俱下,痛苦绝望地抱着遗像,问我为什么没有如言回家? ······ 她没有哭,眼神沉得像一潭死水,真正的难过会让人失去流泪的能力。 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无处皈定的灵体忽然有了重感,我穿过一切向她走过去。 我有千般心痛和万般愧疚想亲口告诉她,可是她都听不见了。 “六六,我们回家。” ······ 凡事都有机缘,或许在刻骨铭心的情感面前,即便是时间也会让道。 时日久远,我始终留在她身旁。 我看着她开始日复一日的酗酒,看着她日落西沉时在窗边拉曲,看着她找到平安符时的震惊,希望要一个孩子时的欣喜和坚定,后来,我看到了我们的孩子,看到她深夜里一遍又一遍看那部电影,只因片尾有我为她留下的名字······ 窗外的日光东升西落,我就这样一直跟在她身侧,十年如一日。 她变了许多,笑容渐少,蓄起长发,说话的声音平和无澜,有了成熟女人的风韵,只有在晚上,她独自躺在主卧大床一侧,抱着我的衣服,喃喃低语,她才是我熟悉的样子。 -- 第321页 有时我甚至觉得她是可以感觉到我的存在的。 我曾以为我可以一直蜷在暗处几十年,看着她老去,甚至等到我们在这个世界重逢。 世事因果相承,直到有一年家里来了一名高僧,提起旧事,我才知道那枚平安符原来是她的命符。 我的命数应该在十岁那年就断了,是她救了我,又给了我平安符,改命续阳是逆天之举,于福报功德大有损耗。 这时我才明白易子曰从前给我掐指算命,说我三十岁这年会遇到命格中注定相遇的人,她所谓的“枯木逢春”。 怪不得当年易子曰劝我不要搅和林氏集团的事情,她说我不仅做不了救世主,反而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或许她算出了什么,又不能泄露天机。 到头来,我真的不能独善其身。 这才是人生最无奈之处。 “众生无始以来,在六道中死了又生,生了又死,出此入彼,无休无止。盖尘缘前定,因果相循,众生不记得前生事,故只知此生。” “人死当入土为安才能有来世。”高僧对着白墙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诵读梵言,我知道他是可以看见我的。 “来世······”小序薄唇翕动,喃喃重复这个词,宛若枯井一般死寂的眼里,终于翻起了滔天的波澜,她屈下双膝叩首,目光殷切地看着高僧,“大师,来世我和她能续今生的缘分吗?只要能再见到她,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不是佛渡痴情人,而是痴情人把前世所积福泽和十世轮回全部捐了功德。 这个世上从来不会有毫无代价的交易。 以血入符,以符为契,小序向高僧允诺用她的十世福泽换我们的来世重逢。 引血前,高僧双目紧阖,于虚无境中告诉我:“你本该早入轮回道,而你却久留于世,如今功德尽毁,灵体日渐残损,即将魂飞魄散,若要续今生缘分还须重塑灵体。” “她前世积德无数,今生乃至十世都将命格显贵,享受荣光,如今她愿十世福泽尽毁,轮回尽失换你们二人的一世缘分,你可愿应允?” 值得吗? 我值得她这样对待我吗? 谁又知道来世究竟会是怎样? 如果我执意继续这样,无所皈定地留在人世间,我们恐怕连来世擦肩而过的缘分都不再有。 高僧一眼勘破我心中所想,似有所叹,“都是痴儿啊。” 高僧睁开双目,对我说,也在对小序说,“你可愿自毁命格,自断荣光,随她齐入下世轮回?” 我跪在小序身侧,目光扫过她被岁月流过痕迹的容颜,与她一同磕长头,匍匐于地,“弟子愿意。” 在高僧吟诵的梵音里,我的声音与小序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和坚定。 “一世过后,将永不再入轮回,你可不悔?” 我与她又答:“弟子不悔” 高僧目露慨叹,摇头叹息,“宿命如此。” 宿命。 他双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其后的事我便再无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