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娘子》 第1页 [古装迷情] 《青州娘子》作者:意已阑珊【完结+番外】 文案: 一直紧握着她手腕的手渐渐松懈了下来,若舒却忘记了挣扎,自从杜若远离去后, 她又一次感觉到惶恐不安,却不敢去看他的脸,只喃喃说道:“秦道川。。。” 就像她愤怒时,失神时都会叫他的名字一般,可是这次她再没等到那声轻笑。 作者自定义标签 励志 热血 第1章 大婚 国公府西府,正房右侧的院落里张灯结彩,铺开盖地的红色加上红灯笼的映射,照得所有人脸都变成了红色。 若舒静静的坐在拔步床上,外面的脚步声,轻轻的言语声,外院的人声鼎沸已经散去了。 她觉得腰有些累,想悄悄的挪动一下。自从拜完堂,被人扶着进了里间,她就一直坐在这里。刚听到自己头上的步摇发出一声轻响,就听到兰姨轻咳。若舒轻叹,继续枯坐。 外面敲响了三更鼓,四周也变得极静,兰姨悄悄出去后也一直没见回来。 太静了,若舒心头升出一种莫名的慌张,这种感觉,她以前有过一次,她当时正在画样式图,线却总是画不直,废了一张又一张宣纸,兰萱心疼得脸都挤成了一团。过不了一会,兰葶姑姑就跌跌撞撞的跑来说外祖母不好了。 现如今也是这样,心好像快跳出胸口了,但她知道这不是紧张的缘故,是心慌,接下来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直到若舒听到四更的鼓响,才听到开门的声音,兰姨轻轻走到床边,却没说话,若舒更慌了。 突然,兰姨掀开了她的喜帕。 若舒一下子得见光明,轻轻眨了好几下眼睛才适应了光线。抬头一看兰姨,发现她脸上满是泪水,嘴唇轻颤,似乎想努力说出话来。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终于兰姨一把抱住若舒,抱得很紧,若舒觉得有些快喘不过气来。就说道:“兰姨,怎么了?” “这些天杀的!人面兽心的豺狼!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若舒觉得自己都是蒙的,虽然知道一定是发生了极其不好的事情,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幸得她自小就这样,无论犯了多大的错,脸上都是波澜不惊,外祖母再怎么罚她也欣然接受,时间长了,外祖母也不再生气,只想着法罚她。 兰姨的哭泣声紧贴着若舒的耳朵,眼泪也顺着层层叠叠的嫁衣滑进了她的脖子。听着兰姨控制不住的哭腔,若舒只听清了零星的几个字:贵妾,左院,贵人的,后悔,上当,自己害了若舒。其他都是一些兰姨有生之年知道的所有骂人的字眼。 终于等到兰姨气息平顺了,轻轻放开了若舒,只一双手紧紧的握着若舒的手。长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去,说道:“若舒,不怕,有兰姨在,不怕。”说完这些,看见若舒还是一言不发,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只盯着她,良久才眨一下。兰姨竟觉得心头莫名的松了一下。 人一放松,话匣子就打开了。虽然前言有些不搭后语,但是若舒总算是听明白了。 她的新婚夫婿在前日悄悄的纳了一位妾,就住在左院。兰姨见三更鼓响,新郎倌还没来,就要人悄莫莫的出去打听,听到下人们的悄悄话,说是歇在左院了。 若舒刚听完只觉得特别尴尬,慢慢才觉出味来,自己摊上事了,而且还摊上大事了。 若舒看着这满眼的红,满屋的奢华,喃喃的说道:“外祖母,我让您丢脸了。” 天是什么时候亮的,若舒不知道,只觉得屋内越来越暗,但那两根儿臂粗的红烛分明还亮着。 第2章 敬茶 只听得院门哐啷一响,一阵脚步声传来,听动静有两三个人。兰姨连忙擦干脸上的眼泪,想帮若舒擦的时候,却发现她脸上除了有些油光,有些脱妆以外,滴泪未流。 兰姨愣住了,这时,厢房的门开了,一位五十出头的妇人带着两位三十多岁的娘子走了进来。 “少夫人,给您请安了!奴婢是老夫人跟前伺候的,少夫人以后就叫奴婢刘妈就是。老夫人担心您待会请安,不知道府里的路径,特意选了两位熟悉又知事的,少夫人有不知道的,尽管问她们。”说完,笑眯眯的看着若舒。 若舒也不答言,只静静的盯着她看,刘妈仔细回看了一眼,竟觉得心里有些发毛。刘妈心里有些奇怪,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怎么会有这种眼神。再看时,若舒已经低下了头。似想了一会,抬头望着兰姨,兰姨与她对看了一眼,下意识的笑着说道:“有劳了!”说完对自己的反应有些意外,竟一时愣住了。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刘妈觉得自己实在不宜再待下去,就托辞要去准备请安的事宜,开溜了。 剩下那两位,在若舒说了句:给我洗漱吧!兰姨才后知后觉的把她们领出去了。 等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萱微堂时,已是辰时了。 若舒在兰萱和兰芷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从软椅中起身,朝着中堂慢腾腾走去后,一路上想看热闹的闲杂人等才不死心的离开。也是,瞧了一路,脸都没瞧见。 若舒进了中堂,瞧见坐在中间软塌上的有一位老妇人,若舒第一感觉是比外祖母衰老多了。脸色也不好看,若舒心里叹道:实在怨不得我,我身边这几位眼睛都哭肿了,好一顿折腾才出得门来。兰姨的眼睛实在肿得厉害,若舒便没叫她来。 -- 第2页 若舒轻步走到堂屋中间,轻屈膝盖施了一礼,同时轻声说了句:“给老夫人请安。”也不等回话,径直在右边寻了座位坐了下来,兰萱和兰芷待若舒坐稳后,才松了手,垂手低头站在两侧。后面紧跟着两位手提食盒的婢女也站在了两侧。 也不知是被这阵式给弄蒙了还是怎的,总之屋子十分的安静。 若微有些口渴,却不见人上茶。 良久,老夫人才开口:“舒儿啊!你外祖母以往向我说起你时,总是舒儿长,舒儿短的,如今你入了我家的门,不介意我这样称呼你吧?”也不等若舒回话,又接着说:“连着赶了十几日的路,累坏了吧!慢慢来,不着急,先适应适应这京城的气候,等天放晴了,我带你出去逛逛。你外祖母喜欢将你锁起来养,这小女孩子家家的,哪有不带出来见世面的,只有见了世面,才能懂规矩不是。” 若舒眉毛微微一蹙,极不喜欢她那样说自己的外祖母,但是一想到目前的阵式,不能破功,生生忍了下来。 老夫人见她不答腔,只低眉顺眼的坐在那里。忍不住接着说道:“我看你身子骨不甚强健,又突然远离故土,带的这些人也对京城不熟悉,不如我叫刘妈选些得力的,帮衬帮衬你也是好的。昨日川儿喝醉了,我就没叫他过去,怕失了礼,已经差人去请了,待会等他来了,我叫他给你赔礼!” 若舒依旧没有答言,只静静的坐着。 幸好,有奴婢进来传话,说是少将军来了。 不一会儿,若舒用余光看着一位穿着月白长衫的少年公子进得门来,后面还跟了一位盘了发的小娘子,也着了一身的月白衣裙。 少年公子径直给老夫人请了安,后面那位也跟着请了安。少年公子在若舒上首落了座,后面那位轻轻慢慢的走到若舒跟前,就想请安,只是那个给字还没出口,就被若舒打断了。 “慢着,且不忙请安。”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若舒装着没看见,接着说:“礼都未成,就忙着请安,贵府的规矩好奇怪哦?!”说完,将左手向旁边伸出,后面默契的将一碗茶稳稳的放在她的手中,若舒将茶拿在手里,微微挪开茶盖,轻抿了一口,递回给了后面。接着伸出右手,再伸出左手,自然有人接住。说道:“昨儿个一晚没睡,实在困倦得很。”说完站起身朝着老夫人的方向,微微拜了一下,接着说道:“再待下去,怕要失礼了,晚辈先告退了。”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说罢,也不管其他,施施然出了中堂,躺上软轿,原路回了右院。 第3章 教诲 萱微堂的人只觉得今日特别的漫长,先是新进门的少夫人唱了一出惊世骇俗的大戏。再是老夫人冷言弄哭了新进门的贵妾,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泪,我见犹怜。接下来就是老夫人与少将军的促膝长谈,这都连晌午都过了一半了,也不见传中饭。 屋内气氛有些凝重,老夫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这世上之人谁没有委屈的时候,正是觉得你委屈,刚才又将道理对你说了一遍。正是觉得你委屈,我昨日才会纵容你。她不也委屈嘛!刚才那一下子,可见不是个好对付的。可是眼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得靠银子来摆平,你不哄着她,哪有那么容易到手。” 老夫人说完,叹了口气,又接着说:“我是什么样的出身,如今却要拿出这样的手段来,为的是什么?我明白,你也明白。我不后悔,为了日后见了国公爷能直得起身子板,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最后几乎变成呢喃,但是吐字异常清晰。 秦道川觉得手掌有些湿,低头一看,指甲把手掌掐出血了。 望着手里的血,他似乎回到了战场上,自己满手的鲜血,一滴滴地落在了雪地上,坚硬的土疙瘩和着冰雪,他阻止了旁人的相助,亲手将埋在里面的尸首一点点挖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尸首的右臂,他发疯似的挖,旁边的人拦都拦不住。。。那是他的父亲,以前的国公府世子,意气风发的常胜将军,就那样埋在了北地的荒野里。 秦道川抬起头说:“祖母,您别说了,孙儿明白的,孙儿做错了,我这就去右院赔罪。” 说完站起身来,准备请安告退后就去右院。 “站住!”老夫人急忙叫住他,连连摇头,说道:“你呀!真是个愣头青!” 秦道川站在原地,尴尬得很。 老夫人忍不住笑着说:“夫为天,哪有向妻子低头的道理,你且听我的,我自有打算。” 老夫人见他态度已经转变,放下心来,就要刘妈传午饭进来。 老夫人素来严谨,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秦道川自幼长在她身边,知晓她的习惯,虽然味如嚼蜡,却依旧默默地陪她吃完了饭。 老夫人待刘妈将桌子收拾好,奉了茶,退出去后,才开口说道:“川儿,祖母想着,这个坏人就由祖母做到底,一切由我来与她说。你日后还要同她做夫妻的,不能刚开始就被她拿了痛脚,到时夫纲不振。反正她年纪尚小,圆房还不到时候,你且去忙你的自己事,等她及笄时再说。” 秦道川心里依旧天人交战,自己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不谙世事,见祖母撑军屯撑得艰难,母亲又刚刚过世,自己手足无措,稀里糊涂之下任由祖母做主订了这门亲事。 -- 第3页 如今自己有俸禄,皇上还时不时有赏赐,他还会另寻他途,军屯的危局迟早能够解决。 但是祖母瞒着他,一意孤行地将卢氏接进了府里,纳妾、娶妻竟都不由自己,秦道川觉得自己在北地积累的雄心壮志就这样被人丢进了泥潭里,就算捞出来也已经沾满了泥浆。 可是两样都已成舟,更改不得,只得听天由命,任老天爷安排了。 第4章 退亲 若舒回到院中,刚进厢房,候在里面的兰姨突然跪在屋子中间,脸上的眼泪依旧没干,眼睛已经肿得不像话,她仰头看着若舒,哭诉道:“少东家,是我的错,是我眼盲心瞎,上了他们的当了。。。”若舒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亲手要去扶她,兰萱和兰芷见了,连忙上去帮忙。若舒让她们将兰姨扶到矮凳上坐好后,示意兰萱将门关上,兰萱关上门,自己守在了门外。 等兰芷将茶泡好,若舒见兰姨喝了几口茶后,心情似平复了些,这才开口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也无事无补。今日我说的话,你们在心里记牢,以后只按我吩附做事即可。兰姨,吩附院子里的其他人,从即刻起,一切行事皆同青州一般无二。” 说完起身,走到兰姨身边,兰姨急忙起身,若舒拉着兰姨的手,说道:“兰姨,我不怪你,你也不要再纠结于此。外祖母的事那样突然,我们不也过来了。你心绪不宁,院中的人自然也不安,青州卢氏的家风不能坏。”兰姨看着若舒水当当的眼睛,一片宁静,更加羞愧,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若舒接着吩附兰芷道:“所有搬来的物件,没开箱的统统放着莫动,开了箱的,除了日常紧要的,其余的依旧封箱放好。”兰芷愣子一下,低头称是。 “摆饭吧!”若舒说。 等萱微堂的人来送饭的时候,右院里一片冷寂,连开院门的婆子,也只是低头行礼,不见言语。兰姨听见动静,出得门来,见是送饭食的,上前说道:“有劳了!我们少东家吩附院内单独开伙。这些你们拿回去,以后也不必麻烦了!”送饭的下人一下子也不知如何回话,只得悻悻地提着食盒回去了。 直到晚上,萱微堂也没见动。 院中各人见若舒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或写或画,仿佛仍在青州一般,皆不敢言语,再者这十几日舟车劳顿,都疲累不堪,吃了晚饭后,除了当值的,早早的都歇了。 若舒待院中安静下来之后,才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圆月,想着从青州出发的时候,还是下弦月,当时自己对未来的婚姻生活也是充满着美好期待的,想着外祖母口中的夫婿是如何如何的出色。。。 现如今这般光景,叫人情何以堪。 第二日,若舒照常坐着软椅来到萱微堂,老夫人见她依旧如昨日一般的见礼,只眼神暗了暗,面色却是如常。 若舒接过兰芷手中自带的茶水,轻饮了一口,对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既然贵府另有良缘,与我青州卢氏的亲事便作罢了吧!幸而礼未成,一切都还来得及。我昨日仔细查看了单子,贵府的一应聘礼,本就带来了,到时照单子点数即可。定亲时的往来,是外祖母的情义,晚辈自当作数。”说完,又喝了一口茶,轻笑着说道:“再说,老夫人与外祖母是最要好的手帕交,府上娶亲,青州本就应贺礼的。” 言罢,正坐着,等老夫人答复。 老夫人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说道:“你外祖母从来在我面前将你夸得如何的好。现如今看来,是她宠你太过了!我昨就说过,女孩子家家的,要常带出来走动,见见世面,学学规矩,日后嫁了人也好不丢了自家的脸面。她偏不信,将你藏得深深的,从不让你见客,以至于说出如此没有规矩的话来!” 垂手站在后面,在听到若舒言语后惊了一跳的兰姨等人,见老夫人如此言语,皆紧咬嘴唇,交握的双手将指甲掐得青白。 若舒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老夫人,收了脸上的轻笑,说道:“老夫人,常言道,强扭的瓜不甜。贵府少将军既另有所爱,若舒成人之美才是正道。老夫人若是顾虑颜面,你我双方不声张便是。” 老夫人冷眼瞧着若舒,接道:“我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到底还是年幼,总是意气之争,罢了,我乏了,就不留你了。你且安心在院里待着,等川儿回府,我让他过去给你赔礼就是。” 若舒紧接着她的话说:“老夫人,退亲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老夫人盯着若舒半晌,慢慢说道:“秦国公府,自来只有丧偶,再无其他。” 说罢不再言语,只静坐着。 若舒心里早已七窍生烟,却只能强装镇定,今日看来是谈不成了。也罢,棘手的生意向来不是一次就能谈成的,何况这种,只怕会更繁琐麻烦。 第5章 圣旨 自上次不欢而散后,若舒不再去萱微堂请安,老夫人也没有动静,除了院中采买每日进出之外,右院再无人涉足。 若舒等了两日,要兰萱去前院吩附准备马车,说是要去京城的商铺看看。等来的却是兰萱气鼓鼓的样子,原来老夫人早已吩附过,没有她的允许,若舒不得出府。 若舒想这是要软禁她了,只是人在屋檐下,一时半会似乎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枯坐在窗前,盯着院墙发呆,兰姨瞧着心疼,又怕若舒看见,只得躲在屋里悄悄垂泪。 -- 第4页 这日,若舒因晚上不曾睡好,靠着软垫,刚刚有些睡意,听得院门一阵山响,接着是高声的言语,说是要若舒去前厅接旨。 等若舒赶到时,老夫人和秦道川还有那位娇滴滴的美人早已经跪在厅中。若舒不敢造次,赶紧在后面跪好,宣旨太监那冰冷的眼光射向若舒,而后轻蔑的一笑,开始宣旨。一些套话之后,先是对府中男子的夸赞,不用说,一定是说秦道川;接着又是对女子的溢美之词,最后说道:“如此佳偶天成,御赐丞相府嫡长女贺诗卿与秦国公府骁骑将军秦道川为妻,钦此!” 待宣旨的人离开,老夫人看了一眼扑进秦道川怀中喜极而泣的贺诗卿,又看了一眼被左右搀扶着慢慢从地上起身的若舒,微微叹了口气。 若舒看着老夫人离开的身影,自始自终都没有看相拥的两人,轻声吩附道:“去萱微堂。” 老夫人似乎知道若舒会来,若舒刚刚坐定,茶就已经端上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老夫人查探着若舒的神色,见她呆呆坐着,只当她吓坏了。心说到底年纪轻,没见过世面,心中不免一软,说道:“一直没来得及说,川儿的贵妾是右相府的长女,还是嫡出。当初她一意孤行地要嫁与川儿,甚至不惜自降身价,甘愿为妾,我也不好阻拦。你也不必太过慌张,这也是贺贵妃怜惜她这个堂妹,求了皇上的旨意。你订亲在前,在官府的文契上依旧是川儿的正妻,原配,这是法理,是规矩,任谁都越不过去的。” 若舒还是没说话,老夫人接着宽慰了她几句,便要她回去了。 第6章 出府 接下来的几天,圣旨不断,但再也没人叫若舒去接旨了。 兰萱打听回来的消息是,御赐了旁边一直空置着的宅院,紧挨着左院,现正忙着打通后翻新;宣秦道川与贺诗卿进宫谢恩;诸如此类。 若舒在府里活成了一个透明人。 等左院终于消停了,若舒寻了个机会,说是想出府去铺子里对账,老夫人居然答应了。 外祖母在京城原就有三间铺子:卢氏衣帽行、卢氏首饰行、卢氏米行,分别由卢四爷、卢五爷、卢六爷这些大掌柜管理。后来为了给若舒添嫁妆,又买了两间铺子,只是还没准备妥当,外祖母就突然故去,铺子就空置着,让若舒给租了出去。 若舒早已提前打好招呼,在京的众位掌柜都在卢四爷的衣帽行里候着。 若舒与各位一一见了礼,刚落坐,众人齐刷刷跪了一片,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领头的卢四爷再抬起头时,已不见刚才的气定神闲,满脸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少东家,我等愧对青州,愧对东家,愧对少东家。令少东家受此等奇耻大辱,令青州蒙羞,令东家仙魂难安,我等无能。”话音一落,下跪的众人皆传来饮泣声。 若舒望着眼前的众人,平静地说:“各位掌柜、管事请起,此事原不怪各位。自古道,民不与官斗,商户更甚,如同草芥。有些事能忍则忍,忍忍便过去了。” 说罢,也不管众人的眼光如何诧异,只留下了卢四爷。 待若舒将自己的盘算说完,卢四爷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少东家是打算金蝉脱壳?” “嗯。”若舒答道:“老夫人不会轻易松口和离,可我却不愿坐以待毙,现如今正是天赐良机,老夫人轻了防范,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我今日已经带了些来,你且收好。以后每日采买吃食的夏莲都会带些出来,你安排人手接应。” 卢四爷欣慰的说道:“老奴一切听从少东家的安排。” 若舒接下来如常逛了逛其他两家铺子,还特意留在铺子里吃了晚饭,天快擦黑时才回了右院。 宣微堂里的老夫人,听着跟了一路的下人的回报,满意的笑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左院里应酬不断,欢声笑语偶有传来。右院里一遍死寂,除了若舒初一十五准时去查看铺子。 宣微堂的老夫人因为受了风寒,有些不好,若舒刻意回避着秦道川和贺诗卿,去探望老夫人。 言谈中说起外祖母以前病了的时候,自己常常抄写《平安经》,特别灵验。决定从今日开始抄写,保佑老夫人早日康复。 老夫人甚感宽慰,言下之意流露出若舒终于是开窍了。 自此之后,若舒便有了新的爱好,抄写经文,抄完之后还要兰姨送到城外的白马寺中供奉,一份给外祖母,一份给老夫人。 若舒那一手小篆在寺中出了名,但是慑于宫中那位和右相府,没人明说。 第7章 出京祭祖 这日,老夫人看着若舒手抄的《平安经》和《金光明经》,对身旁的刘妈说道:“倒是得了陈南蕊的真传,这字是下了功夫的。” 刘妈答道:“正是,上次她差人送经书去白马寺,我稍微看了一眼,那《无量寿经》写得如刀刻一般,吓我一跳。” 老夫人却并未回话,似乎还在看着手中的经文,又似乎在发呆。良久才问了声:“周年祭准备得如何了?” 刘妈答道:“都妥当了,宫里的赏赐前两天贺少夫人也带回来了。” 刘妈想了想,接着问了句:“莫如叫卢少夫人多抄些《无量寿经》和《阿弥陀经》给国公爷和世子爷供上吧?” 老夫人点头道:“也好,她也应表表孝心。还有,日后没有旁人,还是称呼她为少夫人吧!毕竟是她应得的。” -- 第5页 刘妈脸色一红,应道:“是。” 若舒得到消息,轻笑了一声。兰姨和兰萱对望了一眼,兰萱口快:“难怪少东家高兴,天天闷在屋子里,我都快发霉了!” 若舒看着兰萱在院子里一会儿跟这个耳语,一会跟那个搂肩悄声说话,脚步轻快得不行,不由得摇了摇头。 兰姨却担忧的看着若舒,说道:“到时候怕是又要委屈你了,可是这种事又不能不去,唉!” 若舒手中的笔未停,说道:“听说津城天气比京城要好许多,衣物不必准备许多,兰姨你先去忙吧!还有,帮我把兰芷叫进来。” 兰姨看她答非所问,无奈的点头并下去准备。 兰芷从若舒房中出来,径直去了库房,直到快晚饭时才出来,又径直去了若舒房中,兰姨想传饭,但是又不敢惊忧,在廊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看一眼关着的房门。 房中,若舒听完兰芷的回报,说:“拿不走的都是些大件,亏得当时在京城里招摇过市,见过的人无数,拿出去只会丢他们的人,也算帮我出口气。衣物都有我卢氏行的标记,也成不了他们的脸面。” 兰芷接道:“嗯,得亏我早早将这拔步床里的南珠垂帘换了,也幸亏当时少东家阻了东家要在黄花梨上镶金玉的主意,不然,还得费好些功夫。” 若舒说道:“你一向得力,又沉稳,我放心。记得走时将所有厢奁上锁后都封了条,免得多生事端。” 兰芷答了声是。 出发的日子,留下看院子的人皆眼神戚戚地望着若舒等人。若舒回望着厢房里外祖母从订婚起就开始准备的千工拔步床和一屋子的黄花梨家具,心中默念:“外祖母,终是辜负了您,舒儿会尽快回青州陪你,再不离开。”转身决绝走出。 若舒站在檐前,对着满院子的人说:“此去津城祭奠,要轻车简从,我只带兰姨、兰萱和兰芷、夏茉和夏簇随行。兰姨不在,院中诸事由夏荷主外,夏莲主内,一切行事如常。” 众人称是,若舒看着夏荷,夏荷轻轻点头,眼神平静。 吉时到,国公府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包括若舒从未得见的东府众人。 东府的世子夫人与贺诗卿似乎是表姐妹,俩人同乘一辆车走在若舒前面,老夫人自然排在最前,东府的世子与秦道川一左一右骑马随行在老夫人的车旁。若舒走在最后,可惜车厢却最为宽大,而且还用三匹纯黑的高头大马拉着,一路上引来无数的窃窃私语。 一上主道,路旁就不时的有人路祭,出得城门,竟然还有官府的奠仪。一行人自然要下马下车回礼,若舒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身素白的斗篷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跟在队伍最后行礼。 从京城到津城的一路上依然不时有人路祭,兰萱悄声地问兰芷:“周年祭都这么大阵仗,那去年国公爷和世子爷回京。。。那个,得多大阵仗啊!” 兰芷马上看了一眼若舒,若舒素来知晓兰萱的脾性,便点了点头,兰芷轻声地说道:“国公爷和世子死得惨烈,且秦家军死伤过半竟未丢一城,还重创了鞑子的王庭,换取了至少十年北地边境的安宁。听说当初秦少将军带着国公爷和世子爷遗骨回京的时候满城皆是缟素,路祭的人从十里长亭一路排到了城门口。” 若舒的思绪却飘到了四年前,外祖母外出月余,一回来就兴冲冲的来到若舒房中,端着茶盯着她看了又看,满脸的欣喜,嘴里说着:“舒儿啊,外祖母为你挑选了一桩好姻缘,门第,人才没得说,人品啊!看他的眼神也错不了。” “从今日起要赶紧准备嫁妆了,特别是新房里的千工拔步床,费时费力,要早些动工才是,卢三早几日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黄花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到?” “其他的这几年我也备了些,叫兰莫再清点清点,看还少哪些,得赶紧让卢五搜罗。” “对了,卢四为你访的嫁妆铺子应该有些眉目了才是,这都大半个月了。” “我看那个秦小公子也是安安静静,斯斯文文的,日后你俩过起日子来啊,才能受得住你的刁钻。” “最最重要的是,秦老公爷这一支历代没有纳妾的,现在的东府与你们也没什么相干,你们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府内只有秦老夫人一位长辈,她是外祖母的手帕交,家世好,人品没话说,不会为难你。小公子父母双亡,你一入府自然由你当家。” “好姻缘,千里难寻的好姻缘。若不是。。。机缘巧合,也不会有如此的缘份。” “日后啊,你只需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宽厚些,多体恤下人门众,再没有其他难事了。” 一向不喜欢若舒吃食口味的外祖母当天破天荒的留下来吃了晚饭,若舒忍着众人的笑脸,生生将满脸的红压住,当晚难得的失眠了。 “少东家,你。。。”兰萱的话惊醒了若舒,才发觉自己已经满脸的泪水。 “没什么,想起了外祖母。”若舒拿手帕盖住了脸,说道。 众人一听,都不免难过,皆不再言语。 直到晚霞落入山脊,才到津城。 若舒直接回了给她安排的住所,听了一晚上外面的喧嚣。 第8章 自愿守灵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祭奠的琐事,若舒依旧透明,除了祭文中出现了一次秦卢氏,再就是经文供奉上去的时候,得各位长辈多看了几眼,再无其他。 -- 第6页 回京前一日晚上,若舒终于等到老夫人得空,前去请安。 老夫人一听若舒决定留下守灵,半晌没说话。 最后才说了句:“你有这孝心是秦府的福气。反正你还年幼,不急——,也好,避避也好。” 若舒见她总算答应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当下表示,她一定遵守族中礼节,不会逾矩,更不会失了西府的脸面。 老夫人自然再乐意不过。 若舒借口斋戒,没去送行。众人皆乐见于此,自然不会多言。 当津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若舒已经搬去了祠堂后面的草屋中三个月了,她对族中长辈的说词是,既要守灵便要心诚,那里离国公爷和世子爷的英灵——也就是坟墓最近。 这三个月若舒可没闲着,她穿着男装,在津城走街串巷,寻了一家前店后家正在出估的酒家,虽然面积不大,但是胜在里面有两层,布置得也很雅致。 若舒接手后,就想磨了卢二爷来做掌柜。二爷是随外祖母从娘家陪嫁去的潭州肖家,当初外祖母与肖家和离,他不知何故伤了腿,后来就一直在外祖母身边管账。若舒刚学管账时没少惹他生气,他一向是冷着若舒的。这次不知为何,若舒一封书信,半月未到,卢二爷就带了几个帮手赶到了津城。 若舒问如何经营,二爷说先从青州家宴里挑出几道容易做的菜式来试试水。挑了个吉日,酒家就开张了,若舒起名为——佳飨会馆。 也不知二爷是如何经营的,自开张起,会馆生意居然越来越好。 老夫人倒是没忘了若舒,时不时一封信,说些家长里短。若舒也只好口是心非的回着,一旦涉及了年节,一定包了厚厚的礼金。 接近年关的时候,老夫人来了封信,说秦道川去了北地,因为北地又有鞑子的流民侵扰,见吃食和女人就抢。 这封信打乱了若舒的计划,火上烧油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若舒决定再等等。 会馆后面的小院子被兰姨她们收拾得与青州无二。兰萱就跟放飞的小鸟一样,哪家店的点心最好吃,哪间铺子的老板最怕老婆,都被她了解得一清楚。 兰萱自小与若舒相伴长大,与若舒一样无父无母,每每若舒想出鬼点子,兰萱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去执行,被卢夫人责罚也不哭不叫。久而久之,只要不太离谱,卢夫人也听之任之了。 兰芷是若舒5岁那年过来的,与她同岁,是米行掌柜卢六爷的长孙女,不管兰萱多闹腾,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只听若舒吩咐做事,逾矩的事却从不去做。 夏荷,夏茉,夏莲,夏簇掌管着若舒的衣食住行。夏荷管行,夏茉管住,夏莲管食,夏簇管衣。 兰姨自若舒记事起,就一直待在若舒身边,虽不是母亲,胜似母亲。 这次留了夏荷和夏莲在西府,两人不知捎了多少次话给卢四爷,四爷不敢直问若舒,只隐晦的问了几次,若舒只叫她们安心便是。如今万事俱备,只等若舒一声令下。秦道川这一阵西风,打乱了若舒的部署。这两人连带院子里的其他人等不知要心焦到什么地步。 好不容易等到来年清明,眼看准备好的都快要化冻,若舒几乎都等不下去了。捷报传来,秦道川生擒了鞑子一个部落的王,准备回京了。 国公府的老夫人却是先喜后惊,喜的是孙儿不负重望,又一次扛起了秦府的大旗。惊的是在祖宅守灵的孙媳妇居然葬生火海。 第9章 竹篮打水 秦卢氏的丧礼不隆重,传到京城时连水花都没溅起。 暗地里却纷纷羡慕秦将军的好运气,青州卢氏没有传人,现如今所有的钱财尽数落入了秦府西院的手中。 好姻缘,好财运。差点将秦道川拼着性命得来的军功盖了过去。 秦道川身边的人更是几乎气炸,每每听到人谈及就想冲上去打一顿。看着每日早上越练越狠的将军,秦东四人又叫苦不迭。 若舒留在府上的夏荷等人,借口奔丧,早就离了京城。 过了几日,老夫人听了来右院里清点遗物的刘妈回报,一口老血几乎喷口而出,口口声声的骂小蹄子,好算计。 再一盘查,京城里的那几间铺子也早已经异了主。 老夫人派去青州查访的人回报,青州的产业原本就不在卢若舒的名下,就连卢夫人在其他地方的产业也与若舒没有任何关系。 其实也算老夫人聪明反被聪明误,卢夫人突然过世,所有待办的都停了下来。双方原本约定好等若舒及笄过门,一切都还来得及。 如今国公府以照顾失孤幼女为由,充充忙忙的催办婚事。虽然连着三日的陪嫁如流水般搬进了国公府西府,但除了婚契在官府留了底,其他的文书手续却还未办理。 气昏了头的老夫人叫来秦道川商议。秦道川一听原委,坐在原地,起码有一柱香的时间才回过神来。 无商不奸。秦道川脑海里只有这四个字在不停的徘徊。 “是祖母害了你!累你名声受污!是老婆子害了你!国公爷,是妾身失德!”老夫人声色俱厉的说道。 秦道川一下跪倒在老夫人跟前:“祖母,是孙儿的错,是孙儿优柔寡断,才引今日之羞!是孙儿的错,祖母万望顾及身体!一切有孙儿担待!假以时日,孙儿定能立业封侯,重拾祖父与父亲的荣耀!” -- 第7页 老夫人拉着秦道川的手说道:“川儿,哪怕挖地三尺也要将那个小蹄子刨出来,我要将她,将她。。。”终是说不出口。 秦道川说道:“祖母,相信孙儿,孙儿一定能顾好秦家军屯里的老老少少,孙儿一定多建军功,重拾祖先的门楣。祖母,你相信孙儿。” 老夫人犹自念念叨叨的,一会儿骂自己无能,一会儿骂若舒狡诈,一会儿骂老天不公,天降横祸,以至国公府世子之位旁落。 秦道川待到老夫人迷迷糊糊睡着之后,才离开了萱微堂。 站在路口,右边的路直通右院,小径通幽,如今黑漆漆,冷清清。 曾经,这里是母亲的院落,母亲从东府正堂搬来后便住在这里。右院狭小,母亲的藏书不再有那么大的书架存放,只能一摞摞的摆放在屋子里,母亲也不收拾,只每日坐在院子里发呆,好几次秦道川散了学去看她,她都望着秦道川喊父亲的名讳,等秦道川唤她才能回过神来。 秦道川熬了好几个通宵才做了一个与东府正堂一模一样的秋千,挂上那日,母亲重新露出了笑容。至此以后天天坐在秋千上,时而笑,时而哭,再后来,一病不起,撒手西去。 秋千后来被秦道川拆了,在得知卢若舒要住进来之后。 卢若舒这个名字闪现在秦道川脑海时,他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右院中,院中所有房门大开。 秦道川婚后第一次跨进右院,第一次走入正厢房,透着月色,依稀可以看见占了大半个屋子的拔步床,黄花梨的香味飘散开来。 秦道川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青州卢夫人的情景。 那是在祖母房中,与祖母并排坐着一位妇人,年纪虽然与祖母相仿,神采气度却截然不同,年幼的道川说不明白,却感受得到她比祖母年轻,也更美貌。 她总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问他些学业上的问题,得到答案后,满意的点点头。 虽然与祖母说着话,眼光却从未离开过他。 她是听闻母亲故去,前来看望祖母的,说是祖母的手帕交。 当天晚上,祖母叫他过去,说要给他订一门亲事。他本能的拒绝,父仇未报,母丧未满,他不能,他不想。 祖母第一次与他说起了秦家军屯,那场战事,他失去了祖父,父亲,军屯里的人也失去了亲人,残了手腿,这些人是为秦家死的、伤的、残的,秦家要负责。 西府虽然自保有余,但是若要顾及军屯却是杯水车薪。 其余的秦道川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自己一定会对秦家军屯里的人负责,像祖父和父亲一样。 然后就是祖母泪流满面的拥着他。 第二年,鞑子入侵,他自荐出征,朝廷先是不肯,祖母在他的肯求之下,带着他入皇宫亲求皇上,因他未成年,便自降品阶,只领了先锋的职位。到了北地看到秦家军屯,看到那里的老老小小,满眼的凄凉,他立誓一定要建功立业,护住这所有。 第10章 直面 虽然祖母一再催促,秦道川先是阳奉阴违,拖不过就随便派了人去青州查访,自然一无所获。 这一拖就是三个月,已到夏天。 在祖母房中陪坐了大半个晚上,秦道川终于拗不过老夫人,答应亲自去津城查探。津城是卢氏逃遁的案发地,从那里查起最合适不过。 见秦道川亲自出马,老夫人总算是满意地睡去了。 秦道川愿意去津城,是因为祖父,父亲,母亲皆葬于此。纠结于心的苦楚,他不能对祖母说,不能对诗卿说,不能对下属说,只能对着坟墓说。 秦道川带着秦东,秦南到了津城,见过族中长辈,在坟前跪了半日。回程的路上,看了卢若舒葬身火海的茅屋。 事故之后,一直未有人动过。 秦道川站在门口,里面被烧得漆黑一片,盯着屋内,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良久转身,忍不住说了句:“最毒妇人心!秦东,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来,要她偿命。” 秦南一听,赶在秦东前面,跑到门口往里也看了许久,退回来说道:“我草!李代桃僵!至少是三个人!” 秦东一听就明白了,原先以为卢氏只是死遁,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命!一直听闻这位卢氏粗野且没有规矩,没想到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还敢草菅人命! 若舒的葬礼办的草率,秦道川刚开始还有些愧疚,但是后来坊间的议论令他气愤不巳,便不再关心。 三个人在津城待了三日,秦东前来回话,寻到了。 秦道川几乎没有停留就带着秦东和秦南径直闯进了卢若舒的后院,院子里的众人都吓傻了,没一个人敢拦,兰萱见了他们,更是丢了手里藕糕,一声尖叫冲进了里屋。 秦道川只说了句:“叫你们主子出来。”便坐在堂中,脸色铁青,秦东和秦南也手握长剑站在两侧,虽然身着便装,但是上过战场的三人不经意露出的杀气,吓得年幼的夏莲她们哆哆嗦嗦,连茶都没人上。 兰姨一看不好,连忙让兰芷去找卢二爷。 半刻钟后,卢若舒走了出来。头发是湿的,只松松的拿一根银钗挽起,身上的衣服也是草草的穿着,全没有往日的工整和精致。 扫了他们三人一眼,若舒便脸色平静地坐在主位上,说了句:“越来越没规矩了,有客至,还不快上茶!” -- 第8页 说完,似笑未笑的望着秦道川。 秦道川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望了一眼便撇开了眼。秦东和秦南自若舒进来,便立马低了头,眼观目,目观心,只等秦道川吩附。 秦道川清了一下嗓子,说道:“你是自己投案,还是我押你报官?” 卢若舒听了,轻笑了一声,说道:“大将军好狠的气势,婚姻大事,讲究的是两情相愿,没听说过捆绑还成夫妻的。” 秦道川有些哑口,秦东和秦南更是将头低得很些。 不过,秦道川立马回了句:“不知所谓,你自己做出杀人害命的事来,以为能瞒天过海不成。” “大将军,你不能一计不成,就再施一计,这种罪名可不好乱盖的。”若舒轻轻拉了一下衣服。这些个没胆量的,吓得慌了神,衣服都没人给她穿,害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穿衣,弄得如此狼狈。 “我不与你狡辩。茅屋里的三条性命可是你害的,难道你不该偿命?!”秦道川极不喜欢她这种插科打诨。 若舒这才明白,于是说道:“原来说的是这回事,我看她们一个个皆曝尸荒野,好心将她们掩埋,还让她们日后有人供奉,罪何致死?” 秦道川听了,一时竟然没有接上话。 过了一会儿,才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已故去,你无故焚烧,也实欠妥当。” 若舒接口说道:“她们已然死去,无知无痛。火化和土葬皆可行也,我帮了她们,她们以此谢我,难道不该吗?” 秦道川忍不住说道:“你眼中可有律法和规矩?” 若舒笑着说:“律法——我从不违矣,规矩——我只守该守的规矩。” 秦道川说道:“此事今日就算了,你死遁之事你当如何交代?” 若舒依然带着笑,说道:“将军想我如何交代?”说完一双眼睛盯着秦道川。 秦道川回看过去,一时竟有些失语。眼前的女子明明还未长成,脸都未完全长开,身型稚嫩,嗓音清脆,却在他面前谈笑声风,毫无惧色,眼神一片清淡,带着轻视和戏谑。 秦道川觉得心头有股怒火升起,他一再的隐忍退让,换来的却是自己几乎成了别人的笑柄。祖母更是。。。 不能轻易放过她,这个女人的眼神就像——北地荒野的狼,当初在北地跟了他几天几夜的狼。他极其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一定要扳回一局。 若舒看到秦道川一直盯着她,下意识的将散开的衣领拢了拢。 秦道川还是一直盯着她,却又看不出他盯着哪里,若舒有些不自然的端起茶,顺便稍稍侧了侧身。 秦道川终于开口了,“这酒家是你开的?” 若舒下意识的回到:“嗯,正是。” 又是良久的沉默,若舒都打算开口问了,“好,明人不说暗话,祖母要我娶你是为了什么,你我皆清楚。我需要银钱,你需要自由。你答应我的要求,我便助你拦住祖母,还你自由。”秦道川说。 “愿闻其详。”若舒听了,眼睛转了转,答道。 “我要你在京城开家比这规模大一倍的酒家,收益分我一半,细则我想好了告诉你。”秦道川说。 若舒偏头想了一会,说道:“好!那就劳烦将军草拟一份文契,若舒随时在此恭候。” 秦道川说罢,拱了手,带着秦东和秦南转身离开。 第11章 合伙 卢二爷赶来的时候,秦道川三人已经离开了。 若舒将刚才与秦道川所议之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卢二爷却担忧若舒会吃亏。 若舒说道:“暂时很难了断,他若真的不依不饶,我们也别无良策,不如缓他一步,且行且看。” 若舒见卢二爷依旧板着个脸,接着说道:“二爷,如今我总算可以脱身,财物也多数拿回。当初,秦府老夫人之所以会答应外祖母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不就是打整个青州的主意。而秦将军只是要一间铺子收益中的半数,就可换我全身而退,也不算苛刻。” 卢二爷却接道:“若不是当初你母亲早逝,排队都轮不到他姓秦的。这帮所谓的世家高门,最是无良!他明日拿文契过来,你不要出面,我来对付他,这是在欺我青州无人吗?不行,我回去找卢三,明刀明枪地跟他们干。” 若舒见卢二爷越说声音越高,知道他是真生气了。劝慰他道:“原本就只为从秦府全身而退,如今失些钱财便能达成,也不算太亏。” 卢二爷却更生气了,“不算太亏?这还不算太亏!你如今还不明白,唉!” 若舒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解,只能莫不作声,示意兰芷给卢二爷换过新茶。 卢二爷见若舒神色有些黯然,只碍于身份,只得叹了口气,也不再作声。 第二日,秦道川如约而至,卢二爷不许若舒去前厅,由他独自去见客。 半盏茶的工夫,卢二爷就回来了。 若舒心想如此快便解决了? 问过才知,秦道川根本不理会他,定要若舒亲自去签。 若舒见不得卢二爷受此欺辱,叫夏簇给自己换上男装,同卢二爷一道去了前厅。 秦道川见她如此打扮,也只愣了一下,便神色如常。 若舒待各自坐定后,直言既有心合作,为何要欺辱卢二爷。 秦道川听罢,对着卢二爷拱了拱手,说道:“卢二爷若觉得道川无礼,道川在此给卢二爷赔礼了,其实道川并无他意,只是觉得此事——还是机密些好。” -- 第9页 若舒心里一顿鄙视,然后看向卢二爷,询问他的意见,卢二爷朝秦道川拱了拱手,算是接受了他的歉意。 秦东双手将文契递给若舒,若舒拿起一看,洋洋洒洒地写了四页纸。 除了昨日提到的半数收益之外,另外还加了几条,大致如下: 第一条是以后佳飨会馆开分馆都要半数收益,且选址由他决定。 第二条是会馆所有货物的运输由他负责出车马人手,按行市结算。 第三条是他的人在会馆的开销只能按成本折算。 第四条是待老夫人百年之后,签合离书。 若舒看完,没忍住冷哼了一声,将文契递给了旁边的卢二爷。 卢二爷看完只一句:“休想。” 这也是若舒的心里话,秦道川似早有预料,面色温和地说道:“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意见,你们如若还有别的想法,也可添上去。” 若舒忍不住说道:“秦将军当是在战场上,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秦道川听完没有回话,只用手点了点文契,示意她继续说。 若舒接着说道:“买卖买卖,都有添个十,买卖才能成。罢了,将军既不懂这道理,不若将军直接说个数,看要多少才能让青州卢氏买个自由身。” 秦道川听完依旧无言,仍用手点了点文契。 卢二爷没忍住,说道:“你只管收益,全不顾生意中的盈亏。由你选址?你可知道隔个门面生意都能天上地下。要是你的人都来按成本吃,那还开什么会馆,办义馆算了。” 秦道川听完,说道:“那依两位,该当如何修改?” 卢二爷看了一眼若舒,没说话。 若舒说道:“单就第四条,这文契就不可能签。老夫人若是长命百岁,我岂不是要孤独终老?将军已然佳偶天成,我凭什么要一直形单影只?” 秦道川说道:“承你吉言。祖母经此一事,茶饭不思,日夜难眠,为免她再为此事忧心,短时间内我不可能答应你。况且,你离及笄还有几年,应该不急于一时吧?” 若舒马上接道:“那就两年后吧,两年后我及笄时和离。” 秦道川想了想,答道:“可。” 若舒见此事达成,心神一轻,语气也好了起来,“二爷已将问题提出,秦将军愿如何退步?” 秦道川说道:“选址一事,地域我定,择铺之事由你们作主。我的人在会馆的开销每岁超过两成,按行价结算。” 若舒接道:“一成。” “可。”秦道川应了。 接下来卢二爷将文契重新起草了一份,双方签字画押,契成。 第12章 回青州 接下来契约的履行自然由卢二爷负责,卢二爷也不要若舒再插手,说是早晚要和离的,远着些好。 若舒回到小院,第一句话就是:“明日回青州。” 离开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将近一年的时间,若舒又回到了这里。 望着青州满眼的绿,若舒微微闭上了眼,感受着轻风拂过脸庞,轻闻着花草香。仿佛一切都没改变,除了自己。。。算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如今也不算最差。 马车进入青州地界,路上一直有人见礼,兰萱忙着打招呼,喜行于色。 若舒放了她们半日的假,自己直奔外祖母的墓前。 兰莫自从外祖母过世,就在旁边搭了间草屋住在那里。 见若舒朝着这边直奔而来,早已是泪流满面。 若舒直扑进她怀里,叫了声:“莫姨!”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相拥哭了一阵,兰姨才气喘吁吁的赶到,径直跪在了外祖母的坟前,不停的磕着头,头撞在地上咚咚直响,两下的工夫就见了血。 若舒见她这样,忙将她拉起来,兰姨不肯,若舒求救的看着莫姨,莫姨却说道:“由她吧!不然她永远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若舒只得跪下来,朝着外祖母坟前说道:“外祖母,我不怪,我谁也不怪,真的,你们谁都没有错,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晓得,我都晓得!那是户好人家,外祖母你没找错,只是——只是阴差阳错,不合适而已!你们都要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好好活下去,找个极好的,找个更好的,举案齐眉、琴瑟合鸣、百年好合的过下去,到时候我带许许多多的孩儿,孙儿来看您。真的,真的,你们相信我,从小你们不都说我无法无天,想做的没有做不到的吗?相信我,我不怪你们,我真的真的不怪你们。。。” 若舒一直说着,颠三倒四,重重复复,直到兰姨一把捞住她,紧紧拥着她,两个人嚎啕大哭,直到嗓子哑了,哭不出声。 兰莫静静的跪在一旁,无声的流着泪。旁边跪着的是闻讯赶来的兰葶和卢三爷。 第二日早上,若舒从床上起来,只感觉眼睛都睁不开,昨夜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见她起身,兰萱和夏簇赶紧上前来伺候。若舒拿起菱花镜一照,自己一双眼睛都是肿的,只留下了一条缝勉强能看得见光。 正准备回身叫人拿东西来敷一敷,却看见六个人全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若舒猜到是因为昨日的事,说道:“快起来吧,昨日特意将你们遣散的,免得我们不好说话。从即日起,京城的事谁都不许再提,更不许外传。兰萱,你昨日没说吧?” -- 第10页 兰萱连忙摇头摆手:“没有,我谁都没有说,只是吃了街头刘老头的油炸糕和西头曹妈妈的莲子酪。” 若舒笑了起来,唤众人起身,帮她洗漱。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京城的佳飨会馆于三个月后开张,用的是外祖母当初给若舒的一个陪嫁铺子,正好位于街角,原准备再加盖两层,但秦道川催着开业,卢二爷信中骂他是急功近利之徒。第二层盖好后,油漆都没来得及上,只刷了清油,便急急忙忙开张了。 一应与官府相关的手续都因着秦道川的关系倒是办的极快,没有任何波折。 因津城的佳飨会馆开业一年来口碑持续走高,所以京城的会馆一开张便天天客满,翻台无数。卢二爷心里的不满,也被这客似云来淹没了。 若舒第一次觉得,多开几家分馆这个主意好像不错,如果没有秦道川的话。 心定下来之后,若舒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每日里看账本和各行掌柜的呈报信函,再分别回信。 还将京城会馆第三层的样式图画了一张,要卢二爷参考着用,卢二爷回信大加赞赏,说要完全按照图纸修建。若舒得了肯定,仿佛得了道般,每日在青庐里转来转去,然后回来一顿画,画好后就要卢三爷按照图纸修改,三爷只想要若舒高兴,万事皆应。 兰葶姑姑每日里望着大兴土木的青庐,只摇着头却眼里带着笑。外祖母过世后,兰莫守在兰园的墓前不再管事。青庐的大小事宜就都交给了兰葶姑姑负责。 以往外祖母在时,每年都是卢三爷陪着她巡店,如今卢三爷见若舒每日里多数埋头画图,怕她闷坏,便要她从今年起随他去巡店。 兰姨和葶姑姑她们都希望若舒多出去走走,早日觅得佳婿,才不负当初卢夫人所愿。 若舒看着一屋子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个个兴致冲冲,跃跃欲试的样子,便应允了。 第13章 杜若远 卢三爷计划九月出发,十一月底回青州。 外祖母的店铺多数都在东南边,所以这次先往南走,再从东往北走,最后返回青州。 若舒第一次出游,免不了到处风景名胜走走看看,这个时节不冷不热,雨水也少,正适合。 一行人两个马车,若舒带着兰姨,兰萱和兰芷同乘,四夏则带着行李坐在另外一辆车中。 卢三爷带着八个护院骑着马加上一个车夫,浩浩荡荡离开青州。 若舒望着窗外天上的流云,上次出嫁,也是这样的天,这样的云。。。若舒猛的坐起身来,吓了几个人一跳。 “兰芷,上茶。”若舒轻笑一声,几人跟着笑了起来。 卢氏各行掌柜都按数字排列,若舒当初学看手账时,问过外祖母,祖母说是为了好记。这次,若舒闲来无事又问卢三爷,三爷说掌柜们大多是大成10年从南边逃饥荒过来的,彼时外祖母刚到青州,万事待兴,需要人手,便收留了他们,时间长了,总不能坐吃山空,卢二爷和卢三爷便让他们各凭所长,经商的经商,务农的务农。 没成想,越做越顺,成就了外祖母青州卢氏的名号。 各行掌柜们都自愿签了死契,有些改了姓,有些是家中独子的便只改了名,按先来后到排了序。 若舒此时才算是完全弄明白了缘由。 若舒从小在青庐长大,兰姨整日陪着她,衣食住行都亲力亲为,后来若舒大了,兰姨也年岁渐长,外祖母便渐渐添了人,直添到现在的两兰,四夏,才没再添人。 外祖母从不许她出青庐,外面是什么样子,她只能凭着兰萱的言语来了解。兰萱只在意谁家的母猪一下子添了四个小仔,街头街尾又多出了什么好玩意,好吃食。久而久之,若舒便对外面不再感兴趣。 直到八岁那年,外祖母要她学着看账,算得不对便罚她练字。 若舒鬼点子多,撺掇着兰萱到处折腾,闯了祸,外祖母也是罚她练字,挑着难写的字帖罚她。 若舒自小爱描样式图,细细的线勾来勾去,就可以将一栋栋的房子摆得妥妥当当。每每练字练得烦了,若舒便画样式图,她喜欢用各种颜色的石粉来画,绿的树,红的花。 时间过得飞快,日子也过得很惬意。 若舒十岁那年,外祖母开始让她看各位掌柜的信函。 若舒觉得奇怪,各位掌柜的名字不是卢十四,就是张贰陆,反正都是数字,外祖母说是为了好记,若舒当时以为这只是掌柜们的编号,今日才知道这居然就是掌柜们的名号。 各位掌柜的都是第一次见若舒,却对她份外的热情。每到一地,必然留她玩几日,将当地好吃的,好玩的,好风景都陪她逛个遍才许她离开。 几个丫头乐疯了,游山玩水,不亦乐乎,好不畅快。 转眼到了十月底,卢三爷告诉若舒准备往东走了,再晚怕北边下雪,不好赶路。 大家自小生活在北边,这回看过了南边的风光,心早就野了,这回往东走,山也不同,水也不同,鱼鲜还特别味美,都想多留几日。 只是卢三爷打听到东边的泰州闹虫灾,大批灾民都在往莱州、临州的方向逃,觉得还是尽快离开东边比较稳妥。 一路上果然可以看见零星的灾民在路上行走。兰萱看见年幼的孩童就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问若舒能不能给些吃的,若舒自然应承。 -- 第11页 只是给了这个,那个也要,最后人越围越多,卢三爷催促赶紧起程,一行人快马加鞭,人群很快被远远的抛在后面。 兰萱难得的闷闷不乐,兰芷劝她,这种天灾人祸,也只能各凭天命了,没哪个能凭一己之力解救天下苍生的。 若舒望着性格迥异的两人,叹了口气,默默望着窗外。 突然急急赶路的马车一个急停,车厢往左狠狠的摆了一下,才避免了后面那辆车撞上来,满车的人吓得惊声尖叫。 听见卢三爷大喝一声:“不要命了,这么快的马车你也敢拦?” “求车上的爷救小妹一命,莱州杜若远愿终身为奴报答爷,来世定结草衔环来报!”少年清亮的声音传来。 卢三爷此时下得马来,正隔着车窗问若舒她们可否伤到,可否妥当,并未回答少年的话。 车内人都只是吓了一跳,或轻或重的撞了一下,并无大碍。 车厢里茶汤洒了些出来,其他物件有些零乱。 兰姨也正忙着跟卢三爷回话。 兰萱听见了,悄悄将车厢门打开了一条缝偷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衣衫零乱却并不褴褛,灰头土脸的跪在车前,腰挺得笔直,怀中抱着一个几岁的小孩,用几件衣服胡乱包着,看不见人,凭身量不超过5岁。 若舒一向喜欢斜躺在车上,刚那一下正好将脸撞在车厢上,尽管她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但额头还是撞得生疼。 正想叫兰姨帮她看看,兰萱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少东家,你行行好,救救他们吧!救救他们吧!”一双眼睛红红的,眼泪似乎马上就要下来了。 若舒隔着车厢,问卢三爷:“怎么了?” 卢三爷还没开口,兰萱马上接口道:“少东家,你行行好!” 若舒示意兰芷,兰芷一把将兰萱拉开,握着她双手说道:“你疯魔了么?胡言乱语什么?” 兰萱却一下子抽回手,捂住脸哭出声来。 卢三爷这时的话从外面传来,“是两个孩子,想拦车求救。少东家,卢三这就去处理。” 若舒回了声好,就望着哭得有些不能自已的兰萱,说:“我猜到了,让你想起自己儿时的事了吧?” 兰萱手依旧捂着脸,点了点头。 若舒靠近窗前,叫了声卢三爷,说:“既然如此,就接济些,遇见也算有缘。” 谁知车外突然有人高声说道:“贵人,杜若远说到做到,愿卖身救妹,我不要工钱,只求让我带着妹妹有口饭吃,我会功夫,可看家护院,我会赶车,我什么都能做,求求你了,贵人!” 若舒还没将这些话消化掉,兰萱又开始哭出声来,兰芷都快将她衣脚扯坏了也没停下来。 若舒叹了口气,听能说道:“卢三爷,你看呢?” 卢三爷半晌没说话,若舒有些好奇,便靠近车厢门,兰芷将车门开了一条小缝,看见卢三爷正打量着杜若远,这时说道:“你会功夫?” 杜若远点了点头,说道:“不信你可以试试。”一双通红的眼睛,望向卢三爷,虽然一身狼狈,但却像一头倔强的小兽。 卢三爷似乎来了兴致,“好!我叫护院来与你对上两招,如果你所言不虚,我就求东家留下你。” 杜若远听闻,望了望怀中的妹妹,站起身轻轻将她放在路旁,回到路中间,横刀立马的站在那里。 卢三爷示意护院上来一个。 兰萱却猛的冲了出去,抱起小女孩站在路旁。 杜若远转头望了一眼,见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抱着自己的妹妹,鞋都没穿,只一双袜子踩在地上,愣了一下。 护院一个拱手,少年回过神来回了一礼。 招式间有模有样,但输在力气,终是败下阵来。杜若远似不服输,从地上爬起来,还想继续,卢三爷却示意护院归队。望着杜若远说道:“你且候着,我去请东家示下。” 杜若远听罢,眼神便直勾勾的盯着车厢,一直在偷看的若舒立马缩了回去。 卢三爷走到窗前,小声的说道:“少东家,这小子有点意思,不如我们将他收下吧!” 若舒听卢三爷口气是起了惜才之心,便说道:“就按三爷的意思办。” 卢三爷得了指示,回身朝杜若远说道:“我们东家答应了。你们坐后面那辆车,可以让她们帮你关照一下小女娃。” 兰萱听了这话,说了句:“我抱她过去。”说完,一路小跑上了后面夏莲她们的车。 杜若远跟在后面,默默坐在车夫旁边,卢三爷也快步上马,吩咐起程。 第14章 再回京城 因为耽搁了时间,到达济城的时候,车队是擦着快关的城门进的城,若不是城中的掌柜早在城门口候着,只怕当天是进不了城了。 兰萱直到若舒快歇息了才回来,兰芷问饿不饿,她说在那边吃过了,还准备说兄妹俩的事,兰姨催她去歇息,说明日天依旧会亮,兰萱听了脸色一红,回了房间。 留在屋内的三个人笑了笑,各自歇下。 第二日,等若舒吃过早饭,卢三爷前来回话,说杜若远的妹妹是受了风寒,已经请了大夫,昨晚发了一晚上的汗,已无大碍,并将杜若远的契书拿给若舒过目。 若舒见上面真的写着终身为奴,不要工钱等等字眼。一问卢三爷,卢三爷说这是杜若远亲笔写的。 -- 第12页 若舒要卢三爷按青州卢氏的规矩签契书便是,今日她准备在城里好好逛逛。谁知晚间回来,卢三爷说杜若远不肯改名叫杜玖陆。 若舒一听觉得好笑,昨日说得那样好听,今日就变卦了。正与卢三爷说着,外面说杜若远求见少东家。 卢三爷说改名这事从来都是自愿,既然他不愿改名便不能签死契。只是他这个年纪也不适合帮工,莫如等他妹妹病好了,就给些银钱打发他们走。 若舒自然同意。 谁知杜若远依旧在门外站着,一再坚持要求见东家。 若舒今日又逛又吃,早已经疲累得很,只想迅速解决。便要卢三爷叫他进来,打算将此事处理了好早些歇息。 杜若远进得门来,嗵的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若舒磕了三个响头。 若舒也没跟他客套,等着他磕完,便将卢三爷的意思说与他听。 杜若远听完,便说自己不是不愿意改名,实在是不喜欢玖陆这个名字,显得过于傻气。 卢三爷说这是青州卢氏的规矩,众人皆是如此。 杜若远想了一下说那能不能叫柒玖或者壹伍? 若舒一听,与卢三爷对望一眼,两人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卢三爷说玖伍以前的都已被别人占了。 杜若远又想了许久说:“那我叫双玖。” 卢三爷说:“那以后来的人若占了玖陆、玖柒、玖捌可就排你前头了。” 杜若远站在那里犹豫了许久,最终挑了个玖柒。 名字定了,杜若远还是一副不肯走的样子。若舒便说,其实改名这种事,三爷就可以做主,不必经过她。 杜若远说:“我知道,我之所以定要见东家,是想当面对东家说,东家买了我,日后一定不会后悔,我定能帮上东家的大忙。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我妹妹若娴不签卖身契。” 若舒一时不知如何回他,只能说:“本就没这一说。” 杜若远接着问道:“我办差的时候,若娴能找个老妪照顾吗?工钱我付。” 全然忘记了自己早前说过不要工钱的话,幸得在场的也没人与他计较。 若舒答道:“在路上兰姑姑会安排人照顾,回到青州,就归葶姑姑管了,你到时候自去找她便是。” 说完,起身离开。 接下来又连着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在11月上旬到了京城。 若舒本打算落脚在衣帽行,但是卢二爷非说会馆三楼已经弄好,但还未使用,很宽敞,他们一行人多,衣帽行后院狭小,再者光顾衣帽行的多数是京里的达官显贵,还是小心为上。 若舒也想去看看按自己心意修葺的成果,便同意了。 一行人从后门进去,再从后院直通二楼的楼梯上去然后再转去三楼,兰萱一下子就看见了正直挺挺站在一间隔间门口的秦东和秦西,忙用手扯了扯兰芷的衣服,兰芷只撇了一眼,就拉着兰萱上了三楼,走在后面的若舒身穿斗篷全然不知,兰姨见这两个小妮子今日怎的如此的没有规矩,摇摇头,准备上去后要好好说说。 上得三楼,若舒脱下斗篷,将三楼逛了个遍,更加的得意。 最后,寻了最里面那间雅居坐了下来,笑着说道:“这间屋子我画的时候就最满意,如今看这实景,比画中更舒服。” 兰萱说道:“少东家,那不如就留下来,每次来的时候就住这一间。” 若舒笑道:“不必,我们来京城的机会并不会多。” 卢三爷带着护院并马车去了衣帽行,夏莲她们抱着行李上来,杜玖柒将妹妹带上楼后,寻了个地方给她坐下,便怀里抱着一把朴刀守着楼梯口。 兰萱见了,想牵着杜若娴去玩,被杜玖柒制止了,说不必管她,她不会乱跑,要兰萱自去忙自己的,别乱了规矩。 兰萱一下子被踩了痛脚,脸色一变,哼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这一切都被兰姨看在眼里,回房告诉了若舒,若舒一听,便要兰姨去将小女娃领进来。 杜玖柒见是少东家的安排,用眼神示意妹妹要听话后,便依旧保持姿势站在原地。 若舒见了小女娃,娇娇嫩嫩的,见谁都是一脸的笑,就是问什么都不说话。 兰姨见了一下子起了怜悯之情,抱在怀里,从食盒中拿糖来给她吃,小女娃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头却是摇的。 兰姨要她别怕,不苦,是甜的。 谁知小女娃一下子从兰姨身上滑下来,跑出去了。 兰芷赶紧跟出去看,见她原来跑去了兄长跟前,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上。 杜玖柒见了,回头望了一眼妹妹,又望了一眼,身子却依旧未动,只是嘴唇抿得紧紧的,有些发紫。 兰芷看了一眼便回来告诉了若舒。 若舒也只当是她怕生,并不在意,倒是兰姨拿着糖追出去了。 第15章 不期而遇 第二日,卢三爷陪着京城里的掌柜卢四爷、卢五爷、卢六爷来佳飨会馆见若舒,兰萱偷偷扯兰芷的衣服,笑话她卢六爷来了都不见礼,兰芷狠狠掐了她那只不安份的手一下,兰萱啊的一声,众人几乎同时停了闲聊,转头看她。 兰萱脸涨得通红,兰芷却像无事人似的垂手低头立着。 若舒甚是无语,兰姨不在两人就如此放肆。一想到此,若舒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儿个压根就没见着兰姨。 -- 第13页 卢三爷向众人说起东边虫灾的事。 卢六爷说道:“虫灾风声一传来,各地米价就涨了,更有压库不卖的,到处都风声鹤唳。幸得我们卢氏在泰州、莱州、临州都没有店铺,不然肯定保不住,听街坊传言,那些灾民都似疯了一般,见粮食就一拥而上,连官府的粮库都抢了,还打死了一个守粮的官差。更别说民间的,有好些大户都被一抢而空,最后自己也变成了灾民去抢别人的,但凡有不给的,都是一窝蜂似的上去打,也不知为此打死了多少人!看这架式,恐怕又是一个大成12年啊!” 卢六爷这番话,勾起了另两位爷的伤心往事,一时俱沉默不语。 卢三爷见他们都不言语,说道:“如真这般的乱,少东家,怕是要早做打算啊!” 若舒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说道:“三爷,尽快书信所有掌柜,将情况说明,店里都只留少量现货,其他的找隐蔽的地方存放。邻近莱州的店铺平日里都警醒着点,风声不对马上关店,东西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可就万事皆休了。” 卢三爷回道:“是,卢三马上去办。”说完就出了房间,走到楼梯口,见杜玖柒依旧如昨日一般守在那里,路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下楼走了。 屋里卢四爷说道:“九皇子的封地离那里最近,贺贵妃想必会想法子的吧!”说完望着若舒,若舒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若舒又听他们说了几句,接话道:“官家的事与我们无关。此事一出,各位掌柜的怕是都得要掉层皮吧!” 卢四爷、卢五爷、卢六爷听完,不约而同的互相对望了一眼。 卢四爷笑着说道:“怪不得少东家要所有店铺都将东西藏起来,原来伏笔是在这里!” 若舒回道:“虽说总是要被扒皮,多省当赚嘛!如今年关将近,所有店铺都备足了货,要真被打了秋风,找谁说理去?” 这时传来脚步声,兰芷忙去将门打开,原来是卢二爷过来了。 卢二爷进来一看,问道:“我在楼下留了雅间,特意过来请少东家和各位掌柜的过去。不过,三爷去哪了?” 卢四爷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卢二爷哦了声后,就催各位快行。 大伙落了座,免不了推杯换盏的相互敬酒,若舒不饮酒,就以茶代了。 各位掌柜的都有事在身,饭后都一起告辞了。 若舒待他们走后,却不急着离开,笑着对兰萱和兰芷说:“想吃什么?叫小二来自己点,夏莲她们应是早就吃了。” 兰萱一听,立马就乐了,直接跑后厨点菜去了。 待小二端菜进来的时候,若舒不经意看到杜玖柒端端正正的守着门口,示意兰萱叫他进来。 杜玖柒进来后,也只站在门边问道:“少东家,有何吩咐?” 若舒轻笑着说道:“想你也没吃午饭,与她们一起用吧!” 杜玖柒却说道:“谢少东家,玖柒待会自去厨房用饭便是。” 若舒见他如此,也不再强求,点了点头。 杜玖柒告退后,依旧退到门外,并将门关上了。 兰萱望着房门鼻子嘴巴拧在一块哼了一声,小声的嘀咕着:“不识好歹。” 兰芷接道:“人家这是知进退,识礼仪。他是男子,哪有与我们一同进餐的道理。” 若舒接道:“是我唐突了,忘了男女有别这茬了。” 兰芷接着说道:“少东家每日里见的都是女的,一时忘了也是寻常。只是以后还是要留意一下,免得兰姨知道了,又要多出许多的言语来。” 若舒刚想开口,兰萱抢了先,说道:“就你能,少东家不也经常与各位掌柜的同席,哪次兰姨说过。” 兰芷马上回道:“少东家哪次不是谈正事,那能一样嘛!” 若舒怕她们没完没了,立马开口拦道:“你们今日见到兰姨了吗?” 兰萱吞下嘴里的肉,说道:“从昨日晚间起就陪着那个小女娃,说是吐了,想必风寒还未散尽吧!” 若舒哦了一声,眼神却不由得转向了房门,外面那位怕是要心疼了。 吃完之后,若舒走出房门,就看见转角过来一个人——秦道川。 他也一愣,自然停在那里。 两人相距并不远。 若舒脚步未停,经过的时候只是点头行礼,再无其他。 有什么难的,从今往后不过点头之交而已,谁笨谁尴尬。若舒拾级而上,心里想着。 第16章 家破 秦道川待卢若舒一行人走过之后,才发觉自己居然连招呼都没打。 其实也怪不得他,将近一年未见,若舒身量长高了,相貌也有些变化,乍一看压根没认出来,不过突然见到对面几位女眷,正想着回避,没成想对方竟然毫不避讳,径直擦身而过,还朝他点头,他这时才发现是卢若舒。 他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几位女眷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半大的小孩,正回头打量着他,眼神从上往下的扫,见他回头,却立马转过头去,快步上了楼。 秦道川听卢二爷说起过,三楼是他们少东家亲自画的样式图,如今修葺好了,自然是要来看一看的。 这时楼下栓马的秦东上来,见秦道川居然在此等他,有些诧异。 秦道川进了雅间后,秦东与一同站在外面的青云相视一笑,算是见了礼。 -- 第14页 里面早有一人在此等候,秦道川连忙上前见礼,“见过七皇子,道川迟到,失礼了,还望七皇子莫要怪罪才是。” 七皇子却笑着说:“成了亲就是不一样,懂礼多了!” 秦道川回道:“七皇子寻我来,单是为了取笑于我吗?” 七皇子说道:“那倒不是,自然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七皇子说道:“东郡发生虫灾,流民爆乱,抢粮杀官的事,你听说了吗?” 秦道川听后,说道:“今日早朝已经开吵了。” 七皇子说道:“欺下瞒上,处置不力,导致局势失去控制。如此好的时机,左相怎么会不好好把握。” 秦道川叹了口气。 七皇子接着说:“东郡是你岳父的地盘,我听说有风声想要你去平乱,你还是早些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秦道川一听,说道:“你休要道听途说,自来都是攘外安内各司其职,这种民乱自当由东郡的厢军负责。” 七皇子笑着说:“如今不是情况不同了嘛,你老丈人后院着火,你去救火最是恰当!” 秦道川说道:“七皇子若无正事,道川便先行告退了。” 七皇子忙说:“得,得,算我失言,我自罚一杯。” 说完举起酒盅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和秦道川各斟了一蛊酒。 秦道川举杯,两人互敬,均一饮而尽。 七皇子吃了口菜,正色说道:“刚才所言,虽像玩笑,但风声却是真的,我听说贺妃昨日去求了皇上,想要你陪同九皇子前去平乱,不过皇上暂时没允。” 秦道川听了,眉头微皱,拿着空了的酒盅,在手里转来转去,没有言语。 七皇子也没说话,只望着他。 秦道川心中极为不悦,秦家自曾祖开宗立业以来,一直都在北边抗击鞑子,从不参与朝政,人尽皆知。今日早朝,右相和左相两派人马吵得不可开交。禁军首领樊如蒯眼神闪烁,望着他似笑非笑,他当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幺蛾子出在这。莫说是祖训不可违,单就目前朝堂上的局势,这浑水都绝不能趟。 想到这,秦道川心中打定主意不掺和。 七皇子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低头笑了笑,说道:“也许是空穴来风也说不定。” 秦道川正色道:“秦家祖训,世人皆知,道川岂是背祖忘宗,趋炎附势之徒。” 七皇子见他当了真,忙说道:“你我自幼一起长大,我岂有不明白的道理,怕你到时候被人算计,打个措手不及,才提前知会你一声,并无他意。” 秦道川说道:“道川明白,多谢七皇子。” 七皇子说道:“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多客套,莫非当真是成了亲,懂礼了不成?” 秦道川给两人倒了酒,自己先一饮而尽,并未答话。 楼上,若舒特意去了兰姨的房间,发现兰姨守在床前,小女娃睡着了,嘴巴却还在一动一动的。 兰姨见若舒来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舒儿,我昨日给了些糕点给她吃,不知怎的就吐了,我过意不去,就守在这里,一时忘了去告诉你。” 若舒说道:“我听兰萱说了,担心你一夜未眠,过来看看你。” 兰姨说:“我没事。” 若舒说道:“你自来就这样,我小时候一旦有个头疼脑热,你就一宿一宿的守着我。” 兰姨望着若舒,又望了望床上的小女娃,说道:“可不嘛!你小时候可比她会闹腾。” 若舒说道:“兰姨,在床上歇会吧,我让兰芷来守着她。” 若舒这么一提,兰姨确实觉得自己有些熬不住,便轻轻躺在小女娃身边,不一会就睡着了。 这时,若舒听到一声门响,杜玖柒端着碗药站在门外,兰芷见了,忙上去接了过来。 杜玖柒对兰芷轻轻地说:“有点烫,待会再喂也行。” 兰芷点头,将药放在床前,这时床上小女娃突然喊到:“你们别打再我父亲了!他都出血啦!别扯我母亲的头发,别。。。” 一双手在床上乱抓。 若舒她们都懵了,兰姨惊醒过来,一把搂住小女娃,哄道:“别怕,做梦呢!不是真的,若娴不怕,不怕。” 若舒发现门外的杜玖柒僵立在那里,双手紧握,一双眼睛渐渐充了血。 杜玖柒是在莱州至济城的官道上拦马车的,这种年纪走不远,多半来自莱州,如果真如卢六爷所言,兄妹俩大致遇到了什么,可想而知。 若舒想到此,叹了口气。 杜玖柒发觉若舒一直望着他,抿了抿嘴,转身走了。 半夜,杜玖柒等同屋的会馆帮工们都睡了,悄悄起身,爬上屋顶,望着莱州城的方向。白日里若娴的话语如刀子一般的刺向了他的心,令那本就鲜血淋漓的地方更加血肉模糊。 泰州的灾民刚拥进莱州时,家里还开了粥棚施粥,半个月后,莱州城再也买不到米,家中存粮有限,粥水只能越来越稀。 突然有一天,城外灾民如蝗虫般铺天盖地而来,城门的守卫根本拦不住。 那些流民涌进城的时候,父亲只得带着师兄们拦在门外,以求自保,未曾想,正是因为他们的阻挡让灾民们误以为此地必有粮食,于是,灾民变成了暴民。不想伤人性命故而未带刀枪的他们,好拳难敌四手,终惨死在了那群暴民手下,一切都发生在刹那之间,母亲见此惨状,将他们兄妹藏在院内的水缸中,自己拦在外面,自己只听到嘈杂的声音中依稀有母亲的喊叫声:“别扯我头发,我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 第15页 他蹲在半缸水中,捂着怀中妹妹的嘴,死咬着嘴唇,等到声音散去,四周一片安静了,才轻轻推开堆在上面的杂物,爬了出来,夜色中他看到了躺在不远处的母亲,门口的父亲,门外的师兄们。 站在他身后的妹妹扑向母亲的怀里,叫着,摇着。。。 他记得他吃力的将一具具尸身拖进了堂屋,寻了棉被盖在他们身上,怕他们冷,他还点了一堆火。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妹妹一直呆呆的站在角落看着他。 听到动静的暴民在门口探头探脑,他拿起燃烧的木棍丢向他们,最后火越来越大,他抱起妹妹跑了出去。 城里到处兵荒马乱,他一路出了城,舅舅家在泰州,已经没有去的必要了。他带着妹妹在山上找了个窝棚住下来,好在山里头有野兔可以充饥,可是没几天妹妹就病了,额头滚烫,他学母亲在他发烧时候的做法,冷敷,擦身,喂水都不行。几乎绝望的时候,他望见远远官道上的一队车马,他几乎没多想,抱着妹妹冲下山坡,直挺挺跪在了路中央。。。 第17章 隔阂 秦道川回到府中,先去萱微堂请安,老夫人闻见酒味便问他在何处饮了酒,他本欲将今日七皇子所言之事告诉祖母。 但准备张口时,却发现到目前为止,此事终归只是空穴来风,若他将此捕风捉影之言告诉老夫人,老夫人定然要对贺诗卿不满,再想让两人维持住如今的相敬如宾便不太可能了。 故而决定瞒下来,只说是七皇子相邀,推不过多饮了几杯。 老夫人知他一旦饮多了,头便会疼,从小又饮不惯醒酒汤,便不再留他,催他早些回房歇息。 秦道川觉得头实在是疼得厉害,离开萱微堂后,径直往前院的书房走去。 一转角,便看到领着婢女在此等候的贺诗卿,看装扮多半是刚赴宴归来,一见他出现便快步迎了上来,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抬起头,轻声问了句:“川郎,你饮酒了莫?” 秦道川嗯了一声,单手轻搂着她,转而朝着左院走去。 一路上,贺诗卿细说着今日去宫中的趣事,声音轻轻柔柔,如春风化雨般飘进耳里,秦道川觉得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进了左院,落坐之后,贺诗卿吩咐暗香倒醒酒的茶来。自己双手轻轻揉着秦道川的太阳穴,佯嗔道:“知道自己一喝酒就头疼,怎么不少喝点?是谁这么不知事,明知你酒量浅,还撺掇着你喝。” 秦道川拿下她的手,摇摇头,说:“揉了一下,好多了。” 贺诗卿说:“不如进里屋去歇会吧。” 秦道川想着下午还有事,便说:“不用了,待会还要出去,靠着休息一下就好。” 说完将身体靠在后面的软垫上,贺诗卿依旧偎在他怀里,秦道川闭上眼睛,觉得这样很好,就如同过去父亲在家时,母亲也是如这般的偎着他看书,读到有趣的,定要念给父亲听。父亲偶尔会答上几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神仙眷侣般。。。 那时的与父母亲待在一起的岁月静好的感觉真好。 良久,贺诗卿轻轻喊了他一声:“川郎?” 秦道川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指尖。 贺诗卿轻声的说道:“今日我随母亲去看望贵妃娘娘,谁知娘娘竟在宫中流泪,母亲偷偷问娘娘身边伺候的人,却谁都不敢说。” 秦道川听罢,心中一紧,顿时睡意全无。 贺诗卿又接着说道:“后来我送母亲回府,正好遇见父亲从朝中归来,母亲便问了父亲,父亲说是因为九皇子的事。” 秦道川依旧闭着眼睛。 “九皇子也确实是遭了无妄之灾,虽说他的封地在东郡,可他整日都在京城待着,哪里知道地方上的事。”贺诗卿说完这一句,坐起身来,轻摇着秦道川,“川郎,父亲要我问下你的意思,如果东郡厢军的刘指挥使保不住的话,他想向皇上推举荐你。” 秦道川再也躺不住了,坐起身来,说道:“我这个骁骑将军是负责北地防务的,这些地方上的军务,向来都是由禁军负责,岳父这是关心则乱了。” 贺诗卿接着说道:“父亲的意思是,由九皇子挂印平乱,你只协助于他,都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日九皇子定会感念你今日的相助之恩。” 秦道川第一次觉得贺诗卿的声音不再好听,不再安神。 正在这时,秦东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秦道川出了院门,走得飞快,秦东跟在后面,疑惑将军今日是怎么了,像见了鬼一般? 在书房门口,秦道川要秦东守在门外,谁找他都说不在府中。 自己躲进书房,枯坐到天色渐黑。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贺诗卿的情景。 那时他自荐出征,皇上因他年少不允,他要祖母陪他入宫面圣,立军令状,领先锋之职。 当时宫内正在设宴,庆祝贺贵妃三十华诞,名门贵女尽数到场。 皇上应允之后,留他一同赴宴,席间贺诗卿出列,说要为娘娘献上一曲,弹的却是《送军行》。 出征那日更是在城外相送。 他早已看出她的心意,可惜他前一年就已经与青州卢氏正式订了亲,贺诗卿的爱慕他只能假装不知情。 他在北地待了三年,将自己混乱成鞑子的模样,终于寻了时机,潜入王庭,斩了鞑子头人满鲁的首级,报得父仇家恨。 -- 第16页 然后趁着鞑子内部动乱的时机,将呼图克图血战中死去后散落在鞑子腹地的将士尸骨带回。 皇上龙心大悦,赐祖父和父亲国葬之礼。 送葬的队伍出城之际,贺诗卿在长亭弹了一曲《将军令》,引无数人落泪。 祖母怕他动心,耳提面命间态度异常坚决,既受了人的财物,解了自己的危难,就绝不可背信弃义。 他不得巳对外宣称自己早与青州卢氏订亲。 一时间京城哗然,堂堂国公府的少公子,竟然与离经叛道的青州卢氏结亲。 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说他为了钱财不惜自降身价,实在有损国公府的名声。 他不知该怨谁,也不知该恨谁,也不是没想过逃去北地,可是祖母,津城,秦家军屯,肩膀上的责任让他不能够任意妄为。 年幼时订亲他是被动的,少年时被贺诗卿倾慕他是被动的,就连祖母要他提前迎娶尚在孝中的卢氏他也是被动的。 却没想到,他与卢氏的婚期定下之后,贺诗卿竟一意孤行,甚至不惜自毁名节,让他不得不娶,还为了不让他为难,自愿为妾。 说他没被感动那是假的。 风采照人的名门贵女与素未谋面的商户女,无论是谁都懂得取舍。 他错了吗? 他为什么就寻不到如同父亲与母亲那般情同道合的知己呢? 第18章 面圣 接连几日,秦道川都早出晚归,只为躲着贺诗卿。却也无处可去,只得每日泡在佳飨会馆里。 若舒每日待在会馆,只等卢三爷采办完年货,就回青州。 兰萱念叨着城外的白马寺这几日有庙会,言外之意就是想去。但是兰姨不允,说是人多眼杂,免得多生事端。 若舒知道,不止是她,除了兰芷,其余几个都心动了。 想着回到青州,又要好几个月不得外出,她不出去,动静便不会很大,就抄了几份经文,要兰萱送去白马寺供奉。 兰萱欢天喜地,呼朋喝友,动静不免大了些,又不是吃饭的时辰,楼下安静得很。秦道川听到上面的动静,心知是若舒她们还没走。 觉得有些愤恨,自己千难万难,她倒是活得恣意张扬。 不免想到她的所做所为:取舍之间干脆利落,不动声色的转移财物,诈死,毫不胆怯的跟他讨价还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年岁渐长还得了。 万幸不用跟她做夫妻,不然,这边一个贺家,那边一个卢家,他恐怕都不需要为人了。 干脆利落。 他能干脆利落的回绝贺诗卿吗? 不能,他只能迂回,怎么迂回,他想了几天,头都想炸了,还没想出来。 真希望能回北地,战场上的他无论面对多少危难,他都不怕。 他可以为了取胜,三日三夜趴在雪地里,为了不冒热气,口里含着雪。饿了咬口硬得像冰的肉干,渴了直接抓一把雪,只等时机一到,一决胜负。 他可以为了报仇,躺在满鲁的床下,看着他与女子欢好,然后在他最放松的时候一剑毙命,手起刀落,他从没含糊过。 现在北地的鞑子叫他“杀神”。 他怎么就成了优柔寡断的人了? 怪不得秦家祖训说:只护国,不参政。 他当初是不是该果断的拒绝贺诗卿,不给她留那么多的遐想。 现在是不是就不用面对这难解的局。 不,不会。 没有贺诗卿,就会有楼上这位,就凭她的行事,自己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等到秦道川晚上归府,照例向祖母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开口问他为何近日躲着贺诗卿? 秦道川低头说没有。 老夫人说:“没有?人家都哭哭啼啼到我跟前了,说你早出晚归,也不知去了哪里?” 秦道川叹了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祖母。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我若不问,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秦道川低头不语。 老夫人接着说:“说你年少,你打起仗来有模有样。说你老成,你行为处事却处处透着荒唐。” 秦道川说道:“道川知错了,愿听祖母示下。” 老夫人说道:“我问你,你是愿还是不愿?” 秦道川说:“不愿。” 老夫人又问他:“是因为祖训不愿,还是你自己不愿。” 秦道川说:“都不愿。” 老夫人说:“那好,你明日去面圣,请求北地巡防。” 秦道川说:“祖母,我不是没想过,但是怕皇上本就想要我去,我去面圣,岂不是自投罗网。” 老夫人说:“皇上要是有此打算,早就有旨意来了,还用你去自投罗网?” 秦道川心头的明灯一亮,大喜道:“祖母是说,皇上不愿意?” 老夫人说:“多半如此,圣心难测,我也只能猜度一二。” 秦道川说:“那我明日面圣,该如何回话?” 老夫人说:“我秦家矗立三朝不倒,你当为何?” 秦道川低头想了一会,说:“孙儿明白了,是秦家祖训:只护国,不参政。” 老夫人笑了起来。 秦道川一身轻松告退后,老夫人自言自语的说:“到底年轻,哪是那些老狐狸的对手。” 第二日,下朝之后,秦道川求见了皇上。 -- 第17页 回来后,直奔萱微堂,老夫人见他面带喜色,斜瞥了他一眼。 秦道川全不在意,得意的跟老夫人说:“祖母,皇上问我可愿去东郡平乱,我说不愿。皇上问为何不愿,我答秦家祖训不敢违逆。皇上又问东郡百姓蒙此大难,我作为朝廷栋梁为何不愿救民于水火,而是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在生死存亡中苦苦挣扎。我答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秦家军负责北地防务,自当为国肝脑涂地;相信朝中其他同仁,也会如我一般,为皇上分忧,万死不辞。皇上听了,大笑三声,摇了摇头,同意了我去北地巡防。” 老夫人听完,笑着说:“这马屁虽然拍得直白,却也显得你实诚,看来你忧已解。” 秦道川点了点头。 第19章 视而不见 秦道川依旧在转角遇见了贺诗卿。 贺诗卿一见到他,手指绞着手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秦道川心头一软,拉着她的手说:“皇上派我去北地巡防,过几日便要出发了。” 贺诗卿一听,潸然泪下,“川郎,你怪怨我吗?” 秦道川自然不会承认,忙说没有。 贺诗卿一听,收了泪水,说道:“川郎,是我思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秦道川说道:“你莫再胡思乱想,我求皇上派我去北地,是有私心,但决非为了不去东郡。是祖母说梦见父亲问找到他的右臂了么,令她彻夜难眠。我有心再去寻一回,也好让祖母安心。” 贺诗卿听了,方才安神。 秦道川次日上朝,无论同僚用何种眼神望他,皆淡然处之。 整备了两日,带着秦东四人,赶往城外的军营,里面驻扎着秦道川的亲卫军。 十里长亭处,却碰见了若舒的车马。 卢二爷正在相送,看见秦道川经过,早早的拱手相迎。 秦道川只得下马回礼,寒暄客套几句。 得知秦道川是要去往北地,卢二爷说道:“莫不是鞑子又来侵扰?竟累得秦将军新年都不得在家里过了。” 秦道川连说无防。 这时,卢三爷带着两个人从后面赶过来,因心中有事竟没注意到秦道川,大声说道:“少东家,杜家姑娘找到了。” 兰萱一下子拉开车门,跳了下来,接过卢三爷斗篷里藏着的小女娃,东瞧瞧,西瞧瞧,看没大碍,说道:“阿弥陀佛,小祖宗,吓死我了,你要出事,你哥得活扒了我的皮。”说完径直抱着上了车。 卢三爷走向车前,向若舒回报道:“少东家,我留了一个人在城里寻兰萫姑姑她们,待寻到后要他们赶上来就是,我看天色不对,怕是要有雪下,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尽快赶到津城过夜,方才妥当。” 若舒在车内答道:“就依三爷所言。” 车队准备出发,卢三爷与秦道川等草草打过招呼,就招呼众人赶路。 谁知这时候,杜若娴却不肯走,大声叫着要找哥哥,说卢三爷他们是骗子,说好去找哥哥她才跟着走的,她要去找哥哥,挣扎着非要下车。 兰萱怕吵着若舒,就想带她坐后面夏莲等人的车,刚下了车,一不留神,被小女娃从怀里溜了下去,小女娃一下地,就往来的路上跑,幸得有人手快,一把搂住,但是小女娃哭声震天,一时拖着众人无法出发。 秦道川顺势与卢二爷和卢三爷告辞先行了。 若舒这边打算由兰萱抱着杜若娴在这里等,再留了一位护院,其他人先行。 兰萱见状不好,指天发誓的对杜若娴说她哥哥会在前面等她,再不去又会错过了,哄过了小女娃乖乖上车。 得了兰芷一个白眼。 这一顿折腾,却把时间给耽误了。 天空中的雪花大片大片的飘洒下来,一下子就将路面给铺白了。 卢二爷劝卢三爷不如先回京城,明日再走,卢三爷却说回转不吉利,坚持要朝前赶路。 卢二爷只得辞行,回了京城。 若舒一行人冒着风雪朝前赶着,车内有火炉倒也安生,只是苦了车外的人。 往前行了二十里左右,雪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若舒的车重,所以车轱辘宽大,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后面夏莲她们的车却打了好几次滑,最后终于一侧车轮陷在了泥地里,车夫左右使劲都没拉出来,便想要夏莲她们下车,让车轻些,好拉出来。可怜几个丫头,站在风雪里,冻得直哆嗦。 若舒要她们上来暖和一下,夏莲知道车内再也坐不下四个人,谁坐谁不坐都不好,便都没上车,都在车下冻着。 那边车夫想尽办法拉,卢三爷他们在后面推,车总是没出来。 若舒隔着车窗看着,心急如焚。 这时,听到前面有人大声喊道:“前面可是卢三爷?!” 卢三爷听到有人喊,赶紧回到:“是,在下正在卢三。” 说话间人就到了跟前,原来是秦东带着一队人马。 风雪间若舒看不清脸,只看得见清一色的行伍打扮。 人多力量大,两三下车就推出来了。 卢三爷行到窗前问道:“少东家,秦将军派人来接应,说是雪大难行,先去他军营里避避,他派人去接应兰萫。” 若舒听他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马上答应了。 不多时,就进了军营。 -- 第18页 若舒披着斗篷下车,兰芷和夏莲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她,雪大得睁不开眼,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屋,看除了她们这个车里的人,其余人都冻得不行,就只留了兰芷陪她坐在那里,要其他人快去烤烤。 众人冻得实在厉害,也不再客气,都窝在火炉前烤火。 不多时,有人送了姜汤到门口,兰芷去端,却是一大盆,兰芷给每人添了一碗,端了一碗给若舒,若舒接过,一口下去,热热辣辣的,从心头暖到了脚板。 夏莲一连喝了两碗,才直呼终于活过来了。 兰萱抱着杜若娴,小女娃已经睡着了。 这时卢三爷前来回报,说秦将军将他们安置在一间营房里,军营没有女眷,所以秦将军将自己的营房让给了若舒,只是要她们别出营房,免得生出事端。 若舒问什么时辰了,卢三爷说已经酉时了。 若舒说今日怕是走不了,大家都冻坏了,不如早些歇息,反正要等人,干脆明日雪停再出发。 卢三爷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决定,看少东家没有提的意思,越发的不好意思,应声是以后,便退了出去。 兰芷正准备去车上把铺盖拿下来,若舒说不必拿了,她今晚睡车上。 兰芷听后便重新点着了车上的火炉,问若舒需要洗漱吗? 若舒摇摇头,自从听到这是秦道川的营房,若舒连坐着都觉得浑身不舒服,更别提洗漱了。 上次在佳飨会馆遇见,自己就不该跟他打招呼,人家跟不认识一样,害得自己白白的丢了脸面。 所以今日早间遇见,她非但没下车,连招呼都没打。 今晚若睡在他的营房中,自己回去怕是怎么洗都会膈应的慌。 待兰芷准备妥当后,若舒便批着斗篷出去,见雪已经下得小了些,天色有些红,地下白茫茫一片。 若舒上了车,舒服的躺在车里,车厢均用羊皮包着,又被火炉烘得暖烘烘的,比营房舒服多了。 子时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响动,兰芷出去看了看,回来说道:“兰姨她们赶到了。” 若舒连忙说,“那扶我起来。” 若舒批着斗篷从车上下来时,被秦西看了个正着。 回到秦道川的营房,笑着说道:“真是奇了怪了,有人有屋子不睡,睡车上嘿!” 秦东问道:“谁?” 秦西凑到秦东跟前,轻声说道:“那位少东家。” 秦东马上看了一眼秦道川。 秦道川看着军文,似未听见。 第二日,若舒是被军营的操练声吵醒的,车上到底狭小,兰芷还陪在身边,若舒落枕了。 兰芷去给若舒端了早饭,若舒摇摇头,要兰芷将车门打开散散味,自己披上斗篷下了车,想舒展舒展,明兰色的斗篷站在雪地里,顿时吸引了操练人的注意。 听到一声号令:“快点跑,眼睛往哪看呢?” 若舒看着蓝的天,白的地,银妆素裹,美不胜收,全然不知身后的状况。只觉得地面上的雪一眼望不到头,一点印记都没有,就起了兴致,一脚一脚地踩着,想在地上踩出个花来。 兰芷跑过来,小声的说:“少东家,回避下吧。” 若舒看着她,见她眼神往后闪了闪,意识到了,立即上了车,直到出发再没下过车。 卢三爷他们准备停当后,再次谢过秦道川,便往津城赶去。 若舒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反正就是气不顺,一路上很少说话。 众人也摸不着头脑,只得陪着小心。 第20章 寻骨 兰姨终究是担心,趁着帮她盖被子的时候,摸摸她的头,说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若舒转头,发现大家都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意识到自己恐怕是失态了。 说道:“落枕了。” 兰姨一听:“那就是着了凉了,该拿药包热敷才是,这怎么好,手头又没有,我看赶紧叫卢三找个就近的市集停下来,买些才好。” 若舒一听,连忙说道:“没着凉,就是昨儿姿势没睡好,落枕了。” 兰姨说:“落枕就是着凉,不着凉能落枕嘛?” 若舒只觉得心头烦闷,回了一句,“别折腾了,昨儿还没折腾够吗?” 一时间车厢内顿时静了下来。 昨儿个之所以延误时辰被困在雪里,是因为杜若娴走失。 而杜若娴之所以走失,是因为要去给她哥哥买他最喜欢吃的炒栗子。 之所以想起买炒栗子,是因为前几日去白马寺庙会的时候,杜若娴闻到了香味想买,兰萱只想看猴戏,等散了摊,再去买已经不见了,兰萱便哄她反正明日要来,明日再买。 昨日出发,兰萱看见路边有刚出炉的枣糕,便抱着杜若娴下车,想用这个应了前日的承诺,哪知,小女娃倔得很,翻脸就跑了。 昨日正值墟日,街上人多得出奇。 杜玖柒一听妹妹不见了,疯了似的跑了。 兰姨一听,小女娃不见了,心疼也要去找。 卢三爷没办法,就说他与兰萫各带两个护院,兵分两路去找,找到找不到,午时都要到城外十里长亭会合。 晚上杜玖柒赶到秦道川的军营,一把从兰萱手里抢走杜若娴,从此再不准她沾手。 所以兰萱一听若舒的话中带气,把头一低,双手绞着衣脚,似要哭的样子。 -- 第19页 兰姨一见气氛不对,赶快打趣说:“好了,好了,感情你是气我昨日把你丢下,去寻那个小女娃啦?兰姨心里还是最疼你的,别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若舒翻了个白眼,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无可奈何的说道:“我真的只是落了枕,身子不顺畅,我睡一会,到了地方叫我就是。” 说完,转个身,朝里假装睡了。 到了津城,依旧歇在佳飨会馆,卢二爷去了京城,举荐了卢十六当掌柜。 卢十六见了若舒他们,对着若舒和卢三爷连说总算是来了,昨儿那么大的雪,也不知他们是困在路上还是停留在京城,想去打探但也因雪大无法成行,这下总算是心落了地。 卢三爷说道:“幸得秦将军相助,留我们在秦家亲卫军营里避了一宿。” 若舒不愿听到秦道川的名字,打岔说道大家都疲累不堪,赶紧要大伙休整吧,明日也好继续赶路。 卢三爷见她语气不善,想起自己昨日的错判,老脸一红,赶忙让卢十六安排。 第二日清晨,一行人离开津城,马不停蹄的连赶了几日路,终于在腊月初一回到了青州。 秦道川在若舒走后第二日也拔营起行。 京城到北地快马加鞭也需要二十日,秦道川并不赶急,到达北地的时候已经是小年夜。 秦道川要秦东带队先行前往莫城。 自己则带着秦南,秦西,秦北和这半年在佳飨会馆分到的利钱去了秦家在北地的军屯。 在军屯里找了几个当年呼图克图血战中幸存的人,想再打听仔细些,看看父亲的手臂到底散落在何方。 几个人看到秦道川又问起此事,都摇摇头说道:“当时两军混战在一起,先是国公爷受了箭伤,世子爷一见就赶去救援。。。” 秦道川听了,接话道:“这些我已经知道了,只是当时断臂与尸——父亲到底离了多远,是哪个方向,我要知道具体的方位,才好去找寻。” 谁知几个人听了,说道:“少将军,当年那一战,双方死伤几乎殆尽,秦家军队长以上的没一个活的,只剩下我们几个兵卒,也是伤的伤残的残。我们在队伍里一向听队长号令行事,当时大家又是混战在一起,具体的方位我们也说不清楚,莫如少将军分别听我们说一说,自己判断,比我们瞎猜要好许多。” 秦道川一听也有道理,便要他们分别再说一遍。 其中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兵卒说道:“国公爷中了一箭,世子爷跑过去相救,用剑挑飞了另一支射过来的箭,这时满鲁赶到,开山斧一扫,世子爷就倒地了。” 另一个连忙接到:“这个我看到了,世子爷当时翻身一滚就起身了,手没事。” 刚才说的人接着说:“你先听我说完,当时是没事,然后世子爷就与满鲁战到了一起,当时他还大喊了秦副将的名字,要他赶紧将国公爷救走。” 一个柱着拐杖的兵卒说道:“最后秦副将与国公爷死在了一起。。。” 瞎眼的兵卒似是怒了,说道:“说这做什么!少将军是要知道世子爷的右手臂落在哪了?” 柱拐杖的兵卒叹了口气,低下头再不做声。 瞎眼兵卒接着说道:“世子爷一箭刺在满鲁的大腿上,满鲁立马倒在地上,反正当时我没看到他再爬起来,这时有人来帮忙,世子爷又与那人战在了一起。” 一直坐在角落里没做声的人开口说道:“战着战着,那人一个失手,有了空门,世子爷举起长剑想割喉来着,这时满鲁从后面一斧。。。一斧砍掉了世子爷的右臂。那人捡起手臂,大喊一声:“常胜将军的右臂在此,有想要的接住。”说完将手臂丢了出去,然后不停的丢来丢去,我们活着的人都疯了似的想去抢回来,然后大家打来打去,我被砍了一斧,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其余人听了皆说:“瘫老头,你莫胡说,我们怎么没看见。” 角落里的人说:“那只能说你们当时已经倒下了。” 秦道川第一次听到最后的细节,心里只觉得有一把火在烧,只想将当时在场的鞑子剁成肉糜。 他问道:“那人是谁,你们可识得?” 众人都摇摇头,只说很年轻,面黑得很,下巴上编了辫子还挂着一个铃铛,有响声。 秦道川又问:“那人死了么?” 众人都说没印象。 秦道川谢过众人后,众人散去。 秦道川问过秦南,知道带来的银两已交付给了屯长。 便决定立即赶去莫城,明日赶去呼图克图,再仔细找寻一番。 只是天不遂人愿,秦道川将当年的战场都踏步了一遍,找寻出了许多其他的东西,就是没寻到自己父亲的遗骨。 第21章 平乱 秦道川避走北地后,京城里右相与左相两股势力为了派谁去东郡平乱争得不可开交。 原来的东郡郡守与厢军厢都指挥史都是右相的人马,早已被皇上押回京城,结局可想而知。 禁军首领樊如蒯是皇上亲卫出身,但妻子是左相门生河东郡守刘怀信的女儿,他的庶长女又嫁给了右相阵营里的翰林院学士宋嘉志的庶长子。 过了年节,上元节后,京城还在争来吵去,东郡的民乱已经慢慢发生了转变,很多地方都拉了山头,隐隐有占山为王的态势。 -- 第20页 皇上这是真着了急,震怒中,九皇子主动请缨平乱。 右相及时出列,举荐东郡厢军军都指挥史何峻茂协助九皇子平乱,带罪立功。理由是当初他曾力荐将泰州封城,所有灾民就地安置,举东郡之力援泰州之难,但是当时的东郡郡守和厢都指挥史因都不待见泰州城守,见死不救,才造成今日之祸。 皇上应允,颁旨召告天下,命九皇子暂代东郡郡守之职,却是派了禁军首领樊如蒯暂代东郡厢军厢都指挥史之职,即日起前往东郡赈灾平乱。 九皇子与樊如蒯领旨后,即刻前往东郡。 七皇子坐在京城佳飨会馆的三楼,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问对面的人:“既明,你觉得他们此行会如何?” 对面的人笑着说:“最终会铩羽而归。” 七皇子说:“哦?何以见得?” 何既明说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你可曾听说朝廷给了此物?”说完手摊开,掌心一埞碎银。 七皇子说:“如今国库空虚,父皇也是有心无力。不过东郡总有结余,好好筹谋,应当不至于太艰难。” 何既明说道:“七皇子总是一心向善,我却不太看好。结余?”说完摇了摇头,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七皇子说道:“总是要剩个几成吧,难不成连脸面都不要了?” 何既明说道:“出了事总是会有人背锅,他们的脸面不会丢。” 七皇子说道:“背锅?你是说押回来那两位?他们怕是背不起。” 何既明说道:“他们的瞒天过海之计我也猜得差不离了,七皇子可愿听。” 七皇子说道:“打什么哑谜,快说!” 何既明说道:“此计为拆东墙补西墙也。” 七皇子说道:“治标不治本,东墙的亏空总要填上。” 何既明说道:“自己的东墙不能拆,可以拆别人的嘛!” 七皇子说道:“哪有那么容易,谁的墙会心甘情愿让他们拆?” 何既明说道:“敢问七皇子,如今,整个天下,谁的墙最厚?” 七皇子说道:“当然是世家,但是他们绝不敢碰。” 何既明说道:“如今的世家殷实的少,空壳的多。” 七皇子说道:“那还有谁?” 何既明没说话,敲了敲桌子,又敲了敲墙壁。 七皇子说道:“商户?” 何既明点了点头。 七皇子深吸子一口气,想了好一会儿,说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不过,商户已然缴了税,且如今税赋已是不轻。就算他们巧立明目的撺掇着父皇加税,那也是入了国库,哪能入了他们的钱袋。” 何既明说道:“所以不会是加税,只能是————捐。” 七皇子说道:“募捐?这倒也算是个方法!” 何既明说道:“可惜他们一旦这样做了,用不了多久,就不止东郡之乱了。” 七皇子听了不再说话,而是举茶相敬。 且说九皇子与樊如蒯赶到东郡后,看到的是饿殍满地,民不聊生。街道上满目苍夷,人们或倒或卧。 相临州郡的驻军已经封住了所有与东郡相连的道路,东郡的暴民一见如此,都纷纷拉起山头,划出一块区域就占山为王。最可怜的是那些老弱妇嬬,十之有九都已经冻饿而死。 九皇子到了济州城,张榜公告,并发往各地: 第一条,所有人等限时在三日内各归各家,以往所为则既往不究。 第二条,三日后仍负隅顽抗的以反贼论处,诛九族。 第三条,回原籍的人在当地乡府登记后,即可成人每日领米一合,孩童减半。 有些人拉起山头本来就是为了联合起来保卫自己的财物,一听到告示,立马散了。 普通的灾民,上下不靠,一听告示也赶紧回乡了。 剩下那些真正的暴民,都是些趁乱打劫的乌合之众,一听朝廷出面,皆四散而逃。 不出十日,捷报传来,东郡安已。 当日,各地官府开始发布募捐告示: 国之有难,匹夫有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救东郡灾民于水火,举国士农工商皆有责已。。。。 明面上是捐,暗地里各地官府开始向各行商会定额,商会只得向行内商户定额,一时间商户们叫苦不迭。 若舒看着各地掌柜们的函报,冷笑出声。 问跟了卢二爷十几年,目前负责管账的卢九爷,“我们大致要出多少?” 卢九爷回道:“三万两出头。” 若舒叹了口气,接着问道:“大概损失多少?” 卢九爷回道:“因东郡之乱,各地与前年相较,少了一成五左右,东郡没计算在内,暂时还没报上来。” 若舒说道:“三万,倒也能接受。” 此时,卢三爷送了急件过来,若舒看完递给了卢三爷。 卢三爷看完,问道:“少东家,参不参与?” 若舒摇摇头,说道:“不参与。钱财少了可以再赚,这混水趟不得。” 卢三爷听完,说道:“那卢三这就去回信。” 若舒点了点头。 谁知到底没躲过。 因为不服逼捐,有些地方的小商户联合罢市,他们虽不涉及大宗的买卖,但是从事的却是与民生息息相关的,街头的小食摊,修鞋的,卖香烟纸烛的,杀猪的,宰羊的之类。 -- 第21页 消息传开,邻近市镇都开始效仿,街面上的情况越来越难看了。 官府觉出不对,又改了法子,按每年上交税赋的比例定额,税赋少于多少的免捐。 两相一对比,若舒这里三万两变成了六万两。 这些相关的商户又不肯了,也联合罢市。 一时间全国上下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第22章 良策 皇上这几日觉得特别烦闷,先是东郡虫灾演变成民乱,再是募捐募成了商户罢市。 看着眼前仍强行辩解的右相,皇上第一次觉得他也不是那么的好用。 再看看正疯狂落井下石的左相,觉得这位也不是什么栋梁。 回到御书房,难得的回绝了贺贵妃的求见。 晚饭前,太监回报,七皇子求见。 皇上想起自己也有半月未见到这个儿子了,便宣他觐见。 七皇子先是问候了父皇的身体,再说了自己最近读书的心得体会。 看到皇上面露赞许的神色,话锋一转,说起了商户罢市的事情。 皇上正苦于没有对策,便问他有何良策,其实也就是随口问问,并未当真。 七皇子说道:“我也听到了坊间传言,说是募捐救灾他们都没意见,可是因为东郡的灾乱,大伙不是因为存货压住了银钱,就是货款结不回来,现下要拿出这许多的银钱来,有了难处,大伙才闹事的。” 皇上听了只是嗯了一声。 七皇子却并不介意,接着说道:“儿臣愚见,此次募捐本就是为了救济灾民,募了银钱也是要换成实物的,而商户们手中现下是有实物无银钱,莫如直接叫商户捐些实物,直接分配给灾民,岂不两全齐美。” 皇上眼前一亮,这主意好,比右相那个什么让商户分期给要靠谱多了。 七皇子接着说:“父皇,这只是儿子自己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靠不靠谱。父皇千万别说出去,让其他皇兄皇弟笑话我。” 皇上应允。 七皇子出了御书房,心中得意万分,看父皇的脸色是听进去了,九皇弟,让你知道什么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商户们收到新的政令,纷纷表示赞同,都把陈年老货拿了出来,按新货价抵了数。 东郡可怜的灾民们,倒也暂时衣食无忧了。 若舒午后跨进帐房,就看见卢三爷跟卢九爷灿烂的笑脸。 知道了原委后自然也高兴,。 卢九爷说道:“少东家,二爷年前选好的店铺,现在正好有银钱使了。” 若舒一听,心中想着,这个卢二爷,本来就是敷衍秦道川的,过得去就行了,他倒好,丢下管账的摊子,开会馆开出兴致来了。 卢三爷听见,说道:“少东家,当初开会馆的主意真是不错,卢二是出了名的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今看收益颇丰,都乐不思蜀了。” 若舒撇了撇嘴,话终是没说出口。 心想本来还有两年就可了断,开两三家店糊弄一下,到时候合离书一拿,再把店一关,量他也奈何不了自己。 现如今这状况,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财。 若是去年,她早就把这主意和盘托出,如今也不知怎么了,有些话竟与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开不了口。 卢三爷却接着说:“当初觉得秦将军占尽了便宜,如今看来也非全是,当过兵的就是不一样,来往货物清点得清清楚楚,运得也仔细,少有破损,各行掌柜都称赞不已。” 若舒一听,说道:“除了佳飨会馆,还有哪些是他负责运送的?” 卢三爷说道:“四家米行和五家衣帽行的。” 若舒奇怪了,说:“账本上怎么没写?” 卢三爷说道:“原来佳飨会馆登的是秦家镖行,后来的秦将军改成了平安镖行。” 若舒听完没再说话,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将账本抠了一个洞。 一个带兵打仗的,怎么也如此市侩,看这架势,他是没打算收手了。 罢了,没道理与钱财过不去,以后与他相关的事都交于掌柜的去办就是。 等和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良缘。。。 第23章 扳回一局 心中的纠结没有了,日子就过得顺畅了,若舒又开始画样式图,上回巡店,时间多半都耗在马车里,待的时间长了,哪哪都不舒服,就趁现在万事太平,将马车改一改。 坐在车里之所以觉得颠簸,是因为马车的轴轮与车厢总是相撞在一起,硬碰硬才会这样,找个软点的隔一下应该就会好一点。 若舒试了软布,不行;软布里埋进棉花,也不行;埋进羊毛,也不行,埋进沙子,也不行,而且一下子布就磨烂了。 若舒原先的车夫成亲了,卢三爷便换了杜玖柒给若舒赶车。 杜玖柒每天乐此不疲的陪着她折腾。 看到她坐在椅子上,盯着车轮发呆,杜玖柒不忍住,多了一句嘴,“少东家,玖柒以前在家的时候,师兄经常拿牛筋缠刀把,说是耐磨。。。” 还没说完,若舒已经跳起来,说道:“那快去找来,让我试试。” 接下来,兰姨和兰芷、兰萱就看见少东家天天跟杜玖柒到处搜罗牛筋,在车轴轮上缠来绕去,半个月后,若舒满意的拉着青庐里的人去试车,果然没有以前颠婆。 -- 第22页 若舒满意的说:“玖柒,以后只要时时查验,及时更换就好了。” 杜玖柒嗯了一声,笑了。 兰萱一见,惊叫一声,“杜玖柒,你原来知道笑啊!” 杜玖柒立马低下了头。 若舒想起上次夏莲她们在风雪中受冻,便将车厢改大了,车轮也改得更宽,为了不显眼,刷成了黑色。 原先的三匹车拉着有些吃力了,就想加一匹,但总是找不着同原来一般颜色和脚力的马。 卢三爷无法,只得招呼各地掌柜去搜罗。 若舒改车改得上了瘾,就将自己收藏的有关样式图的书都翻了出来,有了好点子就拿去试试,三个月过去了,终于大功告成,因为车厢大了一轮,若舒干脆将多出来的地方隔了出来,自己仍然坐在里间,外面犹然是个茶水间,日后可以直接在车上煮茶熬汤。另一侧则可以留出来让兰芷她们歇息。 卢三爷去年巡店吃了天气的亏,看见若舒的车终于折腾够了,就催着早点出发。 因为是第二次去,新鲜劲已过,游玩的心思就浅了。 去的时候坐在车里好不惬意,久而久之,也就烦了。 正好有掌柜寻了匹马过来,其中有一匹,通身的黑,头和尾却带着些灰白,若舒甚是喜欢,就动了骑马的心思。 卢三爷事多,教她骑了几天,见她骑得有模有样,就让杜玖柒紧跟着她,叮嘱不许骑快马,只能跟在车队中。 快到京城的时候,车队从官道转弯,便看见前面坡道下一大遍野花,红的黄的,白的紫的,甚是美丽。 若舒每日跟在车队中,自认熟练无比,早已跃跃欲试,夹紧马腹,抽了一鞭,马便如离弦的箭朝前冲去,杜玖柒立马跟了上去。 卢三爷在后面摇了摇头,示意另外两个护院跟上去看看,自己护着车队跟在后面。 再一个转弯,竟碰见了秦道川一行。 卢三爷见了礼,不免要寒暄两句。 若舒骑车踏花顺着坡道冲下去,过足了瘾,好不惬意。 等到坡底后,发觉自己因为紧张,后背都湿了,衣服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便朝回骑去,杜玖柒见她终于回转,与两个护院松了口气,依旧紧紧跟在后面。 远远瞧见秦道川,若舒立刻停下了马,并不过去。 杜玖柒见若舒面色不善,知她不喜他,也冷眼瞧着秦道川。 秦道川望见不远处身穿一身明兰色衣衫的若舒骑着马停在那里,旁边紧跟着一位少年,盯他的眼神极不友善。 秦道川发现,大半年不见,若舒的身量似又长高了些,虽还带着些少女的稚气,但与前次在津城着男装时已迥然不同。 原本想等她过来见过礼便辞行,谁知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她有过来的意思,只得告辞了卢三爷,打马而去。 若舒待他走远,才骑马上前,在车前下了马,将缰绳丢给卢玖柒,上了马车。 兰姨与她换衣服时,发现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只当她骑马骑疯了,摇摇头也就作罢了。 第24章 合离 终于到了与秦道川约定签和离书的日子。 若舒早早候在户部门口,只等秦道川下了朝,便入内签和离书。 若舒的和离书写的简单,妻卢若舒,夫秦道川,因夫妻不合,故自愿和离,钱财等物,各归各方,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再后来就是签名日期印手印之类。 写完之后就要卢二爷交与秦道川过目,以示尊重。 谁知秦道川重要之处一字未动,却在其中添了好些不相干的字。 凡为夫妻,皆三世之缘,始配今生夫妇。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若舒看着这些文雅的句子,心中默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文采似的,读书人就是矫情。 秦道川说寻了熟人,只要交了和离书,瞒住祖母,悄悄改了户籍,一切就办妥了。 若舒一听要自己前来,就抱怨道,当初成亲的手续怎么就不需自己前来,办和离怎么就非要自己来呢? 卢二爷说他也不清楚,只是当初卢夫人与肖家和离的时候,就是她自己拿着和离书去了当地的户部衙门,当时肖家那位也是到了场的。 若舒听了,想到既是规矩,便也只能遵守。 眼看快到时辰,不见秦道川前来,却有位小吏从里面走出来,请若舒进去,若舒只当秦道川好面子,故而从后门进了。 进了两进宅院,小吏将若舒一行人领到一间屋子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居然自行离开了。 若舒有些诧异,转身推开门,里面赫然坐着秦老夫人,身后站着刘妈。 若舒禁不住愣在原地,兰姨等人则是差点叫出声来。 若舒心中百转千回,最后认定是秦道川在算计她。 顿时火冒三丈,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秦老夫人却突然开口道:“孙媳妇,这么久没见祖母,还不快过来请安。” 若舒没理她,脚步未停,老夫人的声音继续传来,“你今日若出了这门,我便按逃妻报官。” 若舒只得停住,在门口立了很久,决定直面老夫人。 若舒冷脸走进房间,说道:“秦道川已然答应我了,我算不算逃妻,你说了不算。” -- 第23页 老夫人冷笑出声,“他是宗子,此等大事,未禀宗亲,他还做不了主。” 若舒已是气急,说道:“我俩是和离,只要双方同意,官府自会办理。” 老夫人站起身,扶着刘妈的手往门外走去,嘴里说道:“你不懂规矩,我不与你计较,还不跟我回府?” 若舒接道:“我只与秦道川说话,你叫他出来。” 秦老夫人说:“你再言语,我就叫人捂了你的嘴,拖你回去,看哪个敢拦?” 若舒还想争论,兰姨拉住她,摇了摇头。 若舒知道自己势弱,朝兰萱使了眼色,兰萱会意,转身就跑,去找了门外的卢二爷。 老夫人也不管她,只对若舒说道:“还不快走?” 即便若舒万分不情愿,无奈尊卑有别,卢二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上车,回了秦府西府。 若舒直说要见秦道川,老夫人笑笑说:“莫急,以后你自会见到。” 若舒被老夫人软禁在了西府东院。 许是老夫人故意的,回来的动静有些大,一时间东西两府人尽皆知,传闻中被火烧死的卢氏又回来了。 这种千载难逢的谈资最是嘴快,一传十,十传百。 徽州郑府,世家大族,其中一间书房内的中年男子却是喜极而泣,口中喃喃自语:“菁舒,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女儿还活着,还活着。是我无能,让她无所倚仗,才活得如此艰难。” “我如今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能再只顾自己,避世而居,菁舒,我要出山。” 若舒十日后才见到秦道川,院内本就狭小,屋外院子里站着四五个婆子,屋内兰姨兰萱兰芷,若舒站在台阶上,冷眼望着院子里的秦道川。 秦道川尴尬了良久,终于说道:“寻个地方说话吧!” 若舒还没言语,兰姨她们就非常自觉的让出了若舒的厢房。 若舒侧身让过秦道川,等他进去,自己只站在门口,明显不想与他同处一室。 秦道川并不在意,望向若舒说道:“此事是我的错,祖母性格执拗,我劝了她几日,却并不管用。” 若舒只低头看着别处。 秦道川接着说:“我有军务在身,需动身去北地,少则三月,多则半年,你,你与祖母性子相仿,就莫与她争执,待我回来,定会想到办法,让你如愿。” 若舒听到他前面说祖母性子执拗,后面说自己与她一样,心里不高兴,就瞪了他一眼,却忍住没说话。 秦道川见了,没来由想起她初进府时个头将将半个门高,满脸稚气,脾气却是大的很。 现如今站在那里,脾气还是一样的坏,身形却长高了,虽说任然稚气未脱,但小女儿的神态却显露了出来。 这一思量,话便停了下来,若舒低着头,本来就没打算理他,也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屋里屋外的站着。 因为秦道川声量小,院子里的人倒也没觉出什么来。 秦道川回过神来,顿觉尴尬,挪了挪脚,谁知转身就碰到了那张拔步床外面的帘子,一阵响。 若舒听见动静,下意识的望了他一眼,秦道川摸摸鼻子,说道:“我已向祖母作保,许你出府,只是祖母说每日只能两个时辰,还要你晨昏定省。你若做得到,她便应允。” 若舒心里想道,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便嗯了一声。 秦道川说:“你若答应,我便去回禀祖母。” 说罢告辞离开了。 第25章 自保 若舒在老夫人那里低眉顺眼了几日,老夫人终于同意她出府。 坐在马车里,若舒心里那个藏了许久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原来顾忌掌柜们会猜忌她的用心,现如今应该是不会了。 如果说三年前的她是一只刚断奶的小兽,猛的被关进了秦府的笼子里,除了呲牙咧嘴的乱咬狂叫之外别无他法,只能趁着别人的疏忽溜之大吉的话,现如今的她已经学会了收起獠牙,静静的等待那最合适的时机。 到了卢四爷的衣帽行,卢二爷、卢三爷等都已经在那里候着。 若舒说道:“要想不坐以待毙,任人欺凌,就必须要有反击的力量。既然因为尊卑有别,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 卢四爷等人纷纷赞同不已。 若舒接着说:“目前最头疼的是,一时半会寻不到合适的人手。” 这时,一直站在门口护卫的杜玖柒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对着若舒拱手道:“少东家,玖柒愿请缨,替青州组建暗卫。” 大伙都没想到他来这一出,卢三爷说道:“玖柒,不可造次,你尚且年幼,这其中干系重大,你如何担得起?” 杜玖柒仍半跪在地上说:“少东家,各位掌柜,玖柒未入青州之前,家中本是开武行的,父亲年轻时也走过镖,后来因家室拖累才转了行。父亲在莱州城的身手无出其右,我自幼跟随父亲习武练功。这一年多来,也未曾懈怠半分,请少东家和各位掌柜查验。” 卢三爷还想再说什么,若舒却觉得这简直是上天送给她的一份大礼! 杜玖柒在青州无牵无挂,又有功夫底子,若舒平时观察他,觉得他处事干练,虽有些沉默寡言,却正是暗卫最合适的品质。 赶紧抢在前头说道:“好!就给你一次机会,给你三日,将纲要草拟出来,如若到时交不出,心中也不必怨恨,毕竟你还年幼,以后有的是机会!” -- 第24页 卢三爷等人一听若舒此言,再也无话。 三日后,杜玖柒果然交了一份草图,上面有些用字表示,有些却是用图表示。 若舒看了半天,看出个大概,觉得十分有趣,脸上不免带了笑意。 杜玖柒急忙开口说道:“少东家,我,我可以解释给你听,还有,还有我现在正在学认字,一年之后,不,不用一年,半年,半年之后定然不再需要画图了。” 若舒问道:“你以前在家中未开蒙吗?” 杜玖柒说道:“学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只是当时不知世道的甘苦,不太认真罢了。”说完不好意思的挠挠了头。 若舒听罢,不再计较,说道:“你为何要将营地安在青州西面?” 杜玖柒说道:“那里无人居住,且三面环山,中间的林子树高草深,很难发现,易于隐藏,便于操练,搭几个窝棚就可以住人了。” 若舒接着问道:“听起来似乎可行,你打算如何拉人头?” 杜玖柒说道:“寻我一样之人。” 若舒愣了一下,明白了,接着问道:“去何处找寻呢?” 杜玖柒说道:“大街上多的是,只要有口饱饭吃,任挑!少东家一向宽厚,工钱一定少不了,玖柒有把握优中选优。” 若舒斜挑了他一眼,说道:“今日才知,你也不是个寡言之人。” 杜玖柒说道:“少东家谬赞了!我原在家时就这样。”说完突然停住了。 若舒知道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便说道:“万事开头难,凡事都是做比说难,你且试着去做,若有难处说与我听便是。” 此时卢三爷进来回话,见此接话道:“此事若成,少东家万事无忧矣。” 若舒接话道:“哪有那么离谱,只是下次再有人对我恃强凌弱,我也要做出个十五来给他看看,就算是出一出心头的这口恶气也好。” 秦府,萱微堂,若舒请了安刚离开。 刘妈对着老夫人说道:“老夫人,这会子肯定又跑出去了,您也真是慈爱,由着她胡来。” 老夫人说道:“她的心根本不在府里,一昧的关着她,只会出幺蛾子。每天让她放放风,也好换个太平。” 刘妈说道:“难道一直这样由着她?” 老夫人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只能我的孙儿能解。” 刘妈听了,似懂非懂,但早知老夫人的脾性,也不再问。 第26章 求子 京城,右相府后院。 贺夫人又在念叨着贺诗卿,“我劝你的,你从不肯听。明明给你挑了蕃镇宗子这么好的婚事,你偏要一条道走到黑,不管不顾的下嫁到秦家。如今他府里闹了这么一出,平白的叫人看笑话。” 贺诗卿听得烦了,回了一句,“蕃镇有什么好的?满身草莽之气。” 贺夫人说道:“秦家出身军伍,就没有草莽之气了?你父亲在朝堂打滚了半生,深知其中的艰难,想你能远离是非,过太平日子。再说也给九皇子和你弟弟找个依仗。宗妇,何等的荣耀,你看你现在,妻不妻,妾不妾的,也不见他多爱护你半分,也不知你图的什么?” 贺诗卿一听,委屈而不甘地说:“川郎文韬武略,玉树临风,别人怎么能比?再说若不是你们硬要我劝他,川郎原本是对我极好的。” 贺夫人满脸的不屑,说道:“就是太出众了,才将你弄得五迷三道,方寸皆失。不过,我倒从没看出他对你的好来,如今那个商户女又被老太太找回来了,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贺诗卿摇摇头:“说是当时受了惊吓,如今养好了,自然回来了。但当时听说是下了葬的,我也不知真假。” 贺夫人说道:“老太太自娘家起,手段就是出了名的,这一回,也不知唱的什么戏?难道这手帕交就这样重要?” 贺诗卿听了没说话。 贺夫人看了看她的脸色,问道:“我要人给你配的药,你吃了没有?” 贺诗卿低头说道:“吃了的。” 贺夫人说道:“那怎么不见效?” 贺诗卿面露难色,说道:“川郎北地防务事多,就算是回了京城,也是早出晚归的忙碌着,我身为他的妻子,怎么能一天到晚的缠着他?” 贺夫人说道:“你呀!这点太像我,明面上夸你端庄,可私底下哪个男人不喜欢风骚的女人。” 贺诗卿脸色一红,说道:“母亲,你说什么呢?” 贺夫人说道:“说什么,说怎样拴住男人的心啊!我就是知道得晚了,才吃了这许多的亏。你还年轻,这种事千万不能端着,哪个男人在床上会喜欢木头疙瘩的。” 贺诗卿见她越说越离谱,说道:“母亲。。。” 贺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是在我的房里,只我母女二人,有什么不好说的,母亲是过来人,夫妻之间感情好,哪是能藏得住的。” 贺诗卿低头不语。 贺夫人接着说道:“母亲也是心焦,如今那个商户女回来了,老太太早晚会要你的川郎收了她。到时候她一举得男,你就危矣!” 贺诗卿低声的说:“川郎不会。” 贺夫人说道:“你还想在梦里待多久?” 见贺诗卿不说话,接上一句,“其他的且不管他,没有她保不齐以后也会有别人。” -- 第25页 贺诗卿连忙道:“不会,秦府不会纳妾。” 贺夫人望着她似笑非笑,贺诗卿知道是在说自己,脸一红,眼泪就下来了。 贺夫人见状,闭了闭眼,下定决心说道:“有件事,娘想了许久,你父亲这十几年来一直宠着梅姨娘,她原来是我房里的人,与我也算知心,我已托过她了,待会她过来,你用心听听她的话,对你没有坏处,千万不要扭捏。要想日子过得好,得笼住男人的心,要笼住男人的心,首先就要笼住人。不管怎样,尽快生个嫡子,母亲也就放心了,以后再不逼你。” 贺诗卿一头雾水。 这时,外面传话说梅姨娘来了, 不一会儿,就见一位妖娆多姿的俏妇人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晚上,贺诗卿躺在床上,想起梅姨娘的那些话,顿时羞涩难奈,用手帕遮住了自己的脸。 又想着秦道川上封回信说,这个月就会返京,算着日子也快了。 脑海中满是秦道川的身影,辗转难眠。 第27章 归来 手起刀落,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刀口却不大,也没伤及骨头,日后就算被发现,也会只当是野兽所伤。 秦道川接着将尸身衣裳扯破,在破口的地方划出伤口,相信不用片刻,就会有嗜血的野兽来帮他将这具尸身分食殆尽。 问了半天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秦道川情绪有些低落。 去年寻找父亲右臂未果,总不甘心。 回京之前还叮嘱探子打听此人的消息。 “年轻,面黑,下巴上编了辫子还挂着一个铃铛,有响声。” 这些字如刀子般刻印在秦道川的心上。 秦道川立誓,就算寻遍鞑子每一个部落,不寻到此人,他绝不罢休。 可惜,探子一直未有消息传回。 他今年又借着巡防的机会,早早来了北地。 由于双方已经息战,不能大张其鼓的杀入鞑子部落,他只得装扮成鞑子的模样消消潜入。 秦道川杀了满鲁之后,鞑子内部争来抢去,最后由满鲁同父异母的弟弟图瓦尔住进了王庭。 后来秦道川又生擒了一个部落的王,皇上要他押运回京,可惜死在了路上。 接下来,鞑子就没了大动静。 偶有马队来抢边民的东西,规模也不大,各地驻防的秦家军队一去就四散了。 蹲着的秦道川发现远远的草丛中有动静,知道是被血味吸引过来的食客。 环顾四周,慢慢退走了。 秦道川有些担心那人死在了那场血战中,自己不能手刃仇人。 又担心父亲的右臂会像别人说的那样,是被草原上的食客分食了。 “不会,不会的。不然怎么会找不到父亲的秋旸剑。”秦道川坚持自己心中的感觉。 仇人一定还活着。 越坚定认为父亲的右臂和秋旸剑在仇人手中,越是让秦道川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打听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能与父亲交手的绝不会是普通的兵卒,那么明显的标记怎么会从没人听过。 自己是哪里错了,错了。 这时,从后面悄悄摸过来的秦东,拍了拍秦道川的手臂,秦道川明白是有人来了。 只得跟秦东藏身在草丛里,爬回了坡后,不一会儿,只见三个鞑子骑着马似是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寻到了正被一群动物分食的尸身,互相一阵喊叫。 秦道川与秦东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有身份的人,刚从装扮上竟没有看出来。 等到鞑子散去后,秦道川与秦东撤回了坡下,翻身上马,回了莫城。 巡防的时间已到,今年又是无果而归,秦道川回京的路上异常的沉默。 路过上次那片草坡时,山坡上的野花又让他想起上次与若舒相遇的情景,当时若舒骑着马与年轻男子并肩而立的画面,让此刻的他十分不喜。 刚回府就看见贺诗卿在二门里翘首以盼,还非要陪他一同去给祖母请安。 或行或坐,一双眼竟未离开过他,老夫人看在眼里,极为不屑,脸色自然如往常般冷淡。 贺诗卿全不在意,她此刻的思绪杂乱不堪,只想着快些回到西院,好与秦道川诉说这几个月的思念之情,更有。。。 三个人各怀心事。 陪祖母吃完晚饭,老夫人见他精神不济的样子,便催他早些回房歇息。 回到西院,贺诗卿迫不及待的扑进秦道川的怀里,诉说着自己的思念,轻声软语,秦道川心头一软,摸着她的头发,抚慰着她。 贺诗卿只想将这一刻永远的留住。 久别重逢,有些事必然会做。 只是秦道川有些郁闷,今日的贺诗卿似特别热情,床第间的呢喃也与往常不同,像极了那日满鲁床上的女子,想起满鲁,秦道川就不由得想起那个带铃铛的仇人,父亲的右臂。。。 只得草草收场。 贺诗卿全然不知,只当他是长途跋涉疲累了。想着来日方长,也不介意。 第28章 较量 若舒等秦道川与贺诗卿离开后,才坐着软轿来到萱微堂,完成今日的例行功课。 老夫人乖孙归来,人逢喜事,精神异常的好,东拉西扯的说个没完。 说要不是国公爷故去后,自己从不宴客也不再赴宴,真想摆上几桌庆贺一下。 -- 第26页 若舒面上陪笑,心中撇嘴,什么天大的事,说得好像秦道川明年再不用去北地巡防一样。 只是若舒今日也有喜事。 杜玖柒一口气寻了二十个与他一般大小的孩子,均自愿签了死契,带回青州操练。 今日带了四个来与她看。 皆有模有样,卢四爷、卢二爷等见了都说好。 故而这都快半个时辰了,若舒还是心平气和的陪着老夫人胡扯。 老夫人望着若舒,眼神闪烁,似想起什么似的,跟刘妈说道:“今日天热,院子里的人做了梅子酥酪,冰冰凉凉的,快拿来给舒儿尝尝。” 若舒陪着她聊了这许久,带的茶也喝光了,乍一听,真还有些动心。 兰姨却出列行礼,向老夫人回禀说:“回老夫人,少东家身子不爽利,吃不得凉。” 老夫人说道:“若这样,那是不能吃,女孩儿家家的,这几日最是要紧,千万不能着凉。” 客套几句后,若舒终于得以告退。 又过了几日,若舒照常顶着一头的星光去萱微堂请安。 自从秦道川回来后,每日晨昏定省贺诗卿必定跟来,老夫人总留他们吃饭,若舒只得等他们走了,才去萱微堂。 这日,老夫人说着说着,话锋一转,说起若舒年岁之事,并说自己当年这般大时,早已嫁与国公爷,怀了第一个孩子,现在,也是时候安排川儿与若舒圆房了。 若舒被炸了个浑身焦黑,忙说自己与秦道川并无夫妻缘分,总归会桥归桥,路归路的。老夫人若是急着抱孙,应该去找西院那位。 老夫人听了,说道:“唉,有时候啊,真不知如何说你,你随我到里间来,我有几句私房话要说与你听。” 若舒自然是不肯,接话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更何况我这里没有外人。” 老夫人继续说道:“傻孩子,有些话我敢说,可她们敢听吗?” 说完眼神扫向站在若舒身后的几位。 若舒只求能尽快离开,不想与她起冲突,便不情愿的起身,随老夫人进了里屋。 进得里屋,见雅室内一把椅子,一张小几,一个蒲团,想来是老夫人静修的地方。 老夫人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若舒自然不可能跪在蒲团上,便在老夫人的示意下关上门后,移了几步,立在了小几前。 老夫人说道:“我不知道陈南蕊是如何教养你的,让你如此的不知进退,不安于屋。” 这话实在是刺耳,若舒也不客气,说道:“外祖母自幼教导我,凡事皆应问心无愧,做人要有良心,求财也须有道。”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她自己离经叛道,被夫家母族厌弃,自轻自贱,抛头露面与商贾为伍,故而你也有样学样,每日混迹于市井之中,莫非你也想像你外祖母那般,背夫弃子,豢养面首不成?” 若舒一听,肺都气炸了,厉声说道:“住口,你敢污蔑我外诅母,我要让你好看。堂堂国公府的老夫人,满嘴污言秽语,如此虚伪贪婪之徒,你也配提我外祖母的名讳!” 老夫人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若舒,说道:“我为何不敢,陈南蕊知我府中艰难,用钱财来要挟我,非要用我俊雅无双的孙儿来配你这粗痞不堪的丫头,可怜我的川儿,自幼品貌非凡,聪明过人,你有哪点配得上他?“ 老夫人猛的将若舒撞到了小几上。说道:”你说,我为何不敢!” 老夫人身量较高,若舒被她一撞,只能用手撑住小几,全然不知自己双手都沾满了粉末。 刚想反击,老夫人却突然用一双手捧住她的脸,令她动弹不得。眼神冷厉,说道:“身为女子要以夫为纲,身为晚辈要克恭克顺。你外祖母是肖家放了她一马才能侥幸全身而退。秦府不是肖家,你既入了门,除了将来入我秦府的祖坟,你哪都别想去。” 若舒刚想挣脱,老夫人却突然放开了她,重新坐回了椅子,甚是疲累不堪,无力的摆摆手说道:“良言逆耳,自己去体会吧!” 若舒落荒而逃,兰姨等人马上跟了出去,若舒第一次没让人扶,躺上软桥,紧闭双眼,一直到回了东院,都没从刚才的混乱中醒过神来。 感觉自己脸上手上满是粉尘,想必是静室中的香灰,兰姨见了,连忙让夏簇与她更衣,若舒闭着眼睛躺在浴桶里,任兰芷给她洗着头发。 若舒想不通老夫人为何突然对她发难,莫非老夫人又遇到钱财上的难事了,可是无论是佳飨会馆还是镖行,带给秦道川的收益都不少,这秦府到底是有个多大的窟窿要补,以至于平时肃穆端庄的老夫人如此撒泼放刁? 自己最近也算是作小服低了,没道理呀? 左思右想,全无头绪。 决定明日出府后,要卢二爷约了秦道川,定要将和离之事论个明白。 第29章 圆房(一) 老夫人待若舒走后,立马走出雅室,转身将门关上。 在刘妈的侍候下,将身上用干巾擦净,换上新衣,吩咐去请秦道川说有要事商议。 秦道川急急而来,见老夫人静静坐在榻上,刘妈关上门后,便站在了门外。 秦道川见祖母如此郑重其事,关切地问道:“祖母,出了何事?” 老夫人伸出双手,将秦道川拉至身边坐下,轻轻说道:“我且问你,你打算何时与舒儿圆房?” -- 第27页 秦道川斟酌着说道:“祖母,我与她——她心不在此,莫如祖母应允了孙儿,放她出府吧!” 老夫人说道:“我秦府若是出了第二个卢夫人,就不必在京城做人了。” 秦道川说道:“不会,她会另嫁。” 老夫人说道:“你——你怎会与她一样的天真,和离再嫁,谈何容易,谁敢娶她?她若坏了名声,你日后在朝堂上如何自处?” 秦道川说道:“她不会,她不是那种人。” 老夫人说道:“若祖母定要你圆房呢?” 秦道川说道:“祖母恕孙儿不能从命。” 老夫人说道:“若祖母定要你今日与她圆房呢?” 秦道川望着老夫人,愣住了。 老夫人望着他,接着说道:“听祖母的劝,现在过去东院,等她真正成了秦家的孙媳妇,定然不会再这般胡闹下去,府里也太平,我也算是对她外祖母尽了心了。” 秦道川摇摇头。 老夫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丝巾,塞进秦道川怀里,“明日带这个来见我。” 秦道川见老夫人当了真,转身跪在老夫人跟前,说道:“祖母,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好吗?何必非要如此呢?” 老夫人一把抓住秦道川的手,厉声说道:“你当真不去?!” 秦道川说道:“祖母!求。。。” 老夫人抢话道:“我告诉你,如果你不去,明日——便来给我收尸吧!” 秦道川说道:“祖母。。。” 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祖母的为人,你最清楚,千万别想着诓我。祖母已经老了,死不足惜,我也早想去找国公爷了。以前是放心不下你,现如今你既有了自己的好主张,不依我所言行事,便是不再需要祖母了,那祖母活在这世上有甚意思,不如死了的好,一了百了。” 顿了一下,接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好话不说二遍,祖母的性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说完不再理他,只慢慢收回了手,紧闭双目,像入定般坐在那里。 秦道川跪在那里,手里紧紧握着白色的丝巾,左右为难。 良久,慢慢起身,脚步沉重的离开了萱微堂。 刘妈望见他萧索的背影,红了眼。 若舒沐浴之后,觉得身体有些发热,转头看见兰芷拿了火炉进来准备给她烤干头发,示意她拿远点。 烤干头发后又觉得头特别沉,正打算歇息,院子里传,将军来了。 若舒心想,正想找他呢! 便赶紧更了衣,走了出去。 刚想开口,秦道川却径直进了厢房。 说来也是尴尬,右院主厢房就此一间,本来就不大,若舒那夸张的千工拔步床就占了一半,另一头的窗前还摆了一张大书桌,其余所剩不多的地方摆了些小件,整个屋里满满当当。 上次若舒没进屋,倒没觉得。 如今一跟进来,发现除了坐书桌后,就只能坐在床上,要不然就是小几上。 秦道川心中有事,站在窗前发呆。 兰芷将茶放在书桌上就退了出去。 若舒望着书桌后面的椅子,最终还是选择站在拔步床前。 若舒问道:“将军深夜前来,想是有了良策。” 秦道川幽幽的说道:“祖母之命,我不得不从。” 若舒心想,那你来干嘛! 秦道川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 若舒见他纠结的样子,便问道:“有话不防直说,天色已晚,将军久留,多有不便。” 秦道川见她说这话,转过身,望向她,说道:“你若是困了,便自行歇息,我只在院中,待到天亮就离开。” 说完也不等若舒回话,走出房门,站到了院子里。 若舒觉得简直了,想也知道是老夫人逼过来的。 奈何头越发的昏沉,也懒得管他,将兰姨、兰萱和兰芷都叫了进来,侍候她歇息。 若舒让兰姨陪她歇在床上,兰萱和兰芷歇在床下的踏步上。 准备混过这夜再说。 谁知头一靠枕就昏昏睡了过去。 秦道川站在院中,摸着曾经挂了秋千的树干,心想母亲若在该有多好。 祖母言犹在耳,字字诛心。 秦道川转身望着若舒的厢房,里面依稀有昏暗的灯光摇曳,想是还没睡,自己若是进去与她开诚布公的谈,明日再一起去祖母那里请罪,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想罢,走向前去,轻敲了房门。 里面其他三人哪里睡得着,听见敲门声,都没做声,兰姨犹豫良久,起身将门打开。 秦道川走进门来,环顾四周,没见到若舒,拔步床上珠串轻摇,兰芷跟兰萱走了出来,里面点了灯,依稀可见有个人影睡在那里。 便立即退了出来,并说道:“请你们东家起身,我有要事相商。” 兰姨说道:“刚叫了,不知怎的,摇不醒,将军不如明日。。。” 话没说完,秦道川却只道是若舒诓他,再者心中有事,鬼使神差的几步上前,撩开珠串踏上了拔步床,却见软萝纱里,昏暗的灯光下,若舒睡得死沉。 兰姨见了,一把扯住想要上前的兰萱拖了出去,兰芷关上门,静静的守在门外。 兰萱小声的说,“你们拉我做什么?这人——” -- 第28页 兰芷白了她一眼,说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兰姨嘘了一声,两人立马噤了声。 第30章 花烛夜(二) 屋内秦道川一时间发了愣,回头却发现房门已关。 迟疑了一下,隔着纱用手指推了推若舒,见她混然不觉。苦笑一声,叹道:“以祖母的为人,也该是这般。” 真的要违逆祖母吗?从小到大,整个国公府从未有过先例,秦道川不敢,也不愿。。。 望着若舒,秦道川心情复杂。 她性子与祖母一般无二,且因年幼失孤,无人管束,比祖母更加妄为。 她早已表明,对自己无意,一心只想离开。 秦道川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到了床沿上。 靠近了看,若舒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面容平和,全然没有了白日里的张狂凌利。 床中迷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秦道川细闻了一下,是黄花梨的香味。 秦道川仔细看着眼前的拔步床,宛如一间小屋子,后面似还有空间。 秦道川想起祖母说的话:和离再嫁,谈何容易,谁敢娶她?。。。 胡思乱想间外面传来了三更的鼓响。 秦道川终于下定了决心,轻声对若舒说道:“也许祖母说得有道理,若非如此,你外祖母也不会费尽心机将你嫁与我。。。我日后定好好待你。” 说完,伸出手,慢慢解开了若舒的衣带。。。 秦道川是五更天离开的。 兰姨见他离开,急忙入内去看,见若舒依旧沉沉的睡在床上,呼吸平稳。昨日房里的动静不大,也不知。。。 兰姨悄悄的掀开被子一角,见她衣衫零乱,心下明白,偷笑了一下,朝着南边拜了两下,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就在床边守着她。 萱微堂里。 老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的秦道川,示意刘妈接了手帕。仔细瞧着他的脸,良久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便要他起来说话。 秦道川觉得自己从没有如此的尴尬过。 老夫人见他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真不知那些鞑子为何要叫你杀神,明明你眉清目秀,斯斯文文的?” 秦道川听她这么一说,也没回话,只苦笑了一声。 老夫人接着说道:“好了!不为难你了,回去歇着吧!” 等秦道川离开后,老夫人对刘妈说道:“扶我回房,这一夜,可把我老婆子熬坏了。” 刘妈接道:“可不是,我的心一直在嗓子眼里吊着。” 老夫人说道:“你说,如若他不从,我会不会真的寻死?” 刘妈没敢接话。 老夫人自顾自的说:“会。” 秦道川回了书房,秦东依旧问他练不练功? 秦道川破天荒的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里屋,也不洗漱,直接躺在了床上。 双眼盯着帐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东朝里望了一眼,有些诧异,想了想,径直去了练功房。 秦道川躺在床上,以手为枕。 昨夜的种种在他脑海中轮流飘过,若舒似雪的肌肤,如刚拨了壳的鸡蛋,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 因为被祖母下了药,昏昏沉沉,任他如何作为,都没发出声响。 此时的她与印象中的她判若两人,妩媚,娇柔,温顺,在他面前彻底卸下了防备。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秦道川清楚的记得她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只一夜,自己竟已对她十分熟悉。 想到这里,秦道川笑了,心想,昨晚自己真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其实凡事还是要果决一点,现在看来难题都已经迎刃而解了。 祖母不愧是祖母,永远比自己聪慧,好在自己没有愚笨到忤逆她。 深吸了一口气,盖上了被子,就这样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第31章 管家 若舒直睡到正午方醒,觉得全身都不得劲,特别是腰酸得厉害,肚子那里胀痛不已。 兰姨见她醒了,忙叫兰芷过来帮忙,又叫兰萱去吩咐夏簇夏茉准备给若舒沐浴洗漱。 若舒省过神来,哪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头望着兰姨她们,眼神很是狠厉。 兰姨早有所料,忙说道:“少东家,你别怨她们,是我放将军进来的。” 若舒转而盯着兰姨,只等她回话。 兰姨一脸平静的说道:“是,当初我也气愤得很,可你到底是已经入了秦家户籍的,这次老夫人整出这么大动静,摆明了就是不打算放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所以……” “所以兰姨便替我做主了?”若舒冷言说道。 兰姨接话道:“你尽管怨我,我受着,但我不后悔。” 若舒觉得现在的身体似乎支配不了大脑,静静的躺在那里,发起呆来。 等夏茉她们准备好了,若舒便被兰姨兰芷连拖带拽的扶起来,兰萱想来帮忙,若舒扫了她一眼,她立即眼神躲闪,不敢上前。 若舒也懒得理她,任由她们服侍着。 兰姨见她身上并无异样的印记,心里不免给秦道川加了几分。 若舒休整了一天,哪也没去。 老夫人却有意将两人圆房的消息放了出去。 贺诗卿呆呆地坐在屋内,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接受这晴天霹雳,几次想去问秦道川,却迈不动腿。 -- 第29页 最后自我安慰道:“一定是老夫人相逼,川郎迫不得已才依从的,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秦道川睡醒已是正午,醒来就接到了七皇子的书函,说是他要去皇陵祭母,已去求了父皇想秦道川同行做伴,皇上已经恩准,他准备下午出发,晚上好在天际岭过夜。 自七皇子母妃过世,每年这时,只要秦道川在京城,都会陪同,众人皆知。 秦道川一看时辰,叫秦东与他沐浴更衣,准备出发。 秦道川只觉得今日的秦东怪里怪气,后来发现不止他,另外的三个也一样。 问他们有何事?四个人皆是顾左右而言他,诓了过去。秦道川以为是他们自己的小九九,便不再追问。 待与七皇子一路快马加鞭出了城,七皇子时不时的看他一眼,秦道川终于忍无可忍,问到:“敢问七皇子,下官可有何不妥?” 七皇子神神秘秘的将马靠近他,说道:“听说清溪书院要来一位大能。” 秦道川与七皇子都曾在那里求过学,一听,自然感兴趣的问道:“是谁?” 七皇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望着他,意思是要他猜。 秦道川却懒得去猜,催他快讲。 七皇子摇头晃脑的慢慢说道:“徽州郑家――郑夫子。” 秦道川听了一愣,徽州郑家,是若舒的父族。郑夫子,是若舒的父亲。 七皇子看他发愣,想起他的家事,觉得好乐,打趣道:“这下热闹啰!” 秦道川却是沉默不语。 第二日一早,若舒就带着人去了萱微堂。 兰姨看着被兰萱兰芷扶着走在前面的若舒,一脸忧色,心里默默祷告,千万别闹得太僵才是。 若舒一跨进门,就被满屋子的丫头婆子惊到了。 心说,阵仗都摆好了。 待若舒心不甘情不愿的请了安,落了坐。 发现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当着这一屋子的人,都不适合出口。 老夫人看着若舒,和颜悦色的说道:“舒儿,如今你与川儿已经圆房,便是我秦家正经的孙媳妇了,今日我便将这管家之权交予你。” 说完也不等若舒回话,对着满屋子的人说:“从今往后,府里的大小事宜都以少夫人为是,你们要好好听命行事,不可懈怠。” 众人皆称是。 若舒觉得甚是无语,说道:“老夫人说笑了,若舒岂能担此重任。” 老夫人依旧笑着说道:“舒儿,从今往后你也可以随川儿叫我一声祖母,不必再称老夫人,祖母也是高兴的。舒儿也不必太过谦虚,我早听你外祖母说,你八岁就开始学着管账,这管家之事,定能胜任。” 若舒干脆的回道:“非不能也,是不愿也。” 老夫人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有顾虑,其实东府那边本就不与我们相干,西院从一开始我便没接,你所需要管的,就是萱微堂跟川儿那边的内务罢了,其他的往来杂事现在——都不多。” 若舒还想再说,老夫人却开始叫下人过来见礼,刘妈一位一位的介绍。 若舒看着老夫人的笑脸,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未曾赢过。 第32章 东府 过了几日,东府世子的妾室添了儿子,世子夫人文氏摆三朝酒,照例单独请了贺诗卿过府赴宴。 席后拉她回房说着私房话,“我一听说那商户女与将军圆了房,我便开始担忧你,现如今老太太竟让她帮着管家,我真是替你委屈得很。” 贺诗卿魂不守舍的说道:“将军不是自愿,是被逼的。” 文氏一听,来了兴致,“真的?将军与你说的?” 贺诗卿轻轻的嗯了一声。 文氏又说:“这管家的事,你也去与老太太说一说,论尊卑,论才学,论人品,你哪样不比那个商户女强上许多,西府落在她手里,早晚必定变得市侩不堪,岂不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贺诗卿说道:“老夫人一直不喜我,你也是知道的,况且我的西院一直都是单独列出来的,我有什么颜面去讨要官家之权呢?” 文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你呀!眼里心中就只有将军,别的你何曾上过心。你虽户籍上与她同为正妻,但你是御赐的婚事,她算什么?你不争,别人非但不会谢你,反而当你是傻的,日后她若抢先生了儿子,占了嫡子之位,你的儿子有多可怜啰。” 贺诗卿一下被她说中了心事,幽幽叹了口气。 文氏见她这样,接着说道:“又没怀上?” 贺诗卿脸色一红,面露难色。 文氏接着说道:“我在仙姑那给你求的秘方,你吃了没有?” 贺诗卿点了点头。 文氏似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说道:“你得好好想个法子,不能让她走在你的前头。” 贺诗卿求救的看着文氏,说道:“表姐,我心里慌得很,你帮帮我。” 文氏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说道:“那我也只能再去求仙姑了。” 贺诗卿自然千恩万谢。 贺诗卿走时,文氏笑脸送她出门。 转身回房后,见世子酒气熏天的睡靠在她的床上,正与身旁的两个通房丫头调笑。见她来了,忙挥手让旁人退下。 握着文氏的手说:“夫人,如何?” 文氏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 第30页 世子大喜,说道:“那夫人打算如何下手?” 文氏说:“对那商户女就不必如此小心,要干脆利落些。” 世子说:“杀了?” 文氏翻了他一个白眼,说道:“你当杀猪卖肉呢!手起刀落那么容易。” 世子带着问号看着她。 文氏说道:“那东西量少凉血避孕,量多可绝子。只是那商户女将东院锁得严严实实,又从不吃外面的吃食,很难从饮食中下手。” 世子在房中转来转去,因吃了酒口渴,端起茶来一饮而尽。却突然将杯子递到了文氏的眼前。 文氏一看,心中一喜,点了点头。 若舒早就不耐烦每次出门都要从东府门口过,东府喜欢宴客,每每堵着,若舒的车厢宽大,根本挤不过去。 今日东府宴客,车又出不去了。 想着老夫人先是算计她圆房,后又算计她管账,今日正好找补一些回来。 于是晚间去萱微堂请安的时候,就开口说想在右院那里开个门,也好方便进出。 老太太一听,自是不允。 若舒便借今日之事说道:“东府天天客似云来,每每从那经过,皆被人指摘诟病,若舒实不想再自取其辱,故而想另辟一门,省得折辱了国公府高贵的门庭,也免得日后管起家来多有不便。” 老太太不知何故,这回倒轻易应允了。 若舒顺势又要了西府的图样。 过了两日,世子夫人又请贺诗卿过府。 贺诗卿拿着手里的包袱,问道:“不会伤了人性命吧?” 文氏说:“不会,只会让饮水之人暂时无孕,仙姑只会救人哪会害人?只是仙姑一再交待不可对人言,说了便不灵了。你只交代人办事即可,万不可将真相告知。” 贺诗卿连忙称是,文氏又问她可将自己食用秘方之事告知旁人,贺诗卿忙说没有。 文氏千叮万嘱,要她派人悄悄将包袱内的石头丢入东院要吃的水井中,待贺诗卿有孕后,便捞上来,从此便再无人知晓此事。 待贺诗卿走后,文氏自言自语的说道:“贺家表妹,你别怪我,若不如此,如何能长久的保住这东府的世子之位。没儿女你依旧可以跟将军白头到老,我除了那商户女,也算是帮了你的忙,我们就两清了。” 第33章 再次 若舒拿着图样仔细的看着,自己想开门的地方,墙外是西府下人住的地方,幸好都离得有些距离。 若舒决定在院墙外再修一道院墙,中间的过道虽说不能走马车,但是软椅却是可行的。 思来想去,索性将通道修得长些,尽头再建一处马房,从外面看,与原来也没什么大的变化,看着自己画的样式图,若舒甚是得意。 这一日,夏簇如往常一般早早的去井边清洗衣物,夏莲在一旁帮忙,突然听到夏簇咦了一声,夏莲问她怎么了。 夏簇招手让夏莲过去,点点她刚倒入大盆中的水。夏莲看了看,水面干净清澈,什么也没有,就带着问号看着夏簇。 夏簇要夏莲将头靠近水面,在晨曦的照射下波纹隐约泛着些奇怪的颜色,夏莲手碰了一下盆沿,又看不见了。 两个人两两相望,既怕自己疑心生暗鬼,又怕真的有事,就装了点水,送回了东院。 若舒还未起身,兰姨闻了又闻,看了又看,说道:“小心使得万年船,这水先别用,夏莲你去找叁玖,去铺子里装些水来应急。夏荷你仔细看看水缸中是否与这一样,若有便不能用了。今日早饭大家先吃些点心垫垫。” 夏莲说道:“幸得院门已经打开了,不然要把水从前院运进来还真得费点劲。”说完就走了。 夏簇问道:“兰姨,衣服还没洗呢,怎么办啊?” 兰萱笑嘻嘻的看着她,说道:“放你一天假,让你好去铺子里找人啊!” 夏簇作势要打她,兰姨指指若舒的厢房,两个人拉拉扯扯走开了。 夏荷问道:“兰姨,你为何如此紧张啊?” 兰姨说道:“越是高门大院,越是险恶。你负责院里的吃食,一定要万分小心,要如夏簇今日这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夏荷点点头。 兰姨有些话没说出口,如今少东家与将军圆了房,不知要刺痛多少人的心。就如当初小姐与郑长公子一般。 若舒起身后,听到兰萱绘声绘色的说着,望了兰姨一眼,兰姨轻轻点了点头。 若舒坐在梳妆台前,没有洗漱,双手撑着脸,发着呆。 良久,问了句,“院子里有水性好的吗?” 兰萱说:“院子里没有,铺子里有,夏簇说的。” 兰芷拿眼睛挖了她一下。 若舒说:“也可,只是要谨慎些,毕竟这是内院,出了纰漏就不好了。” 兰萱说:“不用怕,到时若是被人发现,就说是夏簇的未婚夫婿,最多是将他们赶回青州。” 若舒觉出味来,再看兰芷咬着牙关看着兰萱,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 点头应允,兰萱一听,快步跑出去了。 若舒每日沐浴惯了,坐在那里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决定出府。 秦道川这日与七皇子回京,照例被七皇子拉去佳飨会馆喝了两杯,出来后昏昏的骑在马上,不经意看到了若舒停在卢氏衣帽行外的马车,鬼使神差下了马,卢四爷见了恭敬的请他进去,也没要他说话,便陪着他进了后院,兰姨等人见了,纷纷给他行礼,主动打开了厢房的门,进得厢房,只见若舒衣服松松的披在身上,袜子都没穿,正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任由兰芷给她烘干着头发。 -- 第31页 秦道川只觉得一阵邪火直升上来,烤得他口干舌燥,说了声:“出去。” 兰芷一听,连忙退了出去。 若舒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看着兰芷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了一眼走到眼前的秦道川,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捞了起来。 秦道川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觉得头有些重,于是轻轻将头靠了过去。 若舒推了他一把,说道:“你这人,干什么?” 秦道川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低头堵住了她的嘴。 整个下午秦道川都是晕的,晕得只想将前几日的美好再来一遍,只是这一次若舒不再那么乖,看着她螳臂当车,瞪着如小兽一般的眼睛,而后羞涩难耐的用手臂遮住眉眼,粉嫩的小嘴却露在了外面,听着她或轻或重的喘息声,秦道川更晕了。 等秦道川出得门来,天已近黄昏,出院门的时候,看见门边站着两位少年,其中一位,有些眼熟,眼神极不友善。 秦东在铺子外等得急,见他出来,奔上来说道:“将军,北地军报。” 秦道川一听,翻身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第34章 算账 若舒醒来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出了后院,杜玖柒等在院门外,眼神晦暗,若舒见了他,心里暗暗怨着秦道川误了她的时辰。 听了杜玖柒的回报,若舒说道:“先从米行开始吧,店铺多,走的地方也多些,正合适历练。” 杜玖柒回是,接着说道:“少东家身边现在只叁玖一人,不如再加一个,互相好有个照应,就算无事,换换班也是好的。” 若舒想起今日之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在铺子里吃了晚饭,才回到西府,去萱微堂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说起她的川儿应该是回了京城才是,却不见来给她请安。 见若舒脸色极不自然,想到西院,便不再做声。 第二日若舒起身,兰姨打开托盘上的布,一块黑色带点绿色的石头,静静的待在上面,日光下闪着点点银色、土色的光。 看着这块石头,若舒说:“夏簇该赏,就赏她个如愿以偿,要她自己提。” 若舒要兰萱敲一小块下来,说道:“去打听着,将军一去萱微堂请安,我们便也去。” 兰姨急忙劝若舒从长计议,如今并无真凭实据,到时候说不定还伤了自身。 若舒说:“兰姨,我不会傻到与他们对质,我只是知会他们一声,我要还手了。” 秦道川从城外的亲卫营中回来,就急忙赶到萱微堂,将自己准备出征的消息告诉了老夫人。 两人正在说着,外面传话说少夫人来了。 老夫人十分讶异,秦道川却面露喜色,若舒进来后,如往常一般与老夫人寒暄,不多时与秦道川一道出了萱微堂。 看着他们前后脚夫唱妇随的离开,老夫人欢喜了一晚上。 秦道川本想陪着若舒回东院,哪知若舒说道:“去将军的书房吧,东院狭小。” 秦道川听了满心欢喜,在前头领着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中,若舒将一个布包放在书桌上,轻轻打开。说道:“这是我从井里刚捞出来的,是你还给她,还是我亲自还给她。” 秦道川听着若舒的言语,看着那块石头,半晌没说话。 若舒接着说道:“我一向下手没有轻重,若是这次也失了手,就只能请你多担待了。” 秦道川深吸了一口气,仍旧看着这块不知为何物的石头,轻轻说道:“我来处理,无论真假,必给你一个交代。” 若舒也不管他相不相信,转身离去。 兰姨担忧的站在书房外,见里面也没有动静,正担心着,就看到若舒走了出来,兰芷连忙将斗篷给她披上,问晚上风凉,是否要叫软椅来接。 若舒说不必,趁着月色走回去正好。 秦道川思虑良久,明日便要开拔奔赴北地,这事必须今夜处理好,不然以若舒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贺诗卿早就听到秦道川要出征的消息,见他居然会过来西院,欣喜的扑上来,担忧的说道:“川郎,你要出征了?” 秦道川点点头。 贺诗卿又问道:“川郎,你可用了晚饭,不如我叫暗香依旧做些扁食可好?” 秦道川摇摇头。 贺诗卿见他郁郁寡欢,满怀心事的样子,心疼得道:“川郎,不如早些歇息。。。” 秦道川坐了下来,慢慢从怀中掏出布包,放到身旁的茶几上,一下一下的打开了。 贺诗卿看到那块石头,顿时愣在原地,一时惊得忘了言语。 秦道川见她这样,全然明白,便叹了口气。 贺诗卿脸色惨白,扑倒在他跟前说道:“川郎,你信我,我不是有意害她,我只是,只是想尽快怀上我们的孩子。我没想害她,这只会让她,让她暂时怀不上而已,你信我。。。” 秦道川看着贺诗卿的脸,最终闭上眼睛,说道:“我要听实情,你把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贺诗卿早已乱了方寸,前言不搭后语的和盘托出了。 东府,秦道川苦笑了一声,这就是祖母当初引狼入室的结果。 秦道川看着哭的声音沙哑,狼狈不堪的贺诗卿,说道:“此物当真如你所说,只是暂时不孕,不会绝子?” -- 第32页 贺诗卿指天发誓的说道:“我今日所说句句属实,如有虚言,永无子嗣。” 秦道川知她求子心切,如今下此重誓,想必是真的。 说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绝不可外传,尤其是东府。” 见贺诗卿点了头,留下一句如有下次,夫妻情断的狠话,拿起石头转身离去。 贺诗卿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 见秦道川突然离开,暗香一脸疑惑的走了进来,见此情景,连忙扶住她,贺诗卿抱着暗香哭的肝肠寸断,暗香问她,她却只是摇头。 秦道川直奔东院,若舒只得起身,秦道川只说这石头的功效,没提东府,让若舒看在为时尚早,大错未成的情形下,就此作罢。也算是他欠她一个人情。 若舒靠在窗前,似思虑良久,最后答复道:“好,我可以当没发生过,不过,你这个人情我可记下了,你今后要记得还我。” 秦道川看她终于答应,松了口气,又觉得实在有些对她不住,便想将她搂入怀中,好好安抚一番。 这时外面四更鼓响,秦道川苦笑了下,告诉若舒自己今日便要去北地出征,一切待他回来再说。 若舒见他仍不放心,假笑着道:“我自小言必行,从不打诳语。” 秦道川军令在身,心如乱麻的走了。 第35章 出征 清晨,萱微堂就来传话,秦道川出征,今日阖府上下都要去城外相送。 若舒被兰姨强行拉了起来,如人偶般的任人摆弄,洗漱、更衣、梳妆。其间只用手拦了兰萱准备插上来的黄金步摇。 因院墙还未曾完全修好,新开的院门是锁住的,若舒坐着软椅来到前院时,老夫人已整装待发了。 贺诗卿装扮隆重,更显得她风姿绰约,高贵典雅。看见若舒,淡淡扫了眼,就回避了眼神。 若舒并未与她对视,只与老夫人请了安,等老夫人上了车后,转身径直上了车。 刚出府门,东府车马早已候在路旁,世子与世子夫人文氏上前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的车只稍微停了一下便继续朝前走了。 世子夫人文氏在车下问贺诗卿是否与她同乘,被贺诗卿破天荒的拒绝了,还叫车夫快行,免得赶不上老夫人的车马。 文氏与世子对视了一眼,并没说话,默默上了自己的车。 世子则骑马追着老夫人而去。 若舒坐在车内,透过竹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轻轻一笑。 一行人出城而去,街上路人见此纷纷驻足,交头接耳。 还有不少人跟着马车往前赶去。 待出了城,到达十里长亭,只听得鼓声阵阵。 老夫人一行下得马来,原本站在高台上的秦道川立即迎上来前。 老夫人拉着秦道川的手,絮絮叨叨说着叮嘱的话语。 贺诗卿站立一旁,一双眼红肿着,望着秦道川无语凝噎。 秦道川只望了她一眼,并未说话。 世子与世子夫人走上前来,说着祝秦道川早日凯旋而归的话语,秦道川拱手相谢。 若舒依旧披着那件明兰色的斗篷,静静的站在老夫人身后,身量不高的她几乎隐没在一群仆众之中。 长亭外,高台下,旌旗飘展,军士皆整齐的列队而立。 右相带着一些朝臣也走上前来问侯老夫人,行礼间皆不约而同的略过了若舒。 若舒只静静的立着,斗篷将脸罩得严实,看不清表情。 秦道川站在高台上,说着出征前的誓言,声音清亮,言辞肯切,掷地有声。 而后是秦道川与右相主持祭祀军旗。 最后饮壮行酒。 秦道川在高台上再次拜别了老夫人,走下高台翻身上马,在秦东四人的护卫下,疾驰而去。 秦家亲卫军列队而行,脚步整齐划一,声音响彻大地。 这时,传来一阵琴声,众人顺着声音望去,贺诗卿跪坐在高台上,弹奏着《送军行》。 老夫人则双眼望着队伍远行,直到他们转过山头再也不见。 七皇子躲在人群中当着看客,心想怎么不见卢氏,最后待车马回转时,发现了一辆宽大的马车刷着黑漆却并不油亮,由四匹清一色的纯黑色骏马拉着,排在队伍最后面,有一位穿着明兰色斗篷的女子正由人搀扶着,爬上马车。 看来就是这位了。 郑夫子独自一人站在高处,痴痴地朝着若舒的方向,一动不动,只任由眼泪夺眶而出。 晚上,若舒正准备歇息,这时院门被拍得山响,兰姨吩咐开门,冲进来一位妇人,哭着求少夫人救命。 若舒在屋内听到妇人惊慌无措的声音:“求少夫人救命,我家媳妇小产了,血流了一床。。。” 若舒想着自己现在管家,外院的事自有管事主理,内院之事来寻她也是自然。 便吩咐兰萱去外院找秦管事,去请大夫。 兰姨要若舒自去歇息,由她随着妇人去看看。 第二日清晨,兰姨才疲惫的回转,带来了一尸两命的消息。 兰姨怕吓着若舒,斟词酌句的说着,“堕下个男胎,当时还是活的,大夫说定是误吃了东西或是被撞了肚子才会如此。” 若舒等人听了,愣了半晌。 死去的妇人是在萱微堂内负责洒扫的,萱微堂与右院共用一口水井。 -- 第33页 若舒思虑再三,决定去一趟萱微堂。 老夫人望着若舒带来的一小块石头,问道:“你昨日为何不与我说?” 若舒答道:“昨日只是猜测,又无凭据,如何说?” 老夫人却语气不善的说道:“你自己可曾饮了井中之水?” 若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老夫人气笑了,“想必你院中之人都未曾再饮用过井中之水吧?” 若舒没在说话,身后的众人只得将头放低些。 老夫人接着质问道:“哼,你可真是位独善其身的好主母啊!如今因你而一尸两命,你心中可有愧疚害怕?” 若舒听了,不服气的说道:“人又不是我害的,晚上又不会去找我,我有什么可愧疚害怕的。” 老夫人气得摇了摇头,“难道你在青州也是如此当家的?” 若舒回道:“青州民风淳朴,从未有这等龌龊下作之事发生。” 老夫人似气急了,“你身为主母,发现这等事,难道不该立刻吩咐人清洗水井,告知众人小心,再立即回禀长辈。” 若舒回道:“我已告知了将军,将军说由他处置。” 老夫人一听,靠着小几,手撑着头,坐在那里半晌未动。 最后,说道:“我乏累了,此事我自会书信川儿,余下之事,不用我吩咐了吧?” 若舒回是,老夫人朝着她挥了挥手。 若舒出了萱微堂,下令清洗水井,延请大夫将吃用了井水的人通通检查一遍。 又想着刚才老夫人似乎气得不轻,便交待一切均暗中行事,不可声张。 贺诗卿得了消息,手足无措,一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害了人的性命,二是想着秦道川若是知道了会如何待她,诚惶诚恐间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只是巧合而已,一切都无她无关。 消息传到东府,世子与世子夫人在府内坐立难安。 怕早上贺诗卿的态度和如今的消息有所关联,就去请贺诗卿过府叙话。 贺诗卿却以今日将军出征,她心情不好,精力不济为由推拒了。 第36章 喜讯 贺诗卿彷徨不安了几天,发现老夫人竟没有找她,府里将水井清洗过后,也再无动静。 终于稳定了心神,决定到萱微堂请安,她要在秦道川回京之前将这一篇翻过去。 老夫人面色如常的与她寒暄,贺诗卿送上了宫中所赐的上等人参,说是自己年轻受用不住,不如送予祖母安神。 老夫人欣然受之,只道她孝顺。 等她走之后,刘妈忍不住问道:“难道就这样算了不成?” 老夫人用手轻抚着装着人参的锦盒,说道:“舒儿找到了石头,只去找川儿出气,你当为何?” 刘妈摇了摇头。 老夫人说道:“因为她知道,就算一切属实,她也奈何不了她。” 刘妈似明白了,默默叹了一口气。 若舒这几日心情却是十分的不爽,因为秦道川禁了她的足。 不单单前院出不去,锁着的后面门外都站了人,说是将军不在府内,要小心门户。 若舒气极,不管前院、内院谁来问话,一律回复照府中旧例。 想想秦道川必定三五个月回不来,就吩咐夏莲去店铺里知会卢二爷,青州要交给她过目的账目和书函都用盒子锁了,封了火漆送到西府里来。 待她回了函,再送出去。 幸得青州一切顺遂。 杜玖柒带着他招募来的人手,快成气候,日常走镖已是十分的熟练。 若舒想着青州明面上的货运卢三爷极其看重秦道川的平安镖行。 若杜玖柒此时介入,显得与同行争利,若因此与各方起了龃龉,反而不妙。 思来想去,如今自己困在秦府,以后巡店是不可能了,不如让暗卫代替,也算适得其所。 杜玖柒得令后,将自己的人分成小队,开始巡店。 若舒怕各位掌柜们多心,只说还是历练。 西府本来不大,右院更是狭小,若舒每日困在院内,觉得自己连吃饭都没了胃口。 兰姨见此,趁着傍晚,日头不晒,拉着若舒去西府的荷塘边走走。 没走几步,与贺诗卿碰了个正着。 若舒不欲理她,谁知贺诗卿却开口说道:“妹妹今日好兴致,整个西府就数这里最是雅致,川郎在府中时,也常常拉着我在此赏景,每每想起,我与他琴萧合奏时的情景,便觉人生无憾。” 若舒一听,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翻腾,便转身离开,任贺诗卿在那里得意的轻笑。 晚上喝了碗平时最爱的酸辣鱼汤,没过一会便吐得眼冒金星。 无论如何潄口,觉得口中仍有腥味,只想一想便干呕不止。 只叹到平生从未如此难受过。 想叫兰姨去请大夫,猜自己莫不是吹了风,受了凉。 兰姨却转身拿来了几颗酸枣,让她含了。 若舒将信将疑,却不曾想,真的好了许多。 兰姨笑个不停,若舒问她何故却一直摇头,说是明日请了大夫再说。 第二日,大夫一探脉,兰姨见果然是有了身孕,喜上眉梢。 在院中立了香案,一个人跪在那里又是烧香又是跪拜的忙活了小半天。 若舒却仍是吃什么吐什么,只得躺在床上,望着床顶发呆。 -- 第34页 萱微堂里的老夫人听了信,欣喜的跟刘妈念叨,“总算是了了我老婆子的一桩心事,川儿成亲已有三年多了,西院一直没有动静,我还以为是因为川儿当年那场病的缘故,只能暗暗焦心,如今看来,我的川儿不愧是国公爷的孙子,不过一晚,便中了彩了!” “快,快拿纸笔来,我要写信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川儿,以壮军威。”老夫人笑着说道。 刘妈见她高兴得连话都说错了,自然也替她高兴。 萱微堂里的人听到正房传来的说笑声,想着自从国公爷故去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老夫人的笑声。 这日贺诗卿正好早早的出府进宫饮宴,见世子夫人文氏朝她走来,就想避开她。 谁知文氏一把拉住她,说道:“我的表妹,你怎么还能安心在此赏景啊?” 贺诗卿侧着身子想将手臂抽出来,文氏见她这样,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今日来得晚,听到你西府里传——那位怀上了。” 贺诗卿顿觉一阵晴天霹雳,转头问道:“当真?” 文氏说道:“千真万确。” 见贺诗卿失魂落魄的样子,对着她小声的说道:“你可千万不能坐以待毙,要想法子除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 贺诗卿见她又是这样说,一想到秦道川离开时的警告之言,忙摇摇头。 文氏不死心的说道:“上次那事,她们也没抓到什么把柄。现在将军不在府内,更好动手。” 贺诗卿还是摇头。 文氏便只能说道:“可惜我在东府,想帮你有心无力。” 说完试探着贺诗卿的脸色,说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帮我把人带进去,我还是可以帮你的。” 贺诗卿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此时,宫女来报贵妃娘娘有请秦夫人。 贺诗卿看着拉着自己说话的贵妃娘娘,脑海里却想着文氏的话,秦道川的话,眼泪不自觉的就掉了下来。 贺贵妃见她如此,问清缘由后,说道:“我当是什么,也值当你这样。日后你若生了子嗣,带他常来宫中走动,等做了皇子伴读,我再去皇上那里帮你求封赏,到时候自是云泥之别。” 贺诗卿一听,心中顿时一松,忙跪下谢恩。 出宫时任文氏如何游说,再不动心。 第37章 首战 秦道川接到家书时正准备领兵出发,就直接揣进怀里,做了个出发的手势,一队人马快速穿过龙门,朝北疾驰而去。 秦道川率兵到达北地后,发现原来四处侵扰的鞑子都不见了。 看起来似乎是因为听到他来的风声,吓得撤兵了。 但是秦道川在跟前线将士仔细研判之后,觉得这只是鞑子的缓兵之计,一定藏着后手。 于是带着队伍大张旗鼓的巡防之后,只说将军威武,令鞑子望风而逃,不日即将班师回朝。 过了几日,鞑子果然又有了动静,显然是想以逸待劳,令秦家军疲于奔命,然后再来个措手不及。 秦道川顿觉好笑,说道:“这个王恐怕是因为没有满鲁的勇猛,只得寻些雕虫小技,殊不知鞑子正是因为体力马术在我军之上,每每冲锋陷阵我军将士皆要拼力而为,只得从阵法取胜。” 他身旁一位副将说道:“他是想折腾掉我军的粮草和士气,这也确是损招。” 秦道川说道:“所以不能由着他来,要主动出击。根据守城同僚的说法,鞑子这次是几个部落联合起来的,故而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侵扰,造成大兵压境的假象。若我等此次应对不力,恐怕无法向朝廷交代。” 另一个副将说道:“鞑子也会这招了,这个王怕不是在中原长大的吧!” 秦道川说:“各个击破!鞑子向来面和心不和,只要和一个打起来即可。” 副将道:“对,看他是救还是不救。” “最好不救。让我们再灭一个。” “谁救就打谁。” 帐篷里一个个兴奋不已。 秦道川说:“最好是把这个新王逼出来。” 其实还有句话藏在他心底,最好是把仇人找出来。 出发这天,秦道川要部队集结,准备随时整装待发,一时间锣鼓喧天,甚是热闹。 他自己则带着一对人马从侧面溜了出去。 赶了一天的路,到达一个山谷,将马匹藏在此处后,开始徒步行军。 半天路程后,依稀看到前方有烟火的迹象,大家伏在草丛中。 现在正值初秋,马肥牛壮,能闻到飘过来的肉香味。 探子来报,部落里没看见男丁,只有妇孺。 副将低声骂道:“你上次不是说就是这里吗?怎么探的!” 秦道川却将手一举,示意他们噤声。 直等到天色擦黑,人影隐约可见,营地里有些不一样的动静,不多时,有人声越来越近。 大伙都屏住呼吸,将头埋低。 说话声传来,“憋死我了。” “谁出的这馊主意。” “害我酒也不敢喝。” “还酒,我水都不敢喝。” …… 等了半柱香的功夫,人声终于散去。 然后远处又传来肉香,酒香,直至深夜。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营地里突然乱了起来,陆续有惨叫声,很短,然后是火光,女人和小孩的哭声。 -- 第35页 天明之后,这里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男人尸体,老人,女人和小孩呆呆的坐在地上。 秦道川一行人终于在天明前赶到山谷,骑上马直奔回营地。 路上意外抓到两个探子,抓回了营地。 连续三天几乎不眠不休,大伙累并兴奋着,跟没去的人说着,炫耀着。 秦道川洗漱以后,吃着饭,拿出书信来看,觉得昨天的胜利已经不值一提,这才是真正的胜利,属于男人的胜利。 年幼的事就像是阴霾一样藏在某个角落里,贺诗卿到处求子时会钻出来,别人祝他早生贵子时会钻出来,每次路过东府时会钻出来,现在阴霾不复存在,他觉得自己心里一片艳阳高照。 第38章 回击 若舒趴在床上,任兰姨擦拭着脸上的冷汗,眼泪汪汪的,说着:“兰姨,我难受。” 兰姨将软布递给兰芷,一下一下摸着她的后背,说道:“过了这段就好了,且忍忍。” “可是我饿。”若舒说道。 兰萱赶紧接话道:“厨房里有烧鸡,烤鹅,夏荷还做了杏仁酥。。。” 若舒一声干呕打断了她,兰姨向她摆摆手。 兰芷白了她一眼,说道:“那是你喜欢吃的吧!” 兰萱困惑地说道:“少东家以前也喜欢吃啊?” 兰姨喂了若舒一口水,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先缓缓,想想自己想吃什么?兰姨去找。” 若舒想了半天,说道:“我想吃点暖暖的,软软的,没有油的东西。” 兰萱刚想张口就被兰芷一把捂住了嘴。 兰姨接着问道:“还有呢?” “烤的香香的”若舒说道。 说完轻轻咋了下嘴。 兰姨笑道:“这就去做。” 起身拉着兰萱出了门,说道:“你去别处逛逛,莫去吵她。” 不多时,兰姨端来了几个白面馍馍,两面烤得黄黄的,若舒一见,眼睛泛着光,“就是这个,兰姨你怎么猜到的?”说完就要起身。 兰姨立马拦住她,小口小口的喂着,一个吃完,若舒说口渴。 兰姨宠溺的看着她,说道:“现在别喝,喝了又难受。” “兰姨,我还想吃。” “听话,这样最好,吃多了也难受。” “兰姨,还要多久才不难受啊?” “快了,你放轻松。” 这样的话语在右院里飘荡了两个月。 萱微院里,老夫人伏在书案上,抄写着,旁边打开的木盒中放满了一张张方子。 刘妈怕她看不见,新点了灯给她照着。 老夫人边写边说道:“孙媳妇有孕,我这老婆子能拿的出手的就只剩这个啰。” 刘妈一听,转过脸,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心想,候府千金,带着丰厚的陪嫁下嫁当时只是子爵的国公爷,为了秦家军屯里的人不至于散落各处,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惜散尽千金。 国公爷故去后更是想尽办法保住国公府和军屯。 如今到老,几乎孑然一身。 越想越伤心,便想转换一下气氛,说道:“西院送过来的补品,老夫人可以拿给少夫人,也显得脸面不是。”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都不敢用,还敢拿给她用?你别小看这方子,多少年的积累,她是识货的。” 右院里若舒望着兰姨的脸,见她一张张翻看着方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惊喜,觉得十分好奇。 兰姨笑着对她说:“是了,是了,多少年了,当初夫人离开肖家时没想着要,我这一阵子正后悔着呢!没想到老夫人这里更齐全。” 若舒见她这样说,接道:“这么说,我是要给她回礼啰!” 兰姨斜了她一眼,说道:“终于懂事了!” 萱微堂,老夫人看着盒子里的一沓银票,无可奈何的说道:“这孩子,就是这么实在。” 这时,刘妈走进来说道:“老夫人,管事的已经将家中祭祀的单子报与少夫人了。” 老夫人放下盒子,说道:“她可接了?” 刘妈说道:“接是接了,就还是说按府上旧例。” 老夫人点了点头。 右院,若舒拿着单子看着,今年秦道川不在府中,老夫人决定不去津城,只在府中祭祀。 看着这复杂的规程,若舒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兰萱正好走进来,一看她这样,就问道:“少东家,又不舒服了么?” 若舒摇摇头,问道:“又去萱微堂了?” “嗯,陪曹妈说了会话。”兰萱说道。 自从若舒有孕,夏荷就没空搭理兰萱的各种小要求,兰萱不知怎的就和萱微堂的厨房混熟了,成天往那跑。 若舒自然知道兰萱口中的曹妈,就是上次一尸两命妇人的婆婆。说道:“你口无遮拦,少去为好。” 兰萱说道:“我口紧着呢!我可一个字也没漏出去。可是,曹妈确实是可怜啊,她儿子现在整日里醉熏熏的,昨日还被管事的骂,说是再犯错就送他去庄子上。” 若舒没接话,继续看着单子,突然眼前一亮,自言自语的说道:“送上门来的好机会,老天都要让她恶有恶报。” 朝兰萱招招手让她过来,然后在兰萱耳边说了几句。 兰萱听完,说道:“我这就去找曹妈。” -- 第36页 若舒喊住她,“谨慎些。” 兰萱回声知道,就跑出去了。 若舒看着单子,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妥当。 晚饭后,兰萱才回到右院,兰芷说她一味的往外跑,要若舒罚她。 兰萱也不辩解,只任她说。 晚上,直等到都歇了,才悄悄爬到若舒床前,悄悄的说:“少东家,曹妈一听就答应了,还说本想着报仇无望,现在可算血恨了。” 若舒说:“只是还有一点,万一送错了,伤及无辜,就不好了。我还要再想想。” 兰萱说:“曹妈说,到时候让他儿子求了管事的去帮忙端茶送水,保管不会出错。” 若舒与兰萱相视一笑,拉着兰萱睡在旁边。 盯着床顶说:“我是万万不愿意做这种事的,可是不还手,总觉得心中这口怨气出不来,每天顶得慌。” 兰萱说:“佛祖云,慈悲心肠,霹雳手段。指的就是要替天行道,如今我们只不过替老天爷收拾她,没什么过不去的。” 若舒不再多话,两人沉沉睡去。 祭祀这日,老夫人最前排,东府世子与世子夫人第二排,第三排贺诗卿在左,若舒在右,齐齐跪倒在祠堂前。 祭祀按规程一项一项走着。 其中有一项,供奉国公爷最喜欢吃的扁食,供奉完之后,阖家一起食用。 若舒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饺子,汤里泛着油光,不由得一声干呕,引得众人侧目。 贺诗卿斜眼扫了一眼若舒,心想真是上不了台面,此等重要场合竟然如此失礼,便端着扁食,端庄雅致的食用,可惜这扁食实在难吃,似有些粉子满口乱钻,勉强吞下之后,看旁边的若舒一口未食,更加觉得自己与她高下立判。 祭祀的规程继续走着,贺诗卿觉得后背发凉,总有被人盯着的感觉,扫一眼若舒,见她微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捱到结束,回到西院,漱了好几次口,才将口中的粉末清干净。 第39章 思念 身子爽利些后,若舒每日依旧坐在桌前查看各地送来的账目信函,只是现在每每坐得久了,腰就酸得很,直说椅子太硬,要兰萱加垫子。 兰姨见了,说不如将库房中的软榻搬出来,换了这桌子,上面放张小几,兴许会舒服些。 若舒依言换了之后,虽然小几不如书桌宽大,但是软榻确实要舒服许多。 过了小半月,若舒觉得坐久了还是浑身都不舒服。 兰姨就说要多出去走走,气血顺了自然就舒服了。 兰萱也插嘴说:“是啊,少东家,你都胖了,是该出去活动活动。” 兰芷说她又胡说,少东家那不是胖。 若舒却不愿意出右院,每日只在院中走动,兰姨知是前次贺诗卿刺激的原因,便也不强求。 北地,秦道川自首战之后,审问了那两个探子,探子受不住秦北的硬手,招了。 自从满鲁死后,满鲁的弟弟图瓦尔接了可汗之位。 图瓦尔身边有个母族的族弟叫锡陀的,颇受他看重,做了他的军师。 此人足智多谋,博学多才,多次帮助图瓦尔平复了各部落间的纷争,在部落间也有了些威信。 去年王庭的祭师外出时被野狼食了,锡陀说他受了上天的指引,接了祭师之职。 他占卜的第一卦,得到“永恒之火终将燃遍东方大陆”的卦象。 要想达成目的,首先就要燃烧掉对方的军队。 所以就想了此计。 秦道川猜到自己去年杀掉的多半就是这个祭师,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却一直闭口不言。 又仔细询问了各部落部署的具体方位,发现自己昨日灭掉的只是其中一个部落的分支,心想这一拳没什么份量,恐怕不时半会回不了京城,看不到孩子出生了。 秦道川依照约定,给了盘缠,放了那两个探子逃往西方。 每月收到祖母的家书,祖母总会与他提到若舒,前次说她害喜害得厉害,秦道川其实并不太明白,想着应该是不舒服之类的,或许就如同他饮多了酒一般,也是难受得很。 若舒自是不会有书信,虽然他心中也时常会有所期望,毕竟她已有了他的子嗣。 贺诗卿的信总是半月一封与官文一同送达,娟秀的字体,满纸的深情挂念,秦道川拿着笔,每每思虑再三,才能动笔。 西院,贺诗卿收到信,急忙打开看,只见上面依旧是那几句: 吾在北地无恙,战事未平,归期难定,吾妻在家多多保重身体,无需挂念等。 但她毫不介意,只要他知道自己挂念着他,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就行了。 起身想将书信收好,刚站起身,就跪坐了下来。 暗香见了,扶着她,担忧的问道:“小姐,还是那样吗?” 贺诗卿点点头,自从服用了东府给她的秘方之后,每当月信时就有点异样,这个月更是异常。 上个月此时回丞相府,母亲见她如此,特意找了宫中的大夫,说她气虚阳盛,脉象有些奇怪,问她日常饮食可有异常。 她这三年来,吃过的药方无数,如何说得清。 只问大夫有何良药。 大夫只说要她停了所有的药方,饮食清淡,思绪平和,下个月信后再来按脉。 谁知停了药,这个月竟是这样。 -- 第37页 熬到月信终于停了,便又去请大夫,大夫一听她说症状,脸色微变。 急忙探脉,热虚血热,且燥,心想坏了事了。 贺诗卿心急的问是否是因为停了补药的缘故。 大夫一听,哪敢说实话,只说是前期服药过量的缘故,要她莫再服用,且静养半年,再看。 过了三个月,果然症状减轻,贺诗卿顿时松了一口气。 而后月信再不准时,时断时续。 贺诗卿再延医问药,大夫都说要她静养。 曹妈和其子在祭祀次月求了萱微堂的老夫人,说愿意到庄子上去,不想再留在府里触景生情。 老夫人自是同意。 离开时,兰萱去送,回来后有些闷闷不乐。 若舒见状,问道:“东西给了吗?” 兰萱点点头。 若舒说道:“这点东西够他们买块小田自种或收租,皆可保衣食无忧。日后再娶一房,生儿育女,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 兰萱郁郁说道:“就是觉得她媳妇可怜。” 若舒说道:“这世上谁人不觉得自己可怜,可还不一样将日子过下去了。” 兰姨照常拿了吃食来,若舒一看,发愁的说道:“兰姨,可不可以不吃啊,要不,换个口味也行啊?” 兰姨笑了一声,说道:“为了你好!你身体强健了,孩子才会长得好,生产时才会少吃些亏。” 若舒一听生产二字,似懂非懂间心中一紧,只想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发现一切都是一场梦。 第40章 火攻 秦道川等了几日,果然并不见鞑子任何动静,心想真如自己所想,上次那个部落并不受重视。 与同僚商议了几日,一致觉得靠近秦军的部落只怕都是如此地位。 但是不突破这层防线,就碰触不到鞑子的大本营——王庭。 不真正分出胜负,他就要一直被困在这里,到时朝廷、粮草各方的压力他未必顶得住。 此时他才真正觉得对方可能是个高手。 要怎么样才能尽快将前面的拦路虎给拔除呢? 秦道川头都想痛了也没想出好办法。 心中烦闷,难以排遣。 晚上便出来散心,北地深秋的夜空,星星如珠翠般布满靛蓝色的天穹,月色清浅。 秦道川拿出长箫,夜色中飘荡起声声低沉婉转的箫音。 下半夜,秦东被秦道川从被窝里拉出来,要他召集人马,准备议事。 等大家睡眼朦胧的来到秦道川的军账,只见他兴奋的站在地图上,拿着木棍不停的比划着。 秦道川一见他们来到,说道:“秦西,快来,你最会放火,快帮我看看,如果刮西北风的话,从哪点火烧得又快又准?” 秦西睁大睡眼,看了看地图,最后指了几个地方,说道:“这里有一块坡地,放火只能在这里,那边有一块山谷,放火麻烦些,只能在这三个地方,还有这里,这里,这里。。。” 秦道川等他说完,说道:“秦东,天明之前备足火石油料。” 对着他身旁的副将说道:“秦副将,准备好这几组人手,且每组都要预备接应的人手。” 最后说道:“我刚看到月旁有晕,星光闪烁。明日多半有风,如今是深秋,会刮西北风,最好是北风。鞑子也会观天象,但是后半夜看到的人并不会多。兵贵神速,赶紧想好对策,做两手准备。” 众人一听,兴奋得睡意全无,皆围着地图你一言我一语的献策。 第二日,上午天气晴朗,天上白云朵朵,带着家伙什的大伙扒在草地里被晒得秋高气爽。 秦道川心道,难道是自己归心似箭,求胜心切,判断失误?可是天象所示,不会错才是。 秦副将说道:“不如再等等,若等到午后还是这般,就先撤。幸好部队仍在待命,动静不算太大。” 秦道川闷闷的点了点头。 午后,突然一丝凉风掠过,吹在众人满是汗珠的脸上,原来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 接着,时不时有一阵吹来,风力越来越大。 天上的云朵也渐渐靠拢围成一大块。 秦东兴奋的低声说道:“将军,开始吧!” 秦道川仔细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 众人按昨晚定的地点,分头开始洒油。 风力越来越大,秦道川一直紧锁的眉头松了下来,他拿出小布条测了测风向,朝秦南扬了扬头。 秦南一声鸟鸣,接下来鸟鸣声不时传来,不多时草原上浓烟升起,而后有火光,朝着西风方向蔓延。 部落里一阵骚动,以为秦家军来袭,纷纷冲出营账来应战,骑上战马一看,四周哪有军队。 于是都以为是野火,准备收拾家当后撤,谁知风越刮越急,火越烧越大,只得骑着马朝北疾驰而去。 等该烧的烧完了,该走的走完了,大家伙才重新聚在一起。 除了不小心被火撩了几下以外,均无大碍。 秦副将不甘心的说道:“早知如此,就该带着队伍来,全歼了。” 秦东说:“这不是不确定嘛!” 秦道川点了点头,说道:“凡是皆有好有坏,如今他们家当都烧光了,聚在一块,僧多粥少,寄人篱下的滋味够他们受的。我们也回去修整一下,准备应战。” -- 第38页 秦南说道:“烧死了好多牲畜,不如我们派人拉回去吧!” 秦道川说:“那不露了馅了。” 大家皆笑了起来,秦南说道:“我不是觉得可惜嘛!” 秦道川看看天色,接着说道:“今晚可能会下雨,火烧不了多久,我们尽快回撤!” 第二日,草原深处的王庭,锡陀听了回报,奇怪的问道:“你确定东西一点没少?”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便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几天,部落里争吵不断,被火烧了的说什么都不肯再回去了。 家当都烧光了,火烧死的牲畜,被夜晚的雨水一淋,再被第二日的太阳一晒,早已布满蚊蝇,哪里能吃。如今要他们回去,难道只骑着马在草原上晃荡就行了吗?纷纷要其他部落援手。 大家本来就是合纵连横过来的,哪有什么一体之心,每日里争争吵吵。 图瓦尔只顾躲在营账中与美女调笑,只将这事尽数推给锡陀处理。 锡陀想了几日,决定主动出击,以改变目前部落的现状。 第41章 交锋 锡陀将此决定告知众人的时候,大家皆是蠢蠢欲动,自满鲁死后,图瓦尔不愿打仗,选择依附母族,食人牙侩。 他们这些人只能到处打打秋风。 所以锡陀说“永恒之火终将燃遍东方大地”的时候,他们前所未有的团结。 如今秦家大军已经退去,正是进攻的好时候。 再者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当初说好的,是要去莫城、库古、乌巴过冬的。 锡陀点起祭台,口中念念有词,参拜日月之神,得神明指示“举事而候星月,月盛而壮”,此乃吉象,说道:“天地有道,取利东方。” 仍像往常一般,兵分三路,侵扰莫城、库古、乌巴三地。 秦道川看完军报,站在地图前沉默不语。 到现在他也没明白这个锡陀真正的用意。 以前的满鲁直接而干脆,到了每年秋收之季,必来抢掠,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 如果这次鞑子齐心协力共击一地,等援军到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损失。 这样小打小闹是为了什么? 这个锡陀当真是稀奇古怪,不明白内情的还当他是想消耗掉其他部落。 秦道川眼前一亮,莫是真是如此? 再一想,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没有这么做的原因,对他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那他在算计什么呢? 如果不是算计自己人,就是在算在秦家军。 如此这样便想得通了。 他先是到处点火,弄成大兵压境的假象,朝廷得了军报,才会大张其鼓的发兵。 到了北地,一场大战未有,粮草消耗无数。 如此灰头土脸的回去,任谁都不愿意,必会在此候着。 他兵分三路,秦家军就得分成三路去救援。 他做为主帅,必定会镇守在莫城。。。 对莫城,主帅——他是针对他来的。 这个锡陀从未听说过,为何单单对他如此上心。 秦道川想到自己在北地这几年,杀过满鲁,杀过几个部落首领,其他的更是无数。 祭司——对,就是那个祭司。 据秦道川对鞑子的了解,祭司通常由上一任祭司临死前以上天之命指认。 这个锡陀能顺利接了祭司之位,说明他与上一任祭司一定有关系。 他怎么猜到是他杀的呢? 难道鞑子的祭司真能通灵,灵魂将杀死自己人告之给新任的祭司? 这个新任祭司锡陀自知单打独斗不是对手,就编出一个“永恒之火必将燃遍东方大地”的说辞来召集帮手,只等着我因为应战不利,谎报军情而被丢了官职,再蒙骗接手之人,给我加个里通外国的罪名,他就大仇得报了。 好手段。 看来他是做了不少功课的。 想到此,秦道川召集众人,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 众人皆说,若是真的,还真是有些棘手。 秦道川与众人商议以后,写成简报上报朝廷。 在等待朝廷回复的时间里,找准了三路人马里的最强的部落设伏,地点是库古。 他先是佯装兵分三路前去救援,自己实则带着一路人马从乌巴绕道库古,等在鞑子撤退的必经之路上,等秦副将带着人马将鞑子赶到此地时,他已经赶到并埋伏了起来。秦东带着人直接从莫城赶到河谷――鞑子回王庭的必经之路。击杀最后的逃兵,总之,必须全歼此路兵马。 战斗结果还算顺利,不过因为对方战力强悍,秦家军也损失不少兵卒。 秦副将大腿伤了经脉,恐怕以后不能再带兵了。 秦副将看着秦道川和秦东等四人,说道:“没事,不是还可以走镖吗?比起那些死了的,强多了。” 此战之后,鞑子纷纷后撤,北地暂时恢复了安宁。 朝廷得此捷报,命秦道川班师回朝。 鞑子王庭,锡陀送走了刮分完被歼部落财产的部落首领,盘坐在祭坛中央,眼神狠厉的盯着前方祭台,口中念念有词。。。 第42章 琐事 秦道川回到京城时,冬月已经过半,老夫人与贺诗卿均出城相迎,若舒却不见踪影。 秦道川去兵部交割后,回到府中,贺诗卿已在二门外等候,原来宫中已传来旨意,当晚皇宫设宴,为秦道川接风。 -- 第39页 车行路上,贺诗卿时不时掀开帘子偷瞧秦道川,以往的他也会时不时的回应她,偶尔还有一个笑脸,今日却从未理会她,贺诗卿心里忐忑不安。 今日的宴饮是她求了贵妃娘娘许久才得来的,这三年来,只有去赴各种宴饮,她才觉得自己是秦道川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秦道川骑在马上,心里想着,这三年来,若舒从未与他以夫妻的名义共同出现过,之前觉得没什么,反正是要和离的。圆房之后,才发觉,无论是宫中的圣旨,还是往来的请柬,上面都从未出现过她的名字。闲谈中也没人提起,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想起她打尽了主意在右院开的侧门,重修的院墙,单独的马房,仅供她出入的偏门。每一处都体现着她毫不掩饰的排斥,对秦府的排斥,对他的排斥。。。 这个快要出生的婴孩,会改变她吗? 秦道川没有把握,只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处入手。 贺诗卿感觉到了秦道川的失落,只当他还是因为那档子事生她的气,就小心翼翼的陪笑着,一如既往的帮他应付着各路人马的道贺。 回到府中,秦道川以疲乏为由,单独回了书房,贺诗卿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来日方长,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她能等。 右院守门的婆子对秦道川的深夜来访有些讶异,但只限于开门的瞬间,立马去回禀了兰姨。 兰姨赶紧起身穿衣,怕守夜的兰萱和夏茉未曾经历过不会伺候,便与兰萱换了班。 秦道川走进拔步床中,若舒已然熟睡,与第一次也没什么不同,伸手去摸被子中她的肚子,感觉像是抱着个球在怀中。 秦道川呆呆的看了半晌,躺在了她的身边,若舒呼吸匀称,睡眠深沉,秦道川轻轻的将头靠了过去,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很安神。 等到秦道川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发现自己紧挨着若舒的头,一只手围着她的肚子,竟是一夜好眠。 秦道川自开蒙起第一次睡过了时辰,但他不想起床,只想静静的躺在这里,发一会呆。 等到若舒睁开眼,发现秦道川正在旁边撑着手臂望着她,转了个身,朝里睡去了。 秦道川猜到她是为了禁足的事恼他,笑着说道:“如今我回来了,你要是想出去,我陪你便是。” 若舒转身,就要坐起,谁知身子沉重,只得用手撑着,便只拿脸朝着他,说道:“我如今这样,爬上车都困难,我出得去吗?!” 秦道川将她扶起,乍一看,若舒身材小巧,如今又挺了个肚子,整个人都是圆的,一下没忍住笑。 若舒越发的恼了,只喊兰姨,她要起身。 秦道川自知失理,便起了身,一边穿衣,一边看着兰姨和兰芷将她扶起,搀下床。 兰姨吩咐兰萱侍候秦道川洗漱,秦道川直说不用,对着若舒说了句好好将养,便回了书房。 秦道川回府,若舒的禁足总算是结束了。 改建的院墙和偏门都早已修好。 若舒趁着天色尚早,出了府,直奔卢氏衣帽行。 卢四爷见她挺着肚子艰难的从车上下来,担忧的道:“少东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去做便是,如今你身子沉重,可千万闪失不得。” 若舒说道:“闷死我了,出来散散心。” 卢四爷说道:“如果少东家想要散心,倒是可以去卢二爷那里,会馆里昨日新到了一个唱散曲的,词曲人都不错。” 若舒说道:“我倒是一时没想起来,会馆扩建了,是该去看看。” 若舒到的时候,卢二爷早候在后门,说道:“少东家,三楼那个雅间一直留着呢!这次扩建又单独修了一个过道,可以直通后院厨工们上菜的楼梯,进出不用再通过二楼,隐秘得很。” 若舒点了点头,上到三楼,推开窗,可以看到下面的大厅和一个高台。 卢二爷说道:“每天两场,午场和夜场。少东家来得巧,正好可以看午场。” 若舒说道:“好,我今儿个就瞧瞧热闹。” 午场时,只见一个穿着豆绿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拿着一把弦琴坐在高台中央,弹奏着曲子,曲调悠扬,唱词婉转,仔细听下来,似在说着什么故事。 若舒说道:“长得还挺俊俏的。” 兰姨忙接话道:“少东家,慎言!” 若舒吐了吐舌头,兰萱偷笑着探头下去看热闹,一下子就看到了秦东的人影。 说道:“少东家,将军恐也在这里。” 若舒似没听见一般。 三楼雅间,七皇子约秦道川为他接风。 “怎样?如今佳飨会馆如何?”七皇子问道。 秦道川只道会馆改建,一应用料都是秦家的镖行负责运的,他自是早已知晓,只是效果今日才得见。 便说道:“不错。” 七皇子说道:“我真是好奇这会馆的东家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听说分馆越开越多,每一处无不高朋满座。” 秦道川喝了口茶,望着台上唱着散曲的乐人,摇摇头,没说话。 七皇子接着说道:“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吧!” 秦道川一听,笑道:“商贾之家,赚的都是辛苦钱。” 七皇子一听来了兴趣,“之前的你可从未说过如此的体恤之词,道川,你变了。” -- 第40页 秦道川听出他在打趣,却不愿将话题引向若舒,说道:“我此次回京,路过军屯,秦家的尚可自保,别的就。。。” 摇了摇头,“不忍直视。” 七皇子想张口说什么,却忍住了,只叹了口气。 斟酌良久,说道:“秦家是老夫人仗义,其他的哪有这么好的运气。说到底还是因为国库空虚,这几年又连遇灾害,民生收成均不好,以一己之力,难哪!” 秦道川只饮茶没接话。 七皇子看了看高台上的乐人,说道:“也不知哪寻来的,品相挺养眼的。” 秦道川转眼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 七皇子笑着敬了他一杯茶。 与七皇子席散之后,秦道川在门口,上马就望见不远处兰萱怀里抱着吃食走了过来,也没留意到他们,直接就钻进了旁边的小巷。 秦道川一下就郁闷了,不用说,若舒一定在楼上。 第43章 长女 秦道川刚进府,早在二门等候着的贺诗卿就迎了上来,说道:“川郎,北地苦寒,看你都消减了,如今正值隆冬,我特意熬了参枣汤与你将养身体。” 秦道川见她一身桃红色的装扮,金玉的头花簇簇,衬得脸色越发的白,精神似更加不济。又见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就说道:“交与秦东吧,我待会再用。我看你精神仿似不好,早些回去歇息,莫再操劳了!” 贺诗卿得了他几句体贴,娇羞的笑了一下,转头满意离去。 秦道川回到书房,坐在桌前,望着眼前的汤盅,没来由的想像着若舒坐在会馆里轻笑着瞧着乐人唱曲的模样,唉了口气,以手扶额,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若舒一朝得自由,也不管兰姨担忧的目光,每日里必要出去走走,不是去会馆便是去铺子里,有时兴致来了还会去城外走走,直到临盆在即才消停下来。 年关将至,京城热闹非凡。 宫中更甚,各种祭祀各种宴请络绎不绝,贺诗卿每每总能求得旨意,并拉着秦道川一同前往,人前好不惬意,神采也仿佛从前。 这日若舒一早起来便觉得不好,将近正午果然发作,兰姨虽然早已准备妥当,仍是将右院闹得鸡飞狗跳,比若舒还紧张。 萱微堂听闻,派了婆子来看了又看。 秦道川早已被贺诗卿拉着进宫赴宴去了,待他晚上回府,孩子已经生了下来,是个女儿。 老夫人听到刘妈的回禀,愣了一下,说道:“开花结果,也是好的。” 贺诗卿站在秦道川的身旁,听到管事的回报,忍不住的笑意挂在嘴边。 秦道川赶到右院,只看到了孩子,若舒刚刚歇下,兰姨说她甚是辛苦,不忍叫醒她,辞了秦道川。 第二日上午,若舒靠在床上,兰姨正喂她吃着汤水。 “兰姨,我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舒突然问道。 兰姨听到她突然提起这个,手中的汤匙失手掉落在碗里。 若舒盯着睡在手边的小婴孩。 “我就想知道她当初有没有这样看着我,” 若舒抬起头,望着兰姨,“抱过我,” 又低下头,轻轻碰了碰粉粉的小脸,“亲过我。” 兰姨放下碗,转身走了出去,差点撞上了刚进门的兰芷。 兰芷一头雾水的看着兰姨的背影。 若舒待兰姨的背影消失不见之后,低下头,眼光又被眼前的小人儿吸引。 兰姨直奔回房,直到关上房门后,才让眼泪流下来。 “小姐,少东家终于长大了,她没有忘记你,没有。。。”兰姨用手捂住脸,哽咽的哭诉着。 思绪却回到了过去。。。 东方大陆的世家已经存在了几百年,他们从不与外族通族,亦不参政。 徽州郑家以墨起家,文房四宝无出其右。 潭州肖家以漆器、酒和蜡名扬大陆,桃花酒、汾河醋亦是千金难求。 中州陈家以茶和陶瓷著称。 青州卢家以种粮为业。 卢夫人当初执意与肖家和离,所生一女肖菁舒为肖家嫡长女,不可能让她带走,便只得为她留下了嫁妆,独自离开了肖家。 当时肖菁舒只有6岁,兰萫留下来照顾她。 肖家与郑家在肖菁舒未出生时便定了娃娃亲,肖家嫡长女要嫁予郑家长公子为嫡妻,日后为宗妇。 郑长公子自幼喜读诗书,文采出众,小小年纪便名声远扬。 肖菁舒便常常偷偷的看书,兰萫总是笑话她,是想将来与郑长公子共读西窗下,把酒话桑麻。肖菁舒一恼便要去打她,两个人打闹成一团,虽为主仆,却胜似姐妹。 肖菁舒及笈那年嫁予了郑长公子,两个人性格相投,品貌相当,甚是恩爱,兰萫打心眼里为小姐高兴。想着小姐自幼在肖家孤苦无依,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 谁知小姐竟会难产,在拼死生下卢若舒后,最后——气弱力竭血尽而亡。 待郑长公子从外地赶回来时,只看到一具黑漆漆的棺材。 卢夫人赶到徽州,决定带走若舒。 郑家族长说若不在郑府长大便不得入郑家族谱,郑长公子诺,取名若舒,随了卢姓。 走时,郑长公子要兰萫立毒誓,此事不得告诉若舒。 “小姐,我好想将一切都告知少东家,我不怕报应。小姐你托个梦,你答应我便告诉她,我不怕,让她知道她不是被抛弃的,不是的。。。”兰姨哭泣着喃喃自语。 -- 第41页 兰姨本想着若舒再问,自己便将一切都告知她。 若舒却未再追问,仿若自己从未提起过。 孩子三朝,若舒满月,秦府皆未办酒。 青州卢氏各地的铺子,却在若舒满月那日同时店庆,打折酬宾,好不热闹。 第44章 取名 兰姨执意让若舒坐长月子,坐足九十天。满月之后仍不放她下床,更别说出府了。 每日里汤水不断,若舒苦不堪言,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身宽体胖。 萱微堂的老夫人自孩子出月之后,每日上午必定要人抱去,天将黑之时才会放人回来。 若舒没有奶水,故而也没觉得什么。 躺在床上日子难捱,若舒只得将精力放在每日送来的账目和信函上。 杜玖柒每日必有一封信来,事无俱细的说着暗卫操练的进展和成果。 今年暗卫初次巡店的效果不错,故而若舒对暗卫甚是满意。 杜玖柒的书信里写出了以前卢三爷没有发现的问题和隐患,并提出了建议,虽然有些靠谱有些不靠谱。 杜玖柒的字也有所长进,虽然字依旧写得不怎么样,但总算能清楚明白的表述了。 自从京城的佳飨会馆改建以来,风靡了京城,津城和其他地方的会馆掌柜也闹着要改建。 卢二爷力荐,一再拍着胸脯担保。 外祖母留下的人若舒一向尊重,自然应允。 其他行的掌柜见了,不甘落后,一个个铆足了劲头。 一个月没看账的若舒,看着账本上的数字,乐开了花。 祖母一向对掌柜们宽厚,信奉水涨船高的道理,掌柜们的回佣也高过同行许多。 因东郡虫灾,朝廷逼捐带来的阴霾至此已烟消云散。 好不容易熬到出月,已至年中。 若舒原来的衣服都已不合体,提前一个月就要衣帽行准备。 生产前若舒身形尚是孩童,现在已然袅袅现出妇人的体态。 坐在会馆的楼上,看着眼前一对小儿女在高台上你侬我侬,饮着今年的新茶,若舒觉得人生得意,莫不如是。 当日适逢六月初六天贶节,兰萱乐不思蜀,若舒也似久困笼中之鸟,任兰姨如何催促,仍是将近亥时才回到府中。 等一切收拾停当,若舒躺在床上,更鼓声已再次响起。 睡意浓浓之时,依稀听到有人声,开门声。 接着身边的床榻一沉,有人上了床。 若舒只当是有人给她盖被子,全不在意。 有人似乎在解她的衣带,若舒伸手一捞,将衣服裹紧,转了个身继续睡。 身边依然有衣物索索的声音,若舒听得烦了,转身说道:“兰萱,有完没完。” 却看见秦道川敞着上衣,正看着她。 若舒一见是他,不再说话,躺下想继续睡。 没想到却感觉到他慢慢凑过来的呼吸声。 若舒语气不善的说道:“我今日疲乏得很,无意于此。” 秦道川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若舒转身,推拒道:“我说了,我不要。” 接下来又如前次那般,被秦道川得了手,连再次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秦道川胡乱的摸着若舒,觉得哪哪都是软软的,滑滑的,比前两次感觉都好。 手触到哪里掌心都是一阵酥麻。 就这样颠三倒四的折腾到三更鼓响,若舒再不肯,方才罢休。 今日兰萱和夏莲当值,只听到里面依稀传来若舒说着不要的声音,两人相互望了望,都抿着嘴低下了头。 第二日若舒醒来,秦道川早已不在,收拾停当坐上软榻的时候,发现小几上一张素笺,上面写着几个名字。 将近午饭时,秦道川过来问她选中哪一个作为女儿的名字。 若舒说都不好,秦道川说女儿是娴字辈,这个字不能改,又要避长者的名讳,他想了这许久,也只得这几个,依旧要若舒就在这里面选。 若舒一听,闭上眼睛,用手一指,点中了娴雅。 秦府嫡长女遂取名为秦娴雅,入族谱。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的过着,除了娴雅慢慢长大。 入秋后,若舒便计划着回青州祭祀外祖母。 秦道川已定了北地巡防的行程,不能陪同,若舒也不在意。 准备出发时,若舒发现,自己又怀上了。 秦道川带着一脸的笑意,无视着若舒怪怨的眼神出发去了北地。 若舒不能成行,兰姨便带着兰萱和夏簇回了青州。 贺诗卿听说若舒又有了身孕,不知用手绞坏了几方帕子。 第45章 锡陀 得到秦道川到了北地的消息后,锡陀笑着走到祭台中央,将双手举起,转身圈,虔诚的祈祷,口中念念有词:哈斯其其格,哈斯其其格,太阳之神保佑,让我得偿所愿。 秦道川照例先去了秦家军屯,秋收之际,军屯一派繁忙景象。 屯长请秦道川屋里坐,笑着说道:“将军,待会去马场看看吧,有几匹去年跟野马配的小马长得可俊了。” 秦道川心里一动,说道:“有纯黑色的吗?”若舒马车的四匹马里有一匹颜色不是很纯正。 屯长说道:“这倒是没留意,你知道的,相对于颜色我们更在意马匹的蹄子。” 秦道川点点头,决定回来的时候亲自去找一找。 -- 第42页 秦南等人将东西搬进来,对屯长说:“老秦头,快点点数。” 屯长一见,说道:“将军,每次都拿得这么多,如今我们好多了,马场也开始有收入了,上个月有人订了500头羊,今年过年不成问题。” 秦道川说道:“这里远离关内,难得过来,自然要带些的。” 秦南说道:“老秦头,你别总收着,也给大伙分分。” 老秦头一听,说道:“看你说的,我什么时候缺了大伙的。” 秦东接话道:“老秦头是饱时担心饥时饿,留些存货以备不时之需,哪像你,老婆本都不留。” 秦南笑了笑说:“娶什么老婆,自己一个人多自在。” 众人说了一会笑,秦道川告辞离开,前往莫城。 到了莫城,听了守城副将的汇报,鞑子这一年比较消停,偶尔抢掠但都是小打小闹,损失不大。 秦道川听了,没有言语。 这个锡陀,一直以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能想出那样的计策来,怎会是擅罢干休之人。 只是鞑子居无定所,王庭又在草原的深处,带着队伍悄悄进去根本不可能。 上次刺死满鲁,秦道川在草原上整整游荡了一年,茹毛饮血,风餐露宿,学会了一口标准的鞑子语,才趁着王庭白节的时候混了进去。 如今鞑子有了前车之鉴,锡陀又不似满鲁那般粗狂,单枪匹马进去已经不太可能。 如果置之不理,就如垂在堂上之剑,早晚会掉下来。 主动出击,又无良策。 目前看来只能以静制动,这也是几百年来,东方大陆对付鞑子的传统习惯。 一日,莫城刮了一夜的西北风,守城的将士在城墙上根本站不住,只得蜷缩在墙内,时不时的伸头打探一下。 突然一阵战马嘶鸣,打破了夜晚的宁静,也惊醒了无数人暖被窝里的美梦。 秦道川带着人赶到城墙上,只见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都骑着马,领头的人罩着个斗篷,耀眼的火把下,脸上有金光在闪。 秦道川与他长久的对视着,突然,城下的人举起了一样东西,用布包着,露出了点点白色的——骨头。 秦道川顿时觉得身上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城下的人朝着他得意的摇了摇手里的骨头,露出的手掌哗哗作响。 秦道川大喝一声,“备马,出城迎敌。” 副将说了一声,“将军,军情不明,又是深夜,不宜迎战,不如明日。。。” 秦道川双眼通红,说道:“开城门,迎战!” 副将不再说话,喊到:“得令,开城门,迎战!” 秦道川一马当先,在城门开到一条缝时就冲了出去。 锡陀却在他下城楼时就往回退了,黑压压一片,呼啸着,叫喊着,火把熄了,等秦道川冲出去,只听到前方的一片黑影和此起彼伏的马蹄声。 正准备赶上前去,后面一片喊声,“将军,不可,以防有诈。” 秦道川只听到自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缰绳将手勒得生疼。 终于还是停下,眼睁睁看着前方的黑影越来越远,呼啸声和叫喊声渐渐听不见。 秦道川下了马,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朝着白骨远去的方向磕了下去。 紧跟其后的秦东等人见了,也连忙下了马,一齐跪在地上。 副将跪在地上,朝着远方喊道:“老将军走好,吾等誓将老将军迎回!” 说完也磕了下去。 静夜中,依稀能听到秦道川压抑的哭泣声。 第46章 痴人 秦道川枯坐在营账中,直到天亮。 锡陀,这个名字在秦道川脑海中盘旋了一夜。 秋旸剑应该也在他的手里。 两样东西他都要拿回来。 天亮后,秦东将当天的军报和信函送了进来。 担忧的看着他,却没做声,退出去了。 秦道川看着眼前的信封上写着:呈骁骑将军秦道川亲启,妻贺诗卿亲笔。 下面还有一封,应该是祖母的。 秦道川看着,还有先打开了祖母的家书。 祖母在信中说着娴雅的趣事,还说若舒这一胎甚是嗜睡,与前次截然不同,多半是个孙儿,要他早日想个好名字,秦府的嫡长孙名字千万马虎不得。 秦道川心想,定要尽快将父亲的事了结了,赶在儿子出生之前最好。 主意打定,就决定如前次刺杀满鲁一般的,前次他是独自一人,这次只带秦东他们几个去,锡陀多半有所防范,好有个照应。 副将见阻拦不住,就说道:“可恨这阵子鞑子消停了,我们没有出兵的由头,不然我们声东击西,也好给你助力。” 秦道川说道:“无须如此,锡陀本意就是想激怒我,诱我出兵,乱了军纪。你们只须将巡防的阵式弄得大些,迷惑他就行。上报只说我亲自去察探敌情去了。” 副将自然称是。 秦道川一行人收拾妥当就出发了,北地已经依稀有雪,地上时有冰冻。几个人相互检查,发现都几乎变成了真的鞑子。除了有些干净。 秦东说,“没事,在野地摸爬两日,等到了鞑子的地盘,就更像了。” 一路上风餐露宿,绕了一个大圈,扮成西夏游商从西面的通道渐渐靠近了鞑子的王庭。 -- 第43页 五人在王庭周围的部落做着买卖,直到遇到其中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嫁与了图瓦尔的同母异父的弟弟的亲事。 机会终于来了,五人混在送亲队伍里,进了王庭。 婚礼期间,五人混在人群里看着锡陀带着面具在那作法、祈祷、祝福新人。将近两个月没有洗澡,五个人已经俨然鞑子一般无二。 秦道川上次来过一回,知道祭司帐篷的位置。趁着大家都饮酒作乐,王庭闹哄哄之际,摸了进去,里外找了一遍,居然一无所获。 只看到祭台处有一个位置似是放置剑或者——手臂的架子空着,想着这厮定是转移了地方。 无果而归,与秦东四人互相望了一眼,大家神情黯然。 再过两日,送亲的队伍就要离开,下次再找机会,怕是要等到来年冰雪消融之后了。 不多时,看到锡陀仪式结束,也不见他与众人同乐,独自一人朝着远处走去。 秦道川悄悄的跟了上去,秦东立马装成醉酒之人,攀上了他的肩膀,两个人歪歪倒倒,慢慢走在后面。 不多时,只见锡陀钻进了一个小帐篷里,点燃了油灯,将面具取下,下巴上布满疤痕,似乎缺了点,整个人显得很诡异。 锡陀独自枯坐在蒲团上。 帐篷外趴着的两人,直到远处人声渐稀,夜深之后,才看到锡陀慢慢起身,躺在旁边的小榻上,搂着床上的一件衣服,喃喃着:哈斯其其格,哈斯其其格。说着说着将衣服揉进了自己的怀里,身体蜷缩着,似进入了梦乡。 秦道川悄悄潜了进去,用眼神扫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 正准备仔细寻找,“找骨头吗?”一个声音传来。 秦道川立马转身一刺,锡陀坐在床边,阴恻恻的望着他笑,此刻一个闪身,躲了过去。 两个人在帐中,你来我往,锡陀说道:“就猜到你会来,只等着你自投罗网。” 秦道川也不说话,只拼命相搏。 几个回合下来,锡陀渐渐力有不歹,将手放进口中就准备吹信号,这时从帐外直接刺进来一把剑,挑了他的手。 锡陀的手顿时鲜血直冒,一吃疼就忘了吹。 秦东从破口处冲进来,说道:“将军,准备撤吧!” 秦道川趁这个当口,一剑刺去,锡陀堪堪躲过,却被秦东伤了右脚跟。 锡陀反手一刀,秦东没躲,生生受了,用手抢着刀刃。 秦道川得机,制服了锡陀。 秦东在房里四处搜罗,只找到了装在盒子里的手臂,并不见秋旸剑。 任秦道川划了好几道口子,锡陀硬是一言不发。 外面秦南的信号声传来,秦道川只得挟持着锡陀出了营账。 远处有人过来,等一行人上了马,后面传来呼喝的声音,马蹄声声,追了上来。 秦道川等人朝着南方跑了一阵,在一个山谷里,转去了东边。 锡辽笑道,“那是死地,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秦道川也不理他,只管疾驰。 在山谷中转了好几个弯,后面的马蹄声终于听不见了。 天亮的时候,他们终于停了下来。 秦西将锡陀丢在地上。 秦南帮秦东处理伤口。 秦道川坐在一块石头上,喝了口水,靠在石壁上,闭上眼睛养神。 秦北将马拴好,自去附近寻草喂马。 锡陀瘫在地上,看着大家,突然说道:“从此处根本回不了莫城,不消半日,就会有人寻来,你们死定了。” 秦道川睁开眼,说道:“秋旸剑在哪里,说出来,放你一条生路。” 锡陀只笑不说话。 秦西走过去,一脚踢在锡陀的脚跟上。 锡陀一声闷哼,斜眼轻蔑的看着他。 秦西拿脚踩了上去,血瞬时流到了沙地上。 秦道川问道:“秋旸剑在哪里?” 锡陀还是没说话,只盯着秦道川,阴恻恻的笑。 秦南说道:“客气什么,先剥了他手掌的皮。” 秦西一听,从怀里抽出一把小刀,刀上泛着蓝光。 锡陀瞳孔一缩,手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想着秦家军向来不缺狠角色,却还是没说话。 秦南正欲动手,秦道川说道:“哈斯其其格,这个名字我听过。” 锡陀立马转头看向秦道川。 秦道川接着说道:“在满鲁那里,他说,哈斯其其格,你是我见过最淫荡的女人。” “你胡说!你胡说!”锡陀大声叫道。 秦南一个重手,他的口中立马流了血,也住了嘴。 秦道川话依然没停,“我在满鲁的床下待了一天一夜,也见识了一天一夜,不得不说,你的哈斯其其格真是一个。。。” “你住口!住口!”锡陀吐出了一颗牙,口齿不清的说道。 “满鲁像是个畜生,我回去后都好久不想碰女人,而你的哈斯其其格却似乎乐在其中。” “她是被逼的,她不是自愿的,你住口,住口。。。”锡陀说道。 “她的叫声可欢乐得很,以至于我现在只要听到同样的叫声,我就犯恶心。”秦道川说道。 “你再说,你永远都别想知道秋旸剑的下落。”锡陀恨恨的说道。 秦道川却说道:“你如果告诉我秋旸剑的下落,投桃报李,我就告诉你哈斯其其格埋在哪里?” -- 第44页 锡陀狠狠的盯着他,说道:“你胡说,你不可能知道她埋在哪里。” 秦道川说道:“我杀了满鲁之后,并没有立时离开,而是躲在了王庭后面的尸骨堆里,亲眼看到有人抬着她的尸身经过,根据他们去的方向和回来的时间,不难判断出。” 锡陀不再说话,只盯着他,喘着气。 秦道川却并不再说话。 现场一片寂静。 良久,锡陀开口了,说道:“你诓我也好,真话也好。就算我告诉你剑的下落,你也寻不回。” “那是我的事。”秦道川说道。 锡陀惨笑了一声,“如果你能将我跟哈斯其其格埋在一处,我就告诉你。” 秦道川说道:“对一个人最好的惩罚是生不如死。你告诉我剑的下落,我告诉你她的方位。” 锡陀说道:“名声响彻大草原的骁骑将军秦道川,我相信你。” 喘了口气,说道:“剑在西夏王手里,我将剑送给他,本想让他帮我从满鲁手中讨回哈斯其其格,你却杀了她。” 秦道川说道:“其实也怨不得我,她准备大叫来着。” 锡陀却没接话。 秦道川拿出父亲的尸骨,仔细的看着,轻轻的摸着,说道:“这是父亲在我3岁那年受的伤,伤可见骨,对方却身首异处。这是我7岁时他受的伤,差点伤到经脉,从此写字潦草了许多。还有许多,你剥皮卸骨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锡陀笑着看着他,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秦道川拾起一根木棍走到锡陀的身旁,在地上画着,最后在一处地方重复画着圈,说道:“我走的时候,看到这里的土是松的,多半不会错。” 锡陀死死的盯着地上的圈,一言不发。 秦道川一行人翻身上马,突然听到一声闷哼,大家转过头去,只见一支短箭插在锡陀胸口。 大家一齐看向秦北,秦北说道:“将军,你不会真打算留他性命吧!” “也是个痴人。”秦道川说完挥了一鞭,众人朝北疾驰而去。 第47章 生子 等秦道川在草原上圈圈绕绕,最终回到莫城时,已是初春。 秦道川心想着去军屯挑了马匹,便赶回去,希望能赶到孩子出生前回京。 谁知紧赶慢赶,等他去兵部做了交割,赶回府,还是晚了一步,孩子已然出生。 秦道川洗去风尘,赶到右院,老夫人正坐在那里,笑呵呵的抱着孩子,一见他,说道:“快来看,你的儿子,祖母的从孙儿,国公府的嫡长孙。” 秦道川凑过去一看,肥嘟嘟的,嫩嫩的,带点红色,一动一动的,像是没长毛的小兽。 兰姨见他来了,说道:“将军可算是回来了,小公子块头大,可把少夫人累坏了。” 秦道川一听,便想去看看若舒,兰姨却不许,说是怕见风,秦道川只得在门口看了看,见若舒围着头围,头发一缕缕的落在枕头上,脸色苍白的睡在那里,神色十分疲乏。 心头一阵心疼,祖母却催他过去。 老夫人问道:“你果真将你父亲的右臂寻回来了?” 秦道川盯着她怀里的儿子,嗯了一声。 老夫人一听,说道:“快,扶我去小祠堂。” 说完不顾兰姨担忧的目光,径自抱着从孙儿,在众人的搀扶下直奔小祠堂。 秦道川将父亲的手臂供奉在堂前,从祖母手中小心地接过儿子,跪在堂前。 老夫人跪在前头,哭诉着说道:“国公爷,昇儿的右臂终得寻回,妾身将来终于有面目于地下见你了!” 秦道川自是低头垂泪,怀中的小家伙却睡得很熟。 “如今国公府有了嫡从长孙,后继有人,国公爷,昇儿你们可以瞑目了!”老夫人情绪激动地说着。 老夫人晚上坐在萱微堂里,要秦道川将此行的详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她,秦道川只挑要紧的说,老夫人听到锡陀死了,直说死得好,听到秋旸剑落在了西夏王的手里,叹气说,这可如何是好,要想拿回来,恐怕是千难万难。 秦道川只得安慰她说,自己自会想办法,再难也要拿回这把祖传之剑。 老夫人心疼的看着秦道川,直说他瘦了,千里波折,却不负她的期望,真不愧是国公府的少公子,她的好孙儿。 秦道川见她一再提起国公府,只道她是想起了祖父和父亲,安慰着她也没多想。 孩子三朝那天,老夫人破天荒的摆了席。 席上秦道川给长子娶名为秦忠湛。 东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脸色变幻莫测。 贺诗卿依旧是端庄典雅,只是脸色似乎更加灰败。 老夫人更是对前来贺喜的女眷们不停地说着自己孙儿长得如何的好。 若舒没出右院,兰姨也不知在吃食里放了什么,若舒每日里只觉得吃了便犯困得很,倒头就能睡着。 过了半个月,皇上旨意,秦道川杀鞑子祭司锡陀有功,封骠骑将军,官至二品,贺诗卿赐二品诰命,封赏无数。 兰姨怕若舒知道,将消息封得死死的。 不几日,老夫人突然决定回津城,将秦道川父亲的右臂与身体合葬。 若舒未出月子,并未同行,老夫人却执意将秦府从长孙秦忠湛带上,说要他去拜拜祖先。 老夫人、秦道川、贺诗卿、东府世子和世子夫人一同前往。 -- 第45页 五日后回转,老夫人特意来右院告知,她已将湛儿入了族谱,为国公府嫡长孙。 若舒一听,心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她虽自幼随外祖母在青州长大,不知世事,但是这其中的道道她还是了解一些的。 老夫人此意,明显就是想让湛儿将来去继承秦国公府的爵位。 如此直白的跟别人去抢嘴里的吃食,不说吃相好不好看。就说现在的世子会肯吗? 东府是怎么接了世子位的,她不清楚,原本想着与自己无关,也没去打听。 如今涉及到自己的儿子,不操点心自是不行了。 若舒觉得老夫人直喇喇的跑来告诉她,多半是又在打她的主意。 这个老狐狸,从没忘记过算计她。 湛儿年幼,如今就如同被虎狼环视,她这个做娘的,恐怕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了。 越想越气不顺,秦道川送上门来了。 见若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里一阵忐忑,想着那道圣旨,虽非他的本意,却实在委屈了若舒。 就想转移话题,说道:“今次回来,在军屯发现了一匹好马,与你那三匹马极是般配,我已着人送到马房去了,日后你得了空,去看看。” 若舒好奇的看着他,心想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想到老夫人所言,便问道:“湛儿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国公府的嫡长孙了?” 秦道川说道:“一来祖母执意,再来原本便说好的。” 见若舒更加好奇的看着他,便接着说道:“如果我没有子嗣,国公府便由东府继承,如果我有子嗣,就由我的长子继承。” 若舒第一次听到这种事,便好奇的问道:“东府接了世子位时,你才几岁,如何就能确定你没有子嗣?” 秦道川说道:“当时我生了重病,药石无医,大夫说我恐怕是救不过来了。就算是救活了,也长不大。” 若舒一脸同情的望着他。 秦道川情不自禁的摸了下她的脸。 接着说道:“族里为了保住国公府的爵位,便让祖母过继了东府的世子。母亲不肯,却也无法阻挡,就坚持在契书上写了这句话。” 说完,摸了摸若舒的脸,拿着她的手把玩着。 接着说:“母亲似是知道我将来会娶你一般。” 若舒张了张口,话没说出来,“秦道川的母亲是兰溪书院前山长的女儿,会想着自己的独子娶青州离经叛道的卢夫人的被父族抛弃的外甥女才怪。” 若舒停了一下,说道:“东府会肯吗?” 秦道川不假思索的说道:“不肯也得肯。” 若舒一听,得,你这个当父亲的都这样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东府的世子夫人自若舒的儿子出生后,约了几次贺诗卿,贺诗卿都没有回应。 这日终于在丞相府里碰见了。马上热络的拉住她,要与她叙话。 第48章 月子 文氏无视着贺诗卿的冷淡,说着:“贵妃娘娘还是最眷顾你,府里这么多姐妹,如今,谁能比得过你!” 贺诗卿淡淡的笑着。 文氏话锋一转,又说道:“你刚封了诰命,老夫人就着急忙慌的将商户女的儿子上了族谱,不会是想将他记在你的名下吧!” 贺诗卿突然接了话,“他上的是国公府的族谱,与我何干?” 文氏暗暗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你我是嫡亲的表姐妹,自当一致对外才是,你好我才好,我好了才能助你不是。” 贺诗卿还是淡淡的笑着。 文氏见她油盐不进,又不好说得太直白,找了个由头,去寻别人去了。 贺诗卿在心里冷笑,“真当我是傻的吗?你心里那点盘算谁人不知,当初机关算尽,如今竹篮打水也是活该。” 一想到文氏将她当猴耍,害她被川郎埋怨,贺诗卿就气不打一出来。 又为着秦道川的警告,不能与文氏撕破脸,心里堵得慌。 贵妃娘娘为了让她不落了卢若舒的下峰,抢先让她占了诰命的位置,也没能让她的心情好上许多。 因为川郎已经许久没有去她那里了,她找了很多借口去接近他,可他总是淡淡的,不远不近,令她无计可施。 那个商户女却接二连三的怀孕生子。 这时,有婢女来传话,母亲寻她叙话。 贺诗卿一想到母亲待会必定会问的事,就觉得头大如箩。 果然,还是没躲过。 贺诗卿说不出口,秦道川如今冷淡她的事,只能敷衍着。 “你如今月信如何了?”贺夫人问道。 贺诗卿回道:“还是如前月一样。” 贺夫人一听,叹气道:“我就奇了怪了,办法都想尽了,怎么就不见好呢?” 贺诗卿再也忍不住,眼泪如珠,滴落下来。 母女俩在贺夫人屋内踌躇了半晌,也没想出好办法来。 西府右院,若舒正在跟兰姨求情,“兰姨,让我出府吧,我保证两个时辰必回。” “不行,你还没出月子,如何去得?”兰姨态度坚绝额说道。 “兰姨,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五十天了,早就出了月了。”若舒不死心的说道。 “九十天,一天也不能少。别的我都可以由着你,便这件事兰姨不能由着你。”兰姨说道。 若舒无奈的躺下去,双眼放空。 -- 第46页 上次坐月子天气冷,窝在床上,看看书,写写字,日子也不太难过。 这次天气越来越热,如何躺得住。 只能每天与兰姨打打口水仗,过过干瘾。 娴雅和忠湛每日早早的就被老夫人接去了萱微堂,直到入睡了才送回右院。 后来连着几日的雨天,老夫人就不肯再放回来,直到今日。 若舒心里自是不愿意,但是想到老夫人的舔犊之情,也就不计较了。 萱微堂里,老夫人乐呵呵的看着两个从孙,小孩的一颦一动都可以让她开怀不已。 正值秦道川过来请安,老夫人拉着秦道川说着:“川儿,湛儿是越来越像国公爷了,眉眼,脸庞哪哪都像,就连手指头都像。” 秦道川见到祖母如此开心,自然高兴。 再看看牙牙学语的女儿和一脸懵懂的儿子,嘴角收不住笑。 出了萱微堂直接去了右院,若舒正在画着样式图,只扫了他一眼。 秦道川见她心情似乎不好,自己心里又有心病,坐在旁边,接了兰芷的茶后,便静静的看着她画。 若舒画得十分仔细,构图繁琐,有房屋,有院落,弯弯绕绕的连在一起,秦道川越看越有兴致。 两个人就这样你画我看,安静额待在一起,直到兰姨安排晚饭。 桌上摆了两份饭菜,秦道川面前的是葱爆肉丝和酸辣藕尖,老姜猪肝青菜汤。这种天气,一看就有胃口。 若舒面前的是一小盅虫草鸡汤,一小块清蒸鲈鱼,一盘炒青菜。 若舒一见,抱怨道:“兰姨,我不吃这个,我要吃那个。” 兰姨立马接道:“你月子中哪能吃辣?听话,就这一小盅汤熬了一天了,味道正好,快趁热喝,凉了就腥了。” 若舒还不死心的说道:“那这鱼肉烤烤也好啊!只需撒点盐和花椒大料,不用放辣椒。” 兰姨面色如常的说道:“烤的东西最是上火,如今天热,如何使得。快快将汤喝了。” 秦道川见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喝着,生生忍住了笑,只默默吃着。 吃完晚饭,秦道川直待到若舒准备歇下了才出了右院,准备回书房。 转角,贺诗卿静静的站着夜色中,眼波流转,一身天蓝色的衣裙,发中依稀明珠闪烁,如月宫仙子。 秦道川一见她,心里却莫名的压力,长舒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 贺诗卿待他走近,轻轻的说道:“川郎,我备了夜宵,想与川郎共赏这月色如水。” 秦道川见她眼中的期盼,默默的点点头。 贺诗卿见他应了,高兴的依偎过来,拽着他就往左院去了。 一晚上,贺诗卿又是弹琴,又是吟诗,秦道川坐在静静的那里看着她,一切仿佛回到了他们新婚伊始。 夜深之后,两人歇下,贺诗卿心里默念着梅姨娘的话,热切非常,只可惜秦道川并未如她的意,依旧草草了账。 两个人躺在床上,各自装睡。 第49章 再回青州 若舒好不容易熬到了兰姨的出月日期,自然是要出府逛逛,先去见过卢四爷等人,将等着她定夺的事处理完,就去了佳飨会馆,也不知卢二爷哪来的主意,高台上竟然有人说着对口戏,不时引得众人哄堂大笑,若舒待了半天,吹拉弹唱看了个遍。 卢二爷终于在半个下午得了空,来给若舒陪罪。 若舒问他,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秦楼楚馆也是如此。 卢二爷老脸一红,马上止住她,说道:“东家,切不可如此说,会馆的吹拉弹唱只限于清曲,以文会友之意,与那里是天壤之别。” 若舒见他如此反应,忙端起茶。 卢二爷似不甘心,接着说道:“前一阵,会馆还办了一场辩论,辩的是前朝的诗文: 烟翠三秋色,波涛万古痕; 削成青玉片,截断碧云根。 与 雨滴珠玑碎,苔生紫翠重。 故关何日到,且看小三峰。 哪首更好? 到底是削成、截断好,还是雨滴、苔生好。” 若舒自小不爱这些,见卢二爷头头是道,笑了。 说道:“二爷莫恼,若舒顺口说说,闷在府中数月,甚是烦恼,今日终得外出,一时忘形,失言了。” 卢二爷见她如此说,以为是为了那事,忙接到:“东家也莫要太过伤心,他们以强凌弱,强夺了东家的诰命之位,待他日小公子长成,定会替你挣一个诰命。” 若舒一听,半天没言语。 卢二爷转头见兰姨的眼色,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告罪。 若舒却说道:“二爷说的没错,只是这诰命我从不稀罕,你们也别当回事,以后不必再提。” 卢二爷忙应声是。 若舒知他事多,打发他走了。 兰姨见若舒默不作声坐在那里,犹豫良久,说道:“舒儿,兰姨不是有意瞒你……” “兰姨,不必再提,只是,以后这种事别再瞒我了,有弊无利。”若舒说道。 兰姨诶了一声,偷看若舒脸色如常,低头不再言语。 晚饭后回府,若舒直接去了萱微堂,却不见一双儿女。 老夫人见她问起,说道:“这时辰,早睡了,他二人睡眠都浅,不好叫醒的。” 若舒听了,说道:“也好,明日我再来接。” -- 第47页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日常事多,我打算亲自教养他们姐弟二人。” 若舒自是不肯。 老夫人却说道:“娴雅是嫡长女,湛儿更是要继承国公府的,万万松懈不得,定要从小开始学习,将来才能配得上国公府的门庭。你散漫惯了,我与川儿皆由着你,左不过只在府内。他们将来是要出府的,我不能害了他们。” 若舒听了,一口气堵在心口,按捺了许久,才说道:“我生的儿女,自然要跟着我长大,祖母这样喜欢孩童,要你的孙儿跟别人多生些便是,何苦与我争。” 老夫人却不打算与她争论,“此事已定,毋需多言。” 若舒只觉今日事事不顺,心知老夫人这里说不通,只能去找秦道川理论。 礼都没行,转身走了。 老夫人待她走后,对刘妈说道:“她这样的行事,我如何放心将孙儿交于她教养。” 若舒回了右院,在房里踱着步,众人见她脸色难看,皆大气不敢出。 不多时,秦道川来了,见她此时还未洗漱,有些讶异。 若舒见他来了,直接问道:“你去见过祖母了?” 秦道川回答道:“午时前下了朝,就去过了。” 若舒接着问道:“她可曾与你说过什么?” 秦道川摇摇头。 若舒却突然住了口,只说口渴,让上茶。 接着端着茶在那里细细的品着,谁也不搭理。 秦道川看兰姨等噤若寒蝉的样子,心中一跳,看来东窗事发了。 走过去坐在若舒身旁,说道:“皇命难违,我知道亏欠了你,今后我在其他事上还给你。” 若舒一听,放下茶碗,说道:“当真?” 秦道川说道:“自是当真。” 若舒说道:“可敢起誓?” 秦道川竖起右手两指,说道:“如违此誓,生生世世任你奴役。” 若舒不肯,要他重新发过。 秦道川附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当着众人说不出口,你快些洗漱,只剩你我二人时,我再起誓。” 若舒一听,依言行事。 等到了床上,若舒要他重新起誓,秦道川说道:“若违此誓,便生生世世做你的夫君,任你驱驰。” 说完一把搂过若舒,开始胡天胡地,直折腾到天色微明才罢休。 等若舒醒来,兰姨她们已经用过了午饭。 若舒沐浴更衣后,看着眼前的吃食,想着昨天根本没机会说老夫人之事,便没了胃口。 兰姨几人昨日是跟了去的,自然知道,心里着急却也没有办法,只能默默的。 幸好若舒一会只听得自己肚子里咕咕直叫,饥饿难耐,动了筷子。 吃过饭,坐在软榻上,打开今日的函件,杜玖柒的信件在最上面。 说是收到图纸后,已经动了工,只是还有些地方不明白,来请教东家。 细细的小楷一条条写着他目前遇到的问题。 若舒看了一遍,刚想提笔,就放下了。 她想回青州。 晚上她与秦道川说起。 秦道川见她说因连续有孕,已有两年未回青州祭祀祖母,便说自己送她回去。 若舒想了想,答应了。 老夫人得到消息,见若舒在教养孩子之事上不再与她争抢,马上答应了。 若舒等兰姨收拾停当,选了个吉日就准备出发了。 第50章 再提和离 出发前两日,皇上突发奇想,要去京郊的千峰岭登高望远,期间还要举办秋狩盛会,点名要秦道川参加。 若舒出发当日面色如常,任由秦道川执意送至城外的十里长亭。 客套之后,叁玖长鞭一甩,马车疾驰而去。 秦道川直到车队不见之后,仍旧骑在马上不愿回转,身下的马儿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思般,几次欲奋蹄前行,却都被主人拉住了缰绳,似是被主人弄懵了,不停的甩着头,打着喷鼻。 秦东等人只得默默骑马跟在后面,直到秦道川终于吐出一口气,一拉缰绳调头回转。 秋狩之后,秦道川直接去了北地巡防,写了几封信送去青州,皆无回音。 秦道川披着北地的霜雪,赶回京城交割完毕后,未做停留,直奔青州。 卢三爷迎了他,送他到若舒如今的住所。 秦道川进得房来,见若舒坐在一张大大的书桌后面,手里笔耕不辍,头也没抬。 秦道川默默的坐在对面会客的太师椅上,兰芷上了茶便退了出去。 若舒写完字,顺手将笔丢在了笔洗里,才抬头望了望秦道川,仍旧拿了书函准备回信。 嘴里却突然说道:“若舒正想给将军回信,将军便来了。如此也好,有些话当面说反而利索些。” 秦道川听了,抬头默默的盯着她。 若舒并不在意,重新拿起笔边写边说:“我觉得我们在一起实在是没意思的得,不如依旧和离吧!” 秦道川面无表情,依旧盯着她。 若舒接着说:“我自幼被外祖母娇养在青庐之中,自来只有我欺负别人,从没人敢高声与我说话。京城的日子我过够了,不想过了。那一双儿女我就吃个亏,让与你,从此你我山高水远,各不相干。” 秦道川见她终于停了嘴,慢慢说道:“万不可能。你心里有气,朝我撒出来便是,不必意气用事。” -- 第48页 若舒笔仍未停地说道:“人生在世不过数载,我无谓苦着自己给别人带来乐子。我意已决,不会更改。” 秦道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她不过是得个虚名,我自有分寸,不会委屈你,你何必总是揪着这点不放。” 若舒说道:“将军又何必总是揪着若舒不放。” 秦道川说道:“你是我的妻,是我儿女的母亲,你我早已夫妻一体。你跟我回去,你想要的自由我依然给你。” 若舒笑了一声,说道:“亏你说得出口,这种妻不像妻,母亲不像母亲的日子,你还觉得夫妻一体?” 秦道川依然说道:“纳妾这件事上,是我有错有先,但——我也难为,我答应你自此后远着她,她一心想求虚名,如今早已得偿所愿。你所求为何?我定尽力而为。” 若舒说道:“和离。” 秦道川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残荷,思忖良久,说道:“当年你提和离,我能体谅,如今再提,实在不该。夫妻之恩,百年难修,怎可因为些微小事,就妄提和离二字。” 若舒不耐烦的说道:“如今你事事如意,自是不愿。可在我却是如鸡肋般,早抛早省心。” 秦道川转身,望着她说道:“鸡肋?我如此待你,如此纵你,在你面前万般小心,就得了你鸡肋二字?” 若舒不甘示弱的抬头看他,说道:“正是。” 秦道川低头苦笑了一声,说道:“我不与你意气之争。祖母行事向来如此,我也自幼在祖母身边长大,但我从未因此对母亲疏远,反而对她特别依恋,她的一颦一笑,到如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去求祖母,让他们每日来给你晨昏定省,可好?” 见若舒不说话,接着说道:“宫里给的,我不能不受。我只能让你自成一体,不用去受那闲气。总有落花流水之时,那时我能给你的,我一定为你争来。” 若舒却是无论他如何说,只一意孤行,冷言冷语间毫无转寰余地。 秦道川见天色已晚,便叫兰姨传饭。 若舒却不愿与他共食,坐在桌后也不起身,只叫兰姨将饭摆在桌上。 两夫妻分坐在屋子两头,分而食之。 若舒望着兰姨收拾碗筷,说道:“兰姨,为将军收拾一间客房,毕竟远来是客。” 兰姨称是,退了出去。 秦道川待人走后,踱步到若舒跟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若舒吓了一跳。 秦道川却愣住了。 若舒竟是又怀上了,如今早已腹中隆起。 若舒推开他,复又坐在椅子上。 秦道川望着她,摇着头,一时间竟没想到说什么。 两个人皆沉默了许久。 秦道川说道:“如此大事,你竟然瞒着?” 若舒抬头,说道:“不然呢?好让人又抢了去?” 秦道川说道:“祖母已然说了,正是长子长女有所不同,她才想要亲自教养。今后你再有儿女,她决不再争,由你自己教养。” 若舒冷哼一声,说道:“若舒技不如人,故而总是被人算计,如今亏吃得多了,再不济,也长了记性,斗不过,躲得起,自此后,远着你们,过几天太平日子。” 秦道川说道:“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但只那一件罢了,你扪心自问,自你我圆房之后,我有哪件事不是依着你的?” 若舒却说道:“自有人帮着你,你又何必亲自出手。” 秦道川哭笑不得,说道:“好,以前都是我算计你,我对不住你,自此以后,一切你说了算。” 若舒说道:“别夸口太早,你做得了主吗?” 秦道川说道:“我自己的主全让你做。” 若舒却突然冷笑,说道:“外祖母说你谦谦君子,老夫人说你温文尔雅,斯文有礼,坊间更是将你传得超凡脱俗,天上有地下无。怎么只在我面前油嘴滑舌,全无半点尊重之意。莫非在你眼里,我青州卢氏就如此的好欺负,可任你轻贱不成!” 秦道川却笑了,说道:“多谢夫人夸赞!我绝不敢有欺辱轻视夫人之心,在我心里,夫人卓尔不群,心思巧妙,常令道川自愧不如。” 若舒见他还是如此言语,一下站了起来,愤而转身离去。 秦道川却一把扶住她,若舒走不成,转过身,一脚踢了过去。 秦道川只扶着她,全不在意。 若舒走不成,眼睛瞬时泛红,说道:“怪不得别人说孤女总是会被人欺辱,我原先还不信,自当自己不同于常人,现在看来,自己也不过如此。” 秦道川见她居然如此说话,只能说道:“舒儿,近之则不逊,你若不喜欢,以后我不说便是。” 若舒只说从此以后就待在青州,再不回京城。 秦道川不再无谓的争执,陪着她歇下。 等若舒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车厢中,撑起身子,就发现秦道川靠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她放在车上的书,看着。 见她醒来,笑了一下,说道:“醒了。” 若舒只想身边有个东西好让她出气。 秦道川却轻声问道:“可是口渴了,我与你倒水来。” 若舒靠坐在软垫上,不再理他。 秦道川放下书,说道:“我看天景,过几日天就会变,到时候怕是路上难行。你如今又有了身孕,颠簸不得。一时半会我又说服不了你,只得出此下策。” -- 第49页 若舒望着窗外,说道:“在将军眼里,我与鞑子何异。” 秦道川听了,说道:“你是我最亲的人,鞑子是我的仇人,怎能与你相提并论。” 若舒冷哼一声。 秦道川说道:“我见你往常遇到店铺里难解的问题,总是能退就退,干脆得很。为何在这事上,总是不依不饶,纠结万分呢?” 若舒说道:“我已退避三舍之外,将军还不满意,若舒又有何法?” 两个人唇枪舌战,直到京城。 一路上,秦南却对兰萱起了心思。 兰萱却另有所思。 第51章 兰姨 若舒挺着肚子回府,老夫人听闻后开心不已。 她在秦府先后生了4个儿女,最后只有秦道川的父亲一个得以长大成人。 每每想起那些她怀抱着却留不住的儿女,几十年过去,依旧难以释怀。 如今川儿娶了卢氏,小儿女接二连三的滚落下地,心中羡慕她的好福气,也觉得定是国公爷在庇佑着她们。 卢氏是因她占着娴雅和忠湛,负气回了青州,如今又有了身孕,想必是不会再与她争了。 这么想着,就对着身旁的两个小人儿说道:“你们马上又有小弟弟了,到时候跟你们一起玩,好不好啊!” 娴雅已经学会了说几句话,奶声奶气地说道:“弟弟一起玩。” 忠湛睁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见曾祖母对他说着话,裂嘴笑了。 刘妈在旁边不禁感叹,“真真是像极了国公爷。” 老夫人听了,点点头,依旧拿着拨浪鼓逗着忠湛,房间里其乐融融。 若舒一路奔波,身子有些疲累,在床上躺了几天才缓过来。 这一胎怀的怪,若舒吃食倒是不忌,也不犯困,就是每每换了衣服,身上就容易起疹子。 大夫瞧了,只说是湿疹,却因她怀着孕,不能用药,只能在饮食和衣着上注意些。 在青州时,兰姨必要将换洗的衣服,晒了又晒,烘了又烘。除了她和夏簇谁也不许经手。 秦道川去青州前不久,夏簇刚刚嫁人。 兰姨说在若舒生产前不添新人,只由她负责便是,若舒见她坚持,就同意了。 这次若舒回得突然,很多东西都没带齐。 这天,若舒洗了澡后满身就开始冒疹子,兰姨心急如焚。 在院子里听到夏荷说青州的东西已经到了衣帽行,临近年关,夏荷事多,兰姨便坚持要自己去拿若舒的衣服,众人劝她,她却说等自己去选好了,再由铺子里的人帮她一起送过来即可。 想着反正也隔得不远,众人也没太在意。 谁知兰姨竟一去不复返。 夏荷忙叫上叁玖和陆玖柒派过来的卢角宿一道出去找寻,兰萱跟了一起去,直到若舒等到子时,也没有下落。 秦道川晚间过来知道了,也要秦东他们去帮着找寻。 院里的人都忐忑不安,无一人入睡,都在院子里翘首以盼。 若舒觉得自己的心又开始狂跳了起来,上次如此是与秦道川的洞房花烛夜。 想到这便看了一眼陪在旁边的秦道川。 秦道川安慰她道:“许是哪里耽搁了,夜深了,你身子重,先去躺躺,我在这候着,一有消息就叫醒你。” 若舒摇了摇头。 兰姨之于她,比母亲更重要。 秦道川只得让兰芷多拿些软枕给她靠着。 到了清晨没有消息。 到了晚上依旧没有消息。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兰姨渺无音讯。 直到第七日晚,杜玖柒将兰姨送了回来。 若舒闻讯,不顾兰芷的搀扶,快步走出房门,只见几个婆子将兰姨抬了进来。 若舒呆呆的,看着大家将兰姨安置在床上。 兰姨看见若舒,忙摇摇头,说道:“兰姨没事,舒儿不怕。” 若舒走上去,坐在床前,握着兰姨的手,哽咽着,忍着自己的泪水,转头喊道:“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兰姨手紧了紧,说道:“兰姨没事。”额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多。 若舒又一次喊出声,“还不快去催催,看大夫到哪了?!” 兰姨想说话,张口却有血流了出来。 若舒一时慌乱,忙用衣袖去擦,兰芷也忙用手帕帮忙,带着哭腔说道:“兰姨,你到底是怎么了?” 若舒看着兰姨嘴里不停渗出来的血水,心里一紧,似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背上冷汗直冒,只紧紧握着兰姨的手,微微发抖。 兰姨却将头转向兰芷,伸手抓住兰芷的手,说道:“我教你的,都学会了吗?” 兰芷满脸的泪水,除了重重的点头,什么也说不出。 兰姨一张口,就有血不断的从口中溢出,但她仍吃力的说着:“东家以后就靠你照顾了,你千万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一定要像我这般的管着她,有不懂的,我的床前柜子里都有。” 若舒却再也忍不住,“兰姨,别说了,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养养神,先养养神。” 兰姨却仍望着兰芷,还想要说什么,却被满嘴的血呛得吐不出字。 若舒只知道自己用尽了全力紧紧抓住兰姨的手,话到了嘴边,说出口的却只有两个字,“兰姨,兰姨。。。” 兰姨转向若舒,想说什么却没吐出字,被若舒紧紧抓着的手越来越凉,越来越重。 -- 第50页 等大夫赶到时,只见到床前两人一跪一坐,都握着兰姨的手,静静的盯着床上的人。 兰萱将大夫一把推了进来,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瞧病啊!” 大夫一个趔趄,进得屋来,看了看床上之人,早已脸色灰败,两眼无神。 见床边之人不搭理他,就转头望向兰萱,“你先把人请走,我好瞧啊!” 兰萱快步走到若舒跟前,想扶起她,“东家,大夫来了,让大夫赶快给兰姨瞧病吧!” 兰芷却转头望着她,说道:“兰姨,兰姨已经,兰姨。。。” 兰萱这才好好的看了一眼兰姨,见那一嘴的血,一声尖叫后,叫道:“兰姨,怎么会这样,兰姨,我们找到的时候兰姨明明好好的,她还能走呢!怎么会,怎么会,大夫,大夫,你,你,你先看看。”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 大夫上前,一探脉,马上起身,摇摇头。 兰萱却不肯,一把拉住他,“你多看看呀,这一下子能看出什么来?” 大夫叹了口气,说道:“晚了,晚了。” 兰萱还想说什么,大夫却转身走了。 兰萱摇了摇若舒的手臂,见她没有反应,再看向兰芷,说道:“到底是怎么了呀?” 见没人理她,终于跪在床前,摇着兰姨的身体,越哭声音越大,“兰姨,你醒醒,你到底是怎么了呀?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我们找了你这么多天,你躲在哪呀,你告诉我们呀。。。” 院子里的人听到了,惊愕之余,纷纷低头垂泪。 秦道川回府,一得到消息,便赶了过来,见到这个场景,只得轻搂着若舒,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等在马房中的杜玖柒听到兰姨过世的消息,双手握拳,说道:“走,去弄个明白。” 说完带着暗卫转身离去。 第52章 兰萫 自兰姨死后,若舒就没再说过一个字,只呆呆的坐在那里,看着众人为兰姨装殓。 秦道川急在心里,却无从下手。 卢四爷寻了红松木的棺材来,说是时间紧,只能寻到这个。 众人将兰姨的棺材放在院中,搭了布棚,点了香烛,挂了白幡,兰芷跪在棺材前,不停的烧着纸钱,嘴里小声地絮叨着:“兰姨,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慢点走,别摔着了。。。” 兰萱只哭着跪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 夏莲,夏茉,夏荷早已哭着倒伏在地。 这个自小陪着她们长大的人一去不复返了。 从此,再没了她的管束,可大伙为何会如此的慌张呢? 院子里的人都纷纷上前去给兰姨上香烧纸。 西府右院通宵未眠。 第二日,夏荷来报,卢三爷来了。 若舒听了,这才起身,任兰芷和兰萱将她扶上软椅,去到马房。 卢三爷一见若舒,跪在地下,说道:“东家,卢三来接兰萫回青州。” 若舒点了点头。 卢三爷仍未起身,“求东家成全,卢三想娶兰萫为妻。”说完,双手扶地,伏身跪拜下去。 若舒仍是点了点头。 卢三爷说了声,“谢东家成全。”就起身了。 并要兰芷找婆子将兰姨的棺材抬出来。 兰芷、兰萱、夏莲等人皆前来相送。 望着卢三爷扶着棺材的背影转过街角,若舒一刻也没停留,转身进了偏门。 望着卢角宿说了句,“叫杜玖柒来见我。” 卢三爷刚上了大街,京城里的掌柜管事们早已经等在街边路祭,路人皆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有人在人群中望了一会,转身离去。 卢三爷在众人的相送中,扶棺出了城,过了十里长亭,卢三爷与众人拜别。 往前不过一里地,有人等在路边,路祭早已摆好。 卢三爷望了半天,不确定的说道:“郑长公子?” 郑夫子拱手,说道:“故人归去,郑磐特来相送。” 卢三爷忙还礼。 郑夫子说道:“兰萫于我有大恩,大恩不言谢,只一篇祭文,半杯薄酒,聊表敬意。” 说完半跪在路边,念着祭文,念完后,将祭文放入火中,倒了三杯清酒,皆洒在地上。 卢三爷静静的看着他做这一切。 时光似乎回溯到了将近二十年前,兰萫自从得知他求了刚嫁入郑家的肖小姐,将她嫁与他,便不再与他说话,每每他传递卢夫人给小姐的东西,都是要他直接放在那里,自己拿了便走。 肖小姐死后,兰萫抱着东家回了青州。 兰萫直接找上他,说自己今生不再嫁人。 卢三爷常常想,如果肖小姐当初没死,兰萫是不是已经嫁与了他。 自己与她是不是也会有儿女。 所幸,如今,他已娶她为妻。 郑夫子路祭完,送了十里方才回转。 秦道川下了朝,便朝右院赶去。 贺诗卿却等在了二门外,见了他,依旧浅笑着迎了上来,“川郎,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秦道川停下脚步,望着她。 贺诗卿又走近了几步,“川郎,母亲早前寻得了一个名医,替我开了几服药,今日名医替我探了脉,说。。。” 又走近了些,靠着秦道川轻声说道:“说我的身子已全然恢复了,只要,只要好好的,必能早得贵子。”说完后脸上竟有了一丝红霞。 -- 第51页 秦道川听了,却脸色一变,“早得贵子?”口中喃喃的说道。 一把拉了贺诗卿的手,回了左院。 贺诗卿欣喜若狂的一路被秦道川拉回了左院。 “我道你前次是真的悔过,现在看来当初就不应该轻易的饶过你。”秦道川松了手,冷眼说着。 贺诗卿一头雾水,问道:“川郎,我不明白。” 秦道川见她又是否认,接着问道:“右院兰姨的死,是你的所为吧!” 贺诗卿越发迷糊,说道:“她死与我何干?” 秦道川冷哼一声,说道:“你就没想过事情败露时,你会如何?” 贺诗卿委曲的说道:“川郎,我是真的不明白你所说何事?什么兰姨的死与我有关?” 秦道川见她还是上次一样的楚楚可怜状,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离去。 贺诗卿的心情从山峰荡到谷底,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川郎今日为何要如此。 右院马房。 杜玖柒一进偏门,便看到东家带着兰芷站在那里,赶忙走了过去。 “查到什么了?”若舒直接问道。 杜玖柒摇摇头。 若舒转头示意兰芷。 兰芷将手中的盒子交给杜玖柒。 若舒说道:“里面是一万两银票,十两一张,两日之内花光它,再来回话。” 杜玖柒接过盒子,领命而去。 前院书房。 秦道川交代着秦东,“再去细细打听下,不行就花点钱,大白天的一个大活人消失不见,不可能没人看见。” 秦东领命而去。 右院。见若舒仍是呆呆的坐着,兰芷不干了。 要若舒去床上躺着。 若舒闭上眼睛不搭理她。 兰芷抬出了兰姨的遗训。 若舒听罢,乖乖地上了床。 兰芷顺势端了碗汤来。 若舒喝了,不多时,沉沉睡去。 两日后,杜玖柒前来回话。 “有花子看到两个仆役样的中年男子将一个女子拖上去,不过他们嘴里说的是逃妻,今日总算找到了,定要带回去见族长。”杜玖柒说道。 “还有呢?”若舒接着问道。 “有花子看到兰姨从西府偏门出来,拐过东府的墙角,朝着大街而去。” “有人看到那辆马车蒙着藏青色的棚布。” “有人看到那辆马车往城西朝阳巷方向去的。” “有花子在城西看到一辆马车里传来女人的叫喊声,那辆马车转弯进了朝阳巷。” “我们把朝阳巷摸了个遍,发现几个空宅,但是没有人住的痕迹。” 若舒说道:“你们当初在哪里找到兰姨的?” 杜玖柒回道:“是亢宿在靠近城西的巷子里发现的,当时他看到兰姨一个人扶着墙慢慢走了过来,就上前去问,兰姨一见他自称是卢亢宿,青州卢氏的,就倒在了他怀里。” 若舒扶了扶额头,兰芷立马扶住了她,杜玖柒下意识想扶,却马上退了一步,垂手而立。 若舒说道:“你等在这里,待会兰芷会再送银票出来,接着查。” 杜玖柒回道:“东家,上次的银票还没花完。” 若舒说了句,“所以才会没消息。” 杜玖柒红了脸,回道:“东家,玖柒知错,玖柒明白。” 第53章 失算 秦道川到右院时,整个院子十分安静,偶有人走动,也是只闻门响。 房内兰芷和夏茉当值,与他见礼之后,兰芷轻声说道:“少夫人饮了安神汤,已经歇下了。” 说完两人退了出去,兰芷顺手关上了门。 秦道川脱了外衫,上床之后,见若舒背向着他,蜷缩在床头。 默默帮她整理好靠背的软垫,让她躺得舒展一些,见她眼角有泪,秦道川从枕下摸出了块丝巾,轻轻将她的泪痕印干。 许是这段日子没休息好,若舒的脸有些浮肿。 秦道川靠了过去,让若舒依偎在自己怀里,这才闭上眼睛。 若舒半夜惊醒,秦道川忙安慰她,“要靠在我怀里吗?” 若舒摇摇头。 “我找不到兰姨了”若舒说道,似带着点哭腔。 “她回青州了,她应该会喜欢那里。”秦道川回道。 “兰姨总说你好。”若舒轻轻说道。 “我也感念她。”秦道川说道。 又帮她理了理后背的靠垫。 若舒却突然亲了过来。 秦道川喜出望外,轻轻搂着她,小心翼翼地回应着。 若舒的手第一次攀附上了他的后背。 他将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两个人似乎都不愿意浅尝辄止,也不知就这样消磨了多少时间。 第二日若舒醒来,发现秦道川依然躺在身边,问他为何还在。 秦道川说道:“今日休沐。” 两个人静静的躺在床上,也不急着起身。 “兰姨为什么总说你好呢?”若舒望着床顶,自顾自地说。 见她重复说着昨日的话,秦道川望着她说:“说明兰姨会看人。” 若舒用手摸了摸他胸前的衣襟,终是有话没有说出口。 国公府东府今日又有宴请。 文氏依旧延请了贺诗卿,贺诗卿却未赴约。 与文氏一向交好的易氏却有些坐立难安。 -- 第52页 终于等到文氏得空,忙一把拉住她,说道:“文姐姐,这可如何是好,现在闹出了人命,会不会牵扯上我们啊?” 文氏忙要她噤声,说道:“易妹妹裙子弄坏了,我陪你回房换件衣衫。” 说完拉着她到了自己的屋内。 易氏望着文氏犹自坐在镜前,一脸轻松自在的弄着头饰,着急地说道:“文姐姐,你一向主意多,倒是想个法子啊?” 文氏从镜中看了一眼易氏,说道:“都不是你在害怕什么?什么死人活人的。” 易氏说道:“那个叫什么兰姨的,前些日子死了,你就在府内,不知道吗?” 文氏摇摇头。 易氏见好如此,更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当初本想着讨个方子便放了她的,谁知她竟然趁着看守的人不防备,跳楼逃走了,逃了便逃了,如今还死了。” 文氏轻描淡定地说道:“不过一个奴婢,有什么,真看不怪你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易氏说道:“文姐姐,那边府里有什么动静没?” 文氏摇摇头。 易氏说道:“那便好。只是如今又是一场空,想想就丧气。” 文氏说道:“你婆婆又给你气受了?” 易氏点了点头,说道:“屋里又有人怀上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文氏说道:“也是,看着那个商户女跟母猪样的,一个接一个的,就没停过。” 镜中的眼光甚是狠毒。 易氏说道:“文姐姐,我如今也只能靠你了,你要帮帮我,千万寻个方子,让我有个子嗣,才好活下去。” 文氏敷衍着她,心里却是极为不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半个月后,杜玖柒终于传来了有用的消息。 朝阳巷里有人曾经听到一声,“跳楼了!” 若舒转身看向杜玖柒,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杜玖柒接着说道:“我们在那户人家前后左右摸了个遍,其余人家都住着一家老小,只一家现在无人居住,我们在阁楼下的草丛里找到了这个。” 说完将手掌打开,若舒见到上面放着一小巧的针线包,就如兰姨的人一般,普通的灰色小布包,因用得久了,上面磨损得厉害。 若舒觉得有血直冲头顶,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杜玖柒说道:“还在查屋主是谁,相信不用多久。” 若舒嗯了一声,拿过杜玖柒手中的针线包,放在手心里,细细的看着。 杜玖柒有些意外,伸着手许久都忘了收回。 不几日,杜玖柒又传来消息。 屋主姓易,在翰林院学士宋嘉志的府上当管事,是随着宋府嫡次子的正妻易氏陪嫁来的京城。 易氏五年未孕,也不能说未孕,而是留不住胎。 “求子心切么?”若舒望着天上飘过云彩,幽幽地说道。 杜玖柒说道:“东家,她既一心求子,我们就成全她。” 若舒望着他,杜玖柒接着说了句,“让她死在求子的路上。” 若舒听了,低头道:“她如何寻死我不管,但我要她给兰姨偿命,十五倍的偿命。” 杜玖柒说道:“是,东家放心,一定要让她死个明白。” 若舒却淡淡的看着他,说道:“言多必失。” 杜玖柒听了,低头拱手道:“是玖柒思虑不周,东家放心,断不会留下痕迹。” 若舒点点头。 杜玖柒告退而去。 若舒却仍然站在马房,低头看着手里的针线包,任兰芷如何催促,也未回转右院。 又是初一,易氏一如既往的坐着车前往白马寺烧香求子。 昨晚刚下了雨,山路泥泞难行,车夫在心里暗暗埋怨车内的易氏。 心道,老天不成全,去哪求都没用。刚亮便催着出发,等晚些路干些也好行些,等回了府还不知要擦多久才能将车擦洗干净。 脾气不好鞭子就甩得重了些,马一吃痛,就嘶鸣着加快了速度。 车内的易氏正在拨弄着念珠念着经文,这一下差点摔倒在蒲团上,跟着她的奴婢爬起来,一掀帘子,轻骂道:“老陈头,你慢点,差点摔着二少夫人了。” 老陈头略一回头,说道:“二少夫人,山路难行,您又赶时辰,老奴也是没办法,你且扶稳些。” 奴婢还想说什么,易氏拉住她,摇了摇头。 越往上走,路似越泥泞,车轮打了几次滑,老陈头好不容易才稳住。 经过一个转弯的时候,突然听到老陈头一声“不好”后,车突然有些偏,拉车的马因缰绳拉得太紧,嘶鸣着想直立起来,这时车厢已经有些向路外偏去,最终任老陈头如何拉扯手中的缰绳,车与马都不受控制的朝着路外冲了出去。 只听见一阵与山石相撞的声音,接着有东西散架的声音,还有几声惨叫。 杜玖柒等从山路边探头望去,下面已无动静。 有人想下去看个仔细,杜玖柒阻止了,“留下印迹就不好了,快走。” 一行人边走边说着,“提了一晚上的水,我这肩膀到现在都是酸的。” “我的手都磨破了。” “东家说了,人人皆赏一千两。” “东家自来大方,其实就算没钱,这事我也做定了。” 声音渐行渐远,路边躲着的两人默默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 第53页 七皇子对身边的青云说道:“我看比你强多了。” 青云说道:“要是比起这狠,青云自愧不如。” 七皇子说道:“要不是路滑不能骑马,你我只能走路下山,差点错过这场好戏。” “还不快跟上去。”七皇子说道。 “是。”青云一闪身,跟了上去。 七皇子欲离开,突然停住了,望着车马落下去的地方,查看了一下,找了个地方爬了下去。 第54章 敲诈 因为秦道川如今常来过夜,若舒便将厢房门外的长廊往外修宽了些,像是加了半间屋子,加装了轩窗和门,这样兰芷她们值夜也好过些,只是屋子里暗了许多,白日里若舒看书写字均点上了灯。 若舒拿着杜玖柒传来的消息,看了良久,将纸条放在灯上点燃,再丢进桌上的一个陶罐里,等纸条燃烧殆尽,再用一个小碗沿着罐壁倒了些水进去,盖上陶罐,陶罐中间有孔,里面立着一根小棍,拿小棍搅动了几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无比熟练。 看起来好像大仇得报,但若舒心中仍是郁结难舒。 兰姨就这样走了吗? 若舒很是不习惯,不习惯没人在她耳边唠叨,不习惯没人再管束着她,不习惯。。。 总之,哪哪都不习惯。 右院里的人觉得,自从兰姨过世,东家身上的气质变了。 变得不怒自威,冷不防被她瞧上一眼,心里总是要跳上一跳。 大家皆大气也不敢出,生怕犯了东家的忌讳。 兰芷本就安静,再者因为兰姨过世,她心情也很低落,倒没觉出什么来。 兰萱难过了几天,看着院子里日复一日的死气沉沉,就想着往外跑。 但有一点让兰萱很是烦恼,最近一出偏门,在东府转角处总是会碰到一个人,朝着她笑着,远远的就打招呼,弄得她很不自在。 今日又看见了,兰萱马上转身快步走进了偏门,站在马房院中,正独自气愤着,这时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兰萱。” 兰萱转头就看见杜玖柒站在门边。 兰萱心里一乐,说道:“玖柒,你怎么来了?找我的吗?” 杜玖柒摇摇头,说道:“帮我去请东家,好吗?” 兰萱情绪有些低落,点点头,转身走了。 若舒坐着软椅来到马房院中,就看见杜玖柒跪在那里。 软椅落地,若舒并没有下来,坐在软椅上看着杜玖柒。 兰芷见状,遣散了众人。 杜玖柒双手举着一封信,膝行至若舒跟前。 若舒示意兰芷去接。 若舒看着手中的封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东家亲启。 铁画银勾,笔迹从未见过。 于是问道:“哪来的?” 杜玖柒说道:“我们在京城落脚的地方,有人从院子外面丢进来的。” 若舒接着问道:“信你看了吗?” 杜玖柒点了点头。 “为何?”若舒问道。 “信封,墨,字迹皆不是青州卢氏的,玖柒便打开了。”杜玖柒说道。 “说些什么?”若舒问道。 “有人看见了。”杜玖柒说道。 若舒心中一跳,重新看着这封信,慢慢地打开了它。 一共两张,第一张写着: 无心插柳,得见妙计,顿觉知己,诚意结交。 第两张写着: 为求万全,顺藤而下,果不其然,不必言谢。 依旧的铁画银勾,力透纸背。 马房院内,三个人一跪一坐一立,再无其他动静。 突然若舒笑了起来,说道:“起来吧!就当买个教训。” 杜玖柒说道:“玖柒求东家责罚。” 若舒说道:“这世上事也罢,人也罢,哪有一步登天的,这教训来得好,你们可曾想到破绽出在哪?” 杜玖柒说道:“不该露头去看,还有——言多必失。” 若舒说道:“还有吗?” 杜玖柒思索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若舒说道:“如再有一次,你当如何?” 杜玖柒说道:“分出两人等在下面,等到再无动静再离开。其他人车一下就悄悄的分批撤,前后照应,确保无人盯上再回转。” 若舒说道:“知耻而后勇,我等着你们成才,起来吧。” 杜玖柒这才起身。 问道:“东家,这封信?” 若舒说道:“不急,再等等。” 过了几日,果然又有信来。 杜玖柒等人早就候在院内,追了出去,仍只是看到一个背影,几个转弯,追丢了。 若舒看着手里的信。 相同的笔迹。 信中写着: 冒然唐突,徒生误会,诚意结交,坦荡告之: 余现有十万火急之事,奈何囊中羞涩,远水亦难救近火。 今借东家十万银,它日还卿百万金。 东家可留书为证。 若舒看完,将信交予杜玖柒看。 杜玖柒看了,说道:“想讹十万两银子?” 若舒说道:“不多。你在门外贴上:今寻故人,不见不散。” 说完从杜玖柒手中抽回信,示意兰芷回转。 杜玖柒待若舒转弯不见,仍在院中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去。 杜玖柒贴了字没两天,院中又丢了一封信。 -- 第54页 信中依然言简意赅: 三日后正午,佳飨会馆三楼如意居。 若舒看了半晌,将信放下。 双手合十,撑在脸上,闭目养神。 最后展开一张素笺,提笔写了起来。 三日后,杜玖柒提着一个包裹准时来到如意居。 门前站着一位青衣仆人,但杜玖柒一下就感觉出这就自己那日追丢的人。 青云望着他,脸带笑意,却又意味不明。 杜玖柒一脸寒气,提着东西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青云愣了一下,转身将门打开。 杜玖柒走了进去。 若大的雅间只有一个年青人坐在桌前。 杜玖柒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将他的身形像貌都刻入了脑海里。 才走到桌前,将包裹放在上面,慢慢开打。 里面是一个木盒,封了条,还加盖了火漆。 年青人起身,也不客气,直接撕了封条,打开了木盒。 只见木盒中上面放着一封信,再下面是一张张的银票。 年青人打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几张纸。 见除了给自己的回信,自己前两次写的信也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 信中写着: 门下唐突,使君见笑,今如你愿,两相成全。 落笔写着: 青州卢氏敬上 年青人看完顿时笑了起来,说道:“好字,难得的好字。” 转头看见银票皆是百两一张,厚厚的一摞。 接着说道:“有意思,你们东家,有意思。” 转身打算坐下,见杜玖柒仍没有要走的意思,问道:“还有事?” 杜玖柒说道:“这事是我一人所为,与东家无干,今后你直接找我便是,不必去惊扰东家。” 年青人听了,没言语,只望着他,半晌才说道:“身份的鸿沟,一般人至死都难以跨越,如果我说,我能给你这个机会,你敢接受吗?” 杜玖柒说道:“一仆不侍二主。” 年青人却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何人?” 杜玖柒说道:“东家让我不要问。” 年青人说道:“与其事后劳你追踪,不如我坦荡告之,我姓赵名徵之。” 杜玖柒听了,没言语就走了。 稍后,七皇子摇着扇子走在前面,青云提着包裹跟在后面。两个人皆面带笑意,时而相视一笑。 不远处时有人影闪过。 第二日若舒得到杜玖柒的消息,先惊后喜。 真真是没有想到,七皇子居然会为了钱敲诈她。 第55章 银楼 为了准备给杜玖柒的银票,卢二爷费了老大的劲,才寻到都是十两一张的银票。 后来又为了凑七皇子的银票,卢二爷跑遍了京城的银楼,才按时凑齐了整整齐齐的百两一张的银票。 动静实在有些大,至此若舒便有了心病。 等七皇子的事一了,若舒就约了卢二爷在佳飨会馆议事。 卢二爷听了若舒想开银楼的想法后,说道:“当初夫人在时,也曾想过,只是苦于行镖中的风险,再者一直未能寻到合适的掌柜,只能作罢。” 若舒说道:“如今暗卫已成了气候,所谓刀不磨不亮,正好拿来试试刀锋。银楼的业务我打算先从自己铺子里尝试做起,二爷可有信心扛起这张大旗?” 卢二爷说道:“我?可是卢二并不知如何开银楼啊?” 若舒说道:“正所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银楼刚开张时经手的不过是自己铺子间的结算和借贷。对外先只接小单,出不了多少岔子。我相信二爷定能胜任。” 卢二爷听了,忙说道:“多谢东家对卢二的看重,卢二自当万死不辞!” 若舒说道:“二爷言重了。还有一事,银楼我不打算以青州卢氏的名义开,就以你的名义开。” 卢二爷说道:“东家之言,卢二不明白。” 若舒说道:“二爷本家姓什么?” 卢二爷说道:“姓曾。” 若舒说道:“那银楼就姓曾,叫禄增银楼如何?” 卢二爷说道:“这如何使得?” 若舒阻止了卢二爷的话,说道:“到时候契书上就签你的本名,我已将你的契书带了过来,从此以后,你与卢氏不再是死契,你是银楼的掌柜,也是银楼的东家。” 卢二爷早已是泪流满面,说道:“东家,卢二何德何能,能让东家如此相待。” 若舒说道:“二爷,先听我将话说完,银楼青州卢氏占六成,暗卫占一成,银楼占三成。之所以这样分,是因为,暗卫要想真的独挡一面,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根本,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银楼一旦开成,势必要开分店,既然曾爷是东家,就要有东家的样子。” 卢二爷说道:“东家的心思,自来巧妙,卢二猜不透,也不必去猜,只按东家吩咐行事。” 若舒笑着说道:“曾爷还是尽快买铺面,早早开张吧。” 卢二爷听了,笑着拱了手,说道:“东家,会馆那边的掌柜还须尽快安排才好。” 若舒说道:“你身边的卢贰捌如何?” 卢二爷说道:“行事倒也稳妥。” 若舒说道:“既如此,就先让他试试,左不过你还在京城,还能提点提点。” 卢二爷称是,接下来的事项自是由他去办理妥当。 -- 第55页 若舒又找了杜玖柒,将开银楼的事情告诉了他。 杜玖柒一头雾水。 若舒说道:“往后,银楼会定时分红,暗卫的日常开销你只需定时上报予我即可,不必再找我支取。” 杜玖柒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若舒说道:“目前最主要的是你操练的人手到底能不能顶用。” 杜玖柒说道:“东家尽管查验。” 若舒说道:“只要银楼一开,走几趟就知道了。” 杜玖柒说道:“东家放心,年前各地店铺运到青州的银两都已是暗卫负责,从未出过纰漏。” 若舒看了他一眼,杜玖柒忙说道:“玖柒一定万分小心,绝不出任何纰漏。” 这时,兰芷在外面报到:“东家,将军来了。” 一打开门,秦道川就看到杜玖柒与若舒单独在屋内。 杜玖柒略带僵硬的行了礼之后,就退了出去。 若舒将身子往后靠去,说道:“腰好酸。” 秦道川说道:“明知如此,为何还要出府?” 若舒却问道:“将军此时为何会在会馆?” 秦道川说道:“七皇子有事要离京数月,邀我话别。” 若舒眼神一闪,说道:“身份尊贵就是不一样,自由自在。” 秦道川却说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没什么好羡慕的。” 若舒说道:“哦?他会有何难处?” 秦道川走到她旁边,拉她起来,自己坐下后,又拉她坐在了腿上,说道:“他母妃去世得早,又没有同胞兄弟,母族也不在京中,挺难的。不过,这不与你相干。” 摸着她的肚子,说道:“你已与我生了三个儿女,还称呼我将军,似乎不太恰当。” 若舒说道:“于理没错啊!” 秦道川说道:“从今后,叫我郎君。” 若舒说道:“不叫。” 秦道川说道:“那叫我夫君也可。” 若舒说道:“我在青州,看他们都是叫孩他爹。” 秦道川说道:“也可。” 若舒说道:“还有叫死鬼的。” 秦道川说道:“若只我两人,也可。” 若舒说道:“可我不想改,我就叫你将军,你爱听不听。” 秦道川说道:“只我两人,别的都可,将军两字不可。” 若舒却又揉了揉腰,说道:“腰还是酸。” 秦道川扶她站起来,说道:“回府。” 杜玖柒远远地站在路边,看着秦道川扶若舒上车,然后骑马陪在一旁。 一行人从他身边经过,渐行渐远。。。 似乎与他毫不相干。 西府右院。 若舒自从决定开银楼,便开始画银票的样式图。 画了好几版都不满意,正烦恼着,兰芷却走了进来,说道:“东家,我扶你出去走走吧!以前兰姨也是这般做的。” 若舒见她行必提兰姨,摇摇头,乖乖的站了起来,由她扶着,在院子里慢慢的踱着步。 兰芷说道:“这要是在青州,此时荷青,柳绿,景色不知有多好!” 若舒望着她说道:“对呀,青州,我怎么就没转过弯来。” 说完就要兰芷扶她回去。 兰芷不肯,非要扶她再走三圈才放她回了屋。 若舒马上坐在桌前,画了起来。 第二日下午,终于画成,银票上隐隐有青州地形,青庐,荷塘,远的近的,皆如实所画。若不是在青州长期生活过的人却难以看出。 又参照别的银票画了防伪的记号,标识等。 因秦道川又禁了若舒的足,若舒只得将银票的样式封在每日往来的木盒中给卢二爷带出去。 曾爷,曾经的卢二爷第二日便回信说,已经按照东家的样式图开始准备?增银楼的银票。 铺子就买在佳飨会馆旁边,再修个密道,以后东家想来也方便些。 若舒见卢二爷难得的如此絮叨,笑着对兰芷说:“看来还是叫曾爷的好,脾气都好了许多。” 第56章 买卖 这日,右相生辰,贺诗卿满头珠翠,一身华服,早早的在院内候着秦道川下朝,等他去书房更了衣,便一同去丞相府里赴宴。 席间朝中同仁推杯换盏,言词间都是对丞相的吹捧,丞相高兴,再而三的让秦道川敬酒,令他十分的不喜。 找了借口遛出来,正在庭前吹风,有女婢过来传话,说是贺诗卿找他有事相商。 见了贺诗卿,秦道川说自己有事要先走,贺诗卿说他看上去喝多了,先喝杯茶醒醒酒,待会也好骑马。 还说母亲想留她在府里住两天,问秦道川可否同意。 秦道川自然答应。 两个人寒暄客套了两句。 秦道川就觉得不好,身上莫名的发热,心中有股欲念越来越强烈,再看贺诗卿此时的做派,哪有不明白的。 于是站了起来,转身出了房门,朝府外走去,候在二门外的秦东见了,立马跟了上去。 接过秦东递过来的缰绳,秦道川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只听驾的一声,马儿飞快的跑了出去。 秦东跟在后面,好不容易赶上了,说道:“将军,这不是回府的方向。” 秦道川并不理他,仍旧快速的朝前骑去。 几个街口之后,能看得见前面有沟渠,秦道川赶到沟渠边,跳下马,扯掉腰带,脱了外衣,就跳入了沟渠。 -- 第56页 这一切几乎在转瞬之间,秦东拉着两匹马的缰绳目瞪口呆。 秦道川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才上得岸来,穿上外衣,说了句回府,从秦东手里扯过缰绳,仍旧上马疾驰而去。 秦东跟了秦道川将近十年,觉得将军成亲之后的所为,越来越匪夷所思。 虽说已经化冻,但水依然刺骨,将军这是唱哪出啊? 回到府中,秦道川在热水里泡了很久,直到感觉身体里的寒气都散去了才没再让秦东加热水。 穿衣服时对秦东说,让他去右院传下话,就说自己今晚歇在书房,不用给他留门。 临睡前又喝了碗姜汤,躺在床上,想着若舒从不操心前院的事,今日之事,应该不会知道。 谁知第二日,正是前院管事去对账的日子,若舒翻看着账本,一眼就看到昨日去丞相府的礼单。 不由得想起昨日秦道川叫人来传话的事。 若舒将近临盆,又因兰姨不再陪在身边,常常心里一阵阵发慌,莫名的烦躁。 以前对这种事从不在意的若舒,今日却特别的气恼。 管事还没说几句话,若舒就说自己乏了,让兰芷帮着她对就是。 转身叫上了兰萱,出了右院。 偏门外守着的家丁刚说了将军二字,就被兰萱一句滚开,叁玖扬起的鞭子吓得再也不敢阻拦。 到了会馆,若舒直接去了银楼。 正好碰见杜玖柒也在那。 杜玖柒见若舒闷闷不乐,犹豫良久,壮着胆子问她可是身体不适,若舒摇摇头,随口说了句,要是有办法,真不想再回秦府。 杜玖柒听了之后,再看若舒憔悴的样子,有一个念头突然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不多时,秦道川就来了会馆,若舒只得从银楼出来,刚上三楼,便看见秦道川站在楼道口。 秦道川来的时候发现若舒居然不在经常待的雅室内,如今现身,身后居然又跟着这个男人,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两个人关上门在里面,杜玖柒站在门口,听到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七皇子的话又再一次的冒了出来。 房内,秦道川说道:“你如今这样子,在家中静养还怕有个闪失,你却还要往外跑。” 若舒心中有气,回道:“我是妻,不是妾,不用关起来养。虽然你们秦府一向是乱了规矩的,但在我青州卢氏,规矩不能坏。” 秦道川心知多半是昨晚上的事起的幺蛾子,如今也只能哄着,“舒儿,莫闹了,我陪你回府,回去我们再说。” 若舒说道:“待我将事办完,自然会回去。” 秦道川也不知怎的,一句话冲口而出,“会馆你来我往,何其复杂,你每日里混在这里,成何体统?” 若舒听了,冷笑一声,说道:“我出身商贾,自是比不上那高门贵女,冰清玉洁,循规蹈矩。” 秦道川听了这话,莫名想起贺诗卿的种种作为,心里一阵汗颜,顿时失了声。 若舒见他突然默不作声,想必是想起了那位,心里更加不爽,也住了口。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秦道川也不再催她,直等她自己说要回去,才随着她出了房门。 在门口与杜玖柒对视,杜玖柒眼神里的东西让他十分不喜,有种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的感觉。 杜玖柒自若舒走后,就一直沉默着。 七皇子得了杜玖柒的口信,却乐的开怀大笑,直说天助我也。 青云在旁边说道:“恭贺七皇子又多了个得力助手。” 七皇子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与你不同。” 青云忙行礼道:“七皇子,青云并无他意。” 七皇子却正色道:“独木难成林,若没有容人之量便难成大事。” 青云连连表明自己,七皇子却摆摆手,让他不用再说。 “如今天际岭一切顺利,得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事了”七皇子说道。 “得亏了这送上来的枕头,七皇子再不用为天际岭的花销犯愁了。”青云说道。 “可惜了。”七皇子说道。 青云接到:“正是,落在秦府,真是暴殄天物。” 七皇子一个冷眼,青云再不作声。 等了两日,才约了杜玖柒见面。 还是约在佳飨会馆如意居。 七皇子一见他,便的热络的说道:“我年长你几岁,就称呼你为杜兄弟了。” 杜玖柒却说道:“七皇子殿下,尊卑有别,杜某不敢。” 七皇子也不再客套,说道:“那敢问杜兄名字是?” 杜玖柒说道:“七皇子称呼我为小杜即可。” 七皇子一听,大笑起来,说道:“好,好,就称呼你为小杜。” 杜玖柒说道:“七皇子前次所说,可还当真?” 七皇子正色说道:“自然当真。” 杜玖柒说道:“如此,我便信你一次,搏一搏这前程。” 七皇子说道:“只要我成事,许你当朝禁军都指挥使也不为过。” 一旁的青云眼神闪了一下。 杜玖柒说道:“当什么官我无所谓,我只求能有个一品,全我心中所愿即可。” 七皇子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青云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杜玖柒。 杜玖柒说道:“七皇子有何吩咐?” -- 第57页 七皇子说道:“不急,不急。” 杜玖柒说道:“小杜手头还有事没做完,需尽快办成。如果七皇子有需要再寻我来便是。” 七皇子一听,说道:“小杜兄弟,你尽管去忙自己的便是,日后我们再叙。” 杜玖柒行礼后便走了。 七皇子独自笑着,突然对青云说道:“他对我如此有信心,如果我真能达成所愿,定要满足他。你也是如此,不用鹬蚌相争,我也可达成你的愿望。” 青云忙说不敢。 七皇子却说道:“你不如他直爽,但你跟我最久,在我心里与他不一样,我希望你尽快摆正好心态,切莫因此误了我的事。” 青云低头说是。 几日后,有人去朝阳巷的里正那里报说,闻到了一户人家里有臭味,敲门也没开。 里正带了人,爬墙进去察看,只见两男一女皆吊死在横梁上。 马房院内,若舒吃力的从软椅中起身,问杜玖柒:“有何要事寻我?” 杜玖柒突然又跪了下来。 兰芷赶紧让旁人都退下。 若舒心中没底,只能看着他,没有言语。 杜玖柒跪了一阵,见若舒不问他,只得说道:“玖柒自作主张,要朝阳巷里的人都向兰姨赔罪去了。” 若舒一听,松了口气,说道:“他们害人在先,也不算大错,不必跪着。” 杜玖柒接着说道:“玖柒背主另投他人,请东家责罚。” 若舒一听,一时没有说话。 杜玖柒说道:“七皇子说他可达成我愿,要我助他成事。我一时性急,便找了他。” 若舒说道:“什么时候的事?” 杜玖柒说道:“五日前。” 若舒说道:“为何事前不说?” 杜玖柒说道:“当时心意未定。” 若舒说道:“为何事后不说?” 杜玖柒说道:“想为东家将此事做完。” 若舒说道:“为何现在来说?” 杜玖柒说道:“玖柒虽错已筑成,但还未开始帮他做事,玖柒家仇在身,如千钧巨石压在心头,望东家责罚后,能成全玖柒所愿。” 若舒觉得身子沉重,伸手扶住了兰芷。 想了想说道:“他为何如此看重于你。” 杜玖柒说道:“不知。” 若舒气笑了。 杜玖柒说道:“故而来问东家。” 若舒说道:“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杜玖柒说道:“正比邪多。” 若舒说道:“若他失败,你可想过后果。” 杜玖柒说道:“正因如此,才想求东家放玖柒独自离去。” 若舒说道:“他看中的,可不是你的单枪匹马。” 杜玖柒说道:“东家是说他想让杜玖柒帮他也训练一支暗卫?” 若舒说道:“他有没有人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没有这个财力。” 杜玖柒说道:“那我去与他说明,免得到时候生了误会反倒不好。” 若舒说道:“我不想知道他是在打你的主意,还是在打我的主意,但我喜欢顺势而为。” 杜玖柒说道:“玖柒不明白。” 若舒说道:“我有个主意,你听仔细了。我将你的死契还给你,但你还是我青州卢氏的暗卫首领玖柒,只是在他面前你是莱州杜若远,我允许你用暗卫帮他做事,但不能露了行踪,且每件事都必须告与我知,暗卫在青州卢氏还是一切如常,就当我也买一份自己的将来。只是切记不可明告他,他自己猜的则由他。” 杜玖柒消化了好一会,说道:“玖柒听命。” 第57章 摊牌 自那次两人吵了几句,秦道川每日只要回府,就直接回到右院。 若舒也不理他,自顾自忙着,写写画画。 秦道川也没生气,靠在软榻另一头看书,若是一儿一女下午来请安,便带他们到院子里玩耍一会。 这一胎怀得靠上,若舒晚上已不能平躺,只能靠在一堆软垫上,勉强入睡。 秦道川无师自通的为她揉发肿的腿,直到若舒睡着。 这日,若舒睡着睡着就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就用手揉着胸口,秦道川听见动静醒了,起身让若舒靠在他身上,帮她轻轻揉着。 不一会儿,若舒说道:“往哪揉呢?” 秦道川一声轻笑,在若舒耳边说了句话。 若舒说道:“把手拿开。” 秦道川说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若舒说道:“对不对我哪知道?不如我去问问别人?” 秦道川却轻轻将她放倒在床上,撑起身子,手却扶住了她的脸。 说道:“生气归生气,以后莫再说这种话,传出去不好听。” 若舒说道:“你总是惹我生气,还不许我去找别人寻个开心?” 秦道川将头抵着若舒的额头,半晌没说话。 若舒用手推他,秦道川却顺势就想亲她。 若舒用双手去推他的脸,秦道川无奈的起身,将若舒扶了起来。 却依旧从后面拥着她,说道:“莫闹了,我们还是像前阵子那样,不好么?” 若舒说道:“若说像前阵子,你该马上离开。” 秦道川说道:“自圆房以来,你知我有多想日日都如现在一般,可是总不能如愿,我还没有好好的抱过你,亲近你,你就生了三个孩子。你知道我有多想吗?” -- 第58页 说着就将若舒的脸转过去,若舒一张嘴,就被他亲住了。 若舒想反抗,却被他整个拢在怀中,动弹不得。 只能由着他。 第二日,兰芷来服侍若舒洗漱,发现她精神好了许多,问她昨晚睡得可好,若舒却难得的脸红了。 西府左院。 因着前次的事,贺诗聊羞愧难当,躲在左院半个月也未出门。 每日摊在窗前,任谁宴请都难以再提起兴趣。 可是右院传来的消息,却让她不得不重新为自己打算起来。 西府右院。 若舒顺利生产,这次还是一个儿子。 秦道川这次早早的守在院中,听着若舒在房中疼得大喊,一声声叫着兰姨,想着前两次自己均未在府内,她也如这般痛苦不堪,心中的愧疚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所幸一切还算顺利,半日不到,儿子落地,母子平安。 秦道川强忍着冲进去的心,抱着刚出生的三儿子,在廊间踱着步。 这个儿子长得像若舒。 萱微堂听闻孩子落地,老夫人带着娴雅和忠湛过来看弟弟。 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大人听不懂的话。 青州早送了奶娘过来,与他们看了一会,就带回房去了。 老夫人问秦道川名字可取好了。 秦道川说就叫忠澜,秦忠澜。 老夫人说好名字。 三朝那日,佳飨会馆从早到晚连唱了一天的大戏,每桌都赠送了一份八宝鸭。 秦道川这日待若舒睡着,准备回书房歇息。 转角处贺诗卿依旧带着暗香站在那里。 秦道川停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却没停留,直接走向书房。 贺诗卿安静的跟在后面,随着他一起进了书房。 秦道川转身问她何事。 贺诗卿说自己前次是受了别人的挑唆,一时头脑发晕,才会做出那事来,想要秦道川再原谅她一回。 她已经想好了,去收养一个孩子,这样旁人就不会再催她,她也可以有个寄托。 秦道川却不同意,说道:“我秦府血脉不容混肴。” 贺诗卿眼泪立马下来了,说道:“那我便收养族中的孩子。” 秦道川说道:“东府的前车之鉴尤在,你想学你表姐么?” 贺诗卿说道:“川郎,我心苍天可鉴,我绝无他意,只求一个寄托,我不想再被母亲催促,不想再被人取笑,你如今已然厌弃于我,为何不能给我一条生路?” 秦道川说道:“你的生路还少吗?赐婚!诰命!宫中的赏赐!你不觉得你要得有点多?” 贺诗卿靠了过去,从后面搂住秦道川的腰,说道:“川郎,你曾经也是对我极好的,你忘了吗?” 秦道川没有闪躲,任她搂着自己,说道:“你当初不也说自己别无所求,只求能待在我身边即可。” 贺诗卿说道:“这些都不是我真心想要的,我想要的从来都没变过。” 秦道川说道:“从你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桃林起,你的言行就从未一致过。” 说完,拉开了贺诗卿紧搂着的手,站的远了些,说道:“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知世事的少年,把别人的算计当成自己的责任。步步为营,以退为进,迂回折返,这是我在北地已经用烂了的计策。而你却一再的用在我身上。月都有圆缺,可见世事都难两全,你贪心了。” 贺诗卿说道:“川郎,我没有……” 秦道川说道:“想我自小就被算计着长大,所以盼望能有如我父母那般的夫妻情义。你为什么不装得久一点?” 贺诗卿说道:“川郎……” 秦道川说道:“你口口声声想要子嗣,我成全你,我会从族中为你寻一个父母双亡的女儿,望你真如你今日所言,好好待她。” 说完,走到门前,打开房门,对暗香说道:“送贺夫人回左院。” 然后回头对贺诗卿说道:“我明日便去求得祖母同意,去族中寻人。” 说完直接回了里间。 贺诗卿一脸灰败,如木偶般任由暗香扶着回了左院。 她想不明白为何众人都说她做错了。 母亲说她嫁错了,秦道川绝非她的良人。 贵妃娘娘说她错了,不该想出那种方法来自轻自贱。 川郎也说她错了,说她要的太多。 可是,她要得太多吗?她真的错了吗? 她当初是真的只想跟川郎做一对恩爱夫妻。 可是老夫人的冷遇,那个商户女在她面前的张狂,令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所以,她去求了贵妃娘娘,得了皇家的赐婚。 她不想听到别人在她身后的窃窃私语,所以她不让那个商户女有出头的机会,出现在人前的只能是她跟川郎。 同时出嫁的几个姐妹先后都有儿女,只有她毫无动静,她能不急吗? 她千方百计的求子,不也是为了能跟川郎长长久久的恩爱下去吗? 可为什么,她做得越多,川郎却离她越远? 贺诗卿想不明白。 第58章 无意 秦道川与贺诗卿的波折,若舒浑然不知。 她正烦恼着兰芷坚持要跟兰姨在时一般,要她坐足九十天的月子,而且每日的菜谱都是一模一样。 兰萱最近倒是老实了,很少出去。 -- 第59页 若舒无聊的很,就打趣她说:“我看今日天气不错,怎么不见你出门逛逛?” 兰萱说道:“没意思得很,不想出去。” 这时兰芷进来,跟兰萱说道:“过来帮我服侍东家热敷。” 若舒看着她俩忙活,对兰芷使着颜色,兰芷看了看兰萱,说道:“要再多隔一层帕子,有点烫了,兰萱你帮我去拿吧!” 等兰萱走了,兰芷说道:“东家终于发现了?” 若舒奇怪的说道:“发现什么?” 兰芷说道:“没什么。” 若舒看着她。 兰芷说道:“东家知道我从不嚼舌根的。” 若舒依旧看着她。 兰芷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兰萱最近被人盯上了。” 若舒一听就想到兰姨,立马坐了起来。 兰芷发现自己表述错了,又说道:“是前院的秦南。” 若舒回过味来,想了想觉得好笑。 兰芷却接着说道:“兰萱去了好几次铺子,都没有看见杜玖柒。” 说完就听到兰萱的脚步声。 若舒看着兰萱,心里想着,杜玖柒么? 若舒自然是知道杜玖柒的去向,七皇子也不知是迫不及待还是有意试试刀锋,派了差事。 秦南?更有意思。 若舒看着眼前跟自己一般大小,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人,觉得自己似乎不是一个合格的主母。 中午秦道川回来,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心想自己最近也没做错什么?就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若舒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秦道川心里越发忐忑,追问到:“你如今正坐月子,千万不能闷在心里,有事要说出来,有气要发出来才好。” 若舒白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我有气的?” 秦道川说道:“有事?” 若舒点了点头,要秦道川将头靠过来,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有人在打兰萱的主意。” 秦道川一听,倒是坦诚,说道:“秦南,别人又没理他。” 若舒惊讶地说道:“怎么,你知道?” 秦道川点了点头,说道:“秦东他们笑话了他好一阵子了。” 若舒说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秦道川靠坐在她旁边,说道:“一厢情愿的事,有什么好说的。” 若舒觉得更感兴趣了,说道:“大家都知道?” 秦道川说道:“该知道的都知道。” 若舒说道:“那我怎么不知道?” 秦道川说道:“你心思从不在这上面,自然感觉不到。” 若舒沉默了。 秦道川见她突然沉默了,发觉自己可能又说错话了。 想了想说道:“君子好逑,着本就是寻常之事,你以后怕是要常常操这份心了。” 若舒却依然沉默着。 秦道川见屋里没人,一把搂住她,说道:“昨天不是说腰有点酸吗?今天可好些了?” 若舒却说道:“我要跟兰葶姑姑去封信。” 说完准备推开秦道川,叫人搬小几到床上来。 秦道川示意她别叫,自己去帮她搬了过来。 殷勤地替她磨好墨,摆好纸,然后扶着小几看着她写字。 见若舒说的是院子里几个婢女的婚事,就尴尬的站了起来,在屋子里东摸摸,西看看。 等若舒写完,直接帮她收拾了东西。 天气越来越热,若舒终于熬出了月子。 秦道川前几天去了城外的亲卫营。 若舒想着明日终于可以出府了,兴奋得半夜没睡着,等再睁开眼,天已经大亮,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打在拔步床的帘子上,些微有点刺眼。 若舒转头,发现秦道川正躺在身边,撑着头看着她。 见她醒来,说了句:“醒了?” 若舒还没开口,嘴就被堵住了。 良久才得以呼吸,秦道川在她身上摩搓着,若舒见他如此,忙说道:“青天白日的,你干什么?” 秦道川嘴里呢喃着“我忍不住了。”便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门外当值的是兰芷和新来的夏藕,听到里面若舒的声音,夏藕脸一红,手就被火炉灼了一下,兰芷见了朝她嘘了一声,摆手让她快去上药。 秦道川心满意足之后,睡着了。 若舒躺了一会,就叫兰芷帮她沐浴更衣。 自从若舒长了疹子,兰姨就寻了药方给她洗浴,兰芷有样学样,若舒这一通折腾,时间快到中午。 穿着里衣出来,正等着兰芷给她烘头发,秦道川起身了。 夏藕连忙要去服侍他更衣,秦道川说了句不用,自己穿了外衣,接过兰萱泡好的茶,坐在那里望着若舒,似笑非笑地说道:“军中要是都如你这样,这仗就没法打了。” 若舒瞪了他一眼。 秦道川笑得更得意了。 待秦道川吃了午饭走后,若舒不经意地问:“夏藕是什么时候来的?” 兰芷回答道:“两个月前随奶娘一块来的。” 若舒说道:“送她回青州。” 兰芷回道:“是。” 退出去后直接找了夏藕,叫她到自己房中说话。 夏藕一听要送她回去,顿时哭着求兰芷帮她说说好话。 兰芷说道:“你自己行事欠妥,没人帮得了你。” -- 第60页 夏藕说道:“我今日不是有意的,我没有肖想将军的意思,我以后再不敢了。” 兰芷说道:“你当东家是吃醋吗?她是嫌你丢了青州的脸面。” 夏藕呆呆坐在那里。 兰芷接着说道:“你记仔细了,回了青州,兰葶姑姑问起,你就说失手打了东家喜爱的碟子。” 夏藕哭着点了点头。 下午,若舒在银楼见了杜玖柒,听他说着七皇子的差事。 若舒突然说道:“兰芷兰萱她们都大了,也该是找人家的时候了,我已经给兰葶姑姑去了信,倒是忘了问你,可有成家的打算?” 杜玖柒回道:“在未达成心愿之前,我不会成亲。” 若舒见他如此干脆,问道:“那你可有中意之人?” 杜玖柒却想了许久的样子,半天才说道:“我无意去想此事。” 若舒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想了想说道:“若无意,就别耽误人家,早些说明了,也好早些死心。” 杜玖柒直愣愣地望着若舒,又发现自己失了礼,忙低下了头。 若舒也不再提及,说了些别的,就坐车回府了。 坐在车里,若舒想起刚才杜玖柒的话,不由之主的叹了口气。 第59章 舔犊 这日秦道川去萱微堂给祖母请安,老夫人说道:“津城那边已经来信了,说是找了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女娃,父母皆不在了。你可想好了,让她带这个女娃?” 秦道川说道:“这是她自求的,只求她自此好好过日子,别再生出事端也就罢了。” 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望着秦道川说道:“还是我害了你,当初若不是强逼你娶亲,你与她或许就不会。。。” 秦道川接道:“此事与舒儿无干,是我俩。。。”终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此时,娴雅和忠湛进来了。 娴雅已满三岁,忠湛也已经两岁。 自忠湛的满月酒后,秦府再未办酒席。 老夫人的说词是办酒就要杀生,少杀生,儿孙福报越大,菩萨是知道的。 若舒从来是不在乎的。 秦道川自十二岁家变到成婚,家中从未再办过酒席,也已习惯。 老夫人见了从孙儿,笑道:“给你母亲请过安了?” 娴雅说道:“母亲不在府中。” 老夫人一听,对秦道川说道:“争来吵去的要亲自教养两个孩子,自己却如此的不着家,两个孩子有几次去她是在的?” 秦道川抱起娴雅,摸着她的小辫,见祖母如此说,只得为若舒辩解道:“许是铺子里事多。” 又对着娴雅说道:“你母亲留给你的好东西可拿来了?” 娴雅点了点头,这下才想起,从父亲怀中滑下来,自去找乳母玩去了。 忠湛一见,也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里屋就传来了两个孩子欢快的笑声。 老夫人不以为然地说道:“玩物丧志,每每总是拿这些玩意来招惹,过两年开蒙了可怎么办?” 秦道川说道:“祖母勿忧,到时不给他们玩就是了。”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外面传话,忠澜小公子来给曾祖母请安了。 一会儿就见一个睁着圆溜溜大眼睛的小娃被抱了进来。 不过百余日,却将头立得稳稳的,东张西望的,看见了秦道川,立马露出了没长牙的嘴,笑得特别谄媚。 秦道川一见,接了过去。 忠澜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只要秦道川低头必是一张笑脸。 一屋子的人都被逗乐了。 老夫人却对奶妈说道:“怎么这么瘦,是你奶水不足吗?” 奶妈连忙回道:“回老夫人,小公子次数多,但每次食量都不大,只等半岁后添了辅食,应该就会好点的。” 老夫人哼了一声,说道:“他哥哥姐姐可不是这样的,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那长得叫一个好看。” 秦道川径直逗弄着孩子,也不答腔。 从祖母的萱微堂出来,秦道川就来到左院,贺诗卿正呆坐在窗前,妆也没扮,头也没梳,见他来了,忙进里屋去,一刻钟后才出来。 秦道川见她十分憔悴,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道:“孩子已经找到了,刚满周岁,生身父母皆已不在人世,你若同意,便叫人将孩子接过来。” 贺诗卿一听,说道:“我不养别人的孩子。” 秦道川见她又反口,说道:“前次是你自己说要,如今又不要了,也不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贺诗卿苦笑了下,说道:“我上次说的是寻个孩子,让别人只当是我自己的孩子,如今孩子已经周岁,如何瞒得过别人?” 秦道川说道:“你不如再说得明白些。” 贺诗卿说道:“你不同意我自己找,我可以依你,我现下就跟母亲去说,我怀上了,等到临盆之际,你将刚出生的孩子抱来,才算是真的了了我的心愿。” 秦道川说道:“哪有那么好的机遇,谁人家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心头肉。” 贺诗卿说道:“这我可管不了,我连自己都管不了。” 秦道川说道:“我去与祖母商议一下,再答复你。” 贺诗卿不再言语,只坐着发呆。 秦道川说了句走了,就离开了。 若舒在回府的路上,没看见兰萱上车,就问兰芷。 -- 第61页 兰芷回道兰萱说她有事,自己稍后回府。 若舒便没在意。 谁知接下来几天都没见兰萱在她面前当值。 一问就说是与谁换了班。 若舒心中一跳,怕是杜玖柒摊牌了。 想着兰葶姑姑的信也该来了。 就试探着问兰芷,院子里还有谁与夏簇一般,是有了主的。 兰芷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若舒见旁边没有别人,就与兰芷说道:“我已与兰葶姑姑去了信,在青庐当差的,凡满了15周岁的,都需给她们寻个归宿,有父母的,归父母作主,若是没有的,由兰葶姑姑代为作主。” 兰芷却一下跪在地上,对若舒说道:“东家,别人我不管,我是答应了兰姨的,我不嫁。” 若舒说道:“差事归差事,女大当嫁,我不能误了你的终身。” 兰芷却执意地道:“东家,兰芷并非意气之言,我不嫁,是我不想嫁。” 若舒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停了一会儿,说道:“你是不想嫁回青州,还是想自己寻?” 兰芷说道:“东家尽管取笑,兰芷就是不想嫁。” 若舒说道:“你自小在我身边同我一处长大,我如今都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像兰姨一样孤独终老。”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兰姨是所有人心里永久的痛。 若舒见兰芷一直跪在那里,就说道:“起来说话。” 兰芷却说道:“东家不答应,兰芷就跪死在这里。” 若舒却笑了,说道:“你不怕别人知道了,以为你是想长久的待在这国公爷么?” 兰芷抬起头,居然脸上有哭,说道:“东家若是如此说,我今日便回青州就是。” 若舒说道:“我开玩笑的。只是你家中父母想必是着急了的。” 兰芷说道:“我母亲早已过世,父亲自己有大把的儿女要操心,只要东家不将我推给他,他是不会想到我的。” 若舒一听,也不再提,说道:“起来吧,这样,若你十八岁还未出嫁,便由我做主给你寻个人家。” 兰芷说道:“二十。” 若舒说道:“兰姨说过,太晚了不利生产。” 兰芷说道:“求东家应允。” 若舒只得依从,却连说要她每日里铺子里多瞧瞧,尽快找个上眼的。 兰芷从地上起来,却不答话。 晚上秦道川过来,见若舒正在小几前写着什么,忠澜由兰芷抱着,朝着若舒瞧着热闹。 见了秦道川乐了,秦道川接了过去,更是乐得小腿直蹬。 晚上大家都歇了,秦道川躺在床上,对着正准备上床的若舒说道:“我明日要去一趟城外的亲卫营,大概三天后回来。” 若舒嗯了一声,便准备躺下,就被秦道川搂了过去,两人正浓情蜜意着,侧面厢房中传来孩子大声的哭泣声。 若舒听了一会,见仍没有收声的意思,就问外面的兰萱。 兰萱去看了之后,回道是忠澜小公子呛了奶,就再不肯睡。 若舒又听了一会,就推开秦道川,起身披衣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听到孩子哭声低了下去。 再一会儿就见若舒抱着过来了。 若舒坐在床边,对秦道川说道:“今晚你去书房睡吧,澜儿今晚跟我睡,免得哭坏了嗓子。” 秦道川却不肯,说道:“他能占多大地方,我靠边点就是。” 若舒见他这样说,抱着孩子睡在里面。 一放下,儿子就哼哼叽叽的,若舒一边拍着一边哄着,许是听了她的声音,安静了。 早上秦道川起身,见妻儿交头睡在一起,儿子的小肚子一鼓一鼓,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觉得自己一直以来所求不过如此,看了一会,就去了书房。 第60章 相亲 若舒静静等了几日,终于等到兰萱自己出现在她面前。 几日不见,向来好吃零嘴的兰萱竟然瘦了一圈。 若舒心里明白,却无法出言安慰。 这日兰萱陪着她出府,见秦南在老地方探头探脑,若舒半开玩笑地说道:“你若烦他,不如我出面去打发了他。” 兰萱却看了秦南一眼,说道:“不用,谁还没有喜欢人的自由了。” 若舒有些意外这话出自兰萱的口中,但是一想到杜玖柒,不由得感到担心。 到了银楼,杜玖柒早已候在那里,若舒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兰萱,却发现她并未跟来。 杜玖柒见了若舒,说道:“是玖柒思虑不周,令东家劳神。” 若舒却并不想在这事上多谈,说道:“处理好了便行。” 杜玖柒见她面上不悦,说道:“那边这个月派了两个差事,一是去东郡寻账本,二是去河间府寻个人。” 若舒说道:“知道了,细节不必与我说。我倒想问问你,你觉得他到底如何?” 杜玖柒说道:“有抱负,有雄才,若助力再多些,必可成事。” 若舒说道:“像他们那种人,成事与否,助力最为重要。你且先悠着些,切莫露了行踪,免得抽身时难办。” 杜玖柒回:“是。” 杜玖柒刚走,银楼掌柜曾爷便抱着账本来了。 若舒客气地称呼曾爷,曾爷忙说没人时东家还是称他卢二更自在些。 -- 第62页 若舒说习惯就好。 曾爷将账本放好,说道:“东家,自家的铺子现在都已经办妥了交接,自此后所有银钱往来不再直接运往青州,而是在?增银楼结算。最好是再开两家分号,与京城这家呈三角之势,便于各地店铺往来结算。” 若舒问道:“这两家分号你想开在何地?” 曾爷说道:“目前卢氏所有店铺南边最多,东边自上次虫灾再没开新店,会馆在将军的建议下,往北开了好几家分馆,所以银楼的分号就选在南边和北边,离官道近的地方比较好。” 若舒说道:“好,就辛苦曾爷多多寻访,务必找个稳妥的地方。” 曾爷回复:“是。” 若舒心中有事,便没有久留,回到会馆,新任的掌柜卢贰捌留她看看新来的戏班子,若舒也谢绝了。 坐在车上,若舒暗暗观察着兰萱,良久说道:“兰萱,兰葶姑姑说青庐凡年满十五岁的都要找个人家嫁了,你可有想法?” 兰萱说道:“但凭东家和葶姑姑作主便是。” 若舒说道:“要是兰葶姑姑找的话,左不过是各地铺子里的。要是我找的话,只能是这京城一地了,你心里若有个大概,也免得我盲人摸象。” 兰萱依旧说道:“东家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若舒见她如此说,便说:“好。” 回到右院,正好长女长子来给她请安。 若舒正待好好招待他们,忠澜午睡醒来,一看到若舒便要她抱,若舒接过去,招呼两个孩子来吃夏荷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小食。 娴雅边吃边看若舒手中自在的忠澜。 忠湛倒是自得其乐,若舒问他好不好吃,便含着满嘴的东西说好吃。 娴雅忙制止他,“曾祖母说食不言寝不语,嘴里有东西别说话。” 忠湛忙住了嘴。 若舒心里却是一阵难受,说道:“慢慢吃,还想吃什么与母亲说,我叫人提前备好。” 等到他们要走的时候,若舒突然想起来,叫住了娴雅,将前阵子店铺里送来的一件首饰递到娴雅手中。 说道:“这个最最适合你这个年龄用,还有一件藕粉色的衣裙,还要过几天才有,当下的季节配这个最好看了。” 娴雅却似乎并不惊喜,淡淡地谢了,牵着忠湛走了。 若舒怀抱着忠澜,望着儿女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转身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晚上,若舒正靠在软榻上,想着这些女孩子家的婚事。 院子里其他的都是有父母的,自有她们的爹娘作主,到时她备份嫁妆就行了。 兰芷本就执拗,只能先拖着。 兰萱在杜玖柒那里碰了壁,本就难堪,待在这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不太妥当,兰葶姑姑那里又没有好的人选,一时真是为难得很。 秦道川见她独自闷闷地,就问她可是因为自己不在府中,才如此郁郁寡欢。 若舒白了他一眼。 说道:“院子里大姑娘家的婚事,将军也想插一脚?” 秦道川却接着:“有何不可?” 若舒瞪着他,秦道川靠在她身边,轻声说道:“你忘了,我身边的可都没有成亲呢?” 若舒说道:“那个秦南么,兰萱不是没看上吗?” 秦道川说道:“这个看不上,别的说不定就看上了呢?” 若舒觉得挺好笑的,说道:“又不是没见过,若真的有意,怕早显露出来了。” 秦道川说道:“不是没往这边想吗?他们皆是半大小子时跟了我,亲事由我作主也是正当。你我皆为这事烦恼,不如互帮互助一下,两下都解决了。” 若舒说道:“我这院子里的女儿家可娇贵得很,多半是会看不上。” 秦道川却不以为然,说道:“他们都有军功在身,在朝廷都是挂了职的。你先提出来,说不准就有人答应了呢?” 若舒说道:“不好,她们会以为是我的意思,又不好推辞,勉强自己怎么办?” 秦道川说道:“这好办,到时我找个庄子,将人全带上,大家相看相看,就不晓得了吗?” 若舒觉得真是太好笑了,说道:“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哪能轻易就让人相看?” 秦道川说道:“就你就狭隘了,京城人家隔三差五的宴请,你当为何,还不就是为了相看。” 若舒仍是不肯。 两个人在房内你来我往,声音不大不小,外间的兰萱紧咬着嘴唇,夏茉则早就胀红了脸。 最终若舒熬不过他,说只能女的相看男的,男的不能相看女的,秦道川自是答应。 秦道川没瞒着秦东他们,秦东迅速挑好了庄子,庄子里多产水果,如今这季节正好丰收,好吃好玩。 选了个好天气,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城门口却遇见了七皇子。 秦道川自然先行见礼。 七皇子说道:“道川这是往哪去?” 秦道川说:“带家眷去城外庄子上走走。” 七皇子瞟了一眼若舒的车厢,说道:“一家老小都去吗?” 秦道川说道:“孩子太小,不便出行,只内子一人。” 七皇子看着前前后后三辆马车,和两旁随行的秦东等人,一脸带笑地看着秦道川。 秦道川回头一望,确实阵仗有些大。 -- 第63页 说道:“秦东他们是出城回军营的,只是顺路罢了。” 七皇子见若舒没有出来见礼的意思,便说道:“如此,我便不耽误道川兄的时间了。” 等秦道川一行人出了城门,青云说了句,“秦家亲卫营好象不是这个方向吧。” 七皇子说:“是哦,差点给忘了。这个道川兄,成了亲真是大不一样啊。” 第61章 兔子 一行人到庄子时已近正午,夏莲她们帮夏荷把准备的吃食搬下车,秦东他们见了,想要去帮忙,夏莲却说道:“内外有别,各位爷还是离远点,免得坏了规矩。” 秦东摸了摸自己精心准备的衣服,说道:“一时唐突,还请夏莲姑娘切勿见怪,我们都在坡下,有需要尽管吩咐。” 夏莲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好像从未与你说过话。” 秦东说道:“夫人院内的人,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夏茉过来拉住夏莲的手说:“莲姐姐,我有事找你。”说完,拉着她的手走了。 秦东笑了笑,眼睛却是望着兰芷的,可惜兰芷正低头忙着,丝毫没有分心。 正准备走时,却听见夏荷喊道:“这位大哥,帮我架个灶呗!” 秦东还未反应过来,秦北早接了话,“夏荷姑娘,我来帮你,这活我熟,每次到了埋锅做饭的时候,这事都是我做的。”说完这句话,直到将灶打好,只默默烧火,再没有一句话。 秦西也是一样,将捡到的柴放到秦北面前,就走了,几乎目不斜视。 秦南眼睛盯着兰萱,见她闷闷地在那里踢着脚边的石子,想走过去,却始终没有迈出一步。 若舒站在车前,默默地瞧着,见没人唐突佳人,一个个都彬彬有礼,心里松了口气。 身后的参玖和角宿也想上去帮忙,若舒转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个人便站在车旁,再也不动。 因为大伙都在忙着收拾东西,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一时间竟无人陪在她身边,她左右看看,附近似乎没地方坐。 便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秦道川身边的四个贴身侍卫。 秦东身材中等,看上去中规中矩,外貌吗?若舒心里想着,也算是中规中矩。 秦南身材偏瘦,个子比秦东稍微高一点,嘴角总是带着笑,显得有些不羁。 秦西身量与秦道川平齐,沉默寡言,却是四个里面长得最标致的一个。 秦北身量也高,看上去还算老实。 若舒觉得秦道川选人还挺有眼光,这么一细看,四个人都还看得过去,不十分出众,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的缺点,总之——还行吧。 “在看什么?”若舒听声音知道是秦道川。 没有表示,眼睛却依然在男人们身上打转,秦道川挡住她的视线,双手靠在背后,看了看四周,对她说道:“这么好的景色不去欣赏,在这瞎看什么呢?” 若舒瞟了他一眼,说道:“我在想,当初外祖母应该让我多相看相看,看多了,心里才能有杆秤,才好比较。” 秦道川一听,笑着说道:“为时晚已。” 若舒说道:“你当初是从哪找来的他们,挺整齐的。” 秦道川说道:“父亲为我寻来的。” 若舒一听,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接话的好。 秦道川继续说道:“他们自跟了我,便在北地出生入死,无论朝廷有何封赏也都是淡然处之,日常行事也从未逾矩,无论谁选中了他们,都不会吃亏的。” 若舒本想说那可不见得,你自己不就那样么,终是觉得场合不对,没说出口。 正好兰芷与兰萱搬了一套小几过来,见了秦道川,便问将军的是否也是摆在一处。 秦道川说:“我今日要与夫人坐在一起。” 说话间,秦南就将东西搬了过来,搬完还朝着兰萱笑了笑。 兰萱突然转头看了他一眼,秦南笑容僵在那里。。 若舒低下头摸着自己斗篷上的流苏。 兰芷默默地摆着茶点。 秦道川盯着秦南似笑非笑。 场面异常的尴尬。 幸好秦南反应也还算快,说道:“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兰萱姑娘尽管吩咐就是。” 兰萱也不客气,说道:“那边的桌子椅子都还未摆好。” 秦南说道:“好咧,我去搬。” 说完从容地走了。 若舒抬眼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兰萱,觉得比起杜玖柒,这位可能更适合。 不一会儿,夏荷那边传来了阵阵食物的香味,秦道川说道:“夏荷的手艺比会馆的好。” 若舒却接道:“这如何比得,会馆要是如这般做,将军怕是要发愁了。” 秦道川听出了若舒的言外之声,却也不介意。 午饭过后,秦东说后面有果园,果园后面是稻田,这时正是摘苹果的时候,大家可以去园里走走。 若舒见兰芷仍然陪在自己身边,说道:“今日本就是来玩耍的,你也莫要陪着我了,跟兰萱她们一起去走走吧!叁玖他们自会陪着我在这附近转转。” 说完朝着夏茉招招手,夏茉过来会意,就拉着兰芷走了。 这时秦道川骑着马来到若舒跟前,说道:“给你样东西,拿手来接。” 若舒正被这园中光景吸引,听他这一说,伸了手去接。 -- 第64页 “还有只手。”秦道川说道。 若舒有些奇怪,依他所言伸出了另一只手。 秦道川一把将她拉上了马。 若舒吓得差点叫出来,秦道川却轻笑出声,对着叁玖和角宿说声别跟过来,就催动马蹄,朝前走去。 马在树林中穿梭,树上依旧挂满了果,轻风吹来,果香阵阵,恰好是若舒最喜欢闻的味道。 若舒被秦道川搂在怀里,娇小的她几乎被罩在秦道川的斗篷里面,走着走着,秦道川的手却是越来越不老实,若舒轻声说道:“你再这样,就送我回去。” 秦道川听了,真的夹了马腹,离开了这里。 若舒听到人声越来越远,刚想说走错了,秦道川已经扯了缰绳,住了马。 若舒见他四处张望着,然后下了马,顺手将她抱了下来,却不放她下地,走了几步,寻了个草深的地方,轻轻将她放在地上,也不等若舒起身,直接趴在了她身上。 若舒连忙说道:“你想干什么?” 秦道川抚弄着她被风吹散的头发,凑到她耳边说道:“做刚才不方便做的事。” 若舒不肯,推着他,说道:“你当我什么?快送我回去。” 秦道川将她越搂越紧,说道:“妻子啊!孩他妈也行。” 若舒见他越发的放肆,说道:“你再这样,我就恼了。” 秦道川说道:“我用斗篷遮住,别人看不见你,再说这里也没人。” 若舒却说道:“你的马不是在那吗?” 秦道川说道:“它不会说话。” 若舒还想挣扎,可惜不是秦道川的对手,只得说了声:“无赖!” 秦道川说道:“嗯。” 半晌后,若舒见秦道川用一只手麻利地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就说道:“还不给我把衣服穿好!” 秦道川毫不掩饰的嘴角上扬,看着至始至终都被他用手搂着,罩在斗篷里的若舒,说道:“我现在大概知道当初在津城第一次见你,你为何会衣衫不整了。” 若舒任由着他给自己整理着衣服,说道:“当时看你就不像好人,哪有那样盯着姑娘家看的。” 秦道川帮她整理好衣服,将歪了的珠钗扶正,说道:“我当时并无杂念,况且我也从未对其他人这样过。”说完抱起若舒将她放在马上,自己翻身上马,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若舒说道:“我见你动作纯熟,可见是经常做的。” 秦道川似想到了什么,说道:“在北地多年,几乎日日待在马上,无聊时大伙会在马上捞羊,我还能捞到兔子。不过,都没有捞着你舒服。” 说完催马向前,依旧在果园里四处游荡。 若舒说道:“在你眼里,我怕也是只兔子。” 秦道川搂着的手紧了紧,说道:“你是只我想长长久久捞着的兔子,既不舍得关,更不舍得放你走。” 若舒没搭话。 走着走着,秦道川说道:“抬头看。” 若舒防备的说道:“又想干什么?” 秦道川依旧说道:“在你左边。” 若舒抬头望去,树上挂着个苹果,青青的,可能正是这样才被人遗漏了。 秦道川要她去摘,若舒个子小巧,伸手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秦道川笑着说:“几个孩子可要长高些才好。” 若舒一听,不乐意了,说道:“你自可去找与你般配的高人去生就是,我若再找,还是应当找与我一般矮的,这样才般配不是。” 秦道川却似没听见一般,伸手将苹果摘了下来,从若舒身上摸出手帕,仔细将苹果擦干净,将手帕塞入怀中,修长的双手一掰,苹果就分成了两半。 秦道川分了一半给若舒,自己吃着另外一半,见若舒始终不动口,就问她:“为什么不吃?” 若舒说道:“看你的手应该是拿笔的,不像是握刀的。” 秦道川接道:“我是在兰溪书院开蒙的,你外祖母没跟你说过我外祖父当时是兰溪书院的山长吗?” 若舒说道:“也许说过,我当时没仔细听。” 秦道川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他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若舒郑夫子的事。 若舒却俯身将苹果喂给了马,马儿转头张口一吞而下,没有丝毫犹豫。 秦道川奇怪地说道:“疾风平时除了我与秦北他们,从不吃别人的东西,可见它也是将你当了自己人的。” “或许是因为看你吃了半个也说不定。”若舒说道。 秦道川低头靠近若舒的脸,说道:“你外祖母当年跟我说,我的外甥女,模样乖巧,温柔可人,嫁与你做妻子最好了。” 若舒却接道:“你当时怎么不拒绝?” 秦道川说道:“当时我已答应与你订亲,她是来拿订亲文书的。我觉得她哪哪都说得不准,你模样并不乖巧,性格也不温柔,独这可人两字说得很准。” 若舒说道:“送我回去,不然要找过来了。” 秦道川说道:“我不喜欢你身边养着一群半大的小子。” 若舒说道:“那你只能受着了。” 秦道川在若舒的脸上亲了一口,亲得有些重,若舒觉得脸有些痛。 第62章 留书 从庄子上回来后,若舒并未急着问姑娘们的意思,反而像这事没发生过一样。 每日还是如同往常一般。 -- 第65页 会馆的生意依旧的红火,卢贰捌更是铆足了劲,高台上又换了班子,听说是从江南来的,每天唱的谱子竟是连贯的,前头听了,后头必定想听个结果。 若舒自然是乐见其成。 银楼的分号选址也定了,若舒照店铺原来的图纸,重新画了样式图给曾爷,只等修缮好,就可以开张了。 其他的店铺,凡是数字在十以内的掌柜,若舒都将生契还给了他们,要他们改回原名,再跟银楼一样重新签订了契书,大家照章分利便是。 一切都很顺利,若舒觉得这段时间是她接手青州以来最顺心的时候。 兰萱却跑来,气鼓鼓地告诉她,贺诗聊有孕了。 若舒听了,说道:“你如今也大了,还是这样冒失,让人看了笑话。” 打发走了兰萱,若舒却在小几前呆坐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写,账也没看。 若舒心想,其实秦道川如果不是那样信誓旦旦地说那些话,她也不会太在意这事。 可是有些话说了,人家当真了,你却来这一出,就很难让人接受了。 这时,娴雅带着忠湛来给她请安,若舒赶紧让人准备吃食,只忠湛吃得津津有味,娴雅却未动分毫,若舒问她,她说是祖母说的,过午不食,特别是这些零嘴,最好不吃。 若舒拿着上回说的藕合色衣裙给她,让她配自己前次送她的珍珠头饰,她却说,祖母说的,女孩子家要端庄严谨,衣服不能乱穿,头饰也不能乱带,尤其是显轻薄的,最好不要穿戴。 若舒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秦道川已在准备今年巡防的事宜,晚了就睡在亲卫营里,若舒心想,也不知真假。 正好兰葶姑姑来了信,说是访到了几个合适的,还问她今年是否回青州。 她自然是要回去的,兰姨是新丧,当时她有孕在身,后来又被琐事所累,便想着等外祖母祭辰再回去。 如今心头不爽,等到秦道川一出发,第二日若舒便带着忠澜回了青州,老夫人那里也没有告禀。 回到青州,见兰姨的墓碑上刻着“卢三之妻兰萫之墓”,若舒心想,这个卢三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娶了老婆一样,将自己的名字都刻上去了,原本的伤心都快要被他这番作为冲淡了。 祭祀了外祖母和兰姨以后,若舒叫来了夏莲、夏茉、夏荷,说道:“你们都是有父母的,你们的亲事自然要由父母作主,兰葶姑姑已有了人选,她自会将这事与你们父母交待好。” 夏茉说道:“东家,我要明年才及笄。” 夏荷说道:“东家,你已经吃惯了我做的吃食,我不想走。” 夏莲说道:“东家,我想留在京城。” 若舒听出味来了,索性让兰芷叫兰萱过来。 直接问道:“差点忘了,上次将军说他身边的四位亲卫,年岁渐长,却都未娶亲,想从我的院子里寻合适的,我的意思你们应该明白,只要你们愿意,谁都可以,毕竟往后的日子是要你们自去过的。” 几个人除了兰芷,兰萱,其他三人脸都红了。 若舒说道:“这也没外人,大家都是一处长大的,婚姻大事我当然想你们都美满,若有看中的,告诉我,我自然是成全的。只是有一点我要先说明,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不比寻常,你们要提前想好。不要和我比,我是外祖母订的亲,非我本意。” 见众人只低头,没人言语。 想了想,抬手将那四个人的名字写在纸上,分别撕开,让她们都背过身去,她叫哪个,哪个就过来,她按年龄长幼来叫,选没选中,都不许生了嫌隙。 除了兰芷,四个人都转过身去了,若舒看了一眼兰芷,兰芷摇摇头。 若舒便先叫兰萱,兰萱走上前,若舒将写有四个人名字的纸片分别摊在桌上,让她看中哪个就拿哪个。 兰萱想也没想,拿了秦南的纸片,说道:“东家不用奇怪,找个中意自己的人挺好。” 若舒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接着是夏荷,夏荷抿着嘴,拿了秦西的纸片,若舒有些意外,那天秦北一直在帮她烧火,秦西只不过来送了两趟柴火。 然后是夏莲,夏莲过来一看,似松了口气,直接拿了秦东的纸片。 若舒叫夏茉,夏茉一看只剩下秦西,说道:“我不喜欢他,闷闷的。” 若舒再没忍住,笑了起来。 屋子里红的红脸,笑的笑。 等她们散了,兰芷说道:“东家,我觉得这样不妥,我们这边这样选,还不知那边是怎么打算的,到时候乱点鸳鸯谱,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岂不尴尬。” 若舒说道:“你要问我真话,我是不愿意的,可是既开了头,只能走下去。起码知道了她们自己的心思,到时候那边对不上,我们便不允就是。反正她们年岁都还不大,再者还要教导顶替她们的人手,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且行且看吧。” 若舒心想,她宁愿多操几间铺子的心,也不愿揽这档子事,真不知那些媒人是如何乐在其中的。 若舒只要在青州,每日必要到外祖母那里走走,如今多了兰姨,越发如此。 兰莫一如既往的跟在若舒身后,若舒见这园子有些冷清,便说道:“莫姑姑,外祖母不喜欢花,这里名叫兰园,你种些兰草也好,绿绿的,也显得有生气不是。” -- 第66页 兰莫说道:“兰萫年轻时倒是挺喜欢花的,肖家小姐喜欢菊花,她每每来信,总是托我寻些不同的品种。” 若舒说道:“那便寻些菊花来种在这里,外祖母许也喜欢呢?” 兰莫说道:“东家,我有一事相告。” 若舒转身望她,兰莫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 若舒接过,只见上面写道:“东家亲启。” 是兰姨的字。 若舒立即打开,只见里面厚厚的一摞,都有些年份了。 若舒寻个地方坐下看了起来,兰莫静静地立在一旁。 第一封是兰姨写的: 舒儿,因为兰姨当年发了誓,永不相告于你,所以,等你拿到这封信,我必是已不在了。 你母亲三岁那年,卢夫人将我买入了肖府,自此我便一直陪着小姐。 后来卢夫人与肖家合离,小姐执意留下了我,肖家答应了。 从此我便陪着她,她乐我乐,她哭我哭。 因为肖家另娶,小姐过得很苦,幸得肖郑两家早有约定,嫡长子必配嫡长女,郑家公子早小姐出生,所以小姐一出生就与郑家定了亲。 终于等到小姐成年,嫁了过去。 郑公子为人很好,对小姐也好,那段时间是小姐最快乐的日子。 不久后,小姐有了身孕,郑公子却接了府中的差事,常常需要外出。 小姐临盆时,郑公子并不是府内,因为早产,生得艰难,最后终是没有保住性命。 你也因为早产,自小就比常人娇弱,你父母身量都比常人要高,你却是如此娇小,想必就是因此。 郑公子赶回来的时候,你母亲已经装殓入棺。 而我也抱着你喂了三日的米汤。 郑公子知你在府中必难长大,就求了你外祖母。 你外祖母赶到郑府,你母亲已经下葬。 郑公子去求他父母,想将你送至青州由你外祖母教养,待成年之时再回郑府出嫁。 他父母及郑府中人都不肯,如若你离开郑府,就不能入族谱。 郑公子万般无奈,只得答应。 所以你虽出生郑家,却姓卢。 郑公子给你娶了若微的名字,是因为你的母亲的名讳是肖菁微。 我自始至终觉得你母亲生产时有蹊跷,说与郑公子听,他要我发誓有生之年不得将此事告诉你外祖母和你,否则就不允许你离开郑府。 我答应了。 如今我已经不在了,誓言也不再作数。 你是你母亲用性命换来的,是我胆小怕事,从不敢在你面前多提她,如今你已快做母亲,想必能体会你母亲当时的心情。 兰姨求你,在祭祀你外祖母和我时,别忘了祭祀一下你的母亲。 兰萫顿首。 若舒看完,早已是泣不成声。 兰莫依旧静静地立在一旁。 若舒拿起其他的信,有母亲写给父亲的,有父亲写给母亲的。 若舒一封封看过去,里面是他们短暂的甜蜜时光,他们在里面讨论着自己的名字,原来,父亲是准备将自己娶名为乔幽,取自《诗经·小雅·伐木》中的“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希望将来的自己性格温和、温柔、做事有条理之义。 多数是写着他们心中的思念之情,父亲的字骨格清秀,结字遒美,配得上他妙衡公子的名号,母亲的字则娟秀飘逸,若舒仿佛可以看见一个似出水灵芙,身姿曼妙的年轻妇人,低眉浅笑地与自己的夫君站在一起。 兰芷她们站在兰园外,也不敢进来,只担忧地朝里看着若舒在那里看着哭着。 直到天色擦黑,兰莫见若舒再也流不出泪来,才说道:“东家,天黑了,回去吧。” 若舒依言站起身来,怀里抱着书信,刚出门口,转头跟兰莫说道:“莫姑姑,我要去看看母亲。” 第63章 寻母 若舒在得到杜玖柒的确定信息之后,将忠澜托付给兰葶就骑马去了徽州。 扮了男装的若舒跟在杜玖柒的身后,看着杜玖柒与守墓园的说着话,又掏了东西给他,然后回转低声说道:“东家,请我来。” 若舒跟在杜玖柒后面,走和了满是坟堆的墓园,一路上曲曲绕绕,经过了许多大坟,直走到最里边,杜玖柒在一个长满杂草,低矮的坟堆前跪了下来。 因为年久失修,坟已经塌了一半。 若舒站在那里,没多久说道:“玖柒,帮我把母亲接回青州。” 杜玖柒说道:“是,玖柒这就去办。” 若舒在徽州等了三天,终于看到杜玖柒带人拉着一具新的漆了红漆的棺材回了临时的住处。 杜玖柒见了若舒,说道:“东家,一时半会寻不到好物,只能委屈老夫人了。是连棺材放进去的,没有惊扰到老夫人。好板材已让去寻去了,等回到青州,应该可以找到,到时候再厚葬老夫人。” 若舒摸着棺材,说道:“多寻些菊花,母亲喜欢。” 杜玖柒说道:“是。” 因带着重物,车行得慢,将近一个月才回到青州。 卢三爷早带着人在路边跪倒,大声喊道:“青州诸人恭迎老夫人回府。” 若舒见众人皆伏倒在地,下马说道:“各位请起,母亲已平安到家,若舒在此谢过各位。” 说完跪地还礼。 卢三爷忙要兰芷去将若舒扶起。 -- 第67页 卢三爷向来手快,金丝楠木的棺材已然做好。 选了个吉日,下了葬。 若舒一身素衣跪在墓前,半岁的忠澜被奶娘扶着傻傻地跪在旁边,好奇地望来望去,却没起身。 待仪式办妥。 若舒望着侧面的山坡,对杜玖柒说道:“玖柒,在山坡上种满菊花吧,让母亲睁眼便能看到。” 杜玖柒依旧说:“是。” 待秦道川从北地回京做了交割,马不停蹄赶到青州时,青州已归于平静。 秦道川抱着忠澜对若舒说道:“我见你没反应,只当你不介意,又出行在即,事多缠身,想着等回来了再与你细细地说,毕竟情况有些复杂。你倒好,一言不合就来这一出。” 若舒说道:“将军火气好大,若舒出身商贾,不比那名门闺秀,但也没落到任人打骂的地步。将军有气还是去别处撒吧!” 秦道川一听,说道:“你自来为所欲为,哪个敢说你个不字,就是我也从未在你高声说过一个字,我事事体谅你,你为何就不能体谅体谅我?” 若舒说道:“让奶娘将忠澜抱走吧,他听多了不好。” 秦道川说道:“你若不改,他以后自会常常听到。” 若舒说道:“你我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会很多。” 秦道川说道:“我不与你胡搅蛮缠,我今日便将原委告诉你便是。” 若舒说道:“不必了,我对别人的花前月下不感兴趣。”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孩子是祖母从津城寻来的,是个女娃,也算是秦氏血脉,她一心求子,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对外就说是她自己生的。” 若舒听了,却说道:“也算是盘算得天衣无缝了,怕不是只哄着我一人是假的吧!” 秦道川说道:“我答应你之后,便从未再与她,你为何还是不信呢?” 若舒更不乐意了,说道:“说得我像是个棒打鸳鸯的,我从未强求于你,可别忘了是你自己信誓旦旦。” 秦道川说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没有关系。” 若舒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那你来干嘛?” 秦道川说出口时便觉得不对,赶忙说道:“今日索性将话都说明白了,我与她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情意,她当初算计我,让我不得不娶她,后来的所为也让我越来越难以接受,但我毕竟已经娶了她,此事万莫能改,你怨我我受着,她怨我,我也只能随她去了。” 若舒听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秦道川看她终于不再针锋相对,抱着忠澜,也不再做声。 晚间歇息的时候,若舒不许秦道川进她的房间,秦道川却不与她言语,要兰芷出去后,直接插上了房门。 若舒说道:“将军是忘了这是青州,不是你的国公府。” 秦道川还是不说话,径直朝她走了过来,若舒连忙躲到了桌子后面,秦道川朝左走,她就朝右躲,秦道川朝右走,她就朝左走。 秦道川无语的望了一下天花板,停住了。 若舒正有些得意,秦道川却撑着桌子,一跃而过,站在了若舒的面前。 若舒望着窗外,正准备叫人,秦道川一把将若舒拖入怀中,说道:“想叫谁?” 若舒不理他,还准备叫人,秦道川将脸怼了过来,低声说道:“叫你养着的那个半大小子吗?” 若舒用手推拒着他,说道:“你起开。” 秦道川说道:“要不要先洗漱?” 若舒瞪着他,说道:“你想得美!” 秦道川说道:“我既然已经做了坏人,在你眼里再也做不了好人,那就干脆坏到底。” 说完抱着若舒就往床上去。 若舒气极了,手又被秦道川禁锢着,就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可惜感觉怎么那么硬,牙都咬酸了,也没见他什么反应。 秦道川将她放在床上,自己跟了上去,轻声说道:“别闹了,我都已经将能说不能说的话都告诉你了,你还要我怎样?” 若舒说道:“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 秦道川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你乖乖的,有话好好说,我自然不会强迫你。” 若舒说道:“你总是有幺蛾子,怪得了谁?”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那你想我怎样做?” 若舒说道:“我哪知道?” 秦道川摸着自己的脸,说道:“我今晚上不想再说了,连着骑了几天的马,我有点累。” 若舒发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 秦道川说完起身叫兰芷,走到门前将门栓拿了下来,吩咐她准备给他沐浴更衣,说他的包裹都在秦东那里。 兰芷准备好以后,秦道川叫人都退下,自己进去了。 若舒听着里面的水声,想起这似乎是秦道川第一次在她面前沐浴。 不多时,他包着头发,穿着里衣出来了,见她呆呆的在那里立着,说道:“过来给我擦头发。” 若舒说道:“我不会。” 秦道川望着她,摇摇头,自顾自的擦着。 兰芷这时端来了碳盆,秦道川说道:“舒儿,帮我拿梳子来。” 若舒示意兰芷,兰芷低头就走,根本就没停留。 若舒走到梳妆台前,翻了几个小木盒子才找到装梳子的,里面大的小的好几把,就问道:“你要哪把?” -- 第68页 秦道川听了,走过来拿了一把,坐回去自己梳了起来。 等头发干了,自行梳了个髻,躺在床上睡去了。 等若舒洗漱完,准备歇息的时候,秦道川睡得很熟。 第二天天还没亮,若舒就被秦道川弄醒了,若舒无语地说道:“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秦道川嗯了一声,手却没停。 若舒按住他的手,说道:“你这样叫我如何信你?” 秦道川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说道:“那你说什么时候可以?我等。” 若舒说道:“反正现在不行,我要睡觉。” 秦道川头在她脖子那里拱着,弄得她痒痒的。 若舒说道:“别弄,痒。” 秦道川喃喃细语“舒儿,今日先从了我,好不好?” 若舒不想理他。 秦道川还在说着:“好不好。” 若舒被他磨得实在无法,说道:“只一会儿。” 秦道川说道:“就一会儿。” 若舒后来决定,再不跟秦道川说一会儿这几个字。 累瘫了的她听到秦道川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舒儿,一身的汗,头发都湿透了,沐浴了再睡。” 然后就是隐约的对话声。 “谁在外面?” “兰芷。” “给夫人沐浴更衣。” “是。” 过了一会,若舒觉得自己在梦里被放进了水里,有人在弄她的头发,又将她捞起了,她被放进了软椅里,头发被烘得暖暖的,然后她又睡在了床上,好舒服…… 等她一觉睡醒,只觉得外面亮亮的,若舒伸了个懒腰,问道:“什么时辰了。” “东家,酉时了。”兰萱的声音。 若舒准备起身,却觉得有些寒意,兰萱走过来说道:“东家,快穿上衣服,外面下雪了。” 这时听到秦道川说话的声音,“澜儿,好看吗?像不像大老虎?” 然后室是忠澜的哦哦声。 “以后长大了,到草深林密的地方要小心,大虫是会吃人的。” “嗷呜。” 然后是忠澜咯咯咯的笑声。 待若舒洗漱之后出去一看,庭院里堆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老虎,白白的,额头上嵌了一个红色的王字。 秦道川正抱着忠澜围着老虎打转。 秦道川见若舒出来,对着忠澜说道:“母亲来了。” 说完父子俩上了台阶,与若舒并排站着,秦道川说道:“我们已用过午饭了,你自己吃吧!我带他出去走走。” 说完往院外走去,也不管奶娘在后面跟得多吃力。 若舒想叫他走慢点,张口时人影都不见了。 直等到小年过后,雪才停住,秦道川催着回京。 若舒年三十晚上熬了夜,又在老夫人那里受了气,第二天便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年节期间不到万不得已忌讳延医请药,过了元宵才请了大夫。 当今皇上喜欢热闹,讲究与民同庆,每每还要京里的官员悉数到场,秦道川很少在家。 知道今天若舒请了大夫,一回府就过来问。 若舒没有直接回答他,只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秦道川靠了过来,若舒拿起他的手,用力咬了下去。 秦道川吃痛,却没抽手。 若舒咬得无力了,松开了口。 秦道川低头一看,牙印很深却没破皮。 低头问:“怎么了?” 若舒喘着气说道:“我又怀上了。” 秦道川情不自禁地笑开了。抱着若舒一顿好哄,又将忠湛抱过来放在若舒旁边,说道:“澜儿也要当哥哥了。” 两父子腻在一起絮絮叨叨了大半天。 第64章 未满 贺诗卿听到若舒又有身孕的事,依旧淡淡地看着窗外,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只是指甲却深深地掐进了衣服里。 暗香进来,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贺诗卿说道:“那就去荷塘边走走吧!” 一主一仆沿着荷塘慢慢地游走,左边可以清楚地看到秦道川的书房,只是窗子虽然开着,却不见人影。 右边可以看到右院的大门,只是若舒自住进去后,如无人进出,门都是紧闭的,仿佛那里不属于西府,傲然独立于外。 贺诗卿始终想不明白,秦道川为什么会弃了她,而选择了那个商户女,一个身量不高,面容平淡,胸无点墨的商户女,凭什么可以轻而易举的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儿育女,而她,堂堂相府贵女,容貌才学自幼哪个不夸,景仰她的年轻公子如过江之鲫,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她想起当初,在殿前见了那个随着祖母跪着自荐先锋的少年。 她当众为他弹奏《送军行》,偷偷地看他,少年俊朗的面容,那双坚毅的双眸黑得发亮,虽然一身素服,跪坐在满堂华服中间,却衬得他格外的冷冽清亮。 母亲事后暗暗警示她,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已经旁落,征战沙场的他前途未卜,绝非她的良配,可她就是满眼满心都是他。 三年后,他得胜归来,依旧一身素服,风尘仆仆,肤色也不复白晰,晒得黝黑,骑行在队伍最前面,后面是他祖父和父亲的棺椁,他长高了,身材修长,面色沉静却带着些许自傲,双眸依旧黑亮,眼波留转间似乎看向了她这边,令她的心为之一颤,久久不能平静。 -- 第69页 如果说三年前,自己的感情中有些许的同情,那现在自己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非君不嫁。 她本以为自己是丞相的嫡女,贵妃娘娘的堂妹,只要求了父母首肯,自然可以心愿达成。 可是无论自己精心打扮后,在哪里与他偶遇,他的表情总是淡漠的,无论他身边的七皇子与自己说什么,他的眼睛始终是看往他处,唯独不会落到她的身上。 她也想过放弃,她也有自己的傲气,年岁渐长之后,求亲的贴子从未断过。 母亲是最了解她的,什么过份的话都说过,可她就像着了魔一般,飞蛾扑了火。。。 现在想起来,当时他望着众人的眼光,虽然保持了沉默,但他的表情是恼怒的,可自己当时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他马上就要成亲了,自己永远不可能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她当时真的只有一个想法,嫁与他,再无其他。 右院里传来了小孩子的笑声,隐约还有秦道川的。 贺诗卿站在荷塘边,眼前浮现出成婚初期,秦道川陪着她慢慢地荷塘边漫步,任自己依靠在他的身上。。。 暗香看到贺诗卿泪眼迷蒙,脸色惨白,担忧地问道:“小姐。。。” 暗香的话惊醒了她,也驱散了眼前的美景,贺诗卿没好气地说道:“回院。” 萱微堂里,老夫人看完了手里的书信,低声对刘妈说道:“总算是妥了,时间正好对得上,到时候你亲自去一趟,别人我不放心。” 刘妈低声说道:“是。” 老夫人接着说道:“老宅的人做事倒是稳妥,找了两家,都是生了女儿不想要的,到时候你去选选,没选中的,也一样付了银钱,当是积福了。” 刘妈依旧说道:“是。” 老夫人说道:“川儿是瞒着右院的,你行事也不要落了风声,免得多生事端。” 刘妈说道:“是。” 老夫人说道:“也是我无福,国公爷在时,府里万事太平,如今到我手里,竟没一件是顺心的。” 刘妈说道:“老夫人多想了,我看老夫人如今儿孙绕膝,长小姐与长公子都乖巧可人,老夫人说什么都听得真真的,多好的福气啊!” 老夫人说起儿孙自然是高兴的,笑着说:“这倒是。” 若舒在右院里闷了三个月,身子才舒坦些,得以出府。 照例先去银楼,与曾爷商议银楼的事项,曾爷建议再开几家分号,若舒也早有此意,两个人对着地图盘算半天,选了几个地址,曾爷自去安排人买铺子。 杜玖柒等曾爷出去,才进来向若舒回报暗卫的事宜,其实一些具体的事项早已在每日的信函中处理过了,若舒知道杜玖柒是想说七皇子的事。 杜玖柒说道:“七皇子要我们找的人,找到了,称观世老人,乃策杖高士,常常自称: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 若舒说道:“怕是军师之类的吧。” 杜玖柒说道:“我们去了几次,他总是不见,后来七皇子亲自去了,说是以画求教,才算入了门。当时七皇子画了一幅小品,是画的花鸟。观世老人见了,称道:小品极为出色,一只棕头鸦雀停在果树枝头仰头而望的景象,画风柔美灵动生机盎然。真真是极写生之妙,莺飞欲起,宛然欲活。” 若舒见他学得活灵活现,笑着说道:“亏得你背,若是我就记不得这么多。” 杜玖柒不好意思地说道:“怕东家问起,答不清楚,只得心里默默记着,每日里重复一遍,才记得的。” 若舒说道:“以后不用如此费神了,我只需知他画了一幅花鸟小品就行了。” 杜玖柒点了点头,脸却是红了的。 若舒问道:“前次在青州,看见若娴不但长大了,也长高了许多,你可曾送她进学?” 杜玖柒说道:“正跟着青州的夫子识字,其他的我托付了葶姑姑,学些女红针线什么的。” 若舒说道:“那就好。还有一事,自我接回母亲后,我便想跟你说,你回莱州了吗?” 杜玖柒脸色一下黯了下去,摇摇头。 若舒说道:“还是入土为安的好。” 杜玖柒说道:“平乱之后,我就回去将他们都葬在了宅子里。” 若舒一听,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 杜玖柒说道:“我上了锁,没人知道。” 若舒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杜玖柒却接着说道:“待我功成名就,再回去重新选个好地方给他们。” 若舒说道:“现在也可以,我可以。。。” 杜玖柒却打断了她的话,“谢东家,玖柒想靠自身之力。” 若舒只得说道:“也行。” 回到会馆,京城的掌柜都等在雅间,若舒与他们说了会话,曾经的卢六爷,现在的李掌柜说道:“东家,西边有传言,说是静王想。。。”说完,将手心朝上一翻。 众人皆是一惊。 若舒年幼并不了解静王是何许人也。 几个老掌柜却是知道的,就告诉若舒道:“静王是当今皇上的幼弟,当年也有说先皇是想传位给他的,当时先皇一驾崩,丧礼还没完,他就去了封地,西郡本就是他舅舅的地盘,我们当时都以为他会反,没想到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若舒说道:“会对我们的生意有影响吗?” -- 第70页 李掌柜说道:“暂时应该不会,我们也是西边的掌柜传来的信息,东家也不必过于担心,将军与七皇子自幼一块长大,但凡有风吹草动,他应该是知道的。” 若舒这才想起,秦道川似乎从未与她说起过这些事,秦道川在会馆参了股,插手了青州的行镖,自己却从未参与过他的任何事情,怎么想都是自己不划算的。 想着这些,心情自然不好,心情不好,脸色也就不好,再加上自己突然沉默,掌柜们都借故离开了。 若舒闷闷地回到右院。 晚上看着桌子上夏荷精心为秦道川准备地吃食,总有种被人占了便宜的感觉,便没好气地说:“我如今又不是坐月子,哪用得就吃这些寡淡的东西,跟了我这许久了,怎么还是不会办事。” 秦道川正打算端起碗,见她这样说话,只得放下碗,说道:“我看你往年也是这样吃的,吃得清淡些,对身子好。” 若舒说道:“我若不是怀孕,我也不用吃这些。” 秦道川看她又说起了气话,仔细盯了她的脸一会,说道:“是不是哪里不舒坦,要不我陪你去软榻躺躺,许是今日坐了车,累着了。” 若舒也不看他,说道:“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我就要清汤寡水,你却是吃香喝辣。” 秦道川看着桌上的大小碗,说道:“也可,我陪你吃便是。” 若舒因他一直的退让,心中的郁闷反而更加强烈,说道:“我不是那种强人所难之人,但凡别人不愿意的,我从不强求。” 秦道川看着她的神色,说道:“不要跟我打哑迷,有话直说,免得我猜得不准,你又生气。” 若舒见他这样说,到嘴边的话反而不想说了,便说道:“你连我心里想什么都不知道,我却还出生入死地为你连生了几个儿女,想想真是无趣得很。” 秦道川一听,站起身,将她拉起来,推到软榻上,坐在她旁边,说道:“看样子,这个话不说明了,今儿个是过不去了。我出身行伍,习惯直来直去,你直接说出来,我直接回答你,决无半句虚言。” 若舒将自己舒服地摆好,说道:“我问你,你对我了解多少?” 秦道川一听,皱了皱眉,却还是说道:“你自幼随外祖母长大,8岁与我订亲,12岁与我成亲,15岁生了娴雅,17岁生了湛儿,19岁生了澜儿,如今又怀第四个孩子,是我秦道川名媒正娶的夫人。” 若舒说道:“无趣,无趣得很。” 秦道川说道:“你与青州的事,你不说,我也不想多问,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秦道川的妻子,孩子们的母亲。” 若舒说道:“也好,那我以后也只当你是孩子们的父亲。” 秦道川将她搂了过来,说道:“你还漏了一句。” 若舒闭目养神。 秦道川轻声地说:“你还是我秦道川的妻子,与我同床共枕的女人。” 若舒说道:“那可不一定。” 秦道川见她又开始胡搅蛮缠,看着窗外渐黑的天色,说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有话不肯明说,你不说我也不强迫你,但你一定要明白,我已将你当成我最重要的人,将你放进了我的心里,永远都没打算放你出去。” 若舒听着他一串串的,想了一会,也没想到要怎么接话,就说声饿了,翻篇了。 第65章 三朝 接下来,秦道川一直小心翼翼的,若舒不再提,他也不好再提。 到了晚间,两个人睡在床上,若舒自顾自地朝里睡着,秦道川躺了一会儿,翻身搂着她,抬起头看着她的侧颜,轻声说道:“你今日到底想说什么?” 若舒仿佛睡着了。 秦道川接着说道:“我知道你醒着,现在只我两个人,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若舒依旧没有动静。 秦道川轻轻摇了摇她,见她仍旧没有动静,就松了手,躺了回去,说道:“我想了半天,你若是为了生子这件事生气,我倒是有个法子。我有个在兰溪书院一同开蒙的同窗好友,自他祖父起便在宫里当御医,他如今也入了宫,贺贵妃指定他负责自己的日常调理。我去跟他求个方子,日后你若不想生便不生就是了。” 若舒一听到贺字便没有好感,却又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多费唇舌,仍旧没有动弹。 秦道川将手放在脑后,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忌讳什么,故而从未惊动过他,他为人单纯,是个医痴,每日泡在医馆里,除了上山几乎不出门,我悄悄去求他便是。” 若舒听了,终于没忍住,说了句:“上次为了洗水井,老夫人可没少训斥我。” 秦道川见她真是在意上次贺诗卿之事,坐起身来,对着她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说要悄悄找他,他无心名利,不是那等蝇营狗苟之辈。” 若舒不再理他。 秦道川只得自顾自说着:“吃药的是我,你无需过多担忧。” 若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倒是有些意外。 秦道川复又俯在她的身上说道:“莫生气了,你上次因为兰姨的事心情不好,生得艰难。现在为了这等小事,不值得的。” 若舒听到他提兰姨,转头说道:“我要睡了,你若还不想睡,也莫吵我,叫她们再抱床被子给你。” 秦道川叹了口气,将她身子扳正,望着她说道:“若是为了那事,你还是不相信,也好办,刘妈过几日就会去津城,你可以让人跟去,自然一清二楚。” -- 第71页 见若舒只睁着眼睛看着他,也不说话,就接着说道:“你不是养了一帮子人吗?做这个正合适。” 若舒撇了一下嘴,说道:“我从不在多余的事上费工夫。” 秦道川说道:“那你说,今日到底为了何事?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若舒心想干脆说明白了也好,说道:“我今听到些风声,这才想起,你似乎从未与我说起过这些事,再一想,不但如此,你的其他事我也是一无所知,如此夫妻,实在无趣的很。” 秦道川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舒却接道:“要我问,你才说吗?” 秦道川着急地说道:“千头万绪,从哪说起?你总要给个提示。” 若舒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对你实在是不了解,而你却对我了如指掌。你说说看,合适吗?” 秦道川边笑边摇头,说道:“你终于对我感兴趣了。那我每日跟你说一点,今日天晚了,就先说我出生的事。” 若舒却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秦道川说道:“那你先睡,明日再说。” 若舒半夜翻身,顺手拿开了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秦道川突然惊醒,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若舒本来半梦半醒之间,被他彻底吵醒,问道:“你怎么这么警醒?” 秦道川换了个姿势躺着,说道:“习惯了。” 又怕若舒听不明白,接着说道:“在北地养成的,我曾经在鞑子的腹地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必须留着一只耳朵警戒。” 若舒说道:“现在可是在自己家中。” 秦道川说道:“你如今有了身孕,我自然是要警醒些。” 若舒转头看了看他,说道:“累人累己。” 秦道川说道:“睡吧!” 第二天,国公府东府宴请,易氏的婆婆带着易氏死后续娶的新媳妇来给文氏见礼,文氏看着眼前这个丰肌弱骨的年轻妇人,不由得想起易氏蜡黄消廋的模样。妇人腹部微微隆起,看月份起码有五个月了。 娶得真急啊!文氏心里想着。无子的女人就是这么可怜,死了之后,连痕迹都留不住。 由易氏联想到西府,别说那个商户女又怀上了,就连贺诗卿都快要临盆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就那么不顺呢? 婆媳俩见她态度冷淡,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文氏不甘心但却丝毫没有办法。 西府除了每年祭祀能进去之外,平时根本没有机会。 贺诗卿如今再不与她开往,她连打听个事都费劲得很。 坐以待毙吗?不可能,她能从寄住在丞相府的孤女变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从来就不是等来的,她得再好好盘算盘算…… 西府左院,贺诗卿不顾暗香的劝阻,执意将肚子绑在身上,因为快下雨的关系,房间里闷热难耐。 暗香说道:“小姐,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贺诗卿摇摇头,依旧半躺在窗前软榻上,呆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小声的自言自语道:“既是个女儿,就是从娴字,娴……”暗香仔细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乌云,紧接着一声炸雷,响彻天际,然后风雨飘摇,屋内如同夜晚,暗香点上油灯,看有雨飘入,就想去将窗户关上。 贺诗卿说道:“别关,让我透透气。” 暗香只得默默退下。 雨越下越大,贺诗卿觉得有冰凉的雨珠打在自己脸上,打得生疼。 最后,任由雨水将自己的半边身子淋湿,也未移动半毫。 暗香实在担心,说道:“小姐,去换身衣服吧!” 贺诗卿没理她。 这时,有人拍打着院门,暗香忙走到门口去张望,只见一人披着斗篷,怀抱着一个大篮子,朝她走来。 暗香让了让,来人进了屋,脱下斗篷,是刘妈,暗香自然是认识的。 刘妈将篮子放在桌子上,拿开罩在上面的篷布,里面有一个睡得香甜的小娃。 暗香忙朝贺诗卿叫道:“小姐,快来看。” 贺诗卿这才转过头来,看到了刘妈,又看到了桌上的篮子,心下明白。 却并不起身,只说道:“放那吧。” 刘妈看了看她,转头朝暗香吩咐道:“你赶紧让她准备一下,既然要做戏,就做足了,别荒腔走板的,老夫人准备的奶娘明日清晨便到,叫她千万躺在床上,绑了头围,忍上三十天。” 暗香连忙点头。 刘妈又看了一眼贺诗卿,披上斗篷离开了。 第二日,西府众人都知道了西院的贺夫人生了一位小姐。 消息传到东府,已是第三日,文氏听了,喜笑颜开,登门贺孩子三朝。 到了西院,里面人声鼎沸,丞相府里的女眷差不多都来了。 孩子被抱在丞相夫人的怀里,眼前的面盆中丢满了金银玉器,一大家子人围着孩子笑着看着打趣着。 文氏也赶紧将准备好的玉佩丢入了盆中,祝贺着贺夫人喜得外孙。 贺夫人自然喜气洋洋地说着感谢的话语。 贺诗卿正在如月,说是昨晚睡得不好,今日不见客,文氏有点失望。 直到太阳落西,西院里的客人才渐渐散去。 贺夫人坐在床头,望着郁郁寡欢的贺诗卿,说道:“如今终于是有了子嗣,虽说只是个女儿,但来日方长,日后定会有儿子的,你也不要太失落。” -- 第72页 贺诗卿冷笑了一声。 贺夫人见她如此,说道:“你呀,就是心太重,这世上之事,哪有万事顺心的?” 贺诗卿撇了撇嘴,眼泪如珠般落下。 贺夫人连忙替她擦去,着急地说:“我的儿,如月流泪最是伤身,你还要养好身子再生儿子呢!” 贺诗卿再也忍不住,抱住母亲一顿大哭。 贺夫人哄了半天,只能摸着她的背说:“莫如,母亲去求求你父亲,让他出面与女婿说说,日后也要一碗水端平了,不能薄待了你。” 贺诗卿听了,忙摇摇头,违心地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好。” 贺夫人说道:“今日他在前院宴客,晚些会过来你这边吗?” 贺诗卿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贺夫人说道:“那也还算好,事已至此,母亲能帮你的,只能是让那商户女出不了头,只求你能顺利生个儿子,你父亲与我才好再为你打算。” 贺诗卿重新躺在床上,将手帕盖住脸,闷闷地说了声:“知道了。” 萱微堂里的老夫人听着外面的动静,仿如未闻般地逗弄着身边的两个孩子,娴雅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乖巧地看了曾祖母一眼,默默地低头折着纸,然后将折好的青蛙送至老夫人面前,讨老夫人开心。 忠湛则吃着奶娘喂到嘴边的吃食,玩着手里的玩具,外面的动静根本没引起他的注意。 若舒则早早带着忠澜去了会馆。 秦道川在前院陪着客,看着满眼来捧场的客人,都围坐在贺丞相的身边,说着阿谀奉承的话,自己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尽到地主之谊。 席散之后,丞相走在最后,对前来送他的秦道川说道:“虽说只是个女儿,但也很好,日后好好待她。” 说完便上车离去。 秦道川站在大门外,看着离去的车马,长吐了一口气。 第66章 药方 若舒带着忠澜坐在雅间内,看着高台上的热闹,会馆掌柜卢贰捌看到若舒今日破天荒带了小公子过来,就特意吩咐厨房炸了一个大大的糯米球送了过来,忠澜看到了黄灿灿的糯米球,高兴得手舞足蹈,没牙的嘴大张着,想要去咬,奶娘却怕他噎着,不肯让他吃,馋的他口水直流,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同一层隔壁的如意居雅间里,七皇子正跟何既明对坐着,轻声谈论着西边的风声。 何既明喝了一口酒,说道:“这会馆的酒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弄来的,虽不似桃花酿那么浓烈干香,却有着自己独特的味道,仿如身处荷塘之中,饮过之后连呼吸都带着荷叶的清香。” 七皇子笑着说道:“这会馆的东家若是知道自己的酒得到了萍山先生的称赞,怕不得要亲自敬你一杯酒啊!” 何既明自得地说道:“论品酒,这会馆的东家再神秘,也该出来敬我一杯。”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终于言归正传。 何既明说道:“西郡的街面上风平浪静,但是如我这般的人不少于十人,唯一不同的是今年的端午祭静王居然没有现面,只郡守一人主持了祭祀典礼。” 七皇子听着,心里盘算着,端午祭祀都不现面,是自己不能出来,还是别人不让他出来呢? 何既明见他眉头紧皱,沉默不语,说道:“七皇子也不必过去担忧,只要他短时间内不起兵,就还有机会。” 七皇子听他这样说,也知道是在安慰自己,笑笑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何既明接道:“既然说到尽人事,七皇子心里可有定论了?” “嗯?”七皇子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何既明继续说道:“其实两家都还不错,都有可选之利,就看七皇子是重相貌还是重才学了。” 七皇子说道:“先生莫要取笑我了,我实在是不愿如此去取舍。” 何既明却为七皇子倒了一杯酒,说道:“自古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七皇子有宏图大志,就不必纠结这些小儿女情节。” 七皇子点了点头。 这时隔壁传来了女眷的笑声,还有孩童的喊叫声。 七皇子眼神闪烁,何既明以为他还在犹豫,正待劝他。 七皇子却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是我短视了。” 何既明再敬了他一杯。 七皇子端着酒杯,看着高台上的红男绿女,你侬我侬,款款深情,听着隔壁时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心想,今日秦道川摆三朝酒,她却在这里,可见是躲出来散心的。 我如今总觉得力有不逮,可惜让秦道川捷足先登了,若她是我的助力,恐怕情势会大有不同。 可惜,真是可惜。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七皇子才说道:“以先生之见,我选哪位对我目前最有益处?” 何既明见他终于开窍,便细细跟他分析了起来。 若舒带着忠澜回府,正好赶上娴雅和忠湛过来请安,若舒心里松了口气。 刚进院门的忠湛一眼就看到兰萱手里捧着的大糯米球,眼前一亮,将手从奶娘手中抽出来,就直奔糯米球而去。 忠澜见了,急得啊啊直叫。 若舒听见外面的动静,从屋里出来,就见到忠湛正攀着兰萱的胳膊想去拿糯米球,奶娘怀里的忠澜则不甘示弱地叫着,忙说道:“别急,要兰萱姨去帮你们分开,不然整个的怎么吃?” -- 第73页 忠湛却说道:“我要玩玩,我要玩玩。” 兰萱怕掉,就将盘子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拉上忠湛要他先摸摸。 这边忠澜见自己的东西给了别人,在奶娘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奶娘赶忙抱着他往厢房里走。 若舒站在门廊上看着这出戏,觉得真是好笑,心里还想着等肚子里的出来,还不知会如何热闹。 “母亲原不该如此,既带了好东西回来,便多带几个也好,如今闹得大家都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传出去多不好听。”娴雅站在院门边望着若舒冷冷地说道。 若舒听了,收起嘴角的笑容,看着她,见她穿的中规中矩,颜色老成,像个小大人一样,只是神色言语间全没有对她的尊重。 便对她说道:“若是晚上听到,视线不好,我还当是哪位大神下界来训我话了,原来是你!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让你敢如此对自己的母亲说话!” 娴雅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将那种话冲口而出,正后悔着,听了若舒毫不留情的言语,紧咬着嘴唇,转身出了院门,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也忘记了告退,追了出去。 若舒本就气愤,见了,说了句:“没一个懂规矩的。” 跟着忠湛的人听了,偷瞄了一眼玩得不亦乐乎的小公子,见他丝毫未受影响,只得将头低着,默默站在一旁。 若舒听到忠澜那边哭声渐渐低了下去,想是奶娘哄住了。 又看着一脸尴尬的兰萱,说道:“没事,小孩子家家的,哭哭闹闹是常事。” 晚间秦道川过来,望着若舒面色不善,打消了做和事佬的主意,决定从长计议。 只说明日去寻许芫桐,他上次说过的同窗好友,已经打听过了,他这几日不当班,必定是在城郊的药圃里。 若舒听了不置可否。 第二日下了朝,秦道川就带着秦东和秦西出了城。 京城郊外,一间规模不大的庄子,正是许芫桐种植药草的地方,此时一身短打,脚穿草鞋,正在侍弄药草的许芫桐听到庄子外一阵马蹄声,便放下手里的锄头,朝门口张望着,不多时,见秦道川走了进来,诧异之后,笑着说道:“稀客稀客。” 秦道川拱手道:“芫桐,好久不见。” 许芫桐出了药圃,洗了手,就请秦道川坐下说话。 秦道川看着亲力亲为,为他泡茶的许芫桐,说道:“这么多年,只有你依旧没变,明明是一位翩翩佳公子,却常常布衣草鞋泡在农田里。” 许芫桐说道:“你不也一样,虽然你我久不见面,但你的消息却从未在我耳边断过。” 秦道川没接话,四处张望些他的药圃。 “说吧,今日寻我做什么?”许芫桐将泡好的茶递给秦道川。 秦道川伸手接了,说道:“自然是有事。” 许芫桐不再接话,只默默地泡着茶。 秦道川喝了几口茶,说道:“好好一杯清茶,偏要加些药味进去。” 许芫桐一副他不识货的表情,说道:“我见你双目含赤,唇间发红,明显脏腑上火,特意泡了清火的茶给你。” 秦道川说道:“本性难改,还是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 许芫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秦道川说道:“真受不了你,本就长了一双凤眼,偏又喜欢盯着人看。” 许芫桐说道:“可我不招桃花。” 秦道川又喝了一口茶,含在嘴里品了品,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有事相求。” 许芫桐听了秦道川的话,明白了他的来意之后,差点一口茶喷再他脸上。 秦道川下意识拿袖子去挡,见没中招,慢慢放下手臂,认真地看着许芫桐。 许芫桐与他对视着,细品着手里的茶。 等茶杯空了,才开口。 “我能问原因吗?”许芫桐问道。 “不能。”秦道川答道。 “从未有男人求过这种方子。”许芫桐说道。 “所以我来找你。”秦道川说道。 “是药三分毒,你不怕吗?”许芫桐说道。 “我信你。”秦道川说道。 许芫桐叹了口气,说道:“秦道川,你变了。” 秦道川说道:“我已成亲生子,自然与以往不同。” 许芫桐说道:“生儿育女乃人伦也,逆天而行实不可取。” 秦道川说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万一你后悔了,可别来找我。”许芫桐说道。 “落子无悔,你应该了解我。”秦道川说道。 “正是因为知道,我才要劝你。”许芫桐说道。 “我知道。”秦道川说道。 许芫桐陪着他喝了一壶茶,才慢吞吞地开了一张方子给他,秦道川并不接,说道:“我在京城没有熟悉的药铺,你帮人帮到底,直接给我拿药吧!吃完了,我再过来拿。” 许芫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说道:“秦道川,你真是够可以的啊,没想到如今的你竟然变得如此的市侩。” 秦道川坦然说道:“别人那里我信不过。” 许芫桐听了,大声说道:“那我感谢你。” 说归说,秦道川在院子里等了一刻钟之后,许芫桐拿了一个包袱出来,递给他,然后摆摆手,让他走。 秦道川接了包袱,说了句多谢了就转身离开了。 -- 第74页 许芫桐等他出去之后,重新拿起锄头,边除草边说道:“好好的求这种药,也不知是为了谁不想生。” 第67章 双胎 若舒觉得身子越来越沉重,肚子长得飞快,六个月不到,就跟前三个临盆前差不多大了。 觉得大概是自己味口比往常好,就不再吃兰芷端来的汤汤水水,可是不吃,肚子又饿,胎动得也特别厉害。 身子不爽,脾气就坏,右院里的人常常大气都不敢出。 娴雅和忠湛空了两天没来请安,第三天娴雅终于扭扭捏捏地来了,可是没见到若舒,兰芷对她说夫人身子沉重,歇下了。 兰萱和忠湛很是谈得来,见她们来了,忙不叠地端着东西出来,有吃的,也有她在街上淘的小玩意,两天没来的忠湛见了自是欢喜得不行,依旧拉着她开心地玩着吃着,两个人有说有笑。 娴雅坐在一旁,看着桌上的一堆东西,没有动手,眼光却不由自主地扫向若舒的厢房,里面很安静,如同没人一般。 想着想着,娴雅低了头,轻咬着嘴唇,心里明白,若舒是有意晾着她的。 忠澜这时午睡醒来,奶娘抱了出来,见到哥哥姐姐来了,非常高兴,又笑又叫着要一起玩,奶娘将他抱到桌前,拿了一个小玩意放到他手中,忠湛见了,一把抢了过去,自顾自地玩着,奶娘见忠澜嘴开始撇了起来,连忙另外拿一个放到他手里,忠澜低头看看自己手里这个,又看看哥哥手里的,默默玩着自己的,眼神却一直盯在哥哥手里的玩意上。 若舒在软榻前看着他们三个,明明是同胞兄妹,却仿如陌生人一般,虽然那样亲密地坐在一块,全无半分相互的关爱和友善。 想到这些,手中虽然拿着笔,却无心下笔半字。 下意识地摸着肚子,心想这里的,出来以后,又会如何呢? 秦道川晚间过来,感觉到气氛不对,刚才祖母的吩咐只得又一次放在了心底。 娴雅回去哭到半夜,第二日眼睛红肿,老夫人察觉了,追问之下,知道了缘由,先是训斥了娴雅一顿,要她尽快去跟自己母亲道歉,然后等到秦道川来请安,就要他去说说若舒,哪有这样对自己女儿说话的,如刀子一般,全无母女的半分情意,小女儿家家的怎么会受得住。 晚间歇下时,若舒躺下就觉得不能呼吸,只能靠坐在床上,任兰芷在身旁塞满了软垫,还是觉得腰累,秦道川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一脸的担忧。 第二日一早就要秦东去悄悄寻了许芫桐,约个日子带若舒去药圃给他瞧瞧。 娴雅依旧每日下午带着忠湛来右院请安,若舒依旧避而不见。 娴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坐在那里如坐针毡。 忠湛依旧跟兰萱玩得不亦乐乎。 忠澜依旧在旁边瞧着热闹,却因为不会说话,不会走,不能吃,只能干着急。 若舒依旧坐在软榻前,却不再看外面,写写画画,忙着自己的事情。 十日后,秦道川晚间过来,寻了个机会对若舒说道:“我已经约好了许芫桐,他明日在药圃等着,吃了早饭,我便陪你过去瞧瞧,他家在妇科上有几代的传承,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秘方。” 如是往常,若舒不会答应,毕竟是贺贵妃的御医,但是如今日子越来越难熬,怀到第四胎,与前几胎完全不一样,心里也没底,所谓病急乱投医,便答应了。 只告诉了兰芷,要她明日陪她去。 第二日清早,城门刚开不久,秦道川带着秦东和秦西,陪着若舒的车马出了城。 到了许芫桐的药圃,只见郊外的清晨,太阳将出未出,薄雾迷漫,田野上草色摇曳,露珠更是颗颗分明,晶莹透亮,若舒下得车来,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精神为之一振,看着眼前的草屋竹篱,说道:“好地方。” 秦道川扶着她,朝院子走去,兰芷和秦东跟在后面,秦西则跟叁玖和角宿留在了车马前,秦西一如往常地牵着马去野坡前吃草,叁玖伺弄着马车,角宿则站在车前,四处观望着。 秦东与兰芷半步之遥,眼睛地余光从未离开过她,几次想找个借口想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兰芷怀抱着一个包袱,默默跟在若舒的后面,目不斜视。 进得院内,只见许芫桐坐在桌前,泡着茶,正候着他们。 见秦道川扶着一位身材娇小,披着水红色斗篷的女子,慢慢走在院内的田埂上,斗篷放得极低,看不见面容。 秦道川见了许芫桐,朗声说道:“芫桐,劳你久候了。” 许芫桐朝着他举了举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 若舒听见说话,这才抬起头来,秦道川帮她把斗篷放下,若舒看见小院里种满了不知名的绿草,有些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颜色极浅,不留意都会错过;有些则花开得大些,颜色鲜艳各异,顶着清晨的露珠,倒别有一番野趣。 眼前的桌子后方,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身穿浅灰色的长衫,素得连边角都没有纹路,面容俊秀,深棕色的眼眸定定地盯着自己,如同想看穿自己一般。 若舒收回目光,垂下眼眸,望着自己的脚尖,任秦道川扶着自己,慢慢走到桌前。 许芫桐看着近在眼前的妇人,腹部高高隆起,因为身量不高,披着水红色的斗篷,就如一个水灵灵的桃子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笑出声来。 -- 第75页 秦道川不明其意,生怕若舒介意,就说道:“芫桐,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我的内子。” 又对若舒说道:“夫人,这位是我自幼的好友,许芫桐,医术极为精通。” 若舒轻轻曲膝,施了一礼。 许芫桐本就在笑,听到秦道川吹嘘他医术精通,更加止不住,笑着说道:“见笑了,道川一向如此夸我,夫人习惯就好。” 秦道川不想再与他废话,持着若舒准备坐下去,兰芷见了,马上将手里的软垫放在了下面给若舒垫着。 许芫桐将家伙什拿出来,开始给若舒诊脉,闭目良久,才睁开眼,放开手,说道:“夫人脸色不好,睡眠是否不佳?” 若舒没开口,身后的兰芷却说道:“正是,每日睡不好,吃得也不好,精神自然不好。” 许芫桐望了她一眼,兰芷却面色平静地回望着他,眼神里满是询问。 许芫桐接着说道:“在下可否看看夫人的舌苔?” 若舒张开口中,将舌头伸出来,许芫桐看了看她的舌苔,点了点头,说道:“苔呈红色,舌下轻紫,有些热火,其他都好。” 又问道:“夫人可有以往的诊疗记录?” 若舒仍未开口,兰芷放开怀中抱着的包袱,里面有好几本册子,她拿出其中一本,递给了许芫桐。 许芫桐接过一看,封面上写着:大成三十年第三册 。 翻开一看,里面按天记录着每日的饮食,非常详细,开头的一页写着: 红枣桂圆汤,内含河田大枣四颗,广西桂圆六颗,鸽子蛋两颗,红糖一钱,冰糖一钱。紫砂壶小火熬一个时辰。剩大枣一颗,桂圆两颗,汤三成。 翻下来都是如此,有汤羹,有炖煮,有清蒸,有清炒。 看完之后,许芫桐说道:“夫人食量有减,想必是胃口不佳所致。” 兰芷说道:“正是如此。” 许芫桐又看了她一眼,见她仍旧盯着他,就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兰芷又递过来三本册子。 许芫桐看了,上在分别写着日期和长小姐,长公子,三公子,想来是前三次生产时的记录。 细细看来,里面依旧记录得的非常详细,从何时有孕到何时生产,从怀胎到生产时的症状,包括如月,都事无具细地按天记录在上面。 许芫桐一页一页看得非常仔细,若舒则静静地坐着,秦道川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给自己,喝了起来,许芫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刚才看他殷殷切切的样子,如今却只顾自己喝茶,全然不顾身边人是否口渴。 过了一会,院门口有人轻声呼唤兰芷,兰芷一听,赶忙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茶盘。 兰芷将茶盘轻轻放在桌上,拿出茶碗,用热茶洗了一遍,再重新倒上,放在手上,过了一会,走到若舒身边,将茶碗递了过去。 若舒接过,轻喝了一口,递还给了她。 许芫桐眼中的余光看着这一切,心想比宫中那位还要讲究。 而兰芷除了给若舒倒茶,一直静静地立在一旁,除了回答许芫桐的提问,未移动半分,也未四处张望,只盯着许芫桐的动作。 许芫桐看完之后,说道:“夫人前三胎皆生得顺利,这一胎因为双胎,故而艰难一些。” 秦道川听了,放下手中的茶,问道:“双胎?” 许芫桐看了一眼若舒说道:“夫人应是感觉到了,这次与往常有所不同。” 若舒点了点头。 兰芷问道:“敢问名医,该如何调理才能顺利生产?” 许芫桐看着她说道:“平心静气,安心待产即可。” 又看着若舒说道:“夫人,以后尽量少外出,多在府内静养,平时早晚皆走动半个时辰,饮食也要比往常多进些,腹中的孩子才能长得好。” 又转头看着兰芷吩咐道:“我看你册子上记得很详细,日常的调理也很恰当,依上面所记如常便可。” 兰芷点了点头。 秦道川见他说完,问道:“生产时可还要注意些什么?” 许芫桐说道:“双胎确实少见,到时你叫秦东按老规矩来找我,我去便是。” 秦道川一脸担忧地点了点头。 第68章 满月 诊已看完,秦道川并不急着回去,对若舒说道:“夫人,难得出城,不如四处看看,全当散心也好。” 若舒起身,秦道川连忙扶着。 若舒复又细细地看着一畦畦的绿叶,闻了一下,问道:“什么花开香味中竟有一丝凉意?” 许芫桐说道:“你闻到的是我刚磨的薄荷,我这药圃中的花都不太香,不凑近了闻是闻不到的。” 秦道川说道:“芫桐,我每次来都只见你一人,其他人哪去了?” 许芫桐说道:“此处从来只我一人,何来其他人之说。” 若舒终于抬头望了他一眼。 秦道川说道:“以前在书院时的枳实呢?” 许芫桐说道:“他已成婚,在府中当了管事。” 秦道川又说道:“你呢?准备何时成亲?” 许芫桐说道:“顺其自然。” 若舒听了,感觉到了他的送客之意,便说道:“既已问诊完毕,不如我们回去吧!也免得扰了主人家的清静。” 朝着许芫桐问道:“多谢许御医为卢氏看诊,诊金过后自会送到贵府上。” -- 第76页 许芫桐回道:“夫人客气了,又未开药,不需诊金。” 若舒回道:“那卢氏就此谢过了。” 许芫桐拱了拱手。 走了几步,若舒转回头,望着许芫桐,说道:“卢氏怀双胎之事,可否请许御医代为保密?” 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莫测。 许芫桐听了,说道:“夫人生产时,许某始知也。” 若舒朝着他深深施了一礼。 由秦道川扶着,出了院门。 以后的日子里,因若舒不能出府,夏莲依旧每日将装着若舒前一日回好的信函和账目的木盒送至卢四爷,如今的常掌柜手中。 兰姨之事以后,若舒要夏莲进出都坐自己的马车,由叁玖和角宿两人驾车护送,这日,夏莲坐在车上,闻到熟悉的味道,说道:“参玖,在老地方停一下,我去买点枣糕。”话音未落,角宿窜下马车,眨眼工夫,已经将东西递进了车内。 参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角宿却目不斜视,望着前方。 回到马房,参玖等夏莲进去以后,对角宿说道:“真真是看不来,你也会这一套。” 角宿却冷冷地回道:“老大未成婚之前,我们都不论婚事。” 叁玖撇了撇嘴,轻轻说道:“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又过了几日,贺诗卿终于满月,左院又是高朋满坐,秦道川又陪坐在贺丞相身边。 贺诗卿精心打扮了,静养了一个月,脸色也红润了,身材也丰韵了许多,一副富态少妇的模样,在院中听着众人的奉承,看着奶娘手中的孩子,似笑非笑着。 文氏终于逮到了机会,坐在她跟前,说道:“看你如今气色好了许多,我才终是松了口气,不然,一想到商户女没个消停地生,怎么都替你憋气。” 贺诗卿听了,却淡淡地说道:“为我?怕不是为了你自己憋气吧?” 文氏也不生气,说道:“你我如此亲近,要说我心中不痛快,那是自然,这国公府若是你的儿子接了,我没话说,因为你配得起,那个商户女,她配吗?只会拉低了国公爷的门楣,就算如今萱微堂里的老夫人将她的儿子带在身边,也拉高不了多少。” 贺诗卿却说道:“可惜啊,我只生了个女儿。” 文氏说道:“正是啊,怎么就会如此的不巧。” 贺诗卿接着说道:“川郎因着上次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如今对我也疏远了许多,我也是有苦难言啊!” 文氏一惊道:“哪件事?” 贺诗卿说道:“你我之间还有哪件事?” 文氏忙说道:“无凭无据的事,你不会傻到告诉他吧?” 贺诗卿说道:“那边院子里死了老奴婢,川郎硬说与我有关,你说我找谁说理去?” 文氏见不是说水井之事,轻松地说道:“这样就是将军的不对了,怎么能血口喷人呢?” 贺诗卿却说道:“表姐你一惯消息灵通得很,可听到什么风声,好让我跟川郎洗清了这份冤屈?” 文氏讪讪地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哪知道这种事啊?” 贺诗卿点到为止,不再提及,转而说道:“随他吧!母亲今日怎的还不来?” 文氏说道:“贵妃娘娘定是有事留她,少不得是为了给你的赏赐,妹妹真是好福气,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睐。” 贺诗卿说道:“那是自然,我们是嫡亲的堂姐妹,同姓同宗,自是与别人不同。” 文氏听了,只得陪笑道:“那是,那是。” 贺诗卿心想,那个奴婢的死多半与这个文氏有关,旁人哪会对右院里的一个半老婆子起心思。 打定主意,要找秦道川说话。 晚间客散,贺诗卿便让暗香去请了秦道川。 自己重新涂了脂粉,换了一套清雅的装扮,望着镜中那个俏丽的妇人,贺诗卿自言自语地说道:“川郎,如今我的难道不比那位强上许多么?” 秦道川进了厢房,见了贺诗卿的装扮,心里没由得想起了上次在丞相府的事,心底一阵发紧,忙打起十二分精神,心道万万不能中招。 贺诗卿见他来了,客气地说道:“川郎,久不见你,看你又瘦了些,可是这阵子累着了?” 秦道川回道:“天气炎热,胃口欠佳,如此也正常。” 贺诗卿等暗香送了茶退出去后,说道:“川郎,我今日得了一个消息,终于明白前次川郎雷霆震怒所谓何事,想到自己平白受了如此大的冤屈,便坐立难安,便请了川郎前来,一诉究竟。” 秦道川一听,说道:“说来听听。” 贺诗卿说道:“依然是东府,虽然诗卿猜不透她是如何行事的,但此事确是她所做无疑。” 秦道川说道:“你是如何确定此事是她所为?” 贺诗卿说道:“因为我了解她,为了世子夫人的位子,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坊间一直有传闻,右院有生子的秘方,才能求子得子,还接连产子,她急了,就想抓了右院的人,弄个明白。” 秦道川说道:“听起来倒也可信,可我如何能确定不是你嫁祸于她呢?” 贺诗卿委屈地说道:“我知道自开始就在川郎眼中掉了份,但我平生也只做错了这一件事,我不后悔。其他的,不是我做的,我自然不能,也不愿背这个冤枉。” 秦道川说道:“我暂且信你,但你也要拿些凭证出来,彻底洗清了才好。” -- 第77页 贺诗卿说道:“只要川郎愿意信我,我自然会努力去找出证据,还自己清白。” 说完,轻移莲步,坐在了秦道川地身边。 秦道川说道:“我前院还有军务,就不多留了,你刚刚出月,还是好好静养。” 说完,起身快步离去。 贺诗卿坐在那里,绞着手里的丝巾,眼中满满的恨意。 若舒每日待在右院中,早饭和午饭后都会由兰芷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踱步。 这日从早上就开始下雨,若舒只能在狭小的厢房中走来走去,兰萱看着她,忍不住说道:“若是在青州,一间屋子都比右院要大了,每天多走几间屋子,步数就够了,如今,还没走三步就要转身。” 若舒看了看她,没有做声。 兰芷却接道:“我可记得当初你是拿了纸片,要留在京城的。如今对青州念不念不忘,莫不是改了主意了?” 兰萱被她打趣,脸色再厚,也不能在这事上说来道去,只能红了脸,说了句:“夏荷的汤怕是要好了,我去看看。” 若舒等她出去,看着兰芷说道:“说别人嘴快,你自己呢,可想好了?” 兰芷说道:“我还没满二十呢!” 这时,外面传话,长小姐和长公子过来了。 若舒一听,便要兰芷去扶她躺下,娴雅和忠湛进得门来,见若舒靠在软榻上,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因京城少有雨下,娴雅平时在院子里坐,极少能进厢房,今日进来,一眼就看到占了半边屋子的拔步床,帘子上面的南珠硕大一颗颗地串在那里,在薄如蝉翼的天青色床围前轻轻摆动着,同色的帐子用同样的南珠编成的如意绑着,心中想道,自己是前几次未留意,还是新换的呢? 屋子里没有熏香,却有着果香迷漫,还有些其他的淡淡木香。 满屋围着墙摆得满满的,从高柜到矮几都是清一色的黄花梨家俱,无不透露出奢靡的气息。 想起自己屋内那几件松木家俱,又想起祖母的话语:清贵之家,不重穿戴,不重奢靡,修身养性,其身自正。 今日坐在这里,怎么就那么难受呢?母亲自那次她拒绝了首饰和衣裙之后,便再没有送过她一样东西,坐在这屋时,因外面隔了一间,闷热不堪,自己里面的棉纱里衣后背已经开始淌汗,不经意看到兰芷,身上居然是葛纱做的衣服,再看到躺在那里的若舒,身上的纱衣更是蚕丝的,薄薄的,柔柔的,一看就十分清爽,自己是她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啊,她居然从未想过要为她准备一些,越想越气,就说了声:“母亲既在安睡,娴雅不好久待,劳烦兰芷告诉母亲一声,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出去,要跟忠湛的人去叫他,好一同回转,谁知忠湛正和兰萱玩得高兴,不愿走,要她先走,娴雅无法,只能独自返回了萱微堂。 老夫人见只她一人回转,就问忠湛,娴雅心情不好,直说:“母亲院中的兰萱老是拉着忠湛,不让他回来。” 老夫人一听,不高兴了,便说道:“刘妈,快去接长公子,顺便叫兰萱过来回话。” 若舒本想装睡,谁知靠在那里,只觉得混身疲累,竟然睡着了。 等她醒来,兰芷对她说道:“老夫人院里的刘妈,方才把兰萱叫过去了,多半是因为长公子喜欢与她玩耍的事。” 若舒一听,说道:“去萱微堂。” 等若舒坐在软椅到了萱微堂,兰萱已经在那里跪了半天了,老夫人犹自训斥着。 见若舒挺着一个若大的肚子进来,说道:“我不过找她来问话,你便着急忙慌地赶过来,今日天雨路滑,怎么就不会小心着点。” 若舒轻轻施了一礼,坐下后,说道:“我听兰萱犯了大错,怕她冲撞了老夫人,故而赶过来看看,免得她失了分寸。” 老夫人说道:“冲撞我?倒是还没发现她有这胆量,只是这奴婢的规矩实在是学得不好,全无半点女孩儿家的矜持,我听忠湛每每与她玩在一起,尽是些小女儿家的玩意。” 若舒说道:“老夫人若是不允,以后不玩就是,往后忠湛来请安,兰萱不得出屋。” 兰萱听了,忙低头回了声:“是,少夫人。” 老夫人听了,对着兰萱说道:“我问你,十句你回一句,她说一句,你回答得倒挺快。” 若舒说道:“她规矩是不好,但她伴我一同长大,有儿时的情谊在,所以对她多有包容,往后一定要她好好学规矩,没学好不得出院门,必不再惹老夫人忧心。” 老夫人说道:“我总记得你院中有一个奴婢名字中有字与我这萱微堂冲撞了,但是每每总是忘记与你说,如今看来正是她了。” 若舒说道:“这个萱字是她的本名,并非由我起的,也不好让她改,不过,她早订了人家,只因我有了身孕,才迟迟未回青州,老夫人若在意,我让她明日回青州便是。” 老夫人说道:“我也不是那等不讲情面之人,就等你生产之后,再放她走吧,只是忠湛面前,她是万万不能出现了。” 若舒回道:“是,谢老夫人体恤。” 说完起身告退。 老夫人等她们走后,说了句,“按月份,这肚子也太大了。” 刘妈回道:“正是,怕到时生产。。。”剩下的话被老夫人瞪了回去。 -- 第78页 第69章 龙凤胎 自至以后,忠湛再来请安,都不见兰萱,若舒也不再端多余的吃食出来,常常两杯清茶,两碟点心,平平常常的话语,娴雅几次想着要不要道歉,但终是没找到机会开口。 这日许芫桐刚从宫中出来,看看了天色,心想若不下雨,自己今晚便可赶到药圃去,刚骑马拐了个弯,路旁有个人朝他招了下手,定晴一看是秦东,心道莫不是卢氏要生产了,便下了马。 秦东东张张西望望,见四下无人,说道:“许名医,夫人今日似有些胎动,将军怕她随时生产,要我提前与你打声招呼,最好多休几日,免得误事。” 许芫桐听了,说道:“这个道川,当我是他养着的,我今日要回药圃,有事到那找我即可,还有,你以后叫我许大夫即可。” 说罢,准备上马离开。 秦东听了,拉住缰绳道:“万万不可,许大夫,你若出了城,晚上如何去寻你?” 许芫桐一想,确是如此,就说道:“我不想回府,你要道川寻个好去处给我也行。” 秦东听了,说道:“不如去佳飨会馆,那里有吃有玩,雅间内还可小憩,正好渡日。” 许芫桐听了,说道:“道川既然如此大方,我也乐得去见识见识。” 果不其然,后半夜,若舒发动了。 等许芫桐赶到时,第一个孩子已经出生,是个公子。 秦道川正站在院中,双手后背,却紧紧握在一起,不安地踱着步,见了许芫桐说道:“你可算是来了,第二个都半个时辰了,也不见动静,就可如何是好?” 许芫桐安慰他道:“第一胎可好?” 秦道川回道:“倒也算顺利,可是我听声音怕是耗尽了她的体力,现在气息弱了许多。” 许芫桐说道:“那个兰芷可在?叫她来回话。” 秦道川忙叫兰萱去里面叫人。 不一会儿,兰芷围着围裙出来,上面有星星点点的红色。 许芫桐问道:“夫人也还好?” 兰芷擦着刚洗的双手,回道:“还好,产婆说还要一会,就怕她体力不支。” 许芫桐问道:“可有异常?” 兰芷回道:“血有点多,算不算?” 许芫桐看了一眼在旁边坐立难安的秦道川,说道:“产婆如何说?” 兰芷回道:“产婆说暂时无碍,我已准备了老参片,只等再次发动时,给她含上。” 许芫桐点了点头,说道:“我看你年纪轻轻,倒挺在行。” 兰芷回道:“兰姨在时,便是如此,我看多了就会了。我先进去了,若有情况,我再出来报你。” 许芫桐点点头,兰芷转身回了里面,见她在外廊换上新的围裙和外衣,重新洗了手,进了厢房。 一刻钟后,听到若舒一声惨叫,再听到孩子微弱的哭声。 秦道川站了起来,说道:“生了。” 不多时,却见兰芷跑出来,直奔许芜桐,“不好了,血好像止不住,孩子也不太好。” 许芫桐忙站了起来,说道:“让里面准备一下,我好进去。” 兰芷点点头,复又重新换了衣,进去了。 不多时,听见兰芷站在厢房门口喊道:“许名医,可以进来了。” 许芫桐刚走到外廊,兰芷便说道:“兰萱快侍候许名医净手更衣。” 许芫桐刚想说不用,兰萱已经将一件围裙递了过来,许芫桐换上,洗了手。 进去就被占了半个屋子的拔步床惊到了,转身见窗前的软榻上围了帐子,产婆手里抱着一个小娃,正在拍着她的后背。 许芫桐走过去,接过小娃,是个女娃,嘴唇有些发紫,多半是在腹中憋得太久的缘故,用手去探探了胸口,还有呼吸只是有些微弱,就将女娃轻轻放在桌上,对着她的口轻轻渡着气,过一会儿,女娃哭了出来,许芫桐将手指轻轻在口里摸着,又将女娃反了过来,托着胸,拍了几下后背,女娃嘴里吐了些红的白的东西出来,哭声更加响亮。 产婆说道:“好了,好了,这是活过来了。” 许芫桐将女娃交给产婆,坐在床前,给若舒诊脉,见她脸色惨白,浑身湿透地睡在那里,双眼似睁非睁,半晌,许芫桐对兰芷说道:“你会针灸吗?” 兰芷摇摇头,许芫桐为难地道:“男女有别,这如何是好。” 身边有人说道:“我来。” 许芫桐转着见秦道川早已进来。 许芫桐怀疑地道:“从没听说过你会针灸。” 秦道川说:“我幼时病了许久,大夫天天给我针灸,普通的穴位我都知道。” 许芫桐点点头,准备好银针,交给秦道川,自己背对着软榻,说道:“我说穴位,你就扎,深浅一定要听我的。” 秦道川回道:“明白了。” 秦道川握着银针,看了一眼眼神涣散睡在那里的若舒,手不听话的抖了起来。 兰芷见了,忙说:“将军,千万要扎仔细了。” 秦道川听了,深呼吸一下,说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半个时辰后,产婆说道:“见效了,血好像止住了。” 许芫桐却说再等等看,直到确定血已经止住,要秦道川先别拔针,先让他诊脉。 兰芷爬上床,与秦道川一同拉了块薄被遮住若舒的身体,只留了头和手在外面,许芫桐诊脉之后,松了口气,说道:“脉相基本正常了,只是仍需小心,再过一刻钟再拔针。” -- 第79页 一切料理停当,天色已经大亮。 秦道川送许芫桐出去时,说道:“芫桐对道川的再造之恩,道川没齿难忘,日后定结草衔环报答于你。” 许芫桐好奇地看着他,说道:“我幼时不知帮了你多少,都不见你如此说,今是倒是终于听到了。” 秦道川说道:“事关我的妻儿,说什么都不为过。” 许芫桐摇摇头,“可惜那些同窗都已四散,不然叫大家都听听,怕不惊掉他们的下巴。” 说完,拱手,让秦道川回转,自己接过秦东的缰绳,骑马离去。 三个月后,药圃前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两人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大大的木箱,敲响了院门,守院的小童打开门,车夫说道:“请告诉你家主人,这是我家主人的谢礼!一切都在箱中,你家主人看完就会明白了。”说完自顾自将木箱放在院廊下,说了句不能见雨,就赶车离开了。 等许芫桐休沐,回到药圃,见了木箱,心知十有八九是卢氏送的。 打开果不其然,卢氏留了书信一封。里面写道: 许御医尊鉴: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无以为报,相赠此物,聊表寸心。 青州卢氏敬上 许芫桐见字笔锋凌利,真是字如其人。 再看箱内,都是一些木盒子,顺手打开一看,是一枝手掌大小的灵芝,通体紫色,带着光泽。 起了兴趣,将木盒通通打开。 分别是拳头大小的龙诞香、根须分明的老山参、麝香、鹿茸、雪莲、何首乌,都是难得一见的上品。 许芫桐忍不住叹道:“不愧是青州卢氏,算准了我不舍得退回去。” 说完,对着这一堆药材,忙活起来,该制的制,该晒的晒。 京城的佳飨会馆,如意居中,七皇子对秦道川说道:“恭喜道川兄喜得龙凤。” 秦道川说道:“你也知道了。” 七皇子说道:“许芫桐家中尽是大夫,消息哪里瞒得住。” 秦道川给七皇子斟了杯酒,说道:“也是,希望没给他招惹麻烦。” 七皇子说道:“倒不至于,你与他自幼同窗,交情非与寻常,他帮你也是自然。” 秦道川说道:“如此最好,芜桐生性淡薄,若不是家中所逼,怕早已云游去了。” 七皇子说道:“谁又不是呢?” 秦道川看了看他,敬了他一杯,自己先干为敬。 七皇子说道:“我想去拜见郑夫子,你可愿与我同往?” 秦道川看着他,轻摇了摇头。 七皇子似仍不死心,说道:“论起来你也算是他的女婿,他来京城时间已不短,你却从未去探访过,于理不合吧?” 秦道川却说道:“内子不在郑家族谱之上,我若冒然去拜访反而显得唐突,只得日后再寻时机了。” 七皇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住了口。 这边若舒精神好了,就想起兰萱她们的婚事,见秦道川得空,就说道:“我有句话要告诉你,免得到时候又说我说话不算数。” 秦道川正斜靠在软榻上看书,听她这么说,忙站起身,走到拔步床前,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问道:“什么事?” 若舒说道:“兰葶姑姑来信催,要我送院子里待嫁的姑娘们回青州,说是人都已经寻好了,接替她们的人手也教养得差不多了,因为上次我答应了你,所以想着还是跟你说一声比较妥当。” 秦道川说道:“我被人一天催三遍,只是见你怀得辛苦,生生忍下了,不是说好的留给他们四个的吗?” 若舒不乐意了,说道:“什么话?娇滴滴的小娘子自然是要被人三求四求的,我每日里也没看见什么动静呀!” 秦道川将她的头发拢到脑后,说道:“不是登徒浪子,哪里会有那种招术,你且说同不同意,若是同意,我便要他们来求亲。” 若舒说道:“我同意不同意有什么要紧,要她们乐意才行啊!” 秦道川说道:“你不像是不过问的人,定然已经有了主意,告诉我,我也好有个打算。” 若舒说道:“你先说他们都看中了谁?” 秦道川说道:“这我倒没问过,左右今日无事,我这就去前院问,晚些时候回来告诉你。” 若舒点了点头。 第70章 四女议亲 晚饭时,秦道川果然回来,三口两口吃完,凑到若舒耳边说道:“秦东中意兰芷,秦南中意兰萱,秦西中意夏荷,秦北暂时没有。” 若舒一听秦东中意兰芷,眉毛弯了弯,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啊! 可是夏荷当初选了秦东的纸片。 兰萱倒是配上了。 夏荷也错了。 若舒放下手中的碗,没有立时回答他。 秦道川看她脸色,明白了大半,也不急于一时。 催她吃完再说。 晚间歇下的时候,秦道川没有回书房,倚靠在床头,等着她的回话。 若舒指了指外间,示意秦道川是谁在外面,秦道川轻声说道:“兰萱和夏茉。” 若舒点了点头。 凑到他耳边说道:“兰萱选的是秦南。” 秦道川见她只说一个,明白其他三个都没对上。 轻叹一声,靠在床上,望着眼前的珠帘发呆。 若舒继续说道:“我只告诉你一人,你若传给第二个,从今往后再没有一句实话给你。” -- 第80页 秦道川转头回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秦道川起誓,绝不将今日听到的话说出口。” 若舒点了点头,示意他靠近些,还是凑在他耳边说道:“夏莲中意秦东,夏荷中意秦北,夏茉不知道,兰芷暂时不想嫁,可能是没看中。” 秦道川与她对望着,眼睛眨了又眨,轻声地说道:“这怎么办?” 若舒摇了摇头,秦道川继续说道:“你不是最有主意的吗?” 若舒听了,说道:“又不是一码事,兰姨若是在就好了。” 秦道川听了,点了点头。 两个人思来想去一半宿,秦道川见天晚了,就说道:“我先回书房了,你快睡吧,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明日再说吧。” 若舒点点头,见他出了房门,就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秦道川刚出了右院,在转角的地方又遇见了贺诗卿,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纱裙,晚风中轻纱飘逸,仿如仙子般。 秦道川却是无心欣赏,一见她就浑身紧张,顿了一下,走过去问道:“天色晚了,怎么还站在这里吹风?” 贺诗卿巧笑嫣然,“在这里等你呀!” 秦道川回道:“有事?” 贺诗卿说道:“嗯。” 秦道川问道:“何事?” 贺诗卿回道:“就是上次说的事。” 秦道川说道:“我明日还要早朝,下朝之后还要赶去城外的亲卫营,恐怕你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等我回来,我再去找你。” 说完就想离开。 贺诗卿却一把拉住了他,说道:“川郎,你还在怨我以前的孟浪吗?” 秦道川摇了摇头。 贺诗卿搂住他的胳膊,轻声说道:“那你为何避我如虎狼?” 秦道川说道:“我没有。” 贺诗卿还想再说什么,忽听得二门外秦东的声音,“将军,紧急军报。” 秦道川拿下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手臂,说道:“有军情,容后再说吧。” 说完急匆匆地朝二门外走去。 贺诗卿咬着下唇,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泪水,暗香悄悄地走了过来,说道:“小姐,更深露重,披上披风吧。” 贺诗卿没理她,转身快步回了西院。 秦道川刚走出二门,就见秦东、秦南、秦西三个人齐整整地站在一起,独秦北不见人。 心下明白是何事,但感念他们救了自己一回,朝三个人招招手,让他们随自己来。 进了书房,秦道川坐在书桌后,对着三个站成一排的人瞧来瞧去,最后摇了摇头。 秦南性急,问道:“将军,是死是活,给句痛快话。” 秦道川说道:“你倒是如了意了。” 秦南听了乐得一跳,说道:“那将军,天晚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离开,不忘顺便带上了门。 回到房中,见与自己同房的秦北已然入睡,也不管不顾,拍了他起来,兴奋地说道:“别说兄弟我没告诉你,我要成亲了,心满意足。” 说完自去打水洗漱,被他猛然拍醒又被晾在一边的秦北,呆了半晌,只能重新躺下。 书房内的秦东和秦西明白了,秦西沉默不语,秦东说道:“将军,我就想知道是我看上的没看上我,还是没人看上我。” 秦道川差点被他绕进去,想了一会说道:“我不能说,我发了誓的。” 秦东就说道:“我老娘催我成婚,如果有人看上我了,我就娶谁。” 秦道川笑了,说道:“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倒也无妨,要是让对方听见了,怕是走路都不会朝着你。” 秦东说道:“正是在你面前,我才如此说的。” 秦道川说道:“好,我明日再去问问,看别人是否还愿意嫁给你。” 秦东听了眼前一亮,说道:“就是说还是有人看上我的,我就说嘛,我怎么也比秦南强些。” 说完与秦南一般告退离去。 秦道川望着低头沉默不语的秦西,也没说话。 半晌,秦西说道:“她们是不是觉得我不够活泛?” 秦道川如实回答道:“这倒是没有听说。” 秦西又问道:“那有人看上秦西吗?” 秦道川说道:“他自己不想。” 秦西说道:“那我明白了,敢情是看上他了。” 说完也告退离去。 秦道川被他们整这一出,睡意全无,直到三更才睡着。 第二日晚间从军营回来,直接去了右院,依旧与若舒悄悄耳语。 若舒听了,也耳语道:“我也乐得成人之美,只是你需与他说清楚了,娶回去了一定要好好待人家,若还是三心二意,我断不会饶他。” 秦道川点了点,说道:“我一定将话带到。” 若舒说道:“你先回书房,我再与她们商量商量。” 秦道川点头,吃了晚饭就走了。 若舒先叫了兰芷,问道:“秦东中意你,你意下如何?” 兰芷没有犹豫,摇摇头。 若舒再问道:“可想好了,我也不瞒你,夏荷看中了他。” 兰芷回道:“那我就祝她们百年好合。” 若舒说道:“好,你下去吧,帮我叫夏荷来。” 夏荷听到若舒的话,羞红了脸,若舒问她主意可打定了,夏荷红着脸点了点头。 -- 第81页 若舒便对她说道:“你回房写封信与你的爹娘,将此事告之他们,若他们同意,我就回复了秦东。” 夏荷羞涩地点了点头,快步回房了。 若舒又让外间的兰萱叫了夏荷过来,问道:“你真的只中意秦北,再无旁人?” 夏荷自是明白,秦北没有看上她,低头说道:“不瞒东家,上次回青州,兰葶姑姑已经将人选告诉我了,我思来想去,若秦北不愿意,秦西也可以。” 若舒却不愿她如此,就说道:“婚姻大事,草率不得,没有中意的,可以再找,不能勉强的。” 夏荷却说道:“其实秦西也挺好的,我只是见秦北长得俊俏些,就选了他。” 若舒望着她,甚是无语,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说:“你先书信与家中父母商议好,再来回复我不迟。” 夏荷却仍然说道:“东家,我没有轻率,秦西真的是可以,像是个好人,上次就可以看得出来。” 若舒有句话冲口就想出来,好人?在战场上枪林血雨多年还能全身而退,本份人根本做不到好吧,但是想到秦道川也是如此,但是现在自己面前不也低眉顺眼,就没说出口。 若舒坐在那里想着,如今只剩下秦北和夏茉了,要不要拉郎配?她打不定主意。 左思右想,还是想听听夏茉上次到底选中了哪个? 一听夏茉居然也对秦北动了心,就好笑地问她:“你莫不是看上了他的脸吧?” 夏茉点点头。 若舒说道:“可婚姻不光是看脸就行的,过的是脸面后面的日子,你还年幼,与你说不清楚,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再来回我。” 夏茉却说道:“上次回青州,我娘问过我,我如实说了,我娘说那敢情好,若真能嫁给他,以后我就是正经的当家娘子了,说是鲤鱼越龙门也不为过,东家,你就成全我吧!” 若舒只得说:“也许人家看你年幼,根本没起这心呢?” 夏茉回道:“只要东家答应,哪有他说话的份?” 若舒哭笑不得,只得让她先下去。 第二日秦道川过来时,若舒问他:“如果你要秦北娶亲,他会顺从吗?” 秦道川有些意外,说道:“我倒是从未勉强过他什么,要问过他才知道,是哪个?” 若舒摇摇头。 秦道川见状,说道:“过阵子又要去北地巡防了,这事不能拖,我现在就过去找他,定要他娶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若舒今日所见皆超出了自己往常的所闻,双手合十,说着:“兰姨,你在天有灵,千万千万保佑,别无岔子啊,我可不想好心办坏事啊!” 兰芷进来见她这样,说道:“各人自有各自的缘法,顺其自然就好了,东家也不必过于担心。” 若舒却对她说道:“你莫不是眼光高,看不上眼前的,快说,你看上谁了,看我能不能成全你。” 兰芷却回道:“东家不用猜,现在是实在没有,若他日真有的,我绝不会瞒你。” 若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说道:“兰芷,还是帮我敷敷吧,后背有点酸。” 兰芷回道:“药包正在暖着呢,等药性起了,就拿来帮你敷。” 若舒不再说话,望着床顶发呆。 外院书房中,秦北听了秦道川的话,干脆地回道:“是夏茉吧!” 秦道川不禁睁大眼睛。 秦北说道:“秦东看上了兰芷,后来退而求其次娶了夏莲;秦南想了兰萱许久了,府上尽人皆知,必不会再有人看上他;秦西喜欢夏荷,只剩下夏茉,不难猜。” 秦道川点了点头。 秦北回道:“我性子冷淡,天性使然,若她日后不会反悔,我倒没什么意见,我们四个自幼跟随将军,现在他们三人都成亲了,独剩我一人,反而不好,既然将军要求,我便从了就是。” 秦道川不依了,说道:“你若这样想,称早打消了,哪个父母舍得自己的女儿嫁个这样的人。” 秦北说道:“婚后,我自然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秦道川没有马上回复他,说道:“我再去问问,再回复你。” 第71章 不舍 秦道川在晚饭时迫不及待地告诉了若舒,若舒听了,当时不置可否,秦道川直到得到了她的首肯后,才放下心来,急忙说道:“不如,在我们出发前将亲事都订下来,我再吩咐前院的管事准备着,等我回来就将婚事办了,又正值过年,正好热闹一番,岂不正好。” 若舒却说道:“不好,还是等他们从北地平安回来再说吧!” 说完之后,见秦道川半天不接话,转过后去看他,见他默默地盯着自己,眼珠一转,知道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 秦道川见她也不说话,只得说道:“我每次去北地巡防,你是如何想的?” 若舒不得不答道:“没想过,这几年你看我有清静下来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秦道川又问道:“那我问你,这次我去北地巡防,你是怎么想的?” 若舒避重就轻地回答道:“能想什么?你每年如此。” 秦道川接着问道:“你是不是早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若舒说道:“不诓你,我真的从没想过,自从外祖母突然离世,我就不再去想这种问题,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便是。” -- 第82页 秦道川说道:“那就是你一早做了最坏的打算,无论我回不回得来,你都会像现在这样过下去。” 若舒回答道:“不然还能怎样?” 秦道川默默坐在一旁,不再说话。 若舒见冷了场,觉得没必要将气氛弄得如此尴尬,就说道:“虽然你从不与我说这种事,但看起来北地这几年没什么大的战事,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道川却转了话题,“舒儿,今年给我写几封家书吧!” 若舒奇怪地问道:“不过三个月,有什么好写的。” 秦道川说道:“北地清苦,日子难挨,能读读家书也能打发一点时间。” 若舒说道:“那能写些什么?” 秦道川说道:“日常琐事即可。” 若舒问道:“要怎么寄给你?” 秦道川说道:“你直接要会馆的镖行送到赤林即可,那里离秦家军屯不远,到时候自会有人取了给我送来。” 若舒看了他一眼,说道:“好吧!” 秦道川又接着说道:“我幼时,每当父亲去了北地,母亲常常夜不能寐,只能通宵达旦的读书,父亲如何劝她都没有用,只能交代我多多照顾母亲,我就常常趁祖母歇下了,悄悄地跑到她那里去,要她陪着我睡,现在想来还如昨日一般。” 若舒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的长女和长子,便没有接话。 秦道川却自顾自地说道:“后来我一个人待在北地,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就常常猜想,父亲在北地会不会也一样想着母亲,夜不能寐?而我将来的妻子又会不会因为想着我,而夜不能寐?” 若舒接道:“后来因违心的与我订了亲,便再没有这种想法了吧?” 秦道川并不介意她说的话,接着说道:“当时,我已经与你订了亲,就想着一个八岁的小女娃,此时怕是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醒了吧!” 若舒听了,说道:“现在说得好听,当时怕是想着出身与你母亲大相径庭的女子,恐怕很难对你夜不能寐吧?” 秦道川扳过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上去,直到若舒用手捶他,才松开。 笑着说道:“这张嘴,真是让人恨又让人爱。” 若舒偏过头去不想理他。 秦道川说道:“四个人的婚事,要用的东西定然不少,你且先准备着,等我们回来了,好办正事。” 若舒问道:“他们四个不用去回禀爹娘的吗?” 秦道川说道:“上次从庄子上回来,他们便分别去了信,他父母都说亲事由我做主便可。” 若舒说道:“我的人除了兰萱没有父母,一切由我做主之外,其他的可都要去回禀父母的,我看年前办还是太仓促了些,年后的四月吧,春暖花开,天气又不冷不热,正适合办婚事。” 秦道川只得依从。 出发前夕,贺诗卿又要暗香去请秦道川,秦道川抽了个空,来了趟左院,没说两句,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贺诗聊心里又气又恨,听到厢房里传来小孩的哭声,厉声说道:“暗香,叫她闭嘴!” 暗香连忙跑去,半晌回来,回道:“小姐,娴婳小姐呛了奶,又将刚吃进去的奶都吐了出来,奶娘正在哄她。” 贺诗卿不耐烦地说道:“以后这种事不必跟我说,告诉奶娘,让她安静些。” 暗香回是。 贺诗卿站在窗前,望着空空的院门,说道:“想这样就打发了我吗?休想!”表情越来越扭曲。 秦道川出发前夜,腻在若舒的床上不肯走,兰芷刚想进去,见两个抱在一起,忙退了回去,本想将门关上,想了想又缩回了手,东家还没出月,若是兰姨在,肯定是要催将军回书房的,自己年轻,有些话开不口,但规矩却是不能坏的。 若舒推着秦道川,说道:“你不用提前去军营的吗?怎么这会还在这里?” 秦道川说道:“秦东他们已经去了,我明天一早跟秦北直接过去就行了。” 若舒说道:“那你也应该早些回书房歇息,明天不是要赶路的吗?” 秦道川却说道:“正因为如此,有些话要跟你说说。” 若舒说道:“说话归说话,你拉拉扯扯干什么?” 秦道川回望了一下门口,见没人,轻轻说道:“我想抱抱你,亲近亲近你。” 若舒说道:“你疯了,我如今什么状况你不晓得吗?” 秦道川轻笑着说道:“你我想的不是一码事。” 若舒推着他道:“起开,好好说话。” 秦道川却将她放平,双手扶着她的脸说道:“舒儿,我不在家,你会想我吗?” 若舒闭了闭眼,说道:“偶尔总是会想的。” 秦道川说道:“可我却是想你得很,一空下来就会想。”说完,没再让她说话。 若舒想他也不是离开一天两天,便由着他。 秦道川手摸着若舒略显丰腴的腰身,慢慢地手越来越上,若舒一把按住,说道:“不行。” 秦道川闷闷地回道:“我晓得,不会的。” 若舒只得说道:“门都没关。” 秦道川回道:“嗯,我不做什么。” 嘴里这么说着,手却没停过,直到兰芷在外面咳嗽,才恋恋不舍地回了书房。 走之前还不忘在她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 第83页 若舒等他走后,躺在床上,却得这人真是千变万化,现在的秦道川跟她当初认识的简直是判若两人。 秦道川走后,若舒依旧在兰芷的严格要求下坐着月子,忠澜已经会扶墙走了,龙凤胎秦道川给分别取名为忠淇和娴筠,忠淇一生下来就能吃会睡,几乎一天一个样,娴筠则娇弱多了,一放下就哭,奶娘有些吃力,若舒便要兰葶姑姑又送了一位过来,两个人轮班抱着,只求她多吃多睡些。 右院里多了两个小娃,一天到晚热闹得像墟场一般,若舒心想,就这样就挺好了,不能再多了。 娴雅依旧带着忠湛每日过来请安,若舒如月,一直不得见,虽说只是走个过场,但院子里的热闹景像却仿似有东西砸在她的心上一样,令她郁闷不堪。 忠湛自从兰萱不再陪他玩,每次来的吃食也不再变着花样,便兴致缺缺。 两个人打个转身,就离开了。 若舒心里想着的是,院里的三个孩子日后大了住哪的问题,右院本就狭小,忠澜住在了兰姨的屋内,龙凤胎的屋子是兰芷让出来的,她如今跟兰萱挤在一块。 若舒想着,前面是荷塘不能扩,右边是东府也不能扩,左边挨着萱微堂也不能扩,只能还是打后面的主意了。 后面是西府仆众住的巷子,拖家带口的多,也没地方可以搬,只能看再外面是谁的地盘了。 主意打定,就写了字条,让夏荷给角宿送去。 夏荷将纸条送给角宿,角宿说了句明白,就回了屋,夏荷刚想回转,正在刷马的叁玖说道:“夏荷,听说你要成亲了?” 夏荷白了他一眼,走掉了。 叁玖望着角宿的屋内,说道:“跑掉罗!” 角宿准备停当,从屋内出来,说了声去找老大,要他记得给他开口,就出了偏门。 参玖独自一人对着马儿说道:“兄弟们,我也大了,怎么就没人为我张罗呢?” 若舒半个月后想起忘了给秦道川写信,就简短了写了一封,要夏荷一起送给常掌柜——曾经的卢四爷。 秦道川收到信后,见上面只有聊聊数语: 将军大人台鉴: 家中万事均安,勿念,忠澜现已会走,每日必摔,摔了再走,乐此不疲。忠淇和娴筠虽不知世事,但均康健。 草草不尽,专此祝好。 妻卢氏敬上 秦道川望着这封信,摇头叹息道:“舒儿,你真是言简意赅,不愿多写半字。” 第二天,抽了空,回信到: 舒儿吾妻: 喜接来函,不胜欢慰。别后月余,殊深驰兮。入秋顿凉,幸处摄卫。渐入严寒,伏躬无恙。儿女安康,余心甚慰,唯念吾妻,诸事顺遂,贵体康泰。夫体均安,可释远念。北地无战事,料能按时返回。情长纸短,不尽依依。敬候回谕。 夫道川书。 若舒接回信,数着日子,想到还有一个月余秦道川便回来了,就不打算再回信。 谁知时间到了,秦道川并未如期归来。 第72章 图瓦尔 老夫人托人去打听,得知是北地出了战事,秦道川年前是不可能回京了。 若舒正纳闷呢,收到了秦道川的第二封信。 原来鞑子起了内乱,图瓦尔同父异母的兄弟布日固德暗地拉拢了几个有势力的部落,准备刺杀了图瓦尔,自己登上王座。 图瓦尔在贴身侍卫的舍命保护下,逃出了王庭,因为西边的道路都被布日固德封了,他只得朝着莫城逃来,莫城守城的卫士在城墙上看到两匹快马朝城门飞奔而来,急报秦道川。 秦道川赶到城墙上,见城下两个人分别骑在马上,一个人正抬头朝上喊着:“叫你们将军前来说话,就说图瓦尔前来求见,有要事相商!”另一个则背对着城墙,望着来的方向。 秦道川要旁边的副将问话:“有何相商?” 图瓦尔回头看了看,似很着急,说道:“王庭内乱,有人要杀我,自我当王之后,除了锡陀自作主张之外,从未对北地入侵过,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请将军放我入城,我将详情告之。” 秦道川见远远的似有人马追来,说道:“如此诱敌之计,如小儿游戏,快快离开,不然刀剑无眼。” 图瓦尔回头看了一眼,也看到了,说道:“将军,是秦将军吗?我真是王庭的图瓦尔,后面的人是追杀我的,快开城门啊,我带着四个侍卫,如今只剩一人,将军若见死不救,图瓦尔只能死在城门外了。” 秦道川犹自半信半疑,自从图瓦尔当王之后,从未亲自带兵出征过,大家都未见过他,不知真假,况且后有骑兵,真是不能轻信。 这时一串箭雨朝着图瓦尔射了过来,他身后的侍卫生生替他挡了一箭,两人合力才将箭挡了下来,秦道川放眼望去,第二波箭雨马上就要来,看情形是直取两人性命而来。 就命副将开门将二人放进来。 二人进来后,城门刚关上,后面的追兵就来到了城门外,秦道川早已准备好,一阵箭雨,将他们逼退了,看领头的,很陌生,问副将也说从没见过。 秦道川寻了间屋子,将两人搜身之后,先让副将替受伤的侍卫疗伤,自己望着手里紧紧拽着一个香包自称是图瓦尔的人,问道:“抓着的是什么?” 图瓦尔叹了口气,说道:“是王庭的大印,如今唯一能证明我是王庭正统的凭证。” -- 第84页 秦道川也不说要他拿来看,继续问道:“我如今仍不能信你,你还有何凭证?” 图瓦尔说道:“我没见你,你也没见过我,我如今身无长物,要说能证明,只能是身上的衣衫了。” 秦道川这才注意到,自称图瓦尔的人头上没带帽子,头发上串着金珠和玛瑙倒显名贵,手上也带着好几个戒指,非金即玉,衣衫是丝绸的,虽然脏污不堪,便上面的刺绣却不是一般鞑子能穿得上的。 便问道:“你可愿将内乱的详情告知于我?” 自称图瓦尔的人忙说道:“秦将军,我可以将详情告知,虽然是我无能,但布日固德也不能用这种方式上位啊,噢,布日固德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比我年长五岁。他先是杀了我的母亲,然后又想杀我,我母亲的贴身侍女冒死前来相告,我才得以逃脱,他们一路追杀而来,跟着我的四个侍卫只剩下白音一人。我此次前来,是想让你护送我去西夏,找我舅舅,就是如今西夏王拓拔那能,要他替我母亲报仇,再将王位给我夺回来。” 秦道川听了,与副将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自称图瓦尔的继续说道:“我说的都是实情,我自幼在西夏长大,白音也是,我们可以说西夏语给你们听,王庭的人除了我母亲的人,其余人都不会说西夏语,就算会也只能简单说几句,不像我们就如同母语一样。” 秦道川心想,我这里也没人听得懂西夏语,听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想了想说道:“你等等,我叫个听得懂的人过来。” 出了屋子,问秦东他们从军屯回来了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到秦南的嗓子,“将军找我吗?” 秦道川看到后面跟着秦东等三人,便问道:“你们上次跟我去抓锡陀的时候,是谁会说两句西夏语来着?” 秦南回道:“是我啊!” 秦道川说道:“那好,你随我进来。” 秦南到了里面,看见地上坐着一位年轻胖子,不远处靠坐着一位肩上有伤,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 秦道川对着自称图瓦尔的人说道:“你说吧!” 图瓦尔对着秦南一顿乌啦哇啦,秦南听了,没作声,直接转身出去了。 秦道川只得跟了出来,正打算问,秦南已经轻声说道:“将军,我会听一些,但不会说,他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但口音确实是像西夏那边的语言。” 这时秦北说了句,“我见过他,他确实是图瓦尔。” 秦道川等人都齐齐望着他,秦北说道:“当时大家分别找寻锡陀的帐篷,中间那顶最大的帐篷里,我见过他搂着两个女子。” 秦道川说道:“你确定是他?” 秦北点点头,“旁边那个当时就站在门口。” 秦道川心想,这下应该错不了了。 秦道川将图瓦尔的话转述给了他们四个人听,四人听了之后,秦东说道:“有这个可能,我听说当时满鲁在时就和布日固德关系极好,这个图瓦尔一直在西夏待着,却因为西夏王的关系,轻轻松松接了王庭,布日固德不服他有可能。” 秦南说道:“布日固德的母亲有五个姐妹,都分别嫁给了当时几个部落的王,要说他们会支持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秦西却说道:“他如今要我们千里迢迢送他去西夏,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兵马围追堵截,他自己是身无长物了,也不知西夏王领不领情。” 秦北说:“西夏王同母的妹妹只有图瓦尔母亲一人,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秦道川说道:“今日天晚了,你们四人轮班看好了他们,待我写封军报上报之后再做决定吧!” 因为就京城正在过年,一个月后,秦道川才收到兵部的军报,说皇上早就想与西夏王交好,如今这天赐良机,要秦道川亲自带人小心护送图瓦尔去西夏面见西夏王,以示东方大陆对西夏的友好。 秦东四人听了,心中一凉,秦南更是诉苦道春天的婚期必定是泡汤了。 秦道川心中虽然挂念若舒和家人,但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又怕若舒误会,便洋洋洒洒将来龙去脉写在信上,送给了若舒。 若舒看了信,西夏路途遥远,一来一回,秋天都未必能够回京,就对夏荷、兰萱她们说可能要等到年底了。 女孩子都有一颗恨嫁的心,在知道春天就要成亲之后,四个人就患得患失,如今一听说婚期推迟,心里反而放松了许多,若舒见她们面色轻松的样子,松了口气。 既然婚事不再着急,若舒就空闲下来,就开始催着杜玖柒想办法扩建后面的房子。 所幸西府后面是普通的街坊,并无达官显贵,杜玖柒的价码高出市价许多,一开价就有人心动,杜玖柒买下之后,就跟会馆的掌柜卢贰捌商量,将会馆的戏班子安排在这里住下,每日里吹拉弹唱,弄得旁边的少男少女心痒难奈,家中老人无法安生,当家的一听有人要高价买房子,纷纷同意了。 前后也不过花了三个月,若舒待在府中自然是不清楚杜玖柒这套欺压街坊,强买强卖的手段,见他行事迅速,还挺高兴。 地盘到手,就要开始重新规整,若舒照着原有的样子,一番大改,又修了一条通道与右院连接,两边的高墙与屋顶平齐,虽然还有几处院子空着,但若舒打算留着给兰萱、夏荷她们婚后住,一来看了院子,二来离得近些,日后也好有个照应,兰萱她们听了,自然高兴万分。 -- 第85页 若舒又将院子里原本挤在一个屋里的粗使丫头婆子,搬到了新置办的院子里,原本拥挤不堪的右院,刹时清爽了许多。 因三个孩子还小,若舒不放心她们独自居住,就暂时一人一间,由奶娘带着,还是在右院里住着。 前前后后花了大半年,等秦道川他们回京时,一切都已置办妥当。 娴雅某日前来请安,只觉得院子里有些不同,但也说不上来。 见若舒不再在有拔步床的屋里见她们,而是旁边的一间厢房,布置得像个书房的屋子里,一张大大的黄花梨书桌,配上同是黄花梨的雕花高椅,靠墙放着一长排多宝格,里面摆满了木盒子,也不知里面放些什么。 她和忠湛坐着的这套桌椅也是黄花梨的,临窗都挂上了橘色的布帘,衬得屋里暖烘烘的。 大冬天的,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两个剥开的橙子,橙子皮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屋里。 娴雅望着眼前的八样干果片,现看看手里的毛尖,想着在祖母院中的日常,耳边听着其他厢房里传来弟弟妹妹的哭笑声,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抬眼看正在扶案写着什么的若舒,似乎根本不在意她的想法,甚至没想要多看她两眼。 想着幼时,母亲也曾殷切地待过她,只是当时的她却并不领情。 又想到自己似乎还未跟母亲道过歉。 正在胡思乱想间,忠湛开了口,“母亲,年后,祖母就要给我长姐开蒙了,我不喜欢祖母给我准备的砚台,我看你桌上的就挺好的,不如我跟你换一个,怎样?” 若舒听了,说道:“母亲这个用了十几年了,又缺了角,有什么好的,你若喜欢这样的,我要人寻一套新的给你。” 忠湛看了一眼娴雅,说道:“长姐也想要一套。” 若舒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不过半个月,娴雅和忠湛再来,就看到桌上放着两个木盒,忠湛性急,打开一看正是自己想要的砚台,带了水洗和笔尖,一整套这完整的,还有毛笔和墨。忙说道:“谢谢母亲。” 若舒接道:“喜欢就好。” 娴雅则轻轻咬着下唇,心里较量了许久,终是不舍得不要。 离开右院,快进萱微堂的时候,忠湛对着跟着自己的丫头婆子说道:“砚台的事若祖母知道了,你们就不必再跟着我了。” 说完看了一眼娴雅和她身后的人,径直进了院门。 娴雅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自己竟不知道,这个不过小她一岁有余的弟弟什么时候长大了。 第73章 兴庆府 秦道川得了军令,觉得既然势在必行,早不如晚,就通知一直待在莫城军营中的图瓦尔和他的侍卫白音。 图瓦尔兴奋地放下手里的羊腿,拉着白音说道:“终于可以回西夏了,终于可以为阿母报仇了,终于可以为他们报仇了。。。”说着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秦道川有些意外,自从来到莫城,无论是在城下求救,还是待在莫城这段时间,图瓦尔有问必答,却从未哭泣过。 白音依旧闷闷地,除了脸上的神色轻松了许多,看不出喜乐。 秦道川带着秦东四人和一支小队扮成行商的驼队,陪着图瓦尔和白音向西夏出发。 期间有意避开北边王庭到西夏的近路,但是有一处却是绕无可绕,那就是玉海关口,前往西夏的必经之路。 秦东先带了几个人去探了路,发现了行踪跟他们一样诡异的人,想必是布日固德派来拦截的人马。 秦道川望着图瓦尔越发圆润的身子,发起了呆。 秦南悄悄地说道:“不如把他装在厢子里。” 秦北摇摇头,说道:“要放在驼背上的话,另一边也要放一样重的东西,骆驼恐怕会吃不悄。再说过关的时候,让你打开的话就漏馅了。” 秦道川朝白童招了招手,白音走过来,秦道川对他说道:“你能说服他扮成女人吗?” 白音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嘴里还在吃着东西的图瓦尔,回头对秦道川说道:“也不像啊?” 秦道川却说道:“肤色很像,换上西夏的装扮,头巾面纱一遮,应该现在要容易通过一些。” 白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胡子呢?他不会肯的。” 秦道川说道:“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何况这种三不五时就会长出来的东西。” 白音却说道:“你不懂,我们自来把头发和胡须看得同样重要,等闲不会去动的。” 秦道川说道:“所以只要没了胡子,再扮上女装,很容易就可以通过关卡。” 白音只能说自己去试试。 不一会儿,就听到图瓦儿的声音:“万万不行,头可掉,胡子不能剃。” 秦南悄悄说道:“说得好听,这一路上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跟小鸟似的。” 秦道川看了他一眼,秦南立马闭了嘴。 白音劝了许久,终于垂头丧气地走过来,摇摇头。 秦道川说道:“我们也只是建议,既然大王不肯,我们再另外想办法,只不过,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引起注意。” 白音说道:“我沿路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有个主意将军看是否行得通?不如由我带几个人先行通关,过一日故意露出行踪,一旦他们有了去追的动静,等守关的人少了,你们再从容通关。” -- 第86页 秦南插嘴道:“可是这一时半会找不到大胖子啊。” 秦道川看着他说道:“假装就是。”秦南顿时苦脸。 第二日一早,白音和秦南另带着两个人扮装行商通关而去,秦东盯了两天,终于在第二日傍晚时,见到有一大队人马骑车出关而去。 第三日清早,秦道川带着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的图瓦尔,准备出关,守关的刚想靠近他,西夏商人装扮的秦北立马挡在他面前,恶狠狠地看着守关的兵士,兵士知道西夏有很多西域的商人,自己的女人是不能在外人面前放下面纱的,又看他又白又嫩,不想男人,也就没太在意,在拿了秦东塞在手里的一颗金珠子后,大声呵斥着,手却朝他们摆着,一队人识趣地出了关,骑上骆驼慢慢悠悠地朝前走了。 走了一天,秦东打听到白音就是在这个集市上露了行踪的,但是后来有一队人马把这里翻了个人仰马翻,大家叫苦不叠,却一无所获,今天早上又朝前追去了。 秦道川听了,决定大家放慢脚步,离那些追兵远一些。 图瓦尔说道:“只要出了关,白音有的是办法甩掉他们。我们只要找到最近的西夏驻军就安全了。” 秦道川却不同意,说现在敌我不明,万一驻军里有布日固德的探子,大家都没活路,执意要送到西夏的都城兴庆府。 图瓦尔心里也没底,只得同意。 秦道川心想,皇上命我将国书递给西夏王,不亲自将你送至兴庆府,我怎么表示自己的劳苦功高,得西夏王高看一眼,将皇上交代的差事办得顺遂些。 一行人在路上慢慢悠悠地走着,遇到大的集市还会停留一下,真的交换一些货物,再朝前行进。 如此几次之后,路上朝他们打探的目光显然少了许多。 走了大概半个月之久,快到兴庆府了。 图瓦尔显示兴奋起来,秦道川却有些不安,按道理说白音早已经到了兴庆府,西夏知道了,应该派人来接应才是,怎么如今这般的风平浪静。 莫非白音他们遭了不测,那秦南。。。 不但秦道川这样想,秦东他们也十分担心。 这天晚上他们歇下之后,秦道川望着兴庆府的方向,想着这次十有八九不会顺利。 就要秦西和秦北各带着两个人先行入城,他和秦东带着图瓦尔和剩下的四个人半天后再入城。 在城门外秦道川依旧没看到白音和秦南的踪迹,远处秦西和秦北正在朝他们打量,秦道川要图瓦尔靠着骆驼走在里面,自己挡在他的外面,慢慢进了城。一行人好像是第一次来到西夏都城的外乡人,东瞧瞧西望望,图瓦尔悄悄地对秦道川说道:“前面右转,再走两个路口,就可以看到舅舅的宫门了。” 秦道川点了点头,示意他再也不要出声。 秦西和秦北他们慢慢地走在他们后面,隔了十几米远的样子。 终于看到了西夏皇宫的宫门,图瓦尔难以掩饰自己心底的高兴,步子加大,快步朝着宫门走去,秦道川在后面正要拉住他,这时路边窜出几个人,举刀就砍了过来。 秦道川来不及抽剑,只能用剑鞘生生挡了下来。 秦西和秦北见了忙上前来,路边拿刀的越来越多,两路人马打成一团。 守宫的卫士连忙去上报。 来的都是高手,一时间秦道川他们伤了四人,竟没有占到丝毫上风。 秦道川、秦西和秦北将图瓦尔围在中间,想慢慢朝着皇宫靠拢,对方却拦在中间,任他们如何突围,都未能前进半步。 这时人群中有人射了一箭,秦西挡在图瓦尔身前,中了一箭。 路边的箭陆续射了过来,一时间莫说秦道川带来的兵士,秦北和秦道川都中了箭,秦北中在左胸,一时间手里的刀竟没拿稳,正要去拣,有刀已经朝着他的头砍来,秦道川身子往他那边一靠,胸前被砍了个正着,秦道川闷哼一声,手中长剑几乎脱手而出。 这时后面有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和高喝声,“谁人敢在西夏皇宫前行凶,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图瓦尔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腿脚发软,听到这声音仿如见了救命的仙丹的一样,大声喊道:“李统领,我是图瓦尔,快救我!” 李统领听见了,高声说道:“将所有人统统拿下,一个也别放走了。” 秦道川一行人听了,心凉了半截,这时李统领接着说道:“图瓦尔王子,快到我身边来。” 击杀他们的人见到西夏皇宫来了人,都纷纷退入人群,图瓦尔见杀他的人走了,立马连滚带爬地朝李统领奔去。 秦道川他们都带了伤,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不见了人影,李统领命身边的副将带人前去搜寻后,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众人,见看了一眼毫发无伤的图瓦尔,说道:“来人,带他们下去疗伤。” 晚间图瓦尔来看他们,带了好些吃食和酒水,说他已经跟舅舅说了,舅舅说等他们伤好了就接见他们。 秦道川问白音和秦西可在皇宫,图瓦尔本来喜笑颜开的脸顿时耷拉了下去,摇摇头。 秦道川靠在床上,胸前的伤火烧火燎的,心里七上八下,暗暗祷告他们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图瓦尔见他这样,说道:“我已经跟舅舅说了,舅舅同意派人出去寻找,只是我们沿路都没有他们的踪迹,他们会在哪里呢?” -- 第87页 秦西说道:“应该是想将追兵带离我们路线吧,朝东朝西都有可能。” 秦道川说道:“西边荒无人烟,他们就算往那边,也骗不了追兵,多半是朝东走的,那边集市多。” 图瓦尔听了,忙说道:“那我明天一早就去求舅舅,让他再派人去东边找。” 秦西说:“那敢情好,我等就在此多谢大王了。” 图瓦尔说道:“我在西夏大家都叫我图瓦尔王子,我现在已经不是王庭的王了。” 秦道川说道:“等西夏王助你回归王庭,你依然还是那里的王。” 图瓦尔说道:“承你吉言,其实要问我的本心,我宁愿长久地待在这里,你们伤好了,出去逛逛就会明白了。” 说完见天色不早,就要他们早些歇息,他明日有了消息再过来看他们。 等图瓦尔走了以后,秦东说道:“将军,我的伤最轻,不明日我去找找秦南他们?” 秦道川看了看他吊着的左臂,摇摇头,说道:“既然西夏王已经派人去寻,我们再去寻找反而不好,且等两天再说,布日固德得了信,知道图瓦尔已经到了西夏皇宫,不会再留在西夏境内,只会回去备战,秦南他们只要现在没事,应该不会再有危险了。” 第74章 平安 当晚秦道川高烧不退,秦北不论秦东和秦西如何劝,依然睁着眼睛定定望着秦道川那边,不肯入睡。 西夏王派来的军医带着人不停地给他冷敷,喂热水,换药。 秦东坐都坐不下,一直在旁边走来走去,军医终于受不了了,说道:“你们都像是久在行伍的人,他受了如此重的外伤,发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你们就不能消停一些,让我清静清静。” 秦东听了,才坐在秦北地床前,一样盯着秦道川。 秦西熬了稀粥来,军医见了说道:“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秦西小口小口的喂着秦道川,军医问里面放了什么,秦西回道:“人参,明早去买鱼。” 军医点了点头,说道:“西头的集市最大,有一种黑鱼,少见,但也寻得着,对伤口好。” 秦西忙谢过军医。 军医又说道:“你们带的金疮药已是极好的了,只要这几日别移动,别沾水,一个星期后应该就会能走动了。” 秦西又谢过军医,秦东接话道:“你老若是累了,就先去休息,我等在此守着,一有情况我就去叫您。” 军医说道:“也好,你们也不要都熬着,又不止这一天,留一个看着就行了,其他的都睡,这样明天才好轮班。” 秦东听了,忙说好,然后对秦西和秦北说道:“你们去睡,我来守今晚,明日秦西守夜,后来秦北你来。” 两人听了,只得依从。 好在第二日清早军医一看,烧得低了些,松了口气,说道:“最凶险的一晚过去就好了,慢慢静养吧。”留了一个人看守,自己去向西夏王回报去了。 午时刚过,图瓦尔又来了,带来了许多的好东西,说是西夏王赏的,秦道川虽然低烧,却也神智清醒,说自己一旦好转,定然亲自拜见西夏王以表谢意。 图瓦尔摆摆手,说道:“这个不急,你先将伤养好再说。” 秦道川问白音和秦南的下落,图瓦尔依旧摇摇头。 当天晚间,秦道川依旧高烧起来,人也陷入了昏迷,呼之不应。 秦东四人急得如坐炭盆,只恨不得替他去受这伤,秦北更急得胸口的箭伤又出了血,军医气得大骂。 秦道川只觉得自己回到了京城,若舒却不在右院内,他四处寻找,终于在会馆找到了她,她正跟杜玖柒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地看着高台上的把戏。 秦道川想去将杜玖柒推开,谁知他竟纹丝不动,还用眼冷冷地看着自己,嘲笑着对若舒说着什么,他转眼去看若舒,若舒依旧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面无表情。 这时杜玖柒推开他的手,他再去看若舒,竟然变成了贺诗卿,也是冷冷地看着他,说着自己为什么要辜负她,让她独守空房。 秦道川转头想去找若舒,却见她已经站在了高台上,跟台上的戏子一起舞着,笑得肆意张狂。 他想跑去找她,出了房门却发现自己站在草原上,锡陀正一剑将他的右臂砍了下来,望着他得意地大笑着,他看着地上的右臂,右臂竟然自己朝着锡陀走去,他想去捡,抬头却看到父亲站在他面前,说他为什么不将自己的剑寻回。 他正在辩解,眼前画面一变,到了满鲁的营帐内,满鲁身下的竟然是若舒,他大叫一声:“不。” 坐了起来,口中的血喷了军医一身,秦东等人大叫:“将军!” 军医却不顾得擦,说道:“吐出来就好了,我本来还奇怪他怎么没有瘀血。” 秦道川却昏睡了过去,秦东忙要军医去整理一下,自己帮秦道川整理干净,换衣服时说道:“军医,他出汗了。” 军医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出汗是好事,赶快将他擦干,别着了凉。” 后半夜秦道川一会发烧,一会出汗,军医和秦东一夜没睡,不停地更衣换药,终于在早上,消停了。 秦东拿了两块金子想赠与军医,军医摆摆手,说道:“金银之物我不喜欢,你若真想谢我,给我些你们自带的金创药就行了。” -- 第88页 秦东说道:“我们本来带的不多,后来又分出去了一些,现在手头的,只怕将军用完就所剩无几了,也不知西夏与东方大陆哪个边界城市有通商,到时候我托人带给你。” 军医见他明明可以骗他,却如此实诚,就说道:“没有就算了,日后有机会再说。” 秦东一再保证,只要打听到机会,一定托人给他带来。 第三日秦北下了床,执意要由他守夜。 后半夜秦东被人叫醒,以为将军有事,翻身起床,却见秦南站在面前,毫发无伤。高兴就要将众人叫醒,秦南拉着他,说道:“我已经叫秦北去睡了,见你睡梦中一直在叫着我们的名字,怕你魇着了,才叫醒你的。” 秦东再无睡意,就要秦南说说自己的经历,秦南说道:“我们正是朝东去的,白音说留着这条路给你们走。你不佩服他都不行,骑着马带着我们左一下右一下,晚上总能找到合适的山洞过夜,有时都能听到外面的追兵说话的声音,但他们就是找不到我们。” 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后来算着你们应该是到了兴庆府了,他才带着我们回来的,昨天碰到寻找我们的人,若不是白音用西夏语喊了一嗓子,我们差点就要以命相搏了。” 秦东说道:“你们都无大碍吧?” 秦南说道:“都受了点小伤,没有他们两个严重。”说完朝秦道川努了努嘴。 秦东说道:“那我就放心了,既然这样,你手里的金创药还有剩吗?” 秦南说道:“我带来了,你给将军用吧。” 秦东说道:“不是给将军的,将军今晚情况已经好转,是给西夏王的军医的。” 秦南听了,说道:“既然你应允了,拿去便是。”说完,拿起温好的水,用湿布沾了,细细地涂在秦道川干裂的嘴唇上。 问秦东道:“你们见过西夏王了吗?他怎么说?” 秦东回道:“还没,将军伤成这样,不过图瓦尔倒是每天都来,西夏王也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其他的将军没问。” 秦南说道:“问题不大,白音一共四兄弟,有两个在西夏皇宫当差,他与幼弟跟在图瓦尔身边,这次他弟弟死在布日固德的手里,他一定会去报仇的。图瓦尔的母亲自幼跟在西夏王身边长大,两个人感情也很好,图瓦尔是他唯一的外甥,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 秦东说道:“等将军明日醒了,你再将这些告诉他,将军自会有打算的。” 秦南嗯了一声。 秦东说道:“所幸这次兄弟们无一伤亡,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军屯。” 秦南说道:“以前从不见你说这话,莫不是要成亲了,心变软了?” 秦东坦然地说道:“既然决定成亲,自然要多为人家考虑,再说日后也会有孩子,这些都是责任不是?” 秦南说道:“这是自然。” 秦西回道:“人家还没决定嫁不嫁,你俩倒在这里做起梦来了。” 秦南说道:“你醒了。” 秦西说道:“你的嘴碎成那样,哪个还睡得着。” 秦北翻了个身,朝里睡去。 只有秦道川依旧沉沉睡着,秦南轻轻摸了摸他的胸口,说道:“不是很烫,将军总算是闯过去了。” 第二日,图瓦尔依旧带着吃食酒水来看他们,后面跟着白音,白音见了秦道川,跪在床前,连磕了三个头,说道:“谢将军救我王性命,我替艾玛皇太后谢过将军。” 秦道川有些奇怪,却没有问。 白音却自己解释道:“我母亲是皇太后的贴身待女,这次也命丧在了布日固德手里。” 秦道川点了点头,示意秦南扶他起来说话。 秦南早就站在他的身边,见状一把将他拉起,说道:“明明是个硬邦邦的汉子,怎么跟个娘们似的。” 秦东说道:“你的西夏语倒是有长进啊。” 秦南说道:“每日骑在车上东奔西跑,甚是无聊,就请教了几句。” 白音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气氛总算是没有刚才的凝重。 图瓦尔却说道:“舅舅问你的伤好些了吗?他想见你。” 军医插嘴说道:“王子殿下,还需再过几日,现在还是切莫搬动为好。” 图瓦尔只好作罢。 秦东感激地看着军医,军医却眼都没抬。 等人散了之后,秦道川却被自己的梦魇困住了,若舒和那个半大的跟班?应该不会。可若舒为什么要养一群半大的小子呢,一个个鬼精鬼精的。明明有什么需要,自己就可以帮她,现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不能让她相信的吗?秦道川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可是他也知道后悔毫无用处,只能用自己百倍的诚心地感动她,佛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呢? 而贺诗卿,有个念头一直在心里徘徊,却始终开不了口,若是自己与她和离,她会答应吗?以她的身份,她再寻一份良缘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尽管将错记在自己身上,无损她的名声便是,既便是孩子也可以说出实情,那样她应该更好再嫁吧!主意打定,决定回京就寻机会与贺诗卿做个了断,这样她也不必再困守于左院之中了。 第75章 西夏王 又过了两天,秦道川终于退了烧,军医答应他下床走动走动,图瓦尔见了,问他是否可以面见西夏王,秦道川点了点头,说道:“早就该觐见西夏王,却因为伤耽搁了这许久,如果明日得见,再好不过。”图瓦尔答应立刻去回禀舅舅。 -- 第89页 第二日,西夏王在正殿接见了秦道川。 秦道川看着高坐在王座上的西夏王拓跋浚弛,面白有须,高眉俊眼,红棕色头发编成的辫子里缀满了五颜六色的宝石,胡须也编成了辫子,上面缀了一颗猫眼大小的黄宝石。身上的衣服也是花团锦簇,挑织的金线闪闪发光。 秦道川见礼之后,西夏王拓跋浚弛举起戴满戒指的手示意他就坐。 秦道川说明来意后,将东方大陆当今皇上赵显晟亲笔落款的国书递交给了西夏王,西夏王看了之后,笑着说到:“听闻东方大陆人杰地灵,今日得见将军,果然也。” 秦道川起身施了一礼,回道:“在下久闻西夏王雄韬伟略,俊雅非凡,这次有幸作为我皇的使者,终于得见陛下真容,方知传言非虚也。“ 西夏王听了,不由得大笑了起来,依旧请秦道川就坐。 秦道川说道:“西夏与东方大陆通商久矣,道川在京中也时常得见西夏来的商队,此次护送图瓦尔大王来西夏,沿途亦多有西夏和东方大陆的商队你来我往,两国交好久矣!故而我皇在听闻图瓦尔大王遇险后,命我不得迟疑,立即将他护送至西夏兴庆府,务必将大王毫发无伤地交至陛下手中,道川幸不辱使命,得以有颜见面陛下。” 西夏王听了,说道:“秦将军自谦了,图瓦尔得将军舍命相救,才可活蹦乱跳地出现我的面前,本王感激不尽。贵国皇上国书中所提之事,本王亦觉甚好,待秦将军伤好之后,使团即可随将军一同前往贵国,贵国对本王有大恩,本王绝非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 秦道川说道:“陛下言重了,一路上也亏子图瓦尔大王机智聪敏,我等才得以顺利到达兴庆府。我皇若得知陛下专程派了使团前来,必定会万分欢喜,夹道相迎!” 两个人又接着客气了几句,西夏王话锋一转,说道:“图瓦尔自幼在我跟前长大,便也学得跟我一样,不喜征伐,喜好和平。他是我唯一的外甥,故而在他上位之后,与我西夏通商贸易,以物易物,草原上的子民不需自处掠夺也能温饱。谁知布日固德那厮竟然杀我皇妹,驱我外甥,鸠占鹊巢,实不可忍。” 秦道川只得接道:“图瓦尔大王上位后,与我东方大陆久未刀兵,双方边民都得以休养生息,渐渐还有些小宗贸易,此亦为我皇乐见也。布日固德此人自幼残暴非常,我等皆有所耳闻。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有陛下的相助,图瓦尔大王定能重回王庭,驱除布日固德,还草原以和平。” 西夏王见他不上道,接着说道:“虽说布日固德那等青口小儿从不在我西夏军队的眼里,只是我西夏与草原久未征战,不若将军,对草原各部落了如指掌,若能得将军相助,必能事半功倍,马到功成也。” 秦道川只能接道:“兹事体大,望陛下容道川回京将此事禀告我皇,陛下也可亲自手书一封,由道川代呈给我皇,只要事关北地和平,相信我皇定会答复陛下。” 西夏王话已到此,说道:“也好,那我便在此静候佳音。” 秦道川不愿在西夏久留,便顺势说道:“不知陛下的使团即刻可能出行?道川急于回京复命,便不敢再在此叨扰陛下了。” 西夏王一听正合自己心意,便说道:“可行。我早已命人备好了厚礼,聊表谢意。” 秦道川也不推辞,谢过西夏王便回了住所。 秦东等人听了又忧又喜,喜的是终于可以回返京城迎娶美娇娘,忧的是秦道川伤势严重,怕是路上有所闪失。 军医在一旁听了,说道:“我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东忙说道:“军医快说。” 军医说道:“将军可请求陛下让我随团前往,使团需要大夫,将军也需要大夫,岂不两全其美。” 秦道川还未表态,秦东立马说道:“将军,如此甚好,甚好!” 秦道川见秦东如此必有缘故,便同意了。 两日后,秦道川一行终于随着使团一起出发了,队伍里的图瓦尔甚是高兴。 秦南小声地问秦道川,“他怎么也去?” 秦道川轻声地说道:“他一惯喜欢热闹,得知要去东方大陆,哪里坐得住,西夏王也乐见于此,便答应了。” 秦南朝着白音招了招手,白音骑马过来,秦南说道:“路上我教你几句汉话,到了京城也好去那好玩的地方玩耍玩耍。” 白音点了点头,两个人骑马走在一堆,路上你来我往,白音生硬地发音常常乐得秦南东倒西歪。图瓦尔倒是有些天赋,学得比白音快,发音还比较标准。 秦道川坐在车里,摸着隐隐作痛的伤口,一边盘算着哪些礼物留着,哪些要上贡给皇上。 再想着若舒此时在做什么?可曾担忧于他,可曾挂念于他? 想来想去,甚觉丧气,心中笃定若舒是不会为她牵肠挂肚的。 若舒此时确实没有空闲想他,卢二爷自从改回了本姓曾氏后,心中便有了继后的想法,再者银楼的生意日渐红火,分号越开越多,他的分利自然水涨船高。常言道农夫多收了两担谷,也会有易妻的想法。这手中的银钱一多,自然就想要重整门楣,传宗接代。 卢六爷,现在的李掌柜,与他是同乡,日常也多取笑他。有一日,曾掌柜喝多了酒,被李掌柜一激,便说自己明日便去娶一房妻子,定能生一窝的小崽子。到时要李掌柜多准备些利是,别小气了。 -- 第90页 第二日,李掌柜竟真带着媒婆找上了他,曾掌柜便就坡下驴,选了一位二八年华,身家清白的小娘子,办了喜事。 若舒当时正在做长月子,只送了礼金,兰萱和夏莲她们三个倒是一起去吃了喜酒。 此时的若舒正坐在佳飨会馆里,吃着曾掌柜请的满月酒,小娇娘果然给力,一胎生男,乐得曾掌柜,一天到晚嘴都没合过,如今不过上了三个菜,就有些醉意了。 若舒带着忠澜,龙凤胎太小,就留在了右院。 曾掌柜又一次走到若舒的面前,要敬她一杯,口中说道:“东家,让卢二再敬您一杯,若不是您,卢二做梦也不会有今日的欢乐!” 兰萱拦在前面,说道:“曾爷,东家从不饮酒,还是我来替她吧!你老就多担待此。” 说完,拿起酒杯,曾掌柜却说道:“兰萱姑娘,你的酒量好我知道,等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要试试新郎倌的酒量。” 说完嘴里打着哈哈,众人听了,皆如此说道,兰萱羞红了脸,兰芷站起来,举着杯对曾掌柜说道:“曾爷,你自小看着兰萱长大,到时候添嫁妆的时候可别小气才是啊!” 曾爷忙说道:“那是自然,大伙说是不是啊!” 众人都附和着,几个待嫁的小姑娘,只能低着头红着脸,咬着嘴唇。 米行的卢六爷,现在的李掌柜,悄悄看着兰芷,强颜欢笑着。 兰芷不愿嫁,他自然是知道的,怪只怪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娶了新的,就对兰芷这个没了娘的女儿不管不顾的,老伴也是个重男轻女的,他没办法才将兰芷托付给了卢夫人,卢夫人见兰芷为人稳重,就要她陪伴在了东家的身边。 自此后,兰芷就算回了青州,也从未回过自己家中。 此次与她同年的姑娘都嫁了,唯独她,唉! 直到席散,李掌柜始终没有勇气去求东家,为兰芷寻一门亲事。 倒是若舒,与众人话别时,看兰芷不在身边,对李掌柜说了句:“掌柜的别急,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缘份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李掌柜见东家竟然看透了他的心思,眼内一热,眼睛竟有些红了,回道:“卢六不才,愧对东家。” 若舒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忠澜在一旁听见了,学了一遍,不清不楚的,众人笑着就将这一篇揭过了。 杜玖柒守在马车旁,见若舒终于回到车前,就想说话,若舒却说道:“我正好要为忠澜选些衣子料子,你随我去常掌柜那里吧。” 杜玖柒点点头,一闪身便先走了。 若舒到了卢四爷的衣帽行,现在的常掌柜店里,替忠澜选了几样应季的料子,又交代裁缝,剩下料子若够便给龙凤胎做成衫子。 忙完之后,来到后院,杜玖柒早已等候在此,因大家都饮了酒,若舒只留了兰芷在身边,其余的四人要叁玖和角宿先送回去了。 杜玖柒说道:“东家,那边最近又有了新的动向,似乎准备跟世家中的陈家结亲了。” 若舒一听,问道:“陈家肯了吗?” 杜玖柒点点头,说道:“十之八九。” 若舒轻笑一声,说道:“世道看来真的要变了,陈家一向低调,如今竟然踏这一步险棋?难怪那边的掌柜说,陈家自宗子病故后,大不如前,不时有陶瓷货商前来退货,也不知那边知不知道?” 杜玖柒回道:“清楚的,只是那边觉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况且他重点是想扯上另外两家。” 若舒冷笑一声,说道:“随他吧,静王那边诡异莫测,京城,那边,还不知有些什么人,少不得要热闹好一阵子了,我还是那句话,不要露面,至今不知他最后的依仗是什么?且悠着点。” 杜玖柒回道:“明白,我听他最近总是提到天际岭,但是那里只是一座荒山,啥也没有?” 若舒却想了想说,“莫不是跟你打了一样的主意?” 杜玖柒回道:“我也如此想过,但他与我们不同,若有人数不会少,他哪来这么多钱养?” 若舒说道:“这也许就是他与陈家联姻的原因吧!” 杜玖柒回道:“东家,抛开别的不论,他的抱负和见识却是比如今在位的强多了。” 若舒说道:“所以我才乐见其成啊!” 杜玖柒说道:“他一直在苦恼静王始终按兵不动。” 若舒说道:“不能是想浑水摸鱼,乱中取胜吧!可是就算静王动了,各藩镇和厢军也不一定会支持他,他一定还有后计。” 杜玖柒说道:“听说观世老人弟子满天下,其中说不定就有能帮他的人。” 若舒说道:“是吗?我倒是不知。” 两个人聊了一阵,若舒还是以前谨小慎微的态度,杜玖柒也想着目前前途未卜,谨慎些也是好的。 第76章 备嫁 秦道川一入边境,就向兵部传了军报,将此行的详细情况回报给了当今皇上。 想顺便给家中寄两封书信,一封是给老夫人的,一封是给若舒的,投出去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就拿回了给若舒的信,将它揣在怀里,一直等到有了青州的店铺时,才将信送了出去。 心想着虽然有点晚,但是使团一路上逢州过府,都会得到当地衙门的接待,脚程缓慢,若舒接到他的信,应该够时间将亲事准备妥当。 -- 第91页 若舒是从娴雅口中得知,秦道川已经返京的消息的。 娴雅见母亲竟然不知道父亲的消息,心中有些讶异,为何独独母亲没有收到父亲的信。 父亲给祖母的信是左院的贺夫人送来的,想必她也是得了信的。 见母亲听了似乎有些不高兴,便说道:“母亲如今得了父亲平安归来的消息,便不必再为父亲忧心了,只等父亲归来阖家团聚,算算日子正好可以赶上中秋,贺夫人说到时候府里也热闹热闹。” 若舒却说道:“忠湛,你上次要的胡笔,已经得了,待会记得找兰芷姑姑要。” 忠湛忙答了声,“多谢母亲,可算是救了我的急,我那支胡笔写秃噜了,其他的笔总不得劲。” 若舒说道:“用笔在巧不在劲,你用错字了。” 忠湛说道:“母亲怎么跟老师说得一样话?老师也常说我写得太用力,不但我自己吃亏,连带着纸和桌子也跟着我吃亏。” 若舒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他说,“你若早说,我就叫人多备几支给你。” 忠湛说道:“我看母亲架子上好几支新笔,不如送我一支呗!” 若舒说道:“我的笔你写不惯的,还是胡笔适合你。” 忠湛看了看架子上的笔,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来。这时,兰芷正好将胡笔给忠湛送来,接话道:“夫人的笔不是用鼠须就是用鸡毫做的,都不如用净羊毫做的胡笔好着墨。” 忠湛哦了声,接着问道:“有没有硬一点的笔,免得我老是弄坏笔。” 若舒说道:“紫毫倒是适合你,只是你现在初学,反而不妙,等你字写成了,再换也不迟。” 忠湛点了点头,拿了笔就打算走。 娴雅见自己与母亲说话,母亲理也不理,却和忠湛聊得热火朝天,闷闷的告退了,出了右院。 小路上,忠湛破天荒地等着她一起走,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是故意如此的吗?” 娴雅二丈摸不清头脑,问道:“什么故意?” 忠湛说道:“那你为何要在母亲面前提左院的,还故意挤兑母亲居然不知道父亲回来的消息。” 娴雅回道:“我哪有如此?我不过好心告诉她而已。” 忠湛说道:“连我听了心里都不舒服,何况母亲?你小心母亲再不理你。” 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娴雅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小路上,望着忠湛渐渐远去的背影,再回头望望右院紧闭的大门,不以为然地自言自语道:“我不过实话实说,是父亲行事不对,与我何干?” 秦道川在车内打了一个喷嚏,车旁的秦东听到了,忙招呼军医,“胡大夫,将军好像是受了凉,辛苦你给他看看。” 胡军医听了,赶忙叫车停下,爬上车又是打脉又是望诊的,秦道川奇怪地问道:“西夏的大夫也是望闻问切地问诊吗?” 胡军医笑笑说道:“哪有,我的医术是跟一位从东方大陆来的游医学的,自然是要望闻问切,其他的西夏医生可不这样。” 秦道川这才点了点头,胡军医说道:“脉相还好,将军还是注意些为好,千万不要着凉了,这不日就要入京,到时候千头万绪都要倚靠将军操劳的。” 秦道川心里的千头万绪可跟胡军医所想不一样,不过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秦道川心想,如今祖母必定已经收到了他的信,只是若舒的信恐怕还在路上,希望信比自己要早到,这样就不必费尽唇舌去跟若舒解释了。 院里的姑娘们听闻将军回京的消息,心思一下就乱了,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妥帖,若舒喝了一口汤,含在嘴里,示意兰芷拿盆来接。 吐了之后,说道:“都说恨嫁恨嫁,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一个个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生出双翼呢?” 兰芷浅尝了一口,说道:“这个夏荷都说要新来的夏茶接手厨房,她偏不肯,这下好了,我说她去。” 若舒拦住道:“罢了,你只说汤冷了,我今又不想吃鱼汤,要她重新炖一盅排骨汤来吃,放些百合,再放些菜心,” 兰芷回道:“这就去让她准备。” 若舒说道:“千万忍住,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兰芷哼了一声,端着碗盘出去了。 若舒看着眼前的嫁妆单子,和前院管事递来的单子。 心想按娴雅所说,这些东西备好,秦东他们也该到了。 到时候纳采倒是不必了,求亲是不必不可少的,再接下来,问名、定亲、再挑吉日成亲,也算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也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吧! 想着,便叫外面当值的夏茉去前院请管事的来说话。 管事来了之后,若舒也没跟他客套,直接说道:“将军走时说过,男方那边的流程归你走,女方这边的流程归我走。如今我理了一下,等他们回来了,先选个吉日将亲求了。再是问名、定亲,最后是成亲。我不知府上以前是如何办的,你的单子只写了所需采买的东西,却没将流程报与我。” 秦管事回道:“少夫人,秦东他们四人都是有品级在身的,与府上的家奴不同,以往都是在军屯中办的,府上从未经手过。” 若舒听了,想了一会,说道:“我的人虽然看起来是奴婢,但她们都是自幼伴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婚姻大事万万不能草率了事的,这些个流程可以四个一起办,但是不能省事,该办的一样也不能缺了。既然你从未经手过,就按我理的单子来扮如何?” -- 第92页 秦管事听了,回道:“将军走时,给了我一千两银子,用来置办聘礼和成亲要用的物件,东西我已基本买齐了,红烛和红布也配齐了,不知少夫人还要添上哪些?现如今老奴手中只剩下1百余两银子,老奴尽力去办就事。” 若舒见他如此说,便问道:“前院的酒席可包括了?” 秦管事回道:“这个已经定好了商家,鸡鸭鱼、猪羊都养在那里,只等日子定了,提前一天宰杀便是。” 若舒问道:“我看了单子,大概十桌不到的样子,怎么几桌哪里用得着那么多的鱼肉?” 秦管事回道:“前院面积小,只能容得下这么多桌,其余的将军说都摆在城外的亲卫营里。” 若舒说道:“那像什么话,哪有办亲事分两处的?” 秦管事回道:“回少夫人,前院主要是府里的侍卫、管事和家仆,秦东他们的同僚都在亲卫营里,反正他们也进不了城,所以就在那里办了。” 若舒一听,这才明白过来,说道:“好吧,我再想想。” 打发走了管事,若舒望着窗外发起呆来,自从接手管家以来,西府的事少得可怜,除了些日常琐事,全无其他,老夫人既不宴客也不赴宴,最多带些贺礼也从不出格,秦道川的俸禄足以应付。 左院那边每每有事,都是自给自足,就算是前院办席,也是自己采买,不过劳动秦管事他们动手而已。秦管事从不在账上体现,若舒也乐得不见。 算起来,这次的婚事是若舒接手西府办的最大的一件事了,却没想到一件简单的婚事,又不缺钱,怎么办得这么膈应。 想着就要兰芷将四个都叫进来,商量商量。 若舒看着她们四个,开门见山的将情况说了,然后说道:“我有一个主意,也不知是否可行,前院狭小,实在不适宜办你们四个人的婚事,我想着反正城外的亲卫营要办酒,不如干脆放在那里,地方宽敞不说,还离城远,到时候买些焰火,放上一放,再点上篝火,可以热闹到天明,你们看如何?” 四个人加上兰芷愣了好久,兰萱才说道:“那当然好啦!天高皇帝远,可任我们逍遥。” 说完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脸一红,就低下了头。 若舒轻笑着说道:“你们三个呢?若是也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我明日跟秦管事说,要他先去准备着,到时候多搭四个帐篷给你们做新房。” 四个人都通红着脸,低头默不作声。 若舒笑笑让她们先下去。 自己按着自己婚礼的流程,一项一项地写着。 第77章 使团来朝 秦道回来前三天,若舒收到了他的信,信是和每日送来的账目和信函一起送来的,放在木盒的最上面,信封上写着:吾妻若舒亲启,夫秦道川亲笔。 若舒打开,里面跟上次出使西夏前一样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大张,将他此行去西夏遇到的所有事情都写了一遍。 “他受伤了?”若舒看到他在上面写道,为救图瓦尔,他被砍了一刀,就在前胸,几乎命丧西夏,因在梦中自己总不理他,他心有不甘,才起死回生。 若舒苦笑了一下,这人也真是,自己受了伤还要将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 秦道川后面又写,他受伤如此严重的事连官报里都没提,他准备亲自向皇上禀报,要她千万替他瞒住。 给祖母的信中压根没提,也要她千万替他瞒住,若舒心想,自从娴雅顶撞自己之后,现在自己无事根本不去萱微堂。 最后提到了秦东四人的婚事,说是因为西夏使团的原因,自己恐怕没有精力去操办,秦东他们也会很忙,只能辛苦若舒操办,她如何办他都放心。 若舒看最后的落款是一个月之前,想想应该是与老夫人的信一起写的,但她的不是与官报一起递送,想来是到了有青州店铺的地方才交托的,故而晚了这许多,想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若舒暗叹口气,将信放在一旁,依旧忙着自己的事。 姑娘们的新房,嫁妆、新嫁裙和出门礼她都已经安排妥当,其余的也差不多了,到时只要在亲卫营中热闹一天,便大功告成。 这时,秦管事从亲卫营中返回了,前来回报,若舒听他说着:“少夫人,帐篷已经搭好了,行礼的地方放在中军账中,需要的家伙什也已经送过去,我亲自点了数,一样没少。其余的吃食,昨天老奴又跑了一遍,都活蹦乱跳地等着我们宰杀呢?”人逢喜事精神爽,秦管事有些兴奋。 若舒说道:“那就好,只等他们回来,把流程走完,就办婚礼。” 秦管事又说道:“那前院的酒席是不是也要放在亲卫营里?” 若舒想府中是不能离人的,这些人至少有一部分是不能去的,便说道:“这些就交由你来办理,看有哪些是与亲卫营素有来往的,就去那边,若没有的,就在这边吃也是一样,反正是热闹一番,等他们回门那天,府里办回门洒时还可以再热闹一次。” 秦管事听了,说道:“府中已有好几年没有如此的热闹了,大伙不知有多高兴,少夫人如此体恤我等,我等真是不知要如何感谢才好。” 若舒说道:“原本也不该如此,只是事与愿违,也只得如此了。” 秦管事假装没有听懂,告退而出。 秦道川回京当天,老夫人让东西两府除守院子的人外,倾巢而出,都去城外十里长亭相迎。 -- 第93页 若舒也不知秦道川的伤到底是有多重,看着老夫人兴奋异常的样子,仍是无法感同身受。 娴雅和忠湛一左一右地站在老夫人身边,贺诗卿一脸冷色地站在右边,身后是由奶娘抱着的西府二小姐娴婳,老夫人左边是东府的世子和文氏。 若舒远远地站在老夫人身后,忠澜和龙凤胎则由奶娘抱着在若舒的身边。 前几年秦道川出征时,西府仍是三个女眷,如今不过五六年的时光,竟多了这么多的小娃,自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若舒本想给三个人披上斗篷,奈何今日天气实在太热,她自己都只能带个一细竹斗笠用蚕丝面纱围了。三个人却连这个都不肯用,最后只能由夏莲她们打了伞遮挡一下。 娴雅也被日头晒得有些闷,回头一看母亲和弟弟妹妹们又是打伞,又是摇扇的,时不时还有人端茶送水,不由得看了一眼面纱后面的母亲一眼,自己也是她的女儿,她竟似忘记了一般。 世子和文氏看着眼前的几个小娃,觉得无比的刺眼,感觉旁人看向他们的眼光中充满了嘲笑和鄙夷。 贺诗卿则仿如孤身一人站在这里,等着自己的丈夫归来,日光越来越强烈,也没令她移动半步。 老夫人擦着脸上的汗,眼睛盯着来路的方向和不时前来报信的小卒身上。 若舒他们来时,还有十里地,现在终于只剩下二里地了。 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若舒从人缝里望去,前方的官道上,有旗帜飘移,慢慢地有人马出现,再然后是驼队,再然后是车队,还有不少骑在马上的。 兰萱和夏莲她们红着脸望着车队,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晒的。 忠澜兴奋地说道:“父亲回来了!父亲回来了。。。”第三句被忠湛回头的一眼给吞了回去。 若舒隔着面纱望着忠湛,转回头,摸了摸忠澜的手,问他热不热?渴不渴?奶娘说刚喝过了。 若舒点点头,望着前方的车队,感觉草地上的热气越来越往上涌,已经快到脸上,再在这里站着,自己恐怕都要中暑了。 兰芷悄悄递了一块薄荷糖给她,若舒含了才觉得好受许多。 锣鼓响了起来,高台上的乐队已经开始演奏,右相和左相分别带着一队人马前去迎接使团,秦道川下得马来,给大家做得介绍。 忙完了正事,秦道川终于得空,前来拜见祖母,只是这次不同,秦东和秦南分别跟在他的身边,秦道川还没下跪,他们就扶住了他,老夫人意识到了,说道:“你受伤了?” 秦道川回到:“祖母,孙儿不孝,劳您担忧了。” 老夫人忙问道:“伤到哪儿?如今怎样了?” 秦道川回到:“外伤,已无大碍了。” 老夫人见他仍有正事,便说道:“那赶快去做了交割,回府养伤吧!这种闲事交由他人去办也是一样。” 秦道川回了声是。 贺诗卿一听,秦道川居然受了伤,看秦东和秦南紧张的模样,伤的一定不轻,心里的那些硬瞬间化了,扶着秦道川问道:“川郎,怎么不见你与我们说起,要不要我去请御医与你疗伤?” 秦道川不动身色地往秦南身边靠去,说道:“已经不碍事了,不用声张。” 世子和文氏也热切地问候着,秦道川只能一一应付着,眼神转向若舒,见她带着面纱看不清脸,忠澜倒是与他对视后笑了,露出几颗小牙,龙凤胎却是视线未落到自己身上,正在看着远处乐队的热闹。 秦道川摸了摸忠湛的头,又看着娴雅笑了笑,说道:“父亲无事,你们不用担心。” 然后对老夫人说:“祖母,孙儿还要去面见皇上,如今天气闷热,你们还是先行回府,孙儿回府即到萱微堂请安。” 老夫人点了点头,招呼刘妈和秦管事准备回府。 若舒后退了几步,让出了通道,最后才带着忠澜和龙凤胎准备离去,秦道川一声,“舒儿,我下午便会回府。” 若舒只看了他一眼,就转身朝车马走去,忠澜却伸出手想秦道川抱抱,秦东忙说道:“三公子,将军如今有伤有身,还不能抱你。” 忠澜似懂非懂,看着秦道川,秦道川走了两步,摸着忠澜的脸说道:“澜儿先随母亲回去,父亲忙完公务,就去找你。” 奶娘忙哄着忠澜听话,忠澜听了点了点头,秦道川说道:“母亲已经走远了,快去追吧!” 忠澜这才想起母亲,转头就要奶娘快走。 几辆车上的一众人等看着这一切,心思各异,若舒坐在车上,望着他们父子情深,心想这两父子怎么这么像呢,一样的磨叽。 郑夫子依旧远远地站在坡上,望着若舒和她的儿女,只是此次再无泪痕,心中说道:“菁舒,如今女儿也做母亲了,还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可惜是我无能,让她在夫家受了委屈,我该如何帮她呢?” 身边有人说话,“敢问可是郑夫子?” 郑夫子循声望去,见一位年轻的贵公子,手拿一把折扇,一脸带笑地看着自己。郑夫子问道:“在下正是,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来人说道:“在下赵徵之。” 郑夫子觉得名字有些耳熟,但却并不认识此人,便继续问道:“在下不才。” 来人身边的一位侍卫却说道:“我家主人乃是当今皇上的七皇子。” -- 第94页 郑夫子听了,忙欲行大礼。 七皇子忙双手扶住,说道:“万万不可,徵之乃兰溪书院的学生,先生怎可给学生行礼,夫子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郑夫子只得拱手行礼,这次七皇子倒是受了。 见过礼之后,七皇子说道:“夫子也来看西夏使团?” 郑夫子说道:“看人,看热闹。” 七皇子哈哈一笑,说道:“道川也是个人才,在我国与鞑子的纷争中,西夏一直是保持中立的,如今竟主动派出使团来觐见父皇,实乃一大功也。” 郑夫子摸了摸胡须,说道:“秦将军确是难得的将才。” 七皇子说道:“其实他也久仰先生的才学,但是拘于身份,不敢冒然来访,常常在我面前提起兰溪书院和夫子。” 郑夫子听了,淡然地说道:“我乃一教书先生,但凡有学生来访,余必欣然待之。” 七皇子说道:“如此甚好,待他忙完这阵,我就同他一起去兰溪书院拜访先生。” 郑夫子回道:“提前告知即可,余必在书院静候。” 第78章 四女出嫁 忠澜在右院里等了一天又一天,始终没见父亲来看他,母亲每日忙个不停,往常就有些怕母亲的忠澜也不敢问,就央求奶娘带他去书房看看,奶娘哪里敢,只能去求兰萱,兰萱听了,抱着忠澜说道:“澜公子,将军受了伤,现在正在书房疗伤,不可以去打扰的,只需在这里耐心地等待,将军自然会来看你的。” 忠澜半懂不懂,问道:“受伤?为什么?” 兰萱见也解释不清,便看了看若舒的书房,见她正埋头写着,就悄悄地抱着忠澜朝着二门走去,一大一小在那里探头探脑了半天,书房前站着两个侍卫,却并不是秦东他们,安静得很。 忽然前院的大门打开,一大帮人涌了进来,兰萱一眼就看见了搂着秦道川手臂的贺诗卿,还有秦东他们,转头抱着忠澜就快步回了右院,将忠澜交给了奶娘,也没说话,就走了。 奶娘见状,抱着忠澜就回了房。 晚间,参玖在院门外叫夏莲叫几个去马房抬厢子,不多时若舒便见夏莲、夏茉和兰萱抬了一个大厢子进来,放在屋子中间,夏莲说道:“秦东在那里,说是西夏王给的赏赐,将军说都交给夫人。”说完,三个人就出去了。 若舒对兰芷说道:“打开看看。” 兰芷打开厢子,里面都是些金银玉器,像是首饰却与东方大陆全不相同,兰芷将礼单交给若舒,若舒看着单子,上面写着品类和数量,却是西夏文,若舒根本看不懂,就对兰芷说道:“重新拟一张单子吧,然后放到库房去。” 兰芷便一件件拿出来,虽说也是钗簪环佩之类,做工却是迥异,按若舒的喜好顶多算是半成品,心想,可惜了将军的一片心,桌子后面那位,连走近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若舒回复完了手里的信函,对兰芷说道:“你去跟前院的秦管事确定一下,既然日子已经定了,明日是他们上门求亲的日子,别错过了吉时。” 待兰芷走后,若舒想着,等这场婚事办了,她就回青州祭祀,母亲新葬之后她再没有机会回去,如今身上终于没了拖累,正好带了三个儿女一起回去,京城过年无趣得很,今年就带孩子们在青州过个热闹的新年。 第二天大早,右院里就闹腾了起来,若舒也难得的起了个大早,装扮得也比平时隆重,右院没有会客厅,若舒便直接在院子里搭了凉棚,红通通的,自己坐在中间,等着秦东四人前来求亲。 吉时一到,若舒吩咐人打开院门,早已候在院门口的秦东四人,个个穿着新衣,跟在请来的官媒身后,进了院门,先是对着若舒行了礼,若舒让兰芷带着院里新来的夏菊、夏蓉、夏茴、夏茶给官媒和四个人上茶,官媒拿着四人的庚帖,呈给若舒。 若舒接了庚帖,兰芷又将兰萱四人的庚帖放在盘子上,呈给官媒,官媒自会去官里办成亲的契书。若舒成婚时手续可比这繁杂多了,若舒想着他(她)们父母皆不在此,自己也不在行,凡事从简,走个流程也就好了。 不过盏茶工夫,就已经办妥。 官媒适时的建议,今日可将问名和定亲一并办了,等到了吉日直接成亲便好。 见若舒一脸的犹豫,便说如今许多人家也都是如此办理,只要诚意到即可。 若舒一时没了主意,无意间回头,见兰萱等在在屋子里张望,心想,女大不中留,快些也好,便同意了官媒的建议。 秦东等人见若舒终于是肯了,秦南更是直接在院门口招呼了一声,秦管事带着人直接抬了四个厢子进来。 官媒说是聘礼,又将聘礼单子呈了上来。 若舒心想自己真是不适合当家长,就这样上了人家的套,以后自己的女儿出嫁定要长个心眼,不能着了道。 有官媒在,订亲礼也很快地完成,官媒接着说:“娘家夫人,后日便是今年剩下的最吉祥的好日子,不如就定在那天成亲如何?” 若舒心想,人家两情相愿,自己没必要做这个恶人,索性也答应了。 两日后,若舒依旧装扮好了坐在院中,喝了秦东四人敬的茶,便让兰萱四人上了轿,自己带着三个孩子,跟在花轿的后面朝着城外亲卫营而去。 府里响了一早上的鞭炮声,萱微堂的老夫人对着单独被留下来的娴雅说道:“亲卫营中都是男人,忠湛日后是那里的主人,自然要过去见见人。你不同,你是千金大小姐,千万不能随意见生人,听祖母的,不要像你母亲那样,行事没有分寸。” -- 第95页 娴雅乖巧地点点头,低头描着花样子。 到了亲卫营门口,若舒还没下车,就听到秦管事在催,“少夫人,要快些才好,你是主母,新人要跪拜的。” 若舒一愣,想想也是,走在路觉得这场婚事办得实在是妙,自己当了娘家人,又当婆家人。 等到若舒一脸带笑地进了中军帐,就看见秦道川早已在其中一个主座上坐定了。 若舒停在门口,等兰芷和夏菊将自己扶好了,才一步步朝着主坐走去,却未看秦道川一眼。 待若舒坐定,身后人都站定,若舒身后的忠澜忍不住叫了一声:“父亲。” 秦道川转头回道:“澜儿乖,今日是四位叔叔的大日子,安静观礼。” 官媒见这里已经准备妥当,问了时辰后,说道:“吉时到,新人行礼!” 秦东的红绸牵着夏莲,秦南的红绸牵着兰萱,秦西的红绸牵着夏荷,秦北的红绸牵着夏茉,四对新人款款而来。 若舒一脸笑意地看着四对新人,秦道川却无端地想起了和若舒的拜堂礼,当时自己手里也是如此牵着不到他胸口的若舒,当时只觉得旁人的眼光十分刺眼,只想着快些办完好脱身,如今真想踢当时的自己两脚,若是当时自己规规矩矩地入了洞房,喝了合卺酒,全了礼,就算当时因若舒年岁不到,不能圆房,现在自己也不会如此的后悔,若舒的态度是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冷不热。 官媒说道:“一拜天地。” 四对新人脸朝外,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官媒说道:“二拜父母。” 四对新人起身后,朝着秦道川和若舒,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 若舒想着,自幼跟随自己的几个人,终于有了归宿。又想着兰姨和兰葶姑姑和兰莫姑姑,均是孤独终老。自己这个东家也算是合格了吧! 看着四对新人夫妻对拜,想着自己故意让新娘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红嫁衣,连红盖头都是一模一样,今晚上闹洞房可就有趣了。 再一看,新郎们似乎也是一模一样的打扮,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秦道川见了,说道:“要不是他们的脸太不一样,我都要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若舒没回他的话。 礼成之后,送入洞房,自然有官媒将仪式完成。 若舒见礼成,转头说道:“亲卫营毕竟是军营,女眷也不好在这里随意走动。待会吃完了饭,我带你们出去走走,前面不远有个山坡,这时风景正好,也适合孩子跑跑。” 忠澜却早就扶着秦道川的膝盖,抬头望着他,秦道川摸着忠澜的头说道:“不用担心,父亲没事,你母亲说得对,待会出去玩玩。” 忠湛说道:“父亲,我想在军营里逛逛。” 秦道川说道:“也好,我吩咐人陪你。” 说完也不起身,唤着身边的人带着忠湛去找副将,带他四处逛逛。 若舒喝了口茶,准备起身,秦道川却突然说道:“舒儿,陪我坐会。” 若舒回头望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好看,额头隐隐有汗珠,看他身后无人,便问道:“可是不舒服,我让她们去叫人来。” 秦道川说道:“不用,今日是他们的好日子,别打扰了,我没事,你陪陪我就没事了。” 若舒下意识地朝旁边望了望,只见除自己身后站满了人,其余人等一个不剩都去看洞房去了。 就回头说道:“兰芷留下即可,你们也都去洞房瞧瞧热闹去。” 待人走后,若舒接着问道:“我扶你回营帐休息吧!” 秦道川听了,点了点头。 若舒身量只到他肩膀,哪里扶得起来,就想叫兰芷一起,秦道川摆摆手,自己强撑着站了起来,搂着若舒的肩膀,若舒不肯,想将他的手拿下来,还没用劲,听到他一声闷哼,与他对视一眼,秦道川说道:“轻点。” 若舒只得扶着他的手臂,两个人慢慢地朝前走着,走到营帐门口,若舒再不肯他如此,秦道川只得无奈地将手臂放下,由若舒扶着,若舒问道:“怎么不用柱拐,走路也方便些?” 秦道川说道:“我若是用了,怕你会嫌弃于我。” 若舒回道:“你现在就是不用,我也一样嫌弃你。” 秦道川笑着问道:“嫌弃我哪样?” 见若舒没理他,秦道川继续说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哪里会让你嫌弃?” 若舒没好气地说道:“都上气不接下气了,当说两句吧!” 秦道川回道:“原来是你嫌弃我不中用了。” 若舒将头转过去,不想理他,却发现四周有不少的兵士都在打量着她,他们。 就问秦道川:“他们怎么敢如此大剌剌地看着我们,青州的人可不会如此。” 秦道川说道:“又没有整队,怎么就不能看了。” 若舒问道:“营帐在哪里?” 秦道川指了指前方,若舒一看,正是自己前次坐过的营帐。 第79章 胡闹 进了营帐,若舒将秦道川扶到榻上,准备起身,却被秦道川一把拉住,说道:“舒儿,别走,陪我躺躺。” 若舒气极,说道:“秦道川!你放开!” 秦道川不说话,望着她,却没松手。 若舒用力一挣,秦道川受了痛,嗯了一声,若舒斜着眼睛看他,接着说道:“放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耍什么幺蛾子。” -- 第96页 秦道川轻笑着说道:“我还能耍什么?” 若舒白了他一眼,用力想掰开他的手指,秦道川用了一下劲,若舒吸了口气,秦道川说道:“你坐过来一点,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若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秦道川,你再这样就休怪我不讲情面了!” 秦道川说道:“你对我几时讲过情面?” 若舒回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再在这里胡搅蛮缠,好好地躺着,等着人来陪你,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要去了。” 秦道川再一使劲,若舒直接就往他身扑去,却又被他用手一带,躺在了他的臂弯里,若舒还没开口,秦道川就说道:“真的扯着伤口了,容我缓缓。” 若舒嘴里说着:“赖皮!”却没再动弹。 秦道川将若舒的手松开,将袖子撸上去,果然红了,就问道:“疼不疼?” 若舒回道:“你说呢?” 秦道川轻轻地摸着,突然将手放在嘴边,舔了一口,若舒说道:“你这人,真是无耻!” 秦道川却笑着说:“哪有做妻子的,一会儿说自己夫君是赖皮一会儿说是无耻的?” 若舒没答理他。 秦道川接着说道:“西夏使团与我最熟,特别是图瓦尔,什么事都要拉上我,我也有事要求他,便不好太过疏远。皇上又爱热闹,天天宴请,我还不得不去。其实我的伤并没有好,这几天时不时的发烧,才推拒了。总想着去看你,晚上却烧得迷迷糊糊的,梦见你来看我,却不跟我说话,只跟别人说话,我喊你不应。今日见你,果然如此,可见梦也可能是真的。刚才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将你哄了过来,你就好好的陪陪我,嗯?” 说完手就不老实起来,若舒一把按住,说道:“说话就说话,乱动什么?” 秦道川将若舒拢紧了些,低声说道:“我有一年多没有抱你了,真的好想你,你想我吗?” 若舒说道:“总之不会像你这样胡思乱想。” 秦道川说道:“你说对了,我一想起你,最后总是会胡思乱想,有时候躺在地上,满天的星辰都会化成你的脸,你的模样,你的。。。”说着说着就凑在若舒的耳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若舒听了,挣了一下,感觉挣不脱,便作罢了,任他说什么都无动于衷。 秦道川说道:“我好想,你帮帮我。” 若舒把头偏向一边,不理他。 秦道川接着说道:“一下下就好,好不好?” 若舒见他总是故意去碰她最怕痒的地方,实在忍不住了,说道:“万万不可能,你就死了这心。” 秦道川却越发的得寸进尺,若舒见他根本不顾及自己的伤口,忙说道:“你疯了!” 秦道川喘着气说道:“我已经疯了,你还见死不救吗?” 若舒说道:“你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这是营帐,不是我的右院,随时都会有人进来的。” 秦道川说道:“不会的,我早交代好了。” 若舒气极,只说了个你字,就被秦道川堵住了。 最后若舒只得说了句:“你快些!” 秦道川嗯了一声,若舒就被他拉入了欲望的深渊。 荒唐过后,若舒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头发早散了,原先叉着的簪子和步摇散得满床都是。 秦道川却并不急着穿衣,敞着胸膛,里面裹着厚厚的纱布,半靠在榻上,痴痴地望着若舒,见她满床地找珠翠,顺手一摸,摸到一个步摇,在手里把玩着,说道:“你进来我就看见了,镂空的丝网里这颗珠子一直在那里转啊转的,如今总算看清楚了,原来是颗猫眼。” 若舒却生气地说道:“如今这副模样,怎么出去见人?” 秦道川说道:“不如我去叫兰芷进来帮你?” 若舒却说道:“不可,我从未在她们面前如此失礼过。” 秦道川接道:“那我帮你。” 若舒也不介意,直接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秦道川撑着身子坐起来,以手当梳,帮若舒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然后照着她刚才的发式,挽了起来,不一会儿,说道:“好了。” 若舒用手轻轻地摸着,看上去像那么回事,仍不放心地问道:“看得出来吗?” 秦道川说道:“屏风后面有镜子,你可以去照照。” 若舒急忙走过去,左照右照,满意地说道:“还真的差不多,你这手艺怎么练出来的?” 秦道川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道:“我以前经常帮母亲梳头,她总是让我梳流云髻,说是父亲最喜欢。” 若舒对着镜子整理着衣服,想说句什么的,但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秦道川却已经说道:“你不用寻话来安慰我,我早已经释然了。” 若舒突然想起了什么,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问道:“宴席还没开始吗?怎么这么安静?” 秦道川这时已经又躺在了床上,笑着说道:“应该是结束了。” 若舒刚想说怎么会,却望见秦道川摆着一张笑脸,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若舒长吐了口气,说道:“你毁我名节。” 秦道川刚准备哈哈大笑,却扯了伤口,疼得咧了一下嘴,说道:“不会有人想歪的,只会认为你这位贤妻正在营帐照顾我这个受伤的夫君呢!” -- 第97页 若舒觉得说得再多,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就说道:“我饿了。” 秦道川说道:“五尺之内不会有人,只得辛苦你走出营帐叫人了。” 若舒听了,转身朝着营帐大门走去,走到帘子前,却突然停了下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确认无误后,终于走了出去。 秦道川默默看着她,突然想到,若舒似乎只在自己面前如此,平日里在人前都是另一副模样,无论青州还是西府皆是如此。这样想想,自西夏就一直揪着的心,应该可以松下来了。 秦道川说亲卫营中不能放烟火,篝火倒是可以点,忠澜好一阵失望,吃了晚饭没多久,三个孩子就睡了,忠湛也只多撑了一会,就随着副将去睡了。 秦道川拉着若舒回了营帐,没说一会话,就睡着了,若舒见他脸色越来越红,一摸额头滚烫的,赶忙出去叫人,亲卫营的军医看了,也没说话,只是要若舒回避。 若舒靠在马车里,半梦半醒地捱了一夜,第二日清早,就看见有兵士将秦道川抬上了马车,径直朝军营外驶去。 秦东赶过来说道:“少夫人,亲卫营不适宜将军疗伤,军医陪着将军先回府了,我跟秦北也先赶回去了,少夫人容后跟大家一起回府就是。” 说完接过秦北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追赶而去。 若舒心中又羞又恼,心想八成是昨天任由秦道川胡来,才会使他的病情复发,直到回了右院,心里仍旧七上八下。 秦道川连着数日高烧不退,宫里的御医来了,西夏的胡军医也被请了来,用尽了法子,烧也没退,许芫桐听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先是看看了秦道川,然后听着三位大夫的言语,最后说了一句,“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三个人都望着他,许芫桐说道:“将伤口重新割开,重新上药,不然现在伤口已经愈合,药也入不了里,喂药也收效甚微。” 西夏的胡军医睁大眼睛,用着并不标准的汉语说道:“你会?” 许芫桐摇摇头,说道:“这种事只能是你们军医去做,我只能提个建议。” 亲卫营的军医说道:“我们以前也不是没这样做过,不过最后抗不抗得过去,只能交给老天了。” 胡军医却对着秦南说道:“伤口是我处理的,我知道原先伤在哪里?如果你们信我,我便敢动刀。” 秦南将胡军医的话翻译给其他人听,许芫桐朝着他拱了拱手,其他人却没人敢表态,这时门外传来了老夫人的声音,“若是只有这种办法,便试一试吧!总比束手无策的好。” 许芫桐接话道:“再烧下去,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打定了主意,四个大夫分了工,胡军医负责动刀,亲卫营的军医负责止血和用麻药,御医负责诊脉,许芫桐则负责记录。 秦南留下当了翻译,秦东和秦北站在门外,秦西拿着草药熏着房间。 贺诗卿依旧带着暗香,端着熬好的参汤,送到书房,秦东依旧拦在她的面前,说道:“贺夫人,屋内有外人,请回避。” 贺诗卿却焦急地问着:“川郎呢?仍是未醒吗?让我进去看看他!” 秦东还未回答,房门一响,老夫人走了出来,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要在此喧哗,为难别人。” 见老夫人准备下台阶,一直静静候在台阶下的刘妈赶紧扶住了,老夫人朝前走了几步,转身朝着贺诗卿说道:“就凭这点,你不如她。” 说完扶着刘妈慢慢地走进了二门。 贺诗卿听了这话,紧咬着嘴唇,绞着手里的丝巾,半晌才说道:“暗香,我们回去。” 秦东和秦北只能将自己当成门神,一动不动,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第80章 生死 书房内,胡军医蒙着口鼻先用手细细地摸着伤口周围,感觉着热度,然后用烈酒擦拭了两遍秦道川的上身,再将泛着微微蓝光的刀尖在用酒点燃的火上烤了许久,待刀身冷却一点后,说了声:“我开始了。” 其他三人心顿时一紧,许芫桐更是觉得自己笔尖发抖,门内的秦南、秦西和门外听着动静的秦东、秦北不由得都握紧了手中的刀鞘。 许芫桐听着三位大夫的话语,笔下不停地记录着,听到胡军医说着:“里面果然撕裂了,红肿,好在并未化脓,赶快洒金创药。。。” 虽然上了麻药,秦道川脸上还是冷汗如注,御医说道:“脉像太快了,我怕他顶不住,你俩手脚尽量快些。” 忙活的两人都没有答言,胡军医转身拿出烈酒中泡着的针和线,开始给秦道川重新缝合伤口,中途只听到亲卫营的军医说了句:“缝精细些,将军仪表堂堂,胸前一条如此难看的疤痕像什么话。” 胡军医手顿了一下,没说话,针脚倒是比之前细致了许多,直到缝完,胡军医转身将针线丢在烈酒中,才说道:“已经很精细了,绣花也不过如此,你看我的刀口,跟之前的伤口可差了分毫。” 秦南也是实诚,把听到的第句话,都原封不动地翻译了出来。 御医又继续探了一会脉,转头跟许芫桐说道:“七弟,脉像终于是平顺了,刚才一下快,一下慢的,连我都出了身冷汗。” 亲卫营的军医说道:“现在就看今天晚上如何了。” 胡军医说道:“前次也了发了几夜的烧才退了,这次恐怕也会如此,提前备好药,到时候该喂就喂,该外敷就外敷,该擦拭就擦拭,多留几个人吧!” -- 第98页 许芫桐写完最后一个字,对秦西说道:“不要现再熏了,再熏下去,你们将军都要醒了。” 另外三个大夫这才反应过来,一起说道:“快熄了,快熄了!” 秦西这才拿冒着烟的草药出了门,但是依旧在走廊处熏着,秦东他们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是对将军的担心无处发泄,便由着他了。 秦道川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睁开了眼睛,刚想转头,就被人按住了,说道:“千万别动,本想让你再多躺两天,但是许大夫说麻药用多了会伤脑,待会疼的话一定忍住,我可不想再缝了,都已经缝了两次了。” 秦道川望着眼前的胡军医,吃力地说道:“有劳了。” 一旁探出了许芫桐的脑袋,看了看秦道川的神情,说道:“醒了就先喝药,待会再吃点东西。” 胡军医也点了点头。 秦道川又对他说道:“有劳了。” 许芫桐摆摆手,离开了床边。 秦道川强忍着伤口的灼痛,喝了药,吃了一点稀粥,找机会说道:“秦西,去报平安吧,免得祖母和——他们担心。” 萱微堂里的老夫人听了信,对着墙上的国公爷画像拜着,口中念念有词:“国公爷,多亏你的保佑,川儿平安了,国公府平安了。” 跪在一旁的娴雅默不作声地随着老夫人拜着。 左院的贺诗卿得了信,望着暗香问道:“秦西当真是如此对你说的?” 暗香点了点头,说道:“小姐,今天你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 贺诗卿望着窗外那一方天空,说道:“只要川郎无碍,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暗香说道:“将军要是知道你这一片心,一定会感谢不尽的。” 右院的消息是夏荷带来的,若舒正好带着忠澜和龙凤胎在院子里玩,忠澜听了这消息,高兴得重复说着:“母亲,父亲好了。” 若舒看着忠澜那张酷似秦道川的笑脸,心中的内疚更胜从前,坐在软椅上,望着右院上方那片天空,却发现自己脑子一片浆糊。 秦道川是第七天下的床,胡军医却只许他在书房内走动,秦道川转了一几圈,想起书房后面的练功房,走进去发现忠湛正在一招一式地练着秦家祖传的拳法,看到秦道川立马停了下来,就想上前说话,秦道川望着他说了句:“心无旁骛。” 忠湛立马收了脚,继续练了起来,秦东拿了靠椅给秦道川,秦道川坐下后,看着忠湛不甚熟练的拳法,再看宽大的练功房,想起祖父在这里练功的场景,父亲自开蒙起也是在这里学拳法,学剑法,再然后是自己,5岁起就随着父亲冬练三九,夏练三伏,6岁时秦东他们四个人来了。现在轮到自己的长子忠湛,再而想到忠澜也差不多少,明年也可以开蒙了。就对秦东说道:“也是时候在军屯里挑些合适的陪练给忠湛了,不防多挑些,忠澜明年也可以开蒙,接下来是忠淇,都需要提前物色些。” 秦东回道:“是,将军放心,我这就去信让屯长留意着,待今年北地巡防的时候将军再亲自去挑。” 秦道川点头,见忠湛手脚似乎力有不逮,问道:“他练了多久了?” 秦东回道:“长公子素来勤奋,每日早晚必在这里练上一个时辰,有时晚上还会练上两个时辰。” 秦道川继续问道:“今天练了多久了?” 秦东回道:“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秦道川听了,喊着忠湛的名字,说道:“过来,欲速则不达,秦家拳法重意不重式,剑法亦然,你每日早晚练一个时辰即可,多想想拳中之意,体会到了,拳法自然就到了。” 忠湛拱手道:“是,父亲,孩儿明白了。” 秦道川说道:“外面有人候着吗?” 忠湛回道:“有。” 秦道川说道:“那快些回去,洗漱一番,别着凉了。” 忠湛见父亲大好,心情愉快,又得了父亲的指点,更加高兴,告退之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贺诗卿没忍住,每日还是不由自主地要到书房前来问候一声,秦东得了胡军医的严令,不敢放她进去,只能每日搪塞着,因为他回了秦道川,秦道川并未言语。 贺诗卿心中烦闷,这日回到左院,娴婳又在哭泣,奶娘发愁地向她禀报:“夫人,婳小姐奶也不吃,水也不喝,这可如何是好?” 贺诗卿看也不看,冷声说道:“不好就去请大夫,我能如何?” 奶娘知她素来不喜娴婳,以为是因着女儿身,暗香却怕露了馅,劝贺诗卿道:“小姐,小小姐怕是也在替将军担心,故而哭泣不止,不如您抱抱她,也许就好了。” 贺诗卿看了看暗香,见她对自己使着眼色,想了想,说道:“那你将她抱进来吧。” 说来也奇怪,贺诗卿一接,娴婳就不哭了,抽泣着,时不时地看她一眼。 奶娘和暗香都松了一口气。 贺诗卿抱了一会,哭累了的孩子就睡着了,贺诗卿望着怀中的女娃,想到刚才看到的蹦蹦跳跳跑进二门的忠湛,再想到若舒的另外两个儿子,心中越发的烦闷。 秦道川以为给了她一个女儿就算是打发她了,这次他从西夏回来后,她千方百计地借着宴请与他亲近,旁人只羡慕她夫妻二人出双入对,频获封赏,却不知这都是她强求来的,秦道川连话都很少跟她说。 -- 第99页 她不甘心,右院那个女人以为嫁了几个婢女给秦道川的贴身侍卫,就能占了上风,这种乡野做法,她才不屑去做。 看着熟睡着的女娃,与自己毫无关系,凭什么她就要这样孤苦地守在左院里,凭什么。。。 等贺诗卿反应过来,孩子的脸色已经发青,贺诗卿惊慌地叫着暗香的名字。 暗香跑进来一看,吓得捂住了嘴,瘫坐在地上。 两个人在房内商量到天明,暗香才跑出房门,去叫奶娘,说道:“陈妈妈,不好了,娴婳小姐不好了。” 奶娘跟进去一看,小女娃早已经凉了,贺诗卿满脸泪水,哽咽地说道:“我不知道,昨天晚上她吐了,我哄了好久,最后累得睡着了,今早起来就这样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暗香忙接话道:“小姐别伤心了,去请大夫吧,小姐一定还有救的。” 奶娘抱着女娃冰冷的身体,流着泪说道:“没救了,晚了。” 暗香连忙跪在奶娘身前,说道:“你莫胡说,不会的,怎么会?” 奶娘哭着摇摇头,只呆呆地望着怀中的女娃。 贺诗卿喃喃地说道:“川郎一定会怪我的,一定不会再理会我,我害死了我们的女儿。”说完,就冲向前去,准备撞墙,暗香一把拦住,劝着她。 贺诗卿依旧不管不顾,哭道:“我现在只有死路一条,哪里还有活路?” 暗香劝了好一会,重新跑在奶娘的面前,说道:“陈妈妈,你救救我们小姐。” 奶娘疑惑地问道:“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暗香顺势说道:“陈妈妈,你行行好,就说——就说小姐是今天早上呛了奶,不一会儿就没气了,这样,将军就不会怪罪我们小姐,我和小姐就有了活路,我们会一直感念您的救命之恩,永世难忘。” 奶娘仍有疑问,说道:“娴婳小姐故去本就是意外,昨晚跟今晨有什么区别?” 暗香劝了好久,奶娘仍是不肯,最后将死去的娴婳放在床上,就准备回屋,暗香看着奶娘的背影,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解下腰条就套在了奶娘的脖子上,奶娘一阵挣扎,暗香气喘吁吁地叫着贺诗卿来帮忙,贺诗卿一看,手忙脚乱地帮着暗香拉着腰带,两个人看着奶娘慢慢地没了动静,暗香腾出一只手,探了探奶娘的鼻息,说道:“没气了,没气了。”说完瘫倒在地上。 贺诗卿也松了手,坐在地上发呆。 暗香回了劲之后,说道:“小姐,不怕,好在平时你从不许下人随意来这个院子,我们将奶娘扶回去,做成她畏罪自杀的样子就可以了。” 贺诗卿呆呆地看着她,问道:“你——你怎么会知道如此?” 暗香说道:“我小时候见母亲做过,当时死的是夫人房里的一个丫头,听母亲说是因为她怀了丞相的孩子。” 贺诗卿知道暗香的母亲是自己母亲的陪嫁丫头,后来嫁给了丞相府的管事。 一个时辰后,前院的秦管事得了信,左院的娴婳小姐没了,奶娘怕事,上吊死了。 因秦道川伤重未愈没人敢告诉他,若舒听了秦管事的回报,只说要他通知老夫人,再按府里的规矩办。 一个不满两岁的小女娃,就这样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了,她在津城的父母或许认为她从此一步登天去了富贵人家享福,或许想着等她成年了再去寻她,总之万万不会想到,她会是这样的结局。 第81章 难为 秦道川是半个月后才知道此事的,坐在那里呆了半晌,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他从没有特别的眷顾过她,想着这些年宫里的赏赐除了老夫人的,大半都入了贺诗卿的手中,她自然会锦衣玉食地待她,再大些与京中的小姐们一样的教养,成年后丞相府自然会给她寻个好人家,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贺诗卿见他伤势大好,三番五次地要暗香来传话,想要他去左院。 胡军医却依旧不肯秦道川多走动,说是前次快三个月了,伤口还会复发,这次再怎么说也要半年才能随意走动。 秦道川心知是路上奔波,伤口本来就好得慢,再加上自己那次也太莽撞了些,才扯裂了伤口,这次自己多加小心,应该不会,但又说不出口。 倒是图瓦尔等得不耐烦了,来京后,皇上倒是热情接待了他,京城里好玩的好吃的好逛的,通通过足了瘾。使团的团长是带了使命来的,每次见了皇上不是宴请就是歌舞,除了第一次递了国书,京城的皇上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外,之后正事根本没机会说,如今也在京城待了快一个月了,他自然是焦急万分,就寻了机会找到图瓦尔,说了心里话,图瓦尔听了,想起这才是自己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想着还是秦道川,毕竟跟他最熟。听说秦道川已经大好,就带着白音前来探望。 见了秦道川,图瓦尔要白音先将送给秦东四人的贺礼递上,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方便请我们,但是贺礼是一定要给的。” 秦东四人连忙道谢。 寒暄了一几句之后,图瓦尔干脆地将来意说明,秦道川说道:“这是国事,你们直接去向我皇说明即可,不用我传话的。” 图瓦尔却说道:“我们也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怕冲撞了,坏了礼节反倒不妙。” 秦道川说道:“负责接待你们的鸿胪寺官员也可以替你们上报的。” -- 第100页 图瓦尔说道:“团长说跟他提过几次,都说已经上报,要我们等候便是。” 秦道川听了,嘴里说着要图瓦尔他们别急,心里却想着,如果皇上故意拖延的话,就不会有西夏使团前来一说,这大概是贺丞相的意思。 便说道:“可能是皇上近日事多,你们还是安下心来,好好体会一下东方大陆的风土人情。我听说城外的白马寺最近有庙会,你可以去逛逛,与我们在西夏看到的集市风大不相同。” 图瓦尔爱热闹,听了就想着要去玩耍,哪里还记得团长的重托。 白音见他一下就被秦道川打了岔,心急却不能出言相劝。 秦南站在一旁安抚地看了看他,白音有些奇怪,却突然猜到了秦道川叫图瓦尔去白马寺必有用意。 秦道川当然另有用意,左相跟白马寺的主持是至交好友,不管明日他去不去,反正图瓦尔的所求必然会被主持得知。 果然,第三日,左相就在朝堂上将西夏使团想求皇上出兵相助的事提了出来。 右相马上接话,说是如今已经快要入冬,此时不宜出兵,就算要出兵,也要到明年春天,到时候再答复也不迟。 左相却认为,西夏使团前来一是为了感谢皇上派人相助图瓦尔大归西夏,二就是为了想与东方大陆结盟,一起出兵,相助图瓦尔回归草原,重掌王权,还北地以和平。 两派人马争来争去,皇上听得不耐烦了,就问道:“秦将军伤可好些了,何时能来上朝?” 众人皆看向右相,毕竟那是他的女婿,右相心里想骂人,嘴上却只能说道:“回禀皇上,秦将军伤势未愈,暂时还不能出府。” 皇上说道:“待秦将军伤势好转,命他入宫见我。” 秦道川听面前图瓦尔转述着,心想着这球又踢到我这来了。出兵皇上自然不会有意见,反正是秦家军在拼命,皇上在意的是粮草,右相一再的阻拦,恐怕也是想从中捞些好处。毕竟如今西夏国的富有,天下皆知。 秋旸剑在西夏王手中,秦道川是一定要拿回来的,这场机缘是天赐良机,相助图瓦尔是必经之路,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向西夏王提出归还秋旸剑的要求,毕竟自己先是舍命相救,后又相助图瓦尔。明眼人都知道,图瓦尔当上草原王庭的大王,等于西夏间接掌握了草原。 心中主意打定,便不再想其他,只盼着身上的伤势快些好了,早些圆了自己的心愿。 贺诗卿看到垂头丧气回来的暗香,知道秦道川必定又不会来,心慌地问道:“暗香,你说他会不会是知道了?” 暗香忙说道:“小姐,千万别提了,这事已经过了,如今你只是失了心爱女儿的母亲,我们已经推了所有的宴请,将军连萱微堂都没去,恐怕不为别的,确是伤势严重,你且耐心等着,将军一定会来安抚你的,到时候你把握住机会,自己怀上一个,不是比什么都强。” 贺诗卿听了,心里仍然没底。 过了两日,秦道川果然来了左院,见贺诗卿哭得梨花带哭,双眼红肿,心中也是难过,劝慰了她几句,却推辞了她留他吃晚饭的好意,说还要去萱微堂给祖母请安,贺诗卿自然不好再留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秦道川离了左院,走在去萱微堂的路上,心里想着,如今这情势,和离一事暂时是不能提了。 路过右院时,看着紧闭的大门,心想若舒千万不要误会他另有他意才好。 到了萱微堂,老夫人看他脸色红润,精神旺盛,自然高兴,还叫了娴雅和忠湛来给秦道川请安。 待只剩下两人的时候,秦道川向祖母说起了西夏王和秋旸剑的事情。老夫人听到秋旸剑有希望拿回来,忙双手合十说着菩萨保佑,祖宗保佑的话。 又想到秦道川又要去征战,却不免担心。 秦道川安抚了一下老夫人,老夫人便催他早些回去休息。 秦道川敲响右院的大门时,若舒刚刚换了一身衣服,正坐在梳妆台前由夏蓉整理着头发。从镜子中看到秦道川,就觉得特别地难堪,秦道川倒是神态自若,待兰芷奉了茶和夏蓉一起出去之后,坐在若舒身边,轻声说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若舒没理他,准备起身,秦道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还没说话,若舒却转头气愤地说道:“你还有没有分寸?” 秦道川见她似乎真生了气,只得松了手,等若舒躺在床上,才说道:“我还没用晚饭,你可用了?” 若舒见他这样说,如今又是个病人,便起身喊着兰芷,要她准备秦道川的晚饭。 秦道川三请四请地要若舒陪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不时夹了菜要喂给若舒,若舒看着满桌的饭没一样对胃口的,摇着头不接他筷子上的菜,秦道川也不介意,自己吃了。 晚饭过后,若舒便催他回去,秦道川却招呼兰芷给他准备洗漱。若舒又不能在兰芷她们面前失了秦道川的脸面,只得坐在软榻上,看着秦道川走进拔步床后面,自己一个人洗漱去了。 秦道川出来,见她仍然坐在软榻上,看屋内没人,就放下外衣,只穿着内衣,走到若舒跟前说道:“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若舒刚想开口,看着敞开的大门,起身从秦道川身边走过,没理他。 秦道川见若舒乖乖上了床,笑着跟了上来。 -- 第101页 若舒站在床边,等秦道川进了拔步床,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又打什么主意,但这次我要跟你先说明白了,我若敢乱来,我必叫人进来,叫秦东他们把你领回去。” 秦道川轻点了一下若舒的嘴,说道:“这张嘴,真是什么都敢说,哪有一点为人妻的觉悟。” 若舒伸手就打,却落了空,还想继续说,秦道川却已经躺在床上,嘴里轻声说道:“好,好,好,今晚只睡觉,不干别的。” 若舒依旧站在床边,冷笑一声,轻声说道:“你惯会打马虎眼,只睡觉二字,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秦道川给自己盖好被子,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说道:“过来,今日说到做到,连你的手都不碰,晚上天凉,你穿得不多,待会又要手脚冰凉了。” 若舒却说道:“你前次也是这样说的,最后还不是那样,还差点害了自己。” 秦道川说道:“前次是我不好,最后那一下忘了收敛了,才会扯了伤口的,今日必不再犯,我下午吃了药,如今困得很,我看你精神也不太好,我俩一觉到天明,不好么?” 若舒确认了一遍,“我且再信你最后一次,你若胡来,我说到做到。” 秦道川点点头,仍旧拍了拍身旁。 若舒脱了外衣,刚躺下来,马上又坐了起来,说道:“不行,我要兰芷再抱一床被子来。” 秦道川扶着她的肩膀,说道:“不妥,突然如此,怕她们会多想,到时候传来传去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你且安心睡下,我一定老老实实的。” 说完,摇了摇若舒,若舒也不想太折腾了,谁知刚躺下,秦道川的手就摸了上来,若舒转过头,冷眼望着他。 秦道川意识到了,马上将手缩了回去,给两人盖好了被子,闭上双眼,似乎就要睡去,若舒转头盯着他半天,困意上来,也睡着了。 第82章 六子 秦道川再睁开眼,外面已经蒙蒙亮,看天色应是卯时,身边的若舒依然睡着,秦道川摸了摸她的脸,觉得她下巴那里有点湿,顺着摸下去,脖子到前胸也是湿漉漉的,胸以下倒是还好,再摸她的后背也是湿的,以为她热,但是一想,自己盖着被子都不觉得热,她不该如此啊?怕她着凉,就从枕头下摸出手帕给她擦干,若舒睁开眼,朦朦胧胧地见秦道川在自己身上擦着,知道自己又出汗了,秦道川见她睁开了眼睛,轻轻说道:“醒了,怎么会出这一身的汗?” 若舒摇摇头,闷声说道:“最近都这样。” 秦道川笑着小声说道:“担心我?” 若舒将头撇向一边,秦道川更加乐了,说道:“是我的错,累你受惊了。” 若舒转身将背朝着他,秦道川说道:“既然醒了,就要她们给你更衣吧,待会许芫桐会来看我,我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说完,喊了一声兰芷。 兰芷闻声进来,秦道川起身穿上外衣,吩咐兰芷给若舒更衣,兰芷走到床前一摸,心下明了,就扶了若舒起来,去了拔步床的后室中。不多时听到外面秦道川说了声:“不用。”兰芷拿衣服的手一顿,心想又是一个不省事的,偷看了一眼若舒,她却好似并未听到,反而对兰芷说道:“还是给我洗洗吧,浑身不得劲。” 兰芷听了,应了声是,就下去准备了。 秦道川走出房门,就见忠澜已经起身,正在院子里玩耍,喊道:“澜儿,今日如何起得这样早?” 忠澜见了父亲,忙跑了过来,站在秦道川面前抬头笑着,奶娘帮他说道:“昨晚起夜,听到将军过来了,今早就再不肯睡了。” 秦道川说道:“既如此,就跟我去书房吧。”又对奶娘吩咐道:“一个时辰后去二门那里候着,我让人送他进来。” 奶娘应着是,秦道川让忠澜走他前面,一大一小出了右院。 若舒在屋里听着动静,心想真是儿大不由娘,怎么不见他如此的粘着自己呢? 秦道川直接去了练功房,秦东他们见秦道川后面跟了一个小跟班,仔细一看是忠澜小公子,就都上前去打招呼,忠澜倒是很坦然地跟他们一一见了礼,又朝着正在练拳的忠湛行了一礼,喊了一声兄长,忠湛却并未回应。 秦南对忠澜说道:“来,教你练桩。” 忠澜称呼了一声南叔,秦南应了一声,做了一个示范,忠澜照样做着,小手小胳膊特别可爱,大家纷纷鼓励他说做得好,忠澜越发的认真,却是一个摇摆,差点坐在地上,惹得大伙哈哈大笑,忠湛见了,越发的得意。 忠澜笑了笑,依旧努力地练习着,秦道川坐在椅子上看着,想象着过几年,三个儿子都大了,在自己面前虎虎生威地练着拳法的样子,就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 许芜桐几乎是跟圣旨同时来的,圣旨难违,秦道川只得说道:“芫桐,一事不烦二主,内子身子有些不适,劳你去看看,我这就去找人,陪同你去内院。” 许芫桐念着若舒的大方,也没多想,点头答应了。一边在院内漫步,一边等人。突然,许芫桐看着秦道川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地说道:“不会吧!道貌岸然的,居然也是个甘为花下死的。”眼珠转了转,往书房走去。 秦东来了,不见许芫桐,却是许御医在这里等着他,一脸诧异,许御医见他这副表情,忙解释道:“七弟突然有事,委托我替他一替。” -- 第102页 秦东想着都是御医,又是兄弟,应该无碍,便领着许御医来到了右院门口,招呼兰芷接待便快步离开了。 兰芷请许御医先在书房就坐,夏茶立即端了茶进来,奉了茶就静静地站在门前,许御医环视着书房,被满屋的黄花梨惊了一下,想想当年青州卢氏嫁入国公府时,被京城热议的丰厚嫁妆,现如今得以亲见,也算是有幸。 不多时兰芷进来请许御医随她前去给若舒诊脉,许御医几乎一跨进去就站在了拔步床前,虽然刚才已经见到满屋子的黄花梨,这下仍是不禁多看了两眼,可惜屋子局促了些,不然更加大气。 许御医隔着纱帐为若舒诊了脉,闭上眼睛良久,最后说了声,还要劳烦夫人换只手,又细细地诊了脉,仍是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坐在了屋子中间的圆桌上,拿出纸笔,问兰芷道:“夫人还有何症状?说得越仔细越好。” 兰芷说道:“就是脖子周围出冷汗,特别是晚上入睡以后,再有就是拿笔的时候手有些发抖,一阵阵的,止都止不住。” 许御医听了没表态,依旧问道:“多久了?” 兰芷说道:“快5天了,胃口也不好,常常心慌,一心慌就冒冷汗。” 许御医问道:“月事可正常?” 见许久没人答话,回头望向兰芷,见她仍是姑娘的装扮,就解释道:“不用避疾讳医。” 兰芷才说道:“还没来,不过也不算晚。”语气仍是有些异常。 许御医却平常地说道:“从脉象上看是喜脉,但是时间尚浅,还不明显,日常饮食行走还是小心为上,待半个月后,再请大夫来请脉应该就可以确诊了。” 兰芷欣喜地回道:“是,多谢大夫。阿弥陀佛,不是病了就好。” 许御医点点头,说道:“饮食以清淡为主,少食多餐,切不可不吃,手抖的时候可以适量进点甜食,但不可过量,衣服要勤换,不可着凉。” 兰芷一一记下,一再谢着。 许御医将医嘱写在纸上交给兰芷,兰芷定要帮忙提着药箱,将许御医送至二门前才回转,秦东早已在二门外候着,许御医将自己的诊断告诉了秦东,秦东听了一脸的古怪,许御医心里自然明白,怀上的时候不就是秦道川复发的日子吗?坊间传闻青州卢氏有生子秘方,可见传言不虚。回到许府上,打开药箱发现里面有一个青色的小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把金豆子,一颗有黄豆大小,有数十颗之多,笑着摇摇头,拿着荷包揣在怀里,准备晚上回房交给夫人保管。 秦道川在御书房见了皇上,皇上问他有何良策,秦道川倒没再像前次那样假模假式,直截了当地说道:“启禀皇上,臣下觉得既然西夏主动相求,不应反而不好,不过既然只是要东方大陆出兵协助,那我国只出兵即可。” 皇上听了,高兴了,说道:“秦将军所言是粮草由西夏负责?” 秦道川回道:“秦家军自来以守护北地边境安宁为己任,以出兵协助来换取北地的长久和平,自是应该。西夏富足,离草原又近,粮草筹措运送都比我们便捷。皇上只要提出,西夏王必定会肯。” 皇上高兴得大笑,说道:“还是秦爱卿有主意,不像那些——,如此朕明日就召见西夏使团,将此意表明。” 秦道川称道吾皇圣明,皇上关心了一下他的伤情,又赏了他一根老山参,就要他回去好好养伤。 秦道川一回府,秦东避着众人传了许御医地话,秦道川倒是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点了点头,吃了药,又换了药,就去了右院。 进了书房,观察着若舒的神色,慢慢坐在她身边,轻轻说道:“可还有不舒服?” 若舒闭了下眼睛,没理他,秦道川继续轻轻说道:“我真的吃了药的,直到去西夏前才停了的,那天我也是吃了药,定是许芜桐那个庸医骗我,你相信我。” 若舒依旧没理他,秦道川又说道:“我猜到你介意什么,只有许御医和秦东知道,他们都不是嘴多的人,我们先瞒着,待过段时间再提,别人也猜不出日子来。” 若舒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说道:“你还真是老套啊?” 秦道川解释道:“我一听说,就知道你必会生气,一是气我骗你,二是气怀上的日子,所以路上就想了这个主意。” 若舒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发热,冷汗就冒了出来,秦道川见了她气得手都发抖了,就有些慌,说道:“你别急,凡事有我,你我是夫妻,生儿育女人之常情,万事有我,你只管养好身子。” 若舒拿起一颗软糖放入嘴里,含了一会,觉得心情平静了些,手也不抖了,才说道:“秦道川,你少将你的三十六计用在我这里,事以至此,顺其自然即可,我的孩子我自是宝贝得很,不用你在这里嫌三嫌四的。” 秦道川听了,知道自己又捅了马蜂窝,如今是解释不清了,就站起身来,说道:“我找他去。”说完出了房门,直接出了右院,忠澜叫他也没听见。 直接找了秦东问他可说与别人听了,秦东忙摇摇头,秦道川说道:“送份诊金去给许御医,交代他切勿外传。” 秦东说道:“上午给了,他不接。” 秦道川说道:“换样东西,再去。” 秦东应是,心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许芜桐刚从宫里下值,走出了宫门,转了个弯,就见路边秦道川冷冷地望着他,许芜桐心想自己果真猜得不错,就慢悠悠地下了马,秦西立刻接了缰绳,许芜桐随秦道川进了小巷,秦西和秦北一个挡在一边,许芜桐也不说话,秦道川望着他,他也坦然地对视着。 -- 第103页 秦道川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你这个庸医,你既没有良药,就不要夸下海口。” 许芜桐一听庸医自然是不肯,回嘴道:“秦道川,话可不能乱讲,我问诊过的病人谁不是三番四次又来求我,怎么到你嘴里变成庸医了?” 秦道川说道:“自幼你的嘴皮子就利害,我不与你斗嘴,你给我开的药为何会无效?” 许芜桐说道:“自我拜了祖师爷从医以来,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夫妻人伦,为天理也,世人只可顺应,哪能逆天而行?” 秦道川说道:“那你为何不明说。” 许芜桐回道:“我以为你是有难言之隐,故而说的反话,我最善妇科,世人皆知,求我之人都不会明说,我猜来猜去猜习惯了。” 秦道川说了句:“你。。。”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许芜桐却似笑非笑地对他说着:“我当时就奇怪伤口怎么会无缘无故扯开,亏得胡军医还以为是自己医术不佳所致。” 秦道川听了反倒坦然了,说道:“你未成婚,与你说不清楚,等你成了亲,再与你说道说道。” 许芜桐的气焰这才被打压了下来。 第83章 困顿 许御医看着追到府里的秦东,又看着眼前的两盒名贵中药,心想着,已经晚了,刚才父亲回府,自己去请安的时候,一时嘴快说了,当时屋内还有两个兄弟。只得点点头说着自己明白,很多月份浅的都是瞒着,等胎像稳定了才会说出口。 秦东心想自己总算是不辱使命,松了口气,告辞离去。 贺诗卿得知的时候,贺夫人正在忙着安慰她,“我一再催你过府,你偏要独自一人闷在院子里,你看看你的样子,多让娘心疼。” 贺诗卿低头擦着泪,心事重重,贺夫人见了,忍不住又说道:“将军最近又受了伤,听说甚是凶险,偏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来他也没有精力宽慰你。你再不将自己顾好了,到时候失了颜色,求子更是艰难。” 贺诗卿低低说道:“母亲,你别说了。” 贺夫人说道:“我们能帮你的都帮了,可有些事还得你自己使劲,不然待父母老去,权势旁落,那个商户女的儿女长成,我们帮你撑起的这份体面全都会没了。” 贺诗卿无措地问道:“母亲,女儿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是好?川郎,川郎他——”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贺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终于肯承认了,我们哪有不知道的,夫妻和顺哪有瞒得住的,那个商户女再能生,将军若不常去她那里,她跟谁生去?” 贺诗卿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一颗颗地落了下来,将头埋在桌上,痛哭地说道:“女儿后悔了,母亲,女儿后悔了!我当初不该不听你的话,一头撞了进去,可是,我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贺夫人见她终于松了口,说道:“你父亲早就说过,早些与他和离,再给你寻一门上好的人家,凭着我们目前的权势,寻个比武将强上许多的人家还是轻而易举的。” 贺诗卿却抬起头来,摇着头,说道:“母亲,我不愿和离,你帮帮我,让川郎对我别再有误会,让他像从前那样待我。” 贺夫人听了,惊异地问道:“误会?什么误会?” 贺诗卿也不再遮掩,从文氏赠药,要她到井水中投药,右院兰姨的死一一告诉了母亲。 贺夫人听了,看着眼前憔悴不堪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信她,她是个什么人物,只要里面有金子,屎都敢舔一口的人。你还瞒着我,她一心想当国公夫人,哪里会真心为你求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贺诗卿发着呆,回想着以前的一切,自己自从吃了她的药,身子就一直不好,每逢月事更甚。 贺夫人还在接着说:“我说你当初为何淋漓不净,原来是着了她的道了。” 贺诗卿听了,更加伤心,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暗香在屋外听了,心里发紧,心中默念,小姐千万别把自己卖了,若是贺夫人不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外孙女,一定会将她千刀万剐,想到贺夫人的手段暗香就觉得汗毛直竖。 贺诗卿此时光想着自己一直怀不上是被文氏所害,更担心自己日后再无希望,如今突然释放,哭得畅快淋漓,直到声音有些沙哑,贺夫人才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让她慢慢地平静下来。 贺夫人想了又想,说道:“我明日请专门为贵妃娘娘养护身子的许御医前来,让他为你看看,你还年轻,应该还有希望。” 贺诗卿却说道:“我在将军的书房见过他几次,他明明在贵妃娘娘那里见过我多次,却装作不认识我,从不与我见礼。贵妃娘娘也说他脾气古怪,娘娘也不敢轻易招惹他,母亲,他会来吗?” 贺夫人说道:“他父亲要他来,他敢不来?” 贺诗卿听了,想了一会,也是,父亲如今权势滔天,哪个敢不给面子。 这时,贺夫人的贴身老妈子,暗香的母亲,走了进来,贴着贺夫人的耳朵说了句悄悄话,说完还看了贺诗卿一眼。 贺夫人待她退出去后,望着贺诗卿半天没说话。 贺诗卿不解,以为是丞相府上的事让母亲为难,就说道:“母亲,你也不要太操心了,身子要紧。” 贺夫人看着她,轻轻地说道:“别人又怀上了,还是在将军受伤的期间。” -- 第104页 贺诗卿听了以后,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贺夫人见她还是发着呆,说道:“将军冷落你多久了?” 贺诗卿这时已经明白了,右院的女人又怀上了,再一听母亲的话,实在是尴尬。 贺夫人却似并不期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男人都是如此,一旦女人上赶着,他们就会轻视、怠慢,你当初不顾名声下嫁于他,我就担心会有这一天,如今果然不出我所料。” 贺诗卿低下头,咬着嘴唇,手不停地绞着丝巾。 贺夫人说道:“你觉得他还会让你怀上孩子吗?” 贺诗卿依旧不想回答,贺夫人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都已经如此了,还扭捏什么?!” 贺诗卿只得摇摇头。 贺夫人说道:“我虽没亲眼见过她,但人人都说她万般不如你,就算这里有夸大之词,想你也不弱她哪里,怎么就会就了如此的地步?” 贺诗卿偷偷看了母亲的脸色,不敢说秦道川就是在她第一次强求秦道川接下东郡之事后,才转变了对她的态度,后来一件件,一桩桩,哪件不是因为这事而起。 贺夫人却最不喜她这样,说道:“她自幼是青州卢氏养大,那个卢氏为了能混在男人堆里,连自己男人都不要了,她能有什么好品相,我早就说了,男人啊,你别看他们人前道貌岸然的,人后哪个不喜欢狐媚的女人。也是我害了你,自幼将你养得端庄大方,你哪里做得出那种事来?” 贺诗卿心想我已经照着兰姨所说的做了,也没见秦道川对自己好上几分,反而越发的冷淡了。 贺夫人也说累了,说道:“先不管她,待明日许御医为你看过再说其他。” 暗香等到贺诗卿终于出了房门,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贺诗卿一直到车上,才淡淡地说道:“我没说。” 暗香吐了一口气,朝着贺诗卿拜了拜。 贺诗卿将头转开,发起呆来,思绪飘远,脑海里却依旧全是秦道川的影像,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模样,他们新婚时的模样,那时我们也曾挺好的,如果没有右院的话,想着想着,眼神就狠厉起来。 秦道川除了按时去书房吃药和换药,再就是去萱微堂请安,余下的时间都呆在右院里,若舒浑身不舒服,也懒待得理他,他也不介意,带着忠澜和龙凤胎玩耍,还说等自己伤好了,就在院中的大树上给他们做个秋千,三个孩子乐成一团。 龙凤胎也已经会走路了,忠淇五官像若舒多些,身量却似随了秦道川,奶娘总在嘴里念叨说他将来必会像将军一般高大英俊,娴筠眼睛长得若舒,水灵灵的,脸形小小的,也像若舒,鼻子却随了秦道川,高挺笔直,因为出生时吃了亏,娇娇弱弱的,看身量却是随了若舒,秦道川一只手将她抱在手上,她也乖巧地知道不能碰父亲的伤口,四个人在院子里吃着笑着跑着,这些都是若舒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若舒在书房望过去,笔下无意识地竟写了一个困字,低头呆了半晌,可不是吗?院中有木,为困字也。自己呢?不也是困在这狭小的院内,莫名其妙地到了如今,还变成了六个孩子的母亲。 而秦道川也从以前连洞房都不愿入的冷情之人,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也不知是为了儿女还是其他,听兰莫姑姑说,外祖母就是因为只生了母亲肖菁舒一个女儿,被婆家和夫君厌弃,最后被迫和离。夫家另娶了外祖母的异母妹妹之后生了儿子,外祖母又被逼离开母家,最后只得落户青州,因为这里是外祖母的外祖家,只是卢氏向来人丁单薄,只生了外祖母的母亲一人,这些陪嫁本来就传到了外祖母的手中,当初出嫁时可有可无的嫁妆,最后竟成了外祖母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所。 自己却恰恰相反,一而再地被儿女所累,困在这一方天地,哪都不能去,若不是青州众人得力忠诚,令自己稍感安慰,不然,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且不说儿女,单就自己就不知会是什么下场。 想到此,甩甩头,拨亮了桌上的油灯,重新看起账目来。 ?增银楼的分号已经开到第九家,若舒觉得不能再开下去了,树大招风,就算要开,也该改换门庭。如今最大的问题是找个可靠的掌柜,她心里有好几个人选,青州接替曾爷管账的卢九爷,或者是佳飨会馆的卢贰捌,两人呈上来的账目干净清爽,从未出错,为人圆滑却不生事,每每出了状况都没失了分寸。 只是自己这阵子出不得府,不然寻个机会与俩人谈谈,应该就以拿定主意了。 第84章 过继 第二日,贺诗卿早早地就去了丞相府等候着许芫桐,直等到下午申时,许芫桐才姗姗来迟。来了不说话,直接坐在桌前,放好软布包,示意贺诗卿将手放好,三指探脉,突然闭上眼睛,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地睁开了眼,说道:“怪我才疏学浅,夫人的病,许某无能为力。” 贺诗卿听了,呆若木鸡,感觉眼前一阵发黑,缓缓倒了下去。 暗香惊叫着扶着她。 贺夫人也呆愣在了当场。 许芫桐拱了拱手,转身出门。 也不接大门外候着的管家的诊金,翻身上马,骑车而去。 许芫桐的心情是没有像表面上那样平静的,宅子里的妇人争斗他见得多了,所以迟迟不愿成亲。 贺诗卿的脉像一看就是用药过量,若他猜得不错,她的月事应该时断时续,接下来她应该就会开始闭经了,她还未到三十。 -- 第105页 能下此狠手的人他想不出第二个,脑海中卢氏披着水红色斗淡淡地站在药圃小路上的样子,多么无害啊,没想到却是如此心狠手辣的妇人。 他许芫桐自幼便立誓习医只为救人,决不害人。所以,当秦道川来求他时,他不做他想,反而开了相助的药给了他。 这个女人自己已经有了五六个儿女,却手下毫不留情,断人生路。 回到药圃,想要将卢氏赠给他的药品悉数退回,一番查点之后,发现已经所剩无几,才想起因祖母和母亲,自己用掉了。 越来越气,干脆请了长假,长居药圃,直到父亲本人亲自前来一顿臭骂,他怕父亲迁怒于母亲,才不得不重新当值。 贺夫人看着一旁如木偶的长女,闭着眼睛摇着头,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另作打算。于是对贺诗卿说道:“卿儿,如今你有何打算?” 贺诗卿木然地摇摇头。 贺夫人知道她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便说道:“当初就要你干脆一点,以绝后患,你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如今看来,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贺诗卿依旧说道:“母亲,不可,川郎一定会知道是我所为,他——,我——,我们就再也无法重归于好了。” 贺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没好气地问她:“那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贺诗卿绞着丝巾,撇着嘴忍着泪,说道:“如今已然这样了,我是断断不会离开川郎的。” 贺夫人说道:“那你可曾想过,他若知道你不能生育会如何待你?” 贺诗卿为难地闭了闭眼,不愿意回答更不愿意去想。 贺夫人只得又说道:“听娘一句劝,不管如何趁他还在京里,赶紧与他同房,然后娘帮你想办法寻个男娃,你只管十月怀胎生下来,那样我死了才能瞑目啊。” 贺诗卿望着贺夫人,一时不知该不该说那个外孙女就是抱来的。又一想,和川郎同房?她也不知想了多少办法,连脸面都不顾了,川郎却避她如蛇蝎,她如何能与他同房? 贺夫人又问道:“你倒是给句话啊?” 贺诗卿万般无奈何地摇摇头,说道:“母亲,是我一直瞒着你,川郎已经很久没在我房里过夜了,这个办法根本行不通。” 贺夫人气笑了,哼了一声,说道:“我就知道是如此,他如今连你父亲的脸面都不给,怎么还会给你脸面?” 两个人呆声叹气地呆坐了半晌,贺夫人说道:“也不难,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那个女人不是又怀上了吗?就跟他说,如果是个男丁,就过继给你,然后我们帮他接了国公府的世子位,有丞相府护着,保他国公府世袭罔替,量他也会心动。” 贺诗卿却是心里没底,忐忑地说道:“川郎不会同意的。” 贺夫人却笃定地说道:“他答应不答应,都要答应。你先回府跟他提提,要他先有个准备,反正那个女人日子还浅,不急于这一时。” 贺诗卿回了西府,就要暗香留意秦道川的行踪,终于等到秦道川回书房换药,便候着书房门前,也不管秦道川的脸色,厚着脸面跟着他入了书房,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便提出想要过继若舒腹中的孩子的想法,秦道川一听,冷冷地说了句:“若你再如此得寸进尺,你我便和离。”说罢,指着大开的房门。 贺诗卿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给自己脸面,一时接受不了,捂着脸跑了出去。 秦道川呆呆地在书房坐在半天,最后,要秦东安排人,将书房通往二门的路封死,从此以后,左院再无可能从二门进入书房。想了想觉得一不做二不休,从书房单独修了一座桥去右院,横跨整个荷塘。 若舒看着右院上又多了一个门洞,心想,凭自己画样式图多年所学的知识,这已不算是一个院落,犯了风水学的大忌,暗暗叹了一口气,只得将另外两个门封上,通通从这一个门进出,将原来的通道改由这一个地方进出。 秦道川见了,内心暗暗得意,果不出他所料,他早看院内的两个门不顺眼了。 贺诗卿一见慌了神,立马去找自己的母亲拿主意,贺夫人坐了良久,说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去跟秦道川说,下药的人是卢氏,因为她知道了是你在井水里放的药。可是你只是想让她晚点怀上,如今她接连产子,可见你当初所言非虚,而她这样断人子嗣,也太狠毒了。记住,点到即可。” 贺诗卿依言,等在前院,专程候着秦道川。 见了秦道川只说有话要对他说,秦道川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贺诗卿紧紧跟了上去,秦东他们也不敢硬拦。 秦道川见她一直跟着,转身停住,冷冷地望着她。 贺诗卿说道:“川郎,我不介意在这里说,但是涉及右院,你确定要在这里听吗?” 秦道川眉头紧锁,犹豫良久,转身回了书房。 贺诗卿一口气将母亲所教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秦道川一直背对着她站在窗前,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贺诗卿心中谨记母亲的教诲,不可多言。说完之后就静静地站在秦道川身后,痴痴地望着他。 秦道川醒过神来,要贺诗卿先回去。 贺诗卿听了,见他神色黯然,显然是相信了,强忍着心中的欢喜,低头施了一礼,出了房门。 -- 第106页 贺诗卿已经走了很久,但她说的话依旧在秦道川耳边环绕,秦道川下意识地走出书房想去右院找若舒问清楚,但他走到荷塘的桥上就站住了,平生从未有过的胆怯充斥着他的全身,他怕,怕若舒会干脆的承认,自己有如何自处呢? 最终他还是决定要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也向若舒求一个答案,她这么做是为了他还是——只是为了府里的地位。 若舒见秦道川进来后居然没像往常一样的打招呼,而是默默地坐在小几的一侧。 若舒今日高兴,福顺银楼的店面已经选定,只等换了契书,选定了掌柜,就可以准备开张了。 就问他道:“怎么,有事找我?” 秦道川心里天人交战,问与不问之间打的不可开交。 最终决定不问,因为他怕若舒一口承认,到时尴尬的反而是自己了。 但是不说又觉得心里的那口气堵得慌,于是挣扎良久后说道:“贺诗卿被人下了药,如今永无子嗣了。” 若舒一听,明白了大半,心里冷笑,手里的笔未停,轻松地说道:“这种事最是说不准,你再多努力一些,说不定就会结出一两个果子来。” 秦道川听了,一下站了起来,说了句:“你——。” 若舒笔下仍旧写着,头也没抬。 秦道川见她这样轻视,语气不好了起来,“你就不能将笔停下。”然后无奈地转身,“她这样,和离之事如何能成。” 若舒淡然地接道:“本来也不能成。” 秦道川转身看她,说道:“你不信我?” 若舒摇摇头,说道:“与你无干。” 秦道川一时无语,复又回坐在软榻上,发起呆来。 半晌才喃喃地说道:“我不想独守在这困局之中,”转头盯着若舒,“舒儿,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若舒终于停了笔,回望着他,说道:“你不是早将我拖入其中了吗?” 秦道川思绪万千地望着她,若舒眼神宁静地与他对视着,夫妻两个心思各异。 最终,秦道川低下头去,懒懒地说道:“我注定成不了一个好丈夫,我给不了想要给你的,也摆脱不了她,却只能强求你委屈自己,我已经接了军令,助图瓦尔重回草原王庭。我再留在府里,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端,无论他们想做什么,总要等我回来做主才能成事,到时候你已经出了月子,身体也恢复了,行事也方便些。我留了人在府里,只要你不出府,他们也奈何不了你。” 若舒看着手里的笔又开始抖,便将笔丢入了水洗中。 待到秦道川又去了书房,若舒对兰芷说道:“去兰萱那里打听一下,又有人打了什么算盘?” 兰芷去了一顿饭的工夫,将打听到的消息回禀了若舒。 若舒洗着手里的笔,说道:“要角宿去寻杜玖柒,我要叫他,越快越好。” 第85章 回击 当晚,秦道川望着身边闭目假寐的若舒,问道:“舒儿,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在右院重开一扇门?” 若舒闭着眼回道:“你自然有自己的道理,你倒是雷厉风行得很,秦东他们手脚也快,只是生生坏了右院的风水,害得我又要重新整修,重修通道可麻烦多了。” 秦道川苦笑了一声,说道:“就知道你不会关心。我明日就会去城外亲卫营整备队伍,三日后跟西夏使团一同出发前往北地,我会劝祖母别去相送,也免得你劳累。” 若舒依旧闭着眼,说道:“多谢将军体恤。” 秦道川将若舒拥入怀中,下巴轻轻地在她的头发上磨着,说道:“舒儿,说句心里话,你有身孕我是欢喜的,我只是忧心这次你生产时我又不会在府中,虽然我已经求了许芫桐,但我仍是——”若舒觉得他拥着自己的手臂紧了又紧,呼吸一下比一下重,便说道:“我自己感觉还好,比前次轻松许多。” 秦道川说道:“你无事莫要出府,实在要去,也要白天,选个天气好的日子。” 若舒笑道:“你又打算禁我的足?” 秦道川说道:“我知道你最不喜那样,最开始是我不想你多生事端,故而将你困在府里,如今是怕你有事,想禁了你足,却又怕你恼我。” 若舒说道:“我倒觉得以前是怕我一走了之,现在有了这许多儿女,量我也走不到哪去,所以才放松了吧?” 秦道川将脸凑向若舒,轻轻地说道:“舒儿,舒儿,这张嘴。。。”若舒知他每次远行,总要守着自己纠缠许久,却从不乱来,便任由他去了。 谁知,半途他却突然停了下来,说道:“舒儿,对娴雅宽容些吧,忠湛也是。他们平日里不跟你长待在一处,祖母又素来严苛,你若再对他们冷淡,定会让他们更无所释从,反而显得与你更加生分。你毕竟是他们的母亲,他们最亲近的人,多担待些好不好。几个孩子都一日比一日大了,若是吃穿用度差别太大,也会影响他们的兄弟姐妹情谊。” 若舒想了想,点了点头。 秦道川接着说道:“再过一两年,忠湛就要去兰溪书院求学,娴雅也会有自己人的住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若舒嗯了一声。 秦道川说道:“舒儿,你就不能对我热情些么?” 若舒回道:“我如今这样,你想我如何热情?” 秦道川说道:“如我这般,与我多说些话,什么都好。” -- 第107页 若舒回道:“那就祝将军马到功成,早日凯旋而归。” 秦道川说道:“极好,很中听。舒儿,回我信时也多写些好不好?” 若舒又打算嗯一声了帐。秦道川却已经说道:“我若写千字,你便回千字可好?” 若舒的嗯字刚出口,就被他堵了回去。 第二天若舒醒来时,秦道川已经不见人影,早上见兰芷一人,便问道:“夏茴呢?” 兰芷回道:“前几日说自己想家要回青州去,我已经答应了,现在收拾行李去了,夏菊说今日有车队回青州,她正好一同回去。因这几日修院子事多,我一时忘了回禀东家,请东家责罚。” 这些新来的,若舒印象都不深,便说道:“她们来时就说由你管束,凡事不必报我,你今日告诉我便行了。” 兰芷暗暗松了口气,夏茴早上见秦道川起身,又想前去殷勤,被她拦住了,等秦道川走后,就叫了她说话,只怕还在屋里哭着呢,如今是什么时候,多少事压在头上,别说永无可能,光是如此眼皮子浅的,就不能留在右院,以前的夏藕只是一句话,就被东家赶了回去,她都多少次了,东家是事多缠身,一时不察,若是知道了,以她现在的心情怕不会轻易了帐,以后,夏茴自会感谢自己的。 今日休沐的右相站在书房的窗前,想着昨晚从夫人那听到的事,心中就有股怒火升起,自己好好的一个女儿,落到了他秦道川的手里,怎么会弄成了这样,明明是他刻薄亏待了自己的女儿,却毫不自知,最近在朝堂根本不给他留一点脸面,家宴也总是推三推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莫非是青州卢氏第一次有了身孕,自己派了人去了结她的时候?怪不得去的人非死即残,对方下手极为狠辣,不像是寻常的家丁所为,只有秦道川才有这个能力,他手下的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哪个身上没沾过人血,自那以后,他就对贺家慢慢地冷淡了。 事后他就后悔了,男人嘛,哪个不重子嗣,何况秦府,子嗣异常艰难。 世子妃文氏,是他年轻时心爱贵妾文氏的侄女,父母皆不在了,一直在文氏名下养着,谁知文氏一胎难产,一尸两命,死前拉着他的手,求他千万善待当时年仅九岁的小文氏,将来一定为她寻个好人家。谁知还没等他出手,她自己就攀上了国公府过继的世子爷。 到底是自己养虎为患了,最终害了自己的女儿。以夫人的性子,无需他出手就会向文氏讨回来。 只是如今,青州卢氏不能再留了,夫人偷梁换柱的主意也好,过继的主意也罢,都非上策,只有一了百了才能永除后患。 唉,这个女儿也是,当初未成年就喜欢在人前卖弄,差点被皇上看中,是他用定了娃娃亲为求搪塞了过去,不然哪有如今与贵妃娘娘的融洽,哪有阖府上下如今的富贵,以长女的心智,哪是贵妃娘娘的对手。 谁知一时没拦住,她竟然自轻自贱非要跟了秦道川,落到如今这步田地,只是做父母的哪能真不管她,他右相的长女,皇上御赐的婚事,二品诰命,将来怎么能不是国公府的国公夫人,想到此,转身叫了管事前来,吩咐了几句。 若舒是在秦道川走后第三日上午在马房见到的杜玖柒,一身倒是依旧干净利落,只是双眼通红,见了若舒就单膝跪地请罪,说是这几日不是京城,让东家久候了。 若舒摇摇头,说无妨,让他起来回话。 角宿体贴地搬来了两张椅子,在若舒的再三示意下,杜玖柒才坐了下来。 若舒看了兰芷一眼,兰芷立即退后站在了三米开外,背朝若舒。 角宿和参玖也远远地站在偏门前。 若舒示意杜玖柒坐近些,他犹豫了一会,轻轻地将椅子搬近了些。 若舒低声说道:“我看你最近总不在京城,怕是帮他收罗了不少信息吧?” 杜玖柒回道:“是,我最近先是去了——” 却被若舒拦住了,说道:“有右相的坏消息吗?” 杜玖柒点了点头。 若舒继续问道:“与民生相关的有哪些?” 杜玖柒说道:“东郡今年又发了虫灾,但是流民不太多。倒是北郡发了洪水,如今天闷又热,听说有些地方已经起了瘟疫。最出名的还是杨大广千里告御状了。还有——” 若舒又拦住说道:“还有就好,只这三处可能少了。卢九爷到京城了吗?” 杜玖柒回道:“到了。” 若舒说道:“你现在安排一下,我这就去见他。” 杜玖柒站起来拱了拱手,转身朝门外走去,角宿担忧地看着他,他却回头瞪了他一眼,角宿无奈地点点头。待他走后,关上偏门,回头望着依旧坐在椅子上的东家,心道,东家你也可怜可怜我们老大,三天三夜没合眼,差点跑死了一匹马,看这样子,恐怕一时还不得休息。 若舒淡淡地说了句,“参玖套马,去会馆。兰芷去将木盒拿上。” 一行人刚出了偏门,就停了下来,若舒要兰芷出去看看,兰芷回报道:“东家,是四个带刀的侍卫骑着马拦在前面。” 这时听到有人大声地说着:“夫人,将军临走前吩咐我等保护夫人出行,夫人切勿见怪。” 若舒听了要兰芷去吩咐参玖和角宿,随他们去。 四个人也没再言语,只是两人一行,一左一右地护卫在若舒的车马旁。 -- 第108页 到了会馆后门,四人也不进去,只守在后门门口。 杜玖柒见了,悄悄问角宿,角宿摇头不知,杜玖柒想起若舒刚才的言语,猜到七八成,是与右相府有关。 等到了雅间,卢九爷和曾爷早已候在里面,见了礼后,若舒开门见山地说道:“九爷速度很快。” 卢九爷回道:“卢九一得了信,就立即起程了,不敢误了东家的事。” 若舒问道:“青州可安排妥了?” 卢九爷回道:“曾爷选的人,卢二十,自省事便在青州账房里做事,如今接了卢九的差事。” 若舒问道:“曾爷可与你说清楚了?” 卢九爷回道:“卢九谢东家赏识,请东家吩咐。” 若舒说道:“福顺银楼的掌柜所有一切与禄增银楼一样,大致的情况你在青州管账应该有所了解,具体的细节待你接了掌柜一职自然会知晓。但是兹事体大,我有一事要考考你。” 卢九爷回道:“卢九一切听东家吩咐。” 若舒转头要兰芷打开木盒,对卢九爷说道:“这里是十万两禄增银楼的银票,百两一张,我要你换成不知出处的碎银块,每块五两左右,误差不能超过五毫,你几天能办成此事?” 卢九爷爽快地回道:“回东家,十日即可。” 曾爷一听,差点急眼,若舒接着问道:“如何做到?” 卢九爷说道:“这几日正值各行掌柜上缴季银,只需在各地银楼里重新熔了称量即可,若按上个季度的数,只拿五成来给我,也有八万两,另外两万两,卢九去求杜老大帮忙,在京城周边其他银楼或店铺换成银两,他欠了我一个人情,应该会还我。” 若舒一听,乐了,说道:“杜玖柒也会欠人人情,难得了。除了溶银的时间之外,其余的倒也可行。” 卢九爷单膝跪地,拱手道:“东家,卢九愿接此任。” 若舒说道:“好,我便给你这个机会。若你办成此事,你便是福顺银楼的何掌柜。” 卢九爷再一拱手,起身拿了兰芷手中的木盒,转身离去。 第86章 出手 曾爷忐忑地说道:“毕竟年轻了,东家觉得如何?” 若舒却说道:“人是你推荐的,我只找你。” 曾爷回道:“老奴又不能帮他,不然坏了规矩。” 若舒说道:“耐点心吧,我本来是属意三爷的,可惜他只肯守着青州,陪着兰姨。卢贰捌那里怎么样了?” 曾爷回道:“已经跟他说了,只等东家亲自问话。” 若舒说道:“他如今可得空,我难得出来,日后怕是更难了,索性今日两件事一起办了。” 曾爷回道:“那老朽这就去寻他来。” 若舒说道:“曾爷孩儿皆未成年,哪能老朽,往后还是改个称号吧!” 曾爷知她所说之意为自己妻子腹中又有之事,忙改口说道:“东家说的是,在下这就去寻他。” 若舒点了点头。 卢贰捌来得挺快,听气息是跑来的,若舒要兰芷上茶,要他歇息一会再说话。喝完盏茶的工夫,曾爷才进门来,望着卢贰捌摇着头。 若舒装作没看见,曾爷最不喜欢别人说他老了,特别是成亲生子之后。 见人都到齐了,若舒才看着卢贰捌问道:“曾爷与你说的,你有何看法?” 卢贰捌说道:“东家未雨筹谋,实乃是件好事,且不说现在的局势,就说这太平二字,恐不久矣。” 若舒问道:“你每日在会馆里,人来人往,天南地北,看得最为透彻,我本意即为此。还是那句话,民不与官斗,再者一个穿鞋的怕光脚的,还是谨慎为上,不然这辛苦做下的基业,日后为了些无关的琐事连累便不好了。” 卢贰捌回道:“东家说的正是。贰捌有些浅见,不说不快。” 若舒说道:“掌柜的尽管直言。” 卢贰捌说道:“这改换门庭之事,要慢慢地来,再者这接手的掌柜也要斟酌些才好。” 若舒说道:“按道理应是这样,不过非常时期非常办,再一个,我自接手青州以来,便是用人不疑,我一片诚心待之,换人一片诚心待我即可。待我喘过气来,还想着,若谁有了更好的去处,我更应成全于他,才是为人之根本不是。” 卢贰捌听了,说道:“是贰捌愚钝了,东家远见,非我等所能见也。” 若舒说道:“好了,我非你食客,不必如此客套,我今日所说之话,他日必会做到。” 曾爷接话道:“东家宽厚,但是既在东家这里有了一片天地,何须再去他处觅风雨。” 卢贰捌接话道:“曾爷说的也是我所想的,只是书读得少了些,词穷了。” 若舒问道:“你年纪不大,怎的经营起会馆来头头是道,还有层出不穷的新鲜花样?” 卢贰捌回道:“回东家,我祖上便是经营饭馆的,与曾爷是同乡,后来一同逃到青州得卢夫人收留,才得以活了一家老小的命,可惜老父亲在路上伤了身体,无福气能享到我的孝道,但每日口传身教的祖传之道却是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逢客不欺,待客以诚,推陈出新,原汁原味,我每日都要默念几遍。” 若舒笑道:“曾爷看人一向很准,果然选对了人。” 曾爷忙拱了拱手。 若舒说道:“那行,付掌柜,一切就按曾爷的安排行事吧,快些无事,别人问起,只说东家觉得世道不太平,想留些银子傍身。其他的分号,掌柜的事宜,由你和曾爷一同商量着办,办好之后知会我一声即可。” -- 第109页 卢贰捌双膝跪地,说道:“谢东家。” 若舒要曾爷将他扶起,卢贰捌不肯,依旧说着:“父亲过世时,定要我改为卢姓,说是救命之恩不能忘。今日,东家又让贰捌寻回祖姓,实乃再造之恩,贰捌终身铭记东家的恩情,世代皆不敢忘。” 若舒听了,说道:“付掌柜,我身子不便,就不扶你了,曾爷,快将付爷扶起来,你一说我记起了,我幼时有次跑到荷塘边,有位拄着拐的人大声喊我要我快些离开,当时吓得我一溜烟跑掉了,他还一直在我后面喊,说是谁家的女儿,一个人在这里转悠,大人也不管。” 卢贰捌一脸茫然,曾爷却接话道:“正是付爷的父亲,老付头,大成12年水灾的时候,为了护住自己的家当被人打断了腿,最后还是不得不带着家小逃出了家乡,与我是在路上结识的,还是他听说青州有位卢夫人愿意接济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劝我一同前往去求条生路。可惜命不长,不然看到会馆如今的模样,怕是要欢喜得啥样了。”说着说着眼就红了。 卢贰捌,如今的付掌柜,又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若舒一看,忙要曾爷快别说了,不然付掌柜头磕没了,老付掌柜的怕是要怪罪了。 曾爷看着若舒摇着头,说道:“东家,自你是少东家的时候,我便跟夫人说,性子如此跳脱,日后怕不会本本份份做生意,就算是嫁了人,谁家娶了都要天天摸着心肝,别跳出来才好。如今有一半应了我的话。” 若舒却说道:“曾爷,我能有今日的洒脱,自然离不开青州一众老小的大力支持,日后还望众位再多担待些。” 付掌柜却说道:“日后是要多担待些,到时各位公子小姐长大了,少不得要到我这里来的。” 曾爷说道,那是,那是。 若舒笑笑,说道:“到时他们不会知道,你只管收他们的银子便是。” 三个人寒暄了一会,若舒见天色不早,就起身出了银楼,准备回府。 车行到转角,只听兵刃相击的声音传来,车厢上连续敲击声,一支箭顺着出气的小窗射了进来,卡在了窗棱上,冒着烟,夏茉吓得一声大叫,兰芷却一下扑在若舒身上,夏茉见状,也挡在若舒的身上。 若舒安慰她们道:“不怕,车厢板上加了藤甲,箭射不穿。” 这时外面有只手,一把将箭扯了出去。 车速明显快了起来,路边不时有人惊呼,角宿在外面叫着兰芷:“你们无事吧?从里面将车门锁住,我不叫你别开门。” 兰芷一边应着说无事,一边忙听命从事,并隔着门板问他们怎么样了。 角宿回道:“告诉东家,我和参玖无事,另外四个挡了几箭,受了点小伤,可恨他们在箭头上淬了火,不过已经被我灭了,老大带人去追了,应该晚点就会有消息。” 若舒回道:“尽快回府吧!” 角宿回道:“是。” 若舒摸着肚子,想到:“小小年纪就跟着母亲历练历练,日后遇了事才不会慌。” 回到府里,若舒在马房下了车,围着车转了一圈,见上面大大小小的洞怕有几十个,有些还有烧灼过的痕迹,参玖说道:“东家,不妨事,我有现成的板子,重新换上就可以了。” 若舒说道:“好在当时杜玖柒要我装这种防火的板子,我还嫌它模样不好看,如今竟是能保命呢?” 角宿回道:“东家,有我们在,伤不到你。” 若舒点点头,说道:“我自是知道,所以并未惊慌。那四位护卫怎么样了?” 角宿回道:“送我们至偏门,就回去诊治去了,只说我们下次出去定要通知他们。” 若舒对兰芷说道:“待会拿些药让角宿送去,告诉他们我近期不会出去,要他们安心养伤。” 说完就坐上软椅回了右院。 角宿悄悄打开兰芷给他的盒子,里面除了药材果然还有几个荷包,不出所料应是银子,角宿暗想,东家果然大方,不旦他们这些人常会得些银钱物品,如今来帮忙的也有厚赠。 这次秦道川去北地,本来秦东四人要带着新娶的娘子回军屯见过长辈的,因兰萱有了身孕便独自留了下来,其他三人都跟着夫君去了军屯。 兰芷便要兰萱来与她同住,也好有个照应,今日见夏茉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一套话,知道了,就跑来见若舒,若舒见她冒冒失失的样子,忙说道:“你如今是两个人了,还这样不知轻重,你可见我如此走过?” 兰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说道:“夏茉吓死了,你跟兰芷倒是无事人一样。” 兰芷递了茶给她,说道:“你可千万别乱传,家书也不可以说,东家自有打算。” 兰萱说道:“那我不说便是,我只是担心你们。” 若舒说道:“夏茉年幼,经的事少,吓着了,其实我们在车里,什么也没看到,车停都没停,就回到了府里。你安心养胎,你月份比我浅,到时候兰芷也可抽出空来照顾你。” 兰萱却说道:“当家的说等我生时,他必定已经回来了的,他要亲自照顾我。” 说完看着两个人都笑笑地脸,望着她,就不好意思起来,端起茶喝着。 若舒看着她如今一脸幸福的模样,无端地就想起了杜玖柒,若是兰萱当时嫁了他,如今两个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可惜杜玖柒——。 -- 第110页 如今的杜玖柒已经坐在一间屋子里,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几个人,任凭手下的人上手招呼着,逼问着。手下端来了茶,并说道:“老大,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看样子还要一会儿,个个牙口里都藏了东西,若不是我们手快,怕是一个活口都不会有。” 杜玖柒摇摇头,将茶一口饮尽,说道:“有东西吃吗?饿了。” “有”,说完这人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袱,里面有几块饼,又干又冷,杜玖柒拿了一个,咬了起来。 旁边的人拿起他的空茶碗,又装了一碗水放在他面前,两个人几口饼一口水地吃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前面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两个人。 待杜玖柒吃完,说了句:“只要你说了我们想要的,我们送你出东方大陆,东南西北任你选。” 其中一人眼睛亮了一下。 若舒快睡着时,夏菊递上来一个小竹筒,上面封了火漆。若舒一看印记是杜玖柒的,打开来,里面卷着一张小纸,折着特定的模样,依旧用火漆封了。 若舒展开来,里面写着两行小字。 一行写着:贺府,灭母夺子,活两人,留否? 一行写着:马房听示。 若舒赶忙爬起来,只披了件外衣就去了书房,兰芷连忙跟了上去,刚来的夏葵刚想跟上来,兰芷转头说道:“守在这里,一只蚊也别放进去。”夏葵点点头,退了回去,依旧站在原地。 若舒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木盒,里面都是这样的小纸。用一张镇纸压住一头,用鼠须的小号毛笔写道:“若有承诺便留,若无则不留。十天后卢九爷处有十万两碎银,你即用在今日所说之处,越乱越好,另西郡若有也可,望一个月内,平地起风雷,某人若问,直言告之,无须避讳。” 写完,照来信一样折好,封了火漆,装入竹筒,依旧封了火漆,若舒的印记与杜玖柒的印记正好合成一副图案,此印记专门用来若舒与杜玖柒的秘信传送。 待火漆变凉,若舒将竹筒交给早就候在门口的夏菊手中,说道:“要他早些回去休息,不在这一时半刻。” 第87章 乱了 半个月后,东方大陆祸事连连,先是东郡的民乱隐隐有当年虫灾的势头,当地的官员再也不敢瞒报,反而添油加醋地往上报,京中的各部收到报告,左相势力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时朝堂上又热闹起来,皇上头疼不已。 紧接着北郡也开始了,灾民听闻瘟疫已经四处传来,纷纷四处逃命,也不知真假,反正北郡已经乱了。 杨大广告南郡郡首儿子强抢民女致死案,在全国流传开来,郡首儿子一夜连御数女,南郡首府春城内的未婚女子只要长得不难看的几乎都被他糟蹋了。谣言多少有夸大之嫌,但是坊间传闻南郡郡首是右相女婿姻亲的消息也随着谣言一并传开了。 西郡的静王被西郡郡守软禁的消息也一同传了开来。 一时间茶余饭后,各种消息满天飞,最头疼的是皇上,不,最头疼的是右相。他只觉得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心里暗骂左相吃相难看,这里面少不得有他的手笔。皇上每天必将他叫到御书房骂上一顿,他只能回去后将下属再骂上一顿解解气。他一向奉行急事缓办,等一切明朗之后再做处置。心想人已经派下去了,先看看情况,再处置不迟。却不知,这次他以为的小事,却是几路人马眼中的契机,突破的契机。待到他日薄西山时,坐在死囚牢里,最后悔的就是此时没有雷厉风行地将一切势头强压下去,可惜,这世上哪里又有后悔药吃呢? 七皇子站在窗前,大笑了半天,说道:“真是天助我也。青云记住,将我们所知毫无保留地尽数交给杜玖柒,让他将水花翻得越大越好。” 又说道:“我一直想不通,一个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屈居于西府之内,任人拿捏,这些年让人欺辱到头都抬不起来也默不作声。如今却突然发难,不知这次是被贺府小姐踩到了什么痛脚,令她不管不顾地掀起如此滔天巨浪,大有让天地变色的气势。” 说完,就决定带着青云再去佳飨会馆听听动静,那里是卢氏的地盘,他一早就知道。 到了会馆,见掌柜的居然换了人,青云好奇地问道:“敢问这位卢掌柜如何称呼?” 掌柜的却说道:“这位客官,敝人姓王,如今是这家店的主人。” 七皇子听了,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青云便接着问道:“哦,那原来的东家呢?” 王掌柜笑着说道:“说是怕马上就要不太平,想将店子盘出去,留些银钱渡日。” 青云说道:“王东家好运气,这家店子生意红火得很。” 王掌柜笑着回道:“那是,要不我也不能将全副身家压在这上面哪?” 青云继续问道:“有这种好事,你如何得知的,我们怎么没听说。” 王掌柜继续回道:“我是在北郡听说的,当时那里的会馆正好在转让,我听说东家还有几处也要转让,便选了京城,毕竟就算再乱,京城总是太平的嘛!” 青云说道:“那是,那是,东家好眼光。” 见七皇子终于朝前走了,便客套几句,也跟着走了。 王掌柜直到他们转了弯不见,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心想,这阵子别的没干,尽交代这种事去了,嘴都笑歪了,哪时候能停啊,怪不得贰捌那厮要跟自己换,放着这么好的地方不要。 -- 第111页 进了如意居,七皇子问青云:“这佳飨会馆一共多少分号?” 青云说道:“前次听说是有十五家。” 七皇子说道:“她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莫非真是打算跟贺家撕破脸?” 刚说完,又想到一件事,问道:“杜若远知道吗?” 青云说道:“恐怕是不知,听掌柜的所言,这事发生在他去北郡之后。” 七皇子说道:“这个女人,做事总不按章法来,叫人摸不透。” 青云说道:“女人嘛,还不是为了争风吃醋,她怕右相找她店铺的麻烦,索性转了手。” 七皇子说道:“她若是这样的女人,杜玖柒根本不会这样死心踏地的跟着她。” 青云说道:“可惜不能找人商量,不然观世老人或者既明先生一定能说出点什么。” 七皇子说道:“那我哪还有胜算?” 青云忙说道:“属下失言了。” 七皇子说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也是我信任的人,我凡事从不瞒你,她是我的秘密,是我让人看不穿的后手,我想她也是如此,将我当成后手,赌我成事,她才能真正的在秦府翻身,将贺诗卿压下去。” 青云问道:“那杜若远呢?” 七皇子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摇头,说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我知道,如果我成事,我愿意成全他。” 旧的乱子没有压下去,新的乱子又来了。 静王见风起事,以除昏君,剿奸佞,杀奸妃,立明君,顺天命的名义起了事。一篇痛诉昏君无道,宠幸奸佞,外戚干政等等罪行的檄文传遍整个东方大陆。 七皇子看着眼前的檄文,眼神莫测,静王起兵了,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是静王亲自站在西郡的城楼上,大声地念着缴文,声泪俱下,最后跪在城楼上,声嘶力竭地哭着先王和先王后,西郡郡守和厢军指挥使都陪跪在一旁,俱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舒看着眼前的檄文,里面咬文嚼字地说着自己的意图,通篇可以减为五个字:我要当皇上。 右相看着眼前的檄文,嗤之以鼻,昨日的黄花也想再争春。 皇上看着眼前的檄文,眼里似乎能滴血,都半生了,这小子还想争当初的那口气,成者为王败者贼,小水花也想翻起巨浪?但是皇上还是将右相叫过去骂了半天才觉得心里的气稍微平顺了些。 右相出了御书房,想想只得去求贵妃娘娘了。 但是皇上这些天来独宿在御书房,后宫里谁也不见。 左相得了信,称病休沐。其实是去白马寺与主持论棋去了。 一时间,京城朝堂内波云诡谲,西郡已经起事,东南北三郡纷纷暗潮涌动,民间更是民怨沸腾,朝廷派了不少人官员下去,赈灾效果不明显,反倒是新的乱子陈出不穷,这里压下去,那里又抬了头。 这段时间,七皇子低调地按期完婚了,娶的是世家中陈家宗子的嫡长女,七皇子对皇上的说法是,吉日早就定好了,不然他断断不会在此时成亲。虽然婚期不能改,但是他不愿铺张,愿将皇上给他的赏赐尽数捐出,作为赈灾的花销,皇上难得的在御书房跟七皇子共进了晚膳,更是难得的在七皇子面前提起了他的母亲,第一个跟了自己的女人,第一次流露出了亏欠的意思,因七皇子母亲早逝,自己朝政繁忙,对他照顾不够,但他却是自己最懂事的儿子,懂礼仪知进退,知道体贴自己的父皇,不像九皇子,如今是什么情势,贺贵妃还吵着要大办他的加冠礼。 七皇子安慰着父皇,说只要任人得当,眼下的困局一定能解。皇上叹了一口气,七皇子便不再提及此事,仍旧说些儿时的趣事,皇上见他如此的体贴,差点红了眼眶。 若舒这一胎怀得上,坐久了就出不了气,只得靠在软榻上看着杜玖柒如雪片般传来的信息,其实他大可不必写得如此详细,可见他每一处都亲自到场了。若舒几次写了要他注意身体的话语,最后都化为了灰烬。 她不能写,她是他的东家,他这次虽然明面是为了她,其实也是在为自己,他已经决定跟着七皇子奔前程,自然是要有所做为。若舒知道他最大的心愿就重新恢复莱州的祖宅,寻回祖产,这一切光凭钱财做不到,还需要权势,如果七皇子那里他赌对了,日后一定会位极人臣,到时候回到莱州,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 他一直将妹妹留在青州,一再交待葶姑姑多多教导她识文断字,女红管家。若舒曾经提过将若娴接过来放在身边,方便照应,他都谢绝了,不就是不愿妹妹降了身份,日后不好议亲。 他的打算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所以他拒绝兰萱后,若舒并没有多言。功成名就之后,他要娶的一定是与自己身份相匹配的女子。 看着他为了自己的前程辛苦奔波,若舒很羡慕他,不必为了家室儿女所累,毫无牵挂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秦道川的第一封信到了,里面写着自己对若舒的思念之词。说是已经到了莫城,已经与西夏约定好,只等日期一到,就出兵讨伐布日固德。最近四处出乱子的事他也听说了些,要若舒不要担心,据镖行那边传来的消息,目前并没有出现扰民的举动,店铺营业均一切正常。只说要她千万别出府,一切等他回来。最后提了句,夏莲她们三个都有了身孕,看来只能留在了军屯生产。后面附了四张纸,是秦东、秦南、秦西、秦北分别写的,要若舒在生产之时照顾自己的妻子一二,最好是安排产婆前去军屯,还有月子里的事宜也要她多照顾些。 -- 第112页 若舒看了,忙叫兰芷和兰萱来,将此事与她们说了。兰芷自告奋勇地说由她来安排,兰萱更是难得的提笔给夏莲她们三个人写起信来,也不知上面写些什么,反正最后,若舒将自己的信和兰芷兰萱的信一起封了,送了出去。 给秦道川的回信上,若舒写了自己身体尚好,让他勿须牵挂,又将三个孩子的情况分别写了,最后想了想,提了娴雅和忠湛两句。唯独对秦道川所提的乱子视而不见,仿若与自己无关般只字未提。 第88章 秘道 秦道川的信是刚到秦家军屯就送出去了,他怕到莫城再送,一来一去会耽误不少时间。 西夏王的粮草却是比秦道川他们早到,看起来诚意满满。 北地一片宁静,布日固德自西夏刺杀不成之后,就安静了下来,连入冬后的抢掠都比往年少了许多,也不知为何。 西夏与东方大陆联合起来相助图瓦尔复位之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按道理他应该要有所准备才是。 事出反常必为妖,秦道川站在行军图前看着,西夏王拓跋浚驰当初的想法是两路大军将布日固德往北赶,到时肯定有一部分部落会倒戈,剩下的残兵剩勇无论是西夏军出手还是秦家军出手,都已无任何难度。 秦道川却认为西夏军和秦家军各兵分两路,西夏军负责西方和北方,秦家军负责南方和东方,四路兵马一步步将布日固德包围在王庭内,全歼最好,不然图瓦尔日后还会有后患。 这样好的时机,可以重创鞑子的元气,秦道川自然不肯放过。 但西夏王却不这样想,那些部落有一半是哪里有肉吃,就跟着哪里跑,只要大军一到,必定有不少倒戈的,到时候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将布日固德赶出王庭,图瓦尔重掌王庭之后,他西夏再派兵进驻即可。 所以两方人马虽然同时从四路方向朝着王庭而去,却心思各异,秦家军所到之处,凡成年男子,一律砍杀,老弱妇孺赶到一处集中看管。西夏军则是能招安就招安,实在要打也是驱赶着往王庭方向走。 战术上,西夏冷锻甲声名在外,真要打起来也是所向披靡。秦家军与鞑子征战数代,素来狠厉不留情面,阵法也颇为精妙。 几场交战下来,东边和南边的鞑子也知道了,纷纷朝着王庭奔去,根本不与秦家军交战,只想与西夏军议和。 布日固德枯坐在王庭内,看着探子传回来的战报,眼中滴血,这些没有骨气的,赶图瓦尔走时,一个个说得意气风发,胸脯拍得山响,说他才是草原真正的王,草原儿女一向是走哪吃哪,所向披靡,哪有向着西夏摇尾乞怜的,再这么下去,草原就成了西夏的养马场了,只等主人拿着马粮来喂,给多少吃多少,哪还有半分草原儿女的气势。 现如今还没开打,就成了这样的局势,自己当初跟人约定好的计策根本实施不了。 这群饭桶,当初说好的,边打边跑,转着圈跑,让他们像无头苍蝇一样的追着部落跑,将他们拖死在草原上,特别是西夏军,一旦如此,与他约定好的回鹘就会趁机进兵西夏,腹背受敌的西夏军只能回头救援,到时候独独剩下秦家军就好办了,大家一鼓作声从四面包围了他,定要重来一场呼图克图血战,将秦家军尽数留在草原上。 现在打成这样,回鹘怎么可能出兵相助。吐藩就更不可能了,当初就说只等西夏乱了之后,他必拦住南边,不让西夏军有回旋的余地。北边的大蒙自来就与草原时有纷争,若不是他们的父亲与大蒙沾了些亲,只怕早就对草原起兵收割了。 幸好他还留了后手,想到这,布日固德起身,转身走了几步,掀来帘子,朝着里面说道:“我的好浚雅,我有好消息带给你。” 里面一张铺满皮毛的大床上,一个被绑成大字的女子大声骂到:“畜生,我知道一定是我的儿子来救我了,到时候一定会将你的肉一刀刀割下来喂狗,将你的头颅放在你那个贱母的坟头,让你们母子团聚。” 布日固德笑着说道:“浚雅啊浚雅,若不是着迷你的声音,真想割了你的舌头。” 说完,一把掀开了盖在浚雅身上的毡毛被,露出了浚雅未着寸缕的身体,上面布满了新新旧旧的伤痕,有牙印也有抓痕,布日固德不顾浚雅的咒骂,爬了上去,说道:“我今日气不顺,只能拿你来出气了。”不多时,营帐里就传来了浚雅的惨叫声,痛苦地呻吟声,还有布日固德的淫笑声。 距离王庭还有两日的时候,西夏军与秦家军会合了。 西夏军收获颇丰,身后都是缴械投降的部落,秦家军身后则只有一群老弱妇孺。 西夏军由当初在皇宫外救他们的李统领领兵,与秦道川见了礼,进了营帐,李统领说道:“秦将军,如今有件事颇为棘手,图瓦尔的母亲,我皇的皇妹浚雅公主在布日固德的手里,据部落的人说,出兵之时还活着,被布日固德藏在自己的营帐里。如果我们强攻,恐怕会伤了她的性命,到时候我无法回宫向我皇交差。” 秦道川听了,一时也没有好办法,两兵交战,投鼠忌器是大忌,也是最难处理的。上上之策当然是营救人质,但是以如今之势,恐怕难以做到。 布日固德得探子报,西夏军和秦家军都停了下来,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十有八九是知道了拓拔浚雅在他的手中,投鼠忌器了。 -- 第113页 回头对着浚雅说道:“看啊,我当初是多么的英明,没让那些蠢货把你弄死在床上,如今这果然是一招妙棋,只要我多拖住些时日,就会有人助我,到时候我一定将你抬到阵前,让图瓦尔和西夏王亲眼看着我如何的弄你,哈哈哈!” 嘴肿着的浚雅,依旧口齿不清地咒骂着,眼中却有泪水留下,她的儿子回来了,她的兄长来救她了,在这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她几乎失去了信心,却又私心的希望儿子永远不要回来,她知道布日固德一定会让她以最屈辱的方式去见自己的亲人。她不能,她是西夏百年来最美丽的公主,她是草原上最尊贵的王后,不,是王太后,她的发饰从来都是最珍贵的,她的衣裳从来都是布满金丝的,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所有人见了她都要仆伏在地上膜拜她,赞颂她。 两方僵持了数日,布日固德坚持敌不动我不动,坚定支持他的部落,围在王庭的周围。与他们对峙的是倒戈的部落和西夏军混合的队伍,最外围是秦家军。 回鹘始终没有来信,如今被围在中间,更加不可能有信了,布日固德有些烦燥,派出去的探子回不来,西夏军的目的很明显,想将他们困死在其中,所以只要他们的牛马一露面,必然是一阵箭雨。 下属要他将浚雅拉出去,威吓一下西夏军和图瓦尔,布日固德否决了,还不到时候,奇兵重在奇,人人都知道她在自己手里,现了面,万一结束不尽人意,自己手中再无任何倚仗,四面楚歌,还不是死路一条。 所以他只能等,等回鹘的应约之战,他们人少,粮草所耗有限,外面的两路大军可就不一样了,据探子来报,粮草皆为西夏提供,用不了多久,自然会后力不济,到时候联合军队一乱,就是他出击的最好机会,出路他已经想好了,朝东走,到时候西夏一定不会再追,只剩下秦家军没了粮草,自然只能做罢,自己就能逃出升天,再图他日。 他命令将所有的牛羊都秘密宰杀了,然后在营帐中烤干,以备日后军粮所用。 秦家军的探子最先发现异常,王庭方向总有阵阵肉香味飘过来,不分日夜。 西夏军却认为只是日常三餐罢了,他们被围在中间,只能拿这些裹腹。 秦道川亲自寻了李统领说道:“我看未必,多半是打算跑路了,在准备路上的粮食。” 李统领笑道:“跑路?往哪跑?恐怕是最后的发狂吧!宁愿自己糟蹋了,也不留给我们。” 秦道川还想劝,李统领却依旧固执己见,秦道川只得去找图瓦尔,图瓦尔又是一向没有主意的,只说来时舅舅说了,一切听李统领的,又劝秦道川再忍忍,毕竟自己的母亲还在布日固德手上,怕布日固德走投无路时会伤了她。 秦道川只得带着秦南失望回转,没走多远,白音在后面叫住了他,说道:“秦将军,我有一事相求。” 秦道川看着他说道:“白侍卫,客气了,有话尽管说便是。” 白音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道川点头同意。 三人走到僻静处,秦南四处巡视着,白音低声对秦道川说道:“将军,当初我们陪着王子刚到王庭的时候,王子不肯当王,总想着逃回西夏,王后便将他困在营帐中,王子命我兄弟二人给他挖一条地道,好让他出去。我这几天围着王庭转了几圈,觉得当初的那条地道应该还在老地方,因为王庭的主营帐没有动过的痕迹。” 秦道川听了眼神一亮,问道:“有此事?你为何不跟李统领说呢?” 白音说道:“秦将军,我不瞒你,李统领与浚雅公主有些过节,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我皇也不知道,他不会真心想救浚雅公主的。” 秦道川说道:“若如此,我便不再问了。” 白音接着说道:“秦将军,布日固德杀我母亲和我三兄长,此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我本来打算一人潜入,但是入口被守卫王庭的队伍占了,所以特来求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秦道川说道:“你想我如何助你?” 白音说道:“只要将军佯攻,将队伍赶开二里地即可。” 秦道川接着问道:“你如何确定入口在哪?” 白音说道:“后来王子当了王,我们兄弟闲来无事,就将地道挖通了,毕竟是自己辛苦挖的地道,怕日后不记得,就种了一颗红柳树,我再三确定了,红柳树还在那里。” 秦道川听了,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却又觉得是天赐的良机。 第89章 浚雅公主 秦道川要秦南随白音一同去确定好具体的方向和位置。 当天晚上,红柳树附近不知怎的就发生了骚乱,先是投降的部落乱了,守卫王庭的部落以为是进攻了,双方一交战,秦家军就跟了上来,等李统领带兵赶到的时候,秦道川已经将对方的队伍生生往后赶了二里地左右。 投降的部落哪里想真正的打,见李统领并不想进攻,就势停了下来,秦家军也跟着停了下来,守卫王庭的军队,只得重新安营扎寨,整个晚上到处乱哄哄的,等布日固德带兵赶到,仗已经没打了,布日固德待了一会,觉得奇怪,心想不好,多半是调虎离山之计,就掉头赶回了营帐。 白音带着坚持要亲自救母亲的图瓦尔和秦南和秦北一同从地道钻了进来。 图瓦尔的理由是,那边的口子反正已经在自己的地盘上,只要救了母亲,进了地道,就万事大吉,不会有任何危险,白音觉得也是如此,便同意了,秦南和秦北望着图瓦尔圆滚滚的身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 第114页 进去颇为顺利,除了图瓦尔时不时要前面拉一下,后面推一下之外。四个人差点窒息之时,前面终于有了亮光,地道出口就在当时图瓦尔营帐的床下,也是当时浚雅王后的营帐,紧靠着王的营帐,除非王庭搬迁,否则根本不会移动。 白音先出去后,就没了人影,也不管图瓦尔,秦南只得在后面死命地推着,终于将图瓦尔推了出去,自己爬出去一看,看见两具女子的尸体,白音低声说道:“应该没人了,将她们二人放在床上,免得坏了事。” 白音下手很准,血出不多。 来之前四个人就商量好了,现在王庭乱哄哄的,布日固德生性多疑,一定会将浚雅公主藏在自己身边。 所以出了营帐,就直奔主营帐而去,四人早就提前换了装扮,又是晚上,遇到对他们有疑问的,手不留情,一刀放倒,藏在一边,因为大部人都被晚上的骚乱弄得人心惶惶,四个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入了主营帐,白音最先发现的浚雅公主,忙寻了块毡毯盖了她,浚雅公主见他们来了,只痴痴地望着图瓦尔,白音和秦南将绑着她的绳子割了,就寻了件布日固德的衣服给她,要她尽快穿上,跟他们一起离开。 浚雅却摇了摇头。 白音用手一摸浚雅的手腕,骂了句畜生,秦南低声说道:“恐怕手脚都断了,只能将她包起来,一路拖出去了。” 图瓦尔伏在自己母亲的身上哭泣着。 浚雅四肢不能动,用口齿不清的话安慰着儿子,然后看着白音,要他们杀了自己,带图瓦尔走,图瓦尔听了,激动地刚想说话,就被秦南捂住了嘴。 图瓦尔一直摇头,狠狠地看着秦南和白音两人,两人也犯了难,在这里杀了浚雅,没人能做得到。 最后在秦南的坚持下,三个人打算将浚雅包起来,先扛出去再说。 这时秦北在营帐外说道:“布日固德回来了。” 三人正想躲起来,浚雅说道:“快,快将我再绑起来。” 三个人依命行事,刚藏好,布日固德就进来了。 见浚雅依旧躺在床上,松了口气,才想起刚才门口怎么没人,就打算出去骂人。 一转身就被秦南捅了一刀,白音上前捂住了布日固德想叫的嘴。 图瓦尔见状,拿刀在布日固德身上一顿乱刺,等秦南拦住他,布日固德已经被刺得满身血洞,气若游丝了。 秦南低声说道:“这下好了,怎么弄出去,将军说要活的。” 白音低声回道:“反正洞里留了绳子,一起拖出去吧。” 秦南点了点头,两个人麻利地将布日固德绑好,双手固定在一起,举在头顶,方便在洞里拖行,这时才发现,图瓦尔仍旧没将她母亲绑好。秦南叹了口气,对浚雅公主说了声得罪了,用薄毯将她包了起来,浚雅公主早已瘦得不成人形,轻得吓人,秦南将她扛在肩上,在门口招呼了秦北一声,得到秦北回应后,三个人出了营帐。 爬到一半的时候,遇到了秦西,说是将军担心,让他来看看,还说这时候将军和秦东应该也入了洞了。秦西拉了拉绳子,那边得了信,开始拖动绳子,布日固德已是死人不用客气,拖得极快,浚雅公主却不能如此,白音和秦南只得将她放在自己身上,任由前方拖着绳子,出洞之时,两个人身上均带了伤,浚雅公主倒是除了手上有点擦伤,其余皆无事。 图瓦尔默默地爬在秦南前面,遇到秦西后,就拖住了秦西的手,秦西只得倒退着拖着他,不停地用脚勾着缠在自己腰上的绳子,示意外面拉快些。 出了洞,浚雅公主一听是西夏军是由李统领领兵,刚刚因为运动稍微有些光泽的脸上,又灰暗了下去。 军中没有妇人,秦道川只得说道:“只能找一个部落里的妇人为浚雅公主洗漱了。” 浚雅公主却坚决反对,说要图瓦尔或者白音替自己上药即可。 其他人退出去后,白音刚想蒙上眼睛,浚雅公主说道:“不必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就算如今也只能算是小孩罢了,你若不是嫌弃如今的我,就不必蒙眼。” 白音听了,放下黑巾,就绞了帕子为浚雅公主擦洗,图瓦尔一直默默背坐在床边,流着泪。 浚雅安慰他道:“孩子,莫哭,母亲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能再看到你,如今知道你平安,还旗开得胜,夺回了王位,母亲已经心安了。” 图瓦尔一听,连忙拉着浚雅公主的手说道:“母亲,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敢如此对你了,等你伤好了,孩儿定要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千刀万剐,然后让他们的家人为他陪葬,以报此血海深仇。” 浚雅说道:“孩子,草原的王座从来都是带血的,这一切都是应该付出的代价,你已经是草原的王,就不能残杀自己的子民,冤有头债有主,母亲已经亲眼见你杀了自己的仇人,这是你的荣耀,明天你要亲自拿着布日固德的头颅出现在草原子民的面前,告诉他们你已经亲手杀死了篡位的布日固德,从今往后,你就是草原的王,他们的永远的王。” 后半夜,图瓦尔一直拉着浚雅公主的手,不肯离去,坚持睡在了她的身边,白音累了半宿,在门口找了地方,铺了块毛毡就睡着了。 听着秦南的转述后,秦道川说道:“没想到,图瓦尔是个孝子。今日总算有惊无险,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发现布日固德和浚雅不见了,地上又有血迹,恐怕天明就会去向西夏军投降,我们的作为也只能到这了。” -- 第115页 秦东说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要是能没有顾忌地一顿砍杀,将鞑子全灭了才好呢!” 秦北却说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过几年血海深仇一来,又是一场硬仗。” 秦南接道:“到时候我们也老了,打不赢罗。” 秦西说道:“那我们的儿子可以上,一样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秦北说道:“怎么打,拿着竹马打吗?”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 秦道川说道:“听白音话里的意思,李统领跟浚雅公主似有嫌隙,我当时不好多问,等明日收了场以后,我要寻个机会跟他们一起回西夏去,将秋旸剑拿回来,这次帮了西夏王拓跋浚弛一个这么大的忙,他应该不会拒绝归还。” 四人都说要与他一同前往,秦道川说道:“这次去又不会有危险,我带别人去也一样,你们四个都要做父亲了,还是赶回去守着好,不然小心落一辈子的埋怨。” 四人听了,左右为难。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秦道川刚出营帐,图瓦尔就站在外面等他,说道:“将军可否帮忙寻些妇人穿的衣服?” 秦道川这才想起,昨晚忘了这事,就连忙吩咐秦南去部落里寻几件像样的衣服来。 等到秦道川准备出发去西夏军的营帐时,白音和图瓦尔已经用一把椅子抬着浚雅公主出来了。浚雅公主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身上的衣服并不华贵,头发上也没有任何的首饰,通身的气派却是遮不住的,满脸的伤痕,但一双眼睛仍是亮睛睛的,望着秦道川浅笑着,直到两人将椅子放下,才对着秦道川说了句:“秦将军,多谢相救。”再无多言。 秦道川朝着她拱了拱手,说道:“此事是图瓦尔大王和白音侍卫为主,我等只是从旁协助罢了,不敢当。” 浚雅公主也只是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秦道川突然就想起了若舒。 秦道川见图瓦尔亲自抬椅子实在不像话,就看了一眼秦南,秦南立马上前接了,图瓦尔不肯,秦南说了句:“那厮的头颅还要你拿才行,我们最多是拿他的尸身。” 图瓦尔听了,忍着笑,将椅子交给了秦南。 等一行人出现在西夏军营里,见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起身,待看清抬着的是浚雅公主之后,纷纷仆伏在地,口里称颂着公主的名号。 李统领闻讯出了营帐,望着浚雅公主,呆在那里。 图瓦尔见已经走近人群,就举起头颅大声说道:“布日固德的头颅在此,草原之危解矣!” 浚雅回头望他,示意他将昨日所教之言尽数说出。 图瓦尔脸红了一阵,才大声地说了一遍。 尤其是当他说出要以德报怨,不会残杀任何参与篡位之乱的部落子民时,整个草原沸腾了。 浚雅公主始终微笑着看着自己儿子,余光却扫着一直在旁边心神不安的李统领。 历时将近一年的草原之乱,就这样出乎意料的平息了,因为白音有言在先,秦道川只说是自己趁着昨晚的混乱,潜入王庭救出了浚雅公主,李统领知道他曾数次潜入王庭,都全身而退,也未深究。 大家停留了几日,准备分道扬镳时,西夏传来了军报,回鹘起兵了,趁着大军在外,入侵了西夏西边的好几处集市,而吐蕃似乎也有异动。 李统领留了些人马给图瓦尔,就带着大军赶回了西夏。 秦道川心想这等军报,必须快速回报朝廷才是,也整顿军队,准备回拔。 临别时,图瓦尔说道:“相救之恩,铭感于内,待他日有机会,定要重谢于将军,将军到时切莫推辞才是。” 秦道川差点将秋旸剑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了,他决定亲自向西夏王寻回。 第90章 出使 秦道川回到莫城,立即将军情和自己对情势的预判回报给了朝廷,当这件加急军情送到兵部时,右相和左相正斗得不可开交,右相最近麻烦不断,有些势微,兵部里左相的人就将军情直接递给了皇上,皇上一看,先喜后忧,喜的是秦道川旗开得胜,短短时间之内就解决了问题。忧的是吐蕃与东方大陆相临的国境线很长,如果吐蕃跟西夏开战的话,自己的处境就尴尬了。毕竟东方大陆刚刚跟西夏一起在草原打了胜仗,现在是继续帮还是会站在旁边看热闹,这一门学问。 幸好秦道川在军报中显示出的意图是劝和吐蕃,至于回鹘那就是西夏自己的事了,因为回鹘与东方大陆中间隔着吐蕃和西夏,国土不相交。 劝和?皇上想着,东方大陆与临国的往来事宜,历来都是右相在办,如今他一身麻烦,自顾不暇,恐怕要另寻他人了。 正想着,七皇子带着新婚的妻子,前来给父皇请安,皇上例行公事之后,就打算打发二人离开。 七皇子却似不经意地问道:“父皇,儿臣无意中听说,吐蕃和西夏打起来了?” 皇上回道:“这些人,信口胡说,一点操守都没有。” 七皇子却接着问道:“父皇,孩儿并无他意,只是想着秦道川本来说好要回来吃我喜酒的,我这都成婚了,他还未归来。若真有此事,怕是年内都回不来了吧?” 皇上说道:“就算要打,也与我等无干,不会阻了他的归期的。” 七皇子却依旧说道:“秦道川此行就是与西夏结盟而行的,若是西夏求救,恐怕他一时还难以回京吧?” -- 第116页 皇上见他三番两次提起,便问道:“皇儿莫非有了良策?” 七皇子面容坦荡地给皇上行了一礼,说道:“父皇,皇儿如今已经成家,再不是以前的浪荡皇子,不能混沌渡日,自从我听了他们的言语,便知道父皇定会派人出使吐蕃,孩儿不才,想求此任。” 皇上一听,诧异地说道:“哦?皇儿竟有此心?” 七皇子说道:“求父皇成全。我见如今国事繁忙,右相和左相都抽不开身。况此事与国事无干,孩儿是父皇的孩子,自当为父分忧。” 皇上说道:“你有此心,朕心甚慰,只是你从未出使过,如何能担此重任?” 七皇子说道:“启禀父皇,孩子自幼便喜欢读《班超传》,鄯善归汉,于阗国归汉,疏勒归汉,复安疏勒,平定大月氏,龟兹、姑墨、温宿归汉,焉耆、危须、尉犁归汉,尤其是读到鄯善归汉时,孩儿每每心朝澎湃,恨不得化身班超身边的人,亲眼目睹当时的惊险。父皇,孩儿虽然不才,但出身尊贵,孩儿出使吐蕃比其他人更易取信于吐蕃,让吐蕃不敢轻视我朝。” 皇上说道:“皇儿一片孝心,父皇自是明了,只是父皇还是担忧你的安危,毕竟此去路途遥远,吐蕃情势未明。” 七皇子却异常坚决地说道:“皇儿有信心,父皇只要派鸿胪寺的人相随,路上将吐蕃的情形告知孩儿即可,再派秦道川随行,孩子有信心必不负父皇所托。” 皇上听了,只说让他回去等消息,七皇子知道今日不会得到答案,便告退而出。 出了御书房,一直静静垂头跟在身旁的陈氏突然说了句:“殿下,为何去求这苦差,吃力又不讨好?” 七皇子转头望了她一眼,眼神中颇为严厉,陈氏望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两人再无言语,上了马车,七皇子便闭目养神,不再理她,全无刚进宫时的恩爱体贴。 陈氏心知自己惹恼了他,但仍觉得自己说得没错,自小她便听家中长辈说过,西域诸国皆不毛之地,那里的人常常是茹毛饮血,衣不蔽体。他却好好的皇子不做,要自请去那等苦处,听说路上常有风沙将人卷起,尸骨无存也是有的。自己与他刚刚新婚,不是该好好陪陪自己才是吗? 七皇子闭目思索着刚才在御书房的对话,觉得自己应对的应当是得当的,现在只等父皇无人可派之后,再想起自己了,谁让自己朝中全无助力呢? 身边这个无脑的,全然派不上一点用场,也不知为何既明先生当初选中了她? 皇上在七皇子走了之后,再看秦道川的军报,想着原本打算派鸿胪寺主事前去与秦道川汇合,再行出使吐蕃,只是因为忌惮秦道川的功绩在西域太过响亮,功高镇主,若是此次出使仍是以他为主,到时候整个西域就会只知他秦道川,不知他这个当今皇上了。 正在犹豫是派右相还是左相,或是几位皇子为首出使,七皇子主动送上门来。 不过他此时并不打算用七皇子,因为这个孩子自兰溪书院学成之后,一直未担重任,不象九皇子有东郡赈灾的功绩,更不像其他皇子或多或少地担任过些虚职,有些经验。 可惜几天之后他就不这样想了,因为无论他找哪个,都是种种托词,连拉肚子这种托词都有人想出来了,皇上气得不轻,但又不好发作,只得重新将眼光放在了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在得到黄门太监的传旨后,心里暗喜,准备之后,就打算进宫。 陈氏在一旁又说道:“若是父皇还是提吐蕃之事,殿下还是辞了吧?你前次也表过衷心了,可千万别真的将事揽在自己身上。” 七皇子强忍着闭了闭眼,没言语,这几日陈氏没少在他耳边念叨,惹得他除了装睡之外别无他法。 等陈氏念叨完,七皇子说了句:“你好生在家里待着,我去去就回。”就快步出门了。 进了宫,皇上果然派了他的差事,七皇子依旧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一定不负父皇所托,定然会完成此次出使吐蕃的重任。 皇上终究是不放心,还是派了鸿胪寺卿和主事等人与他一同前往。 七皇子出宫,第一件事便是去佳飨会馆与何既明见面,如意居里,何既明早已斟好酒,候在那里了。 “恭贺七皇子得尝所愿,既明预祝皇子马到功成。”何既明举杯相庆道。 七皇子举杯回敬,一饮而尽,说道:“别人看来是苦差,于我却是良机。” 何既明接话道:“那些个骄奢淫逸的,哪里有这等报负,不管皇子此行能不能达成所愿,成事之后,与吐蕃有了这番旧情,日后两国交往起来也便利许多。” 七皇子说道:“吐蕃不似草原鞑子,不事耕种,只会一味的抢掠,除了驱逐别无他法。只惜如今我国与吐蕃贸易不畅,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机会,若我——,到时一定要广开商贸,将我东方大陆丝绸茶叶瓷器卖到吐蕃西夏诸国,再将它们的美酒,皮货等西域珍品运到我国,互通有利,令如今空虚的国库再次充盈起来。” 何既明接道:“早前几代也曾如此,可惜近几代来一味的闭关锁国,固步自封,国运一年不如一年,令百姓苦不堪言。” 七皇子却接了句,“既明先生,你当初为何会选中陈氏?” 何既明看了他一眼,心下以为他是嫌陈氏相貌不够绝色,便笑着说道:“皇子,娶妻娶贤,陈氏性格温顺,况且嫁妆丰厚,家境也单纯,不会漏了风声,何某才会建议皇子迎娶,貌美的女子,日后哪里会少。” -- 第117页 七皇子一听他竟误会自己贪色,哭笑不得,但被他一拦,再提陈氏的妇人之言便显得他小气了。敬了何既明一杯,自己仍旧一口饮下,不再言语。 右相府内,右相得知七皇子被派了出使吐蕃,与下属笑道:“也是可怜,皇上无人可派,只能找到他头上。” 下属附言道:“要不是右相英明,九皇子差点就要自告奋勇了。” 右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他懂什么,蜜罐里养大的,哪里知道风沙的厉害,等他见了死里逃生回来的七皇子,便不会如此说了。” 第91章 路途 在七皇子的催促下,鸿胪寺一众人等终于在半个月后出发了。 陈氏泪洒城外的十里长亭,七皇子按捺下性子哄着她,等到出发的吉时一到,就翻身上马而去。 一路晓行夜宿,沿途的官府争相设宴相迎,鸿胪寺的官员是见惯了的,以为七皇子从未见过世面,便有意在他面前显摆官威,七皇子也不介意,进退有礼,决不失言失行半分,与他们倒也相处融洽。 如此行三日,停两日,一个月后才得以与秦道川在蜀郡的首府江都府汇合。 见了秦道川,七皇子终于吐槽道:“真真是服了这些人,一日三餐那样地吃,哪有那么大的胃口?” 秦道川笑着说道:“他们那叫有先见之明,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秦道川见队伍里居然有女眷,问了七皇子才知是鸿胪寺一干人等的贴身丫头,秦道川寻了个机会,找到鸿胪寺卿,告诉他此行去吐蕃,一旦出了蜀郡,就是戈壁,只有黄沙,石头,不会有人家,且都是平地,无处遮掩,吃喝拉撒一应事宜都在室外,女眷实在不便随行。 鸿胪寺卿说以往也曾带过女眷,秦道川却说如今正值秋季,正是吐蕃的旱季,少雨,随行需要带更多的水才能满足一行人所需,坚持不能带女眷。 鸿胪寺卿万般不情愿地将身边的小娘子留在了蜀郡,其他的官员见寺卿都放下了,也只得照样行事,看向秦道川的眼神里都充满了埋怨,秦道川也不理会。 果然出发没几日,一入了戈壁滩,水都精贵起来,幸好秦道川提前备好了向导,隔几日总能找到水源或小集市,不然身上的汗臭味,隔几里远都闻得到。 鸿胪寺的官员叫苦不迭,每日坐在骆驼上直叫腰疼屁股疼,七皇子自然也不例外,看到秦道川他们倒是安稳得多,就私下请教,秦道川告诉他全身放松,顺着骆驼的走向摇摆身体就会好过很多,若困了,就将自己绑在鞍上,睡上一觉,虽然还是苦,但至少不会感觉渡日如年,七皇子照做了一日果然如此,却不告诉那些鸿胪寺的人,以此报复他们日前的轻谩,秦道川只看在眼里,反正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交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东他们终于没有随行,都被秦道川恐吓回了军屯,毕竟日后老是被娘们揪着耳朵埋怨的日子难过。 此次随行的卫队都是秦道川重新在秦家军亲卫军挑选的百余人,都是在北地长大的汉子,从小不是在骆驼就是马上长大,看着叫苦连天的京官们,一个个面无表情,眼神却满是鄙夷。 秦道川坐在骆驼上,想着秦南这时应该是到了京城,那若舒也应该已经读了自己的信了,因为是秦南送信,秦道川在信里写了许多平时不会写的话,想像着若舒看信的模样,秦道川就禁不住嘴角上扬。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想着京城此时应该是没有这样的蓝天的,若舒这个月子应该会好过一些。 若舒此时确实正在看信,眉头微颦,最后咬住了下嘴唇,从牙缝里吐出了三个字,“该死的。”说完又觉得不吉利,忙说了四遍:阿弥陀佛,大吉大利。 秦道川先是将围攻王庭的细节说了一遍,忍不住提了一句:浚雅公主的性子与你有几分相似。 然后将他每夜在江都府睡不着,如何思念若舒的情形详尽地写在纸上,就连非常出格的话语都写了出来。 最后总算提了几个儿女,还说已经给六子起好了名字,男孩就叫忠源,女孩就娴宁,意为他宁愿此时能守在若舒的身边,一刻不离。 若舒心想,接下来的是不是要叫忠漓和娴珂了,念头一出就愣住了,古人道闯口风,莫不是还会有几个。 想着便将此事写入了给秦道川的信中,写完才想起,秦道川让她不用再回信,因为他从吐蕃回来不会再回莫城,而是同七皇子一道从蜀郡回京,路上不会停留。 秦道川信中提到此行吐蕃至少需要三个月,到时若舒恐怕月子都坐完了,自己虽然归心似箭,但也只能将一切放在心里,再三吩咐若舒切记不舒服要去找许芫桐,不可大意,母子(女)平安为上。 最后仍是交代若舒不可出府,外面的乱子也莫去管它,只管安心待产。 秦道川走后,老夫人就关上了萱微堂的大门,说是要为秦道川颂经保平安,谁都不许来打扰她,贺诗卿在关着的大门前徘徊了一阵,只得返回了左院。 若舒听了,不置可否,自从兰萱那事后,她更加难得去萱微堂,老夫人似乎也不介意,每每有事派人传了话就了事了。 左院里,贺诗卿坐卧难安,贺夫人请了她几次,她都以身体欠妥为由推托了。秦道川临走前专程到左院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绕,“若我回府前有任何变故,就算皇上降罪,我也定要给你一封休书,七出之条,你至少犯了一条。” -- 第118页 无子!这两个字像毒蛇一样缠得她喘不过气,但她依旧不想失去秦道川最后的温情,至少他现在还愿意跟自己平心静心地说话,至少他走之前在宫宴上与他并排而坐的还是自己,至少她现在还是他御赐的妻子,至少受封二品诰命的是她,至少所有请帖上排在秦道川名字后面是她贺诗卿,至少人前人后得到秦夫人这个称呼的是她,她不能失去这些,虽然父亲和母亲都说她不要怕,但她还是怕,她觉得秦道川一定做得到,只要她真的有错处落在他的手中,所以她不能犯错,至少明着不能。 若舒临盆前,青州卢氏的地盘突然被当地的厢军闯入,说是有贼寇逃入,要入内搜查,贺三爷自然不肯,被打伤了,青州的护卫有一半都带了伤。 若玖柒带着暗卫一直在外忙着煽动,因为地盘较广,又四面分散,连未出师的暗卫都带了出去,出事时青州除了卢三爷带的护卫就只剩下老弱妇孺。 曾爷他们知道若舒是在这几日临盆,就将事情瞒了下来,只快马加鞭地将消息传给了杜玖柒。 若舒生产倒也顺利,还是个男孩,自然取名为忠源。 兰芷提前去请了许芫桐,他来倒是来了,只是冷淡了许多,兰芷觉得奇怪,以为他只是迫于秦道川的压力才来的,自己不太情愿,故而回礼的时候,请示了若舒后比前次加了量,箱子送到药圃的时候,许芫桐正好在那,箱子收下了,却并未出面谢礼。 因为这个孩子排行第六,是府上的第四个儿子,所以老夫人反应挺平淡,只吩咐刘妈来问候了一声,看了看孩子,就走了。 许是孩子心里有感应,乖得很,不哭不闹,吃了睡,睡了吃,兰芷说道这是最轻松的一个月子了。 若舒却喜欢他睡在自己身边,总说他有些像外祖母,笑起来眉眼弯弯的,一看就暖心。 贺诗卿听了若舒生产的消息,咬得嘴唇青紫,暗道老天真是无眼,厚此薄彼到这种地步。 兰萱在第二个月也生产了,是个女孩,秦南给她取名为喜乐,希望她平安喜乐。兰萱刚开始不情愿,兰芷劝她说这样好养活,再说这名字多喜庆,一听就让人开心,兰萱才不再计较。 秦南果然事事亲力亲为地照顾着她们母女俩,兰芷每日只需去打声招呼就可,回来难得的在若舒面前称赞起了秦南,说完了,才想起秦道川不在府上,忙收了声,借口出去了。 若舒躺在床上,望着兰芷走后空空的门洞,觉得好笑,其实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忐忑,也习惯了秦道川时时不在身边。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寄予秦道川太多的想法,他陪不陪在自己身边,她并没有明显的感觉。 他不在,她一切如常,他在,她也一切如常。 这一切,似乎都源于洞房那晚。那晚凉了的心,从来就没有暖回来过。 她甚至不觉得秦道川对自己有多好,他只是不再像刚相识时那般的严厉,对自己和言悦色了许多,可是青州的掌柜们对她也是如此,甚至于更加的尊重。 要说两个人相处在一块,她倒觉得与杜玖柒一起说话时自己更加轻松自如,杜玖柒也从来不会给她压力,只要她说出口,他必定会办到,且没有丝毫的折扣。 那种踏实感是秦道川所没有给予的,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但她知道杜玖柒永远不会背叛她,何况她已经放了他生路,并且帮助他朝着自己所想所求努力着,投桃报李,日后他也一定不会背弃自己,毕竟青州暗卫若大的家当谁又不会心动呢? 他若是自己的兄弟就好了,自己就不用这样独自扛着青州这座越长越高的大山,可惜,人各有志,外祖母留下的家业,只能自己打起精神来,守护它。 低头看到吐着泡泡的忠源,若舒轻声地说道:“源儿,长大了帮母亲好不好?” 忠源见到若舒跟他说话,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息,咧嘴笑了。 若舒逗弄着他,玩得不亦乐乎。 其他的都被她抛诸脑后,就连刚才的惆怅。 第92章 望果节 到达吐蕃都城萝些城的时候,正值盛秋,到处飘荡着瓜果的香味,自从入了吐蕃的边境,使团每到一个驿站都会尝到一顿烤羊,七皇子吃多了以后觉得自己都快成羊了,从内到外,无论如何洗都有一股羊膻味,就爱上了吐蕃的香瓜,觉得香甜入心,打定主意以后要将这种瓜果运送到东方大陆,秦道川却说这种瓜产地靠近回鹘,摘下来不能碰撞,不然最易腐烂,还是毛皮和美酒适宜长途运输,如果七皇子心爱,倒是可以带些干果回去。 其实如今的吐蕃早已今非昔比,夹在西夏和东方大陆之间,还时不时的被回鹘欺负一下,当然也想恢复前朝的辉煌,此次听了布日固德的挑唆,觉得几个邻居都开打了,自己似乎可以从中捞到些什么,谁知等来等去,等到个这样的结果,布日固德身首异处,回鹘虽然眼下看起来得了些势,夺了几块地方,但西夏大军已经赶了回去,怎么看回鹘的胜算都不大,可是自己当时也起了事,如今骑虎难下,颇有些进退两难,只得将军队集结在与西夏交接的边境地带,不说打也不说不打。 得到东方大陆要派使团前来的消息,吐蕃的乌东赞大王喜不自胜,真是天助吐蕃,不但有了借口撤兵,还能得到东方大陆不少的好处。便不再焦急当前的局势,以逸待劳地等待着东方大陆使团,听到此次使团的首队是当朝皇上的七皇子,乌东赞更加得意,看来此次折腾掉的军费应该可以回来了。 -- 第119页 七皇子到了萝些城以后,并没有急着进谏乌东赞,而是在驿馆休整了一日,才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吐蕃皇宫。 乌东赞见这位七皇子,年纪不大,却进退有据,毫不胆怯,既不显傲慢,也不显畏缩,甚至学了几句吐蕃的常用语,普通的打招呼竟然直接用了吐蕃语,就称赞他不愧是东方大陆的皇子,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七皇子居然用吐蕃语称赞起了乌东赞,说他是松赞干布转世,有经世伟业之才,好话谁都爱听,第一次见面就这样愉快地进行着。 秦道川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七皇子,觉得从前在兰溪书院与自己论道讲学的徵之又回来了。 鸿胪寺众人也觉得自己以前看走了眼,一直默默无闻,不显山露水地七皇子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物,鸿胪寺卿更是打定主意,回去后要向右相好好禀告才行,若此子成才,九皇子危矣。 大殿上高调的七皇子,低调的秦道川都落入了藏在帷帐后偷看的众人眼里。有人喜欢恣意张扬的七皇子,也有人中意西域名声在外的“杀神”秦道川。 一连三日的宴饮,七皇子只高谈阔论吐蕃与东方大陆各自的优点,甚至提到了前朝的和亲,以及各种友好的交往,就是对此行的目的只字未提。 鸿胪寺卿第一个沉不住气,可是每每七皇子一下宴席便醉卧在床,根本没留时间给他说话。去找秦道川,秦道川一句:自己只是负责护卫使团,其余的皇上没有交代,他不便参与。便将他打发了。 第二个沉不住气的人是乌东赞,使团来了之后,他每天好吃好喝地待着,陪着七皇子高谈阔论,心里一直等着七皇子提及此行的正事,谁知他似乎忘了似的,只记得美酒佳肴,浑然忘了自己的责任。 心中就对这个徒有其表的皇子减了几分。 又过了二日,是望果节,吐蕃庆祝丰收的节日,有祭祀、游行,更有射箭、骑马、歌舞、吐蕃戏、抱石和摔跤等活动。使团遇上了,乌东赞自然邀请他们一同观赏参与。 上午乌东赞要在祭司的主持下祭祀巡游,七皇子坐在高高的观礼台上,颇为引人注目。秦道川心不在焉地陪坐在侧面的席位上,想着若舒应该已经临盆,也不知是否顺利,是儿子还是女儿,是象她多些还是象自己多些,后来觉得相貌象谁都无所谓,性格还是莫要象若舒,若是个女儿,日后还要寻个象自己一般好脾气的人才行,却不是他沉默不语的高冷形象竟入了别人的眼。 下午欢庆活动正式开启,乌东赞的五公主格桑曲珍在观礼台对面的高台上踏歌顿足跳起了安代舞,身边的伴舞围着圆形,每人手持一条彩巾,格桑曲格领唱着,众人相和,载歌载舞。公主的眼神明亮,舞姿潇洒,歌喉婉转,乌东赞得意地看着七皇子,七皇子顺势称赞公主仙资缥缈,如天女下凡尘,是他从未见过的。乌东赞听了,更得意了,说道:“她是我的明珠,是上天赠给我最珍贵的宝贝。”七皇子应和着。 五公主格桑曲珍刚下台,只见一个比格桑曲珍年纪略小些的女孩,手拿着一盏双层的彩灯上了台。乌东赞见了,向七皇子介绍说道:“这是我的七公主白玛拉姆,是我最小的女儿,今年才12岁。 话音刚落,台下的乐曲响起,白玛拉姆将灯衔在口里,弯腰后一个鹞子翻身,灯上的火苗只闪了两下,灯油未洒一滴。台下一片喝好声,白玛拉姆动作未停,不停地翻滚着,花灯左右摇摆却仍旧稳稳地。台下的乐曲声一变,白玛拉姆将花灯从口里拿下,一分为二,拿在手里,上下翻飞,前后摇摆,配合着乐曲的节奏,引得台下喝彩声一阵接着一阵,乌东赞坐在高台上,一言不发,直到女儿舞毕,谢礼下台时,才说道:“好女儿,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这个舞,比她母亲当年跳得还好。”又转头向七皇子介绍说:“这是灯舞,尤其难舞,一般人根本不敢上场。” 七皇子回道:“真是回风滚雪,更使人惊,舞艳艺高,令余不胜情矣。” 乌东赞也不知听翻译说了些什么,乐得哈哈大笑,直夸七皇子有眼光。 到此祭祀的仪式就正式结束了,游行的民众正式开始庆祝活动,格桑曲珍竟然参加了骑马捉羊比赛,骑在马上的她,英姿飒爽,直立在马上,驰骋在草场上,与男子同场竞技毫不相让,弯腰抢羊后将战利品举过头顶,朝着高台这边,呼喝着,惹得乌东赞哈哈大笑,连说好女儿。 格桑曲珍上到高台,见过父皇和七皇子后,说道:“听闻使团的秦将军马术了得,格桑曲珍愿自告奋勇,与将军比试一场马术。” 所有人都看向秦道川,低头不语的秦道川这才发觉,站起身来拱手一礼,七皇子见他一脸茫然,说道:“秦将军,格桑曲珍公主想与你比试一场马术,不知将军意下何为?” 秦道川听了,又拱手一礼,说道:“公主盛情,秦某不敢推托,可是在来的路上,在下不慎伤了腰,至今仍是勉强坐立,只能失礼于公主了。” 众人听了,表情各异,格桑曲珍失望地说道:“既如此,将军好好休息,可要派医官来为将军诊治?” 秦道川回道:“多谢公主,随行的军医已经用了药,已无大碍,静养即可。” 话毕,礼官说道:“射箭比赛开场。” 七皇子看了一阵,对乌东赞说道:“敢问大王,不知我可否下场试试。” -- 第120页 乌东赞听了,高兴地说道:“有何不可,快请。” 吩咐手下拿弓箭给七皇子,七皇子走下高台,试了试手,对随行的秦道川说道:“比我常用的重些。” 秦道川说道:“那就放高些。” 七皇子点点头,试了一箭,射在红心的边缘,早有人捧场喝彩。 秦道川轻轻说道:“左手切记勿抖,再伸直些。” 七皇子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再射了一箭,正中红心。听着这次的喝彩声,七皇子朝四周打了下招呼,内心松了口气,回转的时候,说道:“你现在真是一点气势都不讲了。” 见秦道川没有接话,没忍住又说道:“人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秦道川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只想平安返京。” 七皇子却说道:“若非是你推辞,哪用我出场献丑。” 秦道川却说道:“我队伍中精通此道的也有几个,七皇子尽管吩咐。” 七皇子停下脚步,回头望着秦道川,说道:“没想到,你如今竟成了这样,惧内可不算长处。” 秦道川说道:“在下一心相助七皇子心想成事,皇子为何不领情?” 七皇子转头不理他,嘴却未停,“这一个个的,都中了邪了?我倒是没看出来。” 秦道川听了,却盯着七皇子的后脑勺,陷入沉思。 一直跟在两人旁边,听着他们一来一往说着似是而非的话,心里门清的青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就感觉到秦道川的注视,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别处。 回到高台,乌东赞自然少不了奉承几句,七皇子打着哈哈,直说献丑了。 乌东赞似无意地说道:“过了望果节,就要入冬了,一天冷似一天,说不准哪天就会白雪皑皑,七皇子不如留在吐蕃过冬可好?” 七皇子一听,忙推辞道:“那可不行,父皇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乌东赞接着说道:“急什么,高原上的冬季美不胜收,皇子难得到此,多观赏观赏吐蕃的风土人情,若是觉得孤单,本王可以送你几位妙龄女子,皇子一定会满意的。” 七皇子说道:“大王说笑了,小王出使前刚成了亲,哪能再耽误别人的前程。” 乌东赞问道:“哦?敢问皇子有几房妻室?” 七皇子回道:“仅此一房。” 乌东赞笑着说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皇子太拘谨了,我吐蕃的女子天姿艳丽,与东方大陆的美人各有千秋,皇子何不放开眼界,多多包容些?” 七皇子说道:“小王不明白。” 乌东赞却打着哈哈不再接话。 第93章 权衡 回到驿馆,七皇子直接去了秦道川的房间,秦道川跟着他进了门,不等他坐定,就问道:“你见过卢氏?” 青云听了,立马关上了门,守在门外。 七皇子回头,惊讶地说道:“卢氏?” 秦道川静静地看着他。 七皇子恍然大悟道:“哦,青州卢氏。十里长亭见过,算不算?” 秦道川说道:“这样最好。” 七皇子笑着说道:“如今看来,不是她不愿出来,是你将她藏了起来。” 秦道川却正色说道:“她是我秦道川的原配正房,请皇子自重。” 七皇子拱手朝秦道川施了一礼,说道:“道川,原谅我多喝了两杯,徵之在此赔礼。” 说完寻了个椅子坐下,说道:“也不怪我,你今日拒绝得太唐突,令人不得不多想。” 秦道川冷冷地说道:“我不喜欢送上门的女人。” 七皇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摸着鼻子,看了看秦道川,良久说道:“我有一事想请教你,事先说明,与刚才所说的事无关,你切忌不要多想。” 秦道川说道:“只要与私事无干,皇子尽管吩咐。” 七皇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想娶吐蕃王的女儿。” 秦道川看着他,没说话。 七皇子接着说:“可我不确定要娶哪一位,所以来问问你。” 秦道川说道:“吐蕃我不熟,但皇子要是问今天那两位公主,在下倒是略知一二。年长些的是吐蕃王第一个妻子所生,舅舅是国丈,外祖家在吐蕃颇有势力。年幼些的是吐蕃王宠妃所生,最得吐蕃王宠爱,她还有一位兄长,是吐蕃王三子,但是因为前面两位兄长都已病逝,故而也算是长子,目前正带兵在前线,等着吐蕃王的一声令下。” 七皇子听了,摇着头说道:“道川,这才是真实的秦道川,从无半句虚言,也不愿多说一字。” 秦道川对着门外说道:“青云,上茶。” 七皇子接着问道:“你直说,以我今日之势,娶谁最有利?” 秦道川回答:“都可。” 七皇子无奈地看着他,这时青云敲门进来,默默地将茶碗摆好,赶紧退了出去,因为秦道川看他的眼光实在有些渗人。 等青云出去后,七皇子才接着问道:“为何?” 秦道川喝了一茶,说道:“青云手艺十年都没见长进。” 门外的青云心想,你自己的娘子管不住,拿我散什么气。 七皇子接着问道:“我的心思从不瞒你,虽然不求你助我,但你也无须躲得如此之远。” 秦道川说道:“实话即是皆可,国舅在吐蕃的势力,比右相尤胜。但王子的舅舅是吐蕃名将,其外祖家世代骁勇善战,多出将才。“ -- 第121页 七皇子坦然说道:“军队再厉害,我也不能拿着外国的军队去为我抢皇位,那岂不成了背祖卖国之徒。看来还是国舅适合,财钱无分国界。” 秦道川喝茶不语。 七皇子站起身来,说道:“道川兄,多谢!” 说完拱手一礼,秦道川站起身回礼,说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我心中所想,你也明白。” 七皇子说道:“如能成,必如你所愿。” 秦道川正色回礼道:“谢七皇子。” 出了秦道川的房门,七皇子转头看了青云一眼,回房后才问道:“他怎么对你有了意见?” 青云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多嘴。回道:“他自作孽,现在后悔了,只能拿我出气。” 七皇子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取妻娶贤,贺府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反悔也是人之常情。就象我,如今不也反悔了莫。” 青云单膝下跪道:“属下失言,请皇子责罚。” 七皇子摆摆手,说道:“都是无奈之人,罢了。” 第二日,七皇子再见到乌东赞,便主动提出了此行的目的,希望吐蕃能止戈散马,还两国以和平。 乌东赞听了,却不置可否,七皇子也不性急,反而从前朝的张骞说到班超,再从常惠说到冯夫人,话里话外之意,他并不介意长居吐蕃。 乌东赞听了略微有些动容,此时国舅说道:“看来七皇子是喜欢上我们吐蕃了,莫如就留在此地,成家立室如何?” 七皇子笑着回道:“那敢情好,自来吐蕃后,本王子觉得吐蕃的女子英姿飒爽,与东方大陆的女子相比,多了些大气豪爽,少了些扭捏之态,甚为心动矣。” 国舅笑着说道:“哦,若如此,那老夫就自荐作媒如何?” 七皇子笑道:“那就多谢国舅成全之美。” 乌东赞听了,脸上阴晴不定。 回到驿馆,鸿胪寺卿忍不住问道:“七皇子,莫非真的想娶吐蕃女子为妻?” 七皇子回道:“有何不可,只要能完成父皇交与我的使命,莫说是娶一个,就是娶十个八个我也不在话下。” 鸿胪寺卿哭笑不得。 七皇子又到秦道川房里,唉声叹气道:“这可如何是好,父皇未给我任何授意,带来的礼品,见面时都已经给了,如今我两手空空,吐蕃王想要什么我都没有,唯今之计只有一个拖字,恐怕我是真的要留在吐蕃当女婿了。” 秦道川说道:“有何不可。” 七皇子怨叹地望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一直归心似箭吗?如今在我这里拿什么乔?” 秦道川回道:“虽说如此,事也要办好才是。” 七皇子说道:“如何办?” 秦道川回道:“你再仔细想想我昨日跟你说的话。” 七皇子站起身,在低矮的房间内转悠着,秦道川也不理他,只管自己闭目养神,七皇子突然停住脚步,说道:“怪我愚钝,竟没想到这一层,怪不得国舅一提让我长留吐蕃,乌东赞就变了脸色,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吐蕃与我朝一般无二。” 秦道川睁开眼睛,望着他。 七皇子继续兴奋地说:“大军在外,粮草至关重要。你说,国舅是不是想将王子的大军困在边境,只等严冬一到,令大军冻饿而亡?” 秦道川回道:“那倒不至于。” 七皇子不客气地说:“兵家之事我不如你,如今看来权谋之事我也不如你。敢问阁下有何高见,望不吝赐教为谢。” 秦道川说道:“吐蕃与我朝不同,权力都在乌东赞手中,粮草之事国舅压不下来。” 七皇子点头说道:“也是,看来还是要搞定乌东赞。” 秦道川点点头。 七皇子说道:“那国舅就只是想举荐自己的外甥女而已罗。” 秦道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七皇子笑着说道:“其实吧,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为看中我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子。” 秦道川说道:“你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吐蕃早已不是前朝的吐蕃,与东方大陆结亲本来就是好事,何况送上门来的皇子?” 七皇子说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耐心等待?” 秦道川说道:“你前期不就是这样铺垫的吗?” 七皇子笑笑说道:“无奈之举而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我能做主,我便与吐蕃商谈贸易之事,两国通商往来,何愁事不能成。” 秦道川说道:“那皇子就更应该放下耐心才是。” 七皇子点点头,说道:“我是实在不喜欢这里的气候和饮食。” 秦道川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七皇子说道:“比起我想得到的,这也不算什么。” 秦道川陪着他说了半晌的车辘轳话,心想这差事以后还是推了的好,自己全不能做半点主,快慢全听别人的,看这驾式,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京城,再晚些,恐怕第六个孩子都要在地上跑了。 双方僵持了几天,一夜寒风,遍地雪白,吐蕃今冬的第一场雪下来了。未带寒衣的使团都披上了吐蕃的皮毛,不仔细看,与吐蕃人无异也。 秦道川高大倒是不显,七皇子身材中等,穿上厚厚的皮毛,再带上毛绒绒皮帽,显得圆润许多。鸿胪寺卿早已归心似箭,一再催促七皇子尽快与吐蕃签定文书,好早早归国,还能赶上过年。 -- 第122页 七皇子说道:“父皇将如此重要的差事交与我,我一定要办好办圆满了,既不能丢了我朝的体面,也不能太过强势逼人,要以德服人才行。” 鸿胪寺卿叫苦不迭。 这日七皇子一行应约去见吐蕃王,吐蕃王乌东赞客套几句之后,说道:“七皇子可适应如今这天气?” 七皇子回道:“多谢大王关心,披上皮毛尚可。” 乌东赞说道:“可怜我儿,至今还在边境受苦,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过冬。” 七皇子说道:“莫非西夏又起战事?” 乌东赞摇摇头,说道:“我当初轻信了布日固德,想夺回西夏从我祖上夺走的国土,谁知西夏全然不与我交战,令我师出无名,如今进退两难矣。” 七皇子说道:“所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大王何不派人前去与西夏商议商议。” 乌东赞说道:“我堂堂吐蕃,如何能在西夏小国面前服软。” 七皇子说道:“大王可有良策?” 乌东赞说道:“我有一事,想求皇子相助,但实在是开不了口。” 七皇子说道:“大王但说无妨。” 乌东赞说道:“皇子使团中的秦将军,与西夏素来交好,前次还相助西夏为图瓦尔夺回了草原的王位,若是他能前往西夏,斡旋一二,此事便好办了。” 七皇子回头看着秦道川,秦道川会意,出列说道:“能让边境永止兵戈,让两国化化干戈为玉帛,秦某愿担此任,只是大王还需派人一同前往方显尊重。” 乌东赞轻松的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第94章 格桑曲珍 回到驿馆,七皇子与鸿胪寺卿对于是走是留终于擦出了火花,七皇子执意留下,并拿出常惠滞留塞外十九年仍不忘初心,最终回国,并颇有建树为例,说自己不完成父皇使命决不还朝,留在吐蕃比随秦道川一同去西夏能更好的取得吐蕃王的信任。 鸿胪寺卿却害怕秦道川带着人马一旦离开,若吐蕃王翻脸,他们毫无还手之力,若真的被困反而对我朝不利。 秦道川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俩唇枪舌剑,其他随行的鸿胪寺官员也不好帮腔,只能一脸焦急地看着他俩。 鸿胪寺卿看无法在言语中取胜,便说道:“我是定要与秦将军一同去往西夏的,若七皇子执意留在吐蕃,那便自求多福吧!” 其他鸿胪寺官员也纷纷附合寺卿。 七皇子坐在椅子上,兀自饮着青云送上的茶,低头不语。 秦道川此时说道:“全走不太合适,太有失体面。况此行皆是快马加鞭,路上我们不打算多做停留,旨在快去快回,自觉能跟得上队伍的,就随行吧!百余人的护卫队,我带走十人,其余皆留下护卫七皇子。” 众人听了,一时窃窃私语,半晌,鸿胪寺卿说道:“若如此,我们便派三人随将军同去,其余人等与七皇子留在吐蕃,免得吐蕃轻视我等。” 七皇子见秦道川没打算搭话,便说道:“怎样都可,只是你们既然选清楚了,以后便不能再多言语,毕竟我也是想飞回京城过年的。” 秦道川素来是雷厉风行之人,既决定出发,给了吐蕃王一日准备,第三日清晨便率队出发了。 送行礼上,吐蕃王见七皇子云淡风清的,摸着胡须不停地留意他的一举一动,最后笑了笑,说道:“七皇子,我们吐蕃只要下雪,便只能留在毡帐中,无事便会宴饮,七皇子若无事,便随本王一同如何?” 七皇子笑着回道:“如此甚好!” 吐蕃王一把拉起七皇子的手,两人有说有笑地朝前走去,鸿胪寺卿却觉得怎么那么的心惊肉跳,但是既然选择了留下,只能带着众人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 秦道川一路疾行,天空中的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却似乎并不能阻挡他前行的步伐,随行的护卫早就习惯,紧紧地跟在后面,只是苦了跟来的三名鸿胪寺官员,十分勉力地跟在最后面,又怕被甩掉后不能完成寺卿交代的任务,只得咬紧牙关低伏在马背上,奋力跟随。 吐蕃的人马自然地与秦道川他们分成两队,领头的一直保持着跟秦道川并驾齐驱,不落分毫。 就这样跑了半天,前方终于看到了几个毡帐,吐蕃的领队向秦道川做着手势,秦道川点头同意,一直跑在最后的鸿胪寺官员松了口气。 吐蕃领队进了毡帐,直接拿出一些吐蕃货币丢给主人,说了句:“拿酒肉来。” 秦道川听了,停下了解开斗篷的动作,回头望着他,领队取下斗篷,居然是格桑曲珍公主。 格桑曲珍公主坐下来,望着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与她对视的秦道川,说道:“秦将军的伤看来是全好了,马术实在了得,不亏是草原上人人敬畏的‘杀神’。” 秦道川将斗篷递给护卫,不紧不慢地说道:“皇命难违,秦某自当尽力而为。” 格桑曲珍公主接着问道:“秦将军觉得格桑曲珍马术如何?” 秦道川说道:“吐蕃王实不该派公主前来,毕竟路途艰辛,男子尚觉吃力。” 格桑曲珍说道:“秦将军为何要轻视于我,格桑曲珍自认哪一方面都不输男子,将军日后自会知晓我父王的眼光。” 秦道川回道:“既是吐蕃王指派,秦某不再多言。” 格桑曲珍说道:“秦将军为何总是轻视女人?” -- 第123页 秦道川回道:“在我府上,自来由我夫人作主,秦某不敢多言半句,公主误会了。” 格桑曲珍听他突然提起家事,愣了一下,笑道:“没想到,秦将军居然是个惧内的人!” 秦道川说道:“正是。” 格桑曲珍不再说话,却恣意地看着秦道川,令低头喝水的秦道川不停地蹙眉。 一不会儿,主人拿了酒肉来,众人早已腹中饥饿,没人再讲客气,纷纷拿刀割肉裹腹。 一直盯着秦道川的格桑曲珍看他吃相居然非常的秀气,笑着问道:“将军莫不是弃文从军的?” 秦道川手下动作没变,嘴里吃着,没回答她。 格桑曲珍接着问道:“我长得很丑吗?将军为何不敢看我?” 秦道川依旧没理他,营帐里秦道川和格桑曲珍公主的几个贴身护卫都恍若未闻,倒是三个鸿胪寺官员没忍住,不停地观察他们两人。 格桑曲珍发现了,转头叮斥道:“看什么看,再看将你们赶出去。” 三个人听了,赶紧低头进食,不再敢抬头张望。 格桑曲珍见秦道川仍旧不理她,追问道:“将军的夫人美吗?” 秦道川依旧沉默。 格桑曲珍笑道:“我倒是听说,将军有两位夫人,有位贺夫人出身名门,素有才名,与将军甚为匹配,想必将军刚才所言必是这位贺夫人了?” 秦道川看了三位鸿胪寺的官员一眼,说道:“非也。” 格桑曲珍意外地说道:“莫非是那位出身不高,样貌不显的卢氏?” 秦道川难得地抬起头看着她,说道:“正是,不过公主不要相信道听途说。” 格桑曲珍偏头与他对视着,说道:“莫非她也是一位美人?” 秦道川正色说道:“娶妻娶贤,我与她夫妻同心。秦某成婚数年,早已是儿女成群,公主莫就秦某私事再三逼问,以免秦某唐突了公主,失了礼节。” 格桑曲珍一时语塞,看着手里的羊肉,顿时味口全无。 随后的路途中,格桑曲珍有意与秦道川争锋,越骑越快,秦道川本就归心似箭,便也加快了速度,只苦了最后的三人,后悔不迭。 不过数日,队伍便来到了吐蕃驻军的边境,负责领兵的王子益西占堆见是格桑曲珍带队前来,有些意外,却并未多问,盛情接待了他们。 秦道川接风宴后便去休息了,丝毫没有陪同格桑曲珍向益西占堆解释此行目的的意思。格桑曲珍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将吐蕃王的书信交给了益西占堆。 益西占堆看了,说道:“父王为何会听信外人的言语,迟迟不肯同意我们出战,反而要我们去向西夏求和?” 格桑曲珍说道:“父王就是怕你不同意,才亲笔手书给你,你若有意见,待回了萝些城,自可亲自去问父王。” 益西占堆看了她一眼,说道:“你也莫要想偏了,我看人家对你根本无意。” 格桑曲珍说道:“父王自幼教导我们,凡事定要尽力而为,不能半途而废,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益西占堆说道:“一介武夫,哪有皇子吃香,你自幼眼高于顶,这次怎会看走了眼,我听说这位杀神,下手可是极为狠辣,你小心被他虚伪的外表骗了。” 格桑曲珍说道:“有本事的男人从来都是内外有别,他在外越是如此,对自己的家人就会越温柔,父亲便是如此。” 益西占堆说道:“他可是有妻室的,你嫁过去算什么?” 格桑曲珍说道:“我是公主,比他哪位妻子都高贵,不用你操心。” 益西占堆不想再与她多说,格桑曲珍仍自坚定地看着他。 第二日秦道川就催着益西占堆派人前去递国书,益西占堆说道:“我的人马从没有向敌人投降的,将军既担了此任,当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才是。” 秦道川看了一眼格桑曲珍,格桑曲珍回望着他,笑着道:“将军勿忧,益西占堆自来如此,你以后习惯就好了。此事,父皇早有交代,要我陪同将军一同前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今日我们便一同前往西夏都城兴庆府,面见西夏王亲自递交国书。” 秦道川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整装待发时,益西占堆说道:“事先说好,若格桑曲珍在西夏被扣,我必定踏平西夏,血洗兴庆府。” 秦将军说道:“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况如今吐蕃与西夏并未交战,只要王子不是刻意,格桑曲珍公主便不会有闪失。” 益西占堆眼中精光显现,盯着秦道川,秦道川亦回望着他,眼沉无波。 格桑曲珍笑着说道:“我相信秦将军,亦相信你益西占堆,更相信父王不会害我。吉时到了,将军我们出发吧!” 秦道川要护卫竖起东方大陆和秦家军的旗帜,格桑曲珍也回望着身后的旗帜,再看着与自己并驾齐驱的秦道川,笑着灿烂如花。 西夏驻军见了,自有探子前来接应,明白了来意,说了声稍待便快马回转报信去了。 秦道川一行人停下等候,格桑曲珍看着身旁的秦道川说道:“看探子的神情,将军在西夏竟也是威名赫赫呢!” 秦道川目不斜视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天下同理也。” 格桑曲珍说道:“怪不得将军能左拥右抱,竟如此深知女人的心思。” -- 第124页 秦道川见她又来了,眉头微蹙,不想理会。 格桑曲珍却并不罢休,仍旧说道:“一般的男子总以为在女子面前殷勤百倍就能获取芳心,却不知似将军这般看似冷漠实则欲拒还迎才是夺取女子芳心的利招。”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上一个这样认为的女子如今正在我府中独守空房,公主切莫重蹈覆辙。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公主还是放眼远望,另觅良缘吧!” 格桑曲珍听了,半晌没有说话。 远处有一队人马疾驰而来,跑到近前,领队大声说道:“秦将军,格桑曲珍公主,我等奉命前来迎接吐蕃使团。” 第95章 秋旸剑 秦道川示意他们前面带队。 到了西夏军营,领兵的将领按规矩走了流程之后,对秦道川说道:“秦将军,在下白商,白音是我四弟。” 秦道川听了,重新行了礼,说道:“听白音侍卫说过,他长兄就在西夏军队中,今日得见将军,荣幸之至。” 白商回礼道:“秦将军,相助之恩白某没齿难忘。” 秦道川说道:“白将军,切勿多礼,白音侍卫也帮过我不少。” 格桑曲珍插话道:“二位既一见如故,我看天色将午,不如酒席上说话。” 白商说道:“公主所言极是,是白商疏忽了,二位请。”说完便请众人进营说话。 秦道川依样行礼,格桑曲珍见他全无在吐蕃的冷漠,刚想开口吐槽,发觉这里不是吐蕃,便忍住了,只记在心上,准备找机会再与秦道川说道。 酒席上白商说道:“秦将军与公主一路辛苦,今日便在此歇下,明日白商送将军与公主启程,此行往北两日便可到宣化府,再行三日可到西凉府,再行五日便可到兴庆府了。” 秦道川说道:“我等轻车简从,五到六日即可到兴庆府。今日结识将军,不甚欣喜,道川敬将军一杯。” 白商忙回敬了一杯。 格桑曲珍见了,也依样画葫芦敬了白商一杯。之后不忘敬了秦道川一杯,秦道川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回敬,格桑曲珍也不介意,低头娇笑不已。 白商见两人似与别人不同,待下属来问营帐如何安排时,便悄悄地要他们将将军与公主的营帐安排在一处。 席散之后,秦道川刚准备进营帐,便发现格桑曲珍的营帐居然紧挨着自己,中午大家都饮了酒,除了守卫的,皆回了营帐歇息。格桑曲珍洗漱了一番,换回了女装,准备去找秦道川,掀开门帘,却发现里面住着几个护卫,秦道川不见人影,赶忙稳住了心神,一脸自若地问道:“你们将军人呢?我有事要找他商议。” 其中一个护卫说道:“将军有事走开了,没说,我们也没敢问。” 格桑曲珍听了,便转身离开,自去寻找。 护卫都摇着头,却没一人言语。 格桑曲珍转了一圈,也未见到秦道川,营帐却是不好随便进的,只得回到自己的营帐等待。 贴身侍卫鼓起勇气谏言道:“公主,我看秦将军是知道与七皇子联姻之事,故而一味地躲着你,不如算了吧!” 格桑曲珍说道:“我不管,我要找自己中意之人。父皇曾经答应过我,要让我自己选夫婿的。” 贴身侍卫接着说道:“听他们自己人说,秦将军有个出身低微的娘子,最是张狂,素来是不懂理的。这几日听秦将军言语,也是甚为惧怕她,你进了门,恐怕不会和睦,到时候远离故土,若将军也不敢为你做主,你可如何是好?” 格桑曲珍笑道:“一个目不识丁,手无寸铁的小娘子,有甚可惧,我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再说,到时将军站在谁那边还不一定呢?我可不是贺夫人,大家闺秀,碍于颜面,怕失了体统,我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贴身侍卫一脸无奈地站在一旁。 只是直到第二日清晨,秦道川都再没有出现过。 格桑曲珍骑着马气鼓鼓地朝着已整队准备出发的秦道川走去,一脸埋怨地说道:“将军昨日去哪啦?害我一顿好找。” 秦道川淡然地说道:“昨日并无正事,我去忙了些私事。”说完看着三个鸿胪寺主事说道:“公主有事找傅主事即可,他也一样可以答复公主。” 说完驱马朝前走去,准备出发,也不给格桑曲珍机会,一扬鞭,骑着马儿飞奔向前,直骑到白商的马队前面才停了下来。 白商送了他们十里便返回了,秦道川见天色尚好,交代了护卫几句,便疾驰而行,格桑曲珍只得快马加鞭追赶而去。 一路上任凭格桑曲珍说什么,秦道川只说要她找傅主事即可,自己有些上火,不宜多说话。 第五日下午天将黑之际,一行人入了兴庆府,早有官员在城外相迎,秦道川一看,图瓦尔居然在其中。 图瓦尔见了秦道川,也不客气,直奔而来,说道:“秦将军,好久不见,我听你要来,便多留了几日,只等着与你多喝几杯。” 秦道川说道:“图瓦尔大王,好久不见。”说完转头向他介绍道:“这是吐蕃的格桑曲珍公主,吐蕃乌东赞大王的五女,此次使团的领队。” 格桑曲珍自从入了西夏,便换回了女装,图瓦尔见到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亮闪闪大眼睛的她,顿时眼睛一亮,说道:“格桑曲珍公主,在下图瓦尔,是草原的王,幸会幸会。” -- 第125页 格桑曲珍却兴趣缺缺,平淡地说了句,“幸运。”便不再言语。 秦道川说道:“天色将晚,我们快些进城吧!” 走近之后,发现白音也在,便驱马靠近,说道:“白侍卫,我前几日见过你的兄长白商将军,与他相谈甚欢。” 白音听了,说道:“兄长一向健谈。” 秦道川接着说道:“白商将军相识深厚,道川受益良多。” 白音觉得秦道川今日的话有些多,但一想到大家也算是共过生死,便也没多想,接话道:“秦将军若有幸见到我二兄,便知道什么是健谈了。” 秦道川接道:“哦,如何健谈?” 白音说道:“集市上的一件小事,他也可以绘声绘色地说上半天,待你起了兴趣,自己去看时,却发现根本没他说得那么离谱。” 秦道川笑道:“那不是与秦南有几分相似。” 白音也笑了,说道:“您一说,还真是这样。” 不远处的图瓦尔见了,对身边的格桑曲珍说道:“白音,哦,我的侍卫,一年都难得笑几次,今日见了秦将军话倒是多了起来。” 格桑曲珍看着他们,说道:“秦将军也是如此,一路上都未见他说过如此多的话。” 图瓦尔说道:“秦将军生性如此,我与他相处数月,所说的话不超百句。” 格桑曲珍难得地看了一眼图瓦尔,问道:“大王见过秦将军的妻室吗?” 图瓦尔说道:“行军打仗,谁会带家小?” 见格桑曲珍脸色不好,忙添了句,“没有,但是听说秦将军有两个妻子,他的第六个孩子就快出生了。哦,现在应该已经出生了。” 格桑曲珍没再接话,只盯着前方,也不知看向哪里。 西夏王拓拔浚池早已在皇宫设宴以待,见了秦道川竟亲自相迎,说道:“秦将军,本王久候矣。” 秦道川连忙还礼,向西夏王介绍格桑曲珍公主。 西夏王执意要请秦道川上座,秦道川不肯,说是理应格桑曲珍上座,格桑曲珍接话道:“秦道川勿须多礼,格桑曲珍不介意坐在将军下首。” 西夏王一听,哈哈大笑,与秦道川执手而握,拉他入了上席。 秦道川无法只得如此。 席间西夏毫不避讳地说道:“秦将军救了浚雅公主,又相助于图瓦尔,拓拔浚池无以为报,思来想去,只有一物可表我心意。”说罢,示意身后的人将东西拿上来。 宫廷侍卫捧着东西一进大殿,秦道川就呆住了。 秋旸剑。 西夏王拓拔浚池对秦道川说道:“秦将军,得到此剑后,我一直将他珍藏在藏宝阁中,所谓名剑配名仕,如今完壁归赵矣。” 秦道川起身,对着西夏王深施一礼,说道:“此物乃秦某祖传之剑,失落数载,道川深以为憾,今大王善意奉还,道川感激不尽。” 拓拔浚池说道:“将军,今日既重得此剑,莫如舞上一回,令我等开眼如何?” 秦道川寻回秋旸剑,此时心潮澎湃,便也不推辞,走下席去,从侍卫手中拿回剑,细细地将剑鞘检查了一遍,上面祖父亲自所刻的秋旸剑三字清晰可见,忍住眼中的热泪,一下就将剑抽了出来,安静的大殿内瞬间龙吟声起,剑身寒光闪现,秦道川单手将剑鞘栓到腰带上,便舞了起来,整个大殿鸦雀无声,直到秦道川收势之后,才有人后知后觉地开始喝彩,秦道川缓缓将剑放回剑鞘,拱手谢过西夏王,便回了席位。 格桑曲珍的眼睛一直未离开过秦道川,此时更是双眼放着光,说道:“将军的剑法是家传的吗?很少有人将剑舞出刀意来的,格桑曲珍今日总算是开了眼界了。” 西夏王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之意,说道:“秦将军,秋旸剑在草原上赫赫有名,如今得以亲见,荣幸之至啊!” 秦道川说道:“多谢大王成全,道川无以为报,只得借花献佛敬大王一杯。” 西夏王哈哈大笑着与他对饮着。 格桑曲珍今晚盛妆打扮,双颊菲红,眼神熠熠生辉,图瓦尔坐在对面,看得如痴如醉。 夜深之后,酒由方散,秦道川回到驿馆,便不见人影,格桑曲珍站在秦道川的门前,大敞的房门内空无一人,等了许久,才在侍卫的催促下离去。 驿馆屋顶,秦道川双手执剑,朝着京城的方向,喃喃说着什么,双眼早已通红,泪流满面。 第96章 相约 第二日,秦道川的眼睛依旧有些红肿,格桑曲珍见了,说道:“将军,莫不是昨晚饮酒过量,眼睛这是怎么了。” 秦道川难得地对她说道:“格桑曲珍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格桑曲珍听了,高兴地低头一笑,点了点头。 秦道川转身便顺着楼梯上了屋顶,格桑曲珍上来一看,西夏的房屋皆是如此,鳞次节比,错落有致,一眼望去,竟看不到边。近处的屋顶还有人铺了毯子,有孩童在楼顶玩耍,也有晾晒衣物的,便对秦道川说道:“怪不得人家都说,一到兴庆府,年头到年尾,想不到真的如此繁华。” 秦道川转身,一脸正色对她说道:“格桑曲珍公主,秦某待会的话,若是唐突了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格桑曲珍双手绞着自己的辫子,轻笑地说道:“将军尽管说便是。” 秦道川说道:“我从不喜欢在人前提及私事,今日万不得已在公主面前提起,望公主听了,早日醒悟。” -- 第126页 格桑曲珍听了,愣了一下,犹豫地说道:“将军请说。” 秦道川说道:“我的原配正房姓卢,是家中长辈作主为我娶的。我还有一房妻室,是被人强逼着娶的。正因为此,我的妻子至今不肯原谅我,此事也是我今生最大的憾事,但是过去的事不能改变,我唯一能改变的就是现在和将来,再不负她。秦某此生再不会对任何女子心动,有吾妻足矣。” 格桑曲珍听完,呆了半晌,说道:“将军话已至此,格桑曲珍若再纠缠下去,岂不让人看轻,格桑曲珍祝将军早日得偿所愿。” 说完转身离去,干脆利落。 西夏本也不愿与吐蕃开战,秦道川陪同格桑曲珍将国书递上去,西夏王便立即草拟国书一封,同意两国休战止戈,依旧互通有无,商贸往来一如从前。 最后还向格桑曲珍公主提起了图瓦尔有意求娶之意,格桑曲珍以婚姻大事父母作主为由,婉拒了。 谁知图瓦尔竟当了真,执意要与随格桑曲珍一同前往吐蕃,亲自向吐蕃王提亲。 格桑曲珍看了秦道川一眼,心想总算扳回一局,便不置可否。 秦道川心说,七皇子,不是我不帮你,我已经尽力了。 图瓦尔不喜骑马,陪着他们骑了几天,便坐了车,队伍庞大,速度自然就慢,回到吐蕃竟花去了半个月。 见了吐蕃王,图瓦尔直接提出想求娶格桑曲珍为王后的想法,吐蕃王看着图瓦尔圆滚滚的身子,犹豫了,于是没有立即表态,只是安排国舅盛情款待他。 国舅的想法却变了,与其嫁给一个千里之外的普通皇子,图瓦尔显然更具吸引力,毕竟他现在是草原王庭的主人,还是西夏王的亲外甥。 七皇子得知消息,拉着刚回驿馆的秦道川便问。 秦道川除了将自己有关的略去了,其他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七皇子唉声叹气地说道:“看来只能娶七王女了。” 秦道川望着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心说自己归心似箭,皇子你就不要再挑三拣四了。 众人各打各的算盘,吐蕃王宫里也争论不休,格桑曲珍还没表态,七王女白玛拉姆居然当着众人说自己属意七皇子,况且大家都排行第七,更是天设的缘份。 格桑曲珍听了,居然说自己也想嫁与七皇子,吐蕃王听了头疼不已。 七皇子在秦道川的催促下,准备去向吐蕃王提亲,求娶七王女白玛拉姆,谁知半路被格桑曲珍拦住,说自己愿意嫁与他。 七皇子喜不自甚,向吐蕃国王求娶格桑曲珍为妻。 吐蕃国王松了口气,满口答应了下来。 也不知谁在背后做了工作,图瓦尔居然也愿意娶白玛拉姆为妻。 于是,整个藏历新年,吐蕃都是在热闹中渡过。 开春化冻之后,西夏和草原都派了迎亲队伍前来吐蕃迎接图瓦尔和白玛拉姆,又热闹了半个月。 图瓦尔和白玛拉姆刚走,东方大陆的迎亲队伍也来了,吐蕃王是笑得最高兴的,未费一兵一卒不说,还结了两个好亲家。 等若舒接到秦道川的信时,已是初夏,若舒看着已经在地上扶着东西踉踉跄跄走路的忠源,心说时间过得真快。 若舒出月后,曾爷专程为卢三爷受伤之事请了罪,当时杜玖柒已经回了青州,查清了是右相的庶七子所为,北郡厢军副指挥使贺有为,青州在他的管辖之内,杜玖柒怕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为露了行踪,才招致此祸,心里没底,便没敢轻举妄动。等到若舒出月第一次出府,便将一切告诉了若舒。 若舒一听,也愣了半晌,又闭着眼睛想了半晌,说道:“应该不至于,若是,早就拿我开刀了。多半还是因为过继之事,受了阻,想给我点颜色看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于一时。” 想了想,又说道:“玖柒,青州树大招风,看来还是要化整为零,我想,除了外祖母的青庐,其他的都将地契变更了吧!青庐也用高墙围起来,后山上的树都砍了,只种上菊花,里面埋上陷井,平日除了料理菊花的人,任何人不得入内。还有些细节,你自己看着办。” 杜玖柒听了,低头说了声:“是。” 若舒说道:“最近辛苦了,事也闹得差不多了,无谓再往里填银子,吩咐大家都回来吧!” 杜玖柒说道:“静王拉了几位皇亲相帮,已经占了西边,南郡的成亲王等也以防流民为由封了通往南郡的通道。如今只剩东郡和北郡右相的地盘还在闹事,玖柒觉得莫如等等再撤,玖柒得信,七皇子意欲与吐蕃结亲,他若回来,说不定还有后手。” 若舒看着他,说道:“花我的银子为他办事,杜若远,你胆肥了。” 杜玖柒单膝跪地不语。 若舒冷笑道:“我一介妇人,不是被这个捆住手脚,便是被那个辖制,想来也是无趣。莫如我将这个东家让出来,让有能者居之。” 杜玖柒仆伏在地说道:“东家,玖柒不敢,玖柒并无私心,只是半途而费,只会令右相得到喘息,令前功尽弃。” 若舒说道:“我是个商人,拿出本钱来,自然是想要回报的,你且说说看,我这次花了这么大的本钱,该拿回些什么才算没亏本呢?” 杜玖柒说道:“右相的项上人头,东家是否想要。” 若舒说道:“我不想再与人做嫁衣了,我要他的那东西做甚,我也不是非要做他秦道川的妻子。” -- 第127页 杜玖柒一听,愣了,问道:“只要东家开口,玖柒舍命也要为东家寻来。” 若舒说道:“将人撤回来,以最快的速度将青州的事办好。” 杜玖柒再不敢犹豫,回道:“是,玖柒今日便回青州,一个月之内便将东家吩咐之事办妥。” 若舒说道:“我今秋要回青州祭祖,只要那时能看到满坡的各色菊花,便原谅你这次的算计。” 杜玖柒低头回道:“是。”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若舒后悔了,她知道是自己恼羞成怒了,将对秦道川的气撒在了杜玖柒身上。 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他秦道川若不给自己一个说法,那谁也别想好过。 秦道川回京那日,约若舒去亲卫营,说有要事相商,还要她别走官道,因为十里长亭过不去,若舒心里打鼓,上次秦道川遮遮掩掩的是受了伤,莫非这次也有变故?就依约前往。 刚进营帐就被人搂住,若舒还没叫出声,嘴就被堵住了,秦道川只穿着内衣,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沐浴完,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湿热。 待若舒终于可以好好呼吸时,秦道川已经将她放在了床上,若舒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秦道川,说道:“你还真是饥不择食了,为了这事居然诓骗我来这。” 秦道川将她的斗篷解开,说道:“你我夫妻多年,真正恩爱的日子却不过寥寥,一年多未见,你忍心拒绝我吗?” 若舒顺口接道:“军中不是有营妓吗?” 秦道川摩搓着她的脸说:“秦家军,从来没有。” “那你们平时——”那字刚出口,就被他按住了,苦笑着说道:“你还真是敢说,可惜只在嘴里,动作却总不到位,偏我却欢喜这样。” 若舒觉得他的眼神让人心悸,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秦道川也不再浪费时间,动作激情而热烈,全然没有往日的温柔体贴,若舒忍不住求他慢些,秦道川也没有理会,只在她耳边不停地呢喃着舒儿这两个字,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带着她一起在云海翻腾。 若舒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睡意朦胧间感觉秦道川又拉起了自己,就再也不肯,秦道川却在她耳边说道:“这里不是右院,我给你将衣服穿好。” 等到若舒睡醒,周围静悄悄的,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连斗篷都穿好了,只是头发披散着,头饰都摆在床头的手帕上。 若舒叫了一声兰芷,话未落音,兰芷就掀开布帘走了进来,也没含糊,进来就给若舒梳起了头发,还一边说道:“将军走时吩咐要我守在这里,待东家醒了告诉你,今日皇上亲迎,闹腾得很,这几天风沙也大,夫人无谓去受那等苦,直接回府就是。” 若舒心想,无非就是不想自己看着他跟别人久别的恩爱之情被她看见,心中刚刚燃起的火苗瞬间熄灭。 当晚,秦道川回得很晚,带着一身酒气,依旧缠着要,若舒不肯,他就说道:“反正躲不过,不如尽兴了,良宵苦短,莫负好时光。” 若舒问他躲不过什么? 他说若舒几乎是一碰就会有身孕,这次恐怕也不会例外,他不想浪费时间。 若舒不肯,却体力不如他,最后只得由着他胡来。 秦道川居然还想如上次受伤那样,若舒死活不肯,说今日累得很了,现在骨头还是酸的。 秦道川听了,动作温柔了许多,说今早是时间不够,现在不同,可以慢慢来。 若舒觉得秦道川变了,变得越来越放肆,也越来越霸道。 若舒说不上来自己喜不喜欢,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想。 第97章 冲突 第二日等若舒起身,兰芷一边侍候她洗漱,一边说道:“公子小姐一早都随将军去了书房,说是早饭也在那边用,午饭再一起回来这边用。” 若舒一听,问了句:“阿筠也去了么?” 兰芷回道:“正是,五小姐抱着将军不肯下来,将军就将她一起带去了。” 若舒没再说话,却不由得想起了娴雅,就说道:“将铺子里送来的那些夏日衣裳料子样片拿出来,待会娴雅来了,让她挑挑,看架式今年夏天怕是会热得很,早些备好,免得到时铺子里忙不过来。” 兰芷回道:“是,东家上次挑的几朵珠花也一并拿出来吗?” 若舒看了一眼镜子里的兰芷,说道:“也好,都拿出来,你按例分给大家吧!” 兰芷将两朵红珊瑚的珠花在若舒的头发比着,准备给她插上,听了便点了点头。 若舒拦住她,说道:“今日不出府,插个簪子就行了。” 兰芷看着她镜子中的模样,默默地点了下头,还是插了一根镶着一颗眼珠大小的南珠金簪,下面也坠着三颗一样大小的南珠,串在金链子上,熠熠生辉。 若舒刚想说越换越张扬,这时夏菊抱着三个木盒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好后,回禀道:“东家,铺子里将端午节的节礼送来了。”说完就退了出去。 若舒点了点头,站起身,兰芷将放着账本和信函的木盒放在一旁,再将另外两个木盒打开。 一个里面放着一些荷包,草药的香味扑面而来。 另一个里面放着一些小盒子,兰芷打开一个,里面是一个串成如意图案的香包,还坠着些小玉珠在上面,精致非常。兰芷数了一下盒子,一共是10个。 -- 第128页 若舒说道:“我当时选样子的时候,上面都为他们绣了名字,你看清楚,别拿错了。兰萱她们四个儿女的,全给她一个人,让她忙活去吧。” 兰芷点点头,手里忙活着,若舒拿着木盒准备去往书房,边走边说道:“你也快些才好,不然总少了你的,感觉怪怪的。” 兰芷头都没抬,回道:“东家这是要在书房用早饭了么?那我叫夏茶送书房去。” 若舒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说道:“兰芷,你再这样,我要多想了。” 兰芷淡淡地回道:“东家不必多想,我没想为将军作妾,我不喜欢他那样的。” 若舒呆了一下,说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兰芷说道:“一旦寻到,兰芷定第一时间告诉东家,让东家帮忙算计了他来。” 若舒说道:“你好好想想你的话,还像个姑娘家吗?” 兰芷转身回道:“是东家非要逼我说的,我倒是觉得兰姨、葶姑姑、莫姑姑那样挺好的,东家不也那样觉得吗?” 若舒默默看着她,最后说道:“也是,随你喜欢。” 说完转身去往书房,兰芷示意一旁目瞪口呆的夏葵跟上去。 书房后面的练功房里,一片欢声笑语。 秦道川带着忠淇,抱着忠源和娴筠到时,忠湛已经练好早功去了西府的私塾。 只有忠澜在这,他如今的拳法已经有模有样,后面跟着四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也在一板一眼地练着,秦北时不时地指点着,秦道川示意他们不用行礼,继续练拳。 忠淇一进来,围着哥哥转了两圈,也在他身边学着,有几招拳打出去,颇有些到位的意思。 忠源一到练功房就从秦道川的身上溜了下来,这里摸摸,那里碰碰,玩得不亦乐乎。 娴筠一直挂在秦道川身上不肯下来,只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哥哥们。 秦道川也随她,秦东他们比秦道川早到京城,还带来了十个与忠湛和忠澜一般大小的十个小子。此时正对秦道川禀告道:“将军,按您事先的安排,忠湛和忠澜公子分别选了四个,还剩两个,是留给两位小公子,还是另作安排?” 秦道川说道:“一人一个,让他们自己选要跟哪个。” 秦东愣了一下,说道:“那我就让他们进来。” 秦道川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进来了两个六、七岁左右的孩子,秦东要他们先跟秦道川见礼,然后要他们自己去选要跟哪个,两个孩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小屁孩,一直没动。 秦东说道:“来时就说了,一旦跟了哪位公子,就终生不得更改,你们两个年岁最小,所以长公子和三公子没选你们,特意说要留给弟弟们,他们尚且年幼,不会选,只得你们选。”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了看在地上翻滚的忠淇和忠源,再对视了一眼,一人指了一个。 秦东说道:“好,既然选定了,以后每日卯时就在练功房候着,与公子们一起练功,日后还会有人来,你们要做好表率,莫失了我们秦家军屯的名头。” 两个人重重地点了头,分别走过去,陪着两位小公子玩耍起来。 秦道川手里的娴筠问道:“父亲,我为什么没有?” 秦道川摸了摸她滑滑地小脸,说道:“阿筠是姑娘家,不用每日早起,所以不用他们。” 阿筠依旧问道:“母亲每日总没有时间理我,奶娘又只会哄我,只将我困在院子里,一点也不好玩,我也想要像哥哥一样每日出来玩耍。” 秦道川笑道:“乖女儿,这可不是玩耍,辛苦得很,哥哥们到时怕要羡慕你罗!爹爹如今在家,每日陪你玩耍好不好?” 阿筠开心得说道:“好,那父亲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秦道川说道:“好,到时候全家一起去。” 这时,秦西进来说道:“将军,早饭备好了。” 秦道川起身,对阿筠说道:“我们去吃早饭,哥哥们要练完才能吃。” 秦东也对陪着忠淇的秦平和陪着忠源的秦安说道:“两位小公子要用早饭了,你们随着忠澜公子他们练功吧。” 用完早饭,阿筠依旧缠着秦道川,秦道川洗漱后,便抱着她去了萱微堂,一进去萱微堂,老夫人见到挂在秦道川身上的娴筠,收了脸上的笑,说道:“女孩子家家的,这样成何体统,还不快些下来。” 均筠撇了下嘴,默默地从秦道川身上下来,站在他的身边。 秦道川刚想为她说话,老夫人接着说道:“为长辈请完安,就要乖乖坐好。” 秦道川看着她向老夫人请了安,立马坐在了自己下首,神态甚是紧张。便说道:“祖母,昨日可累着了?” 老夫人说道:“怎么会,我老婆子好久没有看到这种景象了,没想到你这次出京,不但让草原与北地休止兵戈,更是从西夏王手中寻回了秋旸剑,出使吐蕃还为七皇子娶回了一位公主。国公爷若在,怕是又要说我这个孙儿将来必是个将才,小小年纪就能将兵书说得头头是道。现在看来,我眼光不错。” 秦道川说道:“祖母是爱屋及乌,孙儿哪有祖母说得如此好,不过此次草原之战,包括得回秋旸剑都如此顺利,想必是祖父和父亲在天之灵在保佑着孙儿。至于七皇子娶公主,那是他自己的意思,与孙儿无干。” -- 第129页 老夫人说道:“秦管事安排好之后,就在西府小祠堂先行祭祀,将寻回秋旸剑之事告之国公爷和你父亲,令他们英灵得安。不过,祖母仍是想回津城亲自去他们坟前诉说一二,才能了了我多年的心愿。再者,你如今已有四个儿子,只有忠湛去过他们坟前,此次都应带上,让他们也看看,高兴高兴。” 秦道川回道:“就如祖母所言。孙儿觉得,此次出行,除了祖母之外,府中的女眷都不必随行,如今不太平,还是谨慎为上。” 老夫人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说道:“就如你所说。” 一旁的阿筠却翘起了嘴巴。 出了萱微堂也不要秦道川抱,自己一个人一路小跑着回了右院。 秦道川到了右院,看着扑进奶娘怀里的阿筠,笑着摇摇头。进了书房,便与若舒说起了此事,若舒抬头说道:“她一惯如此,闹着要出去玩好久了,我已经答应她端午龙舟赛时带她坐船去看热闹,到时便没事了。” 秦道川说道:“今年会赛龙舟吗?” 若舒说道:“听说是这样。” 秦道川说道:“恐怕是因为最近不太平,皇上想求个心安吧!” 若舒看了他一眼,说道:“也是,青州都有厢军闯进去,说是要抓贼寇,差点将卢三爷当贼寇抓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 秦道川听了,放下茶碗,说道:“青州?那里并没有灾情啊?” 若舒冷笑了一声,没理他。 秦道川默默地坐在一旁,最后说道:“看来问题还是出在我身上,是我连累了你,待我从津城回来,我便亲自去趟青州,解决此事。” 若舒淡淡地说道:“去不去随你,我已将青州遣散了,也是我无能,外祖母留给我的家当,没能守住。” 话音刚落,秦道川就站起身来,看着她说道:“你还是未将我当成夫君看待,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 若舒轻笑一声,说道:“自外祖母过世,便再没人为我出过主意了。” 秦道川看着她,寻思着她话里的意思,最后,苦笑着说道:“你还是过不去那道槛,就算如今儿女成群,就算我事事依你,也未能打动你半分。” 若舒说道:“我并不觉得如今跟当初有何不同,反倒平添了许多的麻烦。” 秦道川走到窗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扭头看着若舒说道:“青州之事,我定会与你有个交代。你我的日子还长,你终会明白我。” 若舒没理他,自顾自地打着手里的算盘。 秦道川站了半晌,说了句:去书房,便走了出去。 第98章 告白 秦道川走后不久,阿筠就扒着书房的门,只露出一个头,问道:“母亲,父亲为何会走?” 若舒停下笔,看着她说道:“莫不是因为你?” 阿筠说道:“谁让他不带我出去玩,只带哥哥他们去。” 若舒记下最后一笔数字,放下笔,说道:“自古男女有别,男子自然是要潇洒自如多了。” 阿筠说道:“那我不想当妹妹,我要当哥哥。” 兰芷这时端了东西进来,搭话道:“五小姐,谁说当女孩儿不好啦,可以穿漂亮衣服,可以带好看的花,不喜欢了可以哭,高兴了可以笑。” 阿筠说道:“哥哥他们不可以哭,不可以笑吗?” 兰芷说道:“那是自然,男子汉大丈夫,乱哭乱笑都会被人取笑,说他不像个男人。” 若舒接话道:“你今日吃错了什么?一句比一句没谱。阿筠去看看,兰芷姑姑拿了什么来?” 阿筠慢慢地走过去,看了一眼,兴趣缺缺地说道:“又是珠花那些。” 若舒站起身,走过去,翻看着,拿起一块样片在阿筠身上比对着,问她好不好,阿筠摇摇头。 兰芷说道:“阿筠小姐像你,不喜欢热闹的,喜欢素的,连花样都要是素的。” 若舒说道:“小小年纪不穿热闹些,大了就穿不了了。” 兰芷说道:“那你说动她看看。” 若舒又翻看着珠花,见里面有一枝珠花,是银做的枝丫,镶了薄薄的红宝石做的花瓣,红梅上立着一支银色的小鸟,虽不贵重,却十分精致,说道:“赵掌柜总是能想出这种法子,将一些散碎的下角料拼成好物来。这红梅,这鸟都做得好,小女孩带着再适合不过了。” 阿筠却说道:“我不喜欢。” 兰芷说道:“我就知道,兰芷姑姑帮你选一个。”说完,打开一个盒子,拿出一枝珠花来,上面只是几颗普通的珍珠串成的珠花,却胜在一般大小,一般的色泽,下面坠了一颗银子做成的镂空小球,里面还有一颗银珠,只要晃动,便在里面不停地转着。 阿筠笑着说道:“这个我喜欢。” 若舒放下手里的珠花,打算回到书桌前继续将书函回完,阿筠却拦住她说道:“母亲,父亲不守信用,你不会吧?说好要带我看龙舟的。” 若舒低头看着她说道:“母亲船都订好了,怎会反悔?” 阿筠说道:“那我们先去好不好,哥哥他们出去玩,我们也出去玩!” 若舒说道:“这有什么好比的,他们去的地方可没有船上好玩。” 阿筠翘着嘴巴说道:“到时候他们还不是一样能到船上玩。” 若舒觉得好笑,说道:“那你要如何才算占了上风?” -- 第130页 阿筠说道:“哥哥他们一出去玩,我们便也出去玩,到时候让他们羡慕。” 若舒说道:“这几日阴雨绵绵,哪有什么地方可玩的。你若闷得慌,就去后院找兰萱姑姑和喜乐妹妹玩。” 阿筠摇摇头,说道:“喜乐妹妹总睡午觉,不好玩。” 若舒想了想,说道:“要不,母亲教你画花样吧?” 阿筠一听,点着头说道:“好啊,好啊。” 兰芷连忙招呼奶娘为她换了外衣,备好了笔墨。若舒三两下画了一朵小花,再用红色的颜料,涂成了水红色,说道:“看,一朵桃花。” 阿筠看着,说道:“我也要画。” 若舒拿着她的手,教她一笔一划地画着,然后要她自己画。阿筠头也没抬,说道:“母亲,别走,看着我画。” 若舒嗯了一声。 这时,秦道川带着三个儿子进了右院,小小的右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鸡飞狗跳的,奶娘一个个地抓着他们洗漱换衣,准备吃中饭了。 秦道川走了进来,看到阿筠正在画着,说道:“阿筠在画什么?” 阿筠叫了一声父亲,回道:“在画桃花。” 秦道川看了一会,说道:“画得不错,爹爹教你画只小鸟好不好?” 阿筠一听,马上将笔递给秦道川,说道:“父亲快教我画。” 秦道川接过笔,要阿筠扶好纸,涂了几笔,一支小鸟跃然纸上,看到旁边有彩色的颜料,便调好了色,将鸟涂成了兰色,尾部涂了些黑色,变成了深蓝。 阿筠双手不敢放,抬头望着秦道川,轻声说道:“父亲,真好看,象真的一样。” 秦道川也轻声回道:“别放手,不然会飞走的。” 阿筠马上紧张地加重了手的力道,大气都不敢出,秦道川继续画着,又描画了鸟的眼睛,添了些深深浅浅的蓝,使得鸟儿更加逼真。 这时,三个儿子窜了进来,一看到这些,马上大呼小叫起来,“哇,好象真的呢!”“好看!”忠源不会讲话,只得拉着秦道川的衣衫下摆,不停地摇着。 若舒退了几步,让了位置出来。 阿筠急得大声说道:“阿源别摇,父亲不能画了。” 秦道川放下笔,抱起忠源,说道:“小品画而已,阿筠若愿意学,爹爹日后教你。” 又问忠澜和忠淇,“你们愿意学吗?” 两个人摇摇头。 秦道川又问手里的忠源,“你愿意学吗?” 忠源只回了他几个口齿不清的字。 兰芷总算等到机会,说道:“将军夫人公子小姐们,吃饭啦,夏茶要急死了,菜要凉了。” 桌子上依旧非常热闹,秦道川跟坐在他对面的若舒说道:“真羡慕你,每日可以如此的热闹。” 若舒说道:“日后自有师傅打他们的板子,我乐得做个好好先生。” 秦道川说道:“也是,下半年兰溪书院开班,忠湛便要入学了,只剩娴雅一人在私塾,不太合适,忠澜也去吧,明年忠淇和阿筠也可以去了。” 若舒说道:“你安排就是。” 忠淇这时说了句,“母亲,你不是说食不言吗?怎么父亲和你可以说话?” 秦道川正打算开口,生生被噎了回去。 若舒说道:“我与父亲说的是正事,不在此例。” 忠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忠澜却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看大家都看着他,就解释道:“我想起了刚才在练功房里,忠源摔跤的情形,没忍住。” 忠淇听了,也笑着说道:“母亲,你是没看到,他刚准备出拳,就趴在了地方,像个乌龟似的,半天爬不起来,翻了半天。” 若舒看了眼在旁边抓菜吃的忠源,丝毫没理解兄长说的是他,便说道:“兄弟之间应该互帮互助,你们就看着他为难?” 忠澜解释道:“南叔说让他自己起来,又没摔着。” 若舒说道:“好了,吃饭,吃完再说,不然菜里都是口水,让我怎么吃?” 阿筠接话道:“母亲不是从不与我们吃一样的吗?” 若舒回道:“我的碗也放在桌子上,能不怕吗?” 秦道川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儿女们个个健康可爱,心中暖暖的。 饭后,奶娘带着孩子们回了自己的屋子准备午睡。 秦道川问若舒要不要午歇,若舒摇摇头,秦道川便说道:“我刚才说忠湛去兰溪书院求学的事,还有一事要先问过你。” 若舒靠在软榻上,看着他。 秦道川将身子坐正,与她面对面地说道:“兰溪书院里有一位先生,人称郑夫子。”看若舒眼神平静,便接着说道:“出身徽州郑家。” 若舒依旧淡淡地看着他。 秦道川接着说道:“他是你父亲,我不知你是否肯承认,所以一直未与你说起。” 若舒平淡地说道:“他当他的夫子,我们求我们的学,有什么相干。” 秦道川说道:“忠湛去了之后,自然会知晓,我是想说,要不要先跟他将话说清楚,他也好有个准备。” 若舒说道:“你与他直说便是,告诉他不要上赶着去找人家,他的母亲可不姓郑。” 秦道川说道:“我就猜到你会如此,却没想到你一直不知道郑夫子来了兰溪书院。” 若舒说道:“你与忠湛说,不失礼即可,万一让人知道了,只会受人取笑,不会有益处。” -- 第131页 秦道川轻叹道:“京城官中子弟多半都在兰溪书院求学,忠湛日后要接国公府,此时多结交些朋友,对他有益处。” 若舒说道:“莫说我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就算是,也不会因此误了儿子的前程。” 秦道川挪到若舒身边,看着她说道:“你啊,要我说你什么好?有什么是你放在心上的?” 若舒说道:“我心上自是有东西的。” 秦道川看着她,轻轻说道:“只是没我而已。” 若舒说道:“我都不在乎你心上是否有我,你计较什么?” 秦道川搂住她,说道:“可我在乎,我也想要你在乎我心上是否有你。” 若舒说道:“儿女都一年一年大了,你不觉得腻得慌吗?” 秦道川说道:“我不觉得,我只是心慌,心慌你心中始终没我。” 若舒说道:“如今天热得很,你坐过去吧!” 秦道川手不肯松,说道:“舒儿,我知道,我以前伤了你,让你受了委曲,我追悔莫及,你告诉我,要我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 若舒说道:“覆水难收,有些事永远也改变不了,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也勉强不了。再强求,只会伤人伤己,这不是好习惯,你要改。” 秦道川将她身子搬正,朝向自己,说道:“我知道,发生的事我改变不了,这一年多来,我每天都在想,我以前做错了什么。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有意无意间都在伤害你。所以这次回京,除了昨日七皇子的婚宴我去了,其他的,以后的一切宴请我都不再会去。我已经吩咐了秦管事,再有帖子直接回绝,随便他用什么理由。她喜欢自己去便是,她有宫里和丞相府的倚仗,我不能把她怎么样,我只能与她划清界限,希望她早日迷途知返,自己放弃。” 若舒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秦道川将若舒搂入怀中,说道:“舒儿,你不明白,不明白我在北地,在西夏,在吐蕃是如何的想你,想我们的儿女,看着他们争权夺利,是多么地厌恶。说句不孝的话,若不是祖母还在,我真想带着你们长居北地,永远离开这里。” 若舒却说道:“外祖母过世让我明白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现在仍然这样认为,这世上之事,没什么一相情愿,但凡付出必定想要收获,给不了别人想要的,就不要强求别人如你所愿。” 秦道川痛苦地说道:“舒儿,你就不能试着相信我,给我时间让我展示我的决心。” 若舒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以后也只能待在这里,你急什么?” 秦道川的手又紧了紧,若舒觉得被箍得生疼,耳边是秦道川坚定地声音:“舒儿,你看着,看我如何做。” 第99章 家传 第二日,老夫人召集众人在西府的小祠堂迎秋旸剑回府。 贺诗卿终于得见秦道川,见他削瘦不少,也黑了不少,但是一身素服,双手平托秋旸剑的他,比以往更多了些什么,正是这些像磁石一样深深吸引着自己。 祭祀结束后,老夫人命众人靠边,并要秦管事撤去案几,对秦道川说道:“川儿,秋旸剑已归,为国公爷,祖母,你父亲母亲舞上一回家传剑法,也让小辈们好好看看,秋旸剑和秦家剑法的精髓。” 正打算将秋旸剑供奉在祠堂内的秦道川愣了一下,依旧将剑拿回手中,走到院子中央,要忠湛、忠澜、忠淇、忠源排成一排,对他们说道:“你们看好了,为父待会要练的,便是我们秦家家传剑法,为你们曾祖所创,此剑也为他打造,曾经过你们祖父的手,如今到了我的手中,日后也会经忠湛的手,一代代传下去。” 言罢,起势,舞剑,若舒只觉得一阵阵寒气袭来,剑影中的秦道川一身白衣,几乎与剑融为一体,这个秦道川是若舒从未得见的,一身煞气,翻身腾挪间,剑尖刺出,干脆利落,没有花招。不单若舒,整个院子肃静得只听得见剑身的蜂鸣声、秦道川的脚步声、衣袂掀动的声音。 连一贯喜欢哼哼唧唧的忠源都住了口,目不转睛地在忠澜的怀里静静看着。 前次在西夏皇宫,秦道川只是舞了一套寻常的剑法,此次却是真正的秦家剑法,每一招在战场上都可以立即取人性命,所以并不花哨,却因杀气腾腾,令人胆寒。 世子和世子妃文氏脸色阴晴不定,老夫人眼含热泪,贺诗卿痴痴地望着。 站成一排的四个儿子中,忠湛是溢于言表的热血沸腾,忠澜则仔细地看着,皱着眉,似乎想记住什么,却因眼花缭乱的一招也没记住,其余两个小的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什么,反正呆呆地看着。 若舒看完几个儿子后,又看了一眼阿筠,却发觉她似乎不怕,反而满脸的骄傲之情。想到娴雅,便将眼神转向她,只见她静静站在老夫人身后,默默地看着父亲,不悲不喜。 这时,秦道川剑法练完,收势后,再看了一眼秋旸剑,才慢慢将它放回剑鞘。 依旧双手平托着,将剑供奉在祠堂内。 老夫人接过老妈手里的手帕,擦干眼中的泪水,对秦道川说道:“过几日就是国公爷和你父亲的祭日,到时带着秋旸剑回津城,让他们亲眼看看。” 秦道川上前扶着老夫人,说道:“祖母也莫太伤神了,孙儿扶您回去歇息吧。” -- 第132页 老夫人摇头说道:“有娴雅陪我即可,你自去忙你的。”然后对院子里的众人说道:“大家都回去吧。” 待老夫人走后,众人才依次散去,贺诗卿快步走到秦道川身边说道:“川郎,我事要与你说。” 秦道川下意识地看向若舒,却只看到若舒的背影,便回头对贺诗卿说道:“这次回津城,女眷都不同行,你早些回左院歇息吧。”说完快步朝院外走去。 正朝外走的世子听了,望了一眼文氏,文氏回了他一个白眼,拖着他快步朝前走去。进了东府大门,世子才说道:“只我一人前去,这可如何是好?” 文氏回道:“怕什么,还会有谁吃了你?” 世子说道:“我是怕老太太又出什么妖蛾子,故而这次拦了你和贺夫人同去。” 文氏说道:“祖宗的礼法在,她再心急也要等到忠湛成年之后才能接了你的世子之位,到时不管怎样都要给我们一个说法。那时九皇子多半是当了皇上,国公这个位置还不是我们的,到时再图谋什么是不成的,你且稳住了,别自乱阵脚,让他们拿不出错处,便奈你不何。” 世子点头称是。 因为临近端午,到了晚间又开始下起雨来,雨打在屋顶上连人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屋子里湿湿的,若舒刚刚沐浴过,但还是觉得衣服润润的,极不爽利,就要兰芷帮自己把头发挽起来,自己拿了一把扇子在那扇着,兰芷却一把抢了扇子,说道:“你受不得风。”说完递给她一块纯棉的手帕。 若舒叹了口气,默默地擦着汗,这时秦道川进了来,若舒见他从上到下一身湿漉漉的,都忘了说话。 秦道川对兰芷说道:“打水来,我换身衣服。” 兰芷忙去吩咐人准备。 秦道川拿过若舒手里的手帕,擦了擦脸,说道:“这雨下得,伞都没用。” 若舒说道:“何不歇在别处,冒雨跑过来做什么?” 秦道川回头望了眼,凑近说道:“怕你多想。” 若舒偏头不看他,说道:“好笑。” 秦道川摸了摸她头上的簪子,说道:“好看。” 见兰芷已将水备好,就自己进去沐浴更衣去了。 晚间两人躺在床上,秦道川问若舒觉得今日他的剑法如何? 若舒说道:“凶神恶煞的,莫不是为了恐吓我等,如若不听话,便一剑侍候。” 秦道川哭笑不得,说道:“对你用不到它,我身上还有一把,对付你足以。” 说完就开始动手动脚,若舒忙说道:“别乱来,我月事来了。” 秦道川手没停,却说道:“我知道。” 若舒好奇地看着他,秦道川说道:“有血腥味。” 见若舒仍不相信,接着说道:“我习惯了。” 若舒懒懒地不想说话,也不愿与他挨着,秦道川便凑近了说道:“别人都上赶着往我身上凑,怎么偏你喜欢把我往外面推。” 若舒哼了一声。 秦道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说道:“我在北地,在西夏,在吐蕃,谁不是争相与我结交。” 若舒说道:“莫非他们都喜欢男人?” 秦道川苦笑着说道:“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就胡说。” 若舒说道:“有什么不知道的,人说有位皇子就有这种爱好。” 秦道川听了,说道:“你心中没我,却去管别人的闲事。” 若舒却问道:“你呢?” 秦道川说道:“你说呢?” 若舒回道:“我如何知道?” 秦道川说道:“我只喜欢你。” 若舒说道:“喜欢我什么?” 秦道川说道:“爱不释手。” 若舒打了他不老实的手一下,说道:“我与别人有什么不同的?” 秦道川的嘴在若舒的脸上游走着,喃喃说道:“哪都不一样。” 若舒推开他,秦道川望着她,轻声说道:“说也奇怪,只要见了你,就如同着了魔一样,只想时时刻刻将你拥在怀中。离了你,在外面一年多也不觉得想要。” 若舒说道:“就凭你这花哨的嘴,就不能信你。” 秦道川说道:“天地良心,我只在你面前如此说。” 若舒说道:“晚了,我要睡了。” 秦道川说道:“还早呢,我们再说说话,平时也没这机会。” 若舒转身朝内,不理他。 秦道川凑过去说道:“我觉得像这样什么也不做,只两个人说说话也挺好的,外面又下着雨,也不怕别人听到。” 若舒闭着眼睛说道:“有什么好说的。” 秦道川说道:“你说说你的事,你若想听,我也可以说说我在外面的事。” 若舒说道:“你不是信中都说了吗?” 秦道川听了,说道:“上次我信上写的你看了吗?” 见若舒假装睡着了,就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等你好了,我们试试如何?” 若舒依旧不理他,就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若舒翻身锤了他一拳,秦道川也不管,翻身撑在她上面,看着她,眼神带着令人心悸的火苗,缓缓地亲了上去。没有任何欲望地亲吻,带着隐忍和克制,若舒被他包围着,慢慢地沦陷其中。 第二日清早,秦道川便陪着老夫人,带着四个儿子出发了,世子忐忑地与秦道川一左一右地骑行在老夫人的车马旁,后面跟着秦东四人带着忠湛四人,再加十个新来的随从,与前次去津城祭祖已截然不同。 -- 第133页 忠湛执意要自己骑马,秦道川同意了,忠澜也想,秦道川不同意,要他与秦东同骑一匹,忠淇由秦南带着,忠源由秦西带着,十个军屯来的随从却是马术纯熟,令忠澜羡慕不已。 后面随行的奶娘同乘一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国公府的巷子,若舒此时未醒,秦道川也没叫醒她。贺诗卿却是早早的妆扮好守在大门口候着,只为了能看秦道川一眼。文氏见车马远走,看了贺诗卿一眼,走近说道:“妹妹,真不明白为何这次不要我们同行?” 贺诗卿没搭理她。 文氏接着说道:“还是妹妹识大体,懂规矩,那个女人此时怕是还没起身吧?” 贺诗卿痴痴地望了一阵,转身回了西府的大门内,始终没看文氏一眼。 文氏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转身回转,眼睛转来转去,心里寻思着她态度冷淡的原因。 心里想着,过几日去丞相府赴宴,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现如今这情势,丞相府是自己最大的倚仗,万万不能失了这个靠山。 第100章 试探 若舒起身后,见今日天气还好,就准备出府。 到了银楼,杜玖柒居然等在那里,待若舒与曾爷他们议完事后,便说有事禀报。 一上来就先请罪,说自己已经想办法将贺有为收拾了。 若舒听完这话,看了他半天才问道:“为何要自做主张?” 杜玖柒说道:“东家,玖柒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东家放心,我等行事未露任何马脚,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们所为。” 若舒说道:“说来听听。” 杜玖柒说道:“贺有为每日必经之路上有一座牌坊,已有将近百年的历史了,前阵子暴雨,那里涨了水,我们偷偷松了地基,等他路过,便用绳子将牌坊拉倒,那么重的东西,就算不能砸死他,也能让他断手断脚,再趁着混乱将绳子拿走就人不知鬼不觉。” 若舒听了,依旧看了他半天,说道:“事出反常必为妖,他最近得罪的大概只有我们吧,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会想不到这点?” 杜玖柒说道:“无凭无据,哪能随便栽脏?” 若舒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话已经不管用了?” 杜玖柒说道:“东家,我们青州的事,暗卫都可以做,不需要别人帮忙?” 若舒听了,想了半天,说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杜玖柒说道:“此事是因他而起,以东家的脾气,自然是要他来负责。” 若舒说道:“所以你就用你漏洞百出的方法抢着做了?” 杜玖柒说道:“玖柒看不出,还请东家明示。” 若舒说道:“牌坊自然倒下,跟用人力拉扯怎么会相同?事前无任何征兆,只一场暴雨一座百年不倒的牌坊就倒下了?还偏偏砸到了与我们有仇的人身上?我问你,当时还伤了几人?” 杜玖柒从单膝换成双膝,跪下说道:“东家,玖柒骗了东家,此事还在策划中,并未实施。” 若舒听了,气笑了,忍不住从桌子后站了起来,看着眼前低头下跪的杜玖柒,半天没说话,直到走到窗前,才转身对他说道:“我以前对你有十分的信任,如今,你觉得还剩几分?” 杜玖柒回道:“玖柒从无背叛东家之心,只是不甘心东家受制于人,此事我们明明可以自己解决,东家为何要借他人之手?” 若舒却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说道:“我知你是个有野心的人,我也早就说过,我愿意成全别人去寻更好的去处,自然也包括你。你凭心而论,我待你如何?” 杜玖柒跪仆在地,说道:“此事是玖柒做错了,从今往后,玖柒再不敢在东家面前造次,请东家息怒,尽管责罚玖柒就是。” 若舒说道:“你起来吧,日后是要封侯拜相的人物,怎能随便就下跪。你的生契我早已经还给你,如今你我只能算是合作关系,合则合,不合则分,不用如此多礼,我怕自己受不住。” 杜玖柒直起身子,说道:“东家如此说,玖柒已无生路,若东家不愿动手,玖柒去祖宅拜过父母亲人之后便会自裁,我的妹妹若娴还未成年,请东家照顾一二。” 说完起身准备离开。 若舒叫住他,说道:“你还敢要挟我?” 玖柒头也没回,说道:“东家刚才话已说尽,玖柒并未任何要挟之意。” 若舒冷笑着说道:“怪不得外祖母说,这天下的男人都不可信,凡事都要自己有主意。我自出青州,遇到的一桩桩一件件莫不应了她的话。你不必去死,大家散伙便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日后相见了,喜欢就打声招呼,不喜欢装不认识便罢。” 玖柒回头,看着她说道:“东家,我杜玖柒虽然身无长物,却从未失信于人。东家若再信我,我便还是暗卫的首领,此生都是。就算他日真能位极人臣,也会让它成为东家最大的倚仗,为东家所用。只要东家不再赶我,玖柒便会永远留在东家的身边。”说完,默默地看着她,她站在窗前,面朝着自己,可自己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看见光影里娇小玲珑的身体一动不动,令人不敢轻视。 若舒与他对视良久,才说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最后一次。”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若舒回想着刚才与杜玖柒的交锋,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 第134页 回到府里,便有些闷闷不乐。 正逢娴雅来请安,见她这样,以为是因为此次未能去津城之事,便说道:“母亲,父亲他们此去津城祭祖,祖母本来要我同去,可我却拒绝了,你当为何?” 若舒看了她一眼,娴雅接着说道:“自古男女有别,男主外,女主内,既然父亲说了,娴雅便不可乱了规矩,就该好好待在府里。” 若舒看了一眼搬着东西进来的兰芷,说道:“兰芷,东西放那就好了,去看看阿筠现在在做什么,我此时有空,正好可以陪她画画。” 说完,看着正在喝茶的娴雅,说道:“既你父亲要你在府里好好待着,你便早些回去吧,若无饭吃,便派人来右院说一声,我叫人送去。” 娴雅抓紧了手里的茶碗,慢慢地放下,起身回了礼,走了出去。 兰芷看着她离了右院,回头看了一眼若舒,见她脸色实在难看,也不敢多言,低头去寻阿筠。 阿筠来时,手里拿着一张画,上面画着一只小鸟,看样子是临摹秦道川的那只。 若舒看了,说道:“有几分意思,只是颜色有些差别,可能是因你那间房光线不好,等过几日,后院收拾好了,三哥搬出去后,就将那间屋子留给你,他那间光线好,母亲为你好好布置一下,专门给你放一张书桌,方便你画画。” 阿筠却问道:“母亲,是不是四哥和六弟以后都会搬出去住?” 若舒嗯了一声。 阿筠接着问道:“那我什么可以搬过去与他们一起?” 若舒说道:“他们是男子,日后身边跟着的也是与他们一样的小子,自然要搬到单独的院子。你不一样,你是娇小姐,哪能与他们混在一处?再没有好去处之前,自然要与母亲住在一起。再说,你长姐不是也与曾祖母住在一处吗?” 阿筠哦了一声。 若舒心想,是得抽空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了。 秦道川一回来,提了几次要给忠湛另寻住处的事情,还有忠澜也是,说是男孩子大了,哪有还是奶娘奴婢跟在身边侍候的。自己已经给他们安排了随从,日后生活起居应当由他们照顾,日后上了战场可是要共生死的兄弟,从小便要培养这种由年年月月的陪伴得来的默契。 若舒没有兄弟姐妹,自小便是由兰芷、兰萱她们陪伴长大,觉得也有道理,便开始着手准备。 当时杜玖柒在后面一共买了五个院子,兰萱她们成婚时,住了四个,剩下一个住着右院中的下人们。 现如今,除了兰萱,其他三人都没打算再回京城,就空了三个院子。 此次若舒收拾出了两个,准备一个给忠湛,一个给忠澜。 并对秦道川说,她只管住,其他的她就管不了了。 秦道川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等到阿筠画累了,若舒便要兰芷叫奶娘领回去歇息。 自已坐在软椅,同兰芷一道去了后院。 若舒说道:“兰芷,我现在才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来这边。” 兰芷说道:“刚买下来时,东家不是身子不方便吗?后来兰萱她们住在这边,东家如何来得?” 若舒观察着四周,说道:“和图纸上稍微有些差别,也不知我改动的地方是否合适?” 兰芷说道:“今日天气好,东家干脆都逛逛,要有不合适的,趁早改。” 若舒看了她一眼,说道:“是,兰芷管事。” 兰芷笑着说道:“我还挺受用的。” 说笑间,就到了忠湛的院子,院子挺大,朝向也好,方方正正的,院内正在忙活的秦管事见若舒来了,忙上前来请安,说道:“夫人,你看如何?” 若舒问道:“怎么会选了这间,不靠前不靠后的?” 秦管事回道:“是长公子自己选的,说这间院子大,方便他活动。” 若舒点点头,继续问道:“既如此,院子里也由他自己作主吧,毕竟是要他自己长住的。” 秦管事回道:“是。” 若舒提出要去看看忠澜的院子,秦管事一路陪同,说道:“问了三公子,他说随便,只要够住就行,想着他毕竟年幼,便选了靠近右院的这个院子。” 若舒走进去,面积比忠湛的院子略小些,但也样样齐全,便说道:“将军说过,他们两个的院子不能像我那里一样,越简单越好,尤其不能奢华,日后到了北地才能住得惯。” 秦管事回道:“将军已经交代过了,还说日后这两个院子里不留女眷。不过好在这两个院子都可以直接通往前院,并不麻烦。” 若舒听了,在主厢房门口张望了一下,里面果然够简单,便没有进去,转身出了院子。对跟在后面的秦管事说道:“我去兰萱处坐坐,你自去忙吧!” 刚进院子,就听到兰萱的嗓子,“喜乐,你看看你,刚给你换的衣裳,气死我了!” 若舒与兰芷相视一笑,兰芷大声说道:“喜乐,我们来看你了。” 不一会儿,打开的房门里冲出了一个小女孩,与阿筠差不多大小,兰萱跟在后面,拉着她一起行礼。 若舒笑着站在一旁,看兰芷将带来的东西拿给喜乐。 兰萱不好意思地说道:“屋里乱,东家来也不说一声,害我丢脸。” 若舒说道:“你我一起长大,有什么的,就在院子里坐坐也行的。” -- 第135页 兰萱说了几句之后,说了一句,“东家,我本来也想去找你说话的,夏茉和夏荷又怀上了,听她们的意思是会留在军屯,我也想去看看,秦南说过一阵子,他有事会回军屯,我可与他同往,他也想要军屯的家人看看我们。” 若舒听了,说道:“这是好事,听将军说有意在京中为他们四人另置宅子,到时候我们依然可以常来常往。” 兰萱点点头,说道:“就算我们不来京城,还是可以书信来往。” 若舒听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打算长留军屯吗?” 兰萱说道:“听夏莲她们信中说的,那里风景秀美,牛羊成群,我早想去看了,说不定也会跟她们一样乐不思蜀。将军也常去北地,东家哪次也一同前往,我们还是可以聚在一起。” 若舒听了,想起了秦道川说过想与她跟儿女们一起长留北地的话来,一时沉默不语,兰萱见了,便不再多言。 此时秦道川已到了亲卫营中,另外挑了随行的人员,吩咐秦东四人带人去青州将卢三爷受伤之事打探得明明白白,待他津城事了,送了祖母和儿子们回府便赶去与他们会合。 秦东四人领命前去之后,秦道川才带着大队人马重新出发,世子见换了人,身后跟着的都是行伍打扮的军人,心中更加打鼓,脸色都有些装不下去了。 忠湛好奇地问秦道川,秦道川随便说了句有事便打发了。 第101章 出头 秦道川是第三日晚间回来的,若舒在右院接了三个儿子,看他们都累得不轻,却满脸的兴奋。 忠源沐浴后吃着奶就睡着了,若舒见了,吃了晚饭便催着忠淇去睡。 看忠澜仍是一脸兴奋的样子,说道:“你的院子已经准备好了,等吉日一到,便与你长兄一起搬过去吧。” 忠澜听了,说道:“那秦海、秦风、秦云、秦月是不是都会跟我住在一起?” 若舒听了,笑道:“应该吧,不过奶娘和侍候你的奴婢可能不会跟过去了。” 忠澜想了一下,说道:“以后都不能看到了吗?” 若舒说道:“她们会回青州,等你回青州时应该可以看到,如果她们那时还在青州。” 忠澜沉默不语,若舒问道:“怎么?舍不得?” 忠澜闷闷地说道:“就不能让她们留在这里?这里也住得下。” 若舒说道:“人生无常,本就有聚有散,日后这事多了,你都要像今日这般优柔寡断不成?” 屋外秦道川却接了话,边说边走了进来,“自他出生,奶娘她们便陪在他身边,一时不舍也是人之常情。不如让她们多留些时日,等澜儿习惯了,再走也不迟。” 若舒听了,说道:“也罢,就让她们留到秋天吧,到时再随我一起回青州。” 忠澜听了,说道:“母亲,我到时也可以随你一同回青州吗?” 若舒听到那个回字,特别舒心,语气都好了许多,说道:“可以。” 秦道川要忠澜快些去歇息,告诉若舒道:“今日非要自己骑马,再勉强也不肯让人抱。” 忠澜忙向若舒解释道:“母亲,我去时就已经学会了,今天马儿可听我的话了,我都没有落队。” 若舒偏头看着他说道:“希望你明日仍有这般的轻松。” 忠澜一脸的不明白,秦道川说道:“快去睡吧,待会要睡不着了。” 忠澜仍是不解,但还是在奶娘的催促下乖乖地走了。 秦道川忍不住说道:“待会一放松,恐怕就会浑身酸疼了,你去跟奶娘说说,到时为他热敷一下,再轻轻摸着,会好受些。” 若舒说道:“你也是,还真让他如此劳累,骑得差不多就行了,也不知叫人替替。” 秦道川喝了口茶,说道:“他像你,倔得很。” 若舒不承认地说道:“我当初学骑马可从没累着,只是觉得颠得慌。” 秦道川看了兰芷一眼,兰芷说道:“奴婢这就去吩咐奶娘。” 当天晚上,忠澜果然浑身酸疼,第二日罕见的没准时起身。 秦道川担心他,早起后,便去看他,见他躺在床上直哼哼,笑着走过去,坐在他床边,问道:“是腰疼还是腿疼?” 忠澜哼哼着说道:“都疼。” 秦道川问奶娘:“昨晚可给他热敷了?”奶娘点点头。 秦道川要忠澜翻过身去,轻轻帮他揉着,并示意奶娘看清楚了,要注意力道,轻了无用,重了怕揉坏了。 不多时见忠澜不再哼,低头一看,睡着了,便对奶娘说道:“你替他揉着,让他好好睡一觉,要是觉得累就找人替你。” 奶娘回了是后,便坐在床前为忠澜轻轻揉了起来,秦道川又看了一会,才放心地回了若舒这边。 见若舒仍然没醒,便交待兰芷,等夫人醒来,告诉她自己有事要出去几日,有事等他回来再说。 东府世子回来后,与文氏合计一番,两人决定趁着端午去丞相府送节的机会探探口风。 到了丞相府,右相自然是不会在府上的,只见了贺夫人。 贺夫人见了他们两位,笑着说道:“真是稀客,好久不见了。” 文氏行礼道:“夫人,如今端午将至,我与世子特来丞相府送节礼,以求丞相和夫人阖府安康,事事顺心。” 贺夫人听了,回了句,“虽说借你吉言,可是顺心怕不是能了。” -- 第136页 文氏听了,看了世子一眼,世子忙说自己去前院饮茶。 等世子走后,文氏坐近了些,问道:“夫人,刚才所言何意?” 贺夫人说道:“诗卿被人害了,我怎能顺心?” 文氏心中打鼓,却一脸惊讶地问道:“那个商户女竟有这手段,能害了卿妹妹?” 贺夫人说道:“这个贼人,我自会要她付出代价。” 文氏接着说道:“我一早就说要卿妹妹早些下手,可惜卿妹妹心地善良,下不去手,如今果然是着了她的道了。” 贺夫人说道:“你如何能肯定是她所为?” 文氏说道:“我见识过她的手段。” 贺夫人好奇地问道:“哦?说来听听。” 文氏回道:“不知夫人听说过翰林院学士宋嘉志的府上,嫡次子的正妻易氏吗?” 贺夫人最不喜人卖关子,没接话。 文氏只好接着说道:“那易氏就是被她弄死的。” 贺夫人看着她,文氏说道:“也是怪我,易氏求子艰难,我多嘴说了句那商户女莫不是有生子秘方,不然像下猪仔样的,几乎一年一个。易氏就留了心,寻了个时机就想找她的奶娘求个秘方,也怪手下无能,竟让她逃了,最后听说死了,过不了多久易氏便出了事,我想着还有几年的情份,就想寻她的陪嫁祭奠祭奠她,谁知她死后不久,陪嫁竟生生吊死在自己的院子里。你说,这不是她做的,还会是谁?” 贺夫人听了,陷入了沉思,文氏趁热打铁道:“我吓得心凉了半截,生怕她会找上我,夫人久居宅院,不知她们这种商户女的狠辣,最是会做这等阴私之事。手中又有钱,什么人买不到。” 贺夫人仍是不语,文氏又说道:“卿妹妹有身份,有地位,压得她出不了头,她会甘心?她无名无份,唯独剩下几个儿子,哪里会肯让卿妹妹的子嗣再压在她儿子的头上。可惜我是个无福的人,日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儿子接了世子位。我也早与世子说好了,待那时便回津城老宅,随便渡日罢了。” 贺夫人看了她一眼,问道:“我听说你送了秘方给卿儿?” 文氏认真地点着头,说道:“可不是,我是从一个仙姑手里求来的,自己用了也生了几个儿女,便去求仙姑给卿妹妹也配了方子,仙姑不喜见生人,每每求药都说若是告诉旁人便不会灵验,我便也交待卿妹妹万万不可告诉旁人。夫人若是不信,我也可以陪同夫人前去,求仙姑再赐秘方,到时夫人一试便知。” 贺夫人闭了闭眼,说道:“凭她是谁,只要害了我的女儿,我都不会让她好过,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文氏忙陪笑道:“那是自然,夫人千万不要手下留情,那商户女自认生了几个儿子,在府里越来越放肆,好好的西府生生被她用砖墙一分为二,把将军的前院和她的右院连了起来,独独将卿妹妹的左院分了出去。唉,也不知卿妹妹如今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贺夫人一听,说道:“有这事,卿儿竟从未与我说过。我说前日七皇子婚宴,她一个人闷闷不乐,酒也不敬。” 文氏说道:“卿妹妹什么都出色,就是脾气太软弱,还怕夫人伤心,被人欺辱也忍在心中。” 贺夫人眼中冒火,说道:“过几日便是她的生辰,我正好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文氏一听,松了口气,火上浇油道:“我前日去看了,吓了一跳,真真是不成样子。” 可惜不等贺夫人去西府,就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青州的贺有为亲自去了青州卢氏陪罪,并将当时参与打人的厢军都绑了,送到卢三爷面前,任其处置。 若舒见了信函,半晌笑了起来,兰芷见了,问又不敢问。 杜玖柒站在人群中,看见秦东四人带着人,陪在旁边,又看见贺有为一脸谄媚地向卢三爷陪着礼,说着话。找了一圈,却没看到秦道川。 心想,怪不得东家不肯让他出手,原来留了这个后招,虽然心中不好受,却不得不承认,这一手做得漂亮,不但出了气,还挽回了青州的颜面。自己如今怕是没有这个能力,想着握紧了拳头。 权势!这就是权势的力量,有朝一日他也要有。等到七皇子成事之后,他也会有这样的权势,到时候再有人敢轻视青州,他也可以将他们碾压在脚下。 一股熊熊地火焰在杜玖柒的心中燃起。 贺夫人得了信,立马将贺有为的亲娘叫了来,痛骂了一通,说她教子无方,生生丢了右相府的脸面。 晚上,右相却专程来将她说道了一通,说她妇人之见,怎能瞒着自己做下这种事,他堂堂右相府,怎能与商户之家明刀明枪地开干,岂不白白地落人口实。自己府上与她明明是云泥之别,视其于无物,碾压其于无形,就是最好的方法。如今逼得秦道川为她出了头,令右相府脸面丢尽,日后诗卿还如何出去见人。 贺夫人此时才醒悟过来,可惜悔之晚矣。 去西府兴师问罪的兴头也全无半点。 第102章 出行 秦道川回府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右院,而是先去了萱微堂请安,跟老夫人说起忠湛搬院子的事,老夫人听了,说道:“你当时也这么大搬出去另住的,想不到时间过得真快。” 秦道川接着说道:“湛儿下半年就要去兰溪书院进学了,如今正好离了奶娘奴婢,适应适应。” -- 第137页 老夫人说道:“也对,男儿自当苦其心志,才能成才。我只一句,万不能因离了我,就由着他娘锦衣玉食,养坏了脾性。” 秦道川说道:“断断不会,他身边只有秦百、秦战、秦沙、秦铁四个随从,衣食住行都与他们无异,不会与他娘一起吃住。” 老夫人说道:“你明白就好,他日后是要撑起国公府的人,千万不能歪。” 秦道川回道:“祖母说得是,湛儿日后还要祖母费心多多教导。” 老夫人满意地说道:“不是我说,养在我身边的这两个小儿女,比卢氏自己带的就要强上许多,你也不要万事都由着她,儿女幼时娇生惯养,长大了如何担得起责任?” 秦道川回道:“是,忠澜过几日也会一同搬出去,身边也只有四个随从。” 老夫人点点头。 秦道川问道:“娴雅可在,她今日若是还没去向她母亲请安,可同我一同前去。” 老夫人命人叫了娴雅来,秦道川领了她出来,看着身边半人高的长女,说道:“娴雅,每日都做些什么?” 娴雅回道:“回父亲,女儿每日卯时起身,陪同祖母用了早饭,便去私塾背书,写字,听师傅讲学。午时回来与祖母一同用了午饭,歇息过后,便去母亲那里请安,如果她在便多留些时候,如果她不在我便仍旧回萱微堂,绣绣花,写写字。” 秦道川心疼地看着她说道:“你母亲随性得很,你在她面前不用太拘谨,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与她直说。她自己凡事有人操心,不会懂得主动问你的。” 娴雅点点头。 两个人进了右院,阿筠正好画好了画,拿在手中,一阵疯跑向书房,看都没看他们两人一眼。 秦道川摇摇头,回头望着娴雅,说道:“看,阿筠多随意。” 娴雅却说道:“如今她是年幼,再过几年,就不妥了。” 秦道川说道:“到时自然会有教养于她,你在母亲这里,也可以与她一样。” 娴雅却摇摇头。 秦道川不再说话,领着她入了书房。 若舒正在算帐,听了阿筠的动静,便要她等着。 眼光瞧见秦道川与娴雅一同进来,有些诧异却仍旧打着算盘。 阿筠见了他们,叫了声父亲和长姐,就将头挂在书桌边上,看着若舒手指如飞,拨弄着珠子。 若舒算完一页,拿笔记下后,将笔丢进笔洗中,合上账本,将账本放入木盒中,关上木盒。 才接过阿筠的画,边看边说道:“这花的颜色调得好,叶的颜色也比昨日的强,你师傅回来了,去请教吧!” 阿筠拿回画,朝着秦道川而来。 秦道川接过她的画,仔细地看着,又看看阿筠仰着的脸,说道:“你母亲偷懒,父亲待会教你画好的。” 阿筠听了,兴奋地说道:“我画了好几天的花了,父亲还是教我画小鸟吧?” 秦道川说道:“画鱼,画山,画树都可。” 阿筠扒在秦道川的腿上,高兴地一跳一跳的。 娴雅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默默地喝着茶。 秦道川这时说道:“娴雅的夏装做了吗?” 娴雅转头看向父亲,却发现他是对母亲说的。 若舒听了,说道:“她需要便做。” 秦道川听她话里意味不明,说道:“女孩儿家哪有不爱新衣的?我看她长了不少,该是要做的。” 若舒朝着门外叫了一声,“兰芷,将样片拿来吧。” 兰芷应了声,不多时,就抱着盒子进来,放在桌子上打开,对着娴雅说道:“长小姐,里面是衣裳的花样和款式,还有些珠花,你先瞧瞧,选上了,告诉我,我剪下来,待会再为你量了尺寸,就可以了。” 娴雅却迟迟未动,秦道川催她道:“怎么不去选,女孩子不比男子,还是要穿些鲜艳的,过几日端午,你母亲会带你们去船上看龙舟,正好穿了,过几年,就没这么容易出门了。” 若舒盯着秦道川,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娴雅这才点了点头,矜持地站在盒子面前看着。 兰芷见了,帮忙一张一张拿给她看,阿筠依旧扒在秦道川腿上,说道:“长姐,里面有一枝上面有小鸟的你戴很好看。” 娴雅还没答话,秦道川听了,对阿筠说道:“哦?拿来我看看。” 阿筠熟练地跑过去,打开了几个盒子,找到了,拿来给秦道川,秦道川打开一看,端详着,说道:“心思很巧,是适合娴雅这个年纪。” 娴雅看着秦道川手里的珠花,说道:“五妹妹,你自己怎么不选?” 阿筠回道:“我头发少,用不了簪子,老是掉,烦死啦!” 秦道川望着她一头软软的头发,颜色有些偏黄,确实不多,笑着说道:“怪不得你总是用彩绳,原来是这个原因。” 若舒见娴雅犹豫不决地选着,打算重新开始算帐,秦道川却望着她说道:“舒儿,你也来帮忙选选。” 若舒望着他,看见他眼中有话,便站起身,走过来,说道:“都是铺子里的新鲜花样,你用了便不会再给别人用,怎么选都可以。” 娴雅听了,选了两套,便不打算再选。 秦道川接着说道:“多选几样,今年夏天热的时间长。” 娴雅听了,又选了一套,再不肯选,说是祖母说的不可铺张浪费。 -- 第138页 秦道川只得作罢,兰芷便请娴雅去她屋里,为她量尺寸。 若舒等到阿筠跟出去后,靠在桌子前,问道:“你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秦道川回道:“你看不出我也是万般无奈吗?你这个母亲实在算不得胜任。” 若舒听了,说道:“这我承认,谁让我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等闲事,向来是她们打算的,不要我操心,阿筠也是这样,奶娘给她穿什么她就穿什么,除了自己不喜欢的,从不挑剔。” 秦道川笑了起来,说道:“这还不算,还要怎样才算挑剔。” 说完,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女儿家心思细腻,她又自幼不在你身边长大,你多体贴体贴她。” 若舒说道:“你总是这样说,我哪里又刻薄了她。” 秦道川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两个人关系好不好,藏不住的。” 若舒抬头望着他,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道川说道:“她说话老成,你不喜欢,我知道,但你是她母亲,理应多包容她,针锋相对实在有失风范。” 若舒强辩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针对她了?” 秦道川说道:“你的眼里,话里,行动举止之间都显现出来了。” 若舒不服气地说道:“她不是一向恭敬顺从的吗?怎么到了我这就没有了呢?” 秦道川听到外面的动静,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枝珠花出来,说道:“这枝挺别致的,你试试。”说完就要往若舒的头发上插。 娴雅一进门正好看到父母的这一幕。 若舒一躲,说道:“这是小孩子戴的。” 秦道川本来也并不是真心要给她戴,见了娴雅,说道:“莫如在这里用了晚饭,再回萱微堂吧。” 娴雅却摇头道:“祖母会不习惯的,父亲,母亲,女儿先回去了。” 秦道川说道:“也好,外面侍候的人都在吧?” 娴雅点了点头,行了礼,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低头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心里似起了波动。 过了几日,端午终于到了,提前兴奋了一晚上的阿筠居然起得最晚,吃着早饭也不停地埋怨奶娘没有叫她,若舒不忍住,说道:“你害得奶娘昨晚上跟着没睡好,还好意思说。” 说完打了个呵欠,阿筠见了,问道:“母亲昨晚也没睡好吗?” 若舒说道:“快吃饭,哥哥们都在前院等得不耐烦了。” 两个人坐着马车从偏门出去,转到大门时,忠湛几个果然已经等了许久,若舒想着昨日秦道川的话,便要兰芷去叫娴雅上车来。 忠湛带着随从骑着马,忠澜居然也要,秦东向若舒回道:“夫人,将军说城内骑不快,无妨。” 若舒说道:“那就辛苦你们了。” 一行人三辆马车,数匹快马,上了官道,文氏在东府的门缝里瞧着,对身边的人说道:“快去禀告贺夫人。”说完,有些得意地想着,今日有好戏看了。 贺诗卿得了信,只问了句,“将军同去了吗?” 暗香摇了摇头,她便不再言语。 贺诗卿拿起请帖看了眼,说道:“给我梳妆吧,我带你去看龙舟。” 娴雅坐在车里,有些闷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兰芷见了,说道:“长小姐,你的人不在这里,让奴婢为你将披风卸了吧?” 娴雅点点头,藏青色的披风下面是新做的夏装,兰芷见了说道:“真真是好看,长小姐还是适合这种颜色。” 娴雅下意识地看了眼若舒和娴筠,见母亲一身天水碧的衣裙,袖口和裙脚都隐隐绣着云纹,不知是什么线织的,带着银光,头上依旧只插着一根簪子,银制的底座上面镶了几颗南珠,下面的坠子上依旧串着南珠,这么大的珍珠,娴雅从没见过。 阿筠头发仍旧用彩绳绑着,身上穿的却是海天霞的衣裙,除了腰带着些彩色,一身倒也是素净得很。 第103章 游船 到了江边,一艘三层的阁船停在岸边,忠湛跳下马,直奔而去,若舒站在岸边,从面纱中看着儿女们雀跃地上了船,才慢慢地在兰芷的搀扶下拾级而下。 旁边的一艘小船上,杜玖柒默默地看着她,若舒转头发现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另一头还停着一艘小船,上面站的人依旧是暗卫。 站在甲板上,若舒抬头望去,船上除了船夫是暗卫,其他的人都是秦东带来的,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这么麻烦,人多就是事多。” 兰芷接道:“东家说的什么话!” 若舒说道:“留一层给我休息,其他的任他们折腾吧。” 兰芷一看,孩子们都奔上了第三层看风景去了。便说道:“东家在一层休息吧,待会将宴席设在二楼,大家都方便。” 若舒走进船舱一看,幸好有个小隔间,但是没有门,隔板也是镂空的,不过总算有个遮挡。便选了窗边的位置,让兰芷为什么拿张软椅来,自己靠在上面闭目养起神来,兰芷忙拿了薄毯给她盖上,吩咐夏葵好生守着,自己就去底层的厨房张罗宴席的事宜。 若舒觉得楼上的吵闹声越来越远,直到有人在拨弄她的头发,一睁眼,秦道川坐在自己身边,若舒皱了下眉头,闭上眼睛准备接着睡去,秦道川轻笑一声,说道:“哪有你这样游船的?” -- 第139页 若舒懒懒地说道:“我一时口快答应阿筠带她看龙舟,她却告诉了所有人,我不好食言,只得弄了这么一艘大船,你听楼上的动静,哪有我待的地方?” 秦道川低声说道:“是我不好,不该吵你的早觉。” 若舒瞪了他一眼。 秦道川笑着看着窗外,说道:“上次这么热闹的场面还是皇上的40华诞,不过我有孝有身,没参与。” 若舒来了兴致,问道:“这么说你还下场比试过?” 秦道川嗯了一声,说道:“在兰溪书院时,与同年们组了队,参与了一回。” 若舒好奇地问道:“那时你才多大?” 秦道川说道:“刚满12岁,半大小子,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若舒听着楼上的脚步声,忍不住看了眼,说道:“想来也是。” 秦道川也看了看楼板,笑着说道:“再过几年,更热闹。也是我想容易了,以为自己有四个随从,就给他们两个也备了四个,现在看来,有些多了。” 若舒接道:“我也觉得多了,一儿一女最好,既不冷清也不闹腾。” 秦道川哭笑不得,说道:“阿筠听了会哭的。” 若舒说道:“说到她,最近正想着她大了以后住哪,我看你也是没有什么打算的。” 秦道川接道:“夫人冤枉,我已经在物色地盘了,愁的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宅子,看来只能重新建了。” 若舒转头看他,说道:“你找着地盘了?” 秦道川说道:“选了几个地方,都不太合适,如今想寻到象国公府这样的地段很难了。” 若舒说道:“这里有什么好,一点多余的地方都没有,也是怪我,生了这么多,打乱了你当初的算盘。” 秦道川无奈地看着她,说道:“你真是不放过一点机会损我。不过,你确实也没说错,当初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大家都以为我不会有后。却没想到,我娶了你,成了如今的局面。” 若舒却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说道:“你怎么上来的,船不是早就开了吗?” 秦道川说道:“难得夫人还记得这个,回禀夫人,我一早就在船上了。” 若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问道:“为何?” 秦道川说道:“一家人出行,自然要先来打点打点,免得夫人怪罪不是。” 若舒想到刚才看到的杜玖柒,怪不得他们都在旁边的小船上,原来是因为他。说道:“我刚才在岸边看到,旁边好象大船不多,我们不会太招摇了吧?” 秦道川说道:“好几个皇子都有,只是都停在远处,京里的达官显贵自然也是有的,这会子都出来了,你起身看看。” 若舒说道:“都是三层的吗?” 秦道川说道:“不全是,但也有。” 若舒便不再说话,秦道川又摸着她的脸说道:“看你困的,这一会子,都几个呵欠了,我也是困的,我们一起歇下吧。” 若舒睁开眼睛,望着他说道:“秦道川,你若再这样,我便回去了。” 秦道川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若舒冷眼说道:“你再在人前动手动脚,要你好看。” 秦道川缩回了放在若舒肩上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躺下身子,说道:“好,一切听夫人的。” 若大的船舱内安静了下来,小船上的杜玖柒远远地看着,眼神不明。 岸边的高台上,格桑曲珍问身边的七皇子:“你们不下去比试吗?” 七皇子说道:“年少轻狂时也曾下去比试过,如今大了,不能失了身份。” 格桑曲珍却并不认同,接着说道:“在我们吐蕃,但凡有比试,必是有身份的人先来显示身手,既然居了高位,自然是要比别人强些才能显出不同来。” 七皇子还未开口,坐在另一边的陈氏接话道:“公主有所不知,这正是东方大陆与吐蕃的不同之处,尊贵者哪能亲自上场降了身份,下场比试的多是自家的家奴或家将,赢了主人才有脸面。” 格桑曲珍哼了一声,七皇子马上说道:“好了,好了,父皇的车辇已经到了,我们起身相迎吧。” 格桑曲珍站起身,依旧四周张望着,熟悉的人似乎都来了,除了秦道川。 右相看着带着两位妻子给皇上请安的七皇子,皇上因为吐蕃公主竟然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身边,与九皇子一左一右,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再看左相若有所思地望着七皇子,心情更是不爽,再听到耳边贺夫人的言语,低声喝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这些做什么?” 贺夫人委屈地坐了下来,眼光依旧看向长女的位置。 不远处,贺诗卿孤零零坐在那里,旁边空无一人。 七皇子陪皇上说着话,自然提起了当年与兰溪书院的同年一起比试龙舟的往事,皇上看了看贺诗卿的位置,问道:“秦将军为何不在?莫非还想下场比试不成?” 七皇子也看了一眼贺诗卿,没有接话。 皇上身边的黄门太监回道:“秦将军告了假。” 皇上听了,有些失望地说道:“朕还想与他说说话呢!” 一旁的贺贵妃接话道:“前几日七皇子婚宴上见他还好好的,也不知是为何告的假?” 此话一落,所有人都看向贺诗卿,贺寺卿起身盈盈一拜,回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将军昨日晚间受了点风寒,今早便有些咳嗽,故而告了假。” -- 第140页 皇上了然,不再提及。七皇子顺势又与他聊了起来。 格桑曲珍却盯着贺诗卿,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看着。 坐在她旁边的陈氏见了,说道:“这位是秦将军的妻子,贵妃娘娘的堂妹,当朝右相的嫡长女,皇上御赐的婚事,人品才貌在东方大陆都是数得上的。”说完得意地看着格桑曲珍。 格桑曲珍听了,却说了句:“原来是她。”一脸的鄙夷。 陈氏满脸的纳闷,问了句,“莫非你早就认识她?” 格桑曲珍不愿再搭理她,将眼光放在江上,却没注意到七皇子正在满腹狐疑地望着她。 坐了一会,格桑曲珍对七皇子说道:“殿下,坐在这里晒得人发蒙,你陪我去船上玩玩吧?” 七皇子一时语塞,自己哪来的船? 陈氏见了,解围道:“公主不知,红线内的船都是坐在这里的显贵们府上的,船上的都是不够格坐在这里的女眷和儿女,我们殿下并无其他的女着,又无子嗣,所以不用备船。” 格桑曲珍听了,却接着问道:“那红线外的呢?” 陈氏接着回答道:“那是皇上为了与民同乐,京中百姓们的船。” 格桑曲珍失望地摇着手中的丝巾。 船上的若舒终是没有睡着,因为楼上实在是太闹腾了,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就没停过。 秦道川却是在一旁睡着了,只是不知何时将自己的一只手伸了过来,握着若舒的手。 若舒觉得头疼得很,就用手揉着额头,兰芷进来轻声说道:“夫人,二楼的小食准备好了,既然睡不着,不如上去转转?” 若舒点点头,将秦道川的手放了回去,刚拿起毯子,秦道川睁开眼说道:“你醒了?” 若舒没好气地说道:“没你睡得好。” 秦道川将她身上的毯子拿开,起身扶了她起来,说道:“你安静惯了,这种地方睡不着也正常,下午我陪你早些回去,留他们在这多玩会,省得吵你。” 若舒没搭话,却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上了二楼,中间拼了一张大桌,上面摆满了各种小食点心,几个孩子已经洗着手准备开吃了,见了父母,纷纷叫着父亲母亲,秦道川笑着说道:“龙舟还未开始,你们就丢盔弃甲了。” 若舒仔细一看,果然是如此,因为船上闷热,几个孩子除了娴雅和忠湛,都脱了外衣。 第104章 和睦 秦道川对秦东说道:“光天化日,不会有事,你让大家都回船舱凉快凉快,吃些东西,这里有我看着,不会让他们乱跑。” 若舒说道:“好不容易过个端午,就不能放他们一天假,留两个人不就行了?” 秦道川凑过来轻声地说道:“都是半大的小子,哪个不爱热闹,与其让他们在京城乱窜,不如带在身边。” 若舒说道:“以前外祖母总笑我,身边跟着的人多,当时倒不觉得。如今看起来,你刚才说得确实没错。” 秦道川喝了口茶,剥着一个粽子,说道:“所以新宅子还是要选地方大点的,地段偏点也没什么。” 忠湛吃完一个粽子,对身边的夏茶说道:“怎么包得如此的小,我一口就吃完了,真费事。为何不包大些,或者先剥好了?” 夏茶回道:“夫人说粽子腻味,吃一个就饱了,如何每种口味都尝到?所以我们就包得小小的一个,长公子还想吃种口味,吩咐奴婢就是。” 若舒还未开口,秦道川拦了她的话,说道:“你母亲喜欢亲力亲为,剥个粽子又不是难事,何必劳烦旁人?” 忠湛看着一旁的忠澜、娴筠和忠淇也是自己剥着,再看着自己盘子里的粽子,转头对夏茶说道:“我自己来。” 夏茶将手里的粽子放进他的盘子里,退到一旁。 娴雅剥着粽子,忍不住抬眼看父母,见秦道川自顾地吃着,若舒却望着远处,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过一会儿,兰芷端了一碗过来,说道:“夫人,幸好我备了酸梅汤,你且尝尝,提提神。” 阿筠见了说道:“兰芷姑姑,我也要。” 兰芷说道:“五小姐,吃了粽子要吃清茶,然后才有胃口桌上的小食啊!” 阿筠接着说道:“那我要吃母亲的辣的。” 若舒接了句:“到时别哭就是了。” 阿筠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只舔舔。” 秦道川笑道:“爹爹帮你洗洗就不会太辣了。” 忠澜刚吃一块辣牛肉,喝了一口茶,嘴皮却是红了,说道:“太辣了,洗也没用。” 忠淇却边吃边说道:“我觉得就不辣,好吃。” 秦道川看着一旁仍是有些拘谨的娴雅,说道:“娴雅,不怕辣的话也可以尝尝,你母亲的小食很好吃。” 远处传来一阵鼓响,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几个小子马上放下筷子跑到窗前,忠湛说道:“果真是开始了。” 兰芷这时开口道:“几位公子小姐,先别走,洗了手再上楼。” 秦道川望着旁边酸梅汤都没喝几口若舒说道:“我陪你去楼上看看吧!都是选了出来的,都不会差,应该有看头。” 若舒点了点头。 上了三楼,只有一圈半人高的栏杆,上面放着几把椅子和小几,秦东用红绳将自己和忠源栓在一起,任他围着栏杆打着转。阿筠、忠淇绳子的另一头则绑在了栏杆上。 -- 第141页 若舒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也是难为了。” 秦道川说道:“他们自己没觉得就好。” 远远的高台上,旌旗招展,凉棚一座接着一座。 娴雅好奇地问秦道川:“父亲,那上面都坐些什么人?” 秦道川说道:“最中间最大的,黄色的凉棚里坐着皇上和宫妃们。旁边的是皇子和京中的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 娴雅问了句,“父亲,你为何没去?” 秦道川说道:“我在这里陪你母亲,和你们。” 忠湛说道:“这么大的太阳,那么多人挤在一块,看着都热。” 秦道川笑着说道:“湛儿聪明。” 忠湛说道:“可惜我们离得远了些,要是能离近些看就好了。” 秦道川说道:“我们现在顺着水流随着龙舟往前行,待他们转弯,我们再跟着他们回去,若是挤到里面,就没这么方便了。” 若舒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这船怎么一直在江中游走,原来是你的原因,船夫今日恐怕得多拿些酬劳回家才行。” 秦道川说道:“不会亏待他们就是。” 见若舒脸上有汗,就想用衣袖帮她去擦,若舒躲开,说道:“你当我是你,皮燥肉厚的。”说完,从怀里抽出手帕。 秦道川笑着说道:“算了,儿女在这。” 若舒将头偏向一边,擦着脸上的汗。 娴雅见父亲在母亲面前的模样,与在曾祖母面前截然不同,此时的父亲随意,和蔼,与曾祖母口中的父亲仿似两个人。 若舒回头看见秦东,想起兰萱,说道:“兰萱此次回军屯,说是会长居那里,可是我看秦南他们常年都在京城,如何能照顾得到。” 秦道川凑到若舒耳边轻声说道:“他们一个月轮换一次,秦南和秦北这次回军屯,一个月后再轮到秦东和秦北。夫人放心,不会让你的人守空房的。” 若舒听了,却说道:“一月一趟,除了路上,还剩几天?为何不两月轮换一次?” 秦道川依旧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他们自己要求的,为何你应该懂的。” 若舒没理他。 此时,忠湛说了一句:“真想下去游一圈,凉快凉快。” 秦道川说道:“如今的水还太凉,等七月时,要东叔他们带你们去城外的河里,那里有小鱼小虾小螃蟹,还有个水潭,正好学游泳。” 另外几个小的听了,兴奋地说也要去。 秦道川说道:“都去,都去。” 阿筠高兴地说道:“父亲,我也要去。” 秦道川说道:“好,爹爹亲自带你去。” 若舒说道:“她如何能跟哥哥们混在一起?” 秦道川说道:“无妨,我带她去别处玩水,避开就是了。” 娴雅站在一旁,轻咬着嘴唇。 秦道川见了,朝着若舒说道:“到时夫人也一起去,娴雅也可以去,那边的林子景色也好,去逛逛散散心也可以消暑。” 若舒说道:“你又想哄我去那种地方,我不去。” 秦道川看着她,没接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舒发觉自己口快忘了场合,一时有些尴尬,幸好一阵锣鼓响起,这一回合的胜者出现了。 今日的太阳确实给力,高台上的人存在受不住了,可不知为何皇上迟迟没有动身,大家只得陪坐着,贺贵妃殷勤地帮皇上擦着汗,九皇子竟然亲自为皇上打着扇,直到上午的龙舟赛完结后,皇上才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回了宫。 若舒她们依旧在船上用的午饭,娴雅见母亲,拿着两双筷子,几个翻转,就将粽子剥了出来,再用筷子夹了起来,尝了一口,又用左手夹了一块辣牛肉放在粽子上面,咬了一口,整个动作无比自然流畅,仿佛粽子就应该是这样吃的一般。 阿筠此时说道:“母亲,我怎么就是学不会你那样吃?” 话音一落,所有人看向若舒,若舒慢慢地嚼着口中的粽子,看着她。 秦道川说道:“你母亲自小就用两只手写字,自然可以左右开弓,等你开蒙后,也这样练,日后就可以这样吃粽子了。” 阿筠摇摇头,说道:“我不要,我只想画画。” 若舒对旁边的兰芷说道:“跟夏茶说声,今日的牛肉有些干。” 兰芷回道:“早上她便跟我说了,说是这次的牛肉路上耽搁了,失了水分,若夫人问起就替她解释一句,是我忙忘了。” 若舒好奇地问道:“从没听说过会耽搁的,这次是怎么了?” 兰芷轻声问道:“那我去问问?” 若舒嗯了一声。 秦道川半晌说了一句,“若是从南边来的,可能是会耽搁。” 若舒看了他一眼,秦道川解释道:“那边的灾民没拦住,有往京城来的势头。” 若舒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个杜玖柒还真是想造反了,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秦道川见她如此,宽慰她道:“听说禁军已经派了人,应该很快可以解决的。” 若舒心里有事,竟没有反应,秦道川正要说什么,兰芷快步回了来,在若舒耳边说道:“说是与送货的人无关,是另外有人拦了路,只能半路杀了牛,才会如此的。” 若舒听了,与兰芷对视了一眼,回头之后,脸色好看许多。 秦道川见气氛有些沉闷,便开口说道:“你们母亲自幼锦衣玉食,嘴刁得很,但她是女儿家,娇养些也无妨。但你们几个小子日后都是要到北地去的,好的坏的都要受得住才行。” -- 第142页 忠湛听了,说道:“父亲,放心,东叔他们没少跟我说,祖母也一直是这样教养的,孩儿一定不会忘了祖训。” 若舒见几个小的听了都停下了筷子,说道:“人说收放自如便要可甜可咸,你父亲已是炉火纯青,你们可一定要得了他的真传才是。” 秦道川听了,苦笑了一声,说道:“夫人的嘴从不饶人,幸好两个女儿并未像你,为夫总算是松了口气。” 若舒却不再接话,端起茶喝着,心思却已经飘远。 若不是杜玖柒所为,那会是谁? 七皇子么?他娶了陈氏女后手头应该宽裕些了,再加上新娶的吐蕃公主,应该有这个银钱来办这事。 静王吗?也有可能,不过那就与自己无关了。 只要不是杜玖柒瞒着自己所为,自己也无需劳神。 扫了眼旁边的秦道川,发觉他也在看着自己,若舒眼珠一转,放下茶碗,说道:“我下午要回去休息,你们若还是想留在船上玩耍,兰芷姑姑便留下来陪你们,有什么事尽管找她便是。” 第105章 前兆 秦道川意料中的没有跟来,毕竟以他的为人,不可能丢下这么多孩子在船上。 若舒上了岸,上车前跟角宿说了声,“我要见杜玖柒。” 车子直接朝佳飨会馆跑去,银楼里杜玖柒早已等在那里,若舒坐在书桌后,没有说话。 杜玖柒主动说道:“东家可是想问民乱的事?” 若舒说道:“我想听听你是如何诓骗我的?” 杜玖柒说道:“东家,是静王和七皇子的手笔,玖柒没有参与。” 若舒说道:“连人也没搭进去?” 杜玖柒说道:“是,此事是青云在做。” 若舒终于将身子坐直,说道:“你觉得会闹成什么样?” 杜玖柒说道:“他们自然是想越闹越大,最好波及全国,可是玖柒却觉得不太容易,所以越发觉得东家眼光独到,当时的决定做得对。” 若舒说道:“不用说好听的,感觉他们都是在隔靴瘙痒,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杜玖柒说道:“玖柒是以暗卫最近疲于奔命,需要回青州休整的理由向七皇子回报的,他虽然有些勉强但也同意了。” 若舒说道:“事实也是如此,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将青州的事情办妥为先。今年几个地方的收成都不好,你安排一下,去看看,我好做安排。” 杜玖柒说道:“东家是说西边的棉田还有东边的茶田吗?” 若舒说道:“看来你的心思也不全在他那边,总算是让我有所欣慰。” 杜玖柒低头回道:“东家莫要再取笑玖柒,玖柒所说之言句句属实,东家待我如此宽厚,我若还不尽心哪有脸面再担此任。” 若舒说道:“那就好,如今的场面越铺越大,局势却是越来越不太平,我独力难支,各位掌柜也是只能独当一面,唯有靠你相助于我,才让我轻松些许。这几次言语上若有不得当的,还望你多多体谅才是。” 杜玖柒回道:“东家言重了,玖柒莫不敢当。” 若舒说道:“这次的船还是招摇了,以后还是低调些好。毕竟这是京城,人多眼杂。” 杜玖柒说道:“是,想到公子小姐人多,怕玩得不尽兴,所以寻了这艘船。以后玖柒一定会小心行事。” 若舒见话已经说得差不多,说了句要杜玖柒也快去过个好节,就离开了。 杜玖柒回想着刚才若舒所说的话,想起那句,唯你靠你相助,才让我轻松些许。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东家还是信任自己的。 文氏听到下人回报,卢氏的车马已经回府,就由得狐疑万分,心想贺夫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秦道川不在身边,又在江上,轻松就可以解决了才是,莫非是怀疑自己了。 想到这里,文氏心里就忐忑不安,盘算着要寻个什么借口再去右相府上说动贺夫人除去卢氏这个眼中钉,到时候一些无母的幼儿,岂能不要人抚养?贺诗卿自然是不会干的,那她便是最好的人选。 右相回到府上,听着下属的报告,重重地将茶碗放下,与门客说道:“这静王真是个不成事的,既然想要皇位便拿出气势来明刀明枪地干,留着兵马在那里虚张声势,却一味地咬着我不放。” 门客说道:“也不知皇上为何要派南郡的厢军去,那些人哪里会真心实意地与静王拼个你死我活,战报是天天不断,却寸功未进,右相何不再去向皇上进言,派东郡的厢军去,再不然派驻守南边的虎威将军去也可以,他无门无派,皇上也放心。” 右相听了,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也不是没有举荐过人,皇上都否了,左相举荐的人也否了,就是要告诉我俩这事不用我们操心,这是他的家事,就连军报也是直接上呈给他。只每天责问我们民乱的事,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明摆着这些事都是串起来的,静王不平,民乱又怎么会平?况且还有左相一干人等在里面做乱,这两年真是流年不利,天灾,就没断过,莫非真是天要亡我?” 门客赶紧说道:“右相千万别做如此想,右相的功绩皇上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不然也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以晚生愚见,若不能治本,就先治标,还是像前几年东郡虫灾那般,请九皇子前去,再求皇上在禁军中派人从旁协助,安抚为先。若成了,又是九皇子的一件功绩。” -- 第143页 右相说道:“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这帮酒囊饭袋,一的人派下去,一点成效都没有,只知道诉苦。” 贺夫人左等右等,派人问了又问,天都晚了,右相仍是没来,最后得了信,右相去了梅姨娘那里,贺夫人急得一时气短,连说右相心狠,自己的女儿受了那样大的委屈,他居然无动于衷。 七皇子最近顺风顺水,今日又得了皇上的几个夸赞,在坐的朝臣们都对他热络了起来,散去的时候,都抢着跟他打招呼,这些以前都是段段没有的。 想到这些,再看走在旁边的格桑曲珍就觉得越看越顺眼,进了府门就随着格桑曲珍往前走去,全然忘记了身后的陈氏。 陈氏跟在后面,想着这都新婚多长时间了,还天天地往她那里跑。从吐蕃回来后,只有前晚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是有求于自己,越想越憋气,暗暗地有些后悔嫁到了京城。 秦道川带着儿女们,临睡觉前才回了西府,娴雅走到萱微堂的大门前,伸手将头上的红宝石珠花拿下来,从荷包里换了根普通的银簪插在头上,用披风将里面的衣裙遮得严严实实,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老夫人的屋子仍旧亮着灯,娴雅暗暗吐了口气,拾级而上。 老夫人果然在屋里等着她,娴雅一进去就跪在地上说道:“曾祖母,因船只一直未靠岸,娴雅回来晚了,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听了,说道:“必是你那位母亲玩得不肯回来吧?” 娴雅回道:“母亲身子不适,午后便回来了。” 老夫人说道:“你当时为何不与她一同回来?” 娴雅回道:“当时时间尚早,孙女也不知会如此的晚。” 老夫人刚打算开口,外面刘妈说了声,“将军来了。” 娴雅马上从地上站起身来,退到一旁。 秦道川进了门,见娴雅还在,仿佛松了一口气般,说道:“祖母还未曾歇息,想是惦记着忠湛和娴雅吧,今日都是孙儿的错,想着今日的月色好,便在江上多留了些时候,祖母尽管责罚孙儿便是,与孩子们无干,娴雅是一直催着回来的。” 老夫人笑道:“今日才知你竟是个护犊子的,算了,我也不必枉作恶人,娴雅天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娴雅给曾祖母和父亲行了礼,便告退了。 回到房间,陪着她的奴婢轻声说道:“将军真是心情疼小姐,特意赶过来为你求情。” 娴雅没有理她,衣服也没换,躺在床上,望着帐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那边老夫人屋内,老夫人说道:“忠湛呢?你又有什么说法?” 秦道川说道:“在车上就睡着了,我怕扰到祖母,想着他明日一早反正要练功,便留他在书房睡了,如今怕是叫都叫不醒了。” 老夫人担心地问道:“谁陪着?” 秦道川说道:“秦东。” 老夫人点点头,就催着秦道川也早些回去歇息。 第106章 美好 等秦道川走后免不了跟刘妈念叨若舒这个母亲是如何的不得体,自己早早地回去歇息,全不管一般的儿女,更觉得自己的孙儿辛苦,还要父担母职。 若舒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知道秦道川他们居然回来得如此的晚,秦道川昨晚歇在书房,三个儿子也一同歇在那里,只阿筠被抱了回来。 阿筠心心念念地端午节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完了。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秦道川天天待在府上之外,与往年也没有什么不同。 再就是忠湛和忠澜搬去了自己的院子。老夫人派刘妈去看了几日见他没什么不适应的,便放下心来。 夏天一到,秦道川果然带着忠湛他们去了城外的树林,一玩就是三天,娴雅因老夫人不同意没去,若舒因天热不想坐车,寻了个理由也没去。 阿筠回来后整个人黑得像变了个人,四个小子更是不用说,除了忠源太小之外,另外三个儿子都学会了游泳。 若舒见了,什么都没说,秦道川却还是解释道:“阿筠随我,不用几日便能白回来,夫人不用担心。” 若舒说道:“你仔细将她的心玩野了,日后不好收场。” 秦道川回道:“她再野性子也是温和的,我不担心。” 若舒说道:“我倒觉得像我好些,日后才没人敢欺负她。” 秦道川说道:“有你我在,哪个吃了豹子胆敢欺负她。” 若舒说道:“关上门来的事,你帮得上忙吗?” 秦道川笑着坐在若舒身边,说道:“这也不难,夫人只要将他叫过来说上两句,保准吓得他腿脚发软,不敢多说半句。” 若舒回道:“你什么意思?” 秦道川说道:“上次在船上,夫人的人马杀气腾腾的,为夫可是领教过了。” 若舒好奇地问道:“说来听听。” 秦道川却摇头道:“也是他们职责所在,我平日听镖局的人说起,还将信将疑,如今算是全信了。” 若舒却不打算在这里多说,就说道:“第一次带他们出去玩,我紧张,他们也紧张了,以后还是你带出去的好。” 秦道川说道:“不过夫人有这样的人马,却还是要为夫替你出头,为夫心里高兴。”说完将若舒拥在怀里,就亲了过来,若舒一躲,说道:“门开着呢,你不怕人突然进来。” -- 第144页 秦道川说道:“谁敢进来?”话音未落,阿筠跑了进来。 若舒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道川只得松了手,也望着阿筠笑着。 阿筠虽然不明白父母为什么对着她笑,但也跟着傻笑了起来。 炎炎夏日终于过去,兰溪书院也终于开学了,开学前秦道川寻了个时间跟忠湛好好聊了会,谁知他一开口,忠湛便说道:“曾祖母已经跟我说过了,这事母亲无错,要我装作不知道便行,不能失了国公府的脸面。” 秦道川愣在当场,好半天才说道:“也好,你若以后有疑问,便来问我,不要去惊扰你母亲,她脾气不好,不喜别人提起这事。” 忠湛平淡地回了声:“孩儿知道了。” 秦道川便将自己当年在兰溪书院求学时的事大致地跟他说了些,告诉他哪些是要注意的,哪些是不能犯的,忠湛都一一记在心里。 秦道川看着眼前少年老成的儿子,除了相貌不同之外,几乎同他当年入学时一模一样,心里感慨万千,便领着忠湛去了小礼堂,拜见祖母,自己跪在一旁,朝着母亲的灵位说道:“母亲,孩儿的长子忠湛过几日便要去兰溪书院求学了,求母亲及外祖保佑他勤学上进,早日学有所成。” 说完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忠湛见了,也说了些大同小异地话,跟着磕了三个头。 秦道川说道:“湛儿,你曾外祖曾是兰溪书院的山长,你母亲也是在兰溪书院长大,你是这一辈第一个去兰溪书院求学的男丁,万万不可失了祖辈的颜面,那里纨绔颇多,你与他们君子之交即可,不可混迹于一起。” 忠湛回道:“父亲放心,孩儿记下了。” 开学当日,兰溪书院从山下开始车队便排起了长龙,老夫人亲自相送,见此情景,便要秦道川骑马相送,自己只在山上等待,若舒没来,老夫人却未说半句,娴雅陪坐在一旁,因为不知道内情,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因路上车马行人实在太多,好在拜师礼早就派人送去书院,秦道川就与忠湛共骑一乘,才勉强可以通行,到了山门前,一眼就看到郑夫子站在山门前,望向这边。 秦道川低头轻声告诉忠湛,忠湛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两人在离山门半里远的地方下了马,一路跟随的秦北接了缰绳,秦道川陪着忠湛上了台阶,一直站在一旁不太理人的郑夫子走上前来,朝着秦道川两人说道:“将军今年也有孩子前来求学?” 秦道川一听,忙回了一礼,看了忠湛一眼,忠湛也深深地施了一礼,说了声:“见过夫子。” 郑夫子有些激动,说道:“好孩子,勿须多礼。”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秦道川见了,说道:“忠湛,这是郑夫子,书院的副山长。” 忠湛于是又见了一礼,说道:“秦忠湛见过郑夫子。” 郑夫子又说道:“好,好,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便是。” 秦道川见有不少人看向这边,忠湛也有些手足无措,便说道:“郑夫子您尽管去忙,我带小儿先进去了。” 郑夫子说道:“好,好。” 两人入了山门,转了一个弯,见旁边无人,忠湛轻声地问道:“父亲,若他日后总对我这般热情,我该如何是好?” 秦道川说道:“先生爱学生,天经地义,你只要不失礼就行。” 陪着忠湛完成了拜师礼,秦道川去忠湛的房间看了看,忠湛选了秦百做书僮,他早早就来到这里,正在整理床铺。 秦道川发现与忠湛同房的居然是许芫桐的侄子许东菊,许东菊的父亲一见秦道川便说道:“七弟早上还说他当年是跟秦将军同房,看东菊有没有这个运气,跟秦将军的儿子同房,如今果然应了他的话。” 秦道川也说真是好运气,见许东菊真是人淡如菊,斯斯文文的,与许芫桐的气质有几分相似,便放心下来,交待了几句,就离开了。 第107章 心想事不成 回到府中,跟若舒说起今日的事,唯独没提郑夫子那段。 若舒听了,说道:“还是男子好,只听这些科目就觉得好玩。” 秦道川听了,笑着说道:“哪能玩玩则已,日后每科都要考学的,月考,季考,半年考,年考,考不过关夫子要打手心的,遇上严厉的,晚间都不得休息。” 若舒说道:“要想学东西,自然得要吃苦,不过我觉得还是好玩,像娴雅一般每日只能困在府里,萱微堂走到私塾,再从私塾走到萱微堂,不过百八十步。平日里最多写写字,绣绣花,闷都闷坏了。” 秦道川说道:“难得听你心疼她,祖母最近在闭关,不太管她,你抽空带她去外面转转,哪怕去铺子里选选东西也好。” 若舒说道:“那有什么好玩的,我倒觉得你该带她去亲卫营里教她骑马才是。” 秦道川说道:“那可不妥,我与祖母提过,祖母不许。” 若舒说道:“说起骑马,我也好久没骑马了,过阵子回青州,如果路上好走,我便骑马回去。” 秦道川说道:“往青州的路段可不太平,你确定要此时回青州么?” 若舒说道:“有何不可?” 秦道川将身子靠在她旁边,手枕着头,说道:“我陪你回去,如今北地无事,今年无须巡防,可以待到过年再回来。” -- 第145页 若舒回头望着他,说道:“你不是每日都要上朝吗?可以告这么久的假?” 秦道川说道:“理由是找出来的,我在朝堂上站着,也不过是凑个人数,看看戏而已,还要装得若无其事,最近都是些糟心的事,听着心烦。” 若舒听了,眼珠一转,问道:“又怎么了?说来听听,我也要提前防范防范。” 秦道川说道:“还能有什么,还不是老生常谈,从去年乱到现在,满满一朝堂的人,竟没有一个有主意的,你说往左,必有人跳出来说往右,皇上也不知为何,竟由着他们闹腾,既不生气也不表态。” 若舒接着问道:“有掌柜的还提出想开分店,我一直犹豫,就是怕这点,我总有一个感觉,这世道会越来越乱。” 秦道川说道:“管他呢?乱不到我俩身上来。你尽管放心跟着我,让他们去争去抢,我们不参与就是,所谓不理事就不惹事。” 若舒说道:“文不对题,我俩说的是一码事吗?” 秦道川说道:“如何不是一码事,日后管他是谁坐上去,百姓的日子还不是一样的过,我们这些驻守边防的藩军也是一样的守着,任谁也轻意改变不了。” 若舒听了,沉默不语。 秦道川却接着说道:“你也要管好了你的人,别瞎参和,小心到时候将火引到你的身上。” 若舒也将身子靠在后面的软垫上,偷偷打量秦道川的神色,慢慢说道:“我也正愁这事呢,我手一松,放任了他们,弄得现在场面越来越大,又不好收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有时候真打算放手算了,换些银子买些田地,每年指着收成过日子,说不定会轻松得多。” 秦道川将身子转向她这边,看着她的脸说道:“你若真这样想,我就带你去北地,我们长居军屯,远离这里的事事非非,每日骑马打猎,画画写字,养儿育女。” 若舒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无比真诚,看久了能看到里面闪烁着星光。 若舒在心里考虑着应该怎样回答才显得真诚,在秦道川眼里,眼前呼闪着两只大眼睛静静看着自己的若舒,似乎在鼓励着自己,就慢慢凑了过去,吻住了若舒的嘴唇,若舒睁大着眼睛,想用手推开他,秦道川却拿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将她拥在怀里,仔细地品尝着,从浅尝则止到深深的眷恋,四周安静无比,书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秦道川轻笑了一声,越发的放肆,根本不顾若舒的恼羞成怒,用绝对的力量将若舒的反抗化为无形,若舒又急又气,终于腾出空,压低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秦道川,你无耻。” 秦道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心定神闲地说道:“夫人每日坐在这里指点江山,全然不将我放在眼里。为夫早就想在这里给你点教训,今日正好如愿,夫人放心,外面看不到。” 若舒挣扎了一下,说道:“你再不停下,我真的生气了。” 秦道川将她一把搂在怀里,说道:“别紧张,要是难为情,就闭上眼睛。” 若舒听到外面阿筠的笑声,小声地喊道:“秦道川,你疯了。” 秦道川轻吻着若舒头顶上的头发,低声地回道:“是疯了,早就疯了。” 夏茶和夏蓉紧张地守在门外,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可越是这样,她俩心里越打鼓,这时兰芷端着茶盘走了过来,见到门关着,跟夏茶眨了眨眼睛,夏茶也回了她两下,兰芷低声说道:“守好了,脸色正常点。” 夏茶和夏蓉点点头,脸色却越发的绯红,兰芷见了,朝她俩摆摆手,两个人立马站起身来,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兰芷轻吐一口气,守在门外。 晚餐若舒没有跟大家一起吃,因她一直与大家吃的不一样,也没人觉得异常,秦道川面色如常地跟儿女们说笑着,还说起了回青州的事情,小儿女们都雀跃了起来,盼望着那天早些到来。 可是一天一天传来的消息却不尽如人意,各地的乱子是此起彼伏,阵仗却都不大,用军队去镇压又显得小题大作,各地的厢军却又奈何不了,往往这里驱散了,那里又闹了起来,诉求当地的官府又都满足不了,只得上报,左相的问题右相的人在朝堂上说,右相的问题左相的人在朝堂上说,皇上心里只有静王的事,却又不愿意以武力强压之,只一味地要求南郡厢军都指挥使徐毅然招安静王。 此时钦天监的天师向皇上进言,这两年纷争不断,是因为皇陵的修葺工程进度缓慢,坏了风水所致。 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最近的民乱,招募的工匠越来越少所致,一时也不知到哪里去寻人手。贺贵妃听闻,向皇上进了一言,说她有妙记,不旦不用增加开支,而且人手都孔武有力。 第108章 昏招 皇上听了贺贵妃的进言,半晌没有答话,贺贵妃趁热打铁道:“皇上,如今所有的厢军都疲于奔命,忙着解决自己属地的事情,其他的边防驻军都离京太远,也不敢轻易调动,唯有北地平安无事,吐蕃成了亲家,西夏与草原也和我们交好,肯定不会动兵戈,秦家军无所事事,总不能只吃皇粮不干事啊,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修建皇陵之事可是关系着国运,是天大的事,秦将军不会见死不救的。” 皇上沉思不语,却任由贺贵妃在旁边不停地说着。 -- 第146页 第二日,早朝后,皇上留了秦道川,在御书房里,皇上将钦天监天师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秦道川,问他有何良策,秦道川心里一惊,直觉不会有好事。只得回道:“启禀皇上,臣乃是一介武夫,不善此道,故而不能为皇上分忧,还望皇上宽恕。” 皇上却说道:“秦爱卿自谦了,皇儿在兰溪书院时便常常地朕耳边念叨,同年秦道川对星象颇有研究,每晚对着星空,总得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秦道川回道:“回禀皇上,那都是无知少年的信口胡说,做不真。” 皇上话题一转,说道:“朕为了皇陵之事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左思右想,朝中竟无一人能用,再一想到秦爱卿千里单骑平草原,结西夏,和吐蕃,一夫能挡万人关,朕就兴奋难眠,故而今日寻得秦爱卿,望秦爱卿助朕一臂之力,解皇陵之危,破天遣,还天下以太平。” 见秦道川仍是低头不语,便不再言语,静等他的回答。 秦道川半晌后说道:“秦家军中只有武夫,空有力气,修建皇陵需要的是能功巧匠,臣怕到时反而误了皇上的大事,吃罪不起。” 皇上说道:“无妨,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解决此事。” 秦道川心道今日躲不过去,便只得回道:“那臣便遵命。” 皇上终于笑着说道:“还是秦爱卿懂我,知道助我,朕他日必有重赏。” 秦道川谢了恩,便告退而出。 贺贵妃走了进来,笑着说道:“臣妾贺皇上心想事成。” 皇上见她不告而入,说道:“放肆,这是什么地方,后妃岂能乱闯?” 贺贵妃盈盈下拜,眼泪似乎就要出来,委屈地说道:“皇上,妾不是为了此事坐立难安,吃不得睡不下,又不想惊扰皇上,只得偷偷地躺在门外,想着万一皇上需要臣妾,臣妾好第一时间赶来相陪,正好碰见秦将军前来,又不小心听了些话,心里一高兴便忘记了规矩,求皇上降罪。”说完低下身子跪伏在地,一身玲珑的曲线尽显。 皇上从高处看去,真是我见忧怜,于是说道:“起来吧。” 贺贵妃喜极而泣地站起身来,走到皇上身边,轻摇着皇上说道:“大监说皇上昨日根本没睡,如今难题解决了,皇上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皇上说道:“打什么鬼主意。” 贺贵妃佯装生气地说道:“皇上,我能有什么主意。” 皇上说道:“我还不明白你,怕不是为了你自己的事吧。” 贺贵妃说道:“皇上,臣妾就是想跟皇上生生世世待在一起,生同寝死同穴。” 皇上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不合规矩。” 贺贵妃说道:“皇上的话就是规矩。” 皇上说道:“你别摇了,容朕想想。” 贺贵妃说道:“臣妾相信皇上,臣妾要一直跟随着皇上,上天入地。” 皇上笑道:“我可上不了天。” 贺贵妃说道:“皇上如此英武神明,前世一定是位列仙班的神仙,臣妾不会看错,我不管,反正我是要跟着你的,去哪都跟着。” 皇上笑着摇头脑道:“你这张嘴,真是不得了。好了,好了,朕依你。” 贺贵妃忙跪下谢恩,心里乐开了花。 右相得知消息,气得不行,却又不敢找贵妃娘娘,只得在府里骂人。 门客直到他气焰稍熄之后,才说道:“右相勿急,贵妃娘娘恐怕自有打算。” 右相气得说道:“她有打算,她有打算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出这种昏招。” 门客小心地说道:“右相是怕秦将军倒向七皇子那边?” 右相回道:“可不是有这种可能,他本来算是我的女婿,世人看来他就是我这边的,七皇子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胆,如今她当着天下之人打了他一个耳光,还无比响亮,他就是原来没这心,现在也有了。” 门客说道:“莫如右相请秦将军来府里,一来探探他的口风,二来也安抚安抚他。” 右相沉思半晌,说道:“这也是个主意,我毕竟是他的岳父,我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若舒是从杜玖柒处得知这个消息的,心想秦道川瞒得挺深,这几日面上倒是一点不显。 心想前几日还说要与自己共赴山水之间,说得无比风清去淡,情真意切。如今遇了事,第一个是瞒了她。 心中不满,便有心看热闹。 秦道川坐在亲卫营的营帐里,面前的将领不是垂头丧气,就是义愤填膺。秦道川说道:“如今看来是不得不低头了,皇上要我们先拨三千人过去,一个月一轮班,皇命难违,我实不愿,却不得不从,秦副将,你负责此事,拟好名单后给我过目。” 低下的将领也知道无法抗命,有人不服气地说了句,“早知道,就不下手那么狠,留些种子,每年也打它一仗,免得受此奇耻大辱。” 另一个说道:“我们流血丢命的时候怎么没人说我们轻闲,如今不过刚轻松了半年便开始卸磨杀驴,也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还有人想开口,秦东想拦着,秦道川一个眼神,就让他住了口。 秦道川心想,在自己的亲卫营里都不能说,还能去哪说。 长吐了一口闷气,却又只能闷闷不乐。 忠湛在兰溪书院听了此事,受不了同年们的说笑,竟闯出山门骑了马就回了西府,到书房去找秦道川,秦道川不在,便直奔萱微堂而去。 -- 第147页 老夫人听忠湛气愤地说着,满脸的眼泪,强忍着心中的愤恨,死死地抓住手中的拐杖,因为用力过猛,手竟有些抖。 刘妈也一脸不可置信地听着。 娴雅并不太明白,却知道这事并非好事。 第109章 逃学 老夫人直到忠湛又哭又说地气都喘不上来,才要刘妈端了茶给他,说道:“坐下歇会,缓缓气。” 想了又想,才开口说道:“你父亲一直瞒着我们,也是怕我们担心,此事无人能救。古有越王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他们难道不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后世又有何人敢说他们不是人中龙凤。你为了这事就私出书院,实不应该,趁现在时间尚短,赶紧回书院,向夫子请个罪,受了罚,此事便了了。也当是个历练,日后再有这种事该当三思而后行。” 忠湛却固执地说道:“我不去,我再不去。我就在府中读书,师傅也一样教得很好。” 老夫人却不理他,对刘妈说道:“川儿此时必定在亲卫营里,你去右院叫他母亲来,若不在就要他们去寻,要她尽快回府。” 刘妈应了声是,就急急出门而去。 一刻钟的时间,刘妈进了来,后面跟着被两人搀扶着的若舒。 进来后看也不看忠湛,跟老夫人请了安,便坐在了椅子上。 老夫人说道:“刘妈应该大致与你说了,我思来想去,还是要人送他回去好些。他父亲不在府里,我实在不便出府,只得你去。” 若舒回道:“既然老夫人吩咐,若舒遵从便是,事不宜迟,我俩现在便出发吧。” 忠湛看着老夫人铁青的脸,再看若舒冷着的脸,不敢言语,其实心里也有些后悔闯出山门,如今母亲愿意送自己回去,也算是个台阶。 整个路途若舒都不曾开口说话,只看着自己的账本。 忠湛是第一次坐自己母亲的马车,见里面竟是两间,外面是兰芷她们备茶的地方,居然放了小炉子和小几。 里面母亲铺了毛毡,四周都围着软垫,母亲身后还有个靠枕,面前一张小几,旁边还有个小柜子。 四周的窗户上都装了窗棱,一根接着一根,中间只能伸进两根手指,因为是偏平的,斜着的,外面的光正好可以射进来,正好看书。 东张西望间,丝毫没发觉,若舒正在抬眼观察他。 快到书院时,若舒终于开口道:“待会,你见机行事,我看你时,你便陪罪,管他是谁。” 忠湛看着她,见她正色看他,整个人的气度与往常在府里不一样,不由得点了点头。 若舒见他还上道,接着说道:“能忍人所不能忍,才是真丈夫。日后再有人说此事,你便回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莫非你们敢违?若有胆便说出来与大家听听,若不敢说便也不过与我一般也。也无需一模一样,照这般说便是。” 忠湛听了,眼睛一亮,嗯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 看若舒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到了山门前,若舒依例下了车,步行向山门走去,早有看门的小童进去禀报。 不多时,就看见郑夫子站在兰溪书院的台阶上,远远的望着若舒一行人。 若舒脚步未停,直视着郑夫子。父女俩静静地对视着,若舒望着眼前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脑海中浮现出兰姨的话:你像你父亲多一些。 等若舒走到台阶下,郑夫子竟然迎下台阶,走上前来,一脸的激动之情,看着若舒就说了一句,“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 若舒却接道:“望先生慎言,卢氏虽然没有品阶,却也是良家女子,若在此被人羞辱,恐怕会污了兰溪书院这光耀的门楣。” 说完便越过他,拾级而上,来到门前,见门内空无一人,竟直接转身朝着跟在身后的郑夫子行了一礼,说道:“夫子有礼了,小儿莽撞不知事,竟为了回去看我,私自出了书院,卢氏一见他,未敢停留,特领他前来告罪。” 郑夫子没料到她有这一出,愣了一下,失笑道:“无妨,夫人请随我来。” 说完快走了几步,跨进书院大门,转身微笑着,等着若舒。 若舒看了一眼忠湛,忠湛瞅了一眼母亲,赶忙拱手弯腰向郑夫子行了一个大礼,口中说道:“夫子在上,学生秦忠湛莽撞失理,犯了书院的学规,特来告罪,请夫子责罚。” 郑夫子见了,笑着更明显,点了点头,却并不接话,示意她们跟上。 若舒一脸坦然地由兰芷和夏茶搀扶着缓步向书院内走去,忠湛满脸的忐忑跟在母亲的身后,进了二门,郑夫子却领着他们转身朝右走去,忠湛在若舒身后悄声的说道:“母亲,这不是去书院正堂的方向。” 若舒没有回头,也没做声。 进了一道垂花门之后,穿过一条长廊,长廊的两侧墙头上种满了迎春花,细长的枝条顺墙而下,虽是初秋,因为天暧,竟然还有几朵黄花在风中摇曳,郑夫子转身见若舒留意到了,似乎非常欣慰,开口说道:“你母亲以前最喜欢迎春,说迎春的枝条比柳枝要好,有筋骨,虽花季短却四季长青,就算是冬季叶子也不轻易掉落,大雪压身仍不改其形,有节气。” 若舒见他一再提及母亲,想着郑家祖坟中那低浅的一抔黄土,连墓碑都是歪的,可见是从没人去看过的,心中极是不耐,但想到此行的目的,便生生忍了下来。 -- 第148页 郑夫子见她不像刚才那般的激烈,神情也好象和缓了一些,心中越发欣喜,接着说道:“我来到书院时,见到这条长廊就决定住在这里,这些迎春为我亲手所种,直到今年才有了些形态,明年春天花开之时你再来看,就会明白你母亲所说之意了。” 若舒忍住心中想骂人的情绪,望着满墙的迎春,轻声说道:“夫子,卢氏今日前来是为我儿忠湛逃学一事,还是莫要耽搁太久,免得他的先生怪罪。” 郑夫子却笑着说道:“他的先生便是我。” 若舒转身朝忠湛看去,忠湛低头说道:“母亲,郑夫子是书院的副讲,专管我们学年的教学和学规,同时教授我们四书、书法。” 若舒听了,低头片刻,向着郑夫子说道:“那请问夫子,秦忠湛私自逃学,按照学规,该如何处罚?” 郑夫子依旧面色和蔼地说道:“私自逃学,确实违规,按律当罚。学院的学规有文罚和武罚两种,可由学生自由选择,也可由先生指定。” 若舒不再答话,只看向忠湛,忠湛见了,低头向郑夫子施礼后说道:“若要学生选,忠湛便选武罚。” 郑夫子听了,说了句,“你想明白了?” 第110章 交心 忠湛刚想点头,若舒接话道:“敢问夫子何为文罚?何为武罚?” 郑夫子说道:“文罚为抄写学规,武罚则为挑水、劈柴、洒扫庭院等。” 若舒说道:“那还是文罚,既学了规矩又练了字。” 忠湛却一脸的不情愿,郑夫子见了,说道:“逃学再加上打出山门,又与守门童子冲突,令其有皮肉之伤,文罚抄写恐怕不会少于两万字。” 忠湛一听,啊了一声。 若舒却看都没看他,说道:“两万字而已,几日便写完了。” 忠湛委屈地说道:“母亲,我从学字到现在都还没有写两万字呢!” 若舒听了,不可思议地说道:“你在私塾一年有余——,”想起这不是府里,便住了口。 郑夫子忍住笑,说道:“所谓欲速则不达,忠湛刚刚进学,笔还没握熟,两万字确实有些难。我看他生性好动,选武罚也正好磨练磨练他的脾性,不会比文罚轻松多少。” 若舒看向忠湛,见他满眼地恳求之意,说道:“既然夫子给了你面子,让你自己选,你便好好把握机会,再不可生事。” 忠湛见母亲不再提文罚之事,高兴地低头行礼,说道:“是,母亲,孩儿一定劳记母亲教诲,不再犯错。” 又向郑夫子行礼道:“夫子在上,学生定会改过自新,谨守学规,勤奋读书,不再犯错。” 郑夫子正色道:“既选了武罚,待会便随我去学究处写自悔书,然后领罪受罚。” 忠湛再次拱手弯腰行礼。 若舒见此事已经了结,便准备告辞离开。 郑夫子一脸地不舍,却并未多言,心想来日方长,却执意相送至院门前,一直到若舒走到山门,上了车,车行不见,仍旧站在台阶上,久久不愿离去。 若舒回了府,天色已经擦黑,来到萱微堂,秦道川已经回府,正坐在萱微堂与老夫人叙话。 若舒将此行说与他们二人听,没提郑夫子,只说忠湛在先生处选了武罚。 老夫人说道:“学学规矩,吃吃苦也好,不然进了书院每日不再练功,混身的力气无处使反而是生事。” 秦道川却说道:“他们书院也有武课,将来射箭,蹴鞠,马球都要学的。” 老夫人说道:“当年你在书院,只听别人夸赞,从未得一次责罚,如今忠湛进学伊始便得了这个处罚,不知以后是否会有影响?” 秦道川说道:“祖母勿须忧心,只要他学业精进,这等小错,时间长了就不算什么了。” 若舒坐了这许久的车,有些疲累,坐在一旁无心插嘴。 秦道川见了,对若舒说道:“祖母不用晚饭,娴雅已经吃了,想你也未用晚饭,我也有些饿了。” 说完对老夫人说道:“祖母早些歇息,孙儿明日再来请安。” 老夫人一听自己的孙儿还未用晚饭,便说道:“快去,快去,别饿着了。” 两个人出了萱微堂,秦道川拉着若舒走路,说道:“这才多远,你也要多走动走动,气血才会旺。” 若舒无奈地被他扯着,朝着右院走去,因秦道川执意砌墙,荷塘也被分去一半,若舒忍不住摇头说道:“原本布局就不怎么妥当,如今更是别扭。” 秦道川说道:“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新院子怕是要等等了。万幸孩子们还小,还有时间。” 若舒见他主动提及,就问他出了什么事? 秦道川便将皇上指派秦家军修葺皇陵的事说了出来,若舒说道:“也是亘古未有了,你真打算受着?” 秦道川低沉地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时也只有受着,无谓做出头之鸟。” 若舒却并不赞同,说道:“虽说皇命难违,但只要愿意还是有办法阳奉阴违的。” 秦道川说道:“我也想如此,但一想到祖母,想到津城的父母,便不能任意妄为。如今只能拖一时算一时,慢慢再寻他图。” 若舒听他话里有话,就问道:“什么他图?” 秦道川说道:“也只是些模糊的想法,还未成形,待我打定主意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 第149页 也不等若舒接话,就拉着她上了荷塘上的木桥,荷塘本就不宽,木桥并未在水里打桩子,只在两侧打了支架,桥身很窄,只能容一人穿行,可见当时造桥时有多赶工。 若舒站在上面,不禁问道:“为何不做栏杆,天雨路滑时怕是会掉下去。” 秦道川说道:“忠源都在上面跑来跑去,也没见他怕过。说来,你好象从未在这上面走过。” 若舒说道:“哪个会无事在这上面走来走去?” 秦道川轻笑着拉着她过了桥,若舒见是朝着书房的方向,便嘟囔道:“还未吃晚饭呢!” 秦道川边走边说道:“你在车上一定是垫了的。”进了书房,秦道川将若舒直接拉到了书桌前,上面铺着一张纸,只粗略地画了一些轮廓,若舒待秦道川点燃了油灯之后,才看清楚是一张堪舆图。 秦道川也没再卖关子,直接说道:“这几张都是秦东他们最近访的几块地段,我不太懂,你先看看,选哪里你说了算。” 若舒翻了一下,下面果然还有几张。 秦道川接着说道:“我这几天就要去军屯,皇上开了金口,第一批三千人怎么着都要去的,这个恶人只能我去当。” 若舒看了他一眼,眼神中莫名有些同情,秦道川轻轻拧了她的脸一下,说道:“我知道夫人有能耐,但也不要这样看我,我虽不喜欢惹事,但也从未怕过事。别人怎么看我不管,但绝不能在你面前折了面子。” 若舒回道:“自我认识你,你便不是个要面子的人。” 秦道川知道她是说津城敲诈她的事,笑着说道:“夫妻多年,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时军屯炊烟难继,祖母的私房皆已用尽。皇上所拨的钱粮只管军队不管退役的伤残老弱,更别论鳏寡孤独的家眷了,但秦家军自曾祖起便将这一切揽在手里,做为后辈,我必定要千方百计地继承下去。祖母当时的行为我也不太理解,总觉得还有办法,直到自己接手,才知道千难万难。在津城见到你我手里将近有五千两银子的缺口,不论是在府里还是在津城,你都是一副财大气粗的作派,我在津城的佳飨会馆喝了一杯清茶就要了我半两银子,你说我见到你一心求和离,不管花多少钱都愿意的言语,怎么可能不动心?” 若舒轻笑一声,说道:“其实你当时若是明说,别说五千两,就是加倍我也会同意,说不定还会敬佩你。” 第111章 坦陈 秦道川却说道:“我当时如何会说,冲口而出之后,我也后悔过,怕事得其及,还被人看轻。心里忐忑了整夜,才在天明时写下了那几个条款,其实我从未经过商,也没有走过镖,只是稀里糊涂地写了出来,想着不管你们说什么,只要能拿到银子都可以。” 若舒放下手中的堪舆图,望着屋子中央不停踱步的秦道川说道:“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何定要我出面,生生伤了卢二爷的面子。” 秦道川说道:“我看他是个老做生意的,怕说不过他,想着你到底年幼或许有机可乘,便执意要你亲自来谈。没想到你开口老到得很,连卢二爷都是看你眼色行事,从此便不再敢轻视你了。” 若舒回道:“也真是委屈你了,生生将你这个贵公子拉入了商贾的泥潭。” 秦道川听了,停下脚步,望着若舒说道:“知道你当时衣衫不整,头发湿漉漉地坐在我面前,我是怎么想的吗?” 若舒回道:“还能如何想,想着我怕不是要勾引你吧?” 秦道川说道:“有一刹那是这样想的,特别是你言语间充满了调戏的意味。做了夫妻之后才知道,你只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而已。再加上无人管束,张扬惯了,言语才会出格。” 若舒却说道:“除了衣着,当时的言语我却是故意的,当时我的眼里你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贵公子罢了,想着外祖母竟然会被你们欺骗,就想要在言语上找补回来。” 秦道川说道:“可我在北地时,却会时不时地想起你当时的模样,特别是军士们在一起喝酒谈笑说那些荤话时,你的身影就会蹦出来,弄得我心烦意乱。当时我觉得自己特别禽兽,竟会对一个未长成的幼女起了那种想法。” 若舒却说道:“你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秦道川却苦笑了一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望着她说道:“为何我在你眼中总是与这些不好的字眼相关。上次你说我无耻,这次干脆说不是正人君子,下次还会说什么?” 若舒说道:“那要看你还会做些什么了。” 秦道川却没接她的话,而是说道:“你的使女去了军屯之后,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秦东他们,凡是有军职的,都有这种想法,问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好事?” 若舒白了他一眼,说道:“想得美,莫说现在没有适嫁的女子,就是有,也不嫁。” 秦道川问道:“为何?秦东他们对她们不知有多好,要不你写信过去问问?” 若舒却说道:“嫁那么远,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她们的爹娘在家里说不定会如何埋怨呢?只是碍于我的身份不敢说出口而已。” 秦道川叹了口气道:“世上之事自古难两全,远近皆有好处,也未尝没有坏处,我听秦南说兰萱又有了身孕了,其他我没问,你若想知道详细的,就自己写信去问问。” -- 第150页 若舒回道:“兰芷已经送了东西过去了,说是从许芫桐那里寻的方子。” 秦道川走到若舒身边,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天晚了,我们回去歇息吧?” 若舒说道:“我在车上睡了好一阵子,现在不困。”转身看着秦道川说道:“就算歇息你也别想其他,上次的事没说清楚,永远别想。” 秦道川说道:“上次是我唐突了,确实不妥当,我也给你赔了礼了,保证以后不再犯,你何必一直纠着不放。” 若舒却回道:“从你这言语中便能看出你毫无半点觉得自己是不该的,没看到你诚意之前,休想碰我。” 秦道川将若舒扯到自己面前,将她抱到桌子上,低头与她对视道:“舒儿,我要去军屯了。” 若舒却依旧推着他说道:“休想,少打鬼主意。” 秦道川身子往前一倾,若舒顿时失了重心,只得任他搂着,瞪着大眼睛说道:“你若用强,我此生都不会理你。” 秦道川轻声说道:“不会,再不会。” 若舒回道:“那还不快放我下来。” 秦道川说道:“你就当可怜可怜我。” 若舒又好气又好笑,说道:“你不是说在外面一年半载也不想女人的吗?” 秦道川说道:“可是你现在就在我的面前,我能看到你,闻到你,摸到你。”说完就想欺身向前。 若舒还是不肯,说道:“怪不得你又诓骗我来这里。” 秦道川却承认了,说道:“右院本来就小,你声音一大,外面都能听到,我哪有办法。” 若舒说道:“书房外不也站着人,你也不怕损了你威武的形象。” 秦道川将若舒横抱起来,边走边说道:“此时早站在院子中了,不信你去看看。” 若舒气极了,说道:“秦道川,我是万万不会上床的,你趁早死了这心。” 秦道川坐在床沿,依旧抱着若舒说道:“那就不在床上。”说完就用手去解若舒的腰带,两个人就这样在若舒的不甘不愿中,秦道川毫不含糊中,折腾到半夜。 因秦道川真的不上床,若舒羞涩难奈之下一句禽兽脱口而出,秦道川将两人的头靠在一起,直视若舒的眼睛说道:“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像禽兽的男人是怎样的,我见过,我永远不会那样对你,所以以后别再说这两个字。” 若舒似懂非懂,却住了口,秦道川一个深吻将她带离了现实,只记得怕掉下去,只好紧紧地攀着他的肩,搂着他的腰,直到精疲力尽,求饶不断,秦道川才将她抱在自己身上,让她休息一下。 皓月当空,银色的月光洒在两人身上,秦道川看到若舒的肌肤在月光下竟然起了淡淡地光晕,摸在手里肤若凝脂,吹弹可破,越发觉得蚀骨,不肯轻易放手。 若舒紧咬着牙关,秦道川轻声说道:“别怕,这里不像右院,没人听得到,别忍着。” 若舒听了,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秦道川轻笑一声,更加卖力,若舒只觉得云里雾里,再也看不清天地,眼神空蒙一片。 第二日若舒醒来后,发现睡在自己的床上,身上衣衫工整。兰芷见她终于醒了,走近来说道:“东家醒了,早上将军送东家回来的时候,说是画了一夜的样式图,困极了,要我们不要吵你,要你好好休息。” 第112章 暗流 秦道川没有声张,只去萱微堂与老夫人告了别,第二日清早城门一开,就带着秦东他们去了亲卫营,整顿之后,准备出发去军屯。 亲卫营里的人纷纷自请去修皇陵,秦道川却站在高台上对大家说道:“此次皇命,短时间内完不成,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是秦家军的不准明天会如何,我不在营中这些时日,由秦副将负责带领你们操练,每日一切如常,不可松懈半分,依旧要做到甲无尘,刀不钝,若有违者,军法处置!” 言语落地有声,众人听了皆不再言语,秦副将大声地回道:“是,将军,秦江河听令!” 台下的将士也齐声回道:“是,将军,吾等听令!” 贺诗卿在左院里愁肠百结,手边放着贺贵妃的亲笔信,信中说她之所以要秦道川去修皇陵,是为贺诗卿出气,惩罚秦道川这段时间对贺诗卿的冷淡。不需多少时日,秦道川必然会幡然醒悟,到时只要他肯与贺诗卿重修旧好,如往常一般地恩爱,陪着贺诗卿出双入对,她便去求皇上免了他修皇陵的差事。如此一番折腾,不怕秦道川不对贺诗卿俯首贴耳。 贺诗卿却不敢奢望,秦道川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她看在眼里,她自认比别人都了解他,他的傲骨自小就有,从她第一次在皇宫看见他,他虽然一身素衣,却傲骨铮铮地跪在老夫人的身旁,不悲不喜,却眼神坚定,不为旁人眼光所动。 自己就是为这点所吸引,觉得他与旁人不同。 现如今他怎么可能为了这点事就轻易地低头,从他雷厉风行地砌墙开始,贺诗卿就灰了心,知道秦道川是彻底地厌弃了自己,每每想起过往,她也追悔莫及,心里有一万个要不是,要不是她当初逼着他顺从父亲,要不是她轻信文氏要害卢氏,要不是她争强好胜事事都要压卢氏一头,要不是她抱养不成强求卢氏的继子,要不是——,秦道川也不会对她越来越冷淡,最后情断意绝。 他是个心软良善之人,只要她不争不抢,就算他心里有了卢氏,也不会冷淡她到这种地步。自己当初一意孤行,瞒着父母强求这段婚事,不就是为了能陪在他身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吗? -- 第151页 可是如今一切都没了可能,秦道川此次回京之后,除了上朝,闭门不出,凡是送到西府的帖子一律回绝,单独宴请贺诗卿的就要秦管事送来左院,由她自己决定。以前宫里的赏赐是给他的,他也会收下,如今通通都要秦管事送到了左院。 贺诗卿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的彷徨过,母亲那里不能去说,上次贺有为的事,秦道川已经态度坚决地表明了立场,父亲言语间也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想必母亲最近也不好过。 贺贵妃一贯强势,皇上对她百依百顺,最近见她总是独自赴宴,便起了打压秦道川的心思,若是再与她说,只怕会更糟,到时候越发地不可收拾。 暗香端了滋补的汤药来,贺诗卿摇摇头,表示没有胃口。暗香担忧地说道:“小姐,你也要为自己的身子着想,如今消瘦得怕风都吹得倒了。” 贺诗卿凄然一笑,轻声说道:“那又如何?反正是在这里等死。” 暗香说道:“小姐,你听夫人的劝吧,与他和离,再寻一门好亲事,你还如此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贺诗卿说道:“在这里,我还是他的妻,死后我还是要葬在他的旁边的。若我离开了,就永远看不到他了,再与他没有关系了。” 暗香说道:“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贺诗卿说道:“你不明白,自我第一眼看到他,我的心便随了他,他也曾对我温柔过,体贴过,他并非心中完全无我,只不过阴差阳错,与他有了误会,只要我静静地待在这里,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会想起我,会来找我。” 暗香见她都有些疯魔了,不再劝她,端起汤碗,喂到她嘴边,贺诗卿吃了两口,便摇头不要暗香正要劝,门房的奴婢送了信过来,贺诗卿打开了看,是母亲要她回府。 暗香一见,千劝万劝她出去走走。 贺诗卿到了贺夫人房里,见她正在整理账目,桌子堆得满满当当。见她来了,贺夫人忙说道:“快来,帮帮我,这个月不知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事。” 贺诗卿坐在桌前,见帐目分别有府里的开销,也有往来,还有进账。 就按照贺夫人的吩咐帮她整理着。 贺夫人一边写着,一边埋怨道:“这个月你父亲不知宴请了多少次,那些人也是,送些银子也就算了,值钱的不值钱的,杂七杂八都往里送。” 贺诗卿回道:“往常不是弟妹帮你的吗?” 贺夫人没好气地说道:“那个吃里扒外的,不知偷了多少好东西去,若不是我在外面赴宴看见她娘家妹妹头上带的珠花眼熟,我还不知道。” 贺诗卿听了,不好搭话,便不再问,只默默地整理账目。 这一忙就是几天,贺夫人言道:“秦道川反正不在府里,你回去做什么?不如留在我身边陪陪我。” 贺诗卿想想也是,便依从了。 贺夫人索性将相府的账目都交给了贺诗卿,要她帮忙整理,贺诗卿心中烦闷,无所事事,正好打发时间,再加上她自幼聪慧,一学就会,贺夫人不停地夸赞她,说她为何要死脑筋地守在不名一文的秦府,不如早做打算,寻个当家主母做做,也不负年华。 贺诗卿只默默地听着,不置可否。 右相府早已与左相府势同水火,这两年矛盾更是已趋表面化,不再遮掩。但这次秦道川的修皇陵的事件却将两方人马都弄蒙了,都猜测是对方所为。右相虽心知是贺贵妃一心想与皇上合葬,怕皇陵停工会坏了她的事,才心急出的昏招,但也不好明说,只得默认手下人的胡思乱想,一时间朝堂更加的混乱。 混乱中走动得就特别频繁,这也是右相府宴请多了许多的原因。 东方大陆上暗流涌动,明面上是各地不时的小乱,暗地里是各方势力的角逐,如今竟然将驻守边防的藩军都拉下了水,其他一直定若神明的各方藩军也动了心思,怕哪一日会轮到自己,所有人的心思都浮在了嗓子眼,你拉我扯之下,静王竟然有了帮手。 第113章 乱局 北郡的厢军都指使吏杀北郡的郡守后投向了静王,听说主使之人是封地在北郡的几位皇族,因为不满皇上在此国难当头,民不聊生之际,仍然大兴土木修建皇陵,还违背祖例,让一个身份不显的妃子与自己合葬。 静王随后向全境发了第二封檄文,言辞比第一封檄文更加激烈,说皇上是千古第一昏君,贺贵妃堪比纣王身边的妲己,周幽王身边的褒姒,唐明皇身边的杨贵妃,所犯之罪罄竹难书,任人唯亲,外戚专权,奸佞当道,为博美人一笑甚至将祖制弃之敝履,简单不配称人,东方大陆百年基业岂能毁于此等小人之手,天下有德之士岂能容之。 檄文结笔对静王极尽称赞,将其比作秦皇汉武,文韬武略无所不通,还善待百姓,西郡民众无不称颂等等。 皇上听闻后在御书房将南郡厢军都指使史徐毅然痛骂了一顿,说他是千古第一无能的将才,碌碌无为,尸位素餐,酒囊饭袋之徒,骂得口干舌燥,还不解气,又将贺贵妃叫来痛斥了一顿,说皇陵还未修,怎么就人尽皆知了,定是她沾沾自喜,小人得志,到处宣扬所致。 贺贵妃自然喊冤不停,站起身就要往柱子上撞,黄门太监自然拦住。贺贵妃也是个有气性的,对着皇上就说道:“皇上,你若不信臣妾,臣妾回去便吊死在大梁之上,去求阎王爷的公正。” -- 第152页 皇上只觉得浑身乏力,一愁莫展,背对着她摆了摆手,说道:“你且退下,没有我的旨意不能出宫,更不能见外臣。” 贺贵妃见皇上动了真格,不敢再造次,哭哭啼啼地被黄门太监搀扶了出去,送回了宫。 静王得了帮手,南郡厢军都指使史徐毅然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他也有难言之隐,南郡的郡守虽说是右相的人马,但是他却有把柄握在其他人手里,里面哪一条拿出来都能让他官职不保,原先皇上轻敌,以为静王只是小打小闹,想争些好处,就要他摆开阵势即可,逼静王求和,他本来也不想打,就顺着圣意,只围不攻,想着静王困在西郡,没了粮草,早晚是求和,到时他还会是大功一件,没承想,情势越来越偏离预期,静王竟然一呼百应。 心里也骂贺贵妃人心不足,有生之年得尽了帝王的宠爱也就罢了,想要与皇上合葬不如早些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去,到时候由儿子来做此事不就行了。 如此东方大陆乱成一团,明白都知道是有人推波助澜所致,平面上有静王,暗地里肯定还有其他人,如今北郡的人也露了头,也怪不得,这些年一直受着皇上的打压,因为是先先皇的皇子后裔,势微已久,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财力没有名份还是有的,他们这一起事,与静王并肩而立,局面瞬时不同了。 与此一比,右相与左相的那些朝堂之争就显得小儿科了,除了显得无能再无别的说法。 右相与左相与意识到了,朝堂之上不再争得面红耳赤,居然有些同心协力处理乱局的意思,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半个月的时间,民间的乱局竟然有消退之势。 皇上将主意打到了几个边防驻军的身上,可是说巧不巧,几个地方居然都起了战事,一时间也无法抽身。 皇上想起了秦道川,但是强逼他修皇陵之事做得实在有些过份,况且他此时刚带着第一拨三千人马到了皇陵,再要求他去打静王,如何开得了口。 思来想去,还是找来的右相,要他将东郡的厢军派去支援南郡的厢军,却又派了禁军首领樊如蒯任剿逆总指挥史,东郡和南郡的厢军都得听命于他。 若舒最近也比较忙,两个银楼的生意因为乱世特别红火,因为分号多,不但行商的人喜欢先存后兑,省了请镖的费用不说,还省事。也正因为如此,杜玖柒那里也新增了不少的人马,杜玖柒依然是从市面上寻找合适的孤儿,签死契后送到青州后山的营地中训练。 七皇子的差事,青州的差事,训练的差事,若舒几次见他都是双眼通红,一脸疲惫之意,忍了几次,终于劝他悠着点,别累扒下了,她还没物色到顶替他的人手。 杜玖柒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回道:“东家,我一熬夜便眼红,其实我睡了的,东家放心,不用忙着寻替补的人手,玖柒还能干好几十年。” 若舒打量着他瘦削的身子,说道:“我还真有些担心。” 杜玖柒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说道:“东家,我是吃不胖的人,并没有亏待自己,现在三五个人轻易难近我身,东家不信尽可以挑人来试。” 若舒莫名想起初见他时的情景,说道:“如今身份不同,别动不动就跟人比试,也要学会动口才是,不然小心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杜玖柒回道:“是,东家教诲,玖柒铭记于心,玖柒只在东家面前如此。” 若舒笑道:“如此最好。” 若舒又问道:“如今银楼的镖走得可顺畅?” 杜玖柒说道:“比原先还是要难些,我们只得将银子封在车板内,或是藏在马鞍内,货物内,除了大米、布匹不放之外,其他的都塞过。不过幸好人手得力,多跑几个来回也能完成。” 若舒听了,说道:“既然辛苦些,你写个册子报上来,拨些辛苦钱给他们,也暖暖兄弟们的心。” 杜玖柒说道:“东家一向大方,他们心里清楚,所以无人有怨言。” 若舒却说道:“一码归一码,你以为人人都与你一样,不存钱取老婆的。” 杜玖柒难得的脸红了,闷闷地说道:“我也是存了的。” 若舒笑道:“如此最好,不然看上了被人家嫌弃聘礼不够丰厚就不好了。” 杜玖柒抬头看着若舒,坚定地回道:“到那时,杜玖柒必然配得上她。” 若舒也看着他,依旧笑着说道:“嗯,以你的为人,日后哪个女子嫁了你,必然不会后悔的。” 杜玖柒双目闪光,说道:“谢东家。” 若舒看了一眼一旁默默站立的兰芷,觉得存在不合适在她面前再谈论与婚事相关的话题,便扯了些别的事,聊几句后就打算回府。 第114章 车内 佳飨会馆明面上已经转了出去,若舒如今轻易不在会馆停留,出了银楼,通过会馆的小门直接上了马车,钻进去就看见秦道川坐在里面,还坐在里间靠门边的位置,吓了若舒一跳,若不是叁玖和角宿都在车旁候着,她险些大叫起来。 秦道川拉着她坐定之后,对隔间的兰芷说道:“我与夫人有要事相商,你们先回避一下。” 兰芷连忙和夏葵一同下了马车,关了外面的车门,秦道川见他们三人站远了,伸手将外门的锁上了,关了内门,也上了锁,坐在若舒身边说道:“将近两个月没见,想不想我?” -- 第153页 若舒端坐在车内,眼神跟随着他的动作,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却问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府?” 秦道川靠在车内的软垫上,说道:“还没来及得,正好看到你的车,来看看你。” 若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软垫上,望着他问道:“这么郑重其事的,什么要紧的事非要在这说?” 秦道川轻轻靠了过来,让若舒让让位置,轻声说道:“赶了几天路,有些累。” 若舒朝里挪了挪,秦道川却将她搂在怀里,说道:“木板凉,靠我身上,暖和些。” 若舒没多想,听话地靠着他,想起修皇陵的事,忍不住问道:“你这是从哪来?” 秦道川闭目养着神,听她问话,便回答道:“军屯那边,好多路都堵了,过关都要通关文碟,我怕麻烦绕了些远路。” 若舒接话说道:“我们也是,随便运个东西就要查东查西,每次都要平白多花些银子。” 秦道川依旧没有睁眼,说道:“祖母和孩子们还好吧?” 若舒回道:“老夫人前次受了些凉,请了大夫,如今好多了。源儿前阵子也受了风寒,现在还有些咳嗽,大夫说是药三分毒,要我们注意饮食,慢慢调养。其他的几个都还好,忠湛因为要受罚从前次送到书院便没再回来,秦百送信回来说现在他由郑夫子亲自看管,要他每日一同起居,郑夫子单独开火,两人的所有杂事皆由他做,他倒不介意,信中颇有些自得,说是学会了劈柴,烧火,煮饭,烧菜,打扫庭院,养护花草,其他的提都没提,可见是个不愿读书的。” 秦道川闭着眼睛轻笑道:“他才多大,哪有不贪玩的,我倒觉得这样挺好,该快乐的时候快乐。” 若舒却不同意,说道:“有什么好的?这些事学不学会有什么要紧?” 秦道川说道:“我年幼时也是这般的想,每日里只知道苦读,样样都不愿落人于后,总要拔尖才行,如今想起来,当初放松一些又有何不可?” 若舒说道:“人说严父慈母,你倒好,倒了个了。” 秦道川听了,说道:“来日方长,等他再大些,管严些便是了。” 若舒想到了什么,坐起身来,问道:“你到底有何事要与我说,就聊这些家常用得着关门闭户的,别人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呢?” 秦道川听了,睁开眼,看着她,收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在里面做什么还由得别人说嘴不成?” 若舒虽然从未见他用如此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但却并未上心,只回道:“还是小心些吧,若平白地惹人猜想,总是不妥。” 秦道川却依旧用那种语气说道:“谁会猜想?我是你夫君,就算我俩在这里真做了什么,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若舒见说不通,便准备远离他,却被他一把拉了过去,翻身将她按在垫子上,若舒想起他前两次的作为,眼神就有些惊慌,没想到这样更令秦道川不爽,禁锢了她的双手便亲了过来,若舒自然挣扎不肯,秦道川稍稍松了劲,嘴却依旧没有远离,轻声说道:“你的马耳朵可灵得很,你尽管大声叫,惊动了它们可就尴尬了。” 若舒听着外面马的鼻息声,马蹄声,刚才似乎真的拉动着车辆摇晃了一下,便有些相信。 秦道川见居然唬住了她,便接着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若舒抽空小声说了句,“只可这样,别的就不行了。” 秦道川却想到,他之所以上车是因为刚才在转角处遇到了那个小子,居然视他于无物,招呼都不打一个,他心里不舒服,就故意当着他的面上了车,也没见谁敢拦着自己。 就凭刚才与他对视的眼神便知道那小子对自己毫无善意,想着他这些年陪着若舒鞍前马后,秦道川心里就极度不爽,虽然他知道若舒不会跟他有什么,但他就是心里堵得慌,刚才锁门的举动就是为了向外面的人宣告自己才是若舒最亲近的人。 再加上两个月不见若舒,他也实在想念得很,想寻个机会亲近一下她,哪怕抱一会,说几句话也好。 没想到若舒却是这种反应,好象生怕有人介意似的,秦道川心里一逆反,就想要更多。 亲着亲着,就想到了别的,手就不老实起来,若舒紧紧拉住他的手,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着,可她越是这样介意,他越不肯罢休。 不停地低声提醒她,千万别动,不要发出声音。 若舒又惊又怕,轻声又说了句:“秦道川,你混账。” 秦道川凑到她脸上,轻轻笑了起来,侧耳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然后低声说道:“不是正人君子,禽兽,混账,我在你眼里还是什么?我有那么不堪吗?”说到最后脸上竟带了些失意,笑容也有些苦涩。 可惜若舒根本没意识到,只忙着回道:“你看看你最近做的这些事,哪是正人君子所为?” 秦道川动作没停,却接着低声说道:“从没听说过,夫妻敦伦还要象个君子的,难道还要先问过:夫人此时是否可以敦伦,若不能何时可为。然后妻子回答:可或不可,何时可,何时不可。” 若舒几乎被他气到失语,想了半晌,才说道:“以前都是晚上就寝的时候,那才是正当。” 秦道川似在强忍着什么,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我等不到晚上了,再说我也不合适回府,你别出声,我忍不住了。” -- 第154页 接下来,若舒只得紧紧地抓着手边的一切东西,咬紧牙关,任他胡作非为。 秦道川也怕动静太大,隐忍着,看着眼前衣衫不整的若舒,娇不胜力的模样,鼻尖有些许的薄汗,粉嫩的小嘴微张着,与洞房夜的她已是截然不同,此时的她丰满诱人,不经意看向自己的眼光摄人心魄,更加。 有些事一旦开始,便没有那么容易结束,若舒醒来时,发现就她一人在马车里,秦道川已不见踪影。 秦道川依旧为她穿好了衣服,甚至将她的头发都恢复了原状。 若舒坐起来,马车里工整如常,仿佛他从未来过一般。兰芷听到动静,打开隔间的车门,说道:“东家醒了!将军说与东家说了会话,东家就睡了,害得他也跟着睡着了,要我们直接回府,莫要惊动你。” 第115章 中彩 若舒沉默不语,任由兰芷扶着自己下车,脸色却是极不好看,兰芷只当她没睡好,又知晓她一向的脾性,便小心地侍候着。 接下来的小半年,朝廷的讨逆大军与静王的复大战了两次,第一次静王胜,竟夺了南郡四座城池,声势一下壮大,北郡的诸王也趁势夺了东郡的两座城池。皇上气极,要右相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厢军去攻打静王,右相只得将地方上的厢车能调动的都调动了,大队人马一到位,讨逆军就主动发起了进攻,夺回了前次失去的城池,还将静王赶回了西郡。只是可怜了这些地方的百姓,生灵涂炭,屋毁人亡,死伤无数。 青州在这些地方的店铺虽然没有实质上的损失,却因多数时间无法开门而大受影响,幸亏有青州在背后支撑,掌柜们才不至于像同街的店铺那样血本无归,关店了事。感激之下,掌柜们一个个都写了亲笔信来向东家示谢,满篇都是表忠心的字眼。 若舒连着看了几天这样的信函,实在有些不耐,却还是要静下心来一一回信,谦虚之后,再写上对双方以后的合作充满了信心,要掌柜们稍安勿燥,多多打听当地的局势,及时回报。 因为生意清淡,秦道川的镖行冷清了下来。杜玖柒却因为银楼的事务越发的繁忙。 卢三爷来信提起店铺和镖行的清淡,问东家示下。 若舒知道他原本就对秦道川颇有好感,如今更是因为秦道川为他出了气,越发地对他另眼相看,也知道秦道川如此做是为了军屯的生计,便在信中提了又提镖行的事宜。 若舒其实也在烦恼那些店铺的清淡,收到卢三爷的信反而有了主意,便给卢三爷回信,要他联系青州的掌柜们,销不出去的货可由其他掌柜代卖,但是代卖的掌柜需要从利润中提取十分之一作为回报。如果存货的掌柜愿意支付这笔费用,就将存货列好清单上报到青州,由青州联系代卖的掌柜。其间镖行运货的费用由青州负责支付,为表示支持,青州会再补贴给代卖的掌柜十分分之一的回报。 半个月后,卢三爷回信,说一切顺利,几乎没有存货的掌柜不同意的,愿意代卖的掌柜也有许多,货物往往供不应求。镖行也如往常繁忙起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大赞东家英明。 若舒也松了一口气,心想也不知这乱局还要多久才能平息,这权宜之计也不能长久。再一想到这七皇子也太不给力了,如此好的时局竟不会利用,别人闹得生龙活虎,声势浩大,他却偃旗息鼓,似乎娶了吐蕃公主之后就心态平安,如今动静竟然没有以前的大。 没等几天,出了件事,右相的庶子青州厢军指挥史贺有为在与北郡诸王的交战中身亡,一起战死的还有好几位都有名有姓有地位,皆与朝中有千思万缕的关系。 刀割在自己身上才会痛,一时间,朝堂之上声讨静王的呼声空前的强大。皇上见朝臣们终于齐心,豪情大发,也发了一篇檄文,将静王及其同党描绘成叛逆的贼子,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黎民百姓,为一己之私,悍然发动战争,令生灵涂炭,百姓们流离失所。朝廷感念其为先皇子嗣,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希望其迷途知返,回头是岸。然其倒行逆施,死不悔改,故朝廷不再姑息,决心将静王等叛逆之徒绞杀殆尽,还东方大陆以太平,还百姓安居乐业。 命东方大陆所有未参战的厢军就近集结,兵分两路,一路围剿西郡,一路围剿北郡。靠近这两个地方的边防驻军也要派军参与,违令者斩,通敌者诛九族。 消息传来,若舒心想秦道川又要烦恼了,也不知这回他还会不会忍。 想谁遇谁,这句古话真是说得一点没错。 没几天秦道川便回来了,却是悄无声息,依旧没惊动任何人。 若舒这晚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边有动静,以为是兰芷在为她盖被子,便没理会,直到秦道川轻轻将她搂在怀里。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若舒睁开眼就看见秦道川满脸的意外,接着就是晦涩不明的神态。若舒用力推他,秦道川却不敢用劲,只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轻声说道:“别生气,我们慢慢说。” 若舒转身不想理他,秦道川轻轻靠了过来,说道:“我写了多少信,你回一封不回一封的,怎么提都不提此事?” 若舒没好气地说道:“气都被你气死了,还提什么提?” 秦道川苦笑着说道:“真真也是太巧了,我在家里待了大半年都没有动静,怎么偏偏这回中了彩?” -- 第155页 若舒仍旧气呼呼地说道:“我要别,你偏要,如今好了,怎么说道?” 秦道川回道:“这是好事,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若舒忍不住转过身来,说道:“你算算日子,我怀上的时候你可是已经出府两个多月了,后来又再没回来过。” 秦道川知她计较什么,却有意地回道:“那又如何?” 话一出口,见若舒的气性越来越大,忙哄着她道:“我去跟祖母解释,就说你想我想得很,自己跑到皇陵去找过我,不就行了。” 若舒却不愿意,说道:“怎么就不能实话实说,偏要我去担这个责。” 秦道川解释道:“我上次回来的事不方便说出去,不过我可以跟祖母私下说明,只是对外还是只能那样说比较妥当。” 若舒无可奈何,躺在床上生着闷气,秦道川说道:“你怎么瞒得这样紧,一点风声都没露,连我留在府里的亲卫都不知道这事。” 若舒没理他,秦道川轻轻将她拉入怀里,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说道:“这孩子来得时候好,去旧迎新。” 若舒听了,奇怪地问道:“何出此言?” 秦道川说道:“我刚又去见了七皇子,他快成事了。” 若舒听了更加惊奇,接着问道:“怎么一点动静都不见。” 秦道川说道:“他有观世老人相助,观世老人对他的政见颇为认同,认为他有明君的潜质,就举荐了不少自己的学生给七皇子,最近甚至通过白马寺主持将左相引荐给了他。他娶了陈氏女,如今世家也都站在了他这边,已经凑了不少财物给他。还有几个边防驻军也站在了他这边,包括我。只差一个时机。” 若舒心里盘算着,杜玖柒最近银楼繁忙,只说七皇子问他要了人,护送观世老人来京,却没想到他暗地里做了这许多的事。 秦道川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还在生气,便问道:“你是怎么瞒下的?” 若舒还没回过神来,顺口说道:“还不太显,只有兰芷知道,别人都不知道。” 秦道川说道:“希望他出生的时候,大局已定。” 若舒问道:“你为何会选他?” 秦道川说道:“毕竟有旧时的情义在,再说我能选择的也不多。” 第116章 遗诏 秦道川留了一晚,天明就走了,依旧交代若舒不要出府。 老夫人派刘妈送了补品过来,没明说,却用行动表示她已经知晓。 接下来的日子,到处兵荒马乱,若舒不便出门,思来想去,只得仍旧在马房院中见了杜玖柒,问他七皇子的事,杜玖柒言语间竟没有秦道川说得明白,若舒听了半天,笑了一声,说道:“你觉得他能成事吗?” 杜玖柒回道:“能。” 若舒见他坚定的表情,说道:“我该叫你杜若远吧?” 杜玖柒却说道:“以后无论如何,请东家依旧叫我杜玖柒。” 若舒问道:“为何?” 杜玖柒回道:“因为在东家面前,我一直都会是杜玖柒,暗卫的首领。” 若舒却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走近了两步,看着他说道:“有从龙之功,论功行赏之后,你便会有品级,如果他念旧,至少三品以上,以你的资历,禁军首领轮不到,厢军指挥史却是能够的。” 杜玖柒听了,却拱手回道:“东家,不管如何,玖柒不会放弃暗卫首领之职。” 若舒说道:“我早说过,你我是已合作关系,只要我仍信你,你仍让我信你,暗卫的首领便是你的。若你无心,便提早告诉我,举荐暗卫里的人替你也好,我另寻他人也罢,都可好聚好散。” 杜玖柒刚想单膝跪地,若舒便扶住了他的手,杜玖柒愣在原地,只呆呆看着若舒握着他手臂的手。 若舒却不以为意,说道:“我说过,当跪则跪,不当跪则不跪。从今往后,除了他,你无需跪任何人,包括我。”说完,手仍未放开。 杜玖柒点了点头。 若舒说道:“虽说这些年你历练了,但仍算草莽,与朝堂有天壤之别。再见他时该守的规矩不可废,往后多看多学,才会走得长远。” 杜玖柒说道:“东家的教诲,玖柒记在心里了。” 若舒说道:“他有事瞒着你,这不奇怪。你不多问是好习惯,以后也该如此。千万别争功,他是明白人,不会亏待你的。” 杜玖柒说道:“玖柒明白。” 若舒说道:“还有些话原不该我说,但我还是要多句嘴。有些架式,虚伪得很却缺少不得,甚至可能是保命的绝招。有道学无止境,你还年轻,又聪明,一定一学就会。” 杜玖柒感觉她手的温度,脸色有发红,低头说道:“是,东家。” 若舒却笑着放开了他的手,说道:“日后你若在路上遇见了我,该如何跟我打招呼?” 说完,退后了两步,笑盈盈地看着他。 杜玖柒愣了半天,醒悟过来,也后退两步,拱手道:“秦夫人,在下杜若远。” 若舒笑着回答:“杜大人,幸会。” 杜玖柒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多年以后,功成名就的杜若远想起今日,仍旧觉得记忆犹新,仿如昨日。 秦道川借口修皇陵,人手不够,只派了一千人马,其他的边防驻军也有样学样,寻了各种借口敷衍了事。 -- 第156页 只是朝廷势众,静王的复还是节节败退,拖累得北郡的诸王也颇为吃力,大有兵败如山倒的架式。 此时竟有消息传出,静王手中有先皇的遗诏,上面写着传位于他。 这个消息实在是匪夷所思,若是真的为何这么些年都不拿出来,大家都觉得是静王黔驴技穷想出来的招数,没人当回事。 可是接下来的动静却令大家不得不信,陆续有先朝的遗老遗少被静王或请或绑去了西郡,亲眼看过遗诏之后,都说这是先皇的真迹,有几个说得头头是道,连笔划勾连的特点都说得清清楚楚,更有当年先皇御书房的小太监现身说法,说是亲眼见过先皇书写此诏,何日,何时写的,当时有哪些人在场,用的哪年哪月上供的布匹,哪年哪月的供墨。凡是能证明此诏真实性的招数都使了出来,令人无法辩驳。 皇上的皇位来之不正,就尴尬了。 若舒看着杜玖柒的秘信,上面写道:“此事皆为他的谋算。” 又看着各地掌柜们的信函,不得不佩服七皇子,人说得意多助,失道寡助,可见他身后有多少人助他。不由得好奇接下来又会有什么离奇的事情发生,才能让他名正言顺地登上高位。 皇上无奈之下又发了一道檄文,说静王假传遗诏,逼迫众人说出违心之辞,其罪当诛。也列出了自己当初即位时的诏书,比静王那边更详细,连不起眼的小细节都说了出来。 若舒见了,嗤之以鼻,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怪不得局势一日不如一日。 右相此时也在府里大发雷霆,说着与若舒所想大同小异的话。如今的乱局可说是由他引起,皇上对他有怨气,对他的信任也大不如以前,事事皆不与他商量,有些消息他甚至比左相知道还晚,贺贵妃如今又被皇上禁了足,弄得右相十分的被动,心中不免有了其他的想法。 就寻了个借口请九皇子来府,言语间流露出只有新皇即位才能解决此事的意思,九皇子听了,不由得动了心,直接开口请右相相助于他。右相听他说着日后只留他一位丞相,绝不让他再有如今之为难,他们君臣同心,一定会一扫当今之阴霾,恢复往日的荣光。 右相满意之余,也谦虚了一番,两个人又密谋了许久。 其他的皇子心中也蠢蠢欲动,但却因此母族皆没有九皇子得势,心知斗不过,为了日后的富贵,就纷纷开始选边站,皇上得知气得又在御书房大骂,终于气极攻心,一病不起。 这一病就有些日薄西山之意,御医们用尽了办法,也毫无起色。 无人管束的贺贵妃重新站了出来,右相又开始得势,大张旗鼓地推动九皇子监国。左相却出人意料地保持着沉默,只每日守在御书房,关心着皇上的病情。 贺贵妃不顾右相和九皇子的劝阻,一意孤行地要秦道川加快修建皇陵的进度,还擅自派了监工去皇陵,要求修建她与皇上合葬的陵寝,说是等九皇子即位加封她为太后时,皇上早已登天,皇陵一封就不能重启,她就无法如愿以偿与皇上同生共死。 右相与九皇子见她固执如此,一时无法劝动,再加上皇位之事更加要紧,精力有限,只得暂时由她。 谁知这一放任,果然出了事。 第117章 出卖 赶工之下,皇陵居然在一个雨夜发生了坍塌。兹事体大,举国皆惊。皇陵关系着国运,一时间各种传闻甚嚣尘上,有说皇上来位不正所以如此的,有说皇上德不配位所以如此的,有说贺贵妃僭越胡为所以如此的,最后更引申到了东方大陆的前途命运上来。 右相费尽心机,营造各种天启表示九皇子是天命所归之人。 静王那边还同有动静,这边却传出了有人在顺天府敲响了登闻鼓,告右相巧取豪夺,逼死人命案。顺天府正在犹豫接还是不接时,接二连三有人拿着状子和罪证来敲登闻鼓。也不知为何,每次敲鼓之时,都有无数京城百姓围观。上告之人连敲边哭诉冤情,说得人情真意切,听得人潸然泪下,还未开堂,细节已经被百姓了解得清清楚楚。 左相趋势说道,不管此事为真为假,与右相相关人等都当回避,以示公正。 监国的九皇子坐在高位上,看着满堂的重臣,只得应允。 左相举荐了几位有着丰富断案经验,且在民间颇有声望的官员负责此事,九皇子无力反驳。 因每日顺天府前都有大量民众围观,驱之不散,负责此案的官员居然为了顺应民意,中门大开,选择公开审理这些案子。 右相想尽办法得了卷宗,细看之后发现都是些无稽之谈,笑着与九皇子说,左相竟黔驴技穷到这等地步,云淡风清地表示等大事定了之后,再慢慢清算。 可是案子审着审着就变了味,不断有新的证据、新的证人出现,因为是公开审理,每日的结果都是广而告之的,几乎没有变更的可能。里面居然牵涉到右相买官鬻爵,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贪污军饷、赈灾款项等等罪行,时间跨度有几十年,可说是罄竹难书。 等右相反应过来不对时,事情已经传开了。 右相终于没有以前的好风度,在朝堂上直斥左相弄虚作假,伙同众人污告于他,要九皇子下令,立即将左相捉拿归案,还他以清白。 左相却冷笑出声,拿出一本的账目,上面详细记录着右相府的往来,还说这只是抄本,贺夫人亲手记录的真本还在他的手里,他随时可以拿出来给九皇子和众臣观看。 -- 第157页 右相翻看了账本,呆立当场,只觉得全身发冷,两眼一黑,毕竟年纪在那,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大殿之上。 九皇子心乱如麻,坐在高台上看着台下的众臣,只觉得一个个都是面目可憎,张着满嘴的獠牙准备将他活吞入肚,连太医都忘了叫。 回了宫中,贺贵妃知晓后,当即决定丢车保帅,九皇子犹豫再三,本来就没什么主意的他,只得听从了母亲的话。只亲自到右相府中看望于他,要右相稍安勿燥,先服一回软,待日后自己成了皇上,一定将案子翻转过来,还他清白。 右相听了觉得心中又有气血在翻涌,只说了句,“敢问九皇子,无老臣的相助,你登得上皇位吗?” 九皇子到底年轻,听了之后,竟生了气,回道:“右相此话何意,我是天命所归之人,如何就做不成皇帝?” 右相哈哈大笑,说道:“天命所归?那是我给你的天命所归!你回去好好想想,没有我,你有几成胜算?” 九皇子接口说道:“如今除了我,还有哪个皇子有能耐坐在大殿之上,自幼父皇便说会传位于我,只不过他春秋鼎盛不急于立太子而已。若不然哪有今日的烦恼?” 右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摇头说道:“我回去好好想想,你我乃是同忾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要相信你母亲的昏招,只有我稳得住,你才能顺利上位。” 九皇子见他话里话外都说自己无能,更加不忿,回道:“右相好好养病,我会尽力挽回你的颜面,我国事繁忙,就不久待了。”说完拂袖而去。 右相气得靠在床头,此时贺夫人亲自端了汤药来,边走边说道:“一出事就不见人影,老爷,不是我说你,平白里的好那都是装的,这一需要侍候了,就只剩我这个结发之人了。” 右相本就气她,如今见她还在这里争风吃醋,拿起床边的茶碗就往她身上丢去,贺夫人受了惊,吃了痛,手里的药碗也摔在了地下。气不打一处来,高声说道:“你在外面受了气就拿我出气,我都说了,那账本是假的,我写的账本怎么可能流出去?” 右相摇着头说道:“我亲眼所见,你的字我能不认识,奇丑无比,毫无章法,别人想仿也难仿得出来。” 贺夫人听了,寻了个小几就坐在上面,哭天抢地,说道:“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做那种事,若有,也是老大屋里那个吃里扒外的弄去的。” 右相一听,问道:“是她?她为何会如此做?” 贺夫人说道:“我当初要她帮忙管账时,她手脚不干净,被我说教了几句,不再让她理事,她便心生怨恨,如此害我。” 右相却说道:“她再与你不和,也是府中之人,怎会做出此事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她能不明白?” 贺夫人却坚持说道:“只能是她,不然还会有谁?” 右相想了想,便要身边的人去寻长媳前来说话。 谁知长媳竟然又回了娘家,贺夫人听了下人的回报,冷笑出声,说道:“三天两头的,也不知这次又偷了什么东西回了娘家?” 右相想着,长媳是当朝户部尚书的长女,本想着门当户对,亲上加亲,一桩好姻缘,往后儿子在仕途上也多个助力。谁料想成亲没多久,户部尚书原配,也就是长媳的亲母病故,府里的二房提了正室,管了家,慢慢就有些刻薄长媳的幼弟幼妹,长媳无奈只得偷偷地贴补娘家。贺夫人一向尖酸刻薄,一件小事也要闹成大事,此事右相知晓后,劝过贺夫人几句,见劝不进去,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们去了。 长媳是个温顺识理之人,怎么会因为与婆婆不睦就做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贺夫人的话右相此时是不相信的,就寻思着等长媳回府自己问过便知真假。却不知,此时他的长媳正在娘家承受着父亲的压力。 第118章 丑相 户部尚书开门见山的要求长女承认账本为她所偷,原因是为了报复婆婆对她的责难,丈夫对她的轻谩。只要她这样做了,就可以保户部尚书一府平安,保她的弟弟妹妹平安,她带罪立功,才能在右相府获罪时,得到赦免。 如今九皇子都弃了他贺丞相,他们这些跟随的怎么能不重新寻条活路。右相府显然是树倒猢狲散,保不住了的,她还年轻,又没有子嗣,只要她爹仍然是户部尚书,她日后还可以再寻个好人家,右相长媳思来想去,看着父亲企盼的脸和弟弟妹妹因她归来高兴地笑容,点头应允。 右相左等右等,不见长媳回府,心道坏事,便要长子去接,长子去到尚书府,户部尚书直接提出和离之事。右相长子狂笑之后,要妻子出来见一面,他便同意和离。 长媳出来之后,长子一把搂住她,直到将她掐到断气才松了手。尚书府的人早就惊得报了官,长子被官差直接从尚书府带到了顺天府入了监。 右相得了信,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心知以如今的局面,长子是保不住了,一时心里竟万念俱灰。 贺夫人又过来哭天抢地,要右相去找长媳的麻烦,右相难得地说了句,“夫人,莫急,不用多久,我们夫妻与他就能见面了。” 贺夫人听了,喜极而泣,说道:“就说老头子你不会这么容易被他们整趴下,到时候随便编个不安于室的罪名给她,儿子捉奸在床,是可忍孰不可忍,才失了手。” -- 第158页 右相带着笑,说道:“这些你倒是拿手得很。” 贺夫人刚想说那是自然,发觉右相脸色不对,小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右相沉默了许久,突然说道:“命人将府门全部锁上,钥匙你亲自拿着。” 贺夫人还想问什么,右相厉声说了句,“快去!” 贺夫人带人锁上大门后,思忖着丞相的用意,便带人开始巡视府里,发觉几个没有子嗣的姨娘早已不见了踪影。心中大怒,发起了虎威,带着自己亲近的下人,彻底搜查起来,越查心越凉,除了她这房的,其他房的人都已经收拾好了家当,准备随时出逃。 贺夫人冷笑几声,赶回去告诉了右相,右相却坦然地说道:“叫他们过来,我有话说。” 众人心怀忐忑地来到正房,右相看着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说道:“你们想走,也是正理,我与夫人看法不同,能走一个是一个,如今城门还未关,你们自己屋里的东西,能拿的都可以拿走,只一样别丢下了,你们姓贺,是我贺家的后人,来日若有可能,来我坟前拜上一拜,让我知道贺家还有后人在,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说完,从桌上拿起几张文契,接着说道:“这是休书,还有断绝子女关系的文契,自此以后你们与右相府毫无瓜葛,速速离开京城,改名换姓,走得越远越好。” 屋里的妾室和庶女们纷纷掩面而泣,庶子们也是一一跪仆于地,哭泣着。 右相却是微笑着说道:“也好,提前听到你们的哭声,也好!” 贺夫人见了,厉声说道:“右相放你们一条生路,还犹豫什么,还不快收拾了财物,滚!” 众人作鸟兽散,右相看着气得满脸通红,强忍着眼泪的发妻,说道:“老妻,你躲不过的,只能留下来陪我了。” 贺夫人却说道:“我哪也不去,我嫁给你三十余年,生了八个女子,最后只留下一儿一女,早已生是贺家人,死是贺家鬼。” 右相说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贺夫人说道:“你明白就好,若我那些儿女还在,府里怎会如此?” 右相说道:“如今还说这个做什么?那些下人,没签死契的,能遣散的也遣散了吧!” 贺夫人说道:“临了,你倒是做起好人来了!” 右相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不该陪着我们死。” 贺夫人说道:“若那些签了死契的,也逃了如何办?” 右相说道:“先随他们,等日后再寻他们回来便是。” 贺夫人听出味来了,转身热切地问道:“老头子,你还有后招?” 右相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只凭一本账册就想掰倒我,他想简单了。九皇子说得对只要他登上皇位,一切都有转机。如今我称病在家,府中又落败于此,只要有人落井下石,九皇子必会为我说话,贵妃也不会愚蠢到真的认为没了我,她们母子可以顺利地登上皇位,只要我熬过这段时间,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贺夫人点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只是我们的儿子?” 右相说道:“怒杀逃妻,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少不得要受几年苦了,也正好磨磨他的性子。” 贺夫人提出去监里看看,右相要她千万不可出府。 贺夫人一番料理下来,发现府里还有几个忠仆不愿离开,心生感动之余,从不低头的贺夫人难得的向他们施礼道谢。 右相府出了如此大的事,贺诗卿居然没有回府来看望过。 虽然右相说不要牵扯她,她如今深居简出,许是不知道,她如今算是国公府的人,天大的事也扯不到她身上去。贺夫人仍是偷偷派人送了信给贺诗卿,贺诗卿却并未回信。 只派了暗香回右相府里送了些东西,暗香的母亲拉着她问贺诗卿为何不亲自来,暗香回道:“小姐这段时间经常进宫陪伴贵妃娘娘。” 贺夫人在一旁听了,欣慰地说道:“不愧是我的女儿,知道轻松缓急,只要贵妃娘娘那里说得进话,如今的这些事都不算事。” 越想越高兴,再也坐不住了,亲自跑去右相的书房,将此事告诉了他,右相听了,也说道:“卿儿这孩子,除了在婚事上有些死脑筋,其他的方面自小都是出色的。” 枯坐窗边的贺诗卿任由暗香在一旁回报着今日去右相府的事,一直沉默不语,没有出声。暗香见居然没问右相和贺夫人的身体,只好自己说道:“听夫人说,右相病得不轻,右相将府里能遣散的都遣散了,除了主子还有下人。我看夫人也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许多,想是为右相和长公子担忧吧?” 贺诗卿听了,却突然掩面痛哭起来,哭得特别伤心,最后声嘶力竭,暗香劝都劝不住。 第119章 祭母 朝中的局势真的与右相预料的差不多,九皇子以右相重病,家门不幸为由按下了所有的弹劾,只说容后再论。但是右相长子却没能保得住,户部尚书在朝堂上伤心欲绝地痛诉右相长子的暴行,九皇子刚保了右相,此时实在开不了口再保右相长子,毕竟他目前只是监国不是皇上,还需要顾忌大殿上的众臣子,只得说此事交由顺天府审判便是。 右相得了消息,含笑低头在宣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难,福。只是写着写着宣纸上竟有水迹滴落,良久右相抬头望着窗外,狠狠地说道:“左相,你等着。” -- 第159页 九皇子当晚悄悄来到右相府,问询了右相几件棘手的事。 第一是右相的事他今日虽然拦了,日后该如何作为。 第二是右相长子,也算是他的堂兄,一案该如何作为。 第三是问静王为何迟迟没有新的动静。 第四才提及自己何时能正式登上皇位。 右相态度相较从前谦卑了许多,一条一条耐心地给九皇子剖析着,却是从第四条开始说起,如今皇上只是病重,虽然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但左相他们将御书房守得严严实实,连贵妃娘娘都不能单独与皇上待在一处,一时半会只能等待。 静王那里只怕是因为遗诏本来就是假的,所以才没有新的动静,反正樊如蒯正在征讨他,不必心急。 自己的长子也确实混账,让他吃吃苦头也是好事,不能因小失大,牵扯了九皇子的大事,只要不是斩刑,别的都无所谓。 最后才提及自己,说长媳偷出去的账册根本就是假的,也不知是左相在骗人,还是别人骗了左相,不过现在大事要紧,他退一步也是好事,免得左相再与他针锋相对,坏了九皇子的大事,他现在退避府中,旁观者清,对九皇子还是好事,直哄得九皇子满意离去。 不过,右相这出苦肉计一唱,左相确实有些失了方向,再穷追猛打好象也不太合适,毕竟九皇子亲自保了他。 风向一变,朝中的人又开始心思浮动,暗暗向右相请罪讨好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右相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既往不疚。 与府外的风云诡谲不同,若舒倒显得云淡风清,每日里依旧如常,看看账目,回回信函,陪陪幼子幼女,两相比较之下,看着手里杜玖柒的秘函,若舒竟有些觉得不真实。 除了若舒这里,还有一个地方没受影响,那就是兰溪书院。 一转眼,忠湛为期半年的武罚也结束了,因忠湛来信说书院要求府里去接才能放行,老夫人便要刘妈去请了若舒来萱微堂。老夫人看着坐在那里,衣着宽松的若舒,心想还真是个好生养的,又怀上了。 若舒看着手里忠湛的信,说了句,“行文还是有些啰嗦,字倒是有长进。” 老夫人一听,不乐意了,接话道:“不过是个未满八岁的孩子,不错啦!” 若舒放下信,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也坦然地说道:“川儿不在府里,还是你去接吧。” 若舒却说道:“我实在不愿再去那里。” 老夫人说道:“你不象是个怕事的,如今罚也受了,还会有什么,领回来就是了,半年未见,我还真是有些想他。” 若舒听了,心想,看来是在说自己不想儿子了。 便说道:“也罢,我去接就是。”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道:“记得多带些吃的,路上时间长,别饿着他。” 若舒觉得腹中又有酸水往上涌,回道:“是。” 老夫人接着说道:“他信中说最好明日去接,你记得千万别误了时辰。” 若舒只得接着回答:“是。” 第二日清早,刘妈就候在大门前,直到若舒的车马转上大街,才转身回萱微堂回报。 若舒到了兰溪书院山门前,下了马车,坐上软椅来到大门前。 抬头看着兰溪书院四个大字,心想自己未见过面的婆婆、不在一族的父亲、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儿子都与这里相关,说不定将来几个小的也会来这里求学,日后自己来这里打转的日子怕是不会少。轻叹了口气,希望不用再为了这种事而来就好。 守大门的童子,见了她,行了礼,就领着她直接去到郑夫子的院落前。 若舒站在长廊这端,看着郁郁葱葱的迎春枝条,上面黄花点点,似翻飞的蝴蝶,迎风招展,中间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行,因长廊转了弯,竟一眼看不到头。 犹豫片刻,往前走去。 转弯之后,月亮门之后,郑夫子与忠湛两个站在一个祭桌后,布置着。 若舒抬腿进了月亮门,两人见了她,忠湛直接喊了声:“母亲,快来。” 郑夫子也笑盈盈地看着她。 若舒皱了皱眉,向郑夫子弯腰行了一礼,说道:“夫子,卢氏来接秦忠湛。” 郑夫子点了点头。 忠湛却说道:“母亲,外祖父说今日是外祖母的祭日,也是母亲的生日,要我祭拜之后再回去。” 若舒回头望了兰芷一眼,兰芷转身扯了夏蓉衣脚一下,两个转身出了月亮门,听脚步声应该守在了长廊的另一头。 若舒待她们走远之后,才开口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也请夫子自重。” 郑夫子走近了两步,望着她,温和地说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我也不想解释什么,但今日是你母亲的祭日,有些话藏在我心中二十几年了,我想当着你的面说给你母亲听。” 若舒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卢氏今日是来接儿子的,府中事多,不便久留,夫子自便吧。” 郑夫子又走近了两步,望着她,依旧温和地说道:“给我这个机会,你不会后悔的。” 若舒却接话道:“不给你这个机会,我也不会后悔。” 郑夫子突然笑了,低下头摇动了两下,然后抬头看着若舒,说道:“你刚极了当初的我,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心险恶,不理不喜之人,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到头来后悔莫及。” -- 第160页 若舒却转身朝向忠湛,说道:“收拾东西,准备跟我回府。” 说完之后,准备跟郑夫子行礼之后便离开。 郑夫子却转身走到祭桌前,跪了下去,忠湛见了跟着跪了下去。 若舒僵在原地,只得收回行到一半的礼,重新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瞧着他们。 第120章 求和 郑夫子轻拈了三根清香,在白烛上点燃,四指向上,齐眉平举,拜了三拜,将香插入了香炉中。忠湛也有样学样,拿着香祭拜。 郑夫子望着祭桌上的灵位说道:“菁舒吾妻,今日与往年不同,你我的女儿若舒和长外甥忠湛也在此处。看来我当年的决定是正确的,离开了我,她过得更好,岳母也将她教养得很好。你走之后,我在徽州如行尸走肉般过了十五年,终于完成了身为郑家宗子的使命。剩下的年月我要为自己而活,为我们的女儿而活,也为你而活。” 说完看着若舒说道:“她还是不愿认我,甚至不愿理我,想是还在怨恨我当年抛下了她,令她无父无母孤单长大,我不怪她,我会等她原谅我。我原先还担心她在秦府过得不好,如今看来,她过得挺好,儿女成群,秦家女婿为人也好,也是个有建树的人,菁舒,你我当初的愿望都实现了。” 若舒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等到郑夫子将话说完,等着她回话,才开口说道:“天色不早,归途遥远,夫子,卢氏先告辞了,忠湛,跟夫子告别。”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郑夫子急忙站起身,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忠湛连忙扶住了他,两个一齐望着若舒的背影。 “我从没忘记过你。”郑夫子在身后说道。 若舒站在月亮门前,披着绛红色的斗篷,镶着玫红色的边,上面绣满了银色的福字纹,风吹动斗篷,里面显露出的却是水红色裙边,带着桃红色的云纹,衬在青色的砖墙和绿色的迎春花墙上,如一朵蔷薇花,鲜艳却有刺。 听了郑夫子的话,若舒没有回头,望着满眼的迎春花,冷声说道:“我母亲埋在哪里,还记得吗?” 说完停了一会,见郑夫子果然失了声,若舒冷哼一声,决绝离开。 归途的马车上,忠湛吃着小几上的小食和点心,不时偷偷地望着自己的母亲,上车后若舒就靠在厚厚的软垫上,看着窗棱外的天空。忠湛也偏头看过外面的天空,除了灰蒙蒙的天,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若舒似疲乏了,闭上了眼睛,兰芷几乎在同一时间,从隔间挪了过来,将若舒的被子往上提了提,若舒却睁开眼,毫无睡意,轻声说道:“我没睡。” 兰芷也低声说道:“那也要盖好,免得着凉。” 若舒还是睡着了,兰芷悄声问忠湛:“要茶吗?” 忠湛不由得看了眼若舒,兰芷摆了摆手,忠湛点了点头。 看忠湛不再拿小几上的东西吃,兰芷就将东西撤了,指了指旁边的小匣子,悄声说道:“里面有书,不想睡可以看。” 忠湛好奇地打开匣子,里面品类繁杂,有样式图谱、字贴、茶典、还有地方志,忠湛在最下面找到一本山海经,翻开一看,里面写着各种奇闻异事,起了兴趣,拿起就没放下。 直到有人敲了他头一下,才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坐在旁边,忠湛刚要打招呼,秦道川示意他不要出声,两人都看了一眼若舒,见她呼吸平稳,纹丝不动,松了口气。 兰芷端来了茶,又问秦道川要不要用点心,秦道川示意不同。 忠湛想了半天,终于爬到父亲身边,在他耳边将今日之事说与他听。 秦道川待他说完,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像以前一样,装作不知即可,曾祖母那里也别说。” 忠湛点了点头,却仍旧在父亲耳边问道:“母亲会一直这样吗?” 秦道川回道:“他俩的恩怨我并不十分了解,由你母亲自己作主吧。” 忠湛还想说什么,若舒转了个身,挪了几个姿势,终于不再动,动静不大,却吓得两个人再也不敢说话。 秦道川见忠湛意犹未尽的样子,轻轻从小几下的抽屉内拿出笔墨和小笺,要忠湛把自己想问的问题写在上面。 父子俩就这样一问一答,说着若舒与郑夫子的事和忠湛在兰溪书院武罚的事情,秦道川只对忠湛写得不好的字提点了下,别的都只看不问。忠湛倒是好记性,事无俱细地写了下来。 期间经过一个集市,有些吵闹,若舒睁开眼就看见父子俩你写我看,特别忘我,也没动,只静静地看着他们。 秦道川准备重新从小几内拿小笺时发现若舒醒了,也没说话,只要忠湛继续写,待忠湛写完,再回后时,发现若舒又睡着了。 这一胎,若舒始终有些别扭,衣裳就穿得宽松,所以快六个月的肚子仍不太显,此时睡在那里,只觉得有些发福而已。 秦道川问了下到哪儿,看仍有时间,便要忠湛将家传的拳法口诀默写一遍,然后再让他将自己领悟写下来,再逐字逐句地指出他的不足,再将自己的见解写了下来。 忠湛毕竟年幼,写得有些手累,便忍不住开口说道:“父亲,你的字是怎么练的?怎么看都看好。” 秦道川下意识转头,若舒果然睁开了眼,秦道川对她说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坐坐,不然晚上又不好睡了。” -- 第161页 若舒带着浓浓地睡意问道:“你何时来的?” 秦道川回道:“你们下了山没多久。” 若舒打了一个呵欠,看着秦道川将小笺叠成一摞折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怀里,就盯着他看,秦道川说道:“考教了一下忠湛的学业和拳法,我回头再看看。” 说完,挪到若舒身边,扶她起来,帮她揉着后背,忠湛看了两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重新拿起书,低头看了起来。 回到西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若舒想直接回右院,要秦道川带着忠湛去老夫人那时便是,秦道川却摇着头说道:“我不方便现面,就坐着马车直接回右院,辛苦你带忠湛去萱微堂,别说我回来了。” 若舒猜到了大概,点点头。秦道川又接着说道:“也不远,坐了这么久,别坐软椅了,走动走动吧!” 若舒看了他一眼,想着活动活动也好,正好一身酸软,便领着忠湛沿着小路去往萱微堂,谁知一进门,就看见儿女们按年龄一字排开,站在老夫人两侧,看到若舒两人进屋也没动,只静静地看着她和忠湛。 老夫人则一脸自豪地端坐在上首,看着若舒和忠湛。 第121章 抗争 忠湛许久没见曾祖母,自然欢喜,爽快地跪在蒲团上对着老夫人磕了头,说道:“曾祖母,重孙忠湛求学归来了。” 老夫人笑着说道:“快起来,过来让曾祖母好好看看,似长高了许多。” 忠湛刚站起身来,就被老夫人拉到身边坐了下来。 若舒上前行了礼,老夫人只点了点头,两个早已经习惯这种方式相处,若舒也不在意,由兰芷扶着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刚坐定,老夫人看了一眼娴雅,娴雅立马走上前来,给母亲请安,然后又问候了忠湛。 接下来按年龄次序,一一给若舒和忠湛行了礼,问了好。 说完之后又默默地站回了原位。 老夫人似乎对这一切非常满意,说道:“孩子们都一天天大了,也该守守规矩了,长兄外出求学归来,就应该前来见礼问候。” 若舒低头饮茶,沉默不语。 老夫人接着说道:“女孩儿你愿意娇养些也无不可,只是接人接物的规矩却还是要学的,日后出门走动,再往后议亲、成婚,到了别人家里才不会失了脸面。” 若舒仍未答话。 老夫人继续说道:“男孩儿更要严谨,我们秦家的儿郎将来都是要上战场杀敌的,没有血性怎么能行?幸好你听了我与川儿的话早早地将忠澜分了出来,如今我看,忠淇也可以分出来了,忠源也要不了两年,你早些做好准备才是。” 若舒放下茶碗,回道:“一切依老夫人便是。” 老夫人听了这话,语气和缓了一些,说道:“我看忠淇和娴筠也可去私塾了,早些开蒙有好处,再说也热闹些。” 若舒依旧说道:“就依老夫人。” 老夫人接着她的话说道:“忠源也有三岁了,我看你每日忙忙碌碌几乎没有时间管他,再加上又有了身孕,我反正有空,就将他接过来由我照顾吧!” 若舒说道:“我自己生的儿子,自然要由我自己教养,我看老夫人最近身体颇为不济,还是顾好自己,千万别受了累,免得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日夜不安才是。” 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若舒却已经站起身来,说道:“天也晚了,我也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乏了,他们也该回去歇息了,老夫人早些歇息吧,我们就先告退了。” 说完瞪了忠澜一眼,示意他带着弟弟妹妹离开。忠澜会意,牵着忠源向老夫人行了礼,告了退便出了门,忠淇和娴筠也看母亲脸色不对,跟在忠澜身后行礼告退,踩着忠澜的脚后跟出了门。 若舒看着老夫人身边的娴雅和忠湛说道:“你们俩自幼陪着曾祖母,日后也要好好地陪下去,免得老夫人觉得孤单,胡思乱想,就是我们的不孝了。” 说完行了一礼,径自离开。 初春的晚上,月色微凉,若舒缓步走在四个儿女的后面,看着眼前高矮不同手牵着手走在前面的小人儿,下意识地摸了摸隆起的肚子,下定决心,就算一拍两散,此次也决不妥协。 回到右院,秦道川依旧没有露面,若舒也没提,看了眼早就候在偏门前的秦海,对忠澜说道:“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忠澜乖巧地告了退,直奔秦海而去。 奶娘们也早就候在一旁,若舒站在院子里,看着三个孩子各自回房之后,才朝着厢房走去。 秦道川早已经洗漱,躺在床上闭目养着神,若舒心中有气,走近之后,发现他竟然真的睡着了。站在床边看了半天,发现他呼吸深沉,累极的样子。 若舒转身坐在梳妆台前,任兰芷为她拆散头发,兰芷叫了她几声都没听到,知道她是为今日萱微堂的事生气。 便不再催她,若舒沉思良久,终于说道:“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不准去萱微堂。” 兰芷却看了眼床上的秦道川,低声回道:“老夫人派人来接,如何挡得住?” 若舒想了想说道:“她打的是忠源的主意,日后忠源跟着我走。” 兰芷回道:“是,东家,天不早了,我为你洗漱吧?” 若舒睡了半天,毫无睡意,说道:“你自去忙吧,我去书房坐坐。” -- 第162页 兰芷知她是去看今日的信函,扶着她起来,问道:“东家饿吗?可要吃些东西?” 若舒点了点头,说道:“累了一天,你们自去休息吧,让她们来就是。” 兰芷回了声是。 若舒坐在书房中,打开了今日的木盒,找出了杜玖柒的秘信,打开看着。 里面说静王准备拿着手里的遗诏,直接在西郡称帝。想来是打算自立为王之后名正言顺地讨伐当今的皇上了。 若舒看着杜玖柒的秘函,怎么也想不通,七皇子在里面扮演的是何种角色,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让静王称帝,出钱出力地与人做嫁衣裳,怎么看都不是当初那个敲诈自己的七皇子所为。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就将杜玖柒的秘信按老规矩放在罐中烧毁。 又翻了翻了账本,最近店铺里的生意差强人意,世道一乱大家就捂紧了钱袋子,衣食住行都紧宿了。 幸亏开了两家银楼,乱世中一直异军突起,繁忙得很。 若舒心想可惜不能再多开了,不然就是自家抢自家的生意,费力不讨好。 这个静王若舒不了解,也不知他的能力怎样,能不能三下五除二地推倒重来。如果不能那自己就要从长计议了。 如何另辟蹊径寻找新的财路呢?毕竟撑起目前的场面开销很大。 若舒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盘算着,“在想什么?”若舒循声望去,秦道川披着外衣,站在书房门前,转身接过夏葵手中的茶盘,走过来,放在若舒眼前,说道:“我不在府中,怎么日夜都颠倒了?” 若舒看他外衣单薄,说道:“晚上还有些凉,穿多些。” 秦道川高兴地说道:“多谢夫人关心。”将外衣穿好,系上衣带,坐在若舒旁边,摸了摸她的手接着说道:“还好,手不凉。”却没放开。 若舒吃了两口,刚想推开,秦道川却接了过去,吃了起来。 若舒的吃食本就精致,不过两口就没了,秦道川说道:“久等你不回,实在太困,没成想睡着了。” 若舒看他一脸的疲惫,想着最近的局势,不由得心软了几分,说道:“我也没吃饱,只是不喜这个,你想吃什么,反正夏茶当值,做也方便。” 秦道川说道:“什么都好,你喜欢便可。” 夫妻两个深夜时分,相对而食,却是有了儿女以来难得的清静,夏茶说是夜深了,吃别的不好克化,就下了两碗面,还牵就着若舒的口味,酸酸辣辣的,吃得两人心情都好了几分。 第122章 心思 若舒本想提及今日老夫人妄想之事,但看坐在对面吃着面,依旧睡意浓浓的秦道川,又想着如今的局势,便开不了口,心想今时不同往日,只要她不肯,老夫人也奈她不何,便不再提及。 两个人睡在床上,秦道川没说最近在忙些什么,只要若舒出入小心为上,毕竟这里是九皇子的地盘,说了几句又睡着了。 没过多久,静王果然选了个吉日登基称帝,此举自然得到了北郡诸王的呼应。九皇子一听气极败坏,将讨逆檄文发往全国各地,呼吁举国上下一心,同仇敌忾,诛杀逆贼及其同党,可是不知何故,效果并不显著,似乎所有人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和观望。 一直胜局在握的朝廷讨逆军也不知何故,在静王登基之后竟然节节败退,连丢了数座城池。静王与北郡兵分两路,静王直奔京城而来,北郡则集中力量攻打东郡。 九皇子无他法,只得一道道圣旨,要求东南西北的边防驻军加派人马阻击静王和北郡的军队。 驻军无人抗命,却收效甚微,两个月不到静王竟然大兵压境,京城岌岌可危,东郡也被北郡的人马占了将近一半的地盘。 这些人为了皇位争来抢去,却苦了若舒这样的商贾,生意没有了不说,还要被强征钱粮,若舒看着一日比一日清淡的账目,一愁莫展。 老夫人那日提了要教养忠源之后,便没再提及。若舒只令人紧闭院门,轻易不放忠源出去,三岁左右的小娃,每日最高兴的就是去秦道川的练功房去与秦安玩耍,如今禁了足,就有些哭闹。 这些儿女们不怕秦道川,个个却是都有些怕若舒的,若舒听得烦了,从书房起身,一站出门去,忠源看到她的身影便扭头钻进自己的屋内,哭声也小了。 若舒得了清静便不再理会。 杜玖柒的秘信中也提到路越来越不好走,盘查的地方越增越多,费时不说,打点的银钱也多了许多。 若舒百思不得其解,苦无出路之时,便想着看看东方大陆的堪舆图,寻思着再这么乱下去,是否要先关一部分的店铺,待时局稳定之后再重新开张。 看着看着,心中有了一些想法,他们争来抢去的都是城池,所以官道甚至重要的乡道都设了关卡。 但是行船却是如常,原因也很容易理解,除了蜀郡,西南郡和一些偏僻的城池,东方大陆所有的郡都通了官道,这项功绩要算在当今皇上身上,皇上登基初期,也曾广济民生,不但重修拓宽了许多官道,甚至新修了不少的官道,令东方大陆从东往西,从南到北,郡府与郡府之间不过十日便可到达。所以,百姓出行往往首选陆路,货物运输优甚。 既然陆路走不通,那就走水路。若舒将自己的想法,分别写信告知了几位行十的大掌柜,问他们的看法。 -- 第163页 还没等到各大掌柜的回信,若舒却提前临盆了,兰芷慌忙去找许芫桐,待许芫桐来时,孩子已经落地,许芫桐看了若舒和孩子后,对兰芷说道:“母子平安,孩子有些早产,你照料过府中的五小姐,应该不难,夫人一切还好,照往常一样调养便可。” 说完,就打算离开,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见兰芷身旁无人,低声说道:“此次是秦道川所托,我已应诺。转告你们夫人,无需再谢重礼,隔三差五地送,我受不住。” 兰芷听了,难得的有些结巴,迟疑地说道:“我,我们夫人是好意。再说,知恩图报,乃是当然,许御医不必介意。夫人,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许芫桐接着说道:“我知道夫人财大气粗,但如今,我已无须这些药材了,”犹豫了一会,说道:“我母亲上月已经故去了。” 说完,转身离开。 兰芷听了,竟有些慌乱,踩着他的脚后跟就跟了出去,许芫桐走到右院门口,想起医箱未拿,一转身,差点与兰芷迎面相撞,兰芷连忙避开,候在一旁,许芫桐看到她身上背着的药箱,说道:“还请姑娘将药箱还我。” 兰芷反应过来,递了过去。 许芜桐接过之后,说道:“药箱里又放了诊费吧?” 兰芷点了点头,许芫桐接着说道:“那我便不推辞了,不过,药材真不必再送了。我费力不多,受用不起。” 兰芷却突然抬起头,望着他说道:“许御医与我们有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若许御医对以前送的药材不满意,责怪兰芷便是,夫人只是交代,药材是兰芷选的。” 许芫桐转头叹了口气,说道:“我再说最后一遍,不要再打着为夫人问药的借口,厚赠于我。以前,家母确实需要,所以我虽受之有愧,却仍旧收下了。如今,已不需要了。” 兰芷关切地说道:“老夫人已登仙界,许御医要节哀才是。” 许芫桐回道:“多谢姑娘,我已辞去了御医的差事,准备去云游了。姑娘日后不用再去药圃,那里只剩守园的童子,不会问诊。” 兰芷却问道:“不知许大夫何时归来?” 许芫桐回道:“尚不知晓,有缘再会。”说完,不再逗留。 兰芷站在右院门前,望着许芫桐离去的背影,直到夏茶叫她,才返回院内。 秦道川自那次离开,一直都没回来,信也停了。第七子出生之事,若舒也未写信告知于他,心想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前院的侍卫自然会说。 这个孩子若舒准备给他起名为忠漓,好应了前次的口风。 因为早产了半个月,孩子有些娇弱,幸亏提前准备了两个奶娘,日夜颠倒地抱在手里,才得了片刻的安宁。 因为要腾地方给快出生的孩子住,四子忠淇半个月前已经搬去了后院,虽然早为他备了院子,若舒却不放心,便要他与三子忠澜住在一个院子里,吩咐忠澜好好照应,有事便来右院禀告,忠澜自来对弟弟妹妹和蔼关照,照顾起忠淇来也有模有样,若舒观察了几日便放下心来。 生子半个月之后,若舒接到了秦道川的信,信中提到他现在东郡,却说自己并非被困,要若舒不要担心。还给孩子起了名字,说是以前就想好了,就叫忠漓,取一刻不离之意,若舒看着纸上的名字,发了半天的呆,成亲这么多年,夫妻俩第一次默契竟应在这里。 第123章 莫测 左院的贺诗卿听暗香说着右院又生了一个儿子时,第一次面无表情,不再伤心。 暗香八卦地说道:“将军这一年都不在府中,她居然也能生儿子,真是奇了怪了。” 贺诗卿依旧没有回答。 暗香却接着说道:“也不知道将军晓不晓得此事?” 贺诗卿突然不耐烦地说道:“收起你那套小肚鸡肠,你当这里是相府,藏污纳垢,乌烟瘴气。” 暗香听了嗔目结舌。 贺诗卿也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不再言语,却并非解释。 只说了声:“暗香,安排一下,回相府。” 暗香高兴地回道:“是,奴婢这就去备车。” 贺夫人见贺诗卿终于回府,高兴万分,拉着她一顿诉苦,将相府里发生的桩桩件件都说给了她听,贺诗卿看着不过短短数月便花白头发的母亲,满眼的痛苦之情,听完母亲的话,又忍不住房问了句:“父亲呢?可还好?” 贺夫人却说道:“还不是如往常一般,只是不上朝罢了。这不,昨晚九皇子还来过。” 贺诗卿接话道:“还来干什么,也不见他帮什么忙?” 贺夫人却不任同,说道:“也得亏他帮忙,你父亲才躲了这一遭,你长兄的事他也答应能拖就拖,只等他登基之后,就寻个由头放你长兄出来,再还你父亲右相的职位。” 贺诗卿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贺夫人神秘地说道:“有什么不能的,你常常去贵妃娘娘那里,她没跟你说吗?” 贺诗卿回答道:“我进宫只为了她能不要忘了我们,别的哪敢提?” 贺夫人说道:“也是,是不提的好。” 贺诗卿却接着问道:“也不知这事还要闹多久?” 贺夫人说道:“要不了多久了,只要皇上殡天,九皇子登上帝位,一切就会像以前一样,应该说是比以前更好。” -- 第164页 贺诗卿摇着头说道:“我前次在宫里,听说皇上已好些了,怕过不了多久就能上朝了。” 贺夫人却说道:“不会的。” 贺诗卿盯着她,她却不再说,转而问起了西府的事,贺诗卿懒懒地回答道:“将军是一年多没回府了,但她生子是事实,老夫人也没说什么。” 贺夫人却说道:“你就是太本份了,管他是不是,你先将事情闹出来,看她如何收场?” 贺诗卿却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再闹腾了,那样只会让将军更厌弃我。” 贺夫人看着眼前与婚前判若两人的女儿,怜惜地叹了口气,说道:“你且忍忍,等大局已定,你父亲腾出手来,一定除了那个商户女,到时候将军身边无人,自然会想起你的好来。” 贺诗卿眼中似乎燃起了一点希望,点点头。 谁知,刚出相府,车行到大街上,就有人在旁边高声说道:“听说明日白马寺主持会亲自讲经,要早些去看才是。” 贺诗卿听了,整个人神态都变了,暗香看见,问道:“小姐,你不舒服吗?” 贺诗卿回了神,摇摇头,说道:“没事。” 回到左院,却对暗香说道:“明日主持讲经,我想去听,你准备一下。” 暗香见她要出去散心,自然高兴,赶紧应了。 右院中,若舒看着兰芷将木盒中的厚厚一摞取出来放入包袱,又将木盒交给夏菊,要她送出去。忍不住说道:“兰芷,拿几封信给我先看看,我只看看,不回。” 兰芷却说道:“不行,还有十日,十日之后,随你看。” 若舒说道:“我前几日看了将军的信,也没怎么样啊。” 兰芷说道:“那怎么一样,将军是来报平安的,又不用你劳神。这些信一看就知道是讨你示下的,哪样不要劳神费心。夫人睡不着便躺在那里闭目养神吧,汤还要熬一会才行。” 若舒说道:“真是服了你了,日后哪个人受得了你。” 兰芷却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到时我自会好好地做月,不用别人劳神。” 若舒见她语气不善,转了个话题,问道:“忠源呢?怎么不见他哭了。” 兰芷说道:“忠澜公子散学了,已经带着他去后院了,说是晚饭也在那吃。” 若舒笑着说道:“澜儿自小便懂事,从不要我操半点心。” 兰芷也认同地说道:“脾气也好,私塾的师傅说他是自己教过的学生中最聪慧的,前次遇到秦北,那个闷葫芦居然也夸赞他学得快,除了力气欠了些,一招一式都有章法了。” 若舒说道:“你说往后他接了青州会怎样?” 兰芷毫不意外地转头说道:“一定比夫人强上许多。” 若舒坐起来说道:“你胆越来越肥了。” 兰芷将包好的包袱放在拔步床的抽屉里,也不起身,半坐在踏步上,说道:“奴婢实话实说,东家若是不喜,尽管打我便是。” 若舒却躺了下去,慢悠悠地说道:“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半芷你每年都能找到借口,今年又打算如何推托?” 兰芷没有起身,抱着双膝坐在踏步上,若舒见她沉默不语,接着问道:“问你话呢!嫁是不嫁。” 兰芷回道:“不嫁。” 若舒趴在床上,左看右看,观察着她的脸色,说道:“兰芷,你老实交待,看上谁了?” 兰芷却说道:“汤应该好了,我去端来给你喝。”说完干脆利落地起身离开。 若舒望着她有些失态的样子,想着那个人到底是谁?每日里打交道的人不多,前院的侍卫?不像。叁玖?不像。角宿?不像。铺子里的?不像。难道是杜玖柒?若舒为自己这个发现感到兴趣满满,心想自己真是大条,居然没想到这茬。 又想到杜玖柒如今根本没有时间在京城停留,就觉得怪可惜的,不然正好现在无事,撮合撮合也不错。 因为若舒坐月子,娴雅不用去请安,忠湛又去了书院,她便除了上午去私塾,平常都陪坐在老夫人的身旁,这日回来,说起私塾里的事,顺口说了句:“今日师傅又夸三弟字写得好,还说他背书背得也快,从不要师傅费心,要他从明日起开始读《四书》了。” 老夫人听了,却说道:“早慧有什么好的,还是像湛儿一样习文学武,按部就班,不急不燥的好。” 娴雅便不再开口,转而说起她今日绣的花样。 老夫人敷衍地看着,口中却说道:“也不知外面的局势到底怎样了?川儿行踪不定,又要操心皇陵的事,还要帮着他们争权夺利,什么世道?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 娴雅不敢接话,只默默地绣着手里的花样。 第124章 水路 终于熬过了十日,若舒得了解脱,急忙拿了掌柜们的信来看,越看眉头锁得越紧,兰芷见了,一把抢过去,说道:“既然这样劳神,还是过些时日再看,免得伤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若舒求了许久,兰芷才在她喝了一碗补汤之后,同意还她一封信,还站在一旁不肯离去。 若舒只得选了杜玖柒的信,心中一动,说道:“这个杜玖柒也不知为何,迟迟不肯娶妻?” 兰芷却接道:“谁知道,谁要他连兰萱这么好的姑娘都不要,活该他单着。” 若舒听了,觉得她话不对,却仍不死心,说道:“兰萱如今好着呢,不如将你说与他如何?” -- 第165页 兰芷连忙接话道:“我不喜欢他,东家,不要乱点鸳鸯谱好不好?” 若舒问道:“那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人?” 兰芷说道:“总之,我不喜欢草莽。” 若舒听了,问道:“要读过书的?” 兰芷却不肯再提,回道:“我自己会找,东家不要操心了。”说完,竟出去了。 若舒看她走时紧张得连包袱都未收拾,连忙一封接一封看了起来。 杜玖柒的信中说道:水路也不是不可,只是时有水盗匪患,防不胜防,如今因为时局不稳,以此为生的越来越多了,如若东家打定主意,他便带着暗卫试一下水,看看是否可行。 卢二爷,如今的曾爷信中说道:以前卢夫人在时,也用水路运过,时间长不说,还不太平,被抢过两次拍,卢夫人便决定不再走水路,只走官道。 卢三爷信中说道:水路不是不可,只要最好船只是自己的,还要结队而行,不能落单,带足护卫。水盗多为草莽,建议东家考虑一下将军手下的镖行,毕竟是行伍出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对付水盗绰绰有余。 卢四爷信中说道:如今这局势走水路也算是条路,不然像他所管的布行一众店铺,常常缺货,实在不好做买卖。也提到了卢夫人在时放弃水路的原因。 其他几位掌柜说得都大同小异,若舒放下信,躺了回去,望着帐顶发呆。 兰芷想到跑回来时,见若舒已经看完了掌柜们的信,便说道:“千万不可太劳神,不然明日的信断断不会再让你看了。” 若舒心思早就飞走了,连她进来都没发现,自然没有理她。 兰芷看着堆成小山一般的信函,知道事事皆要紧,便也不好多劝,心想着晚上的安神汤用好便罢了。 若舒盘算着,要走水路,就要有船队,护卫。这两样青州都不缺,但若每次都要跟水盗干上一场,实在没有必要。 想来想去,杜玖柒说的试水一说确实可行,便求兰芷给她备了笔墨,自己扒在床上给杜玖柒去了一封秘信。 杜玖柒得了若舒的信,见信中居然写道:带些寻常的物资试水一趟,尽量摸清情况,备些见面礼,你斟酌办理。强龙不压地头蛇,如若买路钱不多,则可行。 兹事体大,杜玖柒决定亲自去跑一趟。 整整等了两个月,若舒才得到他的第一封回信。 信中详细写着,哪里的水盗是常年盘距,以此为生,只求财不伤人。哪里的水盗是作恶多端,不灭不能平民愤。哪里的水盗只是因连年战乱,求些生路。几乎将青州的店铺可能经过的水路都走了个遍。最后说道,因为时间的原因,回信时,他并未与任何水盗有过交往,碰到过几次,交手时间不长对方便散了。还说如今的官府也与水盗无异,一样的拦路索要。 若舒看了,心中实在是烦闷,暗卫再厉害,到底人少,看来还是要用到秦道川的镖行了。 只是如今,秦道川身陷战事,恐怕搜身乏术,他手下的镖行会不会接这些买卖,还不好说。毕竟水路不好走,世人皆知。 若舒又一次在心里怨怪起七皇子的拖沓。 此时的七皇子却正与何既明坐在佳飨会馆中,说道:“原本想着逼上一逼,他们会狗急跳墙,朝父皇下手,到时只要抓了他们的把柄,就可事半功倍。” 何既明却说道:“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早晚的事。” 七皇子说道:“静王那边也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入京?” 何既明说道:“最迟也要半年。” 七皇子说道:“没想到这个樊如蒯竟是如此地忠心。” 何既明说道:“对他来说,静王是皇上最大的敌人,自然会拼死拦截。” 七皇子又说道:“左相坚持要接着拉右相下马,你如何看?” 何既明说道:“他有私心,也不奇怪,但右相此时就算是不在了,九皇子依然在那里,贺贵妃也在那里。” 七皇子说道:“内外夹击这个策略是胜算最大,但是每日在这里枯等,实在令人烦闷。” 何既明说道:“殿下,既然无事,不如想想我们手中的棋子,还有哪些可以拨弄拨弄。” 七皇子说道:“待我明日见了她,再定吧!” 何既明饮了一杯酒,回味良久,不禁说道:“还是这会馆稳得住,如此乱世,酒味竟未差分毫。” 七皇子听了,反应有些大,令何既明有些讶异,七皇子却笑着说道:“也是,我觉得这菜也是,竟也与以前不差分毫。” 心中却想着,差点被她骗了,偷梁换柱,如此的小计谋,竟将自己给骗了过去。 心思一动,就叫青云进来,要他传信给杜若远,说自己有事找他。 过了半个月,若舒正在右院看着卢三爷的信,说是已经买了两条船,近日就准备只装一条船的货,另一条船坐镖行的人,趟趟水。 若舒看了信,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这时,夏菊进来传信,杜玖柒已在马房院中,等着见她。 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水路上的若舒,换了衣衫就走出了右院,连软椅都没坐。 杜玖柒站在院中,仍旧一身劲装,望着右院大门的方向发呆。 不多时,右院门前人影一闪,若舒走了出来,因为是夏天,衣衫单薄,巷中有穿墙风吹过,身穿着蚕丝薄衫的若舒翩翩而来,无数层的衣袂翻飞,深深浅浅的蓝,仿若仙子。 -- 第166页 直到若舒走近,杜玖柒仍未回过神来,痴痴地望着她。 一直跟在后面的兰芷见了,咳嗽了一声。 杜玖柒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见礼,收了心神后,才抬起头来。 若舒一向不在意此事,见了他直接问道:“如何?可有新的进展?” 杜玖柒回道:“拜见了两个占山为王的,同意我们每年交些份子钱便可经过,不过规定了船只的数量。其他的还没有进展。” 若舒却笑着说道:“有进展就好,其他的谈得拢则谈,谈不拢只得硬来了。” 见杜玖柒惊讶地看着自己,若舒解释道:“又封了不少的官道,铺子里缺货严重,有些东西等不起,只有挺而走险了。卢三爷已经与平安镖行的人商量好了,他们愿意趟一趟这浑水。” 杜玖柒眼神一暗,平安镖行,秦道川的人马。 若舒接着说道:“暗卫的人马还不足以应付这一趟一趟的水路,只能由镖行来做,卢三爷说得对,他们打过仗,这些草寇应该不在话下。” 杜玖柒却说道:“暗卫的身手也不在他们之下。” 若舒今天心情似乎特别的好,笑着说道:“我并没有说他们强过暗卫,只是他们更适合罢了。” 杜玖柒还想解释,若舒却已经说道:“银楼的买卖暂时还是只能走陆路,我也不瞒你,如今青州的开销大半都是靠银楼撑着,出不得半点闪失。官道既然封了,肩挑手扛,翻山越岭,也不能断了买卖。” 杜玖柒醒悟过来,拱手回道:“是,东家,玖柒这就去办。” 若舒见他脸色好看了些,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了,走了这么久,他没有因此怪罪于你吧?” 杜玖柒回道:“传了信要我回来,我正要跟东家禀报呢。” 若舒说道:“希望他尽快成事吧,不然拖得人心烦。既然如此你快去忙吧。” 杜玖柒觉得今日的东家与往日不同,分外的神采飞扬,不舍得就此离开,就找了些话题又说了起来。 若舒却比他清醒得多,催他快去赴七皇子约,杜玖柒万般无奈,只得告退离去。 第125章 盘问 杜玖柒赶到佳飨会馆时,守在外面的青云脸上表情不太好看,通知了一声后,打开了如意居的木门。 杜玖柒心知自己晚了时辰,稳了下心神,低头走了进去,拱手单膝跪地低头说道:“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七皇子却站起身来,虚扶了一把,说道:“我也刚来不久,起来回话吧。” 杜玖柒却依旧不肯起身,接着说道:“殿下传召,必有急事,玖柒因私事回乡误了殿下的大事,该罚。” 七皇子依旧坐了下去,淡淡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却是急事。” 杜玖柒问道:“既是急事,请殿下吩咐,属下好速速去办。” 七皇子却说了句:“起来回话。” 杜玖柒不再矫情,站起身来。 七皇子盯着他的脸,慢慢地问道:“这会馆其实并未易主,你可知晓?” 杜玖柒回道:“回殿下,属下不知。” 七皇子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依旧问道:“当真?” 杜玖柒依旧单膝跪下,回道:“属下并无虚言,自属下向东家表明要追随殿下求个将来时,东家便将生契还给了属下,还赠了我几个人手,说她一向喜欢成全别人,只是要属下答应她一件事既可。” 七皇子听了,好奇地追问道:“什么事?” 杜玖柒回道:“此事是她私事,与殿下大事无干。属下不知能不能说。” 七皇子轻笑道:“此话出自你口,止于我耳,但说无妨。” 杜玖柒犹豫了片刻,似乎在斟词酌句,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她说日后与秦府和离之时,若要我相助,望我尽力而为。” 七皇子一时愣在当场,心里思绪乱飞,难道坊间的传闻是假的,这么多的儿女,却还想着和离?可见了这世上之事,耳听皆为虚也。如此看来,秦道川与卢氏的情意并非像坊间所说那样琴瑟和鸣,故而她提早做好准备,将钱财尽数转移,就说得通了。 不过,出于人的本能,七皇子还是问了句:“她与秦将军感情不好吗?” 杜玖柒却似乎不感多提,只回道:“属下只知她并非自愿嫁入秦府的。” 七皇子却来了兴趣,追问道:“说一句留一半,不如将你所知全说出来,让我弄个明白。” 杜玖柒为难的说道:“有些也是我听来,当时我还未卖身于东家。东家自嫁入秦府后,一直想要和离,秦将军答应了的,但是老夫人不肯,设计让他们圆了房。” 七皇子看热闹的心情越来严重,问道:“然后呢?” 杜玖柒说道:“后面的,就像殿下知晓的,东家一直被他们困在府中,不见天日。” 七皇子心想,也是,虽然她子嗣不断,却被右相府压得形同虚设,秦道川身边的始终都是贺诗卿。寻常的女子也会闹上一闹,何况她这种有作为的女人,怎会甘心,但是又无法与右相府相争,和离似乎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想到这,便笑着说道:“起来吧,你这礼数也太多了些。” 杜玖柒却说道:“无规矩不成方圆,在属下眼中,早已认殿下为主。” 七皇子哈哈一笑,说道:“起来吧。” -- 第167页 杜玖柒站起身来,看着心满意足的七皇子,知道这一关已经过了。 七皇子接着吩咐道:“既然你回了京城,便为我办件事。” 杜玖柒拱手回道:“请殿下吩咐。” 左院的贺诗卿自早起后,便坐在床头发呆,暗香打了水进来,准备为她梳洗,她却摇摇头,说道:“贵妃娘娘前次说进宫的日子是哪天?” 暗香回道:“小姐,就是明日啊!” 贺诗卿木木地说道:“我不想洗漱,昨晚没睡好,我再睡会。” 暗香望着又躺回床上的贺诗卿,无奈地摇了摇头,端着水退了出去。小姐自昨日从白马寺归来便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莫非在后院的竹林中撞了邪?想到这,暗香心里就打了塞颤,昨日小姐让她守在竹林入口处,说要自己一个人散散心,要有来就高声叫她,出来就是这副样子,她要不要烧些香拜拜菩萨,驱驱邪。 想着便寻出香烛纸钱,在院中烧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院中的诸人一向怕她,也不敢多问。 贺诗卿闻到味道,以为院中走水,走出来一看,就问暗香在干什么,暗香说道:“小姐,为你驱邪啊!我怕你昨日。。。” 贺诗卿却打断了她的话,生气地说道:“就你多事,还不快收拾了。”说完也不管她,转身回了房内。 贺诗卿在窗前看着院中忙碌的暗香,想着:自己是中邪了吗?所有的一切都像做梦一般,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梦中所为,只有一点她无比清醒,她一生所求唯此一点,永远不会更改。 右院中的若舒却依旧欢喜异常,心里想着,如果水路真的能走通,那日后能做的事就多了,虽说她一向低调,并不想与漕运码头抢生意,但是青州的买卖可就与如今不一样了,上游到下游,运输也好,调货也好,都要方便许多。 一兴奋便坐不住,转来转去,就来到院中的秋千那里,这是秦道川那半年在府里长待的日子里,为孩子们坐的,若舒从来只在屋子里看着他们在这里玩耍,今日来了兴致,便坐在上面,轻轻地晃着,想着柳暗花明的水路,颇有些志得意满之意。 这一切看在兰芷眼中却变了味,东家自听到杜玖柒来便像这样开心,而后又兴冲冲地跑去见他,如今人都走了,还是这般的意味未尽,不会是。。。 在将军面前的东家可从未像现在这样,转头却看见有人翻墙而入,落地无声,来人朝兰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兰芷有些尴尬,寻了个事低头就做了起来。 若舒正闭目感受到微风拂面的惬意,就感觉秋千越晃越厉害,睁开眼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就看见秦道川站在身后,正摇着秋千,望着自己浅笑。 若舒下意识地看了眼紧闭的院门,秦道川笑着说道:“看什么?” 若舒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秦道川说道:“不想惊动人,跳进来的。” 若舒苦笑地说道:“幸亏几个孩子都去后院玩去了,不然还不有样学样。” 秦道川却说道:“男孩子翻墙越瓦算得什么,只要两个女儿别学会就是了。” 第126章 天伦 若舒接着问道:“这又是从哪里来?” 秦道川说道:“军屯,我给你带了东西。”说完,从怀里摸出了几封信,要若舒就在秋千上看。 若舒一封封打开来,信是兰萱她们写来的,说着她们在军屯的事,兰萱生了个儿子,夏莲和夏荷也怀上了,夏茉在信中埋怨着秦北都不常回去,信中不约而同地都提到了兰芷,要东家多多上心为她寻个好婆家,若舒见后面都是对兰芷说的话,便喊了声:“兰芷,你拿去看。” 兰芷利落地走过来,拿了信就退了回去。 秦道川凑到若舒耳边轻声问道:“这么开心,在想什么?” 若舒接道:“你没接到信吗?” 秦道川说道:“船运的事?” 若舒点了点头。 秦道川却说道:“估计会有些争斗,怕他们拿不定主意,这次我亲自带队。” 若舒回头望着他,眨了眨眼。 秦道川依旧低头望着她,摇头秋千,轻声说道:“事情不会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但却是好想法,凭我的能力也能达成夫人的心愿。” 若舒被他这一句话,拉回了冷静,沉默不语。 秦道川说道:“你提前让人买通了地头蛇是对的,他们世代盘踞,靠水吃水,给些买路钱买个平安也就罢了。但是那些没有根基的,却是不能容他,不然每次这样大张旗鼓地护卫,得不偿失。” 若舒越发地失落,秦道川的话依旧没停,“还有沿路的官府,你也要早些攀上关系,既然打算长久地往来,这是越不过的。” 见若舒依旧不说道,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养的那些人,惯会做这事吧?” 若舒却不承认地说道:“只不过是普通的护卫,哪有你的人有本事?” 秦道川却似乎非常高兴,说道:“我也可以帮你做这事。” 若舒却说道:“不用了,卢三爷已经在安排了。” 秦道川似乎对卢三爷的看法不错,说道:“就凭他对兰姨一往情深,便是条汗子。” 若舒却接了句,“别摇了,我头晕。” 秦道川停下,一把将若舒抱起,说道:“我抱你回去歇着。” -- 第168页 若舒人前不好挣扎,只得将头埋在他胸前,用力地拧着他,却因为力气太小,他又太紧实,根本是费力不讨好。 秦道川旁若无人地进了厢房,将她放在软榻上,轻声说道:“我明早才会走,不急这一时。” 若舒伸手就打去,却被他一把抓住,将若舒推倒在软榻上,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脸,拨弄着她前额的头发,半晌才问道:“想我没?” 若舒闭上眼睛,不打算回答他。 秦道川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接着问道:“不想么?” 若舒睁开眼,语气不善地说道:“下辈子你变了女人,便知道我会不会想了。” 秦道川轻笑道:“知道你辛苦,我在外面也是牵肠挂肚的,算着你临盆的日子,想得到你的消息,又怕得到你的消息。你不知道,如今想收个消息有多难。” 若舒挪了挪,说道:“你压着我了。” 秦道川翻身靠在软垫上,将她搂入怀里,摸着满怀的软香温玉,喃喃地说道:“有时候醒来发现自己抱着枕头,才发觉是一场梦。还是现在真实,也更好摸。” 若舒早已习惯他的作为,只要他不太过份便也由他。 秦道川接着说道:“忠漓现在如何了?我听说他因为早产,胎里有些不足。” 若舒说道:“睡着了,不然早哭哭叽叽了。” 秦道川笑了一声,说道:“你这个母亲当得真是与众不同。” 若舒说道:“他不要我抱,我有什么办法?” 秦道川好奇地问道:“那几个幼时不都喜欢你抱他们的吗?这个怎么不一样?” 若舒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不喜欢我抱。” 秦道川说道:“待会要兰芷抱过来,我试试,看我俩投不投缘。” 若舒见他提到兰芷,心中一动,说道:“你现在身边有合适的人选吗?我想帮兰芷寻个好夫婿。” 秦道川说道:“有自然是有的,但是夫人看不看得上就不知道了。我觉得,还是象上次秦东他们一样,先让夫人过过目,如何?” 若舒点了点头,说道:“你先挑挑,人要般配,最好是读过书的,兰芷喜欢读书人。” 这时,外面传来了小儿的哭泣,一阵大一阵小的,秦道川说道:“醒了,要兰芷抱过来我看看。” 若舒起身,走了出去,不多时,一阵小儿的哭声越来越近,秦道川走到门口,从若舒手中接过撇嘴哭泣的小儿子,抱在怀里,轻声地哄着,在屋里打着转。 若舒见他们大眼瞪小眼,刚才哭泣的小儿子竟然渐渐收了哭声,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秦道川,秦道川问若舒要了手帕,轻轻地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他也没反应。 若舒在一旁忍不住说道:“怕是被你吓到了吧?” 秦道川没理她,依旧哄着怀中的小儿子,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说着他叫什么名字,自己是他的父亲,给他起了个忠漓的名字,名字的由来等等,絮絮叨叨,一直没停。 忠漓后来居然开始回应他,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喔起的小嘴却表达了自己急于表达的意思。 秦道川得意地望着若舒,说道:“看来他脾气随你,要人哄才开心。” 若舒却说道:“人人都说他像你多些。” 秦道川依旧低头望着忠漓,说道:“模样随我,性子却随你,将来要寻个什么样的媳妇才好呢?” 若舒说道:“猴年马月的事情,前面那么多兄弟,且等着吧!” 秦道川依旧哄着小儿子,说道:“到时母亲不给你找,爹爹帮你寻,好不好?” 兰芷抬眼看着温馨的一家三口,回想着刚才东家的样子,心中暗暗祈祷,别是真的就好。 晚饭时,秦道川依旧没有出厢房,若舒看着围桌而坐的儿女们,说道:“你父亲快回来了,都仔细着些,小心他考校你们的功课。” 几个孩子却兴奋地说道:“真的么?”不是说要请教拳法,就是说要父亲再多画些样子给她,以前的都临摹完了。小孩子一高兴嗓门就大,右院哪个房间都听得到,若舒看着厢房的方向,默默说道:“秦道川,我可是仁至义尽了。” 第127章 美好 晚上躺在床上,秦道川搂着若舒说道:“多谢夫人体贴为夫,知道我挂念孩子们。” 若舒说道:“尽心而已,看来你以往没少费功夫,几个都没忘了你。” 秦道川说道:“可见他们是知恩的,我在夫人身上花费的功夫不知凡几,不知夫人记得多少。” 若舒却不服气地说道:“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他们,尽力费力地喂养他们,在他们心里竟不如你,真是不划算。” 秦道川说道:“你像对我这般的对他们,他们哪有不怕的,你以为人人都象我一般地受得住你的脾气?” 若舒无端就想起了外祖母当初说过的话:我看那个秦小公子也是安安静静的,日后你俩过起日子来啊,才能受得住你的刁钻。 心中百感交集,秦道川见她又没说话,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问道:“生气了?” 若舒却闷闷地回道:“没有。” 秦道川见她情绪低落,继续问道:“真没有?” 若舒摇摇头,回道:“没有。” 秦道川将她披散的头发拨到一边,轻轻地吻住了她,一下一下的,浅尝辄止,口中却不时喃喃地轻吟:“舒儿,我好想你,每天都想,你想我吗?” -- 第169页 若舒却不敢与他对视,有些害怕他眼中的火焰,只得闭上眼睛任君采撷。 这晚的秦道川特别温柔,若舒全身酥麻,如坠云端,伸手似乎就能摸到星空,眼前的两颗星星特别明亮。秦道川感受着若舒轻触自己脸颊的手感,眼前是双眼迷蒙的若舒,忍不住说道:“舒儿,我要永远与你这样在一起。” 若舒依旧没有回答他,只觉得他的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飘荡,手掌心有温热的气息传来,痒痒的,若舒觉得自己似乎在往下坠,忍不住叫了声:“秦道川,拉住我。” 秦道川听到她终于叫了自己的名字,将她搂在自己怀里,说道:“我在这,在这。” 若舒有了依靠,放松了下来,秦道川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偷懒的家伙。”却没舍得放开她。 秦道川觉得这一晚好长,又好短,却是他与若舒成亲以来最美好的一晚。 许多年后,他依然这样认为。 第二日一早,秦道川依然悄悄地走了。 若舒想着他昨日说的话,提笔给卢三爷去了封信,一一告知。 秦道川昨日说自己要亲自去,若舒虽然模糊的知道大概会发生什么,从未对秦道川出行担忧过的若舒,这次却觉得心里有些波动,她知道,这是不安,是牵挂。 她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到底对不对,虎口夺食,哪有那么容易。 自管理青州以来,自己从未亲自出马做过一件事,其他人无论她说什么,都是尽全力而为,是这些显著的成果,令自己有些自视甚高了么? 兰芷进门的响动惊醒了她,她这是怎么了,水路的策略从长远看根本没错,就算没有这些乱子,青州的场面越来越大,官道上的动静也越来越大,货物又没有遮挡,难免不会引起人的关注。 她摇摇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告诉自己,秦道川在北地恐怕会比这次惊险万分,不也没事吗? 这时,娴雅前来请安了。 若舒望着眼前中规中矩的长女,自己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学着管账了,也订亲了。再过几年长女也会订亲,成婚,嫁人生子。 娴雅请了安后,没见母亲的回应,抬眼一看,母亲呆呆地望着自己,以为自己身上有哪里不妥,便低头悄悄地检查着。 兰芷端了茶进来,见若舒的模样,大声地说道:“长小姐,请用茶,是今年的新茶。 若舒惊醒了,心想这水路的事真是磨人,害自己魔怔了。 兰芷接着说道:“夫人,你看长小姐这一身,真是好看,我就说要多做一身才好。” 若舒接道:“选了样子再做就是,反正量了尺寸在那里。” 娴雅却回道:“母亲,不用,已经够穿了。” 若舒难得的提到:“过阵子就是乞巧节了。你有什么打算?” 娴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望着母亲。 若舒说道:“也是,差点忘了,这不是青州。如今这局势外面怕是不会有什么乐子。” 娴雅也觉得母亲今日的不对来,想了一会说道:“像去年一样在府里乐一乐也挺好。” 若舒说道:“嗯,实不在行,就爬上屋顶上去看看月光。” 兰芷却接话道:“夫人,你当都如你当年一般。”又怕娴雅听不懂,接着说道:“卢夫人不许你去青庐外面玩,你就撺掇着兰萱搬了梯子来,两个人爬到屋顶,一趟趟搬家一样,将点心吃食茶饮都搬了上去,还不许我们告诉兰姨,逼着我躺在床上装你。” 娴雅听了,看了看眼前素来严厉的母亲,怎么都不能将两者合为一人。 若舒笑着说道:“就你怕事,高处的风景你是没见过,远处青州河中的点点河灯,与天上的星河照应着,再加上荷塘,塘边的人影拿着灯笼,不知多好看。” 这时门外有人边说边跳了进来,“母亲,我也要去。”是阿筠。 若舒等她给自己和娴雅行了礼之后,说道:“今年不可能了,我们回不了青州。” 阿筠却说道:“我们可以爬上这里的屋道:“这里能有什么风景?” 兰芷生怕她再多嘴,忙说道:“就在院子里玩玩乞巧就行了,到时候要夏茶多做些好吃的,大家说说笑笑不好么?” 娴雅接话道:“我也觉得好。” 忠源进来说道:“我也要玩。” 阿筠笑着说道:“我们说什么都不知道,就说要玩。” 忠源径直走到若舒面前,就想去摸她桌上的东西,若舒只得起身,拉他走到屋子中央的圆桌前,问道:“可洗了手?” 忠源点了点头,若舒抱他坐在圆凳上,问他要吃什么? 忠源东摸西摸,若舒也由他。 娴雅又说起忠澜和忠淇,“听祖母说,三弟今秋就要去兰溪书院了?” 若舒嗯了一声。 娴雅接着问道:“祖母说,她已经寻好了教养嬷嬷,到时要五妹妹一起过去学规矩。” 阿筠一听,连忙接话道:“母亲,我不去。” 若舒却说道:“早晚要学,躲什么?” 阿筠又一次开始了她的论调,“还是男子好,自由自在。” 若舒还没开口,她又接着说道:“还是母亲好,自由自在。” 若舒望着她,连开口的都没有。 第128章 救驾 -- 第170页 秦道川跟若舒有一个共通之处,不做则已,做则雷厉风行。 乞巧刚过,就听到消息传来,秦道川他们平了一个水盗窝,自然是以镖行的名义。卢三爷按规矩上报给了当地的官府,官府只嘉奖了,却分毫未付,卢三爷也并不在意,趁势搭上了管理码头的小吏。 若舒看着卢三爷的信,知道卢三爷跟自己一样,不怕阎王,只怕小鬼,青州一直以来都是用的这招,花费不多,影响不大,却非常好用。 杜玖柒的信却让若舒不太轻松,静王最近与樊如蒯大战了好几场,双方各有死伤,局势却毫无变化。 因为逃难的人太多,为防奸细,双方都将通道封得铁死,银楼的银俩只能翻山越岭,肩背手扛的运送,虽然收获颇丰,却异常辛苦。 战场附近民生艰难,匪盗横行,暗卫已经不知与人交手过多少次了,虽无人命,却时有人负伤。杜玖柒怕若舒担心,显然是轻描淡写,若舒却从字里行间看出了端倪。 但是银两之事不同别的货物,不可信者不可用,旁人也帮不上忙。 若舒只得从自己的私房银子中拿了些出来,要杜玖柒大方些,暖暖人心也好。 心中又看轻了七皇子几分,甚至怀疑起他的能力来。 没过几天,皇上竟然清醒了过来,还强撑着上了朝。 对朝中诸事皆不过问,只问与静王的战事,要右相依然出山,与左相一起想办法在三个月内将静王一脉铲除殆尽,不然,双双革职,他另寻良将。 所谓有压力才有动力,右相和左相一合计,想出了一计损招,广征募兵,凡年满十五周岁的男子,每户都要出一位,无子嗣的门户,以钱粮抵,无钱粮又无人的门户,无论老幼,每户出一人去修皇陵,以一人换一人的方法,将秦家军的兵丁换出来参战。 若舒得到消息的时候,秦道川仍在江中游走,并未归来,也不知他是否也接到了消息。 心烦意乱之下,又一次在心里腹诽起七皇子来。 不过半月,举国上下只要还在朝廷控制下的地盘内,民生哀嚎,令人不忍听闻。 皇上清醒之后居然还办了一件大事,立了九皇子为太子。 可是当晚就吐了血,陷入昏迷。 京中还没反应过来,静王却得了消息,这个消息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全国:九皇子伙同贺贵妃、右相等人用了邪术将皇上唤醒,并伪造了圣旨,皇上吐血昏迷就是中毒的原因。 反应最大的就是樊如蒯,此时他在营账中看着静王的亲笔信,里面写道:“如若不信,从宫中逃出来的人就在我营中,此人陪伴你的皇上多年,你自然是认识的,是真是假,你一问便知。可笑,真真是可笑,你在前线拼命护卫的皇上却被他自己的亲儿子,最爱的宠妃,最信任的权臣当把戏一样的玩弄。” 樊如蒯在皇上还是不得禀报皇子时便跟随在他的身旁,虽然这些年保持中立,却对皇上忠心耿耿,他出京时皇上还春秋鼎盛,意气风发。如今却如同风烛残年,奄奄一息,如若信中所说当真,那自己还要不要守在这里,还是回去保护皇上? 天明之时,他给静王回信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要见他。” 静王爽快地答应了,樊如蒯看着慢慢朝自己走来的人,眼睛越睁越大,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是皇上身边贴身的黄门太监,那人走近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樊如蒯大声地喊道:“樊大人,救救皇上,他是被人害的,他们怕事情败露,想要杀我,幸亏我自小在宫里长大,才从狗洞中爬了出来,本想来寻樊大人,却走错了方向,去了静王的地盘。” 几句话,干脆利落,将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 樊如蒯在一见到来人之后,便相信了十分,此人与他一样,前后脚跟了皇上,如今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只能说明皇上真的被人害了。 静王派的来使将黄门太监扶了起来,走到樊如蒯跟前说道:“樊大人,我主让我传话于你,虽然他要夺取属于自己的皇位,却不愿胜之不武,他愿意与你停战数日,让你回去救你的皇上。因为他要当面去问问你们的皇上,当初为何要假传遗诏,抢了他的皇位。” 樊如蒯在心里消化了片刻,说道:“我要如何信你?” 静王来使说道:“静王说他可于阵前立誓,让三军皆闻,失信之人怎可得天下?” 樊如蒯还想说明日再答复,黄门太监已经拉住他的衣袖,哭诉道:“樊大人,皇上可等不起啊!” 樊如蒯被弄得心烦意乱,说道:“静王当真会在三军的面前立誓?” 静王来使说道:“绝无虚言。” 樊如蒯说道:“好,那我便整顿三军,听静王立誓。” 不过半日,双方三军列阵,旌旗飘展,一阵鼓声之后,高台之上的静王,大声地说道:“列位将士,孤今日在此立誓,樊将军回宫救驾之时,复绝不主动侵犯分毫,如违此誓,就让孤永无登基之日。” 樊如蒯听了静王的盟誓,看站鸦雀无声的队列,大声说道:“好,静王,樊如蒯便信你这次,你可要记住,失信之人永不配统领三军,更遑论称帝。” 静王扬声道:“自然,孤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樊如蒯急着回京救驾,却并不敢轻敌,还是留了一半的人马守在这里,只带了自己的亲信人马赶回了京城。 -- 第171页 静王得了信,笑着说道:“秦将军真是奇才,竟然连他会留下谁都预料得不差分毫,可惜他分身乏术,还要骗过朝廷,不然只怕我们早就入了京城。” 静王的谋士说道:“也怪七皇子那边太拖沓,不然此计早成。” 静王却说道:“他也有他的难处,毕竟没有根基。” 谋士说道:“可皇上当初还是选中了他。” 静王说道:“正因为他没有根基,才要选他。” 谋士说道:“皇上英明。” 静王说道:“收起你那套,在我这里不吃香。他当初能干脆利落地为我报仇,便证明了他的能力。” 谋士说道:“他手下能人确实不少。” 静王说道:“能让那么多能人聚在他的麾下,助他成事,却不为他的钱财,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了。” 第129章 依靠 樊如蒯带兵赶回京城的路上,无人敢拦,毕竟他手里的兵符代表着如朕亲临。 直到兵马赶到京城附近,看到前面拦着的兵马,樊如蒯心中了然,果然如静王所言,九皇子反了。 樊如蒯的先锋,大声喝道:“前方是哪位兵马,讨逆军总指挥史樊大人在此,速速报上名来!” 对方没人应话,却快速地摆开了阵式,樊如蒯刚摆好阵式应对,对方就一阵箭雨袭来。 因京城附近发生战事,城门只出不进,出去还要查三代。 若舒得了消息,又是一阵头大,虽然知道早有这一天,其他的店铺本就生意不多,但是生意一直兴隆重的佳飨会馆却因为断了原材料,只开茶饮点心,酒席只得停了。 过几天得了消息,说不是静王的军队,是禁军总指挥史樊如蒯与京城的守军在作战,若舒想不清楚,却明白其中一定是七皇子的手笔,松了口气,终于动手了,大概也快分出胜负了。 心里有了底,便不再焦急,还写信安抚京中的掌柜们,稍安勿燥,就当休个长假。 樊如蒯将京城围了起来,一副大军压境的模样,因他第一日围城便送了信出去,只要与右相和九皇子无关的军队,都下了军令,要他们前来京城救驾,这次回应很快,每天都有军队陆续前来,京城的守军自然感觉到了压力。 这日,半夜时分,到处一阵鼓响,若舒喝了安神汤,昏睡不醒。 老夫人却惊醒了,坐起来对刘妈说道:“宫里有人薨了。” 仔细听了一阵,喃喃地说道:“是皇上驾崩了。” 第二天,满城缟素,所有店铺关门,家家关门闭户。 只闻犬吠之声,再无声乐之音。 若舒觉得奇怪,这算什么?九皇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还有你七皇子什么事? 亏得她跟秦道川都买了他赢,真是不给力,一想起左院那位,日后只会更得势,自己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看来要早做打算,可是回青州还是去军屯,若舒取棋不定。 不时能听到城外有兵马喊杀声传来,若舒想着城外兰溪书院求学的长子应该不会受到冲击,可是她们这些在府里的,就不好说了,秦道川不在府里,虽然从樊如蒯围城那天,杜玖柒就添了人手在后院,前院的侍卫也前来告诉若舒说将军留了人手在府中,要她别出府即可。 但是看着眼前的一众小儿女,若舒还是定不下心来,掌柜们口中的灾乱,杜玖柒口中的灾乱,都告诉她,一旦乱局发生,所有的都会没了规矩,当一切如洪水般袭来,自己要如何面对,她有些后悔自己要开辟水路的决定了,就算要办,也不该挑在这个时候,从没失去分寸的若舒第一次慌了神,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秦道川能在府里,因为怕晚上有事,她不敢再喝安神汤,整晚整晚地睡不着,只能在白天打下盹。 可是半个月过去,秦道川并没想以前一样,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也没有音讯传来,京城被围了,自然传不进来,杜玖柒隔几日就会送些米面前来,纸条中多写着,京中已经宵禁,行走不便,以后只怕更甚,但因为已经军官,街面上无人走动,只要待在府里,不会有事。 可是听到的安慰越多,若舒心里就越慌,比外祖母过世,和独守洞房时更慌,因为气氛低迷,一向爱哭的忠漓都不太哭了,只一味的要奶娘抱着,不能放下。 府里的私塾依旧开着,孩子们一切照常,毕竟年幼,每日依旧说说笑笑,好象府外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若舒半夜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觉得自己以前实在太高估自己了,常常以为只要出了秦府,就能像出笼的鸟儿自由飞翔,无人能阻。 现在才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孤独无助的女子,还拖着一大堆的儿女,想着想着,忍不住将头蒙在被子里,任眼泪横流。 因为天天换了被褥,床上早已没有了秦道川的气息,连个虚妄的依靠都寻不到,若舒越哭越伤心。 二十天后,九皇子带孝登基,称帝了,史官在城楼上一遍遍地颂读着新皇的诏书:只要围城的将士放下兵械,朝廷绝不追究,皆官升一级,无官的兵士俸禄加一成。如若不听诏令,所有人按反贼论处,抄没家产并诛九族。 绑了诏书的箭雨一遍遍地射向围城的队伍,却毫无反应。 樊如蒯在听到皇上驾崩的消息后,就令全军披麻带孝,阵前立下血誓,要诛杀逆贼,为皇上报仇。 -- 第172页 奇怪的是,一直在京中的樊如蒯家眷却离奇地失踪了,不但是他,所有围城将士的家眷也都不见了。 将近一个月时,天刚黑,城外就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然后就响了一整晚,直到凌晨才停下来,若舒将儿女们都聚在一块,要角宿去给杜玖柒传话,一旦有变故,先将儿女们带出府藏匿,却只得回一句话:无事,东家勿慌。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事不关已似的轻谩对待,若舒有些生气,一旦起了念头,便收不住脚。 别人都靠不住,最后都只能靠自己。这句话在往后的岁月里,一直被若舒奉若金科玉律。 早饭时分,角宿传来一句话:东家,事已定,安心。 然后听说城破了,贺贵妃碰死在先皇的灵前,九皇子被樊如蒯斩杀在先皇的灵前,右相一干人等皆被抓入了顺天府。 接着是静王凭着先皇遗诏,登基称帝。 京城的店铺又开了门,佳飨会馆也如常营业。 满城的缟素一夜之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城的红灯笼,庆贺新皇登基。 杜玖柒每日都会将京城发生的新事要角宿传进来。 掌柜们的信也陆续传了进来。 卢三爷的信上说:将军此行铲了两处水盗窝点,平安镖行的名声已经在水路打开,回程的路上,无人阻拦,顺利非常。该打点的他已经打点到位,花费没有超过若舒当实的预算。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以前,一切都顺利如常,一切都好象一场梦。 可是若舒一直没有见到秦道川,也没收到他的信,明明卢三爷信中说他一个月前就离开了。 又过了一日,秦道川依旧没有回来。 第130章 质问 若舒等了三日,几乎都要快等不下去,秦道川的讯息自然要去前院问侍卫,可是兰芷去了之后,带回的话却是:将军早已回府,只是没回右院。 若舒听了,莫名其妙,什么叫早已回府,只是没回右院。 本就心有芥蒂的若舒自然会多想,自此后便不再问,只每日处理着青州的事宜。 因杜玖柒传话说京城并不太平,要她暂时不要出府。若舒才强忍着心中的不快,枯坐在右院中,思绪却早已百转千回,她又萌生了回青州的想法。 都说女生外向,这话真是不假半分。因总有事情阻搁,她已经有几年未回青州了,也不知兰园北坡上的菊花开得怎样了。 这日,若舒用过早饭,刚进书房,便看见秦道川坐在她的位置上。 若舒心里冷哼了一声,也不理他,准备转身离开。 “我不应该来的,可我还是想要问个究竟。”秦道川却突然开口道。 若舒走到门口,也觉得不甘心,就回过头来,冷冷地望着他。 “现在想起来,你一直都是用这种眼光看我的,从在萱微堂见的第一面开始,到津城,到京城,到青州,到这里,甚至在床第间。”秦道川落寞地说道。 若舒也觉得心里有话要说,开口道:“怎么?又有变故了么?这次是什么?还是贵妾?” 秦道川却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她说话,接着说道:“知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里是什么感受吗?” 若舒觉得自己没听明白,秦道川却有些自嘲地说道:“我站在那里,觉得自己像个被人玩弄的傻子。” 若舒这时才注意到了他脸色有些憔悴,下巴也有些发青,除了头发依旧一丝不苟,衣着依旧整洁。 “杜若远,他现在叫杜若远,是你起的吗?我好象记得他以前叫什么数字来着。”秦道川接着说道。 若舒突然有些明白了,可她不自然的表情印在秦道川的眼里,却分外地刺眼。 “果然是你起的,为何名字里也要加个若字,代表什么?”秦道川语气里似乎压抑着什么。 若舒却说道:“我成全的人不止他一人,还了生契的也不止他一人。他有今日的局面是他自己的造化,与我没有什么干系。” “没有干系,你还真是巧舌如簧,就象在津城一样,他前不久好象还在帮你摆平江边的地头蛇吧!”秦道川语气越发的冷厉。 若舒越说越淡然,“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秦道川听了,接道:“他满足了你什么?” 若舒却并未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依旧敷衍地说道:“我放他生路之前,他便答应过我,只要我有求于他,他便应允,如今不过是要他做几件小事罢了。” “我不想听你的狡辩,是他带着你的暗卫投靠了七皇子,还是你早早就投靠了七皇子?”秦道川坐直了身子,手却依旧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仿佛在找寻什么依靠。 “都不算。”若舒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你自来就没有一句真话,亏我还心存侥幸。”说完,秦道川惨笑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们一个个都好算计,只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想想真是无趣得很。” 若舒却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说道:“大家不过都是为了寻条退路而已,你不也是这样?” 秦道川慢慢站起身来,盯着若舒,慢慢地说道:“退路?你还要什么退路?” 若舒却说道:“凡事留条退路,人之常情啊。” 秦道川仍旧慢慢地说道:“我一片真心待你,你却每日都想着其他的退路?” -- 第173页 若舒却有些不耐烦,头都没抬,说道:“情势所逼,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秦道川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面前,俯身朝她说道:“你的退路是什么?那个刚刚得志的小子吗?” 若舒极不喜他这样说话,尤其是用这种语气说她与杜玖柒,扬起头说道:“他只能算是其中一条。” 秦道川嗤笑一声,点了几下头,然后问道:“还有哪条退路?七皇子么?” 若舒不服输地承认道:“也算一条。” 秦道川闭了闭眼,强忍着心中那喷涌而出的怒火,仍旧低头问道:“还有么?” 若舒却一把推开他,站起身准备离远点。 秦道川抓住她的手臂,随手一推,若舒便被他推到了墙边,动弹不得,还没开口,他已经问道:“还有谁?” 若舒与他对视着,眼中毫无惧色,说道:“你忘了?我是青州的东家。” 秦道川却露出痛苦的神色,问道:“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我对你不够体贴吗?我对你不够纵容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若舒觉得事已至此,干脆将心里的话通通说出来好了,便说道:“为了那晚我独守的洞房,理由充不充分?” 说完就觉得秦道川抓着自己的手臂有些发抖,接着是他痛苦的声音传来,“你为何就不能将它翻过去,为这事,我跟你赔过多少不是,难道我们这么多年同床共枕,生儿育女都抵不过那一晚吗?” 若舒却平静地说道:“不能,你永远也不会明白,那晚对我意味着什么?” 秦道川望着她说道:“所以,之后我对你的好,你都可以视而不见是吗?” 若舒没有回避他的眼神,问道:“你对我好在哪里?” 秦道川痛苦地挣扎良久,才开口问道:“那儿女们呢?” 若舒说道:“生儿育女的是我,与你何干?” 秦道川不可置信地望了她许久,才说道:“我明白了,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甚至连退路都算不上。” 若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用行动表示了。 秦道川看着静静靠墙而立的若舒,慢慢地松开了手,说道:“可惜,无论现在哪条退路在等着你,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若舒却说了句,“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秦道川凄然一笑,说道:“你夫君我还是有点实力的,就算有人登上高位,也要给我几分薄面,夫人恐怕要失算了。” 说完,似乎有些脱力,转身出了书房门。 若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天人交战,反正已经闹翻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大不了一拍两散。只是这些儿女,恐怕会有些麻烦,她要好好盘算盘算。 第131章 冷战 兰芷进来,发觉东家一个人靠墙站在那里,眼神也不知望向哪里,再一张望,将军也不见了。 想到前几日去前院的事情,心知俩人应该是吵架了,这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遭,她也不敢问,只得悄悄退了出去。 午饭时分再进去,东家已经像往常一般坐在书桌后,处理着今日的账目和信函。见兰芷进来,知道是传午饭,只说了句,“今日没胃口,你要夏茶煮碗面给我。” 兰芷欲言又止,若舒却早已低头写字。 不多时,儿女们纷纷回了右院,旁边的饭堂里热闹了起来,今日似乎与往常有些许不同,孩子们更兴奋了,若舒自来是放任的,常说长大了有的是苦吃,如今能快活便快活些,日后才有想头不是。 今日的信函有些多。 船运进展非常顺利,卢三爷极力主张将重心放在船运上,量大不说,押运也没有陆运辛苦。 若舒依然没有将银楼的银两交给平安镖行运输,还是交给了暗卫。 杜玖柒的秘信中说道,七皇子娶了静王的幼女为妻,婚礼极为低调。 今日秦管事报上来的账目里并没有这笔礼金,这种事以前也常有,若舒翻看着账目,心想,看来还是从左院走的账目,自己已经与秦道川闹翻,他与贺诗卿重归于好也是自然。 七皇子的原配陈氏前几日病故了,留下了一个不满周岁的儿子,新娶的王妃非常喜欢他,抱养在自己身边,视若亲生。 吐蕃公主想要回吐蕃省亲,七皇子以局势还不太平为由,回绝了她。 最后的一条是,静王可能会传位于七皇子。 其实在听到七皇子迎娶静王幼女之时,若舒便猜到了。 男人都是这样,为了地位,无所不用其极,七皇子如此,秦道川也是如此。 只是自己比陈氏想得开,不会郁郁而终。 杜玖柒,现在应该叫杜若远大人,七皇子要他做了樊如蒯的副手。 想着他终于心想事成,可以光宗耀祖,一扫从前的阴霾,若舒便为他感到高兴。自认识他起,他身上总是蒙着一层感伤,就算是笑,也并不完全开怀。现在,应该可以释怀了吧! 因为秦道川的那番话,若舒决定除了银楼的事,不再轻易牵扯他。 回青州,或与秦道川和离,只能自己想办法。 晚间,回到厢房,发现秦道川居然靠在软榻上,手里翻着书,若舒进来,他头都没抬,也没说话。 若舒心想现在还不能闹得太僵,不然和离的事不好谈。 一边洗漱着,一边猜测着秦道川留下来的用意。故意磨磨蹭蹭到很晚,秦道川依然没走,似乎手里的书吸引了他,整个晚上除了喝茶几乎没动过。 -- 第174页 若舒终于撑不下去,吩咐兰芷端安神汤来,自己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睡过去点。”若舒睁开眼睛,秦道川坐在床边,也没看她。 若舒说了一句,“我今天累了。” “我不累。”秦道川接了一句,又怕她没听明白,接着说了句,“我下午刚歇了一觉。” 若舒平白有些紧张,问道:“有话明天再说吧。” 秦道川却回道:“我没话说。” 若舒觉得有些尴尬,毕竟今天上午两人说的话都挺伤感情的,秦道川不是应该离她离得远远的,大家各自盘算吗? 还没想清楚,秦道川见她迟迟没动,上了床,抱起她往里放了放,然后躺在了旁边。 若舒突然想起秦道川在的时候,兰芷是不会送安神汤的,刚才自己吩咐了,她大概是碍着秦道川,一直没端过来,就打算起身。 感觉还没动,秦道川就说道:“去哪?”语气有些不善。 “去喝安神汤。”若舒解释道。 “今日不需要。”秦道川说完,慢慢坐起来,靠在床头,眼神有些晦涩地看着她。 若舒觉得头皮有些发紧,不由之主朝里挪了挪。 秦道川却似乎被她的这个举动激怒了,冷冷地说道:“这是准备跟我分道扬镳了?” 若舒没理他,索性背对着他躺下,打算混过今晚再说。 “怎么,这么快就打算替。。。”就这么说了半句话,若舒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后半句。 心中有事,哪里睡得着,若舒差点连院子里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都听见了。 身旁静悄悄的,若舒想起了京城被围的那一个多月里,她每日也是这样,因为不能喝安神汤,总是睡不着,却又不想被兰芷她们发现,便宿在床角,数着更漏熬着时间。 如今,一切都已经过去,似乎其他人都已经心想事成,除了自己。 她再一次因为自己的女儿身而懊恼,再一次觉得自己被束缚住了手脚。因为女儿身,她只能困在这里;因为女儿身,她想要离开还要揣测秦道川的想法;因为女儿身,儿女能不能随自己还要经过秦道川的同意。 当初在津城,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离开,现在,身边的这一群儿女,她虽然不是个太称职的母亲,但她还是放不下他们,只身离开。 胡思乱想间,时间似乎过得有些慢,秦道川的呼吸很轻,也不知睡着了没有,若舒不敢转身去看。 虽然她平日里言语上从不客气,但是心底深处还是对秦道川有些畏惧,他身上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气息带着非常大的气场,她说不明白,却始终不能像面对青州诸位掌柜那样的轻松自如,包括杜玖柒,虽然他身上也有这种气场,但若舒并不畏惧,反而觉得安心。 这时,传来了忠漓的哭声,一如既往的经久不息,若舒已经习惯,并未动弹。过了一会儿,身边有了动静,秦道川似乎下了床,然后是穿衣的声音,开门的声音,然后哭声越来越近,若舒转身一看,秦道川已经抱着忠漓进了屋,低声哄着他,在屋子里游走着,忠漓似乎对一切有些好奇,边哭边不停地四处张望着,秦道川却认真地跟他解释着这是哪里。 可能觉得有些冷,秦道川抱着忠漓上了床,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望了若舒一眼,还没等忠漓开始哭,秦道川已经将忠漓放在自己身边,侧身挡在若舒与儿子中间,继续哄着他,说着一些无聊的话,忠漓的哭声渐渐变成抽泣,秦道川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手帕,帮他擦着眼泪,也是奇了怪了,见效还挺快,不多时,就没有动静了,想是睡着了。 第132章 日子 秦道川闷闷地说道:“这么久了,还是这样,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知道想想法子。” 若舒回道:“找了大夫,都说过了半岁就好了。” 秦道川接着说道:“总该有个说法吧?” 若舒回道:“小儿夜啼。”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那我怎么就能哄得好。” 若舒说道:“我哪知道。” 秦道川苦笑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差点忘了,你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若舒听了,自然不肯,接道:“至少每日里守着他们的是我,担惊受怕的也是我。” 秦道川翻转身,看着她:“你小声点。” 若舒一时失语,只气鼓鼓地望着他。 秦道川压低声音说道:“男主外,女主内,自然是该由你守着他们。我再纵容,你也不该忘了自己的本份。” 若舒不服气地笑了一声,却也低声说道:“你的盘算打得挺好,可惜我也不会轻易就如了你的意。” 秦道川问道:“你有气朝着我来就好,不要委屈了孩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若舒越发的不服气,反问道:“说得好听,当初若是京城乱了,有人闯进来,现在你去心疼谁去?” 秦道川说道:“京城又没有乱,就算是乱了,什么人能闯得进来?” 若舒却说道:“自然有人能进来得。”说完,一副他心里清楚的模样。 秦道川说道:“别说她没这胆,就算有,我也能赶得回来。” 若舒想起他迟迟不回右院的事,冷笑一声,说道:“差点忘了,你自然有法子哄着她。” 秦道川无奈地说道:“这事也翻不过去是不是?你到底还有什么事翻不过去,索性一次说出来。” -- 第175页 若舒却半晌没有说话。 秦道川说道:“只这两件?我该做的已经做了,该说的已经说了。现在看来你还不满意,你说,还要我如何做?” 若舒依旧没有说话。 秦道川只得接着说道:“洞房的事,覆水难收,我往后弥补就是。她的事,如今右相已经倒台,难逃一死,她终归是嫁了我,我不能在这时提出和离,只能过段时间,再安顿她,京城她是再待不住了,其他的地方,任她选,置房置地,她到时自然会再嫁。” 若舒还是没有说话。 秦道川有些难奈地说道:“还有什么是你不满意的?” 若舒回道:“你当在处理军务呢?” 秦道川说道:“最不喜你说话总是说半截,你到底什么意思?” 若舒坐正了身子,说道:“我且问你,若到时做不到,你当如何?” 秦道川说道:“有什么做不到的?” 若舒依旧不肯轻易放过,接着说道:“若到时做不到,你我就和离,你敢应承吗?” 秦道川眼神一变,说道:“转了这么大一圈,就为了这个,万万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若舒说道:“就知道你没诚意,算了,我也习惯了,晚了,歇了吧!” 秦道川却不肯让她躺下,拉着她说道:“若我做不到,一切都听你的。” 若舒追问道:“期限呢?” 秦道川说道:“七皇子登基之后。” 若舒说道:“好,击掌为誓,虽无契约,却要守信。” 秦道川苦笑着依了她,看着心满意足躺在身旁的若舒,秦道川心中只有一句俗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折腾半宿,她的事没有解释半句,反倒是自己被她牵着走,可是却舍不得将她拉起来继续追问,再看看身旁睡着之后,仍旧紧紧拉着自己衣角的小儿子,轻轻叹了口气,算了,看在她为自己生了这许多的儿女份上,先放她一马,日后寻了机会,再好好理论。 夫妻的第一次纷争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因为这一顿乱,兰溪书院今秋的进学推迟到了岁末,秦道川如今在府里,若舒不愿再见郑夫子,秦道川也不在意,依旧郑重其事地告诉了忠澜郑夫子与他母亲之间关系,忠澜却与忠湛不同,听了,似乎十分地反感郑夫子,秦道川劝了半天,才答应在学院城不会失了分寸。进学当日,秦道川早早地带了忠澜去拜师。 之后,秦道川就去了军屯,说是新帝万事从简,修皇陵的事告一段落,他要带着那些军士回军屯,还有九皇子的残余力量也已经收拾干净,所有借调的边防驻军也要回归驻地,秦东他们也准备回军屯了。这一去可能要年关才能回来,要若舒安心待在府里,提早备好年货,大家过个好年。 杜玖柒的信中写着:他领了皇命,下到各郡,收拾九皇子的乱局,新帝体恤民生,免了右相时新增的各项赋税,他此行主要目的就是安抚民生,将新帝的新政广而告之,令乱了许久的民心得以安定,大家过个好年,以待来年。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新帝的敬仰之情,若舒感觉着他的变化,很欣慰,那个孤注一掷,抱着幼妹跪在路中央的男孩,终于长大成人,有所建树了。 岁末最后的一件大事,是右相一干人等被顺天府判了斩立决,判决公告居首位置写着的居然不是谋逆而是贪没军粮,赈灾款,买爵鬻官。盖棺定论之后,右相难再翻身。 一同被处决还有闯入户部尚书府当堂杀人的右相长子。 贺夫人也因为帮着收受钱财,数额巨大,一同判了斩立决。 左院却是平静无波,除了紧闭的院门。 秦道川是三十下午赶回府里的,和若舒带着儿女们一起在萱微堂里陪老夫人吃了一顿年夜饭,本想守到后半夜,但终因几个儿女到底年幼,子时未到都睡得不醒人事,老夫人只得放了他们先回去歇息,秦道川要若舒也先回去,自己陪着祖母守夜就好。 最后,秦道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的,若舒也不知道。 新帝与旧帝不同,不喜欢铺张,整个新年,除了年初一接见了群臣,直到元宵都没有宴席。 秦道川终于不用像往年那样,早出晚归,得以日日待在府里,与若舒和孩子们混在一处。 若舒时不时看着秦道川的脸色,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秦道川终于寻了个没人的时机,抓着她问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若舒挣脱之后,说道:“你老丈人阖府淹灭,怎不见你伤感?” 秦道川说道:“又来了,是他们自作孽,况且这事我并没参与。” 若舒说道:“也是,你早早就埋下了后手,自然牵扯不到你们身上。” 秦道川说道:“还没完了,想我了,就明说,不用等到晚上。” 若舒脸皮还没厚到置若罔闻,低下头,忙着自己的,不理他。 秦道川占了上风,有些得意,回到自己的坐位上,端起兰芷新奉的茶,喝了一口,说道:“还是你这里舒服,现在回到书房都有些坐不住,幸亏几个儿子你没有娇养,不然又要头疼了。” 若舒却问道:“军屯那么寒冷,兰萱她们可好?” 秦道川说道:“屋子里不冷,都有火坑,我要秦东他们都留在军屯过年,年后再过来。” 若舒便没再问。 -- 第176页 第133章 感悟 秦道川却说道:“忠淇和忠源的院子也尽快收拾出来吧,年后随从都到了,早些相处,感情也深厚些。” 若舒回道:“早就备在那里,反正你是要苦其心志的,也不用收拾什么,准备些被褥就可以搬进去。” 秦道川却正色道:“这是自然,不然日后去了北地,如何过得惯?” 若舒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转,说道:“莫非还要茹毛饮血不成?” 秦道川却依旧的一本正经,说道:“万不得已,也会如此,你锦衣玉食,高床暖枕是想象不到的,但他们是秦家的男儿,保家卫国是他们的责任,幼时不打好基础,日后如何经得住。” 若舒回道:“依你就是,我也没怎么娇惯他们。” 秦道川说道:“如今也算是娇养了,吃穿用度都太精致了,我早就想与你说了,日后还是粗糙些好。” 若舒却并不认同,说道:“意志坚不坚定在内心不在表面,绫罗绸缎下依旧可以有铮铮铁骨,只要不被虚华的表象所迷惑,高汤冷水都可淡然饮之。” 秦道川笑着看她,说道:“夫人高论,为夫受教了。” 若舒有些得意,却面上不显,依旧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年后诸事待新,若舒有些忙碌碌。 秦道川依旧望着她,目不转睛。 若舒却开口说道:“没想到水路这么顺畅,卢三爷准备年后新增三条船,你的人手跟得上来吗?” 秦道川说道:“已经安排妥了,年后就可以过来。夫人手笔一向宽厚,自然人心所向。” 若舒知道他说的是开辟水路的两战,因为有人受伤,若舒心里过意不去,交代卢三爷重重的打赏,当时因为青州有些吃紧,是若舒从私房银子中出的。 不过若舒却觉得是应该的,便回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暖了人心才能事半功倍。” 秦道川说道:“夫人对旁人一向宽容,唯独对我一人苛刻,我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呢?” 若舒没回答,秦道川说道:“就凭这与众不同,我也该高兴才是。” 若舒算账算到紧要处,也没仔细听,手指如飞,清脆的珠子撞击声不断,直到拿起笔记下了数字,才抬头望着秦道川,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秦道川却没有回答她,另外问道:“为何要用玉作的算盘,不怕不经事吗?” 若舒说道:“我初学管账时,外祖母就送了这个给我,说碎一颗珠子就罚临摹一篇《汝南王修治古塔铭》,也不知碎了多少颗,才入了门。” 秦道川说道:“怪不得初见你的字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原来出处在这,可见当时碎了不少。” 若舒笑着说道:“嗯,其实现在想来,外祖母大可不必如此,字写得再好又有何用。” 秦道川却不认同,说道:“字乃人之表,常说字如其人,几个儿女你一直不管,原来是因为这套理论,日后还是多多教导些才好,练字也能养出脾性。” 若舒说道:“看来你小时候也苦练过?” 秦道川说道:“怎么,夫人看不上为夫的字?” 若舒说道:“字如其人。” 秦道川一听,颇有兴致地问道:“愿闻其详。” 若舒说道:“看似温和,实则暗藏杀气。” 秦道川忍不住笑了起来,摇着头说道:“夫人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贬损为夫的机会,还请夫人好好解释解释。” 若舒说道:“说不好,就是感觉如此。” 秦道川说道:“夫人的字,不也是如此吗?” 若舒说道:“我的字中规中矩,哪里像你说的那样?” 秦道川说道:“我至少见过你不下四种字体,每种字体看似不同,却有一样始终没变。” 若舒见他突然停了下来,就放下手中的笔,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秦道川也望着她,说道:“就像你的人一样,刁钻霸道。” 若舒脸色渐渐阴沉,见秦道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低下头不理他。 秦道川说道:“看来,不止我一人说过。” 若舒依旧没说道,秦道川却接着说道:“我猜猜看,敢说这话的人,除了卢夫人,不会有第二个人。” 若舒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秦道川说道:“她必给了你建议,你为何不改?” 若舒说道:“你不也没收敛吗?” 秦道川说道:“身为武将,自然要杀气腾腾,不然何以服众?” 若舒说道:“身为东家,我自然也要如此。” 秦道川微笑着,望着若舒,认真地说道:“能娶你为妻,道川终身为幸。” 若舒望着他,没说话,秦道川却接着说道:“我也一定要让你认为,能嫁予我,终身为幸。” 若舒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幸好兰芷进来解了围,说是今日初五,开财门,吉时到了,孩子们都等着将军和夫人去放炮竹。 秦道川听了,拉了若舒,走路去了前院,只是过荷塘的桥时,若舒脚底打滑,秦道川抱起她,几步跨过,一直到前院的大门前才她放下,儿女们眼神各异地望着他们,秦道川却不觉得有什么,接过秦管事手里的香,点燃了炮竹。 以往因为秦道川总不在府里,这种事都是由秦管事他们来做,若舒根本不会出右院,今年还是首次,忠淇不知哪里寻来的烟花,也不怕,拿起就点,秦道川见忠源又想又怕的样子,问忠淇要了些,抱着他,点了就跑,另外几个见了,也有样学样,玩得不亦乐乎,一直站在一旁的娴雅最后也接过父亲递到她手里的香,捂住耳朵点了一个。 -- 第177页 若舒因为身上的斗篷不能沾火星,躲得远远的,兰芷在一旁说道:“自从兰萱成了亲,再没有像这样看过烟花了。” 若舒刚想说话,兰芷却接着说道:“也不知这个新年,他们过得好不好,在哪里过?” 最后四个字说得很轻,若舒却听到了,前面可以理解,是说兰萱她们,后面说的是谁? 整个西府并不宽,萱微堂里也能听到动静,老夫人说道:“川儿像他父亲,宽厚温和,是个好父亲。” 刘妈接话道:“国公爷也是一样。” 老夫人颇为受用,说道:“虽然过了这么些年,我仍记得他星夜赶回的模样,只为了陪我和昇儿过节。” 刘妈应合着。 第134章 冰火 左院里,贺诗卿一身素服,刚刚祭拜完父母,因为右相不是谋逆,只是抄没家产,并未牵连其他家眷和亲属,贺诗卿心中默念道:“父亲,母亲,我只能帮到这里了。你们迟早会有今日,如若按谋逆论处,贺家一脉无人能逃得掉,如今至少还有血脉留存,希望九泉之下,你们能体谅女儿的良苦用心。” 外面的鞭炮声传来,贺诗卿恍如未闻,这个年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清静的,再没有如流水般的宴请,再没有旁人的恭贺羡慕。 府里还是像往年那般,只年三十那晚在老夫人的萱微堂吃个年夜饭,其余时间,既不宴客也不赴约。 也像往年那般没人通知贺诗卿,以往不觉得,如今却份外在意,那晚她几次想直接去萱微堂,她的身份还在,没人能说什么。但是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能在此时乱了分寸,来日方长。 接下来,外面越来越热闹,小儿的笑闹声传进来,像响锣,像擂鼓,一下一下敲打着贺诗卿的心,她在这里枯守的几年里,右院已经生养了七个儿女,她也曾在心里盼着她养不活,毕竟萱微堂的老夫人就是生了六个只剩下一人,右相府也是如此,生得多,活下来的却少。可是偏偏事不如人愿,一个个都活得好好的,每每孩童吵闹的声音传进来,就像有人拿尖刀在刺着自己的心,痛彻心扉。如今也是这样,尤其是那一声声父亲。 贺诗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若不是文氏那条毒蛇,自己怎会亏了身子,不能生养。那时秦道川对自己还好,两个人也曾柔情密意,自己怎会没有儿女,有了儿女的牵绊,秦道川就算对她再有怨言,也不会像如今这般的冷漠如冰。 文氏,贺诗卿心中的恨意燃起了熊熊烈火,那人能让她这样做,自己为何不能有样学样,也借机报了此仇。到时候自己帮了秦道川这么大的忙,帮西府夺回了国公府和世子位,萱微堂的老夫人也好,秦道川也好,都应该会感念自己的恩情,对自己另眼相看,到时候,一切都可以重来。 前院,秦道川抱着忠漓走到若舒身边,看她裹着厚厚的斗篷却仍然瑟瑟发抖,就笑着对忠漓说道:“漓儿,你母亲日夜待在温室里,这样的寒冷就受不了了,还比不过你是不是?” 忠漓似懂非懂地望望父亲,又望望母亲,秦道川说道:“你看,他还是晓得你是他母亲的。” 若舒又将斗篷裹紧了些,白了他一眼,说道:“他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不晓得我是谁。” 秦道川说道:“原来你也晓得。” 若舒却没回答他的话,转头对兰芷说道:“忘了拿暧炉来了,我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 兰芷回道:“那奴婢这就去拿。” 秦道川却拦住道:“差不多了,烟火都没了,再让他们玩一会,就回去吃中饭。” 若舒说道:“去告诉夏茶,今天吃锅子吧,暖和些。” 一旁跺着脚的夏葵说道:“那奴婢就先回去,夫人想吃什么?” 若舒说道:“准备两个,有人吃不得辣。我想吃羊肉的,另一个不辣的要夏茶看着办,她知道的。” 秦道川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夏荷过去军屯后,厨艺让不少人馋上了,秦西却不许她轻易劳累,平时只许说不许做,这次在军屯吃锅子时,还说是因为我去,才让她下厨的。” 若舒自然早就在兰萱的来信中知晓,但没想到秦道川居然也会传这种话,就笑笑地看着他,意味深长。 秦道川接着说道:“你院子里的人也留了不少年了吧?” 若舒回得很干脆,“休想。” 秦道川却说道:“能嫁给我秦家军的人,是姑娘们的福气。” 若舒忍不住将手拿在嘴边哈气,说道:“谁说我的人都一定要折在你的人手里?” 秦道川听了,实在没忍住笑,虽然觉得她这话说得太不适宜,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道:“不折在我的人手里,也要折在别的人手里,所谓肥水不外流,夫人何必斤斤计较,非要争个长短。” 若舒说道:“她们还小,还得再等两年。” 秦道川说道:“当嫁不嫁,小心她们到时怨怪于你。” 若舒说道:“你媒人当上瘾了不成?” 秦道川承认道:“为了兄弟们的福祉,我自该当仁不让。” 娴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父母你一言我一语,母亲全无一点恭敬顺从的意思,父亲却毫不在意,反而乐在其中。这一切,怎么与祖母和教养嬷嬷说得一点都不一样呢? 秦道川见若舒不停地哈着气,摸了摸她的手,果然冰冷,知她一向娇弱,也怕她着凉,就招呼儿女们准备回右院吃中饭。 -- 第178页 忠湛一听说吃锅子,兴奋地就朝前跑了,秦道川去军屯时,带回去了几个随从,让他们回家过年。如今他身边只剩下秦百,忠澜身边只剩下秦海,忠淇身边的秦平,忠源身边的秦安也回了军屯,秦道川招呼他们两人一同前去右院,两个人正是好吃的年龄,也不推辞,高兴地随着忠湛和忠澜跑到了前面,到了桥边,几个大的早已不见人影,秦道川只得将忠源、忠淇、阿筠抱了过去,娴雅只让秦道川牵着手,说自己并不怕,等儿女们都过了桥之后,秦道川依旧抱起若舒过了桥,感觉她全身没一丝热气,就没放她下来,而是直接将她抱回了右院。 饭堂内,锅子已经烧起,热气腾腾,夏葵一见若舒,就递了暖炉过来,若舒也不急着就坐,烤着手,看着大家自觉地分成了男女两桌,每桌上都有两个锅子,一个辣,一个不辣,各凭口味自选。直到觉得身上的寒气散了些,才让兰芷将自己的斗篷脱下,坐在了秦道川的身边。 其实比起羊肉,若舒更喜欢吃狗肉锅子,只是到底上不得台面,又当着众多儿女,若舒自觉地没提。 这一顿吃得大伙十分尽兴,纷纷夸赞夏茶的厨艺,若舒却因为秦道川的话,想着明日要写信给葶姑姑,准备接替的人手了。 晚上躺在床上,秦道川依旧不死心,继续游说着若舒,若舒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在哪立了军令状?此事做不成不行?” 秦道川难得地卡了一下,不自然地笑道:“自然是有人相求,都怕夫人另有打算就不好了。” 若舒说道:“她们自己愿意,我自然不会阻拦。” 秦道川听了,似松了一口气。 第135章 升温 军屯中拍了胸脯的大事已定,自己想与若舒理论的事现在也不宜提起,放松下来的秦道川总觉得心有不甘,便想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摸着若舒温热的身体,说道:“怎么暖和了这么久,还是有些凉?” 因为两个人身量有些悬殊,娇小的若舒被他搂在怀里,整个人被柔情包围,确实挺舒服的,放松下来,若舒终于问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京城被围的时候,你在哪里?” 秦道川说道:“就在城外。” 见若舒突然沉默了,秦道川搂紧了些,问道:“害怕了?” 若舒依旧没说话,秦道川说道:“我不是让留在府里的人来告诉过你了吗?” 若舒还是没有说话,秦道川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与她脸对着脸说道:“我怎么会让自己的家眷陷入危险之中。” 若舒觉得当初的情绪又快将自己淹没,就拼命推着秦道川,想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秦道川难得见她如此,心中也泛起一丝丝异样的情愫,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低声地安慰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回来陪你了。” 若舒却说道:“别骗人了。”声音竟有些哽咽。 秦道川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说道:“是我大意了,忘了你会害怕。只想着外紧内松,免得惊到你们。” 若舒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但是情绪的起伏依然让秦道川感觉到了,秦道川只得安抚的摸着她的背,此时他自然不能说是你自己收到了那小子的信息,才吓成那样的话。 转念一想,可见他们的关系也并不紧密,不然她也不会如此的恐慌。 想到这,心里似乎没有那么难受了,深藏许久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秦道川轻轻将若舒的头抬起来,却看见了满脸的泪水,秦道川心里一惊,有些无措,从来都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妻子,何曾有过这种柔弱无助的时候,可见是真伤心了,心一慌,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对不起,我错了,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再有这事,我一定哪也不去,只陪着你,好不好。” 哪知若舒听了却越发的收不住眼泪,秦道川见哄她不住,只得用老办法,吻住了她的唇,意外的惊喜是若舒居然回应了他,心酥成软泥的秦道川又惊又喜,不想轻易结束这种美好,就没太主动,顺从地配合着若舒,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的若舒,脸却越来越热,理智重回大脑,离开他的唇后,不敢与秦道川对视。 秦道川也是心潮澎湃,拉住想逃的若舒,重新将她拉入自己的怀里,不再忍耐,一记深吻,将自己和若舒都抛入了滚滚的洪流之中。 虽然之后的若舒仍像从前一样,被动的接受着,但是秦道川依然是欣喜的,因为他总觉得今晚的若舒有些不一样,更敏感,也更热情。 希望的大门一旦打开,就想要得更多,秦道川似乎发现了新的宝藏,知道在这里还能得到更多,虽然若舒就像是受过惊吓的兔子,轻易不肯出洞,但他有耐心,他一直是个有耐心的人,一定能等到那个完全向自己敞开心扉的若舒。 若舒也感觉到秦道川今晚的不同,以往的他热情而固执,一定要达到他自己想要的结果才肯罢休,若舒哪有他那样的体力,勉力应承之后,常常一松懈便困倦不已。今日的秦道川更温柔,不再强求什么,反而非常照顾自己,会在她坠入深谷前托起自己,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飞向天空,触碰到满天的繁星。 在星空中徜徉的若舒,觉得心中那扇一直紧闭着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条缝。 第二日清早,秦道川依旧在书房带着四个儿子早练着,忠淇觉得今日的父亲特别有耐心,一遍遍地教着自己与忠源尚不熟练的拳法。 -- 第179页 因为兴趣颇高,五个人直到午饭时才回到右院。 阿筠早就不知道在院门口张望了几句,终于见到父亲,没等秦道川进院门,就开口说道:“父亲,你早说要帮我留几张画样的,如今都初六了,今日一定要帮我画几张,我有好几处总是画得不好,你要教教我。” 秦道川脚步未停,也没有看跟在自己身后说个不停的小女儿,面上却带着笑。直到从奶娘手中接过早就伸手要他抱的忠漓,才回头望着阿筠说道:“下午帮你画,好不好?” 阿筠满意地说了声:“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说完,一跑一跳地离开了。 若舒在书房中,听着外面的喧嚣,虽然手中未停,却嘴角上扬。 午饭后,若舒靠在软榻上休息,秦道川却靠近她问道:“为什么不敢看我?” 若舒没理他,秦道川接着问道:“从今天午饭起,你就没有看我一眼,为什么?” 若舒似不耐烦地说道:“我怎么没觉得。” 秦道川却凑进她耳边说道:“害羞啊?” 若舒自然不肯承认,说道:“儿女都成群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秦道川却已经将她搂入了怀中,说道:“虽然夫妻多年,儿女成群,但你我真正相处的日子实在不多,昨日才刚刚摸到了些门道,你害羞也情有可原。”话未说完,若舒推了他一把,气恼地说道:“胡说什么呢,青天白日的。” 秦道川刚想接着说什么,院子里阿筠的声音传来:“父亲,我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秦道川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开,回头看见若舒得意的模样,说道:“晚上再接着你与说道。” 来到阿筠的房中,秦道川仔细地看着女儿的习作,觉得有不足的地方就手把手地教她,不多时屋内光线就有些昏暗,秦道川看着意犹未尽的女儿说道:“走,去你母亲的书房,她那里光线最好。” 书房里的若舒看着双手不空的父女俩,还没开口,阿筠就说道:“母亲,我那里又看不见了,我要在你这里画。” 若舒点了点头,打算继续将没写完的字写完,秦道川却说道:“只有你的书桌宽敞,能放得下这些东西。” 若舒停下笔,与父女俩对视了一会,将东西收拾了,空了位置给他们。 坐在侧面得椅子上,看着围桌而画的父女俩,秦道川教得很细心,低言细语,阿筠也学得很认真,旁若无人。 这样的秦道川以前若舒没见过。 第136章 新政 旧帝喜欢热闹,喜欢看着满当当的朝堂,凡在京的五品以上官员,每日必要到朝堂点卯。新帝却不事张扬,只逢十开大朝会,其余时间,非必要的官员无须每日上朝。 以往只要在京的秦道川每日必要赶早朝,如今终于松了些时间出来。 找新宅子的事又重新提上了日程,朝夕相处的日子久了,秦道川也慢慢地摸到了若舒的心思,左院一直是她的心病,这座宅子也是,虽然从未出口,她却用行动一再地表明自己不喜欢待在这里,秦道川自然想要她早日去除心病,自己的日子才会好过。 于是乎,每日带着秦东他们满京城的转悠,寻着合适的宅院。忠漓的出生让秦道川意识到,日后多半还会再有儿女,以前选的宅子还是太小,到时会住不下。 年后,杜玖柒停了几乎一个月的信又重新开始,信中写道:他趁着年假,带着妹妹若娴回到了莱州,当地的官员郑重其事的夹道相迎,他将父母重新安葬在了族中的坟地,也安排了人手将师兄弟们送回了家乡安葬,祖宅也已经开始重新修葺,唯有家中的财物还未能寻回,其中有几件要紧的,他一定要寻回。 若舒从字里行间看出他的变化,时势造英雄,这里面也有自己的功劳,若舒颇有些自得。 回信中,若舒嘱咐他,新帝和七皇子行事皆讲究低调,他也该如此才好。又提到暗卫之事,万万不能让旁人知道他与青州还有干系,无论何人问起,都不要承认与自己还有联系。 若舒修修改改,始终没说出秦道川介意之事。 虽然现在暗卫的日常琐事早已交由旁人处理,杜玖柒仍旧隔三差五地将朝中的琐事写信告诉若舒,若舒也常常会在回信中提点一二。 七皇子新娶的王妃有孕。 新帝身体不是很好,七皇子实际上已行使了监国的权力。 七皇子不但将右相当权时颁布的很多政策都作废了,还颁布了很多惠民的新政。 左相也一改以往只谏不作为的态度,提出了许多建议,七皇子来者不拒,纷纷采纳。 国库空虚到极致,几乎年年都是寅吃卯粮,多亏右相及其同党府中查抄颇丰,多少填补了一些空缺,只是百废待新,恐怕还要过几年紧日子。 连年的战乱造成民生凋零,有些地方十室九空,七皇子准备颁发诏令,给予不同程度的税赋减免,所以近几年内都不会有大的节庆典礼举办了。 七皇子准备重开前朝的科考,广纳人才,唯才是举,不再沿用右相时的举荐制度。 这些其实若舒都是当闲情看看,只有免税那一条,若舒觉得与自己有关,这几年官府强征的赋税返还是不可能了,不过将来能免点到底是好事。 常说士农工商,若舒只看到与士农相关的新政,与后面相关的却还没有出台。 -- 第180页 按说不应该这样,七皇子的原配出自世家,还给他生了一个长子,最后因为知道自己与皇后之位无缘而“突然病故”。 当年出钱出人,鼎力相助的世家都没捞到什么好处,若舒这个当年被他敲诈过的商贾自然会被他遗忘。 若舒想起当年七皇子承诺的百万金,平白的觉得有些后怕,只求他忘了自己才好。 自幼在外祖母身边的耳濡目染,再加上自己经商多年,早已不再对信义二字抱有任何幻想。 只求世道太平,能让她安安心心地经商求财,她便心满意足了。 三个月后,秦道川终于寻了个地方,什么条件都符合,只有两点不足,其一是块空地,其二与西府相距甚远,回来与若舒说起,颇觉得头疼。 若舒从不喜欢越俎代庖,也不催他。 忠湛和忠澜自然是去兰溪书院求学。 娴雅、忠淇和阿筠包括忠源都去了私塾。 老夫人要求阿筠和娴雅一起去教养嬷嬷那里受教,若舒没有反对,阿筠只得不甘不愿地每日下午去萱微堂受教两个时辰。 忠漓终于夜里不再吵得大家不得安宁,睡得好,又添了辅食,日渐圆润,秦道川松了口气。 秦东他们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六个配给忠淇和忠源的随从。 哥俩也被秦道川安排搬去了后院中自己的院子,若舒不放心,还是留了奶娘每日前去照看。 四个人的随从加在一起有十六个,前院热闹许多,秦管事回报说前院厨房要添人,若舒看着有些入不敷出的账目,只得每月贴补些,心想新帝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官员的俸禄都打起了主意,不增反降。 青州倒是一切顺利,虽然店铺生意因为百废待兴,光顾的人少,还是有些惨淡,但是市面总算太平,官道也热闹了许多。 卢三爷却是意气风发,请示若舒可否将年前定下的三艘两层的货船,其中一艘改成三层,最上面的建成客舱,日后青州众人搭船行走也方便些。 卢三爷自从兰姨过世后,一直郁郁寡欢,轻易不出青州,如今对水路上了心,似乎又燃起了生机,若舒心中高兴,回信要他干脆改两艘,待日后青州宽裕了,再改其他的,短缺的银两她先行垫付。 葶姑姑派了接替夏菊她们的人手,这一次终于没有兰芷一样不愿嫁的人,若舒自从知道她心中有人之后,便不愿再刺激她。 跟秦道川商量了一下,寻了几个借口让夏菊她们往前院去了几趟,因为有了经验,前院几个与秦东他们一样有品阶的侍卫按年龄长次排了四个出来,若舒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对上的,只一一问过夏菊,夏葵,夏茶,夏茉是否真的中意,她们倒也干脆,没一个犹豫的,若舒再一次感受到了身份等级的力量,真应了秦道川那句话,嫁过去身份就变了,士农工商,身份等级摆在那里,哪个女儿家不动心。 嘴快说出来后,秦道川又怕戳中若舒介意的地方,连忙解释自己没有其他意思,也并不介意她的身份。若舒却坦然告诉他,自己从来没有因为商贾的身份介意过,反而觉得非常惬意。秦道川看着她傲然的神情,心里下定决心,要做她背后最坚实的依靠。 很多年以后,若舒才明白,她之所以经营青州顺风顺水,离不开两个人暗中的护航。 第137章 封赏 日子就这样过着,秦道川终于下定决心,定下了那块空地,只是因为若舒一直不得空,样式图未画完,所以新宅还未动工,但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几乎可以预见几年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 又因为秦道川的妥协,再也没有纠结过若舒跟七皇子和杜玖柒之间的瓜葛,除了隔三差五去亲卫营中待上一晚,大朝会去凑凑人头,平时都留在府里,教儿育女,也许是心态的改变,若舒觉得心中一直绷着的弦慢慢松了下来。 半年后,杜玖柒的秘信中写道: 新帝身体突然急转直下,常常夜不能寐。 七皇子的新王妃生了一个儿子。 没过一个月,天下皆知,新帝将皇位禅让给了七皇子,自称太上皇。七皇子称帝,年号新和,封王妃为后,王后所生之子为太子。封吐番公主为贵妃,贵妃所生之女为长公主。陈氏所生之皇长子为宁王。 接连受封的还有北郡诸王,都有所斩获,不负他们当年相助之恩。 有道圣旨特别奇怪,是单独颁布给世家和前朝遗老遗少的,鼓励他们的族中子弟学而优则仕,带头参加新和元年的首次科举,为新朝带来不一样的新气象,除旧弊,换新颜。 接下来受封不断,在七皇子上位过程中出过力的人都得到了好处,若舒每天看着杜玖柒的秘信,心想也不知秦道川会得到什么封赏,他如今已经是二品,莫非是一品? 这些若舒自然不会告诉秦道川,这是她与杜玖柒之间的秘密。 一天晚上,若舒准备洗漱歇息,秦道川则去了后院,如往常一般两个儿子的院子走一趟,坐一坐。新来的夏荞送了一封信进来,若舒以为是青州出了什么急事,连忙接过,一看却是杜玖柒的秘信,若舒心知杜玖柒的脾性,这封信一定非同小可。 忐忑地打开之后,若舒看了一眼,便去了书房,连兰芷提醒她要披一件外衣都没反应。兰芷跟过去后,发现她坐在书桌后,依旧看着纸条,兰芷心里一跳,知道出大事了,鼓起勇气将外衣披到若舒的身上便默默地退下了。 -- 第181页 秦道川回来时,若舒已经睡下了,秦道川凑过去,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 第二日,秦道川刚洗去练功时流的汗,就听到秦管事急忙来报,说:圣旨到。 秦道川一听,心想果然来了。 笑着要秦管事速速去右院请夫人来听旨,招呼秦东去萱微堂请老夫人,又要秦南去私塾找公子小姐过来一同听旨。 来到正堂,宣旨太监已经坐在那里,喝着茶。 见秦道川来了,满脸的笑说着贺喜的话,不之时老夫人来,儿子女儿也来了,贺诗卿也来了,秦道川脸色一变。 宣旨太监看了一下众人,问道:“卢氏何在?” 秦道川看了一眼秦管事,秦管事吞吞吐吐地说道:“夫人,夫人昏睡不醒,已经去请大夫了。” 还没等秦道川说话,宣旨太监说道:“秦将军,下官还有几处要去,就先宣旨吧!” 秦道川只得依从,众人跪在地下,宣旨太监打开圣旨念了些套话之后,说道:“今敕封骠骑将军秦道川为大将军,官至一品,妻卢氏封一品诰命,妻贺氏封一品诰命。”接下来说些什么,秦道川已经听不进去,只觉得那日在七皇子处见到杜玖苛的感觉又重新涌上心头,自己又变成了傻子。 等到宣旨太监宣旨完毕,秦道川只说了句:“大监,内子有患,无心相陪,先行告退。”便急匆匆往右院走去。 大监哪受过这种冷遇,脸色突然一变,老夫人只得上前陪笑道:“我这个孙媳,身子骨一向娇弱,这病一来就吓人得很。老身的孙儿也是被她吓怕了,故而失了分寸,还望大监宽恕则个。” 大监听了,脸色才好看了些,老夫人看了一眼秦管事,秦管事会意,热情地送了大监出去,少不得封了厚厚的谢礼。 老夫人待大监离去,对着满堂孙辈说道:“秦府自来荣辱不惊,大家各回各位,勿要停留。” 娴雅一看老夫人的脸色,便知她气得不轻,连忙带着弟弟妹妹离去。 贺诗卿刚准备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便说道:“就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日后,望你好自为之。”说完,要刘妈扶着自己去回了萱微堂。 贺诗卿站在正堂,看着这个几年没来的地方,笑着说道:“我本来就属于这里。” 秦道川进了右院,看到兰芷便问道:“夫人为何如此?” 兰芷似乎没了往日的从容平静,低头回道:“夫人昨日说头疼,饮了安神汤后睡下了,不知何故,至今未醒。”说完,跪了下去。 秦道川强忍着内心的不安,问道:“不是说请了大夫,怎么还不见来?” 兰芷依旧低头说道:“是请了,还没来。” 秦道川听了,说了句:“还不快去催。”就快步来到若舒的床前,见她睡在那里,呼吸平稳,脸色白里透红,除了呼之不醒,没有什么异常。 不多时,大夫来了,诊脉之后,又看了安神汤的药方,说道:“夫人脉像没有异常,既说是饮了安神汤,大概是药性有些足,待药性散去,自然就会醒来。” 秦道川自大夫走后,就一直坐在软榻上,望着若舒发着呆。 良久,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怎么忘了杜若远,那个自己夫人的马前卒,这么重要的消息他怎会不提前来报。 昨晚他就应该感觉到不对,好端端地喝什么安神汤,自从他在家中长住以后,若舒早已停了安神汤。 只有自己像个傻子,被别人耍得团团转,连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都比不过。 还大将军,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奇怪的举动,让刚端了茶进来的兰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准备悄悄退出去,秦道川便开口问道:“她到底喝了什么?” 兰芷放下茶,跪下回道:“将军,是奴婢的错,夫人早上起来仍喊头疼,说困得很,奴婢一时犯傻,又端了一碗安神汤给夫人。” 秦道川却看也不看她,说道:“我也是犯傻,问你何用,下去吧。” 兰芷也不含糊,站起身就退了出去。 秦道川坐在那里,一直未动,直到若舒醒来。 第138章 抗旨 若舒睁开眼,药性其实还未完全过去,头依然有些发胀,但神志渐渐清醒,昨晚杜玖柒星夜送来的秘信,就象图画一样在她眼前飘荡:贺诗卿也有一样的封赏。不过十字,却清楚明白地交代了事情。 若舒一想到明日会去听旨,就觉得这是一场奇耻大辱,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连夜离开回青州,可是从旁边厢房中传出来儿女的笑声惊醒了她,她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她要争取所有她应该争取到的东西,这些儿女她一个也不会留给秦道川。 明着抗旨是自寻死路,不符合她做事的风格,但是她可以想别的办法不去听旨,七皇子,不,现在的皇上就算知道她是故意为之,碍于秦道川的面子,也不能拿她怎么办,别人眼中无她,她也可眼中无人。 “醒了?”秦道川的声音传来。 若舒也不想再等下去,决定今日就与他摊牌。起身靠在床上,望着秦道川,眼神带着蔑视。 “睡得可好?”秦道川接着说道。 “还不错。”若舒似笑非笑地说道。 “夫人果然厉害,棋子布得不错。”秦道川说道。 “所以说要广结善缘,才会有好报。”若舒没打算否认。 -- 第182页 “接下来,夫人打算如何?”秦道川问道。 “事已至此,自然按约定办。”若舒回答。 “什么约定?”秦道川问道。 “将军一向不善守约,不过,卢氏可记得明白,新帝登基后,若不能守约,你我便和离。”若舒说道。 “呵,”秦道川停了一下,说道:“你怎知我不会守约?” “我无心与你扯皮,卢氏一介女流,尚知一言九鼎,将军七尺男儿,莫非会不如我?”若舒说道。 秦道川没再接话,站起身来,说道:“就知你还在打这主意,我再告诉你一次,万万不可能,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外面的风景再美,我也不会放你去看的。” 说完准备离去,走到门口说了句:“我会让侍卫守着府内,夫人正好可以见识一下什么叫外松内紧,便知你当日不过是杞人忧天。” 若舒听了,从床上爬起来,却只看到秦道川的背影一闪,追到门口,还是只看到他的背影一闪就不见了。 兰芷见她光着脚踩在地上,连忙扶她坐回床上,吩咐夏草打水来给东家洗脚。 若舒木然地任由她俩服侍着,理智却渐渐回来,硬碰硬,不说暗卫胜算几何,都不是好办法,大家都在气头上,所谓急事缓办,她不能乱了心神,侍卫可以守得了一时,难道还能守得了一世,她并不急,她可以慢慢盘算。 秦道川吩咐完侍卫,坐在书房中,看着前面小几上放着的圣旨,想着,若舒可以名正言顺的质问自己,自己却不能去质问新皇,他当初所求的就是为卢氏求一个诰命的身份,他已践约。 若舒的性子本来就烈,这几年自己一味的妥协,再见到他,只怕什么话都会说出来。 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也知道无论自己现在说什么,在若舒眼里都只是狡辩,他除了将她困在府里,别无他法。 此时,御书房中的新皇,听了大监的回报,半天没有说话。 这个卢氏还真是上不得台面,自己给了她一个这么大的脸面,她居然为了意气之争,抗旨不遵。 新皇突然想起当初借款时的承诺,百万金,现在自己手里还真没有,难道这就是她的倚仗,真是岂有此理。 大监见皇上的脸色阴晴不定,见机说道:“启禀皇上,因卢氏未来接旨,老奴已将封敕拿了回来。” 新皇一听,看着大监,半天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骂道:“你个蠢才,封敕留在秦府,日后我也好寻个机会,敲打她一番,让她自愿放弃这百万金。” 真话却不能说出口,沉思片刻说道:“再去宣旨,一定要让她亲自接旨。” 大监愣了一下,心说这叫什么事? 抬头看了一眼上面那位铁青的脸,连忙低头说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谁知来到秦府,仍旧只有老夫人赶来接旨,一问才知道,大将军已经去了亲卫营,夫人一起身就吐,实在不能接旨。 大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留下封敕吧,算什么事,接旨的人都没出现。拿回去吧,新皇是个面善心狠的人,会如何看待自己,会不会一怒之下让他的大监之位旁落。 老夫人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说道:“大监,莫如老身随大监一同进宫面圣,将情况说明,也免得大监难为。” 大监原本灰暗的眼神一亮,拱手说道:“那就有劳老夫人了。” 当初因夫死子丧得来的国公府,老夫人辞了国公夫人的封赏,从此闭门不出。 秦道川14岁那年她带着孙儿进宫面圣自请出征是第一次出府,这一次便是第二次出府。 新皇听到身边人的回报,下意识地就将手中的笔扔了出去,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不用说肯定是吵得秦道川不安于室,只得避出府去。 她当这是青州的乡野,撒泼放赖就能万事皆通,自古商贾为下九流真是说得半点不错。 气愤之余,打定主意要给卢氏一个下马威,让她见识一下皇权的威严。 大监陪着老夫人来到御书房,见了新皇,老夫人依旧解释了一通,新皇听了,非旦没有生气,反而走了下来,亲自扶了老夫人起来,笑容可掬地说道:“老夫人多礼了,朕与大将军乃是同窗至友,一起相伴长大的,哪能受老夫人的礼。道川府中有一位娇弱的夫人,朕早已知晓,接不接旨都是虚理,不必太较真,宣了旨便作数。” 赐坐之后,还特意让人上了茶,与老夫人客套了几句,才命大监亲自将老夫人并若舒的封敕送回大将军府。 若舒听到老夫人同宫里的人一同入了宫面圣,忍不住说道:“看样子不来点狠的,是过不去这个坎了。” 兰芷听了,害怕地问道:“东家,还能找什么借口?” 若舒听她问这话,才明白自己吓着她了,笑了笑,说道:“到时再说。” 此时终于将今日的奏折批完的新皇,无视黄门太监捧着的后宫铭牌,说道:“宣杜若远入宫来见朕,立刻。” 第139章 夜审 杜若远听到府内下人回报,宫中传旨要他此刻进宫面圣,心知是东家的事露了。 虽然他不知道东家会如何做,但跟随她多年,她的行事风格自己多少了解一些,她肯定不会接旨,却又不会明目张胆的抗旨,也不知会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来,想到这,杜若远仍不住笑了一下。 -- 第183页 昨夜东家的回信上只有八个字:切不可认,只说不知。”若是平时,东家只会回切不可认四个字,加上后面的四个字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所为会惹恼皇上,皇上暂时拿她无法,一定会迁怒于自己。 可杜若远却有些窃喜,他听到消息的时候是午后,一直到晚上才下定决心将消息送给东家,因为若他保持沉默,东家就会接了圣旨,有了封敕和离再无可能。 他埋了好几年的秘密,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从心底冒出来,东家是一直想和离的,如果她离开秦府,自己就还有希望,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是痴心妄想,也离经叛道,可他还是想要,甚至会偷偷幻想将来。 来到御书房,杜若远面色如常地行礼之后,便准备起身,新皇开口问道:“你何知罪?” 杜若远只得跪了回去,垂手低头说道:“请皇上明示。” 新皇冷笑一声,说道:“不要用你主子那套来打发朕。” 杜若远跪伏在地,说道:“臣不知,求皇上明示。” 新皇说道:“她教你的?” 杜若远说道:“臣实在不知所犯何罪,也不知皇上所说的她是何人?”话没说完,身上挨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个笔架。 杜若远只得将头伏得更低,新皇说道:“你当初所求我没满足你吗?还是你一开始就另有所图?” 杜若远说道:“启禀皇上,皇上待臣恩重如山,臣永世不敢相忘,此生唯皇上马首是瞻,别无他图。” 新皇笑得有些渗人,杜若远只得一动不动,跪伏在原地。 良久,新皇才说道:“你告诉她,老老实实接了旨,朕念她出身商贾,不知礼仪,饶她这一回。” 杜若远说道:“臣实在不知皇上所说为何事,臣所认识的商贾不只一人,还请皇上明示,就算死,也要臣做个明白鬼。” 新皇说道:“好,朕就让你死个明白,你的老东家三番五次的抗旨不遵,杜爱卿你说该当何罪?” 杜若远说道:“抗旨不遵自该按律问斩,只是卢氏毕竟对臣全家有救命之恩,臣不能见死不救,望皇上饶了她的死罪,给她点活罪让她知道天威难犯,以后再不敢造次。” 新皇似乎一直就在等他这句话,接道:“多亏爱卿提醒,朕也曾经受过她的恩惠,若不知恩图报,岂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杜若远连忙说道:“求皇上赐臣死罪。” 新皇听了,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道:“你们俩都该死。” 杜若远紧闭双眼,觉得自己似乎帮了倒忙,害了东家。 新皇却接着说道:“我初登帝位,就斩杀功臣,还有功臣之妻,别人会如何看我?” 杜若远暗吐了一口气。 新皇围着他打转,说道:“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料定朕不能在此时做出此事,便肆无忌惮地狂妄之极,将朕的脸面踩在脚下,踩得稀巴烂。” 杜若远等了良久,没听见下句,只得说道:“旁人臣不知,但臣绝无此意,若有让臣不得好死。” 新皇听了他的话,站在他的面前沉默了。 杜若远只看见一双明黄色的鞋离自己的脸只有半尺远。 君臣就这样沉默着,突然皇上转身走开,不多时,前方传来一句话:“滚。” 杜若远回道:“臣遵旨。”说完,没有起身,跪伏着向后退着,直到退到门边,才起身后退离开。 理智重新回到新皇的大脑,他封赏秦道川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因为里面带了贺诗卿,好奇的人更多,秦道川一向不理世事,不知道不奇怪,不然换了旁人早就知道了。 卢氏有佳飨会馆,提前知道也不稀奇,是自己被怒火迷了心智,才找了杜若远发泄。 就凭刚才杜若远的回话,他看不出他对卢氏是否有企图,或者两者早就有了首尾,不论是或不是,他已不能再负秦道川,要说他不知道秦道川当初为卢氏求封赏是为何,那是骗人的,因着贺诗卿,右相,贺贵妃,卢氏这些年一直被压得出不得头,秦道川心中有愧,想为她正名,让世人不敢轻视她。 杜若远当初说卢氏一直想要和离之时,他是将信将疑的,直到秦道川在他主动提出日后一定封他为大将军时,只提出要卢氏一同受封,他才感觉到杜若远所言非虚,有了诰命,他就能留住卢氏,可自己终归是有负于他,虽然依约给了卢氏封赏。 可是贺诗卿所求也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留在秦道川身边,旧帝的封赏如今已作不得数,秦道川随时可以休了她,自己只有重新给她封赏,她才能达成心愿。 毕竟那些账本帮了很大的忙,再加上因为她而提前知悉了九皇子他们对父皇的手段,他当着旁人的面答应过她,不能失信。 女人,真是小肚鸡肠,卢氏如此,陈氏也如此,只是不当皇后,朕又没说不会封赏她,原本是打算封她为皇贵妃的,仅次于皇后,也算是论功行赏了,她却不管不顾,生生将自己折腾死,连襁褓中的孩子都不顾,人说最毒妇人心,这两个女人都算得上。 杜若远直到出了宫门,骑上马转了两个弯后,才望着空无一人的大街笑了起来,旁边的护卫不知为何,以为大人又在皇上那里得了夸奖,也跟着笑了,杜若远回头好奇地看着他,问道:“笑什么?” 护卫回道:“大人笑,属下才笑的。” -- 第184页 杜若远说道:“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就瞎笑。” 护卫回道:“大人欢喜,属下就欢喜。” 杜若远似乎兴致颇高,说道:“有道理,大家都欢喜。” 一阵风吹过,先前被云遮住的月亮露了出来,圆圆的,挂在天上,照得旁边的星星黯淡无光,杜若远自言自语地说道:“那晚的月亮也象今日这般的亮。” 护卫一头雾水。 杜若远骑在马上,信马由缰,痴痴地望着月亮。 第140章 掳妻 第二日,新皇下朝后,终于宣了秦道川,却不是在御书房,而是选在了御花园。 新皇望着行礼后便沉默不语的秦道川,说道:“朕知道,朕失信了。可是,朕也有难处,你知道我幼时颇为艰难,曾得她相助,也承诺日后必会回报,她来求我,我能如何说,朕总不能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若不是大监回报,我都不知道会让你如此为难。” 秦道川听了,担心牵扯若舒,只得违心地说道:“臣惶恐,臣因臣妻昨日突发急病而失礼于大监,请皇上降罪。” 新皇抬手轻轻一拂,说道:“大将军切莫如此,人之常情,朕岂是如此不通情理之人。夫人的病也见好了?需不需要朕派御医前去?” 秦道川说道:“臣的拙妻自小身子便弱,又接连为我生儿育女,更加娇弱,前日吹了风,晚上就喊头疼,饮了许芫桐以前开的安神汤,便有些受不住,昨日才会失礼于大监,臣替她向皇上告罪。” 新皇几乎控制不住地撇了下嘴,勉强自己笑了一下,才说道:“无妨,旨意传到便好,想必她听了这个好消息,病也会轻三分吧。” 秦道川低头说道:“今日已好多了。” 新皇听了,说道:“那就好。” 秦道川接着说道:“启禀皇上,臣还有一事禀报。” 新皇心中莫名一跳,说道:“大将军请说。” 秦道川说道:“去年因为兵乱,北地的驻军一直未换防,如今大局已定,臣想去北地主持换防一事。” 新皇听了,最想说的一句话是:恐怕是惹不起躲得起吧。 但毕竟自己理亏在先,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若舒晚上临睡前,秦道川依然没有回来,白日里夏荞依旧送来了每日的账目和信函,丝毫没受到阻拦,可越是这样若舒心里越是没底,秦道川走时所说的话不像是说笑,自己应该是出不去的。 难以安睡之下,自然只有喝安神汤,等若舒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秦道川的怀里,再一转头,发现自己在车里,惊讶之下,因为姿势的原因,只得与秦道川两两对视,秦道川表情严肃,眼神有些淡然,与以往的温情脉脉截然不同。 若舒感觉车辆在走,问了一句:“我们去哪?” 秦道川淡淡地说道:“去北地。” 若舒听了,就想要坐起来,秦道川坐着没动,手上却暗暗用了劲,若舒被他按住动弹不得,脾气上来,不客气地说道:“秦道川,你想干什么?” 秦道川看着怀里的若舒,没有说话。 若舒挣扎着,气愤地说道:“秦道川,你当我是什么?” 秦道川还是没有说话,却没松劲。 若舒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自觉地停止了挣扎,口中却说道:“秦道川,你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秦道川终于开口,“暗卫吗?还是那个小子?”语气中有些不以为然。 还没等若舒接话,接着说道:“他们现在应该还没得到信,最快也要到晚上,或者是明天早上,那时应该寻不到我们的踪迹了。” 若舒挪了挪位置,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没说话,却并不服气。 秦道川却平白地吐了口气,将身子往后靠在车板上,闭目养起神来。 若舒刚睡醒,精神正好,哪里容得下他如此清闲,盘算了一下,开口问道:“怎么不弄辆好车,颠得人难受。” 秦道川眼睛没睁开,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回答道:“时间太紧。” 若舒接着问道:“就我们俩吗?” 秦道川没回答她。 若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换了衣服,抬手摸了摸衣袖,又拉了拉衣脚,发现是男装,还是那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装,又摸了摸头发,盘了个发髻,连钗都没插,只绑了头巾,意识到秦道川的侍卫就是这种打扮。 再看秦道川与自己穿得一模一样,忍不住问道:“你把我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秦道川姿势没变,回答道:“路上方便。” 若舒不可置信地说道:“我俩,就这样去北地?” 秦道川说道:“有何不可。” 若舒坐起身,这次秦道川没有拦她,只睁开眼看着鼓得像青蛙一样的她,好象非常疲累的样子。 若舒坐到旁边的位置上,发觉居然就是一块木板,连垫子都没有,一时间简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得大声地说道:“秦道川,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道川却说道:“我刚才已经说了,带你去北地。” 若舒不可思议地说道:“就这样去?” 秦道川嗯了一声。 若舒依旧大声地说道:“秦道川,又不是去津城,就算是去青州,也要住店,饮食,就这样去得了北地?” 秦道川依旧嗯了一声。 -- 第185页 若舒问道:“秦道川,你不知道我是日常是如何的吗?” 秦道川回道:“知道。” 若舒说道:“那你还将我就这样掳了来?” 秦道川说道:“你早该随我去北地走一走。” 若舒坐回去想了想,说道:“好,我随你去就是,但是要回去安排一下再走。” 秦道川却似乎更加的困,打算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会。 若舒见他如此越发地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大声地说道:“秦道川,你混蛋。” 秦道川闭着眼睛,嗤笑一声之后,自嘲地说道:“又添了一个。” 若舒坐在车里不住地说着自己是如何的不情愿就这样去北地。 秦道川似乎实在是受不了她的聒噪,开口说道:“你就算喊破了嗓了,你的人也听不到。” 若舒被他一下说中了心事,顿时熄了气焰。 靠着另一侧,离他离得远远的,独自生着闷气。 中午时分,马车停了下来,秦道川却似睡着了,若舒掀开遮住小窗的布,是一片树林,除了偶尔听到鸟叫虫鸣,什么动静都没有。 刚打算出去看看,秦道川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臂,闭着眼睛将她拉了回去,说道:“外面有蛇,别下去。” 若舒自然是不会相信他的鬼话,看着拉住自己手臂的手,细长却骨节分明,虽然现在没有用力,自己却是挣脱不了的,于是悻悻地坐回了原位。 不多时,外面有人轻声说道:“将军,午饭好了。” 秦道川睁开眼,松开了若舒,伸手将车门打开了一条缝,接了包东西进来。 若舒看他打开之后,只有两个馒头和一小包切成片的肉。 第141章 山居 馒头是用火烤过,面上焦黄,肉却是冷的。 秦道川递了一个馒头给若舒,若舒没接,说道:“我还没净手。” 秦道川的手明显的顿了一下,然后缩了回去,掰了一小块喂到若舒嘴边,若舒却往后缩了缩,说道:“你洗手了没?” 秦道川这次坦然许多,说道:“没那么多讲究。”见若舒不接,将那块馒头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若舒咬着下唇说道:“出去洗个手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秦道川看着她,似看透了她一般,说道:“我们一路走来,你听到人声没?” 若舒自是不肯认,还是坚持说道:“我不喝汤吃不下饭。” 秦道川咽下口里的馒头,慢条斯理地说道:“所以要改。” 若舒说道:“秦道川,我嫁给你不是跟你吃苦的。” 秦道川听了那个嫁字,难得地笑了,说道:“这不叫吃苦。” 若舒却说道:“都风餐露宿了,还不叫吃苦啊。” 秦道川又喂了她一片肉,见她仍不肯张嘴,说道:“晚上投店了,应该可以吃顿正常的,中午先垫垫,待会馒头凉了,更不好吃了。” 若舒心不甘情不愿地张嘴接了,秦道川见她吃完一口,就会再喂一口。若舒是多了不接,有肥肉的不接,外面焦黄的也不接。 秦道川依然不冷不热,倒是耐心极好,凡是她不接的,就自己吃掉。 刚吃完,若舒就喊道:“我渴了。” 秦道川刚打开车门,外面就递了一碗水进来,冒着热气。 秦道川依旧喂给若舒,若舒看居然只是一碗白水,有些嫌弃,秦道川端着碗放在若舒嘴边没动,说道:“快喝,待会凉了。” 若舒端了过去,馒头就着凉肉,实在口渴得很,一碗水顷刻见底,将碗还给秦道川后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开口,秦道川已经将碗递出去,说道:“再来碗。” 不多时,接了外面递进来的水,一饮而尽,依旧将碗递出去,然后关上门。 车内突然静了下来,两人谁也没说话。 秦道川依旧闭目养着神,若舒仍不死心地掀开车帘四处张望着。 车又动了起来,半晌秦道川说道:“时间还长,你若困了,就到我怀里来歇一会。” 若舒哼了一声,没动。 秦道川也不再有动静。 有生以来,若舒从未坐过这种硬板马车,座位又窄,颠得很了,不注意就会往下滑,连着转了几个弯之后,若舒就开始揉着自己的腰,没揉几下,就被秦道川拉了过去,轻易就将她抱在了怀里,若舒看他,发现他居然连眼睛都没睁。 似乎预见到了若舒接下来的反应,说道:“别闹,我困得很。” 若舒一向是个不喜欢硬碰硬的人,将头靠在秦道川身上,盯着车顶,无聊地听着车轮发出的嘎吱声。重复的声音时间长了就成了催眠曲,感觉到若舒的头重了之后,秦道川睁开眼睛,看着怀里睡熟的若舒,心情复杂。 虽然他对自己的侍卫有信心,但他还是没底,若舒肯定不会再听他解释,只要她想离开,暗卫那帮小子一定会帮她,他不愿意起正面冲突,也不想哪天若舒突然不见,思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方法。 他抱若舒离开右院时,兰芷就在旁边,他给的解释是晚上会回来,若是兰芷晚上去前院问,留在府里的侍卫会尽量拖延到明天早上,那时再想寻到他与若舒的踪迹就很难了,他没走官道,选了条小路,准备先往西再往北,可他没有预料到若舒最在意的居然是路途中的舒适,而不是自己就这样将她掳走。 -- 第186页 连着两晚没睡,他很困,这两天因为心里空落落的睡不着,现在他最想要的就在自己的怀里,秦道川轻轻松了口气,闭上眼睛,终于放心的睡着了。 这台马车与若舒的根本没法比,山路崎岖,若舒受了打扰,眉头一皱,半梦半醒之间就说:“兰芷,去看看,怎么这么颠?”却没有得到回应。似乎有人将她换了个姿势,舒服多了。 再醒来时,马车已经停在了一个小院子里,若舒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根本不合身,不但鞋大了,外衫也拖到了脚面,还没反应过来,秦道川已经打横抱起她,朝着屋内走去,若舒被他遮挡着,连四周情况都没看清,就进了屋,秦道川放下她后说道:“饿了吗?我去端饭来。” 说完就走了出去,若舒四处打量着这间屋子,看模样像是一家客栈。 晚饭倒是正常,有汤有菜有饭,味道也还不错,虽然有些粗糙。 因为是夏天,秦道川吃完饭,就打了水来给若舒沐浴,见她迟迟不到,问道:“要我帮你吗?” 若舒才意识到如今一切都要自己动手,走到屏风后面,不多时,喊道:“秦道川,我不会洗头发。” 秦道川似早有预料,脱下护袖,挽起衣袖,走到里面,若舒已经沐浴完,穿好了衣服,显然是根本没用店家的浴桶,只淋了一下。 秦道川为她洗好了头发,耐心地替她擦得半干,然后将擦头发的棉巾放在她手里,示意她自己擦干,自己拿了若舒换下的衣服就走了出去。 若舒侧耳听了下,外面间或有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却没有人声,面前的床上一张凉席,一床薄被,一副老旧的帐子,一个半旧的枕头。 一想到晚上要歇在这里,若舒不禁叹了口气。 此时兰芷应该发现有些不对劲才是,千万不要傻傻地觉得自己仍与秦道川在前院的书房里才好,尽快将消息传给角宿,救自己出去。 秦道川摆明了是想要将自己长留在北地,虽然兰萱她们在信中将军屯说得如何的好,自己却是不以为然的,北地苦寒,世人皆知,哪有青州舒服,想去哪就去哪,恣意爽快,不受束缚。 正想着,秦道川打开门走了进来,头发披散着,换了衣服,手里依旧提着木桶,拿出一根绳子从窗前系到门上,然后从木桶里拿出衣服晾了起来,动作熟练无比,若舒旁观着,发现只有自己的衣服。 之后,又出去了,再进来时,手里拿着冒着烟的一把草,在帐子里熏了一番,又在屋子里角角落落里熏了一遍,待烟散去些后,将帐子放下,又出去了。 若舒被熏得眼泪都下来了,以往兰芷她们也这样,但都是在若舒不在房内时,熏的东西也没有这般的强烈,反而过后有种淡淡的草药香。 第142章 遇匪 晚上若舒躺在床上,坚持不肯用店家的枕头,秦道川却坚持地将薄被盖在她身上,说山里晚上凉,刚睡了半天的若舒哪里睡得着,就朝着躺在旁边的秦道川说道:“我睡不着,要不我出去走走?” 秦道川说道:“夜间外面有狼,蚊子也毒得很。” 若舒撇了撇嘴,信你个鬼。 在床上翻来覆去,秦道川也任由她,自睡自的,不理她。 若舒终于觉得困意来袭,抱怨的说道:“床板好硬,我睡不着。” 秦道川说道:“那睡我身上?” 若舒想了半天,决定还是爬上去,趴在他身上,果然比床板舒服,两人关系好的时候,也不是没这样过,不一会儿若舒终于安静了。 秦道川轻轻拂开她罩在自己脸上的发丝,若舒身材娇小,虽然连生了几个儿女,比初嫁时圆润丰满了些,但依旧轻巧。 她并未排斥自己,秦道川如是想着,看来自己恐慌过度了。 第二日若舒依旧抱怨衣裳太过宽大,秦道川想办法将她的外衫弄短了些,才勉强可以下地行走。 来到院内,客栈前后两进,旁边几间杂屋,厨房,马厩一应俱全。 院外都是树林,一条土路穿过门前,门前长杆上飘着客栈二字。 除了他们还有些行商过客,都在用早饭,秦道川正在马车里,不知在做些什么,下来之后,就催着若舒去用早饭。 早饭吃的面条,一指见宽的面条,只有几丝盐菜,但是店家的酱料做得不错,红油赤酱,若舒居然吃完一半,剩下的秦道川自如地拿过去,帮她吃完了。 上车之后,发现车内的坐位加宽了,上面还铺了一床棉被,虽然仍是简陋,却比前一日舒服多了。 接着赶了两天路,几乎一样的饮食,一样的客栈,若舒有些受不住,午饭后就吵着要下车去透透气,秦道川只得应允,旁边有条小溪,凉风阵阵,若舒转来转去,始终不肯上车,秦道川催她说再不走投宿就要晚了。 若舒见他这几日都是不冷不热的,早就心生不满,说道:“我改主意了,我不要跟你去北地,你送我到附近的青州店铺去。” 秦道川靠着树,淡淡地说道:“这条路连我都是第一次走,没人寻得到的,这附近也没有你的店铺。” 若舒听了,抬腿就踢了过去,将准备上手,秦道川一把搂住她,若舒动弹不得,眼珠一转,说道:“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也不怕人笑话。” 秦道川说道:“你嘴没停过,不会有人误会的。” -- 第187页 若舒语气一变,温的地说道:“你知道我从小到大都娇身惯养的,过不惯这种日子,你这样做无非是要给我一个教训,现在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颐指气使了,你送我回去吧。” 秦道川听了,放开她,说道:“上车。” 若舒以为他答应了,在前面雀跃地上了车。 到了晚间发现不对劲,根本就没有回转,秦道川却不认账,若舒刚想发作,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就喊道:“秦道川,我那个来了。”心里高兴不已,这下要送我回去了吧。 谁知秦道川打开包袱,里面居然准备得非常齐全,若舒看着他目瞪口呆,秦道川却坦然地说道:“带着你,路上至少要走一个多月,你我十年的夫妻,有什么好奇怪的。” 若舒哑口无言。 躺在床上之后,若舒才寻了话题,问道:“我想了下,虽然你我夫妻已经十年,可是你在家的日子本就不多,碰上我来这个就更少,居然如此老道。唉,还是我差劲,跟了你这么多年,男人的事我却是一个点都不了解。” 秦道川却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翻身朝外,留了个背给若舒。 若舒因为下午睡足了,如今哪里睡得着,继续说道:“看来哪天,我也要寻个男人问问,有哪些是我不知道的。” 秦道川依旧不理她。 若舒继续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直到睡着。 秦道川在这里留了三天,无所事事,在附近的山上打了兔子来加餐,有一次居然猎了一只獐子,单独给若舒炖了汤,他连同几个侍卫却在那里又烧又烤,吃得不亦乐乎。 若舒看见他一如既往地拿走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终于忍不住说道:“上面有血。” 秦道川回头说道:“你不会真的认为我会洗吧?”若舒哑然,秦道川走出去,寻了个没人的地方,依旧点火将沾血的衣物烧成了灰烬。 三天后,重新出发,若舒观察着几个侍卫,虽然朝夕相处,几个人却连抬头看她一眼都没有过,更别提跟她说话了。 时间越长,若舒越灰心,秦道川总是寻着偏僻的地方走,明显就是想避开暗卫,知道希望渺茫之后,若舒的话也越来越少,两个人整日待在车内,却各自望着窗外发呆,心思各异。 这日,因为刚下了雨,道路有些泥泞,车行缓慢,就迟了时辰,黄昏时分还未投宿,若舒蜷缩在坐位上,裹着一张毯子,闷闷不乐。突然马车急停下来,若舒突然朝前倾去,还好被秦道川扯住,不然脸就要着地了。 秦道川没顾得上惊魂未定的若舒,从窗口看去,车马已经被一大群人团团围住。 外面有人高声说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 若舒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秦道川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副不可置信地模样。 再听到侍卫问道:“买路财几何?” 刚才高声说道的人继续说道:“钱财,女人,车马,都要,识相的快滚,男人我们不要。” 若舒终于笑不出来了,这时只听得几声咚咚的声音,敲击在车厢木板上,秦道川拉着若舒就把她放在了车厢中央的地上,若舒一脸懵懂,感觉秦道川整个人都轻伏在自己身上,再然后,不知他在哪里抽出一把剑,卸下一块坐板挡在车门前,一个闪身冲了出去,车门关上后,只听到他说了句,“守好车。”有人回了句,“是。” 除了不时还有零星的箭射在车板上,有几支箭头都射了进来,若舒蹲在车内,拖了棉被将自己裹了起来,心想万一还有箭射进来,起码还有挡一挡。 外面不断地有厮杀声传来,刀枪相击的声音再加上惨叫声特别刺耳,有些几乎就在车外。 第143章 偶遇 车外一声钝响之后,车身朝左倾斜过去,若舒用劲完力才让自己没有从车内翻出去,紧紧地扳着仅剩的一张坐板,好让自己依旧在车子的中央待着,外面传来人声,“夫人,无碍吧?” 若舒回道:“没事。” 就在若舒在倾斜的车内几乎坚持不住时,外面的动静终于小了些,听到秦道川说了声,“别追了,赶路要紧。” 秦道川打开车门,想拉若舒出来,见她仍旧紧紧地裹着棉被,说道:“棉被挡不住箭的。” 若舒放下棉被,刚跨出车门,眼睛就被他蒙上了,也没听见他解释,就觉得又被他抱在手上,然后放在了马上。 若舒从刚才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状态,一直疲于应付,连害怕都忘了。 此时一阵风吹来,有浓浓的血腥味,还有些其他的莫名的难闻的味道。 感觉到秦道川翻身上马,然后听见一阵马蹄声,马跑了起来,那些味道越来越淡,却还是时有时无。秦道川扯下了蒙住她眼睛的布,说道:“车坏了。” 若舒说道:“好久没骑马了,我来试试。”却没得到秦道川的回应。 轻声简从,速度快了许多,翻过两条山路,就看见远处有客栈的旌旗飘展。 客栈老板见了他们,刚迎上来,就说道:“几位客官,莫不是遇上了山匪?” 有侍卫上前回道:“正是。我们要投宿,四间房。” 老板应声后,仍旧多看了他们几眼,下了马的若舒才发现身旁的秦道川身上有血迹,难不得总是闻得到。 -- 第188页 晚饭后,秦道川依旧打水来给若舒洗漱,若舒难得地多说了一句,“你先去洗洗吧。” 秦道川看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说道:“快去,现在衣服不容易干,要早些晾了。” 若舒也没再客套。 若舒头发干了之后,无所事事,看着秦道川晾衣服的背影,说道:“秦道川,还要多久才能到?” 秦道川头也没回,说道:“半个月左右。” 若舒说道:“还是走官道吧,我已经知晓你的厉害了,如果他们找了来,我就说是我自己同意跟你去北地的。” 秦道川手上动作没停,没理她。 若舒接着说道:“秦道川,你看今天多危险啊,有人受伤了没?” 还是没得到他的回应。 若舒仍不死心,继续说道:“秦道川,现在边马车都没有了,明天我是不是要骑马?” 秦道川终于回了句,“你起码要先改了在人前人后直呼自己夫君名讳的习惯。” 若舒一愣,不服输地说道:“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啊?” 秦道川晾完了衣服,将卷起的衣袖放下来后,依旧将护袖戴好,说道:“你先睡,我去看看那些受了伤的。” 刚打开门,一阵凉风吹进来,若舒就打了一个喷嚏,秦道川回头,见她袜子都没穿,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重新关上门,说道:“要不上床盖上被子,要不穿好衣服。” 若舒拿起旁边的袜子穿了起来,秦道川知道她一向嫌店家的被褥不干净,看着她穿好了外衫,才重新打开门走了出去。 若舒无百聊奈地坐在屋内,自然会想起下午的刀光剑影,秦道川蒙上她的眼睛无非是不想让她看见尸首,这几日越走越荒凉,日后保不齐还会遇见这种事,若舒突然就没了刚开始的意气之争,决定等秦道川回来就好好跟他谈谈,就算日后两个人分开,中间还牵扯着这么多的儿女,哪里真的能一刀两断,也就没必要这样非黑既白,凡事都可以慢慢来嘛。 谁知最后困得睡着了,也没等到秦道川,第二天,没有出发,因为受了伤的侍卫还需要疗养几日。 若舒终于寻了机会跟秦道川说了自己的想法,秦道川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道:“会针线吗?” 若舒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给问住了。秦道川话出口后才发现自己问错了人,起身准备离开。若舒仍不死心地说道:“秦,你考虑一下呗?”终于没再直呼秦道川的名讳。 秦道川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在她的一句“我没有恶意的。”话中关上了房门。 四日后,大家继续出发,虽然因为少了马车,空了匹马出来,秦道川依旧不肯让若舒自己骑马,若舒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会逃跑,就向他保证道:“昨日与你同乘一骑,屁股都颠疼了,天天如此,如何受得了。” 秦道川却说道:“据我所说,你骑术极其一般,山路崎岖,你做得到吗?” 若舒听了,颇受打击,问道:“谁说的?” 秦道川没有回答她,考虑了一会,说道:“只能跟在我身后,不能脱队。” 若舒答道:“好。” 出发之后才明白,秦道川之所以同意她自己骑马,是因为几个受伤的侍卫也骑不快,今日天气正好,清风暖阳,虽然山野无花,却有深深浅浅的绿,时而有飞鸟掠过,被困在马车内半月之久的若舒,终于得见天日,骑在马上,东张西望,秦道川只不时回头看她,终于忍不住说道:“缰绳别拉太紧。” 若舒听了,下意识地松了松手里的缰绳,午饭的时候,秦道川见她脸上有灰,伸手想替她拂去,若舒却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秦道川依旧将她脸上的灰抹去,脸色却很难看。 若舒竟丝毫没意识到,骑了一上午的马,她有些累,但看到那些侍卫勉力而为的样子,又不想生事,心思都在接下来的日子怎么混过去。 晚上留宿的时候,客栈很热闹,所剩的房间也不多,秦道川对店家说多准备些铺盖就是,大家挤挤。这时楼梯上走下来一位身穿珊瑚色斗篷的年轻女子,开口说道:“店家,我们可以空一间出来给这位客官。” 秦道川回头望去,见她一副姑娘的打扮,下意识地扫了若舒一眼,可惜正在院子里游荡的若舒根本没注意这边。 便说道:“那多谢了。”身边好几位都带着伤,没必要客套。 晚饭时,店家多送了一份菜来,说是那位女客官自己猎的兔子,请秦道川他们尝尝,爆炒的,若舒经过半个月的洗礼,虽然还是有些勉强,总算是不再报怨,尝了一口,赞道:“味道不错。” 秦道川见她听了店家的话居然毫无反应,脸色更加难看,心想自己废尽心机,她居然还是一副分道扬镳的态度。 就对若舒说道:“身为主母,受人恩惠,难道不该去道谢?” 若舒听了,才后知后觉,却低声对他说道:“我不能开口,会被别人看出来的。” 秦道川忍住想将手中的筷子敲在她头上的想法,就示意坐在旁边的侍卫,侍卫会意,起身道谢。 第144章 野宿 晚上躺在床上,若舒想了想,又想爬到秦道川身上混个舒服的觉。谁还没动作,秦道川已经翻身压了上来,亲得若舒昏天黑地,几乎窒息。 自从出了京城,两个虽然朝夕相处,却是相敬如宾,秦道川一改以往喜欢动手动脚的毛病,除非必要没多碰若舒一下,突然这样,若舒有些懵神,刚回过气来,秦道川凑在她耳边轻声地问道:“想不想要?” -- 第189页 若舒没答话,秦道川接着问道:“想要我就给你。” 若舒想了半天,说了句,“这不喜欢在这里。” 秦道川听了,说道:“我也不喜欢。” 说完,依旧躺了回去。 若舒躺在硬硬地床板上,生生忍下了刚才想爬上去的想法,不然就太尴尬了。 所幸骑了一天马,累得够呛,不一会儿就觉得头重脚轻,睡着了。 秦道川没过多久就听到若舒深沉的呼吸声,翻身看着她,低声说道:“没心没肺的家伙,你的心里除了放铜板,就不能放些别的东西。”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好,若是放了别人岂不是更糟糕。 轻轻地将若舒捞到自己身上,不过半个月,若舒就瘦了一圈,秦道川刚摸到她的后背,若舒居然满意地嗯了一声。 秦道川不禁想着,如果自己不是她的夫君,她还会不会与自己如此的亲昵,从来不会拒绝自己的索取。 这一个想法一直缠绕着他,令他想要从若舒那里寻到一个答案。 第二日,大家依旧准备出发,昨日一再对他们示好的红衣姑娘也带队跟了上来。特意与秦道川齐头并进后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秦道川昨日毕竟受了人家的好处,不好太过冷淡,回道:“敝人姓秦。” 红衣姑娘在马上拱手一礼,说道:“秦兄,在下祝紫丹,蜀郡人士。不知秦兄是往哪个方向去?” 秦道川回道:“往北走。” 祝紫丹说道:“那正好,我们也是往北走,不如同路而行如何?” 秦道川回道:“我们行得慢,只怕会耽误了姑娘的行程。” 祝紫丹说道:“无妨,秦兄,非紫丹冒然相约,实乃前方听说常有匪患出没,才想要与秦兄结伴而行,互相有个照应。” 秦道川说道:“既如此,一同就是。”说完,还不忘回头看了看若舒。 若舒终于等到大家骑得慢了些,正在揉着自己的腰,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秦道川看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抬头。 到了晚间,若舒才似乎明白了为何祝姑娘要强行与他们相伴而行了,因为居然是在野外露营。 其实这里还是有几间荒废的屋子,也有前人留下的烟火,只是在若舒看来,这与露宿野外有什么区别。 见若舒四处张望,秦道川走近低声问道:“要更衣吗?我陪你去。” 若舒听了,摇摇头。 晚饭时,祝紫丹十分熟练地烤着野物,见秦道川似对若舒有些不同,便问道:“这位兄弟,敢问如何称呼?” 若舒正苦着脸接过秦道川递过来的饼子,听到有人问她,看了秦道川一眼,眼珠一转,挤着嗓子说道:“他是我兄长。” 说完得意地啃了口饼子,偷偷看了眼秦道川,发现他居然默认了。 晚饭还算丰盛,除了没汤,秦道川知道她的习惯,依旧递了碗水给她,若舒端在手里,下意识地说道:“凉的?” 祝紫丹说道:“小兄弟,如今不比家中,万事只能从简了。” 若舒回道:“我噎住了。” 秦道川听了,当了真,赶忙说道:“别管凉不凉,快喝了。” 若舒没喝,却说道:“兄长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严厉。” 秦道川见她说话正常丝毫没有被噎住的样子,就警告地看着她,要她不要挑事。 若舒却似乎起兴致,挑衅地看着他,接着说道:“还是家中的人对我好些,从不要我喝凉水。” 无心之语,在秦道川耳中却有了别的意味,家中的人,看来意有所指啊。 祝紫丹却贴心地说道:“我现在烧些热水,小兄弟且等等。” 若舒回道:“祝姑娘精明能干,又体贴温柔,肯定有许多年轻才俊为你心动吧?” 祝紫丹却脸红了,低头含笑,沉默不语。 若舒还想开口,秦道川却说道:“就你聒噪,吃完早些去歇息,明日又喊腰疼。” 若舒听了,也不知为何,心中积压的不满顿时就没收住,脱口而出,“还不是怪你,我若现在清清爽爽,哪会这么容易就腰酸背痛。” 秦道川看着她,马上明白她说的是生儿育女的事,就有些后悔自己居然没意识到,只想着骑慢些就行了,当着旁人也不方便明说,只得说道:“看明日能不能寻个市镇落脚,再找个马车,我陪你去歇息吧。” 若舒抬头就看见祝紫丹看着他们,便只吐了一口气,没接话。 秦道川却依旧催着她,若舒不耐烦地说道:“这种地方不困极了怎么睡得着?” 秦道川想了想,没再催她。 幸好透风的屋子还是有几间,侍卫清醒了两间,靠边的那间给了秦道川和若舒,他们住另一间,与祝紫丹她们相临。 若舒看着地上的枯草发着愣,秦道川坐下去,伸手要她过去。 若舒说道:“我已经认输了,你何苦还这样折腾?莫非真的想与我浪迹天涯不成?” 秦道川没做声,依旧伸着手。 若舒说道:“浪迹天涯我俩也不合适呀,家里还有一大堆人等着。” 秦道川皱着眉头,说道:“只今日一晚,再往前就热闹了。” 若舒说道:“这样怎么睡得着?茹毛饮血的。” 秦道川站起身,拉着若舒就坐在了枯草上,将若舒的斗篷围在她的身上,再将身上的斗篷围住自己和若舒,整理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你累了,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 -- 第190页 说完,又轻轻地摸着若舒的后背。 见若舒全身紧绷,就说道:“与我在一起,不用担心。” 看着怀里依旧没有放松的若舒,又说道:“知道你从没过过这种日子,但是凡是都有第一次,以后就习惯了。” 若舒却说道:“我为什么要习惯这种日子,你还想做什么?” 秦道川说道:“你是府里当家,很多事你却是能推就推,但是到了军屯,你就是正经的当家主母,万事不理可不行。” 若舒说道:“你真的打算长久地将我留在军屯?” 第145章 谈心 秦道川说道:“不会,但你也要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 若舒说道:“什么叫气度?” 秦道川看着她,没说话。 若舒也看着他,没说话。 终究是秦道川败下阵来,说道:“像你管理青州的琐事一样。” 若舒却说道:“青州的琐事从来都不要我管。” 秦道川有些无语地说道:“你若真是当自己是我妻子,是湛儿他们的母亲,自然就会知道当家主母该如何当。” 若舒说道:“不知道。” 秦道川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说服过若舒,但是有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不吐不快,就说道:“你不可能不知道当家主母如何当,你只是不愿意去做罢了。男主外,女主内,人之大伦也。缺了外会少了依靠,缺了内就空了心。舒儿,安了心留在我身边好不好?把自己当成秦道川的妻子,当成西府的主母,遇事不是能躲则躲,而是坦然面对。” 若舒一时语塞,垂眸不语。 秦道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常常在想,若当初我俩不是以那种方式圆房,是不是就不会如今日这般。如果能重来,我一定会征得你的同意才会。。。” 若舒却说道:“过去那么久的事,还提他做什么?” 秦道川靠在后面的柱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说道:“可是在你心里从来都没有过去过,洞房,圆房,纳妾,哪一样你都没过去过。” 若舒闷闷地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为何不干脆放手?” 秦道川苦笑了一声,说道:“因为我想与你向前看,我想继续将你拥在怀里,我想与你一同看着儿女长大成人,我还想与你含饴弄孙。” 若舒说道:“不是夫妻,一样可以看着儿女长大成人。” 秦道川痛苦地说道:“舒儿,你与我说实话,你,你心里,是否有了旁人?”最后一句问得底气全无。 若舒说道:“我知道,你就是担心我再嫁嘛,我可以答应你,你不同意,我绝不再嫁。” 秦道川看了眼怀里简直不可理喻的女人,受不了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他也是魔怔了,跟这样一个女人讲道理,她何时是个能被别人改变的人。 若舒见秦道川再也不理他,知道自己没说通,就打算慢慢再想办法。 秦道川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有人一直在推他,睁开眼睛,若舒睁着眼睛,一脸为难的样子。 秦道川低声问道:“口渴吗?” 若舒摇摇头。 秦道川又摸了摸她,问道:“冷吗?” 若舒还是摇了摇头。 秦道川看了看外面,说道:“还要些时辰才会天明,睡不着靠在我身上养养神也好。”说完双搂紧了点。 若舒纠结地说道:“我要更衣。”声音低得几近不闻。 秦道川听了,就将若舒放在旁边的枯草上,自己活动了一下腿脚,站了起来,再伸手将若舒拉起。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去,外面守夜的两个侍卫正在烤着火,见了她们,连忙准备起身,秦道川示意他们不用管,回头却发现若舒躲在自己身后,秦道川低声说道:“走吧,去后面。” 若舒被他拉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秦道川选了几个地方,若舒见四处无遮拦,都不愿意。秦道川四处张望了一下,拉着她走到树林深处,寻了个树丛,拿出随身的匕首,想办法围了一个篱笆,说道:“好了,谁也看不见。”说完就背对着若舒站在那里,若舒却推着他说道:“你走远些。”秦道川回头说道:“十年的夫妻,你什么样我没见过。”若舒还是推着他,秦道川只得说道:“有事叫我。”走远了几步。 过了一会儿,秦道川听到若舒的脚步声,回头说道:“知道你讲究,前面有条小溪,去洗洗手吧。” 爬上一道小坡,就看见月光下的一条小溪,闪着点点银光,溪水汩汩而流,溪边凉风习习,时有蛙叫虫鸣,深夜的溪水有点凉,若舒踩在小石上,正专心地洗着手,突然感觉脸上被人洒了些水,凉凉的,转头一看,秦道川蹲在她身边,望着他,手上的动作还没收回,显然是他所为。 若舒说道:“干嘛?”秦道川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就说道:“想起以前带着阿筠她们去游水的事了,原本还说每年都要去的,再也没去成。” 若舒却说道:“明年去就是了。” 秦道川却说道:“不过两年,孩子们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模样了,再过几年,变化更大。” 若舒却站起身,低头望着他说道:“人之常情,万事皆然。” 秦道川依旧没起身,而是回头抬眼看她,有些落寞地说道:“就像你我,虽然夫妻十年,但是真正算起来,两年不足,若以后还是这样,只怕到了白首,还是没有机会让你接受我。” -- 第191页 夜深人静,秦道川的语气低沉暗哑,神情失落,若舒几乎要忘记了京城的一切是是非非,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应话,只得沉默以对。 两个人就这样心思各异,两两相对,月色下,一站一蹲,一高一矮,良久未语。 树林中窜过的动物惊醒了两人,秦道川站起身,张望了一下,说道:“回去吧。” 若舒任由他牵着,出了树林。 秦道川见她毫无睡意,就拉着她走到火边,侍卫识趣地走开了,秦道川坐了下来,对若舒说道:“睡不着,烤烤火吧。” 秦道川见若舒拿着木棍拨弄着火堆,玩心大盛,与书房中算账写字的若舒判若两人,更难将此时的她与青州的东家联系起来。想了想,说道:“走前,我跟卢三爷说了,你跟我去北地,有事可将信函送至军屯。” 若舒手一顿,思索片刻,说道:“将军心思缜密。” 秦道川索然地说道:“是我意气用事了,其实我大可不必如此,只要我不同意,你永远都是我秦道川的妻子,谁也抢不走。” 若舒说道:“还要多久到军屯?” 秦道川说道:“过了明日,到了前方的原城,换了官道,就快了,不出三日就可到。” 若舒点点头。 不远处巡逻的侍卫不经意回头,发现将军夫妻两人围着火堆,低声交谈的,气氛和谐,想起前不久夫人张牙舞爪的样子,平日里大呼小叫的模样,与现在截然不同,而将军始终是低眉顺眼地忍受着,不敢高声一句,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第146章 团灭 若舒在秦道川问了句,“舒儿,你到底在介意什么?”之后,就保持了沉默,秦道川也沉默了下来,看着因为若舒不断地加柴而越来越旺的火堆,半晌才说道:“夜还长,给他们留点。” 若舒带着疑问,嗯了一声,居然没明白他所说的意思。 秦道川无奈地解释道:“火太旺了。” 若舒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就想拿开一些燃烧的木块,秦道川适时地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不用这样,别再加就是了。” 若舒却说道:“兰萱小时候总是会烤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偷偷拿来给我吃。” 秦道川好奇地说道:“偷偷?” 若舒说道:“嗯,因为兰姨说那些东西上火,轻易不要我吃。” 秦道川问道:“你最喜欢吃什么?” 若舒回想了一下,说道:“芒种前后的玉米,立冬时的栗子,后来我告诉她将肉腌了,先用香叶包了,再糊上泥巴,烤了一定好吃,她也不知怎么弄的,竟然差点失火,被外祖母好一顿罚。” 秦道川说道:“你这个始作俑者呢?” 若舒说道:“自然躲不过,外祖母寻了《圣教序》,要我摹了三百张,每个字都要一模一样,不然整张便不作数,没写完不准兰萱出院子半步。” 秦道川说道:“那你觉得哪个字最难摹?” 若舒说道:“之。” 秦道川说道:“我是以字始终不得要领。” 若舒不禁看了他一眼,说道:“那定是你下笔太重,收笔太拖沓。” 秦道川惊奇地问道:“夫人如何知道。” 若舒说道:“你的字我见过,你还是比较适合颜体。” 秦道川说道:“夫人所言极是,当时的夫子也这么说。” 两个人说得越来越投机,不觉天明。 秦道川见有人开始起身,便说道:“我先陪你去溪边洗漱,待会人多。” 若舒点了点头,清晨的小溪与昨夜迥然不同,丛丛的绿草,星星点点的野花,有晨雾迷漫其中,若不是溪水依然清凉,若舒差点要以为这是温泉的热气了。 秦道川有些煞风景地问了句,“还要更衣吗?趁现在人少。” 若舒不自然地摇摇头。 这时有人过来,看见他们,犹豫着,秦道川便拉着若舒离开,好方便别人行事。 再出发时,秦道川态度坚决地要若舒与他同乘一骑,若舒实在有些吃不消,也不再逞强,祝紫丹说道:“过了前面那个黑松岭,就不再是山路,只要加快行程,晚间就可以去客栈投宿,明日就可以到原城,到时候我做东为秦兄接风。” 秦道川却推辞道:“祝姑娘不用客气,秦某自便即可。” 祝紫丹看了一眼坐在他身前的若舒,说道:“小兄弟似是有些疲累,还是在原城歇息数日妥帖些。” 秦道川不再答话,整队出发。因为不用自己劳神,若舒靠在秦道川身上歇了一觉,再醒来时,发现日已西斜,说道:“中午都没有歇息吗?” 秦道川听到她的声音,说道:“歇了,只是没叫醒你。饿不饿?你前面的包袱里有饼子,先垫垫。” 若舒听了就没胃口,摇摇头,秦道川却说道:“当心饿坏了。要不喝点水?” 若舒依旧摇摇头,靠在秦道川身上又开始昏昏欲睡。 转过一个弯之后,前方一片松林,密密麻麻,经年月久的样子。 入了林,若舒明显感觉到秦道川速度加快,虽然有一条路,却是铺满松针,两旁都是如人一般粗细的松树,蜿蜿蜒蜒地生长着,遮天蔽日,行到半途时,仿若黑夜。 四周静寂无声,只听得到马蹄声,马鞍的撞击声和从若舒面上吹过的风声。 -- 第192页 眼看就要出林的时候,行在最前面的侍卫突然急停,拉得马匹直立而起,众人也连忙停了下来,秦道川拉住马后,就空了只手将若舒搂在怀里,朝前看了一眼,就将若舒翻转了过来,也不理她的疑问,抽出腰带将自己与她绑在一起,将若舒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拉着她的手搂着自己腰,还用斗篷将她整个人遮了起来,才低头说道:“搂紧了,别抬头。” 若舒经过一次,知道多半又是遇到山匪了,头靠着他的胸,感觉秦道川的心跳有些快。 祝紫丹一声令下,她的随从纷纷从马鞍中抽出了长刀,寒光闪闪,准备停当后,对秦道川说道:“秦兄,看来我们今日要有场恶战了。” 秦道川没说话,从马鞍的一侧抽出了一把大刀,又从另一侧抽出一根刀柄,用力一拧,合在一起俨然是一把陌刀,侍卫们几乎同时完成了一样的操作。 接下来,原本两人一队的阵形也变了,马队变换,将秦道川围在了中央,其余人一致向外。 祝紫丹有些诧异,但也未分神,朝身旁的随从低声吩咐了一声,随从朝路口处射了一箭,箭射在地上,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拦住了出口,若是当时侍卫没有及时停住,现在恐怕大家都生死难料,想到这,祝紫丹又多看了秦道川一眼。 随从接着射了一箭,箭头带了火油,大网渐渐燃烧殆尽,祝紫丹对秦道川说道:“秦兄,我们探路,就辛苦秦兄断后了。” 秦道川说了句,“可。” 两队人马,一前一后,慢慢朝着林外行去。 第一匹马刚露头,就被几支箭阻了回来。祝紫丹也没含糊,与随从一起,抬起弓箭朝着箭来的方向连射过去,听到几声惨叫,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道:“我等乃是黑松岭的地主,今日兴致好,不要男人,识相的,下马,留下马匹和女人财物,放下刀枪,走出来,爷放你们一条生路。” 祝紫丹刚想开口回话,秦道川提前说道:“一起冲出去,这里不好施展,躲着点箭。”他话音刚落,已有两位侍卫互相掩护冲了出去,祝紫丹看着他们的背影,赶紧跟上,冲出去后,不时有箭从高处射下,外面乌央央围了百十人,人人手里都有兵器,清一色的精壮男了。 接下来的画面,祝紫丹从未见过,秦道川的人马有在冲出去之后,几乎没有停顿,仿佛商量好一样,往各自的方向杀去,长长的陌刀,一路劈杀过去,对方的刀还未够到马腿,就已经惨叫倒地,一群草寇在十几个训练有素,征战杀场的兵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这次秦道川没打算手下留情,刀刀致命,手上的侍卫见了,也是如此,甚至连逃跑的人都没放过,平地里没人了,就下了马,卸了刀柄,跑到山坡上去,一路砍杀过去。 祝紫丹她们如见鬼神,几乎愣在当场。所幸还有人留有理智,知道朝着对方的暗箭处不停地还击,终于得手,再无箭射下。 平地里,山坡上,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首,红的白的黄的流了一地,祝紫丹有些反胃。 终于惨叫声停了,侍卫们纷纷回了来,有一个回报道:“果然与上一回是同伙,有些熟面孔。” 祝紫丹听了侍卫的回报,觉得有些奇怪,却一时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秦道川说道:“祝姑娘,劳您上报官府,我等还有急事,先告辞了。”说完不等她回话,带头疾驰而去。 祝紫丹望着他们的背影,对随从说道:“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随从回道:“不像普通人。” 祝紫丹白了他一眼,心说还要你说,看天色不早,骑马追去。 到了前方的集市,找了一遍,居然没有发现秦道川他们的踪迹,当即决定连夜赶路,看能不能在原城寻到他们。 第147章 路 故人 秦道川等风吹散了些身上的味道之后,低头对若舒说道:“累不累,再坚持一下,等我们赶到原城就寻了马车,到了军屯你再好好歇歇。” 因为有意避开祝紫丹,秦道川没到集市便寻了个地方歇下了。大家料理伤口,清洗衣物,搭灶做饭。 秦道川清洗之后回来见若舒靠在树杆上疲累不堪,心中一阵内疚,走近后说道:“不舒服么?” 若舒却问道:“你没受伤吧?” 秦道川摇摇头,在她旁边寻了位置坐下来,说道:“一些不成器的草莽而已,上次我们不愿下狠手,反而伤了几个自己人,再遇到,就不想再客气了。”看若舒似懂非懂地看着他,醒悟过来,她根本没看到什么,就转移话题道:“晚上要他们烧些汤,免得你又吃不下,明日再辛苦一日,到了原城就好了。” 若舒点了点头,秦道川见她精神不济的样子,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朝树林走去。 回来时,居然扛了些树枝,寻了块草少的地方,点了几堆火,然后朝若舒招招手让她过去,吩咐她不时添些材,走时又加了一句,“慢慢添,不要一次烧完了,不熄就可以。” 若舒知道是因为昨晚上的事,还了一句嘴:“知道,就你话多。” 秦道川也不知听没听到,回来时手里抱着一堆枯草苔藓。 晚上歇息时,他将火堆拨开,先是铺了树枝,然后是枯草和苔藓,自己又躺在上面感受了一下,直到满意为止。然后对若舒说道:“你试试。” -- 第193页 若舒躺在上面,不一会儿就感觉下面有热气传来,烘得人暖暖的,挺舒服,秦道川将斗篷盖在她身上,要她先休息一下,但是若舒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若舒睁开眼,头顶上居然是个用树枝搭成的棚子,抬起头,发现秦道川就在不远处,烤着衣服,见她醒了,对她说道:“醒了就快起身,地下已经凉了。” 第二日傍晚终于到了原城。 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秦道川感觉身上越来越热,惊醒过来,若舒已经烧得满脸通红,秦道川吩咐侍卫去请大夫,来的人居然是许芫桐,诊了脉之后,许芜桐一边写着药方,一边说道:“娇养惯了的人,哪里受得住半点风霜,能坚持到现在,也算她底子厚。” 秦道川没理会他的风言风语,问道:“她到底如何了?” 许芫桐看着他,说道:“受了风寒,内热外冷夹击之下,就这样了,恐怕要娇养很长一段时间了。” 秦道川感觉到了许芫桐言词间明显的不善,以为是对他不满,就解释道:“是我拖累她的,她的奴婢俱不在身边,只能有劳你开些每日的疗养方子,我照做就是。” 许芫桐写了几道方子,叹了口气,说道:“她为你连生数子,若不是每日养在府内,流水一样的补品,哪里会有这样的气色。这里一时怕是难寻那样的好物,不过,所谓千补万补不如食补,这几日先用些稀粥,待她好些了,再进补吧。” 秦道川自然依从。许芫桐准备走,说道:“我在街上的药铺里挂单,你的人寻得到我。”秦道川却拦着不让,一定要他等若舒退了烧再走。 两个人闲来无事,聊起了京城里的事,许芫桐却对新帝旧帝这些不感兴趣,只是问道:“我父亲可还好?” 秦道川说道:“许大人仍是御医院的院长,你走后,你五兄接了你的位置。” 许芫桐说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秦道川也没瞒他,将路上遇到两次山匪的事说了,“第二次我们现了陌刀,怕露了行踪麻烦,本想尽快赶回军屯,谁料内子突然病了,幸好遇见你,不然旁人下药我还有些担心。” 许芫桐见他不愿直接回答为何会单独与卢氏出现在这里,心里明白,边防驻军和妻室无诏不得同时出京,再者几年的交道了,卢氏平时的做为他也了解,出行的阵仗非常人可比。眉头一皱,莫非,就问道:“你不会是惹恼了新帝,正在逃难吧?” 秦道川失笑,说道:“不瞒你说,我如今已经混成大将军了。此次是我俩的私事。” 许芫桐说道:“我就说嘛,他当了新帝,你怎么会落魄?” 秦道川望着他,说道:“你呢,有什么打算,当初我们三个可是同出同进的。” 许芫桐说道:“我?我回去只能抢自己父亲的饭碗,相煎何太急。” 秦道川似有感触地说道:“过去的事,何必耿耿于怀,向前看不好吗?” 许芫桐说道:“有些事可以过去,有些事是过不去的。” 秦道川愣在当场,许芫桐见他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发呆,也撑着下巴望着他,慢慢地说道:“道川,你老了。” 秦道川惊醒过来,回了一句,“你也不见年少多少。” 许芫桐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的若舒,说道:“要不要我帮你?” 秦道川说道:“七尺男儿何须讲究那些?” 许芫桐见他没明白,接着说道:“我让她变得与你般配些,这样你就不用每日奴颜卑膝,低眉顺耳的夫纲不振了。” 秦道川瞪着他,眼神犀利。 许芫桐却依旧笑意浓浓。 秦道川说道:“再不收收你的嘴,怕是娶妻无望了。” 许芫桐说道:“只说你想不想要嘛?” 秦道川说道:“没必要。” 许芫桐说道:“想当年你是多么的心高气傲,国公爷败北之后,你一气之下退学归家,两年之后自请出征,大家都觉得你回不来了,谁知你竟然一雪前耻,还建了奇功。我现在依然记得当初你扶灵归来时的意气风发,下巴都戳到天上去了。你再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半点的杀气?” 秦道川却说道:“在自己妻子面前,要杀气做什么?又不是上阵杀敌。” 许芫桐却说道:“最起码不能失了大丈夫的颜面,在妻子面前要有威严,在家中说话要一言九鼎才是。” 秦道川却说道:“你还未成亲,我与你说不清楚。” 许芫桐摇摇头。 天亮之时,若舒终于退了烧,许芫桐留了句,“下午或晚上还会烧,到时若有不妥再来找我。” 就这样折腾了三日,才终于不再反复。 第三日,祝紫丹居然寻上了门,见了秦道川自报家门说道:“秦兄相助之恩没齿难忘,前次因为情势所逼故而有所隐瞒,我乃是原城太守的女儿,想除山匪久矣,此次大功告成,秦兄当居功至伟,我已向父亲禀明,秦兄可否随我一同前去,父亲定有重谢!” 第148章 寻到 秦道川以若舒有恙为由推辞了,也谢绝了祝紫丹的相助,只说已请了大夫,待自己兄弟好些了再去拜见太守,心中打定主意,待若舒退烧就赶去军屯。 却终是没躲得过去,还是被太守请了去,因当时许芫桐正在为若舒诊脉,也一同被请了去。 -- 第194页 秦道川是主客自然被请到了正席之上,若舒和许芫桐与侍卫同坐一席,太守府相陪的人一再地说着恭维话。若舒因为大病初愈,胃口还没恢复,满桌的荤腥没一样入得了口。空坐在那里,终于听不下去了,没头没脑地插了句,“也许他们是比山匪更山匪的人呢?”同桌的和临桌的所有的侍卫均有一刻的沉默,陪客端着酒杯接不上话,许芫桐见气氛有些尴尬,说道:“能让比山匪更山匪的人畏惧,岂不是更厉害?”话一出口,听懂的人更沉默,气氛更尴尬。 若舒侧头看着许芫桐,似笑非笑。许芫桐却神态自若,自顾自地吃起来。若舒百无卿赖,望着不远处的秦道川应对自如,就算被周围的人一再地追捧也不卑不亢,若有所思,旁边的许芫桐说道:“多好的人啊,可惜却是个惧内之人。”若舒哼了一声,说道:“听说许大夫至今未婚?”许芫桐被说中痛处,终于消停了。 席散的时候,秦道川依然婉拒了太守的谢礼,说道:“秦某一介行商,此次皆为自保而为,兄弟们因受多了山匪的气,这次又屡受侵扰,万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还望太守多多包涵。此次若非得祝姑娘相助,也难有作为。” 太守听了自然受用,一旁的祝紫丹更是因为饮了酒脸带桃红,比胭脂红的衣衫更胜几分。 若舒与许芫桐站在一处,听着秦道川说着场面话,许芫桐好奇地问道:“你当时在场,当真无人生还?” 若舒说道:“不清楚,我没看。” 许芫桐花了些工夫才体会了她话的意思,说道:“这么好的机会,他应该让你见识见识。” 若舒却说道:“血淋淋的,有什么好看?” 许芫桐突然想起了贺诗卿,说了句,“差点忘了,你一向下手决绝。” 若舒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明白他所说为何,下意识地回了句,“我只做十五。” 许芫桐却在消化了她话的意思之后,不再接话。 第二日,秦道川就准备出发,许芫桐难得的来送行。秦道川说道:“这次又欠了你的,日后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许芫桐却一改往常,说道:“不必日后,现在就可以。” 秦道川诧异地说道:“真是难得,请说。” 许芫桐倒也干脆,说道:“我想去往北出境去寻些东西,需要一个向导。” 秦道川说道:“恐怕光有向导还不够,至少还需要两匹快马。你在原城应该有些时日了,为何不早去军屯,只要你自报家门,自然会有人相助。” 许芫桐说道:“我也是这样打算来着,这不正在凑盘缠嘛。” 秦道川却说道:“出了境都是荒郊野外,也不用多少花销,我虽不算宽裕,这些银两还是有的。” 许芫桐没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马车,心想车内不是有个财大气粗的卢氏吗?心中竟对秦道川又心生敬佩。 秦道川要许芫桐辞去药铺的差事,与他们同行,许芫桐倒也干脆,这个月的工钱都没要,知会了药铺掌柜后就拿着行李走了。 刚出了城门,就碰到了祝紫丹,锦葵红的衣衫骑在马上,分外引人注目。望着秦道川的车马,相送的意味摆在脸上,若舒自今早起来就懒懒的,秦道川不放心,就陪了车厢内,听到侍卫回报,本想向若舒解释一番,却见她似睡非睡,轻呼不应,只得打开车门,下车与祝紫丹见礼,许芫桐看着毫无动静的马车,心想这位心倒是大,从始至终没见她流露出半分醋意来。 中午歇息的时候,秦道川担忧地对许芫桐说道:“睡了一上午了,早饭就没吃什么,午饭还是这样,从未见她这样过。” 许芫桐像是十分看不上他小心翼翼地模样,说道:“既如此,你就应该让她娇养在府中,一株茉莉如何经受得住风雨,自然萎靡不振。到了军屯,好好养养就没事了。” 秦道川懊恼地说道:“早知如此,就不让她骑马了。” 许芫桐却不愿再搭话。 谁知第二日若舒竟有些低烧,精神更加萎靡。 因为上了官道,秦道川心急如焚,吩咐车马快行,不过半日,突然发现前面有十几人,纷纷骑着马,排成一排拦住了去路。侍卫停车后,朝着车内说了句,“将军,是暗卫。” 秦道川看了一眼旁边昏睡着的若舒,见她毫无反应,就轻轻地打开车门,站在车辕上,对方领头的人虽然蒙着面巾,却还是被他一眼认出,是杜若远。 秦道川没动,侍卫也没动。 杜若远却带着暗卫靠近了马车,说道:“吾等来接东家。” 秦道川说道:“她还在歇息,待她醒来我自然会告知,你们可以跟在后面。 杜若远仍旧说道:“吾等来接东家。” 秦道川说道:“我急着赶路,让开。” 杜若远还是说道:“吾等来接东家。”说完,抬头示意,身后的暗卫纷纷抽出了刀。 秦道川的侍卫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抽出了刀。 许芫桐听出了几分不对来,将自己的马往后退了退,用马鞭敲了敲车窗。 因为杜若远的马队抽刀之后,往前行进了几步,精神紧张的秦道川竟然没听到许芫桐的动静。 侍卫们自觉地驱马前行,拦在马车前。 杜若远又说了句,“吾等来接东家。” 秦道川却听到身后的车门有声响,回头看见,若舒走了出来,望着杜若远,说道:“又不是生死仇家,用不着剑拔弩张。” -- 第195页 杜若远见若舒瘦得不成人形,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不禁提高了语调,“东家,恕玖柒来迟,今日定要将你救出。” 若舒却对着秦道川说道:“扶我下车。” 下车之后,转头对着秦道川说道:“让我与他单独说几句可好?” 秦道川面无表情,却放开了扶着若舒的手。 若舒走向前去,杜若远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说道:“玖柒无能,来迟了。” 若舒却又走近了几步,一直走到他身前,才轻声说道:“起来回话。” 杜若远犹豫了一下,终于站了起来。 第149章 军屯 杜若远犹豫片刻,才慢慢地站起身,若舒抬头望着他说道:“我无事,只是有些劳累,如今你可放心,回去吧!容后我会写信。” 杜若远却坚持地说道:“东家是觉得我们会输?” 若舒却突然变了脸,严肃地说道:“正事要紧。” 杜若远望着她,后退两步,拱手道:“是。” 说完,翻身上马,说了句,“东家,我留了人,有事可唤之。” 若舒点了点头,示意他离开。 杜若远回京自然与若舒背道而驰,侍卫自觉地让了路出来,待杜若远一行人走远之后,若舒才慢慢向秦道川走去,望着他说了句,“看你惹的麻烦。”秦道川却似有些落寞,只扶着她,沉默不语。 许芫桐忍不住摸了摸了鼻子,这出戏,不简单啊。 到了军屯的当晚,若舒发起了高烧,兰萱等人自然随侍在一旁,秦道川枯坐在前厅中,许芫桐在一旁检视着秦东他们在军屯各处搜罗的药材,时不时说道:“好东西,早就听说北地有良药,却因气候不好,十分的难得,啧啧,看这虫草,多大根,看这肉苁蓉,好家伙,可惜她不能用。”见秦道川毫无反应,不用猜也知道是路上的阵仗造成的。 这时,兰萱走出来说道,“将军可放心了,夫人烧退了些。” 秦道川听了,对许芫桐说道:“快去给她看看。” 许芫桐回道:“不用,再晚可能还会有反复,留人看着就行。” 秦道川说道:“你对我有意见,别发在她身上,医者父母心,你看她如今这样,难道就不心疼吗?” 许芜桐见他说话都忘了分寸,轻笑道:“我若心疼了,你不心疼?” 秦道川意识到自己失言,叹了口气。 许芫桐不忍再取笑他,说道:“她寒未散尽,有反复是正常的,我早就说过她要娇养很久才会恢复元气,你放下心来吧。” 兰萱也说道:“将军,早些歇息吧,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两个人轮一班,有事就会找你和许大夫来。” 许芫桐接话道:“赶了几天的路,累死了,你不睡,我先去了。” 秦道川却坚持要许芫桐才去诊一回脉,确认若舒无大碍之后,才同他一起去歇下了。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半个月,若舒恢复了以往的生活,夏荷和夏茶轮班侍候着饮食,另几个两人一班陪着身旁,一个多月风餐露宿瘦下去的肉,又慢慢地回来了。 秦道川也终于放心去了莫城,轮防的军务已经拖了许久。 今日轮到夏荷负责若舒的饮食,在灶台边忙活的她看了看围在一边流口水的两个小儿,说道:“这是夫人,没有你们的份。” “何不多备些,看这可怜巴巴的模样。”推门进来的秦西说道。 夏荷却说道:“这馄饨的皮是用肉做的,很费工夫的,你若有空,帮着擀下面皮,我拌馅,中午他们就可以吃上了。” 秦西说道:“好。”说完挽起袖子就准备净手,对着两个儿子说道:“一会就有吃了,等着。” 两口子看着欢喜雀跃的小儿,相视一笑,一家人齐乐融融。 此时的若舒正被兰萱陪着在外面晒太阳,若舒说道:“你家中还有孩子,回去忙吧,我待会自己回去。” 兰萱说道:“夏茉帮我照顾着,下午她来,我便回去。” 若舒看着已是妇人模样的兰萱说道:“以往从信中听你们说起,虽是虚妄的,如今亲眼所见,看来你们真的过得挺好。” 兰萱笑着说道:“嗯,东家眼光不错,挑的这几个人都不错,如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这份殊荣,盼着夫人的婢女早日成年。” 若舒摇着头说道:“终是离家远了些,父母亲人终年不得见,也不知她们的父母有没有埋怨过我?” 兰萱连忙说道:“才没有呢,夏荷今年就将她父母接了过来,直到上月才随了车队回去,若不是家中有事,他们都不想走呢。” 若舒说道:“我印象里的军屯都过得不好,怎么这里好象很富足的样子?” 兰萱说道:“原先也不好,这不是娶了夫人吗?夫人最是旺夫了,自然一年好过一年了。” 若舒哭笑不得,心想,秦道川镖行的收入恐怕都贴在了这里。 精神好了,若舒便开始看起荒废了一个多月的青州账目和信函。里面杜若远的信最多,第一封信中他问若舒是否真的去了军屯,为何事先不告知于他,车马也没有用,连参玖和角宿都是兰芷慌忙来告知才知晓此事,字里行间流露出他的惶恐。 第二封信说从卢三爷处得知将军要青州将信函和账目都送至军屯,可为何不见她的回信。 -- 第196页 第三封信说他派出的暗卫沿着官道一路跑到军屯都没看见若舒的踪影,他决定亲自带队寻找。 第四封信说他与军屯的人起了冲突,兰萱出来告知他东家还未到军屯,却说不出东家现在何处。 若舒看着信,半晌没动,自己在军屯待了半个月,兰萱她们朝夕相处却无一人将此事告知于她。 若舒想了想,提笔回信:因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告知,又因临时有事耽搁才误了行程,因为走的不是官道才会与他们失之交臂。 写着写着,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得很,但又不好明说,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觉得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却又不想事态恶化,只能如何和稀泥了。 信最后提醒杜若远以后万万不可再如此冒然行事,京官无诏私自出京是违例的,一旦问罪可大可小,他如今新官上任,万事皆要低调才好,此为正事之一也。 另一件正事,暗卫如今的大事是银楼银两的运输,银楼失了信,再想重新收拾起来千难万难,要他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尽快弥补才是。 其他的信件倒是正常,都是青州各地报上来的账目和信函,若舒一一回复好后,刚想叫夏荞去送,却发现这里是军屯,因杜玖柒信中所言,若舒就不想叫兰萱她们,寻了个借口,散步到军屯大门,果然不远处有暗卫的人候在那里,若舒招了招手,将木盒递了出去,暗卫得了东西,翻身上马,朝南而去。 这一切都被从莫城赶回的秦道川看在眼里。 第150章 阻隔 大门内的若舒却没有看到秦道川。 走在回程的路上,军屯的人见了她都纷纷俯身行礼,称呼她为夫人。可若舒却明显地感觉到他们恭敬有余,诚意不足。 想起秦道川在路途中一再说要她担起当家主母的担子来,此时便索然无味。 如今已是十月,最多下月中旬此地就会下雪,也就是说自己最多会待到下月中旬,主意打定便对身旁的一切毫无感知,只每日混在自己的屋子里,无聊时就算写写字,画画样式图,也不愿出门行走。 许芫桐却信心满满,打算趁早出发,如今总算等了秦道川归来,就准备辞行离开。 秦道川却问道:“你想往哪个方向走?” 许芫桐说道:“往西夏。” 秦道川说道:“最好是明春再出发,不热不冷,就算露宿也不难捱。” 许芫桐却不同意,说问过向导了,两个人脚程快的话,能赶在过冬前入西夏境。 秦道川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多派了两个护卫,说四人同行也好多个照应。 若舒也前来相送,笑着说道:“我只身在外,身无长物,只能祝许大夫早去早回,万事顺意了。” 许芫桐笑着说道:“将军已厚赠,夫人就勿需多礼了。” 看着许芫桐远去的身影,若舒再一次说道:“还是男儿身好,随时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 秦道川似早已习惯,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过半个时辰,若舒下了车之后,发觉这里是个马场。 车马停在坡上,可以看见坡下的牛羊成群,骏马飞奔而过。 秦道川为她将斗篷系好,站在她身后,说道:“已是十分的不容易,十年才有这样的光景,总算可以自给自足了。” 若舒说道:“你不怕如今的新帝只写收条不付银钱?” 秦道川看了她一眼,说道:“他不知道是我的,也不全是往东家大陆走,西夏和吐蕃也有,更远的地方正在探路中。” 若舒说道:“有志向。” 秦道川笑着说道:“有夫人珠玉在前,为夫怎能不奋起直追?” 若舒却说道:“为何非要争个长短?” 秦道川愣了一下,说道:“想要夫人能高看一眼为夫。” 若舒望着满眼的绿草荫荫,说道:“你后悔将我带来这里吗?” 秦道川说道:“我后悔不该如此莽撞,应该正大光明地将你带来这里。” 若舒说道:“凡是有果必有因,只能说明在你心里,我并不值得尊重。” 秦道川说道:“我又做错了。” 若舒说道:“你还会做错的。” 秦道川说道:“只要你不再提离开,我一定事事以你为是。” 若舒说道:“我又无飞天遁地的本事,能去哪里?” 秦道川说道:“今日之后,你必定会提高防范,我若再想如此,恐怕会千难万难。但我今日就可告诉你,从今往后,你不愿做的事,我不会再为难你半分,你不想要的物件,我会替你丢弃,你不愿听的声音,我会捂住你的耳朵,你不愿看的东西,我会将它拦在门外。” 若舒却说道:“我要并不是这些。” 秦道川说道:“那你想要什么?” 若舒说道:“很简单,就是能舒服地待在一起。” 秦道川沉默了,因为从一开始,自己与若舒便从没有真正自如地等在一起过。 秦道川沉默之后,若舒也不再多话,只看着草场,心里却想到,这其实是个好买卖,还有那个更远的地方。 立冬那天,军屯里照例会聚在一块,合桌吃饭。 兰萱因为还是不会动手,就陪在若舒身边,其他人都上手帮忙去了。 若舒忍受到着兰萱聒噪的嘴,笔下未停,新帝虽然新政不断,却都未惠及商贾半分,唯一的好处是没有新增的税赋,店铺的光景还是不如往年,也是正常,新帝从尚节俭,庆典只典不庆,皇后头一个响应,以身为则,轻易不办宫宴,如此风气之下,京中的贵妇都不再大张旗鼓地置办衣衫首饰,连佳飨会馆都快变成清谈馆了。受京城的影响,其他的店铺自然也萧条了。 -- 第197页 卢三爷建议水路的船只做些客运,若舒远在军屯,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得同意。 旧帝弄得民间急声载道,青州虽然苦于苛捐杂税,但生意却一直红火。 如今新帝上位,民间倒是一片详和,但是生意始终不景气却不是长久之计。 若舒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行商贸易虽然获利丰厚,也无后顾之忧,但受限也颇多。 世家,这个她一直回避的字眼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 青州自来产粮为业,卢氏没落之后,田产旁落许多,外祖母一直耿耿于怀。总想着恢复母族昔日的荣光,手里一旦有了余钱便会寻机回购田产,若舒遵循旧例,只要有机会就没停过,那几年的乱局,出售的田产多,若舒甚至拿出了私房银子来贴补。 外祖母的眼光一向不错,今年田产的收入竟然排在了第二位,只在银楼之后。 大掌柜们也都心急如焚,不断地提着建议,若舒却不想动作太大,从新帝的作为来判断,几年之内都会忙着恢复民生,又一再地减税笼络人心,民以食为天,其他的需求恐怕还要慢慢才会回升。 京城的佳飨会馆变成了清谈馆,若舒是不太赞成的,祸从口出,不过赚几个茶钱,不划算。思来想去,采纳了会馆大掌柜付爷的其中一条建议,一楼改为打尖的酒馆,只办些简单的饭食,茶水免费,混个人气。二楼仍是茶馆,可办茶会,清不清谈会馆不主理,不参与。 衣帽行大掌柜常爷的建议若舒也采纳了,分出一间门面专门出卖寻常的布衣,只在买布的钱上添了些手工钱,还可随时回来缝补,三年之内不收费用。 首饰行则采纳了大掌柜赵爷的提议,赔嫁的妆奁成套的售单件购买要划算许多,多赚少亏,相互一拉平,还是有得赚。 米行的大掌柜李爷,因着青州的田产富足,全境的米价又一直居高不下,日子倒是其中最舒坦的了,除了兰芷的婚事一直未决。 杜若玖的信倒也是回得快。 信中说,他是以病假为由出京的,一路奔波倒也憔悴不少,就着这副装扮去消了假,也未露出纰漏,樊如蒯如今挺喜欢他,总是要与他作媒,都被他推托了。银楼的事他并没有耽误多少,不需半月就可恢复如常。 若舒早已经看了账目,因为受大势影响,全境的生意都萧条,银楼的生意反而不如乱局之时。 第151章 冬至 此时,夏蓉走进来说道:“夫人,酒席快开席了。”见若舒仍旧没有装扮上,对着兰萱就报怨道:“你也是,还是一如既往的惫懒,就不知道提前准备准备。” 兰萱无辜地说道:“夫人一直在忙,哪里得空。” 若舒抬头说道:“我觉得这样便挺好,太正规了反而不自然。” 夏蓉却说道:“前次不是送了许多首饰过来嘛,夫人也不要太素净了,你可是我们军屯的当家主母啊!” 若舒望着夏蓉,嫁过来也没多少日子,言语行事皆与军屯之人一般无二了,再不像以往的低眉顺耳。不再言语,顺从让夏蓉多插了一支珠钗。 来到屋外,转了两个弯,就看到露天摆了不知道多少席,军屯里的男男女女分桌而坐,小孩子在中间追逐跑闹,欢笑声不断。能干的主妇们搬着大盘小盘,一一摆到桌上,夏蓉引着若舒来到秦道川身边,秦道川起身拉她坐下,若舒见他的模样已是饮了几杯。 同桌的人纷纷起身见礼,若舒起身回礼。秦道川兴致颇高,对若舒说道:“夫人,一直没机会,趁今日大伙都在,为夫向你引见引见。”说完,从自己右边起,告诉若舒哪位是军屯的屯长,马场的场长,各位主事。若舒一遍遍地起身回礼,仍旧感觉到同桌的各位恭敬有余,诚意不足。淡淡一笑,也不介意。 酒过半巡,不时有人前来敬酒,若舒自然是不喝的,秦道川倒是来者不拒。 太阳西斜,夏蓉贴心地送来了斗篷,夏荷端来了为若舒熬好的汤,在若舒耳边轻声地说道:“夫人,里面的饺子是羊肉的,最适合你温补,千万要吃完啊。” 若舒点了点头,终于端起碗,吃下了落坐之后的第一口吃食。 秦道川早已习以为常,倒是同桌的几位多打量了若舒几眼。 待若舒终于吃完,秦道川望着她说道:“再坐坐,之后还有节目,冬至是军屯的大庆,过了今日,就准备过冬了,也不再外出。” 若舒心中一动,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快回去了。 这时,有人拉了拉若舒的斗篷,若舒转头望去,一个与忠源一般大小的丫头抬眼望着她笑,若舒打量了半天,问道:“你是喜乐?” 小丫头点了点头,说道:“我娘要我来叫夫人,那边有好玩的。” 秦道川见了,说道:“去吧,我待会去寻你。” 若舒正觉得枯坐无味,起身随着喜乐去找兰萱。 一路上有无数人打量着她,若舒不想再看到别人向她行礼,有意地回避着旁人的眼光。 终于穿过酒席,来到一块空地,兰萱正在点着烟火,身旁还站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点燃之后,说道:“快后退。”片刻烟火燃起,冲天射出星星点点的灿烂。喜乐叫了一声“娘”,兰萱才发现若舒她们,招手说道:“夫人,快来,有几种是你以前未见过的。”神态与旧日一模一样,若舒望着眼前玩得不亦乐乎的兰萱,不经意回头,发现秦南张望的眼神,第一次觉得兰萱错过杜若远也不算可惜。 -- 第198页 兰萱带着一群孩子闹着,若舒只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秦道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摸了摸若舒的手,说了句,“还好,不凉。” 若舒感觉到他身上明显的酒气,抬头看他,见他正望着自己,显然已有醉意。忍不住问道:“醉了么?” 秦道川说道:“七成而已,军屯的酒好喝,不上头。”又将头凑在若舒耳边,轻声说道:“会馆的酒虽好,可却有些上头。”说完,又去摸若舒头上的珠钗,若舒感觉到了,说道:“做什么,大庭广众的。” “歪了,我帮你扶扶。”秦道川说道。 若舒明显感到他的醉意,回身望着他说道:“快些回去歇息吧,等下人前出丑可就不好了。” 秦道川却望着她说道:“你是我的妻子,有何不可?” 若舒眉头一皱,就听到秦道川说道:“不再造次,刚才又没忍住,夫人莫怪。”说完将若舒的身子转回去,要她看兰萱的烟花,不要看他。 幸好这时有人来请秦道川和若舒,台上就坐。 空地中央的篝火越燃越旺,军屯的屯长站在台前说起了今年的几件大事,屯里的收成和各家各户的分利,再然后说起了来年的打算,最后感谢起了秦道川,几乎是从十年前说起,最后说了一句,“虽然都是老话,我却要年年说起,因为军屯里年年都有新人,要让他们知道,若没有将军,就没有军屯的今日,就没有今日的宴席。”屯长的话依旧继续着。 若舒悄悄打量了一下秦道川,见他神态自若地坐在那里,毫无醉意。 “夫人有话要说?”秦道川的声音传来。 若舒转头看他,秦道川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 若舒摇摇头,“就困了?”秦道川说道。 若舒又摇摇头,却发现秦道川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放了几颗剥好的榛子。再看秦道川,对方却示意她吃了。 若舒拿起一粒放在嘴里,原生态的,味道不错。 屯长终于说完,说了句,“庆典开始。”就回来落了坐。 整个晚上,节目很丰富,有摔跤,射箭,还有马术,人人皆可报名,最终赢了的,可获得活羊一只。 秦道川时不时摸摸若舒的手凉不凉,但在一旁的屯长眼里就变了味。 虽然台上的众人一直都有人奉茶,但是夏茶仍旧时不时过来为若舒单独换上新茶,若舒自己丝毫不觉得,却不知落在军屯人眼中,将军夫人特别的讲究已是深入人心。 散席的时候,篝火已快燃尽,光线有些昏暗,秦道川一直牵着若舒的手,下楼梯的时候还小心地提醒着,走几步又问她冷不冷,这一切看在军屯人眼中,将军十分宝贝夫人也深入人心。 晚间歇息之后,若舒几乎已经快睡着,秦道川才上了床,靠近若舒问道:“我身上酒味还浓吗?” 若舒睡意浓浓的摇摇头,秦道川问道:“你身体好些了么?” 若舒有些茫然地点点头,眼都没睁,秦道川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将她摸了个遍,说道:“还是没恢复到京城的模样,你吃得太少了些。” 若舒清醒了些,睁开眼睛,秦道川的脸近在眼前,见她醒了,说道:“待会再睡,好不好?” 第152章 回京 若舒心下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秦道川将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许,轻轻吻了过来,若舒默默地承受着,她也没打算拒绝他,因为从来没成功地拒绝过,只是天不从人愿,秦道川正打算更进一步的时候,若舒挣脱了出来,说道:“我又来了那个。”本就有几分醉意的秦道川在若舒越来越用力的推拒下才清醒过来,若舒不得不又说了句,“我又来了。” 秦道川赶忙坐起,叫了声兰芷,却发现这里不是京城,外面无人守夜。 慌忙起身,翻找着带来的包袱,若舒靠在床上,看着慌乱的秦道川,忍不住笑出声来,秦道川拿着终于寻到的包袱,走过来说道:“幸好,当初准备得充分。” 若舒下床拿了过来,走到屏风后,说道:“这种事本不需要你做的。” 秦道川却说道:“我若说甘之如饴,夫人可信?” 若舒回道:“兰溪书院看来是徒有虚名,我这从未进过学堂之人都晓得此话不妥。” 秦道川接道:“同床共枕,生儿育女,此事有何可回避的,若有便是男子的不对。” 若舒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秦道川,就凭此话,足以让我对你另眼相看了。” 秦道川说道:“除了直呼为夫的名讳有些不妥,夫人的赞赏令为夫受宠若惊。” 若舒走了出来,说道:“那以后就叫你将军算了,免得总是怪我。” 秦道川说道:“还不快上床来,待会又受了寒。” —————— 将若舒的手脚放在自己身上捂着后,秦道川说道:“将军是外人的称呼,你用来不妥。照例你应该叫我夫君,总之,只要不再直呼我的名讳,或是与外人一样称呼我将军,其他皆可。” 若舒说道:“那叫老头子好了。” 秦道川说道:“太早了些,等我俩齿摇发落之后,再这么叫吧。” 若舒说道:“那叫当家的。” 秦道川说道:“我从未当家,也不妥。” 若舒说道:“那叫孩子他爹。” 秦道川说道:“不雅。” -- 第199页 若舒说道:“那叫老爷。” 秦道川说道:“太早。” 若舒说道:“那叫道川。” 秦道川说道:“那是同窗好友叫的。” 若舒说道:“那容我想想。” 秦道川却说道:“我帮你想想。”说完低头吻住了她,等到若舒有些意乱情迷才放开她,问道:“你我是如此的亲密,想想你该叫我什么?” 若舒说道:“你不就是想让我叫你川郎吗?可惜我听了很多年,有些恶心。” 秦道川却说道:“我从不喜欢旁人这样叫我,好象我身处秦淮河畔,叫我夫君即可。” 若舒却故意说道:“我却喜欢旁人叫我小娘子。” 秦道川说道:“你如今不管哪里都算不得小了,日后我就叫你娘子。” 若舒说道:“再过些日子,我就自称老娘了。” 秦道川说道:“也好。” 若舒轻轻地说了声,说道:“记得要称呼我为老娘。” 秦道川说了声,“好。”就没再让她胡说下去。 第二日,若舒睁开眼,发现秦道川也没起身,意外地问道:“天色不早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秦道川说道:“昨日大家都饮了酒,今日都会起得迟,不防事。” 若舒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回京?毕竟不合规矩,万一被有人告了,岂不麻烦。” 秦道川说道:“等秦北回来就出发。” 若舒这才想起,她在军屯从未见过秦北,只因她从不过问这些,便没再搭话。 秦道川却说道:“他会带秦百他们回来过年,顺便赶了你的车来。” 若舒哦了一声,秦道川说道:“快穿上衣服,我为你打水洗漱。” 若舒嗯了一声,秦道川说道:“要帮忙吗?” 若舒摇摇头,这段时日早就学会了,除了不会复杂的盘发。 立冬之后,一日冷似一日,军屯里挤满了过冬的马牛羊,十分热闹。 秦北如约而归,一同来的不仅有参玖和角宿,还有兰芷和夏茵。四个人看秦道川的眼神有些异样。 兰芷的到来,兰萱十分的兴奋,非要留她在这里待几日,若舒心知她是想要兰芷尽快成亲,便说自己还有事未处理完,还要几日才能成行,任由兰萱和夏莲她们分别做东宴请兰芷。 期间不知是谁提到了许芫桐,兰芷愣了一下,有一句没一句地打听着他的消息。听到他已经离境前去西夏,失落的表情照然若揭,夏莲感觉到了,悄悄告诉了若舒,若舒听了,也是愕然不已,回想起兰芷以前的种种,懊恼自己太不上心,当晚就告诉了秦道川,却不许他再说与人听。 秦道川说道:“待下次见他,我侧面打听打听,他如今身无长物,又无品阶,一介游医而已,兰芷也并非配不上他。” 若舒说道:“夫君今日又颇为上道也。” 秦道川说道:“谢夫人夸赞。只是他此去遥远,一年半载恐怕难以返回。” 若舒担心地说道:“若他在外面娶了妻就更不好了,你能不能传信于他,要他不要娶域外的女子。” 秦道川笑着说道:“莫说无法通信,就算能,我又非他的长辈,怎能说出这种话。” 见若舒依旧愁眉不展,说道:“他轻易不会娶妻,更何况域外的女子。” 若舒见他话中有话,望着他,秦道川却并未如她所愿,不再提及。 出发前夕,若舒交代守在门外的暗卫,可以回京了。 归途中,因秦道川还带着亲卫营,阵仗有些大,便吩咐副将带着亲卫营先行,与他和若舒隔开一段距离,免得落人口实,他自己则躲进了若舒的马车,每日看书饮茶,时不时感叹若舒会享受,若旅途中都有这般舒适,哪还有苦旅之说。 若舒见兰芷、夏茵、参玖、角宿仍旧对他颇为不善,他也视而不见,心生歉意,再者如今也没有青州的账目要看,闲来无事便也时不时地与他说上几句,无话找话之下,秦道川说了许多若舒以前不知道的事,比如他幼年的那场病,世子位为何会旁落,母亲为何会病故,祖母为何会闭门不出,为何会有东西两府,他又为何弃文从武。 语气平淡,若舒却听出了里面蕴含的伤感,也终于明白了外祖母当初所说的“机缘巧合”真意是什么。 第153章 自荐 当时国公爷和世子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的消息传来,他受不了兰溪书院同窗的冷嘲热讽,一气之下退了学。二来也是为了守孝,谁知在津城守孝期间突然染了病,经久不愈,有一段时间几乎是药石罔医,靠着当时在兰溪书院当山长的外祖父请来许芫桐的叔父用针灸续命。 当时朝中时不时有人进谏,说国公府如今已名不副实,唯一的子嗣也病入膏肓,理应降等才不致让旁人不服。 津城族中慌乱之下,催着老夫人逼着秦道川的母亲另外过继成年的子嗣来承接国公府的世子之位,名正言顺之下才不会另起风波。 秦道川的母亲自然不肯,坚持要等自己的儿子病好之后再接世子之位。 老夫人却被说动了,选了现在的世子,记在了自己的名下,入谱当日,秦道川的母亲闯入祠堂,对着满堂的族人说道:记名可以,但必须写下,若秦道川他日病好,则要将世子之位归还。若不依从,她便要当兰溪书院山长的父亲亲自去面圣,抹了国公府的勋爵,让大家的贪念落空。” -- 第200页 族人有人说道:秦道川的病听说会伤了根本,日后若无子嗣,岂不是误了国公府的前程。 秦道川的母亲只得退了一步:若他日秦道川有了子嗣,子嗣成年之日,就要将世子之位奉还。 当日,秦道川的母亲连夜悄悄带着秦道川离开了津城,去了兰溪书院,也许老天眷顾,秦道川渐渐好了起来,却坚持要弃文从武,带着秦东四人,回了西府,日日苦练,只为他日去寻回祖父和父亲的尸骨,还有去寻了仇人报仇血恨。 一年之后,神情一直恍惚的母亲,终于病倒,没过半年就过世了。 母亲过世之后,外祖父也辞去了山长之位,不知所终。 十四岁那年,鞑子又起兵戈,秦道川听了信,去兵部自荐出征,却被婉拒,以他未成年为理由。 他只得跪求祖母,祖母虽不舍,却受不住他一直长跪不起,只得带着他,前去兵部自请征,还是让兵部回绝了。 祖孙俩站在兵部的大门前,祖母望着不远处的皇宫说道:“走,祖母带你进宫面圣。” 本朝唯一的国公夫人带着唯一的幼孙身着素服,跪在宫门前求见皇上,一向好大喜功的皇上自然不会置若罔闻,直接请了她们进去,却是在皇宫的后苑。他与祖母跪在满庭权贵,锦衣华服,珍馐美馔之间,皇上问她们为何进宫,祖母将来意禀明,皇上犹豫不已,秦道川开口说道:“皇上,秦道川愿立军令状,若无功而返,愿自裁于北地,永不返京。” 秦道川轻声将这句话复述出来时,整个车内车外都静悄悄的,若舒觉得后背发凉。 秦道川拍拍她的背,说道:“多久以前的事了,再说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会知道怕了。” 若舒轻轻靠在他的胸前,感叹地说道:“也是个可怜之人。” 秦道川说道:“所以你要对我好点。” 若舒接着问道:“接下来呢?” 秦道川将她搂紧了些,说道:“接下来都是些战场上的事,血淋淋的,你也早已知道了大概。” 若舒却说道:“可我想听。” 秦道川说道:“听了日后晚上做恶梦可别怪我。” 若舒说道:“最恨说一半的,还不如不说。” 秦道川却说道:“那我就从回京之事说起,好不好。” 若舒见他不愿提及,也不再勉强,点头同意。 秦道川说道:“趁着鞑子为争王位,内乱不休。我寻了呼图克图血战中秦家军的尸骨,将他们送回了军屯安葬,却一直未能寻到父亲的右臂和家传的秋旸剑。因为我杀了满鲁,立了奇功,皇上高兴,封我为骁骑将军,也将秦家军的指挥权还给了我,并许我扶灵回京。我也终于得报家仇,寻回了祖父和父亲的尸骨。” 说完,就看到若舒亮闪闪的大眼睛,心想反正兰芷她们在隔间,也看不见,就轻轻地亲了一下若舒的脸,若舒却说道:“接着说。” 秦道川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然后就与你成亲了。” 若舒撇撇嘴,说道:“恐怕还有吧。” 秦道川却说道:“日后说与你一个人听。” 若舒这才想起旁边至少还有四人,便不再追问。 过了一会儿,秦道川也觉得无聊,就主动地说道:“我说寻回父亲右臂和秋旸剑的事给你听吧。” 若舒说道:“你以前信中不是说了吗?” 秦道川说道:“那只是大概,你想听详细的吗?” 若舒本来就意犹未尽,自然要他说。 秦道川便将与锡陀的种种过往,细说了一遍,说到锡陀对爱人的不舍之时,秦道川感叹道:“其实,若非实属无奈,我本想放他回去,让他寻了哈斯其其格的尸骨,了却他的心愿。” 若舒却问了句,“你确定不是他对哈斯其其格单相思?” 秦道川被问住了,说道:“旁人视她为敝履,锡陀却视她为珍宝,她若不知也是她的损失。” 若舒说道:“也不知她在满鲁那里受不受宠?” 秦道川却不想再提她,转而说道:“我寻回秋旸剑的事你还想听吗?” 若舒说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秦道川说道:“旁的你都知道,我在西夏皇宫舞了一回武当剑法,他们皆以为是我的家传剑法。” 若舒突然想起祝紫丹,说道:“那岂不是颇受西夏美人的青睐?” 秦道川有些高兴地问道:“吃醋了?” 若舒自得地说道:“我有奇货可居,为什么要那样小家子气。” 秦道川乐了,说道:“知道我奇货可居,就要好好守着才是。” 若舒偏头看他,说道:“这么多儿女还守不住你?” 秦道川失笑道:“自然守得住,不过你若更上心些,就更加守得住了。” 若舒却想着旁边还有人,不愿再与他说下去。 转了话题说道:“说些你在兰溪书院的旧事吧,说说你和皇上跟许芫桐的同窗情意。” 秦道川知道她的用意,却还是不愿多提,只说道:“年少无知,摸鱼打鸟,有什么好说的。” 若舒抬头望他,说道:“你也有那样的时候?” 秦道川说道:“谁人不年少?” 若舒说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你一本正经的,好象三十出头的人一般。” -- 第201页 秦道川却说道:“当时你头都没抬,哪里晓得我长什么模样?” 若舒接道:“你怎晓得我抬没抬头,莫非你偷看我?” 秦道川苦笑了一声,说道:“还用偷看吗?惊世骇俗的。” 第154章 争吵 离京城尚有一日路程的时候,若舒和秦道川都接到了信,秦道川看完,看着仍旧拿着信没有放下的若舒问道:“你也得到信了?” 若舒抬头,“嗯?什么?” 秦道川见她不肯承认,便将自己手中的信递给了她。 若舒不接,说道:“我看你的军务做什么?” 秦道川仍旧坚持要她看,若舒将手中的信放入木盒,接了秦道川手中的信,草草浏览了一遍,说道:“娶妻娶贤,古人诚不欺也。” 秦道川望着她说道:“与你说句实话,她越这样,我越反感。越俎代庖没几个人喜欢!” 若舒接道:“受教了。” 秦道川苦笑道:“她真是我命中的克星,总是让我得来不易的成果付诸东流。” 若舒说道:“知恩图报还是要的。” 秦道川语气一变,说道:“母亲郁郁而终,一半是因为世子位,因此我便不再想继承国公府,若非祖母在世,我早带着你们去军屯了,即便不能去也搬出去另过。” 若舒沉默不语。 秦道川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又躲进兔子洞了,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有用,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从不走回头路。” 若舒抬眼望着他,挑衅地说道:“说到做到。” 秦道川皱眉看着她,说道:“我不会让你越过我而去,所以我不用走回头路。” 若舒不置可否。 接下来,秦道川拒绝了若舒先行的要求,固执的将她带到了城外的亲卫营,就连他去兵部交割军务,也要若舒等在外头。兰芷朝外面看了看,对着若舒比了个八字。 夏茵瞪大眼睛说道:“八个?!” 若舒摇摇头,秦道川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与他的问题出在哪里。 可她却不想折腾了,青州事务很多举措都还未见成效,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秦道川被逼急了会怎样她也知道了,她不是个喜欢硬碰硬的人,只要最后目的达成,过程曲折一点又有何妨。 秦道川却似打定主意不让若舒离开他半步,就连回府去见老夫人也拉着若舒一起,最后祖孙俩的会面在老夫人的欲言又止和若舒的沉默寡言中结束了。 当天晚上的秦道川又一次让若舒感觉到了压力,强悍而又霸道,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若舒相不相信他,却又一点都不相信若舒肯定的回答,甚至不相信若舒的求饶,说她只是不愿意,最后若舒是如何睡着的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第二日醒来仍旧觉得浑身酸疼,躺到下午才缓过来。 秦道川是晚饭时回来的,右院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忠漓已经开始长牙,口水不停,却对桌上的东西都感兴趣,不敢惊动若舒,只朝着秦道川叫唤,秦道川接过后,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时不时喂些汤给他。阿筠看到盼了许久的父亲回来了,自然央求他寻个时间一起画画,秦道川说道:“爹爹这段时间都在府里,随时可以陪你画。” 忠淇和忠源也要秦道川再像今早一样的教他们秦家剑法。 若舒被他们吵得头疼,准备起身离开,秦道川却按住她,说道:“离开这么久,多和孩子们相处相处。” 若舒轻声说道:“把手拿开,当着孩子像什么话?” 秦道川却依旧搂着她,自如地跟儿女们说笑着。 若舒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忠漓流淌不停的口水,终于对奶娘说道:“这样多久了?” 一直站在身后的奶娘回道:“夫人走后不久就开始了,兰芷姑娘给请了大夫,说是长牙都这样,长出来就好了。” 若舒说道:“寻个东西堵着不行吗?” 秦道川听了,望着若舒,满脸的不可置信,说道:“亏你想的出来。” 若舒却对兰芷说道:“叫夏莓来。” 夏莓来了之后,若舒指着忠漓对她说道:“想办法弄些他能吃的,止住他的口水就行。” 夏莓看着懵懂无知看着自己的忠漓,说道:“以前葶姑姑说起过,夫人幼时换牙也这样,后来兰姨寻了硬硬的点心,才好了些。不如奴婢也去做些试试?” 秦道川接道:“原来出自夫人这里,我就说自小从未听人说我这样过。” 若舒斜着眼睛扫了他一下,一旁的兰芷说道:“几位公子小姐都有过,只是没有漓公子这么多罢了,过段时间牙痒会更难受。” 秦道川说道:“几个孩子幼时我都不在府内,辛苦夫人了。” 若舒回道:“到时候你让他多啃你几口便行了。” 秦道川听了,对着忠漓说道:“漓儿,你会咬人吗?” 忠漓流着口水,笑呵呵地望着他。 晚间洗漱之后,秦道川拉住准备上床的若舒说道:“先别睡,与你说个事。” 若舒望着他,眼神有些闪烁,秦道川有些无奈,轻轻拧了她的脸一下,说道:“我决定将那块空地买下,辛苦夫人尽早将样式图画出来,也不用多繁复,简简单单就好,以后可以再添。孩子们一天大过一天了,都有要自己的院子才好。” -- 第202页 若舒却说道:“东府不是回来了吗?将军还不够用?” 秦道川望着若舒,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搬走之后,任谁住去。大将军府与国公府在不在一处又有什么打紧。” 若舒依旧说道:“老夫人会答应吗?” 秦道川说道:“我不想再诸多顾忌,最后害人害己。祖母自然会守着国公府,我每日来晨昏定省便是,不过多跑两趟罢了。娴雅和忠湛祖母若不愿意放手,就留娴雅陪在她身边,忠湛祖母若放不下,也留在这边好了。” 若舒却突然站起身来,冷哼了一声,说道:“秦道川,真是好盘算,你当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人揉搓的孤女吗?” 秦道川抬眼望她,一头雾水地说道:“我盘算什么?” 若舒说道:“好,干脆大家把话说明,不用藏着掖着,你若想着两边走动,把我当傻子耍,就休怪我不留情面,我明日就拿着和离书去顺天府敲登闻鼓,不惜一切,也要与你一刀两断。” 秦道川也站起身,低头望着她说道:“我何时有过那种意图?说到底,你还是不愿相信我半分,你们一个一个都只想着自己,哪有人为我想过半分?我不能丢下祖母不管,那是我应遵循的孝道。我不愿再与她纠缠不休,她一身的算计我远着些便是。我想与你守着儿女好好过日子,另寻个安生的地方有什么错?” 若舒偏着头不理他,秦道川叹了口气,无力地坐在了床边,低头生着闷气。 两个的嗓门都有些大,隔间的兰芷只能悄悄将外间的门也关上了。 第155章 探监 夫妻俩吵架时,贺诗聊正披着斗篷站在顺天府的大牢里,隔着栏杆看着里面坐在草堆上蓬头垢面,穿着囚衣的文氏,轻声问道:“听说,你吵着要见我?” 文氏狠厉地盯着贺诗卿,说道:“你这个心如蛇蝎,背祖忘宗的女人,为何要诬陷我们世子府?” 贺诗卿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世子府?是你哪门子的世子府?” 文氏却也笑了起来,说道:“也亏你做得出来,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这国公府就算回去了,也轮不到你去当那个夫人!” 贺诗卿却整了整斗篷,说道:“我为将军夺回了国公府,老夫人不知多感念我的恩情,将军是重孝之人,自然也会礼遇于我。其实我之所以一定要这样做,也是为了我那未出生的孩子报仇!” 文氏眼神闪烁了一下,却马上不屑地说道:“你何曾有过未出生的孩子?怕是癔症了吧?” 贺诗卿却恶狠狠地望着文氏,几乎从牙缝里吐出了几个字,“你害我终生无子,我若不灭你全家,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文氏望着她,一时竟忘了辩驳。 贺诗卿见她失语,心中更加确定,说道:“放心去吧,你给我的药,我会留给你的两个女儿,免得日后见天的服用避子汤,阻了嬷嬷的生意。” 文氏听了,冲到栏杆前,叫嚷道:“贺诗卿,你这个卖父求荣的贱货,你会有报应的。” 贺诗卿却冷静地说道:“可惜你却是看不到了,里通鞑子,陷害先国公爷和先世子爷的罪名,足以诛九族了。” 文氏突然朝着外面大声喊道:“冤枉啊,冤枉啊,是这个女人,贺诗卿,她陷害我和世子的,我们连鞑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贺诗卿却说道:“就是,连鞑子长什么样都不晓得的人,如何能再舔居在国公府内?” 说完,似松了一口气,对着一旁的监守说道:“胡言乱语的,还是莫要乱了法度的好。”说完,看了暗香一眼,暗香递过去两样东西,一包明显是银子。 贺诗卿说道:“喂她服下,明日就要正式升堂了。” 监守连忙低头称是。 贺诗卿出得监牢,一直守在外面的青云看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诗卿沉默不言,直到出了顺天府的监牢,有了新鲜空气,才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青云施了一礼,说道:“郑大人,今日多谢了。” 青云却轻还了一礼,说道:“奉命而为,夫人不用客气。” 贺诗卿也不再多客套,上了停在外面的马车,青云望着远去的车马,摇摇头。 第二日,顺天府升堂审理国公府世子和世子夫人里通鞑子,陷害国公爷和国公府世子的案子。因为是开堂审理,闻讯而来的百姓早早地就将顺天府大堂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国公府的老夫人亲自坐在堂内旁听,陪在一旁的是大将军的夫人贺诗卿,却未见大将军的身影。 世子已经变得浑浑噩噩,如木头人一般。 世子夫人上来就瞪着贺诗卿嚎叫,没叫几声,就被顺天府尹按藐视公堂掌了嘴,几块板子下去,不知掉了几颗牙,可这文氏也算刚烈,仍旧嚎叫不止,嘴里不时有血喷出,顺天府尹只能命人将她的嘴堵上。 接下来的案子判得极为顺利,因为铁证如山,有世子和文氏与鞑子王满鲁的通信往来。都是满鲁的回信。 每封回信里都有感谢世子和世子夫人文氏慷慨馈赠的字眼。 有封信里提及了感谢世子提前知会,才能让他顺利地将国公和世子永远地留在了草原。 再后来就是世子和世子夫人厚赠之后,告诉满鲁秦道川打算亲自前去草原为父报仇,让满鲁多加小心,里面居然附了一张秦道川当时的画像。这封信和画像上都有明显的涂抹,显然后来又重新另写了一封。 -- 第203页 鸿胪寺懂鞑子文的官员声情并茂地念着回信,一旁围观的百姓有一人高喊道:“杀了他们。”顿时叫喊声此起彼伏。顺天府尹惊堂木都快敲痛了,才止住了。 如此重大的案子居然几天之内就审完了,上报皇上之后,判了斩立决,因世子与国公府是同族,故而只诛了世子直系一支。所有男丁全判斩刑,女眷除了世子夫人之外,都充作官妓。 若舒放下手中杜若远的秘信,看了眼对面圆桌之上,正仔细看着堪舆图的秦道川,默默地叹了口气。 心中不禁想到,若贺诗卿与自己相斗,自己胜算又有几何?如此精妙的盘算,简直天衣无缝。越发觉得自己未雨绸缪地将青州化整为零,再正确不过,不管面对什么,都不会受制于人。 再想到,这里面少不了皇上的相助,自己前次避不受封,显然已经惹恼了他,高高在上之人,怎会容忍?少不了会找回去,自己也要早做打算,因为就算如此,她也不打算妥协。 秦道川这几日足不出户,显然就是想避开这个案子,毕竟有老夫人和贺诗卿出面,他再去就显得突兀了。 秦道川抬头说道:“我看了一下,整块地方方正正的,院子简单一点,还是可以修建十个,我们住一个,留一个给我当书房和练功房,剩下的他们兄弟姐妹住,右边靠山,留着当马厩吧。”说完才意识到若舒一直看着自己,就接着问了句,“怎么了?” 若舒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秦道川接着说道:“后面的山也买下来才好。不过我手中银钱不够,夫人若是肯接济些,就妥当了。” 若舒望着他,没有说话。 秦道川却说道:“你一直不肯接我的账,不然都交给你,也少了许多麻烦。” 见若舒依旧不接话,说道:“你我百年之后,这些都是留给子孙的,夫人何苦现在分得如此清楚。” 若舒说道:“我又没答应给你当外室,为何要出银子?” 秦道川皱了皱眉头,说道:“能不能别提这事,是那回事吗?大将军府的门头,还不能说明吗?” 若舒却说道:“凡事都有个规矩,我是原配正妻,该走的不是我。” 秦道川说道:“我若将她迁出去,她必不肯,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扯出什么事来,难道明知对方是条疯狗,不躲着些,还非要与她争个输赢不成?” 第156章 合府 皇上召了秦道川入宫,还是在御花园。 望着眼前明显生疏许多的秦道川,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大将军想是在怨怪于朕?” 秦道川忙回道:“微臣不敢。” 皇上说道:“也算是老天有眼,一切大白于天下。虽然过去经年,但当时与你同在书院,你听闻此事时的情态仍旧历历在目。当时山长的情态我也依然记得清清楚楚。后来国公府旁落,我一介不得势的皇子,除了陪你喝上几杯,再无其他作为,朕深以为憾,如今总算是一吐心中块垒。” 秦道川回道:“谢皇上恩典。” 皇上说道:“是你应得的。只是如今国库空虚,不知要几年才能有余粮。只能委屈你们这些功臣先得个空名,日后朕有了,再行补上。依朕所见,大将军府和国公府不如合二为一,也算是你这个幼时同窗起个表率,朕呢也省些花销,道川兄,你看如何?” 秦道川还能说什么,只能回道:“微臣遵旨。” 皇上接着说道:“卢氏为人,朕也了解一二,若你为难,朕可帮你相劝于她,女人嘛,无非争口气,我全了她的面子,不就好了。国公府老夫人仍在,分家另过到底不成体统。” 秦道川见皇上突然提到若舒,心中一紧,回道:“搬家是臣的主意,只因儿女众多,无论国公府还是大将军府都有些局促,故而臣想另辟庭院,让儿女们住得宽敞些。” 皇上说道:“朕倒有个主意,国公府旁边有几位座空置的宅邸,都是当初抄没的,你去选选,想来应该足以安置下。” 秦道川推辞道:“臣已蒙皇上厚待,高出旁人许多,再不能多要了。” 皇上说道:“今非夕比,难道朕如今作些赏赐还要看人脸色不成?” 秦道川一听,连忙赔罪,皇上却大手一挥,说道:“朕还有事,就不久留你了,待会出宫,便有人陪你去,不必客气,只选合心意的便是。” 秦道川谢恩出宫,早有户部的官员候在宫门前,见了他,迎上前来说道:“大将军,下官手里有四座院子,都围在国公府周围,大将军尽管拿去看,选中了派人知会下官一声即可。” 秦道川只得让秦东接了,回了西府,坐在书房中,枯坐在天黑。 皇上的考量也可以理解,他与若舒搬出另过,显然不符合皇上的利益,如今大乱将熄,万事待新,观望之人众多,自己与他交情匪浅,一举一动都意味不同,若舒前次的抗旨早有风声传出,如若他再逆旨而为,岂不太不上道。 吃过晚饭后,待儿女散去,秦道川坐在厢房的软榻上,候着若舒,兰芷见状,麻利地为若舒洗漱完,退了出去。 若舒从镜中看着满脸愁容的秦道川,心知又不会有好事。 秦道川走近拉着若舒坐在床边,说道:“人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事我拿不定主意,想问夫人讨个主意。” -- 第204页 若舒却语气不善地说道:“我可不是揽烂摊子的。” 秦道川似乎没受任何影响,接着说道:“皇上今日召开我,明确提出不希望我搬出另过,还特意提及了你,毫不掩饰他与你相识,又派人送了几座宅院的堪舆图来,要我在国公府旁任选一座,你说该如何是好?” 若舒说道:“好办啊,你放我回青州,就说我身体不好,回青州疗养,不就都解决了吗?” 秦道川依旧没受她影响,接着说道:“皇命难违,既然如此,不如选个中意的,明日你与我一同去。” 若舒说道:“我倒有个主意,我俩将几个儿女分一分,归我的,我带回青州,归你的,留在府里,左一个院子,右一个院子的,还怕不够住。” 秦道川扶着若舒的肩,说道:“别置气了,又不能解决问题,你一直是个有主意的,我都听你的。我只有一个主意,待祖母搬入国公府后,就将东西府彻底封死,大家各行各路,互不相干。” 若舒没接话。 秦道川见她终于松动,说道:“你比我懂这些,好好规划规划,再留几个空院子,留给以后的儿女住。” 若舒白了他一眼,说道:“想得美。” 秦道川说道:“自然要早做打算,免得日后,她们怨怪我们做父母的,只因他们来得晚了些,住的便不如哥哥姐姐。” 若舒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觉得如今也只有依了秦道川的主意,皇上显然没忘记旧事,百万金对如今手头拮据的他来说,可不是令人高兴的事。按常理论,他应该打着主意想要消了这笔账,还要自己不敢言语。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舒觉得自己要失眠了。 第二日,秦道川看着心平气和地跟在自己身后选着院子的若舒,颇有些不真实感。 若舒坐在软椅上将四个院子转了个遍,最后选中了一座最靠近右院和后院的院子,只需修一条长廊就可将三处相连。 因三个院子承花瓣状,若舒觉得风水不好,又重新画了堪舆图,布了风水阵,动工却是要年后去了,因为新年到了。 忠湛和忠澜终于从书院归来。 老夫人兴奋异常,直接找了若舒,要她安排府中上下人等,在国公府内提前吃一顿团年饭,她有话说。 若舒心知又不会有好事,就不愿费心,只交给前院的秦管事,秦管事叫苦不迭,只得找了秦道川诉苦。 秦道川不愿惊动若舒,就悄悄找了兰芷,要她安排莓安排一下酒席。 兰芷却不敢瞒着东家,回头就禀报了。 若舒说道:“算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你帮着夏莓拟了菜单,给我看看。” 几个孩子中最高兴的要数忠湛,曾祖母的话犹了耳边,从今往后他就是国公府的世子,与往日已然不同。 在向若舒请安的时候,见了她摊在圆桌之上的堪舆图,就多看了几眼,忍不住问道:“母亲,哪座是我的院子。是当初祖父与祖母所住的院子吗?” 若舒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世子,自然是正房。” 一旁的秦道川听了,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开口,直等到忠湛离去,才轻声说道:“你也是,说话不经大脑,正房是你我的居所,哪里是他住的地方?” 若舒却说道:“拔步床除非身故,不能移位,我就留在右院。” 秦道川这才想起,说道:“我也正在苦恼,书房用了十几年,早已习惯,也不太想搬。” 若舒看着她,似笑非笑,说道:“那就别搬。” 秦道川说道:“容不得你多想,书房本来就是东府的,是我当初封了那边的门,如今我只需将自己封死,再重新从国公府出进便是了。如今你也不好搬,那索性沿着荷塘砌了围墙,又省事又爽快。” 第157章 团聚 若舒却说道:“萱微堂还在呢!” 秦道川说道:“祖母自然会搬去国公府。” 若舒却轻笑一声,意味非常。 秦道川心知猜不透她的心思,说道:“反正我的主意清楚得很,一分为二,只求清静。” 第二日,国公府和将军府所有的人都聚在国公府的大堂和前院,满满当当坐了十几桌。 老夫人坐在正中,秦道川拉着若舒坐在老夫人的右首边,贺诗卿坐在老夫人的左首边,若舒下首坐着忠湛、忠澜、忠淇和忠源。忠漓年幼,未上正席,和娴雅、阿筠坐在一席。 老夫人待大家坐定之后,说道:“我本以为有生之年再无可能回国公府,幸得孙媳诗卿相助,圆了我老婆子的遗憾。国公府有幸娶得卢氏,为府中开枝散叶,养育了众多儿女;有幸娶了贺氏,知书达礼,大义灭亲,令国公府不再蒙尘,重现光明。今日我高兴,大家举杯共饮,以告慰国公爷和先世子的英灵。” 自从落座,秦道川便没有放开过若舒的手,借着衣物的遮挡,无论若舒如何都挣脱都不肯放手。若舒心知他是担心自己会扫了老夫人的颜面,只得转头对他对视一眼,几不可闻地摇摇头,希望他能明白,可他依旧不为所动。 老夫人说完后,对着身旁的秦道川说道:“川儿,今日你也该说上两句。” 秦道川重重的握了若舒的手一下之后,才放开她,站起身来,举杯向着大伙说道:“祖母今日高兴,要大家齐聚一堂,秦道川先干为敬。”说完将杯中酒仰头一饮而尽。说道:“大家自便。” -- 第205页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看着若舒说道:“卢氏,你是当家的主母,此时也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替我敬大伙一杯才是。” 若舒还未有反应,秦道川却站起身来说道:“夫人最近事多,累坏了,不宜饮酒,由我替她敬各位一杯。”说完自斟自饮,依旧一饮而尽。 老夫人眉头又皱了皱,眼神不善的看了眼若舒,若舒却似坐在那里发呆,神思不知飘向了何方。老夫人等秦道川落坐之后,说道:“贺卿,你敬大伙一杯。” 贺诗卿盈盈起身,拿着杯中的酒,对大伙说道:“今日有幸,坐在这国公府内,与各位同聚,诗卿便如川郎一般,先干为敬,谢在座各位这些年来的鼎力相助,才使得府中有今日的荣光。”说完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老夫人又对首忠湛说道:“湛儿,你是长子嫡孙,是国公府将来的继承人,快敬大伙一杯。” 忠湛似早有准备,站起身来,对站满堂的人说道:“各们长辈,忠湛年少,还不堪大任,唯有勤学苦练,早日成才,方可担得起国公府的大任。这些年蒙各位照顾,先干为敬。”说完,也一饮而尽。 老夫人又看向忠澜,秦道川已经开口:“祖母,澜儿尚且年少,不宜饮酒,来日方长,过几年再说吧,菜都凉了。” 老夫人这才罢休。 待大家开席之后,身后的兰芷才将若舒的饮食送了上来。一小方五花肉,清蒸的,可是却带着浓浓的茶香。一小盅汤,清清淡淡的,却清亮诱人。几块菜心,四小碟的凉菜,每样里面不过一两块。一小碗蒸出来的饭,不足两口。 秦道川自顾自地吃着,仿佛身边的一切与他无关。 忠湛却多看了两眼,老夫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贺诗卿只扫了一眼,撇了撇嘴,余光依旧停留在秦道川身上。其余几个儿子早已习惯母亲的作为,今日坐上正席,一个个都极少动筷,拘谨得很。 老夫人见她慢条思理地吃着,几乎数得清进口的米数。不快之下,夹起一块肉放到贺诗卿的碗里,和气地说道:“尝尝,你也太瘦了些,日后要好好调养才是。卢氏就比你圆润许多。” 话虽轻,周围的人却都听得见,一时间,除了若舒置若罔闻,动作未停,其他人皆停顿了一下。 秦道川转头对若舒说道:“稍后无事的话陪我去看看新宅子吧?”若舒知道他口中的新宅子是新买的那块地,因为无法搬迁过去,秦道川便打算将那里改成马场,如今府里随从众多,马匹早已无处生存。秦道川还盘算着将那里建一个演武场,方便日后大家习练。就央求若舒画些样式图,建些院落,也好方便休息停留。 老夫人听了,接口说道:“新宅子?我看诗卿日后也搬过去吧,免得一个人单独待在左院,怪冷清的。” 秦道川却接话道:“若祖母和左院都搬过去,那我们便不搬了,免得住不下。” 老夫人愣在当场,几乎不相信这个当众忤逆自己的人是自己的乖孙。贺诗卿却笑着接话道:“祖母不用担心我,我在左院住得挺好的,还离您近,日日来看您也方便。将军他们人多,搬过去也好住些。” 老夫人说道:“还是贺卿懂礼。” 当事人之一的若舒,始终吃着自己的饭食,似乎一切与自己无关。 几个儿子,除了忠湛之外,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 若舒见了,对着他们说道:“吃不惯?大锅菜是这样,晚上想吃什么与夏莓说便是。” 秦道川接着说道:“稍后跟我一起去新宅子跑跑马,趁着今日没结冻,晚上我带你们见识见识北地的美食。” 转头又对若舒说道:“你也别太小气了,藏了那么多的好东西拿些出来,我好要秦东他们提前准备。” 若舒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道川转头又对老夫人说道:“祖母可吃好了?”拦住了老夫人开口的想法。 若舒见秦道川不断地给自己拉着仇恨,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回头对兰芷说道:“撤了吧。” 一旁候着的夏草及时地递了漱口的水来,待若舒净了手后,兰芷又端了茶来。 若舒喝了一口,叹了口气,秦道川问道:“怎么了?” 若舒摇摇头。秦道川接着说道:“你反正坐车,不会冻着你的。” 如此气氛尴尬的酒席大伙自然吃得比较快,都想尽快离席,寻个地方松口气。 老夫人却固执地直到喝完了手中的茶才起身,拉起贺诗卿的手说道:“走,陪我去萱微堂坐坐。”贺诗卿乖巧的应了声是后,便与刘妈一左一右扶着老夫人离了席。 第158章 炙肉 秦道川起身后,对着兰芷说道:“夫人同意了,我待会要秦东找你要东西。” 兰芷见若舒轻笑出声,便施礼称是。 一行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不多时穿城而过,到了靠近城墙边的新宅地。 秦道川拉了若舒上马,围着地块跑了一圈,问道:“看清楚了没?好好帮为夫画。” 若舒说道:“我又没卖身给你。” 秦道川说道:“我卖身给你,永世为奴那种。” 若舒回道:“当着儿女,胡说什么。” 秦道川说道:“离得这么远,哪个听得到。只说你肯不肯要?” 若舒却说道:“你今日急于撇清,却忤逆了老夫人,恐怕她不会轻易干休。” -- 第206页 秦道川却淡然地说道:“不会,我自有道理。” 若舒有些好奇,想了想,还是没问。 又跪了一圈,秦道川定要若舒说出看清了三个字,才将她放下马来,又将阿筠抱上马来,带着她跑了一圈,第一次骑马的阿筠,欢笑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宅院。 若舒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的娴雅,问道:“待会要不要也去试试?” 娴雅却摇摇头,若舒这才反应过来,说道:“那让他们寻匹温顺的马,你坐上去,让他们牵着走走?” 娴雅依旧摇摇头,却望着若舒问道:“母亲,我的院子在哪?” 若舒说道:“挨着右院的院子都可以,阿筠与你一样,与他们分开些就可以。”说完,看了看满场跑马的儿子们。 娴雅又问道:“母亲不搬吗?” 若舒点了点头。 娴雅沉默了,若舒看着已近成年的女儿,解释道:“我的嫁妆都在这里,不宜搬动。” 娴雅却突然脸红了,若舒想了想,说道:“最近出府了没有?” 娴雅说道:“去白马寺上过几次香。” 若舒说道:“搬到自己的院子后,就自如些了。” 娴雅说道:“祖母说每日还是要多去陪陪她。” 若舒说道:“她现在有人陪,你若不习惯也不用太勉强自己,毕竟孝顺孝顺,不必非得又孝又顺才算孝顺。” 娴雅说道:“祖母说年后会带我出府走走,为将来打算。”最后几个字几乎轻得听不见。 若舒说道:“挑夫婿也是,你若不喜欢,不愿和我说,大可跟你父亲说,他自然会帮你。” 娴雅却头低得更厉害了,若舒见她羞涩的模样,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晚上,秦东拿着从兰芷处得来的肉食素菜,弄了个石板,炙起来。 秦西点燃了篝火,带着几个小子不断地往里面添材,火越烧越旺。 秦道川闻着肉香,对着若舒说道:“跟你一样,只懂得添材,不晓得节制。” 若舒却回了句,“养不教,父之过。” 秦道川听了,哈哈大笑起来,高声对着那几个还在不断丢柴的人说道:“留些材慢慢烧,这是城内,待会不好去寻。” 娴雅静静地待在若舒的身旁,打量着父母,抿着嘴,不知想些什么。 阿筠一直在帮着秦东的忙,帮着洒盐,洒调味料。秦东指哪她就洒哪,秦东不住地夸她洒得准,乐得她哈哈直笑。若舒要娴雅过去玩玩,娴雅却摇了摇头。 秦道川抱着忠漓,说道:“有熟了的,你不去,都会被他们几个吃光,走,父亲带你去。” 说完,起身就要去拉娴雅的手,却被娴雅躲了过去,这才意识到女儿已经大了。 若舒看着有些尴尬的秦道川,偷笑着。 秦道川反应过来,说道:“都是自家人,不要太拘谨,反而不自在,随我来。”说完,也不起步,望着娴雅,娴雅这才起身,还不忘问若舒:“母亲,你去吗?” 若舒摇摇头,秦道川说道:“你母亲嘴刁,不用管她。” 娴雅见若舒听了也不生气,更纳闷了。 娴雅有生之年都没有忘记,这个寒冷的晚上,还有炙肉的焦香,肉汤的浓香,木柴燃烧的味道,兄弟姐妹的打闹和欢笑,父亲对母亲的过分关照。 第二日,秦道川照例去萱微堂请安,贺诗卿早已坐在堂上,陪着老夫人说笑着,气氛很融洽。见秦道川来了,说道:“快来,诗卿刚说了个笑话,比你以前说的可笑多了。” 秦道川却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单独与祖母说。” 贺诗卿脸色一变,神情莫测地望着秦道川,却依旧乖巧地告退了。 老夫人见贺诗卿出去后,语气一变,说道:“怪不得古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如今便是。” 秦道川也说道:“祖母说的极是,故而孙儿要来提醒祖母。” 老夫人说道:“你如今对我说话的语气与她是越来越像了。” 秦道川却说道:“孙儿待会所说的话,祖母听听便是,就当梦一场,不然就会有灭道:“危言耸听。” 秦道川突然起身,坐到老夫人身旁,低声说道:“贺氏诬告算不算?” 老夫人说道:“你为何总是对她有偏见。” 秦道川说道:“此事皇上也知道。” 老夫人说道:“既如此有什么好怕的。” 秦道川说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正因为皇上知道,所以才可怕。” 老夫人沉思许久,说道:“你不是与他交情匪浅吗?” 秦道川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他日谁又说得准呢?” 老夫人说道:“你是说他与贺氏一起做的?” 秦道川说道:“贺氏起的头,他帮着圆的谎。” 老夫人说道:“所以这就是悬在国公府头上的一把刀罗?” 秦道川说道:“国公府加持大将军府,亘古难有,如今我又与西夏草原交好,怎能不令他心生忌惮。这几年我长年待在京城,只为消了他的疑虑。她倒好,为了一己之私,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 老夫人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你从不现面,看来是我老婆子做错事了。” 秦道川说道:“事已至此,只能且行且看,只要北地无异动,暂时也不会有麻烦。只是湛儿日后就算接了国公府,这也会是隐患。” -- 第207页 老夫人说道:“那如何是好。” 秦道川说道:“祖母只做不知,只是不要再中了她的计,弄得合府不宁就好。” 老夫人点了点头。懊恼地说道:“川儿,祖母又害了你。” 秦道川没有安慰她,接着将贺诗卿偷右相府账本的事告诉了祖母。 第159章 真相 老夫人惊得半天嘴都没合上。 秦道川待她终于缓过来之后,说道:“祖母,其实国公府也好,大将军府也罢,在孙儿眼里,都不如合家欢乐来得重要。孩子们日后长大了,也要有自己路的要走,我们也不能永远地陪着他们。” 老夫人说道:“你是说娴雅搬出去的事?” 秦道川说道:“她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日后必是要嫁入勋爵大家当主母的,可是我看她如今的胆量似乎不大,日后如何能担得起府中的重担,祖母是孙儿心中最完美的主母,孙儿想求祖母多多教导她治家之道,也免得她日后在婆家难为。” 老夫人望着秦道川说道:“是卢氏说的。” 秦道川摇摇头,说道:“她也是幸亏遇到了我,不然恐怕不会好过。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担心娴雅,阿筠还可以再等两年,娴雅却等不起了。” 老夫人说道:“看来你还没有丧失理智。” 秦道川说道:“祖母就看在她为秦家生了这许多儿女的份上,将就些,本性难移,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改得过来?” 老夫人说道:“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容她如此行事。” 秦道川说道:“阿筠跟我说,嬷嬷只一味地恐吓她们,却没教些什么。” 老夫人说道:“我原想着,先将规矩学会,等她们大些了,懂事了,再提点提点即可。没想到娴雅生生被吓破了胆。祖母明白了,日后亲自教导便是,一定为你教养出一个当家主母来。” 秦道川松了口气,说道:“多谢祖母。祖母最近睡得可还好?” 老夫人说道:“打一棒槌再给一把糖,这是祖母玩剩下的。” 秦道川轻笑着说道:“祖母最懂我。” 老夫人说道:“那是自然,你自小在我身边长大,我能不懂你。” 秦道川又陪着祖母说了一会话,直到午饭相至,娴雅从私塾归来。 老夫人问了几句娴雅在私塾的事,说道:“女孩子家家,学成这样也是可以了。日后与夫君说起话来,也能对上几句,寻些知己的味道出来。” 娴雅一下子脸红如烧炭。 秦道川借口有事,退了出来。走出萱微堂却发现忘了件正事,忘了问祖母几时搬了。 接下来的新年,气氛融洽许多,虽然贺诗卿依然在场,老夫人却吃完饭,就让大家散了,说自己困了,就不守岁了,只留了娴雅。 秦道川却兴致颇高,几乎放了半个晚上的烟火,若舒受不了外面的冷,早早地回了屋。 这个新年,青州店铺的生意依旧没见什么起色,大环境使然,只得慢慢熬。 归根到底是大家劫后余生,混乱中发了财的,生怕受到清算,哪敢露白。混乱中破了产了,如今能活着就算不错,哪里有余钱出来购买。其余的,都生怕触了新皇的霉头,都宁情静气,闭门家中,连亲戚间宴客都少之又少。 可能是皇上终于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年初五,开年的第一次大朝会上,宣布元宵节要举国同庆。鼓励所有店铺当晚营业到子时,且家家户户都要在家门口悬挂自制的灯笼,出彩的,官府有赏,但不许铺张浪费,太过骄奢。 若舒第一时间得了信,就快马传信给了卢三爷,希望来得及给店铺补货。 又要暗卫传信给各大掌柜,制订相关的打折优惠,因时间仓促,各大掌柜自决即可,不必回报于她。 秦道川却寻思着做个怎样的灯笼才符合府里的名头又不失分寸。 于是乎每日带着儿女在书房里描来画去,不亦乐乎,最后折腾出一个四不像来。 贺诗卿每日依旧去萱微堂辰昏定省,老夫人也一如往常的厚待于她。只是每每娴雅一来,便以教养为由,暗示她离开。 贺诗卿也不以为意,目的已经达成,元宵节到时,不管卢氏去不去,她都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果然元宵节前一天,京中凡是有品阶官员都接到了旨意,要求举家外出观灯,以带动百姓,活跃元宵气氛。五品以上官员和有诰命在身的家眷都要进宫,陪着皇上和后妃过节,以示与民同乐。 秦道川看着躺在一旁的若舒说道:“夫人,明日给为夫一个面子,进宫好好表现。” 若舒说道:“你如今烈火烹油,不是该低调些才好吗?” 秦道川却说道:“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我看他上次言语中似乎对你颇为不善,还是小心为上。” 若舒便将以前七皇子敲诈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秦道川。 秦道川呆立半晌,才说道:“他有如此的短处在你手里,你前次还敢抗旨?” 若舒说道:“乡野村妇,不就该是我这般模样吗?” 秦道川说道:“你当他是傻子,杜若远是你的人,从奴看主,你能是个简单角色吗?” 若舒转头瞪着他,秦道川轻笑着说道:“我了解他,不被逼急了轻易不会出手。只要你事事低调,谨小慎微,让他看出你的怕来,就没事了。” -- 第208页 若舒说道:“我却觉得见到我,他反而更尴尬。” 秦道川说道:“命妇只需到后宫去参拜皇后,他不会与你碰面。” 若舒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道:“你忘了与民同乐了?” 秦道川说道:“你站在人堆里,那种场合,他还会满场子找你不成?” 秦道川又说道:“你从未进过宫,也未请人教过宫中的礼仪,明日多看看祖母,她如何你便如何就是,记得千万不要拿出你青州东家的气势来,不然皇后都未必压得住你。” 若舒转过身去,不理他。 秦道川厚着脸皮凑过去,说道:“要不是不能同场,我真想看看你明日是如何应对的。” 若舒说道:“我困了,睡吧。” 秦道川却说道:“先别,我还是给你说说吧,幼时我跟着祖母和母亲过去后宫,拜过当时的皇后。” 若舒说道:“你若担心我丢了你的脸,明日我告病不去便是。” 秦道川说道:“我是一片好心,你又多想,我怕你引人注目,让皇后注意,皇后再与他一说,又让他记起你,我不喜欢他总惦记我的妻子。” 若舒说道:“他只要一看到你,就必然会想起我。” 秦道川说道:“那不一样。” 若舒转过身去,问道:“如何不一样。” 秦道川收了脸上的笑容,说道:“一个我已经让他惧怕了,他再想到你,就会觉得索然无味,只想离你离得远远的,省得你仗着夫君的气势去找他要那百分金。” 若舒说道:“大言不惭。” 秦道川说道:“你怕过吗?” 若舒说道:“怕又有什么用,当初我将一切都还给他,就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他自己小人之心,我能如何?” 第160章 元宵 第二日,皇上在前朝与百官同贺元宵,似乎一直兴致颇高,晚饭之后,果然要黄门太监前去通知皇后,要她带着后宫嫔妃和一众诰命一起登上城楼,大家夫妻一同观灯,观星望月,与民同乐。 秦道川留意着皇后身后那一大群蜂涌而至的诰命夫人们,发现祖母身旁只有贺诗卿一人,没有若舒,心中一跳,脸色有些变了。 秦道川虽无实权,但品阶挺高,一直站在皇上身旁。待皇后领着女眷向皇上行过礼,群臣接着向皇后行过礼之后,秦道川就上前扶住祖母,低声问道:“祖母,若舒呢?” 老夫人也低声说道:“临出门时,崴了脚。” 秦道川松了口气之后,马上觉得气有些不顺,怪不得昨晚自己那般问她,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态度,原先早就备好了这招。转念又想到,以若舒的行事,必然会真的将脚崴了,才不会落人口实,想来想去真是又气又心疼。 皇上此时突然问了句,“秦爱聊,你的另一位夫人呢?” 秦道川连忙回道:“启禀皇上,伤了脚,走不得路,只得留在府中了。” 皇上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收不住,又说了一句,“真是状况频出啊。” 秦道川说道:“年节事多缠身,想是累着了。” 皇上却又接着说道:“我听说她素来不理事,如今倒是开始懂事了?” 秦道川觉得他话似乎不对,一时有些失语。 一旁的皇后也听出了别的意味来,问了句,“皇上,大将军的这位夫人皇上见过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上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打了个哈哈,说道:“我还是皇子时,道川新婚,带着她来见过几次。” 皇后这才了然地说道:“早就听说皇上与大将军是同窗好友,莫逆之交。如今看来,果然如此也。” 秦道川连忙行礼后回道:“臣惶恐。” 皇上却微微抬了下手,说道:“皇后所言非虚,朕坦然之,秦爱聊亦不必太过在意。” 秦道川不想再节外生枝,回了句,“是。” 老夫人和贺诗卿的脸色却变了,卢氏早就见过皇上,当时皇上还不得势,自然不会有如今的气度,人前都是平易近人,接人待物也极为谦逊,听刚才的言语中,好象两人颇为熟悉,恐怕交情不浅。 老夫人心想,怪不得她不高兴连封敕的旨意都敢违,皇上也不计较。 贺诗卿心想,本想着今日看那个商户女出丑,没想到她居然想出那种招来逃避,却也算是丢了脸面,如今她居然和皇上有交情,那日后。。。 格桑曲珍一直站在皇上身后默默地望着秦道川,几年不见,他更成熟了,也更拘谨。见众人一直在谈论那个卢氏,心想这个卢氏就是秦道川当初口中那个心爱之人吧。本以为嫁了七皇子,就可以如吐蕃皇室一般的常常得见,哪知到了京城,今日才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口中的那个妻子今日仍旧没有见到,这些年她也听过一些风评,都是一味的褒扬这位贺氏,贬低卢氏,她却不以为然,能让秦道川将眼前这位弃如敝履的女人,一定不会像传言中的那般粗鄙不堪。 她站在众人的后面,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今日的皇上也不寻常,好好的提卢氏做什么,还仿佛与她很熟的样子,自己明明记得,当初刚嫁给他的时候,也有意无意问起过,他明明说自己从未见过的。 秦道川也是,表情也有些怪,卢氏,格桑曲珍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 第209页 不远处的杜若远却握紧了手里的刀,东家受了伤。自从有了从龙之功,每日对着各种虚伪的笑脸,他早已厌恶不已。这段时间东家没一件顺心的事,青州的生意大不如往年本就够她忧心,秦道川又给她添堵,这个猪一样的女人,居然想着诬告东府的人来换取他的欢心。却不知已经将秦府推到了悬崖边,如今一切的富贵都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可见国公府杀戮太重,才会出此愚妇,将几世男丁用尸山血海换来的荣耀推入绝境。 寻了个机会走开,招来暗卫,吩咐送些疗伤的膏药去右院。回去时,却碰到了带着家眷的青云,杜若远站定,拱手问礼道:“下官见过郑大人。” 青云却马上扶住他,说道:“同朝为官,哪里还能再称下官,杜大人?” 杜若远打着哈哈,青云向身旁的夫人介绍道:“夫人,这位是禁军副指挥史杜大人。” 青云的夫人生得颇为娇俏,盈盈下拜,行礼道:“妾身见过杜大人。” 杜若远马上侧身回僻,还礼道:“夫人多礼,下官受不住。” 青云又向杜若远介绍自己的儿子,杜若远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孩童拉着母亲的衣角,笑嘻嘻地望着自己,就说道:“小公子好。” 两个寒暄了几句,因杜若远还在当差,不能久留,便告辞离去。 青云的妻子望着远去的杜若远,说道:“这位大人长身玉立,好气度,也不知成婚了没有?” 青云说道:“又想给你妹妹当媒人?” 青云的妻子说道:“有何不可?” 青云说道:“皇上也提过几次,但他说要等他嫁妹之后,才会考虑自己的婚事。” 青云的妻子说道:“他妹妹多大?” 青云说道:“今年应该说十五了。” 青云的妻子说道:“那今年就可以嫁了。” 青云说道:“还没听说与谁订过亲。” 青云的妻子说道:“那我可以为他操办操办。” 青云却说道:“虽看他人前和气,实难相处,脾气也怪。我劝你早些打消念头,日后别说我没提醒你。” 青云的妻子却有些不以为然,说道:“今时不同往日,寻什么样的人家寻不到?” 青云却不再搭话。 右院中的若舒收到夏荞送进来的膏药,十分诧异,对兰芷说道:“这么快就人尽皆知了,看来我躲是对的。” 兰芷却停下给若舒热敷的手,说道:“轻轻一下就可以,你偏要来真的,你看如今肿得这样大,如何是好。” 若舒说道:“要做便做真的,就像我青州从不卖假货一样。” 兰芷摇摇头,颇为无奈。 晚上秦道川回来,望着躺在床上,垫着一只脚的若舒,半天没有说话。 第161章 惆怅 只是后来,还是没忍住,掀开被子一角,拿开上面敷着的膏药,说道:“怎么肿成这样?” 若舒说道:“越来越大了。” 秦道川说道:“你尽管任性就是,等年纪大了就晓得厉害了。” 若舒望着轻轻摸着自己肿胀脚踝的秦道川,解释道:“不疼。” 秦道川闷闷地说道:“明日你再说这话试试?” 若舒解释道:“一整天都没事,就刚刚,兰芷给我涂了药,看着看着就肿了。” 秦道川说道:“药呢?给我看看。” 兰芷连忙从外面进来,将药递了过来。 秦道川打开闻了闻,说道:“倒是治跌打损伤的。” 又问兰芷:“你揉了吗?” 兰芷摇摇头,说了句,“就热敷了一下。” 秦道川张了张嘴,没说话,重新摸着若舒的脚踝,一寸一寸,慢慢地探着,见若舒一脸茫然的看着热闹,生生忍下了想要重重按下去的冲动。 最后,秦道川有些无奈地说道:“骨头没事,伤了经络,看来是要肿几天了,这几天别用劲,躺着就好。” 若舒毫无自觉地说道:“非要躺着吗?” 秦道川嗯了一声,就去洗漱了。 若舒躺在床上,想着,一味的逃避也不是办法,下次无论如何都要面对了。 长女娴雅眼看着就要议亲了,忠湛也等不了几年,虽说他俩老夫人一定会抢着做主,可她这个母亲总是要见客的。 再说还有其他的儿女,一年接一年的,结亲嫁娶都省不了。 想着想着就有些头疼,秦道川出来见了,问道:“怎么了,脚开始疼了?” 若舒说道:“我一想到这么多的婚事要操办就头疼。” 秦道川见她眼前的事不上心,却操心起了几年后的事,抱起她往里挪了挪,仔细地摆放好她的脚,为两人盖好了被子,才说道:“现在知道后悔了,今日老老实实进宫多好?” 若舒却说道:“今日去做什么?让人看把戏吗?” 秦道川说道:“当朝一品的诰命我们府上就占了三位,别人看看也属正常。你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人家看。” 若舒说道:“你终于说对了一回,我还真有些不愿见人。” 秦道川看着她,皱了皱眉。 若舒解释道:“自幼就被外祖母藏在青庐里,我已经习惯独处。后来出了青庐,见的也多半都是掌柜,无需我去客套。如今让我去与人服低做小,我还真心的不愿意。” -- 第210页 秦道川望着她,半天没有回话,半晌才说道:“既如此,以后能推就推吧,只说身子不好就可以,不用这么自伤自残的。” 若舒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秦道川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情,平躺之后,闭上眼睛,不想再理她。 若舒却因为突然想起了一事,睡不着。 杜若远的妹妹若娴应该已经成年了,可是似乎还未听说杜若远有为她议亲的消息。 想着想着,若舒就有些自责,心想若是兰姨还在,这些事她一定会早早的打点好。 若娴的婚事,儿女们接下来的婚事,就象一块巨大的乌去突然笼罩下来,让若舒难得的慌了心,可是举目望去,似乎没有人可以帮着自己拿个主意。 要是外祖母还在就好了。 不经意地转头望向秦道川,觉得他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一般。 所幸接下来有些好消息,因为皇上心态的变化,境内的形势也有些松动,自元宵起,青州店铺的生意微微有了起色,这个月的收支总算可以持平了。 若舒在给杜若远的信中问起了若娴的婚事,杜若远回信倒也干脆,说妹妹年前已被他接来京城,正在物色。 若舒又一次感觉到了无力,自己居然没一个人可以举荐。人一坠入情绪的低谷就会胡思乱想,若舒又一次想起了外祖母当初费尽心机也要将自己嫁给秦道川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跨过身份的鸿沟,不然现在的自己恐怕已是一个商人妇了。 秦道川这时从外面进来,见若舒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走近后好奇地问道:“在想什么?” 若舒盯着他这张越靠越近的脸,一下子又想起了郑夫子,母亲,兰姨最后的信。逆反心理由然而生,撇开脸想到,嫁作商人妇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的两难。 秦道川见她脸上忽晴忽雨,心知不会有好事,便坐在小几对面,拿起她为新宅画的样式图看了起来。 半躺在软榻上的若舒却越想越生气,伸出脚就踢了过去,接着就听到她“唉哟”叫了一声,秦道川低头望着那只伸过小几,刚刚踢了自己一下的脚,半天无语。 然后院子里就一直能听到若舒在那里叫唤的声音,“唉,你轻点,疼,太凉了,冷。” 秦道川一直沉默着,拿着冰块帮她冰敷越来越肿的脚踝。 午饭时,独自用餐的若舒听着饭堂内的欢声笑语,眼前的佳肴索然无味。 不多时,忠澜走了进来,说道:“母亲,吃完了吗?” 若舒嗯了一声,对他说道:“有事吗?” 忠澜将她眼前的餐盘拿开,隔着小几坐了下来。说道:“母亲,伤可好些了?” 若舒说道:“伤经动骨一百天,慢慢就会好的。” 忠澜说道:“母亲,孩儿有些事想请教母亲。” 若舒一下就想到了郑夫子,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身,说道:“说吧。” 忠澜说道:“母亲,孩儿有些茫然。” 若舒望着眼前未满十岁的儿子,茫然二字实在不该从他的嘴里出来。稳定了心神,说道:“为何?” 忠澜说道:“孩儿不知苦学为何?” 若舒一听,以为他是厌学,便有些意正严词地说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为何要怕苦呢?” 忠澜却说道:“孩儿在学院门门都是极我拳法手眼到位,比其他人都强,可是母亲,孩儿却并不快乐。” 若舒觉得自己头有些发蒙,只能问道:“为何?” 忠澜犹豫了一下,望着若舒说道:“母亲,我不是长子,没有长兄身上的重担。因为出身显贵,日后也不能参加科考,无法出仕。唯一的出路就是征战杀场,当个将军,可是母亲,孩儿并不喜欢那样。” 若舒头都大了,自己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忠澜却又一次将它堆在自己眼前。 第162章 挑婿 若舒斟酌良久,说了句,“那都是日后的事,现在说是不是太早?” 忠澜却摇摇头,说道:“母亲,聪慧如你,应该明白一切都近在眼前。” 若舒望着二儿子,实话实说道:“母亲并不像你想的那般聪慧,也有许多想不通的问题,可是母亲却从未因此而停下过脚步。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当时觉得似乎无路可走,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新的契机就会出现。你也该如此,思考将来是对的,但却不能因为考虑到将来,就停在了现在,那万一将来有了契机,而你却只有现在的能力,无法胜任岂不是追悔莫及?” 忠澜一直望着母亲,没有说话,若舒也静静地看着他,心底有一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去,儿子,你长大可以帮母亲啊!可是她不能说,侯爵之子,最后因为她沦为商贾,她不愿意,她不能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拉入泥泞之中,子孙后代都翻不了身。 最后,忠澜说道:“母亲,是孩儿狭隘了,不该因为眼前的山重水覆,就忘了将来的又一村。母亲说的极是,不为别的,只为自己的将来而学,便是极正确的。怪不得夫子说要我回来问问你,看能不能寻到答案。” 若舒问了句,“哪位夫子知道我?” 忠澜微笑着说道:“郑夫子。母亲怎么也狭隘了。无论如何,他都是忠澜的长辈,忠澜不能无视于他。” 若舒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 第211页 忠澜接着说道:“母亲,若日后孩儿想去游学,母亲可愿资助?” 若舒又一次被眼前的儿子打到了,半晌才说道:“未学成之前,我是不会答应的。” 忠澜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这次谈心就这样结束了,此时的若舒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朝着她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 开春之后,新帝登基之后的首次科举开考了,因为是首次,皇上决定从县试开始,不论考生求学的是私塾或学院,无需举荐,但凡能写出文章来的,都可凭自己的文章参加初试。 又从全境的学院选了夫子为考官,东郡的派往西郡,北郡的派往南郡,总之只能在异地为考官,需回避自己的祖籍和学生。 人一开始流动,生机顿现,若舒看着眼前越来越顺眼的账目,终于心平气和。 想着自己的脚终于消了肿,也过了秦道川的关,可以下地。是时候出门走走,解决一下积压下来的几件大事。 在银楼见了杜若远,正事之后,若舒问道:“若娴的婚事还没定吗?” 杜若远低头回道:“东家,正在物色。” 若舒想了想,说道:“其实日后你不用如此拘礼。” 杜若远回了声是,却依旧恭敬地立在一旁。 若舒接着说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媒人?” 杜若远难得语气轻松地问了句,“东家是想当这个媒人?” 若舒却摇摇头,说道:“我哪有这能耐,我是想说若没有为何不去寻官媒?” 杜若远接着说道:“若娴主意大,想自己挑。” ————— 若舒皱了皱眉,问道:“抛绣球吗?” 杜若远忍不住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 若舒待他笑定,又问道:“比武招亲?” 杜若远说道:“我刚开始听到她说要自己挑的时候,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也是这四个字。可是她说不是,她不喜欢莽夫。” 若舒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杜若远说道:“她现在打算等今年科考结束,从中选的考生选一个合适的,说反正我能做到。” 若舒却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说道:“挺好啊,青年才俊,不错的主意。” 杜若远却有些担忧地说道:“我听说现在参加县试的一多半都是有了妻室的,年轻的因为到底浅了些,文章很难取胜。” 若舒却不以为然,说道:“你不过一个妹妹,从中选出一个来有什么难的。” 杜若远说道:“不知有多少人打着这个主意,只怕到时又会头疼。” 若舒忍不住提点他道:“事关自己,你就不会提前留意着,挑中了,先抢了先便是。” 杜若远又笑了起来,说道:“东家所言极是。” 回到府中,与秦道川说起今年的科考,若舒试探地说道:“娴雅日后若也从这些中选的人中挑个夫婿,不也挺好?” 秦道川却没接话,若舒不些不悦,说道:“大将军莫不是嫌人家门第低?” 秦道川解释道:“娴雅的婚事祖母一定会做主的,只要她自己愿意,我们就不要掺和了吧。” 若舒说了句,“不要我管,那嫁妆要不要我出?” 秦道川无奈地望着她说道:“多给些嫁妆,她日后在夫家也好做人不是。” 若舒说道:“府里看起来荣耀,可现在的皇上,只封不赏,你只有大将军一份俸禄,老夫人和我的诰命银子今年的都没发,若不是我日日贴补,还不知会过成什么样?” 秦道川说道:“所以我不愿去接那国公之位。” 若舒接着说道:“少在那里避重就轻。” 秦道川却说道:“夫人贤惠,为夫记在心里,无以为报,只能将身付予夫人。” 若舒低声说了句,“无赖。” 秦道川长叹了一声,靠在若舒身旁,说道:“如今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祖母当初为何要我娶你,万幸我醒悟得早,不然此时不知会如何的捶手顿足,追悔莫及呢。” 若舒哼了一声,秦道川接着说道:“舒儿,嫁给我,你后悔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若舒回头望了他一眼,没搭话。 秦道川拢住她的肩,又问了句,“后悔吗?” 若舒回头望着他说道:“自然是后悔的,若不是嫁给你,我现在当是嫁了与我一般富足的商人,每日花不劲的金银,穿不完的绫罗。” “还有生不完的闲气。”秦道川接了句。 若舒不解地问道:“有什么闲气可生?” 秦道川说道:“满院子的莺莺燕燕,以你的脾气,不生闲气,难道还会其乐融融不成?” 若舒说道:“嫁给你也没少这关啊。” 秦道川说道:“我已迷途知返,夫人心知肚明啊。” 若舒说道:“今日哪知明日的事。” 秦道川说道:“那要如何才会相信?” 若舒说道:“我哪知道?” 秦道川说道:“你明知已将我握于手掌之中,还在这里装傻。” 若舒说道:“我何时做到过?” 秦道川说道:“你忘了?” 若舒却回了他一句,“胖了这许多,还不快去练练。” 秦道川起身低头看着自己,觉得若舒说得有些道理。 站起来,说了句,“我去书房了。”就走了。 -- 第212页 第163章 主考 三个月后,县试结束,中选的3000名贡生,三个月后在各自的郡府参加郡试。 相比于官道,水路行船不但轻松,还多了时间读书,每日满载的船只,令之前因为无奈从货运转为客运的卢三爷喜笑颜开,在给若舒的信函中又开始意气风发。 各地的佳飨会馆也因为一楼的价格实惠,二楼又有开清谈会的先例,为贡生们相聚的首选,生意也跟着热火了起来。 秦道川的镖行也繁忙了起来,若舒望着他的笑脸,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的市侩。可他却并不介意,直说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然手下的这么多兄弟真不好交代。 收回的国公府和皇上新赏的宅子也已经收拾停当。 老夫人却以自己不愿远离小祠堂为由,拒绝搬迁到国公府内的她住过的旧院子。 若舒也不搬,秦道川思来想去,只得按原计划将书房和右院从西府中分了出去,另开了一个小门直通萱微堂,不然的话,日后大家去萱微堂请安只能从西府的正门进出。 娴雅也终于从萱微堂里搬了出来,秦道川见她身边的丫头仆妇只有四人,看惯了若舒的排场,就不愿再委曲自己的长女,央着若舒从青州寻几位理事的丫头,日后也好随她去夫家,做个帮手。 若舒说道:“人多了,心就杂,日后他的夫婿要人,她给是不给?” 这下子问住了秦道川,想了半天,说道:“寻些貌丑的。” 若舒眉头几乎皱成川字,说道:“果然人是不得闲的,你看看你,如今哪里还有半分武将的风采,浑然一个妇人。” 秦道川站在若舒眼前,说道:“为夫气宇轩昂,身手仍在,夫人为何总是不放在眼里?” 若舒想起他自从自己无意间说起他胖了之后,每日天没亮就起身,恢复了往日的苦练,不过月余,成果颇丰。 若舒因为心不在焉,随口说了句,“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的。”没想到就触了他的逆鳞,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 第二日,秦道川去了城外的亲卫营,一去就是三天。 回来后,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不见人影,若舒也没在意。 又过了段时间,杜玖柒的信中说道:皇上想开武举,目前正在物色主考官。皇后谏言何不开个女科,让东方大陆的女子也显露一下自己的风采,皇上采纳了,皇后推荐了自己幼时的手帕交,原城郡守的女儿祝紫丹为副考官。 若舒一看到祝紫丹这三个字,就想起了当初被秦道川掳去北地时,那个风姿卓然的身影。当时自己与秦道川都属违例,秦道川是中途脱队,她则是诰命之身,无诏私自出京。 想到此,便想着晚上见了秦道川要不要提前跟他知会一声,反正他现在也无实职,只要避而不见,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 晚上,若舒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秦道川就说道:“今日皇上召见,要我担任此次武举的主考官,我推辞不过,已经应下了。” 若舒一惊,准备开口,秦道川接着说道:“此次也开了女科,主考是祝紫丹,你见过的。” 若舒的心情犹如怒海翻腾,努力压下去后,说了句,“你见过她了?” 秦道川点了点头,说道:“在皇上面前,她没有点破,应该不会多嘴。” 若舒云淡风轻地说道:“那要感谢她了。” 秦道川却说道:“不用如此客套,就算她说出来,终是我俩的私事,凭你一惯的作为,皇上应该不会怪罪。” 若舒坐起身来,说道:“明明是你强迫于我,为何要我担这个恶名?” 秦道川却淡淡地说道:“你不逼我,我也不会那般行事。我若认罪,兹事体大,你担了,皇上也不会意外。” 若舒冷笑一声,说道:“好盘算,只是当时我并未明说,她也不知我的身份,就算是告密也与我无关。” 秦道川说道:“这倒是个问题,那我还是寻个机会,与她说明一下,免得多生事端。” 若舒伸出脚就准备踢出去,却早被他拉住放倒在床上,俯身对她说道:“这般说话你就受不了了,那夫人常年对为夫如此说话,可听过我有半句怨言?” 若舒不服气地说道:“你继续说便是。” 秦道川却说道:“今日我不想说了。我冷了你半个月,你竟然毫不觉察,可见你心里是没我的。” 若舒将头偏向一旁,说道:“活该。” 秦道川强行将她的头拨了过来,凑近低声说道:“活该什么?” 若舒说道:“你若有本事,便继续冷着好了。” —————— 秦道川却笑了起来,说道:“我怎么舍得。” 若舒仍旧气鼓鼓地说道:“关我什么事?” 秦道川却不想再空谈下去,这半个月他每日躺在这床上,身边的人除了脚冷会占他点便宜之外,其余的半分自觉都没有,实在气闷,今日定要在别处找补回来才是。 若舒刚说了句不要,他便笑着低声说道:“夜深人静,小心外面听见。” 若舒便不再言语,秦道川借着隔间透过来的灯光,好好地将若舒仔细地光顾了一遍,若舒又羞又气,却想着外面有人,只得动手不动嘴,却被秦道川扶住受伤的那只腿,说道:“别作意气之争,夫妻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其实你也想要的。”说完也不等若舒说话,封住了她的嘴,因为他知道,过不了一会,她自然会缴械投降。 -- 第213页 接了主管考的差事,秦道川又开始忙碌起来,因为要制定比赛的细则,人手的安排,若舒有几日除了知道他晚上回来过,人影都没看到。 此次武举还牵动了另外一个人的心,那就是吐蕃公主格桑曲珍,一向在吐蕃跑惯了马的她,自从被关在了宫里,几乎不见天日。听说开了武举的女科,皇后又举荐了自己的手帕交作主考,她便起了心思,这日,皇上终于到了她的宫中,一番温存之后,格桑曲珍便搂着皇上,娇媚地说道:“皇上,听说这次武举有个女考官?” 皇上睡眼朦胧,回道:“嗯,怎么你有想法?” 格桑曲珍欣喜地说道:“皇上,真是我的知己,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想法?” 皇上轻笑着说道:“你今日如此的热情,怎会没有所求。” 格桑曲珍倒也大方,承认道:“想求人,当然应该拿出些诚意才是。皇上,臣妾也想去看看热闹。” 第164章 女监 皇上说道:“你是我的后妃,每日去观战,成何体统?” 格桑曲珍不服气地说道:“既然可以有女考,就可以有女监,皇上若是信我,就让我去当这个女监,格桑曲珍必不负圣恩,选出一个真正的女将来。” 皇上心想,开女科,本来就是为了活跃气氛,鼓舞一下民心。哪里真能选出什么人来,又想到格桑曲珍自嫁给他,几次想省亲,都被他拒了,如今再拒恐怕不些不合情理,就说道:“我若许你女监,你要如何行事?” 格桑曲珍说道:“臣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 皇上笑出声来,说道:“敢情你就是图个热闹。” 格桑曲珍依旧大方地承认了,说道:“我带上面巾,只坐在那里观战,不会失了脸面。” 皇上说道:“好,就依爱妃。” 格桑曲珍心满意足地搂着皇上,准备歇息,皇上虽然闭着眼睛,心思却乱了,心想就拿这次的机会来看个明白好了。 又多了个女监,若舒看着杜若远的秘信,还是个吐蕃贵妃,秦道川这是揽的什么差事?晚上秦道川却难得的回来吃了晚饭,过后拉着若舒闲聊,说道:“皇上如今真是大变,居然许了她的贵妃来当女科的女监。” 若舒见他提起此事,挑事的接道:“那你每日可快活了。” 秦道川却笑道:“就知道杜若远那小子肯定会耳报神,不过他要失算了,我本来就不愿插手女科,如今女科有了女监,正合我意,少了一半的事。” 见若舒卡在那里,不副不甘心的样子,说道:“哪有你这种妻子,瞧热闹不嫌事大的。” 若舒被戳中了心思,讪讪地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裙。 秦道川说道:“生气啦?” 若舒抬头挖了他一眼,说道:“今日变天,我的脚怎么还有感觉?” 秦道川担忧地坐在她身旁,抬起她的脚,慢慢地按着,一边问若舒是哪里有感觉,若舒却说道:“就觉得酸酸的。” 秦道川说道:“我有药,帮你揉揉,应该还是血气不旺,通了就好了。” 武举女科真是满足了世人猎奇的心理,每日赛台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不管胜负叫好声不断。格桑曲珍坐在高台上,新鲜了两日之后,就觉得无趣得很。眼珠一转,就叫身边的侍女替自己坐在那里,她自己就换了男装,混在人群里去看男武举的比赛。 只见秦道川坐在正中,旁边两位副考官,赛场气氛严肃庄重,比试双方上台比试也是真功夫,一招一式都显实力,跟女武举截然不同,不竟羡慕起来。此时的秦道川又与元宵那日唯唯喏喏的模样不同,面容肃穆,仔细地观看着现场的比试,待比试双方下台后,又提笔记录着。 格桑曲珍望着不远处的秦道川,几年过去,岁月竟然不在他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反而多了些以前没有味道,属于成熟男人的味道。很象父王,格桑曲珍想着,自己心目中最伟大的男人。 格桑曲珍在男武举这边流连忘返,身旁的侍女却心急了,无奈之下只得拖着她回了女举那边。 祝紫丹见她终于又回了高位上,暗暗吐了一口气,这位贵妃真是不得消停半刻,原本说好的,她这个女监只是观战,她却事事插手,弄得现在不伦不类。自己位微言轻,又不好明说,只能忍耐。 祝紫丹当初的想法是,先在室内比试头回,择了出色的,再在室外比试,一来不负圣旨,二来显露些水平,也免得世人不敢再随意嘲笑女子不如男。这位贵妃倒好,非说人人皆有上台的机会,坚持要把初试都安排在室外,这下花拳绣腿全出来了,惹得台下一众登徒浪子嘻笑不断。 祝紫丹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今日定要去寻秦道川这个主考官,说道说道,明日再不可如此,贻笑大方。 一天的赛事结束后,祝紫丹果然与秦道川说起了此事,秦道川与另两位副考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三个人凑在一块斟酌许久,才得出结论,缩短每场初试的时间,尽快完成初试即可。祝紫丹却不愿意,说这是摆明了轻视她们女子。 秦道川只得说道:“那依祝主考所见,当如何?” 祝紫丹说道:“武者,无非两样,一为技,一为力。技由她们自选一样,限定时间,未达标者出局。力则举起重物,不达标者出局。” -- 第214页 秦道川三人眼前一亮,皆说道:“祝主考好智谋。” 祝紫丹终于说出了此次最重要的一句话,“既如此,那就辛苦诸位主考向女监说明一二,紫丹还有些私事要处理,就不久留了。”说完,留下目瞪口呆的三人,轻松离去。 秦道川只得拉着两位副考官商量,晚饭都已摆上,三个人仍旧没想好要如何去说。最后其中一位副考说道:“不管了,我看这几日女举那边确实不太雅观,实在有些失了体统,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向贵妃娘娘禀明,向她晓以厉害,一定要让她同意。” 秦道川和另一位副考点了点头。 回到右院,若舒早已经歇下,秦道川问兰芷,她的脚好些了没有,兰芷说道:“今日出太阳,倒是没听她说起。” 秦道川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望着熟睡中的若舒,小声地说道:“一味的瞎折腾吧,这下好了,留下病根了。”说归说,仍旧拿了药,轻轻地为她推拿起来,直到整个脚踝温热,才放下。若舒除了满意地哼了几声,竟没有醒来。 次日,秦道川他们推迟了男举那边的比试,早早等候在女举那边,待格桑曲珍一来,见过礼后,便将昨日商议的建议说了出来。格桑曲珍听完,说了句,“这是各位主考的意思,还是祝主考的意思?” 秦道川三人一听,互相看了一眼,秦道川说道:“贵妃娘娘,实在是因为这两日女举太过喧嚣,令男举那边人心不定,为了尽快完成皇上的重托,故而前来谏言。” 格桑曲珍听了,将信将疑地说道:“这样有什么好玩,比武不就是观者众多才有趣吗?不然死气沉沉的,有什么意思?” 秦道川只得接着说道:“贵妃娘娘,待过了初试,日后的比赛想必比如今更精彩,观者自然不会失望。” 第165章 热闹 格桑曲珍仍旧不愿松口,秦道川他们苦劝良久,直到男武举那边派人催了三次之后,才望着秦道川说道:“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既如此,就依大将军吧。” 秦道川三人终于松了口气,施礼后退出。 祝紫丹候在外面,见三人的表情轻松,知道自己目的达成,笑着拱手行礼后,说道:“有劳各位,日后得了机会,由我做东,宴请各位,以报今日相助之恩。” 三人忙着回去监督今日的赛事,拱手还礼后,快步离去。 换了选拔方式的女武举初试果然进展快了许多,虽然依然围观者众。射箭七环不中者直接淘汰,长鞭击物三次不中者直接淘汰,拳法未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三套指定动作的直接淘汰,刀枪剑戟皆然,虽然有些严苛,但也合情理。 祝紫丹看着眼前一片井然有序的画面,颇为自得。 格桑曲珍却望着台下千篇一律的画面,索然无味。就想着再去男武举那边瞧瞧热闹,身边的侍女却再不肯替换,无奈只得作罢。 因着武举,京城整个街面上都跟着热闹了起来,若舒看着眼前的账目,读着各地掌柜们的信函,自言自语地说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一旁画画的阿筠,听了这没头没脑的话,说道:“母亲,什么活了?” 若舒笑着说道:“说你画的小鸟啊。” 阿筠却翘了翘嘴,说道:“母亲胡说,你隔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到。” 若舒却问道:“这两日怎么不见你两个哥哥?” “他们去看武举了。”阿筠边画边回道。 若舒听了,想了想,继续问道:“你怎么不去?” 阿筠摇摇头,手没停,说道:“我不喜欢。” 若舒说道:“他们是上午去还是下午去?” 阿筠说道:“有时上午有时下午。” 若舒说道:“怎么可能?你又瞎说。” 阿筠一听,停了笔,说道:“我没有,我还知道他们是爬墙出去的。” 若舒听了,忍住笑,说道:“你还知道什么?” 阿筠得意地说道:“他们悄悄将师傅的书藏起来,师傅找书去了,他们就偷偷地溜出去。下午更方便,师傅一般是让大家练字,背诵,他们头一天夜里就写好了,背熟了,第二日早早地过了关,就跟师傅说要去练功房,师傅自然同意,他们就翻墙出去。” 若舒说道:“那只那一日是上午,其他都是下午罗?” 阿筠点点头,若舒却不想去做这个恶人,这种事应该秦道川去教训。 晚上,秦道川因今日耽搁了时间,回到右院,已经有些晚了,却看见若舒依旧坐在软榻上写着什么,看他回来,马上停了笔,看样子是专门在等他。秦道川脱着外衫,说道:“夫人有事吩咐?” 若舒却说道:“这可与我无关。” 秦道川笑着说道:“那与为夫有关?” 若舒说道:“正是。”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有些累了,不如待我洗漱完,躺在床上,你我夫妻二人再好好叙话。” 若舒说道:“就一句话,不耽误事。你两个儿子每日都跑去看你,你竟不知道?” 秦道川听了,愣了一会,才说道:“待我想想。”说完去了后面洗漱。 若舒抿住嘴,乐了半天。 第二日,吃晚饭的时候,若舒明显感觉到两个儿子不对劲,常常夹不住菜,害得忠漓不住的说:“哥哥,又掉了。” -- 第215页 若舒也不点破,倒是阿筠奇怪地说道:“今日写字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们俩是怎么了?” 娴雅沉默地吃着眼前的饭食,眼睛却停在忠淇和忠源的身上。 忠源不服气地说道:“明明长兄也去了,为何只罚我俩。” 若舒听了,依旧没作声。 晚上,秦道川回来说道:“今日下午好好教训了两个小子,现在恐怕正在床上哼哼呢,你差人过去看看,顺便帮他俩热敷一下,明日还有,怕他俩到时候直不身腰。” 若舒说道:“我去?不合适吧。” 秦道川说道:“你热闹也瞧了,现在正是展示宽厚仁和的好时机,快去吧。” 若舒却说道:“听说忠湛也去了?” 秦道川说道:“我已经找他单独谈过了,他自己明白应该如何做。” 若舒说道:“你这种管教方法真是奇怪,如何能服众呢?” 秦道川说道:“他是长兄,脸面很重要,自省便可。这两个正是顽皮的时候,不镇住他们,日后还不翻了天。” 若舒却不太认同,没搭话,起身吩咐兰芷准备东西,要夏茵帮自己穿衣。 来到后院,果然都是哼哼叽叽,而且不止他们两个,那几个随从也是这样,看来都没逃过去。若舒望着床上的忠淇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要牵扯出旁人来,没有你的吩咐他们敢如此吗?” 忠淇赶紧说道:“母亲,我没说,是他们自己,父亲还没说话,他们就先认了。” 若舒说道:“看来我要多找几个人来帮你们热敷了。” 忠淇说道:“母亲,别,你将东西留下,我们自己轮流着敷就可以了。母亲还是去看看忠源吧,他到底年少些。” 若舒欣慰地说道:“倒还有几分兄长的味道。”说完,要兰芷回去多备些东西送过来,自己带着夏茵来到了忠源的院子。 忠源倒是一如既往的憨厚,竟然睡着了。若舒交代秦安待会记得开门接东西,就走了。 回到右院,秦道川见若舒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如何?” 若舒说道:“又没伤经动骨,只是疲累了些,不妨事。” ————— 秦道川说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 若舒一脸茫然地说道:“说什么?” 秦道川苦笑着说道:“我忘了,他们恐怕是不会在你面前诉苦的。” 若舒说道:“你这人真是婆妈,既做了又怕什么,还要扯上我。” 秦道川说道:“因为说过还要罚两天,怕他们今日就趴下,明后日不好办。” 若舒说道:“看起来没事,明日要他们吃了早饭再罚,应该不会有事。” 秦道川说道:“唉,为人父母真是难为,你我自小都没有兄弟姐妹,我是自小都没有受过罚,听到的都是夸赞。这一下子还真是不好把握尺度。” 若舒说道:“过得去就行了,太死板了,将来怎么行走于世。” 秦道川说道:“要都依你,日后恐怕都是混世魔王,像我们这样的家世,不收敛些,恐怕非福。” 若舒见他又开始絮絮叨叨,躺下不再理他。 第166章 争风 科考的郡试结束后,中了秀才的考生都怕误了半年后的国考,纷纷提前赶往京城,若舒看着各地掌柜们的信函,每封信里的喜悦都溢于言表。相比于掌柜们的喜悦,若舒却冷静得多,国考之后一切恢复平静之后,还能维持什么局面才能体现最真实的情况。 武举的第二次比试也结束了,留下的几乎都是精锐。武举不比科举,自学成才的几率很低,出头的多半都师出名门,来路都有些份量。秦道川为了不失公允,只能在赛制上下功夫,每日回得越来越晚,若舒有时被他吵醒,报怨说为什么不干脆睡在书房,秦道川笑着说道:“我若真那样,到你嘴里还不知会变成怎样,还是这样好,免得生些闲气。” 兰溪书院却休假了,因为书院的夫子多半都领了此次国考的差事,除了郑夫子,因为世家中秀才的人数颇多,为了避嫌,他不能参与。因此忠澜派了秦海回来送信,说要留在书院读书,若舒也没有点破他。 忠湛、忠淇和忠源则正大光明地每日像赶学一样的去看武举的决赛。跟去的秦东怕他们被人山人海的围观者踩到,和秦南他们将三个人扛在肩上,秦道川非但不再拦着,还要若舒准备好中午的饭食给他们送过来,免得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晚饭时,看得意犹未尽的忠湛对若舒说道:“母亲,明日借你的车用用。” 若舒停了筷子看了他一眼。 忠湛接着说道:“今日坐在东叔他们的肩膀上,他们累我们也累,还有秦百他们被人挤来挤去,颇为难受,若是明日坐在母亲的车上看,就没有能挡得住我们,还可边吃边看。” 若舒说道:“府里不是有车吗?” 忠湛回道:“旁的车道:“我那四匹马烈得很,到时候踢伤了人,又惹是非。” 忠湛仍旧不死心,说道:“母亲,到时将那四匹马拉开,只留车辆在那里,不就没事了。” ————— 若舒说道:“你倒是不嫌麻烦。” 忠湛似仍无自觉,还在说着要若舒借马车给他用。忠淇却似察觉出母亲的不乐意,帮着说道:“母亲,我们定会好好爱惜您的马车,除了坐坐,绝不弄脏。” -- 第216页 若舒放下筷子,说道:“我前次从那边经过,人多得离谱,你们弄得如此突兀,恐怕不妥,还是低调些的好,免得落人口实。” 忠湛接话道:“母亲就是太过低调,我们又没有仗势欺人,有什么好怕的。” 阿筠这时接话道:“母亲我也想去看看。” 若舒还没开口,忠湛已经说道:“就你事多。” 若舒想了想,说道:“晚上我与你父亲商量商量再决定吧。” 忠湛泄气地说道:“算了,不成了。” 若舒转头对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阿筠说道:“明日母亲也带你出去走走,他们那些不好看,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忠湛嘟哝道:“母亲就是不愿借罢了,何必在这里眼馋我们。” 若舒却说道:“若你父亲同意,马车便借你,马却不能,明日我骑着马带阿筠去也是一样的。” 阿筠带着泪眼开心地说道:“母亲我也可以骑马吗?” 若舒说道:“不能,你坐我前面。” 这时在萱微堂用过晚饭的娴雅正好过来给若舒请安,若舒跟她说,过两日会给她添两个婢女,娴雅却回道:“母亲,现在的人够用了,不必再添。” 若舒看了看她,没说话。 晚上秦道川还未回来,忠源却扶着厢房的门在那里张望,若舒见了,说道:“进来吧。” 忠源慢腾腾地进来后,若舒问道:“有事?” 忠源点了点头,却有些扭捏,若舒望着他那张憨厚的脸,问道:“有事就说。” 忠源这才说道:“母亲,就将马车借给我们吧,我们保证不会弄坏的。” 若舒却招手让他走近些,忠源见母亲面色和蔼,高兴地走近了两步,问道:“母亲答应了?” 若舒问道:“谁让你来的?” 忠源愣了,马上摇摇头。 若舒接着问道:“你不说我就不借了。” 忠源瞪着大眼睛,不加思虑地说道:“母亲,今日有几位长兄的同窗,说是哪个候府的,嘲笑我们居然还要骑在人肩上看,不像他们可以骑在马上看,长兄气不过,才想要借母亲的车去出气的。” 若舒说道:“坐在马车顶上,摆上吃食,气死他们是吧。” 忠源惊讶地回道:“母亲,你怎么知道?” 若舒接着问道:“老实告诉母亲,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忠源说道:“长兄气得不行,我们自然是要帮他的。” 若舒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是要与你父亲商议商议才能定。” 忠源着急地说道:“母亲,千万别跟父亲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若舒好奇地问道:“为何?” 忠源说道:“我们去找过父亲,他让我们随便看看就快些回府,以后也少去那里。” 若舒问道:“为何?” 忠源说道:“长兄说是因为父亲不想让我们看到他跟,”说到一半,再也不肯开口。 若舒说道:“恐怕除了争风还有别的,这车我还是不能借你。” 忠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母亲,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旁人见你有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就不敢再起别的心思了。” 若舒听了,眼睛一转,笑着说道:“那倒是十分的出色。” 忠源见母亲夸赞自己,得意地说道:“明日我们三个坐在马车顶上,定要寻个机会叫声父亲,看别人还敢肖想不。” 若舒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这事,心中一动,说道:“好吧,就借给你们,可是马是真的不能借,那里人多,我的马脾气烈得很,万一踢伤了人可是大事。” 忠源见自己目的达成,忙着回去汇报成果,回了句,“一切都依母亲。”就跑掉了。 若舒望着空洞洞的房门,想着,他们所说的,无非就是吐番贵妃和祝紫丹,贵妃自是不可能,那只能是祝紫丹了,所谓疑心生暗鬼,这时再回想起去北地路途上的种种,祝紫丹的倾慕之情溢于言表,只是自己当时并未留意。 直到秦道川回来,若舒还是未下定决心,要不要去亲眼看看。 第167章 目睹 洗漱后的秦道川听若舒说起三个儿子要借马车去看比赛的事,回了句,“这几日人只会越来越多,还是不要去的好,武举三年一次,三年后他们大了些,有的机会去看,也不用这么劳师动众的,弄得大伙都不得安宁。” 若舒却说道:“可是我已经答应忠源了,看他怪可怜的。” 秦道川望着她,说道:“那小子机灵得很,也就是你会上他的当。” 若舒说道:“明日权且借他们一日。” 秦道川躺在她旁边,闭上眼睛,说道:“马要牵走,已经出了几起马踏伤人的事了,禁军已经不允许骑马进入。”说完,似累极了,快要睡着。 若舒望着他的侧颜,生生忍下了想要将他踢下床去的想法。 第二日,参玖坚持要亲自守着马车,若舒只得跟角宿说道:“那你带几个人去将马牵回来,晚些我带阿筠去会馆。” 佳飨会馆三楼,阿筠趴在窗户上,兴奋地对若舒说道:“母亲,你看,不但可以看到女武举的比赛,连父亲那边也看得到呢,还有你的马车,我也看得到。” 与她一同站在窗边的可若舒说道:“还是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 第217页 阿筠却说道:“这里才好,可以看到所有的人,我看,我看到马车上的长兄他们啦。” 若舒摸摸她的头,对兰芷说道:“扶住她,别掉下去。”说完,走到桌前,开始忙自己的。 阿筠依旧兴奋地说道:“听说今日下午是女武举的最后一场比赛,到时候获了头名的人还能得到皇上亲封的女武状元称号呢!” 兰芷接话道:“五小姐,你现在去学,将来也得个女武状元回来,好不好?” 阿筠却摇着头说道:“我才不舞刀弄枪呢,累死了。” 兰芷笑道:“那就可惜了,不然将门虎女,岂不是一段佳话。” 阿筠说道:“我要像母亲一样,将来找一个父亲这般的人保护我,不用我自己上阵。” 若舒看着女儿娇小的背影,似乎看见了往日的自己,只是不知那时自己是否也与外祖母讨论过这个话题。 隔了这么远,依旧可以听到武举那边的阵阵喝彩声,用过午饭,准备回府的时候,角宿来报,说禁军已经封了路,只准步行,不准车马通过,且会馆这里只准出不准进。 若舒无奈,只得继续留在这里,阿筠倒是兴奋得很,大声说道:“母亲,不能回去正好,我们可以在这里看女武举最后的决赛,看是谁得到状元。” 若舒说道:“隔得这么远,又看不清脸,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 阿筠却不服气地说道:“上午我就看到父亲了,他就站在那边的高台上。” 若舒有心气她,说道:“那是因为你熟悉他,换了旁人,你能认出谁是谁?” 阿筠气鼓鼓地说道:“我还看见到了长兄,四兄和六弟,还有东叔,南叔,还有叁玖叔,我都看到了。” 这时,角宿敲门,夏草打开门,角宿进来低声说道:“东家,好多人上楼来了。” 若舒点了点头,对阿筠说道:“别说话,不要让旁人知道我们在这里。” 阿筠似懂非懂,却点了点头。 果然,只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问:“我是何人,为何在此?” 角宿回道:“掌柜的说如今街面上人杂,要我守在此处,妨着些闲杂人等。” 来人不再询问,倒是后面传出掌柜的声音:“大人,他是这是的老伙计,干了几年了。要他留在此处吧,因为这里楼高,昨日还有几个小鬼头,想要爬上屋顶去观战。” 这时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无妨,我见过他几次,不是生人,主上吩咐低调行事。你,面靠墙,不许回头。” 角宿恭敬地回道:“是,各位大人。” 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进了隔壁的如意居。 若舒听到杜若远的声音,又听到他说主上二字,心中一惊,能让如今的杜若远称主上的人只有一个,当今皇上。 幸好自从明面上易主之后,将这间屋子的门换成了暗门,从外面看去只认为是过道的尽头,只要不发出声音,不会有事。 于是,朝着阿筠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阿筠难得见母亲如此如临大敌,也轻轻地点头,只朝外看着热闹,不再如上午一般的叽叽喳喳。 幸好下午的比赛很快开始,这边离女武举的擂台相些近一些,虽然看不清台上人的招式,但人却是看得清。 阿筠看着看着,回头拼命地朝若舒招着手,让她过去看。 若舒轻轻站起身,一步一步悄悄地走到窗前,顺着阿筠走指的方向,看见了坐在高台正中的秦道川,旁边分别坐在两位女子,想来是贵妃娘娘和祝紫丹。 下意识看向男武举那边,台上竟是空的,想来是因为这边的决赛,那边停了半天。 阿筠又指了指,若舒顺着望去,又看到了自己的马车,也亏得他们折腾,没有马,竟然将如此沉重的马车拉到了这边。 三个小子正坐在上面,中间摆着些吃食,惬意得很。 参玖和他们几个的随从则站在车辕上,秦东几人则护卫在车旁。 这时,坐在右边的女子不时地转头跟秦道川说着什么,秦道川则每次都拱手回礼,显得十分尊重,看来这位就是那位吐蕃贵妃了。 祝紫丹则一直未说半句,庄重地坐在那里,不时地记录着。 时间越长,若舒越觉得贵妃有些不合常理,也不合规矩。但是想到她应该在吐蕃就与秦道川相识,两个人是旧识,一时话多也属正常。 下意识地看了下旁边的如意居,不知那位看到了,还有没有自己的大度。 旁边的如意居内,那位果然脸色难看,下意识地看向在一旁守卫的杜若远,见他背靠窗户目不斜视,眉头微皱,似乎在谨慎地听着周围的动静。这才端起茶喝了起来,实在看不下去,就将目光停留在了一旁的祝紫丹身上。 杜若远一看到角宿,便知道东家在里面,虽然直到现在他都没听到隔壁的任何动静,但却十分高兴,许久未见,十分想念。 一柱香的功夫,女武探花决出,剩下的就是女武状元与女武榜眼的决赛。 ———— 中间的休息时间,秦道川几乎是金锣一响就起身离开,若舒见他落荒而逃,嘴角都咧开了。 阿筠却凑到她耳边用气声说道:“母亲,父亲是不是内急了。” 若舒与她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无声地笑了,意思虽不一样,却是一样的开心。 -- 第218页 第168章 箭法 女武举决果然十分精彩,一柱香时间到,居然是平局。祝紫丹转头秦道川和贵妃娘娘请示之后,起身站在台中央,高声地说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柱香后,加赛一场。”依旧一身胭脂红的衣裙,英姿飒爽,神采奕奕,比往日在原城时更显几分气度。 第二场居然又是平局,若舒这个门外汉,看不出其中的精彩,只觉得太费时,又不能出声,隔壁那位不走,何时是个头。 隔壁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站起身来,站在了窗前,若舒连忙拉着阿筠往后靠了靠,别等那人伸出头来看到了。 祝紫丹、秦道川、贵妃娘娘三人依旧商议着什么,接下来,又叫了两位女武举上台,一起商议之后,依旧由祝紫丹站在台中央,高声说道:“再比下去,体力多有不支,胜之不武,接下来,比试箭法,百步穿杨,只一次机会,胜者出。” 所谓百步穿杨,竟然是朝着百步开外的皇城墙上,射中一朵拳头大小的绢花,绢花用细线吊在城墙上,轻飘飘的,随风摇摆。 台下一片喧嚣,隔得这么远的若舒都能听到,大多是说根本不可能做到。 祝紫丹却已经举起弓箭,拉至满弦,台下顿时鸦雀无声,大家屏声静气,看着她的箭稳稳地射中了那朵绢花。 停了好一会,才听到台下的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祝紫丹也颇为自得地将弓箭递还给旁边的侍女,拱手对大家说道:“接下来的比试,对两位武举至关重要,请各位切勿干扰,以免影响了他们的比试。” 这时,只听见有人大声说了句,“我也来试试。” 循声望去,贵妃娘娘站了起来,走下高台,对祝紫丹说道:“祝主考,我已命侍女回宫去取弓箭,稍待一会即可。也让两位武举稍事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比试如何?” 祝紫丹下意识地望向秦道川,秦道川却点了点头。 贵妃格桑曲珍,着一身天蓝色的吐蕃服饰,上面炫彩的纹路,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奕奕生辉,与祝紫丹的胭脂红,有着鲜明的对比,若舒远远望去,不得不承认两位都是美人,而且各有风彩,都十分养眼。 再看独自坐在高台上的秦道川,就显得十分狼狈。 阿筠少不更事,依旧用气声对着若舒的耳朵说道:“母亲,父亲的箭法也很厉害。” 若舒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只得眠着嘴点点头。 不多时,一路小跑地侍女送上来格桑曲珍的弓箭,格桑曲珍试了下弓,寻了位置站定,开弓射箭,箭射出后居然发出呼啸之声,也稳稳地射中了绢花。 台下又是一片欢呼,比前次更甚,若舒心想,真是看人下菜碟,明明结果一样。 这时,隔壁传来杜若远的声音,“贵妃娘娘更甚一筹。” 另一个声音问道:“为何?” “刚才风更大,而且绢花已经乱了方向。”杜若远回道。 这时格桑曲珍的声音传来,“依我所见,这样很难公平,一切凭运气,若两位女武举遇到我俩一样的情况,那其中一人岂不是要吃亏?” 祝紫丹语气明显不如先前和气,拱手行礼道:“那依贵妃娘娘所见,该如何定?” 格桑曲珍轻笑一声,满头的珠链随身形的转动而摆动不止,叮当作响,如乐曲一般动听。望着秦道川说道:“还是由主考来定吧。” 秦道川停了许久,才起身说道:“公不公平,还是由两位女武举自己决定吧,愿赌服输即可。”一副明显想了事走人的态度。 格桑曲珍依旧望着他,说道:“就依主考官。”说完看了一眼祝紫丹,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上。 祝紫丹只得招手让两位女武举上台,低声问着,谁知两位皆面露难色,良久之后,祝紫丹回到高台上,三人商议之后,在格桑曲珍明显得意地笑意中,回到台中央,说道:“为显公平,绢花分为三朵,皆固定在城墙之上,赛者连走三步,连射三箭皆中者获胜。” 格桑曲珍这时开口说道:“为显公正,此次就由主考官亲自示范一次,如何?” 秦道川明显愣了一会,才起身朝着格桑曲珍拱手行礼,说道:“谨遵贵妃娘娘旨意,下官献丑一回。” 阿筠兴奋地摇着若舒的手臂,若舒生怕她出声,只好安抚地拍着她的手。 阿筠或许见过秦道川射箭,若舒却是第一次见。 隔壁这时又传来声音,“自学院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秦爱卿射箭了。” 杜若远却没有回答。 这个声音又说道:“依杜爱卿所见,此次难度如何?” 杜若远回答道:“待射过才知道。” 秦道川自己并未准备弓箭,随手拿了一副,站在台上央,待城墙上准备好后,一次装上三枝箭,拉开弓弦后,脚步极快,箭的速度也极快,一眨眼功夫,箭都射出,稳稳地钉在绢花上。 若舒没看清他的三枝箭是一次射出的还是分别射出的。 阿筠却兴奋地捂住嘴,望向若舒的眼神亮得发光。 隔壁这时又有声音传来,是杜若远的,“臣认输。” “哦?”是那个声音。 “微臣三步射三箭没有问题,但是同时射出三箭,且同时跨出三步,臣做不到。”杜若远回道。 “是同时射出的么?朕倒没看出来。”那个声音说道。 -- 第219页 接下来的比试就不出彩了,两位女武举都非常谨慎,一步一箭,幸好其中一位最后一箭只射中了绢花的一片花瓣,高下立判。 若舒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隔壁却等到祝紫丹站在台中央宣布比赛结果之后,与秦道川,格桑曲珍三人都下了台,才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若舒又静静地等了一会,直到角宿进来回报,说沿途的禁军都撤了,才拉着意犹未尽的阿筠回府。 阿筠在车上说道:“母亲,我要将今日所见都画下来。” 若舒看了看这个乖巧的小女儿,问道:“画你父亲吗?” 阿筠说道:“不止父亲,还有贵妃娘娘,还有那个红衣服的主考,还有今日的场面。” 若舒心想这倒是个大工程。 谁知阿筠却是说到做到,所幸以前的教养嬷嬷走了之后,老夫人再未延请,阿筠躲过一难,也多了许多空闲,每日下午坐在若舒的书房中,安静地画着,若舒也由着她。 第169章 夜诊 当晚,秦道川回来得很晚,若舒没见着人。 第二日男武举的决赛更加惊心动魄,晚饭时忠湛和忠淇、忠源依旧议论着。 “当时若不是父亲反应快,飞身下台扯住他的衣脚,恐怕那个榜眼就要遭殃了。”忠淇说道。 “那样摔下去,不死也是个残。”忠湛轻飘飘地说道。 “当时差点把我吓个半死。”忠源插嘴道。 “总说这些我还如何用饭?”若舒开了声。 终于安静了,若舒一直信奉有理不在言高和一争不时之胜负。对这种拳来脚去的比试实在没有兴趣,这次武举弄得她家宅不宁,丈夫终日不见人影不说,几个儿子也终日为了这事聒噪不休,喜欢安静的若舒实在有些忍不下去。 兰芷心知若舒最近心气一直不顺,就开口说道:“夫人若是觉得菜不对胃口,不如让夏莓将今日送来的西瓜切了来,爽爽口。” 若舒却说道:“不要,省得吃了又腹痛。” 忠湛却说道:“就有西瓜了么?快些切了来,我等今日坐在车顶,被太阳晒了一天,正口干得很。” 兰芷听了,看了眼一旁的夏茵,夏茵连忙去厨房吩咐去了。 晚上睡得迷迷糊糊,就感觉秦道川在自己旁边窸窸窣窣,若舒有些心烦,翻身朝内,秦道川却将她搂了回去,说道:“醒了,正好。” 若舒拦不住他的手,只得说道:“别闹,我不舒服。” 秦道川听了,说道:“哪不舒服?” 若舒说道:“别问了,就是不舒服。”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嫌我最近回来得晚了?今日终于比完,明日起就可以日日陪着你了。”说完继续解着若舒的衣带,若舒无奈地说道:“别脱了,我身上来了。” 秦道川顿了一下,说道:“你的日子不是这几日,每次都是如此,总要我千告万劝才肯。” 若舒却说道:“我的日子你记着做什么?” 秦道川终于停了下来,说道:“这种事还需记么?经过几次不就晓得了。乖,很晚了,莫耽误了时间,到时候你又精神不济。” 若舒仍是不肯,说道:“真的,不骗你,现在肚子还有些痛。” 秦道川顺手摸了下去,笑着问道:“哪疼?” 若舒见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恐怕是要早做打算了,我看我一直半会是断不了了。” 秦道川一头雾水地问道:“话又说半截,到底哪里不对?” 若舒说道:“从上月起就如此,只停了半个月,又来了,时不时还肚子疼。” 秦道川一听,帮她整理起衣服,说道:“看过大夫了吗?” 若舒说道:“这种事,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大夫。” 秦道川翻身起床,拿起外衫套在身上,说道:“明日白天不得空,我现在去请大夫,你若困了就先睡,反正也是问兰芷。” 若舒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不见人了,只听他跟外面值夜的说了句,“去叫兰芷起身,说我去请大夫了。” 回来时,若舒果然睡着了,秦道川将她轻轻移到外面,示意兰芷准备为她诊脉,然后走出拔步床,对等候着的许芫桐三兄说道:“有劳许御医了。” 许芫桐三兄诊了脉以后,回到圆桌坐下,对着兰芷说道:“你不是有记录吗?拿来我看。” 兰芷忙将早就备好的记录递了过去,许芫桐三兄仔细翻看完毕,问了句:“我看你这上面没有记录,夫人之前可曾小产过?” 兰芷连忙摇头。 许芫桐三兄对着秦道川说道:“那就奇怪了,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小产不久再有孕就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很容易误诊,以为是淋漓不尽。” 屋内的人听到有孕这两个字,一时都没说话。 许芫桐三兄接着说道:“我也看了夫人的饮食,其中并无活血之物,按理不应如此。”说完看着秦道川,示意他要兰芷回避一下。 秦道川就对兰芷说道:“去给许御医上茶来。” 兰芷会意,退了出去。 许芫桐三兄望着秦道川低声问道:“还有一种情况,房事太过也会对孕妇造成损伤。” 秦道川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说道:“这两月我忙着武举,并未如此。” -- 第220页 许芫桐三兄见他如此坦然,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就要夫人的侍女再回想一下,还用过或者碰过何种活血之物了。” 秦道川一听到活血二字,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说道:“该死,我怎么没想到呢?” 床上的若舒似被吵着了,翻了个身。 秦道川连忙低声说道:“许御医,前次内人伤了脚,之后每逢变天总喊脚酸,我就拿了活血化淤的药给她推拿,用过几次。” 许芫桐三兄说道:“拿来我看。” 秦道川赶忙走到床头,从小柜子里寻了药出来,转身递给许芫桐三兄,许御医打开闻了闻,说道:“这就是了,里面的药有活血的功效,夫人病症的由来总算是找到了,我先开一剂药方,夫人且服用着,半个月后我再来。” 秦道川连忙拿要兰芷拿来笔墨,要让许芫桐三兄写方子。 许御医见他一副懊恼的模样,安慰他说道:“大将军且宽心,暂且无忧,夫人最近静养为宜,无事最好不要起床,半个月后若有好转,就可放心了。” 秦道川点了点头,依旧愁眉不展。 许芫桐三兄早知他对这位夫十分上心,走时还宽慰了他几句,并且说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告之旁人,将军也待夫人胎象稳定之后再公布喜讯吧。” 秦道川道谢之后,执意将他送至大门外,并要秦东亲自护送回府。 站在国公府大门外,秦道川回首望着国公府和大将军府两块并排挂着的牌匾,默默地出了会神。 回府后,直奔小祠堂,独自在里面跪了半宿,焚香祷告,希望列祖列宗能保佑若舒和她腹中的胎儿平安无事,不然他要如何面对将来。 第二日若舒睁开眼,便看到秦道川担忧的眼神,心想坏了,莫不是自己身体真的出了事。 两夫妻就这样各怀心思,四目相望,直到秦道川回过神来,说道:“你醒了?” 若舒回避着他的眼神,准备起身,秦道川却拦住她,依旧让她躺下,说道:“辛苦你最近躺在床上,好好养胎,无事切莫起身。” 若舒好奇地问道:“我明明是月事不尽,怎么会是养胎,你请的什么大夫,准不准?” 秦道川说道:“许芫桐的三兄,前次帮你诊老六的许御医,有妇科圣手之称。” 第170章 凑对 若舒好奇地说道:“他有说为何会如此吗?” 秦道川内疚地说道:“是擦脚伤的药所致。” 若舒也反应了过来,说道:“原来如此,那他有没有说会不会伤到孩子?” 秦道川却懊恼地说道:“舒儿,都是我的错。” 若舒终于意识到他的语气不对,猜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翻了个身,对着床边的他说道:“谁能猜到会如此,也许是心定下来的缘故,今日早起肚子竟不疼了。” 秦道川靠坐在床边说道:“我已经告了假,会一直在府里陪着你。” 谁料第二日午饭后秦道川就被一道旨意传走了。 看着秦道川内疚的模样,若舒习以为常地说道:“阿筠正在画你,你若得空去看看吧。” 当晚是女武举的宫宴,皇上提议的。 秦道川随着皇上从前朝来到御花园时,发现贺诗卿赫然在列,待众人坐定之后,贺诗卿朝着身旁的秦道川说道:“川郎,非是诗卿不请自来,是皇后娘娘亲自下的帖子。” 秦道川端坐一旁,目不斜视,似乎未听到她的话,贺诗卿也并不在意,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与秦道川并排而坐,喜上眉梢。她今日突然接到皇后娘娘的帖子时,也吓了一跳,来到宫中,发现只请了她一位夫人,更加高兴,在皇后娘娘眼里秦道川的夫人居然是只有她,也是那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如何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 酒过半旬,自然少不了新出炉的女武举状元、榜眼、探花的献艺,都是花了心思的,又没有了胜负之争,只要花哨好看即可。 待她们下场后,皇上突然开口道:“祝主考,朕虽未亲临,却听闻你武艺十分出众,今日恰逢其会,祝主考何不再展示一番,让朕一饱眼福如何?” 言罢,皇后的脸色变了一瞬,随即恢复了如常。 祝紫丹起身拱手道:“此前臣女不知天高地厚,在贵妃娘娘和大将军面前搬门弄斧罢了。如今两位真神在此,实不敢再卖弄,还望皇上体恤臣女的脸面,饶过这回。” 皇上叹了口气,对着秦道川说道:“秦爱卿,朕早对你说过,虽然接了主考,轻易不要出手,不然这次武举哪个还哪自称赢家,你看,果然把人怕着了吧。” 秦道川只得起身,拱手行礼后道:“启禀皇上,当时臣只想快些决出胜负,一时忘了皇上的嘱托,请皇上降罪。” 皇上打了个哈哈,说道:“罢了,罢了。” 皇后此时见逢插针地说道:“皇上,依臣妾来看,大将军与祝主考真是般配呢,不如趁着这好日子,将他俩凑成一对可好?” 话一落音,满堂静得尴尬。 皇后似毫不知觉,转头对贺诗卿说道:“大将军夫人,你说呢?” 贺诗卿此时终于明白皇上给她下帖子的真实意图,起身施礼后回道:“回皇后娘娘,将军又得一位佳人,我又多了一位妹妹,再好不过了,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祝紫丹此时却起身回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臣女自幼受教,绝不与人做妾,更不会去抢别人的丈夫,皇后娘娘的一片好意,臣女感激不尽,只是恕臣女无法从命。” -- 第221页 话毕,不知有多少的眼睛看向了贺诗卿,任她再如何伪装,也挡不住脸色的苍白。 贵妃娘娘此时却开了口,说道:“祝主考说的对,哪有强按牛头喝水的道理,祝主考风彩昭然,日后必定会有相匹配的郎君迎娶她,今日是庆功宴,莫扫了兴,皇上,臣妾自请出战,为皇上献上了一曲家乡的舞蹈,如何?” 皇上听了,连忙说道:“那当然好,就有劳爱妃了。” 格桑曲珍本来就是盛装,此次跳的却是胡旋舞,如飞的旋转中,望着皇上的双眼顾盼生辉,似乎此曲只为他一人而舞。秦道川在西夏和吐蕃的宫宴中也曾见人跳过此舞,不得不承认格桑曲珍跳得非常出众,不输以往的任何一人。感觉到秦道川对自己的注视,格桑曲珍跳得更加妩媚,女为悦己者容,虽然知道自己此生与他再无可能,但仍旧希望多留些美好的影像在他的眼中,心中,让他明白他自己错过了多好的风景。 曲停舞毕,严丝合缝,格桑曲珍站在舞台中央,微微喘着气,感觉着四周羡艳的眼神,直到呼吸平稳之后,才娇媚地向皇上施了一礼,说道:“皇上,臣妾如何?” 皇上一愣,说道:“自然是极好的,爱妃一向是极好的。”此是由衷之言,格桑曲珍听了,挖了他一眼,才回到座位上。 皇上感觉到其他妃子的低气压,举杯说道:“来,杯莫停。”言罢,自己先干为敬。 在座的,只得纷纷举杯,谢恩之后,跟着喝了下去。 祝紫丹与秦道川相对而坐,望着貌合神离的夫妻俩,心里感叹道:幸好她来了京城,早早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不然还不知要在心里肖想他多久。她之所以接了皇后娘娘的差事,只为了秦道川当初说自己是京城之人,专门跑北地的行商,北地太宽,京城却好找。人是找到了,却并非她的良人,不但有了妻室,还有了众多儿女,此生注定与她无缘。 皇上见秦道川低头枯坐,不吃不喝,说道:“秦爱卿,听说今日你出手不凡,救了人?” 秦道川还没开口,格桑曲珍却开口道:“皇上,今日臣妾看得真真的,若不是大将军及时出手,恐怕榜眼就要换人了。” 皇上听了,微微转头扫了她一眼,说道:“就数你没规矩,又偷偷跑去看了?” 格桑曲珍却委屈地说道:“皇上,臣妾只有这一个爱好。”说完一副慷慨激昂地态度,接着说道:“今日终于看到最精彩的了,臣妾甘愿受罚。” 皇上无可奈何地说道:“爱妃高兴便是。” 依旧看着秦道川,说道:“秦爱卿一向不负重望,你我君臣独饮一杯如何?” 秦道川起身,举起杯,回道:“臣遵旨。” 待此杯饮尽之后,自然有一些见风使舵的接着来敬,秦道川却起身说道:“多谢各位大人,但因山妻有孕在身,闻不得酒味,又最不喜我醉酒,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话一出口,皇上下意识地指着他,却“你”了半天,没有下一个字。 第171章 封妃 皇后今日目的已经达成,急于想向皇上示好,马上接话道:“皇上,秦大人体贴夫人的心,却与皇上有些相似呢。” 皇上听了皇后突如其来的夸赞,半晌没回过神来。格桑曲珍却开了口,说道:“皇上娘娘此话倒是不假。” 皇上被一左一右地夸赞着,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朕倒是没觉得,朕有如此吗?” 环顾四周,最后的眼神却依旧停在某处。 贺诗卿的脸色更加的苍白,握着杯的手指甲有些泛白。 祝紫丹听到秦道川说山妻二字,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当初路途中秦道川爱护有加的娇小身影,小兄弟,自己居然还相信了,还好及时悬崖勒马,没有泥足深陷。 右院的若舒拿着杜若远刚刚派人送过来的秘信,秦道川又要娶亲了,祝紫丹,别说还挺般配的,比左院那个人合适得多。 若舒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没有当初得知贺诗卿也被封夫人时的气愤,更没了当初提和离时的意气,只觉得有些倦怠,因为懒得起身去书房,便将纸条放在床边的灯油上点燃,在闻到气味冲进来的兰芷面前,将烧成灰烬的纸条丢在了地上。 因为白天睡过了头,秦道川进屋时,若舒还没睡,平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不知在想什么。 看了眼上床的秦道川,问道:“你刚洗漱了?” 秦道川正背对她脱鞋,回道:“晚上宫宴上饮了酒,怕你闻不得,沐浴了才敢进来。” 若舒却淡淡地说了句,“洗了好,我也闻不惯脂粉味。” 秦道川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侧身朝着若舒说道:“夫人说得极是,为夫也闻不得太浓的脂粉味。”说完,凑过来轻轻闻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是夫人的味道好闻,淡淡的,带着些花草香。” 若舒说道:“我不困,你若困了,就先睡吧。” 秦道川却闻到了别的味道,说道:“哪里糊了么?别是什么东西烧着了。” 翻身起床查看以后,又回到了床上,有些纳闷地说道:“你闻到没?一股糊味。” 若舒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装作不知地回道:“没有啊。” 秦道川凑过去轻轻亲了她的脸一下,问道:“闻到酒味没?” -- 第222页 若舒摇摇头。 秦道川这才放心,平躺在她身旁,也望着帐道:“总算是结束了,以后这样的差事万万不能再接了。” 若舒没接话,秦道川转头望了望她,决定以后再说。 仍旧不放心,轻声问道:“今日好些了没?” 若舒回道:“还是那样。” 秦道川心急地说道:“不如我再去请许御医来,好好诊诊。” 若舒说道:“病去如抽丝,你如今怎么这么性急?” 秦道川忐忑地说道:“我今日坐在那里,七上八下,总不安定,生怕你有什么事,我又不在身边。” 若舒却说道:“妇人小产,也属寻常啊,也没见哪个丈夫都守在身边的。” 秦道川语气明显急燥了起来,说道:“为何要与旁人去比,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你好好想想,到底哪里有舒服,有什么与昨日不一样的,我明日好去找他,再问个明白。” 若舒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也是,也不怕人笑话,若真有事,他昨日会那样云淡风清地走了,你若内疚日后就对他好一些。” 秦道川回道:“那是自然,我对每个孩子都很好。” 若舒一下子就想到了现在独自在书院的忠澜,母子俩的对话却说不出口,一个不想继承祖业上阵杀敌的儿子,如何能得到父亲的宠爱,既然如此,她这个母亲偏爱一些,也属正常了。 话由心生,说道:“不知他们长大后,会是怎样?” 秦道川接道:“我们这一支自曾祖开宗以来,人丁从未如此兴旺过,日后北地若是再有战事,我领着几个小子一齐上阵,不用开打鞑子自己就吓退了。” 若舒忍不住侧头望着正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秦道川,说了句,“不留几个给我?” 秦道川看着她说道:“随你挑,你挑中哪个,只要他自己愿意,我绝不阻拦。” 若舒有些意外他的态度,轻笑着说道:“若是他们都愿意呢?” 秦道川却说道:“我若说真话,你别介意,除了忠澜我不能肯定之外,其余的都无心商事。” 看若舒下意识地望着他,又接了句,“至少现在是这样。” 若舒闭目良久,说道:“看来苦其心志是对的,以后待遇都要减等了。” 秦道川笑出声来,说道:“为夫同意。” 若舒却是说到做到之人,第二日饭开始,饮食简单地许多,稀粥馒头,吃包子就只有一碗清汤,若是吃面最多加个鸡蛋。 午饭和晚饭也是如此,阿筠手边常常会有一份汤是几个儿子没有的。 忠湛悄悄扫了若舒一眼,在桌下踢了踢忠源,忠源望着若舒的脸色,终是不敢开口。 忠淇倒是好丑不顾,吃饱了事。 秦道川强忍着心中的笑意,泰然自若地吃着,仿如一如往常。 盛夏将至,换季的衣衫也是如此,以往的蚕丝里衣不见了,都换成了棉纱的,终于有人感觉到了不对,悄悄寻了机会问了秦道川,秦道川却说是自己要求的,好男儿当志在四方,怎能纠结于此等小事,日后如何能担大事。 右舒渐渐也显了胎像,老夫人得知,除了去小祠堂去上了柱香,送了些吃食过来,并无其他。 忠澜一直没有回府,若舒不放心,派人送去几次东西,秦海打开包袱,看着里面的蚕丝里衣,一时愣了神,心想好险没跟三公子说起,不然岂不坏事。夫人对三公子另眼相看,他们自然是高兴的,看来夫人是晓得三公子在书院的难处的。 三公子的心思他们日日跟在身旁,也是知晓一些的,四个人打定主意,不管三公子日后如何抉择,他们都誓死追随。 还有一件大事,皇上的圣旨终于还是发往了原城,封祝紫丹为贤妃,仅次于贵妃格桑曲珍。同时前往的还有贤妃的仪仗,一时间,官道上最靓丽的风景就是贤妃的仪仗一路蜿蜒而行直至京城。 皇上还决定亲自出城在十里长亭相迎,这是怎样的体面,自古难有。 第172章 遇刺 贤妃到达那日,皇上为显气势,居然同意百姓围观,陪坐在右院书房中的秦道川听闻此事感叹道:“这怕是皇上第一次动了情。” 若舒却望着秦道川说道:“佳人旁落,心情怎样?” 秦道川笑着说道:“就知你早已晓得,忍到现在才说真是不容易,祝姑娘,哦,如今该称贤妃,也是位朗朗君子,抢先就推拒了,都没要我开口,说起来我又欠她一份人情。” 若舒瞟了他一眼,说道:“入了宫,少不得会找你讨要的。” 秦道川坦然说道:“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帮她一帮也不算什么。” 若舒仍旧说道:“若她当时不反对,如今恐就没皇上什么事了吧。” 秦道川却说道:“就知道那耳报神,会专挑我不好的说,我当着众人的面说我的山妻如今有孕,闻不得酒味,故而我不能饮酒之事,他可与你说了?” 若舒呆在当场,连墨滴在纸上都没留意。 秦道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饮了口茶,得意第说道:“意外吧?” 若舒发现纸上沾了墨,忙着处理,也顺便掩饰了自己的心情。 秦道川不再乘胜追机,依旧拿起书,看了起来。 城外的十里长亭,人山人海,只要能站人的地方都挤满了人,当今皇上亲临城外迎接新封的妃子,这场是怎能错过? -- 第223页 在众人翘首以盼之下,一顶明黄色的顶盖从前方的官道处显露了出来,紧接着是蜿蜒前行的贤妃仪仗,十里长亭这边早已响起鼓乐,一直坐在帐篷中的皇上,快步走了出来,望着越来越近的仪仗,嘴角上扬,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情。 终于仪仗近在眼前,皇上居然快步迎了上去,站在贤妃的马车前,等待着佳人。 祝紫丹一身宫中嫔妃的装扮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步下马车,皇上伸出手接过,说了句,“爱妃,一路辛苦了。” 祝紫丹望着一脸殷勤的皇上,低头轻施一礼,说道:“臣妾惶恐。” 皇上轻轻一笑,说道:“不能给爱妃一场真正的婚礼,亲自迎一迎还是应该的。” 说完轻拉着她的手,准备去帐篷中先行歇息一下。 就在此时,人群中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射出几支暗箭,目标正是皇上和贤妃。几乎在同时,一直护卫在皇上身边的人行动了,将皇上和贤妃围在中央,以身体做为盾牌。也几乎在同时,禁军中有几人准确地朝着暗箭射来的方向冲了出去。 可惜民众却是茫然的,一听到有人喊有刺客,纷纷四处奔逃,一时间到处是哭爹喊娘、呼儿唤女之声,慌不择路之时,当场被踩踏致死之人无数,且多为老幼,场面甚为凄惨。 被皇上第一时间搂在怀里的祝紫丹心情是复杂的,一切都与她想的不一样,帝王无情,自古如此,就算偏爱几分,又有几分是真。可如今她听着皇上那如擂鼓般的心跳,不禁有些迷失了。 杜若远在民众乱起来之后,立即派人将御用的马车牵了过来,用人和马将马车围了个密不透风,待皇上和贤妃上了车之后,大家纷纷翻身上马,依旧将马车围在中央。 此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杜大人,你怎么了?”杜若远一回头,青云胸中插着一支小箭,已经倒地不支。 听到喊声的皇上从马车中冲出,跳下来,直奔青云。 杜若远喊道:“叫军医。” 青云望着扶着自己的皇上,刚想张口,血已经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几经努力才说了几个字,“青云尽忠了,属下的家眷,皇上,皇上,千万帮忙。。。”话未尽,人已灭。 皇上握着青云渐渐冷却的手,觉得无比沉重,这个在他最彷徨无助时毅然跟随的人从此再也不能时刻候在门外,只等他一声呼唤。说好的要与他同享荣华,看他指点江山,还东方大陆往日的荣耀,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杜若远背对着这一切,眼前的景像却是惨烈的,路边,山坡上,不时有倒毙在地的人,可以想像刚才的混乱。 坐在车内的祝紫丹也正看着这一切,紧咬的牙关说明了她复杂的心情,生灵涂炭,此时她的脑海中没有其他的字眼,难道自己进宫就是一个错误? 皇上对青云的感情,杜若远比这里的人谁都清楚,所以他没有催促,只谨慎地护卫在一旁,和手下的人一起将皇上围在中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上说了句,“回宫。” 这场混乱若舒依旧比秦道川提前知晓,杜若远信中的低迷让若舒觉得心中郁闷难消。 与此同时,一种传言在京城及周边的郡县悄悄地蔓延开来,新娶的贤妃不详,还未入宫就令尸横遍野,皇上遇险,如若再留在皇上身边恐非吉兆,还会危及国运。 贤妃宫中,皇上望着跪在眼前自请出宫的祝紫丹,默不作声,良久,拂袖而去。回到御书房后,说了句,“叫杜若远来见朕。” 右院中,刚听完秦道川的感叹之言,若舒放下手中杜若远的秘信,接了句,“恩人蒙难,大将军还不出手相助?” 秦道川望着若舒不明所以,若舒意味深长地朝他眨了眨眼。 秦道川也颇有深意地回望着她,良久也说了句,“还望夫人赐教。” 若舒叹了口气,说道:“我若猜得不错,应当是宫中的某人吃醋所致。” 秦道川却笑着说道:“可坊间明明说是九皇子的余党所为。” 若舒说道:“这种昏招只会越描越黑,解不了贤妃的围。” 秦道川喝了口茶,望了眼若舒,又站起身,走到窗前,说道:“夫人是要为夫将真相说出来?” 若舒说道:“知恩图报,乃君子所为。大将军不必觉得有损声威。” 秦道川回过身来,望着若舒,说道:“难得夫人大义,为夫就报一报这恩。” 若舒白了他一眼,手下意识地摸着杜若远的信,心中想到,皇上不愿做的事,就让我们来做。 没几天,另一种传言也传了出来,这一切都是醋坛子摔破了所致,给新人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警告。 没名没姓,却人人都知道意有所指。 御书房内,杜若远低仆在地,承受着上方的雷霆之怒,除了刚开始辩驳了一句:微臣只散了九皇子之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望皇上明察。 第173章 报恩 皇上发泄了一通之后,话锋一转,提到了青云,说道:“我一直觉得,你比他好用,现在朕却觉得他比你好,至少他是忠于我一人的。” 杜若远只得将头埋得更低,将头道:“求皇上明鉴臣的忠心。” 皇上轻飘飘地回了句,“当真?” 杜若远重重地叩首而拜,说道:“臣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 -- 第224页 皇上望着不远处跪仆在地,认小伏低的杜若远,说了句,“青云故去,是朕人生一大憾事,他的遗愿你可听到了?” 杜若远回道:“回皇上,微臣听到了。” 皇上接着说道:“说来听听。” 杜若远说道:“说他不能再尽忠,托皇上照顾他的家眷。” 皇上站起身来,走到杜若远身边,轻轻说道:“朕琐事繁多,恐照顾多有不周,令她们孤儿寡母受苦,我要你替朕照顾她们母子,你可愿意?” 杜若远没有犹豫,回道:“就算没有皇上的吩咐,份属同僚,微臣也当如此。” “好!”皇上回了句,说完俯身就将杜若远扶了起来。 看着杜若远受宠若惊的眼神,接着说了句,“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待朕安排妥当,你就迎娶顾氏,替朕好好照顾她们母子。”说完也不顾杜若远震惊地表情,转身回了高位。 待坐定之后,加了句,“你一向不理俗务,恐怕还不晓得,顾氏就是青云的妻子,三十未到,与你也算般配。他的儿子名叫郑智勇,年方五岁,因青云只此一子,就不能跟着你改姓了,待日后你与顾氏有了儿女,自然会随了你的姓。” 良久见杜若远依旧矗立当场,说道:“杜爱卿,方才是朕怒极,冤枉爱卿了,朕给你赔礼好不好?” 杜若远连忙拱手道:“微臣不敢,微臣这就去查清传言的出处。” 皇上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已经够乱了,朕不想再生事端。你下去吧。” 杜若远拱手后退出,皇上看看他木然离去的背影,心说道:朕也难为啊。” 你肖想着秦道川的妻子,朕已经负了他一次,不能再让你伤他第二次。 青云临终所托,你是最好的人选。 又想起第二个传言,思来想去也猜不出是何人出手,格桑曲珍在朝中没有根基,又生性大大咧咧,不会是她所为。其他的妃嫔么,倒是都有可能,可是到底是谁,可能终是个不解之谜。 不过,不管怎样,总算是替贤妃解了围。对!贤妃,会是她吗?若真是她所为,如此有力的还击,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想到贤妃,自从上次她跪请离宫之后,就再没去过,因为出了这档子事,自己与贤妃至今也没成其好事,既然她肯出手自救,看来跪请出宫只是以退为进之计。 一想到贤妃有心留在宫中,皇上心情大好,再也无心理奏折,站起身说道:“去贤妃宫中。” 右院的若舒,时不时望着靠坐在对面,翻着书页的秦道川,突然伸脚踢了他一下,说道:“你就不怕人秋后算帐。” 秦道川依旧翻着书,眼都没抬,说道:“为夫已经听命行事,夫人打算过河拆桥不成。” 若舒又踢了一脚,秦道川无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如今是什么样子不晓得吗?还是如此莽撞。”说完起身,绕过小几,坐到了若舒的身旁,以手为枕,靠在她背后的软垫上。 见若舒终于消停了,望着她大大的肚子,说道:“就这几天了,还真是难熬啊。” 若舒哼了一声,说道:“别想着平安降生你就脱罪了,这个孩子日后的一应琐事都要归你管。” 秦道川笑道:“为人父者,自当甘之如饴。” 若舒第二次见他说这话,转头望了他一眼,终于觉得还是不妥,忍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若舒说道:“科举大比也在这几天,待题目出来,你也去写上一写,方显你当初的真本事。” 秦道川轻轻为若舒按摩着发胀的背,说道:“当初外祖也曾让我写过几篇前朝科举的文章,说是虽显稚嫩但立意鲜明,假以时日,若开科考,金榜提名也非不能也。” 若舒却回道:“各儿各痛,谁不认为自己家的人最出色。” 秦道川苦笑着摇头道:“在夫人眼中,为夫竟是如此的不成才么。” 若舒说道:“我就是不喜欢你总提以前,显得你读过书,我未进过学么?” 秦道川陪笑道:“夫人哪里还用进学?若再多学些,世上哪还有旁人的生意。” 若舒刚准备推他,却被他拥在怀中,说道:“小心些,为着些小事生气不值得。” 科举大比当日,若舒临盆,生了一个女儿,秦道川取为名娴珂。 也正是这日,杜若远奉旨成婚,迎娶了青云的遗孀顾氏,皇上本想让他直接住进青云的府邸,却被他明言拒绝,皇上愣了一会,不再强求。 成婚当晚,顾氏望着与自己相对而坐,饮过合卺酒的杜若远,娇羞过后,眼珠一转,说道:“夫君,夜已深沉,何必枯坐,让妾服侍您歇下吧。” 杜若远却突然站起身,退后两步,说道:“嫂夫人,皇上命下官照顾你们母子,下官却不敢轻辱杜大人的遗孀,从今往后,下官会负起照顾你们母子的责任,天色不早,请嫂夫人早些歇息吧。”说完,又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顾氏呆坐当场,直到人去楼空,才渐渐明白过来,这场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杜若远要迎娶自己之后,她又意外又惊喜,她不否认自从那次在元宵灯会上见过他之后,他的出色就留在了自己的心里,只是那时自己只是想为妹妹寻门好亲事。哪知青云突然故去,彷徨无依之际,天降横喜,得了个更加出色的夫君,让她怎不心潮澎湃。 -- 第225页 谁知他只是被逼无奈,根本无意于她。 第二日清早,顾氏早早地亲自做了早饭,见杜若远果然前来一同用早饭,心想,还有机会,来日方长。就在一旁暖语温言地服侍着杜若远吃早饭,丝毫看不出她枯坐到天亮。杜若远却显得颇为尴尬,忍耐良久,终于说了句,“夫人无需如此,若远自己来便是。”同桌的若娴只当他是新婚不好意思,心思复杂地低头不语。五岁的杜智勇则茫然地望着他们,似懂非懂。 第174章 归家 若舒是直到三个月满出月之后,才得知杜若远已经完婚的事。秦道川不说她可以理解,她也不奢望他会告诉她。杜若远不说,她也可以理解,毕竟情势所逼,不得不从,又有些难堪,说不出口。 此时她站在马房院中,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角宿,接着问道:“我问你,若你的老大与我反目,你会跟你?” 角宿却坚定地说道:“东家和老大不会反目,老大和东家也不会反目。” 若舒长嘘一口气,忍不住打了一个转,才望着他说道:“你知不知道,若你早说,我能帮他。” 角宿说道:“老大说了,若东家知道,定会帮他,他不愿东家承担被皇上怪罪的风险。” 若舒说道:“所以你们这些蠢货就真信了他的话,让他去接了个半老徐娘,认了个不改姓的儿子。” 角宿却没有接话,心想,老大的心思,暗卫人尽皆知,东家更甚。 若舒哪里知晓他现在的心思,接着说道:“你们不知,婚姻之事何其重要,丝毫容不得轻率半分,一份好的姻缘会让你胜若神仙,一份坏的姻缘则会让你如坠地府。你告诉他,我知道他有办法,趁早抛了这个包袱。” 角宿听了,闷闷地回了句,“是。” 若舒却说道:“还不快去。” 望着角宿套了马,出了偏门,马蹄声远去,若舒渐渐回过神来,刚才自己在说些什么,可是人已远去,话也收不回了。 回到右院,心情仍是杂乱,觉得自己话有不妥,便提笔又写了一封信,说是怕角宿传话有误,她只是希望他能迎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光宗耀祖。如今这般的婚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如此折辱功臣,他也实在是过份。直到将信装入竹筒内,才发现今日多些了一张,插进去有些费劲。 打发走角宿,杜若远拉了一把缰绳,驱马前行,角宿学得挺真,像是东家气极时的语气,不过话么,不像是怨怪自己有事瞒着她,更像是怨怪他娶了不该娶的人。可是他想娶的人娶得到么?既然如此,娶谁不是娶。 晚上,又接到了若舒的秘信,打开看过之后,却舍不得放下,东家满纸的解释,在他看来,只有一句话,不满他成婚。 杜若远对着手中的信低语着:“你终于舍不得我了么?” 觉察出若舒异常的秦道川,心知多半是知道了那小子的事,坐在她对面,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愤怒多于忧愁,更像是自己的东西被旁人抢了去的不甘,或是一件好货卖了个坏价钱的不愿。 有意回避地秦道川自然不会主动提及,若舒却开了口,说道:“如此折辱功臣,实在过份。” 秦道川不得不接话道:“皇上也有他的难处。” 若舒却冷哼了一声,不善地望着他,说道:“日后都会如此罗?” 秦道川反应过来,站起身,说道:“你,”踱了几步,才接着说道:“我没想到,一桩婚事竟能让你有如此大的反应,连自己的丈夫都可以,都可以,”终是没有说出口。 若舒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说道:“厚此薄彼,实非明君所为。” 秦道川被她弄糊涂了,觉得两个人显然不在一个问题上,若舒却接着说道:“杜若远明明可以配一个年纪相当,家世良好的清白女子。如今这样,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秦道川望着义愤填膺的妻子,努力配合着她的思路,说道:“怪只怪他迟迟不肯娶妻,才会惹上这事。” 若舒却立马说道:“他的妹妹若娴今年会在雀屏中选的人中选出一位夫婿,之后他便会成亲。原本还打算好好替他物色一下呢,如今倒好。” 秦道川想了一会,说道:“事已至此,能如何?” 若舒说道:“世上怎会有这么多喜欢送上门的女人?” 此话出口,秦道川再也接不了话。 好不容易等到若舒出了月,本想着今晚能一亲芳泽,好好温存温存的秦道川暗暗叹了口气,坐在一旁,连催促歇息都不敢。 科考之后,书院恢复正常,郑夫子坐在院子里,看着忠澜写的文章,欣慰地说道:“小小年纪能有此等论调,实属难得。在整个兰溪书院恐怕也难有第二人了。” 忠澜静立一旁,却低头不语,不悲不喜。 郑夫子暗叹一口气,说道:“许久不曾返家,趁着还未正式开学,不如归家去看看父母吧。” 忠澜却摇摇头,说道:“母亲隔三差五地送东西来,与府中是一样的。若有时间还不如留在夫子这里多练一会剑法。” 郑夫子说道:“秦家家传剑法不知高出我这剑法多少,你莫不是怕难择易?” 忠澜却说道:“秦家剑法太过凌厉,出手即会伤人,不如夫子的,张驰有度,可防可攻。” 郑夫子说道:“依你所言,按照你的性格,确实比较适合这套剑法。” -- 第226页 忠澜半跪拱手行礼,说道:“谢夫子成全。” 郑夫子起身将他扶起,说道:“我是你外祖,你学我的剑法也属正常,有什么成全不成全的,只是,有句话,外祖还是要说。” 忠澜低头说道:“请夫子教诲。” 郑夫子望着他,说道:“澜儿,人的出身是自己不能选择的,固步自封可不算优点。” 忠澜说道:“夫子教诲得是,是忠澜浅显了,今日便回家中,见过家中父母长辈。” 郑夫子欣慰地说道:“你母亲对你始终是偏爱的,她刚刚生产,多去陪陪她。” 忠澜点了点头。 因为没有提前送信,若舒望着跪在地上对她行礼的三儿子,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忠澜抬头望她,接着说道:“母亲?” 若舒这才说道:“快起来,地上凉。” 从书桌后站起身来,拉着忠澜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仔细地瞧着他,然后说道:“长大了些。” 兰芷此时端了茶进来,接着话说道:“只是长高了些,人却是瘦了。” 若舒听了兰芷的话,又端详了一番,说道:“越发的俊俏了,亏得书院没有女弟子,不然我要担心了。” 忠澜红了脸,想抽出手去,若舒却皱了皱眉,说道:“怎么一手的茧?” 忠澜解释道:“趁着书院无人,好好练了会剑法。” 若舒这才发现眼前的俊俏少年是个儿子,不是女儿,松了手,说道:“赶了路,吃过饭没?” 忠澜说道:“路上用过了,跟母亲请过安,忠澜还要去萱微堂给曾祖母请安。” 若舒说道:“你父亲去亲卫营了,明日才会回来。” 忠澜说道:“孩儿进门时秦管事说过了。” 第175章 受教 萱微堂里,老夫人看着给她行礼的忠澜,几时不见,又长高了许多,想着体型有些壮硕的忠湛,就觉得忠澜太单薄了些。于是说道:“书院的饮食就算没有府上的精细,也不该挑食,身为国公府的男儿没有身板,日后怎么上阵杀敌?” 忠澜低头回道:“曾祖母教训得是。” 老夫人接着说道:“我听说你门门功课都拔尖要强,非要超出旁人一截才算,是吗?” 忠澜低头回道:“目前只是入门的功课,忠澜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老夫人却不喜起来,说道:“你像极了你母亲,毫不懂得掩饰,你排行第三,日后定然要与其他兄弟一起辅佐你长兄将国公府和大将军府撑起来,你事事都要抢在他的前面,让他如何服众!” 忠澜低头回道:“曾祖母教诲得是,忠澜明白,日后定然改过。” 老夫人见他认错态度还算快,说道:“明白就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你是个聪明人,不用我多说。” 忠澜低头回道:“是,曾祖母教诲,忠澜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 老夫人这才满意地说道:“嗯,去吧。” 晚饭时,若舒要夏莓多做了几道忠澜喜欢吃的菜,不时地要他多吃些,忠澜见桌上不见其他几位兄弟,问道:“长兄,四弟和六弟呢?” 若舒回道:“他们在前院用餐,需要苦其心志。” 忠澜放下筷子,说道:“母亲,这怎么好,我还是去前院吧。” 若舒拉住他,说道:“明日再去不迟,今日难得回来,陪陪母亲有好么?” 忠漓边吃边看着忠澜,眼神颇为陌生,若舒见了,说道:“其他人都见了礼,独你没有,吃完记得见礼。” 忠澜却笑着对忠漓说道:“七弟还小,几月不见,生疏也正常,快吃,待会三哥带你去前院玩。” 忠漓顿时高兴起来,筷子不停地往嘴里扒着饭,若舒哭笑不得,对忠澜说道:“那几个从不带他玩耍,阿筠喜欢画画,也喜欢他去捣乱,每日跟着我困在院子里,眉头的皱纹都出来了。” 忠澜说道:“那这几日我带他好好玩玩,左右无事。” 这时八妹娴珂洗了澡,奶娘听说三公子回来了,抱了过来让他见见。 忠澜吃过饭后,接过这个最小的妹妹,说道:“真轻?” 若舒说道:“你当时也是这般轻巧,现在也不一样长高了?” 忠澜轻笑着说道:“长得也好。” 若舒笑着对忠澜说道:“与几个哥哥姐姐相比,与你最为相像。” 忠澜意识到母亲话中的意思,又红了脸。 阿筠放下筷子,说道:“母亲,三哥不好意思啦。 若舒却不打算再取笑他,要奶娘接过娴珂,对忠澜说道:“趁着时间还早,去前院吧。” 忠澜牵扯着忠漓走了一会,觉得他实在是慢,就将他抱在怀里,挑人的忠漓居然没有反抗,二个人来到前院,秦百见了,行礼后说道:“三公子,七公子。长公子他们在练功房。” 忠澜问道:“还没用晚饭么?” 秦百说道:“长公子说晚些再用。” 进了练功房,忠湛正在练着剑法,忠淇和忠源则在对练着拳法。秦南见了忠澜,热情地过来打招呼,“三公子,你从学院回来了。” 忠澜将忠漓放下,回礼后说道:“南叔。” “你将他放下做什么,他最喜欢捣乱了。”忠淇说道。 -- 第227页 忠澜听了,快走两步将忠漓依旧抱在手上,忠漓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忠淇,撇了撇嘴。 忠澜安抚他道:“这里都是铁器,石块,碰到就会出血就会痛,待你大些,自然可以天天到这里来的。” 秦南说道:“三公子回来就好,将军一直说你现在起蒙剑法正合适,明日将军回来定要教你开蒙,三公子不如今日先将剑谱的前三式背熟,明日也好节省些时间,免得过几日又要去学院,时间太短。” 忠澜回道:“谢南叔。” 忠澜抱着忠漓在练功房里这里转转,那里转转,告诉他每样东西叫什么,谁知忠漓竟然全部知晓,送箭谱过来的秦南笑着说道:“将军只要得空就会带他过来,他早熟了,只是怕刀剑无眼,公子们练功时,不敢放他下来。” 忠澜说道:“那我刚才差点犯了错。” 秦南说道:“七公子腿脚特别快,三公子是要小心些。” 忠澜不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忠漓说道:“是么,将来不会是草上飞吧?” 忠漓难得地笑了起来,秦南说道:“将军也是如此说。” 待忠湛终于练完,忠澜前去见礼,忠淇和忠源也跟忠澜见过礼之后,大伙朝着前院的饭堂走去。 秦百悄悄地问忠澜:“三公子,秦海他们呢?” 忠澜说道:“用过饭,在院子里。” 忠湛听了,撇了下嘴,说道:“饿死了,三弟吃过了么?那我们就不等你了。” 忠澜说道:“已经在母亲那里用过了。”见桌上饭食简单,虽有鱼有肉,却远不如往日在右院时那般精致,想起母亲所说的苦其心志,暗暗决定,从明日起也要在前院用饭。 第二日,秦道川归府,见了忠澜果然说要教他剑法之事,问他昨日秦南所说的前三招剑谱可背熟了,忠澜回道:“父亲,昨日孩儿已将整本剑谱都背了下来。” 秦道川说道:“哦,既如此,你背来听听。” 等忠澜一口气将剑谱背完,一旁的秦东眼睛瞪得老大,问道:“三公子果然是昨晚拿到的剑谱么,真是太厉害了。” 秦道川高兴地说道:“怪不得你母亲总夸你,去练功房,为父教你剑法。”说完难掩心中的欣喜,拉着忠澜就往后面的练功房走去。 一墙之隔,早已听到忠澜背剑谱的忠湛等人眼神各异,忠淇和忠源异口同声地说道:“三兄,你直厉害。” 忠澜却说道:“只背个文字,不解其中之意,有什么用,不像你们学一招练一招,既明了文字的意思,又体会了剑法的精妙。” 秦道川却感觉到忠澜言语中的客套,微皱了下眉,说道:“先从第一式学起。” 秦道川亲自演示,机会难得,四个儿子皆屏气凝神,仔细地看着。 第176章 平常 午饭的时候,忠漓迟迟不肯动筷,一直望着门口,吐字不清的他,时不时说道:“哥哥,哥哥。” 若舒听得烦燥,对奶娘说道:“将军应该回来了,抱他去前院。” 忠漓听了,立马放下筷子,拉着奶娘就往饭堂外走。 阿筠笑着说道:“又去讨骂了。” 若舒望着她说道:“你父亲在那,哪个敢骂?” 阿筠抿嘴。 若舒问她:“你上次说要自己画珠花的样子,这都几日了?” 阿筠说道:“昨日已经描好了,只是还没上色,今日交给母亲。” 陪老夫人用完午饭的娴雅走进来,说道:“母亲,曾祖母说过几日要带我去新阳候府赴宴,要母亲为我提前备好衣衫。” 若舒望着长女,意识到自己像她这般大时已经嫁入了府中,点了点头,说道:“明日午饭后,你过来我这里,先挑些样子。” 阿筠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若舒一个眼色吓了回去。 望着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女儿,若舒有些无奈。 晚上,秦道川旧事重提,说道:“新宅子那边的样式图还是辛苦夫人,这几日都回来了,练功房略微挤了些,日后再加上忠漓和他的随从,恐怕站都站不下了。” 若舒嗯了一声,秦道川似乎十分疲累,说完我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若舒轻笑一声,说道:“如今后悔儿子多了吧?” 秦道川却回道:“忠漓确是有些磨人。” 若舒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用根绳子将他拴起来,这样,他就只能在那里面转圈圈,你就不用总抱在手里。” 秦道川哭笑不得,说道:“你这个母亲,真真与他不相投,那像什么?” 若舒忍不住笑起来,说道:“谁让他不缠着我,不然我就教他玩泥巴,拿个盆给他,一天都不用管。” 秦道川侧身向着她,一把将她拖入怀里,说道:“玩泥巴是吧,来教教为夫是怎么个玩法?” 若舒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干脆闭上了眼睛,良久也不见动静,睁开眼睛却看到秦道川忍不住的笑意,若舒瞪了他一眼,秦道川轻轻抚着若舒的脸,说道:“想了?”也不等若舒回答,接着说道:“我也想了。” 一室的旖旎,满床的春色,秦道川觉得此时的若舒才是真正属于他一个人的,薄薄一层纱帐,将所有的凡尘俗事阻隔在外,留下的只有两个人的激情,无旁人无关的美好。随着时间的推移,若舒越来越成熟,虽然身材依旧娇小,对自己的诱惑却越来越大,只要一深陷其中便不能自拔,只想与她一同在汪洋中沉浮不止,体会那份心悸。 -- 第228页 兰溪书院开学那日,秦道川和若舒带着儿女一同去萱微堂去向老夫人辞行,老夫人看向忠澜的眼神被若舒敏锐地捕捉到了,只是无论她此后何时看向忠澜,他始终是低垂着头,看不出喜悲。 这次去书院的还有忠淇,因科考而推迟了进学的日期。书院大门外,郑夫子依旧候在高台上,若舒却并未下车,只等在山门外,由秦道川领着三个儿子去了书院。 隔了百米,若舒透过半开的车门,仍旧可以看到郑夫子热情地接待了秦道川父子四人,若舒仔细地观察着,最后发现忠澜似乎与郑夫子多了丝旁人没有的亲昵。 回程的时候,秦道川果然也提起了此事,若舒却说道:“我都能忍,你介意什么?” 秦道川望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妻子,无奈地说道:“我哪有介意,高兴还得不及呢。” 若舒意外地问道:“为何?” 秦道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道:“忠澜随你,自幼心思重,人又聪敏异常,若有郑夫子在一旁引导,对他有好处。” 若舒却说道:“你终于看出来啦。” 秦道川嗯了一声,说道:“不过数日,他就已将招式记得清清楚楚,比他几个兄弟学得都快。” 若舒却习以为常地说道:“记住有什么用,要融会贯通才算学会吧。” 秦道川颇为意外地说道:“夫人居然也懂这个道理?” 若舒说道:“外祖母在我耳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一句,听得我茧子都出来了。” 秦道川笑着回忆道:“在我的印象中,卢夫人一直是笑容可掬的样子,想象不出她教导你时是什么模样?” 若舒脱口而出,“你在她眼里就是一块肥肉,她对你能不和言悦色吗?” 秦道川伸手过来,轻拧了若舒的嘴一下,低声说道:“若非卢夫人眼光好,你如今哪能这样的快活?” 若舒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旁边有人。 秦道川却轻笑出声,毫不介意。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异常的平顺,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娴雅随了老夫人出府赴宴,回来后神情都丰富起来,若舒看在眼里,默默帮她多备了些衣衫首饰。 阿筠依旧除了去私塾就在右院里画画,好象永远画不完,也好象永远画不腻,也画得越来越好,秦道川常说她得了自己的真传,颇为自得。 忠源落了空,也不再如往常那样嫌弃忠漓,偶尔也能带着他玩上一阵。 娴珂也越长越好,秦道川看着健康的女儿,松了口气,埋在心底的愧疚终于消散了。 杜若远似乎丝毫没受婚事的影响,一如往常地发来秘信,若舒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非常自觉地再不提及。 这日提及,贤妃有孕,对这个与自己相处过几日的女子,若舒欣赏多过其他,从秦道川的话中,可以体会出她入宫并非本意,但身为女人,又有几个人能像男人一般自如地左右自己的人生呢,身处后宫,有子傍身,也算是有了着落。 再就是皇上终于体会到了税赋的重要性,前两年减免的,今年又渐渐地加了上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商贾,掌柜们都用比旧帝时好来安慰自己。 其中一条,皇上准备开通往吐蕃和西夏的商路,已经拟定了几个边城为通商的口岸,只是最后还未定。秦道川得知后,第一时间告诉了若舒,说自己以前的思路,现在终于可以践行了。若舒明白他所说的就是上次在军屯时,所说的更远的地方。若舒现在手上没有合适的人手,想着秦道川先行开路,也算好事。不意外又提到了许芫桐,只是斯人已渺,向导和护送的人回来时,只说他在西夏兴庆府,住在胡军医的府上,再然后就没有了音讯。 第177章 喜宴 相比杜若远婚事的悲催,妹妹若娴的婚事则顺畅多了,当朝二品,皇上宠臣的亲妹,能坦然拒绝的人恐怕极少,杜若远从中挑了家世出身与自家不相上下,与世家权贵不相干的年轻才俊,干脆利落地将他们的画相送到了妹妹的面前,杜若娴挑了顺眼的,又亲眼去看了真人,最后挑中了一人,听说也是莱州人,姓王名兆昇,家中独子,父母早丧,由姐姐姐夫抚养长大,这次中了榜上的第九十七名,杜若远说这就是缘份。 因王兆昇在京中没有宅子,杜若远坚持让他与妹妹在自己的府中成亲,待得了差事再一同上任。 若舒送了份大礼,有田庄和铺子。婚礼那天,若舒女扮男装与在京城的青州几位大掌柜混在莱州亲友群里观礼起哄,好好地乐了一场。 开席后,杜若远不时过来敬酒。 若舒也终于远远地见了他的妻子,一位娇俏妩媚的妇人,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却与杜若远半点都不般配,若舒心想,杜若远身边站着的应该是一位更年轻,更温柔内敛些的女子才对,想着想着,竟端起了起初陪酒之人斟的一杯喜酒,对着又来敬酒的杜若远一饮而尽,酒入喉后才发觉,辣得眼泪都出来了,相对而立的杜若远看在眼里,浅笑着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轻声说道:“东家,吃口菜润润喉。”若舒却说了句,“虽然辣,却有甘香的余味,这酒应该不错。” 曾爷接了句,“东家,这是莱州的特产,莱州陈酿,醉人得很,东家从不饮酒,再不能喝了。” 杜若远也接了过若舒手中的空酒杯,说道:“曾爷说的对,东家快喝口茶解解酒。”说完自然地坐在若舒身旁的空位上,倒了杯茶给她。若舒嗓子实在辣得厉害,也没客气,接过就喝了。杜若远又夹了一块糟鹅腿肉给她,说道:“东家,这也是我们莱州的特产,尝尝。” -- 第229页 若舒觉得脸有些发烫,头有些发蒙,看着眼前碗里的鹅肉,夹了半天也没夹起来,杜若远看了,拿起筷子将那块鹅腿放入她碗中的勺子内,若舒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脸竟然有些模糊,相比于若舒此时的失态,杜若远却清醒得很,低垂着眉眼,似乎根本没在意若舒此时在看他,除了上扬的嘴角掩饰不住。 席散的时候,若舒才觉得恢复了清明,身旁的杜若远早已离开,前去送客,曾爷他们见若舒起身行走如常,暗暗松了口气,一行人步出大门,也向在门前送客的杜若远辞行。杜若远看着若舒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几乎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回过神来,笑着说了声:“今日竟有些醉了,若有失礼之处,望东家和诸位掌柜多多包涵。” 若舒没有开口,曾爷他们却连忙说了声,“今日酒好菜好,杜大人若醉了便早些歇息,我等叨扰许久,就先告辞了。” 杜若远则直到若舒和众位掌柜的车马拐了弯,再也不见,才转身回府。随手将若舒所坐席上的剩酒提了起来,连同自己刚才饮过的酒杯一起带回了自己的屋内。 坐在桌前,慢慢从袖子中摸出了一个酒杯放在桌子的对面,那是若舒方才喝过的。亲手为那个空杯和自己面前的杯中都斟满了酒,轻声说道:“东家请。”而后先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盯着对面的酒,犹豫良久,才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将那杯酒端在手里,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吞入腹中,喃喃地说着:“辣么?明明是甜的。” 这时有人敲响了门,是顾氏的声音:“夫君,醉了么?你开开门,我端了醒酒汤来。” 屋内悄然无声,顾氏又敲了一阵,轻叹一声,才有些迟疑地离开。 直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杜若远才轻轻舒了口气,又斟了杯酒,慢慢地品着,用的依旧是若舒的酒杯。 回到车上的若舒却被一直候在车上的兰芷吵得头疼,“东家,你饮酒了!?” 若舒无奈地说道:“误饮了一杯。” 兰芷连忙端了茶来,说道:“一杯么,怎么这么重的酒味?” 若舒闻了闻,笑着说道:“不是酒味,是酒的余香。”说完似仍在回味。 兰芷见她开始闭目养神,只得收了声,退回隔间,悄声对夏茵说道:“回去后赶紧要夏莓熬了醒酒汤来。” 夏茵点了点头,车外的叁玖却对角宿说道:“莱州陈酿就是好喝,若不是今日还要赶车,我非得再喝一壶。就连从不饮酒的东家今日都尝了,你也是,这么死板,你们老大的大喜之日,喝两口又怎么了?”轻易不开口的角宿,却轻轻拉开衣脚,里面赫然藏着一壶酒。 回到右院,在车上摇了半天的若舒觉得有些头重脚轻,直奔厢房,要兰芷帮她脱了外衫,就躺在了床上,任兰芷怎么叫她起身更衣都没理睬。 若舒望着帐顶,上面的花纹竟然旋转起来,然后就带着自己一起旋转,一起旋转的似乎还有同桌的杜若远,曾爷他们。 忠湛他们去书院后,秦道川就带着忠源每日回到右院吃饭,免得忠漓每日跟到前院,到底年幼,前院的饭食多数都不适合他。 这日回到右院,书房中竟然没有若舒的影子,再来到厢房,看到低垂的珠帘,不禁问兰芷:“今日不是去吃酒席了么?怎么这时睡下了?”话一出口,似乎明白了什么,走到床前,一掀纱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望着睡得两颊发红的若舒,轻声说道:“今日竟然饮酒了么?”可惜回答他的只有若舒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睡得迷迷糊糊的若舒只觉得口里有些发苦,下意识地喊道:“兰芷,端茶来。” 谁知半芷今晚竟主动喂了她,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喂她的方式有些奇怪,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秦道川近在咫尺的脸,自己刚才喝的茶竟然是他这样渡过来的,若舒挣扎了许久,秦道川才放开她,舔了舔留在自己嘴里的余味,说道:“学会喝酒了啊?” 还有无人回应他,秦道川看着若舒身上的男式内衫,几乎可以想象出今日在喜宴上是怎样的觥筹交错,当然少不了那个小子。 心中不爽,就去解她的衣带,若舒被他折腾醒了,嘟哝着:“我头疼,你帮我揉揉。” 秦道川心中不爽,却只得停了手,轻轻地按着她的太阳穴,直到若舒的呼吸又开始深重,才松了手,平躺在她旁边,除了长长的吐一口闷气,似乎毫无办法。 第178章 阋墙 第二日,若舒仍旧说自己头疼,秦道川忍不住问她到底喝了多少,若舒说道:“只误饮了一杯。” 秦道川望着眼前一脸无辜的妻子,哭笑不得,心中的闷气却消了大半。 此次科举,中榜的人中,世家子弟显得格外耀眼,从忠澜的信中若舒得知,郑夫子的长子郑阳诚榜上有名,中了第四十三名,与他一同中榜的还有八位,排名都在五十名以内,成绩斐然。 从杜若远的秘信中若舒了解到,皇上有心恢复旧帝时名存实亡的翰林院,五十名内的除了另有任用的,都会留任翰林院,以待他日从中择优,再委以重任。 杜若远在信中还说道:皇上终于有了足够的人手来替换掉旧帝时与右相有关的人马。若舒心想,那岂不是大换血,旧帝时右相在吏部几乎一手遮天,哪个为官为吏的与他没有瓜葛。 -- 第230页 果然,半年之中,朝中上下几乎都换了新面孔,除了曾经坚定地站在左相身边的人。 秦道川不喜欢与若舒议论政事,依旧固执地守着秦家的祖训,只护国不参政。所以,任外面狂风暴雨,整个国公府都安静无忧。 忠澜他们就读的书院则没有这么平静了,兰溪书院半公半私,也是东方大陆排名第一的书院,权贵子弟一向趋之若鹜,都以能进书院为荣。也正因为如此,那里也只容得下权贵子弟,一旦家中失了势,不需别人逐客,自己就没了脸面留在那里。 整个书院也同前朝一般大换了次血,就连以前经常跟忠湛争风的几位候门子弟也收敛了不少。忠淇因为年级不同,不能与忠湛同住,却每日只在他那里过日子,兄弟俩同出同进,呼朋喝友,好不恣意。 在小团体数不胜数的书院里,忠澜就显得有些异类,他独来独往,几乎不与人交往,就连同在书院的长兄和四弟也与他并不亲近。也幸好如此,若舒每次送去不同于忠湛和忠淇的东西才不显得那么突兀。 直到年中考级,虽然只是六月,却因为连出了几日大太阳,天气闷热不堪。文试倒好,坐在屋内奋笔疾书即可。武试在室外,大太阳底下,热得实在厉害,主考的夫子难得的发了慈悲,准许大伙将外衫脱下,只着内衫。 忠湛和忠淇刚将外衫脱下,就听到一阵嗤笑,忠淇还没反应过来,忠湛顺着那几位的眼光看去,与他俩一身棉纱内衫截然不同的是,脱去学院制服外衫的忠澜穿着的却是蚕丝内衫。 与忠淇的不以为然不同,忠湛强忍的脸色如常之下是紧咬的牙关。 此次年中考级,忠澜不如意外的又拔得了头筹,与第二名的喜不自胜相比,头名的忠澜则淡然得多,山长见了,也多说了句,荣辱不惊,此子不错。 考级之后有个小长假,名为避暑热,实则因为这次退学的实在太多,新进的学生也多,学院需要好好整理一下,以便下学年的分班和安排功课。 回程的路上,忠湛望着一直默默骑着马的忠澜说道:“郑夫子在京城已经置了府邸,听说很快举家将迁来京城,日后再想有独得的好处怕是不能够了吧?” 忠澜似没听见一般,忠淇却说道:“母亲最不喜他,他如今举家迁来,是什么意思,膈应我们吗?” 忠澜接了句,“总算有个明白人。” 忠湛听了,甩了一鞭,朝前疾驰而去,前来接人的秦百等四人只得朝前追去。 忠淇见了,忙说了句:“三兄,我去追长兄了。”说完也带着秦平等四人朝前赶去。不一会儿就只闻蹄声,不见人影。 忠澜依旧不紧不慢地骑着,时不时左右望望山间的风景,似乎什么也没有改变。 晚上,老夫人因忠湛回府,心头一热,吩咐若舒在前院开席,为忠湛等人接风,秦道川正好在右院,听了这话,接了句:“既如此,不如多摆几桌,叫上前院的人一起热闹热闹。” 若舒早已习惯秦道川将这些侍卫当成自家人看待,想了想,便要夏莓带上右院厨房的人去前院帮忙。又因前院回报说早上买菜时没准备,菜式备得不足,只得要夏荞和参玖去会馆借些菜来。会馆却因东家第一次急急地派人来借菜,以为是什么大事,紧着好的准备,晚间上菜时,一众人等望着满桌异常丰盛的筵席,心中都一跳,以为真有大事发生。 老夫人见了,高兴之余,说道:“卢氏,国公府一向勤俭持家,就算再富贵,也该俭省些。” 若舒本来就觉得今日的菜式奢侈了些,接话道:“老夫人说得极是,这菜原是我借来的,大家吃了这顿,为了还这顿菜钱,恐怕得要清淡许久了。” 老夫人脸色一变,刚想开口,秦道川笑着接了句,“这几日热得邪乎,大家胃口都不好,是我吩咐的,趁着这个好机会,大家好好吃一顿。”转而朝着若舒说道:“也不要夫人为难,超出的,夫人从我的月钱中扣便是了。” 这话说得真是清新脱俗,若舒望着他,用眼神问他:你几时有月钱放在我这了? 秦道川则笑着说道:“今日这酸辣藕尖着实不错,夫人尝尝。” 若舒望着碗里的那一截藕尖,配合得吃了下去,秦道川见她果然给了面子,高兴地对大伙说道:“都别客气,秦东他们搬酒去了,今日下酒菜多,晚上又无事,一定要喝个尽兴。” 老夫人也似乎回想起了什么,说道:“川儿说得对,我们秦家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光景了,是该好好喝酒,就如国公爷在时一般。”说完,兴致颇浓,竟要秦道川也为她斟一杯。 秦道川见了,对同桌的忠湛、忠澜和忠淇说道:“你们都已进学,日后少不得会被人撺掇着喝酒,今日正好,先醉一回,长长酒量。” 还不忘对若舒说了句,“夫人就别喝了,你酒量实在太浅,省得明日头疼。”说完一脸的轻笑,看也不看若舒此时的脸色,招呼秦东送酒来。 这晚,除了忠湛他们第一次饮酒,他们的随从也是第一次,秦道川虽然说得畅快,手下却留了情,试了试几个人的酒量就罢了手。 有些醉意之后,甚至将酒递到若舒的面前给她闻了闻,在她耳边轻轻说道:“这是军屯的酒,比那什么莱州陈酿好喝多了。”全然不顾,他与若舒窃窃私语的模样有多亲昵。 -- 第231页 第179章 两对 晚上,若舒望着悄悄去各个院子打探归来的秦道川,一脸的不屑。 秦道川借着酒意,强吻了她一阵,才说道:“他们都大了,你也不好再去,只得我去,我又要当严父,只得如此,你不理解我的苦衷,还轻视于我,今日我若不振一下夫纲,你如何记得我的厉害。” 声音并不小,外间守夜的人一定听得到,若舒只得去捂他的嘴,却被他顺着手一路亲了下来,刻意打湿了若舒蚕丝的内衫,若舒要他去将灯熄了,却听到他说道:“不能关,一直觉得白色的蚕丝太单调,如今看来,正是这样浅浅的才更诱人,分毫毕现,令人魂不守舍。” 若舒见他越说越荒唐,说道:“秦道川,你再这样,我就踢你下去了。” 秦道川却轻笑着说道:“留些力气,待会又要求饶了。” 若舒见他似醉非醉,只得用嘴去堵他那张管不住的嘴。 秦道川眼神亮了一下,就闭上了眼,顺从地任由若舒搂住自己,感觉着她柔软的唇贴上来的温热,强忍着内心的波动,就像一个等待发糖的小孩一般,乖乖地一动不动。 若舒却因此觉察出他的装醉,一把推开他,得意地望着他说道:“接着装。” 秦道川笑道:“这是夫人第三次主动亲为夫,为夫自然要好好珍惜。” 若舒低声说道:“外面都是未出嫁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道川醒悟过来,搂着若舒说道:“一时不察,忘了这茬了。其实晚上有我在,干脆让她们撤了吧,免得大家尴尬。” 若舒却说道:“你如以往一样,不就行了。” 秦道川却轻舔了她的耳垂一下,在她耳边说道:“以往再安静,她们也晓得,有些动静藏不住的。” 若舒看他今日就算没醉也半醉了,只得朝着外面说了句,“夏茵,你们先去歇息吧,有事我再叫你们。” 外面传来两声是之后,只听见关门的声音和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秦道川放松地说道:“多谢夫人休恤,今日终于不要畏首畏尾,难得的机会,夫人也不必客气,同为夫一起鸾凤和鸣吧。” 若舒变了脸色,说道:“秦道川,你还讲不讲一点脸面?” 秦道川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夫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古板,害我有些事想做许久却轻易不敢作为,今日为夫就放肆一回,将这些事教夫人做一做,让夫人也长些见识。” 可惜的是,今日醉酒的不是若舒,任秦道川软磨硬泡,终是没能令他如愿,心有不甘的秦道川,只得多点了一盏油灯,好好过了一番眼瘾。 与夫妻俩昨夜的蜜里调油不一样,清晨的练功房内却有些剑拔弩张,虽然都手持木箭,兄弟俩却招招都想分出胜负,秦东想上去分开两位公子,却被秦南一把拉住,说道:“没有点狠劲,日后如何面对如狼的鞑子?” 忠湛比忠澜早练几年,已经练到第七式,比忠澜多练三招,见忠澜就算只能抵挡,仍不肯使出郑夫子教他的剑法,就想去踢忠澜的下盘,好逼他失手,令他在众人面前现形。 忠澜见他脚风朝着自己的小腿扫来,眼神闪了一下,决定生生受下。 秦东因为出去吩咐早饭,只剩秦南一人指导着忠源的拳法,因两个人比试,怕伤着人,就拉着忠源离得有些远。 剩下的随从们,都打心底为自己的主子加着油,不相干的则在一旁看着热闹,都是半大小子,哪知道厉害。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秦道川刚好进来,见了,伸脚就踢了一个小板凳过去,忠湛听见响动,心知再不躲闪,被凳子撞到的就是他的腿,只得偏了偏,变成了一个扫堂腿。 因为姿势的变换,他的身形下坠,剑也有些脱力,忠澜却在关键时刻,收了势,剑尖从忠湛的脸上轻轻划过,不留一丝痕迹。 秦道川脸色铁青,望着垂手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三个儿子,良久才说了句,“留下这两个孽子,其余人都出去。” 然后又是一片沉默,秦道川头疼之余,仔细观察着眼前的忠湛和忠澜,相比于忠湛相伏不停的胸膛,忠澜则淡然多了。 两个人什么时候起了意气之争?以前在府内时并没有,若有也该在书院,想到这,说了句,“秦家拳法,第一式,起!” 待两个儿子摆好姿势之后,又说了句,“我没回来,千万别动,不然就接着站下去。”说完,出去直接找了忠淇,走到一旁,问道:“我晓得你素来与长兄交好,但今日我问你之事,不许你有半点偏坦,如实说来,否则我定不饶你。” 忠淇长这么大,今日第一次见两位兄长如此的比试,也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如此的严肃。 吞了下口水,怯怯地说道:“孩儿晓得,父亲请问。” 秦道川问道:“你长兄与三兄为何会如此?” 忠淇想了一下,说道:“他们以前从未如此,今日是第一次,长兄今早对三兄说:枯练没有长进,对练才见功夫,我学得少,不是他的对手,无趣得很,趁着今日三兄在,不如他俩切磋一番,也好知道自己的短处。”说完,见秦道川依旧看着他,又接了一句,“三兄想了想,答应了,然后就是父亲看到的样子。” 秦道川接着问道:“他们在书院时关系如何?” -- 第232页 忠淇说道:“三兄很少跟我们在一处,他喜欢清静。” 秦道川问道:“平时你长兄就没有说些什么?” 忠淇想了想,摇摇头。 秦道川又问道:“还有旁的吗?” 忠淇又偏头想了想,说道:“有几位同窗老是笑话长兄学业不如自己的弟弟精进,可是三兄科科拔尖,大家胜不过他也是寻常。” 秦道川似乎摸到了一些脉络,看着眼前有些惊恐的眼神,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今日问你的话不要告诉旁人,包括你长兄,回去吧。” 忠淇像出笼的兔子,拔腿就跑,转眼就不见人影。 秦道川负手而立,望着练功房的方向,似乎想透过木板看清里面的情形。 看来只是兄弟之间的意气之急,一个太过出色的弟弟带来的危机感,秦道川尽量让自己站在兄弟俩的立场去思考,最后发现除了强求他们兄友弟恭之外,没有别的好办法。 第180章 独享 算着时辰进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鼻尖冒汗,后背濡湿,双腿打颤。 秦道川问了句,“往后对练该如何?忠湛,你是长兄,你先说。” 忠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点到即止,再不莽撞。” 秦道川接着说了句,“忠澜。” 忠澜也咽了一下口水,才说道:“能让则让。” 忠湛听了,脸色都变了。 秦道川望着他说道:“你长兄比你多学三招,你觉得自己比他强?” 忠澜接着说道:“比不过不强撑,能让则让。” 秦道川见他终于将意思完整地表达了出来,才说道:“今日若我不阻拦,你们知道结果会如何吗?”说完,看着忠湛。 忠湛只得说:“三弟的腿会受伤。” 秦道川又看着忠澜。 忠澜说道:“我的小腿会断,长兄则会伤了脸。” 忠湛又皱了皱眉,眼睛转动,似在回想刚才的一切,渐渐脸色越发的难看。 秦道川“呵”了一声,说道:“你死我活的模样,看来都拿出了面对鞑子异族的狠劲。” 忠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紧接着的是忠澜。 还是忠湛先开口,“父亲,孩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不敢如此妄为。” 忠澜也开口说道:“父亲,孩儿错了,以后再不与兄弟比勇斗狠。” 秦道川却沉默了,任由两个人各自忐忑着。 直到忠湛终于说出:“三弟,今日全是长兄的错,望你能原谅长兄。” 忠澜听了,接着说道:“长兄,今日我也有错,望长兄能原谅忠澜。” 秦道川听了这话,才开口说道:“男儿立志是好事,但是这个志要立在合适的地方,与自家兄弟争长短,就算胜了也会让人取笑。今日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去思量。” 两个人又低头认了一回错。 秦道川最后说道:“今日之事,谁都不能传出去,包括萱微堂和右院,若她们有一人知晓此事,我只问你二人。” 两人只得又认下。 秦道川见时辰不早,说道:“都回自己的院子反省反省,午饭都别吃了,长长记性。” 待二个人出去之后,秦道川望着空荡荡的练功房,第一次希望这里面的人能少些才好。 这时一阵动静传来,刚才出去的人,都进了来,乌拉拉跪了一片。 秦东头一个说道:“将军,我等守候失责,请将军责罚。” 秦南接着说道:“秦东当时不在,是我的责任,请将军责罚。” 秦道川抬头拦下了接下来的告罪,要大家先起来,然后说道:“今日之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人不颠狂枉少年,哪里晓得其中的厉害。只是你们既然立誓跟随他们几个,除了凡事相助之外,还应当及时劝阻他们的不当行为,其中的道理我不说,你们也明白。有事多向东叔,南叔他们请教。他们上过战场,明白一时的胜负不顶半点用,有个能让自己放心将后背交付的人才更重要。哪个剑法更精妙,哪个拳法更厉害都比不过这点。今日暂且如此吧,今日事今日毕,谁都不得再提,也不可外传。” 说完,秦东带头回了句,“是,属下听命。” 秦道川看了眼秦东,秦东点了点头。 秦道川又看了眼吓成一团的两个小儿子,说道:“忠淇,忠源,跟爹爹回右院用午饭。” 说完转身带着两个尾巴走掉了。 秦东扫了一眼秦百和秦海,对着大伙说道:“今日长公子和三公子都停了午饭,我们也是如此。” 若舒吃着饭,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思来想去,发觉平时一刻不得安宁的两个儿子今日异常的沉默。 忍不住问道:“怎么那两个在前院吃,这两个又过来了?” 秦道川马上接道:“前院饭少了些,我就带他们过来了。” 若舒说道:“昨日是开玩笑的,怎么就当了真?” 秦道川说道:“夫人一言九鼎,他们自然不敢擅专。” 若舒扭头望着眼前一本正经说话的人,怎么都不能将他和昨晚之人重合在一起。 秦道川却说道:“新宅那边看来要加快进度了,不然都回来了,练功房的屋顶都快要塌了。” 忠淇和忠源不约而同的都停了筷子,若舒却与他们想的不是一回事,说道:“秦东他们都管不住吗?” -- 第233页 秦道川叹了口气。 若舒说道:“不如你下午去看看,前次我与他们说,要他们先建马厩和练武场,这会子应该差不多了。” 秦道川只嗯了一声,若舒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碍着儿女在,抿了下嘴,忍下了。 幸好新宅那边还算给力,秦道川当即决定先将马匹移过去,吩咐秦东明日清晨就用马车将忠澜、忠淇和忠源他们连带随从一起送至新宅,试试新场地,连午饭都在那边用。 自己则留在府内,起了个大早,在练功房内候着,忠湛带着四个随从有说有笑地进来,发现秦道川独自一人在内,似乎刚练了套拳法。 忠湛连忙说了声:“孩儿见过父亲。”秦百等人也跟着行礼。 秦道川只嗯了一声,没再理他。 忠湛默默练了一会,发觉有些不对,鼓起勇气问道:“今日怎么不见几位弟弟?” 秦道川说道:“你自认与他们不同,从此以后,这练功房便由你独享。” 忠湛觉出父亲话中的不对来,只得半跪下来,说道:“父亲,孩儿已经知错,若父亲觉得孩儿还有哪里做得不对,望父亲明示。” 秦道川却说道:“你还用我明示,你眼里不是容不得沙子么?” 忠湛低头想了一会,觉得父亲仍在为昨日的事生气,只得接着说道:“父亲,孩儿昨日确实有欠妥当,日后再不会如此,父亲就宽恕孩儿这一回。” 秦道川终于放下手中的剑,转身望着他,说道:“你可知你昨日那一脚像什么吗?” 不等忠湛还嘴,接着说道:“像极了街头的泼皮无赖,打不赢就咬上一口。” 忠湛脸涨得通红,跟着跪在后面的秦百等人只得将头低得更厉害些。 秦道川站立良久,开口说道:“因你自认为是长子,比旁人高出一头,故而每次犯错,我都给你留了脸面,只可惜昨日你自己将我给你的脸面丢了个干干净净,两个弟弟还小,现在恐怕还看不明白,但是只要他们再大些,明白过来,是不是还会像今日这般视你为长兄,就很难说了。” 第181章 新宅 忠湛觉得自己的脸涨得似滴血般疼,从小到大,从府里到府外,走到哪,不是被人捧在云端,昨日不过是与忠澜比了一场,也没出什么大事,父亲竟是如此这般的训斥,毫不留情面,好象昨日下狠手的除了自己,忠澜没有份一样,越想心中越不服气。 秦道川话说出口,自己也觉得重了些,便又沉默了许久,才说道:“从今日起,这练功房,除了我,只有你用,你好好练吧,毕竟将来第一个上战场的是你。” 说完,重新拿起剑,说道:“今日授你第八式,好好看清楚。” 忠澜他们则早早地坐着马车来到了新宅,只见整个宅院,除了围墙,空空如也,中间显然是个跑马场,数不清的马蹄印,靠右边长长一条都是马厩,现在里面马匹每匹一间,井然有序,时不时有嘶鸣不声传来。靠右边则是一尺高的平台,上面空无一物,但一看就知道是练功场。 秦东见大家一副茫然的表情,笑着问道:“各位公子,如何?” 忠源说道:“每日都可以在这里跑马吗?” 秦南接道:“六公子,你每日只要下了私塾都可以泡在这里,想骑多久就骑多久,只要你的屁股受得住。” 忠源乐得大叫:“太好了!我现在就去牵我的马。”说完,扫视了一遍马厩,精准地朝着自己的马跑去,秦安等人则立即跟了上去。 忠淇早已跑到那个高台上,连翻了几个跟斗,大声朝着他们喊道:“真爽,比府里爽多了。” 秦东对忠澜说道:“三公子,正中那边,将军说要装几个箭靶,昨日我们胡乱编了三个草靶,试了一下,十分称手。府里地方狭小,每每只能让你们练臂力,实练却还差些意思,你一向喜欢射箭,先试试,看看百步之外射中箭靶是什么滋味。” 忠澜轻笑着说道:“我就说那边柱子上挂着的是什么,原来如此。”说完,也不要旁人帮忙,自去马车上寻了弓箭,秦南见了,说道:“三公子,你脚边那里有一堆草的地方就是百步。” 忠澜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就站在那里,拉开弓弦,朝着三个在风中摇摇摆摆的箭靶瞄了瞄,然后从腰带上系着的箭囊中抽出一根箭,喊了一声,“我要射箭了,大伙躲着点。”四处张望一下,见大伙都看着他,才装好箭,将弓拉至满弦,深呼吸后屏住气息,离弦之箭直奔中间的草靶,箭身擦着草靶的边沿,直奔不远处的墙,“叮”的一声,钉在墙上。 忠淇冲过来,站在忠澜身后,望了又望,比了又比,才说道:“我来试试,看能不能也射到墙那边。” 忠澜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射墙做什么,是要射那三个草靶。” 忠淇却说道:“你都只能擦边而过,何况我,我自认力气还行,试试箭能射多远。” 秦南早已递了弓箭过来,笑着说道:“昨日将军就说,为免墙体遭到荼毒,要我们隔半米远立一排木板,如今看来将军真是料事如神。”说完见忠源一直扯自己的衣脚,眼睛却望着他手里的另一副弓箭,便手把手地教他,让他与两位兄长并排则立,指了指最靠近他的草靶,要他试着去射,谁知他居然一箭正中草靶。第一箭果然射偏的忠淇望着他,又望了望草靶,说道:“忠源,你是神箭手啊。” -- 第234页 忠源扭了扭身子,乐得开怀大笑,说道:“我是当今第一神箭手。” 秦道川过来时,已近午时,还没进院门,就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与往日在练功房内寂静无声截然不同,从门缝中望了望,一大群半大小子,有射箭的,有在练功场上对练拳法的,还有骑着马围着马场疯跑的。 看了一会,才对着身旁的侍卫说道:“开门吧。” 骑在马上的忠源第一个见到秦道川,兴奋地朝他喊道:“父亲,今日我一箭就射中了箭靶,他们都没有。” 秦道川回道:“那源儿是神箭手罗。” 早已脱了外衫的忠源,从秦道川身旁策马跑过,只传了得意的笑声过来。 秦道川望了会围着马场疯跑的忠源,指点了两句,然后沿着马场一路朝里走,路过忠澜身边时,他正拉开弓弦对着草靶瞄准,秦道川发现自从自己进来,到现在他就没动过,也不打扰他,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待他终于将箭射出去,箭依旧只是擦着草靶直奔后墙,才开口说道:“你松手的时机不对,若再早半眼,就中了。” 忠澜听了,又拿起一支箭,闭目调整了一下呼吸,按着父亲所说,比自己的习惯早了半眼的功夫,虽然没中正中,却也射中了草靶。 忠澜问道:“父亲,为何我自己觉得不会中,却中了呢?” 秦道川说道:“是啊,为何呢?可见,自己认为的并不全是对的。” 忠澜抿了抿嘴,刚想开口,秦道川却接过他的箭,空弦试了试方向,然后要他递支箭来,干脆利落地装箭,抬手,射箭,正中红心,其间没有丝毫的停顿。 秦道川说道:“练武也好,习文也罢,都难免枯燥,只有从中寻些乐子,才能坚持得下来。玩得把戏多了,一切就容易了。” 说完将箭递回给忠澜,说道:“这是秦东他们立的靶子,你比他们矮,箭要稍稍朝上些,才更容易中,你试试。” 忠澜再试了一次,果然如此。 秦道川接着说道:“你长兄性格执拗,恐怕一时转不过弯来,你性格沉稳,凡事多让一让,等你们再大些,明白了兄弟的道理,就不会如此了。” 忠澜回了句是。 秦道川望着他那张酷似自己的脸,犹豫了一会,才说道:“你虽然长得最像我,却最像你母亲的性子,她喜欢将所有的脾气压在一起发,没有准备的人很难承受得住,但她只在府内,只要我不介意就无伤大碍。你却不能像她那般,因为你将来面对的比她要复杂得多,你好好想想。” 忠澜点了点头。 秦道川拍了拍他的肩,越过他朝着忠淇的方向走去。 忠淇心无旁骛地与自己的随从对练着,秦道川看着大多时候只会用蛮力的四儿子摇头不止。待到他终于停了手,才说道:“秦家的拳法到你这里全然变了模样。” 说完,练了几式他刚才用得不到位的几招,忠淇丝毫不介意他的批评,站在他的身旁,跟着他比划着。 第182章 呛水 假期结束,回书院的路上,忠淇骑在最后,望着沉默的长兄和三兄,想开口却犹豫着,最后说了句,“听说这次来了许多新同窗,也不知会不会有熟人?”回答他的却是风吹树林的声音。 最后还是秦东看不过去,说了句,“在前面歇息一下吧,今日出来得早。” 歇息之时,两兄弟也是各坐一边,默默吃着手里的点心,喝着手里的茶。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秦东,回府之后,犹豫了一会,还是将这些告诉了秦道川,秦道川只点了点头,就出了书房朝着右院去了。 若舒依旧趴在书桌上写着,秦道川坐在若舒的对面,寻了个机会说道:“这次你给澜儿准备的衣物用品,是不是又与湛儿和淇儿的不一样?” 若舒轻扫了他一眼,说道:“他们眼里既没有青州,便不能用青州的东西。” 秦道川说道:“你就不怕这样令他们兄弟不和?” 若舒放下手中的笔,说道:“那只能说你教导无方。” 秦道川却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若舒也觉得自己方才说话有些过,接着说道:“你不用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直接告诉他们是我做的便好。” 秦道川却问道:“你为何会觉得他们眼中无青州呢?” 若舒回道:“你可曾听他们提起过青州二字?” 秦道川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也怪我,这几年想着他们年少,往返不易,每次去青州祭祀时,都没要他们跟随,今年再去,带上他们同去。” 若舒却并不领情,说道:“不必,往年是为你生儿育女,不得出府,今年我自己得空,我自己回去。” 秦道川说道:“你每每总将自己单拎出来,却又觉得旁人没尽心,事事又如何妥贴呢?” 若舒正好不想回答,看到窗外奶娘抱着的娴珂,说道:“你女儿醒来了,快去哄吧。” 秦道川回头看了眼,还是看着若舒,说了句,“你也多放些心在儿女身上,等长大了与你不亲又百般埋怨。” 若舒刚想接话,他又接着说道:“你自己也感觉到了,除了忠澜和阿筠与你亲近些,旁的儿女哪个不是对你恭恭敬敬,我幼时虽也在祖母身边,但是母亲每每见了我都是嘘寒问暖,百般爱护,正是她这种爱护,令我至今仍是时常挂怀,总想着若她能看到这许多的孙辈会如何的开心,我娶了你这样不假辞色的妻子会是如何的神态。” -- 第235页 若舒听了,问了句,“那要如何爱护?” 秦道川半晌才反应过来,若舒比他更甚,自小便没有父母的陪伴,故而才会如此。想了想,说道:“我看你对忠澜有些不同,你若对其他人也这般一视同仁就好。” 若舒却有些不乐意,说道:“我哪有对他不同?” 秦道川忍不住揭穿了她,“他的吃穿用度是不是有些不同?” 若舒立马接道:“他提了几次要替我去青州祭祀外祖母,每每我身体不适,他总会第一时间过来问安,就凭这个,他用些青州的东西也无不可。” 秦道川见她还是分得如此清楚,知道一时也难以说服她,只得说道:“几个大的就算了,那这几个小的,你就提前用些心,莫再生分了。” 若舒却懒懒地说道:“儿女嘛,不是来讨债就是来还债的,我再如何对他们,他们也会按照上天的安排来对待我,我不敢奢望。” 秦道川只得就此打住,说道:“以前都是我的错,从今往后,我一定以身作则,不论津城还青州,都要让他们多走走,免得忘了自己从何而来。” 若舒望着在窗外趴在奶娘肩头,一直朝这边看的八女儿,突然招了招手,起身走到门口,从奶娘手中接过,抱进来后,直接放到秦道川的身上,秦道川下意识地接住,无奈地望着她说道:“你也抱久了一点。”若舒却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轻松地说道:“你自己说过的,甘之如饴。” 秦道川抱着不足半岁的娴珂,说道:“若她日后像你这般张狂无忌,会是什么样子?” 若舒看了看,说道:“长得又不像我,应该不会随我。” 秦道川本想说忠澜,却中途改了主意,说道:“那便纵着她点,看能长成什么样子。” 若舒还未接话,门外传来兰芷给娴雅请安的声音。 娴雅进来,见父亲也在,望了望他手中的娴珂,却并不亲近,只跟父母请了安,便打算坐在一旁。秦道川对着娴珂说道:“长姐来了,要不要长姐抱抱?” 娴雅听了,犹豫了一会,还是伸出手来,抱了过去。 待娴雅走后,秦道川似想起了什么,说道:“祖母说有几家想要结亲,只是都不在京城,她不愿娴雅远嫁,还想再看看。” 若舒淡淡地说道:“京城有什么好,风起云涌的,你看这都翻了多少桌了?” 秦道川听了,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你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其实这也是我的意思,寻个家世简单的,离府里近的,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若舒刚想说话,外面一阵喧闹,兰芷一脸慌张地进来说道:“将军,夫人,忠漓公子掉进荷花池了。”话还没说完,秦道川已经将娴珂放到若舒怀里,冲了出去。 若舒将娴珂还给奶娘,赶到池边时,浑身湿透的秦道川已经抱着忠漓,让他趴在自己的腿上,拍着他的背,好让他将肚子里的水吐出来。 若舒失魂落魄地问了句:“怎么样了?”声音有些颤抖。 秦道川没有说话,一旁的奶娘哭哭啼啼地说道:“已经好多了,”话还没说完,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奶娘望着若舒铁青的脸,赶忙跪在地上,连挨打的脸都不敢去摸。 跟随忠漓的两个婢女也齐齐地跪在了地上,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裙角,想了半晌,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夫人,” “住口。”若舒厉声拦住了她。 娴雅、阿筠,连同萱微堂的刘妈赶来时,只看到跪着的三人,和站在她们面前的若舒。 兰芷看见她们,上前走了两步,轻声说道:“将军已经抱着忠漓公子去了书房,大夫来了。刘妈妈去书房看过,再去回老夫人吧。” 刘妈悄悄往若舒这边扫了一眼,就赶去了书房。 兰芷示意娴雅和阿筠也快去书房,莫在这里停留。 第183章 分歧 跪着的三人,被若舒一句住口给吓回去之后,再不敢说话。 刘妈候在书房外,直到大夫说出:“小公子呛了水,还是注意些,若还是觉得胸口疼,再来寻我。”才急急忙忙地回萱微堂回话,经过荷塘,那边的四人几乎没有改变姿势,只一旁站着的兰芷见了她,过来问了她情况。 刘妈有意提高了声调将大夫的话说了出来,却没得到若舒的任何回应,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待娴雅和阿筠回来时,听到若舒说了句,“大夫说要观察几日,你们便先在此跪上几日。”说完转身离开,径直回了右院。 回到萱微堂的娴雅,在老夫人问起荷塘边的事时,没有将若舒的话如实告之,只说了句,“母亲要她们罚跪。” 老夫人却打算在这件事上跟她好好说道说道,望着她问道:“你觉得你母亲会如何处罚她们?” 娴雅想了想,摇摇头。 老夫人说道:“依我看,逃不过一个发卖。” 娴雅问道:“她们都是签了生契的吗?” 老夫人笑着说道:“傻孩子,带自家孩子的哪个敢用外聘的,但凡有些身家的都是用生契在手的,就算被主家打死了,也不过寻个地方埋了。” 娴雅到底年幼,听到打死二字,表情有些难看。 老夫人却接着说道:“不要回避,谁也不想这样,但是事到临头,有些事却不得不为之,你不狠,别人就会狠。” -- 第236页 娴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一直留在前院书房的忠漓当晚就有些低烧,秦道川又请了大夫来。 因为去书房必须经过荷塘,一时间来来往往人流不断,跪在路旁的三人经过一夜早已支撑不住,都倒伏在地,大家偷偷打量着,却不敢言语。 等忠漓第二日晚间终于不再发烧,秦道川第三日清晨经过荷塘见到倒伏在地的三人,马上过去探了探鼻息,发现人已经奄奄一息。刚想开口叫人,回想起当时若舒怒极的神情,秦道川皱了皱眉,进了右院,刚进厢房,若舒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秦道川走到床前,说道:“就知道你一直等着,已经好了,昨晚没听到咳一声,刚问了他,说胸口也不疼了。” 若舒松了口气,躺回床上,秦道川接着说道:“外面的人不能再跪下去了,不然要出人命的。” 若舒听他这么一说,叫了兰芷,说道:“要参玖和角宿将人抬出去。”再没有多话。 秦道川见此说道:“忠漓昨晚上问了几次奶娘,说是他自己不小心才会掉下去的,与奶娘无关,言语间颇为维护,不如留下来,毕竟从小奶到大的,一时半刻怕是离不开。” 若舒却没答话。 躺了一会,就说自己头疼,要兰芷端安神汤,自己先睡一会。 秦道川也觉得累得很,只脱了外衫,就躺在了她身旁,若舒奇怪地说道:“你不在书房睡,跑到我这来睡做什么?” 秦道川却说道:“书房人多,待会大夫还会来,我先在你这里歇歇。”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待若舒喝了安神汤,秦道川早已睡得很沉。 等若舒睡醒,忠漓已经回了右院,忠源和阿筠陪在他身边,问长问短,令他受宠若惊。 见了若舒,忠漓奶声奶气地问道:“母亲,奶娘呢?” 若舒说道:“应该在回青州的路上吧。” 忠漓听了,眼泪就开始在眼眶打转,阿筠连忙说道:“别哭,别哭,我的奶娘借你。” 忠源也说道:“反正过两年你也要同哥哥们一样去自己的院子单过,奶娘一样会走。” 忠漓却越哭越伤心,开始抽泣起来。 若舒想了想,说道:“过段时间,我会回青州,你要是听话,我便带你同去。” 忠漓听了,望着若舒,过了一会,才说道:“就能见到奶娘了。” 若舒难得的起了舔犊之情,抱起他说道:“要看你乖不乖。”说完,抽出手帕,擦了擦他的眼泪。 可惜只母子情深了一会儿,忠漓就挣脱了若舒的怀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秦道川,只得无奈地抱起冲到自己面前的忠漓,轻声问他感觉如何。 忠漓先是摇摇头,再又点了点头,逗乐了一旁的忠源和阿筠。秦道川只得摸了摸他的额头,再摸了摸他有没有出汗,接着逗他说了几句话,直到将他逗乐,笑声如常,感觉确实无碍,才放下心来。 因为没有奶娘,忠漓又不要别人,只追着秦道川一人,秦道川只得将他带在身边,走哪带哪,晚上等他睡着了,秦道川依旧提起了忠漓的奶娘,若舒只得实话实说道:“死了。” 秦道川卡在那里,半天没有出声。良久才说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若舒说道:“过几天新的奶娘就会来,先忍忍吧。” 秦道川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也太苛责了些,就算是男子那样跪两天也会出事,况且忠漓当时并无大碍,你罚过也就算了,何必非要弄得不可收拾。” 若舒却说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就算她们没死,也不能再留下来。” 秦道川听了,只说了句,“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若舒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错,接着说道:“我什么,我哪里错了?” 秦道川脱口而出,“你让她们跪在路边,这几日多少人看在眼里,会如何想你这个主母?” 若舒却说道:“正好以儆效尤,知晓有些错不能犯。” 秦道川说道:“哪个能事事都妥当,犯了错受了罚也就算了,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是犯错必死呢?” 若舒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就该如此,才能让人警醒。” 秦道川说道:“平日我听府里人提起你,总说你这个主母好说话,又体恤下人,你何苦坏了自己的名声。” 若舒却说道:“府里的人如何看我,不用你粉饰太平,我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我。” 秦道川叹了口气,将忠漓又往外挪了挪,自己靠着他睡了,不再理她。 若舒见了,气不打一处来,说道:“有本事别跟我挤一床被子。” 秦道川掀开身上的被子,扯了忠漓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依旧没理她。 若舒哼了一声,也朝里睡了。 辗转反侧之后,喊了声,“送安神汤来。” 第184章 缘由 第二日下午,秦管事被叫到了右院,若舒站在厢房门口,问道:“府里有个叫旺哥的,是做什么差事的?” 秦管事心中一跳,回道:“是老奴的幼子。” 若舒只望着他却没说话。 秦管事停了半晌,才回道:“在府里账房管账。” 若舒接着问道:“管账怎么管到右院门口来了?” 秦管事头低了些,回道:“老奴不知。” -- 第237页 若舒说道:“不知?那便要知道的来回话。”说完转身回了屋。 直到晚饭时,秦管事才带了秦旺哥来到右院,兰芷回报后,若舒只管吃着,不紧不慢,似乎没听到回报一般。 秦道川回头望了望站在院中的秦管事,花白的头发迎风飘舞,心中不忍,低声说道:“这时来回话,怕是有急事。” 若舒说了句,“人都死了,还能有什么急事。” 秦道川下意识地看了眼忠漓,见他似乎没听懂,才松了口气。 重新打量起若舒的脸色,又回头看了看秦管事旁边的旺哥,明白多半还是与忠漓落水有关,就抱起忠漓说道:“刚吃完饭,爹爹带你们出去走走。”说完招呼忠源、阿筠一起。 若舒吃完饭,又漱了口,才起身站在饭堂门口,问道:“你就是旺哥?” 早就站得不耐烦的旺哥在被秦管事踢了一脚之后,才回道:“是。” 若舒接着问道:“落水的事你有何打算?” 旺哥一愣,回道:“与我有何干系?” 若舒说道:“我难得有闲,才来问你,你若不愿回答,我便不再问,直接处理了。” 旺哥刚想回嘴,秦管事已经跪了下来,说道:“夫人,是老奴教子无方,冒犯了夫人,还望夫人看在老奴只得这一个独子的份上,饶过他这一回。” 若舒还没开口,旺哥已经说道:“我有何错?” 若舒似未听到般,仍旧看着秦管事说道:“因这落水之事,我院中死了人,秦管事总要拿出个说法来才行吧。” 旺哥接着说道:“你院中死了人,与我何干,总不能因我在荷塘边路过就说是我推了他下水吧?” 若舒仍旧不理他,还是问秦管事:“我已经没有耐心了,望秦管事尽快给个法子,好了了这桩事,省得明日还要劳我费心。” 旺哥仍想开口,秦管事站起身来,直接招呼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接着跪在地上,说道:“夫人,只要留他一条活命,能为我传宗接代,怎么样都行。” 若舒还未开口,刘妈已经站在右院门口,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夫人说,请夫人和秦管事,旺哥一并到萱微堂说话。”看到毫发无伤的旺哥,似松了一口气。 来到萱微堂,老夫人看了看众人,见若舒一如往常淡然地坐在那里,似乎这事与她无关一般,只得开口说道:“秦管事,你先说。” 秦管事只得将若舒叫他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老夫人扫了一眼若舒,见她慢慢喝着碗里的茶,波澜不惊。 只得问旺哥道:“旺哥,你说,荷塘之事到底如何,不得隐瞒半点,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 旺哥终于得了机会,一脸委屈地说道:“老夫人,我实在是冤枉啊,那日我是从荷塘路过,但是我离得远远的,根本没有靠近七公子,他落水哪里能与我有关。夫人不信我,偏要冤枉我,老夫人一定要相信我。右院中那三个人死,是因为罚跪才死的,怎么就与我有关了。”说完,恨恨地看了眼若舒。 老夫人看着若舒,见她仍旧面无表情,心中就无端的有些忐忑,这么些年的交道下来,若舒的脾气她也了解一些,明显是不想罢休的模样。 老夫人想了想,说道:“卢氏,你说落水与旺哥有关,可有人证?” 若舒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说道:“还要对质才能认吗?” 老夫人还未开口,旺哥已经说道:“空口无凭,明摆着冤枉人嘛!” 没人回答他。 老夫人只得说道:“在场的人中,你院中的三人都已经死了,忠漓又太小,如何说得清楚,你多半是听忠漓说的吧。” 若舒站了起来,刚想开口,秦道川就抱着忠漓走了进来。 旺哥明显变了脸色,仔细一瞧,将军手中的七公子已经睡着了,脸色立马恢复如常,依旧得意地站在那里。 秦道川轻声说道:“奶娘不在,好不容易才哄睡了,大家千万小点声,莫吵醒了他。” 老夫人看了眼站在一旁事不关己的若舒,努力了许久才忍住自己教诲的言语。 秦道川坐在若舒身边,招呼她仍旧坐下,说道:“我看就算了吧,秦管事与我父亲同岁,自小一起长大,秦管事的父亲是老国公爷的随从,在我家也算是三代的忠仆了。若旺哥真的做错了,教训教训也就罢了。” 若舒还未表态,老夫人已经开口:“我还没死呢,这府里的事我还能说了算。” 若舒站起身说道:“几日没睡好,我实在打不起精神了,不是我不给面子,但我的人不能白死。”说完就走了出去,不给任何人机会反驳。 秦道川等她走了,才轻声说道:“祖母,你好好问问旺哥,舒儿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逃不过的。” 又对着旺哥说道:“荷塘之事定然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趁早认错,我还能救你,不然等她下了手,我就算救你,一切也晚了,你爹娘如今只留了你一个儿子,别为了一时意气丢了性命。”说完抱着忠漓就走了。 屋内鸦雀无声了半晌,刘妈才哭着跪倒在老夫人面前,说道:“老夫人,你可千万要救救旺哥啊!” 秦管事也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老夫人看着依旧站在那里的旺哥,叹了口气,说道:“旺哥,你说,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238页 旺哥说道:“我只是从那里经过,并没有靠近,就是去顺天府我也是这样说。她的人是她自己整死的,与我何干。” “好!”老夫人说道:“你今日就留在我的萱微堂内,明日任谁问都这么说。” 秦道川劝了一晚上,若舒就是不接他的话,秦道川最后只得说道:“我问了忠漓,当时他确实没有靠近,忠漓落水确实与他无关,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证据,但是不管怎样,你算给我一个面子,由我来做这个恶人,给他点教训就算了。” 若舒仍旧不接他的话,喊了兰芷一声,“送安神汤来。” 秦道川说道:“何必呢,一碗一碗的喝,喝多了又说头疼。” 第185章 原委 第二日一早,秦道川抱着与自己同时醒来的忠漓,经过荷塘时,忠漓没头没脑地叫了声,奶娘,秦道川刚叹了口气,就看到早早候在那里的秦管事。 秦道川只得让秦南想法子将忠漓接了过去,找了间空房,两个人好坐下来说话。 秦管事却生死不肯坐,只肯站着说话,秦道川只得也站着,秦管事说道:“将军,夫人主事多年,从来说一不二,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我就是对她怵得慌。她昨日说的话,将军昨日说的话,就像刀子一样刻在老奴的心里,搅得我心疼,我这个不成才的儿子是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明白,七公子落水这事,十有八九与他有干系,但若说是他推七公子,老奴是不相信的。” 秦道川说道:“您老放心,我问过忠漓,他并没有看到旺哥,忠漓落水与他无关。” 秦管事松了口气,说道:“只是夫人那里。。。”秦道川见他犹犹豫豫,说道:“真相到底如何,现在看来只有旺哥一人知晓,但夫人的脾气我晓得,从不做没凭据的事,她从未问过忠漓,大抵是从旁人那了解到的,您老还是先回去跟旺哥商量一下,尽快了却了这事吧。” 秦管事叹了口气,告退之后直奔了萱微堂。 老夫人听了他的回报,说道:“她就是罚得过了些,不曾想死了三个人,面子上挂不住,才想寻个人出气,好圆了自己的脸面,不用理她,秦府不是她任意撒野的地方。” 谁知下午,若舒竟又到了萱微堂,直接告诉老夫人,若还是她管家,旺哥便不能再留在账房,更不能留在府里。 老夫人听了,望了她半晌,才开口道:“卢氏,你也太猖狂了些,幸好我老婆子还在,不然这府里哪还有半点公道。” 若舒说道:“正是因为公道,他才不能再留在府里。秦管事一再央告说只剩这一个儿子,我才不计较的。” 老夫人冷笑一声,说道:“你这叫不计较么?好,我问你,你觉得他有错,那就拿出凭证来。” 若舒望着老夫人,说道:“我一直给府上留了脸面,若没人要,那扔了就是。烦请老夫人将人带来问话吧。” 老夫人不耐烦地说道:“问来问去,就那几句,也罢,再依你最后一次,若再无定论,便要就此作罢,全当给自己留些脸面吧。” 若舒没接话,只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 老夫人只得转头向刘妈说道:“去叫旺哥。” 刘妈扫了一眼若舒,满含怨气,却不得不去叫人。 旺哥进来后,只给老夫人行了礼,故意漏了若舒,站在那里只用余光扫着她。 若舒全当没看见,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从荷塘经过都做了什么?” 旺哥刚开始不愿回答,在老夫人的示意下才开口道:“我从萱微堂到前院,经过荷塘,什么都没做。” 若舒又问了句,“看见荷塘边的忠漓、奶娘、两个婢女没有?” 旺哥说道:“没有,而且,我从不认识她们。” 若舒问道:“你确定?” 旺哥仰着头望着她,说道:“当然确定。” 若舒说道:“我脾气不好,也不怕人记仇,但我喜欢做十五,而且下手不分轻重,不过府里晓得的不多。”说完,转头示意兰芷,兰芷会意退了出去。 若舒则闭上眼睛不再理人。 老夫人看她的模样心中突然就没了底,看了看刘妈,刘妈摇摇头,旺哥则只转了转眼珠,仍旧昂着头,颇为不服气的样子。 不过片刻,兰芷进了来,后面跟着两个人,正是当日罚跪的两个婢女。 第一个变了颜色的就是旺哥。 若舒待她们进来跪好后,说道:“这事实在腌臜,跟我的人都知道我不愿听,只说了个大概,老夫人若想听,待会要旺哥亲自表演一次可能更逼真。” 接着看着旺哥说道:“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晓得珍惜。” 站起来朝老夫人行了一礼,就走了出去。 兰芷招呼两位婢女起身后,紧跟着离开了萱微堂。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沉默良久,老夫人才开口道:“旺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旺哥本来还打算跟婢女对质一番,谁料根本没人给他这个机会,这下终于有人问他,便开口道:“老夫人,我。。。”话还未说完,已经被冲进来的秦管事一脚踹了过去,毫无防备的旺哥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头撞在了一旁的椅子角上,顿时眼冒金星,倒在地上,双眼失神。刘妈见了,一声惊呼,冲了过去,只喊着我的儿。 -- 第239页 秦管事不管不顾,跪在老夫人跟前说道:“老夫人,老奴无颜再待在府里,这就和老婆子带上这个逆子离开,夫人不肯见我,我已经求过将军,如今再求老夫人向夫人求求情,饶过这个蠢材,算是给我留个后。” 刘妈听了,第一个不肯,骂道:“你个老糊涂,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就算我们是奴才,也不能这样欺负人。” 秦管事也骂道:“住口,若不是你惯的,哪会出这档子事。” 刘妈还想还嘴,老夫人拦着说道:“老秦,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管事颇有些为难的说道:“老夫人莫要再问了,老奴说不出口。” 老夫人却说道:“说,我年纪一大把,有什么不能听的。” 秦管事叹了口气,说道:“那日旺哥在萱微堂里喝了几杯黄汤,路过荷塘,竟然,竟然对着那几位做了极其不堪的样子,令她们一时慌了神,才疏忽了忠漓公子。” 满屋的安静,直到旺哥清醒过来,捂着额头说道:“爹爹,你怎么也冤枉我。” 刘妈也明白了过来,说道:“就是,怎么能这么冤枉人呢?证人呢,不能光凭她们一张嘴说了算。” 秦管事扫了她一眼,难堪地说道:“要些脸吧。” 老夫人却说道:“好了。” 三个人都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沉思良久,说道:“要旺哥先去外面避避,这事我来处理。” 第186章 相看 等秦道川晚间来请安的时候,老夫人倒也没隐瞒,直接将此事告诉了秦道川,也不管秦道川异样的表情,说道:“家丑不可外扬,要她莫要再折腾了,难道非得还要死个人,让满京城的人议论不成。” 秦道川却低头不语。 老夫人越看越气,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如今眼里难道只有她,没有祖母了吗?” 秦道川说道:“孙儿自当尽力而为,只是日后大家还怎么见面?” 老夫人扫了他一眼,说道:“我会劝刘妈莫要再计较,秦管事的为人也不是这一件事就能损了的。” 秦道川说道:“老秦那样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老夫人却不愿再提,说起了其他的事,“娴雅上次与我去赴宴时,新阳侯夫人寻我说话,想与我们结亲,说的是她的嫡长孙。” 秦道川说道:“新阳侯府倒也中规中矩,祖母见到真人了吗?” 老夫人说道:“说是也在兰溪书院进学,问了我们府里的三位公子就知道人品才貌如何了,听她颇为自得的样子,大概差不到哪去。” 秦道川想了想,说道:“中秋假快到了,到时我早些去接,带上娴雅,也让她自己看看,还是要她自己中意最好。” 老夫人轻笑道:“你这个父亲当得倒好,比母亲还体贴。” 秦道川不想再扯到若舒那去,说道:“她母亲去反而不好,显得突兀,大家都尴尬。” 老夫人说道:“你回去跟她提提这事,就算为了这事,也不能再折腾了。” 秦道川点了点头,说道:“祖母,只是这旺哥再不能回府里了,实在是,”终究没说出口。 老夫人说道:“这是自然,若再出这事,连我也不要再做人了。” 秦道川出了萱微堂,直接回了右院,将娴雅的事告诉了若舒,要她赶紧准备好新衣新首饰,免得到时候做不赢,若舒见他那样,抿嘴望着他,秦道川回过神来,老神在在地说道:“我这是人之常情,你那是漠不关心。” 若舒却说道:“还是寻常些的好,万一没对上眼,谁热闹谁尴尬。” 秦道川搓着手说道:“只要娴雅看上了就好。” 若舒好奇地问道:“为何?” 秦道川说道:“只要那小子不是傻子,就不会放过这一桩好姻缘。” 若舒接了句,“就如你当初一样吗?” 秦道川接道:“就知道你会提这茬,事实证明这桩姻缘是对的。” 若舒不置可否,却依旧要兰芷从库房中选些娴雅合适的首饰出来,又要夏荞明日一早去衣帽行去取了花样来,待娴雅来请安时,好选花样。 秦道川直到两个躺在床上时,才说道:“旺哥已经送走了,祖母离不开刘妈,府里也离不开秦管事,不如这事就算了吧,免得坏了娴雅的事。” 若舒说道:“你说了算。” 秦道川不相信地说道:“真的?” 若舒不耐烦地说道:“你不恶心吗?提了又提。” 秦道川却轻声说道:“你们都说得云里雾里的,我只晓得他做了不好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若舒白了他一眼,见他仍旧一脸茫然地样子,说道:“也没什么,就是当着你儿子他们的面脱了自己的裤子。”说完,望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秦道川,渐渐凑近了他的脸,说道:“还要继续说吗?” 秦道川下意识地躲了躲,说道:“算了,莫再提了。” 到了中秋假那日,秦道川果然早早地带着娴雅坐着若舒的马车来到山门前,娴雅有些纳闷父亲今日的异样。不多时,忠淇混在第一批人中从书院大门冲了出来,直奔马车,没见到父亲,却被秦北示意他进马车,钻进来发现里面居然是秦道川和娴雅两人,愣了一下,才向父亲和长女问好,秦道川说道:“快去外面守着,等会新阳侯府的嫡长孙出来指给我们看。” -- 第240页 忠淇扫了一眼娴雅,立马会意,点了点头,又钻了出去。 马车内的娴雅此时脸已经红得滴血,秦道川轻声说道:“莫怕,待会仔细瞧瞧,要是没看上,告诉爹爹,我们再选。”说完,没事人一样端起茶,喝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忠淇敲了敲窗,秦道川朝窗外看去,忠淇轻声说道:“与长兄走在一处的就是新阳侯府的嫡长孙,赵辰良。” 秦道川示意娴雅靠近窗前,轻声说道:“就是那个穿月白长衫走在你长兄身边的,你好好看看。”说完,自己则出了马车,与忠淇一样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不远处与自己长子一起朝着这边越走越近的少年。 忠湛强忍着内心的笑意,寻了话题与赵辰良说笑着,有意地往马车这边引着。赵辰良则洒脱的走在他的身旁,待走近了些,看到马上的秦道川,快走了几步,拱手行礼后说道:“晚辈赵辰良见过秦大将军。” 秦道川明知故问道:“忠湛,这位是?” 忠湛回道:“这是我的同窗,新阳侯府的嫡长孙赵辰良。” 秦道川点点头,说道:“与你同年么?” 忠湛被问住了,只得看向赵辰良,赵辰良倒也坦然,回道:“晚辈今年虚岁十四。” 秦道川又点了点头,忠湛寻了话题说道:“父亲,我邀了辰良去新宅的马场,到时可否让他骑自己的马?” 秦道川依旧点了点头,眼光一直停留在赵辰良身上,从头顶到脚底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越看越满意,下意识地望了望马车,心想不知女儿的意思如何。 车内的娴雅除了远远地看了眼之外,等赵辰良走近之后,根本不敢探头去看,只坐在车内,绞着自己的丝巾,耳朵却将外面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 忠湛得了父亲的首肯,对赵辰良说道:“辰良,除了中秋当日,其余的日子只要不下雨,皆可。” 赵辰良说道:“那好,便先约在中秋后一日,巳时如何?” 忠湛回道:“好,先去先候,我会提前与守院子的打好招呼,自然会让你进去。” 赵辰良点了点头,对着秦道川拱手道:“大将军,辰良就先告退了。” 待赵辰良转身后,秦道川掀开车窗的帘子,问道:“再瞧瞧。” 忠淇却忍不住笑出了声,忠湛踢了他一脚,说道:“别泄气,你看人家赵辰良多镇定,多老成。” 忠淇却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看他是不知情才会如此吧。” 秦道川却说道:“忠澜呢?怎么还没出来。” 第187章 中秋 没人回答他,秦道川皱了皱眉,看了眼秦北,秦北刚准备前去寻找,就看到忠澜带着秦海从大门走了出来,秦海见到马车,朝忠澜说了句什么,忠澜抬头看了眼,加快了脚步,走到马车前,向秦道川问了好,秦道川下意识地看了眼忠湛,见他有意地看向别处。忠澜也自顾自地寻到自己的马,轻巧地翻身而上,静静地候着,不发一言。 秦道川按下心头的不适,说道:“回府。” 忠澜这时却问了句,“母亲在车内吗?” 秦道川说道:“是你长姐。” 忠澜靠近车窗,说了句,“长姐。” 娴雅也在里面回了句,“三弟。” 回到府里,老夫人似乎兴致不高,只留了忠湛和娴雅在萱微堂用晚饭。 秦道川却坚持要若舒将大家安排在前院一起用饭。饭间秦道川一直打量着忠湛和忠澜,因为有些刻意,连若舒都发觉了,也跟着打量起来,当事的两人明显有些不自然起来,所幸忠漓的咳嗽声及时解救了他们。 若舒说道:“怎么老是呛着?前次大夫不是说已经无事了吗?” 秦道川说道:“明日再找大夫看看。” 若舒放下筷子,再无胃口。 秦道川见气氛有些沉闷,说道:“前几日忠漓不小心掉到荷塘里了,你母亲担心,所幸已无大碍,你们也别再提,莫再惊着他。” 忠湛三人听了,下意识地望向忠漓,看得忠漓都吓得忘了咳嗽,忠澜笑着说道:“好些了没?” 忠漓刚想开口,又开始咳嗽。 秦道川只能抱在腿上,轻拍他的背,直到夏莓送来了刚熬好的润肺汤,喝了半碗,才止住咳嗽。夏莓低声在若舒身后说道:“夫人,不如我熬些秋梨膏,让七公子随身备着。”若舒点了点头。 出了这档事,秦道川的目的没有达成,只得草草收场。 第二日,中秋,因贤妃前几日喜得贵子,皇上高兴,京城街道上挂满了红灯笼,喜庆得很。 皇后以节俭为由取消了中秋的庆典,不用进宫的若舒松了口气。 忠湛、忠淇、忠源自然按捺不住,吃了晚饭就往外跑,忠漓见了,眼巴巴地望着,忠澜见了,说道:“三兄带你出去走走。”说完抱起扑过去的忠漓,对父母说道:“父亲,母亲,我带忠漓去附近走走。”不用秦道川开口,除了秦海四人,秦北也跟在了后面。 若舒叹了口气,秦道川说道:“你也莫要太忧心了,可能只是容易呛着吧。” 若舒说道:“若真的留了病根,可如何是好?” 秦道川说道:“上次许御医说,可以试着让他学些吐纳之法,或许会改善。” 见若舒一脸雾水的看着他,解释道:“我准备教他学吹笛子,练练他的气息,看能否对他有帮助。” -- 第241页 若舒无端就想起贺诗卿当初说的与秦道川在荷塘边琴箫合奏之事,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十八班武艺样样精通。” 可惜秦道川根本不明所以,笑着对她说道:“谢夫人夸赞。”说完,示意秦西去拿笛子。 不多时,国公府的前院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阿筠双手扶住自己的脸庞,撑在圆桌上,看着自己的父亲,听得入了神,直到曲终。 秦道川坐回到若舒身边,说道:“这是母亲最喜欢的《妆台秋思》,后来她不再吹,就由我吹给她听,自她故去后,再没动过笛子,今日算是重出江湖,日后要教忠漓,看来要经常吹了。” 若舒下意识地看着他,良久自嘲了笑了起来,秦道川却理解错了,说道:“夫人连笛子也不喜欢听么?” 若舒摇摇头,又怕有歧义,接着说道:“外祖母最喜欢吹《梅花三弄》,却不让我学。” 秦道川拿起笛子,吹起了《梅花三弄》,若舒却时不时地皱着眉,直到曲终,说道:“怎么与外祖母的曲谱不一样?” 秦道川好奇地问道:“你可还记得曲调?” 若舒轻笑着说道:“隔三差五地听,耳朵都快起茧了。” 秦道川催她哼两句来听,若舒刚解了心底的一个结,心情大好,闭目回想了一下,轻轻地哼了起来,秦道川则默默地记着,也时不时地皱了眉。 直到她哼完,才说道:“我吹给你听听,若有错,你提出来。” 忠澜抱了忠漓回来时,就看到父母并排坐在院中,父亲吹一段曲调,停下来,母亲再哼一段,父亲再吹一段,阿筠默默地看着他俩,明月当空,和风送来暗香,几盏油灯时明时暗,氛围十分温暖美好。就要忠漓不要出声,抱着他悄悄地坐在了阿筠的身边,这时秦道川说道:“改得很奇怪,却颇显新意,我再吹一遍,你听,看错没错?” 曲调依旧悠扬,却婉转而低沉,似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忧伤。 曲罢,秦道川说道:“看来,卢夫人心底藏着伤心事,远非我当日看到的那般明艳动人。” 若舒略带哀伤地说道:“一年中总有几日,外祖母会整宿整宿地吹,刚开始我听了觉得心安,后来就觉得心烦,因为过后她总会低沉好一阵,动不动就罚我临字贴。”说完却突然地沉默。 秦道川见她呆在那里,轻声问道:“怎么了?” 若舒望着他说道:“那晚她也是整宿地吹,第二日便,”话还未说完,眼眶中已经满是泪水,似乎下秒就会夺眶而出。 秦道川无言以对,只得将她搂入怀中。 若舒接着说道:“我却时至今日才发觉,真是不孝。” 秦道川轻抚着她的背,说道:“过几日我便去兵部告假,陪你回青州祭祀外祖母。” 若舒却有些止不住泪水,头埋在秦道川怀中,将他的前襟浸满泪水。 坐在一旁的三个儿女第一次见到母亲如此柔弱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出,秦道川等到她情绪平复以后,才说道:“夜深了,大家都去歇息吧!”又要秦西去带人去寻寻忠湛他们。 第二日,赵辰良却失约了。说是家中突然来了客,脱不开身。 若舒听秦道川说起此事,感觉就有些不好,但一切都只是意向而已,成不成也不打紧,只说了句,“你也太急躁了,先了解清楚对方的情况再带女儿去看不好么?” 秦道川却不认同,“到时候花费了精力,娴雅又看不上,岂不是白费功夫,若传出去反而不好。” 第188章 撇清 中秋以后,秦道川果然开始准备祭祀的事宜。他准备先去津城,再去青州,还要忠湛、忠澜、忠淇在学院请了假。 若舒见他大张旗鼓的努力践行自己的诺言,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这几年俗事缠身,一直想回青州,却始终不能如愿,秦道川每年倒是轻车简从,先去津城再去青州,从未落下。 出发前一日,原本说好不去的老夫人突然改变主意,执意要去。出发那日,贺诗卿的车马早已备好,见了秦道川,上前说道:“川郎,回津城祭祀此等大事,诗卿作为国公府的媳妇怎能缺席呢?” 老夫人接话道:“诗卿说得在理,时候不早,快些启程吧!” 秦道川不敢回头,若舒却像与自己无关一般,径直上了马车。 中午歇息的时候,秦道川终于得了空,下了马就上了若舒的马车,也不管旁边还有阿筠,直接说道:“舒儿,我事先真不知道。” 若舒却说道:“阿筠,下去走走。” 待人都离开后,若舒一脸淡然地说道:“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秦道川挪到她旁边,寻了地方躺下,拖了若舒的被子盖在身上,闭目养神了。 若舒急了,说道:“你这一身的灰……”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再出发时,秦道川推说自己头疼,赖在了车上。 阿筠最高兴,时不时问他自己哪里画得不好,秦道川来了兴致,与她趴在小桌子上,你画树枝,我画鸟,互相点评着,不亦乐乎。 晚上到了津城,秦道川对来迎接的族长说道:“如今皇上皇后都信奉节俭,我们这样已属招摇,宴席万万不可再有,明日要祭祀,今晚需沐浴更衣,更不可用荤腥,备些斋菜各自用过就行。” -- 第242页 说完转头对身后的若舒说道:“夫人今日也一同用些斋菜,给儿女们做些榜样。” 一直低着头的若舒望着眼前的那双脚,只想狠狠地踩上去。 谁知秦道川说完,居然攀上了她的肩,说道:“累了吧?我扶你进去。”说完转头对忠湛和娴雅说道:“你俩也别只顾自己,扶着点曾祖母。” 整个晚上若舒都没找到机会脱身,忍受着秦道川异常的殷勤。 终于回了屋,歇息之后,若舒说道:“你想干什么?” 秦道川悠闲地躺在床上,说道:“快刀斩乱麻。” “所以你就把我搬来搬去?”若舒说道。 “你若再配合些就更好了。”秦道川说道。 “真不知弄这些繁文缛节做什么?前次可是斩了一支呢,也不怕有人寻仇。”若舒意有所指。 秦道川说道:“所以说没意思得很,但是祖坟在这,又能怎样呢。” 第二日,祭祀时,等老夫人祭拜完后,秦道川拉着若舒说道:“夫人这些年为府里生儿育女,又操劳家事,一直未能亲自前来祭拜,今年总算如愿,想来各位祖宗最想见的就是你了。” 若舒后牙槽都快咬碎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得跟着他一座座的坟垠拜过去,秦道川居然要儿女们都跟在后面,规规矩矩的三拜九叩,自报家门,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 族里来看热闹的人除了感叹秦道川这支终于人丁兴旺之外,就是打量站在一旁的贺诗卿,无论她如何强装镇定也掩饰不住面色的苍白。以往秦道川对她如何冷淡,外人都只是猜测,出入皇宫人前显耀的是她,在族里坐在老夫人身旁与女眷应酬的是她,代表当家主母为祖宗上香的也是她。 她也不是没想过卢氏有一天也会来与她争锋,她甚至幻想过无数次卢氏因为不懂礼节而丢脸的场面,就是没想过有一天秦道川会亲自上场,将她捧上云端,将自己踩入泥潭。 终于祭拜完后,若舒连站起来都有些吃力,秦道川体贴地问道:“你身子弱,这还要好一会才完,我先陪你去那边歇息一会。” 接下来只有贺诗卿一人未祭拜而已,若舒待走远了些,轻声说道:“太过了吧?” 秦道川接道:“过份的不是我。” 若舒有些奇怪秦道川此次态度的转变,按说以他的为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人前如此拂贺诗卿的脸面,事出反常必为妖,若说只为了自己,若舒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不光秦道川,就连老夫人这次态度也有些暧昧,按理说秦道川如此厚此薄彼,她早该发声才对。 目的是什么呢? 秦道川却好似没看到她狐疑的眼神,意志坚定地将这出戏演到祭祀结束。 离开津城时,秦道川正交代着送老夫人回京的秦西,忠湛接话道:“不如我送曾祖母回京吧,青州明年也是可以去的。” 秦道川说道:“你是长子,怎能不去?” 可惜忠湛没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只听到个长子二字,接着说道:“曾祖母一人回京,我身为长子理应陪同,父亲就放心去吧。” 秦道川怕若舒听见,还想再劝,谁知忠湛对着准备上车的若舒说了句,“母亲,我先陪曾祖母回京,明年再去青州祭拜。” 若舒点了点头,突然似想起什么,对着儿女们说道:“你们也可以先回京,路途遥远,太折腾了。” 最后忠淇,忠源都选择跟忠湛一起回京城,娴雅也因为老夫人身体不适留了下来。 若舒轻笑着问忠澜和阿筠:“你们也一同回京吧。忠漓和娴珂太小,只能随我回青州了。” 忠澜说道:“母亲,父亲不得空,忠漓这几日都是跟着我,再说我也想去青州看看。” 阿筠接着说道:“母亲,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怎么办?我不回去。” 若舒笑笑,上了车。 秦道川无奈地看着这一切。 因为人少了,秦道川决定轻车简从,只留了两架马车,若舒带着两个女儿一辆,随行的婢女奶娘一辆。 忠漓在车上根本待不住,秦道川干脆用围兜将他绑在自己腰上,又怕他迎风咳嗽,要他带了面巾,就是这样,他居然也愿意,看什么都新鲜,问个不停。 回京的路上,忠湛得意地对忠淇和忠源说道:“亏得你们还犹犹豫豫的,不是说好了不去青州,留在京城玩的吗?” 忠淇问道:“长兄,你真的约了人打马球?” 忠湛说道:“那当然,早约好了,不多练练,难道下次还输给那帮人不成。” 忠源说道:“长兄,我也想玩。” 忠湛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太小了,拿着杆也够不着地,先在一旁观战,学学套路。” 第189章 青庐 因忠漓在,秦道川骑的不快,车队自然也不快,若舒不耐烦,掀开车窗说道:“要他到车上来,这样赶路,什么时候能到?” 秦道川却摸了摸忠漓的小脸,说道:“今日不论快慢都是歇在那里,难得好天气,秋高气爽,大家信马由缰不好么?” 若舒心想你倒是快活了,我这里挤了几个人,多不舒坦,想了想说道:“反正不快,干脆解匹马下来我骑。” 赶车的叁玖听了,立马停了车,麻溜地解开,等若舒下车,马已经备好。 若舒翻身上马,忠澜刚说出:“母亲,我为你调好踏步。”若舒已经一溜烟朝前骑去,角宿立马跟了上去。 -- 第243页 秦道川为他解释道:“那匹马除了你母亲,没人敢骑。” 忠澜眼睛一亮,说道:“母亲这么厉害么?” 秦道川哈哈一笑,说道:“这样说也没错。” 跑了一圈的若舒回转来,远远地望去,轻轻巧巧的人儿骑在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上,明蓝色的裙衫衬得身下的马泛着蓝光,非常养眼,可惜骑术实在算不得纯熟,忠澜越发纳闷,秦道川却已经高声问道:“前面的桥还在吗?”语带笑意。 没得到若舒的回应,同行的人却纷纷有了反应,就连叁玖也咧了咧嘴,忠澜更奇怪了。 若舒走近,看着秦道川说道:“桥边的栏杆怎么不见了?” 秦道川也没回答她,只一边打量着她,一边问忠漓:“你母亲骑的马漂不漂亮?要不要去坐坐?” 忠漓认真的看了看若舒,摇了摇头,秦道川笑着说道:“还是忠漓聪明,知道保命要紧。” 若舒瞪着他,秦道川也瞪了瞪她,忠澜此时总算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意思。 到了桥边一切如常,秦道川要若舒坐车过去,若舒仍旧不服气地说道:“我明明记得有栏杆的。” 待若舒上了车,秦道川小声地对忠澜说道:“以后千万不要让你母亲指路。” 忠澜回道:“该是孩儿为母亲开路。” 秦道川看了他半晌,说道:“怪不得你母亲偏爱于你。” 到青州地界,远远望去,一马平川,良田千顷,袅袅炊烟,忠澜对忠漓说道:“七弟,三兄教你含首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十枝花。正合此景。”少年的声音清亮,不含一丝杂质。 可惜忠漓只听出了几个数字。 一行人入了市集之后,沿街的人见了,虽不见礼,照面之时却都面带笑意,忠澜能明显地感觉到他们眼中的欣喜。 车队直奔青庐,兰葶一人候在大门外,若舒下车后,问道:“三爷又去船上了?” 兰葶回道:“可不是,说是要东家多待些时日,他定能赶回来。” 若舒站在门外,并不急于进入,四处打量着,说道:”这墙倒是修得真高。” 兰葶刚想开口,扫了一眼众人,停了一会,回道:“按东家的样式图,三爷颇费了些功夫。” 若舒知道她刻意回避了杜若远,点点头,又朝着兰园的方向看了看,才说道:“先进去吧。” 兰葶站在门外,向进入的众人一一见礼,忠澜走到最后,说道:“葶姑姑,您先请。” 兰葶意外地说道:“三公子认得奴婢?” 忠澜说道:“母亲常常说起,忠澜如何不知。” 兰葶望着眼前的俊俏公子,面带笑意,说道:“青庐已经备好清茶,三公子快去歇歇吧。” 忠澜边走边说道:“虽然以前来过,却记不清了,真没想到里面竟如此的宽敞。” 兰葶接道:“那时三公子才多大,路都走不太稳当,况且当时青庐并未修墙。” 忠澜望着四周的高墙,说道:“虽然墙高数尺,看不到外面的风景,却并不觉得憋闷。” 兰葶却并没有解释其中的玄妙,只说道:“三公子喜欢就好。” 阿筠坐在亭子里,指着荷塘对岸的一排屋子说道:“母亲,那边是哪里?” 若舒顺着她所指说道:“你曾外祖母的屋子。” 阿筠说道:“看上去好似画中一般,我能不能去看看?” 若舒头都没抬,回道:“不能。” 阿筠回头望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待忠澜过来,若舒说道:“都先去把风尘洗了,外祖母素爱洁净。”说完,自己先回了屋。 阿筠悄悄对忠澜说道:“三兄,母亲好凶哦!” 忠澜见她一脸的不乐意,心知定是有什么没如了她的愿,开解她道:“明日要祭祀曾外祖母,兹事体大,”话没说完,忠漓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母亲,我要去找奶娘。”接着是秦道川哄他的声音:“先沐浴,沐浴之后再去找。”忠澜依旧嘟囔着:“之后就去找奶娘。” 阿筠叹了口气,说道:“明明那边宽敞无比,为何我们都要挤在这一处?” 忠澜顺着她的眼光看去,荷塘对岸,将近十间屋子,错落有致,确实比这边宽敞许多。 阿筠接着说道:“你说是吧。” 忠澜说道:“我要先去沐浴了,一身的灰尘实在有些不舒服,五妹也快些去吧。” 晚饭依旧设在亭子里,太阳落西,荷香阵阵,忠澜感叹道:“京城中的荷花早都谢了,这里倒是依旧盛开。” 秦道川解释道:“青州本就比京城温暖,青庐这里更甚,荷塘里的睡莲,十一月都还能看到。可见你曾外祖母是位爱莲之人。” 忠漓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开口说道:“母亲,我吃完饭了,可以去找奶娘了吧?” 若舒放下筷子,刚想开口,秦道川拦住她,对忠漓说道:“刚问了,不巧得很,奶娘去了外地,待以后忠漓再来,再见好不好?” 阿筠接道:“奶娘定是去带别的小娃娃了。” 忠漓撇了撇嘴,终于哭了出来。哭声大了点,吵醒了没睡醒的娴珂,一时间,小小的院落里热闹非常。 兰葶正好过来,见了笑着说道:“还是人多的好,多有生气啊!” 说完,对哭泣的忠漓说道:“七公子,这么大了还找奶娘啊,奶娘走时说了,她不喜欢爱哭的小娃。” -- 第244页 忠漓听了,揉了两下泪眼,果然止了哭声,却咳嗽了起来。 若舒的眉皱得更紧,一直抱着他的秦道川从他身上带着的小荷包里,掏了秋梨膏出来,喂了他,轻拍着他的背,好一会才缓过来。 兰葶默默地看着,轻轻叹了口气。 待娴珂的哭声也收了之后,才说道:“将军,东家,明日祭祀的事已经备好了。” 第190章 菊花 第二日,众人皆一身素服,从青庐出发,步行去往兰园,路途并不近,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看见一座小园出现在前方,小园一面靠山,山坡上一棵树都没有,种满了各色的菊花,此时正值当季,花朵簇簇,姹紫嫣红,分外热闹。 另外三面用一人高的矮墙围着,墙脊和墙根都种满了兰草,葱绿之间,钻出粉色,白色的花朵,有的孑然独立,有的抱成一团,有几株竟独自从路上钻了出来,因为没有叶片的衬托,显得特别突兀。 若舒走近后,绕过那些路上的花朵,说了句,“别踩了。” 进了园,兰莫静静地立在一旁,见了众人,只轻轻施了一礼。 若舒却郑重地回了一礼,说道:“辛苦莫姑姑,若舒多谢了。” 说完,走到卢夫人的坟前,坟前早已经放好了三牲祭礼,香烟纸烛。 若舒跪在坟前,点香叩拜之后,烧着纸钱,说道:“外祖母,舒儿来看您了,想来真是不孝,幼时夸口说的,往日承诺的,竟都没有做到,外祖母在世,舒儿只知一味索取,全无半点体恤之意,所谓女生外向,果不其然。今日若舒在此立誓,日后必年年前来看您。” 秦道川待她纸钱烧完,跪在她旁边,点了三柱清香,齐眉平举,拜了三拜后说道:“外祖母,道川日后也会年年陪舒儿前来看您,只是你莫嫌这些小儿女吵了您的清静就好。” 若舒听了,忍不住扫了他一眼,却终于起了身。 两人站在一旁,看着忠澜、阿筠、忠漓一一跪拜,就连娴珂,秦道川也从奶娘手中接过,郑重地跪拜在坟前。 兰莫看在眼里,眼泪盈眶。 阿筠见若舒又跪在了一座坟前,好奇地悄悄问忠澜:“三兄,这是谁?” 忠澜仔细看了墓碑上的字,轻声说道:“是外祖母。” 阿筠更好奇了,说道:“外祖母怎么会埋在这?” 秦道川接道:“是衣冠冢。”说完要儿女们跟着他一起祭拜外祖母。 祭拜之后,若舒转头望向满坡的菊花,说道:“母亲,这菊花喜欢吗?他们做事倒是尽心,只是少了些章法,母亲全当看个热闹,莫计较。” 忠澜却有些狐疑,郑夫子常说外祖母喜欢迎春,怎么母亲却种满了菊花? 兰莫却开口道:“东家,是特意这样种的,直到初冬都能看到满坡的菊花。” 若舒点点头,站起身。走到兰姨的坟前,说道:“兰姨,几年没来,合欢花都成树了,看来,卢三爷没少下功夫。”祭拜之后,对着几个儿女说道:“兰姨死时,你们都未出生,但她于我就像母亲一般,故而也算你们的长辈,礼不可废。” 说完,看着忠澜等人祭拜之后,才说道:“我想单独与她们待会,你们先回去吧。” 秦道川看她情绪低落,没再言语,却从怀里抽出一根笛子,站在卢夫人的坟前,吹了起来,正是若舒哼的那曲《梅花三弄》,悠扬婉转,带着浓浓忧伤的曲调飘荡在兰园,园内所有人都似被笛声感染,沉浸其中,同样的曲调,却因为情境的变换,如今显得格外的哀伤。 终于曲罢,秦道川抹去眼角的泪水,拉起轻靠在卢夫人坟前的若舒,用衣袖轻轻擦去她满脸的泪水,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用了些力,似乎想给她些力量。 兰莫却擦干了泪水,说道:“以后别再吹了,就要她安息吧。” 晚间,兰莫正准备歇息,若舒却推开了她的门,进了屋,直截了当地问道:“外祖母下葬时,半点金银都没带,手里只拿了那根笛子,我当时懵懂,现在却想问个明白。” 兰莫摇头说道:“过去的事,还问它做什么?” 若舒说道:“就想求个明白,免得日后再犯了忌讳,尽孝变成不孝。” 兰莫叹了口气,说道:“还能有什么,旧情难忘呗!” 若舒却追问道:“外祖母是和离的,她还能跟谁旧情难忘?” 兰莫望着她,体会着她话里的意思,良久,闭了闭眼,说道:“就连你也误会她么?” 若舒说道:“还请莫姑姑明示。” 兰莫无力地坐在床沿,呆了半响,抬着望着她说道:“东家要答应我,听了就过了,再不理会。” 若舒说道:“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一样能明白。” 兰莫重重叹了口气,说道:“东家的手段,兰莫知道。我也明白以你的性格定不会善罢干休,但是,东家,割断了血脉连着筋,不值得啊!” 回答她的却是沉默。 兰莫只得开口将陈年往事都说了出来。 若舒听完,说道:“你遮三捂四,我却已经明白,不过就是小姨子偷了姐夫,珠胎暗结,又一朝得男,所以逼得五年只得一女的外祖母自提和离,又因她亲母早丧,且无兄弟帮衬,新的嫡母当家,母家早已无她容身之地,万不得已才来到这青州,当时恐怕外祖母的嫁妆也只剩这了吧。” -- 第245页 兰莫说道:“是夫人执意要来这的。” 若舒却冷笑一声,说道:“你还在粉饰太平,外祖母本姓陈,为何会改姓卢,我只要用心去查,就一定会知道外祖母当初被逐出家门的真相,恐怕比我当初更难听。” 兰莫突然跪在若舒的面前,说道:“夫人知道东家自小就主意大,又不肯服输。千叮万嘱要我们切莫再与你提及往事,若你日后知道,也要我们劝你放弃过往,一心向前,守着丈夫儿女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别为了这些不值当的事伤了精神。” 若舒冷冷望着她,兰莫抬头望她,立誓道:“东家,兰莫绝无半点虚言。” 若舒说了句,“我信你。” 兰莫见她终于相信,忙说道:“东家,夫人还说东家若不肯听,就要她多想想自己的父亲,毕竟当初若不是他,东家也难有今日。” 若舒涩然一笑,说道:“放心,弑父之事,我断不会做。”说完,转身离去。 兰莫独自跌坐在地,努力用双手撑住自己无力的身躯,喃喃说道:“夫人,你若有灵,劝劝东家。” 若舒出了兰园,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居然走错了方向,转身望着一直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兰芷,说道:“寻了暗卫这里的管事前来见我。” 兰芷问道:“现在?” 若舒抬头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她,说道:“也是,不急一时,也不是急事。” 第191章 前尘 在青庐中百无聊奈的阿筠对坐在亭中看书的忠澜说道:“你看,母亲自己在那边逛,却不允许我过去。” 忠澜抬眼望去,母亲真的在荷塘对岸,临窗而立,却并未望向他们这边,旁边有人影闪过。忠澜看清之后,说道:“是葶姑姑,想必是有事吧。”说完,仍旧低头看书。 阿筠不满地说道:“这房间一点都不隔音,昨日八妹哭了好几回,吵得我根本睡不好。” 忠澜听了,却笑着说道:“我倒觉得这样挺难得,若是在自己家中,一人一个院子,哪能有这样的烟火气。” 阿筠说道:“回去后,我也要搬去自己的院子。” 忠澜说道:“你现在跟着母亲不好么,事事都便当。” 阿筠说道:“不好,我要自己的院子。” 忠澜笑着说道:“只怕日后你又后悔太冷清了。” 荷塘对岸的若舒站在窗前,听完兰葶的诉说,回头说道:“你倒是比莫姑姑坦陈,不过,为何要帮那人说话?” 兰葶听到她竟称呼自己的外祖父为那人,顿了一下,说道:“不是奴婢帮肖家公子说话,这是实情,他也是中了那对母女的算计了。” 若舒却说道:“你是说她们在肖想世家宗妇的位子么?” 兰葶说道:“她虽是继室所生,但也算得上是嫡女,却因你外祖母,失了长女的名头,世家宗妇永生难求,便也想如她母亲那般母凭子贵,来日得个宗妇的名头。” 若舒问道:“那外祖母为何轻易就如了她的愿?” 兰葶说道:“夫人自认与肖家公子情投意合。她生了菁舒小姐之后,一直未能再孕,肖家公子也一直维护于她,坚决不肯纳妾。故而听闻此事,一时难以接受,我记得当时她根本不给肖家公子解释的机会,直接提了和离,还说若他不肯,她便亲自去官府递和离书。” 若舒问道:“她怎么会舍得母亲?” 兰葶说道:“肖家公子说若她不带走小姐,就答应她和离。” 若舒问道:“她为何会改姓卢?” 兰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说道:“夫人知道的时候,二小姐的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男孩。肖家当时的意思是夫人若想和离出府,就要将嫁妆都留给小姐,夫人最后只留了青州卢氏这块地。” 若舒惨然一笑,说道:“可惜最后母亲的嫁妆都归了郑家。” 兰葶说道:“郑公子续娶的也是肖家的女儿,嫁妆应当是算在了她的头上。” 若舒说道:“接着说。” 兰葶说道:“夫人是直接回的青州,一个月没到,陈家送来了契书,说她离经叛道,已不容于族内,为清理陈家门户,不令世家门风蒙尘,故将她逐出族内,不得再姓陈。” 若舒问道:“卢二爷的腿也是那时候断的吧。” 兰葶说道:“卢二和卢三受不了这气,跑去陈家理论,卢二被打断了腿,卢三当时伤了腰。” 若舒回头,兰葶却已经说不下去了,若舒递了手帕给她,等她平复些后才接着问道:“当时很难吧?” 兰葶说道:“当时这里只有几间旧屋,田地连如今三分之一都不到。” 若舒叹了口气,说道:“既然都和离了,外祖母为何还是难以释怀?“ 兰葶说道:“肖家公子常常送信来,除了写小姐的日常,总会说些悔不当初的话,夫人看了,总是要难过数日。” 若舒说道:“所以,就整宿整宿地吹那首曲子?” 兰葶说道:“这首曲子是夫人和肖家公子一起改的,当时在肖家听的时候,感觉还挺好听的。不知为何,夫人在这再吹就听得人肝肠寸断了。” 若舒不解地问道:“既然难过,为何还要再接他的信,为何不回信骂他一通,再敢来信就寻人也打断他一条腿。” 兰葶睁大眼睛望着若舒,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夫人若是有你半分,也不会自苦那么久了。”说完,苦笑一下,说道:“棒打鸳鸯,情难断,怎么会轻易释怀?” -- 第246页 若舒见她又似在为那人辩驳,说道:“他若真的有愧,为何不自裁当场,以示清白?” 兰葶又望着她呆了许久,才说道:“肖家公子死时也不过四十有二。” 若舒反应过来,说道:“外祖母是不是听了他的死讯,才,” 兰葶点了点头。 若舒气愤地说道:“他死就死了,为何还要送信来气外祖母?” 兰葶摇摇头,说道:“夫人是许久未再得他的信,派人去打听才知道的。”见若舒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说道:“东家,这都是前尘往事了,让它随着死去的人都随风飘散吧。东家比夫人有福气,遇到了将军,我看他对你事事谦让,对儿女也十分的爱护,东家,听我一句劝,好好跟他过日子,脾气也收敛些,只要你过得好,夫人在天之灵也会安心些。” 若舒却觉得问得都差不多了,转而说道:“葶姑姑,阿筠已要搬院子了,依旧辛苦您提前备好服侍的奴婢,挑些行事稳重的。” 兰葶见她转换如此之快,以为她已经放过这一马,连忙接道:“早就挑好了,等五小姐再挑挑,这次就可以直接带走了。” 若舒说道:“您做主便是,由不得她挑。” 因为忠澜还要进学,若舒停留不过十日便提出要回京城。 秦道川奇怪地问道,“心心念念要回青州,为何不多待一阵?” 若舒看着他那张微微晒黑的脸,说道:“怎么,还没钓够本?要不要带些回京城?” 秦道川却说道:“钓鱼倒是其次,每日带着忠漓他们在河沟里摸鱼捉虾才真的好玩,要你来你不来,我带着他们直接在石板上烤着吃,不知有多畅快。” 若舒说道:“也不怕损了你大将军的名头。” 秦道川笑着说道:“与妻子儿女待在一起,还在乎那等虚名做甚?” 两人说笑一阵,秦道川见若舒眉头终于舒展,说道:“只要你舒心,我怎样都愿意的。” 若舒白了他一眼,说道:“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秦道川见她会意,凑了过来,说道:“虽说有些不妥,但是一亲芳泽倒是应该可以。” 若舒想起葶姑姑的话,问道:“秦道川,你会负我吗?” 秦道川轻声说道:“不会。” 若舒接着问道:“贺诗卿呢?” 秦道川无奈地说道:“你就不能饶过我这一回,不再提她?” 若舒却说道:“她始终在。” 秦道川说道:“她不在。” 若舒努力将他推远些,说道:“她就在。” 秦道川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说道:“你摸摸,这里只有你。” 若舒还想再说,只是已经没了机会,秦道川这招用了无数年,却次次管用,用不了一会,若舒就无暇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第192章 商量 回到京城,若舒怕信中说不清楚,直接在银楼约见了杜若远,言简意赅地将卢夫人当初的事说了出来,杜若远只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她说完。 若舒也没含糊,直接说道:“这口气我是一定要出的,死的了就算了,活着的,一定要还他们一个十五。” 杜若远接道:“说起十五,旺哥的事已经安排下了,就按东家说的死得其所,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应该就有结果。” 若舒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如今也越来越谨慎了。” 杜若远笑着说道:“谢东家夸赞,若是太快,怕会扯上东家,如此腌臜之人,不配。” 若舒却似并不高兴,又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今日为何这般高兴?莫不是夫人有了喜讯?” 杜若远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没有。” 若舒接着说道:“若她一直不能生养,难不成还要累你香烟难继?虽说也不是良策,要掌柜们帮你物色一个良妾吧,你年纪也不小了。” 杜若远愣得更久,直到若舒又望向他,才说道:“不须,不急。” 若舒本想说看来你是颇为中意这位夫人了,话要出口又觉得自己说这些不太妥当,沉默了一会,才言归正传,“这事不急,你先去将底细摸清,我好好想想怎么还这一报。” 杜若远回过神来,说道:“自然要十五倍的奉还。” 若舒望着他,说道:“那动静可不会小。” 杜若远也回望着她,说道:“不怕。” 若舒轻笑一声,说道:“我都忘了,杜大人如今可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 杜若远亦轻笑道:“幸好如此,不然这块硬骨头还不太好啃。” 若舒说道:“不瞒你,自知道了此事,今日见了你才似松泛些。” 杜若远却说道:“东家在青州时为何不送信给我?” 若舒摇摇头,说道:“你如今不同以往,况且此事又不是十万火急,还牵扯到外祖母的私隐,我不想太多人知道内情。” 杜若远说道:“玖柒明白,此事止于你我,不会外传。” 若舒却说道:“还要你说,只要一查,经手的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杜若远醒悟过来,说道:“我会派信得过的兄弟去,东家放心,都是老暗卫,口风紧得很。” 若舒接着说道:“顺便也查查我母亲与郑家,想必也不会有好事,到时一并处理了,也免得多折腾一番。” -- 第247页 杜若远却犹豫了一会,说道:“东家,郑夫子毕竟是您的父亲。” 若舒却扫了他一眼,说道:“我有说要弑父吗?” 杜若远松了口气。 若舒单手撑着下巴,双眼放空,思索良久,说道:“我只找有罪之人寻仇。” 杜若远毫不避讳地看着她,说道:“那是自然。” 若舒听了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抬头望向他,杜若远连忙接了句,“玖柒明白。” 若舒叹了口气,说道:“玖柒这个名字该还给我了吧?” 杜若远却说道:“玖柒在世上一日,这名字便不能易主。” 若舒看着眼前的杜若远,虽然依旧身着暗卫的衣衫,却早已显现出不同的气度,忍不住说道:“我记得当初你拦马车的时候,不过十岁,一眨眼,十几年便过去了,今日才发觉你长大了。” 杜若远低头看了看自己,摇摇头,无奈地说道:“东家,玖柒早已长大成人了。而且当时我已经虚岁十二。” 若舒却说道:“十二岁么,我怎么记得当初的生契上写的是十岁?” 杜若远不好意思地说道:“当时为了让东家不赶我们走,少写了两岁。” 若舒说道:“那你不是与我同岁?” 杜若远笑着点了点头。 若舒想了想说道:“那就不能等了,你看我都多少儿女了,你却连一个都没有。你听我的,赶快纳个妾,生个一男半女,也好延续府上的香火。” 杜若远见她又扯到了这上面,正思索着要如何回答。若舒却接着说道:“若顾氏是个通情理的,必不会阻拦于你。” 杜若远却问了句,“秦大将军如此,东家也不介意么?” 若舒干脆地说道:“若我无子嗣,他纳妾我自然无话可说。” 杜若远却沉默了。 若舒心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看来杜若远对这个顾氏是有情的,自己枉做恶人了。便说道:“说来还是我误了你,这么多年,竟对你的婚事毫不上心,累你至此。如今你既对顾氏有情,我便不再多言,你也莫要介意我方才的话,你晓得的,我向来如此。” 杜若远却望着她说道:“我不介意,东家尽管说便是。” 若舒觉得自己今日总是说错话,似乎与东家的身份不符,定了定神,说道:“说起婚事,暗卫的婚事你也该操心起来,像参玖和角宿都多大了,仍旧单着,兰芷又是那样,我也不好找旁人问他们,只能你了。” 杜若远说道:“这些年已经陆续有人成亲了,东家放心,玖柒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倒是参玖和角宿,他们心中似乎有人,我也不好催。” 若舒好奇地问道:“有人?谁?” 杜若远摇摇头,说道:“我不常见他们,所以不太清楚。待会我去问问?” 若舒点了点头,看了看窗外,说道:“趁今日还早,你现在去问,我在这等着。” 杜若远转身离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对若舒说道:“参玖喜欢兰芷,角宿说东家若愿意就将夏荞配给他。” 若舒一听兰芷,就沉默了,也没瞒着杜若远,招招手要他凑近些。 杜若远却似十分紧张,若舒不耐烦,又招了招手。 待他靠近后,若舒刚准备开口,又犹豫了,指了指门外,然后用茶水在桌面上写了许芫桐三个字。 杜若远见了这三个字,连靠近若舒的忐忑都没了,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他不是出境了吗?” 若舒点了点头,又轻轻叹了口气。 杜若远却说道:“东家方才所言,用在兰芷身上也很合适。” 若舒一头雾水地抬起头,四目对望,近在咫尺。杜若远正希望时间能停在此刻也好,若舒却已经向后靠在椅背上,说道:“她倔得很,说不动的。”说完无奈地撑着下巴出着神。 杜若远站在桌前,望着她,心中说道:“东家,我也倔得很,说不动的。” 第193章 意外 贺诗卿在回京城的路上,见刘妈一直闷闷不乐,寻了机会与她说话,知道了旺哥的事。 在左院思来想去,要暗香请了刘妈过来,主动提出要留旺哥在左院做事。 见刘妈有些犹豫,说道:“妈妈放心,任她再狠厉也管不到我这院子来。” 刘妈说道:“这个奴婢知道,夫人这左院一直是单独开销,她自然是管不到的。” 贺诗卿接着说道:“我来府上这么多年,一直得到妈妈和秦管事的诸多照拂,如今妈妈有了难处,诗卿自当回报。” 刘妈想了想,说道:“待我回去问过老夫人和我家老头子再回复夫人。” 贺诗卿答应了,更和气地送她出了门。 暗香不解地问道:“小姐,那是个泼皮,弄进来做什么?” 贺诗卿说道:“可他身后站着三个与我有用的人。” 暗香醒悟地说道:“小姐是说老夫人,秦管事和刘妈?” 贺诗卿点点头,说道:“我若再不出声,这府里都快要将我遗忘了。” 也不知刘妈是如何说动另外两位的,总之,旺哥顺利的到了贺诗卿的院子。 因忠漓的咳嗽一直未好,找了好几个大夫都说不出所以然来,秦道川就将他带在身边,提前教他吹起了笛子,希望这种吐纳之法能改善他的体质。 -- 第248页 若舒从杜若远处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开始冷眼看着秦道川,想看他打算何时告诉自己,谁知等来等去,始终未见他开口。 杜若远信中也未明说,只说已经加快了进程,要东家耐心等待。 贺诗卿则颇为得意,去萱微堂也比往常勤了些,留的时间也长了些,时常与刘妈一起说说笑笑,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 娴雅自从津城之后,就有些回避贺诗卿,只要她在,娴雅便寻了借口回自己的院子,路过右院,几次想告诉母亲,最后都止步于院门前。 旺哥来了一个月,刚开始还安守本份,每日在左院侍弄着花草。贺诗卿为在刘妈面前示好,又要他负责了院中的采买,自此就与暗香多了往来,一个旷男一个怨女,旺哥又是个花丛老手,几个回合,就将暗香拖入了房中。 旺哥事前喜欢用药,说是用过之后耐力非常,暗香百转千回之后,感叹道:“今日始知男欢女爱的乐处,夫人自苦也就罢了,从不提及我出嫁之事,每日只让我苦守在这院子里。” 旺哥说道:“好姐姐,如今有了我,再不要你像夫人那般的独守空房。” 这日,贺诗卿午睡醒来有些口渴,叫了几声暗香都没有人应,心想最近总是这样,常常不见人影,就打算寻了她好好说道一番。 径直走到暗香门前,里面传来了声音,贺诗卿一听,哪能不知里面在做什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得转身离开。 以前暗香为了争宠,将一起陪嫁的大丫头都找借口打发了,贺诗卿也因与她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者自己枯守院中,也不希望太多妙龄少女在自己跟前走动,就一直没有添人。 如今这样,知道人是留不住了,等暗香进来,直接与她说道:“既然木已成舟,趁早嫁了吧,免得坏了名声。” 暗香也没推托半句,跪下来说道:“小姐,暗香就算嫁了,仍旧会待在院中,侍候小姐。” 贺诗卿却说道:“我如今虽然落魄,但仍旧是一品的诰命,哪里困顿如此,你放心嫁人吧,我自会去寻人。” 暗香跪行到贺诗卿跟前说道:“小姐,是那厮强要的奴婢,奴婢也是无奈啊。” 贺诗卿斜眼看她,心中想到:方才那般的叫唤,哪有半点强迫的样子。但碍于颜面,只得说道:“既从了他,便好好与他过日子,只是你已经嫁人,日后自会生儿育女,再贴身伺候我也不合适。” 暗香却说道:“老夫人跟前的刘妈不是一直侍候着吗?夫人,别赶暗香走,暗香不愿走。” 贺诗卿被她摇得发昏,叹了口气,说道:“留下也行,你搬到别院去吧。” 暗香意识到了,只得说道:“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人伢子那里寻个爽利的人与我一同侍候小姐。” 暗香和旺哥的婚事,贺诗卿有意将动静弄得有些大,秦道川见再也瞒不住,只得对若舒说道:“旺哥不知怎的娶了暗香,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别再计较。” 若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好啊。” 秦道川接着问道:“当真?” 若舒回道:“自然当真。” 秦道川感叹道:“总算了了一桩公案,秦管事每日都苦着脸,我都不敢看他,刘妈也如此,每次去萱微堂都是一副泪眼。” 若舒接了句,“忠漓的咳嗽好些了么?” 秦道川回望着她,说道:“我也心疼,但放过他,也算是为忠漓积了福,说不定等他大些了,练了拳法,就会好些。” 若舒心想也快活不了几日,便说道:“若那样最好,不然上不得长辈疼爱,自己身子又不好,可如何是好。” 秦道川朝着她拱手道:“好夫人,我知道这事是我有愧于你,有愧于忠漓,我一定尽力补救,定然还你一个身强体壮的好儿子。” 若舒望着他,不可思议地说道:“秦道川,你嘴是越来越滑了,我都快忘了你人前是什么样子了。” 秦道川挤在她旁边,说道:“我也快忘了。” 若舒只还了他一个白眼。 谁知第二日左院就传来了噩耗,旺哥死在了新婚之夜的床上。 若舒此时才算真正明白杜若远含含糊糊的死得其所是什么意思。 右院离得不远,刘妈凄厉的哭声仍能听到几声。 若舒明知故问秦道川,秦道川却含含糊糊,最后说了句,“旺哥昨日大概饮多了酒,醉死了。” 若舒紧咬着牙关才让自己没笑出来,秦道川也因为尴尬,说完,就寻个借口去找忠漓了。 若舒抿着嘴笑了半天。 碍于以往的纠葛,若舒顺理成章的要秦道川出面应对此事。 暗香受此打击,整日浑浑噩噩,贺诗卿只得慌忙去寻新的丫头,运气也好,人伢子手上正好有合适的,贺诗卿挑了两个顺眼的,买了下来。 用了两天,还挺顺手,贺诗卿就好奇地问她们曾经在哪里当差? 其中一个呼闪着一双大眼睛,说道:“夫人,你忘了曾经的右相府吗?” 贺诗卿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问道:“影竹,你到底是谁?” 影竹狡黠地笑着说道:“姑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夫人庶弟的女儿。”说完看了看旁边的影梅,说道:“她也是,我们是堂姐妹。” 启迪 -- 第249页 因旺哥的死,秦管事坚决要带着刘妈离开国公府,刘妈又坚决不肯离开老夫人,秦道川无奈之下,只得将秦管事安排在城外的庄子上休养,叮嘱若舒先别忙着重新安排管事,若忙不过来便找他,若舒也没客气,他却因为琐事缠身,连北地每年一次的换防都没空去。 贺诗卿也因为这事沉寂了下来,躲在左院,轻易难再出来。 也不是没人怀疑过若舒,可是这死法虽然离奇,但于新婚之夜的床上,也不是没有可能,况且又是在左院内,谣言传来传去,更倾向于恶有恶报,冤魂索命。 整个国公府都随着渐入寒冬沉寂了下来。 书院也迎来了年终大考,始终不愿收敛锋芒的忠澜终于激怒了忠湛,在承受了数次旁人的奚落嘲笑之后,一日深夜,忠湛叫出了忠澜,兄弟俩站在书院后面的树林中,静静相对,忠澜一脸平静地看着面容有些扭曲的忠湛。 冬夜的寒风刺骨,忠湛终于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在肖想什么,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两样都不可能。” 忠澜依旧只冷冷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忠湛接着说道:“你事事压我一头,无非就是想告诉大家,你比我更适合罢了,可长幼有序,这是规矩,也是法度。” 忠澜终于开口道:“我来书院,只是为了多学些东西,日后好用罢了,你所想的,却并非我所想。” 忠湛对他的辩解嗤之以鼻,不屑地说道:“以你的出身,日后做个悠闲散人也罢,做我的副将也罢,都无需如此勤奋吧?” 忠澜却不愿再回答他,转身离开。 忠湛在他身后说道:“你偷学郑夫子的剑法,若父亲知道了,你就休想再学家传的剑法了。” 忠澜依旧只用背影回答了他。 这个新年,放假在家的忠澜特别地沉闷,除了应付练功房中秦道川的教导,从不多待半刻。 每日萱微堂老夫人的严词教导,他也低眉顺眼一一应承。 除此之外,就待在自己的院中读书练剑。 若舒被青州和府中过年的杂事缠身,居然也没留意到。 新年命妇进宫,老夫人和若舒都以身体不适告了假,只贺诗卿一人坐在国公夫人的位置上寻回了一些自信。 新宅那边已经大功告成,练功场盖了顶棚,四周是活动的门扇,天冷合上,天热可以全开,也可以半天,夏天甚至可以全部卸下,忠淇带着忠源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左边一长条厢房,可以做客房,也可以将前面的门板卸下,组装成桌面,坐在里面一边饮茶,一边观看马球比赛。 后墙上也装上了木板,承受了所有的箭痕,解救了后面的围墙。 年节若舒抽空去看看了自己的成果,对着旁边的秦道川说道:“若是将后山买下来,更爽利。” 秦道川毫不掩饰地说道:“不知是哪家的,就算他肯卖,如今,我也没这银钱。” 若舒却说道:“去打听打听,能买还是买下来,不然旁人站在山坡上将这里看个明明白白,极为不妥。” 秦道川笑着说道:“夫人所说极是,为夫这就去打探。” 若舒接着说道:“就对他说,若他不肯,我们就将墙砌高,将他的小山遮起来。” 秦道川见她一副认真的样子,说道:“那可就能与皇城比高了。” 若舒却转头对兰芷说道:“看看我的马牵来了没,我也去跑跑,看看哪里还要改的。” 刚骑上马场,忠湛在一旁喊道:“母亲,我们待会还有一场马球。” 若舒头都没回,说道:“那就延后。”夹了夹马腹,策马沿着马场跑了一圈。 忠湛望着她的那匹身形高大的黑马,忍不住说道:“真是匹好马,若是母亲肯给我就好了。” 忠淇却说道:“那匹马凶得很,我前次还没靠近就喷了我一脸,看马那小子也凶得很,轻易不让人靠近。” 秦道川站在一旁,一脸笑意地看着骑在马上的若舒,今日若舒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斗篷,边上还缀着圈同色的绒毛,斗篷上面依旧绣着银色云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骑行中时不时露出里面浅紫色的前裙,同色的锦鞋,虽然骑术不佳,却特别养眼。 若舒骑了两圈,停在秦道川旁边说道:“其他都可以,就是厨房的位置不太好,太靠近马厩了,当时没想好,又不好改,看来还是只能打后山的主意了。” 秦道川示意她下马,若舒说道:“没有马凳,太高了我下不来。”秦道川伸开双臂,若舒也没客气,松了缰绳就倒他身上倒,秦道川接过后,笑着说道:“你这种下马的方式真是前无古人。”说归说,抱在手上迟迟没有放下来。 叁玖早过来牵了马绳,忠湛不死心地说道:“母亲,能不能让我骑骑?” 若舒还没开口,秦道川已经说道:“马跟人一样,你对它一心一意,它才会对你忠心不二。不认主的马不是好马,不能让马认主的人也不好的主人。” 忠湛顿在当场,不发一言,转身牵了自己的马,骑上去沿着马场跑了起来。 秦道川皱眉看着他,将若舒轻轻放下,情绪低沉。 若舒看了父子俩一会,说道:“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秦道川回过神来,说道:“希望他能早些懂事才好。” -- 第250页 话音刚落,大门打开,有人骑马进来,都是与忠湛一般年纪的少年,身边都跟了随从。秦道川说道:“约了与他打马球的,我们走吧,免得待会都过来见礼。” 若舒扫了一眼,问道:“那个赵什么的,是哪个?” 秦道川也扫了遍,说道:“没在。” 若舒边走边说道:“看来大将军要另择佳婿了。” 秦道川听了,认真地说道:“正是,那夫人先行回府,我留在这里看看。” 若舒回府后,则直接去了忠澜的院子,却见院门紧闭。若舒示意兰芷敲门,秦海打开门后,忠澜刚才似乎正在院中练着剑,虽然已将剑收在身后,眼神中却有些慌张。 若舒却因为不懂这些并没有多想,只问道:“今日大家都在新宅,你怎么不去?” 忠澜似松了口气,回道:“我不喜欢马球,故而没去。” 若舒四处看了看,说道:“大过年的,你自己困在院中就罢了,何苦也将他们困在这里,这么好的天气出去跑跑吧。” 忠澜回道:“是,明日就带他们出去。” 若舒接着问道:“你父亲最近对忠湛十分严苛,你知道为何吗?” 忠澜愣了一下,回道:“孩儿不知。” 若舒望着他说道:“都说你最像我,可我却觉得你并不像我,我若是你,早不知张扬到哪去了。” 忠澜好奇地问道:“母亲会如何张扬?” 右舒说道:“我若身为男儿身,又家境宽裕,此时早就到处游历,交朋结友。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吾辈当践行也。” 忠澜听了,望着她,半天没有接话。 若舒却说了句,“晚上在前院吃锅子,早些带他们过来。” 说完就回了右院。 第194章 辞行 元宵过后,书院开学后,忠澜直接去寻了郑夫子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郑夫子听了之后,没有说话,只是负手而立,望着满墙的迎春花出了神。 最后问了句,“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无论你现在走多远,日后你还是要回去面对。” 忠澜却坚定地说道:“退后一步天地宽,好男儿志在四方,况且母亲也是支持的。” 郑夫子意外地问道:“你母亲知道?” 忠澜摇摇头,说道:“忠澜第一个找的是夫子,第二个要找的就是母亲。” 郑夫子望着他,说道:“你想清楚了?” 忠澜说道:“忠澜意已决,因总觉得有负夫子的教诲,故而前来辞行。” 郑夫子思索良久,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中拿着一柄长剑。对着他说道:“这是我年轻气盛时寻人打造的一柄剑,本想拿着它仗剑走天涯,如今就送给你吧!”说完,双手奉上。 忠澜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长剑,剑鞘虽然是用牛皮打造,却在上面用纯银打造了繁复的花纹将牛皮包裹在其中,剑穗是空的,却留了痕迹。 郑夫子说道:“剑穗是你外祖母亲手编的,我留下了。你自己弄个喜欢的吧!” 忠澜接过长剑,抽出剑身,寒气逼人,竟是纯钢打造。忠澜忍不住说道:“好剑。” 郑夫子笑着说道:“自然是好剑,当初我可是费了功夫才得来的,剑身细窄,最适合我的剑法。” 忠澜收起长剑,将它挂在腰间,单膝下跪,拱手行礼道:“多谢夫子赠剑。” 郑夫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先回去找你母亲吧,若她不同意,千万要再回来。我先替你请假几日。” 忠澜却没有说话,起身后又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郑夫子站在迎春花墙中,望着忠澜的背影转过弯再也不见,自顾自地说道:“人生在世,又有哪个不受些磨难的,望你能如你母亲那般的坚强,莫如夫子这般怯懦,到时候避无可避,又能如何?” 右院中的若舒看完手中的信,要兰芷叫夏荞过来,问道:“这信从哪来的?” 夏荞回道:“东家,是秦海早上拦住马车递过来的。” 若舒重又看了一遍,说道:“备马,我下午要出府。” 城外十里长亭,忠澜带着秦海四人,静静地立在那里,看着若舒的马车越来越近。 四匹异常高大的纯黑骏马拖着宽大的马车毫不费力,车速飞快,不一会儿就停在了眼前。 若舒待车门打开,马上钻了出来,站在车棱上,望着长亭上的忠澜,母子俩谁也没有开口,四目对望,一个满腹狐疑,一个心静如水。 良久,若舒在兰芷的搀扶下,踩着马踏慢慢下了车,然后示意所有人都后退,一步一步地走向忠澜,直到走到他面前,才轻声问道:“为何要如此做?” 忠澜坦然地回道:“母亲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 若舒强忍着心中不好的情绪,依旧轻声问道:“你要另寻出路,也不急于一时,你尚且年幼,能游历出什么?” 忠澜却说道:“故而我求母亲允我跟随青州的船队,先长长见识。” 若舒回了句,“谁跟你说我有船队?” 忠澜笑道:“母亲总是过份低调,孩儿却并不愚钝。” 若舒转身避开他的笑脸,说道:“今日就当你我没见过,你赶快回书院,待你从书院学成归来,你想去哪都没问题。” 忠澜却说道:“孩儿主要是来辞行的,母亲相助更好,若不能,忠澜这就告辞了。” -- 第251页 若舒没接他的话,却对着秦海等人说道:“大将军要你们随行护卫,你们就是这般护卫的?撺掇着主子逃学,逃家?” 秦海四人跪在地上,秦海拱手说道:“夫人,大将军要我们誓死跟随三公子,三公子去哪我们就去哪,他上山,我们上山,他入海,我们入海。” 若舒被气得无语,问道:“那你们打算何以为生?” 忠澜说道:“母亲待我向来宽宥,如今孩儿身边的银钱已够我们游历数年。” 若舒好笑地说道:“你那点银钱也够几年?你脑子进水了吧。” 忠澜却说道:“如母亲那般的花销,半年都不够,但若按寻常平姓,数年足够。” 若舒醒悟过来,望着他说道:“你是下定决心了?” 忠澜回道:“忠澜意已决。” 若舒思索良久,说道:“好,你若将你离开的原因如实的告诉我,我便答应你,不但答应你,我还保证你日后行走都会有人关照,你沿途想学什么,都不成问题。” 忠澜笑着说道:“就晓得母亲非比常人,忠澜就先行谢过了。” 若舒却没接话,只挑眉看着他,忠澜接着说道:“母亲,孩儿只是想出去游历,并无其他原因。” 若舒紧紧盯着他,想从他眼中看出点什么来,忠澜则坦然回望,眼内依旧平静无波。 最后,若舒无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你去向你父亲辞行吧。” 忠澜说道:“孩儿并无此打算。” 若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忠澜却笑了笑,没有说话。 若舒说道:“若你父亲知晓是我放你走的,我如何交代?” 忠澜说道:“母亲可以不说,孩儿也不会承认自己见过母亲。” 若舒问道:“你不怕我把你关起来?” 忠澜说道:“母亲不会。” 若舒说道:“你少来这套。” 忠澜说道:“就算真是如此,孩儿依旧会想办法离开,但那时母亲还想知道孩儿的行踪,就再无可能了。” 若舒失语半晌,说道:“有件事,你离开之前,我要先告之于你。”说完走得远了些。 待忠澜跟过来后,若舒将青州的店铺、佳飨会馆、船行与镖行之间的关系一一告诉了他。 忠澜静静地听着,最后说道:“母亲是要我避开父亲的镖行,孩儿知晓了。” 若舒一副看不上他的模样,说道:“没出息。” 忠澜有些纳闷,若舒说道:“国公府能有如今的光景,镖行占了大头,虽说如今的军屯已能自给自足,但失了镖行,也犹如失了手足,寸步难行。” 忠澜没说话似在思索,若舒接着说道:“商贾地位低微,我本来不愿你沾惹,但你既不愿从军,如今也无其他更好的出路,不如试着接手青州的买卖,日后至少不用为银钱发愁。” 忠澜似打开了另一扇窗,说道:“孩儿愿意。” 若舒望着他无奈地说道:“我接手青州的时候,不过十二岁,但那时多亏有众位掌柜的帮衬,你年纪更幼,记得多看少说,不懂的写信托掌柜们送给我。” 忠澜回道:“孩儿铭记。” 若舒无奈地望着骑马渐行渐远的忠澜,终于长嘘一口气,上了马车。 第195章 历练 回城后直接去了银楼,召集了在京的各位大掌柜,说道:“养儿方知父母恩,尤其是难缠的儿子,如今只能托付各位掌柜的多多关照了。” 曾爷问道:“东家,所为何事?” 若舒说道:“我的三儿子逃学离家,说要闯荡江湖,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拦不住他,只能诓他说既不愿读书便学做生意,日后他若寻到店铺里,还望各位掌柜的多多担待,耐心教诲。” 曾爷笑着说道:“可是忠澜少爷,早就听闻他自幼聪慧,如今能接青州自是再好不过。” 其他掌柜的也纷纷说道:“我们回去就书信各行掌柜,要他们留意三公子的行踪。” 若舒又说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情,他此次离家,是瞒着他父亲的,所以,还望众位掌柜的帮他遮掩些。” 曾爷会意地说道:“我等明白,只做不说,若有人问起,只当不知。” 若舒说了句,“我也不知。” 曾爷笑着回道:“那是自然。” 待众位掌柜离开,杜若远走了进来,若舒依旧无奈地望着他,杜若远说道:“东家如今还催着我生子么?” 若舒扭头不去看他脸上的笑意。 杜若远安慰道:“东家宽心,我已经吩咐下去,三公子不会有事。” 若舒说了句,“真想让他吃些苦头。” 杜若远回道:“是。” 若舒忙接道:“我说笑的。” 杜若远回道:“玖柒明白。” 若舒叹了口气,杜若远说道:“如今最难是要瞒住镖行那般人,东家想是已经跟三公子说过了吧。” 若舒点了点头。 杜若远说道:“只要不走水路,避开也不是难事。” 若舒却转了话题,说道:“帮我去书院查查,他为何要退学。” 杜若远愣了一下,回道:“是。” 若舒说道:“可惜那四个小子跟着一起走了,不然一问便知。” 杜若远说道:“要不要我去问?” 若舒摆摆手,说道:“无谓去逼他们出卖主子,令他们难做。” -- 第252页 杜若远见她仍是一副为难的样子,宽慰道:“如今既然无解,不如先让他去透透气,可能等他冷静了,就回来了。” 若舒好奇地问道:“你为何也觉得他是冲动行事?” 杜若远说道:“我当初也曾想过要离家出走,起因只是因为父亲常常夸赞师兄,责罚于我。” 若舒想了想,说道:“可是他父亲常常责罚的是他长兄,不是他啊。” 杜若远想了想,说道:“那就需东家仔细回想一下,其中的端倪了。” 若舒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发起呆来。 杜若远也不再说话,趁着这难得的机会,静静地望着她。 一柱香之后,若舒突然站起来,似意识到了什么,却没与杜若远说,只说了句,“我回府了。” 忠澜是挑了日子走的,秦道川这几日正好不在府内,去了亲卫营,要三天后才回来。 待他回府后,若舒已经打定主意,装作不知。 秦道川回府后便接到了郑夫子的信,询问忠澜何时回书院,秦道川看了,问过侍卫,都说没见到三公子回府。 秦道川心中一跳,直奔忠澜的院子,里面一切如常。 本想去问若舒,走到右院门口又改变了主意,转身去了书院。 郑夫子按照约定并没有如实告之,只说忠澜是请假三日,三日后便归,他才同意的。 秦道川想起两兄弟的纠葛,直接叫了忠湛出来,说道:“忠澜不见了。” 忠湛心中一惊,却下意识地说道:“与我何干?” 秦道川望着他,良久不发一语。 忠湛壮着胆子,站在父亲对面,只垂头低眉。 秦道川问道:“他走之前,与你说过什么?” 忠湛实话实说道:“自来书院,我俩便没说过话。” 秦道川叹了口气,摆摆手,说道:“你去吧。” 在石头上坐了半晌,对秦东说道:“叫那几个小子来,你们去问,务必问个明白。” 可惜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秦道川醒悟过来,忠澜走时,带走了自己的四个随从,那四人一点风声都没露,这些人想必也是如此,想到此,又是欢喜又是气愤。 回到府中,独自坐在书房,当晚连右院都没回。 若舒依旧装作不知,心里却有些明白,秦道川在这件事上比她知道得多。 三天后,秦道川告诉若舒,他准备要忠湛从书院退学,去北地历练。 若舒问他为何,他给出的理由是,秦家男儿诗书自来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拿得起刀剑,守得住城池,护得了百姓。 若舒此时若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想来忠澜离家与忠湛脱不了干系,再想起忠澜说自己不愿从军,觉得没有出路的话来,就觉得特别心酸。 夫妻俩互相瞒着,直到忠湛走后,秦道川才告诉若舒,忠澜离家的事,说是已经派人去找。 若舒放下手中掌柜们报平安的信函,说道:“吃点苦头也好,不然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秦道川却眉头深锁,说道:“忠湛还能知道行踪,忠澜却是渺无音讯,到底还年幼,不如你打发人手也去寻寻。” 若舒嗯了一声。 秦道川早已不满她的态度,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吐出一口闷气,说道:“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能这么轻松?” 若舒却说道:“他们自来都不听我的,又是男子,难道还怕人卖了去吃亏不成?” 秦道川望着她,有些狐疑。 若舒扫了他一眼,说道:“自幼锦衣玉食的,吃不了几天苦,就会回来了,且等着吧。” 秦道川无奈地摇摇头,却依旧没将两兄弟的嫌隙说出来。寻了话题说道:“这几个小的,万不可再由着他们胡来,我们分分,女儿归你教导,儿子归我。” 若舒见他像分萝卜白菜般的分摊着儿女,又好气又好笑。 秦道川却说到做到,只要在府里,就叫了忠源和忠漓过去,还时时写信给忠淇,命他每封必回。 三个月后,忠澜始终没有踪影,秦道川有些怀疑若舒,却没直接问,只时不时提起忠澜,试探着若舒的口气,见她始终如常,明白大半,心底也终于踏实。 贺诗卿那边也没好到哪去,新来的两个侄女只是引子,后面还牵着一大帮人。自幼就在右相府奢靡惯了的姨娘庶子女们,虽然走时带了不少金银,但死水能用多久,如今早已囊中羞涩,想着如今贺诗卿是唯一还有钱有势的亲戚,便将主意打在她的身上,自与她相认,时不时的要求接济,贺诗卿只得将他们安排在自己的庄子上,暂时求了个安宁。 第196章 到 及笄 唯一的喜讯是暗香有了身孕,贺诗卿终于又见曙光,报喜鸟般地将消息送到了萱微堂,刘妈一扫以前的心如死灰,喜不自胜,连带着老夫人也恢复了生气,连忙要秦道川去将秦管事接回来。 因秦管事回府瞒不住,秦道川只得将此事告诉了若舒,若舒本来就觉得当初做得过了些,如今有了子嗣,也松了口气。 秦管事初初来回事时,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舒倒比他坦然多了。 这日,老夫人特意叫若舒去了萱微堂,等坐定后,说道:“娴雅下月就要及笄了,也没见你主动找我,我这个老婆子只能出面替她做主了。” -- 第253页 若舒接道:“她的事一向是老夫人做主的。” 老夫人卡了一下,才说道:“我列了份明细,正宾、有司、赞者我都寻好了人,要请的人也都列在了上面,你亲自写好贴子派人送去便是。” 若舒接过刘妈递过来的纸张,扫了一眼就放在了身边的茶几上。 老夫人接着说道:“过程嘛,你也按着上面写的安排下去就是。” 若舒回道:“是。” 老夫人又添了句,“你鲜少经历这种事,事关娴雅的体面,你也不好再回避,到时你跟在我身后便是。” 若舒却说道:“老夫人说得极是,我及笄时,已经嫁人了。不过,如今再怎么也混了个大将军夫人,只要比我身份高的人不来,也不必太过在意。” 老夫人被她直楞楞地戳了短处,怕再说下去,她会重提当初算计圆房的事,只得说道:“我乏了,你自去忙吧。” 若舒站起身,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 老夫人仍不放心,晚间秦道川请安的时候,一再叮嘱他提前教教若舒,别失了国公府的脸面。 秦道川心中也有些忐忑,若舒自嫁给他,刚开始是被贺贵妃和右相府压着不得见客,后来是她自己不愿出府见客,这次娴雅及笄,算是她在府里第一次待客,就决定好好劝她,当日定要收住脾气,混过再说。 哪知若舒听了,说道:“若非娴雅,我倒是忘了女孩子还有及笄这种事了,当时是怎么回事来着?” 秦道川笑道:“当时夫人已被我纳入囊中,怀上娴雅了。” 若舒白了他一眼,秦道川凑过去,仔细瞧着她的脸,说道:“这么多年,夫人除多了些狡诈之外,容颜竟没多少变化,还是这般光彩照人,为夫思来想去,多半是因我不辞辛劳的浇灌,才令这朵花儿如此的娇艳欲滴。” 若舒打掉他胡作非为的手,说道:“你欠了我的及笄礼,什么时候补上?” 秦道川拉着若舒的双手让她将自己拥在怀中,说道:“随时都可以奉上。” 若舒挣脱不开,望着秦道川越来越近的脸,说道:“秦道川,你不值钱,不算数。” 秦道川边吻着她边说道:“舒儿,你不识货,不信,你再验验。” 过了一会儿,朝外面说了句,“你们回屋歇息吧,夫人有事再叫你们。” 待外面没了动静之后,对若舒说道:“夫人要不要先摸摸?” 若舒回了句,“想得美。” 秦道川轻笑着解开自己的衣衫,说道:“那为夫只能主动送上门了。” 若舒接了句,“我要先货比三家。” 秦道川摇摇头,说道:“买定离手,夫人此生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也不再给若舒说话的机会,誓要她说出满意二字之后才罢手,若舒觉得混身脱力,趴在秦道川身上,说道:“不知不觉竟过了这么多年,都快而立了。”秦道川摸着若舒滑腻的后背,说道:“不管过多少年,夫人在为夫眼中,都似你及笄那年,娇艳如花。” 若舒问道:“这种话,也不知你跟多少人说过。” 秦道川吻了吻她的发间,说道:“从没有,这是第一次说,相信我,在你这里有我许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盼着天黑,第一次盼着回府,第一次做父亲,第一次有了女儿,第一次有了儿子,第一次。。。”感觉到若舒的呼吸沉重,低头一看,她早已熟睡。 秦道川却接着说道:“第一次不喜欢你与别人站在一块,第一次脱你的衣服,第一次心悸,第一次不顾旁人将你搂在怀里,第一次对这种事着了迷。” 絮絮叨叨地直到自己不知何时也进入了梦乡。 娴雅及笄请的新阳侯夫人为主宾,有司和赞者都是与娴雅交好的几位同龄少女。 若舒为娴雅准备的是一身天水蓝的衣裙,深深浅浅的,配上一套上品南珠的首饰,如出水芙蓉般,清爽温润,与她的性格极为相符。 若舒自己穿了一身藕合色的衣裙,只简单地插了两根簪子,不愿吸引一点目光。 阿筠则穿了一身竹绿的衣裙,衬得肤色越发的白嫩,头上的双髻用绿色的丝绦绑了,仿佛从竹林里跑出来的竹娃娃。 虽然满眼的雀跃,却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若舒身旁,只是两只眼睛满场飞。 娴雅则静静地坐在老夫人跟前,紧张地走着及笄的流程。 贺诗卿不请自来,特意与若舒相对而坐,一副分庭抗礼的驾式。 若舒则坐在那里,除了新阳侯夫人来时起身回了礼,其余的都只微微低头示意便罢,与贺诗卿的刻意热络迥然不同。 但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气势,却令这些闺阁女眷无端有些生畏,除了偷偷打量她,根本无人敢上前来攀谈。 新阳侯夫人因有意结亲,酒席间刻意坐在若舒身旁,寻了机会说道:“夫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老身真是越看越喜欢。” 若舒心想,你喜欢有什么用,你孙子不喜欢啊。 望了望一直羞红着脸的娴雅,说道:“是啊,越长越好看了。如今我只求能寻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夫婿便放心了。” 新阳侯夫人微微顿了一顿,接道:“那是自然。” 若舒却接着说道:“其实做长辈的,最做不得的就是强求二字,非但不讨好,还落得一辈子的埋怨。” -- 第254页 新阳侯夫人脸色明显遮不住红,说道:“哪能强求呢?” 再看向若舒时,眼光就有些变了,心想这位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句句都戳中自己的心事,莫非。。。 可是再看老夫人和其他人都笑意盈盈,全无半点异常。 第197章 提问 其实若舒根本没去打听,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不值得她去费劲。 只是凭着赵辰良突然的回避猜出少年心中多半是不愿意的,不愿意无非是因为心中有人,今日看新阳侯夫人仍旧想攀亲,实在忍不住,才点她两句,希望她能知难而退。 谁知天定的姻缘到底拆不散,三个月后,赵辰良亲自上门求亲了。 若舒见老夫人根本没想拒绝,若不是碍于礼节和流程,怕是当场就要答应。只得去求杜若远帮忙,不过十日,传来消息:赵辰良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新阳侯夫人苦劝良久都不愿依从。可新阳侯夫人也是个狠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眨眼工夫就将寄养在府中的这位表妹远嫁他乡,等在书院进学的赵辰良得知消息,佳人已是妇人。如今也不知怎么说动了赵辰良,竟让他亲自上门求亲。 若舒盯着杜若远的信,看了几遍,确认无误,心想自己当初的坑,女儿再不能跳。要兰芷寻了娴雅过来,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她。 谁知娴雅低头半晌,抬头说道:“母亲,我还是想嫁他。” 若舒气得站起身来,说道:“你就不能争点气。” 娴雅难得与她对视道:“母亲,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自从见了他便中意他,后来再见其他人再没有中意的。” 若舒忍不住说道:“平日见你怯怯的,从不敢多说半字,为了这事你倒是刚强起来了。” 娴雅依旧望着她说道:“母亲,我知道你是因为左院的贺夫人,才如此介意。可是就算她再出色,父亲不一样只守着你一人。” 若舒说道:“你什么意思?” 娴雅说道:“父亲喜欢母亲,自然有他的道理。赵公子的表妹已经远嫁,与他再无可能,日后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是我,我会让他明白我的心,与我好好过日子的,就像父亲和母亲一般。” 若舒气极,说道:“别扯我。你不就怕他心中始终放不下,眼中无你?” 娴雅挺着脖子说道:“不怕,我喜欢他,要嫁只嫁给他。” 若舒想了半天,说道:“看来你是不到桥头心不死,我就让你看看真相的残酷。你现在就写一封信给他,约他出来见面。” 娴雅红了脸,说道:“哪有未婚男女私下见面的。” 若舒扫了她一眼,说道:“谁说是私下见面,我与你同去,当面问他几个问题,若他的回答仍能让你愿意嫁他,我便不再阻拦。” 娴雅犹豫良久,问了句,“母亲,那约在哪?” 若舒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常出去吗?就约个好说话的地方,人少的地方。” 娴雅偏头想了一会,对兰芷说道:“那就辛苦兰芷姑姑帮忙准备笔墨。” 新阳侯府的赵辰良接了信,打开一看,居然是娴雅约自己见面,心想果然如祖母所说,她是心仪自己的,虽然觉得她此举不妥,但自己既然已经决定与她成亲,就不能避而不见,不如亲自前去,劝告于她。 到了约定的地方,若舒在车窗内打量了一番,说道:“果然是个好地方,你还挺会找的。” 娴雅低头说道:“上次参加游园会,就在这里看到过他。” 若舒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说道:“你仔细听好,待会他来了,你亲自下去,问他三个问题:一是问他心中是否有别人?若他说有,你便赶紧回来,再不用说,直接回府。” 娴雅接道:“若他说没有呢?” 若舒说道:“若没有,你再问他第二个问题,问他成亲后是否会一心一意待你?” 娴雅问道:“那第三个呢?” 若舒说道:“问他成亲后是否会冷落你?” 这时,参玖在车外说了句,“东家,来了。” 若舒拉住娴雅,要她耐心等待。 赵辰良是独自前来的,连贴身的随从都没带。 若舒直到角宿在外面回了句,“东家,附近没人。”才对娴雅说道:“出去吧,别脱斗篷,也别丢了脸面。” 娴雅点点头,在车门打开后,在兰芷的搀扶下,缓缓走到赵辰良面前,兰芷知趣的退回到了马车旁边。 赵辰良望着面前用斗篷遮住半张脸的少女,身量只比自己低了半个头,突然娴雅抬起头,问道:“母亲让我问你,你心中可有别人?” 赵辰良眨了眨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意识到娴雅正一脸紧张地等着自己的答案,才定了定神,说道:“没有。” 娴雅明显带着藏不住的欣喜,接着问道:“母亲还让我问你,成亲之后你是否会一心一意对我?” 到底脸皮薄,后面的字几不可闻。 赵辰良望着面前那张绯红的脸,说道:“会。” 娴雅的脸更红了,问出了第三个问题:“母亲让我问你,成亲后你是否会冷落于我?” 依旧的几不可闻。 赵辰良回答道:“不会。” 娴雅听了,咬着下唇,双手拉着斗篷,指尖泛白。 赵辰良倒是比她坦然得多,对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人,他并不太避讳。 -- 第255页 “还不回来。”不远处的声音惊醒了相对而立的两人。 娴雅连忙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赵辰良顺着望过去,只见车棱上站着一位妇人,身量不高,头发也只草草挽了一个髻,插了根簪子,丁香色的衣裙,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审视的眼神,令他觉得自己像个待价而沽的货品。 有些尴尬,就错开眼神,发现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的马车就近在眼前,那四匹马不知令多少人眼馋,还有那宽敞的马车,听说里面可以横卧。此时外面站着的两个随从皆背对着马车,警觉地扫视着四周,车下的婢女除了送娴雅过来,一直垂首立在一旁,从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这时,车上的妇人动了,扶着婢女的手,慢慢下了马车,眼光却始终没有离开他。 直走到离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了脚步,依旧扶着婢女的手,说道:“好男儿一言九鼎,言必行,行必果。我该信你么?” 赵辰良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晚辈赵辰良见过大将军夫人,辰良今日绝无虚言。” 若舒看他洒脱坦然的模样,暗叹道:“怪不得秦道川和娴雅都看中了,人确实不错。” 故意停了一会,才说道:“既如此,我便成全你,你不宜多待,回去吧。”说完转身离开。 行至车前,对娴雅说道:“还不上车。” 待娴雅上车后,才不急不忙地上了车,叁玖待她们坐定后,长鞭一响,马车向前疾驰而去,赵辰良目送她们离开,又独自站了一会,才发觉自己后背早已濡湿。 第198章 嫁女 接下来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就十分顺利了,既是嫡长子娶嫡长女,又是两家孙辈的第一场婚礼,老夫人和新阳侯夫人都没俭省半点细节,若舒像木偶般的被安排着出钱出力。 待娴雅出嫁前日,老夫人看着一脸新嫁娘忐忑的娴雅,问道:“你母亲为你准备的嫁妆可齐了?” 娴雅点了点头。 老夫人说道:“虽比不过她当时的场面,但也算是丰厚了。” 娴雅好奇地问道:“怎么大家总是拿母亲的嫁妆说事,我除了见她屋里的那些家具用品,也没见有多少其他的?” 老夫人望了她一眼,说道:“这有什么好比的,她给你陪嫁的庄子和店铺,足够你后半生富足了。” 娴雅低声说道:“我只是好奇,并没有攀比的意思。” 老夫人却转而一问:“你母亲可给过你什么东西?” 娴雅愣了一下,说道:“就是嫁妆啊。” 老夫人也愣了一下,接着问道:“比如书之类的。” 娴雅摇摇头,说道:“母亲从不看诗书,故而陪嫁里没有这些。” 老夫人望了她半晌,终是没再说话。 待若舒来萱微堂回话时,老夫人寻了机会说道:“女儿出嫁,你就没什么体己的事要交待给她的?” 若舒说道:“老夫人不是事无俱细都交代给她了吗?” 老夫人望着眼前这不省事的孙媳妇,只得更直白地说道:“她新婚当天你就没什么要交代的?” 若舒说道:“一切都按规矩来办,还要交代什么?” 老夫人又看了她半晌,才想起当初,她因未成年就嫁了过来,洞房本就只是个形式,想来也没人跟她说,后来圆房也是突然,可就算如此,她与川儿成婚多年,又生育了这么多儿女,人事总该懂些才是。 摇摇头,说道:“算了,我来说吧。” 若舒却说道:“还有什么,老夫人直说就是,免得明日又出错。” 这时,秦道川走了进来,说道:“就知道你在这,明日还是要忠淇来背吧,刚才要他试了一下,比娴雅高大的男子也能顺利走到大门外,应该没有问题。” 老夫人见他说起这个,忍不住说道:“这事本该忠湛做才是,你又偏不让他归家。” 秦道川扫了一眼若舒,说道:“祖母莫再惯着他,既是历练哪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若真有战事难道也能赶回来参加了婚礼再回去接着打不成?说好的三年就是三年,一天都不能少。” 若舒见老夫人提都不提行踪不明的忠澜,心中不爽,没接话。 老夫人被他这一激,有些口不择言,说道:“明日嫁女儿,你们夫妻俩也合计合计,该交代的还是要早些交代了,免得被新婚的丈夫笑话。” 若舒眉头一皱,刚要接话,秦道川接道:“孙儿晓得,这就去安排。” 说完寻此机会就拉着若舒出了萱微堂。 若舒说道:“拉我做什么,三句四句都说我有什么忘了给,嫁妆我都照着她的安排,该给的都给了,最烦这样,嫌少就明说。” 秦道川也是一头雾水,只得说道:“既如此,先不管他,反正都在京里,日后短了,再来要便是。” 若舒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倒是阔气。” 秦道川却坦然地说道:“谁让我有福气,娶了你。” 待他们走后,老夫人重又看了一眼嫁妆单子,发现那样重要的东西早已经跟着陪嫁在昨日搬去了新阳侯府。 晚间娴雅再来请安的时候,老夫人红口白牙的始终说不出口。 思来想去,派了刘妈传话,要若舒将自己陪嫁中的避火拿出来看看,希望她能醒悟过来。 -- 第256页 若舒听了,转头就去问秦道川,秦道川一听避火明白过来,望着一脸茫然的若舒突然就不想说了,搪塞道:“那东西早随着嫁妆送过去了,想是祖母人老健忘,你莫计较。” 若舒叹了口气,秦道川心想,那上面画的,莫说若舒没看过,就连自己都没看过,可是只要一提这种事,他就总能想起在满鲁床下的那三天,令他到现在仍觉得恶心。 歇息后,终于对若舒说道:“你明日为她梳妆时,记得交代她晚间无论丈夫做什么都莫要惊慌,坦然一些。” 若舒望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说道:“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希望那小子能像我这样温柔体贴。” “秦道川,你像点样子吧。”若舒忍无可忍地说道。 秦道川却认真地说道:“你若不愿说这些,就告诉她,晚间上了床直接对那小子说温柔点。” 若舒狠狠地踢了他一脚。 秦道川却一把搂住她,说道:“你不明白,这事有多重要。” 第二日,秦道川将半梦半醒的若舒拉起来,说道:“嫁女儿了,快起来。” 若舒看着外面的天色,说道:“有时辰管着呢。” 秦道川却自顾自地吩咐兰芷为她洗漱梳妆,自己则洗漱后坐在一旁看着。 半晌说了句,“夫妻多年,第一次见你盛妆。” 若舒白了他一眼,说道:“怪得了谁。” “自然是怪我,一想起来就后悔。”秦道川语气有些落寞。 若舒却没接话。 又看了半晌,插嘴道:“为何不多插几支,挺好看的。” 若舒无奈地说道:“我是丈母娘,郑重些就可以了。再说,人人都晓得我有钱,不用再显摆。” 秦道川忍不住笑着说道:“是,有钱得从不拿正眼瞧人。” 若舒说道:“谁让我又混了个一品诰命,寻常的街面上,自然可以横着走了。” 秦道川站起身,呵呵笑道:“没错,为夫与有荣焉。” 吃了早饭,两人换了禇红色绣着福字纹的衣衫,秦道川说道:“这也太显老成了。” 若舒说道:“这样庄重。” 夫妻俩兵分两路,秦道川去了前院,若舒则来到了娴雅的院子。 趁着旁边无人,还是对娴雅说道:“晚间洞房的时候,若你不喜欢,就直接告诉他,记得要他温柔些。” 娴雅似懂非懂,脸涨得通红。 吉时到,新郎如期而至,花轿临门,娴雅听到前院爆竹声声,喧嚣阵阵,心如擂鼓,忍不住问道:“母亲,你当初紧张吗?” 若舒说道:“我在路上走了将近半个月,疲累不堪,哪有心情紧张。” 娴雅接着问道:“那你拜堂时紧张吗?” 若舒见她紧张到拿着红色丝巾的指甲都有些发白,想了想,安慰她道:“当时我就跟在你父亲后面,总怕会踩到他的脚后跟,没空想别的。” 娴雅噗呲笑了出来,说道:“那我也要小心些。” 若舒见她终于有些放松,说道:“都是人生要经历的,坦然些,再说你不挺乐意的嘛。” 娴雅脸又红了,说道:“母亲,我还是怕他有些不乐意。” 若舒说道:“那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第199章 回门 娴雅慌张地摇头,头上的步摇一摇,又吓得她停了下来,只眼巴巴地望着若舒。 若舒不忍再刺激她,说道:“你记得晚间没人的时候跟他说,前次是母亲我坚持要你去问他的,并非你主动要约他,免得他误会,日后说嘴。” 娴雅只敢轻轻点了点头,怕又动了头上的装扮。 阿筠这时冲进来说道:“母亲,父亲要您快去前厅,准备拜堂了。” 若舒没急着起身,待喜婆扶着娴雅走出门后,才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望着女儿身着大红喜服的背影,就想起多年前那个独守的洞房,这么多年始终令她难以释怀。 来到前厅,老夫人与贺诗卿相对,坐在左右的上首,中堂秦道川旁边空着的位子想来是她的,若舒在兰芷和夏茵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过去,坐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吉时到,赵辰良身着喜服,跪在蒲团上,对着秦道川和若舒说着该说的套话。娴雅也在喜婆和丫头的搀扶下缓步上前,跪在他旁边,说着出嫁时感谢父母的言辞。 这一切若舒没有经历过,当时外祖母已经故去,她是直接上的马车。 秦道川说完交代女儿的话后,发现若舒竟在发呆,忙说道:“夫人,娴雅今日出嫁,夫人有什么要交代的?” 若舒回望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冷漠,秦道川心中一跳。若舒已经开口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日后夫妻俩互谦互让,好好过日子吧。” 赵辰良与娴雅谢过父母,又拜过长辈,出了前厅,忠淇早已经候在那里,背起娴雅说道:“长姐,我送你出嫁。”步伐稳健,毫不费力。 成亲自来是男方喜庆,女方落寞,娴雅走了之后,大部分宾客都要前去男方观礼,几个小儿女自然不会落下这场盛事。 老夫人因自小养在身边的孙女离开,心情难过,礼成之后就直接回了萱微堂。 秦道川和若舒坐在位置上,望着喧嚣离去,都没有起身。 -- 第257页 贺诗卿望着秦道川,良久才起身,对秦道川说道:“恭贺川郎今日觅得佳婿,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我都已过而立,” 秦道川不等她说完,起身说道:“礼已成,你早些回院歇息吧,我还要去前院待客。”说完落荒而逃。 贺诗卿待他的背影消失,转头对若舒说道:“最瞧不上你,嫁女儿这样喜庆的事也板着个脸。” 若舒一直未开口,直到经过她身边,才说道:“你无儿无女,哪里会有感受。”说完,依旧不看她,任兰芷和夏茵搀扶着,缓缓离开。 贺诗卿被她正中心事,回到左院,望着暗香的肚子就发起呆来。 午饭时,只秦道川和若舒坐在桌前,娴珂还未断奶,早睡午觉去了。 秦道川默默打量着若舒,直到饭后,才寻了机会说道:“昨日不还挺轻松的嘛,今日到底还是舍不得女儿了?” 若舒没理他,秦道川自顾自地说道:“平时看那小子挺顺眼的,今日怎么看怎么别扭。” 若舒还是扫了他一眼,回了他个沉默。 秦道川似感叹颇多,说道:“当年你嫁我时,从轿子里出来不及我胸口高,旁边不知有多少人取笑我,我步子大一点就扯到了红绸,又不能回头,只得走一步停一步,等着你跟上来。不知今日娴雅他们是什么样的场景?” 若舒终于开口,“装什么腔,又不是第一次。” 秦道川辩解道:“她虽然提前进门,却并未行礼,于我就是第一次。” 若舒见屋内无人,转头对他说道:“那真是抱歉得很,累你从别人的床上爬起来,不甘不愿的与我行礼。” 秦道川万般无奈地说道:“这档事怎么就越不过呢,时不时拿出来说道一番,有意思吗?” 若舒回道:“没意思得很。” 秦道川却说道:“我看你倒有意思得很,任我如何的弥补都补不上这个缺口。” 若舒说道:“今日谁让她来的?” 秦道川说道:“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里了,大门敞开,她要来,谁能拦得住。” 若舒冷笑一声,说道:“既如此,还罗嗦什么?” 秦道川无语地看着她,最后只得无奈地靠在软榻上,独自生着闷气。 新阳侯府则是欢天喜地,张灯结彩。 娴雅送亲的虽只是几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但每人身后都跟着四个以上的随从,阵仗颇大,令人不容小觑。 更难得的是兰溪书院的郑夫子居然亲自前来贺喜,并送上了大礼,他与卢氏的父女关系已经人尽皆知,如今这样,令新阳侯府十分长脸。 酒席的时候新阳侯府知趣地将他安排在上席,与忠淇、忠源、忠漓一桌。郑夫子看着素未谋面的两个小外孙十分高兴,还特意见了阿筠,问起她画画的事,得到点拨的阿筠将他视为天人,双眼发光,不管不顾地要他教自己画画,郑夫子欣然应允。临行时拿出早早准备好的见面礼,四个人人手一份,特意交代属于秘密,不要告诉旁人,大一点的三人心里有些明白是要瞒着母亲,小一点的忠漓似懂非懂,可是手中的玉笛实在诱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回府果然都只字未提。 三日后,娴雅回门,老夫人观察着娴雅的脸色,见她面若桃红,喜在眉梢,心中松了口气。再看两夫妻,越看越欢喜,不住地说两人十分的登对。 相比于娴雅的羞涩,赵辰良则自然得多,恭敬有礼地拜见了老夫人和岳父岳母,又坦然接下三位长辈的见面礼,也不知秦道川用了什么法子,贺诗卿这次终于没有出现,可无论他何时看向若舒,得到的依旧还是冷脸,秦道川只得强装笑颜,迎接着回门的长女和长婿。 赵辰良也不知为何,面对若舒时总有些微的拘谨,若舒感觉到了,借着他席间敬酒的时候,说道:“席间吃了酒,先不急着回去,去娴雅的院子里歇歇吧。”希望这些关怀的言语能让他忘了前次见面的尴尬。 秦道川却觉得她有些厚此薄彼,忍了几天冷言冷语的他终于摆了摆长辈的谱,对赵辰良说道:“你如今已经成婚,是打算依旧在书院进学,还是另有打算?” 赵辰良说道:“岳父,辰良还是打算重回书院进学,日后参加科考。” 秦道川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自己考上总比举荐要坦荡些。” 若舒却插了嘴,“你出身侯府也能参与科考吗?” 赵辰良恭敬地回道:“岳母,新阳侯府不比国公府和大将军府,只是个虚名罢了,家中早已无人在朝中当差,故而辰良可以科举。” 若舒直接沉默了,没有回答他的话。 第200章 疯魔 秦道川却意识到她是在为忠澜忧心。 一晃大半年过去,忠澜一直未归家,她也一味地听之任之。 其实他也依稀有些忠澜的音讯,那小子将青州所有店铺都跑了个遍,掌柜们也都对他恭恭敬敬,如此逍遥恣意,相比在北地苦练的忠湛不知强上多少,可若舒却仍旧觉得他受了委屈,这么久对忠湛只字未提,可见成见之深。 当下决定要找若舒好好聊聊。 晚间回到新阳侯府,赵辰良和娴雅去跟新阳侯夫人请安的时候,丰厚的回门礼令她十分满意,待夫妻俩人走了之后,对赵辰良的母亲说道:“如何?这岂是你那位外甥女能比的。” -- 第258页 赵辰良的母亲连忙说道:“母亲说得是,确实不能比。” 新阳侯夫人瞧了她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心中仍有不平,但我警告你,待她宽厚些,若惹出事来我可不依。” 赵辰良的母亲只得又解释道:“母亲,她过府这几日我是如何供着她,你可是看在眼里的。” 新阳侯夫人说道:“那就好,接下来也要如此。新阳侯府还能不能兴旺,就看她了。不然待我老婆子死了,爵位一丢,有你吃苦的时候。” 赵辰良的母亲依旧陪笑着,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心想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何况这位老夫人好了还想更好。 右院中,秦道川等到终于和若舒躺在床上,说道:“澜儿的事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若舒回道:“还能如何,听天由命呗!” 秦道川不解地说道:“哪就到了那个地步,秦府的男儿自来是在疆场上搏将来,虽说这几年太平了些,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保不及三五年之内就会有战事,他身为大将军的儿子,他不上战场谁上?” 若舒却说道:“谁想去谁去。” 秦道川坐起身来,却又强行将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问道:“你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舒说道:“反正我不会委屈他半分,只要他自己愿意,怎么都行。” 秦道川问道:“你这样纵着他,对他有什么好处?” 若舒说道:“起码心情舒畅些。” 秦道川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你真打算让他从商?” 若舒说道:“不妨与你明说,我打算将所有与军屯和镖行有往来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 秦道川盯着她,直至自己完全体会了她的意思,说道:“看来你是不愿意忠湛将来接手这些事务了。” 若舒回望着他,说道:“在我看来,他难堪大用。你愿意被他拖累,青州可不行,我的买卖不能毁在蠢货的手上。” 秦道川见她居然如此看待自己的儿子,“你,”了半天没有下一个字。 若舒接着说道:“若你不愿意忠澜接手这些买卖,我们现在就可以早做打算,分个清楚,免得到时候又以势压人,觉得连我的都自然应该全是他的。” 秦道川不解地说道:“他才多大,你就不能给他些时间。” 若舒却接着说道:“三岁看老,幼时掌柜们对我的评价如今大多都不离十的应验了。” 秦道川想了一会,说道:“我尚还康健,短期内不会到他手里,你也不用见风就是雨,草率定论。” 若舒看着他,一定一顿地说道:“除非你答应我,只要你还活着,就不能令他知晓镖行与青州的买卖,我就按兵不动。” 秦道川也说道:“那你也答应我,不要急于将一切交予忠澜,令他们兄弟矛盾更深。” 若舒却不认同地说道:“我倒是担心他日后会不会接。” 秦道川皱眉问道:“为何?” 若舒说道:“他一心想为自己奔个前程,不愿再与府里沾边,就算将来有产业怕也不会与我们有任何干系。” 秦道川发愁地说道:“这性子,活脱脱另一个你。” 若舒说道:“不好么?” 秦道川无奈何地说道:“好,极好。” 若舒说了句,“困了,睡吧。” 秦道川却再难入眠,两个儿子的影像就像走马灯一样在自己眼前转动着,最后下定决心,疆场征战,主将当一言九鼎,若手下有人不服调令,恐怕是祸非福。与其强行将他们凑在一起,不如分开,各求生路。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暗香终于生产,是个男孩,左院一片欢腾,萱微堂更难得的发了赏钱。可惜不过三天,孩子终是没活成,刘妈更为惨烈的哭嚎声在府里传了好几天。 秦管事更是一夜白头,百事不理,只喃喃说道:“恶有恶报。” 暗香抱着孩子不肯撒手,过了几日竟有些疯魔,嘴里直说道:“要找就找我,放过我的孩子。” 贺诗卿呆坐在厢房内,因为明白暗香所说为何,心底更是一片凄凉。 若舒却明白多半与杜若远他们做的手脚有关系,但是在娴雅婚礼上晃荡的贺诗卿令她十分的不爽,连带之前的歉意都消失无终。 忠漓偏巧又因为入了冬有些咳嗽,夜里尤胜,秦道川担忧,干脆将他带在身边,睡在了书房,不管老夫人如何说他,都不再理会此事。 这年的岁末,宫里的宴会,国公府难得都缺席了,理由千篇一律,身体不适。 老夫人没了折腾的心,若舒终于过了一个轻松的年,却也因为少了两个儿子,过得有些冷清。 唯独不受影响的是阿筠,自顾自坐在自己的院中画着,不时悄悄地与郑夫子互通有无,郑夫子也果然倾力相授,每次她送去的画作都细细地做了点评,有时还附上自己的画作。 元宵过后,秦道川依旧送忠淇前去书院,同去的还有新进学的忠源。 忠澜也在历练了一年之后,接手了佳飨会馆,虽然年少,却也有模有样,书写的账目和信函令人刮目相看,掌柜们都说他凌厉的笔锋像极了东家。 府里也换了新的管事,依旧姓秦,若舒毫不在意,任他问什么都说循前例。 老夫人依旧回绝了所有的请贴,连贺诗卿的请安都回绝了,只见秦道川和秦管事,若舒本就难得去,居然毫无察觉。 -- 第259页 新宅的后山也终于到手,若舒重新修了围墙,将整座山包都围了起来。因为后山本就有小路,贪玩的小子们常常喜欢顺着小路跑马,秦道川对若舒说,干脆原封不动,令他们磨练下骑术也好。 若舒只得将厨房改在了山脚就停了工程,望着原生态的新宅摇头。 第201章 糊涂账 只没想到,大将军府的马场也因此成了京中少年们心中的乐土,可惜忠淇不喜欢马球,也没有忠湛善友,寻常人等皆无门而入。 忠源又因年前从马上摔了一次,秦道川令他半年之内不得再上马,每每只得望着马场发呆。 忠漓更小,秦道川倒是不厌其烦带着他骑在马上,想要他强健身体,早些治愈咳疾。 陷入冷战的夫妻俩,终是秦道川提前投降,这日寻了话题说道:“忠漓终于可以吹得成调,不然我这耳朵真有些受不住了。” 若舒见他终于不再沉默,接道:“为何不教他吹箫,好学多了。” 秦道川如今对她的每句话,都要思索后才敢回答,想了想才说道:“吹响是容易些,但是对气息的要求一样的高。” 若舒说道:“可惜我学无所长,不然也能教他一二般武艺。” 秦道川望着她,依旧想了想,才说道:“艺多不养身,平时消遣罢了。” 若舒说道:“不如我教他习字吧,我也就这能拿得出手。” 秦道川听了,难得的没有犹豫,说道:“好是好,但他一向怕你,你别太严厉了。” 若舒轻笑说道:“我还能活吃了他?” 秦道川却意味深长地说道:“连我都怕,更何况他?” 若舒哼了一声,说道:“掌柜们可都说我最为和善,怎么到了你这,变成可怕了?” 秦道川也回了句,“那就要夫人好好想想,为何会对外人那般的和善,对自己家中之人却如此苛待。” 若舒没理他,这时夏荞送了信进来,若舒看过,笑着说道:“又有人添孙了,明日我要出去吃酒。” 秦道川却转身走出房门,径直出了右院。 秦道川年前起就带着忠漓歇在了书房,饭也时常在前院吃,本想冷着她一阵,好让她服软,谁知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今日主动求和,她竟然还是那副腔调,气不打一处来,故而转身离开,要她自己去想。 可惜若舒根本没打算服软,在她心中,秦道川是亏欠了她的,如今又亏欠了她最喜欢的儿子,一想到这不阴不阳的国公府,就觉得憋闷异常。 相比之下,与青州众人相处就融洽多了,第二日若舒依旧一身男装,前去赴宴。 此次是衣帽行的常掌柜添孙,大家伙聚在一处,又不用避讳,吃吃喝喝好不热闹,杜若远自然地坐在若舒的旁边,小声地与她说着最近的动态,若舒时不时回上一句,杜若远提起忠澜,说道:“想当初我也是这般大出来闯世界,却是被迫的,当初是幸亏遇到东家才能有今日,三公子居然舍得下一身的繁华,闯荡江湖,真是令人敬佩。” 若舒却摇头说道:“他能跟你比,走到哪里没有人护着?” 杜若远听了这句,心头暖意一升,说道:“东家为何总是高看玖柒?” 若舒却说道:“不须高看,你本就很出色。” 杜若远轻笑着说道:“那玖柒敬东家一杯,东家就以茶代酒。” 若舒举起茶杯,却看着他杯中的酒说道:“这是会馆的青荷酒?” 杜若远嗯了一声。 若舒放下茶杯,说道:“与我倒一杯,这酒淡,我应该可以喝上一杯。” 杜若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酒杯为她斟满,口中却说道:“茶堪酒满,东家莫要一次喝完了。” 若舒点点头,轻轻抿了一口,说道:“入口微涩,没有莱州陈酿甘甜,好入口。” 杜若远轻笑道:“东家是识酒之人。” 若舒的接话却偏得有些远,问道:“夫人还没喜讯么?” 杜若远见她又旧事重提,辩解道:“东家,今日常爷府上有喜,别说这话。” 若舒愣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会犯忌讳,但是保守一点总没错,便没再提。 杜若远暗暗松了口气,夹了菜到她碗里,说道:“这道鱼做得不错,东家尝尝。” 若舒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上次说若娴已经生子,你倒是早点拿个主意,我是个俗人,不懂风雅,子嗣传承在我看来无比重要。” 杜若远用余光扫了扫她,嗯了一声。 这时常爷过来敬酒,大家又说说笑笑,再没机会说起这事。 也不知是客人不愿走,还是主家有意留客,若舒他们吃了晚饭才各自归家。 跨进厢房,就见秦道川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若舒只斜了他一眼,就沐浴去了。 夏茵为她烘头发的时候,兰芷端了醒酒汤进来,若舒说了句,“不用,我只喝一杯青荷酒。” 兰芷接道:“只一杯么,那为何身上那么重的酒气?” 若舒说道:“满桌的酒鬼,从中午喝到晚上,能没有酒味么?” 兰芷见她言语间毫无酒意,便端着醒酒汤退了出去。 头发烘干后,夏茵又为她洗去了手上和脚上敷着的泥膏,才收拾东西退了出去。 若舒依旧扫了眼秦道川,刚想着要不要叫醒他,就见他下了软榻,脱了外衫,直接上了床。 -- 第260页 若舒在他身后撇了撇嘴,也跟着上了床。刚躺下,秦道川就凑了过来,在她身上闻着,嘴里说道:“你最近越来越讲究了,洗个澡都要费一个时辰。” 若舒没理他,但也没推开他,秦道川接着说道:“不过确实有用,摸在手里滑溜溜的,手心都发酥,害我都不敢用劲。” 若舒忍不住说了句,“帘子都没放下来。” 秦道川抬头望了眼,又打量了一下外间,说道:“还是她们识趣,知道避开。”说完,起身将所有的帘子放了下来。 重新回到床上,看着若舒说道:“你也敢睡外面,不怕半夜滚下去?” 若舒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又不是忠漓。” 见她说起忠漓,秦道川接道:“我最近在教他拳法,没想到他挺要强,满头大汗也仍旧坚持着。” 若舒说道:“你悠着点,不用每个儿子都孔武有力吧,他排行靠后,做个闲散公子有什么不好?” 秦道川颇为无奈地望着她,说道:“你是女子,不懂身强体健对男人是何其的重要。” 若舒说道:“听说你最近也带着娴珂在练功房。” 秦道川一听乐了,说道:“别看她才三岁,学得有模有式的,大家不晓得有多喜欢她去。” 若舒却想得更远,说道:“也好,日后嫁了人,不容易受欺负。” 秦道川居然非常赞同,说道:“正是,你是用气势压人,她将来直接用武力,更直接。” 若舒忍不住笑了起来,秦道川接着说道:“真是可怜我们将来的八女婿。” 若舒呵呵笑了起来,刚想开口,秦道川却堵住了她的嘴,良久才放开她,说道:“没良心的,这么久都若无其事。” 若舒装傻地说道:“我怎么了?” 秦道川叹了口气,决定先用老办法,解了自己的饥渴再与她理论。 第202章 外甥 秦道川这日大朝会回来后,跟若舒说道:“皇上想要我送个儿子给太子当伴读,但我想拒了。” 若舒心想,杜若远的继子,青云的儿子郑智勇就给皇长子宁王当了伴读。 秦道川之所以不愿意,自是与他的祖训有关,不想后代牵扯进朝堂之争。 对皇上印象不好的若舒自然认同这点,便问道:“你可有好理由拒绝?” 秦道川说道:“方才我已经对皇上说了,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儿子已经逃家闯荡江湖去了,剩下这几个,不是学业不精,就是身体不好,怕到时候会误了太子的学业。” 若舒却说道:“他是个惯会算计的,怕不会轻易放弃。”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你我都是如此的了解他,所以这事难办啊。” 夫妻俩合计了许久,决定先用拖字,谁知皇上直接选了忠源,就连秦道川所说的不开窍都变成了纯厚,旨意上门,不得不从。 忠源从兰溪书院退学,每日早出晚归的进出皇宫,成了太子的伴读。 若舒望着无奈的秦道川,说道:“都怪我,生了这许多的儿子,像你当初,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心事。” 秦道川又一次无奈地望着她,说道:“这是什么话,你总说忠澜没有出路,这下忠源不是有了别的出路?我是他们的父亲,哪里希望他们将来都苦守在北地。” 若舒明白,若忠澜还在府里,这次定是轮到他,秦道川的话一下子就戳中了她的心事,郁闷不堪的她脱口而出:“若没人逼他,他又为何会走?” 秦道川也被她戳了一下,早就后悔不已的他毫不掩饰地说道:“你劝劝忠澜要他归家吧,在京中机会总归多些。” 若舒望了望他,点了点头。 谁知忠澜得了信,在回信中坚决地拒绝了,说自己正打算前去南诏国一趟,还说如今船行北上的多,南下的少,他要前去探路,将船行的路线通到南诏国,南诏国的物产一向丰富,若能船运北上,恐怕会是另一方天地。 若舒心想他果然有了自己的打算,欣慰之余又心疼不已。 如此沉重的岁月里,终于有了好消息,娴雅有了身孕,新阳侯夫人高兴得亲自跑到国公府来报喜,在萱微堂里坐了许久,哄得老夫人终于重开笑颜。 若舒身为当家主母,亲自到门口送客,新阳侯夫人说道:“亲家母,娴雅总是念叨府上的菜式,我们做了给她,又不合她的胃口,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若舒听了,说道:“明日我打发人去看看。” 新阳侯夫人连忙道谢,若舒说道:“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客气。” 新阳侯夫人似乎十分受用这句话,笑呵呵地离去。 若舒回转来,正好碰到秦道川带着忠漓从书房出来,手里抱着娴珂。见到她三个人都十分意外,秦道川笑着说道:“今日出了两个太阳么,夫人竟然光临前院?” 若舒回道:“你女儿有了身孕,新阳侯夫人前来报喜,刚送她出去。” 秦道川更加开心,说道:“那今晚上我们吃烤鱼吧,庆贺庆贺。” 若舒无语地看着他,说道:“大夏天的,鱼不好吃。” 秦道川手中的娴珂却说道:“好吃。” 若舒扫了她一眼,忠漓低了头,娴珂却依旧昂着头对她说道:“就是好吃。” 秦道川哈哈大笑,说道:“终于有个不怕你的了。走,今晚吃烤鱼。” -- 第261页 说完示意若舒同行,过荷塘的桥时,秦道川弯腰抱起忠漓,回头对若舒说道:“夫人若不愿走路,就等着,待会我来抱你。” 若舒看着两手不空的秦道川说道:“我刚就是走过来的。再说,已经加宽了这么多。” 走到桥中间,若舒听到秦道川轻声对忠漓说了句,“不怕。” 再经过奶娘当初跪过的地方,方才过桥时有些不适的心情荡然无存,后果如此严重,有人付出些代价也是应该。 第二日若舒要夏莓亲自带着人去了新阳侯府,留下了两个人,照顾娴雅的饮食。 夏莓回来说娴雅吐得厉害,兰芷又亲自去看了,回来就请示若舒派夏茵过去照料,若舒答应之后,想起前次与杜若远提起的参玖和角宿的婚事,就写信给了葶姑姑,直接告诉她又要换人了。 寻了机会与兰芷说了,兰芷却依旧摇摇头,若舒直接问她到底在等什么,兰芷却依旧沉默以对,若舒知她好面子,许芫桐三个字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只好写信给杜若远说除了兰芷和夏荞之外,另外三个任参玖选。 没想到,参玖也是执拗直接回绝了。 最后只有角宿配了夏荞,其他三个仍旧被秦道川跟前的侍卫算计了去。 若舒取笑他道:“恐怕你就是用这一招笼络人心的吧。” 秦道川直白地回道:“没有,他们也会忠于我,有了会更乐意待在府里。” 若舒突然说了句,“忠澜去了南诏国。” 秦道川愣了一下,说道:“那倒是好地方,曾经我也想过要去看看。” 若舒说道:“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秦道川说道:“父亲与驻守昆城的白将军是旧交,他有一个女儿,曾经想要与我结亲,故而多次邀我前去玩耍。” 若舒扫了他一眼,就发现他是有意激自己,哼了一声。 秦道川却接着说道:“若家中没有变故,我多半会娶了她。” 若舒却说道:“你骗鬼去吧,朝廷如何会让你们结亲?” 秦道川摸了摸鼻子,说道:“娶个太聪明的妻子也不好,逗都不好逗。” 若舒说道:“你尽管说自己被天下女子仰慕好了。” 秦道川却收了笑容,说道:“我只想要你一人仰慕即可。” 若舒停下手中的笔,望向他,发现他也认真地看着自己,似乎想寻求一个答案。 若舒玩着手中的笔,想了想,才说道:“那你继续努力吧。” 秦道川马上接道:“我已经够努力了,你昨晚不还求饶来着。” 若舒早已习惯他的胡言乱语,面色自若地说道:“那就是你方法不对。” 秦道川听了,走近来,挤进椅子里,低声问道:“你有什么好方法,说来听听,今晚我试试。” 若舒却扭头说道:“怕你学不会。”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秦道川用行动告诉了她,士可杀不可辱,有些话是不能对自己的丈夫说的,太伤自尊了。 第203章 喜服 许是娴雅的喜讯刺激了老夫人,萱微堂又开始热闹起来,老夫人开始忙着为自己的曾长孙物色媳妇了。 国公府世子和大将军府继承人双重身份的加持,忠湛显得特别的抢手,若舒却十分不喜听人不厌其烦地在忠湛名字前面加上这两个身份,终于有一次当着老夫人和秦道川的面说道:“身份要自己挣来的才算荣耀,唾手可得来的有什么好夸耀的。” 秦道川看着老夫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忙说道:“议亲不就是议这个嘛,我们挑儿媳妇也会先看家世啊。” 若舒端起茶喝了一口,终于没再扫兴。 老夫人挑来选去,最后挑中了翰林学士陈大人府上的嫡二小姐陈慧容,秦道川有些奇怪,老夫人解释道:“家世是不怎么样,但我见过那个姑娘,秀外慧中,善解人意,我特别喜欢她荣辱不惊的模样,国公府世子夫人就该是这样的人。” 秦道川听了,也说道:“那配忠湛倒是合适,将来也能时时劝诫着。” 老夫人极不愿意听这话,说道:“忠湛哪不好了,我是怕又寻个刁钻的,他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秦道川听着老夫人意有所指的话,没想牵扯下去,就沉默了。 老夫人恨恨地哼了一声,说道:“要忠湛早些回来吧,至少完了婚再历练也不迟。” 秦道川只得说道:“待成婚时就要他回来。” 老夫人心愿达成,马上寻了媒人前去求亲,翰林学士陈大人府上得了信,合府上下都不敢置信,府里的老太太更是向媒人问了再问,确定求亲的不是嫡长小姐,而是嫡二小姐之后,说道:“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福气。” 陈慧容卧病在床的母亲得了信,高兴地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可知为何为选中你?” 陈慧容自己也惊奇不已,媒人说是国公府老夫人亲自挑中的,可是自己只见过她两次,而且从未说过话,就摇摇头。 她母亲喘了口气,欣慰地说道:“真是老天保佑,眷顾我的好女儿有了好归宿。” 陈慧容却面露担忧地说道:“母亲,你怎么办?” 她母亲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女儿,母亲没事,母亲还等着抱外孙呢!” 陈慧容被她这样一说,只得低下头,到底女儿家脸皮薄,一抹红云渐渐浮现在脸上。 -- 第262页 老夫人急着想要忠湛归府,紧锣密鼓地安排着,若舒又被安排出钱出力,取媳与嫁女不同,只要备些彩礼便可,无非是些钱财,但秦道川却不愿太铺张,主动出面与老夫人交涉,最后老夫人只得答应低调完婚。 国公府的正院反正一直没人住,若舒干脆收拾了出来,做为忠湛的新房,老夫人见了,终于说了一句,“卢氏这事办得妥当。” 不过半年,所有事都妥当,婚礼在即。 忠湛得了老夫人的信,以为终于可以归府,高兴得连夜出发,不过半月即归了府。 老夫人仔细看着眼前将近两年未见的曾孙,人不但结实了,还长高不少,又因晒得有些黑而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不住的点头。 祖孙俩说了一会话,等到忠湛终于将北地的新鲜事说得差不多,才开口说道:“你可知这次为何会叫你回来?” 忠湛说道:“不是因为曾祖母思念忠湛,茶饭不思,想忠湛回来陪陪您吗?” 老夫人说道:“还有一层原因。” 忠湛好奇地问道:“还有什么?” 老夫人笑着说道:“要你娶媳妇啊!” 忠湛愣在当场,半晌才反应过来,说道:“曾祖母,我不娶妻,我还未建功立业呢!” 老夫人越发的开心,说道:“娶了妻一样可以建功立业啊!” 忠湛有些忑忑,问道:“曾祖母,可是要我回来挑选的?” 老夫人却扫了他一眼,说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哪有自己挑挑拣拣的。” 忠湛仍不死心,又问道:“那曾祖母可是要我回来相看的?” 老夫人瞪了宝贝孙子一眼,说道:“曾祖母已经帮你定了。” 忠湛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看了看老夫人,就低下头保持着沉默。 老夫人当他是不好意思,仍旧笑着说道:“曾祖母为你挑的不会错,那姑娘啊,看着就让人舒心。” 忠湛依旧沉默着,出了萱微堂又直接去书房找了秦道川。 秦道川听完他的话,坐在椅子上,半晌没有说话。 忠湛见他没说话,接着说道:“父亲,与我同样年纪的人都没成亲,为何偏偏我就要这样早,我明日就回北地。”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婚期都定了,你一走了之,要人家姑娘怎么办?受世人耻笑吗?” 忠湛气鼓鼓地偏头说道:“那就推迟。” 秦道川说道:“不可能。” 忠湛一脸为难地说道:“父亲,这不想成亲,你就体谅体谅我。” 秦道川说道:“你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也听明白了。” 忠湛说道:“父亲,那你还不帮帮我。” 秦道川突然问道:“你心中有人?” 忠湛“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有些难堪地摇了摇头。 秦道川暗暗松了口气,说道:“既没有,何必在乎早晚。” 忠湛解释道:“父亲,成亲就会有拖累,哪有现在洒脱。” 秦道川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曾祖母希望你能早日承袭世子位,更希望能早日抱上玄孙。” 忠湛黝黑的脸上泛起红云,挣扎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就不能再等等。” 秦道川又拍了拍他的肩,比上次力度重,说道:“坦然接受吧。” 右院中的若舒见了来请安的忠湛,看了半天,说了句,“我要兰芷拿些泥膏给你,你多洗洗,看婚礼时能不能白回来。” 忠湛下意识地望向她,皱了皱眉,回了句,“不用。” 若舒却说道:“你是希望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迎亲的路上,被人家评头品足的时候,老说你黑呢还是说这新郎倌人才不错呢?” 忠湛吐了一口闷气。 此时,兰芷带着两个婢女端着红色的喜服进来,若舒说道:“因为不晓得你现在的身量,多做了几身,你是拿回房试,还是在这试?” 忠湛扫了一眼,觉得特别刺眼,下意识地避开了。 第204章 聚会 若舒眼睛转了转,站起身,走到他跟前,说道:“就在这试吧,兰芷心里也好有底,看需不需要改。”说完示意兰芷她们服侍他脱外衫,忠湛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若舒看着他,没说道。 忠湛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说道:“不用这么多人吧?” 待那两个婢女退出去后,若舒说道:“你出生时兰芷姑姑就在旁边。” 忠湛一听,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兰芷赶紧解围道:“夫人真是,谁没有年少的时候?” 忠湛有些别扭地试着喜服,若舒围着他打量,说道:“新房就设在正院,你待会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不是大的改动,都还得来及。” 忠湛惊讶地回道:“正院?” 若舒却一脸平淡地说道:“你早晚都要住进去,这样最省事。” 忠湛却沉默了,直到喜服试完,兰芷去拿鞋子的功夫,对若舒说道:“母亲,孩儿已经长大,不再是不省事的孩童,正院该是你住的地方。” 若舒却不以为然地说道:“计较什么,反正是空着的。” 忠湛却依旧说道:“孩儿不能住那。” 若舒望着他,不耐烦地说道:“花了好几个月的功夫,都弄好了,我可不想再折腾了。” -- 第263页 忠湛仔细看着她的脸,探询着,最后问了句,“忠澜有消息吗?” 若舒看了他两眼,说道:“有时说在昆城,有时说在南诏国,反正就在那一块打转。” 忠湛接着说道:“他还不打算回府吗?” 若舒说道:“儿大不由娘。” 忠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试着兰芷递过来的鞋子。 若舒见他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全无半点新婚的喜悦,心里就有些不爽,说道:“你父亲娶我的时候就这副模样,到现在我也没饶过他,你可想仔细了,别日后后悔。” 忠湛低头半天没说话。 兰芷只得寻了话说道:“还好鞋子有合适的,不然改起来可费功夫。衣服也只要改改长短,明日应该就妥当了。” 若舒松了口气,说道:“前几次都是忠淇替你去送的,他今日应该就会回府,你去找找他,了解一下女家的底细,别迎亲的时候人都不认识。” 忠湛嗯了一声。 若舒接着说道:“我也打听了一下,她母亲卧病在床很多年了,虽是嫡母却不理事,现在当家的是她婶婶,你曾祖母对她赞誉有加,多半人品是没得说的,娶妻娶贤,好好待她。” 忠湛又嗯了一声。 若舒皱了皱眉,说道:“你是不是嫌她配不上你?” 忠湛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马上又说道:“没有,我都不晓得她是方是圆。” 若舒接着说道:“你曾祖母最喜欢拉郎配,没想到连你也没放过。” 忠湛第一次觉得母亲说得对,沉默了一会,说道:“长者命,晚辈自当遵从。” 若舒说道:“看你如坐针毡的样子,我这没事了,你先回去透口气吧,有事我再找你。” 忠湛还没起身,兰芷进来传话,“长小姐和姑爷归府了,将军说要夫人备好酒席,为长公子接风。” 忠湛听了,说道:“赵辰良来了,那我先去前院了。” 若舒点了点头。 晚间席上,因为大家看向忠湛的眼光都带着深意,忠湛只得一直皱着眉,连与赵辰良攀谈的心都淡了许多,一直望着他的娴珂出面解救了他,说道:“长兄,你怎么比所有人都黑?”说完一点都不怵忠湛瞪着她的眼神,毫不示弱地回瞪着。 忠湛撇开脸不看她,对赵辰良说道:“我要在家,定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过关。” 赵辰良接道:“幸亏如此,过几日迎亲时,我才会不遗余力地帮你。” 忠湛又闹了个红脸。 老夫人乐呵呵地看着他,对身旁的秦道川说道:“走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小子,两年不到就长成大人了。” 挺着肚子的娴雅接了句,“就是黑了些。” 忠湛又瞪了她一眼。 娴雅不是娴珂,没胆量瞪回去,却没了往日的怯懦,有意地扭头问若舒:“母亲,我想在府里住几日。” 若舒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接话,秦道川却随口说道:“想待就待,院子反正一直有人收拾着。” 若舒看了他一眼,心想怎么我想回青州你就千拦万拦。 忠湛终于找了话题,对赵辰良说道:“你也不管管,出嫁的女儿哪能想回娘家就回娘家的?” 赵辰良却回了句,“你该称我声姐夫,再说,她如今有身孕,岳父同意,我为何要阻拦?” 忠湛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当我兄弟多好,偏要当什么姐夫,明日与我去那边比试一场马球如何?” 赵辰良接了句,“我准备参加今年的科考,不得空。” 忠湛接了句,“真没意思,不如北地痛快。” 老夫人马上接道:“成了亲,可不能再去北地。” 忠湛刚想开口,碰上秦道川的眼神,不甘愿地闭上了嘴。 忠漓又咳嗽了几声,忠湛看着他说道:“怎么还未好,不是从北地寻了药给他吗?” 忠漓说道:“已经吃了,谢谢长兄。” 忠湛笑着回道:“吃完我再去弄。” 老夫人扫了眼身后的刘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停留,看着若舒问道:“卢氏,喜服试了吗?” 若舒回道:“下午已经试了,明后日就可以妥当。” 老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简省,但是气度可不能丢,国公府长子嫡孙的婚事,可不能出错。” 不等若舒开口,秦道川接道:“经过前次娴雅的婚事,不会有错。” 老夫人却说道:“娶媳可比嫁女不同,事多了去了,到时候客多人杂,一定要提前安排好。” 若舒突然接了句,“既然简省,无干的人就不要来了,免得误事。” 场面一度沉默。 若舒却扫了一眼秦道川,回头对兰芷说道:“撤了吧,我吃完了。” 娴雅接了句,“母亲,我想吃以前吃过的珍珠丸子。” 若舒一头雾水望着她,她却看着兰芷,兰芷也是一头雾水,娴雅有些灰心地说道:“怎么这时候嫁夏莓啊?若她在,肯定知道。” 兰芷接话道:“长小姐,明日问问新来的夏苹,她定能猜得出来。” 娴雅却说道:“我现在就想吃。” 兰芷说道:“那我现在就叫她来。” 娴雅听了,说道:“我自己去吧。” 她这一打岔,总算将刚才的尴尬遮了过去。 -- 第264页 第205章 世子 娴雅一直待到婚礼当天都没走,赵辰良叫人送来了书,陪她住在院子里,每日苦读。 忠湛擦了几天的泥膏之后,终于显得白了些。 秦道川依旧早早地将若舒拖了起来,看着若舒梳妆时感叹道:“娶媳与嫁女就是不一样,心都是定的。” 又见若舒终于比上次打扮得隆重,满意地说道:“不错,还是这样好,像个做婆婆的样子。” 若舒翻了一下白眼,说道:“你要不要也去擦点粉,好像个做公公的样子?” 秦道川被她逗乐了,说道:“我不用,我该早些蓄上胡须才是。”说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又看了看若舒,接着说道:“还是不能,不然比你显得老成,不好。” 若舒从镜中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本来就比我老上许多。” 秦道川回望着她,叹了口气,半晌才说道:“我怎么就比你大了五岁呢?若是同年该多好。” 等到两人换了衣衫,秦道川打量着她,说道:“现在也差不了多少了。” 若舒扫了眼两人身上暗红色的衣衫,说道:“现在你明白我对你有多关照了吧。” 秦道川轻轻摸着她头上的步摇,说道:“多谢夫人。” 两人一同来到前院正堂,老夫人独自一人坐在右边的上首,居然没见贺诗卿,若舒扫了一眼秦道川,秦道川无事人一样,在她旁边慢慢走着,配合着她的步伐。 吉时到,忠湛穿着喜服,在兄弟们的簇拥下,来到正堂,准备辞别父母长辈后,就去迎娶新娘。 若舒看着略微白了些的忠湛,跟着秦道川说了几句套话,就看着他转身离开,一步一步朝大门走去,渐行渐远。 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感叹道:“过了今日,就是大人了。” 娴珂这时走到秦道川身边问道:“父亲,为何我不能去迎亲?” 秦道川笑着说道:“人多,等下挤着你。” 娴珂又问了句,“那长兄要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秦道川说道:“午后。” 老夫人这时问道:“娴筠呢?怎么不见人?” 秦道川回道:“时间还早,应该还在院子里。” 老夫人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娴雅说道:“她长姐挺着肚子都起来了,她怎么这么拖沓?” 秦道川看了眼若舒,见她早已经神游天外,无奈地对她身后的兰芷说道:“去催催。” 若舒也不知为何,一坐在这里,就会想起当初的婚礼,按理说多少年的事了,早该淡忘。可是当初她满怀忐忑一步一步拉着红绸走在秦道川身后的场景仍仿如昨日,刺痛着她的心。 秦道川不时悄悄打量着她,见她眉头微蹙,神思远游,心想自己已经想办法阻了贺诗卿前来,她为何还是这副表情。 因不时有客来贺喜,秦道川只得起身前去相迎。 老夫人见若舒仍呆坐在那里,语气不善地说道:“今日只你一人待客,你也要拿出主母的气度来,还是这样懒散像什么?” 若舒回望她一眼,说道:“不分场合的迎来送往未必就显得多有脸面,老夫人单子上不是安排了人待客吗?”声调不高,听到的人不多。 老夫人回瞪了她一眼,又碍于有人前来见礼,只得恨恨作罢。 若舒对所有前来贺喜的女眷都是轻轻点头示意,面露笑意,也不在意旁人探视的眼光。 终于门外传来爆竹声,阿筠也踩着点前来,悄悄站在了若舒的身后,轻轻推了推一直朝她使鬼脸的娴珂,示意她别出声。 秦道川也坐了回来,看了眼阿筠,阿筠朝他眨了眨眼,令他只能挑了挑眉,重又坐好。 大门外,忠湛牵着一位新嫁娘,缓缓朝里走来,许是接亲的过程终于让他有了成亲的自觉,脸上带了丝羞涩,又有些喜悦。 三拜九叩后,礼成。 新嫁娘头上带着步摇,与忠湛身量相等。 老夫人满意地笑意盈盈。 新人入了洞房后,酒席开场,若舒终于开始忙碌,挨桌敬酒,不像秦道川身边帮忙的人多,她身后只跟着阿筠,所幸她饮茶还是饮酒也没人在意,不像秦道川那边,不时有劝酒的声音隔着院墙传来。 娴雅挺着肚子乖乖坐在老夫人和新阳侯夫人中间,发愁还是没吃到她所想的珍珠丸子。 十一岁的阿筠已经初现少女的形态,肤色随了若舒,白璧无暇,吹弹可破;身量又因随了秦道川,身形窈窕;样貌取了父母的优点,既有若舒的大眼睛,又有秦道川高挺的鼻梁。一时间吸引了所有女眷的目光,不时有人问起她的年龄,若舒这才发现吾家有女初长成。 连老夫人都因数次被人问起,留意起阿筠来。 终于重回座位的若舒在松了口气后,感叹幸亏自己身份高,不然这一关还不好过。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秦东进来回道:“启禀老夫人,夫人,宫里来人了。” 众人纷纷起身,前去接旨。 若舒来到前院,就看见杜若远手捧圣旨,站在那里笑盈盈地望着她。 若舒下意识地望向秦道川,后者的脸色如常,见了若舒,说道:“夫人,皇上隆恩,特意派了杜大人前来贺喜。” 若舒又扫了眼杜若远,却见他依旧笑意盈盈,说道:“大将军,夫人,因下官刚好在皇上身边,特讨了这个差事来讨杯喜酒喝喝。” -- 第265页 见若舒仍旧狐疑地看着他,接着说道:“夫人莫急,稍待下两位新人。” 若舒嘴角上扬,心里明白了。 不多时,忠湛急急赶来,后面跟着已经掀了盖头的新嫁娘。 杜若远依旧笑着说道:“得亏礼成了,不然下官就来早了。”说完,正色打开手里的圣旨。 所有人皆赶紧下跪听旨。 原来皇上送的大礼是下旨册封了忠湛和陈慧容为国公府世子和世子夫人。 宣完旨的杜若远顺其自然地留了下来吃酒宴,秦道川始终面色如常,礼数十分周到。 不好再特立独行的若舒,望着满桌的酒菜全无胃口,只得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茶,抵挡着腹中的饥饿。 直到席散客退,才对兰芷说了句,“下碗面吧,一肚子茶,吃不下别的了。” 于是,秦道川带着酒意回到右院,就看到若舒一个人端着一碗面,在那里小口地吃着。 盯着她看了半天,说了句,“看起来挺好吃的,还有吗?我也饿了。” 若舒看着他红红的脸,问道:“你不是有人帮忙吗?” 秦道川说道:“哪个不要来敬一杯,他们也不能全挡了。” 若舒接着问道:“那怎么饭也没混到。” 秦道川看着她,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与夫人不同,夫人是挑食,我是根本没机会吃。” 第206章 警告 因第二日肯定要早起,秦道川和若舒早早的睡了,既没机会说贺诗卿今日没来的事,也没机会说杜若远今日来宣旨的事。 第二日,忠湛带着陈慧容前来萱微堂请安。 若舒看着长相不出色,身形瘦削的媳妇,又扫了扫忠湛那张不悲不喜的脸,忍不住看了眼秦道川,可惜秦道川回了她一眼茫然。 待回转右院时,若舒忍不住说道:“既不挑家世,为何不选个漂亮的?” 秦道川却不认同,说道:“娶妻娶贤,我看媳妇挺好的,比忠湛强。” 若舒却斜着眼睛看他,说道:“可我看啊,你儿子随你,喜欢自己去挑貌美的。” 秦道川心说怎么什么时候都能往那事上扯,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看他也挺满意的。” 若舒哼了一声,朝前走去。 秦道川却拉着她往前院走去。 若舒纳闷地问道:“干嘛?” 秦道川一直没说话,直到进了书房,关上门,又走到练功房前,见里面没人,才转身说道:“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丈夫?” 若舒看了看他,寻了个地方坐下,才开口道:“我读书少,你直白点。” 秦道川走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昨日我还在旁边,你就与他眉来眼去,毫不掩饰,想来若我不在,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形?” 若舒抬头望向他,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与他的关系,连皇上都知道,我有什么好避讳的。” 秦道川咬了咬牙,问道:“什么关系?” 若舒不耐烦地说道:“主仆关系啊,还能有什么?” 秦道川却冷笑一声,“你也太托大了些,人家现在身居二品,又是皇上身边的宠臣,就算他甘愿仆低做小,你也该推辞些。” 若舒叹了口气,说道:“算我说错话了,曾经的主仆关系,可以了吧。” 秦道川哼了一声,说道:“你敢说你们现在没来往?” 若舒眼神闪了闪,说道:“大家互取所需而已。” 秦道川听了,怒极,一把将若舒抓在手中,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还有没有一点,”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若舒根本没听,只觉得手臂生疼,也生气地说道:“秦道川,你弄疼我了。” 秦道川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一向对你宽宥,但不代表你什么都能做。” 若舒抽了一口气,瞪着他说道:“你抓疼我了。” 秦道川接着说道:“我会寻了机会杀了他,就当你与他的事没发生过。” 若舒问道:“他?只杀一个么?” 秦道川眉毛皱成川字,与若舒对视着,良久,松开她,回到书桌后,坐下,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若舒揉着自己的手臂,恨恨地看着秦道川,想了想说道:“算我刚才用词欠妥当,他有时递些消息给青州,青州有时与他些方便,大家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罢了。” 秦道川却哼了一声,说道:“你养的护卫还在他手里吧。” 若舒马上回道:“那怎么可能。” 秦道川狐疑地望着她。 若舒辩解道:“人心隔肚皮,他如今生契都拿回去了。” 秦道川依旧皱着眉头,打量着她,半信半疑。 若舒却懒得再解释,坐在那里揉着手臂。 秦道川沉默良久,说道:“为了你一句话,昨日我命人将左院的大门锁了,可你呢,却是如此回报我的。” 若舒意外地望着他,迎接她的却是秦道川萧索的脸。 想了想,接着辩解道:“他昨日若装作不认识我,你会如何想?” 秦道川没理她。 若舒只得接着说道:“我们日后可能还会要打交道,他也是为了日后的方便吧。” 依旧没人理她。 若舒仔细想了想,说道:“他昨日也没说什么呀?” 秦道川哼了一声,说道:“他昨日目中无人地望着你,自始自终眼神都没离开过你,你别说不知道。” -- 第266页 若舒又低头想了想,站起身来,看着秦道川,说道:“秦道川,你不要血口喷人,昨日看我的人多了去了。” 秦道川问了句,“他平时怎么称呼你的?” 若舒没有立即回答,秦道川接着说道:“现在还说我血口喷人吗?” 若舒直着脖子说道:“他一直称呼我为东家,怎么啦?不行吗?” 秦道川依旧哼了一声,说道:“恐怕还有别的吧?” 若舒想了想,杜若远除了称呼她为东家,也没用别的称呼叫过自己,瞪了一眼秦道川,说道:“那你编个来听听?” 秦道川一直仔细地揣摩着若舒的表情,听了这话,说道:“昨日,你好好想想。” 若舒当真仔细地想了想,说道:“昨日他叫你大将军,叫我夫人,没什么不妥啊。” 秦道川冷笑一声,说道:“我来告诉你,若他遇见别人会如何说,他会称秦大人,秦夫人。” 若舒终于意识到,昨日杜若远的称呼确实有欠妥当,一时有些失语。 秦道川痛苦地闭了闭眼,说道:“你还有何话说。” 若舒不服气地说道:“我如何知道。” 秦道川站起身来,走到若舒,重新将她提了起来,对着她的脸说道:“告诉我,有没有负我?” 若舒一时没明白,问了句,“负什么?” 秦道川咬了两下后牙槽,说道:“你懂的。” 若舒心想,我瞒着你的事多了,杜若远依旧是暗卫首领的事也不能跟你说,现在看来只能装傻了,就说道:“我不明白。” 秦道川见她思索良久,才出来这四个字。 咬了咬下嘴唇,凑近若舒轻轻说道:“你与他有没有苟且?” 若舒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地说道:“秦道川,你当我是你,随便搂个人就上床。” 秦道川却接了句,“他又不是随便哪个人。” 若舒却不依了,说道:“秦道川,你自己择不干净,就想污蔑我,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若我日后当真有了心动的人,一定第一个告诉你,气死你。” 秦道川却气极而笑道:“是么?” 若舒却直着脖子说道:“自然,你若把我惹极了,我现在就去找。” 秦道川轻声说道:“想得美。”说完,放开她,依旧回到了书桌后面,坐好。 最后说了句,“你最好与他断了联系,不然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动手杀了他,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在北地人家是如何称呼我的。” 若舒望着他,第一次感觉眼前的秦道川是如此的陌生,带着寒意。 第207章 三朝 自那次以后,夫妻俩又一次陷入了冷战,这是第一次若舒心知肚明的冷战,秦道川也做得特别坚决,足足一个月没有跨进右院的大门。 老夫人也立了规矩,要若舒每日准时前去萱微堂,与她一同接受新媳妇的请安,说是在新媳妇面前不能失了国公府的礼数,她这个婆婆要以身作则。 每日贺诗卿必会在她之前到达,坐在那里与老夫人说说笑笑,显得比若舒熟络多了。 若舒咬牙忍了数日,终于月事来了,让她有了借口,但是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觉得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心想定是秦道川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可凭心而论,她真不愿意去秦道川那里服低做小。 杜若远那里,她早在当晚就去了信,要他暂时别再来信。 万幸秦道川并没有拦截每日的信函和账目,可是一向谨慎地若舒仍是有些担心,秦道川的疯狂自己领教过,若他真那样做,硬刚肯定是不行,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与他周旋。 想来想去,提笔写了封信给忠澜,将情况略过杜若远和秦道川,只说觉得现在的通信方式太过明显,万一被人截了,一目了然,若能有别人看不懂的字迹就好了。 半个月后,忠澜回了信,里面还附了一张纸,上面写满了若舒看不懂的字。仔细读了信,才知道,两张纸的内容一样,只是一张是按东方大陆的文字写的,另一张他结合了南诏国的文字变形而来的,要若舒先研究一下,看能不能寻出规律来。 若舒越看越高兴,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忠澜将每个字都拆解了一部分,但是只要循着规律,就能看得明白。 有了新的兴趣,若舒就将秦道川更加的抛诸脑后,行走坐卧间,都在思索着这些,就连坐在萱微堂里,任对面的贺诗卿如何刺激她,都无动于衷。 老夫人见她油盐不进,也不再管她,倒是新媳妇慧容见婆婆常常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呆如木偶,有些担忧和同情她,心底就更加厌恶贺诗卿。 若舒每日将新悟出来的字写了,寄给忠澜,忠澜也会将自己新悟的字写来寄给她,母子俩人乐此不疲,每快就直接用新造的文字开始通信。 秦道川忍了一个月,见她行走如常,每日依旧信函不断,越发气愤,仍旧待在书房。 直到娴雅生子,夫妻俩需要前去吃酒,才一同出了门,若舒下了车,看都没看秦道川,就在媳妇慧容和夏苓的搀扶下直接去了后院。 娴雅这次生了个女儿,新阳侯夫人见了若舒她们却笑呵呵地说道:“先开花后结果,好兆头。” 若舒添盆的时候,看着前面来的人都丢了些如意和金银元宝之类的,在袖中挑选了半天,摸出了个黄金做的元宝锁来,放了进去。 -- 第267页 众人有些讶异,不是说这位夫人财大气粗吗?怎么为外甥女添盆如此的平淡。 若舒进去看娴雅的时候,问道:“感觉可还好?” 娴雅有些虚弱,说道:“真疼啊,如今才感觉到母亲的不易来,生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 若舒说道:“安心躺着,兰芷姑姑这三个月都会待在这,你别嫌麻烦,一定要按着她说的做,对你有好处。” 又对兰芷说道:“有什么短的,直接要夏茯回来拿,不要惊动府里,免得多生事端。” 兰芷回道:“夫人放心,兰芷明白,一直是这样低调的。” 静侯一旁的慧容,听着看着,满心好奇,又有些羡慕娴雅。 这时奶娘抱了孩子过来,若舒没接,在奶娘手里看了看,说道:“还好劝了你少吃,不然孩子更大些,看你受不受得住?” 娴雅后悔地说道:“我好悔啊。” 若舒说道:“明白就好,下次再怀上,别又贪嘴,一定要守着规矩。” 娴雅抱怨道:“我不生了。” 若舒却懒得理她,说道:“快睡吧,我先出去了。” 刚走出门,遇上赵辰良前来见礼,又陪着若舒她们去到新阳侯夫人身边坐定,才转身离去前院待客。 若舒望着他的背影,对新阳侯夫人说道:“府上真是教子有方。” 新阳侯夫人一听,开心地说道:“这么多孙子辈,数他最出色。” 右舒扫了一眼桌上的人,有几位闪烁着眼神,心想这位新阳侯夫人跟老夫人有得一拼,眼中只有自己。 席上有问起阿筠,若舒回道:“她有副画没画完,不肯停,要我代为贺喜。” 话音一落,满桌又是表情各异。 若舒也不理会,依旧只喝茶,新阳侯夫人见她从不动筷,只喝自己带来的茶,忍不住问道:“亲家母,可是菜不对胃口?” 若舒一句,“我昨日伤了胃,大夫要我停一天饮食。”就搪塞了过去。 慧容与若舒同桌过几次,知道她从来都是单独饮食,方才的话自然是借口。 席散后,若舒又去看了看娴雅,才回转,外面只有忠湛骑在马上,不见秦道川的踪影,上了马车,发现秦道川靠在她的软垫上,似乎睡着了,浑身酒气熏天。 就问一旁坐着的忠漓道:“怎么了?” 忠漓回道:“母亲,父亲醉了。” 若舒招呼慧容各自寻了地方坐下,又递了软垫给她,要她靠在背后,慧容有些拘谨,始终跪坐着,腰挺得笔直,若舒打量了她两眼,也不管她,自顾自靠坐着,又觉得车内酒气有些重,轻轻将车门打开一条缝,阵阵冷风吹来,就觉得腹中更加饥饿,说道:“有吃的吗?” 隔间的夏苓立马端过来一个食盒,里面一小格一小格,分别放着小食和点心。 若舒忍着秦道川的酒味,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接过夏苓递过来的茶,漱了漱口,这时才想起旁边的慧容,说道:“你吃吗?” 又转头问忠漓:“你吃吗?” 慧容自然是摇头,忠漓看了半天,挑了块茯苓膏。 慧容在若舒靠坐着闭目养神之后,才偷偷打量起这个马车,只觉得车内十分安静,全没有旁的马车那样的咯吱声,更不颠簸。四个人坐在里面也不拥挤,旁边还有个隔间,但是没敢去看。 晚上鼓起勇气问忠湛,忠湛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母亲与旁人不同,你见怪不怪即可。”明显不愿多说。 第208章 逼问 车停在国公府前院,慧容和忠漓都下了车,秦道川依旧没醒,若舒也没叫醒他,待车停在右院后面的马房中时,自顾自地下了车,回了右院。 院中的人都知道她的习惯,外出回来必定会沐浴,早早备好了水,若舒待夏葱为自己洗好头发,就说了句,“我多泡一会,你加些热水。”夏葱就将她的头发包好,出去提热水。 闭目养神之际,觉得有些异动,睁开眼睛,就看见秦道川居然跨进了澡盆,若舒连忙转开眼,说道:“秦道川,你还要不要脸?” 秦道川却直接将她拉在自己怀里,好让两个人都泡在热水里,若舒接着说道:“那你洗,我先出去。” 秦道川睁开因醉酒而发红的双眼,说道:“这事你与他做过吗?” 若舒听了,一个巴掌直接招呼了过去,却被他握在手里,说道:“看来还没有。” 若舒气极,不想理他,两个人都沉默了。没察觉到动静的夏葱提了热水进来,还没抬眼,秦道川就说道:“放那,出去。” 夏葱头都没抬,放下就退了出去。 若舒羞愧难当,怒视着他,说道:“秦道川,你别以为我会任你胡作非为而忍气吞声。” 秦道川凑近闻了闻她,说道:“你水里放了什么,香得这么特别?” 若舒因推不开他,又想到了老办法,一口咬在他的肩上,秦道川忍了一下,拖开她,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去,若舒不喜欢他嘴里的酒味,抗拒着,可是她越反抗,秦道川吻得更深。直到她浑身瘫软,才放开她,问道:“这事他做过吗?” 若舒气极,喘着气说道:“做过又怎样?” 秦道川发红的双眼闪过一道寒光,若舒吓得往后退了下,有些心虚地看着他。 秦道川却突然冷笑了下,说道:“知道怕,还敢胡说?” -- 第268页 若舒极不自然地扭过头去生着闷气。 秦道川也不管她,自顾自地探索着,若舒发觉不对,说道:“别在这里。” 秦道川没理她,直到真正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舒解了一个多月来的苦闷之后,才说道:“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下午和你在衣帽铺后院的情形,当时看着旁边的澡盆,我便想着有一天定要与你一起在里面,做我想做的事,没想到直到今日才做成。” 若舒说了句,“我不舒服。” 秦道川说道:“那就别挣扎。” 等到若舒神情恍惚之后,秦道川轻轻问道:“我不好么?你还要去找他?” 若舒下意识地说道:“与你想的不一样。” 秦道川却说道:“可他会与你说话,看着你笑,你还与他一同饮酒,同桌吃饭。” 若舒摇着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还是不喜欢在这里。”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我的妻子,只有我能那样看你,只有我能同你饮酒吃饭。”加重了力道。 若舒推拒着他,无力地摇着头。 最后,若舒是在床上醒来的,她只记得其间秦道川问了许多,她也回答了许多,可是具体是些什么,脑子里又有些模糊。 若舒觉得嘴里发苦,还有些酒味残存,头有些晕,像喝醉了一般。 意识渐渐清明后发现自己还是中了秦道川的算计,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寻求答案。 瘫在床上将来龙去脉仔细想了一遍,发现自己并没有说漏什么,长舒一口气,喊到:“兰芷,倒茶。” 夏葱端了茶来后,若舒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兰芷此时在娴雅那里。 秦道川此时坐在书房内,有些沮丧,本来盘算好了的,今日要将所有的疑问探个究竟,可是若舒酒量实在太浅,他不过偷偷喂了两口便意乱情迷起来,那模样实在太诱人,害他失了神,全忘了自己的目的,只顾着深陷其中。 想着想着,又自顾自的乐了起来,还是有收获的,起码自己最害怕的事没有发生。若舒失神时那一声声秦道川,直击他心底最深处的脆弱,她还是只属于他一个人。 其他的,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想知道。现在觉得最可惜的反而是天气太冷,下次还是挑在暑天比较好,秦道川意犹未尽地想着。 喝了茶之后,若舒越发的清醒,这才发现夜早已深沉,又觉得有些饿,就问夏葱:“夏苹可歇息了?” 话音刚落,夏苹进来问道:“夫人可是饿了?想吃什么?” 若舒见她贴心地换了班候在这里,心里暖暖的,说道:“清粥吧,再来几样小菜。” 不多时,夏苹就端了来,若舒好奇地问,夏苹回道:“知道夫人恐怕不是想吃面,就是吃粥,故而先备了。” 若舒满意地看着她。 边吃边想道:秦道川落跑了,多半是自己也觉得荒唐,不好意思,回想方才他问得最多的就是自己到底与杜若远有没有苟且,真是好笑至极。自己最担心的就是暗卫和银楼的事,那是青州最大的底牌,他居然只字未提。这人哪,自己哪有短处就总是担心别人也会与他一样。 因为吃了个夜宵,没有睡意,若舒干脆在软榻上研究起与忠澜的秘文来,等她终于有了睡意,已经三更过半,第二日老夫人久候她不至,脸色难看的挥退了前来请安的慧容,慧容刚出门,就是见来请安的秦道川,行礼之后,慧容贴心地说道:“婆婆没来,里面只有曾祖母和贺夫人。” 秦道川听了,停下准备跨进去的脚步,说了句,“我想起前院还有事,要去处理一下。”说完转身就走了。 慧容站在那里,回头望了一下萱微堂,立刻明白过来,抿了抿嘴,朝着右院去了。 谁知若舒根本没起身,夏苓见了她,行礼后轻声说道:“夫人还没起,昨儿睡得晚,恐怕要中午去了,世子夫人莫如下午再来。” 慧容连忙说道:“好,那我下午再来。” 回转的路上,慧容的贴身婢女春香说道:“二小姐,这位夫人真是特别,”话还未落,慧容回转身,望着她,正色说道:“春香,刚才婆婆院子里的婢女你也见了,我不求你像她们那般出色,但至少不要丢了我的脸面,以后这种话再不可说,不然,我就送你走。”说完,静静地看着春香。 春香神色慌张地跪了下去,说道:“二小姐,春香以后再不敢了。” 慧容接着说道:“以后人前人后都记得叫我夫人。” 春香低头闷闷地说道:“是,夫人。” 慧容叹了口气,说道:“起来吧。” 主仆俩沉默地走在路上,直到进了正院,慧容才说道:“别看这府里似乎大家都没有规矩,可仔细想想,规矩大着呢。” 说完又看了看春香,春香忙低头回道:“是。” 第209章 探母 若舒中午爬起来后,就提笔给杜若远写了封信,将俩人通信中经常用到的字都标注了秘文,要他千万记熟。 忙完后才想起吃午饭,还未吃完,慧容前来请安,若舒听她请示想回娘家看看母亲,满口答应,又多问了几句,得知她母亲是气虚之症,就要夏苹寻些人参与她带回去。待夏苹将人参拿过来后,慧容见是一整根,全须全尾的老山参,连忙谢过。 -- 第269页 若舒却说道:“是整的吗?你去切成片,寻个木盒子放了,亲家母也不用再麻烦,放在床头,不时含上一片,方便又省事。”又对慧容说道:“你稍候一下。” 两婆媳又聊了两句,若舒突然对夏葱说道:“为世子夫人量下尺寸。”说完才发现慧容尴尬地坐在那里,解释道:“今年的冬装要做了,原本打算明日给大家量尺寸的,你明日回娘家,今日先量了吧。” 夏葱说道:“请世子夫人随我来。”待慧容走后,若舒自言自语道:“总穿得这么暗淡,忠湛喜欢浅色的。” 想了想,要夏苓开了库房,寻了几样首饰出来。等慧容回来后,说道:“桌上的首饰,你挑两样,新嫁娘回娘家就该有些新气象才是。” 慧容扫了一眼,就说道:“婆婆,太贵重了,慧容不能收,还是留给小姑子们吧。” 若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小姑子是阿筠和娴珂,就说道:“阿筠脾气怪,不爱珠花,阿珂更怪,连头绳都不愿意用花的。”说完,站起身,随手挑了两样,吩咐夏苓包好,望着慧容说道:“国公府世子夫人,在府内可以随意,出了府可不能丢了脸面。” 慧容愣了一下,低头行礼道:“慧容明白。” 这时,夏苹也送了切好的人参过来,若舒看着强装镇定的慧容,想起自己刚进门时的忐忑,同情地说道:“慢慢来,习惯就好了。” 慧容心头一暖,说道:“多谢婆婆。” 若舒却叹了口气,说道:“本来还以为我挺年轻的,你这一声声地叫,把我都叫沮丧了。” 慧容更加尴尬,若舒却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你也没有其他的新叫法,就这样吧。” 第二日,慧容思来想去,挑了一套装扮了起来,春香看得眼都直了,说道:“夫人,真漂亮。” 慧容却说道:“不是漂亮,是脸面。” 回了陈府,慧容照例要先去拜见祖母,陈老夫人见了她,说道:“二姑娘嫁了人,果然是不一样了。” 坐在旁边,府里当家的陈二夫人,接着说道:“真没想到,我们府里居然会出了个世子夫人。” 满脸羡艳的陈大小姐,眼中只有她身上的首饰,抿着嘴没说话。 慧容坐了一会,自然要去探自己的母亲,待她走后,陈老夫人望着母女二人,说道:“急什么,她现在屁股还没坐热,能帮你们什么?” 陈二夫人说道:“我这不是没开口嘛。” 慧容到了母亲房中,发现父亲居然也在里面,见了礼,陈大人说道:“论理,你归府,合府都该给你行礼的,只是我们府上,你也知道,回去后千万帮着遮掩一二。” 慧容忙说道:“父亲,我始终是家中的女儿,怎能让长辈行礼?” 陈大人却摇头说道:“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享二品诰命衔,比我的官阶还要高,这是规矩,也是法度。” 慧容沉默了,陈大人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是担心你母亲,只是你已经嫁人,常常归家怕是不妥。” 慧容接着沉默以对。 陈大人说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先出去了,你陪陪你母亲吧。” 慧容看母亲的脸色发白,忙问道:“母亲,可是哪里又不舒服?” 陈大夫人轻轻摇摇头,说道:“你父亲说得对,嫁了人就要以夫家为重,千万莫要惹得婆婆和丈夫的厌弃,以后无事少回来吧。” 慧容却说道:“母亲,我怎么放心你?” 陈大夫人摸着她的手,说道:“只要你过得好,母亲就会好。” 慧容从春香手中接过包袱,打开,递了一片参片给母亲,让她含上。 陈大夫人见了,说道:“又乱花钱了。” 慧容说道:“是婆婆要我送过来的。” 陈大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盒子里的参片,良久说道:“都说你这位婆婆出身商贾,蛮不讲理,连大将军都轻易不敢招惹,如今看来果然是个厉害的。” 慧容好奇地问道:“母亲为何如此说?” 陈大夫人说道:“人家送礼,哪个不是希望别人知道礼物的贵重,她却将好好的老山参切成片送来,显然是知道我们府里的情况,不想旁人夺了去。” 慧容脸一下子就红了,陈大夫人却宽慰地说道:“就说你是有福气的,如今有个这样体贴你的婆婆,我也安心了。” 慧容想起若舒说的那句,“要你母亲放在床头,不时含上一片。”当时不觉得,现在想来果然如此。 就将此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自己的母亲,陈大夫人笑着说道:“果然吧,就说她是个厉害的,比我强多了。” 慧容却说道:“既然已经切片了,也不能久放,母亲切记赶紧都吃了,也说不定婆婆是这个意思呢。” 陈大夫人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脸,问道:“世子对你好吗?” 慧容轻轻点了点头。 陈大夫人眼色一暗,强装笑颜,说道:“慢慢来,毕竟你们还不熟。” 慧容却说道:“母亲,我帮你洗头吧。” 因为这事耽误了时间,慧容回到国公府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忠湛已经归府正等着她一同去给老夫人请安,慧容脸一红,跟在他身后,忐忑不安,忠湛却毫无知觉,在老夫人那里谈笑自若,出了萱微堂,俩人又照例去给若舒请安,若舒正好在那里挑衣服的样片,见了慧容,说道:“回来了,正好,我帮你选了几个样子,你自己看看,不喜欢就再挑。”说完见俩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反应过来,在正中的椅子上坐好,等两人请过安,像终于完成了一项任务般,说道:“好了。” -- 第270页 示意慧容去挑样片,夏苹端了茶进来,若舒望着坐在那里喝茶的忠湛说道:“你去帮忙挑挑,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 忠湛一下就被呛到了,咳嗽不止。 慧容的手僵在那里,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秦道川一进来就见了这样尴尬的场面。 第210章 难解 若舒有意为难他,坐在那里没开口。 秦道川摸不透到底是什么状况,只得装作没看见,坐在那里,等着婢女端茶来喝。 忠湛连忙起身,止住咳嗽,向父亲请安,慧容也跟在他后面问了安。若舒接道:“这样多好,夫唱妇随的。” 年轻夫妻又红了脸,秦道川解围道:“在选样子吗?继续吧。” 慧容赶紧点了两样,就跟着忠湛离开了。再走在回正院的路上,两人就怎么样都觉得有些别扭,心中都有些异样。 秦道川待他们走后,望着若舒说道:“没想到你也会这套。” 若舒却扫了他一眼道:“你儿子冷待人家,我总不能见死不救,难道要等他再娶一个进来,堵我的心吗?” 秦道川适时的闭嘴了,半晌才说道:“毕竟还不熟悉,日后就会好了。” 若舒却接着说道:“看来你与那位必定在婚前就有了首尾,不然,怎会刚入府就当众抱在一起。” 秦道川闭上眼睛,无语回应。 若舒冷哼一句,说道:“小心上梁不正下梁歪。” 秦道川也冷了脸,说道:“夫人也要以身作则才是。” 若舒站起身,怒目而视。 秦道川也看着她,意味不明。 良久,若舒冷笑一声,问道:“今日来做什么?” 秦道川站起身,走到门口,对外面说道:“打水与我洗漱。” 若舒却丝毫不留颜面地说道:“我这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在我没说难听的话之前,趁早离开吧。” 秦道川回头望了她一眼,语气冷淡地说道:“这是秦府,我想去哪就可以去哪。” 若舒咬住下嘴唇,良久对着里面说道:“有本事你别拦着我出府。” 里面没有回应。 想了想,还是气不过,若舒转身就去了书房。 待到实在困得不行,觉得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让秦道川舒坦,回了厢房,洗漱时有意弄出动静,想吵得他也睡不好。 谁知秦道川躺在那里丝毫不受影响,若舒气不打一处来,走到床边,扯过他的被子,说道:“这是我的陪嫁,不是你秦府的东西,床也是,你要睡只能睡地上。” 秦道川淡淡地望着她,说道:“出嫁从夫,你再说我就抱着你睡地上。” 若舒刚说了句,“你敢,”秦道川就起了身,气势逼人,若舒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撞在拔步床的门框上,后背生疼。 秦道川问道:“睡不睡?” 若舒强忍着背疼,绕过他爬上床,裹紧自己的被子,朝里躺下。 秦道川盯着她看了一会,喊了声:“再拿床被子来。” 不多时,夏苓送了床被子过来,秦道川盖在身上,闭上眼睛。 若舒本来就难以入睡,等了许久,见旁边没了动静,悄悄转过去,见秦道川好好盖着被子,睡得十分安详,坐在那里想了半天,仍旧想去掀他的被子,还未动手,秦道川睁开眼睛说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今日我实在没有兴趣。” 若舒气愤地说道:“你浑说什么?” 秦道川接着说道:“今日是我母亲祭日,我不想与你吵。” 若舒愣了半天,说道:“好象谁母亲还在一样?” 秦道川说道:“母亲故去那日离我十二岁生辰还差一日,故而从此再不过生辰。你不也是一样,你的生辰即是你母亲的祭日,你自小就不过生辰。连带几个孩子都从不给他们过生辰。” 若舒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今日在小祠堂待了半日,终于有些明白,你为何总是对以前的事难以释怀,但是曾经的事我抹不掉,你若过不去便过不去罢。” 说完,闭上了眼睛。 若舒半晌醒悟过来,踢了他一脚,说道:“好啊,秦道川,你兵法用到我这来了。” 秦道川叹了口气。 若舒接着说道:“我告诉你,我想与谁交往就与谁交往,你受不了大可一拍两散。” 秦道川睁开眼睛看着她,说道:“我不会再给他机会觊觎我的妻子,其他的我不干涉。” 若舒冷笑道:“你当谁都与你一样,他有妻有子,觉得不爽纳个妾便是了,何必来找我这半老徐娘。” 秦道川看了她半天,说道:“既如此,以后你出府,我要派人跟着,只要你不与他见面,万事皆可。” 若舒想了想,说道:“随你。” 秦道川接着说道:“我也会派人跟着他。” 若舒冷哼了一声,说道:“若跟丢了莫又来多话。” 秦道川说道:“夫人拭目以待。” 若舒心想,凡事都怕较真,若是扯出萝卜带出泥倒是个麻烦,看来只能暂时不出府了。万幸秦道川没拦住信函,又有了秘文,暂时不会误事。 秦道川却盯着她变幻莫测的脸,眉头越拧越紧。 两个人闹腾半夜,第二日都起晚了,若舒是难以入睡,一睡难醒那种,又最忌讳被人吵醒,所以整个右院,只要她没醒,大家走路都是轻的。秦道川倒是按时醒了,可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 第271页 昨日若舒的表情明显是有事瞒着自己,若与男女之情无关,那就定与青州事务有关,看来暗卫的首领根本没换人。 其实他那阵虚火发过之后,已经知道若舒不会做出那种事来,可他就是忍受不了杜若远看若舒的眼神,若是在北地,恐怕他早已拔刀相向了。 他们这样的纠葛让秦道川觉得十分的难堪,就算当初他插入镖行的目的是为了养活军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所做的早已经超出了许多,可是无论他如何的付出,仍旧未能得到若舒的半分信任。 她养着暗卫不就是为了某一天与自己分道扬镳时可以分庭抗礼,这还是夫妻么? 这些年她虽然身在府里,却将青州拆分得错踪复杂,若不是镖行接手的事务多,恐怕就连他这个枕边人都未必弄得明白。 自己如此坦然地对她,可她却丝毫不为所动,难道当初那些事就再也越不过了吗?秦道川前所未有的心灰,因为他寻不到解决的路径,那些事就摆在那里,时间不会退回,永远也改变不了。 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贺诗卿离开,可是,她孤身一人,又能去哪呢? 唯一的安慰就是若舒心态平安地睡在他旁边,看起来毫无防备。而且每次与他温存的时候,都从未抗拒过。 秦道川觉得头疼得厉害。 第211章 管家 萱微堂里,老夫人见今日若舒又迟了,昨日没来连句解释都没有,望着默默站在自己眼前的慧容,又看了看乖巧的贺诗卿,脸上就有些发烧,扭头对刘妈说道:“去看看,到底为了何事又迟了?” 谁知刘妈打了一个转回来,眼神就有些闪烁,行了礼,靠近老夫人打算凑在她耳边悄悄禀报。 谁知老夫人却大声呵斥道:“说。” 刘妈抿了抿嘴,犹豫了一小会,说道:“回老夫人,刚右院的人说,将军和夫人都还未起身。” 老夫人嘴下意识地张了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气愤还是该尴尬,哑在那里。 贺诗卿也终于收了脸上的笑容。 慧容低眉敛目地站在那里,希望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半晌,老夫人终于开口:“天也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 为躲着贺诗卿,慧容有意停留了一会,谁知出了正堂,依旧碰到了贺诗卿。按道理两人不从同一道门进出,如何都是碰不到,看来她是刻意等在这里的。 贺诗卿等她走近,说道:“你这位婆婆还真是半点规矩都不守,你刚进门,可别学坏了。” 慧容想了想,回道:“出嫁从夫,婆婆须得听将军的,我也须得听世子的。”说完,轻施一礼后,就朝着国公府那边的门走去。 贺诗卿站在那里,脸上五彩缤纷,终于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若舒起身时,秦道川已经不见,吃过中饭,慧容前来请安,也只字未提,故而她对早间萱微堂里的风波毫不知情。 因为与秦道川之间的不快,让她有了新的想法,于是开口对慧容说道:“稍待一下,待会秦管事来回话,你也听听。” 慧容有些讶异,不敢开口问,只得应下。 若舒说完后自顾自地坐在书桌上忙碌着,用算盘清完账后,又回复着信函。 慧容看着她翻飞的手指暗暗乍舌,又见她每写完一张,就要换一支笔,粗细都不一样,就那样随意地将笔丢进水洗中,不管不顾。 看完的信函,都在油灯上点燃,然后放在陶罐中燃烧,最后沿着陶罐倒入水,用小棍搅动后才作罢,如此谨慎真是闻所未闻。 夏苹贴心地送来了点心和小食,可慧容却始终不敢动手。 终于秦管事来回话,也不进来,只站在窗前,他说一条,若舒回一条,多数是两到三个字,与慧容在娘家看到婶婶管家时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截然不同。 待秦管事回完了话,若舒起身,示意慧容与她一同出去,对秦管事说道:“从明日起世子夫人便接手当家,怕她不熟悉,就仍在右院回话,时辰也不变。” 秦管事恭敬地回了声是。 慧容有些忐忑,待秦管事走后,说道:“婆婆,我怕管不来。” 若舒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做才难,管有什么难的,你管几日就晓得了。若你嫌麻烦便循旧例,若不嫌麻烦自己作主就是。” 晚上终于等到忠湛回府,慧容将此事告诉了他,他愣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道:“母亲要你管你就管,不懂的问她便是。” 慧容服侍他更衣的时候,忠湛问了句,“你抹了什么香,好特别。” 慧容红着脸说道:“婆婆给的。” 忠湛低头看着她绯红的巴掌小脸,似有若无的香萦绕在两人中间,心头有些发热,就想做些事,成婚前夜秦道川送了本书给他,可他草草翻过便不敢再看,洞房那天感觉也不是很好,自此就再没起心,这晚算得上是真正的尝到了一些乐趣。 慧容身上也有淡淡的香味,摸上去滑滑的,感觉比上次要好,因为前次也有了些经验,再加上慧容也没了前次的紧张,忠湛终于明白为何在北地时,那些人相互调笑总说这事了。 小日子的融洽是藏不住的,慧容脸带春色出现在人前时,老夫人自然是发觉了,乐呵呵的,贺诗卿则觉得特别的刺眼。 若舒还是没有出现,说是身上不适,如此直白,就差直接说月事来了。 -- 第272页 老夫人脸色暗了暗,今早秦道川来请安时,还为她辩驳,说什么她为自己连生数子,身子虚弱,不忍苛责,对昨日自己与她同睡到日上三杆全无自觉。 这事老夫人自然是不好开口追问的,但是面子上过不去,仍旧说了句,“慧容,你婆婆向来如此,你千万不可学她,坏了府上的规矩。” 慧容自然是低头应是,今早若不是忠湛叫醒她,她也是要误了时辰的,想到这,脸上就泛起了红云。 贺诗卿冷眼扫过,说了句,“如今你进了门,她也该教你管家才是,哪有媳妇进了门,婆婆仍旧霸着不放的。” 慧容回道:“昨日婆婆就要我开始学了。” 贺诗卿哑口无语,转头就对上了老夫人意外的表情。 反应过来的老夫人说道:“既如此,你就好好地学,但是凡事不可擅专,有了难处要多找你婆婆。”说完,看着一脸懵懂的慧容,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话外之音。 下午来到右院请安时,若舒直接对她说道:“我要她们备好了笔墨,待会你学着记账。”说完示意她坐下,自己坐在一旁的靠椅上,一边听着秦管事的回话,一边告诉她如何记账。看她字迹虽然清秀,却有些风骨,重新打量了她两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晚间和秦道川说道:“你觉得这个媳妇性格如何?” 秦道川觉得这又是道送命题,想了想才说道:“现在看起来还算恭顺。” 若舒轻笑着说道:“为何会说看起来三个字?” 秦道川说道:“我遇见的女人都是两面三刀,光凭肉眼根本看不出,故而有感而发。” 若舒望着他的背影,体会着他话里的意思,心想自己已经通知杜若远最近小心行踪,虽未明说,但他必然明白是秦道川,按说该发现不了什么才是。 秦道川见她沉默了,转过头看着她,却发现若舒正盯着他看。 秦道川挑明了说道:“有件事我想与你说很久了,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今日正合适。” 若舒心中不定,面上强装镇定地问道:“与我有关吗?” 秦道川回道:“你每日不提三次都不算完,自然与你有关。” 第212章 阅历 若舒心中一松,说道:“说来听听。” 秦道川却拉着她上了床,然后低声将贺诗卿诬告前世子的事说了出来。若舒听完,说道:“那你还不赶快放我一条生路,除了忠湛走不脱,其他的都应该归我,到时好留些血脉。” 秦道川咬牙切齿地说道:“有时候真想掐死你。” 若舒回道:“我是一片好心啊。” 秦道川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要受她影响,接着说道:“前次回津城祭祀,我有意当众孤立她,万一将来事发,也好证明不知情,多留条退路。” 若舒却说道:“希望他能顺利到老,只要他无忧,就不会与你撕破脸。” 秦道川说道:“说句没良心的话,真希望北地战事再起,让他离不开我。” 若舒说道:“我帮你出个主意,你弄死她,来个死无对证。” 秦道川望着她说道:“你有的是办法弄死她,为何不动手?” 若舒回道:“那是你的破事,我为何要揽在身上。” 秦道川无奈地说道:“就怕到忠湛手里再犯事,那时我们都不在了,真正的死无对证,如何护得住?” 若舒说道:“只有走一天看一天,以他的脾气,一定是留了把柄的,什么时候拿出来,拿不拿出来,全凭他的心情。” 秦道川说道:“所以我整日待在府里,除非必要亲卫营都很少去,就是想要告诉他,我没有异心。” 若舒说道:“你说这么多,是想告诉我,她不能动是吧?” 秦道川一副无所谓地态度,靠在床沿,说道:“她是你拿捏我的把柄,你比谁都想留下她吧。” 若舒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道川看着她的笑脸,轻轻拧了一下,说道:“右相倒台也是她告的密,不然以他当时的能力,如何能将右相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若舒有些尴尬地收了笑,半晌才说道:“秦道川,她为了你可是什么都敢做啊!” 秦道川却冷静地回道:“她是为了她自己,我不过是背锅的。” 若舒却不认同,说道:“定是你告诉她自己站在了他那一边,她才会破釜沉舟,背弃父母亲人,就是想与你同舟共济,夫唱妇随。” 秦道川想起她的往事,说道:“你明知我站在了他那一边,却只字未提你曾拿银钱相助,又派人供他驱使的事。” 若舒自然不会承认,辩解道:“那是他敲诈我,我从他的字里行间发现他不是什么善类,故而及时与他撇清。杜若远是他自己想求个前程,就象其他掌柜一样,我不过是想结个善缘罢了。” 秦道川望着她那张生动的脸,心里是不相信的,可又不知为何,心里更想装傻,这样俩人就能一直这样相处下去。叹了口气,转而说道:“可正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才会适得其反。” 若舒眼神闪了闪,说道:“你是说如若她不做这些,你就会时不时地偷偷溜过去安慰安慰她是么?” 秦道川挑了挑眉,说道:“实话告诉你,如若她始终像初嫁我时那般温柔可人,无欲无求,我也未必会全然抛下她。就象你,如若你不再得寸进尺,做事全无分寸,眼中有我这个丈夫,我也还是会像现在这样对你百依百顺,爱护有加。” -- 第273页 若舒回道:“若我改不了呢?” 秦道川说道:“你与她不同,我俩有子嗣,不能说断就断,若你再瞒着我胡作非为,眼中全无我这个丈夫,我就只能将你困在府里,任何事没有我的许可你都不能再经手。” 若舒看着他,昏暗的灯光下,秦道川一脸严肃,眼神冷淡。 若舒眼神一闪,说道:“看我多有先见之明,昨就让媳妇学着管家了,到时候你一声令下,什么也不影响不是。” 秦道川从牙缝里挤了几个字出来,“你这个女人,不用那种方法都治不住你的嘴。” 若舒却回道:“那是你自以为有用。” 秦道川问道:“那你说,要如何才有用?” 若舒想了想说道:“我困了,以后再说。” 说完拉了秦道川一个胳膊当枕头,又拉了他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闭上了眼睛,说道:“你手真暖和。” 秦道川摸着她冰冷的肚子,皱着眉说道:“怎么这么凉?” 若舒嗯了一声,往他怀里挤了挤,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秦道川问道:“以前也没见你这样,是不是因为兰芷不在?” 若舒嘟哝着回了一句,“这次不知为何有些难受。” 所谓百病从寒起,秦道川一下就想起了那次沐浴的事,心想多半是那时受了凉。 内疚一起,睡意全无,小心翼翼地替她轻揉着,直到若舒呼吸深沉进入梦乡。 第二日早上,秦道川去萱微堂请安时,就替若舒告了病假,老夫人还想说什么,秦道川已经接着说道:“祖母,还是与左院远些吧,毕竟有那事悬在头上,多为忠湛想想。” 忠湛是老夫人的死穴,两相比较,若舒的不恭敬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于是点了点头,却提起了忠澜,秦道川解释道:“男儿志在四方,趁年轻多出去走走是好事。” 老夫人却说道:“你不用替他掩饰,他不过是不甘愿替长兄做马前卒罢了。” 秦道川听了,越发明白忠澜为何会负气出走,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再者木已成舟,多说无益。 远在昆城的忠澜却过得滋润无比。 这两年犹如龙归大海,畅游三山五岳,虽荒废了学业却也学到了许多学院中永远不会教授的东西。 这其中也包括了母亲带给他的惊喜,整个青州就仿佛汪洋大海一般,宝藏层出不穷。但母亲又刻意令它潜伏在水下,你永远不知道哪里又会有属于它的暗礁,可以让你轻松地站在海面上。 父亲也是如此,大大小小的镖行,不但承接了青州的买卖,还涉足了其他,与母亲相辅相成,配合得天衣无缝,忠澜终于明白了在府里看不清楚的真相,也摸到了父亲与母亲关系的脉络。 父亲对母亲的无限包容,并非只为了他们这些儿女,还有一部分原因在这。 忠澜也因此对自己将来的婚姻有了初步的想法,那就是也要寻一个能与自己并肩面对风雨的同伴。 第213章 白大小姐 母亲将佳飨会馆交给他打理,那里也是镖行参与最多的买卖,时间一长忠澜就渐渐明白了母亲的意图,可是他却不愿这样,出走就是为了回避与忠湛争锋,他不愿将来再因此与忠湛兄弟反目,他宁愿自己去闯一片未来。 故而他选择了父亲和母亲都未曾涉足过的地方,南边的昆城。 这里与南诏国相邻,却世代友好,几乎没有战事,他来到这里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决定如青州一般,将这里作为大本营,慢慢发展自己的事业版图。 他试着将这里的物产运到了东方大陆,与青州的掌柜们谈好了分利的方式,借着母亲的鼎力支持,又凭着物以稀为贵,销路不错。 他又将青州店铺里的东西运到了昆城,同样的,因为满足了这里乡民的猎奇心理,不过半年,他就已经接连开了三家店铺。 他每日得空就满昆城的跑,还带着秦海他们跑了几趟南诏国,真是大开眼界,这里的民风与东方大陆截然不同,不但更为彪悍,以武力为胜,还盛行走婚,女子甚至可以有多个丈夫,他有好几次差点就被别人拖进了茅屋之中。 穿着打扮也与东方大陆迥然不同,遮挡得不那么严实,少女那如葱管般白嫩的手臂就那样露在外面,小腿也是,也许是因为好奇,见了他们都张扬地笑着,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令他与秦海他们常常面红耳赤,躲避不及。 渐渐他们习惯了,也能寻常面对,因为大多时候他们只是好客而已,并非有别的企图。 他还试着学了当地的语言和文字,也幸亏如此,当母亲来信求助时,他才能突发奇想,造出了那种秘文。 此时,他正躺在店铺后院的凉棚中,喝着茶,吹着风,因为天气炎热,他只着了里衣,解了带子,露出胸膛,裤腿也是卷起至小腿之上,赤着足,踩在竹席上,好不惬意,这一切在国公府里是想像不到的,忠澜得意地想着。 前面一阵喧哗,伴着秦海的大喊:“不能进去,你们不能进去。” 一大帮人哗啦啦涌了进来。 领头的是一位年轻姑娘,绰约多姿,一副标准的异族打扮,手里拿着一副马鞭,饶有兴趣地望着正手忙脚乱整理衣服的忠澜。 忠澜强装镇定地穿好鞋,下了凉棚,拱手问道:“不知贵客,有何指教?” -- 第274页 姑娘看着忠澜掩饰不了的红脸,多打量了一会,才说道:“你是店主?” 忠澜回道:“正是在下。” 姑娘将马鞭扬了扬,后面一位使女打扮的姑娘说道:“我们小姐听说你这里有许多奇货,故而前来看看,谁知前面根本没有,店家,还不赶快将珍藏的宝货拿出来让我们小姐挑挑。” 忠澜听了,扫了一眼后面跟随的兵丁,心知来头必定不小,连忙恭敬地回道:“这位贵客,本店所有货物皆在前面摆放,敢问姑娘想要何物?” 谁知年轻姑娘听了,说道:“没有奇货,还敢妄称“奇货居”,来人,将这里封了。” 忠澜听了,忙说道:“姑娘,别,您想要什么尽管说,但凡世上寻得到的,在下都替您寻了来,你看可好?” 后面的使女接道:“放肆,竟敢称我们小姐为姑娘!” 忠澜忙说道:“在下初来乍到,不知贵客如何尊称,还望明示。” 使女说道:“你该称呼一声白大小姐!” 忠澜说道:“白大小姐,就给在下一个机会。” 白大小姐四处扫视了一圈,问道:“院中都有何人?” 忠澜回道:“回白大小姐,只有在下与四位伙计。” 白大小姐接着问道:“为何没有女眷?” 忠澜回道:“回白大小姐,我等皆未成亲,故而未有女眷。” 白大小姐收回了打量忠澜的眼神,抿了抿嘴,意未不明地问道:“为何要到昆城来开店?” 忠澜回道:“回白大小姐,行商之人,哪里有生意便在哪里。” 白大小姐似乎不太乐意,说道:“别人行商,都是拖家带口,为何就你等皆是精壮男子,莫不是奸细吧?” 忠澜赶忙回道:“白大小姐,您误会了,在下家里自来从商,父母要我出来闯闯,我因中意昆城,便带着几个伙计在此开了店铺,并无其他,望白大小姐明察。” 白大小姐似站得有些累了,走到凉棚旁坐了下来,问道:“你说得糊涂,我听得糊涂,倒茶来,说得仔细些,若能让我相信,我便放你一马。” 忠澜忙招呼秦海倒茶,自己走近了几步,问道:“不知白大小姐想知道些什么,在下也好知道从何说起。” 紧跟白大小姐的使女说道:“装什么傻,姓甚名谁,出生何地,家中都有些什么人?” 忠澜暗暗吐了口气,回道:“在下姓秦,名忠澜,出生京城,家中有父母双亲,还有兄弟姐妹数人。” 使女接着问道:“按你的年纪当在读书才是,莫不是逃犯吧。” 忠澜解释道:“在下确实奉父母之命,来昆城经商,望白大小姐明察。” 久未发言的白大小姐说道:“为何不喜读书,京城的人不都热衷于科举吗?” 忠澜回道:“回白大小姐,忠澜不喜那些。” “不喜,还自己书写门头匾额,一写就是三家,炫耀自己的字。”白大小姐冷冷地说道。 忠澜暗吸了一口气,咬了咬唇,说道:“那是在下唯一的长处。” “哦?”白大小姐说了声。 旁边的使女接着说道:“奸商,没一句老实话,小姐,关了他的店,好好查查他。” 忠澜叹了口气,说道:“在下初来贵宝地,有眼无珠,不知在哪里得罪了白大小姐,还望白大小姐明示,在下定痛改前非。” 白大小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旁边使女接着说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实话实说,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忠澜重重了叹了口的气,无奈地说道:“在下方才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 使女却说道:“我看你就算不是逃犯,也是逃家出来的。” 忠澜回道:“白大小姐,在下来此地,我父母皆知,何来逃家之说。” 白大小姐终于开口问道:“我父亲说你的字整个昆城无出其右,你到底是何人?” 忠澜回道:“在下自幼便被母亲教导,每日都要苦练数个时辰,方才小有所成。” 白大小姐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说你出身商贾,那你父亲便也是商贾,商贾之妻为何会强逼着儿子练字,你若再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忠澜回道:“我母亲虽出身商贾,但家中长辈有读书之人,故而教了她习字,她又教了在下,在下也不明白她为何要压着我练字,如何回答白大小姐。”说完,拱手行礼,希望她能饶过这次。 白大小姐起身说道:“今日我乏了,暂且这样吧,不过,若我发现你不老实,我还会再来,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摸着手里的马鞭,围着忠澜又转了一圈,才带队离开。 第214章 对歌 待白大小姐走后,秦海问道:“三公子,这是何意?” 忠澜摇摇头,说道:“我们手续齐全,也按章纳税,按理说不会如此,恐怕别有深意,交代大伙谨慎点。” 这几年太顺风顺水,这是忠澜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只身在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忠澜决定按兵不动,观察一下再说。 过了几日,船运的货到了,忠澜忐忑地卸了货,居然十分的顺利,并没有人刁难,内心就更加的忐忑。 这批货到的及时,正好赶上昆城的海歌会,街面上热闹非凡,忠澜和秦海等人带着当地的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 第275页 忠澜俊俏的外表更是吸引了无数的少女前来打探,秦海见她们买又不买,总是围在店门口,便对忠澜说道:“三公子,不如你出去走走,看看热闹。” 忠澜明白他所说的含义,也没搭话,却径直进了后院。 人一走,外面的人果然陆续散开了。 到了晚间,店铺歇业,伙计们早早吃了饭都去了湖边听歌,当然也希望自己能与人对上两句,忠澜他们也想去凑凑热闹,因为已到晚间,群体的对唱已经结束,只剩下一对对情侣在林间或湖边低吟浅唱,曲调婉转悠扬。 忠澜他们在湖边寻了地方坐好,天上月色明亮,繁星点点,湖面泛起微波,在岸边火把的映射下闪烁着银光,时有花香袭来,忠澜躺在草丛中,不由得吟道:“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秦海说道:“可惜忘了带酒来,不然真是应了景。” 忠澜轻笑道:“你不怕喝醉了,被人拖了去。” 秦海却笑着回道:“要拖也是拖公子,轮不到我们。”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歌声,歌词直白火辣,让懂一些当地语言的忠澜他们面面相觑,有些尴尬,对方唱完,不见有人接歌,秦海低声说道:“看来把对方吓住了,都不敢接了。” 众人皆低声轻笑着,缓解了方才的尴尬。 又等了一阵,还是无人回应。 忠澜低声说道:“真是,吓得旁边都无人敢对歌了。”话音刚落,有人站在他们面前,说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懂不懂礼?” 忠澜仰头一看,一位少女叉着腰站在他们面前,吓得忠澜他们赶紧起身,站起来后发现,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忠澜记起她便是白大小姐的使女,内心不由得有些慌张,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便沉默地站在那里。 使女越发气愤,仍旧叉着腰说道:“既不对歌,就不要到湖边上来,来了,又不对,说明另有他图,这次,看你们还如何耍赖。” 忠澜见她又旧事重提,只得解释道:“姑娘,我们初来乍到,就是来看个热闹,没有别的企图,我们也只会些简单的对话,就是听个热闹。” 使女听了,狐疑地看着他说道:“一看你就不是个老实人,你等着,待会看你还有何话说。” 说完一扭头,转身离去。 忠澜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又有歌声传来,却是用东方大陆的语言唱的,与方才的歌词大同小异,因为唱的是忠澜他们的母语,听得几个单身小伙面红耳赤,忠澜第一想法就是赶快溜。 还未走几步,一排兵士将他们拦在了湖边。 不一会儿,方才那位使女走了过来,说道:“现在没有借口了吧,还不快快回应。” 忠澜僵在当场,半天才回道:“还望姑娘见谅,在下实在是不会对歌。” 使女一副早就知道你会如此说的表情,扫了一眼其他人,然后对忠澜说道:“跟我来。” 秦海四人自然是寸步不离的,却被兵士拦住,四人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只等忠澜一声令下,立即动手。 忠澜停住脚步,回头望着秦海他们说道:“我去去就回,你们在此地等我。”说完,示意秦海他们稍安勿燥,听他号令。 秦海低头回了声:“是,公子。”四人仍旧保持着戒备的队列,相互对视了一眼,分好了方向,只要号令传来,就各自出击。 忠澜跟着使女,穿过树林,走到林中的一棵大树下,使女停住脚步,回头示意忠澜上树。 忠澜抬头望去,大树中间的树杈处有一间树屋,树屋中一条软梯垂到地面,心中有些忐忑,望着使女说道:“姑娘,还望明示。” 使女望着他说道:“你这人真会耗人的耐心,你还想不想再在昆城开店了?” 忠澜回道:“姑娘可是想让在下去帮你取东西?敢问是何物件,姑娘明说,在下尽力便是。” 使女听了,脸色表情非常奇怪,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上去就晓得了,不过,我可警告你,千万要小心,莫要伤了她,若发现她有任何损伤,你就出不去昆城了,我们会将你埋在这大树下,永远与大树为伴。” 忠澜哑口半天,说道:“在下不明白。” 使女却再不耐烦,说道:“罗嗦什么,又不会要你的命,快上去吧。” 忠澜见她一会发狠话,一会又出言安慰,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干脆利落地办完了,好早些脱了是非,摸了摸腰间,沿着软梯爬了上去。 进了树屋,里面漆黑一片,忠澜有些后悔没有带了火折子来。 适应了一下,用手试探着树屋的环境,不多时摸到一个温热的物体,有人,忠澜几乎没有停顿,从腰间抽出软剑,对方这时说道:“你若伤了我,就真的死定了。” 忠澜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不过瞬间,便记起了,是白大小姐。 稳了稳心神,将身体往后靠了靠,说道:“请白大小姐见谅,在下不知里面有人,唐突了,在下这就走。” “你若敢跨出半步,我就说你轻薄我,我父亲只我一个女儿,你说他会如何对你。”白大小姐声音传来,意味不明。 忠澜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敢问白大小姐,叫在下前来,有何指教?” “父亲说你不但字写得好,人也长得好,只可惜是个商贾。”白大小姐的声音渐渐靠近。 -- 第276页 忠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说道:“白大小姐谬赞,在下实不敢当,在下就是一界商贾,来昆城只为求财而已。” “你方才剑如此之快,一般的商贾可没有这样的身手。”白大小姐的声音又远了些。 忠澜心中一惊,说道:“行商之人,时常需奔波于路途之上,难免会有人觊觎,故而学了几招保命的招术,仅此而已。” 第215章 树屋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人品不好,喜欢藏着掖着,一点也不坦荡。”白大小姐似乎有些落寞。 忠澜只想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说道:“在下实在没有藏着任何东西,皆摆在店铺之中,若白大小姐真有想要的,明示于在下,在下一定为白大小姐寻来。” “是么?”白大小姐问道。 忠澜回道:“在下绝不打诓语。”可迎接他的却是沉默。 忠澜等了片刻,见仍无回应,接着问道:“还望白大小姐明示。”话音刚落,感觉有人扑了过来,紧接着嘴上一阵温热,身体也被人搂住了。 忠澜打出娘胎就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间僵在那里,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等他反应过来想推拒时,白大小姐的嘴已经离开了他的嘴,却贴着他的脸说道:“别说你不晓得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好干,若我满意了,就留你一条命。” 忠澜哭笑不得,又急又羞,无奈而慌张地说道:“白大小姐,这样不妥,你我无媒无妁,无媒,无媒,实在不妥。”苟合二字始终未能说出口。 白大小姐却已经在脱自己的衣服,没说话,忠澜也不敢碰紧靠着自己的白大小姐,只得接着说道:“你别这样,你放过我吧!”语气已经有些颤抖。 白大小姐却扯了扯他的衣服,没扯开,不耐烦地说道:“你快些,误了我的事,要你好看。” 忠澜拦住白大小姐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实话实说道:“在下,在下还未成亲。” 白大小姐却说道:“废话,你若成亲,我还找你。”说完,忠澜觉得有寒光闪过,顿时汗毛直竖,握紧了手中的软剑。 白大小姐却用刀割着忠澜的衣带,说道:“真麻烦,你少装蒜,别说你没逛过窑子。” 忠澜无奈地说道:“在下真没有,绝没有诓语。” 白大小姐听了,突然泄气地说道:“那我问你,若你今日成亲,你会不会和新娘子洞房。” 忠澜一时无语。 白大小姐冷哼一声,说道:“没话说了吧。” 忠澜依旧只能沉默。 “把你的剑放下,不然我就剁了你的手。”白大小姐说道。 忠澜仍旧紧紧握着手里的剑,终于适应了树屋内光线的他,看到白大小姐靠在树屋的墙壁上,手里拿着一把刀,时不时有寒光闪过。 忠澜思索片刻,说道:“白大小姐,在下,在下实在不懂这的风俗,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白大小姐见谅,在下,在下这就先回去了。” “你敢。”白大小姐说完,伸手拉了一下,窗帘打开,月光顺着窗口洒进来,正好照在白大小姐的身上,忠澜下意识望去,只见她衣衫不整,半遮半掩,低头再看自己,也是如此,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白大小姐似重又下了决定,说道:“今日你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我买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就算再遇见,也当做陌生人,我说到做到。若你不肯,我也只能杀了你,连带你那四个伙计,你也看到了,就算你们有些功夫也不过螳臂当车罢了。” 忠澜求饶着说道:“何苦呢,以白大小姐的人才,何至于此,在下也不过一商贾而已,怕是配不上白大小姐。” 白大小姐冷哼一声,“你当然配不上我,不过,我看上你的皮囊了,还有你那手字。” 忠澜哭笑不得。 白大小姐却靠了过来,紧挨着忠澜说道:“我方才试了一下,我并不厌恶你,相反你身上还挺好闻的,你呢,觉得我如何?” 忠澜退无可退,只得靠在墙壁上,少女软润的身体,近在咫尺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他的脸更热,心中某一处地方也有些热。 白大小姐却不依不饶靠近着,趁着月光打量着他,重新吻住了他。 忠澜觉得自己十分的不争气,白日里白大小姐绰约多姿,明艳动人的形象在脑子中闪现着,渐渐与眼前的少女重合了,少女将他紧紧搂住,身体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两个人的肌肤相亲,令他更加燥热不堪。 白大小姐等了一会,似乎对他的表现不太满意,捉住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腰,自己跪坐在他的腿上,依旧紧紧地贴着他。 忠澜只觉得满手都是滑腻,温热,忍不住手就有些颤抖。 两人用这个动作僵持着,良久,白大小姐终于离开了他,快速地穿着自己的衣服,说道:“我警告你,今日的事谁都不能说,不然,我就将你们全杀了。” 见忠澜依旧呆在那里,又说了句,“还不快走。” 忠澜摸回软剑,寻了软梯的出口,顺着软梯就滑了下去,一直候在树下的使女见他衣衫不整,低头一笑,说道:“乐得衣服都不记得穿了?” 忠澜低头一看,连忙将衣服拢好,快步离开,等再也看不见树屋,才重新整理起衣服,断了的衣带也粗粗打了个结,用腰带挡住,又仔细看了看,觉得不会被人发觉,吞了下口水,稳了下心情,才走出树林。 -- 第277页 秦海快步走了上来,问道:“公子,没事吧。” 忠澜脚步没停,边说边走道:“没事,回去吧。” 使女待白大小姐下树后,小声地问道:“恭喜小姐,心想事成。” 白大小姐却低声喝道:“别声张。”走了两步,又回头小声地说道:“你去打听一下,怀孕有什么症状,别弄错了。” 使女点了点头。 回到店铺的忠澜,连冲了一阵冷水澡,躺在床上不停地默念着:“都是假的,不是真的。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第二日,秦海就觉得三公子有些异常,因为他总是很忙,这里搬搬那里摸摸,却看不懂他到底在做什么,晚饭时,忠澜问道:“下次的船什么时候来?” 秦海愣了一下,回道:”三公子,船都是两个月一趟啊。” 忠澜却无端的有些尴尬,连吃了两口饭,才说道:“我有些急事要回去一趟,这里你们先替我看着。” 秦海又愣了一下,才说道:“三公子,那要秦云和秦月陪你吧,我和秦风留在这里。” 忠澜“哦”了一声,就没再做声。 快吃完时,又说道:“若还有人来找麻烦,就先关了店子再说。” 秦海担忧地问道:“是不是与昨晚有关?” 忠澜却更异样了,放下筷子,转身后才说道:“暂时还不清楚,避避再说吧。” 第216章 初夜 正在整理行装的忠澜在又一次见到白大小姐的使女时,心跌入了谷底。 赶紧寻了无人的地方,站在那里,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 使女却比他坦荡得多,直接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昨日竟敢诓骗小姐。” 忠澜握成拳头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才说道:“还请姑娘转告白大小姐,她所求的在下实在无能为力,还请他另请高明吧。” 使女却冷笑着说道:“由不得你,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装腔作势,我可没有我们小姐好糊弄,也不知小姐看上你哪点,无胆匪类。”说完,示意他跟上,见忠澜依旧犹犹豫豫,说道:“信不信我一声令下,你们全都要在地牢里过夜,胆敢反抗,以奸细论处。” 忠澜见她比白大小姐还不讲理,只得叹口气,准备前去与白大小姐好好说说,解了这个难解的局。 经过那个树屋时,使女却并未停留,直走到树林深处,一座吊脚楼出现在眼前,使女带着他直接上了楼,从袖子里抽出一本书重重地按在他的身上,恶狠狠地望着他,直到他接在手里,才说道:“这下看你还有什么借口,我这就去找你的那几个伙计,明早他们的生死就看你今晚识不识趣了,记住了,切莫弄伤了小姐,不然,后果你应该知道的。” 忠澜却说道:“姑娘何不干脆说在下左右都会死。” 使女却说道:“做了,除非小姐十分的厌恶你,你都可以活;不做,为了小姐的颜面,你一定会死。” 见忠澜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十分不耐地说道:“好好看吧。” 说完就走了,还留了声音过来,“外面都被围住了,别想跑。” 忠澜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胸口处的书,拿起来一看,上面画着一对男女,非常露骨,忠澜下意识地闭了闭眼,觉得十分屈辱。 正站在那里发呆,后面传来脚步声,忠澜回头一看是白大小姐,她今日换了东方大陆女子的装扮,低头从他身边有过,却并未抬头看他。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忠澜鼓起勇气说道:“白大小姐,放过我吧。” 白大小姐却只问了句,“我特意换了你习惯的衣服,喜欢吗?” 忠澜仍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白大小姐慢慢走到他面前,轻轻捉住他的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一层一层,直到最后的肚兜。 然后依旧拿着他的手,解开了他的衣带,一层一层,直到两人赤诚相见。 白大小姐看着面红耳赤的忠澜,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书我已经看了。” 被一种莫名情绪掩盖的忠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渡过这个晚上的,只觉得一切都是纷乱的,无序的,狂躁的,他努力想抓住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抓住什么,只能如牵线木偶般由白大小姐引导着,任由那把火越烧越旺,烧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完全妥协之后,他甚至反客为主,想将这把火烧得更久一些。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忠澜就醒了,怀里的人让昨晚的一切重现在他的脑海,一种复杂的情绪弥漫开来,也许是被他的这种情绪感染,怀里的人翻了个身,离开了,忠澜的心情更复杂了,良久,白大小姐说了一句:“你走吧。” 忠澜下意识地坐了起来,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停在了那里,沉默久了有些尴尬,赶紧下床寻了衣服穿好,望着被子里的白大小姐,发起呆来,良久,白大小姐又说了一句:“还不走。” 忠澜面上有些发烧,脚不听使唤的走了出去,外面空无一人,树林里寂静无声,天灰蒙蒙的,如同他的心情一般,回到店里,秦海等人红着眼睛打量着他,看他并无不妥,松了口气,心中虽然疑问颇多,但也没多问。 忠澜失魂落魄地在店里待着,再也没提回去的事,秦海他们不敢问,只是担忧地关注着他。 三天后,使女又出现在了店铺里,忠澜望着她,眼底竟有些雀跃,使女只望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只站在店外,也不再看他。 -- 第278页 忠澜脸上无端又有些发烧,留意到秦海他们异样的眼神,说了句,“我去去就回,你们不用找我,看好店子。” 依旧是那间吊脚楼,依旧是那个房间,依旧是那个人,忠澜却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拥着她,长久地拥着她,做着这三天一直搅得他睡不着的事,也许是因为熟络的原因,两个人都有了异样的感觉,所以这夜就显得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 此后每隔三日,使女便会来,忠澜也一次比一次更盼着时间过得快些,更快些。 直到不知从何时开始,使女不再来,忠澜强压住心底的情绪,耐心地等待着,一天,一天,又一天,直到他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吵得他再也按捺不住,终于在一个黄昏,他又一次来到吊脚楼,可是迎接他的却是一块平地,上面的花草树木似乎在告诉他一切都只是黄梁一梦,他的心像是被人用重拳狠狠地击了一下,喘不过气来,也不知独自站了多久,直到月明星稀,才失魂落魄地在树林里游走,他想去寻找那个树屋,可是寻到树下,上面空空如也,他寻找着每一棵相似的树,上面都没有他想要的答案,终于力尽,他无力地靠坐在树下,这种无力感已经好几年没有再困扰他,今日重又出现,却比往日更为强大,大到他几乎生无可恋。 秦海他们找到他时,已是第二日下午,呼之不应,忠澜回答他们的只是一张面若死灰的脸,秦海叹了口气,几个人合力将他背回了店铺。 忠澜在床上躺着,每日被秦海强行灌了汤水下去,有时傻笑,有时痛苦,有时流泪,秦海拦住其他人回去报信的想法,说道:“十日为期,若十日后,他还这样,我们就回去。” 十日后,忠澜终于问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傻了?” 秦海红着眼睛回道:“三公子向来聪慧,怎么傻,只是在林中撞了邪,魇着了。” 忠澜说道:“是啊,撞了邪。” 第二日,一切回归正常,忠澜除了比往常沉默些,再无其他。 只写了封信给母亲,问若舒伤心难过时应该如何面对,是逃离还是等待? 第217章 追妻 谁知还没等来母亲的信,却等来了那个使女,忠澜望着她有些恍神,使女依旧冷冷的,这次连店也没进,只在店门口望了他一眼,便转身候在那里。 忠澜有些懊悔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走到她面前,她却转身望着他,说道:“去骑马吧。” 忠澜愣了一下,转身去了后院,亲自套好马牵出来后,使女已经骑在马上,扫了他一眼,率先往前骑去。 忠澜只得一路尾随,出了城,又骑了半个时辰,来到一条小河边,河边的凉亭里坐着一位佳人,忠澜远远望见,便知是白大小姐。 强忍住嘴角的笑意,骑马往前奔去。 下了马,刻意维持着自己的形象,缓步走上凉亭,可白大小姐并未回头,也未起身,只在感觉到他走近,又站了片刻之后,才说道:“你怎么还不离开?” 忠澜刚刚暖和起来的心又重新坠入冰窖,准备好的问候再也开不了口。 白大小姐见他仍旧没有动静,又开口说道:“看在你店铺关张需要些时日,给你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希望在昆城再也看不到你,日后也是如此。” 忠澜忍不住问道:“我在你眼里就是用过便随意丢弃的物件吗?” 白大小姐停了一会,说道:“我记得你当初是不情愿的。” 忠澜回道:“那是当初,不是现在。” 白大小姐说道:“有何区别?” 忠澜回道:“你说呢?” 白大小姐说道:“我认为并无区别,我当初强求于你,现在我不想强求了,故而不想再看到你。” 忠澜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干脆利落。” 白大小姐说道:“多说无益,你尽快离开吧,岸上候着的那位可没我的好脾气,想必你也已知晓,别自讨苦吃。” 忠澜却回了句,“是吗?我倒还挺想见识见识。” 白大小姐又停了一会,叹了口气,说道:“再纠缠下去有意义吗?” 忠澜看了她半晌,说道:“没意义。”说完转身离开,没有半刻犹疑,快步走出凉亭,跨上马,疾驰而去。 使女待他不见人影,才步入凉亭,扶起了白大小姐,见她脸色不好看,说道:“既然小姐舍不得,不如设法将他留下,只要人藏得妥当,将军不会发现的。” 白大小姐却摇了摇头,说道:“若父亲知晓他的存在,一定会将我嫁予他,那我就是白家最不孝的儿女。” 使女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怎么只是个商贾呢?” 忠澜回到店铺,直接问秦海:“船什么时候会到?” 秦海愣了一下,说道:“船不是刚走吗?” 忠澜也愣了一下,说道:“那我先回,你们也收拾一下,尽快将店铺转了,再回去。” 秦海又愣了一下,才问道:“当真?” 忠澜转身朝后院走去,回了句:“准备吧。” 秦海想了想,分别去那三家店寻了秦云、秦月、秦风,将忠澜的决定告诉了他们,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秦海说道:“公子最近实在是不对劲,我们也不好多问,但与其他在这里心情不好,倒不如离开的好。” -- 第279页 秦风接道:“只可惜了这的生意,多好啊!” 秦云扫了他一眼,说道:“去别处一样也能寻到这么好的买卖,你怕什么?” 秦月说道:“能不能跟公子说说,店先别急着关,店里的存货一时半刻也卖不完,不如我留下,万一将来公子改了主意,也能回转不是?” 秦云却抢白他道:“你怎能为了一个女人就忘了自己是谁!” 秦月还没开口,秦海拦住道:“好了,公子说走,咱们就走,其他的都得放下!我和秦云先随公子离开,你们两个尽快将店铺转了,到时候随着船队回去。” 谁知第二日,忠澜又改变了主意,不走了。 四个人都松了口气。 忠澜坐在后院的凉棚里,看着手里母亲的信,自言自语道:“母亲,孩儿一定为您带回一位媳妇。” 若舒得了忠澜的信,先是发着呆,后又揣摩了半天,才明白,儿子有了中意的人。 想着什么样的女子能让自己的宝贝儿子又伤心又难过,一会逃离一会等待的,本想找秦道川商量商量,谁知他正好去了亲卫营,睡不着的若舒独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最后爬起来,在守夜的夏苓和夏葱惊慌的眼神下,去了书房,提笔写了回信:男子汉大丈夫,如此优柔寡断如何能成大事,既喜欢骗也罢抢也罢,都是你的手段,最看不得你这不成器的模样。 于是,忠澜明着再也不出现在店铺里,连带着秦海和秦云也消失了。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秦海四人拦在了白大小姐的轿子前。 使女瞪着双眼,简直不敢置信。半晌才开口喝道:“大胆,竟敢拦截白大小姐的轿子,不想活了。” 忠澜却说道:“我要见她。” 使女变了脸色,喝道:“住口,还不速速离开。” 忠澜接着说道:“我想她了,我要见她。” 使女利落地跳下马,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道:“我警告你,小姐下不了手,并不代表我下不了手,你若再放肆,必让你们活不过今晚。”说完,狠厉地扫了他身后的四人一眼,谁知四人相互对视一眼,皆望着她轻笑不已。 使女怒火中烧,刚准备发话,轿内的白大小姐开了口,“柳香,要他明日在前次那里候着。” 忠澜听了,回道:“忠澜明日静候小姐。”说完,侧身站在路边,秦海四人也几乎同时侧身让出了道路。 忠澜盯着轿身,目送轿子离去,自得地笑了一下,说道:“回去吧。” 秦海四人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表情各异,但都终于明白,公子最近的异常是为何而来。 秦云走到忠澜身边,低声说道:“公子,厉害啊!” 忠澜没理他,秦云接着说道:“就知道她上次到店里来挑三拣四是有原因的,没想到是冲着公子来的。” 忠澜依旧没理他,秦云又说道:“公子,上次那个唱歌的也是她吧?” 忠澜终于扫了他一眼,秦云立马住了口,却回头望了那三个人一眼,得意地偷笑着。 忠澜这时说了句,“在我未迎娶她之前,谁都不能外传,不然就不必再跟着我了。”说完,转身望着他们四人,退步走着,脸上却带了笑。 第218章 原创没有 第219章 自荐 第二日,忠澜特意打扮了一番,早早骑马来到凉亭,心情一好自然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小河边的柳树葱葱绿绿,迎风飘荡,垂入水中的柳条划起一圈圈的涟漪。昆城四季如春,河边的野花也一堆堆,一簇簇,一朵朵,一枝枝地摇曳着。忠澜低头望着自己清水绿的衣衫,非常得意,此情此景此人,他有自信,能让白大小姐更加心动。 谁知白大小姐却姗姗来迟,忠澜临河而立,特意留了背影给她,看似潇洒无比,实则脚早已酸疼,听着脚步声渐近,忠澜缓缓转身,含情脉脉地望向她,却渐渐睁大了眼睛,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白大小姐却一步一步走近他,微微掀开斗篷,让他看个清楚,才轻声说道:“没错,我已有身孕。” 忠澜失声问道:“那你为何?” 白大小姐却寻了凉亭中的木凳坐下,说道:“没想到,你也是个固执的人,所幸,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吧。” 说完拦住忠澜准备说出的话,接着说道:“话有些长,你有些耐心听我说完。” 见忠澜沉默地望着她,眼中有惊喜,有难过,还有炽热。白大小姐下意识地回避了他的眼神,稳了稳心神,说道:“我们白家阵守南关已经数代,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只留了我一个独女,长辈的是非我不能说,你也别问。父亲打算在白家军中招赘一位,可是白家军派系林立,无论谁中选,都不是好事。”说完,似乎不再打算说下去,只转身望向忠澜。 忠澜会意地说道:“所以你打算另寻一位与他们没有干系的人来传宗接代。”说到最后,竟语带笑意。 白大小姐却严肃地说道:“你说对了一半。我需要一个孩子,一个能继承家业的孩子。” 忠澜呆在那里,似乎强迫自己不明白刚才听到的话。 白大小姐接着说道:“以父亲的为人,如果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会要我嫁予你,可是我不能外嫁,我不能不孝,不能眼睁睁看着祖业旁落。” 忠澜望着她,又似乎在望着她身体里的另一个,慢慢说道:“我是不会让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受任何委屈的。” -- 第280页 白大小姐却摇着头说道:“你还不明白我的话吗?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忠澜问道:“为何不可能?” 白大小姐吐了口气,耐下心来说道:“我的孩子不能有个出身商贾的父亲,将来何以服众,何以承继祖业。” 忠澜笑叹了一声,问道:“那白大小姐为何要选中在下?” 白大小姐却转过身不理他。 忠澜却越说心里越明白,说道:“你怀有身孕,我不与你计较,但我心意已决,非你不娶。” 白大小姐忍不住站起身来,望着他说道:“我是不会嫁给商贾的。” 忠澜却说道:“那就是说,若我不是商贾,你便同意嫁给我?” 白大小姐刚想开口,又狐疑地望着他,重新打量着他,终于开口道:“我也不会外嫁。” 忠澜终于停顿了一下,望着她,渐渐笑意渐深,似下定决心般,说道:“不就是招赘吗?我答应便是。” 白大小姐也终于意识到,问道:“你到底是谁?” 忠澜依旧笑意浓浓地望着她,说道:“我说过,我姓秦,家在京城,有许多兄弟姐妹。” 白大小姐更加狐疑地望着他,问道:“那你又说你出身商贾。” 忠澜笑意不变,说道:“我母亲出身商贾,故而我也算半个商贾。” 白大小姐扫了他一眼,说道:“就知道你没半句真话,所谓无商不奸,果不其然。”说完,就打算离开。 忠澜也不拦她,在她后面笑着说道:“夫人慢些,小心身子。” 使女见白大小姐气呼呼地上了岸,远远望了望还在那里嬉皮笑脸的忠澜,说道:“小姐,莫如我杀了他们,以绝后患。” 白大小姐却说道:“你忘了,若这次是个女儿,还需要他的。” 使女却嘟哝道:“换个人就是了。” 白大小姐转身对她怒目而视,使女赶忙低下了头。 当日下午,一直在城外休养的白大小姐,得到父亲送来的信,看完后骂道:“这个无赖,真去向父亲求亲了。”说完,急忙要柳香备轿。 赶回府里后,见到正堂中,父亲正与忠澜相对而坐,畅谈甚欢。见了她,笑着说道:“女儿,真没想到,我们白家与国公府的姻缘竟应在了你俩的身上。” 白大小姐听了国公府三个字,盯着忠澜,眼神颇为不善。 忠澜望着身着宽松斗篷的白大小姐,站起身来,向她郑重地施了一礼,说道:“秦忠澜久仰白大小姐芳名,那日终于得见,夙夜难寐,故而前来求娶,因孤身在外,备礼不多,望小姐海涵一二,待忠澜禀过父母,定备了厚礼前来下聘。” 白将军则笑呵呵地看着他俩,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白大小姐却说道:“我不外嫁。” 白将军听了,说道:“女儿,这是哪里话,如此好的姻缘,莫要说这些意气话。” 白大小姐却望着忠澜,固执地说道:“我绝不外嫁,宁死也不。”说完转身回了后院。 也不管留下的两人尴不尴尬。 白将军愣了一下,解释道:“我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倔,总抱怨自己不是男儿。其实为人父母的,只要儿女们过得好,外嫁不外嫁的有什么重要。” 忠澜却说道:“将军,忠澜此次前来,便是为招赘而来。” 白将军“这”了半天,都没说出合适的话。 忠澜却已经跪在他面前,说道:“请将军成全。”说完跪拜在地。 白将军反应过来,说道:“贤侄,快起来,这是什么话,我如何能让国公府的公子入赘呢?” 忠澜却抬起头,挺直脊背,说道:“国公府儿女众多,不会在意,但白大小姐只有一位,忠澜失去不得。” 白将军看他一脸坚决,心中又惊又喜,又有些担忧,说道:“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先行回禀了父母,再做定论如何?” 忠澜说道:“既然将军和白大小姐都对忠澜入赘没有异议,那忠澜这就写信回禀父母,请将军静候佳音。” 说完,思索了片刻,心里算着孩子出生的日子,抬头说道:“最多一个月,就会有回信,将军有什么要忠澜准备的,尽管开口便是。” 白将军心说,你父母同意才怪,嘴上敷衍地回道:“好。” 第220章 置气 忠澜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若舒的叫秦海快马送到青州的店铺,因上面有急字,想必很快母亲便可得信。另一封信写给父亲,通过官驿传送。 十日后,若舒打开木盒就看到了最上面一封写着急字的信函,字迹自然是忠澜的,若舒轻笑出声,慢慢打开,笑容却顿时凝住,忠澜旁的没提,只说自己准备入赘南关昆城白将军府,望母亲成全。 若舒盯着发抖的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无误后,慢慢将信纸揉入掌中。 因赵辰良中了举,虽然不在前茅,但也在百名之内,放松之下,常常与忠湛一起打马球,这日,余兴未了的忠湛拉着他入了府,说道:“今日真是畅快,你我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赵辰良随他来到正堂,却见到一大家子人都在,忠湛对愣在那里的赵辰良解释道:“今日忠淇归家,忠源也正好有了假,我特意备了酒席,不诓你还不肯来。” 赵辰良刚准备入座,就看见岳父拉着岳母的手,也入了正堂,见了赵辰良,秦道川笑着对若舒说道:“你看,叫你来还不来,女婿也在。” -- 第281页 若舒扫了一眼众人,明显兴致不高,忠湛神情微滞,连忙让了位置出来。 席上秦道川不时夹了菜给若舒,说道:“总吃那些,该腻了才是,也尝尝这些。” 若舒却依旧没动筷子,忠湛他们几杯酒下去,都有些兴奋,吆五喝六,喧嚣不止。若舒冷眼看着他们,突然站起身,说道:“吃饭就吃饭,吵吵什么?”说完,不管不顾,径直离开。 秦道川有些讶异地望着她的背影,回头看到赵辰良有些尴尬的表情,忙说道:“你岳母今日心情不好,你莫当真,继续就好。”说完,自己也加入其中。 忠湛见父亲如此,僵硬的脸才渐渐缓了过来。 忠淇和忠源却吐了吐舌头,相互看了一眼。 秦道川看了一眼呆坐在那的忠漓,说道:“你不能喝,等下咳嗽。”刚说完,忠漓就因为紧张误吞了口水,咳嗽了起来,众人皆笑了,气氛也终于缓和。 秦道川虽尽力缓和着气氛,心中却清楚,若舒心里一定有事,不然不会这几天都闷闷不乐,自己强拉她出来,原是为了让她散散心,见到儿子们高兴高兴,谁知她却越发烦燥,看来这事不会小。 他虽面色如常,心里却百转千回,镖行并未有任何讯息传来,她又是为了何事呢? 第二日若舒便对秦道川说要独自回青州,秦道川望着她,问道:“为何?” 若舒似非常不耐烦,说了句,“前次人多,搅得人心烦,这次我想清静清静。” 秦道川说道:“你我夫妻同体,亦该同心,你遇事从不与我商量,要我如何想?” 若舒扭过头去,却不回话,只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秦道川见她满身萧索,神情木然,眉头紧锁,自与她亲近以来,还从未见她如此。 因若舒不肯秦道川同行,秦道川也不同意她独自出府,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因为心情不好,老夫人再怎么要求若舒按时前去萱微堂请安,若舒都置若罔闻,刘妈前来右院,眼睁睁透过窗户看到坐在书桌前的若舒在那里伏案书写,兰芷却明目张胆地回:夫人身体不适,不能前去萱微堂。 得到刘妈如实禀告的老夫人,只得拉着秦道川训诫不止,秦道川也只得一再搪塞,有一次忠湛和慧容都在,老夫人又旧事重提,说若舒眼中根本没有她这个祖母,说得忠湛眉头紧锁。 秦道川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她这几日在与孙儿置气,待日后,定要她前来请罪。” 老夫人却伤心地说道:“她眼中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 出了萱微堂后,忠湛对慧容说道:“我先回正院了。”说完,径直走了。 慧容暗暗叹了口气,心知是方才老夫人的话所致,犹豫了一会,只得独自前去右院请安。 一连几天皆是如此,若舒却从未多问。 又过了几日,秦道川拿着信,冲进了右院的书房,指着她,半天没有说话。终于无力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若舒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原本纠结的心情似乎明朗了起来。 这种消息瞒不住,秦道川自然告诉了老夫人。 老夫人伤心地说道:“是我的错,不该让你娶卢氏,她养的好儿子,竟做出这种背祖弃宗之事,让国公府还如何在人前立足?” 却没有得到秦道川的回应。 老夫人接着说道:“这个卢氏,当年教唆着他年纪轻轻逃学,逃家。好好的将门子弟,生生被她变成商贾,自降身份也就罢了,如今竟然,你去警告她,如果她不赶紧让他悬崖勒马,乖乖回府,我就将他逐出国公府,永不能姓秦,看他没了国公府的倚仗,那边还会不会接纳他?” 秦道川说道:“祖母,我亲自去劝。” “不行,你非诏不得出京,生怕人不知道吗?”老夫人说道。“让卢氏去劝,她种的因,活该她去受了这个果。” “不行。”秦道川说道。 老夫人讶异地望着居然当面反对自己的孙儿,半天没有说话。 秦道川回过神来,思索良久,才说道:“祖母,她劝不回的。” 老夫人望着他说道:“难道就任由他这样胡为?” 秦道川又思索良久,说道:“要忠湛去劝。” “不行!”老夫人又反对道。 秦道川望着老夫人,老夫人也回望着他,正色说道:“忠湛不能丢这个人。” 秦道川沉默了,老夫人说道:“你去叫卢氏来,我亲自与她说。” 秦道川却站了起来,说道:“我再想办法。”说完就走了出去。 老夫人恨恨地说道:“你再护着她,我也办法治她。” 秦道川来到右院,若舒依旧在书房枯坐,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发着呆。 直到外面一更鼓响,秦道川才开口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若舒说道:“我亲自去劝。” 秦道川却说道:“你休想,你若不愿意相帮,我便书信一封,直接派人送去白将军处,明言告诉他国公府不同意。” 若舒却未搭理他。 秦道川接着说道:“祖母刚才说了,若他执意不改,就将他逐出国公府。” 若舒终于抬头望他,似乎在仔细体会他这句话的意思。 第221章 试探 秦道川良久说道:“兹事体大,你要他再莫意气用事,回头是岸,尽快回府。”说完,走了出去。 -- 第282页 若舒望着黑洞洞的房门,竟觉得这就是忠澜回府后的前路。 低头看着忠澜写给她的第二封信,信中意志坚决地请求母亲的同意,并说无论他身在何处,身处何境,永远都是母亲的儿子,永远会为青州效力。还说自己情根深种,非卿不娶,望母亲成全,言辞前所未有的恳切。 若舒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决定给忠澜换一片天空,这段时间她早已从杜若远处得知,阵守南关的白将军府的底细,得知他只有一女,也明白了忠澜提出入赘的起因。与其让他坠入商贾,后世与兄弟迥异,不如成全他,虽然难听点,但未尝不是山重水复之后的又一村。 当晚提起笔,写了回信,同意了他的婚事,还让他速速成婚,以免夜长梦多,也在信封上写了急字,亲自送至书房角宿手中,让他尽快送到。 又连夜写了礼单,清早就让夏荞送了出去,命各行掌柜备好了,快马加鞭送到昆城。 心中大事一定,若舒便淡然了许多。 因秦道川与她正在冷战,两个人并非见面,第一个感觉到的竟然是慧容,她悄悄打量着婆婆,见她近日非常忙碌,不停地翻看着手里的单子,修修改改,改好后,又一刻不停地交给夏荞,而夏荞接了,直奔侧门而去,显然是送出府的。 心说与萱微堂气急败坏的老夫人相比,眼前的这位婆婆倒是更泰然自若。 忠澜要入赘的事,她是与忠湛在前几天一同知道的,忠湛的表情非常奇怪,又急又气,又有些别的情绪在里面,她也不敢问,只得惴惴不安地穿梭在萱微堂、右院与正院之间。 若舒现在已经将国公府所有的事宜都交给了慧容,但慧容还是习惯事事过问她,今日慧容再开口,若舒便说道:“这些日常琐事,你照例便是,其他的,只要不涉及我的,皆不要再问我。”语气有些不好。 慧容忙起身回是,起得急了些,就有些头昏,幸得兰芷眼明手快,扶住了她,见她脸色难看,心中一动,问道:“世子夫人这个月的月事可来了?” 慧容本就有些不适,听了,当时就闹了脸红,若舒听了,也打量着她,说道:“有孕也正常,还是寻了大夫看看妥当些。” 兰芷应了是,招呼春香看护好世子夫人,自去安排人请大夫。 大夫来了,诊了脉,果然是有孕。 兰芷笑道:“夫人那里我都看出经验来了,我就说不离十。” 世子夫人有孕,令阴霾遍布的国公府终于有了点喜气。 同时振奋人心的还有慧空娘家,因慧容开始管家,回陈府的日子越来越少,就算回去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几位心中有事的人都寻不到机会与她说话,心想正好借着探望的机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谁知慧容母亲任她们如何劝说都不愿意前来,说自己身体不好宜过府探望。 慧容的婶婶左思右想之下,仍是决定带着女儿前来国公府探望,慧容得了信,直接叫她们到了正院,两个人望着若大的院子,又看着吃穿用度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慧容,扫了两眼几个陌生的婢女,笑着说道:“你祖母知道你有了喜讯,定要我们来看看你,如今看你过得如此滋润,我们就放心了。” 慧容则淡淡地说道:“那就多谢祖母和婶婶及长姐的关心爱护了。” 慧容婶婶眼神闪了闪,说道:“国公府就是不一样,可就是不喜欢热闹,你过府这么久,我们都没有机会前来吃酒。” 慧容依旧淡淡地说道:“曾祖母不喜热闹,婆婆又身子弱,也不爱宴客,我倒觉得这样挺好。” 慧容的婶婶接着说道:“我看你如今身子重,莫如让你长姐留下陪陪你,两姐妹聊聊天,也好打发日子不是。” 慧容听了,犹豫了一下,说道:“虽说如今是我当家,可凡事还得听婆婆的,这么久我也有些了解她的脾性,就算我开口她也不会同意,婶婶还是给慧容留些脸面,日后也好在府里管事。” 慧容的婶婶卡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慧容的长姐则更是脸色难看,慧容则始终淡淡的,两人东拉西扯不下去之后,只得悻悻离开。 慧容望着俩人的空茶杯,对春香说道:“今日的事止于你我二人,不能外传半字,否则,我就送你走。” 春香连忙低头应是。 秦道川则在大朝会后被皇上留下了,依旧在御花园的院子里,皇上望着眼前恭敬有余的秦道川,暗暗叹了口气,又审视地望着他,终于开口说道:“我前日得了个上报的奏请,十分为难,故而想先问过你。” 秦道川连忙回道:“皇上请问。” 皇上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是昆城的白之诚奏请他的独女白颜青招赘之事。” 秦道川咬了下牙,单膝跪地,禀报道:“回禀皇上,臣的逆子令皇上忧心,臣有负皇上厚待。” 皇上连忙扶起他,一面观察着他,一面说道:“儿大不由娘,朕明白你。” 秦道川又连忙谢恩。 皇上接着说道:“朕想知道秦爱卿是何想法?若你不允,朕便不同意。” 秦道川连忙跪下回道:“还望皇上体恤微臣,拒了这门亲事。” 皇上却说道:“可是白将军的奏请中说,你府中的卢夫人已经同意了。” 秦道川实打实地愣在那里,皇上看在眼里,心中终于有些明白,心中的大石也放下一半,也不急着说话,只望着他。 -- 第283页 秦道川稳了稳心神,回禀道:“皇上,莫信妇人之言,她岂知惯子如杀子的道理。” 皇上想了想,说道:“这些年,秦爱卿府上的事,朕也或多或少听了些,想必这个招赘的便是当年逃学逃家的三公子吧?” 秦道川只得回道:“回皇上,正是臣的三子。” 皇上笑着说道:“听说他至此从未归家?” 秦道川依旧只得回道:“回皇上,正是。” 皇上苦笑了一声,说道:“那他做出这等事来也情有可原了,只是朕不明白,为何卢夫人会同意?” 秦道川为难了一阵,说道:“回皇上,臣妻是因与臣置气,非她本意。” “哦?”皇上会意地笑了笑。 秦道川也只叹了口气。 第222章 改姓 君臣二人无果而终。 秦道川回府之后,直奔右院,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盯着若舒,若舒却只用余光扫了一眼,便置若罔闻,最后还是秦道川开口说道:“你就这么想儿子改换门庭?” 若舒回道:“总得给人留条活路不是。” 秦道川气愤地望着她,说道:“你口口声声他没有活路,那我问你,他哪里没有活路?” 若舒回道:“不但他在这府里没有活路,连我都这么觉得。” 秦道川望着她,良久冷笑道:“你打尽主意就是想出府,去,”站起来,走了两步,依旧望着她,说道:“今日皇上问我,我已经回绝了,趁现在还有回转的机会,你赶快写信给他,要他尽快回府。” 若舒却看着他问道:“回来做什么?” 秦道川说道:“先去书院将学业完成。” 若舒笑中明显带着戏谑,问道:“学成之后呢?” 秦道川说道:“他是秦家子弟,自然要去北地历练。” 若舒依旧表情没变,问道:“然后呢?” 秦道川说道:“若有战,则参战,若无则阵守,我会尽快为他寻门亲事,要他安心成家立业。” 若舒表情依旧没变,说道:“好安排,只是这府里的牙齿和冷眼比刀剑更甚,怕不会有人敢嫁进来。” 秦道川瞪着她,压制住自己的脾气,说道:“他们兄弟不和,你也占了一部分,我原本以为你会自省,谁承想你捧踩得越发起劲,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若舒这次连头都没抬,说道:“说他竟敢肖想的不是我,说两样都与他无关的也不是我,说他事事盖过兄长的也不是我,逼得他在府里喘不过气,在学院依旧不依不饶的都不是我,为何我要自省。” 秦道川重温着她刚才的话,良久才说道:“忠湛脾气不好,你我都知道,毕竟他那时年幼,如今他已成家,自然明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的道理。你就不能从中调和调和,非要他们兄弟反目为仇吗?” 若舒说道:“我倒觉得他是认为兄弟可以同心,但不可同利,你说要我调和,他现在来都不来右院,他眼中早已无我这个母亲。” 秦道川又愣住了,想了一会,说道:“我去说他,如此确实不妥,只是你也要收敛些脾气,好好与他相处,多少给他留些脸面。” 若舒却望着他准备离去的身影,说道:“我再重申一句,他的忠澜从不屑要,我的他永世莫想。” 秦道川转过身来,说道:“你,你就不能有点母亲的样。” 若舒接着说道:“你还有其他的儿子,我劝你趁早选了人接手,不然我就要做分家的准备了。” 秦道川望着她,良久说道:“我还没死呢!”说完转身离去。 回到书房,正好派去送信的人回转,秦道川见秦西站在一旁,手上半分皆无,坐在椅中,问道:“他可有口信?” 秦西摇摇头,说道:“三公子正在忙着准备婚事,接了信并未回话。” 秦道川接着问道:“说仔细些。” 秦西就将此次在昆城所见所闻一一说与秦道川听,秦道川枯坐半晌,说道:“路上辛苦了,你先去歇息吧。” 秦道川心想,不是父亲不愿成全你,你与你母亲都想简单了,国公府已经占了北地,皇上岂能同意我的儿子再占了南关。 思来想去,又亲笔一封信送给了白之诚将军,走的兵部的通讯。 老夫人也没闲着,直接去信并派人去了津城,要族中长老将忠澜逐出秦氏,等秦道川得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将到手的契书送去了昆城。 白之诚将军拿着秦道川的信,苦恼着,忠澜已经拿着契书拿来,双手递给他后,说道:“将军,忠澜已不姓秦,但忠澜依旧想迎娶颜青为妻,还望将军成全。” 白将军看了看手中的契书,觉得自己似乎捅破了天,坐立难安之际,得了信的白颜清却从后院中走了出来,拿起契书看了又看,说道:“父亲,看来您要另写一封奏报了。” 白将军“啊”了一声,没有明白。 白颜清笑着说道:“因为您的女婿换人了呀!” 白将军依旧“啊”了一声,白颜青接着说道:“如今您的女婿姓白。”说完,望着忠澜问道:“你可愿意?” 忠澜笑着说道:“自然愿意。” 白将军站起身来,转了两圈,说道:“同姓如何通婚?” 白颜青却说道:“你当初不还想让我嫁与白氏族人吗?” -- 第284页 白将军说道:“可他们都不姓白啊?” 白颜青嘟着嘴,为难地想着。 忠澜却说道:“我可以姓卢,随母姓。” 白颜青欣喜地看着父亲,白将军扫了一眼女儿越来越显形的肚子,叹了口气,没作声。 白颜青推着父亲说道:“还不快去写奏报。” 京城的皇上看着新送来的奏报,哑然不已,逐出秦氏,随母姓了卢,这是唱的哪出? 思来想去,还是传了秦道川。 秦道川面色苍白,倒也没再隐瞒,将一切说了出来。 皇上像听天书一般地听完,停了半晌,才说道:“老夫人倒也是干脆之人,道川,朕这是第一次同情你了,夹在中间不好过吧。” 秦道川闭了闭眼,终于没有恭敬地答话。 皇上望着他痛苦的神态,叹了口气,说道:“白将军一再上书,朕不能再拖了,准或不准都要有个决断。” 秦道川只得回禀道:“皇上不必在意微臣,臣就当从未生过这个逆子。” 皇上笑着说道:“那朕就批了?” 秦道川依旧没有恭敬地回话,只站在那里,似已经气极。 皇上安慰了两句,便要他出宫了。 秦道川骑在马上,心中说道:“你眼中心中虽无我这个父亲半分,但我却不能不像个父亲,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心愿达成。” 若舒从杜若远那里得了信,方知已经将忠澜逐出了秦氏,心中冷笑,命人关了右院的大门,连慧容都再也不见。 得知忠澜改了卢姓,连忙去信卢三爷,要他尽快办妥文契,莫误了忠澜的婚事。 因忠澜随了她姓,便一改之前遮遮掩掩地送礼,大张旗鼓地派去人马,为忠澜的婚事壮势。 自此之后,国公府关门闭户,再不赴宴,连宫宴都再无人现身,除了左院的贺诗卿,别人是有意提起,她却更乐意接话,换着法的说卢氏教子无方,令国公府蒙羞。 第223章 旗鼓 忠澜望着眼前的大队人马,哭笑不得,带队的角宿说道:“东家说别人公子不熟悉,特意派了我来,公子放心,一定让您的婚事办得轰轰烈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忠澜连说道:“我是入赘,不是娶亲,用不着这样。” 角宿却说道:“东家说了,管他什么的,一定要热闹再热闹,气势有多大便做多大,反正是青州公子的婚事。” 忠澜只得说道:“别太张扬了,我怕白将军介意。” 谁知白将军听了,丝毫不介意,笑着说道:“我们这里婚事,越热闹越好,本来就打算乐上七天,现在人多了,更好,更热闹。” 正说着,有人回报:“左营又有两名副将受了伤。” 白将军说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一阵子老是有人受伤。” 忠澜皱了皱眉,白将军忙安慰他说道:“不妨事,你忙你的。” 出了将军府,忠澜低声问秦海:“到底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秦海摇摇头,说道:“都说伤得稀奇,不致命,却都得在床上躺上一两个月才能妥当。” 忠澜回了店铺,直接找了角宿,开门见山地问了他,角宿听了,回道:“回公子,我刚来,真不清楚,不过若他们不安好心,受些教训也是活该。公子先安心忙完婚事,日后要在将军府立足,定然要费些工夫,但东家说了,相信公子的能力。” 忠澜笑道:“我就说我一路走来怎么如此的顺遂,原来是母亲一直在为我保驾护航。” 角宿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倒是听了一两句,东家只是吩咐,只保您的安危,其他不管,公子如今的一切都是公子自己所为,东家未插手半分。” 忠澜点了点头,说道:“看你就知道。” 角宿低了低头,没接话。 婚礼当天,忠澜一身异族服饰,骑在马上,身后跟着长长一队人马,手里或搬或抬,或金或银,田庄铺子的契书,或类摆设,居然还有床,椅家具,一切俱全。 站在将军府门前等候的白颜青问道:“这是什么阵仗?” 忠澜笑呵呵地说道:“这是我的嫁妆啊!”说完拉起她的手,步入将军府。 白将军就这样渡过了人生中最最快乐的一天,心愿达成,女儿没有外嫁,还得这么好的一个女婿,还有即将出世的孙儿。 十天后,若舒得报,笑着对兰芷说道:“我说他心急火燎地要成亲,原来是等不及了。” 兰芷会意,问道:“这么快?” 若舒点了点头,说道:“看情形,应该在三个月后。” 这时,夏荞走了进来,送了样东西在书桌上,若舒见桌上的物件,两指大小,像是个盒子又不像寻常的盒子,好奇地望着她,夏荞回道:“东家,那边送来的,说要东家试试,能不能拆开,信在里面。” 若舒会意,心想,这个杜若远,真会折腾。 拿着盒子东拉西扯,忙到晚间都没有打开,兰芷催她去歇息,也没放下,兰芷只得喝了她安神汤。 就这样有空就折腾,直到三天后,才终于摸到了窍门,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封信,信中说:东家,整日无所事事,特意做了这个盒子,望东家能尽快打开,莫误了事。” 若舒又在盒子里找了找,再无其他,说道:“什么都没有,能误什么事。” -- 第285页 想了想,提笔给他回了信,依旧封在盒子中。 杜若远回到自己的房间,上好门栓,点了油灯,用钥匙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托盘,里面都是大大小小的工具和木料。 轻松地打开若舒送回的盒子,见里面的信只写了四个字:玩物丧志。 杜若远却轻笑着依旧将信封在里面,拿起托盘上的一个半成品,继续做着。 半个月后,若舒看着越发复杂的盒子,气恼地盯着它。 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猎奇的心理,重新翻来覆去的仔细察看,因为最近事多,差不多十天后才解开,里面依旧是一封信,上面写道:东家,我手艺如何?” 若舒嫌弃地丢在一旁,直到手上无事,才回道:不如香火重要。 杜若远看着手中的这六个字,自言自语地道:“不如你重要。” 此时,秦道川看着眼前的忠湛,说道:“妻子即将临盆,你这个做丈夫却要离府?” 忠湛回道:“原来就说好要去北地历练三年,因婚事才中断了的,如今她已有了身孕,我也该忙正事才是。” 秦道川却说道:“你觉得面上无光,所以想逃?” 忠湛自然不会轻易承认,说道:“孩儿并未如此想。”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就算要走,也等孩子降生,母子平安再走。” 忠湛却说道:“我已经与她说了,她同意了的,曾祖母也同意了。” 秦道川说道:“所以,做父母的同不同意就不重要了。” 忠湛突然跪在地上,说道:“所以孩儿前来请求父亲同意。” 秦道川说道:“你母亲呢?” 忠湛说道:“她不会在意的。” 秦道川说道:“怪不得她说你眼中无她,果不其然。” 忠湛被激了这下,忍不住说道:“她眼中自来无我,孩儿又能如何?” 秦道川说道:“百善孝为先,不敬母亲者,难以服众。” 忠湛却说道:“孩儿没有。” 秦道川却似乎并不愿多说,说道:“有些话,我与你说了多次,你却毫不在意,你若执意去北地,也行,我不拦你,但希望你除了跑马追羊之外,多看看其他,明白撑起国公府的到底是什么。” 忠湛不服气地说道:“孩儿在北地,日日苦练,不敢松懈半日,军中前辈教授的兵法也都耐心记取,哪里就如父亲所说的那般。” 秦道川不再说话,望了他半晌,生平第一次有些认同若舒的看法,犹豫半晌,说道:“多多学习吧。” 谁知忠淇得知,从学院跑了回来,态度坚决地要与长兄同去北地,望着秦道川祈求地说道:“父亲,孩儿不喜那些,每日渡日如年,反正日后我也是要去北地的,早去晚去都是去,父亲就成全孩儿吧。” 秦道川望着他淳厚的脸,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说道:“去了北地多多领会,明白我们秦家的根基何在。” 忠淇哪里有心去听这话,一听父亲同意,早已乐开了花,只点头应允,秦道川叹了口气,吩咐秦东为他准备。 第224章 画山 忠湛和忠淇出京那日,老夫人和慧容皆只送到府外,若舒依旧不见人。 其余的人则坚持要出府相送,十里长亭中,看着忠湛和忠淇一行人再也不见人影,阿筠对秦道川说道:“父亲,我先回府了。”说完,朝他眨了眨眼。 秦道川知她又约了郑夫子,轻笑着点了点头。 忠源也跟着说道:“父亲,我也须进宫了,昨日只批了两个时辰的假。” 秦道川望着渐渐长成的儿子,也点了点头。 最后,看着身边仅剩的忠漓和娴珂,问道:“反正出了城,父亲带你们去亲卫营逛逛如何?” 最近,一直困在府里的两个人自然乐得不行。 秦道川带着两个人在亲卫营整整待了三天,才回府。 去萱微堂请安的时候,老夫人提起:“今年的祭祀还是在小祠堂办吧。” 秦道川回了声是。 老夫人似乎想说什么,看着秦道川稍显落寞的脸,终于没有开口。 到了祭祀那日,若舒依旧没有出现,贺诗卿等了半晌,面露喜色。 老夫人祭拜过后,秦道川接过秦管事手里的香,不等贺诗卿反应,独自祭拜起来。祭拜完后,又示意秦管事重新点香,接过后,举着手里的香,跪在那里,说道:“列祖列宗在上,秦氏子孙道川因妻卢氏有恙,故代为祭拜,望各位祖宗看在她为秦氏生了众多儿女,身子虚弱的份上,切勿责怪。” 老夫人皱着眉头望着郑重跪拜的秦道川,眼神莫名。 贺诗卿绞着手里的丝巾,紧咬着牙关,好让自己显得面色如常,心说,若自己能开口,待会定要说几句才好。 可惜规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得默默祭拜之后,站在一旁,看着卢氏的几位小儿女跪地祭拜,秦道川还体贴地接过忠漓和娴珂手中的香,替他们一一插好。 老夫人眼睛却盯着阿筠一动不动,祭拜完之后,说道:“阿筠,你随我来。” 阿筠求救般地望向秦道川,秦道川安抚地向她点了点头。 阿筠纠结地跟在老夫人的身后,来到萱微堂,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之后,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 老夫人望着她说道:“多亏你肖像你的父亲,性子也要像才是。” -- 第286页 阿筠轻屈膝盖,微微颔首,回道:“是。” 老夫人又问道:“你是今年及笄吧?” 阿筠头更低了,回道:“回曾祖母,是后年。” 老夫人嗯了一声,说道:“也是时候相看了,早些定下来为好。” 阿筠头又低了些,回道:“是。” 老夫人却不耐烦地说道:“抬起头来,像什么样子。” 阿筠只得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红色。 可惜老夫人却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道:“你母亲是寻不到好人家的,还得我来寻。过两年及笄礼也是,贺礼的人也得我来寻才好。”说完,对刘妈说道:“你这几日去她的院子,教教她这些规矩,省得到时候出去赴宴时失了脸面。” 终于挨到出了萱微堂,阿筠直奔右院,不管不顾地将右院的门拍得山响,拍开门后,直奔若舒,喘着气说道:“母亲,救救我,曾祖母又要嫁我了。” 若舒从书桌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说道:“什么话,你从未成婚,哪来的又字。” 阿筠说道:“她强迫长兄成亲,长兄不喜,逃去了北地。如今又来强迫我,不是又,又是什么?” 若舒问道:“那你想如何?” 阿筠说道:“母亲送我出去避避。” 若舒问道:“你想去哪?” 阿筠说道:“只要不出京城都行。” 若舒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阿筠接着说道:“你以前带我去的那几个地方都行。” 若舒却说道:“你独自前去不方便。” 阿筠趴在她的桌前,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道:“母亲,帮帮我。” 若舒却说道:“你早晚都要成亲,躲什么。” 阿筠站起身,垂头丧气地说道:“母亲见死不救。” 若舒一副不想理她的神态,只在她离去时说道:“先别走,要你兰芷姑姑为你量量身量,多做几件衣衫,到时好有得穿。” 晚间吃饭时,送饭的婢女回转,报道:“夫人,阿筠小姐不在院子中。” 若舒下意识地站起身,催着兰芷去看看。 兰芷回转后,朝着她摇摇头。 若舒说道:“真的惯得她,跑得还挺溜。”说完,就要人去书房将消息报给秦道川知晓。 秦道川直到若舒快歇息了,才来了右院,坐在厢房的软榻上,招呼兰芷奉茶来,饮了两口之后,才开口道:“没找到。” 若舒心急地问道:“她是坐车出去的,又带齐了婢女,怎么会找不见人?” 秦道川看了她一眼,说道:“车找到了,她和婢女皆没见人。” 若舒狐疑地打量着他,说道:“你糊弄鬼呢!” 秦道川没看她,说道:“她的曾祖母与母亲剑拔弩张,她夹在中间实难做人,出去躲躲也不算什么。” 若舒松了口气,却依旧说道:“她是女儿家,如何好单独在外,你还有没有一点忌讳。” 秦道川粗粗扫了她一眼,说道:“你当初像她一般大时,不也四处乱跑。” 若舒瞪着他,说道:“我那时亲人皆亡,她如今可是双亲皆在。” 秦道川似疲累不堪,不想与她再在这事上争论,说道:“她在哪我知道,她怕你和祖母一样急着将她嫁出府,故而恳求我保密。” 若舒气笑了,说道:“秦道川,你打算将她留到何时?” 秦道川望着她说道:“我从明日起就去寻合适的人家,定要阿筠同娴雅那般,嫁给自己中意的人。” 若舒扭头不去看他。 秦道川望着她半晌,终于转身离去。 第二日,老夫人从刘妈处得知阿筠躲了出去,恨恨地说道:“这个卢氏,惯得女儿也没了规矩。”说归说,卢氏人叫不来,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提家法就被秦道川拦了下来。 阿筠则脱了一身烦恼,开心不已,住在父亲为她准备的院子里,依旧每日画着画,比府中还要畅快,再也不用寻了借口去找郑夫子。 这日拿着最近得意的画作,前往郑夫子处,下了车,穿过迎春花墙,就看到院子中站着一位翩翩佳公子,阿筠偏头站在那里,打量着他。 那人转过身来,发现了阿筠,也愣在那里,只望着她,没有出声。 第225章 求和 郑夫子出来,看了看相看两无言的两人,忍住笑意,打破了沉默,说道:“阿筠来了,快过来。” 笑盈盈地告诉阿筠,院中人是陈家的长公子,陈梓皓。又告诉了对方,阿筠和自己的关系。 两人见了礼后,郑夫子笑着要阿筠拿画来看,似与陈梓皓十分熟络,并未对他十分的客套。 阿筠有些奇怪,悄悄问道:“夫子,他是你的忘年交吗?” 郑夫子乐呵呵地笑了笑,说道:“阿筠聪慧,还真算是。” 一旁的陈梓皓接道:“阿筠小姐,梓皓自幼得夫子教诲,此次前来京中赴考,特来探望夫子。” 阿筠点点头,心思仍在画上。 郑夫子看着阿筠的画,不由得说道:“说起画山,梓皓倒是颇有心得。”说完,示意他来看。 陈梓皓也没客套,看了之后,直点出了几处不妥,阿筠点着头说道:“极是,我画时就觉得不对,却总找不到好的办法。” 陈梓皓望着她轻笑着,提笔为她修改了几处,阿筠眼睛发亮,说道:“这样么?真是呢!” -- 第287页 提起笔试了一下,开心不已。 陈梓皓说道:“阿筠小姐的画,在闺阁之中已算上乘了。” 阿筠却说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脸上再不带笑。 陈梓皓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接话,最后还是郑夫子打了圆场,说道:“时候不早,阿筠是留下来用饭,还是要赶回去。” 阿筠头也没抬,说道:“夫子留我用饭吧,阿筠已经从府里逃出来了。” 话一出口,其余两人皆愣在当场。 最后仍是郑夫子开口问道:“为何?” 阿筠也没隐瞒,将出逃的原因说了个明明白白。 郑夫子沉吟不决,陈梓皓望着眼前的阿筠却有了别的心思。 此后,每当阿筠去郑夫子处,总能见到他。 郑夫子也乐见其成,陈梓皓是他看着成大,学识,品貌都十分出色,比阿筠大三岁,年龄匹配不说,家世与国公府也十分匹配,若能成,也算是一段良缘。 老夫人忍了半个月,终于再忍不住,对秦道川说道:“你就算再护着她,也不能没了规矩,你要她明日来,我有话问她。” 秦道川却说道:“祖母可是为了阿筠的事?” 老夫人哼了一声,没搭话。 秦道川说道:“祖母前次说的极对,她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出府,哪里认得什么人,故而孙儿亲自去寻了几位合适的,本想着待有了眉目再禀告祖母。” 老夫人还是一脸的不高兴,说道:“还没及笄,倒也不急。只是你要与她说说,慧容身子越来越重,她这个婆婆不能将家事全丢给媳妇,也该有点婆婆的样子,体恤体恤丈夫不在身边的媳妇一些才是,当初她有孕,我可对她甚为宽容。” 秦道川觉得也是,说道:“祖母放心,孙儿这就去与她说。” 老夫人却说道:“你如今冷着她,给她点教训也是对的,可是到底身边不能没人,你又不肯再添人,不如,左院那里,其实也挺可怜的,” 秦道川却打断她的话,说道:“祖母,如今远着她都来不及,为何又旧事重提?” 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也是老了,被你糊弄得一惊一乍的,你当我真傻了,若真有事,你远不远着她都会有事。” 秦道川却坚持说道:“孙儿觉得还是应该做给世人看看,给忠湛留些余地。” 老夫人扭头烦恼不堪,说道:“这府里就没有一天太平的时候,好好的儿子非得逼着远走,竟不能亲眼看着自己儿子出生。” 秦道川安抚两句,出了萱微堂。 望着右院紧闭的大门,决定停止冷战,不然因此惹出麻烦的话更糟。 拍了两下门,里面守门的婆子就打开了门,秦道川望了望书房窗前若舒若隐若现的身影,吸了口气,跨了进去。 来到书房,若舒正努力解着手里一个奇怪的盒子,根本没抬头看他。 你倒是惬意得很,全不顾外面的兵荒马乱。秦道川如是想。 刻意加重了脚步,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兰芷依旧奉了茶之后就退了出去。 若舒见他茶都喝了半盏,还未开口,问道:“有事?” 秦道川说道:“还是将阿筠接回来吧。” 若舒却只嗯了一声,注意力仍旧在手里的木盒上。 秦道川禁不住提高了声调,说道:“你就不能先放下手里的。” 若舒终于停了手,抬头看他。 秦道川接着说道:“我已经与祖母说好了,她的亲事由我做主,你与我一同去将她接回来,也好安抚下她的心。” 若舒难得地点了点头。 这时,兰芷进来问道:“将军今日可在右院用饭?” 秦道川嗯了一声。 若舒却扫了他一眼,依旧准备继续手里的。 秦道川却站起身来,一把抢过,说道:“你自己也经历过,应该知道怀了身孕的辛苦,你总说别人待你不好,如今你自己又待别人如何?” 若舒说道:“人都派过去了,她每日好好的,将军还觉得我哪里不够周到,尽管说便是。” 秦道川说道:“这段时间,家事你就接过来吧。” 若舒却说道:“府里一不赴宴,二不宴客,人情往来都循旧例,府里开销也是,你也太小疼儿媳妇了,当初怎不见你心疼心疼我?” 秦道川气得除了“你”再说不下去。 看着手中的精巧的木盒,说道:“总比你消磨这个好吧。” 若舒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木盒,说道:“是你的意思,还是萱微堂的意思?” 秦道川看着她说道:“现在就连称一声老夫人都不愿意了是吧。” 若舒只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道川也觉得自己跑了题,继续说道:“当初是我委屈了你,所以这么些年,我都任你揉捏,无非是想你能气顺些,少些纠结。” 若舒却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问道:“说吧,又有什么坏事要告诉我?” 秦道川隔桌相望,终于将木盒放在桌上,两手撑在桌沿,盯着若舒说道:“忠澜如今也算是求仁得仁,你也为他壮了气势,还要怎样?” 若舒却冷笑了一声。 秦道川似意料之中,低声说道:“你一向自诩聪明,该不会真的认为他会让国公府的公子再搭上南关的白将军府吧?” -- 第288页 若舒却回道:“其实在最后一刻,我都希望他娶不成。” 第226章 闺秀 秦道川看着她,猜测着她话中的真假。 若舒却接着说道:“哪个母亲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入赘?何况于我。” 秦道川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低头说道:“祖母事先并未告诉我。” 若舒却接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道川突然挑了挑眉,说道:“那你为何会去信同意?” 若舒回道:“我一介妇人,同意有什么用?” 秦道川哼了一声,说道:“你还真会当好人。” 若舒偏头看向他,说道:“总得有人暖着他的心。” 秦道川说道:“算了,覆水难收,不提也罢。” 这时,兰芷进来说道:“将军,夫人,用饭了。” 若舒站起身,越过秦道川朝外走去,秦道川却问了句,“今日如何不在书房用饭?” 若舒回了句,“我早就不在书房用饭。” 来到饭堂,两人刚坐定,忠漓和娴珂都进了来,见到父母并排而坐,愣了一下,娴珂立马嬉嬉笑了起来,忠漓倒是沉默些。 秦道川像往常一般地招呼着儿女吃饭,不多时,从院外回转的夏苹走到若舒跟前,回道:“夫人,世子夫人今日胃口不错,脸色也不错。” 若舒嗯了一声。 用过晚饭,秦道川突然拉住准备回书房的若舒说道:“今日天早,我们去接阿筠回府吧。”说完,朝忠漓和娴珂眨眨眼,两个人会意,忠漓露出了牙齿,娴珂则笑嘻嘻地说道:“好哦,又可以去五姐那里玩罗。” 秦道川说完也不管若舒同不同意,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若舒说道:“待我换身衣衫。” 秦道川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已经够奢侈了。” 四个人挤在若舒的马车里,娴珂不肯乖乖坐下,这里摸摸,那里走走,嘴里不停地问着秦道川她心里的好奇,秦道川则耐心地解释着。 最后,娴珂说了句,“等我长大了,也要弄台这样的车来坐坐。” 若舒盯着她,一时忘了说话,秦道川却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有乃母之风吧。” 若舒哼了一声。 到了如筠的院子,右舒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说道:“不愧是国公爷,家外之家选得不错。” 秦道川望着早已经进了院门的忠漓和娴珂,说道:“你不用意有所指,这院子是我赁的,进去吧。” 谁知阿筠却还没有回来,守院子的婢女,刚准备开口,一看到秦道川身后的若舒就住了嘴,秦道川顿时明白,说道:“可能又去哪里写生去了,我们候候,多半在回来的路上了。” 若舒倒没多想,只说道:“就算有人跟着,也不能这样由着她胡来。” 秦道川接道:“所以今日要接了她回去。” 夫妻两人坐在院子中,望着两个小儿女在院子中拔草摘花,秦道川笑着说道:“以后我俩老了,也这样坐在院子中,望着孙辈在眼前捉虫抓鸟,好好过一过含饴弄孙的日子。” 若舒望着一点也不忌讳,正蹲在那里挖土的娴珂,眉头不自然地拧着,说道:“到那时我想回青州。” 秦道川望着她,说道:“那我陪你回去。” 等了许久,阿筠才从院外走了进来,给父母见了礼之后,问道:“父亲,母亲,我今日定要回府吗?” 秦道川怕若舒开口,赶紧说道:“你祖母不会逼着你去赴宴了,还待在外面做什么?” 阿筠犹犹豫豫,若舒接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回府吧。” 第二日,阿筠就发现自己暂时是出不了府了,因为若舒派了两个婆子守在了院子外,就连刘妈前来打探了几次,都进不了门。 秦道川给老夫人的借口是:禁足。 阿筠别的苦恼没有,唯一的烦恼就是与郑夫子的通信断了。 秦道川挑婿的风声倒是传了出去。 国公府五小姐生得花容月貌,身材高挑,名门闺秀,又有着丰厚的嫁妆,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就连皇上得知,也开玩笑地说道:若不是宁王年少,朕也想结这个亲家。 国公府的请贴一日多似一日,慧容前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提及此事,老夫人心中一动,要她将请贴送去萱微堂,自己先挑挑。 若舒因秦道川哄得她最近有些高兴,终于开了右院的大门,慧容依旧将此事回报给了婆婆,若舒望着她依旧不太显形的肚子,没直接回答,却说道:“六个月了,胃口该恢复了才是,怎么还是这么小?” 慧容回道:“回婆婆,昨日产婆摸了,说是虽不显形,但孩子不小,要我注意饮食,别吃太多。” 若舒哦了一声,才提起刚才的事,“你阿筠妹妹的婚事,将军说由他作主,我便不操这个心了。” 慧容心想老夫人兴致可高着呢,想了想,说道:“曾祖母找我要了请贴,说是要先看看。” 若舒不以为意地说道:“阿筠不是娴雅,没那么好糊弄,所以我躲了,你也不要操这闲心,好好养胎便是。” 慧容赶紧回了声是。 若舒却问了声:“你母亲可还好?” 慧容停顿了一会,说道:“听送东西回去的人说,母亲最近气色尚好,说是等着看外甥呢。” -- 第289页 若舒嗯了一声,说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若不放心,就多派人回去看看。” 慧容站起身,施了一礼,说道:“婆婆待慧容如此宽厚,慧容实在不知该如何感激。” 若舒见她突然如此,奇怪地说道:“你母亲只你一个女儿,你担忧也是正常,难道我还该拦着不成。” 慧容接着说道:“自慧容入府以来,婆婆待我如同女儿一般,慧容却不知该如何回报?” 若舒听了,望了她一阵,笑着说道:“你多生几个儿女,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慧容低下头,摸着肚子,羞红了脸。 若舒见她入府之后,始终恭恭敬敬,事事拘谨,不由得说道:“我随性惯了,现在年纪也大了,更不想改,你虽说不能像我一般太过随性,但也不要太过拘谨,不然你难受,别人也难受。” 正好秦道川进来,听到了后半截话,望着若舒,眼神明显不同意,慧容赶紧站起身来请了安,秦道川关心地问了几句后,说道:“当初你母亲到你这月份,常常会趁着天气好散散步,你也该如此,忠湛不能在府上陪你,你莫怪他,当初我也不常在府里。” 慧容连忙恭敬地回了声是。 秦道川待她走后,对若舒说道:“你又吓她做什么?” 若舒说道:“我是要她自然些,老是对着我毕恭毕敬的,她不难受我难受。” 第227章 信物 秦道川摇着头说道:“人家能跟你比,她谨守孝道,恭敬恭敬原本就是对的。” 若舒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道川却说道:“枯坐了几个月,你不难受吗?” 若舒依旧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道川接着说道:“今日天气好,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若舒说道:“不是有人陪着你吗?” 秦道川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说道:“他们也去。” 若舒问道:“去哪?” 秦道川说道:“去新宅吧,你的马再不骑都快不认识你了。” 若舒心中一动,扭头看了看,外面果然阳艳高照,和风阵阵,就点了点头。 在去的路上,忠漓依旧时不时咳嗽着,若舒叹了口气,秦道川摸着忠漓的后背说道:“看来书院是去不成了,我打算亲自教授他。” 若舒看着比起几个健壮的兄长,虚弱得多的忠漓,说道:“这医生也不知找了多少,怎么没一个顶事的。” 秦道川说道:“除了咳嗽之外,其他症状皆无,又不敢胡乱用药,只得慢慢养着了。” 忠漓开口说道:“父亲,母亲,孩儿无事,切勿为我忧心。” 若舒想了想说道:“既如此,每日来右院一个时辰,我教你些商贾之道,日后就算做个闲散公子,也不会短了银钱,更不会被旁人糊弄败了家产。” 秦道川还未开口,忠漓却率先点了点头。 秦道川笑着说道:“你不怕你母亲了?” 若舒扫了他一眼,忠漓说道:“母亲日夜为孩儿忧心,孩儿怎会怕自己的母亲呢?” 一直在研究着小几的娴珂好奇地问道:“七哥哥为何要怕母亲?” 秦道川问道:“你怕不怕?” 娴珂望都没望若舒,就说道:“不怕。” 秦道川说道:“那你教教爹爹,要如何才会不怕?” 娴珂还是没抬头,手里依旧捣鼓着,嘴里说道:“她又打不过你,你为何要怕她?” 秦道川哈哈大笑,乐不可支,连连点头,说道:“有道理。” 到了新宅,秦道川依旧将娴珂放在自己身前,跟在忠漓的马旁,教授着他骑术。 若舒一边等着参玖套马,一边问着前来替换角宿的亢宿:“夏荞生了么?” 亢宿回道:“回东家,听说生了个小子。” 若舒点点头,踏着马踏,翻身上马,夹了夹马腹,骑向马场。 亢宿望着,对参玖说道:“真是好马,依旧认得主人。” 参玖但笑不语,这马每日都闻了东家用过的物件,怎会认生。 不多时,若舒便赶上了秦道川他们,娴珂一见她,就说道:“母亲的马好漂亮,可是每次见了,他们都不许我靠近。” 秦道川说道:“这马认生得很,你别骑,爹爹已经为你寻了匹小马,不多时便会送来,到时娴珂骑自己的马,记住,只骑自己的马,那样马儿才会只认你,你一声哨子,它就算再远也会寻了你来。” 娴珂睁着大眼睛,仰头望向眼中无比高大的父亲,问道:“父亲,就像父亲的疾风一样吗?” 秦道川说道:“正是。” 娴珂望着旁边的忠漓,说道:“七哥哥,你快练,让你的马也能这样。” 忠漓转头望她,点了点头,露出白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 若舒望着他,似乎看到了少年时的忠澜,算着日子,这时他应当要当父亲了,也不知抱着幼儿的忠澜是副什么样的模样。 远在昆城的忠澜此时正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只是还没看仔细,就被白将军抢了过去,抱在怀里,直奔府内的祠堂,白家后继有人,该让祖宗第一时间知晓。 忠澜望了望空荡荡的双手,回头望着白颜青,说道:“夫人辛苦了。” 白颜青望着他红红的双眼,说道:“夫君也辛苦了。” -- 第290页 忠澜却会错了意,脸突然有些发烧,因屋内还有旁人,只得对着白颜青皱了皱眉,这时一旁的婆子说道:“姑爷先出去吧,奴婢们要为小姐清理一下。” 忠澜赶忙退了出去,却并未走远,站在廊下,仰头望着蓝蓝的天空,心中说道:“母亲,孩儿也做父亲了,虽然不会姓秦,更不会姓卢,但你会高兴的,是吗?” 得了信的若舒没有告诉秦道川,却备了厚厚的礼派人专程送了来,忠澜望着堆满前院的大担小担,对带队的角宿说道:“辛苦了。” 角宿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双手恭敬地递给忠澜,说道:“这是东家亲自挑选的,说是给孙儿添盆。” 忠澜接过,打开来看,绸布中包着的是一个金镶玉的如意锁,玉石是难得一见的粉玉,有小儿拳头大,外面用纯金包裹,忠澜翻过面,上面竟然刻了字:青州卢若舒赠,从笔迹看是母亲的亲笔。 忠澜心头一热,强行忍下眼泪,对角宿说道:“多谢。” 角宿却回道:“东家说了,日后小公子长大,只要出示此物,青州上下皆如见她一般。” 忠澜依旧只说了声:“多谢。” 角宿又接着说道:“东家让我问问,小公子长得像谁?” 忠澜说道:“现在看起来像他母亲。” 角宿笑笑没说话。 若舒得了角宿的回报,想了想,叫了兰芷,要她将自己日常调理的方子抄了,送去了昆城,虽未言明,却希望忠澜能明白,多生些子嗣,将来或许不必都姓白。 秦道川见若舒最近心情大好,顺势拉了她一同去萱微堂去给老夫人请安,特意挑了慧容在的时候,老夫人有些话不好当着慧容的面说,虽然对她有些冷淡,总算是化了冰。 可惜有些事永远都不会改变,老夫人终于寻了个机会,对若舒说道:“前次诗卿前来请安,我看她满身凄苦,实在可怜,就算她以前做得有些过份,但你也得了川儿这么多年的宠爱,事事皆不输她,万事以和为贵,你也大量些,让川儿去探望探望她,府内融洽了,对儿女议亲也有好处不是。” 若舒说道:“我一直不知将军为何要冷淡于她,故而将军何时又亲近她,也无我无关。” 老夫人说道:“那就好,只要你不拦着,川儿也不是个绝情的人。” 晚间,秦道川望着对自己异常热情的若舒,有些受宠若惊,正打算好好温存温存。 第228章 温存 若舒却指着他的胸口说道:“从明日起我就要从这里搬出去了,最后一次,你可要好好把握。” 秦道川心头一阵哀嚎,说道:“又有何事?” 若舒说道:“你祖母要你依旧雨露均施,可我却不愿意再沾惹你,当初我年少无知又被你蒙蔽,才强忍着不计较的,如今可再不能够了。” 秦道川原地呆了呆,突然笑了,说道:“夫人是不愿与人共享为夫?” 若舒转身朝里,说道:“我想着自己也该去寻个别的男人,看看换个人是何滋味。” 秦道川接着说道:“你说事就说事,老说这些有意思吗?” 若舒坐起身来,依旧指了指他的胸口,说道:“你若敢沾惹她半分,再想近我的身就万万不可能了。” 秦道川望着她略带狠厉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 若舒没躲过,怒视着他,说道:“你最好当真。” 秦道川又凑了过去,轻声说道:“当真。” 若舒望着近在咫尺的脸,说道:“我还是不应该相信你,得另寻他路。” 秦道川只得将她扑倒在床上,上下其手,笑着说道:“什么他路,只这条路你都走得不太老道。” 若舒喊道:“秦道川。” 秦道川终于停了手,正色说道:“不会,我与她再无可能。” 若舒依旧将信将疑地望着他,秦道川摸着手里的滑腻,叹息道:“我哪有那工夫,这里都忙不过来呢。” 若舒刚想开口,秦道川接着说道:“我有你已经足够,再说我实在不想再多生事端,累。” 若舒说道:“往年倒说要两地奔波,如今整日无所事事,累什么?” “心累。”秦道川说道。 “所以只有将身体疲累些,才好过日子。”秦道川说完这句,就不打算再说下去。 若舒依旧抽了空说道:“秦道川,我今日都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也是认真的,不会,永远不会。”秦道川抽空回答道。 老夫人寻了机会与秦道川提起时,秦道川又用那个理由来搪塞,老夫人便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是不是怕了卢氏,可你又晓不晓得,你越惯着她,她越猖狂,你也学过兵法,当知平衡才是致胜的法宝。” 秦道川只得实话实说道:“就算没有卢氏,孙儿与她也再无可能。” 老夫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依旧说道:“她是不是又在撒泼,恐吓你。” 秦道川笑着说道:“倒是没有。” 老夫人转了方向,说道:“我每次看了贺氏都觉得她十分可怜,你也是她的夫君,怎么忍心呢?” 秦道川说道:“她是求仁得仁,有什么可怜的。”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秦道川终于下了决定,说道:“祖母,以后不要再提了,多说无益。” -- 第291页 刘妈这时进来回道:“回老夫人,贺夫人病了。” 老夫人吃惊地说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会病了?” 秦道川却站起身来,说道:“祖母,孙儿前院还有事,明日再来看您。”说完就走了。 刘妈望着秦道川离去的背影,好半晌才说道:“将军也是狠心之人。” 老夫人却不愿听这话,接道:“他是被人挟制了,有心无力。” 刘妈叹了口气。 左院里,贺诗卿问道:“刘妈走了?” 一旁的影梅回道:“刚走,东西也拿了。” 贺诗卿扫了她一眼,说道:“若能将人哄来,你们两个就各凭本事了,看谁的造化大,能怀上一男半女,登堂入室。” 影梅和影竹都跪在地上,回道:“谢姑姑成全。” 可惜秦道川始终不为所动,连找大夫这种事都推给了秦管事。 若舒却因为这事,影响了心情,再看向他时,不再有前几日的温柔,秦道川只得哄着她又去了新宅。 娴珂望着自己紫红色的小马,不知天高地厚的就要跑向前去,秦道川立马一把抱住,说道:“它现在还不认识你,你得先与它熟悉熟悉。” 说完拿了青草,抱着娴珂走近,要她试着喂喂,娴珂喂着喂着,突然摸摸了小马的耳朵,说道:“你听着,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只能忠于我一人,我也只骑你一匹,记住了吗?” 吃着青草的小马,动了动身体,娴雅高兴地对秦道川说道:“父亲,它答应了。”乐呵呵的笑声传到若舒那边,骑在马上的若舒对一旁的忠漓说道:“也是个难缠的。” 忠漓看了一眼母亲,咬了咬下唇。 娴珂喂了一下午的马也不嫌累,喂了青草喂豆子。 最后还自做主张地给自己的小马取名红玉,给忠漓的马取名黄玉,秦道川问她为何,她解释道:自己的马是紫红色的,七哥哥的马是苍黄色的。 忠漓却高兴地说道:“好,就叫黄玉。” 娴珂离开时对着小马说道:“红玉,你要记住,要像母亲的马一样,别理其他人,只理我一个。” 说完又问若舒:“母亲,你为何不给马取名字?” 若舒回道:“它又不会说话,取个人名做什么?” 娴珂嘟哝道:“真没趣。” 这时,秦道川骑了马过来,对若舒说道:“上来,我带你去后山跑一圈。” 若舒望了望葱葱绿绿的小山包,心想自己倒是从未上去过,便伸了手出去,秦道川轻轻一提,就将若舒抱在了怀里,对娴珂说道:“好好跟你的红玉熟悉熟悉。” 说完带着若舒沿着小路上了后山,正值五月,鸟声阵阵,林子里也枝叶遮映,只有零星的日光射入,比平地凉爽许多,走了一段之后,若舒说道:“该种些花草,不然这样虽有野趣却乏味了些。” 秦道川说道:“依我说,也该种些果树,日后也有收获。” 若舒说道:“是个好主意。” 秦道川突然说道:“抬头。” 若舒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碰到了秦道川的唇,秦道川轻笑着,轻尝着,又将若舒往怀里搂了搂,好更尽兴些。 若舒待他终于心满意足,说道:“就知你没安好心,都快做祖父的人了,也不嫌骚的慌。” 秦道川却并不介意,说道:“从我第一次上了这坡,我就有这想法,今日终于得尝所愿,果然如我想的那般美妙非常,还记得那次带你去北地,也是带你骑在马上,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你却一点都没变,还是那般诱人,令人抓狂。” 若舒却说道:“你那时倒老实得很。” 秦道川凑在她耳边说道:“你怎知我不想。” 第229章 置气 两个人在后山耳鬓厮磨了好一阵,秦道川才终于带她下来,只见娴珂正在那里交代着:“豆子不能多喂,父亲说了,会胀气,吃了青草要过一会儿再喂水,不然容易腹泄。” 秦道川轻笑着说道:“这么快就当老师傅了。” 娴珂回头说道:“父亲,我明日能不能早些来?” 秦道川说道:“那就过来吃午饭好了。” 娴珂回头望着红玉说道:“听到了吗?明日我来陪你吃午饭。” 若舒忍不住接了句,“你也吃草吗?” 一旁的忠漓乐得笑出了声。 娴珂却一本正经地说道:“就知道母亲不懂,人是不能吃草的,红玉更不能吃我吃的,不然会生病的。” 若舒望着她,似乎可以预见不久之后,她骑着红玉满场飞的模样。 不过相对于死气沉沉的女儿,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活得张扬些,恣意些。 回去的马车上,就提起了阿筠,秦道川说道:“有几个我有些中意,与她年龄也匹配,只是人我还未见过,不如哪天我俩先去瞧瞧?” 若舒却说道:“那不能带她,不然又像娴雅那般,挑都没挑就一头撞了进去。” 秦道川说道:“不也挺好的。” 若舒心说若不是我提前恐吓了,还不知会如何呢? 说谁见谁,回到府里,娴雅正好刚下马车。 望着下车来的父母和弟妹,娴雅瘪了瘪嘴,若舒和秦道川对视一眼,秦道川暗暗推了若舒一把,若舒只得说道:“回来了,兰芷昨日还在说要送东西给你。” -- 第292页 娴雅闷闷地随着若舒回到了右院,若舒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不先去给你曾祖母请安?” 娴雅却说道:“母亲,能不能不要告诉曾祖母,我回了府?” 若舒问道:“说吧,什么事?” 娴雅摇了摇头,说道:“就是觉得累,想回来休息几天。” 若舒接着问道:“累什么?” 娴雅又摇了摇头,若舒不耐烦地问道:“说不说,不说我不问了。” 娴雅却望着她,问道:“母亲怎么能那么坚决地回绝所有不想做的事?” 若舒听了,想都没想就说道:“不想做,当然要拒绝,难道还答应不成?” 娴雅叹了口气,说道:“好难哦。” 若舒却不想再与她说,对兰芷说道:“你看她脸色是不是不对?” 兰芷仔细瞧了瞧,说道:“是有些苍白。” 说完往后瞧了瞧,居然不见娴雅的婢女,问道:“长小姐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若舒这才发现果然如此。 看着娴雅,语气不善地说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娴雅低头说道:“婆婆要我找一两个通房,” 话没说完,外面有人传话:“姑爷来了。” 娴雅立马说道:“我不见他。” 若舒扫了她一眼,说道:“你的院子在那,你回去便是,兰芷,寻两个人陪她过去。”说完,走出厢房,刚到院中,又对兰芷说道:“告诉将军,要忠漓和娴珂回避一下。” 站在院中,等兰芷准备停当,才慢悠悠地去了前院,到了书房,只见赵辰良抱着幼女,坐在那里,秦道川隔座而坐,正逗弄着外孙女。 见了若舒一脸不善地走进来,朝她眨眨眼,若舒回了他一眼,脸上立马换了颜色,望着盯着自己看的外孙女,笑着说道:“一晃眼,这么大了。” 秦道川接道:“就是有些认生,不肯我抱。” 赵辰良起身请了安,若舒接过兰芷手中的茶,小口喝着,没开口。 秦道川心不在焉地逗着外孙女,赵辰良犹豫半晌,问道:“岳母,娴雅是不是回了国公府?” 若舒嗯了一声,说道:“她说有些头疼,要先躺躺,这会子应该睡着了。” 赵辰良接着说道:“乐君认生得很,除了她,只要我,醒了之后,没看到她母亲,哭闹不止,故而辰良只得抱着她前来,搅扰了岳父岳母,实在惭愧。” 若舒不解地问道:“奶娘呢?” 赵辰良回道:“自添了辅食就不太爱吃奶,如今只缠着娴雅。” 若舒养大了八个儿女,这事倒是第一次听,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兰芷,兰芷也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秦道川听了,就招呼秦西去拿些软的点心来。 若舒转了转眼珠,问道:“那娴雅的婢女呢?” 赵辰良没有任何停顿,回道:“也不知为何,乐君从不要她们抱。” 若舒看了看他,说道:“想是不喜欢她们身上的味道吧?”熟悉她的秦道川条件反射地看向她,若舒与他对视一眼,立马就错开了。 愁容满面的赵辰良却丝毫没有发觉,回道:“可能吧。” 正好这时秦西送了点心过来,秦道川捻了一小块,逗着乐君,见乐君张口接了,高兴得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脸,接着喂着。 若舒却说了句,“是饿了吧?” 赵辰良看了看怀里的乐君,说道:“出来前刚吃了的。”熟练地将乐君下巴上沾的糕屑抹去。 秦道川这时说道:“吃了晚饭再说,看着她吃,我也有些饿了。”说完,望着若舒。 两个人打着眉耳官司,若舒终于说道:“也好,我要人备饭,兰芷,你去看看娴雅,若她醒了,告诉她姑爷和乐君来了。” 赵辰良明显的松了口气。 晚饭时娴雅依旧没有出现,娴珂倒是对乐君十分的好奇,与忠漓一起围着她,夏苹贴心地做了肉丸子,娴珂一口一个吃给乐君看,忠漓问过姐夫之后,将小块的肉丸子喂给了乐君。 秦道川望着心不在焉的赵辰良,想从若舒那里打探些真相,若舒却自顾自地吃着饭,慧容坐在那里,总觉得今日的饭局怪怪的,可是又说不上来。 晚饭后,若舒终于说道:“今晚就歇在府里吧,我派人送东西过去。” 赵辰良赶忙站起身,秦道川见他心急的样子,说道:“你先去吧,娴雅此时想是已经醒了。” 待赵辰良走后,秦道川又对慧容说道:“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若舒就在一旁看他将所有人都打发了,坐在自己旁边,望着她,也不说话,才转头望着他说道:“别问我,我也不太清楚,不过,逃不过那些事。”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日子要如何过,还得他们自己拿主意。不过,幸好嫁得近,有了委屈还能回娘家避避。” “是啊!”若舒望着他。 “我明白,我委屈你了!”秦道川老生常谈道。 第230章 贵客 也不知小夫妻昨晚是如何谈的,第二日一早,娴雅就和赵辰良带着乐君一同去萱微堂请了安,又去书房向秦道川辞行,秦道川望着面色平静的娴雅,又看了看抱着乐君的赵辰良,说道:“你母亲起得迟,就不用等她了,既家中有事,就快些回去吧。” -- 第293页 等若舒起来,从秦道川处得知,不由得说道:“你说我要不要送几个婢女去,换了她身边的?” 秦道川摇摇头,说道:“不妥,这两个自幼跟着她,再者,她现在已经出嫁,越俎代庖不妥。” 若舒却说道:“总觉得膈应得慌。” 秦道川却说道:“且看看吧。” 没几日,娴雅单独回了府,干脆直接地说道:“母亲,为我物色两个婢女吧,要省事的,我身边的两个年纪大了,辰良说莫误了她们的前程。” 若舒自然会意,也不点破,说道:“娴珂本来就要添人,一个月后即可到京,既你要得急,就匀两个给你。” 娴雅叹了口气,说道:“你说我当时多傻,几个姐妹都是四个婢女,独我只要两个。” 若舒回了句,“现在醒悟还不迟,要不现在补上?” 娴雅摇摇头,说道:“新阳侯府不比家里,我已算是张扬的了,还是低调些好。” 若舒问道:“要你贴补吗?” 娴雅望着她,得意地说道:“想要来着,但我就是不接管家的事。” 若舒望着与婚前大相径庭的长女,说道:“早晚的事,你能拖得了多久?” 娴雅却说道:“我现在才明白,母亲为府里顶了多少事,贴了多少银子,我也不是不能贴,但是我在等一个人亲自开口。” 若舒笑着说道:“何苦呢?” 娴雅却说道:“因为我也想要像父亲对母亲这般的和颜悦色。” 若舒终于站起身,坐在她旁边,拨弄着桌上的小食,挑了块放入口中,说道:“你父亲若知道你认为是因为我贴了银子,他才对我如此,怕是会伤心了。” 娴雅回道:“就算不全是,也逃不过这点。” 若舒感悟地说道:“怪不得人说婚姻最是养人,不过两年,你便脱胎换骨了。” 娴雅却说道:“因为有些事当年在府里看不明白,嫁了人,遇到相同的事,就突然明白了。” 若舒叹了口气,娴雅问道:“母亲可是为阿筠的婚事发愁?” 若舒却摇摇头,娴雅又轻声问道:“那是为了三弟?” 若舒依旧摇摇头,娴雅又问道:“那是为何?” 若舒说道:“慧容就快生产,我却从未听过,忠湛要回府的讯息。” 娴雅想了一会,说道:“祖母这事其实做得不妥,忠湛喜欢的不是这类。” 若舒偏头看向她,娴雅一副了然的表情,说道:“毕竟我与他一同长大,他的喜好我多少还是知道些的。” 若舒却说道:“任他喜欢什么样的,都改不了了。” 这时慧容前来请安,娴雅望着她大大的肚子,想起母亲刚才的话,再看她就有些同情,慧容倒是淡然得多,见过礼后,便对若舒说道:“婆婆,今年端午还是如往年那般的过么?” 若舒嗯了一声,娴雅插话道:“现在一过端午就想起那年的游船。” 慧容说道:“今年端午难得又有龙舟,长姐又可以去看了。” 娴雅却看了看若舒,说道:“母亲避都来不及,怎么会去看?” 若舒扫了她一眼,说道:“事办完了,还不快些回去。” 娴雅叹了口气,说道:“真是泼出去的水,不香罗。” 终于将慧容逗笑了,问道:“你出来了,乐君呢?” “她爹带着呢。”娴雅说道。 “何苦呢。”若舒接道。 娴雅却说道:“当时因她不喜吃奶,喜欢我喂她,带着带着就放不下了,一直跟着我睡,现在除了我俩,谁也不要。” 慧容说道:“这样挺好的呀,只是姐夫当值的时候呢?” 娴雅说道:“我这不挑了他休沐的日子出来的嘛。” 若舒终于听不下去了,说道:“快回去吧。” 娴雅起身说道:“母亲连饭都不留,真是狠心。”说归说,却脚不沾地地走了。 不过两日,慧容临盆,一胎得男,老夫人乐得忙叫秦道川将忠湛叫回来,好在孩子满月时去津城入了族谱。 也因着这事,国公府除了贺诗卿又全员缺席了端午的龙舟庆典,皇后酸酸地说道:“其他人都算了,国公爷也告假就有些奇怪了?” 皇上却说道:“他在忙着挑女婿呢。”语气轻松,似丝毫不在意秦道川的缺席。 贵妃格桑曲珍接道:“日后长公主挑附马,皇上也会如此吗?” 皇上笑着说道:“那是自然。” 贤妃接道:“今年中举的人中,倒有几个出色的。” 皇上回头问道:“是吗?说来听听,看朕还记不记得。” 贤妃说道:“只前次琼林宴见过,姓甚名谁,臣妾却不知晓。” 皇上笑着说道:“看来爱妃也只是以貌取人。” 皇后接道:“贤妃的公主尚且年幼,现在操心恐怕还为时尚早吧。” 贵妃格桑曲珍却说道:“只要年龄匹配,早些定了也是好事。” 皇上却不愿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唇枪舌战,说道:“朕的女儿难道还会愁嫁不成,好好看龙舟吧。” 秦道川此时也正拿着几份单子在那里发愁,一会拿起这个看看,一会又拿起那个看看,始终下了决定,一旁的秦东不由得感叹道:“过两年我也要挑女婿了,见了将军这般的苦恼,我现在就有些头大了。” -- 第294页 秦道川嗯了一声,说道:“这几个都或多或少的与世家有些牵连,再出色也不行,可是其他的又比不过他们。”说完,叹了口气。 秦东自然知道是因为夫人的原因,知趣地闭了嘴。 正在秦道川和老夫人堵承挑挑拣拣,举棋不定的时候,媒人上门了。 这位媒人来头还不小,是皇长子宁王,陈氏早逝,皇上也不知忌惮谁,还是未能给她一个皇后的称号,只以皇贵妃的身份下了葬。 但是因这几次的科举,世家中举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因为亲缘的关系,自然而然地归到了宁王的阵营,皇上也似乎视而不见般,任皇后怎么报怨都置之不理。 秦道川亲自将宁王迎进了正堂,老夫人也赶来见了客,宁王吃着茶问道:“府上的两位夫人呢?” 贺诗卿得了信,高兴得打扮好,赶来见了礼。 若舒却在听了秦东的报信之后,说道:“关上院门,理由随你找。” 宁王在听了卢氏有恙,不能见客的话之后,拧了拧眉头。 第231章 求娶 宁王喝过茶,直接说道:“虽然本王尚且年幼,但因觉得这实在是一桩极好的姻缘,便请缨前来,为族兄陈梓皓求娶贵府五小姐娴筠,还望国公爷和老夫人首肯为是。” 老夫人和秦道川对视一眼,都选择了沉默,世家是若舒的死穴,两人择婿的时候都刻意回避了的。 宁王笑道:“我这位族兄在此次的科举中得了第九名,国公爷可曾听说?” 秦道川回道:“回殿下,微臣最近琐事缠身,实在有愧得很,尚未了解过。” 宁王望着他,突然笑着说道:“我这位族兄一向深居浅出,不问世事,国公爷和老夫人不知晓也情有可原。但能中第九名,足以说明他的学识,昨日父皇已经同意让他入翰林院,留在京城,便于时时教授于我,国公爷和老夫人尽管放心,五小姐出嫁之后,仍能时常回府走动。” 秦道川回道:“宁王好意,微臣愧不敢当,陈公子人中翘楚,微臣的女儿却逊色得多,怕到时候贻笑大方,故而不敢应承。” 宁王见他如此干脆地拒绝,又饮了一品茶,故作为难地说道:“其实,他二人早已,国公爷何苦要棒打鸳鸯呢?” 秦道川站起身来,拱手道:“还望宁王慎言,微臣的女儿虽不十分出色,但人品却不容有失。” 宁王却说道:“连我都在族兄处看到过贵府五小姐的画作,此事岂能有假?” 秦道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回去的,老夫人却闪了闪眼,说道:“我这位孙女,别的不会,就喜欢胡乱画,画完之后又喜欢到处求教,宁王族兄见过也不算什么,想必旁人处也有不少。” 宁王见老夫人居然如此说,一时间也有些跟不上,秦道川却反应过来,说道:“想必是如此,劝了又不听,越说她画得不好,越不服气。” 宁王却点到为止地说道:“既如此,可能是本王误会了,还望国公爷和老夫人莫要见怪。” 两人听了,自然说不会计较。 宁王知道今日不过是来探探路,也不会有结果,便起身告辞。 秦道川刚送完客,若舒就已经在书房前等候,秦道川愣了一下,说道:“怎么不进去等?” 若舒却说道:“你不是一直在挑吗?今日便定下来吧。” 秦道川扶着她进去后,才说道:“你莫慌,毕竟不是宁王自己求娶,并非一定要答应。” 若舒却说道:“将你选的拿来我看看。” 秦道川从书桌上抽出几张纸递给了若舒,若舒看了两遍,不满意地问道:“你挑了这许久,就这样的人么?” 秦道川说道:“家在京中的,只这几位合适些了。” 若舒却说道:“只要人好,远些也没什么。” 秦道川却拉住她的手,说道:“果然你心不定,手心都是汗,莫要病急乱投医,阿筠还未及笄,任谁也抢不去,我们还有时间。” 若舒却说道:“上次我有这种感觉是与你的洞房夜,事后表明果真是件坏事,再之前,就是外祖母过世时。” 秦道川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说道:“不会,这次不会。” 最后,秦道川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公开招婿,表明我对这桩婚事是不同意的。” 若舒望着他,目瞪口呆。 秦道川说道:“虽然我一再忍让,并不代表我会任人揉捏。那趟混水,你我浅浅趟过便过了,后代子孙再不必涉入其中。” 若舒心知他所说的是将来的皇位之争。 晚间,秦道川去跟老夫人请安时,老夫人也说道:“尽快定了吧,本来也算是桩好姻缘,但是卢氏必然是不肯的,以她的性格,还不知会如何闹腾,到时候亲家结不成还会结成仇家。” 秦道川却笑着说道:“多谢祖母体恤她,孙儿知晓,已经找了。” 老夫人无奈地说道:“我是怕家宅不宁。” 兰溪书院中,郑夫子望着跪在面前的陈梓皓,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帮你,我出面只会令你更难为。” 陈梓皓却说道:“我明白夫子是因为阿筠的母亲,但这都是陈年往事了,更何况一切也与陈家无关,卢夫人再计较,也不应阻拦我与阿筠的婚事才是。” 郑夫子摇着头说道:“你不明白,这事有多难。是我的错,原本以为宁王出面,能助你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国公爷如此干脆地拒绝,多半是因为阿筠的母亲。” -- 第295页 陈梓皓却坚定地说道:“梓皓既有幸认识阿筠,便是上天注定的缘份,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去求,无论如何,定要让卢夫人明白我对阿筠的真心,成全我们。”说完,起身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郑夫子望着空空如也的门洞,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菁舒,女儿不但样貌随我多些,连脾性也随了我,却不知这样并不好,不但苦自己也伤旁人。” 第二日,秦道川看着一进书房,就跪求成全的陈梓皓,愣了会神,才想起应该要扶起他,说道:“陈大人,切莫如此,你我同朝为官,不妥。” 陈梓皓却说道:“国公爷,陈梓皓一片丹心,只为求娶阿筠,望国公爷成全。” 秦道川见拉他不起,不好再回座,只得往旁边走了几步,避过他,说道:“你既如此说,我便也实话告你,你与阿筠,万万不可能。” 陈梓皓问道:“为何?” 秦道川接着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母亲与你们的恩怨,世人皆知,若她同意嫁你,便是不孝,不孝之人不容于世。” 陈梓皓说道:“可这与我陈家无关,这是肖家与郑家的事。” 秦道川摇头说道:“世家盘根错结,哪能分得那么清。” 陈梓皓伤心地说道:“如此,我不甘心,卢夫人当初与郑家的恩怨,是郑家长辈的错,后来续娶的也是肖家的女儿,并不是我陈家的女儿,为何要殃及池鱼。” 秦道川却并未回答他,因为当年的事,他也并不是十分的清楚,但本应为郑氏嫡长女的若舒,在长辈的一顿操作之下,变成了卢氏,沦为了商贾,实在有些过份,他身为丈夫,就应该坚定在站在她的身边。 于是,转身对陈梓皓说道:“你不是当事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我却知道,只要她母亲不同意,你与她绝无可能,所以,我劝你趁早收了心思,另觅良缘吧。” 陈梓皓却说道:“我要见卢夫人。” 秦道川摇摇头。 第232章 情投 隔了几天,阿筠被若舒叫到右院,阿筠笑着说道:“母亲,你终于肯放我出来了。” 若舒却说道:“你父亲为你挑了几位人选,都在桌上,你先看看,有挑中的,我们再去打听仔细,若底细干净,你再去相看。” 阿筠看都不看,直接说道:“母亲不用操心了,阿筠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若舒心顿时重重跳了一下,那种不详的预感又猛地涌上心头。 阿筠却大方地说道:“他也喜欢画画,而且山水画得极好,阿筠得他教诲,受益良多,若说阿筠视他为知己,也不为过。” 若舒呆呆地望着她那张雀跃的脸,听她生动地描述着自己跟对方的感受,强忍着等她说完,才问道:“是谁?” 阿筠说道:“陈梓皓,今次科举的第九名,现在应该已经入了翰林院,还是宁王的老师。” 若舒心底一片寒凉,冷冷地望着她问道:“你不知道我与他们的恩怨么?” 阿筠了然地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听夫子说过,但是,母亲不该殃及池鱼啊。” 若舒望了她半晌,一字一顿地说道:“你若同意,我便没有你这个女儿。”说完,低头写字,再不理她。 阿筠发了一会呆,说道:“母亲不讲理。”说完,赌气离开。 陈梓皓也是固执,只要得空,便上门来求娶,秦道川只得避往新宅,他也不管,径直跪在正堂,手中托着求娶的文书。 老夫人见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便要秦道川想个办法,秦道川只得去跟阿筠实话实说,再晓以厉害,希望她亲自出面,回绝了这门亲事。 阿筠只低头听着,一言不发,最后才点了点头。 秦道川带着她来到正堂,陈梓皓见了她,再也没移动过眼神。 阿筠走上前去,亲手接了他手中的文书,轻声地说道:“我愿意。” 秦道川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望着两两相望,情真意切的两人,只希望一切都是假的。 阿筠却已经跪在陈梓皓身旁,望着他说道:“父亲,女儿与他情同意合,求父亲成全。” 说完,两个人皆跪伏在地。 秦道川良久才回过神来,问道:“你可曾想过你的母亲?” 阿筠却仰着有些稚嫩的脸庞说道:“母亲一定会被我们说动的。” 秦道川暗自叹了口气,不再看她,而是盯着陈梓皓说道:“你比她年长,你说呢?” 陈梓皓压下心中的喜悦,说道:“长辈的过失,不是梓皓能评说的,但是梓皓已经决定,带着阿筠长居京城。” 秦道川皱着眉头问道:“据我所说,你可是陈氏的宗子。” 陈梓皓说道:“我已经去信族中,此时想必已经有新的宗子了吧。” 秦道川摇着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你父母又岂会同意。” 陈梓皓却说道:“梓皓意已决,谁也强迫不了。此后,只想与阿筠一起同画山水,同游山河,余愿足已。” 秦道川想了想,说道:“阿筠尚未及笄,不急于这一时,你若真的诚心求亲,便想办法得到她母亲的首肯。” 陈梓皓与阿筠对视了一眼,说道:“谢国公爷(父亲)成全。”说完,又跪伏在地。 晚间,秦道川犹豫了半天,终是没有告诉若舒今日的事,想着暗地里解决为好,免得多生事端。 -- 第296页 第二日,秦道川亲上兰溪书院,求见了郑夫子。 郑夫子正跪坐在院中独自品茗,见他来到,示意他坐在对面,亲手为他倒了杯茶。 两个人相对无言,直到将壶中的茶饮尽,郑夫子才说道:“梓皓已经来报过喜了。” 秦道川回道:“他说了不算。” 郑夫子问道:“我能做什么?” 秦道川说道:“我想请您去劝劝舒儿。” 郑夫子望着他,轻笑一声,说道:“她对我积怨颇深,你为何会认为我去有用?” 秦道川说道:“您是她唯一在世的亲人,也是唯一有可能劝得动她的人。” 郑夫子重又沏了壶茶,为秦道川倒上,说道:“她母亲温柔似水,连说话都轻言细语,从不高声,你在她身上可看过到半点影子?” 秦道川失笑道:“那倒很少见。” 郑夫子望了他一眼,嘴角带笑说道:“她像我。” 秦道川有些意外,郑夫子接着说道:“我当年也如她这般,上不服天,下不服地,只服自己,直到遇见了她母亲,每次在她面前,我连大声说话都怕惊吓到她。她虽很少言语,文笔却极好,一封封的信,润物细无声般地将我这颗桀骜不驯的心关进了笼子。” 秦道川没有接话。 郑夫子接着说道:“为了让族中长辈和父母知道,是她拢住了我这颗一心逃出世家的心,我尽心尽力的担当着宗子的责任,直到她离去。” 秦道川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反客为主为郑夫子续上了茶。 郑夫子接着说道:“也是我无能,她走之后,居然护不住自己的女儿,无论这其中有多少无奈,我都没有脸面在她面前自称父亲,我去,不过适得其反罢了。” 秦道川终于开口,“阿筠的心意恐怕一时半会改变不了,夫子能不能劝动陈公子知难而退?” 郑夫子说道:“恐怕很难,他已经自请辞了宗子之位,又一改初衷入朝为官,就是想迎娶阿筠。” 秦道川有些不太明白。 郑夫子点明道:“因为我最开始就告诉他,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娶阿筠,所以他决定与世家划清界限,虽血脉剪不断,但避出族内,独自在外居住,也是他目前能做到最好的地步了。” 秦道川轻叹一声,说道:“虽说一笑能泯恩仇,冤家宜解不宜结,但在舒儿这里,从没有这种说法,她不去主动生事就算是放过了,怎么可能会大度到这种程度,这局若不能解,只怕会令她们母女反目,旁人皆难作也。” 郑夫子只沉默着为他续上新茶,没有接话。 良久问了句,“按理说府上的七公子该是进学的年纪了,怎么不见到书院来?” 秦道川回道:“他身子弱,我与他母亲皆不放心,故而留在府中,只求他身子康健。” 郑夫子问道:“是何虚弱之症?” 秦道川不好明说,只说道:“时常咳嗽,气短。” 郑夫子听了,说道:“我倒有些对症疗养的方子,你稍后带回去,请大夫看过,对症适用吧。” 秦道川连忙谢过,只是阿筠的事依旧无解,见天气不早,只能告辞离去。 第233章 僵持 宁王迫切地想要成全这桩婚事,因为太子选了忠源为伴读,用意明显,若陈梓皓能迎聚阿筠,自己与国公府的关系自然更为亲密,就算将来得不到国公府的助力,至少不会变成阻力。 于是,在皇上考校他功课时,有意引导皇上提起陈梓皓,再状似无意地提起他与阿筠的婚事,将二人描绘成因画结交,再成知已的美好画面。皇上听了,兴致颇高地问道:“哦?那国公府可应允了?” 宁王哪知父皇与卢氏之间的纠葛,得意地说道:“为人父母,谁会棒打鸳鸯?况且如此佳婿,千里难寻。” 皇上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是么?” 宁王心中只想着完成今日的目的,丝毫没在意皇上话中的不寻常,接着说道:“陈梓皓已经在筹备婚事了,想是佳期将近了吧?” 皇上望着眼前急功尽利的长子,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早逝的陈氏,性子竟如此的相似,不由得叹了口气,问道:“看来你是极力想成全他们了?” 宁王坦然地回道:“梓皓难得心动,我作为他的学生,自然应该相助。” 说得也是在理,可皇上想起卢氏,虽从未谋面,却听风知音,秦道川那般有性情的人,都对她无可奈何,何况此事,怕是难成,便不打算如了长子的愿参和进去。 再者国公府这块肥肉,太子已经叼了一口,若长子再咬上一口,反倒与自己的意图背道而驰。 便说道:“这儿女的婚事,还是要由父母作主的好,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显庄重。” 宁王却会错了意,听了父皇的话,出了宫,便要陈梓皓寻了最好的官媒,自己亲为媒人,大张旗鼓地前去国公府求亲。 秦道川在前院应付着,这边若舒直奔阿筠的院子,望着一脸喜气的女儿,重又说道:“你若执意出嫁,我便没有你这个女儿。” 阿筠听了,收了喜色,跪在若舒的面前,求道:“母亲,你就成全我们吧!” 若舒接着说道:“你知道为何我不阻拦你吗?” 阿筠一头雾水,心想这不是阻拦是什么? -- 第297页 若舒却已经开口,“因为我对你失望至极,一个心中没有母亲的女儿,不值得我如此做,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还要嫁吗?” 阿筠却坚定地说道:“母亲,女儿只想嫁给他。” 若舒坐在那里良久,望着精致的房间,满院子的奴婢,终于说道:“兰芷,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撤走,包括人。” 说完,转身离开。 阿筠却望着她的背影说道:“母亲,就算你将阿筠赶出去,阿筠也绝不改变心意。” 原本打算一直跪下去的阿筠,不多时就看见婆子们进来,将屋内的摆投,家具,包括床铺,凳子,窗帘统统拆了下来,都拆成小件,避过阿筠,搬了出去。 阿筠下意识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切,不过一个时辰,院里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 阿筠仰起不服输的头,自言自语道:“母亲,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 好不容易打发完宁王的秦道川听了秦东的回报,闭了闭眼,终于在天快黑时,来到了阿筠的院子,只见里面黑漆漆的,阿筠独自呆呆地坐在门坎上,见了他,委屈地扑上来,哭得肝肠寸断。 秦道川摸着女儿因为激动而汗湿的后背,扫视四周,只见所有的厢房门窗洞开,凭着微弱的光线看去,里面空空荡荡。 直到阿筠终于哭不出来,才问道:“你母亲向来说到做到,你还打算一意孤行吗?” 阿筠却瞪着秦道川,说道:“父亲,你怎么也帮她说话?” 秦道川却说道:“是我的错,没有早早地将这些事告诉你,现在你就算知道,也不会为她考虑半分,也难怪她会伤心。” 阿筠依旧不服气地说道:“梓皓既不出身郑家,也不出身肖家,她为何要不依不饶?” 秦道川却说道:“他母亲出身郑家,你不知道么?” 阿筠愣了一下,说道:“那也是他不能选择的。” 秦道川望着如此固执的女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好,阿筠却摇着他的衣袖,说道:“父亲,求你了,帮帮女儿。” 秦道川却说道:“先解决你今晚的事再说吧,饿了一天吧?” 阿筠这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委屈地撇了撇嘴,秦道川只得带着她到前院,先吃了晚饭,思来想去,又将她领到萱微堂,暂时留宿在那里。 老夫人听了秦道川的说法,不由得叹道:“我知道她不会轻易放过,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决绝,你说,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道川摸了摸隐隐作痛的额头,说道:“我宁愿她将阿筠关起来,或者送往别处,也不愿她这样做。” 老夫人问道:“为何?” 秦道川说道:“意思是嫁与不嫁都与她无关。” 老夫人不由得说道:“看来她是不准备出嫁妆了,阿筠到底年幼,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险恶,一个没有嫁妆的女子,到了那样的夫家,会受到旁人如何的奚落,又会如何地举步维艰。” 秦道川接着说道:“所以,孙儿想求祖母,对阿筠晓以利害,让她早些向她母亲求和,断了这个念想。” 老夫人却说道:“当年我劝你,可费了不少功夫,如今又要劝自己的曾孙女,何其相似。” 秦道川无奈地说道:“所以还得祖母出马。” 老夫人摇摇头,说道:“她样貌是随了你,看来这性子也是随了你。” 阿筠在萱微堂待在两日,老夫人对她的婚事只字未提,也不肯放她离开萱微堂半步。 阿筠忍不住,终于开口问道:“曾祖母,母亲还在生气么?” 老夫人只望了她一眼,并没接话。 阿筠坐了一会,又问道:“曾祖母,我的画具母亲都收走了,衣衫也是,再不换,都有味了。” 老夫人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碗,说道:“怎么?你还想过以前的日子?” 阿筠愣了一下,说道:“寻常的日子还是要过的吧。” 老夫人问道:“何为寻常的日子?” 阿筠说道:“我就算出生寻常人家,父母也不会苛待我如此啊?” 老夫人却笑着说道:“寻常人家的女儿,陈家可不会娶。” 阿筠不服气地说道:“陈梓皓不会。” 老夫人却反问道:“是么?” 第234章 逆嫁 阿筠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淡淡地说道:“你说说看,若你就这般固执已见的嫁给她,会怎样?” 阿筠难得的有些脸色,说道:“自然是相夫教子,夫唱妇随。” “好一个夫唱妇随。我问你,若他带你回陈家,陈家不许你进门,你该如何?”老夫人问道。 阿筠惊讶地说道:“我是他的妻子,为何不允许我进门?” 老夫人说道:“因为你撺掇着他们的儿子丢了宗子之位,他们为何要允许你进门?” 阿筠一下子就愣了,似乎被人强行从温室中拉出般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天气。 老夫人见有了效果,接着说道:“你还太小,不明白宗子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你,一旦宗子之位旁落,会比你这两日的境遇凄凉百倍千倍,而令他们沦落如此的你,怎么会不让人恨之入骨,又怎么会同意你进门呢?” 阿筠张了张嘴,依旧没说出一个字。 老夫人停了一会,说道:“更何况你半点嫁妆全无,连见面礼都拿不出。” -- 第298页 阿筠半天说了一句,“父亲不会如此待我的。” 老夫人却接道:“你已经伤了你母亲的心,他若再伤,你母亲怎会答应,府上也不只你一个女儿,你父亲再疼你,也要为其他的儿女考虑一二。” 阿筠低下头,良久说道:“曾祖母今日所说,阿筠明白了,阿筠想求曾祖母一件事,让阿筠将这些事一一问过陈梓皓,若他的回答不能令阿筠满意,阿筠便放弃这门亲事。” 老夫人见竟然如此的顺利,点了点头。 不过半日,阿筠便拿着陈梓皓的回信,来见老夫人。 老夫人看过信,皱了皱眉头,心说,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一样的天真糊涂。 陈梓皓信中将她与阿筠所说的事一一做了回复,若他父母不同意,他便带着阿筠长居京城,再不济,两个人浪迹天涯,以书画为生,按他如今画作的行情,足以应付一应开销,绝不会委屈阿筠和将来的儿女。 没有嫁妆也无妨,毕竟他娶的是人,不是嫁妆,日后他一定多多努力,亲自为阿筠置办丰厚的身家,就算是补上她的嫁妆。 老夫人望着难掩欣喜的阿筠,只说了句,“一切都只是他的一相情愿罢了,我活了这么久,从没有看到过不被父母祝福的婚事能得圆满的。” 阿筠却不服气地说道:“我们不会。” 若舒断得决绝,秦道川却狠不下心,还是派人送来了阿筠的日常所需,虽然比起若舒粗糙许多,阿筠却并不在意。 拖了半个月,陈氏族中有人登门了。 秦道川坐在正堂之上,下首的陈氏族中长老,郑重其事的说道:“国公爷,小老儿今日为族中宗子陈梓皓求娶贵府五小姐,还望国公爷成全。” 秦道川望着摆在院中的大担小担,上面的红绸随风轻扬,丝毫不在意他此时沉重的心情。最后,仍没有直接表态,陈氏长老却并在意,礼节到位后,告辞离开。 秦道川直奔萱微堂,老夫人与他对坐良久,说道:“你要卢氏来,我亲自劝她。” 秦道川又去了右院,若舒听了他的话后,说道:“不必如此,你做主便是,与我无关。”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舒儿,莫如我将她送往北地,先待个一年半载,冷冷再说。” 若舒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是为我,大可不必,我主意已定,她嫁与不嫁皆与我无关。” 秦道川说道:“可你如此,她将来如何自处?” 若舒轻笑一声,淡然地说道:“那是她的事。” 秦道川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中,说道:“我寻了好几家,她皆宁死不嫁,你俩皆不肯退让半步,这事又该如何解决呢?” 若舒依旧淡然地说道:“幸亏我不止她一个儿女,不然还真不好办,你也不必将所有的都推在我的身上,我可不背这个过。” 秦道川望着她,说道:“血脉亲缘,怎会说断就能断的了?” 若舒一脸冷然地说道:“你不断便是了。” 秦道川重又叹了口气,若舒却有些不耐烦,说道:“我对不相干的人,凡事是不理的,你以后不要强加于我。” 秦道川只得重回萱微堂与老夫人商量,老夫人说道:“虽说我并不喜她的性子,但是这件事,阿筠实为不妥,反正她还未及笄,能拖就拖吧,世事无常,说不定明日一切都变了呢。” 秦道川也只得这样认为。 谁知无论秦道川怎样想,都想不到贵妃格桑曲珍会出面参和此事,还不知她用何种方法讨得了皇上的首肯,亲做了媒人。 秦道川和老夫人商量之后,只得到右院告诉若舒,这桩亲事怕是拦不住了,若舒却还是那个态度,与她无干。 阿筠的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她也在萱微堂长住了下来。 不过两月,阿筠及笄,陈梓皓仿如明了一切似的,说动了陈氏族中在京的几位夫人前来捧场,没有母亲出场的及笄礼,居然办得有模有样。 心中始终不安的秦道川见日日相劝依然是如此的场景,坐在书房中全无关点喜色。 阿筠出嫁前夜,秦道川望着喝了安神汤径自睡去的若舒,彻夜未眠。 第二日顶着隐隐带黑的眼圈,独自坐在正堂上,突然看着缓步走来的贺诗卿,愣了愣,望向一旁的秦东,秦东也十分意外,向秦道川摇摇头。 秦道川心想,明明已经锁了左院的大门,她是如何出来的。 贺诗卿双眼不离秦道川,面带微笑,颇为自得,不时朝着前来庆贺的各位女眷点头致意,进了正堂,望着空着的正位,犹豫了片刻,终是坐在了老夫人的对面。 盛装打扮的贺诗卿,与秦道川的衣衫虽不搭调,颜色却是匹配的。 吉时到,陈梓皓前来迎娶,因忠淇在北地未归,赵辰良又派了外任,带着娴雅一同去了任上,国公府只有忠湛和忠源负责拦门,忠源不知为何兴趣缺缺,只剩忠湛一人苦撑,不一会儿就入了府。 拜过老夫人和秦道川后,阿筠特意朝着贺诗卿拜了拜,贺诗卿笑意盈盈地望着眼前的一对新人,说道:“我素来喜欢成人之美,今日看你俩如此般配,金童玉女一般,真是可人,日后好好过日子吧。” 在场的老夫人和秦道川皆变了颜色。 秦道川顿时明白,贵妃娘娘的参和是出自谁手,叹了口气,等到阿筠出了府,谁也不顾,直接离了正堂。 -- 第299页 忠漓近日咳疾复发,观礼时仍不时咳嗽,故而未去送亲,忠源却因为头疼难忍,礼成后即回了自己院中,背阿筠的差事自然落到了忠湛的头上。 第235章 怡然 贺诗卿望着他的背影,笑着对一众客人说道:“国公爷最最疼爱这个女儿,今日怕是伤心了。”一句话就将一切遮掩了过去。 老夫人望着她自如地游走在女眷之中,心想也是个出色的,知道如何伤人最深。 可惜右院的若舒始终没有动静,仿佛一切与她无关一般。 下午,忠源在新宅中居然看见了娴珂,只见她骑在自己马上,精神抖擞,见了他,也没出声,却扬了一鞭,鞭声响亮,似哨声般,算是打过了招呼。 忠源骑马赶了上去,问道:“我说今日为何不见你,原来躲在这,还是你好,不在都没人在意。” 娴珂得意地说道:“母亲那般,我若欢天喜地,也太不像样了,干脆躲出来,谅父亲也不会在意。” 忠源沉默地看着她,发现她在马鞍和马的缰绳上都坠满了深深浅浅紫色的流苏,上面还镶着玉佩,笑道:“你这马若骑上街去,怕会让人过目不忘。” 娴珂却说道:“我的马我爱怎么装扮就怎么装扮。” 忠源又问道:“你的鞭子又有什么名堂?” 娴珂不答反问道:“你猜?” 忠源打量了几眼,说道:“装了哨子?” 娴珂一副高人的模样,说道:“粗浅。” 忠源笑着说道:“看来我们家,活得最自在的就数你了。” 娴珂却说道:“七哥也活得潇洒,为何你独说我?” 忠源却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没听他今日的咳嗽声。” 娴珂轻笑着说道:“他是七分假三分真,就骗过得你这样的人。” 忠源愣了愣神,装作不知地问道:“为何?” 娴珂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又不能咳嗽,怎么也躲到这来了?” 忠源忍不住笑道:“也不知为何,方才还头疼欲裂,见了你就全好了。” 娴珂望着后山说道:“六哥,我俩比比,看谁先从后山下来,现在开始,”话音刚落,就朝着后山疾驰而去,忠源愣了一会,赶忙赶上前去,后面娴珂的随从秦芝,大喊道:“大家快跟上,八小姐又上后山了。” 忠源听了大家奇怪的言语,一头雾水上了后山,只听到前面树林里一丛紫红的身影和马蹄声,大声喊道:“八妹,我路不熟,你别耍诈。” 娴珂却没理他,忠源只得朝前赶去,下山时,只听到前面的马蹄声,却再没看到人,心想真是奇怪,小小一座后山,明明可以看见前面通往山下的路,怎么不见人,这时,就听到山下,娴珂大声喊他的声音:“六哥,还不快些,我已经下来了。” 忠源下了山,就看见娴珂笑嘻嘻地望着他,得意洋洋。 忠源回望后山,问道:“你怎么下来的?” 一旁的秦安说道:“六公子,八小姐是从山上冲下来的,吓死人了。” 忠源望着山上的矮树丛,说道:“那里面可有母亲辛苦种植的花木,明年还等开花结果呢,你怎么往没有路的地方走?” 娴珂却说道:“我都是越过去的,又没伤了母亲的树,再说,路不就是由人走出来的么?” 忠源失笑道:“有道理。” 秦芝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求饶地说道:“八小姐,万万不能再这样了,被秦叔他们知道了,就麻烦了。” 娴珂扫了她一眼,说道:“今日他们都不得空,父亲更不会来,大家都别说,怪不到你们头上。”说完,却突然看向了忠源和他身后的四人,忠源与她对视一会,回头望了望秦安他们,问道:“你们今日来马场了吗?” 秦安等人回道:“回六公子,并没有。” 忠源抬了抬下巴,娴珂会意,说道:“为表谢意,我请你吃好吃的。” 说完,下了马,示意忠源跟上,忠源进了厨房,不由得说道:“你每日在这里胡天胡地,就没人管管?” 娴珂笑呵呵地说道:“吃不吃?” 忠源点点头,说道:“正饿着呢。” 娴珂将肉片放在铁网上,“呲啦”一声,片刻肉香飘了出来,忠源吃了一块,不由得感叹道:“我每日摸黑起早,踩着月亮回府,与你比起来,真是气死人啊。” 娴珂夹了一块肉在他的碗里,说道:“可惜不能喝酒,不然肯定更爽。” 忠源瞪着大眼睛望着她,娴珂忙解释道:“我从未喝过,再说,喝过怎么瞒得过?” 忠源想了想,说道:“也是,你也没这机会。” 娴珂不甘心地说道:“我求母亲在后山里养些好吃的,免子啊,鸡,鸭、鹅什么的,再挖个坑,养些鱼,想吃了抓一只来吃便好,可惜母亲不同意。” 忠源说道:“你也太让人伤心了,幸亏母亲不同意。” 娴珂望着他,说道:“六哥真是可怜,我说这太子也太用功了,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忠源说道:“太子用功,不肯松懈半日,我等自然要相陪。” 娴珂望着她,突然问了句,“若他日宁王与太子相争,你与五姐该如何自处?” 忠源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说道:“足不出户,也能知道这些,看来父亲对你与忠漓是倾囊相授啊!” -- 第300页 娴珂吃了一口肉,吩咐秦芝倒茶,说道:“父亲不但说了这些,也说了母亲与世家的纠葛,这是死结,六姐不该任性而为的。” 忠源喝了口茶,说道:“不论如何,我会谨守家训,只护国不参政。” 娴珂端起茶,说道:“六哥,我敬你。” 忠源与她碰了碰杯,说道:“你还准备去北地守城不成?” 娴珂说道:“虽说有几位兄长,参战自轮不到,不过,去北地玩玩又有何不可?” 忠源又叹了口气,说道:“虽说我不愿身为女子,但我不得不说,你活得真让人羡慕。” 娴珂却问秦芝道:“鱼呢?怎么还不来?” 秦芝出去张望了下,说道:“应该快了才是。” 娴珂望着正大口吃肉的忠源,说道:“六哥,留些地方,待会我烤鱼给你吃,我的独家秘方,保你吃了念念不忘。” 忠源说道:“真不知父亲为何会让你任性至此。” 娴珂又喝了一口茶,说道:“父亲在时,也这样,与秦叔他们一起,还喝酒呢。不过避着母亲罢了。” 提起母亲,忠源又沉默了,娴珂却宽慰他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五姐既选了这条路,就算母亲再不认她,她也没什么好报怨的。” 忠源望着娴珂,心想,五姐和八妹长得有九成相似,怎么性子却全无不相同呢? 第236章 事先 晚饭时,秦道川望着不停喝水的忠源,终于忍不住说道:“娴珂的手艺虽好,却容易口干,也怪你难得在府里,中了她的招。” 忠源笑着说道:“确实不错。” 娴珂不服气地说道:“才没有,今日失手下重了些,六哥,下次,我保证不会如此。” 忠湛望着一团和气的六弟和八妹,还有一脸会意的七弟,独剩自己一头雾水,突然就有些郁闷。 慧容意识到了丈夫的失意,插话道:“过几日就是乞巧,八妹妹准备怎么过呢?” 娴珂望着她,眨了眨眼,说道:“大嫂,世子夫人,我可不过乞巧,那些我都不喜欢。” 忠湛终于找到了话题,说道:“八妹,你日后总要出嫁的,该学的还是应该学学才好。” 娴珂却说道:“长兄说得极是,日后若有人因这嫌弃我,你定要将他打出去,若他还多嘴,便见一次打一次。” 忠湛还未开口,忠源和忠漓已经率先笑了起来,秦道川也是摇头望着女儿,满眼的宠溺。 阿筠的三朝回门,右院也用紧闭的院门告诉了她,母亲的态度。 阿筠忍不住红了眼眶,陈梓皓望着紧闭的院门,安慰她道:“来日方长,只要我们过得好,岳母终有一日会接受我的。” 幸好如今慧容当家,回门宴还是有的,只是满桌的气氛有些低沉。 阿筠望着秦道川说道:“父亲,女儿幸得父母养育成人,自知自己有些任性,还望父亲去跟母亲说说,早些原谅阿筠。”话未说完,眼泪又要落下,陈梓皓连忙扶住她,劝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要岳母肯冰释前嫌,任何事我都愿意做。” 秦道川在宴席上一直默不作声,只在书院里单独见阿筠时,问道:“你是如何与贺氏搭上的?” 阿筠愣了一下,才低头说道:“那日在萱微堂遇见,她见我独自伤心流泪,劝了我两句,说愿意想办法成全我。” 秦道川望着她,说道:“罢了,事已到此,多说无益。只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在脑子里,日后莫要为了与你无干的事前来求我,无论是何人所求。” 阿筠一头雾水,说道:“父亲,我已经嫁与梓皓,再无所求,怎会再来求你?” 秦道川只说道:“你只要记住即可,就算你来求我,我也不会应允。” 阿筠怯怯地问道:“可是因为母亲?” 秦道川说道:“与你母亲无干,短期内也不要再去惊扰你的母亲,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阿筠瘪了瘪嘴,终于没有哭出来,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定要过了自己的日子,让父母刮目相看。 正院中,慧容望着自己准备的回门礼,对忠湛说道:“世子,怎么办?还是太寒酸了些。” 忠湛扫了一眼,说道:“尽力而为即可,再者人不是说了吗?只求人不求物。” 慧容看了眼睡在床上的小儿,说了句,“希望日后我们的女儿不会如此伤人的心。”说完,见忠湛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意识到女儿还未出生,脸一下子就红了,忙说了句,“我去看看阿筠什么时候走,你若得空,帮我看着些盛琰,我去叫奶娘来抱他。” 忠湛望着床上儿子红扑扑的小脸,一时忘了回答。 坐在靠椅上,望着儿子,说道:“快些长大,将来我们父子一起守在北地,我带你骑马捉羊,比待在这府里强上百倍。” 可惜无论他如何求,老夫人都是垂泪不已,再不肯放他离开。 留在府里,除了去新宅骑骑马,练练功,再无其他好去处。赵辰良不在,往日那些相熟的人也都各自成家,离京的离京,有差事的有差事,哪里有空天天陪他,郁闷不堪的他整日闷闷不乐。 终于迎来了曙光,慧容又有了身孕,忠湛又去求老夫人,“曾祖母,趁着她还未生产,就许我去北地待会,待她生产时,我再回来。” -- 第301页 老夫人终于松了口。 忠湛去右院辞行,若舒一脸淡然地说道:“只可惜慧容母亲身子不好,她不放心,不然随你一同去北地,更好。” 忠湛听了,心里明白,说道:“母亲说得极是,孩儿正打算明日陪她一同回去看望岳母。” 若舒望着他,说道:“虽说我生你时,你父亲也不在身边,但我内心始终是不安的,你好好安抚安抚她,暖暖她的心。” 忠湛回道:“是,孩儿明白。” 若舒也不再多说,只吩咐兰芷送了些东西去正院,好让他们明日带去陈府。 第二日,慧容将盛琰送到了右院,对兰芷说道:“婆婆未醒,盛琰太小,我怕他过了病气,就不带他过去了,就让他在祖母这待会。” 兰芷忙接过来,说道:“无妨,你自己小心,头几个月最是要紧。” 慧容点点头。 临出门时,慧容犹豫了许久,还是对忠湛说道:“世子,今日若有失礼的地方,还望世子多多担待。”忠湛望着慧容一副为难的模样,虽不太明白,却也说道:“都是家中长辈,像我们府上也不太讲究这些,无妨的。” 慧容心中仍是有些忐忑,到了陈府,老太太那里果然坐满了人,专程来看难得一见的世子爷,里面居然还有未嫁的姑娘。 慧容有些难堪,忠湛倒大方得多,见她脸色难看,以为她是害喜所致,应付了几句,就退了出来。 慧容出来后,松了口气,脸色好看许多,忠湛难得地问了句,“好些了么?” 慧容听了,心头一热,回道:“好多了。” 来了陈夫人的屋内,忠湛见过礼,便被陈大人拉去了书房。 陈夫人望着慧容,说道:“听说你又有了?” 慧容点了点头,陈夫人报怨地说道:“那你还回来做什么?” 慧容没说忠湛要去北地的事,只说道:“女儿思念母亲,养儿方知父母恩。” 陈夫人宽慰地道:“我好着呢,只要你好,我便好。” 慧容自然明白,说道:“母亲要好好养着,等盛琰再大些,我便带他来看您。” 陈夫人点了点头,慧容拿出若舒准备的东西,说道:“这是婆婆特意送来的,还是跟前次差不多,母亲切记一定要按时服用。” 陈夫人依旧点了点头,眼光却一直没有离开慧容。 半晌说了句,“不管她们打什么主意,你都不要应允。” 慧容心里明白,点了点头。 第237章 兵祸 因为慧容这胎害喜害得严重,盛琰时常待在右院,兰芷起了童心,总喜欢抱着他坐在书房里逗着,这日,若舒紧锁眉头,解着杜若远送过来的机关木盒,盛琰也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兰芷笑着说道:“小公子,你祖母是走火入魔了,你可别学她。” 若舒却扫了她一眼,说道:“你总抱着做什么,他祖父不是没事么,送去给他亲近亲近。” 兰芷说道:“这会子怕是在新宅带着七公子和八小姐练马呢。” 若舒却想起一件事,问道:“听说她带着随从也在练功?” 兰芷点点头,说道:“特意选了身子强健的,还说要我多备几个人选,她要组一队卫队,至少要十人,再去将军那里要十人,二十个人就齐了。” 若舒愣了愣神,说道:“惯得没边,日后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来。” 兰芷却下意识地说道:“我倒觉得八小姐挺有主见的,不像五小姐。”说完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可惜若舒似没听到般,依旧拨弄着手中的木盒,终于听到“咔擦”一声,若舒笑了笑,抽出一根小木榫,打开了盒子,拿出里面的纸张,随手将木盒丢在一旁,盛琰见了,却努力地朝那里伸着手,兰芷见了,问道:“小公子,你想玩么?” 盛琰居然望着她,点了点头,兰芷乐了,说道:“真是聪慧。” 抱起他走到桌前,任他扑下去,拿起木盒,没想到他居然先看了看若舒,注意到他的若舒,说道:“拿去吧,可别将口水沾上面了。” 盛琰拿着木盒,打开又盖上,盖上又打开,不亦乐乎,最后注意到了那个小孔,转头就望向桌上的小木榫,兰芷惊奇地说道:“真真是聪明。”说完又抱他上前,他居然准确地拿起木榫,努力地想将它按进小孔,可惜始终不得要领。 就这样,直到慧容晚饭前来请安,他都没放下来过。 若舒见他一时半刻恐怕是放不下,又不想惹得他哭,就留了慧容在右院吃晚饭,见她脸色实在难看,问道:“怎么了?” 慧容却红了眼眶,说道:“我母亲,”就说不下去了。 若舒安慰道:“若担心,明日就回去看看吧。” 慧容却摇摇头,说道:“母亲特意让人传话,要我胎像未稳之前,不可回府。” 若舒心中有些诧异,却没深究,只说道:“人不能回去,送些东西回去也是可以的。” 慧容依旧摇摇头,说道:“母亲说,前次所赠还未用完,要我再不用送了。” 若舒更加狐疑,但也不好多说,只劝她多吃些。 三个月后,慧容总算不再吐,向若舒请示之后,便忽忽赶往娘家,照例要先去看望老太太,老太太扫了她两眼,说道:“不是我说你,为人妻子的,怎么能这么自私,你身子不方便,就应该早做打算,为世子另寻了人伺候,按理说一家姐妹,不该你为妻她为妾,但是这难得的好人家,按我们府上的门楣,就算做妾也不算太过辱没,偏你母亲只一味的偏向你,生怕你的姐妹入了府,你便失了宠,也太没气量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 第302页 慧容总算明白母亲为何会一而再地阻止她回府看望,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后,说道:“祖母说得在理,可是世子早已去了北地,不在府内,就算我有心,也要禀过他才可。” 老太太愣在那里,半晌才说道:“你为何不留下他?” 慧容无奈地说道:“世子向来主意坚定,哪是我能置哙的?” 老太太接着说道:“那你今日先将你三妹妹接到你府中住下,好混个脸熟。” 慧容接着回道:“我如今有孕,家中凡事都由婆婆做主,待我禀过她,再来接三妹妹。” 老太太沉吟片刻,说道:“你婆婆向来是个不讲理的,你可要好好说道,千万要她答应才是。” 慧容回道:“是。” 出了萱微堂,春香不服气地说道:“真是,就算要,也轮不到她啊。” 慧容转头看向她,春香连忙低头,咬着下嘴唇。 慧容刚想开口,意识到这是陈府,没再作声,见到母亲,陈夫人报怨道:“不是说不要你归府,你怎么不听呢?” 慧容哭着说道:“母亲这样,女儿难安。” 陈夫人却笑道:“我是你的牵绊,是她们拿捏你的把柄,我不会有事的。” 慧容却扑在她怀里,哭道:“母亲,你一定要好好的,待日后我想办法将你接出去。” 陈夫人笑道:“好,母亲等着,我还等着看我的外孙呢!”说完替慧容抹去脸上的泪水。 晚上若舒见到慧容肿着的双眼,却也没问,秦道川倒是问了句:“你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慧容回道:“回公公,好些了。” 秦道川逗了逗怀里的盛琰,将他交予奶娘,说道:“早些回去歇着吧。” 待她走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若舒摇摇头。 老夫人天天盼着慧容临盆,好再见到忠湛,一日秦道川的话却彻底的打破了她的念想。 北地战事再起。 因为图瓦尔突然病故,他与白玛拉姆的儿子尚且年幼,无法亲政。受尽布日固德折磨的浚雅公主早已去世,西夏王拓拔浚池也因为身患重病,目前西夏由其子拓拔南勋监国,不知何故与草原并不亲近。 吐蕃王乌东赞也已年老体衰,白玛拉姆的兄长益西占堆正忙着争夺王位无暇顾及,白玛拉姆无奈之下,将长女嫁予了图瓦尔同父异母兄弟的儿子希吉尔,由他监国。 这个希吉尔羽翼渐丰之后,便不再甘于保持现状,纠集了想要重温以往辉煌岁月的部落首领,驾空了尚未成年的草原王,这年岁冬重犯北地。 正在北地的忠湛和忠淇是第一次面对战事,异常兴奋,听到哪里有鞑子的踪影,便率队前去迎敌,因为都是散碎的游勇,战胜几次之后,便觉得鞑子也不过如此,便想着也像父亲那般,率军主动出击,打鞑子个落花流水。 副将因秦道川有言在先,凡有战事,必要等他前来再出征,任忠湛如何说道都不为所动。 秦道川告诉若舒时,若舒正被娴珂缠得头疼,见父亲前来,便说道:“父亲,你与母亲说说,就许我几个人吧。” 秦道川因战事扰心,便觉得女儿此举也不太那么离经判道,说道:“毕竟她出身将门,有些女卫也属正常,北地这几年合适的少,若有便给她吧。” 若舒望着他,眉头皱了又皱,示意他赶快改口,秦道川却说道:“北地战事又起,我已在兵部取了兵符,等下就要出城,明日就出发。” 第238章 心急 若舒还没开口,娴珂已经说道:“父亲,那长兄和五兄是不是已经与鞑子对上了?” 秦道川正色道:“战事是要死人的,哪有你说的那般轻巧,你母亲身体不好,不许你滋扰她,我也会交代下去,除了新宅,你哪也不许去。” 娴珂眼观六路,发现父亲母亲脸色都不好,说道:“父亲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女儿又不愚笨,分得清楚轻重。” 秦道川说道:“这样正好。” 若舒说道:“那你一切小心。” 秦道川故作轻松地笑道:“夫人头次叮嘱为夫,为夫自当记在心上。” 若舒并不理会他的取笑,说道:“家中有我,万事放心。”说完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娴珂,娴珂立马觉得后背发凉。 秦道川说道:“从军报上看,以后怕是常态了,幸得军中从未松懈,尚无忧矣。” 娴珂插嘴道:“真羡慕长兄和五兄,若我也是男儿就好了。” 却没人理她,父亲正看着母亲,母亲也回望着父亲,娴珂似懂非懂,就看到兰芷在外面朝她招手,出来后,兰芷寻了借口说道:“八小姐,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卫,与我说说,我好按你的要求去找。”娴珂听了乐得马上随着她去了兰芷的房内。 书房内的秦道川笑道:“这个女儿日后也是个令人头疼的。” 若舒说道:“谁要你惯得没边。” 秦道川说道:“就想看看,若你自幼得父母宠爱会长成什么样?” 若舒有些意外,表情就有些迟滞,秦道川接着说道:“前几次出征,虽也有不舍,兴奋却占了上风,此次不知为何,全然不是如此。” 若舒站起身,缓缓走到他面前,将头靠近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说道:“还好,没有乱了分寸,不然怎么上战场。” -- 第303页 秦道川却突然将她抱起,令她与自己能够平视,说道:“这么多年,你怎么不老?还是这般轻巧,你可是做了祖母的人。” 若舒回望着他,说道:“你却再不是少年郎了。” 秦道川轻声说道:“你如今正值虎狼之年,我长久不在府内,你守得住吗?” 若舒似乎偏头仔细想着,秦道川却有些不悦地说道:“你还要想么?” 若舒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避开他凑近的唇,轻声说道:“回厢房吧?” 秦道川却说道:“时间不够,没人会进来的。” 若舒终于扫了眼不知何时关上的房门,说道:“别太放肆了,毕竟是白日。” 秦道川却一如既往的用行动告诉了她。 情迷之时,逼着若舒答应他,他未归府,她绝不出府。 两个人这几年因为琐事常有争执,关系并不如初婚时浓烈,今日因为秦道川出征在即,热情异常,若舒也被他点燃,以往的芥蒂仿佛不复存在,只想着许久都不能再这样,就觉得今日特别珍贵,等秦道川出府时,天色已擦黑,城门早已关闭,因他有军令,倒也未受阻。 当今皇上并不像旧帝那般的喜欢排场,所以并未有送行礼,只在昨日传召时说待大军得胜归来,一定亲迎。 所以国公府,除了老夫人、若舒、娴珂事先知晓,等贺诗卿得知消息,秦道川早已在去往北地的路上。 若舒想了想,觉得还是召集在府内的儿女们聚上一聚,好让大家早些知晓。 忠源在席上说道:“父亲昨日进宫,找了我说话,孩儿已经知晓了。” 娴珂见忠漓有些落寞,说道:“父亲昨日本想找你的,可是他与母亲的事比较要紧,误了时辰,才没找你。” 若舒简直无法容易自己的心情,只记得要保持冷静,还是兰芷出手相助,说道:“还不是为了你要女卫的事,弄得将军与夫人举棋不定。” 娴珂吐了吐舌头,忠源听了,惊讶地问道:“你有女卫啦?” 娴珂轻轻点点头,忠源摇着头说道:“你真真是我们府里最最得意之人。” 他俩接了几句话,若舒终于回了神,对忠漓说道:“你父亲说了,要你一切如常,待他回来要一一考校的。” 忠漓终于脸色好看了些,点点头。 若舒又说道:“还要你切勿太过用功,身体要紧。” 忠漓又点了点头,脸色更加好看。 若舒见慧容坐在那里,神不守舍,宽慰她道:“你若心不定,就写信给忠湛,待收到他的回信便好了。” 慧容眼神一亮,点了点头。 忠源也说道:“长嫂只需顾好自己,便是对长兄最大的助力。” 慧容朝他笑笑,牵强得很,倒是盛琰对这个不常见的叔叔比较感兴趣,一直盯着他看。 集散时,若舒说道:“从即刻起,锁了府上大门,无事不可外出,谢绝所有宴请,所有人等皆从偏门进出。” 娴珂失声道:“新宅也不能去么?” 若舒想了想,说道:“只许坐车,不许骑马。” 娴珂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偷偷朝忠源示意,忠源却回了她个摇头。 等秦道川赶到北地,秦家军已经与希吉尔交战过数次,因副将始终牢记秦道川的军令,只迎战不追敌,忠湛一次也未尽兴,正与忠淇拿着鞑子的兵刃对练着,听到信使的回报,二人骑上马就迎了出去,见到秦道川,大声说道:“父亲,你终于来了,孩儿都憋坏了,那些鞑子,一打就跑,没劲得很。” 秦道川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脸,又看了看一模一样的忠淇,心中有些欣慰,耐心解释道:“莫小瞧他们,这是老套路了,前方定是埋了陷阱诱我们前去呢。” 忠淇接道:“副将也是如此说。” 秦道川说道:“那你有没有令秦副将难为啊?” 忠淇连忙说道:“没有,孩儿每日除了操练,都跟在他身后,只听不说。” 秦道川满意地说道:“还算懂事。” 忠湛终于寻到机会开口,问道:“父亲,什么时候大败鞑子?” 秦道川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怠。军报上说,这个希吉尔是个有谋略的,比起满鲁和布日固德都强上许多,这场战事恐怕短期内难以消停,比的就是耐心,谁先急躁,谁就输了三分。” 忠湛觉得句句都在打他的脸,一时涨得通红,忠淇见了,忙替他解围,”父亲,熟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长兄与我操练了这许久,就想试试身手,父亲若是开战,定要派我俩为先锋,让我俩多砍杀几个鞑子,润润刀锋。” 秦道川望了他一眼,眼神中更多的是欣赏,说道:“我这次来得急,带的粮草不多,等朝廷的粮草到了,再说。” 第239章 压粮官 到了营账,秦道川每日带着将领研究着探子收罗来的讯息,希吉尔的父亲虽说是图瓦尔的兄弟,但其母亲却出身低微,所以他这一支在前两次宫斗中都是边缘人物,没有任何一方将他们放在眼中,万幸从没有碰到秦道川,不然早就不复存在了。 后来因为图瓦尔与西夏通商,他这一支虽武力不济,但为人勤奋,养育的生畜膘肥体壮,每次都能卖个好价钱,到了希吉尔这一代,他们养育的马匹更是声名在外,就这样在部落间渐渐得到了关注。 -- 第304页 希吉尔更是长得长高马大,一表人才,令草原上无数的女子倾慕,这其中就包括图瓦尔的长女,所以,白玛拉姆寻人的时候,她暗地里使了力,成功将自己嫁给了心爱的人,更让心爱的人得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监国之位。 初时希吉尔非常谦恭有礼,事事周到,令白玛拉姆非常放心,草原上素来人伦混乱,有传言说他与白玛拉姆也有苟且,等到白玛拉姆醒悟时,希吉尔已经势大,无力抗衡,现在她只求自己儿子的王位得保,其他的都已经全权交由希吉尔处理。 秦道川突然问道:“能否与白音取得联系?” 副将回道:“探子说自从图瓦尔死后,白音就不见了踪影。” 秦道川又问道:“西夏还是没有动静么?” 副将回道:“这个拓拔南勋以前从未出色过,不知怎的突然就成了监国,有消息说他是拓拔俊池养在宫外的,与图瓦尔并无交情,浚雅公主死后,图瓦尔再没去过西夏,所以两个人并无来往。希吉尔刚刚任监国的时候,曾经亲自送了马匹去西夏,听说去西夏皇宫觐见过。” 秦道川说道:“意料之中,他不试探清楚,怎么敢这样猖狂。” 副将说道:“吐蕃那边也是,皇位迟迟未定,白玛拉姆的兄长益西占堆就算有兵在手,这时也不敢用。” 秦道川说道:“先不管他,北地能得这些年的太平已属不易,哪能长久的?所谓兵来将挡,待朝廷粮草一到,我们就寻个机会试试虚实,看看这个希吉尔是不是个用兵的奇才。” 忠湛听了,高兴地说道:“父亲,要不要孩儿去迎迎?” 秦道川却说道:“你去不妥,还是让忠淇去吧。” 忠湛和忠淇都一脸的不情愿,两个人的内心却并不一样,一个是想去不能去,一个却是不想去却要去。 秦道川接着说道:“忠湛,你留下来,我告诉你该如何当先锋?” 忠湛听了一脸的兴奋,忠淇就更加不情愿,副将悄悄安慰他道:“这仗一时半会打不完,你与世子都是第一次上阵,将军哪会放心让你俩同上,你是弟弟,晚一步也是正常。” 忠淇听了,才稍稍安心,得了军令后,就带着一队人马,前去迎接粮草。 一行人晓行夜宿了数日,终于望见远远的官道上旌旗飘展,大队人马蜿蜒前行,忠淇兴奋地说道:“总算可以回去了。”催马疾行一柱香工夫,就听到前方有人高声喊道:“前方何人,报上名来。” 忠淇大声喊道:“大将军旗下先锋秦忠淇是也,得军令前来迎接压粮官。” 前方出来一列女骑兵,分列两旁后,中间缓缓骑出一人,竟是女装,望着目瞪口呆的忠淇,说道:“辛苦秦先锋相迎,前方带路吧。” 忠淇回首望着同行的秦平等人,其余人等皆摇头不知,忠淇只得拱手问道:“下官眼拙,不知下官该如何称呼?” 压粮官丝毫不介意他的失态,大方地说道:“我乃当今皇长女,秦先锋就称呼我为赵特使即可。” 忠淇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在京城时倒是知晓,皇长女是吐蕃贵妃所生,可是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心说,你倒是轻快,自称赵特使,我却并不敢这样称呼,思虑一会,拱手说道:“下官见过长公主,下官这就在前方领路,若长公主需要歇息,派人知会便是。”说完,依旧拱手轻伏在马上,没有起身。 长公主见他礼数恭敬有余,周到不足,差点失笑当场,强忍下来后,说道:“无妨,秦先锋还是莫要误了时辰,尽快赶路吧。” 直等到晚间歇息的时候,忠淇才小声地在营帐里与秦平等人嘀咕:“这都是什么世道,居然派了个女的来,我在莫城待了一年多,除了几个老妪,厨房里的菜式外,都没见过母的。” 秦平接道:“粮草运到,便会走了,我们只须小心应对,莫冲撞了便行。” 忠淇不由得感叹道:“忠源的信中说起娴珂是那般的张扬,今日见了这位,我终于明白他所说的张扬大概是个什么意思了。” 秦平轻笑道:“上次去军屯,听说正在挑选合适的女卫,想必就是为八小姐。” 忠淇不由得“啊”了一声,说道:“父亲也太厚此薄彼了。” 秦平说道:“八小姐自小便与寻常女子不一样,不要婢女要女卫也挺正常的。” 忠淇却说道:“日后谁敢要?” 秦平笑笑没说话,心说,国公府的小姐,有的是人抢着要。 说归说,一路上忠淇依旧恭恭敬敬的在前方带着路,能不说话便不说话,能不见面更不见面。 路过军屯时,长公主特意派人来问:“这里可是秦家军屯?” 忠淇心说千万别说要进去看看,但还是亲自前去回话,“回长公主,确是秦家军屯,只是里面皆是些老弱妇孺,怕冲撞了长公主,下官担待不起。” 长公主忍了他好几天,终于说道:“你抬起头来,你大小也是个官,还出身国公府,哪里用这般的客套。” 忠淇却依旧拱手低垂着头,说道:“是,长公主。” 长公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忠淇赶忙退了回去,吩咐队伍开拔,朝着秦平悄悄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实在是应对得宜。 到了莫城,秦道川等人见了,也都愣了会神,长公主自我解释道:“大将军切勿见怪,是我求了父皇许久,才得了这个压粮官的差事,自幼时便常常听母亲说起北地,吐蕃,西夏和草原,总想着有机会定要来看看,这一路行来,果然与京城大不相同,令人乐不思蜀。” -- 第305页 最后四个字使听到的人都心凉了半截,秦道川反应过来,说道:“长公主一路辛劳,怪下官的儿子不得力,未能事先派人告知,城中营房皆粗糙不堪,实不便长公主居住,营帐搭建还须些时辰,长公主先请到主帐中饮茶吧。” 长公主丝毫不介意,说道:“大将军不必客气,你自去忙军务,我先去城墙上看看。” 秦道川下意识地说道:“忠淇,还不陪长公主前去。” 忠淇心中呐喊,为什么还是我啊! 秦道川心声,你与她相处数日,你最熟悉,不派你派谁? 第240章 和亲 第二日一早,忠淇便与人换了班,领了城头巡逻的差事,再不想被父亲拉去在长公主面前俯首贴耳。 谁知城墙地势高,长公主的营帐虽然围了布幔,城墙上却是能看见的,长公主早起后,便领着自己的女兵操练起来,少女的声音清脆,城下的将领虽不见人,却能听到,如此悦耳的声音在皆是男丁的军营里显得格外出彩,撩拨着众人的心。 城头巡逻的兵士也寻了机会不时向下张望,一个个眉目传信,兴奋不已。 忠淇有些好奇,也探头看了一眼,却刚好与抬头的长公主对视,长公主大方地朝他笑了笑,忠淇却小气得多,缩回去后再没见人。 主营帐中的秦道川听着耳边依稀传来的操练声,看着手中皇上的秘信,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皇上信中说道:北地情势复杂,长公主身份特殊,与吐蕃和草原皆有亲,若能让她与草原太后白玛拉姆建立联系,也能有所助力。再者,吐蕃如今情势更加复杂,贵妃的舅父与益西占堆争斗不止,无论谁取得皇位,还望爱卿派人相送长公主前去祝贺,若能联姻最宜,若不能,朕也有意与西夏联姻,望爱卿早做安排。 秦道川摇头不止,自己的女儿全无半点爱惜之意,自来说天家眼中无亲情,果不其然也。 心中虽不愿意,但是长公主若能与白玛拉姆太后说上话倒也有益,主意打定,便要副将去寻得力的探子来,最后说了句,“吩咐下去,长公主身份尊贵,若军中有人因此动摇了军心,军法处置,绝不轻饶。” 副将吩咐下去后,午时,长公主再带着女兵在莫城内招摇过市,都无一人观望。 长公主打量着如秦先锋一般对她恭敬有余的兵士,十分无趣。 望着高高的城墙,闪了闪眼神,带着队伍就准备登城,却被守在入口处的兵士拦住了,“长公主,无令不得入内。”虽未看她,语气却森严。 长公主顿了顿,喊道:“秦先锋,放我上去。” 上面却丝毫没有动静。 喊了几声皆无回应的长公主,心中有了气,便来到主营帐外,谁知守在外面的秦东拱手行礼后说道:“还望长公主稍待,小的这就去禀告大将军。” 不过片刻,秦道川便迎了出来,说道:“长公主,可是觉得城内无趣得很,莫如下官先送长公主去军屯之中,待探子回信,有了太后白玛拉姆的消息,下官再去请长公主。” 谁知长公主听了,摇摇头,说道:“在这就挺好,我今日来,是来向大将军请战的。” 秦道川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长公主自嘲地笑笑,说道:“就知道世人皆小瞧女子,可我自小便学了兵法,也操练了女兵,并非寻常闺阁女子,大将军若不信,尽管寻人来对练,试试我等的身手。” 秦道川一个头两个大,说道:“长公主说笑了,军中的粗鄙男子,怎能与长公主的女卫对练?” 长公主却说道:“大将军若不信,亲自上场也可。” 秦道川差点没合上嘴,犹豫半晌,才说道:“若长公主觉得无聊,对练也可,只能用兵刃,且点到为止,不能近身肉搏,以免失了分寸。” 长公主听了,终于开心,自信地说道:“可。” 秦道川回道:“长公主,滋事体大,容下官安排妥当,再通知长公主。” 长公主却又不乐意了,说道:“哪用这么麻烦,随便寻块空地即可。” 秦道川只得回首看了眼秦东,说道:“你去寻几个与她们年龄相仿的,交待清楚规矩,不可逾矩。”秦东因为早知道皇上的秘信,会意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城墙上的忠淇听了这个消息,说道:“父亲也是,赶紧送走算了,还由着她胡来。”心中想到,父亲这个北地的“杀神”在母亲面前就从未体面过,如今见了长公主这个与母亲不相上下的女人,居然也是如此,若不是听到过他往日的战绩,差点要以为只是谣传了。 本以为一定围观者众的长公主,看着眼前的几位小兵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路过的兵士皆三人成伍,目不斜视而过,心中就有些丧气,求胜的心越甚,看了眼身旁的女卫,示意她第一个出场。 对方排在第一位的小兵也跟着出了列。 二个人,一男一女,一人使刀一人使剑。 见过礼后,女卫毫不相让,率先出手,小兵从容接招,几招过后,有些吃力,脸上就有些绯红,到底年轻,胜负心重,佯装落败,就地一滚,就到了女卫的身后,下意识劈向对方,听到秦东一声喝止,才连忙用刀背敲向女卫的后背,自己则一个鹞子翻身站了起来,收刀拱手说道:“承让。”眼神却瞟向了一旁的秦东。 -- 第306页 秦东说道:“长公主,还请稍待,等小的去寻几根木棍,免得他们下手没有轻重,伤了人。” 女卫却似受了侮辱般,异口同声地说道:“不必。” 秦东求救似地拱手看着长公主,长公主想了想说道:“也好。”看了眼不服气的女卫,说道:“我虽未上过战场,却知道军中的武技与京中武举的花架子不同,只求一招毙命,方才若不是秦护卫喝止,恐怕已有人鲜血四溅了。” 方才的女卫回想起来,脸上绯红,低头不语。 未上场的女卫待木棍寻来之后,也都只拿了剑鞘,努力寻找着体面。 剩下的几个小兵,却在秦东的眼神示意下,不甘愿地败下阵来。 秦东望着得意的长公主,终于松了口气,心说,还不知要待多久才能去吐蕃,渡日如年啊! 果然,第二日长公主依旧要求对练,秦东却苦于捉人不到,只得向秦道川求救,秦道川想了想,说道:“我去与她说。” 一旁的忠淇待他走后,对忠湛说道:“还留着干什么,想办法弄走算了。” 忠湛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忠淇跳起来,说道:“我就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自她来了之后,我都不能在城内恣意了。” 忠湛却说道:“父亲在这,就算她走了,你也不能如往日般恣意。” 忠淇吐了口气。 忠湛说道:“我都将所有可能会遇到的情况背得滚瓜烂熟了,怎么还不出击?” 第241章 见面礼 不知秦道川是如何游说的,长公主终于消停了下来,但每日女卫的操练声依旧在城中回荡。 终于得空的秦道川也开始给若舒写家书,望了望一旁的忠湛,说道:“你也给媳妇写封家书,免得她惦念。” 忠湛愣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忠淇却不长劲地说了声,“长兄,你在信中也提我几句,我就不用写了。” 秦道川眼光一扫,忠淇意识到,红了脸,解释道:“刚说错了,我是说我也写封信回去。” 秦道川给祖母的信中只报了平安,给若舒的信中却隐晦地提了长公主和亲之事,希望她能明白。却不知杜若远早已将此事告知若舒,他猜测皇上此意是想用长公主和亲,不是吐蕃就是西夏。 故而若舒得了信之后,刚开始有些糊涂,最后明白过来,忍不住骂道:“这也算是父亲。” 此时正好娴珂过来请安,若舒言谈中不由得说道:“你父亲宠你,你也要对得起他的宠爱才是,千万不要失了国公府的颜面。” 娴珂猛地被她一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道:“母亲,我每日去都是坐车,中途从不露头,其他地方也从未落脚。” 若舒反应过来,觉得有些过度,解释道:“我是担心日后你的女卫太过张扬。” 娴珂解释道:“母亲,你放心,除了在新宅,绝不要她们舞刀弄棒。” 若舒头大,只得说道:“你明白就好,不然时时刻刻都能将她们遣散。” 娴珂陪笑道:“父亲不在家,母亲定是想他了,才会拿女儿出气,母亲也不要枯坐了,随女儿来院中,我让你瞧个新鲜,保你喜欢。” 若舒也好奇得很,随她来到院中,娴珂要兰芷寻几个物件分别摆放,然后让人散开,她则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朝着若舒得意地看了看,说道:“母亲,您瞧好了。” 鞭子一场,哨声响亮,几鞭如风般甩出,事先摆好的物件都纷纷四散而落。 兰芷张大嘴,睁着眼,半天才说道:“八小姐,你怎么练的?” 娴珂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可见我每日是下了苦功的吧。” 若舒却说道:“鞭子本可以出奇致胜,你这般的花俏,若是活物,如何能中?” 娴珂却惊讶地说道:“母亲,你这般柔弱之人,怎么这么狠心,活物多么可爱,如何能用鞭子打它们?” 若舒冷冷说道:“说得好像你练了不是想用来打它们似的。” 娴珂哈哈大笑,说道:“果然母亲不好骗。” 若舒哼了一声。 娴珂眼珠一转,说道:“母亲,我也觉得这鞭子不好,太响亮,不如母亲为我寻些好料,让我再做一根呗!” 若舒望着她说道:“就知道无利不起早,没有白看的买卖。” 娴雅陪笑道:“母亲,求你了。” 若舒想了想说道:“上次你三兄送来的物件中,好像有可以做鞭子的,你要兰芷姑姑帮你寻寻。” 谁知兰芷翻来翻去,却没有找到,娴珂嘴翘的老长,最后还是将主意打在了若舒的身上,“母亲,不如你给三兄写封信,要他帮我寻寻呗?” 若舒头都没抬,说道:“你既然口口声声叫他三兄,如何不自己去信?” 娴珂听了,问道:“母亲,我可以写信吗?太好了,您等等,我现在就写。” 若舒看着风风火火的女儿毫无芥蒂的给兄长写着自己的诉求,一边写还一边念叨着,忍不住说道:“别忘了你还有个侄儿。” 娴珂听了,停下笔,望着若舒,眨了眨眼,说道:“是哦,要准备见面礼才是。” 接下来再也动不了笔,因为到底要送什么难倒了她。 兰芷看不下去,说道:“八小姐,只要心诚,什么都可以的。” -- 第307页 娴珂又想了想,说道:“那我就将我的鞭法送给他好了。” 若舒问道:“你的鞭法?” 娴珂笑道:“母亲你深居闺中,自然不知,我的鞭法可是融会贯通各家所长,父亲都时常夸赞呢。” 面上无波的若舒心中却是极其的欢喜,忠澜执意招赘之后,府里除了自己以外,似乎都与他断了联系,他虽常常送了东西来,却从未明说如何分配,若舒只觉得心中郁闷,便不想拿出来,此次娴珂却打破了僵局,暖和了她的心。 忠漓从私塾归来,就看到正咬着笔杆在那里发呆的娴珂,下意识地以为是母亲在考校她的功课,就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谁知娴珂见了他,赶忙招呼道:“七哥,我正在给三兄写信,你想要什么也一并写了吧。” 忠漓听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既然如此,我也该写上一封,到时一并送去。” 娴珂扫了他一眼,说道:“你属你谨小慎微,三兄在府里时可没少抱你。” 忠漓嗯了一声,却偷偷地观察着若舒,谁知后者坐在桌后,写着字,根本没有抬头。 兰芷备好笔墨之后,忠漓还未提笔,娴珂就说道:“别忘了你有个侄儿。” 若舒终于抬眼望着她,忠漓又将笔放下,说道:“如此,我还得备个见面礼才是。”想了想,又问娴珂:“你备了什么?” “我的独门鞭法。”娴珂自得地说道。忠漓却哑然地望着她,半晌才说道:“那也太敷衍了些。” “七哥,你小瞧人。”娴珂哼了一声之后就不再理他,闷头继续写着。 忠漓心想自己可不能如她一般的随意,坐在那里天人交战,终于鼓起勇气问若舒:“母亲,我前次亲手做了一根竹笛,我去拿来,你看看,是否可以作为见面礼?” 若舒点了点头,忠漓不多时就拿着一根翠绿的竹笛走了进来,递到若舒面前,若舒接过,觉得手感温润,颜色翠绿,打磨得非常精致,轻笑着说道:“看上去不错,只是不知道吹不吹得?” 忠漓难得地辩解道:“音色极好,我吹给母亲听听。”接过笛子,便吹了起来,笛声悠扬婉转,音色清脆,非常悦耳,十有金鸣之声。 忠漓曲罢,说道:“这根竹子年纪不大,所以音色也充满了朝气,送给侄儿再好不过。” 若舒说道:“既是见面礼,就该刻上几个字才能显出诚意来。” 忠漓却为难地说道:“可是孩儿不会刻字。” 第242章 战绩 若舒看了眼兰芷,兰芷会意,再进来时手里就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木盒。 若舒打开后,忠漓一看,里面有些小刀之类的,兰芷笑着为他解释道:“你母亲有段时间最迷这个,直到嫁了人才停了手,今日重出江湖,也不知功底还在不在。” 若舒对兰芷的评述不置可否,只示意忠漓去写上自己想写的字。 忠漓咬着笔杆在那里想了半天,写上了一行字:一曲自幽山自绿,此情不与白云知。七叔赠。 若舒待墨迹干了之后,便一刀一划地刻了起来,忠漓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若舒见他十分爱好的样子,就解释道:“这根笛子太嫩,下刀不能太狠,只能轻轻除去最上面那一层,待会再上些颜色固固,就可以长时间不褪了。” 娴珂写好了自己的鞭法之后,也伏在桌前,瞧着热闹。 见若舒刻好之后,又仔细地染着色,摇摇头,说道:“看得人心里发痒,太费功夫了。” 兰芷在一旁说道:“还要配个坠子才好看,奴婢去寻块相配的玉来。” 说是寻玉,最后又忍不住配了墨绿色的丝绦,自得地说道:“翠笛,黄玉,墨坠,真真好看。” 又寻了块绿中带黄的绸布做了布套,才说道:“终于大功告成。” 娴珂仍记得忠漓说她敷衍之事,不服气地说道:“七哥的见面礼,母亲和兰芷姑姑都帮了忙,我要写在信上。” 忠漓抿了抿嘴,兰芷开解道:“八小姐,大量些吧,说不定那边的小公子就喜欢你这出自内心的见面礼呢。” 娴珂这才觉得解气。 若舒见忠漓喜欢,就将自己这套刻字的工具送给了他,忠漓自然高兴,若舒说道:“我也是自学成才,你慢慢摸索吧,总之硬的就用利的刃,软的就用平滑些的,只要不伤了手,时间长了总会有所成。” 兰芷接道:“那奴婢就将夫人未用完的印章模子也拿来,七公子也一并拿去。” 娴珂转了下眼珠,说道:“兰芷姑姑也看看,有没有合适我的。” 兰芷接道:“八小姐,你那二十人的女卫马上就要齐整了,还不满意啊。” 忠漓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问她:“二十人?” 娴珂终于感觉到自己的特殊了,难得地谦虚道:“父亲和母亲是怕我日后受人欺负。” 若舒失笑了一声,忠漓却笑不出来,问道:“你的院子住得下吗?” 娴珂接道:“是住不下啊,所以母亲将旁边空着的院子也给我了。” 见他似乎有些不高兴,接着说道:“你若想要,也可以提啊,父亲视你如宝,母亲也宠你,一定会答应的。” 忠漓摇摇头,说道:“我有四个已经足够,多了没用。” “那你还忌妒什么?”娴珂说道。 -- 第308页 “我是怕你日后朝摇过市,我再不敢上街。”忠漓说道。 “就你胆小。”娴珂说道。说完发觉若舒一直在看着她,忙解释道:“我定然不会这样,父亲和母亲一向低调,我是他们的女儿,自然也该如此。”说完,对着若舒陪笑着。 若舒却懒得理她,只吩咐开饭。 一个月后,忠澜的回信来了,说侄儿尚未满三岁,还看不懂鞭法,日后待他识了字,定要他学会了姑姑亲授的鞭法。又赞忠漓的竹笛做得极好,吹南关的曲调十分适合,侄儿非常喜欢听。 忠漓和娴珂都非常的开心,最重要的是娴珂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鞭子,说是用鳄鱼皮做的,娴珂回到自己院中,一时兴起,就朝院中的大树甩了一鞭,鞭风所致之处树皮完全脱落,树干里面的鞭痕清晰可见,吓得她赶紧收了起来,还吩咐身旁的人千万不要传出去。 忠漓得了几块好玉料,忠澜说既然他喜欢刻字,便寻了给他,日后若有好的,再给他,弄得一向腼腆的忠漓十分的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也要拿些什么出来才好,若舒宽慰他道:“刻几方好章回赠过去不就得了。”忠漓听了这话才定下心来,从此以后便多了一样爱好。 阿筠回过几次,因父亲不在府内,都是长嫂慧容接待的她。右院依旧大门紧闭,任她在门外如何诉说都未得到半分回应,慢慢的,有些心灰的她回来的间隔越来越长。 北地的秦道川也在一个月后终于与希吉尔来了一次正面的交锋。忠湛如愿以偿地当了先锋,忠淇却被指派在城内接应,心有不甘的他整日待在城门楼上,朝着大军远去的方向遥遥张望,一同留守的秦西笑着说道:“五公子莫要泄气,总有机会的。” 忠淇问道:“西叔,你头一次上场是什么时候?” 秦西回想了一下,说道:“当初将军自荐来北地时,接了秦家军的守城将领十分忌惮他,根本不给他出战的机会,从上到下都排挤他,他只得带着我们四个亲卫跟普通的兵士挤在一间营账内,但将军却从未气馁,反而高兴,说正好可以悄悄去寻那些与秦家军有旧的兵士,三个月后就将先国公爷和先世子的最后一战了解了个大概,我只记得当时他说了句,“先杀了满鲁,再夺回秦家军。”我们当时都觉得是天方夜谭,莫说我们势单力孤,从未出过莫城,就算能偷跑去草原,也难到王庭,更别说见到满鲁,有机会杀了他。 但将军却是说到做到,偷偷学了几句鞑子的话,还教给我们,半年后,带着我们溜出了莫城,我们在草原的边缘游走,一边学鞑子的语言,一边同鞑子一样的吃穿过活,终于我们寻了机会混进了一个小部落,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将自己完全变成了鞑子,又花了一年半的时间慢慢朝着王庭的方向游走,进入王庭的那一刻,我们五个人整晚都兴奋得没睡,虽然在王庭我们只能负责搬运尸体,处理人和牲畜各种污秽的东西,没人干的事我们都抢着去干,终于被王庭当时的主管看中,得以侍候满鲁的女人,满鲁那厮极其好色,且癫狂无状,那些女人回来都是满身的伤痕,没断手断腿都是庆幸的,算了,你还年幼,听了不好。总之将军寻了机会杀了满鲁,他又在王庭的尸骨堆里藏了五天,你能想到忍着尸体的恶臭吃着干粮的场景吗? 五天之后听到讯息的各部落纷纷赶来,争起了皇位,我们才终于脱身。 (下章接着叙述。) 第243章 首战 当将军举着满鲁那被盐腌渍过的头颅出现在莫城城下时,只平淡地说了声:“满鲁头颅在此,请各位鉴赏。” 一直被满鲁压得喘不过气的莫城将士,整个都沸腾了,当时守城的将军见瞒不住就上报了朝廷,朝廷封了将军为骁骑将军,还令他镇守莫城。 将军趁着鞑子内乱,不但寻回了呼图克图血战死去将士的尸骨,还将莫城附近的几个部落赶去了草原的深处,将莫城的守地前移了一百里,一道道战绩传回朝廷,皇上终于将秦家军还了回来,北地又开始由秦家军守卫。” 说完后,秦西又感叹道:“一晃快二十年了,将来这莫城,这北地是要交由世子和你们来守护的,我看你听得这样新奇,恐怕将军从未说过,但我却想要你知道,将军是如何走到今日的。” 忠淇脑海中似乎被这一切填满,懵懵的,最后只说了句,“就说北地杀神的名号总有出处,原来在这。” 秦西却笑道:“将军在京里总是一团和气,那是你们没见过战场上的他,是如何令人胆寒的。” 忠淇也笑着回道:“正是。” 秦西突然说了一句,“男人的锋芒怎能向着自己的妻儿?” 忠淇似懂非懂,没敢接话。半天才想到说,“西叔,我虽不敢与父亲相比,但只要上了战场,一定不会丢了秦家军的颜面。” 秦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上战场,首要的是不要怕血,尤其是人血。第一次有血喷在我身上时,那热热的感觉,直到今日我仍旧记得。但身边的人都是如此搏命,又不断地看到自己人受伤,死去,也就没时间多想了,只想多杀几个,越快越好,这样,自己人就会少死几个,其他的什么的兵法,谋略,想法,都抛到了脑后,只朝着离自己最近的敌人砍杀。” 忠淇听得热血沸腾,放眼望去,仿佛能看到前方的厮杀,听到前方的战鼓。后背却突然一阵钝痛,转身望去,就看见秦西似笑非笑的表情,忠淇反应过来,脸色绯红,秦西淡淡地说道:“尤其是不能走神,不然死都不知如何死的。” -- 第309页 忠淇虽然心里不服,也只得低着头,秦西扫视了一圈,问道:“你说前方的草丛里会不会有对方的探子?或者埋伏着弓箭手,只等着大将军儿子一露头,就一箭射来,然后整个草原都会传遍他的战绩。” 忠淇终于收了脸上的血色,寻了有遮挡的地方站好,说道:“西叔,忠淇受教了。” 秦西笑着说道:“故事好听,却并不好写。五公子,我看好你!” 忠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突然想起一事,问道:“西叔,营帐里的那位怎么还不走?” 秦西说道:“不晓得,也不关心。” 忠淇觉得自己又丢了人,不再多话,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扫视着前方的草丛,只想在其中寻到什么,最后有一簇草丛一动,他瞪大眼睛看着,不多时跑出来一只兔子。 与忠淇守城的平淡不同,忠湛的先锋却当得并不顺利。 因为这个希吉尔从不露头,鞑子也都是骑兵,总是分成小队,来得快走得也快,掠夺完就走。 秦道川此次率军出击,鞑子都避其锋芒,依旧化整为零,不时侵扰边民,秦道川只选了地方驻扎,便再无动静,也派出事先选好的突击小队,扮成鞑子的模样,寻了与希吉尔交好的几个部落进行侵扰,只抢财物,不伤人,又故意失口让人听到,说是都是自己人,伤人不好,牲畜也只挑好的杀了驮走。 明白事理的头领自然知道是秦军所为,但架不住丢了财物的部落民众众口烁金,说好的重回昔日荣光,只管去抢,可是现在抢回来的少,丢失的却多。渐渐的就想往草原深处挪动,最好能远离秦军驻扎的地方,再不济也躲到别的部落后面,但是谁又愿意变成拦在前方的人呢,布局被打破以后,原本被希吉尔箍成一桶的草原开始有了乱像。 秦道川依旧没改对策,依旧有条不紊的实施着,忠湛请求了无数次都没得到秦道川的首守,只得每日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带着收获归来。 秦东有些不解,秦道川解释道:“他的性子太燥,不磨不成器,这种偷袭的行动并不适合他,你寻个机会与他说说。” 秦东说道:“莫如我带他去一次,让他也长些见识。” 秦道川摇摇头,说道:“有你护驾,他更要摸不到自己的后脑勺了。” 秦东思来想去,只得寻了机会带着忠湛来到伤兵的营帐,轻声跟他解释道:“世子,偷袭一旦失败就会全军覆没,就算成功也难以全身而退。这些人都是久经沙场的,也不敢打包票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忠湛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东叔,我晓得,我乖乖当个小兵总可以吧,就去长长见识,绝不拖后腿。” 秦东笑道:“世子,你放心,我跟你保证,不出半月,定有你上场的机会。” 忠湛接道:“果然么?你可不要骗我。” 秦东说道:“若没有,我便悄悄带你去上一回。” 也许是趋于部落的压力,希吉尔终于有了动作,不再主动出击,而是在前沿部落加强了防守,派出的偷袭小队发现情势不对纷纷撤了回来。 秦道川也未再发新的指令,只令全军时刻保持战时状态,一声令下,即刻出击。外松内紧之下,希吉尔的探子居然闻到了炙肉的香味。 此时已值深秋,北地的夜晚寒霜初现,就在希吉尔以为双方会开始僵持一段时间,待初冬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后,远离莫城的秦军失了先机,自己再带着以逸待劳的部落发起攻击,若是能顺利合围,说不定又是一场呼图克图般的胜利,听探子来报,秦大将军与世子皆在军中。 秦道川却在得到偷袭小队回报的当夜,对前沿的部落都发起了攻击,各个部落的人只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却没看到丝毫火光,听声音都觉得秦道川的大军是朝着自己的部落而来,情急之下,都乱了阵脚,除了派人去附近的部落求援,皆仓皇而战,无奈秦军的马队分工明确,一部分引战,另一部分见了帐篷就浇火油,部落里的妇孺自然呼叫出逃,一时间哀嚎遍地,对战的鞑子兵士听到身后父母妻儿的惨呼,哪里还有心恋战,再者前方仍是不断有马蹄声传来,似乎秦军的援兵正源源不绝地从远方奔来。 第244章 偷袭 两军相逢勇者胜,一旦失了分寸,乱了心神,哪里还胜的机会,一个晚上的功夫,前沿部落的战力不余四分之一,秦道川也有心震慑一下新生的鞑子,让他们相信父辈口中的秦家军手段并非虚言,故而部落内未逃走的男丁,不论老幼皆不留活口。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忠湛就望着眼前的小男孩下不去手,一直跟随着他的秦东见了,出刀帮了他一把,然后拖着他边走边说道:“别多想,等日子长了,你就习惯了,鞑子与我们不共戴天。” 忠湛闷闷地说道:“我晓得,我见过被鞑子侵扰过的村落。” 秦东说道:“那不是最惨的。” 收拾完战场,天明之时,待希吉尔带着援军赶到,秦道川已经拔营,驻地规规整整,没留一丝痕迹,似有备而返。 疑心颇重的希吉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拦住了想去追击的部落族人,他的解释是:前方一定有埋伏,谋定而后动。 断后的秦道川中途休息时,问忠湛:“你可知为何鞑子不会追击吗?” 忠湛想了想,终于还是摇了摇头,秦道川说道:“因为时机不对,此刻我们该乘胜出击。” -- 第310页 忠湛说道:“论理也该如此。” 秦道川说道:“我观了几天的天象,第一场雨雪应该就快来了,鞑子就如雨后春笋,除之不尽。再者,也要留些时间给他们,消化一下这场惨败。” 忠湛一时似乎反应不过来,秦道川接着说道:“严冬将至,就算迎敌,在莫城也舒服些。” 忠湛望着父亲,又反应不过来了。 秦道川却并没有解释,吞下手中最后一口干粮,吩咐出发。 秦道川还有一点没说出来,受损的部落在得知秦军根本没有埋伏,而是已经全面撤回莫城的时候,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希吉尔与这些部落的关系恐怕会又一次降到了冰点。 每日守在城门楼上的忠淇在看见远方的第一面旌旗时,忙叫秦西来看,在确定不是鞑子而是秦家军旗时,刚准备开嗓的他,又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西叔,会不会是鞑子的骗局?” 秦西仔细地观望着,没有回答,忠淇便也跟着他一同仔细打量着远方。终于有个小兵说道:“是我兄弟,不是鞑子。” 城门楼上的人这才兴奋了起来,声音传到下面,大家奔走呼号:大军回来了。 长公主听了消息,走出营帐,让女卫拉住人问道:“可是将军得胜了?”对方却回道:“得不得胜不晓得,反正回来了。” 女卫奇怪地问道:“没得胜,你们这么兴奋做什么?” 对方回道:“能活着回来就行了,得不得胜有什么重要?” 女卫更加奇怪,对方却朝着长公主恭敬行了一礼后,快速离去了。 女卫还想报怨,长公主却说道:“说得在理。”说完看了看城门楼,有些遗憾自己不能上去,转身回了营帐。 城门楼上的忠淇正求着秦西,“西叔,要我出去迎迎吧。” 秦西说道:“这只是先行回转的后备杂役队伍,将军他们负责断后,不会这么快。” 忠淇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 不多时,兵马到了城下,车载马驮的,皆是辎重,进了城,见了留守的副将,回报道:“将军当夜出征时,我们便返回了,胜负不知。” 副将也没明确表态,忠淇除了好奇就只有耐心等待。 秦西终于开口说道:“你仔细观察。” 忠淇用尽脑子,终于在午饭后,对秦西说道:“我们都吃午饭了,伙房里依旧热气腾腾,是不是父亲他们晚上就会归来?” 秦西说道:“将军赶不赶得上晚饭我不知道,但有人一定赶得上。” 天近黄昏时,陆续有队伍归来,许多人的马背上都驮了半扇的牛和整只的羊,秦西见了,笑着说道:“幸好天冷,不然这一顿折腾恐怕都有味了。”有人接道:“也要尽快腌渍起来,不然失了风味。” 于是乎,长公主她们就看到城内但凡有空地的,都有兵士架了门板在那里切肉抹盐,耳边都是大家讨论,应该如何吃这些才最好。 等秦道川他们回来时,天已经漆黑。 忠湛早已将自己的纠结忘在脑后,只记得杀敌时的痛快,悄悄对身旁的忠淇说道:“我第一次知晓还能用鼓声造出千军万马来,那气势真是画都画不出来。” 说一半留一半的,将忠淇的心挠得痒痒的,借着敬酒的机会就去问秦南:“南叔,给我说说千军万马的事。” 秦南喝了口酒,说道:“这种事没有天时地利不会灵验,而且只能用一次,其实挺简单,就是用鼓声敲出马蹄声,配合得好,就像远远近近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一般,明日我敲给你听。” 忠淇却缠着他说道:“仔细说与我听听呗?” 秦西拦住道:“他们彻夜未眠,又赶了这么远的路,早就疲累了,你莫急,来日慢慢说。” 忠淇不好意思地说道:“南叔,是我莽撞了。” 秦南笑着说道:“谁还没有年轻过,不妨事,明日与你说。” 秦道川此时却对副将说道:“年前恐怕还会有一战,要趁这一战再打击一下希吉尔的威信,年后,吐蕃一定会有结果,西夏说不定也有转机。” 副将回道:“将军放心,先头部队已经安排下去了,今日归来的队伍再补上,明日就可全部到位,鞑子再来侵扰,保管让他们有来无回,就算能回也要留下些什么。” 秦道川说道:“先这样,我倒希望他能放胆来战一回。” 副将笑着说道:“他有布日固德的狠辣,却没有满鲁的勇猛,多半还会使出诱敌的招术。” 秦道川说道:“小家子气。” 副将接道:“可不就生在小门小户么?” 两人皆摇头不止,对敬了一杯。 第二日,秦道川在营帐内对整场战役进行了复盘,忠淇睁着眼睛,仔细听着各位带队的将领说着自己的心得体会,及不足之处,生怕自己会漏掉任何一句话。 极力要进来的长公主也听得十分入神,眼睛转个不停,只在听到将领们回报杀了多少男丁之时皱了皱眉,聪慧的她敏锐地听出了这里所说的男丁与敌兵之间的区别。 忠淇却丝毫没有在意,他也曾去过被鞑子侵扰掠夺过的村落和集镇,当时和现在都是一样的心情,只要见到鞑子绝不手下留情。 第245章 强敌 整个北地除了三处重镇莫城、库古、乌巴之外还有几十个小村落,在忠湛的一再强烈要求下,秦道川终于答应秦东带上他,守在乌巴城中。忠淇有样学样,也苦苦哀求,秦道川便答应他与秦西一起守在库古城中。 -- 第311页 说是守城,其实大部分队伍都埋伏在村落中,因为按秦道川的推算,这次受损的部落残余一定不会听希吉尔的劝说,统一调配,而是会趁着大雪未致,马儿尚能来去自由时,杀上一波北地村民来为自己的父儿报仇血恨。 而这些部落之所以被推到前沿,正是因为并未得到希吉尔真正的信任,虽说按照常理,应该放过这些摇摆的,去寻那些希吉尔的中坚力量。但是鞑子自来只以武力取胜,弱肉强食惯了,你只有打怕了他,他才会消停些时日。待新的一代长成,以前的伤疤好了的又会忘了疼,血脉里的掠夺传承永远不会溟灭,除非灭族永无宁日,但是谁能有能耐斩草除根,所以秦道川决定趁着这次粮草充沛,将这一代的鞑子打怕,打到他们不再受希吉尔的蛊惑为止。 跟随秦西守在库古城的忠淇比忠湛早些遇上前来报仇的鞑子,他劳记秦西事先的嘱托,贴身跟着他,绝不妄为,除了第一次将刀捅入鞑子的胸腔时有些许的迟疑之外,并无其他。 秦西见他首次出击,只手臂有些划伤,松了口气,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说道:“不错,有点样子。” 忠淇忍着刀口的疼痛,说道:“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实在不算太好。” 秦西宽慰道:“人人皆如此,我们又不是禽兽,谁会有嗜血的爱好。” 忠淇偏头看了看自己的伤,问道:“西叔,这伤大概什么会好?” 秦西说道:“别动,别下水,面上七天就会好,但里面恐怕要一个月才会好。” “啊?那我怎么办?”忠淇失声说道。 秦西望着他,实在不忍再吓他,说道:“这趟鞑子吃了亏,知道这里有伏兵,短时应该不会再来了。我们只是为了以妨万一守在这里,对战机会不大。” 忠淇这才松了口气,说道:“还以为会因为这伤错过下一次呢,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秦西替他包扎好了伤口,扫了一旁正在默默互相包扎的秦平等人,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首次只受了轻伤,懂得保护自己,没有鲁莽冲动,我一定会回报将军,到时候得了表扬可不要骄傲自满。” 忠淇忙说道:“西叔放心,我,我们都不会。” 忠湛听秦东说起忠淇那边的战果,握着刀的手越发的痒,不由得说道:“前次真是亏了,应该多杀几个。” 秦东望着他,心想从小到大这世子真是一点都没变,思来想去,斟酌良久,才说道:“世子,其实我们杀人并不单纯是为了杀人,若真如此,岂不变成了嗜血狂魔。之所以讲究一击毙命,是因为鞑子的身体强健,一般的伤根本阻止不了他们还击,他们耐力也比我们要强上许多,拼杀得久了,体力上我们吃亏。但他们输在头脑不太灵光,不如我们聪明。所以我们才日日苦练这些专门针对鞑子的刀法,剑法,就是为了缩短战斗的时间,他们只要看到自己这一方落了败,便不会恋战,自然撤走。” 忠淇却不解地问道:“难道就这样任他们来去自如?” 秦东说道:“时间长了,你就懂了,没有什么事是能够一劳永逸的。” 三日后,乌巴城终于迎来了第一波鞑子,秦东迎战之后,觉得不太对劲,便对忠湛说道:“世子快去求援,这波鞑子战力非常,后面恐怕还有援军。”忠湛听了,急忙带着秦百等人,跑到马厩骑上快马,赶往最近的库古城求援。秦西见了他,便要他回莫城向秦道川回报,自己带着忠淇前去救援,忠湛不肯,定要忠淇去传信,忠淇见自己伤也未好,也不强求,接了这差事。 忠湛和秦西带人赶到乌巴城时,沿途的村落皆狼狈不堪,不时有尸首横躺在地,茅屋也多数冒着青烟,秦西说道:“希望将军尽快赶来,看这情景,恐怕秦东不会好过。” 忠湛则握紧了手中的剑,说道:“可恨一个鞑子都不见。” 话未落音,有箭呼啸而来,一直行在忠湛前方的秦百横刀拦住,秦西喊道:“有敌袭,列阵。” 一阵箭雨过后,有鞑子从两侧的山坡冲了下来,忠湛早已按捺不住,大声喊道:“别放过一个鞑子,杀!” 一时间喊声震天,一些是东方大陆的语言,一些是鞑子的语言。 双方厮杀在一起,忠湛终于明白秦东所说的鞑子体力强劲是什么意思,若生生接住鞑子的刀,手臂定会被振得生疼,好在他与秦百四人早已操练无数次,五个人列成阵,倒也应对自如,忠湛觉得自己杀敌太慢,说道:“这么好的机会,却放过了,我们练了这么多年,不就是等着今日的机会么,趁着西叔没空管我们,不如痛痛快快杀上一场,多取几个首级回去领赏,秦百虽有些犹豫,但意识到他们与旁的兵士有些不同的鞑子纷纷朝着他们而来,也再顾不上其他,四个随从虽没答话,但都用行动表示了,苦战半个时辰之后,双方都有些力竭,马匹或是散落四周,或是受了伤横趟在地,无论敌我皆无一人骑在马上,都用手中的兵器与对方力搏着,秦西踩在鞑子的身上,将刀拔出,奔向忠湛,替他捅了鞑子一刀之后,说道:“世子,差不多了,快去寻秦东他们吧。” 忠湛却说道:“西叔,你去,我留在这里将这些鞑子消灭干净。” 秦西犹豫了一会,说道:“也好,世子万万不可恋战,如果鞑子逃跑,千万别去追,尽快去与我汇合。” -- 第312页 忠湛说道:“西叔放心。” 秦西实在担心秦东他们,便带着一小队人马寻了马骑上,赶去秦东所在的地方。 赶到之时,眼前的场景只能用惨字形容,尸横遍野都不足以形容,秦西他们不停地翻找着,却并没有找到秦东的尸首,抬头看向旁人,其他人皆摇头。 秦西说道:“我们人少,只能等将军来收拾这些死去的将士,四周再寻寻,若没有就去与世子汇合。” 发个彩蛋章 因为剧情的原因,杜若远似乎被人遗忘了,但是笔者可是一直记挂着他呢!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是用之不竭的,成了个假亲的杜若远,依旧孤家寡人一个。所以他的精力分成了两块,一块献给了皇上,兢兢业业,克勤克俭,禁军首领樊如蒯在斩杀了九皇子之后,彻底清醒过后,便知道自己是着了当今皇上的道,可是成者王侯败者贼,现在还有何可说。 故而虽然皇上执意留他为禁军首领,以表示自己的坦诚,但他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雄风,一直推病不朝,禁军实则早已由副统领杜若远统领。 士为知己者死,杜若远不敢懈怠半分,尽心尽力地为皇上操劳着,如今樊如蒯告老,他正式荣登禁军首领,大权在握,人前风光无限。 可是人后,他还是那个孤苦无依之人,妹妹随着妹夫去外地赴任之后,他便不再强装表象,除了每日晚间仍回府内,早饭都不曾在府里用过,顾氏开始还心存旖旎之念,常常装扮好了候在府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心知再也无望,又不甘心如死灰,常常枯坐半晌,又哭上一阵,青云留下的儿子郑智勇也已随宁王在宫中进学,渐渐明白些人事,看在眼里,就替母亲不值,对杜若远也有了芥蒂。 杜若远却认为自己已经赔上了整个人生,尽了忠,虽明白顾氏的心意和郑智勇对他的敌意,却不肯再委屈半分,只任由自己深陷在自己的梦中,在青州的事务上替若舒撑起半边天,好在这满杯的苦楚中,尝到些微的甜味。 可是长夜漫漫,如此渡过,他便寻来了样式图和工具,做起了儿时喜欢的墨家手艺,机关盒,做好后,无处显摆,便送给了东家,谁知东家竟然解开了,还指出了他的短处,他就象乌云下被阳光偶尔照射的小草,又被这温暖撩拨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费劲心机变换着花样,做着机关盒,然后送给东家,再等候着东家送回的机关盒。 人是个喜欢秘密的生物,尤其是不为人知的秘密,虽也能令人狂悲,但也能令人狂喜。这只有他与东家知道的秘密,令他觉得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虽然东家已经几年未曾出府,但每日能见到东家的回信,东家送回的机关盒,仔细闻着,依稀还有东家的味道,令他的长夜不再难熬,一旦有念想,日子也过得飞快。 他与顾氏的事,旁人皆不知,只以为是顾氏不能生育,连带着当初逼迫他的皇上都觉得有愧于他,虽然因为青云不能主动提出为他纳妾,但心里早已经说动自己,若他要纳妾,他绝不阻拦。 可是杜若远似全不在意,妹妹杜若娴催得很了,他便说要她过继一个儿子给他,成为杜家的宗子,也是一样的。 更何况后来,东家还教了他秘文,旁人不明白的秘文,更令他的心如被人放在云端,包得暖烘烘的。 感情经历一遍空白的杜若远,就这样在自己的梦中徜徉着,虚度着时光,尤不自知。 第246章 秦东 四周转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秦东的身影,秦西只觉得心头一阵发慌,自从幼时一同从军屯出来,跟随秦道川从京城到北地,到草原,到西夏,到吐蕃。无论血战,还是刺杀都从没有这般的心慌。 赶回到忠湛所在的地方,忠湛已经带队在打扫战场,见到秦西,第一句话就是:“西叔,我听了你的,并没有去追赶。”说完发现秦西表情不对,反应过来,十分没有底气地问道:“西叔,东叔呢?” 秦西摇摇头,又觉得不好,说道:“没看到人,大概是在别的地方。” 忠湛接着问道:“那我们留些人看守这些伤了的,再去找找看吧。” 秦西却说道:“等将军来再说。” 忠湛抿了抿嘴,强迫自己不要逞强,乖乖地与秦百等人帮伤员包扎。 一个时辰后,忠淇带队赶了过来,问道:“已经有人去向父亲报信了,我还是来晚了么?” 秦西听了只觉得心头特别凄凉,忠湛说道:“东叔不见了,剩下些鞑子已经逃了。” 忠淇“啊”了一声,问道:“再去找找吧,毕竟有好几个村落呢。” 秦西却说道:“还是等将军来再说,秦东那时说不定也找来了。” 等秦道川赶到,已是两个时辰之后,天以将黑,听到秦东不见,秦道川也心中一凉,秦北和秦南说道:“将军,请允许我俩带队寻找。” 秦道川点点头。 队伍便驻在原地,收拾战场,死去的寻了车马运回军屯,伤了的送回莫城,鞑子的尸体则挖了个大坑就地烧毁,忠湛看着鞑子遗落的马匹,问道:“这些马应该如何处理?” 秦南、秦西、秦北都去寻人了,秦道川见无人解释,说道:“只得杀了,鞑子的马都是自幼养起,会认主,更会认路,养不熟的。” 忠湛说道:“可惜了。”刚说完,忠淇就暗暗推了他一把。 -- 第313页 秦道川并没有心情理会这些,秦东不见了,几十年的老伙计,这么长时间不见人影,除了死就是被掳,可是秦家军都是宁死不降,活的秦东谁能抓走,神志不清了么?秦道川站起身,望着秦西他们去的方向,希望秦东能突然出现在前方,哪怕身受重伤。 深夜,三人返转,毫无下落,秦东那边一个活口都没有,想问情况都无从问起,秦道川只得重新部署之后,返回了莫城。 此次兵力比较分散,各个村落中都埋伏了人手,鞑子在秦东那里兵力特别强劲,似乎有所求而来,是为了谁呢? 一直无法入睡的秦道川从床上坐起,说道:“看来是为了忠湛。” 听到动静的侍卫进来,问道:“将军可有吩咐?” 秦道川摇摇头,说道:“我想些事。” 侍卫倒了热茶过来之后,就退了出去。 秦道川想到:“看来,这个希吉尔也是做了功课的。” 第二日,秦北第一个过来,见秦道川起得如此之早,说道:“将军也睡不着么?” 秦道川摇摇头,秦北说道:“将军,秦北想了半宿,鞑子应该是针对世子而去的。” 秦道川点了点头。 秦北又说道:“会不会我们这里出了,” 话未说完,秦道川却已经明白,说道:“不确定,忠湛在莫城的消息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能知道他们的,他们也能知道我们的。” 秦南在门口接道:“将军,管他的,我想好了,今日就扮了去打探。” 秦西也接着进来说道:“你怎么劝不听呢,现在时机不对。” 秦道川望着三人,说道:“我想了整夜,鞑子掳他,必定有所求,以秦东的性子,若不重伤不会束手就擒,就算被擒,现在恐怕,”嘴辱挪动半晌,后面的字却没出来。 秦西说道:“将军,秦家军中与我们四个同年的不知死了多少,生死之事我们早已置之渡外。” 秦南接道:“死可以,但不能受辱。” 一直未开口的秦北说道:“若死了倒好,无论鞑子怎么折腾反正自己不知道,就怕,” 秦道川接着说道:“既然大家都起来了,赶紧吃了早饭,议事吧。” 主营帐中,长公主依旧混了进来,因为大家都知晓秦东不知所终,是凶不是吉之后,气氛就有些低迷。 秦道川虽然脸色不好看,依然要副将将昨日的战事通报一遍。 听完之后,秦道川说道:“看来,此次就算不是希吉尔亲临,也是他的中坚力量,且有备而来。” 副将说到:“根据遗留的马匹和尸体来看,应该是如此。” 秦道川说道:“既如此,为何我们的探子毫无查觉。” 副将也不解地说道:“末将昨晚也想了整晚,只有一种可能。” 秦道川闪了闪眼神,并没有说出口。 忠湛和忠淇听了一头雾水,就被赶了出去。 副将人都走完,接着说道:“只有这种可能,才会令我们毫无防备。” 秦道川说道:“若如此,那希吉尔就不会亲临,恐怕是他的心腹带队。” 副将说道:“他要留在王庭稳住那两个女人,又要让前次受损的部落不至于太伤心。” 秦道川说道:“去落实一下,若属实,就上报吧。” 副将会意,说道:“吐蕃那边已经白热化,两败俱伤都有可能,莫如我在军报上请求先送长公主回京?”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你远在边关,不懂上面的心意,他主意已定,决不会再横生枝节,让贵妃有转寰的余地。” 副将只得轻叹一声,退了出去。 一直沉默的秦南,这才问道:“将军,若真是西夏,怎么办?” 秦道川沉思一会,说道:“那就按皇上说的办,将长公主嫁过去。” 秦南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闭上了。 秦道川说道:“秦南,你与西夏的胡军医还算有旧,敢不敢去寻寻他?” 秦南愣了一下,会意道:“有什么不敢的,毕竟我们并未与西夏开战。” 秦道川说道:“那好,尽快出发,需要人手自己挑,东西自己准备。” 秦南拱手道:“得令。”说完转身走了。 营帐内重又陷入了沉默。 还是秦北打破了沉默,说道:“将军,还是让我去找找秦东。” 秦道川说道:“别再心存侥幸了,若不在鞑子手中,这时是死是活早该回来了。” 秦西说道:“夏莲现在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儿子大的十二,小的八岁,还有个小女儿,尚不足五岁。” 秦北说道:“他家女儿说好要配我家小子的。” 秦道川说道:“莫再从军了,还是让他们走镖吧。” 秦西说道:“大的可能会愿意,小的恐怕不会同意,那小子自小就有主意,因为错过了忠漓公子的随从选拔,至今仍不服气呢。” 秦道川说道:“那就留在京里当个侍卫吧,日后若有缘就跟着盛琰。” 第247章 没死 秦南出发时,秦道川说了句,“若有机会,问问许芫桐的下落。” 副将落实的消息是猜想果然属实,沿途发现了不少痕迹。故而秦南走时,说道:“别告诉兰萱,她喜欢瞎想。” 秦西抢着说道:“放心吧,有夏荷在呢。” -- 第314页 半辈子的兄弟了,因为有了年岁,因为有了牵挂,更因为秦东,多了些感伤。 秦道川郁郁郁寡欢,便给若舒写了封信,说自己恐怕要带着忠湛和忠淇在北地过年了,信中提到秦东之事,夏莲的父母亲人皆在青州,若她想回去,若舒早些知道也好早些安排。 因为是从镖行传送的,若舒不过半月便收到了信,抓着手中的信,若舒坐在那里,直到兰芷端茶进来,见她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纸上,早已模糊一片,担忧地问她,她才轻声说道:“秦东可能,” 兰芷却因一直随若舒活在深宅大院之中,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又看到若舒抬起的泪眼,才失声说道:“夏莲,”若舒的摇头让她再没说下去,只失魂落魄地摸着椅子坐下,半晌才说道:“三个儿女皆未成人呢。” 若舒没说话,只任凭自己的眼泪流淌,她也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激动,以往暗卫的上报中也有伤亡,可杜若远都只报数字,和用来安抚的银钱数,若舒只觉得没有亏待便好,这次也许是秦道川信中流露出来的悲伤感染了她,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子皆在那边,下一刻谁又说得准呢?总之,一种复杂的情感弥漫开来,让她止不住泪。 兰芷刚开始满脑子都是为夏莲担忧,后来想到秦东原先是中意自己的,若自己没有拒绝,那现在,又觉得这样想不太好,百般纠结之下,竟忘记了伤心。 若舒最后说道:“现在还是秘密,等再有信再说吧。” 兰芷点点头,问道:“夏莲亲人皆在青州,她若愿意,带着儿女回来应该也可以吧。” 若舒却说道:“多半不会,我上次见她,与以往已截然不同,出嫁从夫,秦东还有亲人在北地。” 若舒直到晚上躺在床上,喝了安神汤,依旧睡不着,想着自己虽然这么多的儿子,最后也不知还能留住几个?越想越伤心,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兰芷心里明白,一同守夜的夏葱却不明白,见兰芷听而不闻,坐在那里木木的,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问。 远在北地的秦道川哪里知道自己的信能让一向冷情的若舒如此的悲恸,正叫了忠湛和忠淇在自己的营帐里,借着此事教诲儿子,忠湛一边听着,一边紧握着拳头,牙咬得咯咯响。忠淇也睁大着眼睛,除了东叔的事,更让他想不通的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居然就这样被自己当皇上的父亲卖了,而且是贱卖。 忠湛说道:“父亲,我一定要为东叔报仇。” 秦道川说道:“谁不想呢?” 忠淇劝慰他道:“一切听父亲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筹谋得当,一定能取了希吉尔的首级给东叔报仇。” 秦道川看着忠淇,问道:“秦西与你说的?” 忠淇点了点头。 秦道川望着忠湛说道:“我们秦家军与鞑子交战已经百余年,他们与我们是世仇,我们与他们也是世仇,将士们拥戴我们,愿意追随我们,并非只因为他们姓秦,更是因为我们善待他们,更善待他们的家人,令他们后顾无忧。还因为我们能带给他们荣耀,能让他们凭着军功出人头地。这世上之人,谁不是奋勇向前,搏个前程。征战沙场,血海里谋生只是其中一种,不过任何一种前程,都不可能凭着意气用事得来。” 忠湛除了紧紧握着拳头,任指甲掐入肉中,再说不出刚才的豪言壮语。 秦道川接着说道:“你是秦家军的承继人,是日后要带着他们与鞑子抗衡之人,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他们的标杆,你败他们败,你胜他们胜。你每迈出一步,都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这是荣耀更是压力,但你只得承受。” 接连的话语让忠淇都感觉到了压力,拍着忠湛的肩说道:“长兄,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忠湛听了,只嗯了一声。 秦道川被他一打岔,就有些说不下去,最后只得说道:“慢慢来吧。” 希吉尔偷袭成功之后,自觉总算扳回一局,唯一遗憾的是没抓到秦道川的儿子,那个众星捧月般的世子。不过,一些年长的人在看到秦东时,认出他是秦道川的长随,左膀右臂一般的人物,希吉尔才重新有了想法。 秦家军向来以义气着称,这样的人到了敌人手中自然要想尽千方百计救回去才是,谁知等来等去,埋伏的方案改了又改,秦道川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希吉尔想着你想瞒着,我偏要拉他出来现世,看看你到时如何自处? 于是,拉起大军,浩浩荡荡前往莫城而来,离莫城百里之余,便与秦道川的大军对上了。 希吉尔要喊话的人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大声喊出来:“秦大将军,你的人丢了怎么都不管不顾,所幸被我们所救,不然早就在野外冻饿而死,或者被野狼叼走了。” 谁知话喊出去,如石入泥潭,毫无回应。 希吉尔想了想,又吩咐喊道:“秦大将军素来自认重情重义,如今看来不过是蛊惑之言,我真为这位兄弟可惜,他可是一直死撑着想回家呢?” 秦道川那方依旧没有声响。 希吉尔吩咐道:“将人拉起来,看他还能死撑么?” 不多时,希吉尔的阵营里,就拉起了一座龙门架,龙门中间如蛛网般,上面挂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虽然隔得较远,但是秦道川还是一眼就认出,就是秦东。秦西和秦北除了眼如泣血,依旧站立如松。忠湛和忠淇也感觉到四周氛围的压迫,除了睁大眼睛,死盯秦东之外,就是努力让自己保持不动。 -- 第315页 希吉尔那边又有了动作,有兵士点了火,烧灼着那人的脚板,那人下意识地动了动,希吉尔看在眼里,戏谑地喊道:“秦大将军,人我可帮你留着呢,要死的还是要活的,就等你一句话了。” 秦东还活着! 第248章 期限 秦道川有些出乎意料,一直紧握剑柄的手微微发抖。 秦西喃喃地说道:“秦东,” 秦北则抿紧了嘴唇,不发一言,但是发白的嘴唇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 忠湛和忠淇则除了继续睁大眼睛之外,其余的情绪都被淹没在乌鸦鸦的人群中。 秦道川终于低声对秦西说了几句话,秦西出列,骑上马,单骑上前,行至中线,停住马,高声喊道:“可否容我一观。” 希吉尔没有丝毫犹豫,只向秦西招了招手,秦西继续上前,围着门楼转了两圈,朝着希吉尔拱了拱手,骑马返回。 没见他与秦道川说话,秦道川却已经开口高声说道:“图瓦尔死后,草原新王即位,我还没来得去道贺。看来,如今是又换了新王,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希吉尔回道:“少在这里装腔作势,挑拨离间,我是谁你会不晓得?” 秦道川答道:“想当年满鲁在时,每每交战初始,必定会大喊一声:满鲁在此!声高音粗,豪气冲天,颇有点草原王者的气势!没想到,现如今的草原王竟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说出口,实在令人费解。” 希吉尔虽然明白他是激将法,却不得不承认他准确地戳中了自己心中的隐痛。于是,情绪复杂地回道:“我乃草原王驾下监国希吉尔,莫再油嘴滑舌,快快将你的人领回去吧,莫再拖延时间,到时候人死了,恐怕会寒了你身后将士们的心。” 秦道川马上接道:“那就请草原王驾下监国大人快些将人放下来,我自会派人领回。” 希吉尔深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将秦道川刻意嘲讽他的称谓赶出脑海,才开口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秦大将军素来文采声名在外,莫不会连这种道理都不明白吧。” 秦道川说道:“想要什么?说来听听。” 希吉尔脸色难看至极,想了想,决定还是让下属开口,朝着马下的兵卒耳语几句,兵卒大声喊道:“我们来时称了称,这位汉子足有160余斤,就拿160斤的黄金来换吧,零头就算监国大人送给秦将军的回佣了。” 秦道川说道:“行军在外,那里备有那么多的黄金?草原王驾下监国大人岂不是强人所难。” 希吉尔又耳语一番,兵卒喊道:“等价的牲畜,女人,财物皆可。” 秦道川说道:“无论何物都需要准备的时间,还望草原王驾下监国大人好好善待他,到时若是秤不足,就换不了那么多了。” 希吉尔终于开口接道:“这是自然。不过,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一切作废,我会命人把将军宁舍人不舍财的名声传播出去,让那些被蒙蔽的人清醒清醒。” 秦道川说道:“既无诚心,何必多费唇舌。三天之内,如何凑得齐,若你做不了主,我可与你时间回去向草原王回报。” 希吉尔这几年在草原早已习惯发号司令,一言九鼎,今日秦道川当着众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驳他的面子,这最珍视的东西,心底一直被强压的东西此时纷纷涌了上来,大声说道:“就三天,三天之后的此时此刻,仍在此地,过时不候。”说完,就准备招呼人撤离。 秦道川却已经开口道:“二十日,最快二十日,一手交人一手交黄金。” 希吉尔强迫自己不去看部落众人那发光发亮的眼睛,160斤黄金不是小数目,他不过是随口而出,乘机羞辱罢了,却没想到秦道川居然答应了。 骑虎难下的希吉尔,只得重新转身望向秦道川,说道:“好,二十日,就从今日此时开始算起,多一刻都不候,秦大将军可别逞口舌之快,忽悠我们和你身后的将士。” 秦道川坦然地说道:“一言为定。监国大人不过是为求财罢了,人活着才能换金子,万望善待些他。” 希吉尔回道:“我明白,秦大将军的意思是死人就换不了金子了。” 秦道川毫不掩饰地说道:“你明白就好。” 说完也不管希吉尔还有没有话说,径直退回了营帐,提起笔写了几行字,用红漆封了,交给秦北,说道:“你亲自带十人一刻不停地赶回京城,亲手将此信交与夫人,务必十九日之内赶回来。” 秦北除了说了声是,一字没问,将信藏在身上,转身出了营帐,带了十个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秦道川随后出了营帐,望着希吉尔撤离的方向,站立良久。直到副将来报,说队伍随时可以开拔,才点点头,翻身上马,朝莫城行去。 秦东还活着,虽然看起来不太妙,但至少还活着。秦西骑在马上,任泪水夺眶而出,迎着风飘向后方。忠淇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就觉得眼眶一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忠湛却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回到莫城,入了秦道川的营帐,才鼓起勇气问道:“父亲,二十日后,请父亲给孩儿一个机会,让我杀了那个希吉尔。” 秦道川望了他一会,问道:“你打算如何杀?” 忠湛说道:“父亲,我知道,你今日不过是缓兵之计,到时候没有黄金,换不回东叔,自然只有兵戎相见,既然东叔救不回,定要让鞑子血流成河为东叔陪葬。” -- 第316页 秦道川望着他铁红色的脸,脖子上青筋毕露,整个人尤如入魔般,就招呼他坐下,亲自为他倒了杯茶,示意他喝下,才问道:“今日若由你做主,你当如何应对?” 忠湛一杯凉茶入喉,心绪也跟着凉了一些,听到父亲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有些接不住,秦道川语气又缓和了些,说道:“这里只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忠湛盯着眼前的空茶杯,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父亲,在孩儿看来,当时在库古时就应该也抓些鞑子,好留着交换。” 秦道川问道:“当时为何没有抓到活的呢?” 忠湛想了想,说道:“鞑子很滑溜,一看情势不对,翻上马就跑了,很难抓得到。” 秦道川并没有表态,而是依旧要忠湛接着说,忠湛又想了一会,说道:“若能寻到鞑子其他的软肋就好了。” 秦道川依旧没有表态,仍旧示意他继续说,忠湛想了好一会,才说道:“孩儿带着人前去营救也是一种方法。” 秦道川又问他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忠湛终于败下阵下,摇了摇头。 第249章 元宝 秦道川说道:“这几种方法都可行,但是对这件事而言,都不可取。” 忠淇问道:“为何?” 秦道川解释道:“活捉一个鞑子比杀死一个鞑子难上数倍不止,故而除了探子,我们很少抓到过活的鞑子。再者鞑子向来追捧勇士,无畏无惧,只能死不能降,被俘过的人回去再难立足。我记得你祖父跟我说过,他们交换过一次俘虏,但鞑子的人一回去,松了绑,当时就自裁了。再以后,到我手里,再没有这种事发生过。 鞑子没有软肋,他们生在草原,长在草原,逐水草而居,生性彪悍,什么都以掠夺为荣,抢得越多,越证明他们的能力。 前去营救,可不是带上人闯空门那么简单,人到底关在何处,行动是否自如,如何营救,救了人如何全身而退,对方是否等着瓮中捉鳖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忠湛一字一字记在心上,终于再一次低下头,说道:“父亲,是孩儿莽撞了。” 秦道川却说道:“心是好的,便是对的,至于方法,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忠湛抬头看着父亲,秦道川说道:“做为主将,所谓奇才,又有几人可以自称,大多都是凭着一颗勇于担当的心,以心换心罢了。” 这时秦西进来说道:“将军,地方选好了。” 秦道川说道:“我去看看。”说完,又看了看忠湛,终是没有带上他。 秦西带着十个人跑了两天之后,实在有些撑不住,决定两人共乘一骑,轮着睡觉,好在青州和镖行那里皆可以换马,就这样,人停马不停,几乎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九日下午赶到了京城,若舒在前院书房见到他时,几乎没认出眼前这个胡须丛生,头发杂乱,双眼通红,脸上泥泞一片的人居然是秦北,秦北也没说话,只单膝下跪,将信托过头顶,奉给若舒。 若舒一时竟不敢去接,秦北等了一会见没动静,再抬眼,就看到若舒彷徨的眼神,意识到她可能误会了,开口说道:“夫人,是将军的求援信。” 若舒松懈了下来,接过信,打开一看,里面写着:秦东还活着,需在二十日内,160斤黄金赎回,若得夫人相助,为夫永生铭记。” 若舒问道:“还有几日?” 秦北说道:“明日就是第十日。” 若舒说道:“你休整一下,待我写信。”说完回了右院。 不过一刻钟,兰芷跑来前院,对秦北说道:“你跟我来。” 秦北随着她来到右院,若舒已经站在书房门口,说道:“原以为没这么多,没想到竟然有,也省了事,别人来不方便,你自己想办法搬吧。” 秦北听了,随着兰芷进了库房,兰芷打开两个箱笼,里面摆放着工工整整的整块黄金,兰芷说道:“快搬吧。” 黄金看着个头小,却压秤得很,秦北本来体力就有些不支,前前后后足足走了五趟,才将160块足斤的黄金搬到了书房。 兰芷不放心,跟了来,问道:“你一个人怎么带得走?” 秦北说道:“我们有十人,一人背16块,应该没问题。” 兰芷却摇摇头,说道:“你等等。” 再回来时,就说道:“夫人从铺子里寻了十人,与你们一同前往。”秦北刚才被累得够呛,想着路途遥远,只要不误事,怎么都行,便点了点头。 一刻钟后,兰芷领了人进了前院,秦北一看,竟是角宿,便拱拱手。 角宿也不多话,拱手还礼之后,只说了声:“干活。”就看见这十人都拿出一个腰带模样的袋子,将黄金分装好后,缠在腰上,再重新戴好腰带,从外面看竟什么也看不出来。 角宿他们忙完之后,只说了声,“你们是头次,我们帮你,免得耽误了时辰。”说完也不客气,麻利地装好黄金,秦北也麻利地解开了自己的腰带,角宿见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嘴角往上弯了弯。 二十个人装扮好后,角宿说道:“刚开始可能没太大感觉,不过事后腰痛一阵是肯定的了。” 秦北却说道:“我们赶回来时花了一半的时间,趁着今天城门未关需尽快出发,日夜不停,才能赶回北地。” 角宿说道:“行,就听你的。” -- 第317页 路上,角宿对秦北想出的人停马不停的方法颇为赞赏,幸好来时,沿途早已吩咐备好了马匹,回到莫城时,正好是十九日的凌晨。 角宿一到地方,进了营帐就将所有的黄金卸了下来再,帮秦北他们卸下来后,很自然地将鱼肠袋也收了回去。 看见闻讯而来的秦道川,拱手道:“将军,这黄金实在是坠人得很,我等要借个地方好好躺躺,不然这腰怕是很久都不能用了。” 不用秦道川吩咐,秦西已经走上前去,说道:“已经备好了,各位请跟我来。” 秦道川望着几乎不成人形的秦北等人,眼含热泪,说道:“快去歇息吧。”秦北也没客气,说了声是后,就领着十个人休息去了。 秦道川望着面前齐齐整整的黄金,没空多想,对身旁的副将说道:“吩咐开工吧。” 第二日,希吉尔带着秦东慢慢悠悠到达时,秦道川早已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了。 希吉尔依旧命人将秦东立了起来,朝着秦道川喊道:“二十日已至,秦大将军的黄金呢?” 秦道川却说道:“我要先看看人。” 希吉尔骑在马上,极为不恭敬地朝他招了招手,秦西说道:“还是我去。”说完出了列,骑马上前依旧仔细看了两圈,在看到秦东似乎朝他眨了几下眼睛之后,调转马头,一刻不停地回了自己的阵营。见秦道川看着他,秦西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朝他点了点头。 秦道川高声说道:“将黄金抬上来。” 不多时,一辆战车推了上来,上面蒙了红布,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希吉尔还未开口,秦道川已经说道:“揭开。” 红布揭开之后,一个大大的金元宝,圆滚滚,胖乎乎地待在上面,在朝霞地映射下,闪着金光,不但希吉尔,草原部落,就连秦家军的人都一齐将视线投在了大金元宝上。 金子大家都见过,但是如此大的金元宝却从未见过,况且是在这种情况下凭空出现,忠湛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个假的。 果然,希吉尔开了口,“秦大将军,看着不像真的呀!” 第250章 混战 秦道川大方地说道:“监国大人尽管查验。”说完,居然让人将车推到了双方中线的位置。 枯黄的草地上,孤零零一个简陋的战车,上面却摆着很难不让人心动的大金元宝。 希吉尔示意自己的亲信前去查验,众目睽睽之下,那小子围着金元宝转了两圈,伸出左手摸着大金元宝,右手摸着自己身上的黄金配饰,摸得越久,眼神越兴奋。抬眼却看到希吉尔狐疑的目光,又不敢造次,继续仔细地在大金元宝上掐了又掐,看到上面自己的指甲印清晰可见,用力摸平之后又不见了。接着将耳朵贴到金元宝上,用手敲了敲,似仍不能确定,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刀敲了敲,这下清脆又带点沉闷的声音传了开去,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种声音就表示是实心的。 他又试着搬了一下,可是大金元宝纹丝不动,他努力了多次,终于望着希吉尔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搬不动。 希吉尔语带不善地问道:“秦大将军,此意何为?” 秦道川说道:“监国大人给的时间太短,一时筹措不到其他的黄金,只得将祖宗祭神的供品搬了出来,又怕监国大人误会,故而特意重新铸过,监国大人若是疑心不够足秤,我已想好了办法。“说完,秦西已经带人搬了些东西过去,组装好后,众人合力将金元宝抬到了一块木板上。 秦道川待他们忙完,说道:“监国大人,你只需将我的人放在另一头,便知道足不足秤了。” 希吉尔扫视了一周,觉得每个人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金元宝,皱了皱眉,不知秦道川话中是否有诈,正在犹豫间,一旁的部落首领说道:“监国大人,尽快交接吧,人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希吉尔只得点了点头,首领赶紧吩咐了下去,挂着秦东的龙门架被放在平地上,兵士用刀割断了缠绕在他身上的白布,四个人抬着,将他摆放在另一头的木板上,秦东似无骨般地任人摆弄着,最后摆成了高僧坐禅的姿势。待人坐定之后,大金元宝缓缓上升,在与人平齐时停了下来。 很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懂,两边几乎一般重。 就在大家以为就这样了的时候,希吉尔说了句,“等等。” 说完,他亲自下场,走到金元宝前面,突然拔出刀刺了下去,敢如此下手想必是对手中的刀有足够的自信,刀也确实给力,深入元宝,抽出来时,却费了些劲,希吉尔轻尝着刀刃,终于望着秦道川说道:“来接人吧。” 秦西低声说道:“多半是手脚皆断了,待会我去背人,秦北你断后。”秦北嗯了一声。 在希吉尔招呼人前来抬金元宝时,秦西与秦北带着人快步走了过去,秦西不管不顾,扛起秦东就往回跑,秦北则背靠着他,戒备着。 希吉尔骑回马上,语带笑意,喊道:“秦将军,还有一事,差点忘了说,他头顶有根针,可千万别拔出来,不然会死人的。” 在秦西回到身边同一时刻,秦道川突然翻身上马,高声说道:“今日或日后无论敌我,谁能杀了希吉尔,取得他的头颅,这颗金元宝就是他的酬劳,我秦道川在此对天立誓,绝无虚言。”说完又用鞑子语喊了一遍,再拔出长剑喊了声,“我就先上了。”话音未落,马已经朝着希吉尔的方向冲去,身后跟着他的亲卫军。 -- 第318页 副将也扬起军旗,从容指挥着,头次上战场的忠淇回头一看,刚才密密麻麻的队伍散开之后,露出了藏在地上的兵器,随着副将的旗帜摇动,队伍以最快的速度排兵布阵,向鞑子袭去。 希吉尔也喊道:“秦军背信弃义,实乃小人也,大家新仇旧恨,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让他们知晓知晓草原天选之子的厉害。”也抽出背后的大刀,准备迎敌。 秦道川的亲卫营最先与他们相遇,一边打还一边喊着方才秦道川的话,不过简短了许多:杀希吉尔,得金元宝。”用的是鞑子的话,如洗脑般的话语,不时从战场里冒出来,虽然听了的人未必当真,但是当事人,尤其是生性多疑的希吉尔就没有这样淡然了。 自幼喜欢算计的他,武力并不出色,更没有与秦道川对战的勇气,远远望着秦道川厮杀在人群中,摸出弓箭就想射他个不备,谁知无论何时总有人挡在他身前,瞄了半天,始终没寻到机会,这时亲信来报:“监国大人,快撤,元宝我们已经到手。”希吉尔却说道:“不行,此次是我立威的大好机会,草原已经好多年没有如此的血性了,也该让他们重温一下呼图克图的滋味。”亲信见劝不过,只得围着他身旁,奋力搏杀着。 自从图瓦尔重登皇位,北地太平了十余年,无论是新长成的鞑子还是新入伍的秦家军都只在前辈口说听说过双方对战的惨烈。这回秦道川前几次的有意立威,杀气颇重,无意间也挑起了年轻鞑子心中的血性,而秦家军都是世代为兵,家中长辈兄长多有死在沙场的,这种血脉里的仇恨永难磨灭,对战伊始,便都杀红了眼,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再加之秦道川身先士卒,更是激发了秦家军的士气,一直没机会上场的忠湛和忠淇急得直跳,又不敢惊扰副将,只得原地打转。 此时,秦北骑了马过来,说道:“两位公子,等急了吧?” 忠湛见了他,问道:“东叔送回去了?” 秦北只嗯了一声,就说起了正事,“就按照我们原先操练的一般,组成小队,不要分散,千万记得听我的号令。” 忠湛、忠淇还有他们两人的四个随从,纷纷回道:“是。” 众人上马,在秦北的带领下,杀入了混乱之中。十个人在一旁观战良久,现在终于可以手刃敌人,又都是初生的牛犊,前几次历经的小战根本满足不了他们那颗躁动的心,敌人带着体温的热血喷溅在脸上时,身上的伤痕似乎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一个个都如红了眼的恶魔般,在秦北的带领下,围成方阵,朝前推进。秦家军对阵鞑子数百年来,素来以阵列取胜,彼此交替出手,才不至于力竭,更不至于腹前受敌。 第251章 邪术 希吉尔拼杀一阵之后,觉察了出来,再看自己这方,相比而下,全无章法,全凭一身蛮力,就觉得这次恐怕很难取胜,心中念头一起,秦道川提起满鲁时的话语再一次冲入他的脑海,脑门一热,极少上战场的他,居然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声喊道:“我们才是草原的王者,我希吉尔在此立誓,斩秦道川者赏牛百头,斩其儿子者赏牛五十头,斩了官身的赏牛十头,斩兵士的赏牛一头。”话音未落,秦军中有人高声喊道:“监国大人开口便赏,问过王庭的太后了吗?”用的居然是鞑子语,话音刚落,就传来阵阵嬉笑声,其中意味不言而明。 希吉尔白俊的面庞被激得血红,指甲掐得镶了金银的刀柄“沙沙”作响,再看向部落众人时,就觉得他们心里似乎都在鄙视着自己,那是内心深处的鄙视,面上显不出来的。 这时,又有人用鞑子语喊道:“杀希吉尔,得金元宝。”此起彼伏,你说完我接话,此起彼伏,一时间整个战场都弥漫着“杀希吉尔,得金元宝”的声音。 亲信觉出不对劲,对希吉尔说道:“监国大人,你先撤吧,今日之战恐难分胜负。” 希吉尔顺势说道:“带上金元宝,待我们走后,你再吩咐大家撤。” 双方正在血战,太明显又不太好,只得边打边朝着边界退,谁知亲信们带着他左冲右突,总出不去,不是前面突然多了许多秦军,就是被人有意无意地将车推翻,令金元宝落地。希吉尔终于明白了秦道川的用心,大声喊道:“秦道川,你这个小人,大家千万不要相信他,他今日就是想将我们全都留在此地,不过,草原之子永不言败,就将今日变成第二个呼图克图胜利。” 此言一出,已经稍显疲态的双方又跟打了鸡血一样,鞑子是想重寻那场荣耀之战,秦军却是想报当日的血海深仇,皮肉之伤都不再算一回事,伤了的,有时间就撕下布条绑上再战,没时间就不管不顾,只朝着对方的要害伤去,但是人的劲力毕竟有限,最后人的喘气声几乎与刀枪剑戟的金鸣之声同样清晰可闻。 这次与呼图克图血战相比,虽然都是短兵交接,但秦道川正值盛年,不是当年垂垂老矣的国公爷,希吉尔也没有满鲁那般的勇猛善战,再加之秦道川一直在寻找部落的首领对战,虽未成功斩杀一人,却令数人伤重倒地,如果不是被各自部落之人围在中间,恐吓早已成了秦军的刀下之鬼。 秦道川满脸满身的鲜血,尤如“杀神”降世,大刀依旧强劲有力,现在几乎无人敢硬扛,只剩躲闪,主将如此,秦家军自然杀气仍盛。相形之下,鞑子则标杆全无,不少人的眼中都闪烁着退意。 -- 第319页 希吉尔眼睛一转,示意亲信吹响了口哨,撤退的信号一出,鞑子纷纷后撤,能战的形成一道人墙,阻挡着秦家军,后面的伤员则纷纷将人抬上马匹。 秦道川调转马头,挥头向副将示意,副将手中旗帜摇晃几下,秦家军陈列一变,由攻变成了守,希吉尔虽然准备了箭雨,但收效甚微。 收拾完战场后,秦北问秦道川:“将军,金元宝如何处置?” 秦道川见四下无人,凑近轻声说道:“权宜之计罢了,女人的钱哪那么好用?” 秦北抿紧着嘴唇,秦道川则面色如常,在副将请示时轻描淡写地说道:“装车带回。” 回程中,忠湛时不时望着前方马车上的金元宝,终于忍不住问道:“真的假的?”无人应他,待他转头张望,见到的却是秦百他们一样的疑惑眼神,不由得说了句,“差点忘了,西叔不在。” 回到莫城,秦道川直奔秦东的床前,只见他除了胸口稍有起伏之外,脸色苍白,双眼微张,眼神涣散,全无知觉。 秦西红肿着双眼,沙哑着嗓子说道:“呼之不应。” 秦道川摸了摸他的手,虚弱无力,凉得似冰。 军医在一旁说道:“将军,我摸了,东副将头顶果然有根针,因不知深浅,不敢查探。” 秦道川问道:“是这根针使他神志不清的吗?” 军医回道:“我查看了,东副将身上的皮肉伤都已经愈合,双手双脚的筋络已断,到底是不是针引起他这样,属下只善伤科,实不敢冒然定论。” 秦道川接着问道:“若我将他运回京城求医,是否可行?” 军医犹豫了半天,才说道:“属下不敢担保。” 秦道川又问道:“那我请医生来呢?他能等吗?” 军医轻叹了一口气,踌躇着说道:“属下只能尽力而为。” 秦道川说道:“他这针至少插了将近一个月,再插下去,怕会真的伤了神志,你就不能想想办法?”语气急燥,一屋子的人都保持了沉默,包括军医。 这时,忠淇跑进来说道:“父亲,长公主说她知道如何施救。” 秦道川转过身去,望着他,想了没想,就说道:“那还不快请。” 长公主进来之后,屋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但看了看床上的秦东,却是非常干净。秦道川已经开口道:“长公主能救他?” 长公主循声望去,就看见秦道川满身的血污已呈黑褐色,干干地糊得满脸满身都是,就下意识地挡了挡鼻子,屋内的众人都让开了位置。 长公主观察了片刻,问道:“他头顶百会穴是否有根银针?” 军医听了,仿若见到神医现世,连忙回道:“正是。” 长公主又问道:“他牙关是否镶了东西?” 众人没听到回答,皆望向军医,军医脸有些燥热,不好意思地说道:“只觉得水米难进,没有看。” 秦西忙走上前去,准备掰开秦东的嘴,长公主忙说道:“别动。” 秦道川冷静了下来,问道:“长公主,还望援手救助,下官不胜感激。” 长公主回望着只能看清两只眼睛的秦道川,说道:“大将军,实不相瞒,我也只是幼时听母妃说起过,那时是当故事来听的,我自己并未救过人。” 一旁的忠淇心说,那你还风风火火地叫我过去,说自己有办法。 秦道川愣了一下,接着说道:“还望长公主详细说明。” 第252章 请缨 长公主想了一会,说道:“当时母妃是说,西域有种邪术,能令死人复活,也能令活人不生不死。用的就是通过邪术将施了法术的银针插入人的百会穴,但插的时候,人不能有知觉,不然只要人一挣扎,便会失败。因为人一醒自然会挣扎,便要用施了法术的银丝将人的牙关锁紧,令人的牙关不能移动,便不会移动头顶银针的位置,破了法术。” 秦道川问道:“弄这样的法术有何用处?”意思是这样生不生死不死,不是无用功嘛? 长公主接着说道:“虽不知真假,但母妃当时说若是成功了,这人便会终生伺主,如牵线木偶般,主人要他干嘛他就干嘛,除了主人喊停,旁人就算砍了他的手脚,他仍会爬过来,咬死你。” 秦道川看了看秦东,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大概需要多久?” 长公主说道:“七七四十九天,或者是九九八十一天,我记不清了。” 秦道川接着问道:“不吃不喝如何撑得过?” 长公主一听,居然笑了起来,说道:“当时我也这么问过,母妃说是用一根茅杆插进去,慢慢喂食汤水。我记得我还自作聪明地接着问道:‘不是说牙关锁紧了吗?如何喂?’母妃说:‘拔掉一颗牙,不就可以喂了。’” 军医说道:“方才我和西副将发现了,还以为是因为受了刑,才如此的。” 秦道川却问道:“长公主,还有呢?” 长公主说道:“母妃只说期间施以法术,到底是什么,当时我并不关心,就没有问。” 秦道川问道:“中途拔针会如何?” 长公主说道:“我这倒是记得,母妃说十人难以完成一人,不是人熬不过死了,就是中途针动了死了。” 秦道川问道:“最后,不还是要拔针吗?” 长公主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有施术的人,那就有能拔针的人吧。” -- 第320页 秦西说道:“对,我们去将那人捉来,不就行了。” 秦道川却没答话,只问道:“长公主可还有记得的?” 长公主偏头想着,说道:“一下子,真想不起来了。” 秦道川问道:“可有听说还需将人手脚的筋络切断?” 长公主好奇地问道:“既是要炼制死士,手脚断了还能干嘛?” 秦道川一下就明白了,是因为希吉尔改变了主意,拿他来换黄金,秦道川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一旁的秦西却咬得牙关“咯咯”直响。 秦道川沉默半晌,说道:“长公主能否写封信给太后白玛拉姆。” 长公主愣了一下,问道:“她会帮忙吗?” 秦道川说道:“长公主只需写自己正在北地,想与太后姨娘见上一面,亲自奉上母妃的礼物即可。” 长公主倒是极为配合,说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写。” 待长公主走后,忠淇说道:“父亲,是要去王庭吗?” 秦道川却没回答他,只看了看秦东,说道:“我先去沐浴,待会再来。” 第二日,秦道川拿着长公主的亲笔信,用的吐蕃语,这里只有秦道川能看懂,与他所说的相差无几。耳边是副将回报的战况,秦家军向来骁勇,虽说死伤难免,但此次与鞑子留下的尸首相比,少上一半,算起来,这场战事,秦家军胜。 可是众人因为秦东的事都毫无喜色,还有那个金元宝就那样摆放在秦道川的营帐中,忠湛发现好像除了自己,没人在意。 秦道川要副将按律将战事上报朝廷,自己则来到秦东的房间,枯坐在那里,思索着。 忠湛和忠淇拉住秦西,说道:“西叔,此次带上我们吧。” 秦西说道:“我都不晓得将军会如何安排,你们好好操练。”说完,就走了。 信拿到了,如何送却是问题,据探子回报,希吉尔不知为何,将王庭守卫得严严实实,无人成功进去过。 愁肠百结之时,长公主又来寻他,直截了当地说道:“大将军,我有办法能进去。” 秦道川望着她,眼神不再有上次那般的热切,长公主笑了笑,说道:“我可以扮成吐蕃故人前去见太后。” 秦道川终于仔细地观望着长公主,见她与贵妃格桑曲珍有七分相似,高鼻大眼,头发微卷,身材也比东方大陆的女子挺拔,若说是吐蕃人,也说得过去,只是,虽然皇上的心思实在上不得台面,但未出嫁前,她仍是尊贵非常的长公主,轻易作贱不得。 秦道川摇摇头,推辞道:“谢长公主体恤,下官敬谢不敏。” 长公主却接着说道:“大将军若不放心,可以派人跟随前往。” 秦道川拱手回礼道:“长公主的心,下官感谢不尽,但臣实不敢让长公主涉险。” 长公主又说道:“我来时,父皇只说待吐蕃新皇即位,要我前去敬贺。我待在这里也是无卿,不如寻些事情做做,打发时间。大将军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事。” 秦道川依旧不肯,推辞不已。 长公主出了他的营帐,眼珠两转,就将主意打在了忠淇的身上,谁知她的女卫却认错了人,寻来了忠湛,长公主见来的居然是世子,更加高兴,直接将今天找秦道川之事说了出来,忠湛听了,心中一动,觉得这是一个立功的好办法,眼神就有些热切,长公主看在眼里,接着说道:“可惜大将军不同意,若我能出得了莫城,我就偷偷溜出去,悄悄地将事情办成,待回来时定要让大将军刮目相看。” 忠湛越发心动,当时没有表态,只说回去想想,回去就吩咐秦百他们悄悄准备需要的东西。几个年轻小伙,血气方刚,一听都热血沸腾,真的悄摸摸地准备去了。 等秦道川发现时,忠湛和四个随从,长公主和她的女卫都不见了人影,心道不好,就要人去追回来,忠淇主动请缨,说是此事不宜惊动太多的人,影响不好,秦道川本就被秦东的事扰得心烦意乱,一听便同意了,要秦北带上了他们五个人。 秦北他们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赶上了忠湛他们,却苦劝不回。忠淇还被说动了心,也帮着忠湛劝,秦北无奈,只得说道:“秦家军自来军纪严明,无令私自出兵,按逃兵论处,你们想死吗?” 忠湛却直着脖子说道:“事没办成,宁死也不归。” 秦北只带了五个人,相比之下,忠湛居然势众。 第253章 落魂谷 秦北转身对五个人说道:“我们就这样回去也无颜见将军,不如搏上这一回,就算死,也算是救了秦东。”五人也许是早已被说动,居然异口同声说道:“我们全听北副将的。” 既然主意打定,秦北他们便静下心来,仔细与忠湛和长公主计划着细节。 长公主本来的意思是扮成王子益西占堆的人,前去拜见王子亲妹,如今的草原太后白玛拉姆,后来与忠湛一合计之后,就转变了主意,决定扮成吐蕃的商队。 秦北说道:“听说王庭如今外来的商队根本进不去,不如扮成王子益西占堆的人,只是长公主可有靠谱点的打算。” 长公主说道:“我因为时常听母妃说起她在吐番的往事,王子益西占堆与太后白玛拉姆以及他们随从的名字都记得许多。母妃与外祖家的通信我也读过许多,他们的名字和一切事情我也记得。更何况我还有这个。”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模样的东西,秦北粗粗一看,上面刻着些吐蕃字,却不认识。 -- 第321页 长公主见他一头雾水,解释道:“这是我母妃出嫁时,外祖父给她的,说是见令牌如见他。” 秦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不伤她的自尊心,最后说了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要显出来,不然让人猜到长公主的身份,我们就难以成事了。” 长公主点了点头,将令牌收了起来。 秦北苦思良久,说道:“就扮成王子益西占堆的人,他不是正在争王位吗?来寻求亲妹的相助也说得过去。 忠湛一拍大腿,说道:“对,就扮成使团,最好不过,我们好好分下工吧。” 一众人等,长公主带着十个女卫,秦北、忠湛、忠淇一共十六个男人,倒也有些使团的模样。 秦北派了一人回去禀告秦道川,理由是免得将军再派人前来,反而误了事。 忠湛、忠淇他们鞑子语倒是学过一些,普通对话还能听得懂,也能说上几句简单的。可是吐蕃语却是两眼一摸黑,于是,大家皆学了几句日常的用语,并约定好平时能不说话便不说话。 长公主带的女卫使是说得挺流利的,又换上了吐蕃的衣衫,秦北仔细看了看,说道:“还真挺像的。” 秦道川见到秦北派回的人,听完他的叙述,觉得自己脑袋从没这样被愤怒胀满过,来人接着说道:“将军,北副将说会将他们带去落魂谷。” 秦道川自然知道那里,每次他们去草原的王庭都会在那里落脚,那个山谷终年雾气不散,谷中四季如春,山谷两侧的峭壁中藏着无数的山洞,极好藏身,大一点的还可以藏马。 秦道川决定亲自前去,扮成使团,亏他们想得出,骗得过谁? 秦北带着长公主和忠湛、忠淇来到落魂谷时,大家都被这里的景色惊住了,外面早已是寒霜遍布,草木枯黄,雪风阵阵。一入谷中,温润的暖雾扑面而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葱葱郁郁的绿,树虽都不高,却枝叶繁茂,各种不知名的草、藤爬满了两侧的峭壁。大家纷纷下了马,任由马儿自由地嚼食着鲜嫩的野草,自己则四处张望,觉得眼睛根本不够用。 因为秦北事先就交代过,一入谷中,便不能高声,免得惊动其中的生灵。所以,大家皆屏气凝神,只敢观望,跟随而进,无一人说话。 秦北熟门熟路地将大家带到一个山洞,要大伙先行安顿,自己则带着人出去寻些柴火。 山洞的石壁上有渗入的泉水,接了烧开便可饮用。 随从们自觉地生火烧水,秦北回来时不仅带了柴火,还带回了两只免子,忠湛见了兴奋地说道:“下次也带我去。” 秦北低声说道:“这里的山洞有许多都是相连的,只是有些接口入太窄无法通行,所以不要轻易去往深处,免得迷路。还有,这条山谷延绵数十里,有许多地方我也从未去过,将军每次来皆在此地停留一夜,便会离开。我刚才看外面的天色,明日恐怕会下雨,雨停我们便走。” 饱餐过后,离夜还长,枯坐无事,长公主又与忠湛他们商量起使团的事,忠淇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插上一句,越说越兴奋。 秦北则带人在外面警戒着,因为洞口有长年生长的藤蔓遮挡,从外面只要不靠近,并不能看到里面的火光,倒是有被烤肉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小动物,都被秦北他们驱散了。 秦道川带着两个人赶到时,已是第二日傍晚,他在山谷外吹了几声哨,不多时,里面有了回应,紧接着秦北走了出来,见了他,说道:“将军,你总算来了,我都快留不住了。” 秦道川心情实在不好,面无表情,走了进去,也没要人带路,径直到了那个山洞,里面却只有秦北带来的五花大绑的两个人,其余的人都不见了人影。 秦道川咬了两下牙,秦北进来,一边忙着松开自己的人,一边着急地说道:“坏了,别跑散了,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秦道川问道:“走了多久了?” 松绑的人从嘴里拉出一块布,喘着气说道:“将军,北副将的哨声一落,他们就动手了,我们,”秦道川说道:“不用说了,你们也不能与他们一样。” 秦道川望着秦北问道:“你觉得是谁的主意?”秦北知道秦道川这次是真的动了怒,哪敢直说,只说道:“你一言我一语的,风吹火苗般的,越烧越旺,也是我无能,拢不住他们,若是秦东,”说到这就止住了。 秦道川听到秦东二字,脸色也稍稍变了些,秦北见了,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秦道川想了想,说道:“出谷的路,只有一条,我们去那边拦住他们。” 秦北明白,秦道川的意思是走他们常走的暗道,比骑马从谷底穿行快上一倍。于是说道:“那我骑马去追,也好从后面拦住他们。”秦道川说道:“不必,见了我,谅他们再不敢胡为。” 一行人在如蛛网般的山洞里穿行,走到一半,秦北停了下来,回头望向秦道川,秦道川贴在石壁上仔细听着,然后无声地说着:有人。”招了招手,要大伙都听听。 听了半天,有人伸出三根手指,有人伸出两根手指,秦北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伸出了四根手指,秦道川用气声说道:“不是他们,是鞑子。”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大家的心沉入了谷底。 第254章 山洞 秦道川心底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仿佛自己除了紧握双手,并没有其他的良策。但他是父亲,不能不管;他也是主将,人臣,更不能不管。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后,决定兵分两路,秦北带着两个人,沿着谷底去追忠湛他们,一定不能让他们惊动了这里的鞑子。 -- 第322页 他自己则带着其余的人继续探路。分好方向之后,第一个岔路,大伙仔细听了听,分成了两队。第二个岔路,又仔细听了听,又分成了两队,与前次一样,约定百步之后,无论有没有情况,都原路返回。 如此折腾了一番,终于确定了鞑子藏身的山洞,大伙怕惊动鞑子,又退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合计,一位脸上有刀痕的探子用气声说道:“下面有个很大的山洞,里面躺着许多人,看样子,跟东副将有几分相似。” 真是柳暗花明,秦道川也用气声回道:“再去探探,若真如秦东那般,就捉了回去帮秦东拔针。” 大家又兵分两路,因为通往谷外的秘道只有秦道川和秦北知道,秦北不在,只能由秦道川带队去拦截忠湛他们。 因为鞑子拦了路,秦道川绕了一个大圈之后,才辗转到达谷外,已是夜明星稀,四周寂静一遍,几个人就着月光,仔细的在地上察看了许久,并没有发现他们出谷的痕迹,秦家军的马在马掌处有些许的不同,外人不会留意,但却是他们自己辨别马蹄印最好的方法。 没有出谷,就不是好消息,因为里面,有龙潭虎穴。秦道川一直没有言语,凝望着谷中,轻声说道:“去迎迎他们,应该还在里面。”刚准备入谷,就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大家赶紧爬上山脊,紧贴着峭壁,好在人马不多,只有十余人,是鞑子。 秦道川心想,这么多年没来,没想到这里居然已被鞑子盘踞,那种邪术是那样的恶毒,这几个小子哪个碰上了都是天大的事。十四岁就敢闯王庭,无论面对什么境况都从未胆寒的秦道川,现在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连先前的愤怒都没了。 等到鞑子的马蹄声渐远,秦道川派人从密道返回前去莫城报信,这里离王庭还有些距离,附近也没有鞑子的部落,只要秦家军一来,一切的难题就迎刃而解。 自己则沿着谷底一路前行,希望能遇到毫发无损的长公主他们,最后遇到的只有秦北三人,两队人马默默相望,心里的想法都坏得不再坏。 秦道川依旧沉默着,刀痕脸是在天快明时回来的,说得比上次详细许多,“这里看来就是鞑子打造死士的地方,我看到他们用茅杆喂食了,不过,里面的人都不像是能做主的,听他们的对话,总是提到一个叫达赫师的人,看来,这个人就是为主的。” 秦道川听了,问道:“刚才有十余人进了谷中,你看到人了吗?” 刀痕脸摇摇头,秦道川说道:“看来这里不止这一个山洞有鞑子。” 秦北听了,说道:“那我再去探探。” 秦道川拦住他,问道:“你告诉忠湛他们,我们的记号了吗?” 秦北说道:“还没来得及,不过,我们用的篆体,如果他们细心,应该能发现。” 秦道川说道:“我一直想不通,他们应该是骑马直接冲出谷去,却为何如此悄无声息。” 秦北说道:“是我的原因,我为了吓唬他们,说这谷中有许多不知名的野兽,还有许多奇怪的情景,无论如何不能发出声音,不然惊动了,就出不去了。” 秦道川说道:“大家都累了一夜,先休息一下,我已经派了人回去送信,等队伍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秦北却劝道:“将军,他们都还年幼,冲动也情有可原,不如我们再分头去寻寻,恐怕也是躲在哪个山洞,再说,还有长公主呢。” 秦道川说道:“那就辛苦诸位,千万小心,莫要惊动鞑子,伤了自身。” 秦北等人应了声是,分了下方向,二人一队,出发寻找。 落魂谷之名由来已久,出处不知,只知这里山洞奇多,罗盘也不太灵光,只能凭自己的经验来判断方向,一旦迷失了方向,就只能困死在洞内。 又寻了半天,整个谷内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汇合之后,秦北说道:“这是好消息,估计他们也发现了鞑子,躲了起来。”话音刚落,有马鸣的声音传来,众人一惊,立刻往违章的来处跑去,最后只看到长公主的一个女卫的尸首。 接下来,不断有厮打的声音,惨叫的声音传来,秦道川与秦北各带一队,一路追击,秦道川这队终于在天黑之后,遇到了正在厮杀的两队人马,二话不说,赶上前去,堵住路口,有了援手,几个回合之后,鞑子落败,可惜没有活口。 捡起鞑子遗落在地上的火把,秦道川用气声问道:“其他人呢?” 忠湛顾不上包扎伤口,跪下,也跟着低声说道:“父亲,孩儿知错。” 秦道川又问了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忠湛跪着没动,接着说道:“我们出发不久,就发现有鞑子的身影,便想返回,谁知马鸣声惊动了鞑子,就分散藏了起来,我一队,忠淇和长公主一队,后来,听到长公主他们的声音,怕他们打不过鞑子,就想赶过去帮忙,谁知我们也遇到了鞑子,后来,父亲您就来了。” 秦道川接着问道:“伤了几人?” 忠湛抿了抿嘴,回道:“秦铁为救我,死了,秦沙拦着鞑子,生死不知。” 秦道川问道:“忠淇和长公主他们一共多少人?” 忠湛回道:“忠淇他们五人,长公主有十个女卫。” 秦道川问道:“你们路上有发现尸首吗?” -- 第323页 忠湛闭了闭眼,回道:“发现了四人,都是女卫。” 秦道川说道:“我来的路上发现了一人,看来长公主的女卫至少死了五人。” 带出来的人马,损伤小半,忠湛虽劫后余生,却面如死灰。秦道川却未再问,说道:“起来,尽快找到他们。” 一行人在山洞里穿行,又发现了一名女卫的尸首,和一名鞑子的尸首,地上的血迹表明,至少还有一人身受重伤。 忠湛拿刀的手止不住的抖动,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嘴里牙齿相撞的声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害怕,害怕忠淇,害怕长公主,害怕其他人。。。 第255章 舍己 每个一个转弯处,秦道川都会仔细地寻找自己或者秦北他们留下的标记,然后标上自己的标记,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没走多久,又发现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秦道川的人刚将火把伸过去,忠湛就一声急切地轻呼:“秦沙!”奔过去,扶住他,秦沙努力地张望着,见到秦道川,用力地说道:“将军,幸好你来了,世子没事。”秦道川轻声说道:“你怎样了?”秦沙摇摇头,吃力地说道:“我应该是不行了,要不然鞑子也不会将我丢在这里等死。鞑子刚才抓了两个女卫过去。”说完,指了指方向,又接着说道:“忠淇公子和长公主朝那个方向去了。”说完,指了指身后的一个方向,突然没了声音,昏暗的山洞里,只听到忠湛低声地呼喊声:“秦沙,秦沙,秦——沙——”泪如雨下。 秦道川在两个方向的石壁上仔细看了看标记,说道:“将他靠墙放好,别让人踩到他,日后再来寻。女卫她们应该可以碰到秦北,我们去寻忠淇和长公主。” 说完,径直钻进了山洞,秦道川随行的人,帮忙将秦沙放好,拖着失魂落魄的忠湛快步跟上,又转了几个弯,看到两个鞑子的尸首,秦道川看了看伤口,说道:“是秦北他们,看来他们转了方向,走在了我们前面。” 又循着标记走了一段距离,就听到前方有人低声地吹着哨声,秦道川回了声,不多时,就听到秦北低沉的声音,“是我。” 秦道川问道:“寻到人了么?”话音刚落,秦北露了头,轻声说道:“寻到了忠淇公子,他说方才将长公主藏了起来,本打算去寻的。” 秦道川说道:“秦沙和秦铁死了,其余的人在这。” 边走边说着,就看到忠淇正在帮秦平包扎伤口,从右到左,几乎贯穿后背的伤口,一尺有余。见了秦道川,忠淇头都不敢抬,秦平看到他的表情,帮忙说道:“将,”还未说完,秦北拦住他,说道:“别太大声,这里传音很远。”又替他低声说道:“除了秦平,另外三个都在护着长公主。” 待大家帮秦平包扎好后,说出发去寻找长公主,慌不择路之际,忠湛只记得大概,一行人转来转去,忠湛带着哭腔说道:“明明就只转了两个弯,怎么会找不到?” 秦北安慰道:“莫急,莫慌,你再好好想想。” 秦道川闭上眼睛,回忆着自己所走过的方位,说道:“这里不远应该就有出口,外面应该已经天亮。”说完,指了指前方,秦北钻了过去,不多时,回来说道:“果然是,外面就是谷中的峭壁,看位置,离我们自己的山洞不远。” 秦道川看了看勉力支撑的秦平,说道:“那先过去再说。” 谁知到了山洞,就看到忠淇的另外两个随从,皆伤重倒地不支,秦北呼了半天,才悠悠醒转,见了众人,说道:“快去救长公主,秦和刚将鞑子引走了。” 秦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带着两人钻了过去,秦道川又说道:“秦和是哪个方向?” 奄奄一息的随从刚要开口,外面传来兵器相交的声音,不用秦道川开口,已经有侍卫冲了出去,秦道川跟出去后,双方已经战在一处,谷底时有马蹄声传来,不用想必定是鞑子的人马,看来,这个落魂谷早已经是鞑子的地盘,自己的人马至少还要大半天才能赶到,希望鞑子的援兵来的晚些。随着几个鞑子的惨叫声从峭壁落到谷底,战斗结束,秦和命大,虽然受了伤,但不致命。 秦道川他们回到山洞,说道:“此地不宜久留,去找秦北他们。” 转了两个弯,就遇到秦北,秦北轻轻摇摇头,说道:“人没找到,只看到两个女卫的尸首。” 长公主十个女卫死了八个,被抓两人,她自己下落不明,这可不是好消息。 忠淇的四个随从,皆受重伤。 忠湛的随从死了两人,另外两人也没好到哪去。 昨日的意气风发早已不见,众人只剩下悔恨和不甘。 秦道川心知,长公主极大可能是被鞑子抓了去,公主失踪,和亲不成,皇上会如何降罪?越想越心烦,就一直沉默着。山洞内,也因为他的沉默,众人皆感觉到了压力,连受伤的都不敢出声呻吟。 最后,秦道川长长吐出心中的闷气,说道:“援军未到之时,大家先自保为主,轮流休息,我先出去戒备。” 秦北拦道:“还是我带人去吧。” 秦道川说道:“你看你身上的伤,还要不要命了?” 秦北看了看秦道川,他身上果然只有几道划伤,比起自己好上许多,也就不再客气。 秦道川领了两个伤比较轻的侍卫沿着峭壁戒备着,不时看向谷口处,希望自己的援兵能尽快出现,将这里围住,尽快救出长公主。 -- 第324页 半夜时分,谷中突然有了动静,火把如雨后春笋般由远及近,马蹄阵阵,休息了一阵的秦北,听了一阵,高兴地说道:“是我们的人马。” 不多时,派出去接应的侍卫回转,报的果然是喜讯,低迷的大伙精神为之一振。 前来接应的副将见了秦道川,听到长公主不见,心中一沉,便说道:“直接搜山吧?” 秦道川要秦北把谷中的情况仔细地说与带队的人听,最后决定由他们这些熟悉的人带队,分头去搜寻,第二天下午,除了找到两位已经吓傻的女卫,长公主依旧没有下落。 鞑子都已经撤走,只留下了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半成品死士,和一些熬不过的尸首。 随同前来的军医,在山洞里研究了半天,一无所获,这里的死士除了手脚未断之外,与秦东一般无二。 秦道川正在与副将商量这些半死不活的人如何处置时,突听得一阵闷响传来,头顶一阵摇动,大家齐说:“不好,要塌了。”纷纷朝外面跑去。 一时间到处是地动山摇,闷响阵阵,副将骂道:“该死的鞑子,我说这样轻快地就放弃了这里,原来是放置了炸药,希望大伙没事。” 最后清点人数,查看受伤人数的时候,秦道川就看到有人抬了忠湛出来,抬人的来到秦道川面前就跪了下去,哭着说道:“将军,世子是为了救我才被石头砸到了腿,小的,实在无颜面见将军。”一脸的内疚之情,一旁的忠湛却吃力地说道:“父亲,与他无关,是孩儿自己不慎,才会受伤。” 副将早已叫了军医前来诊治,军医刚摸到他的腿,忠湛就没忍住,闷哼了一声,咬得牙关直响,军医割开他的裤腿,看了看,说道:“看上去是断了,我先帮世子固定。” 第256章 伦珠 初出茅庐的几人,首战就这样丢盔弃甲的结束了,忠湛左腿断了,长公主依旧没有下落,秦道川打心底希望她没有被鞑子掳走带去王庭,虽然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因为山洞多数塌陷,能进人的已经不多,秦北又带着人搜寻了半日,依旧没有寻到人,大军不能久留,忠淇此时向秦道川说道:“父亲,孩儿留下继续寻找吧,当时长公主曾说过,说她会想办法爬到山后密林中躲藏,等着我去寻她。” 秦道川望着陡峭的石壁,想像着在宫中娇生惯养的长公主独自一人徒手攀爬在上面,不禁摇摇头,心想根本没有可能。 但忠淇却固执地要求前去寻找,秦道川知他是心里不好过,想寻个方法发泄一番,落魂谷已经被鞑子毁坏,短时间恐怕不会再返回,再者,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有转机呢?便答应了他,还分给了他四个侍卫。但要他答应,以三日为期,三日后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返回莫城。 忠淇不待秦道川他们离开,便手脚并用,爬上了峭壁,因为山石刚被炸过,不时有滚石落下,看得山谷中的秦道川心惊不已。 秦道川出谷时,忠淇已经翻过最高处,不见了人影。 秦道川骑在马上,几日未好好歇息,疲惫袭来,望着远方的斜阳,脑中闪过一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心想自己果然已不再是朝阳,怎么就徒生了伤感呢? 不远处的马车内,忠湛躺在里面,按照军医的说法,他的小腿已经被砸碎,日后恐怕会不良于行,可他是秦家军日后的主帅,一向争强好胜的他又该如何自处? 此时,一向不善言辞的秦北破天荒地说道:“将军,我曾经见过和世子一般伤的人,后来行走如常的,世子向来坚强,只要好好养伤,我们再寻些好药,定然不会有大碍。” 秦道川回望着他木讷的脸,因为强行安慰自己而有些绯红,轻轻点头,说道:“他还年轻,路还长,总要经历些坎坷才能走得稳当。” 秦北居然又继续说道:“忠淇公子也不错,如此凶险居然可以全身而退,想起我与他同龄时,总是躲在将军身后,全没有半点担当。” 秦道川轻摇着头,似乎被秦北的话拉回了当初的青葱岁月,悠悠说道:“当时也是没有退路才会那般搏命,累得你们跟着我担惊受怕。” 秦北接道:“若没有当初的经历,我们也没有现在的成就。” 秦道川说道:“当时多亏有秦东在,他比我们年长,事事都操劳着,我只记得从不缺吃的。” 秦北笑着说道:“正是,天上的,地下的,水里的,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 秦道川跟着笑了会,正色说道:“所以,现在,轮到我们照顾他了,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寻了人治好他。” 秦北也接道:“不管有多难。” 中途休息的时候,那个小兵又跑了过来,跪在秦道川面前说道:“将军,让我去照顾世子吧,不然,我心永生难安。” 秦道川要秦北将他拉起来,说道:“你自己去问他,若他同意,你便留下。” 小兵听了,站起身来,便要离开,秦北说道:“下次见了将军,要先自报家门。” 小兵连忙拱手回道:“禀告将军,小的名叫秦刚,刚强的刚。” 秦道川点了点头,望着朝忠湛马车一路小跑的秦刚,叹了口气,忠湛自幼跟随的的四个随从少了两个,希望他能收了这个,日后有机会再补上一个吧。 忠淇这边,爬上山壁之后,并没有急于离开,而是对父亲派来的四个侍卫说道:“有劳各位,各分一块地方,先仔细找找有没有女子爬过的痕迹?” -- 第325页 侍卫都点点头,忠淇的意思他们明白,女子与男子不同,身上带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多,香粉的味道,丝绦,长发,荷包,首饰,手忙脚乱时丢了鞋也未可知。几个人就趴在乱石堆中,仔细地寻找着,这里离长公主最后所在的位置最近,若她真的往上爬,应该就在这里不远。 可惜五个人找到天黑,也没寻到蛛丝蚂迹,侍卫们心中都不看好,但忠淇却固执着得很,依旧分了方位,五个人分散寻找一番,约定好晚上最后就在此处汇合。 这晚依旧无果,因为已经入冬,晚上的夜冷得很,忠淇他们烧了火堆,忠淇有意地寻了免子烤起来,希望长公主能闻到香味,找过来。 第二日清早,五个人又分了方向,继续寻找,忠淇一路找,一路轻声地呼唤着:“伦珠。”用的是吐蕃语,长公主前几日教他们的,赵伦珠,是她的闺名。 可是走了一天,也呼唤了一天,还是没有人回应。 第三日,也是忠淇与父亲约定的最后一日,忠淇依旧固执地要朝着更深处寻找,侍卫担心没有足够的时间回到莫城,忠淇却说道:“父亲说只许我寻找三天,并没有说三天之内一定要回到莫城。”侍卫一想,当初确实也是如此说的,便也由他。 往里走去,不再是密林,而是一座座起伏的山丘,多是杂树,草木丛生,根本没有路,五个人只好又分了方向,各自寻找。 忠淇依旧轻呼着长公主的名字,一边用木棍拨开草丛,赶走蛇虫鼠蚁,突然草丛中扑上来一个人,抱着他就哭了出来。 忠淇听声音明白是长公主,心中喜不自胜,总算是找到了,慢慢明白过来,脸上有些难堪,也不敢用手去碰,结结巴巴地说道:“长,长公主,你坐,坐起来说话。” 长公主哪里管那么多,死里逃生,惊慌失措,女卫一个个死在她面前,或者眼睁睁地被鞑子抓走,她手脚并用,爬上来之后,回头往下一看,三魂吓丢了七魄。下面还时不时有刀剑砍杀声传来,根本分不清敌我,她不敢多想,继续手脚并用地往密林深处爬去,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没想,只一个劲地往最深处连滚带爬,最后脱了力,就躺在草丛里,听着不远处动物的各种动静,大气也不敢出。 天黑时寻了一棵矮树爬上去,用腰带将自己绑在树上,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就这样苦撑了三日,幸好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小水沟,她还能解下渴,饿得实在受不了,她就拔了草尝了尝,最后吃到草根,居然有些甘甜,自小锦衣玉食的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过这样的日子。 第257章 知情 刚才她正在拔草根裹腹,就听到有人的动静,吓得她趴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最后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用是居然是吐蕃语,说得那般的难听,不用说正是忠淇,一气情急,哪里管那许多,扑上去先将心中的惊吓和苦楚哭出来再说。 忠淇见她满身满头满脸的泥水,扑在自己怀里哭得不能自抑,自己说的话,她也没听,也理解她为何会如此,就放任着她,如木偶般僵在那里,希望这一刻快些过去,免得那些侍卫听到动静过来,看到不好。 长公主终于发泄完了,抽泣着,问了句:“有吃的吗?饿死了。” 忠淇将身子往后退了退,感觉长公主身体的重量依旧在他在身上,便又坐直了身体,说道:“你让开些,我拿出来。” 长公主却说道:“我松了劲,现在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你先寻了东西给我吃。” 忠湛叹了口气,避开长公主,拖出了自己的包袱,打开之后,里面有两块饼子。长公主一见,眼都亮了,拿过去就啃了起来,军粮的饼子,干硬非常,长公主刚觉得自己被噎住了,忠淇的水就递了过来。 就着冷水,吃完一个饼子之后,长公主才觉得有了些活气,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不再依靠在忠淇身上,忠淇坦承地问道:“还要饼子吗?”长公主摇摇头。忠淇心说不要,那我就收起来好了,边收边问道:“长公主能走吗?要不要我寻根棍子来?”长公主却问道:“大家都好吗?” 忠淇沉默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女卫只剩两个,不过受了惊吓,已经随着父亲他们回莫城了。我的人都受了伤,长兄的人死了两个,他自己断了条腿。” 长公主坐在泥地里,抬眼望着忠淇,半天才问道:“世子断了腿?”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忠淇点了点头,说道:“我来时,伤势还不明。” 长公主又问道:“将军有说会如何罚你吗?” 忠淇依旧坦承地说道:“还不知,不过无论父亲如何罚我,我都甘愿承受。” 长公主低头说道:“是我害了你们。” 忠淇知她是内疚,宽慰道:“你也是一遍好心,父亲不会怪你的。” 长公主说道:“是啊,我是如此可怜,将军又怎么会再怪我呢?” 忠淇一时没反应过来,说道:“长公主金枝玉叶,哪里会可怜,你只是受了惊吓,过几日便好了。” 长公主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这次出来,再不可能回宫了。” 忠淇这才想起父亲的话,望着长公主,猜测道:“莫非长公主自己也知道?” 却不知长公主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如此,心里明白了几分,说道:“看来你早已经知道了。”语气突然狠厉。 -- 第326页 忠淇一愣,辩解道:“我,我,我,”苍白至极。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又苦笑了一声,“可笑我还以为除了将军无人知晓。” 忠淇只得用沉默应付。 长公主接着问道:“可怜我吗?” 忠淇抿了抿嘴,说道:“又能如何呢?” 长公主却望着他,说道:“若你能帮我呢?” 忠淇一惊,说道:“我?我有什么办法?” 长公主依旧问道:“若我说你有办法呢?” 忠淇说道:“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如何能改变圣旨?” 长公主望着他,说道:“怪不得,你常常说自己愚笨,我还以为你是自谦呢?” 忠淇脸上一红,承认道:“我是没有父兄们的智慧。” 长公主望了他好一会,才说道:“那便依我的,你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没找到我。” 忠淇忙说道:“那怎么行,你一个人能去哪里?” 长公主说道:“我继续躲在这里,你留些干粮给我,过几日你寻个借口,将我带回莫城,我便在你手下当个小兵,日后寻了机会再逃走。” 一直回避长公主眼神的忠淇终于望向她,不可置信地说道:“这如何使得,再说我手下除了他们四个,也没有小兵。” 长公主却冷笑道:“你若不依,我便去跟将军说,我已与你有了首尾,已非完壁。” 谁知忠源听了,一头雾水,说道:“我与你这次,父亲早已知晓,不用你说,我自己也要去领罪的。” 长公主仔细地观察着他,见他眼神清澈,毫无杂念,心知他并不明白自己刚才所说是何意,想了想,直白地说道:“我就与将军说,你抱了我,亲了我,还脱了我的衣服。” 忠淇忙说道:“可我根本没有啊,是你自己扑上来的。” 长公主冷笑着说道:“谁信啊?” 忠淇却固执地说道:“我是什么人,父亲自然知道。” 长公主听了,没再说话,却脱起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忠淇吓得赶紧转过身去,离了好远。 长公主见了,重新悄悄穿好了衣服,却依旧说道:“我就一直这样,直到侍卫们寻来,看你如何说得清。” 忠淇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不肯帮你,你说的方法实在是不靠谱,你在莫城招摇过市,认识你的不在少数,就算你扮上男装,你的容貌也有别于常人。” 长公主却说道:“我扮上就行了。” 忠淇叹了口气,说道:“你跟我回莫城,我父亲向来心善,我去求他,他一定有办法让皇上改变主意的。” 长公主吃吃笑了起来,说道:“秦大将军心善?怕是只有你这样想吧?我在母亲那里听到的可不是这样,他杀人如草芥,除了守卫北地,其他的事皆事不关己,漠不关心,他怎么会为了我去求父皇?恐怕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不管嫁去哪里,对他都有利。” 忠淇气愤得差点转过身来,说道:“你胡说,我父亲决不是这样的人,他对女人可和善了,我母亲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百般忍让的。” 长公主却笑得更加厉害,好一会才止住,说道:“你真是够傻的。” 忠淇却不愿回答她,准备吹响口哨,呼唤那些侍卫。 长公主见状,说道:“你敢吹,我便死在你面前。” 忠淇摇着头,无奈地说道:“何必呢?” 长公主觉得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便说道:“你留些干粮和衣服给我,我先寻个山洞躲起来,你自己计算着干粮的日子来接我,记住,若有旁人来,你看到的将是我的尸首。” 忠淇说道:“你怎么如此的固执,这样行不通的。”说完等了良久,没人答话,心说不好,回过头去,长公主果然不见了人影。 第258章 没路 忠淇呆了半晌,无奈地脱去了外衫,同包袱一起挂在树枝上,说道:“你千万躲好了,别自己爬下去,山石都是松的,摔下去可就真的死了。” 还是没有人应他,忠淇叹了口气,又将手中的木棍留下,才转身离开。 待回到与侍卫约定的地方,才吹响了口哨,返回的侍卫见他居然没穿外衫,问道:“公子,你的外衫呢?” 忠淇说道:“不知丢哪去了。看来是找不到了,我们先回去吧。” 侍卫们也都因为遍寻无果,觉得这毫无人烟的地方,身娇体弱的长公主根本不可能爬得上来躲在这里,便没多想,五个人重又寻了稳固的地方爬了下去,忠淇有意地提高了声调,说道:“大家千万要先用脚试试,踩稳当了才松手,不然摔下去可就不好了。”心中希望长公主才听到。 回到莫城,忠淇却直接跪在了秦道川的营帐外,秦道川也没理他,直到秦西过来见了,在里面一阵苦劝,秦道川才说道:“你说,该如何罚他才能服众?” 秦西说道:“既然他喜欢跑,就关他一阵,关到他不再想跑为止。”说得虽然严厉,罚得却着实不狠,秦道川想了想,说道:“让他与普通兵丁一起,同吃同住,守一样的规矩。” 秦西听了,忙说道:“好,就这样,给他点苦头吃。” 秦道川也懒得去计较,没搭话。 秦西出来,用极其严厉的语气将秦道川的决定说给他听,忠淇听了,说道:“是,忠淇愿罚。”秦西将他一把拉起来,拖走了。 -- 第327页 长公主在忠淇他们的马蹄声远去后,才顺着石壁慢慢爬了下来,爬到一半,又惊又吓,手中又有些吃力,眼泪就留了出来,边哭边爬,觉得怎么会如此的可怜? 到了下面的一个山洞,见到藤蔓上挂着一个包袱,拿过来一看,里面还有两个饼子,知道是忠淇有意留给她的,人在低谷时些许的温暖就可以照亮人心,长公主抱着包袱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一个饼子吃完时,已经是三天以后了,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长公主决定明日再没人来,自己就出去找吃的。缩在火堆前,那股凄凉又涌上心头,悲伤一来,又哭了起来,因为情绪有些激动,直到外面的脚步靠近才发现,抽出随身后的小刀,喝道:“谁?” 来人回了句,“长公主,我是忠淇公子的随从,秦平。”说完,人已经站在藤蔓后,却并没有进来。 长公主问道:“他人呢?” 秦平回道:“回长公主,公子被罚,行走都有人看管,根本无法出城,怕长公主没有吃的,故而要我送些东西过来。” 长公主一听到吃的,肚子又饿了起来,便说道:“进来吧。” 秦平这才从藤蔓后钻了进来,将手中的包袱放到火堆边,又退了回去。 长公主也没客气,打开包袱一看,问道:“怎么又是饼子?” 秦平说道:“有肉,在下面。” 长公主大口吃着卤煮的肉片,饼子也因为是新鲜的,比上次的软和多了。填饱了肚子,长公主说道:“走吧。” 秦平愣了一下,说道:“长公主,还请在此地稍待,等公子想到办法,再来接长公主。” 长公主不高兴地说道:“还要稍待,你不是来了吗?将我带出去不就行了?” 秦平说道:“长公主,公子现在随兵丁同吃吃住,我们四个也都受了伤,只我好些能行走自如,他们三个今日刚刚能下床而已,就算要护送长公主,也还需些时日。” 长公主问道:“那他打算送我去哪?” 秦平说道:“公子没说。” 长公主说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人,一样的木讷。” 秦平没搭话。 长公主说道:“我不管,今日我就要离开,你不是骑了马来么?” 秦平说道:“回长公主,我只骑了一匹马。” 长公主说道:“你当我如你一样的傻,你一个人能骑两匹马么?” 秦平低头说道:“长公主,还是稍待几日,待我们伤好些了,公子有了决断,一定送长公主离开。” 长公主却说道:“我等不了了,你一个人待这里试试。” 秦平苦想良久,说道:“长公主,小的有一个办法,但不可不可行?” 长公主望着他,没搭话。 秦平接着说道:“这里离库古城最近,旁边的村落住有边民,长公主扮作我的主人,就说留在那里等我回去报信,派人来接,先混上一段时间。” 长公主眼神一亮,说道:“这个主意好,走吧。” 秦平又说到:“今日天已经晚了,明日清早出发,长公主骑马,我走路,走上两日,便能到了。” 两日后,忠淇听到秦平的回报,说道:“先这样吧,我这样也不知要多久,是不可能顾她了,你要她好自为之。” 秦平说道:“公子放心,我们一定替公子照顾好长公主。” 忠淇听了,说道:“那多谢了。”等秦平走后,才反应过来,自言自语地说道:“什么替我照顾,我也是被强逼的好吧。” 忠湛伤在左小腿,军医说里面的骨头碎成了几块,绑夹棍时,虽说上了麻药,但秦道川还是见他脸上斗大的汗珠滴下,口中的软木咬得变了形,身上的衣衫襦温,最后脱力地躺在床上,望着秦道川,哀求地说了句:“父亲,莫要写信回去。”说完,就晕了过去。 秦道川一直默默地看着他毫无知觉躲在那里,任人换着身上的衣衫,擦拭着汗水,直到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才缓步走到床前,说道:“我知道你最担心什么,好好养伤,来日方长。” 回到营帐,秦道川提笔写着家书,忠湛的事不可能瞒得住,他的伤在北地也养不好,只能回京城,在给若舒的信中,他多提了一句,忠淇心绪不宁,你多开导开导,免得他多想。 等到忠湛回到京城时,府中诸人皆也知晓,慧容即将临盆。 忠湛躺在床上,任谁来都是闭上眼睛装睡,老夫人老泪纵横,一再安慰着,忠湛却始终没有回应。 慧容在一旁拉着刚刚学会走路的盛琰,跟着垂泪,盛琰则睁着大眼睛,望着屋内的大人,除了明白床上躺着的是父亲之外,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若舒带着忠源、忠漓和娴珂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第259章 意冷 当天晚上忠湛便要秦百他们将他抬去书房,走时对慧容说道:“从明日起,我不再见人,你们也莫要来。” 慧容独自坐在那里发了回呆,第二日便将话传给了萱微堂和右院。萱微堂的老夫人听了,忙赶到书房前苦劝了半天,忠湛的书房一直紧闭门扉,全无声响,任由老夫人拍着门板,哭得声泪俱下。 若舒听了,只说了句,“兰芷,派人去知会忠源、忠漓和娴珂,免得他们不识趣。” 因秦道川也写信给了娴雅和阿筠,娴雅人不在京城,新阳候夫人亲自上门来探望,老夫人和慧容皆心神交瘁,若舒接待了她,她也识趣,送了礼,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 第328页 阿筠和陈梓皓也在第二日登了门,慧容只得亲自接待,两人在书房门前问候了声,又安慰了慧容两句,又来到右院,可惜右院依旧用紧闭的大门迎接了她们,阿筠愤愤不平地说道:“长兄都如此了,母亲还是如此的任性,若大的府院只靠长嫂挺着大肚子独自苦撑。” 陈梓皓安慰道:“如今的时机实在不好,我们先回去,待长兄好些了,再来看望吧。” 他们刚走,慧容却发动了,半天后生了一个女儿,若舒坐在她床前,说道:“天就算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月子若养得不好,后半生可就毁了,孰轻孰重你应当明白。” 慧容虚弱地回道:“婆婆对慧容的关爱,慧容明白,这段时间,盛琰就辛苦您了。” 若舒说道:“兰芷一向喜欢他,你放心交给她吧。” 慧容又说道:“婆婆,世子,” 若舒见她欲言又止,说道:“任谁受此打击不难过一下,他不愿强颜欢笑,也不要勉强,日后他自己想明白了,就好了。” 慧容说道:“我是怕他不如婆婆这般豁达。” 若舒说道:“谁不是强作坚强,哪个又不想缩在旁人身后躲些风雨,但世事无常,各人的难各人受着吧。” 见慧容依旧忧心冲冲,便要兰芷尽快喂了汤药,好让她睡去。 出了慧容的厢房,路过书房,见依旧门扉紧闭,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回到右院,思来想去,还是写信告诉了忠澜,一个月后,与忠澜的回信一同送来还有无数的伤药,都是南关特有的,每种都附了用法,说是有奇效。 若舒闻着满屋子的药味,决定先与忠湛谈谈再拿出来。 要兰芷寻来秦百,说道:“忠澜好心,送了些伤药来,你问问世子,要是不要?”再没多话。 秦百的回话是,世子说多谢好意,不必了。 若舒听了,也没说话,秦平走后,便要兰芷收起来,兰芷犹豫了一会,说道:“东家,何苦呢,你又不是不知,世子是何种性格的人。” 若舒却说道:“你是说要我悄悄给他用上,然后换来一句,是我们上赶着的?” 兰芷叹了口气,只得将东西搬去了库房。 慧容的娘家人等来等去,没等到洗三礼,便寻了借口前来看望,谁知慧容吃了药睡下了,若舒现身,见了慧容的婶娘,因为心情实在不好,坐在那里不怒自威,慧容的婶娘话都不敢多说,客气两句便灰溜溜的走了,回去后说道:“这位夫人实在是吓人得很,怪不得说秦大将军都惧她。”心中其他的想法顿时消了大半。 忠湛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不见人,老夫人自是伤心,便写信给秦道川,秦道川远在北地,战事未平又不能归府,再者秦东的事也一直无果,只得在信中宽慰祖母,又写了信给忠湛要他好好养伤,写给若舒的信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意味,令若舒十分的不爽,自己十二岁失孤,匆匆嫁人,不也是两眼一摸黑,全凭自己闯到现在。忠澜也是,十二岁出走,现在接了白将军府的副将,也并非全凭身份,那些南蛮子的狠毒,暗卫的回报中说得清清楚楚,自己也只是帮他挡了那些人的暗箭,他能服众,也全凭自身。为何独独到了忠湛这里,只伤了条腿,便天都要塌了般,合府上下都要暗无天日。 秦道川久等不到若舒的回信,便有些忧心,第二封信更是紧接着来,要她开导开导忠湛。也不知秦道川是否在老夫人的信中也提了,突然有一天,老夫人派刘妈来寻若舒,要她同去书房,前去劝导。 若舒一脸不喜地来到书房,老夫人终于敲开了门,正坐在里面劝导着,忠湛则呆坐在书桌后,一脸木然,右舒进来,也熟视无睹。 老夫人见了若舒,直接说道:“卢氏,你也是母亲,自己的儿子出了这样的事,也该来劝慰劝慰。” 若舒听了,坐都没坐,只站在门口,说了句,“一屋子的药味,闻得人头发蒙,快开窗散散。” 忠湛终于回头看了看她,又转了回去,没有作声,秦百则开了两扇窗。 若舒依旧站在门口,说道:“你父亲交代我,要你不要总是枯坐,也要多出去晒晒太阳,我觉得也有道理,我曾见过少了一条腿的,也一样骑马出行,你比他总要强些。” 忠湛还没表示,老夫人就说道:“卢氏,你这是什么话!” 若舒稍微侧过身,望了望外面的阳光,老夫人恨恨地望着她,重又望着忠湛说道:“你莫听她的,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你这样的伤,要我说,枯坐不宜,快回床上躺着,待骨头长好了,再下床走动。” 任她如何说,忠湛始终没有回应。 老夫人只得说道:“那你好好养伤,我明日再来看你。” 若舒待老夫人出了门,便跟在后面准备离去,忠湛却突然叫住了她,“母亲,我有话与你说。” 老夫人惊讶地回头,望着若舒说道:“好好劝劝,心莫太狠了。” 若舒望着老夫人,回了句,“心狠的,从来都不是我。” 老夫人回望着她,若舒眼里的东西令她愤怒又无奈,只得低声说道:“他也是你的儿子。” 若舒说道:“谁说不是呢?” 老夫人还想说什么,忠湛已在屋内说道:“曾祖母,我无事,只是想与母亲说说话。” -- 第329页 第260章 不欢 老夫人听了,才不甘不愿地由刘妈扶着,慢慢沿着走廊离去,出院子的时候,回过头来望着依旧站在那里的若舒,忍不住说道:“真真是,”下半句到底是什么,她没出口,刘妈猜不到。 若舒待屋内药味散了些之后,才进了屋,却依旧站在窗前,忠湛在秦百关上门离开后,才开口说道:“母亲是否认为自己当初的眼光极好,若是三弟,怕会比我强上许多。” 若舒说道:“你如何落到这地步,你父亲没说,我也没问,忠澜已被扫地出门,多说无益。” 忠湛轻笑了一声,说道:“父亲一向顾全我的颜面,可他却如此,母亲是不是越瞧不起孩儿。” 若舒说道:“我自来从不轻看一人。” 忠湛居然笑出了声,笑过之后,说道:“是啊,孩儿差点忘了,母亲眼中只装自己在意的人,像孩儿这种自来就没入过母亲的眼。” 若舒说道:“你在府中得天独厚,占尽天时地利,我这点东西也要惦记么?” 可惜,忠湛并未理解她的意思,却曲解了,说道:“可有人占尽了母亲的宠爱,却为何总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呢?” 若舒一听他提起忠澜就恼火,冷声说道:“你省省心吧,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去贴祖先的冷屁股,忠澜走了,现在你又要逼谁?” 话语实在太过伤人,忠湛面色哑红,望着她,半天才苦笑起来,声音传出书房,却并不悦耳。半晌才收住笑,说道:“说得他好像挺惨一样,他有我惨吗?” 若舒接着说道:“你是在怨怪断腿的为何不是其他的兄弟吗?” 忠湛又笑了起来,声音更苦涩,直到自己气短咳嗽才停了下来,喘了口气,才说道:“听起来,若我此次运回来的是尸首,母亲才会满意一般。” 若舒说道:“怎么,忠澜不在,如今要将所有的怨恨都堆在我身上了么?” 忠湛说道:“我怎么敢?母亲一向目中无人,又怎么会在乎我的感受?” 若舒说道:“我应该在乎你的感受么?” 忠湛望着她,眼中带着红丝,厉声说道:“母亲,我也是你的孩儿,你不能因我自幼没有养在你身边就如此的薄待我,娴雅幼时那般的不懂事,你都原谅了她。为何,只对我,你要如此的狠心,忠澜事事都要占我上锋,他又可曾为我想过半分,你只想着他,顾着他,何曾为我想过,我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你为何就不愿意对我援手半分。我不是你青州的掌柜,当得了就当,当不了就换旁人当。我是你的长子,我是国公府的长子,我是大将军府的长子,这一切本就应该是我的,我错了吗?我错了吗!我错了吗?”音调由高到低,最后一句仿佛是对自己说的,也仿佛是在问天,轻得几不可闻。 若舒望着眼前几乎失控的忠湛,说道:“你如今不过就是怕有人抢了你的位子。忠澜再无可能;忠淇自幼敦厚,你父亲常说他能全身而退便好;忠源已跟了太子,日后不是禁军也是其他,不会再入北地;忠漓身体不好,北地寒冷,对他的咳疾有害无益。世子,你多虑了,放过其他兄弟吧!” 忠湛凄然地望着若舒,无力地说道:“曾祖母常说你是个面冷心硬的人,果然如此。母亲放心,我没打算放弃世子之位,忠淇他们也不是忠澜,不会令我难堪。” 若舒说道:“不知你今日到底想要说什么,不过,我今日便与你直说,青州无论何时都无你不相干。” 忠湛轻笑道:“母亲,钱财于我,从来都是身外之物。” 若舒转身望着他,说道:“好,希望你说到做到,别到时候又反悔,我一向是把人家的话当真的。” 忠湛说道:“自然。” 若舒轻哼了一声,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刚进了院门,就看到秦百带着秦战和一个不认识的随从跪在路边,见了若舒,秦百说道:“求夫人救救世子的伤。” 若舒一肚子火,冷冷地说道:“御医都来了,还要如何才算救?” 秦百说道:“前次夫人所说的药,还望夫人看在世子每每痛得无法入睡,实在难熬的份上,让世子用用。” 若舒刚想开口,兰芷与夏苓已经跪了下来,兰芷说道:“夫人,世子性子一向刚烈,夫人莫与他计较,腿伤是一辈子的事,若真的有效,与他们兄弟俩也是好事啊。” 若舒望着跪在地上的五个人,说道:“看来我是枉做恶人了,随你吧。”说完,转身向右院走去。 兰芷忙跟秦百说道:“快,跟我去搬药。” 秦百自然高兴万分,随她而去,留下的秦刚则问秦战道:“战兄,我以后再看到夫人是不是要躲远点啊?” 秦战说道:“她轻易不出右院,你能见的机会不多。” 不远处的慧容躲在廊柱后,看着这一切。她醒来听到老夫人和婆婆都来到了书房,便赶紧换了衣衫前来侍候,谁知来的时候,婆婆正与世子关着房门在说话,自己就站在婆婆的窗外,几乎听全了母子俩的对话。直到今日她才总算完全明白,为何婆婆总是对世子不冷不热,世子也总是回避着婆婆,三弟忠澜逃家的原因,包括婆婆对曾祖母的不恭敬她似乎都摸到了些端倪。 回望着书房因婆婆推门而出而并未关闭的门,慧容觉得自己脚有千斤重,心中再想也迈不开腿,一旁的春香却眼神闪烁着。 -- 第330页 晚间,春香端着汤盅敲响了书房的门,是秦百开的门,春香笑着说道:“听说世子今晚没有用饭,有伤在身,最不能没有营养,奴婢特意熬了鸽子汤,世子趁热喝了吧。” 秦百没说话,只回头望着屋内,忠湛却说道:“让她进来。” 与秦百的讶异不同,春香更加娇羞难耐,轻巧地走了进去,将托盘轻轻放在忠湛的桌前,悄悄打量了下他,说道:“世子,汤凉了不好,快喝了吧。” 忠湛静静地望着她,问道:“是世子夫人要你送来的?” 春香似乎有些为难,犹豫半晌才说道:“世子夫人已经歇下了,是奴婢,奴婢有些担心,特意为世子准备的。” 忠湛依旧望着她,眼中却平静无波,说道:“除了送汤,你还想做什么?” 第261章 回归 春香似更加的娇羞,低头却又悄悄看了看他,扭捏半天,才说道:“奴婢还想让世子心里好过一些。” 忠湛问道:“如何好过?” 春香鼓起勇气抬头说道:“世子莫要伤心,待你的伤好了,一定会如以往一般神勇非常的。” 忠湛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秦百,后者虽然极力地目不斜视,但面上的表情却非常的奇怪,忠湛不冷不热地收回了目光,重又看向春香,问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春香得到了回应,更加开心,说道:“这是自然,奴婢第一眼看到世子,就觉得世子神勇非常。” 忠湛刚移动一下,腿伤一牵,疼痛难忍,便不再想去她罗嗦,语气一变,说道:“你是世子夫人陪嫁来的,不是我府中的人,喜欢爬床也属正常,我不与你计较,回去吧!” 春香听了,脸上红白相间,难看得很,再不敢言语,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忠湛问道:“秦百,今日的药怎么如此的刺骨,越来越疼了。” 秦百回道:“这是御医新配的药,说是去腐生肌的,头几天会疼一些,但是熬过这几日,便会好了,到时候痒得异常,也需忍耐,世子,我帮你摸摸。” “去你的,我又不是娘们,还摸摸。”忠湛白了他一眼,主仆二人言来语去,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慧容第二日醒来,总不见春香,问起,旁人回说她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在屋内养病。慧容素来温和,还交代了人去寻了大夫与她。 忠湛见了每日必定要来问候的慧容,见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也不点破。却突然问起盛琰,慧容回道:“在婆婆那里。”忠湛听了,极为不悦,说道:“不妥,我看你如今也好了,尽快接回来吧,莫让他也坏了规矩。” 慧容知他是与婆婆在置气,回道:“是,待会去请安时就接回来。” 忠湛又说道:“虽说不必如曾祖母那般的严厉,也不可放松,秦府的男儿不需要娇生惯养。” 慧容又回道:“是。” 临走地,忠湛突然说了句,“母亲那里,婢女只要满十五便会出嫁,你身边的也莫要留久了。” 慧容出来后,便一直在想着忠湛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聪慧如她,怎能不明白,当日便将春香送去了陪嫁的庄子。即便如此,仍觉得脸上无光,左思右想之下,便在向若舒请安时,提出想将她送给自己的三位奴婢升了等。 若舒说道:“你做主吧,反正也留不了几年,都是要嫁人的。” 慧容看着一旁等着替代夏苓她们的人,说道:“还是婆婆妥当,以前在娘家时,得力的奴婢想嫁人,主子总有不肯放手,留在府里胡乱配人的,弄得十分的不痛快。” 若舒说道:“她们不也一样,早被人盯上了,我也只能盼着她们嫁得好。” 兰芷解释道:“世子夫人不晓得,夫人身边的人,都被将军身边的侍卫抢走了。” 慧容说道:“他们都是有官身的吧?” 兰芷点点头,说道:“若非如此,夫人怎么会肯?” 慧容说道:“那世子的随从也会如此吗?” 兰芷说道:“这就要看世子夫人的好意了。” 慧容说道:“若能成再好不过。”虽然是与兰芷说话,眼神也一直没离开过若舒,见她神色如常,忙自己的,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说起婚事,慧容便觉得兰芷似乎未曾婚配,却又不敢问。但心中有了疑问,不说又觉得不快,晚间便寻了机会问忠湛,忠湛正疼得厉害,不好在她面前显露,不耐烦地说道:“也许是母亲一定要留着她呢,又或许是她自己要留下呢,母亲的事你莫管。” 慧容听了,心中更加的奇怪,兰芷一直是姑娘的打扮,看来将军并未收房,可是这样不婚不嫁,实在有些异常。 右院中,正在洗漱的若舒,也因是间提起婚事,又与兰芷老事重谈,要她尽快嫁了。兰芷却说道:“实话与你说吧,我如今不嫁既不因许大夫,更不因别的,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爽爽快快,轻轻松松,你看你,哪一天为自己活过。” 若舒说道:“叁玖一直在等你,莫说你不晓得。” 兰芷坦然地说道:“劝了他多少回了,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或许他也是像我这般的想,喜欢轻松自在呢?” 若舒望着她,说道:“许大夫始终不见人影,你心中执念不消。虽说我也并未觉得成婚有什么好的,但你自己要想清楚,莫到时候后悔。” -- 第331页 兰芷说道:“当初我是对他有些念头,但这么些年早淡了。再说了,我这样陪着你不好么?非要赶我走。” 若舒说道:“我可没这想法,兰芷,我又想回青州了。可将军这一时半会又回不来,想想就郁闷。” 兰芷说道:“忠漓公子不是说过了吗?今年由他去青州祭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若舒扫了她一眼,说道:“你说呢?” 兰芷说道:“我明白,葶姑姑,卢三爷都老了,你想回去看看他们。” 若舒说道:“还有那几位大掌柜,如今都在青州逍遥,好几没见他们了。” 兰芷说道:“也难怪他们退了之后都想回青州,就连我,也觉得老了最好还是在青州待着,待在那里,心安。” 若舒说道:“好想回去啊。” 兰芷说道:“你死心吧,就算你老死了,也是埋在津城。” 此时,北地的秦道川却迎来了好消息,秦南回来了,还带回了许芫桐,秦道川第一时间就将他带到了秦东的床边,要军医仔细地将秦东的情况说与他听,许芫桐听完,深思良久,才说道:“百会主一身之阳,主要是能够补益人体的阳气。用银针锁住人的阳气,又令其不散,不阴不阳,不生不死,狠毒至极也。” 秦道川说道:“道理我们不懂,只说可有救的方法?” 许芫桐望着一脸憔悴地他说道:“你人老了许多,怎么性子没老?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 秦道川瞪着他,无奈地摇摇头。 许芜桐接着说道:“百会也称髓海,如果人体的阳气不足,就会导致人体的肾精不能向上补充到脑髓里面,久而久之就产生了髓海的空虚。银针插的时间长了,人就会失智,没有心智,便只会任人指挥,就是你们所说的死士。” 第262章 出京 秦道川没接话,只看着他,许芫桐又说道:“我虽不知这邪法到底要如何操作,但也明白,若要拔针又不伤人性命,便要先封住几个穴位,这几个穴位一定能让人拔针而不死。” 一屋子的人都强行耐下性子,听他接下来的话,“至于是哪几个穴位,我现在不知,不过我可以研究研究。” 军医倒是比较清醒,说道:“那就好,总比我们毫无头绪的好。” 秦道川问道:“大概要多久?你觉得他撑得住吗?” 许芫桐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秦东,说道:“说句实话,我觉得就算拔了针,他也恢复不了多少,何况他手脚筋都断了。”话刚说完,就觉得后背发寒,意识到屋里的人可能没他这么轻松,便解释道:“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秦道川,我能将他的筋接回来。” 秦道川激动地说道:“那还不快动手。” 许芫桐望着他,说道:“还是这样急燥,要等他恢复了意识才能接,不然接没接好都不知道。” 秦道川说道:“那就先拔针。” 许芫桐诉苦道:“我一路颠簸劳累,你也让我休息一晚,洗净身上的风尘,明日再静下心来研究吧。” 秦西这时说道:“世子的腿被石块伤了,许大夫可有良方?” 许芫桐说道:“那要看碎成什么样,若碎得太厉害,神仙也是没办法的。” 秦西说道:“那倒没有,只碎成了几块。” 许芫桐说道:“那固定好了应该可以行走如常,骨头养好至少半年以上,不过,像没伤过就是骗你的了。” 秦道川突然说了句,“若你能医好,便送你一个媳妇。” 许芫桐望着他,说道:“不必,我有媳妇。”秦道川愣了。 许芫桐见他的表情,却误会了,得意地说道:“我不但有了媳妇,儿子都有了。” 秦道川低了下头,实在为兰芷伤感,就没说话。 许芫桐却误会了,说道:“你自己儿女成群,怎么,我就不能?” 秦道川强颜道:“恭喜,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许芫桐说道:“说得好像我们有联系一样。” 秦道川终于恢复了正常,说道:“是我急燥了,你快去歇息吧。” 许芫桐却说道:“怎么,没有接风宴么?” 秦道川说道:“自然是有的。” 当晚,秦道川便写了信回去给若舒,将许芫桐已经回到北地并已有妻有儿的事告诉了她,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因为兰芷。 谁知兰芷得知后,面色如常地说道:“这么多年了,他不成亲才奇怪呢?”若舒又劝她考虑考虑参玖,兰芷却依旧用老理由谢绝了,还特意跑去劝参玖娶妻,参玖也一如既往地回答她,自己只愿意等她。兰芷回来依旧没有告诉若舒实情,只说参玖也不喜欢拖累,不想成亲。若舒从来都不善长这些,再者身边的兰姨、兰莫姑姑和兰葶姑姑皆终生未嫁,便也由着她了。 如今青州的掌柜们早已都换了一茬,但规矩依旧,再者都是老掌柜们推举的,所以并未影响半分,还是一切如常,除了若舒手头越发宽裕。 杜若远也如兰芷一般的固执,顾氏一直未能生育依旧不肯纳妾,若舒得空就劝两句,事多也就忘了,最后也妥协了,觉得人各有志,自己也无谓枉做小人。 因秦道川不在京城,这年的祭祀老夫人依旧只在府内办了。但青州那边,忠漓主动请了缨,娴珂得知,闹着要去,若舒也有意放他们出去走走,尤其是忠漓,因为忠澜是不会再回来接手青州了,自己老了,总要有人接手才行,思来想去,身份依旧单纯的忠漓便成了最佳的人选,他身体不好,不能从军,按秦道川的意思,也不会让他从政,既如此,正好为她所用。 -- 第332页 她早已经打好招呼,让卢三爷他们这些退隐后,都在青州养老的大掌柜们看看,忠漓是否能担此任。 娴珂实在太能闹腾,若舒头晕脑胀之后,终于答应了。娴珂目的达成,母亲的约法三章自然一一答应,按她的话说,莫说三章,十章都行。 出发那日,若舒送到府外,看着忠漓和娴珂骑着马,带着随从慢慢消失在拐角,对兰芷说道:“真是不服老都不行了,最小的儿女都长翅膀了。” 兰芷笑着回道:“怎么看夫人都还是如二八佳人一般,除添了些风韵之外,半点都没改变。” 若舒失笑道:“你这张嘴,只待在府里可惜了,应该去会馆说上一段。” 兰芷却接着说道:“若不是如此,将军为何要将你关在府里?”说完居然转身先离开了。 若舒扶着夏葱的手,边走边说道:“真是奴大欺主。”夏葱哪敢搭话,只作没听到。 忠漓这边刚出城,就看到一行十余人的女卫骑马候在那里,清一色的装扮,连马匹的颜色和装扮都是一模一样,煞是引人注目,心中一惊,转头望着娴珂说道:“八妹,你可是答应母亲的。” 娴珂赔笑道:“七哥,我是答应母亲绝不在京城里带着女卫招摇,如今出了京就不算违约。” 忠漓无奈地说道:“你不是答应我,都只带四名随从,轻车简从么?” 娴珂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说道:“七哥什么时候说过?” 忠漓回想了一下,母亲只是要娴珂不能生事,事事皆听他的,倒是没说不能带多少女卫?” 又看了一眼,排在那里十分扎眼的女卫,商量着说道:“八妹,只带四个即可,又不会有危险。” 娴珂却固执地说道:“七哥,你不答应,我就让她们先走好了,我俩依旧带着这几个走后面,你就不用难为了。” 忠漓叹了口气,说道:“也好,先离了京城再说,这里熟人多,实在不好看。”说完,拍马前行,只想速速离去。 娴珂呵呵笑了一阵,才对着整齐划一的女卫说道:“听令,出发!”自己一扬鞭,骑着红玉,疾行而去。 “是。”得令的女卫,两人一排,跟着娴珂身后,不紧不慢。 正好在城头巡视的杜若远望着娴珂远去的身影,嘴角上扬,一旁的副将见了,讨好地说道:“首领,这是秦大将军的公子和小姐,排行第七和第八,这排场,也就只有长公主能比上一比了。” 杜若远笑着说道:“她可比长公主活得恣意多了。” 第263章 活命 此时躲在北地村落里的长公主,也并没有那么的不恣意,她性格活泼,也不再娇气,常常帮着借住的人家忙活,主人家十分的喜欢她,她也对这新鲜的生活充满了好奇,觉得自己终于逃出升天的感觉简直不能太好,反正暂时没有更好的地方,那就待在这里其实也不错。 悄悄来看她的秦平将她的近况告诉忠淇时,忠淇开始都不太相信,边民的生活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富足,没有鞑子的侵扰就算他们最大的幸事了,没想到这个自幼在宫中娇生惯养的长公主,居然亲力亲为地处理着自己的衣食住行,还毫无怨言,更自得其乐。 原本还报着一丝侥幸,希望她受不了自己回到莫城的忠淇头更大了。父亲将他丢在兵营里就再不过问,看来短时间内是不会放自己出去了。挠了半天头,才对秦平说道:“你实话告诉她我的近况,要她好自为之吧。” 秦平却比忠淇想得复杂得多,回道:“是,公子,我们一定会替你照顾好她。” 忠淇望着他,想怼回去,又觉得他说得也没错,这个麻烦可不就是自己惹上的,秦平他们也是因他而平添了这趟差事,便不再做声,算是默认。 秦平见他如此,心中更加确定,与其他三个一合计,对长公主更加的殷勤。 许芫桐则研究了几日的穴位之后,对秦道川说道:“我先在你身上试试,你有什么感觉一定要告诉我。”一旁的秦西怎么会肯,主动脱了上衣,要他尽管扎。 许芫桐也不客气,用热酒擦好后,直接就施了针,秦西时而告诉他,麻得很,时而告诉他,有些痛,许芫桐也仔细地记录着他麻的地方和痛的位置。 秦北进来见秦西身上红点遍布,觉得于心不忍,也直接请了缨。 许芫桐更乐意了,说道:“人与人的反应不同,换个人更好。” 就这样,试了两天之后,许芫桐终于说道:“差不多了,大概是这样的,我尽量说些你们听得懂的,在拔针之前,我先在这几处施针,将他麻痹;又在这几处施针,令血气不要上涌;又在这几处施针,保住他的气息不断。”边说,边在秦西的身上点着。 秦道川问道:“无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他的命。” 许芫桐说道:“这是自然。” 虽然三个身上都被许芫桐尝试过,但许芫桐在秦东身上施针时,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全身僵硬,仿佛依旧有蚂蚁在身上爬着,时间却过得很慢,就在秦道川都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时,许芫桐终于开始拔除秦东头顶的银针,他动作很慢,鼻尖也有汗意,秦西时不时为他擦拭着。 秦东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人事不知。 军医一直探着秦东的脉博,嘴里不停地说着当时的脉象,好象过了半天,其实不过片刻功夫,银针拔出,将近半尺有余,许芫桐比了一下,说道:“乖乖,都快插到脖颈了。” -- 第333页 净了手,又过了片刻,听到军医口中的脉象一直没变之后,才开始慢慢拔除自己施的针,等到一切完成,秦道川只觉得自己后背冰冷一遍,因为正值冬天,虽然屋内升了火盆,濡湿的后背依旧有些凉。 大家都紧盯着秦东,连他微微颤动的眼睫毛都令大家欣喜。 中途,许芫桐为秦东施了麻药,想将锁住他牙关的银丝拉了出来,最后觉得自己好象并不善长此道,便交由了军医来处理,自己负责诊脉。 军医血腥之事见过多了,这种小事,用剪刀剪断之后,利索地用夹子扯了出来,上面依稀还带着血肉,许芫桐转过头去说道:“我实不适合治伤,太残忍了。” 军医上了药,说了句,“过几日便会好了,只是这缺了牙齿可能要重新镶银牙了。” 许芫桐说道:“镶金牙吧,好看。”说完发现大家都看着他,眼神不善,他也不客气,用同样的眼神望回去,说道:“急什么。” 一直在外面守卫的秦北,听着屋内的动静,不由地摇着头,又觉得大家如此轻松,秦东定是没事,就觉得挺开心,脸上居然带了笑意,经过的人见了,也回了他个笑,秦东怕惊了里面的人,瞪了回去,那人吓得赶紧走了。 等到许芫桐大功告成,说了句,“能不能恢复如常还不知,但至少是活了。” 众人异口同声地长吐了口气,秦道川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说道:“多谢,我不会忘了你的大恩。” 许芫桐回了句,“这话你可说了几次了。” 秦道川说道:“次次都算数。” 心中大石落下,秦道川非常开心,秦西顺势提了忠淇,秦道川将他叫了来,训了几句,算是放过了他。忠淇得知秦东得以活命,也是开心不已,想到长公主,便要秦平将此事也告诉她,让她也好过一点,如此的刻意,令秦平他们更加的误会。 忠漓带着娴珂一路招摇而行,忠漓特意寻了一个斗笠带在头上,眼不见心不烦。娴珂笑他是掩耳盗铃,无用功,还不如换了身上的青衫,与秦义他们一样穿了皂衣,扮成随从。 忠漓懒得再理她,离京城越远,就越自在。每日留宿时,掌柜的都特别热情,客气有余,娴珂大条地认为是来了大主顾的原因,忠漓却不这样想,寻常的客人,掌柜的眼中可没有这么多的善意。 礼尚往来,他也对掌柜的十分的客套,礼数周到,故而走时,常能得到掌柜的馈赠。娴珂又笑他,用那张好看的脸去骗吃骗喝,忠漓只得重新将斗笠带上,遮住那些女卫望向自己的目光。 一路无风无雨到了青州,卢三爷他们早早地候在大路边,忠漓连忙下了马,一一问候着,卢三爷望着娴珂那队招摇的人马,笑着说道:“不愧是东家的女儿,有些东家当初的风范。”娴珂好奇地问道:“三爷,母亲当初也带了这么多的女卫吗?” 卢三爷笑呵呵地说道:“女卫倒是没有,不过,阵仗却是不输你。” 忠漓说道:“父亲不在京中,母亲又不出府,她无人管束,才这般放肆,还望众位掌柜的莫要当回事,全当儿戏吧。” 娴珂却不依他,回嘴道:“七哥,这是什么话,我的女卫可是实打实的,寻常的男子未必是她们的对手。” 第264章 情愫 卢三爷笑道:“看起来英姿飒爽,很是养眼。” 忠漓笑着看向娴珂,娴珂也回头看着自己的女卫,清一色的紫色打扮,本来是就好看,得意地说道:“谁要你不打扮他们的。”说的自然是秦竹他们四个。 忠漓却不再与她罗嗦,对卢三爷等人说道:“众位久候了,还是先去青庐饮茶吧。” 卢三爷他们因得了东家的指令,初见到忠漓翩翩公子,玉树临风的模样便心中暗自赞赏,交谈之后,他温文尔雅,谦恭有礼的态度更是令掌柜们更加满意,若不是东家有言在先,恐怕少东家的称呼都要说出来了。 忠漓诚意而来,在坐各位又属长辈,自然有问必答。再者这里是母亲的娘家,也算是自己的外祖家,掌柜们的态度也让他少了些拘谨,若不明白的,便直接问了出来,掌柜们也一一如实作答,宴席间宾主十分融洽,这顿饭一直吃到天色擦黑。 娴珂哪里坐得住,吃饱之后,便骑着马在青庐附近打着转,兰葶姑姑笑呵呵地忙着安顿她带来的女卫。 两个人第二天一早,便来到兰园,祭拜了曾外祖母卢夫人,外祖母,兰姨,兰莫。忠漓望着斜坡上的菊花,惊喜地说道:“没想到如此难得的品种,这里都有,可惜只能远观,不然爬上去,一饱眼福也好。” 娴珂扫了一眼,说道:“只是颜色形状不同罢了,有什么好看的。” 忠漓早已习惯她的言语,接着说道:“因着这花,这一片都透着幽香。” 娴珂说道:“这兰花倒是开得奇怪,无根无叶地,直楞楞地一朵开在路上。” 忠漓说道:“哪会没有根,这么多年了,只怕这路下面全是根,才会如此。” 娴珂说道:“我昨围着青庐转了好几圈,发现它的围墙曲曲绕绕,真不知当初为何要这样建?” 忠漓笑道:“母亲做事自有她的道理,你弄不明白罢了。” 二个人自兰园出来,沿路说说笑笑,青州的人见了,皆驻足观望,娴珂倒是毫不客气,路旁树上的果子,只要旁边有人,便直接问:“我能不能尝尝?”得到的回答自然是:“小姐想吃拿就是。”娴珂毫不客气,尝到甜的还分给忠漓。 -- 第334页 最后来到一处小溪边,忠漓说道:“上次来,父亲还带我们来这里捉过鱼和小虾。”娴雅气愤地说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忠漓笑道:“那时你头都抬不起来,哪里记得。”娴珂回想了下,依旧没有印象,心有不甘,便说道:“那我们现在下去玩玩吧。”忠漓说道:“改日吧,快正午了,三爷他们恐怕等急了。”娴珂边走边说道:“明日定要来玩上一玩。” 两个人在这里乐不思蜀,待了半个月也没提回去的事,卢三爷他们也不催,好吃好喝的待着。 慧容也终于满了百日,觉得忠湛心情似乎好了些,便想要趁着女儿百日,在府里热闹一番。与老夫人一说,老夫人自然赞同,想着忠湛恐怕不会愿意见外客,便没惊动慧容的娘家,只府里几人自己乐上一番。 忠源也难得地告了假,却因为忠漓和娴珂去了青州,只剩他一人无趣得很。 忠湛因暂时无法行走,秦百他们自己折腾了一个推动的椅子,好推着他出去晒晒太阳。 一众人等各怀心思,郁郁寡欢,爱闹腾的娴珂也不在,百日宴并未如慧容所想那般的融洽。 席散时,忠湛说道:“我想去新宅那边住上几日,散散心。”老夫人高兴地说道:“也好,那边敞亮,风景也好,只是你现在千万莫要逞强,不能骑马。” 忠湛说道:“曾祖母放心,忠湛明白。” 自此后,从不出门的忠湛,隔三差五地就穿城而过,去新宅散心。这日,车子不知为何,居然撞到了一位年轻女子,秦百连忙下车询问,女子似乎受了伤,浅荷色地衣裙上居然渗出了血迹,秦百有些慌神,忙问她伤在哪里,女子似强忍着伤痛,说道:“也是我不好,没有避开马车,不妨事,我坐坐,待会好些了,自会离去,你们先走吧。”声音清脆中带着娇柔,挺好听的。 忠湛掀开车帘,只看到一抹浅色的人影,觉得既伤了人,不管也不好,便说道:“秦百,送她去医馆吧。” 谁知女子听了,居然说道:“我的伤不妨事,莫花那冤枉钱,我家就在不远处,若方便,送我一程即可。” 秦百正犹豫着,忠湛又说道:“秦百,扶她上车吧。” 女子谢绝了秦百的搀扶,自己勉力站起身来,径直地坐在了车辕上,不再言语,秦百愣了一下,上了马车,却不好再关门,忠湛就清晰地看见一位身材窈窕,发丝如墨的少女轻靠在车厢上,发上只簪了银笄,看来已经及笄了。 车动之后,时时有香风飘来,比慧容身上的香味浓烈一些,却更沁人心脾,有时,发丝会飞入车厢,撩拨着忠湛拖地的衣衫,女子脖颈细长,腰身纤细,虽看不清容貌,但光看背影就足够养眼了。 坐在车内百无聊奈地忠湛,目之所至自然是这唯一的例外,打量得越久,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愫就升得越高,一炷香之后,女子轻声说道:“到了,劳烦这位大哥停车。” 下了车后,朝着车内的忠湛轻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子送奴家回来。” 忠湛也不知为何,开口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女子抬起头来,虽不是绝色,但眉目却极有神彩,尤其是那双眼,如一汪清水,照得人心中发慌,女子大方地望着车内面目不太显的忠湛说道:“已经不妨事了,多谢公子关心。”说完就转身朝小巷走去,虽极力掩盖,仍能看出极为吃力。 忠湛对秦百说道:“送送吧,留些银两,免得留下口舌。” 秦百应了声,忙追了上去。 等到若舒知道的时候,两个人已十分熟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杜若远是因为暗卫无意间撞到了忠湛与女子的私会,心知若舒定不会同意,便索性探了探女子的底细,谁知精彩异常。若舒看着杜若远的秘信,觉得自己气都懒得生了。 这时,恰好慧容带着盛琰和女儿婉珍前来请安,若舒默默看着她们母子三人,本不想管的心重又换了想法。 给杜若远的回信写得非常简单,让那女子自己抛弃他,好让他知晓,什么是人世险恶。 第265章 抛弃 杜若远得了若舒的指令,感情生活单纯得如同白纸的他,犯了难。要那女子消失容易,让她自己离开,如何才能做得到。好在暗卫里不全是他这样的,有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杜若远却觉得并不靠谱,故而未敢告诉若舒,想等找到更好的办法之后再告诉东家不迟。 谁知什么碗装什么菜,什么酒醉什么人,那女子居然很快就上套了。 一个月后,便在忠湛与她相会时,有意问道:“世子,你我如此,算是什么?” 忠湛自然知她介意什么,轻笑着说道:“樱娘,莫急,待我伤好,便娶你进门。” 可樱娘这次并未如往常那般,用炽热的眼神看他,而是低头回避着他的眼神,绞着手中的丝巾,问道:“我听说你母亲极为严苛,如何容得下我。” 忠湛不以为然地说道:“她再厉害,也管不了我房中之事。”轻轻摸着她头上的珠翠,以前从未看过,想是新置办的。 樱娘接着问道:“那世子夫人呢?可容得下我?” 忠湛想都没想,就说道:“她素来温和,你不用怕。” 樱娘有意无意地稍稍远离着他,说道:“我虽出身不高,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就这样无名无份地跟了你,嫁与你后,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名份?” -- 第335页 忠湛搂回了她,轻笑着说道:“贵妾好不好?” 樱娘却又低头沉思了一番,兴致不高地说道:“我听说在高门大户里做妾,日子并不好过。” 忠湛一脸憧憬地说道:“不怕,到时候我带你去北地,她在京城,除了名份低些,在那里你便如主母一般,不会委屈你的。”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闻着她发间的香味,很好闻,想必也是新换的。 樱娘却兴致更低,问道:“北地,真有你说的那样好么?” 忠湛总是一提北地就兴奋异常,说道:“那是自然,那里连青草都是好闻的,到时候后院的一切都由你做主好不好?”说完就想重新与她温存温存,不过,以往总是热情回应的樱娘却轻轻推开了他,说道:“母亲最近总说我回得太晚,我要回去了。” 忠湛纳闷地说道:“怎么刚来便要走?时辰还早,再陪陪我,好不好?” 樱娘却似咬了咬牙,下定什么决心般摇了摇头。 忠湛不好再强留,想着来日方长,便说道:“那你明日早些来。” 樱娘只微微低了低头,便离开了,忠湛望着她渐渐远去的摇曳身姿,身上如雾纱般的衣衫,轻风拂柳一般,越看越喜欢。心想这件衣衫好看,以后就要她常穿这样的,更觉得上天待自己也不算薄,居然送了这样一个尤物给自己,好似在他昏暗的岁月中点亮了一盏明灯。樱娘如花解语,又极善舞,巧笑嫣然间总能令他心醉。尤其在床榻之上,娇媚婉转,令他尽情地舒展着心中的郁闷。 慧容人品再好,却不是他喜欢的,他心目中的妻子应该是如樱娘这般,能抚慰丈夫那颗燥动的心。心中打定主意,今日回去便向慧容说明自己要纳妾的事,曾祖母那里自然不会有事,母亲那里,反正现在已与她势同水火,多一样不如她的意,也不算什么。 晚间,慧容听了,却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大度,而是说道:“世子纳妾,慧容不敢阻拦,只是,慧容分身乏术,这纳妾之喜,只得世子自己操劳了。婉珍这几日总是惊梦,我去看看她。”这一看,晚间再没有回来。 忠湛心想她这样也属正常,比起母亲那般的强悍,她算是温柔的了。 谁知第二日,老时辰老地方,樱娘却总不见现身,忠湛苦等良久,便要秦百前去她家中看看,秦百返转,回道:“世子,邻居说樱娘搬家了。” 忠湛心中一沉,问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秦百回道:“我见门上有锁,就去问邻居,邻居亲口说的,我又怕听岔了,翻进去看了,里面好点的家什都搬了。”低头不敢看忠湛的脸。 忠湛闭上眼睛,回想着昨日种种,想起当时的樱娘就有些异常,只是自己并没有在意。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国公府世子的贵妾,寻常人家的女子哪个不会心动。如今怎会如此呢? 忠湛想不明白,仍旧要秦百去周围打听打听,心想说不定是误会一场呢? 第二日恰好是老夫人的寿辰。在老夫人六十之后,秦道川便开始给她过寿辰,今年他虽不在府里,却早早来了信交待若舒替他尽孝。 若舒也是有意,虽没有广宴宾客,却比往年办得热闹些。 忠湛神情萧索地坐在那里,似有些魂不守舍。慧容也因为他提了纳妾的事,心中早已如死灰,只顾着两个儿女,虽坐在他旁边,却有意无意地总是背向着他。 贺诗卿居然不请自来,眼神闪烁,多数却是投在忠湛身上。 若舒看在眼里,越发地同情慧容,杜若远的秘信中说,好戏就安排在今晚,可是此时忠湛依旧在府里,如何演呢? 前方的戏台上,演的是《西厢记》,也是若舒特意安排的,私会的戏码,挺应景的,不是吗? 许是因为素道川不在府里,老夫人吃了晚饭便精神不济,又不喜这戏,听了两句,便回了萱微堂。 忠湛等老夫人前脚一走,便毫不掩饰地要秦百推他回去,贺诗卿则笑非笑地看着他,似明了什么似的。 慧容听了一段,不由得说道:“莫说是我们府里,这种事万万不可能发生,就算是我娘家,也不可能。” 若舒扫了一眼上赶着前来祝寿的贺诗卿,接道:“那可不一定,任你门第再高,自己轻贱了,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贺诗卿终于坐不下去了,脸带寒霜地起身离开。 若舒在她起身后,说道:“兰芷,换出戏,就唱那出《捉放曹》吧,里面的戏词挺好听的。” 杜若远如今办事极为老道,他说今晚见分晓,定然不会有假,若舒对他有信心。 果然,自第二日起,忠湛重又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老夫人只当他还是因为腿伤,不但自己常常前去劝慰,还强逼着若舒和慧容每日都要前去探望,与慧容的勉强相比,若舒倒是答应得十分爽快,看着忠湛那张强装无事的脸,就想到杜若远编出来的戏码,实在有够阴损,不过也最考验人心。这不,轻轻一试,便现了原形。 两个人敷衍了一番,便出了书房,若舒望着神情萧索的慧容,有意地问道:“身子不舒服么?脸色怎这么难看?” 第266章 插手 慧容忙掩饰道:“婉珍这几日总是惊梦,我大概是没睡好。” 蒙在鼓里的兰芷听了,说道:“小儿惊梦,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好些,不然,大人小儿都吃亏。”说完看着若舒,若舒点点头,兰芷见她应允便转身去寻大夫。 -- 第336页 若舒又说道:“我睡不好时,便喝安神汤,方子温和不伤身,你也试试吧。” 慧容连忙回道:“谢婆婆。” 若舒却停住脚步,望着她正色道:“日子是替自己过的,无论为谁熬成黄脸婆都不值得。” 慧容回望着若舒,三十有余的婆婆风采依旧,脸上白晰无痕,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就算她离得这般近,都看不到丝毫的皱纹和斑痕,虽没擦粉,却比她这个擦了粉的更显水嫩。 相形之下,心中便泛起一阵苦涩,回道:“婆婆说的极是。” 若舒接着说道:“你莫嫌繁琐,由着她们照顾便是。儿女嘛,有奶娘,自然会慢慢长大。” 慧容说道:“是,我听婆婆的。”再抬头,眼神坚定许多,若舒达到目的,不再多言,缓步离去。 忠湛躲在书房内,一遍遍地回想昨晚看到的场景,只觉得心中苦涩难耐,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为何樱娘要这般的对自己,难道世间女子都是以貌取人不成?他如此显赫的家世,居然留不住一个女人,那人只凭一张好看的皮相就轻松地令她弃自己而去,他不甘心,自幼从未服过输的忠湛决定亲自去问个明白。 秦百颇花了些工夫,终于在路上拦下了樱娘,又要秦刚去通知忠湛。 等忠湛的马车到时,秦百和秦战一人一边将樱娘挡在中间,樱娘则满脸怨恨地望着他俩。见了忠湛,樱娘生气地说道:“我已经说了,另外约时间,为何要这般的拦住我?旁人看见了,多不好。” 忠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含痛苦地问道:“为何要不告而别。” 樱娘只望了他一眼,便撇开脸,说道:“世子出身显赫,樱娘又不愿为妾,不走还能怎样?” 忠湛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接着说道:“你我认识的时候,你便知道我已有妻室。” 樱娘极不耐烦地回道:“当时是我太天真,后来想清楚了,改主意了,不行么?” 忠湛又问道:“所以你就去寻了旁人?”语气中压抑着满腔的不可置信。 樱娘面色有些惊慌,辩解道:“我哪有?” 忠湛望着她良久,叹了口气,说道:“他比我强在哪里?” 樱娘见他既已知晓,也不再遮掩,直面他坦然说道:“他答应娶我为妻。” 忠湛听了,无力地朝后靠去,说道:“就为这?” 樱娘说道:“还不够么?若不够,那便是他对我比你好上许多。”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最后,忠湛痛苦地闭上眼睛,说道:“你走吧。”话音刚落,就听到脚步声远去,走得飞快,脚下带风,毫不留念。 秦百远远地站着,明白一切原委的他自然知晓世子此时的心情,原本还以为世子得了一朵解语花,心中还十分为他高兴,谁知却是一朵曼陀罗,令世子在短暂的欢愉之后,迎来了长久的痛苦。 两日后,杜若远给若舒来信:人已远走,无忧也。哪有什么天降的好姻缘,不过是杜若远他们在勾栏中寻了一个花丛老手,短短时日,便哄得樱娘随他远走。 若舒素来没有菩萨心肠,无论樱娘是什么样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与此同时,贺诗卿却在左院大发雷霆,不知摔了多少东西,恨恨地骂道:“喂不熟的白眼狼,全是白眼狼,枉费我这些年的心思。” 影竹在一旁劝道:“有她后悔的时候,姨母莫要伤心,不是还有其他妹妹吗?” 贺诗卿冷笑着说道:“想得美,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有你们的好果子吃。”影竹心知如今大伙都只能依靠着姨母过活,哪敢多言。 远在北地的秦道川此时正忙着给秦东疗伤,哪里知道府中的这段好戏。许芫桐在秦东清醒些后,直接问他,愿不愿将断了筋脉重新接上。 秦东自然愿意,许芫桐又说道:“因你伤得太久,若要接,只能先将坏死的截去,短了一截的筋脉会如何,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 一旁的秦道川问道:“会如何?” 许芫桐说道:“就是伸不直。” 秦道川接着问道:“你摆个姿势看看。” 许芫桐白了他一眼,将手内曲,秦道川刚皱了皱眉头,秦东已经说道:“只要能用,怎样都行。” 许芫桐望着他忠厚的脸说道:“还是你明白事理。” 为妨万一,许芫桐决定先试左脚。避开秦东,对秦道川和军医说道:“我也只是在西域时,见过一次,当时那人的手筋刚断,立马接上的,后来虽然不如以往,拿不了重物,但吃饭拿轻的东西倒是能应付。” 秦道川望着他,咬着牙说道:“那你又说得那样自信。” 许芫桐说道:“一时情急就说了出来。” 军医问道:“敢问,许大夫有几分把握?” 许芫桐伸出手指,刚伸出四根,又缩回去一根。 秦道川将拳头放在身后,免得自己忍不住上了他的脸。 军医想了想,说道:“将军,许大夫的医术你我有目共睹,死马当活马医,再坏不过是现在这样。” 许芫桐又说道:“我不太善长外伤,到时候还是辛苦军医动刀,我在一旁说明。” 秦道川叹道:“你这个庸医。” 许芫桐刚想反驳,军医就说道:“也可,我只是不知该如何接,其他的倒是没有问题。” -- 第337页 许芫桐朝秦道川努了努嘴,秦道川懒得理他,催着军医尽快动手。 许芫桐怕血真不是假的,其间干呕了数次,不过,总算是说得够清楚,军医接完后,赞叹道:“这世上还有这种技艺,真是大开眼界。” 许芫桐也夸赞道:“军医的手艺好,我一说你便明白。” 秦道川见他俩互相吹捧得越来越起劲,全然不顾秦东,便问道:“大概多久才会好?” 军医开口了,“至少三个月,不过,若数日后,他有感觉了,便可动下一个了。” 待秦东的筋都重新接好后,一日好过一日后,秦道川才问许芫桐,可善长治骨伤。 许芫桐知晓他是为忠湛而问,坦白地说道:“我真不善长,这种伤,只能慢慢养,再加上后期自己的操练了。” 第267章 被困 忠漓和娴珂终于在三个月后回了京城,忠漓老老实实地向若舒回报着这三个月在青州的所见所闻,娴珂则说道:“母亲,明年我还要去,那里比京城好住多了,到处神清气爽,全没有这般的压抑。” 若舒接道:“那倒是,回到京城哪能带着你的人马招摇过市。” 娴珂自然晓得这一切都瞒不住母亲,大方地说道:“母亲觉得如何?要不要去看看?” 若舒说道:“我才懒得管你,待你父亲归来收拾你。” 娴珂不服气地说道:“父亲的阵仗更大,才不会说我呢。” 若舒没理她,对忠漓说道:“三爷他们都好吧?” 忠漓回道:“几位老人家都挺好,常常在一起喝茶对弈。” 娴珂插话道:“七哥哥就会打马虎眼,三爷他们常常在一起斗鸡,斗蝈蝈,钓鱼,输了的就请客吃酒,快活着呢。” 若舒强迫自己不要被她影响,接着问忠漓道:“沿途打尖住宿可还如意?” 忠漓说道:“孩儿都是寻了母亲事先说好的店家投宿,果然舒坦。” 娴珂又插话道:“母亲,何止是舒坦,简直不要太好,用宾至如归也不为过,什么都是簇新的,就差换床了。” 若舒终于没忍住,轻笑着说道:“想必是被你的阵仗吓的,怕秋后算账,不敢怠慢吧。” 娴珂却摇摇头,说道:“可是他们明明对七哥哥更热情。” 忠漓终于开口止住了她,说道:“父亲母亲每次经过都在那里投店,想必是因为如此才会对我们好些吧。” 若舒又说道:“既回来了,以后每日还是来我这里,帮我管管账。” 忠漓回道:“是,母亲。” 娴珂说道:“母亲,父亲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若舒心想,我哪知道,不过秦道川去北地已经一年多,看样子短期内也不会回京,便说道:“你也好好收收心,将这三个月荒废的功课捡回来,少去些新宅。” 娴珂老神在在地回道:“是,母亲。” 若舒也明白她不过是敷衍,但因她排行最末,又是女儿家,就偏爱了几分,只吓唬道:“若惹出事端来,就将你关起来。” 娴珂眼珠一转,说道:“母亲,那我每日也同七哥哥一般来你这里吧?” 若舒忙回道:“不用,你还是去聒噪私塾里的师傅吧。” 娴珂目的达成,寻了个借口就溜了,却在路上遇见到了前来请安的慧容母子三人,娴珂摸了摸婉珍的小脸,说道:“快长大,八姑姑带你去骑马玩。”盛琰在一旁接道:“八姑姑,妹妹太小,你可以带我去。” 娴珂望了望他,摇头道:“你我男女有别,不能共乘一骑。”说完就跑远了。 盛琰一脸好奇地问道:“母亲,什么是男女有别?” 慧容一边解释着,一边进了右院。一入书房,便看到婆婆与忠漓分据书房两端,各自坐在桌后,婆婆看着手里的信函,忠漓则拨弄着算盘,两人皆全神贯注,连她们三人入了屋都没留意。 兰芷端了茶来,说道:“小公子和小小姐来啦,我一早就备好了点心,就等着你们呢。”若舒这才抬头说道:“今日怎么这么早?” 慧容回道:“母亲说她累了,催我们早些回来。” 忠漓从桌后站起,向慧容问了安,就陪坐在圆桌旁,轻声地问盛琰要不要吃点心,突然似想起什么,说道:“看我这记性,我带了东西给你们的。”说完快步走了出去,不多时返转时,手里提了个小笼子,也没提进来,而是叫盛琰出去,两个人在外面轻言细语说着。 慧容抱着的婉珍注意力也被吸引了,不时地朝外面张望着,若舒也朝窗外看了看,笑着说道:“快抱出去看看吧,不知是什么小动物。” 慧容出去,忠漓望着她说道:“长嫂,这是花栗,路上无意间遇到的,伤好了,我放它走,它也不走,便想着带回来给盛琰他们玩玩,日后放到新宅的后山上。” 若舒见他们一时恐怕放不了手,便要兰芷安排他们在右院用晚饭,正吃着,夏茯突然进来递了一个木盒给若舒,若舒一看,是杜若远的机关盒,若非急事,夏茯也不会如此,便放下筷子,拿起回了书房,只拨弄了两下,机关盒就开了,若舒奇怪,这次居然是用以前的旧盒子,里面放着一张小笺,上面写着:北地急报,秦家军被困,生死不知。”再无多言,若舒呆在那里,心想这个杜若远为何不说明白,被困的是谁,生死不知的又是谁,还要自己去猜。 -- 第338页 可是她又如何不知道,杜若远信中所提被困的、生死不知的除了秦道川还能有谁。 渐渐地她觉得浑身发冷,那股寒意是从骨头缝里生出的,再从后背的龙骨蔓延开来,直到令她的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中这薄薄的纸笺。 一直在屋外悄悄打量的兰芷,见她任由纸笺滑落也不自知,两眼空洞,呆如木鸡般坐在那里,心知不会是好消息,能让东家如此的恐怕不会是小事,也不敢问。 慧容她们吃完,刚进书房,就见若舒伏在桌上,下笔飞快,疾书着,便退了出去,只与兰芷说了声便回去了。 若舒心慌意乱之下,便直接写了信给忠澜,等信送出去之后,也没想清楚自己为何要这样做,他已招赘,改了姓,早不是秦家人了,可是现如今除了他,自己的心慌又能说与谁听呢?若舒强装镇定,早早躺在了床上,蒙上被子,任眼泪流淌。 北地,鞑子。这两个词虽然始终贯穿着她的婚姻生活,但她对此却一无所知,也无能为力。若舒想到忠湛,马上就摇了摇头,这个儿子,一直困在自己腿伤的怪圈里,连日常的操练都荒废了。现如今更是为了一个瘦马一般的女人,整日将自己锁在书房,郁郁寡欢,能指望他吗? 忠源十三、忠漓十一,都还未成年,能做什么? 一大家子人,到最后,一个也指望不上。 忠淇,杜若远只字未提,多半是与秦道川一起,秦南他们想必也是。 自古征战几人回,无非马革裹尸还。 可落到谁身上谁又受得住。 第二日清早,若舒刚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便被院子中的声音吵醒了。 兰芷进来说道:“夫人,是六公子,说要见你。” 若舒看了看天色,天已大亮,猜到个大概,便披衣起床,走出厢房。 第268章 分家 院中的忠源一见她,就着急地说道:“母亲,父亲出事了。” 若舒望着他,轻声说道:“你知道了。” 忠源有些意外,也回了句,“母亲,你也知道了。” 若舒无力地问道:“你是从太子处知道的?” 忠源点了点头。 若舒还没开口,忠源又说道:“我去告诉长兄去。”说完就跑走了。 若舒走回厢房,要兰芷为自己洗漱,刚换好衣衫,萱微堂就派人传了话。 等若舒来到萱微堂,一家人已基本到齐,只等她一人。 老夫人见了她,直接问道:“我问你,你既已知道川儿出事,昨晚为何不说?” 若舒听了,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烦闷,沉默了一会才答道:“我不过昨晚做了恶梦,今日一早听到忠源说起,居然与我梦中一般无二而已。”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似乎极力想避开屋内的众人。 老夫人见她这么一说,又见她果然神情倦怠,没再追问,扫了一眼屋内众人,说道:“从即日起,关紧府上大门,除了日常采买之人,谁也不准出府。” 贺诗卿和慧容皆回道:“是。” 忠湛说道:“曾祖母,你还是应允了吧,让我速去北地援救父亲。” 老夫人摇头说道:“你腿伤未愈,如何骑马远行?” 忠湛说道:“曾祖母,我能行。” 老夫人说道:“你是国公府世子,是府里的将来,你哪都不能去。” 忠源此时说道:“曾祖母,让我去吧,我就算不能让战场,起码可以传信回来,让大家知道父亲现状如何。” 老夫人居然有些意动,若舒却突然开口道:“不行,你还未成年,又从未去过北地,能有什么用?” 老夫人说道:“卢氏,秦家的男儿自来是在北地过活,忠源因为一直陪伴太子读书,故而未去历练,如今家中有难,他去原也应该。” 若舒刚要开口,忠源便跪在她面前,说道:“母亲,孩儿知道你是担忧我,母亲放心,孩儿绝不莽撞。” 若舒仍是不肯,老夫人却越发坚持,僵持之下,贺诗卿居然插了嘴,说道:“不如我去吧。” 除了若舒闭上了眼,众人皆望向了她,贺诗卿接着说道:“既然大家都不便,那就我去。” 忠漓突然也跪在若舒面前,说道:“母亲,要我陪六哥前去,我俩都有四个随从,再从府中的侍卫里选人带路,人数众多,相互照应,应该能平安到达军屯,等到了军屯,若是不能去莫城,我们便带了最新的消息回转便是。” 娴珂闻言,也跟着跪了下来,若舒喝道:“你也想去!?” 娴珂说道:“母亲,我不去,我是为六哥和七哥求的。” 忠湛此时接话道:“要秦百和秦战带他们去,他们对那里最熟悉。” 若舒凄然一笑,悠悠说道:“总说我养了一大堆的儿女,我原也以为自己得了多大的便宜,现在看来,最后多半一个不剩,也罢,反正都是散,不过早晚罢了。”说完起身离开,头也没回。 老夫人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说道:“起来吧,都是秦府的好儿郎,尽快起程吧。” 难熬的日子过得总是极慢,忠澜一直未回信,若舒越发的灰心。 北地的急报一封接一封,消息越来越坏,大家似乎都认定了秦道川生还希望不大。 老夫人这根残烛终于受不了打击,病倒了,虽然到处延医请药,依旧一日病重一日,渐渐水米不进,不过月余便驾鹤西去。 -- 第339页 大将军为国征战生死不知,国公府老夫人西去,皇上给足了面子,丧事办得极其隆重,京中但凡有些头脸的,皆携家带口前来祭拜。若舒托病没有露面,将一切推给了慧容,贺诗卿却反客为主,拦在慧容前头,接待着女客。 慧容心里有些不快,便想求着若舒露下面,正一正门风。谁知来到右院,若舒依旧坐在书桌后,如常的看信算账,任她如何婉转提及贺诗聊的所做所为都不为所动。 如今她与忠湛一直不冷不热,这种事也不好与他提起。 老夫人出殡那天,若舒总算是送了行,任贺诗卿在津城如何的出彩都置若惘闻,只推说身体不适,却在回转时,去了趟银楼,见了杜若远。 杜若远见她一脸憔悴,宽慰道:“最新的军报,不好不坏,两位小公子倒是平安到达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东家也莫要太忧心了。” 若舒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我一向是做最坏打算的,今日寻你来,便是与你说我最坏的打算。” 杜若远听若舒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东家持意如此,那我便去安排,只是东家与将军这些年早已盘根错结,一时半会恐怕分不清楚。” 若舒说道:“也没什么难的,无非是依旧换个东家,先与青州脱了干系,再慢慢疏远军屯的镖行就行了。” 杜若远接着问道:“那会馆呢?” 若舒说道:“我打算将它送给忠漓,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日后无论是败了还是被人夺了去,也是他没本事。” 杜若远见她一脸的伤心,却做着最干脆的决断,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只得说道:“一切都依东家。” 若舒突然说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狠心?” 杜若远回道:“东家做事,自然有东家的道理,我们不明白并不代表东家做的不对。” 若舒扫了他一眼,说道:“不愧是当朝一品大员,话说得滴水不漏。” 杜若远说道:“东家谬赞。” 若舒以手遮面,撑在桌上,沉默良久。杜若远望着她,觉得自己特别罪恶,居然有一丝希望秦道川真的死在北地。 可是看到东家因为与长子不和,提前做着分家的打算,又开心不起来。 若舒安排妥当,回了右院,又要兰芷清点库房,兰芷心中不解,却也只得照办。 贺诗卿似乎受了老夫人丧礼的鼓舞,日日虔诚地去白马寺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秦道川平安归来,一时间城内风评如潮,连皇后和贵妃都说她重情重义,为世妇之典范。 若舒则重新关闭了右院的大门,连慧容的请安都谢绝了。 忠源和忠漓他们去了北地之后,第一个见到的居然是忠淇,忠淇见了他们两人也惊讶不已,但也明白他们是为父亲担心,便将来龙去脉告诉了他们。 落魂谷之后,希吉尔就再没了动静。秦道川也按兵不动,只想着过完冬季,草原重绿,鞑子有了吃喝,就会安生一段时间,自己也可以返回京城。 第269章 远客 秦南带回的消息却打乱了秦道川的部署,西夏王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了一直监国的拓拔南勋。 秦南还带回了一个谣言,拓拔南勋之所以一直养在宫外,是因为他身份成谜,一说他并非西夏王亲子,而是王妃红杏出墙。 西夏胡军医语焉不详地说法是,西夏王妃入宫前曾寄养在李统领家中。 李统领,秦道川自然知道,营救浚雅公主时便与他并肩作战过,当时只说他与浚雅公主有过节,但也只是道听途说。秦南说他也问过胡军医,胡军医最后只说浚雅公主当时是想招婿的,但最后不知为何作罢,反而嫁去了草原。 秦道川似乎摸到了一些脉络,大胆地假设道:李统领在王妃入宫前便与她有情,而浚雅公主也心仪李统领,便想招他为婿,李统领自然不肯,浚雅公主就设法令王妃入了宫,李统领一报还一报,也令她嫁去了草原。不过拓拔南勋到底是谁的儿子,捕风捉影之言,多不可信,秦道川见过西夏王拓拔浚池,他不像是个好糊弄的人。 拓拔南勋因为母亲与浚雅的过节,不愿相助她的孙儿也说得过去。只要希吉尔给的利益能说动他,他做壁上观,或者出手相助于他都说得过去。 秦南之所以匆匆赶回来,就是因为胡军医悄悄告诉他,西夏准备出兵相助希吉尔夺取草原的王位,而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李统领吩咐他多准备些药材,且多是伤药,他猜测出来的。 秦道川听了,原本也没打算插手,只要他们不侵扰北地的边民,自己的王位争来抢去,轮不到他管。 谁知草原的部落没有都被希吉尔所收买,有一些认为,你当个监国可以,但是犯上作乱,篡夺王位便不行。白玛拉姆在王位这件事上,还是坚定地站在儿子这边,意识到他的企图,便联合这些部落以希吉尔与秦道川前次交手惨败为由,想要换了他的监国之位。 希吉尔心中一急,便派人送了重礼给拓拔南勋,要他再次相助出兵。 拓拔南勋不愿直接助他谋朝篡位,只愿如上次那般借些兵给他,让他在秦道川这里找回场子,令草原部落心服口服之后,助他顺利登上王位。 秦道川思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自己何时得罪过拓拔南勋,或者是东方大陆何时与拓拔南勋有了仇怨,令他屡屡出此毒招。 -- 第340页 但有敌情传来,不得不防,秦道川便排兵布阵,以迎来犯之敌。 西夏的兵马仍是沿着上次偷袭秦东和忠湛的路线,悄悄而来。希吉尔则大张旗鼓地拉着支持自己的部落人马,在莫城防线附近叫嚣。 秦道川心知腹背受敌,却也只得应战,双方交战数回,各有胜负,一直呈胶着状态。 秦道川有心耗尽西夏的耐心,只迎战不出击,令希吉尔抓狂不已。 白玛拉姆也终于在希吉尔出兵之后,收到了秦道川手中那封长公主的信,她在回信中答应将希吉尔谋朝篡位之事昭告天下,并率兵征讨希吉尔,与秦道川前后相援,令希吉尔腹背受敌。 秦道川得了来信,自然高兴,便在约定的日期主动向希吉尔发起了攻击,谁知白玛拉姆的人马不知是无能还是怯战,竟然节节败退,秦道川只得一路追击,进入了草原的深处,得了信的西夏军,居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库古城,追着秦道川而去,将他困在了草原的深处。 忠漓听完,问道:“如今呢?父亲情况怎样?” 忠淇一口气说完,口渴不已,将一碗茶喝完,才接着说道:“我们留守的军队只得与西夏军不断交战,令他们不能全力以赴地与父亲交战,但是因为人数不多,并未令父亲解困。” 忠源和忠漓全凭一颗孝心赶来,哪有什么良策,听完之后,除了提笔给家中写信,别无二法。 忠淇因为时常要出战,觉得忠源和忠漓待在这里并不安全,便要他俩尽快回京,二人哪里会肯,就提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当个伙头军,忠淇现在心乱如麻,见说不动,便也由着他们。 三个人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有人传信忠淇,说军屯有人找他,忠淇出去,便看到百余人的一队人马,皆黑巾蒙面,一身镖客打扮,见了忠淇,领头的人摘下黑巾,轻笑着看着他,忠淇认出后,眼眶一热,刚要开口,那人便示意他噤声。忠淇扑过去,拉着他的缰绳,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那人下了马,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莫惊动太多人,先将我们安顿下来。” 忠淇连忙要秦平四人好好安顿忠澜带来的队伍,通知守城的副将,自己则陪着他去找忠源和忠漓,路上说道:“他俩见了你,还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忠澜只轻笑着,并不言语,忠源和忠漓正枯坐在营房内,见到忠淇出去后领回一个风尘仆仆的人,第一时间居然未能认出,忠淇在他身后笑道:“你俩真是眼拙,我一下就认出来了。”如此一说,忠源和忠漓几乎同一时间喊道:“三兄!” 忠澜笑着说道:“不怪你们,其实我也是靠直觉来认你们的。” 说来也是,忠澜走了将近六年,那时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子,而其余三个人,六年前不过是孩童,就算忠淇,当时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陡然一见,除了眉眼依稀有些印象,身形早已变了。 三个如见了主心骨,不等忠澜开口,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北地目前的形势全盘托出。 忠澜只默默地听着,时而皱下眉头,直到忠淇说了句,“三兄,我们知道的就这些。”忠澜才欣慰地说道:“你们都不错,我听得十分明白。” 三个人受了鼓舞,如霜后的茄子又重焕生机,异口同声地说道:“三兄,我们也可以帮忙的。” 忠澜轻笑着说道:“我知道,不会客气的。” 忠源问道:“三兄,你打算如何营救父亲?” 忠澜说道:“现在,父亲除了粮草有些问题之外,应该还没有那么凶险,除非那个太后是希吉尔的内应。” 忠漓失声道:“那父亲岂不危矣。” 忠澜说道:“等我的人休息一晚,明日便去探个虚实。” 忠淇说道:“三兄一来,我们便有了主心骨,做什么事都有底了。” 忠澜按了按几乎睁不开的眼睛,说道:“有没有底都要去救的。” 忠淇见此,忙说道:“三兄,你快去休息吧!我们再去守城的副将那里打探打探。” 第270章 新王 忠澜又问道:“东叔他们四个都随父亲去了吗?” 忠淇说道:“东叔受了重伤,还在疗养,对父亲的事毫不知情,我们也没敢告诉他,其他三位叔叔都去了。” 忠澜说道:“我这次是悄悄来的,带的都是我的亲卫。因为违例,不能让人知晓是我,不然白将军府会有麻烦。你们在外面不要叫我三兄,就说是军屯来的,旁人再问,便说是镖行的人马。一路上亲卫们都叫我黑老大,在这里,你们就叫我黑哥吧。” 三人点了点头,忠淇轻笑道:“三兄是比在府里时黑了些。” 忠澜笑道:“昆城的太阳着实晒人。” 忠漓见忠澜不时揉着眼睛,心疼地说道:“三兄,快去歇息吧。” 忠澜仔细地看了看他,想将当初自己抱在手里的小儿与眼前的少年重合起来,最后老实地说道:“我确实有些累了,有话我们明日再说。” 第二日,忠澜要忠淇陪着他去见守城的副将,又在营帐中待了半日,最后领着人出了莫城,却并未直接去寻西夏军,而是避开他们,从东面而去,一个时辰后,忠淇带着五个人候在那里,忠澜朝着其中一人拱了拱手,那人也如他一般回了礼,说道:“黑老大,我叫蓝月。”正是换了装扮的长公主,忠澜回道:“幸会。” -- 第341页 上午在营账内与副将商讨对策时,忠淇欲言又止的表情引起了忠澜的注意,便借着更衣的时候从他口中套出了底细,忠淇话刚出口,便后悔了,“三兄,你好厉害,我本来不想说的。”忠澜说道:“不,你本来就想说的,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忠淇摇着头,一副不得不服的表情,“在书院时,你就如高山仰止一般,没想到如今心计也这样厉害,莫非是在昆城学坏了?” 忠澜呵呵笑着,“你呀,就是太实诚,父亲和母亲哪个不是用心计的老手,你却视而不见。” 忠淇依旧一脸茫然,忠澜点到即止,要他快去寻长公主,一定要说动她援手。 两队人马会合后,因忠澜事先答应不能点破长公主的身份,就简单地说道:“我们此行只有一个目的,去寻太后或新王,然后助她们击退希吉尔,就算不能击退也要拖住他,让将军得以喘息。”还有半句没说,若太后只认男人不认儿子,就设法捉了她为质。 忠淇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心里有些没底,问道:“我们能顺利到达吗?” 忠澜看看副将派来领路的人,说道:“有志者事竟成。” 领路的人果然十分熟悉,带着他们时停时走,又绕了些远路,但因为一路无阻,并没有耽误多少时间,第二日傍晚,领路的人说道:“看来太后又退了,我前次来就在这附近的。” 忠澜问道:“这附近可有高地?” 领路的人说道:“并没有,但我对这十分熟悉,我可以画图给你看。”说完,下马,寻了块泥地,便用树枝画了起来。 从图上看出,秦家军被希吉尔和西夏军一前一后围在中间,太后的军队则处在希吉尔和王庭的中间,所幸秦家军占据的地方有河流经过,不然只这一条便极为凶险。 忠澜想了想,说道:“不管了,就算前方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上一闯。”说完,看着长公主,拱手道:“蓝月姑娘,若太后是真心抗敌,那就辛苦你假扮一下太后的故人前去求见。” 长公主回道:“我既愿意前来,便不会怯阵。”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中都流露出钦佩的意味。 一行人又骑行了半日,远远的就看见前方有了烟火,慢慢靠近之后,寻了个草丛茂盛的山坡隐藏了起来。领路的人趴在坡上看了看,说道:“是太后的人马,这些部落的旗帜我认识。” 一旁的忠澜问道:“我看他们像是在休整的样子。” 领路的人无奈地说道:“一直这样,毫无气势,也不知他们这仗是怎么打的。”话音刚落,远处一队人马骑来,停在太后的营外,大声地喊道:“监国大人传话,今日是第二日,若明日清晨,太后再不撤兵,监国大人便不再客气了,到时候莫说不顾往日情意,让你们孤儿寡母无处容身。” 太后的营内却毫无回应。 那人又接着说道:“太后不要再心存妄念,秦家军已经粮绝,光喝水可撑不了几日。快快拔营回转,监国大人说了,定会不计前嫌,依旧拜你为太后,拜格斯尔为草原的王,他只任监国,不作他想。” 声音传得极远,可是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一直被人漠视,那人心中极为不悦,再出口,话就极不好听了,“白玛拉姆,你早已是监国大人的胯下之臣,还想翻身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你不但保不住你宝贝儿子的小命,连你自己也会沦为我等胯下的玩物,”话未说完,营中突然射出一支箭,正中他的面门,那人立即毙命,翻倒在马下。其余的人正在那里因他的污言秽语而挤眉弄眼,嬉笑不止,毫无防备,见此,纷纷调转马头就跑掉了,只留下一句话:“白玛拉姆,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长公主待人跑远后,轻声说道:“太后还没有降,我们的机会来了。” 忠澜却说道:“再看看。” 可惜营内一直没有大的动静。 天渐渐黑了下来,忠澜说道:“我们先原地休整,明日既是最后一日,无论打还是降,太后总归会有个态度。再说我有些累了,你们不累吗?” 旁人都没说话,长公主却说道:“你不怕夜长梦多吗?” 忠淇插话道:“我赞成——黑哥的意见,贸然前去,胜算不大。”近在眼前的三兄不能直呼,忠淇心里实在不爽。 谁知半夜时分,营内有了动静,喧哗声不断,领路的人依稀能听到几句,便转述给忠澜他们听:新王格斯尔居然也在营中,方才那一箭便是他让人射的。 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就算太后摇摆不定,新王却不会。一直不敢开口的忠淇忍不住说道:“我们这次算是来对了。” 过了一会,太后的营中突然冲出了一队人马,看方向是向着希吉尔去的。 忠澜见了立马说道:“我们跟上。”今晚的月亮总是被云层遮住,根本看不清前路,幸亏有领路的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前方的人马没点火把,倒能循着马蹄声看到一片黑影。 第271章 妙计 等忠澜他们赶到时,双方已经开战,忠澜看了一下,太后的人马全然没有半点章法,对方的人则源源不断地赶来,不要多长时间,肯定会落败。便对领队说道:“待会你就喊是太后派来的援军,免得误伤了我们。” 又转身对大家说道:“亲卫营听令,鞑子力劲,切勿单战,列阵前往。忠淇,护好你的人。”说完,率先冲了出去。 -- 第342页 太后的那队人马正在苦战之时,突然听到后方有人大喊:“太后援军在此。”还没看清楚,便有一队人马杀上前来,目标十分明确,朝着希吉尔的人马而去。 一直护着格斯尔的白音高兴地说道:“王,我就说太后还是心疼你的。”格斯尔心里自然高兴,面上仍不肯服输地说道:“今日定要多带几个人头回去,让母后看看。” 白音说道:“好!”话音刚落,便觉得这队援军十分的陌生,刚想开口,旁边就有人喊道:“可是白音大人?”白音循声望去,来人已经与他并肩而战,接着说道:“我等是故人之子,将军一直在寻你。”白音明白过来,说道:“多谢相助。” 领路的人见他已会意,又杀向了忠澜身边,说道:“黑老大,是格斯尔和白音,白音与将军有旧。”忠澜边战边回道:“明白。” 长公主虽是第一次上场对敌,但因为心中长久压抑的苦闷,再加上女卫的丧生,勇猛异常,使出了平生所学,居然手身不凡,忠淇不由得说道:“看不出,你手头不错。” 长公主回道:“宫中高手如云,只要肯学。” 因为希吉尔十分的轻视太后,军队都围堵在秦家军的周围,这里只有一个防守的部落,战力并不强,忠澜一来,又添了助力,对方见一时敌不过,便纷纷后退出逃。白音也不追,对格斯尔说道:“王,撤吧。” 格斯尔也发现了忠澜他们的不同,见白音似乎对他们十分的熟悉,便问道:“白叔,是你找来的援兵吗?” 白音大方地承认道:“正是,没想到他们这时才赶到。” 当晚月黑风高,格斯尔也没看清,直接带着他们回到了营地,下了马便高声喊道:“母后,快来看看我收获的人头,格斯尔已经长大,可以保护草原和母后免受歹人的荼毒。” 营帐里走出一位华服的女子,看着高举着数个头颅的格斯尔,面上神情复杂。格斯尔依旧沉浸在初战告捷的自豪中,似乎并不在意母亲的情绪,而是命人将头颅高高地悬挂起来。 忠澜他们远远地站在一旁,眼神却追随着白音,见他对太后耳语一阵后,太后便转身回了营帐,白音则快步朝他们走来,待走近后,拱手道:“黑大人,太后有请。” 忠澜回头对忠淇说道:“我与蓝月进去即可,你在这里等候。”忠淇点了点头,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刀。 营帐内,太后端坐着,眼神莫测地望着忠澜和长公主。忠澜则在白音介绍完之后,拱手道:“见过太后。”长公主也有样学样,见了礼。 太后沉默地端详着他二人,一言不发。忠澜则坦然地回望着她,不卑不亢,眼神坚定而温和。一旁的长公主也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太后,想从她身上找到些母亲的影子。 最后还是白音打破了沉默,说道:“太后,不如就让黑大人说说他退敌的妙计。” 太后轻轻点了下头,忠澜刚要开口,太后突然说道:“请王过来,他也该听听。” 白音声音里明显带着欣喜,“是,太后。” 不多时就听到格斯尔的声音由远及近,“白叔,到底什么事急着寻我来,我还没同他们讲完呢。”掀开营帐,见里面居然有两个陌生人,但立马意识到就是今晚相助之人,给太后请安之后,也朝着忠澜和长公主拱了拱手,两人赶紧回了礼。 白音又将刚才的话重述了一遍,“王,黑大人说他有退敌的妙计,太后要我请你过来,一起参详参详。” 格斯尔眼神一亮,望向忠澜,问道:“当真?” 忠澜拱手回道:“当真。” 待忠澜将他的想法说完,忍了许久的格斯尔率先说道:“不行,除非我提了希吉尔的头颅来,母亲绝不能再见他。” 忠澜解释道:“只是权宜之计。” 格斯尔依旧说道:“不行。” 太后却开口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忠澜说道:“七成。” “七成?!”这次不光是格斯尔,还有白音的声音。 忠澜没接话,仍是看着太后。 太后看着眼前这个俊俏得如同女子一般,却满身凛然之气,令人不敢亵渎的青年,突然轻笑道:“好,我就信你这一回。” “母亲!”格斯尔急道。 忠澜没急着解释,拱手向太后道:“谢太后信任。”然后望向格斯尔,说道:“还有三成的把握,在王的身上。” 格斯尔明白过来,站起身,挺着胸膛,雄心十足地说道:“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第二日一早,希吉尔果然派了人气势汹汹而来,白音则告诉他们,太后答应降,但要希吉尔亲自前来,立了字据方可。 希吉尔得了信,说自己不便前来,但是同意太后前去相会,而且同意她拔营相随,此间的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太后闻言,正合心意,不再犹豫,当日便拔营起程。一日后,便能看到前方希吉尔的大军,蜿蜒延绵,从左到右,望不到尽头。 太后主动提出在两军交界处设一处营帐,方便商议,希吉尔见太后身后只跟着两位侍女,大方出列,缓步走来,自己自然不好带上太多人,便只带了一个亲信,一个主笔便向相而来。 几个人入了营帐之后,希吉尔调笑了几句,太后也不生气,只催着他尽快草拟字据,希吉尔更加得意,在主笔坐下之后,居然走到太后身边,动手动脚了起来,太后也只是一味地半推半就,似十分的无奈,希吉尔更加的恣意,看了看太后身后的侍女,说道:“几日不见,又换了人了,看上去姿色不错嘛!”说完又去拉扯太后身后的侍女,侍女似十分的惊慌,一个不稳,居然朝着希吉尔的怀中倒去,另一个侍女也似受到了惊吓,居然远远地躲了开去。营帐内的亲信和主笔见了,都十分轻视戏谑地笑着,亲信看着失魂落魄,居然朝自己靠近的侍女,伸手就摸了过去,想占个便宜。 -- 第343页 主笔笑得更加恣意,笔下的字都有些手形,待他再抬头时,发现太后站在他面前,手中的匕首朝着他的咽喉直刺而来,喷溅而出的血浆将已写好的字淹没无存。 第272章 解困 扮成女装的忠澜割下希吉尔的头颅,又从营帐内拿出事先藏好的三块盾牌,与蓝月两人护着太后出了营帐,举起头颅,太后高声喊道:“希吉尔头颅在此,你们还要为谁而战?” 格斯尔听了,一声哨响,一队快骑冲了过来,将太后护在了中间。 虽然是如此的不可置信,但随着白音带人将营帐撤去,中间露出的三个尸首不由得他们不认,其中一个部落首领说道:“太后,若我们归降,新王能否既往不咎?” 太后望向格斯尔,格斯尔骑在马上,大声说道:“若你们愿对着长生天发誓,自此后效忠于我,不再轻信如希吉尔这般的奸佞无耻小人,我便既往不咎,更会礼待于你们,带你们过上以往的安定日子。” 群龙无首,一般散沙的部落自然不愿再战,几个首领纷纷前来向太后和格斯尔示好,格斯尔也显示出了他的大度,与几个首领相谈甚欢。 太后望着蓝月,说道:“你和我五姐非常相似。” 蓝月低声说道:“我已逃出升天,还望太后为我保密。” 太后轻笑了一声,落寞地说道:“自来皇家的女儿都身不由己,你能放下一切繁华,也是难得。” 蓝月道:“原本也以为那些有多么的好,丢弃之后才发现现在才是真的好。” 太后望向忠澜他们的方向说道:“两个都不错,尽快挑一个,人生才算圆满。” 蓝月说道:“多谢太后提醒,不过,蓝月早已挑好了。”言语中难得的有了些女儿家的羞涩。 太后顺着她的眼光望去,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好奇地问道:“另外一个不出色些么?” 蓝月说道:“自己看中的才是最好的。” 太后又仔细地看了看忠淇,点了点头,说道:“也是,这样的,才能过一辈子。” 秦道川他们正苦苦支撑着希吉尔与西夏军的夹击,也正如希吉尔所说的,粮草断绝,虽说早已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但谁又会安心赴死。 自从被围困之后,派了无数的小队,想冲出去求援,但每每都被拦了回来,秦南、秦北、秦西都已负伤,秦道川也不例外,整个秦家军几乎无一不负伤之人,几乎绝望之时,希吉尔那边的队伍居然莫中其妙地同时后撤了数里,并且都挂上了免战牌。 伤势稍轻的秦西将此消息回报给秦道川,秦道川快步走出营帐,见果然如此,但因为断了粮草数日,大家并无战力,狐疑之后,只得命人小心戒备。 半日后,忠淇呼唤父亲的声音一路传了过来,秦道川放眼望去,远方一队人马冲了过来,希吉尔的人马居然主动让出了通路,等到忠淇骑到眼前,下了马,冲到他跟前,半跪在他面前,秦道川才意识到自己脱困了,人一松劲,就有些乏力,竟然无力去扶他,只得轻轻说了声:“起来吧。” 秦西兴奋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忠淇却没急着回答,转身招呼着自己带来的人将东西卸下来,才轻声说道:“父亲,西叔,是三兄,他用计杀了希吉尔,如今希吉尔的人马正在与太后的人马和谈,三兄便要我先送些吃的过来,再将情况速速报与父亲知晓。” 是忠澜,秦道川只觉得心底一股热流涌上来,秦西却没想这么多,连忙招呼大家生火做饭,先填保肚子,还有西夏军要战呢。 秦道川拉着忠淇详细地询问着,听完之后,感叹道:“你母亲一向看重他,她眼光不错,忠澜实乃将才也。” 忠淇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三兄还能问祖归宗么?” 秦道川却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就算他愿意,白将军又如何会同意,皇上又如何会同意,忠澜又会不会愿意。 听到信的西夏军,也在当夜悄悄撤去了。 一场灭顶之灾就这样烟消云散,忠澜在局势稳定之后,悄悄离去,并没有与秦道川会面。 与他一同离去的还有长公主蓝月,托白音给忠淇带了话,蓝月回老地方了。 忠淇明白她是铁了心不再“死而复生”。 秦道川带着残兵回到莫城,忠源和忠漓都头带白孝,跪在那里迎接,见了秦道川,哭道:“父亲,曾祖母仙逝了。” 秦道川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一声轻咳,嘴角便溢出血来,随行的军医忙说道:“快去请许大夫,将军胸口有伤。” 许芫桐来后,军医说道:“将军胸口受了西夏军一个猛士的铁锤,怕有内伤。” 许芜桐诊脉后,说道:“现在要他静心怕是不能,只能先喝药,我再弄些药敷贴,慢慢疗养,再莫劳心了。” 军报上报朝廷后,皇上虽对长公主不知所踪十分懊恼,但北地战事总算平息。西夏那边的恶意,他虽仍打算用和亲解决,但是眼下只有贤妃有个未成年的女儿,其他的亲王一时竟也无合适的,庶出的又怕西夏觉得轻视于他,求和不成反生怨怼。 再加上秦道川负伤回京,时机也不对,只得将心中的打算按捺下来,打算从长计议。 若舒这边,老夫人故去后,随陈梓皓回中州省亲的娴筠,听到信赶回来,跪在小祠堂一顿痛哭,任慧容如何相劝都不肯起身,忠湛闻讯,要秦刚推了他出来,亲自相劝,娴筠才悲痛欲绝地起身,又奔去右院门前,拍门不止,要母亲放她进去,最后哭诉道:“母亲,父亲生死不知,你还要一意孤行,不肯认我这个女儿吗?”随行而来的忠湛,见她哭得实在伤心,突然开口说道:“母亲,都一样是你的儿女,何必厚此薄彼到这种程度。”见右院依旧毫无动静,娴筠又哭闹不止,又接着说道:“母亲,孩儿受伤你不闻不问,父亲出事你不闻不问,曾祖母过世你也不闻不问,娴筠哭求你不闻不问,难道一定要你最爱的儿子归来你才肯开门不成?” -- 第344页 慧容听了,忙劝道:“世子,慎言。” 忠湛瞪着她,怒目而视,冷冷说道:“怎么,这府上如今是你在当家么?”慧容听了,掩面而去。 院外的喧闹终于让院内的若舒下定了决心,直接叫来了亢宿,说道:“去告诉你们老大,开始准备吧。” 第273章 棺材 秦道川留了忠淇在北地,要他待到忠湛伤好,能回北地替换他之后,再回京祭拜曾祖母。 因秦道川不能骑马,回到京城已是一个月后,因为身上带孝,便提前告了假,皇上也顺势答应了。 回到府内,秦道川辞退了众人,独自去萱微堂祭拜了老夫人,望着老夫人的灵位,想着祖母这波折的一生,最后居然是因为自己心伤而亡,便心痛不已,跪到天黑,才在秦西的搀扶下回了书房用药。 第二日,秦道川问忠湛道:“你母亲呢?” 忠湛心中有气,便说道:“自送曾祖母回来,便不再见人。” 秦道川听了,半晌没有说话,却突然站起身,朝外面走去,到了右院,推门不开,一同前来的秦西忙喊道:“夫人,将军归来了。” 右院大门徐徐打开,里面的屋檐下都挂了白幡,迎风飘展,厢房内赫然停了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秦道川见这场景,几步冲了进去,望着跪在棺材前的兰芷,刚要开口,一身孝服,头围白孝的兰芷便双手托了张便笺举过头顶,秦道川颤抖着手接过来,展开一看,里面写着六个大字: 子不归,不发丧。 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若舒的亲笔。 “噗!”随着秦西的一声惊呼,秦道川一口鲜血喷在了棺材上,人则直挺挺地朝后躺去。 闻讯而来的众人,望着眼前的一切目瞪口呆。 人事不省的秦道川被抬去了书房,御医前来诊脉过后,向皇上回禀道:“秦大将军受内伤在前,又接连心伤,恐不容乐观。”皇上愣在那里,不知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儿时的挚友,曾经的助力,现在的国之栋梁,不过盛年,就这样即将殒殁了么? 国公府这接二连三的丧事,一向冷情的皇上也变得柔情起来,命太医无论如何都要救他性命。 东方大陆唯一的国公府和大将军府,夕日风光无限,不过半年,就逢老夫人和将军原配卢氏相继故去,将军又重病在身,前途未卜。不由人不感叹,世事皆如浮云,往日人人羡艳,今时人人唏嘘。 卢氏的丧事办得极其隆重,皇上亲写了悼词派了黄门大监前来,兰溪书院的山长郑夫子也亲自上门祭拜。见风使舵的京城中人,如过江之鲫般踏破了国公府的门槛。 卢氏出殡那日,秦道川因为伤重未能成行。世子忠湛也因连日的跪拜腿疾复发,无法行走。就连一向识大体的贺夫人也因病无法起身。 扶灵之事便由六子忠源和七子忠漓主理。 出了京没多久,骑在马上的忠源和忠漓就见路边跪伏着几人,一身风尘,看不出身份。待走近后,忠漓认了出来,便示意一旁的忠源下马,两人走上前去,相对而跪,哽咽地说道:“三兄,母亲她——”忠澜抬头,双眼通红,望着忠源手中的灵位,失声道:“母亲,孩儿不孝,来晚了!”说完依跪伏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 在车内听到动静的娴珂冲下来,跟着跪在一旁,抽泣地哭着。 随后下车的慧容带着一双儿女,默默站在一旁,良久才说道:“三弟,节哀吧,莫误了母亲的时辰。” 忠澜这才抬头说道:“你们走吧,我就送到这里。” 几个人悲悲切切地渐渐远去,忠澜跪在那里,直到前方再也不见人影后,才说道:“去青州。”随行的秦海等人劝道:“公子,你已好几日没歇息了,寻个地方休整一下再去不迟。” 忠澜摇着头准备站起身来,却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早已精疲力竭的四人只得寻了地方,待他醒转。 几个马不停蹄地赶到青州,直奔兰园。 秦海他们守在外面,准备将马拴好,忠澜却已经冲了出来,扯过缰绳便上了马,直奔青庐。 葶姑姑早已不再管事,新任的管事还没开口,忠澜就说道:“我是忠澜,母亲的三子。”管事回道:“请。” 忠澜直接行至母亲的小院,里面空无一人,却整洁如常。 忠澜退回到院中,直接跪了下去。 任管事如何询问都不言不语,管事无法只得默默退去。 不多时,葶姑姑和卢三爷前来相劝,忠澜依旧不言不语,两个对望一眼,暗暗叹气,见他脸色极不好看,便去门外找秦海他们,要他们前来相劝。 谁知秦海四人听了,也跟着跪了下去。 卢三爷和葶姑姑求救地望着闻讯而来的曾爷他们,众人进去又劝了许久,可惜忠澜始终强撑着,不言不语。 众人头疼不已,又劝到天色已黑,毕竟都已年长,精力不济,只得退去。 管事端来了茶水饭食,不再言语,只默默陪在一侧。 直至夜深,似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来人走到忠澜面前,轻轻叹了口气。 忠澜睁开眼,看着跟前的那双绣花鞋,突然笑了起来,再抬起头,却仍是满脸的泪水。 若舒寻了地方坐下,望着他问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 第345页 忠澜望着披散着长发,身披斗篷的母亲,说道:“以青州诸人的行事,兰园怎会是空的。” 若舒想了一会,说道:“也可能是他们还未来得及呢?” 忠澜又说道:“孩儿也是太心急,若路上多留宿几次,也能看出些端倪。” 若舒说道:“人死如灯灭,许是我早就交待过呢?” 忠澜说道:“没了母亲的强势,他们不会如此无情。” 若舒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意识到忠澜一直还跪着,便说道:“起来吧。” 忠澜却郑重地拜了三拜,说道:“孩儿始终不敢相信母亲会突然离去,如今更百思不得其解,还望母亲明示。” 若舒却十分的不耐,起身说道:“不想待了,想换个地方,不成吗?” 忠澜却说道:“孩儿得到母亲的急信,一刻未停便赶去了北地,却忘了回信,母亲可是为此——” 若舒慢慢走到忠澜跟前,却并未扶他,只说道:“不是。” 忠澜抬头望着若舒,问道:“若不是因为孩儿,那母亲便随孩儿去昆城。” 若舒低头望着他,摇摇头,说道:“我被困在京城府中多年,现如今既出来了,便要好好走走,你不用管我,我尚能自保。” 忠澜又问道:“父亲的伤,母亲知道吗?” 若舒顿了一下,回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况且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并不后悔。” 第274章 接手 忠澜望着眼前的母亲,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若舒轻轻打了一个呵欠,说道:“我困了,夜深了,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外面的四个人想想,先去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说不迟。”说完,扶着婢女的手缓步离去。 忠澜在青庐留了半个月,若舒也纠结了半个月,要不要在兰园修个衣冠冢,最后在卢三爷的坚持下,终于放弃了。 卢三爷的原话是:常言说人走茶凉,东家既已将家财散尽,我等忘恩负义也属正常。 忠澜却红了眼眶。 若舒倒比他坦然,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再到帐房去理理事,下午换了装,骑着马在青庐附近转上一个时辰,得空还去看卢三爷他们的乐子,兴致来了,也会参与参与,押上一注。 衣衫也换了样式和颜色,不再是以往的素雅和稳重,仿佛是想穿什么便穿什么,颜色更是挑了艳色的穿。 头发也随意得很,常常披散着,最多将头顶的发梳上一拢插根簪子,却喜欢在腰带上坠禁步,越繁复的越喜欢,走动间却并不禁忌,任由那些坠饰叮当作响,绦丝随风摇摆。 言语也欢快了许多,每每她恣意的笑颜被忠澜看在眼里,心想这也许才是真实的母亲。 半个月后,兰芷带着右院中的人回到了青庐,见到忠澜,便对若舒说道:“你不怕日后一个个都寻了来,真不知道你折腾个什么劲。” 若舒却说道:“他们日后的婚仪我自然会派人送去。我已经安排好了,就等你了,过几日便出发。” 兰芷问道:“去哪?” 若舒说道:“好多年没有巡视店铺了,你不想去吗?” 一旁的忠澜说道:“那我可以陪母亲走一段,孩儿出来许久,也该回昆城了。” 兰芷见她对秦道川的病情不闻不问,心知她肯定不会不知,实在猜不到她的想法,就寻了机会,对忠澜说起了若舒与忠湛之间的事,忠澜无奈地仰望天空,说道:“我就说母亲为何会如此,如今——,唉!” 兰芷说道:“夫人将会馆留给了忠漓公子,如今,想必府里已经知晓了。” 此时,忠漓坐在会馆里,望着眼前的掌柜,说道:“虽说我也帮着母亲管过一阵子的帐,但是我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何会将会馆托付给我,不该是长兄么?” 掌柜的回道:“七公子,我等自来不去揣测老东家的心意,只按她的吩咐办事。一应契约都已经办好,从今日起会馆的东家便是您了,我等日后就指着东家过日子了。”说完,将会馆的契约文书、印章都放在忠漓的面前。 忠漓觉得一阵头大,说道:“我如此年幼,如何能胜任,你们还是交给长兄吧。” 掌柜的说道:“东家,老东家当家的时候,也不过如你这般大,事在人为,东家莫慌,我等自当尽心尽力相助东家,好好打理会馆。” 忠漓又说道:“我以前看帐目的时候,母亲说参股的镖行是父亲的,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说道:“东家,在商言商,好亲戚明算帐。老东家说了,这份家业是东家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东家万万不能轻易许人,到时候用嗟来之食,短了自己的志气。” 忠漓问道:“母亲还交代了什么,你一次说清。” 掌柜的说道:“老东家说,东家素来心善,可兄弟归兄弟,父子归父子,这份家业是她与各位掌柜多年的心血,要东家一定要替她守住,也替我们这些靠着会馆吃饭的人守住。” 忠漓望着掌柜,说道:“我知道,母亲说过,这会馆股份复杂,我要谨慎处理,你好好与我说说。” 掌柜的拿出一份簿子,轻轻放在忠漓的面前,说道:“每个会馆都有些许的不同,东家先看看,若不明白的,在下为您说明。” 接下来的日子,忠漓常常泡在会馆,努力地学习着,正在路上逍遥的若舒得到掌柜的回函,笑着对兰芷说道:“肯学就好,日后这青州还要交给他呢。” -- 第346页 兰芷说道:“可怜七公子,小小年纪就被你这当娘的如此折腾。” 若舒却看着一旁的忠澜,问道:“你当初也是这样的年纪,头也不回的离开,当时你是什么样的心境?” 忠澜回想了一下,突然笑道:“当时哪里想那么多,只想着出去玩玩,不行再回来便是。”起身伸了伸懒腰,接着说道:“后来,明白了母亲每日坐在书房内到底在忙些什么,一切是那样的令人惊喜,便不再想回去,只觉得前途有无限可能,不去闯闯岂不可惜。” 若舒接道:“最后入了盘丝洞,再没出来。” 忠澜笑道:“我如今有儿有女,不好么?” 若舒问道:“朝廷会肯你接手南关吗?” 忠澜说道:“不肯也要他肯。” 若舒望着兰芷,自豪地说道:“我一早就说,这个儿子最出色。” 忠澜却答道:“几位弟弟都不错。” 兰芷见她们母子言谈间,只字不提秦道川,脑海中秦道川在她面前血溅棺木的场景就抹之不去,终于在晚间与若舒单独之时,说道:“也不知将军的病如何了?” 若舒放下手中的碗,咽下口中的安神汤,盖上被子,闭上眼睛,似没听见。 忠澜在半个月后告别若舒,回了昆城。 若舒则慢慢悠悠地,从南到东,再到西,再到北,只避开秦道川的镖行,连年都是在外面过的。 新来的几个婢女是她特意挑的,有一个叫夏荆的,是卢三爷收养的孙女,说是父母皆亡,性子像兰萱,却比兰萱聪慧,不过半年,便能帮着若舒理帐,若舒索性将这些繁琐之事都交由她处理,自己松快许多。 杜若远特意来见过她一次,眼前的若舒简直与京中判若两人,懒洋洋地靠在小舟的船舷上,任垂下的发梢飘散在水面上,手指时不时拨弄着水面上落下的桃花瓣,衣袖濡湿也不管不顾。 一身桃红色的衣裙摊在舟中,红宝石的禁步压在上面,玲珑的身躯若隐若现。 杜若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感叹岁月真是厚此薄彼,竟像遗忘似的,除给她添了些阅历,丝毫不增些年轮。 若舒回头看见他,轻笑道:“为何要留胡须,怕势不压人么?” 杜若远并未登舟,站在岸上,远远地看着她,回道:“东家说得极是。” 若舒问道:“你找我有事?” 杜若远轻轻摇头,说道:“特意来看东家。” 第275章 断绝 虽已开春,书房内仍旧燃着炉火,秦道川拢着薄裘靠在软椅上,除了不时的咳嗽声,房内安静无声。 若舒将会馆留给了忠漓,秦道川看着手里的帐簿,短短的时日,他竟然接手得顺风顺水,帐也算也清清楚楚。 忠湛的腿伤时有反复,意志也极为消沉,秦道川虽有心将这一切交与他打理,但仍觉得时机不对。 秦西端了药进来,说道:“将军,先吃药吧,好不容易好些,这些琐事不如交给世子吧。” 秦道川摇了摇头,说道:“再看看吧。” 秦西将药放在他手上,拿开帐簿,说道:“秦东说他好多了,已能下床行走,手也能拿筷子了。秦北和秦南也说要来京城。” 秦道川说道:“再养养吧,又没有战事,免得妻儿老小担忧。” 秦西又说道:“宫里来了旨意,皇上今岁的寿辰要大办,要将军一同去乐乐。” 秦道川饮尽碗中的汤药,皱了皱眉,又咳了一声,说道:“帮我辞了吧。” 这时,外面传来了动静,秦道川听了听,说道:“让她进来。” 秦西打开书房的门,贺诗卿走了进来,满脸的欣喜,自己不知来了多少次,一次未能进得门来。 秦道川待秦西出去关上门后,望着贺诗卿,叹了口气,说道:“趁着还年轻,你走吧,给自己一条活路,也算是放我一马。” 贺诗卿脸上由晴转阴,盯着秦道川,半晌才说道:“卢氏已经死了,我为何要走。” 秦道川又咳了一声,拢了拢身上的暖裘,并没有看她,说道:“正是因为她死了,我才不再留你。” 贺诗卿笑了一声,却更像是哭,说道:“正是因为她死了,我才不会离开。川郎,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你心中还有没有我。” 秦道川又咳了一声,喘口气,说道:“我已言尽,我会去吏部将你我的契书换了。” 贺诗卿不禁提高了声调,“川郎,你为何如此的狠心,我这些年的凄苦世人皆知,如今好不容易熬得她死了,你难道不该还我几分么?” 秦道川说道:“国公府从不需要两位夫人,我也从不需要两个妻子。以前她在,我不能让世人诟病于她,现在,我想过些自己想过的日子。” 贺诗卿冷冷地苦笑一声,盯着他,说道:“川郎,当初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秦道川终于抬头看她,语气却依旧冰冷,“当初你也装得极好。” 贺诗卿说道:“都是你们逼的。”语气极为凄厉。 秦道川摇头,“是你本性如此,令人不齿。” 贺诗卿又笑了一声,“呵,说得好象她有多好一样,我终生无子,是谁害的?” 秦道川说道:“与她无关。”心中认定,以若舒的手段,真肯动手,她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 第347页 贺诗卿心中也认定是文氏所为,但仍不死心,说道:“你自然事事偏向她。” 秦道川不想再说,“你走吧。”贺诗卿却接道:“川郎,若你敢去换文书,我便吊死在顺天府门前,看世人如何看这国公府。” 秦道川闭上眼,说道:“我已清楚明白地告知于你,不论你肯不肯,我能不能去换文书,在我眼里都已无你,国公府的大门你再也进不来,任何的宴请你都再不能去,若你敢私自前往,就算天下人都耻笑我,我也要休弃于你。” 贺诗卿望着一脸病容的秦道川,说道:“川郎,你好狠的心。” 秦道川却不再理她,开口说道:“秦西,送她出去。” 此时,忠漓正和娴珂一起,看着忠澜送来的药,商量着如何送给父亲。 娴珂想了想,说道:“不如,我就说是我寻来的。” 忠漓摇头,“你才多大,若父亲问你从何处寻来,你如何回答?你再乱编,早晚露了马脚。” 娴珂说道:“就说是你寻来的,你如今是会馆的东家,寻来这些也不算难事。” 忠漓无奈地摇头,“无知真是可怕,这药都出自南关,如何瞒得过。” 娴珂早已习惯七哥如此说自己,偏头又想了一会,说道:“都是被你这死脑筋害的,如此容易的事情,我竟然没有想到。” 忠漓看着她,也不介意她如此说自己,娴珂说道:“去找西叔啊,药是他熬的,他不说,父亲如何知道。” 忠漓欣喜地说道:“正是,正是。” 两个人来到前院,忠漓自去找秦西,娴珂则悄悄地打开书房的门,蹑手蹑脚走过去,刚靠近,秦道川便说道:“这个时辰,怎么不去私塾?” 娴珂丧气地说道:“父亲,你怎么知道是我?” 秦道川睁开眼,看着小女儿,说道:“脚步声如此重,我如何不知?” 娴珂又走了两步,不解地问道:“明明没有声音啊?” 秦道川不忍骗她,说道:“是你身上的挂饰。” 娴珂低头一看,“唉”了一声。 秦道川笑道:“又逃学,这样可不好。”说完,又咳了一声。 娴珂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后背,说道:“我今早来的时候,父亲还未醒,父亲不是说一日不见我便吃不好睡不好么,所以我过来让父亲看看啊。” 秦道川偏头看着她,努力地寻找着若舒的影子,“娴珂说得没错,父亲见了你,病都好上几分了。” 娴珂得意地笑着,手却没停。 这时,忠漓进来,问道:“父亲,今日可好些了?” 秦道川说道:“好多了。”却因多说了几句,又咳了起来。 忠漓和娴珂满脸的担忧,娴珂只得努力地摸着他的后背。 门又吱呀响了一声,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看着屋里的三人,没有说话。门又打开了些,“总这样,也不怕被门夹着。”盛琰走了进来,牵着妹妹婉珍的手。“祖父,可好些了?” 秦道川还未开口,娴珂便接了话,“好多了,父亲不能多说话,会咳嗽。”秦道川看着一脸严肃的娴珂,这神情很像若舒。 娴珂又说道:“父亲一直等着你们呢,快过来吧。”说完又看着秦道川,“父亲,你是不是想说这些?” 秦道川忍住咳,点了点头。 盛琰问忠漓道:“七叔,母亲说你要出远门,是真的么?” 忠漓嗯了一声,看着秦道川说道:“父亲,掌柜的催我去每个会馆走走,父亲有什么要交待的?” 秦道川摇摇头,若舒的意思一早就表明了,自己无谓干涉。 第276章 托付 郑夫子突然来访,两个人相对无言,饮了半盏茶,郑夫子终于开口道:“没想到会是这样,终究还是只留了我一人。” 秦道川望着他花白的头发,比往日佝偻了不少的身躯,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想起若舒的陡然离去,悲从中来,一时气短,咳嗽不止。 郑夫子一直摸着手边的木盒,待他渐渐止了咳嗽,开口说道:“这样东西随我半生,我却无力将它带入坟墓,只得相求于你,将它送去青州。我知道那里定有菁舒的衣冠冢,我别无所求,只想将此物埋于她的墓前,了我一生所愿。”说完,起身将木盒放置于秦道川面前。 秦道川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木盒,因为常常被人摩搓,早已看不出原来雕刻的花纹,正出神间,郑夫子又说道:“里面是我这么多年对她的思念和她留给我的一些念想,存在她那,日后我才不会迷失了方向,才能顺着这些东西找到她,我有愧于她,更有愧于我们的女儿,这些我都要亲口去告诉她,去求得她们母女俩的原谅,哪怕永生永世。” 说完,似有些吃力地起身,望着形容憔悴的素道川,说道:“你与我不同,你还有儿女未长大,他们没有了母亲,就更需要父亲。” 秦道川见郑夫子有离去之意,也跟着起了身,说道:“夫子也是,当好好爱惜身子,待我好些了,定将此物亲自送至岳母坟前,不负夫子重托。” 郑夫子轻轻点了点头,又说道:“我还带了些平日把玩之物,就送予你当个念想吧。” 秦道川心底升起一股不祥之意,郑夫子却又轻笑着说道:“老夫心愿已了,就此告辞了。”秦道川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默默拱手相送。站在书房门口,看着郑夫子身影远去,宽袍广袖,行走之间一如往常的洒脱,却似多了分决绝。 -- 第348页 不过半月,有信传来,兰溪书院山长郑夫子故去。 秦道川闻讯,后知后觉地打开了郑夫子前次送来的箱子,里面有古玩,典籍,字画,砚墨之类的物件,秦道川随手拿出一件,看了看,底部刻了字:今日得此物,是吾妻菁舒所爱,故藏之。一时好奇,拿起其他几件,皆是如此,大同小异地刻着字。 秦道川感叹,郑夫子续妻生了一儿一女,长子郑阳诚如今官拜刑部侍郎,长女也嫁给了陈家嫡长子。若不是因为若舒的关系,自己哪能知道他心中执念,又哪能知道他云淡风清的背后有如许的苦楚。 可这世间万物,谁又能随心所欲,还不都被俗事牵拌,行着违心之举。 若舒得信却是一个月后,彼时正在扬州的湖上泛舟而行,听着夏荆的箫声,呜咽声中,伴着浆声,时有鸟鸣传来,觉得湖边树叶的扇动都有了声响,若舒轻叹一声:“今日这箫声好,当饮一杯无?” 正在烧着茶的兰芷接道:“还是喝茶吧,到时又喊头疼。” 若舒轻笑着回道:“是这酒不好——”边说边打开手中的信函,却顿时收住了嘴边的笑意,似被信中的字粘住一般,没有声响。 接下来便不再见她言语,兰芷望着失神地望着远方的若舒,示意夏荆停了萧声,谁知若舒却突然说道:“别停。” 若舒望着不远处的绿树,野花,水面的余波,似都不能排遣心中的压抑之情,又放眼望向远处的山峦,层层叠叠的山峰似有了动静般一波接一波地往她这边扑来,泰山压顶般地令她喘不过气来。 若舒重重地舒了口气,说道:“兰芷,回青州吧。” 船中的人都愣了,早上还说要留在这看龙舟的若舒,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兰芷自然知道与刚才那封信有关,也不多问,只回道:“是。” 一路上郁郁寡欢的若舒,回到青州,下了车便直奔兰园,跪在母亲坟前,说道:“母亲,你知道了吗?你一定是知道了。不,你这样好的人一定早就转世投胎了。也好,远离他,另寻个好人,好好的重活一世。”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阵,似下定决心般说道:“母亲,这下,女儿终于再无顾忌,与他们好好算算这几辈子的账。” 出了兰园,直接找了角宿,说道:“肖家和陈家到哪一步了?” 角宿回道:“回东家,人已经顺利入了府,周围接应之人也照看着,只是工事还需时日。” 若舒说道:“不急,无论何时都要全身而退。” 角宿回道:“肖家之事清楚明白,当年卢夫人在肖家时的几位长辈都已经故去,如今只剩肖家主母陈南芯,只待时间一道,便能让她受了果报。郑家之事则麻烦些,当年害东家母亲之人除了郑老夫人,皆还在世,要让她们死得痛苦又不露行踪恐要费些时日。” 若舒说道:“我不急,你们也不要急。” 第二日,若舒得信,秦道川正在来青州的路上。 若舒又提出要修葺衣冠冢之事,卢三爷坚持不肯,说一切由他来应对。 若舒无法,只得避去了暗卫所在的后山。 秦道川连坐了十余日的车,腰酸背痛不说,本就有些强撑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对秦西感叹道:“兵败如山倒,我这身子也是如此。” 秦西懊恼地说道:“夫人马车的去向,当时一遍纷乱,竟没留意,到要用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秦道川双眼有些失神,说道:“她临走时将家财散尽,所有跟随她的人都留了念想,想必是留给参玖了。”言语间却十分苦涩。 秦西岔开话题道:“过了这座桥,很快就到了。” 秦道川听了,掀开车帘,望着不远处的木桥,脑海里却是若舒骑着漆黑的高头大马,望着木桥,皱着眉头,犹豫不决,停驻不前的模样。不过数载,那个骑术不精却从不服输的娇小身影就不复存在了。秦道川用力地晃了晃头,希望自己仍能像当日那般轻松地喊她,调笑她骑术不精,更辩不清方向。 两人私下不止一次地提起先走之事,可说的都是自己马革裹尸,或因年长于她而先行一步。彼时的若舒总是一派洒脱之言,说自己会回青州,春秋两季坐着马车四处巡视,闲停信步,走哪算哪。 自己听了,总想着待忠湛能撑大局,自己便退隐,陪着她行走山水之间,过一过这惬意的日子。 第277章 物是 一入青州,秦道川便觉得心绪不宁,心似跳得极快,咳得也勤了些,秦西只得不时端来热茶。 车行至青庐前,卢三爷早已在门前等候,见秦道川居然在秦西的搀扶下从车上下来,略微愣了一下,才迎上前来,说道:“将军,不曾远迎,还望将军见谅。” 秦道川摇摇头,缓了一下,说道:“无妨,三爷是长辈,哪有这样的道理?” 卢三爷说道:“舟车劳顿,先入青庐歇息吧。” 秦道川心力实在不足,不再逞强,随着他步入青庐,卢三爷依旧将他带到了若舒以前的院落,秦道川站在院中,沉默良久,才说道:“以往总是秋冬之季前来,看来,这青庐最好的季节是夏季。” 卢三爷应和道:“正是。” 秦道川不再言语,入了若舒以前的厢房,环顾四周,物是人非,微微皱了皱眉,轻咳了一声,坐在自己每次来常坐的椅中,心中总有一丝奢望,一切都是自己病中的恶梦,待自己清醒,若舒仍在。 -- 第349页 卢三爷见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病体怏怏的模样,心中不忍,安慰道:“将军不如先去躺躺,养养神?” 秦道川却被他的言语拉回了现实,说道:“三爷,我此次前来,有两件事,其一是受人所托,要将一件东西埋在舒儿母亲的坟前。其二便是,看看舒儿的衣冠冢,上柱香。” 卢三爷犹豫了一会,说道:“东家早有交待,兰园不留她的位置,免得日后儿女们舟车劳顿,去了津城还要来此处。还说她不似那些长辈,旁处无人祭祀,她不喜折腾,到时候还要两处奔波。” 秦道川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回神,最后说道:“也是,她是要与我合葬的,自有后世子孙祭祀。” 卢三爷见如此轻易地忽悠过去,暗暗松了口气。 秦道川又说道:“难得三爷如此重情,舒儿人已不在,仍将此处打理得一般无二。” 卢三爷道:“老夫无儿无女,东家见我老无所依,故而将此处赠我,我自当将青庐维护得如往日一般,才对得起东家的厚爱。” 秦道川问道:“舒儿以往的旧物可还在?” 卢三爷回道:“回将军,青庐中所有的物体都如往常一般无二。” 秦道川接着问道:“她的马车呢?” 平常的一句话,卢三爷却良久才回道:“听闻东家将马车赠给了拉车的参玖,他一直未回青州,故而老夫不知。” “不在么?”秦道川喃喃自语道。 卢三爷却寒毛直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将军若是觉得夫人的马车舒服,老夫倒是可以重做一个,当初那个马车便是老夫经手的。” 秦道川却摇摇头,说道:“睹物思人罢了,若没有,也无妨。” 卢三爷眼中终于没忍住,泛了些泪光,却没开口,只唉了一声,似想吐出心中的闷气。 秦道川却似有些打不起精神,不再推辞,说道:“看来我真要去躺躺了。” 卢三爷拱了拱手,却没言语,转身便退了出去。 扶着秦道川的秦西扫了眼他的背影,见他颇有些望风而逃的意味,不敢摇头,只能用嘴角表示自己的轻蔑。 秦道川躺在床上,帐顶图案依旧,是若舒喜欢的云纹,就连四周这似有若无的香,也是若舒当初喜爱的,闭上眼睛,与若舒的种种过往一页一页翻过。 她负气回青州,自己抱着忠澜与她争执;她怀了身孕,居然瞒着自己,还闹得要和离。 只要一回到青州,她便如有了靠山一般,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令自己抓狂,不得不用武力说话,她却总是很快缴械投降,又一次令自己抓狂,沉迷其中,努力寻找着自己做丈夫的尊严,却又不敢伤了怀中软软糯糯的她。 他无数次想着两个人老去的岁月,分离的场景,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她怎么就不能再等等,给自己一点信心,相信自己能回来呢? 转念一想,也怪不得她,自己当初也不是存了死志,早晚她都会听到自己的死讯。 可是,她不是说过,只要自己先走,她才不会伤心,她回青州便是,离了京城,不再想他。 居然不在青州立衣冠冢,只愿与自己合葬。“舒儿,我还是没看懂你。”秦道川喃喃道。 等秦道川醒来,已是月明星稀,秦西端来粥和几样小菜,秦道川边吃边说道:“很久没尝到这味道了。” 秦西接道:“粥我会熬,小菜比较难,夏荷如何教我都觉得不地道,走时我多要些。” 秦道川却没接话。 因晚上这场插曲,秦道川喝了药睡下,再醒来已近中午,秦西赶紧安慰他:“将军莫急,三爷说了,明日还有吉时,他都已安排妥当,还说将军既来了,不如四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秦道川一口将碗中的药饮尽,说道:“也好。” 饭后,秦道川同秦西一道,行走在青庐外的小道上,路两旁种的枣树都已结了果,与树叶同色,挂满枝头,累枝满满,可以预见,待到秋日,果实成熟时,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秦西说道:“这青州,就数荷塘多,倒是钓鱼捉虾的好地方。” 秦道川说道:“没有荷塘如何能供养这片良田。” 秦西说道:“夫人也是心大,这么好的地方说送就送,无论留给哪个儿女都好啊。” 秦道川说道:“她的心思,没人能猜得透。” 一路上有人,总是向他们轻声地问好。 秦西又说道:“这地方民风倒是淳朴,夏荷以前总说,我还不服她。” “与人为善,总归没错。”秦道川说完,看着路旁的荷塘,“看是谁家的,讨几个莲蓬来吃吧。” 秦西忙说道:“莲子性凉,将军如何吃得。” 秦道川不再言语,心中说道:舒儿最喜这个,还不爱假于人手,总是自己一层层拨开,将莲心弄出来,只吃莲肉。那时她也常说,莲心最凉,她一吃就腹疼。 秦道川本想到集市转转,秦西却再也不肯,说他今日走得够远,若想来,明后日再来不迟。两个转身之后,避在树后的葶姑姑松了口气,默默看着秦道川在旁人搀扶下缓步离去,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后山的方向,却也只能这样,东家向来一言九鼎,他们这些人除了旁观之外,还能怎样? 第278章 发现 第二日,秦道川早早起身,焚香沐浴之后,捧着郑夫子嘱托的木盒,亲手将其埋在若舒母亲的坟前,将郑夫子日前所说之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最后才说道:“岳母大人在上,小婿已将夫子所托办妥,斗胆求岳母大人原谅夫子以往所为,也替小婿带句话给舒儿,要她慢些行,稍等我几年,待儿女成家之后,我便去陪她。”心中说道:在梦中我总寻不到她,无奈相求,望岳母成全。 -- 第350页 兰园正值夏季,坡上的菊花只见一丛丛的绿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与以往菊花盛放时的无序截然不同。 合欢花也还未到花季,只有那些兰草,不但绿叶茂盛张扬,更有粉白的花儿点缀其中,煞是好看。 秦道川独自在里面徘徊良久,最后说道:“也好,只同我一处,免得我到时牵挂。” 第二日,不顾卢三爷的刻意挽留,执意回了京城。 若舒则在他走后,冷冷望着卢三爷和葶姑姑,问道:“你们可是觉得我心狠?” 两人沉默以对,若舒又扫了一眼兰芷,说道:“可我若说,现在渡日比往日京中快活数倍呢?” 卢三爷说道:“我等并无他意,只是觉得将军实在可怜,他这病伤在心,可我看他心如死灰,言语间毫无求生之意,于心不忍罢了。” 若舒沉默了一会,偏头看了看天,说道:“我从未听说谁离谁不能活的,就象这天,无论经历怎样的悲欢离合,都一样的天亮天黑。他的伤我听说了,不管我走不走,他现在都好不了。” 见自己话说出口,换来的却是三人长久的沉默,只得说道:“我不再阻止你们与他往来便是,其他的,也请你们不要勉强于我。” 自此后,秦道川总能收到青州送来的东西,从时令的吃食到用具,偶尔会有好药。 皇上四十华诞,秦道川依约前往。皇上单独在御书房见了他,秦道川待皇上询问过自己的病情之后,说道:“皇上,臣有愧,令长公主——”话未说完,又咳了起来。 皇上摆摆手,说道:“军报上写得很详细,与你无关。” 秦道川说道:“皇上如此信任臣,臣却有负皇上重托,实在无颜再面见皇上和贵妃,请收回臣的国公和大将军之位。” 皇上忙说道:“道川,这是说的哪里话,且不说这国公府是先国公爷和先世子的功绩,就说这大将军,也是你凭着血战得来的。长公主之事,虽说伤心难免,但人各有命,事过了也就算了。” 秦道川还想说什么,皇上却不愿再听,秦道川只得强行说道:“皇上,臣是再不敢忝居其位,日后,臣一定严加管束家人,臣恳请皇上帮帮臣,要宫中不要再单独延请贺氏,令臣出丑。”说完,跪伏在地,咳嗽不断。 皇上沉默了一会,说道:“朕明白了,你起来吧。” 待秦道川出去后,皇上问身边的黄门大监,“今日,皇后又宴请了贺氏吗?” 黄门大监回道:“是。” 皇上说道:“待今日席散,你亲自去,传我的话,就按刚才大将军所言。” 秦道川出了御书房,又去求见了贵妃格桑曲珍,见了她,直接跪在地上,求她原谅自己护卫长公主不力。 贵妃上前两步,轻声问道:“大将军,我要你一句实话,真的是她自己走的么?” 秦道川跪在地上,头都没抬,回道:“回贵妃娘娘,虽是长公主自己出走,但臣护卫不力却是实情。”说完,咳了两声。 格桑曲珍却不知看向哪里,“她的女卫真的只剩下两个?” 秦道川说道:“回贵妃娘娘,只剩下两个,且都已疯魔,如今都在北地休养。” 格桑曲珍说道:“不要再去寻了,人各有命,让她安生些吧。” 秦道川却误会了,说道:“贵妃娘娘,臣一定派人再去寻找——”话未说完,格桑曲珍却厉声道:“秦道川,你要你别去找了!” 秦道川重又跪伏在地。 格桑曲珍又低声说了句,“别再去找了。”一字一顿,说完就转身离去。 一旁的黄门太监,将秦道川扶了起来,安慰道:“贵妃娘娘自长公主离宫,便有些疯魔,大将军切莫在意。” 秦道川却抬头看了看天,说道:“今天是吉日,连天上的云彩都来贺喜了。” 黄门太监看着天上的彩霞,说道:“皇上肯定欢喜。” 秦道川说道:“劳烦公公送我出宫,可能是药性过了,身子实在难熬。” 黄门太监看他脸色实不好看,便将他扶出宫,回去禀告了大监,大监看着不远处尤不自知,在那里自得其乐的贺氏,说道:“知道了。” 秦道川刚上了车,便听到有人说道:“杜首领,你终于赶回来了,早上大监还派人来问过你呢。”又听到杜若远回道:“皇上华诞,自然要日夜兼程赶回的。”声音充满喜悦。又听见那人说道:“杜首领,衣衫都如此的应景,不用如此刻意吧?”又有人说道:“首领不但衣衫添了彩色,连胡须都剃了。”杜若远的声音,“想想我也不算老,无谓穿得那么老气。”几个人又取笑了几句,杜若远却似乎乐在其中,时不时接上一句。 秦道川不知自己为何会想要去听这些闲言碎语,若舒已经不在了,他与自己还有什么相干? 突然他说了声,“停车。”坐在外面的秦西急忙打开车门,却看到将军正掀起车帘,朝外看着。 狐疑地秦西探头看去,不远处几个禁军正在那里谈笑风声,领头的他认识,是禁军首领杜若远,以前跟着夫人的时候,打过照面。坐回车辕,摇头想道:夫人故去,他连吊丧都未来。青州那些人也是,商贾重利真是不假,无论前次卢三爷说得再好听,他也不会信上半分。 秦道川看了良久,终于说道:“回府。秦西,你进来。” -- 第351页 秦西进去后,看着秦道川的脸色,担忧地说道:“将军,你先歇息一下,有事回府再说不迟。” “夫人——,杜大人前来祭拜了吗?”秦道川问道。 秦西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事多,没注意。”等待他的却是秦道川的沉默和直视。 秦西叹了口气,说道:“将军,好象没来。” “青州的人可有来过呢?”秦道川接着问道。 秦西老实回答道:“兰芷倒是提过,说夫人交代过,不许他们来。” 秦道川闭上了眼睛,分不清心中的那团火到底是愤怒还是喜悦,自己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第279章 名医 回府之后,便要秦西安排去青州。 秦西忙说道:“将军,你才回来多久,如今的身子可经不起如此的折腾,有什么事,你交待我去。” 秦道川却摇摇头,说道:“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秦西见他脸色灰中泛着红,实在担忧,便悄悄去请了御医,一直有些抗拒的秦道川,这次居然十分的配合,还主动问道:“许御医,我的病到底如何了?望你实话告知。” 许御医有些讶异地说道:“大将军,实话就是医者治其一,病者治其九。若将军心情舒畅,吃好喝好睡好,多出去走走,十分也去了五分。” 秦道川听完,说道:“可我常常觉得胸闷气短,恐不是心情好些便能好的吧?” 许御医说道:“你伤得如此重,没有三年五载,哪里能好?” 秦道川说道:“许御医尽管开方,我照做便是。” 许御医说道:“这样最好,不过我也劝你一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你今日的脉像虚浮,我虽不知为何,但我仍要劝你一句,静心宁神为好。” 秦道川却没再言语,闭上了眼睛。今日的杜若远像花孔雀般,一扫往日的阴霾,所谓何事,猜都猜得到。就算他们木已成舟,自己也要亲自去问个明白。 卢三爷当日的反常,如今在他眼里都有了别的意味。 自己怎么就如此的大意,让她轻易得逞了呢? 现如今想来,桩桩件件都是如此的反常,卢若舒,你就这样盼着脱身,连——连我的尸首都等不及了呢? 如今一切已成定局,他也不可能冒着大不韪之罪,大张旗鼓地寻找诈死的诰命夫人,卢若舒,你就这样算定了是么?秦道川咬牙切齿地想着,胸口一定闷痛,嘴里发甜,秦西惊呼道:“将军,如何又吐血了?” 半个月后,从北地赶回的许芫桐,望着床上气如游丝的秦道川,对已为御医院院长的兄长说道:“不是我说话不好听,当初从北地回时,病可没这么重。” 许御医望着一脸沧桑的七弟,不愿同他争执,只说道:“任谁遇到两次丧亲之痛,都难以承受,将军素来又是重情之人,内外夹击之下,如何能好?” 许芫桐叹了口气,说道:“心病难医,那现在怎么办?” 许御医望着他,坦然说道:“你外出折腾这么些年,总该学到些本事,赶紧拿出来吧。”两人一母同胞,许御医毫不客气。 许芫桐净手之后,开始诊脉,良久才说道:“还好,还有几分求生的。”秦西忙道:“那就是还有救是么?” 许芫桐说道:“且慢说,我先为他行针,待行针之后,我再定论。” 许御医退到一旁,默默看着七弟施针,不时的点点头,心中稍有些欣慰,看来这些年,七弟并没有荒废家传的工夫,慢慢地,他睁大了眼睛,为许芜桐的大胆心惊不已,在他看来,七弟下针已毫无忌讳,除了力道上他有些看不明白,有些地方明明不能下针,他却下了;有些穴位,他却有意避开。许御医仔细地看着,最后因为许芫桐下针实在太快,不得不摇头,打算过后再细细询问。 秦道川却在许芜桐施完最后一针时,咳了起来,许芫桐说道:“不急,让他咳,将瘀血咳出。”自己则探着秦道川的脉搏,直到秦道川止住咳嗽,才问道:“三兄,你觉不觉得他这脉像有些奇怪?” 许御医说道:“自那次从宫中回来就突然多了虚浮之象,因为原本一直服用的药都是用来暖气血的,害我好一顿折腾,越不知为何,他心中似多了一股无名之火,压都压不住,脉象时时都不一样,可能是我医术不精,故而听到他们说你在北地,便要他们去请你。” 许芫桐望着已经清醒过来的秦道川,说道:“方才我三兄的话你都听到了,若你还想好,便好好听我说,别再心急气燥,我会在方中加入安神之药,你将那天大的事都抛诸脑后,安心养伤,不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你那未了的心愿也只得随着你而去了。” 秦道川望着他,希望从中能看出些端倪,但许芫桐的眼中除了关切,责怪之外再无其他。秦道川无声地苦笑了一阵,说道:“就听你的,尽快治好我,我确有事未了。” 许芫桐听了,果然当真,真心实情地为他治伤,要秦西在他书院外另建一座小屋,里面修了一个浴池,又修了一个火道,令水温能一直保持,又配了药方,每日要秦道川泡浴一个时辰,而后他再施针,日日如此。 秦道川待好些,避开秦西,要侍卫前去打探杜若远的行踪。 谁知侍卫连续一个月带回的消息都是,杜首领每日准时点卯,准时归府,除了宫中便是府中,只是偶尔去去佳飨会馆。 -- 第352页 秦道川心想:若舒已将会馆给了忠漓,按理说不会再留在那里。不过,瞒天过海,掩人耳目也有可能。好在会馆自己也占份,探寻起来容易许多。 可是探来探去,杜若远去会馆都是与几位同僚聚会,其间并未离席。 秦道川一边顺从地养着伤,一边让侍卫将京中以往与青州有关联的店铺挨个查访,除了越发的确定她是又一次的诈死之外,再寻不到她可能留在京中的任何踪迹,更寻不到她与杜若远的任何干系。 夜已深沉,秦道川躺在床上毫无睡意,“青州。”他自言自语地道,“她定在青州。” 一旁守夜的秦西没听清,连忙问道:“将军,你说什么?” 秦道川说道:“我要去青州。” 秦西叹了口气,觉得将军这执念实在是重,劝道:“待将军好些了,再去不迟。若将军是想着夫人的周年祭,我去找六公子,要他同八小姐一起去,八小姐在那里待过,青州的人她熟,那些人再无情,也不能不认她们。” 秦道川没有接话,第二日却不知怎的,突然咳出了血丝,秦西大惊之下,便将此事告诉了忠源和娴珂,两人想都没想,跪在秦道川床前,说道:“父亲,我俩今日便启程,父亲想做什么,我俩去替你做。” 秦道川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不可能亲自前去一探究竟,便说道:“你们去寻兰芷,就说我要见她。”话中之意,只有他自己明白,那个‘她’指的是谁。他也相信,兰芷听了,定会明白自己所言为何意。 第280章 出逃 忠源和娴珂听了,连忙应下。忠源去太子处告了假,娴珂整顿了一下女卫,便出发了。路上轮到忠源为难,不由得说道:“公主出行也不过如此,你也太张扬了些。” 娴珂却扬了扬头,说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有了她们,母亲就没走远。” 忠源心中顿生感触,望着不过九岁的娴珂,说道:“八妹,是六哥不好,你高兴就好。” 娴珂却笑了起来,“六哥,往常母亲总说你最本份,说你一定要娶个厉害的女人,才能帮你守住她留给你的家产,如今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女人。”说完,呵呵笑着,疾行而去,扬起的灰尘中,忠源望着尾随而去的女卫,轻咳了一声。一旁的秦安和秦乐四人则放声大笑,忠源扫了他们一眼,说道:“再笑,也帮你们寻四个厉害的女人。” 因秦道川交代,要他俩在青州多待些时日,务必到处走走。 两个月后俩人回转,告诉秦道川,兰芷不在青州,倒是见到了卢三爷,说她去了外祖家,秦道川当然知道这是鬼话。 待娴珂她们走后,秦道川支走了秦西,又仔细地询问一同前去的侍卫,“还有什么异常的?” 侍卫答道:“夫人的马车、参玖、亢宿、兰芷和贴身的婢女均不见踪影。整个青庐都毫无悲色。六公子和八小姐去了,他们照顾得颇为周到。其他,再无一点端倪。” 秦道川闭上了眼睛,心中说道:连自己的儿女都能不见,卢若舒,你够心狠。可笑我竟然以为你——是为我伤心而亡,看来你是为了旁人。 思来想去,又觉得心潮起伏,想起许芫桐的话,连忙深吸了几口气,咬牙说道:“你等着。” 就这样,一年似快又慢地过去了,国公府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药味,最浓的要数将军和世子的书房。 秦道川的病始终时好时坏,如今到了冬季,更是咳得厉害。 忠湛也是一到变天,腿就又酸又疼,许芫桐看了,也只能说些寻常的话,好好休养。 忠淇却传来了婚讯,娶的是一位北地的寻常女子,如今也无人管束于他,忠源和忠漓带着娴珂倒是兴冲冲地去贺了喜,回来只说新嫂子长得挺好看,只是与京城中人多有不同。 忠澜得知,送去了贺礼。 青州也送了贺礼,说是东家早就交代过,忠淇和长公主——如今叫蓝月,站在打开的箱子前,长公方笑道:“总有传言说,青州卢氏富甲一方,如今总算见识了。” 忠淇却摸着箱盖,惆怅地说道:“母亲故去我却未能归家,也算是个不孝之人了。” 蓝月说道:“北地总要有人守卫,婆婆在天有灵,也不会责怪你的。” 忠淇望着已经妇人打扮的长公主,说道:“你真打算不告诉贵妃,你已嫁为人妇的事么?” 蓝月说道:“她已知我平安,我不能再生事端。” 病中的秦道川自然不知若舒和忠澜送礼之事,听闻忠淇似乎娶了位异族女子,只觉得更加心酸,病情又有些反复,许芫桐只得加重了安神的药份,换来片刻的安宁。 杜若远一直未离开过京城,行踪也清晰可辨,这算是秦道川听到的最好消息,却又开始狐疑,她不是为了他,又是为了谁呢? 还没纠结清楚,侍卫来报,说是太子突然起了兴致,想到新宅那边去赛场马球。如今新宅那边,除了忠湛偶尔前去,忠源和忠漓都难有时间去,最常待在那里的便是娴珂,秦道川刚一想到娴珂,便安慰自己道:莫太杯弓蛇影了,娴珂不过十岁。 谁知太子去了几次之后,娴珂便留了封书信,带着女卫离了京。 秦道川看了看眼前的忠源,又看了看手中的信,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 第353页 忠源回道:“太子前几次去什么都没说,娴珂虽没避他,但只见了礼便去了后山。直到这次,他主动去寻了娴珂攀谈,也不过说了两句,娴珂便走了。孩儿正寻思着如何跟父亲说才合适,太捕风捉影不好,太不当回事也不好。” 秦道川说道:“娴珂走前可问过你什么?” 忠源回道:“不曾。”壮着胆子又问了句,“父亲,八妹去了哪里?” 秦道川望着他说道:“我若告诉你,太子问你,你说还是不说?” 忠源忙说道:“当我没问,省得为难。” 秦道川说道:“知道就好。” 忠源走后,秦道川重又拿起信,娴珂信中写道:父亲,女儿不愿入宫,三兄曾说过若我有难,速去寻他,不必迟疑。女儿去三兄处避避,待太子娶亲后我再回来。女儿去处,父亲万万莫要告诉第三人知晓,信也烧掉,如母亲往日那般,切记切记! 如此干脆出逃的女儿让秦道川想起同样干脆的若舒,恨恨地想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不过,若舒诈死竟连忠澜都不知晓,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半个月后,镖行传来消息,娴珂已与忠澜派来接应的人会合,秦道川松了一口气。 刚回到青州的若舒也拿着信松了一口气,不好与兰芷说,便站在亭中,望着刚刚被清理好的荷塘。 太子起意时,女卫便已报与她知晓,她当时只交代,若娴珂自己属意则不必在意,若非,则要她离京避避,只是没想到娴珂首选的居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忠澜,更没想到忠漓居然会从中援手。 而刚刚看着忠澜和娴珂离去的忠漓,调转马头对秦义说道:“回去吧。”父亲如今身体欠佳,自己和三兄不知弄了多少药,却似总不见成效。再不能让他忧心,故而娴珂来向他诉苦时,他毫不犹豫地提出要送她出去避避,不论去哪,他相陪便是,没料到娴珂想都没想便说想去三兄那里。也好,三兄有了妻室,娴珂去了也方便些。自己则在娴珂出京之后,有意将娴珂的行踪露给了镖行,想必父亲在得知娴珂平安之后,会稍安些心吧。 忠湛是最后一位知晓的,听完之后,只淡淡地对慧容说道:“今日去向父亲请安,父亲似还不知情,你也莫要扰他,我明日去问问忠漓,他与娴珂走得近。” 忠漓听忠湛问起,全盘揽在了自己身上,全然没提忠澜。 第281章 娴珂 娴珂自幼在父亲秦道川的呵护下长大,母亲若舒虽不太管她,但也有求必应。 她没有兄长他们对前途的忧心,更无学业的羁绊,几乎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后来又如愿有了女卫,每日领着她们在新宅里操练好不惬意,秦道川遇见了居然还让秦东他们教些实战中的队列之术,娴珂越发上心,规规矩矩领着女卫操练着,一日不肯懈怠。 母亲故去,父亲又有伤在身,无人管束的娴珂因为去了两次青州都是带着女卫招摇过市,偶尔兴致来了,也会带着女卫从新宅到国公府,却不知因此成了京中少年们的谈资,更不知竟然会招引来太子。 不过,虽然如今父亲自顾不暇,但她有兄长在呀!三兄早就说过要她得空去昆城玩玩,她也早被三兄送来的各种新奇玩意勾起了兴致,再说三兄还说三嫂也是用鞭的,自己听了当时便想要去请教请教,如今正好前去。 一路上七哥哥相陪,无论到哪都能吃好喝好。行至半途三兄也亲自来接她,娴珂更开心了,轻松先别七哥哥,随着三兄到了昆城,欢天喜地见过白将军和嫂子,还有小侄儿和小侄女,府中人人对她都客客气气。 本就没将出逃当回事的娴珂过得更加恣意,顾不得仔细瞧瞧昆城的风景,强忍了两天,便提出想跟嫂子请教鞭法,没想到白颜青倒也干脆,大方地应承了。两个人寻了块空地,还没开始,听了信的人全都来了,白将军乐呵呵地牵着长孙白景天,忠澜则抱着女儿白翡月,再加上各人的随从,一大帮人都围了过来观望。 本来因为女卫人数众多,有些势大的娴珂顿时有些怯场,求救地看着忠澜,后者则轻笑着说道:“莫慌,三兄为你助威。”话音未落,白景天也说道:“八姑姑,你快些动手,待会我也要上场。” 娴珂眼睛一转,说道:“三嫂,三兄总说你鞭法了得,不如让我先来,三嫂看了也好指点我一二。” 白颜青退了两步,站在一旁,浅笑地望着她。娴珂又看了看忠澜,后者却教女儿开口道:“八姑姑,真好看。” 娴珂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各位,娴珂献丑了。”说完,朝着几处目标连续甩出了鞭子,鞭声响亮,带着响脆的银铃声,皆命中。 娴珂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如在府中那般的得意,只偷偷看了眼忠澜,便退到了一旁。 围观的众人却纷纷喝起了彩,白将军更大声说道:“不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鞭法,不愧为秦大将军的女儿。” 白颜青待众人的喝彩声停住之后,才走入场中,从腰间抽出鞭子,干脆利落地甩出了鞭子,只听到一阵鞭风,第一目标被击飞之后撞向了第二个目标,然后是第三个目标,虽然动静没有娴珂的大,但高下立刻分晓。 娴珂瞪着大眼睛,望着白颜青,待她收了鞭之后,跑过去,说道:“三嫂,这是什么鞭法,你一定要教我。” -- 第354页 白颜青爽快地答道:“好啊。”说完,要娴珂拿鞭子给她看,娴珂献宝一般的拱手送上,白颜青仔细地看着,问道:“谁给你做的?” 娴珂得意地说道:“我自己想的,画了图样,师傅做的。” 白颜青还没开口,走近的白翡天已经奶声奶气地说道:“真好看,八姑姑。” 白颜青看着女儿,问道:“老是颠三倒四,到底是八姑姑好看,还是鞭子好看?” 挤过来的白景天已经代替妹妹说道:“都好看,给我看看鞭子。” 大家纷纷讨论着娴珂的鞭子,连白大将军也挤了过来,看着鞭子上串着的银铃铛,感叹道:“如此精致的做工,也是难得。” 娴珂下意识地说道:“没有什么是母亲做不到的。”说完便停住了。忠澜首先意识到,忙接到:“过两日我带你看看昆城银工的手艺,保你大开眼界。” 众人自然明白,纷纷将话岔开。 白景天突然开口道:“我也要下场试试鞭法。”白将军第一个捧场,“好,祖父为你清场。” 众人散开,四岁的小儿,扬起手中特制的鞭子,居然也甩中了两个目标,白将军又是第一个喝彩。娴珂也说道:“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不过刚刚拿得稳鞭子,你真厉害。”得到称赞的白景天得意地说道:“我是男儿,自然力气大些。” 自此后,娴珂就在昆城欢欢喜喜地待了下去,每日不是走街串巷,就是与白景天一起练鞭法。 与她同样任性而为的还有若舒,有时行在一处,若在茶馆听到入耳的说书,便停下来,日日如约而至,听完才罢。 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也总是让人松懈。 这日,若舒的马车刚出了城,官道上的人不多,马车飞快,谁知刚入一个树林,便被人拦了下来,紧接着一阵箭雨,兰芷听到车外的参玖几声闷哼,有两枝箭头居然穿过了并未关严实的车门,上面带着血痕。 兰芷想去将门关严,车门却似乎被卡住,纹丝不动。 惊醒的若舒看到了从车外渗进来的血,再听外面的动静,声音有些变调,“参玖,出什么事了?”却没人应她,兰芷终于移动了车门,却因力道有些大,将门推开了些,“叁玖!?”一声惊呼,就爬了出去。又听到兰芷连呼了两声“叁玖”之后,似乎下了车,之后也没了动静。 若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出车外,站在车辕上,看见四周黑压压一片队伍,皆是行伍打扮,将马车围得死死的。自己的人则都围着马车,倒伏在地,兰芷和参玖倒在一块,双手紧紧握在一处。这时有箭呼啸而来,擦着若舒的头发钉在了车门上。 “瞎眼了,她死了,今日就白忙活了。”有人说话。 若舒循着声音看去,说话的像是个领头的,穿戴略有不同,见若舒看着自己,拱手道:“秦夫人,或者应称卢夫人,得罪了。” 若舒没理他,低头从左至右慢慢看着倒伏在地的人,那人又开口道:“实在抱歉,失手了。” 若舒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兰芷和参玖的身上,居然是兰芷倒在叁玖的身上,似护住他一般。 第282章 变天 那人见若舒一直不言不语,皱了皱眉,旁边有人说道:“莫不是吓傻了吧?”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卢夫人,请上车坐好,我等带你去一个地方。” 若舒终于再次抬眼看他,那人与她对视,觉得她眼内居然什么都没有,空洞洞的,有些信了旁边之人所说,真的好像是吓傻了,但是这里又不能久留,便说道:“夫人若不配合,我等只有动手了。”话音刚落,若舒便接道:“将我的人都抬上车,我自己骑马就可。” 一行人走了一个时辰,到了一处别院,正堂之上,有人候在那里,见了若舒,轻笑道:“国公夫人,唐突了。”见若舒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似根本不认识。便自我解嘲地打了两声哈哈,然后说道:“国公夫人一向不见人,自然不认得本王。”带队的那人马上接道:“夫人见了宁王殿下,为何不行礼?” 若舒眼中终于有了动静,却只一瞬间,便重又寂静了下去。 宁王见她依旧如此,便有些不悦,径自坐了下去,端起茶碗,低头不再看她。 带队的人又说道:“殿下,夫人刚才受了惊吓,一时恐怕缓不过来,不如让属下与她说话?” 宁王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说道:“卢夫人,在下郑智勇,杜若远的义子,杜若远,夫人不会不记得吧?” 若舒没有答话,两眼无神,不知看向何处。 郑智勇又接着说道:“请夫人前来,只为一事,世人皆说最富不过卢氏,夫人方才也见了,若想活命,需得拿钱来赎,也不多要,万两黄金即可,只要夫人答应,就送夫人回去。” 若舒只转眼扫了他一下,又收回了目光。 郑智勇又说道:“夫人不必觉得惊讶,若夫人不愿我等相送,我等寻人来接也可。” 若舒又扫了他一眼,顺势又扫过了宁王,后者嘴角微微上翘,胸有成竹般。 郑智勇见她一如既往,便看向宁王,宁王头都没抬,说道:“请夫人偏屋休息。” 天色快黑时,一直垂头闷坐的若舒听到偏房门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停在门口良久,才缓步走上前来,若舒看着眼前的一双黑色的软布鞋,抿紧了嘴唇。 -- 第355页 来人轻轻拉起她的手,说道:“跟我回府。”手有些凉,握得有些紧,却不容置疑。若舒被他的力道拉起,抬眼望着他的背影,听到他一声轻咳,就被他拉出了偏房。 宁王与郑智勇站在正堂的台阶之上,看着两人,宁王轻笑着说道:“大将军,夫人本王还给你了,说好的事可切莫食言。” 秦道川说道:“自然。” 出了别院,秦道川直接将若舒拉上了马车,说了声:“回府。” 车上,也不管若舒是否在听,自顾自地说道:“皇上和太子都被宁王困在了天际岭,他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你的行踪,想从你这得些银钱,要我助他成事。” 见若舒依旧不言不语,接着说道:“杜若远也被困在了天际岭。” 若舒依旧没有答话,秦道川除了不时咳嗽几声,再没说话。 车停之后,依旧拉着她下了马车,一同跟来的郑智勇,上前说道:“国公夫人,宁王说了,我等实不该不分轻重,伤了夫人的人,使夫人受了惊吓,可是事已至此,也不能让他们复生,只能厚葬以表歉意。”说完,见若舒依旧没有动静,便看向秦道川。 秦道川说道:“先抬入府中吧。” 若舒的随从一如往日,赶车的参玖,随车护卫的亢宿,贴身的兰芷,负责衣食住行的四夏,只增加了随车的四名暗卫,一共十一人,因为已经入夜,一时没有棺木,秦西他们只得寻了木板,架了长凳,盖了白布,摆放在前院之中。 若舒站在那里木木的,秦道川只得命人寻了椅子与她,她便坐在那里,任旁人从她身旁走过,为死去的各人燃起香烟烛火,烧着引路钱。 郑智勇一直默默观察着她,最后与秦道川说道:“天色不早,我等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秦西带着府上的侍卫忙着供饭,搭上凉棚,挂上纸幡,秦道川看着这一切,眼光扫向若舒,心中苦涩,这一切与三年前何其相似,不同的是,若舒活生生地坐在那里。 从见面到现在,她没说过一句话,甚至没看过他一眼,似乎沉浸在幻境里,对外界的一切充耳不闻。 听到动静的忠湛一家来到前院,先是被眼前的一切惊住,再是几乎被坐在那里的若舒吓到。忠湛抿了抿嘴,似乎明白了过来,看了看一脸平静的父亲,又有些纳闷,便没有言语,只坐在软椅上。慧容则轻轻走上前去,问道:“婆婆?” 若舒依旧没动,一直与她保持了距离的秦道川说道:“她受了惊吓,你们莫要扰她。府中这几日有丧事,你安排一下,盛琰和婉珍太小,莫带过来,免得惊了他们。” 慧容忙回道:“是。” 待慧容走后,忠湛终于忍不住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秦道川言简意赅地说道:“宁王做的,他想称帝,所以挟了你母亲,想要国公府助他。” 忠湛沉默了好一会,觉得父亲根本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却没再多问,只说道:“父亲的意思呢?” 秦道川说道:“见机行事。” 忠湛却在更久的沉默之后,说道:“忠源和太子在一起。” 秦道川说道:“我也是今日听宁王说才知道,趁着今年秋猎,他把皇上、太子、皇后和朝中得势的大臣都困在了天际岭。禁军的副首领郑智勇是他的人,京城已归他把控。看来世家已经鼎力相助,京城附近都是他的人马,城外我的亲卫军如今也只能做壁上观。” 忠湛听了,说道:“父亲觉得他有几分胜算?” 秦道川说道:“我不关心,也厌倦了这些争夺。”说完,又看了一眼若舒,接着说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他要便给他,求个合府安稳。” 若舒终于抬眼望了他一下,依旧只有一瞬,又垂了下去。 忠湛也看了看母亲,三年不见,她一如往昔,仿佛分离只是昨日。 母亲没死,父亲早就知晓,自己这个长子就这样被他们视若无物,连知会都忘了。忠湛心中一阵凄凉,低声说道:“父亲,我伤又犯了,腿疼得很,先回去了。” 第283章 半数 晚上,任秦道川如何说,若舒依旧坐在那里,拉她便十分抗拒,秦道川只得拿来斗篷为她披上,自己陪坐在一旁,半夜时分,叹了口气,说道:“明日还要应付宁王,我先去睡了,无论你有何打算,都不是现在。”说完,轻咳了一声,起身离开。 若舒真的枯坐了整晚,第二日郑智勇清早前来,见到独自坐在那里的若舒,有意地站在她对面,打量着她,见她的装扮与昨日一模一样,就连不慎沾在脸上的血迹都未擦去,不得不有几分相信,她是真的呆了。 见秦道川姗姗来迟,却已经洗漱过,换了衣衫,精神与若舒截然不同,决定回去要禀告宁王,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如坊间传闻那般亲密。 郑智勇也没客套,待秦道川来后,直说道:“夫人答应的黄金总得给个期限吧?” 秦道川也看向若舒,沉默的压力之下,若舒轻声回道:“京中没有,待我送他们回青州,你与我一同前去,我便给你。” 郑智勇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对策,答道:“夫人受了惊吓,不宜远行,只需书信一封,交代清楚,我亲自护送几位回青州便可,也算表表我失手的歉意。” 若舒又呆了一会,才说道:“那我先书信一封回青州,要他们带上黄金,顺便来接人。” -- 第356页 郑智勇想了一会,说道:“也好,我亲自带人去送,事不宜迟,夫人写信吧。”说完,手一招,便有人端上了笔墨纸砚。 若舒也很干脆,就着来人的托盘,提笔写了封信: 卢三爷: 来人索求黄金万辆,勿判,可与。另,兰芷等十一人皆故,速迎回青州。 落款为:卢氏若舒 郑智勇看了又看,觉得字虽不多,却清楚明白。轻笑道:“夫人笔墨,我等自愧不如。”说完草草拱了拱手,便带队离开了。 等候的日子里,若舒除了撑不住回右院歇息,整日整日地坐在前院凉棚里,也不要慧容派来的侍女服侍,自己胡乱梳洗一番,头发也草草挽了个髻,衣衫零乱就披个斗篷遮住,除了馒头热水,其余什么也不吃。 秦道川也不再管她,一直待在书房,安心养病,许芫桐有事出京,留了个徒弟每日为他针灸汤浴。 忠漓在第七日赶回,跪在若舒跟前,默默流着泪。若舒说道:“起来吧。” 忠漓被眼前的一切弄蒙了,又不敢问,只得陪站在若舒的身后,看着若舒零乱的头发,终于忍不住说道:“母亲,我为你梳发吧?” 若舒说道:“不用了。你也不用老站着,有事就去忙,无事就陪我坐会。” 忠漓只得默默陪坐在一旁,知道自己从母亲这里是听不到任何的讯息,便在向秦道川请安时问起,秦道川也只是说道:“与你无干,你若能离了京城,尽快离去。” 忠漓却说道:“无论发生何事,孩儿都不会离开,除非父亲母亲与孩儿一同离开。”秦道川只得说道:“那你就多陪陪你母亲,要她看开点。” 又过了三日,郑智勇回转,一同前来的是卢三爷和角宿,卢三爷见了若舒,跪下请罪道:“东家,老夫有罪,得了信后,辗转青州,都只筹措到五千余两。”若舒似十分不耐烦地说道:“没有黄金,白银也可,怎么这样死套?”卢三爷却接着说道:“东家忘了,前次你说南山的棉花今年长势喜人,将库存的白银都压上去了。”若舒闭了闭眼,努力睁着泛黑的眼圈,似在努力回想,最后说道:“郑大人,我一向不喜欢存现银,这些年我早已不管实务,存银多少确实不知,郑大人若不嫌麻烦,就拿货物抵吧?” 郑智勇这种人物,哪里懂得这些,只觉得麻烦,再者黄金五千两到手,急于向宁王报喜。便说道:“夫人尽快筹措吧,待我回禀宁王再知会夫人。”说完带着人手离去,却留下了四个人守在那里,若舒似未看见他留下的人手般,对卢三爷说道:“兰芷和参玖,将他俩合葬吧。”说完便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卢三爷他们将棺木一一装上车,捆好。只在他们临行时,突然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似十分的悲痛。卢三爷和角宿赶紧将她搀扶起来,要她切勿如此。若舒说道:“我不能远送,辛苦你们了。” 待车马转过街角,仍站了许久才在忠漓的搀扶下回了府。 秦西已经候在那里,说道:“夫人,将军有请。” 若舒似乎精神十分不济,木然地朝前走着,秦西却拦住了郑智勇的人,说道:“将军书房只有这一个入口,几位守在这里就可以了。”语气和气却脚步未动,一个人就拦住了圆圆的门洞。 几个守卫相互对视一眼,也不强求,守在了门口。 忠漓也不知为何,送至书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若舒独自跨进书房,便被满屋的药味熏得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报怨又忍了下来,秦道川并不见人,她闷闷地坐在那里,渐渐就有些昏昏欲睡。 等她再睁眼时,就看到秦道川坐在书桌后面看着自己。 见她仍是那副表情,秦道川开口道:“这里没有他人,你方才也算小憩过,应该有精神解释一番,为何要如此?” 若舒神态未变,说道:“意气用事罢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若舒是一派坦然,秦道川则似在强忍着什么。 几声轻咳之后,秦道川说道:“听到我活着回来,什么感觉?” 若舒微微抿了抿嘴,试图掩盖自己真实的心绪,秦道川没有继续说,等待着她的回复。 若舒知晓躲不过,开口道:“还能怎样,又没办法回还。” “我在路上一月有余,你不可能不知晓,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秦道川受心绪影响,音调有些尖厉。 “那时我已经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若舒不太喜欢屋内的气氛,打算实话实说,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虽然秦道川没接话,但若舒感觉到了明显的寒意,虽然一直未抬头,却知道秦道川的脸色必定不好看。 最后秦道川用沉默结束了对话。 若舒又坐了一会,说道:“我有些困,先回右院了。”“没我的许可,你哪也不能去,无论你打什么样的主意,都趁早熄了。”秦道川立马开口道。 见若舒瞪着自己,又说道:“不要自取其辱,你出不去书房的门。”说完,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不再理她。 第284章 惩罚 若舒终于显露了自己真实的情绪,虽未开口,却烦燥地靠向椅子的后背,伸直了双腿。坐了一会又觉得不太舒服,站起身来,示威似的想要打开书房的窗户,谁知刚开第一扇,就失手将支棍掉到了外面的荷塘里,窗户又重重地合上了,声响有些大,若舒有些气馁,放弃了。 -- 第357页 秦道川的书房,她来的次数并不多,实在算不上熟悉。房后面连着练功房,两侧各有一间厢房,其中一间她进去过,是卧房,里面十分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两把椅子,屏风后面是他平日洗漱的地方;另一间她从未去过。 书房也很简单,中间一个书桌,书桌后面放着一排博古架,东西倒是放满了。书桌左面架子上摆着一把剑,右面放着几个箱笼,一个瓷缸里放着些画轴。两侧各有一排椅子,中间隔着茶几,上面什么都没放。 若舒巡视般地往卧房里转了一圈,出来说道:“既要将我关在这里,就要人将我的东西搬进来,卢三爷已经送了新的婢女来。” 秦道川头都没抬,只冷冷说道:“不必。”若舒刚想争辩,却被他的满脸寒霜击退,争锋相对向来不是她的性格,重又坐在原来的椅子上,望着墙上的画发呆。 又觉得屋内的药味实在太浓,便重又走到窗前,打算开窗透透气,还未动手,门口有呵斥的声音传来:“不能开窗,药味散了又得重新熏蒸。”若舒回过头去,一位同娴雅一般年纪的女子端着托盘,站在刚刚打开的书房门口,望着她,一脸的怨怪。走进来,放下手中的托盘,将卧房的门关上,说道:“熏蒸时,这门也要关上。” 若舒看向秦道川,后者已经站起身来,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衣。若舒二话没说,打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秦道川的手在门关的同时停了下来,走到书房门口,将秦西叫了进来。 卧房内的若舒冷哼了一声,想要我难堪,做梦! 坐在椅子上,想着卢三爷和角宿现在可能在哪,应该都已经看了自己趁着下跪递给他俩的信。 这几年,因为离了囚笼,有些得意忘形,也不再关心京中的一切,只是没想到心计颇深的皇上也着了自己儿子的道。 给卢三爷的信中交待:剩下的黄金自己会亲自回青州摸筹,要青州诸人能避则避。 给角宿的信则说得清楚明白,要他尽快打听杜若远的安危。通知忠澜京中的变故。最后交待死盯世家的陈府,她要他们十五倍的奉还。 宁王能瞒过皇上,杜若远自然不知,看来他与这个义子关系并不佳。 自己这段日子不断苦思,始终想不出宁王是如何得知自己诈死,又是如何知晓自己的行踪。却为宁王强大的能力所叹服,太子因有皇后一脉的护佑一向势大,继承皇位几乎铁板钉钉。看来世家蛰伏这些年,细水长流地借着科举渗入朝廷,势力已不容小觑。 但无论如何,求财便求财,像当初皇上使些心计,自己花钱消灾,这些年互不打扰,相安无事不也挺好。动手就伤人命,还说花钱买命,就欺人太甚,若让他登了皇位,自己岂不是要任他揉捏,哪还有半分活路。 这世上之事,往好了做千难万难,往坏了做却是易如反掌。任你有多强大的力量,也并非金钢不坏之身,只要你是俗人一个,便会有短处,有了短处,便能让人钻了空子。 自己便是如此,这些年,有银楼做支撑,有暗卫保驾护航,有数不清的店铺做手脚,有青州的良田,自觉天下之事无所不为,也一样逃不过旁人的算计。 常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宁王,世家,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正想着,秦道川打开了卧房的门,说道:“出来吃饭。” “我不饿。”若舒坐在椅子上,懒懒地回道。 “我一向吃得简单,不吃,就得饿到明早上了。”秦道川说完这句便走了出去。 若舒想了想,无谓做这种争扎,让自己受苦,便起身走了出去。 书桌中间新摆了一张圆桌,四个圆凳,上面摆了四样菜,两碗饭,两副筷子。 秦道川已经坐下,没等她,先吃了起来。 若舒在他对面坐下,望着桌上的四样菜,一份清汤,甚是寡淡;一份炒肉;一份青菜;一素炒。若舒勉强吃了几口,皆淡而无味,无奈地吃了几口白饭,忍不住说道:“你改了口味,我能理解,让人送些咸菜给我下饭,总不算过份吧。” 秦道川似没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淡淡地说道:“你可以泡汤,一样可以下饭。” 若舒放下碗,说道:“秦道川,你信不信我绝食给你看。” 秦道川看着她,说道:“信,我还没想出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 若舒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嫁给你,不是受你虐待的。” 秦道川没再理她,自顾自吃着。 若舒又说道:“我不吃饭,我要吃馒头。” 秦道川仍旧没有理她,吃完饭,对门外说道:“撤了吧。”门外的侍卫进来,默默将桌上收拾干净,紧跟着进来的侍卫送来了两杯热茶。 若舒又说道:“没有馒头,面也可以。” 秦道川望着已经收在托盘里的饭菜,说道:“趁没收走,你还可以选择吃还是不吃?” 若舒回了句,“不吃。”秦道川示意侍卫拿走,自己继续喝着茶。 若舒打开茶盖,扫了一眼,重又盖上,连报怨都省了,站起身,回了卧房。 入夜之后,秦道川进来洗漱后,躺在床上说了句,“现在水还是热的,待会凉了可没人会再给你热。” 若舒偏头不看他,却在坐了一会之后,闷闷去了屏风后面。 -- 第358页 这张床不及若舒的拔步床一半宽,秦道川睡在外面已经占了一大半,若舒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坐在椅子上过夜,从床尾越过他,躺在里面,所幸被子够宽,并不需要抢。 床下只铺了张薄薄的被褥,一向奢靡惯了的若舒躺了一会便觉得硌得慌,一处不如意,便觉得枕头也有些硬,辗转难眠之后,便转过身来,用手指戳了戳秦道川的后背,见他毫无反应,又加重了些力道,还未开口,秦道川已经说道:“不论你是觉得饿还是觉得床硬,都最好尽快习惯,只要我活着一日,这便是你要过的日子。” 第285章 重温 夜渐渐深了,若舒也不知是认床还是不习惯,虽然困得很却还是难以入睡,看着呼吸沉稳的秦道川,横下一条心,用力将他掰正,二话不说趴在他的身上,却只停留了一会,就滑了下来,嘟哝道:“搞什么,比床板还硬。” 秦道川躺在那里,再也没了睡意。 第二日清早,迷迷糊糊的秦道川被门外轻微的响动惊醒,轻叹了气,泡浴的时辰又到了,身旁的若舒睡得正熟,秦道川轻轻起身,免得惊扰到她。 泡浴一个时辰之后,早饭时,秦西惊讶地发现秦道川胃口好了许多,更惊讶的是,秦道川还去了练功房,这可是他伤后第一次步入练功房,秦西乐呵呵地赶紧跟了进去。 早已在练功房的盛琰见了祖父,自然高兴,秦道川练完拳后,兴致颇高地指点着他,祖孙俩在练功房停留了许久。 突然窗外有了动静,站在窗边的秦道川朝外稍稍望了下便转身出了练功房,盛琰掂起脚尖,只看到外面的荷叶一阵晃动。 秦道川快步打开卧房的门,就看见若舒光着脚,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脚踩在窗台上,披散着头发,衣衫也松松的,只能说刚好系住了而已,正在用力地扯着一个莲蓬,半个身子都倾向了窗外。秦道川走过去,稍一用力便替她掰断了莲蓬,顺势将她抱下来,让她远离了窗台。 若舒光脚站在地上,剥着手里的莲蓬,解释道:“我饿了。” 秦道川似不忍直视她如今的形象,偏了偏头,说道:“穿好鞋袜,这是石板地。” 若舒也觉得脚底有些凉,寻了椅子坐下,将腿盘了上去,继续剥着莲蓬,说道:“你要侍女进来,我要洗漱。” 秦道川望着放飞自我的若舒,咬了咬牙,走了出去,过了好一会,一个侍女进了来,若舒转头一看,陌生得很。 洗浴过后,若舒依旧推辞了侍女的服侍,任头发散披着走出了卧房,坐在圆桌前吃着午饭的秦道川,努力让自己对眼前的若舒视而不见。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过了一日又一日。 这日若舒懒洋洋地从卧房出来,发现书房内坐满了人,众人见了她的着装打扮,表情各异,若舒刚打算转身,秦道川便说道:“既起来了,也坐下听听。” 若舒寻了位置坐下,慧容赶紧带着儿女过来见礼,四岁的婉珍睁着大眼睛看着她,眼神里都是陌生,一旁的盛琰请过安后,凑到她耳边说道:“见过祖母。” 忠漓也过来请了安,忠湛摸着软椅的扶手,淡淡地叫了声“母亲”。 秦道川在慧容他们归位后,才开口道:“太子脱了困,今日已经带兵将京城围住了,之后会是什么景象,现在也难以预料,但京中已经宵禁,轻易不能走动。” 若舒听了,最关心的却是秦道川的亲卫军到底在哪里? 秦道川却只字未提。 若舒将眼光扫向忠漓,哪知忠漓的眼光根本一直在自己身上,若舒便想从他眼神里看出些什么,可惜只看到了关切。若舒有些失望,收回了目光,看来会馆的人谨慎过份,没有惊动忠漓。 忠湛提了句,“父亲,忠源可还跟太子在一处?”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多半是。” 若舒已经经历过一次围城,早已没了前次的彷徨,无论谁得胜,暂时她都没有性命之忧,她只希望过程能短些,自己不必就这样困在府里,与外面断了联系。 晚间,躺在床上,秦道川突然说道:“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找宁王寻仇的,但我也劝你一句,如今的形势,宁王的胜算更大,你可要想清楚了。” 若舒回道:“我如今满脑子都是如何凑够剩下的买命钱,哪有空想这些。” 秦道川又说道:“宁王能成事,背后离不开世家的相助,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的能量有如此之大。如今我也只能自保而已,你的暗卫有多大的能量,你自己清楚,在他面前不过螳臂当车。我答应你,冤有头债有主,日后寻了机会杀了郑智勇为兰芷她们报仇,你安生待在府里。” 若舒问道:“他是以我诈死的事要挟你么?” 秦道川没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无论谁得势,你做的这事都是个把柄。” 若舒说道:“你把我交出去,将自己洗干净不就得了。” 秦道川沉默良久,幽幽说道:“我若有你一半心狠,你也不会如此的妄为。” 若舒接道:“你对女人一向心软,不单于我。” 秦道川突然轻笑了起来,感叹道:“若非清楚你根本不是因为吃醋而一再地提及此事,我都要感动了。” 若舒却说道:“自然不是为了吃醋,你新人旧人换个没停,我有必要吗?” -- 第359页 秦道川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一变,问道:“你诈死,想去找谁?” 若舒淡淡回道:“你纠结什么,我若真找了谁,这么长时间,也早已成定局——”话没说完,秦道川已经将她从床上提起,强迫她面对自己,咬牙切齿地道:“是真是假?” 若舒依旧淡淡地回道:“我的话你敢信吗?” 秦道川说道:“话我是不信,但我可以试。” 接下来的动作让若舒甚为无语,推拒道:“秦道川,你有意思吗?” 秦道川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声说道:“你最好别让我动怒,到时你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若舒觉得秦道川真的不如往日温柔,只好说道:“你轻点。” 秦道川虽没答话,却稍稍放缓了些,没了压力的若舒也渐渐跟随着他沉沦其中,相比于秦道川的情绪复杂,若舒则轻松得多,心悸之时,下意识地叫了声“秦道川”,却不知只她这一声,就令秦道川卸下了心中的重担,看着身下失神的若舒,再不肯停歇半刻,只想将这几年的苦闷在今夜发泄殆尽,若舒在一次又一次的心悸沉沦之后,只得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寻些依靠。 秦道川看着与往日别无二致的若舒,听着她情乱情迷,语调失真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说道:“幸好你我成亲之后,再无人当面叫我秦道川,不然还真会有些许的尴尬。”可惜若舒呼吸都有些不畅,也不知听没听到。 第286章 教诲 第二日清晨,秦道川依然准时被屋外的动静惊醒,怀中熟睡的若舒毫无章法的趴在他身上,秦道川觉得十分懊恼,怎么如此轻易就原谅了她,只一夜,自己心中的愤恨居然消弭了大半,稳了稳心神,决定不能就此罢休。 将若舒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眼前秀气的容颜,依旧那样无害,还是那样的具有欺骗性,一切都是自己这些年的纵容造成的,再不能如此了。 泡浴之后,待许芫桐的徒弟诊完脉,秦西问道:“葛大夫,这些日子将军似乎咳得轻了些,可是病情好转?” 葛莺娘埋头写着医案,回道:“脉像是平稳了许多,但师傅早有交待,一切都待他归来,每日的诊疗依旧不能荒废。” 秦西又问道:“将军现在是一日好过一日,全是葛大夫的功劳。” 葛莺娘嘴角一撇,生生受下了。 自从那位诈死的国公府夫人归来之后,这位原本半死不活的将军,脉像一日比一日平稳,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有了活力。 写完医案,说了句,“针灸吧。” 一直闭目养神的秦道川自觉地扯开了外衣的腰带,秦西赶紧上前帮忙,这时,隔壁卧房里,若舒突然喊了声:“兰芷,我口渴了。” 秦道川几乎在同一时刻重新系好了腰带,端起秦西刚刚替他备好的热茶,推开卧房的门,走了进去。 葛莺娘因为背对着正用火烤着银针,没有反应,秦西却情绪复杂,愣愣地望着卧房的门,马上又觉得不妥,转过身,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秦道川撩开纱帐,若舒正呆呆地坐在床上,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他,眼神里透着彷徨,秦道川与她对视半晌,将茶递了过去。 若舒闷闷地将茶喝了,顺手递了回来,自己则重新埋入被子,只露出了头发。 秦道川静静地看了半晌,才放下纱帐,出了卧房。 太子围城之后,攻城了一次,喊杀声响了一整天,所有人都聚在秦道川的书房,若舒起身后,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觉得在晚辈面前,自己前次有些失礼,努力地想将自己弄得工整些,秦道川不知何故进来,看到正在那里与自己头发较着劲的若舒,犹豫了一会,走上前,接过她的梳子,熟练地替她绾发。 若舒的头发保养得极好,光滑柔顺,年近不惑却未有一丝白发,秦道川下意识地望向铜镜中的若舒,这几年自己过得生不如死,她却似把时光停住了一般,不但容颜依旧,连身形都没变,还是那样的让人恨不起来。 心中情绪波动,手下不稳,“你轻点。”若舒的一声报怨令他回了神。 一墙之隔的众人自然也是听到了,接下来,又有说话声传出来,“我自己也是这样系,怎么就没你系的好看?” 终于里面消停了,先是秦道川走了出来,后面紧跟着若舒。 大家见了礼之后,秦道川说道:“今后大家都在书房用餐,简省些,一时怕很难分出胜负。” 用餐时,婉珍见若舒端着碗胃口不佳的样子,乖巧地跑过来,从自己荷包里抓出一把糖粉放到若舒的饭上,奶声奶气地说道:“祖母,甜的,好吃。” 若舒端着碗看了一会,将碗放在了秦道川的面前,而后端起秦道川吃过一半的饭,笑迷迷地对婉珍说道:“你祖父最喜欢吃甜的。” 秦道川只愣了一小会,便端起碗吃了起来,见婉珍一脸懵懂地看着,和气地说道:“很甜。” 忠湛心中极为不忿,母亲如此的离经叛道,父亲却甘之如饴,也不知为何。 慧容却与盛琰打着眉眼官司,示意他视而不见为好。 忠漓似有心事般,对这一切置若惘闻。 若舒轻声叫他,问道:“怎么?会馆有事么?” 忠漓回道:“已经停业了,也不知其他的地方如何了?” -- 第360页 若舒说道:“平常心就好,多向你父亲学学,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 忠漓老老实实回了句是。 秦道川却说道:“上次皇上围城之后,也萧条了几年,你母亲好一顿折腾,才稳住了局面。如今再差也不过如此,你新接手没底也属正常。” 若舒喝了口茶,说道:“也不知还要闹多久,连碗可口的茶都弄不到。” 忠湛见忠漓与父母闲谈着,自己仿如陌生人一般,插嘴的机会都没有,脸上就有些不好看,一旁的慧容觉察到了,却觉得他是咎由自取。母亲诈死虽未言明,但与那次娴筠和忠湛的逼宫不无关系,这次回归,忠湛向她请安,她连回应都懒得应付,可惜这位世子爷丝毫没有自觉。 若舒忠漓一脸担忧,说道:“当初要你离开,你不走,如今困在这里,杞人忧天有什么用?” 忠漓却说道:“父亲母亲皆困于此,孩儿岂能独身自好。” 若舒道:“你能出府吗?”忠漓还未接话,秦道川已经说道:“莫为难他,他成不了你的助力。” 若舒终于难得地盯着他,秦道川则平淡地回望着,若舒眼珠一转,问道:“你的亲卫军如今是在城内还是城外?” 秦道川说道:“不过三千人,成不了事。” 若舒接着问道:“那他要挟你什么?” 秦道川回道:“你。” 若舒哼了一声,显然不认同。 秦道川却没接话,转而对盛琰说道:“上次乱的时候,连你父亲还都还年幼,你七叔还未出生,我与你祖母却知晓这次与上次的因果,左右无事,我就与你们说说,你们也好有个判断,待日后你长大了,主了事,也有益处。” 接下来,秦道川就从当初的七皇子是如何娶了世家的女儿,又如何娶了静王的女儿,最后皇长子如何成了宁王,皇上因为心中有愧,更为了压制皇后一脉,允了世家参与科举,入朝为官,而世家也凭借此暗中发展自己势力,就为了今日夺回当初皇上的食言。 若舒却开口问道:“你总说我没规矩,这皇上娶静王的女儿,岂不是比我更没规矩?” 秦道川看着她,见她口中虽批评着自己,却毫无愧色,当着晚辈有些话实不好出口,只得说道:“这件事知道实情的人不多,今日也无外人,告诉你们,也有些益处。” 第287章 困情 思索了片刻,似乎在想该如何说才能将这其中的隐秘说得尽可能清楚明白。 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说道:“静王当初争位不成避去封地,又娶了他舅舅也就是西郡郡守的女儿为侧妃,没过几年静王妃和她所生的儿子接连去世,静王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后来得知真相,这一切都是舅舅和侧妃所为,起因自然是为了侧妃所生的儿子能顺利上位。和静王闹僵之后,郡守和侧妃还打算软禁静王,只借他的名号,再凭着遗诏起事。 静王能得知真相和顺利除去郡守和侧妃,都是七皇子的手笔。静王有一位多年的挚友,在此事中为静王丢了性命,静王就将他留下的孤女记在了已故静王妃的名下,又将她嫁给了七皇子。 陈氏因为皇位之位旁落,气不过,寻了死路,宁王当初年幼,年长之后自然不甘,所以便有了今日之乱。” 相比于其他人急于消化这天大的隐秘,若舒却并不感兴趣,开口道:“这要换成说书先生,能说三个月,将军三百字不到就说明白了,真非常人也。” 秦道川问道:“你早已知晓?” 若舒摇摇头,回道:“我从不在不感兴趣的事上花费时间。” 秦道川接着问道:“如今也不感兴趣?” 若舒回道:“嗯,不感兴趣。” 秦道川斟酌道:“如此甚好,有些事本就不该你关心。” 若舒心中说道:静王早死了,皇后也与我无仇无怨,我要知道这些做什么。至于宁王,我管他多苦大仇深,杀了我的人,就要他血债血偿。 太子攻城一连战了三天,虽然国公府存粮充足,但外面早已买不到肉食青菜,秦道川未雨绸缪,自上而下的减省起来。若舒望着一日比一日清淡的饮食,几乎把荷塘中的莲蓬当成了零嘴,还不时念叨着未成熟的菱角。 府中人也已习惯她的行事,除了最小的婉珍会跟着她剥一会莲子外,男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练功房,慧容则得了空便坐在那里做着针线,若舒时常发呆,便问道:“你母亲如何了?” 慧容回道:“去年已经故去了。” 若舒顿时觉得手中的莲子不香了。慧容说道:“婆婆若喜欢吃莲子,我为您熬成羹吧?”若舒摇头,解释道:“早吃腻了,打发时间罢了。” 吃饭的时候,若舒说道:“我今天看到外面荷塘里有鱼,捞起来吃了吧?” 盛琰接道:“那是八姑姑养的,说谁也不能动。” 若舒说道:“看上去普通得很,日后还她些大的,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忠漓终于插话道:“母亲若实在想吃,待会我捞些上来。” 秦道川全程没有接话,却也没反对。 吃完饭,忠漓便寻了网兜带着盛琰在荷塘边四处寻找着,若舒站在窗前,说道:“如今总算不怕水了。” 秦道川抱起婉珍走到她旁边,要婉珍看七叔与哥哥捞鱼。接话道:“这几年咳嗽也极少犯,只是练功的时候,气息依旧跟不上。” -- 第361页 那边盛琰喊道:“祖母,没找到鱼。” 若舒低头一看,对他们招了招手,“在我脚底下。” 忠漓又跑到书房,趴在窗台上,捞了好一阵,捞上来几条巴掌长的小鱼,若舒不甘心地说道:“明明看到好几条大的,哪去了?” 一旁做针线的慧容说道:“无妨,这种鱼熬汤也好吃,晚上我做给你们吃。” 若舒仍不甘心,说道:“可惜没有钓具,不然,就在这里姜太公钓鱼,说不定能有大鱼上钩。” 话音刚落,耳边依稀传来喊杀声,不多时,秦西进来说道:“将军,太子火攻了,新宅那边恐怕会央及。” 秦道川说道:“马匹都安顿了,其他的就由他去吧。” 若舒接道:“我种的树应该有结了果的吧?” 秦道川无奈地看着她,说道:“宁王的人一直守着门口,没人出得去。” 若舒又说道:“早知道,就种些在府里了。” 秦道川没理她,起身与秦西一道出去了。 晚上的鱼汤十分可口,葛莺娘却特意来交待,秦道川不能吃。若舒忍到晚上歇息时,说道:“你就是再好我这一口,也该尝尝新的口味,这世上不但有左院那样的,我这样的,还有温婉大方、知书达理的,岂不与你更相配?” 秦道川却正色道:“你口无遮拦也不应如此唐突,她是许芫桐收的徒弟,况且我从未与她单独相处过,医者不避讳,我敬重她,也感恩于她。” 若舒却说道:“许你疑我,我便说不得么?” 秦道川说道:“你的所做所为,令人不得不多想。” 若舒说道:“我再放肆,也没在旁的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秦道川说道:“男女有别,岂能相提并论。” 若舒说道:“你一向如此,自己做了便都是有道理的。罢了,你我现在也算不得夫妻,我也管不了这许多。”说完,朝里睡去。 秦道川今晚听了她两句实话,心中高兴,便轻搂了她,若舒朝里挪了挪,说道:“我今晚可是吃了鱼的,莫沾染了你。” 秦道川轻笑道:“许芫桐让我莫行房事,前次做了,也没见怎样,今日也不会有事。”若舒说道:“不遵医嘱,到时莫要后悔。” “不后悔,只要与你,何时都不后悔。”秦道川摸着她玲珑的曲线,一寸一寸的查探着,若舒拦住他,说道:“大夫既然说,自有他的道理,你还是听了为好。” 秦道川说道:“我觉得现在心中块垒尽消,你知道这几年我是如何过的么,我就靠着回想与你的每一次,来渡过这难熬的日子,现在你终于失而复得,我为何要忍住。” 若舒只得放弃抵抗,任他胡为,秦道川不愿熄灯,看着眼里的若舒,问道:“你呢,可曾想过我?” 若舒回答得十分干脆,“我才没你这么无聊,每晚喝了安神汤安安稳稳睡到天亮。” 秦道川却不打算轻易放过,追问道:“别耍滑,老实说,你想没想过?” 若舒说道:“没想。” 秦道川说道:“我不信。” 若舒被他弄得无法,只得说道:“所以要喝安神汤啊。” 秦道川有意不让她好过,接着问道:“如何想的?” 若舒说道:“转念就过了,我又不是你,执念如何深。” 秦道川却说道:“我想你想得睡不着时,便开始画你,从你嫁与我开始画起,从你十五岁开始画起,一直画到你狠心离开。。。” 第288章 画册 第二日,若舒待人皆散去后,要他拿画来看,秦道川拉着她入了另一侧厢房,里面一排排的书架,摆得满满当当。 秦道川说道:“我母亲的藏书,后来外祖父也赠了些,都在这里。” 若舒粗粗扫了一眼,说道:“想必有不少孤本,将军身家挺丰厚嘛。” 秦道川倒是难得的大方承认道:“自然,愿与夫人分享。” 若舒跟着他往里走,尽头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摆着画具,秦道川开了一扇窗,凉风吹来,若舒坐在书桌前,感叹道:“挺幽静的,拿画来看吧。” 秦道川却犹豫了一会,才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小的画册,若舒皱了皱眉,问道:“小品么?我还以为是卷轴呢?” 接过去,打开翻了两页,拿着书就朝秦道川扔了过去,骂道:“秦道川,你这个衣冠禽兽。”秦道川赶紧接住,十分爱惜地将画册平整好,望着她说道:“我昨日就说了,我想你时,便会回想与你的每一次,我画的时候,总问自己,为何留不住你,明明你这样出现在我面前时,是十分欢喜的,我也自问从没让你失望过,我想不明白,是哪里让你不满意,让你毫不留恋地离开。” 若舒回过神来,快步走过去,想将画册抢回来,秦道川稍稍举高些,她便再也够不着。气极的若舒说道:“秦道川,你最好快些烧了它。” 秦道川低头看着她,说道:“你若愿意跟我一同看,看完之后,我便烧了它。” 若舒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无耻。” 秦道川接着说道:“你若告诉我为何要诈死,我也可以还给你。” 若舒气焰顿时熄了,转身坐回了书桌后,说道:“随你。” 秦道川站在原地,望着她一脸倔强的模样,皱着眉问道:“为何要诈死?” -- 第362页 若舒不耐烦地回道:“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奇怪的。” 秦道川摇着头,十分不解地问道:“第一次,我可理解。这一次,是为什么?” 若舒回道:“不是所有事都会答案的,我当时那么想了,便做了,就这么简单。” 秦道川问道:“想什么?” 若舒吐了口气,沉默了一会,“你不在了,这府里我再没有待下去的理由,可以了吧。” 秦道川沉默得更久,“你忘了还有儿女在,小的还有未年吗?” 若舒说道:“他们也没受什么影响啊?” 秦道川揉了揉眼眶,“是因为忠湛吗?”犹豫良久,还是说出了口。 若舒沉默以对。 秦道川无奈地问道:“至于吗?” 若舒依旧沉默。 秦道川说道:“你归来后,对他视若无物,他也总避着你,发生了何事?” 若舒道:“如你所见,他眼中无我,我眼中无他。” 秦道川摇了摇头,想将这个无解的难题推出脑海,“你问你,我去青州时,你在不在?” 若舒老实答道:“在。” 秦道川望着她,见她冷静异常,有些心伤,艰难地问道:“为何不见我?” 若舒说道:“我已经埋在了津城,如何出来见你。” 秦道川咬了咬牙,又问道:“忠源和娴珂去的时候,你在不在?” 若舒回道:“不在。” “几个儿女都不知晓么?”秦道川不敢去提忠澜的名字。 若舒看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秦道川似松了口气般,问道:“这些年,你是如何过的?” 若舒语气轻松地说道:“到处逛了一遍。” 秦道川看着她,突然不想计较了,这么多年她一贯如此,又死不肯服软,失而复得中,并没有旁人涉入,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若舒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自来不喜欢解释,如今总算过了关。 但那本画册始终如鲠在喉,故而眼神时不时总落在上面。 秦道川起初将画册卷在手中,后来随手放在了书架上。 若舒失声道:“秦道川,你不怕旁人误拿么?” 秦道川说道:“我不在,旁人进来的机会不多。”说完,走上前,拉起若舒,牵着她走了出去,若舒不死心地回头看去,秦道川放得较高,若自己要拿的话,得找个凳子才够得着。 太子此次攻城,鏖战了三个昼夜,终于偃旗息鼓,秦道川在吃饭时说道:“只损毁了些城墙,并未攻入,听动静,宁王应是有了援军,太子被两面夹击,若无后备的援手,恐难以成事。” 若舒不关心,自然没有接话。 其他人也只默默听着,因为听了秦道川之前的话,宁王的反叛也并未全无道理,国公府的祖训摆在那里:只护国,不参政。 若舒终于说道:“希望忠源不要太死脑筋,尽早脱身。” 忠湛嘴角不由自主地撇了下,心想,你终于记起还有个儿子身处险境了。 若舒话一出口,便有些懊恼,前次交代时,没有要他们有机会便将忠源带离太子的队伍,杜若远也不知脱困了没有,若他在,不用自己交代也会如此做的。 秦道川也不知到底是如何打算,也不知他与宁王到底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但她也明白,就算他知道,有些事他也会跟她说,想到这,自己有些事瞒着他,也不算太过分。 秦西他们在停战后,还是有新宅看了看,回来说道:“新宅太靠近城墙,屋宅都烧得差不多,后山也烧毁了大半。” 秦道川看向若舒,说道:“夫人原本就对新宅不太满意,如今正好可以按夫人的意思重新修葺。” 若舒却走到他跟前,凑过去轻声说道:“你把画册交出来,我便给你画样式图。” 秦道川只轻笑了一声,并未接话。 若舒旁若无人的与他低声耳语,全然不顾其他,秦道川却不能如此,站起身,避开她,走到一边看起了墙上的图。 若舒吃了一个软钉子,抿了抿嘴,坐在了秦道川让出来的椅子上。哪知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唉哟”了一声,转身用手摸索着,嘴里说道:“秦道川,你也太简省了吧,这椅子都坏了,还不换。” 秦道川头都没回,“秦府家训,身正影不斜。站如松,坐如钟,不倚不靠。” 若舒摸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后腰,恨恨地说道:“我若不是为你生了这么多儿女,哪里会腰酸背痛。” 秦道川仔细地看着墙上的画,“有道理。”好象是顺口而出。 第289章 充饥 慧容做着手里的针线,虽未抬眼,却字字入耳,公公婆婆的这种相处方式,特别是公公对婆婆的呵护和谦让,很难不让女子动容。而自己与世子,自从前次他提出纳妾又无果而终后,便再也没有往日的融洽。世子借口腿伤一直住在书房,自己也不愿低声下气去求他,就这样不冷不热地处着,想想都让人灰心。心思一乱,针便刺入了指尖,慧容轻按了一下,有血冒出,一旁的忠湛拿着书,毫无反应,倒是婉珍见了,连忙问道:“母亲,出血血,疼。” 慧容摸了摸她软软的小辫子,说道:“不疼。” 婉珍拿着她的手,轻轻地吹着气。 -- 第363页 慧容心软成一团,方才的感伤消失殆尽,她有儿有女,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忠漓从外面进来,笑意盈盈地说道:“母亲,荷塘里确实有大鱼,我与盛琰钓了两条,可以烤一条,炖一条。” 若舒说道:“算了,府里的人都需要开开荤,全炖了吧。” 慧容接道:“我去看看厨房还有些什么干菜是可以炖鱼的。” 若舒待她牵了婉珍走后,问道:“府里不会就只有我们吧?” 秦道川终于转过头来,看着她,“真是难得,你终于发现了。” 若舒白了他一眼。 秦道川解释道:“只留了几个,其余的都送到庄子上去了。你若愿意,每日也可以帮衬帮衬。” 若舒看着他,眨了眨眼,似没有明白。 秦道川接着说道:“就算不能下厨,也可以涮洗衣物。” 若舒说道:“你把我的人叫来,我让她们食宿自理。” 秦道川轻叹了口气,“街面上所有用于出售的米面油粮,宁王都收归了官有,登记在册,日后折算成银两归还。” 若舒终于变了脸色。 秦道川说道:“他背后有高人。” 若舒哼了一声,“背后有狠人罢了。” 秦道川接道:“所以我说不能轻视。” 若舒没说话,似走了神。却在心里回答道:自然不能轻视,一直都没有轻视,不然早下手了。 秦道川看着她变幻不停的眼神,暗自担忧,看来她不打算善罢甘休,可是没了杜若远,她能成事吗? 宁王上位之后,能饶过皇上,却不一定会饶过杜若远,这个皇上最得力的禁军首领。没了他,被驾空的皇上就像没了牙齿的老兽,留个太上皇,方显宁王的仁善和孝心。 太子一直在城外孤军奋战,说明皇上并未脱困。而其选择攻打京城而不是援救皇上,只能说明那边的防守更严。 前次从宁王手中接若舒,虽然不过聊聊数语,却让他不敢轻视,尤其是他的笃定,笃定自己胜算在握,这些时日的局势也说明他确有自信的本钱。 若舒现在还不知道杜若远的危局,虽然人在这里,却满心的复仇之意,可是局势使然,自己不能让她一意孤行,惹祸上身。 主意打定,就开口说道:“夫人,可想好了,是入庖厨,还是洗衣裳?” 若舒先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除了握笔,几乎什么事都没做过的手。 一直静坐看书的忠湛,也被吸引了,转头看向她。 忠漓更是抿着嘴,忍住笑意。 若舒倒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我记得走时,以往的衣衫都没带,我不介意穿旧的,莫换得那么勤,莫说一年,半年应该是够了的。至于下厨,我敢做,你敢吃么?” 秦道川却接着说道:“夫人忘了,为夫可是习惯每日沐浴更衣的。” 若舒脱口而出,“你是要我侍候你洗浴吗?”话一出口,秦道川极其不自然地转过身去,顿了一下,才说道:“夫人慎言。” “那你还提。”若舒丝毫不客气。 秦道川重又转过身来,“秦西最近事多,我的衣衫,就辛苦夫人浆洗了。” 若舒却嘟哝道:“也不知外祖母图你什么,我嫁与谁,也不会沦落到如此清苦吧。” 忠湛避无可避,觉得书上的字,都变成了一个个小蝌蚪,四处游走着。 忠漓则坦然得多,似乎被手上的书吸引,一页一页翻过。 夫妻二人困在府内,每日言语间,你来我往,话虽说得轻松,但府外的局势却难熬得多。太子被两面夹击之下,已现颓势,若无皇上出面,恐难以翻转。像秦道川这般的,都有家眷在京中,不如所料也都被宁王拿捏在了手中。像昆城白将军府那样的,自来与朝廷是疏离的,虽明面上归朝廷管辖,但每年只岁贡而已。 但围城最显着的效果,就是京中的粮食必然短缺,国公府早已断了荤腥,荷塘中的鱼再也没了踪影,若舒打趣秦道川,“这勤俭持家也有些坏处,遇到这种灾荒年月,就显得艰难了。” 秦道川看着手中的书,回道:“银钱也不能裹腹。” 若舒说道:“我在青州听得最多的就是,饱腹常思饿时饥,每年腌制的干菜总有吃不完的,素菜不算,腊制的肉、鱼、鸡鸭鹅能香飘一里开外,如今想想都流口水。” 忠漓也接道:“确是如此,我前次去,家家户户都在腌制,三爷也请我尝了,确实美味。” 若舒见有人接话,起了兴致,接着说道:“三爷家中的腊牛肉最是好吃,用来下酒最好。” 忠漓接道:“三爷也说母亲最喜欢他家的腊牛肉,每每当做零嘴。” 秦道川见母子二人如画饼充饥般说个不停,扫了一眼枯坐的忠湛,暗自叹了口气。 若舒说着说着,嘴一时没把住风,说道:“听说马肉也是可以吃的。”说完就被秦道川的眼光吓住了,解释道:“顺口而已,三爷说马肉粗糙,我必吃不惯。” 秦道川手中的书再也看不下去,端起茶来却发现早已凉了,忠漓忙上前来,说道:“父亲,我为您换盏热茶。”顺便还朝若舒眨了眨眼。 若舒也知道自己失了言,说道:“知道你的马金贵,不会对它们下手的。” 秦道川却说道:“三爷说得没错,马肉确实粗糙,生肉尤其难以下口。”话一出口,屋内的三人都被吸引了,秦道川有心坏了若舒的胃口,接着说道:“若是你,怕连闻上一闻都不敢吧?” -- 第364页 哪知若舒看起来杀伐果断,却从未亲历过,想都没想就说道:“饿到极致,若想求生,也没什么吧?” 秦道川又说道:“我记得那时,为了多吃几日,是从马后腿开始吃的,马儿活了七日,我们也吃了七日,为了不浪费它的血,下刀时可仔细了。” 第290章 局定 若舒始终没有劳动她那双手,秦道川也只是说说而已,哪里真望着她做个贤妻良母。忠湛却因此终于留意了慧容,一旦留意,便发现她每日都为他和两个儿女浆洗衣物,有时也会帮着下厨,闲时做针线,几乎一刻不停,全无母亲的半点娇气。 樱娘走了之后,自己就再没回过她那里,她却一如往常,半点不显,照常料理着府中的一切。这阵子白日都待在父亲的书房,母亲的作派与慧容一比,慧容就显得格外通情达理,曾祖母当初的话闪过脑海:娶妻取贤,慧容虽未绝色,却稳重大方,日后你就晓得她的好处了。 如今看来,确是如此。 当晚,从父亲的书房中出来,几经辗转,终于在往日分道的地方,对慧容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慧容讶异地转过身,顿了好一会,才说道:“非常时刻当非常待之,世子也莫要觉得婆婆娇气,妾是因为自小在家中做惯了,故而顺手为之。” 忠湛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更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地维护母亲,心中有些不喜,开口说道:“母亲不是常人,只得辛苦你多为了。” 慧容却看了看手中熟睡的婉珍,说道:“我倒希望婉珍能一直被我娇养着,十指不沾阳春水,日后也寻个体贴的丈夫,被人呵护备至,逍遥一生。天色不早,世子早些回去歇息吧。”说完,抱着婉珍转身回了厢房。 忠湛坐在软椅上,虽然秦刚早已避开,但仍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最后想到,没承想自己是个如此不讨女人喜欢的,樱娘如此,慧容也如此,越想越烦心,便喊道:“秦刚,推我回去。” 第二日,便不再想去书房,听母亲旁若无人地与父亲谈笑,父亲还不管她说什么,都乐于奉承。 秦道川见突然不见人的忠湛,除了叹息也别无他法,他有意想要长子与若舒多多相处,好寻个机会让他俩破冰,虽说不可能如何的融洽,但起码要能和睦相处,现在事情毫无进展,时机也不便挑明,只得徐徐图之了。 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太子,终于再一次攻城,秦道川猜测他可能是最后一击,如不成功,怕是要撤了。 若舒睡得迷迷糊糊,被外面的动静扰得半梦半醒,一摸身边竟是空的,径直下了床,推开卧房的门,就看见秦道川坐在那里发呆,若舒边走边说道:“三更半夜的,你坐在这里做什么?”可能觉得身上有些凉,走到跟前,顺势坐到了他怀里。 秦道川几乎在同时,抱着她站了起来,“我送你回去。”也不知在跟谁解释。 将她放回床上,若舒却毫不自知地拦着他,秦道川不好做声,任她搂着,直至她再次熟睡,才轻轻起身,出了卧房,看到慧容怀里的婉珍,轻声对她说道:“将婉珍抱到里间去睡吧,夜里凉,你也松快些。” 慧容也没推辞,进了里间,轻轻将婉珍放在若舒的身边,后者搂着被子,睡得正熟。 慧容静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希望夜尽快过去,更希望这场乱局尽快过去。 外间的秦道川重新坐回了原地,听着外面依稀的喊杀声,默不作声。已是中年的他,早已没有早年的棱角,护全家周全,成了他的首选,至于这场没有是非的争斗,除了感到厌倦,别无他想。 忠湛却有些失意,若不是腿上的伤,自己此时应该在北地,远离这场纷争,也远离在这里经受的心伤。 忠漓和盛琰倒是最平淡的,两个人躲在练功房里,无声地切磋的,没有力量的支撑,只比招术,盛琰突发的奇招,忠漓忍不住竖了竖拇指。盛琰低声问道:“七叔,若是城破,会有人攻入府中吗?” 忠漓想了想,说道:“若是无人乘乱打劫,便不会。” 盛琰却接道:“七叔不要糊弄我,我虽然小,却也知道,宁王不会毫无缘故地派兵守在门口,太子入了城,说不定也会有同样的原因要寻祖父。” 忠漓轻笑着说道:“盛琰真是聪慧,那你有何打算?” 盛琰说道:“自然是听从祖父,守卫国公府。” 忠漓越发开心,接着问道:“你打算守哪个门?” 盛琰说道:“祖父自然是守大门,我就守侧门好了。” 忠漓接道:“好,到时候七叔与你一起守侧门。” 可惜太子并不给力,攻了一夜,渐渐没了动静,秦西出去打探了一阵,回来说道:“将军,太子撤了。” 秦道川见并无奇迹发生,站起身,说道:“散了吧,都回去休息。”自己则去了后面的练功房。 若舒一夜好眠,睁开眼,顺手去摸,发现有些不对,抬头一看,一张小脸出现在眼前,愣在那里。慧容见她醒了,说道:“婆婆醒了。” 若舒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还当做梦,梦到以前忠漓小时候,他那时常常如栓在他父亲身上一般,片刻不离。” 慧容说道:“公公一向仁爱。” 若舒终于清醒了,问道:“你一夜没睡么?” -- 第365页 慧容说道:“太子攻了一夜的城,如今撤了,我等婉珍睡醒,若此时吵醒她,一天都不精神。” 若舒躺在床上,并不急着起身,说道:“看来宁王要得偿所愿了。”慧容哪里知道她肚中的官司,说道:“早些消停,大家也好过日子。” 过了几日,城门终于开了,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国公府门前宁王的人马依然没撤,只每日送了青菜肉食进来。 若舒心知,剩下的黄金应该很快就有人来要了。不过,她已下定决心,不让她回青州,黄金休想到手。 谁知等了数日,并没人前来。 秦道川依旧不准她出书房,若舒却听到外面明显人多了起来,料想是避去庄子上的人应该都回来了。 书房里大多时间又只剩她一人,忠漓虽每日定要来陪她坐坐,却只能待上一会,他牵挂会馆的生意,若不是局势未定,恐怕早就离京。 正枯坐在椅子上,秦道川走了进来,手里提了一个提篮,递给她。 若舒见他卖着关子,便没去接。 秦道川眼神不离她,说道:“应该是给你的信。” 若舒眼神一亮,接了过来,翻开覆去的仔细看着,最后摸到了一行刻文。 第291章 传信 秦道川似早已知晓,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待看到她了然的神情后,说道:“若你实言告之,我便让你送信出去。” 若舒将竹篮递回给他,说道:“忠源已经脱险。” 秦道川听了,仍旧沉默地看着她。 若舒回望着他,盘算了一阵,说道:“忠澜受我所托,强行将他带离了太子的队伍。” 秦道川问道:“太子目前形势如何?” 若舒回道:“一行字,哪能说这么多。” 秦道川接着说道:“我说过,要你实话实说。” 若舒叹了口气,说道:“原话就是忠源与我一起。” 秦道川又打量了她一番,拿着竹篮转身离去。寻了门口的侍卫,问道:“方才送篮子的人你可还记得。” 侍卫回道:“回将军,是一位中年的男子,中等身量,农夫打扮,蓬头赤足,面色黝黑,看不太清楚面容。” 秦道川在脑海里描画着,忠澜十二岁离府,自己再没见着。 转身又回了书房,要若舒回信,若舒问道:“篮子呢?” 秦道川说道:“你写,我来刻。” 若舒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秦道川,我俩还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 话极其伤人,秦道川看着她,脸色铁青,若舒却毫不示弱,冷眼回望着。 “看来我还是太纵容你了。”秦道川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也没有事事都告知我。”若舒回得心安理得。 秦道川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若舒回道:“你又想知道什么?” 秦道川沉默良久,转身离去,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篮子。 若舒还未开口,他已经从书桌的抽屉中拿出一个木盒,拍在了她的面前。 若舒问道:“你想问他什么?” 秦道川没好气地说道:“你看着办。” 若舒想了想,说道:“那就问你最关心的问题,太子形势如何?” 秦道川却说道:“问宁王形势如何。” 若舒说道:“还以为你跟皇上关系最铁呢。” 秦道川说道:“他必不会与你一般小气。” 若舒说道:“他也许并不关心这些。” 秦道川突然说了句,“真想在床上弄死你。” 若舒却“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轻声说道:“你不怕后面练功房有人吗?” 秦道川不耐烦地说道:“快刻吧。” 若舒说道:“急什么,最快他也要明日才能再来。” 秦道川不再说话,静静坐在一旁,连看都懒得看她。 若舒拿出刻刀,顺着忠澜的刻字,不紧不慢地刻着,边刻还边说道:“我帮你顺带问下皇上吧。” 秦道川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知你心中想什么。” 若舒也不掩饰,坦然回道:“不是我夸口,太子既然能脱身,杜若远必定也能脱身,我何必多此一举。” “是么?”秦道川冷声说道。 若舒沉默了,她心中并没有底,按道理,她首先收到的应该是暗卫的信息。 刻完之后,丢了手中的刻刀,报怨道:“你这副刀具不好,改天我送你一副。” 秦道川却提起篮子,出去后,直到晚间才回来。 两个人睡在床上,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冷战。 若舒感觉到秦道川的冷漠,却并不想妥协,这么多年,她心中早已认定,有所倚仗才能立足于世,永不受人挚肘,所以她今日干脆明白地拒绝了。 睡到迷糊时,便忘了,习惯性地往他身上攀,郁闷得难以入眠的秦道川,强忍着心中将她踢下床去的冲动,任她趴在自己身上,却也因此,渐渐地有了睡意。 第二日,秦道川早早地带着盛琰守在大门内,避在柱子后面,看着昨日侍卫所说的人再次前来,依旧是昨日的打扮,蓬头赤足,一路陪笑着,最后对侍卫说道:“各位大人,昨日走得匆忙,将篮子忘了,回去老婆子好一顿咒骂,还望大人还给小老儿,好回去交差。” 门内的侍卫没有作声,外面宁王的人却笑道:“没长劲的东西,还是个惧内的。” -- 第366页 农夫仍旧陪笑着,笑得更卖力了。 待侍卫提了篮子出来,他更热情地跨入院中,连忙从侍卫手中接过,道谢不止。 出了府门,又对外面的守卫一再道谢,直到有人说道:“还不快滚。”才惊吓了般,快速离去。 待府门再一次关闭,盛琰才小声地问道:“祖父,这人是谁?” 秦道川说道:“是你三叔。” 盛琰沉默了好一会,突然说道:“三叔真厉害。” 秦道川没回答,这个儿子,一向出色。 刚才的侍卫走上前来,说道:“将军,方才那人又递了纸条进来。” 秦道川接过,并不急着打开,而是对盛琰说道:“回去好好想想,若日后你也要刺探军情,该如何?” 盛琰点了点头,心中有了目标。 秦道川回到书房,在若舒面前打开纸条,却发现上面居然写着明文,蝇头小字,将如今三方的局势写得清楚明白。 秦道川看完,将纸条递给若舒,若舒看完,却沉默了。 秦道川说道:“看来,杜大人还是位忠君之臣。” 若舒说道:“士为知己者死,他向来不是佞人。”话虽如此,却为杜若远的死脑筋伤神,皇上明显已没了前途,还留在那里做什么,新皇不容旧臣,他不明白吗? 秦道川突然问道:“在为他忧心么?” 若舒坦然道:“不该么?对我他从未有愧。” 秦道川冷声说道:“看来,他的余生都要为你效力了。” 若舒说道:“我从不勉强任何人。” 秦道川望着她依旧倔强的脸,心中说道,你还是先盼他能平安脱困吧。 却不愿总与她围绕着杜若远争论不休,突然说道:“这么多年没见,忠澜竟没长高多少。” 若舒自然地回道:“他自小就不太高。” “却依旧是几个儿子中最像我的。”秦道川接道。 若舒望着他,语带双关地说道:“你是王婆吗?” 秦道川却无心打趣,“若你当初不鼓动他出逃,他会是国公府最大的助力。” “想不到将军倒是爱才之人。”若舒还是刚才的语气。 秦道川摸着椅子的扶手,“他身为秦家的子嗣,将秦家这份基业长久的延续下去,难道不应该么?” 若舒却说道:“你不能因为自己有伤在身,力有不逮,便蒙生此意,当初你们干脆利落地将他扫地出门,可没留半点情份。” 第292章 画室 “你准备何时与忠湛和解?”秦道川突然问道。 若舒想都没想,就回道:“我与他无需和解,所幸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需向他讨吃食。” 秦道川有些无奈,“何若像生死仇家一般,他再不济,也是你的儿子。” 若舒不想再说,所幸不止他一个儿子,便住了口。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他这些年,过得也不顺,腿伤一直不好,我问过许芫桐,他的腿骨碎得厉害,行走如常再无可能,他又一向心高气傲,脾气不好,言语之间失了分寸,你该体谅才是,何苦与他针锋相对,弄得水火不容。” 若舒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推了推一直关着的门,问道:“这门有什么机关,也没见上锁,怎么我总打不开呢?” 秦道川见她如此干脆地回避,摇摇头,也没理她。 若舒四处摸索着,秦道川走过去,将门轻轻往上一提,便打开了。 若舒将他推开了些,重新将门关上,提了一下,门纹丝不动,又试了几次,依旧如此,放弃了,说道:“还是你把门打开吧。” 进去后,若舒往前次秦道川放画册的地方看去,上面空空如也。转身对秦道川说道:“你总说我不尊重你,你当以身作则,将画册烧掉,才能让我信服。” 秦道川轻笑着,与她擦身而过,“我若信你,才真是愚不可及。” 若舒站在原地,抿了抿唇,问道:“那要如何你才信?” 秦道川依旧将窗户开了一条缝,让空气流通,然后落座,望着满脸盘算的若舒,“拿出点实际行动来,看你还值不值得我信。” 若舒说道:“你不就是介意我与忠澜的秘文吗?也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秦道川却说道:“确实不是天大的秘密,我不过粗粗研究了下,便已摸到了大概,不需要你告诉我。” 若舒有些丧气,问道:“那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让你利用的?” 秦道川却说道:“我凡事都是明着的,倒是你,暗地里又利用了我多少?” 若舒靠在墙壁上,环顾着整个书屋,想了想,又说道:“那你明说,要我怎样?” 秦道川说道:“过来,我告诉你。” 若舒走过去,秦道川将她拉入怀中,说道:“以往就算了,从今往后,你收了旁的心思,老老实实与我待在一处,好好做你的妻子,母亲,祖母,我便将画册还给你。” 若舒说道:“自认识你,你有礼无礼的要求我都答应了,还要如何才算老实。” 秦道川一把将她摆在书桌上,伏在她身上,有话语中几分无奈,“明知你不但心狠而且嘴刁,就不该与你多费唇舌。” 若舒将压住的头发从身下扯出,却不慎扯脱了本就不劳靠的发簪,顺手插在秦道川的头上,嘴里问道:“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脱了我的衣衫,将我就地正法?” -- 第367页 秦道川望着眼前的若舒,闭了闭眼,说道:“我画册里有一张便是你躺在这里的模样,我就如你所愿,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若舒则坦然地说道:“很难想象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画我的,这里不该是清心寡欲,苦读圣贤书的地方么?” 秦道川拉开抽屉,拿出画册,翻开第一页,说道:“这是你我圆房那晚,无论我如何,你都没有清醒,却依旧让我消魂,知道为什么吗?” 若舒回道:“小人之心呗,还能有什么?” 秦道川却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若舒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反击,秦道川已经轻笑着,扯开了她的腰带,接着说道:“从此以后,我都屡试不爽,也明白了其中的乐趣原来在这。” 一边脱着她的衣衫一边说道:“第二次之后,再碰你,你已生了娴雅,身形也有了变化,之后,我看着你,一日比一日诱人,令人爱不释手。” 若舒有心扫他的兴,说道:“往日再好,如今也已经老了,哪有二八佳人那样娇嫩。” 秦道川轻吻着她的嘴唇,说道:“旁人再好,也不能令我心动。”为免她再说出扫兴的话来,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最后,若舒瘫在他怀里,连话也懒得说。 秦道川则一页一页地翻给她看,不得不说秦道川画功了得,分毫毕现,连拔步床上的雕刻都精细地画了出来,却又并不媚俗,且只画了上半身,薄纱遮盖下,一切若隐若现。 若舒缓过气来,说道:“也是难为你了,将我画得如此出色,自小从没人夸过我的样貌,我也自认生出十分普通。” 秦道川却说道:“知道我最沉迷什么吗?”轻吻着她的眉眼,“眼含春雾,再没了平日的凌厉,令人忍不住沉迷其中。”又吻住了她的红唇,“还有这里,软得令人心悸。”一路吻下去,嘴里不停地说着,相同的话语,若舒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求饶道:“晚上吧,我们待在这里太久了。” 秦道川哪里会肯,还有一样他永远无法说出口,只在此时,他能寻回点做丈夫的尊严,完全驾驭这个桀骜不驯的女人。 宁王似乎终于想起还有黄金未到手,也或者是那五千两已用尽,依旧派了郑智勇前来,若舒说出了心中的想法,理由非常充分,现在局势如此混乱,她不亲自出马,恐怕很难筹措到位。 郑智勇看着秦道川铁青的脸,猜不透其中的缘故,只得说道:“容我回去禀告。” 书房内,秦道川语气不善地说道:“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你分毫?” 若舒说道:“我是实话实说,如今青州到底是什么景象,我也不知,尤其暗卫直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太不寻常。你若觉得我有心骗你,你派人跟着我就是。” 秦道川摇头说道:“你诓骗姓郑的,我不戳穿你,莫说五千两黄金,就算再多些,你也能拿得出来。” 若舒说道:“你当我开金矿的,几千两我是有,再多的存货却是真没有了。宁王能在京中如此操作,也能在其他地方同样搜刮,想想都让人烦心。” 秦道川失神地看着窗外,说道:“你最好莫要再骗我,我也会灰心的。” 若舒走到他面前,问道:“你要如何才肯信?” 秦道川没看她,只说道:“就凭你这话就知道,你哪次骗得过我,不过我不愿计较罢了。”也许是气极,用词都有些失了分寸。 第293章 筹措 若舒说道:“我答应你,此次去,只筹措黄金,再不做别的,若有,无论你如何对我,我都没话说。” 秦道川叹了口气,起身离开,留下了句话,“你好自为之。” 若舒咬了咬唇,犹豫了一番,仍旧没有改变主意。 郑智勇推说自己不得空,派了一队人马陪同,秦道川没有现身,却将前次卢三爷送来的人还了回来。忠漓骑在马上,说道:“我已求了父亲,陪同母亲前往。” 若舒带着蕃篱,看不清面容,更看不清神态,径直上了马车。 马车内依稀闻得见一丝血腥,若舒却觉得十分坦然,这是兰芷和参玖他们留下的印迹,提醒自己不能忘了这仇。 沿途留宿的会馆,忠漓安排得十分妥当,若舒依旧没有得到暗卫的消息。 回到青州,卢三爷独自候在青庐前,见了若舒,说道:“东家,你总算回来了,一切都乱套了。” 郑智勇的人马见他毫不避讳,有几分信了若舒所说之言,卢三爷推辞道:“各位大人,青庐内都是女眷,各位实不便入内。”领头的见忠漓在门口止了步,也没强求。 若舒闷声不想地往里走着,直到入了自己的院子,看到角宿,才真正松了口气。 角宿回道:“东家,老大被困在天际岭,我们再怎么求他,他都不肯离开。” 若舒说道:“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他要尽忠,由他吧。” 角宿接着说道:“也不知皇帝老儿发了什么风,选了那么一个地方建宫殿,四面都是平地,后无靠山,前无流水,前次老大消耗了小半的禁军才助太子突围,谁知太子也是个没本事的,不去营救皇上,却来攻城,一轮轮生生将人马消耗殆尽,最后自顾自逃往了西郡,留下老大独自困守在那里。” 若舒问道:“你进去了吗?” -- 第368页 角宿摇摇头,说道:“我得了东家的信,带着人直奔天际岭,谁知皇帝老儿住的那个山头被宁王的人马围得跟铁桶似的,针都插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了一座山头,爬上树顶只能远远地看到老大他们的情况。没过几日,太子突围,我们伪装成宁王的人马趁乱混了进去,老大却将我们赶了出来,说是他不在时候,暗卫不能没人带领,还说东家事急,要我分清轻重,又说宁王只为皇位,不敢弑父,要我跟东家解释,他得皇上恩待多年,不能忘恩负义,待皇上脱困,他便辞官,再不误东家的差事。” 若舒咬着舌头,令自己保持冷静,最后问道:“他受伤了吗?” 角宿说道:“他一直护在皇上身边,我走时还好好的。后来,我一直守在外面,他们与宁王再无冲突,我回来时还能远远看到他如常在院内走动。” 若舒说道:“如此最好,接下来宁王应该会逼皇上禅位,我也暂时不会寻仇,你带了人马守在外面,务必护他周全,他自己养的儿子不孝,也怪不得旁人。” 角宿接着说道:“那几家一切如常,只等东家一声令下。” 若舒说道:“时机不对,等他全身而退再说。” 角宿回道:“是。忠源公子被忠澜公子绑去了昆城,因他受了伤,走的水路,是趁着太子逃溃时下的手,坊间传闻应是他已殉主,是忠澜公子作的主,说是失踪不好,日后不好翻身。” 若舒说道:“全身而退就好。” “母亲,也跟孩儿去昆城吧。”忠澜从屋内走了出来。 角宿拱手告退,若舒再次说道:“务必护他周全。” 若舒看着忠澜,摇摇头,“我与你父亲立了誓才出来的,真把他惹毛了,怕不好收拾。” 忠澜说道:“那孩儿就回昆城了,出来太久,忠源去了,娴珂恐怕稳不住他。” 若舒说道:“也好,世道太乱,他们就由你护着了。” 忠澜说道:“母亲也稍安勿燥,世家之仇,孩儿也可一起,一定让母亲如愿。” 若舒说道:“虽说他们今次令我大开眼界,但也将自身显露无疑,下黑手,我自比不输他人。你护好自己便可,实在吃力,我再找你。” 忠澜笑道:“难怪父亲对你无能为力,母亲这话,孩儿甘拜下风。” 若舒说道:“能变硬柿子,为何要变软柿子?” 忠澜连连点头。 闲扯了几句,忠澜说道:“黄金之事,母亲打算如何?” 若舒望着秋日的荷塘,冷笑一声,“我打算一直筹措,像喂狗一样,时不时喂上几口,好让它一直围着我转。” 忠澜说道:“这个宁王,不像个仁爱之君。” 若舒说道:“管他是人是鬼,惹上我,算他倒霉。” 忠澜又说道:“太子也是,极是无能,却又一意孤行,丝毫不听劝阻,忠源跟了他,也是可惜。” 若舒没作声。 忠澜接着说道:“忠源劝他应先去营救皇上,他却说去往天际岭的路上驻有重兵,沿途又都是世家的势力,不如攻打京城,城中留守的官员大都是支持他的,到时候他带着群臣去天际岭勤王,宁王定不敢拦。” 若舒想到,杜若远护太子突围,必定也是要他前去营救,谁知这个蠢货,唉,希望有惊无险吧。 甩了甩头,问道:“秦家的亲卫军在哪里?” 忠澜说道:“不知所踪,亲卫营是空的。” 若舒说道:“也没错,这样才走得长远。” 忠澜点了点头,“秦家祖训使然,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不偏不倚,才能不废祖业。” 若舒说道:“我打算日后将青州交与忠漓。” 忠澜似早有预料,说道:“他有母亲的智慧,却比母亲淳厚,是个合适的当家人。” 若舒却并不生气,坐在亭中,斜靠着亭柱,望着忠澜,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日子过得可舒心?” 忠澜回望着她,正色道:“回母亲,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如今岳父已将军务尽数交于我,出来时,颜青又怀了身孕,我也陪养了自己的亲卫军。日后只会越来越好,至于那些虚名,只要自己不在意,便不算事。” 若舒说道:“我自来眼光锐利,可我怕忠漓未必愿意接手,就如你当初那样。” 忠澜依旧望着她,相劝道:“母亲,只要你不再跟长兄箭拔弩张,忠漓不会两难,若大的家业,他没道理不接。” 第294章 说法 忠澜连夜离去。 第二日, 若舒带着忠漓,前去兰园祭祀了兰芷他们,卢三爷将兰园扩建了,外围一圈种了松柏,说是日后他老归之时,也要葬在兰姨旁边。 若舒挨个敬了酒,烧了纸,一言不发,未留半滴泪。 忠漓却一个个跪了过去,说是替母亲谢过他们的护主之恩。 最后若舒领了忠漓停在了母亲的坟前,轻声说道:“很多年前,我就将你外祖母接回了青州,你记住,日后不要缺了祭祀,更不可外传,这件事,连你父亲都不知道。” 忠漓郑重地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说道:“外祖母在上,孙儿忠漓绝不会让人惊扰您的英灵。” 若舒又慢慢地将青州与世家的恩怨,细细地告诉了他。 若舒用最平淡地语气说着最悲伤的往事,忠漓渐渐红了眼眶。 -- 第369页 言简意赅地说完之后,若舒望着他,深深吐了口气,说道:“青州与世家的恩怨,是个死结,里面不但有你曾外祖母被毁掉的人生,还带着你外祖母的人命,我倒是庆幸,能逃出生天,远离了那块肮脏之地。但凡事总要有个说法,所以,无论日后我做什么,你都不要管,也不要说,只静静地看着就行。你父亲那里,我自己去解释。” 忠漓也深吸一口气,说道:“孩儿明白,母亲是不想到孩儿这一代仍旧与世家有瓜葛,到时候新仇旧怨,永远都扯不清。” 若舒说道:“你明白就好。” 忠漓犹豫了半晌,说道:“母亲,那五姐?” 若舒说道:“我还不至于那样丧心病狂。” 忠漓脸有些发烫,解释道:“我是说五姐多半是不清楚,才会,才会——” 若舒说道:“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么?” 忠漓低头有些艰难地说道:“孩儿知道,母亲是不希望我再与五姐有瓜葛。” 若舒冷冷地说道:“我是不希望你枉做好人,你父亲一向推崇君子之交,你淡如水便好。” 忠漓神色复杂地回了声是。 若舒在青州停留了半月,依旧未等到杜若远脱困,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些事先准备好的散碎黄金和白银,假装勉强凑成一千两的整数,回了京城。 回到京城,已经快入冬,宁王也似乎大局已定,自封监国之位,开始发布政令。 宁王一如若舒所料,只要她尽快将余下的黄金凑齐,却也未紧逼。 青州的信函又开始如常,宁王果然如京城这般,只要是他控制的城郡,都依样画葫芦搜刮了银粮,里面自然有世家的推波助澜,凡事有世家带头,旁的人哪里还掀得起浪。 若舒看着各大掌柜报上来的损失,幸亏明面上银楼早早关了张,虽没了外来的收入,却是所有行当里损失最少的。 如今一切照常,宁王也没继续耍无赖,若舒算着,自己最多还能拖上半年,就要将数凑齐。 兰芷他们的仇,光杀一个郑智勇,如何能解恨,但要如何下手,若舒还没想好。如今的形势,宁王称帝似乎已成定局,世家偶尔死个人还好说,一下子死多了,恐怕难以脱身。 秦道川倒是像突然看开了一般,不再管束若舒的行走,但一直没有露面,若舒心中莫名忐忑,只得每日老实地待在右院。 老夫人周年祭时,因为宁王不肯放人出京,秦道川只得在府里祭祀了一番,整个仪式都没正眼看过若舒,若舒被这前所未有的冷淡弄得七上八下,规规矩矩地下跪磕头,燃香祭拜。更奇怪贺诗卿为何没有现身。 仪式结束之后,秦道川却单独留下了若舒,待所有人退去后,拉着她入了祠堂,一个角落里,摆着他与若舒两个人的灵位。秦道川神情漠然地说道:“这两块灵位,是我亲手刻的,而你的,原本摆在外面。” 若舒闷闷地说了句,“是我错了。” 秦道川没看她,接着说道:“还有津城那边,我与你合葬的墓,修得很气派,你去看过了吗?” 若舒低着头,头越来越大,心想这一关恐怕难过,正想着要如何才能哄得秦道川放过,后者已经开口道:“你自然是不会去看的,就算我百年之后,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你也不会觉得我有多凄凉。”若舒抬眼便看到秦道川黑漆漆地一双眼睛,近在咫尺,望着她,深邃悠远,却也透着寒光,若舒明白,他是真的动怒了。 若舒纠结了一下,刚准备开口,秦道川又接着说道:“至于国公府会不会因此成了笑话,自然更不在你的考虑之中了。” 若舒长长地吐了口气,“我有想过,可是,我怕你会更生气,对你的伤岂不是更不好。” 秦道川盯着她看了半晌,转身出了祠堂,走到祠堂门口,刚要转身,就发现若舒竟然紧紧跟在他身后,见他转身,若舒讪讪地说道:“我有些怕。” 秦道川哼了一声,心说你也有怕的时候。两个人亦步亦趋地出了小祠堂的院子,秦道川又停下脚步,“你方才的解释可说服不了人,我可以给你时间,好好盘算,如何掀过这一页。”说完,快步离开。 若舒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感到内疚,自己这次做得确实有些过了。 秦道川回到书房,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葛莺娘,看到他的脸色,以为是因为今日祭祀影响了他的心境,但心直口快地她,在针灸时依旧没有忍住,“将军近来的脉像可不如上个月平稳,咳嗽也勤了些,将军既不喜欢满屋药味,我要他们做了一个熏桶,从今日起重新开始熏蒸吧,不然师傅归来,还以为我医术不精。” 一直闭目养神的秦道川没有接话,秦西赶紧接道:“那就辛苦葛大夫了。” 有几针下去,秦道川虽未睁眼,却皱紧了眉,秦西担忧地问道:“葛大夫,将军为何又开始疼了?” 葛莺娘说道:“只能说明将军的病情反复了。” 施完针,葛莺娘又说道:“将军也不要强撑,若你能早些咳出来,我也好知晓如何配药。” 秦道川终于说道:“有劳了。” 葛莺娘回道:“这是我的本份,将军的本份是好好养伤。”端着药盘出去时,突然又说了句,“我自幼随母亲看女科,京中有些体面的妇人见过不知凡几,如将军夫人这般的,却是闻所未闻,将军若是不能淡然处之,这病恐怕难以痊愈。”说完也不给人机会回嘴,推门走了出去。 -- 第370页 第295章 认错 若舒坐在右院书房内,望着窗外那颗银杏发呆,如今已正式入冬,不论叶还是果都不见了踪影,今年的冬天冷得比往年早,屋内就算升了炭炉,依旧遍布寒意。 这个院子她待了二十余年,从最初吵着和离,到后来与秦道川聚少离多,总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秦道川在府中时,对自己事事谦让,就算两人偶有置气,最后主动和解的也都是他,自己也心安理得地受着,从未细想过。 这次归来,秦道川将她困在书房,却并未深究,直到自己执意回青州,惹他动怒。 若舒向来黑白分明,崇尚一码归一码,单就诈死之事,自己确实对不起他,可是若要低声下气地去求他,一向眼高于顶的若舒还没想好。 日子就这样在纠结中过着。 但事态的发展让若舒不得不尽快做出决断。宁王对逃往的西郡的太子不征不剿,对天际岭的皇上等众臣也是围而不攻,反倒花大力气当起了监国,一项项政令颁布下来,都意在恢复民生。 自己不尽快与秦道川和解,就不好再次出府。左思右想之下,终于艰难地迈入了秦道川书房的门坎。 屋内的药味十分浓烈,秦道川躺在软椅上,正闭目养神,若舒却知道他并未睡着,方才门外的侍卫刚刚通报过,寻了个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下,想了想,决定还是等他睁眼再开口。 谁知等来等去,他依旧毫无动静,若舒轻轻靠过去,发现他呼吸平稳,居然是睡着的。 努力适应了下屋内的药味,撑着下巴,等他醒来。 比自己年长五岁的他,鬓边已隐隐有了白发,眼角也有了几丝细纹,面色苍白,嘴唇泛青。上个月归来时,自己心绪不宁,居然没有留意到这些,若舒越发地懊恼,抿了抿唇,决定待会好好认错。 秦道川终于咳了几声,稍稍挪动了下,却并未睁眼,若舒也没惊动他,静静地等在那里,刚揉了两下眼睛,秦道川已经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依旧睡意朦胧的样子。 若舒说道:“你接着睡吧,我可以等。” “帮我端碗茶来。”秦道川说道。 若舒起身后,转了两圈,才在角落里寻到一个暖炉,一顿手忙脚乱,终于沏好了茶,端过来,递给了秦道川。 秦道川接过,喝了一口,轻声说道:“这么殷勤,看来是想好说词了。” 若舒正准备接他茶碗的手僵在半路,突然收了回去,没好气地说道:“不想听就算了。” “这么快就原形毕露,岂不白废了方才那么久的等候。”秦道川又喝了一口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若舒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夫老妻了,这样矫情有意思吗?” “说吧,我现在难得精神好。”秦道川说道。 “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如何开口。”若舒接道。 秦道川拢了拢盖在身上的薄裘,“再过一会,又要针灸了。”若舒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原本准备好的甜言蜜语再也说不出口,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不如直说,要我如何才算认了错?” 秦道川又咳了两声,干脆闭上了眼。 若舒想了想,说道:“横竖都难以过关,不如死得志气些,我回去了。” 秦道川却说道:“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姑且听听。今日若你就这样走了,我就当你根本无心认错。” 若舒站起身,一本正经地站在他面前,轻施一礼,微曲着膝盖说道:“将军,若舒此事做错了,无论将军如何罚我,我都能接受,绝无怨言。” 秦道川待她说完,轻咳了一声,“自从你入府,除了方才端的那杯茶,没一处像个妻子。连称呼你都不愿将就,还谈什么认错?” 若舒只得重又弯着腰,说道:“夫君,就饶了妾这一回吧?” “在哪学会的?”秦道川问道。 若舒倒是老实,“听书学到的。” “你倒是过得逍遥。”秦道川语带讥讽。 “妾以后不敢了。”若舒决定一条道走到黑。 “你若能长久地坚持下去,我倒是能考虑几分。”秦道川没忍住嘴角的上翘。 “你不嫌瘆得慌,我倒没所谓。”若舒动作依旧恭敬,话却不自觉地变了。 秦道川几乎失笑,本性难移,他就料到,但是夫妻同体,自己也不能拿她怎么办,但是也要她知道些厉害,收起些獠牙。 “这才是夫妻相处该有的态度,日后记得别坏了规矩。”秦道川正色道。 “是,夫君。”若舒心说,不就是想要我自称妾,矮你一头吗?有什么难的。 秦道川突然咳了起来,见若舒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地样子,只得拿手指了指一旁的茶碗,若舒“哦”了一声,总算知道去换碗热茶。 秦道川缓过来后,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前,“这种时候,你不该为夫君我顺顺气吗?” 若舒抽出手,轻拍着他的背,秦道川突然说道:“娴珂在府里时,最喜欢这样做。” “你既想她,要她回来便是,反正太子已经日落西山了。”若舒顺口接道。 “局势未稳,让她待在那吧。”秦道川压下对女儿的思念。 此时门开,葛莺娘走了进来,门外站着秦西,见他俩相濡以沫的模样,都愣了一下。 秦道川轻声说道:“舒儿,帮我宽衣。” -- 第371页 若舒闻言,心想,看来他是上瘾了。但此行目的所在,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扯了两下竟没有松脱,外人在场,也不好问,正尴尬着,秦道川若无其事地帮了她一把。 待若舒解开他外衣的带子,准备体贴地为他脱去外衫时,秦道川瞪着她,咬了咬牙,只将外衫褪至半身。 若舒忍住笑,照样为他解开内衣,之后识相地候在一旁。 葛莺娘倒是干脆,一针接一针,秦道川前胸后背瞬时布满银针,若舒第一次见,不免多留意了几眼,越看心越发紧,胃里平空绞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冷汗直冒,一时没忍住,干呕了一下。 葛莺娘见了,说道:“夫人若是难受,出去避避吧。” 若舒没接话,径直往外面走去。 葛莺娘见秦道川睁开眼,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说道:“我曾在医书上看到过,此症与晕血症类似,最不能见蜂巢之类密密麻麻的景像,见了就会心慌气短,心里难受。”此时门外传来若舒的呕吐声。“看来是了。”葛莺娘一脸平静地说道。 第296章 中干 待葛莺娘收了针,出了书房,就看到若舒坐在长廊上,还没开口,秦西已经端了热茶过去,若舒接了,轻声说道:“可能有些着凉,有劳了。” 秦西说道:“外面风大,夫人快些进去吧。” 待若舒进去后,葛莺娘对秦西说道:“看来她是你们将军最好的灵药,今日脉像好看多了。” 秦西自然沉默以对。 屋内,秦道川关切地问道:“好些了吗?” 若舒点点头,问道:“每日都要如此吗?” 秦道川见她鬓角依旧有汗珠,问道:“回去换衣衫吧,免得着凉。” 若舒也觉得后背发凉,起身说道:“那我先回去了。”谁知走到门口,秦道川说了一句,“夫人换了衣衫,记得再来认错。”若舒身形明显顿了一下,才转过身来,曲膝道:“是,夫君。”抬眼就看到秦道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回了右院,想到反正一两日的工夫秦道川是不打算放过她了,自己也无谓太过勤勉。方才那一身汗,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也汗津津的,干脆沐浴了之后,将自己弄得舒舒服服才去了秦道川的书房。 秦道川倒没太计较,只是使唤起她来却毫不客气。 晚饭前,忠湛来请安时,见母亲像换了人一般恭敬地立在父亲的身后,一时都忘了向她请安。 秦道川开口说道:“你母亲担心我的伤,坚持亲自相陪。你的伤可好些了?” 忠湛赶紧向母亲请安,若舒淡淡地回道:“天气寒冷,你也要多注意些身子。”关切的言语,忠湛却听不出丝毫的关切之情。 但碍于颜面,只得回道:“多谢母亲,孩儿自会小心。” 秦道川关切地问了几句他的伤情,又说道:“忠淇三个月前添了一个女儿,取名为珍娘。” 忠湛接道:“那在我们府里应该算是行三了。” 秦道川不用回头都知道若舒的脸色,没有接他的话,说道:“如今总算通了音讯,我与你母亲都会准备贺礼,你与慧容商量一下,到时候一同送去。” 忠湛眼神回避着若舒,应付着,等到秦道川终于开口说道:“你也早些回去用饭吧,天气冷,可以晚些起。” 忠湛回了两句,赶紧退了出去。 秦道川有意避开忠湛,于是说道:“你这场闹剧,忠淇有幸躲过了,你准备如何迎接这个孙女?” 若舒说道:“夫君,你就饶过妾吧,其次,我总算是他的母亲,儿不嫌母丑,他能说什么。”有意学着说书人的语调,希望谁听谁难受。 秦道川却十分受用,“他成亲的事,你知道么?” 若舒自然知道,还知道新妇的真实身份,她打量着秦道川,见他毫不知情,说道:“忠源、忠漓和娴珂去贺喜的时候,我便知晓了,就将事先为他备好的贺礼送了过去。” “夫人做事如此周全,却为何独独将为夫忘了呢?”秦道川心中酸味泛起,随后就看到若舒走到跟前,坐到了他的身上,偏头看着他。 秦道川舍不得推开她,却板着脸说道:“正因为你的妄为,忠淇才会草草成亲,你就没想着要去打听打听他娶的人如何?” 若舒说道:“木已成舟,难不成还棒打鸳鸯?再说,他自己喜欢,日子过得舒坦,我要知道得那么清楚做什么?” 秦道川听了,极其不爽,轻推了她一把,“快送晚饭来了,像什么样子。” 若舒轻叹了一声,站起身,幽幽说道:“你看,像我们这种长辈强行凑对的,感情就没有他们的好,我还没老呢,就连挨都不想挨了。” 秦道川闭上了眼,装没听见。 因为若舒事先吩咐过,右院准时送来了若舒的晚餐,看到秦道川依旧是那碗润肺汤,心生怜悯,轻声问道:“我的秋梨百合羹你应该也可以吃,要不我匀些给你?” 秦道川一口气将碗里的汤喝完,回了句,“不必。”微皱的眉头却出卖了他,若舒一口一口慢慢将羹汤喝完,说道:“我刚在右院问了厨房,润肺汤没有百种也有几十种,为何天天都要喝这一样的?” “难得夫人贴心询问,我口味向来单一,左不过是裹腹,用不着那么奢靡。”秦道川扫了一下她面前的杯杯盏盏。 -- 第372页 “女为悦己者容,妾还不是为了能多得夫君的青眼么?”秦道川听了,挑了挑眉。 晚饭过后,时辰尚早,外面寒风呼啸,吹得窗棱响声不断,秦西进来添了些火,若舒待他走后,问道:“其他人呢?” 秦道川说道:“秦东伤了筋,能自理已算庆幸。秦南和秦北留在了北地。” 若舒听到留在北地这几个字,第一感觉是多半不在了。秦道川又接着说道:“他们比我幸运,受伤归来,家里有人悉心照料。” 这话又说到了点子上,若舒觉得自己下半生可能都会跟这事过不去,一脸无奈地看着秦道川。 正在这尴尬时刻,忠漓小可爱进来了,问安之后,说道:“孩儿今日学了首新曲,父亲若是不困,吹给您听听?” 秦道川点点头。 刚吹了段开头,若舒便觉得有几分熟悉,再一品,是夏荆最喜欢吹的那首《姑苏行》,十几岁的小姑娘,就那样横死在了自己的车前,灵动俊俏的身影渐渐与忠漓重合,虽然气息不如忠漓,但因少女无心事,音调轻快许多。多好的女子啊,自己还曾想过,若忠漓愿意,留做媳妇也不错。 最先发现若舒异常的是秦道川,轻轻捉住她的手,待她回神后,轻声问道:“夫人听过?” 若舒回道:“我曾在姑苏待过三个月,烟雨苏州,名不虚传,湖上泛舟,确实消愁。” 秦道川的沉默明显带着不悦,若舒心想,日日挨刀,不如一顿乱剁,既成的事实,没什么可回避的。 忠漓曲罢,问道:“刚母亲说姑苏,那里真如书上如说的那般繁华么?” 若舒回道:“你是男儿,又没有人缚住手脚,自己去看看不就晓得了?” 忠漓又问道:“母亲既喜欢那里,为何不在那里开店?” “那里是郑家的地盘。”若舒没多解释。 三个人心思各异,忠漓望着母亲,当初兰园中坚定的神情,如今更是如鸷伏的猛虎,只待时机。 秦道川看着忠漓一副了然的神情,说不清自己是喜是忧。 若舒表情淡然,却伸手摸向了旁边的小几,摸了个空后,自言自语道:“看来明日要记得带些小点过来。” 第297章 拌嘴 晚间歇息后,秦道川因为下午好眠了一觉,没有睡意。 若舒也因为心事,难以入眠。听了一阵窗棱响之后,说道:“明日叫人来修修吧,多半是坏了。” 秦道川接道:“荷塘是个风口,明日多半会下雪。” “想不到夫君还有钦天监的本事。”若舒打趣道。 秦道川回道:“夫人若肯多看些书,自然也会懂得。” “就说你娶错了人,当初若娶个知书达理的,如今共剪西窗,和乐融融,岂不美哉。”若舒说道。 “你这几年到底混在哪里,一句接一句说书的调。”秦道川问道。 若舒轻笑了声,“夫君也喜欢听书么?” 秦道川没接话,若舒识趣地闭上眼睛,没再言语。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要走?”秦道川的声音,近在耳边,若舒不用睁眼都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眼神。 看来生死是越不过了,若舒老实说道:“我不知道。” “还不肯老实说么?”秦道川紧追不舍。 “我当时很慌,慌得心烦意乱。我不想再像外祖母过世时那样,强装镇定的为她安葬,再莫无其事的出现在大我几轮的掌柜们面前。我不想在旁人面前痛哭流涕,也不想在旁人面前强颜欢笑,我的悲伤不需要别人知道。”若舒难得的说了几分真话。 秦道川只看着她,沉默着,“忠澜一直没有回信,我以为他,就连忠源和忠漓也,就那样去了北地,只剩下我一个人,再被他们一激,就想一走了之。” 又是长久的沉默,“我回京城,至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你有的是时间转圜。”秦道川说道。 “我不想回青州看三爷他们的脸色,就去了西面的棉田,因为行踪不定,待我知道时,已是大半个月之后了,等我犹豫了一阵,一切已定成局。”若舒说道。 “兰芷回去没跟你说吗?”秦道川问道。 “我没给她机会,她也心中带气,冷了我好一阵。”若舒知道不能实话实说。 “将近三年的时间,你最好能自圆其说。”秦道川哪里会信。 “我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哪里还敢回来受罚,自然能躲多久便躲多久。”这句倒是实话。 “你就不怕我伤重不治?还是在你心里,秦道川早已死了。”语气冰冷,似从牙缝里挤出来。 “忠漓四处寻药,三爷也是,我自然知道你伤得不轻,就更不敢轻举妄动。”若舒说道。 “你说你是因为心慌才会出逃,为何在意乱之下,还能将青州与镖行分得清楚明白,干脆利落?”秦道川似终于回过神来。 “那都是你没有消息的时候做的决定。”若舒解释道。 “你不是不知道,军屯与秦家的关系,就算我死了,忠湛一时也难以接手,你可有半点身为主母的自知?”秦道川语气严厉。 “我并没有与镖行断了往来,军屯也不会因此受影响。”若舒辩解道。 “群龙无首,如何成事?你莫用深宅妇人的见识来糊弄我。”秦道川越说越气,紧接着咳了几声。 -- 第373页 “忠漓接手了会馆,自然会知道该如何做,现在看来,他不是将两边维护得极好么?”若舒说道。 “我就知道,你无一日将自己看成过这府里的女主人,所以你才会大难临头独自飞,毫不犹豫。”秦道川语气萧索。 若舒还未开口,秦道川又接着说道:“你更无一日将自己当成过我的妻子,所以你才会明知道我活着,依旧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无一日将自己看成过孩子们的母亲,所以你才会斤斤计较,翻脸无情。” “你无一日真正将自己嫁入过府内,所以你才会事事分得如此清楚,生意上不肯吃半点亏。” “秦道川,你说话要讲良心,我当初受了你多少冷待,莫名其妙与你圆了房,接二连三地生了八个儿女,若不是我援手,军屯的日子能有如今好过?”若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控诉。 “正因为这样,这二十余年,我才任你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我待你,不够好么?”秦道川针锋相对道。 “若不是如此,你以为我会在这里陪着小心,讨你欢心么?”若舒接道。 “就知道你不是真觉得自己亏欠于我。”秦道川说道。 “一码归一码,是你自己扯到前面去的,又不是只有你有委屈。”若舒说道。 书房外守夜的侍卫,听着里面依稀传来的话语,虽不明晰,却知道两人吵起来了,对视一眼,都庆幸自己的媳妇还算温柔。 “你如今的心思我也能猜到几分,可就算宁王败了,你诈死之事依旧脱不了身。”两个人的话越说越远。 “实在不行,我真死就是了。”若舒一脸的无赖。 秦道川闭了闭眼,说了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若不是为要挟你,世家可能也不会将主意打在我身上,我是池鱼,被殃及的那个。”若舒说道。 “得亏你还知道,自己能要挟到我。”秦道川说道。 “大将军名声在外,哪怕弃我如敝履也不得不装上几分吧。”若舒说道。 “呵,你不正是因为这点有恃无恐么?”秦道川顺口接道。 若舒突然停住了。 秦道川问道:“为何不说了?” “都被人嫌弃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若舒翻了个身。 秦道川突然笑了起来,却意味不明,“别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这事不算完。” 若舒坐起来,望着他说道:“我人就在这里,切丝还是切块,下手吧。” “这么着急,看来是有别的打算了?”秦道川平躺在那里,不再遮掩。 若舒哼了一声,掀开被子准备下床,秦道川问道:“去哪?” “回右院。”秦道川听了,说道:“我说了你可以回去吗?” 若舒看着他,“我是妻不是妾,秦大将军,莫要弄错了。” 秦道川轻轻一拖,就将她拖了回来,若舒也懒得反抗,闭上了眼睛。 秦道川为她盖上被子,自己躺回去,心中感叹,月老怎么就牵了这样一根红绳,为他配了这样一位娘子,都说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夫妻,自己与她前世到底是结了什么样的仇怨,今世才会像戏文里一样,波折不断,永不消停。 屋外的侍卫正好换班,默契地拍了拍双方的肩膀,以这种方式互道着辛苦。 第298章 尬聊 因为昨晚的那顿争吵,若舒也懒得再装,秦道川却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照样使唤着她。还说自己已十分体贴,早上泡浴时没有吵醒她,针灸时也没劳动她。 若舒心中有事,确实不想与他闹僵,无事时便坐在他的书桌前,摸出刻刀,寻了块他废弃的刻石,一刀一划地刻着。 秦道川也依旧窝在软椅上,养着神,时不时轻咳着,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结果,这些年他与若舒相处的方式早已成了定局,只要自己狠不下心,再难改变。半辈子的夫妻了,莫说自己舍不得,就算是寻常的夫妻,也不过争吵几句,再不济冷着对方,又能如何呢? 睁眼见她聚精会神地刻着,突然说道:“既得空,为我刻一方章吧。” 若舒手下没停,“你这一方好料都没有,为何不找忠漓,他如今的章刻得有几分样子了。”说完,觉得屋内有些静,再看秦道川,知道自己又得罪了他,又添了句,“你这盒子里本来就没有好料啊。” 秦道川吐出一句,“用惯了,也没什么不好。” “太硬,手都刻痛了。”若舒将手伸给他看。 秦道川看了一会,伸手握住,轻轻地摩搓着,而后轻轻拉了一下,示意她过来。 若舒也没客气,窝在他身上,许是觉得脚冷,干脆脱了鞋,秦道川掀开身上的薄裘,将她裹了进来,摸着她冰凉的脚。若舒觉得有些无聊,顺手拿起他放在一旁的书,翻了几页,递给秦道川,“你帮我翻吧,这样举着,手酸得很。”秦道川接过,待她看完一页,就翻过去一页,没一会,半天也没见她有反应,低头一看,若舒睡意朦胧,双眼迷离,轻笑道:“在学堂里,师傅是要打板子的。”若舒没理他,干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等到秦西进来添火时,发现两人窝在软椅上相拥而眠,轻手轻脚地进来,又轻手轻脚的出去,对外面的侍卫轻声说道:“将军睡着了,莫要人惊扰。” -- 第374页 秦道川醒来时,不禁失笑,所谓尽墨者黑,莫过于此,自己竟然也会读着书就睡了过去。 怀里的若舒呼吸沉重,显然一时半会还不会醒。 昨晚两人争到半夜,都没睡好,秦道川回想着昨夜若舒的言语,知她八成是真话,但也确实可恨,自己死里逃生,千里归来,她竟然毫无自觉,只顾着自己逍遥。再看怀里若舒酣睡的容颜,就有些憋气,手下意识地摸向她细弱地脖颈,时不时加重着力道,如此不堪一击,稍下重手就会一命呜呼吧? 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多见了几根银针便差点晕厥,却又仗着手里的暗卫,不是喊打就是喊杀,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如今更铆足了劲要跟宁王和世家叫板,劝都劝不听。 正想着,听到屋外的动静,一把推醒了若舒,许是刚才的心境所至,没好气地说道:“快起来,有人来了。” 若舒半梦半醒,不耐烦地说道:“谁会到卧房里来。” 秦道川推她坐起,若舒努力睁开眼,试图重新回到秦道川的怀抱,努力了几次发现不行,终于有些清醒,环顾四周,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就往下踩,“穿鞋。”秦道川赶紧说了声。 待慧容领着婉珍进来,就看到婆婆裹着薄裘坐在椅子上,公公则站起身,正准备自己倒茶。忙放下手中的食盒,说道:“公公,我来吧。” 秦道川停了手,看着婉珍,笑着说道:“今日师傅歇息了么?这时候在这里。” 婉珍回道:“昨日是最后一天课,师傅说今年要早些回去过年。” 若舒接道:“腊八还没到,怎么就过年了。” 慧容将茶奉给秦道川,说道:“婆婆,师傅挂心家里的安危,所以媳妇就放他归去了。” 婉珍接道:“祖父,我与母亲包了饺子,我特意去问过葛大夫了,她说您可以吃。” 秦道川说道:“婉珍竟如此能干。”说完看了若舒一眼。 若舒失笑,她可从不觉得自己需在这上面下功夫。 慧容问道:“婆婆可要尝些。” 若舒一转眼,便看到婉珍透亮的大眼睛,接道:“那我就吃婉珍包的吧。” 忠湛进来时,便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母亲也好,慧容也罢,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这种温情。 在秦道川目光的逼视下,若舒和气地坐在那里,与婉珍说说笑笑,秦道川问道:“慧容的饺子不错,你吃过了么?”若舒下意识地望向秦道川,这不像平日的他,忠湛果然有些尴尬,嗫嗫糥糯还没开口,慧容反倒爽利地说道:“世子早间要喝药,倒了胃口,还没吃呢。” 忠湛正打算默认,秦道川又接着说道:“慧容如此贤惠,也是你的福气,我知道你因为腿伤心情不好,但也不能忘了你如今是有家世之人,孩子们转眼就会长大,莫空渡了。” 此话一出,除了若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连慧容都有些不自然起来。 忠湛孝字当头,只得回了声:“是,父亲。” 秦道川却还不打算放过,接着说道:“你与你母亲性子最像,一旦自己伤心,便不顾旁人的死活,却不知这样最最伤人心,今日也没有外人,索性都将话说开了。既有缘成为母子、夫妻,便该珍惜,各自让一步,路宽敞了,心也松快些,你们说是与不是。”说完,看着若舒,若舒知道这是要让她率先表态,开口道:“夫君所言,妾铭记于心,忠湛受伤,我是有欠关怀,都怪那时兵荒马乱,人也失了分寸,如今夫君归府,大家人心安定,自然该和和乐乐,好生过日子。” 秦道川虽不满意,但也未紧逼,转而看向忠湛,忠湛沉默良久,才说道:“父亲母亲教诲,孩儿铭记于心,这些日子确有愧于慧容和一双儿女,如今当着父亲母亲,还望贤妻能原谅我的所为。” 慧容回道:“世子言重了,出嫁从夫,慧容并无委屈。” 忠湛心里叹了口气,又对若舒说道:“母亲,原谅孩儿不孝,让您失望了。” 若舒正纳闷慧容的态度,听他这一说,回道:“母子哪有隔夜仇,只要你们夫妻日后融洽,将军安心,我别无所求。” 第299章 甜蔗 一场尬聊过后,秦道川适时的打住了,饶过了屋内心思各异的三个人,待忠湛一家三口出去后,说道:“莫再摆出一副看戏的表情,此事原该由你出面,若祖母在,哪里会由着他们夫妻如此冷淡。” 若舒回道:“响鼓不用重锤,你话都说到这份上,我不会让你难堪,只要他不再挑衅,我可以翻过不提。” 秦道川恨恨说道:“我是说他与慧容,你不该再做些什么么?” 若舒心里有些几分明白,应与前次的瘦马有关,却又不想挑明,只得说道:“是,夫君,我暖暖她的心,希望她能看在我俩的颜面上,原谅一二。” 秦道川见秦西送了午饭来,便没再提。 若舒却望着秦西说道:“自上次便只见你一人,若无要紧的事,你回军屯走走吧,我记得以前你们是一月一轮的。” 秦西说道:“谢夫人体恤,秦北和秦南已经在来的路上,待他们到了,我便回去。” 若舒哦了一声,秦道川脸色终于和缓了些,“这才像是主母该有的样子。” 秦西接道:“一年四季,夫人送往军屯的东西从未断过,孩子们吃刁了嘴,每每念着。” -- 第375页 若舒说道:“那是兰芷的功劳,我可不敢居功。”说得轻松平常,仿佛兰芷仍在一般。 待秦西出去,秦道川放下碗,说道:“兰芷之事,我来办,你莫再插手。” 若舒因为刚吃了几个饺子,哪里还吃得下,听到他如此说,嗯了一声。 “不要敷衍我,我是当真的。”秦道川说道。 “那你下手之前要记得告诉我。”若舒提了要求。 “自然。”秦道川重新端起碗,却发现自己也已经吃饱了,只得放下饭碗,将那碗药膳喝了下去。 与此同时,正院的慧容又一次显露出了她的大度,亲自送了份饺子去书房。却开口说道:“今日实在难堪,我思来想去,自己并未露过半分,世子也好好想想,莫再生出口舌,大家难堪。”说完准备离开。 “我知道上次所提之事伤了你的心,但那事已经过去,以后再无可能。”忠湛解释道。 慧容却听出了他话中的伤感,回道:“世子多虑了,莫说纳妾,就是世子再娶,慧容也无话说。” “那你为何还一直远着我。”忠湛问道。 “远不远,都在于世子。”说完离去。 书房内,吃完饭,转悠着消食的若舒,说道:“慧容的性格我喜欢,可惜我学不会,你别看她好说话,其实她内里冷静着呢。” 秦道川问道:“他俩之间必定还有事,你也必定知道,趁早交代,莫惹我生气。” 若舒停住,看着他,打了一阵眉眼官司,觉得此事还是不说为妙。“我只知道自忠湛归家,便一直留宿在书房,若说有异常,便是慧容带来的侍女匆匆嫁人。我是个大度的婆婆,手眼不会往儿子媳妇院里伸。” 秦道川看着她,试图说服自己相信,最后说道:“你最好没事瞒我。” 若舒叹了口气,“你事事不信我,这日子如何过。” “那就是你该反省的事了。”秦道川闭目说道。 若舒看他终于打住了,接着围着屋子打转,心里想着,慧容应该不会主动打探,多半是忠湛自己说出来的,没想到这个儿子竟是个情种,却不知这样最伤人。若是秦道川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自己拦是没法拦的,只能翻脸。 心中对慧容有的怜悯,想着快过年,就要铺子里送了些衣衫首饰来,说是府里死气沉沉的,这个年干脆过热闹些,大家也穿得喜庆些。 忠澜的年礼最早到,随后是娴雅和忠淇的,阿筠的是特意差人送来的,说是正随陈梓皓在任上,宁王百废待兴,他事多,过年回不了京了。 忠澜的信中混着娴珂的,说忠源一直吵着要去西郡寻太子,她与三兄只得将他困在院子里,每日轮流守着他,免得他为难守卫。 这问题一时无解,形势所逼,他不能现身。但三个儿女在一块,又有忠澜在,若舒并不担心。 至于阿筠,陈梓皓是陈家的宗子,宁王起事,他怕是中流砥柱,亏得当初说得头头是道。 突然心中一跳,自己被宁王盯上,会与他有干系吗? 忠漓却献宝似地端了一盘东西进来,说道:“父亲,母亲,快来尝尝。” 若舒看着眼前切成小块,似糖非糖的东西,问道:“是什么?” “是甜蔗,比我们这边的甜,父亲吃些,正好润润。”忠漓端到了秦道川面前。 秦道川拿了一块,放入口中,忠漓解释道:“待会将渣吐出来便可。” “就是用来做糖的甜蔗么?”若舒问道。 “正是,不过比那些甜脆,长兄那里我也送了。”忠漓自己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是忠澜送来的么?”秦道川问道。 忠漓倒也坦诚,“是娴珂,说是务必给父亲尝尝。”秦道川接着问道:“她还说了什么?” “说她最近头等大事就是六哥,要不然还能淘更多的东西送来。”忠漓回道。 提起忠源,秦道川想了一会,对忠漓说道:“你回信时,告诉她,坊间传闻太子继位无望,确有其事,要她多开导开导她六哥。” 忠漓走后,秦道川问道:“你为何不问我,太子为何继位无望。” 若舒吐出口中的残渣,说道:“我又不是他的簇拥,关心这做什么。” 秦道川说道:“听说他被身边的人伤了根本,再难有子嗣。”说完,见若舒居然没明白过来,接着说道:“宁王的手段确实不凡。” 若舒想到,这有什么,他一直在暗处准备多年,自己也不正准备这么做吗?最难不过全身而退,下手有什么难的。但是秦道川既然提了,自己也该有个态度,免得他揪着不放。“世家一向喜欢暗室操作,血脉传承使然。” 秦道川见她言语间毫不客气,不由得问道:“若日后他登了位,你准备依旧避而不见么?” 若舒回道:“他能上位再说吧,我也懂得低头。” 秦道川又问道:“你原先是如何打算的?” 若舒回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秦道川不满意她如此回答,“具体呢?” 若舒回道:“比如像太子这般,死在女人的床上之类的,反正皆死得其所便是了。” 秦道川感叹道:“不得不说,只要功夫深,确能成事。” 第300章 取代 若舒趁着回右院梳洗,看了暗卫送来的讯息,宁王依然对天际岭围而不攻,按时他下黑手伤了太子,不该去向皇上明示,早日得到承认,明正言顺接位么? -- 第376页 总不会是想将皇上饿死在天际岭吧?对,应该是针对皇后,就算太子不能登位,皇后依旧是皇太后,高他一头,人前他都要恭敬,人后西郡的势力宁在,皇后不会任他揉捏。 所以,他在等,等一个时机。 可是僵局之下,杜若远依旧困在里面,这么多年,早就如家人一般,怎能不让人忧心,所以就算暗卫说随时可以动手,若舒仍坚持要等杜若远脱困再说。 虽然朝政波云诡谲,但寻常的百姓却依旧热闹地过年,慧容在请安时提到,“今年天冷,菜从厨房端出,送到桌上便凉了,莫如吃锅子吧,大家热热闹闹围在一起,凑上几桌,再暖几壶酒,人上到下都能松快松快。” 若舒自然由她,秦道川也觉得甚好,于是慧容便在院中搭了棚子,挡住些风雪,再在空地上燃起火堆,棚子里每桌下都升了炭火,事先备好的菜式都摆在一侧,厨房干脆在一旁设了炉灶,小炒随炒随上,合府主仆都上了桌,划拳敬酒,好不热闹。 葛莺娘叮嘱秦道川注意饮食,若舒见她说完居然看着自己,只得回道:“葛大夫也辛苦了,快些入座吧,将军这里我自会好好招呼。” 酒过三巡,若舒对一旁的忠漓说道:“喝的什么?怎么不见你醉?” 忠漓回道:“母亲,是会馆新出的桂花酿,是甜酒,不醉人。” 若舒见大家都喝得高兴,早已按捺不住,轻声说道:“为我倒上一杯,我也尝尝。” 忠漓寻了杯子,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若舒拿起来,甜米酒中混入了桂花香,既不似荷花酒那般清冽,又不像莱州酿那样熏人,甜甜腻腻的,若舒看向忠漓,虽然脸泛驼红,却毫无醉意,见物识人,原来他喜欢这样的。 秦道川见她只闻不喝,问道:“怎么了?” 若舒又接话,将酒送到他鼻尖,待他闻过之后,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忠漓喜欢的酒。” 秦道川见若舒朝自己眨着眼,会意之后,轻笑着,却说道:“未必。” “押上一注,如何?”若舒说道。 秦道川说道:“看来你在青州没少跟卢三爷混在一起。” 若舒轻笑出声,“我手气向来不错。”说完轻抿了一口,“这酒闻起来腻人,喝起来却满口留香,适合闺阁女子。” 忠漓听了接道:“母亲说得极是,这酒外卖得极好。” 若舒说道:“你如今也外卖了?” 忠漓说道:“世道不太平,生意却不能不做,既然客不能来,送上门去,应该可行。” 若舒没接话,已经放手的买卖,再插嘴就不宜了。 一旁的忠湛听在耳里,却毫不为意,七弟身体不行,从不了军,看来日后只能从商了。 慧容则插话道:“这酒确实好喝,天冷之时,临睡前饮上一杯,既暖身又助眠,七弟这想法极好。” 这边其乐融融,天际岭那边却出了变故,宁王送了封信进去,信中写道:父皇,孩儿只想拿回自己应得的,更想为母亲求个公道,明日便是新年,新年新气象,孩儿等父皇的答复。 另:听闻皇弟在西郡鞭打侍妾时,被其所伤,已不能人事,东方大陆怎能落到后继无人之辈头上。 皇后看了之后,高声叫骂了几声,晕厥了过去。 皇上呆坐在那里,望着一屋子的朝臣,问道:“诸位爱聊,以为如何?” 这些人被困在这里将近半年,早已归心似箭,原本还倒向太子的心,如今也犹豫了。只是都不愿当出头鸟,故而沉默以对。有自认为灵泛的,回道:“此言真假,尚不可知,我等一切都听皇上的。”皇上听了这等屁话,只在心底骂了个痛快。 杜若远依旧尽职地守在外面,今日是年节,但他从来一个人过,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同。但困在这里的人却早已人心浮动。 宁王送来的信中说了什么,他没看,也没去听,无非是为了皇位,七皇子皇位如何得来,他亲历其中,如今被儿子依葫芦画瓢,也算是有样学样,一脉相承。 只是这宁王心思比皇上当初更甚,摸不清头绪,不明所以。 这块地是天际岭最好的风景所在,头顶那轮明月,若是京城恐不得见。东家已然归了府,秦道川也不能拿她怎么样,恐怕还得想着法地为她脱罪。 宁王如今身不正,求了黄金便不会再下手,毕竟与国公府算是姻亲,陈梓皓为了爱妻也会护着丈母娘。 东家此时一定满心的寻仇之念,秦道川应该也知道,必定还会用那招,将她困在府里。 杜若远抬头望月,那日东家千里迢迢来莱州,庆贺他过继若娴的三子,承继莱州杜府,是为宗子。 也是这样的明月,自己与东家静坐在月下,东家的衣衫也不知为何物所织,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似起了雾般,显得那么不真实,那句话在自己嘴里游走了半晚,却始终没有吐出。如果自己说出了口,东家会不会留下来,若是留下来,自己定会毫不犹豫地辞官,如今一切是否就会不一样。 那样好的机会,千载难逢,自己居然生生错过了,杜若远,你这个懦夫,活该一事无成。 杜若远摇了摇头,被困了半年,自己也快魔怔了,思胡乱想的时候越来越多。半山腰宁王的军队和身后大殿里的人,才是自己最需要面对的。 -- 第377页 不多时,里面的人陆续走出,最后出来的居然是皇上,行至杜若远身边,也抬着望着明月,“杜爱聊,你说,朕该答应他么?” 杜若远没有犹豫,回道:“启禀皇上,无论皇上做何种决断,臣都万死不辞。” 皇上感叹道:“你说我当初那样争夺到底是为了什么?” 杜若远说道:“臣只知道,皇上登基之后,比起先朝,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朝中的贪腐也少了许多,就连战事也少了许多。” 皇上长长吐了口气,“可我的儿子们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取代我,就连太子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会明知不可敌,还要攻打京城。” 第301章 除夕 杜若远无言以对,他费尽心机送太子出去,就是想要他带了人马前来援救,可谁承想?当着皇上,他自然不能实言相告,只能宽慰道:“可能其中还有别的变故也未可知,太子不会如此的。” “你说当初朕若要你出去,如今是不是已经脱困了?”皇上问道。 杜若远说道:“臣在外面的禁军都被郑智勇策反,臣出去,也难以取信西郡的人,皇上做的决断没有错。” “郑智勇,朕待他不够好么?为何他要如此待朕?”皇上问道。 此问题极好回答,就如自己当初一样,从龙之功,能抵挡的又有几人?杜若远如此想,“他自幼与宁王一块长大,情意自然深厚。”却也只能如此回答。 “他要我追立他母亲为后,朕该答应么?”皇上问道。 杜若远自然知道这个他是指宁王,陈氏,皇上的原配妻子,当年七皇子从陈家得到的可不只是银子,还有世家的人脉。故而后来,一向精明的皇上才会因为有愧于心,放任世家入朝为官,就连政令都偏向了世家,令他们赚得盆满钵满,才有了如今的能量。 “皇上,臣不知。”杜若远觉得还是不掺和的好。 “你们都不愿回答,都觉得这是朕咎由自取,当初为何不狠下心,一条路走到黑。”皇上说完,居然寻了块台阶坐下去,杜若远立马走下台阶,候在台阶下。 皇上自顾自地说道:“可是朕又能怎样,当初皇后势大,就连颁个政令也要想着法说动她,才能实施。我想用科举之法寻些人材为我所用,世家前来相求,陈老族长声泪俱下,就差直说朕背信弃义,朕能怎样,他们就不能等到朕百年之后再争抢,就这么急不可待么?” 杜若远只低下头,恭敬地立在一旁。宁王明显是想等着皇上主动禅位于他,才会围而不攻,可听皇上今日的言语,根本没有此意。杜若远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困局还要守上一阵,可是当前有一个问题摆在面前,本想等新年过了再说,干脆提前说了,“启禀皇上,存粮已然不多,山中的猎物也难以寻到,恐怕过了新年,会有断粮之危。” “宁王不是送了粮食上来么?”皇上问道。困在这里,若非宁王时不时送些粮食,他们这些人恐怕早已饿死。 “那些都是粗粮,臣是怕宫中的贵人们吃不惯。”杜若远实话实说道。 “如今还讲究这些的,不吃也罢。”皇上站起身,因起得急了些,身形有些晃动,杜若远连忙扶住他。“从今日起,一日只吃早晚,裹腹即可,节省些。” 杜若远回道:是。 皇上看着他,似想起了什么,“除了西郡,其他三郡想必都归了宁王,只是这些边防守军,朕素来待他们不薄,难道一个个就这样做壁上观,见死不救?”杜若远回道:“除了南关白将军府,其他的大人们都有家眷在京中,恐怕是受了要挟,不得已而为之。” “可惜道川身受重伤,不然以他的为人,必不会见死不救,任那个逆子胡为。”皇上说道。 杜若远见皇上已然病急乱求医,自然不会实言告之。 “杜爱卿,你说还会有人来救朕么?”皇上问道。 “太子一旦整顿了兵马,必定会来援救皇上与皇后的。”杜若远说道,他母亲在此,他不能不来。 “别再提那个逆子。”皇上颓然说道。 杜若远将皇上交给迎上来的大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人到中年,就逢此事,要他放手,如何舍得。可是,虽一直被困在这里,他也感觉到了宁王的气势,外面的守军,一个月一轮,任那些被困在里面的官员如何抛出钱财悄悄传话,都没人搭理,军纪严明,可想而知。 夜已深沉,睡上一觉,就是新年。待困局一解,自己便去辞官,离这些纷争越远越好,杜若远如是想着。 国公府内却酒意正酣,秦道川不愿扫兴,依旧陪坐在那里,让秦南和秦北带着府里的侍卫们乐久一点。 秦南伤在左臂,虽未断,却有些脱力,脸上也留了一条疤,笑起来再无往日的和蔼。 秦北伤在腿上,走起来一跛一跛的,却并不在意,也不拄拐。 两个人离府几年,如今回来,似十分高兴,都有些醉意,却仍旧兴奋地划着拳,与人争执着输赢。 秦道川看着他俩,突然抓住若舒的手,轻声说道:“他们的伤都是为我挡的,若这些伤都在我身上,你可会心疼?” 若舒扫了一眼旁边,似无人听到,“若我鸡皮鹤发了,你可会嫌弃?”没有回答却反问道。 秦道川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我比你年长五岁,轮不到我嫌弃,你若不回答,我便一直问。” -- 第378页 若舒凑过去,秦道川却避开了些,若舒又凑过去一些,秦道川轻推了一把,“注意些。” 若舒轻笑着,“躲什么,灯光这么暗,我想比对比对,想象一下那些伤在你身上的样子。”秦道川说道:“如今看清楚了,说吧。” 若舒想了想,说道:“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自己是否有勇气出现在人前吧。” 秦道川说道:“别推搪,快说。” “你一向自视甚高,如孔雀一般,会淡然处之,我才不信呢?”若舒说道。 秦道川加重了手里的力道,没再接话。 若舒喘了口气,“虽说不如以前养眼,但也勉强能接受吧,毕竟老夫老妻了,总有几分情谊不是?”秦道川听了,放开她的手,“恐怕会有多远躲多远吧。” 若舒说道:“我说我不会,你又不信。” 两个人轻言细语,若舒时不时凑向秦道川,后者虽坐立如钟,眼神却片刻未离,在旁人眼里,显然十分亲昵。忠漓早已离席去了秦南他们那桌看热闹,盛琰也在,婉珍早已被人带去歇息,留下的忠湛和慧容虽也望着秦南那桌,近在眼前的父母,终归不能视而不见。 忠湛因为腿伤没有饮酒,慧容却多喝了几杯,比往日放松了些,无意间看到公公婆婆,竟下意识地扫了忠湛一眼,忠湛一回望,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这边的若舒也因为饮了那杯桂花酿,眼中带雾,火光映射下,闪得发亮,秦道川的落寞她却感觉到了,凑过去在他耳边说道:“别伤心了,我不会因你色衰而爱弛的。” 秦道川虽面上不显,若舒却能看到他紧咬地牙关。 轻笑着转过身,望着不远处的火堆,笑意竟未达眼底。 第302章 初一 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才席散,喝醉的人被扶着出了院子。 慧容指挥仆妇们收拾完,回到正院,又去看了盛琰,才回到自己的厢房,如今府里由她管事,明日一早就要起来,得赶紧歇息。 谁知进了厢房,就看到忠湛坐在那里,扫了一眼床上,问道:“婉珍呢?” “在隔壁。”忠湛说道。 慧容回头吩咐婢女侍候忠湛洗漱,谁知忠湛说道:“我刚在书房已经洗漱过了。” 慧容没再接话,匆匆洗漱之后,忠湛已经上了床,慧容心知,以他的个性,能做到如此地步已属不易,自己也该给他些颜面,夫妻俩长达几年的冷战就这样破冰了。 秦道川洗漱完从屏风后出来,就看到若舒只脱了鞋,将被子胡乱地裹在身上,躺在了床上。走到床前,有些无奈地道:“洗漱后再睡。”话一出口,却发现她早已经睡得人事不知。 望着她看了半晌,只得动手帮她脱去外衫,想了想,干脆又替她洗漱了一番。 清早,秦道川固执地拉她起来,坚持要她同去正堂,说是现在府里他俩辈份最高,该守的礼不能废。 若舒心里纳闷,以前老夫人在时,若舒时常寻了借口能推就推,秦道川也没见如此强求,如今也不知为何。半梦半醒的与秦道川并排坐在正位上,接受着儿子儿媳和孙辈的跪拜,看到盛琰和婉珍双双跪在跟前,一脸稚气地恭贺着新年时,仍觉得十分欣喜,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他们。 秦道川却敏锐地觉察到忠湛和慧容与昨日有些不同,心下明了,自然高兴,两件难事总算解决了一件。 盛琰带着婉珍在庭院里放着烟火,忠漓说道:“想起以前,也跟几位兄长放过烟火,不知他们可会带着各自的儿女放烟火?” 若舒想起远在南关的三个儿女,说道:“南关四季如春,怕是比我们欢乐许多。” 秦道川也说道:“北地虽然寒冷,忠淇若是回军屯,倒也不会冷清。” 慧容插话道:“说起北地,前次四弟送来的山药,昨日竟忘了做了,不如今日让厨房做些,听说此物温补,不但公公和世子吃了对伤有益,大家吃了都有好处。” “也做个拔丝吧,再放些芝麻,好久没这样吃了。”若舒接道。 忠湛在听到若舒提起南关时,眼神不由自主地闪了一下,那里仿似成了世外桃源一般,无论谁逢了难都奔去那,而这一切不应是自己的担当么,都怪这腿伤,不然哪会如此的无能为力。 此时的昆城,娴珂每天换着花样淘来不同的玩意儿讨忠源的欢心,忠源无语地躺在凉席上,闭目不理她。 娴珂脱了鞋,上了凉棚,摆摊似的,“六哥,你看,这块鳄鱼皮,花色多好看,我要师傅帮你做个刀鞘好不好,日后拿出来,肯定威风。” 忠源眼都没睁,“这样的好物只镶在刀鞘上,真是暴殄天物,三兄也太惯着你了,连些民间疾苦都不晓得。” “你又不用鞭,只用刀,除了刀鞘上能玩些花样,还能用在哪里?”娴珂为难地说道。 “太子已无回天之力,你为何还不回京?”忠源问道。 “为了你啊,我不陪着你,三兄又事多,你岂不会闷坏?”娴珂摸着一块蟒蛇皮,一边用手丈量着尺寸,一边回答着。 忠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见她一个小姑娘,对这种东西毫无惧色,无奈地说道:“你以后在人前要收敛些,不然日后哪个敢娶你。” 娴珂掰着手指头,一边数一边说道:“六哥没娶,七哥没娶,轮到我还早着呢。” -- 第379页 忠源说道:“我们是男儿,晚些便晚些,你是女子,能早不能迟。” “谁说的,母亲早就说了,日后我想嫁便嫁,她绝不逼我。”娴珂自信地说道。 提起母亲,忠源有些无奈,连诈死之事都做得出来,真是惊世骇俗,枉他当初那样的伤心难过,还大张旗鼓地送葬去了津城,如今,也不知父亲会如何面对这一切。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晓母亲之事?”忠源问道。 娴珂摇头,“我不知道,三兄嘛,就不知道了,不过,还好是一场虚惊。”娴珂没所谓地说道。 “三兄一定早就知晓,不然怎么会突然出现,将我抓来这里。”忠源说道。 “他知晓也不奇怪啊,母亲瞒谁也不会瞒他。”娴珂说道。 “也是,母亲一向喜欢他。”忠源说道。 “母亲不也一样牵挂着你们,不然我如何能及时将你救出,还及时接到了娴珂。”忠源从外面走进来。 忠源没接话,倒是娴珂,意外地说道:“真的吗?” “自然,忠淇成亲,母亲送了贺礼。忠源与太子涉险,母亲挂心,特意交代若太子落败,定要将你救出。娴珂也是,你一出逃,她便知道了。”忠澜解释道。 忠源说道:“母亲是好心,但却让我失了忠心。” 忠澜也脱去鞋,上了凉棚,替他二人倒了茶,说道:“母亲素来这样,什么功名在她眼里都是浮云,儿女的安康才是头等大事。” “可我在这里,又算什么?”忠源苦恼地说道。 “稍安勿燥,旁人比你更心急,不出半年,应该就有分晓了。”忠澜安慰道。 “你是说宁王登基么?”忠源问道。 “无论是皇上回宫,还是哪位皇子登基,都最多半年,会有定论。”忠澜回道。 “是啊,六哥,你就安心在这里待上半年,反正有我陪着你。”娴珂插嘴道。 “母亲呢?你前次说得不明不白。”忠源问道。 忠澜见他终于不再闹着去寻太子,说道:“母亲为何诈死,我说不清楚,但母亲归府我却知道,宁王不知如何得了她的行踪,杀了她所有的随从,要父亲将她接了回去,还讹诈了她万两黄金,至今母亲已经拿出了六千两。” “所有的随从?那兰芷姑姑,参玖叔他们也?”忠源失声道。 忠澜凝重地点了点头。 娴珂跟着闷闷说道:“兰芷姑姑人可好了,参玖叔也是。” “谁杀的,反正现在无事,不如我们寻了凶手,帮母亲报仇。”忠源坐起身,义愤填膺。 “你安心待着,宁王,世家,哪个是好动手的,只能从长计议。”忠澜没有点破他。 第303章 进退 一直守在另一个山头的角宿,照常对着杜若远被困的方位,学了几声鸟叫,重复了几遍之后,收到了回复,“无事。” 角宿闷声道:“这老大,也不知在坚持什么,一个不愿放,一个想要又不明着说,这要僵到什么时候?东家一天天地催,他倒是不性急。” 旁边的人接话,“可惜这山体里都是石头,不然我们挖条地道,一旦不对,拖了老大就走,免得像这样每日抓心挠肺,渡日如年。” 角宿叹了口气,“老大要是像东家那样爽快,哪会有今日的事。” 另一人接道:“管他,一旦乱起来,我们拼了命也要冲进去,将老大救出来。” 杜若远坐在台阶上,遥望着角宿他们的方向,心里暖暖的,当年一门心思所求的地位和富贵,如今想来,都不如这些年的兄弟情谊。 此时禁军来报,“首领,宁王这次没有送盐来。” 杜若远愣了一下,失笑道:“看来,他还是怕咱们的,想先让我们脱力。” 下属说道:“我问了一下,身上带着盐石的不多。” “共用一下,能撑多久撑多久。”杜若远说道,这次只是秋猎,原本不过十日的功夫,准备得哪有那么充分。 皇上得知,冷笑道:“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十足的世家作风。不过想逼着我主动让位于他,好来个名正言顺,博个好名声。” 杜若远心道,原来你心中明白,又何苦死撑。如今年已过完,太子那边毫无动静,哪里还有翻盘的机会。 皇上接着说道:“要大家稍安勿燥,我倒要看看,他会如何来求我。” 若舒坐在右院,披散着刚洗好的头发,看着暗卫送来的秘信: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只需她一声令下,那几个享了半世福的深宅妇人,便会以各种原因陆续死去,死得清楚明白,毕竟年岁渐长,哪个没有旦夕祸福。 但是她犹豫了,莫说如今添了兰芷她们的仇,更因杜若远情况不明,她心不定,这些年她早已经习惯,行事之前告知于他,他的只言片语,是她最重要的把握。 不急,一切都不急,她安慰自己道。 却又日日心急于焚,因为杜若远。 秦道川也似终于翻篇,不再揪着诈死之事不放,但仍要她每日陪在书房,只放她回右院洗漱。 许是心中放下了,秦道川病似好了许多,但因宁王的禁锢依旧不得出府,每日进出的东西依旧查验,有些苦恼,便问若舒道:“问你件事。” 若舒猜又不是好事,木然地望着他,秦道川接着说道:“望你实话实说。” -- 第380页 若舒偏了偏头,对着墙壁叹了口气,“问吧。” “你是不是修了地道?”秦道川问道。 若舒回答得极快,“没有。” “别急着否认,我没有责怪的意思。”秦道川踱着步,有意背对着她。 “没有就是没有。”若舒答道,有也不能告诉你,若舒想到。 “那你每日是如何与府外通信息的?”秦道川转过身,望着她。 若舒答道:“你不知道么?从偏门送来的。” “宁王如今事事查验,为何你没受一点影响?”秦道川带了些质问的口气。 “只不过盒子里有机关罢了。”若舒倒也坦然。 秦道川望着她,半晌说道:“送我一个,我有事要办。” 若舒说道:“只能放一张纸条,多了放不下。” “足以。”秦道川说道。 若舒回右院,挑了个,递给一同跟来的秦道川,秦道川琢磨了一阵,递回给若舒,若舒在一个边角按了下,又在另一面按了下,最后打开盒盖,示意秦道川自己去摸,“用同色的纸,卷成细条,仔细放进去,再复位,很难发现。” “你有现成的纸么,借我一张。”秦道川说道。 若舒说道:“那你要告诉我用处。” “可以,回书房。”秦道川拿着盒子转身离开。 若舒望着他的背影,真是后知后觉,地道都用了多少年了,这时才来问。 回到书房,秦道川说道:“我想救出皇上。” 若舒问道:“为何选在这时动手?” 秦道川说道:“兰芷的事,越不过宁王,我既答应由我来做,便要说到做到,只要皇上出来,我也省不少事,也更名正言顺些。” 若舒将信将疑,没急着接话。 “我为你违了秦家祖训,你如何谢我?”秦道川突然问道。 若舒回道:“你想我如何道谢?” 秦道川摇摇头,“无论我如何努力,都得不到你一句真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有些落寞。 若舒心想你这样问,要人如何回答,“我能拿得出手的太多,但却不知你最想要什么。” “我要你绝了旁的心思,安安心心地与我待在府里,包括青州,都交予忠漓。”秦道川说道。 若舒见他依然旧事重提,但不得不说,他的主意,最快也最直接。“你为何不说与我共同经营青州,取世家而代之。” 秦道川没接话,若舒也不急着要他回答,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无论是前次皇上夺位,还是先帝与静王之争,包括这次宁王与太子的争位,你应该看出,东方大陆人心早已四分五裂,除了东南西北四郡,其他的都只观望而已,若再拖下去,会是怎样的场景,谁也无法预料。我们秦家占据北地多年,自我接手以来,军屯势力早已今非夕比,划地为王,不过早晚,只待时机。在赵氏手下谋个世家之位,早不保夕,不在我考虑之列。”秦道川说道。 若舒也没接话,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消化消化。 秦道川也没急着要她回答,终于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出来,有重担卸下的轻松。 “相辅相承,有益无害,将军为何要固步自封?”若舒终于开口。 “一旦有人率先称王,我们就得脱身前往北地,这里的一切转瞬就会化为乌有,夫人应当明白的。”秦道川说道。 若舒有些灰心,事态若真往他说的方向发展,恐怕真会如此,“将军志向远大,看来我该早做绸缪。” “越快越好。”秦道川说道。 “可是,我听说天际岭布了重兵,沿途也是如此,你手中不过三千亲卫,如何做得到?”若舒思路一向清晰,虽然被秦道川方才的远大志向打了一岔,却依旧寻了回来。 第304章 计策 “早在听到宁王起事,亲卫就避了出去,就在京郊,离天际岭不过半日路程。”秦道川突然干脆利落了起来。见若舒沉默以对,接着说道:“又不是正面作战,声东击西,费些功夫,只救皇上,并未全无胜算。” “若我不想你涉险呢?”若舒突然接道。 秦道川愣在那里,望着若舒,不知是惊是喜。 又是良久的沉默,“我不明白。”秦道川问道,言语间有几分谨慎。 “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将自己置于险地,况且,这一切是他们父子的因果,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若舒回答道。 “可宁王若真的成事,更不好动手,到时候再乱一阵,东方大陆势必会真的四分五裂,又是一番生灵涂炭。”秦道川说道。 “将军倒是有仁君的风范。”若舒轻笑道。 “我就知道若将真话告知,你必定会取笑。”秦道川偏头不看她,手下意识抚着椅子扶手,声音带着失望。 “闺房说笑,何必当真。”秦道川回头看着她,见她眼角带着笑意,接道:“若是体己话,倒是可以接受。”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么?”若舒问道。 “可是我思来想去,这是最便捷的方法,不到逼不得已,秦家也不愿做叛臣。”秦道川说道。 若舒被他弄糊涂了,方才不是还说准备自立为王么,颠三倒四的,看来一切还只是设想而已。“可你应该答应过宁王,作壁上观吧?”若舒问道。 “自然不会让他知道是我做的。”秦道川说道。虽未说说,若舒却猜到太子会背这个锅。这算是秦道川第一次主动为她出头,竟是如此的大张旗鼓,背着莫大的风险,若舒心绪复杂。 -- 第381页 自外祖母过世,她便自主自立,这种私密之事从不假手于人,自己盘算,自己布置,再与杜若远商量一番,他自会办得妥妥当当,从未失手,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习惯。 如今陡然换成秦道川,自己为何会如此的忐忑呢?是不相信他的能力么?若舒摇摇头,怎么会?战场上刀山血海下来的,又岂是等闲之辈,他的能力从不会因在自己面前无能为力而减去半分。 “夫人在想什么?”秦道川打断了她的思绪,若舒一回神就对上了秦道川那双幽黑的眼睛,“是不相信为夫的能力么?” “我在想皇上值不值得你如此犯险?”若舒糊乱找了个借口。 “没想到夫人竟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秦道川轻笑道。“这可与夫人一惯的行事不符。” “你困在府里,如何指挥?”若舒问道。 “先将信送出去,等他们探过情况再定计划。”秦道川说道。 若舒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夫人先将纸拿出来吧。”秦道川说道。 若舒又点了点头,秦道川起身,拉着她回了右院。 若舒寻了纸出来,递给秦道川,秦道川接过,直接在书桌前坐下,用下巴示意她磨墨。 若舒在砚石上滴了些水,细细地研磨着,秦道川却望着眼前一排粗细不等,用料不同的笔管问道:“我只惯用狼毫,你寻出来给我。” 若舒手都没停,接道:“我不用狼毫。” “真是有够刁钻。”秦道川摇头说道,“所谓见物知人,莫过于此。” “夫君为何不承认自己练字不精,换了笔便没了自信。”若舒以牙还牙道。 秦道川用手试着笔尖的用料,最后选了一支手感与狼毫相近的笔,“这是什么笔?”问若舒道。 “獾毛。”若舒扫了一眼答道。 秦道川沾了些墨,另寻了一张纸,试了几个字,“硬度与北地狼毫差不多,却不沾墨,也是你这种不知钱米贵的人才会讲究这些。” 若舒看差不多够用,停了手,放下墨,“北地狼毫?我好象从未写过。”若舒一点也不在意秦道川的批评,反而好奇地问道。 “比寻常的狼毫硬,毛也长些,我喜欢用它写小字。”秦道川回答道。 “那你送我些。”若舒说道。 秦道川见自己终于习惯这奇怪的笔,提笔在若舒给他的纸上写着,没搭话。 若舒也识趣,静静地等着,眼光却追着笔尖而动。秦道川的字极细,似篆书又非篆书,写得极快,字与字之间勾勾连连,若舒一下明白过来,定是与自己的秘文一样。 秦道川写完,大方地递给若舒,“帮我卷起来,你熟练些。” 若舒接过,轻轻吹干墨迹,“如此军国大计,为何不用药水写?”若舒问道。 “他们都在野外,不方便,如此便可以了。”秦道川说道。 若舒待纸上的墨迹干透,将纸在桌上铺平,手掌往前一推,纸便卷了起来,秦道川适时地拿出了盒子,若舒将纸条放好,合上机关,问道:“他们怎么知道如何打开?” “秦南会去送。”秦道川说道。 “那何不藏在他身上,或者他带口信?”若舒脱口而出。 秦道川看着她,“夫人是舍不得盒子还是舍不得纸?”若舒听了,赶紧答道:“都不是。” “每次进出都会搜身,秦南最多出府却出不了城。”秦道川解释道。 “宁王如此,到底是为我还是为你?”若舒问道。 “夫人如此聪慧,应该猜得到才是。”秦道川往后靠去,不得不承认,若舒的椅子确实舒服。 “自然不是为了我这几两黄金。”若舒靠着书桌。 秦道川坐直身子,将刚才用过的笔仔细地洗净,在笔架上挂好。“我书桌的抽屉里有几个新笔,你自己去拿吧。”秦道川说完,拿着木盒,站起身走向门口,顺手牵起若舒,走到院子中央,突然停住,“真的没有地道?”问若舒道。 若舒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快速的反应似打消了秦道川的疑问,“这么久,怎么从未见你与青州通信?”却又接着问道。 “这样的情况,还通什么信,我是什么情况他们知道,他们什么情况,我也能猜出大概。”若舒说道。 “杜若远困在天际岭,你就不忧心么?”秦道川终于提及了此事。 “我就算知道,也不能亲自上阵,知道那么仔细做什么?”若舒一片坦然道。 “我动手前,你带封信给他,里应外合也省些力气。”秦道川似忘却了前事一般。 “他一门心思做忠臣,倒是个可靠的内应。”若舒说道。 “这话有些意思。”秦道川拉着她出了右院,往书房走去。 第305章 痴恋 天际岭上,杜若远听着副使关于盐石存量的汇报,心里盘算着,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后,大部分的禁军都会因为无盐可食而脱力,只需半月功夫,宁王便可轻松踏入,剑指皇上。 不得不承认,这招术一针见血,虽然阴毒却最见效,到时皇上将不得不低头,乖乖就范。 若以私心论,宁王兵不血刃,对禁军兄弟是好事,无论事后差事保不保得住,起码命很大概率保住了。 杜若远站起,转身推开窗,似乎想将方才认怂的想法赶出窗外。 -- 第382页 看来人真的不能受困,犹如猛虎归笼,只要时间足够,再大的野性也会消弥殆尽。 就象现如今的他,再大的权势都失去了吸引力,何种的富贵都引诱不了他,他只想重新做回那个抱着妹妹冲下山,跪在路边,求东家收留,无家可归的少年。 当初他听到车内软软糯糯少女的声音,以为自己求错了人,内宅女子如何做得了这样的主,才会固执地去比武,想在那个管事手里谋个差事。 谁承想,就是这样一个与他同年纪的少女,居然是若大家业的东家。可惜自己当时根本不敢直视她,连她的模样都是后来给她当了车夫,和她一起折腾马车时才偷偷看清楚。 都是一样失去了长辈的庇护,她却丝毫不显,老道地处理着青州的事务,小小年纪,样式图画得极好,奇思妙想不断,他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沦陷了进去,再也不曾出来过。 可就是这样一个妙人,却被婚姻所累,待自己功成名就之时,她已经成了人母,与自己再无可能。 当初若娴问他,到底为何如此坚守? 他也不知道,就是一种习惯而已,习惯了她与自己有商有量,再由自己去成就她的梦想。 就算几年不见,只要书信未断,都仿佛日日在一起,心意相通。 宁王的事自己果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么? 现在回想起来,早有蛛丝马迹,只是自己早失了雄心,大半的精力都放在东家身上,尤其是她出逃之后,自己的心也似乎从紧闭的房中冲了出去,随着她从东往西,从南往北,逍遥自在。 每次面见皇上,辞官二字都藏在口中,却始终不能开口。二十余年的君臣,皇上已经习惯身边有他,一遇难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必是他,自己能衣锦还乡,重振家业,寻回遗失的祖传之物,都是倚仗着皇上的厚待,自己不能背信弃义,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去。 所以这三年,他花了精力培养接替的人手,到时候水道渠成,也不算愧对皇上。 可惜事与愿违,宁王打破了一切,东家重新回到了国公府,他得知之后,除了懊恼就是悔恨,恼自己言不由衷,恨自己优柔寡断,才会落败于此。 杜若远思绪远飘窗外,连门外重重的敲门声都未能惊醒他。 副使有些纳闷,明明应该在屋内才是,想去推门,却又犹豫了,禁军的规矩在那,还是别违例的好,退了出去,逢人便问,可曾见到首领。 这一耽搁,大殿那边的人却等得不耐烦了,等到副将无法,再又来敲门,杜若远终于开了门,见到副将一脸的薄汗,问道:“出了何事?” “首领,今日晌午开始,已经断了盐,大殿里如今已闹得不成样子了。”副使赶紧用最短的时间,最精准的话语将事态表述清楚。 “我去看看。”杜若远没多想,事实如此,他也变不出盐来。 进了大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向皇上和皇后问了安,而后恭敬地立在那里。 “杜大人,如今请你也是不容易了。”皇后迫不及待地开口道。 “回皇后娘娘,臣在四处巡视,听闻召唤,便赶了回来。”杜若远不卑不亢地答道。 “我听说禁军尚有盐可用,为何却断了我们的?”皇后语气不善地问道。 杜若远说道:“回皇后娘娘,我等用的是盐石,并非食盐,况且是轮流舔食,怕宫中贵人们用不惯,故而未敢轻提。” “多拿几个过来,清洗之后便可,权宜之时,也不会有人如此娇气。”皇后接道。 杜若远深深吸了口气,复又拱手回道:“回皇后娘娘,盐石本就数量不多,已是十余人共用一个,实在匀不出来。” “杜若远,你眼中可还有皇上和本宫,孰轻孰重,还用我提醒你么?”皇后声音尖锐了起来。 杜若远头一直没抬,不知道高台上皇上的脸色如何,可他一直未开口便说明了他的态度,犹豫了一会,说道:“回皇后娘娘,臣这就去拿盐石来。” “哼。”皇后算是回答了他。 进了大殿,杜若远摸了摸腰间荷包里的盐石,最后还是没拿出来,对守在殿外的副使说道:“去拿一块盐石来,再拿一盆水来。” 杜若远回到大殿,拿出盐石,在盆中清洗干净,呈给皇后,“皇后娘娘,这就是盐石,娘娘可先尝尝,看是否能接受?” 皇后的太监快步上前,拿过杜若远手中的盐石,重又要了一盆新水,将盐石丢进去,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拿出一块簇新的帕子,杜若远急在心里,脱口而出,“公公,不能泡久了,不然盐石消耗得快,就不经用了。” 那位公公却转身对他说道:“杜大人,皇后娘娘何等尊贵,不清洗干净罗,如何敢敬给皇后娘娘?” 杜若远忍不住地皱着眉头,抿紧嘴唇,虽垂手立在那里,却不由得握紧了拳。 公公不紧不慢地洗着,似乎想将上面那层洗去,杜若远强逼着自己垂下眼帘,不去看他的所为。 终于公公从他面前走过,不多时,有东西被丢在他脚边,碎成粉末,“杜若远,你竟敢糊弄本宫。” 杜若远回道:“回皇后娘娘,盐石就是如此,寻常人难以接受,故而只用于非常之时。” “哼,你早为何不说,却来戏弄本宫,想让本宫难堪么?”皇后似气极。 -- 第383页 杜若远依旧不紧不慢地回道:“臣说盐石,皇后娘娘并未追问,臣以为皇后娘娘知道此为何物,故而不敢再搬门弄斧,惹皇后娘娘生气。” “你——,”皇后还想再说,却被皇后打断,“好了,大家都心态平安了,若还有不死心的,地上有,待会可自去尝尝。朕累了,先回去躺着了。” 第306章 险境 皇上扶着大监离去后,皇后瞪着杜若远,哼了一声,跟着离去。 紧接着是贤妃、三皇子和几位公主起身离去,大殿里原来气鼓鼓的众人,待几位贵人离去后,开始窃窃私语,眼神却时不时扫过杜若远和地上的残渣。 杜若远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未动,脚下的残渣,本应可以让数人保持住战力,在宁王来时可得一战。 接下来,大殿上的人都呆住了,堂堂一品大员,蹲了下去,仔细地将地上的残渣收拢来,用手轻轻捻起,放入摊开的手帕中,直至目之所及,再寻不着一点残渣,才收起手帕放入怀中,端起方才公公清洗盐石的那盆水,目不斜视,从众人眼前走过,出了大殿。 一直守在殿外的副使,自然将方才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正待开口,杜若远却阻了他,将手中的盆递给他,“送去厨房,水挺咸的。”又将怀中的手帕拿出来塞入他的怀中,“里面是盐石的粉末,别浪费了。” 副使虽未言语,却红了眼眶。 不过三日,没吃盐的宫中贵人和朝中大臣们纷纷躺倒在床上,觉得不旦腹中饥饿难消,还浑身无力。皇上轻舔了一口大监悄悄从杜若远处讨来的盐石,苦涩难奈,但过后,口中津液中却有了咸味。 国公府内,秦道川终于辗转接到了亲卫营的回信,看过之后,对若舒说道:“宁王在天际岭增了兵,看来是有所打算了。” “逼宫么?”若舒随口问道。 秦道川不由得叹了口气,“应该是,他这些时日,已用世家的人将京中空缺的官职都填补了,除了名不正言不顺,已实际把控了朝政,料想各郡的官员也是如此,全都换上了他的人马。” 若舒没接话,秦道川却接着说道:“他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杜若远的禁军被困许久,战力所剩无几,只要他许些承诺,怕是不会有太大阻力。” 若舒心中一跳,杜若远必定会是他最大的阻力,如此悬殊的强弱,若他执意顽抗,后果自己敢想么? 秦道川看着她又一次陷入沉思,眼神一暗,却又开口道:“你若有渠道,早些劝劝,若想保命,还是变通为宜。” 若舒依旧没接话,思绪的混乱已令她顾不得遮掩,暗卫如今只能得知他尚属平安,其他太复杂的信息根本传递不了,听秦道川方才的话,宁王一增兵,他也没了把握,自己那支奇兵还能否有胜算。 “若是在平地,亲卫营骑马上阵,一人可抵宁王十人。天际岭是山地,宁王的人马原本守在半山腰,围成一圈,亲卫营寻个薄弱之处,撕开个口子,快进快出,尚有胜算。如今连山下都布满兵马,我们就算冲进去,也难以全身而退,宁王必定会断了粮草,进去等于送死。”秦道川努力解释着,希望若舒能明白。 若舒听完之后,直接说道:“本来我就觉得冒险,如今更是。我不瞒你,杜若远于我,似家人一般,若有办法救他活命,我定会一试,但我不善于此。”说完看着秦道川。 秦道川回望着她,将她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你想在我这里讨个用兵之计?” “暗卫一直守在另一座山头,山顶上有百余人,京郊还有五百人,三日内还能赶来三百人。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若想要趁乱时混进去,你可有良策?”若舒直言问道。 秦道川没有急着接话,心里加了一下,千余人的暗卫,应该还不是全部的人马,按青州如今的规模,根本养不起,她应该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大笔收入。这些年她与杜若远瞒着自己将这一切经营得风声水起,难怪她在府里根本待不住,无论是祖母还是忠湛她都懒于应付,一言不合就想跑。 若舒见他望着自己,却又未望着自己,眼神复杂,明白过来,说道:“你不用在意这些人从何而来,有些是我的,有些不是。” 秦道川却被她这苍白地解释弄笑了,“不是的那些是谁的?”诘问的语气中居然带着笑。 “杜若远的。”若舒一编到底。 “哦。”秦道川说道。 “我坦然对你,你也该拿出些诚意来才是。”若舒说道。 “趁乱也不是不可,但风险极大,杜若远自己愿不愿走尚不可知,就算他愿意走,他也是宁王最大的对手,宁王不会任他悄悄失踪。”话一出口,若舒看他的眼色都变了。 秦道川熟视无睹地接着说道:“皇上在天际岭经营多年,居然没修地道,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若舒摇头,“宫殿那块,底下都是成块的岩石,连个洞都没有,若皇上修地道,工事必然巨大,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 “那就难了。”秦道川说道。 若舒听了,干脆闭上了眼睛,角宿他们,只要宁王开战,必定会想要混进去,哪怕进得去出不来。但她却想要他们都活着出来,“那块宫殿你去过么?”若舒问道。 秦道川说道:“皇上未登基前,与他一同去过几次,但当时是在天际岭谷底的茅屋中,那里是他母亲的出生地,后来皇上将那里赏给了他,他便将那里当成了避难所,也只是如此。” -- 第384页 若舒问道:“那里现在呢?如何?” 秦道川说道:“当时他财力有限,根本无力建造房屋,只得搭一座茅屋,常自比卧龙。” “怕是自比勾践吧。”若舒脱口而出。 秦道川又一次笑了出来,“当时他藏得极深,我也心事满腹,倒没往那处想。” 见若舒一脸不善地看着他,接着说道:“他当时之所以将茅屋搭在那里,是因为那里靠着小溪,取水方便。” 若舒觉得眼睛都累了,搓热双手,捂住双眼,也挡住了自己的情绪。 杜若远,你这个木头人,当初明明可以脱身,为何那样死脑筋,弄得现在身陷险地,头悬利剑。 “只要皇上肯救他,他尚不算无救。”秦道川都不知道为何要开口,这小子一直肖想着不属于他的东西,这么多年如影随形般站在若舒的身后,比他这个丈夫更为亲近。为她操持着暗卫,说不定参与更深。 千余人的队伍,不但需要钱财,更需要精力和手段,若舒不善于此,自然是他的手笔。 第307章 自尽 一直留守的角宿带着暗卫藏在树顶,墨绿色衣衫掩映在树叶中,极难发现。 从昨日晚间起,山下陆续又来了新的人马,里三层外三层将峰顶的宫殿围成了铁桶,角宿心急如焚,如此的阵仗,就算暗卫悉数到来,也难以混进去,更别提救老大出来。 前次东家说秦大将军的亲卫军会营救皇上,要暗卫伺机将杜若远救出来,若他不依,绑也要绑出来,好安了大家的心。 可等了一日又一日,亲卫军未等来,却等来了宁王络绎不绝的人马。 每日与老大通消息,他都说平安,再无二话。可东家信中的焦急却让角宿心神不宁,东家定是感觉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心急。所以角宿每日的通话中,添加了急和危字,希望老大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今日早间,宁王的人马明显警觉了起来,角宿带着暗卫急忙潜近了,藏在树上,终于听到了确切的消息:宁王来了。 这一天终于到了,角宿有些高兴,可惜他们分散在各个方位的暗卫,都没等到混乱的那一刻,双方似乎并没有交战。看不明白的角宿,咬了咬牙,带着几个暗卫又潜回了另一处山顶,爬上树顶之后,看到大殿的前坪站满了人,分庭抗礼的布局,角宿努力地寻找着,终于在一处明黄色的衣服旁边找到了老大那挺拔的身影。 另一个暗卫轻声说道:“是谈判吧?” 角宿回道:“这个皇帝老儿,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将皇位让给儿子得了,老大也别再当这捞什子禁军首领了,领着我们不知道会逍遥多少。” 另一个暗卫说道:“就是,赶紧的。” 角宿他们等到正午,也没见人散,正与暗卫说着,“这些人莫不是想混午饭吃,拖拖拉拉的。”话音刚落,就看到老大一步一步走了出来,长剑一横,倒在地上。 角宿嘴都忘了合上,只觉得脚下发软,双手也无力得很,眼睁睁地看着明显是禁军模样的人,一个个出列,将兵器放在地上,然后脱去身上的盔甲放在一旁,而后退到一旁,慢慢一堆身穿白衣的人越聚越多,直到都被赶至一处,外面围了一圈宁王的人马。 老大则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无人问津。 角宿问道:“你们看到了么?说与我听听。”声音有些颤抖沙哑。 另一个差不多的声音回道:“他们逼着老大自尽了。” 接下来,直到天黑,都再没有人作声,直到有暗卫的暗号传来:撤了。 角宿卷起舌头,将手放在嘴边,吹了几声,竟然没有成功,只得看了看身旁的暗卫,那人狂吐了几口气,问道:“吹什么?” “等。”角宿说道,声音依旧有些失真,“一定要将今日的事弄明白,不然无颜见东家。” 晚间,暗卫终于聚在一处,先是花了好一阵才消化了老大自尽的讯意。 角宿在终于寻回了些自己之后,说道:“既然禁军都缴械投降,被带出了天际岭,我们就寻个人问清楚,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也好为老大报仇。”有人接话道。 此时树顶上有人说道:“大殿前有动静。”大家陆续爬上树顶,月光下,似乎有人在挖着坑,一个明黄色衣服的人蹲在老大身边。 接下来,这边山头的暗卫眼睁睁看着老大就这样被两人抬起,放入土坑,变成一座坟茔。 那个明黄色衣服的人站在坟前,一动不动。 第二日下午回右院洗漱时,若舒收到了暗卫的秘信:老大自尽,皇帝禅位,禁军投降被囚,原因待查。 天色暗下来之后,婢女进来点灯,若舒连忙道:“别点灯,出去。” 秦道川等她不来,来到右院,便看到整个院子黑漆漆的,先是去了厢房没看到人,然后是书房,居然也没看到人。问守在那里的婢女,婢女只说夫人去了后院,没让人跟。 秦道川犹豫了会,去了趟马房,新来的马夫只说了声没见到夫人,便不再言语,任秦道川打量自己。 秦道川沉默了会,转身离去,站在路口,往左便是后院,如今里面只住了忠漓,其余的院子都是空置的。忠漓前几日出了京,并不在院中,秦道川站了许久,还是回了右院的书房,坐在若舒的书桌后,静静等待。 -- 第385页 此时,若舒就在与国公府一巷之隔的宅院中,望着角宿他们匆忙准备的灵位,默不作声。方才她披头散发冲进来时,吓了跪在屋内的众人一跳,一个个都忘了请安。若舒则毫不自知,径直走到灵位前,抓在手中,转身问道:“尸首呢?现在在哪?” 角宿跪着回道:“被埋在了天际岭大殿前坪。” “谁埋的?”若舒问道。 角宿回道:“看衣服应是皇帝。” “你们看仔细了?”若舒问道。 众人沉默了,“没有确凿的证据,为何轻易就下定论?”若舒问道。 角宿答道:“宁王的人马我们暂时寻不着合适的人问,被囚的禁军如今也寻不到,皇帝那里也进不去,但昨日正午,我们都亲眼所见,应是老大。”声音越来越低。 “我要确凿的证据,你们也不要自乱阵角,都出去找,明日我再来听信。”若舒说完准备离去,走到门口,将灵位递给身旁的暗卫,“收起来,不吉利。” 回到马房,得知秦道川来过,想了想,在后院转了一圈,才回到右院,站在院中说道:“如今后院是谁负责打理?” 有婆子出来应声,若舒说道:“就算是空置的,也不该生出杂草,青州可没这样的规矩。”婆子连忙解释,若舒说了句,“明日我会再去看。”就进了厢房。 婢女为她梳头发时,轻声说道:“将军在书房。” 若舒嗯了一声,梳洗之后,又换过衣衫,才去了书房。见到一个身影坐在书桌后方,说道:“为何不开灯?” “你去哪了?”秦道川冷冷问道。 “能去哪,去后院转了转,没了兰芷,连规矩都没了。”若舒极不耐烦地说道。 “交给慧容吧。”秦道川说道。 “我打算将后院都留给忠漓。”若舒说道,灯光下的侧脸明灭不定。 又进了死胡同,秦道川下意识地想回避,“我饿了,先回书房吃饭。” 若舒望着他走在前面的背影,竟有些虚幻,脚下的地皮也有些发软,出了右院,秦道川转身拉住了她的手,“穿少了么,手怎么这么凉?” 第308章 赤目 “后院风挺大。”若舒解释道。 秦道川没接话,自从知道若舒还有事瞒着自己,他就有些灰心,所以今日,明知她多半是假话,却没了追究的意气。 若舒则明显有些急燥,不是埋怨指甲没有剪好,就是报怨如今的婢女比不上往日的,居然挑了这种颜色的衣衫给她。 秦道川见她从晚饭起便这样,似真的被今日后院的场景气坏了,心绪稍稍安定,宽慰她道:“是你心境使然,我今日已经给亲卫去了信,只要一有机会,他们便会动手。” 若舒望着他,连手中的汤滴落下来都没意识到,秦道川扶了一把,说道:“再不动手,怕失了先机,如今通个信也千难万难,宁王已经增兵天际岭,多半是准备动手了。” 若舒百感交集,心底最深处放着那块灵位,上面覆着红布,是她不愿接受的执拗。暗卫行事向来稳妥,生死大事怎会弄错,可她不愿接受,晚一天确认,他便可多活一天,起码在她的心里。 “我口有些苦。”若舒寻着借口,放下了手中的碗。 “多少吃点,不然晚间会饿。”秦道川说道。 若舒摇头,“大概真是吹了风,我去床上躺躺。”起身离开,进卧房的时候,居然撞在了门上,秦道川看她这样,问道:“请大夫瞧瞧吧,莫真的着凉了。” “熬碗姜汤吧。”若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待秦道川端了姜汤进去,若舒已经呼之不应,一摸浑身发烫,秦道川急忙让人去请了葛莺娘。 葛莺娘诊脉之后,问道:“夫人可曾受了惊吓?” 秦道川说道:“吹了风,若说受惊,也有可能。” “我去开方,先退了热。”葛莺娘说道。 直到后半夜,一直守在床头的秦道川才摸到若舒出了薄汗,待她汗出尽,为她换了衣衫,轻轻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这么要强做什么,明明身子这么弱。”轻声报怨着。 清晨,若舒睁开眼睛,便看到秦道川靠坐在床头,一只手摸着她的脸,听到动静,睁开眼,“醒了,若是不舒服,我让人送热汤来,泡一泡,寒散得快些。”说完,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 若舒问道:“我怎么了?” “受了风寒,反反复复,天快明时才退了烧。”秦道川打了个哈欠,说道。 此时外面有人说话,“将军,药浴准备好了。” 秦道川问道:“要不和我一起泡?” 若舒摇摇头。 “想你也受不了那药味,再躺躺,待会婢女来了再起身。”秦道川并不勉强。 若舒魂不守舍待到下午,今日再回右院洗漱是说不过去了,“你昨日说得对,此事宜早不宜迟,干脆今日就交给慧容。”若舒终于想到了借口。 秦道川从书中抬起头来,“你还打算去吹风?” “我穿上斗篷,亲自去,也显得尊重媳妇些。”若舒接着说道。 “你自己注意些。”秦道川十分满意,这才是做婆婆该有的态度。 若舒则在跟慧容交代了几句之后,寻了借口离开,从马房中的地道直奔昨日的宅院。 站在门口,看到屋内红肿着双眼的角宿,无声地抹着眼泪,竟抬不起脚。 -- 第386页 屋内的暗卫见她到来,齐刷刷地跪在她面前,“求东家为老大报仇。”异口同声道。 若舒扶着门框,说道:“说来听,越详细越好。” 角宿开口道:“投降的禁军都被囚在城外的一处兵营里,除了不准外出,看管并不严格,我们扮成送菜的小贩,打听到的。当日宁王先是逼着皇帝禅位,皇帝提了一大堆要求之后答应了。谁知郑智勇突然跳出来说老大必须死,不然无法取信于宁王,皇帝刚还不肯,可是老大要宁王起誓,放过禁军众人,让他们解甲归田。宁王答应了,老大就——”再也说不下去。 “所以,他是真的死了?”若舒也不知在问谁。 “东家,求东家同意,让我们为老大报仇。”暗卫又说道。 若舒费力地走进屋内,轻摸着灵位,“新仇旧怨,一起了结。”说完转身望着众人,“先从世家动手,斩了宁王的手足,再论其他。”言罢,暗卫中有人说道:“下月初五,是陈家老太太六十寿辰,听说会大庆,莫如就寻那日动手。” 若舒听了,说道:“去打探仔细,最好能鸡犬不留。” 角宿望着双目赤红的东家,回道:“东家想如何动手?” “杜若远死在正午,它们便不能活过那时。”若舒说道。 “那用毒最好。”有暗卫接道。 “无论用何种方法,只两点,其一,死的人越多越好;其二,死在正午。”若舒说道。 “角宿明白,定不负东家期望。”角宿拱手领命道。 若舒回到右院,路过梳妆镜,随意扫了一眼,差点被镜中之人吓到,愣在那里,看着镜中那个面目狰狞,双目赤红的自己,狂笑了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才喃喃说道:“走慢些,我让他们都来陪你。” 屋外的婢女大气都不敢出。 若舒枯坐了一会,觉得后背发凉,鞋也没脱就躲进了被窝,仍是觉得浑身发凉,尤其是后背,空空荡荡,冷风一阵接着一阵,“你说过会一辈子站在我身后,决不会让我独自苦撑的,为何说话不算话?”若舒问道。 刚才的愤怒过后,心慌袭来,他人真的不在了,这个有求必应,从不推搪的人,再也不会及时出现,若舒闭上眼睛,试图中记忆中寻找他的身影,最后落到实处的是最后一次见他。 那是在他的家乡莱州,身居高位多年,面对着莱州官员和富商的追捧,一脸淡然,却并不高傲。只在接过家传宝剑时,显出几分激动,也因为此,终于有了几分醉意。 席散之后,寻了过来,词不达意地絮絮叨叨,最后说得最多的,是他家传的宝剑,青锋剑。若舒见过秦道川寻回秋旸剑时的那份激动,有几分明白,在男人眼中,传承的重要。 当时因为狐疑他过继若娴三子的原因,竟没有接话,惹得他最后说了句,“是我唐突了,居然拉着东家说起这些无聊之事。” 记得当时,自己摇着头,望着眼前的荷塘说道:“没想到,莱州居然也有这样好的荷塘。”想用这话缓解一下方才的尴尬。 第309章 噩梦 “在青州看惯了,便要人在此处挖了一个相似的,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竟得了东家的首肯。”杜若远说道。 “如此大费周章,你打算告老后长居此处么?”若舒问道。 “我想待在青州。”记得当时杜若远说道。 “莫不是也被卢三爷引诱了?”若舒当时还笑着取笑他。 “是啊,被引诱了。”杜若远看着自己轻笑着。 “前次,卢三爷还说要寻了地方建个马场,比起斗鸡斗蟋蟀,赛马应该更热闹些。”若舒说道。 “想想都热闹。”杜若远说道。 那晚两个人还说了什么,若舒闭着眼睛,努力地想着,却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兰芷还送了宵夜过来,自己与杜若舒对坐而食,仿若家人。 家人,是啊,这些年,虽未明说,自己早已将他视为家人,像外祖母、兰姨、兰芷、卢三爷一般的家人,甚至比他们更重要些,重要到失去他,会大失方寸,看不清前路。 若舒胡思乱想着,眼前出现了一条泥泞小路,暗黑的天色,四周雾蒙蒙的,偶尔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分不清是鸟鸣还是兽吼,若舒有些慌张,想尽快离开这里,正迷茫间,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若舒想叫,却发不出声音,前方的人越走越快,若舒无论如何用力,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大长腿越迈越开,越离越远。 若舒努力从泥浆中扯出脚,一步一步艰难地跟进着,仍然说不出话来,突然场景转变,居然是青庐,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荷塘中央的荷叶上,屋内的外祖母,坐在那里,任她如何呼喊都没有转头,若舒只记得自己喊得嗓音嘶哑,一个晃神,落了水,心中一惊,自己不会水性,只觉得自己快速地往下坠去,就在自己绝望地闭上眼睛时,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臂。 若舒睁开眼,场景又变了,自己身下居然是万丈悬崖,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抬头就看到秦道川扒在那里,费力地扯着自己,“秦道川。”若舒惊讶自己终于可以开口了。 “不怕,我在这里。”是秦道川的声音。 “所有人都不理我了,他们都不要我了。”若舒听见自己哭泣地说道。 “不会,我不会,别怕,我在这里。”秦道川在她头顶说道。 -- 第387页 若舒觉得脚下有东西在拉扯,再看秦道川,似十分吃力,因为岩石锋利,居然有血顺着他的手臂流向了自己的手臂,暗红色的血浆,因为浓稠流得极为缓慢,却越来越多,若舒再抬眼,就看到秦道川的上方,居然是杜若远七窍流血的脸,“啊。”的一声过后,若舒发现自己居然睡在拔步床上,头顶依旧是秦道川的声音,“舒儿,醒醒,是梦,都是梦,醒了就好了。”若舒却不敢抬头,怕杜若远仍在,却又觉得自己好笑,为何要怕他,他就算成了鬼,也不会伤害自己。 抬头看去,只看到秦道川关切的眼神,四下寻找一番,杜若远连影都不见。秦道川见她终于醒来,“看来,不信鬼神都不行了,明日要秦南去寻人来驱驱邪,他懂这些。” “我没事。”若舒似极不愿意。 “你方才又是叫外祖母,又是叫救命,喊都喊不醒。”秦道川说道。 “梦见故人罢了,许是觉得自己有愧于他(她),才会做这种梦吧。”若舒说道。 “百病从寒起,身体一弱,邪祟自然上身,先沐浴,免得再着凉,我让人去请大夫。”秦道川说道。 “可以出府了么?”若舒突然问道。 “嗯,方才已经打发人来说了,只可在城内走动。”秦道川边走边说道。 若舒听到他在外面吩咐婢女,接着脚步声远去。 望着帐顶,上面空空荡荡,为何不理我,为何要那样看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若舒在心中说道。 晚间,秦道川执意拉着她去了书房,说那里邪祟不敢去。若舒再也没有精神打趣,秦道川见她似仍被梦境所扰,说道:“宁王多半是达成了目的,待局势一定,我就陪你回青州。” 若舒确实被梦境所扰,杜若远是怪自己还没为他报仇么?既如此,那就不必顾忌太多,越快越好。 秦道川第二日得知消息,试探地问道:“听说皇上禅位了。” 若舒经过一夜的失眠,心中主意已定,听了之后,想都没想,“早晚如此。”似漠不关心。 秦道川见她居然不知情,又犹豫了,看来她这几日并非为了杜若远,只能说是心有感应。因为牵扯到人命,再吃醋似乎有些不妥。 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待她晚上不再惊梦,再寻了机会说与她听。 两个人就这样你瞒我瞒,过了几日,若舒每日寻了借口回右院,看着暗卫们收集来的讯息,角宿一心想让人死得多些,居然想出一个主意:伪造请柬。 世家一向等级森严,嫡庶仿若天壤,本来陈老太太大寿就是大事,如今又添了宁王的登天之喜,怎能不大庆,但凡自认为在世家中有些脸面的,都想要去沾上一沾。 陈家、郑家、肖家一直勾连不断,喜欢亲上加亲,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都分不开。 若是往日,恐怕还会有人缺席,这次断然不会。 角宿的想法极好,只要送请柬的时间把握得当,庆生当日,新添了许多祝寿的旁支庶出,客如潮涌,自然不好逐客,到时候一片混乱,正好下手。 幸得这些年安插在郑家和肖家的人手,兰芷出事后,陈家也埋了人,就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是雷霆之怒。 “走慢些,莫气恼,我让他们为你陪葬,要有报应,都冲着我来便是。”若舒自言自语道。 秦道川则看她依旧神情恍惚,食欲不振,却再没有惊梦,虽然诧异她还不知晓杜若远的死讯,但也觉得情有可原,或许是因她现在身体不好,那些人不敢告诉她;又或许是树倒猢狲散,人心早已涣散。 心绪复杂之下,竟没想起,若舒似再未提起杜若远。 想分散下若舒的注意力,便重提了新宅重建之事,若舒却说道:“你不是打算去北地自立为王么,何必折腾呢?” 秦道川笑着摇头道:“那不过是长远打算,如今宁王顺利称帝,大家都鸷伏不动,我又何苦去挑这个头。” 第310章 前夕 若舒没再接话,以她现在的心态,如何能静得下心来画样式图,秦道川却似没注意到她的疲懒似的,吃了午饭就拉着她去了新宅,一路上时不时有队伍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传来,“看来,宁王并非完全松懈。”秦道川说道。 “在担心太子么?”若舒问道。 “多半是,皇后仍位居中宫,就算禅位礼之后,仍是皇太后。太子虽然暂时没听到动向,但是实力尚在,宁王不再紧追便很能说明问题了。”秦道川耐心解释道。 太子么,可惜就算事成,也不能去向他邀功,这一家子都是些没诚信的,品种不好,若舒想到。 街面上行人极少,就算有也步履匆匆。店铺都是似关非关,全没有往日的吆喝叫卖声。 秦道川见若舒对这些毫不关心,故意问道:“你这样心神不宁,可是为了店铺的生意?” 若舒摇摇头,“习惯了,若是太子不死心,恐怕还会乱,大家节衣缩食也能过上一阵。” 此时已到了新宅,秦道川一下马车,就看到被烧毁的半扇大门,另一扇早已不知去向。围墙倒是没有垮塌,只是被烟火熏黑了些。 扶着若舒进了院门,里面凡是带木的都已烧毁殆尽,没烧尽的,也成了残垣断壁,只能用狼藉来形容。 后山上到处是被火撩过的痕迹,有被烧得焦黑的,也有幸免于难的,有几株大树被烧得只剩下树干,没被烧到的树尖居然显出了绿芽。 -- 第388页 秦南和秦北他们正带人整理着,此时过来说道:“京中的木工一时恐怕难以寻觅,但马匹困在府中太久,先将这块收拾出来,让它们先松快松快。” 秦道川点点头,“先搭几座草棚让它们避下风雨,其后的再慢慢重建。”一直搭在若舒肩上的手紧了紧,若舒意识到,转向他,“夫人可有新的想法?我最满意的就是以前的练功房,冬暖夏凉,又遮风避雨,夫人若没有新的点子,保持原样也挺不错。” “好。”若舒眼光又停留在了后山上,“后山可曾清点过,还剩多少?” 秦南回道:“夫人,烧得差不多了,不过也算好事,正好可以重新布局。” 若舒听秦道川与他们两个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觉得静下心来画样式图也不错,正好可以让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冷却下来,角宿他们此次下手之后,接下来该如何做,还得好好谋划,不能失了理智,两败俱伤,不是她行事的风格。 于是插话道:“前次说马房不通风,莫如这次就临山而建,后面建成活动的,天热时打开,天凉时关上。” “只是这样,练功房就得挪地方了。”秦道川说道。 “我前次就想将屋顶建成擂台,正好与马房换个位置,对面也好观礼。”若舒说道。 “好点子,只是对面的观礼台就要架高了,不然看不清楚。”秦道川说道。 “架空的地方正好可以放草料,以前都堆在一处,极不雅观。”若舒说道。 “那厨房呢?”秦北问道。 若舒扫视了一圈,脑中画着样式图,最后说道:“就建在院门旁吧,免得烟熏火燎的,马儿不习惯,与门房联在一处,井也离得近,用起来方便。” 若舒本想着往后山转一转,可惜上面实在无处下脚,只得作罢,回到府里,已是晚饭时分,刚下马车,就看到慧容候在那里,见了秦道川和若舒,赶紧上前来请安,然后说道:“回公公婆婆,五小姐和五姑爷回来了。” 秦道川下意识扫了眼若舒,若舒却淡淡说了句,“我先回右院了,一身的烟火气,实在闻不下去。” 秦道川见她说完就走,停在那里,没有阻拦,只对慧容说道:“他们现在哪里?” “回公公,都在正堂,已经备了茶礼,世子正在相陪。”慧容答道。 秦道川嗯了一声,迈步向正堂走去。 正堂中,陈梓皓正与忠湛攀谈着,阿筠则静坐一旁,时不时往院门张望着。见父亲终于来了,高兴地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甜甜地叫了声:“父亲。” “阿筠回来了。”秦道川和蔼地说道。 陈梓皓见了,也赶紧起身,待秦道川坐定,拱手请安道:“小婿给岳父大人请安,这几年因不在京中,未能敬孝,还望岳父恕罪。”阿筠则站在秦道川身旁,接着说道:“父亲,往后就不会啦,梓皓已在京中任职,女儿终于可以时常回来看您。” 忠湛也接话道:“父亲,梓皓真是年轻有为,如今已是户部尚书,再过几年,不是封侯就是拜相。” 陈梓皓连忙推辞着,秦道川旁观着他,几年未见,早已去了书生气,一身的气派,只要宁王不厌弃,成为右相一般的人物恐怕是迟早的事。 “母亲呢?”阿筠终于问道。 “你母亲最近身子不好,方才有些疲累,回右院休息去了。”秦道川解释道。 “母亲还是不肯见我么?”阿筠低头绞着手帕,似十分伤心。 “慢慢来吧,待她身子好些了,我再劝劝她。”秦道川想到若舒诈死之事,还有宁王的讹诈,日后恐怕还得倚仗陈梓皓。 陈梓皓则开口说道:“岳母身子不适么?宫中的太医都回来了,阿筠说以往都是许御医来得勤,不如依旧请他过来为岳母诊治?” 秦道川说道:“那倒不必,许御医的侄女如今正在府上,已经开了方子,你母亲自生了你们几个兄妹之后,身子一直虚弱,极易受风寒,她又不喜喝药,只得慢慢疗养。” 陈梓皓听了,说道:“既如此,我和阿筠便放心了。这几年在任上,阿筠最大的心病就是未能得到岳母的原谅。” 秦道川依旧说道:“你岳母的性子一向如此,连我都对她无能为力。如今我与她都年逾不惑,只求她身子康健,在府中怡养天年。” 几个人闲话着家常,却都避开了若舒诈死和宁王讹诈,仿佛这事没发生过一样,秦道川却越来越觉得,此事若说陈梓梏不知情,他是断不会信的。户部尚书掌管钱粮,哪有这样巧的事,想着不由得叹了口气,若舒日后得知,怕是不会轻易干休。 忠湛热情地留他们夫妻在府中用了晚饭,慧容则在晚间,似随口说了句,“五小姐出嫁多年,怎么一直未有子嗣?” 第311章 掳女 忠湛愣了半晌,终于后知后觉地说道:“说来还是怨母亲,她若能多些关爱,五妹恐怕也不会如此。” 慧容见他竟如此不讲理,暗自摇头,将话岔开,不再提及。 秦道川也在晚间与若舒提及了此事,“你可有好的方子,不如交待慧容出面,毕竟是自己的儿女。” 若舒说道:“难道你也认为我有生子的秘方么?” 秦道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但若舒极易怀孕却是事实。“兰姨就死在这上面,我不愿听这话。”若舒说完,转了身,背对着他。 -- 第389页 秦道川轻轻搂着她,讨好地说道:“不一定要秘方,你日常疗养的方子,就是以前兰芷记在本子上的——,”话没说完,若舒愤而起身,厉声说道:“兰芷已经死了。”秦道川见她这脾气来得古怪,怕她情绪又再不定,忙说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若舒脾气一发,发现自己差点露了马脚,没再言语,复又躺下,闭目不再说话。 秦道川则在心中祷告,陈梓皓最好与兰芷的事无关,不然,又将是一个难解的局。 秦道川突然说道:“娴筠说下月初五是陈家老太太花甲,届时她会与京中的陈氏族人一同返乡庆贺,她是未来的陈氏主母,没有子嗣如何说得过去,此次归府恐怕不会好过。” 若舒依旧没有接话,秦道川猜不中她心中所想,只得叹了口气。 秦道川第二日,寻了慧容,辗转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慧容回道:“如今京中只留了世子与五小姐兄妹两人,常常走动原也应该。婆婆在我生产时曾给过我一些方子,准备好了就去五妹府上叨扰叨扰。” 秦道川听了,稍微安心,“那就有劳你了。” 慧容连忙推辞。 若舒此时正在见准备出发的角宿他们,大家又将细节商量了一番,确定再无遗漏,若舒说道:“不论如何,全身而退才是最重要的,以往杜若远在时,最伤心之事就是暗卫有了伤亡,如今也应如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命抵命,最不值当。” 角宿他们听了,纷纷下跪,若舒刚想说莫要如此,角宿已经开口说道:“请东家将五小姐留在京中。” 若舒却转身望着窗外没有接话,角宿带着暗卫齐声求道:“求东家将五小姐留在京中。” “兰芷之事,陈梓皓脱不了干系。”若舒厉声说道。 “求东家将五小姐留在京中。”暗卫们接着说道。 “也罢,待日后查实,我再向他讨回来。”若舒说道,角宿他们见东家终于松口,也跟着松了口气,如今的东家满腔仇恨,早已烧红了眼,失去了理智,只恨不得亲身上阵,但他们却不能听之任之,让东家日后后悔。 娴筠出发的前日,竟然独自来到国公府,说是一来向父亲辞行,二来谢嫂嫂前次过府赠礼,午饭后,依旧来到右院前,求见母亲。 等陈梓皓休了班前来接她,在秦道川的书房内等候,慧容前来说道:“五妹妹去了右院,恐怕正跟婆婆叙旧呢。” 陈梓皓与秦道川都感到十分意外,“既如此,不如再等等,她们母女能和好如初,也算了我一心中一桩大事。”秦道川欣慰地说道。 陈梓皓也笑着说道:“娴筠终于解开心结,小婿也安心了。” 两个人左等右等,又到了吃晚饭的时辰,依旧没见娴筠出来。陈梓皓便说道:“我也该去见过岳母,求她认了我这个女婿。”秦道川知晓他是挂心娴筠,就起身陪他一同前往,敲开右院的大门,里面静悄悄地,秦道川问守门的婆子:“夫人与五小姐呢?” 守门的婆子只低下了头,秦道川见她眼神闪烁,心道不好,直奔书房,里面空无一人,只在桌面上放着一封信。 紧跟着进来的陈梓皓不顾分寸,拆开便看,看完之后,失声道:“岳母将阿筠掳走了。”秦道川扯过他手中的信,上面写道:青州艰难,余下四千两黄金恐难以凑齐,陈家娶我女儿,半两未付,实不妥当,限三日内,凑齐万两黄金作为我养育她成人的补偿,否则,我自当重新为她婚配,价高者得。 既没抬头,也没落款,却是若舒亲笔所书无误。 秦道川僵在当场,陈梓皓则心急地问道:“岳父可知她们会去何处?” 秦道川依旧没有接话,陈梓皓接着说道:“她们不可能出京,应该还在城中。”说完,不管不顾,冲出了右院。 秦道川拿着信,无力地跌落在椅子上。她应该是知道了,知道了杜若远的死,气急败坏之下,才会如此。陈府老太太花甲,宗子未能归府是何等的奇耻大辱;若陈梓皓不顾娴筠独自归府,那他当初执意迎娶便是个笑话;若他舍不得银钱,日后也会变成笑话。 舒儿,你就是这样出气的么?秦道川喃喃自语道。 忠湛听闻,赶来说道:“母亲真是胡为,早不提晚不提,偏要在此时,若是误了老太太的寿宴,可如何是好?” 秦道川闭上了眼睛。 忠湛接着说道:“方才我问过母亲出府的时辰和方向,已派人去告知五妹夫,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父亲也该管管母亲,再莫让她任性胡为了。” 秦道川睁开眼,冷冷说道:“怪不得你母亲看不上你,如今看来,果真有几分道理。”说完起身离去,刚刚赶来的慧容正好听到,除了避在一旁,就剩满脸赤红。 忠湛因为背对着,并未看到她,方才父亲的话就象擂鼓一般,敲在他头顶,良久,自言自语道:“都看不上我是吧,我谨守规矩,做错过什么?” 慧容早已悄悄退去,方才公公的话极是严厉,世子做错了么?慧容不需多想,便知道他做错了,擅自做主将消息外露,全不顾府中的立场。 可是她入府多年,婆婆行事向来自有深意,此次绝不是任意妄为,不然,公公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世子她管不了,只能管住府中的下人莫要多嘴。 -- 第390页 可惜陈梓皓顺着若舒马车行进的方向一路查找,一无所获,那样宽大的马车就那样带着他的妻子消失在城中,无影无踪。 陈梓皓心急如焚,却不敢惊动太多人,免得娴筠再遭诟病。 第312章 求饶 陈梓皓带着自己的人马寻至半夜,无果而归,只得重又敲响了国公府的大门,去求秦道川。 忠湛听到动静,准备起身,慧容惊醒,劝道:“此事到底为何,你我皆不知底细,还是莫要插手得好。” 忠湛望着她,责问道:“怎么,你也觉得母亲做得对么?” 慧容无奈地说道:“母亲如何,轮不到我这个做媳妇的说道,只敢谨守本份,莫再为府里添乱就好。” 忠湛冷哼了一声,披衣起床,爬上轮椅,“我算是知晓了,觉得我残了,废了,连你也瞧不上我了。”说完,用右腿踢开房门,回了书房。 慧容看着被他踢开的房门,捂住脸,欲哭无泪。这就是她人人称羡的好姻缘,这就是世人口中出类拔萃的国公府世子。 “母亲,幸亏你走了,不然该多为女儿伤心啊。”慧容哭诉道,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陈梓皓则终于在书房见到了披衣起床的秦道川,求道:“岳父大人,小婿自知这些年未能尽孝,有愧于心,本想着如今终于归了京,待身上的差事妥当,便陪着阿筠日日求岳母原谅,无论岳母说什么,只要能原谅我与阿筠,梓皓都绝无二话。可是,如此短的时日如何能凑齐岳母所说之数,况且,祖母大寿在即,阿筠不能不出现,我也不能不出现,若让人知晓实情,我就算再有心,也圆不了这谎。” 秦道川见他依旧思路清晰,言语中有理有据,没有一句废话,与其说是相求,不如说是质问。良久叹气道:“宁王讹她万两黄金,我眼见她凑得辛苦,可国公府向来清苦,我也无能相助,却不知她会出此下策,想是病急乱投医了。你且安心,待天明后,我派人出去寻找,实在不行就报官,就说国公府夫人与五小姐都失踪了,拿了官诏,也好入户搜寻。” “万万不可,娴筠不能牵涉其中,就算她不能出席祖母寿宴,也只能以身体不适为由。可惜岳母信中并未说三日后,在哪里交接。”陈梓皓赶紧阻拦道。 秦道川见他言语间对阿筠颇为维护,心中一软,说道:“她们是母女,我不信她真会如信中所说。再者,天下谁人不知,国公府五小姐已嫁入陈家为妇,哪个敢要。” 陈梓皓自然不是担忧此事,岳母无非是想省掉那余下的四千两黄金,可是,此事又岂能是他一人说了算的。“岳父大人,莫说万两黄金,就算再多些,我也该出,只是一时半会恐拿不出,只要岳母同意我分批给付,我绝不食言。若岳母担忧皇上追缴,我可出面做保。这份钱就由我私下垫付,绝不敢再劳岳母伤神。” “她诈死之事,我除了将她困在府里,责备几句,却也拿她无能为力,毕竟一世的夫妻,她又为我生了这许多儿女,她任性我却不能无情。你能替她担待几分,我感念你的孝心,只要寻到她,定不再让她胡为。”秦道川说道。 听话知音,陈梓皓接道:“岳父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不会让岳母再为此事劳心。” 秦道川叹道:“也是我惯坏了,养得她规矩全无,才致今日之乱。” 陈梓皓重重叹了口气,神态中似有悔意。秦道川看在眼里,更加明白,讹诈之事与他有关。 两个人枯坐到天明,秦道川寻了侍卫当着陈梓皓细细问着,随后又叫来秦南吩咐他带人速去寻找,陈梓皓定要跟随,秦道川也没有阻拦。 国公府后院中,娴筠终于醒转,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刚想开口,便被人往口中塞了手帕,仔细一看,居然是母亲。 若舒淡淡说道:“别费劲了,我们已经出京,只要你不叫,吵得我头疼,我便松了你。”说完,慢慢扯出了堵住她嘴的手帕,娴筠吐了几口气,说道:“母亲莫要诓我,如今根本出不了城。” 若舒轻笑道:“活人出不去,棺材也出不去么?” 娴筠哑然,良久才问道:“母亲为何要绑我?” “我还剩下些买命钱如何都难以凑齐,想起你自小到大花了我无数的银钱,若说万两黄金,也差不离,左思右想,越想越不划算,想找你拿回来。”若舒坐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说道。 “那母亲直说便是,为何要绑我?”娴筠仍是不明白。 “几年未见,我竟不知你成了富婆,私房银子就有黄金万两。”若舒双眼发光道。 娴筠眼神闪烁道:“我是没有,但梓皓定能想出办法来。” “你倒是对他有信心。”若舒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母亲不过是想要银钱,何必如此,只要你开口,他为了我,一定会答应。”娴筠信心十足地答道。 “哦?黄金可不象白银,你是说他肯为了你动用官中的银钱?”若舒问道。 娴筠却似并不清楚其中区别,干脆地接道:“无论哪里的,只要是为了我,他都会去做。” “好,看来我绑你是绑对了,我们就拭目以待,看他会拿多少,拿哪里的银钱来赎回他的娇妻。”若舒靠在床头,双臂抱怀。 “他知道了吗?”娴筠问道。 “自然,你以为玩躲猫猫。”若舒答道。 -- 第391页 娴筠似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母亲,求你了,先放了我,因为差事拖累,梓皓已经迟了,若再耽搁,定然赶不上寿宴,祖母向来严厉,梓皓会为难的。” “既如此,他若分得出轻重,便该砸锅卖铁赶紧凑出金子来,而不是磨磨蹭蹭,耽误大家的时间。”若舒说道。 此时外面有人送了吃食来,若舒让出位置,见娴筠不张嘴,便说道:“你乖乖听话,莫失了水色,到时候被陈家小子嫌弃。” 娴筠回嘴道:“梓皓才不会如此。” “张嘴。”若舒接着说道。 等娴筠吃完,若舒依旧堵上她的嘴,进了房间,听婢女回禀后,吩咐了几句,重又回到房间,却不再与娴筠说话,而是坐到桌前,提笔写着字。 娴筠只能睁眼看着母亲,无论发出何种声音都没让她抬眼看自己一眼,最后灰了心,望着帐顶发呆,心中呼喊着陈梓皓的名字,希望他能如天神般突然降临将自己解救出去。 可惜天黑又明,并无任何神仙出现。 第313章 借据 与娴筠一样煎熬的还有几墙之隔,秦道川书房内的陈梓皓,又是一个昼夜,依旧毫无线索,仿佛这位神通广大的岳母突然学会了遁地术一般,就这样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他越发的悔恨,当初就不应该失言,令宁王他们知道岳母并没有过世,而是一直在外逍遥,坐着她那辆引人注目的马车,就连驾车的都没换人。 更没想到,宁王居然狮子张口,动嘴就是万两黄金,整个东方大陆能拿得出这么多现成金子的,除了丰盈时的国库,从来只有郑肖两家,就连他们陈家也是姑母过世之后,皇上体恤,重整了家业,才堪堪拿得出手。岳母虽然接手了姑奶奶的青州,就算她如阿筠所说,这些年收获颇丰,自己相信她也拿不出现成的万两黄金。再者这一年多的动乱,世家的店铺都受了影响,何况于她,捉襟见肘之下,居然做出此等疯狂的举动,难怪世人都说举世无双的秦大将军惧内,有一个如此蛮横不讲理的妻子,当然会惧内。 已经耽搁了两日,再晚就算赶回去,寿宴也定然是赶不上了,到时自己受些责备倒没什么,只是阿筠,也不知会受什么委屈。 秦道川也有些无奈,府中的侍卫几乎都派了出去,秦南回报时说,陈梓皓早已盘查过青州在京中的店铺,无一遗漏,就连夫人最初陪嫁的铺子都没放过,包括已经交给忠漓的佳飨会馆。秦道川意外之后,不得不佩服世家的能量,难怪一向谨慎的若舒会被他们逮个正着。 后院中的若舒盘算好时间,终于开口对娴筠说道:“我也不是不能放你,但放你之前,你需给我个凭证。” 娴筠自然满口答应,“母亲尽管说。” 若舒说道:“人心难测,故而我从不相信口头承诺,这样吧,你写张借据给我,就说因急需用钱,借了我万两黄金,约定一年内还清,逾期不还,月息八厘,若两年内仍未还清,任我转让此借据,以减少损失。” 娴筠听了,急道:“一年内如何还得清?” 若舒想了想,说道:“那就两年。” “三年。”娴筠脱口而出,“好,三年就三年。”若舒接道。 娴筠咬了咬牙,也不知自己这样妥不妥当,但是转念一想,先这样写了,只要出去,去求父亲,母亲也不会不还给她。 若舒松开了娴筠的手,让婢女扶她坐起,端了茶几来,上面有现成的笔墨,自己念一句,要娴筠写一句,写完之后,让她签字画押。仍旧将她绑在床上,自己拿着借据仔细地吹干了,收在了怀里,娴筠着急地说道:“母亲,借据我也写了,就放了我吧。” “不急,我这就让人去备车,吃过饭我们就出发。”若舒说道。 待娴筠再睁开眼,天仍是亮的,身边居然没人,依旧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被松了绑,赶紧下了床,冲出房门,就看到若舒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院子中央,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娴筠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居然在右院中,“母亲,你骗我。” “兵者,诡道也,你与陈家小子同床共枕多年,他竟没教你分毫,可见对你并非真心。”若舒语带讥讽。 娴筠清醒了些,不再与她言语,冲到院门前,推开门,直奔前院。 若舒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前院的侍卫见了娴筠,十分意外,连忙说道:“五小姐,五姑爷在将军的书房。”娴筠听了,又奔去了书房。 守门的侍卫话音刚落,娴筠已经冲了进去,见到陈梓皓,扑进他怀里,就痛哭起来。 陈梓皓直到娴筠扑入怀中,都不敢相信,只下意识地抱紧了她。 这时,若舒慢慢从门口走了进来,看了眼相拥的两人,再看了眼秦道川,面无表情,寻了椅子坐下。 陈梓皓很快清醒过来,松开娴筠,对秦道川拱手说道:“岳父,小婿还要带着娴筠赶去祝寿,就不久留了。” 犹豫了一下,又对若舒说道:“岳母,待小婿与娴筠祝贺归来,再来拜见岳母。” 说完牵起娴筠的手就准备离去,“虚礼倒是可有可无,到时记得将娴筠借我的万两黄金带上,免得我拿着借据到处找人转让。”若舒说了句。 陈梓皓停住脚步,看向娴筠。 -- 第392页 娴筠低头拉着他的衣袖,为难地说道:“不写母亲不肯放我。”转向秦道川,求道:“父亲,求你劝劝母亲,将借据还给我吧。” 秦道川还未开口,若舒就已经冷眼看向了他,秦道川已经明白这万两黄金的由来,如何开得了口,正犹豫间,陈梓皓开了口,“岳母,莫要为难阿筠,她拿不出这万两黄金来,这借据该由我来写。”说完,便要门口的侍卫备笔墨。 若舒却不置可否,只冷眼相望。 陈梓皓待笔墨准备好后,正准备提笔,若舒开口道:“且慢,既要换借据,该一模一样才好,我年纪大了,健忘得很。”说完,从袖中抽出娴筠所写的借据,逐字念了出来,念完之后,看着陈梓皓说道:“听闻你是世家难得的才子,可记清楚了?” 陈梓皓没有接话,下笔极快,不过片刻,便停了笔,带着几分气性,将笔轻掷入茶几,冷声说道:“新的借据已经拟好,望岳母将娴筠的借据奉还。” 若舒轻轻起身,走到他跟前,拿起茶几上的借据,仔细地阅读着,最后说道:“方才只我与娴筠二人,故而未写中人,如今有现成的中人在,将军大人,劳您玉手签字作个证吧。”说完,端起茶盘上的笔墨,走了几步,轻轻放到秦道川面前。 秦道川咬着后槽牙,直立而坐,只看着她,并不打算动笔。 陈梓皓却说道:“岳父大人,小婿并不打算失信,但写无妨。” 若舒挑了挑眉,秦道川收了目光,提笔在陈梓皓的签名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若舒还在一旁提醒他,记得在名字前写上中人两字。 待他写完,若舒仔细吹着,感叹道:“可惜没有画押,该不会有纰漏吧?” “岳母放心,三年内,万两黄金一纹不少,定然奉上。”陈梓皓拱手说道。 “放心,我要钱——不要命。”说完,意有所指地望着他,更显得极为大方地将娴筠的借据递给了他。 陈梓皓一把接过,无心再理会她,朝秦道川拱了拱手,牵着娴筠走了出去。 第314章 灭族 若舒仔细将新的借据收入袖中,也准备回右院,秦道川在身后问道:“你一直在府中?” 若舒没回头,说了句,“一直在右院。我如今——今非夕比,只能玩些声东击西罢了。”说完,轻叩了两下门,待门外的侍卫开了门之后,跨出书房,缓步走远。 秦道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侍卫缓缓关上的门中,闭上眼,仍不确定她是否知道了杜若远之死,宁王敲诈的万两黄金她就这样蛮横地找补了回来,也相信,只要陈梓皓失信,她必定会拿着借据跑遍东方大陆的银楼,令他声名远播。 若舒站在通往右院的桥上,池塘里的残荷未消,塘边的柳枝已经泛绿,极目远眺,高墙之外,天际岭上,杜若远仍旧孤零零待在土里。 再等等,两日后,会让你身边热闹起来,若这世上真有鬼神的话。若舒默念着。 陈梓皓拉着娴筠上了车,交待车夫赶紧出城,赶往中州。复又轻抚着阿筠的头发,几日没清洗,有些许油腻,但看她神色,却似睡得极好,于是轻声问道:“这几日,岳母与你在哪?” “就在右院。”娴筠闷闷说道,极为懊恼。 “右院!”陈梓皓失声道,“唉,怪我,太过心急,全然没想到你们也有可能并未出府。”也是极为懊恼。 思忖片刻,“右院狭小,你们躲在哪?”陈梓皓狐疑地问道。 “就在一侧婢女住的偏房中,都怪我,她唬我,说将我放在棺材中运出了京城,任我如何喊叫都没有用,我居然没有意识到,若真的如此,她为何还要将我的嘴堵住。”娴筠皱眉说道。 陈梓皓轻抚着她的眉头,安慰道:“你如何是她的对手,如此也好,我就怕她将你舟车劳顿,累你伤神。” 娴筠轻轻靠在他怀里,“你放心,我一定会求了父亲,要她将借据归还。” 陈梓皓侧轻摇着头,“无妨,能用万金娶你,吾生之幸也。” 娴筠紧搂住他,“一看到你的黑眼圈我心都碎了,这几日你一定都在寻我,现在我回来了,你赶紧歇息。” 陈梓皓点了点头,没有松手,只靠坐着,闭上眼睛,困得很,却毫无睡意。这位岳母一直在传闻中,今日才算头次见。按说她已三十有八,年逾不惑,中年妇人一般的模样才是,可她踏入书房的门,自己第一感觉居然是三十出头而已,满身的华贵,却并不累赘,除了腰间的禁步和头上的玉簪再无其他,但偏就这两样,显出她的不同,旁人珍之重之,轻易不敢上身的宝饰,她就这样全不当回事,用于居家日常。 虽然个头不高,却身形玲珑有致,显得恰到好处,尤其那双眼睛,令人不敢直视,怕被她轻易看穿。 无数人在他面前嘲讽她出身商贾,必定一身铜臭,言语间仿似她就如街坊中最喜高声骂人的老板娘。宁王还笑她也只剩这些可以加以利用,郑智勇还说她当初吓了吓,就被吓傻了。现在看来,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傻子,有那种眼神的人,岂是浅薄之辈。就如这次,一动不动,就骗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满城乱转,两天两夜都没识破。 也罢,商贾向来重利,只要自己将万两黄金还给她,就算了了这桩事非。 两个人马不停蹄往回赶,终于在寿宴当日赶到,陈梓皓安慰娴筠道:“虽然午宴未赶到,但正席是晚宴,待会你莫出声,让我来说,一切都是我误了时辰。” -- 第393页 入了陈家的地界,快马加鞭赶往祖宅,车马停在门口都未惊醒守门的人,陈梓皓与同行的人说笑道:“想是午宴饮了酒,醉了。” 走近一看,同行的侍卫首先发现不对,轻推一下,守门的人便倒卧在地,朝天的面孔,十分渗人,七窍流血。另一位侍卫连忙推了另一个人,也是一模一样。陈梓皓大惊声色,用力推开了紧闭的大门,提着发软的腿跨过高高地门坎,穿过照壁,院中的场景令他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到照壁,才堪堪站住,呆在那里,直到娴筠高声的惨叫才惊醒了他。想都没想,往里冲去,沿途但凡有席位的地方,全都七窍流血,或倒伏在地,或倒伏在椅上,或伏在圆桌上,但不用去细看,定然全是死人。 越往里,熟人越多,陈梓皓摇摇这个,推推那个,冰冷的手感全都告诉他,这些人永远不会再回应他。 到了正堂,他最亲近的人,祖母,父母、兄弟、姐妹、姻亲都在用满屋的血腥味告诉他,他被灭族了,不,不止陈家,是世家被人灭族了。 侍卫远比他清醒,四处搜寻,最后也只得失望而归,还好没忘了前去报官。 正沉浸在心想事成之喜中的宁王,听了郑智勇结结巴巴地回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问了几句,“什么,什么,什么?” 郑智勇重又说道:“参加寿宴的人都死了,全都死了,就连府中养的牲畜都没留活口。” 宁王全身发凉,瘫在龙椅上,参加寿宴的人,那可是世家所有的嫡支,他所有的倚仗,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自己府中的寿宴中,怎么可能,不可能,无所不能的世家,将要权倾天下的世家,有着东方大陆半壁势力的世家,就这样,没有了? 好在一旁总有清醒的人,帮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州的官府是如何上报的?” 郑智勇也恢复了些理智,说道:“陈梓皓因为公事耽误了行程,晚了半天。当时午宴已过,他是第一个目击者,也是他的侍卫去官府报的案,说是府中一个活物都没有。” “鸡犬不留。”有人下意识说道,说完又觉得不妥,连忙收了嘴。 “赵梓晨。”宁王从牙缝里吐出了太子的名讳。“我要将你千刀万剐,下油锅,再让你老娘将你吃下去。”面目狰狞尤如厉鬼。 宁王一出口,惊醒了所有的人,会如此做的人,能如此做的,世上恐只有太子。 原以为大势已去的太子,竟死而不僵,有如此的能耐,怪不得这些时日,全无动静,原来动静在这里,满殿的臣子悄声议论着,越说越觉得是太子下的手。 这种惊世骇俗的惨事,比长了翅膀的鸟传来还快,无人知晓从何而来,但就是不过半月,东方大陆人尽皆知,还越传越离谱。更有说是宁王飞鸟尽,良功藏,不然为何陈老夫人花甲,他自己不去。 第315章 屈辱 秦道川听闻后,第一时间竟然想到若舒,但马上否决了,还心生愧意。但此事重大,又不想瞒她,于是,终于又迈过了右院的门坎。 书房中的若舒一见他,便开口道:“若是为借据而来,劝你莫提,免得伤了夫妻和气。” 秦道川见她似对这一切全不知情,落坐之后,接过婢女的茶,饮了一口,才开口道:“陈府老夫人花甲寿宴,祝寿的人都被毒死了。”若舒却似没听明白,望着他,眼神渐渐发亮,呵呵笑了几声,“若是真的,怪我当初轻看了太子。” 秦道川继续说道:“听说是鸡犬不留。” 若舒愣了一下,似在回味他话中之意,最后,问道:“可知是如何做到的?” 秦道川摇摇头,“只知全是中毒身亡,但却不是同一种毒,有中砒霜而亡的,有中鹤顶红的,还有其他的,总之,五花八门,奇怪得很。” “太子竟穷成这样了么?”若舒一脸好奇地问道。 秦道川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是为了他们在同一时间毒发。”算是解释给她听。 “哦,是为了想要当回阎王。”若舒说道。 秦道川重重叹了口气,“多半是为宁王断他子嗣,还弄得人尽皆知,他才会如此报复。” “人家一心想早早当皇帝,再子子孙孙传下去,如今彻底断了念想,能不发狂吗?”若舒替太子解释道。 “可宁王的兵马仍在,岂会轻易放过他。”秦道川说道。 “可惜我空有一张借据,不然赠他万两黄金,他会不会胜算更大?”若舒问道。 秦道川看着她,眼神严厉,若舒似有些慌张,“说说而已,他们家没一个好东西。”辩解道。 秦道川无语地看着她,“看来又会乱了。” “那将军的大业岂不是又要提上日程了?”若舒不知死活地接道。 秦道川似已经对她彻底失望,理都不想理她。 停了一会,仍旧开口说道:“我说了这许多,你竟没意识到什么?” “什么?”若舒问道。 秦道川闭了闭眼,“若不是你强留了阿筠和陈梓皓——”就这样只说了半句。 “哦,”若舒似恍然大悟,“也是。——你提这干嘛,害我后背发凉。” “你也知道怕?”秦道川气得摇头道。 “那他这万两黄金该尽快还给我,要不是因为娶了我的女儿,他如今早带着妻子儿女去见——那什么了。”后半句被秦道川吓得改了词。 -- 第394页 囚在天际岭的皇后,因为宁王尚未正式登基,还称不得太后,深夜被闯进来的人拎了出去,听到动静的皇帝和贤妃出来见了,“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皇上厉声喝道。 可惜行伍之人,只听军令,听会理他这个昨日黄花。 接下来,皇后被一路拖行,惨叫连连,不敢现身的人都躲在窗后瞧着动静,直到惨叫声渐渐远去。 这里消息不通,外面的惊天巨变,他们全然不知,只以为宁王的屠刀终于再次举起,接下来会轮到谁,大家心知肚明,会是皇上。 皇上则淡然得多,安抚着一脸担忧的贤妃和三皇子,“无事,人生自古谁无死,只分来早或来迟。你们也是,能生则尽量活着,若不能,便坦然死去。” 依稀传来的饮泣声,却表明了受困的人并不全都能坦然死去。 第二日,皇后被放入笼中,悬挂在了京城的西门,笼下挂着告示,要太子早些来京,接自己的母亲归去。 秦道川得知,连连摇头,这宁王,就算遇到此事,也不能如此做,天家的颜面,历来的规矩,怎能全然抛却。 皇后却在围着她看热闹的人那里听到了世家灭族之事,狂笑道:“好孩儿,不愧是当朝太子,就比这不入流的小儿强上许多,莫要急着救我,只要我儿子安好,母后生死早已看淡!哈哈哈,死得好,死得极好!真是大快人心!” 撑过一个晚上的冷风之后,皇后就已气息奄奄,虽然看守的兵士扔了馒头,但口干舌燥的她如何吃得下去,因她昨日的猖狂,惹恼了守卫,有意将水一滴滴落下,她若要饮,便要抬头张嘴去接,半生的荣华尊贵,一向眼高于顶,连皇上都未看在眼里的她,如何做得出,只得用手去接,觉得手有些脏,原来想就着洗净再接,谁知守卫见了,骂道:“暴殄天物的货,活该渴死!”竟将水收了回去。 看了热闹的秦南回来向秦道川禀报,秦道川在去右院时,问道:“若是你,你会如何自处?” 哪知若舒听了,一脸不可置信,“秦道川,枉你名声在外,连妻子都护不住,要我受这等耻辱么?” 秦道川失笑道:“也是,只要我活着,只有你胡为的份。” 若舒却失了声,咬了咬下唇,轻声问道:“若太子真与宁王乱起来,你有何打算?” 秦道川扫了她一眼,“莫再提,除非有人先动,逼不得已。” 世人都以为太子必会有所动静,哪知皇后在城门口吊了十日,太子全无动静,却迎来了快马送来的军报。马上的兵士在入城时,高声喊道:西郡大捷!西郡大捷!” 奄奄一息的皇后,听到动静,努力睁开眼睛,侧着耳朵仔细听着,最后喃喃自语道:“西郡大捷,西郡大捷,我儿,不会的,不会的,我儿不会的。”絮絮叨叨直至胡言乱语,声息渐弱。 宫中的宁王拿着郑智勇送来的军报,仔细看了看,扔在他脚边,“太子呢?失踪是何意?” 郑智勇回道:“启禀皇上,陈梓皓派来送信的兵士说,此次几乎将太子的人马全歼,名册上太子的亲信都被他斩去头颅,有投降的说,太子下身受伤后,喜怒无常,喜欢独自一人待在房中,此次攻城他连面都未露,陈梓皓审讯了所有的侍从,无一人见他出来过。” 宁王狠狠地闭上眼,“一堆废物。”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妥,“要他们继续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心中有几分认定,太子伤了世家之后,根本没回西郡。 若舒却在接到暗卫的秘信后,长长吐了口气,总算及时将那个活死人太子捞了出来,不然,接下来的事,如何圆得过。 堂堂太子居然变成了太监,宁王是如何做到的?若舒皱眉苦思,不得其解。 第316章 血祭 娴筠终于得见分别许久的陈梓皓,自从那日之后,她与梓皓都不能闭眼,只能将屋内点满油灯,照得如同白日,才能在困极了时,睡上一阵。 陈梓皓向宁王要了兵马,领着世家剩余的人马,皆头围孝布,一路杀向西郡,娴筠定要跟随,陈梓皓便将她留在后方。 满腔仇恨使然,不费什么功夫,就攻破了西郡。因为事先就立了血誓,要他们血债血偿,入城之后,陈梓皓没有阻拦兵士的屠城之举,满城的血腥味,四处可见的尸首,终于令他燥热的内心渐渐平息。 但凡与太子有些关系的将士,他们都留下了头颅,准备带回中州,祭奠在逝者的灵前。 可惜那个废人太子,却失了踪影,陈梓皓懊恼地想道,早知如此,应该留些活口,好问个去向。 他与宁王想法不同,太子人马尽皆伏诛,就算剩了些残兵剩勇,又能成什么事,只要发出重金悬赏,自然会有人将太子送上。 留了人收拾残局后,他便与娴筠会合,带着世家的人回往中州。 此次世家损失不可谓不惨重,除了嫡支,就连旁支和庶出也所剩无几,还大多是些老弱妇孺。这些都拜太子的假请柬所致,信中言明,盛情邀请府上老爷公子皆去,新皇登基,百废待兴,凡世家子弟皆可为官。为免给新皇惹祸,看完就烧去,去时也切莫直言,只需言明,陈老太太花甲之喜,应举世同庆,他们听闻之后,不请自来,给老太太添添喜气。随请柬一同送去的,居然还有贺仪,如此贴心,令不甚宽裕的这些人喜上眉梢,欢天喜地的在当日按着时辰,提着贺仪准时前来贺寿。 -- 第395页 以上这些还是陈梓皓亲自寻到这些人家,追问之后才得来的答案。请柬早已烧去,贺仪仍在,却都是寻常之物,随处可买。 陈梓皓不用多想,就猜到接下来的大概,本就是喜庆的日子,哪有推辞的道理,被宁王之喜冲昏了头的世家众人,定是连问都没问,就张罗了酒席。 可是老天有眼,让自己躲过一劫,还有娴筠。他才能如此冷静、快速的为死去的亲人报仇,如今大仇终于得报,只剩拿着这些罪人的头颅,祭奠在灵前,以告慰那些屈死的人。 身旁的娴筠这几日定是为他忧心,浓浓的黑眼圈,如今见了他,早已熬不住,沉沉睡去。陈梓皓也因卸下了身上的重担,困意袭来,终于可以入睡。 太子兵败,悬挂在城门口的皇后也跟着咽了气,但因太子并未寻获,宁王得知皇后死去的消息,冷冷说了句,“要她儿子亲自来为她收尸。” 郑智勇会意,吩咐下去,自然无人理会。接下来,西城门附近半里开外都能闻到阵阵尸臭。恰巧国公府的新宅就挨着西门,这阵子又正在修葺,秦道川需要不时过去看,这日回来时皱着眉头,晚饭时分,谢绝了若舒右院的饭食,却并未回书房用餐,若舒有些好奇,问他也不说,只说不饿。 若舒心知必有缘故,追问之下,秦道川待到晚间歇息时,才说了出来,“你也会受不了?”没承想,若舒听了,脱口而出。 秦道川重重地捏了捏她的手,“不一样。”说完叹了口气。 若舒心中说道:待我报了仇,一定替你厚葬你的母亲,算是我回报于你。 远在昆城的忠澜得知了消息,直接告诉了忠源,忠源倒是反应平淡,说道:“自从上次你告诉我世家几乎被灭族之后,再发生什么事,都不惊奇了。” 忠澜好奇地问道:“为何?” 忠源没直接回答,反而说道:“我只是好奇太子哪里寻来的帮手,竟能做成此事。” 因他这句话的点醒,忠澜愣住了,忠源见他突然僵在那里,问道:“怎么了?” 忠澜摇摇头,忠源撇了他一眼,“都是兄弟,瞒来瞒去,有什么意思?” 忠澜受不了他的眼神,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忠源眼睛越睁越大,最后连嘴也张大了。忠澜说道:“小心眼珠,也当心虫子爬进去。”说完,轻轻将忠源的嘴合上。 忠源咽了几下口水之后,轻声问道:“当真?” 忠澜轻声答道:“要莫是我猜错了。不过,为外祖母和曾外祖母,还有兰芷姑姑他们,母亲会有这样深的仇恨,也不奇怪。杀母之恨,要我,会做出什么来,我自己都说不好。” 忠源点头道:“母亲太厉害了。” 忠澜说道:“此事你知我知,天地都不可知,以后再莫提。” 忠源说道:“我晓得轻重,今日我什么都没听说。” 忠澜接着说道:“还有一事,宁王此次并未寻获太子。” 忠源又睁大了眼睛,“三兄,拜托一次说完好不好,一下一下的,谁受得了。” 忠澜却问道:“你觉得太子会去哪?” 忠源回道:“无论他去哪,都不会来找我。” 忠澜却取笑道:“那可说不定。” 忠源哼了一声,“我在这里,除了家里的人,还会有旁人知道?你当我三岁小孩。” 忠澜笑了出来,却突然卡住了,“唉,宁王上位的话,你可能要在这里待一辈子了。” 忠源沉默了一会,“三兄,真要如此,你就放我去南诏吧。” 忠澜想了想,“也是一条路,那边我也有铺子,你带着秦安、秦乐他们在那边安家立业,我们还能时时走动,父亲母亲知道了,也安心。” 忠源还未开口,忠澜又接着说道:“但你要起誓,绝不去找太子。” 忠源叹了口气,张开嘴,“三兄,你看,牙都没了。” 忠澜笑问道:“什么意思?” “没了牙的老虎啊。”忠源解释道。 忠澜说道:“就算太子是没了牙的老虎,但他仍是受封的太子,祖庙里摆着呢。” 忠源却摇头说道:“只要宁王登基,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他能活命都要老大保佑。” 忠澜突然问道:“后不后悔当日入了宫陪太子读书。” 忠源摇头道:“那几年我并未虚度,皇后为太子寻了最好的老师,我也跟着学到了不少。” 忠澜又说道:“可惜乱局时间太短,不然大家受不了,都自主为王,你就可以直奔北地,当个北地六皇子,好好用用你的学识。” 忠源笑道:“秦家祖训在那,父亲敢违?” 第317章 回归 “你我打上一赌,猜父亲有没有这打算?”忠澜说道。 忠源沉思了一会,终是摇摇头,“没人逼他,他不会。” 忠澜却说道:“只要有人出头,他必是第二个。” 忠源说道:“哪有如此轻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地苦寒,如何待得住,拿什么待下去?” 忠澜不答反问道:“若是你,你会如何想办法待下去?” 忠源说道:“我去过军屯,眼界大开,但是,要想待下去,除非取了北郡。” 忠澜接着问道:“如何取北郡。” 忠源说道:“北郡虽有从龙之功,却一直因皇后的关系,并不受皇上待见,故而除免去了些税赋,并没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所以这次太子与宁王之争,北郡借口人多嘴杂,群龙无首,迟迟不肯出兵,恐怕就是与你一样的想法。” -- 第396页 忠澜却说道:“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忠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三兄,你有妄念。” 忠澜好笑道:“我心已定,除了操些闲心之外,就只管拖儿带女,待来日怡养天年。” 忠源又盯了他一会,终于说道:“只要北郡无旁人相助,秦家军又粮草充足的话,取北郡毫不费力。” 忠澜笑道:“你句句不离粮草,那我问你,若母亲愿意相助呢?” 忠源沉默了会,“若母亲愿倾囊相助,又能速战速决的话,有七成以上的胜算。” 忠澜依旧笑着说道:“若我说只要母亲愿意相助,父亲就算战上三年,也无后顾之忧呢?” 忠源又睁大了眼睛,忠澜看着他肖似母亲的眼睛,终于忍住了笑。 “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父亲都能称王了,母亲富甲天下,我居然一无所知。”忠源感叹道。 忠澜依旧看着他,没接话,忠源躺倒在凉席上,呆望着棚顶。 忠澜觉得今日已经说得够多,需要留些时间让他消化消化。 刚准备悄悄退出去,娴珂走了进来,见到他,诉苦道:“三兄,那个南诏国的什么王子,若再缠着我,我就真的要动鞭子了。” 忠澜只得止住脚步,“他与你差不多大,论婚嫁还早,无非是想寻你玩耍,你莫要小题大作。” 娴珂踢去脚上的鞋,上了凉棚,踢了踢忠源,要他让些位置,翘着嘴,闷坐在那里。 忠澜见她如此,“他再待上半月便会离去,你先避避,就当陪陪你六哥。” 忠源的声音适时传来,“我不需她陪,我需要安静。” 娴珂狠狠踢了他一脚,忠源平移了一下,躲过她的狠劲,也就算完。 待忠澜走后,忠源悄悄对娴珂说道:“想不想回京城,只要你敢,我陪你回去。” 娴珂却不上他的套,“我要回,随时可以,你不行,别忘了,如今我是为你才留在这里的。” 忠源复又躺了回去,叹了口气。 可惜那个南诏国的什么王子,依旧满昆城地寻娴珂,逢人便问,可曾见到他未过门的娘子。忠澜无法,跟白将军和白颜青商量过后,决定送娴珂回京。 忠源拉着娴珂求了又求,娴珂依旧不为所动,还告诉了忠澜,忠澜要她安心回京即可,此地一切有他。 娴珂便带着她招摇的女卫,赶着几马车的礼物,慢悠悠地回了京城。 行至半途,居然遇上了忠漓,娴珂一见他,就跳下马,直奔过去,吓得忠漓急忙下了马,免得马儿受了惊,接住她之后,娴珂围着他转了两圈,“七哥哥,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忠漓笑道:“是吗?我自己倒没觉得。” “就是有,你看。”说完,与他比着身量。 忠漓见她没多少变化的身量,突然就想到了母亲,也一想,连性子也像,安慰她道:“你还小,过两年也会长的。” 娴珂又指着自己身后的马车,“七哥哥,你看,我给父亲、母亲、长兄、长嫂、盛琰、婉珍、还有你带的礼物。” 忠漓听到她漏了人,问道:“其他人的呢?” 娴珂后知后觉道:“四兄和长姐家的,三兄已经替我送过去了,五姐的,三兄说她现在不方便接礼物,要我先带回京城,日后再送。” 忠漓一听她提起娴筠,眼神暗了暗,“走吧,今日先寻个地方歇息,明日再走。” “七哥哥是特意来接我,还是巧合遇上的?”娴珂追问道。 “都不是。”忠漓说道。 “几年不见,七哥哥冷淡了好多。”娴珂报怨道。 忠漓哭笑不得,只得解释道:“我正好要回京,得了三兄的信,故而在这里等你。” 娴珂这才罢休,“看来我与七哥哥缘份最深,就连这样也能遇上。” 忠漓笑道:“说得在理。” 忠澜早已送了信回京,秦道川得知,一整天嘴角都带着笑,就算葛莺娘一连几针扎得他直冒冷汗,都没收住笑。 葛莺娘事后好奇地问秦南,秦南没有明说:“定是有喜事吧。” 葛莺娘脱口而事,“莫不是夫人又有身孕了?” 秦南差点呛住,连忙找了个借口溜了。 葛莺娘越发确定,自言自语道:“世人都说这位夫人有生子的秘方,看来确有其事。” 早已得了信的若舒,晚间看着秦道川上翘了一整晚的嘴角,打趣道:“将军这是有喜事么?” 秦道川却只嗯了一声,就打算闭上眼睛歇息。 “男人高兴,一为新人,二为添丁。将军这是哪一桩?”若舒却没打算放过他。 “都不是。”秦道川答道。 “都不是?那是双喜临门?”若舒继续打趣道。 “有妻若此,哪敢生出二心?”秦道川打算沿着她的话回答。 若舒却想到了别处,一时没再接话。秦道川等不到她的下一句,睁开眼,就看到正在发愣的若舒,“生气了?”秦道川轻声问道。 若舒回过神来,摇摇头,秦道川将她轻搂入怀,“娴珂要回来了,还有忠漓。” 若舒却还在为那句话纠结,“我有那么可怕?” 秦道川坦然说道:“你是大度的人么?” “自然不是。”若舒回道。 “有个不大度的妻子,为夫自然不敢造次。”秦道川闭目养神道。 -- 第397页 “这么说,你早就有了贼心,只是没胆而已?”若舒追着问道。 秦道川却开始扯她的衣带,“想要就明说,转弯抹角的,岂不是耽误时间?” 暖心 远远看到城墙后,娴珂说道:“可惜不在北门入城,不然先去亲卫营逛逛。” 忠漓不确定父亲的亲卫军是否回了亲卫营,当初他离京时,亲卫军可是避出去的。因为皇后依旧悬挂在西门,自然要避开那里,故而忠漓选择了从南门入城。 两个人不紧不慢,拖着大队人马,浩荡前行,直到靠近城门,娴珂突然发现了什么,甩了一鞭之后,冲出了马队,忠漓不明状况,刚要去追,秦义说道:“七公子,将军亲自来接了。” 忠漓顺着娴珂奔去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个身形高大的人骑在马上,看着他们笑意盈盈,岂不就是父亲么。快骑了一阵,却有意落后娴珂,最后在几步之遥停了下来。 娴珂则在接近父亲时,翻身跳下马来,仰着头问道:“父亲,你病好啦?!” 秦道川没下马,只笑着说道:“上马,回府再说。” 娴珂却说道:“骑了半个月,腰都酸了,父亲带我吧?” 秦道川弯腰轻轻将她拉上马,两年未见,这个女儿似没长多少,依旧身轻如燕,看来是随了舒儿。 秦道川将缰绳交给娴珂,转头问忠漓道:“你是特意去接娴珂的么?” 忠漓答道:“我正准备回京,得了信,便去迎了迎她。” 娴珂听了,“七哥哥,就说你是特意去接我的,当初还不承认。” 秦道川轻笑出声,“待会记在你母亲面前收敛些,免得挨骂。” 娴珂却不服气地说道:“母亲先是将我吓得半死,又害我伤心了好几年,要与我一样收敛才是。” “娴珂说得是,回去后,好好说说你母亲。”秦道川接道。 忠漓见父亲居然如此对娴珂说话,有些失笑。 几番言语间,穿街而过,娴珂话匣子打开,便有些收不住,“父亲,你不知道,那个南诏国的什么王子有多讨厌,害我落荒而逃。” 秦道川说道:“这么说,若不是如此,娴珂还不想回来么?” “我自然是想回来的,可是,六——不是吗?我得管着他。”娴珂断断续续说道。 秦道川自然明白她所说的意思,“哦。”娴珂却接着说道:“父亲,你不晓得,他天天想跑,我回来时,还求着我带他走,害我担心得不得了,只得告诉三兄。” 秦道川叹了口气,“他想去哪?” 娴珂摇头道:“反正不是想回京,我看他眼神就晓得。” 秦道川说道:“娴珂做得对,如今还不能回来,只得再委屈他在那待上一阵。” 娴珂听了,“父亲,他才不委屈呢,你都不晓得他有多逍遥,我和三兄轮班的陪着他,就差陪着他睡了。” 话音一落,忠漓笑出了声。 秦道川没有说话,忠源的苦闷他自然明白,前途茫茫,或许会永远无法归家,岂会不委屈。 回到国公府,慧容带着盛琰和婉珍早已候在二门外,娴珂一下马就看到了,高声说道:“长嫂,盛琰、婉珍,我带了好多东西给你们。” 慧容笑着回道:“他俩早早候在这里,就是在等呢。”盛琰却红着脸接道:“母亲乱说,我岂是那样的人?” 婉珍却紧接道:“我想要七姑姑的礼物,还想和七姑姑一起玩。” 娴珂转头吩咐道:“将东西都抬到正堂去,莫要盛琰和婉珍等急了。” 见秦道川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说道:“父亲也要去,看我为您准备了什么?” 秦道川说道:“好,大家一起去,看娴珂到底为我们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转头对秦南说道:“去请夫人。” 若舒靠近正堂,就听到里面欢声笑语,最敞亮的那个声音,不用说,便是娴珂无疑了。 在门口打量了一下,秦道川就发现了她,招招手,说道:“快进来。” 娴珂听见动静,奔过来叫了声,“母亲。” 若舒看了看她,“怎么没长个?” 娴珂听了,不高兴地说道:“母亲最会扫兴了。” “不急,过两年自然会长的。”秦道川赶紧接道。 若舒坐到秦道川一旁,众人轮流前来见礼,娴珂捧了盒子过来,“母亲,猜猜我为您准备了什么?” 若舒挑了挑眉,“我女儿送的,什么我都喜欢。” “母亲打开看看。”娴珂献宝一样的。 若舒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套衣服,用料和做功一看就是异族装扮。娴珂笑着说道:“这是我求三嫂准备的,我看她穿得极好看,母亲若穿了,定然也一样好看。” 秦道川赶紧接过,说道:“如今天凉,待夏天,让你母亲再试。” 又吩咐慧容道:“待会晚饭,就摆在正堂吧,合府好好聚聚。” 慧容回是,下去准备时,特意去了忠湛的书房,谁知忠湛听了,竟然说道:“我如今哪有颜面见人,还是莫要出丑了。” 慧容本想转身离去,却又犹豫了一会,说道:“世子打算终身都躲在这里,旁人也奈何不了你,只是你好好想想,今日忠漓和娴珂归府,看不见你,若问起来,我如何回答,免得我说错了话,世子又来恼我。” -- 第398页 忠湛说道:“就说我腿疾复发,疼痛难忍。” 慧容刚想再劝,就听到娴珂的声音传来,“长兄,我回来啦。” 忠湛连忙推着轮椅往床边去,谁知没走几步,娴珂已经进来,“长兄,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忠湛只得回道:“娴珂回来了,我腿疼,故而没去迎你。” 娴珂丝毫没感觉到他的尴尬,“长兄,千万别勉强,我给你带了灵药,我已经试过了,涂了真的不会再疼。你先少少地试一下,看你能不能用。” 说完献宝似的,一样一样往外掏,一边掏还一边解释着,最后说道:“瞧我,太心急了,我应该跟秦百说的。” 忠湛说道:“秦百回了军屯。” “那现在谁在这里,我告诉他也可以。”娴珂接着问道。 忠湛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用的。” 娴珂却固执地说道:“长兄,现在腿疼得厉害吗?不如,我先帮你试试药?” 忠湛忙说不用。 娴珂却接着说道:“长兄自来如此,刀砍在身上也不说疼,却不知这样最不好,你不说疼,旁人怎么知道呢?” 忠湛听了,居然感觉有些眼热,一时没有开口。 娴珂却打开了一个盒子,送到忠湛面前,“长兄,你闻闻,就是这种味道,最是止疼,我特意试过了。” 第318章 判案 忠湛没有再推辞,松了绑腿,却只将裤腿往上捋了一小节,娴珂也不介意,蹲下去,拿着药轻轻抹上去,一边问着:“长兄,开始会有些凉凉的,再之后会麻麻的,稍微还会有些辣,再之后热热的。” “娴珂如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忠湛看她下手极轻,十分认真仔细,心中又是一暖,于是问道。 “我自己试过啊。”娴珂站起身,收了盒子。 忠湛愣在那里,慧容却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也受了伤?” “嗯,就是不小心啦。”娴珂自然地接道。 此时,秦刚正好进来,娴珂拉着他,仔细将送来的药又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刚给长兄用的药,很难得的,千万放到阴凉的地方保存好了。”就完,问慧容道:“长嫂,府里如今有冰块吗?” 慧容答道:“今年没有,不过,府里有口井,里面凉得很。” 娴珂奇怪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往年从没有这种事。” 慧容接道:“冬天的时候,城门关了几个月,哪有机会去取冰。” 娴珂只“哦”了一声,没再关心,却追着忠湛问道:“长兄,如何,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 忠湛点了点头。 娴珂极为满意,对秦刚说道:“那就辛苦你为长兄用药吧。” 又对忠湛说道:“长兄,今日七哥哥和我归府,父亲高兴,说大家聚一聚,长兄若是腿疼得厉害,我待会送好吃的过来。” 忠湛说道:“你刚刚回来,赶紧去休息吧。” 娴珂摇摇头,“长兄,你不知道,我在昆城的时候,就是这样陪六哥哥的,他比你脾气坏多了,都不兴理人的。” 话一出口,觉得屋内气氛有些怪异,知趣地说道:“长兄,那我先去找婉珍玩啦。” 慧容待她的身影远去,开口说道:“世子,妾就先去准备晚宴了。”说完,轻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宴席快开之时,秦道川就看到秦刚推着忠湛穿过了正堂前的照壁,于是对娴珂说道:“你长兄来了。” 正与盛琰和婉珍拿着一堆玩意折腾得不亦乐乎的娴珂听了,听也没抬,“长兄,快来,婉珍不会玩,你教教她。” 忠湛稍稍避开了秦道川和若舒的眼神,说了声,“父亲,母亲”便往娴珂那边凑去。 忠漓放下手中的茶,喊了声“长兄。” 忠湛转而望向他,回了句“七弟。” 若舒明显感到忠湛的不自然,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后来发现应该不是,想到慧容也不在这,唯有秦道川有可能,好奇地转向他,挑了挑眉,秦道川却低头喝着茶,也似在回避着什么。 正打量着,就对上了忠漓那如出一辙的眼神,回了他一个疑问之后,问道:“这趟出去,可有收获?” 忠漓回道:“比起京城,倒是好上许多。尤其是——”不知为何突然住了口。 若舒也朝着他挑了挑眉,忠漓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午餐过后的茶歇时间,有些红火,都在讨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若舒自然地接道:“也难怪,这么精彩,兄弟俩都是狠角色,再各自带上些帮手,唱大戏一样,千载难逢。” 忠湛坐在那里,听音入耳,知道他们所说的是宁王和太子,虽然这段时间他一直避在书房,秦刚也同他说过,太子趁着陈府老太太寿宴,大开杀戒,参与寿宴之人,无论老少男女,无一幸免,就连府中的鸡鸭,宾客骑来的马匹都没给活路。 想到这,不由得看了眼母亲,当时若不是母亲绑了五妹,致使陈梓皓晚了两日,此时恐怕国公府会是另外一番景像。 忠漓也在此时问道:“不知五姐现在如何了?” 一时没人接话,娴珂倒是听见了,问道:“五姐怎么了?” 这下轮到忠漓后悔了,呆了一会,发现没人出面为他解围,只得说道:“陈府老太太死了,她忙着呢。” -- 第399页 “哦。”还好娴珂非常好打发。 若舒的心思早已飞远,她当初极不理智的言语,暗卫居然不打折扣地完成了,而且收尾十分的完美,当初安插入三家的暗线都是厨房里做粗活的伙计,每日的活计主要是挑水劈柴,还负责处理各房的香桶,日常见他们的人都死了,没死的也不会对他们有任何印象,所以只要人头数对得上,恐怕不会有人多看一眼。如今中州又已天暖,不消三日,尸首一坏,埋都埋不赢,谁会想到去检查一个做粗活的伙计身上有没有异样。 如今的若舒十分清醒,冷静异常,因为这一步走完,接下来的才是重中之重。因为再凶猛的野兽,逢此大丧,也会乱了方寸,只要暗卫们继续散布消息,那最该尝命的,才会舍得离开他的龙椅,走出皇宫,去向杜若远赔罪。 这些年听书得来的经验,全都被她用在了坊间的流言上,她编得如此精彩,谁不想多听两耳,街面上的茶馆岂不会热闹非凡。 想到这,问忠漓道:“无趣得很,说些段子来解解闷吧。” 忠漓差点被口中的茶呛到,“母亲,我如何会说段子?” 若舒却极不满意地说道:“坊间的流言呗,莫说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忠漓求饶地看着她,“母亲,明日无事时我说与你听。” “莫看他们几个现在小,就以为他们听不得,身在这样的府里,早些明白,是好事。”若舒扫了桌前娴珂他们一眼。 秦道川也接了话,“既然知道就说说吧,被困在京中多时,我的消息也不灵通了。” 父亲也发了话,忠漓虽不想谈,却也只得问道:“是先说世家那事,还是西郡的事?” 秦道川说道:“世家吧,我只知道所有人几乎死在同一时刻,用的药也不尽相同,却十分奇怪,太子是如何做到的?” 话一出口,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忠漓说道:“这件事之所以传来神乎其神,就在于此。若说是有内应,后来官府清点人数,没少一个;若说是外人做案,官府一路查访,去往陈府必经之路上并无生人的行踪。” 秦道川说道:“我看必有内应。” “你是说,内应完成任务后,也死了?”若舒好奇地问道。 忠漓看着若舒,心中越发狐疑,难道自己猜错了? 第319章 研判 秦道川沉默了一会,“这样的死士不多见,却也不能说没有。” 忠漓却说了句,“幸亏六兄不在,不然岂不两难?” 娴珂听得迷迷糊糊,听到提起忠源,连插嘴道:“他现在对太子仍不死心,他不两难,两难的是其他人。” 若舒笑出声来,“什么其他人?” 娴珂数道:“父亲,母亲,三兄,还有我。”觉得自己似乎少说了,“还有长兄,长嫂,七哥哥。” 秦道川不忍她为难,解围道:“所以,当时幸亏有娴珂,合府才能如此安稳。” 娴珂自得地偏了偏头,接着玩起了自己手中的玩意。 忠湛却被方才的话题吸引了,问忠漓道:“官府最新是什么说法?” 忠漓忙说道:“一路听来,最新的应是,砒霜是下在几个水井中的;汤水中下的是鹤顶红;酒中下的是鸩毒;还有人检出的是见血封喉,却不知下在哪里;还有其他的毒,名字极少听到,我记不清了;也有身中多毒的,最多的居然身中三毒。所以坊间也有传言说,也有可能是世家内斗所致。” 说话间眼神总时不时地绕向了若舒,后者却似听非听,仿佛这一切都不如她手中的饴糖吸引力大。只在听到内斗二字之后,接了句,“下毒自来是世家的拿手好戏,如今居然死在这上面,可见太子是做了番功课的。” 秦道川接道:“如此看来,里应外合最为可能。” “脱身是最难之事。”忠湛不由接道。 忠漓感叹道:“坊间传得最邪乎的就是,下毒之人分别用不同的毒,使所有人在同一时刻毙命,如此连出去呼救之人都没有,若不是五姐夫及时回去,最早也要晚间才能有人寻来,若大家以为陈府热情留客,恐怕要等到第二日才会发现。” 秦道川问道:“可有传说,陈梓皓去时,那些人死了多久?” 忠漓说道:“两个时辰左右,说什么的都有。” “若真是两个时辰,那恐怕早已脱身。”秦道川说道。 “方才七弟不是说官府并未发现生人的行踪么?”忠湛问出了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忠漓被他一提醒,说道:“就是,后来官府将整个镇子搜了个底朝天,所有人都由甲长和保长分别做保,知根知底才能放回,仍是没有寻到点滴线索。” “太子既有这样的能量,为何会让五妹夫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西郡?”忠湛一头疑问。 “这就是暗算与明战的区别,盛琰,你虽然年幼,也该仔细想想这两者的区别。”秦道川不想放过这个教诲的好时机。“明战多胜在数量和战术,再就是比拼勇猛和果敢,两军相逢勇者胜,并非蛮干,而是在行军步阵之后,不怯懦,不退缩,勇往直前,抓住战机,一蹴而就。” 见盛琰仔细地听着,十分满意,接着说道:“而暗战则不然,事前的准备占了十分之九,只要行事时不出纰漏,便可成功。所以,明战不但要有个会制定战略的主帅,还要有一干能战的干将,合成一股气势,则无往而不胜。而暗算,那个制定计划的,才是最重要的。” -- 第400页 忠漓问道:“所以太子身边有个下毒的高手?” 盛琰却说道:“祖父,暗算的计划再高明,若无能人实施,也难以成功吧?” 秦道川欣慰地说道:“不错,我有意留了口子,你居然发现了。” 忠湛接着说道:“这样的计划,太子恐怕谋划了许久。” 话刚落音,慧容进来,后面跟着一行端着菜的仆妇。 入座之后,秦道川说道:“左右被困在京中,哪也不能去,不如大家都好好想想,若是你们,会如何做这事,就以三日为期,三日后,依旧在这里,各自说说,就当练兵了。” “祖父,我也要吗?”婉珍适时问了句。 “你不必,这样事你听都不必听。”秦道川忙说道。 婉珍似松了口气,对娴珂说道:“八姑姑,你也不要吧?” 娴珂摇摇头,“我又不要上阵杀敌,也没打算算计他人,自然不要。” 忠漓打趣道:“还手之力还是要有的,要不然日后被人算计,难不成束手就擒?” 慧容接道:“那婉珍也该学学。” 忠湛却不愿意了,“女孩子家家的,学这么做什么?” “若是嫁入了虎狼之穴,也该懂些防人之法。”慧容回道。 若舒突然接了句,“国公府算不算虎狼之穴?” 一时间席上各人脸上精彩纷呈,最后秦道川说了句,“就算是,如今也被夫人耗没了牙。” “我看不过是收起来罢了,还不是在那里。”若舒快嘴接到。 秦道川接道:“也有可能是换了人。” 若舒没再接话,娴珂却插嘴道:“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明白?” 婉珍刚想开口,盛琰在桌下踢了她一脚,令她生生换成了,“哥哥,我想吃丸子。” 盛琰赶紧夹了一个送到她碗里,“小心烫。” “母亲,你老吃那个,不腻吗?”娴珂看若舒依旧与大家不一样的吃食,问道。 若舒咽下口中的吃食,“等你到了我这年纪就明白了。” “三嫂也这样,天天都要量腰身,但凡粗了些,就会减了饭量,还要骑着她的胭脂马,跑上几圈,总是羡慕我,说我吃不胖。”娴珂顺口接到。 “那倒是个妙人,听说她又有了身孕?”若舒问道。 “嗯,三兄说大概在中秋前后。”娴珂也自然地接道。 忠漓却发现了忠湛难看的脸色,“我离京时,新宅还未整修好,八妹妹回来了,岂不是无趣得很。”努力地岔开着话题。 盛琰接道:“我昨跟着南叔去看了,除了练功房和看台未修好,其余的都已建好,连后山都种上了树。” “新宅怎么啦?”娴珂问道。 “无名之火。”秦道川说道。 “我在那里有好多宝贝呢!”娴珂着急地说道。 “那就可惜了,我上次去看的时候,可是一点不剩,烧了个干净。”若舒有意说道。 “啊,怎么不早说,现在天也晚了。”娴珂放下碗说道。 秦道川安慰道:“只要没被烧的,你南叔他们都收起来了,明日去找找,说不定都在呢。” 娴珂却再无胃口,忠漓忙说道:“莫急,到时候我送新的给你。” 第320章 正骨 娴珂却一脸愁容地说道:“我只记得放了许多东西在那边,却记不清了,怎么办?” 若舒率先笑了起来,秦道川忍住笑,安慰道:“钱财是身外之物,我现在最欣慰的是当时无人无马在那边。” “父亲是提前知道么?”娴珂问道。 “不知道。”秦道川赶紧说道,见若舒越笑越开心,伸手在桌下按了按她的腿,却被慧容瞧个正着,赶紧收回眼光,却失落得很。 “明日父亲陪你去找找。”秦道川接着哄道。 “明日你也去,与其每日饭都不肯吃,不如去骑骑马,全当锻炼。”说完又转而对若舒说道。 若舒躲了几下都没躲过秦道川那只放在她腿上的手,正十分烦燥,听了,说道:“不过是想拉我去巡视,好继续帮你画图,说得这么好听做什么?” “夫人有这本事,不学以致用,岂不可惜?”秦道川许是受了自己行为的影响,言语也变得与寻常不同,若舒一再用眼神示意,都未能让他收手。只得说道:“今日娴珂归府,将军话都比往日多些。” “夫人说得没错。”秦道川大方承认道。 若舒有意对忠漓说道:“莫在意,你归府,我是极欢喜的。” 秦道川笑道:“夫人莫要有意挑拨,我是从不厚此薄彼的,几个儿女在我眼里都一样重要。” 若舒听着他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刚要开口,不经意扫过婉珍盯着她的大眼睛,改了口,“婉珍的眼睛倒是与忠源小时候一样,犯了错都让人不忍责骂。” 秦道川哭笑不得,“夫人倒是明白得很。” 若舒意识到了,“眼睛是与心相连的,不然怎会有贼眉鼠眼之说,长这种眼睛的,心都是善的。”秦道川见她居然这样为自己辩解,却不能当着婉珍的面说,只能说道:“夫人说得极是,婉珍以后定和你这个祖母一样,温柔和善,宽以待人。” 这顿饭因为秦道川的有意逗留,吃得时间特别长,直到掌了灯,秦道川才松口说道:“记得三日后之约,合府无论老幼,都可以参与。” -- 第401页 说完望着若舒说道:“夫人切莫躲懒,也想些说法,让孩子们长长见识。” 听了之后,反应最大的居然是忠漓,好在娴珂及时地帮他解了围,“七哥哥,呛到了?我帮你拍拍。” 若舒倒坦然多了,“我才懒得去想,开门做生意以和气生财,这里做不成去别处即可,用不着如此。” 听了她这话,忠漓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岔了,再看向若舒时,竟有些愧疚。 第二日,秦道川果然拉着若舒,带着娴珂去了新宅,娴珂的东西都放在厨房旁边的厢房内,哪里会剩,伤心过后,就被新建的马厩吸引了,最后又看到建到一半的练功房上面居然是个擂台,高兴不已,对秦道川喊道:“父亲,到时候我与七哥哥在这上面比试一番,你来做判官。” 眼光正随着马上的若舒满场游走的秦道川听了,笑道:“好主意。” 没骑两圈,若舒便下了马,秦道川走过去,问道:“怎么不骑了?” 若舒摇摇头,没做声。 晚间躺在床上,就听到她报怨道:“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扭了腰,怎么这么疼?” 秦道川下意识地往她后腰摸去,“哪疼?” 若舒闷闷说道:“后腰。” 秦道川要她趴在床上,顺着龙骨一路摸下去,突然听到若舒叫了声,“轻点,疼。” 秦道川摸索了一阵,“就说每次见你骑马都怪怪的,你腰不挺直,又老是偏向右边,时间久了不疼才怪。” 若舒嘴硬道:“那以前怎么没这样?” “是么?我才不信。”秦道川轻轻为她按着。 若舒终于没再嘴硬,却说道:“看来我是老了,很快就要卧床不起了。” 秦道川失声笑道:“哪有那么严重,我知道一种正骨的法子,为你试试?” “不要。”若舒下意识说道。 “不疼。”秦道川哄道。 “你惯会骗人,我才不信。”若舒依旧拒绝道。 秦道川轻笑出声,“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骗过你?” “太多,一时哪里说得清。”秦道川见她一嘴的赖皮话,没再问她,直接帮她正起骨来,若舒被他压住动弹不得,急道:“秦道川,你放开我。” 秦道川依旧轻笑道:“再高声些,院外经过的人都听得到了。” 若舒无法,只听见自己浑身的骨头咯吱作响,吓得连声都忘了出,秦道川轻声说道:“放松些。” “我若是骨头断了,全都怪你。”若舒报怨道。 秦道川却没接话,手却一路按下去,最后落到她腰间,才说道:“到时候我天天背着你。” “谁要你背。”话未落音,只听见很大的咯吱声,然后是秦道川的声音:“我为你上个夹板吧,你坚持三个月,便会好上许多。” 若舒却动都不敢动,“秦道川,我腰是不是断了?” 秦道川将她翻过来,再将她摆正,正色道:“别动。” 若舒不知真伪,只敢直视帐顶,叫了两声,没人应她,等了一会,才听到他的脚步声,“秦道川?” “心慌了?”秦道川说道,将护腰为若舒围上,“夹板一时寻不着,护腰倒是现成的,先围上一个月,看会不会好点。” “还是去寻个正经大夫看看吧?”若舒说道。 “正骨的大夫倒是到处有,他敢上手吗?”秦道川躺在她身旁,松了口气。 若舒心想也是,问道:“我要这样睡一个月吗?” 秦道川笑道:“又想趴我身上睡?” 若舒居然轻轻嗯了一声,秦道川一个转身,将娇小的她围在身下,“这段时间不可能。” 正骨的效果此时显现了出来,若舒说道:“看来你确有两下子,我现在觉得一身松快多了。” “明白就好,以后老老实实的,别瞎折腾。”秦道川十分享受如今的姿势,若舒一身软软的,就如抱了个枕头,十分舒服。 “你从哪里学到的这些?”若舒问道。 “在北地跟军医学的,像我们这些常年在马上的,难免会腰酸背痛,大家都会一点。”秦道川睡意浓浓道。 若舒还想问,却没了回应,依旧清醒的若舒在得知杜若远死讯之后,第一次有了忐忑,秦道川若是知晓世家之事是她所为,还会如此和言悦色地与她说话么? 第321章 论道 三日之期到后,秦道川果然召齐了众人,居然先问的盛琰,盛琰倒是坦然,开口说道:“依孙儿看,此事应分三段来看。第一段,这个用毒的高手派了人手潜入陈府,以便了解清楚陈府内的情况,好伺机下手。第二段,在陈府老太太寿宴当日,分别下毒,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男女老幼,防范之心有所不同,若用同一种毒,恐很难在同一时段毒发。第三段,便是如何全身而退,又或者死士赴死,这点孙儿还没想明白。” 秦道川听了,转头问强拉来的若舒道:“如何?” 这样一问,若舒回避不了,“以他的年纪,已属不错了。”打算敷衍而过。 “最后的全身而退呢?夫人可有良策?”秦道川接着问道。 若舒十分无奈,若不是他一片坦然,自己差点都认为他是意有所指了。想了想,依旧敷衍道:“可能是从容赴死了吧。” 秦道川见她不肯用心,挑了挑眉,转而问娴珂道:“你说说看。” -- 第402页 娴珂说道:“我也觉得事先肯定派了人,说不定早就派了人,将陈府的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只待太子一声令下,便可动手。至于用毒,我去药店打听过,这类的药要凑齐可不容易,太子如今又处于弱势,不敢明日张胆地寻药,只得四处凑凑,又为了不显露出来,故意让这些人同一时刻身亡,让人摸不着头脑,又显得他高明。如果五姐夫是两个时辰后才发现,这么长时间足够他们撤离,具体如何,因为没亲眼去看,一时也说不好。” 秦道川满意地说道:“娴珂不错,还懂得去问。忠漓,你呢?又是如何看的?” 忠漓说道:“我比大家知道得多些,干脆就说得详细些。陈府所在的陈家镇风水极好,后有靠山,前有湖泊,整个陈府大院占了半个镇子,不近居住的也都大多姓陈,不是在陈府当差,就是家中有人在陈府的生意里当伙计,总之,可以算是整个镇子都依附于陈府而活。像这样的情况,陡然进入一个生人,很难不引起注意。所以我想不明白太子的人是如何进去的。而且此事,一人很难做成,要是我出手的话,至少三人入府,还要有二人在外接应,才能全身而退。若要说府内的人成了太子的死士,从容赴死,那太子岂不是很早就打算在陈府老太太的寿宴上动手,前后说不通。 动手的时候反而是最容易的,只要时间计算妥当,分别下毒,在众人一齐为老太太祝寿时,喝茶的,喝酒的,都会中毒,但是同一时刻毒发,确实要些功夫,可能真有下毒的高手在。我实在外行,只敢想,却不知如何做。 最后的撤退,若是没有死士赴死,全部撤退的话,只有两条,一是依旧藏身镇中,过后再悄悄撤走;二是往后山撤,因为那里,是最容易不被发现的。” 说得确实详细,也帮忙众人了解了陈府的情况。就连秦道川也思索了一番,才说道:“不错,如果有下毒高手助你,你也可成事了。” 忠漓谦虚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其实我闭上眼睛走过无数次过程,都觉得自己很难不被发现,若说藏身镇中,那他们是如何躲过官府盘查的,只要他或者他们几个的行踪有一点可疑,都会被盘问,五姐夫又岂会放过一点蛛丝马迹?若说走后山,大白天,总会有人看见,再说,官府不会不去查找脚印,但凡有一点点可疑,都不会有现在这样的风声传出来。” 秦道川见若舒像无事人一般呆坐在那里,问道:“夫人,可能为忠漓解惑?” 若舒叹了口气,“自从捆上护腰,我都不能好好思考了。这有什么可解惑的,死士呗,从容赴死,不就想得通了。” 秦道川也没表现出失望,接着问忠湛道:“他们几个说了这许多,你有何想法?” 忠湛见终于轮到自己,舒了口气,“我觉得那些人现在多半还在镇中,只是不知用何种方法藏匿而已,以不变就万变,便是最好的对策。太子能策反陈氏族中之人,起码准备了几年之久,五妹夫要想将人查出来,恐怕还得费些力气。” 待他说完,秦道川居然看着慧容,问道:“慧容可有想说的?” 慧容还未开口,忠湛已经替她说道:“父亲,她哪里晓得这些。” 话音一落,除了他自己认为自己没说错,其余的人眼光都有些变化。其中便包括慧容自己,淡淡一笑,突然开口道:“公公,我倒是有些想法。” 秦道川赶紧示意她尽管开口,慧容用余光扫了眼忠湛,后者自然是难看的脸色,定了定神,说道:“这些人用的什么手法,我方才听了大家的说法,都有些道理。我最感兴趣的倒是陈家到底做了什么,让太子恨之入骨,欲将其连根拔起。看来,人生在世,无论何事,都不要做绝了,若遇上个不肯轻易干休的,岂不遗祸家人?” 这倒是个新鲜的论断,就连若舒也打起了精神,还是秦道川接了她的话,“慧容说得有道理,就如我们秦家祖训其中一条:弦紧弓易断,退步天地宽。宁王先用阴招,断了太子的前路;太子便斩其臂膀,令他与世家生出嫌隙。这一切都只是前半段,后面恐怕还有,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若舒见他似转了风向,问道:“怎样都好,大家都等着听将军的高见呢?” 秦道川轻笑道:“我也一直在等夫人的高见。” 若舒说道:“又没去过现场,光凭一些流言蜚语,胡乱揣测,哪里说得准?若要说得天花乱坠一些,世家内斗极有可能,这样一闹,有些终生没有机会的出头的,现在可不就有了机会么?要我说,此次下手的,不止一伙,大家志同道合,凑在一起,各用各的毒,才显出五花八门来,让人摸不清头脑,单看日后,谁得利最多,便可猜出个大概。” 秦道川说道:“夫人此言,也有些道理。” “那将军的道理呢?”若舒追问道。 秦道川却笑着说道:“我倒有些赞同夫人的意思,此事未必就是太子所为。只是他们没料到陈梓皓会晚归,世家留了个最出色的后起之秀。” 第322章 激辩 “那五妹夫岂不是有危险。”忠湛紧张得说道。 此言一出,又将话题引入了另一个方向。 秦道川没急着开口,忠漓倒是没忍住,“五姐夫定然明白,自会小心的吧?” “父亲,我们能去相助莫?一想到他如今合府都,只剩他一人,就为他揪心。”忠湛紧接着问道。 -- 第403页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秦道川,秦道川似随口说道:“依你之见,该以何种名义救?如何救才算稳妥?” 忠湛胸有成竹地说道:“若父亲答应,便由我出面,陈家与国公府是姻亲,陈家出此大事,国公府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如此既帮助了五妹夫和五妹,还与宁王结了善缘,日后,于国公府也有好处。” 话音一落,就听到若舒“嗤”的一声,居然冷笑出声,“看来我还是走得好,免得自己尴尬。”说完,撑着扶手准备起身。 “母亲,得饶人处且饶人,就算五妹当初忤逆于您,执意出嫁,但木以成舟,况且她与五妹夫情真意切,五妹夫也待她极好,为人父母难道不该都盼着儿女婚姻美满么?”忠湛出声道。 “那只是你的论调,在我这可没这个道理。你的所为也不归我管,我也懒得听。你父亲若是走在我前面,我是定要他给份休书的,我可不想被人连累,落不得个好死。”若舒说完时,已然起身。 秦道川一把拉住她,“夫人留步,既说到此,便理个明白。大家也无须回避,免得日后不清不楚,徒生误会。” 若舒的话一出,忠湛早已涨红了脸,忠漓也准备起身招呼娴珂退去,就连慧容,都已经牵起了婉珍的手,视线也落到了盛琰身上。 但秦道川的话一出,大家又默默坐了回去,只是表情都很复杂。若舒与忠湛不睦,大家早有感觉,但像今日这般,在众人面前冷言相对,倒是首次。 若舒见秦道川拉住自己,十分不耐,“你拉我做什么,我说错了吗?” 秦道川不肯松手,“就凭你是他母亲,这话你就不该这样说。” 若舒哼了一声,懒得再说,扯了两下,扯不掉,重又落了座。 秦道川见她消停了,开口说道:“就趁今日,将话说开了。忠湛你先说,为何会对你母亲如此大的成见?” 忠湛抿了抿唇,“我对母亲没有成见,只是觉得她在五妹的事上不依不饶,实在说不过去。” 秦道川紧了紧手,拦住了若舒的话,“你母亲与娴筠的事,旁人不该插手,你说对你母亲没有成见,为何自你母亲归府,你从未去右院请过安?” 忠湛脸上一热,将脸偏向一边,“我想母亲也不愿见我,故而不去自讨没趣。” 秦道川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开口说道:“既然你不愿说,就由我来说。这事起因在我,是我这个当父亲的做得不好,令你们兄弟阋墙,祖母一味的护着你,你母亲心生不满,将气撒在了你身上。你觉得你母亲厚此薄彼,更加觉得委屈。忠漓离府,如今想来,若我当时能多关爱几分,也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秦道川干脆利落地将前程往事就这样掀开在忠湛的妻子儿女面前,这段最令他难堪的往事,他最不愿提及的往事,忠湛脑子一热,“父亲,孩儿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他走时,我不知情;他入赘,我也是事后才得知;他被逐出族中,也与我无干。” “你忘了书院那晚了莫?”若舒突然开口道。 忠湛想都没想,回道:“我与他在书院争执过数次,不知母亲所指的是哪次?” “哼,我知道你在肖想什么,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两样都不可能。你事事压我一头,无非就是想告诉大家,你比我更适合罢了,可长幼有序,这是规矩,也是法度。以你的出身,日后做个悠闲散人也罢,做我的副将也罢,都无需如此勤奋吧?”若舒语速极快,却吐字清晰,在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自然都明白此话何意,就连秦道川都变了脸色。 “这话是我说的,母亲倒是记得清楚。可我说错了吗?在府里有母亲偏心于他,在书院有郑夫子偏心于他,他却仍不满足。”忠湛承认道。 若舒像看笑话般地看着他。 忠漓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向父母拱手道:“父亲,母亲,长兄,此事不是我与娴珂该听的,长嫂、盛琰和婉珍也不该听,求父亲先让我们退下吧。” “我问你,若你长兄日后要你交出会馆,而你母亲不允,你当如何?”秦道川问道。 忠漓僵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回答。 忠湛却说道:“父亲也太小瞧人了,我岂会去做这事。” “若你日后要接国公府,必定要养起军屯,要养军屯就绕不开会馆,更绕不开你母亲,你当如何?”秦道川接着问道。 忠湛自然是僵在那里,慧容偷偷打量着若舒,后者却是望着公公的,眼光锐利,似不赞同。 秦道川接着将国公府的前尘往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慧容也当家多年,忠湛你却犹在梦中,你如此行事,让我何时才能放心将军屯交于你?你们也不要觉得事不关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该明白才是。” 忠漓突然跪在若舒面前,求道:“母亲,孩儿求你,原谅长兄,让我们兄弟合力,将军屯延续下去。” 紧跟着,娴珂也跪在了忠漓的身旁,若舒见慧容也起了身,“会馆我已给了你,日后也不会再与你分毫,你败了也好,大方也罢。其他的兄弟姐妹愿意接济,是你的福气,若没有,你是你自作自受。” “母亲,我不愿伤你的心,更不愿伤了府中任何一人。接手会馆以来,辛苦异常,才始觉母亲的不易。我自小锦衣玉食,呼仆喝婢,事事都优于常人,却从未想过这一切从何而来,现在想来,是我们不孝,所以母亲才会寒心,才会想要弃我们而去。但是,母亲,我们已经长大了,已能为母亲担待,母亲也不要将我们当成外人,事事都独撑,我们不去经历,又怎会明白是是非非,又怎么明白事情的因果呢?” -- 第404页 娴珂也接着说道:“母亲,您受委屈了。” “少来这套。”若舒说道。 隐伤 慧容也领着一双儿女下跪,“求婆婆原谅我们这些不知感恩的晚辈。” 若舒再也坐不住了,“秦道川,你兵法都用到我身上来了。”秦道川淡然地看着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若舒,“这不是兵法,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我百年之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早晚都是他们的,以前我依着你,现在想来极为不妥,他们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又怎会设身处地为你我着想,与其弄得我担忧不已,你动辄就说要散,不如将话说开了,日后就算传到盛琰那一代,他也好明白,这一切从何而来。最终明白,何为牵一发而动全身,才会谨言慎行,不妄动更不妄言。” 若舒说道:“真是好笑,我想送与忠澜,他远逃昆城;你要我送与忠漓,他却只想拱手相让。我告诉你,秦道川,我就算散尽家财,也不会将这些交到无能之辈手上。” “母亲,无须担心,孩儿从未想过要沾手青州,军屯如今早已自足,就算孩儿再无能,也能延续下去。”忠湛突然开口道。 “若我说,军屯的自足离不开青州,你可还有自信如此坦然应对?”秦道川接道。 “自然会有办法。”忠湛接着说道。 秦道川望着一条道走到黑的忠湛,开口道:“我与你母亲都经营多年,不如你现在就说说,你会如何经营?” 忠湛依旧是那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 “你若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军屯就不能到你手上。你心心念念的国公府没人会跟你抢,大将军府不是世袭,我死后,就没了。今日就到这吧。”说完,拉起若舒,径直出了正堂。 待出了正堂,左右没人,若舒冷笑一声,“秦道川,你也太狡诈了吧?不愿去助陈家,又不愿直白地说出来,就拿我来当挡箭牌。” 秦道川拉着她往荷塘深处走,幽幽说道:“国公府未来的接班人如此,你不担忧么?还是仍旧认为,你是你,我是我。” “儿子不行,有孙子啊,现在努力还不晚。”若舒摇晃着他的手臂,轻松地说道。 “若真是如此,也只能如此打算了。”秦道川说道。“不过,今日忠漓倒是说得极对。你归府时,信誓旦旦认错,如今却依旧我行我素,全不当自己是国公府的一份子。我问你,什么叫我若走得早,你便求份休书?” 若舒回道:“你看他今日所说,他误妻误子也就算了,难道我这个不受他待见的老娘也要去为他的愚蠢陪葬么?” “我常常在想,若我早些将这一切与他说明,是否就不会到这一步。”秦道川问道。 “别自欺欺人了。”若舒不客气地揭穿他。 正堂中的忠漓待父母亲走后,拉着娴珂起身,走到忠湛面前,“长兄,此事虽不是我俩能妄议的,但忠漓想说,无论如何我们都是血脉至亲。”说完,拉着娴珂出了正堂。 转了个弯,见娴珂闷闷不乐,安慰道:“别为难了,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份,莫为家中添乱就好。” 娴珂却说道:“我原本以为三兄是为了三嫂,才执意如此的。没想要,三兄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可我,却丝毫没意识到。” 忠漓听了,想到三兄出走时,自己刚满五岁,什么都是模模糊糊,但是三兄听闻父亲出事,日夜兼程出现的北地,营救完父亲,又不声不响离去,他却是亲历过的,当年还认为真如三兄所说,他不能露了行踪,以免连累白将军府,但这些年,他走南闯北,见闻多了之后,渐渐明白,三兄对父亲是有怨气的,不然也不会连面也不见,直接走人。 曾祖母待长兄不同其他人,他自幼便知,甚至连她最不待见三兄,他也曾感知过。三兄自幼聪慧过人,在自己入私塾后,师傅也曾在他面前多次提及,自己听后除了高兴就是敬佩,没曾想,长兄竟因此生出这样的想法。 “母亲若是早与我说,我在昆城这些年,一定会待三兄更好。”娴珂的话打断了忠漓的思绪。 “过往的覆水难收,只能将来日过好。三兄如今婚姻美满,有儿有女,一切顺遂,也算是老天有眼,赐他另一片天地。”忠漓继续安慰道。 “可我一想到方才母亲所说的话,当时三兄听了,该多难过啊。”娴珂低头说道。 “都过去了,说不定你现在问三兄,他早已淡忘了。”忠漓只得接着说道。 正堂内,慧容待忠漓她们走后,拉着盛琰和婉珍准备离开,“去,跟父亲告退。” “你是不是也觉得自己的父亲十分不堪?”忠湛突然问道。 婉珍尚未懂事,问的自然是盛琰,慧容忙接道:”世子放心,今日之事,止于此,我们会全当没有听过。” 忠湛抬头望她,“你心中早就如此认为了,何必惺惺作态。” 慧容拉着盛琰说道:“快去,向你父亲保证。” 盛琰赶紧跪在忠湛面前,“父亲,孩儿保证今日之事,永不出自我口。” “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忠湛眼神不知看向何处,问道。 慧容怕盛琰为难,悄悄拉了婉珍一把,婉珍赶紧说道:“父亲,我也不会说的。” “我不过想问问儿子,你为何要拦?”忠湛盯着慧容,面色十分不悦。 -- 第405页 “我,”慧容为难地道:“何苦为难盛琰,他还如此年幼。” “母亲,就让儿子说吧。”盛琰开口道。 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望向盛琰,盛琰则坦然地望向忠湛,“父亲,早些从书房中出来吧,与其闭关自苦,不如出去走走,看看祖父所说的军屯,了解一下秦家的根本。” “连你也认同他们的看法。”忠湛摇着头,高声说了句,“秦刚,送我回去。” 母子三人,一动不动看着忠湛离去的身影,慧容终于反应过来,拉起盛琰,低头对他们兄妹二人说道:“今日之事,谁也不能说出去,知道吗?” 秦道川在与若舒不欢而散后,回到书房,刚落坐,便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强忍了一会,只觉得浑身冷汗。这几日也不知怎的,常常如此,当初受伤的地方一阵一阵的发疼,早间晨练的时候,气息也有些跟不上,英雄迟暮,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不过如此。 抉择 可忠湛却是如此让人忧心,自己无论怎样试探,都不满意,如何能放心,将毕生的心血托付于他。 秦家以前是在马上争未来,万事都靠朝廷的恩赐。如今添了军屯的收益,更增了镖行,早已不靠天吃饭,可正是如此,主事之人更显重要,以往若舒对忠湛垢病,他也觉得她太过苛刻,如今看来,她的眼光犀利,想得比自己长远。 忠澜,秦道川又一次想到了这个最出色的儿子,只身出逃,弃姓入赘,却在昆城立了足,还有了千里救父的能力,其中的果敢,勇猛,智谋,不是别人给予些兵勇就能成事的,这点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幼年的经历与他何其相似,旁人眼中的奇功,哪一桩没有自己身上和心中的暗伤。 他是再也可能回归的,剩下的忠淇,这些年兢兢业业守在北地,实在功不可没。但要他接手军屯,似乎并不合适。 忠源么?秦道川呆坐半晌,提笔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去了昆城。 与此同时收到信的,还有忠澜,是娴珂寄来的,信中说自己以前不知道三兄离家的委屈,如今知道了,心中十分难受,不吐不快,望三兄越过越好,多添些侄儿侄女。还说无论如何,他永远都是她的三兄。 挺着肚子的白颜青见他自看了娴珂的来信后,一直呆坐在那里,轻轻走过去,扶着他的肩问道:“可是京中有事?” 忠澜摸了摸她的手,摇摇头。“那是为了何事?”白颜青继续问道。 “我当年的事,终于露白了,希望一切尽快过去。”忠澜轻声说道。 白颜青自然知晓,也比他坦然,“管他露不露白,你都不能离开昆城。”忠澜失笑道:“如今我能去哪?你和孩子们都在这。” “你明白就好。”白颜青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还有封信,你怎么不拆?”说完指了指桌上那封还未拆开的信。 “是父亲寄来的。”边解释边拆开了手中的信,看完后说道:“父亲想要我说服忠源去北地军屯。”白颜青见他话只说半句,也没追问,“那你还不去问过忠源,看他愿不愿意?” “怎么,逐客莫?这可不是好嫂子该有的行为。”忠澜取笑道。 “他与其去南诏,不如去北地。”白颜青却并未生气。 “你说我要不要先将长兄的事与他说说?”忠澜问道。 “我劝你别说,秦大将军是为此才做的决定,你也应让忠源自己决定。”白颜青说道。 “我告诉他,就是让他自己决定啊。”忠澜不解道。 “你现在告诉他,他肯定不会去,就如你当年一样,岂不是误了你父亲的打算。”白颜青说道。 “可我不想他像我当初那般为难。”忠澜说道。 “就看不惯你这样,磨磨唧唧的,他若撑得起,秦大将军何苦多此一举;他若撑不起,祖宗的基业,自该由有能者接之,难道就该眼睁睁看着败在他手上?”白颜青越说越快,情绪也明显激动起来。 忠澜忙拦住她,“这么激动做什么,小心孩子。我长兄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能将自己母亲逼得诈死,还用多说么。”白颜青不客气地说道。 “你如何知道母亲诈死与他有关?”忠澜依旧为忠湛辩护道。 “关内自古都有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之说,只要细想想,很容易便猜得到。”白颜青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任谁受了那样的伤,都很难不受影响。”忠澜说道。 白颜青说道:“我自幼得长辈教诲,为将者,最讳无容人之量。人无全才,要学会物尽其用,取他人之长补己之短,才能事半功倍。事后奖罚得当,莫寒人心,才能使人聚在自己身边,长长久久为自己所用。” 此言可谓一语中的,忠澜无法反驳。于是,将父亲的信传交给了忠源,不拦也不劝,由他自己决定。 忠源思索了几日,寻了忠澜问道,“三兄,你前次说的立国之事,可是诓我的?” 忠澜老实答道:“我并无实质的证据,只是凭这些年所听所闻得出的结论,你可不要出去乱说。” “三兄为人我信得过,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明白。”忠源笑着说道。 “这么说,你决定去北地了?”忠澜问道。 “嗯,我正值大好年华,不想虚度,更不想无声无息就这样赖活于世,既有此机会,能让我一展所长,自然不该退却。”忠源正色道。 -- 第406页 “那你要起誓,绝不会中途逃离,去寻太子。”忠澜紧接道。 “太子已再无可能,他若寻到我,我便助他逃离东方大陆,西夏也好,更远也好。其他的,我会劝他放弃。”忠源说道。 忠澜又从怀中拿出另一封信,“父亲说,若你答应,便将此信予你。” 忠源无奈地摇头,接过信,见并未拆封,上面写着忠澜方才所说的话。 忠澜静静坐在一旁,看忠源拆开信,仔细地看着,时而皱着眉头,时而又摇着头,最后将信递给忠澜,“我真是枉为秦家的儿子。” 忠澜却并未去接,“你不该给我看,我猜到多少,是我的本事,并不代表我对这一切仍感兴趣。” 忠源拿着信的手顿在那里,良久才收回,“父亲要我问你,当初你为何会逃学离家?” 忠澜下意识望向京城的方向,似乎想问遥远的父亲,为何会将球踢给自己? “这个问题,免不了年少轻狂,但我如今万事顺意,故而我并不后悔。”忠澜并不想接这个球。 忠源似早有预料,“记得当时太子听闻你离府,也曾问过我,我却因一无所知,无法回答。只说道,我三兄聪慧,又不莽撞,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时至如今,不管父亲这句话是何意,我仍是这句,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忠澜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六弟,北地苦寒,免不了辛苦。若有事,写信给我,我立业早,底子厚,援手之事还是做得到的。” 忠源也说道:“三兄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说完,兄弟俩相视一笑,忠澜叫了酒来,似有意为之,竟喝得酩酊大醉,忠源也未少喝,待白颜青来寻人,见兄弟二人皆倒卧在凉棚内,走近一看,居然眼角都带了泪痕。 第323章 相会 忠源出发地天,只带了自己的四个随从,按照秦道川信中的意思,忠澜为他们五人都做了新的户籍,许是忠澜有意为之,他们五个人皆改为卢姓,忠源为卢青,秦安和秦东四人则为乾厚卓佑,取前后左右之意。 忠源倒没想得那么复杂,乐呵呵地接受了。 京城的秦道川得了信,心中一松,觉得胸痛都有所缓解。 右院的若舒,见他消失了一阵之后,重又出现,不由得打量了他一下,见他脸色似不好看,以为他还在为上次的不欢而散计较,也没多想。 “老六已经前往军屯,我打算让他先接手军屯的事务。”秦道川坐下之后,缓缓说道。 若舒颇为诧异,没料到秦道川点兵点将,居然选中了忠源。这个儿子,与自己相处不多,只记得他不喜张扬,无论悲喜,都默默陪坐一侧。唯独那次求自己答应他去北地,显露出了几分执着和气势。不过,就凭这性格,也比忠湛要强上许多。 “你不怕他满世界地去找太子?”若舒问道。 “宁王搜遍全境,皆无所获,他能去哪寻?”秦道川说道。“况且他现在已经改名换姓,太子也难以寻到他。” “为何选中他?”若舒接着问道。 “他陪太子读书多年,只要他不惫懒愚钝,应学有所长,如今用在此处,正好合适。”秦道川解释道。 “看来将军是鸿鹄之志未消,此次来是打我的主意的?”若舒又问道。 秦道川静静地望着她,突然说了句,“同床共枕这么多年,我自问也颇为尽力,为何还是拢不住夫人的心呢?” 若舒难得的张了张嘴,没有及时回嘴。 “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更盼夫人能与我齐心,家合万事兴。”幸好秦道川并未继续纠结。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倒比你想得开,到时候两眼一闭,随他去。”若舒说道。 秦道川突然起身,说道:“我先回书房了,你也早些歇息。” 来去匆匆,若舒一时无法适应,转而想到,秦道川无非是想逼自己就范,极为不爽。 秦道川回到书房,躲入卧房,好一阵咳,才觉得胸中舒坦了些。一向眠浅的若舒极易被吵醒,吵醒后又再难入睡,睡不好就一整天嚷嚷头疼,他如今这样如何敢再留在右院过夜。 听到动静的秦西走了进来,手里端着热茶,秦道川接过,喝了两口,看到秦西担忧地脸色,安慰道:“许芫桐走时便说过,会有反复,如此也属正常。” 秦西犹豫了一会说道:“为何不与他们明说,免得一个个都不省心。” 秦道川轻笑道,没忍住又咳了一阵,“那样只是拖延罢了,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希望六公子能早些得力,将军也好早些安心养伤。”秦西说道。 “如今想来,好在儿子多,不然真不好办。”秦道川有意缓解着气氛。 “四公子也不错,这些年在北地,没有人不说他好的。”秦西说道。 “忠淇自小忠厚,这些年,辛苦他了。”秦道川感叹道。 “七公子也不错,我常听镖行的人夸他。”秦西说道。 “他一向心善,可惜身子差些。”秦道川依旧感叹道。 “祖父,盛琰求见。”外面传来略显稚嫩的声音。 “进来吧。”秦道川说完,走出卧房。只见盛琰手捧着功课,“请祖父查阅。”恭敬地放在书桌上。 秦道川仔细地看着,时不时问上一句,待盛琰回答之后,又耐心地解答着。候在一旁的秦西,静静看着祖孙俩一问一答,见盛琰对答如流,颇为得体,心中感叹道:看来国公府还有救。 -- 第407页 盛琰喜欢弹筝,秦道川自己只学过皮毛,便请了师傅教他,如今已能弹些简单的曲子,待秦道川问过功课,提出要为祖父弹上一曲,解解乏。 曲调悠扬,颇有意趣,声音传到屋外,路过的慧容听到,不由得停住了脚步,静静听着,嘴角含笑,万幸,儿子尚算出色。 府中就这样又恢复了平静,仿佛那日正堂之事从未发生过一样,除了将自己困在书房的忠湛,这些天逐个问过秦百三人,他们每次回军屯都看到了什么,可惜因他有伤在身,又因秦百和秦战都将家安在了京城,每次回军屯都来去匆匆,秦刚则因为家中无人,这些年根本未回北地,哪里能告诉他什么。 忠湛想起盛琰的相劝,自言自语道:“难道我真要回军屯,让大家看到我这副惨淡的模样,怀疑我的能力么?” 秦百他们除了默默叹气,也不知该如何相劝,世子这些年的不易,他们皆看在眼里。受了这样的伤,怎么不委屈,可是,就连世子夫人也冷淡相待,全无温情可言。 当日正堂之内,夫人和世子的声调颇高,他们守在近处的侍卫都听了个清楚明白,又不能替世子辩驳,世子自归来后,脸色更加灰败。 下定决心之后,秦百说道:“世子,不如我与秦战先回军屯,看个清楚明白,再回来报与世子。” 忠湛深思了一会,点了点头。 忠源到了北地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给忠淇一个惊喜,只知忠淇见了,问道:“这位仁兄,可是来自青州?” 忠源有意改了口音,“少将军,何出此言?” 忠淇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来是我错了,我看你姓卢名青,故而有此一问。” “非也。”忠源摸了摸自己粘得满满的胡须。 “那敢问卢兄寻我有何事?”忠淇接着问道。 “有人要我带些东西给你。”说完,招了招手,卢乾他们四人抬了两个箱子进来。 这些年,时不时有东西送来,忠淇早已习惯,只拱手谢道:“有劳了,不知卢兄从何而来?” “南边。”忠源终于说了句实话。 忠淇明了,笑着问道:“卢兄既远道而来,不如留下饮上一杯,再走不迟。” “如此甚好。”忠源毫不客气地说道。 忠淇叫人送来了酒菜,与忠源相对而坐,问着昆城的事,忠源也老老实实回答,忠淇突然问道:“不知卢兄是如何与我三兄相识的?” 忠源突然哈哈大笑,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道:“四兄,真让人伤心,不过数年,就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你是忠源?”忠淇意外地问道。 忠源扯下自己的胡子,好让他看个明白。 第324章 初到 “忠源,真的是你。”忠淇站起身,将他拉起来,“你好像长高了些。” 忠源哭笑不得,“我远在北地,得知你和太子一起,揪心不已,又无法违令前去寻你。父亲身体不好,我也不敢细问,每每看到朝廷的军报,都想在上面看到些好消息,可是太子一路兵败,没想到你竟会来寻我,太好了。”忠淇兴奋地说道。 “我没事,太子围城失败之后,三兄便将我带去了昆城。”忠源解释道。 “是啊,你方才就说是从南边来的,我还这么后知后觉。”忠淇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在昆城的事,知道得的人不多。”忠源怕忠淇多想,赶紧说道。 “无妨,只要你平安就好。”忠淇毫不介意地笑道。“既来了,又换了名字,不如在这多待些时日,这里与昆城相比,又是另一番景像。” “自然,我远道而来,也该去拜见拜见四嫂,见见侄儿侄女。”忠源说道。 “那还等什么,我现在陪你去。”忠淇说道。 出了军营,见忠淇居然往邻近的村落走,忍不住问道:“为何不搬去军屯?住在这里,万一鞑子来袭,岂不危险?” “这些年,格斯尔王与我们通了商,以货易货,倒是从未侵袭过。再者他们住在这里,与我离得也近,我也好时时回来,有个照应。”忠淇解释道。 忠源却笑道:“没想到四兄竟是个体贴的人。” 忠淇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年纪不小了,若不是这事闹的,就算未成亲,也会定了亲。要我说不如你就留在北地,我让你四嫂为你寻个媳妇。” 忠源干脆地推辞了,“不急,男儿志在四方,有了拖累反而不好。” 说话间,到了地方,忠淇刚指着一处院落说道:“就是这处院子。”里面就传来了孩童的哭叫声,然后是女子的斥责声:“你打他做什么。”接下来便是小女孩的申辩声。 忠淇摸了摸头,解释道:“你以后成了家,便明白了。” 忠源心道,若是如此,不如单着,免得头大。 幸好秦平快骑了两步,跳下马,高声说道:“少夫人,少将军回来了,六公子也来了。” 里面一下安静了,然后是一个俏丽的妇人牵着一儿一女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夫君回来了,婉茹快叫六叔。” 婉茹脆脆地叫了声:“六叔。” 忠源自然赶紧回了声:“唉。” 忠淇说道:“盛珪还未学会说话。” “四兄,我看来出来。”忠源笑着说道。 两个箱子入了屋之后,两个小孩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忠源说道:“是三兄托我带过来的,里面也有些我的心意。” -- 第408页 蓝月客气道:“三兄总是如此,我们却除了些皮货,再没什么好东西可送。” 忠淇说道:“礼在人心,心意到了便可,三兄不会计较的。” 蓝月将盛珪交到忠淇手上,自己挽着袖子说道:“六弟可吃了饭,稍待一会,我今日得了些上好的野味,正好与你们下酒。” 忠淇刚想开口,忠源拦住道:“多谢四嫂,正好饿了呢。” 外面的秦平和秦安(卢乾)是亲兄弟,这些年各自跟着不同的少公子,自从离了京,就难以再见,尤其是秦安此次围京之时几乎死里逃生,后来又跟去了昆城,音讯全无,家中父母自然牵挂,秦平却因规矩,不敢多去打听,如今听说他会长留北地,高兴不已。秦安听到哥哥秦平也娶妻生子,自然也高兴,问过忠源之后,便随秦平去了相邻的院子去见自己的亲人。 蓝月也想得周到,屋里屋外摆了两桌,让大家齐聚一堂,尽情热闹了番。 在蓝月不得空,忠淇一直抱着儿子,忠源好奇地问道:“为何不寻人来帮忙,如今四嫂不辛苦吗?” 忠淇喂了儿子一口汤,“我也这样说,但她不愿意,说反正闲着无事,不如自己带着,日子也过得快些。”忠源见他一副慈父的模样,很难与以往印象中的四兄联系在一起。 有子万事足,这就是忠淇此次给忠源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待夜深人静之后,忠源缓缓将此次来北地的缘由说与了忠淇,忠淇听后,沉默了一会,说道:“父亲如今身体不好;长兄也受了伤,行动多有不便;我又别无所长,只得守在这里,添一份力;你如今来了,正好可以助父亲料理军屯。” “四兄守在北地,便是父亲最大的助力。不像我们,这些年犹如在梦中,想来实在不孝,若非父亲明说,我都不知晓军屯的艰难。”忠源感叹道。 兄弟俩借着酒劲,坐在北地的高坡上,望着一轮寒月,吐露着心声,自然会说到母亲若舒诈死之事,忠淇问道:“母亲之事到底为何,我也不敢去问。” 忠源摇头说道:“我也不知,父亲含糊其词,三兄又不肯说。” “不过,好在母亲如今归了府,父亲病也见好,局势也平静了下来。”忠淇说道。 “父亲都对母亲无能为力,我们又能如何。”忠源说道。 忠淇感叹道:“等你成了亲就明白,讲道理这三个字,在女人这里永远都都是她说了算,她想与你讲道理时,你才能与她讲道理;你想讲道理,她不讲道理的时候,你永远都无法与她讲道理。” 一大堆圈圈绕绕,忠源只听到讲道理三个字不停出现,最后仍是一头雾水,却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古人诚不欺也。” 忠淇赞同道:“六弟所说甚是。” “夫君,夜深了,如今露水重,可不能久待。”是蓝月的声音。 忠淇下意识地起了身,看得忠源一愣。 “也是,夜深了,你也赶了一天的路,早些去歇息。”忠淇说道,忠源笑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朝前走去。 第二日,忠源辞了忠淇,带着四个随从,直奔军屯,如今军屯的管事早得了信,见过礼之后,便领着他去看了军屯的养马场,又陪他在军屯转了一圈。 晚间忠源躺在床上,日间看到的一切犹如走马灯般,一一从脑海中闪过,成片的牛羊群,四处奔跑的骏马,数之不尽;军屯里的井然不序的手工作坊,怪不得父亲信中说,要他不负所学,好好经营,看来他是得静下心来,适应这里的一切。 第325章 凌迟 陈梓皓回了中州之后,便开始正式操办陈家的丧事,与此同时,坊间的流言也越传越盛,其中一条最隐秘却传得最广,宁王与此事多办脱不了干系,受此影响,说书先生们不约而同地谈起了前朝灵烟阁七十二将,杯酒释兵权等等之类与兔死狗烹相关的故事。 郑智勇自然不敢相瞒,将传言禀告给了一心只等世家丧事过后,便举行登基礼的宁王。 于是,宁王突闻母族恶耗,悲痛难耐,日夜难眠,决定亲自前去中州祭奠之事,传遍了东方大陆。 远在中州的陈梓皓接到旨意,不得不再一次延后了出殡的日期,与此同时接到旨意的肖、郑两家,也派人送了牌位过来,以便宁王到时祭奠。 国公府也接到了旨意,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需随同前往,以示君恩浩荡,但顾念国公爷和世子都有伤有身,故而免去此行。 秦道川揉了揉了隐隐作痛的胸口,再一次对这位即将登上帝位的明日之君表示失望,一国之君岂能被民意左右,况且他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轻车简从去祭奠一番也就罢了,如此声势浩大前去,无非是为了平息流言。 因为这阵仗,沿途的大小官衙皆设了路祭,宁王对此颇为满意,时不时下车回礼,以示君威,郑智勇开始几日还提心吊胆,怕太子偷袭,领着人马小心戒备,待到了中州,宁王主持了出殡礼,回途中也平安无事,到了天际岭,出发时从这里借调的兵自然归了原位,宁王归心似箭,也从车辇换成了马匹,想快马加鞭,连夜赶往京城。 郑智勇也没多想,天际岭上驻有重兵,禁军早已提前将沿途清理了一遍,与其在这里过夜,再熬个通宵,不如赶回皇宫,最晚不过子时,大家松快。 -- 第409页 路过一处小树林时,依稀能看到前方驻守的禁军候在那里,郑智勇吹了声哨,前方回了暗号,郑智勇心中一松,谁知宁王经过那时,树林中突然冲出一群人,浑身黑漆漆的,连面目都遮住了,也不亮兵器,而是提着木桶,往宁王的人马身上泼着;再然后树林中射出火箭,凡是身上被泼了油的,顿时变成火人;紧接着冲出的人,也是一样打扮,居然火不沾身,提着刀一路砍去,犹如厉鬼现世,后面紧随着的文官们,生怕火沾上身,哪敢靠前,就算是武官,也因为没带兵器,又见地面冒火,不敢造次冲入火中,只听见里面鬼哭狼嚎般的惨叫不断传出来,不断有身上沾火的马匹冲出火墙,还有几个人冲了出来,最后也是浑身冒火的倒毙在地,一切都与传说里炼狱中的场景一般无二,众人瞠目结舌,没失禁已算不易。 待沿途设防的禁军赶来,连带着小树林也着了火,因附近并无水源,只得砍了树枝去灭火,自然缓慢,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天已微微露白,听到讯息的天际岭守军也赶了过来协助,待火灭之后,大家发现,之所以看到一片火光冲天,是因为歹人提前在此次埋了一圈火油,然后用泥土盖上,只是不知为何,禁军排查时,竟未发现。 里面的惨状简直不忍直视,无一生还,皆被烧得焦黑。还有些理智的人,开始查找起宁王的踪迹,也追查起了歹人的踪迹,不断有人上报:这里有坑,这里也有。 寻回了些理智的官员们,跟上去一看,不旦树林里,就算火圈中,路的外沿,也有坑,足有一丈深,一个里面可以待数人,只是都已被火烧过,上面是如何遮掩的,已不可知。 宁王遇险,天际岭的守兵源源不断地赶来搜寻,大家清点人数之后,竟不敢确定宁王是否身死,也有忠心的,分头四处搜寻,定要将这些歹人寻出来。 天际岭被囚的皇上等人,听了一夜天际岭外守军的异动,吓得魂飞魄散,生怕会找上自己,就连一向表明看淡生死的皇上也枯坐了一整夜,故而第二夜,哪里撑得住,都睡得死沉。 外面的守军也因为入夜后下起了大雨,纷纷躲入了帐篷,只留了少数的人在外面看守。 待宁王与郑智勇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木桩上,口被塞得紧紧的,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正在他们面前挖着土堆,不多时土堆里挖出一具尸首,看起来有些时日,手脚处皆露出了白骨,虽然大雨磅礴,还是能闻到阵阵尸臭传来。 可这些人恍若未闻,恭敬地将他抬出来,放到一块黑布上,将土坑里遗留的细物皆捡拾完毕,都放入黑布,再将黑布裹起绑好。 领头的人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走到宁王面前,用刀划开他的前襟,在他前胸割下一块肉丢入坑中,宁王受痛,又喊叫不出,只得闷哼一声。这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想当皇上是么?成全你,让你当个正经的土皇上。” 又走到郑智勇面前,照样割去他一块肉,依旧丢入土坑,接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觉得自己母亲委屈是么?不急,日后让她天天做新娘,尝遍天下男人。”郑智勇怒目圆睁,不断地从鼻中发出哼声。 接下来,一个又一个上前,分别割了肉扔入土坑,有人似仍气不过,扔了之后,还附赠了口吐沫。 第二日,有起得早的,看到院中突然多出两副骨架,剔得不是十分干净,就算被连夜的大雨冲刷过后,仍有肉丝牵连不断,走近一看,里面的内脏完整,头和手脚只被剥了皮,血肉仍在上面,吓得一声惨叫,惊醒了所有人。 皇上被贤妃扶着出来,愣在台阶上,木桩前方杜若远的坟茔依旧,只是因大雨的冲刷,土有些松脱。 院内的动静惊动的外面的守军,有领头的人进来看了,呆了半晌,似想到了什么,“快,快上去回报。”自己则走到近前,仔细地打量着两具骨架,可惜一点原本的痕迹都看不出,虽心里怀疑,却不愿失言。 此时,一直发呆的皇上开口道:“宁王已经服诛,你们还打算将朕困在这里么?” 守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决,皇上却起身说道:“起驾回宫。”说完径直朝外走去。 第326章 哭坟 守在天际岭的少量守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皇上领着后妃和官员从容在自己面前走过,谁也不敢去拦,担这弑君之罪。 接下来比唱戏还精彩,皇上再一次拿出了手段,虽然放出了原本被囚禁的禁军,就连跟随郑智勇的禁军也没有加以斥责,只提升了新的禁军首领。 宫中也是,只处理了宁王亲近的人,其余的也留在原处,不赏不罚。 参与宁王反叛的人,听命从事的军队仍回归原处,只换了将领。 宁王折腾出的新政,任用的人马皆不作数,被困在天际岭的朝臣皆官复原职。 仿佛一切都是一场闹剧,演完就罢。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郑智勇母亲顾氏,终于从抄家的兵士口中得知,先是儿子逼死了杜若远,现在也与宁王一同服诛,转身走入房中,惨笑一阵之后,三尺白绫了却了残生。 一直悬挂在西门城墙上的皇后,也被皇上葬入皇陵,却未以皇后之礼,甚至连葬礼都没有,故而若舒这样的诰命都省去了入宫哭灵的苦差。 秦道川一改以往行事的风格,每每有了新消息,都召集府中所有家人,详细告知。 -- 第410页 众人听得多了,竟然都已坦然,连去探讨的心思都没了。 若舒听着秦道川的转述,却一直未听到宁王与郑智勇在天际岭被凌迟的讯息,看来是皇上有意为之。 若舒提出了回青州之事,秦道川同意了,还要忠漓和娴珂陪同。若舒见他居然没有步步紧跟,心中松了一口气。 回到青州,若舒避开忠漓和娴珂,骑马去了后山,山坡上,几座新坟立在那里,此次火袭,失了性命的,也与他一同埋在这里。 杜若远的碑上,写着杜玖柒的名字,角宿在一旁说道:“老大以前安葬其他兄弟的时候,就说过,若来日轮到他,就在碑上写杜玖柒的名字。” 若舒轻抚着墓碑,慢慢靠着它坐了下来,看着不远处的风景,“说来真是有愧,我连你喜欢什么花什么草什么树都不知道,如今就算想弥补,也无从下手。” 角宿悄悄退去,老大若真的有灵,此时怕是只想与东家独处一会。 “希望你不要怨我的私心,令你不得回莱州祖坟,我就是不想你再孤零零躺在那里,连个看顾的人都没有,若真有鬼神,你这些时日可曾因无名无姓受了欺负,我们在其他地方烧的纸钱你可收到了?不论如何,现在好了,不论哪里需要打点,你都尽管大方,不够托梦给我,我立马送过去。”若舒靠着墓碑,仔细擦去上面沾着的黄土。 “自那次后,就再没梦到你,你可是怨我什么?不然为何先是不理我,后来又以那种面目出现?”若舒喃喃问道。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些微碎发轻抚过墓碑,若舒倒了杯酒,轻洒在墓前,“这是莱州酿,这两个杯子你是常用的,是他们从你京城的房中拿出来的,还有套你做木工的器具,我留下了,那些盒子,我也留下了,你如此手巧,在那边自己再做吧。” 若舒轻轻闻着空杯,“这酒先辣后甘,味道厚重,就如你一样,虽面上冷淡,却知情重义,所以,大伙才会拼了命地为你报仇,虽死无怨。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伤了这么多的无辜,你又不再说话,拦我一拦。可我不后悔,我也不怕鬼神的降罪,不这样,我杀不了宁王和郑智勇。” 若舒重又倒了一杯酒轻洒入土,“你为何不明说,就这样苦着自己,若不是那厮自己忍不住,当众说出口,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人生在世,酒色财气,你怎能少了这一样呢?我不是男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何种感受,就如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死守在那里,白白丢了性命。” 说到此处,泪沾衣襟,“现在你就这样走了,你倒是干脆,你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心里如何过得去?莫说将他们千刀万剐,就算将他们的骨头碎着渣,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完倒了第三杯酒,端在手里,“这些年,我困在府里,难得见上一面,你话也不多,你是不是不愿见我,觉得我麻烦,不过是个妇人,却想法颇多,弄得你烦不胜烦?不然,我问你那么多次,你也不说此事,害得我还误会,误会你不能人事,所以不愿纳妾。” 重又将两杯酒倒满,放在他的墓前,“我在这里向你赔罪,是我小人之心,你是君子,坦荡的君子,有自己的铮骨。不像我,唯利是图,全无半点节气,处事总是权衡利弊,取利益最大处行事。所以你才会为皇上尽忠,不顾自己的性命,可你又知不知道,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还是我们大家的,你不能顾着那头,就抛却我们呀。所以,你别想撇清,这些死的人,你也占份,是你让我们失了理智,是你让我们的怒火烧起来就灭不了。” 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伏在坟上,“你说话呀,与我理论呀,我起来与我划清界线呀。。。” 守在山脚下的角宿,听不见山坡上的哭声,却能看到一袭暗紫色斗篷下,露出的素服。 东家已经独自在上面待了许久,角宿看了看天色,怕有两个时辰了吧。老大,你在天有灵,见东家如此的舍不得你,是不是会好过一些,我们已经为你报了仇,东家为了给你报仇,心思用尽,我们也不负你这些年的栽培,不负东家的期望,做出了前无古人之事。我知道你向来心善,不到万不得已,从不伤人性命,我们这次逾矩了,可我不后悔,也不怕因果。你孤苦半世,来生托个好人家,早早成亲,生儿育女,无论寻何种营生,都莫再当官,也莫再从商,置几亩薄田,秋收春种,安稳渡日。 若舒下山时,角宿忍不住提醒道:“东家,衣襟上沾了泥土。” 若舒看都没看,“无事,天色不早,我先回青庐了,明日再来。”说完,翻身上马,角宿终于看仔细了她内里的素服,是正经的孝服,心中一热,抿紧了唇,看着若舒离去。 回到青庐,依旧一身孝服的若舒红肿着双眼出现在忠漓和娴珂的面前,娴珂没忍住,问道:“母亲,你是不是又去了兰园?” 若舒没作声,只默默地盯着荷塘,忠漓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待娴珂看他,又轻轻摇了摇头,退出去后,才轻声说道:“多半是哪位长辈的大日子,让母亲清静清静。” 第327章 挑明 若舒在青州待了足足两个月,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后,才返回了京城。 刚下车,便见到管事候在府门外,上前回报道:“夫人回来了,将军吩咐说,要夫人与七公子、八小姐直接去正堂。” -- 第411页 心情低落的若舒没答话,忠漓替她回道:“知道了。” 在车上被叫醒的娴珂打了哈欠,“无论是什么样的新鲜消息我都不想听了。” 若舒在心中赞同着,太子不敢回宫,思来想去之后去了沿海,说是想去东瀛。角宿他们本就没有现出真身,自然随他。 入了正堂,里面只有两人,秦道川面色严肃地坐在位子上,忠湛则低头坐在轮椅上,气氛奇怪。 看到若舒他们三人,居然没有打招呼,待若舒落座,忠漓和娴珂给两人见过礼之后,出落了座,才开口说道:“我与你母亲生了八个儿女,如今在府里的,除了你,就只有忠漓和娴珂。没错,是我要忠源去接手军屯的,若他胜任,镖行我也打算交由他打理。你若还能上战场,秦家军的主帅依旧归你,若你不能,就由忠淇顶上。忠漓身弱,但比忠源心细,日后两兄弟互相照应,想必你母亲也放心些。府上的这些虚名,若朝廷还给,就仍是你的,若他日没了,你仍是长兄,府上遗留下来的田产,自然归你,就连你母亲嫁进来,新置的宅院也归你。” 忠湛紧抿着嘴唇,没有表态。忠漓微微皱了下眉头,娴珂顿时清醒了。 若舒听完,打量着忠湛,也想听听忠湛的态度。听秦道川的话中之意,看来忠湛是知道了忠源接手军屯的事,又产生了想法,故而秦道川才有此一说。 可之前并不知晓六哥去了北地,并且接手军屯的忠漓和娴珂就显得十分无辜,尤其是忠漓,听父亲话中之意,是想他去接手青州。 但不受父母待见的长兄实在太可怜了,忠漓暗暗同情着忠湛。 秦道川没再说话,只静静等在那里,“母亲一向看我不上,我也不强求。但是父亲,我自问自幼勤学苦练,不敢懈怠半日,去北地历练时,也没犯过半点过错,为何父亲就认定孩儿样样都不及几位弟弟?”忠湛开口问道。 “你自恃长子,却全然忘却了长兄该有的气度,以往觉得忠澜不该风芒盖过你,现在又觉得忠源接手军屯便是夺了你该得的。那我便告诉你,当年若不是你母亲愿意援手,你如今想要的,除了这个空壳一般的国公府,就只剩几亩薄田。就凭你这些年对你母亲的态度,对青州的冷待,你有什么脸面去接下这份家业?”秦道川正色道。 若舒听了,转头看向秦道川,没想到他会当着儿女的面承认自己这些年的付出,秦道川却并未看她,依旧看着忠湛。 忠漓自接手会馆以来,觉得父亲的镖行与母亲的会馆配合得天衣无缝,看起来是镖行依附于会馆存在,但只要深入其中,就会发现会馆之所以能顺利运营,也离不开镖行的支撑,谁离了谁都会受影响。今日听父亲话中之意,恐怕还有自己不清楚的原委。 娴珂自从知道长兄当初曾逼迫三兄离家的事,心中便对他有了想法,如今听到父亲的话,看他的眼光更是不同。 忠湛脸涨得通红,“那孩儿便辞了这世子之位,搬出国公府,另寻个清静的去处。”冷冷说道。 “你若觉得连妻子儿女也可不顾的话,我无话可说。”秦道川不知为何,今日言辞格外激烈。 “这府中,哪有我容身之处?父亲只怪我不理世事,可从小到大,谁又与我说过这些。我也想成为弟弟们的表率,我也想像父亲一般建功立业,可天不容我,断了我的腿,我又有什么办法?!”忠湛终于说出心底的话。 “你自己不醒悟,谁也帮不了你。你若觉得待在府中实在难捱,也可去津城静静,祖业都在那里,你若愿意便提前接手,好好打理,日后也可饱腹。”秦道川紧接着说道。 若舒却突然想到贺诗卿就在那里,她会不会故伎重施,以自己现在的心情,实在没兴趣再去料理他的桃花。 于是开口道:“我一路风尘,实在疲累,听了你们父子方才的言语,更加心累。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无论是你辞去世子,还是远避津城,都对国公府声誉有损。你与我不同,我再胡来,外人不过是同情国公府竟娶了这样一位娘子,你若胡为,世人恐怕就不会这样说了,莫忘了,日后盛琰还要接了你手里的爵位,婉珍还要出嫁呢。” 若舒努力挽留着,可惜忠湛听了,更加反感,“我就算辞去世子位,也是因伤;我就算避去津城,也不过回乡养伤,哪里就有母亲说得那么严重?” 秦道川首先有了反应,“那便随你,我乏了,先回书房。”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忠湛也开口道:“秦刚,送我回房。” 若舒倒没急着起身,待他们父子都离去后,才开口道:“人是不能选择家人的,所幸我与你父亲还年轻,离死尚远,忠漓你也不必远虑,走好自己眼前的路,娴珂更是,日后送你一份丰盛的嫁妆,日子也会逍遥。” 忠漓暗暗叹了口气,长兄执念颇深,恐怕一时难解。 第二日,忠湛谁也没说,带着秦百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了津城。 若舒得知,径直去了秦道川的书房,故意扯上此事,谁知秦道川似兴致不高,不愿接话,还几次催着她回房,若舒突然说道:“我明白了,将军是有了新人了?看来这两个月,府中发生了许多事?” 秦道川不耐烦地说道:“你愿意猜三猜四,是你的事,若你有心,尽管去查。” -- 第412页 若舒这里翻翻,那里找找,转身说道:“是左院送来的么?还是将军自己艳遇的?” 秦道川放下手中的书,问道:“你说明白些。” “你只说有还是没有,我再满足你。”若舒寻了椅子坐下,刚脱了鞋,又觉得不妥,重又穿上。 秦道川看着她的所为,有些失笑,“没有。”若舒见他回答得干脆,似不愿浪费时间。于是,说道:“若没有,那就可惜了,我听说左院养的几个女子,是瘦马中的上品,可是,她既不是为你准备的,那是为谁准备的?”偏头想得十分辛苦。 第328章 了断 “你说仔细些。”秦道川接着说道,身子挺得笔直。 若舒见他认了真,解释道:“暗卫许久以前与我提过一回,我没追问,他们便没再提。” “什么时候的事?”秦道川追问道。 若舒偏头想了一会,“记不清了,应该在我诈死前后,最多一年,反正当时,要么你在北地,要么就是你伤重之时。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留了个女医在身边。” “她每日不过来为我针灸,每次针灸时,秦西都在身边,事多时,还会另有侍卫。比起你在外面的逍遥,我要坦然得多。”秦道川冷冷回道。 “是么,我再逍遥,身边的都还是女子,世上男医何其多,女医则少之又少,也难得将军居然寻了来。”若舒说道。 “她是许芫桐的侄女,自幼学医,他回来后,执意拜在了他的门下,许芫桐离京时,她主动请缨,学了他的针灸之法。你逍遥之后,我想着还有几位儿女未成年,故而想多活几年,也好告慰于你。”秦道川解释完又抱怨道。 “我向来说不过你,不然也不会始终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不过,你问你,昨日你为何会那般说?”诈死之事是若舒的死穴,她并不愿多提,转而问道。 “我如今也没困着你,你想去哪都可以。”秦道川气性十足地接道。 若舒见他不愿回答,也没强求,拍了拍扶手,起身,“既然不受你待见,我便先回右院了。”说完,准备离开。 “这次回来,怎么穿得如此素净。”秦道川突然问道。 若舒叹道:“也不知怎的,以往那些艳色的,突然就穿不上身了,怕贻笑大方。今日一试,果然如此,人呀,就该服老,可是那些团花的,我实在穿不惯,就只有寻些素净的,先适应适应。” 秦道川扫向她熠熠生辉的禁步和头上那枝镶着红宝石的金簪,很难相信她的话。比自己小五岁的若舒依旧年轻,全然没有妇人的臃肿,甚至比慧容还多些风采,秦道川想到自己的身体,第一次觉得杜若远死早了些,不然,自己走后。。。但这个念头不过转瞬就被他自己击得粉碎,他接受不了,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若舒走到门口,重又说了句,“从今以后,安于室。”门也适时打开,若舒走了出去,不经意撩动的裙脚带动了禁步,绦丝飞扬。 秦道川静静地坐在书桌后,看着她走下台阶,转过二门,消失不见。突然发现,她此次归府,似改了往日风格,行走之间,身边再难看到婢女。 一个月后,被秦道川强行送到津城的贺诗卿再一次见到了他,她一如既往,从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情绪,亲自奉了茶给他,欣喜地说道:“看来川郎的病是大好了。” 秦道川淡然问道:“看来我的话,你从未当真。” 贺诗卿大方地坐在他右首的位置上,温顺地回道:“川郎这是何意,卢氏归来,你逼着我来津城,我也从了,难道做得还不够好么?” 秦道川不再与她言语,吩咐秦南将人带进来,贺诗卿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秦道川看了眼一旁的秦北,秦北再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个托盘,走到那四位年轻女子身边,轻轻掀开了上面盖着的红布,是四锭金灿灿的大元宝。 “你们的姨母不肯说,你们若愿意说,这些元宝便是她的。”秦道川开口道。 贺诗卿紧紧盯着四位女子,过了一会,有人柔声问道:“不知将军想知道什么?” 秦道川说道:“从你来的那日说起,所有听说过,或见过的都可以说,说得越多,赏赐越多。” 依旧是那位女子接道:“启禀将军,奴家名叫小柔,是前年被姨娘挑了来,每日练字、吟诗、弹琴、习舞。姨娘还会按照我们的天份,分别教授棋艺、画艺。还有些别的。”说到最后,脸微微泛红,看着真是我见犹怜。 “接着说。”秦道川说道。 另一位女子也开了口,“将军,奴家名叫青儿,我最善按揉之术,听闻将军身子不好,若将军愿意,奴家愿意随将军回去,日日侍奉在将军身边。” 娇媚的嗓音听得一向老道的秦南也不由得挑了挑眉,觉得后背发酥,这样的女子,但凡定力差些,只要时机适宜,恐难逃得过。 秦道川却看向贺诗卿,问道:“是我接着问,还是你自己说。” 见她仍旧不愿开口,示意秦北,秦北会意,拿了一个元宝递给小柔,以示奖励。 其余三个女子见了,眼神都亮了,青儿抢着说道:“将军,我们都是苦人家的女儿,被她买了来,日日苦练,日后都是要卖到出得起价的人家为侍妾的。奴家知道的就有三个。” 秦北又递给她一个元宝。 -- 第413页 另两个见了,也分别说着自己的来历,却大同小异,等了一会,见秦道川他们全无动静,咬了咬牙,其中一个说道:“我知道一个叫樱娘的,被姨娘送去引诱过世子,只是后来,没有成功,被一个南边的富商带走了。” “接着说。”秦道川说道。 “樱娘是姨娘的亲侄女,长得花容月貌,样样精通,姨娘每每对我们不满意,便会提她是如何的出色,听得多了,便从姨娘的抱怨中听出了大概。樱娘本来已经得手了,听说世子还打算纳她入门,后来不知为何,杀出来个富商,出手十分阔绰,还答应娶她为妻,樱娘便与世子断了,跟着富商去了南边。”这个女子接着说道,语速极快,生怕被旁人抢了先。 “说得极好,还有没说的吗?”秦道川无视贺诗卿惨淡的脸色,接着问道。 “有,姨娘说到气处,总说樱娘坏了她的好事,是个白眼狼,日日诅咒她不得好死。”女子接着说道。 秦道川在秦北送上元宝之后,便要秦南带她们四个出去。 依旧没看贺诗卿,“右相府的传承果真名不虚传,只是你不愿与我和离,就仍是国公府的人。国公府的门楣都带着祖先的鲜血,容不得你辱没。” “我有什么办法?他们像恶狼一样缠着我,我的陪嫁,这些年得的赏赐都被他们耗尽,朝廷该给的俸银也总是延后,你又不管我,我有什么办法?”贺诗卿终于在他面前失控,厉声喊道。 “我少了你的吃穿么?”秦道川回道。 “粗茶淡饭,你觉得我吃得惯么?”贺诗卿嘲讽道。 “那我便与你和离。”贺诗卿干脆地说道。 “晚了。”秦道川示意秦北出去,秦北却拱手说道:“将军,让属下来吧。” 第329章 断落 “我有什么办法?他们像恶狼一样缠着我,我的陪嫁,这些年得的赏赐都被他们耗尽,朝廷该给的俸银也总是延后,你又不管我,我有什么办法?”贺诗卿终于在他面前失控,厉声喊道。 “我少了你的吃穿么?”秦道川回道。 “粗茶淡饭,你觉得我吃得惯么?”贺诗卿嘲讽道。 秦道川似疲累不堪,不想再说,又一次对秦北说道:“你先出去。” 秦北则坚持说道:“将军,请让属下来办。” 贺诗卿回过神来,向门口冲去,秦北一把扯住,双手按住她的头往右一掰,贺诗卿便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没了气息。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秦道川叹道:“这是我的因果,你何苦呢?” “若放过她,她重操旧业,凡是姓秦的,都无需做人了,秦北也是为自己。”秦北坦然说道。 这时秦南走了进来,看到倒在秦北旁边的贺诗卿,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宝刀未倒,没让将军为难。” 走了两步,向秦道川拱手道:“将军,那四个已经处理了。她们知道得太多,日后传出去,不好听,答应给她们的元宝,我已经放在她们身上。” 贺诗卿死时仍是秦道川的妻子,身有诰命,虽未大办,却依旧葬入了秦家的祖坟。 对她,秦道川情绪是复杂的,当初她若不是一意孤行,定要跟了自己,现在说不定会有另一番因果。 他有时也会想,若没有与青州的婚约,自己与她会不会是另一番景像,但往事一页页翻过,不由得摇头,自己从来都看不惯右相府的所为,又怎会与她和睦,就算没娶若舒,最后恐怕也是他常居北地,孤苦渡日。 “真是孽缘。”秦道川站在坟前感叹道。“我给过你机会走的,你为何不走,当时你还年轻,还可以再嫁。” 天上有细雨落下,秦南送了雨伞过来,“将军,回去吧。” 秦道川接过雨伞,摇摇头,“我再站站。” 秦南也不再劝,远远站在一旁的屋檐下等候着。对一旁的秦北说道:“将军就是对女人太心软,若不是你下手,恐怕还会放她离去,继续败坏国公府的声誉。” 秦北没有接话,秦南却似打开了话匣子,“对夫人也是,但凡严厉些,夫人也不敢,”接下来的话被秦北的眼神阻止了。 “男人的锋芒如何能向着自己的妻儿。”秦北突然说道。 秦南看着他,默默拱了拱手,算是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今生算我对不住你,但我勉强不了我自己,我前半生过得太苦,不想后半生依旧苦着过。你有你的执念,我也有我的执念,希望我的运气比你好。“秦道川絮絮叨叨了半晌,最后苦笑道:“许是我也时日无多了,不然怎么话突然多了起来。” 回转时,一旁原本若舒的坟茔前,放置的墓碑已经收走,秦道川默默看了半晌,落寞转身。 忠湛听闻贺诗卿过世,要秦百打听,才知晓父亲来了津城,等了一日,居然没见到办丧事,犹豫了许久,终于主动寻了来,秦道川却淡淡地说了句,“她没有子嗣,入土为安即可。” 忠湛感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这世人之人,谁不觉得自己可怜,受着旁人不知晓的苦。但有些苦可以怨老天,有些苦只能怨自己。”秦道川淡淡说道。 忠湛固执地道:“母亲当初诈死,丧事何其隆重。父亲如此行事,不怕受世人诟病么?” “听说她曾送过一个叫樱娘的瘦马给你?”秦道川开口问道。 -- 第414页 忠湛一听到樱娘的名字,头顶似突然被响雷炸开,这是他心底最隐秘的伤痛,却被父亲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揭开。 “国公府纳妾始于我,所以我没有资格要求你;我也曾被人算计,所以我也无权嘲笑你;但你母亲至今都未曾原谅我,所以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日子终归要你自己过,你自己去想吧。”说完,招呼秦南他们,“回京。” 贺诗卿身边遗物不多,随身的都陪了葬,带不走的,都入了族中。她口中的恶狼,在知道她过世后,怕秦道川寻他们的麻烦,趁夜收拾了细软遁去,秦道川也没再计较,也没因贺诗卿的故去而松快半分。 回到京城,秦道川郑重其事的告诉了若舒,毫无半点隐瞒。若舒虽面上不显,却端了半天茶,直到凉了都没喝一口。 “忠湛的那个樱娘你插手了吗?”秦道川突然问道。 “嗯?”若舒一脸茫然,确实不是装的,忠湛中意的瘦马叫什么,当初杜若远没提,她也没问。 秦道川打量了半天,“好在没有入府,不然恐是祸非福。无论是不是你所为,都算老天开眼。” 若舒回过神来,“他又不是你,我为何要操心他的房中事?”一脸的不屑。 “你现在心情如何?”秦道川转而问道。 若舒放下手中已经凉了的茶,想了想,“没感觉。” “我一直想与你坦陈相待,可你却从未有过这种想法。自恃手中有人有银子,想做便做了,不想做,就事不关已。就像这次,你明明轻而易举就可以解决,却像看好戏般,只让人弄走了樱娘便罢了手。你有没有想过,此事若传了出去,国公府成了什么?你还敢抬头去看门外那块沾满祖宗鲜血的匾额么?”秦道川冷冷说道,气息却有些萧索。 若舒沉默了一会,“自你与我订亲,她入府,赐婚,包括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已乱了规矩,再添些旁的,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为何要管?她是你沾上的,你想要,或不想要了,都该由你自己去做。我高兴了便应付她几招,不高兴了理都不用理她。”言语间仍是十分的不屑。 “当初她无子,与你有关么?”秦道川接着说道。 “当初有人要报一尸两命的仇,我没拦着,如此而已。”若舒答道。 秦道川闭上双眼,仔细回想着遥远的往事,当初祖母院子里确有这事,只是当初他忙于军务,记忆十分的模糊。 “知我为何对你颇多容忍么?”秦道川问道,明明共处一室,却感觉声音十分遥远。 “我如何知道?我又不会读心术。”若舒受方才那番话的影响,不耐烦地回道。 第330章 送行 “那就请卢大东家好好想想,我为何会一而再再三而地容忍你的胡作非为。我也好好想想,往后还要不要再这样做你。”说完,径直入了卧房,随手关上了门。 若舒呆了半晌,思忖道:不过就是贺诗卿死了,你自己纠结,也想要我不好过罢了。我偏不,人又不是我弄死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既如此想了,便不再枯坐,径直回了右院。 宫中的皇上仍旧在收拾宁王与太子相争时留下的烂摊子。 世家相助宁王,却被太子差点灭了族,嫡支的精英所剩几乎。如今宁王不论是被烧死,还是被人凌迟在天际岭,都已不在人世。皇上又一次拿出了他的大度,既往不咎。但宁王封的官职却是不作数了,空出的缺自然要由人补上。 皇上许是没有忘记为他毅然赴死的杜若远,将他的妹妹杜若娴的夫婿王兆昇调职入了京,补了陈梓皓空出的缺,成了新的户部尚书。 与秦道川冷战的若舒,接到了杜若娴的贴子,事关杜若远的发丧,贴子中说,杜若远在京中停灵数日后,会送回莱州祖籍安葬。 许是皇上的默许,丧事办得极为隆重,若舒没去,让她虚情而客套地对着一副空棺祭拜,她做不来,只命人送了帛金。 秦道川等了两日,见她仍无动静,特意前来告知,若舒淡淡说道:“人死如泥,再说我一介妇人突然出现,于大家都不好。” “若是为此,我可陪你同去。不管怎样我与他也算相识,祭拜一番也说得过去。”秦道川盯着她说道。 “算了吧,我一向将生死得极淡,他若明白,必不会计较。”若舒推辞道。 秦道川坐了一会,见她若无其事地拨着算盘,下手依旧极稳,面上也丝毫不显,发了阵呆,便回了书房。 皇上也等了数日,直到出殡前日,依旧没见青州的人现身,原本十分肯定的念头又有了动摇,莫非真是太子所为,皇后与西郡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这些年竟然丝毫不显。如今太子依旧没有现身,到底是怕自己追究,还是另有所图。越想越烦,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连太监通报的声音都未听到,贤妃谨守礼节,依旧端着托盘站在门外,直到大监再一次提醒,皇上才连忙招呼她进来,“爱妃来了。” 贤妃见了礼,放下托盘,体贴地为他揉着穴位,不言不语。经历过天际岭大变之后,贤妃的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更显难得,皇上舒服些之后,拉着她的手,握在手里,“朕好多了。” “皇上,天麻鸡汤,最治头疼,趁热喝了吧。”贤妃端了送至皇上面前。 皇上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难得地在她面前谈起了天际岭上的事,“爱妃,你说那两具尸首真的是那个孽子和青云的不肖子么?” -- 第415页 “不论是与不是,乱局总算结束了,臣妾只希望皇上能急事缓办,顾着些身体。”贤妃轻声回道。 皇上轻拍着她的手,“朕还有一个逆子,现在也不知在何处?” 贤妃答道:“太子想必是怕皇上责罚,故而不敢现身吧。” “不要再叫他太子,朕没有这样忤逆的太子。”说完,似仍不解气,思索了一番,吩咐了下去。 第二日,一则檄文传遍天下,限太子在半月内回京请罪,逾期则废其太子位。 若舒则早早出了门,守在去莱州的必经之路上,此地不像刚出京时,路上观者众多,乃是一处山道,十分僻静,若舒下了车,让车夫将车停在支路上,自己则避在一棵大树后,静静等着杜若远的灵车经过。 杜若娴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若舒的马车,与王兆昇低语了几句,也下了车,径直走向若舒的马车,车夫见了,看向了若舒的方向,杜若娴一回头,便看到树后露出深紫色斗篷的一角。 两个人相向而行,若舒先开了口,“莱州路远,我来送他一程。” 杜若娴则停住脚步,缓缓下跪,郑重了行了大礼,若舒赶紧上前将她扶起,“大恩不言谢,东家做了我想做却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杜家合府上下都感念东家的恩情。” 若舒轻摇着头,没有言语,“棺中虽然只是衣冠,但我们并未声张,我想哥哥也是这么想的。”杜若娴望着若舒轻声说道。 若舒不住地摇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泪眼,只能低头不去看她。 “因为在哥哥心中,青州早已是他的家,他也早已将自己当成了东家的夫婿。”杜若娴接着说道。 若舒惊得抬起了头,望着杜若娴,一脸的不可思议。 “如此,东家该明白他为何不愿与顾氏同房,也不愿另娶了吧?” “因为从他来到东家身边,做车夫起,便想着有朝一日能梦想成真。” “可惜待他功成名就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可他不愿放弃心中这点妄念,宁愿就这样守着。” “那次在莱州,你与他在荷塘边聊到极晚,我以为他终于出口,没承想他还是没说。” 杜若娴说一句,若舒退一步,直到撞到身后的大树,才喃喃说道:“我哪里值得他如此,如此。。。” 接下来杜若娴说了什么,她已都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连杜若娴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若舒只能靠着树才能让自己勉强站立,也不知站了多久,才慢慢蹲了下去,将头埋在斗篷里,露出了里面的丧服。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我才是那个令你孤苦半生的人,我才是罪魁祸首。” “你为何不早说,我就会告诉你,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做。” “怪不得你再不愿回头,怪不得你会怨我。” “我还强行将你留在青州,令你魂魄不得归故里,你来找我吧,我等着你来找我。” 回府之前,若舒特意去了一趟衣帽行。 秦道川再次看到她,便见她一袭红衣,坐在书桌后,望着窗外发呆。 强按下心中的疑问,问道:“夫人这是为何?可是有喜事?” 若舒头也没回,“先前穿得太素净,把心都穿颓废了,故而旺上一旺,添些活力。” “娴雅来信说,赵辰良也升了京官,不日就将回程。”秦道川说道,也算解释了这番前来的原因。 第331章 虽然若舒兴趣不高,秦道川仍将忠源最近的做为说与了她听,言语间非常满意,最后说道:“我想将镖行也交予他,你与忠漓说说,让他们兄弟俩碰个面,看看能不能其利断金。” 若舒问道:“忠漓不在府上么?” “侍卫说他早早就去了会馆。”秦道川答道。 “那待他回来,再说不迟。”若舒依旧懒懒答道。 “夫人穿上这红衣,极好看,想来成亲那日也是如此。”秦道川说道。 若舒转而看向他,头上的红宝石步摇晃动不止,摇曳生姿。“当日的嫁衣是外祖母精心准备的,自然比这身精致许多,可惜,那时你并不在意。”话中寒意满满。 “是啊,真后悔呢。”秦道川说道。 “后悔能有什么用,什么都不能重来。”若舒依旧转向了窗外,感叹道。 秦道川沉默了,今日的若舒,穿着最火热的颜色,却说着最冰冷的话语。 “今日杜若远出殡,你去送了吗?”秦道川接着问道。 “我出了府,你又不是不知道。”若舒大方地承认道。 “为何不告知我,我也该去送送才是。”秦道川接道。 “天下何人不识君,我与他的关系,不就该藏着掖着么?”若舒说完,似十分不耐。 成亲二十几年,虽然两人争执时,若舒也会针锋相对,言词更是不留情面,但像今日这般冷漠,却从未有过,秦道川坐在那里,见她仍旧呆呆望着窗外,对自己熟视无睹,其中缘故不用想必与杜若远有关,虽说不必和个死人计较,但心底那股怒火就是压不住,紧了紧椅子的扶手,说道:“忠漓回来便要他来书房。”径直离开。 若舒仍旧没动,刚从青州归来不久,如今年关将近,自然不好再去。 可今日杜若娴的话就像利刃插入她的胸膛,将里面搅成了浆糊。杜若远在她心中从最初的伙计,变成得力助手,再成为合作伙伴,最后自己将他视为家人。 -- 第416页 为何不能是知己呢,那样自己倾尽全力为他报仇,也属正常。 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存了那样的心思,还深藏心底,从未在她面前显露半分。 若舒无意识地摸着手边的木盒,自己真的一无所知么,若舒忍不住鄙视自己,自欺欺人罢了,他誓死相随时,鼎力相助时,他与自己把酒言欢时,他面对自己轻言细语时,那眼神从未骗过人,只不过自己刻意忽略罢了,总是用市侩的那套说辞掩盖,银楼给了他丰厚的收益,暗卫全权交予了他,自己从未亏待过他。 秦道川每次在意时,自己也总是认为,他不过是为另娶了贺诗卿所找的托词,自己不过一介妇人,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以杜若远目前的身价地位,哪里会少了女人。 这些年那么多独处的机会,杜若远,你为何不说,若舒长叹一声,“你知晓我从不愿亏欠旁人,故而有意为之,让我终身愧疚,永世难还。” 若舒理了理身上的红衣,“你的心愿再难达成,我却可以换上嫁衣,就当还你。只是如今的我,早不是你当初心动的那个人,你若还在,可还愿意?” 晚间,忠漓归府后,在秦道川的书房见到一身红衣的若舒也惊了一跳。 秦道川的目光则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后,开口说道:“你六哥不负所望,不过数月,军屯的事物已经上手,还提出了不少见解,可见他是用了心的,我打算将镖行也交给他打理,过了年,你便去寻他,两兄弟好好商议商议,让我和你母亲看看,这份祖业是否后继有人。” 忠漓强迫自己的眼睛离开母亲身上的红衣,“忠漓这就去理理,到时六哥若问起,也好有话说。” 秦道川刚点了头,他便落荒而逃,这些年的经验告诉他,母亲此举必有缘故,能避则避。 若舒待忠漓走后,也起身准备离开,秦道川拦住道:“你为他伤心,我可以容忍,但我也警告你,莫做得太过。” 若舒淡淡说道:“他都烂成泥了,还能做什么?” 秦道川看着她一袭红衣飘然而去,待她转过二门,仍旧忍不住起身站在窗前,看她缓步走上廊桥,绿荷掩映间,那抹红色十分扎眼,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揉了一阵之后,便开始咳嗽,最后嗓子一甜,秦道川就着凉水咽下,满眼的不甘心。 皇上等到期满,仍旧没有等到太子归来,年前的最后一道圣旨便是废太子令。 杜若远留在禁军中的暗卫没有撤出,角宿依旧将消息传给了若舒,太子早已东渡扶桑,若一切顺利,此时该忙着学习如何做一个扶桑人。 腊八那天,娴雅和赵辰良带着儿女来送节礼,离京多年,辗转多地,终于混成了京官,却没有杜若远妹夫王兆昇的运气,只得了个四品。 秦道川与若舒在正堂接待了长女一家,慧容带着一双儿女陪坐一侧,忠漓也静静地坐在那里,娴珂也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娴雅生了两儿一女,想来新阳侯夫人应十分欣喜。 除了大外孙女,其余两个外孙都是头次见面,若舒便都给了见面礼,秦道川问道:“可曾进学?” 赵辰良回道:“刚学了三字经,字还没成形。” 秦道川接着说道:“若不嫌每日奔波辛苦,就来与盛琰、婉珍做伴,也热闹些。” 娴雅听了,忙看向赵辰良,后者也没矫情,拱手道:“不瞒岳父大人,我正为此发愁呢,颖泉已经快六岁,明年就可去兰溪书院,可他这底子,如何跟得上。颖江也满了五岁,如今笔都握不稳。” 娴雅却不愿意了,“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劲。” 娴珂开口道:“你们三个跟八姑姑去放烟花好不好?” 秦道川接道:“带上盛琰和婉珍。” 娴珂朝着他俩招招手,起身走到正堂前,吩咐一直候在台阶下的女卫:“去院子里将烟花抬出来,我要带着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好好热闹热闹。” 娴雅感叹道:“这气势,不服不行。” 秦道川终于笑道:“合府上下最恣意的就属她了。” 娴雅接道:“想起来就后悔,我原本也可以是这样的。” 赵辰良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娴雅回望着他说道:“我当年是国公府嫡长小姐,举国上下,要寻与我比肩的,怕是难得。可惜我毫不自知,早早就嫁予了你。” 第332章 和好 秦道川怕赵辰良尴尬,解围道:“现在如何不好,夫妻和顺,有儿有女。” 赵辰良起身向秦道川和若舒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岳父岳母大人成全,让辰良得此贤妻。” 眼前的一幕让若舒不由得想起当初那“三问”,真想开口问他,若没有那一出,他会好好对娴雅吗? 慧容嘴角带笑地陪坐在一侧,心中却酸涩不已,过了腊八就是年,忠湛却毫无归府之意。 娴雅见母亲望着赵辰良若有所思,猜到了,笑道:“前几日辰良还在说,现在看到母亲还发怵。” 说完这些,不顾赵辰良的眼色,对众人说起了当初的“三问”。 若舒说道:“你如今可是与当日判若两人。” “正是有当初那‘三问’,我的日子才过得坦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不能诓我。”娴雅自得地说道。 秦道川望着仍是一身红衣的若舒,话却是对娴雅说的,“你就不怕把这么好的夫婿吓走?” -- 第417页 娴雅答道:“父亲,我觉得母亲当时做得极对,捆绑不成夫妻,与其日后别别扭扭,不如事先问个干脆,死也死个明白不是。” 忠漓一直默默坐在一旁,长姐出嫁时,他尚年幼,却也知道,她的婚事是曾祖母做主的,没想到母亲背地里竟操心到这份上。 慧容又一次感到酸涩,她当初出嫁,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她,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高攀了,故而这些年谨小慎微,克勤克俭地过日子,忠湛对她冷若冰霜,毫无情分,她也不敢显露出来。 秦道川说道:“这日子过成什么样,全凭自己。夫妻相处也是如此,凡事藏着掖着,全没有半点坦诚,如何过得好?” 赵辰良赶紧接道:“岳父大人说得对。” 若舒问道:“新阳侯夫人身体可还安康?” 赵辰良回道:“谢岳母大人关爱,祖母身子尚还康健。一直说要亲自过府谢国公府在围城时的援助之恩。” 若舒看着一直默默陪坐在那的慧容,“这事该谢慧容。” 慧容忙说道:“全是公公吩咐的,我可不敢受这个谢。” 秦道川接道:“说到那时,全靠慧容精打细算,费尽心思,府里的饮食才不至于太过粗糙。” 忠漓忍不住接道:“长嫂的鱼做得极好,特别是旁边贴的饼子,现在还时常想起。” 慧容听了,起身道:“既如此,今日我便再做给你们尝尝。”说完出了正堂。 “长嫂,我不过就说说。”等忠漓的话说完,慧容人已经没影。 秦道川却叹了口气。 忠漓犹豫了一下,问道:“快过年了,不如我去接长兄吧?” “也好,问问你长嫂。”秦道川说道。 赵辰良看了看娴雅,后者说道:“长兄没在府里么?辰良还说待会要去探望呢。” 秦道川说道:“他在津城养病,京城一直不太平,那里宽敞,行走也方便些。” 赵辰良说道:“不如我一同前去,世子受伤之后,我还从未探望过。” “也好。”秦道川没有犹豫。 晚饭时,忠漓问起慧容,盛琰听了,接道:“七叔叔,也带我去吧?” 此话一出,就连顿在哪里的慧容,都看向了他,“我也想去。”说话的是婉珍。 忠漓笑着说道:“好,都去。” 娴雅的三个儿女也放下了筷子,“不是去玩,快吃。”娴雅赶紧说道。 “既然盛琰和婉珍都去,我也带上他们,早些熟悉熟悉,日后在一起读书,也好相处。”赵辰良说道。 第二日,忠湛看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站在面前,赵辰良笑着说道:“原本以为你会躺在床上,没想到还能自如行走,看来伤得不重。” 忠湛一时不太适应,虽然是年少的好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又弄成这样,哪里还有心情开玩笑。 众人上前来一一见礼,因为添了赵辰良,忠湛不好再冷漠以待,赵辰良依旧是一副慈父的模样,几乎有求必应,不辞劳苦,盛琰和婉珍站在他的轮椅旁,一脸羡艳地看着,忠湛心底有些触动,终于开口问起两人的日常,语气平和,盛琰和婉珍受宠若惊的模样更让他心生内疚。第二日便随着众人回了京城。 年节将至,慧容忙得脚不沾地,无暇顾及两个儿女,盛琰每日依旧定时去秦道川的书房受教,婉珍无聊,便趴在忠湛的书房前观望,秦刚先看到,问道:“二小姐,是寻世子吗?” 忠湛听见,说道:“是婉珍吗?进来吧,外面天冷。” 婉珍在忠湛房里待了半天,连慧容叫她去吃午饭,都叫不走,慧容只得亲自送了饭来,婉珍像献宝一样的将自己的饭食送到忠湛面前:“父亲,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肉丸子,我送给你吃。” 忠湛眼中一热,伸手接过,“婉珍跟父亲一同吃,好不好?” 婉珍自然开心不已,夹了一个肉丸子就送到他嘴边,忠湛看着颤颤巍巍的筷子,赶紧用嘴接住。 父女俩亲昵的相处被慧容看在眼里,一向冷静的她,也抿紧了唇,赶紧退了出来。 这些年忠湛对她冷淡,她不愿放弃仅有的自尊,便也冷漠以对,却不知因此而无意让一双儿女受了委屈。 快走了两步,进了厢房,直到关上房门,才让眼泪流下。 原来婆婆让她羡慕,前日看到娴雅更让她羡慕,她们之所以活的恣意,不就是丈夫的呵护么? 为何唯独自己,得不到丈夫的关爱。 在房中犹豫了半晌,仍是不愿失掉尊严去主动破冰。 但小年夜的时候仍是放下了身段,主动为忠湛夹菜,忠湛讶异之余,转头便看到她略显绯红的脸。 主位上的母亲一袭红衣,随意而坐,却犹如一枝带刺的花,令人望而生畏。 与她相比,身旁的慧容就显得温柔多了,心一软,便觉得自己有些愧对于她,主动夹了菜送到她碗里,“我记得你最喜欢吃鱼。” 慧容却抿紧了嘴,半晌才抬头说道:“世子也吃。” 虽然刻意强忍,忠湛却依旧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盛琰和婉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在婉珍看来,父亲母亲这样就算是和好了。散了席,盛琰懂事的牵着婉珍跟着奶娘先行去歇息,慧容见了,更是红了脸。 -- 第418页 忠湛倒是大方得多,径直往正院的厢房走去。 第333章 球赛 皇上废太子的圣旨下了之后,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反应,太子依旧毫无动静,被宁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吓破胆的皇上,虽面上不显,但内心忐忑不安。尤其是太子做出的两件大事,不能不让他忌惮,思来想去,取消了年节的一切庆典,就连命官命妇进宫的仪式都免了。 大家听着风向,年节也不敢大事张扬,也就亲戚们互相走动走动,孩子们却不晓得这些,都觉得国公府好玩,还有娴珂那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意,娴雅的三个儿女来了就不想走。 新宅已经基本建成,府中热闹过之后,秦道川仍兴致未减,提议去新宅看看。 娴珂自然高兴,领着整齐划一的女卫,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最前列。惹得娴雅又一阵感叹,赵辰良骑马陪在马车旁,只能佯装没有听到。 秦道川则乐呵呵地看着小女儿,还对一旁的秦南说道:“这队伍带得有模有样的。” 秦南回道:“自从长公主以后,就属我们八小姐了。” 若舒在车内听了,有些纳闷,按说秦南他们不时回军屯,不会没有与忠淇碰面的机会,怎么就没发现,难道当初都没见过长公主不曾?还是早已经知晓。 可惜当初没有多问忠澜一句,弄得现在自己都一头雾水。 秦道川在听了长公主三个字后,心情明显低落,这么多年,从未停止寻找,却始终音讯全无,难免心中不安,贵妃娘娘自从那次见过之后,便听说有些疯癫,也因此避过了天际岭之劫。 到了新宅,孩子们在里面一阵疯跑,赵辰良看到新建成的练功房,赞叹道:“听说原先的烧了,还觉得可惜,现在这个却是更好。” 秦道川也说道:“待过几年,这几个小的都大些了,倒是可以在上面较量较量。” 娴珂招呼着女卫准备打马球,“父亲,母亲,长兄,长嫂,长姐,长姐夫,七哥哥,可有意愿下场?” 旁人都没应话,独赵辰良说道:“算我一个,好些年没打过了,还真有些技痒。” 忠湛也叫了秦百和秦战下场,以免独他一个男人与女卫对战,赵辰良会尴尬,娴珂见了,催着忠漓带了四个侍卫下场,这样双方各八人,正好一战。 若舒仍旧一身红衣,因为年节的关系倒也不显十分出格。 因为忠湛以往马球打得最好,赵辰良便坚持要他当裁判。 忠湛难得没有推辞,约法三章之后,便宣布比赛开始。 秦道川虽不会打,却看得懂。 若舒是一窍不通。 慧容心情似乎极好,“看着真热闹,我却是一点不懂。” “待会仔细听我说,不难。”忠湛接道。 小年夜后,两个人关系回暖,大家看在眼里,却都没点破,忠湛这个人太过一本正经,没人想弄巧成拙。 若舒的眼光落到了后山上,因为走得人少,依旧覆有白雪,新种的树还看不出生死,劫后余生的树也被冬日的风雪洗刷干净,要想看出格局,恐怕得两三年以后。 秦道川见若舒身后依旧没站人,坐在那里,不吃不喝,忍不住说道:“夫人从极奢到极简,变化也太大了些。我见你中午便没吃什么,不饿么?” 若舒眼光依旧留在后山,“免得老是叫错名字,大家尴尬。”语气淡然,算是解释。 秦道川明白原因,只是没想到她心结如此之深。转念一想,若换成他,恐怕也会一样。 又因此想起一事,“夫人前次相助的金子,铸成了一个金元宝,一直放在莫城,我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去,就这么运回来,又怕太过显眼,夫人可有什么好办法?” 声音不大不小,被忠湛听见了,忍住没有回头,心里却波澜起伏,原来当初捉弄希吉尔的是真金子,还是母亲所有。又一次感到憋闷,默默叹了口气。 慧容感觉到了他的异常,端了茶给他,“世子可是累了?” 忠湛摇了摇头,却因为她这一打岔清醒了,重新认真地看起了比赛。 “虽说那个要买命钱的死了,但保不齐还有不怕死的,你若觉得安全,就先放那吧,我也不等着用。”若舒轻描淡写地说道。 160斤的黄金,母亲就这样全不当回事,父亲居然也不是太在意,可见两人的身家。既如此,母亲当初为何要绑娴筠呢?忠湛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迷雾重重,更觉伤心。 若舒好奇地问秦道川:“为何要铸成一整个元宝?” 秦道川解释道:“不甘心给他,玩了个花招。” “秦东怎么样了?兰芷没了,这种消息也断了。”若舒接着说道。 “仅能自理,再想拿刀骑马,却是不可能了。”秦道川说道。 若舒没有接话,秦道川却接着说道:“我想为盛琰挑几个侍卫,打算就从他们四个的儿子里选。” 因为提到盛琰,忠湛和慧容都在了意,转头看向秦道川。 “夫人若有合适的,也可以送来竞选。”秦道川看着若舒,意有所指地说道。 若舒忽略了忠湛和慧容异样的眼神,推辞道:“又不是选婢女,等婉珍要的时候,我再去找。” 秦道川明显有些失望,却没再挑明。 忠湛见自己居然误会母亲有私兵,不由得为自己的草木皆兵失笑。慧容见他看着球场,边笑边摇头,不禁问道:“谁出错了吗?” -- 第419页 忠湛听了,一头雾水,但是见慧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生怜爱,解释道:“论起来,还是八妹妹这队略胜一筹,不过,也属正常,辰良他们都不熟悉,若是再练几场,就未可知了。” “可我还是觉得八妹妹她们最好看,同样的紫色衣衫,连马鞍都是紫色的,又坠了同色的绦子,跑起来,真让人挪不开眼。”带着女儿刚从后山回来的娴雅接道。 慧容刚准备认同,忠湛已经失笑道:“幸好没有内行在,不然听了长姐的话,会气得跳脚。” “你呀,就是太死板了,人哪,都是自己将自己困死的,只要不作奸犯科,活得恣意一些有什么不可?”娴雅不客气地怼道。 “听长姐之意,是打算也养一支女卫?”忠湛回怼道。 “唉,情况不允许。”娴雅叹道,端起了手边的茶。 这倒是实话,在外面畅快了几年,如今回到京城,妯娌叔伯,堂亲姑侄,那里能如此放肆。 第334章 怒火 这时,秦南领着盛琰、颖泉和颖江烤了吃食送过来,人未到,香味先飘了过来,娴珂在场下着急地喊到:“南叔,给我留点。” 秦道川替秦南答道:“不会少你的,专心应战,他们已经摸清了你们的路数,小心下半场他们反超击。”如此堂而皇之地偏袒,忠湛狠吐出一口气,劝自己冷静。 秦道川却仍是笑意吟吟看着娴珂,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失偏颇。 自娴珂出生,他就从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别说是二十个女卫,就是再多几个,在他看来,也没什么。 若舒自己便是在外祖母的宠爱下长大,娴珂不爱红装,偏爱这些,在她眼里,也没多多少花销,谈不上骄奢,不过多添几个玩伴。 本来还没有在意球场上的胜负,秦道川这一挑明,也留意了起来,见赵辰良和忠漓似乎因为秦道川的话,反而起了好胜心,难得的评论起来,“场地是不是窄了些,我看他们都跑不起来。” 秦道川解释道:“宽有宽的打法,窄有窄的打法,各有千秋,娴珂她们对场地熟悉,自然沾了些光,只要是自己的马,多跑上几圈,胜负就不一定了。” 说完,递了五花肉给她,若舒摇了摇头,“最近我吃素。” 秦道川拿肉的手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因为服药的缘故,不能吃辣,于是慢慢将肉串放了回去。 娴雅却听进去了,问道:“母亲是怕胖吗?我最近也是,看来我也要改吃素了。” 忠湛终受不住她,开口说道:“看来这些年赵辰良没少放任你,长姐嫁人以后,真是判若两人了。” 娴雅回道:“我为他生了三个儿女,哪一次不是以命相博,他皆亲眼所见,对我宽待些,不应该么?倒是你,慧容温顺,凡事逆来顺受,你也多体贴些,女人的心,要靠暖的。” 娴雅与忠湛自幼一起长大,情谊自然比其他兄弟姐妹深厚,许是娴雅看出了什么,今日才有此言。 秦道川只会心一笑,看了看若舒。 若舒却似乎被场上的比赛吸引,正皱着眉头,秦道川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若舒依旧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杜若远的周年快到了,莱州一定会祭祀,但那只是他的衣冠冢。青州那里,暗卫也会祭祀,可她却多半去不了。自己当初执意将他葬在青州是不是做错了,自古道落叶归根,就是怕将来不能魂归故里,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红衣,越发觉得不伦不类。 自己这副打扮坐在这里,与丈夫儿女孙辈一起其乐融融,算什么,又对得起谁? 杜若远说不定就是因为悔悟了,才会万念俱灰,宁愿向皇上尽忠,也不愿回到她的身边。 自己还在这里牵强附会。 一切都是杜若娴所说,自己怎能全然相信,他若真的对自己一往情深,就说她诈死之后,他就有机会开口,他不说不就证明了他自己也不能肯定么? 越想越烦躁,若舒站起身道:“可能坐久了,我腰有些疼,先回府了。” 说完,也不管旁人的眼光是否诧异,径直下了观礼台。 秦道川的眼神一直随着她,面无表情,直到她上了车,车夫将车赶出了大门,才回过头来,继续看比赛,无事人一样,时不时为场下喝声彩。 若舒回到右院,沐浴过后,犹豫了半晌,还是换上了红衣,望着镜子中的自己,默默说道:“不论真相如何,我都该坚持到你周年,你若不愿意,便托梦给我,我就送你魂归故里。” 晚间,秦道川来到右院,见她仍旧痴坐在书房,看样子已经沐浴后,却仍是一身红衣。 坐下后,冷冷说道:“看来他着实不凡,人都死了,夫人仍旧对他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不要亵渎他,你不是不知道他就死在这上面。”若舒冷冷回击道。 “看来他与顾氏做了十几年的空头夫妻,缘故在你?”秦道川说道。 “别再提他。”若舒语气十分不耐。 “呵!”秦道川站起身,“夫人这话说得不对。” 若舒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秦道川却越走越近,“你先是为他素服,后来又为他红装,想做什么?” 若舒刚闭上眼不去看他,就觉得被人从凳子上提了起来,直到秦道川将她拉回厢房才反应过来,“你想干什么?”若舒偏头不去看秦道川那充满怒火的双眼,话音刚落,只听“嘶”的一声,外衫就被他撕烂了,紧接着屋内传出了若舒的声音,“秦道川,你干什么?”“秦道川,你弄疼我了。”中间夹杂着,衣衫被撕裂的声音。 -- 第420页 秦道川今日的模样,若舒从未见过,身无寸缕的她只得躲进了被子里,秦道川站在床前,冷笑一声,“连里衣都穿红的,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丈夫?” “我的衣衫自来是成套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若舒辩解道。 秦道川解着自己身上的衣衫,没再接话。 若舒却极不情愿在这种情况下与他同房,“你方才扯得我浑身疼,我现在没心情,你去找旁人吧!” “你不顾及我,我又为何要在意你?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肖想的女人,永远也得不到,就算他做了鬼,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做。” 若舒自来在力量上不是他的对手,虽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这次的秦道川也再无往日的柔情,霸道不堪,若舒只能强忍着不去求饶,睁眼就看到秦道川充血的双眼,死盯着自己,哪里还能寻到一点此事的欢乐。 秦道川察觉到后,十分不乐意,“现在跟我在一起,连感觉都没了么?” “你弄得我疼死了,像受刑一样,你还想我有什么感觉?”若舒抱怨道。 秦道川停了下来,静静看着她,“你只能是我的,永远都只能是我的。”说完也没想听她回话,吻住了她的红唇。 若舒睡醒后,天已大亮,婢女听到动静,过来伺候,回禀道:“夫人,将军走时,拿走了所有的红衣。还说,夫人若执意再穿,他便见一次撕一次。” 若舒看着自己身上的红痕,经过了一个晚上,依旧隐隐作痛,说道:“伺候我沐浴吧。” 躺在浴盆里,觉得自己荒唐无比,如今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为他身披嫁衣。 “今生欠你的,来生再还吧。”若舒喃喃说道。 第335章 过往 秦道川怒而撕她红衣的举动,强行将若舒拉回了现实,也让她一直浮在半空的心重新安定了下来。 从秦道川北地遇险开始,她的心绪就乱了,诈死的念头兴起到实施几乎就在一念之间,就像受惊的兔子,只想回到自己的兔子洞。 那几年看起来在外面十分逍遥,可她从不敢独处,也不喜欢安静,哪里热闹就往哪走。 因为只要静下来,秦道川活着归来,身受重伤的事实就会冲破她设置的屏障,在她的脑海里横冲直撞,令她溃不成军。 过往的经历早已经让她养成从不服软的性子。这些年她背靠着杜若远带领下的暗卫,用星罗棋布的银楼将店铺银钱往来牢牢握在手中;又借着秦道川镖行的势力,掌控着店铺的货运,暗卫和镖行与各位掌柜既相互配合,又相互制约,她足不出户便可指点江山,就算朝廷偶有乱局,青州的版图依旧越来越大,若不是世家帮着宁王突然袭击,令自己现了形,也许直到如今,自己都未必有勇气,重新出现在秦道川的面前。 归府之后,秦道川也没有苛责,自己虽然心中有愧,却依旧心安理得地耍着无赖。 再接下来,因为兰芷、角宿、夏荆他们的死带来的新仇,混合着外祖母、母亲的旧恨,再一次将自己淹没。 而杜若远被逼自尽,就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怀着这些复杂的情感,本着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的信念,她虽然面上不显,却日思夜想都是报仇的事,根据角宿报来的信息,仔细盘算着实施细则,再一遍一遍在脑海里从头到尾地演着。暗卫虽然视死如归,但他们都是杜若远留下的心血,她不能让他们枉送性命。 杜若娴的话更令还没习惯杜若远离去的她完全陷入混乱,完全接受不了他的死居然掺杂着自己的原因,暗卫传来的原话是,当时宁王当面逼迫皇上拟旨传位于他,皇上强撑许久,虽然答应却要宁王奉自己为太上皇;尊皇后为皇太后;贤妃等妃子为皇太妃;三皇子等皇弟都分封属地,只要他们不谋逆不得强夺他们的分封;各位公主的嫁仪不得减等;所有旧臣可以不留用,但不能残杀;一条一条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十分周到。 宁王刚准备指天立誓答应,郑智勇突然冲出来,定要杜若远身死以示诚意,皇上自然不肯,宁王也出言相劝,郑智勇说了一句:“大家都认为你忠义两全,是世间难得的好人,可谁又知道,我娘当了十几年的空头夫人,你不愿意可以不娶,但你不能如此折辱我们母子。今日不是你这个欺名盗誉之徒去死,就是我郑智勇血溅当场。”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无声,就连始作俑者的皇上再看杜若远的眼光都有所不同。 宁王与郑智勇一同长大,自然早就知晓,却没想到他会当众说出口,自宣其丑,可见仇恨之深,不好再劝,也沉默以对。 杜若远一直静静站在那里,直到所有人都沉默之后,才缓缓对宁王说道:“若你答应起誓,只要天际岭禁军缴械,便留他们性命,我便如你所愿。”说完,直视宁王,等他答复。 宁王沉默半晌,说道:“好,本王答应你。” 杜若远没再说话,面色淡然,静静等在那里,宁王伸手拦住郑智勇的不甘,无视后者的面红耳赤,对天起了誓。 杜若远听完之后,仰头看了看天,嘴唇动了几下,无人听到他说了什么,然后就是拔剑出鞘,手起刀落,自刎而亡。 他倒地之后,郑智勇的剑才出鞘。 至始至终,杜若远都没有看这个名义上的养子一眼。 -- 第421页 在场的暗卫虽然咬碎了银牙,却不敢不尊号令,也许现场太过震撼,角宿转述时,依旧说得仿在当场,亲眼所见。 也正是听了这些,若舒才决定火攻之后,捉了宁王和郑智勇送到杜若远坟前,将他们千刀万剐。 若舒在青州待了两个月,也在杜若远的坟前守了两个月,刚开始还能絮絮叨叨,后来再无话可说,可依旧难以释怀,杜若远的死犹如晴天霹雳击碎了她的半边天,她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游刃有余地驾驭青州这艘航船。 所以她为杜若远穿起了红衣,与其说是为安慰杜若远的在天之灵,不如说是为了她自己,也许内心深处,她不是没有想过,若能嫁予杜若远,会不会更顺遂一些。 她任性地按照自己内心所想,穿着红衣,吃着素食,却忘了自己身在国公府,是秦道川的妻子,是众多儿女的母亲,还是祖母和外祖母。 也许秦道川说得没错,自己从未将国公府真正当成家,也从未将自己真正当成秦道川的妻子,就连这些儿女,亲近自己的她便承认,不亲近的她便不认。 她出身世家嫡支,本应身份尊贵,户籍却是商贾,每每被人诟病。她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意,却将任何人的冷淡都视为对自己身份的鄙视。 婚姻之路的波折,是她人生之路上的第二次挫折,走到这一步,到底谁的错更多,她不想去深究,也不愿就这样让往事就此抹去。 她不恨贺诗卿,于她而言,错不在贺诗卿。就连当初说出贺诗卿养瘦马的事,也是不想再为此费神。秦道川下手干脆,她甚至觉得他有些绝情,为了国公府的虚名,说下手就下手,最后连丧事都不愿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安葬完事。 令若舒不得不想,若自己与他没有这么深的交葛,背后没有倚仗,只是一个深宅妇人,他会不会在必要时也会如此对自己。 胡思乱想了两日,秦道川再没出现,府中也再没来客,若舒清静之余,更加烦闷,就像忙活了许久,累得半死,突然空了下来,无所适从。 这时婢女进来传话,说将军请夫人去前院书房。 若舒坐在那里,没有起身,虽说她为杜若远身穿嫁衣是有不妥,但是秦道川那样蛮横,却是惹恼了她,你自己可以州官放火,我为何不能百姓点灯。 犹豫间,时间默默划过,前院又一次来催,若舒才起身,只让婢女整了整头发,就穿着素服,三步一停,走向前院的书房。 第336章 弥补 书房前守卫的侍卫适时打开了门,若舒跨进去,里面没看见秦道川的人影,不免更加郁闷,寻了座位坐下,思量着他找自己到底是为何事。 等了一会,听到卧房里面有动静,知道定然是秦道川在里面,又等了一会,仍旧没见他出来,想着就算是更衣,这也太久了吧。 起身走到门前,却又犹豫了,秦道川不会是睚眦必报,在里面藏了女人,特意要自己难堪,觉得还是稳妥起见,早些走人的好。 刚准备转身,里面传来秦道川的声音,“夫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若舒越发觉得可疑,赶紧回道:“我还是在外面等候吧。” 里面没了动静,若舒退了两步,门却突然开了,秦道川一身红衣站在那里。 见若舒瞪着一双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秦道川说道:“本想给你个惊喜,谁知你却不上套。”说完将她拉了进去。 若舒更加诧异,里面披红挂彩,窗帘换了红色,床铺里的被褥连带着蚊帐都换成了红色,桌子上燃着红烛,摆着酒菜,酒壶旁放着两个酒杯。 秦道川轻推着若舒坐在镜前,拆去她的发簪,散开她的长发,拿起梳子,仔细地为她盘着发,妆台上放着几样首饰,虽不是十分名贵,却是新嫁娘常用的。 若舒看着镜中的秦道川,从里到外都换了红色,头发用红色缎带绑了,留出一截垂在脑后,俨然一副新郎的打扮。 秦道川手很巧,不一会儿工夫,就为若舒梳好了妆,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之后,拉她起来。 领着她到了屏风后,架子上搭着一套红衣,不用说,是为她准备的。 除了在刚开始解她素服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后面速度很快,若舒眼见着他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脱去,然后重里到外换上红色的嫁衣。 若舒一直没有开口,秦道川却说了起来,“成亲那日,你我只拜了堂,却未洞房,这些年你一直耿耿于怀,我也深以为憾。如今儿女都大了,孙辈也已经出生,阵势弄大了,怕面子上挂不住。但我欠你的,就应该给你补上。” 若舒再次打量着房中陈设,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嫁衣,“那真是可惜了,当年右院的洞房和我身上的嫁衣,可是精致了不知多少倍。” 秦道川听了,不禁摇头失笑,“当年你嫁入府里的阵势,旷古烁今,我不用去看,也能想得出来。只是我一向认为,心意最重要。” 说完,拉着若舒的手走到床前,推她坐下,将红盖头轻轻盖在她的头上。 自己则分担了喜娘的差事,说着洞房时都会说的套话,最后说了句,“新郎官,揭盖头吧。” 若舒一直默默听着,脑海里又成了浆糊,此时眼前一亮,盖头被秦道川揭了去。 秦道川盯着她看了良久,才坐到了她的身旁,虽正襟危坐,嘴里却依旧说着喜娘贺喜的话,若舒一直静静坐在那里,没有转头去看他。 -- 第422页 秦道川最后又说了一句,“新人请喝合衾酒。” 若舒像木偶一般,任由他拉到桌前,看着他斟酒,然后递了一杯给自己,若舒接在手里,秦道川先饮了一口,见若舒没动,托着杯底,将酒送至她的嘴边,却没要她多喝,只让她略微沾湿了唇,就接过了她的酒杯,将自己的放到了她的手上,穿过她的手臂,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示意若舒照做。 若舒准备一饮而尽,却发现杯子里的酒所剩无几。 交杯酒过后,秦道川推她坐到椅子上,自己则与她相对而坐,与她分食了几样吃食,味道都不是太好,有些还是半生。秦道川微笑地看着,见她舔了一下就皱起了眉头,说道:“夫人浅尝辄止就好,不过是寓意早生贵子,多子多孙。” 若舒见他拉着自己准备上床,忍不住说道:“当时我不过十二,流程里恐怕没有这一出吧?” 秦道川笑着说道:“当年我事先得知的,可是最好能同床而眠,虽不能圆房,却全了礼,日后夫妻才会和顺美满。” 说完,站在那里,望着若舒挑了挑眉,见她仍不会意,开口道:“夫人,该侍候为夫宽衣了。” 若舒扫了他一眼,“当初兰姨可不是这么说的。她说的是,左右都是旁人服侍,你无需多想,别怕就是了。” 秦道川没再强求,默默脱去了自己的外衫。 若舒说道:“如今天色尚早,怕不合适就寝吧?” 秦道川说道:“说得也是,按道理,此时我该去前院宴客,待晚间才回洞房与你相聚。”说完,拉着若舒坐下,轻声问道:“若我当初都这样做了,我走之后,你会做什么?” 若舒答道:“我从下午坐到三更,一动没动,粒米未进,连水都只喝了两口,兰姨说喝多了不方便更衣。” 秦道川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若舒接着说道:“那些首饰本就沉重,本来只需带半日,我却顶了十几个时辰,压得我脖子都快断了,兰姨还怕失了脸面,动都不许动。” “身上的衣衫也是,一层又一层,闷热不堪,你没有来,我也只能继续忍受。” “青州也不是没办过婚事,我虽没去,兰萱却是次次不拉,回来说得眉飞色舞,我听也听熟了,哪有人像我这样,在洞房里枯坐的。” “我只是没想到,你不愿意娶我也就罢了,还另娶了新欢。” “秦道川,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若舒越说越激动,最后甩掉他的手,站了起来。 秦道川又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自己以前有负于你,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往事也不是涂鸦,擦去便消失了,我只能尽我所能,弥补能弥补的。” 若舒回头说道:“秦道川,你以为弄一身这样的衣衫,摆几样差强人意的物件,像家家酒一样,糊弄过就算完事了么,我告诉你,万不可能,你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 秦道川接道:“我知道,这辈子还不清,我可以下辈子继续还。” 若舒却说道:“若真有下辈子,我也会嫁给别人。” 秦道川却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可能,我不会让别人如愿的,你无论何时出嫁,都只能嫁给我。” 第337章 期望 若舒挣了一下,秦道川握得极紧,她都有些吃痛,“秦道川,不会事事都如了你一人的愿,凭什么我就要逆来顺受,既往不咎。” 秦道川一直没有起身,手里的力道也丝毫未减,“那你说,到底要我如何做,你才能满意。” “正所谓覆水难收,大家都一把年纪了,就这么凑合着过呗!”若舒回答道。 “可我不想,我想与你重头来过,就从成亲那天开始,无关旁人,只有你我。然后我耐心地等你长大,与你圆房,与你生儿育女,与你共同经营军屯,夫唱妇随,再然后一起含饴弄孙,白头到老。”秦道川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心底的期望。 若舒早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所说的,不是都已经如愿了吗?”秦道川的强求让她十分不爽,脑海里浮现出贪得无厌四个字。 “从没有过,这一切都是我强求来的,你的心从未在这里停留过,我想让你忘记所有的不快,重新认识我,接受我,打从内心成为我的妻子,心无旁骛,眼里心里都只有我。”秦道川似乎强忍着什么,却一直望着她的背影,努力说着。 若舒十分不解,也更加不耐,他俩之间横亘着这么多事,哪是一俩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的,“你不会认为人死了,就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你可以,但我不行,有些事做了便是做了,发生过便是发生过,不会因为天黑了又亮,睡醒之后,就可以当做南柯一梦的。” 秦道川似叹了口气,气息有些不稳,咳嗽了几声,手仍旧没松,似乎还紧了紧,让若舒忍不住皱了眉头,“可我就有这奢望,就有这样的不满足,就想看你一心一意对我的样子,想想都让人心醉。”秦道川说完,似轻笑了一声,又引出了一阵咳嗽。 若舒心想定然是自己这段时间的异常刺激了他,清醒之后也觉得自己做得过了些,毕竟她是秦道川正儿八经的妻子,为旁的人守孝说得过去,但身披嫁衣就说不过去了,又听到他咳嗽不断,就转过身去,准备好言相劝,从长计议。 -- 第423页 哪知一转身就看到他額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落,面色也有些潮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十分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要不要紧?”若舒问道。 秦道川轻笑了一声,“自我受伤以来,这是夫人第一次出言关怀为夫,真让人开心哪!” 若舒只当他是嘲笑自己,“不舒服就躺下吧,我说与不说,你的病都不会因此有半分改变,若说些好话就能药到病除,那还要大夫做什么?” 说完,见他仍是十分难受的样子,又见他不肯松手,只得朝外面高声说道:“将军不舒服,去请大夫来。” 一边将他往后推,想让他躺在床上,一边抱怨道:“折腾这些做什么,待会人都来了,看了多不好。” 秦道川纹丝未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夫人这样很好看,与当初那个稚嫩的孩童相比,更像个新娘子。” 若舒十分无语,回了一句,“你不是总笑我长得不高,嫌我与你不般配么?” 秦道川摇头道:“上手之后,才发现我就喜欢这样的。” 若舒见他神情痛苦却言语轻挑,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他。 秦道川却接着说道:“夫人生气的模样也很好看。” “从小到大,可没人称赞过我的容貌,你就不必欲盖弥彰了,更何况如今我已是不惑之年,不鸡皮鹤发,就算不易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夫人的美,经得起琢磨。”秦道川的话实在让人不受用,哪有人喜欢旁人这样称赞自己的,若舒理所当然的没给他好脸色。 说话间,许莺娘走了进来,被屋内的陈设吓了一跳,后面跟着的秦北倒是坦然,上前两步问道:“将军可是又咳嗽了,多半是今日泡浴的时辰不够。” 若舒见有人进来,秦道川却仍不松手,就低声说了句:“你放开。” 秦道川摇摇头,说道:“我有感觉,一旦我松手,你便会消失不见。”声音不大不小,屋里的人都听得见。 若舒有些气恼,用了些力气,推了他一把,秦道川不愿松手,更不愿倒下,努力挣扎之下,又是一阵咳嗽。许莺娘还没有走近,就惊呼出声,秦道川咳嗽不止时,嘴里喷出了血沫,若舒也惊到了,直愣愣地看着他。 随着他嘴角流出的血越来越多,若舒只觉得那抹红色特别刺眼,心里一阵难受,冷汗濡湿了后背,腿有些发软,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扶住床边的柱子,闭上眼不敢再看。 许莺娘看着他俩这奇怪的姿势,不知该如何诊脉,秦北走上前,将秦道川空出的右手托在自己手上,示意她赶紧诊脉。 秦道川终于支撑不住,倒卧在床上,手依旧未松,若舒睁开眼,往一旁退了退,好空出些位置给秦北和许莺娘,却因此惹恼了秦道川,只觉得手被他握得生疼,不由得吸了口气。 秦道川也因此又咳嗽了几声,嘴角依旧渗出了鲜血。 若舒看得实在心惊,只能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看。 接下来屋内一片混乱,秦南进了来,也是一声惊呼,似乎在问许莺娘,许芫桐何时才能到,许莺娘回了句什么,他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秦北叫了人进来,端水为秦道川擦拭脸上的血迹,然后又将他扶起,开口想让若舒相助,见她失魂落魄站在那里,呼之不应,只得作罢,另外叫了侍卫。 许莺娘待他准备好后,就开始针灸,秦道川却因为被搬动了,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流了血。 若舒呆呆站在那里,只记得秦道川渐渐松了手,秦北高声呼喊着“将军”二字,心慌意乱之下,脱口而出:“秦道川。”声音沙哑,有些走调,不像是从自己嘴里说出的,可是等了良久都没有回应,若舒依旧不敢去看,她不喜欢面对这些,就如同当初自己奔去外祖母的居所,只看到她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支竹笛,任自己如何呼喊推搡都用一身的冰冷回答她。 如今也是这样么,这个片刻前还口口声声说不愿放手的人,也会用一身冰凉回应她,从此后,再不能见。 第338章 无踪 慧容赶过来时,秦道川已经躺在床上,生死未知,见婆婆若舒呆立在那里,连忙扶了她坐在椅子上,虽然对屋内的陈设有些奇怪,也不好多问,只默默地陪在一侧。 后面赶来的忠湛、忠漓、娴珂,连同盛琰和婉珍都守在外间。 也都看到了卧房内的陈设,心思各异。忠湛第一感觉是父亲如此必与此有关,而母亲的任性终于害了父亲。 忠漓心急如焚之下,也不免思量,母亲年前无缘无故穿起了红衣,当时就觉得不对,加上现在这一出,觉得婚姻真是累人,自己还是不要轻易涉足的好。 娴珂到底年幼,惊讶过后,只剩对父亲的担忧。 盛琰年长些,这一年又被秦道川带在身边悉心教导,自然感情深厚,听到里面的动静,早已经留了泪。 婉珍则紧紧拉住哥哥的手,只知道祖父病了,周围大人的神情影响了她的心境,有些害怕,就想寻找些依靠。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门猛地被人推开,秦南的声音传来,“许大夫来了。”气喘吁吁的样子似刚跑了远路。 许芫桐一进卧房门,就脱口而出,“这是闹的哪出?” 后面的秦南则轻轻推了他一把,着急地说道:“许大夫,赶紧的吧!” -- 第424页 许芫桐却并不急着诊脉,先问了许莺娘,秦道川每日针灸的情况,病情反复的症状,全然不顾秦南的跳脚,思索了一阵,才开始诊脉,还不忘打量坐在喜烛旁的若舒,秦南终于忍不住,催道:“许大夫,将军怎样了?” 许芫桐没理他,反而闭上了眼睛,秦北轻轻拉住气急的秦南,“将军方才手脚都冰凉了。” 秦南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全是彷徨。 许芫桐诊脉完之后,说道:“暂时死不了,不过能不能活,现在不好说,大家先散了吧,有事自然会通知你们。” 此话一出,秦南先没忍住,“许大夫,到底怎样了?” 许芫桐却问许莺娘要了医案,自顾自看了起来。 许莺娘则恭敬地站在一旁,许芫桐但凡问一句,她必详细地回答。 若舒率先起身,谢绝了慧容的搀扶,默默出了卧房的门,径直离开了书房。 直到回到右院,脱去濡湿的衣衫,泡在温暖的浴桶里,才寻回些感觉,但脑子仍是一团浆糊,胀得头一阵阵发紧,只要稍微回想一下方才发生的事,就觉得犹如针刺。 若舒将自己没入水中,求得片刻安宁。一旁的婢女有些担心,不停地轻呼:“夫人?夫人?” 见若舒不多时,出了水,便松了口气。 饮了安神汤睡下时,若舒在心里祷告,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 听了信的娴雅也同赵辰良赶了回来,瞧见父亲面色灰败躺在那里,屋里守着的侍卫连礼都忘了行,心知不大好。 出了卧房,悄悄问慧容到底怎么回事? 慧容只轻轻摇头。 娴雅还准备去右院问问母亲,被赵辰良拉住了,“你看屋里的陈设,里面多半有事,还是不要搅扰岳母大人的好。” 娴雅只得压下满腹狐疑,归了府。新阳侯夫人自然会询问,不待娴雅开口,赵辰良便说道:“祖母毋需担忧,国公爷一切都好,只是旧疾复发,恐怕要多疗养一阵子了。” 新阳侯夫人感叹道:“国公府世世代代守卫北地,拦住了鞑子的侵扰,保了境内的安宁。可无论哪一代,都无法全身而退,可见鞑子的凶猛。” 娴雅顿时红了眼。 赵辰良说道:“每思家国金汤固,便忆同僚铁甲寒。不是英雄流热血,神州谁是自由民。” 祖孙俩又感概了一番,才散去。 一日,忠湛和慧容来请安时,说道:“婆婆,今一大早,许大夫已经带着公公离府,同去的只有南叔和北叔。” “听说父亲依旧没醒。”忠湛说道。 若舒放下手里的笔,说道:“许芫桐既然敢接手,必然是有把握的。” “母亲就不担心么?”忠湛忍不住问道。 若舒问道:“你担心么?” “自然。”忠湛回道。 “那就好。”若舒说道。 忠湛回过味来,略有些不忿,慧容忙说道:“明日十五,白马寺有祭祀,慧容想去求个平安,特来请示婆婆。” 若舒说道:“既如此,便去吧。” “母亲不一起同去么?”忠湛问道。 “我闻不惯烟味,庙里的菩萨也未必愿意见我。”若舒好好说道。 眼见母子又开始针锋相对,慧容赶紧接道:“我看母亲似没睡好,便由我代劳吧!” 突然,院子里有了动静,婢女来报:“夫人,前院侍卫来报,八小姐带着女卫出城了,说是去找将军,侍卫没敢硬拦。” “这个八妹,一样不省心。”忠湛忍不住说道。 若舒说道:“可曾有人跟着?” 婢女回道:“说是跟上去了。” 若舒便不再说话。 忠湛也不知道自己气从何来,但就是觉得憋闷。 慧容见此赶紧告退,出了右院,忠湛再也忍不住,“纵子如惯子,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怎么到了府里,就全然没了规矩呢?” 慧容劝道:“八妹也是想去尽孝,公公一向疼她,见了她说不准病都要好上三分。” 忠湛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令若舒有些不安,娴珂居然没有寻到秦道川的踪迹。 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寻个地方疗伤,娴珂去陪陪也好,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娴珂也是固执,忠漓去劝也不回,带着女卫从秦道川他们出城的方向一路查找,府里的侍卫远远跟着。 忠漓又告诉了忠源,忠源马上知会镖行,留意娴珂的行踪。 国公府的八小姐就这样被明里暗里的护着,踏上了漫漫寻亲路。 若舒强撑了一个月,终于惊动了暗卫,去寻找秦道川和许芫桐他们的踪迹。 可是时间一日一日过去,无论哪里传回的消息,都是毫无消息。 别的人都有可能瞒她,但暗卫不会,若舒觉得自己的心又乱了。 秦道川吐血的场景历历在目,手渐渐发凉,她也亲身感受过。 当时眼睁睁看着他的活力渐渐流逝,所有人却束手无策。 “秦道川,早说要你寻个正经大夫,不然怎会毫无征兆地病入膏肓。”若舒自言自语道。 枯坐在右院的若舒感到奇怪,自己不是应该度日如年么,怎么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第339章 心慌 心绪烦乱之下,便难镇定自若地坐在书桌后。 -- 第425页 忠湛与慧容来请安时,听到若舒提出要回青州时,忠湛实在觉得不可思议,“父亲生死未知,母亲此时回青州合适么?” 若舒说道:“怎么,我如今连行动都不能自如了?” “母亲言重了,只是在孩儿看来,母亲还是待在府里等候父亲妥当些。”忠湛振振有词。 若舒起身,走到窗前,“你想要当家做主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你也太心急了些。我可以与你明说,就算日后我守寡,我也会长居青州。你可以不孝不顺不恭敬,但你想一手遮天,谋求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劝你趁早死了这心。”可谓言辞犀利,句句诛心。 慧容首先变了颜色,世子与婆婆不和,不是秘密,但婆婆竟然当着她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她未想到的。 忠湛笑出声来,意味不明,“我知晓母亲身家丰厚,故而日日担忧旁人图谋,但孩儿可以起誓,母亲的一丝一毫,忠湛都绝不沾手。” 若舒还了他一声冷笑。 忠湛咬了两下后牙槽,“母亲若仍不满意,孩儿还可以起誓,就算是孩儿的妻子儿女子孙,都不会受母亲的一丝一毫。” 此话一出,若舒笑得更大声。 慧容脸色更加难看,后悔自己有些话没有早说。 “但母亲要安安份份待在府里,静待父亲归来。”忠湛接着说道。 “好一派冠冕堂皇,不过我提醒你,论图谋算计,你没从你父亲那学到皮毛,最好不要到我面前献丑。”若舒冷冷说道。 忠湛坦然说道:“孩儿自会坦荡做人。” 不欢而散之后,慧容忍到正院,跟着忠湛来到书房,将这些年当家的巨细说与了他听,忠湛沉默了良久,“从今往后,我只用自己的奉银,切莫偷偷贴补,让我失了颜面,你和儿女也是一样。” 慧容回道:“世子放心,出嫁从夫,妾自不敢忘。” 忠湛回望她,感慨良多,“以前是我对不住你,往后不会了。” 慧容回道:“妾也有不对的地方,还望世子多担待。” 两日后,等忠湛得知若舒依旧回了青州,无奈地对慧容说道:“走了也好,府里求个安宁。” 若舒回到青庐,便独自去了后山,杜若远的周年祭已过,她还是失约了。 此时已是仲春,草木的新叶皆是翠绿,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十分通透,像极了成色好的碧玉。 若舒静静地靠在墓碑旁,任和风吹散了长发,“孤寂么?要是我一直躺在这里,哪也不能再去,肯定会烦死。后悔么?为我这样的人动了心,贻误终身。我是个市侩的商人,既不会如花解语,更不会相夫教子,锱铢必较,永不亏本,才是我的本性。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厌恶我自己。你呀,就是被知恩图报所累,就因为我当时援了手,助你渡过了难关,你就将我当成了良善的仙女。这么多年,你可曾看清过我,我是你心底所想的那样么?你为什么不迷途知返,等你娶了亲,你便会知晓,你有多傻。” 若舒站起身,面对着杜若远的坟墓,犹豫了半晌,终于问道:“还是你早就后悔了,不然那晚,你为何不说,你说了,大家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了么?” 转身不去看他,“还是,这一切都是旁人的误会,你只是对我涌泉相报而已。你只是想做个忠君之臣,以报他的知遇之恩。” “知道吗?我现在心里好乱,可你不在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舒无意识地原地打着转,“知道吗?秦道川也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要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全无依靠。” “你不是说要护我一辈子么?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要弃我而去。” “秦道川也是,口口声声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还不是没有做到。” 天色渐晚,若舒依旧没有下来,山下轮值的暗卫上山后,看到她靠着墓碑坐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因晚间的风凉,暗卫不敢让她久待,唤醒了她。 若舒惊醒过来,回了下神,起身默默离开。 也许是下午那场抱怨发泄了心中积累许久的心慌意乱,第二日,若舒便觉得压在心上的巨石轻了许多。 卢三爷,葶姑姑等青州的老人,已经不问世事,若舒也没惊动他们,只要天下没有大乱,就让他们在这里颐养天年好了。 谁知卢三爷却开口提起了杜若远,感慨他是位英雄,能舍身成仁,不惧生死。 虽娶了同仁之妻,护住了孤儿寡母,却能守住本心,不令亡者难堪。 可惜辛苦养大的继子却不明白这个道理,居然为自己的母亲抱屈。 若舒没想到这事还能这样解读,卢三爷因为年事已高,一时收不住嘴,反反复复,说了许久,若舒陪坐在那里,最后竟然也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如此想以后,便又开始发起了呆,连卢三爷他们是何时走的都不清楚。 与杜若远认识半生,他面冷内热,有着一副狭义心肠,虽然若舒总是告诉他,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可他就算替若舒办事,也谨守了底线。 他若能说话,必然不会肯若舒如此为他报仇。 说他真如卢三爷所说,也不是不可能。 “也许是我想多了,你只是将我当成恩人,幸亏秦道川及时拦住了我,不然我一身红衣站在你的坟头,你岂不会要尴尬死。”若舒躺在软椅上,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 -- 第426页 此时正值春种,青州一派繁忙景象,刚种上的稻田,经了几轮春雨,齐刷刷的一样高,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若舒不断告诉自己,无论身边有没有人,无论身边何人离去,日子都一样要过下去,也只能过下去。 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除了每晚的安神汤似乎失去了功效,就算是寻了大夫,重新调整了方子,效果依旧不明显。 若舒只得让自己累一些,于是青州的人总是能看到她每天下午骑着马在稻田间穿梭。 坚持了几天,就觉得腰越来越疼,秦道川如今不在,无人能为她正骨,更无人能那样恰到好处的为她按揉。 第340章 苦思 三个月过去,秦道川依旧没有消息。 娴珂倒是寻了来,停留了半个月又走了,说是不找到父亲誓不回京。若舒见她一副男装打扮,女卫也一改往日的浮夸,与她一同换了装扮,想着她若回京未必能与忠湛和睦相处,若将她强留在青州也毫无意义,就叮嘱她不能任意妄为,只能走官道,也不能在野外留宿。 娴珂自然答应,却满脸愁容,“都说这个许大夫行事乖张,果不其然,治病就治病,弄的神秘兮兮,害我操碎了心。” 若舒说道:“你平时戴了藩篱么?怎么晒得这么黑?小心日后白不回来。” 娴珂见她不关心父亲,却在意自己的肤色,忍不住说道:“我就不信母亲不担忧父亲。” 若舒叹了口气,“担忧又有何用,现在也找不着他。” 娴珂说道:“父亲一向疼爱母亲,一定不会让母亲心伤的。” 若舒难得的展了笑颜,“疼爱二字该用在你身上才是。” “母亲如何,父亲都从不计较,可不就是疼爱么?”娴珂回答道。 若舒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沉默了一阵之后,娴珂说道:“母亲,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撤了那些跟随的侍卫,我带着女卫已然有些扎眼,后面再跟着人,行动实在不便。” 若舒说道:“那不行,你是女儿家,只能惯你到这份上,过两年,无论如何你都要留在府里,好好备嫁了。” 娴珂一听急了,说道:“母亲不是答应我,不逼着我嫁人的么?” 若舒看了看她,说道:“我像你这么大,已经嫁予你父亲了。你可以自己选,哪能不嫁人呢?” 娴珂嘟着嘴,十分不服气,却没在开口。 走时说道:“母亲,我若端午不来,中秋必来。不过,若父亲归府,我便随他一同回京。” 若舒说道:“莫太放肆了,到时候惹出事来,又是麻烦。” 娴珂自然一再保证,领着男装的女卫绝尘而去。 若舒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起过往的岁月,自己像她这样,便是与秦道川闹和离的那两年,也是与杜若远朝夕相处的两年,按他妹妹杜若娴的话,他就是在那时对自己动了心,可如今回想起来,全无端倪。 不由得摇了摇头,将那个自作多情的自己甩到九霄云外。 端午节时,娴珂没来青州,秦道川也依旧没有消息。 忠澜的节礼直接送到了青州,随后是忠淇和忠源的,忠漓则是亲自送来,说是来陪母亲过节,顺道还带来了慧容的节礼。 若舒虽看起来一切如常,可忠漓还是发现了些许的不同,母亲无论坐在哪里,都容易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为了排遣母亲的落寞,忠漓提起了忠源、军屯、镖行和会馆。 “父亲果然没说错,六兄的见解确实不凡,让人不能不服。有些事我都没说,他就猜到了,有些事我接手多年都没有意识到,他却清楚明白得很。” 若舒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现在想往北郡拓展,说了一大通,一副想在哪里安家的样子。可惜父亲不在,他不敢轻易下手。”忠漓继续说道。 若舒眼神一亮,看来秦道川是选对人了,按忠漓所说,秦道川并未与忠源明说,可他却有了相同的想法,如此看来,一切确有可能。 于是对忠漓说道:“既发现了商机,便不要错过,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与他说,若他有把握,现在就可徐徐图之。” 忠漓说道:“母亲是愿意资助了么?” 若舒盯了他半晌,直到他红了脸,才开口说道:“他要你来算计我的?” 忠漓连连摆手道:“没有,是我俩聊天时,他当闲话说的。” 若舒说道:“他知不知道你要来我这里过节?” 忠漓终于卡在了哪里。 若舒待他回过神来后,说道:“你们兄弟几个,你最心善,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我明白,只是大家都是兄弟,能帮就帮,能让就让吧。”忠漓说道。 若舒说道:“你自己明白就好。你与他说,要多少,可以来借,按规矩来即可。” 忠漓似松了口气,“母亲是答应了?太好了。” 若舒叹了口气,“你父亲常说自己没有兄弟,太孤单了。我生了你们一大堆,当然希望你们能互帮互助,有个帮衬。他自幼跟着太子,自然比你心大,你也凡事多留些心,看得远一些。” 忠漓想了一会,说道:“我排行最后,不过是为兄长尽一份力罢了。” 若舒看着他,“可你也会成家,也会有自己的儿女,你总要给他们留些东西,让他们安身立命。” -- 第427页 见忠漓听后沉默了,便不再言。 若舒自来认为,与其兄友弟恭,不如亲兄弟明算账,如此才得长久。 如今大家看似都有了归宿,忠源虽说没有成亲,但不过早晚,无论那事能不能成,成在何时,她都相信,他会有自己的打算。 忠漓却是仍在懵懂,若舒十分确定,如果没有自己的反对,无论谁要会馆,他都会拱手相让,全无介意。 这样的他,又如何让她放心将青州交于他呢? 若舒承认,因为忠湛的缘故,直到如今,她依旧不愿意和军屯搅和在一起。她与青州众人拼尽半生打下的版图,怎能轻易交付于他人。因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心血,更是无数人赖以生存的支撑,俗话说,创业难,守业更难,外祖母将青州交于她,她就有责任接好了,再传给能让她安心之人。 “父亲也不知怎么样了?”忠漓说道。 若舒没有回话,因为她也不知道,她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应该还活着。 “我问遍了几位兄长,都没有一点音讯,我真是弄不明白,为何要避着我们,哪怕让我床前进孝也好,我也不会如此难挨。”忠漓接着说道。 若舒想起了许芫桐,每次见他,他都比前次要随性,秦道川说过,他的医术自成一派,不循章法,就连针灸,也与旁人不同,毫无禁忌,却总有奇效。 就像她生忠淇和娴筠那次,说得穴位秦道川都不敢下手,总要多问一句,才能肯定自己没有听错。可是却不得不服,针下去之后,她的脸上明显有了血色,血也止住了。 秦道川说的时候,似乎仍旧紧张,感叹她生老六,老七,老八的时候,自己总是莫名的紧张,生怕又是双胎,而许芫桐已经不知所踪。 第341章 忠源 若舒在看到忠源的时候,先是为他的神速感到惊奇,谈过之后,更被他的坦荡说服。 忠源洗去风尘以后,若舒在荷塘边的亭中为他接风,忠源说道:“多谢母亲款待,实不相瞒,孩儿一路赶来,已多日未吃热食。” 若舒说道:“这事也不是十万火急,何必如此心急。” 忠源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母亲,孩儿不知母亲对军屯了解多少,但孩儿认为,军屯若想长久,不受桎梏,北郡是最好的地方。” 若舒饮了口茶,打量着忠源那晒得有些黝黑的脸庞,说道:“这话可大可小,你父亲知道么?” 忠源说道:“倒是没谈这么细,一切都还是孩儿自己的想法。” 若舒问道:“你不怕违了祖训?” 忠源回道:“孩儿倒是以为,未雨绸缪,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若舒说道:“你老实说,如此做,是为了军屯还是为了自己?” 忠源说道:“两者皆而有之,若我可在北郡立足,于军屯,于秦家军,于我之将来,都有好处。” 若舒说道:“你自幼进宫陪读,我连你的面都很少见,想你也是如此,亲情于你而言,能有几何?” 忠源说道:“忠漓与我说得不多,但母亲与长兄之间,孩儿却能明白一二,长兄自幼在曾祖母面前长大,自然日夜受教,将来好承继国公府。三兄却天资聪颖,名声外露,长兄自然不喜,曾祖母则更不喜,母亲看在眼里,一是心疼三兄,二是觉得长兄没有容人之量,后来事情越闹越僵,终于不可收拾,再无转圜的余地。长兄却丝毫没有自觉,母亲便对他心结愈深,而长兄也对母亲成见更甚。” “你说了一大通,却没说一句我想听的。”若舒淡淡说道。 忠源接着说道:“正因为我明白这些,我才理解母亲将青州与军屯分得如此清楚的原因,我才会选择在北郡立足,既可不负父亲所托,更不必像三兄那般委屈自己,更让父母伤心。” “没成想,你竟是最通透的,而我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了,说吧,你打算如何行事?”若舒终于露出了些许微笑,这个儿子不显山不露水,就连外貌形容都不是最出彩的,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忽略了,心中不免愧疚升起。 忠源说道:“孩儿已经将北郡摸透了,因为那里与其他郡相比,天气要恶劣得多,所以被分封到那里的,都是历代不得势的皇子,近代以来都没有分封到那里的皇子,所以,群龙无首,如一盘散沙,如今更因为太子的缘故,一个个如惊弓之鸟,正是进入的大好机会。” 若舒问道:“你不怕突然封了皇子进去,打碎了你的算盘?” 忠源说道:“不会,如今宫中成年的皇子,只有贤妃所生的三皇子,他,日后极有可能――”忠源指了指天,“其他的,牙齿还没换完呢!” 若舒接着问道:“北郡室先太子的地盘,你不会是打算替他守着地盘吧?” 忠源却笑了出声,饮了口茶,“若他寻了来,就凭我与他的情谊,自然不会另眼旁观。若他真有灭世家,诛皇子的本事,我追随于他,也说得过去,不是么?母亲。” 若舒避开了他意有所指的眼神,“他们家的破事,不提也罢,不要跑题,继续说你自己的。” 忠源心中说道,明明是母亲自己扯偏的,却不敢回怼,接着说道:“北郡那些人简直是暴殄天物,生生把良田变成大片荒地,却满世界哭穷。我让人挖了土回去,种出来的稻谷,颗颗饱满。所以我打算先买几块田地,落个脚再说。” -- 第428页 若舒也没客气,直言不讳地道:“我外祖母,包括我一直未涉足北郡的原因,一是那里一年到头,好天气不多,加之运送又不便捷;二是那里人心不足,匪盗横行。你不怕别人来给你收粮食?” 忠源说道:“正是如此,才好正大光明地蓄养私兵啊。我打听过了,那里地价便宜,每年种上一轮,足以。” 若舒终于又一次上翘了嘴角,“你打算先借多少银子?” 忠源几乎没有考虑,说道:“孩儿不打算借,是想拉母亲入伙。” 若舒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父亲的招数,你从哪学会的?” 忠源笑着说道:“母亲忘了,我接手了镖行。想来我比父亲当日要好,毕竟我俩有母子的血脉在,不像父亲,辛苦半生,依旧没得母亲全然信任。” 若舒说道:“你是为他抱屈么?” 忠源赶紧说道:“是孩儿的错,母亲担待,还是说北郡的事吧。” 若舒却没急着回答,要婢女收拾过后,再上了新茶,静静饮过一盏,才开口道:“钱我可以给你,但若你事不成,可要全部还我。” 忠源笑道:“到时我身无分文,拿什么还?” 若舒淡淡说道:“签长约,为我所用,还完为止。” 忠源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最后一咬牙,说道:“就依母亲。” 若舒更加干脆,吩咐婢女拿来笔墨纸砚,起手写了契约,然后让婢女拿给忠源。 忠源接过,通读过后,笑着说道:“就凭母亲如此大方,孩儿也该画押。” 正事办妥,忠源终于提起了私事,“母亲,父亲可有消息?” 若舒摇摇头。 忠源说道:“孩儿也没有,我在军屯就听说这个许芫桐许大夫性格乖张,行事不按常理,真是让人头疼。” 若舒叹了口气。 忠源接着说道:“母亲真打算一直让八妹在外面游荡着?” 若舒说道:“你父亲最疼她。”都是聪明人,一说便知,忠源会意道:“父亲若是有意避着,断不会让她如此。” 若舒又叹了口气。 忠源也跟着叹了口气,“听忠漓说,父亲当日极为凶险,如此来说,西夏也算是我们的仇家,若日后有机会,定要报此仇。” 若舒却问道:“你见过忠淇的妻子了?” 忠源答道:“是,看得出他很是得意。”说到最后,嘴角带了笑,似想起了什么好笑之事。 若舒有些奇怪,忠源在宫里多年,没道理不认识长公主,看他方才言语,毫无破绽,难道他也与自己一样,装作不知? 第342章 援手 若舒突然问道:“你见过长公主么?” 忠源啊了一声,说道:“算是见过几面。”一派坦然。 若舒一直留意着他,却没看出端倪,忠源倒是说道:“很张扬的女子,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听说贵妃娘娘因此大受打击,就连见了皇上都不再行礼。” 若舒接着问道:“她长得怎样?” 忠源摇摇头,“那倒是不知,每次远远见了,都要跪伏在地叩首的,她的声音倒是记得,有些特别――”转头望向若舒,张大了嘴。 见若舒一副了然的神情,半晌才说道:“四兄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无数次去他那吃过饭,竟如睁眼瞎,全没想到一向忠厚老实的四兄会做出这事来。” 说完,又后知后觉地问道:“父亲知道么?” 若舒说道:“不清楚。” “多半不知,南叔他们回去总还提起,要探子留意此事。”忠源说道。 若舒没接话。 忠源接着说道:“看来四兄是没打算告诉父亲了。怪不得他要将家安在莫城附近的村落里,我还以为他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没想到猫腻藏在这里。” 若舒问道:“他们感情可好?” 忠源答道:“四兄为人母亲还不清楚么?多半是长公主先看上了他。只是实在想不通,她就算看上了四兄,也可以回京直接求皇上赐婚,何必如此,连贵妃娘娘都不顾。” 若舒说道:“皇上送她去北地,就没打算要她回来,吐蕃和西夏,无论哪家,都可和亲。” 忠源第一次长久地沉默,最后说道:“怪不得贵妃娘娘会如此放肆,真是伤人心。也怪不得长公主会攀着四兄,宁愿成为村妇。无论哪家,都比不过四兄稳妥。” 若舒说道:“听说她又怀上了?” 忠源只嗯了一声,毕竟没有成家,说起这种事还是面有尬色。 犹豫了一会,忠源小心翼翼说道:“母亲,若事后露白,千万不要说孩儿知晓。” 若舒接着说道:“我也不知。” 忠源望着自己的母亲,这个原先在他眼里,在三兄嘴里,在七弟口中,都截然不同的母亲。小时候只觉得她蛮横、冷漠,便有些惧怕她。再后来,她诈死,知道之后觉得简直匪夷所思,所以,当猜到世家和宁王都是她所为后,便觉得没什么惊奇的。再然后接手了军屯,琐事缠身后,对她就只有敬仰。 也渐渐明白父亲为何会千依百顺,有这样一个无法无天,却行事老辣的妻子,可不得老老实实么? 待了一晚,忠源就辞别了这个让他又敬又畏的母亲,拿着到手的银票,直奔了北郡。 -- 第429页 夏天过去,秦道川依旧没有音讯,若舒也依旧待在青州,娴珂也依旧在外游荡。 若舒让人传了话给她,要她中秋定要回到青州陪她过节。 娴珂得了信,趴在路边凉亭的栏杆上,无聊地说道:“父亲,你到底躲在哪里,我这么显眼,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何处,为何不派人来找我?” 二十个女卫守在旁边,既护卫了她,更挡住了路人的视线,清一色暗紫色的装扮,头发都用同色缎带系了,虽是男装,却因为身段雌雄莫辨,比一般男子显得俊秀,又都牵着同样的棕黑色高头大马,十分引人注目。 娴珂已经在这里待了几天,觉得自己如此苦兮兮的,父亲若是在这里,必然不会躲着不见她,灰心之余,当即决定,再待一日,若再无动静,就提前去青州,让大家都歇歇。 正发着呆,有人上前说道:“不知贵客来自何方?可否让本公子一尽地主之谊。” 女卫领头的出列说道:“我们只是路过,稍待就会离开,还望公子自重,切莫惊扰到我们公子。” 另一个人说道:“放肆,我们公子是本府刘大人的长公子,还不快请你们公子出来见礼。”如此说话,可见是个随从。 娴珂现了身,见对方一副贵公子打扮,领着几个随从,人才却不及几个哥哥十分之一,好奇地说道:“我走了这么多地方,你是第一个拦住我自报家门的,可我真的是路过而已,不日就会离开,也从不吃旁人的吃食,多谢你的好意,不必客气了。” 说完准备上马离开。 对方乍一看到她便眼神一亮,不断打量着,见她说完就要走人,又想阻拦,女卫却毫不客气,顷刻间拔刀出鞘,将娴珂护在身后,一旁看热闹的路人纷纷后退,却不愿离开。 娴珂女卫的阵势一摆开,立马现了气势,再无之前的柔弱之态,刘公子也有些迟疑,觉得自己一时水冲了脑子,竟然会主动来招惹这样的人物,一旁的随从却是张扬惯了,不服气地说道:“怎么,敢当街伤人不成?莫忘了,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不论你是何人,到了此地都该给我们公子几分面子,还不快收起兵刃,与我们公子赔礼道歉。” 娴珂翻了翻白眼,翻身上马,说道:“我方才的话是说得不明白么?我走了这么多地方,从没有人来自找麻烦,只你没有眼力见,我急着赶路,就不与你计较,快快让开,我好行路。” 人都好面子,刘公子的随从自然不会后退,女卫也有一半上了马,准备先护着娴珂离开。 剑拔弩张之时,两匹快马冲入了他们中间,直直朝着刘公子而去,似乎难以刹住,其中一个朝着女卫领头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收了刀,翻身上马,趁乱护着娴珂疾驰而去。 他二人则拉住缰绳,止住那堪堪停在刘公子眼前的马蹄,下了马,对着惊魂未定的一群人,赔礼道:“刚走了神,差点伤了公子,还望公子莫要怪罪。” 刘公子被吓得半死,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随从也回过神来,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 马上的人则淡然说道:“敢问公子府邸在何处,我既惊吓了公子,自然应该上门赔礼。” 刘公子的随从说道:“我们公子是本府刘大人的长公子。”言语间颇为自得。 马上的人拱手道:“原来如此,那便更应该上门赔罪了,烦请各位领路吧。” 刘公子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人的气势恐怕也不是好惹的,再一看,方才那群小娘子早已经不见人影。 第343章 教习 被扰乱了心境的娴珂再也无心游荡,径直去了青州,若舒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打趣道:“怎么,谁惹着你了?” 娴珂回道:“母亲,你说父亲到底如何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若舒说道:“没有音讯是好事啊!” 娴珂说道:“怎么会是好事,父亲若是好了,一定不舍得我们担忧,早就回府了。” 若舒说道:“也许他也跟你一样,乐不思蜀呢?” 娴珂说道:“父亲才不会,他又不是母亲,怎会任性而为。” 若舒倒也不介意,尝了一口厨房新做的莲子羹,“这个味道不错,看你心火这么旺,吃了正好泄泄火。” 娴珂边吃边说道:“母亲,你在外行走,可有不识相的上来搭话?” 若舒有些意外,论理说,娴珂的阵仗如此异于常人,但凡有些眼色的都会猜到她出身显贵,又是一口京腔,谁会自讨没趣。 于是说道:“我都是坐车,行事又没你高调,倒是没有遇到过。”宁王那次例外,对方是有备而来,只要自己外出,恐怕都躲不过,可却给她带来了后遗症,再没有外出的心境。 如今的局势,娴珂不会有险,在得知府里有侍卫跟随,忠源和忠漓又都关照着,便撤了暗卫,毕竟银楼的正事要紧。 见娴珂似乎仍在纠结,问道:“说来听听,我给你出出主意。” 娴珂便将前次落荒而逃的事和盘托出,“我最烦就是,又不能真的动手,万一伤了那些脓包,又是一桩麻烦。” 若舒说道:“那就让女卫练一些招数,让那些登徒子知难而退。” 娴珂瘫倒在软椅上,“母亲,你不懂,点到为止,好难的,更何况,他们是男子,只要沾身我们便算吃了亏。” -- 第430页 若舒一想确实如此,“我一直觉得奇怪,你的女卫为何要用刀,不用鞭?” 娴珂解释道:“我要女卫本来是打算随父亲上战场的,平时操练的也是战场上的阵法,又不是用来对付小混混的。战场上,鞭子再厉害也不及刀剑,特别是对付像鞑子那样的。”说道她最向往之事,兴奋得从椅子上起了身,挥手之间,仿佛眼前便是北地的烽火。 若舒说道:“可是眼前最紧要的却是你这些非死即伤的招数都不能用。” 娴珂认同道:“就是,所以烦死了。” 若舒想了想,说道:“我为你寻一个能为你指点迷津的人来。”说完,交代了婢女两句。 不多时,角宿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少年,满脸的稚嫩,若舒一下就想到了当年的杜若远。 见过礼之后,角宿说道:“东家,听说八小姐喜欢用鞭,柳宿就善用鞭,故而特意带了他来。” 若舒又打量了一番,越发觉得柳宿连气质都与杜若远当年有些相似。只是面容更加俊秀,尤其双眼睫毛很长,虽然一直低头不语,面无表情,眨眼间,竟生生多了些妩媚之态。 再一想,自己也是糊涂了,被暗卫训出来的,气质相似又有什么奇怪。 于是对角宿说道:“娴珂的女卫现在用刀,遇到那不醒事的当街挑衅,又不敢伤人。她自己以前练过鞭,我寻思着若是都像她一样用鞭,一鞭子甩过去,不过皮肉伤,吓唬走也就罢了,正好她的女卫都在这里,你们若是有空,指点指点。” 角宿回道:“八小姐的女卫我等见过,英姿飒爽,甚是引人注目,既如此,就由柳宿接了这差事。” 说完看了一眼身后的柳宿,后者似乎兴致不高,停滞了一会,才上前拱手道:“是,属下遵命。” 角宿告退离去之后,若舒看着依旧站在那里,连姿势都没变的柳宿,心里明白,年纪轻轻就能位列二十八星宿,自然有他的本事,多半还有些傲气,不愿做这种趋炎附势之事,便想安慰两句,免得大家尴尬。 谁知娴珂先开了口,“你也是用鞭的?” 后者居然没有回应,若舒只得说道:“他叫柳宿,是来帮你的。” 娴珂看了看母亲,明白了她的眼色,大方地拱手道:“是我唐突了,父亲说过,见人三分礼,才是为人理。我叫娴珂,排行第八,母亲没说你是何人,只说了你的名字,那我便直呼你为柳宿了。” 柳宿许是回过神,回道:“属下柳宿,见过八小姐。” 娴珂接着说道:“母亲,事不宜迟,我想现在就去女卫那里。” 若舒点点头。 忙了一天的柳宿踩着饭点回到后山时,强迫自己无视众人取笑的眼神,闷闷地吃着饭。 终于有那胆大的开口说道:“今日有人可是饱了眼福。” 又有人接道:“不但今日,明日也可。” 也有人说了公道话,“谁让你们鞭法不济。” 角宿进来,众人马上住了口。他走到柳宿跟前,问道:“八小姐鞭法如何?” 柳宿咽下口里吃食,回道:“不及她手中的鞭子好。”语气淡然。 角宿接着说道:“说句公道话。” 柳宿回道:“比一般人强上许多。”又淡淡扫了屋内众人一眼,“也许比屋里有的人也强些。” 角宿说道:“东家的众多儿女从没有娇纵的,我见过女卫操练,并不是花架子,只是吃亏在女子,动起手来难免束手束脚,下手狠了,也是麻烦。东家难得吩咐,你一定要拿出些本事来,不能失了暗卫的脸面。” 柳宿回道:“属下明白。” 角宿似想起什么,问道:“鞭子可备好了?” 柳宿回道:“她们自己都有。” 角宿拍了拍他的肩,起身离开。 柳宿也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将碗收拾好后,送至厨房,径直离开。 屋内又热闹了起来,“不如押上一注,看他能坚持多久?” “不来,他是个狠人,又从不误事。” “不如说哪日待他收工,我们去请教一番,若是赢了――” “又能如何,说我们赢了一群小娘子?” “别发春了,轮不到你们的。” “唉,东家什么时候能关照关照我们,别老是便宜府里的侍卫。” “说得好像不会给你娶老婆一样,急什么。” “你懂什么,像这种会功夫的小娘子,哪找去?” “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 “你还别不信,当初我在街面上混的时候,什么没见过。” “那倒是,就算没见过,也听过。” 因着娴珂的女卫,后山难得的热闹了起来,角宿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照例上了山坡,在兄弟们的坟前走上一走,最后停在杜若远坟前,默默站了许久。 第344章 放灯 娴珂自从有事缠身,若舒便又清静了下来,中秋节时,忠漓依旧前来陪她过节,娴珂兴奋地拉着他去看自己女卫的鞭法,回来后,忠漓好奇地问若舒:“母亲,你是从哪里请来的教习,像块铁板似的,我还从未见过女卫有如此老实的时候。” 若舒反问道:“以前她们很放肆么?” 忠漓连忙回道:“那倒不是,只是没像现在这样,一个个噤若寒蝉,见了我,连招呼都不敢打。” -- 第431页 若舒接着问道:“以前她们都争着与你打招呼?” 忠漓无奈地摇摇头,“府里有这样的做派么?” 若舒说道:“女卫本该如此,不然真是要她们每日花枝招展,到处引人注目的么?” 忠漓后悔自己之前失言,转开话题道:“六哥要我带了信过来。”说完,从荷包内掏出了忠源的信。 若舒看了信,忠源信中说道,他已购置了田地,准备趁着严冬未至,先将土地规整了,只待来年耕种。 若舒将信递给忠漓,待他看过之后,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忠漓回道:“想法倒是暂时没有,但我有些担忧,担忧六兄太过激进,到时候挫了锐气。” 若舒示意他接着说。 忠漓端了端茶,发现已经凉了,正准备饮,若舒拦住他,“已经立秋,不要贪凉,到时又咳嗽。” 待婢女换了新茶,忠漓饮过,又要他试试桌上的茶点。 忠漓圆满完成了任务后,才有空说道:“母亲,我如今已经好多了,只要不太过劳力,不会再犯。” 若舒说道:“还是注意些好,你父亲一向最担忧你。” 忠漓回道:“是,孩儿会小心的。六兄规划长远,许是因为父亲不再府里,有些心急,孩儿却觉得,北郡看起来一团乱麻,但是那里有不少根深叶茂的前朝皇族,虽然破败,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孩儿有种感觉,一旦有外人入侵,他们定会报团,六兄的雄心伟业,恐怕会有阻滞。” 若舒有心问道:“你可有好的建议?” 忠漓说道:“若他愿意学母亲,阻力会少一半。等有了气候,那些皇族就算反应过来,也只能与他和睦相处,不敢大动干戈。” 若舒接着问道:“你与他说过么?” 忠漓说道:“我婉转地劝过他,可他似乎听不进去。” 若舒沉默了一会,说道:“也难怪,他初出茅庐,现在又无你父亲把住风向。” “母亲不劝他一劝?”忠漓问道。 若舒说道:“我打算再等等。”自从与忠源深谈过之后,便觉得他不是个冒失的人,自己这样行事,并非本心,只是受身份性别所限,不得不如此为之。忠源却没有这样的顾虑,让他去闯上一闯,就算是得些教训,按他的年纪也是好事。 中秋那天,照例要祭祀故人,若舒在后山独自待了半天,该说的都说过了,只是带了些中秋的茶点,在杜若远坟前坐坐,吹吹和暖的秋风,后山种了果树,阵阵果香飘来,煞是好闻。 角宿他们见若舒时不时过来,就在这里修了一座稻草搭的凉亭,里面摆了圆桌石凳。 若舒坐在里面,在对面摆了一盏茶,也不说话,只默默发着呆。 晚间娴珂领着女卫在荷塘边放着孔明灯,各自求着心愿。 回来后,发现院中祭祀的台子未撤,便又跪在那里,口中祈求着父亲能平安归来。 忠漓受其影响,拿出竹笛,吹了起来,笛音惆怅,不像他往日的曲风。 秦道川已经离府大半年,似抛却了全部,与谁都没有联系。若舒很难相信他是有意为之,就算他因为那日心生芥蒂,也是瞒着她便好。 抛下他珍若性命的秦家军、军屯、镖行、国公府,若舒怎么都不会信。 若舒无数次问过自己,他若真的与自己翻脸,自己能否淡然处之,可每次首先冒出来的念头都是,他不会。再以后,就想不下去了。 她对秦道川的感觉是复杂的,从初嫁入府,他就给了她当头一棒,令她蒙过之后便是跳脚。 再后来,老夫人不断插手,他被孝道所限,她却是被世俗压制,两人都非出自本心,纠缠在一起,儿女又接二连三地出生,自己不甘心困守在右院,就将精力都放在了青州。 直到她看出秦道川似乎对自己改变了心意,却不愿意再去深思。 平心而论,外祖母眼光确实不错,秦道川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在她看来,除了性子粘糊了些,倒是寻不出大的毛病。 成亲伊始的算计,她倒是可以理解,行走世间,哪个不是为了五斗米折腰。再清高的教书先生也喜欢主家年底封个大些的红包,好回去看看娘子的笑脸。 但是他洞房那日独留自己一人,却始终让她难以释怀,甚至比过了他提前纳妾。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说明他那时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感受,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再加之后来,他与贺诗卿出双入对,更令自己冷心。 与其信他自己和贺诗卿渐行渐远,最后分道扬镳,不如相信是受自己所逼,是自己的强势令他退让。 与其信他对自己动了心,不如相信是这些年的相处,这么多的儿女令他改变了心意,再加之他的性格使然,才会对自己颇多容忍。 “母亲,七哥哥,给我出出主意,我到底应该如何,才能寻回父亲。”娴珂近在眼前的声音将若舒拉了回来。 “亲卫营、许大夫的药圃,所有我能想到的地方,我都去寻过了,你们又不让我去北地和军屯,还有哪里是我不知道的?”娴珂接着问道。 忠漓听了,又准备拿起刚放下的竹笛,娴珂突然问道:“母亲,你是不是故意瞒着我,不然,以父亲对你的态度,怎么会连你也瞒着?” “不知道。”若舒冲口而出,语气极为不耐烦。 -- 第432页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娴珂说了句,“我回女卫那了。”就离开了。 忠漓则依旧吹起了竹笛,呜呜咽咽,有几分似箫声,显得更为凄凉。 若舒叹了口气,明月已当空,荷塘中蛙鸣阵阵,手中的莲蓬却分外苦涩,吃得她心都苦了。 忠漓说道:“父亲定是还在疗伤,身不由己,才会没有与我们联系。” 若舒听着他自欺欺人的言语,没有接话。 第345章 苦练 中秋节后,忠漓待了两天便离开了,说是已与三兄约好,去趟昆城,不论如何会来陪若舒过年。 若舒自然欢喜,年岁一长,更喜欢他们兄弟和睦,尤其是与忠澜。事到如今,她仍不愿接受忠澜分门别户的事实。 节后,青州开始陆陆续续收割稻谷,田地里一派繁忙景象。 若舒不由得想起幼时兰萱每到这时,必然会守在田头,抓上几个田鸡,回来求厨房红烧了吃。 自从兰芷死后,便少了他们的讯息,想吃她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感怀之余,就要青庐现在的管事,按照兰芷以前的习惯,备了些东西送去了军屯。本想如兰芷一样附上信,却不知该写些什么才好,最后只能作罢。 在田间走动时遇到了正在垂钓的卢三爷他们,若舒探头一看,居然收获颇丰,有鱼有虾,还有兰萱喜欢的田鸡,卢三爷笑着说道:“东家,留下吃打禾饭吧,尝尝田里的手艺。” 若舒心中一动,便留下了。 与卢三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卢三爷突然说道:“八小姐的女卫不错。” 若舒回道:“她父亲一向惯着她,特意让人操练过,自然有些章法。” 卢三爷说道:“那可不是有些章法,寻常的看家护院恐怕都不是对手。” 若舒说道:“可惜都是女子,很难有用武之地。” 卢三爷却笑了起来,“东家怎么也会说这种话?” 若舒说道:“事实便是如此,女子再厉害,最后不一样要嫁为人妇,行事总有些掣肘,哪有男子那般恣意。” 卢三爷看她今日感慨良多,饭间请她尝了尝新酿的青荷酒。 若舒心中愁肠百结,饮了一杯,饭后辞别了卢三爷,骑着马迷迷糊糊竟又到了后山,索性上了坡,坐在凉棚里,望着杜若远的坟墓,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心里就是难受,我觉得自己有愧于你,这种愧疚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有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大家乱猜的,其实你根本没有此意,我才能心安理得地继续过下去,去当个货真价实的市侩商贾。我都嫁给他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不死心,为什么还要自苦,为什么不去成亲,为什么要让我如此难受。你以前为什么不说,说了的话,说不定我――,”独自笑了一阵,又长叹了一口气,“说了也不能怎么样,还能怎样,离开他,跟了你么?所以你没说,是不是?因为说了也没用,我不可能离开他,我已经离不开他了。”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许多平时永远都不会出口的话,有些担心的角宿上来时,发现她已经趴在亭子里面的圆桌上睡着了,稍微靠近便闻到了酒味,怕她着凉,便去找了婢女,为她盖上斗篷。 下山时看了看杜若远的坟,忍不住拍了拍写有他名字的墓碑,叹了口气。 若舒醒来时天已经擦黑,酒醒之后头有些疼,便要婢女先行回青庐,自己则信马由缰,吹散些不适。 经过女卫的院子,见她们仍在操练,院墙不高,骑在马上正好可以看到院中的全貌。 想起中午卢三爷的话,便驻了足。看起来她们似乎练了许久,一个个鬓角有汗,后背濡湿,却无一人停手。 娴珂发现了她,停了手中的鞭子,走出院来,仰头说道:“母亲,你怎么来啦?” 若舒说道:“无意路过,来看看热闹,天都黑了,还不歇息么?” 娴珂说道:“柳宿说他有事要办,让我们尽快练会,免得误了他的事。” 若舒听了,往院内扫了一眼,并没看到他人,娴珂见她张望,解释道:“他早走了,明日早饭后才会再来。” 若舒问道:“你自己觉得如何?若不习惯,我帮你再找一个。” 娴珂摇头道:“他鞭法很好,比三嫂还要好,是我见过鞭法最好的,不用换,女卫们也服他。” 若舒看着她清澈地眼神,里面写满了崇拜,打趣道:“你如此推崇他,不怕以前的师傅生气么?” 娴珂说道:“才不会呢,父亲都说要我多去请教名师,集众家所长,最终悟出自己的独门绝技,才算学会了。” 若舒挑了挑眉,没想到,娴珂的鞭法启蒙老师竟然是秦道川。 “天色不早了,欲速则不达,快去用晚饭吧,别因为急于求成,把你的兵给累坏了,兵可不是这么带的。”若舒说完,看着满头大汗的娴珂,“女孩儿不同于男子,受不得凉,快去洗洗。” 娴珂一停下来就觉得自己再也提不起鞭子,点了点头。 若舒在院外看着娴珂指挥女卫散了,才驱马离去。 本想着找角宿说说,又决定还是不要干预太过,女孩子还是有点主见好些。 直到卢夫人忌日,若舒才又在兰园见到娴珂,看她不只黑了些,人还瘦了。出了兰园,问道:“是你自己太过刻苦,还是教习太严厉?人都累得脱相了,你在外游荡,风餐露宿,也没见你这样。” -- 第433页 娴珂闷闷答道:“不想让人看扁了。” 若舒说道:“看来是我疏忽了,柳宿到底年轻,哪里明白男女有别的道理,我去给你换一个老成点的教习。” 娴珂接了句,“不用了,女卫都服他管,他的鞭法确实了得。” 若舒静静地看着她,想看出些端倪来,最终只在她脸上看出了些许的失意,安慰道:“人各有高低,无谓去争强好胜,劳心劳力的,又不是真要去与谁搏命。” 娴珂低头回道:“我明白,父亲以前说过。” 若舒说道:“眼看着年节就要到了,女卫每年是不是都会轮休?” 娴珂点了点头。 若舒说道:“别忘了。” 娴珂重又点了点头。 若舒没再接着说下去,却特意挑了时候,骑着马往女卫的院子经过,令人意外的是,柳宿依旧没在,但娴珂带着女卫却十分认真。若舒虽是外行,但也看出她们的阵列已经有了些章法。若舒自己就是争强好胜之人,娴珂如此她也能理解,便悄悄退去,没有惊动她,只是安排厨房给她们加了菜。 再之后,青州事务繁忙,若舒琐事缠身,忙着与各地店铺年终结算,就再没顾得上娴珂。 就连秦道川没了音讯这事,都不再每日盘旋在她的脑海。 第346章 请罪 若舒等到小年,忠漓依旧没来,却送来了消息,秦道川在腊八节那日归了府。 若舒拿着信发起了呆,早不回晚不回,这时候回,自己就算赶回去,也赶不到三十的晚宴了。 却不想瞒着娴珂,直接找了她来,将此事告诉了她。 娴珂听完,直接说道:“母亲,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若舒说道:“现在路上都结了冰,风雪又大,我们也不能光图自己舒坦,随行之人的难处也要考虑才是。” 娴珂跳着脚,说道:“母亲,求你了,不管你是如何生父亲的气,都带我一同回京城吧!” 若舒说道:“怎么,不急着练鞭法了?” 娴珂说道:“事有轻重缓急,过了年,我还可以来呀!再说,有父亲在,还有什么愁的?” 若舒有些动摇,谁知当晚的一场暴雪让娴珂都没了声音。因为家在军屯的女卫早在年前就离开了,家在青州的,前几日,娴珂也放了她们的假。 归心似箭的娴珂在青庐中无所事事,左一鞭子,右一鞭子,抽得洁白无瑕的雪地道道鞭痕,惨不忍睹。 若舒不忍她再糟蹋青庐的雪景,便将她拉出青庐,出去透透气。乡间的冬日,到处白雪皑皑,房子也好,树木也好,都像刚出炉的大白馒头,鼓鼓囊囊的,村落里,不时有孩童放着烟火,炮竹的响声此起彼伏。 若舒说道:“若在京城,哪里能有这样的景致。”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些农家饭菜的香味。 娴珂却全无兴致,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母亲,不如我们骑马回京吧,这样轻车简从,就算赶不到年三十,也能快些看到父亲。” 若舒说道:“大家都在家过年,还是莫要多事了,年后回去也是一样的。” 没想到,当日晚间,娴珂兴奋地跑来说道:“母亲,我寻到送我们的人了。” 若舒问道:“谁?” “柳宿,他说他愿意送我们回京。”娴珂依旧兴奋。 若舒不知该如何表述自己此时的心情,仿佛五味杂陈都不能形容十分之一。 娴珂不时朝外张望着,若舒冷眼旁观,心里十分不爽,杜若远不在了,暗卫也坏了规矩么?看来她要早做打算,免得到时不可收拾。 两个人心思各异,终于婢女来回话,说角宿在外求见。 一听是角宿,不止娴珂,若舒也愣了一下。 角宿进来,行礼之后,直接问道:“东家,听八小姐说,东家要回京,但是体恤我们,故而延迟到了年后?” 若舒只得说道:“我是看雪大,怕路难行,反正也赶不上了,不如年后。” 一旁的娴珂连忙看向了她,着急的表情毫不掩饰。 角宿说道:“东家毋需担忧,我们有人刚从京城回来,路是通的。” 若舒却似还在犹豫,娴珂说道:“母亲,既如此,我们一同回京吧?” 若舒依旧看着娴珂说道:“年三十是肯定赶不上了。” 娴珂说道:“母亲,求你了,我想父亲了。”一脸的哀求之色。 角宿则静静站在那里,等着若舒做出决定。 “那就选几个无家无室的,送我们回京吧!”若舒终于开口道。 “那我去准备了。”娴珂见目的达成,急匆匆地跑了。 角宿却依旧没走,连姿势都没变,若舒也没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有些尴尬地沉默着,直到角宿默默跪在了她的面前,“东家,属下知道柳宿违了规矩,不该擅自插手,但他并没有答应八小姐,他的原话是,八小姐还请回去,此事我自会上报。” 若舒说道:“起来吧,说来还是我的错,为了拢住她安心留在青州,才有今日之事,她一向张扬惯了,那里晓得什么厉害,你们做得对,与其让她瞎折腾,不如成全她。” 站起身的角宿说道:“东家,那就明日一早出发?” “嗯,辛苦了。”若舒说道。 本以为角宿会告退,却见他复又跪下,拱手说道:“东家,老大在与不在,只要属下在,暗卫就仍是老大的暗卫,什么也不会改变。” -- 第434页 若舒坐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又似在发呆,半晌才起身,走到他跟前,伸手将他扶起,“杜若远走了,我始终不能接受,委屈你了。” 角宿退了两步,“东家对暗卫的仁义,我们都铭记于心,属下还是那句话,不论老大在与不在,暗卫依旧如常。” 若舒说道:“我虽然想他,却不能不接受事实,你们也是一样。我回京之后,恐难出府,暗卫就交给你了。” 角宿说道:“角宿明白。” 出发时,若舒抬眼便看到柳宿领着人静静候在一旁,娴珂不知世事,走过去说道:“多谢你啦,日后我必有重谢。” 柳宿则淡淡回道:“此事因我而起,柳宿当有始有终,八小姐不必谢我。”言词依旧孤傲。 若舒则待他们说完,才开口道:“娴珂,上车,莫误了时辰。” 柳宿听了依旧面色沉静,只抿紧了唇。 若舒上了车,就开始闭目养神。 暗卫从创立开始,一直被杜若远管理得妥妥当当,从未像这次一般,令她如此难堪的。 她不断地反思,到底是她的心境影响了暗卫,还是暗卫的心乱了? 一路上她暗暗观察着随行的暗卫,许是感受到了压力,娴珂再开口时,柳宿多用沉默回应,实在避无可避,也只是一两个字就算回复了。 在若舒看来,暗卫是她强有力的倚仗,就连秦道川也只是知道些皮毛,她并不想让娴珂涉入太多,因为有些事唯有潜行于水下才能宜守宜攻,一旦大白于天下,就再难长久。 入京的前夜,柳宿终于求见了若舒。 若舒看着眼前这位俊秀的年轻人,心里已经明白他将要说些什么,也明白角宿让他随行的原因。 更明白自己的一句话,就会决定他的前路,或者会让他这些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所以若舒连问都没问,只静静看着他。 柳宿没有沉默很久,待婢女退出后,拱手说道:“柳宿逾矩了,请东家责罚。”说话间,已经单腿跪了下去。 若舒望着低头半跪在那里的柳宿,问道:“你做错什么了?” “八小姐来寻属下时,属下不该多言。”柳宿答道。 第347章 表明 “你入暗卫是因为谁?”若舒问道。 柳宿回道:“是杜首领,是他把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若舒没有说话。 柳宿接着说道:“他当时问我,若他能给我换一种活法,但要我用最珍贵的人起誓,永远不能背叛东家,我愿不愿意。我当时饿得快不行了,自然答应。跟他走后,顿顿有鱼有肉,还有干净衣衫穿,一个月后,他又问我,我哪里还舍得走,自然答应。我开始识字、习武,半年后,他再问我,我家中已无人,又能去哪,自然答应。两年后,他再问我,我还是满口答应,于是我开始随着他走南闯北,从刚开始的望风,打探消息,到后来,与他一同跟人搏命,期间他不知救了我多少次。五年后他再问我,我依旧满口答应,因为如今的生活已成了我的习惯,我也不想再去过别的日子,最重要的是,心里觉得,只要跟着他,踏实。” 柳宿越说头垂得越低,若舒发现他面前的木地板上,不时有东西滴落。 “老大出事时,我却不在。虽然后来东家圆了我的心愿,让我可以手刃仇人。虽然一切都如往常,只要我不懈怠,就不会出错。可我心中依然很慌,脚永远踏不到地上,所以得知东家居然为了不惊扰暗卫,犹豫不决时,才会逾矩上报。柳宿错了,请东家责罚。” 若舒静静地听着,她知道杜若远喜欢去找无父无母的孤儿,先收留一段时间,若觉得可用则继续留下,若不可用,就给些安身立命的银子,让他们再寻出路。 他自己以忠字立身,便也如此要求暗卫。他为人谨慎,经他手选出来的人,自然也是如此。若舒再一次觉得愧疚,是她小人之心了。看来杜若远的死,深受打击的不止她一个。 心思转换之后,语气也和缓了,“起来吧,以前杜若远在,我与你们交道不多,现在他不在了,角宿既接了首领之职,你与他汇报原也没错,是我自己心境使然,让你误会了。以前杜若远知道我的脾性,自然顺畅些。” 柳宿起身后,依旧垂首说道:“老大早就说过,我们要孝忠的人不是他,是东家,没有东家,便没有他的今日,更没有我们的今日。” “好了,杜若远从未在我面前如此地表过忠心,我也从不凭言语看人,我明白你们的心思,以后,一切如常即可,别坏了他的规矩,我不习惯。”若舒拦住了他的话。 “是,属下告退。”柳宿说完,退了出去。 轻轻合上了门,柳宿长松了口气,感觉这次都快把一年的话说完了,看来老大敬畏东家,不是没有道理,以前只觉得她行事毫无闺阁之气,现在看来,气势也是如此。 若舒归府,并未事先告知,而是依旧从偏门的马房回了右院。 娴珂脚一沾地,就跑得没影了,若舒知道她是直奔秦道川的书房而去。 她却心思复杂得多,照例先洗去了风尘,再好好泡了一场药浴,敷了药泥,等头发干了,才去书房用晚饭。 慧容带着儿女早已经候在那里,忠湛却不见人影,若舒问都没问,分别给了三人新年的贺岁荷包。 -- 第435页 慧容贴心地将秦道川的情况说与了若舒听,“公公似病全好了,气色也好了,看来这位许大夫还真是位神医。” 若舒喝着她的晚餐,最近实在不敢多吃,因为腰似乎粗了些,骑多了马又腰疼,只好减了吃食,多用些药羹,免得伤了气血。 这样也正好挡了尴尬,不然不接话确实不妥。 见她三人衣着朴素,刚想开口,生生忍住了,事出必有因,她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慧容又说道:“年前入宫,如今是由贤妃主事,特意问起婆婆,我一心急,就说婆婆身体不适,故而未进宫,还望婆婆莫要怪我,说了这不妥当的话。” 若舒说道:“以往都是这样说,你没说错。” 慧容又问道:“婆婆与贤妃相识么?她言语间似乎很想见你。” 若舒愣了一下,说道:“应该不相识,许是国公府太过出名,任谁都想看看我吧。” 慧容想起婆婆的惊天所为,觉得也有些道理,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又说了些府里的琐事,才带着儿女告退。 晚间秦道川没来,若舒有些疲累,照例饮了安神汤就睡下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 慢悠悠洗漱后,又用了早餐,也打定了主意,前去书房见秦道川,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道川刚病发的时候,若舒确实被惊住了。再之后许芫桐带着他离开,自己也派了暗卫去寻过。 可是所有的忧心和不安,都随着秦道川的痊愈归来而消散,现在心里只有对他的不爽,装神弄鬼的,也不知想做什么?全然忘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加过份。 谁知去了书房,门前的侍卫说将军不再里面,若舒碰了钉子,转身离开,打算先回右院。 虽然是新年,府里却死气沉沉,全无新年的气象。更觉得还是青州好,浓浓的年味,走哪都有人问新年好。 路上遇到秦西,见过礼后,对她说道:“将军在荷塘边的凉亭里。” 若舒差点没问,大冬天的,待在那里做什么?喝西北风么? 脚却不由之主地朝着那里走去。 地上有雪,若舒虽走的慢,仍是一步一滑,要是以前,秦道川听到动静,早就回头,前来扶她。 这次却没有,若舒不相信他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秦道川确实听到了,就在若舒刚迈上荷塘的小路,他就听到也看到了她浅灰色的斗篷,不知道为何,他就是不喜欢她穿素色的衣衫,这么多年来,她一惯是穿浅浅的,明亮的颜色,尤其喜欢各种温暖的色彩,不是浅紫就是浅红,就算是藕荷色,也带了桃红,衬得白玉无瑕,吹弹可破的肌肤分外诱人。 她还是这样穿,不用猜也是因为那个小子。秦道川一想到这些,心中就有些憋闷,于是就不愿回头。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若舒走上前,一言未发,直接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 用了些力道,手也有些抖,秦道川甚至清晰地听到她明显加快的心跳声。 成亲这么久以来,这是若舒第一次如此做,第一次主动向他示好。 第348章 主动 秦道川因为震惊而一直僵在那里,却让鼓起勇气的若舒十分不爽,可却依旧没有松手,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这种姿势,谁也没有说话。 终于若舒慢慢松开了紧搂住秦道川腰间的手。讨了个没趣,还是回右院暖和暖和。 秦道川在若舒离开的瞬间反应过来,下意识用手一抄,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看到在自己肩膀以下的若舒,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到,轻轻一提,让她坐在了荷塘的栏杆上,若舒却依旧低着头,秦道川往前一推,若舒终于抬头看他,却有一瞬间的惊恐。 秦道川轻声问道:“心慌么?” 若舒回道:“你知道我不会游水的。” 秦道川看着她那双呼闪的大眼睛,一脸坦然地明知故问,面上不由得暗了暗,又问道:“心慌么?” 若舒沉默了一会,说道:“慌得不晓得该找谁说理。” 秦道川依旧沉默着,目光却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似乎在判断着她话中的真伪。 若舒却似有力不支,身体渐渐向下坠去,秦道川轻轻往上提了一把,若舒却就势扑进他怀里,脚踩在栏杆突出的浮雕上,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上去。 秦道川又一次被震惊到了,除了搂紧了些,不让这个胆大妄为的妻子掉下荷塘,再也想不到其他。 若舒却很快就觉得手没了力,重又往上踩了踩,好让自己省力些。 秦道川却因此回了神,后退了两步,松了手,若舒哪里支撑得住,顺着他就滑了下去。 主动亲吻和被动十分不同,若舒仍旧眼光迷离,红色的唇饱满粉嫩,秦道川没有多想,一把将她抱起,朝着右院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入了右院的大门,两个人头才冒了出来,“七哥哥,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是娴珂的问话。 忠漓清了清嗓子,“长辈的事情,晚辈不该过问。” 娴珂又说道:“其实我看到了些,母亲抱着父亲来着。” 忠漓又咳嗽了声,“所以说,非礼勿视,你断断不可乱说,记住了么?” 娴珂答道:“我自然晓得,母亲还说她不想父亲,全是假话。” -- 第436页 忠漓赶紧说道:“你知道就好,我们快走吧,冷死了。” 方才两人在书房扑了个空,便想来此寻父亲,谁知竟看到这一幕,忠漓于是赶紧捂住了娴珂的眼睛,也幸好如此,接下来他无意看到的,娴珂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的。 忠漓长长呼了一口气,没想到母亲在人后竟是这样的,父亲看上去也十分受用。 没承想,没有举岸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也能这样相处。 忠漓再一次头大,觉得自己还是晚些成亲的好,若遇到如母亲这般的妻子,还真是只能跪伏在地,永无雄振夫纲一日。 秦道川抱着若舒一进入厢房,婢女就自觉地关上了门。 轻轻将她放下,秦道川说道:“为我宽衣。” 若舒在他腰间摸了半天,依旧没有解开腰带,秦道川用手在腰间的玉扣上轻轻一按,腰间自然脱落。“怎么总是学不会。” “你希望我学会么?”若舒回了句。 秦道川顿时失言,心中说道:自然是生疏些的好。 若舒替他宽了外衫,自己则脱去斗篷,踢掉因为沾了雪,有些湿的鞋子,躲进了被窝里,因为不是睡觉的时辰,里面并未事先捂热,若舒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好冷。” 秦道川紧跟着上了床,若舒也及时靠了过来,将自己冰冷的手脚放在他的身上,求取些温暖。 “继续。”一直十分严肃的秦道川接着说道。 若舒抬头,一时没会过意来,“接着做你方才没做完的事。”秦道川只得解释了一句。 若舒也没迟疑,既然要示好,就示个完整。 秦道川看着渐渐靠拢的若舒,眼中难掩雄雄烈火,虽然知道她有几分刻意,但是如此乖巧可人的若舒却是难得一见,强忍着心中的悸动,去感受她的积极主动,可惜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她下一步的行动。 秦道川推开了她,仍旧一本正经地说道:“穿得这么厚,不热吗?” 若舒听了,很干脆地脱去了外衫,秦道川却示意她继续。 “有些冷。”若舒说完,径直玩他怀里钻去,这种天气,秦道川身上最舒服了。 后者却不打算就这样轻易让她过关,“继续。”话音刚落,怀里的若舒就摸索着解开了他的衣带,也顺带解开了自己的。 光滑细腻的肌肤让从未得到这种待遇的秦道川,几乎就要失守。 还好他还记得更重要的事,“前次我那样,你到底什么感受?” 若舒回道:“担心。”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秦道川接着问道。 “找了,大家不是都没找到么?”若舒回道。 “他们找不到,你也找不到么?”秦道川反问道。 若舒自然不会承认暗卫并未大张旗鼓地找,“也许是我以前太自信了吧,又或许是许芫桐寻的地方太过隐秘,一点音讯都没有。” 秦道川说道:“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亲卫军避在京郊的事吗?” 若舒反应过来,“你一直在京郊?” 秦道川说道:“就离许芫桐的药圃不远。” 若舒不解地问道:“那里不止我找过,忠漓、娴珂也找过,怎么没一个人有发现。” “我以为你会来找我,我甚至幻想过你朝着我跑来的样子,可你始终没来。”秦道川落寞地说道。 若舒有些理亏,只得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我还想过干脆学你,也来个诈死,可我终究不是你,我的顾虑太多,更不愿意你尝到我当年的苦。”秦道川接着说道。 若舒无法解释,更觉得自己已经听不下去,干脆用嘴堵住了他的话,秦道川良久得空说了句,“卢若舒,这事没完。” 若舒则轻巧地回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任你宰割好了。” “这可是你说的。”秦道川心中升起邪念,一直想做,而若舒不肯做的事,今日正是好机会。 若舒听完秦道川在她耳边说的话,红着脸说道:“只能一样,旁的可不行了。” 秦道川依旧板着脸,“那要看我满不满意,你尽不尽力了。” “你的病真的好了吗?要不要问过许芫桐再――,”若舒突然大煞风景地问道。 第349章 如胶 秦道川没接话,也没再看她,而是松开了环抱着她的手,平躺在床上。 若舒就势趴了上去,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她自己都已经记不起,是从什么时候习惯这样入睡。 “你打算就这样糊弄过去?”秦道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若舒嘟了嘟嘴,不甘愿地说道:“怎么到老了,反而更加磨叽了?我都已经说了,任你宰割就是。” 秦道川接下来用行动让她明白了,为何任人宰割是一句极度屈辱的话。 因为自己有话在先,平时不愿便不会做的事,今日也只能勉力为之,秦道川却是乐在其中,丝毫不顾及外面仍是白日。 “听说你们读书人,有许多规矩要守,如今你青天白日里这样,不怕言官说你。”若舒说道。 秦道川轻笑一声,“多少年的老皇历了,况且我身有旧疾,谁人不知。” 若舒赶紧说道:“所以说,还是收敛些的好。” “就知你并非真心,可在我眼里,就算你是假意,也令我着迷。”秦道川没打算轻易罢手。 -- 第437页 “年轻时或许是,如今也是这样么?”若舒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问。 秦道川感受着手之所及的滑腻,“夫人在自己身上一向是下了功夫的,故而从未让我失望过。”与若舒的心有旁鹜相比,秦道川更沉浸其中。 也许是感受到了她的三心两意,又或许是这一年心中的压抑需要抒发,秦道川头一次不顾若舒的求饶,只在她呼喊自己名字时,捂住了她的嘴,免得传出屋外。 等屋内的风雨飘摇终于停歇,若舒脱力地趴在他的胸前,连话都不想说。 秦道川也没好到哪去,毕竟大病初愈,感觉到身上的若舒越来越重,呼吸声传来,让人十分安神,等他再睁开眼时,外面已经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从窗棱洒落,将屋内渡了层金,若舒依旧还在沉睡。 她总是如此,两个人独处时,是一副面孔;一旦穿上衣衫,就是另一副面孔。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在他面前从不设防,似乎笃定自己不会撒手,更不会伤害她,正是这样,才让他如此不舍。明明不是深养在闺中无骨的妇人,却又在他面前将这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 自己到底是何时,对她动了心,被她一路牵引着,走到今日。他知道坊间是如何传说的,一向心高气傲的自己却从未介意过,北地的荣光足以盖过一切,他甚至还颇为自得,在外令鞑子胆寒的大将军,在内竟然被身量娇小的妻子辖制;更何况这个女人容貌并非绝色,更非才女。秦道川还曾暗自窃喜,这样才好,她的好,自己看到就好,旁的人,最好不要知道。 正因为此,她无数次地惹恼了自己,却又轻易地让自己放过了她。 低头看见她被汗湿的头发沾在脸上,伸手轻轻为她拿开,若舒却似受了打扰,挪动了一下,就开始报怨,“秦道川,我手麻了。” 秦道川轻轻转身,为她换了个睡姿,揉捏着她的手臂。 就是如此的奇怪,不论他们分别多久,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仿佛一觉醒来,诸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连分别都似乎没有发生过。 秦道川无奈地看着这个法力强大的妻子,颇有些认命的感觉。 听到母亲归府消息的娴雅,带着夫婿儿女前来拜年。 正堂之上的父亲一脸慈爱,与初二见时截然不同。一旁的母亲也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仿佛从未离过府。八妹娴珂则一直偷看着父母,抿着嘴笑着,直到被七弟忠漓用眼神示意,才起身招呼着一众晚辈,去了外面的院子里放烟火。 娴雅感叹道:“这才是过年该有的模样,母亲,我又想吃你厨房里的珍珠丸子了。” 若舒顺口问道:“又要添丁了?” 娴雅闹了个红脸,赵辰良赶紧替她回道:“月份还浅,想着过段日子再说好些。” 秦道川接道:“既知道了,就该好好庆祝庆祝,秦家自我往上,一向人丁不旺,想来是夫人带来的气运,几个儿女皆是儿女双全,人丁兴旺。” 若舒转过头去,就看到秦道川的笑脸,觉得甚是无语。 忠湛却说了句,“也不全是,五妹妹不是至今无子么?” 此话一出,连秦道川都有些尴尬,若舒扫了眼拨冷水的忠湛,依旧选择无视,也不打算解围。 最后还是娴雅说道:“五妹妹想是被家事拖累,再过几年,事淡了,自然会有好消息的。”算是解了围。 “你既想吃,不如今日就将厨子带回去,想吃什么,可以现做。”若舒直接忽视了忠湛这一段。 娴雅欣喜之余,回道:“那如何使得,我将人带走了,母亲的饮食怎么办?” 若舒说道:“我如今吃得简单,不过几碗汤羹,旁人也可应付。” 午宴时,桌上的菜式十分简朴,赵辰良适时地阻了娴雅的好奇,婉珍却开口说道:“今日的鱼是母亲亲自下厨做的,饺子也是母亲亲手包的,我也帮了忙。” 秦道川体贴地问道:“听说你放了帮厨的年假?” 慧容回道:“想着前院的饮食也不要她们负责,过年事也不多,便放了她们的假。” 若舒不由得扫了一眼默默吃着饺子的忠湛,越发地看不上眼。 忠漓接道:“我就说今日的鱼和饺子这样好吃,原来是长嫂的手艺。” 娴珂也说道:“长嫂,如今我回来了,我最会烤肉了,晚间,我来下厨。” 秦道川问赵辰良道:“朝中如今很艰难么?” 赵辰良回道:“去年收成不好,不是水灾就蝗灾,各地的税赋也多有拖欠,就如我们这样的,末月的俸?也是欠着的,更别论封赏了。”说完,又看了一眼娴雅,似下定决心般,接着说道:“我也是多亏有娴雅帮衬,不然恐怕不能如此舒坦。” 秦道川说道:“夫妻嘛,自然该互帮互助。” 娴雅则看了眼若舒,接道:“我也是向母亲学的。” 若舒放下准备入口的汤羹,看着她,挑了挑眉,“只要值得就不算亏。”说完,特意看了眼秦道川。 秦道川拿起酒杯,对着若舒说道:“多谢夫人倾力相助,府中才有今日的光景。”说完,示意她拿起茶杯。 第350章 似漆 若舒端起自己的茶杯,回道:“多谢夫君这些年来的担待。”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轻轻碰过杯,若舒轻抿一口,秦道川则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第438页 与忠漓和娴珂的抿嘴偷笑不同,更与娴雅与赵辰良惬意旁观不同,忠湛心中五味杂陈,连带着慧容都受了影响。 几个晚辈则似懂非懂,只觉得自己从大人处听到的,与自己所见的总有不同,眼前的两个祖辈分明十分要好。 饭后,秦道川拉着若舒的手,对众人说道:“今日天气好,不如仍去新宅,让娴珂一展手艺,夫人也去跑跑马,消耗消耗,总比什么也不敢吃要好。” 忠湛推托脚疼,娴雅却不管不顾,只说要去看热闹,慧空自然要留下来,其余的人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新宅走去。 半路上,有人向赵辰良问新年好,若舒坐在车里,听到赵辰良明显有些紧张,应该是下了马,车队也停了,“下官谢过三皇子,祝三皇子新年安康,万事顺遂。” 接着是秦道川的声音,“三皇子,恭祝新喜,下官礼道不周,还望三皇子见谅。” 再接着是娴珂的声音,“你不是那日冲撞马队的人么?” “正是本人无虞。”应该是三皇子的声音,语调柔和,因着娴珂,若舒好奇地掀了车帘,秦道川正好回头,状似无意地将让出了些地方,好让若舒看个清楚。 对方轻车简从,只跟着两个随从,衣着也不显眼,从若舒的视角看去,竟未看到一点装饰,就连头发,都只用同色的缎带系着,只中间镶着一块玉。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舒服,内敛却不阴柔,甚至透着一丝明亮。 贤妃当初当主考时,若舒见过,隔得虽远但仍可看出是一个美人,三皇子应该是随了她,虽然若舒并未与皇上照过面,却仍旧如此认为。 若舒的马车,窗棱上的栅栏,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不能直视里面,故而她放心大胆地打量着三皇子,三皇子却只能看到车内有人影闪动。 娴珂接着大方地拱手道:“多谢三皇子那日相助。”英姿飒爽,毫无扭捏之态。 三皇子也大方地回道:“举手之劳,又能止了兵戈,八小姐毋需挂怀。” 娴珂却接着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三皇子摇摇头。 娴珂大概心想,既如此,来日要父亲送些谢礼,也就罢了,便没有再接话,只转头看着父亲。 秦道川会意,开口说道:“我一直在外养病,归来时,娴珂与我提起,我当是哪位江湖义士援手,只说来日遇到定要重谢,没想到竟是三皇子,虽说三皇子爱民如子,但礼不可废,来日下官定要登门道谢,不知三皇子何时方便?” 三皇子推辞道:“大将军与父皇自幼相识,我若为了此区区小事受了谢,父皇定不会饶我,再说八小姐方才已经谢过了,辰源也受过了。方才我一时竟未认出大将军,还望大将军莫要怪罪才好。” 秦道川这些年深居浅出,三皇子也一直养在深宫,并未涉政,一时认不出也不奇怪。 两个人又说了些套话,三皇子终于说道:“想来大将军此行有事,就不耽误大将军的行程,辰源先行一步了。”说完拱手道别,带着随从相向而去。 秦道川也吩咐继续赶路,娴珂好奇地问道:“父亲,他既是皇子,当时为何只带了一名随从,出现在那样偏僻的地方?” 秦道川一时愣住,太子和宁王斗得实在激烈,三皇子多半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他当时愿意援手,如今又能大方承认,恐怕不是为了私事,便回答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我的娴珂一样,用阵仗吓人的。”说完,居然被自己的话逗乐了。 娴珂赶紧回道:“我哪有,我是为了将来陪着父亲上战场准备的。” 秦道川笑着说道:“你那日提起鞭阵,说得天花乱坠,我却听得云山雾罩,待会练给我看看可好?” 娴珂回道:“可是可以,不过,她们都不在,只我一人,父亲要费些心思,才能看得明白了。” 秦道川依旧笑着说道:“就凭娴珂手中的茧子,我也要认真地看。” 车内的娴雅听了一路,说道:“母亲,事到如今,我仍是十分羡慕八妹。” 若舒看着同坐在车内的娴雅长女乐君和婉珍,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就不喜她那样,看着都累。” 娴雅见母亲会错了意,接着说道:“我好象从未有如此和父亲说话的时候。” 若舒说道:“谁让她占了个幼呢,自然要多受些宠爱。” 娴雅接着说道:“她的婚事,母亲可有打算?” 若舒说道:“还早呢,她是个有主见的,让她自己挑吧。” 娴雅感叹道:“还是母亲宽厚,乐君不过九岁,婆婆就说要她轻易莫要出府,多学些女工绣活,免得日后不好说人家。” 若舒回道:“倒也没错,女孩子家总是要嫁人的。” 娴雅眼睁睁看着母亲说一套,做一套,明目张胆地两样说法,实在没忍住,“母亲,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 若舒说道:“娴珂一切我说了算,乐君一切我说了不算,自然不同。” 娴雅不由得想起任性出嫁的五妹娴筠,又想起方才忠湛提起她一直没有生子,母亲却说到做到,这些年不管不顾,自己也是爱莫能助,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舒却会错了意,“她还早些,你担心,就早些打听着,访些好人家,提前定了,不就安心了。” -- 第439页 就这样当着似懂非懂地乐君,直白地说了出来,乐君顿时红了脸,赶紧低下头。 婉珍也明白是在说她的婚事,悄悄抿嘴偷笑。 娴雅不由得看了眼女儿,“祖母也是如此说。” 因为到了新宅,所以乐君终得轻松,赶紧下了车,父亲赵辰良候在车旁,等着接母亲,心中想着,若能得个如父亲这般的夫君,就好了。 秦道川则回头看了眼,见有婢女候在车下,就对娴珂说道:“走,去擂台上。” 若舒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便听到不远处的擂台上,鞭声响亮,不时有喝彩声传来,却不是秦道川的声音。 好奇了张望了下,见擂台周边围了几个半大的小子,正在那里看着,不时互相议论着。 第351章 和乐 秦道川看到她,说道:“夫人先在对面歇息片刻,待会我陪你骑马。” 若舒点了点头,陪着娴雅上了对面的观战台,视线一高,便能清楚地看到擂台上的情景。 娴珂与秦道川说几句,又走几步,然后是扬鞭,秦道川也不时与她说着,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讨论着。 若舒对此实在提不起兴趣,转头看向后山,虽是隆冬,山上的树却因为一年的生长,比往年茂盛许多,娴雅也看向了后山,许是怀孕的缘故,说道:“母亲,后山的桃子真是可口,就是因为新长成,结的不多,不知今年会不会多些?” 若舒说道:“无论多与不多,都先紧着你。” 娴雅又说道:“枣子也好吃,可惜多数都被鸟儿偷了,等到我来时,没几个好的了。” 若舒失笑道:“今年也先紧着你。” 娴雅还在说:“梨子好吃,就是皮厚了些。” 若舒准备接着说先紧着你,赵辰良终于忍不住,笑着说道:“亏得是在岳母面前,不然旁人听了,还以为我是有多亏待你,竟弄得你连个水果都吃不到。” 娴雅回怼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母亲听了,今年也好派了专人料理,得个好收成不是。” 若舒想起如今府里的做派,想来慧容也没想到这里,开口说道:“听你的,找个人专门帮你管着这些果子。” 赵辰良见两个儿子站在马前跃跃欲试,又不敢上马,就起身离开,前去教导。 娴雅见人都走开,开口说道:“慧容也是可怜,忠湛如此固执,只顾在母亲面前争口气,全然不顾妻子儿女受委屈,如今正院的仆妇都减了人,许多事她都亲力亲为,哪里还像个世子夫人。” 若舒却接道:“有句话说得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自己的路,只能她自己去走。” 娴雅却说道:“母亲说得轻巧,她手里没有银子,如何硬气得起来。她当年的陪嫁我亲眼见过,如今陈府不寻她要银子就不错了。” 若舒问道:“你父亲知道么?” 娴雅回道:“前院一向是独立开伙的,父亲回来不久,多半不知情,就算知情,男子么,哪里有女人家想得细。像辰良,许多事都是我点拨后,他才明白过来。” 若舒笑道:“看来当初我这个恶人倒是做对了。” 娴雅却被赵辰良和两个儿子吸引,见他竟然一人带着两个,担心地说道:“别摔着才好。” “不会。”秦道川接道,“只是你们有没有打算将他们送来一同习武?” 娴雅眼神一亮,却又犹豫着说道:“我先问问辰良。” 秦道川坐在若舒身旁,“看到擂台上那几个小子没有,我准备选几个出来给盛琰。” 若舒问道:“都是他们四个的?” 秦道川笑着说道:“也不全是,几个大的,都已经从了军。” 若舒看到自己的马早已备好,起身说道:“不是说陪我骑马么?” 秦道川跟着起身,待两人走远,娴雅对一旁的乐君轻声说道:“看到没,这就叫驭夫有术,多学着点,去了别人家,才会有好日子过。” 乐君又闹了一个红脸。 上了马,秦道川说道:“什么时候换的?比前一匹清瘦,却更适合你。” 若舒说道:“前一匹老了,在青州养老呢。” 秦道川扶着她的腰,强迫她坐正,“幸亏娴珂骑马周正。”若舒回道:“你不就是想夸自己么?” 秦道川笑道:“当初你若跟着我学,必然不会如此。” 若舒说道:“你无数次见我骑马,也没见你说什么。” “是啊,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浪费了多少时光。”若舒眼见他驱马往后山而去,又见他说这样的话,提醒道:“后山的树也没长高呢。”秦道川紧了紧搂着她的手,“看来你我心意相通。” 若舒见他依旧往前走,“谁和你心意相通,我是怕你出丑。”秦道川听了,失笑道:“看来在夫人眼里,我竟成了孟浪之徒。放心,只要夫人不主动,为夫不会失态。” 若舒轻靠在他身上,好让自己舒服些,秦道川也由着她,干脆接过她手中的缰绳。 后山没有人踏足的地方,仍有积雪覆盖,却因为是暖冬,有些芽苞已经冒了头,看来只要再出几个大太阳,就能看到早春的梨花。 若舒将娴雅方才的贪嘴说与他听,秦道川不由得哈哈大笑,“幸亏只有一个女儿怀有身孕,不然这片小小的后山,恐怕会分不开。” -- 第440页 若舒说道:“等开了春,还可以再种些,院墙之上,也可以种些兰草,迎春,这样坐在里面,心情也舒畅些。” “夫人做主便是,总之多种些果树。”秦道川轻声说道。 若舒说道:“若是都依着娴珂,怕是还要挖个鱼塘,归置个鸡窝。” 秦道川再一次笑出了声,“她是提过,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同意,便没允。” 两个人骑着同一匹马徜徉在后山,若舒因为心情好,穿着珊瑚色的衣衫,虽然外面罩着暗红玫瑰色的斗篷,却依旧可以从敞开的斗篷中看见,秦道川则是一身墨绿色的外衫,两个人浓墨重彩般,相似映衬,煞是养眼。 娴雅感叹道:“母亲也真是了,都不见老的。看来女人还是要被人捧在手心的好,才会长得娇艳。” 娴珂则在台下朝着乐君和婉珍招手,“无事的话,快来帮我准备吃食。” 两个人正坐着无聊,都看向娴雅,娴雅笑着说道:“去吧。” 娴珂等到两人下了观战台,“快来看,我准备了什么?” 婉珍好奇地问道:“八姑姑,也没看你出去,是一直都在这里的么?” 娴珂往后山看了一眼,“我要人去母亲的小厨房拿了些,还有些是七哥哥那里得的,保管你们吃个够。本来也不用你们动手,可我的人都回家过年去了,所以才劳动你们的。”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没关系,我俩早就坐烦了。” 不多时,厨房里就传来了阵阵香味,娴雅被引过去时,三个人正在那里吃得不亦乐乎。 娴珂怕乐君难堪,连忙解释道:“我们先试试味,待会好烤给大家吃。” 娴雅可不是来追究的,“给我烤一块,闻着就饿了。” 忠漓也闻着味,走了进来,见长姐居然和她们三个一起,围在一堆,吃着烤肉。不由得失笑,“快找些帮手吧,不然还不够你们自己的。” 第352章 教孙 晚饭后,娴雅一家人先行离去,秦道川寻了盛琰,与他说了选随从之事,盛琰说道:“多谢祖父,我也要像父亲和几个叔叔那般选四个吗?” 秦道川说道:“正是,无事时或许觉得没有必要,一旦上了战场,你便晓得其中的好处,生死相关的时刻,后背有人便能多条活路,更多了胜算。你父亲我说不动他,他又有伤在身,不必强求。你自己要清醒,再过几年,你便要去北地历练,那里与京城是截然不同的地方,你的眼光应该永远放在那里,不要被局限了才好。” 盛琰虽然只有八岁,却明白祖父话中之意,回道:“祖父,盛琰明白,盛琰会选与自己最合拍的人,因为他们不仅仅是随从,更是兄弟。” 秦道川拍了拍他的肩,“我像你这般大时,你秦叔他们四个已经来了,因为我身体的缘故,误你了两年,莫要有想法。” 盛琰回道:“孙儿没有想法,孙儿这一年在兰溪书院进学,每少归家,他们就算来了,我也没有多少时间与他们相处,不算误我。” 秦道川叹了口气,“有些话我不能说,但要你自己去悟。等你当家的时候,恐怕我已不在,但我仍希望秦家的辉煌能承继下去。你父亲又实在让我失望,故而怕你有压力,想让你轻快两年,但细想想,这担子迟早是你的,这压力也迟早是你的,接得早些,有我们管着闲事,你也轻松些。你呢?又是如何想的?” 盛琰回道:“孙儿得空的时候也时常在想,但想得最多的,却是若是能多些兄弟,恐怕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彷徨,合府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些虚名,实在争得无聊。所以,若祖父觉得盛琰可担此任,而我又觉得自己能胜任,我便接了这位子。若不能,我便不接,像其他几位叔叔那般,寻条自己喜欢的路,也算不负此生。” 秦道川望着这个早熟的长孙,一时竟接不上话。 “看来人常说的,龙生龙,凤生凤,果然没说错。”若舒接了句话。 秦道川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的,只是没想到她会接话。盛琰则飞快地扭头看了看她,又转了回去,下意识将祖母的话当成了讥讽,脸上有些燥热。 秦道川也是一样的想法,怕伤了盛琰的自尊心,朝着她皱了皱眉。 若舒却接着说道:“也是可怜,生在这样的府里,小小年纪就能说出如此暗沉的话来。想我八岁时,还在青州人事不知,连衣衫都不晓得穿呢。”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一头雾水,不明白她到底是何意。 “不过,没到九岁,我便变成了孤家寡人,旁人看着我可怜,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可怜。可是再可怜,我还是站住了脚跟,不知有多少人想欺负我,但我都没让他们有好果子吃。你多少沾了我的血脉,那么怕事做什么,自己觉得对的便去做,觉得不对的,旁人逼你,你便还回去。磨磨唧唧,瞻前顾后,你祖父虽有这传承,但他却用其他的优点掩盖住了。你也拿出些气势来,莫让人因你父亲而看扁了你。”若舒一口气说完,还不忘长舒了口气。 秦道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晚霞从她后背射来,看不清面目,但他却能猜到,她脸上是如何的得意。 盛琰则更加不敢回话,只觉得祖母的话像钉子一样,钉入了他的心底。 “你父亲一味的争强好胜,却毫无章法。你并不认同他的做法,却因你母亲的关系,变得固步自封,殊不知,这世上,你强敌便弱,你弱敌便强,哪有什么随遇而安,安到最后都将是无立足之地。”若舒的话又接着而来。 -- 第441页 秦道川看着年幼的孙儿,恻隐之心顿生,拦住道:“他才多大,你我皆是造化弄人,不得已为之,他尚不必如此。” 盛琰却开口说道:“祖父祖母说得都对,孙儿已铭记于心,从今往后,不会再虚渡时光,虽不敢说能与祖父祖母比肩,但定不负秦家子孙之名。” 秦道川问道:“你那句你强敌便弱,你弱敌便强,能详解一番么?” 若舒说道:“唯气势二字矣。” 秦道川接着问道:“何为气势?” 若舒说道:“两军交战也好,与人交往也罢,气势摆开了,在对方眼中自然就强了。若气势上能压其三分,强弱可不立现么。” 秦道川哭笑不得,“盛琰,你祖母这话,只可听一半;另外一半,她藏了私。祖父告诉你,两军交战,不但要有气势,事先还得备好万全之策,进可攻退可守。既不盲目自信,孤军冒进,更不因一时失利,就乱了阵脚。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断不会错。” 盛琰说道:“孙儿明白了。” 秦道川接着说道:“纸上谈兵,你已尚可,但行军打仗,或像你祖母行商,都是瞬息万变,无迹可循。所以你祖母才会怕你固步自封,受了不好的影响,从而令你前路难行。” 盛琰拱手向秦道川和若舒行了一礼,“今日祖父祖母所教,盛琰受益匪浅,孙儿确如祖母所说,有些颓废,孙儿在此立誓,从今日起,当谨记祖训,劳记今日之事,断不敢再懈怠半日,更不会因旁的事所困,倾尽全力,让自己成为秦家最出色的承继人。” 秦道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来,你祖母还年轻,故而祖父也不敢轻易老去,盛琰还是长身体重要。” 回正院的路上,婉珍问道:“哥哥,先前祖父祖母与你说了什么?说了好一会。” 盛琰说道:“祖父考校我的功课,祖母问了些兰溪书院的事。”祖父祖母都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了,他不应再一叶障目,既然父母不能选,那就让他自己改变吧。祖母的话虽然犀利,却都是实话,既然对现实不满,为何不想办法去挣脱,毕竟谁的前路都要由自己闯荡,旁人替代不得。 盛琰考虑了一晚,选了秦北的儿子秦征、秦南的儿子秦莫和秦笑、秦西的儿子秦荟。秦东的两个儿子早已从军,大的已经成家,小的听说十分出色,小小年纪已经升了伍长。 秦道川问他原因,盛琰老实说道:“想来想去,还是几位叔叔的儿子最好,一来他们言传身教,明白当我随从的使命;二来,因着这层关系,大家也亲近些。” 第353章 灯笼 娴珂因为女卫不在,每日在府里无聊,秦道川又一直在右院待着,她便也跟着待在右院,闲来无事,便在院内甩着鞭子,一向清静惯了的若舒,忍了两日,便想了个法子,“今年过年,府里除了大门外贴了对联,全无一点喜庆,不如趁着元宵,做些灯笼吧,大家各想办法,看谁做的最好,我拿出一个元宝来,作为奖励,如何?” 娴珂一听,说道:“元宝有什么好的,母亲莫太小气了,不如大方些,胜者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如何?” 若舒扫了她一眼,“你真当我是神仙,什么都可以变化出来的?” 秦道川笑道:“元宝确实单调了些,不如,若是男子胜了,我便送他一匹良驹,若是女子胜了,舒儿你便送她一套首饰,如何?” 娴珂又打岔道:“父亲还可,母亲的不好,依我看,还是满足愿望好些,谁会那么不省事,提些母亲不能做到的事情。” 若舒接道:“何不干脆说出你的愿望,看我能不能满足你。” 娴珂说道:“我现在还真没有新的愿望,不过首饰我却是不喜欢的,若是我胜了,母亲可得让我自己选想要什么。” 秦道川怕越说越远,拦着道:“就依你好了,不过,别太过份,不然你母亲不答应,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若舒十分干脆,从库房中选了一套红宝石的,从头到手,整整十样,十分名贵。 娴珂打趣道:“母亲真是大方。” 若舒说道:“反正是落到自己人手里,不算亏。” 秦道川也起身说道:“看来我也要去选马了,别到时候被夫人比下去。” 娴珂说道:“到时候是父亲和母亲做裁判官么?” 秦道川止住脚步,看了眼若舒,“非也,大家都可以投筹码,谁的筹码多,谁就获胜。”若舒说道。 “大家?”娴珂问道。 “只要是在府里的,都算数。”若舒说道。 “那我要赶紧去拉人头了。”娴珂笑道。 “快打住吧,我会事先打好招呼,谁都不许徇私,否则军法从事。”秦道川接道。 娴珂顿时蔫了,不多时,又问道:“合府的人都可以参加么?” 若舒看着秦道川,后者说道:“自然,既能聚在一处,便是缘份。” 消息一出,原本死气沉沉的国公府,顿时燥动了起来,若舒的奖励在当天就摆在了正堂中间的桌子上。 秦道川的马也在晚间骑回了国公府,为了能与若舒的首饰媲美,特地加装了马鞍,就连马鞭也配齐了。本就是名驹,又精心打扮过,连鬃毛都剪得一样长短,扎了整齐的小束,身上披红挂彩,十分喜庆。 两样价值千金的奖励一出现,从正堂前经过的人就多了起来,女子自然含蓄些,偷瞄一眼,就连忙低头,以便遮住发亮的眼神。男子就坦然多了,从远远张望,到不由自言地靠近,交头接耳,品头论足,说得最多的就是,好马啊,真是好马。 -- 第442页 秦道川打趣若舒,“夫人,可要一试身手?” 若舒摇头,“我不善此道,将军若舍不得,也可自己下场,将马赢回来。” 秦道川说道:“我也不善此道,前次带着几个儿子做过一回,头疼得很。” 正院的忠湛听到秦刚回报,沉默不语。 慧容则在厢房内指导着婉珍做风筝,那套头面实在耀眼,若能赢了,给婉珍做陪嫁,也是拿得出手的。心中想着,看着乖巧的女儿,五官已初现端倪,皮肤比自己白晰,只要身量上不吃亏,日后定然是个美人。可惜自己这个母亲身家不厚,世子又是那样的人,断然不会有丰厚的陪嫁给她,想到这,暗自叹了口气。 盛琰也领着秦征四人在自己院子里忙活着,五个人已经商量好,无论谁赢,都会让其他四人骑上一阵,过过瘾。 忠漓刚归府,便被娴珂截住了,“七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我要是赢了,就可以像父亲提一个愿望,这个愿望我想了许多年了,你不能见死不救。” 忠漓一头雾水,“你又惹什么事了?” 娴珂说道:“你不知道么?”于是将做灯笼和奖励的事告诉了他。忠漓听后,说道:“你既不缺马,也不缺首饰,让旁人赢了又能如何。” 娴珂凑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忠漓扭头看着她,摇了摇头。 娴珂心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忠漓无奈地说道:“莫说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我替你赢了,也算胜之不武,有什么脸面去拿奖励。” 娴珂说道:“你是不是不打算参加?” 忠漓点了点头,“最近事多,我恐怕抽不出工夫来做这个。”也算是给娴珂的解释。 娴珂却接着说道:“你既不参加,你做的就算是我做的,很公平啊。” 忠漓只得依旧无奈地望着她,“我没有工夫。” 娴珂说道:“别翘尾巴,若不是女卫不在,我还不找你呢。” 忠漓说道:“不如,我去给你买一个,你在上面署了名,赢不赢就看天意了。” 娴珂白了他一眼,“这才叫真正的胜之不武。” 忠漓被她缠得没法,问道:“可说何为赢?” 娴珂说道:“谁的筹码多就算赢。” 忠漓问道:“谁指哪些人?” 娴珂说道:“府里的人啊,外面的四人也算。” 忠漓听了,打开门问道:“你们四个都晓得了吧?” 秦义回道:“他们三个已经去看马了。” 忠漓转身对娴珂说道:“你看,我原本还想让他们帮你做,现在看来,不可能了,你还是另想办法吧。” 娴珂却直接躺在了他的床上,“我不管,你不帮我,我就睡在你这。” 忠漓连忙说道:“像什么话,还不赶紧起来。” 娴珂没理他,忠漓无奈地说道:“你就这么笃定我做的灯笼一定会赢?” 娴珂说道:“七哥哥一向手巧,只是不愿援手罢了。” 忠漓说道:“我就算要帮你,也要等到明日,这么晚了,哪里去寻做灯笼的物件?” 娴珂立马从床上跳起来,“我都备好了,现在就去拿。” 忠漓望着她早已无踪的身影,“这般大了,怎么还不嫁人,去磨搓别人不好么?” 院子中的秦义笑着回道:“看这架式,恐怕还得等几年,公子别忘了,她上面还有两个兄长呢?” 忠漓在屋内回道:“我都忘了,你们都比我年长,想是到时候了。” 院外再无声响。 第354章 筹码 忠漓熬了一个通宵,娴珂却没陪一个通宵,不知何时就在他的床上睡着了。醒来时,忠漓已经不见人影,桌子上摆着一个灯笼。 娴珂高兴地起身,围着灯笼仔细地打量着,灯笼做得极为细致,八个面都画了画,分别画着不同的故事,有四个女英雄: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阵前招夫、樊梨花登坛挂帅、梁红玉初遇韩世忠,还有四个英雄:项羽垓下之战、霍去病封冠军侯、卫青七战匈奴、孙膑围魏救赵。下面还吊着与画中人物相对应的一个谜语。 娴珂着急地跑出厢房,发现忠漓仍在院中晨练,松了口气,问道:“七哥哥,谜语是何意?” 忠漓头也没回,说道:“是猜人物的生平事迹,你先试试,我待会说与你听。” 娴珂说道:“我哪猜得到,不过我倒是想到了,在灯笼上面缀些绦子,会不会更好看些?” 忠漓说道:“特意留给你的,不然你如何能说得出口,这灯笼是你做的。” 娴珂听了,大声说道:“你们什么都没看到听到,晓得么?不然以后再不理你们。” 院内的秦义回道:“是,八小姐。” 其他三人则既没露头,也没出声。 娴珂倒是关心地问了声,“秦义,你不做么?” 秦义说道:“我自幼手拙,到时候投个筹码就行。” 娴珂听了,眼睛一亮,“那你一定是支持七哥哥的,是么?” 秦义笑着回道:“自然。” 娴珂得意地回了厢房,等忠漓洗漱完进来时,她已经做好了两个绦子,大红色,里面还掺了银线,忠漓进去拿了准备换上的衣衫,临出门时问道:“怎么不用你喜欢的紫色?” 娴珂头都没抬,“大晚上的,哪有这样看着耀眼?” -- 第443页 忠漓了然地点了点头,去秦义的厢房换了衣衫,重又回到自己的厢房,将八个谜底仔细地说给了她听,提醒道:“别到时候忘了,可不怪我,怪你没记性。” 娴珂知他急着出门,挥挥手,“不送。” 刚开始做的人多,但常言道:眼高手低。都是想法大于做法,多有半途而废的,更多的则是几个合做一个,不为别的,只图一个热闹。府里这两年,也太死寂了,早该热闹热闹,大家松快松快,从身体到心情。 元宵那日,吃过午饭,便陆续有人将自己做的灯笼挂了出来,每个灯笼下面都放了个竹框,用来放筹码。 院中央依旧推了柴火,准备晚间燃放。 周围也挂满了红灯笼,为晚间照亮。 秦道川拉着若舒在正堂前院转了一圈,颇为满意,若舒说道:“不如合府一起用晚饭吧,摆些条桌,大家围成一圈,菜式也不用太多,图个热闹。” 秦道川说道:“就依夫人,到时候架个锅子,就地煮些圆宵,大家分而食之。” 若舒看着秦道川的马,问道:“这马可有什么讲究?” 秦道川笑着说道:“这马名为乌云踏雪,军屯新送来的,是野马的第二代,虽有野马俊秀的外形,却比野马温顺,尤其耐力非凡,就是称千里马也不过份。” 若舒看这马深灰色的马身,却有四个白色的蹄子,想必这就是乌云踏雪的由来。 “少年公子骑上,倒是颇有些风采。”若舒说道。 秦道川说道:“怪不得自来世人爱少年,夫人竟也未免俗。” 若舒说道:“若是娴珂骑上,再添些紫色的绦子,不知会如何?” 秦道川轻易就被她引了去,“不敢想,实在妩媚得很,这马儿恐怕会伤心。” 若舒笑道:“她已经十二了,将军可有打算。” 秦道川说道:“不急,晚些的好。” 若舒问道:“为何?” 秦道川说道:“舍不得。” 若舒说道:“早晚有这一天。” 秦道川说道:“留一日算一日。” 若舒没再接话,她明白秦道川说的是实话,若是有人愿意,招婿恐怕是他最想做的。 天渐渐黑了下来,慧容带着婉珍现了身,若舒说道:“我懒得回右院,便让前院在这里开餐了。” 慧容看到眼前的阵式,不好意思地说道:“看我,陪着婉珍做灯笼,竟忘了出来,可有什么还未做完的?” 若舒说道:“不知道,不过,看上去应该差不多了。” 婉珍将自己的灯笼挂好,过来请安时问道:“八姑姑的灯笼呢?” 若舒说道:“她一向喜欢卖关子,恐怕要最后才得出来。” 一旁的秦道川竟哈哈大笑,看样子颇为认同。 慧容等了一会,见盛琰已经带着四个随从挂上了灯笼,忠湛和他的几个随从没有现身,便开口说道:“世子说他腿疼,大概是不能来了,就让慧容一尽孝道吧。” 秦道川知道若舒是不会接话的,说道:“身体要紧,也不是什么正事,不来无妨。” 晚宴时,大家围坐在一起,打量着头顶上的灯笼,交头接耳评论着,娴珂和灯笼依旧没有现身。 忠漓坐在那里,转头问秦义道:“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话音刚落,就看到娴珂提着灯笼,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寻了地方挂上灯笼,径直走到忠漓旁边坐下,扭头问道:“七哥哥,怎么样?漂亮吧!” 忠漓看着被她打扮得面目全非的灯笼,却不由得不感叹,实在是富丽堂皇。 秦道川看着娴珂的灯笼,低声问若舒,“你说她会不会寻了帮手?” 若舒低声回道:“就算是,也有一半是她所为,不算违规。” 秦道川重又看了一回,笑着说道:“正是,鲜艳明亮,灯如其人。” 若舒没接话,反正他只有一个筹码,再偏袒也不过如此。 撤了饭菜,又上了干果点心,一旁的炉子上烧了热水,想泡茶,随取随用。 秦道川等到秦南他们点燃了中间的柴火,才开口说道:“这几年,府里府外皆不太平,大家也再无机会好好聚聚,趁着元宵,合府乐上一乐,不为别的,只为图个热闹。大家若有喜欢的,中意的,尽管将手中的筹码放入框内。” 众人听了,陆续有人起身,投着自己的筹码。有人干脆直接,投了就走;有人则逐个观赏,细细品味。一时间院中竟像个小的游园会,秦道川也拉起若舒,逐个仔细看过来,还不时评论几句。 第355章 心愿 若舒见有不少做得极其精致的灯笼,说道:“所谓见者有份,将军不该再大方些么?” 秦道川也点头说道:“是该加些奖励,早知道该年前就办,能多挂些时日。” 若舒一听年前二字,连忙说道:“年底时早些办,能挂一个月。” 秦道川看了她一眼,却没深究。 秦道川停在娴珂的灯笼前,先是仔细转着八个故事,口中还念叨着,最后又看了八个谜题,突然笑道:“这个帮手出手可够大方的。” 若舒个头矮,只晓得上面画了画,又挂了谜题,却因为晚上,看得并不清楚。故而听他这么一说,便扭头看向了忠漓,谁知忠漓正好也看着他们,对视之后,便低下头,回避了。 -- 第444页 若舒没说话,秦道川则仔细地记下了八道谜题,说与若舒听,若舒对这些并不上道,只对名字有印象,哪里猜得出。 娴珂则只关心自己竹框里投入了多少筹码,见父亲大方地投进去后,自得地看着忠漓,后者挑了挑眉,低声说道:“好在刚开始时,便要秦义投了筹码,不然这下真不好再上去了。” 娴珂却说道:“我的灯笼本来就好看,你心虚什么。” 若舒回到位置上,转头吩咐了婢女几句,便陪秦道川坐在那里,看他一门心思地猜着谜题。 娴珂却有些不耐烦,低声问忠漓:“七哥哥,你说父亲为何还不来问我的谜底。” 忠漓说道:“许是父亲愿意自己去猜吧。” 待再无人去投筹码,若舒低声对秦道川说道:“原本只想乐一乐,没想到大伙这么认真,不如人人有份吧。” 秦道川听了,“也好,我也正有此意。不知夫人是如何打算的?” 若舒说道:“我又拿了两套首饰,还有些金元宝,银元宝,打算取个一二三名,余下些优秀的奖金元宝,凡是参与的,都奖银元宝。” 秦道川说道:“那我就再拿两匹俊马出来,其余的就沾沾夫人的光。” 若舒笑着看向他,秦道川则对视而望,一脸的坦然。 秦南数过筹码之后,站在秦道川面前,报道:“将军,筹码最多的是八小姐,第二多的是婉珍小姐,第三多的是盛琰公子,第四是。。。”由多到少一路报了出来。 秦道川听完,笑着说道:“看来大家还是投了不少人情出去,我看还有不少精致的,并不比他们三人的差。” 秦南说道:“将军此言差矣,我们都看了,三位公子小姐做的确实好看,反正我是做不出来。” 秦道川沉默的时候,不时有人替他们三人正名。 秦道川待大伙说得差不多了,开口说道:“看过之后我与夫人皆认为有许多精品,只有一样奖励实在拿不出手,故而决定凡参与者人人有份。”接着将奖励的规则说了一遍。 众人自然欢喜,最高兴地就数盛琰,当时看到乌云踏雪的第一眼,他便喜欢上了,不时幻想自己骑上它奔驰在北地的草原上是何等快意。 南叔报了筹码之后,本以为它与自己无缘,没想到竟然能够成真,一旁的秦征毫不掩饰地贺道:“恭喜公子,得偿所愿。” 盛琰赶紧示意他低调,却盯着祖父,希望他赶紧说出口。 秦道川说道:“夫人拿了三套头面首饰,我则拿了三匹俊马,打算分别奖励给一二三名,如今看来,这匹乌云踏雪是盛琰的了。” 盛琰看着娴珂,希望她赶紧致谢,谢完了,婉珍谢,然后就轮到他了。 娴珂却站起来说道:“母亲可是答应过的,若我赢了,许我一个愿望。所以,这首饰给婉珍吧。” 慧容听了,自然欢喜,看着若舒,见她和公公都没有接话,便轻轻推了推婉珍,婉珍起身,轻施一礼,“多谢祖父祖母,多谢八姑姑,多谢大家。” 秦道川说道:“上来领奖吧。” 婉珍走上前去,接过秦道川手中的盒子里,里面装着她心心念念的红宝石头面,脸上难掩欣喜,若舒看在眼里,扫了一眼慧容,暗自叹了口气。 盛琰见终于轮到自己,起身说道:“我知道大伙是谦让了的,但心之所好,盛琰便承让了。” 接下来,秦道川乐呵呵地发着金元宝和银元宝,得了奖的也高兴,新年伊始就能有如此的好运气,哪能不高兴。 那些半途而费的则笑着说些后悔之类的话,秦道川说道:“只要合府平安,来年再办,规矩一样,夫人,你看如何?” 若舒说道:“就依将军。” 散了之后,秦道川回头就看到娴珂跟着他们身后,不由得说道:“不论你有什么愿望,都可明日再说。” 娴珂却说道:“父亲,你为何不问我谜底是什么?” 秦道川说道:“我一低头,便看到你的筹码最多,为了莫太显形,故而忍住没问,怎么,你这是亲自送上来了。” 娴珂说道:“正是。” 若舒说道:“莫不是怕睡一觉会忘了,才心急火燎吧。” 娴珂被说中了心事,挺着脊梁说道:“哪有,我等了一晚上,都没一个人前来问我,实在枉费我花了这么多精力。” 若舒说道:“现在知道自己胜之不武了。” 秦道川见娴珂急得跳脚,赶紧说道:“今日天晚了,明日,你来我书房,我俩好好议议。” 娴珂却说道:“母亲实在看不起人,我的灯笼明明好看。” 若舒说道:“我不多说两句,你明日提的愿望我怕接不住。” 娴珂抬头便看到母亲笑意盈盈的脸,自得地说道:“我就说我的灯笼好看。” 秦道川又哄了两句,才将她哄走。 拉着若舒走了两步,待人少了些,一把抱起她,“天黑路暗,还是我抱着夫人走吧。” 若舒拧了他一把,“消停些吧,你不疲我都累了。” 秦道川轻笑道:“莫负年少,为夫也不能再负了这好时光。” 第二日,娴珂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问她昨日的谜题,她刚开始还高兴地解释着,说了几遍之后,便躲入了秦道川的书房,将碗中的茶一口饮尽,“父亲,你说我要不要干脆将谜底写出来,贴在灯笼下面,让大家自己去看。” -- 第445页 秦道川笑道:“听你南叔说我还未信,看来是真的,不过,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 “可是,父亲,我不喜欢写字,写得又慢,你帮我吧。”娴珂一如继往地耍着赖。 秦道川也一如继往地由着她,“也好,你说我写。” 于是,午饭过后,娴珂的灯笼下面,便多了纸条,上面写着谜底。 第356章 要人 当娴珂向若舒说出她的愿望时,若舒愣了半晌,才说道:“这事你不该求我,该去求你父亲。” 娴珂说道:“你们俩有区别么?” 若舒说道:“这事我满足不了你,那里是你父亲的地盘。” 娴珂说道:“我想要柳宿陪我一起去。” 若舒没有丝毫犹豫,“不可能。” 娴珂问道:“我知道他是青州的护院,他那样的本事,留在青州实在可惜,天下之大,他应该多出去走走,男儿该志在四方,建功立业。” 若舒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不可能。” 娴珂叹了口气,“我是觉得他屈才,母亲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若舒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何愿意留在青州?” 娴珂说道:“还用猜么?卖身为奴呗。” 若舒说道:“知道就好。” 娴珂又叹了口气,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难得的沉默了。 若舒打量着她,心中难免多想,柳宿与娴珂?她没想过,但秦道川定会不肯。 蹉跎半生,她不想再与秦道川起纷争,年轻时的争强好胜几乎耗尽了她的精力,这次重回国公府,能与秦道川相处融洽,实在不易。 “你是何时起了这种心思的?”若舒思量半晌,开口问道。 娴珂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依旧清澈,“我想去北地,不是一日两日了,见识过他的本事后,便觉得若他能陪我们一起去,不但我们多了份倚仗,就连他自己,都可能因此重换一片天地,万一遇到机会,他日得个功勋也未可知,就不必再为奴,那样的闷闷不乐了。” 柳宿是不是闷闷不乐,若舒不太清楚,暗卫一向来去自由,但最后能留下的,又能成为二十八星宿的,必然不会轻易离开。要想扬名立万,以前有无数次机会离开,若想成为杜若远统领的禁军,更是易如反掌,哪里还需要去北地拼杀。 但若舒不想与她明说,同为女子,柳宿的外表,能蒙蔽多少无知少女,她不用多想便知道。但他内里的经历,手中带领的人马,每日间的行事,又岂是她们能想得明白的。 若舒有些头疼,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你万万一不可与你父亲说柳宿之事,我怕他多想,你清楚么?” 娴珂愣了一下,说道:“我明白,若父亲知道我会为一个家奴求情,恐怕会比母亲还多想,更会害了他。” 若舒也愣了一下,说道:“你明白就好。” 见她仍旧坐在那里,忍不住问道:“此时你不该是去书房向你父亲求情么?” 娴珂回道:“我上午就在那里,父亲说要出府,我想他晚间定会赶回来与母亲一同用饭,不如在这等着。” 若舒问道:“女卫都回来了么?” 娴珂说道:“青州的都回来了,军屯的,我早就说好,让她们在军屯等我。” 若舒问道:“她们回去时,你并不知道你父亲会归府,难不成你早就打算好了?” 娴珂说道:“嗯,我本来就想着过了年就去北地,不过当时是为了寻父亲。” 若舒问道:“现在呢?又是为何?” 娴珂说道:“不为什么,就想去看看。” 若舒说道:“我记得前次你四哥成亲时,你去过一次。” 娴珂说道:“那次来去匆匆,六兄催得跟什么似的,我连军屯都没进去,更别提莫城了。” 若舒说道:“只要你不横生事端,若你能说动你父亲,我也不拦你。” 娴珂说道:“母亲还记得灯笼上的四名女将吗?女儿也想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若舒说道:“这话你与我说没用。” 娴珂叹了口气,转头又问道:“母亲,若你有我一样的想法,你会如何做?” 若舒说道:“我一向养尊处优惯了,不会与你有一样的想法。” 娴珂问道:“母亲不是去过一次军屯么?” 若舒见娴珂提起了那段往事,仰头想了一阵,才说道:“当时只觉得万般皆苦,事事不如意,倒没想过再去。”话一出口,又想到正在北郡磨刀霍霍的忠源,改口道:“你也不要如此灰心,说不定你父亲会同意呢?” 说话间,秦道川进了右院,娴珂听到动静,奔出书房,拉着他的衣袖,说道:“父亲,你终于回来啦。” 秦道川轻笑着说道:“又打什么主意?” 娴珂没急着开口,待他坐定后,恭敬地端了茶过来,静静地待他喝过。若舒在一旁看着,犹如看到了狐狸和狼。 秦道川看了眼若舒,后者赶紧低了下头,秦道川眼珠一转,难得地没有开口问话。 娴珂等了一会,见父母皆无动静,只得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秦道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若舒,才说道:“你母亲答应了么?” 话一出口,若舒睁大眼睛看着他。 娴珂却寻了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下,将灯笼上四个女将的故事又说了一遍。秦道川越听越头大,有种想将忠漓叫来打一顿的强烈愿望。 -- 第446页 不过,面上却丝毫不显,待到她终于说完,才说道:“想法是不错,但现在北地也无战事,你又是女儿身,带着女卫去那实在不便。你四兄怕是经受不住你折腾,还是莫要去了,待我去北地时,我亲自带你去,好不好?” 娴珂问道:“那父亲何时会去?” 秦道川说道:“今年秋天,按例我该去巡视的。” 娴珂说道:“真的?” 秦道川点了点头,“我饿了,摆饭吧,你在这吃吗?” 一句话,却是分别对若舒和娴珂说的,若舒自然吩咐婢女摆饭,娴珂却说道:“女卫回来了,我与她们一同用饭。” 待她走后,若舒问道:“你秋天真要去北地?” 秦道川嗯了一声,“忠源得了你的银子,胆子也随了你,够大,一副豪强的作派,我想去北郡看看。” 若舒说道:“我倒觉得他是随了你,连算盘都如出一辙。” 秦道川笑着说道:“他不过是接手之后,才有样学样。你当初是如何想的,竟会给他那么大一笔银子。” 若舒说道:“他们几个未成亲的,我都备了成亲的贺仪,他不过全部换成现银提前支取罢了。” 秦道川端着碗,失笑道:“他若知道真相,恐怕不会像现如今这样得意了。” 若舒说道:“现在看来,他是几个儿子中最精明的,倒是与他外貌相反。” 第357章 闲谈 秦道川说道:“倒真是如此,年幼时因为憨憨厚厚,竟没太留意他。” 若舒说道:“他说养了些护院,是你给的人?” 秦道川说道:“他自己从军屯里选的,那些人愿意跟着他,这也是他的本事。” 若舒说道:“他的婚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秦道川说道:“我与他说过几次,他都是同一句话,反正如今他算不得是国公府的贵公子,娶高娶低都无所谓,他想寻个自己喜欢的。” 若舒说道:“那他倒是娶呀。” 秦道川说道:“你是他的金主,掌握着他的命脉,不如你去说些硬话,逼他就范。” 若舒白了他一眼,“秦道川,你也太会装好人了。” 秦道川说道:“叫夫君,昨晚上不是说好了么?” 若舒狠狠踢了他一脚,换来他的下一句话,“总不记得,别人听到多不好。” “顾些颜面吧,国公爷,大将军。”若舒终于有些无奈。 说是如此说,但忠源现在处境尴尬,有家有世的适龄女子,又如何光明正大的谈婚论嫁,若舒为难之作,就想到了夏荆,那个如向阳花一般的少女,若是还在,与忠源倒是合适。 又想到娴珂方才提起的柳宿,不可否认,他容貌俊秀,内敛稳重,若是真心对娴珂,倒也算得是极为合适之人。可惜这样的人,心思缜密,轻易不会外露,自己又如何得知他又是什么样的心境。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去自寻麻烦,娴珂一向跳脱,还是寻个如赵辰良那般的世家子弟,留在京城,安稳一世的好。 秦道川见若舒一直沉默不语,猜她多半是为忠源的事发愁,开口说道:“他毕竟是男儿,晚些便晚些,你我多催催他,他自然会晓得。” 若舒说道:“都十八了。” 秦道川接道:“我二十岁才生了娴雅,他不算晚。” 若舒不想提过去那些不快的事,转而说道:“忠漓也十五了,不如先给他物色物色吧。” 秦道川点头说道:“是呀,因着忠源,差点让他溜了。” 若舒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秦道川说道:“先寻个机会,问问他自己的意思,与忠源一样,先敲打敲打,他若有想法,自然会拿出来。” 若舒感叹道:“比起外祖母的用心,我这个母亲确实做得不好。” 秦道川说道:“今年元宵,不知为何宫里没有办灯会,不然,你去走走,说不定会有看上的。” 若舒叹了口气,“如今想看我热闹的,不知凡几,真是犯愁。” 秦道川说道:“你问问慧容,应该会有收获。” 若舒想了想,说道:“还是待你问过忠漓,我再动手吧。” 秦道川犹豫了一会,说道:“娴筠跟着陈梓皓在中州守孝,我也没顾得上她,如今也不知怎样了。” 若舒依旧没接话。 秦道川看了她一会,接着说道:“你的仇和怨,虽说太子是为了他自己,但也算是帮你出了口气,娴筠的事,能不能掀过了?” 若舒想都没想,回道:“我一直没有去收账,还不算么?” 秦道川无奈地看着她,“他如今都这样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还是莫提了吧?” 若舒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一码归一码,世家是人没了,又不是财没了,凭什么烂我的账?” 秦道川说道:“你莫装糊涂,人没了,财自然也就散了。再说宁王起事,世家鼎力相助,不知花费了多少老本。如今树倒猢狲散,他的艰难可想而知。” 若舒心中说道,这是果报,世家应得的。他们害人时有多快意,如今应该多伤心。当时若不是自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给了他们一个痛快。按自己现在的想法,当初应该先灭宁王,再让皇上用皇权的雷霆之力让他们死得更加凄惨,生得人不如狗,才算真正解恨。 -- 第447页 秦道川见她又陷入沉默,说道:“如今慧容管家,这节礼的事,我不好问,你抽空问问吧,若她们节礼都没送,恐怕不会太好,不论如何,她是国公府的女儿,不该受此磨难。” 若舒说道:“你也别太危言耸听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送,只能说明他不想送。” 秦道川却说道:“你不了解皇上,他喜欢秋后算账,若他真有政令那般的大度,他该早立新太子了。” 若舒说道:“管他呢,自我嫁入京城,他们家就没消停过,说不定哪天又兵戎相见,同室操戈。只要他们莫再打我主意便好。” 秦道川接着说道:“太子一直没有露面,这事透着古怪,让人摸不清头脑,也难怪他心思不定,连庆典都不办。” 若舒说道:“许是在哪里磨刀霍霍,准备东山再起呢。” 秦道川说道:“我与忠源讨论过,太子没有这样缜密的心思,更没有这样的才能,唯刚愎自用最为出色,他若是沉得住气之人,当初就不会直奔京城,自寻死路。” 若舒实在不想再提那个倒霉的太子,“大彻大悟了也不一定。” 秦道川出身行伍,说起便停不下来,“忠源说陈梓皓破城时,几乎杀尽了西郡的人马,在他看来,太子身边的人,最多也就够占个山头而已,就算陈梓皓如今仍在暗地里用财力支持他,他也难成大事。如今更像是藏匿行踪,苟且偷生。” 若舒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与其担心旧太子,不如担心皇上与你计较,你见死不救之事吧。” 秦道川说道:“所以我才一直避在府里,除了你,谁也不知道我病已痊愈。”体贴地为她按揉着。 若舒白了他一眼,“许芫桐师徒呢?” 秦道川说道:“他,” 不知为何,并没有将话说完。 “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若舒问道。 秦道川按揉着她的肩膀,“说起来也奇怪,我既想你介意,又怕你介意。许莺娘立誓终身不嫁,许芜桐也并未成亲,他所说的妻子儿女只是救他之人的家人,去年秋天,他俩便去了北地,说是开春便去西夏。” 若舒说道:“他于你有恩,你给了什么谢礼?” 秦道川见她难得的没有说风凉话,赶紧接道:“他去西夏,由我派人护送,我要秦西备了厚礼,等他到西夏时,再拿出来。” 第358章 逼婚 秦道川倒是干脆,第二日便寻了忠漓说起他的婚事,忠漓也干脆地回道:“六兄还未成家,我怎能越过他,让他难堪。” 秦道川说道:“他有些特殊,我与你母亲正在为他物色,你也一样,若你自己没有中意的,便由我与你母亲为你做主。” 忠漓急得站起身来,说道:“父亲,太仓促了吧?也容我缓缓,好好想想。” 秦道川说道:“不耽误,你想你的,我们物色我们的,不论如何得先过了我们之关,待我们看上眼了,再说与你听。” 忠漓牙齿都有些磕绊,“父亲,这是母亲的意思么?” 秦道川说道:“成家立业,人之大伦,虽说你没有长子的子嗣之忧,但你也不能只顾着自己逍遥,身为男子,养妻活儿,才是本份。” 忠漓终于回了些神,“我又无功名在身,不过一个闲散之人,哪家的闺秀愿意屈就于我,还是不要了吧?免得大家尴尬。” 秦道川说道:“你若担心这个,我在亲卫营里为你寻个位置,副将之下,至少五品以上,如何?” 忠漓说道:“如此明目张胆徇私,怕不好吧?” 秦道川说道:“如此推脱,想是另有想法了?” 忠漓说道:“父亲,这事原不该你出面,太难堪了。” 秦道川却接着说道:“想是真的了,那我便实话告知你母亲,接下来的事,确实不该我出面。” 忠漓急得拱手道:“父亲,求求你,饶了我,我保证,只要六兄成家,我一定不再推脱。” 秦道川说道:“这可由不得你,话我已于你说明,你自己看着办,别到时候,再冒出什么意中人来,惹你母亲生气。” 忠漓无可奈何地说道:“那无论何人,定然要我先看过,盲婚哑嫁,我可不依。” 秦道川说道:“此话,你也与你母亲说去,我只负责告知于你。你母亲那边,应该已经动手物色了。” 忠漓颓然地跌回椅中,“我不过十五,离十六还早呢!” 秦道川看着自小受他颇多关爱的幼子,心道:哪个不想自己快活,万事不干己,但成家之人,其中的快乐却是孤家寡人时难以体会的。于是问道:“你这几年走南闯北,应该见过不少风土人情,你最喜欢哪一类的女子,我倒是可以提前告知你母亲。”心中想的却是,忠漓到底有没有入过秦楼楚馆。 忠漓仍旧提不起精神,“若要我说,只要是女子都是麻烦。”说完之后,却似有了主意,“真要我选的话,我希望未来的妻子能通情达理,知情识趣;不古板木讷,又不能太过跳脱;不能太过缠人,又不能太冷淡;不能太过绝色,又不能太过寻常;个子不能太高,又不能太矮;人不能太胖,又不能太瘦;声调不能尖细,又不能粗哑;头发不能太少,又不能太多;肤色不能太白,又不能太黑;”话还没说完,若舒的声音传来,“看来,不给你娶个三妻四妾,是满足不了你全部的愿望了。” -- 第448页 秦道川忍住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们母子。 忠漓像少时见到母亲那般,吓得说不出话,只求救似地看着秦道川。 若舒白了他一眼,“我也懒得管你有没有中意的人,国公府的七公子议亲,只要放出话去,自然会有鱼儿上勾,你莫寻借口出逃,乖乖留在府里自己去挑。不然,我就闭着眼睛抓阄,抓到谁便是谁。” 忠漓叹了口气,“母亲,我真没想过这事,故而从未留意遇到的女子。想来也是因我尚且年幼,也并无女子向我示好。母亲,你就且饶过我这一遭,让我自己去留意,寻个我喜欢的女子为妻。” 若舒看着他说道:“到底是混过江湖的,能说出如此的话来。也好,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过,若等我与你父亲再想起这事,你仍旧孤家寡人,就再无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忠漓赶紧回道:“好咧,多谢父亲,多谢母亲,孩儿还有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走到门前,秦道川说道:“秦义他们比你年长,你也该操心了。” 忠漓回头说道:“孩儿明白,这就去办。” 出了门,发现守门的侍卫看他的眼神有些怪,低声说道:“看到没?学到没?”说完自得地迈步出了院门。 守门的侍卫对视一眼,自得其乐了好一会。 若舒待忠漓落荒而逃之后,转身对秦道川说道:“看来,还是得先操心忠源。” 秦道川说道:“若不论门第的话,倒也不难找。” 若舒说道:“我已经写信于他,限他一年内成亲,莫误了弟弟妹妹们的亲事。” 秦道川望着她,“夫人雷厉风行,一语中的,为夫佩服。” 两人正在闲聊,宫中有旨意前来,宣秦道川入宫。 若舒不以为意,秦道川却一改之前的自如,“想是要看看我是否痊愈,也罢,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若舒也被他影响,“当时旁观的不止你一人,许不是为了此事。” 秦道川说道:“但只我有亲卫营在京,当时又消失了。” 若舒说道:“你一向两面光,肯定早就想好说辞了。” 秦道川笑道:“虽是如此,但入了宫,还是要低头的。” 若舒说道:“所以我宁愿不要那些虚名,也不去受这罪。” 秦道川拉着她入了卧房,要她为自己更衣,“这种繁复的朝衣,我如何会穿?” 秦道川说道:“我教你。” 一阵折腾之下,与其说是若舒帮忙,不如说是若舒帮倒忙,秦道川却乐在其中,丝毫没考虑是否会迟了入宫的时辰,整理齐备之后,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木盒,拿出一颗药丸,放入口中慢慢咬碎。 若舒好奇地问道:“不是病好了么?为何还要吃药。” 秦道川说道:“许芫桐要我再服一年的药,免得反复。” 若舒又问道:“这几日怎么没见你吃?” 秦道川说道:“怕你闻到药味,自你回来那日,我便停了。” 若舒无奈地看着他,“老是如此,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么?” 秦道川突然凑近她,若舒被他口中的药味一冲,下意识皱了下眉。秦道川远离了几步,“你抹的香脂不靠近都闻不到味,屋里也从不熏香,哪里会受得了如此重的药味。” 第359章 哑谜 若舒说道:“一码归一码,以后莫再这样了。” 秦道川没有靠近,却满意地说道:“夫人这次归来,似不一样了。为夫先入宫,回来再好好说说。” 若舒跟在他身后,在前院,秦道川出府,若舒入二门,秦道川上了马,转头一看,若舒仍在二门处,静静看着他,有那么一瞬,秦道川想下了马,直奔她而去。 入了宫,依旧是大监在御书房前等候,秦道川无意地转头,发现远处贵妃格桑曲珍静静站在那里,虽看不清面容,却能感觉到,她看的,定是自己。心中愧疚又生,但大监一声催促,让他不能多想,只得径直入了御书房。 御书房里十分昏暗,白日里窗帘居然是合上的,屋内油灯也不多,皇上坐在高位上,因油灯在后,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屋内明明燃了炭火,但秦道川却感觉到一份凉意。这份凉意来自皇上,几十年的交情,两个人都变了。 秦道川恭敬地下跪行礼之后,皇上的声音传来,有些淡然,“秦爱卿,快快请起。” 秦道川起身后,便默默立在当场,等着皇上接下来的问话。 谁知等了半天,屋内依旧死寂。 秦道川明白,自己口中的药味,大监应该早就闻到,方才请安,皇上应该也闻到了。 便不心急,依旧努力挺直腰杆,立在那里。 皇上终于开了口,“大监,为秦爱卿赐座。” 秦道川赶紧开口说道:“臣愧不敢当。” 皇上慢悠悠地说道:“你旧伤未愈,身体要紧。” 秦道川没再推辞,“臣谢过皇上。” 待秦道川落座,皇上又说道:“大监,上茶。” 秦道川心中一紧,也只一瞬,就觉得自己太过小心,还没到那一步。 也许是心境使然,又或许是茶有些烫口,秦道川被茶碗中的热气一熏,便没忍住,咳嗽了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赶紧谢罪,“臣失礼了。” 皇上语气好似和缓了些,“看来受了磨难的不止朕一人。” -- 第449页 秦道川端着茶碗,回道:“臣有愧。” 皇上摇了摇头,“是朕自己教子无方,你们分不出轻重,自然不敢妄为。如今,朕总算能体会爱卿当时无奈的心境了。” 秦道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的恐怕是忠澜之事。 赶紧回道:“臣之事莫再提了,皇上也放宽心胸。臣是身子骨不由人,皇上春秋鼎盛,来日方长。” 皇上说道:“有些事,藏在朕心底,不吐不快,然抬头四望,却无一人可说,还是大监提醒,朕才想起,你已归府,故而要你进宫,陪朕说说话。” 秦道川接道:“臣有愧,这些年只图能苟活几年,实在无颜面见皇上。” 皇上却自顾自说道:“你说废太子今在何处?” 秦道川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臣一直被宁王困在府中,这些事都是后来听到的坊间传闻,也不知真假如何,依臣来看,旧太子只是不敢回京,怕皇上责罚吧?” 皇上说道:“那个孽子得世家相助,行事有模有样,若不是天降横祸,如今江山肯定易了主。” 秦道川实在不想回答,却又不得不答,“是皇上洪福齐天,才会化险为夷。” 皇上说道:“若朕再颁旨意,说朕已查明,太子剿灭乱贼有功,恢复其太子位,爱卿以为如何?” 秦道川一时头大,“皇上所说,倒也是个办法,太子一直在外,实不妥当,于社稷也非益事。” 皇上接着说道:“若他依旧不归,又该如何?” 秦道川回道:“臣想不出太子仍不回京的原因。与其流落在外,惶惶不可终日,何不回京,向皇上说明一切原委,以其得到皇上的原谅,毕竟是父子,又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呢?”秦道川强迫自己忘记那个先是惨死,而后又被皇上薄葬的先皇后。 皇上说道:“有人说他落草为寇了,又有人说他离境外逃了,依爱卿来看,哪样靠谱些?” 秦道川回道:“无论哪样,必有人看到过才算真,而后只要细细查访,便能摸到踪迹。” 皇上说道:“可惜,无论朕派出的哪路人马,回来后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也不知是有意隐瞒朕还是实在无能。” 秦道川可不想惹祸上身,咳嗽了一两声,“依臣所闻,太子也着实,”又唉叹了一声,“如今恐怕心结仍在。” 皇上却说道:“一切都是传闻,并无定论,没想到文质彬彬的陈梓皓也是个狠人,听说当时西郡首府连水都是红的,不然也能寻个当时的见证。” 秦道川又头大了,“臣有愧,竟无力阻拦。”只得说些连自己都觉得虚伪的话。 皇上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听说他撺掇着那个孽子打劫了卢氏万两黄金?” 秦道川着实愣了,诧异地问道:“与他有关么?微臣倒是从未听说过。不过内子倾力也不过凑了六千两。” 皇上也没管他知不知情,说道:“可惜杜若远死了,不然,此事恐怕不会善了。” 说得如此直白,出乎秦道川所料,因为涉及私事,心中也确实不爽,便没急着回话。 皇上的声音却接着传来,“说起杜爱卿,朕心绪始终难平,他的死,朕是占了份的。” 秦道川不好再沉默下去,“臣也有所闻。” 皇上接着说道:“其实朕明白,他有无数次机会离开,可他却选择忠于朕,所谓良臣易得,忠将难求,朕真是舍不得他啊。”情之所至,有感而发。 秦道川回道:“杜首领行事,确实令人称道。”这个人,他着实不想多谈,也不想在皇上面前掩饰。 皇上又看了他一眼,“朕一直疑惑,太子何以突然像换了脾性,有了那般的能量。在朕看来,他与他母亲都没有那样的城府、谋略和手段。” 秦道川又沉默了一会,“可惜我的六子忠源不知所踪,臣不知要人寻访了多少次,一个个都是好话宽慰我,不然也能助皇上弄清此事的原委。” 皇上说道:“哦,他们都是如何宽慰你的?” 秦道川回道:“说他吉人自有天象,又或许还与太子在一处。可臣虽身体大不如前,脑子却没坏。我之后见过陈梓皓,他言语间毫无芥蒂,若忠源仍和太子在一处,他必然知情,哪里会那般自如。只可恨这身子误事,事到如今也只能道听途说。” 第360章 盘算 皇上说道:“朕倒是听到了些不同的,忠源跟着太子出了天际岭之后,一路阻拦太子进击京城,故而颇受太子冷落,就连攻城之时,也怕他不会出全力,只让他负责粮草。最后一场混战后,因为太子兵败,沿途有人逃离,听说其中便有忠源,我刚听到时,还以为是你所为。” 秦道川赶紧起身跪下,“臣当时被困在府中,连下人出府都不易,京城又被守得如同铁桶,除了事先通知亲卫退避,以免为宁王所用,再无他法,哪里有救援之力?还望皇上明察。” 皇上说道:“后来朕一想,也觉得不是你,但忠源一向对太子忠诚,若说他会逃离,朕难以相信。” 秦道川说道:“皇上,若说忠源劝阻太子不要一意孤行,臣相信。但若说忠源会是助太子毒杀世家和剿灭宁王之人,臣难以相信,他没有这样的能量和手段。” 皇上却问道:“何以见得。” 秦道川说道:“不瞒皇上,他有假时,臣也曾与他书房论道,他言语间都是纸上空谈而已,哪里会有如此老道的谋略。就连臣,初初听到时,都费了好些神,才看出些门道。” -- 第450页 皇上见他一如既往地急于撇清,抿了抿嘴,“朕之所以觉得疑惑,是因为太子若能有那般的手段和城府,又为何在陈梓皓攻西郡时,那般的无能,溃不可击?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可能并非太子所为。” 秦道川头皮发涨,他入宫时只想到自己的推责,却忘了忠源之事,所以在皇上话音落时,他下意识地问道:“那会是何人所为?” 皇上却没有说话,只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秦道川心中想到,看来皇上是认定忠源了,可他却明白,忠源在太子京城溃败时,便被忠澜捉去了昆城,可这又如何能明说,“回皇上,太子只要没有离境,便还在东方大陆,依臣之见,不如颁下悬赏,只要寻到太子,此事便能水落石出;就算太子已经离境,往来的船只也是有数的,只要肯花时间,也能查清他的去向,到时候,依旧能水落石出。臣也好明白,这个儿子是生是死。”说完,确实耗费了精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皇上却叹了口气,“朕好几次梦到,太子已经身亡,凄惨地向朕求救。秦爱卿,你说他会不会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秦道川被皇上的跳跃弄得不明就里,只得答道:“那皇上比微臣好,微臣从未梦到过那个可怜的儿子,回想起来,臣这个父亲实在算不得称职,也怪不得他不想见我。”说得十分悲凉,似乎连背都直不起来。 皇上又说道:“朕还有一事始终不能决断,便是立太子之事。若不立,怕又会有天际岭之事,若立,更怕有天际岭之事。依爱卿所见,该如何才好?” 秦道川虽未起身,也未抬身,却觉得皇上变化颇大,再不是以前那个沉稳少语,有智有谋,意气风发的皇上,“依臣来看,立与不立,都只能由皇上论断,旁人不该多言。” 皇上说道:“朕打算让新太子拜爱卿为亚父,若爱卿能辅佐太子,朕也算少了后顾之忧。” 秦道川只得重又叩首不已,“臣愧不敢当,再说臣身体有恙,哪里能担此重任,望皇上另择良臣,切莫误了新太子。” 皇上说道:“我明白,是秦家祖训使然,但朕思来想去,还是爱卿最为合适。” 秦道川又再次推辞。 皇上却说道:“爱卿就不想知道,新太子是哪位皇子么?” 秦道川回道:“无论是哪位皇子,臣都会尽忠职守,守卫北地,保一方太平。” 皇上说道:“贵妃昨日还在怨朕,说朕误了她的女儿,令她生不如死。” 秦道川一时语塞,旁的事他都可寻些理由搪塞,唯独此事,他无法说得过去,只得回道:“臣有罪,还望皇上责罚。” 皇上见他终于嘴软,且不说前面的敲打是否有用,单就这件事,秦道川确实欠他一个说法,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这个皇子,他生母早早离了世,故而一直寄养在贵妃名下,你若能接下这个差事,也算是还她一个人情,令她晚年不至于太过孤苦。” 秦道川心中诧异不已,按理说,如今三皇子为长,贤妃位份最高,又一直最受宠,没想到皇上却另有想法,所谓天家心思难测,真乃实言也。 皇上见他不再接话,说道:“不日便有旨意,爱卿身体不好,早些回府休养吧。切记莫要外传,徒生事端。” 秦道川只得谢恩出了御书房。 谢过大监的相送,下台阶时,转头看到贵妃格桑曲珍仍旧在原地,连身形都没变,朝着他的方向,便转向她,恭敬地拱手行了一个大礼,于她,他是实在有愧。 贵妃却并未上前半步,在他行礼之后,便转身离去。 秦道川长叹了口气,在小太监的陪同下,出了宫门。因为要装病,他是坐车来的,上车之后,照例回想着方才在御书房的一字一句,皇上没提到亲卫营退僻之事,也没提他见死不救之事,却提到了忠源和陈梓皓,尤其对太子藏匿、世家灭族、宁王被剿杀之事提了又提,似乎想将这事沾上他的身,为此还特意提了杜若远尽忠之事,最后凭着贵妃又扯出立太子之事。 秦道川摇着头,还是一惯的喜欢算计,一踩一捧之间达到他最终的目的。 但不能不承认,世家和宁王这事透着一股怪异,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秦道川突然愣住了,再一次想起皇上所说的话,似乎又多了一份理解,藏在暗处的力量——暗卫——若舒的私兵。 与世家有仇,与宁王有恨,因着她自己——兰芷——杜若远,借着太子的名头,报了自己的因果。 怪不得皇上阴阳怪气地说了这么多,恐怕他早已察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才会叫来自己,看自己是否知情,又或者参与其中。 卢若舒,你为了他,真是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会做。 枉我还一再被你蒙蔽,以为自己终于得偿所愿,真是可笑至极。 面色暗沉地回到府中,直接入了书房,再没出来。 若舒在右院等来等去,直至天色擦黑,仍未见秦道川归来,心中不免担忧,思来想去,决定去前院问个究竟。 第361章 晕厥 谁知到前院一问,才知秦道川早已归府,就在书房。 来到书房,侍卫自觉地开了门,进去后,就发现秦道川在书桌后,也没点灯,只一道暗影坐在那里,不由得问道:“怎么不点灯?他为难你了么?” -- 第451页 想自己点灯,却发现火石放在那里,自己竟然不知道,只得放弃,寻了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他。 秦道川沉默良久,开口问道:“你为了他,真是冲冠一怒,天下皆知。” 若舒听了,心中笃定无人能有证据,只不过是猜测而已,“他于我和暗卫而言,不是家人胜似家人,暗卫要为他寻仇,我拦不住,更不想拦。兰芷他们的仇,如鲠在喉,让我无一日可得安眠。于是我出钱,他们出力,各得其所罢了。” “仅此而已么?以前的事你可以说是杜若远的谋略,这事,你还推到谁的头上?”秦道川冷冷问道。 若舒回道:“只能说他们略有些手段,不但成了事,还能全身而退。”若舒不知为何,下意识的想要撇清。 秦道川嗤笑了一声,“我只听说过群龙无首,如一般散沙,却没听说过,还能众志诚成,一个个如开了窍般,配合默契,无声无息,就将这两样大事办成了的。” 若舒说道:“只能说害人容易,防人艰难;又或者说人不可因得意而忘形,更不可因得势而轻敌;所以说人最好不要与人结怨,因为一旦遇上棋鼓相当的对手,不死也得脱层皮。” 秦道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我来为你梳理梳理,从卢夫人到岳母,再到你自己,你便起了寻仇之念,只是不知何故,你一直没有急于动手。再后来出了兰芷之事,你决定不再等待,可因着杜若远被困,你只得继续等待。只是你没想到,他会自尽,还是因为守身如玉,于是,你,和暗卫,都被激怒了。所以,鸡犬不留;所以,凌迟至死;所以,你会一身素服;所以,你会身着红妆。卢若舒,自始自终,你眼中可有我?” 若舒也沉默了好一会,“事已至此,真或假,又有什么重要,人死皆不能复生,他们所遭受的,也不能一笔勾消。” 秦道川见她事到如今,仍不能释怀,闭了闭眼,带着几分怒气,“你可曾想过,你的所为,会牵连到国公府,会牵连到忠源,会牵连到我?” 若舒说道:“皇上若有实据,早就动手了。” 秦道川冷笑一声,“你自认能量通天,故而目中无人,妄为至极。又为何会被宁王所擒,为何会被皇上捉住马脚?” 若舒语气也极为冷淡,“那是因为我生了个好女儿,惹了个好女婿;更因为太子实在无能。” 说起娴筠,秦道川说道:“我当初始终没想明白,你为何会捉了娴筠,现如今一切都明白了。” 若舒说道:“说明我比她们活得像个人。” 秦道川接道:“一桩桩一件件,你皆自说自话,从未顾及过我。反过来,若我这样做,你怕是天都要翻了吧?” 若舒说道:“自我俩相识,你好像从未阻过你任何事。”说完心安理得地望着他。 秦道川苦笑了一声,“是啊,自我俩相识,你从未阻过我任何事,反而是我,枉为人夫,更枉称国公爷,故而被自己的妻子如猴般戏耍,也该生生受之。” 若舒脸上淡然,心中也难免波澜起伏,顿时觉得心中一阵难受,后背有冷汗冒出,就不想再待下去,起身说道:“你自己要如此认为,我也无话可说,”刚走两步,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旋,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 秦道川几乎在同一时刻,发觉了异常,连忙起身,手撑着越过书桌,以自己为垫,才堪堪接住了快要落地的若舒。 松了口气之余,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若舒搂在怀里,发现她早已失去知觉,额头冷汗直冒,后背也早已濡湿,轻声呼唤道:“舒儿,舒儿。”手也不由自主地去探她的气息,感觉到呼吸仍在,后怕之余,又觉得自己实在太可笑,摸了摸她的脉搏,虽然轻缓却仍可探到。 转头对外面说道:“快去请许御医,要快。” 外面回了声是,就是一阵脚步声远去。 秦道川这才发觉自己也是一身冷汗,刚过元宵,地上依旧冰凉,便抱着若舒进了卧房,怕她受凉,又寻了自己的衣衫为她换去湿透的内衫,这才稍微清醒过来,用拇指去掐她的人中穴,若舒受痛,嗯了一声,只偏了偏头,却仍未醒,秦道川见她总算有了反应,心中大石终于卸下,不再折腾,只静静守在她的旁边。 明明风一吹就倒,却胆子大得出奇,又精于算计,谋略不输男子,现在想来,若是她方才不认,自己也拿她没有办法。就连皇上,可能也只是将此事猜到自己身上,断断不会想到,会是一个内宅妇人所为。又或许因着杜若远想到她的身上,却依旧会猜测背后有他的手笔。 秦道川轻轻拭去她额间的汗滴,此时她苍白的脸,就连唇上都没了血色,头发更是湿成一缕一缕。叹了口气,不再多想,起身寻了干的棉帕,为她擦干头发。 不多时,许御医在侍卫的陪同下,走了进来,秦道川放下手的棉帕,起身说道:“有劳许御医,内子不知何故,突然晕厥。” 许御医放下身上的药厢,走近两步,看了看若舒的面色,说道:“下官先为夫人诊脉。” 秦道川听了,连忙让了两步。 诊脉之后,说道:“夫人气血两虚,一旦起坐之间,性急了些,便会容易晕厥。不是大病,大将军莫要担忧。” 秦道川说道:“她每日进食极少,劝也不听,可是这种原因?” -- 第452页 许御医听了说道:“若是这样,极有可能。我记得夫人一向注意调理,按说不该如此才是。” 秦道川一下就想到了兰芷,自她之后,若舒行走之间,便不再带婢女,现在的婢女叫什么名字,他都从未听若舒提过。却不想再生事端,于是说道:“她为了保持身形,不敢多吃。” 许御医常年在宫中行走,早已习以为常,说道:“我为夫人开几副调养的方子,照方服用,既可补气血,又不易发福,将军告知夫人放心服用。人到中年,还是身体要紧。” 秦道川点头说道:“那就多谢许御医了。” 第362章 惊喜 许御医写完方子,突然说道:“可否容下官再为夫人诊一回脉?” 秦道川有些诧异,眼中担忧之色尤甚,许御医见此,宽慰道:“大将军不用担忧,下官只想确诊而已。” 秦道川依旧心怀忐忑将若舒的重新从被中拿出来,看着许御医为她诊脉,谁知许御医闭目良久,开口说道:“可否换一只手?” 秦道川更加忐忑,只得依言行事,许御医依旧闭目良久,最后起身,回到桌前,又思索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我刚才诊脉,似乎诊出了喜脉。” “喜脉!”秦道川声调明显增高,脱口而出。 许御医一愣,差点想岔了,整理了一个思绪,重又开口说道:“暂时不能确诊,也有可能是误诊,大将军莫要声张,只是切忌要夫人卧床静养,待半个月后我再来,到时应该就可确诊了。” 秦道川说道:“她如今的年纪,怕是不适合生养了,你真的诊出了喜脉?” 许御医闻言,心中稍定,说道:“也有比夫人年长,依旧平安生产的,大将军无需太过担忧。” 秦道川说道:“看来还是要将许芫桐寻回来才好。” 许御医一见他提起七弟,便说道:“他如今在何处?还有我那个不省事的女儿?” 秦道川愣了一下,如实说道:“若无变故,应该在去西夏的路上了。” 许御医叹了口气,秦道川却说道:“自幼女出身,至今已十二年了,内子如果真是喜脉,真是令人忧心,还望许御医援手,保她大小平安,秦道川在此谢过。” 许御医起身回礼道:“大将军切勿多礼,下官定当极尽所能,保夫人平安。” 待若舒终于醒转,就看到秦道川靠在床前,正在看书,见她睁眼,俯身轻声问道:“可好些了?” 若舒摇摇头,“头还是晕。” 秦道川似十分紧张,“那就再躺会,不急着起身。” 若舒迷迷糊糊,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四周一片寂静,秦道川也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似睡着了。 若舒觉得有些口渴,刚动了一下,秦道川便转了身,问道:“醒了?渴不渴?饿了饿?” 若舒终于清醒,方才两人的争执言尤在耳,他态度的转变却令人不解,老实地说道:“我有些渴。” 秦道川翻身起床,殷勤地服侍她喝水,又拿了吃食给她,坚决不要她起身,最后说道:“过一会儿,就可以吃许御医开的药了。” 若舒一听请了大夫,明白是自己晕厥之事,问道:“许御医是如何说的?” 秦道川说道:“说你吃得太少,故而晕厥。” 若舒说道:“原来如此,看来人要服老,不能光顾着讨你开心,不顾自己的身体。” 秦道川说道:“我可从未在意你是瘦是胖,只要你身子安康,比什么都好。” 若舒问道:“什么时辰了?” 秦道川说道:“子时已经过了。” 若舒感叹道:“我竟睡了这么久?” 秦道川躺回她的身边,轻声说道:“我与你说一件事,你切莫惊慌。” 若舒说道:“你要说便说,如此一说,我不慌都慌了。” 秦道川转身看向她,“许御医说他诊出了喜脉。” 若舒闪了两下大眼睛,没有接话。 秦道川只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回话。 若舒回了下神,“就算是,现在应该也诊不出来才是。” 秦道川说道:“所以许御医也没确诊,只让你卧床静养,他半个月后再来。” 若舒叹了口气,秦道川问道:“我也一样,先惊后喜。” “原本以为生了娴珂后再无身孕,八个子女就算圆满了,没想到,这样的年纪竟然还能多一个。”若舒感叹道。 秦道川也觉得难以置信,却又有些自得,“这些日子,我从没落空,你会怀上,也属正常。” 若舒打趣道:“现在看你如何装得下去?” 秦道川却笑着说道:“与生儿育女相比,那些都有小事。” 若舒接着说道:“你有没有问许御医,你一直用药,有什么防碍?” 秦道川回道:“许芜桐曾经打趣过,说我已大好,就算再生几个也无妨。”却只说了前半句,后半句是莫要再为了那样一个妇人伤神伤心。 “看来,若我不回京,你是另有打算了?”若舒追究道。 秦道川轻抚着她的脸,“若你不回京,恐怕我仍会厚着脸面去青州寻你。” 若舒转头说道:“说实话,你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秦道川说道:“还是先惊后喜。惊的是我担忧你,喜的是府中又多了一个孩子。” -- 第453页 秦道川陪着若舒说话,直到后半夜,才与她一同重新入睡,盛琰也难得的没在练功房见到秦道川。 接下来的日子,秦道川一直陪在右院,不许若舒起身,要她在床上静养,若舒实在无奈至极,说自己本来好好,这样躺着,全身都酸痛了。 秦道川则宁愿为她按摩,为她缓解卧床的苦闷,仍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无聊之后,若舒主动说道:“若不是这个孩子,你打算如何对我?” 秦道川说道:“还能如何,你又不是第一次。”明显不想多谈。 若舒却说道:“追根究底,还是怪你。要不是你让我独守洞房,瞒着我另娶,当初我可是一门心思,想要依靠你来着。” 秦道川说道:“都怪我。” 若舒接着说道:“当时外祖母刚刚过世,我独自接下青州,心里慌得不行,原想着与你成了亲,你能替我挡了这一切,而我则只需待在府内就好。若你真的这样做了,哪里还有后来的这些事。” 秦道川放上手中的书,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是我咎由自取。” 若舒接着说道:“本来就是,你仔细想想,莫说不会有暗卫,就连青州,都不会是如今的局面。” 秦道川说道:“夫人说得有理。” 若舒却不愿意了,“秦道川,你再敷衍,我可生气了。” 秦道川接道:“你就算不愿叫我夫君,也该将我的姓去掉,只称呼我的名讳,方显得你与旁人不同。” 若舒在口中念叨着:“秦道川,道川,道川,秦道川,没什么区别呀?” 秦道川笑着说道:“如何能没有区别,连名带姓,那是外人叫的,只称呼名讳,至少是亲朋至交。这几个大的,已经无可挽回,你肚子里这个小子,可不能再让他听到。” 第363章 亚父 若舒见他似乎笃定这个孩子的存在,说道:“我丝毫没有自觉,你不怕是空欢喜一场?” 秦道川说道:“是与不是,都好,只是,若是真的,这三个大的,得赶紧让他们成家,我现在精力大不如前,不想再被折腾得头疼。” 若舒实在有些无语,只摇头不止。 秦道川却似突然想起,“还有件事,皇上连恐带吓,让我当新太子的亚父。” 若舒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道川解释道:“看来他无意立三皇子,选了贵妃身前养着的一个小皇子,又恐他在朝中没有势力,便扯上了我。” 若舒说道:“其身不正,便会如此,事到如今,还想着坐到死为止。选三皇子,怕他会成为太子或宁王,故而选了这个小的,不用担心这个。” 秦道川说道:“夫人一针见血,我看他确是如此想的。不过,我到底对贵妃娘娘有愧,丢了她的长公主,皇上将她搬出来,我不得不低头。” 若舒张了张嘴,忍住了,这件事,该由忠淇来决定。 却又想到,贵妃会不会早已知晓,才会重出江湖,来争皇位。因为只有如此,她的女儿才能重回京城,重现天日。 又想到秦道川秋天便会去北地,到那时自然再也瞒不住,不急于这一时。 秦道川复又说道:“皇上从太子扯到世家,扯到宁王,又扯到忠源,再扯到陈梓皓,还扯到杜若远,最后扯出贵妃,你说他是何意?” 若舒沉默了一会,“恐怕还扯到了我,扯到了万两黄金?” 秦道川说道:“就是没提你诈死之事,按理说,那才是真正违例的,你身有诰命,做出这种事,宫中早就该有旨意了。我有意提了提,皇上却连话都没接。” 若舒说道:“可能秋后要算的账太多,还没轮到我。” 秦道川说道:“你少装糊涂,我算是又替你挡了一枪,你该如何谢我?” 若舒说道:“拼了命的为你生儿子,算不算?” 秦道川却正色道:“若要这样谢,我宁可不要。” 若舒轻声问道:“你在怕什么?” 秦道川又一次放下了手中的书,“我没你那样冷情,生死攸关之事,我从不轻待。” 若舒说道:“我倒觉得,万般皆是命,你看,若我们没有子嗣,早就散了,就拿此次,若是没有这一出,还不知会如何呢?” 秦道川看着随意靠在自己身上的若舒,“我还是没你理智,分不清是什么将我们绑在一处,但能有你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妻子,也算是不负此生。” 若舒仰头看他,摸着他下巴上新生出的青须,“大将军,儿子比孙子年少,有趣吗?” 秦道川似乎真的认真地想了想,“为难的不是我,是他们。” 若舒笑道:“是呀,要叫比自己小许多的人叫叔叔,确实有些为难。” 秦道川说道:“说不定又是个女儿,性子象我,容貌像祖母,到时候无数人来求娶,想想都高兴。” 若舒没见过这位婆婆,却在秦道川的口中明白,定是位容貌才学俱佳的妙人,看来,那才是他心目中最想要的妻子。 心中隐隐有些不快,“是呀,万万不可像我,没一样能让你满意。” 秦道川失笑道:“几个儿女,有像你我的,也有像祖父祖母的,还有像父亲的,唯独没有像母亲的,总觉得有些失落,这样的醋你也吃么?” 若舒说道:“说得好象你不像她似的。” -- 第454页 秦道川说道:“人人都说我身形像父亲,容貌却随了母亲,其实,我像得不多。” 若舒说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将她画出来,平日里也好缅怀缅怀。” 秦道川低头看着她,“我不是没有想过,却无从落笔。” 若舒难得地在他眼里看到悲怆之情,不由得流露出了愧意。 秦道川却很快走了出来,“有时我也会想,若是母亲仍在,看到我娶了你,不知是喜是忧?” 若舒想都没想,“肯定是忧罗。” 秦道川却摇头说道:“不会,她会觉得诧异,然后会为我高兴。” 若舒问道:“为何?” 秦道川说道:“因为她常说我话太少,太沉闷,日后定要娶个话多的,不然岂不无聊死。” 若舒回道:“我可不记得我话多。回想起来,你话更多吧?” 秦道川接道:“但你事多,比话多更甚,让我不得不说,更让我远离无聊二字。” 若舒哼了一声,不愿再理他。 秦道川却独自乐了好一会。 没几日,皇上颁了旨意,立贵妃格桑曲珍抚养之子,三岁的十皇子为太子,贵妃升为皇贵妃,形同副后,取代了之前协理六宫的贤妃,掌握了后宫主事之权。 同时颁发的还有封秦道川为太子亚父的旨意,许他每日可在太子宫中行走,行言传身教之责。 刹时间一向低调的国公府成了京中的暴风眼,怕府中其他人多想,秦道川特意在正堂召集了留在府内的忠湛、慧容、盛琰、婉珍和娴珂,将其中的利害略微提了一提,要他们谨慎行事,以免招惹祸端。 最后留下了盛琰,两个人在书房内待了许久,先是问盛琰:“你对此事有何种看法?” 盛琰思索了一番,回道:“祖父,依孙儿看,皇上此举是想为新太子寻个靠山,以免再有旧太子和宁王之争。” 秦道川又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答应?” 盛琰回道:“孙儿想的因为贵妃娘娘的长公主。” 秦道川说道:“此事是我一生的遗憾,我从未停止过寻找,却一点线索都无,正因为此,让我无颜面见贵妃娘娘。” 盛琰说道:“事已至此,祖父也莫要再伤怀了,当心您的身体,过两年,待孙儿去到北地,定然要将此事寻个水落石出。” 秦道川说道:“你知道你六叔之事,可世人却不知,故而皇上将灭世家和诛宁王之事算在他头上,依你看来,此事当何解?” 盛琰愣了一会,回道:“可有凭证?” 秦道川说道:“或许有,又或许没有。” 盛琰回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两件事,我在书院不知听过多少回,其中不乏亲眼见过宁王失火现场官员的儿孙,说得神乎其神,却连一点真凭实据都没抓着,全是臆测;世家之事更甚,连个见证都没有。退一万步讲,此事也对皇上有利,就算他想恩报仇报,也得服众,我们只要委屈六叔再不现面,他便拿我们没有办法。孙儿觉得,只要北地仍在我们手中,这些事都动摇不了秦家的根本。” 第364章 两样 秦道川看了盛琰良久,才开口说道:“有点道理,最近在书院如何?” 盛琰说道:“因着这世道,孙儿不想多生事端,故而混在一等中间位置便作罢了。” 秦道川轻笑道:“若是真本事,你自认为如何?” 盛琰回道:“许是我运气差,这一届全无像祖父和三叔那般出色的,一个个都四平八稳,无趣得很。” 秦道川见他不愿正面回答,接着问道:“为何会如此说。” 盛琰说道:“孙儿看过祖父与三叔当年在书院的文笔和六艺成绩,虽努力追赶,但仍差了些。” 秦道川见他终于说了实话,说道:“秦家以武立身,更以战场上的生死立命,这些喜欢就多学些,不喜欢倒也无妨。我听你南叔说,你将秦家剑法稍稍改了一下?” 盛琰说道:“孙儿可没这胆量,是那次与南叔对练,孙儿力道不如他,为取胜耍了花枪,骗过了他。” 秦道川说道:“你能如此,吾心稍安。虽北地这几年没有战事,但你应该也听你南叔他们说过,以前战事的残酷,我想你先去亲卫营里待上一段时间,熟悉熟悉。你看如何?” 盛琰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孙儿早想去了,祖父放心,孙儿定不会放肆的。” 秦道川说道:“若是让你从小兵做起,你可有想法?” 盛琰说道:“怎样都好。” 晚间若舒问起此事,秦道川解释道:“我不瞒你,这场病,我身体已大不如前,北地不能失守,他是秦家的长子嫡孙,这是他的责任,别人替代不了。” 若舒听了,摸着他胸前的累累伤痕,叹道:“如此养眼的身段,却有着这些败笔,真是可惜了。” 秦道川看着似乎突然开窍的若舒,“什么时候发现的?” 若舒笑道:“记不清了,或许是你第一次赤诚相见之时吧?” 秦道川问道:“为何不早说?” 若舒回道:“意会即可,何必诉诸于口。” 秦道川说道:“夫人喜欢就好。” 若舒推了他一把,“总是这样,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几句话都受不了了?” 秦道川却搂住了她,“十日前是谁在我面前说倒就倒的?” -- 第455页 若舒不服气地说道:“那是饿的。” 秦道川失笑得有些无语,却喜欢这样的若舒,像不省事的孩童般,在他面前任性着耍赖。又觉得自己实在不争气,她做的那些事历历在目,哪一桩不惊世骇俗,自己却选择了无视。 盛琰出发去亲卫营那日,去向忠湛辞行,忠湛仍旧默默坐在那里,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去了好好为人,切莫用气势压人。” 盛琰回道:“孩儿省得,定不敢忘。” 待盛琰走后,忠湛才自言自语道:“看来父亲是彻底放弃我了。”一旁的秦刚只得将头低得更甚,心中内疚感越发强烈,若不是自己,世子哪会像如今这样,困在轮椅之上,眼睁睁看着一切离他远去。 因为思绪复杂,忠湛叫了他两声,他都没有反应,外面的秦百听到了,进来提醒道:“想什么呢?世子叫人呢。” 秦刚突然跪在忠湛面前,眼中带泪,哭着说道:“都是秦刚的错,若不是我,世子哪会像现在这样,求世子应允,我去跟国公爷和夫人说,世子这些年来的艰难,他们不能,不该如此待您。” 忠湛摇头说道:“不必了,说了也不会有用。” 秦百将秦刚拉起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提这些旧事做什么。” 秦刚却似越发激动,“我就是觉得心里苦闷,替世子不值,他们不能如此。” 秦百说道:“盛琰公子迟早会接了国公府,他去历练有什么不对,国公爷有伤在身,如今虽看起来好了,但势必大不如前。战场之上,非生即死,哪里有半分情面可讲,盛琰公子来日若能独当一面,也是世子的荣耀,你为了自己的内疚,全不顾及大局,真是枉为秦家军屯出来的兵。” 此言一出,不但秦刚沉默了,就连忠湛也觉得自己量小了。这些年只顾着自怨自哀,整日将自己困在这书房之中,可不就像秦百所说,枉为秦家子孙么?越起越觉得喘不过气来,说道:“推我出去,我想去荷塘边透透气。” 一上小路,就看到不远处的父母亲,身段娇小的母亲,站在梅花树下,父亲则站在她身后,轻抚着树上的梅花,低头说着什么,母亲则一脸不以为然,回了句话,换来了父亲的阵阵轻笑。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无论何时看到他们,都是这样的场景,父亲的宠溺溢于言表,母亲则坦然受之。 忠湛暗自叹了口气,转头轻声说道:“回去吧。” 秦百听了,接过秦刚手里的扶手,将轮椅推离小路。走了几步之后,轻声说道:“世子,今日天晴,不如去新宅那边走走,听说那边的后山这几日景致极好。” 忠湛想起自己在慧容面前的狠话,不由得闭上了眼,秦百接着说道:“夫人为长,世子不先走出一步,如何能显出诚意。” 忠湛虽一直闭着眼睛,呼吸却有些不顺,秦百下定决心,就替他做回主。 秦刚则越走越慢,最后转身朝着荷塘走去。 秦道川正拉着若舒的手,提醒她慢些,离有草的地方远些,免得滑了脚。若舒却一直抬头望着树上的梅花,说道:“我始终觉得梅花太过厚重,不及梨花雅致。” 秦道川想起方才自己伸手接了一滴花上的露水,送至若舒鼻尖,要她去闻,“我母亲最喜欢用这花上的水烹茶,还总问我可觉得出来与平常的水有何不同,幼时的我哪里尝得出来,只能寻了话诓骗她。”谁知若舒转头想了想,说道:“许是觉得这水洁净,毕竟还未落地。”如此不懂其中之味之人,如今又说出雅致二词来,真是不知该如何评价她。 “将军,夫人,秦刚求见。”秦道川转头看去,认出是忠湛的随从之一。 秦刚没有起身,仍旧单膝跪在那里,接着说道:“属下斗胆,有些事不吐不快。” 秦道川看了眼若舒,说道:“你去书房候着,我稍后就来。” 秦刚却说道:“属下的话,是向夫人说的。” 秦道川皱了皱眉,拦道:“世子的事,我知道即可,无需夫人操劳。” 第365章 确诊 可秦刚依旧固执地说道:“世子之苦,唯有夫人体谅方能解除,还望将军和夫人让属下将话说完。” 秦道川还想阻拦,若舒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秦道川回头,便见她摇了摇头。 秦道川看着秦刚,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刚说道:“世子是为救我伤的腿,并不是他的过错,可他却常年自苦,闷闷不乐。正因为此,言语间有所失当,属下只求夫人能不计前嫌,体谅体谅世子,莫再与他计较那些前尘往事,让他能放开心胸,坦然前对前路。” 秦道川有些明白,今日之事定与盛琰去亲卫营有关,但若舒却并未意识到,许是觉得自己或许有了身孕,心态比往日平和,开口说道:“你也说他是自苦,旁人如何能解。你整日陪在他身旁,该尽量开解才是,莫要让他误了歧途才是正道。” 此话一出,秦道川看她的神色就有些变,秦刚更是,世子与樱娘之事,他从头至尾都知道,夫人能出此言,看来她也是知情的,秦刚一顿胡思乱想,若舒却又开口道:“他与忠澜争锋时,你们就该劝他,不要兄弟失和,打虎还需亲兄弟呢;他看不上母亲的出身,轻视青州时,你们就该劝他,做人不能忘本;他急于掌家时,你们就该劝他当以孝为先;他觉得军屯旁落时,你们就该劝他,都是同气连枝,因他有伤在身,行走多有不便,能得兄弟相助,实乃幸事也。想来你们也没有,或许觉得他都没错。如今竟觉得只他一人可怜,我却觉得,哪个都比他可怜,得了这样一个长兄,令府中如一盘散沙,各立山头。若真有风浪袭来,能挡得几时的风雨?你将我原话说与他听,也说与你那几位兄弟听,若自认为有几分本事,便都拿出来,这世上从没有坐享其成的道理。” -- 第456页 从头到尾都没提忠湛的香艳往事,却字字珠玑,将她对忠湛的所有不满悉数说出。 秦道川沉默着,这是若舒第一次公开表明她对忠湛的态度。秦刚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最后听他说道:“今日是我瞒着世子来的,望夫人看在母子的情份上,宽待几分。” 秦道川终于开口,“你的护主之心,我们明白,但有些事,旁人帮不了,只得他自己去悟,回去吧。” 秦刚仍旧说道:“夫人方才所说,就算全对,也不能挽回。可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夫人自己都放不下,又如何能强求世子。世子为人,吃软不吃硬,属下只求夫人能温言暖语几句,让世子放下心结,从困境中走出,他还年轻,只要他能振作起来,于人于己,不都是好事么?” 秦道川说道:“你既明白,就多劝劝他,不要固步自封,你与他说,我与他母亲都遇到过困境,当时皆是孤立无援,却一样闯了过来,他怎么说都比我们当初强上许多,不该如此才是。” 秦刚暗自叹了口气,“将军,夫人,属下不敢去猜世子的心思,但属下觉得,若能有人拉他一把,世子定然不会像如今这样。”说完,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秦道川看着若有所思的若舒,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儿子,自幼被人捧在手心,在高处待惯了,早已忘了如何做个寻常人,说来,是我的错,当初疏忽了管教。” 若舒心中说道,该担这个错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但秦刚方才所言,也有几分道理,自己身为母亲,确实该大度些,于是说道:“我也有错,只觉得他自幼便不讨喜,后来弟弟妹妹们接连出身,也无暇顾及他,待我回过神来,他已经长成我无法接受的模样,便只想远着他。说来说去,都是因为我的出身使然,行事少有为旁人着想。” 秦道川不想她如今多有伤神,接道:“稍待我寻个机会,与他谈谈,希望能有所缓解,你身子要紧,莫再劳神了。” 若舒将身体的重量放在他身上,环抱着他的腰身,“秦道川,我心里不好受。” 秦道川轻抚着她的后背,“说过了,将姓去掉,莫让小的听到了。” 若舒闷闷地说了两句,“道川,道川,怎么像叫旁人的名字?” 秦道川说道:“所以说还是叫夫君,才是正道。” 若舒轻声叫一声,“夫君。” 秦道川回道:“唉。” 忠湛一入新宅,便听到娴珂和女卫的笑声和不时传来的鞭声。 娴珂发现他后,喊了声:“长兄。”便没再多话。 忠湛站在原地,看她和女卫练了一阵鞭法,才发现后山真如秦百所说,开满了各色的花,若说桃李争艳,也不为过。 在后山转了一圈,忠湛突然开口说道:“秦百,你说我还能站起来么?” 秦百愣了一下,高兴地回道:“应该可以,世子若是想试,我去寻副柱杖来?” 忠湛连忙说道:“不要在这里,等回书房再试吧。” 秦百觉得像踩在云端,五年了,世子终于醒了。 满怀心事的秦刚,正忐忑着,就看到忠湛在秦百的帮助下,吃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扶着书桌慢慢走着,高兴之余,决定将自己的莽撞藏在心底。 许御医也如约在半个月后入府脉诊,因为若舒这半个月毫无以前怀孕时的症状,两个人便都觉得希望不大,此时秦道川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手心都有些发汗,比任何时候都紧张,若舒也十分紧张,半个月来,她早已有了又当母亲的自觉,若是没有,还真是有些失望。 许御医也十分慎重,依旧两只手都诊了许久的脉,又看了若舒的气色,甚至对她的手也打量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月份还是稍浅,但下官已有九成把握,夫人有喜了。” 秦道川长长吐了口气,“有劳许御医了。” 许御医对若舒说道:“夫人这次的脉像比上次好了许多,以后仍需如此,腹中的胎儿才能长得好。” 若舒回道:“多谢许御医开的方子,我吃过之后,确实觉得精力比以往好了许多。” 许御医重新开过方子,走时说道:“还是老规矩,百日之内,你我皆不要声张,到时,下官再来,若一切安好,大将军再宣布喜讯吧。” 秦道川连声称谢,又亲自送了出去,许御医也习惯了丰厚的谢仪。 第366章 醒悟 人逢喜事精神爽,秦道川走路时脚步都轻快了些,四十五岁仍能生子,他实在难掩骄傲之情,每日趁若舒未醒之时,便早早来到练功房,恢复了晨练。 这日进来,便看到忠湛领着三个侍卫在里面,忠湛坐在凳子上,正在练着臂力,看到一脸吃惊的秦道川,喊了声:“父亲。” 秦道川应了声,望着他沉默了会,说道:“慢慢来,莫拉伤了筋。” 忠湛回道:“孩儿省得,不要勉力为之。” 午饭时,若舒听秦道川说起,并没有诧异,“你让刚满十岁的盛琰去亲卫营,不就是想要激激他么?” 秦道川放下碗,“我哪有夫人的足智多谋,不过是担忧秦家将来,想要他早些适应罢了。” 若舒说道:“既说到这里,你说忠漓要不要去北郡开几家会馆?免得忠源在那边独力无支。” 秦道川说道:“那要改个名字,再低调些才好。” -- 第457页 若舒笑着问道:“那就请夫君想一个吧。” 秦道川十分受用如今的待遇,“夫人的佳飨会馆是由什么而来的?” 若舒说道:“随意取的。” 秦道川说道:“初时觉得不过如此,但是听得久了,却觉得十分契合,夫人之才真是令人不敢小觑。” 若舒笑道:“当时我不过十二,又从未进过学堂,哪有什么高深的学问,取家乡二字的谐音罢了。” 秦道川却说道:“正是如此,才觉得精妙,佳飨——家乡,会馆又有同乡客栈的意思,这名字实在起得好。” 若舒说道:“那夫君就照着这个套路,再取一个吧。” 秦道川想了想,摇头道:“该忠漓自己抉择,无论开与不开,到起名选址,都该由他自己作主。” 若舒也意识到了,“也是,该考考他了。” 忠漓因成亲一事,寻了借口出京,秦道川和若舒也并不想逼近于他,毕竟忠源还挡在前面,既然他要躲在外面,不如寻些事与他做。按秦道川的本意,早就不想再待在京城,无论北地还是北郡都牵动着他的心思,更何况如今若舒又有了身孕,去一个更安宁的地方,才是上策。 若舒又说道:“忠澜信中说,白将军身子大不如前,他已经接手了南关的军务,只是怕朝廷多想,暂时没有上报。” 秦道川说道:“若不在乎虚名,不报得好,如今的皇上,多疑至极。” 若舒说道:“他倒是看得极开,说反正是给他儿子守着。” 秦道川说道:“他一向通透。”似想起什么,接着问道:“世家和宁王之事,他有帮手么?” 若舒扫了他一眼,“他不知道杜若远和暗卫的关系,我没惊动他。” 秦道川有些意外,盯着若舒看了好一会,“总觉得你还有事瞒我,但我也不想计较,只求你下次再做这种事时,提前告知一声,就算不需我的援手,我也好早些撇清,免得像这次这般的被动。” 若舒说道:“我如今安心养胎,只要不是旁人杀上门来,我不会主动出击的。” 秦道川看着一脸淡然的若舒,颇有些无可奈何。 接下来一切似乎都非常顺遂,就连每日来请安的慧容脸上都带了喜色,话也多了起来,“昨日出去赴宴,遇到新阳侯夫人,气色仍旧极好,提起长姐更是夸个不停,说在她看来,此胎必定又会得男。” 若舒说道:“只要她平安,生男生女,倒也都可以。”又看了眼一旁的婉珍,“想起一事,前日铺子里送了些首饰来,当时记得有样十分适合婉珍。” 一旁的婢女听了,退了出去,慧容忙说道:“她还年幼,不如留给八妹吧。” 若舒说道:“娴珂只想横刀立马,嫌这些东西碍事,不如给了婉珍。” 东西拿来,婢女打开盒子,是一对娟花,花心中间却镶了翡翠,花蕊是用金丝做的,顶端也镶了极细地翡翠,却不说十分名贵,却做工精致,花瓣的边缘也用金丝包了边,确实十分适合如花朵般娇嫩的少女。 若舒接着说道:“你几个姑姑幼时,我常常喜欢为她们置办这些,你如今是府里最小的女儿,就该打扮得漂漂亮亮。” 待她们母女走后,又要人送了布料过去,慧容一向手巧,由她自己盘算吧。 慧容则看到忠湛重又振作,母亲也似改变了态度,就连公公也是喜上眉梢的模样,心中那股压抑终于不在,感叹地对婉珍说道:“终于雨过天晴了。” 婉珍看着外面的大太阳,疑惑地问道:“母亲,没有下雨呀。” 慧容摸了摸她的脸,“我的女儿就该娇养着。” 婉珍似懂非懂,说道:“祖母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取之不尽似的。” 慧容说道:“因为她陪嫁丰厚呀。” 婉珍说道:“母亲,明日还要去外祖家么?” 慧容说道:“自然是要去的,毕竟你外祖仍在。” 婉珍说道:“那我该穿得朴素些才好,免得她们又想打母亲的秋风。” 慧容停顿了一下,“好女儿,委屈你了。” 婉珍摇着头,“如今哥哥不在府里,父亲又不会陪你同去,我自然要陪你的。” 慧容心中一阵暖流敞过,“好。” “明日要去岳父家么?”忠湛的声音在门外传来。 慧容带着婉珍赶紧向他请安,拄着拐杖的忠湛说道:“以后在自己院内,不必行此大礼,问声好便可。” 婉珍麻利地为他泡了茶,便打算退出去。“坐下吧,这是母亲给的布料么?” 两个人都显得十分紧张,忠湛接着说道:“是给婉珍的吧?挺好看的,若是来得及,明日便穿上吧,国公府的长小姐,就该有国公府的气度。” 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明日我想拄拐而去,夫人觉得可妥当?” 慧容忍着眼中的泪水,“世子大好,喜都来不及,哪里会不妥当。” 忠湛说道:“是我不好,累盛琰小小年纪便要去军营历练,夫人莫要怪我才好。” 慧容回道:“他自己极为高兴,说书院死气沉沉,他待不惯,自己的军营,哪里会有人让他受苦,只要他自己高兴,我便高兴。” 忠湛说道:“明日是岳父的寿辰,该备些厚礼才是。” 婉珍适时说道:“父亲,厨房里炖了汤,我去看看,若是好了,父亲便留下来吃饭可好?” -- 第458页 忠湛点了点头。 第367章 随缘 府里一团喜色时,若舒终于有了反应,秦道川感叹道:“以往,怎么没觉得你如此难受?” 若舒说道:“我倒没觉得两样。” 秦道川说道:“我去津城祭祖,你又不能同去,让我如何能安心。” 若舒说道:“以往都是如此,也没见你如此小心。” 秦道川说道:“那时,一个连一个,接踵而来,倒没这么觉得。” 若舒也说道:“我也是,如今想起来记忆都是模糊的。” 秦道川怎么可能忘记因她难产大出血,自己为她针灸之事,现在这样的状况,自然怕说出来惊着她。转而说道:“我明日一早起程,最晚后日回来,可与你一同吃晚饭。” 若舒说道:“以前出征怎么未见你如此殷勤?” 秦道川回道:“那时也未见你殷勤送我。” 若舒刚要开口,秦道川转了个身,看着她说道:“以往的事莫要提了,好不好?只说将来。” 若舒回望着他,回道:“也可。” 秦道川说道:“若我能活到八十,便还有几十年的光景,以往那些错付的岁月也就算不得什么。” 若舒笑道:“发摇齿落如何能与青春年少相比?” 秦道川说道:“我如今打扮起来也不显年纪,不过是怕你多心,故而稳重些罢了。” 若舒笑得更加厉害,“你自己韬光养晦,还要找补到我身上。” 秦道川接道:“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其实你笑起来最好看,第二便是睡着时,唯独横眉冷对时,最不赏心悦目。还有不要盯着人看,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坠了下去,想要更多。” 若舒扫了他一眼,“我倒不知,不然下次在大街上试试,还能不能拐个人回来。” 秦道川接道:“不会,但凡是个男人,看到你身后的我,量他也不敢迈腿。” 若舒摇头说道:“你为这肚子的孩子,可谓是用心良苦,天下的好话都被你搜罗尽了。我若真有那般的姿色,早就声名在外,哪里会只得个悍妇之名。” 秦道川笑道:“那是人家想不通为何我会被你管得死死的,故而只得这样猜想。” 若舒说道:“其实他们猜得也没错,只要我没想撒手,谁也别想在这里讨便宜。” 秦道川平躺了身子,“早知夫人是如此想的,我就不费那些神了,日子岂不自在得多。” 若舒看他一脸的自得,接着说道:“不过,我一向喜欢撒手。” 秦道川又转过身来,“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被你劳劳攥在手心,去做那条自愿上勾的鱼。” 若舒实在忍不住了,“秦,道川,你打住吧,腻不腻呀。” 秦道川笑着说道:“看,连你自己都觉得直呼夫君的名讳不好了吧?趁着这两日我不在,自己先说顺了嘴,免得总这样磕磕绊绊。” 若舒不想再接话,便闭上了眼睛,秦道川有些无聊,摸着她的肚子,好奇地说道:“就显形了?也太快了些吧。” 若舒无奈地说道:“前几个你没少摸过,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秦道川回想了一下,又摸了摸,说道:“都能摸到了,可惜以前的记不清了。” 正因为秦道川的腻歪,故而第二日,若舒醒来,知道他已出发去津城,居然松了口气。 路过亲卫营时,秦道川稍稍犹豫了下,还是没惊动盛琰。到了津城,祭祀之时,秦道川跪在各位祖辈的坟前,将若舒的喜讯说了出来。一旁的忠湛、慧容、婉珍包括津城的族中长老,皆诧异不已,心中不约而同地计算着若舒的年纪,表情各异。 晚间,秦道川独自站在贺诗卿的坟前,轻声说道:“看来,我比你运气好,终于守得云开月明。今生无缘,时时想起,仍是我愧对于你多些。你这一生不济,来生托个好人家,得个好姻缘,莫要再像今生这般执拗,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陪着忠湛散步的慧容远远见了,忠湛轻声说道:“有时觉得父亲无情,有时觉得父亲重情,真是很难让人看透。” 慧容回道:“情这一字,哪里是能说得清楚的,贺夫人痴缠公公一生,终究没落个好;婆婆自在洒脱,却得公公一生呵护。看来缘份二字比情字更能左右人生。” 忠湛想起樱娘,那个如花似水般的女子,又看向身边的慧容,认同道:“夫人说得极是,人就该随缘。” 慧容又忍不住说道:“没想到,婆婆竟然又有了身孕。” 忠湛走了一段路,突然说道:“夫人怨我么?” 慧容摇头说道:“不怨,只怪自己无能,世子如此,我竟这毫无作为。” 忠湛感叹道:“有时觉得母亲太过强势,有时又羡慕她能如此强势。” 慧容说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能让自己舒服的,就是最好的活法。” 忠湛转头看向她,“以前曾祖母说你为人豁达,我还不以为意,看来是我短视了。” 慧容说道:“世子想通便好,来日方长。” 忠湛也说道:“是啊,来日方长。” 多年的夫妻,慧容也知道他再也说不出更绵软的话来,便心满意足地陪着他慢慢在乡间小路上走着,既不能如胶似漆,便相濡以沫吧。 离开津城时,忠湛说了一句,“现在才想起,我似乎从未去过青州。” -- 第459页 一旁的秦道川听了,接道:“不止你,忠淇也未去过。”算是为他寻了台阶。 忠湛却接着说道:“以前有过机会,可我拉着他错过了。” 秦道川见他如此说,接道:“青州的祭祀都是中秋过后,你若想去,今年便同我一起去。” 忠湛说道:“我还是与母亲一同去吧。” 秦道川见他似开了窍般,不由得看了眼一旁的秦刚,后者则将头低下又赶紧摇了摇头。 秦道川按下心中的诧异,接道:“那最快也得明年。” 忠湛居然又说道:“希望那时我已能骑马。” 秦道川忍不住看了看他,“还是莫要强求,能行走已属不易。” 忠湛却说道:“我前次已经试过,将腿绑在马上,也不是不行。” 毕竟是长子,曾经心目中国公府的承继人,秦道川心中自然感慨,安抚道:“不用心急,办法总归有的。” 忠湛接着说道:“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说过,有人缺了条腿,依然可以骑马,可惜当时我,还当她出言讥讽,全没听入耳中。” 第368章 秧李 秦道川怕他太过感伤,拍了拍他的肩,“你母亲说话向来犀利,习惯就好。” 因秦道川在津城露了口风,不多时便传得人尽皆知,娴雅得了信,挺着微微显形的肚子,回了府,“母亲,乐君、颖泉和颖江终日在府上,居然没听到一点口信,害我听祖母说起,都不敢相信。” 若舒说道:“他们只在私塾,如何得知内宅之事。” 娴雅感叹道:“没想到我竟能与母亲同时生产,真是人间奇事。” 若舒实在不想在这上面追究,问道:“我的人回来说,与你一同有孕的妯娌常来你这里蹭吃?” 娴雅说道:“就是,所以回京他好我不好,不回京我好他不好。” 若舒说道:“你那府上,长辈一层叠着一层,旁枝又都没分出去,是够难为的。” 娴雅说道:“所以我打算像母亲这般,一个接一个的生,躲过管家的差事。” 若舒失笑道:“这又不是乐事,其中的苦你还没受够?” 娴雅说道:“是辛苦,若不是他体贴,我早忍不了了。” 若舒说道:“赵辰良人确实不错。” 娴雅说道:“女儿眼光自然不会错。” 若舒不想再与她恶寒下去,说道:“既然来了,有什么想吃的?” 娴雅说道:“我记得以前在府里时,每年这个时候,青州总会送早熟的李子来,还有桑椹,杨梅,桃子,现在有没有?” 若舒说道:“昨日送了些枇杷来。” 娴雅眼神一亮,“前几日刚吃过,现在看到便没了胃口。” 若舒本来没想着要吃,听她说了,顿时有了想法,刚看了眼一旁的婢女,后者就笑着说道:“今早送了东西过来,奴婢现在就去看看。” 娴雅感叹道:“可惜乐君已经有了,不然从母亲处寻两个得力的人,日后不知会省多少心。” 若舒摇头说道:“只要她自己满意,还是莫要多事的好。” 不多时,婢女进来,果然有新鲜的李子,娴雅吃得心满意足,这时,娴珂走了进来,尝了一个,说道:“看起来个头不大,酸酸甜甜的,皮也脆,挺好吃。” 若舒说道:“这是早春的李子,跟插秧在同一时节,故称秧李。却产量极少,只在这一时节有。” 娴雅说道:“这东西最不易保存,也是母亲,才有这人力物力。” 娴珂接道:“母亲,我的鞭阵总有些不得法,能不能还让柳宿来一次。” 若舒眼神不由得跳了一下,娴雅却接道:“柳宿是谁?” 娴珂眼珠转了转,说道:“母亲以前的车夫,鞭子用得极好。” 若舒见她自己圆了过去,说道:“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待我问问再回复你。” 娴珂说道:“不急,若他不得空,不来也行,我写了些自己觉察出的问题,母亲替我转给他,他若能也用字来解答,回封信就行。” 若舒见她一派坦然,觉得是自己起了小人之心,接过她所谓的信,只见上面字没几个,倒是画了一堆的图,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娴珂问道:“母亲看不懂么?这些小黑点表示女卫,细线表示鞭子甩出去的意思。” 若舒说道:“看得费劲,我先替你转给他,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娴珂笑道:“多谢母亲。”转身见娴雅依旧在吃,觉得口中发酸,“长姐,你还真是不怕酸呀。” 娴雅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娴珂却接了句,“我喜欢吃辣的,母亲,长姐,我走啦。” 娴雅待她走后,说了句,“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若舒说道:“你父亲打算要她晚些成亲,你莫招惹她。” 娴雅说道:“这些日子不知有多少人跟我旁敲侧击,连辰良都没放过。” 若舒说道:“你就说忠漓没成亲,不会轮到她。” 娴雅说道:“若忠源仍在,”又觉得口快了些,“忠漓也有人问。” 若舒说道:“你眼中可有合适的?” 娴雅说道:“合适的倒是有,若说能配得上我七弟的,一个也没有。” 若舒笑道:“你也太厚此薄彼了些。” -- 第460页 娴雅说道:“辰良也是这般说,可我就是觉得,忠漓长得那般俊秀,气度又出尘脱俗,配上哪个庸脂俗粉都显得不搭。” 若舒说道:“除去这些,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旁人要是讲究这些,怕还不愿他呢。” 娴雅说道:“母亲莫说我俗气,国公府的公子,出身就显贵了,又有个富庶的母亲,自然舍不得让幼子受苦,无论他日后有没有出息,都不会为钱财发愁,更何况自己又长得标致,没人动心才怪呢。” 若舒说道:“我不与你玩笑,我难得出府,心中并无目标,你替我留意一下,若有合适的,我再去了解一番,忠漓已经十五,该订亲了。” 娴雅见母亲说得认真,回道:“那母亲中意哪样的人家?哪样的女子?” 若舒说道:“自然是温柔又体贴的,忠漓身子不好,要是那冷心冷情的,娶了过来何用?” 娴雅哑了一会,见母亲丝毫不觉得在说自己的坏话,便接道:“现在的女子,人前人后常常两副面孔,如何能看得清?” 若舒说道:“你只管照你的标准去物色,其他的我来操心。” 娴雅回道:“还是四弟省心,悄没声息地就成了亲,又一连生了三个儿女。” 若舒说道:“几个兄弟,就数他最忠厚,自然容易上勾。” 娴雅八婆之心顿生,“母亲能否说来听听,这其中的故事?” 若舒说道:“我哪知道,以他的性格,若不是旁人主动,怎会如此?” 娴雅发现母亲也不过是猜测,但却认同,“也是,自小他就没心没肺,只会跟着忠湛后面瞎跑。” 若舒接着说道:“不过,只要他自己过得好便行。”下半句是,要藏就藏一辈子,莫显了形,惹恼了无数人。 娴雅终于吃不下去,咂了两下嘴,问一旁的婢女,“还有旁的新鲜货吗?” 若舒不由得说道:“你也节制些,别到时候孩子太大,自己吃苦。” 娴雅说道:“我也想像母亲那般,生了八个孩子像没生过一样,腰身依旧纤细。我是一饿就头昏,辰良就说我自寻苦恼,不许我节食。” 若舒心想看来你是随了你父亲的腻歪了,也不怕日日这样显摆,惹得旁人嫉妒。 第369章 观战 书房中的赵辰良也敏锐地觉察出了府中的不同,先不是岳父的意气风发,全不同于往日的郁郁寡欢;就连极难露面的忠湛都陪坐在一侧,时不时自如地答上一句,令他仿如回到数年前刚上门时的光景;更觉得盛琰不过十岁便送去军营历练,从而想到自己那两个少不更事的儿子,不得不感叹人与人之间的不同。 自然而然会谈到如今朝中的局势,赵辰良说道:“岳父,前次与户部尚书王兆昇偶遇,他提起想要保举我为户部侍郎,让小婿很是诧异,左思右想,自己与他并无交情,但他却对小婿十分熟络,后来下了旨意,才有些明白,怕不是因为亚父之事,让他提前知晓了吧?” 秦道川一听王兆昇,自然想到杜若远,却不能挑明,只得顺着他说道:“也有可能,只要你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好回避的,毕竟这些年你在外任的口碑也不是虚的。” 忠湛接道:“这个王兆昇是不是为皇上尽忠的前禁军首领杜若远的妹婿?” 赵辰良回道:“正是,不过他与我同一年进士出身,也在外任多年,多有建树,并非全是因着他姐夫。” 秦道川却突然说道:“可若不是这个缘由,户部尚书之职恐怕不会到他手中。” 赵辰良和忠湛没由来的觉得秦道川似乎不喜这个王兆昇,特别是赵辰良,心中更加忐忑。 秦道川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新阳侯府也是时候扬眉吐气了,勿须太多顾虑,只要你志在于此,结上这个好人缘也非坏事。” 赵辰良松了口气。秦南进来传饭,秦道川说道:“今日高兴,娴雅怕是会留在右院,娴珂又去了新宅,所幸我们三人好好饮上一杯。” 秦道川难得开怀,忠湛和赵辰良自然奉陪。 待赵辰良新晋的旨意下来,新阳侯夫人更是乐得不行,拍着娴雅的手连声说道:“就说辰良娶了你断不会错,加官进爵,添丁进财,果不其然也。” 娴雅回道:“这都是他自己的本事,孙媳可不敢舔功。” 新阳侯夫人接着说道:“自谦是好事,但是也不可过谦。你母亲身子可好?” 娴雅回道:“挺好的,就是胃口不佳。” 新阳侯夫人感叹道:“这段时间走到哪,都在说她,弄得满屋子的酸味。要我说啊,就凭她如此能生养,国公爷对她好些,也不为过。你们年少不知,我老婆子却是知道的,国公府啊,从未像如今这样人丁兴旺过。” 娴雅却说道:“虽是如此,可仍是天各一方,再难聚在一处。” 新阳侯夫人说道:“男儿志在四方,有手有脚的,不出去闯荡,总留在府内做什么?难道就吃祖宗的老本不成?想当初国公府还是子爵的时候,新阳侯府就已经在了,如今可能相比?” 娴雅和一旁的赵辰良听了,心中一动,看着虽然满头白发,但仍然精神矍铄的祖母,明白接下来,府中恐怕会有变动。娴雅照例看着赵辰良,后者则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示意切莫轻举妄动。 果不其然,一直以大家庭著称新阳侯府,在新阳侯夫人的大刀阔斧之下,将旁支皆清了出去,只留了嫡支,还干脆利落地分了家。 -- 第461页 动手之前,赵辰良将娴雅送来了国公府养胎,更求了秦道川,将三个儿女也留了下来,怕会波及到她们。 若舒听了,自然明白王兆昇是因为她与杜若远的关系,而亲近赵辰良。可她却高兴不起来,杜若远于她,是不能提及的隐痛。 婉珍却因为乐君留在了她的院中,分外开心。 许是母性使然,若舒看着来请安的两个小女儿家,忍不住就想将她们装扮起来,然后感叹流年易逝,自己还没过够,就已年过半百。 娴雅笑道:“母亲,你虚岁不过四十,离半百还远着呢。” 若舒说道:“女孩子啊,最好的年纪就是这几年,一旦嫁了人,再无这种好光景了。” 娴珂闯了起来,高声说道:“母亲,我刚在街上听说,今年会有龙舟赛,我还从未看过龙舟呢!” 娴雅接道:“我倒是看过一次好的,只是那时,不但没你,就连忠漓都没出生,阿筠和忠淇都是被东叔用红绳绑在身上的。” 娴珂说道:“是么?母亲,那我也要去看。” 若舒不由得回想起十几年前的岁月,那时,大家都还年轻。。。 娴珂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 若舒觉得头疼,说道:“去寻你父亲,由他惯着你吧。” 娴珂接道:“我刚从父亲那来,他说只要母亲同意,万事皆可。” 若舒看着娴珂那双渴求的大眼睛,里面似蒙了层水雾,让人恍神。“我与你长姐皆不能上船,你父亲和长姐夫也不得上船,谁能护得住你们?” 娴珂说道:“母亲也太小瞧人了,我与女卫皆通水性,还护不住他们几个小的?我向你保证,低调再低调,就算有人寻事,我也绝不出头。” 娴雅笑道:“你不寻人就不错了,国公府八小姐的威名京中谁人不知,哪个会如此的没有眼色?” 若舒说道:“待晚间我与你父亲商议之后,再定吧。” 娴珂说道:“我在街上听了,到时候整个江面都会是游船,可热闹啦,母亲,我也不要多好的船,就一般的即可。” 若舒白了她一眼,“能坐几十个人,又能观赛的船,一般的塞得下么?” 娴珂笑着说道:“所有要求母亲呀?” 若舒说道:“我去寻寻,寻不到,可不怨我。” 娴珂高兴地说道:“寻不到,我便提前寻个山头,占了,到时候扎上营帐,驾了高台,一样可以看个热闹。”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睁大了眼睛,幻想着那将是怎样的光景。若舒叹道:“还是尽快将你嫁了吧。” 娴珂回道:“再急着嫁我,端午前也赶不赢了。”丝毫没有羞涩之气,若舒说道:“我去寻就是,但你不可太过张扬。” 娴珂心愿达成,“多谢母亲。”然后转身婉珍和乐君,“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跟我去新宅吧。” “不许你下水;不许组队参赛;只许观战,不可高声;若一条做不到,我便将你锁在府内,让你只闻其声。” 娴珂转身,明显气势低了许多,“是,母亲。” 第370章 想法 端午节前三日,青州的船终于入了京,因是货船改装而成,只得卸下了船沿的挡板,下半部用绳索织了围挡,上半部则挂了竹帘,两层皆是如此。 心急的娴珂得了信,早去看过了,回来兴奋地说道:“母亲,最上面其实也可以坐人的。” 若舒当然知道,最上面还有间小屋,平时走货的时候,用来监视水面的动向,暗卫之所以封了,自然是为了行使护卫之责。 “你倒是可以,那几个小的呢?万一落了水,多不好。”若舒说道。 娴珂还未开口,若舒的话就接踵而来,“再者,你一个大姑娘家,站在那顶上大呼小叫,像什么话。” 娴珂回道:“知道啦。” 若舒说道:“老老实实观战,你喜欢的吃食倒是可以提前准备了。” 娴珂一听,又高兴了起来,“女卫已经在准备了。” 秦道川不放心,带着秦南他们也上了船,秦南摇着围拦上的绳索,“这纤绳倒是结实,轻些力竟然摇不动。”又将上面的竹帘打开,“想得挺周到的,用竹杆一撑,即不遮挡视线,还可遮阳。” 秦北说道:“就是千万别下雨,不然就麻烦了。” 秦道川说道:“下雨的话,我更麻烦,那边的凉棚不但遮不住什么太阳,更遮不住风雨。”前次他托病推了,这次却是不能了,他得陪坐在新太子一侧,为他撑腰。皇上办这场龙舟,恐怕就是为此。因为新太子还未开蒙,他只需担个虚名,根本不要每日进宫。 想起上次杜若远仍在,寻了个三层的游船过来,却被他有意赶去了一旁的小舟,根本没有机会上船。想来如今接手的人没了他那份尽心,只敷衍了这艘货船,可他不知为何,却心中稍安。这样的人,有一个就够了,再来,他不知还能不能忍得住。 他带着人在船上待了半天,却一个人影都没见着,于是要秦南去寻了船家过来问话。 秦南却只在船底的厨房里寻了个帮佣过来,一问才知道,船上的人皆去了岸上采买,只留了他一人在此守船。 秦道川也不再多言,径直下了船。可他却不知,第三层的小屋里,有两个人正默默看着他们。 -- 第462页 新宅内,娴珂看到突然出现的柳宿,十分惊喜,“母亲也没提前说,我还在等你的回信呢?” 柳宿恭敬地拱手行了礼,“八小姐,柳宿因为要送船来京,索性便两件事一同办了。” 娴珂说道:“船是你准备的?” 柳宿回道:“一切皆是按东家吩咐准备的,八小姐若有不满意的,只要我等能办到,都可以改进。” 娴珂说道:“挺好的,就是不知下面的厨房可否借给我用?” 柳宿回道:“八小姐尽管用。八小姐,我不能久留,还是尽快调整鞭阵为好。” 娴珂也很爽快,转身就招呼女卫整队。 柳宿待了一个时辰,将要领一一告知,便请辞离开。娴珂问道:“你还会在京中待几日?” 柳宿回道:“回八小姐,恐怕不会再有时间前来新宅。” 娴珂似有些丧气,没有接话。柳宿也不再多言,行了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没说假话,与整日无所事事的大小姐相比,他负责银楼南边的货运,每日不是在马上,就是在睡觉,更何况还有青州的琐事。这次若不是老大角宿的媳妇即将生产,这差事断不会到他头上。 娴珂没有说错,这货船就是他准备的,一群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人,哪里想到民生的疾苦,听说这场龙舟赛花费颇多,若是能用来救济贫民,不知会让多少家庭免于生离死别,就如同他当年一样。 故而东家说不必外出寻船,只在青州船行中寻条小船即可。接了差事的他,便随便寻了条二层的货船,稍加改动,就送了过来。 听说上次的龙舟赛是杜老大为东家准备的,可那时他还未入暗卫,仍然父母双全,虽然难以温饱,但在他看来,也算是衣食无忧。 接下来,只要确保龙舟赛当日,无人落水,就万事大吉了。 他也明白自己十分冷情,可他并不想改变,杜老大倒是长情,可又落得个什么结果。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老大他之所以会自尽,恐怕与看不到前路有关。再漫长的等待都无妨,只要仍有念想,再苦都觉得是甜的,可若明知没有希望,却因为不舍得,仍旧将自己困在原地动弹不得,确实不如一死了之。 听说东家又有了身孕,若是老大仍在,不知又会如何自苦。声名显赫的国公爷他见过,也听闻过他的战绩,且不说他占了先机,单单就凭他的人品,老大如何会有胜算。 故而他决定,此生决不涉情爱,等年纪到了,取妻生子,平淡渡日,承继了祖上的血脉完事。 回到船上,听到下属回报,柳宿只淡淡地回了句,“只要当日无人落水,这差事就算完成。” 端午节前日,江上的船就开始多了起来,观礼台也开始扎凉棚,就连在江边流连的人也多了起来,一如京中燥动的人心。 一直待在国公府的娴雅,受了一众小儿女的影响,似有些坐不住,试探地问若舒:“母亲,不如我们也去船上坐坐吧。” 若舒看着手中的账册,头都没抬,“不过如此,这热闹还是莫要去凑了。” 娴雅说道:“我想看看,辰良会坐在哪里?” 若舒甚是无语,说道:“既如此,你去问他,他若同意,出嫁从夫。” 娴雅吃了一口黑紫色的桑椹说道:“就是他不同意呀。” 若舒没再搭理她。 慧容进来,手里端了棕子,个头小小的,上面的彩线各不相同,娴雅夸道:“还是你手巧。” 慧容说道:“顺手而为,左右无事。” 娴雅说道:“忠湛现在不再犯浑了,你还是无事么?” 慧容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也难怪她会多想,眼前的两个人怎能让人无视。 娴雅见她会错了意,索性接着说道:“你呀,别太本份了,干嘛由着他去,自己的想法也该让他知晓才是。” 慧容岔开话说道:“明日上船的吃食,娴珂说由她准备,只要我带些棕子便可。” 娴雅一听,口水直流,“上次她的手艺真是不错。”意犹未尽的模样让人忍俊不住。 第371章 歉意 慧容忍不住看向她挺出的肚子,“还是稳妥些好,来年有机会的。” 娴雅却说道:“我上次看龙舟,还未满十岁,现在都二十多了,才等到这第二次,下次,还不知是何岁了。” 见若舒一直没理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慧容见她一年比一年活得洒脱,感叹道:“长姐真是年年一个模样。” 娴雅却看向了若舒,“我哪比得上母亲,你说,我与母亲站在一处,旁人会说是母女么?” 慧容虽没回头,却满怀羡慕,娴雅却接着说道:“我前次送你的膏子,你用了没?” 慧容赶紧说道:“用了。” 娴雅却在她身上闻了闻,“骗人,那种香味,虽淡雅,却弥久不散。” 慧容又闹了个红脸,娴雅却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弄得她脸更红了。娴雅却一脸坦然,接着说道:“你喜欢素色的衣衫,倒也没什么,只是要选那色系中最淡的颜色,才显得肤色好。” 慧容说道:“我肤色不白,怕浅色的压不住。” 娴雅说道:“哪会,左右无事,母亲这里定有现成的,我与你选选。” 说完,喊了声母亲,若舒看了眼一旁的婢女。后者轻施一礼,就退了出去,不多时,拿了布样过来,娴雅一样一样拿给慧容,两个人轻声议论着。 -- 第463页 晚间秦道川说道:“我看船上也没留个人,明日依旧让府里的侍卫去护卫吧?” 若舒说道:“我特意交代的,娴珂的人在那里,忠湛和慧容,身边有三个随从,剩下不过是四个小的,够够得了。” 秦道川接着说道:“总觉得现在的暗卫,不如以前尽心。” 若舒说道:“他们又不是护院,这种事本就不归他们管。” 秦道川问道:“不看家护院,你养这么些人做什么?” 若舒看了他一眼,“青州这么大的摊子,若没人盯着,你以为那些掌柜的是圣人么?” 秦道川说道:“可店铺里难得见到他们的踪影。” 若舒回道:“若在明处,店铺哪会那么警醒。” 秦道川笑道:“看来夫人的兵法比为夫醇熟。” 若舒说道:“我也是不得已为之,若我是男儿身,便不用如此麻烦。” 秦道川看着她略略现形的肚子,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小人得志之感,这样巾帼不逊须眉的人物却被他收入囊中,为他生儿育女。 若舒说道:“忠漓说他在北郡陪忠源过端午,之后,会选址开店,尽量与忠源同步,两个人一暗一明,正好相互照应。” 秦道川说道:“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莫不过如此。” 若舒说道:“但他俩的婚事却不能拖得太久,有了家室,有了牵绊,行事也会稳妥些。” 秦道川说道:“但如今鞭长莫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也不能捆绑成夫妻。” 若舒说道:“不若我从青州选一个合适的,送过去给他。” 秦道川笑着说道:“明年吧,若他今年再无动静,明年你身子爽利了,就如此办。” 若舒将自己摆好,轻靠着秦道川,“今日赵辰良还说,明日定要稳住娴雅,莫要让她上船。” 若舒似睡非睡,“真没想到,她会变化如此之大,上次龙舟时,她可是话都不敢高声。” 秦道川回道:“可见她日子过得顺遂,选对了夫婿。” 若舒却没了声音,秦道川低头看着她,“你也觉得你选对了夫婿,你呢?又是如何想的。” 若舒当晚梦见了杜若远,依旧是那日的龙舟赛,他站在一旁的小舟上,直愣愣看着自己,眼中毫无喜色,却充满着委屈,若舒想迈步,却觉得脚似被拌住,又似有千斤重,移动不了分毫。想开口解释,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后用劲全力,说了句,“对不起。”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身旁已经无人,天也微微亮。 再也无法入睡,只得望着帐顶发呆。他是该怨,自己早就应该发现,他对自己的不同,却恍若未闻。可如今她每每想起过往,之所以与他相处融洽,对他的关爱坦然受之,是因为自己将他视为家人,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兄弟,成了自己最强有力的倚仗。 可万万没想到,自己早已嫁为人妇,生儿育女,再不是那个由他护着四处行走的少东家,他却依旧不声不想,将这一切当成秘密,从未诉诸于口。 娴雅一脸不甘愿地走进来后,便听到若舒说道:“还想不想去看龙舟?” 娴雅眼神一亮,“母亲也去么?” 若舒说道:“想出去走走,就算不上船,在岸边走走也好。” 娴雅乐得不行,“那母亲稍待,我去换身衣衫。” 等她们两人来到岸边,船早已远离岸边,在江心游走。 与娴雅的失望不同,若舒看着江面,若有所思。 江面的波涛起伏不大,正适合行船,若舒对远处的喧嚣充耳不闻,她希望杜若远仍未走远,能听到她的心声:如今再论得失,已无意义,若你仍旧意难平,待来生,若还有缘,由我来还。 船顶小屋内的柳宿最先发现岸上的马车,接着看到岸边的东家,摇了几下由上而下串着的铃铛,船便慢慢朝着岸边而去。 娴珂觉得不对,派人到下面去问,才知道要去岸边接人。娴珂朝着岸边张望,也是先看到马车,再看到不远处的两个妇人,笑道:“是母亲和长姐。” 船上的忠湛和慧容听闻,转过头去,便看到并排而立地两人,皆身着轻便的斗篷,遮住了身形,一粉一兰,甚是养眼。 见船朝着自己而来,娴雅笑道:“母亲,看,船来接我们了。” 若舒回过神来,有些诧异,自己并未告知,也没打算上船,原只想在岸边待待而已。 上了船,娴珂笑道:“母亲,已经赛过一轮了。” 若舒说道:“那是初赛,不看也罢。” 娴雅则围着四周转了一圈,“虽没有前次的游船精致,却够敞亮。” 慧容连忙拉她坐下,“消停些吧,累人担心。” 娴雅净了手,却发现桌面上只有些粽子和点心,不由得问道:“娴珂,你拿手的东西的呢?” 娴珂说道:“急什么,午饭还早呢。” 娴雅说道:“待会中午万一日头毒辣,热都热死了,哪里还有胃口吃,不如现在吃,轻爽。” 第372章 贫富 娴珂转头向女卫首领说道:“那就把东西抬上来吧。” 待她那套烧烤的物件抬上来后,若舒提醒道:“切记莫放在上风口,不然我得赶紧下船了。” 娴珂似懂非懂,以为她是不喜欢烟火味,怕她生气,赶紧说道:“母亲放心,熏不着你。” -- 第464页 不多时,烤肉的香味就飘散开来,顶上小屋内的柳宿,看了看手中的冷馒头,喝了口凉水,再一次腹诽起朱门酒肉来。 临船有好事的公子,闻到香味,见是一艘不起眼的货船,将船靠近,又看到里面多是小娘子,语气便有些轻佻,“各位小娘子,我这里有美酒,不若让我上船,共饮一杯如何?” 秦刚走了过去,一言不发,亮出了自己的身份牌,对方见了,连忙告罪,赶紧退开了。 娴珂说道:“长兄,方才别急着吓他,让他再近些,先让他尝尝鞭子的味道,再吓他个半死。” 顶上的柳宿听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自己招摇还怪旁人招惹。 忠湛说道:“何必自降身价去惹这种赖皮。” 娴雅却接道:“这人也是眼拙,能在这里游走的船,哪有省油的灯,过过眼瘾也就罢了,还来打脸,也真是父母生得蠢。” 一直望着江水发呆的若舒终于被她这句话惹回了神,“看来辰良要你留在府里是对的,知妻莫若夫,你再这么口无遮拦,怕是会累他贻笑大方。” 娴雅抿了抿油腻腻的唇,终于没再接话。所幸这时新一轮的比赛开始,大家都将注意力转移到江面上,直到龙舟从身旁划过,虽未结束,但胜负已定,娴珂才端着吃食,前来讨好,“母亲,刚烤好的,您尝尝。” 若舒只挑了一块,就再也不接,“我怕上火,你也少吃些,待会多喝些汤,泄泄火。” 娴珂乖巧地回了声是。 娴雅仍是没有忍住,“想是因为又有小的了,再不能如此放肆了,才这么乖巧的吧。” 娴珂回道:“我比谁都盼着他出来,到时候也教他鞭子,让他变成京中一霸,到那时方能显出我的乖巧来。” 忠湛摇头不止,“恐怕他还未成功,便被送去军营了。” 慧容适时说道:“说起军营,不知盛琰现在如何了?” 忠湛成功地被她引了过去,“且不说大家都会让着他,就算平等相待,他也苦不到哪去。身为男儿,吃些皮肉之苦算得了什么。” 乐君这时问道:“我看了许久,都看不到父亲在哪?” 娴雅也探头看了半天,“父亲倒是容易看到,辰良该是混在人堆里。” 慧容接道:“想来都不易,那么多人挤在一处。” 娴雅则后知后觉地问道:“你怎么没去坐着?” 慧容说道:“我告了假。世子说与其去受那罪,不如坐在船上舒服。” 娴雅取笑道:“没想到,世子也有体贴的时候。” 全然不顾两人的尴尬,“害什么臊?”后半句被若舒的眼神吓了回去。 婉珍轻声问道:“八姑姑,你的烤鱼什么烤呀?乐君等不及了。”后者听了,忙了推了她一把,婉珍又回推了一把,两个人笑做一堆。 一直趴在绳结上朝外张望的颖泉和颖江也回头问道:“就是,我俩也等着吃呢。” 娴珂说道:“那我可没准备,想吃,得要现钓。” 颖泉马上入了套,“好啊,若有鱼线,我来钓。” 娴珂呵呵笑着,“这么多船,能钓到鱼么?你跳下去抓还快些。” 顶上的柳宿更加无语,一旁的暗卫则轻声说道:“这位八小姐还真是不怕事多。” 十分认同的柳宿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颖泉到底有些理智,没真跳下去。 颖江则突然说道:“我看到父亲了,就在右边那个角落里。”说完又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忠湛适时接道:“能坐上那的,都是正三品以上,不知多少人盼着能在那站上一站呢。” 见众人又沉默了,又接着说道:“像父亲那般,如坐针毡,才是真的为难,倒不如像姐夫,自在得多。” 一直闭目养神的若舒听了,忍不住看向了忠湛,人常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彻大悟后的忠湛,似换了个人般,通透得过份。 慧容接道:“也难为这太子了,小小年纪,便要枯坐这么久,怕是连水都不敢多喝。” 娴雅说道:“有得必有失呗,还是我们好,有父亲的庇佑,又因着母亲,衣食无忧,若有下辈子,我还要投身府里,像娴珂那般活上一回。” 娴珂接道:“若有下世,我定要投身男儿,像四兄那般守在北地,保一方太平。”音调颇高,屋顶的两人听了,柳宿依旧沉默,一旁的暗卫却道:“也是,将鞑子的牛羊都拿来烤了,鞑子自然投降。”话音刚落就被柳宿在肋下点了一下,吃痛的他,不敢高声,只敢深吸一口气,“尊卑有序,下不为例。”轻声说完这句,柳宿再无多话。 其实也怨得不他,啃着冷馒头就着凉水的他们,被船下的香味一激,可不就乱了分寸么。虽不敢再言语,却打定主意,晚间,定要在岸上,烤上一大块肉,解解馋。 待头名胜出,岸上的人渐渐散去,江山的船只也都有了饭香,娴珂听到岸边一声哨响,“是父亲,快让船只靠岸。” 秦道川上了来,看到若舒,十分意外,搬了圓凳坐在她身旁,轻声问道:“这船如此摇晃,你受得住么?” 若舒说道:“还好,起伏不大。” 秦道川感受了下,说道:“想是货船的缘故,船底重,倒是比游船稳些。” 娴珂接道:“就知道母亲的安排自有缘故。” -- 第465页 若舒说道:“我可不敢争功。”谁知娴珂马上想到了柳宿,差点脱口而出,却生生忍住了。 秦道川却说道:“怎么只闻到肉香,没见你的烤肉。” 娴珂说道:“父亲想吃么?我这就烤。” 秦道川又看向若舒,“你能闻么?” 若舒说道:“无妨。” 秦道川这才说道:“若有鱼,也烤些。” 娴珂说道:“好咧。”招呼女卫下去拿。 终于逮到机会的娴雅说道:“真是会藏私,先前问还说没有。” 娴珂说道:“长姐与其与我犟嘴,不如想想为何姐夫没有随父亲一同上船吧。” 娴雅马上沉默了,不用说,赵辰良必是回府去寻她了。 秦道川宽慰道:“无妨,他回府不见人,必然会来这寻你。” 第373章 窥破 果不其然,众人刚刚吃完,就听到颖泉说道:“父亲果然来了。” 秦道川说道:“回去吧,岸上的人散得差不多了,路上应该不会太堵。” 娴珂却说道:“父亲,我还想在船上待一会。” 秦道川只说道:“最多两个时辰,定要回府,晚上有家宴。”便依了她。 娴珂赶紧回道:“是。” 赵辰良接到下船的娴雅,刚要开口,便看到秦道川扶着的若舒,只得说道:“怎么不派人去知会我一声。” 娴雅轻声回道:“我以为你会随父亲一同上船。” 赵辰良心想,你在府中,我来船上做什么? 秦道川回到府中,因秦南说有信到,便先去了书房,这一待直到晚宴,才姗姗来迟,若舒见他神色有些异常,问道:“何事?” 秦道川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无事。”若舒虽觉得他心中有事,但想着若与自己有关,他晚些必然会说,便不再追问。 端午过后,新阳侯府大事已定,赵辰良便带着娴雅归了府。 若舒肚子却长得有些快,五个月不到,竟和娴雅快七个月一般大,秦道川心中不定,请了许御医前来,诊了脉,果然如他所料,又是双胎。 秦道川神情紧张,追着许御医问个不停,若舒见了,宽慰道:“我自己觉得挺好,全没有上次那般疲累。” 许御医也说道:“从脉像上来看,大小皆十分安康,大将军不必过于担忧。如有不适,及时来寻我便是。” 之后,秦道川几乎寸步不离若舒,却常常望着她发呆,总是要若舒唤了几声之后,才会回神。 若舒无奈地说道:“你如此杯弓蛇影,连带我都不安宁了。” 秦道川赶紧陪罪道:“所谓英雄迟暮,想是如此吧。” 若舒见他如此感怀,有些奇怪,说道:“你不是说自己尚且年轻,我还当你真不服老呢。” 秦道川说道:“随口一说,夫人切莫当真。” 解释得如此牵强,若舒却未再追究,娴雅瓜熟地落,又生了一子,新阳侯老夫人的喜报当日便送了过来。三朝宴,满月酒,新阳侯夫人更是一样不落,听慧容回来说,开怀的笑声,外院都可闻。 国公府在老夫人手里时便不太在意这事,若舒更甚,又不喜交际,几个儿女三朝、周岁到后来的生辰都未办酒,所以连带着盛琰和婉珍两人,慧容沿用府中旧习,都没办。 只感叹道:“新阳侯老夫人与曾祖母一般年纪,却依旧荣光焕发,毫无老态,真也算得是一个妙人了。” 若舒说道:“她心结未了,哪敢老去?新阳侯爵位只到她这一代,想是不甘心吧。” 慧容说道:“希望姐夫能有个好机缘,承袭了爵位,也不枉新阳侯老夫人一番苦心。” 若舒笑笑没有接话,人都有各自的执念,能看得通透,又能轻轻放下的又有几人? 与若舒的云淡风轻相比,秦道川则焦燥得多,几乎是算着孩子出生的日期过日子。事无俱细地操心着若舒的饮食,甚至确定了每日陪她在荷塘边行走的步数,最后,换成若舒盼着孩子尽快出生。 孩子出生那日,秦道川定要许御医守在外面,许是祖宗保佑,又或许是老天怜悯,若舒总算有惊无险地将孩子生了下来,第一个是男孩,第二个女孩落地之后,秦道川说了句:“老天有眼。” 许御医听了,笑道:“看来大将军还是宠女儿些。” 秦道川却没接话,只抱着手中的小女儿,眼眶发红,轻声说道:“你的名字,父亲早已经想好了,就叫娴苔。 九子,秦道川取名为忠清。 接下来,若舒依旧是三个月的长月子,见秦道川总是抱着小女儿,忍不住说道:“当心忠清长大后记仇。” 秦道川说道:“他喜欢赖在你身边,故而成全他。” 这两个孩子取了她与秦道川的长处,眉清目秀的模样,就算睡着,也能看到长长的睫毛,直直的鼻梁,元宝一般的嘴唇,若舒看着自己身边的忠清说道:“十八年后,不知会惹几多少女怀春?” 秦道川接道:“那时,他该在北地,京中应是无人识。” 若舒摸了摸忠清红扑扑的小脸,生在将门,使命必然。 待她出了月子,秦道川默默递了封信过来,若舒看上面封了红漆,还有几个大字:岳母亲启,婿陈梓皓亲笔 有些愣神,便没急着接。 秦道川却想岔了,以为她仍是不愿理会,默默在她身旁坐下,自己打开了红漆封着的信,“信是端午时送来的,这封信就夹在其中,给我的信里只写了阿筠得知自己再不能生子,为了不拖累他,自己吊死了,他则不愿独活,决定一同赴死。” -- 第466页 若舒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惊愕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秦道川,后者则继续轻声念道:“岳母在上,罪婿弥留之时,仍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岳母毋需担忧,此事并无第二人知晓,全是梓皓这些日子在陈府苦思所得。肖家主母陈氏,寡廉鲜耻,鸠占鹊巢,逼长姐至绝路,乃始作俑者,死有余辜;郑家主母肖氏,效仿其母,却手段毒辣,害死人命,又害岳母永坠商贾;陈家当初将卢夫人逐出族内,更败坏其名声,而今更是令岳母忠仆身死,敲诈岳母的钱财。故而岳母新仇旧怨,一日齐发。那几个毒妇身死数日,仍僵而不腐,实因中毒日深,只待最后一阵秋风即可吹落。其余的,因有人需要事先从地道撤离,故而下了砒霜,可惜,百密一疏,几个粗使的伙计,如何受得起鹤顶红这般名贵的毒。其余的必死之人,才是鹤顶红最适合之人。梓皓最佩服那几个留到最后的陈氏旁支,称他们为最顶尖的细作也不为过,无数次我经过他们面前,却丝毫没有怀疑,最后再想起,仍只记得他们眼中的惊恐和彷徨。他们居所有地道通往后山是么?然后再脚不沾地,只在树上跳跃,便能踪迹全无。想必陈家宅院中也有地道通往他们的居所,走时仍能有条不紊地将地道回填,真令梓皓大开眼界。 太子如今可还安好?若还活着,是东渡了,还是北去了?不过怎样都好,他的身下之物,我亲眼见过,活死人罢了。 第374章 秋后 宁王之事,应是皇上与岳母合作,先用火攻,迷惑众人,只为将他二人掳至天际岭凌迟,为尽忠的杜首领报仇,想必禁军中的内应是皇上的人手,郑智勇的刚愎自用终于害人害己。岳母这些年的所做所为,一向严谨的皇上却视若无睹,如今想来,世上皆是瞎子。 岳父生来磊落,这两件事应与他无关,故而梓皓用红漆封住,岳母阅后即焚,再无人知。 明日即是阿筠盖棺之日,我再不去,来生她若比我年长,怕又会失去她。 那些人害阿筠永无子嗣,岳母既已为我寻了仇,梓皓在此谢过。 梓皓仍有一心结,想问岳母,若梓皓只是一介白丁,因仰慕阿筠,前来求娶,岳母会肯么? 梓皓一生以信诺立身,如今却要在岳母面前失信了,前次答应的万两黄金,实难凑齐,只能人死债消,被岳母鄙视。 欠条已随信还给了岳父,免得他这个中人难为。 这几日常常在想,若当日岳母一直困着阿筠到如今该有多好,如此,她便会仍旧活着,一直念我,而我也会一直念她,矢志不渝,一直到老。 我要去寻阿筠了。 陈梓皓绝笔。” 秦道川念完最后一字,便沉默了,直到忠清和娴苔睡了又醒,才令枯坐的两人重又有了动静,秦道川起身唤了奶娘进来,将两个小儿抱出去喂奶。 坐回若舒身边,轻声说道:“筠风散馀清,苔雨含微绿。所以我给他们取名为忠清、娴苔。希望阿筠能重回我的怀抱,让我再好好待她,日后无论她让我如何的伤心,我都不会现她计较,又或者听之任之,皆会笑着坦然受之。” 若舒听了,依旧觉得无言以对,又望向了窗外,外面寒风凛冽,已然严冬矣。 秦道川也没多话,像她一般望着窗外,院中那棵银杏树光秃秃的枝干,一如他的心境。 良久,若舒开口问道:“大家都知道了么?” 秦道川回道:“嗯,陈梓皓在阿筠盖棺当日,身着锦衣,爬入棺内,紧抱着她,直至毒发身亡,众目睽睽之下,不多时,便天下皆闻。” 若舒良久之后,才长舒一口气,“也是个有执念的人。” 秦道川接道:“与其独活,生不如死,不如同去,了无牵挂。他对阿筠的心,素来无人疑过。” “你怨我么?”若舒轻声问道。 “我有资格么?”秦道川回道。 又是长久的沉默。 此日后,秦道川再未与若舒提起,可是,不过短短数日,两个人皆添了些许白发。 因阿筠随陈梓皓葬入了中州陈家祖坟,当时若舒正怀着双胎,秦道川又无诏不能出京,便由秦南和秦西陪着忠湛去了中州吊唁。 回来时说道:“陈家如今只剩下镇上那座宅院还依旧,其他的都已物是人非,陈梓皓一死,人人都只求自保,人人都想在剩下的产业中分一杯羹,连我们去了,都无一人接待。” 秦道川难得的沉默了,只听不说。 年节时,走亲访友的人说得最多的传言,便是中州陈家祖宅,因三十晚上燃迎新年火堆时不慎走了水,一时竟没有扑灭,让火势越烧越旺,最后连烧了三天三夜,整个镇子皆化为灰烬,连带附近的村镇都能闻到焦糊味。 四大世家在东方大陆已屹立三百年,其间虽此消彼长,但从未真正消亡过一家。 就连没落了的卢氏,也在卢夫人和若舒手中重新崛起。 陈家虽不外显,却一直是世家中的主心骨,却在现在的皇上,当初的七皇子的蛊惑之下,违了祖制,嫁了女儿,还出了仕,最后甚至参与了宁王夺位之乱,跳上了前台,并为此不遗余力。 眼看大事初定,却被若舒两个狠手动摇了根本,接下来皇上暗地里的打压,让他们毫无喘息之机。现在,更因着这场火,就这样随着最后一个宗子陈梓皓殉情亡妻而宣告没落。 -- 第467页 此事是不是秦道川所为,若舒没问,也不想去猜是哪个儿子所为,只觉得这样你来我往,十分的没意思。最后死的了人,飘然远去;活着的人,永难释怀。 元宵时,宫里居然办了灯会,若舒依然如故,告了病。慧容回来请安,见她仍然郁郁寡欢,便说道:“如今宫里,贵妃和贤妃分庭抗礼,就连今日这样大的参拜,两个人也毫不掩饰。” 若舒说道:“如此,不正合那位的意么?” 慧容接着说道:“说句不得当的话,这样最为不妥,怕是又会有乱。” 若舒说道:“所以方显秦家祖训,字字珠玑,皆至理名言。” 慧容说道:“儿媳今日战战兢兢,每行一步皆如履薄冰,生怕高台上的贵人会多问。” 若舒说道:“你一向稳重,却也不用太过害怕,只要府中一切顺利,秦家只会是人人争抢的肥肉。” 慧容说道:“世子说年后想去北地,可我今日进宫,却觉得未必会如他所愿。” 若舒说道:“你既已通透,夫妻之间又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慧容说道:“不但如此,我还想劝世子继续养伤为妙。” 若舒看着一身暗色服饰的慧容,难得地轻笑道:“你也成长了。” 慧容说道:“在府中多年,我也该学到些东西,方不负身为秦家的媳妇。” 若舒说道:“你已很好。” 慧容见她依旧兴致不高,心中叹了口气,觉得今日收效甚微,只得起身告辞。 秦道川晚间回来,说道:“你觉得此事是我做的么?” 若舒说道:“你如此问,想来不是。” 秦道川接着说道:“可有人向你坦承?” 若舒答道:“还未。” 秦道川说道:“这算不算青出于蓝?” 若舒说道:“烧座空宅,不过是为泄愤,尚算不得胜于蓝。” 秦道川说道:“哦,那接下来应该如何才能得夫人青眼。” 若舒说道:“断人生路,犹如杀人父母。这话能世代流传,自然有些道理。” 秦道川沉默了一会,“我也想过,可这事实非我所善长。” 若舒说道:“惯用的套路是,先打压,逼其慌不择路,再暗地低价收购,将一切归于己有。” 秦道川说道:“已经有人这样做了。” 若舒说道:“那是好事。” 秦道川说道:“真不是我府中所为?” 若舒摇头,“我未付分毫。” 第375章 巡游 秦道川说道:“那夫人认为是那位还是哪位皇子?” 若舒说道:“如今宫里,风水不好,若我们再收了世家的产业,难免会一家独大,自古以来出头鸟难为,那位只需一纸圣令,便可将一切化为乌有,何苦为他做嫁衣裳,让他们窝里斗去吧!” 秦道川感叹道:“还是夫人老道,为夫差点就动了心思。” 若舒说道:“忠源与你说了么?” 秦道川说道:“他与忠漓步伐很快,今年北郡恐怕会大有变化。” 若舒说道:“到底是少年人,锐气不可挡。” 秦道川说道:“可惜如今我再难出京,不若夫人替我去看看?” 若舒回道:“为何?” 秦道川说道:“顺便催他们两人将亲事办了。” 这倒是说中了若舒的心事,犹豫了几日,终于应承了这差事。 待若舒的车马出了京,秦道川暗自叹了口气,因为阿筠的事,若舒心中自责,郁结在怀,若再不寻个舒心的去处,实在是担忧她的身子,希望她此去,能尽快放下心结,毕竟日子总要过下去。 若舒出发三日后,娴珂便笑呵呵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见母亲一脸的木然,厚着脸皮凑过去,“母亲放心,女卫皆分散而行,前后照应,保证不会再引人注目。” 若舒虽猜到秦道川已首肯,却依然问道:“你父亲知晓么?” 娴珂笑着答道:“我走时,留了信。” 若舒说道:“一个个,精怪得很,也不知像了谁?” 娴珂接道:“自然是像父亲和母亲啦。” 若舒说道:“你跟过来做什么?我又不去北地。” 娴珂说道:“不管母亲去哪,总比待在京城强。” 若舒摇头道:“亏得你父亲宠你。” 娴珂说道:“这是实话啊,父亲是有心无力,不然怎会放心母亲独自出行。” 若舒问道:“除了你的女卫,还有哪些人随行?” 娴珂说道:“暗里吗?最少二十人,因为是自己人,他们没太掩藏。” 若舒心想,想必暗卫也有不少,这趟出去真是劳师动众,但也不怪大家小心,宁王那次杀伤力实在太大,就连若舒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大受打击。 晚间歇息时,娴珂感叹道:“枉我以前那般的迷糊,连是不是自家的地盘都不晓得。” 若舒说道:“如今为何又看出来了。” 娴珂说道:“只要稍微留意下,便能看出,哪哪都与我前次去寻父亲时不一样,不是自家的店铺,哪会如此的周到。” 若舒说道:“你猜是哪位哥哥的?” 娴珂却说道:“这我却懒得想了,无论是哪位哥哥,我都是他最小的妹妹,就该坦然受之。” 若舒难得地笑了出来,“那你可要睁大眼睛寻个好夫婿。” -- 第468页 娴珂说道:“我先帮着母亲替六哥哥和七哥哥寻了嫂子再说。” 每到一地,娴珂都要寻了当地最有特色的美食,过过嘴瘾,若舒除了感怀旧日,与兰萱她们巡视店铺时的光景,却再无当日的胃口,多数时只陪坐一旁,看着娴珂大快朵颐。 一路行来,到了往日来过的地方,总是会想起当初,难免影响心境,娴珂一见她心情低落便想了花招寻她开心,若舒只得拉着她的手,说道:“这人哪,总会健忘,却又长情,每种经过的事,每个遇见的人,都有它自己的想法,你想忘的时候忘不掉,想记的时候却又记不起来。所以,你现在过的每一日开心,将来可能都会记不起来;而你遇到的每一次伤心,将来可能想忘都忘不掉。” 娴珂问道:“母亲是想起兰芷姑姑了吗?” 若舒说道:“不止她,还有许多人,许多事。” 娴珂说道:“我听说了五姐的事,母亲是为这伤心么?” 若舒说道:“你呢?又是如何想的?” 娴珂说道:“我挺羡慕她的,五姐夫为了她居然做出这样事来。” 若舒问道:“你想没想过,他们其实可以放下一切,遨游天地间,逍遥至今的。” 娴珂却说道:“可五姐夫是宗子呀,使命在身,哪里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若舒接着问道:“所以,你是想寻个有家世的,还是个洒脱的?” 娴珂认真地想了想,“哪个都好,只要他待我是真。” 若舒摇了摇头,自己也是魔怔了,一个未及笄的女儿家,哪里能想得如此清楚?“院子里好香,你去看看,是什么花?” 娴珂应了声是,再不见了人影。 若舒等了许久,都没见她回来,却依稀听见她的声音传来,失笑了声,便躺在靠椅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觉得鼻尖上有余香回绕,睁开眼,便看到娴珂的笑脸,和一扎海棠花。 若舒不由得说道:“好好的花,摘它做什么?” 娴珂却招呼婢女去取了花瓶来,用水好好养着它,“每日坐在马车里,若不添些花,岂不枯闷死。” 若舒说道:“你不是时常去骑了马么?” 娴珂说道:“我是为母亲着想啊。” 若舒失笑着说道:“想来这花也是打着我的由头要人摘的?” 娴珂坦白道:“正是,不然柳宿那人实在是无趣,全不理人。” 若舒听了,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你遇到他了?” 娴珂说道:“嗯,若不是我叫住他,他都想装不认识我。” 若舒又沉默了好一会,“以后他再这样,你就不要自讨没趣了。” 娴珂问道:“母亲不知他在这么?” 若舒只得继续沉默下去,直到看见她一直等着答案,才开口说道:“想是为青州跑腿,又或许是他的私事。” 娴珂想了想,说道:“青州真是个怪地方,家奴也这么有气势,比朝堂上的大人都有傲气。” 若舒头越来越大,这可不是好兆头,娴珂如此心心念念,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 若舒只得说道:“快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尽快离开,才是上策。 待娴珂离去,若舒心中不免想到,柳宿一向是负责南边,如今为何会北上,可这种事原不该她过问,若为了这事,去问角宿,难免会让人多想。 最后,摇了摇头,让自己清晰些,不能因娴珂乱了心境,慌了分寸。杜若远不在后,暗卫能在角宿手中安稳到如此程度实属不易,她不宜插手过甚,反正路上无事,待明日的信函到了,应该就能猜出大概了。 第376章 受伤 第二日,信函中果然有说,离此地不远处突然多了一伙山寇,总是抢南来北往的货商,而且还一抢一个准,仿佛有透视眼般,总挑那实用的东西抢,青州也有店铺遇到过,虽没丢货,人却伤了无数。虽报了官却没什么用,官府一出动,他们便没了影。 这事秦道川的镖行应该也遇到过,却没跟她提,怕是不想她忧心。 暗卫行事一向稳重,若舒不担心他们会冒进,看完信,仍是不由得长吐一口气,娴珂见了,说道:“母亲,我刚看到山坡上一片红艳艳的,想是杜鹃开了。” 若舒心中有事,回道:“这一片不太平,莫要停留,尽快过了再说。” 娴珂好奇心顿生,“不太平?有山贼么?” 若舒扫了她一眼,“莫作他想。” 娴珂叹了口气,“真是可惜,其实我们明里暗里的人,一般的贼寇哪里会是对手,若能替天行道,除了这些匪寇,还一方太平,岂不是好事?” 若舒依旧扫了她一眼,“你当官府是摆设么?” 娴珂回了句,“可不就是摆设么?” 若舒说道:“要是我,便会想,莫不是官府中有内应?” 娴珂睁大了眼睛,“若真如此,我们就更不该袖手旁观,更应该出手了。” 若舒说道:“自然有人会管,你莫生事。” 娴珂说道:“我的人手可是最好的帮手呢!” 若舒不再理她,只不许她再下车。 晚间准备歇息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动静,娴珂不多时冲进来,心急地说道:“母亲,柳宿受伤了。” -- 第469页 若舒重又穿上外衫,说道:“说清楚些。” 娴珂说道:“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去看,没想到他们抬了几个人进来,我看到里面便有柳宿。” 若舒胡乱将头发盘起,示意她带路。 出去后,便看到大堂内围满了人,见到她来了,有人上来回话:“东家,他们去探山寇的老窝,着了道。” 若舒问道:“伤得如何?” 那人回道:“重伤了五人,轻伤无数,反正去的人没有不带伤的。” 若舒问道:“治伤了么?” 那人回道:“都上了药,已经去请大夫了。” 若舒说道:“先治伤,其他的以后再说。” 娴珂说道:“母亲,女卫都带了伤药,其中也有懂外伤的。” 若舒看了她一眼,对方才说话的人说道:“你先安排一下,再让女卫进去。” 那人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娴珂则自去寻女卫。 陪同前来的侍卫也上前说道:“夫人,我们也有人手可以相助。” 若舒听了,说道:“那你寻了方才那人,商量着办。” 侍卫回道:“是。” 若舒坐在大堂内,觉得心中十分烦燥,可是去的人都在里面上药,一时也无从问起,只得枯坐在那。 因为晚上的凉风,婢女送了斗篷过来,掌柜的过来送了茶,若舒却无心聊天,默默接过便端在手里。 这些年,暗卫行事,她都只在杜若远的信中得知,如今想来他都是轻描淡写罢了,这样的事不知经过了多少。而自己坐在书桌后,从纸面上了解到的,不过是一个个故事,一个个数字,从没真的见过血腥。 秦道川也是,那次被他掳去军屯,一路上也遇到过匪寇,也听过他们的拼杀,那种味道极其难闻,过了多日,仍能闻得到。 娴珂的到来打断了她的思沉,“母亲,柳宿伤得很重。” 若舒问道:“其他人呢?” 娴珂犹豫了一会,“我没问。” 若舒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娴珂连忙说道:“我再去问。” 若舒拦住她,“一会自有人来报,你莫添乱,陪我坐会。” 娴珂虽坐下了,嘴却停不住,“听说都是被机关所伤,都埋在草丛里,山上又没有路,最邪乎的是,他们似乎知道柳宿他们会走哪里,机关就设在哪里。” 若舒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别自己吓自己,他们对地形熟悉,能猜到也不算什么。” 娴珂说道:“这里是西郡与北郡交界的地方,想必是两边的官府都不想多事,他们也真是狡猾。” 若舒说道:“有些长进。” 娴珂得了鼓励,接着说道:“他们还说会不会是太子的残兵,母亲,你说,太子会不会在里面?” 若舒说道:“太子不过三岁,在宫里待着呢。” 娴珂笑着说道:“是旧太子。” 若舒说道:“西郡的残兵有可能,若旧太子真在上面,那便报官,朝廷自然会出手。” 娴珂说道:“可惜了,原以为是一般的贼寇,待整顿了兵马,大家一齐攻上去,杀他个痛快。” 若舒看着这个全无闺阁之气的女儿,满嘴毫无顾忌地喊打喊杀,“收敛些,也顾着些你的人手,想想里面躺着的人。” 娴珂气焰终于熄了些,“小心些就是了嘛。” 若舒说道:“以目前的形势,又听他们往日的作派,哪里是好相与的,你死我亡的事,岂是儿戏。” 娴珂回道:“是,女儿知道了。” 若舒轻声说道:“所谓知己知彼,他们不过是想去探个究竟,就伤了这许多人,对方岂不会有准备,若还有当地的官府倚仗,哪里那么容易攻下,你既想为将,就多谋算谋算,想清楚其中的关节,说出的话,才能令人信服。” 娴珂点了点头,起身说道:“我再去听听,一定让母亲满意。” 若舒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想起自己这般年纪时,出行都是由人护着,哪里受过半点惊吓,娴珂如此也属正常。 临近子夜时,暗卫的人出来回道:“东家,都已无性命之忧。” 若舒问道:“现在是你管事么?” 那人回道:“回东家,属下斗宿,伤重的五人分别是心宿、牛宿、危宿、毕宿、柳宿,其余受轻伤的都是他们的人手。” 若舒斗篷里的人不由得握紧了,二十八星宿,都是暗卫能独当一面的人手,每人手下多则百人,少则几十人,如今竟然重伤了五人。” 斗宿接着回道:“东家,已经送了信,明日就会有车来接他们,新的人手这几日也会陆续赶来,角宿老大也正往这赶。” 若舒说道:“你们按规矩办就是,有事就来报我。” 斗宿回道:“是,夜深了,东家先去歇息吧。” 若舒点了点头,原本想要娴珂回来,想了想,又作罢了,凡事都该经历,日后才会有长进。 第377章 用兵 心中有事,如何睡得着,若舒熬到天亮,便起了身,洗漱之后,来到大堂,便看到角宿带着人风尘仆仆坐在那里吃着早餐,见了若舒,放下碗筷,起身行礼道:“东家。” 若舒说道:“先将饭吃完。” 满屋子的人脸色都没有异常,看来人都没事。 -- 第470页 待若舒吃完,角宿过来回道:“东家,铺子里已经清了人,现在这里都只剩自己人了。柳宿早间清醒了一会,已经确定了,是西郡的残兵,他还得了证据。” 若舒听了,问道:“接下来,你准备如何?” 角宿回道:“这里的官府就算不是全部,也有他们的内应,整个西郡都不可靠,我们决定拿着东西回京城,由禁军中人上报,只需直说是西郡残兵,想必宫中就会有人坐不住,替我们剿了。” 若舒说道:“想法没错,他们五个可以坐车吗?” 角宿回道:“五个昨晚都发了烧,有三个至今没醒,属下想再留他们一日。” 若舒问道:“你决定吧,我打算多留几日。” 角宿回道:“东家之心我们都懂,但这里实在不便久留。” 若舒起身,走到院外,才转身对一路跟随的角宿轻声说道:“太子之事当尽快了断,只要我留在这里,将军的人手和镖行的人手都会赶来,最好能一把火烧个干净,死无对证。” 角宿回道:“属下本想趁官府剿灭之时,趁乱混进去,点一把火。” 若舒说道:“那样变数太大,不如自己动手,你盘算盘算,若缺人手,告知于我。” 角宿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待角宿离去,若舒依旧站在院外,侍卫上前来问道:“夫人,今日要留一日么?” 若舒说道:“嗯,我打算待他们的伤情好转,再行离开。” 侍卫说道:“出行时将军便有交待,一切听夫人号令。” 若舒转身看向他,问道:“你也姓秦?” 侍卫说道:“属下秦鹤,是这次的带队。” 若舒说道:“你有多少人手?” 秦鹤回道:“二十余人,若夫人要调遣,三日内可凑齐百人。” 若舒说道:“好,我问你,若我想要攻山,你可有良策?” 秦鹤回道:“若百余人,可用火攻,只是这片山林都会遭殃;若能从北地调弓弩前来,便能在另一处山头,直接将火烧至山寨。” 若舒说道:“动静不能太大,免得引人注目。” 秦鹤回道:“想必满山都是他们的机关,如今最快就是用火攻。” 若舒说道:“不妥,我们人手不够,他们若四散而逃,如何堵得住?” 秦鹤沉默了,若舒说道:“你去问问暗卫轻伤的人,晚间再来回我。” 秦鹤回道:“是。” 若舒独自站了一会,转身对婢女说道:“回房吧。” 走了两步,又止住了,问道:“娴珂呢?” 婢女回道:“八小姐昨日没有回房。” 若舒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娴珂彻夜守在柳宿的床头,头更加发蒙,说道:“寻了她来。” 若舒刚刚有了些睡意,就听到动静,睁眼一看,便看到娴珂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自己旁边,“母亲,你寻我?” 若舒说道:“看了一晚上的热闹,可有什么收获?” 娴珂打了一个哈欠,回道:“就知道母亲会问,山上大概有千余人,还有不少老弱妇孺,想必是他们的家眷,还养了不少牲畜,看来西郡残兵都是拖家带口逃到此处的。” 若舒问道:“若是用火攻,你可有良策?” 娴珂跳了起来说道:“母亲,我方才说的话你没听到么?里面不止有贼寇,还有家眷。” 若舒淡然回道:“他们杀的人,他们伤的人,也都有父母妻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占山为王,以抢掠为生,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 娴珂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他们也是可怜,太子兵败,他们因为五姐夫的屠城之举,逃到此处。后来太子又被废,人也不知所踪,他们更加惧怕,只能逃到此处。” 若舒问道:“谁与你说的?” 娴珂回道:“是我自己想的,六兄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呀。” 若舒说道:“记住,你六兄并不欠他们的,他们的活路不止这一条,当时一片乱局,随便哪里都可安身,是他们自己想巧取豪夺,不愿去付诸劳力,所谓劫富济贫不过是借口罢了。哪个的钱财不是辛苦赚来的,凭什么就让他们这样拿去?” 娴珂听她语气不好,只得回道:“是,母亲,我知道了。” 若舒说道:“你好好想想,若大家都不事生产,都去抢掠而生,抢到最后,会剩下什么?” 娴珂赶紧拱手赔罪道:“母亲,我知晓了。” 若舒接着说道:“你一心想为女将,却思路如此的不清晰,实在让人忧心。” 娴珂回道:“母亲,你方才问若用火攻,当如何是么?” 若舒没接话,只冷冷看着她,娴珂接着说道:“不妥,且不说会殃及多少无辜,收效也不会大,那些强者,肯定会四散而逃,最后倒霉的只会是山寨里的弱者,母亲的目的没有达成不说,还会授人以柄。” 若舒仍是没有说话,娴珂又说道:“若是朝廷大军,这等事,自然轻而易举。像我们人少,就算将附近的人手都赶过来,最多能与他们打个平手。依我看,不如行诱敌之计,假扮商贾,他们一露头,便打他个落花流水。” 若舒问道:“若他们还有援兵呢?” 娴珂说道:“那我们的援兵也现身啊。” 若舒问道:“若他们发现不对,退了呢?” -- 第471页 娴珂说道:“一路追赶,他们一心急便没有往日从容,只会选没有机关的路走,到时候轻而易举便能到达山寨。” 若舒沉思了会,问道:“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们的人会比他们从容?” 娴珂说道:“我听说过一事,父亲曾经用过,此处若是能用上,必然事半功倍。” 若舒问道:“说来听听。” 娴珂凑近她的耳边,说了一阵,若舒说道:“你自己想的?” 娴珂说道:“秦鹤说可惜人手不够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了,怎么样,父亲所教,我从未荒废吧。” 若舒说道:“晚间我召集人手过来,你再说与他们听听。” 娴珂打了哈欠,“母亲,那我睡去了。” 第378章 援兵 晚间,几个暗卫和将军府的侍卫听了娴珂的话,角宿先开口说道:“计是好计,关键这其他的人手,如何能寻个没有机关的地方助势呢?” 这座山之所以易守难攻,是因为山上多为乱石,杂草居多,树木也多为灌木,并无大树可以遮挡,那些人只需在山寨最高处瞭望,便可知真假。 秦鹤说道:“若是配合火攻,烟雾一起来,便能迷惑对方,只是这下脚之地确是麻烦。” 那些人所设的机关想必会布满所有前去的路径,若舒的宗旨又是低调行事,阵仗不能太大,如何快速地巧取确实是个难题。 若舒见大家皆无其他妙计,开口说道:“天色已晚,大家先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议。” 因为昨日一晚未眠,再加之今日重伤之人似乎都已平稳,若舒心情一放松,再睁眼时,外面天已大亮,洗漱之后,依旧来到大堂,准备用早饭,刚坐下,娴珂便进了来,坐在她跟前,笑着说道:“母亲,你猜谁来了?” 若舒头都没抬,“忠源?” 娴珂说道:“猜对一半。” 若舒抬头看她,又说道:“你父亲?” 娴珂一副就知道你会这样想,摇头说道:“是南叔和西叔,父亲说就算皇上想追寻太子的踪迹,这差事也轮不上他,怕你心乱,故而要他们前来助你。” 若舒环顾四周,“他们赶了夜路,正在歇息呢。”娴珂的话算是解了她的疑惑。 若舒低头,不知为何,十分不愿向忠源坦白太子之事,更不愿他沾上这浑水,到时候说都说不清。 娴珂见她没了胃口,说道:“母亲,莫如换换胃口,我熬了米粥,添了肉末和别的,你尝尝。” 若舒回了句,“是你熬的,还是你让人熬的?” 娴珂回道:“母亲小瞧人,我自己熬的。” 若舒看着略显憔悴地女儿,“就算在路途上,也该讲究些。” 娴珂说道:“是,我这就去洗漱,母亲,我让人送粥来?”走时还不忘问一句。 “嗯。”若舒答了句。 喝着娴珂的米粥,确实不错,想是为受伤的人养身子的。 若舒吃完,依旧在院子中漫步,添了人手,却因为忠源,令她多了些顾虑。忠源一旦参与,太子之事难免露白,承认太子之事,势必要牵扯到世家灭族和宁王凌迟两件事,阿筠的惨死,与这有没有关系且不说,但她与陈梓皓都死得太过惨烈,这些事,若舒都不愿再提,更不想忠源知道。 若是忠澜就好了,若舒如是想。 “母亲。”若舒一转身,就看到一个俊俏的儿郎立在眼前,虽然多年未见,但眉眼仍有往日的痕迹在,只是被北郡的风霜刮得有些粗糙,少了些贵公子的书卷气。 见若舒不停地打量自己,忠源干脆转了个身,“母亲,可还认得孩儿?” 若舒轻摇了下头,“我儿子多,不认得也不算什么。”算是回击了他方才的话。 忠源拱手道:“孩儿见过母亲。”若舒待他行礼完毕,问道:“可睡好了?” 忠源说道:“嗯,我到得早,方才吃了娴珂的粥,实在不错。” 若舒问道:“你如何会来?” 忠源说道:“母亲前日就该入北郡,孩儿等了一日,却等来了母亲逗留在此的信息,想着这里的山寇便明白了,于是带齐人马,前来相助。” 若舒问道:“多少人?” 忠源说道:“与我一同的只有一百人,余下的四百人,这两日便会赶到。” 若舒说道:“不过一年光景,你竟有五百余人的私兵?” 忠源笑着回道:“差不多。” 若舒说道:“光凭北郡那些荒地,能养得活么?” 忠源回道:“不光母亲,父亲也助了力,如今又有七弟相助,应该不难。” 若舒笑道:“你还真会借力。” 忠源说道:“我都只占一份,绝不多占。” 若舒说道:“没想到,几个孩子里,你最有商贾的模样。” 忠源回道:“如此才能长久,不是么?” 若舒不想再与他贫嘴下去,问道:“情况你都了解么?” 忠源说道:“差不多了,我打算去实地走走。” 若舒问道:“选了人带路么?” 忠源说道:“已经说好了,南叔他们会一同去。” 若舒说道:“那我等你们回来。” 忠源说道:“此等小事,不必劳动母亲大驾,就让孩儿历练历练。” 若舒看着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六子,点了点头,“我也不善于此,正头疼呢。” -- 第472页 忠源笑道:“母亲莫要谦虚,只是这等打打杀杀之事,原就该儿子去做,娴珂想去,我都拦了她,不然名声在外,日后哪个敢娶?” 若舒说道:“看来忠源喜欢温柔的大家闺秀。” 忠源接道:“就知道母亲此次前来必有缘故,只是孩儿方才四处走了走,到处没有大家闺秀的踪影,真是有些失望呢。” 若舒说道:“看来忠漓是没跟你说实话,他是如何吓得不敢归府的。” 忠源笑道:“不论他说不说,他一直待在北郡,我已猜到大半。” 若舒说道:“你呢,别想混过去。” 忠源说道:“我现在全无半点成家的想法,若母亲强逼,孩儿也只能应承,但日后会如何,还真不好说。” 若舒说道:“忠漓环肥燕瘦都想沾染,莫非你也想要?” 忠源笑着回道:“他因为太过俊俏,又生得白晰,总是招惹女子侧目,他却动不动就脸红,母亲莫要信他,他是纸考虎。” 若舒说道:“看来你已是真老虎了?” 忠源难得地哑了下来,“南叔呢?怎么还不见人,母亲,我去寻寻他们。”转身就逃了。 若舒丝毫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什么欠妥当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当初若不是外祖母事先安排,自己的婚事也不知会如何,看起来是可以自己做主,可现如今想来,除非天赠良缘,不然是不是会好过现在,还真不好说。 自己与秦道川的婚姻,有好有坏,也算是先苦后甜,再加之他本身也没有其他的坏习惯,有时想想,若当初自己真的与他和离,现在不过是孤身守在青州罢了,再嫁之说,不过口头罢了,哪里有那么容易。 就算现在知道杜若远的心意,冷静下来之后,仍觉得自己与他再无可能,他那样的人,应该配一个貌美如花,温柔和善的娘子,而不是自己这样失婚的妇人。 第379章 劝降 忠源回来之后,便来寻若舒,“母亲,可否让我上山劝降。” 若舒见果不如自己所料,不由得叹了口气。 忠源接着说道:“母亲,他们只是无处可去,若我能收留他们,给他们另寻一条活路,岂不两全其美。” 若舒说道:“他们原本就不是面朝黄土之人,如今又寻了这样轻松的活路,你就这般肯定他们会放弃这,跟你去种田?” 忠源看着若舒,猜测着她真实的意图,最后说道:“母亲,他们伤了母亲的人手,又或许抢过母亲的货物,到时我要他们一一赔来便是。” 若舒说道:“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皇上怀疑你与太子在一处?” 忠源点了点头。 若舒问道:“那你还要将他们收留在身边,不怕惹祸上身么?” 忠源说道:“不怕,无论如何,我也算是与他们同僚一场,若能援手,岂能袖手旁观,任人剿灭?” 若舒说道:“你就这么有把握?” 忠源说道:“不试上一试,如何知晓?” 若舒问道:“若他们问太子在何处?你如何回答?” 忠源回道:“如实作答。” 若舒接着问道:“若他们追问你这些年在何处,为何会半路出逃,你如何作答?” 忠源回答道:“避难而已,就说我一直在北郡。” 若舒又接着说道:“且不说混不混得过去,就凭你的身份人尽皆知,你可想好了?” 忠源说道:“回来的时候想了一路,他们比我更甚,出卖我于他们没有好处。” 若舒忍不住起身,走到他身边,“我从不揣测人心。仗义是好事,但是,独善其身也并非不仗义,我不能让你如此。” “母亲是因为太子么?”忠源问道。 若舒望着他眼中的狐疑,“不是,我只是不想惹祸上身,国公府也好,青州也罢,加上军屯,北地的秦家军,合府的兄弟姐妹,都容不得半点闪失。别高估这些情义,当初你在太子阵营受的冷遇,不应是风吹过便能散的,你得清醒过来。” 忠源说道:“我只是想为他们寻条活路。” 若舒说道:“你给不了他们活路,他们失踪,皇上便会一直追查太子的踪迹,迟早会查到你那里,别低估他,他的心计不在你我之下。你在宫中多年,应该有所感觉才是,他立这么一个小儿为太子,又逼你父亲当亚父,哪里像是有半点肚量之人,在他的眼皮下求生,不能儿戏。” 忠源说道:“那母亲能不能另派人去劝降,我出钱,让他们提前散去,免去这灭顶之灾。” 若舒沉默了,太子必须踪迹全消,这事才算完。陈梓皓的信给她提了醒,若再被人翻出来,迟早会露了马脚,只要皇上想到她的身上,青州便会有灾。 “母亲行事自然有母亲的道理,孩儿不便多问,但劝降而已,让他们在朝廷人马到来之前,提前散去,不好么?”忠源继续说道。 若舒沉默良久,说道:“总之你不能露面。” 忠源也沉默了良久,回道:“孩儿答应,绝不以真面目示人。” 若舒看着他,甚是无语。忠源则轻笑了声,低头从荷包内拿出几样东西,在她面前粘了起来,最后问道:“母亲,可还认得孩儿?”连声音都是北郡的腔调。 若舒摇头道:“可惜了。” 忠源说道:“方才出去我便粘上了,哪个都没有认出我来。” -- 第473页 若舒说道:“待晚间大家商议过后,再定吧。”能拖一时算一时,若舒纠结不已,只觉得头越发地胀。 秦南方才来请安时,已经说明了秦道川的态度,为免后患频生,这伙山寇必须赶在朝廷派的人来之前,或灭或散。 若舒也跟他说了自己大致的想法,最好的办法是火攻,就算有人秋后算帐,也寻不到什么关键的证据,毕竟大火烧过之后,能留下的线索必然不多。 秦道川的意思则是在其中留下些太子的真凭实据,让皇上再不生疑为最好。 陈梓皓的信秦道川已经看过,定然猜到太子失踪必与她有关,他虽没直问,如此安排也说明了一切。 可能他也没料到,忠源得了信会这样心急火燎地赶来,又会这么快便发现山上的是西郡的残兵,更会起了同袍之义。 晚饭过后,大家仍旧聚在一处,娴珂兴奋地说道:“母亲,你昨日还说人少,不宜硬攻。现在添了这许多人手,宜早不宜迟,不如就依我之计,一鼓作气,直捣黄龙。” 若舒照例没有开口,忠源接道:“一个女儿家,成天喊打喊杀,像什么话?” 娴珂正欲回嘴,秦南插话道:“夫人,今日去看了地形,八小姐之计,若是晚间倒也可行,在山下多竖些火把,大家再一顿吆喝,让他们慌上一阵,领着我们上山,也不是不可能。” 娴珂一听,自然乐了,忠源却似有些急燥,又开口说道:“还是由我先去劝降吧,若我无功而返,你们再攻山也不迟。” 若舒突然开口道:“你是认为太子还在山上莫?” 一时间清楚的,不清楚的,有些模糊的,都看向了忠源。 忠源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是觉得,即使他不在,里面也会有他的家眷,到底与他相识一场,若能关照一下他的子嗣,也算圆了道义。” 话一出口,轮到若舒沉默了,这倒是从未想过,太子虽未正式取亲,侍妾却是早就有了的,听忠源的话,看来还有了庶子庶女。转而又想到,太子被暗卫囚禁许久,从未听他念叨过这些,忠源都知晓的事,他不可能不知晓,只能说他与他父亲一样,都是心硬凉薄之人。 娴珂开口道:“如此说来,我也支持六兄,估且让他去试一试。” 秦南见若舒一直望着自己,想了想,开口道:“先礼后兵也不是不可,但朝廷大军说到就到,若我们手脚没有做完,一旦问起,如何能自圆其说。如此多的私兵,寻常的借口是遮掩不过去的。” 话一出口,大家皆沉默了。 忠源去劝降,肯定不会只身前去涉险,一旦身后的队伍露了白,只要山上留了活口,朝廷大军一到,必然会藏不住,到时候拔出萝卜带出泥,既非暗卫的做法,也不是秦南他们一向的行事。 第380章 回应 角宿打破了沉默,问道:“敢问六公子,想必往日太子营中,会有暗语或者其他,不若六公子将其写在纸上,由我们用箭射进去,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 忠源似有些犹豫,若舒正欲开口,角宿接着说道:“方才想岔了,六公子还是说出来,由我等书写最好,免得留下笔迹。” 忠源打量了下他,又看了看若舒,“好,就先如此。” 娴珂自觉地送上了笔墨,角宿上前接住,提起笔,看着忠源。 忠源重又看了看屋内的众人,自嘲地说道:“早已是昨日黄花,也没什么再保守的必要。”接着开口说出了几句暗语,角宿仔细地询问过是何字之后,逐字逐句写在纸上。 若舒有些怀疑这些暗语出自忠源,不然为何会如此感慨。 正因为是昨日黄金,无一人去询问话中是何意,角宿写完,双手递给忠源,给他过目。 忠源看了,感叹道:“这位角宿大哥想必是母亲手下的精兵了,居然一字不错。” 角宿回道:“六公子过奖了。”接回纸张,“明日一早便去送。” 忠源又问道:“南叔,朝廷的大军何时会到?” 秦南回道:“我们出发的时候,领兵的还未定,估摸着,最快也要后日。” 忠源似松了口气,“还有一天,希望他们真是我料想的人。” 若舒闭了闭眼,再一次觉得送他去做太子陪读是误了他。 第二日,若舒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吃着早饭的忠源,说道:“看来昨日你睡得还好,没有我料想的黑眼圈。” 忠源放下手中的勺子,回道:“不瞒母亲,因今日有大事要做,故而孩儿强迫自己睡着了。” 若舒失笑道:“只听说有失眠的,没听说能强迫自己睡着的。” 忠源说道:“是孩儿学到的秘诀,只需按几处穴位,很快便觉得头晕眼花,此时只要强迫自己不多想,片刻就会睡着。” 若舒问道:“可是能一棒子敲晕的地方?” 忠源笑道:“那般生猛,是晕厥,不是睡着。” 娴珂过来,问道:“谁晕厥了?” 忠源接道:“反正不是你在意的人。”说完才觉得自己失言了,起身说道:“我去准备人手,今日应该还有人来。” 若舒用余光看着他落荒而逃,始终盯着眼前正欲坐下的娴珂。 娴珂却干脆地说道:“那几个昏了的都已经醒了,只有柳宿,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的,真是让人不省心。” -- 第474页 若舒说道:“他伤在内腑,本来就麻烦些。” 娴珂又叹了口气,若舒也跟着叹了口气。 单独的娴珂以为母亲是与自己感同身受,都在为柳宿发愁,却不知若舒虽是为柳宿发愁,却与她不是同一个意思。 只得轻声说道:“你收敛些,当心南叔他们告诉你父亲,以后再不许你出来。” 娴珂也轻声回道:“我当然知道,昨日开始我便再没去过。” 若舒心中有事,便没再与她计较。若今日有了回应,忠源必不能让他现身,由秦南和角宿同去最好,免得秦道川会多想。若没有回应,天一黑便可以直接攻山了,如此就有一整晚的时间,天明之时,无论胜负,都需放火烧山,留下些残迹给朝廷的人回去复命。 他们则最好花一个上午的时间,退得远些,避免与朝廷的人马碰面。 等到正午,却依旧没有消息,角宿也没有回来。忠源最为焦燥,不时前来问询,最后干脆坐在若舒的屋内,将个茶碗端起放下,毫不掩饰自己的心绪。 若舒强迫自己视若无睹,望着窗外,盘算着晚间的一切。 “母亲,太子当初只说我太过心善,会受此所累。如今看来真是如此。孩儿有些好奇,父亲身经百战倒也罢了,母亲也能这样镇定自若,倒使孩儿始料未及。”忠源的声音传来。 若舒转头看了他一眼,“我像你这般大时,也是焦燥不安的,经历得多了,自然就坦然了。” 忠源说道:“有些话实在不适合在此时说,不然,孩儿有好些疑问,想请母亲释疑。” 若舒回道:“凡事要弄得那么明白做什么?清楚自己所为就行了。” 忠源说道:“还是三兄最像母亲,从未见他有失态的时候。” 若舒说道:“与你在一起,他要失态做什么?” 忠源笑道:“也是,在他眼里,我不过就是个没长成的半大小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失去,“不然,他也不会直接将我绑回了昆城。” 若舒却说道:“是我求他的。” 忠源失语地看了若舒好半天,才说道:“我问他,他却从不说。” 若舒说道:“他如何能出卖自己的母亲。” 忠源问道:“母亲又是如何知道太子必败?” 若舒说道:“我的原话是,若太子兵败,救出忠源。” 忠源又沉默了好一会,才摇头说道:“若母亲认定太子会胜,又岂会提前去求三兄。昆城到京城,就算快马,也得半个月。” 若舒看着他说道:“他从青州那里得知我归了府,便来了京城。宁王一直派兵守着国公府,其间我们设法通了信。” 忠源说道:“那时,想必太子已经围城。” 若舒不能说与青州通信的暗道,只得说道:“青州来送第一笔黄金时,我送了信给他。” 忠源却接道:“那是围城之前。” 若舒笑了笑,“是,宁王一现面,我便知道太子必败。” 忠源问道:“若是从面像上看,太子与宁王更仁善。” 若舒接道:“所以说不能相信面像之说。” 忠源却说道:“其实太子也是被身边人所误。” 若舒说道:“你我身边都有许多人。” 忠源看着母亲,沉默半晌,感叹道:“母亲如此犀利,怪不得父亲会服软。” 若舒说道:“当机立断并非都是长处,优柔寡断却一定是弱点,你若胸有宏图,就必须要克服这点。” 忠源轻声问道:“母亲,你晚间攻山后,接下来会不会就是烧山?” 若舒说道:“我们动静太大,痕迹自然越少越好。” 忠源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前,“现在都没有回应,想必不是我所想的那拨人,不过是西郡的残兵罢了。” 若舒见他至今仍在自我安慰,感怀之余又觉得有些欣慰,毕竟一个心地柔软的人要比心硬似铁的人更有底线。 第381章 散去 外面婢女的声音传来,“夫人,角宿求见。” 若舒回了句,“请他进来。”忠源听到那个请字,不由得看向了若舒,似乎对这个表达有些奇怪。 角宿进来,看到忠源也在,脸上多了些表情,拱手回道:“回禀东家,六公子,有了回应。”说完,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得细细地纸,仔细摊开,双手递向了若舒。 虽然恭敬却干脆利落,忠源的眼光在他身上停留着,从头到脚,似乎想看出什么来。角宿将信递给若舒后,便后退了两步,垂手站在那里,似没有发现忠源的异样的目光。 若舒看完,将信递给忠源,接着问角宿道:“依你之见,接下来如何最好?” 角宿回道:“若如六公子所料,那便得尽快接洽,不然老老小小,不加快进度,如何走得干净?”若舒知道他习惯性的藏了后半句,若是攻山,一切早已准备就绪。 忠源看完,说道:“不是太子的亲随,但仍是太子的人马。” 若舒和角宿皆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忠源意识到了,失笑了下,“我还是想去劝降。” 若舒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说道:“你可以同去,便不能露面,更不能出声。”又看向角宿,“余下的,按计划行事。” 角宿看了眼忠源,拱手向若舒复了命。 -- 第475页 忠源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拿出胡子粘了起来,角宿待他弄完,便请他先行。 忠源拍了拍他的肩,对若舒说道:“母亲放心,孩儿决不惹事。” 待他俩出去,若舒便坐在椅子上,再没动过,只盯着桌上的滴漏,计算着时辰,猜测着那边的动静。 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的漫长,更容易胡思乱想。 原来是打算,娴珂带着女卫佯装过路货商的女眷,秦西则扮作货商。一队不太年轻的男人又有女眷的商队,是最好的下手对象。 待对方上了勾,引了战,能活捉便活捉,不能活捉也要强行将他们留下,让援兵现身。 一旦对方发现中计,便会后撤,这时四处一阵吆喝,就算有几个清醒的,大多数也会慌不择路,只想迟快回逃。 秦南和角宿他们便会跟随而去,一路自然会留下记号,方便后撤。 若他们回了山寨仍不肯降,便只有纵火焚山了。 最后这一点,大家都回避了山寨中的妇孺,所以,忠源的计划,除了他本人是个变数,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若舒不由得盘算起,若是忠源重又现身,宫里会是怎样的反应。无论寻了哪种完美的理由,只要那位的猜忌仍在,就福祸难料。 等待的时间又过得极快,若舒觉得没过多久,天色在暗过一阵之后,渐渐发亮。 一直在屋顶打探的人没来回报,想必山火还未燃烧,朝廷的人马最快今日便会到,白日里起火,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也容易露出马脚,若是今日晚间再起火,怕是会来不及。 若舒再也坐不住,刚刚起身,便有人前来回报:“东家,有烟,但只有一处。” 若舒下意识地问道:“看起来是山寨么?” 那人回道:“是山的深处,有些像。” 若舒松了口气,如此最好,只要他们愿意散去,再无踪迹,再好不过。想必秦南会依照之前的约定留下太子的痕迹。既然因为忠源的插手,不能让人认定太子身死,让宫中那位一直睡卧不安,也不算是件坏事。毕竟如有芒刺在背,能消耗掉他的精力,让他少些旁的心思。 紧接着,角宿也派人来报:“东家,六公子仍旧现了身,山寨中果然有太子的女眷和子嗣,大家折腾一夜,终于将他们送到了山下,现在已经在去北郡的路上。其余的人则散开了,分不同路径,去往北郡六公子的所在。山寨也已经烧了。” 若舒点了点头,让他自去歇息。 午间,秦南回来,说得大同小异,“山寨的首领与六公子相识,六公子一见便冲了出去,我们没拦住。东西我在他们走后,都放妥当了。只是没想到,太子居然还有子嗣,看年纪应是西郡时的事。” 若舒说道:“事既已办妥,你们也尽快回京吧,这里地方小,藏不了太多人。” 秦南说道:“待会便出发。” 若舒说道:“跟将军说,我等他的信。” 秦南回道:“是。” 若舒知道,自己不需明说,秦道川必然知道,如今变故丛生,她去北郡的目的想必也要改改了。 稍后角宿来回报时,若舒待他说完,依旧吩咐他们尽快撤去,免得与朝廷大军撞上。角宿出去不久,娴珂便进来说道:“母亲,能不能让伤了的人再多留几日,我留下来守着好了。” 若舒说道:“留下懂医术的便行了,你留下做什么,万一让人认出,多不好。” 娴珂说道:“我一向游惯了的,就算被人发现,也不算什么,他们就装作我受伤的家仆,也说得过去。只要母亲尽快离去,诰命之身,无诏不得离京,母亲可是犯了忌讳的。” 若舒只得说道:“你懂些分寸,该晓得男女有别,莫损了你父亲和我的颜面。” 娴珂回道:“是,女儿晓得,绝不会让母亲丢脸。” 若舒无奈只得带着人先行。 当日正午刚过,朝廷的先进军便开始在此地安营扎寨。暗卫留下的探子回道说:“八小姐,领兵的是三皇子。” 娴珂愣了好一会,才对身旁的女卫说道:“白装扮了,他见过我。” 在屋内转了几圈,才似下定了决心,“不管他,就按与母亲说的那般,我路过这里,家仆被山寇所伤。” 女卫问道:“若是他再追问呢?” 娴珂说道:“大家都被吓懵了,哪里记得那么多,就一顿乱说,管他呢。” 刚刚清醒过来的柳宿,听到外间她的说法,皱了皱眉,可接下来女卫的说法让他更是无语。“八小姐说得对,我们一向横行惯了,哪里会有人真与我们动手,一见了血,早吓懵了。” 娴珂回了声:“是,就这么说。” 女卫又接着说道:“那我就去跟大家套好词,免得到时候穿梆了。” 娴珂也说道:“想是他快醒了,我去厨房看看粥好没好。” 两个人轻声讨论着,不时笑出声来,清脆的声音渐渐远去,柳宿躺在床上,这几日娴珂毫不避讳地守在这里,他清醒时也是知道的。 第382章 询问 可尊卑有别,东家虽未发话,但他心里明白,一切绝无可能。 所以他只有一直闭着眼睛,装不知情。 今日大家都散去了,想必山上的事已了结,可惜他出师不利,寸功未立。 察觉着旁边没有人,才开口轻声说道:“待会你来喂我。” -- 第476页 有人轻声回道:“是,柳一明白。” 不多时,娴珂亲自端了粥过来,进了屋,轻声说道:“今日是猪肝粥,要趁热吃。” 柳一连忙起身接了过去,“多谢八小姐,小的已经全好了,这种事不该由您来做。” 娴珂松了手,看了看似乎仍没醒的柳宿,轻声问道:“该醒了才是,莫不是又不好了?” 柳一不由得腹诽道:八小姐也太不讲究了,这种话能乱说么? 口中却接道:“应该快醒了,八小姐去忙吧,我会照顾好我们柳老大的。” 娴珂听了,终于没再逗留,重新扫了一眼柳宿,见他仍无反应,便转身离去。 柳一等她的脚步声远了些,麻溜地关上了门,走到床前,端起热粥,闻了闻,“好香,老大快起来用吧,待会凉了恐怕会腥。” 柳宿慢慢睁开眼睛,“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柳一喂了一口,“听说朝廷的先头部队已经来了,正在搭营帐;六公子已经带着山上的人往北郡赶;角宿老大也带着人回去了;东家也已经走了。山上的人真是太子的残兵,领头的与六公子相识,里面还有太子的侍妾和子嗣;山寨也已经烧了。”说完,又喂了一口。 柳宿刚吃完,又被塞了一口,直到吃完,都没有机会开口。 终于等柳一放下碗,才开口问道:“东家答应六公子如此做了吗?” 柳一又喂了口清茶,让他清清口,“角宿老大和将军的两位副将话还没说两句,六公子就跳了出来,直接叫出了那人的名字,那人也立刻叫出了六公子的名字,山寨的门突然就打开了,两个人相拥了好久,然后六公子只说了朝廷已经来人,跟我走吧。那人便答应了,转身就招呼搬家。等大家反应过来,六公子的人手已经与山寨的人混合为一,打包的打包,清点的清点。角宿老大和将军的两位副将只得带人进去帮忙。” 柳宿听完,沉默了会,“东家一心想要掀过这一页,想再没有人提,如今恐怕是难以如愿了。” 柳一轻声回道:“我们收尾那么好,国公府又将整个陈府烧了个精光,还能有什么纰漏。” 柳宿摇了摇头,精力实在不济,几处伤口也疼得厉害。柳一哪里明白,这些人一到北郡,只要几番闲聊,六公子就会知道一切不是太子所为,到时候难免会怀疑到东家头上。以他今日的动静,心里到底会如何想,真是难料。再者人多嘴杂,一旦传了出去,怀疑的人多了,事情就复杂了。 可是事已至此,莫说他脑中一团乱麻,就怕东家如今都是心神不宁。 几十里远的车上,若舒却并非像柳宿想的那样忐忑,她已经打定主意,到了北郡,便直接找到忠源,和盘托出,相信以他的智慧,往后再不会提,不但如此,恐怕还会拦着旁人提及。 若舒不担心他心底会有想法,自己是他的母亲,再有想法又能如何。 只是怕是又要将往事重提,若舒叹了口气,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现在可不就是么? 相比之下,秦道川就从没有给过她这样的压力,不过是知晓的时候自己生生闷气,发几个牢骚也就罢了。自己想回答多少,就回答多少,他也不过多追问。这次居然派了秦南和秦西他们来为自己了难,还细心地准备了太子旧日的东西。 若舒靠在软垫上,不由得感叹着,自己与他,到底是何时,有了这样的默契? 西郡和北郡的地方官也在午间匆匆赶到,因为镇子上最好的落脚处就是娴珂她们所在的客栈,所以,大家都挤了进来。 娴珂见他们有赶人的架势,利落地亮出了身份,还报怨因为自己的人受了伤,不得不停留在此。在七品的小官眼中,国公府的小姐可是难得一见的人物,哪里再敢造次。 傍晚的时候,朝廷的大军陆续赶到,一时间偏僻的小镇变得喧嚣了起来。 娴珂刚刚准备歇息,听到女卫为报:“八小姐,三皇子要见你。” 娴珂心想,可真够快的。 出来后,三皇子一副行军的打扮,风尘仆仆的模样,与上次在京中见到的低调截然不同,更与那次身穿布衣为她解围时判若两人。 娴珂客气地见礼道:“听店家说,会有朝廷大军前来剿匪,没想到竟然会遇到三皇子,娴珂这厢有礼了。” 三皇子拱手道:“本王也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八小姐。” 娴珂解释道:“我路过此地,遭了贼寇,有人受了重伤,不得不在此停留。还望三皇子回京之后,莫与我父亲提起才好。” 三皇子回道:“这次冒昧前来,正是为了此事。八小姐的人见过贼寇,能否让我去问上一问。” 娴珂说道:“我要人去问问。”说完转身示意身旁的女卫。 三皇子也终于抽空端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水入口,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开口说道:“想必这茶不是店家所备吧?” 一旁的地方官赶紧回道:“回三皇子,乡野小镇,哪有好茶,怕三皇子入不了口,故而僭越了。” 三皇子没再追究,却四处张望了一番,“此地虽然偏僻,却是南来北往必经之路,这家客栈算是选对了地方。” 地方官赶紧回道:“三皇子慧眼独具,说得极是。” 娴珂坐在一旁,不由得撇了撇嘴。 -- 第477页 三皇子说道:“寻店家来问话。” 此言一出,就连娴珂都挑了挑眉,地方官脸色明显有些泛红,却不敢怠慢,不多时,便看到店家匆匆赶来,却颤颤巍巍,跪了下去,“草民见过三皇子和各位贵人。”头伏在地上,说完依旧不敢抬头。 娴珂心想,母亲的人手真是会演。 却明显骗过了屋内的其他人,三皇子说道:“起来回话。” 店家似依旧有些畏惧,抖抖缩缩地起身后便退到了地方官的下首。 三皇子问道:“你在此处日久,山上的来笼去脉必定非常清楚,说来听听。” 第383章 提醒 店家看了眼一旁的地方官,后者喝道:“还不快说。” 店家赶紧说道:“是,草民最初听路过的行商提起是去年初冬时分,但只是偶尔闻之,并不是所有住店的都被抢。到今年初便越来越多人说,官府也来了人,可是那些人又藏了起来,就象老鼠一样,官府一走,他又冒了头。到上个月,受伤的人多了,好多人都换了路走,我店里的生意都少了许多。” 三皇子见他住了声,又问道:“就这些?” 店家见他还问,接着说道:“回三皇子,草民知道的,就这些了,镇上的亭长都清楚的,大家都怕会抢到镇子上来。” 娴珂又撇了撇嘴,可不是么,这种事该问镇上的亭长。 三皇子讨了个没趣,也不好发作,只得看向了娴珂,娴珂与他稍稍对视了下,马上转头说道:“去催催。”语气似十分不耐。 话间刚落,女卫回来报道:“禀八小姐,方才他们都在换药,现在已经好了。” 娴珂听了,转头对三皇子说道:“轻伤的,我已经派人送他们去大点的地方养伤了,走不了的,都是伤重的,还起不了身,只得劳动三皇子多走几步了。” 三皇子起身说道:“无妨,请八小姐带路。” 娴珂干脆地说道:“好,三皇子请随我来。” 见女卫径直将她们带到了柳宿的房间,娴珂有些意外,论伤情,不是该那四个人先问么?转而想到,若不是柳宿自己要求,女卫又岂会这样没有眼色。 进了屋,三皇子看到床上躺着的柳宿,脸色惨白,唇间毫无血色,一看便知是失血过多,有伤在身的模样,便开口道:“你伤重,不必多礼,直接回话即可。” 转身又问娴珂,“不知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娴珂愣了一下,说道:“他叫秦喜。”信手拈来了一个名字。 三皇子又转向柳宿,轻声问道:“秦喜兄弟,我是朝廷派来剿匪的,你能说说那伙山贼的情况么?” 刚说完,地方官已经要店家送来了两把椅子,他们可以站着,三皇子与国公府的八小姐可不能怠慢。 三皇子也没客气,坐了下来。娴珂站在那里,见三皇子望着自己,解释道:“我坐了一天了,想站站。” 三皇子也没开口,又转头望向了柳宿。 一直沉默的柳宿开口说道:“那日我们先行至岭下,贼人便冲了出来,我们怕八小姐的物品受损,开始反击,没想到他们甚是利害,顷刻间便伤了许多人,后来是八小姐和女卫赶到,他们才撤了。” 三皇子接着问道:“他们使的什么兵器?” 柳宿回道:“有刀、有剑、还有其他。” 三皇子继续问道:“使的什么招术?” 柳宿回道:“说不清,但是很有章法,我们不过是寻常的把式,不是他们的对手。” 三皇子又问道:“大概什么年纪?” 柳宿回道:“都比我年长。” 三皇子看了看柳宿,不过二十出头,于是问道:“三十左右么?” 柳宿说道:“都是黑巾蒙面,但身材壮硕,应该都不超四十。” “口音呢?”三黄子问道。 柳宿回道:“没听到他们说话,出来的时候,上来就砍,最后一声哨子就撤了。” 三皇子又问了句,“还能想起其他的么?” 柳宿摇了摇头。 三皇子转身对娴珂说道:“八小姐,这位小兄弟伤重,就不多叨扰了,可以去问问其他的人么?” 娴珂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柳宿身上,见他木木地盯着帐顶,似真的精神不济。“三黄子,请随我来。”说完领着三皇子来到隔壁的房间,里面是个通铺,四个人并排躺在上面。 三皇子似愣了一下,地方官机灵地将两把椅子重又送了进来,三皇子落座之后,却没急着开口,娴珂见了,替他说道:“这位是三皇子,是来剿匪的,想问问你们当日的情况。” 四个人也轮番说了一通,与柳宿略有不同,但又大同小异,三皇子似有些疲累,耐心地听他们各自说完,对娴珂说道:“明日还望八小姐能陪同前往,去看看前次你们受伏击的地点。” 娴珂愣了一下,似兴致不高,却又有些无可奈何,说道:“也好。” 待三皇子离去,娴珂又去了柳宿的房间,打开的柳一轻声说道:“八小姐,柳老大已经睡了。” 娴珂说道:“那我明早再来,想与他说说明日之事。” 柳一回道:“是,若柳老大醒了,我告诉他。” 屋内,柳宿睁着眼,除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不出其他的表情。 第二日,娴珂如约而至,柳宿淡淡说道:“一切就如我昨日那般说就行。” -- 第478页 娴珂说道:“我是怕他会多问,昨日他好象没问有多少人?” 柳宿停了一会,昨日他一直在等这个问题,三皇子却始终未提,就算到隔壁,也没问起。想了想说道:“就说二十余人。” 娴珂接道:“对,说少了,显得我们没本事;说多了,又显得他们没本事。” 柳宿闭了闭眼,才开口说道:“他若再问,你自己现编就是。” 娴珂说道:“他可能还会问什么?” 柳宿沉默了会,说道:“无非就是当时打斗的情况,你照着昨晚我们说的,差不多就行了。” 娴珂起身,轻声说道:“今早的是红枣桂圆粥,有甜味,还吃得惯么?” 柳宿说道:“我是吃粗茶淡饭长大的,只要是细粮,什么都好。” 娴珂说道:“若今日得空,我去山上寻些野味来,你们吃了,伤也好得快些。” 柳宿接道:“那座山有机关,别去。” 娴珂抿了抿嘴,回道:“我不傻。” 柳宿又闭了闭眼,没人看到的被子里,有着他紧握的拳头和暗自懊恼的心绪:还是不如老大,轻易就失了言。 娴珂见他不再开口,说了句,“那我走了。” 也没期望能得到他的回应,转身离开。 娴珂带着女卫骑马刚出镇子,就看到三皇子带着人马候在那里,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三皇子状态比昨日好了许多,虽然依旧盔甲在身,却因着擦得锃光发亮,显得锐气逼人。 娴珂则一身轻便的男装,腰间悬着佩剑,手上拿着鞭子,上前拱手道:“三皇子,劳您久候了。” 第384章 察看 三皇子也拱手回道:“无防,本王也刚到而已。” 娴珂本想让三皇子的人先行,自己则带队随后,哪知三皇子说道:“若八小姐不愿走在前面领路,不如我俩并驾同往。” 娴珂听了,愣在那里。 三皇子接着说道:“八小姐一队巾帼跟在后面,实在不妥。” 娴珂回过神来,想想也是,便不再推辞。 她与三皇子两人并排走在前头,身后的女卫与三皇子的侍卫则并列两队,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整齐划一的着装和配饰,气势相当。 三皇子话并不多,行走途中,总是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见娴珂目不斜视,直钉前方,不由得问道:“八小姐,不担心贼寇么?” 娴珂回过神,答道:“想来是闻风而逃了吧?”说完生怕他会误会,接了句,“昨日店里就闹开了。” 三皇子说道:“也没想过奇袭,一伙草寇罢了,驱散了也就罢了。” 娴珂听了,十分意外,不由得问道:“为何?不是该抓起来,还一方太平么?” 三皇子解释道:“你当为何会有贼寇?” 娴珂想起柳宿的交代,决定不可多言,于是摇了摇头。 三皇子看了她一眼,轻笑了声,“八小姐一向游走民间,应该明白才是。” 娴珂说道:“你是说为了生路吧?” 三皇子看了看两侧的山,说道:“这山实在不好躲藏,不知他们为何会选这个地方?” 娴珂张了张嘴,又赶紧抿紧了,为免尴尬,只得跟随他看着两侧的山。“你是说没有大树么?”心中想到,这话应该可以说。 三皇子说道:“嗯,山高林密,才好藏身;要么就是奇山险峰,能一夫当关。这里不过是些野坡,灌木丛生罢了,平日能掩藏行踪就已经不易,若要安营扎寨,更是不易。” 娴珂心中想着,要如何回答才妥当呢?这里也不全部都是这种野坡,山寨那里就有大树,后面还有个峭壁,后山又有条小路,算是进可攻,退可守。若不是六哥哥现身,真要火攻,成效如何,还很难定论。 她这边盘算着,三皇子那边已经沉默了下来。他想的是,每次官府前来,贼寇都会蛰伏,他们这次动静颇大,对方想必早就躲了。他不是没想过奇袭,但来时母亲千叮万嘱,让他风头不要太劲,不过一些草寇,大军一去必定四散而逃。至于是不是废太子,与他们母子不相干,犯不着去趟这浑水。 两个人心思各异,接下来聊天的兴致就不再高,为免尴尬,马也跑了起来,不多时便到了以往匪寇经常伏击的地方。 娴珂先停下了马,三皇子问道:“是这里么?” 娴珂点了点头,见三皇子的侍卫下马之后,开始四处查探,几乎不能忍住提醒的心,只求他们莫要被机关所伤就好。 果然,不过片刻,就听到有人惊呼出声,“有机关。” 能选做皇子的侍卫,本事自然不小,不过一些小伤,其余的人也多了些戒备,之后时有发现机关,但再无人受伤。 娴珂心想,柳宿他们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何会全员负伤归来。 三皇子说道:“幸亏你们当时没有去追,不然恐怕受伤的会更多。” 娴珂说道:“当时只想着去救自己的人,这种事,报官就可以了。” 三皇子眼光扫过耀眼的女卫们,笑道:“八小姐,真乃良民之典范也。” 娴珂发觉了他扫向女卫的眼光,更明白他话中之意,“出门在外,不冒进,不轻敌,为首要也。”说得一本正经。 三皇子也收了笑,正色道:“八小姐说得没错。” 紧接着又说道:“依八小姐所见,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 第479页 娴珂也接得挺快,“行军打仗的事,我可不懂。” 三皇子又差点失笑,不懂,你整这么大阵仗做什么?光图好看么? 娴珂却决定继续谨守柳宿的吩咐,少言为妙,为了避免言多必失,娴珂有意无意地让马退了几步,瞬间与三皇子拉开了距离。 三皇子却下了马,四处察看着,转头问娴珂道:“看来八小姐的伙计是在这里受伤的,如今血迹仍在。” 娴珂愣了下神,一切不过是昨夜柳宿临时编的托词罢了,据她所知,近几日这里并没有打斗发生。 想了想,也下了马,走了过去,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有几处血迹。不由得感叹柳宿他们做事的老道,想必是昨晚上所为。 三皇子沿着血迹察看了一番,说道:“看来五个人都伤得颇重。” 娴珂的眼光本来就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听了这话,认同道:“可不是么,都好几天了,仍不能下地。” 三皇子又接着说道:“他们能遇到八小姐这般良善的主子,也是他们的福气。” 娴珂却“啊”了一声之后,又没了下文。 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解释道:“我若不走这条路,他们也不会受伤,自然要尽心些。” 三皇子见她一副懊恼的样子,出言安慰道:“行走江湖,哪能不挨刀,只要留了性命,就不算亏。” 娴珂嗯了一声,打算了结这段对话。 就算三皇子兴致勃勃前来,山上已然空了,方才听他言语,也是来走个过场罢了,这事必定再无波澜,她只需耐心等待柳宿他们伤好,便可去北郡与母亲相会。 此时三皇子侍卫前来回报:“启禀三皇子,两边的山坡上都设了无数的机关,想来这伙贼寇在此地久矣,待我们回去,寻了长些的竹杆,多派些人手,不过两日,便可将这满山的机关破除。” 三皇子听了,沉默了一会,说道:“不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先将寻获的机关带回去,研究研究再做决定。” 娴珂十分讶异,看来三皇子是打定主意,混过差事就罢了。 心下一松,说道:“三皇子,既如此,我等也先行告辞了。” 三皇子却笑着说道:“八小姐何必心急,左右回去也是同路,不如稍待片刻,我们马上就可整队出发。” 娴珂听了,只得领着女卫候在一旁,看着三皇子的侍卫们依旧忙活着。 等到他们终于出发时,已近正午,走到早间遇到的地方,三皇子客气地说道:“误了八小姐这么久,不若让我一尽地主之谊,请顿午饭,就当赔罪,如何?” 娴珂连忙说道:“三皇子不必客气,我带着这么多女卫,去到军营实在不妥,客栈中留了饭,日后有机会,娴珂定当好好请一顿,谢过三皇子前次的相助之恩。” 第385章 避开 三皇子微微一笑,拱手道:“那本王就不再客套,今日就辛苦八小姐了。” 娴珂也拱手道:“三皇子,就此别过。”说完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三皇子则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娴珂与她身后紧随的女卫。 回到客栈,娴珂装都没换,径直到了柳宿的房间,此时柳宿刚刚用完饭,柳一正为他擦着嘴。娴珂丝毫没有介意,“你们昨晚是不是做好了准备,今日三皇子发现了血迹。” 柳宿看了一眼男装打扮的娴珂,因为衣衫紧凑,显得更加娇小,也与真实年龄更相符。 算起来也不过十三岁而已,自己居然会为了她的几番热情多了那些心思,真是该死。 心中有愧,语气便和顺了些,“柳一去弄的。” 娴珂自己倒了茶,一口饮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五一十地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柳宿。 柳宿只静静地听着,除了那双翘得极好看的长睫毛时而呼闪一下,再无其他的动静。 娴珂一会三皇子说,一会儿我说,听得柳一渐渐抿紧了嘴,怕自己万一收不住,令老大丢脸。 等她说完:“告别之后,我便回了客栈。”又觉得有些口渴,准备再去倒茶,柳宿突然开口道:“还不快去为八小姐倒茶,没有规矩。” 柳一连忙抢过娴珂正准备提的茶壶,为她倒了一杯。 娴珂却说道:“无须这么多礼,又不是在府里。” 柳宿却说道:“无论在哪里,尊卑有别,规矩不可费。” 娴珂看着柳一,笑了笑,免得他当着自己的面被老大训斥没有面子。 柳一则倒完茶就退到了一旁,低头垂手,再没看她。 柳宿沉默了会,说道:“身在皇家,哪有这样单纯的皇子,不过是套你话罢了。” 娴珂担忧地问道:“那我今日有没有说错话?” 柳宿说道:“没有,除了将女卫说得太次,辜负了我辛苦教授的鞭阵。” 娴珂解释道:“我不是怕他多问,干脆自谦些,省得他问得没停。” 柳宿说道:“我伤已经好了许多,明日我们就启程离开,省得夜长梦多。” 娴珂说道:“不用留下来盯着他吗?” 柳宿说道:“不用。”无论三皇子是何心,他身为暗卫,在东家未明示前,都不能让八小姐留人口舌。 娴珂接着问道:“你能坐了吗?” 柳宿说道:“不过是离开这里,我们自有办法,八小姐先去准备吧。” -- 第480页 娴珂说道:“好吧,那我先去吃饭啦。” 待她走后,柳宿长吸了一口气,却又因为扯了伤口,连呼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看来,往后,得避着她了,她是因为将自己当成半个师傅才会觉得与自己亲近些,但他却不能,他是朱雀的柳宿,暗卫二十八星宿之一,有自己的位置,也有自己该做的事,这种迷糊事,不该与他有关。 因为柳宿伤在身上,不能轻易移动,独占了一辆篷车,其余四人,都伤在四肢,前几晚看着惊险,但烧退了之后,便比他轻松多了,就两人占一辆篷车,等娴珂带着女卫整装出发时,他们五人已经躺在了车上,每人留了一个手下照应,此时都分别跟着自己的老大坐在车外,充当车夫。 娴珂多扫了一眼柳一坐着的车,对他说道:“你们走前面,我与女卫负责殿后,不为赶时间,护着伤重要。” 柳一回道:“是,八小姐。”说完一甩鞭子,马车开始朝前行进。 娴珂看了看尚蒙蒙亮的天色,说了声,“出发。”就翻身上了马。 三皇子上午从地方官处得知娴珂已经出发,只问了下时辰,便没再多问。她会避着自己在意料之中,朝中的局势使然,国公府又一向喜欢旁观,况且如今自己身份尴尬,不知有多少人将他当成了第二个潜在的宁王,看来,八小姐也是其中之一。 一旁的地方官却多了句嘴,“早就听说国公府有位八小姐,因为排行最幼,最为娇惯,一个女儿家,竟然有一队女卫,国公爷更是纵着她四处行走。我等一早就得到指示,但凡遇到这位小姐,千万不可招惹,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那一队女卫,杀气腾腾的,生人还勿近的好。” 三皇子淡然接道:“我再赠你一句,不但不能招惹,就连闲谈也要谨慎。” 地方官察言观色,赶紧说道:“是,是,下官妄言了。” 三皇子虽然如此说,心中却也腹诽,国公爷也真是胆大,就这样放她出来,就不怕真有那不长眼的犯了忌讳,冲撞了八小姐。难怪宫中传言,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那位国公夫人行事,也是够惊世骇俗的,只是怎么都想不通,父皇却提都不提,似一切都未发生过一样。难道真如母亲所说,国公爷答应当亚父就是在为国公夫人的妄为挡灾。 越起越丧气,这位国公夫人怎么就不能消停些呢,要是没有这个亚父,自己尚能争上一争,毕竟自己前次偶遇时与他府中有相助之恩。 算了,还是好好当这个差,等明日,家伙什准备齐,先除了山上的机关,再寻到贼寇的巢穴,管他有人没人,搜些东西回去,再加上这些机关,就当交差。 只是真的无聊呢,若是八小姐仍在,自己还可以寻个借口,与她闲聊几句,打发打发这难熬的时光。 一旁的地方官也感觉到了他的无聊,讨好地说道:“三皇子,若是无事,不如下官去寻人为三皇子弹上一曲,烹一壶新茶,解解乏。” 三皇子接道:“我有军令在身,哪能如此混帐。这次便罢了,以后切勿再提,坏了我的名声。” 地方官赶紧陪不是。 三皇子又说道:“我喜欢看书,尤其是地方志,你若有,倒是可以寻来给我看看。” 地方官赶紧回道:“有,下官这就去为三皇子寻来。” 三皇子接着说道:“年代越久远的越好,我喜欢看。” 地方官自然无不遵从。 与三皇子的惬意相比,娴珂她们则辛苦多了,中午一阵大雨,将她们淋得十分狼狈。幸好篷车可以遮雨,不然车内有伤的人可就惨了。 晚间终于赶到了另一处客栈,他们刚到门前,就有伙计上前来问道:“贵客从何方来?” 柳一回道:“南方。” 伙计又问了句,“订房的可是姓朱?” 柳一回道:“朱雀桥边,柳衣巷口。” 对方听了,转头笑道:“东家说的人来了。” 第386章 情滞 里面又出来了几个伙计,看了下阵式,说道:“先将车赶到雨篷下,才好搬人。” 店家这时也走了出来,笑道:“东家走时交代过,说八小姐过几日会来,让我们好好招待。” 柳一的声音较低,娴珂并未听到,见店家如此说,下了马,也没客气,“我们都淋透了,先让我们换身干衣。” 店家说道:“老婆子已经烧好了热水,八小姐快请进去吧。” 娴珂也觉得身上发凉,没再客气,领着女卫进了里面。 因为舟车的劳累,晚间柳宿又开始发热,娴珂守在一旁,任何人劝说都不予理会。 柳一实在无法,只得开口说道:“八小姐,我要守着柳老大,片刻不能离开。不如你帮帮我,明日去山上打支山鸡来,熬了汤为柳老大补补,他就是太虚弱了,才会反复。” 娴珂听了,说道:“我明日天一亮就去。”刚说完,就打了一个哈欠。 柳一赶紧接道:“你这样,莫说山鸡,就是免子都别想打到。” 娴珂说道:“你不过就想要我去睡罢了,寻这么多借口做什么?” 柳一说道:“打山鸡可不是借口。” 娴珂起身看了看仍旧昏睡的柳宿,留下一句,“明日正午,你就等着吧。” 第二日一早,娴珂就带着女卫冒着细雨上了山,接近正午,才匆匆赶回客栈,怕误了时辰,在柳一面前丢了脸面,防雨的斗篷都没有脱,就拎着一只山鸡赶到柳宿的房间,“怎么样?就算是下雨,我也打了一只,女卫的不算。”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房间里空无一人,被褥也叠放得整整齐齐,除了一丝暂未消散的药味。 -- 第481页 娴珂转身冲出房间,跑到大堂,问道:“他们去哪了?” 柜台后的店家出来说道:“八小姐,柳老大醒了之后,说这里地方偏僻,实在不适合养伤,走了有两个时辰了。” 娴珂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 店家说道:“不敢问。” 娴珂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山鸡,“说好打只山鸡给他熬汤的。”这话没头没尾,也不知她是和谁说的。 与此同时,冒雨赶路的若舒也到达了忠源和忠漓在北郡开的第一家会馆,忠源自然不在,忠漓倒是老老实实候在那里,恭敬地将若舒迎了进去。 若舒喝着茶,环顾着书房里的陈设,家俱倒是简洁,除了必用的,没添其他华而不实的。一扇屏风后面依稀看得出来,是一间极其简单的卧房。 屏风倒是十分雅致,薄纱质地,上面画了水墨,似信笔而为,有残荷、水鸟,角落里却又伸出了一枝寒梅或是春桃。 忠漓见母亲一直盯着屏风,解释道:“母亲,这是我画的,如何?” 若舒问道:“是梅还是桃?” 忠漓笑着说道:“是府里的荷塘,自然是梅。” 若舒说道:“离家之后才想起了家的好?” 忠漓说道:“应该吧,画的时候,不由自主就画成了这样。” 若舒又发现他书桌上居然养了菖蒲,另一个碟子里还养了碗莲。看得出来养护得极为用心,郁郁葱葱,翠绿翠绿的。看了半晌,不由得轻笑出声。 忠漓自然清楚她为何而笑,“母亲,这些都是随着我走的,养久了,有感情,就抛不下了。” 若舒却接道:“如此最好,待你娶了妻,日子久了,自然就放不下了。” 忠漓挑了挑眉,却不敢反驳母亲,只得保持沉默。 若舒问道:“你在北郡便长住在这里么?” 忠漓见母亲不再提那事,似松了口气,回道:“每个会馆都留了房间,走哪住哪。” 若舒又问道:“你六兄呢?” 忠漓说道:“他多数待在庄子上,要不然也是在买庄子的路上。” 若舒问道:“有人来寻事么?” 忠漓说道:“暂时还没,每个会馆名字都不一样,布局和菜式也不一样。” 若舒问道:“我是说忠源那。” 忠漓说道:“六兄倒是已经干了一架,不过倒不是因为引起了怀疑,而是卖主耍赖。看到荒地在六兄手里变成了良田,就起了反悔之心。” 若舒说道:“当初最大的担忧便是如此。等他再拿几块地,可能麻烦还不止于此。” 忠漓说道:“六兄似下定了决心要在北郡安身,每个庄子都像会馆一样,做好了手脚。” 若舒说道:“也罢,闯出名堂,不闯哪来的名堂。” 忠漓轻笑着说道:“有母亲珠玉在前,我等只有奋起直追,才敢自称为您的儿子。” 若舒扫了他一眼,“少拍,我不吃这一套。” 忠漓却接道:“母亲,听路过的人说,六兄护着废太子的女眷走了小路,恐怕要费些时日,母亲不如在这多留几日,我陪您四周走走,也看看这北郡的风光。” 若舒说道:“娴珂应该这几天就会来,我原本就打算在此等她。” 忠漓明显一副头大的表情,“她那般高调,我该如何是好?” 若舒说道:“就当会馆的贵客待着,别人只会羡慕你接了个大主顾,还会怀疑你不成?” 忠漓说道:“我是怕她那阵势,会在这北方小城掀起风浪。” 若舒说道:“现在不让她过足了瘾,日后她如何定得下心来,安安份份当个主妇。” 忠漓感叹道:“难怪长姐总是羡慕她,就连我也有些羡慕了。” 若舒起身,走到窗前,外面依旧下着雨,淅淅沥沥,时有雨雾袭来,带着些微的凉意。窗外是一会馆的后院,正是准备晚饭的时辰,厨房里烟雾缭绕,倒是烟火气十分。 “你倒是将俗和雅,整得如此别致。”忠漓见母亲如此说,笑着回道:“倒是没有刻意,这间房最靠后,闲人若非故意,走不到这,求个清静罢了。” 若舒说道:“后院的伙计恐怕不会如此想。” 忠漓也站在了她的身边,“他们会如此想最好。” 若舒转头看了他一眼,几年过去,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东家了。 “你当初并非自愿接手会馆,现在还是如此想么?”若舒忍不住问道。 忠漓说道:“如今是庆幸接了会馆,才得以饱览各地风光,尝尽不同的美食,体会大相径庭的风土人情。” 若舒接道:“别避重就轻,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忠漓说道:“更庆幸接了会馆,才让我心有所属。” 第387章 情绪 若舒说道:“直到今日,有时我仍旧会觉得自己是被迫接了青州。” 忠漓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母亲觉得被迫之事,恐怕不止青州吧。” 若舒也沉默了好一会,“人不就是被各种事,各种人,各种状况推着往前走的么?那些以身抗命的,只会活得更辛苦。” 忠漓说道:“有些事,年幼时看在眼里,现在再想起,却是另一种感受。” 若舒说道:“哦?说来听听。” 忠漓说道:“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口却又是另一回事。不过,母亲最令孩儿钦佩的,便是无论处于何种境地,母亲待青州始终如常,青州也待母亲始终如常。” -- 第482页 若舒说道:“自来商贾难为,不抱成团,互相依靠,哪里会有生路。” 忠漓问道:“母亲,孩儿有一事不明,卢氏本为世家,为何会与其他三家不同,称为商贾?” 若舒解释道:“外祖母接手时,卢氏立家的田产所剩无几,情势可想而知。其他世家,先祖都曾得到朝廷的嘉奖,封了闲职,世袭罔替。卢氏却没有这个倚仗,虽然祖上也曾出过秀才、举人,但最后一个姓卢的,便是外祖母的母亲,我的曾外祖母。” 忠漓早已听若舒说过卢夫人与肖家和离,又被陈家除名,不得不改姓卢,只要陈家使些手脚,当时的官府哪里会关照她,让她继了卢氏的户籍。想来也知道,肯定是万般无奈之下,接受了商贾的户籍。 若舒没有过多的解,自从娴筠死后,以前的事她便常常回避,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些许宁静。 可那些往事早已如烙印,刻在了她的心灵深处,年轻时用盛气还藏得住,人到中年,感怀得多了,便有些压不住。 入府那些年的憋屈,不是她执拗地不看、不听、不想便会消散的。她可以理解秦道川,过日子又不是戏文,哪里会有什么一眼万年,立马就会情深如许,至死不渝的。她甚至可以理解贺诗卿,为爱痴狂,也不算错。若不是因为她这个变数,或许秦道川也能与贺诗卿情深意长呢? 她承认后来秦道川对自己极好,她也坦然受了。可内心深处,自己总觉得缺了一块,正是这缺失的一块,让她对秦道川始终若即若离。 就算现在,看起来双方感情甚好,可站在若舒角度,一切更像是听从老天的安排。 外祖母担心她的后代再沦为商贾,为她寻了秦府这个高门。 兰姨为了她不背着和离的名声,让她与秦道川成了真。 然后,老天让她一连生了八个孩子,令她除了处理青州的事务,再难作他想。 再之后,便是儿女的琐事,令她应接不暇,心烦意乱。 所以,她会诈死逃离。 所以,她会在得知杜若远的心思后,失态至极。 所以,她没有如秦道川所想,满世界的寻他。 就算如今,只要远离了他,自己便会想起以往那些不快,名不副实的正妻,贺诗卿得势时的打压,就算后来她获了封,贺诗卿依旧与她比肩。若不是她一向在秦道川面前的强势,令他不得不远着贺诗卿,还不知会是怎样一副景像呢。 所以忠源和忠漓的婚事,虽然她口中逼得急,但心里却并非如此想,人生苦短,寻一个自己中意的,快快活活过一世不好么?干嘛要为了子嗣,勉强自己。 就连娴珂,她也不愿强逼她,除非她想嫁之人流水无情,否则,她断然不会干预。 那两个小的,等他们及笄,自己早已经垂垂老矣,到时再说吧。 “母亲,孩儿陪您用饭吧。”忠漓的声音似从远处传来。 若舒转头,却看到他近在咫尺。 “好。”若舒轻声答道。 忠漓特意准备了几道北郡的特色美食,看着准备端起自己吃食的若舒,说道:“母亲,天色还早,吃过饭后,我陪你到附近走走,不怕不克化。这是北郡人最喜欢的肉骨头,上面肉不多,却鲜美异常,母亲尝尝。” 若舒看着大大的猪骨头,挑了挑眉。 忠漓轻笑着拿起一块,当着若舒的面就啃了一口,动作粗鲁,似十分不顾形象,却因为人长得秀气好看,反倒添了几分豪爽。 若舒摇了摇头,“我可不想晚节不保。” 忠源也没再强迫她,吃完自己的,又拿了一块,细心地将肉剔下来,送到若舒面前。 如此盛情,岂能不受。若舒自然尝了一块,“不错。” 见得到了母亲的首肯,忠漓洗净双手,又送了蘸碟过来,“母亲,这是我亲自调的,你沾上再试试。” 若舒看了看眼前的蘸碟,红油赤酱,显得十分鲜辣,倒是挺适合她的口味。 尝过之后,果然又是另一种风味。 “你每日这样吃,怎么也没见长肉?”若舒好奇地问道。 忠漓说道:“孩儿也不晓得。” 若舒又问道:“现在还咳嗽吗?” 忠漓说道:“许久没犯了。” 若舒说道:“还吹笛吗?” 忠漓说道:“得空时,也吹上一曲。” 若舒说道:“今晚,就着雨声,为我吹上一曲,如何?” 忠漓说道:“母亲所命,孩儿自然尊从。” 若舒说道:“这种机会已然不多,待你成了亲,哪里还有机会为我吹笛。” 忠漓告饶道:“母亲,稍后再提,不成么?” 若舒笑着说道:“你当日信誓旦旦之言,我可记在心上的。这次来,看到你的书房内一点闺阁之气都没有,莫非你藏在别处?” 忠漓失笑道:“孩儿在母亲眼里,何时成了孟浪之徒?” 若舒说道:“我此次来,所为何事,恐怕你已猜到。你好好想想,自己想要哪样的妻子,我也好照着你的喜好来寻。” 忠漓说道:“我不急,母亲先为六兄打算好了,再轮到我也不迟。” 若舒说道:“他是他,你是你,又不是抢同一个女人,论什么先后。” 忠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幸亏屋内没有外人。可是,母亲也太敢说了。 -- 第483页 若舒却冷冷看着他,“还是你三兄最强,全不要我操半点心,便娶了自己喜欢的女子。” 忠漓却接道:“是三嫂主动寻的他。” 若舒听了,马上问道:“说来听听。” 忠漓却改口道:“是六兄说与我听的,说得也不全,母亲不如去问六兄,他在昆城待过,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第388章 母子 “到时我自然会去问他,你说你知道的便是。”若舒轻轻扫了他一眼,表情显示出不满。 忠漓只得说道:“说是三兄到昆城不久,就被三嫂盯上了,后来成亲时,三嫂已有了身孕。”说完这些便不肯再说。 若舒心想,忠澜成亲时,白大小姐已有身孕之事,她早就猜到了,事后再算算孩子出生的日子,哪里还用得着忠漓现在说。 “所谓‘盯上’是何意?”若舒问道。 忠漓脸没由来地一红,解释道:“这是六兄的原话,我不过转述。我猜大概是说三嫂先看上的他吧。” 若舒接着说道:“你长得与忠澜最为相似,这几年就没人‘盯上’过你?” 忠漓脸更红了,“没有,我一向带了藩篱,又没有八妹高调,不会惹出那种事。” 这时,有人送了信来,若舒打开一看,说道:“朝廷派来剿匪的是三皇子。” 忠漓听了,问道:“皇上这是何意?” 若舒将信收起,为他解惑,“一踩一捧,帝王权术罢了。” 忠漓感叹道:“怪不得天家薄情,这样对自己的儿女,如何不令人寒心。” 若舒说道:“我曾经见过贤妃,若他肖母,则忠源无忧矣。” 忠漓问道:“他会如何?” 若舒说道:“他花费颇多时间先除了机关,再到达人去楼空的山寨,拿着搜罗到的东西回转京城。” 忠漓问道:“母亲是说他会如实上报太子未死之事?” 若舒说道:“太子未死,他就仍有机会。” 忠漓说道:“怪不得皇上要派他来,若是簇拥新太子的人马,必然不会希望旧太子仍在世上。” 若舒说道:“原本因为你六兄插手,想就此作罢的,但后来秦南执意要放,我便依了他,应该是你父亲的主意,太子之事扑朔迷离,他会轻松些。” 忠漓说道:“父亲若是知道六兄所为,不知会如何想。” 若舒说道:“他的神通在府里一向不管用。” 忠漓差点失笑,但回想一番,可不是么,这么些年,发生的这些事,哪件父亲扬眉吐气过。看着一脸自得的母亲,忠漓觉得自己又长了见识。看来妻子是万万不可得罪的,不然这仇她不但会记一辈子,连带着儿女也会有样学样,弄出各种花样来折磨你,你还不能翻脸,只能默默地填坑。 若舒心中想道:这旧太子的家眷也确实是个麻烦,若是好人做到底,送她们东渡去与太子团圆,那自己不是彻底露白了么?若是留在北郡,早晚会出纰漏。西夏?吐蕃?都不好,先不说她们无法过活,西夏有杜芫桐和杜莺娘在,吐蕃是贵妃的娘家,风险都太大。 最后说道:“现在只希望忠源的仁义不要太过,免得引火烧身。” 忠漓说道:“旧太子的子嗣是男是女?” 若舒愣了一下,“这倒是没人提,我也没问。”大概觉得旧太子再无翻身之望,所以都没在意吧。 忠漓说道:“希望是个女儿,平平安安将她养大,再为她寻个好人家,也就算全了这份忠义了。” 若舒好事地问道:“那若是儿子呢?” 忠漓说道:“若是儿子,一旦他长大,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必然不会死心,到时候于人于己都是祸端。” 若舒沉默了,自己当时只想着让太子尽快“寿终正寝”,结束这件未了之事。后来秦道川和忠源一打岔,就乱了计划,再之后朝廷大军的紧迫,手忙脚乱之下,居然连这种大事都忘了问。 西郡兵败至今已经三年,太子又确实是失了能,那算起来,这个孩子至少已经三岁往上。 想来想去,决定不再等娴珂,而是去与忠源碰面,哪怕比他早些到,也能看看他在北郡的情形到底如何,再来也好看清去的都是些什么人。 忠漓也没强留,只说若娴珂来了,就要她去寻母亲。 北郡地广人稀,大部分的地方都荒无人烟,若舒看过几个庄子,不得不感叹忠源的眼光确实独到,这里一马平川,眼之所及竟看不到头,又都是黑土,一摸便知道不是贫瘠之地,只要稍加灌溉,就能种粮。 他留下来看守庄子的,都是清一色的壮汉,若舒忍不住问道:“这里不太平么?” 庄主回道:“夫人,去年秋收时,常有宵小前来盗粮,所以,六公子增添了人手,稍后还会将他们的家眷迁来,这附近的地也已经盘了下来,正愁没有人手呢。” 若舒随口问道:“你也姓秦么?” 庄主回道:“回禀夫人,我等都随六公子,姓卢。” 若舒愣在那里,忠源不能以真姓名示人,她自然知道,可是他为何也要化名为卢姓? 忠源比若舒晚了两天赶到,可能是路上累得很了,见过若舒之后,便说道:“母亲,我先去歇歇,稍后再来同母亲说话。” 若舒见他黑眼圈浓浓的,说道:“去吧。” -- 第484页 见他神情毫无异常,判断不出喜怒,若舒只得耐下性子,等他再来寻自己。跟她一同来的暗卫早就得了吩咐,稍后她自然会晓得山寨里都是些什么人。 吃晚饭时,忠源依旧不见人影,直到若舒都打算歇息了,才听到忠源轻声在外面问道:“母亲歇了吗?”若舒听到婢女回道:“回六公子,夫人尚未歇息。”而后就听到忠源说道:“母亲,孩儿来与母亲说话。” 再次听到一样的话,若舒没由来地觉得与他前次的语气不同。 婢女奉过茶就退了出去,忠源轻饮过一口,开口说道:“母亲,这次与我一同回来的,有太子的两位侍妾和一双儿女。守护她们的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也算是与我一同长大,叫楚潇。” 若舒默默听着,没有接话。 忠源接着说道:“陈梓皓还未攻城时,他便带人护着她们出了城。再后来,西郡被屠,太子失踪,他只得寻了些四散的逃兵,来到这里,安营扎寨,待了下来。待银两耗尽,才不得已下山掠抢。” 若舒继续听到,也沉默着。 忠源说道:“他从逃兵口中得知,陈梓皓攻城,大家再去寻太子时,太子已然失踪。消息一传开,队伍便乱了起来,让陈梓皓轻易得了手。大家本来都是降了的,可没想到,却还是没能活命。逃兵们都是攻城时就逃了的,又或者是藏在隐蔽处,躲过了这劫。” 第389章 论理 若舒继续等待着,等待他说出最重要的那句话。 忠源的声音继续着,“当时若是太子在,当时若是我在,母亲会不会想说,陈梓皓依旧会破城?” 若舒答道:“相比于现在的皇上和宁王,评心而论,太子即位于我最有利。” 虽然答非所问,却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忠源叹了口气,“母亲,孩儿知道得越多,就越佩服母亲,是我短视了,居然从没想过,青州会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若舒说道:“同仇敌恺罢了,他们不该肆无忌惮地得罪青州卢氏。” 忠源说道:“可这些,母亲从未跟孩儿提过,孩儿想不明白,母亲总是亲力亲为,不但父亲,就连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母亲也从未想过依靠一二。” 若舒说道:“水道渠成之事,何必横生枝节。” 忠源说道:“母亲怪我么?自作主张地露了面,坏了母亲的打算。” 若舒说道:“他们与世家不同,原来也没想要他们的性命,想着将他们驱散也就罢了。” 忠源说道:“若真是如此,孩儿就更想不明白,母亲停留在山下的缘故。” 若舒说道:“那几个受重伤的,都是青州最为得力之人,我不放心。” 忠源突然笑了起来,“怪不得父亲不是对手,就连皇上,也对母亲的出格视而不见。看来,是孩儿莽撞了。宁王杀了母亲身边的人,母亲就将世家的中坚力量屠戮殆尽,等于将其灭了族,而他自己,则得了个被凌迟的下场。这两件事做得精妙绝伦,让人既能猜到太子,又能想到皇上,唯独不会猜到会是母亲所为。” 若舒说道:“你自小与我不太亲近,兰芷因此对你极好,你的四时衣物,各色饮食,皆是她在打理,但凡别人有的,她从不差你,你还能记得多少?” 忠源沉默了。 若舒接着说道:“在你们眼里,她与你们幼时的奶娘,婢女毫无二致,可在我眼里,她是我的家人,是相依为命的姐妹,是不能失去的那部分。不止是她,其他人也是,看起来我待他们极好,可在我眼里,他们待我更好。时至今日,我依旧能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笑脸,说话的语气,就连他们头发的颜色,我还能说得出来。” 忠源说道:“孩儿失言了。” 若舒叹了口气,决定谨守着太子的秘密,今生断不会再说出口。 “你留着旧太子的家眷,有何打算?”若舒问道。 忠源说道:“楚潇的意思,其余的人留下来安家,他则陪着她们离境,哪里都好,只要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若舒问道:“他一人?还陪着旧太子的家眷?”因为是脱口而出,语气有些怪异。 忠源愣了一下,解释道:“还有一人,也会一同前往。” 若舒笑了一下,“何不直说,他们是为去寻旧太子?” 忠源不由得看了下母亲,老实说道:“是,我提议将女眷先留在这里,他不放心,说要一同前往。” 若舒又问道:“孩儿多大,能经得起这样折腾?” 忠源说道:“不足三岁。” 若舒沉默了,不知该如何出口,才能既圆过自己的事,又能让忠源知晓实情。 太子失能是板上钉钉之事,这两个孩子从何而来,可想而知。 转念一想,别人都已经想走了,自己又何苦去做这个恶人,“太子之事,确实与我无关,他们既然想去寻找,只要你不插手,我没有意见。” 忠源又愣了一下,说道:“我与太子一同长大,他如何,我自然清楚,他若还在境内,早就现身了。” 若舒也说道:“我与你父亲也是这样想的,你父亲觉得他多半是死于乱军之中。”秦道川,这是你欠我的,多一条少一条,你应该不会介意吧。若舒如此想着。 忠源却似不想再提,“我会赠些盘缠,日后他们若有所需,随时都可来寻我。” -- 第485页 若舒看着自己被蒙在鼓里的儿了,忍不住说道:“这皇家的事,乱得很,你凡事往坏处想想,总没错。” 忠源说道:“可若是母亲,有青州故人相求,母亲就能见死不救么?” 若舒说道:“舍些钱财也不是不行,但是他日若让你引火烧身,你当如何?” 忠源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孩儿现在已经有了些盘算,待那时,我仍能接济他们,但他们能不能寻得到我,却未可知。” 若舒终于笑着说道:“如此最好。” 楚潇他们走了几日之后,住店时,突然有人说道:“瞧,这孩子跟他父亲极为相像。” 另有一人接道:“你还别说,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长得真可爱,几岁啦?” “女儿比儿子大些吧?” 你一言我一语,陆续有人围了过来,楚潇似极不耐烦,抱起孩子就回了房。 这些人待他们落荒而逃后,依旧不有散去,围在一处说了好一阵,直到店家开口道:“你们住不住店,不住就别在这里杵着,防碍我做生意,别人父子相像难道不好么,这样一眼看上去,就不会怀疑是假的。” 其中一人笑着接道:“待我回家,也要好生看看我的儿子,看与我有几分相像。” 声声入耳,楚潇坐在房中生着闷气,一旁的女眷悄声说道:“我瞧也不是十分像啊?” 楚潇瞪了她一眼,后者吓得再不敢做声。 床上玩耍的小儿,全然不知世事,依旧开心。 楚潇盯着他看了许久,越来越觉得,他与自己极像。心里不由得打鼓,秦忠源刚开始还极力挽留,后来又轻易答应放他们离去,莫不是也看出什么来了。 唉,真是可惜,日后是不好再去打扰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国公府做靠山,就算同样的隐姓埋名,他也比自己过得潇洒几倍。 太子兵败之后,他与几位同僚带着几位女眷东躲西藏,全没过一天样像的日子,人心一乱,再被她挑拨,轻易就成了事。心中有些惧怕,就让另一个也着了道。怕会越来越乱,就将其余的侍妾和兵丁遣散了。 后来日子实在艰难,再遇到逃兵,就假做是太子的血脉,引他们追随。 更没想到,会再遇到秦忠源,自己与他一同长大,知晓他极为内秀,只是从不外露而已。所以思来想去,决定打着寻找太子的借口离开。以后再时不时地去要些银两,也算是个好计策。 没想到,才出来没几日,就遇到这样的事。 看来,秦忠源那里,是再不能去了。 第390章 逼婚 三皇子花了十天的工夫,清出一条去往山顶的路。 山寨里被火烧过,自然一片狼藉,可还是有不少收获,不时有人回报:“回三皇子,发现女眷的物件,看做工,是宫里的。” “回三皇子,又发现了些物件,也像是宫里的。” “回三皇子,发现了这个。”三皇子接过,便惊住了,是太子用过的旧物。 接下着的回报,令他更加吃惊。 “回三皇子,发现有孩童的用品。” 三皇子看着眼前的物件,分别是孩童不同时段使用的,说道:“接着去找,看有没有衣物,最好是鞋袜。” 最后,在灰烬之下,有人寻出一只孩童的袜子,已经被烧残了一半,可还是能看得出大小,还依稀能看出,上面绣着一只虎头。 虎头意味着男孩。三皇子问旁边的人,像这般大小,应该是几岁? 旁边有成了家的,回道:“回三皇子,应是三岁以内。” “三岁以内?”三皇子自言自语道,盘算着日子,最后说道:“如此看来,太子仍在,还生了子嗣?” 旁边的人回道:“山寨里人很多,也不定就是旧太子的。何况,当初,那事是铁板钉了钉的。” 三皇子笑着说道:“这世上哪有铁板钉钉的事,将一切都打包好,再去搜,搜得越多越好,如此,才能回京复命。” 待人散去,一直沉默的谋士,才开口说道:“需不需要先放些风声出去?” 三皇子说道:“不需,如此,方才显得我尽心办差。” 谋士接着说道:“可惜国公府八小姐走了,不然由她说出去,国公爷到底何意,则一目了然了。” 三皇子问道:“新去查访的人,回来了么?” 谋士说道:“还未。” 三皇子看着窗外,有些想不明白,她为避开自己,带队离开,自己可以理解。但她中途将受伤之人送走,自己则停留在原地,又是为何呢? 毕竟仍是少年,心中难免多想,“莫不是为了自己?”三皇子念头一生,心中便开了花。 晚间回报之人带来的消息,令他如凉水浇头,瞬间清醒。娴珂雨停之后,便又往北走了。 三皇子摇头不止,看来自己真如母亲所说,心仍不够静,不然怎会因区区小事,就乱了心境。 娴珂见到忠漓后,只叫了声:“七哥。”便没了下文。 忠漓一脸的不可置信,若是平常,娴珂定然会笑嘻嘻地奔向他,“七哥哥,给我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今天她如此的态度,自己费心准备的那些东西岂不是没了用武之地。 忠漓跟在娴珂身后,轻声问道:“怎么啦?是因为母亲没有等你么?” -- 第486页 娴珂摇了摇头。 忠漓又问道:“是饿了吗?” 娴珂闷闷说道:“中午吃了的。” 忠漓不解地问道:“那是为何这副模样?” 娴珂却沉默了。 忠漓立马说道:“七哥为你准备了好多好东西,先去看看。” 娴珂再次摇头,“七哥,我有些累,想去躺会。” 忠漓一听,担忧地问道:“这几日都有雨,你莫不是淋了雨,受了凉?” 娴珂说道:“没有,我都带了斗篷的,就是觉得累。” 忠漓忙说道:“那好,你先去睡会,晚饭时我再叫你。” 娴珂走了几步,突然转头说道:“七哥,你话怎么突然多了,莫非是因为要娶媳妇了?” 忠漓站在那里,挑了挑眉,“你如何知道的?” 娴珂一听,兴致高了,快步走回他身边,“真的吗?要不要我先帮你去看看?” 忠漓一脸神秘地说道:“我怕你吓着人家。” 娴珂围着忠漓转了一圈,“七哥,如此说来,应该就是此处的女子,你现在与我说,我还能手下留情,若是我自己寻出来,你晓得的。” 忠漓无奈地说道:“你先去睡吧,晚点再说。”说完转身溜了。 娴珂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再无方才的颓废,取而代之的是眼神的明亮。 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就像猫与老鼠一样,寻来躲去,乐此不疲。 后来就连忠漓身边的秦义等四人都开始不敢露面。 最后娴珂打住了,留了句话,“七哥、秦义、秦管、秦篁、秦笋你们等着,我去找母亲了,她自然不会瞒我,待我再回来时——”留了个尾巴没有说完。 娴珂走时,气势极足,忠漓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终于松了口气,感叹道:“七哥如此自损八百的去让你开心,八妹,你可要领情啊!” 若舒从见到娴珂的那一刻起,耳朵就再未得到清静。她不明白忠漓为何要这样对娴珂说,他与娴珂自幼关系就好,可以说是无话不谈,莫非他说的为真? 晚饭三人吃饭时,若舒突然问道:“忠漓心仪的女子你见过吗?” 忠源吃得正香,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抬头,发现母亲与八妹都盯着自己,嘴里尚未咽下的吃食也在此时与他造了反,弄得他面红耳赤,咳嗽不止,形象全无。 却因此令两人更加生疑,一左一右地冷眼看着他,毫无一点同情之意。 忠源接过秦安手里的茶,一口一口缓着气,最后叹了口气,“此事我确实不知,你们要拷问,需去找那罪魁祸首。” 娴珂说道:“六兄,你若与我们站在一处,便和盘托出;若要逞英雄,也可。不过,日后想要我再替你说话,就再无可能了。” 忠源摇着头,“我只是个种田的,成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哪里晓得他那个开会馆的有什么花花肠子。不过,你们担忧也是应该的,会馆里外,鱼龙混杂,老七又单纯,被那有心机的骗了去,也不是不可能。” 若舒淡淡接道:“兄弟齐心可以断金,你为了脱身,这兄弟插刀,也不遗余力啊。” 忠源摸着自己仍旧火辣辣脖子,清了清嗓子,“兄弟是可以齐心,但也不能狼狈为奸不是,我立场一向鲜明,在母亲面前从会不隐瞒,特别是这种关乎仁义道德的大事。” 此话一出,不但若舒脸上神色十分精彩,娴珂自然没忍住,拱手道:“六兄,娴珂佩服。” 忠源接道:“八妹,承让。” 若舒看着一桌早已凉透的饭食,说道:“撤了吧,今日就此打住,明日正式从你开刀。” 忠源望着说完就起身离开的母亲,近乎绝望地说道:“母亲,你就饶了孩儿吧。” 第391章 自选 若舒听了,转身说道:“别想着逃走,你若敢逃,我就敢让你盲婚哑嫁。”说完,带着娴珂自去回房歇息。 忠源望着空空的门洞,呆坐了良久,才喃喃自语道:“母亲,你不过是想我不要再问太子之事罢了。” 第二日,忠源面色如常地陪着若舒围着庄子转了一圈,就像下属向上属做年终汇报一样,说着他在北郡这一年多的经历,若舒也像对青州掌柜一般地,耐心地听着他的解说,时不时还会问上几句。 午饭后,忠源依旧说着自己的宏图大计,若舒听完,说道:“北郡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的种粮大户,本就引人怀疑。现在你又准备种棉织布,且不说棉花在这里种不种得好,就是你大举迁人的动静,也难以掩人耳目。” 忠源说道:“母亲,青州卢氏早已化整为零,可谁又胆敢轻视,就连坊间,都有传闻,如今世家都败了,唯有卢氏,仍有金山在。” 若舒接道:“世人不敢轻视,是因为国公府。” 忠源哑了一下,不死心地说道:“就算没有国公府,母亲也不会比现在稍逊一筹。” 若舒说道:“你不用抬我,你想要银子,得再想仔细些。” 忠源说道:“我打算循序渐进,将庄子建在田地中央,外围让守着,里面有多少人,旁人又没有翅膀,哪里能得知。” 若舒转身望着他,说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北郡的地头蛇中,你选一家,娶了他最得意的女儿,我便助你银子。” 忠源回望着母亲,猜测着她真正的心思,最后说道:“母亲可有合适的人选?” -- 第487页 若舒摇头,“我现在精力不济,北郡又群龙混杂,粗粗打听之后,发觉并无人人称颂的未嫁之女,决定还是让你自己做主,毕竟日后要共处一室的是你。” 忠源的脸红了红,言语却十分正常,“母亲,你话可当真?” 若舒说道:“自然。” 忠源端着茶碗,沉思半晌。 若舒靠在软榻上,以手支额,看着他的侧颜。即将弱冠之年,于男子而言,正是最好的时候,少了些少年的稚气,尚无家室拖累后的暮气,最多的就是进取的锐气。因为出身国公府,又在宫中陪着太子长大,言语行走之间贵气自显。 若舒自认为,无论哪家的女儿,嫁给忠源,只要能拢住他的心,必然会幸福。 “好,我去打听。”忠源的话打断了若舒的思绪。 “选个自己喜欢的,别太在意长嫡。”若舒说道。 忠源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放心,孩儿不会在这上面委屈自己。” 若舒回道:“也别受我与你父亲的影响,世间的夫妻也不全是我们这样的。” 忠源接道:“母亲,我在北地时,见到忠淇在蓝月面前的模样,当时便觉得他是随了父亲。” 若舒说道:“你提到这,我倒是想起一事,你说你知道忠澜娶白大小姐的缘故?” 忠源后悔得想打自己一顿,没事多什么嘴。但还是老实地说道:“我也是在昆城时,听到的一些传言。” 若舒见他又开始撇清自己,催促道:“快说。” 忠源清了清嗓,说道:“昆城那边随了南诏国的风俗,男女并无大妨,也不兴父母包办。但凡有中意的人,便对着他唱上一曲,对方若是有意,便会回上一曲。你一曲我一曲,慢慢唱到一处,人也就到了一处。”希望自己说得如此直白,母亲能明白过来,再不要问。 哪知若舒听了,接着问道:“照你的意思,他们两个是对歌对上的?我倒不知道,忠澜还有这样的口才?” 忠源只得接着说道:“听说,是三嫂先看上的三兄,后来——有了,三兄便去求亲了。但因为白将军府只愿招赘,就如此了。” 若舒说道:“你可从中学到什么?” 忠源说道:“三兄自小就十分出众,每次与他一起行走,路上总有人回头看他。这样的人物到了昆城,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哪里逃得过三嫂的眼睛。” 若舒说道:“我也算是在北郡过了一遭,像你这样的人物,也称得上是鹤了。” 忠源见母亲思路从来不乱,无论他将话题扯向何处,最后她都能一句话拉回来。感叹道:“既然孩儿没有三兄那般的运气,便如母亲所说,像三嫂那般好了。” 若舒说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忠源又说道:“我已经依了母亲,母亲能否先支取些给孩儿,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我不先将梧桐树种上,哪里引得凤凰来?” 若舒笑道:“儿子娶媳妇,身为人母,自然该鼎力相助。” 忠源高兴地回道:“孩儿多谢母亲。”又贴心地为母亲换了新茶。 若舒突然问道:“你为何会化名为卢姓?” 忠源笑着说道:“是三兄为我重新准备的户籍。秦安他们四个人的名字也是他给取的。” 若舒接着问道:“你就没想过,从今后,可能再也改不过来了?” 忠源回道:“三兄想得极是,不能再用真名,便随了母亲的姓,如此也不算真的改名换姓。” 若舒沉默了一会,“就凭这姓,我也该对你好上三分。” 忠源笑着说道:“多谢母亲。” 北地的气候干燥,若舒实在有些不太适应,如今大事已定,便打算离开。 娴珂却有些乐不思蜀,她带着女卫每日在旷野上猎免子,猎野鹿,好不畅快。 若舒说道:“你不想去寻你七哥,将他那位红颜知己抓出来?” 娴珂说道:“管他呢,他自己喜欢就好。” 若舒想了想,决定依旧搬出秦道川,说道:“你父亲可还盼着你回去呢。” 娴珂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吧,不能让父亲为我忧心。” 若舒早已习惯他们的父女情深,见一试便灵,也不再多话,寻了个好天气,便驱车离开。 走时还不忘提醒忠源,“半年为期,半年之后,要有准信,不然就算你违约。” 忠源怕娴珂听到,又生出许多话,连忙拱手道:“孩儿绝不失信。” 娴珂果然没多想,只说道:“六兄,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好好照顾自己。” 忠源还未来得及致谢,她又接着说道:“乾厚卓佑,你们也要好好照顾我六兄,不然他不会给你们娶媳妇的。”说完一甩鞭子,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阵笑声。 第392章 祖坟 忠源和现在改了名的秦安等四个人听了,都禁不住摇头不止。 忠源看着远去的车队和人马,突然转头对他们四个人说道:“这几日可有看上的女卫,等八妹出嫁了,我为你们将人要了来。” 卢乾接了句,“我们不急,六公子的事要紧些。” 忠源居然赞同地说道:“这差事就交给你们四个,一个月内,将打听到的情况送到我的桌上。”说完,转身利索地走了。 四个人围在一堆,嬉笑了一阵,就分别骑了马,各自带了人而去。玩笑归玩笑,事关公子的终身,乃是第一要务。 -- 第488页 若舒和娴珂到了忠漓的地盘,却不见他来相迎,娴珂小人心地说道:“母亲,七哥居然敢躲开母亲,母亲一定不能轻易饶过他。” 若舒轻描淡写地说道:“他没关系,回京物色了合适的,叫他回去成亲就行了。” 娴珂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表情,“对,回京之后,我亲自帮母亲挑选,定能将人看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若舒看了她一眼,“你如今也满十三了,不怕变肉包子?” 娴珂突然沉默了一会,最后说道:“不怕,只要是我看不顺眼的,就让他看看我的鞭法,自然吓得他抱头鼠窜。” 若舒揉了揉太阳穴,觉得里面突突地跳,最后决定还是将这个难题留给秦道川。 忠漓倒是没躲,第二日就回来了,一问,原来是去物色新店了。 娴珂外行看热闹,感叹道:“真想不明白,会馆前前后后,怕不下二十家店了,怎么就没见你担心过生意不好呢?” 忠漓笑道:“这话你该问母亲,我不过依样画葫芦。” 若舒解释道:“只要本钱足,选那地段好,人气旺的地方,修辑得有特色些,再添上些本地没有的菜式,玩些本地没有的花招,世人一向爱新鲜,自然会客似云来。” 忠漓接着说道:“此其一,最最重要的是,无论荤素都要是最时鲜的,酒品也要有自己独家的。一旦做出口碑,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来,才算是真的成功。” 娴珂笑着接道:“七哥哥,你现在已全然一商贾矣。” 忠漓笑着回道:“能富甲一方,坐拥数十家会馆,岂是普通商贾可以并论的。” 娴珂立马接道:“那是,普通的商贾哪里会有红颜倾心呢?” 此话一出,忠漓笑得更欢了,“看来你已闹得人尽皆知了?” 娴珂得意地说道:“这么多兄长,你是独一个,我能不为你扬名么?” 忠漓笑着摇了摇头,却不再反驳。 若舒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兄妹二人玩笑。她当时意气之下,将会馆抛给了忠漓,当时他不过十岁而已,虽然各位掌柜的只是让他走个过场,但他却十分上心,日日泡在会馆里,如今不但真正接下了会馆,更是让各位掌柜的称赞有加。 若舒以子为荣,早已将他当大人看待。现在的他与娴珂坐在桌前,你一言我一语,才更像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有没有红颜知己,若舒全不在意,忠源的亲事未成之前,自己也不会逼他成亲。 打听到三皇子尚未领兵回京城,若舒打算绕路从东郡回京。娴珂自然愿意,五姐就葬在东郡,她原本还想寻个借口,绕路前去祭奠一番。 这事她是不敢在母亲面前提及的,母亲得知五姐过世之后,便消沉了下来,父亲想出让她来北郡的法子,就是为了让她散心,自己岂能明知故犯。 忠漓听了她的念头,居然也想同去。忠漓的借口好寻,东郡早有会馆,他随便一说,母亲定不会起疑。 走了几日之后,若舒突然问道:“娴筠葬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娴珂从未去过,这话自然是问忠漓的。 “孩儿陪母亲一同前去。”忠漓虽然有些意外,但也觉得这样最好,不去看看,心结如何能解。 娴筠与陈梓皓一同葬在陈家的祖坟里,就在镇子后山的半山腰上。经过陈家镇时,夕日繁华的小镇已经残垣断壁,破败不堪。整个镇子死一般的沉寂,一点人声都没有,杂草和老鼠倒是同样昌盛,在黑漆漆的断木间自由穿梭,肆意生长。 秦道川失女的愤怒无处发泄,只得寻了这些承继百年的宅院出气。当时听了,还觉得不过如此,现在亲眼所见,不得不承认,这把火也真够犀利的,延绵数里的小镇就这样变成了一片废墟,此后再无可能重建。 若舒进而想到她自己的雷霆之怒,当时又是何种景像呢? 若舒不信鬼神,因为若有鬼神,她心碎而亡的外祖母,她死得极冤的母亲,兰芷和角宿、夏荆她们,还有杜若远,怎么从未来寻过自己。 若舒更不信报应,因为若不是她亲自出手,那些小人得志的,现在恐怕仍在这里恣意欢笑,嘲笑着她的身份。 她唯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居然也没逃过她们的毒手,所以她后悔,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后悔自己出手太晚。 再一想来,就觉得秦道川这把火烧得极好,这样肮脏的宅院,就该化为灰烬。 后山道路太窄,若舒的马车上不去,三个人便改了骑马。 忠漓体贴地问道:“母亲,如今骑马腰会痛吗?” 若舒翻身上马,说道:“路不远,无妨。”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半山腰,只见一座大大的牌坊后,便是陈家的祖坟所在。 听到动静,有人走了出来,忠漓居然认识,“母亲,是五姐夫的随从。” 来人走了几步,拱手说道:“陈左拜见国公夫人,秦七公子,秦八小姐。” 忠漓见母亲并未打算开口,说道:“我们来看看五姐和五姐夫。” 陈左回道:“还请贵客见谅,陈家历代规矩严明,牌坊之后不得骑马,陈左自会陪同各位贵客步行前往。” 若舒抬头扫了下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坟茔,抿了抿嘴,翻身下了马。 数百年的人都埋在此处,早先种下的树早已长成参天大树,一株一株连成一片,将上方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 -- 第489页 若舒边走边扫视着墓碑,突然问道:“我曾外祖母葬在何处?” 因为一路上众人皆保持着沉默,若舒突然开口,显得特别突兀。 陈左听了,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过后一想,这位国公夫人,外祖母便出身陈家,其曾外祖母当时更是举卢氏家财嫁入陈家为嫡长媳。想清楚后,回头答道:“回国公夫人,老夫人就葬在不远处,小的这就陪您过去。” 第393章 鸳鸯 走到坟前,果然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坟,旁边那座显赫的大墓,是一座夫妻合葬墓,若舒有意打量了一番,似无意地说道:“不该写上继室二字么?这叫什么规矩?” 摇头走到自己曾外祖母坟前,恭敬地行了祭拜之礼,随行的人自然奉上祭品。 陈左站在一旁,低着头,偷瞄了一眼国公夫人,觉得她方才之言似乎在针对自己所说的“陈家历代规矩严明”之语,脸上不由得一阵燥热。 忠漓和娴珂自然也跟在后头,恭敬地行礼,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未多问。 祭拜之后,自然要前往娴筠与陈梓皓的坟墓,走了一阵,脚下就再没有了青石板路,虽然有婢女左右扶着,若舒仍旧滑了几次,鞋面上也沾满了泥浆,许是觉得歉意,陈左说道:“因为突遭横祸,尚来不及修路。” 若舒听了,轻声说道:“无妨。”现如今的陈家,连祖宅都没人修辑,谁还会记得祖坟中的青石板路。 四周都是新坟,明显比前面的坟茔粗糙,莫说坟墓围上青石,就连坟前的墓碑也极为简陋,明显看得出是匆忙而为。 陈家祖坟是按辈份排序,娴筠和陈梓皓辈份靠后,自然在最里面。 虽然也未围上青石,墓碑也依旧粗糙,但坟堆却是极大。 墓碑上娴筠和陈梓皓的名讳后面“夫妻合葬之墓”六个大字极为醒目。 见若舒死死盯着墓碑,半晌没有动静,陈左语气低沉地说道:“这些字都是公子亲笔所书,可见当时,他就,他就决定了。” 若舒依旧沉默,待三牲祭品摆放好之后,蹲下去,开始烧纸钱,最后从衣袖中抽出一份书信,点燃,轻声说道:“你所想知道的,我皆写在信中,若还有不明白的,尽管托梦予我,我必定一一告知。”说完,在婢女地搀扶下起了身,退了半步,将位置留给了忠漓和娴珂。 两个人早已经泪流满面,忠漓默默烧着纸钱,娴珂则说道:“五姐,你出嫁时,我没有去送,你一定很伤心吧。后来你回府,我都避而不见,亦或冷淡于你,你也一定很伤心吧。我若是知道,知道你会如此,我一定不会与你置气,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却无动于忠,你若是伤心,就来我梦里骂我好了,我一定诚心诚意地向你道歉。希望你与五姐夫能生生世世恩爱下去,因为老天若是有眼,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成全你们。” 若舒静静站在他们身后,扫了眼明显脸色不正常的陈左,在场的相关人等,只在娴珂不知道娴筠真正的死因。 忠漓待娴珂终于不再哭诉之后,开口说道:“五姐,你一生所求,不过是与五姐夫鹣鲽情深,现在也算是得尝所愿,忠漓祝你们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声音哽咽。 准备走时,若舒见围着坟墓一圈,似乎种了什么,只是苗木尚浅,看不出品种。问道:“种的什么?” 陈左答道:“回国公夫人,是公子种的合欢花,这是公子与少夫人最喜欢画的花。” 若舒看着他说道:“这里归你一人守么?” 陈左答道:“回国公夫人,陈左答应公子,会一世相随。” 此话一出,众人再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同,如今陈家今非昔比,他一人守在这里,怕是衣食都无人供应。 若舒难得了叹了口气,搀扶着婢女朝外走去。 一路上气氛愈发地沉闷,只闻泥地与鞋底相击发出的声音,还有轻微地喘气声。 走到牌坊前,若舒上了马,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陵园,觉得数十年郁结在胸的情绪,此时终于消散,心中默念,所谓前世因,今生果,不过大家各自面对造化和报应罢了。 忠漓则拉着陈左退到一旁,悄悄塞了银票过去,陈左自不肯收,忠漓红肿着双眼说道:“若是五姐和五姐夫仍在,你也不需我如此。就算你关照我的私心吧,有你守着,我们也好安心些。” 陈左红着眼睛收下,抿紧了嘴唇。 忠漓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若是明年得空,定然前来。” 因天下起了蒙蒙细雨,陈左便催促他尽快离开,免得淋了雨。 路上,忠漓感叹道:“前次来,这里还有数人守园,没想到,如今竟已如此。” 若舒说道:“世事无常。多少人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平常心看待即可。” 见娴珂依旧闷闷地,说道:“你五姐不是因为伤心而死,她的死与你我无关。” 娴珂一听,睁大了眼睛,问道:“那是为何?” 若舒说道:“她是因为不能生子而死。” 娴珂张了几次嘴,才说出一句,“真可怜。” 若舒几乎想将真相和盘托出,让她提前长些见识,免得日后被动,但看着她稚嫩的面容便开不了口,反正离她嫁人还早,晚几年说也没什么。 忠漓却是知晓一切的,方才又见到了若舒祭拜卢氏老夫人,虽未出口,心中却认为,正所谓家风不正,自有横祸。百年世家任由一个继室爬到原配头上,哪里还能福泽子孙。 -- 第490页 忍不住看了眼骑行在前方的母亲,所谓有样学样,在唯强者论的世家,自然阴谋和算计是立身之本,有世家血脉的母亲也算是将家风发挥到极致了。如今看来,她算得上这一代真正的胜者。 想起方才她面色自若地穿行在墓地中,里面那些新坟几乎都与她有关,她却毫不在意,这需要怎样的心境和定力。忠漓推己及人,觉得若是自己恐怕还做不到如此,再看向母亲的眼神就充满了另一种情绪,有恭敬,更多的是畏惧。 再想到父亲,猜测他知不知晓,又或者知晓多少。若是知晓,得知母亲居然亲自来陈家上坟,会如何想。 又忍不住想起了宁王,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说得神乎其神,会是母亲所为么?亦或是她与皇上联手而为? 忠漓越想越头疼,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想将这些杂乱的思绪赶出脑海。一旁的娴珂听见了,问道:“七哥哥,你不舒服么?” 忠漓回过神来,解释道:“没有,只是觉得唏嘘。” 若舒接道:“日后若也有心爱的女子,尽管直说,我一定会尽力成全,不必再去做那苦命鸳鸯。” 忠漓正想出言辩解,若舒又说道:“娴珂也是,日后若有意中人,也明说。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哪里就需要去寻死。” 第394章 家风 若舒语气淡然,充满着对娴筠与陈梓皓死法的不认同。 忠漓和娴珂听了,忠漓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娴珂则抿着嘴唇,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摩搓着手里的鞭子,若有所思。 重新经过小镇,因为没想到会在陈家祖坟走上这一大段泥路,误了些时辰,车夫连抽了几鞭,加快的速度,算是疾驰而过。 若舒也再没有朝外去看,只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郑家和肖家现在如何了?”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将这些放下了。 陈家因为占了地主之谊,几乎被连根拔起。 郑家宗子郑阳诚在宁王手里领了吏部尚书之职,本来带着妻子儿女已经长居京城,可这次不知为何,居然举家去了陈府为陈老夫人贺寿,所以无一幸免。其母郑氏大夫人,郑夫子的继妻肖氏,在郑夫子来京数年里一直守在郑氏祖宅里,守着她从若舒母亲手中夺来的位置,直到死在陈府的宴席之上。郑家那几个老一辈,还没等若舒下手,便自行死去了。 肖家那几个老一辈死得更早,肖家现在的大夫人陈氏正是一切冤孽的最大受益者,其婚前所生下的儿子,也顺理成章地承继了肖家的宗子地位,但既没有郑夫子那般的名号,更没有陈梓皓那般的才名,若舒到现在都记不起他的名讳。 其余的小辈,可能会有幸存的男丁,但应该既非长又非嫡,不然暗卫一定会特别上报。至于女儿家就更加被暗卫漠视了。 想来也不会好过到哪去,没了祖辈的庇佑,想收拾旧山河谈何容易,恐怕能在族中那些虎狼之辈手下谋生已是不易了。 就像若舒自己当年,若不是外祖母伸出援手,令她逃出升天,莫说难以存活,现在这世间恐怕无一人能记起她曾经存在过。 未下手之前,这股闷气压在心底,只要一想起,便令她喘不过气来,但她从未将希望寄托在秦道川身上,更未想过要将几个儿女牵涉其中。 得手之后,闷气已然消散,如今她连提一提的兴趣都没了。 她更没有内疚之感,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买定离手,输赢自担。 但这三家算起来都与她有血缘之亲,郑家是她父族,肖家是她母族,而陈家也因为外祖母的缘故,与她有着血亲。她准备时、下手时,已全然将这些忘记。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这些被世人和她自己遗忘的各种关系又纷纷跑了出来,令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些心狠。 若舒一路沉默着走在回京的路上,忠漓送了半路就返回了北郡,又行了数日,眼见半日就可入城,若舒嫌娴珂太过招摇,刚说让她带着女卫骑马先行,自己也好低调的回府。就听见娴珂高声一语,“父亲!”接着就是马蹄声疾驰而去。 若舒掀开车帘,远处依稀能看到一队人马,却没看出来是秦道川。见女卫紧跟而去,倒也随她,就算不是,也乐得清静一番。 到了近处,听到娴珂像鹊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然后就是秦道川和缓的应和声,刚掀开车帘,就看到秦道川骑在马上,眼睛正好与自己对上。 因为隔着些距离,两个人都没有打招呼,待车停住,秦道川在车外说道:“夫人,下来吧,今日天气凉爽,太阳不大。” 若舒下了车,见这里虽是旷野,却满山满坡的野花,一派生机勃勃的景像。与秦道川两人漫步草地,垂手便可触摸到那一朵朵的野花。 秦道川站在她的身旁,“夫人可还记得这里?” 若舒回想了好一阵,最后放弃地摇了摇头。 秦道川指着那块草坡说道:“当年夫人骑着车从坡下上来,也是这样的光景,野花遍地,一匹灰黑色的骏马,一身明兰色的衣衫,马儿蹄长身状,人却娇小可爱,显得极不般配。” 若舒顿时想起,那是自己第一次诈死出逃,在外过得最逍遥的两年。那次不只自己,还有刚刚升为护卫的杜若远,一路跟随,只是那时他还是半大小子的模样,见自己骑术拙劣,胆战心惊地跟在自己马后,却不敢出声提醒。 -- 第491页 “只是不知为何,夫人见了我,并未靠近与我打招呼,而是站在远处。”秦道川的声音接着传来。 “不过后来,我有些明白了,想是夫人骑术不佳,当时被马困在那里,又顾忌我在那里,不敢出声求救吧。”说到后面,声音里带着笑意。 若舒回道:“也许我是没想过来呢?” 秦道川听了,转头看向她,发现她这话正是看着他说的。自嘲地笑了声,问道:“为何不想过来?” 若舒说道:“你忘了当时我俩已经谈好和离之事了么?” 秦道川说道:“是啊,差点忘了。” 若舒不想拆穿他的自欺欺人,没再接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秦道川问道:“娴珂说你们去看了娴筠?” 若舒说道:“正好绕路到那,便去了。” 秦道川问道:“放下了么?” 若舒说道:“我向来是接招的人,没什么放下不放下。” 秦道川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世家嫡支成年的已经没了男丁,剩下的都是些庶出未成年的。” 若舒心想,就算他们日后想寻仇,也寻不到她身上。 秦道川接着说道:“不论他们日后打算如何,一切都交予我,再不需夫人出手。” 若舒问道:“怎么突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秦道川说道:“这几个月,夫人不在身边,想明白了许多往事,夫人说得对,若是我称职些,这些事本不需夫人动手。” 若舒说道:“都是些后宅琐事,你若插手岂不是用了牛刀?” 秦道川将脸转向她,“高门大户里的后宅争斗,可没有夫人这样的手笔。舒儿,你还是对我有成见。” 若舒没有去看他,“事赶事,就成了这样,原本也不会有动静的。” 秦道川说道:“看来,夫人还是为了他,才会冲冠一怒。” 若舒说道:“这事我们已经谈过了,我不想再提。” 秦道川说道:“好,死者已矣,不提也可。但,此后无论何事,望夫人如实相告,为夫定鼎力为之。” 若舒说道:“剩下的,怕是你自己的烦恼吧。” 第395章 相迎 秦道川失语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那夫人可愿相帮?” 若舒说道:“帮谁?” 秦道川说道:“我欠贵妃的,丢了她最宝贝的长公主,如今太子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能再失信于她。” 若舒说道:“你不是已经当了亚父么?” 秦道川说道:“你我都清楚,贤妃和三皇子不会轻易罢手,你当年也见过贤妃,知道她的出身和她背后的势力,可直到如今,你可曾听闻过一点风声?” 若舒叹了口气,问道:“你今年会去北地么?” 秦道川一愣,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问,却老实答道:“应该不会,我今日出京都颇费了些周折。” 若舒抿了抿嘴,在给忠淇去信和亲自告诉秦道川之间犹豫了许久,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秦道川却会错了意,“就算忠源一切顺利,现在举家迁往北地也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实在不愿为了这事受人以柄。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让秦家背上乱臣贼子的名声。” 若舒挑了挑眉,也终于下定决心,写信给忠淇,要暗卫亲自送去,这事,该他自己去告诉秦道川。 忍不住看了看秦道川,想着他知道实情后,会如何看这个最老实本份的儿子。 转而想到他的旧疾,又有些担忧,更有些内疚,问道:“你如今还吃许芫桐的药丸吗?” 秦道川皱了皱眉,今日若舒前言不搭后语,实在有些奇怪,“我自己觉得已大好,停了许久了。” 若舒接道:“好了就好。” 秦道川笑道:“多谢夫人体贴。” 若舒说道:“几个儿子都不省心,我怕你没我这么大的气量,身体受不住。” 秦道川哪里能听明白她话中之意,笑着摇头说道:“儿女债,儿女债,既为债,自然不会省心。” 若舒说道:“看来你气量也颇大。” 秦道川轻搂过她的肩头,感叹道:“府里还有两个小的呢,夫人就不想念他们么?” 若舒说道:“有你在府里,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了,他们现在除了吃和睡,能知道什么?” 秦道川似极不认同她的话,替九子十女辩解道:“知道得可多了,全靠了他们,才让我独居府内的日子,不至于那么枯燥。” 若舒说道:“是么?听你方才的话,贵妃娘娘应没少召你入宫,你哪里会枯燥。” 秦道川将她搂紧了些,“回府吧,两个小的习惯了我陪着他们吃晚饭。” 若舒任由他牵着自己回到车队中,正准备转身上马车,秦道川却说道:“夫人,路程不远,与我共乘一骑吧。” 若舒扫了他一眼,想将手抽出来,秦道川却用了些力,将她拉得离自己近些。 若舒低声说道:“你当自己还年轻,像什么话?” 秦道川回过神来,想想也是,他自己带的人,娴珂的人,若舒的车队,人数众多,确实不太妥当。“那为夫也坐车好了。”说完,拉着若舒上了马车。 上了车,刚规规矩矩喝了盏茶,就将身子靠了过来,半躺在若舒的靠枕上,轻声问道:“这么久,想我没?” -- 第492页 若舒坐在那里,背对着他,“我老了,没那么多想法。” 秦道川起身,从背后将她环抱在怀中,“可我没老,想得很。” 若舒转头,“怎么?你还想在这里?” 秦道川失笑,“年少那般轻狂的事,现在是做不出来了。” 背后有了依靠,若舒索性轻靠在他怀里,“我建议忠源去娶北郡望族的女儿,他同意了。” 秦道川听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若舒说道:“他现在依旧不能现身,我也不愿委屈他。不如用财力壮势,寻个合适的人家。就如我当初那样,寻了国公府。” 秦道川笑道:“你是嫁,他是娶,如何能相提并论。” 若舒说道:“有什么不同,他现在属于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只要人家稍一打听,便会知晓。自古钱财动人心,不会没有人动心。” 秦道川叹了口气,“当初是我同意他入宫陪太子读书,是我害了他。” 若舒说道:“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倒是比你豁达多了。” 秦道川说道:“看来他是随你多些。” 若舒说道:“还有一事,我当笑话说,你当笑话听。” 秦道川说道:“好。” 若舒想了想,说道:“山寨里不是有一双小儿女吗?” 秦道川说道:“嗯,秦南他们回来时说了,猜测是太子的骨血。” 若舒说道:“可太子失能之事,据陈梓皓所说,确是真事。” 秦道川想了想,皱了皱眉,问道:“你是说,此事有诈?” 若舒抿了抿嘴,轻声说道:“西郡围城之时,太子就已经被接了出来。” 秦道川听了,沉默了会,应该是在计算日子,最后说道:“那孩子就至少四岁以上。” 若舒没再说话。 秦道川自顾自地笑了好一阵,“因为太子生死不知,故而大家从未怀疑。” 若舒说道:“我们在山寨里留了物证,三皇子复命时,一定会带上。” 秦道川说道:“军报说,他这几日便会回京。” 若舒没提她去恐吓楚潇他们的事,这种事,能做,却不好说。 秦道川说道:“皇上恐怕会后悔自己将陈梓皓逼得太狠,不然这时,只要寻了他来,一切就清清楚楚。” 若舒说道:“你这个亚父,口口声声要补偿贵妃娘娘,却无形中帮了三皇子一把,后悔么?” 秦道川说道:“多谢夫人实言相告,只要知道真伪,自然会有办法。” 若舒说道:“滴血认亲么?” 秦道川说道:“楚潇——”后半句没说,看来斩草除根这事,颇费人心。 若舒心想,只要忠淇实言以告,贵妃娘娘便算是国公府的姻亲,国公府自然会坚定地站在新太子的身后。秦道川原来只想壮声威的想法,现在恐怕要改章法了。 秦道川却已无心去想这些烦心事,闻着若舒发间的香味,渐渐有些情动,将她轻轻放倒在软垫上,亲吻着芳泽,由浅入深,缓解着自己心底浓浓的思念。 在他柔情的攻势下,若舒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些想念,将手环在他的腰间,承受着他的爱怜。 车内静悄悄的,直到马车到了国公府前,秦道川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若舒,低声说道:“先去书房吧。” 第396章 久别 若舒轻笑道:“不是还有人等着你陪吃晚饭么?” 秦道川掀开车帘,见天色尚早,低声说道:“还有时间。” 见若舒保持了沉默,应该是认可了,轻笑道:“先下车。” 两人一前一后,刚进入书房,秦道川也没管房门仍未关好,就一把抱起若舒,朝着卧房走去,方才在车内,熬得他实在艰难,现在回到自己的地盘,哪里还顾得这许多。 若舒笑他,“一把年纪了,还这样浮燥。” 秦道川轻笑着回道:“夫人冷情,哪里晓得为夫的煎熬。” 半途,若舒问他:“你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年轻时的我?” 秦道川感叹道:“都喜欢,若是现在的我,更喜欢现在的舒儿,少了些生涩,多了些妩媚,更令为夫痴迷。” 若舒有意说道:“自古男儿爱年少,一树梨花还想压海棠呢,休想糊弄我。” 秦道川说道:“若是年少时,无论我说什么,夫人都不会回应半句,哪像如今,这样知情知趣。” 若舒说道:“你当时不是不喜欢我出声么?” 秦道川说道:“当时确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满鲁那些事再不是阻碍。” 若舒说道:“我到现在都没弄明白,你到底在意什么?” 秦道川却堵住了她的嘴,虽然已经淡忘,但依然不想提起,实在算不得好的回忆。 两人温存之后,疲累的若舒被秦道川生生从床上拉起,去见久未谋面的幼子幼女。 若舒离京三月,忠清和娴苔如今已满半岁,虽然吃得不同,却喜欢与秦道川坐在一桌,一人一个小高椅子,拿着自己的银碗银勺子,吃着自己的粥糊糊。 秦道川吃着自己的,居然教他们食不言的道理,今日突然加了人,娴珂不时朝他们做着鬼脸,却并未获得笑脸,在他们两人眼中,娴珂和若舒都算不得是熟人。 秦道川安慰了好一阵,他们才不再盯着若舒和娴珂,开始老老实实地吃着自己碗中的粥糊。 -- 第493页 若舒喝完最后一口汤,说道:“这两个小的,是十个儿女里,长得最好的。” 娴珂听了,仔细地打量了两人一番,“母亲,偏心,分明没有我与七哥哥长得好看。” 秦道川见两个小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无奈地说道:“看来是功亏一篑了,有你们两人在,食不言这一条,怕是做不到了。” 听了秦道川的声音,忠清和娴苔也分别回应了他,秦道川笑着说道:“要乖一点,好的学坏的不学。” 娴珂叹了口气,“父亲不再宠我了。” 秦道川说道:“就是宠你太过了,如今才会后悔亲家不好寻。” 娴珂下意识地接道:“不好寻就我自己去寻。”说完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放下筷子,丢下一句,“我吃饱了,父亲母亲,我先回院子了。” 秦道川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道:“看来是长大了,懂得害臊了。” 若舒却因她方才那句话,没由来地想起了柳宿。 吃完饭,两个小的要消食,秦道川索性将他们抱到厢房里,放在软榻上,让他们熟悉熟悉若舒。 忠清倒是很快就与若舒熟络了起来,娴苔却始终缩在秦道川的怀里,不肯让若舒摸她的手。 若舒本就是强打精神,逗了一会,就去沐浴了。 等她再出来,两个孩子也去睡觉了。 秦道川依旧干脆利落,待他沐浴出来,若舒头发仍未烘干。拿了凳子坐在她旁边,自顾自烘着头发,“娴苔什么都好,就是胆有些小。” 若舒见他如此费心地为自己寻台阶下,接道:“由着她性子来吧,上面那么多哥哥姐姐,日后自然会有人护着她。” 秦道川笑道:“如此说来也是,只是都是一样的宠着,娴珂就越宠胆越大,她却正好相反。” 若舒说道:“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 秦道川说道:“倒是忠清,与忠澜小时有些相似。” 若舒扫了他一眼,“忠澜小时,你有多少时间是在府里的?” 秦道川说道:“虽然不如这几个小的关照得多,但我在府里时,也是时常带着他玩耍的。” 若舒打了个哈欠,实在是困得很,懒得再与他争辩。 秦道川摸了摸她的头发,“差不多干了,我为你梳梳吧,快些。” 若舒带着困意,将梳子递给他,秦道川手实在太过轻柔,等他将若舒头发烘干,若舒早已经靠在软椅上睡着了。 秦道川不由得摇了摇头,时至今日,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学不会如何料理自己。 将她轻轻抱上床后,看着她的睡颜,轻声说道:“幸好遇到了我,若是那古板之人,非要在你面前振夫纲,你可如何是好。” 若舒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床上,也放下了旅途中的戒备,刚刚又泡了个舒服的热水澡,此时早已深入梦乡。 秦道川接着说道:“幸好遇到了你,才让我过得如此幸福,现在再想起过往的苦,都已记不清了。” 虽然若舒总是将老夫老妻挂在嘴边,但秦道川却不愿轻易认同,他还没过够,不想这么快就老去。 若舒第二日就写了信,派人送去了北地给忠淇,信中详细说明了如今朝中的局势,虽未强迫,却直言希望他向父亲直言相告,勿让秦道川做出错误的判断。 她交代了送信的人,如果忠淇有回信,定要由他原路送回国公府。 第二日午间,若舒刚起床,忠湛便同慧容带着婉珍前来请安,若舒看到慧容微微隆起的腹部,问道:“多大了?” 慧容回道:“回婆婆,已经四个月了。” 若舒知道盛琰依旧在亲卫营里,便说道:“如今盛琰不在府里,婉珍也大了,再来个小的,是好事。” 慧容回道:“世子也是如此说。” 若舒看向忠湛,忠湛问道:“六弟在北郡可还好?” 若舒说道:“正忙着找媳妇呢。” 忠湛与慧容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慧容开口问道:“他自己找吗?” 若舒说道:“过日子的是他,自然由他自己去找。” 忠湛见母亲不愿直说,便说道:“这是好事,愿六弟早日结成良缘。” 若舒说道:“他的事我是放下了,现在就该操心忠漓的了。” 慧容说道:“上次长姐来,还说已经访了几个,只等母亲回来。” 若舒说道:“如此正好,他那匹野马,也该寻根缰绳了。” 第397章 人选 娴雅也在第二日回了娘家,手里还抱着新出生的第四孩子颖滔,乐君则俨然少女模样,身量长高了许多,再也算不得孩童了。 因为娴筠的缘故,颖滔自出生,若舒并未见过,今次自然要将见面礼补上。 见娴雅身后并未跟着奶娘,问道:“还是自己带么?” 娴雅说道:“与其去管家,不如带他。” 若舒不置可否,娴雅如今已能自保。 娴雅接着说道:“母亲,你让我访的人,我可是访着了几个。年纪都与忠漓般配,表面的性情也没有大的缺点,人才嘛,虽然都比不过我们府里的,但也算中上。家世嘛,都马马虎虎,自然比不过我们府里。” 若舒见她字字句句都是比不过国公府,不由得笑着看向乐君,“有如此挑剔的母亲,乐君以后的亲事可要多费些劲了。” -- 第494页 娴雅看着一脸通红的乐君,“那是自然,老太太也说新阳侯府的嫡长孙女,不能轻易许配。” 若舒看乐君的脸越来越红,实在忍不下去,“乐君,难得来府里,去寻婉珍玩吧。” 乐君自然求之不得,赶紧告退了出去。 若舒说道:“你当初我可没让你这样为难过。” 娴雅说道:“早晚要面对,有什么好回避的。再说她心里清楚着呢,只是脸上不显罢了。” 若舒说道:“人选你可有写在纸上,我让人去查。” 娴雅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是辰良帮我写的,七拐八拐的关系,弄得我头疼。” 若舒接过,上面写了闺秀的名讳,排行,家世,与谁有亲等等,写得极其详尽。“辰良不错,如此,查起来就容易多了。” 娴雅说道:“上面还有些男丁,母亲也顺便帮我查查,若是有合适的,我就举荐给老太太。” 若舒接道:“可,若是有合适的,婉珍也可以考虑了。” 娴雅笑道:“母亲真是,应该是说娴珂吧?” 若舒一愣,是啊,怎么将娴珂说成了婉珍?为自己解围道:“她一向主意大,再说他父亲早说了,娴珂的婚事由他操心。” 娴雅一愣,说道:“高嫁吗?太子尚且年幼,三皇子如今又不可能,难道是其他的天皇贵胄?” 若舒扫了她一眼,“又不缺吃少穿,何苦去受那罪,寻个好拿捏的,在国公府的庇护下,被人宠着过日子不好吗?” 娴雅点了点头,“辰良也是如此说,说父亲就算将她低嫁,也不会让她高嫁。” 若舒说道:“她张扬惯了,日后若是被束手束脚,恐怕日子难捱。” 这时颖滔开始不情愿,娴雅赶紧朝外面说道:“抱出去喂奶吧,四公子饿了。” 这时外面进来了奶娘将颖滔抱了出去,若舒说道:“总算知道不亲力亲为了?” 娴雅轻声说道:“我这次没有奶水。” 若舒笑了笑,自己几个儿女都没有喂奶,倒是不知道还会没有奶水的。 外面传来了,忠清和娴苔的声音,还有秦道川的声音。 娴雅笑道:“父亲中年再得子,简直称得上慈父了。” 秦道川已经一手一个,走了进来,问道:“颖滔呢?没来么?” 娴雅说道:“回父亲,奶娘抱去了,待会就来。”说完,接过了秦道川手里的忠清。 秦道川抱着娴苔说道:“听说他来了,特意带他们两个来,再过几年,都要在一处读书的,早些熟悉熟悉。 娴雅看了眼在旁边看热闹般的母亲,抿了抿嘴,想起辰良的交待,终于管住了嘴。 中午这顿饭吃得十分热闹,三个不足一岁的,咿咿呀呀说个不停;娴珂、乐君和婉珍;还有在府上读书的颖江;忠湛也过来了,慧容因为吃得早,挺着肚子陪坐在一旁。 娴雅说完,就坐到慧容身边,先是讨论着慧容的肚子,后来慧容问道:“可是来给忠漓挑媳妇的?” 娴雅说道:“嗯,人选已经给了母亲。” 慧容接道:“我娘家有个侄女,年龄也还般配,只是家世稍欠些。” 娴雅看了眼一旁的母亲,见她并未答话,说道:“只要人品好,其他的倒没什么。” 娴珂突然说道:“七哥哥已经有中意的人了。” 娴雅立马接道:“是么?” 娴珂说道:“七哥哥亲口说的。” 这下,一屋子人都看向了若舒,若舒放下碗,“我没见着。” 秦道川问道:“这事不能儿戏,再不如能忠淇那样草率而为。” 若舒抿了抿嘴,心想,信是送出去了,回来怕要一个月后,且再忍忍。 秦道川又接着说道:“怎么全没有一个风声?”镖行与会馆交易密切,若有此事,不可能没有一丝回报。 见若舒似毫不在意,就问娴珂道:“你确定?” 娴珂点了点头,“我说他寻了红颜知己,他没否认。” “红颜知己”四个字,令秦道川想到了其他,于是乎沉默了。 娴雅却笑道:“没想到,我们府里,最出色的居然是忠漓,全不让父母操心,自己就将这事办了。” 话刚出口,又想起招赘的忠澜,下意识地扫了眼忠湛,见他脸色果然难看。 若舒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想到几个小辈仍在,说道:“许是玩笑也不一定,坊间的女子,如何当得了真。” 慧容一早就注意到忠湛在听到“红颜知己”时就变了脸色,心中微微一滞,摸着肚子,面色如常。 忠湛则在听到若舒说“坊间的女子”时,稍稍闭了下眼,想将心底的酸涩赶将出去。 远在北郡的忠漓哪里晓得府里正为了他的一句戏言,真的唱起了各自的大戏。看着眼前的店铺,听着掌柜的介绍,又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说道:“地段倒是不错,就是太过陈旧,若要重新修整,怕是要费些工夫。” 掌柜的说道:“七公子,往日东家接手店铺时,都会亲自画了样式图,重新修整。若是觉得不好下手,推倒重来,也是有的。” 忠漓说道:“母亲向来犀利,我自愧不如。这地方,虽然地段好,但这座城却并不繁华,不过是六兄执意要在此开店,想要个落脚之处罢了。我看还是稍加修整,先开业再说,待日后再说可好?” -- 第495页 掌柜点了点头,“七公子谨慎也有道理,此处确实不太兴盛。” 忠漓说道:“我实在想不明白,这里地处北郡与东郡和西郡的交界之处,为何会不繁华?” 第398章 小镇 掌柜的解释道:“原因有二,其一是这里地处大山,道路曲折,官道又年久失修,大家若是在此停留一晚,明日必定要宿在深山之中,不如选走水路,虽然远些,但毕竟省事。其二,就是,这个镇子的主人。” 忠漓听了后半句,转头望向掌柜的,心说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掌柜的则凑近了,低声说道:“整个这一块都属于封地,是好几代以前的皇帝封的,到了这一代,其实已经与现在的皇上算是远亲了。以前那几代当家的,只租不卖,还随口涨租,所以才会如此萧条。现在这位新当家的,居然换了套做法,所以我们才能买,不然就只有租了。” 忠漓听了个大概,也没再深究,只说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花费太多银钱在这上面,万一他们出尔反尔,岂不血本无归?” 掌柜的说道:“一切就依七公子。” 忠漓又在店里转了几圈,发愁地说道:“果真是太陈旧了,就算重刷一遍漆也不会好看到哪去。我接手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简陋的地方,如何能开会馆?” 掌柜的也在柜台里察看着,十分认同他的说法,“七公子说得不错,实在不好修整。” 忠漓想了想,说道:“去签契书时,一定要添上一条,若是一方反悔,以买价三倍赔偿。另外,白契不行,一定要签红契。” 掌柜的说道:“那倒是可以,若他们敢签就不会轻易反悔。再者签了红契,有官府的大印在,上了税,留了底的,他们想反悔恐怕也不容易。” 两个人商量了一番,掌柜的就去寻主家了,忠漓则领着秦义四人沿着小镇的街道漫步而行,既然要在这开店,必定会在这停留一阵,左右无事,不如看看六兄选中的这地方,还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 转了一圈,觉得实在是萧条得很,他已经够低调了,但五个人行走在街上,仍然十分引人注目,不知六兄自己到底来过这里没有?一旦会馆开起来,若是往来的客商不多,光凭本地几个人,如何能撑得起? 当下决定就算买下来,也不大肆修整。晚上得空,要写封信再去问问六兄,好好合计合计。 秦义此时说道:“七公子,我们在北郡开了好几家了,还从来没见过像这样萧条的地方。” 忠漓点了点头,心想,看来不止他一人这样想。 晚上还没等他提笔写信,忠源一脸带笑的出现在了他面前,“是不是觉得我十分没有眼光?” 忠漓看了他一眼,意思十分明白:看来你心里有数嘛。 忠源说道:“我也看中了一家店面,就在镇子东头。” 忠漓接道:“我们俩兄弟,一东一西,看来你是打算将整个镇子据为己有了。” 忠源说道:“我打算在这里开家镖行。每日定时出发,凡是顺路的客商,皆可同行,由我们护卫,按货物多少,贵重与否单独论价。” 忠漓看着他,又想了想,“不错耶,但是客从哪来?我待了两天,这里最大的客商就属我自己了。” 忠源说道:“你莫心急,现在看起来冷清,日后慢慢就会兴盛了。” 忠漓说道:“再好不过,我正在发愁,若是投入太多银钱,一时半会回不了本,就算母亲不提,我自己也抬不起头来。” 忠源接过秦义端来的茶水,饮了一口,“茶不错,论起吃穿来,你随了母亲。” 见忠漓依旧一副愁容,宽慰道:“我与母亲谈过此事,母亲也说尽管去试,你愁什么?” 忠漓叹了口气,“可能我实力不济吧,又或许是顺风顺水惯了。” 忠源笑道:“你不是给自己取了个号,唤作:青衫公子么?既有如此洒脱的名号,更应该整个人都洒脱起来,寻些个‘红颜知己’,同游天下。” 忠漓一听“红颜知己”这四个字,就笑了起来,“那是我糊弄娴珂的,怎么?你也跟她一样‘天真质朴’么。” 忠源也笑了,“若是娴珂知道你是这样评价她,恐怕会率了女卫直奔而来,用鞭法向你讨说法了。” 忠漓回道:“彼此彼此,你的媳妇寻得如何了?” 忠源坦然说道:“有几个了,但都不太满意,让他们四个再找找。” 忠漓问道:“不太满意?是不满意身形呢?还是不满意容貌呢?” 忠源说道:“不止于此,最主要是没有合适的家世。” 忠漓想了想,说道:“也是,若是家世复杂,日后不知要多费多少心神来应付。还是家世简单的好。” 忠源摇着头说道:“那是你担心的事吧,我担心的是她能不能成为我的助力。” 忠漓看着他,“拭目以待以后的六嫂会是何方神圣。” 忠源说道:“你也该如此才是。” 忠漓丢下手中的扇子,“六兄,我若说如今我根本无心娶妻,你信么?” 忠源不答反问道:“心中有人了?” 忠漓一脸无奈地看着他,忠源笑道:“既没有,为何如此苦恼?” 忠漓说道:“我怕自己运气不好,万一遇上如母亲或八妹那样的人,日后可如何是好?” -- 第496页 忠源忍不住笑出声来,“七弟,这话可再不要说,不然日后你可真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忠漓却接着说道:“六兄,我就不信你没有这样想过。” 忠源收了笑,正色道:“娴珂不好说,她还未定性。但若是能娶到如母亲那般的妻子,此生有幸矣。” 忠漓说道:“为何?” 忠源说道:“在太子处受挫后,我在昆城待了许久,当时只觉得前途茫茫,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我容身之所。后来到了北地,接手了军屯和镖行,父亲放手之后,压力倍增。再想到母亲不过是坐在府中,便将整个青州管理得井然有序,无论我去到哪里,都能让我再一次感叹母亲的能力。忍不住会想,如果日后,能有这样的妻子助我,岂不轻松许多,又有什么事是不可为的呢?” 忠漓听了,半晌后才说道:“我倒是没有六兄的宏图之志,只想当个闲散之人。” 忠源看着他,想到他一惯身子弱些,问道:“想是这阵子将你累坏了,等店面弄妥,你好好歇歇。” 忠漓接道:“我还以为六兄会说,一切有我,你去歇歇呢。” 第399章 当家 忠源笑道:“我实在分身乏术,这海口可不敢随便夸。” 忠漓说道:“今日,掌柜的说了些皮毛,我听得云里雾里,想来你应该清楚。这里到底有什么来头?” 忠源对秦义说道:“替我换盏热茶来,我要说故事了。” 秦义接过,说道:“好咧,还有茶点,六公子要么?” 忠源说道:“最好不过,还真有些饿了。” 待一切准备齐全,忠源开口说道:“静王你知道吧?” 忠漓说道:“知道,就是他禅位给当今皇上的。” 忠源说道:“这里的第上上一代王,与静王算是姻亲。” 忠漓说道:“六兄,哪有你这样讲故事的?你该从这里的第一代王说起。” 忠源笑着说道:“我不是怕你听不明白嘛,再说第一代王早死了几百年了,说他有什么意义?” 忠漓却不认同,说道:“就从第一代王说起。” 忠源只得说道:“第一代王,也是一位皇子,但因为母妃不得势,好的地方都被人选了,剩下这块没人要的,分给了他。但他倒是颇有才能,面对着荒原野山,居然没有气馁,选了合适的地方,分别建了这样的小镇,想要以一己之力,令这里繁华起来。又颁下政令,凡携家带口,买卖行商之人,皆可在这里租用房屋店铺使用,还免了头三年的租金。后来倒也兴盛过一阵,但是可惜,他命不长,他死之后,袭爵之人,皆没有领会他的意图,继续他的宏图。三年一过,便开始收租,还随意涨租,又不愿通融。慢慢的,就成了你看到的景像。” 忠漓问道:“那第一代王,他的宏图是什么?” 忠源说道:“以小镇为节点,带动周边,大家互通有无。从东到西,由南到北,串连起来,何愁没有税收,何愁民生不富。” 忠漓说道:“这么好的方法,为何他的子孙不继续施行呢?” 忠源说道:“他的儿子,身体不好,哪里有精力去做这样长远的谋划?他的孙子,是个纨绔,又因为许多小镇已经萧条,再重拾起来谈何容易。” 忠漓不竟唏嘘道:“创业难,守业更难。看来我们也该引以为戒才是。” 忠源看了他一眼,心想总算没白费口舌。饮了口热茶,吃了口甜饼,皱了下眉头,“什么味?哪里弄来的?” 忠漓笑道:“方才六兄还说我在意吃穿,现在岂不是自己打脸。” 秦义在一旁说道:“回六公子,是属下在街面上的买的。” 忠源拿着手里吃了一口的甜饼,想想不可浪费,只得一口吞下,用热茶送下。待那股甜腻散了些,才重新说道:“幸得如今这一代接手后,突然像开了窍般,到处发告示,说小镇的店铺可卖可租,价格还可面议。我觉得这是件好事,于是乎就将你寻了来。” 忠漓说道:“可是这些陈年的店铺,大多年久失修。” 忠源说道:“我开镖行,过得去就行了。你倒是麻烦些,不过我给你出个点子,也不用重新都过一遍漆,更不用推倒重来,只需将那些旧得不能用的,换了就行,只是店里的陈设,还是要费些心,要开便要开出名头来。” 忠漓说道:“照你这么说,能搬得动的,我可以用些好的,搬不动的,暂时将就着是么?” 忠源说道:“正是,你不是就担心这个么?” 忠漓说道:“可不就担心这个么。” 这时,秦安进来说道:“公子,七公子的掌柜的回来了,说是有事要上报。” 忠漓听了,说道:“让他进来吧。” 掌柜的进来,见礼之后,说道:“七公子,契书签下来了,只待明日去官府换成红契便大功告成。” 忠漓问道:“那条你可添上去了?” 掌柜的说道:“添了。” 忠漓好奇地问道:“可有说道。” 掌柜的答道:“我将顾虑说了之后,对方就向他们当家的汇报去了,所以拖了些时间,不过回来就同意了。” 忠漓看着忠源,“六兄,这位当家的,倒是个爽快人。” 忠源说道:“什么当家的,人家好歹也算个王爷。” -- 第497页 忠源眼珠一转,“六兄,他家的女儿你打听了没有,若是志同道合,倒也与你相配。” 忠源说道:“我现在身份太低,像这样的高门,恐怕难以成事。” 忠漓说道:“这我可不赞同,只要你在意些穿戴,只需往人前一站,哪个敢谈轻视二字。” 忠源笑道:“我现在哪里还敢高调?” 忠漓说道:“那就我替你出面,只说你是我义兄,若是还有阻碍,就让母亲认你为义子。如此一来,应该会有帮助。” 忠源说道:“亏得你还有些心智,没说让父亲认我为义子。如此以来,旁人会猜不到么?” 忠漓也被难住了,最后说道:“那还是让母亲去操心吧,她定然有办法的。” 忠源笑着说道:“母亲现在定然在操心你的事,你就赶紧将自己打整干净,准备当新郎倌吧。” 忠漓却没理他,对掌柜的说道:“天晚了,你也早些去歇息吧,明日还有要事要办。” 掌柜的走时,突然转身说道:“七公子,我今日等候时,听了一耳朵,说是王府现在管事的,是位女公子。” 忠漓立马看向了忠源,待掌柜的走后,笑着说道:“六兄,我的话灵验吧。” 忠源却坐在那里,沉思了半晌,最后说道:“我回房写封予母亲,问问她的看法。”说完就走了。 忠漓独自坐了半晌,直到秦义催促他歇息,才开口说道:“六兄是不是比我更像个商贾?” 秦义说道:“若论心境,公子仍需修炼。” 正在脱外衫的忠漓,转身望向收拾茶碗的秦义,“那就多谢你提点。” 端着托盘的秦义接道:“公子妥当了,我们才能妥当。”说完就出去了,还带上了门。 忠漓转身说道:“哎,我还未洗漱呢。”却并未听到秦义的回应。 不多时,秦管端了水进来,“公子,洗漱吧。” 忠漓说道:“你们一个一个的,越来越老道了,看来我也要像六兄那样,在女卫里为你们挑几个媳妇,免得你们不待见我。” 秦管说道:“真的么?那我可不客气啦,上次我就看上了一个,可惜打听了半天,没一个肯告诉我她的名字。” 忠漓差点将手里的面巾扔到他脸上,“没本事的,你这样,让我如何去说。” 第400章 打量 第二日,掌柜的顺利换了红契回来,忠漓便开始操心起店铺如何布置才会既实用又显出特色来。 青州的桌椅板凳,一应摆设倒是送得极快,不过十日,就全部到齐。 忠漓看着粗粗刷了一遍漆的店铺,伙计们正热火朝天地摆放着桌椅,最后决定,还是雅致些好,回到住的地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忙活了两天,因为这里地处偏僻,并无裱画的地方,他便亲自动手,最后看着自己的成果,对秦义说道:“吩咐下去,青衫公子的画,只可观不可摸。” 秦义说道:“是,公子千辛万苦装裱的,自然不能轻易让人弄坏。” 忠漓说道:“你皮紧了是不是,是本公子的画要紧。” 秦义一路笑着拿去了店铺。 忠漓看着尚未用完的墨,问道:“秦管,招牌我可有遗漏的?” 秦管数着手指头,念叨了半天,说道:“招牌,对联,菜式的木牌,各个雅间的门头,雅间里面的对联,都写完了。” 忠漓说道:“我不放心,再去看看。” 到了店铺,秦义已然将条幅挂好,忠漓仔仔细细将里外转了一圈,最后和掌柜的感叹道:“可惜地方有限,若是后面再添上住宿就万全了。” 掌柜的轻声说道:“东家在旁边开了客栈,说是住店的在这边吃,在那边住,两不耽误。” 忠漓半天没有说话,心想两个老狐狸,只将最难的事交予他办。一想到自己居然在腹诽自己的母亲,又觉得不孝,赶紧在心里向母亲告罪。最后说道:“我看不如索性将整个小镇盘下来,这里夏天挺凉快的。” 掌柜的回道:“这样不妥,百鸟争鸣才会热闹。” 忠漓看着外面依旧冷静的街道,“如今万事俱备,只待客来了。” 掌柜的笑道:“七公子莫心急,这里可不比以前的那些会馆,要想红火起来,且待时日呢。” 忠漓沉默了一会,自顾自说道:“我最近是怎么了,心浮气燥的。”说完就走了。 秦义跟在后头,悄悄说道:“还不是被成亲之事弄的。” 选了个吉日,会馆开张大吉,同日开张的还有隔壁的客栈,东头的镖行。午间,另两家都选了会馆办开业酒,一时间会馆里热闹非常。 酒过半巡,外面进来一大帮人,领头的说道:“听闻店家今日有喜,我是镇上的亭长,特来相贺。” 掌柜的赶忙上前,招呼就坐,吩咐茶水。正准备塞礼钱,亭长拦住道:“我也是奉命前来,哪里能受礼。” 掌柜的说道:“喜钱,这是喜钱,小老儿在哪里开店,都是如此,上官收了,我店铺定然昌盛,上官若不收,就表明小老儿时运不好,这店又如何开得下去。” 亭长说道:“若是小钱,我便收下,免得误了你的生意;若是多了,我可不敢收,上头知道了,我可得挨批。” 掌柜的说道:“小钱,肯定是小钱,我的本钱都花在这店铺上了,哪里还能送得出大钱。” -- 第498页 两个人哈哈了半天,亭长收了钱,拍着掌柜的肩问道:“听说另两家此时也在这里饮酒?” 掌柜的说道:“在,小老儿陪您前去。” 另两家的管事自然也是同样的招呼,避在另一个雅间的忠源和忠漓,听着动静,不禁摇头。不过,这是规矩,大家早已习惯。 以为亭长收了钱就会走的两人突然听到他说道:“各位,某人今日前来,是奉当家的之命前来贺喜。三位掌柜的,能相中这块宝地,果断出手,令小镇蓬荜生辉,当家的感激不尽,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我办不到,当家的定能办到。最后,当家的祝各位财源若海,顾客盈门,鸿图大展,裕业有孚。”说完,又客套了几句,就带着人散了,掌柜的如何留他们都没留住。 忠源和忠漓等亭长走后,才重新回来落坐。掌柜的说道:“幸亏方才早有交待,所有来的人都给了利是,不然真不好弄。” 另一个掌柜的也说道:“也是,先头好好的,后头就有些看不懂了。” 忠源说道:“礼到了就行了,管他的。今日是好日子,大家不醉不归。” 本来也是,店虽然开起来了,要想顾客盈门,恐怕还为时尚早,左右无事,不如喝个痛快。 忠漓一向只饮糥酒,故而最后唯独他一人保持了些许清醒。觉得屋内酒味太甚,就站在雅间窗户前,想吹吹凉风、醒醒酒。 刚站过去,就看到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姑娘头带着藩篱,骑着马停在会馆的楼下,正仔细打量着会馆,如此一来,两个人正好对上,忠漓因为带着酒意,反应有些呆萌,望着她久久没有错开眼神。姑娘则只稍愣了一下神,就拉了把缰绳,夹紧马腹,驱车前行了。 走了几步,又停在了客栈的前面,打量起来,最后一回头,发现忠漓仍旧在楼上望着自己,一甩鞭子,马儿就跑了起来,沿着街面,朝着镇子东面而去。 忠漓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眼睛却越来越朦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回头说道:“我困了,先回去了。” 可回应他的,却是趴在桌上的呼噜声。 想着反正天热,也不会着凉,就由着他们,自己慢慢下了楼,走到会馆外面,看着空荡荡的街面,觉得方才看到的一切仿佛不是真的。 有伙计端了醒酒汤来,忠漓喝了却越发的困,最后只得对伙计说道:“寻个清醒的地方,我去睡睡。” 待醒来后,想与忠源说,但又怕他多想,笑话自己,便决定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忠源为了给镖行招揽生意,打开局面,便将自己的生意转到了这边,如此一来,顺带盘活了客栈和忠漓的会馆。 一时间,一个月前还萧条无比的小镇,因为他的折腾,热闹了起来。 忠漓想着酒席暂时不会盈利,便开了早食和茶点,价格公道,还能外卖。佳飨会馆的品质一惯极好,街坊们尝过之后,纷纷再次光顾,忠漓坐在楼上,听着下面的动静,终于松了口气,就算不能生意真的红火,起码店面要热闹起来。 直到现在,他终于有了以往会馆新店开张的感觉。 这时,掌柜的上来说道:“七公子,明日恐怕要多做了,好几拨人来问茶点,可惜卖完了。” 第401章 伦珠 忠漓说道:“既如此,明日就再添些。” 掌柜的又说道:“有位来买茶点的姑娘,我似乎在签契书的时候见过,只不过那时,她是男装打扮。” 忠漓想了一番,“你是说,她是现在当家的派来的?” 掌柜的说道:“我派了人去亭长处悄悄看过,似乎有贵客的样子。” 忠漓下意识地想到那日在楼上看到的,头戴藩篱,骑在马上的鹅黄色身影。是她么?贵客?当家的女公子? 忠漓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中的扇子,就连忠源进来都没有发现,“发什么呆呢?” 忠漓抬头,仍是一脸茫然,忠源坐下,自己倒了杯茶,“这里的事都已办妥,我要回庄子上了,你呢?” 忠漓说道:“我也准备回去了。” 忠源笑道:“回京么?” 忠漓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味,却无心去接他的话,“巡店,我觉得自己仍有欠缺,仍需谦恭地学习。” 忠源笑得更开心,“好,为兄就祝你早日学有所成,成为一代商界巨贾。” 忠漓终是没忍住,回了句,“那为弟也祝六兄早日觅得佳偶,结成良缘。” 忠源坦然接道:“承你吉言。” 若舒此时也终于等来了忠淇的回信。 信拿到了,可要如何给秦道川呢?就这样给他,与自己亲口告诉他有什么不同?最后想了个点子。 晚饭后,夜深人静,若舒觉得此时正好合适,就算他反应强烈,也有发泄的空间。 于是,将信递到他跟前,“今日收到忠淇送来的一些东西,里面附了这信,上面居然写着父亲亲启。” 秦道川见她表情凝重,皱了皱眉,没接,却问道:“哪底何事?你说也是一样。” 若舒反问道:“我觉得这次回来,你似乎对我不一样了?” 秦道川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过信,撕开信封,里面应该还附带了一封长公主的亲笔信,封面用土蕃语写了行字,旁边写道:母妃亲启。一样用红漆封了口。秦道川见了,眉头顿时皱得铁紧。 -- 第499页 若舒坐在他对面,用双手撑着下巴,仔细地打量着他的反应。只见他先是看了长公主信封上的字,慢慢放下后,才开始看忠淇的信。眉头依旧皱得铁紧,看完之后,抬眼看若舒的时候,若舒竟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寒光。 “你知道多久了?”语气也极为冰凉。 若舒是早就打好腹稿的,“知道什么?” 秦道川明显咬了咬后牙槽,都能听到牙齿相撞的声音,“你知道多久了?”重复的问题,若舒却打算一装到底,“信我能看吗?” 秦道川鼻子里冷哼一声,看她的眼光依旧没变,却将信往她这边推了一下。 若舒拿起,草草看了一遍,忠淇将经过写得极为简单,大段的篇幅都在赔罪。若舒不得不睁大眼睛,惊叹地说道:“他娶了长公主?” 秦道川将相将疑地看着她,“早在他说娶了一位异族女子时,我就应该想到才是。” 若舒却好奇地问道:“长公主长得像异族女子么?”因为是真的疑问在胸,所以表情十分自然。 秦道川脸色稍稍转暖,“其实她比较肖像皇上,但是头发和身形却似贵妃。”说完,又添了句,“眼睛也似贵妃。” 若舒只远远看过贵妃格桑曲珍,心里只有个大概的记忆。“长得漂亮吗?”若舒又问了一句。 秦道川又皱起了眉头,现在是问这种事的时候么?却还是老实地回答道:“不如东方大陆女子秀气精致,但也算是个美人。” 若舒似松了口气,“那就好,忠淇也不算太委屈。” 秦道川接道:“他当然不委屈,这些年还不知多得意。” 若舒自然要替忠淇辩解,“他自小老实,多半是长公主主动的。” 秦道川说道:“太老实,也该有些分寸,这种事,是他能做的么?” 若舒接道:“也是,悄摸摸的,连父母都不如实禀告。” 秦道川扫了她一眼,“当时你可是在外面逍遥着呢。” 若舒立马接道:“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被长公主要协着,又不敢惊扰你养伤。” 秦道川说道:“可他却瞒到至今。” 若舒说道:“可能本来是想与长公主在北地长居到老吧,现在听到你当了亚父,怕你难为,才实话实说的。” 秦道川盯着她,“夫人今日难得的宽宏大量,为夫还真是不太习惯。” 若舒说道:“米都已经煮成糊糊了,还能怎样?” 秦道川长叹了口气,独自发起呆来。 若舒也没再打扰他,现在的他,需要的是安静。 坐了一会,觉得无聊,拿起长公主那封信左看右看,上面的吐蕃字,她一个也不认识。 “要不我们打开来看看吧,看她与自己的母亲会说些什么?”若舒的话一出口,秦道川立马就同意了,拿过她手里的信,顺手就撕开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也许能从她的信里,看出些端倪来。”说完的时候,信已经抽了出来。 上面都是用吐蕃语写的,秦道川说道:“我念给你听吧。” 若舒连忙点了点头,秦道川拿着信说道:“母妃在上,不孝女伦珠一别数年,再未向母妃问安,还望母妃宽恕女儿。女儿在第二年便嫁予了秦忠淇为妻,他为人极好,也待我极好,如今已有二子一女,长得活泼聪慧,尤其长女婉茹,不过五岁,尤像母妃;次子盛珪四岁,三子盛瑎二岁,皆随了我与忠淇,比同龄之人高出许多。 当年母妃让女儿远遁,可女儿又能去哪。母妃让女儿定要寻个好儿郎,女儿在落魂坡落难之时,为忠淇所救,我化名蓝月藏在村落之中,不时派人前来照看。女儿第一次说要嫁他,他不肯,说有违天道,只答应待他能离开北地时,便带我一起离开,东方大陆随便哪里都可容身,他的私财皆可赠我,女儿不肯,因为女儿异于常人,不能在境内露面。女儿第二次说要嫁他,他还是不肯,说他母亲已然不在,他不能让身有重疾的父亲为难,若他日能离开北地,他愿护送我去吐蕃、西夏,更远的地方都好,在那里皆是与我一样的人,再不用有顾虑。女儿第三次说要嫁他,万幸他同意了,莫非他答应,女儿如今已不知身在何方。 纸短情长,母妃万万保重身体,来日若有机会,女儿和夫君,定然带着儿女前来看您。 不孝女伦珠携夫及子叩首。” 写的都是些家长里短,却将她嫁给忠淇的前因后果交代得明明白白。 第402章 苦心 若舒长叹一声,“忠淇果真忠厚。” 秦道川接道:“再忠厚也不该瞒我至今。” 若舒见他仍旧在那个圈子里转不出去,“瞒都瞒了,你又能如何?不管怎样,他到底是独自枯守了北地这么多年。” 秦道川问道:“你说,我是直接将信转给贵妃娘娘,还是像忠淇那样,继续瞒下去。” 若舒挑了挑眉,不懂他的意思,秦道川解释道:“如今人人皆知我这个亚父是无奈之举,贵妃待我也一向颇为挑剔。若她知道实情,以她的性情,恐怕难以装得下去。只要她态度一变,皇上必然起疑。” 若舒本来就是想让秦道川知道而已,其他的,不在她考虑之列。“那就先瞒着吧。” 秦道川揉了揉发酸的发眶,“睡吧,乏了。” -- 第500页 若舒了了一件事,心头一松,困意袭来,上床之后,很快便昏昏欲睡。秦道川摇了摇她,“你是早就知道了吧?” 若舒没接话,却一如继往地趴到了他的身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秦道川望着帐顶,觉得就算若舒压在他身上,仍旧压不住他心底的那股无名之火,这几个年长的儿女,没一个省心的,如今更连老实出名的忠淇都做出了此等的惊天之举,其他的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他自幼循规蹈矩,看来都是随了他身上这位,才会一个个肆无忌惮。 第二日,秦道川躲在书房一整天,写了一堆长信,分别送给了几个在外的儿子,除了他自觉回避的忠湛和早已入了赘的忠澜,就连盛琰他也语重心长地写了封信,现在看来一切如常的长孙,可不能再长歪了。 若舒哪里晓得他这些小心思,坐在右院看着在她眼前爬来爬去的忠清和娴苔,逮着什么东西就往嘴里送,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秦道川每天只要在府里就乐此不疲地守着他们,难道不觉得闹得慌么? 忠源又送了信来,看起来与人选相比,他更烦恼的是他目前的身份,若舒觉得实在是烦闷,自己当初就卡在这门第之上,生生受了多年的窝囊气。如今忠源竟与她一样,虽然一样出生高门,却一样被卡在这里。 万幸他现在并无真正中意之人,不然恐怕苦恼更甚。 想了想,不愿独自担待,晚上,又跟秦道川提了此事。 秦道川首先就是一声长叹,“世人皆道我秦道川声名显赫,位高权重,哪里晓得我内里的苦楚。” 若舒说道:“儿子的婚事,怎能算是苦楚?做父母的,尽力满足乃是本份。” 秦道川感叹道:“当初不要我操心,最后仍旧让我操心;现在让我操心,日后恐怕还会让我操心。” 若舒说道:“总比忠澜要好,那么好的一个儿子,生生变成了别人家的。忠源若能娶了北郡的高门,也算不辱了他国公府六公子的排行不是。” 秦道川说道:“他现在卡在哪里?” 若舒说道:“听他话中之意,人选倒是暂时未定,只是烦恼到时候上门提亲,人家未必会应允,毕竟他现在的户籍摆在那里。” 秦道川说道:“那些个落魄皇族,如今竟还这样挑剔?” 见若舒笑着看他,秦道川立马说道:“当初我娶你之时,可是有名有姓有功勋有爵位的。” 若舒说道:“我是说,你这个当爹的,不如将当初自己的经验传授一二,也免得他如此为难。” 秦道川偏头不去看她那张意味深长的笑脸,“说句你不高兴的话,从来都是人家上赶着寻我,主动上门提亲之事,还真没干过。” 若舒接道:“也是,这种光明正大之事,秦大将军自然不会做。” 秦道川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似乎走错了路,听她这么说,为求日后得些清静,赶紧说道:“那事不算,你已然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虽然委屈了你,但我日后一番补救,夫人也该原谅才是。” 若舒接道:“别跑偏,说忠源的事呢。” 秦道川沉思半晌,说道:“若说经验,虽然为人所不齿,但木已成舟,便是最好的计策。” 若舒说道:“虽然你这想法可耻,但忠源未必会肯。” 秦道川说道:“事在人为,让他来一番英雄救美,自然水到渠成。” 若舒笑道:“如此这般,我就拭目以待大将军的神来之笔了。” 秦道川又想了一番,“可惜镖行和军屯的人忠源大多认识,秦南和秦北他们更不能现身,府里的侍卫也不行,亲卫营里的人又只会行军打仗,也不合适。” 墨迹了一会,对若舒说道:“不如夫人借些人手,你的人忠源都不认识,又极少在人前露面,最为适合。” 若舒听了,扭头说道:“秦道川,你真是够可以的,自己想出那样损的点子,却将主意打到我的身上。” 秦道川叹了口气,“这不是为了儿子嘛。” 若舒说道:“我的人从不做这事,大将军还是不要投机取巧,将你当年对付鞑子的手段也使些出来,落魄皇族而已,还不手到擒来。” 秦道川忍不住又长叹了气,“夫人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自己当年的雄风了。” 想了想,叹道:“真是难为,他跟太子在宫中多年,见过他的人不知凡几。” 若舒说道:“不如,待他寻到中意的了,再去查探一番,拿了他们的短处,稍稍费力,便可让他们主动结亲。” 秦道川说道:“好是好,但毕竟是要协,怕日后忠源难为。” 两个人盘算来盘算去,终究没定下个良策。 在北郡一步一步实施着自己宏图大计的忠源显然是不知道的。母亲的银子到了,他要在北郡地头蛇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将看中的地盘到手。 拉着忠漓,在他相中的小镇里,分别开上几家镖行和会馆,加上之前的那些,只要一切顺利,今年底,他的布局就会基本成形。想着他仿照父亲和母亲,在北郡拉起的势力图,心中就万分激动。 秦安,如今的卢乾他们四人打听得也差不多了,北郡有待嫁之女的高门,尽数被他们搜罗了出来。还尽可能地将他们所了解到的情况写在了纸上。看得出来,为了自己跟随的公子早日缔结良缘,他们可算是拼尽了全力。 -- 第501页 第403章 相遇 晚间得空时,忠源一份一份翻看着,翻到一份崇王府的,上面写的情况似乎自己有几分熟悉,看完之后,才发觉,这就是小镇的主家。会馆掌柜当初提及的当家女公子,就是这上面所写的,赵雪飞,这一代崇王的长女。 崇王身体不好,听说是腿疾,行走都有不便,其余子女皆年纪尚幼,故而府里由长女理事。 赵雪飞,这名字取得,忠源忍不住腹诽道:“轻飘飘的,这名字取得不好。” 一旁的卢乾听了,本就关心的他赶紧问道:“哪一个?” 忠源扫了他一眼,没再理他。 又亲母早丧,不过,这崇王也奇怪,居然没有续娶正妻,莫非是个长情之人? 还有二子一女,皆为妾室所出,皆未成年。倒也挺难的,难怪要她一个弱女子出面独撑。 卢乾见他在这份上面停留许久,朝着守在外面的卢厚眨了眨眼,又朝着忠源努了努嘴。卢厚会意,示意他去看看,到底是哪份? 卢乾悄咪咪地点了下头,走了两步,摸了摸忠源桌上的茶碗,“凉了。”说完,端起茶碗后,赶紧扫了一眼。 出来后,四个人叽叽咕咕合计了好一会,直到忠源在里面问道:“茶呢?烧水去了么?” 卢乾才回头说道:“哦,公子,水用完了,马上就好了。” 回来时,忠源已经换了一份,头没抬,却说了句,“可惜没有画像,不知长得如何?” 卢乾赶紧说道:“公子看上哪个?属下这就去弄画像。” 忠源说道:“你去弄?大街上有卖么?” 卢乾笑道:“再深居浅出的大小姐,也会出门烧烧香啊,走走人家什么的,再不济也会逛逛庙会,只要多留些神,自然会看到,到时候寻个画师,说予他听,自然能画得出来。” 忠源说道:“说得倒是不错,可爷看上了好几个,你们四个忙得过来么?” 卢乾睁大眼睛,看了看外面,整了整身形,正色道:“只要公子需要,我们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将事办成。” 忠源忍住笑,丢了几份出来,“再去探探。”卢乾一一拿起,见先前忠源留意的那份赫然就在其中,心下明白,出了门后,朝着另外三位好一顿挤眉弄眼。 无论经过多少风霜,却仍是少年,五个人因着这一件事,心都跳动了起来。 忠漓却觉得自己烦恼不断,诸事不顺。忠源选的几个小镇,一个比一个荒僻,房屋一处比一处陈旧,简直是开会馆的死地。 为了让会馆不至于空置,他不得不费劲脑力,变着法儿令会馆有些生意。标准也一降再降,草草修辑一下就开了张,最后连早餐都卖上了包子,烤饼,各类汤水。 所幸母亲再没有与他抢生意,将客栈让与了他,忠源镖行里的南来北往,才令会馆没有真正沦落为早餐摊。 心情烦闷,却无处诉说,只好带了秦义他们骑着马去镇外散心,正值初秋,山上的小兽都十分肥美,五个人时不时打上一只,就地架起火,烤了吃,也别有一番滋味。 秦义寻机说道:“公子,切莫太过烦燥,你看几个掌柜的,哪一个不是气定神闲的,就连伙计们也是。” 忠漓叹了口气,“因陋就简的道理我自然明白,可就怕在这上面耽误太多时间,六兄的宏图虽然极好,但若要成气候,怕还要些时日。” 秦管接了句,“公子,要我说,干脆与夫人明说,晚几年成亲,也免得你如风箱中的老鼠。” 忠漓还未开口,秦义骂道:“混说什么呢,你才是老鼠。” 秦管笑着接道:“只要公子进去了,我们自然也得跟着进去,一样都是老鼠。” 秦义气极,前去追他,两个人在山间一阵疯跑,混身汗淋淋的。 最为老实的秦篁见了,说道:“下面就有小溪,前去洗洗吧,免得熏着公子。” 两人在水里正玩得欢畅着,就听到有个女声高声说道:“你们两个,懂不懂规矩,光天化日下就衣衫不整,让过路之人如何行路?” 山坡上的忠漓听了,赶紧对秦篁说道:“赶紧让他们两个上来,此时千万不可生事。” 秦篁听了,赶紧跑了下去,听到他的声音传来,“这位姑娘,你且避避,不然他们不好上来。” “哼。”对方似十分不满。 不多时又听到了她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随意就敢打猎,去亭长那里报备了吗?” 秦篁低头看了看手中提溜的免子腿,“这位姐姐,初来乍到,实在不知,回去后就去报备。” “谁是你姐姐,看上去我比你年长么?”忠漓在这边听了,赶紧招呼留下的秦笋将东西清理了,这种情况下,毁尸灭迹最为妥当。 秦篁依旧在那边不紧不慢地说道:“姑娘,是我眼拙。” “这里是要道,顾忌着点,免得有伤风化。还有,上山之前要先报备,像你们这般随意烤物,若是起了山火,如何是好?”对方接着教训道。 秦篁回道:“姑娘说得极是,我们待会就去亭长处领罚。” “不必了,想来你们也是新到的,规矩可记住了?”对方居然放过了。 秦篁回道:“记住了,再不敢轻犯。” 对方似乎对秦篁的认错态度十分满意,没再说话。 -- 第502页 不多时,秦篁上了来,见到刚刚爬上来的另外两个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秦义笑着说道:“算我欠你一次,日后还你。” 忠漓起身说道:“他们走了吗?” 秦篁说道:“再等等吧,免得再撞上。” 此话一出,就连忠漓都笑了起来,“难为你了,替我们挨训。” 五个人磨磨蹭蹭待了好一会,才重新回到了山路上,秦义说了句,“公子,这马儿好久没有跑过了,不如大家赛上一场,如何?” 忠漓也正想消消食,说道:“好,先到的有赏。” 五个人皆长鞭一甩,夹紧马腹,朝前奔去。 都是军屯里挑出来的好马,自然脚力不俗,鬃毛飞扬之下,四蹄翻飞,清脆的蹄声响彻山谷,山坡上,那个女声又说道:“小姐,你看,就是他们。” 被称为小姐的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山谷中奔驰而去的马队,其中一位,她似乎见过,那日她经过会馆时,应该就站在楼上,从窗口痴痴地望着自己。 第404章 珠玉 当时他站在窗前,脸上绯红,幸好自己带了藩篱,不然恐怕他会更失态。想到此,赵雪飞不由得笑了一下。 一旁的婢女烟儿说道:“确实可笑,一伙子,没处耍去,到这来耍混来了。” 赵雪飞见她和自己词不达意,也没说明,他来这开第一家会馆时,自己便觉出了不同,一家乡野小店,哪里用得着那样厚重的桌椅陈设,还有那墙壁上挂的水墨写意,往来的皆是粗鄙之人,哪个会看得懂? 字倒确实不错,虽然换了字体和风格,但她仍能看出皆是一人所书。 后面的几家店虽然签契书的掌柜各有不同,陈设也一减再减,但自己能在这里遇到他,不就正好说明,这所有的会馆的东家皆是他一人么? 这样的一个人,跑到这种荒僻之地来接二连三地开会馆,必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还有那开镖行的,吃住皆在他的会馆里,若说两个人没有关系,鬼才信。 不过,无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这块封地是她家的,除了宫里的皇上,哪个都夺不去。 她要盘活祖上留下来的这些镇子,正需要像他这样的人,只要他们动不了自己的根本,管他想干什么。 她甚至比谁都希望他们能将这一片都带动起来,多些税收,租金,既能圆了祖上的心愿,更能让王府兴盛起来。 烟儿无聊地陪在她旁边,问道:“小姐,还打免子吗?” 赵雪飞说道:“不打了,早些回去吧。” 下了山坡,翻身上马,身下的老马打了几个响鼻,赵雪飞脑海中又显现出了那飞驰的身影——和他身下的骏马。 拍了拍身下的马儿,安抚之后,一声轻喝,拉了拉缰绳,也朝前奔去。 刚转过几道弯,就看见忠漓他们停在那里,皆下了马,赵雪飞走近些,就看到她留意的那位公子半躺在一人的怀里,咳嗽不停,刚刚烟儿教训的那位,正小口小口喂着水,其余两个,一人牵了两匹马,心焦地看着。 “可要相助?”赵雪飞没有下马,却开口问道。 牵着马的秦义赶紧说道:“多谢,不必。”说完就看到了她身后的烟儿。 接下来至少有三个人脸色都变了变。 “他怎么了?”赵雪飞接着问道。 秦义拉着马退了退,接着说道:“跑得急了点,岔了气,姑娘先行吧,秦篁,将道让开。” 赵雪飞看着忠漓惨白的脸,没了血色的嘴唇,心想恐怕不是跑岔气那么简单。“若有不妥,镇上有医馆。” 秦义说道:“多谢。” 赵雪飞见他们如此态度,也没再多言,穿过他们便自行离去了。 烟儿跑了一阵,待马慢下来后,说道:“没想到这样一个俊俏的公子,居然是个病秧子。” 赵雪飞回头扫了她一眼,烟儿却没看到,仍旧说道:“秦篁,我还汉武呢。” “烟儿,还有没有规矩。”赵雪飞忍不住呵斥道。 烟儿不服气地说道:“小姐一片好心相问,他们却不识好歹,想想真是不舒服。” 赵雪飞说道:“你懂什么?人家分明是旧疾,肯定是带了药的,休息一番即可。自然不需我们相助。” 赵雪飞说得没错,忠漓确实带了药丸,吃过之后,又歇息了一会,渐渐止住了咳嗽,脸色也好看了起来。 秦义他们却不敢造次,仍旧休息了许久,才陪着他骑了马,慢慢回了镇子。 会馆后面便是客栈,倒也方便。 秦义看着已然睡去的忠漓,对秦管说道:“不如我们回趟京城,让宫里的大夫好好看看,公子已经许久没有犯过了。” 秦管点了点头,“也好,刚才那一下,真是吓人,若真有什么事,我们就算陪了命,也交不了差。” 秦义懊恼地说道:“都怪我,失了分寸,竟然与公子赛马。” 秦管安慰道:“不怪你,这么多年,我们跟着公子跑东跑西,也没见他这样犯过。” 秦篁走过来说道:“莫不是与今日吃的东西有关?” 秦笋说道:“今日就烤了免子和一只鹌鹑。” 秦篁说道:“那以后这两样都别吃了。” 第二日,忠漓仍有些咳嗽,秦义想来想去,去镇上的医馆请了大夫,大夫问诊过之后,问他们有没有去过山上。 -- 第503页 秦义说道:“昨日正是在山上。” 大夫说道:“这就是了,我们这有一种野花,正值这时开花,花絮飘飞,但凡吸入便会喉咙发痒,公子又有旧疾,自然容易犯。既然你们有药,我就不再开方,这几日让他多食些清肺的汤水,就会好了。” 秦义他们听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忠漓自己也吓得够怆,现在听到大夫如此说,也暗暗松了口气。 本来定好日子要走的,但秦义定要他多留些日子,观察观察,确认无事之后,再走不迟。 忠漓百无聊奈,便在小镇上四处闲逛,这日又遇到烟儿,看见了他,问道:“这位公子,病好了莫?” 忠漓虽然没见到人,却记得她的声音,也记得那日她与主家路过问询的事,回道:“多谢姑娘关心,已经好多了。” 见过礼便打算离开,烟儿却接着说道:“公子家的小食都不错,只是不知为何,每家店都不一样,害我这几日想吃鲜肉月饼,这家店竟然没有。” 忠漓听了,愣了一会,回道:“我的店都是为了义兄而开,自然一切依从于他,你和你们小姐若是想吃鲜肉月饼,只需去寻我义兄便可。”说完,对自己的应对颇为得意,双手往后一抄,大步离开了。 烟儿回去,自然如实汇报,赵雪飞寻思着,义兄,是说那位镖行的老板么? 没想到他竟然会大方承认,既然如此,签契书的时候,走那些过场做什么? 忠漓此时则正兴致勃勃地跟秦义他们说道:“若我猜得不错,那位小姐定然就是这些小镇的主家,我先推荐推荐六兄,让她们留个印象。” 秦义好奇地说道:“她们又没见过六公子,如何能得知他人品如何呢?” 忠漓忍住他们连续两个如何,解释道:“你傻啊,我长成这样,我的义兄自然不相上下。” 秦义点了点头,“有道理,不过,我觉得不过公子先与她们相识,待日的也好举荐不是?” 忠漓想了想,“主动相识,不妥,顺其自然,方显六兄尊贵。” 第405章 r 三皇子回京之后,皇上一直保持着沉默,撑到中秋节时,在宫里办了场宫宴,宴请的只有宫中的妃嫔、皇子和公主。 酒过半巡之后,对三皇子说道:“辰源,说说你此次出京之事。” 三皇子在听到宫宴之时,便猜到了大概,早已经与贤妃商量过。起身将此次出京剿匪的收获,娓娓道来。 在他说到居然搜获了废太子的旧物,小儿的衣物、鞋袜时,贵妃娘娘格桑曲珍脸色明显不太好看。 最后他说了句,“儿臣在附近搜寻了许久,都没有再寻获一丝踪迹,只得无功而返。” 意思非常明白,废太子仍在,还有了子嗣。 最重要的是,又一次消失无踪。 皇上示意三皇子坐下,说道:“梓晨虽然忤逆,却仍是我的血脉,如今流落在外,惶惶不可终日,朕心难安。” 贤妃坐在他的左首,自从皇上废长立幼,伤了她的心之后,她便不再强装温柔贤惠,听了这话,坐在那里,冷眼看戏。 右首的贵妃格桑曲珍也是如此,此时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 其余的妃嫔,本就事不关己,谁会自惹麻烦。 皇上又开口说道:“朕想再下一道旨意,宣他回宫。” 仍是一片寂静,正在尴尬的时候,三皇子起身说道:“父皇,山寨虽被烧过,但仍能看出极其简陋,想来皇兄如今过得更加艰难,父皇若能召皇兄回宫,令他不再受苦,再好不过。” 皇上看了看他,又用余光扫了扫贵妃,还不忘又去扫贤妃的脸色,最后说道:“朕只是奇怪,按皇儿的军报所言,山寨人数不少,这样的大队人马,如何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当地官府居然毫无察觉。” 三皇子听了,赶紧起身回道:“父皇,孩儿心中也是一样疑惑,除非是人有意隐瞒,不然岂会如此。” 皇上说道:“朕还奇怪,山寨被烧,按说应有火情,可为何官府没有记录?” 三皇子接着回道:“孩儿去问时,府官说是因为起火为夜里,就算有烟,也看不见。那一处方圆数十里因为匪患,没有人家,故而无人报官。” 皇上问道:“你们说,为何梓晨不愿归来?” 似乎知晓众人又会保持沉默,接着说道:“贤妃,你先说。” 贤妃听了,起身施了一礼,说道:“回皇上,臣妾不知。” 皇上却似不打算放过她,“不知也该有想法,但说无妨。” 贤妃见此,略一沉思,开口道:“回皇上,是怕死吧。” 话一出口,举座皆惊,这样大胆直白,还是当初那个温柔和顺的贤妃吗? 皇上听了,不置可否,接着问道:“贵妃呢?” 贵妃格桑曲珍起身也施了一礼,说道:“回皇上,想是没脸回来吧?” 也是一点不留情面,因她一惯如此,大家已都习惯。 皇上听了,叹了口气,“若我接着问下去,是不是都是这两样答案,若是有新的,便开口说说。” 众人皆以沉默回应。 皇上又叹了口气,“可你们想过没有,若日后朕老了,不在了,他再归来,你们能应对么?” 与这话相关的,似乎只有贵妃和新太子,新太子口水都没擦干,自然只有贵妃回应,“回皇上,其自身不正,若还要些脸面,就该一直躲下去。太子虽非我亲生,但也是皇上亲立的太子,上了祖庙的,皇上春秋鼎盛,果真到了那时,太子已然长大,他自己的天下,他自己去守,想必那时,臣妾已然随皇上而去了。” -- 第504页 将自己的生死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却将目前的状况说得明明白白。废太子已是昨日黄花,新太子已名正言顺,登了宗庙的。 可惜皇上仍在,是废是立还不是他一念之间。 之后,皇上先是提了提三皇子的辛苦,又问了太子的近况,这顿家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与贤妃和三皇子的沉默不同,贵妃格桑曲珍第二日就以太子不服管教为由,召见了秦道川。 第406章 皇孙 上一章丢失了一段,现在补上。 秦道川听贵妃格桑曲珍说完家宴上的事,强忍着骂人的冲动,起身说道:“毕竟也是皇上的骨血,听闻他在外活得艰难,心生怜悯,也属人之常情。就算他行差踏错,贵妃娘娘也该拿出些母妃的风范,关怀一二才是。” 贵妃格桑曲珍接道:“母妃?我的长公主呢?谁又对她心生怜悯过?”说完似仍不解气,站起身,缓步走到秦道川身边,轻声说道:“尤其是,她还活着。” 秦道川乍一听到,抬眼望她,眼中情绪表露无疑。贵妃格桑曲珍自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虽然秦道川立马垂下了眼眸,但她仍旧盯着秦道川看了许久。 秦道川叹了口气,缓缓坐下,用指沾了茶水,在矮桌上写下两个字:蓝月。 贵妃格桑曲珍看清楚后,眼睛睁得极大,强行将颤抖地手拢入袖中,轻声说道:“这是我母妃的闺名。” 秦道川用衣袖将字拂去,重又写上了两个字:四子。 贵妃格桑曲珍看了看字,又看了看秦道川,最后表情十分奇怪,似喜非喜。 秦道川却没有抬头去看她,拂去旧字,写上了:一女二子。 贵妃格桑曲珍嘴角颤动半天,身形有些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垂头半晌,不让旁人看到她的表情,慢慢吐出几个字:“戏耍于我,开心么?” 秦道川拂去这四个字,轻声回道:“我不过早了几日而已。”又带着些许的担忧说道:“心不可乱。” 贵妃格桑曲珍这才重又抬起头,“太子顽劣之事就有劳国公爷了,我一介妇人,实在无能为力。”语气一如往常。 秦道川回府之后,自然将今日之事告诉了若舒。 若舒说道:“没想到天际岭之事,对皇上的影响如此之大。” 秦道川说道:“他自小就谨小慎微,从不笃信旁人之言,更无一句真心话与人。又自认对宁王宽宏,对太子慈爱,他们两人却是如此回报予他,岂能不伤心后怕。” 若舒问道:“突然成了亲家,亚父打算如何作为?” 秦道川说道:“如今之计,唯一个字——等。” 若舒说道:“你将长公主的信给她,应该可以缓缓她的心。” 秦道川却摇了摇头,“时机不对,以她的脾性,藏不住这种事。” 若舒失笑,“那你今日为何没忍住?” 秦道川摸着她禁步上的丝绦,“她跟你同年,却比你苍老许多,我不忍她再揪心。” 若舒听了,“也是,如今,她也算是能心安了。” 秦道川说道:“希望不要再生波澜,就这样平顺地过下去。” 若舒却笑道:“世事无常,往往事与愿违。我劝你还是打醒着精神好些。” 秦道川摇了摇头,“不提这事,还是先操心忠源的婚事吧。” 若舒说道:“他自己都没选定,且等等吧。” 中秋过后,一日比一日天冷,秋风寒凉,街面上行走的人纷纷缩起了脖子,步伐迅速。楚潇抱着孩子,后面跟着一个女子,赶在城门快关时,跨进了京城的门槛。 两个人皆十分狼狈,身上的孩子却裹得严严实实,来到顺天府大门外,楚潇犹豫了许久,终于将手中的孩子递给身旁的女子,几步跨到登闻鼓前,拿起鼓锤,用力地敲打起来。 几声鼓响之后,不但旁边渐渐围拢了人,就连紧闭的顺天府大门也“吱呀”一声,开了半扇。 “何人在此击鼓?!”有声音高声呵斥道。 楚潇听了,放下鼓锤,走到大门前,双膝下跪,回头看了眼孩子和一旁围观的人群,说道:“微臣楚潇送太子赵梓晨之子赵恒昌回京。”声调极高,说得极慢,生怕旁边的人听得不真切。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却都朝着女子抱的孩子看去,从孩子的身量来看,怕是五岁不足,四岁有余。 之后,所有的眼睛都盯上了顺天府的大门,门口问话的人在听了楚潇说完之后,早已经转头朝里奔去。 不多时,两扇大门齐齐打开,一队衙役列队而出,有人高声说道:“传楚潇并随行等人入衙问话。” 楚潇听了,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一脸惶恐的女子,微微摇头,示意她切勿现形。脚步朝着她而去,走到近前,恭敬地拱手道:“贵人请。” 女子也似深吸了口气,抱着孩子,昂起头,缓步朝着顺天府大门走去。 楚潇则亦步亦趋,紧随其后,步伐坚定,声声入耳,为前方的女子打着气。 走这一步,实为无奈之举。本来四个人好好的,突有一日,另外一对陡然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他们这些年积攒的银两。都怪自己大意,他借着自己的生日,不停地劝酒,自己也因心中积郁难消,想着借酒消愁。当时明明看着他醉倒在自己面前,可是睁眼之后,却是另外一副光景。而女人和孩子也被他们早早下了蒙汗药,直到自己叫醒她们才发觉大事不妙。 -- 第505页 走头无路之下,在北郡徘徊许久,终是没有胆量去寻忠源,自己要如何解释另外三个人的失踪? 孩子又长大了些,自己左看右看,发觉根本不似自己,反而似他母亲更多些。心下一横,决定挺而走险,太子这些年音讯全无,多半是受不了身上的隐伤,寻了短见。自己的孩子到了京城,对谁都不会有威胁,富贵却是免不了的,自己作为忠仆一生守候在他身旁,也说得过去。 只要自己站稳了脚跟,另外三个人还不得逃得远远的,因为只要他们敢露一丝行踪,便是他们亡命之时。 进了大堂,女人如他们事先商量好的那般,抱着孩子侧身躲在楚潇的身后,楚潇则拱手说道:“下官楚潇,见过府尹大人。” 顺天府尹姓张,是皇上从天际岭回宫之后新上任的,自然一心向着皇上,听了楚潇的自我介绍,摸了摸下巴上的几缕胡须,“你说你叫楚潇,可有凭证?” 楚潇自如地从怀中摸出一块铭牌,大方地递给旁边的衙役。 张大人接过衙役传过来的铭牌,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面上不置可否,接着问道:“你身后为何人?” 楚潇说道:“是太子的侍妾严氏。” 张大人接着问道:“怀中的幼儿呢?” 楚潇扭头看了看吓得不敢露头的儿子,说道:“是太子的幼子,太子为其取名为赵恒昌。” 张大人看了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看得出身量的孩子,没再追问。而是对楚潇说道:“楚侍卫在宫中多年,应当知晓,凡事皆有规矩,本官要先为你们三人做份口供,才能上书朝廷,以辨真伪。” 楚潇坦然回道:“下官明白,大人但问无妨。”说完转身看了看孩子,轻声说道:“皇孙路上受了惊吓,还望大人问询之时,勿再次惊吓到皇孙。否则,楚潇就算千刀万剐也无颜去见太子。” 张大人接道:“本官自有分寸。” 按规矩该三个人分开问询,但严氏死活不肯松手,怀中的孩子也开始哭了起来,呼喊着母亲,几乎要将她的衣襟扯坏。 张大人见她们眼神中充满着惊恐,心中也没有底气,便通融了一下,只让楚潇单独问话。 叫来一个婆子,本想陪着严氏和皇孙先行回避一下,可严氏依旧不肯,反而质问楚潇道:“楚侍卫口口声声说太子就在京中,哄骗我们母子前来,如今看来,根本不是如此,怕是想用我们母子的性命成就你的高官厚?吧?!” 楚潇则赶紧单膝跪在她面前,“贵人怪我也罢,楚潇是实在无法,自从与太子失散,楚潇夜不敢寐,生怕贵人与皇孙有些闪失。皇上向来仁爱,无论太子如何不孝,但皇孙终究无辜。只要能送你们平安回宫,楚潇也算对得起太子,对得起皇上。” 张大人听了,开口说道:“既如此,就在此处一并问话吧。”毕竟真假未辨,万一为真,自己也无谓得罪贵人。 楚潇听了,起身朝着张大人拱手谢道:“多谢大人体谅。” 第407章 初审 张大人见一旁的文书早已准备妥当,便开口问起楚潇来龙去脉。 楚潇也有问必答,对答如流。 事关太子自西郡落败失踪之后的事宜,张大人问得极其详尽。 楚潇也答得极为妥帖。 整个勾勒出了一副太子在他和其他侍卫保护下,突出重围。后又因太子心有愧疚,不敢回宫,便隐性埋名,四处躲藏,最后不得不落草为寇。又为三皇子大军所逼,大家四散而逃,纷纷不知所踪,他只身护送严氏和皇孙回宫的画卷。 他说得声情并茂,在座之人听得津津有味。 待他说完,张大人又想问严氏,严氏却草草一句,“事情皆如楚侍卫所言,小妇人一介女流,只晓得跟随太子,养育孩子,其他的皆不知情。”就将他打发了。 张大人也不强求,这样的事,宫中自然有人做,他无需枉做小人。 安排楚潇他们在顺天府住下之后,当晚便拿着口供文书,进了宫。 御书房内,皇上细细看完楚潇的供词,又看了严氏的供词,唯独不见皇孙的,只一张纸上写着:楚侍卫说皇孙受了惊吓,臣还未询问,皇孙便啼哭不已,故未有口供。 沉默了许久,对张大人说道:“爱卿辛苦了,此事暂时不宜声张,待他们休息几日,寻些往日见过他们的人,分辨一番再说。” 张大人则赶紧回道:“回皇上,楚潇在府前敲登闻鼓时,惊动了不少民众围观。” 皇上沉默得更久,良久才缓缓说道:“爱卿,朕问你,太子会不会就在人群之中?” 张大人愣了,这要如何回答?但是皇上相问,不能不答,“回皇上,臣有罪,当时不该不去留意,求皇上准许臣亡羊补牢,在京中搜寻一番。” 皇上摆了摆手,“罢了,既如此,先辨别清楚再说吧。” 张大人回道:“臣想请皇上再派能人协助微臣,一同审理此案。” 皇上没有回应,只是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张大人出了御书房,拉着前来相送的大官求道:“大官,此事只下官一人,恐怕难以审清,还望大官相助一二,下官心中实在忐忑,怕会误了皇上的大事。” 大官安慰道:“皇上自有考量,张大人安心回去便是。” -- 第506页 张大人听了,拱手谢过之后,便出了宫。出了这样的大事,走到半路,对随从说道:“回顺天府,告诉夫人,这案子未审清之前,我皆住在衙内。” 第二日,秦道川和三皇子分别得了旨意,协同顺天府尹,同审皇孙之事。 秦道川拿着圣旨,直接去了右院。 若舒在他手中看完圣旨上的字,心中不竟失笑,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都敢做。嘲笑之后,又开始苦恼,自己一心想翻过去的书页,总有人要去踩上一脚,令她烦恼。 秦道川说道:“现在明明知道他是假的,却不能说,还怕他会牵扯出忠源来。”说完不由得叹了口气。 若舒抿了抿嘴,说道:“若是太子的孩子,总有几分相似,你只抓住这点,便可戳穿他们。” 秦道川说道:“恐怕不会如此轻易了账。我最担心的是,其中有三皇子的手脚。” 若舒了沉默了,若是如此,还真会有一番折腾。 秦道川自从知道忠淇与长公主的事后,态度就有了转变,也理解了贵妃娘娘突然开始相争背后的企图。 同为父母,他也想忠淇早日能够带着妻子儿女光明正大的回京。 若舒见他坐立难安,安慰道:“此事你已占了先机,旁人不知他们为假,你却是知道的。” 秦道川说道:“如今只能从太子失能之事上下手,当初知情的,应该还有活着的。” 若舒一下子就想到了陈左,他是陈梓皓的左膀右臂,此事他定然知晓。 但他的存在,皇上肯定知道,这事自然只能由皇上去做,旁人一出手,便显得别有深意。 秦道川也明白,最后说道:“且不管他,他急我们不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说出忠源之事,毕竟我仍坐在大堂之上。” 若舒心说,万不得已,他还有一死,只是此事牵扯到妇孺,极难下手。 秦道川已然知道太子东渡,就算九死一生,躲过惊涛骇浪去到琉球,再想返回,也难如登天了。 三皇子则坦然得多,此时正与贤妃当作闲谈。“父皇也是,事事都要拉上孩儿,这认不认皇孙之事与我何干,就算他认了个假的,也与我无半点干系。” 贤妃扫了他一眼,往他碗中夹了一块肉,“事关皇室血统,怎不算得大事?若是日后被人爆出来,是个假货,岂不贻笑大方。” 三皇子接道:“就算有那一日,于我而言,也是前朝的蠢事,我只需查明真相,按律处置即可。” 贤妃欣慰地看着儿子,“心态是好,不过坐在堂上,也好好向国公爷学学,看他是如何处事的。” 三皇子说道:“母亲似对国公爷颇为推崇。” 贤妃说道:“你好好想想,围绕着他发生了多少事,可哪一件不是像流水淌过,除了沾湿了点鞋,让人说道一阵,可有动过他分毫?” 三皇子说道:“他的儿子一南一北雄踞一方,他自己又极为低调,片叶不肯沾身,父皇自然不敢轻易动他。” 贤妃接道:“他还有个十分富足的妻子。” 三皇子听了,不以为然地说道:“连人都不敢见的妇人,有什么好提的?” 贤妃又扫了他一眼,“偏见!你反过来想,她不想见的人便不见,就连皇上都是如此。” 三皇子深思了一番,眼神一亮,“母亲是说,她认识父皇?” 贤妃说道:“认不认识我不知道,但是朝中大员的妻室,有哪个我没见过,偏就她,事到如今我仍不能确定,那时见到的,是不是她。” 三皇子说道:“国公府的八小姐,应该肖像于她。” 贤妃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点破,“希望将来有机会,能与她见上一面。” 三皇子接道:“如果一切顺利,母妃所想不过平常事耳。” 贤妃放下手的筷子,“她若是又崴了脚,你当如何?” 三皇子说道:“孩儿会亲去国公府,不信她不露面。” 贤妃轻轻摇了摇头,“我劝你趁早放下执念,那样娇养的女子,怎么会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第408章 同审 看起来是说国公夫人,实际上是想告诉儿子,娴珂不可能入宫,哪怕他想娶她为后。 顺天府后衙,秦道川和三皇子分列顺天府尹张大人的两旁,三人面前皆是同样案几,坐的也是同样的高背椅。 张大人在楚潇他们未来之时,开口说道:“三皇子,国公爷,待会就由下官来问话,若是二位另有询问,只管叫停下官即可。” 见秦道川默不作声,三皇子也有样学样,保持了沉默。也因此,气氛有些尴尬,秦道川说道:“张大人尽管断案,若是发现端倪,自会坦然相告。” 三皇子也说道:“我年纪尚轻,父皇只让我来旁听,断案之事,自然不敢轻为。” 此时,身形高大的楚潇已经恭敬地陪着抱孩子的严氏走了进来。 因为已是室内,孩子不好再包裹起来,看起来身量颇高。秦道川心中一沉,如果楚潇将孩子的年纪往大了说,岂不是真假难辨。再一看孩子的容貌,明显是随母亲多些,乍一眼,看不出像不像太子。 三皇子同样也在打量着孩子,得到的也是相同的答案。 张大人这时问道:“楚侍卫,本官昨日已将此事禀告于皇上,皇上旨意,三皇子和国公爷陪同下官审理此案,望你如实言之,切不可有半句虚言,免得害人害己。”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扫向一旁的严氏和皇孙,职业习惯使然,眼光十分锐利。 -- 第507页 严氏和皇孙都似乎被吓住了,严氏赶忙低下了头,皇孙则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再不肯抬头。 楚潇见此,赶紧说道:“下官明白,下官楚潇,见过三皇子,国公爷,张大人。”拱手行礼间,依旧透着一丝傲气。 楚潇和严氏的身份,张大人已然找人验过,两个大人没有假,如今只剩这个关键人物——皇孙赵恒昌。 三皇子在听到他名字的一瞬,有些失笑,莫不是真为废太子之子,连名字都用了辈份的排行。 张大人问道:“你说太子在下山后便与你失散,昨日问得匆忙,你且再说说,太子在何处与你失散,他走的何方?你走的何方?他带着何人?你带着何人?”张大人此问的用意在三皇子,三皇子在那里待过,只要一听,便知真伪。 三皇子也瞬间明白过来,扫了一眼左侧的张大人,心说,你这个老狐狸。 楚潇没有迟疑,开口说道:“当日晚间,听闻朝廷大军会来,大家皆有些慌乱,各自收拾些要紧的,就往山下撤,因为山上多有机关,只得分散撤退,因为贵人不会骑马,我便与另外一个侍卫护着贵人和皇孙从前面那条小路走;太子则在另外两个侍卫的护卫下,带着山寨中的精锐,从后山小路撤退,下去之后就是我们藏马的地方,之后他们会赶着马车前来接应我们。 谁知,我们在前面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太子接应,贵人心急如焚,我们便陪着她返回了山上,哪知山寨已经烧了起来,烟雾极大,根本看不清后山的小路,夜路难走,我们怕担责任,不敢贸然让贵人和皇孙去走陡峭的山路,只得原路返回,此时天已快亮,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先行离开,免得与朝廷的大军碰见。 之后,再无可能回去,不敢去打听太子的去处,更无从打听。 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护着贵人和皇孙回京,以求皇上的庇护。” 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张大人扭头看了三皇子一眼,后者回了他一个漠然的眼神。 张大人暗自叹了口气,只得接着问道:“本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问,但又不能不问。” 说完,看着楚潇,希望他先开口提起。谁知楚潇站在那里,只默默回望着他,似不明白一般。 张大人又暗自叹了口气,问道:“太子与宁王相争之时,宁王的人说太子被他派去的侍妾伤了下身,已不能人事。此事,你有何说法?” 楚潇依旧没有犹豫,听完之后就回答道:“此事为真,但太子只是伤了皮毛,并未伤到根本。宁王四处散播谣言时,太子也笑道:‘待日后我出现在他面前,定要让他亲眼看看,本太子的雄风。’” 堂上三人皆沉默以对,秦道川想起陈梓皓信中所说,他亲眼见过太子被切下来的事物。若舒那样笃定,想必太子在她手上时,也有人确认过了。 可是眼前这人,眼目张胆地胡说八道,他却不能出声辩驳,真是憋屈。 张大人开口问道:“此事还有何人知晓?”意思是,你说了不算,还得要有旁证。 楚潇坦然回道:“知道的人很多,但现如今,皆不知在何方。” 张大人转而问严氏道:“昨日你说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却未说他出生时的天气,为了妥贴,今日我便再问一次,望你见谅。” 严氏只得答道:“大人但问无妨。” 张大人说道:“你是何时知晓自己有了身孕?” 严氏答道:“从西郡出来后不久。” 张大人问道:“多久?” 严氏答道:“半个月吧,记不清了。” 张大人问道:“如何确症的?” 严氏答道:“犯了恶心,旁人一提醒,就猜到了。” 张大人问道:“其间,除你,还有旁人有身孕么?” 严氏答道:“无有。” 张大人问道:“旧太子知晓,如何反应?” 严氏顿了一下,脸色变了弯,说道:“太子知晓了,高兴至极,说若我生了儿子,回宫之后,就封我为妃。” 张大人问道:“之后你在何处养胎?” 严氏答道:“一路跟随太子,他去哪妾身便在哪。” 张大人似关切地问道:“太子一直在行走么?” 严氏顿了顿,微微抬了抬眼,“他骑马,我坐车。” 张大人问道:“你生产那日,是在何处?” 严氏答道:“是一处民宅,妾身也不知在何处,因为没有产婆,妾身又是头胎,九死一生才产下这个孩子,幸得老天庇佑,是个儿子。”说话间,似在回忆当初的种种。 张大人问道:“天气如何?” 严氏答道:“阴天,疼了一天一夜,终在天明之时,生下了他。” 张大人终于没有追问。秦道川却明白,严氏如实说出来就好,妇人产子,哪个不是如此。 第409章 维护 张大人怕担责任,极尽详细地问来问去,将他们从西郡出发到昨日入京之事,恨不得每日都问得清楚明白。三皇子和秦道川陪坐在两侧,除了时不时饮上了口热茶,半句都没替他问过。 最后,仍是用了拖字,说先去核实,容后再问。 待他们三人离去后,张大人问道:“三皇子,国公爷,你们觉得如何?” 三皇子转头看了半天,发现另外两个人都盯着自己,只得说道:“如今听来,分不出真伪。不过他应该在山寨待过,不然说不了那样详尽。另外,看来这火确为皇兄自己所放,不然,这放火一事,本皇子还真有些说不清楚。” -- 第508页 说完之后,又看向了秦道川,张大人也跟随着看了过去,秦道川说道:“看来楚潇此人,极善口才,不愧为旧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张大人问道:“听闻国公爷的六公子是旧太子的陪读,国公爷对此人可有些熟悉?” 秦道川说道:“六子向来不喜读书,不过跟着混日子罢了,因为宫中好玩,府中都难得见他。我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楚潇此人。” 忠源失踪之事扑朔迷离,各种说法都有。楚潇说自己刚与太子失散,却只字未提忠源。三皇子和张大人失望之余,更倾向于是因为秦道川在,他不敢提及。 现在秦道川只说旧事,却毫不关心自己儿子的行踪,不得不让人起疑。 但这种没有凭证的事,哪能轻易出口。 张大人暗暗的想,下次要不要提上一提,不然皇上那里怕是不好交差。 若舒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提笔给忠源去信,免得他从旁人处了解得不清不楚,盲目冲动犯了错。可提起笔却又无从下笔,最后决定还是等秦道川回来,将详细情形了解清楚再写不迟。 一想到关于太子的行踪上次并未与忠源言明,还借着兰芷的事将他怼了一顿,这次要如何确凿地告诉他,这个孩子必定与太子无关呢? 若舒揉着发胀的额头,烦恼不已,忠源不知实情,若是得知楚潇带着太子的儿子来京里认亲,会不会出于担心,主动现身相护?若是告诉忠源实情,且不说他会不会对自己心生怨怼,一旦他冲动之下,不忍太子蒙羞,而现身戳穿楚潇呢?若他的凭证是太子已经东渡,那势必会牵扯出自己,之后还会牵扯出其他,无论哪一件都不是诈死之事可比的,想想都觉得头大。 想来想去,看来还是得借陈梓皓的名头了,可陈梓皓的信她早已烧得干干净净,就算没烧,也不能拿出来,那上面可明明白白写着灭门的经过和宁王的凌迟,更有他对自己嫁祸太子的猜测。 正想着,秦道川走了进来,若舒赶忙问道:“如何?” 秦道川站在门口,看了她半天,才缓步走近,“知道怕了?” 若舒回怼道:“我是担心忠源,不然此事与我何干?” 秦道川见她还是一惯的嘴硬,在她身边寻了位置坐下,“没想到这个楚潇口才了得,反倒是那个严氏怯怯懦懦,三句话就要偷瞄一眼他。” 若舒问道:“那个孩子呢?” 秦道川说道:“想是教过的,只埋头在母亲怀里,谁问都不肯抬头。” 若舒说道:“说句狠心的话,这件事就得从孩子口中入手。” 秦道川说道:“今日不过是头一日,且有几个回合呢。” 若舒说道:“你给忠源去封信吧,劝他一定要淡定。” 秦道川说道:“我也正有此意,让他明白自己的冲动之举,会有怎样可怕的后果。” 若舒见目的达成,决定自己也像秦道川一样,在儿子那里做回好人,这个恶人嘛,自然是由秦道川去做,算起来,忠源损害的是国公府的利益,与青州搭不上什么界。 贵妃终于没再心急火燎,而是气定神闲地坐在宫里,看着摇头晃脑背三字经的新太子,难得地夸赞了两句。前来串门的妃嫔见撺掇没有效果,只得悻悻离去。心中腹诽道:贤妃也就罢了,一向喜欢装贤良;没想到炮竹一般的贵妃如今也变了模样,难道真是有子万事足? 贤妃听到回报,皱了皱眉头,尔后又笑着说道:“看来,是受了国公爷的教了。” 张大人不急不慢地,每日问上几句,然后又以核实为借口,将日子一拖再拖。 陪审的三皇子和秦道川也似商量好了一般,专心地做着耳朵,只听不说。 终于有一天,张大人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国公爷自己不好问,但心中必定忧心不已,他府中六公子失踪之事,你知晓详情么?” 楚潇听了,依旧没有犹豫,“他早在太子从京城撤军便失去了踪迹,生死不知。”一字一句皆是看着秦道川说的,后者虽面容沉静,眼中却带着悲意。 楚潇心想,难怪忠源不管不顾要留我在北郡,莫非国公爷不知晓他现在何处?没道理啊,没听说他们父子俩有嫌隙啊?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晓的隐情? 人就是如此,自己做了什么,便觉得旁人也会做什么。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便觉得旁人也会是什么样的人。 秦道川叹了口气,终于问道:“他没与旧太子在一处么?”与其让你们如跳梁小丑般在我面前演戏,不如我自己上场。 楚潇说道:“没有,国公爷为何会如此问?” 秦道川说道:“因为他若是逃离,必定会回府。如今跟旧太子一样生死不知,行踪不明,不能不令人怀疑。”话中之意,是说楚潇没说实话。 楚潇最怕的就是旁人对他人品的质疑,赶忙解释道:“我与太子数年朝夕相处,从未有过贵府六公子的音讯。”叹了口气后,说道:“太子撤军之时,乱得很,宁王又一路围追堵截,死伤无数,忠源公子负责殿后,多半,恐怕,”话未说完,却交代得明明白白。忠源救他脱困,又援手银两,于情于理,他不能负他。他是太子的簇拥,现身之后,就算皇上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饶过他,他也再抬不起头,不如像如今这样,做个洒脱的庄主。 -- 第509页 秦道川见他对忠源颇为维护,心下一软,说道:“可我事后寻了许久,都没寻到他的,”话也只说了半句,却带着老父亲的悲怆。 第410章 太子 他们在这里不紧不慢地审着,楚潇和严氏也带着皇孙不急不燥地在顺天府里住着。但是坊间,却将此事传得热火朝天,添油加醋之下,说什么的都有。 总有那耿直的官员听了,心里藏不住,在皇上面前提起了此事。 皇上思量之下,做出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举动,他要顺天府公开审理此案。 如此一来,所有感兴趣的皆可去围观。 张大人十分头大,只得拉上三皇子和秦道川继续陪坐。 这样的天皇贵胄,平日难得一见。这样的惊世密闻,千载难得一逢。但凡那胆大的,好事的,探了日子,都早早候在顺天府外,只等大门一开,便寻个好位置,好好看看热闹。 严氏却闹起了别扭,说自己与皇孙是何等的尊贵,怎能在平头百姓面前抛头露面。 张大人想了一个主意,准许其与皇孙丝巾蒙面。 若舒得知后,忍不住通知了角宿,万不得已,只能善后了。万幸以后再不用动这样大的手笔,不然光这善后,就够令人头疼的。 身穿朝服的秦道川看着与他一样正装打扮的三皇子,相视一笑。公开审理,自然不能像前几次那样的随意。 想着这是最后一次陪坐,三皇子表情明显更加轻松。 秦道川心中仍旧打不定主意,皇上此举意欲何为?精明如张大人,竟然没去找宁王那边的知情人,比如陈左。罢了,在忠源和皇嗣的真伪之间,作为父亲,自然选择儿子。楚潇一再示好,自己也无谓去做这个出头之人。 顺天府的大门一开,民众就蜂拥而入,虽然皆不敢出声言语,但脚步声阵阵,在后堂等待的众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严氏不由得扫了一眼楚潇,自从入了顺天府,两个人便没有了说话的机会,除了问询之时,能在楚潇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安慰。幸好,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 想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问询,楚潇、严氏和他们的儿子眼中都透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轻松。泼天的富贵即将唾手可得,轻松之后想着接下来的好日子,眼中又多了些欣喜。 张大人待时辰一到,就陪着三皇子和秦道川从后堂走了出来,民众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他们。 张大人一拍惊堂木,说出带楚潇、严氏和皇孙之时,民众的眼睛又齐刷刷地转向了他们三人。 因为是公开审理,张大人隐去了不能当众问的话题,楚潇也识趣地回避了。 就在楚潇准备签字画押之时,人群中冲出一人,头发略微有些零乱,衣衫普通而且陈旧,手持长剑,冷然站在那里,气质却又异于常人。 “太子!”严氏一声惊呼,惊醒了众人,更吓懵了楚潇。 太子眼神扫过楚潇的同时,剑已经划向了他的脖颈,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衙役们反应过来,楚潇脖颈间已经喷出一股热血,没有更多的反应,就倒在了地上,眼睛半睁,却是盯着孩子。 又惊又吓的孩童,刹时间裤裆里流出了黄褐色的液体,目光呆滞。 严氏则见到旧太子的那一刻,就吓得瘫软在地,再无力言语。 太子手持染了鲜血的长剑,看向堂上高坐的三人,冷然说道:“我虽是罪人,却不容亵渎。” 三皇子扫向旁边的两人,见张大人嘴唇颤颤巍巍,却没说出一个字;秦道川则默默看着太子,眼神意味不明。 太子没再说话,只转身向外走去,背影凄怆,围观的民众沉默而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走出顺天府衙,太子看了看皇宫的方向,又看了看天,突然狂笑了起来,笑得十分用力,笑得如同鬼魅,最后抹去笑出的涕泪,看了一眼围观的民众,凄然说道:“我,赵梓晨,生于斯,长于斯,也该死于斯。” 说完,在三皇子一声惊呼的同时,拔剑自刎了。 高呼完“皇兄”二字的三皇子,看着眼前倒地而亡的旧太子,觉得一股凄凉涌上心头,忍不住走下台阶,脱去自己的外衫,轻轻盖在了旧太子的身上。 自己则半跪半坐在旁边的地上,发起呆来。 秦道川依旧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太子一直在京城?还是听闻之后赶来的京城?若舒不是说他东渡去了琉球么?看他的衣着打扮,过得并不顺遂,可手中那把长剑却不寻常,想来是他一直随身之物,如今也同他人一样,孤零零躺在地上,剑鞘都不知所踪。 人群中的角宿等人,待一切尘埃落定,悄悄退了出去。如此惊天的消息,得赶紧通知东家。 张大人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吩咐衙役赶紧将旧太子的尸身抬进府去。 自己则看了看不远处刚刚被随从搀扶起来的三皇子,转身对秦道川说道:“国公爷,不如我俩一同入宫,向皇上禀明此事。” 秦道川叹了口气,“我旧疾有些复发,得赶回府中用药,就不能陪张大人前往了。”说完,咳嗽了好几声,秦南赶紧递了茶水过来,催促他回府用药。 张大人暗自摇了摇头,也不强求,吩咐将两具尸身分别安置,两个活人,好生看守,不能让她们死了。自己则骑着马朝皇宫赶去。 第二日清早,狱卒发现严氏用腰带将自己吊死在床头之上,一旁是昨日就吓得有些痴傻的孩童,孤零零坐在床上,揉着惺忪的双眼,看到挂着的母亲,全无一点反应。 -- 第510页 看守的婆子大呼小叫之后,不断地解释道:“我就上了一趟茅房,刚才她还好好的。” 消息传出来,若舒松了口气,严氏到过忠源的庄子,若是为了自保,将一切说了出来,岂不坏事?听说那个孩童已然吓傻,不过四岁有余的幼儿,想必不会有人多问。 秦道川看着明显轻松下来的若舒,略微皱了皱眉,“你不想知道旧太子为何在京城出现么?” 若舒说道:“他一向是自由的。” 秦道川叹了口气,昨日旧太子死得太过惨烈,就连见惯了生死的他,都不竟唏嘘。 若舒却提醒道:“写封信给忠源吧,他早晚要知道,不如由你这个亲眼所见之人告诉他。” 秦道川问道:“你说当时还有一个女孩?” 若舒不禁回道:“太子都现身了,他们躲还来不及,又怎会自寻死路?” 秦道川说道:“我怕他们去找忠源。” 若舒说道:“山寨中的许多人都在他那里,且等着吧。” 秦道川又叹了口气,“不知皇上会如何安葬旧太子?” 若舒说道:“我连自己的儿女都顾不过来,谁有空去管他的闲事?” 第411章 作媒 皇上果然又一次显示出了仁德,不但以太子礼厚葬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还顺带加封了死去的皇后,看起来,他也想尽快将一切告一段落。 至于那个痴傻的孩童,则无人再去关心,若舒派暗卫将他偷偷接了出去,这颗炸雷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比较好,让他平安渡过一生,也算是对楚潇维护忠源的回报。 与若舒的冷静相比,忠源既没有表露出唏嘘,也没有冲动。而是安慰了山寨中的兄弟之后,鼓励他们朝前看。为了安抚人心,他甚至开始为他们物色亲事,广袤的庄子需要人耕种,更需要人守护。 但一个大老爷们处理此事,总觉得有些尴尬,就起了尽快成家的心思。卢乾他们新探听到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了回来,忠源左挑右挑,仍旧犹豫不决。烦恼之下,不竟说道:“不如像父亲那样,长辈做主,自己只需闭着眼睛入了洞房也就完事了。” 刚刚赶来与他汇合的忠漓听了,摇着头说道:“既如此,我为你推荐一个。” 忠源意外地看着他,忠漓得意地说道:“我已经向她举荐过你了,只要她见到你,必然知道你是谁。” 忠源好奇地问道:“哦?你不是一向见了女子盯着自己看,便会脸红的么?如今竟然能自如地当起媒人来了?” 忠漓卖着关子,但笑不语。 忠源也没当真,依旧翻看着手中的信函,发愁地皱着眉头。 忠漓见他丝毫没受太子惨死的影响,心中松了口气,早知如此,自己就不必这样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见忠源几个月来,总是纸上谈兵,劝道:“你若是有些许中意的,就亲自去看上一眼,何必这样浪费时间?” 忠源回道:“有道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明日就出发。” 这样的雷厉风行,就连卢乾他们都有些不太能适应。 看了几家姑娘之后,忠源皆不置可否,却一路往京城的方向而来。 最后停在旧太子的陵前,独自一人在里面呆坐了半天,直到天已黑透,才被举着火把的卢乾他们拖了出来。 在这里消沉了几日,就看到了赶来见他的秦道川。 父子俩人,相对无言,将秦道川带来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知道父亲身子不好,不宜饮酒,忠源就将大半的酒倒入了自己胃中,饮得急了些,自然醉得快些。 秦道川将斗篷轻轻盖在他的身上,默默陪坐一旁,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自幼的情谊岂是说抛就能抛的。 更何况太子看起来生得比谁好,却过得比大多数人惨,如今年纪轻轻就这样埋入黄土,连个后人都没有,岂不让人难过。 秦道川比若舒更理解忠源的心境,半路的逃兵,就算不是自愿,也觉得有愧于心。 守到忠源酒醒之后,秦道川问他:“太子之事已了,你有何打算?” 忠源知道父亲是问他的去留,晃了晃仍有些懵的脑袋,说道:“太子身为其子,尚且如此;我若是现身,如何解释得清。就算逃过这劫,前路也是迷茫,不如一如既往,将我所想付诸实际,也算是另一方天地。” 走时,又对秦道川说道:“父亲还请转告母亲,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沉溺于过往,只问前程。” 秦道川挥手送他远去。 已是深秋,皇陵四处黄叶飘散,正所谓秋风愁煞人,正是他此时的心境。 上马之时,才想到,自己竟然未问忠源亲事选得如何了?若舒来时交待的事,居然被他给忘了,摇了摇头,回去少不得又要挨说。 若舒见秦道川如此的不给力,当即亲笔一封,打算派人送过去。想了想,顺手给了忠漓一封,让他也留心些忠源的亲事,打虎还要亲兄弟呢! 忠漓看着母亲言语犀利的书信,自言自语道:“母亲,孩儿就如你所愿。” 提笔就将崇王长女赵雪飞之事告诉了若舒。 若舒得信,看着窗外凛烈的寒风,这样的天气,秦道川的计策怕是不好实施,千娇百媚的大小姐,若是折腾出了病根,日后岂非不妙? 晚间与秦道川提起,秦道川说道:“崇王?这名字倒是没有印象。” -- 第511页 若舒心情不爽的扫了他一眼,秦道川赶紧解释道:“明日,明日我就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 见若舒脸色好看了些,接着说道:“家世倒是简单,没有同母兄妹,日后嫁给忠源,必定一心跟随。” 若舒说道:“其一,忠源未必看得上她;其二,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嫁予忠源。” 秦道川笑道:“我们这里都这样冷了,北郡那边更甚,天寒地冻的,还是待春天再说吧。” 因为母亲写信来,要忠漓多多留意崇王府,特别是那个赵雪飞。忠漓领了母亲的令,自然想要尽力而为。打听到赵雪飞的行踪,就赶了过去,听到婢女如烟的嗓音在楼下出现,起身赶紧下楼,状似无意地从她身旁走过,如烟见了只穿着青色棉服的忠漓,开口问道:“公子,身子好些了?怎么连斗篷都不围?如今天寒,可要好好保重才是。” 忠漓回头,“又来买饼吃?” 如烟回道:“小姐喜欢吃热的,此时来最好。” 忠漓点了点头,说道:“我义兄也喜欢吃热的,过几日他便会来,到时说不定会有新的口味,你们家小姐若是爱吃,可亲自前来,刚出锅的,更可口。” 如烟笑道:“小姐每天事多,哪里会得空,我有时间,一定来。” 这时,秦义上前,将青色的斗篷披在忠漓的身上,普通的棉布斗篷,却镶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一丝杂质都没有,如烟抿了抿嘴,看了看忠漓,笑着离开了。 回去跟赵雪飞提起,赵雪飞吃着尚有余热的饼子,脑海中想着身披青色斗篷,长像俊俏的忠漓,好端端这样套着近乎,若说他没有企图,任谁会信? 如烟则悄悄观察着她的脸色,在一旁说道:“真想不通,若要低调,就低调到底,棉布斗篷却镶了白狐狸毛,算什么?” 赵雪飞说道:“你懂什么,想必里面就是狐狸毛皮的,他有咳疾,自然如此选择。” 如烟接着问道:“小姐,如此装饰,恐怕价格不菲吧?” 赵雪飞说道:“看他满身的贵气,自然不会是普通的商贾,穿得起皮氅有什么稀奇的。” 第412章 门第 忠漓一边与如烟套着近乎,一边催着忠源前来相看。 忠源却因为秋收后,琐事一大堆,又忙着为庄子上的兄弟办婚事,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接近腊八时,才抽空来到小镇,半年后再次来到小镇,忠源感叹道:“云来镇,这名字起得好。” 忠漓笑道:“赵大小姐取的。” 忠源说道:“是取客似云来之意么?” 忠漓说道:“你自己去问不就得了?” 忠源笑着问道:“你如此热心,到底为何?” 忠漓说道:“你也看了无数,自然是因为心中无意,既然这个还没看,为何要轻易放过?” 忠源饮了口茶,又尝了块辣牛肉,“听说你过年要蹭着我过?” 忠漓回道:“纸上谈兵之徒,一动真格就往后缩,别打岔,明日我就约她前来议事,你就当作无意间闯入,仔细看看。” 忠源挑了挑眉,颇有意味地问道:“看来你与她关系匪浅?” 忠漓扫了他一眼,“莫多心,我从未约过她。” 忠源怀疑地问道:“那你何以笃定一约她就会来?” 忠漓说道:“正因为我从未约过她,我一约她,她必然前来。” 忠源接着问道:“为何?” 忠漓笑着说道:“我说有一锦囊妙计,能让所有的小镇如这个镇子一样,活络起来。” 忠源好奇地问道:“哦?说来听听?” 忠漓说道:“你自己就是,还听什么听?” 忠源反应过来,失笑道:“你这红口白牙,极为不妥,看你日后如何收场?” 忠漓说道:“我虽然没看仔细,但觉得她配你极好。你有心如此,她又正好是地主,你们俩一拍即合,大事就已经成了大半。” 忠源摇着头,又吃了口菜,咽下之后,觉得实在有些辣,饮了热茶之后,才开口说道:“她不过是女儿家,一旦出嫁,此处便与她没了干系。再者,我要找的是贤内助,不是另立山头的老大。” 忠漓笑道:“这话可千万不能让母亲听到,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忠源坦然说道:“一码归一码,我钦佩母亲,但我现在的情况,最需要的就是贤内助。” 忠漓放下手中的笔,对秦义说道:“明日一早,就将信送过去。” 看着忠源说道:“你也捯饬捯饬,我约了明日正午。” 忠源摸着自己有些粗糙的脸,下巴上还有微微刺手的胡须,感叹道:“北郡的太阳像昆城的一样晒人,风更是刮人,我再捯饬,也回不到往日京城中的翩翩少年了。” 忠漓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我倒觉得别有一番成熟的韵味,带了出彩的衣衫没有?若没有,我这里有。” 忠源摇头道:“我若要如此才能得她青眼,宁可不见。” 忠漓见他颇为介意,再不敢劝,只说要他去洗个澡,不然一身汗味,也显得不尊重客人不是。 第二日接近正午,赵雪飞果然如约而至,却依旧带着藩篱,忠漓也没强求,选了临窗的位子坐下,客套了几句。赵雪飞单刀直入问道:“公子说有锦囊妙计,还定要见面才能说,现在,请问吧。” -- 第512页 忠漓不停地扫着窗下,却迟迟不见忠源的身影,只得说道:“实不相瞒,这个锦囊妙计是我义兄想出来的,我一听,高兴不已,便约了你来,待他来了之后,由他亲自说与你听,岂不正好。” 赵雪飞沉默了一会,问道:“那便将你的义兄请出来吧?” 忠漓连忙朝外面说道:“还不去看看,义兄到底为何事耽搁了?” 秦义在外面连忙应声,急匆匆走了。 原来忠源待在屋内,照着镜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刮胡子?刮了是不是显得太过刻意了?身上全新的衣衫是不是也显得太过刻意?鞋子也是,卢乾这厮,也备了双新的,一次都未下过地,实在显得太过刻意。 秦义过来,见他这一身打扮,高兴地说道:“六公子,就该如此,这才是多年前我见过的国公府六公子。” 忠源笑道:“我现在有那么惨么?” 秦义反应过来,催道:“快,快,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张雪飞坐在那里,突然说道:“公子到底为何约我前来,直说无妨。” 忠漓摸着怀里的暖炉,笑道:“确是为锦囊妙计约赵大小姐前来,并无其他。” 赵雪飞突然将藩篱拿了下来,碰出了真容,站起来说道:“你确实长得不错,人才也颇为出众,但你我身份悬殊,即便我对你好感,我俩也绝无可能。”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如烟小跑两步,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忠源,两两相望之下,忠源退了两步,让出了空间,赵雪飞没有迟疑,跨出房门,走了两步,重新带上藩篱,步履极快,下楼上马几乎一气呵成。一声轻喝,一阵马蹄声后,伊人远去。如烟则手忙脚乱上马追了上去。 忠漓木然看着门外的忠源,“六哥,我办错事了。” 忠源面无表情看了他半晌,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极为开心,“过年嘛,就该喜庆,多谢七弟,让我不虚此行。” 说完走进来,招呼秦义上菜,“被你弄得早餐都没吃好,如今饿得慌,今日腊八,我们兄弟好好饮上一杯。” 与忠源的坦然不同,忠漓终觉得心中有愧,无人倾诉,便将此事告诉了若舒。 若舒看完,顺手递给一旁看书的秦道川。 秦道川看后,不以为意地说道:“都没影的事,不成就不成,有什么关系。” 若舒却说道:“我的儿子若不是虎落平阳,哪轮得到她一个破落户?” 秦道川宽慰道:“既她是这样的浅薄之人,不成岂不更好?” 若舒沉默了许久,说道:“你前次说的计策,我认为极为可行。” 秦道川看着她一副计较的模样,劝道:“你想要戏耍她一番,不是不可,但若是弄巧成拙,忠源不愿娶她,岂不误了儿子终身。” 若舒冷笑着说道:“若我的人会将事办成那样,也是白混了。” 秦道川叹了口气,“你为忠源报屈,我明白,我也觉得他委屈,天下何处无芳草,他那样出众,总有识货的人。到时候夫妻恩爱,岂不更好。” 若舒没再作声,秦道川见劝不动她,也不敢惊动儿子,想着正值年关,若舒就算动手,也会等到开春雪化之后,自己还有时间相劝。 第413章 教训 若舒传信给暗卫,却在马房见到了柳宿,若舒颇为意外,先是问道:“你身子好了么?伤得那样重,还是多养养好些。” 柳宿说道:“谢东家关心,柳宿伤已大好。角宿首领正在运银的路上,一时赶不过来。我离京城最近,得了信便领了这差事。” 若舒想到他并未成亲,此事交予他,似乎并不合适。正犹豫间,柳宿说道:“东家,我的伤真的已大好。” 若舒见他误会了,抿了抿嘴,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若说出来,怕你为会难。” 柳宿拱手回道:“东家,刀山火海,柳宿绝不迟疑。” 若舒说道:“与那相反。” 柳宿迟疑了一下,依旧回道:“东家但说无妨。” 若舒整理了下措辞,尽量委婉地将自己这次要办的事说了出来。 柳宿听后,说道:“东家放心,不过让她吃些苦头,这事好办。” 若舒见他果然没有明白自己的真实意图,又想了想,说道:“我想让她过后,上赶着嫁予忠源,但娶与不娶,忠源不可受制于她。” 柳宿认真地想了许久,似领悟了,说道:“东家放心,我等做恶人最为在行,定然让六公子如英雄降世,令那女子如见神明,后悔不已。” 若舒心中仍旧没底,犹豫了一番,说道:“为求稳妥,你是否可以手书一封,先让我看看,是否会有纰漏。” 柳宿应允之后,说道:“东家为六公子报屈,我等也是,北郡不过是些落败的偏支皇族,只要皇上一念,便可让他们沦落尘埃。这样的人物,居然敢轻视六公子,就该得些教训,让她往后日日在悔恨中渡过。” 若舒听了,忍不住说道:“你气性如此之大,还是换个人好些。到时若是错失了手,岂不是误了忠源。” 柳宿回道:“东家,陈府之事,就是柳宿带队所为,东家还认为柳宿是冲动莽撞之人么?” 若舒说道:“往日听他们提起你,总说你话少,不爱理人。可我这次见你,却并非如此。” 柳宿没由来的脸红了红,回道:“为东家分忧,是属下之责。” -- 第513页 若舒说道:“既你自请出战,我便信你。此事不可让忠源知晓,不然恐怕会损了我们母子的情份。” 柳宿回道:“东家以往吩咐,皆言简意赅,我等都已习惯。” 若舒听了,沉默了半晌,常听人说柳宿怼人极其厉害,今日算是见识了。 心情也渐渐平复,与他约好日子后,便回了右院。 秦道川坐在厢房的软榻上,看着她脱去斗篷,扫了眼她脚下的泥痕。待她坐上软榻,习惯地将脚伸过来,才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说道:“何必呢?” 若舒说道:“宁可杀,不可辱。她可以如此想,却不可当面说出来。若不让她见识些手段,她这个井底之蛙,岂不认为自己真的如雪般飞扬在空中。” 秦道川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怀中捂暖,“若日后事情败露,由我一力担待。” 若舒笑道:“你不怕儿子生你的气。” 秦道川说道:“生我气的儿子又不是没有,多他一个,也不算什么。” 若舒说道:“今年,依旧办灯笼比赛吧?盛琰不是过年也会回来么?” 秦道川一听,自然赞同。去年因为娴筠的事,无一人想起。今年,办上一回,也热闹热闹。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大家一听,只打听奖品是何物。 尚未放年假的颖江听了,回去就告诉了娴雅。 娴雅一听,借着送年礼的机会,当天就抱着颖滔来到了国公府,开门见山地说道:“母亲,前年你们办灯笼比赛,就没通知我,今年无论如何,我府上的四个都要参加。” 若舒笑道:“其他三人也就算了,这个,他会做么?” 娴雅说道:“他不会,我不会,辰良会啊。” 若舒说道:“你就放过他吧,他在府外要走访同僚,在府内是宗子,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工夫做这些。” 娴雅说道:“府外就是吃酒,府内不过是他站上一站,哪里会有那么忙?” 若舒说道:“我这没问题,不过,你要先回去问过辰良,我看你现在,越来越放肆了。” 娴雅说道:“在他面前我温柔着呢。” 秦道川这时正好进来,听了这话,咳了一声,免得她又说出更过份的话来。 娴雅请过安,秦道川抱过外孙,逗他说道:“外祖带你去寻舅舅和姨娘玩,好不好?” 待他俩走后,娴雅说道:“父亲真是奇人,我这四个,没一个不与他好的。” 若舒问道:“你前次说的几个,我都打听了,其他的且不说,相貌实在不匹配,难道这京中,竟没个出色的?” 娴雅说道:“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些年朝局混乱,起起伏伏,换了一茬又一茬,我不是想寻些稳靠的嘛。” 若舒说道:“你父亲说,不一定要朝廷命官,只要人材出众,家世清白,都可以考虑。” 娴雅听了,回道:“如此就好办了,趁着年节走人家的工夫,我四处打听打听。” 若舒说道:“低调点,我可不想再生事。” 娴雅听了,问道:“谁又生事了?” 若舒见自己失了言,解释道:“太子之事,忠源还不够惨吗?” 娴雅立马住了嘴,辰良早跟她说了,其间也是为忠源唏嘘。 柳宿不过一夜,就洋洋洒洒将自己的打算写了出来,写得极其详尽,若舒看了,失笑道:“这个柳宿,没想到竟然如此古灵精怪,难怪娴珂——” 想到秦道川必不会肯,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一直在各个小镇穿梭的赵家大小姐,在赶回府过年的途中失踪了。 刚开始是整队人马失踪,后来放了人回来送信,只留下了赵大小姐。 崇王得信,惊恐不已,府中更是乱成一团,管家的侍妾没有多想,直接就说报官。崇王听了,直接命人将她关了禁闭,剥夺了她管家的权力。 召集了府中众人,厉声说道:“事关雪飞的清誉,谁敢传出一个字,休怪我翻脸无情。” 绑匪信中说得极其明白,“要财不要命,只要银子到位,立马放人。”可是开口就是上万两,清贵的崇王府到哪里去寻。 如烟惊恐之下,居然想到去寻忠漓,可是赶到云来镇时,掌柜的说他已经去义兄处过年了。 第414章 求救 救主心切的如烟心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们小姐被绑票了,我想找你们东家救命。” 掌柜的听了,只愣了一会,就说道:“我现在就派人送信给东家,到时候在哪里找你?” 如烟赶紧说道:“我就在这里等。“ 想到会馆里空置的客房很多,掌柜将她安顿下,就派人去寻忠漓。 等忠漓拉着忠源赶回云来镇时,已是大年三十当天。听了如烟的诉说,忠漓求忠源道:“义兄,我人手不够,只能靠你了。” 忠源听他居然叫自己义兄,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说道:“这种事该找官府才是,或者是崇王府的府兵,我不过是个跑镖的,哪里斗得过山匪?” 忠漓还未开口,如烟已经跪在他面前,哭诉道:“你既是青衫公子的义兄,他的事就是你的事,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日后小姐一定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我也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只要我们能办得到的,绝不推辞。” 忠源在她开口时就后退了两步,想要避开她的跪拜。可是他退一步,如烟就跪行一步,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只侧身避过。 -- 第514页 听完她的话,忠漓也说道:“赵大小姐以前确实有冒犯义兄的地方,但人命关天,她又是女子,拖下去极为不利,义兄还是援手吧。” 忠源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如烟,拉着忠漓走远了些,轻声问道:“是你干的好事么?” 忠漓一听,睁大双眼,轻声回道:“六哥,我是那种人么?” 忠源终于有些紧张,“这是崇王府的地盘,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绑王府大小姐?” 忠漓说道:“总有那要钱不要命的。” 忠源又盯着他问了句,“真的与你无关?” 忠漓哭笑不得,“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我怎么可能还想将她推给你?” 忠源说道:“已经绑了这么些天,就算我们将她救出来,也可能无事无补。” 忠漓自然明白他话中之意,但仍旧说道:“活着总比死了好。” 忠源说道:“你倒是看得挺开。” 忠漓心想,这话是何意? 忠源走到如烟面前,要她先起来,哪知如烟却倔得很,仍旧求他去救小姐。 忠源问道:“贵府上有何打算?” 如烟哭着说道:“王爷怕小姐声誉有损,只派了可靠的府兵悄悄打探。绑匪要万两银子,王爷根本拿不出来。”说到最后,将心底的绝望通通化为了哭声。 忠源听得头皮发紧,刚想迈步,如烟就牢牢拽住他的衣衫下摆,死都不肯放手。 忠源无奈地说道:“我又不是大罗神仙,你拖住我又有何用?” 如烟在听到忠漓求忠源时,便笃定他有些本事,现在如何再肯放手。 忠漓此时说道:“既然撞上了,义兄就当做件善事。” 如烟也赶紧说道:“大小姐日后一定会感念公子恩情,不论公子想在哪里开镖行,大小姐定然会鼎力相助。” 忠源有些话自然不好当面她的说,就算救了回来,赵大小姐恐怕也无颜见人了。 掌柜的这时,敲开了雅间的门,说道:“这位姑娘,且莫再哭了,这年三十的,整个会馆都只闻你的哭声,来年我们还要做生意呢。” 如烟听了,一双泪眼看着掌柜的,求道:“掌柜的,你也帮着求求这位公子吧。” 掌柜的看了看被如烟拖住衣衫,表情无奈的忠源,又看了看一旁手足无措的忠漓,说道:“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若是公子能为,就帮帮吧,就当积份阴德。” 忠源叹了口气,问道:“你带我们去被绑的地方看看,再说。” 如烟一听,松了手,抹去了脸上的涕泪,起身说道:“那现在出发吧。” 忠漓见忠源终于松口,也招呼秦义他们赶紧备马。忠源转身说道:“你就别去了,风寒地冻的,当心旧疾又犯。” 忠漓端着暖炉,“我有自知之明,就算去了,也会是累赘。” 忠源原本想说,既如此,还生这侠义心肠做什么,但爱惜之心让他实不能出口。 一行人顶风冒雪赶到赵雪飞最初被绑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十字路口,却让人很难猜测出方向。 如烟刚才说得十分详细,马路到这里时,四个方向都冲出一队黑衣蒙面的人马,将他们团团围住,因为人数相差数倍,根本没动刀枪,就逼得他们下了马,交出了兵刃。 赵雪飞问了几声,都无人回应,刚想拔剑,就被人用鞭子伤了手腕,然后逼着如烟将赵雪飞身上的兵刃都丢在地上,有人说道:“通通丢出来,若是让我等发现,就要亲自动手了。” 先是让府兵们自己蒙上双眼,用棉布相互堵住嘴,然后用绳子将他们串成四串;最后要如烟也将赵雪飞的嘴堵上,眼睛蒙上;她则是赵雪飞摸黑做的。如烟只知道自己是与小姐绑在一处,被拖行了许久,转了无数的圈,才被关在了一个屋子里。等她再醒来,发现小姐已经不见了,因为被堵住了嘴,她根本喊不出来。 又被关了许久,突然有人拉动她的绳子,将她拖了起来,感觉有两个人抬住她的手腿,将她丢在马背上,奔驰了许久,才将她丢在了地上。 直到有人惊呼,将她解开,她才发现自己就靠坐在王府一座庄子的大门边,天色刚刚发亮。一问才知道,自己不过被关了一夜而已。 心急火燎地赶回府内,绑匪的信也刚刚送到,那些被绑的府兵也陆陆续续赶了回来,唯独小姐不见踪影。 这个十字路口忠源经过无数次,通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再一次问如烟,希望她能分辨出自己走的哪个方向,如烟站在路口,模仿着当初的情形,一边转着圈,一边说道:“当时就是这样,他们拉着绳子让我们转圈圈,转得我都头昏了,才开始走路,我真的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了。” 忠源发现她准备大哭,连忙拦住,“好了,当时虽然没有这样大的雪,但仍是天雨路滑,你们应该走得不快,我们先从四个方向去搜寻一下。” 将带来的人手分成四份,如烟定要跟着他,忠源只得随她。这里是北郡难得的丘陵地带,小山连绵不断。 第415章 中计 骑在马上,边走边看,看到可疑的地方,就爬上去察看一番,没多少工夫,就看出了端倪。不远处的山谷里,有一座草棚,十分简陋,却被围得透死,卢乾带着人四处转悠了一圈,回来报道:“公子,这里应该是关押府兵的地方,有很多男丁的脚印。” -- 第515页 忠源说道:“回去吧,应该四个方向都有这个的棚子。” 如烟这时说道:“当时小姐跟我被关起来的时候,旁边静悄悄的,根本没听见什么脚步声。” 忠源说道:“说明你们是被单独关押的。”如烟的话倒是点醒了他,忠源要卢乾他们再往附近找找。 他们没有找到,另有一队却找到了如烟当初关押的地方。 大家聚在那里,也是一座草棚,如烟冲进去,四处闻了闻,激动地说道:“是这里,我还闻得到我用的香。” 忠源问道:“你们小姐用的是什么香?” 如烟说道:“小姐不喜欢用香粉,用的膏脂也要靠得极近才能闻得到。” 有人提出用狗,有人听了,说道:“云来镇的亭长养了条,凶得很,如烟姑娘可以让他牵了来,说不定能闻出赵大小姐的行踪。” 如烟听了,连忙拦道:“不行,不能让他知晓小姐的事。” 这也不能惊动,那也不能宣扬,偷偷摸摸的该如何寻找?忠源犯起了难,但这一路行来,想着绑匪目标明确,似乎只为求财,于是说道:“不如这样,你回去跟你们王爷说,先将赎金交了,看他能凑得了多少,其余的若我能拿得出来,就当作买地的契金。” 风雪越来越大,如烟只得紧紧靠着马匹,好抵挡些风雪。人家大年三十,顶风冒雪为自己寻找小姐,如今还愿意出银相助,自然感激不尽,就要忠源派人将她送回去,由她去求王爷。 这个苦差,忠源派给了卢乾,两路人马刚刚分开,忠源他们就听到后面有人高声喊叫,调转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风雪中,有两匹马朝着他们奔来,声音越来越近,忠源听出,是卢乾的声音。 等他们走近,卢乾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子,我们发现贼人的踪迹了。” 忠源刚想开口,就有雪花顺着风闯入了嘴里,只得闭上嘴,让卢乾接着将话讲完。 “公子,就在那边路口,我看到了一些蹄印,这种时候,这样的天气,肯定不是过往路人的。” 忠源说道:“大家过去看看。” 过去一看,果然如此,因为那里背风,风雪一时还没有掩盖住。 队伍中有精通此道的,仔细辨别之后,指出了一个方向。 走了一段时间,又发现了一些蹄印,却是朝着两个方向。大家只得分为两队,各自寻觅。 又走了一段距离,依然如此,忠源停住,“不对,我们先回去,待风雪停了,或与王爷商议以后再继续寻找。” 如烟听了,翻下马就跪在了雪地里,哭求道:“公子,眼见就要寻到小姐,公子千万不要放弃啊。” 忠源说道:“哪里会有这样巧的事,一定是贼人的计谋,我既答应了救你们小姐,就不会食言。” 如烟一如既往地跪在那里,只哭求不止。 忠源叹了口气,“大家再寻一段,若是又遇到相同的状况,速速返回,去寻卢厚他们。” 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倒是没有再遇到分叉路口,但是道路极窄,又布满冰雪,马蹄常常打滑,大家分成长长一条,距离也渐渐拉开。 就在一阵风雪吹来,大家低头躲避的时候,就听到卢乾一声惊呼,“公子。”然后是马儿嘶鸣的声音,或许是同类的声音让同行的马听出了什么,大家骑着的马接二连三的嘶鸣了起来。 等众人将自己的马安抚住,纷纷下了马,围上前去,才发现卢乾半个身子已经下了路面,腿堪堪被人拖住,才没有滑下斜坡。 大家齐心协力地将他拖了上来,卢乾因为第一时间直接从马上去拉掉落的忠源,一时不知撞在哪里,竟然起不了身,焦急地说道:“公子摔下去了。” 殿后的卢佑,扒在雪地上,往下看了看,风雪中,只看得出这是个斜坡,有些枯草和灌木,其他的都掩藏在风雪之下,看不清楚。 但自家公子不见,无论怎样都要下去寻找,当即解下自己的腰带,又寻了其他人的,串成一根长绳,栓在一个树桩上,几个人接二连三地下去寻找,却毫无踪迹可寻。 天色越来越暗,虽然点了火把,却照得不远。卢乾又有伤在身,卢佑上来说道:“看来是着了贼人的道了,卢乾受了伤,我们先回宽敞的地方,与另一队汇合后,再做打断。” 如烟心中愧疚不已,默不作声地跟在其中。 与秦义他们汇合之后,派人将受伤的卢乾和如烟送回云来镇,顺便将此事告诉忠漓。 其他人则围在草棚里,商量着接下来如此行事,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吹得草棚呼呼作响,子夜时,一阵狂风,草棚突然垮塌,大伙虽未受伤,倒弄得十分狼狈,用来取暖的火堆也被棚顶上的大雪压灭。 卢佑看着风雪中受苦的马匹,狠下心说道:“先回云来镇,待风雪停了,再来。” 先是受伤的卢乾惊醒了忠漓,而后大队人马的回归更令忠漓忧心不已,自责地说道:“是我劝六哥去的,若是有事,我如何有脸回去见父母。” 卢佑说道:“贼人明明跟随我们许久,挑了人绑的,公子留些心,应该很快就信来。” 忠漓说道:“你们先去歇息吧,这样明日才有精神去寻六哥。” 待人皆散去,忠漓独自坐在那里,不时摇着头,不时又叹口气。秦义见了,劝道:“公子也去歇息吧。” -- 第516页 忠漓摇头说道:“乍一听到,我还想着会不会是母亲所为,现在看来,应该与母亲无关,是真的贼人。是我的错,自以为是,才会害了六哥。” 秦义见他眼眶发红,连忙劝道:“公子,莫太伤心,明日一早,我就带人出去找,我去找亭长,不提赵大小姐,只提公子。” 忠漓说道:“由镖行去报官,你去找六哥,若是雪停了,我也要去找。” 秦义劝道:“公子,你身子弱,还是待在这里,等我们消息。” 第416章 被困 忠漓说道:”拿笔墨来,我写信给母亲,问个清楚,若不是,母亲应有人马在附近,让他们前来相助也好。“ 秦义听了,问道:“这一来一去,路又不好走,没有半月也有十天,远水如何救得了近火?” 忠漓解释道:“明日一早你要人送信去最近的会馆,直接交给掌柜的,就说六哥被绑了。” 秦义自然明白忠漓口中的会馆是说他从母亲手里接下的会馆,连忙端上了笔墨。 忠源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枯草上,手脚皆被绑缚着,嘴里也被塞着棉布。 自己当时正顶风冒雪骑着马前行,突然上面甩下来一条鞭子,自己只得侧身避过,与此同时,下面也甩上来一条鞭子,鞭子上竟然带着锁扣,圈住自己腰身后,直接将自己拉下了斜坡,紧随其后的卢乾反应也极快,伸手就拉住了他,可是下面的拉力太大,他怕伤着卢乾,就松了手。 本以为自己这样摔下去,非死即伤,哪知竟被好几个人接住,之后口鼻被人捂住,随之就失去的意识。 挣扎着坐起,就听到一旁有人呜咽的声音,努力适应了光线,发现是跟他绑得一模一样的赵大小姐。 赵大小姐似乎早就认出了他,呜咽了一阵,却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忠源打量着四周,这是一个地洞,上面打了架子,还盖了厚厚的枯枝和草絮,所以里面并不寒冷,上面还留了个小小的气口,有亮光透进来,不至于两眼摸黑。 地上也是,铺了厚厚的草絮,坐在上面比直接坐在地上暖和多了。 赵大小姐依旧穿着厚厚的斗篷,看模样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其他。 忠源费了半天的劲,终于将嘴里堵着的棉布用舌头推了出去,朝上面喊道:“有人吗?” 喊了好几声,才看到上面的气口里露出一张人脸,黑布蒙面,只看得见眼睛,朝下面说道:“何事?” 忠源说道:“口渴,送水来喝。” 上面说道:“等着。” 另一边的赵大小姐见他脱了困,心急地朝他移了过来,千辛万苦,刚移到他身边,上面有人笑道:“你们若是有了首尾,可与我们无干,我们只求财。”接着,一壶水被绳子绑着颤颤微微慢慢悠悠送了下来,稳稳落地之后,上面轻轻一甩,绳子竟然松脱,几下就被收了回去。 赵大小姐听了上面说的话,只微微停了一会,又朝着忠源示意,让他将自己嘴里的棉布拿掉。 忠源看了眼离他不远的水壶,又抬头看了看上面,上面的人已经离开,只露出透着天光的气口。 忠源说道:“你舌头使点劲,将棉布堆出来就行。” 用屁股挪了几步,靠近了水壶,却发愁如何去喝,用嘴去叼吧,壶嘴极浅,肯定是叼不住的,咬住别的地方,自己又喝不了水。 叹了口气,看着上面的气口,笃定上面是有意为之。 挪回赵大小姐旁边,背朝着她,双手勾了勾,示意她低头。 赵大小姐会意,努力着将自己的头靠近了他的手,忠源的手指谨慎地试探着,最后用手指夹住棉布,一扯,赵大小姐的嘴就脱了困。 喘了好一阵,才开口问道:“你是如何被他们抓住的?” 忠源心说,如何被抓?自然是想充好汉,反倒将自己赔了进来。但男子的颜面让他难以出口,于是轻描淡写的说道:“我雪夜赶路,失手被擒了。” 赵大小姐说道:“这伙贼人,十分精明,手段了得。只是出现得非常突然,也十分蹊跷。” 忠源问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赵大小姐说道:“什么都没说,除了每日送一餐饭食下来。” 忠源问道:“饭食?都有什么?” 赵大小姐说道:“冷馒头和热水,吃完就又将我嘴给堵上。” 忠源问道:“今日送了吗?” 赵大小姐说道:“刚刚天亮。” 一个晚上,卢乾他们都没找到自己,看来这里离被绑的地方不近。 外面静悄悄的,连走路的声音都听不到,更听不到马匹的声音,看来也不是他们落脚的地方。 不知卢乾他们收没收到勒索银两的信件。若是忠漓收到了,该不会心急地冒着风雪出来寻找自己吧?要是因此犯了旧疾,那自己岂不是罪莫大焉。 坐在那里,想着若是父亲遇到这样的事会如何应对?母亲呢?又会如何应对? 这个地洞足有两人高,四周光滑无比,就算自己手腿能自如活动,让赵大小姐踩在自己肩上,她也出不去,除非上面有人拉她。 顶棚虽厚,但都是细小的枯枝和杂草,根本不能受力。 唉,还是太莽撞了,若是自己与赵大小姐堵口的棉布没拿下来,他们就不得不派人下来,那时再伺机捉住,就能要协上面的人。 -- 第517页 忠源问道:“送餐的人是如何下来的?” 赵大小姐说道:“黑巾蒙面,连头发都用黑布遮住的,只露出眼睛,腰间绑了绳索,身形十分轻巧,借着绳索的力量,一路走下来,上去也是如此,似乎这毫不费力。” 忠源低头看了看绑在自己脚上的绳索,十分平常的绳结,应该解得开。于是说道:“你转过身去,我先试着将你手上的绳索解开。” 赵大小姐听了,连忙转过去,忠源试了好几次,虽然努力避开她的手,却次次都碰到了,赵大小姐见他一碰到就缩了回去,说道:“我不是闺阁中的大小姐,生死攸关,不必在意这些小节。” 忠源听了,停了一会,才重新开始。顺着她手上的绳索,摸到绳结,一番折腾,终于解开了。 赵大小姐脱困之后,也没要他开口,就将绑着他手的绳索解开了。 两人自由之后,站起来,活动着腿脚。 忠源望着上面的气口,退到最远处,几个助跑,沿着陡峭的洞壁往上跑去,想用跑斜线的方法,冲出洞口。 可惜事与愿违,在离气口还有半人高的地方,就再也没了上升的力量,只得顺着洞壁滑了下来。 这样大的动静,上面也无人来察看,忠源忍不住摇了摇头,看来他们是笃定无人能不靠外力从洞里出去。 赵大小姐眼睁睁看着他这番动静,不禁说道:“你这么厉害,都着了他们的道。看来这伙贼人来头不小。” 忠源失笑,不愿去解释,这样与厉害可毫无干系。 第417章 尴尬 午间的时候,上面果然用绳索吊了饭食下来,却只吊到一半的距离就停住了,忠源只得伸手去接,刚接住,绳索轻轻一甩,就松脱了,如灵蛇一般缩了上去。忠源望着比自己反应迅速的绳索,举着那只刚才想去抓绳索的手,半天没有放下来。心中一股无名之火,却不知该如何去发泄。 恨恨地咬着冷馒头,被噎了一下,才发现,居然没有给他俩拿杯子。 忠源想了下,提着水壶,对朝自己嘴里,倒了一口水。咽下之后,见一旁的赵大小姐愣愣地看着他,将水壶递给她,“权宜之计,只能如此了。” 赵大小姐接过水壶,有样学样,也喝了口水。 吃饱之后,忠源不甘心,又试了一次,也只比前次稍微上去了一个手臂的距离,就失了力,依旧靠着墙壁滑了下来。 赵大小姐说道:“他们对我们如此礼遇,想必是只为财,希望他们能早日如愿,放我们出去。” 忠源终于扭头正视她,评心而论,她长得不错,也没有闺阁女子那般的矫揉造作,遇到这样的险境,心态还能如此的平和,作为女子,已属不易。 万两白银,就算是他,也拿不出足额的现银,何况破落的北郡属王。也不知他自己,值多少银子? 接下来,忠源一刻也没有停止出去的念头,在地上到处摸着,赵大小姐好奇地问道:“你找什么?我也是能帮忙的?” 忠源说道:“寻些树枝什么的,钉在墙壁上,当作助力,应该就可以出去。” 赵大小姐听了,赶紧也帮着寻找起来,可惜两人摸遍了地上每一块地方,除了细软的杂草,一根得力的树枝都没有寻到。 忠源叹了口气,靠着墙壁坐了下来,发起呆来。 赵大小姐也寻了块地方,坐下去,将斗篷拢在身上,头埋在膝间,跟着沉默了下来。 外面不时有风雪吹过的声音传来,偶尔也会有点点雪花飘落下来,忠源突然朝着上面,高声喊道:“上面有人没有?” 不多时,一个人脸出现,听声音却不是上次那个,“何事?” 忠源扫了一眼将头埋在膝间的赵大小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要更衣。”声音明显低了些。 上面的人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去问问。” 不多时回转来,说道:“我放个桶下来。” 忠源听了,站起身,朝上面说道:“胡说什么?!”语气十分严厉。 音调较高,声音较大,赵大小姐终于抬起头来,却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忠源余光中看到,不由自主地侧了侧身,背对着她。 上面的人又沉默了一会,说道:“我替你想个办法。” 过了一会,上面送了两张用杂草编成的帘子,忠源正欲开骂,就看到顶棚上颤颤微微垂下来三根细绵线,意思十分明白,用来挂那两副帘子的。 忠源咬着牙,就看到紧接着,上面送下来一个木桶,忠源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上面垂下的绳索,上面的人笑道:“莫白费力气了,这绳子可经不起一个人的重量。” 两个人拉锯了一阵,忠源终于恨恨地松了手,低头一看,木桶居然是带盖的。 心里憋闷,朝上面喊道:“要多少赎金,快去拿啊,留着我做什么?” 上面却再无人回应。 忠源盯着一堆物件发了会呆,咬了咬牙,还是老实地将帘子挂上,将木桶放了进去。却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 赵大小姐却站起来,走到近前,一声不吭,直接钻了进去。 忠源只得赶紧退到最远处,面朝墙壁,拳头猛地锤了过去。有了第一拳,便有第二拳,发泄过后,就听到赵大小姐在身后说道:“再强的人也有龙游浅水,虎落平阳的时候,随遇而安才是最好的处世之道。” -- 第518页 忠源低头看了看沾满黄土和血迹的手背,无力地靠在墙壁上,没有抬头去看她。 赵大小姐也没再言语,回到原地,重新将头埋了起来,这几日她惶惶不可终日,根本不敢入睡,刚才也只睡了一会,就被忠源吵醒,现在需要接着补眠。也是奇怪,有了他在,自己居然再不惶恐。 待心情平复之后,忠源看向赵大小姐,见她埋着头一动不动,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钻入了帘子。 难熬的日子总是特别漫长,今日的饭食已经送了,再不会有人搭理,忠源无聊地靠着墙壁,时间一长又觉得后背冰冷,就重新将刚才脱下的斗篷穿上,盘腿坐在地上,以上扶额,养起神来。 等赵大小姐醒来,天色已暗,不远处的忠源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沉睡,从她的方向看去,虽然是这样坐着,后背依旧挺得笔直。一天的相处,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像是跑镖的草莽,反而浑身透出一股别样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觉得他不像个镖头。此时清楚露出来的侧脸,眉目清秀,除了皮肤晒得黝黑,但整个人也算得上是个俊俏的后生。 再想到会馆的那位东家,年纪轻轻,虽然喜欢身穿棉衫,浑身透出来的气质跟这位公子极像,现在想起,好象连眉目也有几分相似。他称他为义兄,是家中有关系么?还是在外面结交的至交好友? 到现在为止,她只知道会馆的东家自称为青衫公子,而这位,相处一天,他自然知道自己,可自己却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当时自己拒绝他的义弟,一开门,他就站在门外,眼神清冷地看着自己,没等自己开口,就让出了位置。自己当时因为心慌意乱,顾不得礼节,就落荒而逃了。 而今日,再与他重逢,他竟像没发生过一样,提都未提。 想来想去,不禁嘲笑自己,任谁处于这样的境地,也不会有空去想那些闲事。自己也该时时清醒,崇王府是什么样的境况,她怎能不清楚,只要贼人多要些银钱,恐怕父亲就会拿不出来。到时,若是这位,家中拿钱赎了人,这里又会只剩下她一人。 所以,她还是好好想想,如何脱身吧。 因为一直蜷缩着,此时觉得后背十分酸痛,就站起来,在原地转着圈。 听到动静的忠源抬起头,微微看了她一眼,就错开了眼神。 第418章 自报 最后,还是赵大小姐打破了沉默,“虽是处于这种境地,但礼仍不可废。我姓赵名雪飞,是崇王府的长女,你开镖行的那些契书,就是与我签的。” 忠源愣了一会,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大方,“幸会。” 赵雪飞见他语气清冷,并没有投桃报李,自报家门。略一沉思,接着问道:“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忠源依旧偏着脸,没去看她,淡淡答道:“一介草莽,又是萍水相逢,不提也罢。” 赵雪飞又沉默了一会,仍旧开口说道:“若是公子先得出去,可否辛苦公子前去告知我父王,若是贼人索要颇多,不必顾忌女儿,女儿不会让他为难。” 忠源忍不住朝她看去,这样决绝的话语竟然用这样平淡的语气说出,与她的身份年纪极不相符,心生怜悯,接道:“凡事没有绝对,说不定贼人好说话也不一定。” 赵雪飞抿着嘴,脸上的凄然却掩饰不住,“公子不必宽慰我,我知晓自己出去后会面对什么。” 忠源思绪早已随着她而动,“我可与你做证。” 赵雪飞偏头看向他,就这样发了会呆,“有何区别?” 忠源突然就想到了她在会馆与忠漓所说的话,神情顿时清冷了下来,“也是,如今我自身都已难保,何必自取其辱。” 赵雪飞皱了皱眉,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时不时有雪花顺着气口飘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那凛烈的寒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忠源满腹的心气不顺,大声喊道:“有没有人在?” 喊了好几声,才有人出现在气口,“何事?” 忠源头也没抬,说道:“晚上若是没有被子,恐怕会冻死人,尸首可不值钱。” 上面的人却笑出声来,“公子,我等再不济,也看得出,公子身上的貂皮大氅可比得过好几床棉被呢!” 忠源顿了顿,嘴硬地说道:“我不冷,不代表旁人不冷。” 上面的人又笑了一阵,“也罢,我等盗亦有盗,就给这位大小姐寻床棉被来。” 忠源等他走后,轻声说道:“想来这里并不是我们被擒的荒郊野外,不然这些物件,哪能说弄就弄得来,只可惜外面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赵雪飞想了想,说道:“祖上空置的小镇还有许多,还有的,就算不是空置,住户也不多,他们随便寻一个偏僻的,若是我们的人一味的在我们失踪的附近寻找,怕是永远也找不到我们。” 忠源却不这样认为,他的人他知道,最多两日,卢乾他们就会明白,只是希望他们能寻对方向,早日找到自己。 他自己庄子上的人也应该已经出发了。 以忠漓的性格,此时怕是早已将自己被擒的消息传回父母处,用不了几日,就如攻打山寨那样,怕是这里会聚满了国公府和青州的人手。 现在他最需要弄清楚的,就是贼人拿到钱后会不会放人?没拿到钱会不会“撕票”?自己有多大的机率逃脱?赵大小姐呢?虽然总是一身行伍打扮,也不知功夫到底如何? -- 第519页 于是开口轻声问道:“若是与他们交手,你有几成胜率?” 赵雪飞听了,回道:“手无寸铁,恐怕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忠源见她如此的坦白,接着问道:“你见过他们出招么?” 赵雪飞说道:“当时他们从四个方向突然出现,虽然无一人发号施令,却极有默契,就连马匹都静默得出奇。分工十分明确,我和府兵连刀剑都未出鞘,就被鞭子打痛了手,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再然后府兵就被缴了械。” 也许是觉得十分屈辱,避开了自己被绑的过程。忠源早在如烟那里得知,自然不会追问。 只是问道:“你觉得他们有行伍的痕迹么?你见过朝廷的正规军么?” 赵雪飞忽视了他后面那句问询,只回答了他前面那句,“不像,说不清,但肯定不是一般的草莽。” 忠源见她一会说不像,一会又是说不清,觉得让她一个大小姐,将这事交待清楚也实属难为,想了想,问了个简单的,“这附近以前有没有比较出名的贼匪?” 赵大小姐回道:“你们来之前,这里荒凉偏僻,行走的货商极少,养不起任何匪盗。” 忠源听了,挑了挑眉,听她的话,似乎有将此事往他与忠漓身上套的意思。 一半自证,一半自嘲地说道:“看来,我们不该来这里,就让它偏僻荒凉下去,这样贼人也不会来这里打秋风。” 赵雪飞见他听岔了自己的意思,解释道:“公子不要误会,我并无此意。” 忠源心情不爽,又朝上面喊道:“有人在吗?”音调极高,整个地洞里都是他的回音。 上面很快来了人,朝下面说道:“何事?” 忠源依旧大声说道:“口渴,来点热水。” 上面的人说道:“劝你消停些,不怕告诉你,这里荒无人烟,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旁人听到。” 忠源不管不顾,自顾自喊道:“拿热水来。” 上面的人没有离开,不一会儿就吊了一壶水下来,壶口处不时冒出的热气,表示里面装着热水。因为有了上一次的较量,上面似乎不再担心他再去抢绳索,待忠源起身拿下热壶后,居然说道:“辛苦你,将另一个空壶绑好。” 忠源恨恨地绑好后,不解气地用力拉了下细细的绳索,上面的人笑道:“唉哟,手都拉痛了,公子力气好大呀!”语气轻佻,还刻意装了女声。 忠源咬着牙,松了手,方才那一试,确实如此,这个绳索经不起一个人的重量。 壶水虽热,却不烫口,忠源皱了皱眉,将水递给了赵雪飞,后者居然关怀地问道:“很烫吗?” 忠源轻轻摇了摇头,心中疑窦丛生,这样体贴?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这份礼遇,到底是给谁的? 这时上面有声音传来,“方才他们要热水喝,我将自己的水递下去了。” 另一人却轻声骂道:“你脑子坏掉了,你当待客呢!” 接下来,再没有了声音。 忠源失笑着想到,母亲,怪不得孩儿,您老人家实在太过无所不能,令孩儿不得不多想。 赵雪飞见他表情怪异,似笑非笑,不禁问道:“你可是发现了端倪?” 第419章 脱困 忠源十分别扭地摇了摇头。 算起来,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挫折,前次是被动的,任由三兄牵着自己走;这次,却是与家人无关,是上天给自己的一次教训,教训自己这两年来的张扬。 得知楚潇的事之后,心中第一个想法就是自己草率了。第一,不该冒然在山寨众人前现身;第二,不该不顾后果就将他们带去了北郡的庄子。 万幸这次楚潇没有供出自己,万幸严氏也跟着死了,万幸。。。。。 就连这次被擒也是,自己虽然不是十分情愿出这个头,但心底却从未将这伙贼人放在眼里,想着自己人强马壮,但凡遇上,不虚几个来回就能将他们拿下。 轻敌的后果是严重的,不但救人不成,自己的性命都在那伙人的一念之间。 忠源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与父母之间的差距,就连三兄自己也比不过,原来一切的顺风顺水并非光凭勇力便能达成,还需谋略和处事的方法。 心中立誓,如果能逃出升天,自己一定低调再低调的为人,凡事多向父母请教,就连这棘手的婚事,也干脆交由母亲去办,任她选了谁,自己都照单全收。 赵雪飞趁着壶里的水热,赶紧多喝了两口,见忠源坐在那里,神情一时迷惘一时懊悔,眉毛始终是皱着的。开口说道:“水还热,多喝些吧。” 忠源听了,站起身接过,痛快地饮了几口,朝着上面喊道:“有人在吗?” 上面不多时,换了一个人说道:“何事?” 忠源说道:“我荷包里有散银,换些酒来喝。” 上面的人毫不犹豫地说道:“酒能乱性,你现在不能饮。” 忠源一听,脸刹时通红,咬牙说道:“你以为小爷似你那般不争气,我不过是为了暖身。” 上面的人接道:“等你家里将银钱送来,你回去后,想吃多少随你,这里,没有。”头缩回去后,还能听到他嘟哝着:“我还想喝呢?大过年的。” 忠源轻声对赵雪飞说道:“看来上面规矩挺严,年节时,看守的人居然不能饮酒。” -- 第520页 赵雪飞说道:“我来这几日,上面几乎没有声音。你一喊,很快就有人应,看来就守在上面。” 忠源说道:“有雪飘进来,看来这是屋外,那人没披斗篷,身上却没有雪霜,看来躲在屋内,又能很快应声,真是奇怪。” 赵雪飞也陷入了沉默,天色也在此时,渐渐暗了下来。突然气口被开得大了些,上面吊下来一床棉被。吊绳子的人总是同一个人,还不望调侃忠源,“你应该不冷,就不要去抢了,男女大防还是要守的。” 忠源忍不住骂道:“去你娘的。” 上面的人也不生气,甚至苦口婆心地接着说道:“我们打听过了,你家里是跑镖的,不如她身娇肉贵,所以开的银钱不高,只要你家里不太过吝啬,应该很快就会送银子来,拜财神赶不赶得及,我们不晓得,但是元宵你是一定能吃上的。” 忠源说道:“差不多得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不如交个朋友,你先将我们放了,日后若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定然不会推辞。” 上面的人说道:“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说完,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忠源抱着被子,被子十分陈旧,一股浓浓的异味散发出来。看着赵雪飞说道:“你估且垫垫吧,盖是不能盖了。” 赵雪飞起身接过,刚打开被子,就被呛得咳嗽了几声。但也顾不得许多,地上坐久了,确实寒凉,熬了几个昼夜,她实在艰难。身上的斗篷,里面只填充了羊毛,都怪她嫌羊皮的太过沉重,现在越想越懊恼。 幸得这里是一个地洞,仿佛一个天然的暖室,外面的寒风吹不进来,不然,就凭这身斗篷,怕是早已熬不住了。 今日晚间似乎格外寒冷,外面的寒风呼啸,吹得顶棚呼呼作响,忠源裹着斗篷,枯坐到半夜,觉得腿脚发麻,扫过赵雪飞,依稀能看见她蜷缩成一团,躺在角落里,似乎睡着了。 感叹她的心宽,摇了摇头,起身,轻声活动了下腿脚,站在气口底下,轻声问道:“上面有人吗?” 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却因此惊醒了赵雪飞,忠源听到动静,转身说道:“越来越冷了,上面的人怕是也躲起来了。” 赵雪飞回道:“我浑身都成冰了,他们待在外面能不冷么?” 忠源听了,顿在那里,沉默了好半晌,又朝上面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回应。 想了想,解下身上的貂氅,走向赵雪飞,“我俩换换吧,此时活命最重要。” 赵雪飞坐在棉被上,抬头看了许久,才挣扎着起身,解下了身上的斗篷,“我这只是羊毛的,我去你那里,你坐棉被上吧。” 忠源也没客气,两个人就这样换了位置,熬到天亮。 又等了许久,昨日此时,应该有人送饭食来才是,忠源起身,走到气口旁,大声喊道:“有人在吗?” 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忠源转头刚想对赵雪飞说话,就看到她十分怪异地看着自己,顺着她的眼光,意识到她的斗篷居然是玫红色的,晚间黑漆漆的,只觉得斗篷有些短,现在大白天站在气口之下,确实十分不妥,三两下将斗篷脱了下来,拿在手上,继续朝外面喊道:“有人吗?” 还是无人回应,忠源一寻思,将手放在嘴里,对着上面吹了一声响哨,待哨声消散,又紧接着吹了一声,都觉得自己吹得有些脱力,突然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同样的哨声,忠源双眼发亮,用尽力气,吹了长长一声,果然,对方又传了哨声过来。 忠源兴奋地朝着赵雪飞说道:“我的人来了。” 赵雪飞起身,脱下他的斗篷,走过来还给了他,忠源接过,顺手将她的还了过去,刚刚披上,就听到远处传来呼唤他的声音:“六公子,六公子。”从声音判断人数不少。 忠源高声喊道:“我在这。” 不多时,有人的头出现在气口处,“六公子,总算找到你了。” 忠源说道:“卢厚,放绳子下来,将我拉上去。” 绳子垂下来之后,忠源看了眼旁边的赵雪飞,说道:“你先上去,我给你垫脚。” 赵雪飞也没推辞,顺着忠源单膝跪着的腿再到肩,待忠源缓缓站直身体,才在上面的拖拽下出了地洞。 忠源则简单得多,有了绳子借力,踩着墙壁就爬上了地洞。 第420章 赎金 出来后才发现,这里果然是一处荒废的小镇,地上并排挖了两个地洞,只是他们自己那个,靠墙修了方便上下的土梯。 忠源他们在这边说话,那边竟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里面空空如也,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赵雪飞很快发现自己的马就栓在不远处的旧屋内,嘴里还嚼着草料。 忠源他们四处搜寻了一番,因为雪是早间停的,地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看来贼人是晚间就撤了的。 忠源问道:“你们付了赎金么?” 卢厚看了眼正在守着自己马的赵雪飞,估计她应该听不到,回道:“七公子昨日就准备好了,多半是贼人接了,才会走人。崇王府就不清楚了。” 忠源看着一身雪霜的卢厚,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辛苦你们了。其他人的呢,快将他们叫回来。” 卢厚说道:“就这样放过他们不成?” 忠源说道:“走得如此干脆利落,你觉得能找得到么?” -- 第521页 卢厚说道:“早晚将他们挖出来。” 忠源点了点头,这个自然,不发威,颜面何存? 也看了眼远处的赵雪飞,对卢厚说道:“辛苦你送她回去,我先去见忠漓。” 卢厚自然领命。 赶回会馆的忠漓见了忠源,一把抱住他,一句话未说,就红了眼眶。忠源任他抱了许久,才开口道:“我又不是你的红颜知己,抱这么紧作什么?” 忠漓将他放开,抹了下眼眶,说道:“我要赶紧写信,免得父亲和母亲担忧,还有三哥,四哥。” 忠源失笑道:“你到底通知了多少人?” 刚刚放下暖炉的忠漓说道:“就这些,旁的人也帮不上忙。” 忠源说道:“我不过被关了两个晚上,你就闹得天下皆知,让我以后如何直得起腰杆?” 忠漓接过秦义端过来的笔墨,边写边说道:“这样的大事,为何要藏着掖着,难道让他们日后后悔,自己没能尽力?” 秦管这时端了饭食进来,“六公子,快吃吧,刚出锅的。” 忠源闻到菜香,就被吸引了,“也是,昨天就只吃了一个冷馒头,喝了一肚子凉水。” 秦管打量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忠源,问道:“他们没有折磨你吧?” 忠源摇头,忠漓这时说道:“他们只求财罢了。” 忠源咽下嘴里的吃食,问道:“你给了赎银么?” 忠漓说道:“不止你的,赵大小姐的我也给了。” 忠源看了他半晌,“你哪来这么多的现银?” 忠漓说道:“秦义带了我的亲笔信,几个会馆凑的。” 忠源坐了回去,吃了几口,忍不住问道:“为何要帮她付?” 忠漓说道:“我亲自去找的崇王,他答应这些银钱抵扣买地的契银。” 忠源听了,端着碗,转身看了他半晌,感叹道:“万两银子,所有的小镇都可以易主了。” 忠漓说道:“不止小镇,就连小镇周边的山林我都买下了,具体哪些,你先吃,吃完我告诉你。” 接下来,忠源默默吃着,忠漓默默写着,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吃完之后,忠漓打开桌上的地图,点了几个地方,都是忠源以前看上的地方,“六哥,如何?我没买错吧?” 忠源只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忠漓接着说道:“我是以你的名义买的,在会馆借钱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日后你直接还给会馆就可以了,不必经过我。” 忠源望着忠漓,咬牙说道:“若不是看你体弱,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打趴下。” 忠漓说道:“六哥快去洗洗吧,我咳嗽又要犯了。” 忠源闻了闻自己身上,对秦管说道:“我的人都在外面,你替你主子侍候我。”说完,搂着他的肩就朝外走去。 忠漓对秦义说道:“信要赶紧送出去,最好赶上前面送信的人,传出去,真会有损六哥的声誉。” 秦义笑着说道:“是,同样是快马加鞭,恐怕不易。” 忠漓说道:“能追一个算一个,我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秦义强忍着笑拿着信出去了。 赵雪飞回到崇王府,就看到红了眼的崇王,赶紧跪在他面前,“父亲,女儿不孝,累父亲担忧了。” 嘘寒问暖之后,崇王提起了赎银之事,赵雪飞听了,说道:“父亲,女儿定竭尽所能,将这笔银钱赚回来。” 崇王摇头说道:“是我的错,让你一个女儿家奔波在外,才有了这场祸事,以后,还是有旁人去做吧,你只在府内管管帐就行了。” 赵雪飞说道:“府里管帐之事,不是自有姨娘做么?” 崇王说道:“她不配。” 赵雪飞想也知道定然与自己被绑之事有关,父亲的后宅之事,她一向不会多言。 自己平白被绑总会心中不愤,说道:“父亲,可有查到这是一伙什么样的贼人?” 崇王摇头道:“为了你的清誉,我并未声张,现在正值年节,惊动官府也是一样的拖延,日后慢慢寻访吧。” 赵雪飞见父亲一如既往的息事宁人,心中不由得想到忠源,决定待日后有机会,去寻寻他,他是跑镖行的,江湖路熟,说不定能查得出来,到时候,自己带上府兵,与他一同去出这口气。 国公府的灯笼比赛正举行着,秦道川就接到了忠漓送来的急信,看过之后,想都没想,就将信递给了旁边的若舒。 若舒接过,扫了一眼,抿了抿嘴,默认了。 秦道川看着满屋的人,凑近轻声说道:“有必要带上他么?” 若舒轻声回道:“他也该得个教训。” 秦道川马上沉默了。 第二日,又收到了忠漓报平安的信,秦道川拿到若舒面前,“你真是够黑,连儿子的钱都赚。” 若舒回道:“大过年的,一大帮人陪着他们玩耍,不要花钱啊。” 秦道川失笑不已。 忠澜的信因为路途遥远,幸而截到了。 忠淇的信刚刚拿到手,就接到了第二封信,对着长公主感叹道:“这一惊一乍,真是够折腾的。” 长公主看完信,说道:“该说万幸才是。” 忠淇知道又牵出了她往日的伤心事,赶忙说道:“是,万幸,能花钱买平安,也算上策。只是,这北郡居然有这么厉害的贼匪,六弟和七弟常年在那里行走,日后怕是要当心了。” -- 第522页 长公主说道:“我还以为你这个兄长会领着兵马,前去荡平贼匪的老巢,为弟弟出气呢。” 忠淇说道:“朝廷的兵马,没有军令,哪能擅动。” 第421章 出行 想着忠漓帮自己充了回富豪,忠源回去盘算了一下,元宵过后,就开始安排人手接手忠漓替他买下的小镇,他自己的人手采取自愿的原则,根据自身的长处,愿意将家安排在小镇上的,他都给予了贴补,一如既往展现出了他性格中固定的逻辑,尽快让所有的小镇都住满人,空荡荡的镇子让人看得实在难受。 赵雪飞也适时将这些小镇的亭长安排妥当,虽然地权归属变了,但依旧归属崇王府管辖。 忠漓自知自己手笔有些大,也将小镇所有会馆都开张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若舒却将此事当笑话说与了秦道川听,秦道川沉默半晌,“一直以来,我都认为军营的历练十分辛苦,如今看来,你的历练才算真的下狠手。” 若舒说道:“也不能如此说,你看盛琰,在亲卫营一年多时间,变化多大,俨然一个少将军的模样。” 秦道川说道:“若不是因为慧容快生了,我会答应他去北地的请求。” 若舒说道:“忠湛前几天不是说他想去北地看看么?” 秦道川说道:“唉,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慧容这样,他岂能离家?” 若舒说道:“我看慧容的态度,想必两个人是商量过了的。” 秦道川又叹了口气,若舒明白他的心情,却也未出言安慰,忠湛的脾性,根源在过世的老夫人,如何能轻易扭转。 慧容生产那日,颇为艰难,秦道川都刻意留在了府里,还让人将盛琰叫了回来。 也许是母子连心,盛琰刚刚归府,只在厢房外面着急地询问了一句,就听到里面说道:“快了,快了,头出来了。” 不多时,孩子出生,是个男孩,盛琰高兴地在外面说道:“我有弟弟了,我终于有弟弟了。” 慧容在里面听着,刚笑了一下,就脱力地晕了过去。 请来的御医说,她以后恐怕难再有孕,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自然希望子嗣越多越好,但是慧容已给府里添了两儿一女,已算称职。 秦道川一手一个,抱着忠清和娴苔,看着襁褓中的盛玦,说道:“这是你们小侄儿,日后要好好跟他一同玩耍,好不好?” 盛琰正好进来,看到他们两个,犹豫了好久,才说道:“九叔、十姑。” 若舒第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秦道川见盛琰脸越来越红,解围道:“再过几年,等他们大些,就不会如此难以出口了。” 娴雅在一旁接道:“正是,像我们颖滔,每天不知会说多少次九叔十姑。” 盛琰看了眼一旁静静坐着的乐君,还未开口,就看到她摇头不止,示意他千万别开口,盛琰就改口说道:“颖泉和颖江呢?也能如此自如么?” 娴雅没有回答,却说道:“你已经变嗓了?看来,你母亲又要忙啰。” 这样话,大家自然明白是何意,盛琰说道:“我去看看颖泉,许久没有见过他了。”过年时分明天天混在一块,一来他走得快,二来这些话当适可而止,大家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盛玦的身上。 慧容出了月子,忠湛又提起了去北地的事,秦道川上报了兵部,批了之后,忠湛就领着秦百、秦战和秦刚坐着车去了北地。 临出发的时候,秦道川与他在书房谈了许久,也告诉了他忠淇偷娶长公主的事。忠湛顿了许久,才说道:“没想到如此老实的四弟也会做出这样——让人惊讶的事。” 秦道川说道:“此事忠源都未必知道,贵妃娘娘的意思,在太子登基之前,不宜声张。” 忠湛心想,何止是不能声张,是不能让人知晓好吧,幸好有母亲“珠玉”在前,大家见怪不怪。不然,这一出一出的,心都在胸口里待不安稳。 因为忠淇在北地守了多年,朝廷已授了中郎将的职,相比忠湛除了一个世子位,在军中并无实职,秦道川没有点明,可他自己心里清楚,心中总有一股火苗,想要寻回些什么。 待他走后,慧容在请安的时候,不经意间问道:“婆婆,公公以往常在北地时,您是如何渡日的?” 若舒听了,心说我每日忙活的事情多了,但回想起来,如繁华过境,竟没留下什么痕迹,秦道川现在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丝毫没有受到她所做的那些事的影响,回道:“那时,好像不是在怀胎,就是在坐月子,也没空多想。” 慧容走后,若舒却陷入了沉默,那时,杜若远每日必有一封信来,无大事就写小事,让她坐在府里,却将外面的事了解得一清二楚。 自己强行将他留在了青州,去年却未回去看过他,果真不太仗义。 念头一起,便压制不住,所以,娴珂一在她面前提出要去青州,她便答应了。 喜出望外的娴珂,多了句嘴,“其实我只是想吃青州的秧李和桑葚了。” 若舒接道:“你就是肖想旁的,那里也没有。” 娴珂抿了抿嘴,难得的没再接话。 秦道川听到若舒要亲自陪着娴珂去青州,说道:“要她低调些就是,何必亲自押解?” 若舒说道:“去年就因为耽误了,没去成,我也想回去看看。” -- 第523页 秦道川说道:“也是,去年我也未去成,你替我向几位老人家赔个罪吧。” 若舒知道他现在除了京郊哪也不能去,说道:“待明年,太子进学,你怕是每日都要耗在宫里了。”自从得知自家与贵妃娘娘的关系后,再也没听到秦道川在耳边诉苦。也介于这种关系,若舒也再没有拿贵妃娘娘打趣。 出发那日,秦道川依旧低调地送到了十里长亭,见若舒一派坦然,凑近说道:“总觉得你心里没我,每次分别,都不曾在你眼中看到过伤感。” 若舒无奈地说道:“你看看我头上的白发,再回去照照镜子,又不是生离死别,有什么好伤感的?” 秦道川说了句,“早去早回。”就再没多话。 车往前走后,若舒从车后的车窗中,看到秦道川依旧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车渐渐远去,许久许久,仍旧能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身影。 若舒回头望着,在心中自我解围道:“他对我至情至义,我不能忘恩负义,答应常去看他的,要说到做到。” 第422章 回应 到了青州之后,娴珂又状似无意地问道:“母亲,既然来了青州,我等有空闲的时候,再向柳宿请教一下鞭法。” 若舒面色如常地看着她,说道:“他若是能长年待在青州,就不会叫柳宿了。”只交代了他的行踪,却没有说明他为何会常年不在青州,更没有说明柳宿这个名字所蕴藏的含义。 娴珂一听柳宿不在,原本高涨的情绪顿时消弭殆尽,闷闷地跟在若舒身后,到了青庐内。 若舒说道:“今日天早,快去沐浴,待会我们去兰园。” 娴珂只无精打彩地“哦”了一声。 若舒闭了闭眼,决定装作无视。 在兰园祭拜过后,天色已晚,若舒翻身上马,说道:“你先回,我四处转转。”说完扭转马头,往相返的方向而去,娴珂则在后面提醒道:“母亲,身子坐直,不然腰又会痛了。” 若舒却没有回头,径直往后山而去。 来到杜若远的坟前,看得出来,这里被照顾得极好,坟头一丝杂草都没有,墓碑上也没有尘埃。若舒轻抚着墓碑说道:“去年我失约了,幸亏你还有好兄弟,不然,真是无颜再见你。” 又慢慢靠坐在坟前,看着天边最后一抹霞色消失不见,山风吹来,带着初春的和暖,枝条上新萌的芽苞,微微颤动。 “这里虽然无花,却风景极好,你一惯喜欢素净,想来应是十分安逸。就连我这颗浮燥的心,只要在这里待上一待,也变成沉静许多。”若舒坐了许久,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上来,脸陌生得很,却对她拱手道:“东家,天晚了,再晚路就看不清了。” 若舒闻言,起身说道:“也是,我还会待上几日,明日再来看你。” 若舒骑马沿着崎岖的山路摸黑走着,直到看见青庐,身后跟随的人才骑马转身离去。若舒停在那里,突然觉得,成全娴珂也未必不可,只要柳宿也愿意。 可惜直到她们半个月后离开青州,柳宿都没有回来。回转的路上,娴珂无聊得连马都不想骑,陪若舒坐在马车里,胡乱翻看着里面放着的书,若舒依然装作不知,闭目养着神。 行了两日,在经过上次若舒骑马的桥时,娴珂定要自己骑马而过,说是坐在车内,感觉不到桥两边的美景,还在外面喊着:“母亲,你也出来骑马啊,站在桥中央,真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若舒正想开口,让她莫要耽误了行程,就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等到马蹄声停下来,车辆也正好过了桥,若舒听到外面说道:“柳宿见过东家。”紧接着是其他人的声音:“见过东家。”看来人数不少。 若舒想了想,示意婢女打开车门,走下去,就看到娴珂也下马,却避在自己的马后,并没有像前几次那样,指名道姓地称呼柳宿。 柳宿向若舒拱手行礼之后,又转身向娴珂拱手道:“见过八小姐。”他身后的数人也跟着拱手道:“见过八小姐。” 若舒问道:“这是回青州么?” 柳宿回道:“是,差事办完了。” 若舒用余光扫了下娴珂,接着说道:“这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实在是有些疲累。” 柳宿回道:“回东家,前面没有,但返回去数里,有一处歇脚的地方。” 若舒说道:“既如此,那便去吧。” 娴珂没有上马车,若舒也没问。一行人去了歇脚的地方,这里只是一处农家,却似乎与柳宿他们十分熟络,几乎不要主家动手,就有人主动点火烧水泡茶。 若舒没有进屋,直接坐在院中,看着他们忙活着,见柳宿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侧,而娴珂则出人意料地老实坐在自己身旁,难得的有些扭捏,于是说道:“你不是口口声声想要请教鞭法,如今师傅就在这,怎么不问?莫非是因为没带谢礼,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娴珂听了,抿着嘴,犹豫了半天,才说道:“以往都没要谢礼的。” 若舒扫了眼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说道:“以往是我的人情,现在是你自己的人情,自然不该我来出。” 娴珂听了,嘟了嘟嘴,突然抬头对柳宿说道:“师傅,谢礼原也应该,但我这次没带,日后补上可否?” 柳宿拱手道:“属下实不敢当,八小姐有要问的,尽管开口便是。” -- 第524页 娴珂听了,得意地朝若舒扬了扬下巴,惹得若舒忍不住挑了挑眉,对柳宿说道:“这个女儿被府里惯坏了,你且担待些。” 柳宿只得回道:“属下不敢。”话中意味不明,若舒闪了下眼,决定还是顺其自然,先看看再说。 这时,有人送了刚泡好的热茶过来,一向不喜喝茶的娴珂不知为何,端起来就饮了一口,然后毫无风范地吐着舌头,问着:“凉水,给我倒凉水。” 若舒微微摇了摇头,觉得自己的形象都受了连累。女卫手忙脚乱地送上凉水后,娴珂却又不喝了,只抿着嘴,垂着头,近在咫尺的若舒能清楚地看到她绯红的脸,想必若是柳宿留意,定然也能看到。 待热饭热菜上来之后,娴珂看着鲜脆欲滴的山野时蔬,仍不住又动了筷子,却因为嘴里的烫伤,又一次吸了口气,再不敢去吃,却可怜兮兮地望着桌上的美味。 若舒恍如未闻,自顾自地吃着,身后的柳宿不知何时不见了人影,若舒状似无意地四处张望了下,没见到人,与她一同张望的还有同桌的娴珂。 略微有些失望的若舒,同情地看着一旁的娴珂,默默说道:不是母亲不帮你,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望你回去之后,尽早清醒过来,好好待字闺中,日后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平平顺顺渡过后半生。 主意打定,便不再停留,上车时对娴珂说道:“嘴疼还能骑马么?不如让来陪我吧。” 娴珂抿着嘴,闷闷跟在她身后,准备上车缓缓自己的伤心。 车辆刚准备行走,就听到不远处有人说道:“东家,且等等。” 若舒示意人打开车门,就看到柳宿手提着一个竹篮,快步走了过来,脚上满满的泥泞和青草。 柳宿走到车门前,说道:“东家,刚在山上采了草药,对口舌生疮有奇效,清洗之后放在口中嚼碎,让汁液在口中多停留一会,一天应该就会好。” 第423章 孽缘 若舒扫了一眼旁边仍在惊喜中的娴珂,说道:“难得你上心,娴珂,还不快下车。” 与娴珂的喜形于色不同,柳宿只是将竹篮交予了女卫,就回避了。 令想隔着车窗看些热闹的若舒颇有些失望。 娴珂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重新上了车,柳宿带着暗卫,虽然恭敬地站在车旁,却依旧目不斜视。 若舒闻着车里弥漫的苦味,看着如吃蜜糖的娴珂,强忍着不去打趣她。 路上娴珂问道:“母亲,六兄和七哥的婚事定了么?” 若舒扫了她一眼,说道:“一会六兄,一会七哥,到底是为何?” 娴珂答道:“自小叫惯了呗。” 若舒反问道:“问这做什么?” 娴珂说道:“关心呗。” 若舒说道:“这是你该关心的事么?” 娴珂刚准备吐舌头,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又是一阵吸气,转头问道:“剩下的药草呢?” 若舒闻着她嘴里的苦味,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就不觉得苦么?” 娴珂摇摇头,“清清凉凉的,还很好闻。” 自己并未介意,但事关娴珂的终身,还应知会秦道川。也不知,他得知自己和娴珂的想法后,会是怎样的态度? 娴珂心情大好,又开始唠叨忠源,“六兄选妻,也不知选得怎么样了?” 若舒想着柳宿的花招,实在很难将如此刁钻的招术与柳宿清冷孤傲的形象联系起来。 方才见了柳宿,因为娴珂的事,竟然忘了询问详情到底如何?柳宿也未主动提起,想必是已将回报的信函送出。既然如此,也不必急于一时。 忠源这时正坐在忠漓的房间里,细算着成本。不时报怨着:“我若说你有私心,想必你不会承认。但这银子花得确实有些不值,这些个山地荒镇,哪里能值万两?我一动手还需要银子,这一笔一笔,就算母亲肯借,我也会还得辛苦。” 忠漓抿了抿嘴,“那六兄你说,能值多少?” 忠源挑了挑眉,又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才说道:“最多六千两。” 忠漓不禁失笑,“六兄,你还太市侩了吧?” 忠源说道:“你是不知道我们庄稼人的辛苦。” 忠漓接道:“我最多补贴你两千两,再多,就当我没说。” 忠源眼神一亮,伸出手来,“拿来。” 忠漓看了看秦义,“去拿纸笔来,这钱我不能白出,契书上当有我的一份。” 忠源“哼”了一声,“交兄弟明算帐是吧?” 忠漓回道:“那是自然。” 两个人果真签了契书,看到忠源将自己的名讳写上,又盖了私印,忠漓才从袖子中抽出一张银票,说道:“?增银楼的,随到随取。” 忠源一把扯过,打开后,仔细看过,才重新折好,放入了自己的荷包。“既然你入了股,那我俩就好好商量商量,这小镇重新修葺之事。” 忠漓马上开口说道:“打住,就只负责会馆,其余的与我无干,毕竟我只占小股。” 忠源咬了咬后槽牙,“日后可别后悔,我只需说要娶妻,母亲自然会慷慨馈赠。” 忠漓说道:“那你倒是赶紧娶呀!” 忠源自得地说道:“我如今也算是个员外,有房有山有田产,再捐个官,就算有了官身,到时,娶谁不是易如反掌。” -- 第525页 两个人正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就听到外面秦管传话:“公子,赵大小姐求见。” 屋内的两人一愣,忠源马上反应过来,轻声说道:“应是找你的,我先撤了。”说完,往窗外一跃,忠漓睁大眼睛奔了过去,只看到忠源以手攀着木墙上的突起,几个腾挪,就站在了地上,抬眼朝着他挑了挑眉,得意地走远了。 忠漓叹了口气,只得朝外面说道:“快请,奉茶。” 赵雪飞进来,就看到忠漓坐在书桌后,客气地拱手道:“未能亲迎,失礼。” 赵雪飞却冷眼瞧着他,扫了眼一旁的秦义,质问道:“你义兄呢?” 忠漓见她询问的语气如此生冷,好奇地问道:“你寻他何事?” 赵雪飞说道:“我有话问他。” 忠漓无奈地说道:“他获释后,就落荒而逃了。”话半真半假,方才忠源所为,可不就是落荒而逃么。 赵雪飞却似更生气,“不是他,那就是你。” 忠漓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明显的听不明白。 赵雪飞又看了眼秦义,秦义却似未看到般,依旧垂手侍立在侧。 赵雪飞无奈,只得说道:“我被绑之事,王府并未声张,为何短短时日,北郡皆闻?” 忠漓听了,依旧一脸无辜,还带着诧异,“我们也并未声张,事关颜面,义兄最为在意此事,在没有寻到贼人之前,不会泄露半句。” 哪知赵雪飞听了,冷哼一声,厉声说道:“他的颜面重要,我的就不重要了吗?为何独独只有我的事传得天下皆知,他的事却瞒得密不透风?” 忠漓叹了口气,“这样只能说,是贵府口风不紧了。” 赵雪飞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半晌说道:“莫要让我查出来,不然,休怪我将你们混为贼人的同伙,让官府来治你们。” 忠漓听了,赶紧解释道:“总要讲些道理吧,我们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让我们来担责任?就算你不念义兄赎金之恩,也该感念他冒着风雪营救之恩吧?” 赵雪飞自然从如烟的口中得知忠源营救的来龙去脉,本也想着,要好好谢过。但因坊间的传闻实在让她无法忍受,令她不得不怀疑忠源的本意。 大家身份悬殊,若是平常,王府千金自然是与他们无缘,可若是名声有损,还是与他有关,他岂不是顺理成章地如了愿? 见赵雪飞沉默了,忠漓以为是自己的话堵住了她,就没再开口。 赵雪飞半晌后说道:“你告诉他,我赵雪飞就算孤寡一生,也不会如了小人的愿。”说完根本不给忠漓开口的机会,转身快走两步,拉开房门,瞪了门外的如烟一眼,就下楼去了。 忠漓望着秦义发了半天的呆,问道:“你弄明白了么?” 秦义摇摇头,“这样的女子,配不上六公子。” 忠漓也点头说道:“母亲若是知道,不知会如何折磨我。京城看来,短时间是回不去了。” 秦义说道:“这事要告诉六公子么?” 忠漓摇头,“六兄不能再受打击了。” 第424章 流言 没过几天,传言就像长了脚一样在北郡闹得人尽皆知。虽然口口相传之时都只说,听说赵大小姐被贼人绑过数日,后来是崇王卖了半副身家才凑齐了赎金。然后就是意味深长的对视,表示剩下的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忠漓听秦义含糊提起,除了叹气就剩叹气,一是愁赵雪飞前来发飙之事原来是真,二是愁传来传去,会不会将六兄牵扯进来。 若舒走到半途得到了这个消息,也看到了前来请罪的柳宿。 不知就里的娴珂自然想偏了,在若舒要她回避的时候,居然红着脸扫了一眼垂头矗立的柳宿。 待屋子里只剩若舒和柳宿,柳宿才开口说道:“东家,是属下办事不利,未想周全,还请东家允许柳宿前去善后。” 若舒说道:“暗卫办事当不至于此,想必是有人另有意图,是我要你带上忠源的,这事责任在我,辛苦你再跑一趟,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到忠源。” 柳宿回道:“是,东家。” 娴珂在外面等到柳宿好不容易出来,却只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就快步离开了,徒留下痴痴望着他背影的娴珂。 忠源正逐一巡视着自己新到手的地盘,听着各个小镇掌事的回报,脑子里拨弄着算盘,想着数额节节攀高的账目,头涨得越来越大。最后只得急事缓办,先将钱花在要紧的事上。 等空闲下来后,对着卢乾他们感叹道:“总说人多力量大,其实钱多才好办事啊!”卢乾听了,捂着自己尚未痊愈的腰伤,也跟着感叹道:“以前没钱时,从不缺钱;现在有钱了,反而缺钱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卢厚接道:“以前那是只管吃饱穿暖,再留些盘缠就万事无忧了。现在又买房又买山又买田,都还未能生出银子,能不缺钱么?” 卢佑说道:“就是不缺小钱,缺大钱么?说得那么玄乎。” 忠源望着一直沉默的卢卓,问道:“你也说说高见。” 卢卓摇头,说道:“我只管帐,其他的得公子自己想办法。” 忠源笑道:“放心吧,我自会从别处去弄银子,不会动你金库的。” 想着母亲那里且暂缓缓,还是先从忠漓那里下手。他接手会馆这么些年,肯定有不少的私房银子,两千两恐怕不过是他放在手边的散碎银子,更多的他绝对有。 -- 第526页 打定了主意,就直奔忠漓而去,去了也不直接开口,而是似笑非笑地坐在他对面,时不时挑一挑眉,却神情严肃。 忠漓见此情景,只得时不时叹口气,好象这样还不够表达出他抱歉的情绪,还用双手无力地摸着脸,以此表示自己也觉得无颜见六兄。 两个人就这样相地无言,坐了许久,还是忠源没忍住,先打破了僵局,“七弟,愚兄的性子你是晓得的,向来说一是一,从不出乎反尔。我的事,你打算如何善后?” 忠漓双手撑在桌上扶着脸,无奈地说道:“六兄,这事我绝没想到,不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拉你下水。” 忠源见他这么快就服软,决定乘势而上,“既然有了悔意,就赶紧拿出些诚意来。” 忠漓说道:“六兄尽管说。” 忠源听了,几乎快笑出声来,强忍住,没有接话,却伸出了一个巴掌,慢慢朝着忠漓推了过去。 忠漓不解,看着这只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上面略有薄茧,再无其他。 忠源等了一会,只得开口说道:“五千两,所有前尘往事一笔勾消。” 忠漓嘴张了张,又张了张,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忠源不耐烦地问道:“赶紧说,答不答应?” 忠漓摇着头说道:“你是不是问过母亲了?我统共存了七千余两银子,前次已给了你两千两,你又来要那五千两,还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忠源说道:“少打诳语,会馆每年有多少收入我会不晓得,就算母亲拿大头,到你手里的,恐怕也是以万两计。我不过要你些散碎银子,还算了你的股份,你有什么可吃亏的?” 忠漓重重地揉了几下脸,说道:“六兄,真的前尘往事一笔勾消?” 忠源自信地接道:“我的为人向来在你之上。” 忠漓看了眼秦义,秦义立马知趣地端来了笔墨,忠源也非常干脆,提笔就写了两份契书,双方签字画押后,才朝着忠漓勾了勾手指。 忠漓只得又看了看秦义,秦义走到一旁的柜子边,从里面翻出了一个木盒,放在了桌子上。 忠漓打开,只指了指,就叹了口气。 忠源也不介意,将里面的银票拿出,还十分仔细地核实了金额,最后将它们折在一起,放入自己的荷包,站起身,说道:“七弟,功成身退,事多缠身,我就不久留了。” 忠漓待他走后,对秦义说道:“没想到六兄是如此豁达之人。” 秦义轻轻接道:“没想到六公子是如此重利之人。” 忠漓望着窗外,喃喃说道:“七千两,应该也差不多了,希望小镇都尽快红火起来,让他能捐个官,娶个美娇娘。” 秦管刚好进来,听到了这话,马上接道:“六公子早说不要美娇娘,要贤内助。” 秦义说道:“打什么岔?不是美娇娘一样的贤内助,能配得上六公子么?” 接下来流言的风向似乎又转了方向,说这一切都是别有意图的谣言,赵大小姐并未被绑,是有人眼红她当家主事,更因为最近崇王府卖地获益颇多,穷人乍富,起了内哄。 崇王府自开府以来,虽然渐渐没落,但家风一向严谨,传出这样的风声,自然极为不利。 本来就为赵雪飞被绑的风声,整日黑青着一张脸的崇王,听了后来更为过份的传言,气得连摔了几套茶碗,吓得合府上下,大气都不敢出。 因为流言,一向自比须眉的赵雪飞终日将自己困在闺房里,就连如烟,也不准她出府。本想着等风声过了,到那时抵了赎金的小镇想必也热闹了起来,只要他们热闹,崇王府就有税可征,天长日久,有了结余,就能自己盘活另外的小镇,只待时日,祖宗的宏图,总有成真的一日。 没想到,又会来上这样一拨风声,思索良久,换了男装,低调地带着也是男装打扮的如烟,找到了忠漓。 第425章 情思 忠漓没躲,但亦坦然,叫秦义奉了茶,就静静坐在书桌后,眼望着窗外,等着赵雪飞再一次的质问。 “我来是想说,公子大可不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到底如何,自有公论。”赵雪飞说道。 忠漓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依旧看着窗外,“我每日坐在这窗前,天晴时,会有阳光射入;天雨时,会有雨滴飘入。但我皆坦然待之,也不喜他们去关窗。” 赵雪飞沉默了一会,“不是你,想必也是与你有关之人。” 忠漓叹了口气,依旧保持着姿势,“你太不了解我义兄,他比我更甚。犹豫不喜欢麻烦的事,虽然喜欢吃大闸蟹,但若要他亲手去剥,他宁可不吃。” 赵雪飞将刚刚端起的茶碗重重放下,“事出必有因,这事我没做,自然有人做。” 忠漓解下身上的斗篷,对秦义说道:“去帮我换件薄的。” 秦义接过,打开门,走了出去,秦管进来,关上了房门,接替秦义站在了原地。 如烟瞪了他一眼,他却再不是前次被训那般的怯懦,眼都未抬。 赵雪飞站起身,冷冷说道:“我奉劝一句,一切到此为止,若再胡为,别怪我不客气。” 忠漓只闭上了眼。 赵雪飞说完之后,对如烟说道:“我们走。” 待他们走后,秦管忍不住说道:“公子,这事定是她自己府里的幺蛾子,为何不戳穿她?” -- 第527页 忠漓叹了口气,“息事宁人,晓得么?” 秦管也跟着叹了口气,“希望六公子不会再以此上门索要银子。” 忠漓说道:“你怎么跟卢卓一个模子,老气横秋的。” 秦管说道:“我可比他话多。” 忠漓又不耐烦地说道:“拿个斗篷怎么这么久,不晓得我正等着么?” 秦管看着眼前一向温和的公子,总觉得今日他脾气暴躁了些。 两股流言在北郡盛行着,丝毫没有此消彼长的架式。柳宿叼着一根野草,坐在溪边发着呆,看来前次是玩脱了,不该狮子大开口,伤了崇王府的元气。 真没想到一介属王,竟然如此穷酸和刻薄,本以为是他府里哪个小妾所为,可是查来查去,似乎并非如此。 若是崇王所为,他打的什么主意,弄坏了自己长女的名声对他有何好处? 一旁有人说道:“老大,莫不是这老小子想让女儿终身不嫁,给他当一辈子长工?” 又有人说道:“就算不是终身,怕也是想她多在府里待上几年,待有人接手了,再放她。” 柳宿轻轻吐掉嘴里的野草,“闲事我们不管,只要不牵扯到公子就行。” 此地河里有鱼儿跃出水面,一人说道:“这山是公子的,这溪应该不是吧?我们捉条鱼烤来吃?” 柳宿扫了他一眼,“莫多事,我们这几个露了声音露了脸的只能待在山里,你们都未露白,光明正大到会馆里好好吃上一顿,带些给我们就行了。” 那人说道:“也行,我们去看看两位公子的成就,日后也好报给东家听。” 柳宿又陷入了沉默,盯着溪水发着呆。 自有与他相熟的,黯淡了眼神。八小姐那样直白,毫不避人。可东家一直未发话,老大就算有心,也不敢轻易表露。这样的人物,摆在哪里不是让小媳妇小姑娘红了脸偷偷地瞧,却遇到了这样的情劫,身份的悬殊,恐怕终是一场清梦。 柳宿心里也是如此想,懊恼着自己不受控制的举动,那样的天之娇女,如何会下到尘埃,委屈地跟随自己。 杜老大终身为情所困,莫非自己也将随了他? 心底似乎有个声音说道:就像杜老大那样,一辈子远远近近地陪着,不也挺好。 可心底又有一股不甘,明明触手可及,为何要轻易放弃? 但傍晚的凉风吹过,又让他清醒了过来。六公子那样的人物,不过是隐了身份,婚事就如此艰难,被一个破落门户万般的嫌弃,何况自己? 最后,站起身,长长舒了口气,伸了下懒腰,拾起一块石子,扔进水中,待水面的波澜平息,心中已有主意。 桥归桥,路归路,山鸡如何配野鹿,像他这样的,就应该像角宿老大那样,娶个与自己相配的,生儿育女。 忠源此时正在吃饭,卢厚进来,犹豫犹豫似有话说,忠源问道:“有话快说,待会我就走了。” 卢厚刚要开口,卢乾咳了一声,又吸了口气。忠源被转移了注意力,“腰还疼吗?不行就回京城寻个好大夫看看,你还未成亲,莫误了终事大事。” 卢乾翻了个白眼,“公子,你能不能想我点好。” 忠源咽了口中吃食,“我正是为你好。” 卢乾说道:“行,我马上就回京城,并且将公子今日所说原原本本告诉国公爷和夫人。” 忠源好奇地问道:“这状有什么好告的?” 卢乾说道:“想必国公爷和夫人听了,就算不急着为公子娶妻,也会送一两个美娇娘来,免得公子憋坏了。” 忠源失笑,“你问问他们,哪个不明白这事,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值得你大惊小怪,千里迢迢跑去告歪状?” 待他吃完,问卢厚道:“方才想说什么?快说吧。” 卢厚看着卢乾说道:“瞒来瞒去,越瞒越麻烦了。” 忠源眼睛在他俩之间转来转去,没急着说话。卢乾说道:“你说吧。别添油加醋。” 卢厚就将两种流言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忠源沉默了一会,分析道:“应该是她自己府里出的娇娥子,不管她。” 大家紧张许久的事就被公子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卢厚一脸得意地看着卢乾。 晚间歇息的时候,忠源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赵雪飞的音容像貌在他眼前挥之不去,那样要强的女子,受得了这样连番的风浪么? 听说她尚未议亲,这样一闹,怕是难罗。 幸亏还未有自己与她的谣言传出,不然于她的伤害恐怕更甚。毕竟两人也算是同处一室(洞),渡过了一天两夜,就算前一夜自己是昏迷不醒的。 突然坐起身来,自言自语道:“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痛快地就将银子拿出来了,原来缘故在这里。我就装作不知,待需要了,再去敲他一笔,让他日后不再敢轻易就怜香惜玉。” 第426章 愈烈 若舒的马车快到京城时,车夫突然报道:“东家,南副将候在前方。”若舒挑起车帘,只看到秦南一人。应该是看到了若舒的马车,秦南驱马迎了上来,在车窗边说道:“夫人,将军在亲卫营里等着。” 若舒说道:“知道了。”虽然脸上平静无波,但是旅途归来,有人远远来迎,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 第528页 马车进了亲卫营,若舒下了车,却没见他亲自来迎,倒是盛琰站在一旁,见到她,迎上来,拱手行了礼,问了安,之后说道:“祖母,按规矩我要回营房去了。” 若舒说道:“去吧。”眼神跟随着盛琰的背影许久,进了营帐就说道:“盛琰也长大了。” 秦道川没有接话,也没有起身,坐在长条几后,朝着她招了招手。 若舒走近,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回府去说,却要在这里?” 秦道川伸手将她拉了过去,任她跌落在自己怀里,“这么久,想没想我?”轻闻着她发间的香味似仍不过瘾,顺着她的耳朵、脸颊和下巴渐渐往下游走。 若舒轻声说了句,“痒,有话好好说。” 秦道川回道:“我现在没话说。”声音低沉,吐出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间,弄得她浑身发软。 若舒说道:“在这里像什么话?晚上不就行了。” 秦道川却将头抵得极近,“你忘记了,有次我们就是在这,当时的场景至今难忘。” 若舒轻推了他一把,“年少可以轻狂,如今却要稳重才好。” 秦道川停了手里的动作,问道:“这次归来为何如此冷淡?” 若舒无奈地说道:“万一让人知道,难不难堪啊。” 秦道川说道:“你动静一向不大,外面听不见。” 若舒只得捉住他胡作非为的手,“别在这里。” 秦道川虽然停下了,却说道:“也不知为何,就算你对我若即若离,我仍是无法不对你痴迷。” 若舒解释道:“在府里时,我哪次没有依你。” 秦道川默默看了她一会,还是抱起了她,走到行军床前,将她放在了床上,“若是时时都能依我,就最好了。” 虽说夫妻俩算是分别了一阵,但秦道川此次又是特别热情,若舒忍不住问道:“我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么?” 秦道川没有接话,却用行动告诉了她。早已被他了如指掌的若舒,很快就沦陷了。 就在若舒精疲力尽准备睡去的时候,秦道川说道:“忠源的事,不能再拖了,你还是亲自去一趟,替他做主,尽快将亲娶了。” 若舒只“嗯”了一声,就打算继续睡觉,秦道川又说道:“在这里歇一晚,明日就起程吧。” 若舒努力睁开迷离的双眼,问道:“他又不会所嫁非人,再无转圜的余地。用得着这样急么?” 秦道川说道:“嗯,接二连三的消息传来,感觉实在不好,我无法出京,还是你去一趟,将娴珂也带上,免得她整日在京城里招摇。” 若舒不耐烦地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明日再说吧。” 秦道川却一个翻身就将她又放在了硬梆梆的行军床上,“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我就要进宫,你醒来时,我必定已经走了。” 若舒被弄得十分烦燥,只得“嗯”了一声。 秦道川又在她耳边说道:“既然你答应了,干脆在那里帮他把婚事也办了,这样的终生大事,父母总要有一人在场。” 若舒又迷迷糊糊地回答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醒来,秦道川果然已经不见了。 若舒叹了口气,对一起吃早饭的娴珂说道:“你父亲要我们去给你六哥娶媳妇,连京城都不让我们进。” 娴珂听了,高兴地说道:“母亲,真的吗?太好了!” 若舒问道:“这么高兴做什么?” 娴珂抿了抿嘴,说道:“六哥和七哥都在那里,自然高兴了。” 若舒打量着她,内心狐疑着,暗卫的规矩使然,柳宿绝不会向她透露行踪,难道是她察觉出了什么? 念头一起,就胃口全无,自从杜若远不在了,暗卫无论做任何事,似乎都会有纰漏。看来没了杜若远的暗卫,在她手里,再不是无往而不利。 吃完早饭,马车就朝着北郡的方向出发了。 刚刚走出宫门的秦道川听到秦南的回报,点了点头。 从京城到北郡沿途早已布局完毕,若舒无论走到哪里,当日都能在自己的客栈中留宿,但长久的旅途依然会劳累,往往走上两日,便要停留一日。 与此同时,北郡关于赵雪飞的流言依然热闹着,之所以如此,与忠源将接手的小镇操持得热火朝天有关。 他从军屯中带出来的人,从山寨中接纳的人,在农闲时节,并无多少实事。现在有了小镇,他们就可以凭借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在小镇上安身立命,娶妻生子,安家立业。 忠源则凭着这些人,轻易就将原本萧条冷清的小镇,变成热闹繁华。 皆大欢喜的局面,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大家笑意盈盈的脸。 赵雪飞的办法就是将自己关在王府内;柳宿则要为难得多,主意是他出的,事是他办的,现在闹成这样,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只得留在这里,努力将自己先前翻起的风浪重新压下去。 就算已经猜到,也差不多证实最初的谣言是崇王所为,更明白了他极其自私的心思。但若再将这个传言散布出去,后果谁也预料不到。 柳宿只得一遍又一遍地揉着自己俊俏的脸,希望一松开,就能豁然开朗。要是杜老大还在就好了,他必定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对,如何才能既解决此事又不留一丝痕迹。 唯今之计,最快的方法,就是赵雪飞赶紧出嫁,但是听说长久以来,上门求亲的就寥寥无几,还都被崇王以不般配为由驳了回去。现在这样的情势下,敢趟混水的,必然是想捡死鱼的,崇王轻易就可以拒绝。 -- 第529页 柳宿忍不住想,干脆下次在赵雪飞再出府时,又将她给绑了,无论哪个兄弟受点累直接将她授了,让她日后只得安安份份当个压寨夫人,兄弟也算是抱得美人归。自己再去向东家请罪,只要能留在青州,还是不是二十八星宿,都不再重要。 正苦恼间,就接到了东家正往这边来的讯息,柳宿看着手里的纸条,长叹一声,将它轻轻放在火堆里渐渐化为灰烬。 第427章 心意 因为并没有事先告知,忠源从见到母亲的那一刻,费了许久的劲才回过神来。 若舒也开门见山地说道:“你父亲说,原本就不该让你自己出面操持自己婚事。他现在不能出京,就由我来办。你不是说已经物色了许多吗?再好好选选,但凡有些中意的,就由我去看,从中选个最适合的。你如今也算是立了业,再成了家,我与你父亲才算真正放心。” 忠源却沉默了,若舒又问了几句,他才说道:“母亲与其担心我的婚事,不如替我的新家业出出主意。” 若舒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主意你自己想办法。” 忠源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将忠漓牵扯进来。 若舒强行要了他收集来的信息,一张一张仔细地看着,还不忘提醒打算开溜的娴珂,“管好你自己,也管好你的女卫,这里民风淳朴,见不得你那样招摇。” 娴珂利落地“哦”了一声,“母亲放心,我晓得。”仍是往外走了出去。 忠源不明就里,替她说道:“母亲,放心,这里都有认识的人,她不会有事。” 若舒心说,就是因为有认识的人,才会有事。 看了忠源初选过的,若舒感叹道:“没想到北郡如今竟然沦落至此,一个让人心动的都没有。” 忠源似早有所料,平淡地说道:“母亲,所以说,不急于一时。” 若舒想了想,对他说道:“若你不在意门第,我就从青州为你选一个。方才看了这些,想来你是想寻一个性格温顺的贤内助?” 忠源直白地回道:“太温吞了也不行,母亲还是只从贤字上找吧。” 若舒说道:“好,我想着府里的女眷,包括我,每一个性格都略有不同,你中意哪样的?” 忠源刚入嘴的茶差点就喷出来,苦笑道:“母亲,且高抬贵手吧,这话是我能说的么?” 若舒说道:“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你含糊不清,那我就装作不知,凭我自己喜欢的选了。” 可是接下来几天,无论若舒说起哪个,北郡也好,青州的也罢,忠源总能找到理由推托。 泡在小镇集市上的娴珂也听到了流言,饭后闲聊时,说了出来。 若舒闭了闭眼,眉头忍不住皱了皱,柳宿来了这么久竟还没有收到成效? 忠源则脸色微微变了变,就转开了话题,“你不是说要去山上打猎么?明日要卢厚陪你们去,如何?” 娴珂则立马说道:“六兄,别打我女卫的主意。” 忠源生怕母亲误会,赶紧说道:“说话说全啰,他们四个是都看中了女卫,光明正大求娶有什么不行的?” 娴珂说道:“我还没嫁呢。” 忠源笑道:“怪不得也跟来催我,原来是有人恨嫁了。” 娴珂说道:“我可不像你,口不对心。” 忠源顿了一下,才说道:“你且收敛些吧,不然,怕是你能看上的,早早就被你吓跑了。” 娴珂正欲开口,看到母亲看她的眼神,就住了嘴。 忠源想尽快脱离这个话题,主动聊起了他对小镇的打算,“母亲,我原本就在庄子上做了些产业,但是规模不大,仅可自足。现在有了这些小镇,我想每个镇子单做一样,您看如何?” 若舒说道:“说来听听。” 忠源说道:“比如说庄子上出产的棉花,这个小镇织布,那个小镇就织染;总而言之,但凡我庄子上产出的,都交由不同的小镇。” 若舒说道:“你是想每个小镇都当一个作坊?” 忠源点了点头,问道:“母亲觉得可行吗?” 若舒说道:“只要有赚头,自然都可行。你前次说要捐官,怎么没听到下文?” 忠源说道:“已经花了些钱,要我等空缺。” 若舒说道:“你这人,脑子活泛得很,怎么不会用?” 忠源满头疑问地看着母亲,若舒说道:“你长姐夫,你忘啦。” 忠源顿时醒悟,“母亲说得极是,看我这脑子,好好的一个——,不对,长姐夫是户部侍郎。” 若舒说道:“你若真这样想,我就不再提了。” 忠源顶着张红脸说道:“是孩儿愚钝了,朝中有人好做官。” 若舒说道:“这犄角旮旯的差事,京官岂会没有办法?” 忠源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亲自为若舒续上新茶,娴珂打趣道:“六兄这副笑脸,当官是再适合不过了。” 忠源也自然地接道:“本来是这样没错,但如今也只能补个虚职,混个身份罢了。” 此话一出,若舒和娴珂却沉默了,忠源赶紧又说道:“母亲,八妹,我现在也挺好,真的。” 若舒问道:“论理来说,你在外行走这么些年,总能遇见一些,怎么会没一个看顺眼的呢?” 忠源沉默了一会,说道:“母亲若是这样问,孩儿心中倒是有一个。” -- 第530页 若舒还没来及开口问,娴珂就抢了先,“六兄,说来听听。” 忠源撇了一眼八卦的娴珂,没有理她,而是认真地对着若舒说道:“若母亲没有异议,孩儿想娶崇王府的赵雪飞。” 若舒端着茶碗,半天没有放下。良久才说道:“你是想对她施以援手么?” 忠源摇了下头,“也不全是。” 若舒意外地看了他一会,见他虽然眼眸低垂,但举止沉稳,不像是信口而言,这个想法恐怕已有许久。 可是有些话仍旧是不吐不快,“听说她门第观念极重,你如今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她会肯么?” 忠源说道:“只要母亲同意,孩儿自然会如愿以偿。” 若舒叹了口气,问道:“你娶她的理由是什么?” 忠源说道:“孩儿与她同时受困,作为女儿家,她荣辱不惊,冷静恬淡,毫无寻常女子的矫揉造作,也没有大失方寸。这样的品性,正是孩儿想娶之人。” 若舒听完他说的话,仔细回想了他说的每一个字,“若是日后她的荣辱不惊和冷静恬淡都用在了你身上,你当如何?” 忠源轻笑了一下,自信地说道:“孩儿有信心让她臣服于我,母亲也当对孩儿有信心才是。” 若舒望着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这是自然。” 忠源起身,郑重地拱手施礼道:“多谢母亲成全。” 若舒则轻轻回了句,“总觉得你吃了亏。” 娴珂终于得了机会说话,赶紧问道:“六兄,赵大小姐长得漂亮么?” 第428章 主动 忠源没有理她,但眉眼间的笑意几乎藏不住。 儿子能娶自己喜欢的人,自然再好不过,毕竟几十年的婚姻生活让若舒明白,能得丈夫的怜爱,婚后的日子才有可能过得舒心。 既然忠源认定赵雪飞聪慧,那她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忠源已满二十,与他同龄的人多已成亲。若舒不想再拖,当晚就送了信给柳宿,只说了两件事,一是让他将忠源也被绑之事捅出去,二是告诉他忠源属意赵雪飞。 柳宿拿着信,又开始走神。自己这是办了件什么好事,不但没有完成任务,还将六公子搭了进去,东家心里该是如何的埋怨他。 自从开始出任务,还从没有哪一件事让他办得如此的糟糕。 多年来建立起来的自信心,在这一刻纷纷开始崩塌。而由此生出的骄傲也消弥殆尽。 想来想去,坐立难安,当晚就去求见了若舒。 若舒披着斗篷,在僻静处见了他。柳宿单膝跪地,直接说道:“东家,你处罚吧。” 若舒拢了拢斗篷,毕竟是北郡,虽然春意盎然,但夜晚仍旧寒冷。“这样冷的晚上,我还出来见你,知道为何么?” 柳宿回道:“东家是对柳宿极度失望。” 若舒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想要你明白,忠源不是一个短短时日就会动心的人,我在他给我的信函里没有看到赵雪飞的只言片语,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柳宿沉默了一会,回道:“六公子动心已久。” 若舒看着他垂下的头,极度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你与他年纪相仿,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是我判断失误,让你们费心劳力,连个年都没过好。” 柳宿回道:“是柳宿主动请缨,与东家无关。” 若舒却问道:“你与我初见你时判若两人,你自己知晓么?” 柳宿回道:“柳宿也觉得自己徒有虚名,担不上柳宿这个名号。” 若舒无奈地看了看天,发现北郡夜晚的天空倒是比京城好看,蓝中带墨,繁星点点,十分闪耀。“娴珂是如何知晓你来这里的?”既然他不开窍,或一味装傻,自己就激上一激,看他如何应对。 柳宿语气有些急促,“东家,这事柳宿不知。” 若舒说道:“我心不定时,就会出错。所以,我从不藏着掖着,反而心静了许多。你也可以尝试一下。” 柳宿又沉默了,若舒静静等着他,“东家,容柳宿好好想想。” 若舒明白今晚注定无果,外面实在太冷,她不愿再待下去,于是说道:“好,想清楚了就来寻我。” 若舒走了许久,柳宿仍旧没有起身,跪在那里,发起呆来。 “你跪在这里做什么?是母亲罚你的么?”娴珂的声音突然出现,柳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因为跪得时间长了些,起得急了些,一个踉跄差点撞上走近的娴珂。 娴珂依旧是那幅少女含春的模样,抿着嘴偷笑着看他,却不避让。 柳宿赶紧后退了两步,拱手道:“八小姐,属下方才失礼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娴珂追问道。 “属下有要事回禀,就追到这里来了,东家并没有罚我。”柳宿说完就打算离开。 娴珂却说道:“母亲轻易不让人跪,她人都走了,你却还跪着,还想蒙我?” 柳宿皱了皱眉,无奈地说道:“我喜欢跪着思考问题,东家走了我才跪的。” 娴珂听了,却轻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是,以往爱搭不理是那样一副面孔;现在满口虚言却又是这样一副面孔。” 柳宿正色道:“八小姐,属下还要赶回南方,就先告退了。” 娴珂却因为今日六兄的事,令她有了勇气,听到女卫说,见到柳宿来见夫人,本来已经上了床的她,急匆匆重新穿衣梳妆,就为了来见他一面。如今好不容易如愿,哪里肯轻易放他走。一个迈步就拦在了他的面前。 -- 第531页 柳宿只得又退了两步,娴珂则亦步亦趋跟上了两步;柳宿退几步,娴珂则进几步。直到惹得柳宿握紧了拳头,垂眼说道:“八小姐,你我绝无可能,还是趁早熄了心吧。” 娴珂听见他冷淡的话语,抿了抿嘴,轻声问道:“这里没有旁人,是你的心里话么?” 柳宿轻声“嗯”了一声。 娴珂毫无顾忌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猝不及防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立马转身走了,“你若伤了我的心,就再也补不好了,你可想清楚了。” 柳宿呆若木鸡,直到旁边有咳嗽声,才惊醒过来。见是与他同来的暗卫,皱紧了眉头,低声说道:“已经办砸了一件事,这件事再不能泄出去,否则,不止我,整个柳字都留不下。” 对方却一脸寻常地回道:“是。小的一直在四周巡视,绝无第四个人。” 柳宿却直愣愣地盯着他,“好象多了一个人。” 对方睁大眼睛,做了个缝嘴的动作,又做了个起誓的手势。 柳宿这才放心下来,说道:“八小姐一时迷了心窍,被我的皮相所误,待她日后定了心性,这一切怕是她最想抹去的。” 对方没有接话,眼神却并不赞同,但是人各有志,他只旁观就好。 柳宿今晚似乎话比平常都多,回去的路上,时不时说上一句自我解嘲的话,跟在他身后的人,就这样听了一整晚大同小异的话。 第二日,早就得知若舒到来的忠漓,避无可避,一副前来送死的神情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见若舒表情淡然,心里更加没底,咬了咬牙,干脆主动招供,请罪为妙。“母亲,这事是我不对,若不是我撺掇着六哥去当英雄好汉,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若舒却轻轻问道:“哪些事?” 忠漓只得将忠源被绑,他如何凑的赎金,传言的出现,总之将他知道的一切都如实说了出来。 若舒听了个热闹,不置可否。想着他应该还不知道忠源已经打算求娶赵雪飞之事,既然如此,就瞒得久些,让他也尝尝同样的滋味。 忠源打算先捐个官,将身份弄得高贵些,再上门去求亲。思来想去,听从了若舒的建议,将捐官的前因后果如实写在信里,送去了京城长姐夫处。 赵辰良接到信,不敢告诉娴雅,怕她藏不住话。独自在书房盘算了许久,之后接连几日,每晚都在外面宴客,任娴雅牢骚满腹也不解释,只说他有大事要办。 第429章 谋亲 赵辰良办妥之后,马上给忠源去了信。忠源得信后,直接寻到北郡府郡首,说是要给郡中的学堂捐五千两白银,用来修缮郡学那年久失修的校舍,言及他虽弃文从商,但日前路过,看得心中十分酸楚。 郡首听了,自然高兴万分,爽快地给了他一个卢大善人的称号,做好牌匾后,要衙役抬着一路敲锣打鼓送到了忠源在郡府的宅院前,忠源则恭敬地接入府中,高悬在正堂之中。 郡首将此事上报朝廷之后,传下来的旨意,令忠源有些意外,户部和吏部共同举荐,将郡学中一直空置的学监之位给了他。 本朝的郡学学监为正八品,若舒看着忠源递过来的官文,轻轻叹了口气。忠源笑道:“母亲,想是父亲正一品大将军珠玉在前,又有勋爵加身,母亲自然觉得这等官职不入流。但在孩儿看来却是极好,至少孩儿现在不再是商贾,而是官身,还是个清风雅正的学监。” 说完,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衫,转头对卢乾说道:“快去与我做几身匹配的衣衫,人如其名,既然有了名号,自然不能再如以往那样一副庄稼人的把势。” 卢乾笑着说道:“恭喜公子,终于不用再乔装打扮,终于可以像以往在京中一般自如了。” 若舒说道:“辰良信中有没有提,日后可还有更高品级的官职可以调换么?” 忠源听了,越发觉得好笑,摇头不止,“母亲,郡首都不过五品而已,无数人十年寒窗苦读,十年官场历练,都未必能如愿。孩儿不过花了些许银子,就得了个正八品,已是不错了。” 若舒接着说道:“七品还只是个芝麻大小的官,不如让他再使些劲,给你弄个六品,忠淇的中郎将为五品,你得个六品,也算说得过去。” 忠源笑得茶水都快端不稳,“母亲真会说笑,县官不过才九品而已,想是母亲听岔了吧。” 若舒倒是真的仔细思索了一番,迟疑地问道:“是九品芝麻官吗?” 忠源依旧笑着点了点头。 若舒听了,总算觉得妥当了些,感叹道:“这官职里的弯弯绕绕,我是没弄明白。” 忠源说道:“母亲自己就享一品诰命,也是有官身的。” 若舒说道:“那是嫁予你父亲附赠的,不过,你娶了妻,也当有封号才是?” 忠源解释道:“她当称为孺人。” 若舒摇摇头,“不提这些虚名,你自己拿主意吧。自己的事办妥了,什么时候上门提亲?” 忠源说道:“母亲这一个月来,毫无动静,孩儿如何上门提亲?” 若舒顿在那里,余光扫了他一眼,“此话何意?” 忠源又轻笑了起来,“我在北郡数年,还从未听说过,郡里有这等神出鬼没的豪强,赎金竟连银票都收,这样大的数目,也不急着去银楼取。” -- 第532页 若舒看着他说完,挑了挑眉,“开银楼的,暗地里的事情多了,哪里能让你知晓。” 忠源说道:“哦?原来如此。” 若舒急于岔开话题,于是问道:“成亲的日子你看要定在何时?我好吩咐他们准备。虽说不在府里,但也不能草率。” 忠源想了想,说道:“待孩儿再烧一把火,应该半月后事可成,母亲往后挑个吉日就可。” 若舒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自己对赵雪飞的成见,“结亲是结缘,不是结仇,你可想好了。” 忠源接道:“是,孩儿晓得分寸。” 本想让柳宿去添一把火,可一觉睡醒后,她又改了主意,这次的事办得实在邪乎,还是以静制动的好。如今看来,是做对了,这临门一脚的事就该由忠源自己去做,不然日后露了白,他若是生了怨怼岂不是不妙。 第二日起,崇王府门前就热闹了起来,有来求亲但不得其门而入的,有来看热闹的,街面上的摊贩也挑锣卖担地赶了来,做起了生意。 甚至有几路求亲者,寒暄之后竟成了好友,相互打听着崇王府之事。 “这崇王也是奇怪,有人求亲竟然不嫁,难道这女儿要一直留在府里么?” “就是,出了这档子事,若是寻常人家,定然尽快嫁了,免得再生口舌事非,他这府里,竟然还想留着,当真是奇怪。” “你为何来求亲?” “若是以前,我定然不敢来高攀,可如今这情形,不来试试,心有不甘,万一崇王看上了我,答应了呢,那我岂不是抱得美人归?” 一连数日如此,虽然崇王府始终大门紧闭,可连郡首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跟前来拜访的忠源提及了此事,“赵大小姐及笄时,也有几家门当户对的人家去求娶过,但崇王都以各种理由推拒了,可是,你看,如今闹成什么样?” 忠源慢条思理地饮了口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不知这赵大小姐人品如何?” 郡首说道:“人品嘛,倒还说得过去,只可惜她生母早逝,崇王又没有续娶正室,近年崇王骑马伤了腿,府里的大小事宜就都归她操劳。卢学监不是买了崇王府不少的地吗?为何似毫不知情?” 忠源笑着解释道:“我不过是挂个虚名,实事都是府中其他人操办的。当时他们回来也没提过赵大小姐一句。” 郡首会意道:“想必她也未出面吧。” 忠源又问了一句,“听张郡首之言,这赵大小姐岂不是年纪颇大?” 张郡首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也快二十了吧?” 忠源随口说道:“那倒是与我同年。” 张郡首听了,问道:“认识这许久,竟不知卢学监可有家室?” 忠源答道:“卢某未曾娶妻。” 张郡首十分意外,寻常的男子,再迟不会超过十八,这二十岁尚未娶妻,已算是迟了。忠源又体贴地张郡首解惑道:“因父母不在,无人做主,故而未曾娶妻。” 张郡首听了不在两字,马上会意,因为心里有几分同情,语气也变了,“倒也是如此,我比你年长数载,若有机会,不妨由我出面,也正好合了规矩。” 忠源立马起身拱手谢道:“那卢某就在此谢过张郡首了。” 张郡首也起身说道:“卢学监毋需多礼,私下也不必称呼郡首,只叫张兄即可。” 第430章 提亲 忠源又拱手说道:“张兄,那卢某就自为弟了。” 张郡首接道:“能与卢贤弟兄弟相称,是张某的荣幸。” 此时,卢乾送了食盒进来,忠源笑着说道:“张兄,我这义弟,就是实诚,说要请我尝新菜,我说不得空,要去与郡首喝茶,他竟将饭菜送来了这里。”说完示意卢乾摆上。 张郡首看着满桌的珍馐,此时正值午间,腹中自然饥饿,“今日得蒙兄长怜爱,让你我兄弟相称,不如就当天赐良机,让小弟敬上一杯认亲酒如何?” 张郡首也没虚推,“既然如此,甚好。” 美酒佳肴,酒过三巡,自然话多,忠源说道:“想我孑然一身,虽衣食无忧,却仍觉孤单。” 张郡首说道:“贤弟莫慌,有为兄在,定要为你寻一门好亲。” 忠源接着说道:“我自幼苦读圣贤书,原本想求取个功名,娶个高门的妻子,也好光宗耀祖。哪料中途波折丛生,不得已沦为商贾,至此深以为憾。” 有了酒意的张郡首自然而然地接道:“可惜赵大小姐年岁稍长,又身陷风波,不然与贤弟倒也般配。” 忠源也顺口接道:“年岁倒是无妨,往日父母也曾说过,要我娶个年长些的,他们也好放心。只是这风波,实在是愁人。” 张郡首气愤地说道:“这也是无妄之灾,扑风捉影的,我当郡首多年,郡里有这样的贼人我岂会不知?若是能寻到源头,定要将这造谣之人绳之以法,以洗去我满身的污秽。” 忠源听了,忙说道:“正是,若是能寻到始作俑者,定不能轻饶了他。我也在北郡多年,为何从未听说过。” 两个人又你一言我一语,你一杯我一杯说了许久,最后张郡首拍着忠源的肩说道:“贤弟放心,明日我就去见崇王,这样好的亲事放在眼前,他若还推,定是被灰尘蒙了眼。” 忠源也带着酒意说道:“好,一切都听兄长的,兄长说她好,我便娶她。” -- 第533页 将喝醉的张郡首扶给他的随从,忠源自己则在卢乾的搀扶下出了郡首府。因为确实多喝了几杯,回府之后,就连前方站着的若舒都似乎有了重影,“母亲,孩儿回来了。” 若舒看着他虚浮的脚步,说道:“不过一个女子,用得着如此喝么?” 忠源笑着说道:“即然要娶,就要娶得体面。” 若舒说道:“看来你今日是得了体面了?” 忠源接过卢厚递过来的解酒汤,喝了一口,微皱了皱眉,“明日郡首就去为我提亲。” 若舒说道:“赶紧去躺躺吧,酒量像你父亲一样不济。” 忠源说道:“父亲酒量可不低,想来他是在母亲面前装的。” 若舒怕他再说出其他不敬的话,进紧让卢厚扶了他进去。 第二日,郡首亲自上门拜访,崇王自然得打开大门,郡首待入府时,看着门前的不堪,转身对随从说道:“传令下去,从即日起,再有人在崇王府门前闹事,统统抓入大牢,成何体统!” 待他进去后,随从大声地转叙了郡首的话,其实方才大家也都听了个明白,有一个人走,就有第二人,盏茶的工夫,门前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崇王在大门内迎了郡首,两个人来到正堂,寒喧关怀几句之后,郡首提了来意。崇王正欲开口,郡首又说道:“我这位贤弟,自幼也是读过书的,前次与他对弈,棋艺不凡;那手字也写得不错;言谈举止毫无市井之气,反倒有些贵气。说句夸大的,若是错过了这次,日后再没有的。我是没有适龄的女儿,不然我自己就留了。” 崇王问道:“他竟然能捐个郡学学监?” 郡首点了点头,看他的眼色十分奇妙,崇王迟疑地说道:“莫非他上面有人?” 郡首答道:“反正我是没有能力让人捐个学监的。” 因为风波愈演愈烈,崇王心中已有悔意,但仍旧说道:“这事我还得问过长女,毕竟是她的婚事。” 郡首爽快地说道:“三日,我等你三日,三日后,若是无喜讯来,我便为他另寻了。” 赵雪飞听了父亲的转述,脑袋中浮现的却是忠漓的身影,没想到上门提亲的会是他的义兄。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始至终,他口口声声都在提他的义兄,无巧不成书,里面莫是没鬼,傻子才信。 也没答复,只说容她再想两日,待父亲走后,她便换了男装,骑着马就去寻了忠漓。因为母亲的到来,吓得逃都不敢的忠漓正坐在会馆楼上发呆,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被大力地推开,而后就是赵雪飞怒气冲冲地站在他面前。 “无商不奸,果然如此,可锱铢必较也就罢了,若是连人也要算计,就做过太过份了。”赵雪飞心中极怒,连音调都不同以往。 忠漓听她说完,只得长叹一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义兄出类拔萃,整个北郡都难寻他那样的,你何必拘泥于门第之见,蒙蔽了双眼呢?” 赵雪飞说道:“他若是君子,就该走正道,上门求娶。先是假扮贼人掳劫于我,后又造谣生事污蔑于我。端是好计谋,人财两得。” 忠漓说道:“赎金是我送的,你是想说,我也是同谋?” 赵雪飞冷笑一声,质问道:“难道你不是么?” 忠漓说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自幼丰衣足食,还不至于为此自损名节。” 赵雪飞愣了一下,接着说道:“不是你,也是他。” 忠漓说道:“义兄为人在我之上。” 赵雪飞突然问道:“他肖想于我,你知情么?” 忠漓说道:“是我向他举荐了你,可你并不领情。义兄若要女人,不用肖想。” 赵雪飞见他一句比一句刺耳难听,冷哼一声,“那就请你回去告诉他,不必转弯抹角地让人来提亲,我赵雪飞不愿嫁他。” 忠漓叹了口气,“听我句劝,若能嫁他,是你终生之福;若不能嫁他,日后你必日日后悔。” 赵雪飞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忠漓亦坦然回望,眼中无波。良久,赵雪飞扭头而去。 忠漓听着她的脚步声下楼,然后上马,然后马蹄声远去,又说了句,“听我句劝,嫁他是你的福气。” 第431章 迎娶 郡首等到第二日下午依旧没见崇王府回信,正在书房里踱着步,有些后悔自己酒后夸下的海口,更后悔大张旗鼓前去崇王府的莽撞。如今看来,崇王依旧是打算推拒这门婚事,那自己这颜面?正踌躇间,随从来报,卢学监求见。 郡首一愣,而后坦然,姻缘天注定,既然一方不肯便是无缘,过后再为他寻一门好亲便是了。心中主意打定,便说道:“快请。” 忠源进来,开门见山说道:“张兄,小弟在府里想了许久,他们迟迟不肯应,莫不是觉得卢某没有诚意。思来想去,就想来问过张兄的意思,我若明日抬了诚意前去求亲,会不会显得更有诚意。” 张郡首一愣,说道:“我竟不知贤弟对赵大小姐如此的衷情?” 忠源轻轻摆了摆手,“酒醒之后,便有些悔意,不该如此莽撞求娶。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劳动张兄亲往,若此事不成,小弟实在过意不去。故而宁愿去搏上一搏,为自己寻回些颜面。” 张郡首一听颜面二字,顿时觉得此话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于是说道:“既然贤弟有如此的诚意,那为兄就再陪贤弟前往,助贤弟明日顺顺利利迎得美人归。” -- 第534页 忠源则起身拱手说道:“再不敢再劳动张兄受累,前次便已是小弟的罪过,此次就由小弟独自前去,免得他们以为我仗势欺人。” 张郡首听了,指着他,不住的摇头,却脸带笑意,“也好,那就祝你明日万事顺意。” 忠源也说道:“那小弟就不再叨扰,明日无论成与不成,都会报信给张兄。” 第二日,一早,一抬一抬的聘礼,披红挂彩的,出现在了崇王府门前。因为郡首前日发了怒,倒是没人敢围观,但是这条路上来往的人却是多了起来,看着这耀眼的聘礼,不是交头结耳,就是双眼发亮。 算定的吉时一到,忠源就一身锦衣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了崇王府门前,后面跟了身着同色衣衫的卢乾四人,下了马,早早抬了聘礼来,候在府前的人纷纷拱手道:“公子。” 来往的路人纷纷驻足打听,这时有人说道:“听说是郡学的学监,更是郡首亲封的卢大善人。” “这样的年纪就当上了郡学的学监?” “看这一表人材,真是满身的贵气。” 在忠源下马的同时,率先一步的卢乾就将门贴递给了只开了侧门往外打探的门房。门房接过,一阵小跑,传给了刚刚起身的崇王。 不多时,崇王就出现在了赵雪飞的闺房前。 急急忙忙起身的赵雪飞,披散着头发,见过礼,就默默站在那里,崇王也没遮掩,直接将礼单递给了她。 赵雪飞看过,轻笑了一下,却有些凄然,“父亲是打算将女儿卖了是么?” 崇王叹了口气,“为父在你眼里竟是如此的人么?” 赵雪飞回了他一个沉默,崇王先是扯到郡首的颜面,而后又说道:“府中境况如何,你比谁都清楚,你好好考虑吧。”说完就瘸着一条腿慢慢走了。 赵雪飞紧紧将礼单捏在手中,无奈地跌落在椅中。 没过多久,崇王府就四门大开,管家亲热地将忠源迎了进去。卢乾则挥了挥手,原本放下的聘礼就纷纷抬入了崇王府的大门。 后面的事情非常顺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虽然日子都相隔不远,但驾式却是做足了的,不过半月,就只剩迎娶一事。 北郡萧条多年,特别是老一辈西去后,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就连崇王都忍不住在赵雪飞面前感叹:“原本以为他不过是多了些钱财而已,可这一项一项的规矩,一件一件的事情,办得是极为妥当。就算当年我娶你母亲,都不及一半。” 赵雪飞仍旧默不作声,崇王又说道:“你骨子里的清高也该去一去了,抛去身份官职,单就他这个人,站在你身边,也辱没不了你。” 赵雪飞抿了抿嘴,说道:“父亲放心,女儿不会坏了规矩的。” 崇王说道:“如此最好,我也就放心了,就算日后归了西,说起你来,也能坦然面对你娘。” 赵雪飞又说道:“女儿一定会做一个好妻子。” 崇王说道:“如此最好,我不明白,你当是见过他的,为何会对他有如此深的成见?” 赵雪飞自然不会承认,“女儿只是觉得自己低嫁了,并没有成见。” 崇王叹了口气,“那些个虚名有什么用?顶着一个王妃的头衔,过得连个寻常的贵妇都不如。” 此言一出,赵雪飞再也无法辩驳。 成亲当日,装扮一新的赵雪飞坐在妆台前,任喜娘在自己头上插着各种发簪。一旁的姨娘则“啧啧”称奇,“这样的衣衫他们是从哪里寻来的,真是华贵;长小姐真是有福气,你看这簪子,寻常哪里得见。” 如烟听不下去了,说道:“长小姐,你今日真美,就像仙女一样。” 姨娘又说道:“正是,往日装扮得太素净了,都显不出长小姐的美貌来。” 吉时到,蒙着红盖头的赵雪飞在喜娘的搀扶下,先是去祠堂拜别了母亲,才慢慢走向正堂。刚刚入府的忠源已经候在那里,眼看着自己的新娘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两人齐齐跪别了红着眼的崇王,因赵雪飞的庶弟尚未长成,就由一位远房兄长代劳。 一路上,总有人夸赞马上的新郎倌长得俊俏,更说赵大小姐终于寻了一门好亲。赵雪飞听着这些话,脑海里都是忠源以往朴素的模样。但时不时,忠漓那清冷秀气的脸总是会突然间闪出来,令她心乱如麻。 到了忠源的宅院,三跪九叩,拜了天地之后,赵雪飞听到喜娘说道:“二拜高堂。跪!一拜、二拜、三拜。起!”心中纳闷,卢青(忠源)不是父母双亡了么?这是拜什么,虽然蒙着红盖头,仍能感觉到红绸的那端,卢青十分恭敬。 终于入了洞房,又是一套繁琐的礼节,等到卢青将自己头上的红盖头挑去,赵雪飞才看到了自己的新郎倌。 不过是换了身衣衫,他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忠源见赵雪飞偷偷打量自己,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毕竟是新嫁娘,再有以往的那些相处,仍觉得脸有些发热。 第432章 红帐 饮过合卺酒,双双坐在床边,听着喜娘的吟唱,赵雪飞并没有感觉到身旁的卢青有多少如愿以偿的得意,论理说,他费劝心机娶到了自己,不应该欣喜若狂么? 之后,他就径直出去敬酒了。再进来时,已是夜深人静,挥退了准备上前服侍他更衣的如烟,而是看着坐在床边的赵雪飞。 -- 第535页 整个人站在那里,透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度,眼中除了不悦似乎还有些清冷。 赵雪飞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亲自为他脱去外衫,就连忠源坐在床头,等着她脱靴脱袜,她也照做了。 之后忠源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又似在等待着。。。 赵雪飞忐忑地坐在妆台前,如烟为她卸下带了一天的沉重头饰,看着这些被一件一件重新装入盒中的贵重首饰,赵雪飞不由得默默叹了口气,心中也不由得猜测,这个卢青是从哪里来的这许多身家。 洗漱之后,知趣地从床尾上了床,躺在床里,虽然面上强装镇定,但内心的忐忑加剧了心跳,赵雪飞都能感觉到自己胸腔的跳动。 如烟在放下红帐时,居然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让赵雪飞十分的无奈。 新婚夜的红烛依旧在外面燃烧着,虽然隔了层红帐,除了映得帐内红通通的,还能让人清楚地看到帐内的情形。 忠源待如烟关上房门,脚步声渐渐远后去,一个翻身,将赵雪飞笼罩在了自己身下。本来就没有闭眼的赵雪飞只得直愣愣地对他对视着,可她在他眼里依旧只能看到清冷。 “接下来,你的回应决定了我会如何做,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说完,虽然两个人呼吸可闻,嘴唇也近在咫尺,但忠源并没有碰触她。 赵雪飞觉得自己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回答,才可以让自己不用这么尴尬。 一直盯着她看的忠源见她没有接话,也没强求,嘴唇轻轻凑在了她的唇上,再没有举动,空出的一只手则隔着她单薄的内衣往下摸索着,赵雪飞只得全身僵直着,默默承受。 接下来他浅尝辄止的举动令赵雪飞犹如身处酷刑之下,内心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狂喊:干脆给我一个痛快吧。 虽然前夜有婆婆含糊地说了些今日之事,但却未说会是如此的令人羞耻。 忠源依旧不紧不慢地完成着他笃定的事,也默默观察着,赵雪飞虽然早已紧闭了双眼,但脸上的一举一动仍是能让他看出些不同,手心感受着她越来越异常的身体反应。 虽然他面上依然冷静,但内心早已因为自己的做为烧得一塌糊涂,未脱的上衣后背濡湿一片。 其实也怨不得他,他只不过是照着父亲托母亲带来的盒子里的书中所述,一点不落的照搬而已,他也忍得很辛苦好不好。 终于完成了书中交代的事项,可以做他期待以久,也忍耐了许久的事。照本宣科的忠源依旧不敢莽撞而为,而是默念着书中的文字,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历练。 只是不知为何,赵雪飞并没有像书中所说的那样痛苦。忠源胡思乱想着,能不被自己想娶之人排斥,忠源自然感到高兴。为此,婚前赵雪飞对他的冷遇所带来的不快,也随着这让人消魂的举动淡了许多。 被折腾得不轻的赵雪飞还没睡多久就被人轻轻推醒,“小姐,起床了。”如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赵雪飞努力睁开双眼,如烟看着她迷蒙的神情,接着说道:“姑爷已经起身,去前院洗漱了。小姐快起吧,请安的时辰到了。” 赵雪飞纳闷地问道:“给谁请安?” 如烟轻声说道:“昨日拜堂的时候,堂上坐着一位夫人,说是姑父的义母。方才姑父走时吩咐,说千万不能误了时辰。” 赵雪飞一听,赶紧坐了起来,身体的不适却是不能说的,洗漱之后,刚换好衣衫,忠源就走了进来,见她已经妆扮一新,显然已准备好。说了句,“走吧。”却未等她,转身走了出去。 赵雪飞默默跟在后面,内心却波云翻滚,义母,那岂不是青衫公子的母亲? 两个人来到正堂,赵雪飞偷偷瞧了一眼,堂上正坐的妇人身量不高,身形却玲珑有致,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长得不是十分美艳,却有一种别样的韵味。整个人说不上雍容华贵,却有一种凛冽之气。 身旁的丈夫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变了模样,眉眼十分?顺。 两个人跪在蒲团上,先是忠源敬茶,若舒接过,轻饮一口,意味深长地看着如愿以偿的忠源。从婢女端着的托盘上拿了一个丝制的红荷包递给了他,忠源十分意外,说道:“母亲,我也有么?” 若舒微微俯下身,“从今日起,就算是大人了。” 忠源说道:“谢母亲。” 一直用余光观察这些的赵雪飞,也感受到了他们母子之间的亲昵。 接着,赵雪飞恭敬地递了茶来,“母亲,喝茶。” 若舒一直听慧容叫自己婆婆,突然听到另一个媳妇叫自己母亲,不由得翘了翘嘴角,接过茶,饮过之后,就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婢女端着若舒给的见面礼送到了赵雪飞面前,赵雪飞一眼扫过,打开的盒子里,是一整套的首饰。 “听说你规矩极好?既如此,我这个儿子就交托给你照顾了。”若舒问道。此话一出,忠源顿时明白了母亲话中的含义,却不敢出言相护。 赵雪飞低头回道:“是。” 若舒接着说道:“他这些年在外面,虽说衣食有人照顾,但仍是让我与他父亲牵挂。如今好不容易成了亲,又是个有些门第的王府贵女,想必会让我们老两口稍安些心吧。” 忠源听了,赶紧抬头求着饶,若舒扫了眼不争气的儿子,又看了一眼一直低垂着头的新媳妇,说道:“罢了,起来吧。” -- 第536页 两个人起身后,刚刚落座,忠漓就匆匆而来,先是向若舒告罪道:“母亲,收了封急信,孩儿来晚了。” 若舒说道:“先去给哥嫂敬茶吧。” 忠漓轻笑着来到忠源和赵雪飞的面前,接过婢女递过的茶,“请兄长喝茶。”待忠源接过之后,又向着赵雪飞说道:“请嫂嫂喝茶。”从始至终脸上都带着笑意。 赵雪飞不敢坏了规矩,赶紧接过,要如烟将见面礼送上。 第433章 规矩 若舒待他归座,对忠漓说道:“你收拾一下,过两日就随我一同回去。” 忠漓无奈地叹了口气,忠源看着他打趣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受了吧。” 忠漓正待开口,娴珂就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若舒说道:“母亲,不怪我失礼,昨日六兄定要我喝酒,把我给灌醉了。” 忠源听了,无声地笑了一下。忠漓接道:“我也喝了,怎么没醉?” 娴珂对着他哼了一声,就给若舒请了安。规规矩矩走到忠源和赵雪飞面前,敬了茶,收了礼,归了座,才对忠漓回嘴道:“哪个敢敬你的酒,莫要诓我。” 赵雪飞方才听忠源介绍说是自己的八妹,可是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少女,无论如何都不像出身商贾。 若舒说道:“你也一样,收拾一下,过两日我们便回去。” 娴珂心想反正现在柳宿寻不见踪影,他不在这里,自己也无谓留下去。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扭头看着忠漓,意味深长地说道:“接下来就是你了。” 忠漓回了她一眼,也说道:“急什么,总会轮到你的。” 娴珂自得地说道:“我才不像你这么扭捏,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说完觉得自己似乎说得唐突了些,赶紧转了话题,问道:“六兄,父亲给你的大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忠漓见她一再地叫着六兄,就朝忠源眨了眨眼,忠源头轻摇一下,表示无妨,回答道:“刀枪剑戟。怎么?不用鞭了,改道具了么?” 娴珂摸了摸腰间的鞭子,“你敢说三兄给我做的鞭子是道具,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它的威力。”说完又转头对若舒说道:“你说对不对?母亲。” 一早强撑着起身的若舒,正觉得全身虚浮,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话。 娴珂早已习惯,看到排成一列的婢女送来了早饭,躲着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我能不吃吗?好困。” 但是没人回答她,若舒在婢女的搀扶下,落了座,轻声说道:“都坐吧。” 赵雪飞起身后,并没有落座,而是默默站在了若舒的身后,桌上的气氛一下子都变了。忠源终于明白一向晚起的母亲为何会强撑着吩咐用早饭;忠漓也似意会到了;就连娴珂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若舒坐在那里,看着婢女为她送上今早的汤食、素点和各类小菜。 赵雪飞站在她的身后,连动筷子进孝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低眉敛目地看着一旁的婢女熟练地服侍着。如烟则对这位夫人的排场有些乍舌。 餐桌上雅雀无声,只偶尔听得到碗筷相撞的声音;屋内屋外也同样雅雀无声,婢女们走动时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母亲此举的意思忠源明白,在她眼里,在意他门第的赵雪飞就像个笑话。婚事上,让她见识了真正高门府第的作派;如今,就让她看看什么才是高门府第的规矩。 忠漓一直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用着早餐。 娴珂虽然口中无味,也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喝着碗里的粥,就连平日不喜欢吃的枸杞都一颗不剩地吃完了。 待婢女们递上了新茶,若舒轻吹了一下,茶香四散,“你这里应该没有好茶,虽说你现在不讲究,但也不要太委屈自己,我送来的莫浪费了。” 忠源回道:“是,母亲。” 若舒终于舒了口气,“实在是困得很,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待大家都告退后,若舒说道:“待会为我热敷一下,后背酸得很。” 忠源则在前院与后院交叉的路口,对赵雪飞说道:“我前院还有事,你记得晚间准时去给母亲请安。”母亲现在一心针对她,若是被抓到一点错处,怕又是会将规矩二字搬出来了,自己也只能帮她到这,说完径直就走了。 赵雪飞看着冷淡和热情都做到极致的卢青(忠源),满怀着疑问回了自己的厢房。 娴珂拖住又想开溜的忠漓,“七哥,带我出去走走呗!” 忠漓说道:“你方才不是说困吗?” 娴珂说道:“那是方才,现在哪里还睡得着。” 忠漓说道:“你想去哪?” 娴珂说道:“母亲带来的人里,有人鞭法极好,你一定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带我去请教一下。” 忠漓刚想说他不知道,就愣在了那里,“鞭法极好。”这四个字就像大锤朝着他的面门而来。忠源被绑的详情,他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想来,只有自己是个傻子。 怪不得赵雪飞那样的义愤填膺,三番两次的前来质问,自己却像个傻子一样,维护着这些将他当成傻子的人。 娴珂见他呆在那里,无聊地说道:“算了,想来你也不会帮我,我自己去寻。” 忠漓看了一眼忠源书房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若舒住的院子,最后哪也没去,而是出府骑了马,就朝着城外奔去,秦义四人又惊又怕,只得紧随其后。 -- 第537页 虽然坐在厢房里并没有事,赵雪飞依旧只是合衣靠在椅上打了一个盹而已。午饭时,忠源并没有回来,只是有人送了饭食过来,说是夫人交待午间就不用去侍候了。 如烟轻声说道:“怕是在睡回笼觉吧?” 赵雪飞正色说道:“以往是我对你太过宽容了,以至于你如此猖狂。” 如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垂首说道:“如烟知道错了。” 哪知晚间依旧如此,送饭的人依旧说要她自行用饭,不必再去请安。 之后,整个府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仿佛整个府里只有她而已。 等到子时,眼皮打架,已经在床头打了一个盹的赵雪飞依旧没等到忠源,如烟抿了许久的嘴,才说道:“日间该四处逛逛的,也不知这府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女人。” 赵雪飞淡淡说道:“有又如何?”打了一个哈欠,说道:“歇了吧,恐怕是不会来了。” 刚躺下,院门被拍了两下,然后就是一阵门响,忠源进来,就看到正准备从床上爬起来的赵雪飞,说道:“不必起身了。” 一旁的如烟说道:“姑爷,奴婢这就去打水为您洗漱。” 忠源一边脱着外衫,一边说道:“我已在前院洗漱过了。” 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第434章 访客 见他一副十分困倦的模样,赵雪飞赶紧示意如烟关了纹帐,熄了油灯。等她自己一挨枕头,就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再睁眼,忠源已经不见。 看了看天色,心里暗暗懊恼,怕是要误了请安的时辰。 待她赶到若舒的院子前,就听到里面有孩童牙牙学语的声音。进去后,就看到院子里,有一男一女几乎一模一样的孩童,在那里姗姗学步。 有婢女上前来施了礼,轻声说道:“夫人昨歇得晚,尚未起身,少夫人不如先回去,等下午再来。” 赵雪飞说了声:“好。”眼睛却一直停留在两个孩童身上。婢女见了,说道:“这是公子的幼弟幼妹,男的行九,女的行十。” 赵雪飞想着,青衫公子竟有如此年幼的弟弟妹妹么?此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这些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昨日请安时,忠源只说了他们的排行,关于姓名昨日竟只字未提。 看来,今天再晚她也要跟忠源问个清楚了。 下午再来的时候,若舒已经起身,正靠在软椅上,两个孩童不见人影。 见赵雪飞来请安,等她行完礼,落了座,说道:“我那儿子与你说了么?我们还要在此叨扰些时日。” 赵雪飞想着,卢青昨日回得晚,怕是没来得及说,可这话却不能直说。“母亲能多留些时日,媳妇高兴还得不及呢。” 若舒说道:“我的长媳和孙儿孙女也来了,只是昨日歇得晚,这会子怕是才起来,待会见了,再见礼吧。” 赵雪飞一愣神,赶紧说道:“是。” 心里却不由得想到,这一家子真是奇怪,要说贺喜吧,就该成婚前来才是。不对,应该是有事,事还不会小。主意打定,决定装傻,且行且看。 若舒也没打算解释,心情实在低沉。当时在亲卫营就觉得秦道川有些奇怪,如今果然是有事。 不多时,慧容抱着幼儿,身后跟着婉珍,一前一后进了来。 向若舒请了安之后,就笑意盈盈地看着赵雪飞。 赵雪飞早已起身,对着她轻施了一礼,“雪飞见过长嫂。” 慧容从手腕中褪出来一个碧玉镯,轻捉住赵雪飞的手就势就套了上去,“来得匆忙,竟未带贺礼,这个权且充数吧。” 赵雪飞谢过之后,婉珍就上前请安问礼,赵雪飞从头上扯下一支簪子,轻轻插到她的发间,笑着说道:“婉珍侄女长得真是俊俏,配这支簪子正合适。” 慧容从若舒手里接过盛玦,对赵雪飞说道:“这是我的三子盛玦,尚不会说话。”又对手里的盛玦说道:“这是你六婶娘,可别忘了。” 说得十分热络,就是没提自己突然前来的缘故。 赵雪飞也识趣地一字未提。 过了一会,忠清和娴苔午睡醒来,院子里更加热闹。 赵雪飞干脆留下来,与慧容聊着家常,看着几个小儿女在院子里欢腾,正想趁着熟络问些早就想问的话,慧容这时突然说道:“弟妹这么欢喜小孩,日后有了孩子定是位好母亲。” 新嫁娘听了这样的话,哪有不脸红的,赵雪飞羞涩过后,那些话再也没有出口。 晚间终于熬到忠源回房,就将藏了一整天的话问了出来,忠源似十分意外,“一整天与她们在一起,你为何不亲自去问。” 赵雪飞抿了抿嘴,“豪横的赵大小姐也有为难的时候?”忠源又来了一句,说完见她脸色绯红,因为心里有些埋怨,眼含秋水。佳人近在咫尺,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哪知一发就不可收拾,再也收不回。 赵雪飞见今晚的忠源热情无比,与白日的他判若两人,怕再不问又没了机会,赶紧问了出来,忠源听了,含糊地回道:“明日再说。”还将赵雪飞因此而推拒的手环绕在自己的腰间。 赵雪飞嘟哝道:“明日见了,都不知该如何称呼?” 忠源轻笑道:“今日不是都见了礼么?” 赵雪飞问道:“他们也姓卢么?” -- 第538页 忠源摇头,却没告诉她,似乎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耽误时间,就加快了进程。 赵雪飞接下来的嘟哝声也被他吞入口中。 第二日早上醒来,忠源依旧不见了人影,去给他义母请安,也依旧如昨日一般。想着按规矩也该去给长嫂请安,来到慧容住的院落,倒是都起来了。长嫂慧容正坐在那里做着针线,还时不时指导着一旁绣花的婉珍,幼子盛玦则在一旁的立桶中玩着自己的小把戏。这般情景倒是比义母的院子正常多了。 见赵雪飞来了,慧容带着笑起身,婉珍也赶紧请了安,问了礼,一旁的盛玦也睁大眼睛瞧着热闹。 婉珍懂事地沏了茶过来,慧容说道:“婆婆不会这样早醒,日后你不必如此早起。若是无事,就来我这院里说说话。” 赵雪飞接道:“长嫂可有缺的东西,夫君这两日早出晚归,也没特意交代。” 慧容说道:“什么都不缺,都说北郡寒冷,我倒待着挺舒服。” 赵雪飞只得解释道:“前阵子还冷得很,现在还算早春,待过些时日,到处的花开了,倒是可以四处走走。” 慧容说道:“我们冒冒失失前来,弟妹定然觉得十分奇怪吧?” 赵雪飞只得说道:“长嫂来,自然是有事,若不该我问的,雪飞自不会问。” 慧容又说道:“看来昨日晚间也没人告诉你吧。” 赵雪飞答道:“夫君回得极晚,是我没问。” 慧容突然笑着对婉君说道:“你快学学,这才是贤妻该有的样子。” 赵雪飞不好意思地说道:“长嫂为何取笑雪飞?” 慧容牵着她的手说道:“原来听说这门婚事,还以为六弟会受委屈,现在看来,他的眼光极好。” 赵雪飞趁势问道:“夫君也随了府中的排行么?” 慧容略稍愣了一下,说道:“我进府那年,他才满八岁,稍后就求学去了,整日整日的不见人,之后,就听说他来了北郡,再然后,就听说他准备成亲,迎娶的是北郡崇王府的嫡长小姐。” 稍后又感叹道:“六弟自小醇厚,极为稳重。没成想主意也大,来北郡不过数年,竟经营得风升水起。” 赵雪飞听她说了这一大通,反倒不急着问了,决定还是寻了时间,问过卢青才是正理。 第435章 真心 下午,赵雪飞去给义母请安时,忠源已然在院中坐着,旁边还有忠漓,看情形,正在议事。 请过安,见过礼之后,坐在了忠源的身侧。忠源扭头对她说道:“母亲和长嫂他们会在府里久住,辛苦你多多照应。” 赵雪飞赶紧回道:“母亲前日已与我提过,雪飞初来乍到,若有不到之处,还望母亲见谅。” 若舒说道:“我这里无事,倒是慧容那里,你多关照些吧。” 这么明显的逐客之意,赵雪飞岂能不明白,起身说道:“是,媳妇这就去长嫂院里。”言语间颇为恭敬。 待她走后,忠源说道:“母亲,孩儿明白,她婚前的言语令母亲介怀,但如今婚事已成,且饶过她吧。” 若舒说道:“我当时嫁予你父亲时,因为这门第的关系,受了不少的委屈,以至于这些年始终意难平。虽然他后来对我极好,我也为他生了你们这许多儿女,但我这心里,始终对他热络不起来。所以,看起来她如今?顺贤良,可她心里到底如何想,轻易是看不出来的。” 正端着茶的忠漓,没由来的咳嗽了声,若舒扫了他一眼,“虽说你尚未成亲,但有些事早知道比晚知道好,认命和情愿是两码事。” 摸了摸手边的扶手,接着说道:“故而,在她未与你交心之前,府中的事还是瞒着的好。” 忠源回道:“那总要有个托词吧?” 若舒说道:“你胡乱编个姓,就说举家皆是商贾,因为得罪了仇家,故而妇孺来此避难。” 忠源思索了一番,说道:“那便姓卿好了,日后解释起来也容易些,只说她听岔了。” 若舒见他满满的求生欲,不置可否。 忠漓说道:“那我们的名字也要改么?” 若舒说道:“你不是一向自称青衫公子么?” 忠漓难为情地说道:“那只是无聊时乱编的罢了。” 若舒说道:“忠源已为你取了姓,正好合你这个名号,你取个谐音不就行了。” 忠源说道:“那就取个善字吧,七弟一向心善。卿善二字最合适。” 若舒说道:“这名字不错。女眷就不用改了,反正也用不上。” 这时二门处有人传信来,忠源走了出去,再回转时,手里拿了一封信,上面封着红漆。 若舒接过,打开看过,重又递回给了他。 忠源看过,又递给了忠漓。 若舒报怨道:“这一家子真是一刻都不肯消停。” 忠源说道:“天家自来无亲情,况且又非一母所生,更甚。” 忠漓说道:“论理皇上年岁与父亲相当,如何就能一病不起。” 若舒说道:“我刚入国公府时,那时的皇上也是一病不起,一阵混乱之后,如今的皇上就借着静王的势登了位。” 忠源说道:“起说静王,他的王妃便是崇王府出去的女儿。” 若舒看着他,忠源解释道:“我知道皇上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只是提上一提。” -- 第539页 忠漓说道:“父亲定是早有预料,才会提前将府里的家眷送出京来。” 若舒却说道:“他还怕我再生事端。”这话倒是实话,也确实是秦道川的顾虑所在,自己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从她这些年所做的事中便能看出。“可是,他也太小瞧我了,贵妃的太子能不能登上皇位,还不至于让我出手。” 忠源和忠漓不约而同地端起了茶碗,若舒见了,自然介意,“你哥俩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会管天管地操闲心?” 忠源说道:“母亲,父亲信中说得并不明晰,但他也说三皇子最多是将他困在府中,几个孩子太小,不适宜长期困在府里,故而才将他们送出来。” 若舒说道:“他愿意一力承担,便成全他好了。”说完转身就进了屋。 忠源和忠漓对视一眼,依旧不约而同地起身,退出了院子。 两个人在小路间走着,忠漓突然说道:“六兄,母亲方才口是心非之言,六兄切毋当真。在我看来,夫妻之间,当互信互助才能长久。” 忠源回道:“我明白,虽说我现在仍旧不能肯定她是否真心待我,但她已认命倒是可以肯定。既如此,日子还能过得下去的。” 忠漓看着忠源远去的背影,默默站了许久,脑子里一团乱麻,懊恼却占了多半,本以为这几日就可以远离,到时候回避些便无事了,谁承想,京中变故一生,母亲在此,他岂能独自远离,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准备前去会馆,既然避无可避,远着些,总是要好些的。 刚转身,就看到赵雪飞与如烟,一主一仆,站在他的身后,忠漓赶紧说道:“六嫂。” 赵雪飞回道:“七弟这是准备出府么?” 忠漓说道:“会馆事多。” 赵雪飞问道:“敢问七弟名讳,免得日后出丑。” 忠漓说道:“六嫂还是去问六兄吧,我得赶紧走了。” 赵雪飞看着逃走的忠漓,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一家子真是奇怪,自己的名讳却都要我去问旁人。” 如烟说道:“左右无事,不如去书院问过姑爷?” 赵雪飞听了,“也好,明日就要归宁,是该跟他商量商量。” 听到卢乾回报,忠源并未放下手中的笔,只说了声,“请她进来吧。” 赵雪飞候在外面,里面的说话却听得一清二楚,余光扫向另一侧站着的随从,方才与进去的人一同向她行了礼之后,就目不斜视地立在那里。想起规矩松散的崇王府,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卢乾出来,恭敬地请她进去,却将如烟挡在了外面。 赵雪飞用眼神安抚了如烟,迈步进了书房,忠源见她进来,说道:“夫人稍待,还有几字。” 赵雪飞打量着四周,虽然简单却也工整,一切井井有条,常说由物看人,想来她这个夫君是个极其细致的人。 忠源在卢乾送了茶之后,就停了笔,起身坐到她的旁边,问道:“夫人寻我,有何事?” 赵雪飞自然说起了明日归宁之事,忠源说道:“夫人放心,我这边已然备妥,明日直接出发便可。” 赵雪飞接着说道:“还有一事,若明日归宁,父亲问起义母之事,我该如何回答?” 忠源说道:“就由为夫来回答就好,毕竟你只是新嫁。” 赵雪飞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回房了。” 第436章 归宁 忠源眼神黯然,母亲说过的话重又浮现脑海,轻笑了一声,“义母家皆是商贾,最近与人闹得有些不愉快,又不愿声张,我不想你劳神,毕竟归宁才是大事。” 赵雪飞说道:“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 忠源一愣,问道:“那是什么?” 赵雪飞说道:“你对我了解得一清二楚,而我对你,除了知道你姓卢名青之外,一无所知。” 忠源笑道:“你嫁的是卢青,卢学监,又不是我的前尘往事,这么在意做什么?” 赵雪飞说道:“你不坦陈。” 忠源收住笑,说道:“若我实在不想说,你还要问么?” 赵雪飞说道:“我不知你娶我是为了什么?若是为了我的身份,你已如愿。” 忠源说道:“我想要一个名事理的妻子,日后能帮我操持内宅的贤内助,夫人名声在外,故而求娶。” 赵雪飞说道:“这样才像真话,幸亏我没信旁人的胡言乱语,将你心仪我之事当真。” 忠源说道:“我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么?” 赵雪飞转头看他,忠源亦坦然回望,“我只想告诉你,你自己将我挡在门外,就怪不得我另寻避雨处。”说完起身就起离开。 忠源一把拉住她,“说得这么严重做什么?我岂是能容忍出墙之人,实在是内外琐事缠身,闹得我心乱。本想着待你归宁之后,接手内宅,一切安定下来,再与我好好说我的前尘往事。多年的事,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赵雪飞听他如此说,有些认同,却仍有些气不顺,“你不过是怕我归宁时说漏了嘴。” 忠源依旧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夫人聪慧,为夫日后定会省心不少。” 赵雪飞轻挣了一下,却没挣脱,“你放手,夫君日理万机,妾就不打扰了。” 忠源说道:“确实还有一堆事等着,不然恐怕连晚间也不能回房了。”说完轻轻放开了她的手。 -- 第540页 赵雪飞刚走到门口,房门就无声地打开了,正讶异间,就看到如烟圆睁着双眼瞪着门口的那个目不斜视的守卫。 面色一沉,也没言语,直到转了弯,才转身冷冷看着她,如烟低下头,知道方才是冲动了,却还是不服气,“小姐,我想着与他闲聊几句,谁知他根本不理人。” 赵雪飞说道:“明日归宁,我就去换人来服侍,你这样,我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如烟追上转身离开的赵雪飞,告着饶。 第二日,夫妻俩早早来到崇王府,在正堂内闲聊几句之后,崇王说道:“有一件事,我先告于你知,你可千万不要外传。” 忠源眼神一闪,却依旧恭敬地回道:“是,岳父大人。” 崇王说道:“唉,我得了个消息,也不知真假,说是皇上大病不起,现在京中由三皇子监国。” 忠源装作似懂非懂地说道:“岳父,那北郡会受影响么?” 崇王说道:“暂时倒不会,所谓天高皇帝远,好的离得远,坏的也离得远。” 忠源说道:“这个小婿以前也听说过,太子也确实年幼了些。” 崇王说道:“你不知道,咱们这个皇上,一向如此。如今也算是搬起石头又一次砸了自己的脚。” 忠源会意地说道:“小婿以前跑镖的时候,倒是听了好久的热闹,将太子和宁王之争说得比三皇五帝还玄乎。” 崇王说道:“天家权谋,祖上见识过,也没讨得什么好。” 忠源回道:“小婿受教。” 崇王突然转了话题,问道:“你义母走了么?” 忠源回道:“尚未,说是北郡如今正是气候最好的时候,她再住住。” 崇王看着旁边沉默的长女,“既如此,你就好好敬孝,千万别丢了脸面。” 赵雪飞起身回道:“是,父亲。” 忠源又说道:“义母身体娇弱,为了小婿的婚事,远到而来,故而有些疲累,雪飞每每前去请安,都不得见,却仍旧常去,也是难为她了。” 崇王听了,心里颇为受用,说道:“晨昏定省,本就是做媳妇的本份。” 几个人寒暄了一会就到了吃饭的时候,酒席间,就算崇王府里今日刻意摆了排场,但忠源却毫不露怯,反倒比在坐的任何人都自如,待到席散,崇王看他的眼光明显有了变化。 饮茶时说道:“待日后有机会,将这正八品的学监之位升上一升,也不是没有可能。” 忠源似十分惊喜,高兴地说道:“那小婿就在此谢过岳父的提携之恩了。” 回去的路上,因为饮了些酒,忠源并未骑马,而是与赵雪飞一同坐了马车。赵雪飞突然说道:“父亲之言,切莫当真,他帮不了你。” 忠源说道:“岳父一片好意,做小辈的自当心怀感恩。” 赵雪飞又说道:“你今日出手也太大方了些。” 忠源笑道:“夫人是心疼了?” 赵雪飞说道:“我是怕你日后麻烦不断。” 忠源说道:“夫人放心,为夫不怕。” 赵雪飞说道:“你义母若是知道你在外如此诋毁于她,会轻易放过你么?” 忠源说道:“她不会在意这些小节。” 赵雪飞说道:“她对我有成见。” 忠源说道:“她是不舍得我受委屈。” 赵雪飞听了,不服气地说道:“我哪里敢委屈你?” 忠源说道:“你若是见过她在父亲面前的模样,你就不会在意了。” 赵雪飞说道:“如此说来,就算我在你面前放肆一些,你也会因家传而不介意了?” 忠源拉起她的手,放在手里摩搓着,“我与父亲性子不同,恐怕容不得你太放肆。不过,若是在床上,那就另当别论了。” 赵雪飞抿着嘴,死命想挣回自己的手,却都徒劳无功。 忠源也一直拉着她的手,直到车停,才松了手,径直下了车。 晚间,难得地回早了些,却一本正经地对赵雪飞说道:“从明日起,内宅就交给你,帐本和钥匙我都带了来,其余的琐事,你明日去问管家便可。” 赵雪飞也没推辞,接过帐本和钥匙,转身就锁在了自己身后的柜了里。再转身,看到忠源一脸的笑意,就干脆站在那里,等着他打趣,谁知忠源只是摸了摸鼻子,然后在她面前伸直了手臂,赵雪飞略一迟疑,走上前去,为他脱去了外衫。 第437章 家当 娴珂在宅院里憋了数日,苦恼女卫无法练兵,忠源干脆替她向母亲求情,让她去了庄子上,那里地广人稀,尽可跑马。 娴珂一听,高兴万分,将女卫分成几拨,就准备出发。前来辞行时,正好赵雪飞也在,若舒不好明言,只好说道:“如此的情势你也明白,低调些。” 娴珂回道:“母亲放心,你看我,也换了男装。” 若舒说道:“不求你平事,但求你莫惹事。” 娴珂自然一万个保证。 待她走后,赵雪飞说道:“八妹真是英姿飒爽,颇有些女中豪杰的风范。” 若舒摇摇头,“他父亲惯的,还不知日后要如何收场。” 赵雪飞自然明白,说的是八妹的婚事,“八妹这般出众,若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岂会愁嫁。” 若舒感叹道:“正是如此,才难寻匹配之人。” -- 第541页 赵雪飞说道:“机缘到了,姻缘自然就来了。”说完,就看到若舒直视着自己,略微有些羞涩,只得低下了头。 “我这个儿子啊,初初看时,总会被人忽视,但只要相处些时日,总能让人刮目相看。”赵雪飞只得默默听着。 “算起来,你俩的姻缘是老七送来的,若不是他在老六面前举荐,如今老六的妻子恐怕就是旁人了。”这话若舒说得平常,听在赵雪飞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只得握紧了袖中的双手。 接下来再也坐不住,只觉得身下的椅子似乎长了芒刺,好不容易熬够了时间,一回到院子,就将自己关在了房内。想起自己以前的种种作为,觉得自己就像个唱戏的花子,在七弟面前出尽了丑。怪不得他每次见自己总是躲闪不及,自己在他眼中变成了什么?他若是也有心倒也罢了,只怪造化弄人。可现在,以后要如何面对他?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因为一个人的到来,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就连庄子上的娴珂都赶了回来。 慧容一见到改了装扮的忠湛,心里的委屈就再也忍不住,当着众人的面,眼泪如珠般滚落。忠湛见了,只得轻声宽慰。 赵雪飞站在忠源身后,悄悄打量着这个左腿有些不良于行的长兄,左看右看,都不像个商贾,身上的气息倒像个行伍之人。此时,忠源扭头问她,“宴席可备好了?” 赵雪飞一愣神,赶紧回道:“已经吩咐下去了。” 忠源接着说道:“还是去看看吧,稳妥些。”赵雪飞明白这是又要赶自己走,心中虽然不爽,却识趣地退了出去。 忠湛说道:“北地一切都好,军报也如常。若不是忠源去信,我们都不知道京中巨变,更不知道父亲已经被困。” 慧容抹着泪问道:“盛琰呢?” 忠湛说道:“他如何会有事?除非整个亲卫营都有事。”叹了口气,又说道:“虽说父亲想一力承担,但我们做儿子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心里真不是滋味。” 忠源似有话要说,却直望着若舒,若舒说道:“只要我们皆在外面,他便不会有事。他打的主意,轻易不会有错。” 忠源知道母亲如此说,定然达不到目的,只得接着说道:“想来父亲的意思,是想我们置身事外,不要再参与皇家的争斗。” 忠湛听了,说道:“四弟的媳妇,我已经见过了。” 此话一出,忠源首先望向的就是若舒,若舒只扫了他一眼,就转向了忠湛,“正因为如此,更应谨慎。” 忠源心想,母亲并未否认,想来父亲也已经知道了。环视四周,发现忠漓、娴珂和长嫂等人似并不知情。方才长兄含糊的言辞想必只是对母亲说的,自己索性继续装不知情好了。 忠湛说道:“如今越发觉得秦家祖训字字珠玑,只那句:只护国,不参政。便足以让我们这些后人铭记于心。四弟也说,父亲就算没有明说,也不会举秦家之力为太子出头。他自愿受困就是为了向世人表明态度。” 若舒问道:“其他人什么态度?” 忠湛会意,说道:“倒是挺通情达理的,说是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其余的都是浮云。” 忠源见到渐渐走近的赵雪飞,说道:“想是宴席备好了,母亲、长兄、长嫂,大家先去用饭吧。” 酒席间,忠源恭敬地给忠湛斟着酒,只说些天气,时令之类的话语,倒是忠湛说了句,“六弟这些年倒是没有虚度,比我强。” 忠源赶紧说道:“长兄,侠肝义胆,才会舍己救人。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哪个不是以长兄为标杆。” 忠湛说道:“莫提了。” 若舒坐在一旁,哪会不知他如此惆怅的缘故,他蹉跎半生,到如今只有个世子的空衔,因为北地再无战事,就是想混个与忠淇一样的中郎将,短期内都无可能。 赵雪飞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又想回避忠漓,一直温顺地坐在忠源的身侧,安静地吃着饭。还是感觉到了义母对这个长子的冷淡,眼见长兄感叹了这么多,这位义母仍旧置若罔闻,自顾自地用着自己的餐食。对亲子比对义子冷淡,倒也算是世间稀奇事了。 娴珂这时接了句,“若是时间长,那我就悄悄潜回去,陪着父亲。” 忠源说道:“你莫添乱。”一旁的赵雪飞听了,又觉察出了一些异常之处,那就是合府上下,仿佛都未曾将卢青当成外人,而卢青自己好像也未如此想过。 娴珂这时接道:“我又左右不了什么,不会有人在意我的。” 忠漓接道:“这段时间,庄子附近应该到处都是免子了,你还有空么?” 娴珂扫了他一眼,“你都吃到肚子里去了,才想起来问啊。” 忠漓说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这是你捉来的。” 娴珂说道:“天气暖和了,你也该出去透透气了,不然,秦义他们都要被你给闷坏了。” 忠漓说道:“他们喜欢猎野鸭和獐子。” 娴珂扭头就对忠源说道:“六哥,你也管管他,怎么能让他的人在你的山上胡为。” 忠源笑着说道:“你也可以带着你的人在我的山上胡为。” 若舒终于听不下去了,开口道:“你长兄赶了远路,没空陪着你们在这胡闹。” 忠湛却接道:“母亲,无妨,许久没有这样热闹地吃过饭了,挺好的。” -- 第542页 第438章 新店 忠湛待了数日,就回了北地。 若舒想着京城的局势,秦道川的态度,短时间内恐难有定论。虽说忠源和忠漓已在此耕耘数年,但北郡对于青州卢氏来说,算是尚未踏足。 得空时四处转了转,决定在北郡的郡府先开上一家银楼,试试水。 银楼不比其他,实力与可靠度相辅相承,所以,一向喜欢低调分散的若舒,在银楼的生意上,只开了?增银楼和福顺银楼两家,经过数十年的经营,两家银楼的分号已各有十八家,一共三十六家,每家分号内部的名号皆是按三十六天罡排列。 故此新开的银楼如何作为,令若舒为了难。再开一家,也不是不行,但是陡然之间,出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银楼,局面如何打开?看来还是得从忠源和忠漓处下手。 思来想去,约了两人面议。 见面之后,直截了当地提出想在北郡开家银楼,想拉他二人入伙。 忠源听了若舒的想法,十分高兴,“母亲,孩儿早有此想法,只苦于是门外汉,不知该如何下手。” 若舒又看向了忠漓,忠漓赶紧接道:“我一切听母亲的。” “你倒是越来越油滑了。”若舒说完,将早已准备好的文契拿了出来,示意他们各取一份,先看来再说。 忠源看完,爽快地说道:“一切就依母亲的。” 还没等若舒看他,忠漓也说道:“我也一切都听母亲的。” 若舒推了推一旁装着笔墨、画押红印等物的托盘,“好,那就签了吧。” 就这样,若舒占四成,忠源和忠漓各占三成的通达银楼准备开张营业。 开银楼的地段若舒一早就看准了,只等着将两个儿子拉下水,就签红契。 掌柜是现任?增银楼大掌柜举荐的,姓常,是一个十分老道的中年人。以前在?增银楼的天机星分号当掌柜,入行已十年。若舒与他面谈过后,十分满意,夸他性子与福顺银楼第一任掌柜何爷十分相似。 常掌柜听了,笑着回道:“东家,属下是何爷的外甥。” 若舒了然,说道:“既如此,这家银楼就交给你了,其余的琐事你拿主意吧。” 常掌柜回道:“是。东家,属下在坐船来的路上,就将银楼的票号画了几份,请东家过目。” 若舒看了,根据自己的喜好略改了改,就定了下来。 常掌柜又问道:“东家,据属下了解,北郡繁盛的府县不超过十个,分号内部的名号,当如何取才好?” 若舒想了想,说道:“北斗七星如何?” 常掌柜说道:“极好。” 若舒轻笑道:“你这性子真是像极了何爷,前次在青州遇到他,问什么都说极好。” 常掌柜也笑着说道:“这是实话。” 此时外面通传,说卢东家和秦东家来了。若舒猛然还未反应过来,常掌柜已经出去迎道:“两位公子,快请。” 忠源和忠漓进来,连茶都未饮,忠源就说了起来,“母亲真是神速,短短时日,这里就有模有样了。” 若舒说道:“这你得谢过这位常掌柜,铺子是他负责修葺的,伙计是他物色的。” 常掌柜也坦然应道:“两位公子,在下姓常名如意,日后还请两位公子多多指教。” “常如意,好名字。”忠源笑道。 常掌柜的自如地陪笑着,无论忠源问什么,他都不厌其烦地解答着。 忠漓则跟若舒一样,默默地旁听,一次都未插话。 待忠源终于停止了询问,常掌柜的说道:“两位公子,从明日起,两位在北郡的店铺就可以通过银楼结算了。具体的,只要两位公子定下人手,我们自然会告知他如何做。” 忠源一时不解,看向了若舒,若舒说道:“新开的银楼,自己不照顾些生意,旁人哪里会信?” 忠漓突然笑了起来,忠源顿时醒悟,“怪不得母亲如此大方,我俩今日来还想问,三成的股份要出多少银子呢?” 若舒说道:“我要那死沉沉的银子做什么?” 忠源不住地点头,最后拱手说道:“商海无涯,孩儿自愧不如。” 若舒说道:“就从明日起,先走顺了流程,待开张时,旁人见生意不断,才敢进门。” 一旁的常掌柜的,默默立在若舒身侧,只听不说。 忠源看了眼忠漓,示意他开口,忠漓轻咳了声,“我俩的店铺大部分都不在郡府,这要每日结算,恐怕会有些困难。” 若舒想了想,说道:“那就试着一旬一结。”说完,看向了一旁的常掌柜。 常掌柜接道:“先试行一季,若是哪处兴旺,直接开一家分号便是。” 忠源睁大了眼睛,“母亲,你不会另有打算吧?” 若舒扫了他一眼,“我还犯不着跟自己儿子抢生意。” 忠源说道:“既如此,儿子正好想新开些店铺,母亲可愿相助?” 若舒说道:“银子我没有。” 忠源笑道:“我也不要银子,只要母亲扶一把即可。” 若舒说道:“这倒是可以商议。” 忠源就对忠漓说道:“如今府上只我俩从商,有兴趣与为兄我合伙么?” 忠漓说道:“我的私房银子都被你算计殆尽了,再要存起来,恐怕还得再要些时间。” -- 第543页 忠源摸了摸鼻子,“说得我欺负你一样,股份也没少你的。”又看了看若舒,“母亲,他没钱,母亲可愿入伙?” 若舒说道:“我已年过半百,无心再折腾了。忠漓缺的,我先替他垫吧。” 忠源又睁大了眼睛,“母亲,我呢?” 若舒说道:“你已成家立室,该给你的,都已经给过了。” 选了个吉日,通达银楼正式开张。忠源看着井井有序的伙计,感叹道:“这样好的掌柜,母亲是从哪里寻来的?” 结算试行了数日,忠源顿时感觉到了其中的好处。结算之后,等于银楼帮店铺又做了一次帐,自己再看起来,轻松许多。 更重要的是,日常走货,再不用担心,银两银票带在身上,会被偷被抢。 常掌柜的还说,待日后各家分号开起来,各地的掌柜们得了东家开具的印信,直接就近支取就可。 忠漓感觉跟佳飨会馆和?增银楼的结算有些相似。但想到,或许有分号的银楼都是如此结算也未可知,就没深究。 忠源雷厉风行的性子又显现了出来,选了青州入行最早的衣帽行和首饰行着手,若舒也大方地举荐了掌柜给他。不过两月,头一家店铺就在郡府开张了。 忠源自然忙得脚不沾地,赵雪飞自然感觉到了他的意气风发,只是询问时,忠源都语焉不详,只说要她管理好内宅就行。 第439章 相处 赵雪飞也并非寻常的闺阁女子,看着早出晚归的忠源,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的忠源,只得起身靠在床头,看着不停报怨的赵雪飞,静静等她将话说完。 “你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来,庄子上和镇子上,多有未成家的,你身为主母,此事原该是你所为。我最近都不得空,你若有心,就操些心。”说完,还不由得打了一个呵欠。 赵雪飞撇了撇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正准备躺下的忠源说道:“直接从帐上支吧。” 赵雪飞说道:“一切都由我做主么?” 忠源盖了盖被子,说道:“你又不是没当过家,看着办吧。” 赵雪飞说道:“你以前是如何办的?” 忠源说道:“都是就地寻的人,实在算不上办得好。” 赵雪飞问道:“那我就真的做主了。” 忠源嗯了一声,渐渐就呼吸沉重,想来是睡着了。 赵雪飞想着接了这个差事,日后定然事多,也不再折腾,听着忠源沉稳的呼吸声,慢慢也有了睡意。 第二日,请安时,自然说了出来,若舒说道:“既然事多,日后就不必日日来我这里点卯了。” 赵雪飞却说道:“礼如何能废?” 若舒接道:“听你这语气,似不愿接这差事?” 赵雪飞愣在那里,这位义母不待见自己,在第一次请安时她便知晓了。但像这样直白地质问,却是头一遭。 若舒第二句话又接踵而来,“你嫁的是商贾,操心的自然是商贾之事。那些豪门夜宴,登楼看灯之类的,恐怕是不会有了。” 赵雪飞定了定神,依然恭敬地回道:“义母,媳妇并无此意。” 若舒说道:“有或没有,除了你自己在意,没人会过问。但我劝上一句,若你再凉了他的心,再想捂热,怕就难罗。” 赵雪飞抿了抿唇,“义母可是因为婚事相拒之事,怨怪于我?” 若舒说道:“我这个儿子,龙凤一般的人物,若不是沦落到北郡,也不会有这样的姻缘。你好自为之吧。” 赵雪飞顺势问道:“听义母所言,夫君身世莫非另有出处?” 若舒难得地望向了她,“你果真聪慧,既然明白了,就该收起你的傲慢,真正体贴起来。” 赵雪飞沉默了好一会,心中波澜起伏。这些日子心里的疑问也似乎有了端倪。但也明白,这位不简单的义母,必定不会直言相告,看来还是得从卢青处下手。 可惜忠源最近如天女散花,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除了晚间回来歇息,白日根本看不到人影。赵雪飞只得将这一切压下,老老实实地开始着手差事。 原本以为只要将府里的男丁女眷人数点清,相互配一配即可。谁知清点之后,发现合适的女眷少得可怜。终于明白忠源那晚上说的并非自谦,这差事确实不好办。 晚间问忠源,改了卢姓的,婚事自然该她负责。可是那些未改信的,契书也不在府里的,婚事难道不该他们自寻么? 忠源说道:“都是聚在一处的兄弟,何必分得如此清楚,能帮一点算一点。他们成了家自然会留在这里,小镇不就是由他们兴旺起来的么?” 赵雪飞说道:“你对旁人倒是比对我仁义。” 忠源失笑道:“这话如何说?” 赵雪飞说道:“你因为我以前不肯嫁你,心里介怀。这些日子就对我忽冷忽热,想想都无趣得很。” 忠源看了她良久,“日子是自己过的,冷热咸淡都是你自己所为。” 赵雪飞问道:“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忠源不答反问道:“你好好想想,若是你嫁了自己心仪之人,你会如何作为?” 回答他的居然是沉默,忠源闭上了眼,似乎很快入片。 赵雪飞发了许久的呆,突然说了句,“这样成的亲,你总得给我些时间,让我喜欢上你。” -- 第544页 忠源没睁眼,回了句,“你有得是时间。” 半年过去,京城依旧僵在那里,三皇子也是奇怪,竟然没有新的举动,仿佛当个监国就如了愿似的。秦道川音讯不通,打探的人连上次宁王围府时那样送信进去都不可能,可见三皇子比宁王心机更甚。 娴珂再也坐不住了,提出要回京。忠源劝道:“你回去又能如何?旁人送信不进,你又如何能够?” 娴珂说道:“我光明正大地回去,父亲并未被问罪,也不是囚犯,他还能拦得了我回府?” 若舒说道:“再看看吧,这样不上不下,三皇子也必定难挨,说不定过些时日,就有定论了呢?” 娴珂抿着嘴没有再接话。过了几日,有人来报,说娴珂带着女卫离开了庄子,他们没追得上,估计是乔装打扮了。 若舒听忠源说了,只叹了口气。 娴珂带着女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临进城前,有意去秦家亲卫营前转了转,发现里面似乎并无异常,心安了些。找个地方整顿了行装,就领着女卫浩浩荡荡进了京城,直奔国公府。 来到府前,自报了家门,就骑在马上冷眼看着守卫的兵士。 兵士一路小跑前去上报,过一会儿,一位将领模样的人骑着马过来,拱手道:“下官见过八小姐,让八小姐久候了。”说完,示意兵丁开门。 娴珂冷眼看着兵士打开大门上的铜锁,抿了抿唇,未发一言。 等到大门打开,娴珂领着女卫直接驱马入了府,那位将领也未阻拦。 入府后,下了马,直奔向前院的书房,刚进二门,就看到父亲秦道川笑盈盈地站在台阶上。 “父亲。”娴珂顿时红了眼眶,快步奔了过去。 秦道川笑着问道:“偷跑回来的?” 娴珂撇了撇嘴,秦道川摸摸她的头,“吃过饭没?” 娴珂摇了摇头,秦道川说道:“正好,与我一同吧。” 父女两个对坐而食,秦道川时不时夹一筷子菜给娴珂,娴珂也有样学样,回敬一筷子。 吃完饭,也不用秦道川问,娴珂如竹桶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人在北郡的日常和盘托出。 秦道川问道:“你母亲可有为难新媳妇?” 娴珂回道:“除了第一日请安时立了规矩,日后倒是没见她再为难过。” 秦道川笑道:“倒是她的性子。” 娴珂说道:“六兄那样好的人,六嫂为何不愿嫁他?” 第440章 起意 秦道川说道:“因为门第。” 娴珂不解地问道:“那不过是虚名,有什么可在意的?” 秦道川说道:“因为世人的眼光。” 娴珂说道:“眼光又不能当饭吃,当衣穿。” 秦道川笑道:“我的娴珂如此豁达,实在难得。” 娴珂说道:“本来就是,日日相处在一起的是那个人,又不是他的门第。” 秦道川说道:“说的正是。” 娴珂问道:“父亲,你一直就这样被困在府里么?” 秦道川说道:“是我自愿困在府里的。” 娴珂问道:“为何?” 秦道川说道:“父亲不是那种激进妄为之人,如何将秦家这得来不易的门楣承继下去,才是父亲最应该做的。” 娴珂似懂非懂地说道:“也是,他们抢他们的,总之不与我们相干。” 秦道川说道:“待些时日,就回去吧,免得你母亲忧心。” 娴珂说道:“我要陪着父亲,不然你一个人,该多孤单啊?” 秦道川欣慰地说道:“娴珂长大了。” 娴珂说道:“府里的人都走了么?” 秦道川说道:“你秦叔他们在。” 娴珂笑着说道:“那很多地方不是没人打扫?现在不怕了,我带了人回来,明日起就让她们将府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秦道川说道:“好。” 娴珂接着将自己每日在庄子上打免子的趣事,说给秦道川听,说到有趣处,秦道川忍不住哈哈大笑,屋外的秦南对秦西说道:“幸亏八小姐回来了,不然这府里都快没生气了。” 秦西却说道:“早知道应该挖条地道的。” 秦南摇头,“附近都被盯牢了,你能挖到城外去么?” 秦西说道:“怪不得四周静得出奇,这位,还真是心细,居然将附近的人都赶走了。” 秦南说道:“如今说不定正在乐呢?” 秦西说道:“他敢动八小姐分毫,让他成为第二个宁王。” 第二日,娴珂围着荷塘钓了一上午,终于钓上来条大一点的鲤鱼,吩咐女卫打整干净,就在院子里搭起架子,烤了起来。 一时间烤鱼的焦香味四散,坐在书房内看书的秦道川都坐不住了,出来看着她烤。 娴珂笑道:“父亲莫急,马上就好了。” 秦道川左右看了一会,“只一条么?” 娴珂翘着嘴说道:“应该还有,可是钓不上来。” 秦道川哈哈一笑,“多半是怕你,躲起来了。” 娴珂说道:“父亲莫急,待我寻到网子,就将它们一网打尽。”话音未落,大门外一阵锁响,打开后,有人送了菜进来。 秦南走上前去,接过,看了一眼,回头笑着说道:“八小姐,有鱼了。” 午间,所有人都如愿吃上了香喷喷的烤鱼。 -- 第545页 秦南感叹道:“吃了许久寡淡的菜,终于有了些人味。” 秦西说道:“我只有这水平,您多担待。” 至此后,国公府内,因为娴珂和女卫的到来,重新热闹了起来。 秦道川也终于不每日枯坐书房,而是在荷塘边支了画架,涂起水墨来。 娴珂守在旁边,时不时甩上一鞭子,秦道川居然丝毫不受鞭响的打扰,一笔一画,细致地画着。 娴珂无聊,探头探脑之后,问道:“父亲这是画的什么?” 秦道川说道:“你猜。” 娴珂说道:“不像是府里。” 秦道川说道:“再猜。” 娴珂仔细看着里面的一草一木,终于看了出来,“父亲,是青州。” 秦道川说道:“好记性。” 娴珂舔了舔嘴,“这个时节,青州当有许多的好东西送来了。” 秦道川失笑了一阵,“往年你不是不爱吃么?” 娴珂晃着手里的鞭子,“有吃的时候不会想吃,没有的时候难免会想吃。” 秦道川说道:“好像有个院子里栽了什么果树,你去看看,有没有收获?” 娴珂说道:“父亲,那是柿子树,不是这个季节的。” 秦道川笑道:“那就只有望梅止渴了。” 中午的时候,大门打开,送进来的菜里,居然添了些应季的果蔬。 娴珂说道:“幸亏他还没有灭绝人性,知道送这些东西过来。” 秦南说道:“以往也有,只是我们都不爱吃。” 娴珂寻了些米粉,用送来的新鲜玉米磨成米浆,混在一起摊成饼,再将各种时蔬切成细丝,卷起来,送到秦道川的嘴边。 秦道川尝过之后,连连称赞。 于是,秦南再一次活出了人味,秦西也忍不住说道:“在家时,夏荷也时常会做,与这一样好吃。” 秦南说道:“许久没有回去,不晓得兰萱那个婆娘,有没有为难老三新娶的媳妇。” 秦西没有接话,秦道川被困时,正好他与秦南留守。虽然心无怨言,但心怀家室必定是情理之中。 这样过了半月,一日大门在下午时段突然打开,秦南与秦西,连同女卫都持剑戒备了许久,才看到三皇子款款而来,身后只跟了两个随从。 见他们这样,轻笑道:“本王并无恶意,只是来与国公爷叙叙话。” 秦南听了,冷声说道:“稍待,我去回禀。” 不多时,秦道川从书房中走了出来,拱手道:“下官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还礼道:“国公爷。” 秦道川侧身让过,三皇子示意随从止步,一个人走了进去。 秦道川进去后,秦南并未关门。 从敞开的书房门,可以看到里面只有两个人。 秦道川说了声,“上茶。” 秦西应了声,走到一旁的偏房里,倒了茶出来,在三皇子同样立在门前的随从面前停了停,打开茶盖,示意他们检查。两人轻摇了下头,秦西合上茶盖,送了进去。 三皇子一直未开口,只欣赏着墙上郑夫子的笔墨。秦道川只默默立在一边,看不出情绪。 良久,才听到三皇子开口,“听说国公爷的掌上明珠归来了?” 秦道川说道:“归来几日了。” 三皇子说道:“想来本王与贵府八小姐也算是有几面之缘,为免她多想,起了误会,不如国公府将她请出来,由本王当面解释一二。” 秦道川说道:“她少不更事,连我为何困在府里都说不清楚。过不了几日,又会外出游玩。三皇子不必在意。” 三皇子说道:“本王倒觉得未必,若本王记得不错。八小姐应当及笄了吧?” 秦道川心中一惊,回道:“尚未。” 第441章 搜寻 三皇子转过身来,直面秦道川,说道:“母妃前日又催本王娶妻,本王突然就想起了贵府八小姐。无论是门弟还是年纪,她都极为合适。” 秦道川说道:“她天性张扬,最怕受拘束,不适合高位。” 三皇子轻笑了下,“只要本王能容忍,便可。” 秦道川依旧说道:“三皇子想做的事,秦某不会干涉,何必如此?” 三皇子说道:“本王心意已定。”说完也不给秦道川拒绝的机会,几步走出书房门口,走到院中才转身朝着书房内看着他的秦道川拱了拱手,随即出了大门。 秦道川站在那里,听着国公府大门徐徐关上,然后落锁。 “父亲,他如不了愿。”娴珂在他身后说道。 秦道川转身看着方才躲到后面练功房中的娴珂,原本缠在腰间的鞭子如今正拿在手上,“是,他如不了愿。” 秦道川推搪,娴珂在练功房内听得一清二楚,不用多想,就知道三皇子此举意欲何为。“他们家还真是为了权力无所不用其极。” 秦道川叹了口气,“生在帝王家,能享尽无极富贵,却也有许多身不由己。” 娴珂却并不认同,“借口罢了,像三兄、像六兄,前路不通时,哪个不是自己另去闯出一片天地。就连七哥,因为身子弱不能从军,不也在另一处疆场拼力而为么?” 秦道川看着眉眼中和了自己和若舒,神情却与若舒九分相似的娴珂,“娴珂真的长大了。” 娴珂将手中的鞭子缠在腰上,“父亲说了好几次了。母亲说了,等大局定了,再与我办及笄酒。” -- 第546页 秦道川说道:“娴珂想嫁予什么样的人?” 娴珂坦然回道:“嫁予自己欢喜之人。” 秦道川挑了挑眉,“那他可曾出现?” 娴珂抿着唇,难得的有些扭捏,“父亲猜。” 秦道川强迫自己面色如常,“只要娴珂欢喜,什么都好。” 娴珂似受了鼓励,凑近了些,试探地问道:“真的?” 秦道川认真地点了点头。 娴珂似高兴得有些手足无措,但片刻后,又问道:“父亲,若是母亲不肯,您会帮我么?” 秦道川犹豫了一会,“你母亲并不在意门第,若她不肯,必是那人有不妥之处。” 娴珂听了,立马反驳道:“女儿岂会去喜欢一个登徒浪子,不学无术之辈。” 秦道川似恍然大悟,“这人我见过么?” 娴珂却并不上套,“女儿自己还没弄明白呢?你如何能知道见没见过。” 秦道川皱着眉,无奈地看着她,“糊涂了,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娴珂头一偏,“不告诉您。” 秦道川不打算深究,正如他方才所说的那样,只要娴珂自己喜欢,什么都好。他笃定这样的女儿,难有男儿不会动心。 只是,最后还得过他这一关,细心呵护出来的女儿,岂能让人轻易得去。 虽然心中因为三皇子方才的话起了惊涛骇浪,但秦道川并不打算惊吓到娴珂,只是苦于这次一点消息都不能送出去,若舒怕是不得知,没有理应外合,娴珂如何脱身? 事关自己心爱女儿的终身,一向淡定自若的秦道川再也静不下来,半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突然坐起,披起衣就去了右院。在外面守夜的秦南见了,赶忙跟了上去,见将军直奔右院,料想他是想念夫人,虽然里面空无一人,却并没跟进去,只守在右院的门口。 秦道川在右院里仔细地搜寻了许久,无一处有松动的迹象。站在院中思索良久,推开右院的偏门,又去了马房。 若舒离开数月,与右院紧闭的门窗相比,这里灰尘更甚,秦道川每走一步,都能看到月光下自己的脚印,先是搜寻了马厩,无果;后又沿着院墙一阵摸索,依旧无果;仔细搜了杂房,还是无果。眼光终于定在了两个车夫居住的厢房内。 进去后,这里简单得到了极致,连床上的被褥都收在了柜子里,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木板床和一桌两椅。 秦道川不打算遗漏一处,从门口开始搜寻,一寸一寸都细细摸过推过,可惜将所有的地方都摸了个遍,就连柜子里的东西都被他翻了出来,仍旧一无所获。 站在屋中央,又环顾了一遍,发现除了床底,再无遗漏。 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杜若远的身影,这个从不扬起脸看人,低调得过份的朝廷一品大员,心甘情愿地臣服在自己妻子脚下。这样隐忍之人,会如何做这件事呢? 最后决定搬开两个床铺,试上一试。果不其然,在最不好搬动的那个床铺角落里,有一块松动的木板,搬开一看,却发现是后补上的,原来那块因为潮湿有些腐损。叹了口气,决定放弃。 刚站起身,嗤笑了声,这样才符合他的作为不是么?颇费周折地将底下的那块烂木板搬开后,一个只容一个人大小的坑洞出现在眼前。 心中狐疑多年,却从未真正想去应验的想法终于变成事实。秦道川感叹自己妻子城府之深,上次宁王围府,她那般泰然自若,却又时晴时雨,自己就应该猜到。 这样的事,她竟连忠澜也未告诉。 秦道川不住地摇着头,正准备往下跳,却又改变了主意,转头去将守在右院门口的秦南叫了过来。 秦南睁大眼睛看着底下的坑洞,轻声说道:“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秦道川没有说话,秦南立马住了嘴,“将军,让我先去探探。” 秦道川轻声说道:“若是外面有守兵,立刻退回来。” 秦南回道:“是。” 秦道川守在坑洞口,感觉时间过得极慢,忍不住趴在地上,好听些动静。 感觉起码将近半个时辰,屋外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应该快天亮了。坑洞里终于有了动静,秦道川仔细听着,感觉只有一个人的呼吸,而且十分熟悉,松了口气。 秦南慢慢爬上来,说道:“坑洞里很干净,想必常年都在用,但只能容一人通过。外面那处宅院现在也是空的,但里面一应俱全,想是经常有人居住。我整个转了一圈,出不去,外面巡游的人就没停过。” 秦道川说道:“意料之中,不只这座宅院,周围的居民都被迁走了。” 第442章 暗道 两个人重新将坑洞复原,秦南还细心地将搬动的痕迹轻轻拂去,尽量将屋内的一切复原到原状。就连院中,他也细心地用扫帚将脚印轻轻扫过。 回到右院,秦道川说道:“娴珂不能再留了,明日我会让娴珂去新宅摘果子,试试虚实。以夫人的性子,暗卫定然有人在外面守着,只要她随口一句,将三皇子的心意透露出去,夫人必然会想办法接应。你与秦西,明日再来探,看看那座宅院有没有地道,以他们的性子,十之八九应该还有。” 可是,三皇子十分老道,娴珂并没能出得去,她借口的果子也在一个时辰后送了进来。 秦南和秦西没有回来,秦道川有些坐立难安。 -- 第547页 娴珂安慰道:“父亲,女儿不怕。强按牛头不喝水,早晚让他知难而退。” 秦道川看着如初生牛犊一般的女儿,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心中难免想到,如果若舒自幼顺遂,会不会也如同她一样,不知世间的险恶。 可是造化使然,若舒自己的成长经历,加上初时又在他这受了阻,才造就了现如今心思缜密的她;不相信任何人的她;必留后路的她;眼观四路的她。 就算没有杜若远的誓死相随,没有自己的相辅相承,以她的性子,必然也会有如今的局面。想到此,秦道川不由得长叹了声,娴珂听了,“父亲,别忧心了,下次他再来,女儿直接拒了他,看他还有脸再提。” 秦道川轻笑着说道:“好,就该率性而为,人生苦短,何必委屈自己。” 接近傍晚,秦南和秦西才回转来,见娴珂在,两个人面色如常地站在外面,倒是娴珂好奇地问道:“南叔,西叔,你们去哪了?” 秦南说道:“记得以前后院的树上经常有鹌鹑的,我俩转了半天,都没寻到。” 娴珂笑道:“后院那几棵树,如何留得住鸟儿,若是新宅的后山,倒有可能。” 晚间,秦南和秦西将自己搜寻了一天的结果回禀了秦道川。 “将军,那座新宅并没有其他的坑洞,但是门倒是开了四个,几乎前后左右都开了门,想来平常,四个门都能出进,也颇方便。”秦西说道。 秦南接道:“与相临宅子的门靠得极近,如果两个门都开着,一闪就过去了。” 秦道川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可惜所有门都上了锁,还是清一色的新锁,怕是三皇子锁的。”秦南颇为惋惜地说道。 “如今每个巷口都站了人,要想穿过不被人发现几乎不可能。”秦西说道。 确实十分麻烦,其他宅子出不去,巡游又不断。如今还添了人站岗,看来三皇子是未雨筹谋了。 “实在不行,只能让娴珂亲自回绝了。”秦道川最后轻声说道。 北郡的若舒,看着暗卫日复一日送过来的讯息,微皱着眉头,心底升起了一股不好念头,于是交代婢女去请忠源。 忠源白日根本不在府里,直到晚间回府才匆匆赶来,听了母亲的猜测,呆在那里,“这一家子,眼光倒都不错。” 见若舒冷冷看向了他,摸了摸鼻子,“八妹自然不会去淌那浑水。” “你这个做哥哥的,可有什么妙计?” 忠源直接说道:“自然是去京城,想办法将她接出来。天高任鸟飞后,凭他打什么主意都是枉然。” 若舒说道:“可现在连一只蚊子都不能进出,几百米内,生人勿近。” 忠源踱着步,“这倒是件难事。” 若舒问道:“在你眼里,三皇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忠源回头看着母亲,猜不透她的真实意图。但母亲相问,不能不答,“低调温顺得过份。我在宫中多年,虽然有些课程大家是一起上的,但他从始至终都未越过两个哥哥。” “你在他眼中可看到过野心?”若舒问道。 忠源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一双眼眸,宛如深潭,却始终带笑,就连对宫中的奴婢,也是和言悦色。” “那就是个伪君子啰!”若舒不客气地说道。 “那倒不至于,谦谦君子,说当初的他,也不为过。”忠源见母亲似有误解,赶紧解释。 “越是这样的人,想要什么,轻易不会失手。”若舒握紧了手里的笔。 “强扭的瓜不甜,他如此聪慧,必然明白。只要娴珂明言拒绝,他应当会知难而退。”忠源猜测道。 若舒则摇了摇头,“若是以往,恐怕会如此,但他现在决意相争,这样强大而无形的助力,岂会轻易放过。更何况,你不是刚强扭过瓜么?” 忠源沉默了,他自己做得心安理得,但涉及到自己的妹妹,又另当别论了。“他岂能与我相比,赵氏嫁予我,后宅不会有一丝委屈。娴珂嫁入宫中,日后明枪暗剑,终日不得松懈。”牵强的为自己辨白着。 若舒哪里有心与他纠结这事,“我在京中留的人整日守着,没寻到一星半点空隙,想想都烦心。” 忠源看着母亲,突然说道:“不若还是将他像宁王一般做了。” 若舒回望着他,眼神颇为凌利,“知道我为何只做十五么?” 忠源没有接话,却摸了摸鼻子。“主动招惹和还击是两码事,他不过在肖想,我们就不管不顾地杀上门去,于理不合。” 忠源说道:“可惜我现在不适宜现身,不然直接寻了他,要他不用肖想八妹。” 若舒问道:“你自信能一言退去百万兵?” 忠源说道:“就说八妹已经定了亲,此次归去,只为告知被困的父亲婚期。” “雕虫小技,我若是你,就以理服人,他母妃当初就不是自愿入宫的,其中的缘由便是娴珂推拒的缘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谦谦君子怎能强娶?”若舒说道。 “还有一计,让忠漓去将娴珂换出来,反正他装扮一下,定然比女儿家还俊俏。”忠源说道。 若舒几乎不想去看他,“就算我舍得这个儿子,娴珂也出不来。” “可惜三兄远在昆城,不然,他定能想到妙计。”忠源感叹道。 “他如今如履薄冰,白将军故去,景天尚未成年,名不正言不顺地代管着,莫与他惹事了。”若舒担忧地说道。 -- 第548页 忠源不停地转着圈,都快将若舒头绕晕了,“真是憋闷,轻不能重不得。钝刀子磨肉般,不如直面风浪,斗个你死我活。” 第443章 内外 “算了,你最近折腾出这么多事来,想必也累得不行,回去歇息吧。”若舒说道。 忠源回道:“此事如鲠在喉,回去也睡不着。” 若舒开解道:“所谓急事缓办,回去睡上一觉,说不定又有了点子呢?” 忠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那孩儿就先回去歇息了,母亲若有事,尽可告知守书房的随从,孩儿随叫随到。” 若舒点了点头。 忠源出得院来,先是往赵雪飞住的正院走了几步,又想起自己尚未洗漱,只得转身先回了书房。接了卢厚递过来湿巾,“明日送套我洗漱的物件去正院,若是每日都这样晚,也省得跑来跑去。” 卢厚接道:“早该如此,这事就该少夫人服侍才是正理。” 忠源轻笑了一声。 京城里,赵辰良再一次出现在了国公府门前,手里提着些点心,“官爷,这是内子亲手做的吃食,国公爷身有旧疾,如今春燥,让我等晚辈不得不担忧。” 兵丁接过,打开食盒,不客气地将所有的点心掰成两半,各类吃食用筷子均拨弄了一番,才重新关上食盒,放在大门边。 赵辰良似见惯了般,也不生气,“官爷,这菜凉太久,就不宜吃了。”说完摸出一块银锭准备递过去。 兵丁大方接过,却说道:“不是我不与大人通融,实在是这门一天只能开一次,算大人好运,今日尚未开启,待今日送菜开门时,我定与你送进去。” 赵辰良奇怪地说道:“前次来还可,为何这次不行了?” 兵丁只摇摇头,并未答话。 赵辰良只得退开了两步,叹了口气,这几个月,他试了无数的方法,连一个字都未能送进去,里面也未传出一字。 刚拐过弯,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叹道:“这女婿倒是好人,常常过来。” 另一个轻声回道:“前几日进去的,听说是他们府上的八小姐。” “看不懂,看不懂。”两个人嘟囔两句就散开了。 赵辰良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国公府外布满兵丁的小巷,实在想不通娴珂此时回来是为何意,三皇子有意无意在他面前透露出的意思,他虽然面上装傻,内心岂能不明白。“唉!”叹了口气,岳母如今不知避在何处,不然也好将此事告知于她。 午饭时,秦道川自如地吃着已经被掰坏了的点心,“你长姐的手艺倒是有了长进,娴珂,你也尝尝。” 娴珂却望着一盘子四散的点心,“小人!”忿忿不平道。 秦道川指着一坏淡绿色的点心,“这果糕味道不错,清清凉凉的,挺适口。” 娴珂挑起一块放入口中,“长姐真是有心,明明添了青瓜,却又放了些薄荷,不甜不腻,怪不得父亲喜欢。” 秦道川吃完,饮了口热茶,“你长姐夫担忧你的事,想来三皇子找过他了。” 娴珂愣了一下,左右看了一下,发现除了桌上的吃食,连食盒都不见。又仔细地端起各个盘子,都看了一遍,却没发现一点端倪。只得问道:“父亲,机关在哪里?” 一直看着她作为的秦道川,说道:“先猜猜。” “那一定是在吃食上。”娴珂说道。 秦道川没接话,娴珂嘴里念叨着每一种原材料,最后坦白道:“父亲,书到用时方恨少,女儿猜不出来。” 秦道川忍不住哈哈大笑,“不用如此自谦,你能想到奥妙在材料里,已算入了门。至于其他,倒也说得不错,皆在诗句中,但你从不去记它,它自然不会帮你。” 娴珂追问道:“父亲,说来听听。” 秦道川解释道:“与你有关。” 娴珂更加好奇,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桌上的各式菜式,“没有哪个能与娴珂二字挂上勾啊?” 秦道川进一步解释道:“你长姐夫说,娴珂有难,千万回避。” 娴珂念叨着这八个字,仍是没有找出相匹配的原材料,秦道川说道:“你每样菜都尝尝。” 娴珂尝到一样,皱了皱眉,“好咸。” 秦道川望着她轻笑不已。 “是我的娴字。”娴珂高兴地说道,马上又开始寻找关于她的那个珂字。 秦道川点了点她刚才吃过的菜,娴珂反应过来,“豆子!一颗颗的。” “那有难呢?”娴珂问道。 秦道川说道:“难道不难吃么?” 娴珂终于明白过来,“这一次是长姐想的点子。” 秦道川笑道:“无论谁想的,都很聪慧。” 猜谜宝宝娴珂接着问道:“父亲,另外四个字呢?” 秦道川指了指一盘豆芽菜,“这代表千万么?”娴珂禁不住摇头,“那回避呢?” “你尝尝。”秦道川说道。 “我方才尝过了,根本没熟。”说完自己就醒悟了,“生人勿近!” 秦道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娴珂感叹道:“必定是长姐的点子,这样牵强,只有父亲才能猜得出来。” “容易些,他又岂能次次如愿送得进来。”秦道川解释道。 娴珂感激地说道:“长姐夫真是个好人,怪不得长姐当初执意嫁他。” -- 第549页 秦道川不太明白好人与这事能扯上什么关系,但仍旧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想必他也是昨日才知,却不知你早已归府。”秦道川说道。 娴珂说道:“昨日才知,那他们就算送给母亲,一时半刻,母亲也收不到。” 秦道川却说道:“你母亲脾气不好,我倒是希望能将此事尽快解决,免得她生气。” 娴珂说道:“女儿已经想好,莫他再来,女儿就直接告诉他,女儿已经与旁人私订终身了。” 秦道川皱着眉头说道:“胡闹,这事可是乱说得的。” “只要父亲不误会,不就没事啦!”娴珂毫不在意地说道,心里却不由得想起那晚自己在柳宿面前的主动,脸上泛起了些许的微红。 秦道川只当她自己也晓得害羞,没再说话,只是摇摇头。 与此同时,若舒却做了一个决定,直接给柳宿单独去了封信。与其去那泥沼之中,不如将娴珂嫁予柳宿,一来娴珂自己中意,二来,柳宿绝不敢怠慢于她。 站在女方母亲的立场,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婿,总好过家庭环境无比复杂的豪门。因为这样是她能掌控的;而那样,娴珂就如脱了线的风筝,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风雨中飘摇。 第444章 出逃 柳宿一出现,首先发现他的是在府里巡视的女卫,正因为认识他,也明白娴珂的心意,才没有惊动前院的人。 娴珂得信后,匆忙起身,却在镜子前盘桓了许久,才来到柳宿面前。 “东家让我来救八小姐出去。”柳宿说得十分干脆。 娴珂却摇摇头,“我不能抛下父亲,我逃了,三皇子若是为难父亲,那我岂不是不孝。” 柳宿说道:“国公爷位高权重,三皇子不会为难他。” 娴珂依旧摇了摇头,“你是如何进来的?”柳宿看着一脸好奇却毫无忧色的娴珂,微微皱了皱眉,东家信中说得十分明白,明白得令他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可是,八小姐又会如何想呢,泼天的富贵和权势近在眼前,她会舍得放弃吗? 娴珂见他一直低头沉默,以为他不愿说,“再说,你进得来,不代表我们都能出得去。” 柳宿回道:“属下能保证八小姐的安危,有国公爷在,女卫留在府里不会有事。” 娴珂犹豫了一会,仍旧摇头,“母亲跟你说了么?有人想娶我之事?” 柳宿回道:“是。” 娴珂说道:“你说得没错,父亲位高权重,没人敢为难他,自然也不会为难我。只要我自己不愿意,旁人能奈我何?父亲在府里实在孤单,我想在这里陪他。” 柳宿下垂的手握了下拳,似暗暗松了口气,“但你是旁人要协他的筹码。”这些残酷的真相就由自己来告诉她好了。 娴珂说道:“能不能容我想想。” 柳宿说道:“最多一日,明日此时我再来。” 娴珂望着柳宿离去的方向,眼神一转,追了上去。 柳宿听到她的脚步声,停下转过身,满脸疑问地看着她,“是不是有暗道?你先告诉我,等我们走后,父亲也好在我的留书中知道此事,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为难他,他也好出逃啊。” “国公爷已经知晓。”柳宿淡淡回道。 娴珂讶异之后倒是没再问,在她的印象里,父亲和母亲感情一向挺好,母亲的事,父亲知道,也算不得什么。 “我能告诉父亲吗?”柳宿刚转过身,走了几步,娴珂又开口问道。 柳宿回过头,“可以。” 娴珂问道:“你不担忧父亲不许我跟你走么?” 柳宿回道:“我奉东家之命而来,国公爷不会阻拦的。” 娴珂撇了撇嘴,“你明知我不是问这个。” 柳宿回道:“其余的,待大家都平安后再说。” 娴珂抿了抿嘴,走近了几步,柳宿说了句,“明日我再来。” 娴珂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身影,绞着手里的鞭子,站了许久。突然自顾自笑了一声,这个柳宿,明白明白的话非要说得这么隐晦。 第二日一见秦道川,就直接将此事说了出来,秦道川听了,问道:“你可有问他,是如何进来的。” 娴珂说道:“他说父亲知道。” 秦道川心想,我是知道地道,也知道那几座宅院都有可能是相通的,但我不知道该如何通过。 “昨晚他来,让我与他见上一面。”秦道川说道。 娴珂下意识低下了头,“好。”声音比刚才说话要轻。 晚间柳宿来,发现眼前依旧只有娴珂和女卫,眼神黯了黯,按道理国公爷知道他会来,当会来问他才是,再不济也会有属下来问。有了这样的想法,就不想再抬头去看娴珂。 “八小姐准备好了么?如今路不顺畅,只带些随身的物品即可。”柳宿垂首说道。 “父亲想要见你。”娴珂直截了当地说道。 柳宿一惊,慌乱之下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娴珂,但马上又垂下了。 娴珂则轻声安慰道:“父亲为人极好,不会为难你的。” 柳宿回道:“属下奉命而来,本该去禀告过国公爷,昨晚是柳宿失礼了。” 娴珂轻笑道:“知道失礼,还不随我来。”转身就看到了秦道川和他身后的秦南。 “父亲。”娴珂抿着嘴走到秦道川身边。 -- 第550页 秦道川用余光打量着女儿的神情,心里哪能还有不明白。看向柳宿的眼神就有些犀利,连带着身后的秦南也正色了起来。 柳宿拱手回道:“国公爷,属下奉东家之命,前来接八小姐出京。” 秦道川问道:“前路不通,她出得去么?” 柳宿说道:“丑寅交界之时,守护最为疲累,八小姐身轻如燕,属下负责警戒,应当无碍。” 秦道川接着问道:“说仔细些。” 柳宿回道:“从树上跃过,下面垫了棉垫,就算八小姐失手,也伤不了她。” 秦道川回头看向秦南,秦南轻声说道:“倒是有棵树,但单薄得很,经不住攀爬。” 娴珂接话道:“用鞭子荡过去不就经得住了。” 秦道川扭头看向女儿,“你倒是聪慧。” 娴珂抿嘴偷笑着。 “既如此,快走吧,免得多生变故。”秦道川说道。 一听到要走,娴珂脸上顿时没了笑容,“父亲,你什么时候能够脱困?” 秦道川说道:“只要你好,我困不困在这里,都不重要。” 娴珂转头对女卫的首领说道:“我走之后,你们一切如常。” 女卫首领坦然领命。 刚走几步,秦道川的声音传来,“跟你母亲说,忠源的婚事我错过了,忠漓和你的婚事,定要等我出来再办。” 娴珂转身点了点头,眼眶中竟有泪花闪现。 秦道川摆了摆手,轻声对秦南说道:“护送一下。” 秦南回道:“是,等八小姐顺利出府,守卫没有动静属下再回来。” 三个人顺利到了新宅,娴珂懂事的没有出声询问,来到那棵树前,柳宿轻声说道:“八小姐,看到那枝只坠了三片叶子的枝干了吗?将鞭尾五寸卷上两圈,同时后脚用力,就可以越过对面的围墙了。 娴珂点了点头。 柳宿踩着一旁的杂物,轻松地上了围墙,察看了一番,向娴珂招了招手。娴珂刚踩上杂物,就看到了柳宿伸出来的手,细长而骨节分明。 如此主动的柳宿她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有些羞涩,柳宿紧张地盯着巷子里的情况,见她没有动静,就将手勾了勾。 娴珂鼓起勇气握了上去,柳宿见她只出了手指,只得松开重新将她的手抓紧,随之往上一扯,娴珂就上了围墙。 第445章 蹲守 柳宿用眼神示意她先过去,娴珂深吸一口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鞭子,却始终不敢甩出去,柳宿接过她的鞭子,轻轻一甩,鞭子就稳稳挂在了树枝上,柳宿将鞭子递回给娴珂,在围墙上呈半蹲的姿势,手掌交叠在膝盖上,掌心朝上,示意娴珂踩在自己的手掌上。 娴珂看着柳宿鼓励的眼神,抿着唇,在他的手掌上轻轻一点,柳宿顺势往前一推,娴珂轻巧的身子就荡过了巷子,秦南在下面仔细地听着,居然没有听到一点落地的声音,想来是对面用棉被接住了。 柳宿回头看了眼秦南,拱了拱手,四处察看了一番,拿出鞭子,轻轻一甩挂在树枝上,脚尖轻点,人影顿时不见,相比于娴珂的紧张,他这次无论是甩鞭还是飞声而过,几乎毫无声响。 秦南又等了一会,直到确定外面毫无动静,才仔细将柳宿他们留下的脚印扫去,原路返回。 一出马房,就看到秦道川独自站在那里。 见秦南平安归来,也没说话,只是往娴珂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就转身离开了。 直到回到书房,才问道:“这小子如何?” 秦南回道:“身手不错。” 秦道川无语地看着他,秦南轻笑道:“八小姐和夫人眼光都不错。” 秦道川沉思半晌,“她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与其入宫,不如逍遥于江湖。” 秦南也回道:“这话没错。” 见秦道川转头看他,解释道:“若是我的女儿,我可不舍得她去受那份罪。所谓锦衣玉食,想想也不过如此。” 秦道川说道:“可我在他眼中并未看到热度。” 秦南轻笑着回道:“又不是登徒浪子,哪里会显在面上。” 秦道川扭头想了半晌,“也是,若真是那样,我倒是不放心了。” 秦南见门口的秦北一直侧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觉得反正大家都无睡意,不如说说话,就将方才柳宿如何将娴珂送过去,自己又是如何过去的,一点不漏地说了出来。 秦西在门口接了句,“他很瘦很矮么?那些树枝我可仔细瞧过,还不如我小儿子手臂粗,如何经得住?” 秦南回道:“没眼色的,那样的人物能入得了八小姐的眼?” 秦西说道:“虽说借力可以减轻一些重量,但靠着一根细细的枝干毫无动静地荡过两米宽的巷子,还是有些匪夷所思。” 秦南说道:“明日起要开始练鞭子了。” 秦西轻笑道:“年岁不饶人,认清些吧。” 秦南说道:“虽然不指望能像他那样身轻如燕,但那种鞭法倒是可以好好练练,轻轻一甩就将鞭尾牢牢绑在枝干上。” 秦道川说道:“无谓去比旁人的长处,再说我也没打算离开。” 秦南和秦西跟随大半生,哪里能不明白,将军将秦家祖训奉若神明,如何会做乱臣贼子,被世人诟病,辱没祖宗门楣。 第二日,脱了困的娴珂,就拜托柳宿去给长姐送信,好让她传信给父亲。 -- 第551页 柳宿要娴珂当天就出城,城外早就备好了马车,一路疾驰,不过十日就能到达北郡。娴珂却不肯,定要多留几日,等确定因她出逃,父亲不会被三皇子为难,再去北郡。 柳宿无法,也体谅她的心情,没有强逼,而是帮她改了装扮,与自己一样扮成花子的模样,就这样双双蹲在国公府不远处,伸着残破的碗,讨要着钱财。 娴珂十分新奇,讨要钱财的声音清脆,柳宿无奈地说道:“饭都吃不饱的花子,声音哪会这样响亮?” 娴珂悄悄吐了吐舌头,打量了一下这条街上其他的花子,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见柳宿没作声,轻声问道:“是这样么?” 柳宿嗯了一声。 娴珂感叹道:“你装得真像。” 柳宿轻声说道:“我以前就是花子。” 娴珂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实在无法将她印象中的柳宿与街头四处奔跑讨要钱财的花子联系在一起。 柳宿接着说道:“现在还像以前那样犯傻么?” 娴珂说道:“我相信母亲的眼光。” 柳宿说道:“东家要的是能人,与你要的不一样。” 娴珂说道:“我要的是你的将来,不是你的过往。” 柳宿死死盯着地上的烂碗,没有接话。 中午的时候,娴珂轻声说道:“我们真的去讨些吃的吧,我饿啦。” 柳宿轻声说道:“跟我走。”领着她一连钻了几条小巷,才用手里的竹杆轻轻在地上敲了几声,一旁的门无声地打开了,柳宿突然拉着娴珂的手就将她推了进去。 娴珂站稳,柳宿早已经放开了她的手。神情自若地说道:“饭应该准备好了,八小姐快用餐吧。” 娴珂看到不远处的小桌上放着一荤一素和一小碗饭。柳宿却朝着锅前走去,“你不跟我一起吃么?” 柳宿没搭话,打开锅盖,端出一碗上面盖着菜的大碗饭,拿了双筷子,蹲在地上就吃了起来。 娴珂默默看了他一阵,坐到自己的小桌旁,慢慢吃了起来。 “八小姐要快些,免得看走了眼。”柳宿在吃饭的空档说道。 “哦。”娴珂扭头看一看已经空了半碗的柳宿,连吞带咽将那碗饭吃完。柳宿早已经放下碗,正在小声地跟旁人说着话。 娴珂刚准备起身,柳宿已经送了杯热茶过来,“你吃得太急了,当心噎着。” 娴珂轻声说道:“谢谢。”柳宿也轻声回了句,“不用。” 两个人重新回到路边,柳宿看了一会,轻声说道:“大门还未开过。” 娴珂瞧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来,只得轻声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柳宿说道:“锁的位置没变。” 娴珂又看了一会,只得认输。 过了一会,有兵士提着菜篮沿着街道朝着国公府而来,大门打开,娴珂清楚地看到秦南门里接过菜蓝,还大声地说了句,“明日送条鱼来,我们小姐喜欢吃。” 自然不会有人应话,秦南却一直站在里面,直到大门完全关紧。 柳宿等了一会,轻声说道:“我们不能老是蹲在这里,沿街先逛逛。” 娴珂就这样跟在他身后,像鹦鹉学舌一样,柳宿说一句,她学一句。 柳宿有气无力地说:“各位行行好,几天没吃了。”娴珂也学着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各位行行好,几天没吃了。” 柳宿听不下去了,轻声说道:“你别出声。” 第446章 被囚 娴珂咬住下嘴唇,觉得自己实在很用心了,为何他总是不满意。 第二天,柳宿实在不想再与她一同上街,便要她留在院里等消息。娴珂哪里会肯,柳宿只得与她约法三章,只能装哑巴。 娴珂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是平常不觉得,这要一直憋着不说话,还是很难做到的。柳宿见她憋得实在难受,只得说道:“你说吧。” 娴珂得了首肯,赶紧轻声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乱说了。” 柳宿轻轻嗯了一声。 两个人守到正午,柳宿从怀里掏出一个白馒头,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娴珂。 娴珂抿着嘴接过,将馒头送到嘴边的时候,还不忘偷偷去看一旁专心吃着馒头的柳宿。 今日的菜倒是送得挺早,刚刚接近正午,大门就打开了,秦南接过,笑着说道:“多谢了,小姐一直在说这鱼呢。” 娴珂撇了撇嘴,眼眶有些发红,柳宿轻声说道:“想哭就哭吧,路边的花子哭泣,不会有人在意的。” 娴珂嘟哝道:“我想父亲了。” 柳宿轻声说道:“只要你安好,府里的人就会安心。” 感觉到一旁的娴珂开始抽泣,轻叹了一声,“衣服挺脏的,千万不要去抹眼。” 傍晚时分,一阵马蹄声传来,柳宿轻声提醒,“是三皇子,千万别抬头。”等到有人呵斥,“走开,别挡道。”柳宿才拉起娴珂,手忙脚忙地闪避到了小巷里。 三皇子在随从和兵士的护卫下,在国公府大门前下了马,大门早已经途途打开,三皇子却不急着进去,而是突然转身,似乎朝着娴珂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幸好只是如此,待大门完全打开,随从先行一步之后,他便进去了。 大门一直未关,门外的兵丁却将四周围得严严实实。 -- 第552页 娴珂紧张的在柳宿的身后盯着国公府敞开的大门,柳宿轻声说道:“他不会发现的,只会当你有意回避了。”但娴珂那快得出奇的心跳,他还是听到了。想着等三皇子离开,她自然会安心,就没再出言安慰。 等了很久,娴珂轻声说道:“上次他来,只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柳宿说道:“多说几句也属正常。” 又等了一会,门口有了动静,是三皇子的随从,在门口朝着他带来的兵丁一挥手,一大队兵丁如游龙般冲入府中。 娴珂一见,立马就要朝着府里冲去,柳宿无法,只得紧紧将她抵在墙角,“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娴珂泪如泉涌,“别告诉我,你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柳宿轻叹一声,“东家说,无论如何要将你安全带离京城。” 娴珂哭道:“就算眼睁睁看着父亲——”接下来的话她不敢说。 府里突然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声音,“是女卫!”娴珂敏锐地听了出来。 柳宿正犹豫着,突然一声高昂的男声,“住手!”娴珂哭道:“是父亲!” 秦道川一声喝止之后,兵器声停了下来,然后又是他的声音:“与她们不相干,若是有人伤了,她不会善罢干休的。” 里面又静了很久,才有了新的动静,先是入府的兵丁,再是三皇子,然后是被绑了手的秦南和秦西,和一脸淡然跟随在后的秦道川,在他后面是三皇子持剑的随从。 娴珂刚想开口,就被柳宿捂住了嘴。滚烫的热泪不停地顺着他的手滑下。 三皇子上了马,突然高声说道:“转告八小姐,本王在府里恭候大驾。”说完,一夹马腹,跟上了往前行进的兵丁。 等四周恢复安静,柳宿轻声说道:“我放开你,你别出声,有事我们回院子再说。”说完,直视她的双眼。 娴珂点了点头,柳宿松开,发现因为自己手重,竟将她脸捂成了红色。刚刚想说歉意,娴珂“啪”的一声,扇了他一耳光。 柳宿没有闪躲,“可以跟我回去了么?” 娴珂哽咽地说道:“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柳宿说道:“我不止一次经历过生离死别。但这事只能从长计议。”说完,拉着娴珂往巷子深处走去。 一回到院子,娴珂就说道:“赶紧给母亲、三兄、四兄、六兄、亲卫营送信,要他们带上兵马,剿灭了这个逆贼。” 柳宿说道:“信我自然会送。但你不能轻举妄动,他虽抓了国公爷,却不敢伤他。若是抓了你,你就只能嫁予他了。” 娴珂哭道:“万一他丧心病狂了呢?” 柳宿说道:“他不过恼羞成怒,寻个台阶下罢了。再不然就是另有图谋。” 娴珂问道:“什么图谋?” 柳宿说道:“最快明日,最慢不超三日,就会有定论。” 因为三皇子选择的时机,他出国公府时,城门都已关闭。所有的讯息最快也要明日一早才送出。 娴珂哪里入得了睡,柳宿只得哄她先躺着,这样也好清醒的思考。 自己则从怀里掏出一个口笛,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声调十分凄凉,娴珂听得伤心,却渐渐闭上了眼睛。 柳宿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吹了半宿。停下后,看着手中的口笛,轻声说道:“父亲,为何无论贫富,都要面对生离死别呢?” 旁边有人说道:“老大快睡睡吧,明日有得累呢。” 第二日,娴珂睁开眼,跳下床,就冲出了房间,“信已经送出去了。”柳宿在院中说道。 娴珂问道:“我能陪我去那人门前打探打探吗?” “国公爷在宫里。”柳宿答道。 见娴珂皱着眉头,解释道:“想是他要当皇上了。” “那他如愿了,是不是就会将父亲放出来。”娴珂问道。 “我不能说没把握的话。”柳宿说完,盛了一碗清粥送到小桌上,上面已经放着两样咸菜。 “他想娶我,不过是为了皇位。既然他如愿了,我就不重要了。”娴珂说道。 柳宿不能坦然告诉她,三皇子想坐稳那个位置,皇后的出身也是十分重要的。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想事。”柳宿说道。 “母亲若是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娴珂坐在小桌前,恨恨说道。 柳宿没有说话,因为他也认同娴珂的观点,东家的狠厉他比娴珂清楚得多。那样兵强马壮的宁王,那样根深蒂固的世家,东家不过动用数百人,就将他们轻易抹去。还永无翻身之日。 若是国公爷有个好歹,还不知会有怎样的雷霆之怒呢。 第447章 诀断 正午刚过,街面上每个路口陆续站满了兵士,街面的店铺通通被要求关门歇业,路上的行人也都被催促着各归各家。 无处可去的花子,也被驱赶到了一处。有胆大的问道:“官爷,是有大官要来么?”却不见兵士回应。多问几句,有好心地兵士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军令如此,必有大事发生,切勿生事。” 娴珂得不到消息,焦急地坐立难安,柳宿只得轻声说道:“说不定是皇上驾崩了。” 娴珂睁大眼睛,她从未见过皇上,这到底间意味着什么,一向被父母呵护备至的她尚无法明确感知。 柳宿低声解释道:“年少时,前朝皇帝驾崩时,也这样过。” -- 第553页 娴珂听了,顿时高兴起来,“那就是说,父亲很快就要脱困了?” 柳宿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下意识地回避着娴珂的询问。他不是杜老大,朝堂之事并不是很懂。自从杜老大在天际岭自尽之后,他彷徨了很久,因为他怎么也想不通,杜老大为何要这样做? 官做不下去,不做就罢了,犯得着赔上性命么?戏文里不都说,当不了官,可以回家卖红薯么? 年少流落街头时,前辈传授的经验都是见了官爷一定要躲,不然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天生就对骑着高头大马趾高气扬在街面上横冲直撞的各类官爷没有好印象。 后来,跟了杜老大,也没觉得他畅快多少,反而常常从宫中出来,都是一脸愁容。 现在娴珂问着只有杜老大才有可能回答的问题,实在让他为难。 以他的见解,国公爷是小太子的助力,若三皇子能如愿娶了娴珂,再如愿登上皇位,国公爷就成了国丈,自然不会有事,反而会富贵至极。 可就凭着国公爷当时被带走的情形,想必是回绝了三皇子,那岂不是公然表明,自己并非三皇子的同道中人。 柳宿双手握拳,坐在石墩上,双目低垂,心中默念:杜老大,若是你,你会如何做? 秦家亲卫营的消息传回得挺快,三皇子并没有派兵马围堵,只派了一小队人马在外监视。他们混在送米粮蔬菜的仆役中,打听到秦南被放了回去,想必是带了话,如今亲卫营里一片死寂,只偶尔有兵士巡逻走动。 当晚,街面上动静不断,柳宿他们趴在房顶上,看到兵士们三五成群,都在悬挂着白色的灯笼和巾幡。回来告诉娴珂,娴珂愣了一会,早就想到的事情,倒不觉得稀奇了。 柳宿说道:“想来很快就会有告示。” 果然第二日上午,京城大街小巷都已知晓,皇上驾崩,因为太子过于年幼,难当大任,故而传位于三皇子赵辰源,太子则封为恭王。 新皇决意守孝百日再行登基大典。虽如此,一道道旨意却接踵而来,先是敕封了自己的母妃贤妃为当朝太后;又敕封了贵妃娘娘为皇太妃;还封了自己的外祖为丞相,完全取代了之前右相和左相各司其职,互相制衡的建制。之后封赏的不外乎是其外祖一脉。 娴珂依旧装扮成花子,每天守在国公府门前,始终都未能等到父亲归府。每日一次的送菜倒是一如往常,接菜的则是女卫的首领。面色如常,却从不理会那些兵士的调笑。 娴珂每晚掰着手指头计算着离得最近的母亲和六兄的人马何时能来。柳宿不忍点破,如今大局已定,国公爷又暂时性命无忧,各路敏感的兵马如何会轻易挪动。 突有一日,国公府门前来了大队人马,前呼后拥着一位大监模样的人,一直紧闭的国公府大门再次打开,听到动静的女卫们,排成队列,大门前戒备着。 娴珂死死咬住下唇,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柳宿无声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娴珂会意,轻声说道:“我不会轻举妄动的。” 大监却并未进去,只站在大门处,打开手中的圣旨,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国公府第八女秦娴珂,贤良淑德,温良恭俭,明德惟馨,册封为后,为天下之母仪。内驭后宫诸嫔,以兴宗室;外辅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贤臣。使四海同遵王化,万方共仰皇朝。钦此。” 说完之后,并不指望手握刀枪的女卫接旨,而是手拿圣旨接着说道:“婚期定在三日之后,国公爷会在宫中恭候八小姐。” 柳宿也不由得扶紧了些,娴珂死盯着前方,未发一言。 直到街面恢复如常,柳宿才慢慢放开了一直扶着娴珂的手。娴珂突然起身,转身就朝巷内走去。柳宿见状,紧随而上。 娴珂沉默地走在前方,柳宿也沉默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回到院中,娴珂突然看了柳宿一眼,柳宿敏锐地看出了些不同之处,却依旧沉默。 良久,“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么?”娴珂的声音。 柳宿轻轻回道:“你从不掩饰,想不知道都难。” “那你为何不肯理会?”娴珂问道。 柳宿回道:“身份悬殊,八小姐可以恣意,柳宿却不能。” “现在后悔么?”娴珂问道。 柳宿说道:“我从未奢望过,何来后悔?” “是吗?”娴珂似有些失望,“父亲于我而言,极为重要,我不能只顾自己。” 柳宿说道:“宫中险恶,你毫无心计,千万不可大意。” “父亲常说我像母亲,就说明我并非软弱好欺之人。”娴珂说道。 “如此最好。”柳宿说道。 突然娴珂冲上前去,掂起脚尖,勾住了柳宿的脖子,嘴唇则紧紧贴在他的唇上。 柳宿站在那里,只犹豫了一瞬,就将娴珂环抱在了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接下来的动作,仿佛静止一般,保持了许久。 最终娴珂双脚着地,后退了一步,柳宿也适时松开了她。 “如此也不枉我喜欢你一场。”娴珂说完,脸上并没有羞涩,反倒流露出一丝坦然。 柳宿依旧静静站在那里,嘴唇紧抿着,松开的双手却紧握成拳。 他多想杀入宫中,手刃了那个妄图霸占娴珂的无耻小人。可是他只孤身一人,哪能如愿。他手下都是青州的人马,东家如何会同意自己拿她的人马去杀了自己的女婿? -- 第554页 所以,他只能隐忍,就像无数的难熬的夜一样,继续熬下去。 第448章 入宫 娴珂并没有直接入宫,第二日换回自己的衣衫,就来到国公府的大门前。 看守的兵士见了她,一时居然有些无措。 “开门。”娴珂冷冷说道。 兵士略一犹豫,有一人赶紧前去报信,另一人则用钥匙打开了国公府的大门。 娴珂没有回头去看街角的柳宿,而是生怕自己会后悔,快步穿过刚刚打开的国公府大门。 女卫们听到动静,刚跑出来,就看到了她,“八小姐,你为何?你没走么?” 娴珂重重将身体内的闷气吐了出来,“我要救父亲。” 女卫首领说道:“你何苦,尽快与柳公子成了亲,到时候大着肚子,看他还有脸面来娶?” 娴珂说道:“我与他都不是这样的人。他无耻,我们却不能。” 女卫只得问道:“八小姐打算如何?” 娴珂偏了偏头,“自然是等着人来迎。” 不过一个时辰后,大门再次打开,不断有物件抬进来,娴珂冷冷扫过,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余光中,街角那一抹灰色,刺得她心疼得很。 知晓国公府内现在无人懂操持,宫中派了人进驻,婚期很紧,娴珂如木偶般地起身坐下,任她们套上一层层正红色的衣裳。 宫里的嬷嬷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述着成亲当日的各种流程规矩,最后总会添上一句,“八小姐只需轻移莲步即可,其余的都交由我们。” 机灵的嬷嬷自然知晓娴珂出嫁并非自愿,怕她成亲时精神不好,临睡前送上了一碗安神汤,娴珂也想消散些烦恼,接过便一饮而尽。 大婚当日,国公府至皇宫沿路,披红挂彩,净水扫街。虽然站满了兵士,却允许百姓观礼。 娴珂蒙着大红盖头,由女卫首领背着,上了府门前的大红花轿。 她知道,柳宿一定在看着她。 他也知道她一定知道他会来看。 人间情爱,不只朝夕相处,只要心中有情,就算远在天涯,也可近在咫尺。 在这一刻,柳宿终于明白了杜老大的心境。当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的苦守,现在觉得理所当然。 鼓乐齐鸣,花轿轻轻晃动,接着一步一步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娴珂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栓了根绳子,一直被另一头拉扯着,拉得她生疼,可她却不能哭,脸上的粉上得极厚,待会还要见父亲,不能让他看出来。 入了宫,下了轿,娴珂一步一步朝着前方走去,那里还是有期盼的,只要她进来,父亲就能出去。母亲自会归府,父亲便不再孤独;六兄也能亮明身份,不再被六嫂轻视;三兄也是,他的将军之位早该明正言顺了;还有四兄,虽然不明白上次去贺喜时他为何要藏着四嫂不让她见,这些年也从不带着家眷回京。但不管是什么,只要她进来,再大的秘密都不必掩藏。 大殿之上,新皇居中,两侧是太后和皇太妃。新上任的祝丞相与秦道川一左一右坐在首位。以下则是前来的贺喜的官员,秦道川一眼望去,近乎一半换了新人。看到赵辰良上首的户部尚书换了新人,想起杜若远忠君自尽之事,略微替他有些不值。 一顶大红花轿入了宫门,渐渐接近,最后停在大殿前的台阶下,披着大红盖头,一身华贵喜服的娴珂在两位嬷嬷的搀扶下,缓缓下轿,再缓缓上了台阶,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众人而来。 秦道川袖袍下的双手在看到娴珂花轿的那一刻,就紧握成了拳。 在听到她回府的那一刻,自己就心如刀绞。若是没有见过她看那小子的眼神,自己尚可自我安慰。可现如今,她必是为了自己,才会舍弃自己所爱之人,投身到这冰冷的宫殿之中。 舒儿如果知晓,会怨自己么?自己居然将她的女儿送入了她最为鄙弃的地方。 早知如此,就应该听舒儿的,夺了北郡,占了北地,自封为王。就不必受这弥天大辱,忠淇和忠源也不必这样躲躲闪闪,窝窝囊囊渡日。 难怪舒儿看不惯自己的作为,在杜若远死后会那样伤心。 “还是太年幼了,衣裳都撑不起。”贵妃格桑曲珍的声音突兀地传了出来。 “年幼些好,心思也少些。”太后紧接着来了一句。 正位上的新皇一言不发,自动屏蔽着一左一右两位长辈的针锋相对。眼神在花轿出现的那一瞬就再没移动过。 嘴唇抿得很紧,双手握得很紧,表示他很紧张。眼神里却雀跃着火苗,那是如愿以偿的欣喜。 娴珂终于进得殿来,在嬷嬷的示意下,缓缓跪在大殿中央。 礼官适时将前日的圣旨又念了一遍,只多了几个字:授金册金印。 圣旨念完,娴珂轻轻垂首,回道:“臣女领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自有身旁的嬷嬷将她扶起,虽说授金册金印,但另有正式的大典,今日这样就算完成了。 殿上的人见礼成,除了秦道川,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早就听闻国公府这位八小姐,桀骜不驯,不喜文墨,更不沾女红,只会舞刀弄剑,尤善鞭法。整日里带着数十名女卫到处招摇过市。知晓她被逼入宫的人,都怕她会当场大闹,到时候岂不是颜面尽失。 -- 第555页 如今见她乖巧异常,心下笃定,泼天的富贵,天下能拒之人又有几个? 尤其是新皇,恍若一切皆在梦中,方才还忐忑的心如今落回原处。 望向秦道川的眼神中就多了些得意,秦道川则淡淡地回视,该说的话早已说过,若是待她不好,定要他悔不当初。 虽然他秦道川一离开北地就韬光养晦,从不露血性。但并不代表他不能,真要惹得他难以忍受,像对鞑子一样的对同族中人,也不是不可。 打定主意,让忠湛带着家眷也长留北地,自己一直犹豫不绝的事,也该加快进程了。 宴席散后,就有大监前来,轻声说道:“国公爷,贵府门人已在宫前等候。” 秦道川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宫门前,秦南和秦西的身影正不住地朝里张望着,接了秦道川,只递了缰绳,一字未提。 沿着披红挂彩的街道回到国公府,秦道川一拐弯,就看到角落里的灰色身影。在看到他们三人的那一刻,就站了起来。 秦道川下了马,朝着他的方向说道:“是我误了你们。” 柳宿轻声回道:“在下并无奢望。” 第449章 新房 “如此最好,我心稍安。”秦道川说道。 柳宿回道:“属下还要去送信,先告退了。”身形一闪,就钻入了小巷。 “有这样的手下,夫人何事不成。”秦南突然接了句。 秦西不服气地说道:“我们的人也不差。” “那是自然。”秦南自得地答道。 秦道川则轻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府。如今府外空无一人,府内,排列整齐的女卫正候着他们。 秦道川一眼望过去,惊讶地问道:“她居然没带一人入宫?” 女卫首领回道:“八小姐说,宫中规矩森严,必不容于我们,便没带我们进宫。” 秦道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而是朝书房走去。 无论夜有多深,都无法安睡。 眼前总是闪现出孤零零独自在宫里的娴珂。 红得耀眼的新房内,新皇换了一身红衣,娴珂红盖头已经揭去,吟唱的喜娘也已退去。 新皇轻轻扬起手臂,宫娥们鱼贯地退去。 娴珂坐在喜床上,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是静止的。 “为何改了主意?”新皇问道。 “明知故问。”娴珂答道。 新皇寻了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因为这样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容颜,心里得出结论:浓装的娴珂另有一番韵味,尤其是那鲜红欲滴的唇,最易引起人心里深处的欲念。可就这样的唇,却说着最无情的话。 “你有试着去了解过我么?”新皇问道。 “重要么?”娴珂回道。 新皇苦笑了下,“一直以来,我都按照别人的想法活着,他们要我隐忍,我便隐忍;他们要我温顺,我便温顺;他们要我谋求,我便谋求;他们要什么,我便做什么。可唯独每日同床同枕的,不能是他们喜欢的,毕竟坦承相见的是我。” 娴珂听完,却并不认同也不同情,“你既如了愿,又何必诉苦。” “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动心的么?”娴珂被这句话惊到,不久前,她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可她却不能像柳宿那般回答。 “动心从来都是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娴珂说道。 “你倒是通透。”新皇感叹道。 “入了宫,不通透活得下去么?”娴珂回道。 新皇轻笑出声,“看来你是准备好如何做一个皇后了。” “我脾气可不好,所以,提点些你的宠妃们,别在我面前使性子。照本宣科的本事,我还是学得会的。”娴珂说道。 新皇笑声大了些,“看来你真的准备好了。” “当成一件差事来办,有什么难的。”娴珂回道。 新皇沉默了,眼睛盯着她,却只看到了冷漠。 “你对我如此冰凉,不怕失了宠,日子难挨?”新皇问道。 “宫中的盛宠又会有几日?最后都会茶凉,又何必患得患失。”娴珂答道。 “有道理。”新皇说道。 娴珂却突然想起一事,嬷嬷不是说,在宫中皇上会自称为朕;她在皇上面前要自称臣妾;在太后、太妃面前要自称臣媳;而其他品极低于她的,都可自称本宫。可是说了这么久,眼前的新皇一直用我自称,用你来称呼自己;而自己居然也顺着他用了你我二字。 见她沉默了,新皇再次打破了僵局,“你与那个纨绔对峙的时候,我便一直在旁边看着。虽然常常在宫中听人取笑秦忠源有个无比招摇的妹妹,还是个美人坯子,将来成年,定然光耀京城。可道听途说与亲眼所见还是略有不同,他们都有眼无珠,你最吸引人的不是容貌,而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虽然尚未成年,却已经开始显现。所以,我一改往日的低调,不顾行踪的暴露,连随从都没有知会,就冲了上来。” 娴珂静静地听着,“可你知道,我是拒了太子的。” “若他们不逼我上位,我也不会强求于你。我知道,国公爷如此娇惯于你,便没打算将你嫁入高门。”新皇说道。 娴珂略有动容,“你既然知道,又何苦强求?” 新皇回道:“如你一样,在这冰冷的皇宫里,我也想寻些温暖。” -- 第556页 娴珂终于直视了他,“有这样的前篇,连我自己都浑身冰冷,怕是帮不了你。” 新皇再次沉默了,良久,低着头说道:“互相取暖不好么?” 娴珂用沉默回答了他。 “如今木已成舟,你打算如何当这个皇后?”还是新皇打破了僵局。 “以历代贤后为榜样,兢兢业业,一刻也不懈怠地当这个皇后。”娴珂回道。 “秦大将军的兵法妙计,你学到了几成?”新皇问道。 娴珂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实在不行,我还有项特权——就是能随时召见自己的家人。” 新皇再次笑出声来,“极妙,你比传闻中的更有趣。” “我虽然没有你们那样的算计谋略,但哑巴亏是绝不会吃的。”娴珂说道。 “你比我强,直到如今,我都未做好当皇帝的准备。”新皇带着笑意说道。 见娴珂有几分意外地看着自己,解释道:“我如今坐在那个位置上,依然是坐如针毡,每日最痛快的就是在御书房内看书,将自己沉在书中,才能忘却现实中的烦恼。” “坐久了便习惯了,换副新马鞍还要熟悉几日呢。”娴珂轻巧地说道。 新皇再一次笑了,“知道我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么?明白我为何要娶你了么?” 娴珂说道:“在府里时,母亲说得最多的,就是我这模样,只要人家新鲜劲一过,就会对我嫌三嫌四,最后我还是得改变,变成贤良恭顺的模样。” 新皇说道:“若是我说,你只需这样便好,你会不会对我有所改观?” 娴珂回道:“母亲还说,农夫多收了一箪谷,便想要换个老婆。由此可见,男人的话皆不可轻信。” 新皇正色道:“若我起誓呢?” 娴珂说道:“我刚刚入宫,皇上何苦让我受罚。” 新皇起身,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娴珂紧张得双目圆睁,腰间的鞭子触手可及,要不要拿出来抽他,却仍旧拿不定主意。 新皇却中途转了弯,去了一旁的软榻上,和衣躺下,“昨夜一夜未眠,实在是乏了,皇后请自便。” 娴珂却不敢妄动,静静坐在那里,直到天亮。 第450章 商讨 若舒几乎是与忠澜同时到达城外亲卫营的,见若舒时不时揉着自己的后腰,担忧地问道:“母亲一路骑行归来,可还受得住?” 若舒说道:“无妨。” 忠澜说道:“孩儿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父亲一声令下,孩儿就立刻赶回去,遥相呼应。一南一北皆反,就算西蜀被他们把控,西郡都未必会听他们的调令。东郡一直元气未复,可按兵不动的概率最高。南郡更甚,十足的老油条,几朝更迭都未伤他毫发,怕是听到动静就会举起反旗。” “你妹妹已经嫁了,反了又能怎样?”若舒说道。 “父亲怎么还未到?”忠澜心急地问道。 话音刚落,外面一阵马蹄声,紧接着秦道川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若舒回避着他的眼神,看不出情绪。秦道川看了一眼忠澜,“你腿脚倒挺快。” 忠澜说道:“接到信就出发了,路上并不是耽搁。”虽然解释了,却不带任何称呼。 秦道川轻叹了一声,“我没想到娴珂这孩子,竟如此重情重义。” “还不是随你。”若舒接道。 秦道川望着她,“我这个父亲,当得失败至极。” 若舒先是扫了眼一旁的忠澜,才开口,“入宫也并非全是坏事,反正木以成舟,帮着她在宫里如鱼得水,才是现在最该做的。” 忠澜说道:“那母亲可否进宫问过娴珂,她是愿意继续待下去,还是出宫?若是想出宫,就直接反了它。” 若舒看着这个一身反骨的三儿子,想必这些年在昆城混得并不是太如意,但商人的实际让她有些话不得不直说,“兵戈之事,我不懂,但生灵涂炭却是必然。自认为有谋略之人,总是喜欢指点江山,仿佛一切就如图画,凭他如何下笔皆可。他们嘴里虽然常常挂着百姓和民生,其实在他们眼里连蝼蚁都不如,顶多算是尘埃,任他们扫过来扫过去。” 此话一出,忠澜脸上有了绯红,秦道川直视着自己的妻子,对她又有了新的注解。见帐内气氛有些尴尬,开口说道:“如今朝政皆由祝丞相独揽,新皇不过是个傀儡,他强娶娴珂,怕是另有图谋。” 若舒说道:“左不过是些争权夺利的勾当,只是他眼光独到,娶了个好妻子,与我们攀上了亲戚。既如此,大家就各求各想,各取所需吧。” 忠澜叹了口气,“三皇子的风评太过平淡,连一条出彩和过激的都没有,太不寻常。” 秦道川接道:“他性子有三分像先皇,七分像他的母亲,都不是招摇的人。”算是给了忠澜解释。 若舒问道:“宫里获封的妃嫔多么?” 秦道川摇摇头,“有几个侍妾,但有品级的,尚未。” “恐怕这一个个的,很快就要充盈后宫了。”若舒说道。 秦道川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柳宿昨日见她时,并未有半句隐瞒,除了娴珂扑上来亲他的事。所以,若舒是在座最清楚娴珂心境的人,“她既打定主意入宫,想必就做好了准备。不嫁予自己中意之人,也有好处,能时刻保持清醒,不被花言巧语蒙蔽;更不会争风吃醋,徒然伤神。” -- 第557页 “就怕宫中多了人,娴珂又直爽,着了旁人的道。”忠澜担忧地说道。 若舒说道:“谁敢招惹她,就断了谁的后路,孤女一个,还能掀起什么风浪。”若是换了旁人说这话,可能还会被人取笑,但是若舒说这样的话,只在乎她想不想做,想做到什么程度。毕竟以前的丰功伟绩在那摆着。 秦道川再一次想起了柳宿那孤傲的身影,如杜若远一般,不用多想,便知道他会在宫外守护娴珂至老。恐怕还不等若舒下令,他自己便先下了手。 想起一事,秦道川说道:“她入宫时,一个人都没带。我不放心,强行送了四个女卫进去。但她们一样不谙世事,夫人,还得靠你安排人手。” 若舒说道:“这才刚入宫,频繁换人极为不妥。若是有人要挑刺,正好如了他们的意。我明日便入宫,先探个虚实。” 出嫁至今,就算后来秦道川和先皇弥补了她的诰命之身,但若舒都视而不见,不惜自残抗旨,后来,宫里不究,她便一直称病。 现在为了女儿,不愿面对,不屑交往的人和事,看来再也避不开了。 外面一阵孩童的欢笑声,还有刚处于换声期的男声,“九叔,十姑,别跑快了,当心摔着。”是盛琰。 秦道川听了,站起身,快走几步,掀开帘子,就不见了人影。 “忠清、娴苔,可还记得阿爹?”是秦道川的声音。 稍稍安静了一会,又听到,“父亲。”两声清脆稚嬾的童气传了进来。 若舒望着忠澜,问道:“要不要出去看看?” 忠澜摇摇头,“待会吧。” 若舒又问道:“怎么只生了三个,便停住了?” 忠澜回道:“回母亲,颜青身子不好,再说,三个也尽够了。” 若舒说道:“景天还要多久才能正式接任?” 忠澜回道:“现在已在军中历练了,我为他组了队亲卫军,毕竟有白府的血脉,他比我有威信。” 若舒说道:“没有哪条路是好走的,全在乎自己如何去想。” “不过想在母亲面前诉诉苦罢了,哪里就那样艰难。”忠澜说道。 若舒说道:“当初生你们时,可没想过,你们竟各有如此不同的命运。” “也是,四弟娶了不能见天日的长公主;五妹就那样寻了短见;自幼入宫陪读的六弟居然成了商贾和农夫;七弟更是因为身子虚弱,拿不起刀剑;八妹如今去淌宫中的浑水。如今只剩下九弟和十妹,懵懂无知,不知伤心为何物。” 见忠澜感叹不止,若舒问道:“白颜青脾气如何?” 忠澜愣了一下,回道:“在孩儿面前倒是颇为收敛,也从未让孩儿难堪过。” “如此便好,不然,我心里又要不好受了。”若舒坦白道。 门帘掀动,跑进来两个幼童,看见忠澜,只看了一眼,就回头扑在了秦道川的腿上。 “这是三兄,快打招呼。”秦道川蹲下身说道。 “三兄。”两个腻甜的声音传来,忠澜赶紧回道:“诶,九弟,十妹。”朝着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无奈地说道:“来得太急,忘了见面礼,下次补上。” 若舒接道:“他们得了你不少好东西了,哪里还缺见面礼。” 第451章 谈心 晚间,秦道川要秦南去寻忠澜,忠澜一进营帐,就看见父亲眼前的案几上放着几样小菜,两壶酒,两只酒杯,母亲却不见踪影。 “我要你母亲回避了。”秦道川解释道。 忠澜默默走过去,将原本放在秦道川对面的矮凳搬到了左侧,坐下后,又将酒杯移了过来。“孩儿是晚辈,哪能与父亲对饮。” “你还是这般懂礼,从不行差踏错。”秦道川看着眼前已经蓄了胡须的三子。 “我都还未留须,你为何早早便留了?”秦道川问道。 忠澜为父亲和自己都斟上了酒,“总觉得自己不够威严,压不住场面,只得如此,强装些勇猛之气。” 秦道川说道:“当初兰陵王苦于容貌,带了面具来增加气势。” 忠澜接道:“孩儿试过,昆城天气炎热,受不住。” “心中还有怨恨么?”秦道川问道。 忠澜摇摇头,“不瞒父亲,刚出府时,心中带着气。后来被婚事套住了,曾祖母所为,已不能伤我。” 秦道川问道:“可我却悔恨至今。” 忠澜轻轻举起酒杯,“父亲,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况且我们,如今皆已成家立业,望父亲以身体为重,莫再为这陈年往事忧心了。” 秦道川举起酒杯,轻轻与他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父亲,且慢些饮。”忠澜担忧地劝道。 秦道川将空酒杯朝他亮了一下,忠澜一抬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眼中竟有泪花闪现。 “不止你母亲,其实我也认为,这些儿女中,你是最出色的。可是当初的我太过迂腐,又拘泥于孝道,不知变通,才令你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边说边将自己和忠澜的酒杯重新斟满。 忠澜见父亲再一次举起酒杯,赶忙说道:“这酒有些烈,父亲且慢些饮。”秦道川却依旧一饮而尽。 忠澜见了,赶紧与他一样,干了杯中的酒。 秦道川又打算重新斟酒,忠澜一把抢过了这个差事。“其实,几个儿子,你与我年轻时最为相像,也最像你的祖母。” -- 第558页 “孩儿在书院听说过,祖母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喜欢上了出身行伍的祖父,执意出嫁。”秦道川解释道:“祖母颇爱山水,得闲时常常换了男装只带一两个随从就在城外转悠,寻了一处美景便停留下来,或吟诗或作画。兰溪书院又不在城内,不受城门关闭的制约。总之,不待到太阳落西绝不肯下山。有一次遇到野兽,被喜好打猎的祖父救了,就有了缘份。” 忠澜说道:“想也知道,祖母定是位奇女子。” 秦道川却说道:“可曾祖母向来严苛,又不容置喙。曾祖又对她极为尊重,父亲身为独子,不敢忤逆父母,只得暗地里宽慰母亲。故而嫁进府后,她过得并不舒心。” 之后祖母郁郁而终的事,忠澜早已听说,便想转移话题,“白将军在时,说得最多的,就是称赞祖父的剑法,直呼普天之下,无出其右。” 秦道川却不受他影响,接着说道:“后来,你曾祖和祖父同时过世,国公府爵位旁落,是你曾祖母一生之憾,故而你长兄一出生,她便强抱了去,日日在他耳边熏陶。而我则暗暗立誓,要自己另建一番伟业,拿回独属于我的功勋。” “父亲,孩儿早已懂事了。是孩儿当初太不顾忌长兄的颜面,总想独占鳌头。”忠澜说道。 秦道川说道:“你长兄因此变得极度执拗;而我则处于另一极端,不再想承继国公府的爵位。” “父亲,孩儿真的明白了。”忠澜说道。 秦道川说道:“故而在得知你与忠湛的争端后,我竟十分的看不起你,好男儿志在四方,何愁不能自建功业?为何要拘泥于祖宗的功业,争来抢去。” 忠澜顿时沉默了。 “可你母亲的态度让我明白了,你不过是想求一个公平而已。就像她嫁予我,长久以来,只想求个公平而已。见我始终不为所动,便如你一般的放弃了。”秦道川又将杯中听酒一饮而尽。 忠澜拿起酒杯,忍住眼中的泪花,不得不承认,父亲的话直击中了他心底最深处。饮尽之后,重又为俩人斟满。 “从那以后,我开始忤逆曾祖母,将本该我自己承担的责任推到了她的身上。她却照单全收,从未点醒过我。”秦道川又饮了一杯。 忠澜又陪饮了一杯,之后再又斟满。 “直到曾祖母过世,我伤人伤己,痛苦不堪之后。才明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我明明可以公平处置,让你尽早去北地历练,将来承袭大将军之职,可我却什么都没做,自傲地认为,只有我,孤胆英雄般地斩杀满鲁,年纪轻轻便在北地有了‘杀神’的称号,战无不胜,令鞑子闻风丧胆的我,才有资格称大将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连几杯酒下肚,眼中有了红血丝。 忠澜却决定不再阻拦,因为他知道,若今日不让父亲说完,他心中纠结终生难解。 “所以你母亲怨我,无论我事后如何悔恨,她都冷眼旁观。”忠澜接道:“母亲性子自来如此,包容二字,在她心里从未出现过。” 秦道川摇摇头,“她的坚强独立是我逼出来的,她的杀伐果断也是我逼出来的,我不能不认这个因。” 忠澜说道:“父亲将娴珂百般呵护长大,她不也如母亲一样,主意大得很。” 秦道川接着摇摇头,“她不同,她是为了我。” 忠澜接道:“生为儿女,岂能置父母安危于不顾,只图自己逍遥。无论换成哪个,都会如她一样。” 秦道川说道:“你们几个都好,都极好。” 忠澜说道:“是父亲和母亲的潜移默化使然,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 “名不正言不顺,在军中颇为艰难吧?”秦道川突然转了话题。 忠澜说道:“总有刺头,觉得我抢了他们的位子。不过,孩儿谨记母亲的话,不听话,就狠狠教训一顿;若还是不服,就狠狠教训两顿。自然就老实了。” “在军中,如此倒也可行。不过,若要长久,还是要以德行服人。”秦道川说道。 “孩儿也不作他想,只暂时替景天守着,待他成年,就交由他。”忠澜一脸淡然地说道。 第452章 探视 “谁又不是如此呢?”秦道川说道,“如今我手里的一切,将来都不由儿子和孙子来承继。” 忠澜回道:“正是。” 父子俩重又对饮一回,无论秦道川眼中,还是忠澜眼中,都只闪现出欣慰之情。 晚间,若舒望着一直轻揉太阳穴的秦道川,“与自己儿子谈心,意思意思就够了,这么卖力做什么?” 秦道川苦笑不已,“真不知该如何回你。” “回我有什么重要,你自己心里舒坦就行了。”若舒回怼道。 秦道川听到帐外的动静,起身出去,再回来时,微微皱着眉头,“这秦南的手艺,始终不见长进,醒酒汤比药还难喝。” 若舒知晓他多半是醉了,“快躺下吧,我要歇了。” 秦道川脱了外衫,躺下说道:“这床板硬,若要舒服,还是睡我身上。” 若舒背朝着他,“一身的酒气。” 秦道川刚想起身,就觉得头有些发晕,“真是醉了,夫人只能多担待了。”不多时,卸下心中重担的秦道川就率先睡着了。 另一处营帐中的忠澜也躺在床上,望着不停转圈的帐顶,父亲说得没错,他只想求个公平,既然父亲知道了,那年少委屈的忠澜就该释然了。 -- 第559页 因为父母并无反意,娴珂也不需要他出手营救,忠澜第二日便辞行而去。 若舒回府,换上诰命的装扮,坐着马车就朝皇宫而去,入宫时,见秦道川在宫门前不肯离去,说道:“里面只有暗剑,没有明枪,你待这也没用。” 秦道川说道:“只求个安心。” 若舒报怨道:“里面路程一定不短,头重脚轻,怕是要好一会功夫了。” 秦道川看着头一次如此装扮的若舒,“旁人如此,皆喜上眉梢,恨不得终日穿在身上,行于人前。有人来接了。” 若舒顺势转头,头上冠饰一定脆响,不由得叹了口气,秦道川轻笑出声,“宫里每个人都想看夫人,夫人定要稳住才是。” 若舒知道他刻意省了‘笑话’二字,不方便转头,只轻哼了一声。 一顶小轿,一个太监轻跑而来,“奴才见过国公爷,国公夫人,皇后说国公夫人身娇体弱,怕是行不得太远,故而要奴才来迎迎。” 若舒说道:“如此有劳了。” 太监自然一番客气,若舒在婢女的搀扶下上了轿,太监又说道:“望国公爷,国公夫人见谅,宫中自有奴才服侍。” 若舒在轿内说道:“你们就在此等候吧。” 四个婢女低头回道:“是,夫人。” 走了一阵,轿子停了下来,听到方才那个太监说道:“姐姐,奴才的差事就办妥了。” “有劳了,拿去喝茶吧。”是女卫首领的声音。 太监道谢离去后,女卫隔轿说道:“夫人,八小姐在宫里等着夫人呢。” 若舒说道:“走吧。” 在宫门前下了轿,若舒抬头看了看门前的匾额,虽然宏伟,但因年代有些久远,总觉得有一股陈腐之气。 走上台阶,刚跨进大门,就看到娴珂一身正装,站在不远处。 若舒一步一步朝她走去,直到走近,才说道:“强撑什么?见了我,不该嚎啕大哭么?” 娴珂抿了抿唇,“女儿不觉得委屈。” 若舒说道:“可还过得下去?” 娴珂又抿了抿唇,“尚可。” “你就打算一直让我在院中站着?”若舒问道。 娴珂连忙让开了路,若舒径直走入殿内,因为没有熏香,她又闻到了那股陈腐之味。“还是熏些香吧,不然,如何待得住。” “知道母亲不喜熏香,特意停了的。”娴珂说道。 坐定之后,若舒见屋内只有她们俩人,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娴珂垂头说道:“一直待下去呗。” 若舒说道:“你几个哥哥都说了,只要你不愿意,他们就杀入京城,将你救出去。” “千万不要,我不能让祖宗的基业毁在我手里。”娴珂说道。 “谁的祖宗基业?”若舒问道。 “国公府的,父亲的,母亲的,还有几个哥哥的。”娴珂解释道。 若舒无奈地摇摇头,“我问你,他对你如何?” 娴珂又抿了抿唇,“他对我挺尊敬的。” “这是什么话?”若舒问道。 娴珂凑近了些,“他一直没碰我。” 若舒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是何意?” 娴珂摇摇头,“他自己将白巾染红了。” 若舒沉默了许久,“你就没问?” 娴珂摇摇头,“我才懒得问。” 若舒叹了口气,“不问也好,这事也不该你问。” 娴珂说道:“母亲,女儿这样挺好,大家相敬如宾,无不相扰。” 若舒听了,问道:“此后他从未来过?” 娴珂说道:“他都睡在软榻上。” 若舒百思不得其解,听柳宿之言,秦道川话中之意,新皇是笃定要娶的,如今到了手又为何如此冷淡?想来还是另有图谋了。 秦道川说如今大权皆在新皇外祖手上,他莫不是想借势夺权,再来个完璧归赵。可是,名声在外,娴珂如何再嫁?这个小人!若舒心里也笃定了。 “先不管他,可有人给你小鞋穿?”若舒问道。 娴珂摇摇头,“我每日按时去给太后和太妃请安,之后就待在这宫里。宫里暂时也没有其他的妃嫔,倒也清净。” 若舒心说,他一心夺权,如何会将心思放在女色上,就算有人硬塞进来,怕他也不会盛宠。但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严格说来,娴珂尚未及笄,不该过早地为这种事忧心。 “那她俩呢,可有为难你。”若舒问道。 娴珂说道:“都挺好。” “我刚嫁入国公府时,左院那个女人就想要绝了我的子嗣,被我挡过了。这里面只怕会更甚,你饮食千万要留意。”若舒说道。 娴珂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她岂是母亲的对手。” “也不尽然,那时我差不多与你同样大,一样未及笄。”若舒说道。 娴珂说道:“女卫她们做得极好,两位太后也从不强迫我饮茶。” 若舒说道:“不只是水,其他的,但凡是你用的,都要细细检查了。熏香也熄了吧,免得多事。” 娴珂不由得叹了口气,若舒说道:“现在知道这里的险恶了吧?” “待时机成熟,我会首先提六兄,让六嫂不再敢小瞧他。”听娴珂这样说,若舒回道:“若你六兄需要你这样来帮他,那他也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 第560页 第453章 拜见 母女俩又聊了一些,宫外有人传信,说是太后相请。 若舒拦住了娴珂,这种场面,还是她一人去比较好。现在的太后,当初的贤妃,旧日的祝紫丹,是见过她的。若她猜得不错,太妃应当也在,因为忠淇的关系,对她自然充满善意。 自己这些年一直避不进宫,装病的借口,必会令宫中贵人们极为不爽。若是她们言语间针锋相对,娴珂在,反而不妥。 太后依旧体贴地用了软轿来接,若舒也没客气。 来到太后宫中,入了大殿,太妃格桑曲珍果然在坐。若舒照规矩施了礼,便垂首立在原地。 “多年未见,国公夫人竟没什么变化。”应当是太后的声音。 若舒回道:“回太后娘娘,妾当年莽撞,在太后面前失礼了。” 太后说道:“国公夫人身子弱,赐座。” 若舒赶紧谢过。 落座之后,太妃说道:“国公夫人应当与我同岁,可却比我年轻多了。” 若舒回道:“太妃谬赞了。” “看来这女人啊,还是得受人呵护,若老是凄风苦雨,如何娇艳得起来哟!”太妃接着说道。 许是觉得格桑曲珍的话太不上道,祝太后赶紧说道:“因为今年最吉之日便是那日,故而未等国公夫人归来,便迎娶了,还望国公夫人莫要怨怪宫中不懂礼仪。” 若舒回道:“太后娘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要儿女们过得好,做父母的,只会心里宽慰,哪里会有怨怪之情。” “国公夫人说得极是,也是如此想的。”太妃又插话道。 若舒自然明白她话中之意,只得接道:“多谢太妃娘娘。” 太妃却没再怼她,太后见她终于消停了,接着说道:“皇儿已经向我保证过了,一定会善待皇后,国公夫人也请放宽心才是。” 若舒回道:“既嫁了人,便该谨守妇则,视夫为天。皇后年幼,经历尚浅,若有不到之处,还望太后娘娘,太妃娘娘多多提点。” 当她说到视夫为天这四个字时,太后和太妃都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平平常常的四个字,怎么从这位国公夫人嘴里说出来,就显得这样违和呢? ‘诈死’的事,一般人可做不出来,事后那位国公爷还千方百计地为她遮掩。 但这种话是不能明说的,太后说道:“皇后极好,聪慧懂事,为我俩添了不少欢喜。” 若舒回道:“太后娘娘,如此妾身就稍稍安心了。” 太后说道:“国公夫人身子弱,就不久留你了。” 若舒起身回道:“谢太后娘娘,妾身告退。” “皇上驾到。”紧接着,有人快步走了进来,先是向太后和太妃请了安,然后转头望着若舒,“国公夫人,可去看过皇后了?” 若舒施了礼后,回道:“回皇上,妾身已经见过皇后。” 皇上接着说道:“那就好,皇后昨日还说思念母亲了。” 若舒只得回道:“是,皇上。” 皇上又说道:“皇后甚为贤良,可见国公夫人教养得极好。” 若舒只得又回道:“皇上谬赞了。” 皇上还说道:“每每听她说起宫外之事,朕都觉得自己这些年荒废了。” 若舒只得依旧回道:“妾身多谢皇上包容皇后的莽撞。” 心里却腹诽不已,若不是娴珂直言相告,自己岂不是轻易被他给骗过了。一想到娴珂将要在这样的人身边渡过下半生,还真是让人不敢松懈。 皇上还打算说些什么,太后已经开口拦住了他,“皇上,国公夫人想来已经疲累了。” 皇上听了,立刻温柔地说道:“是朕疏忽了。” 若舒赶紧说道:“谢太后娘娘、太妃娘娘、皇上体恤,妾身告退。”说完之后,恭敬地行了礼,太后还体贴地派了宫女搀扶。出得宫来,只与秦道川对视一眼,便上了马车。 刚刚卸下头上沉重的冠戴,秦道川就钻了进来,“快说说。” 若舒言简意赅地将一切告诉了他,秦道川听到娴珂至今还未同房,整个人都呆住了。 沉思半晌,才说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若舒知道不是在问自己,便没急着回答。 “往好处想,是他想等到娴珂及笄,又或者待娴珂不再这样排斥;往坏处想,他还是将娴珂当成了筹码。”秦道川分析道。 “你今日前去,必然已知实情,故而他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于你,没试出来,却仍旧能面不改色,看来不好对付啊。”听秦道川如此说,若舒接道:“好不好对付都要去面对的,我已经跟娴珂说了,不必委屈求全,只要她自己不愿意,就不要让他近身。待哪一日她愿意了,再说。” 秦道川忍不住叹了口气,“就怕虚耗了年华。” 若舒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怕什么。” “她带的人手够不够?”秦道川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 “又不允许带兵刃,也不允许打群架,人多并不管用。先等她熟悉一下宫里的情况,再说吧。”若舒说道。 秦道川见若舒似乎十分疲累,“将沉重的外衫脱了吧,待会直接在马房下车,也没有外人。” 若舒扫了他一眼,“你是如何发现地道的?” 秦道川回道:“若不是娴珂的事,我也不会刻意去找。” -- 第561页 见他并不想多提,若舒也适时地闭上了嘴。 “忠源与新娶的媳妇如何?”秦道川问道。 “自诩出身高贵,当然会有些傲气。”说完似笑非笑地望着秦道川。 秦道川干脆靠在马车厢壁上,“那就让他们自己过去吧,身为国公府的公子,若是连个女人都摆不平,也不值得同情。” 若舒问道:“长公主的事再无可能了么?” 秦道川轻叹了声,“暂时不宜声张,我已经去信忠淇。太妃倒是看开了,听说蓝月又怀上了,问能不能将长女婉华送进宫里来,陪陪她,日后也方便为她寻个好夫婿。” 若舒问道:“倒也算是个好主意,那她打算以什么名义?” 秦道川说道:“她会直接跟我提出来,我便在北地的军屯里选一个。” “既如此,将盛珪和盛瑎也接过来住上一阵,毕竟府里的私塾总比北地要好些。”若舒接着说道。 “这倒是个好主意。”秦道川回到府里便又给忠淇去了一封信。 第454章 媗华 一个半月后,国公府新来了三个小客人,八岁的婉华、六岁的盛珪、四岁的盛瑎。 若舒回京城时,慧容只让婉珍跟了回来,她自己则带着盛玦去了北地。府里无人主事,婉珍坚持要婉华住在她的院子里,盛珪和他自己的四个随从住在一个院子里,盛瑎则和忠清和娴苔一起住在了右院。 也许是年龄的缘故,一向喜欢清静的若舒,对一大清早就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的三个人毫无怨言,在软榻上看书的秦道川,经常看见她被吵醒后,转个身又睡着了。 再看院子里的三个小的,你追我跑,常常为了一样东西争来抢去,其他的又被他们弃之敝履。两个长了一辈的,毫无长辈的自觉;而那个大一些的晚辈,也没有恭敬之心。想起亲卫营里盛琰的态度,秦道川就不由得想笑。 婉华在府里待了一个月,就进了宫。没想到从小奴婢成群的长公主嫁给忠淇之后,竟然事事亲力亲为,身边连个贴身的奴婢都没有,连带着婉华都是孤身一人来了京城。 自小到大,身边从不离人的若舒简直觉得不可思议,直接从自己身边拨了两个过去,本想着过些时日,青州新送了人来,再补齐给她。没承想,太妃直接开口说宫外的奴婢一个都不能带进去,她自会给婉华选好的。 若舒想着自己给的,本就与婉华不熟,太妃要另选合意的,依她便是。 却还是怕婉华进宫时被人轻视,一个月内,新衣衫新首饰不停地送,又觉得婉华被北地的风霜吹得皮肤不好,交待奴婢给她每日沐浴都要用自己的泥膏,工夫不付有心人,进宫时,婉华明显与来时变了模样。 “进宫之后,难免会用钱,祖母为你换了许多的散碎银子,日常打赏用得着。”若舒指着眼前的一个半大木盒,笑盈盈地看着婉华。 秦道川接着说道:“‘身世’可记熟了,若是太后和皇上问起,便如此说,其他人问,只装作不高兴便是,不必回答。”因为怕婉华的名字被人怀疑,秦道川另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媗华。 婉华抿着嘴,还是十分的紧张,“祖父、祖母,不如我陪婉华妹妹进宫住一段时间吧?”婉珍突然说道。 秦道川问道:“为何?” 婉珍说道:“我在府里也挺寂寞的,乐君姐姐现在也不来了。” 秦道川想了想,“也好,既然你俩不愿分开,就一起进宫吧。” 第二日,秦道川便带着两个孙女进宫去了太妃的居所,太妃看着眼前两个差不多大的女孩,“国公爷这是何意,我只要一个,怎么给我送了两个过来?”虽然说得不太亲近,眼里却满念笑意,嘴角也是上翘的。 秦道川回道:“启禀太妃娘娘,这一个月她俩同吃同住,早已要好得不行,片刻都不愿分离。微臣万般不奈,只得求太妃恩准,让微臣这个不懂事的孙女也跟来学学规矩。” 太妃说道:“我也看出来了,两个人连衣衫首饰都是配了色的。好吧,既然国公爷相求,老太婆就答应好了。” 娴珂得知,当天便跑了来瞧热闹,围着婉华转了一圈,虽未明言,但却笑得意味深长。太妃老道地说道:“皇后,待了这许久也不肯走,莫不是想在老太婆这里蹭饭吃?” 娴珂直白地回道:“我一个人待在若大的院子里也挺无聊的,既然太妃想了这么个好主意,我也来蹭蹭热闹。” 太妃看着依旧不谙世事的皇后,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片刻之后就撇了撇嘴。还当她一入宫就被迷了眼,现在看来,一切尚不能定论。 因为娴珂赖在了太妃的宫里吃晚膳,女卫只得提着吃盒将吃食送了过来,婉珍和婉华因在国公府见惯祖母如此作为,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太妃有些诧异,“我这里的东西是生的么?就这样不能入口?” 娴珂笑道:“前几日上火,满嘴的泡,故而不敢乱吃。” 太妃也笑道:“那可太不方便了。” 娴珂自然听不懂,“确实如此,有时候说话不小心碰到了,都得疼上半天。” 太妃挑了挑眉,心中自然笃定。 国公府里,娴雅忙着给快十四的乐君寻佳婿,根本顾不上两个儿子,颖江与盛珪十分投契,有时候放了学在新宅玩得开心,干脆留在那里过夜。书院里的颖泉听说了,放了月假就直奔新宅,三个人商量着如何带盛瑎玩转整个京城。 -- 第562页 赵辰良只派了人来询问,得知颖泉在国公府新宅,也没再过问。 秦道川却说道:“与其在外面瞎晃,不如我带你们去亲卫营中玩,反正盛琰也在那里。” 三个人眼神一亮,自然高兴。秦道川又不辞劳苦地带上了三个小的,若舒刚说了句,“娴苔就留下吧,那里又没有女眷,多不方便。”娴苔便红了眼眶,秦道川立刻将她抱了起来,“我不离手,不会有事。” 若舒说道:“你又想惯出一个娴珂来不成?” 秦道川说道:“她性子不像娴珂,再宠也不会张扬的。” 若舒抬眼,娴苔怯怯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极了幼时的娴筠,心中触动,便呆望着她。秦道川却误会了,将娴苔换了只手,令她背对着若舒,“只玩一日,不会有事。”说完,便领着三个小的,出了右院。 若舒却一时难以释怀,自从去过一次她的坟前,此后再经过,都没有决心再次前去。当初那样绝诀的心,怎么日子一长,就变得软弱了呢?心烦意乱之下,眼前的信函和帐目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用手捂住脸,强迫自己接受娴筠的死与自己无关,可就算抛却所有其他的恩怨,正是她的不管不顾让娴筠被人算计,若不是这样,娴筠自然不会死。 说不定现在也会像几位兄长和长姐一样,膝下有一堆的儿女。 人不怕做错事,就怕做错事后,越来越后悔,让这股悔意将自己搅得肝肠寸断。若舒如是想着,觉得脸颊有些发凉,一摸竟是湿湿的。 第455章 摊牌 毕竟有了年纪,秦道川终是陪玩不动了,只得让秦南他们接了手,每日抓着几个小的,不是在练功房就是在新宅内苦练秦家的祖传拳法和剑法。 空闲下来,自然心思也多了,“娴珂一直如此,该如何是好?” 若舒问道:“他一直没有动静么?” 秦道川摇摇头,“看起来似乎只想当一个货真价实的傀儡。” 若舒说道:“我明日便入宫,再去问过娴珂。” 秦道川说道:“你语气和缓些,莫吓着她。” “我要还有前几年的气势,便直接弄死他,再寻个机会让娴珂金蝉脱壳。”若舒说道。 秦道川问道:“如今为何做不到了?” 若舒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告诉他理由。 宫内,皇上躺在软榻上毫无睡意,娴珂似早已习惯,睡在不远处的床上,呼吸均匀,听得出来十分放松。政事上,自己不愿与外祖去争,他喜欢便让他做主好了,看着他日渐增多的白发,想来也逞强不了多少时日。婚事上,自己也不愿去勉强皇后,她虽然人前与自己相敬如宾,但只要回了宫,便不肯再多说了一句话。 权力自己可以等待,可与皇后的姻缘,自己等得来么?他不是没想过,像熬鹰一样,熬她些时日,到时自然俯首贴耳。可他就是狠不下心来,那种虚情假意的情爱不是他想要的。他看腻了母亲对父皇的谦恭温顺,眼中却从未有过温度。 他想要的,是对方眼中的炙热,言语间的亲昵。会主动攀着自己,说些家长理短。会因为一些小事没有依从她,就翻了脸。会因为他多看了旁人一眼,就醋意涛天。 可这些,皇后恐怕永远都不会给他,因为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与母亲如出一辙的冰凉。 他有些后悔了,不该因为自己的不顺,就强行将她绑上了贼船。如今就算想送她下船,也不能够了。 就这样任她虚渡下去么?为何自己会心如刀绞?爱不该是这样的,爱应该是美好温润的,一想起所爱的人,便觉得如沐暖阳之下。还应该像和风吹着发丝,拂过脸庞的痒。更应该像刚刚涨开的花苞,手指微触,便心生悸动。 想来想去,便再也睡不着,起身从软榻上爬起,径直来到皇后的床前,轻轻摇醒了她。 娴珂睁开眼的同时,已从枕头下抽出了没有刀鞘的匕首。皇上轻轻一笑,十分凄凉,一个转身,就坐在了脚榻之上。 “你打算一直与我对峙下去么?”娴珂听了,干脆地回道:“别低估我的恒心。” 皇上轻轻靠在床边,“我却是个没有恒心之人,不但没有恒心,还不愿令自己吃苦。” 娴珂听了,心中一定紧张,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尖端离皇上不过一拳之隔。月光映射下,匕首泛起蓝光,透出的寒意,让人无法回避。 “别轻举妄动,不值得。”皇上自然是感觉到了,出言安抚道。 “那你就离我远些。”娴珂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以任由你这样。用不了多少时日,便会有人想尽办法送美人入宫,我大可以去宠幸旁人,生儿育女。而你,除了枯守你那可笑的原则,将一无所获。到那时,若我还愿给你留几分面子,你还能替旁人养个儿子,吃另一番苦头。若我不愿,而那时再无人为你撑腰,你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皇上声音虽低,却说得极慢,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我早已无惧生死。”娴珂说道。 “这样啊?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你这样的年纪应当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我自问并不比你差上许多,为何在你眼里,就如此的不堪?”皇上语气越来越急促。 “我自小就不喜欢被人勉强,只要是我认定的,从不改变。”娴珂说道。 -- 第563页 皇上沉默了许久,“不该如此,除非——除非你心中有人。” 娴珂无声地抿了抿嘴,呼吸声却出卖了她。 皇上失笑,不住地摇头,“果然如此。” 娴珂说道:“那又如何?若不是你强娶,我如今怕是已经另嫁他人了。” “那你为何又要主动入宫?”皇上问道。 “明知故问。”娴珂答道。 “很牵强的理由,国公爷非等闲之辈,岂会束手就擒?他之所以毫不反抗,是因为他笃定不会有事。”皇上说道。 “可我身为父亲的女儿,岂能只图自己快活,那与禽兽何异?”娴珂说道。 “你到底中意了何人,若他算个男人,便不该让你孤身涉险。”皇上说道。 娴珂说道:“他给予了我最大的尊重,正因为明白我的心意,才不愿阻拦于我。” “若是没有旁人在前,你会如何待我?”皇上沉默良久,开口问道。 “世事最好之处,便是没有如果;世事最坏之处,也是没有如果。”娴珂说道。 “没想到,向来不拿书本的你,居然也懂禅语。”皇上意外地说道。 “有些理,只要你愿意,便会懂,不分读书与否。”娴珂答道。 “这日子如此难熬,若非皇后言语犀利,妙语连珠,还真是无趣得很。”皇上说道,言语间竟带了笑意。 娴珂感觉到了,抿了抿嘴,决定不再如他所愿,有问必答。 皇上见娴珂突然沉默了,“你连这点都不肯施舍么?”头突然往后一仰,差点撞上了娴珂紧握的匕首。 “强求的从来都是苦果。”娴珂忍不住答道。 皇上叹了口气,“若我放你走,你打算如何金蝉脱壳?” 娴珂被这突出其来的问话震惊了,下意识地回道:“三十六计,我比你学得醇熟,皇上还是省些力气,早些安歇了吧。” “此乃肺腑之言,望皇后三思。”说完,皇上站起身,回到软榻,长舒了口气,盖上被子,闭上眼,终于做出了这个决定,在放下心中重担之后,睡意也袭了来。 娴珂呆坐着,手里虽然还握着匕首,但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后半夜,听着皇上安稳的呼吸声,心却似被猫抓挠不止,时重时轻,令她恨不得重重捶上一拳,干脆让血肉迸裂。 第456章 群架 第二日若舒进宫,见娴珂与她一样强打着精神,“昨夜未睡么?” 娴珂闷闷地点了点头。 “你有什么打算?”若舒问道。 “他昨夜说要放我走。”娴珂如实道来。 若舒呆了好一阵,“你觉得有几分是真?”因为她是不太相信的。 “不敢信。”娴珂答道。 “先不急着表明态度,待我回去与你父亲商议过后再做决断。”若舒有意多留了一会,却未等到有人召见。原本还打算去拭探一下太后的虚实,皇上自小对她言听计从,如此大事,恐怕不会瞒她。 交待娴珂切勿轻举妄动,免得中了人的圈套,就急匆匆地出了宫。 秦道川听了,也愣在那里,“当初祝丞相本意是想他娶祝家的女儿,听说人都在太后宫中住下了。后来不知为何改了主意,还亲自来劝我答应这门亲事,可见他是下了工夫的。如今我并无实职,若他不宣召,我去求见,见的也是祝丞相。” 夫妻俩觉得十分棘手,当初宁王心怀怨怼多年,一朝得势便有些张狂,才被若舒抓住了空档。如今这位,朝堂上一事不理,凡事皆由祝丞相出头。听说终日待在御书房内,轻易不会出来。 他们正愁如何才能寻到他的空档,他却主动抛出了底牌,言外之意,他放弃了。 若舒轻易不会信人,一直沉默着,无论秦道川说什么都不接话。她正在犹豫要不要将娴珂如今的状况告诉柳宿,但马上就阻止了自己,柳宿不是杜若远,他没有从政的经历,而且他的性子也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沉稳。若舒禁不住想道:“唉,要是杜若远还在就好了。” 念头一生,就开始自省:死者已矣,自己常常这样比较,恐对活着的人不公平。“要娴珂回来省亲如何?”见若舒突然有此一问,秦道川说道:“后宫省亲一事,自前朝贺贵妃之后便再没有。先帝素来提倡节俭,最不喜铺张浪费。无论皇后想回西郡,还是贵妃娘娘想回吐蕃,更或当时太后想回原城,都被他压下了。她嫁入宫中不过两月,你便入了两次宫,再提省亲怕是不妥。” 若舒只得又沉默着,忠澜在位艰难她可以忍受,因为早晚会顺;忠淇的长公主不能现面,她便让亲子亲女得回京城,日后议亲再无阻碍,其余的竟可忽略;忠源因婚事的不顺,将全副精力投入到行商之中,她也不觉得什么,无论走哪条路,都离不开钱财,就算日后另有机缘,家财万贯和身无长物还是天壤之别;忠漓虽身子弱,但日后寻个温顺的,两个人即可衣食无忧地相伴一生。 唯独娴珂,这样卡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得,那个卡子自己绝无可能操控在手里。虽说自己有上百种让她金蝉脱壳的方法,但无论哪种方法都绕不过皇上,只要他一声令下,一切皆会化为乌有,若他早有预谋,那牵连的人恐怕难以数清。 “如果他是真心实意地想放娴珂走,你觉得他心里是否已经有了打算?”见若舒问自己,一时不知道她所说的打算是另有图谋还是私放娴珂的方法,一时有些犹豫,“问你,你倒是回个话啊?” -- 第564页 见若舒语气不好,秦道川叹了口气,“摸不清,实在想不透他这样做的理由。” “他爱到极深处,不忍娴珂受苦,故而愿意成人之美。”右舒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的意味。 “这样最好,但我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他已经打算好与祝丞相摊牌,所以调动了娴珂这颗棋子。”秦道川说道。 “那还说什么?就按我与娴珂说的那样,先不急着表明态度。”若舒端起茶,发觉已经凉了,又重重地放在了小茶几上,隔间外的婢女急忙进来,将两人的凉茶端了出去,不一会儿就送了新茶进来。 “看我这脑子,我昨晚想好了,却又忘了跟她说。”,见若舒极为烦燥的样子,秦道川说道:“什么事?” “我想让她做一做姜太公。”听她这样说,秦道川摇摇头,“她不过是车的实力,你却让她劳心马的职责,不妥,恐怕会适得其反。”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近前后,有人说道:“将军,新宅里打起来了。”若舒一挑窗帘,见来人是府里侍卫的打扮,秦道川推开车门,翻身上马,又俯身对着窗口说道:“待会我让人送信给你,最多不过伤些皮肉,不会有事。” 若舒心中正事忧心,如何会为这事烦心。 直到马车停住,若舒的所有盘算依旧停留在皇上同意配合的情况下,只要他配合,娴珂就可以出宫,之后再遇到什么,无人能说得清。 可他会配合么? 晚饭前,秦道川送了口信回来,颖泉的几个兰溪书院同窗听他整日将新宅如何好玩挂在嘴上,便求他悄悄带了去,大家组队玩了一场马球之后,回书院就张扬开了。 另有一直与他们不对付的,自然不会服气,一阵嘲讽之后,双方便约了战。 今日正是对战的日子,也是他们放月假的头一日。颖泉、颖江、盛珪加上三个人的随从组了一队。几番意气之争后,其中两人动了手,接着便是群架。 若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自己带大了这么多儿女,还从未见哪个会带着随从去打群架的,不是说行伍之人,点到为止么? 晚上秦道川回得极晚,洗漱之后就闷闷地躺在床上,若舒因为当日之事还未办妥,放下笔问道:“伤了哪家的公子么?” 秦道川嗯了一声,“祝丞相的孙子。” 若舒一惊,“伤得重么?” “都是练过的,又不知轻重,人家身娇体贵的,哪里经得他们的拳头。”若舒一听,没动帮手,只是拳头,应该只是外伤。“你在为难什么?” 秦道川答道:“将人家的脸打得跟猪头一样,眼睛都看不见了。明日可不得上门去陪礼。” “是盛珪么?”若舒问道。 “自然,两个外甥哪有这样的胆。”秦道川又叹了口气。 若舒说道:“既然占了上风,赔礼赔钱都应该。” 第457章 赔罪 “秦府自我以上,从未听闻过;自我以下,莫说几个儿子,就连盛琰也从未让我如此忧心过。我刚说他两句,他就敢回嘴,说是在北地,大家一言不合,都是这样论输赢。”秦道川说话间不住地摇头。 若舒抿了抿嘴,“不过六岁,整个人压上去又有多重?” “他若真的压上去,倒还省心些;仗着自己会工夫,专寻容易红肿的地方下手。”若舒听了,刚想发笑,就看到了门洞里冒出来的小脑袋,是盛瑎。便朝着他招了招手,待盛瑎近前,安慰道:“不要忧心,你哥哥赢了。” 盛瑎却快速地扫了一眼秦道川,轻声说道:“祖母有伤药么?哥哥屁股痛。” 若舒抿着嘴,点了点头,示意他去寻外面的婢女。盛瑎在出门时又快速地扫了一眼秦道川,模样十分可怜。 若舒待他走后,说道:“做个样子也就罢了,你还真的动手?” 秦道川说道:“你认为我该纵容他么?” 若舒立刻哑了,动手之时只顾自己畅快,毫不顾忌后果,确实该罚。“不如待会我去看看。” 秦道川说道:“都在新宅里趴着。” 若舒听了,赶紧对外面说道:“盛瑎公子现在哪里?” 外面回道:“回夫人,盛瑎公子拿了药已经回房了。” 若舒说道:“不对,既然挨打的都在新宅,他是如何知晓的?” 秦道川说道:“他也在场,只是没挨打。” “这么说,忠清和娴苔也看在眼里了?”若舒问道。 “何止看在眼里,忠清吆喝得可厉害了。”若舒却不信,“他才多大,话都说不全。” “打他,吆喝这两个字是够够的了。”秦道川揉着自己的额头,“许是太纵容了,明日起还是要像祖母在时,家风整肃些才好。” 若舒接道:“你打算从何入手?” 秦道川说道:“先背熟秦家祖训,已经背熟的就抄写,全当练字。” 若舒在听到盛珪他们全都趴在新宅的通铺之上,便明白秦道川压根没想带盛珪去祝丞相府赔罪,毕竟他孤身一人前往,与带人同去十分的不同。 秦道川的真实意图她也猜到了几分,若他跟祝丞相因此起了嫌隙,皇上就得选边站,要想一碗水端平,便得拿出些真本事来。若舒看着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秦道川,心里笃定他现在想的根本不是打架这事。 “你还要多久?”见秦道川问她,若舒回道:“你先睡吧,我还要一会。” -- 第565页 第二日,秦道川果然只带了秦南和秦西去了祝丞相府,也不知谈得如何,总之,秦道川归来,脸色不是特别好看。 若舒晚间忍不住问道:“今日如何?” “新阳侯夫人、辰良和娴雅也在。”若舒说道:“他们不是昨日便该去的么?” 秦道川摇了摇头,“因辰良在,许多话不好说,只得硬生生赔罪,想想都憋屈。” “那娴雅岂不也受了委屈?”若舒担忧地问道。 秦道川说道:“儿子打了人,老子娘受些言语上的委屈算得了什么?” 若舒说道:“这事应当就算了了吧?” “了不了,我说了不算,他说了也不算。”见他带着意气,若舒没再多问。 第二日,娴雅看过新宅内养伤的颖泉和颖江便来了右院,若舒待她将眼泪抹完,话说完,才问道:“你见过被伤了的丞相府孙子么?” 娴雅点了点头,“盛珪下手也太重了些,整个头都是肿的,五官无一不是发胀的,耳朵都又红又肿。” 若舒失笑了下,“忠淇那样老实本份的人,儿子倒是不像他。” 娴雅接道:“北地的异族女子,如何会不凶悍。” 若舒突然就想到了宫里的太妃,此时不知会是什么感觉,自己的外甥就这样为自己出了口气,按理说应该会高兴吧。 “颖泉和颖江看来是受了盛珪的连累,你与他们说,待他们伤好了,祖母送好东西给他们。”娴雅立马接道:“什么连累,他俩一个按手,一个按脚,不然人家的头如何会肿成那样。” “其实还是不能全怪他们,新宅内那么多的侍卫,一群半大小孩而已,早该拉开才是。”娴雅又接道:“眨眼工夫双方就混在了一堆,盛珪跨坐在他身上,连续几拳,侍卫们拉开时,他便住了手,可那小子,脸看着看着就肿了起来。” 娴雅说得十分生动,结合秦道川给的信息,若舒几乎可以身临其境地知道当时的大概情况。 “打了便打了,这种事应该让它传扬出去,辰良也松快些。”听母亲这样说,娴雅悄声说道:“老夫人昨儿一听说,便在府里咋呼开了,新阳侯府又不比我们府里,滴水不漏,如今只怕但凡沾亲带故的,都知道了。” “老夫人一向能干。”若舒扫了她一眼,“你定要多跟她学学。” 娴雅说道:“今日从祝丞相府出来的时候,不知有多少线眼和看热闹的人,老夫人特意抹了几把眼泪才上了轿,累得我在里面演了还要在外面演,眼眶都揉红了。” “乐君的婚事如何了?”若舒问道。 见母亲话题转变如此之快,娴雅轻摇了下头,“老夫人要选家世,我却想她嫁个自己趁心的,还没定呢。” “新阳侯夫人眼光一向不错,这趁不趁心,不过是自己心中的想法。可以今趁心,明不趁心;也可今不趁心,明日又趁心。但是家世重要,什么筐装什么菜,八九不离十。” “我想再等一下,待这事的风头过了再说,毕竟祝丞相府不是一般人敢得罪的。”娴雅说道。 “你倒是通透,可惜婉珍入宫了,不然接她过来玩玩,两个人也好做个伴。”若舒说道。 “老夫人也提过一句,但我却不想她跟宫里沾上关系。每次入宫不过半日我便觉得里面阴森森的,娴珂是木已成舟,只能待在里面。要我说,母亲也尽快将婉珍接回来吧。”见娴雅如此说,若舒回道:“太妃宫里倒也无事。” “说到入宫,再过半月便是太后的千秋了,听说今年会大办。如今娴珂在宫里,母亲应当会去吧?”娴雅问道。 若舒说道:“不一定。” 第458章 景天 盛珪终究只有六岁,就算拳拳打得十分精准,祝丞相孙子当时看得十分吓人的肿脸,过了三日就渐渐消散了,只剩下一块块青紫色的瘀斑。又过了七日,便出现在了兰溪书院,只是无论望向谁,眼神中透着狠意。 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颖泉,问过自己的跟班,得知他如今已在国公府内就读,听说国公爷另请了大儒,打算好好教养自己的孙子和外孙们。 眼珠一转,对随从说道:“去打听好他上下学的路径和时辰,还有其余几个,本公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随从应了,一出书院大门,却直奔府内。祝丞相孙子等了十几日还没消息,终于等来了月假,回府将自己的随从屁股打开了花,嚷嚷着要将他们这些无用的蠢材通通发卖了,另换得力的。 “旁人皆镇定自若,还有幸拜大儒为师,你却在这里像个跳梁小丑般拿下人出气。真是高下立见啊!”这孙子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爷爷——祝丞相一脸不悦地站在他的身后,身边还跟着自己的父亲,低眉顺眼的,连头都不敢抬。 “你们不让我出气,我就不吃饭,饿死算啦!”这孙子平时因占着嫡长孙的名份,横行惯了,一时哪里懂得收敛。 “自此刻起,谁敢放他出府,就自己也跟着去吧!”祝丞相说完,拂袖而去,这孙子的父亲——祝府的嫡长子,暗暗指了指他,无奈地紧随而去。 这府里祝丞相自然一言九鼎,无人敢违。秦南带人守在丞相府门前,直到月假结束,这孙子也没出过府,花钱寻送菜入府的人问过,回来就禀告给了秦道川。 “听说这厮日日在府里哭闹,直呼颖泉公子、盛珪公子和颖江公子的名讳,要将他们的牙都打掉,腿都打瘸,才能消他的气。”秦道川听完,不置可否,换了任何人,此时也会如此叫嚷。 -- 第566页 “要人去候在私塾前,等放学了,要他们来见我。”说完就去了右院。 若舒听了他的话,放下手中的笔,“小心使得万年船,若碰上个计仇的,还真不好说。”说完见秦道川一直盯着自己,轻笑了声,“比如像我这样的。” 秦道川见她居然如此直白的承认,“所以秦家祖训中才有:未出土时先有节,已到凌云仍虚心。”说完居然忍不住轻舒了口气。 “那就继续考他们的祖训。”若舒说道。 “不但个个背得滚瓜烂熟,还能快速地写出来,除了不会拿笔的。无论你问哪句,他们都能解释得流畅无比。”秦道川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替你出个主意。”若舒轻笑着说道,见秦道川一脸企盼,不再卖关子,“要他们说出与‘未出土时先有节,已到凌云仍虚心’相关的四字成语,谁说得多,便可不抄祖训,谁说得少,就要多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接着说道:“待他们绞尽脑汁再也说不出来,你再寻个自己最中意的,谁说的便要谁解释,解释不清就回去读熟,明日再来过关。” “如此一来,他们自会老老实实将这些成语和释义记得清清楚楚,读得多了,自然就懂礼了。”秦道川接道。 “懂不懂礼我可不敢保证,但在书堆里刻意去寻与这相关的文字,又将它们背熟,日后也能引经据典多些书卷气。”若舒说道。 秦道川说到做到,寻了一间空院子,要秦南他们将自己书房内的藏书皆搬去了那,又找了一位落第的秀才,要他四处去寻府中没有书籍。哪知秀才一开始看书便停不下来,连连惊呼:“这样的孤本,府中居然如此之多。” 秦道川说道:“我外祖曾是关溪书院的山长。” 秀才拱手道:“晚生失礼了,国公爷,因囊中羞涩,我便只要盘缠即可,只求日后能让我时不时来此拜读。” 秦道川自然应允,“书卷本当由爱书惜书之人来读,先生此举,乃这些书卷之幸也。” “国公爷能请得信阳夫子出世,足以说明道理。”秀才恭维地说道。 秦道川又客气了两句,依然给了他足够的银俩,再三拜托他定要多寻些寓教于人的书来。 秀才会意,领命而去。 若舒在与忠澜的通信中,顺手提及了此事。过了些时日,忠澜派来送信的人竟坚持要亲手将信交予她。 若舒来到马房,只见一个晒得黝黑,十分精干的半大小子,滴溜溜地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你爹就是这样教你的?”若舒朝他伸出手,“信呢?拿来。” “孙儿拜见祖母。”半大小子‘嗵’地一声双膝跪在地上,同时将额头往地面响亮地敲了一下。 若舒哭笑不得,“起来吧。” 白景天把额头往地上一连敲了三下,才站起身来,“父亲说,只要我来,毋需自报家门,祖母便能认出我来。我还有些不服气,祖母,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无论换了谁,都不会用这副模样来见我。”若舒解释道。 白景天揉了揉鼻子,“是孙儿大意了,待会见祖父,我一定好好表现,祖母千万不要点破才好。” 若舒问道:“我总要介绍才是。” 白景天说道:“祖母,我已经想好了,就装作来送书的。” 若舒说道:“如此,恐怕不但你祖父不会看你半眼,就连你那些堂兄、堂弟、表兄、表弟都不会看你半眼。” 白景天却自信满满地说道:“待会我自有办法。” 若舒见他的口音倒还算过得去,就送他到如今改为‘析卷居’的院子前,示意他自己进去,现在他想要算计的人都在里面。 自己则避在院外,仔细听着院里的动静。 白景天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小心点,别伤了里面的书。”声音并不低,他笃定里面会有人出来提醒他小点声。谁知等了好一会,几个厢房里虽然都可以看到窗前的半颗人头,却无一人抬头看他。 白景天只得开口问道:“里面有人管事么?这书要如何置放?” 还是无人回应他。 第459章 拜师 白景天有些灰心,跳坐在箱子上,嘟囔道:“早知道,就直接去前院的书房了。” 话音刚落,秦道川从里面走出来,白景天盯着他,上下打量着。见来人眼光锐利,也同样盯着自己,得了前次的教训,赶紧从箱子跳下,拱手道:“小的奉命,前来送书。” “书乃至洁之物,为何坐于箱上?”秦道川问道,语气十分严厉。 “小的错了,请爷责罚。”白景天赶紧回道。 “我若罚了你,恐有人怪罪。”秦道川说道。 “不会,无论爷如何罚我,小的都没有怨言。”白景天接道,一旁的厢房里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抬了下头,却立刻对上了秦道川扫视过去的眼神,惊吓之余,立马就缩了回去。 “横马立马。”秦道川突然说道。 白景天一听到,下意识就站了桩,马上又反应过来,叹了口气。照老样子,双膝跪地,也磕了三个响头,“孙儿白景天,拜见祖父。” 秦道川问道:“你祖母呢?” 白景天说道:“应该回去了吧。” “你父亲要你前来,可有吩咐?”秦道川问道。 “父亲说,如今京城的府里我这一辈的皆在苦读,要我也来蹭些学问。”白景天如实答道。 -- 第567页 秦道川说道:“既来求学,又非开蒙,总要有拿得出手的文章来当引子,信阳夫子才会收的。” 白景天坦然答道:“孙儿已将自己的几份得意之作带来,待会请祖父指点一下,看能不能入了信阳夫子的眼。” 秦道川留下一句,“跟我来。”便转身进了屋。 在他进门后的下一瞬间,几间厢房同时伸出了几个脑袋,皆望着白景天挤眉弄眼,甚至有人悄悄起身,朝他拱了拱手。 白景天也无声的回应了一番,拱了拱手,就直奔秦道川进去的房间。 若舒见没热闹看,只得回了右院。但还是心里高兴,吩咐厨房今日在正堂摆宴。 待到晚宴时,几个小子已经十分熟络,白景天比几位都年长,颖泉和颖江叫他鲲鹏表兄,盛珪和盛瑎叫他鲲鹏堂兄。 若舒有些好奇,白景天解释道:“祖父说我的真名不宜直呼,因我自号鲲鹏,便用上了。” 给自己取如此大的名号,还真是够胆量,若舒担忧地问道:“若明日夫子问你缘故,你打算如何应对?” 白景天说道:“祖母毋需担忧,孙儿只说是祖父所取,不得不从便可。” 白景天口中的祖父自然是已经过世的白将军,见秦道川不好出言相劝,若舒便接道:“你自己取的,为何要推托到旁人身上,不妥。” 白景天解释道:“我当时取名时,祖父可是连连称赞,说我是有大志向之人。” 若舒思索了一会,“祖母替你想个主意,就说你幼时连续梦到一只大鱼化为了大鹏鸟,只觉得十分神奇。长大后进了学,发现鲲鱼化为鹏鸟之事居然和自己梦中一般无二,就取为了自己的号,警醒自己余生都要学鲲鹏那般的意志,无论前方有何种风浪,皆奋起搏击,绝不退缩。” 白景天睁大眼睛,“怪不得父亲说祖母是他所见最聪慧之妇人,孙儿终于信服了。” 若舒说道:“当夫子的,自然喜欢听这样的说辞,投其所好罢了。”说完见秦道川扫了自己一眼,赶紧接着说道:“一家之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因为白景天的真实身份不好吐露,秦道川只得以自己同族子弟为名将他送到了夫子面前,“夫子,此子才思颇为敏捷,又一心向学,夫子尽可以考问,若是觉得他还算是可造之才,还望夫子不吝赐教。” 信阳夫子摸着自己的几缕胡须,看了一眼白景天,淡然说道:“将你自己的得意之作,背来听听。” 白景天恭敬地拱手行了一个大礼,将昨日秦道川细心帮他修改过的文章一字一句,清晰地背了出来。 信阳夫子端坐着,也没看他,闭上眼睛仔细听着,时不时缕两下自己的胡须。听罢,缓缓睁开眼睛,问道:“你以前师从何人?” 白景天胸有成竹地答道:“是一位乡野夫子。” 信阳夫子感叹道:“避世之人,才学匪浅,你有个好开蒙夫子。既如此,为何要来京城求学?” 白景天答道:“夫子说,年少时该四方游历,多学多问,才能明白自己真心向往为何处。” 信阳夫子轻轻点头,“说得不错,求学既可不为名,也可不为官,但一定要明志。” 白景天会意,恭敬地回道:“学生定不敢懈怠半日,唯有苦读以谢夫子。” 信阳夫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其他人皆退避两侧,白景天恭敬地行了拜师大礼。 晚间,秦道川与若舒闲聊,若舒说道:“忠澜的意思在他成年之前,来京里与各位同辈熟悉一下,不然日后接了任,再难出来。” 秦道川说道:“那我叫盛琰回来一趟,两个人皆是要担重任的,最该熟络。” 若舒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但想必忠澜也是此意。却有些不同的想法,虽说这世道最讲究嫡长,但在她看来,无论长幼,皆需一视同仁才是。 因为太后娘娘的千秋盛宴,若舒依旧托病未去,娴珂早晚要走,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娴雅听了白景天的事,得空就带着颖滔来到府里,看到与颖滔同样大小的盛瑎也混在几个兄长堆里,就连小些的忠清也不肯落单,就说道:“不如每日也将他送了来,也好熟悉熟悉。” 若舒说道:“随你,日后也可与其他两个一同开蒙。” 娴雅自然高兴,“可惜这些孩子里,乐君年岁最大,不然结门亲事,也是极好的。” 若舒知道现在亲上加亲之事也属正常,虽不太认同,却也没出言反对,娴雅说得不错,府里的男丁皆比乐君年长,确实不匹配。 “前次听辰良说,他以前的上司王兆昇有个儿子,说是十分出色,像极了以前的禁军首领杜大人,可是老夫人却觉得他现在不得志,怕会误了乐君。”娴雅吃了口桌上的小食,觉得十分适口,抽空说了这事,又吃了一块。 第460章 看人 若舒一听,便沉默了,像极了杜若远么?那人材应该不差,若还有他的智慧,此人自然能嫁。“你去看过人了么?” 娴雅说道:“他原先也在兰溪书院求学,后来父亲失势,便归了家,也不见他出来混世,故而未能见到。” 若舒之后情绪便有些低沉,晚上,秦道川见她仍旧坐在软榻上,却半天未写一字,说道:“难得见你有如此纠结的时候。” 若舒抬头,轻轻问道:“杜若远的外甥配乐君好不好?” -- 第568页 秦道川眼神明显有变,沉默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时没有说话。 “不为别的,听说他十分出色,只因父亲失势,竟然无法再去兰溪书院。”若舒轻轻解释着。 秦道川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有对杜若远的,也有对他外甥的。 “明日我先见见辰良,再定吧。”秦道川起身开始脱去外衫,“若只为了这事,就安歇吧。” 刚躺下,秦道川就俯了上来,望着若舒意有所指地轻笑着。若舒说道:“事都没办成呢。” “夫人之意,若夫子不肯收他,便要为夫负责罗?”秦道川轻轻摸着她依然显现的锁骨,除了脖颈有些轻微的细痕,岁月还是十分眷顾于她,锁骨依然精致。 “他若没有真才实学,想帮也帮不上啊,若真有,夫子一向惜才,应当不会拒绝。”若舒说道。 “既然夫人如此笃定,就不要拒绝了。”若舒却轻轻推了他一把,“我不喜将这事与旁的事扯上关系。” “夫人说什么都好。”秦道川没再言语。 若舒是在私塾放学后才见到王垂文的,果然长得有九分像杜若远年轻时,只是多了些书卷气,少了些江湖气。人的气质对相貌影响真大,若舒怎么看都看不到杜若远的影子。 秦道川在她身后轻声说道:“看够了么?” 若舒一转身,就看到他眼睛中流露出的一丝不悦,“配乐君倒也绰绰有余。”秦道川对这牵强的解释并不认同,挑了挑眉,“性子有些孤傲,不见得十分合适。” 若舒知道秦道川是亲自考校过,才出面为他说道的。赵辰良倒是十分卖力,全程陪同,生怕他受半点委屈。就连信阳夫子考校时,他也坚持在场。 听秦道川如此评价,“读书人么,自然该有些风骨。”若舒解释道。 “我发现夫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喜恶,景天来了,你盛情款待,为他接风洗尘;如今王垂文来了,你也句句贴心。”若舒听着他话中的酸意,轻摇了下头,“哪个孙子外孙来,我没有盛情款待,接风洗尘?” “他一心来求学,只为信阳夫子;若知自己是因为被姻缘相中才得此殊荣,怕不会高兴。”秦道川说道。 “急什么,有志者事竟成。”若舒说完,转身离去。 秦道川在她身后接着说道:“我可不看好。” 若舒没再理他,在盛琰归府之时,待意去请了娴雅,娴雅会意,带着乐君就来了国公府。 秦道川见院子里,私塾里就读之人皆在座,就连信阳夫子也赫然在座,十分惊奇,赶忙前去敬酒。信阳夫子称赞道:“国公爷真是教子有方,这位长孙虽已在行伍,但学识却未丢半分,还比我等不出书斋之人,多了不同的见解,不错,不错!” 秦道川自然谦虚不已。眼光扫过王垂文,虽然沉默地坐在那里,却并不见十分局促。 因为座无虚席,信阳夫子、盛琰、白景天、颖泉、颖江、盛珪、王垂文,还有信阳夫子的最意的门生,自愿终于跟随的弟子也在座,秦道川敬过酒,问过礼便归了若舒这边。 正在悄悄张望的乐君正好与秦道川眼神对上,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秦道川则若无其事,坐到若舒身边,他们这一席,除了若舒与秦道川、娴雅和赵辰良、乐君,颖泉和盛瑎、忠清和娴苔也挤在一处。 秦道川没忍住,悄悄问道:“你是如何办到的?” 若舒也悄悄回道:“那几个小子都知道了,拍着胸脯在我面前领了差事,包括盛琰。” 秦道川感叹道:“方才没见显出一点,平时真是小瞧了他们。” 若舒但笑不语。说动信阳夫子的是白景天,说动王垂文的却是盛珪,他们只来报喜说事已办妥,如何办的,他们没说,若舒也没问,只让他们各自挑自己喜欢的笔墨,白景天丝毫没有客气,直接挑了一个端砚,盛珪虽然不懂,也跟着挑了一个。若舒见此,干脆几个人都送了一个,还在他们面前感叹道:“这可是我这些年来所有的存货,我不爱金银,却独爱这个,你们可要好好待它,宁愿自己摔了,也不能让它有一丝的损伤。” 几个孩子不知为何都抿紧了嘴巴,若舒接着说道:“我知你们定然认为我说不爱金银,此话为假。我告诉你们,虽然我一生经商,却从未将这些看在眼里,只有超然于它之上,才能自如地运用它。” 白景天率先点了点头,“祖母,我们知道了。” 若舒看着屋子里快要坐满一席的孙子外孙,觉得十分佩服秦道川,居然可以整日与他们混在一处。 不以意看到门口正往里探的几个小脑袋,说道:“进来吧,哥哥们都已进学读书,自然是送笔墨纸砚,你们大字不识几个,要什么?” 忠清说道:“我们想出府去玩。” “这我可帮不了你们,你们当初打群架的时候,可没知会过我。”若舒毫不客气地说道。秦道川自从那次,便将所有人都禁了足。 白景天虽未参与,但也听说了,私底下直说他们打得好,还说日后若有机会,他装成江洋大盗,再狠狠教训一下那个龟孙子。听了祖母这话,知道其他人都参与了,自然不好开口,便主动出了头,“祖母,大家都知道错了,您就饶过吧。” 若舒素来认为这事是秦道川的差事,不是说子不教,父之过么。“日后再做这事,先把退路想好了,再动手。” -- 第569页 几个人挑了挑眉,气氛顿时轻松了,找了个借口就出去了。 “祖母,我也想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一个秋千。”听盛瑎这样说,若舒接道:“去寻你祖父。” 第461章 评菜 透过中间那层薄薄的屏风,里外的动静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盛琰和白景天并没有表现得十分热络,也没有十分局促,一个个皆谨守礼仪,斯文地用餐。除了开席之前,都恭敬地向信阳夫子敬了酒,之后便再没有人作声。 若舒这边,秦道川刚开始和她耳语过一阵,之后也安静了下来。除了四个小的因为碗筷拿得不太自如,动静大了些。 颖滔正好坐在乐君的旁边,自然有些好奇为何长姐不动筷子,却总是向外张望,忍不住轻声问道:“长姐,你嘴里的泡还没好么?” 乐君听了,脸又一次涨得通红,轻轻踢了他一脚,颖滔却还回了声:“哦。” 娴雅轻声说道:“吃你的吧。” 颖滔再一次回了声:“哦。” 若舒抿嘴轻笑,颖滔也回了外祖母一个笑脸,“夫子就在外面,小心日后不肯收你。”赵辰良突然恐吓道。 颖滔一听,顿时老实了。 赵辰良的态度十分明朗,他要知恩图报,王兆昇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再者王垂文学识实在出色;乐君的态度也毫不掩饰,自古少女爱俊郎,恐怕她早已芳心萌动;若舒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杜若娴是杜若远唯一的亲妹,王家现在正值低谷,极需一个强大的助力。 娴雅却有些犹豫,新阳侯夫人的言犹在耳,王兆昇是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的,现在虽然品级未降,仍是正二品,却被抽调去了翰林院编撰史书,就这样尴尬着。虽说与他同等待遇的还有几位,同命相怜之人共处一室,倒也不至于太过灰心。但是祝丞相在位一日,便永无出头之日,乐君嫁入这样的人家,前途堪忧。 秦道川也不太爽利,因为王垂文确实十分肖像杜若远,日后成了外孙女婿,岂不是要时时看到?杜若远在若舒心中的份量,她毫不掩饰,自己也心知肚明,一想到日后她定然会偏爱几分,自己心里就不痛快。 外间信阳夫子放下筷子,饮了茶之后,突然开口说道:“今日有道菜实在是绝,做法虽然简单,其实并不简单,所谓学以致用,你们不妨各自猜度,说上一两句,让老夫我看看诸位的才学。”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扫视着桌上的菜肴,回想自己吃过的味道。桌上的鱼是清蒸的,就是江里新捞上来的活鱼;有一道水煮肉片,虽然味道十分复杂,但汤却十分清澈,除了一层淡淡地浮油,就只有几点葱花;还有肉丸汤,虽然十分松口鲜美,但吃得出来,就是普通的猪肉跺碎做成;鸡是用热油爆炒而出,外焦里嫩,有些辛辣,却有些让人放不下筷子;那道鸭肉却做法十分繁复,似先卤后炸,还有股淡淡地烟熏味;其他的就是用时令的蔬菜或炒或煮。 若舒也扫视了一圈,凑向秦道川,指了指那道水煮肉片。秦道川但笑不语,甚至还微微摇了摇头。 赵辰良则专心地看着外面,似乎想看拔得头筹的是哪一位,心里却希望王垂文能首先发声。 白景天见大家皆不愿先出头,便站起身,拱手道:“夫子,我已有了。” 信阳夫子轻摸胡须,“说。” 白景天说道:“作诗非我所长,就说上两句大白话吧。乍一看,仿似水煮肉片;可再一思索,便觉得应当是这份鸭肉,鸭肉紧实而不材,鸭皮脆爽而不腻,说明它日常必定苦练过游水,就像我等求学,既要受得住苦寒,更要受得住酷暑,更要受得起风吹日晒,才能让自己变成一道佳肴,令人留连忘返。” 此言一出,好几个人都端稳了自己的茶碗,以免泼洒出来,失了礼仪。 信阳夫子却轻轻点了点头,“虽无文采,但道理却通。” 颖泉起身道:“夫子,我也有了。‘凡物贵适口,何必费橐金。莼羹与菰菜,千里起归心。野有美芹献,重意有所临。淡薄斯近道,厚味腊毒深。彼哉膏粱徒,藜藿非知音。’虽说大鱼大肉好食,但我却独爱这一道菜羹。” 信阳夫子沉思半晌,轻轻点了点头,“淡泊明志,好诗。” 盛琰也起身说了两句,“我既已入行伍,便不离本行。‘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信阳夫子一直沉默着,众人也沉默着,没想到盛琰竟有如此的感慨。良久,夫子才说道:“超脱于物外,实乃难得,少将军能有此志向,好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白景天见气氛有些低沉,便轻声问身旁的王垂文:“垂文兄,你也说两句吧。” 王垂文轻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说完就坐下了。 家道中落,他有此感慨也实属正常,可赵辰良却有些怕会影响他的形象,赶紧出列,走到外面,拱手说道:“夫子,我也有了。‘凿井思所汲,耕田期有秋。人生岂无志?每为饮食谋。纷纷路傍儿,傥荡思公侯。风云一转折,事业不可筹。何如涧底泉?清清长自流。’” 信阳夫子如何不明白他的意图,点头赞道:“好一句:何如涧底泉?清清长自流。好诗。人生当如此淡然,却不能失志,方能体会真谛。” -- 第570页 其余几个也都说了两句,颖江觉得是那道清蒸鱼,清早被捞上岸,中午便上了桌,鱼肉细嫩,说明从宰杀到上桌不超过半个时辰,正应了那句,‘人生得意须进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盛珪比他还要干脆,直接说道:“做人也好,做菜也罢,简单也好,不简单也罢。只要谨守自己的本心,不让旁的引了杂念。太平时可吃佳肴,战乱时也可食野草,皆淡然处之。” 信阳夫子时不时地点头,却直到席散都未去分优劣。想来这题本就没有高下对错,却十分能看出人的本心。 若舒也从秦道川的眼中看出了其他的意味,王垂文心态欠佳,略显颓废。人生有起有落,有的人在开端,有的人在中段,有的人在末尾。但无论低谷在哪个时段,高峰又在哪个年华,都需要一颗安若磐石的心,才能稳住自己的人生。 第462章 代价 一听到王垂文的诗句,乐君就起了对他的怜悯之情,听说他本来在兰溪书院颇受夫子的赞赏,可惜后来与他一般的都退了学,夫子也不好再留他,只说要他莫荒废了学业,来日科考一开,便能大鹏展翅,学有所用。 可惜祝丞相上台后,迟迟不肯开科考,所有人的去留皆在他一念之间。照这样看来,王垂文要想从科考入仕恐怕很难。在这种困境之下,如果没有一个好的心态,不用旁人出手,自己就已经将自己整垮了。 幸好赵辰良席散之后,说了句,“我去寻垂文说两句。”安抚住了乐君那颗焦灼的心。 眼看又到新的一月,一直牵挂娴珂的若舒,再次入了宫。 娴珂说道:“自那次后,他便再没提起此事。想来是拭探我罢了。” 若舒说道:“你何不露出些端倪给他,看他会否有动静?” 娴珂却问起府里与祝丞相孙子打架之事,若舒说道:“谁与你提的?” “是太后娘娘在我请安时说的,问盛珪可是我四哥的儿子?”娴珂说道。 “她还说了什么?”若舒问道。 “倒也没说什么,反而是我听了,自然要多问两句,可太后只说是小儿胡闹,要我不用当真。”娴珂回道。 “我一直苦恼,你如何出宫,唯有你出宫才有机会出逃。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皇上带你出宫。”若舒言归正传。 娴珂也发起了愁,“每次祭祀都是在宫里,年节时太后和皇上都不喜铺张,前次太后千秋,也是祝丞相主导,力荐定要大办。其实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充实后宫,那日来了无数千娇百媚的女子。”若舒见她只说了一半,问道:“可有留下的?” 娴珂摇摇头,“都是有名门贵女,想必只是让皇上和太后先看看,再定吧。” “你真是决意要走?”若舒问道。 娴珂点了点头,“就算不能走,我也不打算与他做夫妻。” 皇上自从若舒头次在太后那里时嘘寒问暖,之后便再没现过身,若舒就算要盘算也无从下手。 于是对娴珂说道:“你不如寻个机会,直白地问一次,看他如何回应,我们再做打算。你只需知道,只要你出了宫,落了单,我就能让你脱身。” 娴珂点了点头。因为心里有事,晚间一直候着皇上,谁知日日都会归宿的他,这一日竟然整夜未归。 第二日,娴珂去向太后请安时,就看到了一位婀娜妩媚的年轻宫装女子坐在那里,长得颇为出色。娴珂心下明了昨日为何不见他,想到皇上不再执着于她,心里一阵轻松。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向太后请安之后,那位年轻女子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介绍道:“这是我娘家侄女,昨日已侍了寝。” 娴珂见太后居然未说她的名份,也不便多问,只得回道:“那就贺喜了。” 之后要去太妃处请安,太后多了句,“她不认识路,你带她同去吧。” 娴珂只得应承。 来到太妃宫中,太妃一见她身后的女子,脸上就起了耐人寻味的表情,待娴珂和那个女子请过安后,直白地问道:“既新入了宫,日后总要打招呼,不知该如何称呼?” 祝家女儿顿时红了脸,她昨日虽终于侍寝,但皇上直到现在都没有旨意下来,她只得低头回道:“妾身闺名葶秋,太妃娘娘直呼便是。” 太妃娘娘“啧啧”出声,“真是难为你了,快坐下吧。” 又扫了一眼置身事外的娴珂,她的注意力居然在她身后的萱华和婉珍身上。暗暗叹了口气,到底还年轻,哪里明白这事的重要性。 “葶秋姑娘,你先回去吧,我与皇后下盘棋,前日她侥幸赢了我,今日我要赢回来才是。”太妃娘娘实在不想委屈自己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 谁知葶秋听了,居然说道:“太妃娘娘,妾身在家时,也学了几年棋,不如让我从旁观摩如何?” 太妃直说道:“我下棋最不喜欢旁边有人,就不留你了。” 祝葶秋这才涨红着脸告退而去。 待她走后,太妃说道:“不明不白就能上龙床的人,你日后怕是要小心了。” 娴珂却说道:“早晚这里都会住满人,何必在意。” “你倒是心大得很,也不知你明不明白,冷热的含义。”太妃说道。 娴珂问道:“太妃娘娘,不是说下棋么?” -- 第571页 太妃接道:“我才懒得动这个脑筋,是她们两个想与你玩。” 娴珂站起身,说道:“那我们就告退了。” 三个人混做一堆出了大殿,太妃只得摇着头,叹道:“国公府为何会听之任之?不明白。” 晚间,皇上倒是回了娴珂的宫中就寝,却是倒头就睡,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娴珂也没客气,直接走到他的软榻前,问道:“你既已有新欢,打算什么时候送我走?” 皇上眼都没睁,“你走,我不拦你,却没打算相送。” 娴珂急了,接着问道:“这是皇宫大院,你不送我,我如何出得去?” 皇上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可以去找帮手。” “我哪有帮手?”娴珂问道。 “国公夫人诈死之事,如今可从未令人淡忘。”皇上说道。 “那是因为她可以出入自如,这里如何做得到?”娴珂问道。 “你想要我如何送?”皇上突然问道。 “我如何知道,宫中的规矩我又不熟,只有你懂得如何让我脱身。”娴珂谨慎地答道。 “我为何要平白做这件事?”皇上说道。 “你想要什么好处?”娴珂顺口问道。 皇上突然起身,吓得娴珂后退了两步,“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娴珂见他语气有些轻佻,有些不悦,“大家好聚好散,不好么?” “说得好,好聚好散,你陪我一晚,我就将你送出宫去。”听闻此言,娴珂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了好一会,开口问道:“你可当真?” “君无戏言。”皇上轻轻从软榻上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娴珂走去。 第463章 脱身 娴珂只退了一步就停住了,因为渴求出宫的心超越了一切,就算不能再与柳宿一起,在她看来,逍遥在外也比困守宫中好过无数。 皇上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沉稳,最后停在娴珂的面前,两人呼吸可闻,娴珂早已闭上了眼睛,却能清楚地感知皇上渐渐凑近的脸,因为她脸上的寒毛已经被他的鼻息声吹得令她全身发毛,只得紧握两拳,让自己不要退缩。 皇上终于轻轻将她拥入了怀中,闻着她发间的香味,感受着她脸颊温润的肌肤,良久说道:“若不是昨夜已经了人事,怕是难以抗拒此时的你。因为笃定你会从了我,却让我难以下手,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你在我心底的份量,我要的是心甘情愿的你,甘之如饴的你。祝你以后再难如意,到那时你定会后悔,后悔自己错过了我。” 娴珂再次惊住了,这不是她印象中三皇子,更不是她心目中的皇上。 “记住,走了之后,再不要让我看到你那悲惨的模样,我不需要那份得意。”皇上说完,狠狠将她搂在怀中,然后骤然放开,转身离开了娴珂的寝宫。 娴珂呆在那里,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依旧没说会如何送自己出去。 一连几日的酷热,皇上突然提出要去天际岭避暑,娴珂下意识明白机会终于来了。太后娘娘和一直没有名份的祝葶秋,太妃娘娘和萱华和婉珍,也一同前去。毕竟常年困在宫的女子,能走到外面呼吸一下山林中的空气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葶秋敏锐地觉察到皇上对皇后的冷淡,心中一阵欣喜,虽然皇上暂时没给她名份,但一连两日的宠幸足以让她忘却这份尴尬。 娴珂摸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紧抿着嘴唇,不断地提醒自己,小不忍由乱大谋,此时千万不能乱了方寸。 她不敢掀帘去看外面的动静,母亲早已说过,只要她出了宫,落了单,就能保她脱身。 到了天际岭,皇上居然先是在杜若远的那座孤坟前站了一会,也难怪他会心生感触,杜若远自尽之时,他便近在咫尺。虽然早就知道父皇深信杜若远,杜若远也十分的忠诚于父皇。但能做到仕为知己者死的人又有几个? 正因为他的此举,之后他再闷闷不乐,旁人也不觉得奇怪了。 娴珂也下意识地回避着他的眼神,自从那晚他的举动,娴珂就觉得心里怪怪的,这人真的是,大家好聚好散不好么?非要整这么一出,让她无端的有了愧疚。 在天际岭待了三天,娴珂也没寻到落单的借口,也没看到任何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不免有些担忧母亲是否做足了准备。 正值一阵夏雨过后,山林如碧,像是水洗过一样,空气清新无比,皇上午睡起来,便说要出去打猎,娴珂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换了猎装,拿了弓箭也跨上了马,皇上突然笑道:“天际岭不是北地的草原,哪里需要骑马。” 娴珂只得悻悻地下了马,微微皱了下眉,没有马,又能跑多远。 太后虽然年轻时也骑马打猎,如今却不愿劳神费力;葶秋根本不会这些,只得望洋兴叹,生怕皇后又重获新宠,枉费了自己得来不易的荣宠。 太妃娘娘说道:“我倒是会骑马打猎,但是萱华和婉珍不会,我就不去了。” 皇上轻笑了下,径直朝着山林中走去,娴珂见状,紧紧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四周围着无数的禁军。 皇上似乎真是为打猎而来,示意禁军不要跟得太紧,只在四周警戒即可。自己则拿着弓箭寻找着山林中的小兽。 渐渐两人越走越深,有禁军提醒道:“皇上,再过去便是悬崖了。” -- 第572页 皇上却仿若未闻,反而脚步略有加快,穿过最后一片树林,悬崖近在眼前。娴珂因为欣喜和紧张,呼吸明显加快;皇上却面沉如水,仿佛仍是四处搜寻着猎物,突然眼前的草丛里有了动静,皇上拿起弓箭就是一箭,却没有射中,一只免子夺路而逃。皇上似有些丧气,甩了一下手中的弓,却失手碰到了一旁的娴珂,娴珂身形顿时不稳,往后滑了两步,就靠近了悬崖的边沿,皇上似乎想伸手去抓她。 娴珂感觉到他重重又推了自己一把,嘴形无声地说了句:“保重。”自己就朝着崖下跌落。 心慌意乱之下,腰间被一根鞭子缠住,止住下跌之后,就往岩壁撞去,就以为自己会摔得七荤八素,没想到竟然撞到了一个软软的身体上。 睁眼一看,竟是柳宿。娴珂什么都没想,一把就搂住了他。柳宿也用空出的那只手,紧紧搂住了她。 上面能清楚地听到皇上焦急地呼唤:“皇后。” 柳宿无声说道:“跟我来。” 两个人顺着岩壁上的藤蔓慢慢往下爬去。柳宿腰间的鞭子一直牢牢系在娴珂的腰间,因为相逢的欣喜,令他们爬得极快,很快便到了崖底,柳宿丢给她一个包袱:“快换上,你这身衣衫还有大用。” 娴珂忍不住问道:“替身么?” 柳宿只催促说:“要快,马上又要下雨了。” 因为接下来的瓢泼大雨,禁军们直到第二日才寻到‘娴珂’的尸首,经过一晚,本就摔得不成人形的尸体,又被山中的猎食者一顿啃咬,除了那身衣衫能认出来,人早已残缺不全。 一夜未眠地皇上,睁着发红的眼睛,听着禁军首领的回报,呆滞着没有回应。突然有人在殿外哭喊道:“八姑姑,让我看看,我不信。”哭得十分凄惨。 皇上木木地走了出去,外面摆放着寻回来的‘尸首’。婉珍不顾血腥,正趴在上面哭泣;萱华则站在一旁垂泪不止。 见皇上出来,婉珍抬起头来,厉声说道:“你故意的是么?” 萱华见她出言不逊,赶紧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婉珍却不管不顾地冲到皇上面前,“哪里不能打猎,非要去悬崖,若说你不是有意,鬼都不会信。我一定要告诉祖父和祖母,决不让八姑姑枉死。” “放肆!”太妃的声音传来,一同前来的也是太后和葶秋。因为被她抢了话,太后只好沉默着。 太妃接着说道:“无论国公府是如何的没有规矩,但你也在我身边待了数月,不该丝毫不通。你晓不晓得,单就你这次的作为,皇上若是怪罪,谁也救不了你。” 第464章 劝嫁 婉珍被吓到了,眼神却依旧十分狠厉,直盯着皇上。 “罢了,莫说是她,就算是朕,一时也难以释怀。”皇上说完,转身就回了大殿。 出了这事,有人欢喜有人愁,府里暂时除了秦道川和若舒,旁人并不知情,两个人都称病未去宫中祭奠。倒也可以理解,中年失女,还是新入宫的皇后,哪个做父母的,会接受得了。 一时间坊间流言四起,娴珂的‘死’被人有意无意地延伸了许多的含义。盛珪狠揍祝丞相孙子的事又被翻了出来,一直在宫中默默无闻的祝葶秋也被翻了出来,说得实在有几分不堪。 娴珂‘丧事’过后,立后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这一切本就不在祝丞相盘算之内,除了后悔自己太过心急,将祝葶秋就这样送上龙床,更烦恼一时间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为了撇清自己暗害皇后的传闻,只得另选了同党家的嫡系女儿,想借此机会占了皇后之位。 谁知皇上一日在太后宫中请安时,望着太妃身后的婉珍说道:“你们都觉得是我害了皇后,想另立旁人为皇后,朕今日就明一明心志,朕新娶的皇后,仍会是国公府中的女儿,祝婉珍,接旨吧。” 满屋的人皆目瞪口呆,包括当事人婉珍,太妃赶紧拦道:“皇上,她还未及笄呢?!” “宣旨。”皇上不容置疑地站起身说道。 一旁的大监不敢多言,赶紧宣了旨,内容与娴珂获封时大同小异。 皇上听完最后一个字,轻笑出声,“朕前次的婚礼,实在太过仓促。这次定要与前次不同,想必那时,皇后已然及笄了。”说完,利落地向太后和太妃告退,而后转身离去。 徒留下一脸呆滞的众人和面如死灰的祝葶秋。 旨意传到国公府,一同回来的还有回府待嫁的婉珍。 秦道川从大监手里接过圣旨,看到若舒起身后就木然地站在那里,就打发盛琰和白景天他们先回私塾。又转身问婉珍,“到底如何?你说来听。” 婉珍便将皇上突然宣旨之事,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秦道川听后,叹了口气,“皇上为了不娶祝丞相推荐的人选,居然又将主意打到了我们身上。” 婉君轻声问道:“祖父,婉珍可以不嫁么?” 秦道川怜惜地看着她,心中百转千佪,但此皆因果。只得轻轻摇了摇头,不能明说娴珂之事,皇上此举定有为自己出口闷气的缘故在,若是再拒婚,怕是不好交代。 “我这就去信给你父亲和母亲,让你母亲尽快回京。”秦道川安抚婉珍道。 青州卢氏的后山,闹洞房的人已经散去,柳宿关紧了房门,缓步来到床前,慢慢坐了下来,扭头仔细打量着一身红妆的娴珂。 -- 第573页 娴珂轻声问道:“想知道我在宫里的事么?” 柳宿回道:“不想,你也不要再想。” 娴珂还是问道:“你不介意么?” 柳宿回道:“你终于回到我的身边,就已足够。” 娴珂又问道:“以后呢?你会介意么?” 柳宿无奈地摇头,“你若如此在意,为何要拼死逃离?” 娴珂沉默了,柳宿捉住了她的手,“知道东家告诉我,你马上就要出宫来寻我,我是如何想的么?” 娴珂摇了摇头,“我高兴得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虽然两眼通红,但还是毫无睡意。生怕自己会错过接你出宫的机会。”柳宿依旧紧紧握住她的手,娴珂感觉到了他有些不受控制的力道,心里却暖意横生,“当得知你会去天际岭,只能从那处悬崖逃身,我便一直等在那里,心想无论你何时从何处落下,我都要顺利地接住你。” 娴珂顿时明白,皇上应该是提前知会了父亲或母亲,不然,事情不会如此的顺利。 “当听到你的声音从崖上传来,你知道我有多紧张,生怕自己会接不住你。”柳宿继续说着。 “可你还是接住了我。”娴珂说道。 “是,我终于接住了你。”柳宿说道。 四目相对,娴珂明白,就算要在这小小的后山中待一辈子,她也甘之如饴。在柳宿的怀抱中,娴珂默默为这位面硬心软的皇上祈求:愿你终能像我一样,得到最明白你心意之人。 国公府内,秦道川见若舒一直发着呆,往往要喊上好几声才能得到她的回应,“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婉君执意要陪萱华进宫便有了引子,她有七分肖像娴珂,更比娴珂温顺,皇上只要有心,选她是情理之中。” “我只是想不明白,无论我如何盘算,有些事总是规避不了,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左右着一切,我一心想远离这些烦恼,可送走一个,却又来了另一个,总是这样,永远没完没了。”若舒报怨道。 “你只不过习惯了运筹帷幄,顺风顺水,以事做的事,向来只有你算计旁人,还不让人有还手的余地和机会。娴珂执意进宫已然打断了你的盘算,她执意出宫更不在你意料之中,而今,婉珍进宫,她又有几分不情愿,更让你觉得有愧于心。”秦道川难得如此直白,若舒却清醒了许多,“是啊,幸好婉珍心中无人。” 慧容得了信,风尘扑扑赶了回来,脸上却带着喜色,忍不住对婉珍说道:“就说我的女儿长得好,日后定会有一番造化,果不其然也。” 婉珍还是那句话,“母亲,我怕。” 慧容安抚道:“傻孩子,怕什么,哪个女儿家不嫁人。况且皇上正当年,你嫁给他不会委屈的。” “姑姑尸骨未寒,我却要嫁给她的丈夫,女儿想想都难过。”在母亲面前,婉珍毫不避讳。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若是被这事影响了自己的心境,就是大错特错。”屋里没有外人,慧容也没有更多的忌讳,身为母亲,她当只为女儿着想。 “可是,我——,”婉珍重重叹了口气。 “我问你,国公爷是什么态度?”慧容问道。 婉珍回道:“祖父说圣旨已下,恐怕没有转圜的余地,要我安心待嫁。” “不就是罗,国公爷向来稳委,他想过的,绝不会有错。若是换了旁人,母亲一定不舍得你去续弦,但这份殊荣,是我与你父亲皆盼望的,你可千万不能退缩。” “父亲也是如此想么?”婉珍问道。 “自然,哪有做父母的,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嫁得好。”慧容说道。 第465章 作媒 盛琰这时领了盛玦进来,见慧容仍不停地劝着,忍不住说道:“母亲,若是二妹不愿,何苦强逼于她,毕竟曾是八姑姑的丈夫,八姑姑又死得蹊跷,明摆着是因为祝相与祖父的恩怨。二妹自幼性子软和,进到那种地方如何是旁人的对手。” 慧容回道:“你懂什么?她日后嫁到谁家不要去与人争斗,你当所有府里皆如我们府里一样,这般的清静。婉珍,你别听他的,母亲自幼看惯了世态炎凉,尔虞我诈,若你只是进宫为妃,母亲绝不逼你,你是进宫为后,是正妻,无论有再多的妃子,都得在你面前俯首称臣,为何不去?” 盛琰摇摇头,起身道:“我去书房了。” 出了厢房,听见里面母亲仍旧给二妹洗着脑,长叹一声,无奈地去了练功房。 练功房里,白景天正在盛珪两个人对练着拳法,却不太认真,我一招我一式,充满了戏谑。秦北在一旁时不时摇摇头,指导着盛瑎和忠清拳法的入门桩式。颖泉和颖江在一旁虽也在对练,却被两人影响,笑得气息都有些不稳。 盛琰心情不爽,看到他俩竟然将祖传的拳法练成这样,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剑步过去,就准备偷袭。哪知俩人虽不正经练拳,反应倒是挺快,一个闪身就避开了。眼神对视一下,就开始向他还手,三个人转成一团。只一招白景天和盛珪就发现了他情绪不对,对交换了一下眼神,决定让他好好发泄发泄。 秦北转身见了,赶紧说道:“点到为止。” “晓得。”白景天和盛珪不约而同地答道。 秦道川在书房内听到动静,便来查看,见到三人皆使出了浑身招术,白景天更是将白将军传授他的家传拳法也使了出来;盛珪则是标准的军屯秦家军的行伍之式。唯一相同的是,俩人只接招不进攻,盛琰则似有满腔怨气无处发泄般,虽然拳法没乱,但气势却不如另外俩人淡然。 -- 第574页 孙辈们的锐气激发了秦道川困守许久的沙场激情,观战时,只要看到哪个出拳或接招有些欠妥,就出言指点。练功房内的其他人见了,也停下来观战。秦道川的指点颇有成效,颖泉和颖江轻声地交流着,时不时学上一式。 等到盛琰终于力竭,后退一步。白景天也往后跳了一步,“堂兄,累死啦!不过真是过瘾。”盛珪却气定神闲多了,“这算什么,往日在北地时,我们一般大小的,不练到趴下,绝不会停手。” “几位公子,出了汗,赶紧去沐浴吧,以免受凉。”秦北说道。 接下来,练功房旁边新建的浴室里,就传来各种嬉戏打闹声,秦道川摇摇头,以往教养儿子时,这种情况绝不会允许出现,现在变成孙子,怎么就宽容大度了呢? 因为见了盛琰和白景天、盛珪对练,颖泉和颖江都十分心痒,但练功房实在空间有限。秦道川便领着他们去了新宅。刚出大门,就碰到了信阳夫子和他的弟子正准备外出,秦道川问道:“夫子步行么?为何不坐府里的马车?” 信阳夫子答道:“只不过去看看京城的风土,坐了车马,反而不便。” “夫子,新宅后山如今正花团锦簇,更有新鲜的果子,夫子不如与我们同行而往?”白景天热情地说道。 信阳夫子听了,居然点了头。 一行人来到新宅,信阳夫子环顾四周,就盯上了后山,“本以为只是练武场,没想到竟有如此雅致的所在。” 秦道川说道:“夫子请。” 信阳夫子却说道:“国公爷请自便,老夫自行观赏便可。” 秦道川也没客气,领着一大群小子各自开练。问白景天箭法如何,白景天得意地说道:“不瞒祖父,孙儿箭法在拳法之上。” “哦?练来看看。”秦道川起了兴致。 后山上,信阳夫子的弟子轻声说道:“这位鲲鹏,真是奇怪,全没有客居的自觉。” 信阳夫子答道:“那便不是客居了。” 弟子狐疑地看了看与国公爷十分熟络的白景天,“与他同样的王垂文却太过拘谨。” 信阳夫子接道:“若他通透,来日也不必客居了。” 弟子对这倒是会意挺快,“我就说无缘无故的,国公爷的女婿如此卖力地举荐。” 可惜自认一身傲骨的王垂文,除了感叹自己怀才不遇,再无旁的心思和通透。无论白景天和盛珪如何旁敲侧击,皆不作回应。 惹得白景天抽空直白地说道:“世上道路千万条,一条不通,就赶紧换了道。不然除空耗了年华,必一无所获。” 王垂文则答道:“我自幼苦读诗书,其他一无所长。就算想要征战沙场,也为时晚矣。” “你舅舅不是禁军首领么?你为何不与他学个一招半式?”白景天好奇地问道。 “三弟过继之后,倒是学了外祖的家传剑法。”王垂文说道。 “既然无法举仕,那王兄可有外出游历的打算?”白景天问道。 “父母在不远游,况我是家中长子,当顶立门户。”王垂文答道。 白景天见他终于上套,顺势问道:“如此看来,你是打算成家立室了?” 王垂文看了他一眼,“你不也会如此么?” 白景天说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母亲开明,答应让我自己选。” 王垂文十分意外,相处这些时日,他早已看出鲲鹏定然不是他的本名,他也不单单是秦氏族中之子,一身穿着打扮与盛琰他们无异,这样的家世竟然有这样开明的母亲,真是难得。 “你也可以如此。”白景天打算今日弄个明白。 “鲲鹏学弟说笑了,婚姻大事,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王垂文说道。 “哦?那你真是个大孝子。”白景天就这样结束了对话。 放了学,就直奔右院,进了书房就说道:“祖母,他说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若舒摇摇头,这样没头没脑,幸亏她能明白说的是王垂文。“辛苦你了。” “那祖母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白景天接着问道。 若舒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在昆城长大的白景天眼里,婚姻之事,男女主动皆可。 “我不过是乐君的外祖母,这婚姻大事还得新阳侯府决定。你的差事已然办妥,以后不要再提,免得尴尬。”若舒说道。 “祖母,新宅里为何不动热食?”白景天突然问道。 “为何?”若舒顺口接道。 第466章 遇袭 “前次在新宅,盛琰和秦叔他们都不允许动火,却没解释原因。”白景天说道。 若舒突然明白过来,“想是因你八姑姑,她以前喜欢在新宅渡日,尤其喜欢烤灸各种食物。” “是我疏忽了。”见白景天懊恼地神情,若舒安慰道:“你八姑姑的性子你应当知晓,她不会在意的。” “八姑姑在昆城时,我每日跟她混在一处,我俩可好了。”白景天被勾起了回忆。 若舒却不愿多谈,“在京城可还习惯?” 白景天答道:“其他都好,就是轻易不能出府。” 若舒问道:“他们是禁足,你又没有,为何不能出府?” 白景天说道:“他们不能去,我一个人去哪都没劲。” 若舒想了想,说道:“待我与你祖父商议一下,今年津城和青州的祭扫就由你们负责,如何?” -- 第575页 白景天听了,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真的?祖母你可一定要说动祖父。” 晚间,秦道川听了,“只要辰良说动了新阳侯夫人,我当这个媒人也不是不可。至于去祭扫之事,你是想让娴珂见他们一面?” “盛琰似乎十分在意婉珍进宫之事,若他知道娴珂只是出宫,说不定会放下芥蒂,我不想他因此对父母有了不好的想法。”若舒说道。 “如此也好,因不想再起纷争,整日将他们困在府内,也不是办法,不如让他们外出跑跑,见识一下风土人情也好。”秦道川说道。 准备停当之后,私塾中除王垂文外,皆请假外出了。信阳夫子只给他们留了一道题目,归来时,写一篇游记,要附上自己的感悟。 几个人加上他们的随从,国公府的侍卫,几十人浩浩荡荡准备先去津城祭祖,再去青州。都是十几岁的热血男儿,一路上的热闹可想而知。颖泉和颖江因为如愿以偿得以同行,更是高兴得不行。 他们前脚走,后脚皇宫里的人就到了,看来皇上是打算好好教养这个新娶的皇后,宫里的嬷嬷一来,便严格按照宫规训练着婉珍,令她叫苦不迭。 赵辰良也终于说动了新阳侯夫人,秦道川接了差事,选了个吉日就上门去做了媒人。王兆昇和杜若娴自然是高兴的,独王垂文说了一句,“新阳侯府不怕受我们府里连累么?” 秦道川接道:“如今祝相势大,贵府是怕受国公府连累么?” 王兆昇说道:“国公爷哪里话,左右早已分清,东岸不惧西岸风,辰良与我同僚数年,他的人品我最为欣赏,他教养出的儿女必定不会错。选定了吉日,我夫妻二人便带着垂文上门提亲。” 秦道川见事已办成,自然功成身退。 两家结亲之后,自然引起京城议论,王兆昇在翰林院时也有人询问,他便回道:“是那小子自己的福气,文章得了人家的青眼。”王垂文文彩出众的风声便传开了。 盛琰他们在津城祭祖之后,立刻前往青州。一路上打尖时就在附近的山林中猎些野物或烤或煮了吃,好不惬意。住宿时自然有人接待周到,想想都乐不思蜀。 尤其是盛琰这几年一直在亲卫营里,就算也随他们前去北地换防,但军纪森严,哪里能如此随性。一行人又都是同龄,喜好多有相同,知道青州之行,是祖母想让他们放松之行,并无时间限制,于是,并不急着赶路,遇到有美景之处,便停留下来,驻足观赏。 几个人都没忘夫子的要求,得空时还会画上一几笔,写上一番。 随同的侍卫们也不催促,几位公子并不生事,也不喜欢在城内花销,却都喜欢满山林地猎物和游山玩水,让他们这些同行的人也跟着潇洒了一番。 这日盛珪正在盯着一只獐子,这些时日尽猎些免子等物,早已吃腻,若今日得手,还不得让他们俯首承认自己打猎的本事。正因为此,整整一柱香的时间都聚精会神地盯着目标,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正准备出手,却听到有异样的声音呼啸而来,下意识循声望去,就看到一支箭径直朝自己而来,来不及反应,那支箭却堪堪擦过自己,射到了不远处的树上。 盛珪吓出一声冷汗,赶紧喊道:“有刺客!” 一时间,树林里的人都反应起来,一阵搜寻,却是无果。 府里的侍卫从盛珪手中接过射向他的那支箭,箭头泛着蓝光,“有毒。”一试之后,果然如此。 盛珪咬牙说道:“定是那小子。” 白景天说道:“回京我就替你灭了他,还保证不会与你有关。” 出了这档子事,大家再无游玩的兴致,毕竟暗箭难防,决定直奔青州。 待他们的马蹄声再也听不到,树林的另一处,一直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才被人松了开来。身为杀手的自觉,他依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留不留?”有人问道。 “拿回去,我不喜拷问,让喜欢的人做去。”有人答道。 杀手因为嘴里的棉布塞得极紧,就连牙关的药都咬不烂,只得任他们将自己绑成粽子一样,由两人扛着,极快地穿梭在山林间,最后丢进了草垛,整个人都被埋了起来,然后听到一阵牛的鼻息声,然后是赶车人的吆喝声,牛车慢慢悠悠朝前走去。 杀手绝望地想到,就算他的同伙回转,也只会去追那帮小子。恐怕擦肩而过,都不会想到自己正躺在牛车中的草垛中。 晚间投宿时,盛琰说道:“如此也好,我这几年练兵,都是空练,从没遇过实战,此次就当正儿八经练会兵。” 白景天也说道:“我也是,除了猎些野兽,都从未沾过人血。” 几个人商议了一番,决定由盛琰当先锋,白景天负责殿后,盛珪和颖泉、疑江负责左右护卫。分好工后,又仔细商量了一番,如何引蛇出洞,如何声东击西,定要将来的人活捉,才算本事。 在随从的侍卫看来,只要几位公子无恙,其余的就由着他们。 第二日,一行人再无了昨日的紧张戒备,依旧像往日那样轻松骑行,只是,再不落单。 第467章 初战 盛琰的坐骑是那年元宵节灯笼赛中得来的乌云踏雪,十分吸睛。一身釉蓝色的衣衫,紧身窄袖,黑色的箭靴。再加之他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总能让人无法忽视,又不敢靠近。 -- 第576页 白景天则比他和气得多,千牛紫的衣衫,同色系的靴子,尤其是头发上绑着的紫色飘带,上面镶着一块紫色的玉石。总是一脸的笑谑,望向一本正经的盛琰。 盛珪嫌弃他俩太过亮眼,但凡人多的时候就避向了颖泉和颖江那边,颖江则说道:“你躲什么?高眉大眼的,躲到哪里都会被人注意的。” 盛珪瞪着大眼睛,假意恐吓道:“胡说什么?我分明肖像祖父好吧。” 颖泉笑着摇头,“景天表兄有六分肖像外祖父,盛琰表兄有五分肖像外祖父,你嘛,最多——”说完伸出了三根手指,而后还收回了一根。 颖江则乐得哈哈直笑。 可惜一路上,无论盛珪有意无意落单,再无人出手。 今日来到的这处镇子正值赶集,集市上十分热闹,要去投宿的客栈必须穿过这处集市,盛琰微皱着眉头,看着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骑在马上说道:“别处赶集都早上,怎么这里是傍晚?” 白景天接道:“鬼市吧?” 盛珪一听,乐了,“是吗?我还从未逛过鬼市,那还不赶紧下马?” 颖泉在一旁解释道:“有什么稀奇的,这叫晚市,以前跟随父亲外任的时候,也有见过。” 盛珪早已翻身下了马,“且不管旁的,先进去祭了五脏庙吧?” 盛琰赶紧下马拉住他,“别忘了正事。” 盛珪说道:“不这样怕还引不出来。” 白景天也下了马,笑着说道:“说得有理。” 五个人朝人多的地方挤去,白景天还回头招呼了一声,“大家各自去寻想买的东西吧,不用挤在一处,太招摇了。” 五个人都带了随从,还有国公府的侍卫,二十几号人,又都打扮得十分干练,出现在这种乡野小镇,实在打眼得很。 盛珪一直在北地长大,虽然来了京城,还没上过几次街就因为与祝丞相孙子斗殴被禁了足,现在看什么都是稀奇的。 白景天和盛琰其实与他也差不多,对这一切都十分新奇,但像他那样在大街上买了吃食就直接开吃,还是做不出来,只得不动声色地稍稍站远了些。 可是看他一连吃了几样,皆吃得津津有味,白景天没忍住,看到一家有些像样的店家,说道:“进去打尖吧。” 已经吃得半饱的盛珪,嗓门最大,还没坐下就直呼道:“店家,将你们的拿手菜都做一份出来。” 盛琰待他坐下,有些无奈地说道:“不必如此刻意。” 盛珪接道:“最容易下手的晚上都没再看到动静,不如我们喝上几杯,佯装醉酒如何?” 白景天用眼神示意不远处的侍卫,盛珪只得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才能满十五啊?” 颖泉取笑道:“怎么?你也等着及笄么?” “南叔不是说,等十五以后就可以饮酒了么?”盛珪解释道。 吃得桌上的热茶都换了三趟,大家都不打算动筷了,还是没什么动静,盛琰说道:“投宿的客栈也不远,不若我们走过去吧。” 五个人大大咧咧地走在集市里,有意分散而行。 盛珪心想自己就是目标,挑选小玩意时,竟故意将手里的剑随手放在了商家的台子上。对方终于没让他失望,只见盛珪一个闪身避开了刺向他的利刃,“动手啦!”同时也向盛琰他们预了警。 盛琰转头就看到盛珪被人步步紧逼,几次都未拿到台子上的剑。快步上前,想去接应。刚一迈步,就被人拦住了。 白景天也是如此,但他丝毫不慌,后腰上的剑都未急着出鞘,自如地闪避着。 颖泉和颖江有些吃苦,因为几个杀手同时出手,颖江一时不察,被人划破了手臂,伤了皮肉,有些吃痛。兄弟俩赶紧背靠背,互为倚仗应付着针对他俩的杀手。 四散的随从和侍卫见了,也急忙赶来接近,但苦于集市上人太多,大家有人惊慌出逃,有人停驻着看热闹,一时间竟然被挡住了。 白景天说道:“我刚数过了,一共九人。大伙准备怎么分?” 盛琰沉着地说道:“分什么?能活捉就活捉,不能就将他们留下来。” 白景天听了,笑道:“极好,爷今日就真的见见人血。”说罢,抽出后腰上的家传宝剑,就朝杀手刺去,杀手轻敌地一笑,轻松挡下了他的剑,却觉得下腹处一凉,低头一看,还有一把短剑刺入了他的要害。 “爷的家传剑法——鸳鸯剑。”短剑快速收回时,竟带出了一丝血肉。又趁杀手吃痛失于防守,长剑直接抹了脖子,一股鲜血喷射而去,白景天却因为经验不足没有闪避开,被喷了一脸一身。 浓浓的血腥味令他有些反胃,却还逞强道:“幸好爷没少杀过免子和鱼,不然这味还真受不住。” 盛琰见他如此轻快便得手了一个,再看向与他对战的杀手时,眼中便有了狠厉,直接使出了家传的剑法,秦家剑法是在与鞑子对战时总结出来的,讲究快准狠,只求取胜并不在乎招式的好看。且秦家剑介于刀与剑之间,比一般的剑身要宽,所以待盛琰居然用剑直劈过来时,杀手几乎想笑出声来,心道公子哥就是如此不堪,竟将剑法使得如此难看,但下一瞬他便笑不出来,因为盛琰直接劈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接下来直接回避了他的惨呼,反手一劈,直接将杀手的头颅砍了下来。 -- 第577页 “没想到人竟是如此的脆弱,还不如木头结实。”盛琰不禁感叹道。也是人生第一次杀人,心跳如擂鼓,但血性却被激发了出来,一刻不停,直奔盛珪。 盛珪根本没空去留神其他,只闻到一阵阵血腥味传来,赶忙问道:“谁的血?” “寻死之人的。”盛琰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也帮他挡住了身后的偷袭。“谢了。”盛珪顿时觉得轻松许多,一门心思想去拿自己的剑,这时一条鞭子甩过来,卷起他的剑就甩向了半空。 第468章 战果 盛珪喊道:“什么手法,就不能扔得低一些。”话虽如此说,脚却已经踢向了一旁的摊子,借了这个助力,跳起来接往了自己的剑,直接在半空中抽出来,就狠狠劈了过去,虽然没有得手,却令对手堪堪退了两步才闪避开。 盛珪却根本不给他再出击的机会,拿着刀一招接着一招,令对手只有还手的余地,再无进攻的机会,“爷的刀,吃惊么?”盛珪的刀,刀身极窄,比一般的剑还长上几寸,前端还有些弧度,相比之下,杀手哪里还能近身。 “今日就用你来祭爷的刀。”杀手见盛珪这里一时难以得手,又听到后背有脚步声传来,心一横,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把粉末,散向了盛珪。自己则准备踩着一旁的摊子,先上沿街的房梁上躲避。 盛珪一心只想取胜,竟然没有闪避,只屏住呼吸,趁着杀手撒出去的手尚未收回之时,朝着他的上半身砍去。 杀手吃痛,想后退闪避,没承想盛珪不依不饶,竟然借着力道狠狠将刀尖刺入了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侍卫赶到,将他拖远了些,“公子,“公子闭眼,快将他外衫脱掉,这粉末有毒。”盛珪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下意识地闭上了,还未反应过来,身上的外衫就被人脱去了,然后是两人拖着他直奔一旁的店家后厨,也不知拿了什么刷子,直接朝着他的头、脸和身上就是一阵狂刷。然后就是被人用凉水冲洗着眼睛。 一顿操作后,盛珪说道:“坏了,眼睛怕是坏了。” 侍卫安慰道:“只是有些充血,公子勿需太过担心。”说完又塞了一颗药丸进他的嘴里,“这是解毒丹,虽不太对症,但聊胜于无。” 盛珪咬着苦涩的药丸,皱着眉头,“他们都没事吧。” 侍卫回道:“都没事。” “唉,还好我得手了一人,不然,又要被他们笑话死。”盛珪说道。 “公子的刀真奇特。”侍卫有意转开了话题,盛珪觉得自己身上的内衣也被人脱去了,一阵擦拭之后,又替他穿上了。 “因为我自幼喜欢刀,父亲说他只会剑法,便为我打造了这刀。”盛珪解释道。 “公子,我先为你上眼药,回客栈再泡浴。”侍卫说完,盛珪觉得自己充血发胀的眼睛突然被一些凉凉的东西蒙住,十分舒服。 不多时,盛琰的声音传来,“怎么样?没事吧。” 侍卫的声音:“回长公子,幸好处理及时,等到了客栈再泡过药浴,应该就无大碍了。” 白景天的声音:“盛珪,你的刀我帮你擦过已经交给你的随从了。” 盛珪关心的却是旁的,“你们都得手了几个?” 白景天说道:“我和盛琰与你一样,都只有一个。” 这时,外面有人说道:“快扶盛珪公子上扶椅,尽快去客栈吧。” 到了客栈,泡过药浴,盛珪却不肯躺着,坚持要去盛琰的房间,一到门口,就听到白景天笑道:“我说的对吧,干脆等他来了再说,不然又要重说一次。” 盛珪被蒙着眼,感觉有人拨开了他的衣领,接着又为他诊脉,良久听人说道:“伤到的皮肤略有些发红,会痒上几日,待脱了皮,便没事了。” “眼睛呢?”是盛琰的声音。 “回公子,眼睛会充血数日,只要日日换药,应当没有大碍。”是方才诊脉那人的声音。 “先别说我的事了,说说今日的战果吧?”盛珪心急地说道。 “岂能主次不分,若你被伤了,我们如何向祖父和四叔交待。”是盛琰的声音。 “现在不是没事了么?”盛珪说道。 白景天看着盛珪渐渐发红的脸和脖子,生生忍住没有说话。 “颖江你还受得住么?”盛琰又说道。 盛珪听了,着急地说道:“颖江怎么了?” 颖江赶紧解释道:“只是胳膊上的皮肉伤,已经上了药。” 盛琰说道:“言归正传,我赶紧说完,说完盛珪和颖江就赶紧去休息。今日现身的刺客一共有九人,景天率先斩杀一人,我杀了一人,盛珪杀了一人。剩余的六人,被围攻杀了三人,有一人自裁,另有两人被活捉,牙内都藏了毒,取不出来,只能让他们下颚脱臼。” 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方盛珪中了毒粉,除颖江外,还有数人伤了皮肉,有两人中了刀,幸不危及性命,但怕要疗养数月。” “哪两个中了刀?”盛珪担心地问道。 “你的四个随从都只是皮肉伤。”盛琰解释道。 “你就不能说名字么?这里哪个我会不认识?”盛珪说道。 盛琰只得说道:“是颖泉和颖江的随从。” “都怪我学艺不精,还没动手就受了伤,才会如此。”颖江懊恼地声音传来。 -- 第578页 “客栈里备了好药,请的丈夫也精通外伤,方才不是说了么,都不会有事。”盛琰说道。 白景天的声音:“差不多散了吧,虽然换了衣衫,但我还是能闻到身上的血腥味,要好好去洗洗。” 走时,轻轻拍拍盛珪的肩膀,“我有换肤的良药,你不如趁此机会,换换你那黝黑的肤色?” “少来,本公子堂堂北地汉子,为何要像你那样怕晒黑。”却得来白景天呵呵地笑声渐渐远去。 因为这一出,众人便在小镇的客栈中停留了下来。 活捉的杀手却令他们犯了难,虽然猜到是祝丞相府的手笔,府里跟随而来的侍卫却并不善于拷问,盛琰问过两次,也毫无进展。 盛珪沾了粉末的皮肤刚开始是发红,后来就有些红肿,用了药以后,极痒难耐,又不能用手去挠,四个随从只能轮流用扇子为他缓解。 白景天见了,就主动跟他交流起初次杀人的感悟。“我当时若是短剑出得再快些,长剑再配合得流畅些,就能一招将他毙命,还不用沾了一身一脸的血。”说完,似乎徒手在那里复盘着当时的情景。 盛珪听了,也说道:“实战和对练真是不太相同,虽然我用了平时没用的狠劲,但还是有些迟疑。下次晓得了,出手绝不能拖沓。”说完,也打算比划两招,谁知一伸手,就牵动了身上红肿的地方,皮肤在拉扯之间十分疼痛。 “你说实话,我的脸是不是烂了?”盛珪问道。 白景天说道:“没烂,只是像熟透了的桃子,受不受得住戳就不晓得了。” 第469章 传授 盛琰看着眼前眉目清秀的精干汉子,问道:“你会拷问么?” 精干汉子正是柳宿,微微一笑,拱手说道:“长公子,以前捉过几个盗匪,有些经验。” 盛琰说道:“盛珪堂弟和颖江表弟伤都未大好,另外两位受刀伤的,目前还不能起床,我们暂时还不能去青州。不如就劳你辛苦,问上一番,我怕他们脱臼久了,到时候想说也说不了了。” 柳宿回道:“是,长公子。” “你年长于我,不必如此客气。不知该如何称呼?”盛琰问道。 柳宿回道:“长公子直呼柳宿便可。” “是二十八星宿中南方朱雀宫的柳宿么?” 柳宿回道:“正是。” 盛琰听了,若有所思,却没再多问,陪着柳宿就去了关押着两个杀手的厢房。 一扭头,就看到白景天笑嘻嘻地站在门外,“你的鼻子真是比狗都灵。”盛琰说道。 “闻风而动才是。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岂能言语如此粗俗?”白景天说道。 盛琰没再理他。 柳宿打量了两个人一眼,回头说道:“两位公子想试试如何撬毒牙么?” 没承想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愿意。” 柳宿说道:“正好,一人一个。” 白景天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藤萝紫的衣衫,“我去换件衣衫。”说完人就快步走了出去。 盛琰摇摇头,说道:“柳宿叔,我先来吧。” “别啊,那我不换了。”刚走出去的白景天又打了转。 “手法到位的话,不会有血喷出来。”柳宿解释道。 “那就好,不然洗不掉,只得扔掉,回去不知要听母亲多少话。”白景天说道。 “堂堂白将军府,还会舍不得几身衣衫?”盛琰打趣道。 “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母亲会问我的衣衫哪去了?”白景天虽不情愿,却还是解释了。 盛琰顿时失笑,扫了他一眼,白景天也回了他一眼,“怎么?看起来你已经懂了?” 盛琰偏了偏头,“柳宿叔,开始吧。” 柳宿说道:“先用棉布将他们的嘴塞上,免得一时失手,被他咬伤。” 盛琰听了,蹲下去,直接拿了棉布将杀手本来就合不上来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柳宿见他有意留出了要撬的那颗牙,点了点头,“长公子,真是通透。” 说完,从怀里抽出了一把极尖极窄的小刀,刀身十分轻薄,看得出也十分锋利。 “牙下一指处,下刺入内,半寸即可,将牙根切断。”说完将刀轻轻放在盛琰的手上。 盛琰接过,正准备下手,却对上了杀手那近乎绝望的眼神,手下意识地抖了抖。 柳宿拿起桌上的棉布,就将杀手的眼睛蒙了起来,“想必当初他们与你们对战之时,招招都是杀招,若是他们得了手,怕会提着你们的头颅回去领赏。” 此话一出,盛琰点了点头,“柳宿叔说得极是。” 下手不再迟疑,控制着分寸,切断牙根后,往上轻轻一撬,原本紧固无比的牙齿就松动了,柳宿又要他轻轻划开周围的皮肉,再慢慢将牙齿取出。 柳宿又让他赶紧上了药,止了血。 “果不其然,这毒已经跟随他数年,整颗牙都是空的,上面镶了金箔,平常吃东西时,都要刻意小心,幸好你们没有强行去撬,不然定会前功尽弃。”柳宿仔细观察着撬下来的牙齿说道。 白景天早已跃跃欲试,因为旁观了盛琰的成功经验,他取时,不但十分成功,伤口也比盛琰的手法也小。 柳宿说道:“两位公子都十分聪慧,怪不得东家一直称赞。” 盛琰说道:“若没有柳宿叔指点,怕不知如何下手。” -- 第579页 白景天却说道:“柳宿叔,什么时候才能审问?” 柳宿说道:“先说说你们的打算。若他们招了,你们打算如何待他们;若他们不招,你们又打算如何待他们。” 白景天朝着盛琰眨了眨眼睛,盛琰扫了他一眼,说道:“秦家军向来礼待俘虏,以往那些听话的,都给了足够安家的盘缠,送去了西夏或吐蕃,不愿去的,也由他们自行选择想去的地方。” 白景天接道:“若是不招的,我是没见过,不过听说都变成了土里的肥料。” 柳宿说道:“我送过好几个东渡扶桑;也送过北郡的人去过南郡,重新帮他们补了度牒,几年后若不是他主动与我打招呼,我都未认出他来。” 说完,盛琰和白景天一起,扯去了两名杀手眼睛的棉布,原先还狠厉的眼神现在都有些失神。“你们已经没有了倚仗,想死就闭上眼睛,想活就多说些。”柳宿淡淡说道。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盛琰和白景天皱了皱眉头,盛琰问道:“要动刑么?” 柳宿摇头,“这两个不用。” 说完走到其中一个人面前,蹲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那人顿时面如失灰,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 柳宿却早已起身,退了回来。一扭头,就看到白景天偏着他看着自己,柳宿无声说道:“攻心为上。” 白景天点了点头,立马又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一时还不太明白要如何才能想出立刻就能让人变了颜色的攻心之话。 柳宿则已经朝盛琰示意,有话出去再说。 三个人到了外面,柳宿说道:“接下来,就要分开审问了。两位公子各审各的吧。” 柳宿刚刚说话的好巧不巧正是盛琰下手撬牙的人,盛琰便拱手朝白景天说道:“景天堂兄,承让了。” 白景天说道:“我只要告诉他南诏国的女人胳膊大腿都是露出来的,他若是能让我满意,我就可以让他妥妥地满意。” 盛琰摇摇头,回去自行审问了。 接下来的事,柳宿并不打算再参与,方才那位好巧不巧正好与早早落到他手里的杀手是兄弟,方才进去第一眼他便发觉了那张长得极其相似的眉眼,果然只一句,他便现了形。 另一个招与不招都不再重要。 但他却想知道,两位年纪相差不大的公子,谁最先走出房门。 第470章 反击 没承想,白景天居然先走了出来,“柳宿叔,他承认是祝丞相府出来的,就是为那孙子寻仇的,但派他们出来的,并不是祝丞相,而是府里的老太太。目标不只盛珪和颖泉和颖江,还有盛琰和我,老太太的原话是,最好让国公府绝后。” 柳宿风他语气极为平淡,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柳宿说道:“兹事体大,还是尽快禀告国公爷吧。” 白景天却说道:“比起祖父,我倒更想知道,若是祖母知道了,会如何做?”说完笑盈盈地看着柳宿。 柳宿回道:“东家的心思,我等从不去猜。但东家的吩咐,我等从不推辞。” 白景天撇了撇嘴,“要不是昆城太远,用兵不便,我便拿这些不张眼的试练一下。” 柳宿说道:“公子何不想个一两拨千斤的妙计。” 白景天听了,转了转眼珠,“有道理,待我好好想想。”说完,自顾自在那里踱着步。 不多时,盛琰也走了出来,“是那边府里老太太的昏招,若是祝丞相,不会如此。他说有个兄弟在我们手里,若要走,他俩要一起走。到时,他还可以说得更多。” “我说怎么会只有九个,听着就不舒服。”白景天接道。 盛琰却直视柳宿,“你们一直跟着我们?” 柳宿回道:“我是刚来的,但东家的交待是,公子们需要历练,只要无性命之忧,不必出手。” 白景天说道:“出来时,父亲便说过同样的话。还说他当年也是十二岁出去历练,祖母也是这般,帮他挡了军中准备对他下黑手的人。” 柳宿也直视着他,“当年我年纪尚幼,并没有参与。” 白景天无奈地说道:“我们又没打算为难你,你不必急于撇清。” 盛琰沉默了好一会,似有些犹豫,白景天见了,率直地说道:“有话快说。” “若我们直接寻上丞相府,无论如何隐蔽,都难以推脱,只会让矛盾愈演愈烈。但我们若是偷袭他们的后院,那可就说不清了。”盛琰说道。 白景天立马会意,“你是说挖他家的祖坟?” 盛琰无奈地说道:“祸不及妻儿,也不能迁怒于其人的祖宗。” 白景天说道:“我对祝丞相的出身了解么?” 盛琰说道:“他背靠西蜀,在原城做了二十多年郡守。如今禁军、西郡、东郡,明面上都已对他唯命是从。但他最大的倚仗应当还是原城周边那数以千顷的良田。” 白景天问道:“还有呢?” 盛琰接着说道:“因为原城靠近北地,跟军屯离得也不远。所以在秦家军眼里,也是个极其要紧的所在,故而我对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也极其熟悉。” 白景天为他倒了杯茶,示意他赶紧说完。 盛琰轻声说道:“听说快要秋收了。” 白景天眼神一亮,也轻声说道:“一把火烧了它。” -- 第580页 “你打算如何动手?”盛琰反问道。 白景天讪讪笑道:“一切听琰堂弟吩咐。” 盛琰说道:“有些事一时说不清楚,要去了那里,你看过了,就会明了。” 白景天说道:“那还等什么,明日便出发吧,免得他们提早收割了,我们白跑一趟。” 盛琰却说道:“无论何时去,都不会白跑的,原城不但有田,还有山。” 白景天接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把火那孙子是逃不掉了。” 盛琰则长舒了一口气,“还有个难事,这事不能让祖父知晓。” 柳宿接道:“旁边无人听到。” “因为此举,有违天道。”盛琰解释道。 白景天和柳宿自然明白,放火烧山就够损了,烧粮更甚。这可是断人生路之事。 柳宿说道:“打蛇打七寸,若不如此怕只会更猖狂。将此事做成天道,再散布些谣言,才能让对方龟缩起来。” 白景天听了,站起来说道:“那还说什么,赶紧做了完事。” 因为盛珪被伤到的皮肤正值换皮的时候,痒得钻心,盛琰打算让他和颖江与其他受伤的先在此地养伤,而他则和白景天和颖泉先去青州,免得误了祖母的事。 盛珪则轻笑道:“关着的两个人都不见了,你们想干什么?若是撇下我,我定不会替你们保守秘密,说不定还会添油加醋。” 白景天说道:“你蒙着眼睛,又不能骑马,急吼吼地跟我们同去青州做什么?” 盛珪依旧轻笑道:“爷玩这套的时候,你俩还各自在府里被奶妈子侍候着呢。” 白景天说道:“说得这么厉害,你倒是说来听听。” 盛珪说道:“依你俩那牙呲必报的性子,自然不会善罢干休。京城不能回,好不容易出来的,自然会去掏它的裆。” 白景天摇头不止,“也算得上是个翩翩公子,怎么说话随了琰堂弟,粗俗不堪。” 盛珪丝毫不受他影响,“就说是不是吧?” 盛琰接道:“这事无论成不成都不能泄露半分,无论谁问。”盛珪起誓道:“从即刻起,我只做不说,你问我也不说。” 颖江也说道:“我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别丢下我,若只是长兄去,到时候受罚,我干坐着帮不上忙,不如一同去了,日后受罚,也坦然些。” 盛琰想了一会,说道:“既如此,那就我们五人同去,各自的随从各自去掌好了嘴,若觉得心里没底,就别带。还有,再出发时,都不能再穿得花里胡哨,皆要提前易了容,等靠近原城时,都要换成短打装扮。说话也是,能少说就不要开口。做不到的,趁早提出来。” 四个人皆立马起誓,唯盛琰马首是瞻。盛琰也不推辞,起身说道:“从即刻起,大家都要换了称呼,就按年龄来。景天堂兄最长,我们都称你为大哥;我行二,为二哥;盛珪行三,为三哥;颖泉行四,为四哥;颖江行五,为五弟。由我和大哥赶车,你们三人皆未成年,太过醒目,就坐在车里。” 屋外替他们放哨的柳宿听着屋内盛琰井然有序的安排,虽尚不知晓,他们打算如何放火,但就凭这沉着的安排,想必不会莽撞。 第471章 纵火 他们这一代也延续了他们父辈的传统,每个人开蒙时,都选了四个随从。颖泉和颖江自从来国公府私塾进学时,秦道川就也为他俩添补上了。 商量好之后,第二日,除了颖泉和颖江分别有一个受了刀伤的随从被留下来养伤,其余的人都浩浩荡荡地赶往了青州。 按盛琰的计划,他们先大张旗鼓地赶往青州,如此也好瞒过世人的眼睛,到了青州再换了装扮悄悄出发,事后再悄悄回转青州。再者这样一来,盛珪和颖江的伤应该都好得差不多了。 到了青州,第一件事,自然是祭祀,像卢三爷等退隐回青州的几位老辈,见了东家的孙辈,十分高兴,围上前来,一个个询问他们的身份。卢三爷更是在卢夫人的坟前说道:“夫人,看到了么?青州不再势单,您与东家创下的这些家业,定会后继有人,一代代传承下去。” 白景天笑道:“卢老爷子,您说得不错,我还有两个弟妹,他们也有,算起来,我们这一代,二十个都不在话下。” 卢三爷和葶姑姑、曾爷他们皆合不拢嘴。东家虽生了十个儿女,便到现在为止,也没见她选中合适的承继人。看来,青州的承继人,要在这第三代中选出了。 正事办完,盛琰他们五人便围在一处,细细商讨着自己的大计。柳宿在门外禀报道:“各位公子,属下替你们举荐一人如何?” 盛琰他们好奇地望向了门外,娴珂笑盈盈地走了进来,手里依然拿着她最心爱的鞭子。 “八——八姑姑。”盛琰说得十分底气不足。 “怕什么?那样惊天的大案都想犯,却这样的没有胆子。”娴珂嗤笑道。 “八姑姑,你——”娴珂打断了他,更打断了准备叫她八姨颖泉和颖江。 “将你的妙计说来听听,我看看可不可行。”娴珂说道。 白景天说道:“这事除了祖父和祖母,还有谁知道?” “你们啊。”娴珂坦然说道,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柳宿,“日后见了人,要懂得礼仪,称呼一声八姑父或者八姨父,晓得么?” -- 第581页 屋内的五人面面相觑,白景天最先反应过来,对着外面就叫了声:“八姑父。”其余的人也都纷纷出声。 柳宿抿了抿嘴,没有回头,但那明显弯了的眉毛,显露了他的情绪。 盛琰看着喜上眉梢的八姑姑,有些明白为何那样富贵的位置都留不住她。又想到二妹在母亲的逼迫下,很快就要顶替她去那前途未卜的所在,神色就有些低沉。 “我已经知道了婉珍进宫的事,你怨怪八姑姑么?”娴珂问他道。 盛琰摇摇头,“她是国公府的嫡长女,难逃这种命运。” “虽然我不愿意,并不代表那人不好,婉珍性子温顺,会得善待的。”娴珂说道。 盛琰却不愿多谈,说道:“八姑姑,你打算与我们同去么?” 娴珂说道:“自然,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能出去走走。” 白景天插话道:“八姑姑,你不怕被人认出来么?” 娴珂说道:“你们懂得易容,我也会换了装扮啊。” 等到国公府的侍卫发觉不对,青庐的官事回道:“几位公子说难得出来,要出去历练一番,还是若是各位问起,就请各位多担待,最多半月,他们定会归来。” 领头的侍卫四处察看一番,发现他们连自己的马都没骑,心想没马,也走不了多远,但是无论他们朝哪个方向寻找,都寻不到半点踪迹。 而路上的白景天十分得意,带着草编的帽子,一副短打装扮,盘腿坐在车辕上,卖力地赶着马车。旁边的盛琰则比他沉稳得多,嘴里叼着一根野草,若有所思。 车内的盛珪则不停地说着,“这里,快帮我擦擦,真痒。” 颖泉说道:“什么也看不出来,怕不是你心里做怪吧?” 颖江替他解释道:“我的刀口虽然早好了,但是时不时还是会痒。三哥应该没说假话。” 盛珪笑道:“还是五弟最好。” 盛琰和盛珪的四个随从早已快马分批赶往原城探路,其余的人则远远跟在后面,隔着半日的路程。 柳宿和娴珂没与他们同行,盛琰他们走了几日,才在路上突然看到一行人骑马从他们车旁经过,其中有一个小小巧巧的半大小子朝着他挤了挤眼睛,他才反应过来,但是走在娴珂身边的柳宿,盛琰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 几个人也真的能忍,盛琰的计划里是根本不投宿,免得露了行踪,那三个在车里的,除了晚上寻到落脚处时,出来透透气,平时根本不现身。 柳宿忍不住对娴珂说道:“原本以为他们生来锦衣玉食,又出身高门,必然一身骄气。没承想,这般的能屈能伸。” 娴珂得意地说道:“那当然,父亲也好,母亲也罢,哪个不是低调隐忍的个中高手,他们血脉使然,自然不会是无脑之人。” 经过将近十日的长途跋涉,终于赶到原城附近,盛琰他们便化整为零,弃了马车,改为投亲靠友的路人。 三日后,先是附近起了山火,谁知风助火起,火势蔓延开来,竟一路烧到了山下,虽然赶来灭火的人数众多,可不知为何,这里灭了,那里原本熄了的,又被一阵风吹燃,最后,除了草草收割了少量未全熟的麦子,其余的都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被殃及的还有附近的农庄,凡是木制的,皆被烧了个精光。 现在的郡守更是灰头土脸地站在一片焦黑的田地里欲哭无泪,这可是祝丞相府的家田啊,这可如何是好? 若舒收到柳宿的信,算了日子,知道此时,他们大概率已经快到原城了。望着不远处正在看书的秦道川,张了几次嘴,都没敢说出来。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敢做出这样暴殄天物的事情来。虽然她知道,暗卫有能力将此事渲染成天道的启示,但半世经商的她,仍旧觉得就这样毁了良田和山林实在可惜。 秦道川见她突然捂住额头,一住皱眉,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 第472章 启示 若舒摇摇头,“可能有些饿了,觉得有些心慌。” 秦道川笑道:“也不知你为何要这样自苦?你身上肉有多少,只有我能见,我都不介意,你那么介意做什么?” 若舒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秦道川说道:“不如你每日也随我去练功房,我教你一套养生拳法,定比你这样不吃不喝效用要好。” 若舒扫了他一眼,问道:“这几个小子也不知到哪了?” 秦道川说道:“脱缰的野马,不跑欢了,跑累了,哪里会肯回来。” 若舒又说道:“我原先还怕旁人会不依不饶寻他们麻烦,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秦道川说道:“不管有没有,只要人数不在他们之上,应当不会有事。” 若舒接着说道:“若真有,有了死伤可怎么办?” 秦道川说道:“我已经交代过了,只要没惊动官府,就无须报官。” 若舒问道:“你是不是极想有人给他们送人头?” 秦道川坦然说道:“短期内北地不会有大的战事,昆城更甚,但既生于我们这样的府第,不见些人血,将来如何立得住。” 若舒说道:“这么说来,你手里是沾血无数了?” 秦道川放下手中的书,看着她,“既便这样,你也从未惧怕过半分,反而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 第582页 若舒轻笑道:“那你倒是露些杀气出来,让我惧怕些呀。” 秦道川重又拿起手中的书看了起来,说道:“男人怎能将锋芒向着自己的妻儿。” 若舒望着人到中年的秦道川,除了发间有些许的银丝,面上仍未留须,身形也没变多少。想着若无意外,两人应该会就这样一直相伴着渐渐老去。 “将军,书房有急信至。”秦道川一愣,下意识看了眼若舒,“我先去看看,若有事,再来告诉你。” 若舒点了点头,猜测应当是盛琰他们遇刺的事,传回来了。 果然,秦道川没有回右院吃晚饭,晚间歇息时,犹豫了许久,才说了出来。 若舒眨了眨眼睛,“你是说三个大的一人杀了一个人?” 秦道川十分无奈,没想到她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幸好盛珪和颖江都无大碍,也算是有惊无险。只是没想到,不过是小儿斗殴,竟然引得他们下杀招。” 若舒说道:“你打算如何还手?” 秦道川说道:“我打算不再蛰伏,而是助皇上一臂之力,让他早日实质名归。” 若舒想了想,说道:“等他们几个回来再说吧,免得再生波澜。”等你听到他们无比精彩的回击,不知还能不能如此淡定。 祝丞相府那边却十分的淡定,也不知道派出去的人失手之事府里到底知不知情。 自家人没有吃亏,秦道川自然也没声张,但却在书房待的时间长了许多。 若舒计算着盛琰和白景天他们做的好事传到京城的时间。 坏事总是传得快而迅猛,原城山火引发的千顷良田被烧,如那两日的山火一般,在全境蔓延开来,一同在暗地蔓延的还有天道惩罚之说。 鸠占鹊巢;君不君,臣不臣;本末倒置,等等影射祝丞相操纵权柄,架空皇上的言论,随着那把大火传来沸沸扬扬。 秦道川听到这些传言的同时也收到盛琰他们在青州失踪的信。 坐在书房里,又一次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复杂的情绪。猜测着府里还有谁参与其中。 半晌,他摇摇头,懒得再去猜,若舒就算知晓,也定然是在事后。从事情的进展来看,盛琰他们几乎在受袭的同时就决定了此次火袭。 盛琰在亲卫营数年,对原城的地形必定是了解的;盛珪自小生在北地,原城定然也是去过的;白景天一向是个不怕事的,其中少不了他的拱火助势;颖泉和颖江早就唯他们马首是瞻。还有那些跟随他们的小子,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一听说要报仇,哪有不兴奋跟随的。 只是他们避开了自己派去的侍卫,但以若舒的性子,暗卫必定会尾随,说不定还会相助。 娴珂——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不添上一把火倒不像她了。 但他却不能否认,孙子外孙们的这把火,确实助了他一臂之力。 刻意去右院与若舒一同吃了晚饭,席间见她泰然自若,饭后便在她面前提起了原城祝丞相家田中的大火。 若舒立马接道:“不会是这几个小子气不过,干的吧?” 秦道川反倒哑然了,摇摇头,没有接话。 “若真是如此,倒也有些干劲。只是生下来便不晓得柴米贵的人,哪里懂得如此会累得多少人饿肚子。”若舒接着说道,她心里也确实是如此想的。 秦道川说道:“此举虽伤不了根基,但你替他们放的风声倒比火势更为迅猛。” 若舒叹了口气,“这是娴珂作为姑姑对侄儿外甥们的善意,怕他们办事不牢靠,替他们善后罢了。我现在哪有这样的精力。” 秦道川并不想与她在这件事上争个是非曲直,“只是为何要撇下我的侍卫?” 若舒说道:“这应该是那几个小子的主意,回来了你自己拷问吧。” “如此看来,孙子这一辈倒比儿子那一辈强上许多。”秦道川突然感叹道。 若舒轻笑道:“还不是被你惯出来的。” 秦道川争辩道:“都是一样教养的,对他们我甚至都没有十分亲近过。夫人也太过谦逊了吧?” 若舒说道:“根基使然,国公爷也不必太过谦让。” “你确实打扫干净了首尾?”秦道川问道。 若舒说道:“想想都知道,混在扑火的人堆里,一个个灰头土脸,哪个会注意他们?只是那边得知这事,最先想到的怕是国公爷您吧?” “若他们会如此想,只能说他们愚不可及。”秦道川颇为自负地说道。 “他们应当已经回了青州,一是怕是不可回京,国公爷有何打算?”若舒问道。 “我打算一直佯装不知情,夫人也莫为点破。且他们自己如何做为?”秦道川说道。 若舒接道:“国公爷这是打算实打实地教孙了?” 秦道川轻哼了一声,“晚了,歇了吧。” 若舒报怨道:“你不能将对他们的怨气发在我身上吧?” 秦道川没理她,却用行动证实了。一个个如此胆大妄为,若没有若舒在背后撑腰,他们就算有胆也成不了事。 第473章 请罚 半个月后,盛琰他们五个带着一大帮人悠悠然然地回到了京城,身后还多了许多的箱子,说是从青州带回来的特产。 秦道川有意准备了接风宴,几个人神色自如,分别向祖父和祖母述说着一路上看到的风土人情,说得最多的竟然是哪里的山景最有特色,哪里的溪水最有意韵,各地的吃食都有些什么不同。 -- 第583页 若舒扫过去,刚刚对上白景天的眼神,秦道川就说道:“夫子的题目可都做好了?” 五个人皆回禀都已打好腹稿,只需腾抄纸上即可。 白景天说道:“最好玩的,就数我们偷偷溜出去那几日。” 此言一出,满席皆静,所有的眼睛都望向了他。知情的有惊慌的、有戏谑的、更有犀利的。不知情的则满是好奇和惊叹。 白景天一一扫过,“青州真是个好地方。”说完,却在桌下暗暗踢了盛琰一脚。 盛琰说道:“此事是我们不对,本想着接风宴过后,再向祖父和祖母请罪。” 仍旧是语焉不详,但秦道川的脸色明显好看了许多。 “还是做男人洒脱,若是女儿家这般的私逃,日后怕是永生都说不清了。”若舒接道。 本就呆坐的婉珍听了,看着神彩飞扬的同辈兄弟们,满眼的羡艳。 “幸亏你们及时赶回来了,下月初乐君便要出嫁,到时候若是没人相送,岂非不妥?”慧容接话道。 颖泉和颖江对视一眼,他们出门时,可不曾听过长姐定亲之事。 若舒说道:“王垂文很快就要成为你们的姐夫了,日后见了,可要懂礼。” 秦道川也说道:“正是,席散了就归家吧,想必新阳侯府苦等你们久矣。” 两人又看向了盛琰,盛琰微微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有婚事么?那我可要好好观摩观摩。”白景天接道。 说完却发现众人皆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赶忙解释道:“父亲常说京中的风俗与昆城十分不同,要我多多体验。” “到时候有你乐的。”盛琰接道。 “莫出歪点子,新郎倌可不比你们这般刁钻惯了的。”若舒接道。说完,就发现秦道川刻意转头看着自己。若舒坦然回视,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偏袒之情。 乐君是孙辈里头一个成亲的,秦道川和若舒自然上心,早早就备好了嫁礼。如今说起她的婚事,自然停不了口,将颖泉和颖江送回新阳侯府之后,仍旧坐在正堂之上,讨论着。 婉珍因为有宫里的嬷嬷候着,不甘不愿地被慧容拉着回了正院。她已被告知,乐君成亲的时候不能去送亲,便有些闷闷不乐。慧容安慰道:“日后等你入了宫,时不时宣召她前去不就得了。” 宫里嬷嬷却接道:“她无品无级,怕轻易难得入宫。” 慧容闹了个没趣,又不好发作,便说道:“母亲去忙了,你好好随嬷嬷学规矩。” 正堂内,若舒起身说道:“今儿起早了些,我要回院里歇会。” 秦道川却拖住她,“一同吧。” 若舒没点破,任由他跟了上来。 走着走着,略一回头,就看到了后面跟着的三个人,若舒干脆转身说道:“右院人多,不适合谈事。” 秦道川却佯装才发现盛琰他们三人跟着,问道:“还有事么?” 盛琰说道:“孙儿有事回禀祖父。” 却依旧拖上了若舒,“你祖母也当知晓才是。”说完,不顾若舒的冷眼,强拉着她去了自己的书房。 刚入书房,三个人就齐刷刷地跪下了。 若舒只得寻了旁边的椅子坐下,秦道川竟也未上座受他们的礼,而是若舒的下首坐了下来。 盛琰说道:“祖父祖母,这事皆是孙儿一人的主意,他们不过是担忧,才被拖下水的。” 白景天紧接着说道:“祖父祖母,这事是我拱的火,将山林和田地全烧了,也是我的主意。” 一直十分沉默的盛珪也说道:“他们是为我出气,不然也不会如此匆忙,定会先禀告过祖父祖母。” 说完,三个人便安静了下来,秦道川等了半晌,发现他们只打算说这三句,问道:“仔细说来听听,我最不喜道听途说,不是添油加醋得没边,就是前言不搭后语。” 盛琰听了,老实说道:“我们在青州便扮作最寻常的路人,没有骑马,五人共乘一个草棚的马车,挑最快的小路去的原城。之后便扮作寻亲的人,并没有进城,而是直接与事先来探路的人汇合。他们已经打听到原城已一月未曾下过雨,无论山林和田地都被秋阳晒得焦黄,每到下午便有西南风刮来,我们便分好了方位,从上风口放了火。之后,便混在救火的人群里,按照自己分好的地块,务必将其燃烧殆尽。” 说得言简意赅,却交代得清清楚楚。秦道川问道:“你可有最坏的打算?” 盛琰说道:“后来,火势并不太受控制,到处都浓烟弥漫,孙儿也曾担忧大家的安危,幸好都十分机灵,除了被火燎伤的,未损一人。” 秦道川正色道:“为将者,岂能如此莽撞。你可曾想过,若是火势再大些,烧了无辜之人,你良心何安?” 白景天此时接道:“我们事先都谋划好了退路,吩咐大伙以自身安危为重。” 盛珪也接道:“佃户所居的庄子我们都刻意规避了的。” 秦道川看向若舒,“你说与他们听。” 若舒愣了一番,“他们自己主动挑事,你们还击也算正当。比起你们回京杀上他们府邸,这样倒也算是迂回多了。” 秦道川无奈地听完,若舒见他眼神颇为不善,只得接着说道:“且不说这片山林是多少人的生计,就这千顷的良田,也足以活人无数。你们自幼锦衣玉食,自然不晓得朝不保夕的艰难。” -- 第584页 说完看向秦道川,还眨了眨眼,秦道川无奈地偏过头,“这十个杀手有去无回,你们又安然回京,大家皆心知肚明。他们认为这把火是老天烧的,还是我们烧的,已不重要。既然你们主意如此之大,不妨今日就好好论论,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第474章 教孙 若舒接道:“地上凉,先起来吧,年轻时不觉得,到老了酸痛起来可会要人命的。” 白景天可没客气,听了若舒的话,就打算起身,起到半途发现盛琰和盛珪都没动静,只得又跪了下去。 “起来吧。”秦道川说道。 三个人起身后,并不敢坐,若舒又说道:“一个个像柱子一样,杵在面前,我还要抬头去看你们,快坐下吧。” 秦道川见他们又看向了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行事时全没有我这个祖父,现在装腔作势给谁看。” 若舒见三个小辈面面相觑,手足无措,解围道:“能惹事就应能平事,无论这事是你们谁的领头,另外两人也休想洗摘干净,还不拿出本事,让我与国公爷开开眼界。” 盛琰看了眼旁边的白景天和盛珪,说道:“这事的主意确是孙儿的,只是帮手们个个都不弱,才会如此的顺利。孙儿自思未露出一点马脚,就算祝府猜到,也寻不出证据。” 秦道川却不悦地看向了他,“单就能被人疑上,便算是露了马脚。” 白景天帮腔道:“我们在青州留了人,每日扮作我们,四下里都留下了痕迹。他们自己作贼心虚,猜忌到我们头上来,就算不是我们所为,也逃不过。” 秦道川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你比盛琰年长些,又得白将军和你父亲亲自教导,理应比盛琰更明白其中的厉害,如今祝府势大,晃晃地竖起这样一个仇家,可是好事?” 盛珪接道:“祖父,此事追根究底是孙儿惹出来的事端,兄长们不过是为我出气。孙儿只恨自己年幼,不能独挡一面,否则——否则孙儿就亲手杀了那个孙子,自己去出这口气。” 此言一出,秦道川只盯着他,眼神十分莫测。若舒扫了他一眼,决定做壁上观。盛琰和白景天则暗暗皱眉,却也不敢再出言帮腔。 “若日后再有人惹上你,你也一一杀上门去?”秦道川终于说道。 “是他先下的杀手。若他不服气上回输了,再来寻我,我们再战一场便是。哪怕战上三回我也不会在意,输了我认。”盛珪回道。 “说这些无用的做什么?我只问你,现如今你这第三个回合,你有何打算?”秦道川问道。 盛珪说道:“旁人心思我猜不到,也懒得去猜,但只要我还有口气在,便不能让人白白欺负了去。” 白景天插话道:“祖父,孙儿有了些想法。” 秦道川看了眼想帮着盛珪解围的白景天,“说吧。” 白景天说道:“依孙儿之见,祝府目前无非两点。其一,我们已经审过杀手,他们全员十人,皆无法回转,祝府久等不到,必知出师不利,此时怕是正在想着其他的损招。其二,他们心大,以为养的皆为死士,绝不会透露半分,因此这次不利,决定按兵不动,以观后效。我认为,不如我们佯装不知,趁着乐君表姐的婚事,好好出去乐上一番,到时自然会有好事者问起,我们便直言路上曾遭盗匪,似全然没将他们与祝府扯上关系。” “不错,到时候只怕也能看出些端倪,再寻对策。”盛琰接道。 秦道川说道:“梁子已经结下了,他若不倒,我便如鲠在喉,永无宁日。” 盛珪接道:“他把持朝政,本就为天下所不容,不如我们帮这个无能的皇上一把,毕竟他也快成了姐夫和妹夫。” “你有何妙计?”秦道川问道。 盛珪却愣住了,纠结良久,都没有说出个主意来。 “莫难为他们了,才多大的年纪。这嘴上的英雄易为,可实际做起来,却是连起步都难如登天。”若舒说道。 盛珪低下了涨红的脸,若舒却接着说道:“如今是他们理亏,若真是老太太的昏招,此时怕是连如何交待都没想好。再在京城里明晃晃地动手,他们还不敢。至于翻天覆地之事,你们阅历不够,也没见你们有甘罗的才智,莫要给自己太重的负担,坐下听你们祖父的高见吧。” 秦道川扫了她一眼,又一一扫过对面坐着的三个孙子,饮了口茶,说道:“我在等——等一个时机。” 白景天接道:“祖父可是在等皇上妹夫的反应?” 盛琰闷闷说道:“若他真不是个草包,便会听到风声,如此良机都不会加以利用,也难怪八姑姑会弃他而去。” 盛珪却说了句,“若我是他,便装作不知,这样祝丞相才不会防备。等婉珍堂姐进了宫,他只要一句话,祖父便会站在他身后。” 若舒却插话道:“你祖父当了若多年的亚父,也不见他为恭王撑腰啊。” 白景天接道:“那是情势使然,再说祖父本就无意当这个亚父。” 若舒说道:“与现在有区别么?” 盛琰说道:“依孙儿之见,现如今不如静观其变,但暗地里也要去信父亲和各位叔叔,如实告之,有备无患。” 秦道川并不急着表态,若舒却接道:“你祖父怕是最想知道,若是与祝丞相撕破了脸,而皇上又站在他那边,我们要如何应对?” -- 第585页 盛琰听了,似触动了他内心的隐痛,回道:“那就想办法逼着他们反目。” “如何逼?”若舒接着问道。 盛琰说道:“皇上但凡不是个傻子,必然不肯做个傀儡,二妹既然入了宫,便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激得他去与祝丞相斗上一斗,自然就有了我们动手的余地。” 秦道川终于放下手中的茶碗,静静地看着他,说了句,“婉珍不是娴珂,怕是做不了你的内应。” 盛琰说道:“所以孙儿打算寻个机会,将这一切说与她听,她不该眼盲耳聋的入宫。” “也是难为她了。”若舒不由得说道,言下之意,若不是娴珂出逃,她也不会有这一桩姻缘。 “她也不可能永远待在国公府,不问世事,与国公府门当户对的人家,又能与进宫好上多少。”盛琰说道。 “老实说,你是如何想到要用火攻的?”若舒岔开了话题。 第475章 送嫁 盛琰说道:“回祖母,是因为孙儿了解原城,每年到了此时,都会经月无雨,还会刮西南风。而北地虽只隔百余里,却因为没有原城的丘陵,挡不住北方的朔风,草地早早就转了黄。 祝丞相的家田所在,三面皆为丘陵围绕,只独西南面没有,中间的千顷良田,年年得益于此,收成比别处至少好上一成。 孙儿想到,只要在西南处的上风口点火,火势必然会顺着风向燃烧,只要我们在几处要点助上一把火,无论多少人来救,都只能望洋兴叹。” “盛珪说要杀了祝丞相的孙子,你怎么看?”秦道川突然问道。 盛琰回道:“孙儿认为,不值得为那不学无术之人枉费心机。没了丞相府的庇护,他连条狗都不如。” “你们呢?”秦道川又看向了白景天和盛珪。 两人赶紧回道:“孙儿觉得也是如此。” 待他们三人离去后,若舒打趣道:“我看你明明心里欣喜万分,却要强装出一逼严厉的模样来。” 秦道川说道:“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胆量,不打压一下,还不飞上天?” “说不定,他们皆是受了你年少所为的影响,一心想要与你比肩呢?”若舒接着打趣道。 “若不是你助他们的势,他们会如此顺畅?”秦道川说道。 “又不是火烧眉毛,且不管他,如此最要紧的便是乐君的婚事。”若舒打岔道。 秦道川哼了一声,只得无奈地走向书桌,坐下,拿起书,看了起来。 乐君的婚事如期举行,国公府内的人皆早早地赶去了新阳侯府,慧容安慰了一番不能前去的婉珍,轻声说道:“万事皆有可能,哪里就会如旁人所说,再不能见的。” 婉珍点了点头,“女儿明白,母亲快去吧,免得误了时辰,代我向各位长辈问好。” 慧容十分诧异女儿的突然转变,也没多想,拍了拍她的肩,便离开了。 婉珍望着母亲的背影,长兄的话言犹在耳,事在人为,路走成什么样,全凭行路之人。不想磕磕绊绊,便要胸有成竹,谋定而后动。 可是任她如何想,都不能让那个印象中的皇上与长兄嘴里的草包和无能挂上勾。 轻轻摇了摇头,八姑姑竟然没死,回想起当日,不能不让她怀疑,皇上也是知情的。可这些疑问,她是计较还是忘却的好呢? 张灯结彩的新阳侯府,在迎来了国公府众人之后,便达到了高潮,头发雪白的新阳侯夫人,拄着拐,笑呵呵地迎接着若舒和慧容,听到她俩的恭贺声后,回道:“老身自见了府上的婉珍小姐,就说过她冰雪聪明,将来定是个有福气的,如今果然。” 若舒轻笑不语,慧容答道:“老夫人谬赞了。”言语间颇为自得。 娴雅总于得空前来见礼,“真是累人,比我当初嫁人还要辛苦。” 慧容笑道:“我看你满脸春色,行走带风,哪有半点辛苦的模样。” 娴雅回道:“我如何跟你比,婉珍出嫁,不用劳半点神。” 慧容说道:“我倒希望自己能劳上些神。” 娴雅不知娴珂之事,以为她是为此在意,说道:“就算入宫,也能时常见到,总比乐君要好。” 慧容问道:“此话何说?” 娴雅说道:“王尚书已接了外任,不日就要出京了。” 外院,赵辰良也陪着秦道川,将王兆昇外任的事说与他听,“这个祝丞相,无半点容人之量。” 秦道川却说道:“与其在京里憋屈,不如外任潇洒。” “怕是与婉珍入宫有关,皇上明摆着无意相争,可他却不遗余地清除皇上可能的帮手。”赵辰良说道。 陪坐的盛琰他们听了,纷纷神色异常地对视着。 秦道川问道:“你有何打算?” 赵辰良说道:“我一向随性,外任也没什么不好,我的品级在这,他也不能太过火。” 王垂文来接亲时,看着眼前如城墙一般立着的数人,无奈地轻摇着头。 白景天笑道:“王姐夫,莫迟疑,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王垂文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各位,请出题吧。” 白景天看向盛琰,盛琰又看向了颖泉,颖泉便将早就预备好的拦门诗,颂念了出来。 王垂文略一沉思,便回了首诗。 盛珪则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在门前观礼的人群中扫视,直到看到几个闪闪躲躲的身影,记起是那日打群架的参与者,暗暗碰了碰一旁白景天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 -- 第586页 白景天会意,自然告诉了身旁的盛琰,盛琰没有再惊动颖泉和颖江,毕竟今日是他们的主场。白景天有意提高了声调,“王姐夫,你倒是使些全力,让场面再热闹些,我们可是特意赶回来为你贺喜的,不然,接着闯荡江湖多好,观山看水之余,时不时还能跟盗匪过过招。” 王垂文的几个弟弟见了,自然出列帮腔,新阳侯府的门前一时间热闹非凡,连带着一旁起哄的,声音都传到了正堂。 新阳侯夫人乐呵呵的,若舒却有些担心盛琰他们不知轻重,为难王垂文。哪知并没有,吉时一到,颖泉他们就放了水,王垂文身着正红色的锦衣,进了大门,款款而来,恍惚间,仿然见到了年轻时的杜若远。 若舒愣在那里,心想,如果杜若远不是为自己所误,正当年时便成了亲,该就是这般模样。眼神一直停留在新郎倌的身上,丝毫没在注意,身旁秦道川一直停留在她脸上的眼神。 直到她暗暗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不经意转头,才发现秦道川的不悦。 若舒轻轻一笑,眼神又回到了王垂文的身上。 一身新嫁衣的乐君蒙着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缓步走出,辞别父母长辈,再由颖泉背着,出了大门,上了喜轿。 他们这些不能去送亲的,都留在了新阳侯府,宴席间,秦道川逢酒必喝,若舒担忧,劝他:“少喝些,免得又头疼。” 秦道川却没理她,若舒猜到缘由,在回去的马车上,望着躺在她的位置上,闭目轻揉太阳穴的秦道川,说道:“世人常说外甥多像舅,你还别说,杜若远这几个外甥,都有些肖像他。” 秦道川沉默以对。 “若他当初也能这般的成亲,该有多好。”若舒说道。 第476章 婉珍 秦道川缓缓睁开眼,“看来但凡遇到成亲拜堂,都是我越不过的坎。” 若舒倒反轻笑道:“沾了墨的萱纸,哪里还能抹去?” “你我就不能一笑抿恩仇么?”秦道川说道。 若舒轻笑道:“国公爷言重了,但是你欠我的,自然就该受我一辈子的话。” 秦道川叹了口气,“有时候真弄不明白,你到底是为他叹惜,还是为自己叹惜。” 若舒说道:“我这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明白,今日我是为他叹惜,对我自己当日的委屈,倒是全然没有想起。” 秦道川说道:“是么?” 若舒背靠着隔板,双眼放空,说道:“他被逼成婚的时候,年岁已不小,全没有今日垂文这般的意气风发,像他那样的男子,成婚时不正该是这副模样么?” “你还打算记一辈子么?”秦道川的声音冷冷传来。 “忘是忘不掉了,再说,我又何必要忘?”若舒似仍沉浸在往事中。 新阳侯府离国公府并不远,秦道川待车停稳,径直下了车,等若舒慢悠悠地穿好鞋,钻出车门,早已不见了他的人影。 若舒心知他是心里不爽,但不知为何,有些事看起来是久远了,可只要一撩拨,便会活生生地现在眼前,让人无法忽视。 若舒也想不清楚自己一再用杜若远刺激秦道川,到底是为了人,还是为了事。唯一确定的,就是她压根不惧怕秦道川介意。 乐君成婚没多久,便举家随着王兆昇放了外任,若舒一听是北郡郡守之职,几乎要笑出声来。立刻提起笔,给忠源去了封信。 祝丞相府一直偃旗息鼓,似乎那十个杀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于他们毫不相干。国公府也再没有动静,只是盛珪的禁足令没了,颖泉和颖江每日也开始走读。 信阳夫子对他们五人交回来的文章颇为满意,感叹读书更要阅世,这短短三月的游历,几个人文章皆有了往常没有了意味。 婉珍大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虽然皇上执意大办,且不能省去任何一道程序,但因国不可一日无后的缘由,时间上仍显仓促。 无论慧容去信如何催促,忠湛始终没有回京。府里的其他人也十分淡然,包括即将进宫的婉珍。这一切令慧容十分不爽,这日在给若舒请安的时候,说道:“婆婆,我今日清点婉君的嫁妆,实在有些心酸,都怪我这个母亲无能,竟不能让她风光大嫁。” 若舒淡然回道:“娴珂入宫时,除了她的随身之物,连一直跟随的女卫都没带,不也一样做了皇后。” 这倒是出乎慧容的意料,哑了一阵之后,仍不死心地说道:“可这宫里毕竟不比别处,若是没有傍身之物,恐怕会受委屈。” 若舒接道:“那你便多给些,想必盛琰和盛玦不会在意。” 慧容见终于得了好机会,“我也想啊,可是苦于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若舒说道:“国公府向来清廉,没有也属正常。” 慧容咬了好一阵牙,始终没敢直言,若舒待她告退离去,只抿了抿嘴,自从慧容得知婉珍即将入宫为后,整个人就变了颜色。虽说娴珂是出逃,但她并不知情,论理说,在她眼前长大的姑子就这样惨死,无论如何都不该如此得意忘形。 自己和秦道川因为忌讳,所以不愿大肆操办娴珂的丧事,可若是旁人冷待了,她这个做母亲,却是十分的不爽。 所以直到婉珍入宫那日,若舒都一味装傻,合府上下,依旧是除了慧容一脸喜色,其余人等皆满脸忧色,倒是婉珍在拜别的时候,说道:“祖父、祖母、母亲、长兄,婉珍自知进宫所谓何故,但身为国公府的女儿,婉珍定不会丢了脸面,更不会自怨自哀,让你们为我伤怀。” -- 第587页 秦道川说道:“也无须如此惧怕,不是还有祖父在么。” 盛琰说道:“宫中不是还有太妃和萱华在么?若有事,先去寻她们相助,再传信于我们。” 婉珍点了点头,吉时已到,便由盛琰背着上了大门前的喜轿,由盛琰他们护送着,朝皇宫行去。 慧容终是有些舍不得,伤心不已,捂着脸就回了正院。 白景天愣愣看着,半天说了句,“幸好妹妹不用受这种罪。” 一直与若舒冷战的秦道川什么也没说,径直又去了书房。 若舒问白景天,“你父亲怕你母亲么?” 白景天回道:“倒没看出来,母亲从未高声与父亲说过话。” 若舒接着问道:“不是说昆城那边的女子都十分爽利,无没有境内女子的矫揉造作?” 白景天笑着说道:“爽利又不代表泼辣,毕竟任谁都不会喜欢整日与毫无情趣的女子待在一处。” “看来你挺懂,可有了心仪的女子?”若舒问道。 白景天坦然说道:“自幼被别人心仪惯了,倒是没有心动之人。” 若舒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白景天说道:“母亲说,等我遇到了,自然就晓得了。” “有道理。”若舒话音刚落,白景天就问道:“七叔是不是尚未订亲?” 若舒点了点头,白景天说道:“祖母也打算让他自己选么?” 若舒摇摇头,“若不是这一连串的事打岔,他现在应该已经成亲了。” 白景天挑了挑眉,七叔给父亲的信他可是看过的,七叔并不想成亲,一来是认为自己身体不好,不想误人;二来是成了亲便不能像现如今这样四处潇洒。可是父亲看过信后,却说七叔像是在逃避什么。 “现如今这情势,七叔怕是不好结亲吧?”白景天拭探地问道。 若舒说道:“糊涂,现如今才正好说亲。” 白景天问道:“为何不等与祝丞相胜负已定之后,再寻呢?” 若舒解释道:“只要我放出风声,现如今寻上门来的,必定是与祝丞相不对付的。” 白景天心中说道:七叔,我已经尽力,谁让祖母是如此的强势。 若舒当即便去了秦道川的书房,说起了忠漓的婚事。 第477章 柠娘 秦道川听了,兴致却不高,“他自己不愿,何苦强逼于他。” 若舒说道:“侄女都成亲了,他还单着,让盛琰和景天如何议亲?” 秦道川却说道:“成亲有什么好?不过是多些烦恼。” 若舒听了,十分不爽,“你不管,我便去寻了官媒,如今又换了新天地,以往看过的,也不知现在还合不合适?” 秦道川说道:“随你。” 若舒站起身,转身便走。 招来了官媒,直接提出是要为府里的七公子寻亲。官媒得了丰厚的赏银,高兴地走了。 果然不过数日,娴珂便得了信,急匆匆来了府里,见面就说道:“母亲,现在满京城都晓得你在为忠漓寻亲了。” 若舒淡然说道:“有什么不妥么?” 娴雅说道:“现在熟不熟的都寻上了我,有托老夫人寻来的,更有托府里其他人寻来的,可我却一个都不敢应。” 若舒说道:“怕什么,尽管应下,我也好择优选取。” 娴雅却说道:“我每日听辰良说朝中的局势,总觉得目前形势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若舒说道:“如今是娶又不是嫁,只要姑娘好,父辈得不得势倒没那么重要。” 娴雅问道:“母亲真是下定了决心?” 若舒点了点头。 娴雅便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笺,“这是辰良为我整理的,母亲先看看吧。”接着无视若舒的眼神,放到了若舒的桌前。 若舒接过,上面都是些有意结亲的家世情况,有些甚至还描写了姑娘的外貌身量胖瘦。若舒看过,任娴雅如何问,都不置可否。 喜娘也过来说了好几户人家,若舒却一时挑花了眼,最后,决定由忠漓自己来挑。 于是,一封信又送去了忠漓那里,半个月后,忠漓便出现在了国公府大门前。 先是去书房给父亲请了安,然后又来到了右院。 若舒抬眼一看,便注意到了他身后的女童,十岁左右的模样,本来长得不错,只可惜脸上有些痘印,想来是得了天花遗留下来的。 “这是陈梓皓的庶妹,因为避痘养在外面,如今由陈左带着。我去祭拜五姐时见她一个小姑娘竟整日待在墓地里,觉得实在不妥,便收养了她。”忠漓见若舒一直盯着他身后看,便解释道。 若舒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你说得极是,她一个小姑娘家,确实不合适与单身男子待在一处,往后便让她留在府里吧。” 哪知小姑娘听了,张嘴说道:“夫人,柠娘说过会终生跟在公子身边,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若舒说道:“他尚未成亲,你想以何种身份待在他身边?” 柠娘说道:“为奴为婢皆可。” 忠漓却十分紧张,接道:“母亲,我将她带来,便是打算求母亲收留的。” 柠娘接道:“公子,左叔说了,你算是我的再生父母,要我一定不能忘恩负义,你身子不好,我怎能弃你而去?” -- 第588页 忠漓说道:“这话没错,可我确实不方便留你在身边。“ 柠娘说道:“义叔他们四人都成了亲,公子身边也不能没人啊。” 若舒静静看着他俩熟络地交谈着。娴珂的二十人女卫,自她入宫,便由忠源和忠漓刮分了八个,其余的,柳宿都帮暗卫的兄弟们求了去。 因为世家的缘故,若舒下意识地不希望柠娘与府里再有纠葛。 留了忠漓,直接说道:“你是有意让我难堪么?你觉得她可怜,接济一二不就得了?” 忠漓说道:“母亲恐怕还不晓得,陈家现在的悲凉境况。陈左独自立誓守墓,见她实在无处可去,才收留了她。毕竟是五姐夫的庶妹,我实在是不忍心。” “若我当初没有逃出升天,现在也没有你这般悲天悯人的机会。”若舒说道。 忠漓叹了口气,“如今已事过境迁,母亲何必不依不饶?” “我懒得与你多说,这个柠娘绝对不能跟在你的身边,我辛苦养大的儿子,不是来给我添堵的。”若舒说道。 “孩儿没有他意,母亲勿要糊猜。”忠漓说道。 若舒却没再理他,直接从抽屉中拿出厚厚一叠的纸笺,走到忠漓面前,重重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 忠漓苦笑不已,“母亲,孩儿只娶一个而已,何必呢?” 若舒说道:“免得你到头来怨怪我强迫于你,你自己选,若还拿不定主意,我想办法让你看下真人。” “母亲,我今日去给父亲请安,见他神态略有些不对,你们吵架啦?”忠漓突然问道。 “你与何干?”若舒答道。 “我就说母亲怎么突然严厉起来,原来根由在这。到底是为何,看孩儿能不能做个和事佬?”忠漓说道。 若舒当然明白秦道川是为何如此,但真要她说出来,却又觉得有些矫情,于是拍了拍眼前的纸张,“快拿回去看吧!”起身走了两步,又转身说道:“这个柠娘,就留在我身边,不用跟你回院了。” 忠漓嗯了一声,拿起厚厚的纸张就告退出去,若舒听到他在外面轻声安抚着柠娘,接着便没了声响。 午饭时,忠清和娴苔回了来,见到新鲜的柠娘,两个人围着她,好奇地打量着。 若舒没打算让柠娘在国公府久待,便也没介绍。她可从不相信尽弃前嫌之言,自己与世家的恩怨是个死结,也无处可解。 等忠漓婚事一成,离开之后,自己便将柠娘送走,一劳永逸。 饭后,忠清和娴苔问道:“父亲正在荷塘边画画,母亲,饭后能不能不午睡,去看父亲画画?” 若舒听了,点了点头。 待两个人雀跃而去,若舒腹诽道:自己在这里忙前忙后,为儿子寻觅良缘。他倒好,当初口口声声说要与祝丞相相争,现在毫无动静不说,还有闲情在那画画? 再看着桌上那枯燥的帐目和一封封令人头大的信函,便没了再看下去的兴致。出了右院,转过弯,就看到秦道川正在那里仔细地描绘着,忠清和娴苔则在一旁的草地上玩耍着。 第478章 芥蒂 若舒走过去,秦道川画的是一副长卷,已画好的部分因为卷了起来看不出来,正在画的却是一副雪景,画中一个纤秀的女子,正披着斗篷站在雪地里,手里却拿着一支笔,露出的侧颜能看出她正望着眼前的那枝梅花,似乎正在斟酌如何动笔。 若舒看着画中女子高挑的身形,便明白与自己无关。这时忠清偶尔抬头发现了若舒,“母亲。”叫了一声,秦道川这才从画中回过神,却只转身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 若舒有些不爽,“原来国公爷还是喜欢这样的。”谁知秦道川听了,没有抬头,却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未出嫁前的娴筠。” 若舒仔细一瞧,还真是像极了年少时痴迷画画的娴筠。用手轻轻拨弄开卷起来的地方,却是一位少年公子正在临窗苦读,若舒仔细分辨了一下,“是忠淇么?” “嗯。”秦道川简洁地回应了她。 “怎么想起画他们了?”若舒问道。 “左右无事,打发时间。”秦道川明显十分敷衍。 “你也画了我么?”若舒接着问道。 这次秦道川却没有回答她。 若舒松了画卷,看到忠清和娴苔两个人在草地上扑棱,“盛瑎已经在信阳夫子那旁听,他们两个怎么还不去?” “娴苔不想去,也不想忠清去。”秦道川淡然说道。 “你也太惯她了,她自己不读书,拖着忠清做什么?”若舒说道。 听到父母议论自己,娴苔扭头看了若舒一眼,发现母亲正望着自己,赶紧低下了头,嘴巴却是撇了起来。 忠清见了,赶忙低声安慰着。安慰完还抬头看着若舒,“母亲,我也不喜读书。” 若舒觉得实在无语,往荷塘边走了几步,发现塘里种下的菱角,朝着身后的婢女说道:“捞些菱角上来,今年还未吃过呢。”说完后退了两步,躺在软椅上,等待着。 不多时,新鲜的菱角就摆到了她的面前,若舒不喜欢假借人手,故而婢女只将菱角掰开了一条缝,由她自己剥开。 忠清和娴苔在婢女们捞菱角的时候就被吸引了。如今看到若舒剥出来白嫩嫩的肉,放在嘴里脆生生的,早就有些眼馋。 娴苔推了一把忠清,意思忠清明白,她想吃。忠清回了她一眼,表明自己也想吃。 -- 第589页 若舒却置若罔闻,新鲜的菱角确实甘甜,连吃了几个,都收不住嘴。 秦道川原本自如的笔顿了许久,强迫自己不受妻子和儿女的影响,仍旧想努力地画着。 忠清却因为被娴苔连推了几把,终于靠近了若舒,“母亲,我也想吃。” 若舒看到他满身满手的青草和泥巴,嫌弃地说道:“把自己弄干净再来。” 到底年幼,立马便没了气节,两个人清洗干净,出现了若舒眼前,若舒有些得意地看向秦道川,知道他虽然没回头,还是会晓得身后发生了什么。 忠清牙手并用,剥开一个圆滚滚的,先是献宝一样的给了娴苔。娴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嘴里还含糊地说道:“哥哥,快剥,好吃。” 若舒看着埋头苦干的忠清,秦道川一直觉得娴苔便是娴筠归来,那忠清又会是谁呢?陈梓皓么?这变成了兄妹又怎么再续前缘呢?应当不是,可是娴筠身边好像也没有这号人物出现过,看来秦道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秦道川将调好的颜料用完,一转身就发现忠清和娴苔早已玩到另一处去了,软椅上的若舒闭着眼睛,身上盖着一床薄毯,看情形像是睡着了。 收拾好后,发现太阳渐渐落西,吹过来的微风也有了凉意,犹豫了一番,走过去,轻轻抱起若舒准备先将她送回右院。怀里的若舒十分放松,呼吸平稳,睡得极熟。 来到右院,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再为她脱去鞋子。 眼前的若舒又变成了一副温顺的模样,可她在自己面前毫不顾忌地谈论杜若远的情形,仍旧像一根尖刺插在心里。 成亲初始自己确实有愧于她,可她总是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一遍又一遍地翻出来,仿佛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分文不值。 杜若远是过世了不假,但他是为了自己的忠义而死,就凭他从未出口的念想,便让她心心念念,言语间似乎错过了天大的好事一般。 难道嫁予他就一定比自己好么?自己在她眼里算什么?越想越觉得无趣,起身就走了出去。 秦道川的纠结若舒根本无法体会,这么多年,秦道川的隐忍和付出,她早已习惯。 当年的境遇使然,她独自操持青州多年,再大的难事都是自己担待,虽然许多事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有时回想起来,仍然会有心惊之时。 故而在她心里,所有的果都由因造成,好的因果坦然受之,坏的因果也不必太过颓然。 与秦道川的夫妻关系她是如此待之,忠漓的婚事她也是如此看待,催着忠漓尽快定了,她好按步就班,筹备婚事。 柠娘这里,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眼前倔强地站在那里的小姑娘,方才居然说只愿终身服侍七公子。 若舒强迫自己面色如常,“我的儿子有多出色,做母亲的自然最明白不过,但是国公府向来如此,没有哪个公子在断奶之后,未成婚前,身边有女婢的。我不能让你坏了规矩。” 柠娘却仍旧说道:“夫人,奴婢不做他想,只想守在公子身边。” “绝无可能。”若舒不耐多说,对世家的厌恶再一次达到了顶峰。 “求夫人成全。”柠娘说完便跪了下来。 “我知道在你出生的地方,习惯了藏污纳垢,可你也得习惯干净的日子,女人虽不能与男子相比,但也该有些气节。”若舒压抑着自己,免得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柠娘却仍旧跪在那里,泪如雨下。 若舒也懒得再费口舌,当晚便让暗卫将柠娘送出了京城。 忠漓前来请安,不见柠娘,问道:“母亲,柠娘呢?” 若舒因为昨日的事正烦闷不堪,见他居然念念不忘,“她口口声声要爬你的床,我怕府里的其他人受了影响,故而将她送走了。” 忠漓说道:“母亲,她才多大?不过是觉得与我相熟些罢了。哪里会有其他的心思?” 第479章 许氏 “她若有些气节,我倒不至于如此容不下她,毕竟没有哪个母亲会在意自己的儿子多几个红颜知己,可她的血统实在太过卑贱,我怕会污了青州和国公府的血脉,才不得已多操这份闲心。”若舒言语十分不客气,忠漓眉头皱得铁紧,“母亲不过是在意她出身陈家罢了,何必如此诋毁于她。” 若舒说道:“正是,那样的府第能生出什么好苗来。” 忠漓犹豫良久,却始终不敢说出卢夫人也是出身陈家的话来。 “你莫不是想说我外祖母也是出身陈家。她可与我没半分干系,她的血脉来自那个恬不知耻的女人,陈家与我相关的血脉,都已死于非命。”若舒虽然言语犀利,但看着忠漓的眼光却十分的失落。 “我不过是想她得到善待罢了。”忠漓无力地辩解着。 若舒却走到他面前,轻轻说了句,“你已走错一步,还想再错一步么?”忠漓闻言,骤然抬头,却对上了母亲那洞若观火的眼睛。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戳中了心底最隐秘之事,忠漓震惊之外,除了回避母亲的眼神,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语来回应。 若舒却点到即止,“相信母亲的眼光,她没有慧根,只有一颗贪婪无耻的野心。” “母亲如何就认定,这些纸张里面,就没有如她一样的人呢?”忠漓有些凄然地问道。 “我让你自己选,不过是想少做些无用功,你可有中意的了?”若舒问道。 -- 第590页 “母亲选吧,孩儿谁都可以。”忠漓淡然答道。 “好。”若舒走到他面前,看都不看,从里面抽出一张,“就她吧。” 忠漓目瞪口呆地看着母亲,若舒却扭头对外面说道:“去请官媒来。” 接下来若舒十分干脆,上门提亲,定婚期,下聘礼,紧锣密鼓地安排着。 再也没问过忠漓的意见,包括秦道川。 若舒随手抽中的是许芜桐二哥的嫡孙女,这位二哥因为医术并不精湛,故而未能进太医院,就连在京里开家医馆的本事都没有,最后只得依附着几位兄弟开了家药房,这位嫡孙女之所以能入了若舒的眼,正因为娴雅的举荐信中有写道,这位小姐懂些医术,想着忠漓的身子,若舒便将她留了下来。 慧容冷眼旁观,发现若舒的聘礼给得十分阔绰,想起她对婉珍的吝啬,暗暗咬了牙,可惜若舒根本没想过要顾忌于她,也没打算让她插手,自顾自地安排着。 本想着提前去看看那位小姐长像如何,但想着就算长得不尽如人意,也已经定了亲,便作了罢。 成亲那日,热闹非凡,无数的琐事缠身,宾客散尽后,若舒觉得浑身酸疼,疲累不堪,顾不上与秦道川交谈,便回了右院歇息。 第二日,刚想起身,就觉得腰疼难耐,热敷之后,仍不觉好。秦道川看见一对新人已经等候良久,便让人去催。得知实情后,新媳妇说道:“父亲,不如让我去为母亲看看吧。” 见秦道川点头,忠漓便陪着许氏来到右院。 许氏诊脉之后,说道:“母亲脉像为何如此虚浮?日间吃些什么?” 忠漓正欲转头去问,脚管不住心的秦道川走了进来,直接说道:“她顾忌身形,饭都不肯多吃一口,这些日子为婚事劳累,原本又有腰伤,想是犯了旧疾。” 许氏接过婢女递来的食谱,不禁摇了摇头,“母亲这样禁食,怕是不妥。” “你们回避一下,我为她正骨,应当可以缓解。”见父亲这样说,忠漓赶紧拉着许氏出了厢房。 “没想到,父亲居然懂得正骨。”许氏忍不住说道。 忠漓一脸崇拜地说道:“父亲不懂的极少。” 可是接下来传出的声音就不那么动听了,“疼死了,秦道川,你轻点。”之类的话语一直未停止过。 忠漓轻轻扯了扯许氏,哪知对方早已经涨红了脸,毕竟刚刚新婚,昨日种种历历在目,忠漓脸也有些发烧,拉过许氏逃出了右院。 屋内若舒依旧吐槽着:“秦道川,你故意的,想报仇是不是?” 秦道川却一路摸着她的椎骨,丝毫不敢大意,最后摸到她最疼的那处,发现错位得十分严重,想着她最近也没有骑马,想来是坐姿的缘故,“坐没坐像,东倒西歪,现在晓得厉害了吧?” 若舒却因为疼得很,惨叫连连,直到秦道川为她带上护腰,将她翻过来摆正,仍旧哼哼不止。“先躺个几天,不然再错了位,会势得其反。” “我要不是为你生了这么多的儿女,哪里会年纪轻轻就落下这样的病根!?”若舒报怨道,方才秦道川说她坐姿不正实在让她有些不服气。 秦道川能说什么,连头都不敢摇,“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好好养着吧。” “我不要这样,像死人一样的躺着,活着还有什么劲?”若舒说道。 秦道川为她换过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只需躺上几天,让松动过的骨头缓缓,就能好上一阵了。” “新媳妇长得倒是挺俊俏的。”若舒说道。 秦道川早已习惯她言语间的跳跃,接道:“你选的哪里会有错。” “方才疼得很,忘了看忠漓的脸色,你觉得他还满意么?”若舒接着问道。 “看上去还行。”秦道川放下为了给若舒正骨卷上去的衣袖,又穿上了方才脱去的外衫,老老实实回答着若舒的问话。 “总算了了一桩事,可以松快好些年了。”若舒感叹道。 秦道川说道:“虽说忠清和娴苔还早,但是盛琰却是近在眼前了。” “我可不打算越俎代庖。”若舒说道。 “婉珍入宫,你怎么全然不顾?”秦道川因着她这一句话,问道。 “我平日给的足够她涨脸面了,最不喜用金银去强撑颜面的。”若舒直言不讳道。 “等你身子好些了,也进宫去瞧瞧她,若是寻到机会,与皇上见上一面。我总有些担忧,怕他会因娴珂而苛待婉珍。”秦道川说道。 第480章 新封 若舒却沉默了,“我知道慧容眼界有些浅,你因着娴珂心里不快,但婉珍终归是因为娴珂才入的宫,让她在宫中过得舒坦些,也是我们该为的。”被秦道川点明了心事,若舒说道:“若真有事,萱华也会传信回来的。” 与此同时,婉君看着眼前突然而至的皇上,旁人和自己强加上去的镇定还是有些不堪一击。与她相比,对方却坦然自如多了,“无需多心,朕不过借这里躲躲。” 婉君暗暗松了口气,因着自己尚未及笄,虽然行了礼,获了封,但两人仍未圆房。母亲慧容在入宫前,生怕她失态,详细地跟她讲了夫妻之礼,故而婉珍一见皇上,就不由得想起日后两人会如何如何,哪里镇定得下来。 皇上随意地靠坐在软榻上,翻看着自己带来的书。最近不知为何,朝中暗暗有一股势力高调了起来,朝堂之上,有理有据地跟祝相的人争执着,两派人马争而不决,最后都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 第591页 因为母后在自己面前明言,外祖在位之时,不得忤逆于他,自己也只得寻了不同的借口仓皇而逃。 不愿与母亲和外祖直接反目,又不愿外祖将手伸入后宫,他只得强行将国公府拖下了水。原先强娶娴珂是因为自己心仪于她,后来强娶婉珍却是执念所致,眼前这个怯怯诺诺的小女娃,虽然长得有几分形似娴珂,但没有半分她的神韵。 方才去给母后请安时,母后再次提出要封祝葶秋为贵妃,祝家的嫡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侍了寝,也不能太委屈她了。 这要求也不算太过份,可站在母后身旁的祝葶秋,盯着自己的目光,仿如看着林中的猎物,实在令人心中恶寒。 母后为她求封,恐怕是为了让她主理六宫实质名规,可之权力交出去容易,日后若是这个软软弱弱的皇后想收回来,怕是难如登天。几次想跟她说说这些事,可是一对上她那双如受惊的小鹿般的眼睛,但觉得说也是白说。 要怎么才能打破她们的如意算盘呢?毫无头绪的皇上皱着眉头,似乎书里有什么令他为难的事般,婉珍不经意间看到,抿了抿嘴,大气都不敢出。 “启禀皇上,娘娘,太妃宫中的萱华姑娘在宫外求见。”大殿外传来了宫女传话的声音。 婉珍听了,下意识地说道:“快请!”说完才发现皇上在这,觉得有些失理,强行解释道:“回皇上,妾昨日就约好了的。” 皇上淡淡地嗯了一声,眼都未抬。 婉珍慢慢退了出去,在外面迎住萱华,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声皇上在这,萱华点了点头,两个人便朝着院内的小花园走去。 来到葶子里,萱华打开手里一直托着小包袱,婉珍高兴地说道:“菱角!” “今早从太妃宫里的荷塘里捞出来的,我已经细细洗过了,又敲开了缝,你放心吃吧。”萱华拿起一个用力地掰开,露出里面白白的果肉,一口咬下,上面留下了两颗牙印,显然是已经煮熟了的。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生的。太妃说生的吃多了不好。”萱华用手指一个一个点着。 两个小女娃坐在葶子里,细细地说笑着,如风的软语就这样透过开着的窗棱传到了屋内。听得多了,便有些好奇,这个在他面前如闷罐子般的小女娃,怎么现在这样多的话说。走到窗前,就看到笑得花枝招展的两人,交头接耳着,因为共同的秘密笑得那样开怀。 另外一个叫萱华,是国公爷送到太妃宫中的,太妃似乎对她十分中意,对她全然不像主仆,反而像——祖辈对晚辈。 此时的萱华正好面向着皇上,平时碍于礼仪是不好仔细去瞧的,现在细看之下,发现她居然与太妃有几分相似,不但眉眼,就连那高挺的鼻梁都有几分相似。 皇上眼神明暗之间,似乎拨开了一层迷雾,莫非?难怪太妃对她如此珍爱。吐蕃如今的王是益西占堆,与太妃并非一母所出。太妃的舅舅扶持太妃的幼弟与益西占堆相争皇位之时,双方已经撕破了脸。这个萱华多半是太妃母族之人,来此寻求庇护的。 渐渐的一个大胆的主意在皇上脑海中成形。 过了几日,趁着太妃和萱华也在,皇上主动提出,决定封祝葶秋为贤妃。太后眼神闪烁了一阵,也未明言不满,直接叫祝葶秋上前谢恩。 祝葶秋倒是比较清醒,前次太后直说要封自己为贵妃,当时皇上便微微变了颜色,恐怕是不太愿意,如今自己终于有了名份,再不用屈居于太后宫中,第一步总算是站稳了,至于其他的,徐徐图之,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太妃,朕几次见皇后与萱华姑娘相谈甚欢,想着她们姐妹情深,恐怕是不愿分离,故而想封萱华为贵妃,这样皇后在宫中不但不会寂寞孤单,日后管理六宫,也好有个帮手。”皇后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唯有皇后婉珍看向目瞪口呆的萱华,眼中十分欣喜。 “皇上,萱华尚且年幼,本宫又疏于管教,以她的性子,怕是不妥。”太妃婉拒道。 “朕最烦那些所谓名门闺秀,看上去端庄秀丽,实则满肚子算计谋划,朕可不想朕的后宫,被这些人占满了。”皇上回应道。 听了这话,不但祝葶秋脸如猪肝色,就连太后眼神也犀利了起来。 “大监,拟旨吧,朕想起昨日有本书还未看完,母后,太妃,朕告退了。”说完,转身潇洒离去。 太后满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但她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性情,她比谁都清楚,父亲在朝堂之上已然十分过份,若是这后宫也让他颜面全无,怕是这虚妄的太平将不复存在。 “太妃,既然皇后中意萱华,就成全了这桩美事吧。”太后很快调整了心绪,喜笑颜开的对太妃说道。 太妃却淡然地回道:“金口玉言,自然不敢忤逆,萱华,接旨吧。” 消息传回国公府,正欲进宫的若舒听完秦道川的话,呆了半晌,“我还用进宫吗?” 秦道川摇了摇头,“暂时作罢,已经够热闹的了,不用再添火了。” 第481章 寿辰 慧容得了消息,来给若舒请安时,明显苦着一张脸,最后终是没有忍住,报怨道:“婉珍才进宫多久,这就添了两个新人,虽说萱华是自己人,可是,终是觉得婉珍委屈得很。” 若舒接道:“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凡事要往好处想想,有萱华帮衬着,日后婉珍也多个助力。” -- 第592页 练功房内,盛琰和盛珪都觉得有几分难堪,各自闷闷地练着拳,最后盛珪没忍住,气愤地说道:“早知道会废在这人手里,当初不如待在北地。” “此言差矣,要我看来,你更应该学好文,习好武,日后好做她的助力。”是白景天的声音。 “对,景天说得对,只要我俩出色,皇后也好,贵妃也好,在宫中的日子才会好过。”是盛琰的声音。 颖泉和颖江也附和道:“我们兄弟也愿意成为助力。” 一墙之隔,秦道川放下手中的书,不知为何,总觉得孙辈比几个儿子要出色许多。若说本意,他自然是不愿意再有一个孙女入宫,皇上的意图,他比几个孙辈要明白,无非是出于制衡之策。娴珂入宫之后,他便再没见过这个新皇,可是他那沉静的面容,如古潭般的眼眸,求娶娴珂时不容质疑的言语,都显现他并非浅薄之徒。 可是对他这种在前朝心安理得地做着傀儡,在后宫又不遗余力地做出一副贪图美色的模样,实在是不能理解。 他就不怕日后祝丞相让权之后,他形象受损难以服众? 秦道川决定让矛盾再激化一些,试试这位新皇的底线。 若舒那边已经让原城火灾的谣言达到了顶峰,全境之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祝丞相倒是挺会隐忍,除了交代当地的府衙将起火的原因查实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那个孙子也开始在兰溪书院进学,仿佛前几次的交锋不存在一般。 秦道川可以预见,随着萱华受封的消息传开,国公府一定会成了全境最炙手可热的权贵高门。一向低调的他,也决定高调一把,就算现在没有实职,但他身份仍在,国公爷和大将军双重身份的加持下,自然有在祝相处不得意的人朝他靠拢。 许氏回门之后,忠漓便提出想带她一同前往北郡,若舒和秦道川都没拦着。许氏性情洒脱,十分聪慧,短短时日,便掌握了话语权。忠漓又一向软和,两个人日后会如何过日子,若舒几乎可以预见。 于是跟秦道川感叹缘份的奇妙。秦道川接道:“看到他俩相处,总觉得有些眼熟。” 若舒扫了他一眼,“你何不直说,我性子比她更甚。” 秦道川说道:“忠漓外表软乎乎的,实则执拗得很,你送走的那个女娃,还是要妥善安置,免得再生事端。” 若舒说道:“这种事,我还是有些经验的。”话一出口,便觉得说漏了嘴,可秦道川并未在意,也许在他眼里,忠湛的那段桃花,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知天命之年,你替我好好操办一场吧。”秦道川突然转了话题。 若舒盯着秦道川看了半晌,秦道川比自己大上五岁,今年可不就虚岁五十了么。“时间过得真快。”见若舒感叹着,秦道川接道:“我倒觉得过得挺慢,回想往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够写成戏文了,可我俩依旧没老。” 若舒轻笑道:“我现在都不能久坐了,还没老么?” 秦道川说道:“说些正事,我想在新宅办一场盛事,就借着我五十寿辰的由头。” 若舒好奇地问道:“朝廷都不开武举了,你想以一府之力举办不成?” 秦道川却笑道:“正有此意。” 若舒心知他必有其他的盘算,却没多问,“大将军有何吩咐?” 秦道川说道:“天下好武之人,皆可来战,头名不但有千里马一匹,更有白银千两。” 若舒接道:“你想我当冤大头?” 秦道川坦然道:“为夫已非当年那个捉襟见肘的少年将军了,千两白银自然是拿得出的。” 若舒问道:“其余的呢?” 秦道川说道:“第二名依然有骏马一匹,五百两白银。第三名良马一匹,百两白银。” 若舒说道:“这样豪气地打赏,怕会血流成河了。” 秦道川笑道:“自然与武举一般,点到即止。” 消息还未来得及散布,府里的五个小子就激动了起来,一直眼馋盛琰乌云踏雪的盛珪,最为兴奋,言语间竟有势在必得之志,一直追着秦道川问千里马可有乌云踏雪那般的神彩。 秦道川却老实说道:“马定是与乌云踏雪一般无二,但你年岁不足,怕是难以上场。” 盛珪不服气地说道:“祖父怎能如今看不起人,既然是擂台上见胜负,又是点到即止,为何要规定年龄?” 秦道川说道:“规矩即是规矩,不能因你循私。” 其实不但盛珪不能上场,府里几个人都未到年龄。白景天眼珠一转,转身就去了右院。 若舒一看见他,便猜到了大概,“若是想求我开后门,趁早死了心。不过是匹千里马,日后只要有机会,寻了来,给你们便是。” 白景天却说道:“祖母,孙儿并不眼馋马儿,孙儿现在的马跟我了许久,孙儿不打算换。孙儿只想上场去见识见识。” “旁观者清,当局者谜。你趁此机会在台下多看看,不正合你父亲要你历练的心意。”若舒难得耐心地解释道。 白景天想了想,确实如此,“嗨,差点让盛珪给我弄迷糊了。” 白景天的到来,却让若舒有了其他的主意,“想来你们这阵子是没有心思读书了,不如都来给我当差吧。” “祖母的差事我们能胜任么?”白景天笑嘻嘻地回道。 -- 第593页 若舒说道:“你祖父将操办赛事的后勤交予了我,你去问问盛琰他们四个,愿不愿意在里面当个主事,既能光明正大地看赛事,还能长些见识。” 白景天笑道:“祖母放心,这事包在孙儿身上。” 第482章 热闹 秦道川赋闲在京多年,若舒刚刚将白景天和盛琰他们说服,秦道川亲自动笔书写的告示便贴在新宅——大将军府正门前的告示牌上。经好事者一传,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秦道川虽然在前面冠冕堂皇地写了许多,但主旨不过有三:一是不论出身,凡有绝技者皆可参与;二是要年满十五周岁的男丁;三是以武会友,不问来路、莫问前程。 若舒想着盛琰、白景天、盛珪、颖泉和颖江共有五人,就将差事也分成了五份:报名接待、赛事统筹、护卫巡视、场地维护、文书誊录。由他们五个人分别认领。 盛琰领了赛事统筹的差事;白景天领了报名接待的差事;盛珪领了护卫巡视的差事;颖泉领了文书誊录的差事;颖江领了场地维护的差事。 秦道川怕他们手下只领着四个人忙不过来,答应府里的侍卫随他们调遣。 秦南和秦北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地在新宅忙得不可开交,“终于可以爽快地看场比赛了。”秦道川却接道:“毕竟尚且年幼,经验全无,你们也不可全然当了甩手掌柜。” 若舒却真正当起了甩手掌柜,除了每日晚间待他们回来后,问上一句,新宅那边一次都没去过。这日在窗前不经意又看到盛瑎领头,忠清和娴苔三个人又悄摸摸地打算往院外开溜。“昨日才去过,就不能消停一日。” 听到若舒的声音,三个人僵在原地,娴苔不死心地推了推忠清,忠清却不敢开腔。还是盛瑎壮着胆子说道:“祖母,让我们去吧,我们绝不惹事。” 若舒说道:“已经开赛了,人多且杂,哪里有人顾得上你们?” “祖母陪我们去呗。”盛瑎倒是实诚。 “母亲,那里可热闹了,去看看吧。”忠清终于被娴苔推得帮了腔。 若舒望着三张巴巴的小脸,说道:“明日可不许再去了。” 三个人雀跃着,若舒只披了薄薄的斗篷便打算出发。慧容正好带着盛玦来请安,见了,说道:“盛玦正闹着要去看热闹,如此正好,让他一同去吧。” 见若舒面有难色,生怕会落空的盛瑎赶紧说道:“祖母,我来看顾盛玦堂弟。”若舒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顾好自己就行。” 离新宅尚有些距离,便能听到前方的热闹非凡。若舒微微皱眉,扭头对娴苔说道:“你先与我待在车里,待问过你父亲再决定进不进去。” 娴苔听了,便撇了嘴,忠清赶紧安抚道:“莫慌,我去问父亲。” 马车一到新宅门前,一直在门口守着的白景天便看到了,上前来说道:“祖母,哟,你们全来了。”说完,回头招呼了几个人,一个个接过了盛瑎、忠清和盛玦。“十姑姑,你且稍待,我看祖父得不得空。” “你抱我去寻父亲。”娴苔说道。 若舒见白景天尴尬地站在那里,只得下了车,伸出手,“老实跟着我,我送你进去。” 刚迈进新宅的大门,就看到秦道川在看台上朝着她招了招手,等她们上了看台,直接抱过了娴苔,又招呼若舒坐在自己身旁,“被他们缠来的?” 若舒点了点头。 “现在也只是热闹,那些精彩的,要等到后面。”秦道川解释道。 “后山倒是没被踩坏。”若舒终于松了口气。 秦道川说道:“哪里就会乱成那样,一个个挺规矩的,也看到几个出色的。” 若舒不懂这些,问道:“无人来干涉么?” 秦道川摸着娴苔头上的绒球,笑着说道:“看来人家这回比夫人沉得住气。” 若舒扫视一周,发现比的项目还挺多,有拳法、刀剑、射箭、还有举铁之类五花八门的。“大将军这是不拘一格罗?” 秦道川说道:“这样热闹。” “父亲,好看。”娴苔插话道。 “娴苔最喜欢什么?”秦道川温柔地问道。 娴苔看来看去,想了半天,说道:“父亲,我喜欢那个射箭的,他好厉害。” 娴苔的话成功地将秦道川和若舒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射箭场上是一个少年瘦削的背影,但力气却不小,将弓拉得满满的,百步之外的箭靶上已然有两支正中红心的箭插在上面,只要这个少年再中一箭,就是三箭全中,算是得了一等的成绩。 聚精会神的少年根本想不到不远处的看台上,有三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深呼吸一次,再一次,第三次后屏住呼吸箭同时离手,直奔靶心而去。 果然不负众望,正中红心。四周一遍叫好声,包括看台上的娴苔和秦道川。少年却面色沉静,将弓交还后,看到自己的成绩登记在册,拱了拱手,便开始盘算着接着要去哪里登记比试。 “娴苔,你猜他接着会去哪里?”秦道川轻声问道。 娴苔想了想,说道:“他身上背的是剑,应该是刀剑。” 秦道川却说道:“我猜是拳法。” 娴苔撇了撇嘴,“那多无趣。” 秦道川毫不忌讳地笑出声来,“娴苔原来喜欢人舞剑啊。” -- 第594页 “那当然,衣袂飘飘,剑法流转,多洒脱自然,赏心悦目。”秦道川听了,诧异地问道:“哪个告诉你的这些词?” “景天和盛琰他们说的。”娴苔老实说道。 “若是娴珂在,怕是会上场比试鞭法。”若舒说道。 秦道川微微点头,娴珂现在已有了身孕,这热闹怕是不能凑了。 “他怎么去了拳法那里?”一直关注的娴苔说道。 秦道川定盯一看,果然如此,那个少年已经站在了拳法对练的擂台下面,对台上的交手并不关注,而是盯着报名登记的地方,似乎有些犹豫。 “别去这里,去比剑啊。”若舒见娴苔操着这样的闲心,忍不住摇了摇头。 但少年并没如她所愿,还是拿出自己的号牌,登记了名字。 也许是为自己打气,一直微微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若舒一眼便认出了,是杜若远的继子,王垂文的三弟。 “我是不是见过他?”秦道川问道。 第483章 比试 若舒回答得十分干脆,“是王垂文的三弟。” 秦道川盯着那个少年,怪不得方才就觉得身形有些熟悉,原来如此。 少年这时也开始了热身,活动着腿脚,但背后的剑却一直背在身上,似乎没打算放下来。若舒一下便想到了杜若远的那把家传的剑,若是猜得不错,应当就是这把了。 少年给人的气质虽不如王垂文木讷孤傲,但清冷内向的气质却是藏不住的,比起王垂文的形似,他则更为神似。 若舒思绪飘远,抱着妹妹跪在大路中央的杜若远;执着求见只为两个数字的杜若远;抱着朴刀守在楼梯口的杜若远;沉默着赶车的杜若远;自荐训练暗卫的杜若远,可不就是这般大么。 杜若远,你如果知道多年以后,你的继子、你的外甥、你的亲眷会如此的前途叵测,你还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么? 世事就是如此,纯净之人活得苦闷死得干脆,功利之人活得爽快死得不甘,终究都敌不过世事无常。 少年这时已站在台上,对手是一位高大威猛地壮汉,看上去比他大了一圈有余。“父亲,怎么能这样,他那样单瘦,岂能配个这样的对手?!”娴苔愤愤不平地说道。 若舒也握紧了袖中的手,他会如此选择,想必与赛制有关,若要取得头名,必然要门门拔得头筹。所以箭法、拳法、剑法,他一门都不能错过。方才已经比了自己擅长的箭法,若不如所料,他最拿手的便是家传的剑法,但拳法这一关,又不能不过。 “莫慌,四两拨千金,指的便是拳法,只要他真有绝技,也不一定会落败。”秦道川安抚着怀中的小女儿。 擂台上的两人已经过了几招,壮汉以攻为主,少年则以腾挪闪躲为主,娴苔忍不住抓住父亲的衣袖为他打气,“打他呀,上三路不行,就攻他下三路。” 秦道川无语地摇摇头,轻轻捂住娴苔的嘴,问道:“又是从那几个小子处学来的?” 娴苔点了点头。 壮汉的拳风十分刚劲,隔得这么远,若舒都能感知到,不由得为少年捏了把汗。 “他下盘很稳,娴苔眼光不错。”秦道川轻抚着娴苔软嫩的脸庞,夸奖着女儿。 若舒这个门外汉也看了出来,他是想用拖延的技巧,消耗掉壮汉的力量。原本如此悬殊的对比,令台下站了不少人,后来对面的擂台上一对刀剑的比拼十分出彩,看的人都被吸引走了,唯独看台上的三人仍旧关注着。 对面擂台下时不时传出喝彩声,终于影响了急于取胜的壮汉,少年也真的用上了娴苔所说的技巧,干脆利落地攻击了壮汉的下三路,且招招命中。 就在他脚尖轻点,踢向壮汉下颚时,场上一声锣响,有人喊道:“点到即止,36号胜出。” 少年在半空中一个旋身,轻巧地落下,拱手说道:“承让。” 壮汉不服气,却又无法,方才他明明是冲着自己最要紧的地方踢来,自己只得用手护住,没想到他竟然另一只脚才是正主,若是真被他踢中下颚,自己会更不好看。 少年得了胜,却明显比前面射箭取得成绩要兴奋,抿着唇,嘴角上翘,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全然没有方才报名时的紧张。 接下来,他径直走向了刀剑的擂台下,报了名,却直接朝着大门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中。 “他怎么不比了?”娴苔问道。 秦道川解释道:“想是今日的名额满了,娴苔想看,父亲待会去问问,待他比试时,你再来看。” 没了目标,娴苔又开始在场内寻找自己的顺眼的人。 秦道川看着若舒,见她眼神落寞,说道:“莫说是他们,就连我们自己的儿女,又有几个恣意的?难道他们不出色么?” 若舒半晌回了句,“正因为此,我才感同身受。” 秦道川沉默了。 他不能在这事上许诺,这件事本来就是声东击西之计,秦家军的将领也从不用外姓人。 “若他真是十分出色,经此一试,不愁没有出路。”秦道川说道。 若舒又何尝不明白少年来此的意图,不单是他,每一个站在擂台上的人,都怀抱着这种想法。 “那三个呢?跑哪去了?”打算回转的若舒问道。 秦道川说道:“在人堆里呢,方才还看到有一个骑在人肩上。难得出来,多坐坐吧,让孩子们玩个畅快。” -- 第595页 “这五个人可还称职?”若舒寻了好几遍,除了看到主动迎上来的白景天,其余的四个寻了半天也没看到。 “不错,指使起人来倒是有模有样。”秦道川答道。 “这算是夸还是贬?”若舒问道。 秦道川喂了娴苔一粒枣子,又拿了一颗送到若舒面前,若舒轻轻摇头,秦道川便送入了自己的嘴里,待吃完了,才说道:“一点甜的都不沾,岂不无趣得很?” 若舒不想老声常谈,就没接话。 “他们五个,将差事安排得细细的,每样都定了人,自己则哪里热闹就往哪钻,一场好看的比试都没落下。”若舒轻笑道:“为将之才,就当如此。” “秦家军可是讲究身先士卒,凡事都要立成标杆。”秦道川说道。 “劳逸结合,能识人辩任,也是优点。”若舒说道,“为将者,功夫当在暗处。” 秦道川摇摇头,“我不与你争论,从军与经商不同,道不同矣。” 若舒一向都不喜与人争这种长短,见秦道川收了兵,她也住了嘴。 这次秦道川颇为大方,凡来报名参赛的,都包吃包住到比赛结束,走时还会赏赐盘缠。所以,开赛许久,仍旧络绎不绝有人有来报名。 若舒有些好奇,见日头已快偏西,门口负责的白景天仍旧忙得不亦乐乎,于是问道:“若是一个月后,仍旧有人前来报名,大将军打算如何?” 秦道川说道:“说好的一个月,便一个月,后来的人,只能打发盘缠了。” 第484章 交手 对于秦道川难得的首次高调,若舒还是挺拭目以待的。毕竟秦道川以往所有的光环都留在了北地,她并未亲眼见过。 这么些年,出现在她面前的秦道川总是收敛了光芒,就算两人起了争执也点到为止,从不曾真正与自己正面刚过。 面对波云诡谲的朝堂,瞬息万变的局势,他也总是将国公府和秦家军置身事外,毫不在意旁人的评价和指摘。 若舒更是明白,这次若不是祝丞相府派了杀手,动起了他孙辈的念头,以他的为人处事风格,怕还是会冷眼旁观。 自己的行事风格是暗戳戳下手,秦道川出手倒是挺符合他的个人风格的,明朗朗地出手。 以寿辰的名义广邀天下武士前来热闹一番,确实让人拿不住把柄。但却是很让原本一潭死水的京城各界泛起了波澜。 现在不过是刚开张几日,离一月之期尚远,若舒看着旁边云淡风清的秦道川,总觉得他不会让这事就这样平淡地进行下去。 因为若舒和娴苔的到来,总有人想来打量,但看台上驻守的兵士那圆瞪的双目,冷冽得让人胆寒,令人匆匆扫过一眼便不再敢放肆,台上的人长得怎样都未来得及看清。 因为秦道川的挽留,娴苔和忠清他们又不肯走,再加之后来退场的人越来越多,门口有些拥挤,若舒只得枯坐在那,想等到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再行离开。 哪知得了空的盛琰他们皆围了过来,争相说着今日自己最看好的人选。“36号就挺不错的,箭法了得,拳法也颇为灵巧,我看他背负长剑,想来剑法也不弱。”见盛琰说起自己也看中的人选,娴苔插话道:“你说的可是身形单瘦,三箭皆中红心,后来与壮汉比试都大获全胜的人?” 白景天乐了,“十姑姑,你看得真仔细。” 娴苔自得地说道:“他射箭时我便看中了,我赌他定能拔得头筹。” 盛珪不服气地接道:“我是不能上场,不然也不会输给他们。” “你能三箭皆中红心么?”娴苔接道。 盛珪辩解道:“我虽然不能全中红心,但我的拳法和刀法还是有把握的。” “他好像姓杜。”白景天说道。 可惜这次若舒保持了沉默,并不打算为他们解惑,秦道川也没有点破。盛琰说道:“今日除了他,还有几个出色的,盛珪你也不要太过自负,凭心而论,真对上这些高手,我们的胜算并不大。” 盛琰的话让秦道川十分满意,“能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既不自满,也不自负,才是为将者最该拥有的智慧。你们若是能从这场赛事中学到一招半式,或悟到些道理,就不枉参与一场。” “颖江呢?”若舒问道。 “原先定好的客栈都住满了,怕是去寻新的客栈去了。”颖泉解释道。 “你们这些人,竟将最繁琐的事交由年纪最小的人去做,也是够可以的了。”若舒感叹道。 “他自己挑的差事,说是觉得新宅这里太过吵闹,不如待在街面上舒坦。”盛珪说道。 若舒一想也是,若是自己,也宁愿寻家馆子坐下喝茶,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 众人谈论的颖江确实如若舒所料,正坐在一家馆子里,啃着羊排,顺便还吐槽着:“还是这家的羊排好吃,上一家真真是不会弄,白瞎了那么好的羊排。” 跟随他的四人,陪坐在一旁,早已经吃饱喝足放下了筷子。 这时外面有人猛抽了一鞭子,紧接着就是一阵马儿的嘶鸣声,本来坐着的四人,随即冲出去了两人,留下的两人,也都站了起来,一人在门口张望了一下,回头说道:“公子,遇到冤家了。” 颖江听了,放下手中的羊排,擦了手,拿起剑就冲了出去。 街面上,先前出去的随从已经安抚住了受惊的马,望着对方怒目而视。对方则仗着人多,一脸不屑地瞧着他俩。 -- 第596页 颖江朝前走了两步,“怎么?如今不躲在窝里,觉得能见人了,又出来溜达了?” 这话十分伤人,对方听了,自然反应激烈,“你找死!” 颖江接道:“爷还一直没找到呢,想来是你一直将它藏着呢。”在看到祝丞相孙子的那一刻,颖江便想要替自己受伤的手臂出口气,故而言语上十分的不客气。 “都给我上,今日一定要将你打得满地找牙,以报前次之仇。”祝丞相孙子厉声对身后的护卫喝道。 “哟,猪头还没长胆了啊,每次都只会让旁人上。”颖江鄙夷地说道。因为事发招待住宿的客栈前,看热闹的都是前来比试的武士。有外地的并不认识祝丞相孙子,却认识这个国公府的小公子,言语间自然相帮,“若觉得不服气,就两人单独较量一番,仗势欺人实在胜之不武,也有违公道。” “正是,我看到了,是你们有错在先,无端去抽他们的马。” 祝丞相孙子被这些言语一激,翻身下马,抽出自己富丽堂皇的剑就朝着颖江冲了过来。 因为事发突然,颖江的剑都未来得及出鞘,只得先挡过他迅猛的一击。脚却没闲着,伸腿就往他肚子上踢了一脚。 祝丞相孙子因为用力过猛,虽然那一剑劈得有些力道,但整个身形都是前倾的,所以被颖江踢了个结实,后退了两步。 颖江也借此时机抽出了剑,冷冷看着对方。 周围渐渐围拢了人,大半都是附近客栈投宿的武士,最喜欢看这种热闹。一时间,各种言语层出不穷,刺激着对战的两人。 祝丞相孙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上的脚印,在浅色的绸缎上十分显眼,再看向颖江时,眼神更加狠厉,出手也毫不留情,直刺颖江要害。 颖江挡了几招,笑道:“哟,看来你躲在窝里时,下了些功夫嘛。不错,有长进。” 祝丞相孙子见他只挡不进招,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却未得寸功,再加之周围人的交头结耳,评头品足,更令他抓狂。“你们这些废物,还不来帮忙。” 颖江见他招帮手,刚准备开口,就发现身边多了四个人,刀剑皆已出鞘。 祝丞相孙子的护卫到底都已成年,哪里像颖江身边的几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只出列了四人,虽然出了刀,但只观战,并未主动出手。 颖江的随从见对方未出手,也站着未动,双方呈分庭抗礼之势。只有颖江和祝丞相孙子犹在那里交手着。 第485章 鞭子 与颖江的气定神闲不同,祝丞相孙子十分的气急败坏,前次的奇耻大辱,令他在书院里根本抬不起头来,最近更是有人明目张胆地取笑于他,如今终于碰到始作俑者,哪里还忍得住。 府里各位长辈的交待在这一刻都抛却到九霄云外,只想将这个小子斩杀于剑下,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 但他这新学的剑法在颖江看来,根本上不得台面。自从上次受伤之后,他每次回府之后,都要苦练许久才肯歇息,就为了下次再遇上这事,绝不再吃技艺不精的亏。 于是像戏耍猴儿一般,用手中的剑逗弄着那孙子。 一旁看热闹的人见了,里面多有懂门道的,也跟着嘻笑着,起哄着。 祝丞相孙子的护卫有些无奈,这货脾气十分暴躁,也不经劝,看他那狠劲,恐怕还要些时候,心想反正对方没打算出手,且由着他发泄吧,等力尽了,自然罢手了。 哪知这货觉得自己取不了胜,居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准备直接朝颖江脸上挥去。颖江下意识想到盛珪中的毒粉,正想避开,就看到从人群的缝隙里甩过来一条长鞭,直接打在了那孙子的手上,那孙子一吃疼,手一缩,居然将手中的纸包甩在了自己的脸上,下一刻就听到他的鬼哭狼嚎,“快送我回去,眼睛疼。” 临走还不忘放着狠话,“你们等着,这事没完。” 没等颖江说话,几个声音接道:“孙子,这回不会又变成猪头吧,爷爷们等着你。” 颖江最后说了一句,“趁着不能见人,好好练练剑法,省得爷挡得无聊。” 几个人毫不避讳地哈哈大笑。 围观的人这时早已明白谁是谁,心想国公府居然和祝丞相府如此的针锋相对,真是闻所未闻。这也难怪,上次祝丞相府吃了瘪自然不想声张,秦道川又极力压制,所以双方在新宅打群架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双方公然在京城的街面上争斗叫骂,显然国公府是占了上风的。 有好事者关注后发现,第二日,颖江依旧招摇在新宅和街面上。要知道前次,参与的三人可是立即就被国公爷禁了足的。 颖江却有些不爽,因为身边多了些尾随的人,脸孔都很熟悉,都是国公府的侍卫。 第二日,因为杜郁文,即36号会在上午比试剑法,若舒借口陪娴苔前来,实则自己也想一睹究竟。 杜若远的剑法她并未见过,因为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出过手。但杜若远是死在他自己的剑下,却是不假,自从他得回祖传之剑,便一直随身携带。并没有像秦道川那样,寻回秋旸剑后直接供奉在小礼堂内。 所以,若舒想看看,那把要了他自己性命的剑,到底长成什么样? 娴苔依旧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杜郁文,依旧一身皂黑色的劲装,背上也依旧背着剑。 -- 第597页 终于等到他上场,只见他将剑从背上解下,打开包裹着剑身的黑布,是十分古朴的一把剑,剑鞘上并没有显眼的装饰,只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材质。杜郁文轻抚着剑身,表情十分凝重,而后轻轻抽出长剑。 “是把好剑。”旁边的秦道川说道。 “父亲,这要如何去看?”娴苔问道。 秦道川解释道:“凭感觉,就像娴苔一眼就看出他不同于常人一般,也是凭感觉。” 娴苔似懂非懂,若舒想的却是,就是这把冰凉的剑刺破了杜若远脖颈处的血脉,让他顷刻间便身亡的么? 若真的如此,不该让它供奉在灵堂之上,永远陪伴着杜若远么? 为何要让这凶器依旧游荡在人间,带着杜若远的不甘和委屈? ‘锵’器物相击之声将若舒游离的思绪招引了回来,台上杜郁文已经正式与人交战。 若舒看不出门道,只觉得他剑法十分娴熟,招式却有些古怪。不像许久以前看秦道川在小礼堂舞剑那般古朴大气,干脆利落。 “这便是杜若远的家传剑法么?”秦道川出声问道,问完之后,发现若舒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心中竟然一松,看来她并不知晓。却忘了,他若是问若舒对秦家剑法的看法,得到的恐怕也是一样的答案。 因为是初赛,选手良莠不齐,这剑法又是他的强项,三个回合之后,对方主动求了败。杜郁文收回长剑,拱手回礼之后,转身下了台,依旧将剑小心地放回了剑鞘,重新包裹起来,背在后背,来到登记处,拿出号牌,登记了自己的成绩,在登记人员的指引下,朝着盛琰所处的方向走去。 “他胜了么?”娴苔问道。 秦道川说道:“以他的成绩,应当可以进入复赛。不过,你想要再看他比试怕要等上一阵了,因为初赛还有好一阵子呢。” “父亲,一阵子是多久?”娴苔问道。 若舒忍不住笑了出来,秦道川只得强行解释道:“大半个月吧。” 这时,白景天端着一个小竹筐过来,“祖父,祖母,十姑姑,这是后山摘的金桔,挺好吃的。” 若舒问道:“昨日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白景天拿眼偷偷扫了一眼秦道川,见他正专心挑着金桔拿给娴苔,似并未在意,于是轻声说道:“我们赶去的时候,颖江已经与他打了一阵了,那孙子根本不济事,颖江像逗猴子一样,我们本想混在人群里当成热闹看看也就罢了。谁知那孙子居然故计重施,又想洒毒粉,孙儿见了,便给了他一鞭子,让他自食苦果。” 若舒说道:“这下应该会消停了吧?” 白景天接道:“消停不了。” 这话一出,就连秦道川都扭头看向了他,白景天轻声解释道:“孙儿的鞭子,一般人可受不住。他若不尽快来服软,那只手怕是保不住了。” 南北昆城的毒,境内寻常的解毒之药根本无用。秦道川说道:“且莫管他,等他找上门来再说。” 若舒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大将军看来已有应对之策了?” 秦道川却只嗯了一声。 第486章 解毒 果不其然,若舒带着娴苔和忠清他们四个小的,刚刚离开,祝丞相府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来人自报家门道:“见过国公爷,小的是祝丞相府中的管事,昨日不知何故,府中小公子与贵府的小公子起了些争执,小公子中了一鞭,宫中御医说是中了毒,还望国公爷高抬贵手,给些解药。” 秦道川却说道:“还有这事,我竟不知。” 管事只得陪笑着,继续讨要着解药。 秦道川扭头对秦南说道:“你去问问,可有此事?” 秦南接了差事,应了声是,便下了台。 管事等来等去,都不见人回转,只得再次苦求,秦道川却十分不耐,“京中不乏良医,不过是小儿的鞭子,能有多重,哪里就说得那样玄乎,多寻些好药便是了。” 管事只得直说道:“国公爷,小的出来的时候,小公子的手已经肿得像刚出笼的包子了,御医说若不尽快用解药,手怕是会废。想来是几位小公子闯了祸不敢声张,还望国公爷再去催催。” 秦道川说道:“真是没有规矩,哪有这样办事的。来人,陪这位管事前去寻人。” 管事心急,没有多想,待他在新宅里转来转去,寻不到人时,再想去寻秦道川,已经不见了人影。陪他的侍卫自告奋勇地帮他问道:“将军去哪了?” 得到的回答是,方才有人寻,下台去了。 管事站在台上,好一阵张望,人头攒动间,哪里寻得到秦道川的影子。 心知是秦道川有意避开,抿了抿嘴,告辞而去。 回了府里,两手空空,祝丞相一言不发,老太太却不依了,骂道:“这些丧天良的,伤了人,连药都不给,若是孙儿有个好歹,定不能饶过他们。” 祝丞相接道:“你上次便没饶过人家,人家回个手,你便受不住了?” 老太太听了,立马哭道:“若不是他们欺人太甚,令我的乖孙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也不会出手。他们这些黑心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祝丞相沉默不语。 老太太接着说道:“他们可别忘了,宫里可还有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呢。我现在就入宫,亲自问问她们,还想不想在宫里待下去了。” -- 第598页 祝丞相闭了闭眼,起身说道:“我已命人关上府中大门,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能出府。” 老太太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哭得更厉害了。“这算哪门子的泼天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人都敢骑到我们头上,还不如当初在原城过得痛快。” 祝丞相一直往前疾行,直到听不到那扰人心神的哭泣,才转身对管事说道:“你先去国公府送拜帖,我稍后便来。” 管事愣了一下,说道:“可是国公爷在新宅啊。” 祝丞相懒得跟他解释,只摆了摆手。进了书房,一直候着的幕僚,问道:“丞相打算亲自前去么?不如由我等代劳吧。” “他若是愿意给,管事去就给了,明摆着是我老夫服低。”祝丞相说道。 “他这是打算出手了?”幕僚说道。 祝丞相哼了一声,“故而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一个时辰之后,祝丞相出现在了国公府的大门前,府里的管事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书房内,秦道川早已候在那里,见了祝丞相便说道:“得了丞相的拜帖,我就急急赶了回来,那几个小子也不知躲到哪去了,我听管事说后,寻了一圈都没寻到,想是怕我责罚,害我连个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 祝丞相心里一凉,却不好明说,只得应道:“这半大的孩子哪里晓得大人的难为。” 秦道川也跟着感叹了几句,又催促人去找,“传我的话,只要他们老实现身,我绝不责罚他们。” 又转头对祝丞相说道:“想是被我罚怕了,我听说是中了毒?” 祝丞相只得点头说道:“御医是如此说的。” 秦道川扭头问秦南道:“你平时总跟他们混在一处,他们中可有用毒的?” 秦南恭敬地回道:“前次他们随我去了库房,发现了些存货,我一时技痒,多了几句嘴。”说完,似乎十分的怕责罚。 “这也是浑教得的,那都是用来对付鞑子的。”秦道川似乎十分气恼。 秦南接道:“若是将症状说得清楚一些,我倒是兴许能知道中了何种毒。” 祝丞相听了,赶忙回头看了看管事,管事会意,说道:“就是红肿得厉害,里面似乎有血水,一碰还发痒。” 秦南摸着头想了半天,才说道:“我明白了,是我们混和了几种毒草做成的汁液,解药我去拿。” 秦道川立马松了口气,不住地摇头。 坐在他对面的祝丞相也明显松了口气。 不多时秦南回来,将药送给管事,交待道:“拿火焠过的利刃将伤口划开,将毒水放干净,再将药粉洒上,切莫沾水,一天换三次,有毒水就要放干净,三天应该就能结痂,待死皮脱落,就会好了。其间切忌不能下水。” 祝丞相一刻也想多留,拿了药便告辞了。 秦道川却热情地送到了府门外,拱手相送。 等他的马车转过街角再也不见,才转身回府。 回到书房,看到从练功房出来的众人,说道:“以后做事之前想想清楚,南关昆城的毒怎能出现在京城,旁人只要一猜,便能猜到你的身份。” 白景天低头认错道:“祖父,孙儿晓得了。” “这下有这孙子好受的,想我痒了多久,又难受了多久。”盛珪说道。 白景天却接道:“这回的痒可比你那会厉害多了,不绑起来,怕是会将整只手抓烂。” 盛珪听了,高兴地说道:“现在才算顺了气。” 秦道川说道:“梁子算是结上了,我这里解不了,他那里怕也如此,如今新宅人多且杂,你们行走都要多留个心眼。” 盛琰说道:“祖父,如今大家已经成了明面上的事,他若敢再来,我们决不再留手。” 秦道川说道:“以今日所见,对方并不想与我明刀明枪地干,还是防着些暗箭吧。” 第487章 忍让 慧容得了信,心急火燎就赶去了宫里,婉珍听她说完,回道:“昨日皇上已经跟我说了,说是小孩儿胡闹,要我不要上心,若是太后问起,只说不知即可。” 慧容叹了口气,“那可是太后的娘家人,皇上这和事佬怕是难为。你在宫中毕竟势单,怎能不让我忧心。” 婉珍安抚道:“我刚从太妃处回来,萱华也在,大家都说只是小事。若真是大事,祖父和祖母定会有主意的。” 慧容却叹了口气,“就怕他们顾不过来。” 婉珍说道:“母亲是关心则乱,我今日去给太后请安,太后提都未提。” 慧容心里仍是难安,出了宫,衣衫都没换就来了右院。若舒看了她的打扮就知道她这是刚从宫中出来,“婆婆,我刚在宫里,见婉珍仍旧万事不知,怎能不让人忧心?” 若舒说道:“你怕宫里有人找她麻烦?” 慧容又不好明说,只得点了点头。 若舒说道:“动了婉珍便是动了皇上的脸面,他们不会如此心急的。” 慧容说道:“婉珍说皇上要她装作不知情。” 若舒说道:“这就是了,她不就该不知情。” 慧容在她这里寻不到安心,只得找上了盛琰,“你们做事怎么全然不顾及宫中之人的难为?” 盛琰回道:“我还怕他们不找呢。” “你这是什么话,有你这样当兄长的么?”慧容气恼得连音调都变了。 -- 第599页 盛琰说道:“母亲,你是关心则乱,皇上若是连自己的皇后都护不住,也枉为人了。” 慧容连连摇头,“看来真要给你说门亲了,等你成了亲,就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宫中多少女人啊,他会为了其中一个女人劳神费心么?” “那你还上赶着将妹妹嫁进去?”盛琰脱口而出。 慧容哑了半天,才气恼地说道:“我如今后悔了,不成么?” 盛琰沉默半晌,说了句,“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只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担心婉珍会因为此事受了连累,太妃和萱华这几日都是踩着点与她一同去给太后请安,幸好那位似乎没打算提起这事。萱华冷眼旁观,发现祝葶秋倒是有些按捺不住,可惜苦于自己品级最低,尚不够格出来发难。 待她们三人离去后,太后看着尤不死心的祝葶秋,“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呀,得好好学学。” 祝葶秋回道:“太后,葶秋不明白为何要如此忍着他们。” “是啊,为何?”太后不答反问道。 “明明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和羞辱,难道不该还击么?”祝葶秋接着说道。 “是啊,为何不还击呢?”太后依旧不答反问。 祝葶秋再愚钝也明白太后并不认同她的话,闷闷问道:“还望太后明示。” 太后却说道:“我乏了,你回去吧。” 太妃宫中,萱华编着手里的绦子,开解着婉珍,“你莫怕,以后每日我都与你同去,还有太妃,量她们也不敢明着来为难你。” 太妃却插话道:“太后不会,贤妃不敢,你若还是心惊,我与萱华便每日陪你同去。” 婉珍说道:“多谢太妃。” 太妃说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且先这么过着吧。” 右院,若舒起身后,发现秦道川居然没去新宅,好奇地问道:“今日为何不去观战?” 秦道川说道:“是我低估了对手,他能熬得过太子的得势,宁王的反叛,而后皇上废长立幼,皆不露声色,便不会因这些事就改了性子。” 若舒说道:“或许他的精力在别处,毕竟小孩儿打架,与你的嫌隙都比不过尽快平了原城的谣言。” 秦道川说道:“你觉得原城的饥荒他会如何渡过?” 若舒说道:“现在整个钱袋子都在他手里,左手挪右手的事罢了。” “你说皇上的底线会在何处?”秦道川问道。 “谋朝篡位。”若舒答道。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秦道川不满地说道。 “只要不是这一条,其他的他都可以等。”若舒说道。 “他费劲心机,不顾形象地将国公府拖入其中,可不像是一味容忍的样子。”秦道川说道。 若舒说道:“寻常的帝王心术罢了,显不出他多有才。” “夫人可有妙计?”秦道川问道。 “你只要想好了退路,便不用太过顾忌。”若舒说道。 秦道川笑道:“也是,横行无忌,确实比韬光养晦舒坦。” 于是,第二日,秦道川又领着五个孙辈在新宅招摇开了。 还将赛事修改了一下,每日上午初赛,下午复赛,凡取得复赛资格的不必等到初赛结束,因为新宅场地不够,他便在新宅的大门外,新修了一个擂台,专门用来复赛。原本无法进入新宅的京城民众皆可以到场观战。 他自己则坐在一侧的高台上,观赏着比初赛更为养眼的复赛。 作为奖赏的三匹马也从北地的军屯运了过来。头名的是一匹没有一丝杂色的纯白色骏马,身形高挑,四条腿修长,脾气却有些暴虐,不喜生人靠近,动不动就直立起身子,嘶鸣不已。 白景天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摇头道:“这头名就算得了,要驯服它,也得费些功夫了。” 盛珪却解释道:“马与人一样,都会恃才傲物,它那是看不上你。” 盛琰笑着说道:“盛珪说得不错,我那匹乌云踏雪,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让它认主的。” 颖泉说道:“且不说它能耐如何,就凭这身吸眼的皮色,就足以让人眼馋。” 秦道川走了过来,解释道:“它年岁不大,身形自然单巧,但跑起来速度极快,我昨日在城外试了一圈,寻常的马只能望其巷背。再者,这种身形的马,可遇而不可求,用来奖赏头名,实至名归。” 颖泉问道:“外祖父,可取了名字?” 秦道川说道:“取名之责,留给它将来的主人吧。” 男人爱马,尤如女人爱首饰,这匹马一现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虽然只能远观,但四周仍旧围满了人。一向在北地草场奔驰惯了的马儿,似不习惯被人围观,直立起身,嘶鸣声传遍四周。连带着盛琰的乌云踏雪也跟着嘶鸣了起来,白景天见了,说道:“不会是有渊源吧?” 秦道川说道:“你眼光不错,确实如此。乌云踏雪算是它的父系。” 第488章 激化 相比之下,另外两匹马就温顺多了,但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好马。 秦道川如此为之,便是有意在世人面前显露出国公府的实力,北地军屯养马世人皆知,但马儿养得如何,却无人知晓。 如今这三匹马现世,就算最末等的,也在五百两以上,那匹纯白的骏马,就算肯出千金,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 第600页 国公府轻巧地拿出来奖赏不相干的人,实力不言而喻。 与秦道川的张扬不同,若舒再一次盘算着如何将青州掩藏得更深,最坏的打算是秦道川叛出东方大陆,回归北地,夺了北郡,自立为王。可是青州的根基在境内,脱身非一朝一夕可为。虽说青州离北郡也近,但在若舒看来,秦道川夺原城比夺青州容易。所以,她不能不早做打算,辛苦半世创立的基业,不能就这样化为乌有。 盛世商贾,乱世兵雄。可这世上安得两全,这或许也是秦道川半世隐忍的缘故吧。 因为先皇勤俭,近年来纷乱不止的缘故,京中勋贵要么被波及到,要么也贽伏了下来,冷不丁,最为隐忍的国公府突然异常高调了起来,弄得大家都为之一振。 了解国公府与祝丞相府先后两次交锋的人,都明白秦道川如此作为是针对祝丞相而去。却有些不解,明明两次都是国公府占了上风,秦道川又为何会如此? 想来想去,自然不会知道祝丞相府派出杀手之事,反而将事情推定到了失足跌落山崖的前皇后,国公府的八小姐。唯有为女儿报仇,才会令国公府如此咄咄逼人。 就连新皇后都依然是国公府的女儿,也被蒙上了另外一层意味。 看来根源还是在宫里。 坊间的谣言传得非常兴奋,但当事双方却毫无回应。国公府的擂台赛如火如荼,丞相府这边消无声息。 受伤的祝丞相孙子苦熬过钻心的痒,却发现受伤的左手不大听使唤了。宫中的御医都只善于内科,哪里懂这其中的关节。白景天早就悄悄告诉其他四人,中了鞭毒的,极易损伤经脉,疗伤之时必须忍住病痛的折磨,多加练习,伤愈之后,才不会受损。 在那边派出杀手之后,几个人就将其视为生死仇敌,碍于局势不能直接还手,竟将这事瞒得死死的。 祝丞相府吃了这个哑巴亏,自然恨得咬牙切齿。但是自己派出去的杀手就这样消无声息地没了,若说国公府不知实情,除了将自己当成傻子。 祝丞相每日与幕僚待在一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总于忍不住报怨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长子陪侍在一旁,却不敢为母亲发声。 幕僚连忙解围道:“唯今之计,是千万不能再落入对方的圈套,免得皇上难为。” 祝丞相扫了一眼长子,吩咐道:“去跟你母亲说,若再坏了我的事,休怪我不顾及夫妻之情。” 长子赶紧低眉顺眼地应允着。 “还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消停些,丞相府的脸面再也丢不起了。” 待长子离去后,祝丞相终于长叹了口气,幕僚赶紧劝慰道:“大人也勿需太过伤怀,这世上名医无数,自然会有人懂得医治小公子的伤。” 祝丞相却转而说道:“皇上对这事只字未提,到底是毫不关心,还是另有打算?” 幕僚说道:“皇上自幼孝顺,从未忤逆过长辈。况且大人全力将他扶上皇位,如今知恩图报也是应当。只要大人隐忍些时日,让国公府再咄咄逼人一阵,高下自然立现。” 祝丞相说道:“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他倒是如此盘算,可总有人不服气的,尤其是同族和姻亲中祝小公子的跟班们,长辈们辛苦了这许多年,终于得势,本以为在权倾天下的祝丞相府庇护下,他们能横行京城。 老太太下杀手的事他们不知情,只看到被他们众星捧月般的祝小公子如今接二连三地在国公府处吃了憋,听说手还落了残疾。 而这边的国公府,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又重金奖赏,又包吃包住,这明摆着是想与丞相府分庭抗礼。 围着大将军府的新宅转了几天,终于选中了下手的目标——那匹夺人眼球的纯白色骏马。听说跑起来似疾风骤雨,更能日行千里。若是弄死了它,定能让国公府颜面无光。 走过去下毒是不可能,那马儿身边从不离人,看来只能远处下杀手了。 几个人准备好后,选了个合适的地方,其中就有自诩为神箭手之人。用的也是见血封喉的毒物,只要沾了那马身,见了血,立时就能毙命。 看那神气活现的国公爷还能镇定自若地坐在高台之上,评头品足么? 最先发现的是盛珪的一个随从,第一次打群架他便参与了,交过手的人自然眼熟。白景天听了,眼神一亮,说道:“盛珪,寻仇的好机会来了。”说完,在他眼边悄悄说上一阵,盛珪双眼发光,连连点头。 倒是没有瞒着其他三人,颖江自然百般同意。盛琰似有些犹豫,他纠结的是白景天说要瞒着祖父。颖泉也说道:“这样好么?” 白景天说道:“此事我一力承担,你们只做不知便可。” 盛珪说道:“奶奶的,次次放他们一马,他们倒认为我们是软柿子。这次就听景天兄长的,给他们看点厉害的。” 颖江也说道:“大家忘了,若是我们实力再逊些,如今躺在土里的就是我们了。” 盛琰说道:“行,若要做就做绝些,若要瞒就要神不知鬼不觉。但凡参与的,都要起誓,终身不能将此事说出来。” 五人就寻了一处,分别领着自己的四个随从,燃香起誓。 捉住那几人十分容易,难得是如何不留痕迹。 三日后,顺天府接到几个报案,说是他们府里的公子不见了人影。因为都是祝丞相府的同族和姻亲,且长辈都在京中任要职,顺天府丝毫不敢怠慢,当即接了报案,开始全城查找。 -- 第601页 若舒看着暗卫的秘函,咬了咬牙,又不能不承认,这几个小子做起事来,越发的醇熟了。 第489章 损招 不同于上次原城放火,这次暗卫除了帮他们警戒,竟不需要善后。 晚间,看着对面认真看书的秦道川,若舒纠结了许久,终是没有出卖这五个人小胆大的孙辈。 临睡前,秦道川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这些人的失踪,与他们可有关系?” 若舒挑了挑眉,却“嗯?”了一声。转头就看到秦道川有些无奈的眼神。 “有仇不报非君子。”若舒平淡的语气让秦道川明白,这事八九不离十。“具体是怎样,你且与我说说。” 若舒如此老道之人,怎会明言,只说道:“我一听到此事,就觉得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不过,转过来一想,他们早晚要自立,这种事年轻时做过,以后便不会再做,希望他们日后不会留下阴影。” 秦道川一听,接道:“我剖心剖腹对你,你也给一两句实话。” 若舒笑道:“你将他们抓来一问便知原委,何必听我的猜测。” 秦道川又重重叹了口气,“我怎能去问。” 若舒翻过身,趴在床上,说道:“我就给你猜测一二吧,无论是你还是我,向来信奉你来我往,他们有我俩的血脉,若不是那几人主动找茬,他们也不会主动出手。想来是那几个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被他们发现了,于是就决定以牙还牙。你说,他们是将人藏在城中,还是已经运出了城?” 秦道川说道:“又不是一两个,如何藏得住,自然是运出了城。” 若舒说道:“我倒觉得他们随便寻块空地,将那些人埋了,比费尽心机将人运出城要容易得多。” 秦道川说道:“若是你有帮忙倒有可能,单就他们几个,哪里寻得到无主好下手的空地?” 若舒叹道:“他们动手的时候压根就没想到你我。你且猜猜他们是如何将人运出城的?” 秦道川说道:“我不关心他们是如何做的,我关心的是他们首尾可处理干净了?” 若舒说道:“对方主仆一起不过八九个人,他们五个齐心,二十多个,人手足够了。” 秦道川说道:“我辛苦教他们的应敌之策,竟被他们活学活用到这里,真是令人无奈。” 若舒说道:“有何区别,你不是一直想让他们历练么?” “也是,你觉得这次是谁的主意?”秦道川问道。 “没一个省油的灯,你看上次年纪最小的颖江,在街面直接与人交战,也丝毫不带怕的。”若舒说道。 顺天府尹是祝丞相的亲信,怎会错过这个好机会,虽然心中认定那几个混小子多半是溜出京城去哪逍遥了,过些时日自然就会归来。 但还是召集所有的人马,在京城中挨家挨户地搜查和盘问,首当其冲的就是住在客栈中,从外地前来打擂台的武士们。习武之人全都血气方刚,哪里能受这种有意的刁难,双方开始呈现剑拔弩张之势。 最后是秦南和秦北带了人赶过去,直接以国公府的名义为他们做保。顺天府的人见到几家客栈前面,皆站满了国公府的侍卫,俨然一道人墙。秦南脸上带笑,将客栈中投宿人的名单递了过去,“所有人的名册俱在此,官爷要问,我等可以协助。” 顺天府领队的人,虽然咬着牙,却也只得依从,毕竟无凭无据地,也不能将这么多人都抓了进去。于是,坐在大堂里,挨个询问着。 问得口干舌燥,连茶水都是凉的,投宿的人白日皆在大将军府新宅那边比试,没有轮到的,也在那边观战,连一个在京城闲逛的人都没有。 每个人都有不止一个旁证,而且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手里的庚帖和乡里的文书也写得清清楚楚,毫无任何可疑之处。 查到深夜,秦南他们也奉陪到了深夜,顺天府的人马只得无功而返。领队疲惫地走出客栈,上了马,回头一看,国公府的侍卫依旧如标杆一般立在原处,目不斜视,根本没打算撤离。 只得带队恨恨离去。祝丞相听了顺天府尹的回报,问道:“可有遗漏的?” 顺天府尹回道:“回丞相,除了国公府内之人,其余皆已查验。“ 祝丞相说道:“明日去大将军府,再去查验。” 顺天府尹心中十分诧异,祝相一惯不愿与国公府正面交锋,今日这是为何?扫了一眼屋中的其他人,见他们皆似胸有成竹,自己不能多问,应诺之后就告退而出。 第二日,刚刚开场不久,顺天府尹就带了人亲自前来,拱手对秦道川说道:“国公爷,下官也是难为,数位公子无故失踪,又久寻不获,整个京城之内,唯有国公爷这里不知底细之人最多,故而前来问询,还望国公爷见谅。” 秦道川说道:“可,秦南拿名册过来,吩咐下去,凡今日无须上场者,先行查验。” 还客气地为顺天府尹安排了桌椅,自己则陪坐一旁,看着热闹。 问询之事自然不需府尹亲自去做,便与秦道川一起坐在一旁,看着府中的衙役问询。 他这边问完一个,只要无事,那边秦北就发放一锭碎银,说是为他们驱驱晦气。 府尹铁青着脸,却也无法,一旁的秦道川注意力却依旧擂台之上,根本不与他攀谈。 -- 第602页 人群中偷看的白景天对身边的盛琰说道:“我刚听好几个人说,有这种好事,盼不得天天有人来问才好。” 盛琰说道:“他们哪里是想来问这些人,怕是另有所指吧?” 白景天说道:“所以按我说的准没错。” 盛琰低了低头,“我还是觉得有些太过了。” 白景天说道:“心软了?“ 盛琰说道:“我是说你想的法子。” 白景天说道:“因材施计,才那什么其所。” 盛琰说道:“我是怕日后在祖父面前说不出口。” 白景天说道:“你们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我受得住。” 果不其然,问询过所有武士之后,顺天府尹终于开口,“国公爷,似乎还有些不在名册之内的人不曾问询。” 秦道川说道:“秦南,将所有不曾问询的人召集过来,府尹说要亲自问询。” 府尹张了张嘴,也不好再辩驳,只得亲自上场,先是府里负责在此处巡视的侍卫,因为这些日子特殊,大家除了晚间,都不曾离开片刻。 第490章 画舫 顺天府尹。最后是盛琰他们五人,一个个皆有礼有节地回答着府尹的询问,一点傲气公子的模样都没有。 秦道川看着他们圆得天衣无缝的说辞,几乎就要相信他们这些日子全都老老实实操办着手里的差事,一点都没有偷奸耍滑。 府尹问完之后,看着文书那里厚厚一摞笔录,心想应该可以向祝相交差了。 正准备打道回府,有马疾驰而来,来人翻身下马,禀报道:“大人,人寻着了。” 府尹微微皱了皱眉头,也不好发作,只得转身拱手向秦道川说道:“国公爷,下官叨扰了。” 秦道川已然听到那人无头无脑的禀报,说道:“人寻着了就好,大家也不必夜不能寐了。” 顺天府尹讪讪地笑了笑,上了官轿。等走远了些,一直跟在轿旁的那人,隔着轿帘,轻声而焦急地说道:“大人,人在城外,是渔夫发现的,都已经死了几天了。” 府尹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还不快备马,待我先去看过。”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发现人的地方,发现这是一个洄水湾,十分僻静,岸边栓着一艘画舫,先来一步的衙头见了顺天府尹,快步上前禀报道:“大人,画舫原先被发现时,是飘在水面的,渔夫发现后,因为受了惊吓,并没有上船,径直就报了亭长。” 府尹没有接话,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他,就准备上画舫,衙头却拦道:“大人,蒙了布再去吧。” 府尹回头看了他一眼,有几分了然,如今气温尚暖,算来离失踪已有五日,尸体发臭也属正常。“那么矫情做什么?” 可是等他上了画舫,看到了横七竖八的尸首,简直不能入目,转身下了画舫,同来的仵作得到首肯,便开始验尸。 “这事你如何看?”府尹问道,他是新官上任,以前并无此等经验,可是衙头却是在顺天府当差数十年的。“大人,尚不好定论,要待仵作将所有人证物证查验之后,才知分晓。” 府尹心里骂着老油条,口中却依旧谦和地说道:“我不是问他们的死法,我是问你的看法。” 衙头说道:“以死状来看,像是力竭而亡。” 府尹终于没忍住,语气一改方才的谦和,“就凭你所说的,你觉得正常吗?” 衙头说道:“不正常。” 府尹问道:“所有失踪的都在里面?” 衙头说道:“还少了两人。” 府尹眼神一亮,看来案情不过如此,便不再逼问衙头,“着重查找那两人,其余的按规矩办。”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于是翻身上马,带着近侍就离开了。 衙头又上了画舫,看着正在仔细画图的仵作们,又看了看死状十分奇特的尸首,没忍住,“人说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这几位是龙阳胯下亡,死也不改志。” 仵作淡淡回了句,“他们是被下了药,否则还不至如此。” 衙头问道:“看得出来是真是假么?” 仵作说道:“下药是真,其余的倒不像是假的。” 衙头有些好奇,问道:“你都尚未验过酒水吃食,如何知道他们是被下药的?” 仵作说道:“爷是专业的。” 衙头说道:“行,你说了算。” 这时岸上有人问他,衙头下了画舫,下属报道:“老大,渔夫和亭长的口供都已录完,他们问可否让他们归家。” 衙头说道:“亭长可以,渔夫要留下,万一大人要问话,他说比我们说要好。” 渔夫得知后,急得长跪不起,先是求着亭长,亭长见了,也帮他求着情。 衙头说道:“只是要你问话,又不是拘你,怕什么?莫非你心里有鬼?” 老实巴交的渔夫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急辩道:“官爷,我是打算在此处下地笼的,这是我这个月头次来,亭长可以作证,我每日天不亮就在村头的河里撒网,早起的人都可以看到我,得了鱼便要赶着送到城里去,卖给西城门口卖鱼的王四,待我回转,便在家门口织网,或在河上捞鱼,再不然就在屋前耕种,日日如此。昨日王四说要我捞些虾子螃蟹,有大户要定,我才会来这里下地笼。官爷一问便知,我从不曾偷过一天懒。” -- 第603页 衙头却根本没有耐心等他说完,早就走得远远的,一直看守他的衙役说道:“你莫怕,只是要你回去问个话,一旦无事,便会放你回来。” 渔夫落泪道:“我一日不打渔,家里便没有吃食,官爷,我真的只是看到一艘画舫停在水面不动,上面也没有人走动,放了地笼之后,才好奇过去看了看,探头看到后,吓了个半死,赶紧报了亭长。” 可惜又有谁会在意他的哭诉,亭长无奈地说道:“你且先去,我替你报信给家中。” 顺天府尹看着沉默不语的祝相,明白自己此时还是保持沉默的好,毕竟那几位公子死相实在是难看。 祝相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最后说道:“如实报给主家吧。” 顺天府尹得了主意,便告退而出,刚走出二门,就遇到了丞相府的幕僚,府尹知道这位多年在丞相身边近身侍候,是相当有脸面的人物,赶紧拱手问好。 幕僚轻巧地问了句,“可是案子有了进展?” 顺天府尹将案情对他和盘托出,幕僚听了,问道:“此案惊动甚大,牵连甚广,大人打算如何去写张贴的告示?” 顺天府尹也是极其聪明之人,说问道:“正为难着,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幕僚说道:“只提死人,不说其他。” 府尹说道:“本来就只寻获了尸首,其他的尚无定论。” 两个人意会着交流了眼神,第二日,顺天府就张贴了告示,只提了寻获尸首之事,其余的只字未提。 紧接着前来认尸的各位主家,自然哭天抢地,举城皆知。 可怜被强行带回顺天府的渔夫,无人提审不说,无论如何哭诉,都得不到回应。 虽然明白早晚会东窗事发,但当事的五人还是有些忐忑,因为祖父明明看他们的眼神不对,却未主动问起。 第491章 对策 秦道川来到右院的书房,直接说道:“我要你一句实话,这事到底与你有无干系?” 若舒抬头,有些不耐地回道:“你既有意让他们历练,又何必这样瞻前顾后?” 秦道川走近了几步,低声说道:“这样的死法,不该是他们这个年纪能做的。” “什么死法?”若舒确实不知详情,她关注的是有没有留下马脚,会不会有隐患。 秦道川叹了口气,说道:“他们给那几位下了药,最后癫狂而亡。” “这岂不是死得其所,他们像疯狗一样咬着不放,让他们癫狂而亡,正好是对症下药。”若舒说道。 秦道川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船上并没有女眷。” 若舒沉默了,慢慢睁大了眼睛,问道:“这倒是挺有难度的,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秦道川无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故而我说,不该是他们这个年纪该为的。” 若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暗卫秘信中将他们如何将人送到城外,说得极其详细,对于死法却只说到,几位公子想法十分奇特,手法周到,毫无破绽。当时若舒只想着他们五人日后的路途,坦途也罢,坎坷也罢,都需他们自己去走,这些细枝末节,也不必在过在意,便没有多想。 舒了一口气,说道:“你若不放心,就将他们寻来问问。” 秦道川摇了摇头,“我不想知道细节,更不想知道这个主意是谁主导。” 若舒抿了抿嘴,忍不住说道:“想来是我们对儿子太过严厉,使得他们不愿对自己的儿子太过严苛,才会令这几个不省心的如此胆大妄为。” 秦道川说道:“这些人一直在新宅附近探头探脑,原本以为只是跳梁小丑。倒是没想到会被他们几个发现。” 若舒说道:“必是被他们几个发现了实证,才会被惹恼了。” “他们上次被人刺杀,心中便有一口怨气在。这口气不平,怕是永不会消停。”秦道川说道。 “你是觉得他们狠心?”若舒问道。 秦道川摇摇头,“这些人皆是祝丞相孙子的死党,就算我们不还手,他们得了机会也不会网开一面。” “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若舒说道。 “我在意的是他们下手的方式。”秦道川说道。 “或许是那些人本就有此爱好,他们不过是顺势而为,好显得逼真些。”若舒说道。 “还有两个仆从失踪了,报案的渔夫也被暂时关在了顺天府内。”秦道川说道。 “没想到,他们做事倒是挺稳妥的,这样‘凶嫌’也有了。”若舒说道。 “不然,你出面去问问,看他们有没有不妥之处?”秦道川说道。 若舒扫了他一眼,“明明担心,却要装腔作势。” “我是为了给他们留些脸面。”秦道川说道。 “我问岂不是令他们更没有脸面。”若舒说道。 “我与秦南他们都回想过,那几日他们皆没有消失,这事他们是如何做成的?”秦道川说道。 若舒摇摇头,“我不好奇,你若好奇,便自己去问。” 秦道川呆坐了一会,又说道:“差点将正事忘了,告示中只提到寻获了失踪之人,且人都已亡故,其他的只字未提,想来是打算另做文章。不如先散些消息出去,免得受制于人。” 若舒想了想,说道:“无缘无故散出消息怕是不妥,不如就以渔夫入手,说他不过是无意中发现了,又主动报案,本应是有功之人,如今竟然被无故关押,恐怕是案情有不能对外人言处,才会如此。” -- 第604页 秦道川说道:“还是夫人做事老道,全不让人忧心。” 若舒说道:“他们才多大,以他们的做为,你该开心才是。若是五谷不分,六畜不认,才让人担忧呢。” 在暗卫的操作下,消息先从京郊传开,再传入京城。不过两日,人人皆知,报案的渔夫被无故关押,当成了凶嫌。几位公子和他们的随从都是从一艘画舫中发现的,且死状‘奇特’。 虽然是点到为止,但威力却是巨大的,毕竟猎奇之心人人有之。 做出此事的五人,此时也围在一处,商量着,“昨晚,父亲将我俩寻到书房,盘问到深夜,幸好景天堂兄事先与我们排练过,不然还真不好说。”颖泉说道。 盛珪说道:“大家别忘了当初的誓言,此事绝不诉诸于口。” 颖泉和颖江赶紧不约而同地接道:“我俩都没忘。” 白景天说道:“这事虽然歹毒,但却是最好的法子,这么多人要死在一处,唯有这个由头最合适他们。” 盛琰也说道:“祖父一直没提,便是没打算问。祖母一向不在意这些事,更不会提。只要我们口风紧些,别自己露了马脚就行。就像那孙子,派人对我们下杀手,却厚着脸皮装没事一样。” 盛珪说道:“正是,就算将来取妻生子,也不能说出去。” 白景天踢了他一脚,“毛都没长齐,就想这事。” 盛珪说道:“你也没娶妻,为何能想出这个法子?” 白景天说道:“没吃过,还没看过么?” 说完就看到另外四个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白景天坦然说道:“我们那里,每年三月节时,男男女女看对了眼,躲到草丛里便抱在一处,有什么稀奇的?” 盛琰说道:“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像那些人,吃了药,便本性毕露。只是,这药你是如何得来的?” 白景天说道:“知道配方,又有什么难的?” 说完,看着几个人依旧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便解释道:“昆城的府里便有这样的书,祖父当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唯有通晓,才不会受制于人。” 颖泉突然说了句,“你这药材是在京里买的么?不会被人查出来吧?” 白景天说道:“我有那么蠢么?自然是偷来的。” 颖江接道:“如此最好,就算药铺发现短了,官府查的时候,也不敢明说,谁不怕引火烧身啊。” 第492章 搜寻 “所以啊,大家都把心放在肚子里,静观其变即可。”盛珪说道。 “只是,那个渔夫不会被连累吧?”颖泉担心地说道。 “尚不至于,你没见,坊间的风声,已经在为他申辩了。”盛琰说道。 “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没有经过我们五人商议过,谁都不许自做主张。”白景天说道。 谣言是最不可控的东西,一时间真真假假传得沸沸扬扬,当事的主家,哪里会肯,顺天府的登闻鼓,一天之内就被敲响了数次,纷纷要求顺天府为自己家的公子正名。 渔夫倒是受了益,终于被放了回去。顺天府尹暂时收起了自己有些龌龊的心思,想着这渔夫,本就是在万不得已时当替罪羊的,如今先放回他,日后也能再抓了他。 仵作也已验尸完毕,死的人中,几位公子是吃多了助兴的药,而几位随从,则是被下了软骨之药,最后死于几位公子的暴虐之下。 衙头看完仵作递上来的文书,问道:“你是说几位公子是被人下了药?” 仵作说道:“有两种可能,其一,几位公子被人逼着服下了药;其二,几位公子吃了被人加了量的药。” 衙头说道:“尸首上可有强迫的痕迹?” 仵作说道:“要是有,我定会写在上面。” 衙头说道:“那就是说,他们是自愿吃下药的,只不过这次的药被人加了量?” 仵作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你的猜测,我可没说。” 打了多年的交道,衙头与仵作已十分熟悉,“你写得如此隐晦,我不猜测还能干嘛。按说,要下软骨之药,这几位应该都是头次才是,可你的文书中却并未提及。” 仵作说道:“没提,就说明并非头次。” 衙头紧接着问了句,“都是么?” 仵作点了点头。 “这就奇怪了,既是寻常之事,又何必下软骨之药?”衙头说道。 仵作说道:“有些事并不是次数多了,便会习以为常的。” 衙头终于明白,点着头说道:“又或许是平时隐秘些,这样聚众——那什么,是有些难度。” 仵作却没有他这样感兴趣,转而说道:“你还是将心思放在寻找另外两位失踪之人上吧,若是能寻到那两位,想必就能水落石出。” 衙头却说道:“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想必是那两位不甘被奴役,才会悄悄下药,自己则寻机相伴离开了。” 仵作接道:“也或者在哪里双宿双栖也不一定。” 衙头听了,眼神一亮,“这想法极好,唯有因爱生恨,或为维护自己心爱之人,才会忍无可忍,痛下杀手。” 仵作说道:“你去说书吧。” 衙头说道:“我若是失了差事,便去当个说书先生,这些年经历的这些案情,随便挑几桩出来,就能赚来饭钱。” -- 第605页 仵作说道:“幸亏那个可怜的渔夫逃过一劫,不然还真是老天不长眼啊。” 衙头辩解道:“衙门自来是吃人的,怪只怪他自己不张眼,这种事旁人躲都来不及,他偏要闯上来。” 仵作摇头道:“一任不如一任。” 衙头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仵作哼了一声,“我说的便是我说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衙头笑道:“你有恃才傲物的本钱,无论天地如何变色,你自岿然不动。” 仵作说道:“快去寻人吧。” 衙头吹了声口哨,慢不经心地拿着文书,回了捕房。焦头烂额的是府尹,像他们这种当差的,只要本身不出差错,一般不会有事。况且这案子,他已查了个八九,只需寻到那两个人即可结案。 哪知刚回捕房,就被府尹叫了过去,好一顿训斥,定要他去寻些莫须有的人物,在府尹的眼中,这样的案子,定然不是区区两个仆从就能办成的,必然是个阴谋。 衙头虽低眉顺眼,但心中极为不忿,不就是想为那几个死有余辜的辩白么? 扫了眼说得口沫横飞的府尹,觉得他不去写书或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原本极为简单的案情,生生被他说成了几位公子先是被人绑了,然后被人下药,栽赃陷害。总而言之,就是要将那几位洗得跟颗大白萝卜一样,冰清玉洁。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衙头只得唯唯诺诺应允着,回了捕房,就开始安排手下的衙役去查找几位公子出京的线索。 衙役们已经忙了好几日,早出晚归,脚不沾地,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了些,正想着大家如何分工,如何躲过这前往失踪两人的家乡去搜寻的外差。听到又要重新来过,自然报怨不断。“衙头,不是已经查验清楚了么?那几位都是坐着马车出城的,守城门的兵士也看到过,当时在车上就搂在了一处,还有什么好查的?” 衙头说道:“做不做,不做我就寻旁人做。” 顺天府这样的美差,大家都是打点了关系才得来的,哪里肯轻易放弃。所以报怨归报怨,差事还是得办。 因为是下药致死,所以京城及周边的药铺便首当其冲。不过,正如颖江所料,所有的药铺账册上,都没有可疑的买药之人。 衙头也很无奈,这种药多有另外记账的,药铺哪里会轻易就拿出来。 可是府尹受了压力,便将压力转嫁到他的身上,无奈之下,他只得想了一个主意,申请打捞发现画舫的洄水湾,他的说辞是,只要在下面发现了失踪的另外两人,便能如府尹所料那般,将案情转到另有其人之上。 府尹一听,自然应允,可是衙役们却不愿意了,连接的几阵秋雨,如今的河水已有些凉,哪个愿意在此时下水,受那种痛苦。 但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哪里敢真的违背,顶着冰凉的河水,轮流下水搜寻。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们从水下捞出了两个绑在一处的人。 仵作围着尸首转了两圈,说道:“他们的绳子是相互打结的,脚下没绑重物,只要他们愿意,应该随时可以解开绳结,逃出水面。” 第493章 起势 衙头说道:“这两位倒是衣衫工整。不过,既然是殉情而亡,不该是搂在一处么?” 另一个衙役接道:“想是软骨之药的缘故。” 衙头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颤,说道:“打道回府。” 仵作还在验尸,府尹听到衙头的回报,说道:“这两人想必也是被害死的。” 衙头抿了抿嘴,这真相都快大白了,还在这里死撑。嘴里却说道:“仵作尚在验尸,这事确是离奇。” 府尹接道:“依旧吩咐下去,案情不可外传。” 衙头腹诽道:坊间的谣言传得如此热闹,你莫不是眼瞎耳聋了吧?嘴里却只得应允着。 第二日,验尸结果出来,两个人死前皆服用了软骨之药,身上也无挣扎的痕迹,仵作的文书上明白写着自尽两字。 可是顺天府张贴出的告示,却直言此案另有真凶,一切尚待查清。 秦道川和若舒都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商议之后,叫来了五个不省心的孙辈。 秦道川要白景天速速返回昆城,以免被有人心察觉;盛珪和盛瑎也先回北地避祸;颖泉和颖江因为赵辰良已被放了外任,也借口探亲离开京城;盛琰则回到亲卫营。 哪知五人皆不肯,说是擂台尚未结束,他们此时离开实为不妥。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有主动提起动手之事,秦道川和若舒也没问及。 盛珪忍不住说道:“祖父,何必惧怕于他,反正他们已把事情做绝,大不了一拍两散。” 盛琰说道:“婉珍和婉华还在宫里呢。” 此言一出,盛珪顿时蔫了一半。 白景天说道:“可恨这个草包皇上,枉费他读过圣贤书,岂不知上梁不正下梁歪,国之根本都不稳固,谈何国泰民安。” 颖泉说道:“他是被孝字困住了,想熬过就算了吧。” 颖江突然说了句,“可惜恭王实在年幼,如今又无当初宁王那样的人才。” 若舒接了句,“若是宁王归来,又如何?” 颖江说道:“若是宁王归来,那草包皇上见自己坐不稳当,自然要起身护座。” “那便让‘宁王’归来吧。”若舒说完,看大家依旧不解,接着说道:“谁也不曾看到宁王身死,太子可以隐性埋名藏在京中数载,他为何不能卷土重来?” -- 第606页 白景天接道:“正是,祖母这个主意极好。” 秦道川说道:“依夫人之见,‘宁王’在哪里起兵为好?” 若舒说道:“中州吧,毕竟那里是他的母族所在。” 中州隶属东郡,世家未败落前,东郡实则掌控在世家的手里,后来先皇趁世家失势,派了自己的亲信去掌控军政大权,现在虽明面上在祝相的手里,实则诸多势力暗流涌动,谁也不敢说自己占有绝对优势。 秦道川沉思了一番,“兹事体大,我先书信给忠湛、忠淇和忠源,就以这个引子,点燃群雄割据之火。” 若舒说道:“既然要办大事,我先出一万两黄金,搅动这潭死水再说。” 秦道川还未做声,盛琰、白景天、盛珪、颖泉和颖江五个人相视一眼,乍舌不已。 “北地军屯的团练朝廷并没有数,调出三千人应该无妨;忠源那里应该能调出两千人。就以这五千人起事,既不显得小家子气,也显得真实。”秦道川说道。 调兵遣将、攻城掠地之事,若舒不懂,便没有插话。盛琰他们五人则双眼发亮,争相要参与其中,就算当个小兵也愿意。“谁要你们平日那般高调,认识你们的,恐怕不在少数吧?”若舒轻笑道。 秦道川说道:“既然大事已定,你们赶紧将当前的差事办好,复试这几日就可完结,千万不可自乱了阵脚。” 再多的细节秦道川没说,不过虽然明面上平静无波,但暗卫和店铺每日的信函中,若舒却能感觉到,镖行异常的举动,想来秦道川是在运兵。 新宅的擂台依旧如火如荼,娴苔一直追看的杜郁文也如她所愿,进入了决赛。 秦道川白日里像无事人一般,抱着娴苔乐呵呵地坐在高台上,几次筛选后留下的,自然都是有些看家功夫的,对战也比初赛时好看许多。 白景天起了惜才之心,问秦道川道:“祖父,秦家军自来不用外姓,我却并无此顾忌,不如让孙儿选几个,带回昆城呗?” 秦道川说道:“哦,你看中了哪几个?” 白景天说道:“孙儿心中已有人选,只要祖父答应,我便让人去找他们谈。” 秦道川笑道:“只要不选娴苔中意的,旁的随你。” 哪知白景天当即愣了一下,直言道:“孙儿还真是也看中了杜郁文,他身世清白,定然与祝相无干,如今父母外任,出仕投军皆无望,我给的待遇优渥,想来他会答应。娴苔要他做什么?” 秦道川说道:“我想留他给娴苔当个护卫,免得日后被登徒子骗了去。” 白景天看了看祖父怀抱里的小女娃,哭笑不得,早就不乐意的娴苔对着他说道:“这么多有本事的,你为何偏偏要抢我的?” 白景天凑近了说道:“这样的好人才,你忍心让他当个家奴?” 娴苔一听,沉默了,屈才之意,她还是明白的。 秦道川却说道:“你莫诓她,如何会是家奴?” 白景天轻笑道:“祖父明明是想收为己用,何必用十姑姑当借口。” 秦道川也说道:“他算起来也属姻亲,虽然性格孤傲,不愿主动亲近,但我们却不可将他当寻常人看待。” 白景天心说,方才明明提过要他给十姑姑当护卫,难道这不算当寻常人看待?白景天看了看不远处已然成年的杜郁文,又看了看缩在祖父怀里的十姑姑,实在不懂祖父这爱女之心。 顺天府那边,衙头正坐在仵作身边报怨着,“好端端的一桩案子,非要强行办得面目全非,我十五岁入府,从衙役做起,经历过案件无数,更眼看着府尹之位如走马灯一般,流水样换过人,还从没有遇到这样无脑之人。” 仵作接道:“你且等着吧,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第494章 决赛 衙头哼了一声,“且让他们斗去,我只交有真凭实据的,假的,谁乐意谁干。” 仵作递给他一酒壶,一只空杯,“右相和左相斗时,我尚年轻;太子与宁王斗时,我是全然没有看明白;如今这祝相与那位,倒是挺令人期待。” 衙头说道:“别人不过是让府里的几个小辈出手,就弄得他们脸面全无;这帮阿谀奉承之辈,想出这样无脑的法子,你看那边那架式,岂是会轻易服软的。” 仵作说道:“我倒是好奇这生搬硬套,他们会如何自圆其说。” 衙头凑近了轻声说道:“这几个短命的,自从主子受了伤出不得府,就整日在大将军府附近转悠,也不知打算干什么?要不是你的验尸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往那边想想也有些可能。” 仵作说道:“我不能凭猜测胡写,我只凭证据写文书。” 衙头说道:“好端端地弄死他们做什么?一帮纨绔之徒,不是没事找事吗?” 仵作说道:“就算是那府的孙子,都不值得弄死。” 衙头轻轻碰了个杯,饮了一口,摇了摇头。 死了人的主家,停尸数日后,便到了出殡的日子,一时间,京城的民众都赶到街面上看热闹,想看到底哪家最为气派。哪知出殡的队伍纷纷绕路到了顺天府前,数具黑漆漆的棺材就那样摆放在街面上,孤儿寡母更是跪在府前,哭诉着老天无眼,事到如今,真凶依旧逍遥法外。 府尹得了信,赶紧出了来,安抚着死者家属,最后站在顺天府的台阶上,高声说道:“诸位放心,只要我在任一日,便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无论何人所为,必将为其所犯之罪行付出代价。” -- 第607页 这时人群中有人悄悄传道:“不是真凶已被捞出了么?” 有人接道:“这丑事能认么?” “那就别做啊。” “听说捞出来的人是自拥而亡的。” “听说画舫中的场景根本没法看,想来是受不了屈辱,才会同归于尽。” 围观的民众本就是来看热闹的,原先坊间的流言也听了个热闹非凡,如今听了新的消息,更加兴奋,添油加醋地低声传说着,一个个盯着棺材,似乎躺在里面的死者依旧是被发现时的模样。 人的想像力是无穷的,维持秩序的衙役听在耳里,虽然觉得传得太过玄乎,但去与这些草民计较,也没有必要,便没有去阻止。 府尹犹自在那里义正词严的慷慨激昂,在他们眼里更显得如跳梁小丑般。 一个时辰后,送葬的队伍分别散去,围观的民众也纷纷散了,但是方才听到的消息不传与更多的人知道,如何忍得住,就这样,与府尹说辞大相径庭的说法传得格外汹涌。 府尹得知后,将衙头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尚未破案,案情便传得沸沸扬扬,你这个衙头是怎么当的?你们的操守呢?!” 衙头回道:“我是没外传半个字,其他的人我可不敢打包票,有没有回去说与家里人听。” 顺天府中的衙役,来路复杂,哪个人背后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在,所以历界府尹除了趁着空档安插人进来,换人倒是没有先例。 “传令下去,即日起,若再有人外传半个字,休怪本官不留情面。”府尹厉声说道。 衙头应允之后,回到捕房,绘声绘色地将府尹的话原封不动地学了出来,然后说道:“诸位皆是聪明人,兄弟我点到为止,莫让我难为,可好?” 屋内的衙役们,就算在家中绘声绘色传过的人,也不会承认,皆赌咒发誓自己绝无外传。 衙头接着说道:“诸位兄弟,大人还有令,务必将死者近一个月以来的行踪查询清楚,不可遗漏半点,大家再来分下工吧?” 有人接话道:“我们连家门都进不去,如何查询?” 衙头说道:“家门进不去,就从他们出家门查起,平日时在哪里厮混,都与谁在一起,做些什么事,总而言之,越详细越好。” 与此同时,擂台决赛终于开赛,与武举不同,复赛中选出了十位。除了头二三名之外,其余的七人皆赏五十两白银。一个普通的京官年俸不过五十两,如此丰厚的奖赏,已极是难得。 隐忍鸷伏多年的秦道川,也因为心底有了盘算,气色也有了不同,被他拖来看决赛的若舒,轻笑说道:“大将军今日的模样,倒让我想起当初京郊十里长亭处,高台点兵时场景。” 秦道川接道:“当时年轻气盛,只在乎场面,如今想起,也不过如此。” 若舒说道:“心虚什么,我又没提其他。” 秦道川看着她说道:“我只记得那时,你最喜欢明兰色,无论是十里长亭送别,还是亲卫营踩雪,都是同样的颜色,令人过目难忘。” 若舒白了他一眼,“你我都快齿摇发落了,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秦道川笑道:“人生实苦,若不再记些快乐之事,岂不是自寻烦恼?” “杜郁文上场了。”娴苔说道。 此轮决赛,打的是车轮战,每人只有三招的机会,胜者留,负者下。若是换了新的擂主,没与他战过的,便能重新上台。以此来决出头二三名。 赛前抽签,杜郁文抽中了1号,故而开始便上了台。 “若每个人都败于他,那余下的名次如何抉择?”若舒问道。 “再抽一次,同样的规矩。”秦道川解释道。 因为复赛是两两淘汰制,凡对战者,败了的自动出局,胜者再战,直到决出最后十名。 所以,留下的十人,许多都已对战过,对方的实力和套路都已熟悉。 杜郁文从无败绩,故而他上台后,凡与他对战过的,都摇了摇头,未与他对战过的,反而眼中燃起了斗志。 将近一个月未见,若舒发现杜郁文有了明显的变化,神态也更为自信,想来这一个月来的经历让他获益良多。 若舒自然希望他能拔得头筹,杜若远的身手和智谋,不该白白荒废,若能在杜郁文手中续起,倒也令人欣慰。 第495章 稀客 秦道川对杜郁文的感知是复杂的,作为同道中人,他欣赏杜郁文的技艺和性情;但因为杜若远,这个他无力从若舒心中驱离的人,令他不能坦然面对杜郁文。 擂台上杜郁文已经成功击败了三个人,娴苔十分高兴,偏头问道:“父亲,他会赢吧?” 秦道川说道:“还有两位强有力的对手,且看看吧。” “我希望那匹白马归他所有。”娴苔毫不掩饰地说道。 秦道川摸了摸她滑嫩嫩的小脸,“这可得凭本事。” 若舒看着台上的杜郁文,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与王垂文满身的书生气截然不同,更像杜若远初初入青州时的模样,心思颇为沉重。想来也能理解,杜若远在生,也曾权倾一时,他做为继子,必然受到追捧,而今一切随风飘散,生父更是仕途不顺,又因为祝相专权,停了科举,于他而言,落差可想而知。 但他眼神之中流露出的,是镇定而非不甘,出手也多是点到即止,并未刻意哗众取宠。这一点与杜若远极像,回首往事,杜若远处事从不极端,暗卫能消无声息地存在多年还不为人所知,他功不可没。 -- 第608页 若舒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秦道川扭头看了她半晌,发现她目光是放空的,显然心不在焉。不用猜也知晓她心思在哪处,“我记得杜若远过继了一子,可就是他?” 若舒回神,奇怪地看了秦道川一眼,杜若远过继之事,世人皆知,何来此一问?但还是回道:“当时过继了王垂文的三弟,想来就是他了。” “看来他是得了杜若远的真传,初初看时并不显眼,但始终能立于不败之地。”秦道川意有所指道。 若舒知道他是借杜郁文说杜若远,“家传的功夫吧。”不知为何,若舒依旧有些排斥与秦道川谈论杜若远。 世人对于杜若远,因他的忠义赴死,褒义居多,杜郁文的出身,经过这一个月的比武,也被人知悉,但他却不愿多谈。为避嫌,每次总是比完就走,从不与盛琰他们交谈,只听说是住在杜若远京中的旧宅中。 旁人问起他参赛的原因,他也只简单地说一句,不过是为了证明自己这些年的苦练。 若舒倒是更愿意相信他是为了像杜若远证明,自己学有所成。 高手过招,每一招都极其耗费心智和体力,虽然每人只有三招,但于对战之人,必是倾尽心血,想要一击致胜,半点不能轻敌。 于杜郁文而言,这样的轮盘战,也是如此。赛程过半,饶是隔得远,若舒依旧能看到他皂黑色的衣衫后背已经濡湿,额间的碎发也成了缕。 但上坡之路就是如此,比拼的就是耐力和定力,经受不住的,半坡之上乱了心神,胡思乱想之后,结局可想而知。 若舒不免也有些担忧,她看不懂步法和拳脚,却懂得去看神态,看到杜郁文不过是气息起伏大了些,眼神依然镇定,面色也并不轻狂,不由得点了点头。 “夫人看来颇为赞赏于他?”秦道川问道。 若舒答道:“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沉稳大气之人。” “还有两个强敌未上场,他体力已经不济,还需再看看。”秦道川说道。 “父亲,先前不是都有休息的么?”娴苔爱才心切,自然急于维护。 “这是决赛,比的就是这个,如何能停。”秦道川解释道。 “我看忠清、盛瑎和盛玦一直骑在人肩上,让他们来这里看吧。”若舒说道。 秦道川轻笑道:“图的就是人堆里的热闹,如何肯来?不必担心,他们背不住了知道换人。” “父亲,我也想到台前去看。”娴苔插话道。 秦道川又摸了摸她的小脸,“你自己看,满场可有一个女子?你如何去得?” 若舒看看秦道川怀里的娴苔,说了句,“说是就这几日了,也不知如今生了没有?” 秦道川自然明白她说的是娴珂,接了句,“还没有信么?真是让人挂心。” “你觉得是男是女?”若舒问道。 “只要平安,如何都好。”秦道川说道。 正闲谈着,就看到秦南一路小跑上了看台,凑近说道:“将军,皇上来了。” 秦道川一愣,若舒说道:“要我回避么?” 秦道川摇摇头,要她安坐,将娴苔放在她怀里,起身下了看台,转眼就出了大门,娴苔却有些别扭,“母亲,我自己坐吧。” 若舒就将她放在旁边空着的椅子上,娴苔却因为身矮看不到,干脆站了起来,因为没有婢女在,若舒只得轻拉着她的衣角,以免她站不稳跌落下去。 片刻后,一直关注大门处动静的若舒,就看到秦道川陪着一身便装的皇上,低调地穿过人流,往看台而来。 “娴苔坐下。”若舒轻声说道,自己则起了身,准备相迎。 专注于台上的娴苔摇了摇头,说道:“母亲,你无须拉着,我不会摔下去的。”这时,皇上已经在秦道川的陪同下上了看台,若舒刚准备行礼,就听到皇上轻声说道:“国公夫人勿须行礼,免得惊动了旁人。” 皇上落座后,秦道川颇为无奈地看着若舒,伸手将娴苔抱了过去,坐在了皇上的身旁,若舒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重新坐下。 “国公爷,台上那位黑衣的,可是杜若远的继子?”皇上轻声问道。 秦道川也轻声回道:“回皇上,正是。” “听说是车轮战,这是比到第几位了?”皇上接着问道。 “回皇上,已是第七位了。”秦道川答道。 “我看他尚有余力,想来头名已定了?”皇上问道。 秦道川说道:“回皇上,复赛时还有两位实力对手,并没有与他对战过,抽签分别是第九和第十,尚未登场。” “看来朕尚未错过。”皇上说道。 秦道川低头看了眼娴苔,发现她根本没关注身旁这位尊贵的客人,注意力依旧停留在杜郁文的身上,有些无奈。 若舒却有些拘谨,与秦道川相比,她并不善于伪装,眼下密谋之事,可与这位干系甚大。他放娴珂出逃,也是与秦道川对接的,虽然出手接人的是柳宿,但若舒与他的对话,只限于在太后宫中那一次。 第496章 机遇 用余光扫视着,心里盘算着这位前来的意味到底为何? 凑热闹么?倒有可能,毕竟这样的热闹极难遇见。 虽然若舒心里一向鄙视于他,但真人近在咫尺,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却很难让人将他往白景天口中的‘草包’上靠。既然不是凑热闹,那又是要为何? -- 第609页 挑人选么?且不说他如今身边到底有没有得力之人,就算是有,恐怕也会在祝丞相的压制之下,选这几个草莽,又有何用?就算其中有像杜郁文那样出身官宦之家的,也多是在祝丞相那里不得势的,他选了去,明摆着会不受待见,若舒难得的有些迷糊。 思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他意识到了祝相府与国公府剑拔弩张,才会前来缓和一下气氛,更是给祝丞相一个暗示,有所为有所不为。 可在若舒看来,自从杀手之事后,双方已无转圜的余地,不能说己方没有受损就能轻易让它翻篇,而是对方的心思已经如此,有头次便有二次,与其日日防范,不如釜底抽薪,让它埋锅倒灶,再起不了坏心思。 这时擂台下一阵骚动,整个氛围明显紧张了起来,秦道川适时说道:“皇上,这便是头一个强敌。” 只见有人轻踩擂台下的一个支点,然后一个翻身,就轻巧地站在了杜郁文的面前,虽也拱了手,但明显并无多少敬意,反倒是满满的不服气。 杜郁文已然对战了八人,消耗可想而知,放匀了呼吸,淡然地回了礼。 赛制规定,只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出完三招即可,明显这位对手并不急于出手,而是漫不经心地围着杜郁文打转。 “皇上,这位一向以快拳致胜,总能令对手出其不意,臣看过他出手几次,每次都是连续出招,招法也颇为怪异。”秦道川解释着。 “父亲,你如何帮着对手说话。”娴苔有些不满,虽然没有抬头,却用言语表示了出来。 秦道川略有歉意地望着皇上,解释道:“皇上,小女一向看好杜郁文,如今已容不得旁人说道。” 皇上也轻笑了一声,看着秦道川怀里的娴苔,可惜对方根本没关注自己,不由得挑了挑眉,“朕也看好他。” 此言一出,不但若舒心中一跳,就连秦道川都有些动容,莫非他复赛时就来看过?可惜这一切无人解答。 按理说,杜郁文能得这位皇上赏识,当再好不过,也算是子承父业,再次光耀了门楣。可惜这位,并不是先皇,任由皇权旁落而无动于衷,杜郁文跟了这样一位,何时才能出头? 高手对招,只在倾刻之间,若舒这个外行都没看到,就听到场上报道:“36号九胜。” “父亲,那个人好狡诈,竟然偷袭。”娴苔一如既往地为杜郁文报着不平。 秦道川轻轻捂住她的嘴,解释道:“上台伊始,对战便开始了,算不上偷袭。” 此时,最后一人上了台,擂台下的人心思各异,入围决赛的都希望最后这一人能扳回局势,让他们有重新上台争夺名次的机会。像盛琰他们这样的观战者,则希望两人能周旋得长一些,让他们好好过过眼瘾,毕竟真功夫和花架子有天壤之别,内行看的是门道,外行看的是热闹。他们这些自诩为内行之人,当然希望三招间隔的时间能长一些,好让他们有时间评头品足一番。 若舒和娴苔则希望对战尽快结束,因为她们都发现杜郁文已经力竭,方才的九场高手对决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和心智。 “父亲,这人最后上场,就算赢了也胜之不伍。”娴苔依旧不平道。 秦道川低头解释道:“他若是赢了,也要经历九场对战,一样不会轻松。” 台上的杜郁文心无旁骛,用衣袖擦了擦流到脸上的汗珠,深呼吸了几次,调整着自己的心绪。若舒敏锐地察觉到他抬起头,默念着什么。 自己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抬起了头,天是阴的,无云也无风,杜若远如果在天有灵,应当会庇佑这个继子吧。 “杜统领在时,朕尚且年幼。但他为人谦和,禁军上下无人不推崇,父皇更是倚重于他。他死之时,朕就在旁边,真是令人敬畏。”皇上说道。 秦道川接道:“皇上仁爱。” 若舒微微撇了撇嘴,一个个都想要这样有德有才有义的臣子,却不曾想过,旁人为何要这样白白丢了性命。身居高位,不该是让跟随之人皆有所作为,封妻荫子,平安到老么?在若舒看来,杜若远要报先皇的知遇之恩是没错,但用性命去报,实不妥当,死后的虚名就这样重要么? “若要论起精彩来,当再战几轮才好。”皇上突然说道。 秦道川赶紧捂住了娴苔的嘴,怕她说出什么忤逆之词来,自己则开口说道:“这就要看擂主是否顶得住了。” 幸好,台上很快就见了分晓;也幸好,杜郁文惊险取胜。 台下一遍沸腾。 皇上适时离开,秦道川起身相送时,刚想将娴苔放在若舒身上,半途又将人抱了回去,将她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轻声吩咐道:“不可站起身。” 头名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争第二名,依旧是车轮战。 若舒看到白景天热情地走了上去,引导着杜郁文去了一旁的厢房,片刻后,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娴苔见白景天依旧热络地与他聊着,偏头问秦道川:“父亲,他们俩在聊什么呢?” 秦道川说道:“客套吧!比赛开始了。” “不想看了,看累了。”娴苔说道。 “那就歇会。”秦道川拢着她身上的斗篷,轻声说道。 “想来皇上是看上了他。”秦道川望着若舒说道。 若舒说道:“比起混迹江湖,自寻出路,能入仕为官,倒是一条极好的出路。” -- 第610页 “可如今禁军都归祝相把持,他入宫不过是个近身侍卫,难有出头之日。”秦道川说道。 “毕竟有了官身,再说我们不也能帮他一把么?”若舒说道。 秦道川明白若舒的意思,他们只是打着‘宁王’的旗号去反祝丞相,并不想真的改朝换代。 第497章 对视 第二名决出后,然后便是第三名。 娴苔在秦道川的怀抱里睡得十分舒服,若舒看着杜郁文强装坦然的面容,眼神中都闪耀着光芒。此次擂台赛,可谓是高手云集,比试之人来自五湖四海。读书之人想的皆是金榜提名,习武之人想的则是名扬天下。 秦道川轻轻摇醒了怀中的娴苔,“你不是要看杜郁文领奖么?赶快醒来了。” 娴苔醒来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秦道川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起身后将她放在了椅子上,“父亲去颁奖了。” 擂台上,头二三名已经就位,五十两一锭的银子也整齐地摆在那里,十分晃眼。 台下,三匹做为奖赏的骏马嘶鸣着被牵了过来,三匹马都已上好了马鞍,鞭子也配好了。在这里待了将近一个月,熟悉了新宅嘈杂环境的白马终于没有直立,但那骏秀的外形依旧让这些热血男儿眼热不已。 秦道川走了擂台,先是恭喜了得胜的,而后说道:“这三匹马儿皆没有取名字,且并没有完全驯服,三位勇士得了马,要想让马儿认主,还得费些功夫。所谓好马配好人,就是这个道理。希望三位能骑上这骏马开创另一番天地。” 银子发放完毕,秦道川又说道:“今晚,佳飨会馆,不醉不归。” 娴苔却在那里焦急,“那马儿似乎真的不服管呢。”若舒听了,轻笑道:“那就是马儿没有看上他呗。” 娴苔一听急了,“母亲眼光不好,现在是人多,若是平时,他多骑上一会,马儿自然就服了。” 若舒接道:“你既如此关心他,为何不去找他说说话。” 哪知娴苔说道:“母亲又错了,我欣赏他,并不需要他知晓。” “哦,没想到娴苔倒是位奇女子。”若舒说道。 不知白景天与杜郁文说了什么,他牵着马径直走到了看台下,抬头朝着看台上拱了拱手,紧跟而来的白景天替他说道:“十姑姑,头名亲自来谢过你了。” 娴苔赶紧站在椅子上,回道:“无须谢我,你乃实至名归矣。” 杜郁文又拱手谢过,依旧没有说话。 接着朝若舒拱手行礼,也没有说话,若舒往下望去,杜郁文抬起的眼眸中似乎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只是待她仔细去看,又恢复如常了。 若舒轻笑回礼,也未言语。 只听到台下白景文依旧在说着,“你长兄算起来也是我的堂姐夫,那你也就算是与我有亲,我们几个一向喜欢玩在一处,你若得空,也可常来这里,全当大家热闹一番也好。” 杜郁文回道:“多谢鲲鹏兄关爱,我近日打算回一趟莱州,待我回京之时,定来拜访。” 白景天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听到杜郁文提起莱州,若舒立刻想起了杜若远当初过继他时,便是在这个时候,自己还去贺过。荷塘草亭,彻夜长谈,现在回想起来,当是谈的似乎都是琐碎之事,唯有杜若远孤身长立,抬头望月的背影,异常的清晰。 当时的杜郁文还是尚未进学的孩童,两人不过匆匆一面,而后再未见过,莫非他竟然对自己有印象?可惜杜郁文再不曾与她对视,若舒也无从得知。 秦道川上了台,说道:“忠清、盛瑎和盛玦都想与我同去会馆,你与娴苔是回府还是同去?” 若舒说道:“回府吧。”说完看着娴苔。 娴苔说道:“母亲,娴苔懂礼。” 若舒起身,秦道川顺手替她理了理斗篷,转而又去抱娴苔,不经意间,若舒似乎看到台下的杜郁文望着自己,可是真的去看,又发现他不过仍旧与白景天聊着天。 秦道川送她俩上了马车,换了姿势,若舒才觉得自己坐了半天,早已腰酸背疼,忍不住叹息出声,车外的秦道川听了,说道:“若是觉得不舒服,就将腰封先卸了,回去平躺一会,待我晚上回去,再替你热敷。” 若舒回道:“无事,年岁不饶人,就是如此。” 那晚会馆中是如何热闹可想而知,秦道川归来都带着醉意,怕酒味会熏着若舒,在书房沐浴之后才来的右院。 若舒看着他朦胧的醉眼,坚拒了他为自己热敷的想法,“那小子像极了杜若远,待人接物也像。” 若舒说道:“当初过继他,就因他与杜若远十分相像。” “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从未忘记过他。”秦道川闷闷说道。 若舒坦然道:“任谁与你风雨同舟多年,也难轻易就忘却。” “若是能选择,你是不是早就与他走了。”秦道川接着问道。 若舒说道:“我与他注定无缘,他成年时,我已生了娴雅。” “可我不愿他始终住在你的心里,他的那份情,我也有,甚至比他更深。”秦道川借着酒意,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若舒沉默了,在她的心里,对杜若远的感情是复杂的,她早已将他当成家人、知己、最信任之人,他的骤然离世,还有如闪电般打在她心上的真相,都让她猝不及防,更有无以为报之感。 -- 第611页 而如今紧紧搂住自己的秦道川,她更愿意相信是老天的安排,他们有无数的机会分离,可老天总是恰如其份地将他们绑在一处,容不得她多想。 她不否认秦道川对自己极好,她也不想矫情地旧事重提,可没有良好开端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冰释前嫌,鹣鲽情深。 “我要如何才能让你忘记以前那些不好,只记住我对你的好?”秦道川掰过她的脸,凑近了问道。 若舒有些无奈,以她的脾性,这把年纪还来回答这种问题,实有几分难堪,“我若说,那些不好的事,我现在提都不想提,很多事都已经记不清了,你信不信?” 秦道川说道:“这样最好。”醉意让他重又寻回了些激情,若舒推拒着,“我腰酸得很。” “我不折腾。”接下来,他果然没有食言。 当秦道川重新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胸前趴着的若舒还在沉睡之中,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仿如过去无数个清晨一样,他突然就释然了。 第498章 变故 宿醉之后,难免疲累,秦道川看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却不想起身,总说情爱是少年的专属,在他这个年纪当淡然处之,但面对若舒,他总是不能轻易放下。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秦道川正准备起身,就听到外间有婢女的声音传来,“将军,前院有急报。” 秦道川应了声,轻轻转了身,被惊动了的若舒半梦半醒,秦道川说道:“想是有信来,你接着睡吧。” 刚到前院,秦南就迎了上来,说道:“将军,准备离京的武士皆被拦住了。” 秦道川边走边问道:“可有说法?” 秦南说道:“说是那件案子有重大隐情,所有户籍不在京城的,都暂时不得离京。” 秦道川想了想,吩咐道:“既然他们想留客,国公府便破个例,依旧管吃住,新宅那边也可凭号牌进出。” 说完就进了书房,洗漱之后,又问秦北,盛琰他们是否重新开课了? 秦北回道:“信阳夫子依旧在兰溪书院讲学,要下月才能返回。几位公子一早就去了新宅。” 秦道川说道:“要他们依旧各司其职。” 秦北走后,秦道川在书桌前,翻看着新送到的信函,因为忠湛行动不便,军屯此次便由忠淇带队,三千余人已到位大半;忠源那边的人手倒是尽数到齐。陈家镇已经荒废多年,但那里地势极好,易守难攻,前面是水路,后面是延绵的山脉,数百里都没有官道可行,秦道川便选了那里做‘宁王’起兵的驻地。 如今的东郡郡守与东郡厢军指挥使关系向来不睦,两人在粮草和军费的调拨上,嫌隙颇深。那里也是祝丞相尚未染指的区域,郡守的家族是当初追随静王的有功之臣,在当地盘根错节了几代;指挥使则是先皇在宁王叛乱之后换了世家的人重新指派的。 忠源已经与北郡的郡守十分亲密,北郡的厢军指挥使之职长久以来都是历代分封到那的皇族轮换当值,届满就换另一家。再加之北郡历来都被边缘化,祝相上位之后,依旧如此。 最多不过半月,那边就可准备妥当。 白景天在新宅里,看到杜郁文的那一刻,眼神一亮,迎上前去,“你也不能出京么?” 杜郁文回道:“我的户籍在莱州。” 白景天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们正说你呢,杜兄弟,你的箭法上次我便错过了。”走了两步,突然朝着后山喊道:“盛珪,你当你是八姑姑,敢在后山跑马,当心挨板子。” 又回头对杜郁文解释道:“这后山是国公府祖母精心布置的,只可步行,不可跑马。” 杜郁文只轻笑了声,问道:“你为何要自号鲲鹏?” 白景天笑着说道:“自然希望有朝一日能展翅于九天之上。” 杜郁文说道:“鲲鹏兄真是有高志之人。” 白景天顺势问道:“你呢?于将来可有打算?” 杜郁文说道:“昨日我送马归家时,有人寻上门来,要我去宫中当差。” 白景天愣了一下,昨日看台上突然来了一个年轻人,祖父对其十分恭敬,当时以为是哪位皇亲贵胄,莫非是?“这是极好的事,杜兄弟正好可以一展所长。” 杜郁文却说道:“我尚在考虑。” 见白景天一脸不解,解释道:“我尚需去问过父亲。” 因为是姻亲,白景天自然知道他与王垂文的关系,接道:“正是,如此大事,是需问过父母。” 哪知杜郁文说道:“父亲也曾当过宫中的禁军首领,我不知他是否会想我重蹈覆辙。” 白景天这才明白,他所说的父亲,是已经过世的杜若远。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靶场,杜郁文摸着刚刚递上来的弓箭,“父亲的箭法也极好,却十分推崇国公爷,可惜我无缘得见当日三箭齐发的场景。” 白景天也说道:“正是,我练了许久,都不得要领。” 杜郁文慢慢装着三只箭,说道:“我也是,总觉得差了些火候。”说完,开弓拉满弦,瞄准了半天,重又放下了。 “我问过祖父,他说要自己悟,悟明白了,其实也简单。”白景天说道。 杜郁文问道:“国公爷如此出色的人物,为何坊间总说他惧内?” 白景天笑道:“老实说我也不明白。不过,祖母并非不讲理之人。” -- 第612页 杜郁文说道:“昨日得见,确实与传言不同。” 这时,盛珪走了过来,递过来几颗金桔,“若大的一颗树,只这几粒是熟的。” 白景天接过一粒,扔入嘴里,“京城还是不好,这样的天气就没什么果子可吃了。” 盛珪接道:“比北地好,至少还未冻手。” 杜郁文没接金桔,却问道:“倒是把正事给忘了,我昨日新得的马,确实不太服管,京中的宅院并没有宽敞的地让我驯马,不知这里何时得空?” 盛珪一听,眼都亮了,“随时都得空,你快去牵来吧。” 杜郁文回头看了看四处走动的武士们,马场虽宽,但时不时有人走过。白景天说道:“你先将马牵来,午间的时候,这里应该无人。” 盛珪问道:“你可想好名字了?” 杜郁文说道:“皓风。” “可有讲究?”白景天问道。 杜郁文解释道:“其色如皓,其速如风。” 白景天自顾自念了两声马儿的名字,称赞道:“好名字。” 杜郁文又说道:“父亲的马名叫追风,我自幼便极喜欢,父亲死后,那匹马再不让人骑,最后郁郁而终。我如今凭自己的本身得了马,便取其中一字,希望这马儿也能对我忠心耿耿。” 白景天说道:“性子烈的马,只要你驯服了它,它认了主,此生便会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 “对,比人忠诚。”盛珪接道。 “你晓得什么,尽瞎说。”白景天赶紧拦住了他,自己费尽心思套着近乎,这个没眼色的,张嘴就闯祸。 杜郁文却说道:“那我便去牵马,若是午间不合适,可否让我晚饭后试一试?” 白景天说道:“午间大伙都要回客栈用饭,今日又有太阳,哪个会午间到这里来找晒的,你尽管放心吧。” 第499章 驯马 等杜郁文重新将皓风牵进新宅,顿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闲来无事的人纷纷上前,围着皓风评头口足,可惜这皓风今日脾气格外暴烈,几声嘶鸣之后,就直立了起来,杜郁文都快拉不住它。 新宅里负责养马的人赶紧跑来,帮他安抚住了。听说他是要来驯马的,说道:“杜公子,这匹马儿,眼光极高,在新宅这些日子,只肯与盛琰公子的乌云踏雪共处一室。先让它在老地方待会,等午间人少了,你再试着骑它。” 杜郁文问道:“其他的两匹马儿也这样么?” 马夫回道:“那两匹马性子温顺些,只要不惹恼了,并不会如此难以驯服。” 杜郁文说道:“有劳了。” 随马夫一同牵着马来到马厩,抬眼就看到盛琰只着中衣,卷起衣袖,正在那里为自己的爱马梳理着皮毛,十分专注,就连有人靠近都没有发觉。 “盛琰公子,杜公子的马要在此待上一会。”马夫说道。 盛琰听闻,转过头来,看到杜郁文,说道:“乌云踏雪正想它呢。” 皓风一进云,乌云踏雪就将头凑了过来,“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盛琰说道。 杜郁文说道:“倒是真的。” 盛琰得到这匹马儿的名字叫皓风,也说这是个好名字。又告诉杜郁文,两匹马儿之所以比旁的亲近,是因为他们血脉相近。 还告诉杜郁文,要让马儿与自己亲近,便要以己渡它,马儿是极其聪慧的,你待它好与不好,它都能感知得到。 “这几日风沙大,你也替它梳洗一下,它舒服了,自然对你客气了。”盛琰说完,又十分贴心地要随从帮杜郁文提水拿刷子。 杜郁文看着依然傲娇的皓风,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并无女眷,就准备脱去外衫,盛琰说道:“放心,若是有女眷来,一早就会有人报备了。” 两个人各自梳洗着自己的马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不知为何,杜郁文觉得与白景天的热络相比,他更喜欢盛琰这样的随和相处。 盛琰是极爱马之人,手把手地教杜郁文,更得意地说道:“它的棕毛都是我亲自编、亲自剪的。就连马掌都是我自己上的。” 杜郁文说道:“公子真是爱马之人。” “那是,宁可不娶妻,也不能委屈了它。”盛琰摸着乌云踏雪说道。 “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祖母听到了,怕是会让它消失了。”盛珪的声音传来。 “你差事办完了吗?就在这里贫嘴。”盛琰说道。 “我又不是颖泉和颖江,要在客栈处守着。”盛珪说着,眼睛虽然盯着两匹马,脚却不敢踏进来半步。“我也要祖父为我寻匹好马,最好是枣红色的。” 盛琰说道:“祖父向来不白给,你得自己去赢。” “今年若是还有灯笼比赛,我定要做个最好看的。”盛珪说道。 “好,若有机会,我定然不与你争。”盛琰说道。 杜郁文虽然专注洗马,但耳朵却是空着的,这俩堂兄弟感情似乎极好,言语间十分的不避讳。 白景天拿了干的白布进来,“这纯白的马儿就要用这纯白的布来擦干。” “不然还会染色不成?”盛珪接话接得极快,也笑得极开心。 白景天轻踢了他一脚,“去,别添乱。” 盛琰说道:“这倒是实话,你等下要骑它,还是擦干了的好,免得受了凉。” -- 第613页 将马儿打整干净,新宅内的武士们陆续退场,都去客栈吃午饭了,只留下了少数几个爱热闹的。 杜郁文牵着皓风围着马场转了一圈,寻了机会,一个翻身就骑了上去。虽然他谨记马夫的教诲,只骑在鞍上,拉着缰绳,并没用力去夹马腹,皓风依旧有些不服,跳了两下脚,就开始狂奔起来。 速度真的极快,马夫们都不敢近身,只得在旁边指导,可惜无论杜郁文如何安抚,皓风依旧没有减速。 旁边围观的人皆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看着,白景天担忧地说道:“不会被甩下来吧?” 盛琰说道:“这种速度,若是被甩下,恐怕不会好受。” “放松缰绳,双腿不要用力,脚踩稳马镫,伏低身子,尽量与马融为一体。”盛琰一回头,就看到刚刚骑马入了大门的秦道川。 怕杜郁文没有听清,赶紧复述了一遍。 杜郁文心里不停默念,也努力照做着,皓风虽然没有像方才那样,时不时跳两下脚,想将杜郁文甩下去,却依旧围着马场狂奔着。 秦道川接着说道:“你放松了,马儿才会放松,随它多跑两圈。” 杜郁文俊脸一红,国公爷没说错,他确实十分紧张。放松下来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腾出一只手,轻抚着皓风脖颈,这样做果然有效,皓风跑了两圈之后,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杜郁文刚打算拉缰绳好让皓等停住,就听见秦道川说道:“再与它跑几圈,耗它些精力。” 一回头,发现秦道川依旧骑在马上,就在他不远处徘徊。 杜郁文再跑至他身边时,秦道川说道:“若是觉得自己和它都放松了,就直起身子,随它跑两圈。” 杜郁文又跑了几圈,发现皓风已有汗渗出,心疼不已,试着拉住缰绳,用手不停安抚着,嘴里说道:“累了吧,我们歇会。” 渐渐的,马儿停了下来,杜郁文也赶紧下了马,拍着皓风的马身,准备将它拉回马厩,松了马鞍,再帮他擦擦汗。 秦道川问道:“为何不等与它熟悉些了再骑?” 杜郁文低了低头,回道:“国公爷,是我心急了些。” 秦道川说道:“多与它处处,自然就好了。”说完下了马,将缰绳递给秦南。“招呼他们几个,我有话要说。” 秦北回了声是,就朝着在擂台上观看的盛琰他们走去。 杜郁文刚将马牵进马厩,就听到秦南在外面说道:“杜公子稍后与我们一同用午饭吧。” 杜郁文说道:“多谢了,我要先洗了马,你们先用吧。” 秦南笑着说道:“饭还没好,你慢慢洗。”说完就走了。 杜郁文偏了偏头,嘴角上扬,自从父亲过世,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第500章 对峙 等他前去用餐时,发现里面共有两桌,国公爷和几位公子坐一桌,方才喊他吃饭的秦南与马夫他们坐了一桌。杜郁文刚打算走向秦南那桌,就被站起身的白景天拖入了自己这桌,“等你了,看来马儿跟了你算是没错了,这样的爱惜。” “你当是你,粗放粗养。”盛琰接道。 白景天毫不在意,“我将它当兄弟,兄弟嘛,自然不拘小节。” 盛珪说道:“你自己穿一身换一套,花孔雀般的,这算哪门子小节。” 杜郁文用余光打量着国公爷,发现他坐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热闹,丝毫不显长辈的威严。 最后还是盛琰说了句,“菜都凉了。”大家才开始动筷。 白景天时不时热情地为杜郁文夹着菜,弄得盛琰都忍不住说道:“你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你夹的那些,是别人喜欢吃的么?” 白景天说道:“杜兄弟,你莫见外,我们的尖牙只对敌人,对朋友一向是和善的。” 盛珪说道:“你这人,以前垂文姐夫在这时,你便热乎得让人直躲。现在他兄弟来了,你又这样,真不知让人说你什么好。” 白景天说道:“食不言你不晓得么?” 盛珪回瞪了他一眼。 秦道川放下筷子,对杜郁文说道:“听他们说你近期会离京,既如此,就每日来此多练练,这马的脚力应该不错,适合跑远路。” 杜郁文刚想起身道谢,就被秦道川按住了,“勿须多礼。我去后山转转。” 等大家吃完,散了席,就看到秦道川回转了来,问道:“后山的金桔怎么一个熟的都没有,娴苔还说让我替她摘些回去。” 白景天踢了盛珪一脚,盛珪一躲,顺势跳了出去,笑呵呵地说道:“我昨去找,也没发现熟的,想是连日的阴天,还未熟吧。” 秦道川说道:“再发现有熟的,留几粒,免得娴苔老是惦记。”说完,招呼盛琰他们好好当差,自己则与秦南他们骑着马离去。 “幸亏十姑姑自己没来,不然有你们好看的。”盛琰说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颖泉和颖江带着随从骑马进了大门,看到大家聚在一处,下了马,直奔而来,颖江边走边说道:“方才又遇到那孙子,不敢再动手动脚,却想用眼神杀人,真是笑死人了。” 颖泉虽然走在后面,却比他先看到杜郁文,拦道:“幸好遇上了外祖父,不然你又要惹事。” 颖江此时也看到了杜郁文,却不以为然,还是说道:“那孙子,见了外祖父远远而来,就先溜了。” -- 第614页 盛琰说道:“杜兄弟,你莫见怪,我等都不是惹事之人。” 杜郁文自然知晓他们与祝丞相孙子之间的恩怨,但因为自己生父的缘故,立场自然分明,说道:“前两次我也听人说过,都说颖江小公子人虽小,不但剑法了得,为人也厚道。” 颖江见他说起上次戏耍那孙子的事,笑着说道:“这是谬赞,是那孙子不学无术。” “你们下午无事了么?跑这来了。”白景天问道。 颖泉说道:“凡是留下的,皆已安排妥当了。” “既如此,不过我们下午打场马球吧?”盛珪说道。 皆是贪玩的年纪,自然纷纷应承。哪知杜郁文说道:“我不会打马球。” 白景天说道:“我原先也不会,来京城后才学的,不也一样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此话一出,自然无数人不服气。 说战就战,点了人头,分别套了自己的马,布置好场地就开打了。杜郁文摸着皓风,问道:“还想出去跑跑么?若想,我为你套上马鞍。” 乌云踏雪在场上飞奔,皓风看在眼里,打了两个鼻响,杜郁文说道:“那我为你套马鞍了。” 这次再骑上皓风,它不再抗拒得那么明显,只是在场外徘徊,马头却一直追随着乌云踏雪。 陆续有午休过后到来的武士,看到场上的热闹,纷纷围在场外观战,时不时贺声彩,令场上的人更加兴奋。 整个下午新宅都是热闹的。 秦道川此时拿着自己在街面上新买的小玩意,来右院寻娴苔。一听金桔竟然没有熟的,娴苔说道:“定是那几个吃了。” 一旁的若舒听了,“有什么值当的,我方才吃了一个柑子,比金桔甜多了,要她们拿与你便是。” 娴苔说道:“母亲也太惯他们了,这些日子,字也不写,书也不读了,整日在新宅玩耍,这会,多半是在打马球。” 秦道川笑着问道:“娴苔如何知晓?” 娴苔说道:“现在赛事也完了,他们不凑在一处打马球,还会老老实实练功么?” 秦道川说道:“我方才去的时候,杜郁文也在,新得了马,心急想驯服它。” 若舒说道:“他家人皆已出京,想是因为寂寞吧。” 秦道川说道:“宫里有人寻过他,但他并没有立即答应。” 娴苔插话道:“我若是他,便不去。” 若舒好奇地问道:“为何?” 娴苔说道:“要跟就要跟明主,才不会屈才。” 秦道川接道:“娴苔这道理从哪得来的?” 娴苔说道:“盛瑎和忠清说的。” 若舒问道:“你们都尚未开蒙,他们又是从哪听来的?” 娴苔却玩起了新得的小玩意,并没回答她。 秦道川说道:“想是听盛珪他们说的。” 若舒说道:“他若是进宫,倒也算是子继父业。” 秦道川说道:“我今日看他,倒像是兴致不高。” 过了几日,秦道川一早又得到了急报,顺天府的衙役寻到客栈,说客栈中的武士来历多不明晰,恐与数位公子被害案有瓜葛,皆要带到顺天府问话。 秦道川一听,立刻赶了过去,其时双方已经剑拔弩张,持剑相对。拦在前面的盛琰等人见了秦道川,都松了口气。虽说他们并不怕事,但直接与官府为敌,倒是从没有经验。 秦道川骑在马上,冷声说道:“谁人带队?” 顺天府的衙头出列行礼道:“国公爷,下官奉府尹之令,前来传唤可疑人等。” “可疑人等?他们么?”秦道川看了看盛琰他们。 第501章 失言 顺天府的衙头说道:“国公爷,切莫说笑,几位公子,身份尊贵,下官岂敢僭越。” 秦道川接着问道:“那是他们的随从么?” 顺天府的衙头说道:“非也,是这些从外地来京的武士。” 秦道川说道:“他们皆是我相邀之人,且你们已查验过两次,未有一人可疑。如今又来反水,实在不可理喻。” 衙头说道:“下官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国公爷通融一二。” 秦道川说道:“你回去复命便是,这些人我保了。” 衙头愣了一会,说道:“国公爷莫说笑了,兹事体大,况且人数众多,这如何使得?” 秦道川说道:“你尽管回去复命便是,就算是到了皇上面前,我也会如此说。” 衙头犹豫了一下,告退离去。 秦道川也吩咐秦南亲自带队,守在客栈门前,自己则带着盛琰他们去了新宅。 “你们自己弄出来的事,现在可有应付之策?”秦道川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白景天站了出来,回道:“祖父,此事皆是我的主意,他们不过是受我协迫。” 秦道川挑了挑眉,扫了一眼其余四人。 盛琰走到白景天身边,回道:“祖父,地方是我寻的,景天他对京中并不熟悉。” 盛珪也准备跳出来,秦道川拦住了他,也拦住了同样蠢蠢欲动的颖泉和颖江,“我有问缘由了吗?好好想想我方才的话,说些显智慧的话。” 五个人虽然都低着头,眼神却悄悄对视着,打了好一阵眉眼官司后,白景天说道:“祖父,以孙儿愚见,他们并未有真凭实据,不过是起了坏心,想要针对国公府罢了。我们只需以静制动,他们便奈何不了我们。” -- 第615页 秦道川又看向了他身边的盛琰,盛琰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低下了头,说道:“祖父,孙儿想法与景天一般,他们分明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只不过想寻些事端罢了。” 盛珪见轮到他了,赶紧说道:“祖父,我仔细听了他们前次询问武士的话语,分明都问了是否出城,何时出城,从哪个城门出的城,某某时辰在何处这样的问题。可见他们是知道那几个人是何时从何门出的城,当时还有兵士揭了轿帘的,分明看得十分清楚。如今这般寻事,不过是为遮丑罢了。” 此言一出,秦道川看到其余四个人皆皱了皱眉,颖泉似乎下意识想遮过他的失言,“外祖父,这些武士自来京城,皆未出过城,不怕他们生事。” 颖江也赶紧说道:“是的,祖父,他们每日不是在客栈便是在新宅,尚武之人好结友,多数是结伴而行,又特别打眼,白日里见过的人无数,不怕他们栽赃。” “怎么,被盛珪一打岔,一个个跑题到天外去了?夫子的题目你们便是这般做答的不成?惹了事就要能平事,就这样听之任之,可不像能人所为。”秦道川说道。 五个人又沉默了一会,还是白景天先说:“祖父,孙儿的见解,做与不做,他们都会如此针对,如今只待四叔和六叔他们安排妥当,自然乱了对方的阵脚。” 盛琰也接道:“祖父,坊间的传言我们也听到一些,说得与事实相差无几,想来是顺天府中人传出来的。我们只需再添上一把火,再加上前次放火的余威,将对方阴暗的想法公之于众,被民众口口相传,让他们面上无光,做起事来也多思量一些。” 盛珪醒悟了方才失言,不再敢造次,接道:“祖父,两位兄长所言便是盛珪想说的。” 颖泉恨铁不成钢的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说道:“外祖父,他们不过是对自己的所为心虚而已,就算没有此事,他们的爪牙也会整出事来针对我们,外祖父方才已经主动作保,如今便看他们如何应对了。” 颖江见终于轮到自己,说道:“外祖父,我们皆唯外祖父马首是瞻。” 秦道川差点失笑,咬了咬后槽牙,说道:“下次行事时,再考虑周全些,这几日左右无事,以前教授的兵法莫要荒废了,都捡起来,我若得空,是要抽查的。”说完径直离去。 秦道川的背影刚消失,盛珪就感觉到四只脚踢在了自己屁股上,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回头就看到四双狠厉的眼神盯着自己,赶紧解释道:“我是见祖父都已知道,才失言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诈我们的?”白景天说道。 盛珪顿时蔫了,“我闯祸了。” 盛琰说道:“下不为例,不然就不带你玩了。” 颖泉说道:“知道归知道,但我们自己不松口,便没有实证。” 颖江说道:“你看他们查来查去,只寻着这些外来的武士出气,分明是不满意我们给他们安排的大结局,死在面子。” “真想要他们再活受罪一次。”白景天接道。 盛琰说道:“可惜我们不能再轻举妄动,不然就像我方才说的,再传他一拨谣言,添把火,让他们彻底洗不干净。” “他们本来也不干净,不然我们也想不出那法子。”白景天说道。 盛琰说道:“本来还有些于心不忍,现在看来,就该按你说的,让他们当街丢脸。” 白景天笑道:“我那不过说说而已,那样的本事,我尚没有。” 盛琰说道:“事既然是我们惹出来的,就不能让人替了这无妄之灾,我打算每日守在客栈,你们可有愿一同的?” 四人皆说道:“早有这想法。” 当晚秦北来接班时,秦南悄悄指了指客栈大堂里的白景天,秦北看他们五人,一人负责地警戒着,另外四人则寻了地方靠着,闭目歇息着,心下了然,轻声说道:“突然想起了我们随将军去杀满鲁时,也不过是这样的年纪。” 秦南拍了拍他的肩膀,骑马带队回去歇息。 若舒见秦道川早早就准备歇息,说道:“就算他们寻事,也不能蛮干,你不是派人守着的么?” 秦道川说道:“这事只有我能顶住。” 第502章 做保 “难得看到国公爷如此刚强的一面。”若舒坐在软榻上,取笑道。 秦道川盖好被子,转身朝里,没想搭理她。 若舒低头看着信函,打开一封信,是柳宿写来的,说是娴珂已经生了,母女平安。 便对秦道川说道:“娴珂生了,母女平安。”秦道川听了,转过身,居然说了句,“往后再不要生了,免得受累。” 若舒十分无语,自己为他生了十个儿女,怎不见他如此关怀? “若不是老天爷恩赐,我俩有一儿一女便好。”秦道川平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感叹道。 “为何?”若舒问道。 秦道川说道:“现在每每回想,总有顾此失彼之时,孩子们也总觉得自己委屈。” 若舒说道:“你若一视同仁,又岂会有如此感怀?” 秦道川摇摇头,“我自认为一视同仁,但事后想想,因我自幼便是独子,所有得失皆我一人所负,既无人相帮,也无人相争,便忽视了细节,等我醒悟之时,多是为时已晚。” 若舒说道:“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们如今各自成家立业,不也挺好。” -- 第616页 秦道川转头望着她,问道:“莫说只我有这个烦恼,你不也在犹豫不决么?” 若舒与他对视良久,承认道:“幸好你我尚且能战。” 秦道川说道:“就像此次,我想让忠源主事,却顾忌颇多,只能让忠淇带兵,他虽一向仁厚,但毕竟为长,但愿忠源能不负我所望。” 若舒说道:“他们不过听命行事,你安排妥当了,又有什么担心的?” 秦道川说道:“就算今日我盘问他们五人,景天和盛琰明显与盛珪、颖泉、颖江不同,因为他们自幼便知道自己身上所负的责任。” 若舒不得不承认秦道川所言极有道理,自己不就是因为当时所处的境遇,才造就今日的自己。虽一直未说出口,但为青州物色接替之人,一直让她头疼。忠澜主动退避,忠源和忠漓也是,一个个宁愿自立门户,也不愿兄弟相争。 “既如此,你不如在盛琰身上多下些功夫,毕竟由他接手,最为天经地义。”若舒说道。 秦道川说道:“正因为我自己年少时经历过,便不想他过早背负。” “你不怕他胆子再大些?”若舒问道。 “他们都是极聪慧之人,这事我俩皆未插手,他们自己便感觉到了压力,日后再这样妄为,恐怕是不会了。”秦道川说道。 若舒说道:“他们倒是兄弟同心。” 秦道川心说,他们境遇出身都不同,哪里能相提并论,却不愿多提,说道:“若无要紧事,也歇了吧,灯亮着,我睡不着。” 若舒收拾妥当,躺在他身边,问道:“若是对方咄咄逼人,你打算如何?” 秦道川替她拢好被子,说道:“夫人拭目以待便是。” 第二日,对方果然又寻了事,等秦道川骑马赶到时,倒是没有剑拔弩张,便双方冷眼对视,场面异常尴尬。 衙头见秦道川来了,出列迎道:“国公爷,下官奉命办差,上头直言口说无凭,若国公爷真想做保,需以文书为证。”说完,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师爷,师爷出列,递上了事先准备好的文书。 秦道川接过,仔细看完,说道:“我如今年岁大了,屋内太过昏暗,搬桌椅来,准备笔墨,本将军当街签字做保。” 身后的侍卫闻言,利落地准备妥当,秦道川坦然坐下,重新拿起文书,逐字逐句当街大声念了出来,念完之后,说道:“诸位来京比擂,是给秦某人面子,秦某自当不会让你们受了连累,诸位放心,只要本将军仍在,便不会让人随意欺凌你们。办案讲究的是真凭实据,诸位放心,朗朗乾坤,皇权之下,容不得有人颠倒黑白,任意妄为。” 说完提笔签字画押。 客栈居于热闹的街面之上,无数半合的门窗后皆有人影闪动,尤其是那些因此逃过牢狱之灾的武士们,更是抿紧了嘴唇,握紧了拳头。 衙头和师爷十分吃惊,他们苦劝府尹不听,非要如此一条道走到黑,还说什么国公爷定不敢签,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不曾想,这位国公爷一改往日低调隐忍,竟然当街发难,恐怕不出半日,满城皆知此事。 好不容易稍稍平息下去的流言,恐怕又要起了,衙头想想就觉得头疼,这些人七传八传,最后竟说得像亲眼所见一般,还添加了不少的情节,整件事传得比戏文还要精彩。 “教子无方,还在这里仗势欺人。” “听说报案的渔夫失踪了?” “不但渔夫,亭长也失踪了。” “可不该失踪,他俩可是亲眼见过不堪的场景的。” 身后有不怕事的人围了过来,有人带头后,自然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一切有的没的,又开始传开了。 衙头十分无奈,渔夫和亭长明明好好地待在家中,哪里就失踪了,这些人也真是。可是若要让他亲自出面当街去澄清,他却是不愿的,这事他不过是木偶,听命行事。 秦道川依旧横刀立马地坐在那里,师爷仔细地将文书收了起来,示意衙头可以撤了。 衙头拱手对秦道川说道:“国公爷,多有得罪,下官就告退了。” 秦道川轻轻挥了挥手,并不想太多地理会他。 一回头就看到那五个人站在一处,看着自己,眼神中分明没有了前几次的坦荡。心中生起一阵爱怜,安抚地朝他们抿了抿嘴。 秦道川这一做可不得了,京中外来的人口不知凡几,或所有人皆如此作为,那岂不乱了套。若唯独要求国公府这样做,那针对之意不言而喻。 所有阴谋都只能待在暗处才能发酵,一旦晒在阳光下,不过片刻就变了味,发不发酵不好说,但发臭是必定的。 有暗卫的刻意运作之下,这事又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还有蔓延之势。 因为被困京中不满之人,说得尤其带劲,更有人说出亲眼所见几位公子的荒唐之事,连某年某日,何时何地都说得清楚明白,令人不得不信。 几位主家哪里受得住,自己家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岂会不知,但如此被一些草民说三道四,况且人死为大,再说又有什么意思,又纷纷找上了顺天府,要求官府出面,平息这些谣言。 第503章 见识 秦道川却计算着忠源他们发难的日子,有些坐立难安。 若舒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秦道川,“不是说你以前敢孤身深入险境,最为沉稳的么?” -- 第617页 秦道川说道:“若是我自己所为,自然不会如此担忧。” 若舒说道:“我倒觉得你的计策极好。” 秦道川说道:“是忠源提议的。” 若舒说道:“他倒是越来越像个商贾了。” 秦道川说道:“他随太子起过兵,又有了这么些年的历练,知道我们并非真心想反。” 若舒说道:“这样能糊弄过去么?” 秦道川说道:“我已与他说了,若成效不好,就如期举兵。” 若舒说道:“按说,皇上该出面当好事佬了。” 秦道川说道:“他若真是无心理事,便会出面当和事佬,否则,便会做壁上观。尤其想我与祝丞相斗得越激烈越好。” “幸好婉珍和婉华都尚未及笄,不然还真是束手束脚。”若舒说道。 秦道川却叹了口气,“都说她们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我却看不出比寻常人家好在哪里?” 若舒明白,他明着在说两个孙女,实则在感叹娴筠和娴珂。 “人生不就是如此么,有得必有失,所以无论何时,都要坚强以对。”若舒说道。 此时的宫内,确实有些尴尬,一向大度的太后也有些绷不住,却不知这气该朝着谁来发。此事起因是国公府的孙子损了自己的侄儿的颜面,可是皇后不过与他是堂兄弟,自幼又不在一处,若要责怪她,也显得自己太过。 再后来,自己的母亲,丞相府的老太太,一朝得势,居然因爱孙心切,动了杀机,还铩羽而归,更让这事成了死结。 再之后,侄儿再次自寻烦恼,依旧没讨着好。 后来的乌烟瘴气,更令她在皇儿面前颜面无光,更连累了葶秋,从此被皇上冷待,连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 她一向爱惜自身羽毛,父亲更是,做事从不张扬,如今不过得了些势,怎么就全变了呢?太后想不明白,也怪怨这些皇亲国戚令她在皇儿面前失了形象。 思来想去,只得再次隐忍,当做无事人一般,依旧和气地对待着皇后。 婉珍忐忑了一阵,太妃和萱华担忧她吃亏,依旧每日与她同出同进太后宫中。 思绪安稳下来之后,婉珍反而要安抚因担忧她不时入宫的母亲慧容。“母亲,女儿无事,你也多想着些自己,多关心些自己。”看着母亲慧容那发黄发暗的肤色,婉珍担忧地说道。 慧容叹了口气,“皇上可有提到,何时与你圆房?” 婉珍面色一红,低头说道:“母亲,女儿尚未及笄呢?” 慧容说道:“若要及笄,还有一年,这其间故变不知凡几,如何让我不忧心。” 婉珍只得忍着羞涩安抚着母亲。“你祖母也是,我求了她无数次,她都不肯与我一同进宫,她来了,太后才会召见,才好提提此事。” 婉珍赶紧说道:“母亲,你是关心则乱了,此事岂是你们该提的。” 慧容又叹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到了款款而来的贵妃萱华,恣意张扬,走路都是带风的。虽说两人是堂姐妹,但日后若是同侍一夫,有儿有女之后,岂会再有这般的融洽? 慧容突然想到,萱华论理与皇上是堂兄妹,在东方大陆是不能成亲的,不由得摇了摇头,这府中长辈也是,这样的事居然全然不放在眼里。还说什么,在吐蕃和异域,这种事也算不得什么。 萱华见了伯母,自然亲热,笑着说道:“世子夫人,我带了吃食过来,一同用餐吧?” 慧容问道:“皇上会过来么?” 婉珍一听,生怕母亲犯浑,赶紧说道:“不会。” 萱华解释道:“世子夫人不用担心,皇上此时定然在御书房,不会过来的。”说完就走开了,吩咐人摆好碗筷。 慧容听了,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看着软弱内向的女儿,担忧地说道:“既入了宫,也该时不时去关心一些,方显得你贤惠。” 婉珍却十分不喜,说道:“母亲,莫要失言,宫中有宫中的规矩,那些戏文里的套路母亲别信。” 慧容看着不远处的萱华,怎么看都觉得女儿日后不是她的对手,忍不住轻声说道:“你也拿出些气势来。” 婉珍却不再耐烦,起身说道:“母亲过去用餐吧,待会都凉了。” 慧容闷闷吃了饭,见婉珍只顾与萱华嬉闹,根本无心理会于她,只得出了宫。 回来给若舒请完安后,便闷闷地坐在那里,最后竟默默擦起了眼泪。若舒见了,猜到个八九,问道:“可是婉珍在宫中受了委屈?” 慧容回道:“这样空落落的,不知何时才能着地?” 若舒说道:“水到自然渠成,这种事急不来的。” 慧容说道:“也不知世子何时才能归府,我去信问他,他也不说。” 若舒沉默了一下,说道:“秦家的基业在北地,他守在那里也属正当。” 慧容说道:“他脚腿不好,现在又无战事,因京养腿不好么?” 若舒发觉今日的慧容有些不同以往,但劝慰之事向来她不擅长,想了想,说道:“男儿的心事,自然是建功立业,嫁入这样的人家,只得多担待了。” 慧容却说道:“公公怎么就事事以婆婆为重呢?” 若舒愣在那里,明显有些接不住,这是媳妇该说的么?可又不能不说,于是努力调整了下情绪,说道:“将军是因为身有旧疾,又因为情势所逼,才会滞留在京城,若是问他的真心真意,怕是恨不得立刻拍马奔向北地了。” -- 第618页 慧容听了,虽然止住了言语,却依旧重重叹了口气,若舒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口舌,转而说道:“盛琰马上要及笄了,虽说男子不必像女子那般早的议亲,可你若是无事,倒是可以先寻访一下。” 慧容见提到自己最得意的长子,几乎不敢相信这事她会有做主的时候,不禁问道:“这也是公公的意思么?” 若舒愣住了,她倒是忘了这茬,盛琰的亲事秦道川怕是要做主的,可是说出口的话如何收得回去,只得强行圆了回来,“你日常走动得多,先寻访着,若有合适的便推荐给将军,岂不两全其美。” 第504章 檄文 慧容终于舒缓了情绪,寻思着自己与世子便是差不多年纪成的亲,感叹道:“没想到盛琰竟要成亲了。” 若舒顺势说道:“祝相那边的人家就不要考虑了,将军和盛琰定然是不会肯的。” “那是,取妻取贤,那样的人家会有什么好女儿。”慧容极其自然地接道。 若舒愣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明白了慧容的说法,盛琰他们让一切大白于天下,往日遮遮掩掩的行径就这样摊了开来,慧容一向古旧,自然是容不下的。 慧容走后,若舒便让人叫了白景天来,直接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白景天笑道:“祖母,这么想赶我走啊。” 若舒看着嬉皮笑脸的白景天,说道:“盛琰都要议亲了,你比他年长,难道不该回去议亲么?” 白景天眼珠一转,问道:“盛琰议亲,哪家的女儿?” 若舒说道:“少操这闲心,你父亲前次来信可是问起了你的学业,我还帮你瞒着呢。” 白景天回道:“祖母,你不晓得昆城的规矩,男子二十才会成亲,我尚早呢,我打算待到盛琰成亲。” “他成亲与你何干?”若舒说道。 白景天说道:“乐君堂姐成亲,我见识过一次,但家中娶亲,我却从未经历过,他们说会更热闹。” 若舒看着一身水蓝色衣衫的白景天,摇了摇头,“因你远来是客,你祖父对你颇为客气,但你也不要太放肆了,带得另外几个全没了半点矜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白景天也不知为何,若是旁人这样说他,恐怕他会另有想法,可是面对这位祖母,怎么都介意不起来,“祖母,孙儿明白此事做得有些莽撞,下次一定谨慎而为。” “明白就好,若要暗地里算计人,不留痕迹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让这件事云淡风清的过去。”若舒说道。 白景天回道:“祖母教训得是,孙儿头次下手,难免失了水准。” “千万不要自乱阵脚,既打算神不知鬼不觉,便不要再提。”若舒说道。 白景天说道:“孙儿明白,是孙儿想岔了,当初不该拖这么多人下水的。” “你总算醒悟了,秘密一旦知道得的人多了,就不算秘密了。”若舒说道。 白景天沉默了一会,问道:“祖母,你觉得事情会如何发展?” 若舒说道:“管它如何发展,你只需岿然不动。” “我是担忧祖父再受连累。”白景天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有没有这事,他也不打算放过祝相府。”若舒看着已经吃到第二个柑子的白景天,“你们是他的心头肉,有人动了杀心,他不捣了对方的老巢,如何会善罢甘休。” 白景天终于停了手,会意地点了点头。“祖母,你说我要不要趁胜追击,灭了那孙子。” 若舒说道:“他不过长子嫡孙而已,那边府里,等着占他位子的可不止几个而已。” 白景天说道:“父亲凡事忍让,可我最不喜忍让,就算明白,急事缓办,可心中总想要大杀一顿,方解心头烦闷。” “所以,男子成年便要成家,被妻儿一缠一闹之后,你便再没有这样的心境了。”若舒说道。 白景天拿着手中未吃完的柑子,起身说道:“祖母,若无他事,孙儿先告退了。” 若舒看着落荒而逃的白景天,自言自语道:“这脾性好,往后过日子比你父亲舒畅。” 祝丞相那边还未想好如何接秦道川这招,宫中的皇上也依然老神在在,毫无反应之际,几乎突然之间,一篇缴文横空出现,但凡有识字之人的地方,都得到宣纸书写的檄文。 檄文内容则更为惊人,传闻早已过世的‘宁王’居然仍旧在世,不但在世,而且因为不满祝丞相胁天子以令天下,更倒行逆施,停了公平举仕的科举,毫不避讳的唯亲是举,想以一家之言蒙蔽天下臣民。天上为警示其德不配位,放了‘天火’烧了其的家田,可其非旦不自省,更将天下的粮仓变成了祝府的私田,秋粮尚未收割,便添了新税,以权谋私是为‘贼’矣。凡天下有识之事,皆当奋而反击,还东方大陆以清平之境。并说他之前隐退是不想与父兄争位,现在起事是为清君侧,还太平,若三皇弟再无所做为,任由奸相鱼肉百姓,那这天下便重让他来做。 但凡收到檄文的各级官府都将这当成头等大事加急上报了朝廷。祝相咬牙切齿,头一次变了颜色,愤怒地将厚厚一摞文书奏折推到了地上,“这些奸佞小人,就是看不得本相得势。还‘宁王’?宁王早死八百年了,连太子都自寻了死路,先皇都归了西,这时候冒出来个‘宁王’,骗鬼呢!” -- 第619页 一旁的幕僚说道:“丞相说得极是,多半是那国公府捣的鬼。” 祝丞相看着他,一动不动,半晌轻笑了一声,“正好寻不到他的把柄,如此正好。” 可惜御书房的皇上听了,连连摇头,“外祖父,这也太牵强了些,国公爷假装宁王做什么?我是他的孙女婿,宁王可是曾绑过他最最心爱的妻子。” “故而唯有他知道宁王早已身亡,也唯有他敢假借宁王的名义构陷于我。”祝丞相说道。 皇上沉默了,宁王是突然失踪的,而且生不见人死不尸。天际岭被凌迟的死尸谁也保证不了那便是宁王,“既然无凭无据,外祖父便按规矩办吧。”皇上揉着发胀的脑袋,重新看起了手中的书,似乎并不想在这事上多费心情。 若是平常,皇上这样的态度,祝丞相会十分欣喜。但遇上今日之事,他却是高兴不起来,皇上所举明摆着是不当回事,那自己想要达成目的,恐怕还得另寻借口。 告退之后,便径直去了太后宫中。太后一听父亲求见,心知又不会有好事,看完父亲递过来的檄文,一脸诧异,“宁王?是谁在假借他的名号?” “还会有谁。”祝丞相气呼呼地说道。 太后听了,却摇了摇头,“父亲,女儿寻不出国公府这样做的原因。” 祝丞相说道:“还要寻原因,你母亲做的蠢事,与人家结了梁子了。如今我与他是生死仇家,只要能将我拉下马来,什么样的花招他想不出。” 第505章 为难 太后沉默地坐在那里,心里却百转千迴,对父亲专政,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可若不是父亲暗地里鼎力相助,她的儿子不可能坐上皇位。施恩自然图报,父亲已过花甲,还能在位几时?所以她才会苦劝儿子暂且隐忍几年,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小娃间的打闹,竟然变成了这样一副局面。 “父亲,你寻我,想要怎样做?”太后终于还是败给了亲情。 祝丞相直言不讳道:“要皇上应允我彻查此事。” “父亲可曾想过,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女儿亲眼所见,当初不论太子还是宁王,都十分在意国公府的态度,只求他保持中立即可。就算是皇上,对国公府也是百般容忍,只求他安于现状。你为何要去与他为敌呢?”太后苦劝道。 祝丞相却说了句,“你当初的心思,我不是不明白,可如今已今非昔比了。我们与他的梁子已然结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你要如何吧。” 太后无奈地揉着额头,自己的父母,血脉所系。母亲因为此事,被父亲禁足,她已许久未见。 转念一想,或许这便是命数吧。“去请皇上,就说我想与他说说话。”见太后开口吩咐,祝丞相满意而去。 来到太后宫中的皇上却明白母妃想要与他说什么,闷闷地坐在那里。 太后直言道:“皇儿,想来你也明白我要与你说什么。” 皇上说道:“非要不死不休么?” 太后叹了口气,“你有选择么?” 皇上说道:“孩儿还是觉得不参与的好,毕竟一个是我至亲,一个是我姻亲,伤了谁都不好。” 太后愣愣地看着他,良久失笑不已,“你现在竟敷衍到这种程度,你可曾想过,若是你外祖父失了势,你能得什么好?” 皇上说道:“是啊,若外祖父失了势,孩儿能得什么好?” 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最后失声道:“是你所为?!” 皇上却站起身来,“母亲,你的心,竟已偏成这样了么?我若是皇上,你天经地义是太后,我若不是皇上,你还会是太后么?”说完长叹了口气,淡然说了句,“孩儿回御书房读书了。” 太后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呆坐了良久。 发脾气归发脾气,冷静下来的祝丞相,在当天就下发了辟谣的诏书,通告全境,不信谣不传谣,所有檄书皆要上交官府,私藏者以谋逆论处。 可惜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况且世人皆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再加之当初太子便被传了无数种死法,最后不还是明晃晃出现在了顺天府的大堂之上。 最后说得没有新鲜词,大家都十分好奇,这位仍旧在世的宁王到底打算以何种方式现身? 国公府前院书房中,若舒也看完了檄书,说道:“你这檄书也太敷衍了些,莫不是久不读诗书,荒废了?” 秦道川说道:“太过出彩,难免让人怀疑。毕竟有这等文笔之人,可是能数着人头的。” “他若辟谣,你当如何?”若舒问道。 “忠源的兴致,反正不伤大雅,由他一回。议定好的日子,照常起事。”秦道川说道。 “到时候想,不如干脆占了北地和北郡,若能再占了东郡,就可与他们分庭抗礼,再不受这闲气。”若舒说道。 秦道川笑道:“最好是能将青州打下来,夫人的家当便算是保住了。” 若舒又说道:“可转念一想,到时忠澜必定要反,若是白家不肯,他岂不会难为。毕竟西蜀和西郡皆在他们手里。” “没承想,夫人竟也懂得兵法。”秦道川说道。 “这算哪门子兵法?你若是能让西南那边也同你一起反了,才算是本事。”若舒说道。 秦道川接道:“如今就算是东郡我们都未必打得下来,北郡就算是占了,那些人不会服我。” -- 第620页 若舒问道:“为何?” 秦道川解释道:“东郡的郡守倒不难打发,只要仍旧让他坐这个位置,他便不会发难。厢军指挥吏是先皇的忠臣,虽然我断定他不会主动出击,只会围而不攻,但若要他反,恐怕极难。” “那你这五千人马,可想好退路了?”若舒问道。 “本就是只为虚晃一枪,毫无征兆地出现,又消无声息地离开。他们可以怀疑我,也可以怀疑旁人。毕竟哪些人不服他们,他们心里比我有数。”秦道川说道。 如今青州的船运十分兴旺,秦道川准备用水路运兵的想法,若舒自然也是知道的。再加之陈家镇后面那延绵的山脉,没有十万大军围堵恐怕难以成事,可等到朝廷集结了十万大军,恐怕人早已走远了。 “若是皇上愿意做和事佬,你打算如何应对?”若舒问道。 秦道川说道:“不用没话找话,你若无事便陪我去荷塘边走走,你会不晓得他的想法么?” 若舒轻笑不已,这正是皇上难为之处,两人的矛盾都未显在明处,哪个又会承认自己所为,又如何能化解呢。想必在皇上看来,只要笃定秦道川对他没有恶意,便不会多此一举吧。 那边祝丞相的辟谣工作尚未完结,这边的‘宁王’却真的起兵了,起兵的地点选在了世家旧址——陈家镇。先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占了附近的几个州县,版图顿时成形。因为起兵在东郡境内,郡守自然会上报,厢军刚要出兵,却被郡守阻止,说是无令出兵,怕会被误会,不如固守郡府,以免因小失大。 厢军指挥使顺势而为,难得的未与郡守相争,守在了郡府的周遭。 东郡的消息传到京城不过数日,更传到了四面八方。 祝丞相再一次吃了憋,前几日辟谣的诏书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 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派了亲信赶往西郡,准备调兵遣将赶往东郡‘剿匪平乱’。东郡那边得了信,自然不喜,你能不能指挥动我是一回事,你轻视于我又是另一回事,东郡的厢军指挥使心一横,将附近的兵将都撤了回来,只守在东郡的郡府城外。 那边的‘宁王’也极有默契,占了东郡的半壁江山后,便不再东进,反而拉开了架势,与西郡赶来的援军交起手。 祝丞相看着手里的军报,冷哼一声,“这些吃里扒外的,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手分明皆是行伍出身,探子又已经回报,北地的秦家军未出过一兵一卒,想来这鬼便出在东郡和北郡身上。” 第506章 交锋 幕僚有些无奈,不是说对付国公府么,怎么又惹上了东郡和北郡。祝丞相上位之后,想温水煮青蛙般地慢慢渗透,故而除了京中的要职换成了自己的人,其余外任军政要职皆尚未动手,这些人莫非都是国公府的人马? 祝丞相听了幕僚的分析,说道:“想是我小看他了,将文书整理一下,我要去面见皇上。” 可惜御书房中的皇上,任他如何滔滔不绝,都用手撑着下巴一言不发,祝丞相甚至怀疑他早已神游天外,于是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皇上,如此狼子野心,该当机立断,绝不可姑息。” 皇上的手指在下巴上游离着,仿似他的心境也是如此,半晌终于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切不过是猜测罢了。国公府的家训世人皆知,国公爷这些年也正是如此做的。外祖父,不过是小儿间的嫌隙,谁输谁赢又有什么重要,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呢?” 祝丞相心说,你哪晓得暗地里双方的较量,他们明知沾了光,暗地里可是觉得吃了亏的,这一招接一招的,明摆着是针对外戚而来。可惜他一向在皇上面前的形象是高大光明无私的,如何能将这些龌龊之事诉诸于口,坏了自己的名声呢? 思来想去,只得说道:“皇上,无风不起浪,宁王明明早已亡故,你母妃与你皆亲眼所见,如今平白地冒出来,难说不是谁起了异心。” “起异心倒是有可能,但有此嫌疑的,不止国公府,外祖父还是放下私怨,细细查明,才能恢复往日的慧眼独具,莫被人摆了道。”皇上淡淡说道。 祝丞相望着高位上的皇上,油灯明灭之间,人也晦暗不明,他的神色更是全然看不清楚,“皇上,臣在西郡的人马恐怕拦不住这股逆贼,臣请皇上下道圣旨,换了东郡的厢军指挥使,替上得力的人手,双面夹击,定让这些假冒的现出原形。” 皇上却说道:“外祖父,不是说好了么,不动父皇的根基,不招祸才能不出乱,你觉得他剿匪不力,就下令他出兵阻击便是,若他还是不力,再派个监军去,也算是迂回之策,何必大动干戈,得不偿失。” 这下轮到祝丞相沉默了,这个外孙性情如何,他一向是猜不透的,有时候谦恭,有时候大度,可只要你细品,总能品出不同的意味来。 祝丞相不能不怀疑,这两出戏,是他与国公府联手了么?前次他突然出宫,却只为看那个前朝禁军首领过继的儿子比擂,当时随从们只能站在台下,他与秦道川的说了些什么,无人知晓。 之后秦道川就开始一反常态,硬气了起来,居然敢当街签署为数百人做保的文书,要知道,就算这些人与画舫之事无关,可群龙混杂,难免不会有作奸犯科的,到时候爆出来,这丑一般人可丢不起。 -- 第621页 除非他有所倚仗,这数百人也另有所用,这个一向爱惜羽毛的秦道川才会将他们护在身后。 这个外孙已经等不及了么?祝丞相暗自失笑了一声,自从女儿被逼进宫,他便再没有往日的云淡风清,宫中的女人若没有家族的支撑,就犹如浮萍,全在高台之人的一念之间。后来女儿一举得男,他更是欣喜不已,太子虽然占了嫡出,但毕竟名不正;而宁王明明当初是占了长嫡的,背后的世家岂会甘心,料定他们二人早晚会有一战。 果然不其然,宁王发了难,太子犯了傻,三皇子一脉终于曙光得现。先皇精明,似乎有所察觉,生生封了一个小太子挡在了三皇子面前,还强行将秦道川拉了进来,封为亚父。可又能如何,最后不还是敌不过天命,早早殒命了。 自己别无他求,读书之人,封侯不大可能,拜相却是读书人的终极目标。想当初贺右相权倾一时,可还有个左相总与他针锋相对,双方倾轧之下,他们这些外任的官员常常怒不敢言,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后来先皇即位,喜欢独?大权,事无具细皆他一人之念,又生性多疑,尤其不喜出头之人,他身为贤妃之父,却多年未得分毫的封赏,还美其名曰自己谦恭克己。 幸亏皇天不负有心人,让他抓住了机会,终于将自己的外孙推上了皇位,更顺理成章地拜了相,让自己的政见得以实施。 可这才多久,自己就要与这位新皇反目了么? 冷眼望去,高台上的皇上早已经重新拿起了手中的书,似乎方才的讨论十分的多余。 思来想去,告退之后,仍旧去了太后宫中。 祝太后也挺为难,昨日皇儿的冷言冷语尤在耳边,再让她去相逼,万一伤了母子之情怎么办?“父亲,玉玺都在你手中握着,你想怎样便怎样就是,何必在意皇上的言语?” 祝丞相接道:“太后此言差矣,总理朝政与调兵遣将可不能相提并论,没有皇上的首肯,臣不敢擅专,若为此坏了我与他的情义,岂不是得不偿失?” 祝太后说道:“非要换这个指挥使么?” 祝丞相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终于将满腹的气愤发泄了出来,“他若是得力,我们就不会像瞎子一般,任数千人藏身其中而不得知;他若是得力,就该早早出兵剿匪,哪怕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将逆贼围于陈家镇。可他呢,仗着先皇的敕封,首先想到的便是明哲保身,先看清楚局势再谋后定。我万般无奈才派了西郡的人马,他倒好,跟我摆上脸子了。我说他与贼逆蛇鼠一窝,恐怕都不为过,若非如此,为何逆贼只攻西郡的人马,却独独避开他的东郡。” 祝太后说道:“可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父亲可有想好了?” 祝丞相说道:“替换的人选我都想好了,就用我们祝家的人,思来想去,若要皇位坐得长远,还是要家天下。” 太后说道:“父亲一向深思熟虑,就依您吧。” 可是仍旧有些顾忌,随后请来了皇上,将祝丞相的见解说与他听,又晓之以情,希望皇上能继续网开一面。 皇上淡然回道:“这个皇位本就不是我最心心念念的,若是事败,我只求母妃也能网开一面,让我先行出逃。” 第507章 宫帖 祝太后愣在那里,实在是猜不透皇上此言到底有几分真假。 “母妃也不用再揣测孩儿的真假,若不是因你别无他路,我早就走了。”皇上说完径直离开。 独自枯坐的太后听到宫女的回报,说是贤妃求见,极干脆地回绝了。同是祝家的女子,怎么就如此的没有气节,像苍蝇一般,听不得皇上来此。 难道她是瞎子么?看不出皇上那厌恶的眼神? 真不该听从父亲的安排,强行将她送到皇上的床上,如今看来,此举是伤了母子情义的。 正是这一桩桩一件件,才让对自己唯命是从的皇儿变了模样。 可是自己又能如何,自己用孝字来压他,父亲也用孝字压着自己。 思来想去,问道:“最近的节庆是什么时候?” 宫女回道:“回太后,是冬至节。” 冬至节,是宫中大事,往年每到此日,宫中会举行祭祀,既感谢上苍今年的馈赠,也祈求来年的丰饶。皇上会带着百官在前朝祭祀;后宫嫔妃则会带着有资格进宫的命妇在后宫祭祀。自己不好去见国公爷,可是见见国公夫人应该不难。这个被秦道川宠得无法无天的妇人,前次见了,除了一味地强行谦恭,倒也没看出其他的来,只要自己旁敲侧击一番,她受了惊,回去自然会说与秦道川听。 唯一犯难的是,这位夫人因为怕被旁人戳脊梁骨,向来是托病回避的,自己要如何才能令她乖乖前来呢? 她刚入宫时,便听说了,这位夫人因为不满先皇同时敕封了贺氏,竟然将自己的腿弄折了。当时的皇后还不相信,皇上便叫了为她诊治的御医前来对证,当时听到的人哪个不是瞠目结舌,就连先皇都感叹秦道川的不易。 过了几日,慧容急匆匆来了右院,递过来一个贴子,若舒接了,皱了皱眉,看着慧容尚未换去的诰命服饰,慢慢打开了贴子。 “冬至宴,你去便是了。”说完就将贴子放在一旁。 “婆婆,这是今日入宫,太后特意交予我的,说是想商量婉珍与皇上圆房一事。”慧容满脸欣喜地说道。 -- 第622页 若舒看了她一眼,淡然道:“按规矩办就是,何必急在这一时。” 慧容抿了抿嘴,说道:“反正都已经嫁进宫了,何必拘泥于此,非要等到及笄。说实话,我是真怕这个皇长子出在旁的宫中。” 若舒说道:“宫中向来重嫡不重长,有什么可担忧的。” 慧容接道:“那是指那些没品级的宫女所出,如今宫中,一个是祝相府的,一个是太妃宫中的,哪一个不是厉害的,婉珍又是那样的性子,若不仗着身份占个先,日后如何争得赢?” 若舒说道:“你是她的母亲,你说了算,我没有意见。” 慧容说道:“婆婆,既然太后盛情相邀,还是去吧?” 若舒说道:“我最近腰疼得很,根本不能久站,如何能受得住祭祀的苦。” “我今日也与太后说了,太后说,勿需担忧,也有上年纪的老诰命,祭祀之时,可在偏殿歇息。”慧容说道。 若舒看向慧容,直到她终于消停,才开口问道:“如今‘宁王’又反了,你不怕将来有个好歹,婉珍没了退路?” 慧容一听,接道:“媳妇这些日子无论去哪里,大家都是当笑话讲的,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贼,哪里就能改天变地。” “是么?我听到可不是这些,可是占了不少地方呢?西郡的强兵去多久了,非但没有夺回一城一池,反倒丢了几个,连我的铺子都关张了不少。”若舒耐心地解释道。 慧容沉默了一番,仍旧说道:“婆婆,婉珍已然入宫,绝无可能再嫁。” “你可问过她自己的意思?”若舒问道。 慧容说道:“她脸皮薄,一问就脸红,想来是愿意的。” 若舒说道:“待我与将军商议之后,再定吧。” 慧容回了正院,坐立难安,便叫人寻回了盛琰。 盛琰听完,说道:“母亲,你真是——真是——无法言说。” “我怎么了,我是为你妹妹好。”慧容说道。 盛琰摇头不止,劝道:“母亲,及笄是婉珍的体面,我们身为娘家,当做她的后盾,而不是任她为人鱼肉。” 慧容说道:“你是男儿,迈脚就可走天涯,如何明白女儿家的苦楚。出嫁从夫,嫁入那样的地方,不趁早得了恩宠,生了皇儿,如何立足?” 盛琰站起身,说道:“母亲,你若一意孤行害了婉珍,孩儿在此立誓,此生绝不取妻。”说完拔腿就走,任慧容在身后如何出言拦阻都未曾回头。 慧容忍不住扶案大哭,自己一心一意为了这个家,可丈夫不体恤,儿子也不体谅,婆婆又是那样的态度。都说自己嫁得好,这算哪门子嫁得好。 若舒在慧容走后,看着桌面上宫中的贴子,突然轻笑了一声,“按捺不住了么?可惜我一向不应战,那是爷们该做的事。” 秦道川明着只有忠淇带去的五千人,忠源带去的两千人,可若舒知道,能直面西郡的兵马不退反进,肯定不止于此,看来北地的秦家军暗地里也是参与了的。 一切真如秦道川事先所料,东郡的厢军指挥使与郡守尽弃前嫌,选择了明哲保身,郡守更是担起了筹措粮草不及时的责任,毕竟东郡下半年雨水不断,收成确实不好。 北郡更甚,事到如今仍在争论由谁领兵,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架式拉得极足。更是摆明了若朝廷不先行下拨粮草,他们是无力出兵的。 秦道川也没有主动去招惹北郡,即便陈家镇其实离北郡也挺近,正因为如此,才让一切都显得十分莫测。 祝丞相站在版图前,扫了一眼口沫横飞的幕僚,与他信誓旦旦直言是秦道川所为,他倒是更愿意相信是东郡和北郡在联手闹事,图的无非是日前短缺的军饷。 可是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明言,短缺的军饷都被他填了原城火烧失粮的空缺。原本想着等冬至过后,赋税充足再行填补,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急不可耐。 原先当郡守的时候,对朝廷这种粗放的管理十分受用。如今轮到自己掌权,却对这种管辖方式极为不止。 虽然根子要算在不知死了多少辈的先帝身上,当初立国之时,就是这样封赏的。可如今看来,极为不妥。一个个皆各自为政,拿的时候嘴张得宽,缴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能诉苦。 第508章 善后 ‘宁王’这事一闹,顺天府尹发了愁,自己要不要继续发难,祝丞相一直未再表态,就连早前与自己深谋的幕僚也没了空,这些扣押在京中的外来人士,也不能一直扣押下去啊,日子久了自己如何下台? 衙头适时出现,“大人,画舫之事已经查明,是几位公子常租的画舫,船主一向是交了船,时间到了再去领船,其他的一概不知。” 府尹一听,说道:“谁租的?应该能指任吧?” 衙头回道:“大人,船主说每次租船都不是同一人,他也未太在意。几位公子向来大方,从来是先给银子,他得了钱后,未仔细去认人。” 府尹踱步不止,“少来这套,跟他画个人像,若再阳奉阴违,以同犯论处。” 衙头拱手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船主被强逼了来,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惹上这事,画舫在京中是不能出租了,只得贱卖去外地,可画舫仍旧被顺天府扣押着,自己若不好好哄着他们,日后如何得回画舫? -- 第623页 其实那日租船的人带着斗笠,但他满身的脂粉气,与以前的人一般无二。可当初官爷头次问话的时候,自己为图方便,信口胡说了一顿,想的是少些麻烦。 现在要他来说人来画,他又如何自圆其说,绞着手想了半天,决定挺而走险。 衙头看着渐渐成形的人像,与旁边同样观赏的衙役交换了下眼神,船主所说之人就是绑在一处殉情的其中一人。前后脚走了出去,衙役先没忍住,报怨道:“这不明摆着嘛。” 衙头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只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如今整个顺天府,除了府尹及其亲信仍旧不依不饶,其余的人早已十分不耐,但受制于人,也不敢直言。 衙头老实将画像上交给了府尹,“我看他多半是没说实话,你也拿出些手段来,所谓兹不掌兵。” 衙头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哪知这位船主已年过五旬,根本不用他们动手,刚看到炉火和铁钳就晕了过去,顺带着小便都失了禁。 衙头捂住鼻子,招呼衙役将人抬出去,又有些于心不忍,传了信给家眷,尽快找大夫来诊治。 也不知真假,从那次后,船主就有些痴傻,疯癫得很。 衙头只得如实上报,府尹气得顿脚,却也无法,只得将人放了。 暗卫岂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于是第二日船主又被家眷抬到了顺天府前,写了斗大的状词,讨要公道和画舫。 有好事的起哄,自然围观者众。多有同情船主的,聚在一处议论纷纷。更有被强行扣在京中走不脱的人,心中不忿,自然宁可相信传言,说得尤其来劲。 原来因为‘宁王’起事淡下去的画舫丑闻再一次被掀了起来,得知消息的祝丞相连骂了数声‘蠢材’,最后派了幕僚前来了事,不但赔了船主的银钱,还归还了画舫。 自知再无可能在京中待下去的船主一家,开着画舫连夜便离开了京城。 守在客栈中的盛琰舒了口气,总算没有连累无辜,不然真是心中有愧。 白景天倒是只顾着分析自己此次的得失,愈发觉得祖母说得极是,看来往后行事,当慎之又慎,绝不能只想着让人出丑,而忘了因此招来的麻烦。 接下来,滞留不得出京的人,也变成只要有京中户籍之人愿意做保,便可离去。 盛琰他们五人送走了最后一批离京的武士,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直奔新宅,摆好马球的行当,好好地过了把瘾。 特意来此摘金桔的娴苔,见怎么也拉不走趴在场外观战的忠清,气愤地说道:“你再不走,下次我来,就不要你跟了。” 忠清连忙说道:“好妹妹,难得出府,就让我再看一场,看完就回去。” 一旁的盛瑎接话道:“十姑姑,你也太苛刻了,不是怕我们要开蒙就是恐吓不许我们出府来玩。女子当温柔些,日后才会得丈夫怜爱。” 娴苔气急,说道:“夫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连个大字都不会写,有你好受的。” 盛瑎笑道:“不会写就不会写,我日后是要当兵的,又不是拿笔的。” 娴苔嘲笑道:“字都不会写的兵,别处我是不晓得,但北地是绝不会要的,因为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来此练习骑马的杜郁文听了他们的言语,乍舌不已,这位国公府十小姐年纪小小,说话倒是像鞭子一般,可以打得人生疼。 “十小姐说得极是,你们是该回去了,不然该赶不上午饭了。”娴苔一回头,发现是秦南,赶紧问道:“可是父亲要过来?” 秦南说道:“回十小姐,将军在府中,我是来喂马的。” 盛瑎和忠清都坚决地想留在这里用午饭,娴苔终究拗不过,只得同意。 秦南扭头看到杜郁文,笑着说道:“杜公子,可骑得熟了?” 杜郁文说道:“尚可,我打算明日就启程回莱州。” “呦,那里现在可乱得很,杜公子不打算再等等?”秦南说道。 杜郁文说道:“我打听过了,莱州并未被占,再说我无官无职,一旦布衣,只是回乡祭祀,应当不会有人为难的。” 秦南却说道:“杜公子如今可不是无名无闻的布衣,国公府擂台的头名,名气可是响当当的,再加上这匹吸人眼光的白马,走在哪里旁人会认不出?” 杜郁文说道:“实不相瞒,我如今有了银两,打算回乡将父亲的坟茔重新修缮一番。” 秦南问道:“杜统领故去不过几年,就要重修了么?” 杜郁文说道:“生父两袖清风,拿不出太多的银子;父亲生前,多有接济乡民,家中存银不多。郁文生为人子,总觉得心中有愧,如今总算得了这么多赏银,自当尽孝才是。” 秦南感叹道:“没想到杜公子一门皆高义之士。” 对马球根本毫无兴趣地娴苔自然被秦南与杜郁文的话所吸引,偏头看了看白马之上的杜郁文,觉得他越发地顺眼了。 第509章 冬至 此时的国公府右院,秦道川夹了块鱼肉在若舒碗里,“今日这鱼做得不错。” 若舒问道:“这几个小的,怎么还不见回来?” 秦道川说道:“难得如此清静,随他们去吧。” “你不是一向喜欢热闹么?”若舒取笑道。 “偶尔得些清静,也是欢喜的。”秦道川又夹了块鱼肉过来,若舒却还给了他,“我吃饱了。” -- 第624页 “何必纠结于此,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不去就是。”秦道川说道。 “年岁大了,自然不如年轻时爽快。”若舒端起婢女新沏的茶水,饮了一口。 “我倒是觉得你回避着好,她们尚未及笄,正好托词避过。”秦道川说道。 若舒说道:“我也是如此认为,可我看慧容,怕是另有想法。” 秦道川说道:“所以说女子当以聪慧为重,盛琰的婚事当慎之又慎。” 冬至那日,风有些大,些微飘着细雪,奉命入宫的男官女眷皆裹紧了身上的裘皮。秦道川身着貂皮大氅骑在马上,悠然前往。因为官级摆在那里,一路上无数的官员下轿行礼,礼让他先行。秦道川也不再如往常那般谦让,回过礼后,便大喇喇地骑行在官道中央。 说来也是,他与先皇有同窗之谊,先皇又一再以兄弟相称;现在的皇上又娶了他的孙女为后,可不尊贵非凡么。 宫门前,远远看到有意在那等候的祝丞相,秦道川弯了弯嘴角。待下了马,走近之后,拱了下手便打算入宫。“国公爷,留步。”秦道川有些诧异,回过身,问道:“祝相,这是有话要说?” 祝丞相说道:“国公爷,祭祀时辰尚早,老夫有件军国要事想请教国公爷。” 秦道川大方说道:“祝相,可是为了东郡宁王之事?”声音并不遮掩,陆续前来的官员,大多都能听到。 祝丞相说道:“正是,此处风大,想请国公爷移步暖阁。” 秦道川却摆手说道:“不敢当此殊荣,这乃是军国要务,秦某一向只守北地,岂敢僭越?祝相,此处确实风大,秦某还当去里面避避风雪。”说完拱手后便转身朝着大殿而去。 祝丞相却并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就回身去了暖阁。若不出他所料,待会皇上应当也会询问此事,他倒要看看,秦道川是否还能做到这样。 吉时到,礼乐响过,前朝后宫同时开始了祭祀,与前朝秦道川的云淡风清不同,后宫的慧容则有些忐忑,婆婆不愿入宫,她怕太后会问起,有意踩着点进来,才堪堪避过了询问。令她欣慰的是,不远处太后身后的女儿,一举一动倒是有板有眼,丝毫不差。在她眼里,这便是母仪天下该有的模样。 寒风夹杂着细雪,一向养尊处优的诰命夫人们,都在那里瑟瑟发抖,可这是她们最大的体面,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是要来的。终于得以出府的祝老夫人,斜眼看着这位世子夫人,又看了眼在她正前方的小皇后,满眼的狠厉。不经意看到自己那受尽委屈的孙女,虽不出自长房,可也算是相府嫡女,平白就这样被糟践了。在她看来,这皇后之位本就该是她祝府的,这样才算对得起满族辛苦半生,筹谋盘算。 可偏偏皇子外孙这样不听话,非要一意孤行,一再而再而三的舍弃相府,令她颜面无光。论理说,现在不应该是她最最风光的时候么?普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她的女儿,若是第二尊贵的女人是她的孙女,那样才算人生圆满,好上添好。 可国公府那帮小子,竟然规矩全无,公然殴打自己最最心爱的长孙,走遍天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国公府就了不起么?福祸荣辱不都在自己外孙的一念之间么?随便寻个什么谋逆的由头就能让他们举家覆灭,可自己的丈夫和女儿偏偏这样无胆,一再忍让,最后忍让出什么来了,没讨到好不说,还抬升了对方的气焰。 心中主意打定,既然那个不入流的国公夫人躲着不见,今日就拿这位唯唯诺诺的世子夫人开刀。 祭祀过后,大家皆入了暖阁,准备享用虽冰冷得难以下咽,却又最能体现人生百态的宫宴。早已按捺不住的祝老夫人看着刚准备入座的世子夫人就开始发难,“世子夫人,今日天气寒冷,暖阁又不宽敞,我看今日来的高龄不少,年轻的当谦让一二才是,岂能不依规矩,仗势欺人呢?” 按说以世子夫人的品级慧容是坐不到与祝老夫人相对的席位的,可是她是国公府的代表,又是当今皇后的生母,坐了也无不妥。听到祝老夫人此言,一向隐忍的慧容抿了抿嘴,起身行了一礼,“祝老夫人,是妾疏忽了。”说完便打算让出自己的位子,往下坐一位,哪知下面几位皆是祝府的同党,根本就知晓祝老夫人之意,哪里会给她面子,一个个皆装做没听到般,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 “世子夫人,你倒是老实谦恭得很,这位子就算你让了,又有谁敢坐呢?还是尽快入座吧,免得太后难为。”是太妃的声音。 太后皱了皱眉,只得接道:“世子夫子,快请入座吧。” 慧容听闻,强装着镇定重新坐了下去,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太妃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太妃却早已偏头拉身旁的萱华坐下,对她小声说着什么。 再一转眼,就看到婉珍眼中莹光闪闪,抿紧着嘴唇看着自己。慧容爱女心切,微微摇了摇头,试图安慰女儿。 可就这样看去,两个同样年纪的女娃,如何看都是自己的女儿形单影只,心里竟越发埋怨婆婆,今日若是她在,自己岂会受此屈辱。 太后今日看自己的眼神明显不悦,可自己又能如何?婆婆明明好端端的,非要说腰疼难耐,坐立皆不可。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不该上赶着送女儿与皇上圆房。 她自己将公公牢牢拿捏在手心,恣意半生。岂知旁的女人家的艰难,若说她不明白今日她的缺席会令自己难为,打死她也不信。 -- 第625页 第510章 委屈 前朝大殿之上,无论祝丞相如何旁敲侧击,剑指‘宁王’在东郡的叛乱造成如何的生灵涂炭,高台之上的皇上依旧置若罔闻。秦道川冷眼旁观,对面的祝丞相按在小几上的手,指节已经发白,可惜他蓄了须,脸上又老态毕现,将真实的情绪掩藏住了。 挑眼看高台之上的皇上,时不时饮上一口杯中的酒,但从开宴至今,他身后的大监却从未上前续酒。 大殿中依旧一如往皆热闹非凡,觥筹交错。但并无一人上前来给祝丞相和秦道川敬酒,秦道川有些讶异,这可是往常从未有过的场景。 与其相信祝丞相因此势微,秦道川更愿意相信,是他的党徒不敢上前触他霉头。 祝丞相如今一力把持着朝政,‘宁王’那边闹得如何凶,皆被他瞒得死紧,也难怪这些没眼力的,依旧这样宽心地歌舞升平。 忠源这次几乎倾巢而出,投入的人马早已不止最初的两千人,似乎想将这些年所受的委屈统统发泄出来,不但占了东郡的半壁,更占了西郡的三分,因为版图的扩张,忠淇那边也添了人马。更在当地招募了兵勇,如今人数已接近两万之众,足以与任何一郡的厢军匹敌。 他的意图十分明确,忠湛守住北地,忠淇守着新占的地盘,他则暗地里加紧控制北郡的商贸,以提供源源不断的粮草,再加上有青州做为后盾,军饷根本无忧,只要再巩固一些时日,东方大陆三分之一的疆域已在秦家的囊中。 忠澜若是能在南关响应,那南郡那帮老狐狸不跟着顺势而为才怪,到时候无论朝廷有没有心剿匪,都无法同时往三个方向出击。 可正如若舒担忧忠澜难为,秦道川也深受祖训困扰,‘永不反叛’这四个字时不时就在脑海中炸开,做与不做永远是一道难解的题。 坐在这大殿之中,秦道川有些笃定,高台之上的皇上应该也是笃定自己不会反,才会想借此机会打压一下祝相一脉的嚣张气焰。毕竟小人得志的嘴脸除了自己欢喜,旁人都是看不怪的。 反观之,在皇上眼中,国公府就低调沉稳多了,虽然儿女众多,可如今在朝中任职的,除了姻亲之外,直系的几乎未有。都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北地,毫无异心的姿态。 今日同在大殿之中就坐,祝相所摆出来的官威就比国公爷要大许多,仿佛这一屋之内,所有人皆要看他眼色行事。就连平日上前来邀宠的人都没了,还不是因为祝相脸色不好。 国公爷则淡然得多,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仿佛他只是应邀前来观礼的宾客,方才祝相说了那许多,他都是只听不问。 三个人各怀心思,直至席散。 慧容带着满腹的委屈回了国公府,依旧前来右院给若舒请安。 此时的若舒正与四个小人儿围在一处,拨弄着火堆里的栗子。栗子在火堆里时不时崩裂,激起一团烟雾,可四个人全然不顾头发上和脸上沾了灰尘,吹吹栗子上沾染的灰尘,用小木声敲开栗子,剥出其中的果肉,放入口中,喜笑颜开。 慧容进来时,屋子里弥漫着各种烧烤的香味,和着一屋子的欢声语笑,与她在宫中的场景真是天壤之别。 若舒缩在一旁的软椅上,看盈盈地看着这一切。 慧容给她请安时,正好婢女剥了新熟的烤鸡蛋送上来,若舒只看了她一眼,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香气浓郁的烤鸡蛋上,吹散了上面萦绕的热气,吃了一小块。等整个鸡蛋下肚,才开口说道:“回来了。” 慧容闷闷坐在那里,终于还是没忍住,说道:“婆婆,今日在宫里,祝相夫人对我发难了,当时实在是尴尬。” 若舒说道:“那老婆子向来仗势欺人,你莫要理她便是,她也奈何不了你。” “可她毕竟长我几辈,媳妇如何能直接与她针锋相对,受人以柄。”慧容说道。 若舒问道:“宫中竟无一人为你出头么?” 慧容答道:“幸亏太妃出言相护,不然媳妇真不知该如何下这个台阶。只是担忧婉珍,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宫中,若是被人欺负了,也无人可以倾诉。” 若舒说道:“既然决意要去那富贵至极的所在,便要经得住那里的寒凉。” 慧容一听,所有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直接哭诉了起来,“我知道你们皆怨怪我送婉珍入宫,可当初圣旨已下,哪有转圜的余地?因着这事,世子怨我,儿子怨我,府里的人都看我笑话。可我怎么知道,会是如今这副局面,入了宫却不圆房,不上不下地卡在那里,名不副实的。你们一个个皆神通广大,却都眼睁睁看着婉珍在那里受苦,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手。萱华尚有太妃庇护,可我的婉珍又有什么?” 她这一下动静,吓坏了四个小娃,皆瞪大的眼睛看着她。盛玦拿着自己手里的热栗子送到她的面前,“母亲,还是热的。” 慧容却接着哭诉着:“你父亲那里,去的十封信有九封不会回;你兄长对我全不搭理,无论我说什么都是错的;你倒是快些长大,好做你二姐的后盾,不然她在宫里可如何是好啊!” “忠湛有他的难过,你当多体谅些;盛琰一向性情冷淡,你当知晓他的性子才是,待他年长些,自然会懂得体恤你。今日风大,你冷了半日,先回正院歇息吧。”若舒顺着声音望去,就看到已经换了衣衫的秦道川走了进来。 -- 第626页 慧容发泄过后,听到秦道川如此说,顿时清醒,脸上一阵燥热,赶紧告退离去。 秦道川明白她是为了婉珍之事,可当着四个小儿女,实在不适合讨论此事。闻着香味问道:“可还有吃的?” 若舒指了指火堆,“应该还有熟的,我帮你挑挑。” 秦道川看了眼她满身的绸缎,哪里经得住一点火花,于是说道:“还是我来吧。” 在火堆里稍微一拨弄,就发现了许多的好东西。挑了一个红薯,轻拍掉上面沾着的烟灰,“许久未这样吃过了。” “这进宫有什么好?不是委屈就是挨饿的。”若舒感叹道。 第511章 相约 秦道川笑道:“世人哪有夫人清醒,只会被眼前的虚妄所迷惑。”转头接过盛玦递过来的热栗子,对他说道:“这烤栗子好吃,也不要多吃,不然会上火的。” “我想拿些送给长兄他们。”盛玦说道。 秦道川笑道:“亏得你有这份心,你长兄他们在新宅怕是没少吃这些,今日天气不好,等天气好了,祖父送你们过去玩。” 盛瑎抹了一把发痒的鼻子,顿时将烟灰涂了上去,若舒一见,就笑了起来,秦道川说道:“没事,要玩就玩个尽兴,待会一起洗。” 看着天色尚早,就着满地的烟灰跟几个孩子玩起了攻城的游戏,忠清和娴苔一方,盛瑎和盛玦一方。秦道川先把烟灰均匀地铺在地上,然后画出了敌对双方的城池,寻了小木块分别代表不同的人和兵器,简单说了一下对战的规则,就让他们开始对战。 双方叫战之后,各自派了先锋出战,秦道川耐心的在一旁指导,大人小孩都非常认真。大人详细地分析着敌情,小孩则专注地听着,然后说出自己的想法,判断着自己的胜算。 若舒静静看着,在烟火边‘沙场点兵’倒是颇为应景,所谓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不知何时,不断有人围拢过来,加入了不同的阵营,按照自己的想法指点着,又有持不同意见的人驳斥着,最后秦道川说了句,“观棋不语真君子,你们且让他们四个自己玩。” 白景天笑道:“祖父,三个皮匠还顶一个智者呢,这比下棋好玩多了,你就让我们参与吧?” 若舒接道:“不在新宅逍遥,全到这里来做什么?” 盛珪说道:“我们出城猎了好东西,怕自己弄糟蹋了此等美味,想着祖母的厨房中有高手在,便来这了。” 盛琰说道:“这样热闹,干脆吃锅子吧?” 颖江说道:“好啊,今年还没吃过锅子呢。” 秦道川说道:“东西多吗?不然合府都吃锅子好了。” 盛琰说道:“猎了一对獐子,十几只免子。” 秦道川问若舒道:“还有存货么?这些东西怕是不够吃。” 若舒看了眼一旁的婢女,婢女退了出去,于是晚间,国公府上下皆又聚在了前院,分席而坐,吃起了锅子,厨房里不时有新菜送上,热腾腾的,一看便十分可口。 秦道川刻意让盛琰抱着盛玦去请慧容,他们这一桌倒是安安静静,白景天那席最是热闹,因为秦道川今日终于准许他们饮酒,新鲜得很。以来虽然不能饮酒,但划拳是早就学会了,今日有了美酒助兴,如何忍得住。 若舒看着闹得最欢腾的白景天,对秦道川说道:“忠澜来催过几次了,可他就是不愿回去。” 秦道川说道:“若是我也不愿回去,旁处哪有如此热闹?” 若舒说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昆城那边的新年要比我们晚些,等他在这过了新年再说吧。”秦道川说道。 “盛琰也该议亲了。”一听若舒如此说,慧容马上停下了筷子。“尚早吧,我不早前问过他,他十分不愿过早成亲。”秦道川的话却让她凉了半截。 “不过,早些物色了,倒也使得。”秦道川接下的话又重新让她燃起了希望。 “公公婆婆,倒是有几家合适的,年纪样貌都与盛琰匹配。”慧容接道。 “旁的倒没什么,聪慧是定要的,不然以盛琰的性子,怕是难合得来。”秦道川说道。 三个人在这边讨论着,两席之间流窜的盛瑎听了,哪里藏得住话,跑过去就告诉了盛珪。盛珪一听,朝着盛琰就开心地笑,盛琰自然也听在了耳中,却面无表情,闷头吃着菜。白景天悄悄蹭了蹭他的手臂,凑近轻声问道:“还犹豫么?” 盛琰回了句,“明日么?” 白景天说道:“你且缓我几日。” 过了几日,盛琰和白景天一道突然就不见了人影。秦道川抓着盛珪和颖泉、颖江拷问,三个人却一个比一个委屈,直说盛琰和白景天不仗义,想必是去了陈家镇,却抛下了他们三个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秦道川气极,继续拷问道:“老实说来,你们都议论什么了?” 盛珪气愤地说道:“我当景天兄长只是玩笑,说是若能去陈家镇看看就好了。当时盛琰兄长还阻了他,说我们如今最好是老实待在京中,越不思进取越好,如此才能不让人怀疑。” 秦道川说道:“他们不可能平白就出发,必定是做足了准备的,你们三个与他俩个日日秤不离砣,就差歇在一张床上了,不可能瞒得过你们。” 颖江怯怯回道:“外祖父,我倒是发现了景天兄长的随从在那里准备,可问起他们,他们却说是为了年后回昆城提前准备的东西,我才没有怀疑。” -- 第627页 秦道川沉默了良久,眼光一一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严厉地说道:“我已派人去追他们,你们三个若是再胡作非为,我便不再姑息。” 盛珪赶紧说道:“祖父,放心,我们绝不会像他们两个一般如此的不省事。”此话一出,颖泉差点没忍住笑,与祝相府的嫌隙可不就是因他打群架引起的,现在这话从他嘴里出来,实在让人忍不住发笑。 “我不管你们心里打什么主意,但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秦道川说道。 一向慈爱的祖父和外祖父,今日前所未有的严厉,三个未满十五岁的少年,哪里有白景天的狂妄,自然不敢违逆。盛珪甚至替他操起了心,“祖父,盛琰兄长态度之所以突然转变,让景天兄长得了逞,多半是因为冬至那日晚间吃锅子时,听到了要与他议亲的事。” 秦道川面色终于和缓了些,“这才像是秦府的儿孙,懂得为长辈分忧。” 颖泉也赶紧表白道:“外祖父,信阳夫子不日就会从兰溪书院归来,我们三个定会好好用功,绝不再让外祖父忧心。” 颖江也说道:“外祖父,你放心吧,我们不会逃跑的。” 第512章 历练 盛珪听了,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秦道川倒是和气地说道:“这话倒实在,既然你们表了决心,我便信了你们。所谓君子无信不立,你们当谨记才好。” 颖江得了夸赞,赶紧回道:“外祖父放心,我们决不会明知故犯。” 训话之后,三个人都老老实实每日在信阳夫子的读书,更准时在练功房或新宅中点卯。若舒感叹道:“这没了带头的,倒是老实了。” 秦道川说道:“这景天去陈家镇倒也算是历练了,盛琰去,实在是太打眼了。” 若舒说道:“我听说,他们十个人都换了装扮,每日将自己涂得黢黑,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若不是你惯着,景天也不会有如此嚣张的气焰。”秦道川说道。 若舒说道:“冰冻三尺罢了,想也知道白将军在时是如何的宠他。” “也许我真是老了,所谓英雄迟暮,雄心早已灰飞烟灭。”秦道川也感叹道。 若舒笑道:“你不过是顾忌太多,不像他们年轻的,只想着前方的美景。”看着纠结的秦道川,若舒颇能理解,于他而言,白景天本来就是来历练的,可事到如今一场战事都未经历,如何说得过去?盛琰则是他眼中秦家的承继人,日后是要统领秦家军守护北地的,鞑子的凶猛他自己体会过,可盛琰却从未经历过,此次若能在两位叔叔那里得些经验,日后万一再与鞑子开战,才能不怯场。 所以他才会明紧暗松,轻易就放过了白景天和盛琰。 而离京的白景天和盛琰也在紧张了几日之后,明白祖父放了水,放松了下来,“我说什么,只要我们立了战功,日后见了祖父,再老老实实认个错,这事就算是过了。”白景天啃了一口冷馒头,喝了口凉水,安慰着忐忑的盛琰。 “我倒是不惧这个,我是觉得就这样丢下盛珪和颖泉、颖江有些于心不忍。”盛琰说道。 “他们三个才多大,平时胡闹还行,这要真遇上明刀明枪,我们如何护得住他们,过几年他们长成了,有的是机会,也会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白景天说完,却被噎住了。 随从赶紧拍了拍他的后背,才算顺过气来,“明日还是烧些热水,卧薪尝胆也不必如此苦着自己。” 盛琰说道:“我在亲卫营时,每逢操练日,中午的饭菜皆是这样。前辈说,唯有这样,日后上了战场才不会觉得突兀。只有觉得一切平常了,才能有好的心态应战。” 白景天拱手道:“佩服。你名字想好了么?” 盛琰问道:“上阵杀敌勿须姓名。” “那到时叫阵的时候,旁人皆有名有号,我乃某某地某某人也,或者我乃某某帐下某某先锋是也。你怎么说?”白景天说道。 盛琰无奈地看着他,“若你这是真心话,那我便送你回京城,你这样的初生牛犊,还是不去为好。” 白景天说道:“你别小瞧人,到时候谁战力更猛还说不准呢?你没看到《三国志》中,每位英雄出战皆要大喝一声,自报家门,谁的声音大,谁那边的气势就足。更有一声断喝就吓死人的呢。” 盛琰吃完最后一口馒头,起身前去牵马,再不理他。白景天说道:“这般没有情趣,日后见了心仪的女子,可如何是好哟。” “这有好马也有坏处,这样好的机会,竟不能让它随你闯荡。”白景天翻身上了马,依旧不肯消停。 盛琰说道:“这话倒是正经,若不是太过仓促,是该将它染了色,如此好的机会,也该让它见识见识。” 白景天说道:“你说我们是立了战功再去寻两位叔叔,还是先自报家门再立战功?” 盛琰说道:“看情形再说。” 待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东郡之时,觉得十分诧异,因为官道上依旧人来人往,街面上也一切如常。直到他们准备入城之时,才发现城门口人人皆要查验。白景天来京之时,就做了度牒,可是盛琰却是没有的。“你们先在城外待待,等我进城先行查探,若是自己的地盘,我再来接你。若不是,我立即就返回。到时我们走小路去陈家镇。” -- 第628页 盛琰点头应允。白景天将马皆留在盛琰处,五个人背着包袱徒步走到城门前,递上度牒。看守城门的打量着他们五个,倒也没多问,轻松地放他们入了城。 盛琰紧张地盯着,此时才松了口气,可等到城门快关时,白景天他们都没有返回,更没有音讯。盛琰担忧不已,又不敢轻举妄动。 半夜时分,守夜的听到动静,却没有出声,只轻轻推醒了盛琰他们。五个人戒备着,熄灭了火堆,四周一片寂静,连方才有些燥动的马儿也安静了下来。 盛琰心中一紧,更加担忧白景天,出师未捷,日后如何有脸面回京见祖父。 虽然五人脸上皆流露出不详的预感,但动作却未停,一人两匹马,分好之后,准备悄然上马。如今敌情不明,走为上计。 五个人上了马,就呈列阵之势,准备沿着事先瞧好的路线撤退。 盛琰瞧了瞧渐渐被云层遮掩的月色,暗暗心惊,没了火堆的照明,视物已经十分困难,如今再没了月色,贸然闯关,十分惊险。 当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先让五匹马儿,分五个方向冲阵,除了盛琰新骑的马儿,其余四匹马儿皆是认主的,只要主人一声哨子,便会回转,若是有人阻拦,定会嘶鸣。到时自然知道敌情如何。 于是不过片刻,一阵马踏声疾驰而去,盛琰五人静静趴在草丛里,听着地面上传来的动静。 马蹄声渐渐远去后,这里又重归寂静,盛琰依旧一动不动,分辨着草丛的晃动到底是风力使然还是人力使然。虽说在亲卫营里操练数年,也得到长辈们的一致认可,但这样的场景却是头次遇到。 “不错嘛!懂得声东击西。”盛琰听到后,头皮一炸,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一横,突然跃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刺去。 第513章 意外 与此同时,其余四人也瞬间跃起,护卫在盛琰的左右。“哈哈,不错,看来亲卫营的几年没白待。”盛琰听了,有些心烦意乱,这人十分奇怪,这话到底意指何处?最后还是稳定了心神,并没有收势,仍旧刺了过去。 来人却退了几步,“小子,我是你叔叔。” 盛琰一惊,偏了偏剑尖,身形却有些不受控制,只得顺势滚落在草丛中。再起身时,面前站着的几人都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身上的武器皆未出鞘。 盛琰的随从并不敢轻视,依旧环绕着他,戒备地看着对方。 盛琰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确实像是秦家之人,有着与祖父一般的身量和眉眼,神态却有些像祖母。可是盛琰虽然随着白景天意气而来,但是于四叔和六叔却是陌生的,四叔在他出生前便长留了北地,六叔在他印象中仍是如自己一般稚嫩的少年。 眼前这个蓄了须,将半张脸都遮掩住,身材高大的成年男子,实在让他不敢贸然相认。 “呵,还挺谨慎。你们脚程倒是挺快,我刚收到信,你们就到了。”来人见盛琰依旧保持着攻击的姿态,微笑着说道。 “我的同伴呢?”盛琰问道。 “跟你一样在死抗呢,我与他玩耍了半日,实在无趣得很。便想与你玩耍一番,没承想,你比他更无趣。”来人戏谑地说道。 “公子,那人身后有一人是我本家叔叔。”盛琰身后的随从,有人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 盛琰听了,直接问道:“你是六叔?” 忠源刚嗯了一声,“将马招回来。”盛琰已经收起手中的剑并且吩咐了下去。随从一阵有韵律哨响过后,渐渐有马鸣声和马蹄声传来。 “不错嘛,还晓得将乌云踏雪留在府里。”忠源看着顺利归来的四匹马,里面并没有盛琰的坐骑,称赞道。说完见盛琰依旧十分沉默,忍不住说道:“景天可比你话多多了,虽然死鸭子嘴硬,但那小嘴嘚嘚的,一刻也没停过。” “六叔是怎么发现我们的?”盛琰问道。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收到信了。”忠源明白盛琰仍旧有些将近将疑,耐心地解释道。 “可我们明明都改了装扮的,应该不会十分显眼才是?”盛琰仍旧有些想不明白。 “五个一般大小,操着外地的口音,还不算显眼么?”忠源笑着说道。 盛琰哑然,这个白景天,还说什么只要不说京城的口音,就不会被人怀疑,待会见了他,看他还如何辩白。 “其实你们初出茅庐,能做到如此,已属不易。我困极了,先随我回去,我实在弄不过那个嘴碎的小子,你出马替我搞定吧。”忠源说道。 盛琰回了句,“他一向如此,此时怕是想着法子出逃呢。” 忠源回头望了下,身后的卢乾说道:“我打的结,公子放心吧。” “如何突然就相信了?”忠源问盛琰道。 盛琰却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随从,那人出列回道:“叔,我是小六子。” 一直沉默的卢厚说了句,“早知道你会认出我,我便躲起来了。” 忠源打了个呵欠,招呼大家回城。 盛琰还未走近,就听到白景天的声音,“爷要上茅房。”盛琰听了,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去吧,把他憋坏了,日后如何向你三叔交待。”忠源说完推了盛琰一把。 屋内的白景天听到门响,刚准备开骂,就睁大了眼睛,“你,你这是?”意识到盛琰并未受困,身后也并未有人跟随,语气一变,“怎么回事?” -- 第629页 “亏我还信了你的鬼话,若是真的遇上敌人,我俩都脱不了身。”盛琰闷闷地为他解着捆绑的绳索。 “方才那人是六叔?”白景天马上反应过来,欣喜地问道。 “你不是憋不住了么?”盛琰解开捆绑他的绳索,低头整理着。 白景天“哦”了一声,赶紧冲了出去,“往哪走?”外面又传来他的声音。 盛琰摇摇头,看着尾随而出白景天的随从们,十分无奈。 两人来到正堂里,忠源已经坐在圆桌上等着他们,上面摆放着吃食,“六叔,你为何要支支吾吾,你亮明正身,我就不用白费这么多口舌了。” “虽说你父亲离家时,我尚且年幼,但他的性子我可是记得的,你这是随了谁?”忠源问道。 白景天笑嘻嘻的在他身旁坐下,“六叔,你如今这样子,也与在昆城全然不同,害我不敢相认。” “既然认不出,为何笃定我不是四叔?”忠源问道。 “盛珪常说他像父亲,他时不时就将脸怼过来,我哪能认错呢。”白景天依旧嘻皮笑脸道。 忠源问道:“饮酒么?” “六叔,我们不饮酒。”盛琰虽然抢得极快,但忠源依旧明白了,他们是开了戒的。“我不过问问,你这么高兴做什么?”看着白景天居然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着杯子,忠源忍不住说道。 白景天却丝毫不以为意,“六叔,有什么要吩咐我们做的么?我们操练了多少年,只为这一刻。” 忠源说道:“这么想上阵,为何要闯到这来,直接往西郡而去,不就遇上了?” 盛琰说道:“六叔,是我的主意,这里离陈家镇最近,又是第一个设防的城池,虽然祖父没有明说,但我们猜测这里多半是到了自己手上。” “这么想历练?”忠源问道。 “那当然,不然我们来做什么?六叔尽管把那最难的差事交给我们,定不负所望。”白景天放下筷子说道。 “这样啊,容我想想。”忠源并没有直接回应。 “六叔,我们是逃出来的,若是不立些功勋,如何有脸面回去?”白景天说道。 “你们五个不是同出同进的么?为何这次要抛下他们三个?”忠源问道。 “他们尚且年幼,我俩都心里没底,如何敢招惹他们。”白景天解释道。 “明日先跟着我。”见六叔终于松口,两个人赶紧应了声是。 第514章 小将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在忠源身边跟随了半个月,但早晚不是跑腿就是文书,连交战的动静都没听见。白景天早已按捺不住,撺掇盛琰不成,又开始打主意溜到前线,“这样就坐不住了,那怎么行?我刚觉得你俩用得顺手。”哪知忠源是早料到一般,在吃饭时,顺口就将他俩的小心思说了出来。 盛琰自然低头用着饭,白景天却大方承认道:“好六叔,我与盛琰都在这待了半个月了,情况早已了如指掌,你就让我俩上场试试,若是不行,往后绝不再提。” 忠源说道:“我像你俩一般大时,正跟随着太子与宁王作战,那时的我,也是这般,只要先锋不是我,就觉得受了冷落。直到如今我才明白,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糊涂,以至于那场战事太子到底是如何输的,我都没弄明白。你们在我眼里,将来都是要独当一面的人物。为将者,运筹帷幄更重要,你的一句话,决定着无数人的生死。就像如今,到底是将地盘占得越多好,还是进能攻退可守好,才是你俩最该考虑的问题。” 白景天听了,说道:“六叔,你的金玉良言我俩明白,但我俩纸上谈兵了多年,只想要亲历一番生死。你是怕我俩有闪失,你不好交代,我代盛琰向你保证,绝不冒进,只听从指挥。” 忠源摇着头,“正好明日有信送去西郡,就你俩当这个信使吧。” 白景天听了,乐不可支,一晚上连篇的好话,哄得忠源都有些受不住。 赶了一天的路,终于见到了从未谋面的四叔,果然与盛珪有八分相像,见了他俩,十分和气,拉着他俩直问盛珪在京中的‘盛举’。 白景天仿似他亲眼所见般,绘声绘色地说着盛珪跨骑祝孙子,左右开弓,不过数拳就整出一副‘猪头’的事。 盛琰在一旁听着,只得用手遮在嘴前,才能忍住自己不插言。 忠淇则专心地听着,时不时插句话,“这是将他从小打群架的功夫使出来了。” 白景天说得高兴,收不住嘴,又将他们去青州祭祀,遇到杀手,盛珪中了毒粉的招,最后脱了层皮才算全好。当说到盛珪那把独特的剑时,忠淇解释道:“那其实算刀,只不过另一边也开了刃。我看他年纪虽小,力气挺大,就依他自己的意思将刀铸长了三寸。没想到,他舞起来倒有那么些意思。我索性将鞑子弯刀的功夫也传了他,由着他自己去体会。” 盛琰终于开口道:“盛珪性情豪爽,日后定是位英雄。” 忠淇说道:“就是怕他在军屯没天没地的野下去,日后不好娶妻,才想着让他在京城受受约束,多少有副公子哥的模样。对了,婉华可好?” 盛琰说道:“冬至节时,母亲见了,太妃对她极为宠爱,大半的日子她都待在太妃宫中。” 忠淇说道:“她这桩婚事,我是不喜的,可是她母亲和太妃都没拦着,我也不好说什么。” -- 第630页 “四叔,如今尚有转机,我也不喜婉珍入宫,只要我们得力,就有办法将她们接出宫来。”盛琰说道。 忠淇有些讶异地看着他,“怎么从未有人与我这样说过?” 盛琰坦然道:“四叔,这是我的想法,也应是婉珍和婉华的想法。” “娴珂在前,没承想婉珍和婉华竟会步她后尘。”忠淇感叹道。 “四叔不用忧心,若是境内待不住,日后就要她俩去昆城,我负责帮她们物色丈夫,绝对人才品性都没话说。”白景天插嘴道。 “你倒是与你父亲截然不同,是随了你母亲么?”忠淇听了,问道。 白景天笑道:“其实我在家时,旁人都说我像父亲的。” 盛琰差点失笑,三叔这人他虽然从未见过,但无论是府中还是兰溪书院,听到的可不像白景天这样。 “四叔,什么时候让我俩上阵?”白景天问道。 忠淇说道:“你们想上阵的心,我当初也有过,这样吧,先随我观战几日。”白景天又想插嘴,盛琰却暗暗阻止了他。 不过,第二日的观战,倒是没让他俩失望,战火就燃在眼前,因为西郡地处丘陵,双方都无法摆开架式,都是占着有利地势。虽然对方眉眼都能看清,但胶着状态一直未被打破。 “因为父亲主意未定,我们也不好猛攻,从这里过去,便是平原,若不增添援军,很难守得住。”忠淇解释道。 “四叔,这天气不进攻实在可惜,我们的人都是在北地历练过的,这点冰霜根本不当回事,他们可不一样,暖和日子过惯了,长期待在室外,战力肯定减弱。”盛琰分析道。 “你说得对,我也是如此劝父亲的。”忠淇说道。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不添援军也能守得住大片的平原?”白景天抽吸着鼻子问道。虽着了厚厚的貂皮,但南方来的他,仍旧有些扛不住。 “回营帐,我指给你们看。”忠淇看了看白景天,转而对盛琰说道。 回到营帐,待白景天回了些血,忠淇才指着地图说道:“你们看,我画了红圈的都是我们的地盘,蓝圈则是对方驻军的地方。整个平原面积万顷,四周都是小丘陵,极难防守。最优之策,就是直攻过去,占了平原更远的城池,那里易守难攻,按我们现在的人数,倒是可以守住。” “可这样,是不是就要惊动秦家军了?”盛琰问道。 “我们早已暗暗抽调了人手,不然这么多的地盘如何守得住,只不过朝廷派去的人暂未发现罢了。”忠淇说道。按忠淇的话中之意,若再抽调人手,怕是难以瞒得住了。 “四叔,这是哪里?”白景天指着一处问道。 “这是西郡的首府。”忠淇解释道。 “若是我们佯装进攻郡府,那他们是不是就会回撤相援,到时候不就能攻过去,占了这么一大块地盘?”白景天说道。 “想法极好,可是若要攻到郡府周遭,还需闯过两道防线,时间短不了。只要化了冻,我们的优势就少了许多。”忠淇说道。 第515章 弓弩 “父亲常说,没有攻不下来的地方,只有想不到的点子。四叔,你熟悉这里,好好给我们说说。”白景天说道。 忠淇于是耐心地为他俩分析着地形,对方的兵力布置。白景天指着一处高地道:“他们为何不驻军在此,而要驻军在河滩上?” 忠淇说道:“因为那是一处绝壁,根本没有上山的大路,最陡的地方马都上不去,更别提辎重了。不然这处,倒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四叔,这里离得不远,能不能让我带了人先去探探?”白景天说道。 “你别莽撞。”盛琰劝阻道。 “我只去看看,绝不惹事。”白景天说道。 忠淇盯着地图看了半晌,“好,只要你扛得住冻,就让你探探路。” 白景天朝着盛琰得意地翘了翘下巴,拱手向忠淇说道:“四叔,侄儿领命。”说完就欢快地出了营帐。 盛琰在他走后,一直盯着地图,时不时还丈量着尺寸。忠淇也未打扰他,自顾自翻看着桌上的文书。 “四叔,景天若是攻下这里,这里的敌军必定会回撤吧?”盛琰突然开口问道。 忠淇听了,站起身走到对图面前,看了看盛琰手指之处,“应当会如此,因为他们若是往两边撤,再想回郡府,就要多绕几百里山路,蜀路难行天下皆知,此乃行军者的大忌。” “那我若是带兵守在这两处,是不是能守株待免?”盛琰指着对方关隘不远处的两个地方。 忠淇细想了一番,“明攻怕是有些难为,这里没有一块平地,架势都拉不开,如何能将他们赶到一处?” “可这里的山高比景天要占的那座更高,此时绝对有积雪,只要我们弄个雪崩,他们怕是不会好过。”盛琰说道。 “可你们自己如何撤呢?”忠淇说道,“北地的山崩,方圆百里都会夷为平地,就算是千里马也逃不掉。” 盛琰说道:“我记得以前有人说过,蜀地的山多有洞穴,这种事需要的人不多,只要寻到能藏身的山洞,就能躲过山崩的那一刻,这山势如陡峭,积雪必定不会停留,到时候再出来便是。” 忠淇说道:“你与景天一样,胆大心细,我就让你也去探探路,不过你比他进得更深,也就愈发危险,又只能寻了无路的地方走,你可想好了?” -- 第631页 盛琰回道:“四叔,就让侄儿试试吧。” 忠淇点头应允,盛琰日后是要统领秦家军的,不立些奇功,日后如何服众。 另一处营帐中,白景天听盛琰将话说完后,“就明白你不会服输,谁知你竟想出这样损的点子来。” 盛琰接道:“我在亲卫营是冷惯了的,你呢?可想好了如何渡过寒冷的晚上?” 白景天笑着说道:“我早准备好了辣子、生姜和花椒。这些东西就算是冷水泡开了,一样有用。夹在馒头里,不知有多美味。” 盛琰摇头,“小心到时候满嘴的泡,还——”终是少年公子,有些话说不出口。 白景天却摇晃着步子走到他面前,“敢不敢赌上一注,我俩到底谁更顺利?” 盛琰整理着自己的行装,头都没抬,“不赌,没意思。” 白景天说道:“你也只带他们四个么?” “你不也一样?”盛琰说道。 “四叔给你多少期限?”白景天问道。 “与你一样以五日为期。”盛琰说道。 “那你可比我远上小半,为何不多要些日子?”白景天问道。 “你是在敌人头顶作怪,我只需避开人即可,那里现在无人防守,五日足矣。”盛琰说道。 说闹归说闹,两人同行了一段路程,分道时仍是互相拍了拍肩,以示鼓励。白景天站在那里,因为出发前,他们皆用白布重新缝了斗篷,不多时,盛琰他们五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盛琰说得不错,白景天刚走了半日,就遇到了一道防线,细细记下了对方的人数和换防的时辰,才绕路而行。晚上则寻了处背风的崖壁,五个人皆用皮毛的斗篷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轮流休息过了一晚。 第二日傍晚,便能看到那处高高耸立的山峰,果然如四叔所说,基本都是峭壁,若想上山得手脚并用。“没想到,这山竟是这样,看来要改主意了。”白景天轻声说道。 “公子,我先上去看看吧。”一个随从说道。几个人他最年长,父亲即是白将军的随从,虽说公子是出现历练,但遇险之事,还是规避的好。 “废什么话,我与你一同上去。”说完径直往上爬了起来。另外三个人则用斗篷将自己隐蔽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白景天爬上山顶,丈量了一下,发现整个山顶不过两间屋子大小,“还不错,虽然没有我出发前预料的宽敞,但放下弓弩倒是足够了。” “这山路如此陡峭,如何搬得上来?”随从问道。 “你忘了以前祖父是如何称赞我的了?”白景天说道。 “公子是打算先拆了再上来重新组装?”随从问道。 “不愧是多年的好兄弟。”白景天趴在山顶上,计算着射程。 “其他的都好说,就是那根大弓,若无三人合力,怕是难以运得上来。”随从说道。 “什么脑子,寻个有风雪的日子,上面留几个人拉,再你我二人背负一头一尾,不就上来了。”白景天说道。 下山时,天色已黑,又不能点火,虽然手脚并用,仍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爬到山下。“幸亏只是往上运,若是往下运的话,又得改主意了。”白景天轻声感叹道。 “公子,我们尽快离开吧。”随从也轻声说道。 “不急,他们那里灯火辉煌的,我们摸过去看看。”白景天说道。 回去见了忠淇,什么也没说,寻了纸笔,就将对方驻军的分布图完整地画了出来。忠淇在一旁看着,发现他越画越详细,竟连山峰的高度,射程的远近都标注了出来。 “这主意是好,可是等弓弩造好,再运过来,怕是要等到年后了。”忠淇说道。 “四叔,你瞧好吧。”白景天居然朝他眨了眨眼,忠淇惊喜地问道:“你会造弓弩?” 第516章 取胜 白景天说道:“有几年南诏国不太平,便常有流寇来袭扰南关边境处的村落,父亲到处搜罗书籍,寻了巧匠,造了几个弓弩。平地射击,射程可达300米;若是居高临下,500米都可。再有流寇,专寻那领头的射,成效显著,至此再无人敢侵扰。我打算用此弓弩先除了几个领头的,待他们群龙无首时,你们再杀过去。” 忠淇满怀疑问,“你当真会做?” 白景天说道:“当时我正好犯了错,父亲罚我每日给师傅打下手,师傅专挑各种粗活给我做,我刀砍斧削可是一把好手。” 见四叔仍旧有些不太相信,指了指自己的四个随从,“他们当时也与我一处受罚,后来我们手痒就各自造了一把,连师傅都觉得我们手艺不错。” “好,你需要什么?我给你备着。“忠淇说道。 “四叔,不用,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看好了树,只要寻了主家愿意出让便行。”白景天说道。 不过几日材料就已备齐,忠淇看着一身短打,正在认真拉锯的白景天,当真十分的熟练,不禁感叹三兄教子有方。此时的白景天再没有贵公子的模样,活脱脱一个技艺醇熟的匠人。 弓弩的用料白景天选择的是桑木和枣木,桑木柔软韧性强大,枣木则坚硬不易变形,弓弦选择用了牛筋。 第二日,盛琰归来,也自信满满地给忠淇做了汇报,还掏出自己新画的地形图,仔细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 第632页 “不错,现在只等景天的弓弩造成,我们便可实施计划。”盛琰听了,自然是第一时间寻到了白景天的营帐。营帐里四处堆放着木料,却不见白景天的人影。一问才知,他去寻牛去了。 盛琰问道:“听说弓弩用的牛筋要久制才行,他现在去寻,就算别人肯割让,如何寻得到合适的?” 白景天的随从笑着答道:“盛琰公子,公子是嘴馋了。” 盛琰摇头,“这人,一刻都不肯消停。” “自我们跟着公子,就没见他沮丧过,无论你三叔如何罚他,他都笑呵呵地受用。”随从接着说道。 “呦呵,背着我说什么呢?今晚的牛肉没你份了啊。”白景天笑嘻嘻地从边面掀起帘帐走了进来。 随从回道:“公子,你看我备的料,可还合适?”仿佛方才白景天的话毫无杀伤力。 白景天接过尺子,仔细地量着,最后点点头,“不错,方才的话当我没说。”随从这才应道:“多谢公子。” 盛琰看着这一对主仆,无奈地摇着头,“这工程也颇大,你赶得赢么?”心中有疑问,自然要说。 “你且瞧好吧,不出三日,我试给你看。”白景天信誓旦旦说道。 当晚,整个营地里都弥漫着牛肉的香味,这美味可遇不可求,一来农家轻易不会杀牛,二来就算有要杀的,也精贵得很,早早就被人定了。 接下来五个人整日闷在营帐里,忠淇和盛琰时不时过去察看,渐渐看到弯弓成形、弩机成形、牛筋也被他们煮过,锤过,再撕碎成条,再编在一处。总之,无论何时去,都能看到新鲜的。 见盛琰没事,白景天便要他去寻块试射的地方,等到约定的三日后,白景天搬出自己造好的弩机,架好之后,对准预先设定的目标连射了三箭,与他们以前看过的弩机不同,箭射出去时竟然响声不大。 随从一路小跑过去,搬回来的草垛上稳稳插着三支箭。“远倒是够远,但人可不比草垛,都是穿了盔甲的,能这么轻易射穿么?” 白景天说道:“你仔细瞧瞧。” 白景天的随从撕开外面做成人形的草垛,里面赫然是一块木桩。“这样犀利,连木桩都能射穿,又如此轻巧,蜀地之战无忧矣。”忠淇赞叹道。 “没承想,你尽真有这样的本事。”盛琰拍了拍白景天的肩膀,“那是自然,你当我这十几年是白活的。”白景天自得地接道。 “旁人学艺,没有三年不能出师,你不过被罚数月,就有这等水平,看来我是被你平日鲜花一样的装扮给蒙骗了。”盛琰说道。 东西造好了,白景天哪里还忍得住,出发时,忠淇见他们五人居然背了两副弓弩,“不是说山顶狭窄,如何放得下两副弩机?” “四叔,我做事从来不造运气,这叫两手准备,万全之策。”白景天背着弩机中的一块,朝着忠淇和盛琰拱拱手,“四叔,我在山顶听你的号令。” 忠淇回道:“我随后就到。” 也许是老天相助,白景天到的时候,居然漫天雪花,寒风呼啸,除了轮值站岗的,山下所有的人都缩在营帐里,他们在不远处背负着弓弩往山顶爬,上面的人合力拉扯,这样大的动静,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五个人安装好弩机后,白景天摸着藏在怀里的弓弦,吞了颗辣椒,说道:“注意那边山头,等四叔给了信,我们就像弓弦装上,免得冻坏了。” 傍晚时分,突然一阵喊杀之声在山下传来,营帐里的人纷纷赶了出来,这才发现对方皆身披白布,难怪放哨的兵士没有发现。 一个有备而来,一个仓皇应战,再加之山顶上的白景天助力,胜负很快分晓。 等白景天下了山,忠淇说道:“连小队长都没放过,你也太犀利了。” “四叔,我的火放得好吧?我可是转挑了住人的营帐烧的,粮草辎重都给你留着呢。” 忠淇笑道:“有子若此,三兄应当无忧矣。” “四叔,弓弩我都运下来了,是连夜出发么?”白景天问道。 “自然是乘胜追击,若是手脚够快,我们还能在新的地盘上过个新年。”忠淇说道。 “能让我喝口热汤么?一肚子的干辣椒,嘴里都要冒火了,可还是觉得冷。”白景天说道。 “也难为你了,在昆城那样的地方待惯了,居然射弓弩时,手没有发抖。”忠淇说道。 “四叔,你也太小瞧人了,我的耐力可是连父亲都认可的。”白景天说道。 第517章 奇功 等大家饱餐之后,忠淇留了人负责处理收缴的粮草和辎重,他则带着队伍继续追击,盛琰此时应当已经就位,那处山峰更高,也更寒冷,忠淇怕迟则生变。 白景天沉浸在自己的胜利之中,对随从感叹道:“若不是弩机射程不够,真想助盛琰一臂之力,如此,他们也不用涉险了。” 可一路行到晚上,这样淡定的话他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崎岖的山路越来越难行,大家只得下马步行,将马儿留在了后面。 迷蒙的夜色中,雪仍旧在下,风的呼啸声也依旧从耳边穿过,但他们都是贴着崖壁而行,倒是能避开些风雪,北地的将士倒是不惧风雪寒冷,但一向在草原奔驰惯了的人如今来走这样的山路,自然十分吃力。但整个队伍依旧整齐划一,没有一人掉队,更无一人报怨。 -- 第633页 赶了一夜的山路,行至凌晨时,除了前去探路的,其余人皆就地歇息,吃饱之后小憩一会,待会才有精力作战。 白景天他们赶紧将拆了弩机重新装好,下了一夜的风雪也有了停止的迹象。 上午时分,探子来报,想是逃兵已经归营,对方已经开始排兵布阵。可忠淇要的就这个,对方并不知晓,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攻城,而是将对方从关隘的后方引出来。这样,阻拦的队伍皆暴露在山脚,与自己的队伍两两对峙。 为了避险,双方并不能混战,所以,忠淇准备派人先行叫战,白景天一听,这不是自己最想做的事么?马上自荐。 忠淇见他跃跃欲试的神情,笑着说道:“怎么?想像书中所说,上前大喝一声:“我乃常山赵子龙是也!?” 白景天赶紧点了点头。 “你不怕话没说完,就招了对方的冷箭?”忠淇说道。 “这么不讲武德的么?”白景天问道。 “艺术和生活是有区别的,行军打仗,以取胜为目的。你待会躲在盾甲后面,跟他说,我们只是借道而行,若他答应,必有重谢。” 白景天听着这与自己想像截然不同的言语,不禁问道:“四叔,这样就能将他们关隘后面的人都引出来么?” “你先去探探口风。”忠淇说道。 白景天照做之后,虽然过了下嘴瘾,可是对方的冷箭却毫不客气地招呼了他。“果真如此,要不是这块盾甲足够厚,这句话恐吓都说不完。” 一旁的人笑道:“公子放心,以后应当有机会叫阵的。” “如此最好,不然这仗打得真够平淡的。”白景天说道。话音刚落,左侧和右侧的山峰突然一阵炸响,紧接着积雪轰鸣而下。 “布阵,防守。”是忠淇的声音,白景天奔过去,“盛琰怎么不按规矩办?不是说好了,先炸主峰好断了他们的退路么?如此一来,不是将他们吓回去了么?” “以一变应万变,过后自然知晓。”忠淇说道。 哪知对方的队伍遇到这个变故之后,非但没有回撤,反而开始强攻。 忠淇自然开始指挥迎敌,白景天见终于盼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阵仗,招呼四个随从道:“练了十年的阵式今日定要试试先。” 白景天自从上次灭了一个杀手之后,少年的热血就点燃了,只想再试试自己的刀锋。四个随从则从未杀过人,昨日在山顶上,看到四叔带着人厮杀,早就心痒难耐。如今终于得了机会,自然热血沸腾。 皆是少年,哪里想过弑血过后对心境的影响,眼前的活人也都被他们当成了练习的稻草人,虽然时不时有热血喷溅在脸上身上,自己也有被刀锋划过皮肤的疼痛,但身旁耳边的厮杀声和拼杀的动作,犹如舞台上主角出场时的擂鼓声,无不刺激着他们,只想累积更多的战果。 秦家的列阵向来是用来对付马上凶猛的鞑子,西郡的兵士因为地势的原因,早已习惯了单兵作战,如何能是对手。 鏖战到傍晚,对方残兵已剩不多,终于得了歇息的白景天好奇地问忠淇:“四叔,怎么不见他们的援军?” “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若不是盛琰方才那两次雪崩替我们灭了关隘后方的援军,就是他们准备先弃了这座关隘,在前面候着我们。”忠淇分析道。 “我猜多半是盛琰的功劳,不然军令如山,他不可能违命行事。”白景天说道。 “不错,为将者就要懂得分析,无论哪种,我们都要尽快占了这处关隘,好让盛琰他们下面,方才的雪崩实在厉害。”忠淇说道。 “四叔,让我再用一用弩机呗?”白景天问道。 “你想干什么?”忠淇问道。 “待会你们攻城的时候,我替你收拾几个为头的,你们也省些功夫厮杀。”白景天说道。 “好。”忠淇说完,副将也过来回报:“首领,城下的人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如今天色已晚,是连夜攻城么?” 忠淇说道:“迟则生变,攻城。” 刚拉开架式,城门却缓缓打开了,盛琰从门缝里走了出来,高声对忠淇说道:“首领,一群怕死的,我都没来得及动手,他们就开溜了。” 白景天高兴地奔过去,“你是如何进去的?” 盛琰回头望了望关隘上方陡峭的山壁,“不止你一人会爬山。” 忠淇走近,看了眼鱼贯而入的兵士,再看了看已经洞开的大门后方,里面果然无一人防守。“他们走了多远了。” 盛琰回道:“就是主将带着家眷,还有些亲卫兵。其余的都被我那两阵雪崩埋在半山了。” “哦,细说来听听。”忠淇边走边说道。 盛琰跟在他后面,解释着:“幸亏首领多派了人手给我,我们才能分成三批守着三处山峰,这才能及时发现敌人的异动,他们一早就修了秘道,随时都可以快速地从两侧进行包抄。” “不错,当为你也记上一功。”忠淇说道。 “首领,最后这次雪崩,之所以没施行,是因为我看城里已无多少伏兵。方才那两次雪崩的威力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怕会毁了这处关隘。”盛琰继续解释道。 忠淇站在高处,两侧原本的山石树木,都被厚厚的积雪掩盖。“你说得不错,如此就毁了这样一处关隘,确实可惜。” -- 第634页 “为免敌人回击,我留了人在上面监视。”盛琰说道。 “好,做事稳妥,不愧为我——”忠淇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只拍了拍盛琰的肩膀,眼中全是欣慰。 第518章 亲卫 因为前面地形复杂,忠淇暂时在此处停留了下来。军报却是连夜就送了出去,盛琰和白景天得知忠源会立即攻占那处平原,又请命去了忠源那里。 白景天是已经厮杀过的,盛琰却是头次出战,两个人较着劲,争相上场,忠源性子与忠淇不同,认为男儿就要不断历练,为将者不但要脑子好用,身手也要利索,就像父亲,如今北地战事已平息多年,但“杀神”的名号在鞑子和西域仍旧是响亮的,靠的是什么,靠的不就是当初战场上的身手么? 新添了地盘,自然需要增添人手,如今还能抽出兵力的,只有北地的秦家军了。信送到京城时,正值腊八,秦道川独自坐在书房里,望着桌面上忠源的信,举棋不定。 真的要反了么?牵一发而动全身,与秦家有牵连的人如何应对?真的要一将功成万骨枯么?自幼受到的教诲令他难以说服自己,如此自私。 可若是不反,秦家军如此大的调动,朝廷的人不可能不察觉。到时候岂不被动? 直到晚间歇息时,仍在那里辗转,若舒本就浅眠,不耐地说道:“我填了多少银子进去,都没见像你这般纠结。” 秦道川老实说道:“这反与不反,当真为难。” 若舒却说道:“我今日倒是想到个好主意。” 秦道川转过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若舒说道:“你可以借兵。” “问忠澜么?你不是常说他在白家军中十分为难,这样隐蔽的事,岂不是难为他?”秦道川说道。 “景天来京城时,我便问过他,既然决定景天回去便让他接任白将军职,那他可有亲卫军?他那时便说了,白将军在白景天幼时,就替他训了一支亲卫军,就为防备将来接任时,下面的人不听指挥。”若舒说道,“足足有三千人。” “这事与他并无关系,如何能开口?”秦道川说道。 “自己的儿子,就实话实说;再者,白景天若能带着自己的亲卫军在战场上历练一番,回去接任再白将军职,岂不更好。读书的不还讲究读万卷书须行万里路么?何况行军打仗乎。”若舒说道。 “那我即刻就写信于他。”说完,秦道川就翻身而起,坐在软榻上开始写信。若舒见他外衫都没穿,虽然屋内燃了炭火,但身着单衣仍旧会冷。 于是起身,披了外衫在他身上,见秦道川每写一句都斟酌许久,不禁心声感叹:同是父子,为何就这样生疏了呢? “我仍旧觉得牵连他不好。”秦道川犹豫着说道。 “自欺欺人,你若出了事,他能独善其身,朝廷会放过他?”若舒说道。 “也罢,事已至此,若新年后,清明时,皇上仍不表态,我就要忠源直接以‘宁王’的名义称旁帝。名正言顺之后,就地招募兵士。”秦道川说道。 “此计甚妙。”若舒说道。 大年三十那日,白景天得信后,快马加鞭赶到渡口,迎到了自己的亲卫军,问道:“你们如何会来?是父亲要你们来的么?” 亲卫军首领回道:“公子,我们是奉了卢将军之命前来助你。坐了半个月船,脚都坐软了,先让我们骑马跑跑,散散风,待到了营地,我再详细说与你听。” 到了营地,白景天对忠源介绍道:“六叔,这是我的亲卫军首领,白雉。” 忠源笑着迎了上去,“三兄的信我已收到,景天十分勇猛,若是再能练练带兵,想来更有益处。” 白雉回道:“卢将军说了,我等前来,一切听首领号令。” 忠源热情地请他就坐,“先好好过个年,待年后,由景天自己挑几个地方镇守,为将者当以守成为重。” 白雉说道:“首领所言甚是,末将无不尊从。” 盛琰得知,羡慕地说道:“恭喜白将军,终于实质名归了。” 白景天白了他一眼,“少说酸话,日后整个秦家军都是你的。” 盛琰说道:“我是为时尚早,你可是人马都已经到位了。” “你若是不好提,我替你去和六叔说?”白景天说道。 盛琰摇头,“不过玩笑,你也当真。” 新年之后,祝丞相年前强行压下来的‘宁王’的形势,再也瞒不住。‘宁王’已经占了西郡的半壁,如今西郡能守的关口所剩无几,只要‘宁王’再添援军,将整个西郡纳入囊中不过数月即可。元宵节的大殿之上,终于有直臣不顾祝丞相的颜面,将自己新年时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原本不明就里的朝臣,听到‘宁王’兵马的最新形势,纷纷慌了手脚,要知道西郡是出名的易守难攻,若是‘宁王’连西郡都能拿下,那取其他的郡府还有什么难处? 面对朝堂上的议论纷纷,一直如木偶的皇上也终于出声,“诸爱卿,可有良策退敌?” 说完,眼光在祝丞相和秦道川两人身上游走,看惯了风向的朝臣们,也将眼光投向了他二人。 哪知祝丞相出列后,仍旧说道:“依老臣看来,面对如此顽匪,唯有齐天下之兵马,围而攻之,才能将其绞杀殆尽。” 皇上听了,却问起了秦道川,“国公爷,依你所见呢?” -- 第635页 秦道川扫了一眼祝丞相铁青的脸,决定再火上浇点油,“启禀皇上,以臣之见,唯有令‘宁王’再无起兵的借口,才算良策。”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内鸦雀无声,众人皆凝神静气,等着风暴的来临。 哪知祝丞相虽然脸色愈发难看,却忍住没上秦道川的道。 “大监,取‘宁王’当初起兵的檄书来。”高台之上的皇上却已经开口道。 当初‘宁王’起兵便是以祝相专权为名,大殿之上谁人不知,但往常也没人提起,大家或是祝相的党羽,或是明哲保身,谁会去触这个霉头。 看完了檄书的皇上,说道:“这个‘宁王’真是刁钻,明明是想称皇,夺了朕的帝位,却拿丞相说事。” 祝丞相脸色一松,接道:“皇上慧眼如烛,一眼便看穿了小人的伎俩。” 第519章 儿大 “可朕再聪慧,也解不了这个危局啊。”皇上忧心匆匆地说道。 祝丞相一听,觉得有种掉入陷阱的危机感,扫了眼高台之上的皇上,对方目光却并未在自己身上,而是停留在了远处。但祝丞相仍旧觉得今日自己似乎轻敌了。 “皇上切勿忧心,邪不压正,只要皇上一声号令,举国皆会讨伐这般逆臣贼子。”说话的是顺天府尹,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敏锐地察觉到祝相的难堪,果断地出了头。 皇上未等到秦道川的顺势而为,有些失望,但心中的狐疑稍定。如此的置身事外,看来还是以往的国公爷,与这‘宁王’应当没有干系。 “请皇上下令,让臣等遵旨而行。”祝丞相说道。 “那依丞相,当派何人前往最好?”皇上问道。 “国公爷的北地离西郡最近,国公爷一向高义,自然不会推辞。”祝丞相说完,得意地看向了秦道川。 哪知秦道川回道:“自开国始,便有边军不得入境之说。京中有禁军,各郡有厢军,大家各司其职。丞相还是专注些为好,切莫病急乱投医。” “国公爷可是为了军饷未及时,心有怨言,故而推迟?”皇上突然说道。 这也是祝丞相的隐秘,如今就这样被皇上掀到了明面,脸色如何好看得起来。 “唉。”秦道川却只叹了声,并未出言回应。 “回皇上,因为去岁年成不好,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故而才会短些军饷,等到夏粮收成,一切就可迎刃而解。”祝丞相赶紧解释道。 “唉。”秦道川又叹了声,若大的宫殿里,却人人可闻。 “去岁收成不好么?户部尚书,怎么不见你上报过灾情?”皇上问道。 户部尚书是祝丞相的亲信,当初顶了王兆昇的位置,虽然为难,却也只得出列回道:“回皇上,去岁原城大火,烧了无数良田;再有东郡的虫灾、南郡的水灾,北郡的风灾,故而收成欠佳。” “东郡的虫灾、南郡的水灾,北郡的风灾,年年都有,也未见你在朝堂上特意报过。至于原城的火灾,烧的不是丞相的私田么?”皇上问道。 秦道川皱了皱眉头,今日的皇上有些不同,想来是被‘宁王’的走势吓住了,无处可以发泄,只得将怨气发在丞相身上。形势尚不明朗,秦道川决定再观望观望。 与他一样看热闹的还有许多,今日的皇上不同以往,不但干预起了朝政,而且出言皆意有所指。 户部尚书狠了狠心,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仗着皇上不理事,开始编起了假话,“回禀皇上,原城火灾,烧的不只是丞相的私田。” “是么?原城如今还有纳税的粮田么?”皇上问道。祝家是在原城起势,如今那里自然已被祝家族人瓜分殆尽,哪里有半块良田是需要纳税的。这事天下皆知,但今日皇上特意拿出来问,就显得有几分意思了。 “回皇上,臣即刻就与户部商议,就算东挪西凑,也要将欠下的军饷补足,令皇上无忧。”祝丞相及时出面,想止住这些谈话。 “父皇一向勤俭,母后也从不铺张,数年又没有大的战事,更无大的灾情,如何到了朕的手里,就连军饷,都要东挪西凑了呢?唉,朕真是愧对父皇,愧对天下臣民。”皇上说道。 “皇上,臣等有罪。”祝丞相率先跪了下去,看他眼色从事的人皆跟随着跪了下去。有见风使舵的,欲跪不跪间,见国公爷依旧巍立不动,一些清水衙门的直臣也一动不动,十分苦恼,这跪还是不跪呢? “祝相既知有罪,认罪即可,免得皇上难为。”秦道川突然开口说道。 此言一出,皇上眼神一亮,终于等到国公爷这句话,看来自己执意迎娶秦家的女儿,真是没错。直盯着下跪的祝丞相,似乎在等着他的回应。 谁知祝丞相又说了句,“臣等有罪。”便再无下文。众人皆明白,他这是在仗着辈份要协皇上,若是明君,此时当走下台阶,赶紧将他扶起,毕竟他年势已高,又是皇上的外祖。 哪知,皇上不但没动,还添了句,“朕决定自省三日,素衣简食,早晚去列祖列宗灵台请罪。丞相便也与我一同自省三月,闭门思过,消消罪孽吧。” 祝丞相虽未抬头,但牙关已经紧咬,他不能在朝堂之上与皇上反目,“皇上圣明,老——臣遵旨。”他刻意加重了那个老字,希望皇上能尽快清醒过来。 今日之事,摆明了就是秦道川教唆的,不然皇上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公然向自己发难。 -- 第636页 可惜皇上到底年幼,如何就看不明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秦道川在自说自话? “丞相思过,朝政更不能荒废,各位尚书若有奏,便来御书房求见吧!”说完便静静地等在那里,几位尚书不停地用眼光交流着,最后终于做出了决定,齐声回道:“臣——遵旨。” 皇上今日目的达成,并不打算乘胜追击,起身离去。 秦道川走在出宫的路上,发现祝丞相的党羽竟然无一人出宫。不由得轻声一笑。 “国公爷,何事如此开心呀!”旁边总有多事的人问道。 秦道川回道:“今日大朝会后,我又可以悠哉好一阵子了,自然开心。” 大家互相打着哈哈道了别。 秦道川回府后便寻了若舒,将今日的事和盘托出。若舒说道:“这样不痒不痛的,能有什么效果?” 秦道川说道:“这倒是合了他的性子,且看下回分解吧。” “我倒觉得忠源那边仍旧可以称帝,再将场面弄得热闹些。”若舒说道。 秦道川说道:“起势容易,收势难。再看看吧!” “我投了那样多进去,不称帝重新建制,何时才能回来?”若舒说道。 “忠源已经在接管了,不会欠账不还的。”秦道川说道。 “这个温吞皇上,若是早点发难,我们早撤兵了。”若舒说道。 “不见得。”秦道川说道,“忠淇倒是从没有旁的心思,忠源可就不一定了。” 第520章 亲征 若舒问道:“何以见得?” 秦道川说道:“忠源如今心思明朗至极,打下的地盘他绝不会放弃。如今恐怕正在串连忠澜刮分西郡呢。” 若舒倒是乐见其成,“如此也好,忠涠也是该有块自己的地盘,忠源也是,就这样在北郡待着,毕竟名不正言不顺。” “说是如此说,毕竟牵扯甚广,白将军留下的人马,到底有几成能用,还很难说。若是有外心的或与他不合的,轻易就会坏事。”秦道川说道。 若舒听了十分不爽,忠澜在她心里自来地位与旁人不同,如今年过而立,终于能有机会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秦道川却总是泼冷水,“既然你有如此担忧,何不为他寻一良策,光在这说风凉话又有何用。” 秦道川苦笑不已,对忠谰他自然心中有愧,若能助他一臂之力,自当竭尽全力。可是南关在千里之遥,那里的形势他一无所知,真真是有心无力。 若舒对自己的误解,他也解释不清,“我已写信给忠源,将我的担忧与他明说,他兄弟二人皆不是莽撞之人,当会分析利弊,权衡行事。”秦道川说道,“再者,西郡主力犹在,如今就谈瓜分之说,为时尚早。” 若舒却说道:“你的名声又不是白来的,只要你愿意,自然会有良策。” “多谢夫人夸赞,容我仔细想想。”秦道川说道。 与此同时,祝丞相正坐在太后宫中,一句接一句的诉着苦,就差没有直言皇上是白眼狼了。 祝太后坐在那里,越听心里越凄凉,早知天家无情,故而对先皇,她从不曾用心,也就无所谓悲喜。 可如今坐在她面前的,是她的亲生父亲,为了权势,一样说着让她心凉的话,“父亲勿需担忧,女儿会要皇上收回成命。” 祝丞相听了,似乎仍旧不解气,又说了一通,在恨恨离去。 太后枯坐良久,才吩咐下去,请皇上来见。 皇上来得倒是爽快,出乎太后的意料。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我晓得如今西郡的形势令你忧心,可将你外祖推出去并不能解决问题。” “母后多心了,我不过试试朝臣们的忠心罢了,毕竟外祖和母后如今心心念念,都是我日后能顺利接手不是么?”皇上端着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太后如何听不出他夹枪带棒的话语,“我与你说过多少次,莫要心急,你怎么就不听呢?” “孩儿倒是不想心急,但不过一个新年,西郡就要变天了,其他的几个郡,哪个不在等着看朕的笑话。可今日满朝文武,大殿里都快站不下了,竟无一人胸怀良策,愿意为朕解忧。在外祖眼里,此时除去国公爷竟比平乱更加重要,难道——母后也是如此想么?”皇上说道。 “是你不愿下旨,让他调齐兵马平叛,单凭西郡的人马,如何扛得住?”太后说道。 “母后就不怕他,调了兵马先平了我们么?”皇上突然问道。 “你岂能如此揣测你的外祖,他如此做又有什么好处?”太后说道。 “母后的聪慧呢?”皇上反问道。 太后有些失语,如今这个局面也并非她所想,但夹缝之中,她又能如何呢?与其看父族与儿子反目,只能求着皇上能多些耐心。 “母后,孩儿倒有一策,不若孩儿亲自去寻‘宁王’,一来看看这个‘宁王’是真是假;二来去寻他问问,是想与我分而治之,还是想取而代之,又或者真如他所说,只是为了除奸佞还太平。” “你想出宫?”太后惊恐地问道,皇上已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但若是皇上不在位,她这个太后又如何坐得下去? “与其在这让母后为难,不若孩儿避开,母后也好看清楚,一张张人脸之后,是否暗藏着野兽的面孔?”皇上说道。 “不行,你是天下臣民的归依,九五至尊,哪能轻易离宫?”太后阻拦道。 -- 第637页 “母后是怕我这个傀儡走了,这偌大的宫殿再不肯留你么?”皇上说道。 “没了你外祖的庇佑,你当你真能坐得稳?‘宁王’就真的退了?朝臣们就真的服了?”太后愤而起身说道。 “我只要放弃了,便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自此后当个闲云野鹤,周游四方。到那时,再听到这种朝堂风云,也能坐在茶馆里当个笑话听听。”皇上说道。 “太后娘娘,皇上,贤妃在外求见。”宫女在外面回道。 “让她滚!”太后话一出口,连皇上都有些诧异,要知道,太后自进宫起,可是出了名的贤良淑德,谦恭礼让。 太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觉得心中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整理了一番思绪,苦口婆心说道:“母后不会害你,你就同意起兵平叛吧?” “那也行,但孩儿要御驾亲征。”皇上说道。 太后望着自己的儿子,不得不承认他承继了自己的聪慧,若是祝相不肯,便说明他另有企图。若是肯,皇上便能突破宫中的囚笼,借此机会拢络自己的人马。在太后看来,‘宁王’之所以成事,不过是父亲和自己的儿子因为嫌隙久久不决罢了,只要朝廷大军一去,无论真假,都能让他消失。 祝相得了消息,第一反应便是失笑不已,对自己的儿子说道:“与虎谋皮,自来无一善终,你们可看明白了?” 刚刚回京的杜郁文也在家中见到了前次相邀他进宫之人,此次却带来了一封皇上的御笔亲书,杜郁文看过之后,也没再犹豫,跟着那人便进了宫。 皇上见了他,也没客套,直接问他莱州是否沦陷?杜郁文回道:“回皇上,莱州因为离郡府较近,暂时尚属东郡管辖。” “你既刚从莱州回京,不若为朕说说,如今东郡和西郡的局势如何?”皇上引着他到了一处地图前。 杜郁文指着地图,一一点出被‘宁王’占据的地盘,竟然连占据的顺序都说了出来。 “依你之见,这么大一块地盘,需要多少人马驻守?”皇上问道。 “依草民之见,没有三万兵马,恐怕守不住?”杜郁文回道。 第521章 试炼 “三万兵马?以你之见,这些人是如何掩藏的,又是如何突然冒出来的?”皇上问道。 “依草民之见,应当有起事时的兵马,更多的怕是就地招募的。”杜郁文分析道。 “这么些年,竟能无声无息地藏得不露一点风声,你觉得会是何人相助?”皇上问道。 “回皇上,世家当初不过是死了人,朝廷并未查封他们的财产。”杜郁文说道。 “是世家在前后相助么?若真是如此,当初为何会突生变故?”皇上问道。 “这就要等抓到宁王,才能见分晓了。”杜郁文回道。 “朕既已打算御驾亲征,便要了解如今前线的形势,卿可愿助朕?”皇上问道。 “皇上,草民既已入宫追随皇上,便时刻遵循皇上调遣。”杜郁文说道。 “好!你便与关弦一同出宫,他会调拨人马给你,此行务必将‘宁王’的情况摸清楚,朕到之时,再与你庆功。”皇上说道。 杜郁文告辞而去,此次在莱州他已想清楚,入仕是重振杜家的捷径。皇上既然已经表露了爱才之意,自己便要抓住这次的良机。 如今皇上受祝相辖制,正处低谷,正如父亲当初投入先皇麾下的时机一般。与其相信自己运气好,杜郁文更愿意相信这是父亲在天上庇佑自己。 秦道川得知皇上要御驾亲征后,立刻修书一封送去了忠源那里。“御驾亲征?这是唱得哪出?”若舒问道。 秦道川解释道:“想必是为了与祝相争权吧?” “你打算如何应对?”若舒接着问道。 “皇上此行打算从东郡开战,估计祝丞相会借机从西郡进攻,两面夹击之下,忠源应对东郡,忠淇应对西郡,北郡又有通道运粮草,应当可以撑个半年。”秦道川说道。 “为何这样没有志气,何不干脆收了东郡,或与忠澜合力,取了西郡,令祝相没了老巢。”若舒说道。 “东郡不可取,一来离京城近,二来与南郡和北郡相交,若是开战,战线太长,易攻难守。东郡的厢军是先皇的忠臣,只要皇上出面,必然誓死相随,我们耗不起。”秦道川说道,“若忠澜能顺利起兵,两面夹击,西郡倒是可取。” “事情会如此走向,恐怕与将军的初衷相背吧?”若舒问道。 秦道川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样。” 若舒说道:“儿大不由娘,将军当坦然些才是。” “只要他们平安顺遂,我有什么不坦然的。”秦道川牵强地说道。 “你老实说,忠源有如此的野心,你心中认可与否?”若舒问道。 “我是怕他最终发现,自己仍旧不会变回秦忠源,会心生愤慨。”秦道川说道。 “我倒不这样认为,能称霸一方,又不需光宗耀祖,姓名有何重要的?”若舒脱口而出,发现秦道川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添了一句,“总之以我之见是如此,他定会有自己的想法吧。” “你不怕么?”秦道川问道。 “怕什么?”若舒反问道。 “你说呢?”秦道川再问道。 “有什么可怕的?”若舒回道。 -- 第638页 “此事一旦露白,可是有杀身之祸的。”秦道川干脆点明道。 “就不喜欢你总是这样瞻前顾后。”若舒不服气地说道。 “津城的族人从未在你眼里,可是我却不能不顾及他们。”秦道川说道。 津城于若舒,只有让人不愿回想的记忆,她也从不隐晦自己的看法。这次,她好几次提及了姻亲,却独独忘记了津城。 “如何会露白?”总要寻些话撇开这个话题。 “皇上御驾亲征,必定会从京中带去人马,盛琰和白景天可是他们认得的。”秦道川解释道。 “交代他们只在西线作战,不来东边就不行了。”若舒理所当然地说道。 “还有一事,秦家军的痕迹是否还能藏得住,是我最为忧心的。”秦道川说道。 “不是早换了衣服么?”若舒说道。 秦道川摇头,“夫人可曾想过,为何我能认出你身边的暗卫?” 若舒没有接话,而是好奇地看着他。“因为他们都有一个特质,能给人带来同一种感受。” “说明白些。”若舒追问道。 “他们都是杜若远训出来的,他的痕迹就像刀痕一样刻了下去,只要细心观察,便能发现他们的共同之处。比如柳宿带给我的感觉便与杜若远十分相似。再比如后来的杜郁文也一样,我事前并不认识他们,但我认识杜若远,所以便能感觉得到。”秦道川说道。 “可是秦家军一向在北地,境内知道的不多。”若舒说道。 “之前我们在东郡做战时,是忠源的人马,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的人马并没有多少秦家军的痕迹。后来忠淇迎敌西郡,总是小批量做战,快速偷袭为主,再者西郡都是一个个关口的守军,见识不多,所以并未多想。可是如今皇上去了,情况便有所不同,他看不出,但他身边的能人应当会看出。”秦道川说道。 “那将军可有良策?”若舒问道。 “景天前次用自己造的弩机立了奇功,这些日子,他从未停过,想来弩机的数量已够迎敌,这个兵器北地从未出现过,想来可以转移一些注意力。”秦道川说道。 “景天?那会不会令人联想到忠澜?”若舒担忧地问道。 “按寻常的套路看,南关的兵近百年都未入境,若要入境,也当借道西郡,那里是祝相的地盘,他应该可以向皇上打保票,白将军的兵马未动分毫。”秦道川说道。 听到秦道川的解释,若舒才算定下心来,但是另一个想法又冒了出来,“皇上这次御驾亲征,为何不调北郡的兵马?” “现在不调,不代表他到了东郡之后不调,若不出我所料,他会先动用东郡和南郡的人马,率先收回几个城池,显显自己的天子威严。”秦道川说道。 “在我印象里,南郡的人向来都是滑头得很。”若舒说道。 第522章 牵挂 “听说祝相紧急筹措了粮草和军饷,太后也带领后宫捐了钱粮,秦南他们去打听了,三个月的用度已经下发到位了。”秦道川说道。 “只给了东郡和南郡的?”若舒问道。 秦道川点了点头。 若舒摇了摇头。 “想来东西南北的防军都与我有同样的想法,只要无战事,朝廷便轻殆他们。忠澜的南关因为白将军祖上于朝廷有开国之功,又愿意回归故里,去那蛮荒之地,当时的朝廷便同意了他自治。东边的防军有一朝时有倭寇侵扰,当时朝廷便允许他就地招募兵勇,划了军田,更允许他开了海上商贸。西边因为与吐蕃数代交好,防军人数本就最少,听说他娶了祝家的女儿,如今已是祝相之人。唯有北地,皆是冻土,无法耕种,自来都靠朝廷拨粮,与鞑子和西夏通商都是近几年的事。”秦道川说道,北地的秦家军人数最多,也最勇猛善战,他却并未明说。 “北郡的军饷呢?”若舒问道。 “先皇后在时,还能为他们争些利益,太子之事后,他们躲都来不及,生怕皇上秋后算帐,哪里敢开口讨要,皇上也有意难为,一再克扣,如今祝相便顺势而为,沿袭了旧例,想来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秦道川说道。 “可惜忠源说了,他们群龙无首,不然鼓动他们反了,岂不是帮我们分担些压力?”若舒说道。 “群龙无首,虽不能反,但也给不了力,想必皇上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调动北郡的厢军。”秦道川说道。 御驾亲征之日,京中万人空巷,皆赶去了十里长亭点兵台看热闹。慧容听说婉珍会前去送行,也带着盛玦赶了过去。 回来说道:“婆婆,你不去真是可惜了,皇上一身战袍,与平日在宫中看到截然不同。婉珍也是,凤冠霞帔,说话行礼全然是母仪天下的模样,与往日在府中像变了个人似的。可惜她还未与皇上圆房,若是再有个皇子,就万事团圆了。” 若舒心说,以忠源目前的气势,怕是弄死你女婿的心都有。 因为心有感慨,晚间便对秦道川说道:“这事是我起的头,可我为何会有些后怕?” “你终于有了我的体会?”秦道川问道。 “盛琰应当也会在西边吧?”若舒问道。 “你怕他会对皇上留手?”秦道川问道。 “是我想多了,忠源应当早会料到。”若舒自己解答了。 -- 第639页 “说是御驾亲征,皇上并不擅武,哪里就会亲自上阵,最多是阵后观战。”秦道川说道,“今日又收到了信,忠源会带着他北郡的人马在东线应战,所有弩机皆已安装到位。他的能力我是看好的,你也当如此才是。” “还是尽快占了西郡吧。”若舒说道。 “夫人的商铺在西郡开得都少,其中的道理夫人应当明白才是。”秦道川取笑道。 “我是觉得那里道路难行,人口又少,再者以前那里是陈家的地盘,故而回避。现在是祝家在那里一家独大,我也不愿与他相争,故而回避。”若舒说道。 “如今可改了想法?”秦道川问道。 应忠源的要求,她与忠源和忠漓合股的通达银楼已率先进入了西郡,忠源自己的米行和布行更是第一时间在占据的地盘上开了分号,就是为了粮草和军饷能顺利入境。这事秦道川没问,她自然也不会提,“那里我还是不太喜欢,山高林密,匪寇又多。” “说起上次带你走西郡去北地,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秦道川说道。 “那时忠源尚未开蒙,如今都要去那里抢地盘了。”若舒感叹道。 “忠淇不也一样,整天跟在忠湛的身后。”秦道川说道。 “你说照如今的形势,何种局面最好?”若舒问道。 秦道川想都未想,直接答道:“都不好说,但我已做了最坏的打算。”若舒明白,秦道川所说的最坏的打算,就是带领秦家军反叛。 “津城的人向来对你无义,你又何必替他们着想?”若舒说道。 “津城不光有人,还有我的先祖、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秦道川说道。 “迁去北地不就成了?”若舒脱口而出。 “谈何容易,况且在这种局势下,就像青州,你的外祖母他们,你也能迁走么?”秦道川问道。 若舒一时头大,摇头不止,“不想了,管他呢。” 秦道川在她身旁寻了位置坐下,“所以说,再给忠源去信,要多提这些事,让他悠着点,也好让我们这些置身险境的,多些回旋的余地。” 若舒失笑,“你拿出做父亲的威严,还怕他不依从么?” “自忠澜之后,再观忠湛,我便不愿再去逼迫任何一个儿女,他们有志向,我能帮便鼎力助之,左右他们前途的应当是他们自己的想法,而不是为了府里任何一个虚妄的名头。”秦道川说道,“这是我从你那里学来的,你虽然口口声声亲兄弟明算帐,但无论哪个儿女,你都是尽力让她们按自己的心思活着。虽然有时我会多想,但却不能不承认,这样最好。” “提到忠湛,他对此事是如何看的?”若舒问道。 “我没问,他也没提,却对我的安排尽心尽力。”秦道川说道,“两次增兵,他都处理得极好,朝廷的监军如今是祝相的人,经常盘桓在北地,却未寻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好久没有这样纠结了,但生而为人,若不想平淡如水,就要承受这种压力。”若舒说道。 “夫人已收起刀锋多年,也该显露一二,免得生疏了。”秦道川意有所指道。 “我出马?我为何要出马?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自己去面对,我已经给了银子了,为何还要劳神费心?”若舒说道,“不多历练些,待我们死了,他们如何处世?” “也是,现在至少还能帮他们稳住后方,分析形势。这种眼见他们成长比一无所知牵怀挂肚倒是好多了。”秦道川感叹道。 第523章 攻城 皇上一到东郡,便召见了东郡厢军指挥使,自知理亏的厢军指挥使,一见面便递上了军饷的册子,皇上翻看之后,心中骂了祝相又骂了眼前这人,却又不得不将他扶起,还要说着违心之言。因为他是父皇亲封的厢军指挥使,自己现在还有求于他。 东郡厢军指挥使也见好就收,主动提起了应敌之策,仿佛这些地盘不是从他手中丢掉的一般。“皇上,待南郡的队伍一到,我们便同时在这几个地方发起进攻,对方不过草寇,全是仗着心狠手辣,见守军就杀,逃兵不追,才轻易得了这些地盘。只要我们大军一去,自会令他们丢盔弃甲,望风而逃。” 皇上见他竟轻敌至此,有意为难于他,于是说道:“指挥使说得极是,朕初来乍到,便是南郡的兵马来了,也人生地不熟,还需仰仗指挥使带路才好。” “皇上放心,臣定万死不辞。”指挥使表着决心,皇上心里却想,当如你所愿。在皇上眼中,朝廷欠饷是不对,但临阵避战之将,实不堪用。东郡这块地盘,他心仪久矣,虽不如南郡广袤,但这里最为富庶,也无南郡的水患,北郡的风灾雪灾,只需防范虫灾,便可年年丰收。 这里被世家经营数代,商贸十分繁华,如今正值群龙无首,正是他进入的好时机,只要东郡稳了,自己便有了与外祖抗衡的力量。他才会如母后那般天真,尝到了权力滋味的外祖会舍得将这一切送回到他手中,就算他肯,那里依附在他身上,吸血的蚂蟥也不会肯。 唯有尽快积蓄自己的力量,才能在他们未下手时便夺了先机。东郡的郡守暂时动不得,但厢军指挥使却是动得的,到底是让他应对不力认罪伏诛好呢?还是给他留些颜面战死好呢?皇上犹豫着。 尚不自知的厢军指挥使依旧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论断,他也有自己的倚仗,那是皇上不知道的倚仗。 -- 第640页 大家就这样各怀心思地待了一个下午方才各自散去。 晚间,皇上见了杜郁文,看完他手书的谏言,起身笑道:“不愧是杜首领的儿子,有乃父之风。朕退敌有望矣。” 杜郁文低头回道:“皇上谬赞,父亲的神勇,郁文不敢相提并论,只求不要丢了他的脸面即可。” “朕有重任与你,成事之后,他的位置便是你的。”说完,皇上低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见杜郁文一脸惊异,笑道:“朕这些年,旁的没做,书倒是看了不少。所谓触一旁通,你且说说,朕的计策如何?” 杜郁文犹豫了一番,仍旧决定将自己的疑虑说出来,“皇上,临阵换将,为兵家大忌,为何不等退了敌之后,再定他的罪?” “我若真的仍旧用他,才是兵家大忌,且不去论他私心到底为何,光看他这个人,朕就不喜。”皇上解释道。 杜郁文突然明白了,这便是御人之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看来东郡指挥使是范了大忌了。 等了数日,南郡的兵马却迟迟未至,得了军报,才知晓,是必经之路上江水泛滥,桥梁被淹,船只不够,到今日仍有半数的兵马未渡江。 皇上看着窗外鲜艳的桃花,想起如今正值春汛,只要连日大雪,岂不就会如此。 思来想去,与杜郁文一番商议,稍稍改了计划。召来东郡厢军指挥使,直说他已来数日,若仍无动静,怕是会被‘宁王’轻视,要东郡厢军指挥使,先行一战,立立军威。 东郡厢军指挥使倒也没多想,皇上此言也属实情,大军压阵,自然要开战立威,于是挑了他认为最好战的城池,应下了差事。 仗着自己人多,也没掩藏行踪,饮了壮行酒后,就率队大旗鼓地出发了。 忠源得信,却猜不透其中的奥秘,怕底下的人会中计,思索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坐阵。 一路探子报来,只有东郡的人马,皇上的禁军根本没有出城。 南郡的人马被困在路上,忠源是知晓的,但是只派东郡之人,实在令人生疑。便命令所有与东郡相临的城池做好防御,随时准备迎战。 等东郡的军队到达城下,忠源因为人手不足,早已定下策略,只守不攻。 东郡指挥使也没多言语,一挥手,队伍便开始攻城。 扛着云梯的人马刚刚靠近,离得尚远,便得到弩机的招呼,上面还添了火油,木头做的云梯沾了油自然燃烧起来,兵士只得丢了云梯往回撤。 东郡指挥使眼珠都快瞪出来,不敢置信地说道:“这箭为何射得如此之远?” 旁边的军师说道:“指挥使,多半是弩机。” “我要听详情。”东郡指挥使说道。 “属下并未亲眼见过,但曾在书中见过此种神器,说是若居高临下,最远能射数里之远。”军师说道。 东郡指挥使不耐烦地说道:“数里是多远?你这书是怎么看的?” 军师犹犹豫豫说道:“说是一般的都能射一里,最好的能射二里开外。” 东郡指挥使寻来撤回的兵士,一问才知,方才的距离便是二里左右。 攻城遭到冷箭倒属常情,只是没想到对方竟能射得如此之远。东郡指挥使重新部署之后,手持盾甲的兵士又开始朝城下攻去。 在二里之处,虽然仍有弓箭射出,但都被盾甲挡住了。东郡指挥使得意地说道:“所谓神器,也不过如此。” 哪知到了一里处时,城楼上突然射出无数的箭弩,直接穿透盾甲,兵士毙命无数。 东郡厢军指挥使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置信,早知道盾甲中都添了精钢,寻常刀剑都奈何不了。转头问军师,“这又是什么神器?” 军师慌忙答道:“大人,属下也是头次见这种神器。” “这弩机威力如此强大,如何攻城?”东郡指挥使焦急地说道。 “大人,我有一计,改为晚上攻城,他们目不可视,如何射箭?”军师出了个主意。 第524章 火墙 城楼上的忠源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东郡厢军,对身边的人说道:“怕是想来的夜攻。”身边的人皆笑出声来,“正好试试新玩法。” 晚间,东郡厢军果然重新开始攻城,指挥使紧张地探望着。二里处没有动静,一里处仍旧没有动静。指挥使一挥手,数千人马开始快速朝着城墙逼近。 所有人刚过了一里处,突然一条火龙出现,紧接着合围成一个方形,将所有人围在里面。指挥使看着一人半高的火墙,明白自己中计了。 被困的第一反应自然是突围,天上不时落下的箭矢一落地就燃起了火焰,沾了火的人惨号不断,随着起火的地方越来越多,队伍早已无序,指挥使刚准备开口,就觉得身上一凉,低头看到刀尖,十分错愕,咬牙冲出两步,一回头,看到杜郁文的脸,吃惊之后又开始了然,皇上这哪是派人来监督于他,是派人来要他命的。 可惜杜郁文刀法挺准,动作也挺快,赶上前来,抽出了自己的刀。看着倒地而亡的指挥使,四处扫视一圈,同行的人向他示意无人发现端倪,会意之下,大喝一声,“大家勿慌,专攻一处即可。”说完带队向火焰最薄弱之处冲去,顺手搬了兵士的尸体抛向火墙处,他身后的人纷纷效仿,原本还有些迟疑的东郡兵士,也被求生的欲望打败,虽是往日但同僚,但在生与死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 第641页 这招果然奏效,火焰被尸体一压,出现了一道缺口,大家争先恐后的冲了出去。 忠源站在城楼上,对刚才的一幕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也看到了么?这算是——内讧?” 身边的人说道:“多半是皇上觉得他不称手,打算换个人吧?” “这倒是替我们省了一根弩箭。”有人说道。 忠源说道:“这倒是个狠人,手法干净利落,反应也挺快。” “重赏之人必有勇夫,大家将他的身形都记清楚,看新任的指挥使是不是他?”有人说道。 “什么时候有这种上任方式了?”有人说道。 “幸亏我们没有,不然晚上真不敢睡了。”有人打趣道。 忠源说道:“死了的指挥使我研究过他多时,才能如此轻巧应对。若换了将,恐怕我们得好好盘算盘算了。” 城下的人冲出火墙后,并没有停留,不多时就走得所剩无几,徒留下火烧尸体弥漫的焦糊味。“最多两日,南郡的人便会到来,这个新任指挥使定会在他们来之前立威,除了打扫战场的,其余的尽快歇息,明天准备应战。”忠源吩咐道,“对了,将指挥使和其他中了刀伤的尸体小心搬上城楼,好生养护,等南郡的人来了,能有大用。” 顺利完全任务的杜郁文带着折损过半的东郡厢军,撤回了营帐。清点人数之后,大家发现不但厢军指挥使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跟随他的亲卫也未逃出来。 杜郁文眼神一闪,十分焦急地四处询问,可惜当时燃起的火焰味道十分刺鼻,还带着浓烟,实在无人知晓。 杜郁文对留存的副将说道:“军情紧急,当尽快回禀皇上,另派指挥使前来应战才好。” 副将眼神一闪,有了私心,“既如此,就由我亲自向皇上禀告,这里就辛苦杜监军主持大局了。” 杜郁文先是一脸茫然,而后似顿悟了般,拱手说道:“天明之时,定要归来。” 待副将走后,杜郁文看着手里的名册,上面记载着伤亡名单。对身边人说道:“没想到这火如此厉害,未出一兵一卒,就令我们损失惨重,明日之战——” 剩下的话他未说出口,因为他心里也没了底。 “这火,像极了‘宁王’失踪那次。”身边有人说道。 杜郁文扭头问道:“当真?” “属下也是听家中长辈提起,当时他便在场,亲眼所见,如炼狱一般。也是一人多高的火墙,刺鼻的味道,浓重的黑烟,闻之即令人头昏脑胀,不敢轻易靠近。后面赶来灭火的人寻了水来,谁知那火见水反倒燃烧得愈发厉害,火没灭成,反倒将自己烧伤了。最后全靠火焰自己烧尽,些微的余火才勉强用树枝扑灭。”那人说道。 杜郁文沉默了,心里已经认定,宁王当是借此死遁了,不然为何有此如出一辙的招术? 立功心切的他再也坐不住,起身不停地踱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指挥使已经除去,皇上必定会让他新任东郡厢军指挥使,自己该如何才能在南郡那帮人来之前,一战立威,令他们不敢轻视呢? “后来就没人研究过,如何破这火墙?”杜郁文问道。 那人摇摇头,“当时皇上因此回宫,大家都自顾不睱,又事关宁王,皇上不提,哪个敢去触霉头?” 杜郁文深思良久,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从战场上撤下来后,根本顾不得去换身衣衫。先是在袖子上闻了闻,又撩起衣角闻了闻,最后对身边的人说道:“大家检查检查,身上是否有沾了油渍,若有,全拿来。” 可惜寻了许久,都未寻到半滴未燃烧的油渍。杜郁文有些丧气,是自己想岔了,这种东西沾火便燃,当时到处是火,哪里能留存在衣衫上。 不过因此,他倒是有了新的想法,“趁天没亮,我们赶回去,看能不能寻到些未燃烧的油?” 身边的人说道:“这倒是个办法,以火势来看,油应该是埋于地下的,上面用黄沙掩盖,我们趁着无人,寻些回来。” 几个人摸过去时,战场已备收拾干净,杜郁文反而松了口气,指挥使和亲卫身上都有致命的刀伤,可对方并未出城交战,若是仍旧被丢在这里,明日收尸时,恐怕又要费些心神。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油和尸体燃烧过的气味,令人做呕。杜郁文忍耐着,一步一步匍匐前进,希望黎明前最暗的时刻能蒙蔽住城楼上兵士的双眼。 突然箭矢的声音呼啸而来,杜郁文连着几个翻滚,才堪堪躲过。身边的人就没他这么好运气了,有几人皆中了箭。 第525章 试探 杜郁文咬咬牙,只得恨恨离去。 “好险,差点就被他们得了逞。”城楼上有人说道。 “放心,我晚间猎免子,从来没跑过。但凡有些动静都别想逃过我的眼睛。”另一个说道。 营帐中,杜郁文仔细观察着这奇怪的箭矢,整支箭居然是芦苇制成,轻巧无比,箭头是杉木制成,唯有箭尖处有一条细细的利刃。 可就是这细细的利刃,杀伤力却奇强,能入身两寸,整个箭头都没入了,拔箭的时候,因为芦苇易折,根本拔不出来,只能割开皮肉,才能将箭头取出,伤口的创面可想而知。受了伤的人不疗养个十天半月,根本不敢轻易活动。对作战的兵士来说,等皮肉长老,黄花菜都凉了。 -- 第642页 杜郁文试着用弓箭试了试,哪知还未拉满弓,芦苇就折了。后来终于摸到了些诀窍,但因为箭头重,箭身太轻,根本射不远,更别论伤人了。 看来问题出在弩机上,可如此精巧的机关,若不能攻破几个城池,如何得见? 难道真要等到南郡人马来之后,以人海战术来攻破这奇巧?如何想都不甘愿。 好在并不全是坏事,昨晚满怀希望而去的副将今早悻悻而归,随同而来的大监,宣了旨意,自己的代东郡厢军指挥使终于是落听了。 一夜未眠的杜郁文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只得闭上眼睛,不断地冥想,若是父亲当会如何?他投身先皇的时候,也不过是自己这般年纪。 第二日,杜郁文重又出现在了城楼不远处,这里昨日的弩箭都够不到,应当是安全的。 城楼上的忠源见他只带了区区几个人手,笑道:“看来是打算趁天亮看个明白。大家记好他的脸,看这身打扮,应当是新官上任了。” 杜郁文一步一步朝前走着,眼神警惕地望着城楼之上,在二里地时,终于停了下来,左右不停地扫视,似乎在判断距离。最后执箭,一连三箭,分别射在不同的地方。 “不错,箭法倒是了得。”忠源夸赞道。 杜郁文却十分郁闷,刚刚射的分明是昨日燃起火墙之处,为何会没有火焰冒出。自己记得十分清楚,昨日城楼上射来的箭并没有燃烧,是落了地才突然燃起来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难道是自己判断有错? 仍旧不愿死心,扭头对跟随的人说了句什么,重新执起三枝箭,待箭头被点燃后,顷刻就射了出去,谁知箭落在地上,依旧没有燃烧。 诧异之后,努力回想着昨晚的场景,昨晚一心只想灭了原来的东郡指挥使,并没有仔细观察周围,回撤时更是一片混乱,浓烟弥漫,莫非是自己判断错了? 可是城墙之上不时闪动的人头,都令他不敢再前进半步。 看到杜郁文开始回转,城楼之上的忠源说道:“爷的障眼法若是这么轻易就能被你识破,那爷这几年不是白混了。” “看他背影挺落寞的,想来这个新官也不太好当。”旁边有人打趣道。 “去打听打听,这位新官叫什么名字?不然到时对质时,免得南郡的人不肯信。”忠源说道。 姗姗来迟的南郡人马,照例先是见了御驾亲征的皇上。看着有意风尘仆仆的南郡厢军指挥使,皇上抿了抿嘴,也没过多客套,而是转头看了看杜郁文。 杜郁文会意,拱手对其说道:“王指挥使,久仰。” “这位是?”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却故做诧异地问道。 “杜郁文,目前暂代东郡厢军指挥使。”虽然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眼神和行动中的轻视,杜郁文依旧拱手说道。 “幸会。”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说道。皇上一脸的不悦实在难以让人忽视,看来这位新任的是皇上的爱将。 杜郁文也没闲话,径直走到地图前,述说着前次作战的详情。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在听到他说起对方的‘神器’时,眼光不由得停留在桌上的几个箭矢上。 箭矢分为三类,一类是弩箭,全身纯铁制成,箭尖用了精钢,旁边放着的盾甲上被击穿的缺口十分令人惊心,这要是射在人身上,还不是个对穿? 一类是寻常的木制箭身,箭身极细,箭尖上有倒刺。箭身的血迹没过三分之一处,由此可见此箭的威力。 一类却十分奇怪,箭身居然是芦苇制成,木制的箭头,唯有箭尖镶了铁制的利刃。王指挥使不停观察着这枝箭,“这倒是从未见过,这要如何用?” 杜郁文说道:“我用普通弓箭试过,根本射不出去,想来也是要特制的弓弩才行。” “奇技淫巧。大军一攻上去,他有多少可射?”王指挥使毫不在意道。 杜郁文抿了抿嘴,决定百闻不如一见,就让他自己去见识好了。转过话题,开始说起晚间那神秘的火墙。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一听,便有些变了颜色,‘宁王’出事的传闻,他是知晓的,这算怎么回事? 皇上此时说道:“想来,当初那次便是‘宁王’的死遁之计。” 王指挥使犹豫了一番,还是说道:“回禀皇上,臣记得当时‘宁王’可是得势的,为何要做这匪夷所思之事?” 皇上说道:“或许他有不得不离开的缘由吧。” 王指挥使暗暗扫了眼年轻的皇上,颇有些看不上。在如日中天时突然消失,沉寂多年又突然冒出来,还这般的有实力。反观他当初的助力——世家,如今是如何的凋零。虽然世事变化多端,但像这样违反常理的,怕是天下奇闻。 不过,他来之前,南郡众人便有了主意,混过去且算。不多做一分,也不抢一份功劳。 如今眼见皇上明摆着是让他依东郡这位新任的指挥使行事,那自己便依他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杜郁文最后说道:“皇上,依臣之浅见,当以人海战术攻之,他们这样的奇技淫巧,数量定然不多,就算是火油,也总有燃烧殆尽之时,只要我们应对得力,攻占这座城池,当不在话下。” 皇上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王指挥使,对方一见,赶紧回道:“回皇上,一切就依杜指挥使。” 第526章 对质 -- 第643页 城墙之上的忠源看着密密麻麻越走越近的军队,“投石机可安置妥当了?” 身边有人回道:“首领,早已准备妥当,只等试试威力了。”忠源闻言,扭头说道:“你来做什么?” 白景天笑道:“我不开口,你能认出我么?” 忠源看着将自己露出的脸、脖颈和手上皆改了色的白景天,无奈地摇了摇头,“也罢,你见识见识也好,毕竟这样的场面,难得一见。” “我说什么,首领不会怪的,亏你还藏头露尾。”听白景天如此说,盛琰只得现了身,忠源依旧无奈地摇了摇,“还不算太莽撞,若是等会瞒着我冲出城去,才算给我惹事。” “这阵仗挺大,我们的火油够用么?”盛琰问道。 “那东西精贵着呢,哪能都用了。”忠源说道,前次东郡新任指挥使之所以未点燃火油,是因为当时根本没放。 “那要如何迎敌?”盛琰问道。 “你们待会仔细看便是了。”忠源信心满满说道。 另一方的杜郁文,与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并排而行,指着城楼之下,说着前次攻城,各种箭弩的射程,火油起火的地点。 王指挥使说道:“杜首领打算如何攻城?” 杜郁文说道:“鉴于前次的困境,杜某觉得当从左右攻之。” 王指挥使顺势说道:“那杜指挥使便与我分左右而攻之?” 杜郁文欣然应允,昨日初初相识,他便看出这位南郡厢军指挥使是个滑头,不过也能理解,人马是自己的,地盘是皇上的,孰轻孰重,如何分不清楚? 城楼之上,忠源看着分列两股而来的敌军,向盛琰和白景天介绍道:“从右边来的应是南郡的人马,一个个精神抖擞。从左边来的应是东郡的残兵,你看,好些人身上都缠着棉布。” “那盛琰,待会你攻左边,我攻右边。”白景天听了,赶紧说道。 盛琰扫了他一眼,“你就这么有把握?” “我的人马都在下面,我人多。”白景天说道。 盛琰抿了抿嘴,“依你便是。”这是事实,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只分到了一千人马。 一路行来,城楼之上全无动静,连支箭都不曾招呼。杜郁文有些诧异,再这样下去,守得住么? “来的可是东郡厢军新任杜指挥使和南郡厢军王指挥使?”突然城楼之上,有人高声问道,听口音却是东郡本地人。 杜郁文尚未开口,王指挥使先行回道:“正是,可是要投降了?” “非也,只是有些事,虽旁观之,但仍旧不吐不快。不知诸位可愿一听?”那人接着说道。 王指挥使接着应道:“你且说来听听。” “听说王指挥使曾与前任东郡指挥使并肩作战过?”那人问道。 王指挥使说道:“正是。我与他份属同僚,今日便要替他一血前耻,报他身死之仇。” “如此,便好说了。”那人话音一落,城楼上缓缓落下一具尸体,依旧是身前的着装,不用说,便是被杜郁文杀死的东郡厢军指挥使。 虽然对话是在右边进行,但双方音调颇高,左边的人仍旧能听到。尸体落到一人高时,便停了下来,尸体胸前的那处刀伤也十分明显地展现在了众人面前,上面还牵动了下绳索,令尸体的后背也展现了一下。大家皆是行伍出身,一看便是,这刀伤是从身后刺入,从胸前冒出,战场上这种伤势比比皆是。 杜郁文脸色铁青,看了眼身旁的人,那人高声说道:“无耻小人,指挥使明明是被火烧死的,你们居然丧心病狂,令他死后蒙羞。” 城楼之上的人说道:“死前的伤与死后的伤大家可是都明白的,若不信,我们还有。”说完,城楼上又垂下了几具尸体,上身皆脱去了衣衫,上面除了一刀致命的伤口,全无半点烧痕。脸分明被清洗过,是死去的指挥使身边的亲卫没错。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眼神闪烁,在看到第一具尸体后就再没说话。但他身后的亲卫明显警觉了起来,幸好两支队伍隔了距离,不然恐怕场面更难看。 “死者已矣,我们也无谓令他们再受屈辱,就劳烦诸位将他们领回厚葬,毕竟他们是在战场上莫名而亡的。领回去后,也可仔细瞧瞧,这伤是如何来的?”城楼之上的人接着说道。 杜郁文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队伍看向自己的眼光变了颜色,他们皆是幸存之人,那日对方根本未动一兵一卒,这样的伤只能是自己人做的。“指挥使是否有屈,我们自会查明,不需要你们在这里枉做小人。‘宁王’若自认坦荡,便出城一战,还能保留些体面,待我们攻入城,场面可就不好收拾了。”杜郁文终于没忍住,开口喝斥道。心中却懊恼万分,当初因为急于撇清,又碍于众人的眼睛,没有将这些尸体抛入火中烧毁,以为当时蔓延的火势自会为他消除痕迹。 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攻城!”不能再让对方有可剩之机。他自己则连射几轮点了火的箭,皆朝着方才说话的地方而去。 “我这里只有我,没有旁的,别浪费这么好的箭术啊!”那人的声音紧接着从上方传来。 副将虽然心有不满,但军令如山,也不敢违逆,只得指挥队伍攻城。南郡王指挥使有些悲悯地看了看悬在半空的旧日同僚,虽然有些兔死狐悲,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开始指挥攻城。 -- 第644页 “首领,若我没听错,方才说话之人当是杜郁文。”原本在城下备战的白景天一路小跑上来,对忠源说道。见忠源满脸疑问,接着解释道:“他便是新宅擂台赛的头名,前禁军首领杜若远的继子。” “那你与盛琰赶紧回避,免得被他认出来。”忠源下意识说道。 “我倒是好,盛琰已经避开了。”白景天回道。 “不行,此事可出不得分毫差错,你与盛琰,还有京中的老面孔,皆回避。”忠源不容置疑地说道。 “那我的人就留下吧,他们会听号令的。”白景天不甘心地说道。 第527章 妙招 因为南关的兵马都是生面孔,忠源便同意了。 避在城下无所事事的白景天跟盛琰闲聊着,“早该想到,皇上那时就打了他的主意的。” “我倒是没想到,他为了成事,居然这种事也干。”盛琰感叹道。 “我理解他,他一心想要恢复杜家的荣耀,另辟蹊径也算是一个法子。”白景天说道。 “可为何不将手尾收拾干净?”盛琰疑惑地说道。 “你也太小瞧我们的火油了,那种情况下,能脱身已算上上大吉,哪里能万事周到?”白景天说道。 “可惜我从未得见。”盛琰说道。 “莫慌,待会就能用到,你且先闻闻味,看看烟,听听惨叫,便能知晓它的厉害。”白景天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盛琰心生感叹,时至今日,刀剑插入人身体中的不适感,于他而言仍难散去。反观白景天则比他坦然多了,每次战后总是会与人比较谁杀的人多。 就如这火油,光听方才他所说,自己心里便有些反胃,以往前辈们总说,若是同僚身上沾了火,你又救不了,此时当为他尽快解脱。可见被火活活烧死是多么痛苦。“你呀,就是太心软,既然身在这样的府第,便要硬起心肠。” “在亲卫营时,谈的练的多是如何对付鞑子异族,如今面对同族,他们不过立场不同,实在有些难受。”盛琰坦白道。 “我明白,哪个又是嗜血的恶鬼,但既然上了场,不是敌死就是我亡,相形之下,还是我活着比较好。”白景天说道。 “你与杜郁文相熟,若是哪日真对上了,你会如何?”盛琰问道。 “各为其主,有什么好犹豫的。”白景天说道。见白景天十分担忧地看着自己,盛琰解释道:“我不过说说,真上了场,我不会比你差。” 白景天拍拍他的肩,“你心比我好,想来日后哪个嫁予你,必不会错。” 盛琰一挥手,拍去了白景天依旧攀附的手,“少来,你比我年长,这话你且自己先受着吧。” “我当真的,若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将同族的妹妹嫁予你。”白景天在他身后说道。 盛琰无奈地转身说道:“你再口无遮拦,小心祸从口出。” “我当真的,那位妹妹自幼便在我家养着,年龄与你也匹配,与其四处寻那不知根底的,不如娶这种熟悉的,我向你保证,她不但人长着好,性子也爽朗,还十分能干,日后保证将你家中操持得妥妥当当。”白景天说道。 盛琰默默听着,回了句,“我就去告诉祖母,说你思春了,需尽快回去成亲。” “你敢说么?”白景天得意地望着他。此时外面动静越来越大,两个人避着忠源寻了一处孔洞分别朝外面打量,只见城楼下密密麻麻如蚁般的人潮正往城墙涌来,方才攻城的虽然架了云梯,但都被浇了火油,火势一起,云梯顷刻变成火龙。 城门前方,因为上次的火墙令对方心生恐惧,谁也不愿去做那个试水之人,故而城门上方的白景天和盛琰可以很坦然地看着热闹。 “两位公子,首领要你们去负责投石器。”有人跑来说道,白景天和盛琰明白,定是忠源发现了他俩,有意寻些事给他们两人做。 两人看着兵士操弄之后,便也想自己上手,白景天望着抛向高空的石块,说道:“这样杀伤力不大,不若我们放些旁的吧?” 盛琰接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是良策。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城里的店铺转转。”说完人立马就没了影。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几大包药,“是石灰,你瞧好呗!”安装好后,对盛琰说道:“你去城楼上帮我瞅瞅,看看效果怎样?” 盛琰上去后,就看到与石块绑在一起的布包投出后,刚刚低于城楼,就被弓弩点燃,一声轻响,里面的灰尘四散,散开的面积挺大,下面马上有兵士捂住了眼睛,“上面撒的是石灰,大家小心遮住口鼻。”应是杜郁文的声音。盛琰有些感叹,同样的年纪,对方已经开始领兵作战了。 想着白景天的交代,下去告诉他石灰播撒的宽度,白景天听了,接过随从递来的包袱,看了眼,“你小子,胡椒粉都来了?” 随从笑着回道:“但凡有刺激的,我们都寻来了。”“也罢,有总比没有强,再去寻,越多越好,顺便带些石块回来。”白景天说道。 白景天一个接一个的试着,盛琰则跑上跑下,察看着成效。还别说,胡椒粉那招,确实够损,虽不能伤敌,但入了口鼻的,确实难受。眼中热泪直流,也减缓了对方攻城的速度。 白景天抽空也上来看了看,发现自己洒的胡椒粉连他自己受了影响,打了两个喷嚏后,说道:“看来有效,这招不能停。” -- 第645页 一直在城楼上望风的盛琰,发现右边的开始后撤,左边的虽然勉力坚持,但兵士进攻的速度明显弱了下来,“我看看,呵呵,现在晓得爷的痒痒粉厉害了吧?”见白景天一脸得意地凑在自己的旁边,盛琰问道:“你又洒了什么?” “爷的独门秘药。”白景天说道,“能让人全身发痒,越抓越痒。” “不错啊,你小子,什么点子都能想得出来。”忠源的声音出现在他俩身后。 “可惜城里的药店太少,不然便可多制些。”白景天说道。 忠源却抬头看了看天色,“明日恐有雨下。” “首领,明日再战,能让我也上场么?”盛琰问道。今日白景天立了功,实在让人眼馋。 “都辛苦了一天,饭都没好好吃吧?先去吃饭,晚间来我营帐,听听我们议事。”忠源说完,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下了城楼。 “首领,明日若有出城拼杀,便让我上场吧?”盛琰紧随而去,仍旧不死心地说道。 “你如何得知明日会有出城拼杀?”忠源边走边问道。 “明日若是下雨,火油和烟尘都不能用。对方必然会正面攻城,我们不出城迎战,岂不是坐以殆毙?”盛琰分析道。 第528章 硬仗 “明日形势如何,一看天气,第二便是南郡于今日之事如何看了。”晚间议事时,忠源说道。 “他们明明可以轻易将尸体收回,却毫无打算。想来是没打算为屈死的人主持公道了。”有人说道。 “这正是南郡之人一向的处事之道,心眼都藏在心里,我看他今日攻城便不诚心,不然以他的兵力,为何与东郡的人马亦步亦趋,不曾早先半步?”另一人说道。 “我猜明日,皇上会亲自督战。”忠源说道。 “那南郡的人岂不是再不能敷衍了事?”有人接道。 “与他们摆开一战,并不是我们目前的最佳应对之策,毕竟虚虚实实,旁人才能捉摸不透。”忠源说道,“明日依旧以守城为主,只要此城不丢,后防便不用忧心。” 当晚,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风雨之中,有喜有忧。 杜郁文听着雨声入了梦,虽说今日之辱是自己事后欠考虑所致,但死人如何斗得过活人,只要皇上不提,南郡也好,东郡也好,哪个又敢为死人出头?如今有天之助,明日剩着雨大进城,对方的火油也好,各种烟尘损招也罢,都不好用。弓弩再好用,但毕竟敌不过千军万马蜂拥而至。 父亲说过,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明日攻城也当如此,一鼓作气,攻下此城,一雪前耻。 第二日,雨依旧时大时小,一刻没停。虽然忠源没有明说,但他改了的装容,一身盔甲,长剑在手,都说明他已做好了出城应战的准备。 盛琰和白景天连带着自己的随从也换了装扮,自顾自在那操练着,盛琰幸庆家传的技艺一向只注重实用而并不花俏,不必太过担忧会被人认出。 但忠源还是只让他们在城墙上观战,或者去负责后备,决不可在皇上和杜郁文面前现身。 昨日因为要向南郡展示死去的南郡厢指挥使等人的伤口,才有意让他们靠近。今日已无此必要,二里之内,是他们的第一道防线。 白景天又为他的亲卫军请了战,忠源看着他们信心满满,便答应了。 北郡的私兵则负责第二道防线,守在了一里处。 出乎忠源意料的是,皇上并没有现身,“莫不是怕我们又拿尸体说事,面子上挂不住,躲了?”身边的人说道。 忠源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幸好所有的尸体都用石灰腌制了,这是铁证,北郡到时若也起兵,还能用上一回。 诛人诛心,忠源十分笃定自己这招,能在所有人心头钉下一根刺,一根防备皇上的警觉之刺。虽说光凭德行服人并不能令人死心踏地,但除去厚赏和礼遇,德行也是挺重要的。 这时雨越下越大,雨幕中,远处朝廷的军队影影绰绰,似乎与昨日一样,也是全员出动。 但毕竟人在雨中,行走十分不便,道路又因人为的踩踏,不多时便变得泥泞不堪。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其实十分的纠结,因为太子与宁王之争,南郡私底下是参与了的,而且因为世家的缘故,他们当时暗中相助的是‘宁王’,后来‘宁王’事败,皇上也只是收拾了几个主将,其余的人并没有牵连。他当时便是天际岭的守军,也是见过‘宁王’的,当时‘宁王’还对自己颇为赏识。记得‘宁王’从自己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便感觉到这是一个阴郁的年轻人,这样的人不喜欢旁人在他面前指手划脚,只需要坚决地执行他的命令即可。 如今时间轮转,自己居然变成了剿灭‘宁王’的一员,虽然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当初只差一步即可登顶的‘宁王’为何会一朝便灰飞烟灭。私下里,大家推测时,都觉得与陈家寿宴灭族之事有关。他则更大胆地猜测过,想必是世家的陈梓皓发现了是‘宁王’下的黑手,才会施计令他不得不前往祭祀,最后寻了个假扮的回京,为掩人耳目,才会有被火烧得灰飞烟灭之说。至于那什么天际岭的凌迟,自己也曾亲眼去见过,两副骨架而已,根本认不出到底是不是宁王。 要说是当时的太子所为,定然会恨不得全天下都晓得宁王伏了诛,哪会这样弄得面目全非,唯有世家才会这样欲盖弥彰。 -- 第646页 陈梓皓他也是打过交道的,那是何等样的人物,如何会为了一个女人殉了自己。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他实在是想不明白。 但是来之前便商量好的事,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尽最大可能保存南郡厢军的实力。东郡厢军指挥使也是活该他倒霉,谁当‘宁王’起事选了他的地盘,他又实在是不听号令,明摆着不将新上位的皇上看在眼里。小皇上亲自前来,不就是想要给他好看,给他这样一个体面的死法——因战殉国,多光宗耀祖啊。 不过他还是挺感谢‘宁王’的,一来就给了新任东郡厢军指挥使杜郁文一个下马威,令他不敢将自己逼得太紧,就连皇上都当如此。想来‘宁王’还是念着他的旧情的,那自己也当投桃报李,场面过得去就行了,毕竟无论谁当皇帝,自己都要回南郡去缩着。 兵临城下时,杜郁文对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说道:“王指挥使,今日之战,正面由我强攻,王指挥使便如昨日那般从左右两翼包抄,不论如何,定要将此城拿下。” 王指挥使回道:“一切依杜指挥使。” 一心想要立功的杜郁文,指挥着盾甲兵先行,自己则驱马领着骑兵随后,攻城的辎重也在雨中艰难的前行着。 行至二里处,一列骑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站的地方也颇为巧妙,就在那日困住他们的火痕往里数丈。 虽然知晓往里一步便是对方弓弩的射击范围,但杜郁文仍旧没有迟疑,扭头吩咐副将指挥盾甲兵依旧往前。盾甲兵都有前次弩弓穿透盾甲的经历,都小心翼翼地慢慢前行。 白景天的亲卫军首领,嘲讽地一笑,一挥手,就看到无数支箭从他们身后射出,针对的居然不是手持的盾甲的第一列人,反而是与杜郁文一起的骑兵,杜郁文击散一支箭之后,发现这便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芦苇铁箭。 第529章 对战 因为有些猝不及防,数百人中招,接下来虽然有了防备,但仍旧有很多马匹中了箭,一时间原本整齐划一的骑兵阵营乱成一团,中了箭的马匹居然十分的癫狂。此时副将报道:“指挥使,箭身抹了毒,所有中了招的都奇痒难耐,想来马儿也如此才会癫狂。” 杜郁文阴沉着脸说道:“你看好辎重,随时听我号令。吩咐下去,随我冲到城门下者,赏银百两。” 白景天的亲卫军看着向自己冲过来的人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刀,稳住身下的马匹,守住第一道防线,是他们的责任。 此时一阵箭雨从城楼上越过他们,朝着杜郁文的人马而去,这招仍旧管用,又有无数人中招跌落下马。 “东郡将士们,贼匪辱我,欺我,实不可忍矣,今日随我一同取了此城,为死去的同僚报仇血恨!”杜郁文骑在马上,一边击落着箭矢,一边高声喊道。 皇上派与他的亲卫,也跟着助阵,一时间,场面竟然颇有些剩勇的气势。 远处的南郡的厢军王指挥使听了,则与身边的亲卫交流了一阵眼神,颇有些鄙夷。再之后就指挥着队伍,不紧不慢地朝着城墙根下行去。 终于与白景天的亲卫军遭遇,交战之下,杜郁文觉得对方的刀法十分刁钻,似乎并非中原的技艺。与他交战的明显像个小头领,居然对他的招式十分熟悉,数十个回合下来,武力明明不如自己的他竟然能与自己平手。 杜郁文心中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万幸的是,混乱之后,对方再也不敢用箭,相比之下,现在要有胜算得多。 自从知晓杜郁文得了东郡厢军指挥使后,白景天和盛琰便将他在擂台赛时显露出来的招式,亲身示范给了亲卫军听,更将秦道川在家中为他们分析的应对的招数也传授给了他们。 这招果然好用,如今弄得杜郁文郁闷不堪。这等不入流的小将,自己都耐何不了,还论什么与城内的守将对战。 接下来的几番拼斗之后,杜郁文发现对方应对有些乏力,心中一喜,只要再耗他些精力,便夺了他的人头,也好回去向皇上请功。 哪知此时城楼上一阵号角声响起,对方依旧嘲讽地一笑,也没见他拍过马身,他的马儿就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再然后,躲在一侧,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杜郁文心知不好,赶忙高声喊道:“别让他们跑了,都随我剩胜追击!”这里依旧是上次火墙的范围,得尽快冲过这块地盘,才能避过。 可是等他率队冲过火痕之处,都未见对方有任何动静,看到攻城的巨木紧随其后,就连投石器也到达了指定的地点,心中欣喜,望着城墙之上依旧影影绰绰的人头,得意地一笑。觉得对方没了火油的助阵,也不过如此。投石器和巨木皆被大雨淋得湿透,就算对方有沾火的弩箭,也损不了分毫。 可还未等他想明白,他便眼睁睁看着一阵箭雨过后,放置巨木和投石器的地面几声剧烈的轰响,令他的皓风都受了惊,直立而起。再然后地面依旧燃起了火墙,很快蔓延的火势将所有的辎重烧了个干干净净。 同样受惊的还有南郡的人马,头次见识的他们皆停住了脚步,庆幸自己行得较慢,未到对方火墙之处,虽然他们面前的地面暂时未起火,但王指挥使仍旧命令队伍暂时停止前进,他们不过是配合作战,没必要孤军深入,到时候被困,东郡的人可不会来救。 -- 第647页 “指挥使,我们被困了。”副将焦急地说道。 杜郁文望着眼前雄雄燃烧的火焰,又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城门,只要扫清面前为数不多的障碍,就有机会重新攻破城门。 于是说道:“继续进攻。” 副将有些失语,辎重都没了,如此厚重的城门,单凭人力如何攻得破?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还是皇上的亲信。只得违心喊道:“攻入城去,取了贼匪的首级,回去领赏。” 白景天的亲卫军已经退入了城内,一战之后,自然会有死伤,白景天与盛琰带着人协助军医,跑上跑下为受伤的兵士止血疗伤。 杜郁文就在城外不远处,虽然有心出去与他对上一仗,但军令出山,六叔说过的话他们不得不依。 因为城门尚未关闭,方才停了一下的喊杀声又重新响起,他俩知道这是六叔的私兵与受困的杜郁文对上了。 虽然依旧下着雨,但已经比方才小了许多,没有雨势的压制,火油的气味还是随着风飘了进来,弄得人头发昏。 “这气味都算得上一道防线了,若是熏得久些,怕是会中毒。”白景天咳嗽着说道。 得了空的盛琰走过来,问道:“我问你,城外那位,你希望他如何?” 白景天嗨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早说了,各为其主,生死听天由命。老实说,若是真对上了,他不死便是我们合族灭亡,根本没得选。” 盛琰说道:“希望皓风没事。” 白景天乐得出声,“你还真是爱马如命,可惜乌云踏雪不在,不然倒是可用它用引子,将人和马皆勾进来,人马兼收。” “总觉得他就这样死了,挺可惜的。”盛琰说道。 “那就想法子活捉了他,再将他招安过来,你心里不就不会难受了。”白景天说道。 “这种决定只有首领能做。”盛琰闷闷说道。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正踌躇不前时,突然前方冲出一人一马,靠近之后,说道:“王指挥使,为何不前?”语调十分不善,王指挥使见他十分面生,想来是杜郁文的人,抿了抿嘴回道:“怕受方才你们经历的变故,正派人在探阵。” 对方接着说道:“杜指挥使受困,还望王指挥使随我同去,前去营救。”说完,径直从腰间取了铭牌,王指挥使一看是禁军的腰牌,心中一惊,倒是没料到,皇上自己躲了,却派了人来督战。赶紧说道:“失敬失敬。”转身吩咐道:“大家随我前去营救杜指挥使。” 第530章 应对 音调颇高,传得极远,再经过他身边亲卫的口口相传,城门处正在交战的杜郁文都隐约听到了,不禁皱着眉头,将手中的剑狠狠地向对方劈去。 对方自然也听到了,发现他居然恼羞成怒到将剑当刀使,嘻笑出声,侧声躲过。几招之后,听到突然响起的哨声,虚晃一招,就往后撤了。杜郁文追至城门处,却突然停了下来,虽然城门半开,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此时胆怯了。身后无人相随,单他一人实在不能冒险孤军深入,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鱼贯而入。方才这人十分神秘,脸上粘了浓重的假胡须,分明是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面目,但据他所知,‘宁王’长于计谋,并不善武,此人又会是谁呢? “杜指挥使,你无事吧!”王指挥使一路驱马前来,待他到来时,城门已然阖上。所以杜郁文方才在半开的城门前踌躇不前的场景,他并没看到。 杜郁文回头看着一地的死尸,多半都是自己的人马,活着的也如他一样精疲力尽,身上又都有伤,对他方才的举动似乎也都未注意。 火墙也渐渐熄灭,因为雨停的缘故,浓烟又开始弥漫,见杜郁文垂头丧气的模样,王指挥使说道:“杜指挥使,料对方今日不会再出城应战,我们还是尽快撤退吧,如今雨停,怕对方还有诡计。” 杜郁文一言不发,却点了点头。 王指挥使见他认可了自己的意见,暗暗松了口气,赶紧招呼着队伍撤退。 一回到驻地,杜郁文也没顾旁人,径直冲去了皇上的营帐,进去后便跪在了皇上的面前,“皇上,臣有负皇上重托,一再铩羽而归,请皇上定罪。” 岂料皇上淡然说道:“攻城向来有久攻不下之说,杜爱卿何必如此,对方准备充足,我们却初来乍到,让对方占两回便宜也不算什么,快起来吧!”说完看了眼身边的大监。 大监赶忙扶起杜郁文,“杜爱卿今日的勇猛朕皆看在眼里,若不是有人不给力,尚不至如此。” 杜郁文吃惊说道:“皇上去了么?” 皇上点了点头,“观战而已,朕也对火油神器颇为感兴趣。” “皇上,南郡厢军指挥使求见。”营帐外有人传道。 “快传。”皇上说道。 南郡厢军指挥使进来后,也立即跪在了皇上面前,说着与杜郁文方才大同小异的告罪之言。 皇上也依旧拿回答杜郁文的话重又对他说了一遍。说完,依旧让大监将了扶了起来。 杜郁文却脸色阴郁地立在那里。 “此城也不是不能攻下,只需破了对方的火油即可。今日两位爱卿都辛苦了,都去歇息吧。”皇上说道。 “皇上圣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那火油不但沾身即燃,浓烟似还有毒,令人闻之便头晕目弦,乱了心神。”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心知自己今日有些怯战,赶紧寻些话题推托。 -- 第648页 皇上说道:“王指挥使今日暂时不进攻是对的,以朕的推测,你们的前方定然也有火油,只是对方未引燃而已。”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回道:“回皇上,臣也是如此想的,故而令杜指挥使受困,还望杜指挥使莫要见怪才是。” 杜郁文只得回应道:“王指挥使,这是说得哪里话,对方狡诈异常,在我们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当谨慎为之才算上策。”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得了便宜,自然要说些好话:“不过,今日杜指挥使当真令王某佩服,也令对方折损了不少人。若不是对方溜得快,我俩合力,定能攻入城去。到时,杜指挥使当立首功矣。” 杜郁文强忍着自己的鄙夷,回道:“王指挥使过奖了,对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我先后对战的两人,战力皆十分了得。” “哦?你说来听听。”皇上问道。 杜郁文拱手后回道:“皇上,第一人的招术不像是境内之人,但其并未说话,故而臣也不敢肯定他是否为域外之人。第二人是乔装改扮过的,分明是为了掩藏自己的本来面目,从他马上的身手来看,不像是从未上过战场之人。”第一人对自己招术十分了解之事,在他看来十分难堪,实在说不出口。 “他二人的年纪呢?”皇上接着问道。 杜郁文答道:“第一人像是三十出头,第二人像是四十出头。”白景天的亲卫军首领和忠源都尽力往‘宁王’旧日的兵马靠,所以两人皆是往老了装扮,杜郁文毕竟年纪轻,竟生生将他骗过了。 皇上低头深思片刻,说道:“宁王旧日的人马,应当都是这样的年纪。”听到杜郁文的第一段话时,皇上脑海里突然闪过国公府秦道川的身影,但他的第二段话,却让他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 国公府虽然儿女众多,但现在得用的男丁,也不过是驻守北地的四子,听说此子十分平常,不过是替国公爷驻防罢了。况有他肖像国公爷,杜郁文与国公府那般相熟,若是见了,不可能没有疑问,他方才提都未提,想来不是。 “皇上,这火油的气味十分独特,我等不熟,不代表工部的人不熟,可否让他们分析一番,看是否知晓?”南郡厢军王指挥使抓紧机会邀功道,虽然战场上要保存实力,但战场之外,该表的忠心还是要表的。 皇上眼神一亮,“爱卿所言甚是,大监速去办理此事。”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却不敢有丝毫的得意,杜郁文对自己有意见,不用说都知道,还是不要抢了他的风头为好。 “首领,怎样,杜郁文的功夫?”白景天抓住机会,赶紧问道。 忠源扯去了些多余的胡须,好令自己说话方便些,“以他的年纪来看,十分不错,不愧是前禁军首领杜若远的继子,有些乃父之风。” “总听人说起杜若远,还无不称赞,他到底有何长处?”白景天好奇地问道。 忠源说道:“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为人内敛,但行事稳妥,就连先皇疑心那样重的人都对他颇为倚仗,十分信任。再加之,他最后居然能尽忠自刎,一般人也做不到。” 第531章 战果 “怪不得杜郁文会选择进宫追随皇上。”盛琰说道:“想来他是十分想重振家门。” “毕竟年轻了,又过于急功进利,全然忘却了有所为有所不为,日后怕是会为此所累。”忠源说道。 白景天知道六叔说的是杜郁文甘愿受皇上驱使,下黑手偷袭前东郡厢军指挥使之事。日后不是被皇上左右,便是对手击攻他的把柄。“可惜他不愿跟随我,不然我决不会让他走这条路,即便要做这事,也要做得隐晦些,让人寻不出把柄来。” “所以说,抉择向来是不容易做的,既能成人也能毁人。”忠源说道。 “六叔,若是他们破了我们的火油,我们会如何应对。”一向话不多的盛琰突然问道。 忠源说道:“且不说即便他们弄明白了这是物何,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制胜。就算我们的东西用完了,也能抗衡他们,南郡的人马明显是不会尽力的,东郡的人马这两个回合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他们前指挥使蹊跷的死亡,虽不敢明说,但心里很难没有想法。如今只剩皇上亲领的禁军尚未出战。据城内探子的回报,如今的禁军早已不是杜若远之时的禁军,徒剩傲气罢了。” 右院的若舒,此时也正看着暗卫送来的信函,杜若远留在禁军中的暗卫皆品级不高,故而每次皇权的更迭都不受到牵连,如今随着皇上御驾亲征,去了这么些时日,并无一战。倒是将双方对战的盛况详细地报了上来,一看到其中杜郁文的名字,若舒就拧紧了眉头,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难为,因他与杜若远的关系,暗卫对他中了皇上的招痛惜不已,但又因木已成舟,无能为力。 若舒思索良久,决定给忠源修书一封,说她十分看好杜郁文,若有机会招安则可施之。又去信暗卫,要他们暗中护卫,杜郁文是杜若远唯一的承继人,不能死在战场上。 不由得埋怨这皇上,好端端地学什么御驾亲征,想法子亲政不就得了。若是他肯消停些,事情也不会到这般令人为难的程度。 虽然她与秦道川不止一次研判过最终的结果,但无论哪种,都很难让人心安。 忠澜的秘信她也收到了,与忠源平分西郡的诱惑很难让人抗拒,他已打算暗中出兵,第一个目标便是西境的边防军,据他所知,白将军府上几辈中,也有与西境将军府结亲的,后来因一位新嫁去的女儿莫名地死在了西境将军府,两家便断了来往,故而白颜青知晓了忠澜的打算,指名道姓要去西境将军府寻仇。 -- 第649页 若舒明白,忠澜如此顺势而为,才能获得南关更多的支持。不过于忠澜她一向是无条件支持的,若不是知晓忠澜这十几年于经营中收获颇丰,她定然会慷慨解囊相助。 听到秦道川在院外与忠清和娴苔他们说话的声音,知道他们是回来吃晚饭了。看到秦道川进来的身影,“将军倒是悠闲。” 秦道川轻笑了一声,“一切尚在掌握,为何不能悠闲些?” “你不怕战况越发激烈?”若舒问道。 “忠源现在的目标在西郡,东郡的战事,不过应付而已。待西郡的战况传出来,你且看好戏吧。”秦道川饮着茶,轻松地说道。 “我倒是不关心这些。”若舒说道。 秦道川望着若舒,意有所指地问道:“那夫人关心哪位?” 若舒说道:“杜郁文会出现在那里,是我没想到的,因他与杜若远的关系,暗卫于他也有些特殊。他现在一心想建功立业,可他又如何会是忠源他们的对手,我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于心有愧。”既然秦道川相问,她何不干脆和盘托出。 秦道川思索了一番,说道:“这倒是实情,杜若远于暗卫是非同寻常的存在,虽说拘于规矩,他们不能明着帮助杜郁文,但他的安危,他们也极难坐视不顾,你想好如何做了么?” 若舒说道:“我已去信忠源,要他想办法招安。也去信暗卫,要他们尽力护他周全。” “一方是东郡厢军指挥使,朝廷的三品大员;另一方是不知前途的草寇,是人都晓得如何选。此事怕是难成。”秦道川分析道。 “皇上明明只是利用于他,什么代指挥使,名不正言不顺的,说没了就没了。”若舒极为不忿地说道。 “也不能这样说,这位置于他而言,极难抗拒。他杀前指挥使,皇上的亲卫亲眼所见,这是一功,也是一害。他已经将自己绑在了皇上的船上,以他执拗地性子,恐怕即便皇上失了皇位,他也不会轻易弃他而去。”秦道川说道。 “总之,他不能死,他还未娶妻,杜若远不能无后。”若舒坦言道。 “以如今的形势看来,尚不到你死我活的局面,你先定些心。”秦道川说道。 果不其然,不出十日,西郡形势告急之事就随着加急的军报,送到了庆幸皇上御驾亲征,自己再不用闭门思过的祝丞相案上。与他几乎同时收到的,还有正在东郡御驾亲征的皇上。 祝丞相先是不敢置信,西郡的西境边防军,竟会在几日之内,就全军覆没,对方非但一个俘虏都没留,就连女眷都没手下留情。军报上写,叛军已继续向西推进,并且数股并做一股,恐怕不日就可攻克原城。 在满屋的幕僚和同党束手无策之后,祝丞相又有些恼羞成怒,“是谁说西郡固若金汤,丢的不过是边陲小城,不足为惧的。这才多少时日,我棉服尚未脱,这就要全丢了?!”站起身指着眼前的众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们要想清楚了。” “丞相,如今只有皇上能救西郡。”终于有人将此话说了出来。 “是啊,丞相,皇上就在东郡,三路兵马去攻一个小城实在绰绰有余。定然能抽出兵力相助于西郡,解原城之危。”有人接着说道。 祝丞相听了,虽然老脸有些挂不住,但形势逼人,只得点头应允。 第532章 诡计 “你们两个且说说,原城会有人去解围么?”忠源问盛琰和白景天道。 白景天在得知父亲和母亲终于出兵,且不过数日便攻占了西境边防军的地盘后,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听了忠源的问话,就接道:“我猜这位皇上不会。在他眼里,怕是觉得自己早晚都会收回这些地盘,又可因此削了祝丞相的助力。说不定此时,比我们笑得更开心。” 盛琰待他说完,说道:“也不能这样笃定死了,在皇上眼里,西郡毕竟是他的地盘,真要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它落入敌手,恐怕极难做到。” 白景天说道:“不若我们打上一赌,如何?” 忠源拦道:“打住,府上向来没有这种先例,战场之事皆与生死相关,不是儿戏。不过,你俩皆留些心,在此事之上长些见识,日后遇到更复杂之事,才能不乱了心神。” 这几日无论东郡还是南郡,都没有动静。但忠源知晓,他们不过是在寻找应对之策,火油之计早晚会被识破。这东西威力是强大,但只限于奇袭,毕竟燃烧受时辰限制,只要对方牺牲一批诱饵,令己方点燃火油,待火油燃尽,就可以正面直击。 若是皇上倾巢而出,以城内现存的兵力,恐怕会受得十分艰难。 看着眼前互相不服气的两个侄儿,忠源问道:“若是火油之策失灵,你们觉得形势会如何?” 见白景天没打算开口,盛琰说道:“在我看来,会有一场恶战。不过幸好,此城三面环山,他们要攻城只能从正面出击,只要我们应对得力,天公又作美,还有能坚守一阵的。待西郡完全落入囊中,援军到来,便不足为惧,还可以发起反攻,顺便收服了东郡。” 忠源见盛琰终于有些了气势,点头说道:“不错,府上的男儿就该有这样的气势。” “到那时,皇上是不是就会灰溜溜地逃回京城,我们便不用正面对杜郁文交锋了?”白景天问道。 “到时只要有谣传京城有变,他不回也得回。不然就跟我们一样,要成为逆贼了。”忠源笑道。 -- 第650页 “好计策,只要西郡到手,便要祖母去传谣言,说祝丞相狗急跳墙,打算自立为王,或者另立他主,皇上不回都不行。”白景天说道。 “如今禁军首领便是祝丞相的人,皇上恐怕会先烦恼,救不救西郡吧?”盛琰怼他道。白景天方才居然全然忘却这些要紧之处。 “你祖母可不能乱说,当心挨板子。”忠源说道。 “六叔,我也就顺口一说,以后再不敢了。”白景天说道。 “还有一事,母亲要我想办法招安杜郁文,可他的性子,我实在不喜欢。”忠源说道。 “祖母也是惜才罢了,六叔若不想收,我倒是挺看好他的。”白景天直言不讳道。 “他性子执拗,必定死心踏地跟随皇上,祖母怕是不了解这个,才会有这种想法。”盛琰说道。 “母亲向来不操闲心,怕是另有缘故,我已经吩咐下去,无论何人都不能伤他性命。”忠源说道。 “六叔,我与景天皆已练熟新的剑法,决不会令人起疑,下次出城应战,就让我俩当个普通的兵卒,不然,空练了这么些年,却毫无实战经验,实在说不过去。”杜郁文之事,盛琰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另有他事。 忠源说道:“其他都可,只要记得一点,千万不能与杜郁文对上。” 两人得到应允,高兴万分,自然什么都答应。“六叔放心,我们会改了装扮的。” 皇上此时仍旧举棋不定,接他的本心来说,他是不愿抽兵去西郡的。祝丞相的势力就像一座巨峰压在他的头上,令他无法挺立于天下。若是能在此次削弱些,于自己而言,有百利无一害。 但禁军的首领带着人日日守在他的营帐内,轮番地苦劝,仿佛他是多么的见死不救一样,令他实在没有办法婉拒。 一直守在他身后的杜郁文,见皇上在禁军那帮人走后,仍旧拧紧着眉头,出列拱手回道:“皇上,如今已经定下良策,明日就可依计行事。不若先让禁军缓缓,待我们明日取了胜,再去援救西郡不迟。” 皇上说道:“爱卿今日可看到了,怕是明日朕再不允,他们便要不顾皇命,径直前去营救西郡了。” “那皇上何不将计就计,明日也让禁军立上一功。”杜郁文回道。 皇上扫了他一眼,沉思良久,“唯此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第二日,皇上亲自披甲上阵,出发之前,在点兵台上,先是意气风发地说了一阵,俨然准备亲为先锋,冲破这座久攻不下的城池。 虽然大监、禁军首领、南郡厢军王指挥使、东郡郡守、东郡厢军代指挥使杜郁文都出言相劝,但皇上毫不为所动,坚持自己任先锋,并且不顾众人的劝阻,翻身上马就疾驰而去。 皇上的亲卫立即尾随而去,杜郁文也带领着东郡的人马跟了上去,禁军也只得跟在后面,南郡厢军王指挥使看了眼身边的亲卫,颇有些无奈,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待到几路大军都到了指定地点,皇上依旧固执地指着远处的城墙,说道:“今日,朕定要亲自攻破此城。” 杜郁文赶紧说道:“皇上,万万不可,敌军狡诈非常,诡计多端,皇上岂能亲自涉险,让我等做臣子如何为人?” 此话一出,禁军首领和南郡厢军王指挥使也接连说了大同小异的谏言。皇上似乎非常受打击,拧着眉头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都怪朕往日疏于练武,如今竟空有一腔豪情,幸有各位爱卿相助,才令朕心稍安。” 禁军首领见自从来了东郡,次次都是杜郁文抢着表了衷心,赶紧说道:“皇上,有臣等在此,哪有让皇上亲自上阵的道理。”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这条老狐狸也接着说道:“皇上,臣附议。” 第533章 恶鬼 “好!有良臣若此,何愁不能平叛。两位爱卿,今日便仰仗禁军和南郡,立下奇功,一扫前两次的败绩。”皇上紧接着说道。 前两次皆是杜郁文领兵,皆铩羽而归,而损失了不少兵力,皇上此言令禁军首领和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十分受用,皆有些得意地看向了杜郁文。 杜郁文则面红耳赤地低头骑在马上,再没有了方才的盛骄之气。 与从未亲自见识过火油和弓弩威力的禁军相比,南郡厢军是见识过了的。故而出发时,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十分恭敬地让禁军先行,见他那副谦卑的模样,禁军首领十分地看不去,好歹也算是一方大吏,如何会是这样没有骨气。 待禁军在前,面郡厢军在后,缓缓朝着城楼行进之后,杜郁文也率领着东郡的人马陪同着皇上,跟在他们的后面。 杜郁文对自己的计策十分满意,前面两位今日的得意便是它日的眼泪,他今日受的辱,会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净。自己此次就在他们后面督战,令他们退无可退,唯有前进一策。看他们见识过对方的强劲之后,还敢不敢再出言不逊。 行进中的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听着亲卫的回报,轻声说道:“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强攻。尤其是后方,要留有足够的余地,不能让姓杜的逼着我们送死。” 禁军首领一路前行,行至二里处,看着远方城楼上,并无多少人头晃动。便吩咐让盾甲兵先行,他则率领禁军以一字长蛇阵随后。这样一来,对方就算用弓弩,也伤不了他多少人。 -- 第651页 这招果然管用,行至一里处,都未见对方有一根弓弩射出,禁军首领十分得意,前几次观战,他便觉得这姓杜的根本不懂兵法,只晓得一味地强攻,着了对方的道,还帮着对说话,将对方夸得如武侯再世一般。今日便要他好好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将帅之才。 此时,盾甲兵后,便是工兵,一个个皆手持铁锹,沿途往下挖着,若是对方埋了火油,定然无处藏匿,自己只需提前点燃,待它燃尽,就可以轻易攻到城下,到时再取此城,又有何难。 可惜无论工兵挖到何处,最多只能挖出些燃烧过的黑垢,如何点火,都没有作用。 “想来对方火油也是有限,如今已用完了。吩咐下去,准备进击。速度要快,只要兵临城下,便安全了。”禁军首领说道。他说得也有道理,到那时,再有火油和弓弩,也是尾随其后的南郡厢军受着。 看着明显加快速度的禁军,南郡厢军王指挥使不禁撇了撇嘴,“一个个都当旁人是傻子,我倒要看看谁今日才是傻子。” 说完,居然避开前两次火油燃烧过的地方,绕道而行。 皇上和杜郁文看着南郡古怪的行军路线,哪有不明白的,但是这样散乱而行的队伍,又有何战力可言。看着皇上愈发铁青的脸,杜郁文偏头吩咐了下去,命令队伍加快行军的步伐,促使有意拖延的南郡厢军不得不加快行进的速度。 城楼之上,忠源看着眼前三股各行其道的队伍,对一同观战的盛琰和白景天说道:“有何感想?” “难怪朝局一时动荡不安,由此可见一斑。”盛琰感叹道。 “我倒是想去见识见识禁军的战力。”白景天说道。 “不急,今日便收拾了他一半人马。”忠源说道,“南郡的只要些许火星就会避战,西郡那边等着他呢,不能伤他太过。禁军是千万不能放他们西行的。” 白景天回头看了眼城下密密麻麻的人头,这些人都是昨日赶来的,军纪十分严明,与他的亲卫军和六叔的私兵截然不同,到现在自己都没听出他们的口音,因为他们根本不大声交谈。 待南郡厢军行至一半时,突然一阵箭雨,有弓弩也有芦苇利箭朝着禁军和南郡的人马而去。众人忙于避让之时,在禁军和南郡厢军之间也燃起了火墙,紧接着南郡与东郡的人马之间也燃起了火墙。而且此次的火墙比前两次的浓烟都大,熏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烟雾更是深黑色的,不多时,就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皇上和杜郁文听到紧随而至的厮杀声,皆咬紧了牙关。在皇上看来,禁军已经越过了火墙,南郡成了他试阵的牺牲品。此时禁军应当正在攻城,待火墙燃尽,东郡的人马再攻上,取胜轻而易举。 可惜待火墙渐渐熄灭,他们看到的是,被熏倒一片的南郡厢军。方才的火墙只为隔开他们,南郡的厢军未损一兵一卒。 杜郁文领着东郡的兵马一路疾行,行至禁军所在,迎接他们的却是遍地残缺的尸体,死相都十分凄惨。几千的禁军,就这样在短短的时间内几乎损耗殆尽。搜寻之后,杜郁文得知,为数不多的生还之人都受了伤,多数伤在手脚,根本已无战力。 抬头看向面前的城楼,里面寂静无事,犹如鬼城,仿佛方才杀出的是地府中的恶鬼罗刹。 杜郁文觉得后背濡湿,两脚发软。此时身边有受了伤的禁军说道:“指挥使,先撤吧,免得他们又杀出来,我们没有准备。” 杜郁文回头看了眼皇上所处的位置,咬牙说道:“撤。”一路上,杜郁文努力回想着方才看到的景像,那样的伤都像是被大刀所伤,但是寻常的臂力如何能将人劈之两半?自己与对方交过两次,头一次那人虽然招术古怪,但战力不该有如此强劲。第二次遇上的,虽然也算强敌,但对方是使剑的,虽然剑法老道,但也不是以力取胜。 看着身旁有被人绑着同骑的禁军受伤之人,杜郁文问道:“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说来听听。” 对方却露出惊恐之色,说道:“指挥使,当时浓烟一起,我们都有些受不住,紧接着就听到同僚的惨叫,待我反应过来,腿上已中了一刀,再也无力站起,我还没来得及捆绑止血,就不断有同僚的尸身压在我身上,我在尸堆里根本动弹不得,只勉强绑住了伤口。” 第534章 精锐 不止杜郁文,所有听到的人都觉得脊背发凉,方才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再结合他的描述,怎能不让人胆寒? “是异域人么?”杜郁文突然问了一句。 “指挥使,我,我没看见。”方才那名禁军低头回道,似十分难堪。 “我倒是看到了,与我迎战的通身皂黑,面目皆不可见,手持长刀,也是我轻敌了,刀劈向我时,下意识举剑相迎,没想到他力道如此之大,我这右臂恐怕是要废了。”与方才那名禁军相距不远的另一人说道,他也一样被人绑在身后骑在马上,离杜郁文不远。 “看得出什么刀法的路数么?”杜郁文问道。 两人皆摇了摇头,有一人可能话多些,说道:“指挥使,我感觉他们除了力道奇大,其余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力道奇大这四个字钉入杜郁文脑海,正是如此,若没有力道,再锋利的刀都不可能将活生生的人像砍瓜切菜一样。可是都是寻常人,好端端地为何会有异于常人的战力? -- 第652页 “莫不是吃了药的缘故?”与杜郁文一同前来探察的皇上亲卫此时说道。见杜郁文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接着解释道:“我听说有人训练死士时,便有服药一说。药效起时,能将人的战力提升一倍有余。” 回到东郡自己的营地,皇上听完他们的回报,脸色阴晴不定,今日只想削弱禁军的实力,好让自己拿捏,并没有想过禁军会全军覆没。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最明显的区别就是,皇上并不太认同对方强大异常之说,反而觉得是如今的禁军战力太弱。平日里只晓得在京城里颐指气使,哪有半点锐气。一旦对方凶猛些,便招架不住了。 对杜郁文单凭几个残兵的一面之词就吓得丢了胆,十分的看不上眼。想也知道,那几个生还的,必定是怕上级怪罪才会添油加醋,以此免去责罚,岂能全信。 但如今禁军没了,南郡的人靠不住,唯有依靠杜郁文代理的东郡厢军了。便将自己的想法强压在心底,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回应。 “报,南郡厢军指挥使求见!”营帐外有人传信道。 皇上叹了口气,“传。”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进来后,一开口便嗓音嘶哑,“皇上,还要进攻么?” 皇上没应声,却眼神犀利地望着他,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赶紧解释道:“皇上,方才的浓烟真是厉害,不多一会,臣大半的兵力就晕厥了过去。方才杜指挥使经过之时,也是看到的,火灭了,仍有许多人未醒。” “你去看过禁军了?”皇上问道。 “臣去看过了,世上怎有这样的队伍,怕是对方在人死后有意造成的,为的就是令我们惧战。”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说着自己的见解。 皇上见他终于说了一句令自己欣慰的话,不但脸色好看了些,连带着语气也暖和了起来,“哦?为何如此说?” “禁军的身手世人皆知,哪里会如此的不堪一击,想必对方是趁着火势和浓烟,以数倍之敌对战禁军,再强大之人也怕群起而攻之,对方若是以数人战一人,可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见探出了皇上的心意,便接着胡编道。 杜郁文紧咬牙关,却不敢出言相驳,因为皇上明显是顷向于此,自己一味辩白,恐怕会势得其反。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之所以将对方兵力说得如此强大,就是想要皇上心生惧意,赶紧撤兵,以图再战,那现在已呈前沿的南郡厢军就算是再次躲过一战。 “你是说对方有了援军?”皇上沉默了许久,终于问道。 “前两次臣与贼寇交战,对方根本不是这种打法,今日突然变了,不是有了援军,哪会有如此的胆量?”南郡厢军王指挥使继续努力着。 “依两位爱卿所见,朕当如何抉择?”皇上问道。 杜郁文拱手回道:“皇上,臣愿出战。”见他如此说,南郡厢军王指挥使也赶紧接道:“皇上,臣也愿与杜指挥使一同出战。”杜郁文虽然对他的厚颜十分的看不上眼,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鸣金收兵。”皇上却说了句。 此时的城楼内,方才出战的人都已快速撤去,仍旧寂静无声,唯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和身上兵刃的金鸣相击之声。 白景天和盛琰在城楼上探首静静观望,虽然忠源就在身边,但他俩都默契地没去询问。方才交战的场景,他们在城楼上看得清清楚楚,在如此强大的军队面前,禁军那拨人简直如小儿般,战到一半,被吓破胆的禁军几乎都是引颈待割。 与白景天不同,盛琰有些明白这些人是从哪里而来?他们的队列,他们手持的陌刀,他们砍杀的招式,自己都十分的熟悉。也明白他们为何要不留活口,因为他们是北地秦家军中的精锐,是不能让朝廷知道的力量。 这些人做事十分利落,战场上收缴的兵刃等物件皆堆放在一旁,分门别类摆放。牵回的马匹也用一根长绳围着,无数马儿沿城墙根满满站了一排。 “报,对方撤兵了。”忠源回道:“有人来收尸么?” “尚未看到。”传信兵回道。 “堆远些,烧了吧。”忠源吩咐道。 数千人的尸体烧了整整一夜。因为浇了油,火焰升至数米之高,就算皇上所处的城池都能看到远处通红的夜空。 因为有探子回报,众人皆知是怎么回事,难免有兔死狐悲之感。早上还神气活现跨马从城中出去之人,如今就变成了一团焦黑。 皇上在营帐中看着地图,以兵法上看,当初的南郡厢军指挥使选择率先冲破此城,也不无道理。因为一旦攻破此城,后面的地势便是易攻难守,对方的兵力毕竟有限,难免会顾此失彼。 可谁也没有料到,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皇上长长吐了口闷气,原本以为自己亲自迎战,必然能收回几座城池,最起码将东郡的地盘收回,也算是让世人对自己有些敬畏。哪知外祖竟是如此带兵,不但西郡防守不住,就连向来被视为精锐的禁军,如今都变成如此不堪。 第535章 正视 想当初太子和宁王带的兵可不会如此不堪一击。所谓兵马易得,良将难求,看来这些年是自己疏忽了,下手晚了,杜郁文虽然武艺出众,但领兵作战于他尚未成材。 案几上外祖的求救急报又送了过来,若是他知晓自己已将禁军悉数折损,又会如何作想?多半会认为是自己所为吧?皇上苦笑一声,有些明白之所以会到如今的局面,就是他与外祖相争的缘故。 -- 第653页 一夜思索之后,做出了决定。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哑口站在了那里,半晌才说道:“皇上,若臣走了,皇上的安危谁人相顾?” 杜郁文忍不住撇了撇嘴。皇上倒是有些欣慰,说道:“朕尚能自顾,只待爱卿解了西郡之危,对方自会撤去。”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明白自己在此,也终会向禁军一般,成了杜郁文的炮灰,便不再言语,接旨后即吩咐队伍开拔。 忠源得了信,朝着盛琰和白景天欣然一笑,“大事已成一半。” “首领,让我们去西郡迎战吧?”白景天说道。 “也好,这里应无什么新奇的了,不如景天去寻你的父母,盛琰去寻你四叔,好好战上一场。”忠源说道。这些日子观战所燃起的热血无处释放,两个小子怕是会另寻他径,不如遂了他俩的意。 坏消息总是传得极快,不过数日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祝丞相毕竟年长,这些日子又诸事不顺,听到消息后就喷了口血,人事不知。 禁军的亲眷刚遭受失去亲人的打击,后又得到尸体皆被‘宁王’烧毁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哪里经受得住。这些年但凡有些家底的,都想尽办法将男丁送至禁军,俸?高不说,差事也极好办,寻常走在街面上,是何等的神气。如今竟然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虽然尸体不能归来,但魂魄却需安葬,一时间满城缟素。 若舒得知留在禁军中的暗卫皆顺利脱逃,松了口气。为此她还不得不亲口告诉秦道川此事,秦道川当时的表情十分微妙,最后说了句,“你吩咐他们,对战之时,脖颈上围上白巾,事后速速撤去。” 若舒不得不多解释了一句,“都是杜若远那时留在禁军中的,他们家眷皆在京中,又愿意留任。我们也不好勉强不是。” 秦道川嗯了一声,并不想多问。 其实若舒还有一事未与他说,这些人已打算想办法留在杜郁文身边,也好引导他莫要一条道走到黑。 但现在消息传来,若舒仍旧有些难以接受,终于明白秦道川要求他们脖颈系白巾的原因,并非为了互不相伤,而是为了能让他们保命。 “没想到,秦家军竟有这样的战力?”若舒说道。 秦道川扫了她一眼,“这世上唯有你会轻看于我。” “将军为何要冤枉人?”若舒说道,语气还十分的委屈。 秦道川轻笑一声,又叹了口气,“我原本还有些担忧,我不在北地数年,他们究竟如何?现在看来,所有人皆未令我失望。” “禁军有了这么多的空缺,你说朝廷会有何打算?”若舒问道。 “夫人若有想法,尽可为之。”秦道川说道。 若舒摇摇头,“幸好我们的亲眷中无人在其中,不然又会难为。” “如今的禁军早已不是杜若远在时的禁军,纨绔居多,皇上居然还将他们视为中流砥柱,真是可悲可叹啊。”秦道川说道。 “上梁不正下梁才歪。祝相专权,任人唯亲,大家互相攀扯,自然泥石俱下,哪里会有一方净土?”若舒说道。 “忠源打算亲自去劝降南郡厢军指挥使,若一切顺利,局势安定之时不远矣。”秦道川说道。 在秦道川看来,最好的局面,就是南郡也跟着树起反旗,然后朝廷接受了这个局面。 但若舒觉得忠源现在恐怕不会于此止步,东郡的半壁和北郡恐怕都被他视为囊中之物。忠源成亲也有两年,可是赵雪飞一直未有身孕。忠漓与许氏去北郡之后,为她诊过脉,说她身子并未有恙。若舒不用多想,便知晓是因为什么缘故。故而对忠源的想法也能猜测一二,到时候这个自恃出身的媳妇,恐怕会惊掉下巴吧。 那边的忠源正在思量着如何快速地说服毫无交情的南郡厢军指挥使乖乖回防,并且与他一样举起反旗,自立为王。前方传来的消息令他又喜又忧,原来皇上扣留了南郡一半的人马,理由是怕东郡目前的兵力不足以抵御贼逆东边的突袭。君命如山,王指挥使再不甘愿,也不好自打耳光,毕竟是他自己信誓旦旦,担忧自己走后皇上会身陷险境。 忠源喜的是这样一来,南郡怕是反心更甚;忧的是现如今的现状,南郡指挥使就算想反,也难以实施。 左思右想之下,觉得还是要从京中下手,将皇上吓回去,才好办事。 于是若舒又得到了忠源快马加鞭送来的秘信,要她想办法让人将禁军的伤亡算在祝丞相与皇上的争权夺利上。众所周知,禁军如今受祝相把持,皇上此举是何其的损人而不利己。 若舒明白忠源此举是想将皇上逼回京城,一旦皇上从东郡归来,便等于默认了‘宁王’势力的存在。他也好腾出手来,整顿刚刚到手的西郡。之后才能收拾他心心念念的北郡。 几句流言就能止住兵戈,若舒还是愿意的。因为这阵子京城连绵不绝的哭丧声和四处飘扬的缟素弄得生意都不好做了。 于是,在暗卫的操作下,禁军死得极冤的谣言又传了开来。 祝丞相执念颇深,不过数日重又抖擞了精神,听闻皇上已派了南郡厢军前去驰援西郡,还留了半数在东郡,终于承认,这个外孙的谋略并不输于自己。 东郡的军报也已再次送来,据禁军残兵所言,禁军是被一股强敌所袭,才会受此重创。祝丞相再一次想到了秦道川,可是无论何时见到秦道川,他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只要北地无战事,境内的战事皆与他无关。 -- 第654页 第536章 损招 ‘宁王’人马向来神出鬼没,就如当初他突然起事,兵起天际岭,那些兵马也来得极其奇怪。后来‘宁王’事败,皇上也奇怪地并未追究,故而他就算当权后,如何查找,都未查到任何蛛丝蚂迹。难道世家重又兴起了么? 祝丞相揉着发胀的额头,提笔给皇上写了封亲笔信,事一乱便有谣言,这次传得可不好听,他得尽快安抚住皇上,求他回宫,在人前好好表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平复这场祸事。 可身在东郡的年轻皇上可不是如此想。禁军的空缺令他想到了一个良策,就是在东郡厢军和南郡留下的厢军中择优选取禁军的人选,以填补空缺的席位。 如今好的机遇近在眼前,不怕那人兵士不心动,到时候这些人便是自己最大的助力。新的禁军首领他也想好了,就用杜郁文,他是前禁军首领杜若远的继子,定能服众。 虎父焉能有犬子,从杜郁文的作派便能看出,禁军在他的带领下,一定不会再是不中用的模样。 原来禁军中幸存的残兵得了信,自然地投靠了杜郁文,一个个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几乎将自己在禁军中的所得倾囊相授。不多时,杜郁文便对禁军中的条文规矩了解得十分透彻。投桃报李,几个人也被他选为了小队长,负责各自小队的甄选。 皇上见他不过数日,便将这个禁军首领当得有模有样,全然没有了代理东郡厢军指挥使时的局促,不竟感叹自己的圣明。 东郡的副将在获得东郡郡守的支持后,机灵地在皇上面前讨着好,最后如愿顶了杜郁文的缺,但新任的副将却是皇上自己的亲卫。 顺利入了西郡的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却有些踌躇不前,因为行进之地,既无西郡的人马相迎,更无‘宁王’的叛军阻击。进吧?怕是中了对方的瓮中捉鳖之计;退吧?尚有半数人马在皇上手里,就算能顺利逃回南郡,自己也极难向寻那些人交差。 于是,停三日走一日,派了无数的探子出去,想获知如今西郡的实情。可西郡尚未落入敌手的地方皆是崇山峻岭,关隘都修建在险要之处,驻兵并不多。探子打探之后,送回的消息也都是模棱两可。 王指挥使并不是舔居高位的禁军首领,他是经历过战事的。虽然受形势所逼,不得不偷奸耍滑,但兵法他也熟读过的。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那就是西郡实际上已经落入了‘宁王’之手,对方不过是虚张声势,故布疑阵,为的就是再套些皇上的人马进来。 一旦有了不好的想法,就会愈演愈烈,王指挥使觉得自己是被自己人和对方不约而同地算计了。 尤其是听到皇上居然在东郡和南郡的人马中挑选新的禁军人选时,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他留下的是自己的亲信,但是皇命难违,亲信也不好公然抗命,众多的兵士之中,难保没有重利轻义之人。 他这次带来了一万人马,皇上强行留了五千,禁军空缺之数为三千,东郡在前指挥使手中折损了些,又在杜郁文手中折损了些,如今留在郡府的不过八千有余。若是公平竞争,想必东郡的人会中选多些。可如今看来,皇上明显是针对南郡而来,一想到此,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就如被人割了肉般,不断咬牙切齿,在心中暗骂这个阴毒有余,谋略不足的皇上。 渐渐心里希望‘宁王’会念及旧情,派人来前游说,让自己渡过难关。之所以会如此想,是因为两次交战,都能感觉到‘宁王’对自己的善意,尤其是看过禁军的惨状后,更让他如此认为。 但无论他如何优柔寡断,迟疑不前,对方都是既不与他交战,也不现身商谈,令他心怀忐忑,焦虑异常,只得一封又一封信添油加醋地送回了南郡。 其实忠源之所以迟迟没有现身,也是被皇上突职其来的招术给弄懵了。古往今来,哪有皇上从臣子手中抢兵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么好的空缺,为何不去重新招募,以壮大自己的兵力。这是闹的哪出?就好比已经入了席的宾客,重新划分席位一般,如何不令人心生嫌隙。 可皇上并不这样想,在他看来,禁军当是朝廷的头牌,所有人皆要优中选优。至于空缺出的厢军席位,再去招募便是了。 可惜众人将他想得太高了,就连京中的祝丞相听了信,也觉得他心思颇为深沉。 南郡的人可就不高兴了,正所谓练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个小皇上轻松一句话,就想要掏他们的后院,连个招呼都不兴打的。他们配合出兵,已算是极大的恭敬了,如今竟换来对方的轻视。于是南郡的回信就这样来到了王指挥使的手中。 王指挥使看着眼前的信,几乎有些不可置信。信中说,要他私下去信留守的军中,但凡参与甄选禁军的,家眷田产皆不能再享有南郡兵士的优待。这招可谓是釜底抽薪,禁军选不选得上且不说,可世代居住于南郡的兵士,家眷田产可是他们安身立命之所在。 于是,原来踊跃报名的人,在得了口口相传的讯息之后,都安静了下来。杜郁文有些奇怪,但无论如何打听,得到的都是顾念家中老人小孩,左右权衡之下,还是当以家业为重。此话原也没错,就算选上了禁军,日后也要长留京城的。京城是什么样的地方,寻常人只得租赁房屋居住,至于添置田产,更是想都不用想。 -- 第655页 倒是东郡依旧十分踊跃,郡守和新任的代理指挥使也十分配合,更同时开启了征兵招募,以快速地填补厢军的空缺。 就在各方这番难以置信地操作之下,忠澜和忠淇也顺利地拿下了西郡最后的堡垒——原城。秦家军的精锐也再一次刷新了他们的见识,就连忠淇都感叹父亲带兵之术,因为他驻守北地这么多年,都不晓得秦家军出了这样一支锐不可挡的骑兵。见盛琰十分奇怪,不得不解释道:“我驻守之后,北地便再无战事,每逢冬季会偶有鞑子的流民侵扰而已。” 第537章 长使 其实这支队伍就是秦道川的亲卫军,每次换防看起来不引人注目,但其实换来换去的,皆是他的精锐,人数早已上万。镖行和军屯这些年的收益,大半都花在这上面。 夺了原城之后,这支队伍离开不久就化整为零,消失不见了。因为沿途受秦家控制的城池皆没有大队人马经过的上报,朝廷自然也一无所知。 唯有秦道川在书房里看着秦南刚刚送来的军报,叹息道:“自与鞑子息战之后,已许久没有看过兵士伤亡的军报了。” 秦南说道:“将军,兵不练不精,有了这次,才能让人更放心,说明秦家军风彩依旧。” 秦道川说道:“让他们好好歇歇吧,安抚之事我不能离京,你与秦西亲自去办。” 宫中的祝太后却在得知禁军之事后,变成沉默了起来,常常一坐便是半日。虽然军报上描写得语焉不详,禁军的尸体也未能运回。但其中对现场只言片语的描述,仍旧令她突然想到了许久之前,她初遇秦道川时,他与他的侍卫手持陌刀,骑在马上,绞杀山匪的画面。 当时那些山匪死状便是如此,四肢残缺不全,鲜血四溅,到处弥漫着血的腥味和其他内脏的异味。 她在宫中半生,至此后从未听说其他地方还有如此令人恐怖的战力。 是他么?可是光凭猜测岂能断定?国公府如今已与祝丞相府势同水火,若自己轻易出口,场面必定会失控,皇儿又远在东郡,如何来得及回宫? 最后决定且行且看,毕竟他的嫡亲孙女在宫中,另一个贵妃也是秦家军屯中的女儿。国公府老弱皆在京中,他若要反,必定动静颇大。 这样想过之后,又觉得自己太过惊弓之鸟,这样的形势,国公府如何会反? 可是疑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长出枝丫。 可是身为太后,是不能轻易召见秦道川来问个清楚的,入宫最勤的世子夫子一看就是个不省事的,思来想去,还是要从那位国公夫人入手。 前次相见,自己也曾留心过,觉得她既没有坊间传闻那般的蛮横粗俗,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内秀,就是一个寻常娇弱的女子。 可到底要以何种方法将她召入宫中,太后却犯了难。因为这位国公夫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说病就病,而且你一探究,她还是真病。 过了几日,国公府突然来了宫中之人,秦道川听了秦南的回报,先是一惊而后又有些纳闷,因为来的是太后宫中的长使。来到正堂后,一身男装打扮的长使见到秦道川,反而说道:“国公爷,是在下失礼了,本想来此求见国公夫人,没承想惊动了国公爷。” 秦道川问道:“长使有何急事?” 长使说道:“此事还是等夫人来后再说吧。” 长使代表的是太后的体面,秦道川自当要给些面子,便要人去右院请若舒。 若舒听了,也十分诧异,但人已上门,不能避而不见。也没换装,就是一身平常的装扮去了正堂。刚入正堂,长使就先起身见了礼,若舒扫了一眼秦道川,见他也是一头雾水,就微微曲身颔首,也未说话。 待若舒在秦道川身旁坐下,长使才说道:“国公夫人,下官此次前来,实乃奉太后懿旨,想请国公夫人前去宫中一叙。” 此时得了信的慧容也来了正堂,正好听到长使的言语,眼神一亮,嘴角抿不住喜色,进来见过礼后,更是喜滋滋地坐在下首。 若舒待她坐定,问道:“敢问长使,太后宣召,所谓何事?” 长使说道:“国公夫人,今日太后前去白马寺为皇上请平字符,见了国公夫人的墨宝,十分喜爱。回宫之后又是念念不忘,便想着请国公夫人进宫叙叙话。” 若舒心想,自己的字留在白马寺都多少年了,就算那里留着,也不会送予太后去看,想必只是借口。不过太后这招倒是挺绝,先派人上门来求见,就算若舒卧床不起,也可去看个究竟。大概率若舒会露面,交谈之后,再提进宫之事。 若舒说道:“不瞒长使,我已多年不提笔了,若是太后要我再写几个字,该当如何是好?” 长使说道:“国公夫人过谦了,今日下官也有幸亲眼见过国公夫人的墨宝,国公夫人的笔力非一般人能及。” 若舒说道:“那是我尚未生子之时所写,现在的气力已不能够了。” 长使接着说道:“太后也喜文墨,收藏了不少的名家字帖,可惜出入宫闱的女子虽多,却从未寻到志同道合之人。这才想请国公夫人进宫,一同鉴赏一番。太后说,况她还到处苦寻知己,没承想这知己就近在眼前。” 若舒心知今日是躲不过了,便说道:“如此,长使且容我去换装。” 长使说道:“那下官便在此处候着国公夫人。” -- 第656页 若舒一路思索,太后今日召见过古怪,定然不是为了婉珍而来,不过,就算忠源他们露了马脚,她也无谓做这种事,以皇家的天威,直接将国公府尽数剿灭就是了。 虽然她从不喜欢被人这样拿捏,但今日注定要亲赴‘灵山’,方才一窥‘真容’。利落地换了装之后,再次来到正堂,看了一眼担忧的秦道川,微笑着说道:“看来年少轻狂之说当真没错,我只会依样画葫芦地写几个字,哪里懂什么字画的鉴赏,今日怕是要丢脸了。” 秦道川听了,会意,也微笑着说道:“夫人本就不是才女,不懂便不懂,太后不会怪罪的。”说完看着长使。 长使却依旧看不出喜怒地说道:“国公爷所言极是,夫人勿需担忧。” 慧容原本以为今日定是为婉珍而来,可是陪坐在那里听来听去,却是为了什么字画鉴赏而来,便有些心急,送行时借着搀扶若舒的机会,轻声说道:“婆婆,也去看看婉珍。” 若舒轻轻回道:“稍安勿燥。” 快上马车时,发现这位长使居然骑马而来,身后也跟着一队女兵。但一直站在府门前相送的秦道川却似乎习以为常,若舒猜想,这位太后定然跟嫁与忠淇的长公主一样,也是养了女卫的。 带队前行的长使回头一看,国公府的阵势也挺大,国公夫人的车马后,跟着一大队整齐划一的侍卫。 第538章 打牛 到了宫门前,若舒的婢女自然只得原地等候,太后体贴地备了软轿前来迎接。长使领着女卫却是步行一路相随,软轿外只闻脚步声。 来到太后宫中,若舒抬眼一看,太后并未坐在高位上,而是身着常服站在一条长长的画卷旁静静观赏着画作,画作在两个宫女手中展开。听到动静,太后转身轻笑道:“国公夫人劳累了,哀家今日见了夫人的字,便再也按捺不住。” 不待若舒见礼,就轻轻将她扶起,“是哀家疏忽了,夫人身子弱,不应穿得这般厚重的。”这话却是真言,因为方才扶若舒时,她身子确实轻巧软弱。拉着若舒走到画前,“米家山水我最爱这副,但是看得越久,越觉得字比画好。国公夫人认为如何?” 若舒一眼便认出这是前朝名家米氏的字,自己年少时也对他颇为推崇,他的字飘灵自如,重意轻形,尤其后期的字书风宽博,追求险绝二字。这副画上的字,便是他后期所书,与画中的米氏山水一般烟雨云雾、迷茫奇幻,唯险劲二字可表。 但若舒并不打算在太后面前炫耀自己,看了半晌,说道:“回太后,米家的字,喜欢的人极爱,不喜的人也多。” 太后却接道:“国公夫人一向不拘泥于世俗,当喜爱米氏的字才是。” 若舒说道:“回太后,年少时是曾喜欢过一阵,但现在倒觉得颜体更优,端庄大气,笔力浑厚。” 太后又说道:“听闻国公爷的小品画极佳,可惜无缘得见。” 太后此言实在有失分寸,毕竟身份有别,还是当着若舒的面。若舒有些诧异,太后自贤妃起,便以贤良淑德著称,为天下女子的典范。事有反常必为妖,于是回道:“回太后,妾倒是看他在花园中画过几回,不过那都是领着家中小儿女玩闹罢了。” 太后扭头看了看若舒,眼神颇为奇怪,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中有些为秦道川可惜。 “提起国公爷,哀家倒是想起了当年初遇国公爷之事。”太后说道。 当年若舒身着男装,并未在祝太后面前明言自己的身份,也不管太后现在到底明不明白,接道:“回太后,说来也是怪我,当年一时意气,弄得他不得不藏了身份,还望太后恕罪。”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当时只觉得他对你太过亲昵,后来在京中再见他,便明白了。”太后回道,语气轻松,似乎谈起往事,令她十分愉悦。 若舒觉得这个话题还是尽快结束的好,于是低头不语,面露难色,希望太后能适可而止。 “老实说,虽然国公爷‘杀神’之名远扬,但亲眼见过他出手的,却是寥寥,哀家却是有幸见过他领着府中侍卫手刃山寇,那样的场景终身难忘。”太后接着说道,语气依旧轻松,神情也十分放松,仿佛只是在回忆往事。 若舒心里无缘无故地‘咯噔’一下,总觉得太后此话必有缘由。“回太后,妾身只记得那时山路难行,满身酸疼,其余的事倒是记不太清了。” “哀家倒是记得很清楚,当时国公爷蒙了你的眼睛,又怕鲜血脑浆溅在你身上,用斗篷将你遮得严严实实。”太后明显不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若舒正端着茶碗,听了这话,不由得面露难色,最后放下茶碗,用手巾轻捂了捂嘴,才算将心中的恶心压下去。此时她倒是没有乔装半分,太后说第一句的时候,若舒就忆起了当时的场景,现在添上太后详细的叙述,一向只在纸笔上挥舞刀剑的若舒哪里受得住。 太后却似十分得意,接着说道:“当时的场景只要见过的人便终生难以忘怀,国公夫人莫怪。”自己点到为止,就算眼前这个女人不省事,只要她将话原封不动地传予秦道川,他定然明白。 目的达到,也没久留若舒,还亲切地要她去皇后宫中坐坐,不必拘泥。 若舒只得又去了婉珍宫中,正在做着针线的婉珍见了若舒,十分意外,“祖母,你进宫为何不提前通传,我也好去迎你。” -- 第657页 若舒看着赶上前来搀扶自己的婉珍,轻拍了拍她的手,“是太后召祖母进宫看字画的,可惜祖母一向不精于此,让太后见笑了。” 婉珍听了,凑在若舒耳边轻声说道:“太妃说,太后自先皇过世后,性情大变,不但与往日长公主一样在宫中豢养了女卫,还将宫中历年收藏的字画都翻了出来。依祖母看,她是真懂么?” 若舒轻笑着点了点头。 婉珍又说道:“那太妃是看错了。” 若舒问道:“皇上不在宫中,是否轻松些了?” 婉珍说道:“还是祖母懂我。” 若舒说道:“虽然入了这里,但也不必事事迁就。有些事该有的体面一定要维护,免得日后遭人诟病。” 婉珍略些红了下脸,却坚定地说道:“祖母,婉珍晓得。” “以你看来,皇上此人如何?”若舒问道。 婉珍低头道:“皇上为人仁厚,说话轻言细语的,对我也颇为体谅。” 若舒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发现自己问错了人。在婉珍眼里,皇上是她的夫婿,哪里会有中肯的评价。 坐了一会,因心中有事,便出宫回府。之后径直来到秦道川的书房。 秦道川听她说完,眼神顿时就变了,抿着嘴,半晌才说道:“她讹你的,当时我们虽然也用了陌刀,却与这次不同。” “如此,幸好我一问三不知。”若舒说道。 秦道川说道:“你本来就三不知。” 若舒皱着眉头说道:“她是习武之人,必是看了军报,才会心生疑虑,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秦道川说道:“所有禁军的尸首都已烧毁,她寻不到真凭实据。” “既然你如此坦然,便好。”若舒说道。 “多谢夫人相信为夫。”秦道川说道。 “她为何不直接告诉祝丞相,而是这样隔山隔水地膈应我?”若舒问道。 “她之所以从你这里下手,想必是因为夫人在世人眼里的形象。”秦道川轻笑道。 第539章 太后 若舒听了,起身说道:“一身重死了,我先回右院了。” 若舒一走,守在门外的秦南就走了进来,“将军,要送信给六公子他们么?” 秦道川说道:“当年的事我差点都忘了,你可还记得?” 秦南努力回想了一番,说道:“当时确实是用了陌刀的。” 秦道川抿了抿嘴,“倒是大意了。”起身转了几圈,“如今唯有让南郡尽快反了,才会令他们慌了手脚,抽不出空来琢磨这事。” 秦南说道:“那将军就写信给六公子,我亲自送去。” “让年轻人去送吧。”秦道川说道。 此时的祝丞相坐在书房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幕僚们看到满地的茶汤和碎瓷,也不敢出言再劝。皇上此事做得确实太过,就这样急不可待地在东郡就地招募起了禁军,这是公然在打祝丞相的脸面,因为这两年,禁军自上而下,能换的几乎都换了,只有一部分兵士因为寻了靠山,才得以保留了下来。 祝丞相原本打算空缺的禁军席位仍旧由失子的家庭接替,这样既安抚了禁军的家眷,也依旧维护住了祝丞相的权势。 皇上这番操作下来,一旦讯息传到京城,这些人哪里会没有怨言?原来轻松就能解决的事,现在却变得万分棘手。 这两日西郡的军报再也没有,虽然所有人都没有明说,但不良的预感却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西郡多半是丢了。 这事祝丞相依旧怪在了皇上的身上,初到东郡身子尚未站稳,便先除了东郡厢军指挥使,公然立了自己的亲卫,也不管这样临空而至的将领如何服众。而后又受人蛊惑,令禁军去当踩阵的先锋,中了‘宁王’的圈套,也令向来令天下景仰的禁军名声扫地。 ‘宁王’明明使的是离间计,那样厉害的火墙,南郡的厢军竟然未伤一兵一卒。他却看不懂,觉得无法向我交待,就派了南郡的人去西郡援救,还坏了脑子一般的留下一半的兵力当作筹码。 当初若是派禁军前去西郡,如何会是如今难以收拾的局面? 祝丞相指尖被他掐得惨白,若不是女儿只得这一个儿子,如今就当另立明主,免得昏君再来误国。女儿也是命苦,虽说嫁入宫中,皇上对她一向宠爱,但宫中也万分险恶,这些年下来,生倒是生了几个,但最后也只保下来这么一个不成器的。 “祝相,当尽早决断才是。”出言的是祝丞相平日最信服的幕僚。 “自己的亲外孙都是这样,旁的人岂会更好不成?”祝丞相说道。 “那便立祝府的公子,反正如今朝政皆在我们手里,唯有这样才有扭转乾坤。”另一人说道,西郡是他们的大本营,大家半数以上的财富都在那里,如今落于敌手,肯能不恼。 “对,只要太后同意,玉玺一盖,有什么不能的。”有人说道。 失了西郡之后,一向老道沉稳的祝丞相再也淡定不起来了,决定先去探探女儿的口风。 太后听完父亲的诉苦,最后说道:“父亲,女儿苦思良久,皇上并非不孝之人,想是出门在外受人蛊惑所致。是女儿失策了,当时就该随他一同前往。父亲且稍安勿燥,待女儿快马加鞭赶去东郡,见过皇上再说。若是他真是无可救药,父亲所为女儿没有异议。” -- 第658页 祝丞相十分意外,自己并没有将换帝之说诉诸于口,怎么女儿却似明白一样?“你身为太后,皇后年幼不理事,你当正位宫中才是。” 太后却语气凄然道:“难道现在还另有良策么?” 祝丞相听了,只得沉默以对。当初太子与宁王闹起来的时候,自己没少说风凉话,现在自己怕也快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了。 太后看着仍旧气鼓鼓的父亲,没再犹豫,起身说道:“传命下去,轻车简从,明日起程。”门外有人回道:“是,太后。” 第二日,秦道川却接到了亲卫营的急信,展开一看,居然是太后的亲笔,说她便是秦家亲卫营中,要与他一见。末尾还特意添了一句,莫要声张,免得他人误想。 秦道川没有犹豫,若舒前次回来一说,他便知道再也瞒不过去,一切只在太后一念之间。虽说她今日举动有些奇怪,但直面于她是最好的办法,说不定尚能糊弄过去。 只领了秦南和秦北,一路轻骑赶到亲卫营,看到一队身着男装的女卫立在一旁,祝太后也是一身男装背对着亲卫营大门,眺望着远山,背影十分寂寥。 秦道川下了马,快步走了过去,拱手道:“臣见过太后。” 祝太后缓缓转过身来,望着秦道川,“多时不见,国公爷又似老了许多。相形之下,国公夫人倒是数年如一日。” 秦道川微微一怔,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太后又说道:“我有要事要说。” 秦道川听了,便请太后营帐中说话。 太后也没迟疑,快步进了营帐,秦道川却突然有些尴尬,转头看了眼秦南,示意他跟上。 太后一转身,见了秦南,说道:“我一介女流,尚不惧怕,国公爷也太过谨慎了吧?” 秦道川只得让秦南退到门外。 太后说道:“我打算前去劝说皇上尽快回宫。国公爷可有良策相赠?” 秦道川听了,说道:“太后用心良苦,皇上应会孝义为先,随太后回宫的。” “敢问国公爷,西郡已然丢了,南郡若再乱,国公爷当如何?”太后紧接着问道。 秦道川明白太后在担心什么,说道:“先皇与我有知遇之恩,秦某定不会反。” 太后对秦道川的坦白十分意外,“若皇上愿意回宫,我必定会答应他亲政。国公爷可愿助我?” 秦道川说道:“一切只在太后一念之间,若是皇上兄弟相争,臣不敢多言。若是改天换地,臣绝不会坐视不管。” 太后听了,欣然说道:“那便好,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望国公爷不要食言。” 秦道川赶紧回道:“臣定不食言。” 第540章 三方 望着太后远去的身影,一直在门外旁听的秦南忍不住说道:“那位子就那么好么?什么人都想去争上一争?” 秦道川回道:“也有身不由己的缘故。” “其实太后自己就可收拾了祝家,为何要拖将军下水?”秦北问道。 秦道川说道:“不过是想寻个助力罢了。” 秦南接道:“怕是不想背了弑亲的名声,以为拿了我们的把柄,想以此为要胁吧?” 秦北说道:“我方才去问了,他们多数都是斩首了事,哪个会多事让人缺胳膊断腿,分明是讹我们的。” 秦南接道:“你再接着自欺欺人。这种事有怀疑就算了事,还用什么细节推敲之类的?” 秦道川说道:“不说旁的,皇上若能亲政,也算是件好事。” 秦南和秦北却并不认同,三公子、四公子和六公子辛苦得来的地盘,哪会轻易放手?再加上出了大价钱的夫人和添砖加瓦的七公子,怕是都不会同意就这样拱手让人。 除非皇上同意割让并默认目前的局面,可南郡明显很快就要乱了,皇上经受得住吗? 往后的事,可不好说哦! 忠源在得到父亲秘信的第一时间,就决定不再拖延,尽快让南郡举起反旗。被皇上有意留滞的南郡厢军就成了最为棘手之事。白景天倒是想得纯真,说道:“若是那些人直接哗变就好了。” 盛琰接道:“人未逼到极处,怎会挺而走险?” 白景天接着说道:“若是他们晓得禁军是如何遭殃的,自然就会生变。” 盛琰说道:“在战场上,倒是有可能。如今皇上按兵不动,他们受制于人,怕是不会轻举妄动。” 忠源笑道:“不错,原城一战,你俩皆大有长进。” 一直默默看着他们的忠澜终于开口:“你莫夸他,再夸,越发地胆大。” 忠源问道:“那三兄有何良策?” 忠澜说道:“既然太后已有怀疑,不如就再给他们些压力,直接夺了东郡。” 忠源说道:“三兄,我倒是有个想法,你我分头行事,北郡归我,东郡归你。如何?” 忠澜笑道:“我来之时,四弟便说,接下来六弟怕是要杀回去,在人家好好长一下脸了。” 忠源脸色倒是坦然,“我的身家多数皆在北郡,不将那里拿下,心实难安。” 忠澜也没点破,应允道:“就依你,东郡这块硬骨头就由我来啃。不过,父亲的意思是,将皇上吓回去即可。可从西郡的战事就可看出,一旦开战,便不想畏畏缩缩,必定会全力以赴。青州于母亲至关重要,寻了东郡,才可保青州平安。” -- 第659页 忠源未直接回话,而是看向了白景天和盛琰,问道:“你俩呢?有什么想法?” 白景天说道:“北郡太冷,我不习惯。杜郁文我倒是挺感兴趣,既想与他过过招,又想将他收入麾下。” 盛琰接道:“那我便去北郡襄助六叔。” 忠源说道:“那好,先将南郡吓回去,再去将皇上吓回去,毕竟宫里还有两个秦家的女儿。” 忠澜问道:“皇上没了,她们岂不更好解脱?” 忠源说道:“女儿家的心事,你很难猜的,若是她们无心待在那里,母亲早动手了。” 白景天本想插话,却被父亲忠澜的眼色阻止,扫过盛琰那紧拧的眉头,顿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但终究是心生不忍,说道:“她们才多大,晓得什么?自然是要我们这些父母兄长庇护的。” 盛琰终于开口道:“祖母是顾忌我母亲。” 忠澜接道:“那这个皇上就不能轻易放回去了,免得他们狗急跳墙,误了婉珍和婉华。”虽然婉华入宫后改名萱华,但在忠澜这里,仍旧认为她便是婉华。 忠源说道:“他走不走得成,还不是在你一念之间。” 忠澜说道:“还有一事,京中除了府里,还有哪些姻亲在?” 忠源说道:“你是怕事一败露,他们会受连累?” 盛琰说道:“现在除了我外祖一家,就只有新阳侯府了,还有长姑父和乐郡表姐一家都在南郡为官,至于各家的田产,就不清楚了。” 忠源说道:“津城的同族也算一事,虽然他们对我们并不仗义,但朝廷真要清算起来,也是避不开的。” 忠澜想了一番,说道:“那就先将小皇帝困在东郡,再谋后定。” 忠源说道:“好,我俩分头行事。”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看着眼前的崇山峻岭十分为难,进吧?连条官道都没有,又人烟稀少,所到之处皆无人防守,变得十分诡异。退吧?就这样铩羽而归,如何交差? 多年的行伍经验,令他早已明白,西郡祝相的人马应当已被绞杀殆尽,这一路上,他们发现的乱葬坑便说明了一切。按说‘宁王’要占领这块地盘,最缺的就是兵力驻守,将领可以除去,兵士为何也不留下,唯有一说可以行得通,那就是‘宁王’有足够的兵力。转念一想,更是想通了,祝相在西郡经营了数代,与其费心思去辨别兵士忠心与否,不如清除干净,以免后患。 若‘宁王’真是如此行事,西郡怕是要大换血了,前朝白将军坑杀二十万战俘,直到今日仍旧被人诟病,这‘宁王’如此做为,就不怕日后登基会被人指摘? 登基的念头一冒出来,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就被自己惊住了,大半的江山仍旧无恙,自己怎么就笃定‘宁王’会胜呢?最后将祸甩给了一战尽没的前禁军身上,若不是他们那般的不堪,也不会助长了声威,只要一想起,便觉得胆寒。 突然有兵士奔上前来报道:“报!指挥使,后防的队伍截获了一封秘信。”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眼神发亮,接过一看,发现是祝丞相写给西郡郡守的秘信,上面写道:‘南郡厢军不日即到,应敌之事交由他们即可,你等速速将留滞之物尽快护送到京。事当有轻重缓急,无关人物,当弃则弃。’嘴角不由得一撇,但面上却丝毫未显。 第541章 残兵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沉默半晌,问道:“人呢?” 来报信的兵士一头雾水般问道:“指挥使是问何人?”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接着问道:“送信的人呢?” 来报信的兵士回道:“是从空中射到的信鸽,脚脖子上绑着这个。”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问道:“鸽子呢?” 来报信的兵士犹豫了一番,说道:“打下来的不懂,烤熟之后被队长发现了,才在鸽毛中发现了此物。就让小的速速送来了。”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也没再多问,只是吩咐了下去,凡是再有报信的鸽子,统统射下来,不可漏过一只。心中却思绪翻飞,这个祝丞相果然不是什么好货,到这时候了,心里惦念的都还是些身外之物。还妄想让南郡的厢军去顶这个缸,西郡的兵马自祝丞相上位后,军饷粮草之类,皆是最好的,想也知道他们这些人因为军饷延迟艰难渡日的时候,西郡的兵马可是不会有这些忧虑。 如此优渥豢养出来的兵,动起真格,就如那大白萝卜一样,面对刀锋,毫无抵抗之力。这一路行来,哪里不是险峻,轻守难攻,怎么就轻易被人攻破。 若是自己来守,足以应对数倍之敌。况且想也知道,‘宁王’悄无声息多年,哪里突然能冒出数倍之兵力来? 如今总算是明白了,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主子能养出什么得力的人马? 越想越觉得不忿,心中反意更甚。 接下来的几天,每日都可捉住往原城飞去的鸽子,秘信也大同小异,只是后面皆添上了一句:‘收到即刻回信。’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嘲笑道:“回信!写了你收得到么?怕是要到梦里去收了。” 到此时,他笃定西郡已失,再去救援已无意义。‘宁王’之所以对自己按兵不动,多数是因为暂时没腾出手来,也有想要他孤军深入,再来个瓮中捉鳖之计。于是打定主意,趁现在尚有退路,万不可再前行了。 -- 第660页 第二日,便开始整顿兵马,先退一日,看看动静。 哪里依旧无人管他,但整支军队皆毫无战意,退的速度比来的速度快了一倍,很快就退到了东郡与西郡交界之处。若是急行军一日,就可回到皇上的营地,到时要如何交待呢? 深知他意的亲卫有人出了个主意,反正死无对证,就说他们援救西郡失败,不想如禁军一般全军覆没,这才脱围而出。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说道:“你是说做出一副丢盔弃甲,狼狈而回的模样?” 亲卫突然有些摸不清头脑,不敢再言,吞吞吐吐在那里半天,都未说出一个完整的意思。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说道:“我问你,余下的兵马要放在何处?” 亲卫听了,松了口气,谏言道:“就藏在我们回南郡的必经之路上,免得再受人算计时无人援救。”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说道:“拿地图来。”几个人围着地图商议了好一会,终于寻到了一个极佳的藏身之处,那里山高林密,既便于隐藏,又能观望四方的动静。 于是,一番乔装打扮之后,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带着一小半兵马,狼狈地回了城。首先必然地跪在皇上面前连番请罪。 皇上眼神清冷地扫了他一眼,问道:“西郡战况如何?”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回道:“皇上,所到之处,被坑杀之人无数。臣领着厢军一路驰行,终于在原城附近与贼寇遭遇,战了几日,对方兵力每日都在增加,令我方伤亡惨重。末将担忧皇上安危,故而赶了回来。” 皇上接着问道:“西郡的人马呢?”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回道:“臣与贼寇交战数日,未见西郡一兵一卒。” 皇上沉默半晌,终于挥挥手,“王指挥使辛苦了,先下去歇息疗伤吧。”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退出后,婉拒了营外医官的医治,径直回了南郡厢军的营帐,这才算真的松了口气。 杜郁文听到亲卫回报,冷笑一声,说道:“要寻个由头令他现形才是。” 亲卫道:“皇上旨意,让我们勿要轻举妄动。” 杜郁文沉默了下来,看着亲卫离去的背影,似有些明白,这人就算再好用,也不如自己的人靠得住。顿时想起了那几位前禁军残兵,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着他们养伤的营帐走去,几个人听到动静,一见是他,赶忙起来行礼,杜郁文赶紧扶住,“切勿多礼,我路过,便想来看看你们。” “首领最近如此辛劳,还惦记着我们,小的们真是感激不尽。”有一人说道。 “是啊,首领,您这么忙,还来看我们,真是,真是。。。”居然留下了泪来。 杜郁文到底年轻,自然受了感染,拍了拍其中一位的肩说道:“你们是禁军,我如今当了禁军的首领,自然该体恤下属的。” “以往老杜首领在的时候,对我们也是极好的,可惜还未等我们报应一二,他便,他便。。。”一人说道。 其余的人听了,自然心生感触,叹息不已,他们都是杜若远招募进暗卫的,后来经过训练并不适宜于暗卫,杜若远那时已领了禁军副首领之职,便将他们这些人都安排进了禁军。 从一个沿街乞讨的小儿变成在京城有家有室的禁军,如此再造之恩,怎能不感念。如今有机会留在恩人的继子身边,自然要尽快让他信服,好维护他的周全。 杜郁文哪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只当是父亲杜若远以前的旧情,但心里也不由得对他们亲近了许多,说道:“父亲向来施恩不图报,你们能感念至今,已令我欣慰。日后,便随我行走吧。” 几个人见目的达成,高兴万分,情真意切地又说了好一阵话。将以往不便明说的禁军秘事,也借着表忠习地当口,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杜郁文更是不疑有他,仔细地听着,越听越发感慨,父亲人前的风光,藏着暗地里的多少不易。 第542章 议和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带回西郡丢了的坏消息不久,东郡的加急军报又送到了皇上的面前,贼寇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沿着北郡、东郡和西郡相交之处,偷袭了东郡数座小城,速度奇快,几乎是一天一座城,按这个速度,怕不是需一月,就能将整个东郡拿下。 皇上在得知西郡就这样稀里糊涂丢了之后,便每日坐在案前发呆。最后得出结论,外祖不过是暗地里算计厉害罢了,一旦要摆在明处,明刀明枪之下,就不顶用了。 原本还以为西郡丢的只不过是些偏僻之处,‘宁王’拿了也得回粮食和钱银,还得费钱费人去守住。没想到,原城那么大块地方,又有西境的边防军相助,竟然被人家轻易就夺了。 想来知道,对方得了西郡必定会反扑东郡,只要得了东郡,北郡那块贫瘠之地,对方就可要不可要了。以自己对北郡那帮人的了解,到时候不等‘宁王’去寻,他们自己就寻上去和谈了。 杜郁文得知军情,来到皇上面前请战。可是皇上却摇头道:“如今你是朕的主心骨,如何能离开。还是让东郡和南郡的人去对付吧。” 杜郁文说道:“皇上,他们那些人岂会真心应战,不过虚耗粮草罢了。” 皇上说道:“杜爱卿之心朕自然明白,可是——”话未落音,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监快步进来报道:“皇上,太后来了。” -- 第661页 皇上一听,赶紧起身奔出营帐外,太后已领着一队男装的女卫来到营帐之外,下了马只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径直就越过他进了营帐。 随皇上一同出来的杜郁文极有眼色地没有跟随进去。 皇上在外面忐忑了一会,还是进了营帐。太后并未在主位上就坐,而是站在地图旁仔细看着。 皇上也并未走近,母子俩人就这样不远不近地沉默着。 最后还是太后开口问道:“现如今是什么情形?” 皇上虽有些尴尬和勉强,却不得不回道:“回母妃,西郡已然丢了,南郡厢军折损四之有一,贼寇已沿着北线攻占了东郡的几座小城。” “看来‘他’是做给北郡看的,不然以他们的兵力,就当直冲你而来了。”太后说道。 皇上对祝太后所说的‘他’有几分奇怪,因为平时大家一向都是直呼‘宁王’为贼寇的。“‘宁王’一向以诡道著称,向来不喜正面应对。会如此做也不奇怪。” 太后终于回过头,问道:“我若未来,你打算如何应对?” 皇上说道:“自然是派人应战,断断不能让他们长驱直入。” “如何应战?”太后追问道。 皇上有些不喜,闷闷说道:“以他们如今的阵势,兵力必然不会集中,只需将他们拦腰切断,令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再灭掉被困的,也算是扳回一局。” “且不说你如今战力如何,你想要切断‘他’,便属不易。我已经看了地图,那里因为靠近北地,皆是平原,你的队伍尚未到,他们便已知晓,援军不过半日便可集结,你不怕又步禁军的后尘?”因帐中无他人,太后言语毫不客气。 皇上受了气,忍不信吐槽道:“朕哪知道外祖手中的西郡厢军和禁军是如此的不经事,一丝战力皆无,令朕无兵可用。” 太后似知晓他会如此说,接道:“你外祖如今手中已无一兵一卒可用,你此时回京,正好顺理成章亲政。” 皇上说道:“叛乱未除,我回去又有何区别?” 太后说道:“与‘他’和谈吧。” 皇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母妃,是外祖让你来的?” 太后摇头,“是我自己要来的,因为你俩再斗下去,谁也落不着好,还会江山旁落,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上苦笑道:“我背着一个和谈的名声,还如何亲政?母妃,你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 太后说道:“前朝越王还有十年之辱,最后不一样报仇血恨,大获全胜?” 皇上说道:“母妃,其实你并没有说服外祖让我亲政,你只是想将我叫回去,继续去当那个傀儡罢了。” 太后摇头,“皇儿,你是我唯一的倚仗,我不会害你。你跟我回京,我助你亲政。” 皇上笑着更甚,“母妃,你有何法可令我亲政?” 太后说道:“我已得到国公爷首肯,他答应会助你亲政。” 皇上沉默了,若是国公爷真愿相助于他,他倒是可以亲政,“国公爷一向不理政事,他如何会答应?”心中的疑问却不能不问。 太后说道:“舔犊之情,毕竟他的嫡亲孙女是你的皇后。” “母妃不怕他是步外祖后尘?”皇上问道。 “他若是有心,早已不是如今的局面。”太后解释道。 皇上终于被她说动,却不愿轻易表态。坚持要看看和谈的成果,再定。 太后说道:“如今谁去都不合适,唯有我去。你打听一下,对方的主将在哪?” 皇上不安地说道:“母妃,这如何使得。” 太后说道:“我前来之事,知道的人不多,况且我一介女流,也算是长辈,‘他’不会对我如何的。” 皇上拧着眉头,似仍旧下不了决定,太后说道:“若他不肯,知道的人也不多。” 这句话终于打动了皇上,便吩咐亲卫行事。 “南郡的厢军千万不可放任他们独自行动,如今局势复杂,怕他们生变。”太后接着说道。 “孩儿明白,故而将他们安置于外城之中。内城驻守的是新遴选出的禁军,城外驻守的是东郡厢军。”皇上说道。 关于禁军遴选一事,即便皇上打乱了祝丞相的步局,太后仍旧觉得他这一招还击也算有力。父亲祝丞相的手也确实伸得太长了些。 但是皇上亲卫第二日并未带回对方主将确切的位置。太后抿嘴一笑,说道:“无妨,我便去最近的城池就是。” 皇上一听,却有些膈应,总觉得母妃是想看看自己几次铩羽而归的地方有何稀奇之处,下意识地有些难堪,“母妃,那里杀气太重,还是另选一处地方吧。” 太后说道:“我未进宫前,也在西郡剿过匪的,血肉横飞也曾看到过,只是你不知而已。” 第543章 试探 说完,也不再与皇上纠结,径直领着自己的女卫前往数次血战的城池。 守城的将领得报,上了城楼,便看到一队轻骑远远而来,“你们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么?” 旁边的人回道:“太娇小了,又有点眼熟。” “嗨,你们这些没成亲的,不就是女卫么?我可是见过的。”有人说道。 将领狐疑,也没听说八小姐要来啊?“注意观察,待她们走近再说。” 太后领着女卫似不晓得城楼上有无数的箭矢对着自己一般,速度未减,径直朝着城门而来。 -- 第662页 待她们再走近些,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示这队人马十分陌生,从未见过。 太后到了城下,她身边的长使高声说道:“有请主将出来说话。” 城楼上人回道:“来者何人?” 长使接着说道:“我有拜帖在此。” 守城的将领听到她如此说,便派人开了城门,将信拿了进去。看过之后,发现是用红漆封口的,上面写明:主帅亲启。 可是问了几次,太后这边都未言明身份。于是说道:“既如此,我们先去送信,你且先回去吧。” 哪知太后身边的长使说道:“我们便在城内等信好了。” 将领突然有些摸不清头脑,这分明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哪能轻易放进城,更诧异对方的胆大。“进城一事,实难做到,你且退到二里开外,若有信,我再传与你。” 太后也未勉强,调转马头,真的在二里开外停了下来,女卫们马上开始安营扎塞。城楼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从军屯中来的人,又在北郡看过八小姐娴珂的女卫,忍不住感叹:“这是第三回 看到如此飒爽英姿的女子了。”他所言的是长公主初来北地时带了女卫,看过一回;后来又见过八小姐娴珂的女卫,如今再见这样的女卫。 有少数人不明就里,却不去问。只乐呵呵地远远瞧着,生死相关又枯燥无味的军旅生涯,难得有这样的场景。将领也不去阻拦,只领着贴身的亲卫在城楼上亲自戒备着,也顺便过过眼瘾。 这样加急的军报,不过一夜便送到了忠源的案前,忠源看过之后一言不发,待盛琰看过,也未问他意见,仍旧封起,令人送去三兄忠澜处。 第二日忠澜接到信,看过之后,直接递给了白景天。 白景天看了,说道:“父亲,这是什么谋略?” 忠澜说道:“与你祖父猜得差不多,要抽身回去收拾烂摊子,必然要先将这里稳住。” 白景天说道:“六叔肯定不会同意的。” “何以见得?”忠澜见帐中无人,问道。 白景天压低了些声音,回道:“只要祖父愿意相助,取这天下又有何难,不过南郡费些工夫罢了。六叔怕是如此想久矣,如何会肯只拿着这块没什么肉的骨头?” 忠澜说道:“也是你心中所想吧?” 白景天承认道:“那是自然,南关虽好,却十分局促,我虽比父亲要好,可以正式接手将军府,但若能另辟一方天下,岂不坐得更加自在。” “可如今你祖父分明是不愿公然违逆祖训,只想适可而止。”忠澜说道。 “所以,六叔才会一言不发,只将信直接送来。”白景天说道。 “既如此,还是问过你祖父和你四叔的意见,再论。”忠澜说道。于是两封加急军报又送了出去。 太后等到第三日,依旧没有答复,没于长使的报怨,她反而脸上笑意越发地明显。果不其然,此次生事的并非那个死而复生的‘宁王’,若是,从这里到西郡、或到东郡的前线,无论到哪里,都不用如此之久。唯有要将信送去京城,才会如此耽搁。 此时突然一枝弩箭强劲而来,直接钉在了太后主帐门前的地上。长使听到动静,冲出去,见弩箭上绑着一封书信。 太后看过,并未提上面的内容,反而拧紧了眉头,全然没了方才的得意。 长使担忧地问道:“太后,可是对方不允?” 太后摇摇头,将信递给她,“‘宁王’约哀家见面。” 长使看着信,心中有些狐疑,太后明明已经如愿,为何反而愁眉不展?但心中尚有件事,不得不说:“太后,对方的弓弩居然可以射得如此之远,我们尚需小心才是。” 太后闷闷说道:“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尚且我于他有母辈之名,他若不想令天下人耻笑,便不会对我下手。”起身后,“按他的要求,你随我进城。” 长使回道:“是。”‘宁王’信中只许两人入城。 太后与长使两骑轻骑,顺着半开的城门,踏入了这座令皇上外攻不下的城池。城门内,早有一队兵马守候在两侧,太后随队前行,无论她何时抬眼四望,皆未看到一人,整个城空荡荡的,仿佛原先住在里面的人都已离去。走了一段,回头看向城楼,只看到偶尔晃动的人头。 来到县衙,带领之人指引着她们来到正堂,太后一抬眼,看到正堂之人端坐着一副陌生的面孔,抿嘴说道:“你便是‘宁王’?” 对方起身拱手说道:“失礼,在下是‘宁王’的特使,‘宁王’说了,这皇位本就是他的,故而熄战一说,不必他亲来。” 太后冷哼一声,“我诚意而来,他却在我这个长辈面前摆起了架子,实在有失体统。” ‘宁王’特使却说道:“您在信中也未表明身份,实不相瞒,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您才好,只在您方向的话语中得知你是‘宁王’上的长辈。” 太后有些失语,她真实的意图是想寻些秦道川反叛的真凭实据,二是也有些顾及颜面,信中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那你便再去传信,让他亲自前来,看还认不认得我这个长辈。” ‘宁王’特使说道:“我明白了,您是想亲自见见‘宁王’,并不是来谈熄战的?” 太后对他怼了一句,有些不爽,说道:“我不与你谈,你不够格。” -- 第663页 ‘宁王’特使说道:“可来时‘宁王’便说了,即便是皇上亲临,我也可代替商谈。” 第544章 察探 太后说道:“既如此没有诚意,便不用谈了。”说完便打算起身。 ‘宁王’特使说道:“那我便要劝您留步,因为若再迟些,怕就不好再和谈了。” “是么?我不过是不愿再起兵戈,你还真当朝廷无人么?” “朝廷有没有人我们管不着,但我们如今手里有和谈的本钱。”‘宁王’特使说道。 “那你说说,你和谈的本钱在哪里?”太后反问道。 ‘宁王’特使愣了一下,不由得多打量了太后几眼,“目前的形势便是我们的本钱。” 太后说道:“形势是多变的,今日于你有利,明日于我有利。如此虚无缥缈的本钱,不该拿出来说才是。‘宁王’若是真是以民为本,体恤百姓,就当止住兵戈,还百姓以太平。” ‘宁王’特使轻笑着回道:“若真要说以百姓福祉为重,您就不该坐在这了。” 太后再也忍不住,起身说道:“虽说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但我仍愿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想明白了,来寻我便是。”说完带着几分气性,扭头而去。 待他走远后,‘宁王’特使轻声说道:“去你娘的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论理,如今坐在上面的当是几岁的小儿。” 盛琰从后面走出来,问道:“六叔既然不愿与她多说,何必招她前来?” ‘宁王’特使——忠源笑着说道:“我若迟迟不露面,怕她又去招惹父亲,母亲可不是善茬,到时候又弄得大家头疼。” 盛琰见他将太后说得如此不堪,有些过意不去,“也是难为她,本该在宫中享福的命。” “这世上哪有什么本该不本该的,都想吃那颗最好的果子,都想伸手去摘,得手长够得着才行。” “六叔,北郡什么时候动手,景天可比我滋润多了。”盛琰说道。 忠源说道:“不急,让三兄他们出些力,到时候自会有像这样找上门来的,必定会比这次有诚意得多。” 回程的太后,一直十分沉默,她一遍遍回想着秦道川的几个儿子,长子伤了腿,不良于行;三子入赘了南关白将军府,长得比秦道川更秀气不说,父子俩早已闹僵,先皇都未曾怀疑过,自己也勿须再为此劳神;四子据说十分敦厚;六子早年随太子起事,没于战乱之中;七子身子弱,并未从军。 今日这人怎么看都挂不上勾,旁的人她是未见,但皆有画像。像秦道川的六子,早年在宫里,也曾见过数面,也与今日之人十分不像。 看来,此事不论‘宁王’是真是假,都与国公爷无关,是自己多心了。 莫非‘宁王’真的未死?当时宁王突然起事,自己也被惊到了,因为父亲虽然判断世家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当时皇上春秋鼎盛,太子即位尚早,论理他不该如此性急才是。毕竟从父亲手中抢与跟兄弟相争,世人的风评可是有天壤之别,可宁王偏就做了。当时自己生怕他会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弑父杀兄杀弟,那自己这些年在宫中的苦熬岂不是白费? 幸亏他还想留些脸面于世后,也幸亏当时的禁军首领杜若远强行突围将太子送了出去,才让她松了口气。 父亲那边极力推动了太子去攻打京城,而不是回救皇上,意图让他们在战场上互相拼杀,损耗各自的实力。太子由此声名狼藉,再无登位可能。 之后‘宁王’一路顺风顺水,帝位指日可待,没承想却突然与世家窝里斗起来,最后被世家扑杀。自己当时就觉得事有蹊跷,那个阴狠寡言的皇长子,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虽然现在尚不清楚,‘宁王’沉寂多年的真实缘故,但他对局面的掌控能力确实高明了不少。 怕是当初之事另有原因,世家突然消声匿迹也十分怪异。 祝太后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陪伴多年的先皇,当时在天际岭,他与杜若远都从未显露出惊慌失措来,必然是留了后手的。 看来‘宁王’的突然藏匿还是与先皇有关。 祝太后越想越头疼,不由得狠狠甩了甩头,惊到了身后跟随的长使,见对方一脸惊异地盯着自己,祝太后解释道:“看来人不服老都不行,这些日子的长途跋涉,实在有些吃力了。” 长使说道:“太后,回城之后好好歇息两日吧。” 祝太后一声轻笑,意味不明。 东方大陆明面上分为五郡,中间为中郡,因为皇城在此,一向为禁军把持。其余东西南北四郡,则分据四方,各有厢军护卫。再有四方边防驻军,北地、西境、南关、东延。北地一直由秦家军把持,因为秦道川和祖父和父亲同时在战场上殒命,差点易手,后来被年少的秦道川重新夺回。西境因为子嗣艰难,先是被南关白将军府用姻亲关系把持,后来又落入了祝家的手中。南关则因为白将军先祖的远见,自愿退守于此,因域中多为异族,便得了个只纳贡的独立小王国。东延一直在南郡手中。 先皇在时,无一日不想集权之事,但日久年深,要想重新布局谈何容易。北郡和东郡因为静王的缘故,一直是皇后和太子的倚仗,所以当时皇后才敢与公然与皇后分庭抗礼。父亲也在自己入宫后,便加强了在西郡的布局。 祝太后突然一把拉住了前行中的骏马,目光锐利,嘴唇抿得极紧。突然明白,当初宁王和世家的人马当是出自南郡,而不是什么东郡藏匿的私兵。 -- 第664页 如此说来,如今恐怕也是如此,所以无论与宁王交战多少次,东郡的厢军可以因为火墙折扣小半,被困的禁军可以全军覆没,但南郡的兵马都鲜有伤亡。出发时皇儿所说的南郡援救西郡无果,折损过半的事多半另有猫腻,若是他们里应外合,那皇儿岂不危矣? 越想越心急,便甩了一鞭子,夹紧马腹,朝着皇上所在疾驰而去。没有反应过来的长使和女卫,被太后的一惊一乍弄懵了,只得赶紧跟上。 第545章 常理 此时忠源也明白了,太后所来的真实意图,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不已。盛琰坐在一旁,怎么看都觉得六叔比祖父还显老,年纪轻轻就蓄上了胡须。 “盛琰,你说说看,若太后真起了疑心,我们当如何应对最好?”忠源望着一直盯住自己看的盛琰问道。 “六叔,你平时也是如此不刮胡子么?”盛琰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嗯,快回答。”忠源明显不想解释自己从南关去北地时,就开始蓄了胡须,后来快成亲时,又剃了,后来——因为不想多说的缘故重新又蓄上了。 盛琰回道:“以侄儿来看,唯有尽快将皇上和太后困在东郡,才能令对方不敢轻举妄动,京中的国公府才会安宁。” “若是我让你为将,你打算如何实施?”忠源问道。 盛琰眼神一亮,白景天随着三叔沿北郡进攻东郡,三叔也是派了他为先锋,居然一下子夺了数座城池,自己看着军报,唯有眼热的份。“六叔,我觉得,还是先将南郡的人吓回去,再动手要轻快得多。” “如何吓?”忠源问道。 “太后此行,必然瞒不过南郡的人,我们正好借此作些文章。”盛琰说道。 “好,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忠源说道。 于是几乎与太后同时回城的,还有南郡营帐得到的秘信:太后已知南郡之事,速回。信是以宁王的名义发出的,直接用箭绑住射入了营地。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几乎要将手中的纸笺揉破,从他领着‘残兵’回城之时,就打算待下次出战,便寻了机会回南郡。但是,这信息来得如此急切,自己除了直接反叛出城,几乎另无他法。 手下的人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一种是坚决想要突围出城,在皇上毫无防备的时候尽快与城外的队伍汇合,然后赶回南郡,与‘宁王’一样树起反旗,以后就不用再这样被人当炮灰,毫无尊严。另一种态度则要缓和得多,毕竟还有接近万人的兵马,皇上定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大家加强戒备,就算对方对了手,也能及时应对,到时候就有了充足的借口,回去树起反旗。 皇上的营帐中,气氛也是剑拔弩张,太后看着眼前这个不尽如人意的孩子,恨不得能取而代之。如此的关键时刻,他满脑子想的,居然还是与自己外祖的争权夺利。 皇上依旧笃定南郡不会反,如果没有人相逼的话。言外之意直指太后的决策。 “皇儿,母亲不会害你,我已替你探过,‘宁王’那边实力雄厚,若不尽快和谈,恐怕接下来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太后说道。 “既如此,母后为何还要逼反南郡?”皇上却开口问道。 “你以为你不逼,他们就不会反了么?”太后说道。 “孩儿这些年,旁的长进没有,宫中留存的起居文案倒是看过无数,南郡暗地里的算盘是有不少,但论起反叛,父皇将他们排在了最后。如今看来,父皇说得确实不错。”皇上说道。 “那我问你,当初围天际岭的兵马可是正经的行伍,连杜若远的禁军都受困不得出,是多哪来的?”太后问道。 “那不过是杜首领顾忌皇上,况且还遭了郑智勇的暗算,手里只有一半的禁军,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队伍,哪敢轻率行事?”皇上明显不认同祝太后的说法。 “大家暗地里都豢养私兵没错,但你父皇向来警觉,皇后更甚,世家的私兵若有如此的实力,先皇和先皇后不可能不晓得。”太后依旧苦口婆心地劝着,希望皇上尽快认清形势。 “宁王有如此实力,父皇不就没查出来么?还有母妃和外祖,不也一样没察觉么?”皇上反问道。 太后突然失语,心中的猜测未有真凭实据前,断断不能轻易开口。莫是猜错了,逼反了国公府,就真的是弥天大祸,灭顶之灾。 “那是因为你外祖没想到‘宁王’还活着。”太后牵强地解释道。 “怕是以为只要防着我,便可以对这天下予取予求了吧。哪里还有工夫想旁的?”皇上冷笑着反驳道。 “我累极了,你好好想想吧。时机总是稍纵即逝,你要想好了。”太后说完,拖着疲累的身躯无奈地离开了皇上的营帐。 南郡厢军这边的眼线,急忙回报:“报,指挥使,太后已经回了自己的营帐,脸色不好。”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分析道:“想来是尚未说服皇上,且看看再说。” 这边盛琰的眼线等来等去,发现仍旧没有动静,也回报了盛琰。“要如何才能再添把火呢?”盛琰都快将地给踩出了痕迹,也未想出个好办法来。于是接着自言自语,想着若是白景天那般的性子,会如何处理这一困局;又想着若是以六叔的老道,又会如何处理这一困局。 一旁的随从听了,忍不住问道:“公子,你为何要单单想他二人?”盛琰回道:“唯有他二人才会不按常理出招。”刚刚说完,就笑了起来,“就是,只要不按常理出招,便能将水搅浑。” -- 第665页 当天深夜,守城的兵士看到动静,定睛一看,发现远处有不断摇曳的火把,根据距离判断,并不是驻守城外东郡厢军的驻地。另一处的城门也看到了相同的场景。 因为驻守在城墙外围的东郡驻军却并未发回任何军报,守城的人顿时惊了,莫非是‘宁王’攻过来了,而东郡厢军又全军覆没了?惊吓之余,赶紧敲响了警钟。 突如其来的钟声吓醒了城中所有的人,也吓坏了城外围的东郡厢军,一阵兵慌马乱之后,等东郡厢军的军报送到,大家发现只是敌人的故布疑阵,将无数支火把吊在树上,却有意避开了东郡厢军的视线,唯有城楼上可见。 众人皆松了口气,之后又觉得有些后怕,敌人此举,不正意味着他们已经可以悄无声息地靠近这里。皇上不故太后劝阻,在东郡解释因为兵力不足,只得固守几处城门的时候,故而有了防守的盲区。 直接命令南郡厢军派出一半的队伍驻守在空缺之处,以防‘宁王’偷袭。还得意地看着,觉得她到底是个女人,不懂兵法制衡之策,才会疑神疑鬼,自乱了阵脚。 第546章 围攻 祝太后却在所有人皆出去之后,冷冷说道:“南郡厢军来时有接近两万人,援救西郡,损了十分有四,如今又放出城了一半人马,且都是兵强马状能战的,皇上好好算算,留在城中的还有几何?” “就算依母后所言,城中依旧还有南郡三分之一的人。况且,城外南郡是与东郡交替驻守,一有风吹草动,就瞒不过人。”皇上自信满满地说道。 祝太后轻轻摇了摇头,但自己也没有退路可言,于是说道:“与其这样坐以殆毙,惶惶不可终日,不若由我带兵,去迎上一迎,看看没了地势的倚仗,他们还如何守住刚刚到手的城池。” 祝太后此言,皇上颇为意外,“母后,你要亲自出征?” 祝太后说道:“正是。” 皇上看着祝太后坚定地眼神,妥协了,“好,母亲便从禁军和东郡点兵吧。” “就将南郡城内的数千人交予我。”祝太后说道。 皇上不由得摇头,但转念一想,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便答应了。 南郡厢军王指挥使听到这个旨意,却微微一笑,对帐内的下属说道:“正合我意,这样昏庸无能的帝王,满腹算计,根本不值得再统领天下,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反回南郡,也像宁王这般,过些人上人的日子。” 那些极力想立刻回南郡的人,自然十分高兴,“正是,指挥使,再不动手,到时候宁王直取中郡,夺了皇城,只怕就会对着我们而来。若是现在有了准备,到时候他也投鼠忌器不是。” 盛琰听到探子来报,说随太后出征白景天处的居然是南郡厢军的装扮,终于松了口气,笑道:“真是瞌睡送枕头,快,将此军情速速送到六叔和三叔处。”然后在地图上看了好一会儿,说道:“看来还是要顺着景天的套路走。” 又是深夜,在东郡厢军和南郡厢军驻守的交叉地带,又有了动静,但是双方的探子回报,都说只发现有小股敌军,不像是进攻,反而像是路过的。 东郡厢军和南郡厢军都懵了,路过?这是要去哪?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追不追?南郡厢军指挥使本来就有了异心,哪里还想要出力?东郡厢军新任指挥使也有着自己的算盘,皇上就抽人就抽人,如今东郡的军马都是草草凑齐的,好多兵士连训练这关都尚未通过,盘在地面上唬唬人还行,真要拉出去,若是碰上前次剿灭禁军的劲敌,岂不是有去无回? 双方各怀心思,都等着对方出兵,也默契地没有知会对方。 盛琰原本打算经过南郡的驻地突袭一下东郡的驻地,看到他们这样的动静,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可以来,那六叔是不是也可以轻而易举地靠近这里? 于是虚晃一枪,就撤了回去。 忠源得到他的军报,笑道:“若是不去想父亲的立场,倒是值得一试。可是,这皇上受困,京城必乱,到时南郡的人再放回去,怕是就会乱成一锅粥了。”但心思一活,就再也坐不住,干脆驱马一路疾行去寻了忠澜。 忠澜倒是没他那么多的顾虑,“原本还以为要四面楚歌,对方才会受降。既然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为何要轻易错过?我留景天在这与太后会会,盛琰到底年轻,我与你同去,散了他的摊子。” 有了忠澜的蛊惑,忠源自然再难压抑住内心的渴望,“有三兄支持,我便无后顾之忧了。早想如此,好好舒展舒展筋骨。” “你是该扬眉吐气了,一别数年,这样沧桑。”忠澜似笑非笑地说道。 忠源却顾左右而言他,“那我便去点兵。” 白景天得知,却颇为纠结,喜的是父亲居然让自己独自迎战,忧的是这样好的大场面,自己居然要错过了。“盛琰真是好运气,此战之后,怕是要在我面前吹嘘好一阵了。” 忠澜却说道:“太后不是皇上,没那么好糊弄。若不是南郡的兵士早有异心,我岂能放心你独自应战。” 言说是将白景天单独留下,忠澜还是将秦海和秦风留了下来,两人望着白景天说道:“少将军,我俩只护你周全,旁的你尽管自己做主。” 白景天笑道:“海叔、风叔,这些年尽看到你们跑船看店了,没承想工夫倒是一天都未落下。” -- 第666页 秦风笑着回道:“一个是养命的工夫,一个养身的工夫,一样都不能落下。” “太后按兵不动,我们就且先看看。左右她已无援兵可至。”白景天说道。 秦海说道:“不怕,实在不行,我们还可退往北地。” 白景天却说道:“岂能祸水东引?父亲之所以未长驱直入,不就是在等着与六叔相互配合么?再说这些日子,我可没少出城,爷也想试试,设机关,到底是六叔的厉害,还是爷的厉害。” 秦海说道:“我就说总看不到公子的身影。” 白景天得意的一笑。 太后特意在南郡厢军早上练兵时现了身,与领兵的副将一起站在高处,看着正在操练的兵士。果然如她所料,王指挥使留在城里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兵,看来,若有变故,这些人便是他能舍弃的。 不过,如此也好,自己正好可以借此助一助军威。于是,在兵士们快要操练完时,扭头对副将说道:“且慢散去,哀家有话要说。” 副将自然拱手称是,太后望着一脸戒备的兵士说道:“逆贼一日不除,家国便一日不宁。虽然逆贼手段毒辣,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逆贼想要假借‘宁王’的名字来祸乱民生,作为守卫一方安宁的厢军将士,绝不会答应。 王指挥使顾念你们年长,将你们留在了城内,自己带了身强体壮的出了城。但哀家却不这样认为,打仗打的是气力没错,但想要克敌致胜,经验也同等重要。若是此次对方再用火油弓弩之策,想必各位定然不会再如头次所见惶恐不安,无以应对,这便是经验。 各位也勿须因我身为女儿身而轻看于我,未入宫前,我曾担任过女武举的主考。可想而知,本太后并非闺阁之流,若有人不信,大可上前来与我比试。” 话音虽落,却无人应声,太后接着说道:“拿箭来。” 待长使将弓箭奉上后,太后一刻也未停留,一连三箭皆擦着兵士的头顶,呼啸而过,最后‘叮’的一声钉在了三处草靶的红心正中。 第547章 疑阵 总有好奇的兵士回头,看到之后,纷纷睁大了眼睛,以太后与靶心的距离,足足有二百米开外,她一介女流,竟然有如此身手,真真是令人叹服。他们的惊叹也吸引了更多的人回头,于是,大家再看向祝太后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祝太后对此非常满意,接着问道:“还有不服的么?” 自然依旧无人回应。太后又接着问道:“既然没有,明日便随我出战,必要拿下一城。”声音坚定无比。 一旁南郡厢军的副将,十分头大,原本与王指挥使约定好,一旦有战事,就做好出逃的准备,辎重都已随他出城,他们这些人只需轻装出逃即可。 谁知却被太后强行绑了来,如今还露出一副苦战的面孔,他们这些人如何去对战杀人如麻的敌军。 太后哪知这些人早被前两次的战事,吓破了胆,根本无心恋战。只想着军令如山,以她的身份,不战也得战。 白景天却比她要懂得猜透人心,此时正在帐中议事,“这些南郡厢军,先是被火油吓住,后又被禁军的惨状吓住,我们只需再露出些苗头,必然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秦海想起忠澜的嘱托,“少将军,千万要留太后性命。” 白景天说道:“只要她不自裁,便是活的。” 东郡的大片平原地带早就被忠源收入囊中,只留了中东部尚在朝廷手中,中东部皆是丘陵,城池修建也多在群山环绕之处,所以此战,白景天是占了优势的。 第二日一早,太后就摆开了阵势,尚未叫阵,就带着女卫,朝着自己怀疑的地方一阵箭雨,由近及远,最后到达二百米的极力之处,绑了灯油的箭头都未引燃一处火油。 太后十分诧异,虽说她未曾亲眼见过,但火油燃烧时会产生大量的浓烟,令人窒息,所以对方必然要留有安全距离,不然风一吹便入了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又看了看四处裸露的巨石,突然有些明白,笑道:“看来是哀家过于谨慎了,这里的地形明显不适宜于挖掘,再想挖出暗道埋入火油怕是不能够了。既然无此顾虑,大家用盾甲防身,随我攻入城下。” 白景天则紧张地看着四处射箭的祝太后,直到她终于停了下来,才松了口气,“好在埋了草皮在上面,不然差点就坏了爷的好事了。” 看到祝太后指挥着南郡厢军朝着城门处攻来,白景天不停地说着:“稳住,稳住,千万稳住。”看起来是提醒旁人,其实是在提醒他自己。突然,只见他嘴角一咧,说道:“举旗。” 城楼不显眼的地方,有小旗闪了几下,正在往前冲的南郡兵士就听到有岩石炸裂的声音,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有炸雷,又要点火油了。”他这一声倒是比太后的鼓动更有效力,原先往前冲的队伍,突然转了方向,开始朝后跑去。连带着不明就里的后防队伍也跟着调转了方向。 太后见状,气急败坏,怒不可扼,“敢退者,军法处置!”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巨响,有好几处还显现出了火苗,烟比火盛,闻到熟悉的气味,原本还有些亏心的副将,也出言相护,“太后,尽快后撤吧,这火油确实厉害。” 太后虽不愿意,但对方一阵箭雨接踽而至,走得慢的,纷纷中了招。白景天此次用的是芦苇利箭,但箭尖皆被他涂了药,虽不致命,但奇痒难耐。中箭之人哪里忍得住,一阵鬼哭狼嚎,却无一人敢停留在此,都加快了步伐。 -- 第667页 太后看大势已去,咬了咬牙,只得退去。之后便看到对方从城门缝里出来了一队人,细数数不过十人,皆背负着一个大竹篓,沿途捡拾着射空的芦苇利箭。 太后接过长使递过来的芦苇利箭,“能造出这箭的,定然是个高手。”顺手试了试,尚未射出就放弃了,因为芦苇的箭身根本不禁力。“看来是用特制的弓弩射出。 长使也插话道:“想来制作不易,不难他们也不会急急忙忙出城捡拾。” 太后看着远处犹如下地的农夫一般,背着竹篓,低头捡拾的几个人,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超了射程,真想就这样结果了他们。” 长使见到与宫中大相径庭的太后,沉默不语。 其实也不怪祝太后,信心满满出宫而来,至此一次比一次憋屈。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十分怀念,未嫁之时在西郡的恣意,那时在山匪的眼里,自己便是战无不胜的祝家大小姐,只要自己露出名号,便无人敢当面应战。 正因为此,自己才会隐了身份,到处去寻山匪,也因此认识了秦道川。也见识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若是秦道川肯相助,定能将这些逆贼纷纷剿灭。但这个想法马上就被她自己打消了,先皇在世时,曾与她说过,国公府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千万不要叫醒它,因为一旦叫醒,你永远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它再次安定下来。 想到此,觉得父亲真是愚蠢之极,权力到手之后,便再没了往日的谨慎。又唯亲是举,令有志之士纷纷远避。上了位的,也是各怀心思。若不是如此,西郡岂会那般不堪一击,南郡又岂会像今日这般,只顾性命,不顾脸面。这一切的一切皆是身边没有真正可用之人。 自己的女卫不过百人,又重新组建不久,哪有什么战力? 心里不由得怀念起先皇仍在时,对自己百般呵护的岁月?“你口口声声说宠我,为何要立旁人为太子?你若是早早地立皇儿为太子,再好好地将他辅佐成才,我俩又岂会是那样的结局?你一定在嘲笑我吧?我让你失望,你也必要让我失望是么?你问我,到底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你能给么?为何旁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我却不能?为何我面对的,都是我不想要的?” 营帐外的长使只能听到帐内的太后在低声絮语,但无论如何仔细去听,却听清楚只言片语。 第548章 突袭 城楼上白景天说道:“希望父亲他们尽快热闹起来,到时候我就不用再这样辛苦了。” 他的随从问道:“公子,你都未出战,辛苦什么?” 白景天说道:“打又不能打,烧又不能烧,哪能不辛苦?” 见他依旧说得不明不白,秦海替他解释道:“少将军是说,这南郡的厢军是不能杀多了的,不然击起南郡的战力就不好了。这太后也是不能伤的,不然有欺负女流之辈的嫌疑。” 秦风接道:“少将军这攻心之计真是不错,再来一个回合,怕是太后就要对南郡厢军的避战起疑了。” “我要是南郡厢军的副将,我就说,禀太后,末将认为,今日还是有成效的,起码,我们挡住了敌军,令其不得再去攻打其他的城池。”白景天的随从说道。话刚落音,就得了白景天的一脚,“就你滑嘴,还不快去检查收回的箭。” 猜得倒也没错,副将果然是如此说的,太后强忍着不去驳斥他,“今日的伤员,可都安置好了?” 副将回道:“禀太后,箭身只是涂了药粉,痒过一阵,便无事了。只是创口较大,中了箭的,怕是要好好养着了。” 太后说道:“你方才说得极是,我们就在此处牵制他们,也好让皇上无后顾之忧。” 已经与忠源汇合的忠澜,正在那里排兵布阵,最后待帐内无人之时,忠澜轻声问道:“你不比我,真的不去信府里?” 忠源也轻声回道:“信我早已写好,只等明日战果一出,就送出去。” “好一出将在外,有所受有所不受。”忠澜拍了拍忠源的肩膀。 “三兄,当初被你收留的时候,总觉得两眼茫茫,全无前路。直到了北郡,有了自己的私田私兵,才觉得又有了路。但那路并不宽敞,还十分崎岖。现如今,总算看到了大道,你说我该不该把握?”忠源说道。 忠澜问道:“母亲想必是支持的吧?” 忠源说道:“母亲我从未看透过她,她对我,已好得不能再好了,” 忠澜说道:“若她是男儿身,这天下怕早就是她的了。” 忠源说道:“所以,我决定将这天下最尊贵的位置送予她。” 忠澜说道:“太后么?” 忠源点了点头。 还是深夜,又有了几处火把,在相同的地方摇曳,南郡和北郡查探之后都觉得十分无聊,就不能玩些新花样?又有人新的动静,查探之后,又是路地,且人数极少。 再之后,火把渐渐熄了,也再没有新的队伍出现。 天上的星光渐渐隐去,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先是马被惊起,不时何时挣脱了缰绳,四处奔逃。再之后营帐皆被火箭点燃,兵士们逃出帐外,衣衫不整。 南郡的兵马慌张地警戒着,但只闻两旁的厮杀声不断,却似无人进攻他们的驻地。王指挥使果断地吩咐下去,“整队突围。” -- 第668页 一路冲出很远,回头一看,远远的城墙外,火光渐渐熄灭,令方才的厮杀声显得十分的不真切。“去通知副将,速速与我们汇合。” 等杜郁文领着城内的禁军冲出城援救,发现了空荡荡的南郡厢军驻地,咬牙道:“早知如此,那日便该让他们先行。”但此刻不是报怨的时候,对皇上的亲卫说道:“速去报与皇上,领了队伍拦住与太后同在的南郡厢军,定然不能让他们离去。” 从睡梦中惊醒的皇上,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人都是死的么?难道就没一点征兆?” 杜郁文迎上去时,东郡的厢军已快抵挡不住,有了援军自然高兴万分。 这边,与杜郁文最先遇上的是忠澜的南关军,白景天的亲卫军并没有来,所以并没有人认出杜郁文,一连几人败背之后,终于引起了忠澜的注意,忠澜拍马上前,挡下了杜郁文刺向南关兵士的利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道:“好剑!好剑法!” 被抵挡了的杜郁文抬眼看向忠澜,见对方居然黑巾蒙面,于是嘲讽道:“是魑魅魍魉么?就这般不敢见人,是人就报出名号!” 忠澜默不作声,早已打量过他,也有些明白了他的身份,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从未跟人说起过,自己刚刚出府时,游历的过程中,曾经见过杜若远与暗卫的角宿在一起过,后来角宿代表母亲,来过南关多次,杜若远与母亲的关系,不言而喻。 母亲毫不避讳地要大家切勿伤了杜郁文的性命,其他人只当她是为了娴苔,或者是惜才,可他却知道真相并非如此。角宿领着的暗卫对杜若远极为恭敬,可见他在暗卫中的身份高于角宿。 再后来,自己经历了事故人情,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隘。眼前这小子倒真有几分像杜若远,看来这个顺水人情,自己是要留给母亲的。 杜郁文对战几个回合之后,发现对方招招皆留了余地。年少气盛的他,没有多想,只认为是对方看不起自己。想到一直跟随左右的那几个禁军,厉声说道:“大家一起上,这人看来是个头领,活捉了他,也算头功。” 几个禁军十分尴尬,但忠澜却十分坦然,一挥手,身边就聚拢了十几人,将杜郁文刚刚招来的几位禁军隔开了。 杜郁文咬了咬牙,这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但勇者不惧战,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剑,默念一句:父亲,助我。便重新朝着忠澜冲了上去。 忠澜依旧一脸坦然,一招一招地与他比拼着。忠澜的剑法是他在秦家剑法、白家剑法和郑夫子教他的剑法揉和而成,每招都取了自己最适宜的剑式。杜郁文虽然刻苦,天份也实属不错,但毕竟年轻,对上忠澜还是稍逊一筹。 见苦战不见成效,杜郁文脸色愈发难看,心无对策,只想到,自己毕竟年纪上占了优势,只要耗尽对方些体力,便能寻到破绽,到时再一招致敌。 忠澜却早已将他的招术熟悉,心中想到,怪不得景天对你念念不忘,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第549章 生擒 杜郁文马上就感觉到了对方戏谑的意味,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令他愤怒非常,招术也越发地狠厉。忠澜一个闪避不及,生生被他划破了衣襟,也因此改变了心意,口中一声轻哨,身边就多了几个人,杜郁文立马压力陡生,虽然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杀意,但对方的意图也十分明显,想要将他生擒。 杜郁文顽抗了一阵,看着数支抵着自己要害的剑尖,虽然仍旧满眼不忿,除了握紧手中的剑,再也无力反转。 依旧无一人说话,但手脚却非常干净利落,将他像绑粽子一般,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一个高大的汉子将他轻松地扛在了肩上,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剑,另一人拿着他的剑重新插回了他腰间的剑鞘中。 远远的盛琰一直关注着,直到此时,才算真的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松去蒙着的黑色面巾,回头招呼了一下自己的随从,重新投入到战斗中。方才因为杜郁文的出现,几个人赶紧躲了起来,生怕被他发现端倪。 那几个禁军中的暗卫在杜郁文离去后,突然转变了方向极力护卫杜郁文的态度,相互打着掩护,不一会儿就不混入了交战的人群中,再也不见了踪影。秦云也适时拦住了正欲去追的秦月,摇了摇头,眼睛却朝着他眨了一眨。秦月突然睁大了眼睛,也眨了眨作为回应。秦云稍稍点了点头,两个人皆做出会意的表情。 忠澜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划破的衣襟,一抬头正好看到他俩奇怪的表情,轻声说道:“都走了?” 秦云点点头,伸出手掌抓了抓,忠澜一见,眼中意味颇深,母亲也真算大方了,居然指了五个人给这小子。 唯一顾忌的人已安置妥当,余下的就不用客气了。一番厮杀下来,已经能远远看到忠源的那边的身影。至此时,这一战胜负基本已定。攻进城,不过早晚的问题。 盛琰觉得今日格外的酣畅淋漓,自幼的苦练,亲卫营的数年都算没有白费,今日在战场上动了真格,虽然心中不愿承认,但弑杀中的快意使他非常兴奋,却是不容回避的事实。出身行伍的家庭,血脉中带来他的,就是要在沙场中建功立业,让秦家军永远承继下去。 城中的小皇帝,看着眼前苦求他出城避战的亲卫,“南郡的厢军真的逃了?”亲卫见他事到如今仍旧不肯相信,只得重新劝道:“皇上,是禁军杜首领派人送回来的急报,如何不真?” -- 第669页 “我逃?你们忘了,母后还领着一队南郡的厢军在北面呢!”皇上怒而忿起,对亲卫将他的母亲置之脑后十分不满。 “皇上,唯有尽快出城,才能去寻太后,护她周全。”亲卫说道。 等到终于说动皇上换了百姓的装扮,准备出发时,才发现无论哪个城门外围都已被对方占据,也就是说,无论朝哪个方向,皇上都出不去了。 亲卫反应迅速地四处拍打着原先紧闭的门户,“乱军说进城便要屠城三日,大家快逃啊。”一顿操作之后,效果果然明显,早已收拾好细软的百姓,纷纷逃出了家门,朝着最近的城门冲去。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四个城门都树起了‘宁王’的旗帜,每个城楼上都有大嗓门不断喊着:“‘宁王’从不伤及百姓,大家勿信谣言,尽快归家,以免财物丢失。只一条,不得收留无关人等。家中有人从军的,上报即可,既往不咎。”这话不断重复着,一人说累了,就换了另一人接着喊。 百姓看着紧闭的城门,又纷纷退了回去,街面上很快就没了人影,家家都关上了门户。 护着皇上的亲卫,只随着人群,最后寻了一处荒宅,避了进去。 躲在城楼上观看的盛琰轻声说道:“没承想,三叔和六叔竟连这也想到了,早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效果还真的不错。” “还在这里看热闹?不是说要去寻景天,看他如何活捉太后的么?”忠澜在他身后说道。 盛琰回头,叫了声三叔,摸了摸头,“原本以为活捉皇上没什么看头,现在看来,比那边好看,我还是不去了,免得景天兄长束手束脚,害怕被人取笑说他欺负女人。” 忠澜轻笑出声,“他若有这自觉,倒好罗。” “三叔,接下来如何做?我也可以帮忙的。”盛琰问道。 忠澜说道:“你六叔的意思,先将外防稳固,去探探南郡的人马如何了。等景天带来了太后,再来搜城。” 盛琰说道:“去探南郡的差事我也可以办的。唉!” “你不是说要去寻景天的么?怎么还在这里?”是忠源的声音。 “六叔,我想好了,反正到了那边我也不能现面,不如在这里看热闹。”盛琰回道。 “不说了,战了一夜,不累么?我可是累死了,先去歇息了。”忠源挥挥手便径直离开了。 同样一夜未眠的白景天,匍匐在草丛里,紧张地望着远处太后的营帐。照约定,今晚父亲和六叔会攻打皇上所在的城池,若南郡真如大家所料的未战先逃,那这里的南郡厢军定然也会收到信便弃太后而去。他得到的军令是生擒太后,可不能出了纰漏。 半夜时分,营帐中突然有了动静,但很快又平息了下来。正在白景天忐忑的时候,就看见南郡的厢军由远及近,悄摸摸地朝着营外遁去,最后出发的,是靠近太后营帐的队伍。 白景天依稀听到有人问话,是女声,而后有男声回答,似乎在说着换防之类的。 很快营地里又安静了下来,白景天心中感叹,这南郡也并非不能战,只是不愿战罢了。不然,岂能有这般的能力,悄无声息就退走了数千人马,连马的嘶鸣声都未闻。 对了,还有马蹄声也没听见,白景天突然想到,扭头轻声问旁边的秦海:“你听到马蹄声了吗?”对方摇摇头,轻声回答道:“公子,应该是用棉布绑了马蹄,所以掩藏住了。” 第550章 囚笼 在确定南郡遁走的人不会再回转之后,白景天招来了城外等候的援军,确并不打算惊动睡梦中的太后,而是在一旁静静等候。秦海不解,白景天解释道:“只剩了女流之辈,总有些胜之不武,还是让其自己先没了锐气,我们便只需将她们赶上马车,送去给父亲和六叔就算完事。” 等到护卫太后的女卫发现不对,一间一间营帐翻找,回奔惊起太后时,天色已蒙蒙亮。只见太后从营帐中冲出,实地查验之后,身影萧索地立在营地中央,一动不动。 太后的女卫收拾好行装,为太后披上斗篷,催促道:“太后,趁早去寻皇上吧,免得天亮后,贼寇发现异常。” 话音刚落,白景天就领着出现在了营地大门处,缓缓走到太后面前,“皇上已在城中等候太后,太后还是莫再耽搁了。” “你是秦道川的哪个孙子?!”太后望着他厉声问道。 “哈哈哈!”白景天连笑数声,自然不会承认,“世家的陈梓皓与我有亲,他说,太子不济,三皇子更甚,不但无才还颇多疑心,容不得人。” 太后满腹狐疑却没得到解答,仍旧不死心,“你是秦盛琰?” 白景天挑了挑眉,“我倒是极想与他一战。” 太后说道:“我不与无名无姓之人说话。” 白景天却没打算再与她啰嗦,一挥手,后面就上来了几个用木棍围了牢笼的板车。长使见了,厉声呵斥道:“大胆!你们‘宁王’见了太后也要恭敬行李,你们竟敢哪些忤逆!” “‘宁王’说了,恐太后自裁,要先绑住手,是你们自己动手,还是我的兄弟们下手?”白景天语气极为轻佻。 长使虽咬牙,却不忍太后受辱,只得拾起被人丢在面前的绳索,亲自将太后的双手绑了起来,太后双目含泪,语气也没了方才的凌厉,“皇上在哪?” -- 第670页 “‘宁王’说了,弑父弑兄弑弟的事,他从不会做。当初如此,如今也当如此。”白景天眼神轻扫太后,意有所指地说道。 太后明显脸色有变,抿紧双唇,终于沉默了下来。虽不情愿,却也只得登上为她单独准备的囚笼板车。 随行的女卫就没了这样的待遇,生死也不再重要,一股脑被塞进了后面的囚笼板车中。 山路崎岖,车行不快,太后慢慢平复下来,重回了冷静,又开始问了起来,“你姓陈么?” 骑行在她一侧的白景天说道:“不姓。” 太后又问道:“你与我一个故人很相似。” 白景天几乎轻笑出声,这女人,到了如今这地步,还满脑子的疑神疑鬼,“前次遇见一个女子,她还说与我前世有缘呢。”话音一落,旁边的人皆未忍住。 太后脸色铁青,说道:“你的眉眼像极了秦道川。” 白景天轻哼一声,“若不是‘宁王’事先吩咐我不可妄为,我便承认了这门亲,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国公府会如何应对?!” “南郡的人是你们策反的?”太后又问道。 “嗨,终于问到点子上了。”白景天笑着回道,却并没有回答太后的提问。 “围天际岭的便是他们么?”太后接着问道。 “你若是许我从后面挑一个我中意的,晚上为我暖床,我便告诉你些许。”白景天轻佻地说道。 “已为鱼肉,你挑便是。”太后说道。 “哦?我一惯喜欢与兄弟们共享,太后也舍得?”白景天接着说道。 太后抿嘴不语,后面的女卫们却变了颜色,虽然听说被俘的女子多半会被弃为营妓,但她们能被太后选上,在祝家出身皆不低,如何会愿意受此屈辱。太后方才答应,她们便有了怨言,若是还答应,那岂不是枉费她们一心追随。就连自认忠心不二的长使也咬紧了牙关。 “我不答应,你不也一样会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太后说道。 白景天呵呵笑道,眼神却扫向了后面的囚笼中,似乎在挑选着合意的,“莫看爷长得俊俏,爷可是荤素不计,这些小娘子环肥燕瘦,倒是适合与兄弟们一同乐乐。” 会意的众人也乐呵呵地看向了后面的囚笼,在女卫看来,一个个犹如饿狼。 太后沉默了,在她看来,国公府家教不至于此,怕是自己多疑了。这人多半是世家的,那个宁王的军师陈梓皓,多半是诈死,枉费自己当初还为他唏嘘过。 脑海中不断浮现当初天际岭后的变故,先是早上起来突然树起两副骨架,说就是宁王与郑智勇;再之后,皇上就坦然出去,外面再无人阻拦;紧接着世家就被传‘灭族’,皇上也因此放过了世家;皇上既往不咎后,陈梓皓仍旧因亡妻殉了情。如今想来,这一世,其间藏着多少秘密啊,先皇口口声声待自己真诚,凡事都不瞒自己,可这其中的关隘,他何曾说过半句,自己居然全信了他。 如今仔细想来,定然是皇上的后手令宁王不得不假死丢弃唾手可得的皇位,与世家一同将自己掩藏了起来;太子必然是明白什么的,才会久久不愿回京,最后走投无路,又心有不忿,才会在顺天府前当街自裁。 绝望之余又有些幸庆,遇见的是宁王。当初那样的形势下,宁王若是快刀斩乱麻,将天际岭上的人纷纷杀尽,岂不会早早地登了皇位,哪会有后来这许多事。看来旁边这小子说的,宁王不愿弑父弑兄弑弟之事是真的,那自己与皇上也能求条活命。 这皇位本就是父亲和皇上苦心积虑得来的,于自己而言,能畅情山水之间才是最想要的日子。日后若是能过上,倒也不算结局太惨。 白景天见她终于消停了,倒是有些意外,这太后应当与祖母差不多年纪,但给人的感觉却与祖母不同,锐气皆显露在外面。 身手倒是不错,白景天回想起太后初到时射出的箭矢,心中感叹道。 行至傍晚,终于依稀能见远处的城墙,白景天说了句,“差事终于办完了,晚上兄弟们好好乐乐。” 第551章 入了城,交了差,白景天将转过弯,就被盛琰拖到一边,“你小子,挺会折腾的,这囚笼的想法倒是极妙。” “哼,爷自小猎了东西都是这样往回运的,有什么稀奇的。”白景天不屑地说道。 “怎么回事?”白景天顺着盛琰的眼光看去,已经下了车的太后孤零零站在那里,而她的长使和女卫则远远地缩在一旁,似乎与她不认识一般。 白景天轻笑一声,“这么好奇做什么?你有想法?” 盛琰重重地拍了拍他,“你嘴里也留些德,小心日后被人收拾。我酒菜都备好了,就等你们了。” 白景天听到有酒喝,乐道:“太好了,这些日子睡觉都是睁着眼睛的,倒是要好好喝上一顿,再踏实睡上一觉。” 等京中国公府的秦道川收到忠源的军报,一算日子,想着如今怕是整个东郡都到了手。因为忠源信中只说情势所逼,怕南郡生变,需尽快攻城,故而未说到皇上和太后的归属。所以现在到底形势如何,他是两眼一摸黑。 等他急急来到右院时,若舒刚刚看完暗卫加急送来的秘信:杜郁文已在忠澜的手中。若舒松了口气,因杜若远的缘故,她与暗卫都希望他能平安到老,生儿育女,承继杜若远的烟火。 -- 第671页 秦道川进来后,一言不发,只将忠源的信放在了若舒的桌上。若舒看完,因为暗卫的秘信,她并不惊讶。 “皇上和太后怕是回不来了。”秦道川说道。 “只要婉珍、婉华和太妃安全,就随他们去吧。”若舒回道。 “就怕祝丞相不死心。”秦道川说道。 “你是说他想称帝?”若舒问道。 “我是怕他会以婉珍要协我助他。”秦道川说道。 “那你便助他就是。”若舒轻笑着说道。 “我问你,你觉得南郡会反么?”秦道川问道。 若舒说道:“论常理,只能反。不过,也有可能不反。” 秦道川问道:“你且说说,看与我可有不同?” 若舒因忠源事成,心情舒畅,便说道:“我要是南郡,我便是回了,也藏匿起来,只说未归。这样就能继续在一旁看戏,再谋后定。反正皇上和太后是不可能再归位了,其余的说法皆可反驳。” “夫人有这种想法,倒是出乎为夫的意料。看来你我夫妻,越来越默契了。”秦道川说道。 若舒说道:“我还可以说说,忠源在等待祝丞相粉墨登场的工夫,必定会先平定北郡。” “我倒是觉得祝丞相很可能会效仿前朝,重新立个皇上。”秦道川说道。 “我倒是担忧另一件事。”若舒说道,“打了江山之后,谁来坐?” 秦道川顿时明白,却不愿轻易表态,因为在他看来,这事已与他无关。“若是事成,我只想能去北地待几年,许久未跑过马了。” “那我便回青州,我也许久未回过青庐了。”若舒接道。 “那我们就先去青州,你再随我去军屯。”秦道川说道。 这边忠澜在战事结束后,第二日便整队出发,一路朝着青州进发,他庆幸青州地处东郡与中郡的交界处,不像津城,与京城那般地近,如今的局势看起来顺风顺水,实际上并不乐观,一旦有人挑破了‘宁王’的假面,就算京中的父母亲人能顺利脱身,津城之后,青州定然会成为祝相的首要攻击之地。 攻打原城时,自己便发现了祝相的私兵不见踪影。与忠源的乐观不同,忠澜更愿意相信西郡之所以那么不堪一击,是因为祝相抽调走了最得力的兵马去护卫中郡。 瓮中捉鳖那种小事,就留待景天和盛琰去做好了。忠源急于去收服北郡,他则急于将青州纳入自己的地盘。因为青州之于母亲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因为郡府的失利,忠澜一路行来非常顺利,因为余下的城池皆抽调了兵马前往郡府应援,留守的本就不多,故而南关的兵马几乎没有耗费什么时间便顺利到达了青州。 看着眼前笑呵呵看着自己的娴珂,忠澜也轻笑着迎了上去,“早知道你们已经装备起来,我便不这样急着赶路了。” 娴珂笑着看了看身旁的柳宿,“几位哥哥这般出色,我要是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不看好,如何敢称秦家的八小姐。” 忠澜虽然是与娴珂说着话,眼光倒始终停留在柳宿的身上,十分好奇这位除了俊俏之外,还有什么奇特之处,能让自幼便喜欢四处招摇的娴珂改了性子,毅然嫁予他,屈身于这狭小的青州。 娴珂护夫心切,说道:“三兄,远来是客,莫论其他,且让我夫妻二人招待一顿可好?” 忠澜微笑着点点头,似乎有几分明白,为何母亲会同意这门亲事了。 饭间,柳宿得了空,问道:“三兄,接下来有何打算?远的我们去不了,近的地方,我们也是可以帮上忙的。” 忠澜说道:“我打算将青州的地盘再扩上一扩,想来母亲是高兴的。” 娴珂插话道:“那就先占了旁边的随州,母亲定然喜欢。” 忠澜接道:“好,就依娴珂。” 等若舒在京中接到信时,中郡靠近青州的随州和房州都落入了‘宁王’的地盘。她也明白,忠澜此举是为了自己。当初他与忠源约定,若是只占了西、北、东三郡,他便得西郡,北郡归忠源,东郡归忠淇。当时忠淇的原话是,东郡就由他与忠湛共有,因为长兄虽然未出战,但他守在北地,便算是出了力。 几个儿子盘算着如何分地盘,若舒不由得心生感叹,若是自己当时留在世家,在父母面前如愿长大,现在又有一副怎样的场景,自己的弟弟们又会如何分家产呢? 秦道川的意思十分明了,他无意介入,一切就由他们自个儿决定。 若舒也十分认同,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算日后他们的儿孙要兵戈相见,那时自己也早已入土,管不了这么多了。 秦道川也曾感叹过,若是当初没有将忠源送入宫中成为太子陪读,他是不是就不会成为现在的忠源? 若舒与他不同,从不愿过多的假设,人到中年,她更愿意相信,每个人所走的路上天都已定好,你的每一个脚印都代表着你的阅历,它的走向,便是你的人生。 第552章 请缨 虽然急于收服北郡,但忠源只派人送了信给北郡郡守。信中说道:只要他们愿意臣服,尊‘宁王’为帝,自己则不动兵戈,郡守依旧是郡守,厢军依旧是厢军。就连历朝受封的皇族,也可一切如常。以十日为期,为不愿,那便是大军压境,再无情义可言。 自己则仍旧寻常装扮,领着装货的马车,回到了北郡郡府自己的宅院。赵雪飞见他终于归来,便将如今的形势告诉了他,“父亲夜不能寐,也不知这‘宁王’会不会秋后算帐?毕竟当初,北郡是跟随了太子的。” -- 第672页 忠源饮了口茶,轻巧地说道:“多少年前的事了,‘宁王’若是成大事的,必不会计较这些。” 赵雪飞却认为他只是不明就里,才会说得如此轻巧。心中感叹,毕竟身份有别,对这种事哪里能想得明白。心中有了想法,便不再多说。忠源暗自观察着,嘴角微翘,接着说道:“明日我去郡府走走,看郡守大哥可有新的消息。” 赵雪飞听了,脸色稍稍转暖,“如此极好,这些年北郡一日比一日兴旺,郡守跟着就神气了起来,对我们这些皇族,也怠慢了许多,父亲他们为此苦恼不已。” 忠源接道:“如此说来,是我的不是了,我若是在北郡少投些钱财,岳父大人岂非就不用如此伤神了?” 赵雪飞颇有些无奈,回道:“你倒是听明白些我的意思。” “倒是不知,夫人到底何意?”忠源问道。 赵雪飞说道:“我是说如今北郡皇族已然势微,若是‘宁王’得了天下,再分封个亲信过来,我们的日子恐怕会越发的不好过。” “夫人不该是坐以待毙之人,想必已有应对之策。”忠源说完,赵雪飞对他不咸不淡地态度十分不满,“你一去数月,音讯全无,你莫忘了,若天下不太平,你也难以独善其身。” 忠源说道:“我怎会忘怀自己只一介商贾。这种权力的更迭,向来只与皇族贵胄相关。” “你这些日子都在哪里?”赵雪飞突然转而问道。 忠源轻笑一声,“没承想,夫人也会关心我的去向?” 赵雪飞回道:“我只想问你一路上可曾听到什么传闻?” 忠源轻轻挠着下巴,似在回想,“各种消息满天飞,都只听了半只耳朵。毕竟我每日算帐都算不赢,哪里有工夫去操这种空心。” 赵雪飞见他对这头等大事居然全不上心,只得直接问道:“自从‘宁王’在西郡和东郡全面铺开,北郡就失去了朝廷的消息。我最后得知是皇上御驾亲征,但是在东郡居然一城都未收回,还先后失去了东郡半数厢军和他自己带来的京中禁军。” 忠源回道:“既然打不赢,为何不赶紧回京?” 赵雪飞看向他的眼神颇有些对牛谈琴之意,但有些话还是不能不说,毕竟她这个丈夫与北郡郡守的关系十分要好,父亲要打探的消息,如今只能靠他。“御驾亲征岂能无功而返?我看皇上很快就会来北郡求援。” 见她终于说到自己关心的事上,忠源难得正经了一句,“这么说来,岳父他们是打算领着厢军去攻打‘宁王’了?” 赵雪飞丝毫没有意识到忠源言语上的转变,回道:“正是不了解目前的形势,所以迟迟未决。” “若是郡守觉得大家还是按兵不动的好,你们会如何?”忠源接着问道。 赵雪飞说道:“能按兵不动当然最好,但是朝廷的军饷到今日已近半年未给,‘宁王’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成事,我们这样两头不落靠,到头怕会比太子事败后,更难熬。” “我经商数年,有一经验,倒是可以与夫人分享。商机总是稍纵即逝,晚一步便会谬之千里,岳父他们可要好好盘算,免得到时夫人在我面前再无倚仗的本钱。”忠源语带双关,心里却希望赵雪飞能尽快明白他真实的意图。 赵雪飞在听到稍纵即逝四了后,心绪就随之飞走,对他最后的话根本就没留心,揉了揉发胀的额头,说道:“其实父亲他们也有想过派人去接洽一下‘宁王’,可惜时至今日都没能寻到与‘宁王’说上话的人。” 忠源却没接话,端起茶杯,就着冷茶喝了一口,却又觉得不爽,说了句,“外面有人吗?换盏茶来。” “因你一直外出未归,我便是有心,也不能不守妇道。今日你既然回来了,希望你能应允我为父亲分忧。”赵雪飞说完,一脸正色看着忠源。 忠源终于明白自己方才烦燥不安的原因所在,但心中的臆想成为现实,仍旧不能让他平静下来,反而愈发地烦燥。在他的记忆中,虽然母亲一向强势,但这种强势都是掩藏在柔弱之下,从来没真实地显现过。就连自幼被父亲娇惯的娴珂,也从未在人前争强好胜。 如今自己的妻子竟然想要如此抛头露面,像男子一般只身赴险。沉默了许久,一抬眼,发现赵雪飞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夫人见过‘宁王’么?”本来是想问赵雪飞是否与‘宁王’相识,但斟酌之后,还是换了种问法。 “幼时与父亲去京中贺寿,曾见过一面。”赵雪飞坦然道。 “你为何笃定他仍旧会给你面子?”忠源说道。 赵雪飞说道:“当年母亲仍在,数年只得我一人。父亲在宴上曾言,若是先皇上应允,他便为我招婿,将来让我的儿子承袭崇王府。我记得当时宁王接了句,没想到崇王竟如此看重长嫡,说完之后,场面十分尴尬,父亲自此没敢再说一句。” “若我不答应,夫人有何打算?”忠源问道。 “我自然是希望你答应的,你若不放心,尽可以派人跟着我。”赵雪飞说道。 “呵,夫人好盘算,用我的人手为娘家做事。倒是不知,到头来我有什么好处?”忠源问道。 赵雪飞似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说道:“你若舍不得,也可不派人。” 第553章 恐吓 -- 第673页 “看来夫人心意早已定下,只不过来知会我一声罢了?”忠源说道。 “我明日就去与父亲说,若他答应,即日就出发。你的想法我左右不了,但出发时,我仍会告知于你。”说完,赵雪飞便轻施一礼,准备离去。 “夫人此举,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崇王府的将来,毕竟宁王当时是首肯了的。”忠源似没看到她的意图离去,依旧追问道。 “母亲已然故去,府中已有庶子,我不过是怕有负母亲的嘱托,尽我全力罢了。”赵雪飞解释道。 “尽孝有万种法子,就算朝廷不养,只要夫人开口,我也可以承担,整个崇王府人数也不多。”忠源说道。 赵雪飞叹了口气,“你不会明白的。” “门第有这种重要么?”忠源这倒是句实话,因为无论父亲还是母亲,还是府中的兄弟姐妹,对门第都看得极淡,除了长兄当初略有些执着。 “我若是出身贫苦农家,你当初会娶我么?”赵雪飞反问道。 “那倒是不会,毕竟我要的是贤内助,大字不识的女子,如何能胜任?”忠源倒是老实承认了。 “若是崇王府尊贵不再,你会轻视我么?”赵雪飞继续问道。 “那倒是没想过,毕竟你一向是轻视于我的,我就算日后轻视你了,也不说准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忠源说道。 “你,不可理喻。”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忠源望着空洞的房门,伊人已渺然,徒留一室馨香。其实这次归来,他原本是打算为日后的坦白做些铺垫,可不知为何,两个人坐到一起,又成了这副局面。 他已经可以笃定赵雪飞会亲自去见‘宁王’,毕竟这种差事,除了她也没谁会接,不然早就选出了人,哪会等到今日。 两位兄长和两个侄儿若是看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代表着北郡的皇族前来,不知会做何想,更不知他们会如何猜测,恐怕就连自己辛苦操练出来的私兵,都会暗地里揣测。 时至今日,他终于有些领会父亲的难为了。因为自他记事起,父亲便是事事谦让母亲,可母亲仍旧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就算数年后归来,父亲也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可要他做到父亲那样,对自己的妻子百依百顺,却是不能。苦思一夜之后,忠源终于有了主意。 早起正在梳妆的赵雪飞听完他的话,有些不敢置信,“你要与我同去?” “那是自然,你既然嫁了我,就不能失了我的脸面。”忠源接着婢女手中的茶水轻饮了一口,却因为彻夜未眠,口中苦涩,连带着新沏的茶水都难以下咽,皱了眉头,接着说道:“你若不依,便不用去了。” 赵雪飞诧异之余,心中却升起欣喜,她这个丈夫虽然出身不高,其余的却寻不出什么缺点来,说话做事俨然有大家风范,若是他愿出力,当事半功倍。“如此,待我去问过父亲,我们便一同出发。” 忠源只嗯了一声,眼神流转,没再说话。 崇王听了,自然高兴,这种难办的差事,尝尝是费力不讨好,女儿女婿自愿探路当然再好不过,“你与女婿说,事成之后,定然不会亏待于他,他不是一向喜欢买官么?到时候要‘宁王’给他个真的官身,也好与你匹配。” 赵雪飞一听,“父亲切莫当着他的面说。” 崇王会意地说道:“父亲明白,他爱惜脸面,最不喜人因他的商贾出身而轻看于他。” 与此同时,忠源也去寻了郡守说话,望着一脸愁容的郡守,忠源体贴地问道:“大哥,可是为‘宁王’之事烦心?” 郡守愣了一下,敷衍道:“岂能不忧,如今局势危急,恐有大乱啊。” “大哥是说‘宁王’会胜?”忠源佯装不知,接着问道。 郡守低头深思片刻,说道:“老弟啊,不瞒你说,以如今的局势,恐怕要变天啊。” “那大哥有何打算?”忠源关切地问道。 “听天由命吧。”郡守回道。 忠源说道:“我去东郡办理文书时,厢军首领倒是换了皇上的亲信,但是东郡郡守却还是没变。想来北郡也会如此吧。” 郡守说道:“你此次归来,可去过崇王府了?” 忠源说道:“我昨日归来,今日便来见大哥了。怎么?崇王府有事么?昨日山妻并没同我说起啊?” 郡守摇头道:“无事,我只是一问罢了。” 忠源见郡守明明是为自己的来信苦恼,却始终不愿提起,觉得他应是犹豫不决。毕竟东郡失守之后,郡府被围,皇上被擒的消息尚未传来。太后是私下去的,北郡之人更是一无所知。于是,便想添砖加瓦,助一把火。“大哥,我听到些坊间传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郡守一猜便知定与如今的局势相关,赶紧问道:“你我之间,还有何不能讲的。” 忠源轻声说道:“听说皇上带的禁军首战便被‘宁王’剃了头,全军覆没了。” 郡守闻言,淡然回道:“此事是真,皇上后来直接在东郡和南郡的厢军中重挑了禁军,填了空缺,于他们也算是机缘了。毕竟若是平常,这等的好差事,哪会轮到他们。” 忠源又说道:“听说南郡的人一个都未曾报名。” 郡守于此倒是头一次听说,问道:“此事当真?” “小弟也是听街坊说的,他们中有亲戚入了选,说是填补的空缺都是东郡的,南郡的说是不愿离家太远,无法照顾高堂妻眷。”忠源接着说道。 -- 第674页 郡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说的也是实情,这差事虽好,但毕竟入了京,便无根无底,要想在京中立足,也是极难的。” 忠源见他说话颠三倒四,明白他是心乱了。说道:“我回来时,总听人说‘宁王’又占了哪里哪里,本来还担心自己不能通关,没承想,无论走到哪里,像我这种商贾,倒是无人刁难。” 郡守问道:“‘宁王’的兵马应当与朝廷的装扮不同才是?” 忠源说道:“倒是有几分不同。” 郡守接着问道:“有哪几处地方换了装扮?” 忠源随口点了几处,郡守脸色骤变,却没言语。 第554章 称呼 “管他呢,只要北郡太平就行。”忠源说道。 郡守终于开口道:“哪能一直独善其身啊,早晚要趟这浑水的。” “说句行外话,若是‘宁王’有见识,当来求大哥才是。朝廷也是,若要北郡帮着平乱,也该来好言好语才是。就像我那学监的官职,都不知因此垫了多少银两了,若不是我与大哥相熟,岂能不多想。”忠源说道。 郡守见他如此体贴,说道:“幸好你明白,不像旁人,这朝廷的银子不来,还认为是我见死不救。” 忠源顺势说道:“那都是没见识的,大哥北郡为官多年,哪能不希望北郡日益兴旺,一片详和呢。” 郡守感叹道:“还是你好,这世道再乱,生意也是一样的做。” 忠源说道:“大哥此话差矣,若不是有大哥维护着北郡的太平,我哪能如此松快。” 哪知郡守听完,再看他的眼神竟然十分的奇怪,饮了一口茶后,终是没忍住,“原本这次厢军的指挥使是轮到崇王府的,却因为‘宁王’之事,一直未办交接。一边是原先的人为了自保迟迟不主动交接,一边是崇王府举棋不定,也未开口要求。” 忠源听了,挑了挑眉,“他们向来只对我的银子感兴趣,我已尽了心了。” “唉,贤弟明明人中龙凤,千里难寻的人材,可这崇王府偏偏拘泥于门第,生生弄成了如今的一副局面。不过,为兄也提醒你一句,毕竟是姻亲,若是崇王府接了厢军指挥使,又走错了路,你这个做女婿的,怕是难以脱身啊。”忠源见郡守终于说到了点子上,接道:“大哥是说,我应提前走些门路?” 郡守沉思了许久,还是说道:“你与我不同,‘宁王’那边也不是不可交结,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是躲不过的,你却可逃过这一劫难。” 忠源说道:“兄长这是什么话,若是我能交结到‘宁王’,兄长若有吩咐,为弟的必然万死不辞。” “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这‘宁王’消失得突然,出现得也突然,还实力大增,简直令人不敢置信。不过我所得的,都是传言,也不知真假,朝廷又久无音讯,心中难免忐忑。”郡守点到即止地说道。 忠源则依旧坦然道:“兄长,那为弟即刻便出发,尽快寻到门路,好为兄长解忧,也为我自己除祸。” 郡守满意地说道:“贤弟昨日刚回,如何好再出发?” 忠源笑道:“事有轻重缓急,为弟还是分得清的。” 从郡守府出来,忠源径直来到了崇王府。赵雪飞正好未走,见了他,直接说道:“我已说动父亲,你明日就可出发么?” 忠源说道:“此事郡守怕是不知吧?” 赵雪飞有些不自然地说道:“郡守如今是什么心思,也无人知晓。” 忠源说道:“我今日看他依旧是模棱两可,想着你执意要去,便主动求了这个差事,为他打探‘宁王’的虚实。” 赵雪飞眼神一亮,“如此最好,日后若有人问起,我便说是与你同去。” 忠源看着她,眼神意味不明,“夫人真是好盘算,时刻不忘将崇王府洗摘干净。” 赵雪飞说道:“如今情况不明,若是‘宁王’最后败了,崇王府如何经得起风波。” 忠源回道:“那是,我便不同了。” 赵雪飞说道:“你我乔装而去,旁人如何得知。” 忠源却不愿再说,“既来了,礼节还是要的,去见过岳父,便回府准备吧。” 赵雪飞自嫁了忠源,就困在了宅院之内,平时出行,也是前呼后拥,虽然排场但是少了以往的爽快。如今一身男装骑行在忠源的身旁,犹如久困笼中的雀鸟,欢喜异常。似乎去寻‘宁王’办差事倒是小事,出门畅游却是正事。 一路行来,见以往萧条的小镇都变得十分繁华,街面上熙熙攘攘,叫卖还价之声不绝于耳,自然心生感叹,“当真每个小镇的行当都不同么?” 谁知话出口许久,都无人应声。赵雪飞不由得看向了身旁的忠源,又说了一句,“你还在生气么?” 依旧无人理她。 赵雪飞有些懊恼,自嫁给他,便经常是这样不冷不淡的,心情好了话就多两句,若是没了兴致,十句都换不来一句回应。 “你倒是与我说两句。”赵雪飞说道。 “夫人是在同我说话么?”忠源回了句。 赵雪飞抿了抿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的失礼,“我这副打扮,再用府里的称呼怕是不妥,你说出门在外,我当如何称呼你才好?” 忠源说道:“与他们一样,称呼我为东家即可。” -- 第675页 赵雪飞哑然,沉闷了许久,说道:“我与他们到底是有些不同的,不如我们兄弟相称吧?” 忠源难得地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妥。” 赵雪飞说道:“反正我不愿称呼你为东家,你另外想个称呼。” 忠源当真想了一会,说道:“那你便与卢乾他们一般称呼我为公子好了。” 赵雪飞气呼呼地说道:“你就不能不占我便宜。” 忠源还未开口,就感觉到附近的人明显隔开了些距离,也有些尴尬,认真想了会,说道:“那便以好友相称,顺路同行而已。” 赵雪飞自己也未想到更好的称呼,只得认可了这个略有些奇怪的称呼。或许是想练练是否顺口,接着就说了句,“卢兄,赵贤弟,不妥,赵老弟,这样挺好。” 忠源表情十分奇怪,却并没有接话。 快到东郡的交界处时,忠源有意停了半日,待前去打探的卢厚回转,带来消息说是前面的城池已经被‘宁王’镇守,盘查得十分严密,无事不得通关。 忠源说道:“我倒是带了货物来,赵老弟可做好了准备?” 赵雪飞一愣神,“你借些货物给我通关不就行了么?” 忠源说道:“若是对方多问几句,赵老弟可想好了说辞?” 赵雪飞十分无奈,却又对忠源的阴阳怪气奈何不得,只得服软,“那便请卢兄指点一二。” 第555章 隔阂 幸好忠源适可而止,当真借了货物予她,也告诉了她一些此间的行话。 一行人来到关口,忠源他们顺利通了关,可是之后赵雪飞通关时,守城门的兵士却对她们盘算得十分严格。赵雪飞硬着头皮,用刚刚从忠源那里学到的皮毛努力地应付着,其间多次求救般地看向不远处停留等候的忠源,可惜他始终是背对着她的,仿似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终于过了之后,忠源难得地多说了一句,“我们前次通关就已经打点过了,你方才若是也打点一二,便不用这么麻烦了。” 赵雪飞吃了个哑巴亏,只得认命。 见他们似乎没打算在这里留宿,而是径直又出了城,赵雪飞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前面要走许久,才有一城,这时候出城,能赶到么?” 忠源对她依旧没有称呼十分介意,扭头装作没听见。 赵雪飞意识到后,说道:“卢兄,今日会在哪里歇息?” 忠源淡淡回了句,“你担心什么?” 赵雪飞如实说道:“我是怕前面没有客栈。” 忠源说道:“你与我行在一处,为何要担心这个?” 赵雪飞再一次哑住了。 队伍在她的沉默中继续行进了数十里,前面居然突然出现了一座城池,走近后,城门却是紧闭的,赵雪飞的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皱着眉头说道:“这里刚刚大战过,我们赶紧避一避吧。” 忠源难得地又扭头看了看她,“只要没有开战,便与我们无关。” 走近之后,发现城门并非紧闭,而是开了一条缝,城楼上有人高声问道:“来者何人。” 卢乾上前说道:“官爷,我们是过路的客商。” 上面沉默了好一会,再次探出的头却是白景天的,朝着下面望了好一会,才高声问道:“可有通关的碟文?” 卢乾面色如常地回道:“回官爷,有的。” 白景天眼神从忠源身上又转向了赵雪飞,之后又重新转回了忠源,“等着。”之后便不见了人影。 顷刻就听到城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白景天领着一小队兵士分列两侧,一本正经地查验着碟文,指挥兵士检查着货物,最后一挥手,“放行。” 忠源由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就算白景天的眼神令他不爽,也忍了下来。等他走远,白景天轻笑一声,“有好戏看了。” 赵雪飞待离城门稍远之后,才轻声地问道:“卢兄,这里也变了天么?” 忠源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赵雪飞却重重叹了口气,似顾虑此处说话不方便,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来。 街面上十分冷清,就算开着的店铺,店门也是半开半阖。 忠源他们熟门熟路地寻了客栈住下,赵雪飞看着卢乾递过来的房号门牌,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忠源,忠源却早已接过卢厚给他的门牌,径直走了。 赵雪飞低头看着门牌半晌,最后安慰自己,既然改了身份,避嫌也是应当。但是独自坐在房中,却始终觉得忠源此次归来,脾性改了许多,也对自己冷淡了许多。咬了咬牙,还是去敲响了忠源的房门。 “进来。”忠源刚刚说完,就看到了推门进来的赵雪飞。“我有话想说。”赵雪飞直截了当地说道。 忠源没起身,也没应声。 赵雪飞寻了椅子坐下,直接说道:“我知道你对我抛头露面十分介怀,但我已将苦衷与你明说,你当了解我的难处才是。” 忠源说道:“都已出发,就不必再说了。” 赵雪飞接道:“从出发到现在你哪句话不是带气的,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相处么?” 忠源表情十分奇怪,话也十分奇怪,“我们不是一向如此么?” 赵雪飞想回击他,却寻不到合适的言语,忠源说得不假,他们自成婚后,一向是如此的。夫妻俩难得地相处时光里,忠源若是话如剑来,她便也话如剑去,反之亦然。再加之,后来忠源常常一去数月,如今就连成婚伊始的些许温存都没有了。 -- 第676页 赵雪飞心中自然是有怨的,可是有些事,有些话,是万万不能出口的。可正因心中有怨无处发泄,故而每次见了忠源,只要他语气不好,她便也忍不住立刻还了回去。 “你就不能体贴谦让我一些?”赵雪飞忍不住报怨道。 忠源对她难得的服软却想到了别处,如今怕不是有求于自己才会表面服软,心里还不知在如何想呢?“既然如今你我是这种关系,便装得像些,也免得露了马脚,早早就失了先机。” 赵雪飞虽然心中极为不爽,却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关系,确实该把握分寸,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是我久居后宅,失算了。那卢兄早些歇息,老弟回房了。” 忠源没接话,眼神却一直默默跟随着她,直到房门关闭后,一直板正的腰身才颓然地朝后靠去,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仍不能舒解心中的烦闷,起身站在了窗前,静静望着渐渐暗沉的天空,谁也不知他心中到底是何种想法。 刚刚瞧过热闹的白景天却心潮澎湃,此时正自得地就着盐豆,饮着小酒,口中不停,“六叔眼光不错,六嫂一身素服,不施粉黛,也是极出众的。” 这话他敢说,盛琰不在,哪个敢接。 “可惜盛珪不在,不然就可以好好乐乐了。” 依旧无人敢接,盛珪公子的脾性屋内的几人倒是知晓,心中也有几分认同,若是盛珪公子在,见了这么好看的场面,必然会去凑热闹的。 “这事若是摊在四叔身上就好了,四叔脾气好,应该不会气恼。六叔这人虽然和气,但总让人心底发怵。心痒难耐,却不敢出手,真是令人难受。”白景天摇了摇快被他饮尽的小壶,刚准备说再去打一壶来,门就被推开了。 白景天望着站在门口的忠源,张了张嘴,最后决定装死。 “为何会比约定晚了半日?”忠源问道。 白景天赶紧起身,“六叔,这守城的是个死脑筋,好一番苦战才破了城,这才晚了半日。” 第556章 戏耍 “明日一早便出发吧!免得盛琰说你手脚比他慢。”忠源说道。 白景天眼神一转,“六叔,当真不要我帮忙?我做这事可是熟门熟路的。” 忠源说道:“我是怕你日后挽回不了形象,才为你着想的。” 白景天看着六叔越来越严肃的脸,只得说道:“六叔说得是。” 盛琰如今就像开了天神附体一般,神勇非常,与白景天不足两日便将躲在城中的皇上捉了出来,因为不便露面,之后便与白景天分道扬镳,往不同的方向出击,消息互相传回之后,两个人虽未约定,却都鼓足了气,想与对方比个高低。 这倒正合忠源的意,在朝廷尚未意识到,先将东郡收入囊中,到时候只需沿着中郡的边界摆开阵式,量北郡借它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北面与‘宁王’正面刚。到时候无论南郡反与不反,祝丞相都不敢将全面兵力针对‘宁王’。 想着接下来的局面,忠源决意戏耍一下自己这个傲气的妻子。在这偏僻的小城待了足足五天,暗地里替白景天收拾着这阵子的残局,明面上却对赵雪飞说,正苦寻能与‘宁王’牵上线的说客。 赵雪飞只一天便将这个小城逛了个遍,就量个普通的小城,既不占天险也不占地利,更不是交通要道,她实在想不通忠源停留在此的缘故。 每次去忠源的房间都会扑空,常常整晚整晚的不见人,赵雪飞犹豫了许久,才决定坐在忠源的房中等他。等到睡意朦胧,街上更鼓已敲过两遍,忠源才推开了房门,赵雪飞在半梦半睡中惊醒,迷迷糊糊抬起头,刚刚趴着睡留下的红痕十分显眼,“你回来了。” 忠源着实有些意外,但马上恢复了如常,“有事?” “有消息了么?”赵雪飞问道。 “嗯,明日就往南走。”忠源简短地说道。 “往南,那里也成了‘宁王’的?那岂不是皇——上也。。。”赵雪飞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意也越来越含糊。 “嗯。”忠源说完又觉得这样回答似乎不妥,“尚不清楚,也不敢多问,边走边看吧。” 赵雪飞却被自己方才的想法惊到了,轻声说道:“若是郡府也丢了,那——那便急信与父亲,免得郡守糊涂,牵连了厢军。” 忠源打了一个呵欠,“明日一早便要出发,回去歇息吧。” 赵雪飞闻言,径直走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房门。看到妻子如此利落,忠源心里发堵,一脸不悦,连梳洗都免了,直接躺在床上发起呆来。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朝南进发,因为是难得的一处平原,道路宽敞,大家骑行不慢,皆跑了个酣畅淋漓,尤其赵雪飞非但不觉得疲累,还兴奋异常,一路上最多落下忠源半个马头。 午间歇息的时候,忠源看着满面红光的赵雪飞,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悠着点,当心晚上骨头疼。” 赵雪飞说道:“不会,自从有这打算,我每日都会骑行两个时辰。” 忠源顿时觉得手里的馒头生冷异常,难以下咽。 他知道赵雪飞不是寻常的闺阁女子,也见识过母亲的不论常理而行,府里也有娴筠与娴珂的另类,但母亲也好,五姐和八妹也好,都脱离不了女子的柔弱,娴珂虽说也练过功,但行事说话仍旧脱离不了女子本该就有的娇气。 -- 第677页 可赵雪飞无论何时处于何种境地,都是这般的淡然。当初受困于地牢,若是寻常的女子平日再张狂,到了那时必定也失了分寸,惊慌失措。可她除了眼中戒备,形容疏离之外,全没有流露出半点的慌张。后来,自己无论交予她什么差事,她都是不动声色地就办完了,事后也不邀功,更难得的是,从不多问。她此次出门,只带了护卫,未带一个婢女,这几日停留在客栈,为了不让人怀疑,衣物居然是自己亲手清洗。 仿佛像一潭深水,你永远不晓得哪里是她的底线,更不晓得如何才能激起她的波涛。忠源有些气馁,有些担心自己就算一身龙袍站在她面前,恐怕都得不到她的万分惊讶。 忠源的百转千廻仅限于他自己,赵雪飞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她一面享受着骑行的快乐,一面思索着‘宁王’的实力。 当初‘宁王’起兵,北郡得到消息时,都觉得是有人在借着‘宁王’说事,目的就是针对铲除异己,独断专权的祝丞相。 后来,‘宁王’得了东郡半壁之后就专心与西郡的祝相人马做战,每次战到北郡的地盘都分毫不犯。北郡又有些得意,乐得坐山观虎斗,更达成共识,只要朝廷的军饷未到,他们便‘无能为力’。 再之后,一向被祝丞相视为后院的西郡以不可置信地速度被‘宁王’拿下,北郡又有些惊吓,与西郡的兵强马壮相比,北郡就只得算是老弱残兵了。若是‘宁王’进击北郡,恐怕不需西郡一半的工夫,北郡就要缴械投降了。 可是‘宁王’在拿下西郡之后,立刻张开了大嘴,朝着东郡剩下的半壁扑去,再一次放过了北郡。 然后,北郡就与朝廷和东郡失了消息。 今早出发前,自己已将猜测派人送给了父亲,希望父亲能扛住郡守那边的压力,留旧按兵不动,千万不要起了勤王的心思,因为照如今的局势来看,多半会万劫不复。 余光扫过一旁忠源的身影,赵雪飞有些烦恼,自己这位丈夫,无论何事最关心的永远是他的生意,若是无利可图,莫想劳动他一根手指。这次他愿意与自己同来,多半是藏了自己的心思,另外在赚取了郡守的情义之后,还能在自己这边落了好。 不用多猜,便能知道,江山异主也好,生灵涂炭也罢,都不及他的生意重要。 行到傍晚,刚入城,忠源只说了一句,他去打理生意,便抛下赵雪飞只领了几个随从朝着道路的另一头而去。留下的卢乾说道:“诸位随我来,客栈在这边。”虽说他们只晓得这次出门,不能再称呼夫人,只能称呼赵公子,但不知为何,无论是谁每次说话都千方百计地避开了对赵雪飞的称呼。 第557章 套话 这座城,便是当初收拾东郡和禁军的地方,如今因为郡府的失守,沿途的城池都没了锐气,早就被白景天和盛琰一路变了天。 他们两个只顾着征讨,战下一座之后,连停留之意都没有,快速地准备妥当又攻向下一座城池。忠源每到一处,皆要替他们俩收拾整顿。因为换了主子,一切皆要改变,从大小官员的更替到银钱税赋的更改,哪一样都关系着民生的稳定。 忠源又忙了五天,才觉得稍稍缓了口气。四兄如今守在西郡,那里的一切,三兄与自己早已安排妥当。三兄一向分得清楚,来到东郡之后,也与白景天和盛琰一样,只占地盘,旁的不理。 可如今的忠源心思早已改变,北郡他要,中郡他更想要,到时候若是南郡不主动臣服,便也将它收拾了。到时候,谁说天下一定要姓赵?既然几位兄长不想称帝,那便由他来坐。可这心思,他与谁都未说,也无人可说。 晚上回到客栈,赵雪飞又坐在他房中等他,依旧是一见面就问:“如何了?” 忠源原本就心思不定,只回了句,“应当没救了吧。” 赵雪飞奇怪地‘嗯?’了一声,见忠源径直去了屏风后面洗漱,接着问道:“你说清楚些。” 忠源在屏风后边洗漱边回道:“郡府已然失守。” 赵雪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皇上回京城了?” 忠源说道:“尚不清楚,没敢问。” “‘宁王’这是得了哪里相助,怎么能守住这么大片的地盘?”赵雪飞独自坐在圆桌旁,与其说是在问,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这打江山啊,不在人多,而在心齐。”忠源却在屏风后回了句。 “说得也是,南郡无论哪次出兵,都是如何来便如何去,只闻吆喝声。”赵雪飞顺口接道。 “就在城外,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忠源问道。 赵雪飞回道:“这几日我听说了,皇上带来的半数禁军和东郡的半数皆死在城外,唯独南郡全身而退。” 忠源对赵雪飞的知情毫不意外,这种刺激的事,城里的百姓自然口口相传。“北郡若是出兵,当如何?” 屏风外的赵雪飞被忠源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愣了神,这位什么时候也对这种事感兴趣了?但奇怪归奇怪,口中仍旧老实答道:“若‘宁王’的兵真的如百姓口中所说那样神勇异常,北郡不必战了。” 忠源对赵雪飞的坦白也十分意外,停顿了一会,才重新开口说道:“郡守知情么?” 赵雪飞说道:“也许知,也许不知。毕竟这种事,哪个会到处宣扬。” -- 第678页 忠源说道:“看来要尽快寻到人,与‘宁王’接上话,换北郡一个太平吧。” 赵雪飞听了这话,才觉得忠源是正常的,方才那句怕也是为引出这句。“只要‘宁王’答应不伤北郡的根本,他们兄弟无论谁坐天下都可。” 忠源问道:“他们兄弟俩这样闹来闹去,若是被旁人钻了空子,得了天下,北郡又该如何面对才好?” 赵雪飞接道:“目前的心都操不过来,想那些没有的事做什么?” 忠源却接着问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这天下的能人也不止你们赵家有。” 赵雪飞对忠源的酸葡萄心理依旧不由以为然,说道:“不可能。” “为何?”忠源追问道。 赵雪飞觉得有些口渴,并没急着回答忠源的问话,而是先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才解释道:“其实最先的厢军都掌握在受封皇族的手中,后来虽然指挥使不是皇族,但也与皇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先祖如此做,就是为了避免兵祸。当时随先祖开国的几位功勋,都分封在了东南西北驻守边防,也是为了将他们与境内隔开,就算他们有异心,也得先过东南西北四郡厢军的关。” 或许是口仍旧有些渴,停下来又喝了一口,才接着给忠源解惑,“除了驻守北地的国公府,因为鞑子异常凶猛,唯有秦家军可与之抗衡,再加之他们府中曾娶了位侯府千金,不忍女儿去北地苦寒之地,才求了皇上在京中立了府宅。后来如今的国公爷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功成回京时带了三千亲卫,皇上便特许他将那三千亲卫留在了城外。” 原本她说到此,就不想再说的,但忠源又问了句,“还有呢?” 赵雪飞只得又说道:“其实的三地,昆城的白将军府本来就是异族,功成身退便回到了家乡,替朝廷守住了南关,南诏国至此再无侵扰,当时的白将军便与朝廷约定,只纳贡不受军饷。至于其中的缘由十分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东延的心思一向都在海运之上,朝廷也只求他守住东边的门户,护住沿岸不受倭寇的侵扰就行了,历代的皇上最喜欢将公主嫁去东延,为的就是稳住他,更是为了监视南郡。西境这几代差点就失了传,如今老的已经死在了‘宁王’的手里,小的就算没死,也不足十岁。” 忠源状似天真地说道:“如此看来,无论哪一处,都有实力。” 赵雪飞却叹了口气,似对忠源的不醒事十分无奈,“国公府举家皆在京城,祖籍就在津城,如今姻亲遍布,他就算想反,还得三思而行。白将军府如今是个招赘的女婿代管,且不说服不服众,但他想要有异心也没这个能力。南延如今的兵力只够与少量的倭寇一战,就连南郡的厢军都敌不过,再说他也没有理由去反,这乱糟糟的天下,要它做什么?” “听你这样说,那‘宁王’的兵马是从地里长出来的?”忠源问道,语气十分奇怪。 赵雪飞说道:“他有世家的倚仗,世家的实力向来深不可测。再说,南郡有没有帮他,谁又说得准呢?” 忠源先是奇怪,后来就明白了,南郡厢军出逃,除了当时守城之人,应当无人知晓,赵雪飞有这样的怀疑就不奇怪了。 第558章 纷乱 但这却正中忠源的下怀,在一切尚未明朗之前,尽可能的将更多的可能拖下水是目前最佳的选择。“若南郡真如夫人所说,每次混乱皆可全身而退,不伤筋骨,倒真是令人不可小觑。日后若要开拓南郡的商贸,倒是要多留些心了。” 赵雪飞见他依旧事事不离生意,不禁挑了挑眉,“他们与北郡隔着中郡和东郡,再怎么厉害也与我们不相干。如今局势不明,你还是以稳为重吧。” 忠源没接她的话,而是问道:“若‘宁王’要北郡臣服,你当如何?” 赵雪飞说道:“要看他实力究竟如何,这种关系着前途生死的决断岂能轻易做出?” 忠源说道:“你打算如何去看他的实力?” 赵雪飞没答反问道:“你这一路行来,可感觉到了什么?” 忠源也问道:“什么?” 赵雪飞对他的不甚明了十分坦然,耐心地引导着,“这一路行来,每座易主的城池,百姓们皆一如既往,全没有半点的惊慌,街面上也没兵士闲逛,这表明了什么?” 忠源没想到她竟会观察到了这些,回道:“表明‘宁王’军纪森严?” 赵雪飞说道:“正是,能做到秋毫无犯,足以说明‘宁王’的军纪严明。我在北郡听到的‘宁王’可不是这样的。看来这些年的鸷伏已然令‘宁王’换了模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漏洞百出的‘宁王’。” 隔着屏风的缝隙见赵雪飞一脸的愁容,忠源放下手中的棉巾,走了出来,“我已然打算劝降郡守,好还北郡一个太平。夫人呢?打算如何对岳父说。” 赵雪飞说道:“尚未见过真章,你也太心急了些。” 忠源似有些无奈地哼了一声,“天气不早了,夫人早些回去歇息吧。” 赵雪飞直到走出忠源的房间,才猛然想到,今日忠源竟直接称她为夫人,原先不是约定好称呼她为赵老弟的么? 忠源因为心中的举棋不定,早已没有当初戏耍赵雪飞的心思。如今在他的心里,如何得到父亲和母亲的首肯,再获得各位兄弟的支持才是他最大的心魔。 -- 第679页 秦道川坐在国公府的书房里,也一样在纠结着,果然不出他所料,忠源和忠澜利落地捉了太后和皇上,而且还是在未惊动留守西郡的忠淇和北地的秦家军。与其相信是皇上和太后的不堪一击,他更愿意相信是忠澜和忠源的齐心合力。 忠澜的目标十分清楚,南关毕竟狭小,若是得了西郡,局面顿时不一样。忠源的心思恐怕更大,不然他也不会未得到自己首肯便率先捉了皇上和太后,将一切变成现实。 秦道川对这种被人胁迫的感觉十分不爽,思来想去,决定去探探若舒的口吻。可惜若舒在听了最新的战况之后,直接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早晚的事。前因后果,这一天早晚要到来,你若是有想法,还是尽早提出来,免得大家心生误会,再伤了父子和气。” 秦道川闻言,直接问道:“没有你的支持,他不可能成事,你也觉得他做得对么?” 若舒回道:“我只是扶他上马,至于他奔向何处,会不会从马上摔下,是他自己的事。我半生已过,受眷顾也好,受连累也罢,皆坦然处之。” “看来你已然想好了。”秦道川说道。 若舒说道:“看来你有旁的想法了?” 秦道川说道:“你莫要想得太简单了。” 若舒却问道:“你想让他谦让于谁?” 秦道川说道:“你这话何意?” 若舒说道:“是你的问题奇怪。” 秦道川叹了口气,“你不怕他们兄弟起了龊龆?” “和谁?”若舒问道。 “这件事,他们几个皆是出了力的。”秦道川说道。 “各取所得不就是了。”若舒说道。 “你觉得这天下五分五裂是极好的事么?”秦道川说道。 “有何不可?”若舒话赶话脱口而出。 秦道川沉默了,最后一言不发径直走了出去。 若舒坐在那里,心思混乱,不太明白秦道川到底又想维护谁的利益,在她看来,当凭实力说话,论资排辈最为不妥。恰好慧容前来请安,若舒突然就想明白了,秦道川这是在为忠湛也可以说是盛琰说话。因为以目前的形势,虽然忠淇谦虚地拉入了忠湛与他同守东郡,但毕竟没有忠源和忠澜势大。 在秦道川眼里,长幼应当有序,虽然忠湛一直将自己困在北地,但盛琰不甘于人后的心情也在他的攻城伐地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各得其所也好,论功行赏好罢,这样的分配都对盛琰有些不公。所以,他心中的那杆秤渐渐朝着盛琰倾斜,本以为今日自己一番点醒,身为祖母的若舒能明白,但没想到,她往日对忠湛的成见,对慧容不够通透竟然影响了她对盛琰的看法,直接忽视了这位长孙对于秦家的意义,直白地站队了忠源和忠澜。 思来想去,晚间依旧寻了若舒,直截了当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若舒沉默良久,最后说道:“还有一个法子,你助盛琰夺了中郡的地盘,又或者助他占了南郡,这样大家都心态平安。” 秦道川无奈地说道:“在你眼里,可有一丝的礼法在?” 若舒回道:“何谓礼法?莫非只兴他们赵家夺来抢去,视天下为自己的后院,全然不顾民生死活。旁人便不能效仿之?” 秦道川说道:“中郡的兵马不容小觑,我得到的消息是祝丞相已将禁军重新规整,中郡的厢军指挥使也换了人,其间有不少讲蜀地方言的兵士,看来他是看西郡守不住后,悄悄抽走了自己的亲信。” “目光短浅,难成大事。”若舒直接给祝丞相下了批语。 “忠源来信并未明说会如何公布皇上和太后被俘之事,你知晓么?”秦道川问道。 “这种琐事我为什么要关心?”若舒回道。 秦道川说道:“你若对我有偏见,便明说。” 若舒说道:“我对你没有偏见,你的偏颇由来已久。” 第559章 出手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兄弟会因此反目成仇?”夜深人静,秦道川虽然语气轻缓,但也比白日里少了些顾忌。 在若舒的心里,这天下就如她的生意一样,哪个掌柜合适哪个地盘就派了他去,派对人便互利共赢。几个儿子中,忠源的意图最为明显,相信忠澜和忠淇早已看出,但他们却还是愿意鼎力相助,说明他们对他是认同的。 秦道川的心思现在她也明白了,总觉得如此便亏待了忠湛和盛琰这一房,但秦道川想要自己出面去说服忠源谦让二字,她却是不愿意的。 “谁与谁反目成仇?”她决定激上一激,免得秦道川再藏着掖着。 “虽说有能者居之,但毕竟长幼有序。”秦道川仍旧不清不楚地说道。 “你不觉得言之过早,还有半壁江山仍旧在旁人的手里。”若舒也有样学样回了过去。 秦道川沉默了许久,开口说道:“我有心助盛琰取了中郡,你同意么?” 若舒说道:“我之所以会鼎力相助,是因为看淡了一切,人生过半,早晚归一抔尘土。我劝你也与我一样,有儿孙相求时,能帮便帮上一把,其余的少掺和,免得伤了和气。” 秦道川说道:“忠湛如今有心无力,盛琰年幼又能知道什么?” 若舒说道:“你这性子一日不改,便只能自苦。我看不如将盛珪和盛瑎尽早送去西郡与忠淇一处,也好跟着父亲历练历练。再将盛琰招回,也好圆了你的念想。” -- 第680页 秦道川沉思一会,“还是夫人明了,我倒是关心则乱了。” 若舒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迂腐害人,你若是早早立了旗杆,几个儿子皆在你的麾下,哪会有如今的烦恼?” 秦道川接道:“一来我并不想去坐那个位子,二来我也不想忠澜当年的事再重演。” 若舒转过身,好奇地问道:“为何不想去坐那个位子?” 秦道川也转过头说道:“你不是也不感兴趣么?” 若舒轻笑道:“你为何这样笃定?” 秦道川说道:“我在我面前一向张狂,毫不遮掩,我能不明了么。” 若舒说道:“既然我俩达成共识,不如尽快替盛琰占了地盘,也解了国公府与共姻亲的围,之后便远走他乡,随他们自己去盘算吧。” “如此正合我意。”秦道川说道。 忠源在不远的高楼上观察着被囚的皇上,如今的皇上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独自在小院里转着圈。忠源有几分明白他的苦楚,还没在废宅中躲过两日,便被白景天和盛琰围了起来,直接问他,要死还是要活。要死便送死药进去,给他一个体面;要活便乖乖出来,保证不伤他分毫,还让他平安到老。 于是皇上也没多想,便让人开了门。最后还体贴了一把,要白景天给自己的亲卫一条活路。 白景天也爽快地答应了。 皇上又问太后,白景天也如实告知了,只是拒绝了皇上相见的要求。 之后,两人便像完成差事一般,将皇上单独关押完事。两人则在地图上分好了各自要攻取的城池,当天就率队出发了。 忠澜去了青州之后,只传回了军报,如今正与中郡的厢军沿随州与房州沿线对峙,也因此吸引了中郡厢军的主力。 忠源去信问忠淇和忠澜要如何处理皇上和太后,两个的口径出奇的一致,要忠源酌情处理。 忠源有些头大,原本想着先与两位兄长取得一致,再去信父亲,如今只得先将皇上和太后关押起来。 因为与秦道川达成了共识,秦道川第二日便送盛珪和盛瑎出了京,盛珪早已摩拳擦掌,自然兴奋异常。颖泉和颖江有些失落,秦道川却安抚道:“莫急,总有你俩出力的日子。” 秦道川没等忠源的信来,便去了封信,直说京中恐有战乱,盛珪和盛瑎再呆在京中恐有不妥,已将他二人送至西郡忠淇处。怕祝丞相起疑,要盛琰回京掩人耳目,他日若有变,也好护其母亲、盛玦和忠清、娴苔平安出京。 忠源想着京中的一家老小,确实如此,便催促盛琰尽早回京。 盛琰刚战得顺手,虽不情愿,但军令难违,只得带着随从悻悻回京。 在盛琰回京前两日,京中便有传言,说皇上和太后已然被‘宁王’俘获。只是祝丞相私心作祟,一直瞒而不报。事实确实如此,东郡郡府失守,皇上和太后皆未出逃之事,祝丞相早已知晓,但到底是立赵氏的新王还是立祝氏的新王,他仍旧犹豫不决。如今东窗事发,见再也瞒不住,祝丞相只得树起旗帜,说要中郡、北郡和南郡群而起之,共同剿灭‘宁王’,援救皇上。南郡不战而逃之事就这样轻易地翻过了。 回府后,盛琰就被秦道川叫去了书房,当听完祖父的决定之后,哪里想到深处,只觉得祖父终于肯动手是再好不过,努力地争取着先锋之职。 秦道川怕他会有负担,也未明说,只要他做好准备,待城外隐藏的亲卫军尽数进城之后,就派差事予他。 慧容得了信,急忙跑到右院,还未开口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接。若舒只得默默任她哭完,喘着气将皇上和太后被‘宁王’俘获之事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如今只是被俘,说不定哪天就出来了呢?”若舒眼前一堆尚未回复完的信件,不愿与她多谈。 “婆婆,能不能想办法将婉珍接出来?”慧容显然已经失了方寸。 “尚安勿燥吧,这皇宫岂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若舒说道。 “我这个月送了两次贴子,都未能进宫。太妃应该不会如此,想来是祝丞相所为,他定然是记较盛珪和颖江与他孙子的嫌隙,才会有意为难。可想而知,婉珍在宫中是如何的难为?”慧容又哭了起来。 若舒这断时间,被各种事弄得烦燥不已,也没了好口气,“当初是你硬要送她入宫的,如今来我这哭又有何用?” 慧容一听,反而哭得越发伤心,“我就知道你们都怨我,可这天下哪个母亲会阻止自己的女儿入宫为后哇,我如今只恨没有后悔药可吃。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婆婆,我知道你与公公能耐大,婉珍也是你们的孙女,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560章 援救 若舒见她口口声声只记挂着自己的女儿,对同在宫中的侄女漠不关心,“我乏了,你若有心,便去寻国公爷吧,看他是否另有良策。” 慧容方才的话都是冲口而出,带出了这些年世子爷对她的冷遇、儿子盛琰对她的回避所积累的怨气,现在已然后悔,见婆婆言语冰冷,也没敢再回嘴,梨花带雨地低头告退而去。 前院公公的书房她是没胆去的,经过时,倒是看到了儿子跟前的随从居然站在了书房的门前,心中一喜,儿子说是去亲卫营,这一去数月,如今终于归来,稍后必定会来请安,旁人不管不顾,他是做亲大哥的,不可能不管婉珍的死活。 -- 第681页 盛琰此时正恭敬地听着秦道川对目前局势的分析,感叹祖父未出京城,便将他们这数月的战果说得明明白白。如今六叔手里有太后和皇上,三叔和八姑姑从青州一路向中郡蚕食,动静虽然不大,却吸引住了中郡厢军的主力。 祖父为了缓解三叔的压力,决意釜底抽薪,从京城打乱禁军的部署。“祖父,若是顺利除去祝丞相,接下来该如何处置?仍旧拥恭王登基么?” 秦道川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问道:“依你之见呢?” 盛琰回道:“恭王虽说当初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但他毕竟年幼,幼主当朝,于国运来看恐非福祉。” 秦道川颇为认可地说道:“言之有理,看来恭王并不合适。” 盛琰说道:“是孙儿想多了,如今箭已在弦上,若不是尽早平了这事,大家都不安生,先取了京城再说。” 秦道川说道:“幸得这些日子,祝丞相夹带私兵进京,冒名顶替,填了禁军的空缺,也让我寻了空子,所需的兵械都已准备妥当。祝丞相既然开了勤王的口,近日必定会有兵马调动,想来他会将新召入禁军的私兵留在京中,派原先留守京城的禁军去援救太后和皇上。等京城守备空虚,便是我们动手之时。” 盛琰回道:“孙儿听祖父调遣。” 秦道川看着一脸稚气的盛琰,决定将模棱两可的现状先瞒过盛琰。 果然没几日,祝丞相点兵。秦道川在若舒担忧的眼神中,身着朝服,入了宫。 与数月前不同,大殿中的朝臣一个个皆面如死灰,连交头接耳之人都没有,虽然乌压压站满了人,却连咳嗽的声音都听不到。 祝丞相姗姗来迟,入了大殿之后,径直走上台阶,却在离龙椅一丈之外停了下来,转身说道:“例位,如今皇上和太后蒙难,我等既食朝廷的俸禄,便不能坐视不管。加急的军报已送至北郡和南郡,京中的禁军也会一同前去剿灭逆贼,救回皇上和太后。如此一来,势必京中防守空虚,各位府中若有府兵的,当如实申报,交由留守的禁军统一调配,护卫京城。” 此话一出,大家脸色各异,秦道川也皱了皱眉,不太明白祝丞相此举何意。如今京中最大的一支府兵便是国公府的亲卫营,足足有三千人。可是就算他给,祝丞相放心用么? “国公府就不必了,毕竟祖训难为。”秦道川听闻之后,一抬头,就对上了祝丞相那又莫测的眼睛。 “多谢祝丞相体恤。说到底也是兄弟相争,我等若是掺和进去,多有不妥。”秦道川直言不讳地说道,也顺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祝丞相却并未再接他的话,依旧说着自己的论调,仿佛一切当真与国公府无关。 只是若舒心怀忐忑的等到傍晚,也不见秦道川归来,直到夜幕降临,才等来秦南的回话:“夫人,将军被扣在了宫中。” 这个消息对若舒来说,也算是意料之中。毕竟那三千亲卫军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正堂之上,盛琰倒是一脸从容,若舒安抚慧容道:“如此正好,有他在,婉珍在宫中,也不孤单了。” 慧容不敢辩驳,昨晚刚想与儿子谈及此事,又被盛琰怼了回去,还直言说,要母亲多学学祖母,容辱不惊才显国公府的气度。 “希望皇上尽早回京,公公早日归府,这乱局早些平定。不然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慧容惊吓之余,自顾自地念叨着。 “夫人,国公府前来了一队兵士。”秦西急匆匆来报。 若舒说道:“自宁王之后,好久没有这种待遇了。大家平常心待之吧。” 第二日,街面上十分热闹,若舒知道,这是祝丞相在抽调他自认为信得过的府兵。 第三日,清早就号鼓齐鸣,大家皆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正堂,安静地听着街面上的动静,祝丞相援救的禁军出发了。 若舒与盛琰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禁军此次皆是骑兵,一日即可数百里,两日到达东郡的边缘,到时候忠源自会拖住他们。 第三日,便是他们与忠源、忠澜约定好的日子,直接在京城发难,而无论是出去的禁军还是与忠澜对战的中郡厢军都难以调头驰援。 若舒握紧了手中的丝巾,为杜若远报仇之后,她已许久没有这般的紧张,自从忠源在东郡起事,暗卫除了护卫杜郁文,其余的一切皆未参与,但这次,暗卫几乎倾巢出动。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夺城不利,又泄露了行踪,她的暗卫便是国公府最后的倚仗。 此时的宫中,祝丞相寻上了秦道川,“国公爷,直到今日方才得闲,来与国公爷叙叙话。” 秦道川说道:“祝丞相日理万机,况且皇上和太后皆在危难之中,就不必与我客套了。” 祝丞相问道:“国公爷一向明理,当不会介意老夫唐突之举吧?” 秦道川回道:“无妨,我也乐得躲个清静。” 祝丞相说道:“可惜,若是太后在,便能名正言顺地请国公爷看在先帝的份上,能援手一二,救出皇上。可如今太后不在,老夫怕不能服众,故而不敢劳动国公爷。” 秦道川说道:“就算太后有旨意,我也只能孤身前往,劝‘宁王’莫要伤了兄弟的和气,姑且放了皇上和太后。” 第561章 突袭 祝丞相看了眼门外,门外便进来了一个小吏,朝着二人拱手行礼之后便静静地立在了一侧。 -- 第682页 祝丞相对秦道川说道:“国公爷,这是兵部的文书,就由他来讲一讲,‘宁王’谋逆的来龙去脉。” 秦道川却皱了皱眉,“祝丞相,此为何意?” 祝丞相说道:“国公爷是用兵的奇才,老夫想听听国公爷的高见。” 秦道川说道:“这行军打仗,瞬息万变,纸上谈兵或事后诸葛,都于事无补。” 祝丞相却说道:“且听他说来。” 小吏得了祝丞相的首肯,快走了几步,在书案上展开了自己带来的地图。然后将‘宁王’突然从陈家镇起事,到快速地夺取了东郡的半壁,之后便守而不攻,转向应对西郡的厢军。 小吏说得十分详细生动,每战的日期都说得明明白白。 秦道川也仔细地听着,时不时皱下眉头,一言不发。唯有听到南郡的厢军无功而返时,忍不住说了句,“这里是否有遗漏,先是南郡厢军在西郡的战斗极其含糊,而后‘宁王’围攻东郡郡府,也是不清不楚。军报不该是如此才是。” 祝丞相看了眼为难的小吏,解释道:“不愧是国公爷,再怎么遮掩都瞒不过。南郡的厢军确实是取了巧,理由无非是三心二意,国公爷经历多,想必不用多说也会明白。” 秦道川说道:“早知如此,便该将他们推向前线,直面‘宁王’。” 祝丞相说道:“一将无能累死千军。说起来,这人与国公府还有些渊源。” 秦道川一脸惊愕,“谁?” 祝丞相说道:“杜郁文。” 秦道川这才恍然大悟道:“是他。功夫倒是不错,我还送了他一匹好马。” “听说此人是国公爷向皇上举荐的?”祝丞相说道。 秦道川连连摆手,“当初皇上突然驾临,恰好看到杜郁文夺了头名。只问了他的来历,其余的一句都未多说。祝丞相切勿相信传言。” “看来国公爷也觉得他不堪重用?”祝丞相说道。 秦道川叹了口气,“当初擂台赛,只论功夫,旁的不论。这领兵打仗,光靠勇猛,怕不能致胜。” “那依国公爷来看,我等若要为皇上守住这江山,当如何应对?”祝丞相问道。 秦道川说道:“只要北郡和南郡愿意鼎力相助,莫说救回皇上和太后,就算重新夺回被‘宁王’占去的西郡和东郡,也不是不可能。” “那若是救不回,又夺不回,国公爷又当如何?”祝丞相步步紧逼道。 秦道川又叹了口气,“不瞒祝丞相,只要皇上未亲自下圣旨,北地的兵决不会参战。” 祝丞相接着问道:“国公爷之意,无论龙椅上坐着谁,只要有皇上的圣旨,国公爷便会出兵?” 秦道川说道:“想当初,‘宁王’将先皇困在天际岭数月之久,也未伤他分毫,如今想必也不会如此,毕竟这种名声谁也不愿意担着。” 祝丞相见他顾左右而言他,直接问道:“我已决定效仿先朝,另立新帝。此为一石二鸟之计,既能让‘宁王’的如意算盘落空,也能让皇上和太后重现生机。” 秦道川沉默了许久,见祝丞相不打算放过自己,便说道:“秦家祖训如山,子孙不得参政。年岁愈长,便愈不能违逆,免得他日无颜去见祖宗。” “如此,便不打扰国公爷休息。”说完,祝丞相径直离去。 秦道川默默地看着小吏快速地卷起地图,一路小跑跟了出去。 明日,便是约定起事的日子,他会被祝丞相困在宫中,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此时国公府想必也被看管了起来。 秦道川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幸好若舒的地道至今尚无人知晓。只要一切皆如他的预料,只需一日,京城便要变天了。 按道理他当在祝丞相另立新帝之后,才出面维护赵家,维护他自己的孙女婿。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受了若舒的影响,就算要翻起惊天巨浪,也需将自己藏在水下。如此,无论胜败,皆有后退的余地。 想到此,干脆躺在床上,抽空好好睡上一觉。 子夜时分,京城中一阵骚动,若舒依旧坐在正堂之上,慧容赶了来,“婆婆,盛琰呢?” 若舒说道:“想是去巡府去了。” “外面是何动静?”慧容不安地问道。 若舒说道:“管它呢?只要不惊忧国公府就行。” 慧容知道她的脾性,明白问不出什么,就沉默地陪坐在那里。 若舒的心神却飘回了若干年前,先皇夺位的攻城之战,那时的自己可是被城中的动静吓得不轻。 如今杜若远斯人已渺,事无俱细送信来的已换了旁人。秦道川也依然未在府中,她身边也依旧有未成年的小儿女,但却不再惶恐。 倒不是说她对秦道川的部署,秦家亲卫军的战力有多少笃定,甚至不包括对暗卫的信任,但她就是极度坦然,是那种即便事败,累及自身,也全然接受的那种坦然。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看淡了这些生死,就连这场胜负,于她而言,都没什么意义。 慧容终于熬不住回了正院。 若舒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很快就会有秘信从暗道中送进来。 秦道川部署得十分周密,数千的亲卫军虽然少了骑行的优势,但战力仍在祝丞相私兵之上。盛琰领队,率先攻占了一处城门,明面上的城外亲卫营的三千亲卫军换了装扮悄悄入了城。 -- 第683页 天明之时,所有的城门皆已落入了盛琰的手中。 早已埋伏在城中的亲卫军则直接向驻守皇宫的禁军发起了攻击,虽然暂未攻破,却斩敌无数。 若舒看着手中的秘信,虽然字迹了草,但对所有的进展也交待得明明白白。 她知道此时宫中的秦道川定然也枯坐在暗黑的房间里,默默等待着。 远方的忠源和忠澜此时必定也在鏖战,因为无论这边有没有人能突围出去送信,他们都要死死拖住祝丞相最后的倚仗,能京中的人留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次突袭。 若舒再也坐不住,起身走到院中,看着满天的星空,还有那被云朵掩住的月光。天明,只需等到天明,一切即见分晓。 第562章 调令 留宿皇宫的祝丞相得信后,几乎不敢置信,但发生的便是发生了,由不得人不信。稳定了心神之后,爬至皇宫最高处,听着远处传来的厮杀声,最后闭了闭眼,说道:“近快将府中的人接至皇宫。” 可惜丞相府便是秦道川原先拟定的第三个目标,虽然府中的私兵也十分得力,但毕竟人数不多,很快就被蒙面的颖泉和颖江带着人攻破了。两个人按照秦道川事先吩咐的,将府中的主子和下人分开关押,然后一番洗劫,几乎挖地三尺,将祝丞相从西郡腾挪来的财物纷纷翻了出来,推放在院中。可惜府中的嫡系皆已随祝丞相入了宫,颖江并未找到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祝孙子。 盛琰的动作极快,四座城门已然易了主。兵士们换上原本守城兵士的装扮之后,就如常站在城楼上,似乎一切都未改变。除了被丢下外城楼的尸首,和城楼禁室中被囚禁的俘虏。祝丞相派去的兵士尚未靠近城楼就感觉不妙,决定赶紧回报,可惜未走几步,就被城楼上射来的暗箭留了下来。 其实也怨不得守城的兵士不得力,他们都是临时抽调来的府兵,平日里在府里虚张声势,身在权贵之家,就算也需更夜不眠,轮流值守,但毕竟只是走个过场,大家不过是寻个吃饭的差事,哪里能与从不懈怠,治军严格的秦家亲卫军相比。故而大部分一见形势不妙,都先弃了械保命要紧。 守卫皇宫的禁军倒是令亲卫军鏖战了许久,不断传出的喊杀声不绝于耳。不但惊醒了后宫诸人,更惊起了全城的百姓。 因为身份的不同,大家心思各异。但都猜到是‘宁王’攻入了京城。不相干的人纷纷紧盯着门户,从缝隙中看着无人的街面,却无人敢开门去看。祝丞相的党羽则惶然不安,这般的突然,想来对方是有备而来,悲观的占了大多数。 祝丞相再一次推开了秦道川暂居的房门。瞬间燃起的油灯清楚地显现出秦道川衣冠整洁坐在床沿的身影。“国公爷,居然一夜未眠?” 秦道川说道:“如此大的动静,如何安眠?” “我始终有一事不明,‘宁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以如入无人之境般出现在京城。国公爷如何想?”祝丞相问道。 秦道川说道:“‘宁王’当初劫我家眷之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他就是做到了,还将整个京城守得密不透风,更令先皇在天际岭动弹不得。看来,祝丞相是轻敌了。” 祝丞相说道:“我虽未料到他有此举,但凭他那数千兵士,想要攻破城门,重入皇宫,怕是不能。” 秦道川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我怎么觉得国公爷似乎站错了位置?”祝丞相冷冷说道。 秦道川一脸坦然,“祝丞相,有话毕竟直说,秦某一介武夫,不喜欢拐弯抹角。” 祝丞相说道:“我知道你城外的亲卫军未得你的军令不能擅动一步。听说贵府嫡公子已经归府,还请国公爷亲笔手写一封,令其带兵护卫京城,剿灭逆贼。” 秦道川说道:“祝丞相差矣,城外的亲卫军独我一人手书若能调动,便是谋逆。若要调动,得有皇上的圣旨、兵部的调令和我亲自前去,才能调动。祝丞相若不信,可寻兵部尚书一问便知。” 因为皇上御驾亲征时带去了禁军的首领,最后全军覆没在了忠源的手中。此次抽调一半的禁军前去援救皇上,带队的正是兵部尚书。 正如书到用时方恨少一般,祝丞相自己精于算计,日常重用的也是那些攻于谋略的文人。后来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助三皇子得到了皇位,所以真到了实战的份上,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却几乎寥寥。 再加之他向来论功行赏之时,任人唯亲,又停了文武两项的科考。以前先帝时任用的武将也都被排挤得辞官归乡,故而此次‘宁王’起事才会如此的顺利。 “拿进来。”话音刚落,兵部的小吏就端了兵部的调令进来,更有黄门太监举着圣旨走进来,对着秦道川直接说道:“秦国公暨大将军秦道川接旨。” 秦道川也未迟疑,起身单膝跪地,垂首拱手道:“臣秦道川接旨。” 黄门太监宣完旨,秦道川也举手接了过去。 祝丞相站起身,对尚未起身的秦道川说道:“国公爷,国公府数代为朝廷肱骨之臣,望国公爷不复皇上重托,速速剿灭京中的逆贼,恭迎皇上和太后回宫。” 秦道川缓缓起身道:“食君之?,当为君分忧。只是叛军已然围了皇宫,要如何才能出去?” 祝丞相说道:“国公爷但去无妨。” -- 第684页 秦道川走出屋外,不如意外,外面整齐地站着一列兵士,看得出来是丞相府的精锐。“国公爷,就由他们护卫你出城。” 秦道川微微一笑,拱手道:“可否容我归府交待一声。” 祝丞相说道:“国公府如今安然无恙,国公爷不必担忧。” 秦道川也未坚持,转而问道:“如今军情如何?” 祝丞相扫了眼兵部的小吏,小吏拱手道:“回国公爷,逆贼数千皆在皇宫之外。” 秦道川讶异地问道:“各处城门呢?” 小吏回道:“逆贼攻过,但被击退了。城楼暂时无恙。” 秦道川眼神莫测,说道:“如此最好,不然要想出城,还得费些工夫。” 祝丞相拱手道:“祝国公爷旗开得胜。” 秦道川也拱手道:“望天下早日太平。”言语间似有几分为难。 祝丞相却颇为得意,望着秦道川渐行渐远的身影,对身边的人说道:“量你再趾高气昂,不也一样得臣服于此。” 一旁的幕僚接道:“大人,此事一了,这国公府再不能留了。” 另一人也接道:“正是,尾大不掉,于国于民都非福祉。” 哪知祝丞相却说道:“那日后再有鞑子来犯,你们领着妻儿老小顶上?”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他们出身西郡,虽未直面鞑子,但鞑子的凶猛却是大人恐吓小儿的常用语,偶有边境迁入西郡内陆的人的口耳相传,也令他们得知北地的苦寒。 第563章 私兵 虽早就猜到皇宫中有暗道,但秦道川仍旧对逼仄的甬道十分苦恼,因为他身形顷长,通过需弯腰曲膝而行,极为不便。身前身后都是祝丞相的人,他不由得想到,若是他们此时发难,自己唯有束手就擒,或当场毙命,还会死不见尸。 幸而对方并无取他性命之意,感觉一柱香的工夫,众人终于穿出了甬道,出了皇宫。 秦道川随着祝丞相的私兵,避过交战的地方,寻了马匹,一路来到城楼之下,心怀忐忑地秦道川紧盯着城楼,上面的人与往常并无不同,空气中也并无血腥的味道。 此时私兵的首领,举着令牌,对城楼之上说道:“兵部调令,速开城门。” 只见上面良久才露出一个头,问道:“来者何人?” 私兵首领说道:“奉丞相令,随国公爷出城调兵。” 上面的人头缩了回去,却依稀传来了回禀的声音,秦道川听到那声开门,终于松了口气。 而私兵的首领,也在一路疾行之后,看到井然有序的亲卫营,暗暗松了口气。祝丞相曾言,若秦家亲卫营有便,当第一时间诛杀秦道川。 秦道川入了营,并未回避随他而来的私兵,直接对副将说道:“‘宁王’突然在京中偷袭皇宫,皇上有旨,兵部调令,要秦家亲卫军即刻入城剿灭逆贼。” 副将则一脸的惊诧,问道:“我等驻守在这里,除了相府有大队人马经过,其他再无此等强兵经过,将军,讯息可会有误?”说完还似乎觉得自己嘴快,看了眼一旁的丞相府私兵。 秦道川似极不耐烦,都没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营帐,“京城有四个入口,他们不晓得走别的城门么?” 副将则快步跟上,依旧满腹疑问,“将军,‘宁王’的兵马除了从南面入城不从这里经过,那岂不是说南边也——”话只说到这就停住了。 秦道川说道:“旨意在此,听令便是。”入了营帐,直接换上盔甲,拿起了自己的兵器。似乎对丞相的私兵随自己入帐也毫不在意。 私兵的首领一路跟随,在秦道川点兵时,仔细点算着人数,发现三千的整数几乎不少一人。觉得自己这趟差事终于算是办完了。 秦道川依旧照着圣旨的原话,说着今日出兵的缘由。下面的兵士却纷纷交头接耳,直到副将一声喝止,才安静了下来。 待秦道川按着步骤点完兵,又整顿了兵马,向着城门进发之时,天色已蒙蒙亮。来到城门之下,却是无论他们如何喊门,都无人回应。 秦道川扭头对私兵首领说道:“怕是生了变故,可有其他入城的途径。” 私兵首领早就失了方寸,想了想说道:“此处不通,我们去其他城门处看看。” 秦道川说道:“我便在此等候,免得守城的人不明真伪,反倒起了误会。” 私兵首领不疑有他,将自己的人马分成四份,自己领一队留守,其他三队分别朝另外三处城门奔去。 哪知等到天色大亮,都未见回转,秦道川便对私兵首领说道:“多半不妙,我派人前去探探。”私兵首领早就没了主意,自然应允。 一个时辰之后,探子回报:“报,将军,另两处城门已然失守,南边因为路途较远,暂时还未回转。” 私兵首领连忙问道:“前去探路的人呢?” 探子回道:“皆被射杀。” 秦道川大惊失色,对私兵首领说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城中也不知是一番什么景象,我只这三千兵马,恐怕难以攻入城去。” 私兵首领说道:“国公爷稍候,待我传信进去。”说完,从马鞍下拿出信鸽,又从怀中抽出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细竹条绑在信鸽的腿上,之后放飞了它。 秦道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依旧愁容满面。“当初听先皇提起过,这城门若非从里面打开,从外面除了用破门器,绝难打开。可我亲卫营中并没有辎重,如何攻城?” -- 第685页 私兵首领也明白他所言非虚,说道:“如今便在此处等候,待相爷从里面攻破。” 此时城楼之上突然来了一阵箭雨,幸得秦道川的亲卫军离得较远,往后退了些许就出了射程之外。 “照此来看,南门恐怕也入了‘宁王’之手。只得希望相爷在京中还留有后手,能尽快助我们入城。”秦道川说完,余光一直留在私兵首领处。见他似乎没了方才的惊慌,只是仰望天空焦急地等待着城内的回信。 秦道川顿时明白,祝丞相暗地里恐怕还有私兵尚未露面。 原本的计划里并没有他自己出城这一遭,因为他笃定祝丞相并不会放心任由他的三千兵马入城。可没想到,祝丞相竟然想到用这个办法来验证他的亲卫营有没有参与此事。 秦道川有些担忧那些与禁军鏖战的城内兵马。因为城外亲卫军夺了城楼之后就立即撤了出来,留给盛琰的,也只是驻守城楼的兵士而已,再无能力援救进攻皇宫的亲卫军。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京城里已然一片腥风血雨,因为若舒在得知他已然出城之后,一直躲在暗处的暗卫察觉到了祝丞相私兵的异动。 在发觉他们是朝着城楼进发之后,暗卫便开始了行动,他们针对的是祝相在京中的党羽,因为事先早已探好了虚实,便按着计划杀入门去,因为但凡有些家底的都将府兵献了出去,留在府中的哪里能经得住暗卫。 城楼下盛琰正交战得十分心惊之时,就发现无数人被捆绑了串成一串,沿着大道往城门处而来。或许是受人协迫,这些人突然一个个都呼喊着自己家人的名字。盛琰明显感觉到对战的压力减轻,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呼喊的正是祝丞相的私兵。 这些人慢慢就被推到了目之所极处,他们的身后是一队黑巾蒙面之人,此时有人说道:“‘宁王’说了,持械为寇,弃械为民。只寻那祸国的奸佞,绝不妄杀一人。有明事理的,放下手中的武器,脱下身上的战袍,拿出诚意来,便放你们合家团圆。否则,便以佞相同党论处。” 第564章 心绪 生与死向来是人生最大的抉择,但也是最简单的抉择。 衷心向死的人更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街面上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更像阴风一样吹向众人,盛琰适时说道:“机不可失,若再负隅顽抗,城楼之上的毒箭就将射向你们的亲人,永远别忘了,你们的冥顽不灵是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说完缓缓抬起了手臂,只要他一挥手臂,接下来将是数箭齐发,针对的便是被串成一串的人。 对死亡的恐惧让呼喊再次惊醒沉默的私兵,听着爹娘呼喊着自己的乳名,终于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有第一人便有第二人,很快,泪流满面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仍旧犹豫不决的人,也再受不了亲人那渴求的眼神,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暗卫在他们放下兵器之后,说道:“‘宁王’言出必行,大赦之时,便是你们重归自由之时。” 盛琰虽然觉得这些人面生,但因为明显是自己这边的人,寻了个领头的问道:“皇宫那边怎样了?” 这人回道:“虽然比想像的慢了些,但最多午间,应能见分晓了。”说完就招呼着自己人依旧将刚刚放下兵器的私兵串起,行进的方向居然是顺天府。 盛琰皱着眉,倒不是为这人对自己的轻谩,而是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一旦留意,就发现不但是他,几乎所有的蒙面之人身上皆有浓重的血腥味。 吐了口气,想也知道,能清楚地知道哪些人家中有私兵暗藏在京中,定然是经过了一番拷问和厮杀。 盛琰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些时日的喋血沙场并没有令自己的心肠硬过铁石,对于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弱妇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恐怕还稍逊一筹。 但不过片刻,他便恢复了理智,依旧回到了城楼之上,仿佛刚才与私兵的厮杀并不存在。寻了个隐蔽处,看着往后退了数百丈的祖父,更觉得自己不足之处仍有许多。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世间并非只有黑白两色,就像他自己亲历的这番混乱。 起因只是小儿间争斗,后来因为祝丞相府的杀招,令祖父不得不还击以护卫国公府的平安。祖母也不过是想假借‘宁王’的名义除去祝丞相,还政于皇上,也好了了这桩是非。 谁知朝廷的军队竟如此不堪一击,更令自己想不到的是,造成这一局面的居然是人心不和。 虽然自小到大自己受到的教诲都是护卫住北地,时刻防范鞑子王庭的异动,此时无战事,他日必有战事,绝不可松懈半日。但是权势的更迭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更是充满鄙夷的,一个个都挖空心思想要登上那座高位,但从未有人想过如何造福于民,如何开疆拓土。无论是与祖父同龄的先皇,还是后来争位的太子和宁王,还是现在的皇上,在他眼里都非明主。 其实现在他脑海里也是混乱的,因为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还本说要还政于皇上,可是现在皇上已然被六叔囚禁,不用多想便知,只要‘宁王’没有一个体面的退出,皇上就不可能重归皇宫。 这些疑问他从未出口,祖父、祖母、六叔,甚至前段时间朝夕相处的三叔也未解释,匆忙回京之后,他也明白,祝丞相一日在朝,这事就不会翻篇。 -- 第686页 可是直到站在这城楼之上,可以将整个京城俯瞰在眼中,这些一直萦绕心中的问题就纷纷跳脱出来,击得他一片混乱。 时间随着东方的第一楼阳光渐渐流逝,皇宫那边的战事依旧,惊吓了整晚的京城民众,有胆大好事的,在街面上探头探脑,最后发现居然没有兵士经过,也无人阻喝。或许是些年这样的事经历得多,又或许是因为皇上和太后的被俘,如今‘宁王’势大已在人们心目中达成共识,觉得‘宁王’攻入京城这早晚之事,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出现在街面之上,就连沿街的店铺也开始了营业。 唯一不同的是,平日里可随时进出的城门个个都是紧闭的。大伙也识趣地观望一阵之后,远离了这是非之地。 与秦道川苦守城外的私兵首领,久等不见信鸽返回,脸上竟然显露出了灰败之色。扭头看见秦道川竟然毫无忧色,似乎想一直等待下去。于是走过去说道:“国公爷,可有应对的良策?” 秦道川说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南边的探子为何迟迟不见归来?” 私兵顺口说道:“这些京中突变,必定与南郡有关。”言外之意,这探子多半是回不来了。 秦道川似乎随口问道:“按说丞相应在城外留有足够兵马以应对此种困境。只是不知为何,我们等候了这么久,居然一兵未致?” 私兵首领心急如焚,言语间自然不再谨慎,“原来驻守城外的厢军都去了南北两侧,一侧为了应对逆贼从东郡攻入中郡。一侧为了防范南郡,他们此次在东郡的应对不利实在让丞相不能安心。” “可再怎么防范,与南郡又暫无战事,为何不紧急撤回援救京城?”秦道川说道。 “想必是信送出后,尚未收到吧。”私兵回道。 秦道川却十分明白,在京城被突袭的初期,派出去送信的人都已被截杀。再之后,京城就变成了一座孤城。 这就是敌明我暗的好处,既可以准备充分,也可以将一切控制于股掌之间。 自己在暗道出口留下的印记,此时多半已被秦南他们找到,不知皇宫中的祝丞相在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宁王’兵士为做何感想? 终于在辰时已过时,有探子归来,报道:“报,将军,南门处有源源不断的兵士进出,想必,想必京城已然失守。” 秦道川长叹一声,转而对私兵首领说道:“我这区区三千兵士,就算是拼尽了,也无法护卫京城。请容我有些私心,既然南郡都已被‘宁王’收入囊中,再战已无意义,不如退回亲卫营,日后也好与‘宁王’见面。你们与我不同,不如趁现在还能脱身,尽快离开京城,另寻生路吧。” 第565章 夺城 私兵首领回首自己只剩十余人的队伍,一个个眼中皆是惶恐,哪里还有半分战力。秦道川不愿为没有生路的祝丞相死战,他也无可奈何,只得拱手无言地向秦道川施了一礼,率队朝着中郡厢军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如今只有那里,还有祝丞相的亲信。 秦道川不待他们身影消失,就对副将说道:“如今城楼上都无半分动静,想必祝丞相最后的私藏都已被解决。唯有我们撤去,城门才能再开,大家才有机会再次入城,查探最新的情况。” 副将听了,转头一挥旗,准备令所有人调转马头撤回了城外的亲卫营。 此时城楼上突然扬起了旗帜,秦道川和副将看懂之后,对视一眼,副将说道:“将军,既然京城已然到手,不如今晚我们便出发,尽快解决了中郡的厢军。” 秦道川说道:“务必如上次一般。” 副将得令,拱手道:“是。” 城楼上的盛琰看懂了旗语之后,回头吩咐道:“今日只开这一个城门,所有进出的,皆要仔细查验。” 皇宫中被擒的祝丞相十分不甘地嚷着要见‘宁王’,可惜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都无人回应,除了每日一餐的饮食。 经过颖泉和颖江一晚的搬运,从祝丞相府中搜出的财物皆公然摆放在了顺天府的大门之外,一阵鸣锣之后,便有文吏拿起账簿一页一页开始念,上面皆是祝丞相入京之后府中的人情往来。 秦道川此意是要祝丞相与当初右相一样,非为皇位之争而是因贪腐入罪,以验证‘宁王’当初的檄文并非只为皇位而来,而是顾念天下苍生,不忍这等寡廉鲜耻之徒盗谋天下。 秦道川也适时寻到了盛琰,头一次对他开诚布公,“事到如今,你如何看?” 盛琰被祖父这突然而来的问题给愣住了,秦道川见他一言不发,直接说道:“如今京中空置,显然是祸非吉,你应当看过你六叔重整庶务,在一切大局未定之前,祖父不宜出面,你当负起此责。” 盛琰说道:“祖父,可孙儿对此一窍不通。” “我已帮你想好了,你添上胡须,将面上抹黑些,就自称为‘宁王’手下,姓覃名真彦。”秦道川说道。 盛琰皱着眉头,说道:“祖父,可我手下并无精通各顶事务的人选。” 秦道川说道:“无妨,祖父已为你备下了,第一步就是将祝相的人手从京中各部剔除出去,余下那些与三皇子一脉没有瓜葛的,暂时留用。” 盛琰突然说道:“长姑父和乐郡堂姐的夫家,能否让他们回京堪用?” 秦道川说道:“暂时不妥,毕竟他们并不知晓,这一切的原委。” -- 第687页 盛琰沉默了一会,说道:“祖父,我觉得六叔父对此要精通些。” 秦道川说道:“他与你三叔,暂时恐怕难以来京,但京中一日都不可乱,不然,我们就失了此事的初衷。毕竟,国公府之所以会出手,是想还这天下一个安宁。” 盛琰点了点头。 秦道川见他一脸懵懂,有些明白若舒为何觉得忠源更加合适。但他身为祖父,对盛琰这位国公府的嫡长公子,仍旧想要帮他一把,若他日后自愿放弃,也不会像忠湛和当初的忠澜一样脸腹怨气。 揭露祝丞相贪腐此招,先皇用了极为好用,秦道川借鉴而来,也成效显著。 收拾完祝丞相留在京中的禁军和私兵残余之后,当日傍晚,京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若舒也终于在正堂见到了几日未归的秦道川,因为府中几个小的皆在,夫妻俩默契地没有内情进行交谈,而是仿若旁观者一般,谈论着京中的巨变。慧容踉跄而来,“公公婆婆,听说皇宫已然被攻破,婉珍如何是好?” 见若舒不愿说话,秦道川安抚道:“‘宁王’尚未入京,他手下的兵士想必不会为难她的。况且还有太妃和婉华在宫中。” 慧容擦着眼泪,继续道:“并非媳妇不能担事,而是婉珍实在太过让人担忧,这‘宁王’入京,皇上显然是不能再回来了,婉珍日后,可如何是好?” 秦道川说道:“多半会担个废后的名声,其他不会有事。” 慧容说道:“那岂不是要在宫中孤身一辈子?” 若舒忍不住接道:“既是废后,哪里还能再待在宫中?” 慧容大惊道:“前朝也有废后,都是强迫出家的,我的婉珍怎么这般的命苦啊。” 秦道川只得接道:“国公府并未与‘宁王’结怨,向他讨个人情,将婉珍接回便是。” 慧容说道:“都是我累了她,这日后可如何是好?” 若舒接道:“又未圆房,再嫁便是了。”慧容见她语气不善,抿了抿嘴,止住了哭诉。 秦道川对慧容说道:“如今虽说暂未宵禁,但无事也莫要出府。” 慧容只得应下,却问盛琰去哪了?秦道川推说盛琰正在城外亲卫营里就将她打发了。 若舒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一夜未眠,我困了,既然大家皆平安无事,我便回右院歇息了。” 秦道川接道:“我也一夜未眠,在城外苦守至天光,也要好好歇歇才是。” 慧容看着亦步亦趋的两人步下台阶,转弯时,公公还体贴地为婆婆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想到自己的凄凉,低下头,眼泪又如珠般落下,盛玦见了,再也无与忠清和娴苔的玩乐之心,走到她跟前,轻声问道:“母亲,莫伤心了。长兄说了,二姐不会有事的。” 慧容轻抚着盛玦的垂髫,想着对自己冷心冷情的忠湛,默默将盛玦搂入怀中。 来到右院的厢房,秦道川与若舒躺在床上,虽然困倦无比,却毫无睡意。秦道川干脆对她说起了自己对盛琰的安排。 若舒良久说道:“尽早拿定主意吧,想想都烦心。” 秦道川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待忠源和忠澜到京城,我便陪你带着几个小的回青州,由他们自己去论断。” 若舒说道:“你这性子一生未改,也不知是好是坏?” 秦道川说道:“生性使然,已过半生,不想再委屈自己强装天下无敌。” 第566章 心思 若舒接道:“你现在倒是坦然了。” 秦道川说道:“当初退无可退,不得已拿命不当命;后来遇上了你,努力争取之后,发现无论我争与不争,你都不会改变分毫;现在几个儿子皆如出笼猛虎,又因前车之鉴,想着无论我帮着哪个,都要委屈另外一人,不如由他们自己抉择。” 若舒扭头看着一脸落寞的秦道川,“怕是盛琰太过年幼,尚未达到你的预期,才会心生感慨吧?” 秦道川轻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如此做,是不想他日后怨我。” 若舒说道:“你不用费尽心思拉我做壁上观,我不会厚此薄彼的。” 秦道川无奈地说道:“我在你眼中这小人的形象怕是一生难改。” 若舒说道:“以事论事,你虽对我称不上君子,但若说小人,倒还算不上。” 秦道川说道:“我现在明白,为何祖上会自请去那旁人不愿去的苦寒之地。因为如此,便可远离这永不休止的纷争,还不会有人觊觎而生出祸端。” 若舒说道:“可他未曾想到,北地生存会如此的艰难;更不会想到,后世会迎娶京中权贵之女;由此再也无法清心寡欲,只喝羊汤逐野草了。” 秦道川回道:“夫人尽管取笑便是。” 若舒说道:“我只是提醒你,有人的地方便有事非。你不惹事,并不代表事不惹你。一味的回退避让,或是以不变应万变,都不是上上之策。” 秦道川闭上眼睛,说了句,“懒待管它,睡了。” 若舒知他现在心乱如麻,也不忍再打趣他,跟着闭上了眼睛。 正与京中赶去的禁军苦战的忠源,因为少了忠澜的助力,应对得有些吃力。同在城中的赵雪飞也被他抛诸脑后,听到卢乾说,赵雪飞已在城中苦寻他数日,便抽空回了趟他与赵雪飞入城时暂居的客栈,赵雪飞一见他,依旧是那句话,“如何了?听说城外已经开战?” -- 第688页 忠源只嗯了一声。赵雪飞接着问道:“情况如何了?” 忠源反倒问了句,“你是希望哪方获胜?” 赵雪飞以为这是忠源为自己寻的托词,说道:“也是难为你了,这等军机,你如何知晓?我思来想去,我们还是尽快返回北郡吧。” 忠源皱着眉头问道:“为何?” 赵雪飞说道:“这几日我在城中打听到,‘宁王’已然势大,想必夺取京城不过早晚之事。反正北郡已被东郡和西郡阻隔,就算得不到京中的求援也属正常,干脆以静制动,作壁上观。” 忠源说道:“我倒觉得你此次回去,当尽快劝降岳父,早投明主。我也打算得空便回去将实情告之郡守,免得误了时机,到时候得不偿失。” 赵雪飞说道:“你不与我同归么?” 忠源说道:“我还有事未办完。”之所以不愿意多谈,是因为在得知父亲决意在京中突然发难,而盛琰又刚刚回京,更因为母亲也未提及分毫。在他看来,这便是父亲与母亲的决断。 内心的煎熬和城外袭来的大军皆令他费神,原本还想寻了机会告知赵雪飞实情的心态早已不再。今日抽空前来,本以为赵雪飞会明辨形势,做出于他有利的决定,哪知她依旧是旧时看法,忠源心中的不悦几乎掩饰不住。 赵雪飞却认为,时至今日,忠源却依旧重利为上,丝毫不为北郡的安危着想,冷声说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北郡。” 哪知忠源突然叫住了已经跨过门坎的赵雪飞,“若我能让你有机会与‘宁王’的人见上一面,你可想好了如何说?” 赵雪飞停住脚步,重又回转屋内,“当真?” 忠源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赵雪飞说道:“自然要为北郡寻些好处。” 忠源说道:“若‘宁王’问你,北郡难道无男儿么?你要如何回答。” 赵雪飞说道:“我会说,因父亲不良于行,北郡与宁王有过一面之缘的,如今唯有我而已,故而前来。” 忠源撇了撇嘴,“不过儿时见过一面,如今怕是早就忘了彼此长相,就算没忘,也早就变了模样。你这话,也太过牵强。” 赵雪飞说道:“我知道你不满我强出头,更不喜我抛头露面。可我若不来,父亲便要来,若是让旁人来了,于崇王府不会有好处。” “最不喜你们北郡这些皇族,一片不毛之地而已,还枉自争来抢去的,徒让人看笑话。”忠源说完,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赵雪飞这般的不客气。 这话着实伤人,赵雪飞再也无法坦然相对,留了句,“待你约好了人,通知我即可。”说完急匆匆离去。 忠源颓然地向后靠去,眼神越来越狠厉,脑海中闪现的竟然全是父亲派来的亲卫军当初在城外利落砍杀禁军的画面。之后起身,推开房门,一言不发离去。 虽然父亲母亲心意已经明了,但该做的事仍旧要做,不但要做,还要让父亲和母亲看出自己的实力。 于是,当晚,城外的喊杀声响了整晚,直到天明之时,才渐渐停歇。浑身鲜血的忠源坐在尸堆之中,望着京城的方向,心中说道:“父亲,孩儿带兵的能力如何?与秦家亲卫军相比也不差分毫。” 卢厚上前来说道:“公子,战场已收拾妥当,只是这些尸首还是烧了么?” 忠源说道:“堆放在城门处,就地焚烧。另外,让太后和皇上也观瞻观瞻。其余的俘虏,一个不留。” 卢厚应声而去,最后投向忠源的,却是担忧的眼光。公子最近心事重重,原本以为是因为夫人的缘故,但自幼长大的同伴,很快就感觉到,应当与夫人无关。 歇息了半日的忠源再次叫来了赵雪飞,“我再问你一次,你是立刻回北郡待在府里,还是仍旧留在这里,执意要出这个风头?” 赵雪飞皱着眉头,十分不解地说道:“不过一个晚上,就解决了将近一万的禁军,一个活口都不留。这样的宁王,你说我能不去见一面么?” “不过求和罢了,你以岳父的口吻写一封信,我派人送去,不就结了。”忠源说道。 第567章 烦愁 “你闻到满城飘散的焦糊味了么?那是宁王在城门口焚烧禁军的尸首,堆了好几十处。不行,我一定要与他见上一面。”赵雪飞坚持道。 “好,我成全你。说吧,你想要与‘宁王’说些什么?”忠源问道。 “若是北郡愿意臣服于他,希望他不动北郡分毫,一切都如先皇在时一般。”赵雪飞说道。 “你当如今的北郡还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么?”说完忠源便转身离去,徒留一脸懵神的赵雪飞。 出了客栈的忠源翻身上马,穿过依旧燃烧着的尸堆,只领着自己的一千亲卫朝着京城而去。与其在这里自苦,不如站在父亲和母亲面前,寻个明白。 被留下守城的卢乾站在城楼之上,望着远去的忠源,想着他离去前说的话,“夫人留与走,都随她。若问起,便说我出城了。” 卢乾有些为难,若是夫人再问何时归来,他要如何回答?公子此去,想必短时间内不会再归来,因为据他所知,中郡尚有残余的厢军,南郡也未臣服,那里可是完整的南郡,数代以来皆未伤筋动骨的南郡。 最后拿定主意,在四公子接手东郡之后,自己便去寻公子。公子的志向远大,身为随从,当助他一臂之力。 -- 第689页 白景天原本要来助六叔迎战京中的禁军,却被忠源一道军令阻止了。信中直言要他尽快回西郡,接替四叔,好让四叔尽快来接手东郡。 忠源几乎是与偷袭南郡沿线厢军的亲卫营前后脚回到京城的。经过时,看到亲卫营里面依旧操练如常,门口的岗哨也一如往常。 父亲偷袭京城之事来得突然,他接到时,已然获得兵部尚书领兵前来的军报,令他丝毫不敢懈怠。虽然心中不爽,也得打起精神来应对。 如今见亲卫营居然一如往常,立刻便猜到父亲的打算也一如往常,秦国公府不愿背上这个名声。忠源又混乱了,父亲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母亲一般了,分明犀利非常,却要装得软弱无骨。 此时提早前来知会的卢厚从亲卫营里拍马骑了出来,近前来说道:“公子,他们也是晚间刚回来,沿南郡那边的厢军已经尽数剿灭。现在中郡只剩下三公子与八小姐对战的中郡厢军主力了,不过没了最后的援军,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忠源不由得接道:“父亲竟未留人看守,不怕南郡生事么?” 卢厚回道:“我也问了,但副将说,将军并未下令。” 忠源又是一阵狐疑,加快了速度,很快便看到了远处的城墙,待越来越近的时候,发现城门居然是洞开的。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见了他们也是自然地回避到路边,并未惊慌。 忠源心想,看来他还是来晚了,这京城已然被父亲料理妥当。 终于来到城门处,忠源又看到了率先来报信的卢佑正站在城门口等候,早来一步的他已经与守城门的兵士十分熟络,见了长长的一队人马终于到达,笑着迎了上来,“属下见过‘宁王’,城中已安排妥当,就驻营在原先禁军的地方。” 忠源一言不发,拍马径直穿过了城门。城内依旧井然有序,丝毫没有混乱的迹象,唯一不同的是,但凡衙门所在之处,门口皆有兵士站岗。 国公府并不在必经之路上,忠源又因为身份的限制并不能直接回府,原本就压抑的心情越发地沉重,自随先太子突围天际岭,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如今终于归来,却依旧有家不能归。 一千装备齐全的铁骑沿着京城的主道向皇宫进发,自然吸引了沿街百姓的目光,大家低头议论着,有几句传入忠源的耳朵,“怕不是‘宁王’来了吧?”“来了又有什么奇怪的,要我说,早该易主了。”“就是,这姓祝的才来京城多久,就比往日的右相穷极一生贪得还多。”“就是,就是。” 忠源明白,父亲是用了先皇对付右相的那一招,让祝家永远被钉在贪腐的耻辱柱上,永世都不能翻身。虽说右相倒台时,他尚年幼,但随先太子在宫中进学之时,听先生提过。也正因为如此,先皇在位时,丞相之位是虚置的,并无实权。六部尚书均可直接向皇上进言,甚至各部侍郎若有紧急事务,也可直报。 所以,那时,守卫皇宫的禁军几乎就成了皇上最得力的传话筒,也就是说,只要你想说,就可将谏言送至宫门前的禁军守卫处,不消怀疑,这些谏言必定会送至皇上的御书房案几之上。 所以,那时的皇上几乎整天都待在御书房之中,翻看着这些谏言便能知天下事。 而当时的禁军首领杜若远,也平白地在本应三品到顶的品级上生生升了两级,官居一品,足以见当时皇上是多么地器重于他,而他也以死效忠,回报了皇上的器重。 胡思乱想间,皇宫近在眼前,忠源停住马,仰头望向高高的宫阙,自己在这里消磨了全部的少年时光,因与先太子的情谊,太子事事都要留他在身旁,故而也学到了与太子一般的经世治国之道。只是之后,不知为何,太子自从天际岭突围之后,便渐渐疏远了自己,不顾自己的劝阻,决意舍弃天际岭转而进攻京城,最后,悲怆地死在了顺天府前。 不经意回头,看到身后整肃的骑兵,觉得此时此地实在不适合再感伤下去,于是吩咐大家回营安顿,自己则进了原先杜若远的专属之地——禁军主营帐。忠源环视四周,觉得这杜若远也是奇怪,好好的厢房不要,偏要在禁军驻地安上这么一顶营帐。 里面布置得也十分简陋,一张长案几、一个长条凳、一副刀架、一副衣架、屏风后一张单人行军床和洗漱的物件。 “公子,原先禁军首领的处所都被损毁了,唯有这里还是完好的。”卢佑端了茶进来,放下后说道。 “战况如何?”忠源问道。 “交战了一天一夜,禁军几乎全歼,自己这边也死伤了千余人。”卢佑回道。 “可曾安顿好了?”忠源问道。 第568章 惆怅 “我来时,死去的,已经装殓运出城了;受了伤的,也已出城疗伤;剩下的都在各个衙门处当值。”卢佑回道。 “你替我准备一下,晚间我回国公府。”忠源说道。 “六叔,你可算是来了。这几日我都没好好睡过。”盛琰的声音比他人来得还快。 忠源抬头,就看到盛琰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见六叔奇怪地望着自己,笑着说道:“六叔也不认识我了吧?连我自己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盛琰摸着自己满脸的胡须说道。 卢佑勤快地送了茶进来,盛琰接过,好好饮了一口。“六叔,你来了,我就算脱身了。景天呢?是不是去了三叔那里,可不能再让他抢了先,我明日便求祖父放我前去,六叔也要帮我说说话才是。” -- 第690页 忠源说道:“景天回西郡了,因为你四叔要守东郡。” “那三叔就更需要我了。”盛琰说道。 忠源看着盛琰那明亮的眼神,觉得自己似乎浅薄了些。便急于想转开话题,“如何京中形势如何?” 盛琰说道:“六部都是空缺的,所幸大家都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倒也没乱套。” “父亲可有交待?”忠源接着问道。 盛琰说道:“祖父说,一切待你和三叔来之后再定。今早还说,你已在来的路上,三叔最迟不过五日。” 忠源决定不再询问他,这种事还是亲自去问父亲比较妥当。 “六叔,婉珍什么时候可以出宫?母亲日日在家中哭泣,我又不能给个准信。”盛琰问道。 忠源倒是着实愣了一下,婉珍和婉华在娴珂出宫之后,接连皆被皇上算计,但是又皆因为尚未及笄并未成真。“套路做足之后,婉华应当会回她父母身边,只要不声张,悄悄嫁了便是。婉珍也可效仿于她,除了京城不能待,哪里都行。应当都可以赶在她们及笄之前出宫吧。” 盛琰长舒了口气,“如此最好,我也能稍稍安抚一下六神无主的母亲了。” 忠源猜到盛琰为了掩藏身份,必定没去后宫安抚过,“后宫无人去看过么?想必也吓了半死吧?” 盛琰说道:“祖父不许,是说大事未定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露了行踪。” 忠源揉了揉因为睡眠不足发胀的太阳穴,心中对父亲这样的藏头露尾十分不解,只得说道:“既然如此,稍安勿燥吧。” 盛琰坐了一会,得知忠源要天黑之后才会归府,便告辞离开了。 忠源在杜若远的营帐中枯坐了一会,起身去了前朝,一路沿着幼时进宫陪读的路线,重新走了一遍。一晃数年过去,虽然已然物是人非,但这座若大的宫殿仍旧寂静无声,仿佛唯有这样才能令人敬畏。 忠源对太子的情感是复杂的,幼时的情同手足,情谊无间;之后太子轻视旁人,两人的疏离,自己的委屈和压抑;然后太子因那顶突如其来的绿帽子愤而露面,凄然自尽。忠源犹自记得当时自己整个人都是空落落的,比任何时候都难过空虚。 将幼时待过的地方都走过一遍之后,忠源站在一座门洞外,往里便能看到雄伟巍峨的大殿,此时里面空无一人,所有的门窗紧闭。只需几步,便能迈上世人景仰的台阶,甚至能独自在大殿里走上一遭,近距离观瞻一下无数权贵都得俯首贴耳的那把椅子。 可惜就是这短短的距离,却始终令人迈不动脚步,忠源也不知为何,满身的怒气居然在这一刻消弥殆尽。 而后,一刻也不愿停留,转身离开。 待他身披斗篷,从母亲日常出入的偏门进入国公府时,马房中身着黑衣的两位车夫低头回道:“将军和夫人在正堂候着公子。” 忠源偏头去看,除了一身的黑,未点灯的马房,连对方的面色都看不清楚。“有劳。”简短的回答之后,快步朝前走去。 经过右院时,听到餐堂里有小儿女在说话,听声音应当是忠清和娴苔。忠源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两位弟弟妹妹,还是自己成亲时见过,不知自己若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当时路都走不稳的两人如今还认不认得自己。 想到此,不由得会心一笑,几步迈出了右院的大门,朝着正堂走去。 经过荷塘时,忠源又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寻找着记忆中的交叠之处。最后仰头望月,感叹自己终于回来了,虽然,仍旧不明不白。 正堂之上,端坐着秦道川和若舒,旁边只陪坐着盛琰。若舒用余光打量着秦道川,不太明白秦道川为何不选择书房,那里不是谈话更方便么? 终于,忠源的身影出现在正堂的台阶之下,几乎两步跨过,解下斗篷,就跪在堂前,伏身说道:“父亲,母亲,孩儿归来了。”说完,磕了三个头。 秦道川轻声道:“起来吧,回来就好。” 忠源正准备入坐,秦道川已经起身,“秦南,传菜。” 只听到外面传来秦南的声音,“是,将军。” 看着忠源一脸的愕然,秦道川说道:“得知你会回来,便想等你一同用晚饭。” 因为人数不多,菜式也不多,但忠源记得,都是自己幼时在家爱吃的菜式。一切仿似昨日,就连母亲也是一如往常地备了单独的饮食。 忠源替父亲斟满一杯,又替自己斟了一杯,正准备替盛琰倒酒时,盛琰赶紧站起身,接过他的酒壶,为自己也倒上了一杯。 “原本想着,若能离京,便去寻你,我们父子俩好好喝上一盅。可惜始终难以如愿,今日得幸,天遂人愿。”虽然秦道川面上不显,但对他十分熟悉的若舒,还是感觉到了他心中的起伏。 忠源双手举杯对上了父亲递过来的酒杯,“父亲,虽说孩儿未归家,但父亲书信从未断过,孩儿受益匪浅。犹如父亲就在身旁,从未远离。” 两人对饮了一杯,秦道川又说道:“真是老了,竟忘了。大家共饮一杯,敬这些时日的辛苦。” 第569章 心结 忠源赶紧为二人重新将酒杯斟满,轻笑着望向盛琰,后者也举起了酒杯,若舒说道:“我便以茶代酒。” 忠源在母亲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心疼,于是宽慰地回以轻笑,若舒多说了句,“倒是比前次变白了些。” -- 第691页 忠源回道:“想来是变装的成效。” 若舒没再多问,娴珂早已为母,忠漓比他成婚晚也已有了子嗣,如今成年的秦家儿郎,唯有他还一直未有所出,但今日明显不适合问及于此。 “今后,你有何打算?”秦道川终于问到了正题。 忠源既没沉默也没犹豫,说道:“先将京城诸事理顺,再看三兄需不需相助。之后,便看南郡动向。” 秦道川说道:“京中如今识得你的人已然不多。” 忠源说道:“既是以‘宁王’名义起事,便依旧以他的名义平定这天下吧。” “祖父,六叔,不若派我去相助三叔?”盛琰此时接话道。 另外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他,盛琰面上微红,解释道:“这京中之事实在繁杂,我还是想多在战场上历练历练。” 正堂内安静了下来,最后是若舒打破了僵局,“你母亲日夜不宁,忠湛又不在府里,你若突然走了,怕她会多想。” 忠源也说道:“就算要去,也不急于一时。” 秦道川却一直沉默着,连酒也停了下来。 “你若不愿经手这些杂务,便担起守卫京城的差事,还有三郡未平,谁也说不准会不会仍有战事。”忠源说道。 盛琰接道:“如此最好。” 直到忠源离去,若舒都没寻到机会问起他的家事。 晚间秦道川依旧沉默异常,若舒也沉默着,久盼得来的忠源归府,第一顿饭居然如此尴尬。连带着若舒都觉得心里堵得慌,想她做主青州半生,从未如此的游离不决。 “你既是想为盛琰争一席之地,便对忠源明说,何必如此。”若舒终是没有忍住。 秦道川叹了口气,“他自己一味退让,我若强行出头,岂不适得其反。” 若舒接道:“他性子一向如此,我看你不如私下于他将话摊开;我再去寻忠源,也将话说明白了。这样不尴不尬的,真是令人不爽。” 秦道川说道:“不妥。” “你这性子也是,自苦不说,还会让人多想。”若舒说道。 秦道川又沉默了许久,“我打算将京城中的亲卫军交给盛琰,他身边只有百人,实在不够。” 若舒说道:“你若真的为他将来担忧,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助他拿下南郡,到时候整顿兵马,还愁没有人么?何必做得如此显形。” 秦道川说道:“南郡你的生意遍布,他们实力如何,你会不知?就算我将城外的三千亲卫也交予他,不足万人的队伍也难以撼动。” “秦道川,你这些年困在京城,莫不是把锐气也耗没了?”若舒说道。 没想到秦道川居然承认了,“我也深有同感,再这样待下去,只怕是要未老先衰了。” 若舒说道:“既然南郡如此难啃,就拉上忠澜和忠源,待拿下来后,由我出头,直接为盛琰要了来。” 秦道川却感叹道:“没想到,战场之上取胜不难,如何相处却成了难事。” “莫说是你,我也十分为难。想是我俩皆无兄弟姐妹,故而缺了这门功课吧。”若舒说道。 秦道川说道:“我也不是非要为盛琰争些什么,只是觉得若不做些什么,日后难免愧疚。” 若舒突然问道:“忠澜最快还要多久才能取胜?” 秦道川说道:“最新的军报,他留了一半的兵马守在西郡,这里虽然有娴珂相助,但面对的毕竟是中郡的实力,恐怕还要些时日。” 若舒说道:“明日先去寻忠源,以战论战,旁的暂且不提,先帮忠澜脱身再说。” “就依夫人。”秦道川说道。 忠源见到低调前来的父亲与母亲,赶紧起身相迎。若舒环顾四周,说道:“你也太简省了些,若大的皇城,怎不寻个宽敞些的地方?” “原先的房子都烧毁了,其他的又离得太远,再说,这里也曾是禁军首领杜若远的行营,一应俱全,没什么不好。”忠源解释道。 正待坐下的秦道川微微愣了一会,缓缓接过卢厚奉上的热茶,眼神却投向了若舒。 若舒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坐到秦道川身旁,没再发问。 待营帐里只剩下三人之后,秦道川说道:“我与你母亲前来,是担忧忠澜吃力,昨日怕你初到京城,尚未理清思路。” 若舒也接道:“你可有接到忠澜的战报?”若舒偏爱忠澜从不遮掩,忠源倒也习以为常,“母亲,最新的军报是昨日送来的,三兄仍旧与中郡厢军僵持着。” 若舒说道:“你可有良策?” 忠源指着墙上的地图说道:“北郡不论它动不动,都有四兄在,若有事,景天也在西郡,倒是不必顾虑。三兄暂时拖住了中郡厢军,他们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回救京城;其二是逃遁南郡。我已与四兄约好,只要他的人顺利接手东郡,我的人便会由西向东急援三兄,挡住他们回救京城的可能。” “南郡你打算如何处置?”秦道川问道。 忠源说道:“我已与盛琰说了,防守首重南门,他已在南门沿南郡必经要道部署了兵马。中郡与南郡其他的交界要道,还需三兄和我的人马解决了中郡的厢军之后,才能沿线部署。” 秦道川说道:“中郡的厢军皆是祝丞相从西郡抽调而来,虽说我前几日虚晃了一枪,将他们的残兵尽数逼向了忠澜处,但若不是尽快围堵,恐怕生变。你的人马,最快几时能够到位?” -- 第692页 忠源说道:“最快明日傍晚。” 秦道川说道:“如此,就由我亲自带队,领着城外的亲卫营再去阻喝他们一下,为你争取一日的时间。” 此言一出,不旦忠源,就连若舒也觉得十分意外,不过立马就明白了,是自己昨晚的话语刺激到了他。 第570章 分家 盛琰听了信,倒是想去,却被秦道川拒绝了,“此次不过快去快回,并不会恋战。日后若与南郡有战,我绝不拦你。” 若舒倒是没有阻拦,开始犹豫要不要顺便去趟后宫,见见婉珍和婉华。最后自己说服了自己,稍安勿燥,免得露了马脚。反正,现在她们除了恐慌,衣食倒也无忧。 当天秦道川就出了城,终于得以出城活动的秦南抢先得了差事,先行送信给忠澜。秦北望着他欢快地背影,感叹道:“将军,莫说他这样的性子,就是我,也手痒了许久了。” 秦道川说道:“莫逞强,毕竟不如往日。” 秦北说道:“将军真是小瞧人,这些年,不仅您没有懈怠半日,我们也不曾荒废半日。这些小伤,早好了,不会妨碍我挥刀的。” 秦道川想着昨日若舒的言语,“莫说是你,就连我,自从上次亲卫上阵荡平禁军,就已经忍不住了。” “强将手下无弱兵,将军就算不出手,也无人感轻视分毫。”秦北接道。 秦道川自然不能说自己被软弱无力的妻子轻视了,但若舒昨日的言语确实激起了他的雄心。 天色擦黑之后,秦道川便领兵出发了,依旧如前两次一样,留下了亲卫营一切如常的假像。 忠澜在得知父亲决意在京城釜底抽薪之后,便将战线铺得极长,一副一军压境的模样。应对的中郡厢军想着后背的京城,怕一处被突围从而令得京城危急,不得不也铺开了阻挡的阵列。 后来,秦道川怕他们仍有余力回护京城,在夺了京城的当晚便让副将领着骑兵偷袭了部署在南郡沿线的中郡厢军,既减轻了京城的压力,也造成了南郡偷袭的假象。 如今中郡厢军尤如势锅上的蚂蚁,仓皇奔来的丞相私兵带来了京城已然失守的讯息,孤立无援的他们一面要应对从东而来的‘宁王’大军,还要防范南郡的再次偷袭。 其实若他们不是祝丞相的人马,倒也不必全歼,可战事就是如此的残酷,一旦形势使然,就连想变成俘虏都变得十分奢侈。 秦道川按照与忠澜事先约定好的,从中路突然发起冲击,意在将中郡厢军从中分开,拦腰斩断他们的一字长蛇阵,令其首尾不能相顾。 秦家亲卫军本就骁勇,此次又是主帅亲自带队,哪能不尽力搏杀。虽然赶了一夜的路只在凌晨稍稍歇过,但依旧将尚未完全睡醒的中郡厢军吓得人仰马翻。 不过半日便与忠澜在战场上相遇,父子俩相顾一笑,全然不知自己满脸的血污是何其的惊人。 之后便极有默契地朝着不同的方向进击,秦道川毕竟兵马有限,傍晚之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父亲,我来助你。” 秦道川听到声音回道:“好!” 此时又有声音传来,“还有我呢!” 秦道川虽然意外但更欣喜,“此处哪是你来的地方?那小子呢?” 娴珂笑着答道:“父亲小瞧人。” 秦道川稍一偏头,就看到了娴珂身后的柳宿。 忠澜抽空说道:“我那边战事已然控制住了,想着天色不早,便来帮父亲一把,晚上也好抽空饮上一杯。” 秦道川说道:“好!” 战场之上,亲卫军依旧横刀立刀,陌刀锋利,所到之处,极为惨烈。柳宿挡在娴珂面前,“你莫逞强,免得日后做噩梦。” 娴珂扫了他一眼,“依你便是。” 陌刀之于厢军一般的刀枪,简直不能相提并论,且不说眼见身边的人血肉横飞,就已令人分神,就算自己拼尽全力去砍杀,也不及将近三米的陌刀一半,想去伤对方的马匹,也轻易被陌刀拦下。 月光下,秦道川与忠澜并立于马上,看着收拾战场的部将,沉默无言。娴珂拍马而来,“父亲。” 秦道川一回头,就看到了不离半步的柳宿也骑着马跟在后面,“这种场景你实不该看。” 娴珂说道:“我倒觉得开了眼界,一直只是听闻,今日亲眼目睹,才明白为何父亲会有‘杀神’的名号了。” 秦道川说道:“他们的战力如何能与鞑子相比,若不是非做不可,倒也不必如此。” 娴珂接道:“我们不惹事,不一样有人寻上我们?” 秦道川说道:“你母亲还以为你在家中照顾女儿呢?” 娴珂说道:“我的行踪母亲岂会不知?只有父亲才会一叶障目。” 忠澜隐忍的笑声传来,表明了他的态度。 秦道川扫了她一眼,“你倒是像极了你母亲。” 娴珂说道:“父亲不就是想要女儿过这样的日子么?” 眼见战场收拾得差不多,秦道川调转马头,说了句,“回去吧。”适时地结束了这段谈话。 忠澜的营帐之内,酒过三旬,秦道川借站酒意问道:“忠澜,对南郡你是怎么打算的?” 忠澜说道:“孩儿觉得,只要京城事定,诏书一出,南郡和北郡皆会投诚。” “那便只能以‘宁王’的名义发诏了。”秦道川说道。 -- 第693页 忠澜说道:“其实只不过一个虚名,就如我,打下再多的地盘,也依旧记在白家的名下。娴珂也是,他们在青州的团练实力如此雄厚,却依旧无声无息。” 娴珂接道:“我是向母亲学的,这些虚名本来就不必计较。” 秦道川说道:“怎么也没想到,五郡有朝一日会落到我的儿女手中。” 忠澜说道:“父亲放心,虽然我们各据一方,但仍会以京城马首是瞻。” 秦道川叹了声气,“忠源可曾与你提过,他是如何打算的?” 忠澜刚刚端起的酒杯微微顿了顿,重又放下,坦然道:“其实他也未说得很明白,但我与娴珂和四弟的意思十分明确。我从白将军府借兵,让其报了西境夕日欺辱之仇,更让西境归其管辖,但仍需向朝廷称臣,我之后便是景天,必然不会生变。忠源的家当都在北郡,那里自然归了他。四弟虽说东郡为他与长兄共有,但不是还有南郡在么?盛琰虽说年幼,但我看他比景天还要稳重,正好去那里与那帮老狐狸周旋,也见识见识人心的险恶,磨炼一下他那温吞的性子。” 第571章 深谈 “父亲,三兄,不是说好青州周边的州县都归我么?”娴珂插话道。 忠澜笑着说道:“父亲在这,答应你的还会反悔不成?” 秦道川有些事他不提,忠澜永远不会提及,“我与你母亲的意思,由你们兄弟几人商议接下来如何,她与我都不想过多的参与。” 忠澜微微一笑道:“父亲,孩儿也是如此认为,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行且看吧。” 娴珂却说道:“六兄一心想要在六嫂面前扬眉吐气,不如就让如愿了吧。” 秦道川倒是头次听说,忍不住问道:“仔细说说。” 娴珂便站在自己的立场将赵雪飞低嫁卢青(忠源),心中颇有些不甘的事说了出来。忠澜接话道:“倒也没你说得这么严重,嫁夫随夫,我不比你明白些?” 娴珂说道:“三嫂多好的人啊,哪像六嫂,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若不是母亲看不过去,好好打压了她一番,还不知会神气成什么样呢?” 秦道川说道:“你母亲回来从不曾提起过。” 娴珂说道:“我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明白为何母亲不提了?是她要六兄去娶北郡的名门闺秀,却令六兄如此不痛快,心里后悔都来不及,哪里还说得出口。” 忠澜笑道:“八妹,你胆子倒是见长了。母亲是觉得寻常人家的女子配不上六弟才会如此盘算的。” 秦道川说道:“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我秦家的子嗣,是难有人配得上。强扭的瓜不甜,既如此,倒是委屈他了,依我看,不如好聚好散。” 娴珂接道:“父亲说得极是,有眼无珠之人,不要也罢。” 忠澜阻拦道:“这是六弟的家事,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吧。” 一旁的柳宿自始自终沉默着,知道这一切都是酒后的真言,恐怕到了明日,酒醒之后,都会当做全没说过。 秦道川说道:“今夜我便回去了,南郡沿线,就交由你们处置。忠源的人马原本说是今日傍晚就可至,想来最迟明早便能到达,你们商量着办吧。” 娴珂担忧地说道:“父亲,连夜赶路,不辛苦么?” 秦道川说道:“秦家祖训在,虽说已是不孝子孙,但明面还是想维护住。你们与我不同,不必如此拘泥。” 待秦道川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忠澜扭头对娴珂说道:“盛琰之事,你我当助上一二。” 娴珂回道:“父亲此次前来,不就是为此么?” 两人相视一笑,各归回去歇息。 秦道川乘着酒意,一路疾驰,心中却没了来时的忐忑,忠澜和娴珂猜测得没错,他就是为了盛琰而来。说他迂腐也好,私心也罢,盛琰是秦家的长子嫡孙,忠湛已不经事,他这个做祖父的却不能不管不顾。 至于那个劳什子皇位,忠源要便归他就是,只要盛琰有了着落,自己这个做祖父的,就算称职。他此举也是为让忠源明白,秦家亲卫军的战功理当归盛琰所有。 秦道川出城之后,若舒有意想寻忠源说说话,便留在了营帐内。不可否认,虽然她掩饰得极好,但内心还有波动异常。实没想到,杜若远竟苦其心志到了这种地步,几乎可以说是对自己严苛到了极致,堂堂朝廷一品大员,每日竟然在如此简陋的营帐里办差。 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事若舒都已看淡,甚至觉得人生不过如此,有几件乘心之事,也有几件伤心之事,岂能万事尽如人意。 杜若远刚刚离开带给她彻骨的痛也随着时间被她压在了心底最深处,想着今世因来世果,若自己真的有愧于他,来世老天必然会安排自己偿还。如此自欺欺人的想着,心里也平和了许多。 但是今日突如其来这么一下,以为淡忘的往事又如潮水般涌来,令她有些窒息。 忠源伏案处理完杂事,抬头就看到母亲那悲怆的眼神。不明就里的他以为母亲是为父亲担忧,赶紧说道:“母亲,父亲雄风依在,母亲勿需太过担忧了。” 若舒回神,微微一笑,“他是被我昨日的话激的,怕被误认为尚能饭否,才急于去表现一番。” 忠源倒是有些意外,“母亲怕不是担忧三兄,才会有意激将父亲吧?” -- 第694页 若舒说道:“我是不想再这样乱下去了,再乱下去,我这生意都没法做了。” 忠源说道:“孩儿也是如此想。” “现在没有外人,我且问你,你这样经年的行踪不明,可曾实话告知赵氏?”若舒突然问道。 忠源愣了一下,摇摇头。 若舒追问道:“她还是那样对你么?” 忠源不得不回道:“孩儿是那样好欺负的人么?” 若舒说道:“你这样冷着她,也不是个事。” 忠源说道:“等这里事定了,我再回北郡,就实话告诉她。” 若舒仔细打量着忠源,仿佛想看出个子丑寅卯来。忠源不由得笑道:“母亲,这种事男儿还是要占上风的。” 若舒说道:“尽早安定吧,我现在年岁大了,经不得事。” 忠源说道:“孩儿定不会让母亲忧心。” 若舒说道:“怕她就算日后对你俯首帖耳,你也仍旧会心有芥蒂,我是过来人,想提前知会你一声,这样并不好。” 忠源说道:“其实仔细想来,也不全是她的错。孩儿也有失当之处。” “你能如此想最好,夫妻之间,贵在和睦。”若舒只得如此规劝,但在心里,并不看好。 忠源轻笑了声,未再接话。 若舒沉默了会,问道:“国不可一日无主,你打算终生以‘宁王’的面目存在么?” 忠源抬头望向母亲,见若舒目光坦陈,回道:“现在看来,也只好将错就错了。若是又闹上一出,恐怕难以服众。” 若舒说道:“你父亲一向迂腐,就算没有祖训,只要不是万般无奈,恐怕他也不会舍弃自己的名声。” “孩儿知晓。”忠源回道。 “忠湛一直没有什么消息,你们闹出的动静,他都知晓么?”若舒问道。 忠源回道:“所有的军报,皆秘信送予了长兄。” 若舒有些愣神,忠湛在她的心目中不该如此才是,怎么这次这样的淡然? 第572章 即可 “长兄曾回过一封信予我,说他会尽力守好北地,终身如是。”忠源说道。 若舒有些哑然,难道这就是忠湛现在的态度? “盛琰知道么?”若舒问道。 “我将信转给了他。”忠源回道。 若舒沉默了许久,不由得叹了口气,但与其秦道川亲自开口,不如由她代劳,“盛琰的性子内敛,有事也多藏在心底。” 忠源接道:“莫说是他,是连我们几个小的,也都受了长兄与三兄当初的争斗影响。” 若舒坐在那里,多希望杜若远突然出现,为她出个主意,“当初,当初的事,唉!” 忠源倒也比她清醒,“母亲,当初的事,是曾祖母做得太过了。父亲一个孝字当头,也不能全怪他。” 若舒苦笑一声,谁又不是呢?当事情来临时,又有几人能清醒地做出正确的决断,更保证事后再无后悔。 “幸好三兄现在也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自己早已放下了,母亲也不必太过介怀。” “身为母亲,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女都能随心所欲,永无忧心之事。”若舒说道。 忠源轻笑着回应:“有母亲护航,我们已然做到了。” 若舒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你这张嘴,只用来讨好我时,才灵光。” 忠源听了,抿嘴一笑,却没接话。 “待南郡和北郡的事了,再无战事,我便回青州一趟。想来已几年未归了,当初在那里许下的诺言也该回去受罚了。”若舒转而说道。 “曾外祖母和外祖母等一应长辈若是在天有灵,只会眷顾,岂会怪罪母亲的有心无力?”忠源见她语气沉重,赶紧打趣道。 若舒接着说道:“你父亲说,随我回青州之后,便要拉我去军屯。军屯之于他,便如青州之于我,都当是魂归之处。” 忠源沉默了一会,“父亲也一直说要去北郡看看,却始终被困于京城无法成行。” 若舒感叹道:“是啊,也是难为他了。” 忠源问道:“母亲当初让孩儿以‘宁王’的名义起兵,可曾想过,会是今日之局面?” 若舒接道:“当时想着,你也该有块自己的地盘,以你的才能,不该屈居于北郡,还是以商贾的身份。” 忠源接着问道:“那母亲说动三兄,也是如此想么?” 若舒承认道:“正是,忠澜也不该这样不尴不尬在昆城终老。” “那这‘宁王’,母亲认为,该由谁来当呢?”忠源问道。 若舒没有停顿,“这我丝毫都不关心,更不担心,我的儿子都是极其聪慧之人,岂能被这样的问题难住?” 忠源哑了半天,苦笑道:“母亲,你若是男儿,天下何人能挡?” 若舒接道:“你莫要诓我,将我丢在无人处,我怕是活不过半日。” 忠源笑出声来,“母亲,匹夫之勇岂能与谋断天下相比?” 若舒却说道:“我说的却是实情,年少时还会认为自己厉害非常。但半生已过,自己所长所短,早已心知肚明,也没了那逞强好胜的念头。” “母亲可曾想过,有些事,当父亲出面为好?”忠源说道。 若舒说道:“原本以为你的性子多像于我,现在看来,倒是多像于你父亲了。像我这一生,有些事看似特立独行,其实是我避己所短罢了。你既然想成就大事,就该拿出担当来。” -- 第695页 忠源回道:“看来母亲也认为我势在必得了?” 若舒摇头道:“你父亲不在,我实话实说,就算你们兄弟相争,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我与你父亲一样,自幼没有兄弟,所有的重担一力承担,所有的荣耀也无人相争,故而并不了解这其中的难处,你们有难处,自己处理便是,不要强押上你父亲。” 忠源摇头不止,“在孩儿的记忆里,从来是父亲毫无原则地维护母亲。没想到,母亲竟有一日也会如此维护父亲。” “所以你当好好学学,就算你日后另娶,夫妻相处之时,也该如此才是。”若舒说道。 忠源知晓母亲的睿智从不输男儿,看似平常的话语实则另有深意。 但有些事,连他自己都未下定决心,如何能给母亲一个确切的答复。“母亲,可要去后宫逛逛?国公夫人的请求,‘宁王’也当会应承才是。” 若舒习惯点到即止,点头说道:“如此也好,我该去安抚安抚。” 相比于前朝的死寂,后宫倒是一切如常,当初秦道川破攻皇宫,只是命人把守住了原本就关闭的后宫大门。 ‘吱呀’一声,半开的大门处,若舒走了进去。因为人心不定,本当洁净无痕的地面多了许多落叶无人打扫。走完长长的甬道才看到了几个探出的脑袋,若舒身后的婢女适时说道:“国公夫人得‘宁王’令,求见太妃、皇后和贵妃。” 那几人也未出来回话,只将脑袋缩了回去。若舒微微皱了眉头,虽说太后不在宫中,但也不该如此的没有规矩才是。穿过甬道,若舒有些犯难,按道理她该先去太妃的宫殿,可前次入宫,都是坐轿,这若大的皇宫对她来说,就如谜宫一般。 若舒环顾四周,看到一处亭子,回头示意婢女,朝着亭内走去,方才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就算再不省事,也当前去回报,自己不如就在此处等候,也强过胡乱搜寻。 落坐之后,突然发现自己为了掩藏行踪,今日打扮得十分素净,头发盘起后只插了一根银簪,除此之外,身上再无一样饰物。 “祖母!”一声呼喊,婉珍从亭外一个多高的植株中显现,扑在若舒怀中,眼泪如珠落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若舒见她如自己一样只插了根簪子的秀发,身上只简单的两件衣衫,哪里还有半分皇后的样子。轻抚着她的后背,默不作声。 片刻之后,婉华也扶着太妃走了过来,若舒低头看了看婉珍,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便朝着太妃和婉华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573章 归属 “你能进来,说明我们尚有生路。”太妃落座之后,缓缓说道。 若舒见虽然一身简单的太妃,仪容却依旧整肃,提醒婉珍道:“太妃来了,祖母当行礼了。” 婉珍回神,赶紧起身,太妃却说道:“今时今日,还兴那规矩作甚?免了吧。” 若舒却仍旧起身轻施了一礼,“时局归时局,规矩怎能乱得?” 太妃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这样的话从这位国公夫人的嘴里出来,怎么就这样别扭呢?但是正如她自己所说,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心情打趣? “外面形势如何了?”太妃问道。 若舒回道:“旁的不知,但合府都担忧你们,我们老两口便大胆求了情,让我进宫来探探。” “是啊,国公府的面子,‘宁王’不能不给。”太妃说道。 若舒没再接话,转而说道:“虽说暂时无法,但也该让你们安心些,这争天下是男人的事,与我们女眷不相干。” “我倒没什么,只是婉珍和婉华,不能就这样在宫中虚耗了。”太妃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若舒说道:“这宫中,自然会有后来人至。只要国公府在,应当可以接她们出去。” 太妃点头道:“就该这样,当初就是那对母子不仁不义。既说到这,太后——?” 若舒说道:“听说是与皇上在一起,不过既然京中都这样了,想必也就那样了。” “她也是个要强的,可惜娘家不得力。”太妃感叹道。 “祖母,皇上和太后的生死,‘宁王’说了么?”婉珍在一旁问道。 若舒摇头,“听祖母一句,就当一场梦吧。醒了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看了看满脸忐忑的婉珍,又看向了婉华,后者却望着她一如既往地轻笑了下。 “当初就觉得早晚得有一场乱,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还是‘宁王’。”太妃许是终于寻到可以说话之人,也不顾若舒会不会回答,径直说道。 若舒回道:“是啊,没想到一切变化得如此之快。”突然想起一事,转而问道:“宫中不是还有一位妃子么?” “祝家的,太后与皇上被俘的传言出来后,祝家就将嫡系的子孙女眷都接进了宫,那位也赶紧跑了去,之后就再没见回来。”太妃解释道。 若舒自然是猜到了她目前的处境,“我还以为她尚在宫中。” “也是个命苦的。”太妃感叹道。 若舒沉默了一会,说道:“我记得前朝也有后宫之人出宫避祸的,太妃可有打算?” 太妃轻笑道:“先皇在时,我无时无刻不想着出宫走走,无论是去北地,还是回吐蕃都好。先皇去后,这心思倒突然淡了。我在这宫中半生,就在这宫中终老吧。” -- 第696页 若舒想说你若不走,忠源如何以‘宁王’的名义露面。接着劝道:“能走还是走吧,躲个清静也好。” 太妃扭头看她半晌,突然笑了起来。若舒不明就里,只得回以轻笑。 “婉华的去处我想好了,就让她依旧回北地,反正是以旁人的身份入宫,就当这出闹剧没演,寻上个好姻缘,好好过日子就行。”太妃倒是没再深究,说着她最关心的话语。 “外祖母,就让我陪在你身边吧?”婉华倒是没觉得害羞,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傻孩子,哪能为我老婆子,误了你的终生?”太妃说道。 婉华依旧说着不舍外祖母的话,太妃安慰道:“哪能那么快就让你们出去?可得你们祖父费神呢。” 若舒心想,若是真的宁王上位,秦道川不知要答应什么样的条件才能换来两个孙女的自由?“不过,只要国公府屹立不倒,总有办法接你们出去。”太妃让怕自己方才的话会惊吓到婉珍和婉华,又安抚道。 若舒知道自己若再沉默,恐怕更令她们多想,也接道:“你们是秦家的女儿,你祖父再难为,也该为你们寻个好出路。” “我一直以为‘宁王’会来见我一面,毕竟如今能与他说上话,能让他一诉衷肠的,唯有我而已。”太妃转而说道。 若舒不用多猜,也知道忠源接下来必然会遣散宫中旧人,因为唯有这样,他的身份才更安全。可是方才稍一试探,太妃便多了心。太妃的去留,恐怕会成为忠源入主之后的第一道难题了。 稍一思索,若舒就打算不越俎代庖,“这宫中的饮食可还妥当?应季的衣衫呢?若是短了,我去想办法。” 太妃见她不接话,也觉得自己寻错了人,若是秦道川来,恐怕还能回答自己。“饮食倒是没亏待我们,衣衫有穿就行,旁的也没必要计较了。” 若舒转头问婢女,“我进来多久了?” 婢女回道:“夫人,该走了。” 婉珍拉着若舒说道:“祖母,要母亲莫要太过担忧于我。”若舒摸着婉珍衣衫略显单薄的手腕,“你也顾好自己,这时候若是着凉了,怕是不好寻医。” “祖母放心,我现在住太妃宫中,不会有事的。”婉珍解释道。 若舒起身向太妃行了礼,“太妃,我便先回去了。” “好,若还能遇见‘宁王’,说我要见他。”太妃说道。 若舒只得应是。 出了后宫,想了想,又去寻了忠源,“如若她不肯走,你可想好了如何应对?” 忠源亲自将茶奉予若舒,“其实,自母亲去后,我便开始想了,她想见我,我偏不见她。现在先理清北郡和南郡,再重整六部。如何向大姐夫说明倒比这更让我头疼,更别论我还想去寻乐君的夫家。” 若舒问道:“这想法倒是好。” 忠源说道:“所以,我打算先说动大姐夫,王兆昇那里,就由他出面。” “恐怕你的打算里,不止于此吧?”若舒打趣道。 “就知道瞒不过母亲,大姐夫为官多年,有他辅助,事半功倍。”忠源承认道。 “你想拜他为相?”若舒接着问道。 “虽说任人不能唯亲,但举贤不避亲。大姐夫为人为官都颇受人赞誉,我选择他,也没有错。”忠源说道。 第574章 决断 “百废待兴,诸事繁杂,你自己拿主意吧。”若舒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这只是孩儿一人的想法,到底要怎样做,还需待父亲回来。”忠源说道。 “那也是你们父子的事,我乏了。”若舒望着他,“想想都觉得累,你可想好了?” 忠源起身回道:“事已至此,要做就要做圆满了。” 若舒点头,转身离去。不远处,停着一顶小轿,为了掩藏行踪,若舒并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待上轿时,若舒回头望着那处营帐,虽说这里已然是自家的地盘,可她知道,下次再来,还不知会是何时。就如杜若远于她,再有不舍,他也早已远离。 忠源拂开营帐的门帘,就看到痴痴望着这里的母亲,赶紧走了出来,若舒却朝着他摆了摆手,转身入了小轿。 回府之后,在正堂召来了慧容,将自己今日入宫之事告知于她。“婉珍一切都好,只是急事缓办,若要出宫,还得慢慢来。” “早知婆婆今日入宫,我便该一同跟了去才是。”慧容说道。 “也没想到会得到许可,下次若有机会,便要你同去。”若舒安抚道。“婉珍的归处,你倒是该好好想想了。这儿女的事,还需父母作主。” 慧容却突然沉默了,良久说道:“我娘家倒是有人问起,说是婉珍若能再嫁,旁的人当不敢要,唯有母族,才不会嫌弃于她。” 若舒轻笑一声,“这倒大可不必,若是你没有好的去处,我与她祖父自会替她寻个好的。国公府的女儿,一般的人家可是配不上。”说完,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去。 慧容哑在那里,待若舒离去后才自顾自地说道:“我也没有应承啊。” 秦道川是在第三日的上午归府的,正打算起身的若舒重又被他搂了回去,“左右无事,再陪我睡睡。” 若舒计算着他的脚程,一来一回,恐怕两夜都未曾好睡,望着不过片刻就见周公的秦道川,无奈地摇着头,“何苦呢?累人累己。史书不知读过多少,竟还未能参透。” -- 第697页 秦道川在她眼中是迂腐的,可正是这份迂腐显出他与她的不同。在她眼中万事皆可破;在秦道川眼中,秦家的祖训、幼时得到的教诲都是让他顶立于世的筋骨。 儿子们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愿阻拦;年幼的孙子因为父亲的不济,少了将来的出路,他心软忍不住相帮。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让他放弃祖宗用鲜血刻写的忠诚。想必他现在是痛苦的,因为正是他的助力,让这不牢固的大厦倾倒在他的眼前。 可在若舒眼中,天下之大,当有能者居之,回顾历朝历代,哪次不是如此。 先皇一生算计,却在立储之事上失当。先是废长立幼,后又因为想压制皇后身后静王的势力,由着宁王身后的世家崛起,这才有了天际岭之变。 若不是宁王由着郑智勇强逼杜若远自尽,青州掺合进来,生生坏了他们的大好开端。此时,有世家撑腰的宁王上位,也不会比西郡祝家顶上来的三皇子好上几分。 相比之下,若舒觉得忠源无论文武谋略,都强过那几位太多。 秦道川一如既往地温吞纠结,自己倒是明晰了许多。决定待秦道川睡醒,就好好与他谈谈,希望他能与自己一样,坚定地支持忠源上位,还天下一个久违的太平。 此时,忠源拿着北郡送来的投诚文书,上面郡守和厢军的印鉴清楚无误。“没想到,诏书还未送达,竟先收到了这个。”专程送文书来京的卢乾说道。 忠源将文书放在案几上,起身走了几步,这生硬的条凳还真是磨人,不过几日,就有些腰酸背疼。“人之常情。” 卢乾却是想问不敢问,如今已然这副局面,公子打算如何对待北郡宅院中的夫人,却是没有只言片语。原先以为公子带了夫人出来,早晚就会说。谁知半路上又将她送了回去,依旧没提。眼前的公子明显心事重重,想必另有烦心之事,自己还是不要讨这没趣。 其实忠源倒是没有旁的想法,只是与父亲话未说开之前,如何与赵雪飞摊牌,仍是难事。 “公子,南郡的诏书已经送达,人也已经回来了,只是暂时没有回复。”卢厚进来说道。 忠源挑了挑眉,“不急,就算要战,也不需我们出手。” 卢乾与卢厚不明就里,却默契地只听不说。 秦道川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醒来后也不急着起身,抬头见若舒也在厢房里,“看来不服老不行了,这睡了一觉,头还是昏的。” 若舒从软榻上抬头,“你当多向我学学,我就从不逞强。” 秦道川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为夫一介武人,如何能到夫人的化境。” 若舒也笑了起来,“有些事拖不得。你当尽快拿主意了。” 秦道川说道:“我稍晚就与盛琰说。” “就该坦荡才是,免得都藏在肚子里,各生心思。”若舒说道。 第二日,忠源就在营帐里见到了父亲和盛琰。秦道川看了看盛琰,盛琰拱手说道:“六叔,祖父昨日说父亲虽远在北地,但我身为秦家长子嫡孙,不该迷迷糊糊。今日特来说明,虽说按祖制,国公府该长子嫡孙承继,但此事不可同论,六叔谋略皆在父亲与我之上,父亲身有旧疾自然不能出仕,我也见识浅薄。况我无心于此,只要盛琰在一日,便唯六叔马首是瞻。” 忠源愣在原地,秦道川也说道:“我与你母亲想法一致,是我们将你推到此处,也只能送你到此处,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当你自己下决断。你母亲的原话,就算你日后走得不好,我们也尚在,也不会出言半句。” 一向善言的忠源被二人这番言语整懵了,最后说道:“其实我也未曾想好。” “那便尽快清醒过来,时不我待,久了怕会生变。”秦道川说道,“我在朝中还有些旧识,名单也已拟好,你自己决断吧。”说完,从袖中抽出一卷信笺,递到了忠源的面前。 第575章 重整 忠源接过,展开一看,上面所涉人数不下百人,有文有武,上面详细地记录着其人的经历和擅长之处。不觉得眼中一热,“父亲,我。。。” 秦道川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当初入宫时,因忠澜的事,我还觉得庆幸。后来天际岭一闹,又为你揪心,既便后来你行商颇有建树,但我与你母亲仍然觉得委屈了你。如今,无心插柳,却也令你夕日所学终能一展所长。这担子并不好挑,前车之鉴累累,你要走好了。” 忠源无言地点了点头。 “六叔,你放心大胆地干吧,只要是能用得上我的地方,盛琰绝不推辞。”侄儿的坦荡令这坚硬如铁的汉子再也忍不住眼中的热泪,抿紧嘴唇,重重地拍着盛琰的肩膀。 秦道川则心中的重担终于卸下,一脸欣慰地望着忠源和盛琰。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那高高的城墙,心情虽然复杂,但喜大过忧。毕竟从今往后,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艰难抉择,后辈们都不用再为此愁眉不展。 回到府里,若舒看着重归坦然的秦道川,“你呀,骨子里就是个清高的读书人,可偏偏生在这样的府里,无可奈何地瞻前顾后半生。如今,可是终究坦然了?” 秦道川头都未抬,似乎被书中情节所吸引,若舒却知道,他只是以此来回避自己。 良久,却突然抬头问道:“等京中事了,我先陪你回青州,之后,我们便回军屯。到时,我陪你逛逛莫城,城楼之外那一望无际的草原,春夏绿草荫荫,秋日叶黄如金,冬日白雪皑皑,不输境内任何一处。” -- 第698页 “婉珍的婚事怕还得要我们经手,盛琰也该成亲了,这么多事凑在一处,且等呢。”若舒说道。 “盛琰的亲事到时候就在京中选一个合适的,婉珍就跟我们同行,只要不论出身,只寻人品好的,还怕没人不成。”秦道川说道。 “不知忠源会如何处置太后和皇上。”若舒说道,又似乎并不在意秦道川的回答,只是想说,若是皇上仍在,婉珍再嫁终究有些别扭。 “这你倒是想得太多了,无论皇上是什么样的下场,都再不可能重现天日。婉珍又不会明目张胆的再嫁,不妨事。”秦道川说着自己的见解。 “头疼,到时候再看吧,反正年纪还不大。”若舒摇头说道。 因为南郡一连数日都没有消息,忠澜在南郡沿线排兵布阵,以他的意思,早晚是个祸,不如趁早铲除。忠源却想着先缓一步,先接受了北郡的投诚,再等赵辰良和王兆昇回京,将父亲觉得尚可留用的京官安置妥当。到时南郡再装聋作哑,就兵刀相见。 若舒忍不住跟秦道川吐槽,为何还不将赵雪飞接入京,旁的人可以瞒天过海,这最亲近的妻子如何能瞒得住? 秦道川安抚道:“我倒觉得可以暂缓一步。” 若舒有些讶异,“你该不会也觉得他应再娶吧?” 秦道川说道:“如此势利之人不可久处。” “你当初不也因为我的出身埋怨过么?”若舒反问道。 秦道川哑然,若舒的话正中他的隐疾,当初可不就是因为她的出身而心声退意么?可这事又如何能承认,“我们当初是盲婚哑嫁,互相不知根底,才会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对方。他们是早就认识的,既然不愿意,当初拒绝便是,这嫁都嫁了,又总是摆出高人一等的模样。到时候知道自己的嫁的商贾成了天下君主,又一副改头换面的模样,想想都觉得忠源吃亏。” 若舒但笑不语,有些脸面还是要给的。“早晚后宫都会再添人,倒也不必就这样舍弃了她,毕竟当初是正经娶进来的。” “依我之见,先别露白,且等几年再说。”秦道川说完,若舒觉得他似乎对从未谋面的赵雪飞成见很深,难道是突然见到一个跟自己当年一样犯糊涂的,心生恨铁不成钢之念? “明日辰良他们就回来了,娴雅想必会回府。”秦道川转而说道。 “他们与你的关系天下皆知,这样明目张胆的,不怕旁人多猜?”若舒问道。 “不用旁人多猜,明日我就陪着他们去见‘宁王’。”秦道川说道。 若舒点了点头,“这倒是极妥,国公爷举荐,‘宁王’首肯。” 因为是卢佑亲自送信,忠源在信中并没有隐瞒,而是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想法。赵辰良几乎一夜未睡,第二日就兴奋地骑了马去寻同在南郡为官的王兆昇。也不知他是如何谈的,总之,数日后两家人分别收拾了细软,以家事告假,便急匆匆回了京城。 京中的变故早已在南郡传开,大家都有各寻生路之念,也无人阻拦。 秦道川也光明正大地领着自己的大女婿赵辰良和姻亲王兆昇前去求见‘宁王’。之后便有不少的京官被‘宁王’召见。 朝廷六部和几处要紧的衙门也开始正常点卯。 一大批原先不受祝丞相待见的京官纷纷走马上任,他们本就在各部和名衙门任职,如今得以升官,自然一派喜气洋洋,连带着有些死寂的京城都重新热闹了起来。 忠源忙得脚不沾地,就连每日的睡眠都是抽空歇歇。卢乾他们心疼,便大胆提起了赵雪飞。忠源沉默了几回,最后说道:“不可本末倒置,待京中事定,我想好了如何与她说,再接她来。” 因为赵雪飞未至,婉珍和婉华也搁置在后宫,秦道川的意思,既然国公府已经公然向‘宁王’示好,不如顺势而为,过后以婉珍和婉华只担虚名并未成亲为由,‘宁王’下旨,放她们回府另嫁最好。 若舒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的两个孙女后半生就这样隐性埋名的过日子。于是在慧容来请安的时候,提前备了案,婉珍是要光明正大出宫另嫁的,门第比国公府低的,就不要肖想了。 慧容有些哑然,门第比国公府高的,如今境内除了皇宫再无其他,难道公公婆婆是想要婉珍再嫁予‘宁王’,幸亏这样的话她是只能闷在心里的,不然若舒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气笑。 第576章 蓄势 ‘宁王’即将举行登基大典之事传遍了东方大陆。 因为西郡和东郡的各级官府早已清洗,只剩刚刚拿下的中郡尚无定论。忠源化繁为简,与西郡和东郡一样,干脆将原本答应娴珂的州县直接划给了她,由她自己定夺。剩下的就简单了,有王兆昇和赵辰良的相助诸事也变得简单了。 忠源依旧将户部尚书职给了王兆昇,赵辰良则坚拒了丞相之职,只领了吏部尚书职。 求才若渴的忠源,干脆下发了重开科举的诏书。王垂文兴奋万分,苦读多年终于有了拨云见日之时,正因为此,他婉拒了赵辰良为他安排的官职,坚定的要实至名归。乐君也十分支持他,随母亲来国公府向外祖母请安时,仍旧没少提王垂文。 若舒看着数年未见的长女和长外孙女,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一个玉如意放在乐君怀中的孩子手中,“长得倒是像你。” -- 第699页 “我倒说他长得像他父亲。”娴雅接道。 若舒笑笑,“家中的事可安置妥当了?” 娴雅说道:“按老夫人的遗愿,已将她的棺椁送回了族中安葬。只是辰良事多,一切便从简了。” “老夫人是个有福气的。”若舒说道。 “可不是,我那公公婆婆都没她有福,年纪轻轻就去了。不然现在可不是有享不尽的福?”娴雅说道。 乐郡轻轻推了推母亲,方才这话实在有欠妥当。“颖江和颖泉都闹着要参加武举,可把他父亲可气得不行。赵家世代书香,若是能中个进士,才算如了辰良的愿。”娴雅被女儿一点醒,也觉得自己话有欠妥,赶紧转移了话题。 若舒说道:“这些年,世道乱,跟着人心也乱了。原本请了信阳夫子在府中,后来也因他去了兰溪书院而停了学。只要他们不出府,也就由着他们了,国公府以武为重,他们自然偏了武科。幸亏年纪尚小,只要他们自己愿意倒是可以重修文科。” 娴雅摇头,“不可能了。母亲是没看到那两个如愣头青一样跪在祠堂里也绝不低头的模样。” 若舒想起颖江和颖泉在偷袭京城之时所办的差事,觉得他们多半是下定了决心的。 “听说明日会在顺天府公开审理祝丞相贪腐的案子。”乐君说道。 娴雅接道:“可惜不能去看,听说抄出的家财汗牛充栋。” 若舒一声轻笑,乐君接道:“母亲,那是说藏书的词?可千万别在父亲面前说,免得将他气坏了。”说到最后,自己都没忍住笑。 “那些财物一直在顺天府里堆着,满满当当的,可不就适合这个词么?”娴雅不服气地说道。 “审了也好,也算了了一桩事。”若舒说道,忠源没打算公开处置皇上和太后,接下来应当就是接赵雪飞来京了吧? 知道右院说话不必忌讳,娴雅轻声说道:“母亲,辰良与我说时,我是真真不敢相信。” 若舒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起初只是为了回击祝府下的狠手,更想让这天下早日回归正途。只是这路走着走着,就身不由己了,只好顺势而为。” “我就说我这几个弟弟都是人中龙凤,早晚飞黄腾达,现在果不其然。”娴雅说道。 “外祖母,婉珍和婉华什么时候能见?”乐君问道。 若舒说道:“待你六舅母进宫封后,再求你六舅舅下一道旨意,这套路就算做全了,她们也就能出宫了。” “母亲,她们再嫁可要好好挑挑。左右我无事,明儿我就开始打听。”娴雅说道。 若舒摇头,“急什么,盛琰还在前面呢?” “母亲,说起盛琰,我是真没想到,他现在这样的出彩,这新媳妇可得好好挑才是。”娴雅说道。 若舒笑道:“我原本还为难,现在有了你,就不必愁了。不过颖泉和颖江也紧随其后,你可有得忙了。” 娴雅得意地说道:“我在南郡这些年,旁的本事没学到,这保媒拉纤可是长了见识了。母亲是不知道,那些个南郡的人,你牵我拉,一到宴席,不出三人必有姻亲。” 若舒说道:“是么?还有哪些奇特的地方?” 娴雅说得兴起,“还有就是他们为官,看似从不结党,其实互相照应。你的儿子在我手中当差。我的儿子在你手中当差,还美其名曰唯才是举。一个个且埋得深呢?你不仔细打听,你都不晓得谁与谁有亲。辰良刚去之时,他们一个个表面上对他恭敬有余,暗地里不晓得使了多少绊子。得亏辰良稳重,才没落了他们的圈套。” 若舒听了,若有所思。 晚间,与秦道川提及了此事。“既然不能力取,便只能巧夺了。”秦道川说道。 “将军打算如何巧夺?”若舒问道,秦道川轻轻将她拢入怀中,“这事交由老六去做,辰良与王尚书在南郡多年,自然会有办法的。”若舒轻推了推他,“老夫老妻了,搂这么紧不觉得热么?” 秦道川轻笑,“我可不曾服老,夫人也莫轻言才是。如今总算是松了口气,夫人也该犒赏犒赏为夫了。” 若舒说道:“我又不曾得利,为何要赏?” “夫人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下棋之人,赢了棋,可不就该发赏么?”秦道川轻车熟路,好些日子没有温存了,虽然若舒难得主动,但在他看来,此事就该男人主动。 “你这人,想要便说想要,总要寻些借口。”若舒打趣道。 “我若一言不发,只做不说,夫人怕又会怨怪为夫不知情识趣,不体贴了。”秦道川说道。 若舒问道:“此次出征,可有年华不再之感?” 秦道川说道:“我从不逞强,但战力尤可。夫人莫不信,大可一试。” 若舒颇有些无奈,无论何时,只要自己无心一句,秦道川便会当真。可不知他是本身就对自己要求高,还是受不了若舒说他老。 这两年若舒年龄上的优势已然不再,秦道川那依旧挺拔的身形,坚持不蓄须的定力,都让他如今显得并不比若舒年长,倒是显得更加年轻些了。 第577章 机关 第二日,顺天府果然三师会审,公开审理了祝丞相贪腐一案。人犯尚未带出,顺天府的文书便拿着厚厚的一摞案卷,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念。 其中历数了祝丞相单独贪墨的军饷、任人唯亲之后得到的朝供、专权西郡多年的所得,一笔一笔皆有往来出处。接着念出了祝丞相把持朝政之后,为抬举同党,如何打压不肯向他低头的朝臣,一笔一笔也十分详细,所涉人等皆指名道姓。 -- 第700页 总而言之,在王兆昇和赵辰良的努力下,祝丞相所作所为皆大白于天下。 最后更添上了鼓动皇上御驾亲征,骗得太后千里救子,只为取而代之,鹊巢鸠占。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宁王’的反叛操作成义举。普天之下,身居高位者,有几个能做到洁身自好,一尘不染。当初的权倾天下的右丞相不能,如今经营半生终得高位的祝丞相也不能。其后又有谁能,哪个说得清楚。 顺天府文书念的时候,祝丞相及同党就在后面听着,一桩桩一件件说得如此清楚明白,容不得自己辩白。故而真正升堂会审之时,他便选取了沉默以对。只最后问了句:“太后和皇上现在何处?” “在其该在之处。”堂上新任顺天府尹答道。 祝丞相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顺天府的衙头竟然没变,推己由人,觉得十分可笑。这一笑便停不下来,最后一口血喷了出来,堵住了气脉,当场死在了大堂之上。 旁边观看的民众有人轻声说道:“死了也好,免去了皮肉之苦。”因为按东方大陆律,当判斩立决,诛九族的。 颖泉和颖江紧在人群里,“这孙子,也有今日。”夕日嚣张跋扈的祝丞相嫡长孙,在牢里折腾了这许久,再加上亲眼见到府里的倚仗祝丞相气极倒地而亡,不由得面如死灰。 同样嚣张的祝老夫人,哪里晓得正是自己的混账加速了祝府的灭亡,此时像发了疯似地呼喊着,“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可惜,物是人非,哪里还有人理会她。 不如数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祝府就这样灰飞烟灭。 众人感叹所谓富贵险中求,这险可不就是指这个么? 秦道川和若舒坐在府里,虽然两人都极力回避着,但多年的默契早就让两人心生感应。如今看似国公府顺风顺水,将一切操控于股掌之间,谁知道将来的哪日又会不会生出变故? “管他呢?儿孙自有儿孙福。”若舒终是头一个没忍住。 “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我觉得忠源的想法挺好,各郡自制,但都归朝廷管辖。明确划分权力和责任,既分工又合作。倒是比往日名存实亡的管理要好得多。”秦道川说道。 “想想都头大,单就这钱粮一事就够他们折腾的。”若舒说道。 秦道川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的妻子向来最看重这个。“夫人若有良策,举贤不避亲,当不吝赐教才是。” 若舒摇头,“你说得对,这事由着他们自己去折腾。我已经扶上马,又送了一程,该是他们自己走路的时候了。” “如今只等婉珍和婉华归府,再将盛琰的婚事一办。我们就可以脱身了。”秦道川起身走到窗前,窗前的荷塘碧绿如缎又粉嫩欲滴。“此时的青州,怕是美不胜收吧?” “青庐的荷花要晚些。”若舒说道。 “你说我们要不要提些要求,这各郡的时令佳果当及时孝敬上来才是。”秦道川说道。 若舒失笑,“倒不必止于佳果,其他的好东西也可以要求他们孝敬的。” “可惜不能明示,不然若是能免去赋税,岂不更好?”秦道川说道。 若舒笑道:“这倒不必,该纳的还是得纳。只要世道清明,也不在乎这些。” “夫人气度始终如一,为夫景仰。”秦道川说道。 “你又打什么主意?这连番的好话上来。”若舒狐疑道。 秦道川无奈摇头,“可见黄金三章确实重要,要是这形象坏了,日后无论如何弥补都改观不了半分。” 若舒说道:“将军也不必妄自菲薄,能嫁予将军为妻,也是我此生之幸了。外祖母说得不错,像我这样的脾气,能容忍我的,确实不多。” “一切皆是缘份,我若早日认命。如今不知会有何不同?”秦道川感叹道。 “伤春悲秋是女儿家的份内事,将军堂堂男儿,春秋鼎盛,当另起雄心才是。”若舒说道。 “多谢夫人夸赞。”若舒见他又想要扯起昨晚之事,便不再理他。 鉴于是忠源的私事,直到他以‘宁王’的名义登基之日,赵雪飞都不见踪影,众人虽心有疑惑,却无一人在他面前提及。 忠源也在第二日,在御书房中召见了太妃。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实在没想到,会是今日这样的局面。”太妃还是先下了台阶。 “太妃可还记得朕?”忠源接道。 “实话说,自从本宫唯一的女儿流落在外不知所踪,我便对这皇城冷了心。后来强行塞了个什么太子给我,仿佛这样就算给我了了帐,我便厌烦得不得了。再之后,像唱戏一样,在我面前一惊一乍的,幸亏我淡定,不然早吓死了。”太妃说道。 “那如今呢?太妃做何感想?”忠源接着问道。 “不过苟活罢了。我娘家的亲人都已不再,现在的亲人就算我回去了,他们也未必记得起我。不如在这所在终老吧。”太妃说道。 “太妃是长辈,晚辈自然该以孝为先,便依从太妃的意愿。陈皇后虽仙逝多年,但为‘宁王’之母,朕打算封她为皇太后,不知太妃意下如何?”忠源问道。 太妃回道:“理当如此,不然天下臣民该指责皇上不孝了。” “太妃真是明理之人。”忠源说道。 -- 第701页 “无欲无求,自然明理。”太妃答道。 “宫中那两位虚职,因国公府恳求,朕打算放她们归府另嫁。不知太妃意下如何?”忠源接着问道。 “年纪轻轻,是不该枯守宫中。皇上圣明。”太妃答道。 第578章 动作 与太妃打了半天的机锋,忠源都不能肯定太妃是否认出自己,虽然明白就算自己直言相告,太妃也因为长公主与秦家的关系,不会指出自己假冒。 太妃也从开始的震惊中平静了下来,千算万算,都没想到这个‘宁王’竟然是假冒的。还带领着数十万精锐之师,一路取了天下。 吐蕃的王位向来都是有能者居之,太妃并不觉得争夺皇位有什么不妥。可是这位明明可以靠着自己的实力称霸天下,光宗耀祖。又为何要假借他人名义,如此名不正言不顺地登基称帝呢? 要知道,日后他的子嗣也会随了旁人的姓,焚香祭奠的也是旁人的祖宗。这又是何苦呢? 这些疑问太妃直到从御书房出来都尚未想明白。直到经过前日国公夫人求见时的小亭,太妃才有些恍然,国公夫人必然不会亲自去求见皇上,这求见之人只能是秦道川,他不可能不认识宁王。 太妃轻轻摇了摇头,怪不得这位皇上今日这样大度地表示会送婉珍和婉华出宫另嫁。那日国公夫人也那样笃定她们两人可以出宫,想来症结在这。 国公爷都承认了皇上的正统,旁人还有何话说。真是办得一桩好交易。 想着新皇上和国公夫人话里话外都劝着自己出宫,太妃得意一笑。我偏不出宫,且看你们能唱出什么好戏。 想着太妃的难缠,忠源一阵头疼。不由得想起远在北郡的赵雪飞,就像他娶她的初衷一样,为得就是能有个贤内助帮着自己处理后宅事宜。 现在这道难题恐怕还是得要她来,只是这不过一句话的事,却让他一筹莫展。赵雪飞对崇王至孝,她能否守得住这惊天的秘密? 他仍旧在这里犹犹豫豫,那边母亲若舒已经在催促着他早日送婉珍和婉华出宫另嫁了。因为盛琰立誓,婉珍一日未嫁,自己便一日不娶,弄得母亲若舒和长嫂慧容十分头疼。 忠源夜不能寐,半夜从床上爬起,想着千山万水直道最快,连夜吩咐卢乾去将赵雪飞接来。卢乾踌躇半晌,问了句,“夫人若是问起原由,我们该如何作答?” 忠源信口说道:“就说我途中染疾,需要人照料。” 卢乾又大胆地回了句,“公子——皇上的日常一向都是我们四人照料的,夫人也是晓得的。” 忠源长舒一口气,“就说我已打算安家在中郡,诸事繁杂,需要她来料理。” 卢乾这才应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忠源躺回床上,第一次觉得这皇帝当得也不是那么的痛快。北郡虽然第一时间来表了衷心,但前车之鉴,忠源仍旧觉得不能再听之任之,再让他们滑不溜手。不过再心急,也只能徐徐图之,慢慢消解掉他们现有的格局。 至于南郡,恭贺的奏章也在‘宁王’登基之日恰如其份地到了。忠源听王兆昇和赵辰良所说甚多,相比于北郡,南郡更是再不能让其保持现有的局面。先皇在时,也曾想过很多办法想分化之,但是派了无数的官员前往南郡,无一不是被他们同化。就连王兆昇和赵辰良为了不被人排斥,都或多或少地与他们混迹在一处。 忠澜见与南郡短期内并无战事,与忠源的私兵交接之后便撤回了西郡。 毫无睡意的忠源又从床上跳起,披衣来到悬挂在墙上的地图前,盯着南郡发起了呆。第二日早朝后,便留了王兆昇和赵辰良,又去请了父亲秦道川。 待忠源将想法说出来后,三个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不可行么?” “自开国来,还从未有哪代君主动过这个念头。不过,若能实施,倒是一着妙招。”赵辰良因为亲近,话也说得直白。 “南门之外数百里,是南郡由南往北的要道,若没了这条官道,他们就算另外开辟官道,中郡这里也没有现成的官道衔接。皇上又划走了他们最大的码头,以后就算走水路,也得经过中郡的地盘,要想有大动作,恐怕不易。”王兆昇受赵辰良的影响,也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秦道川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地图,“父亲觉得如何?”忠源直白地问道。 “此招投石问路倒是可行。上次南郡的厢军从东郡溜回南郡就是占了这条水路的便利,若是将它看管起来,以后南郡就只是南郡了。”秦道川的意思大家明白,因为水路陆路的便利,南郡得以通达天下,更因此成为东方大陆最富庶的州郡。 “既然如此,就趁热打铁,借口我都想好了,这数十年来,朝政之所以动荡不安,就是因为中郡的地形与皇城的位置相冲,若是将中郡拓宽,风水格局顿时改变。到时候天下太平,于万民皆有利。”忠源娓娓道来,这般的强扯都被他说得理所当然。 “那到哪里去寻这世外高人,指点江山呢?”赵辰良问道,“总要做得像些,才能服众。” “这世外高人,还得从北郡去寻。”忠源接道。 赵辰良眼神一亮,“妙,一石二鸟之计。” 秦道川旁的没再发表建议,只说道:“与南郡若有一战,就派盛琰去吧,省得他总想着往外跑。” -- 第702页 忠源明白父亲话中之意,点头应承。 于是,不过半月,这谣言就从北郡传遍了东方大陆。忠源想先看看南郡的反应,没急着出手。正好赵雪飞到了京城,得先抽时间处理了刺手之事。 换了便装的忠源来到赵雪飞暂居的宅院,夫妻俩一别数月,关系依旧如常。因为忠源只喝茶不说话,赵雪飞便开口问道:“为何好好的,要迁来京城?” 忠源正等她这话,“如今天下太平,再蜗居北郡显得太没眼光,迁来京城,正好可以打展拳脚。” 赵雪飞接着问道:“这是你新置办的宅院么?” 忠源摇头,“赁的。” 赵雪飞一脸狐疑,“幸亏我带的东西不多,不然新置办了宅院又得搬上一回。” 忠源说道:“左右无需夫人动手,怕得什么?” 第579章 风水 与赵雪飞交谈得更多,忠源越发觉得无法开口,最后推托有事要忙开溜了。 卢乾轻声问道:“皇上,是回宫么?” “反正换了装,从偏门回国公府,我去见见母亲。”忠源说道。 若舒刚听到婢女回报,忠源便一身寻常打扮出现在书房门口。若舒在婢女端了茶来,才后知后觉地起身,一脸的尴尬,自己这个儿子已然是国之君主,怕是不该如此轻视。 忠源见母亲起身朝着自己走来,以为她是为了与自己亲近才想着坐自己旁边,心中暖意顿生。“母亲,赵雪飞来京了。” 若舒立刻明白他突然来访的原由,“不知如何开口么?”起身之后才发觉自己手足无措,见他问话,干脆坐在了他的旁边。 “话到嘴边,极简单的事,就是开不了口。”忠源老实承认。 若舒问道:“可是要母亲替你出面?” “是也不是。”忠源依旧实话实说。 若舒就不急着开口了,顺手挑了块桌上的小食放入口中。 “我不能肯定她的心意。”忠源说道。 “重要么?”若舒答道。 忠源哑然,“她已经嫁予了你,只要你实话实说,她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就算她对她父亲再孝顺,也不能如此的吃里扒外。”若舒说道。 “可孩儿说不准她会不会吃里扒外。”忠源说道。 这回轮到若舒哑然,没想到这强凑成的夫妻如此的关系竟然如此生疏。想了一会,“可是因为没有子嗣的缘故?” 忠源被母亲直接问起私事,有些尴尬,只能沉默以对。为了化解,又端起了茶。 “你若另有想法,便再娶就是了,反正哪朝哪代不是三宫六院。”若舒决定试试忠源的心思。 “幼时左院的贺夫人,母亲可是因为这才不愿完全顺从父亲,决意重振青州。”忠源问道。 “是也不是。”若舒答道。 “那是什么?”忠源追问道。 若舒见绕不过去,只得说道:“有这方面的缘故,更因为青州不能败落在我手中。” “赵雪飞将崇王府看得极重,更将北郡视为根基。孩儿怕她不会与我同心。”忠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若是父亲遇到同样的事,母亲会怪他么?” 若舒沉默了,秦道川虽然初时有亏自己,但后来倒是再无异心,相比于自己,他更显得坦荡。“我不会轻易原谅他。”若舒也说出了实话。“但若是他告诉他,他为我夺得了一国之后。我倒是会消些气。”见儿子一脑门子官司,若舒不忍再给他添堵。因为若是秦道川说以后会有三宫六院,自己恐怕会觉得生无可恋。 “我也怕她会说,她无功不受?,要回北郡。”忠源说道。 若舒说道:“那就用你父亲那招,尽快让她怀上孩子。” “母亲是说,若不是我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母亲早就回了青州?”忠源问道。 若舒说道:“我从不妄猜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从右院出来,回宫的路上,忠源突然说道:“左右无事,怕夫人会多想,还是回宅院吧。” 卢乾抿了抿唇,掩藏了跑到嘴边的笑意,调转马车朝着赵雪飞暂居的宅院奔去。 一夜温存,忠源那点傲骄皆化为乌有。赵雪飞也因此对自己和缓了许多,忠源愈发觉得母亲老道,如此轻松地就解决了棘手的难题。 心情轻快,便开始料理南郡之事。 这‘世外高人’也被北郡的官员亲自送到了京城,忠源召见之后,并未表态,而是让‘世外高人’先实地勘察之后再定论。 想着与南郡早晚一战,秦道川干脆未雨筹谋,要盛琰领了得力的人手先去探路。 半月之后,‘世外高人’终于拿出了高论,说是中郡因为承长条状,皇城就如无眼之口,所以才会多事非纷争,若是能从南郡处划些山水,令中郡眼耳口鼻俱全,必能保东方大陆万事隆昌,亘古延绵。 无论何人从地图上一看,都会觉得他说得颇有道理,因为从南郡划入的地盘,恰巧有两处天然的湖泊,尤如一双明目,有了这,其他的山川水脉,你说是鼻子便是鼻子,你说是耳朵便是耳朵。 世上好事者更有帮腔的,说是哪里哪里像是头发,哪里哪里像是下巴,哪里哪里像是什么。传得那叫一个热闹。 忠源得不到南郡主动的回应,便一封诏书召告天下,决意按‘世外高人’的论调将南郡的那些地盘划归中郡所有。更利落地将那块地盘单独变成一州,原有官员回京待命,所有官阶皆按州府的标准重新配置。 -- 第703页 忠源主意打得精妙,此次夺地盘并未触动南郡皇族的封地,因为这是他蚕食的第一步。若是南郡生生受下,他便再寻个主意,将南郡一分为二。分了之后,人心自然也会分化,到时候前人啃不动的硬骨头,到他这里,也算是如愿了。 相比之下,北郡于忠源就安全多了,有北地的秦家军、西郡的忠澜、东郡的忠淇将它环环围住,就怕他一直老实下去。 想到此,又觉得自己的心思若是赵雪飞知道,怕是要伤心了。她心心念念的崇王府之流,在他眼里就像长在东方大陆的毒瘤,若不尽快铲除,有弊无益。 在众人的企盼下,南郡居然真的生生受下了,还十分配合地交出了一应户籍地契。其中最失望的就是盛琰,摩拳擦掌之后,一拳挥去,竟扑了个空。秦道川私下里少不得安慰他,若舒得知,打趣道:“都怪你不肯成亲,老天都不助你。” 哪知盛琰根本不接话,只闷闷地问婉珍何时归府? 若舒与秦道川对视一眼,秦道川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这都多久了?想来还是我厉害。”若舒白了他一眼,心中却也犯嘀咕,到底是忠源真的另有想法,还是有其他的缘故?想着自己从不操心的事,怎么现在竟变成了难事。“不如我抽空去看看媳妇,带些滋补之物过去。” 第580章 探访 若舒并不打算越俎代庖,这真相大白地戏码就该忠源去顶上,故而仍是一副义母的形象寻上了门。 待赵雪飞将自己迎进正堂,恭敬地行完礼后,若舒才说道:“听老六说起,我便想来看你,可惜一直未能如愿,今日终于得见。” 赵雪飞回道:“母亲,夫君若是早说母亲也在京中,雪飞早该前去请安,如何敢劳动母亲亲自前来。” 若舒说道:“有些俗套也不必太过拘泥。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可是不习惯京中的饮食?” 赵雪飞回道:“母亲,倒也不是。只是夫君说要安家在京城,却迟迟没有选定合适的宅院,有些忧心罢了。” 若舒心说,你家的宅院都是现成的,无论地段和规格都无出其右,只等你抱着孩子住进去了。“可曾出去逛逛?” 赵雪飞回道:“母亲,夫君不得空,还未曾出去过。” “不出去也好,大乱刚歇,避在家里才稳妥。”若舒说道。 见若舒主动提起京城乱局,满怀好奇地赵雪飞顺势问道:“母亲,京城突变时,母亲可在?” 若舒看着一脸好奇地赵雪飞,“当家的不许我操心这事,也没觉得有什么。” 赵雪飞十分失望,转而一想也属正常,像这样的商贾人家,除了在意街面上的混乱,其他的事又岂是他们能知晓的?父亲让自己来京后,多多打听些内情,可自己来京城这么久,别说打听消息,就连街面上都没去过。 若舒见她坐在那里,一脸忧色,“老六做事一向稳妥,你就安心打理后宅,外面的琐事,都交给他就是。” 赵雪飞回道:“母亲,夫君行事我晓得,更没有不放心的。” “他志向宏大,将来这家业只会越来越大,你这个当家主母,也有得累了。”若舒有心试探于她。 赵雪飞说道:“这都是生意上的事,比起夫君的辛苦,我倒是清闲无比。” “是啊,这男人在外面疲累,回到家中,就想听温言软语,才会更有气力去拼搏。”若舒说道。 赵雪飞听出这是嫌弃自己不够温顺,“母亲说得极是。” 若舒见她不愿正面回应,接着说道:“老七许久未来信了,也不知他这第二个是男是女?” 赵雪飞见她突然问起忠漓,莫名有些尴尬,但义母的话不能不答,“弟妹自己便懂医,若是生产必会报喜于母亲,想必尚未生产吧。” 若舒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是啊,这许氏脾气性情都好,配忠漓再好不过。不然夫妻两个都闷闷的,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赵雪飞接道:“可惜雪飞无缘得见。” 若舒一脸诧异,“你们不是同在北郡么?怎么不寻个机会聚聚?” 赵雪飞回道:“夫君难得在府中,雪飞不敢擅专。” “这也是忠漓的不是,他自己新娶了媳妇,哪能不带去给哥哥嫂嫂问安呢?”若舒说道。 赵雪飞面有难色,却还是回道:“想是七弟也觉得夫君不在,不便前来吧?” “你出身高门,可千万莫与他们计较,想必是小夫妻乐得连规矩都忘了吧。”若舒说道。 赵雪飞哑了半天,愣是没想出应对之辞。 若舒饮了口茶,问道:“按说我不该问,可是,老六成亲本来就晚,这子嗣之事,不操心都不行。” 赵雪飞被她这一击连着一击弄得头越来越低,只得沉默无言。 “这也没有旁人,我问句体己的话,你莫害羞,你可请过平安脉?”若舒可没忘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赵雪飞摇摇头。 若舒叹了口气,“这是我的错,老六不懂,你又没有亲母,我早该过问的。正好,我在京中有相熟的大夫,今日干脆请来为你看看。无事开些调养的方子,养养身也好。”说罢,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婢女。 赵雪飞看着极有默契快速离去的婢女,也不敢阻拦,只得红着脸坐在那里。 若舒见一向大方得体的赵雪飞终于有局促的时候,心中觉得好笑。总是拿腔拿调一副门名闺秀的模样做什么,最后不都得落到一处,为夫家生儿育女。由此想到自己,虽然也算叱咤半生,不还是被困在国公府里,为秦道川生儿育女。尤其忠源性情不比秦道川温吞,赵雪飞这比自己还生冷的性子,若不自己妥协,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会苦了自己。 -- 第704页 想着赵雪飞生母早逝,这一切恐怕无人告知,就难得地操心起了闲事,“老六这人,表面上看是个老好人,其实内心执拗得很,跟他相处啊,得软着来。”忠源已经登基为帝,可想而知后宫会如何,赵雪飞若是还一副生冷难啃的模样,怕是难讨得好。 赵雪飞被夫君的这位义母,东一句西一句地弄慌了神,也不明白她是有意为之,而是无心相问。怕说错了话,只得依旧沉默以对。 “他身形像他父亲,性子却随了母亲,幼时又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凡事自己做主惯了。这种人啊,其实最好哄,几句甜言蜜语就足够了。这京城繁华,不比北郡地广人稀,各种机会也多,我言尽于此,你是聪明人,好好体会吧。”若舒说完,又端起了茶碗。 “母亲教诲,雪飞感念于心。”赵雪飞说道。 若舒抬眼看着在婢女陪同下已经过了回璧的大夫,说道:“你莫想岔了就好。” 大夫进来,也没多话,直接就给赵雪飞诊了脉。而后对若舒说道:“少夫人脉象平和,虽有些虚燥,但无大碍。若想助子嗣,我这里有几方现成的方子,稍改改,少夫人就可服用。” 赵雪飞对自己的私隐之事就这样大白于众人眼前十分难堪,若舒却没有在意她,因为她今日的本意是想让大夫来诊诊赵雪飞是否有孕,现在落了空,心中一片失望,哪里还想着顾及她的想法。 “那就有劳大夫了。”随后自然有婢女负责打点一切。 大夫走后,若舒才转而对赵雪飞说道:“虽说儿女是缘份,但努力些终归没有错。”见她脸色十分难看,又说道:“你莫嫌我多事,日后你就会领我的好了。” 第581章 探母 赵雪飞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是雪飞的不是,劳母亲操心了。” 若舒叹了口气,“我再多劝你一句,这女子啊要在该硬的地方硬,这不该硬的时候,千万要放软了,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家。” 她这话说得爽利无比,可惜在场除了赵雪飞更无旁人,无人为此咋舌,特立独行的卢若舒竟然如此说教于旁人。 回到府里,直接去了秦道川的书房。正在伏案描画的秦道川见她脸无喜色,已猜到九分。 “幸亏其他人没让我这样忧心,不然,这么多儿女,愁都要愁死了。”若舒报怨道。 “这倒是,忠源没有子嗣、盛琰不愿成亲、婉珍和婉华尚未出宫,这哪桩哪件都够你操心的。”秦道川笔下未停,顺口说道。 “说得好像全是我一个人的事,你呢?”若舒没好气地说道。 “一切随缘吧。”秦道川说道。 “说得好像除了这样,你有其他的法子一样。”若舒回怼道。 秦道川终于停笔抬头,“怎么?没看到好脸色?” 若舒白了他一眼,“跟你当初差不多的德性。” 秦道川陪坐在她旁边,亲手从秦南手里接过茶,递到她面前,“她自己酿的苦果,只能她自己去尝。” 若舒打量着他,“下半句呢?” 秦道川失笑摇头,“我这不正在做么?” “你说得对,他愁任他愁,何必让人牵着走。不如依旧过自己的闲散日子。”若舒端着秦道川递给自己的热茶,饮了一口,“你这茶,实在不怎么样。” 秦道川轻笑接道:“老六媳妇的茶呢?” “忠源在这上面倒是没亏待她。”若舒如实承认道。 “那便说明无需太过操心了。”秦道川说道。 “忠清和娴苔呢?”若舒问道。 “两个刚在这里弄了一身的墨,奶娘带回去清洗去了。原本打算你若是被留饭,我就去陪他们吃晚饭。”秦道川。 若舒哼了一声,赵雪飞确实没讲这种客套,虽然她提了,自己也未并会留下。 那边,赵雪飞被若舒这一折腾,又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事后自然想明白了义母这是在点醒自己。可惜忠源因为新朝伊始,诸事缠身,有时论事到深夜,有时在御书房熬到深夜,便干脆留宿在了宫里。 只害得这边的赵雪飞在宅院中苦等,却难得有机会见到忠源。来了也是来去匆匆,连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位义母再也没来,陌生的京城中她连个说话之人都寻不到。赵雪飞苦闷不堪,决定忠源下次再来,无论如何都要提出外出转转,再困下去,没有相逼自己都要发疯了。 而在忠源这里,所有的事态似乎都这样平息了下来,也可以说是停滞在了这里。直到忠淇的一封信,打破了这种沉寂,长公主想回宫探母。 同样收到信的若舒看着长公主在上面提到,说是她嫁入秦府多年,却多未在公婆前尽孝,以往是情势所逼,现在若再不来,实乃不孝。最后提了句,既回京城,也想去探望母亲。 若舒并没有在意,分别多年,虽说早已知道对方安好,但母女连心,如何能不挂念。再说现在也着实方便,无论太妃认没认出忠源,都已经知道他并不是‘宁王’。 秦道川说道:“盛珪在时,有些头疼。这回去了,又觉得冷清。若来,不如都带来吧。” 若舒摇头,“你上次不还说,他立志要向景天和盛琰一样,也顶起半边天么?想必不会来了。” 秦道川接着说道:“他不来,盛瑎来也好,与忠清和盛玦一同进学;还有那个老四,正好与娴苔作伴。” -- 第705页 若舒说道:“你这祖父当得着实不称职,老四叫婉茹。” 秦道川回道:“不服老都不行了,确实是叫婉茹。” “新宅里应该有果子熟了,得空去摘了来吧。”若舒实在受不了他犹如老翁一般的尽想着含饴弄孙。 “也好,明日就带了几个小的去,夫人可愿一同前往?”秦道川问道。 若舒摇头,“我手边还有许多事未了帐,拖不得了。” 东郡不比北地,得到首肯的长公主不过两日便出现在国公府。秦道川与若舒端坐正堂,虽然极力婉拒,但长公主坚持领着四女婉茹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全了入门媳妇的礼。更大方在奉茶之后,接了若舒送给她与婉茹的见面礼。“公公婆婆,四郎与盛珪不得空,媳妇便领着盛瑎和婉茹归来了。”长公主在北地生活多年,说话做事皆是一副北地的做派,要想在她身上寻些宫中的痕迹怕是不可能了。 与若舒的好奇打量不同,秦道川因为她的做派更觉得亲近不少,“院子你大嫂早就收拾好了,用过饭后,先去歇息,明日才好进宫。” 长公主回道:“是,有劳大嫂了。” 慧容想着长公主归来,那婉珍必然离出宫不远,内心高兴,“这有什么?一直盼着你来。” “瞧我这记性,我从北地出发时,长兄带了信和东西来的。”长公主说完,就欲招呼人将行李中的东西寻出来。 “不急,不急。”慧容连忙拦住,“我去催催厨房的菜。”走时连脚步都轻盈了。 “盛瑎,你不是说要带婉茹好好在府里转转么?还等什么?”长公主说完,秦道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接着说道:“你们三个也陪着同去吧。”得了首肯的忠清、娴苔和盛玦哪里还坐得住。五个小娃你牵我拉,片刻就只闻欢声笑语不见人了。 “公公,我明日入宫,哪些话可说,哪些话不可说?虽然来是忠淇和盛珪都说了不少,但他们也是要我切记先问过您。”长公主说道。 若舒对这位直白的媳妇更加好奇了。秦道川说道:“太妃只知忠源并非‘宁王’,其他的没有明说。忠源也不想多生事端,只见过太妃一面。” 长公主接道:“那便简单了。我明日入宫,只谈北地之事,至于能入宫的事,只说是公公的功劳便罢。” 第582章 操心 “太妃对你思念多年,虽说近几年得以书信,但若能亲眼见你,恐怕是她最大的心愿了。她若留你,你便在宫中多待几日。”秦道川说道。 长公主说道:“媳妇省得。若不是公公暗中相助,母亲哪能得现在的平安,媳妇铭感五内。” “既有一家人,何必分些彼此。”秦道川说道,见若舒始终一言不发,便用眼神示意于她。 若舒会意,开口道:“忠淇能有今日,也多亏你照料。” 长公主笑着说道:“媳妇能于绝境中得四郎相救,又有了四个儿女,他待我一向极好,从未嫌弃我诸事不会,就算有下辈子,我再重生在宫里,我也想再嫁予他。”这话正好被回来的慧容听到,眼神不由得一暗,这府里的公子个个都对妻子极好,唯有她总是得不到夫君的半分怜惜,想到此,不由得叹了口气。 “那几个小的呢?菜马上就到了。”慧容问道。 “嫂嫂莫急,我来唤人。”说完从脖子上扯出一只小巧的竹哨,吹了几声。“以往在北地时,能看得到人,可若要走过去,没有半个时辰怕是到不了,若要唤人,扯破嗓子都会被风吹散。四郎索性给我做了这只竹哨,每每唤他们几个时,就吹上一声,他们听了,自个儿就回来了,方便得很。” 秦道川笑道:“这法子好。” 几个小的果然前前后后奔了来,忠清、娴苔和盛玦因为从未见过,都围着长公主打量她的竹哨。“四嫂,这东西有什么名堂?”娴苔问道。 长公主看着这个比自己儿子都年幼的小姑子,回道:“什么名堂我不晓得,我只会照着你四哥教的吹出几种不同的声调来。” 娴苔问道:“那四哥可以再帮我做一个么?” 长公主说道:“我回去与四郎说说,看他现在还有没有这手艺。” 合府一同吃了饭,长公主回了当初忠淇所住的院子,慧容也回了正院。秦道川与若舒坐在正堂消食,听着外面热闹的小儿女叽叽喳喳,“没想到,长公主变化竟如此之大,她当初领着女卫压运粮草送至北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实在没想到,竟有一日成了我的儿媳妇。” 若舒见他又打算开始唠叨,赶紧起身,“这么多儿媳妇里,她是最玲珑剔透的了。”秦道川跟在她身后,浅笑不语。内心却十分赞同,秦家的所做所为,足以惊爆天下,想必忠淇也并未瞒她。可她今日不说旁的,只问该说之事,可见在她眼里,只要于忠淇有利,旁的都不在她考虑之内。 “夫妻同心,才能同林至老。忠淇最为纯厚,上天却赐了他一个极妙的妻子,难怪以往忠源每每提起,都语带酸味。”若舒感叹道。 “不是说不操心他的事了么?”秦道川问道。 “看来我也老了,开始忘事了。”若舒说道。 夫妻俩之所以会如此,完全是欲盖弥彰。忠源之所以想一步登天,虽然有在前太子那里因为失势而无法施展抱负的遗憾和不甘,但追根究底是争强好胜使然。常言道刚强过胜则易折,若是旁边无人时时照拂,以柔克刚,于长远看,恐怕是祸非福。 -- 第706页 若舒之所以对赵雪飞颇多微词,秦道川则愈发看不上她,正是因为她不懂得这个道理。若她再冥顽不灵,那她就并非忠源的良配。 可毕竟是成了亲,分家另过的儿子,做父母的怎能一味地去说教讨他不喜欢。故而才事事都会转到他那,都是一肚子牵念惹出来的。 其实也是秦道川与若舒的性格使然。秦道川一向喜欢以退为进,只要不逾越他的底线,凡事能让则让。若舒则一向都是能少操心最好不过,自娴筠的事后,更喜欢让儿女们自己去定夺。 若是忠源仍在北郡,恐怕他们夫妻二人还不会这样操心,但他现在成了一国之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牵扯着无数人的福祉,更牵连着与国公府相关的所有人。 “看开些,儿孙自有儿孙福,也许下个月,一切又圆满了呢?”秦道川自欺欺人道。 若舒扫了他一眼,并未接话。 为避人耳目,长公主带着盛瑎和婉茹天刚蒙蒙亮,就入了宫。 哪知入后宫的大门,就看到长长的甬道尽头,婉华扶着太妃巴巴地站在那里。长公主再也没忍住,放下原本牵着婉茹的手,回头招呼盛瑎护好妹妹,就一路狂奔而去。 等到了太妃的面前,早已是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太妃也早已无法言语,张开双臂,将长公主拥入怀中,两人尽情地释放着心中埋藏数年的思念之情。 婉华从盛瑎手里接过婉茹,蹲下问她,“还记得长姐么?” 婉茹一面懵懂,盛瑎取笑道:“你这不是白问么?你来京时,她还未出生呢?” 婉华白了他一眼,“我的书信可从未断过,母亲一定是给她念了的,她哪能一点都不晓得。” 盛瑎说道:“那你再问她。” 婉华不服气,又问了句,婉茹这次却乖巧地点了点头。 婉华下巴朝着盛瑎扬了扬,得意地抱起婉茹,“知道你们要来,长姐提前做了好多好吃的,待会就可以吃到了。” 太妃这时松开长公主,看向婉茹和盛瑎,“是外祖母不好,竟忘了你们一定未吃早饭。赶紧回宫吧。” 饭桌上,太妃看着盛瑎和婉茹,“可惜盛珪只听够了他的名声,却没得机会见上一面。” 长公主说道:“这算什么名声,好勇斗狠的,徒惹是非罢了。” 太妃说道:“哪能一概而论。难道旁人都欺负到头上了,还要一味忍着不成?” 长公主放下手中的筷子,熟练地端起碗喂了婉茹一口,才回头对太妃说道:“母妃幸亏没见过他,若是再捧他两句,还不知会跳多高呢?” 太妃在她给婉茹喂饭时眼神就变了,“北地素来艰苦,可总不至于连个婢女都使不上吧?婉华来时样样亲力亲为,你如今也这样。唉!”后来的话太妃没有出口,但她在意什么,众人却都听懂了。 第583章 相聚 “母亲,这一切都是女儿自己的意思。正因为从小锦衣玉食,看似万人之上,实则一无事处,等到了危急的时刻,连自保都困难。后来得以逃出升天,避在村子里的时候,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反倒无比踏实。所以在生了他们四个后,我才选择自己照顾他们,也让他们学着照顾自己。这样,就算大厦将倾,只要留了条命,就不怕活不下去。”长公主依旧时不时喂着婉茹,嘴里说着。 太妃心潮起伏,内心的复杂只有她自己弄得明白,但出口的却只是,“极好,极好。” 长公主笑着回道:“四郎一直觉得委屈了我,可我却不这么认为。这样的日子,才是我真正想过的。” 太妃深吸一口气,“好女儿,难得你如此通透。” “那是,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呀,只有我自己知道。”长公主说道。 “想你离宫之时,不过婉华这般的年纪。领着自己的女卫意气风发地出了宫门,那时我只盼着你能嫁回吐蕃,还能多少得些照应。”太妃只说到此就停住了。 长公主知道太妃定是想到了她当初蒙难的事,连忙宽慰道:“母妃,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女儿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母妃也快些释怀吧。” “是啊,是老太婆我不知足。你如今夫妻和顺,儿女双全,女婿待你又真诚,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太妃说道,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 长公主说道:“母妃,公公说了,只要我谨慎些,尽可以在宫里多待些时日。女儿打算呆上它十天半个月,好好陪陪母妃,等到母妃嫌吵闹了,女儿再走。” 太妃愣了一会神,欣喜地说道:“真的么?那便待够半个月,莫荒废了国公爷求的人情。” 长公主立马明白母妃并未认出忠源,笑着说道:“旁的事咱不管,我们只过我们自己的快活日子。” 说完看了眼盛瑎,盛瑎接道:“母亲不需看我,这宫里的规矩我懂,我只在外祖母的宫里玩耍。” 太妃乐呵呵地说道:“倒也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得空了,太祖母领着你们好好在这宫里逛逛。你母亲小时候玩闹过的地方都带你们去看看,让你们知道她当时是副什么模样。” 一整个上午,太妃宫中都是欢声笑语。快午饭时,长公主问道:“婉珍呢?怎么一直不见人?” 婉华回道:“她说今日就不过来了,等明日再过来聚。” 长公主说道:“你也信她,孤零零一个小姑娘这得多可怜。去陪她过来吧,我带了她母亲捎来的东西。” -- 第707页 婉华应声,就去寻了婉珍,不过片刻,两个小姑娘就牵着手一同走了进来。 长公主起身谢绝了婉珍的行礼,“亲戚归亲戚,礼却不可废。你仍是上了典册、入了太庙的皇后,我是个过气的公主,当我给你行礼的。” 婉珍红着脸,挣扎着说道:“四婶婶真会臊人。” 长公主说道:“往后这种话还不知要听多少呢?你这样应对可行不通。你得义正言辞地回过去,我做过皇后不假,但我现在不做了,我要做回国公府的嫡小姐,一样嫁个如意郎君。” 婉珍听了脸红得更厉害了,连带着婉华都跟着有些羞怯。 “这些个无良的,活该没有好下场。只顾着自己算计,全然将旁人的女儿当做筹码。”长公主气愤地说道。 太妃接道:“怕什么,我还在呢,你们俩日后只管去寻自己中意的挑,他府上的男丁自有国公爷去压制,至于府上的女眷总有进宫的时候,赐她几个胆都不敢造次。” 见她二人越说越离谱,婉华起身回道:“外祖母,母亲,我与婉珍回房去绣花了。”说完,拖着手足无措的婉珍就跑了出去。“午饭时,记得将弟弟妹妹一起叫回来。”只听见婉华在外面应了声。 待她俩脚步声走远,长公主说道:“没成想这样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命运竟如此坎坷。” 太妃接道:“幸亏只是名份,仍有转机。” 长公主说道:“希望她俩能像我当初一样,绝处逢生。” “他真的待你很好么?”见屋内只剩她们母女二人,太妃问道。 长公主说道:“嗯,当初女儿一味地赖着他,事后他却从未提过,而是真诚待我,事事皆不瞒我。也没有旁的男人那么多的野心,那么多的贪欲。宁肯委屈自己,也不会委屈我与孩子们半分。” 太妃知道她意有所指,也明白她心中芥蒂是为自己父皇当初的狠心。可是死者矣已,对先皇,太妃仍旧是恨不起来,“他也有他的无奈。” 长公主说道:“算计一生,终归没落得好死。” 太妃说道:“病死的,哪能轻快得起来。” 长公主说道:“母妃不知么?有传言说,父皇是——”凑过去轻声说道:“被人动了手脚。” 太妃睁大眼睛,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呆在那里,努力地回想着当初先皇得病过世期间的种种。“唉!他也算是求仁得仁,爱了半生的女子,亲手送他一程。” 长公主接道:“可惜吐蕃已无我们亲近的人了,不然费些力气,陪母妃回吐蕃走走,倒也挺好的。” 太妃说道:“我哪也不去,在这世上,这宫里就是我的归宿。你以后得空了,常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 “可惜婆婆不善言辞,不然她与母妃年纪相仿,倒是能常来宫里走走。”长公主说道。 太妃说道:“你那位婆婆,不是不善言辞,是从不委屈自己的第一人,为此可以不管不顾。” 长公主说道:“母妃是说她当初诈死的事?” 太妃说道:“岂止这一桩。得亏国公爷能容人,国公府势大,换了旁人依她那样行事,早不知魂归何处了。” 长公主笑道:“母妃明明是羡慕吧?” 太妃说道:“我可不愿像她那般的折腾,累人累己。” 长公主说道:“我倒觉得她人挺好的,没什么架子。对做媳妇的来说,她是极好的婆婆了。” 第584章 家常 长公主扎扎实实地在宫里待了半个月,也着实地安抚了太妃的心。 长公主走时,仍不忘劝慰太妃,“母妃,您要好好的,其他的闲心一概不操,女儿得了空,再来看您。” 太妃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母妃已经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了。” 长公主一步一回头,终是红了眼眶。“婉华,好好照顾外祖母。” 太妃也说道:“你放心吧,她的婚事,我尚有余力。” 长公主低头对盛瑎和婉茹说道:“快给外祖母和长姐道别。” 半个月的陪伴,四个人早已混熟,自然都眼泪涟涟,就是盛瑎也是强忍着罢了。 “有什么事,就送信出来,记住,万事皆有人担待的。”长公主说道。 回了国公府,去右院见了若舒,见婆婆坐在一张大黄花梨桌子后,明显正在查看帐目。见了她来,起身拉了婉茹的手,对盛瑎说道:“你祖父在书房,你去吧,这里不好玩。”又对婉茹说道:“祖母留了许多好东西,待她们拿来了,你自己挑。” 又对长公主说道:“婉茹像忠淇。” 长公主接道:“婆婆说得极是,当初她一落下来,旁人就如此说了。” 说话间,婢女已经端了东西进来,展开一看,都是些簪花首饰。若舒说道:“我一时兴起画的花样,娴苔一向不喜这些,看婉茹赏不赏脸了。” 长公主起身拿在手里,“婆婆竟会这个?做工真精巧。”说完,还寻了一个给婉茹戴上。 若舒说道:“比起小子,我更喜欢女儿家,特别是这个年纪的,想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婆婆说得极是。只是她一惯在泥地里打滚的,如今要她收心,才特意带了她来京城。”长公主说道。 此时,慧容走了进来,客套一番之后,轻声问长公主婉珍如何,长公主回道:“东西都给她了。长嫂不必太忧心,她每日与婉华混在一处,不是绣花就是伺弄花花草草,日子过得也还惬意。” -- 第708页 慧容叹了口气,“她一日不进宫,我便一日不能安心。” 长公主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所谓大难必有后福,长嫂且宽心吧。说不定不久后就会有婉珍的真命天子到来了。” 慧容被长公主弄得有些无奈,“但愿如此吧。” 待慧容走后,长公主轻声问道:“婆婆,宫中除了母妃、婉珍和婉华,再无其他人。六弟不是已经成亲了么?” 若舒答道:“忠源尚未明说,赵氏仍在宫外。” 长公主愣了一会,女人的天性还是让她没有忍住,“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瞒的?” 若舒问道:“你见过赵氏么?” 长公主摇头,“四郎倒是说过几次,他觉得赵氏并非良配,说她只会以门第取人,没有慧眼。不像我。” 若舒看着她说道:“毕竟是结发夫妻,哪能说丢就丢。” 长公主恍然道:“我明白了,这样的女子,若是知道有皇后之位等着她,岂不立马变脸。六弟定是知道这个,才不愿轻易开口的。” 若舒叹了口气,忠源如何想的,她不知道。可是她一想到此事,就觉得烦燥不堪。当初是自己要忠源去求取北郡高门之女,也是自己觉得崇王府在北郡声望最高,才会在忠漓向自己推荐后,极力成就的。 眼前的长公主是如假包换的皇宫嫡长公主,虽说是蒙难后嫁予了忠淇,可她却丝毫没显摆过半点皇家威仪。偏偏这个赵氏,自己前些日子去的时候,仍旧与刚成亲时一样,没有丝毫改变。“我事一多就会头疼,如今提起她,也会头疼。”若舒说道。 长公主接道:“婆婆,她是不是还不晓得六弟的出身?” 若舒点了点头。 长公主心中想到,也难怪赵雪飞会觉得自己委屈了,这明明是高门贵公子,却偏偏要说成是商贾出身,虽说父皇在时,已经允许商贾之家科举,但历朝历代,仕农工商就是这么排的。并不是经商名份低,而是户籍上书写的商籍名份低。 恐怕在赵雪飞心里,自己的孩子一出世,任她门户再高,孩子的户籍之上都只会写上商籍二字。 就像眼前的婆婆,虽然世人皆知她出生世家,可却因她的商籍背地不知有多少人指摘。自己在宫里多年,听了不知有多少。当年的贺夫人可是光明正大地踩在她的头上的,弄得自己多少年都只晓得国公府夫人姓贺。若不是母妃背地里说贺氏人前再风光有什么用,国公府的子嗣都是卢氏所出,将来指不定谁笑到最后呢。 现在可不就是婆婆笑到了最后么?公公还因此对她百般维护,不就是觉得当初亏欠了她么?“可惜不能得见,要不然反正在京中无事,四郎也说要我替他陪公公婆婆过完中秋再回,我倒是挺想见见她的。”长公主打着腹中官司,说着桌上的小食,最后说道。 “你若见她,也得自称为商人妇才行。”若舒说道。 长公主点头,“这倒无妨,我从不在意出身。” 若舒说道:“那就趁着她尚未入宫,我们再去探望一回。” 长公主欣喜地接道:“如此极好。”若舒看着她雀跃的模样,挑了挑眉,她这几个儿媳妇,真是一人一个模样,幸亏都不长居府内,不然,还不知会如何热闹呢。 晚间秦道川听若舒提起,“这倒挺好,若能柳暗花明,了了这桩事,我俩也好趁着天气尚好去青州住住,我想看看娴珂在青州折腾些什么。” “挂念女儿就说挂念女儿,寻这么多借口做什么?”若舒接道。 秦道川回道:“我不怕你笑我,娴珂在我心里确实重要。”躺下之后,见若舒又绑了腰带,“腰又疼了么?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若舒摇头,“只是觉得绑着松快些,许是这几日坐得久了些。” 秦道川说道:“那还是带着老四媳妇去老六那里坐坐,走动走动,兴许就好了。” 第585章 挑明 第二日,若舒依旧没有提前知会,带着长公主提了几样滋补养生的药材就去了赵雪飞暂居的宅院。见面之后,介绍道:“这是老四的媳妇,难得来京里,我便带她来串串门。” 赵雪飞连忙见礼,长公主扶起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可见四郎眼光不准,这样的人品样貌,哪里是要靠七弟撮合才能与六弟成亲,分明是六弟自己相中了,不好意思,寻了个借口吧?” 赵雪飞脸上发烫,这位四嫂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不过居然是忠漓撮合的,她倒是不知情。若舒一听长公主提起忠漓,眼光就停留在赵雪飞身上,站在她的立场,自然是不喜欢出这种幺蛾子的。 长公主拉着赵雪飞坐下,“六弟带你出去转了没?” 赵雪飞轻轻摇了摇头,“那正好,不靠他们,哪日我领着你出去转转。婆婆不喜欢热闹,我倒是挺喜欢的。多年不回京城,这次回来,定要好好逛逛。”长公主说道。 赵雪飞下意识地看了看若舒,并没有立刻表态。“想去就去吧,老六那里,我来说。”若舒说道。 “你手怎么这么凉?”长公主摸着赵雪飞的手问道,又看了看她的脸色,“脸色也不大好,是睡得不好么?” 赵雪飞顺着她的话回道:“可能是不太习惯京城的天气,总是会半夜惊醒。” 长公主突然想到,她这话不就是说忠源并不是每晚都会来陪她的意思么?自小到宫中长大的她,想法自然与若舒不同,立刻想到忠源多半在宫里另外有人了。再看赵雪飞,眼神中就添了怜悯,“睡得不好,为何不饮安神汤?” -- 第709页 赵雪飞答道:“我不喜欢那股子药味。” 长公主笑着说道:“要我说啊,还是尽快生个孩子,有个人一天到晚缠着你,必定会让你恨不得天早些黑,好上床躺躺。” 赵雪飞一阵头大,卢青(忠源)的义母前次来就是为了此事,今日多了个四嫂,又是直指此事。不想回应的她,干脆低头了帐。 “身子还是要养好了,那是根本,是花多少钱也寻不来的。”若舒终于说了句。 “是,母亲。”赵雪飞恭敬地回道。 “我刚嫁给四郎的时候,他也常常不在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后来,这儿女一个接一个地落了地,被吵得烦了,我还挺怀念当初那段清静的日子呢。”长公主并不打算轻易转开话题。 赵雪飞头皮一阵发紧,今天这事算是没完了不成?“想必是我无福吧,成亲这么多年,都未能给夫君生下一男半女。”在她看来,自从成亲之后,就与卢青(忠源)聚少离多。有时候他回来了,也会因为事多嫌麻烦而干脆歇在书房。这生儿育女的事,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若舒听出她的报怨之意,心想自己刚成亲时,秦道川也不常在府中,可也没耽误儿女接二连三地出世。在她看来,既然忠源又没听说旁的事,恐怕还是赵雪飞身子弱的缘故。却忘了,忠源不是秦道川,赵雪飞也不是她。其中的内因旁人又如何明了。 长公主旁观者清,又比若舒世故,聊聊数语就已经明白,这小夫妻恐怕感情并不顺畅。回头看了看婆婆,心想这世上不是哪个女人都能像您这般的好运气,得了个百依百顺的丈夫;也不是人人都有你这般幸运,能让人捧在手心里过一辈子。 就像自己,忠淇虽然对自己好,但这一切都建立在自己也对他掏心掏肺的份上。不像婆婆,自顾自地过了一辈子,从不肯委屈自己半分,却仍旧能得到公公全部的关爱。 “六弟呢?我也挺久没见过他了,若是能见上一面,倒是挺好。”长公主说道。 赵雪飞回道:“他说最近事多,若不得空,就不回来了。”哀怨的语气让若舒都有些意外,不论是以前在北郡还是前次见她,可都还是那副傲然的模样,现在怎么却变了模样? “这就是他的不对了,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这小小的宅院里呢?”长公主为她打着报不平。 赵雪飞接道:“或许真的是事多吧?” 长公主说道:“待他回来,问问不就晓得了。” 赵雪飞说道:“夫君已有数日未归,再说我一个深宅妇人,打听这些恐不合适。” 若舒接道:“夫妻同体,有什么不能问的?” 于是,忠源晚上来到宅院时,就看到赵雪飞闷闷地坐在那里,就连自己进门,都未起身服侍。“听说母亲和四嫂今日来过?” “嗯。”赵雪飞回道。 忠源接着说道:“怎么不留她们用饭?” 赵雪飞回道:“也要留得住才行。” 忠源停下了准备入内洗漱的脚步,成亲数载,赵雪飞像现在这样闹脾气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四嫂说了什么?”母亲若舒对赵雪飞的态度忠源早已知晓,但母亲说话做事的风格他也明白,从不懂后宅之术。 赵雪飞回道:“想来你要尽早另娶了,免得因我误了夫君的子嗣。”语气十分幽怨。 忠源立刻明白,自从自己去寻了母亲,母亲已经接连来了两次,旁的话不好说,就只能寻了子嗣来说事。看到赵雪飞一脸的幽怨之情,忠源反倒起了怜惜之心,在她旁边坐下,将她轻搂在怀里,“是我不好,累你受委屈了。” “我看我还是尽早回北郡的好。”赵雪飞回道。 “嫁夫随夫,老想着嫁家做什么?”忠源不由得说道。 “我来了这么久,除了你时不时来探望,就是你义母和嫂子来探望,仿佛坐牢一般。按理说,我是晚辈,初来京城,不是该我去拜访长辈么?”赵雪飞索性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 忠源沉默了会,“算起来一切责任都在我,怪不得母亲和四嫂他们。” 赵雪飞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明日你就陪我去义母府上走走。” 忠源说道:“也不是不可,只是有些事,我要先与你说说。” 第586章 认亲 与其直接告诉她自己如今的身份,不由循序渐进,先从自己真实的出身开始。 赵雪飞听忠源说完自己的身世,脸上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才算妥当。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父母亲以为我此生再无露面的可能,便想让我能在北郡过得舒坦些,于是我便经了商,于是我便娶了你。”忠源尽量将一切简化。 “国公府六公子,是我太过愚昧,我早该想到的。无论我见到府上的何人,都不像是普通的商贾。”赵雪飞说道。 忠源笑道:“母亲、七弟、我,确实都在经商。怎么变了个身份不像商贾了?” 赵雪飞说道:“他们一个个在心里不知会如何笑话我吧?” 忠源说道:“父亲母亲一向开明,其他的兄弟姐妹也不是多话之人,你莫多心。” 赵雪飞说道:“你本来打算瞒我到何时?” 忠源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以为你自己会发现,没想到,你到了京城反而胆小了。” -- 第710页 赵雪飞说道:“我若真的擅自出府,怕你又要多话了。” 忠源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起身准备洗漱,却突然停住脚步,“你不来么?” 赵雪飞白了他一眼,却老实起身,为他脱去了外衫。“夫君这一顿好装,想是委屈得很了。” 忠源接道:“这倒不是,你看到的,就是如常的秦忠源。” 赵雪飞说道:“婆婆的气派我可是见识了的。” 忠源说道:“那是她,你若见了其他人的,就会明白我所言不虚了。” 赵雪飞想到长嫂慧容当初在北郡暂居时的情形,有几分相信了忠源的话。“我还以为她只对我这般呢?” 忠源说道:“不管她怎样,你按规矩就是。” 夜间,忠源问道:“怎么知道了我的出身,你反倒亲近了?难不成这国公府公子比较吃香不成?” 赵雪飞坦然答道:“明摆着的事,我干嘛要矫情?” 忠源问道:“我还是我,又没多个三头六臂。” 赵雪飞说道:“因为我的儿女,不必因为出身被人轻看了。” 忠源有些无奈,“这话你可千万不要当着母亲说。” 赵雪飞回道:“这是自然。” 第二日,在赵雪飞的催促下,忠源领着她前来国公府认门。前院的秦南接了他二人,说道:“六公子,将军在荷塘边作画呢,我去回话。” 忠源摆手,“不必,我自行前去即可。” 荷塘边,若舒看着写写画画的秦道川,“你拖我来就是为了看你这副长篇?” 秦道川说道:“快画完了,特意请夫人来鉴赏鉴赏。” 若舒仔细打量了一番,“这是画到忠清和娴苔了?” 秦道川点头,“前面还有,夫人展开来看看。” 若舒摇头,“你这画就算装裱起来也寻不到地方挂。” 秦道川说道:“本就不是给他人看的。” 若舒站了一会,“腰疼,我回去了。” 秦道川听了,极其自然地伸手帮她轻揉着腰后,还轻声地询问她,合不合适?却并不耽误右手的做画,若舒为了更舒服些,干脆倚靠在他身上,并说他所画的庭院结构不对。 秦道川轻笑,“不过写意,哪里要像样式图一般的严丝合缝?” 忠源领着赵雪飞穿过二门,转到荷塘边,就看到父母亲背对着他们,母亲更是倚靠在父亲身上,任父亲将她搂在怀里,两个人轻言细语,不时交流着。 忠源和赵雪飞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忠源是犹豫着该不该此时去打扰,赵雪飞则有些尴尬,国公爷的名声如雷灌耳,他与国公府两位夫人的往事可是一众豪门贵妇最乐于谈及的趣事,当时赵雪飞母亲尚在,就笃定卢夫人定会胜在最后,眼前可不就是。 此时,忠清和娴苔从右院里跑了出来,跑到一半,娴苔盯着忠源和赵雪飞看了半晌,问道:“六哥?”又看了看赵雪飞,“六嫂?” 秦道川听到声音,转身看到他们,却并没有松开若舒,只是放下笔,“老六领着媳妇回来了。” 若舒这才重新立起身子,回了头,“忠清,去寻长嫂和四嫂到正堂会客。” “好点了么?”秦道川轻声问道。“还不就那样。”若舒答道。“那晚些为你热敷一下。”秦道川牵了娴苔,走近忠源,“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忠源笑道:“不过回府,提前知会做什么?” 若舒接道:“正是,不过是归府,什么时候都可以。” 几个人在正堂刚刚坐定,慧容和长公主就到了近前,大家分别见了礼,慧容说道:“早盼着你来呢。” 赵雪飞轻轻一笑,才怪。“夫君一时没腾出空,不然早该来了。” 若舒一向不喜这种场合,尴尬地端起茶碗,长公主眼珠一转,接道:“昨日初见你,就觉得纳闷呢?可惜不敢多言。” 赵雪飞说道:“多谢婆婆和四嫂的点醒,是雪飞愚钝。” 长公主见婆婆若舒依旧不打算开口,赶紧接道:“现在好了,清爽多了。” 秦道川却与若舒对视了一眼,看来忠源还是只说了一半。“既然回来了,就留下用饭吧。”慧容赶紧起身,“是,媳妇这就去准备。” 长公主说道:“六弟妹,国公府的厨子手艺一绝,以后我是再不敢在四郎面前夸赞自己的手艺了。” 忠源顿时想起初见长公主时的画面,相比之下,如今的长公主更令人意外,身上丝毫没有了天子娇女的气息,不知,前几日太妃见了,心中是如何做想? “还是四嫂贤良,雪飞日后得多向四嫂学习了。”赵雪飞说道。 “还真是的,你做的与厨子做的,在六弟眼中怎能一样呢?”长公主继续说道。 忠源也端起了手边的茶碗,“母亲,这是今年的新茶么?” 若舒回道:“你现在还缺茶喝么?”忠源这拖拖拉拉的性格,像极了秦道川,不过几句话的事,说半句又留半句算怎么回事? 忠源见母亲话中有话,接道:“不如府里的茶好。” 若舒哼了一声,秦道川说道:“既喜欢,我要秦南收拾些你带些回去。外头的东西再好,终究不如府里的。” 第587章 团聚 原本在新宅的盛玦和盛瑎得了信也赶了回来,见过礼后,赵雪飞顿时觉得头大,公公婆婆就不用说了,居然有六子四女;长嫂有二子一女;四嫂有二子二女,成亲在她之后的七弟忠漓和许氏也有了孩子,唯有自己尚无所生。怪不得婆婆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此事。 -- 第711页 暗暗打量忠源,他却在圆桌上与几个小的玩得不亦乐乎,居然还问,“十妹,盛琰见了你,也叫你十姑么?” 娴苔点头,“不但是他,景天、盛珪都是如此。” 赵雪飞一遍遍回想着,当初在北郡听到的各种传闻,想着夫君上头还有五位,今日见到两位嫂子,国公府的三公子是被逐出家门的;五小姐是身故了的,世家宗子陈梓皓为她殉情之事当时可是狠狠触动过她;那就是说还有位长姐是自己没见过的。 “祖父,颖江和颖泉表兄也在新宅,说是科举前哪也不去,我以后也能考武举么?”盛瑎问道。 秦道川说道:“这你要问你父亲和母亲,我不能提前应承你。” 长公主接道:“这你得问你父亲,我不懂。” 盛瑎说道:“颖江和颖泉表兄都能说动赵姨父,我必定也能说动父亲。” 忠源接道:“你赵姨父可是伤了心的,新阳侯府一向善文,如今两个人都从了武,无一人随他从文,前两日还在——我跟前念叨呢。” 若舒扫了他一眼,“王垂文不是准备科举么?” 秦道川接道:“毕竟是女婿,中了也是王家的荣耀,怎能一样?” “杜郁文真的去了西郡?”若舒自己提起王垂文,却突然想到了被忠澜活捉了的杜郁文。在她眼里,杜郁文最多算是走错了路,如今大事已定,又重开了武举,若是能给他个机会,她总觉得回青州时再去见杜若远,会坦然些。 “不清楚,原本就没打算将他怎么样?论起来,这小子也挺狠的。”忠源说道。 秦道川、若舒和长公主都晓得他是说杜郁文一心投靠废帝时,趁乱杀原东郡厢军指挥使的事。“他要重来,若不是改名换姓恐怕极难。”秦道川难得地直白道。 若舒叹了口气,这人在关键时刻若无人引导,稍有不慎就会走错路。杜郁文身边一直跟着暗卫,现状如何,她自然知晓,今日刻意在忠源面前提起,就是想为他寻个出路。现在看来,还得另想法子。 “景天真打算将他收在麾下?”若舒问道,此事在她心中是个症结。 “听三兄的意思好象是的,若他真心敢干,虽不会如杜首领那般的荣耀,但也能得一席之地。”忠源回道,“还能省去无数的麻烦。”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某人,这杜郁文到底有什么稀奇的,还是只为了三兄而已。 “六哥,你们说的杜郁文可是在父亲擂台上取了头名的杜郁文?”娴苔问道。 忠源好奇地回道:“十妹也认得他?” 秦道川替她答道:“当初娴苔一力看好他。” 忠源笑道:“十妹能看上眼的,想必十分不错。” 娴苔说道:“我欣赏他的韧性。父亲常说人当百折不挠,说的不就是这种性情么?” 忠源心说,自己每次见到的杜郁文除了对功名利?的强烈渴望,这百折不挠倒是没看出来。也许是自己与三兄的实力远在他之上,才没让他展现出来吧? “功夫倒是不错,可惜他时运不好。”秦道川说道。 “他得的那匹马可别在战乱中损了。”盛瑎接了句。 “那匹白马么?我帮你问问,若是归了旁人,我帮你讨回来。”忠源说道。 娴苔接道:“盛瑎你怎能要旁人的东西。六哥,你寻了来,应该还给他。” “宝剑、良驹皆当有能者得之,他自己守不住,怪得了谁。”忠源说道。 秦道川见娴苔嘴越翘越长,说道:“景天既然爱才,定当爱乌及乌,不会让他的马走失了的。盛瑎不急,良驹,祖父帮你寻。” “祖父,我也想要。”一直沉默的盛玦接了句。 “好,都有。”秦道川笑道。“娴苔要么?” 见父亲问自己,娴苔摇摇头,“我不喜欢骑马,我喜欢坐母亲的马车。” “婆婆的马车确实舒坦。”两人昨日去寻赵雪飞时,长公主坐了一回,之后就赞不绝口。 慧容今日听到众人一直提到中秋相聚,可是直到宴席都快散了,都未听到他们提及婉珍半句,有些忍不住,提了句,“婉珍若是能回来过中秋,我心就定了。” 众人皆未言语,赵雪飞顿时反应过来,国公府的八小姐被废帝强娶后,没多久就坠崖死了。听说后来废帝又再娶了国公府的嫡孙女,如今长嫂提起,不是她还会有谁? 若舒不接话是认为这是忠源的事,长公主眼观四路自然也不会抢着接话,忠源却因为知道长嫂并不知晓自己的事,所以也没想接话。因为在他看来,婉珍嫁入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这再等些时日,等事态再冷些,对她也有好处。现在急急忙忙出宫再嫁,莫说无人敢娶,就是对国公府也不算好事。 秦道川见众人都沉默以对,不忍慧容难堪,“就算不能回来过中秋,回来过新年应当是可以的。” 慧容接道:“等她回来了,我就带着她先去北地避避。” 长公主接道:“这倒是极好,也解了长兄的相思之苦。” 慧容瞧了她一眼,心中说道:没见过像你这样心大的母亲,婉华平白无故成了寡妇,你却能如个没事人一样。在她看来,这废帝多半早已殒命,再无生还的可能。 “也好,北地也有不少的青年才俊,若能在那结成良缘,也算是另一桩造化。”秦道川接道。 -- 第712页 “就是,我们家婉华我就是这样想的,到时候来个比武招亲,她自己看上谁,就选谁。”长公主说道。 盛瑎也接道:“到时候我与长兄也上场,比不过我们的,没资格娶长姐。” 第588章 异动 宴席后,忠源对秦道川说道:“父亲,孩儿有事想与父亲说。”秦道川立刻会意,“去我书房吧。” 秦道川书房内,秦南上了茶后,忠源直接问道:“父亲可曾收到北地的军报?” “你是说鞑子的异动?”秦道川反问道。 忠源点头,“虽说他是向东扩展,但他敢于如此,想来对自己实力极有信心。” 秦道川说道:“鞑子休战数载,又积极与我们和西夏通商,自然是存了实力。” 忠源说道:“为何突然想要向后金扩展?” 秦道川解释道:“恐怕与后金朝局异动有关,前几年后金就动乱不止,早就动摇了根基。” “自从新罗人被后金逼往岛国之后,无论我们与鞑子如何作战,他都从不参与。以父亲之见,我朝该如何应对?”忠源问道。 秦道川说道:“若是让鞑子取了后金,那我朝北面危矣。只是要如何介入,我尚无良策。” 忠源说道:“孩儿想着,若是能乘乱从鞑子手中占些地盘,将鞑子往北赶,那鞑子手中就只剩些只能用上半年的草场,其余半年都是冰天雪地,留给他们也罢。” “可若这样,鞑子必然会凶猛反扑,北地战事一起,后金、西夏、吐蕃,甚至包括回鹘都有可能会有异动。你可想好了?”秦道川问道。 忠源说道:“孩儿在北郡时,就觉得北郡若能往北往东再扩展些,必然不是如今的局面。” “你这种想法,是历朝历代无数人心中的梦想,现在境内只有南郡一处临海,东郡都因为后金对北郡的挤压,而成了内陆。其实最好的局面,是我们能取了后金,对鞑子形成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还可相互照应。”秦道川干脆打开了一卷地图,指着上面对忠源分析道。 忠源俯身察看,“父亲是说我们趁乱也去夺后金的地盘?” 秦道川说道:“与其去抢鞑子的地盘,让后金白白得了利,不如反其道而行,把握好时机,浑水摸鱼。” “父亲是说,让后金以为我们是鞑子的援军,而鞑子以为我们是后金的援军?”忠源问道。 秦道川接道:“先静观其变,大兵压境,在他们看来,我们只是以防生变。等到他们分出胜负时,我们再出兵。” 忠源说道:“兵者诡道也,父亲说得极是。只是,父亲为何笃定后金难敌鞑子?” 秦道川说道:“等我们发兵时,他们双方必定战到力竭,输的那一方自然会有无数人来分一杯羹的。如果最后居然是鞑子败了,西夏必定会出手,恐怕连回鹘都会来争夺一番。” “如此最好,我都有些盼望他们尽早开战了。”忠源摩拳擦掌道。 “南郡呢?你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们么?”秦道川问道。 忠源说道:“我本来打算要盛琰和娴珂分别从左右出击,划分算了。但是北地之事一起,就只能先放他们一马,随后慢慢蚕食吧。毕竟只要今年科举之后,我便能光明正大地选派官员前去,先将他们的棋盘打乱再说。” 秦道川说道:“如今看来,你在宫中数年也不算白待。” 忠源接道:“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早已注定了吧。” 秦道川说道:“我打算去一趟北地,毕竟忠湛从未实战过。” 忠源说道:“父亲,若有需要,孩儿也可一战。” 秦道川说道:“我明白。” 父子俩相谈甚欢,正堂内的赵雪飞就没有那么自如了。虽然大嫂和四嫂都陪坐左右,院前小儿女们也聚在一处玩耍着。就连婆婆都端坐上位,浅笑地望着三个媳妇。可赵雪飞还是没由来的觉得芒刺在背。 在慧容看来,六弟媳妇头一次上门,自己身为长嫂,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理当热闹款待。在长公主看来,这位是命定的皇后,虽说当今皇上与自己的丈夫一母同胞,但自幼在宫中长大的她见惯了其间的尔虞我诈,那些斗得你死我活的,哪个不是皇上一人所出。虽说六弟与她现在玩着夫妻间的情趣,瞒东瞒西,但在她看来,日后大家早晚得按照尊卑行事。自己的儿子、孙子可不就得在赵雪飞的儿子、孙子手里讨饭吃么?所以,也是一味与寻找着话题与赵雪飞攀谈着。 若舒虽然离得远了些,心中却十分体谅。身份的鸿沟她是生生体会过的,任谁也撼动不了。她拼尽全力也不过是龟缩在自己的盔甲里,贪得半日清闲罢了。 这还未老去,几个儿子就将天下折腾得变了天。接下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唯今之计,只有不动如山,做个旁观者好了。 想到那个时运不济的杜郁文,心中呼喊杜若远,为何要急于离开,若是你神灵未远,为何不保佑保佑你的继子,让他的人生之路坦荡一些。 而后又觉得自己似乎是狭隘了,杜郁文随了白景天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南关一向安泰,他能在那里安身立命,娶妻生子,为杜若远延续血脉,也不差啊。 或许杜若远就是如此想的,所以才会看起来不管不顾。 “母亲,六弟妹也会骑马,竟勾起了我的兴致。新宅中可有我俩适合的马匹?”长公主说道。 -- 第713页 若舒说道:“院外面现成的引路人,叫进来问过不就晓得了?” 长公主笑道:“正是。”转过身叫道:“盛瑎,进来,我有话问你。” 盛瑎听说母亲要与六婶婶一同去新宅骑马,说道:“这我不晓得,不过我可以去前院帮你问问南爷。”说完一溜烟跑去,又一溜烟跑回。“母亲,南爷说有的,母亲和六婶婶去了,只需告诉那里的马夫,自然会有人帮着挑选。” 长公主乐了,“六弟妹,那我俩就约好了,明日我去接你。” 赵雪飞久困京城,自然不会推辞,“好,就这么说定了。” 许是说起了自己心爱之事,赵雪飞难得地露出了自己的飒爽之气,若舒看在眼里,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当初忠源会中意于她。 第589章 热闹 第二日,长公主当真去接了赵雪飞前去新宅,走前将婉茹留在了右院。现在每日上午国公府私塾开课,盛瑎、盛玦、忠溥、娴苔都要去习文。 若舒睡醒就看到婢女正哄着不甚习惯的婉茹,立马起到了长公主将她留在这里的缘故,心生爱怜的若舒,又拿出了几样适合小女娃戴的绒花,轮番给婉茹试戴着,听到婢女们都称赞她好看,一直苦着脸的婉茹也终于绽开了笑颜。 若舒想着忠漓和娴珂的孩子虽比婉茹要小,应当也是如此的可爱,寻思着等他们的中秋节礼到了,自己就回赠些这样的小物件过去,一家子人虽不在一处,却戴着一样的东西,想想也挺好的。 又想着既然送了头饰,不如连衣衫一同送了,就算大些,日后也能穿,鞋子就算了,若不合脚,岂不浪费。 就要婢女从库房中拿了店铺里新送来的布料样片来,“婉茹,再给你做几件新衣裳好不好呀?” 婉茹奶声奶声地回道:“多谢祖母。” “就要这样,干脆利落,不论那些矫情的推辞之理。”若舒说道。 看着为自己料理衣衫的婢女,盘算着娴珂和忠漓两家的年岁,要婢女就照着忠清和娴苔当时那般大小的衣衫做。若舒对自己身为祖母对孙辈的爱护颇为自得,只是快午饭时,秦南却传了话来,说是秦道川午饭在前院食用。 若舒有些诧异,这几年,她早已习惯与秦道川同吃同住,难道是前院来了客人?心大的若舒没有多想,反倒对婉茹说道:“等她们几个从私塾回来,我们就吃午饭好不好?” 嘴里含着果子的婉茹忙不迭的点着头,逗得若舒和婢女一阵欢笑。 长公主却与赵雪飞在新宅相谈甚欢,直到傍晚时,才姗姗而归。“没成想,新宅居然那样的宽敞,还样样俱全,就算在里面待上数日也不会腻。” “可不是,娴珂以前几乎在那里面过日子。”若舒随口接道。 长公主有些纳闷,八小姐死得那样凄惨,婆婆怎么全当无事人一般。莫非——,难道?长公主心想自己嫁入国公府,听到了无数耸人听闻的消息,八小姐假死逃循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忠淇不说,不知是他全然不知还是瞒着自己。但生性大度的她马上就释怀了,管它呢,反正与自己不相干。 就象今日的赵雪飞,明明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就是她,可她却依旧在谈论‘宁王’的种种,害得自己只得顺着她的话,东拉西扯。 “怪不得盛珪来了就不愿意回去,还将这大将军府说得天花乱坠,看来他是难得地没有半句虚言。”长公主饮了口茶。 若舒笑道:“盛珪是个实诚人。” 长公主接道:“就是太实诚了,不及景天一半的机灵。” 若舒说道:“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福气。” “也是奇怪,按说景天也该成亲了才是。不过,看三嫂的意思,却是毫不着急。”长公主说道。 若舒解释道:“这南关的习俗就是如此,他想要媳妇,得自己去找。” “是哦,我也听忠淇说过,南关民风开化,全没有我们这般的死板。有本事就取自己喜欢的,没本事的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投入旁人的怀抱。要我说,这才是应该的。”见长公主如此言语,若舒问道:“吐蕃习俗如何?” 长公主回道:“听母妃说,除了她们这样的皇族要服从于家族的安排,平常的人家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顾忌,也兴自己相看,但是大多数仍旧要看父母的脸色。不过,比起境内,倒是开化许多。” 若舒说道:“等着这十几位孙辈皆取妻生子,开枝散叶。这东方大陆,岂不到处都有我的儿孙?” 长公主接道:“正是如此,婆婆到时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得到孙辈们的孝敬。” “北地中秋也挂灯笼么?”若舒问道。 长公主答道:“忠淇无事时,也做。不过,比不起京里的热闹。” 若舒知道长公主是说她在宫里时,京城的中秋盛景。不过,这样的场景已多年不再。“不知,老六今年会不会办?”长公主问道。 若舒摇头,忠源的性子她能猜到些,莫说赵雪飞尚未进宫,就算她进了,在南郡未尘埃落定时,哪种热闹都不会有。“不过,我们府里倒是可以办灯会。以往得空时,元宵和中秋也办过。” “那最好了,不过乘着中秋节,大家好好聚一聚,乐一乐。”长公主说道。 若舒应承,“反正有现成的模子,吩咐下去就行了。” -- 第714页 晚间秦道川听若舒提起,并没有立马应和,而是良久才说道:“自己府里乐乐就行了,别太过折腾了。” “我们哪次闹出府过?”若舒回道。 “长公主的性子可管不住。”秦道川说道。 若舒愣了,秦道川说得正是,长公主那张扬的性子,一乐起来,到底会怎样还真不好说。“不过带着府里的几个小的热闹热闹,出不了乱子。”话虽如此说,若舒却对秦道川的格外谨慎有些狐疑。 秦道川却不愿在事未成真前就打乱了若舒心绪,只说道:“京中左右无事,中秋后,我想去北地看看。” 若舒看了他一眼,“也是,你去将忠湛换回来,省得慧容惦念不止,整天胡思乱想。” 秦道川只嗯了一声,若舒却会错了意,“可是忠湛有事?” 秦道川连忙解释道:“不是,他对所有皆清清楚楚,也并没有表示异意,正如夫人所说,我将他换回来,也好让他们夫妻团聚。” 事实上,鞑子已经开始往后金边境调兵,后金也已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作为与双方交界的东方大陆,也该有所表示才行,以免被鞑子和后金误会,以为东方大陆局势依旧未定,皇权仍不稳固。 忠源的计划着实大胆,但对于世代守护北地的秦家来说,能开疆拓土,令边境永保安宁,鞑子也好,后金也罢,都不敢轻易觊觎,才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第590章 中秋 不明风雨即来的国公府女眷,听说中秋节府内决定办灯会,想着前几次那丰厚的奖赏,一盏盏花团锦簇的灯笼,就心中欢喜。 热心的管事早早就在沿廊里挂上了红绳,用来悬挂大家做好的灯笼。几个小的也从私塾里放了学便聚在一处,或躲在一旁,精心制作着自己的灯笼。 若舒有些感叹,当年做灯笼的娴珂和盛琰,现在早已天各一方,为着自己的将来努力着。娴珂在柳宿的帮助下,早已将青州的触角延伸到了南郡紧临的几处县郡。而盛琰满怀着斗志,决意扫除盘距在南郡数代的顽疾,让南郡与其他州郡一样,重归清明。 有时候争斗并不完全展现在武力对战上,这种暗潮涌动,或许更惊心动魄。若舒每每看到暗卫送来的秘信,都为娴珂和盛琰暗暗捏了把汗。 自己主掌青州半生,所忧心之事不过生意的兴旺与否,用人是否妥当。但凡与他人起冲突的地方,多是迂回应对,慢慢蚕食。像南郡那样树大根深的所在,若舒多半会从旁避过,或只在当地做个不引人注目的小买卖,全当整个网络的一个小点罢了。 因为在商言商,和气生财才是千古不变的硬道理。 如今到了儿女孙辈手里,却是天下虽大,舍我其谁。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若舒说不上谁对谁错,也不太想去弄明白。这世上之事,世上之人,本来就没有非黑即白,或非好即坏的严格区分。 每个人面对的境况不同,处理的方式自然不同。 她自己这半生,悲过,喜过;得到过,也失去过。现在的若舒,更多的是淡然,一种笑着云卷云舒的淡然。 就像忠漓来信问他当初带回的陈梓皓庶出妹妹陈柠娘的下落,她也大方地告诉他柠娘的所在,并没想过多的干涉。忠漓早已成家立业,他应当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中秋节当天,国公府欢聚一堂,就连忠源也领着赵雪飞回了来。看着满院的各色灯笼,饶有兴趣地逐个仔细欣赏。赵雪飞说道:“听四嫂说,晚上赏灯时,每个人都有个签子,喜欢哪个就投哪个,以签子的多寡排名。” 忠源说道:“倒是听忠漓说过,当时娴珂缠了他半宿,他也熬了半宿才给她做了个头名的灯笼。” 赵雪飞对忠源提起娴珂没有半分忧色有些讶异,但这种伤心之事,在这节日里还是不提为妙。“不知今年还有没有千里马和全套的头面?”忠源又说了句。 赵雪飞回道:“这倒是没听四嫂提起。” 哪知午间的宴席刚散,一阵马儿的嘶鸣声传来,秦南笑呵呵地牵了匹全身淡黄的马儿进来。秦道川见了,对若舒说道:“夫人依旧如故,为夫也不能失信。” 若舒接道:“这马儿又有什么说道。” 秦道川解释道:“没什么说道,但这是匹千金难买的好马,却是肯定的。” 若舒问道:“怎么不像往常那样穿红戴绿?” 秦道川笑着说道:“不急,待会就得了。” 若舒回头看了眼婢女,婢女会意,不多时就端了托盘来到正堂。 “看来,今年仍有奖赏。”忠源对赵雪飞说道。 赵雪飞抿了抿唇,“我的灯笼若能排上号,我就选这匹马。” 忠源颇有些无奈,自己的妻子就是这样不爱红妆爱骏马。 盛瑎则和盛玦交头接耳,谈论着眼前的骏马。娴苔见了,戳了戳旁边的忠清,“你不喜欢它么?” 忠清回道:“喜欢,不过,我不一定能得到。” 娴苔安慰道:“有我在,少不了你的。” 忠清狐疑地问道:“你与我又没有联名做,这话怎么说?” 娴苔自信满满地说道:“我得了头名,就选了这匹马,之后再送给你,不就是我的就是你的了?” 忠清摸了摸有些发痒的鼻尖,但一句有志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娴苔的灯笼确实比他做的强,而他也确实极喜欢眼前的这匹黄马。就连名字,他都暗暗想好了,若是他得了,就叫‘黄龙’。 -- 第715页 秦道川和若舒可不明白他们腹中的官司,想着忠源的身份不宜出宫久待,再加上各人都早已跃跃欲试。秦道川干脆宣布,比赛提前举行。 娴苔睁大眼睛盯着从自己灯笼前走过的人,若是那人将签子投了进来,她就报以一个甜甜的笑;若是那人打算拿着签子离开,她就死死盯着对方,看得对方心里发毛,不说心里愿不愿意,多数都妥协了。 若舒见状,摇头不止,“这老十,比当初老八还要犀利。” 秦道川接道:“这也是本事。”若舒对秦道川的出言维护颇为无语。 忠清却无端地脸红了,按娴苔的性子,若不是为了自己,恐怕不会如此急于取胜。 果不其然,娴苔的签子最多。 看着她得意的笑容,盛瑎和盛玦都不服气地朝着她努了努嘴。也只能如此,辈份比自己大的小姑姑,就算年龄比自己小,也不能出言相激。 忠清走过来,轻声说道:“以后也让你俩骑骑。” 盛瑎回道:“祖父答应了,也给我和盛玦寻同样的好马。” 娴苔跑过来,拉住忠清,高兴地说道:“忠清,我说到做到了吧?” 忠清无奈,只得说道:“多谢娴苔。” “我俩是什么关系,还说什么谢字。”娴苔说道。 忠源对有些怅然若失的赵雪飞说道:“这是比八妹还要霸道的人,输得其所。不过,你得了头面,也算不错。” 赵雪飞说道:“四嫂本来挺喜欢的,不过长者赐不敢辞,只能舔着脸受了。” 忠源笑道:“四嫂得了金子,也不算差啊。” 赵雪飞说道:“没想到,参与的人皆有所获。怪不得合府上下,无人不参与。” 忠源解释道:“这是母亲一惯的作风。钱财于她来说,不及府中人笑脸的半分。” “夫君何时也让我大方一回?”赵雪飞忍不住取笑道。 忠源答道:“何时皆可。” 赵雪飞问道:“当真?” 忠源回道:“当真。” 第591章 交心 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半空,银色的光芒铺洒下来,将整个皇城笼罩在银雾中,忠源拉起身旁赵雪飞的手,与她一起漫步在平整如镜的广场中。 从皇宫前下车,到现在只剩两人于月下漫步,赵雪飞都一言不发。 既没有流露出夸张的惊讶,更没有太多的忐忑。 但忠源知道,无论她如何神态自若,内心必定汹涌异常。 此时此刻,当给她些时间,让她好好缓缓。 就如自己,无数次地想开口直言相告,到最后都止于嘴边。 论起来也挺容易的,不过一句话之事。可就是这一句话,却犹如巨石压身,让人有些窒息。赵雪飞会如何反应,无论她是欣喜若狂还是怒气冲冲,都是忠源有些回避的。 她若欣喜若狂,自己的心结怕是永远难解;她若是怒气冲冲,要自己再三去求她谅解,也是忠源所不愿的。 所以,乘着今日这中秋佳节,不如就让皇城上空的那轮圆月来替自己告诉她,如今这天下,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而她,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 忠源的目的地很明确,一直往前就是前朝的大殿,无数有心功名之人梦寐以求的所在。而那之后,穿过两道门,就是皇城的后宫,赵雪飞下半生母仪天下的居所。 低头看到赵雪飞依旧沉默着,面色也依旧如常,只是眼神的明灭闪烁仍旧出卖了她。 忠源紧了紧她的手,“其实,这一步一步,也不全是我一力所为。”看着眼前那高高的台阶,忠源的眼神冷峻了几分,“但却是我拼尽全力得来。” 赵雪飞轻声说道:“为何今日会告诉我?” 忠源轻笑出声,“如梦佳期,不愿再一人独享。” 赵雪飞沉默了,也抿紧了唇,手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是么?”最终出口的却是这两个字。 忠源握紧了她的手,“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应当一生相守之人。”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步入大殿之中,赵雪飞环顾四周,“于北郡的人来说,这大殿就如云中宫殿一般,是我们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的。” “夫人就是执念太深,受父亲影响,这大殿于我看来,充满着算计诡谲,无数人因此身首分离,家破人亡。”忠源说道。 赵雪飞问道:“夫君如今每日坐在上面,还是这样想么?” “于此我尚未想明白,但接下来要如何做,我却是已经想好了。”忠源说道。父亲快要去到北地,鞑子即将与后金开战。接下来,北郡之北当有新的郡府,不止于南郡,那里也会有新的靠海之地。忠源闭上眼,脑海中一张版图徐徐展开,那里有已经达成的目的,还有近期即可达成,将来的无数可能。 “为何要以‘宁王’的名义主政?”赵雪飞终于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忠源轻笑,“有何区别?” 赵雪飞说道:“只是有些不太明白。” “别去想,就不会有执念。”忠源说道。 “你迟迟不告诉我,可是与这有关?”赵雪飞接着问道。 忠源说道:“夫人如此聪慧,倒是省了为夫不少的心神。”说完,拉着赵雪飞,从大殿后门而出,顺着长长的甬道前往后宫。 “怎么无人执守?”赵雪飞有些纳闷,从进入皇宫伊始,就没看到一个人影,论理,不该如何才是。 -- 第716页 “回避了。”忠源说道,“我不喜欢被人簇拥着,仿佛无时无刻都有眼睛盯着自己一般。” 赵雪飞心想,这必定是随了国公爷,婆婆可是无论何时都从来没少过排场。 一入后宫,场景愈发的冷清,前朝时虽然无人现身,可无论走到哪里还有灯火。在这里,放眼望去,无一间亮了灯,要不是天上的明月,两个人都要摸黑走路了。 “这里只有太妃和前皇后、贵妃三人,离这里都有些远,所以你看不到灯光。”忠源解释道。 “前皇后应是慧容长嫂的女儿婉珍吧?”赵雪飞问道。 忠源说道:“正是。” “唉,怪不得慧容长嫂郁郁寡欢。”赵雪飞说道。 “夫人来了,她便可以出宫了。”忠源说道。 赵雪飞有些狐疑,“为何?” 忠源说道:“夫人既拿了皇后的宝印,难道不该大发善心,放我这位苦命的侄女出宫另嫁么?” 赵雪飞转过弯来,“你倒是会享清闲。” 忠源说道:“这样的善举,母仪天下之人来做,才适得其所。” 赵雪飞摇头,“婉珍自己明白么?” 忠源说道:“尚不知情,夫人看着办。” 赵雪飞沉默良久,才说道:“自然是不能明说的,就像我对父亲再孝,这事也不能提。” 忠源说道:“现在不能提,以后如何,谁又晓得呢?” “南郡的人还有异动么?”赵雪飞问道。 “夫人真是令人不得不服气,总能轻易地举一反三,一步望百步矣。”忠源笑道。 赵雪飞却叹了口气,“这有什么稀奇的,从头至尾,南郡都滑如泥鳅。莫说骨血了,就连皮毛都没伤过。” “北郡不也是如此么?”忠源反问道。 赵雪飞连忙辩解道:“北郡如何能与南郡相提并论。南郡多富庶啊。” 忠源问道:“以夫人之意,这南郡当如何取为最好?” 赵雪飞沉思了一会,“无论再牢固的堡垒,总有缝隙可乘。要是我,便分而化之,群首无首,各自为战,假以时日,不攻也自破了。” 忠源说道:“这法子,历朝历代不知使了多少次,可是成效都甚微。” “那是他们用人不当,去分化之人反而被人给同化了。”赵雪飞回道。 忠源拉着赵雪飞在一处凉亭里坐下,“夫人是如何知晓的?” 赵雪飞说道:“自小听到的。” “那你说说,若是我手脚快了些,他们会齐心协力应对么?”忠源问道。 赵雪飞先是摇摇头,却又自己狐疑了起来,而后又点了点头。 忠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他们觉察到了灭顶之灾,不想跳也得跳上一跳吧。”赵雪飞说道。 第592章 中宫 “那要如何才能让他们在毫无察觉之下,就无了回天之力呢?”忠源问道。 赵雪飞说道:“这是前朝之事,夫君不该来问我,该问那些食君之?当分君之忧的人。” 忠源笑笑,望着眼前葱茏的小花园,“幼时随先太子来这里,还能看出些以往的花团锦簇。因为先帝崇尚节俭,皇后要做天下的表率,便不再新添,还裁减了许多原有的花匠。之后,这里就渐渐只剩便于养护的绿植,再难见各色的花朵。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赵雪飞随着他的话语,将整个小花园打量了一番,“那皇上是想让这小花园恢复往日的荣光,还是保持原样呢?” 忠源说道:“皇后看着办吧。” 赵雪飞皱了皱眉,“尚未册封,雪飞名不副实,皇上还是称我夫人吧。” 忠源起身,重新拉着她的手,“夫人,天色已晚,随为夫回宫吧。” 赵雪飞有些讶异,“今日便宿在宫里么?” 忠源边走边说道:“婉珍早就搬去了太妃那里。皇后的居所,我也为夫人收拾好了。” 赵雪飞老实说道:“慧容长嫂若是知道了,还不知会如何想我呢?” 忠源说道:“长兄都未曾想过要告诉她,你就莫要操这个心了。” 赵雪飞却说道:“可是以她的身份,早晚要入宫觐见的。” 忠源停住脚步,回头说道:“那便暂且不办宫宴。” 赵雪飞识趣地住了嘴。幸好很快,眼前就出现了一座宫殿。灯光摇曳间,令这偌大的宫殿有了人气。 忠源拉着赵雪飞刚刚走到门口,候着的四位宫娥分列两侧,恭敬地行了礼。 忠源说道:“因为你尚未入宫,故而只留了四人,之后你自己挑人。” 赵雪飞说道:“谢皇上。” 忠源与她相视一笑,从未有过的默契从他俩心中升起。 夜深之后,明亮的月色也被薄云遮挡,映得一片朦胧。 宫阙幔帏间,一双人影在其中忽隐忽现,赵雪飞依偎在忠源的怀里,“就算是坐在这里,也觉得一切如梦,仿佛明日天一亮,仍旧会在宫外的宅院中醒来。” 忠源说道:“那就好好歇上一晚,等明日再看,是不是梦。” “总觉得有些遗憾,你为了这一切在外拼搏时,我却未出过半分力,为你解过半点忧。如今,一切来得如此突然,总感觉受之有愧。”赵雪飞说道。 忠源说道:“如今虽然功成名就,看起来富贵至极。但往前不足百年,这宫中的争斗从未停息过。这前路如何,都要你我夫妻二人携手同闯。” -- 第717页 赵雪飞抬眼看他,“皇上,雪飞会尽力而为的。” 忠源搂着眼前的软玉温香,良辰美景,在这人间富贵之所,当做些该做之事。 赵雪飞也温柔以对,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已经将她整个人冲击得乱七八糟。她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和清醒。此时此刻,忠源温柔异常,烘得她的心暖暖的,快似化了一般。 第二日,封后的诏书就传遍了东方大陆。诏书中不但隐去了赵雪飞的真实出身,还避去了她的赵姓,改名薛翡。因为‘宁王’得势时并未成亲,而突然隐去行踪后,又过了数年,期间取妻生子也属正常。为情势所逼,取个寻常人家的女儿更属正常。 故而诏书之后,册封大典和入太庙之礼都进行得十分顺利。与国公府相关的女眷,除了娴雅,若舒、慧容和长公主皆未现身。长公主陪着慧容,安慰道:“想来,之后婉珍再不适宜待在宫中,新皇后入主中宫,必然会大赦以示宽容。” “也是,如此取巧之事,任谁都会做。”慧容接话道,但郁郁寡欢之意仍旧表露无疑。 “长嫂,各人有各人的缘法。福祸之间,谁又说得准呢?你也别太忧心了。”长公主劝慰道。在她心里,极为希望母妃能随自己出宫,一同回到东郡,远离这是非之所。可惜母妃心愿坚定,她也不好多劝。 眼前的慧容长嫂不也是一样,当初若是不贪图这份虚妄的荣光,以国公府的能力,婉珍必能躲过。现在也不必这样两难了。 自己的女儿婉华就好上许多了,身份、姓名都是假的,原本也没打算真的与那位三皇子成真,毕竟论起来,两人是舅甥的关系。 长公主叹了口气,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皇弟,若是晓得就是自己强娶了国公府之女,才会令国公府与他生了嫌隙,这才有了之后的种种矛盾和纷争,自己的皇权才会旁落,还不知道会如何的悔恨和懊恼呢。 虽不至于像祝丞相那样死于极刑,但他与祝妃的后半生注定要在监禁中渡过。恐怕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最后收留他们的,是掌着西郡的三兄。 生于斯,出来半生,最后又死于斯。这一切放在祝妃的身上,真是再应景不过了。 长公主又叹了口气,幸亏自己醒悟得早,不再将这些虚无的繁华放在眼里,只求愿真心与自己相伴之人,过些寻常的普通日子。 “四妹,都是我不好,累得你也心忧了。”慧容的话打断了长公主的思绪。 长公主摇摇头,“长嫂,听我一句劝,等婉珍出来了,带着她去北地吧。” 慧容回道:“我怕她身子娇弱,会受不住北地的风寒。” 长公主抿了抿嘴,接着说道:“那里与京城是两块天地,只要放开了心胸,自会领略那里的好处。要不然,为何世子爷去了就不想回来呢?” 慧容言不由衷地点了点头。在她看来,要避祸,何必非得去北地。去津城、去青州,或者去南郡寻盛琰,都是一样的选择。 而长公主却是真心为她着想,虽然她不明白合府为何要瞒着她一个人,但赵雪飞已经入主中宫,这日后难免会遇上。今日倒是为着婉珍避开了,那以后呢? 长嫂不像婆婆,行事超然物外,要她入宫去受那份折腾,她宁肯一直被人诟病。 第593章 出京 赵雪飞封后之前,秦道川就打算低调地带着城外的亲卫军直奔北地。 在出发前已将他与忠源的意图对若舒和盘托出。若舒只说了句,“将军还打算亲自上场么?”秦道川前次为了盛琰领着亲卫军去与忠澜合力清扫祝相最后的势力时,就亲自上了场的,再者这些年,自己也从未懈怠过半日,“夫人在担忧什么?” 若舒说道:“你可是有旧伤的。” 秦道川说道:“这些年从未犯过,应该不妨事。再说,我不过是去察看而已,短期内动手的可能不大。” 见若舒依旧有些担忧,心中一暖,“我这半生戎马,无数次上阵杀敌,面临生死。如今终得夫人挂念,为夫心甚慰矣。” 若舒无心与他取笑,“若真的开战,怕不会轻易止战吧。” 秦道川说道:“看过才会知晓。不过,再长的战事,也最多半年。” 若舒却没有这样的乐观,想在两虎相争的当口去抢一杯羹,怎么看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不过,她也认同秦道川的观点,将北郡的疆土再往东北延伸,无论这场战事能将后金和鞑子哪个强敌剪除,于东方大陆而言都是极为利好之事。 “幸好忠漓仍在北郡,许氏也懂药理和医术,你若有不妥,千万莫要逞强。”若舒继续念叨着。 秦道川应承了,“能让北地免于战祸和鞑子的侵扰,是秦家数代的心愿,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竟然有此机会。看来,当初夫人要忠源从北郡走出来,是一桩妙棋。” 若舒说道:“我依旧不过做个十五罢了,只是没想到,儿女们竟这般给力。”秦道川放下手中的书,“夫人恐怕还忘了一人吧?” 若舒接道:“将军不是一向不计较这些的么?” “为夫也想得到夫人的赞许。”秦道川说道。 “既然北地快有战事,那婉珍出来,就先让她留在京城吧。”若舒说道。 秦道川点头,“女子也不定及笄便要出嫁,盛琰尚未成亲,她晚上一两年,也是好事。说不定良缘自来呢?” -- 第718页 若舒心说,恐怕慧容不会如此想,婉珍与她日夜相对,如何能安宁得下来? “倒是盛琰,虽说他现在心思不在于此,但他是秦家未来的根基,娶妻之事,夫人还是要上些心,切莫让他娶错了人。”秦道川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若舒知道他是怕慧容眼不明心不亮,忠湛又不理事,平白地误了盛琰。 “好,我已与娴雅说过了,她人面广,来往多,先让她去访访。”若舒回道。 晚间,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秦道川感叹道:“上次我去北地参战,不但铩羽而归,身负重伤。归来后夫人还送了我一份大礼,几乎令我招架不住。” 若舒却不太想旧事重提,于是将话岔开了,“你与忠源的打算,忠澜和忠淇他们知晓了么?” “已写信给他们,应该都收到了。”秦道川本来也没指望若舒能老实在他面前服个软,“忠源想御驾亲征。” 若舒一听御驾亲征这四个字,没由来就想到了因此而丢了皇位的三皇子。“不是有忠淇和忠澜在近处么?” “他的心思我明白,我做父亲的,理当让他心想事成,助他广拓疆土,成就一番宏图霸业。”秦道川说道。 若舒说道:“让他名不正言不顺的始作俑者是我。” 秦道川不想若舒太过懊恼,轻搂着她,“我们要相信儿子的智慧,他自己会想到法子的。” 若舒摇摇头,“我现在不想太费脑子了。” “那夫人就安心待在府内,操心操心孙辈的婚事,等着为夫得胜还朝。”秦道川说道。 第二日,秦道川只招集了府中的众人,简短地说他将要去北地巡防,之后,直接出了城。 他的举动令慧容十分纳闷,不是说待婉珍出宫后即刻与她一同去北地和忠湛相聚么?公公此时去,忠湛是归还是不归?自己和婉珍是去还是不去? 原本就打算中秋后回东郡的长公主领着盛瑎和婉茹与秦道川一道同行,虽说在京的日子她过得欢笑不已,但东郡的忠淇仍旧是她最长情的牵挂。或许一样看不明白公公秦道川的举动,所以,在出发时,并没讲过多的客套,让长嫂慧容和婉珍早些去北地与她相聚的话。 待他们走后,若舒看着怅然若失的慧容,说道:“婉珍回来后,你有何打算?” 慧容回道:“既然世子爷马上要归府,自然是在府里等他。毕竟当家的是他,他说如何,我们便如何。” 若舒说道:“如此也好。反正不过怎样,短期内,不要出府的好。”若舒的本意是让慧容能避开所有的宴请,赵雪飞已经入主中宫,这尚未捅穿的窗户纸还是继续保持的好。以慧容的心态,恐怕又会多上一层心结。若是再影响了刚出宫的婉珍,只会更加不妙。 “如今我哪还有这些心思,愁都要愁死了。”慧容说道。 “我打算回青州一趟,不如就让婉珍与我同行吧。去乡野间走走,换种心情,也好过憋屈在京城。”秦道川原本就说好要陪自己回青州的,只是现在突然生出了变故。但青州自己是一定要回去的,因为有些担忧婉珍,故而想要她随自己出京,远离这片是非。 慧容心想,这位婆婆,公公前脚走,她后脚就要出京。但也觉得婉珍能先出去避避,是件好事。自己尚且因此在京中抬不起头,躲在府中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婉珍的难堪之情岂不更甚? “也好,只是婉珍出宫日期不是尚未定么?”慧容说道。 “应该不用多久了。”若舒说道,就算新皇后与国公府无关,入主中宫之后也会尽快让前皇后出宫。何况还有这层关系在,只要挑一个尽可能让婉珍体面的方式。 半月后,中宫皇后谏言,新皇应允,下旨放待嫁宫中的秦婉珍和秦萱华出宫。理由是,两人虽赐了皇后和贵妃的名份,但因为尚未及笄,都未与废帝成婚。新皇和皇后心怀天下,不忍让花样年华于宫中就此枯萎,令其二人出宫各自婚嫁,不再前情约束。 第594章 婉珍 这旨意下得十分精妙,不但显示出了新朝的仁慈,还道明了婉珍和婉华在宫中的处境。 慧空待宣旨官离去后,忐忑地问若舒,“婆婆,婉珍的名册不是都入了太庙么?” 若舒说道:“不过史官的一笔罢了,不记便不算真。” “也不知这是好是坏?”慧容自顾自说道。 若舒并不擅长传道解惑,有些怀念长公主在时常常自告奋勇担了此任。“既然有了旨意,今日就将婉珍接回来吧?”说完,就吩咐套车,准备亲自去宫门前接回婉珍。 慧容终于想起同在宫中的婉华,问道:“婉华呢?” “太妃恐怕暂时不会放她出宫,反正有了旨意,她何时都能出来。”若舒解释道。 “也是,她毕竟用了假名,只要离开京城,再过些年月,变了模样,也无甚损伤。”慧容说道。 若舒见她这副模样,愈发坚定了要带婉珍出京的想法。 婉珍入宫时,走的是皇宫的正门,八抬大轿。如今出宫,却是走的偏门,从一顶小轿上下来,身后只跟了几个从府里带去的婢女。慧容见了,扑上去就一把抱住了她,刚打算哭出声,婉珍赶紧拦住,“母亲,切莫失礼,回府再说吧。” 看到若舒从马车上下来,轻轻推开了母亲,走到若舒面前,轻呼了声,“祖母。” -- 第719页 若舒微微一笑,“先上车吧,其他的由他们去做。” 上车之后,若舒直接说道:“先随我去青州走走吧。” 婉珍答道:“多谢祖母,一直想去,却总没机会。如今得偿所愿,若是祖母同意,婉珍倒是想在青州多待上些日子。” 慧容一听,抹眼泪的手顿时停了下来。“又不是去避祸,散散心就罢了。你还这么年轻,哪能就此避世不出呢?” 婉珍回道:“母亲,我又不是世外高人,何来避世一说?” 慧容说道:“总之,母亲是不想你因此一直消沉下去。” 婉珍说道:“母亲,女儿哪里消沉了。在京城里,难免多些是非,这出了京,何人还能识得我。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女儿的将来,女儿想自己做主。” 慧容还想开口,却被若舒的话拦住了,“总算出来了,先放松些时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对了,国公爷已经去了北地,准备将世子爷替回来。不如,等世子爷归府后,你再决定如何?”慧容说道。 婉珍听了,对若舒说道:“祖母,祖父是为了我才去替父亲的么?” 若舒回道:“也是,也不是。将军困在京城多年,能重归北地,是他长久的心愿。” 婉珍接道:“如此最好,不然,婉珍倒是要愧疚了。祖父旧疾在身,原不该再去受那苦寒的。” 若舒说道:“那是他们男人的事,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祖母,婉华说她还想在宫里陪太妃几年,要府里莫要挂念。”婉珍说道。 若舒点头,“长公主走时,也是如此说的。既然是她自己的心愿,原该成全她才是。” 慧容又问起了婉珍在宫中之事,婉珍说道:“倒是没受惊吓,宫里除减了人,其他的一切如故。” “新皇后为人如何?”慧容问道。 婉珍答道:“母亲,管她如何,也与我们再不相干。在女儿看来,母亲日后也该像祖母一样,远离了这是非场吧。” 慧容说道:“我哪是那沽名钓誉之人?” “现在想来,当初我们若是都学祖母,说不定还能避开这场祸事。”婉珍说道,“祖母,八姑姑留在宫中的东西,婉珍也一并带出来了。” 若舒有些心疼地看着被世事逼着长大的婉珍,“都是身外之物,婉珍有心了。” 婉珍突然问道:“祖母,祖父出京,与我出宫有关么?” 若舒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有些转不过来,而后明白了婉珍的意思,赶紧摇头道:“非也,别多想了。” 婉珍说道:“因为这道旨意下得十分宽宏大度,仁意满满,给我和婉华留足了脸面。都是你死我活的买卖,他们没必要对我们手下留情。先朝早有先例,废后不是强迫自缢就是出家为尼,能像我与婉华这样,得以出宫全身而退的,前无古人。故而才想着,必定是国公府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能得如此。” 若舒将小几上的吃食轻轻推到婉珍的面前,“别多想了,没有的事。” 快到府门时,婉珍突然又问了句,“祖母,你何时去青州?” 若舒愣了一下,回道:“等你准备好即可。” “我没什么好准备的,带上些换洗衣衫就可以了。”婉珍快速地答道。见慧容准备答腔,赶紧拦道:“母亲,我晓得你是为我好,可这京城,女儿一天都不想再待了。” 若舒心疼地看着强装镇定的婉珍,说道:“明日就可,若你仍嫌太迟,今日也可。” “祖母,今日便走吧,我不下马车了,就在这里等你。”婉珍说道。 若舒转头对慧容说道:“那我也不下马车了,等他们将东西装好就出发。这府里的事,就有劳你了。” 慧容哑然,可婉珍那决绝的眼神将她吓住了,没了方寸的她只得应承道:“那好,我留在府中侯着世子爷归府。” 之后婉珍一直沉默着,直到出了京城,才见她明显地松了口气,“祖母,我想长待在青州,可以么?” 若舒说道:“自己的地盘,想待多久都可以。” “想想真是羡慕祖母,永远有一处地方是只属于自己的,就算外面的风雨再大,也可以随时回去那里遮风避雨。”若舒为她添了一个软垫,“若你愿意长居田园,祖母可以送你一住有山有水的宅院,漫步其中也好,骑马游走也罢。总之,你在里面如何做为,旁人都管不着。” 婉珍再也忍不住,伏在小几上痛哭起来。 若舒未伸手安抚,也未出言劝慰,任她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当初与她同龄的自己,不是一样的手足无措么?而今的她,幸好还有家人,不像自己,再大的风浪和苦楚,都只能和泪咽下,当它不存在。 第595章 祭扫 哭过那次之后,回青州的路上,再没见她流露出半点伤心之意。 若舒有意开解她的心情,但凡遇到有美食美景的地方,必定会停留些时日,好好鉴赏一番,心满意足方才离开。 这样走走停停,直到重阳登高那天才到达青州。 婉珍看着青庐高高的院墙,感叹道:“祖母修这样高的院墙,是为了防贼么?” 若舒说道:“也不全是。里面种了荷花,这样能挡些北风。”婉珍居然被她这样荒诞的理由给搪塞过去了。“里面还有荷花么?” -- 第720页 “看运气,若是近段没有冷风冷雨,应该还有青色。”若舒答道。 伏在青庐的亭子里,看着眼前的满池绿荷,婉珍越发觉得这里胜似天堂。“祖母,我真的可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么?” 若舒说道:“自然。” “我以前怎么没有机会来呢?”婉珍已经被这园中的美景完全吸引了,想着自己以前为何全然没有想过要随着祖母来青州看看? “好景不怕晚,待会还有青州的美食。”若舒说道。 两人就餐时,婉珍问道:“祖母,有酒么?” “酒既不能解忧,也不能忘愁,只是徒添头疼罢了。放不下的,就让它渐渐淡了吧,来日方长,不急着忘却。”若舒开解着。 “祖母,我还有将来么?”婉珍问道。 “你若想有,它便有。”若舒说道,“今日暂且这样,我也乏了,你也好好泡泡,明日随我去绿园祭扫,第一来,你当见见这里的长辈。” 第二日,一身素服的若舒领着婉珍步行至绿园,因为今年秋天的气候和暖,不但青庐仍有荷花,绿园的兰花也依旧开着。经过这些年的恣意生长,兰草几乎蔓延了整个路面,一丛丛的绿叶间,有粉色或白色的花朵时不时冒出,有喜欢热闹的,便聚在一堆;有喜欢清静的,自己一朵跑到旁边开着。 婉珍小心地避开这些绿色的生灵,看着满园的各色花草,还未反应过去,就被遍山的菊花给震撼住了。整个人呆在那里,从左到右张望着,犹豫着该不该发问。 若舒领着她先是给自己的外祖母卢夫人上香磕头,而后就是若舒的母亲肖菁微。“婉珍真是不孝,这么多年竟未来一次。”若舒说道:“有心不怕晚。”起身后转向兰姨的墓碑,卢三爷故去后,如愿与她合葬了。他种下的合欢花也已有数丈高,只是过了花季,不见如扇子一般的合欢花。 再往后,都是青州各位老去的掌柜,若舒轮流给他们上了香。“怪不得你们争着来这,与外面的纷乱相比,这里便是世外了。” 婉珍依旧被山坡上满满当当风格迥异的菊花吸引了去,不禁有些可惜没有上去的路径,供人仔细观看。“祖母,为何要种上这么多的菊花?” 若舒解释道:“外祖母喜兰,我母亲喜菊。”因为婉珍的话,也让她注目于山坡之上,发现上面的有些颜色,自己也叫不出名字,想来是娴珂这些年新添的。 为了和盛琰首尾呼应,蚕食南郡,她与柳宿都不在青州。 若舒看了眼婉珍,不忍抛下她,自己去后山。从绿园出来后,就领着她,沿着小路走回青庐。 因为已过重阳,外面荷塘里只剩残荷,田地里也只剩禾根和几群水鸭。农舍里炊烟升起,饭香味弥漫开来,“真不明白,京城有什么好的,抬眼只能看到些方寸的天空,连鸟鸣声都极少见。”见婉珍如此感慨,若舒说道:“各有各的好处吧?总待在一处,难免会腻。所以,就该四处走走,领略了所有的风光之后,才能明白,自己最喜欢哪处。” 经过娴珂以前与女卫训练的小院时,若舒听到了里面的马鸣声,推门进去,守院子的人出来回道:“东家,这里已经改成马厩了。” 若舒回头问婉珍,“可有兴趣学骑马?” 婉珍犹豫着,“倒是想过,不过总有些怕。” 若舒轻笑,“去挑挑,看有没有顺眼的。不但要你看它顺眼,也得它看你顺眼。这样才能让你愉快的骑行。” 婉珍挑了许久,终于在马夫的建议下,选了一匹最为温顺的小马,若舒见她兴致勃勃,便悄悄退了出去,对婢女说道:“去牵我的马来。” 等若舒骑马来到后山,角宿已经在山下候着她,“东家,猜你今日会来。” “你腿不好,何必在这久站。”若舒将缰绳交给同来的马夫,缓步朝山上走去。 角宿跟在她的身侧,因为脚伤的缘故,走路有些颠簸,“只是有些不灵便,并没有全废。” “还是四处寻医吧,若能治好,莫嫌麻烦。”若舒说道。 “随缘吧,想起那些死了的,我有什么想不开的。”角宿答道。 若舒没再说话,自从忠源借着‘宁王’起事之后,娴珂便也动了心,与柳宿在青州组建了自己的私兵,暗卫也在所难免地参与其中。数场战事,暗卫自然折损了人。 来到杜若远的坟前,被人精心维护的坟茔依旧如故。“我失信了,答应过每年都来看你,却落空这么多年。”若舒轻抚过他的墓碑,说不上来心底是感伤还是悲哀。 “杜郁文在西郡。”若舒刚说完,角宿在一旁接话道:“最新的消息,他好像宁肯流落江湖。” 若舒哑然,几乎立刻就想问杜若远是何想法? “性子倔得像牛一样,几个人旁敲侧击,慢慢引导,都未能让他改变主意。”角宿接着说道。 “想是心有不甘吧。”若舒说道,“重振门楣这件事犹如千斤重担压在他身上,难免少了清醒。” “他怎么就不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角宿因为与杜若远的情义,对杜郁文自然以长辈自居,话语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之感。 “他若执意如此,就让他先闯荡几年吧。”若舒看着杜若远那三个大字,做出了决定。 “就怕他一味想着要去寻废帝。”角宿担忧地说道。 -- 第721页 “在他跟前都未寻到,远离了西郡哪里还寻得到,有些路,该让他走的。”若舒想到被囚禁在西郡,与他近在咫尺废帝,宽慰着角宿。 第596章 对饮 到了北地的秦道川,直接去了忠湛所在的莫城,父子俩月下对饮,忠湛早早就蓄了须,整个人显得比秦道川还要老成。“忠源所说之事,你如何看?”秦道川问道。 忠湛回道:“于公于私都是件好事。” 秦道川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清冷得不染一丝尘埃,“你看懂了他。” “任谁都会不愿以他人之名立世。”忠湛接道,“秦家祖上男儿皆死在与鞑子的交战中,在秦家之前,更有无数将士死在与鞑子的交战中。若能削弱他们的实力,或者将他们再往北方赶一赶,让他们现在占有地盘转为东方大陆的军屯,养育着我们的骏马和牛羊,那将一幅怎样的美好景像。”说完,自顾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也望着明月发起呆来。 秦道川默默为他斟满了酒,“他也不是个热衷功利之人。事情走到这步,全是情势所逼。” “父亲不用解释,虽然孩儿事后才知晓一切,但孩儿心中除了欢喜,并无芥蒂。”忠湛说道。 秦道川有些失语,今日特意与他对饮,就是怕在这件事情上忠湛会有想法。可如今他自己先行挑明了,若是再提,就显得自己太过刻意了。 “连你母亲都未料到会有今日之成果。一切都怪对方太不经事,我们还未出尽全力,就全盘拿下了。”秦道川没话找话道。 “父行子效,根基就不稳,哪能长得出叁天大树,庇佑天下。”忠湛评价道。 秦道川接道:“过去的事不提了,只论如今。你可有想过去帮盛琰?” 忠湛停顿了一会,为免尴尬,丢了几粒盐豆放在嘴里慢慢嚼着。“他自己的将来应该他自己去搏。我既然是秦家的子孙,国公府的世子,就应该长守北地,开疆拓土。” 秦道川见他心意如此坚定,有些不忍强行让他回京。“慧容为婉珍的事,茶不思饭不想,苦闷非常。若不是我来,她原本打算等婉珍出宫,就带着她来北地寻你。” 忠湛接道:“她的心思我一向清楚,既然我劝不住她,就由她自己受着吧。左右盛琰还未成亲,婉珍也能再等上几年。” 秦道川知道忠湛是在意当初慧容执意要送婉珍入宫之事。“你母亲与长姐都在物色人家呢。盛琰当是快了,婉珍也不怕,国公府的女儿,多少人想娶还寻不到门路呢!” 忠湛叹了口气,“这也是她的劫难,早些遇上比晚些遇上要好。”他萧条的语气让秦道川有些无所适从。但人的性子一旦成了形,哪有那么容易改变的。这断腿之事若是摊在他的身上,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坦然面对,依旧这样云淡风清。 “腿伤可好些了?”秦道川关切地问道。 忠湛低头瞧了瞧自己的左腿,轻轻地拍了拍,“可以走路、可以骑马,马上的对战也并不受影响。” “变天的时候,可还酸胀?”秦道川继续问着。 忠湛轻笑了一声,“父亲的伤,变天的时候可有感觉?” 秦道川有些无奈,“小心养着,倒也还好。” “孩儿的腿怎么养都是一样。”忠湛接着说道,“只要不它当一回事,也就没事。” “你已在北地几年了,也该回去看看妻儿。等真的开战,再回来也不迟。”秦道川继续劝道。 “忠淇独守北地数载,不也一样毫无怨言。”忠湛说道,“嫁入或生在武将之家,就该有聚少离多的觉悟。” “你既然如此想,我也不再多言。”秦道川努力地转变着话题,“以你之见,鞑子与后金,各自实力如何?” 忠湛立马正色道:“格斯尔其实并不好战,这些年他看起来是与我们通了商,也极为友好。其实与吐蕃和西夏的交易更多。草原上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耕地,后金却是有的,只是他们不善于此,生生的荒废了。” 秦道川问道:“单单是为了那块地么?” 忠湛答道:“我们不也是为了那块地么?” 秦道川失笑,但又无可奈何,“应当还有旁的缘故吧?” 忠湛答道:“后金自乱是其一,其二是白玛拉姆新宠了一人,人称‘草原雄鹰’,听说样样都十分了得。” “是又一个‘希吉尔’,还是又一个‘锡陀’?”秦道川问道。 忠湛答道:“比他俩都强,听说他与格斯尔的关系也极好。” 秦道川沉默了,这就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是比以往更强大的敌人。“他有什么来路?” 忠湛说道:“有说他是吐蕃人,也有人说他与西夏王拓拔南勋有亲。” 秦道川说道:“白音还在么?” 忠湛摇头,“已回西夏了,听说他兄长突然病故,举家没有男丁。”秦道川心中愁绪翻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父亲认识?”忠湛问道。 秦道川说道:“当年出使吐蕃,陪太妃去西夏时,在边境见过一面,喝过酒,明朗朗的一条汉子。” “白音一直未娶。”忠湛也喝了一口酒,“猜什么的都有,我倒觉得他这种活法,也没什么不好。” “格斯尔可有子嗣?”秦道川问道。 “还未听说。”忠湛答道,“后金素来只与新罗抢地盘,再就是与远东的异族争来抢去。论起来,倒是与我们没什么瓜葛。” -- 第722页 秦道川说道:“原先是因为新罗夹在中间。现在鞑子突然与他动手,恐怕也与新罗的大败有关。” “反正已经决定,就先看他们打得如何再说。”忠湛说道。 整个晚上,秦道川一提到回京或是忠源的事,忠湛就开始回避,言语间却又带着些许的意味不明。可是生子若此,秦道川又能如何?如今的忠湛刚过而立,就已有不惑之年的神态,秦道川心中有千丝万缕,却苦闷寻不到线头。 想着日后还有机会,可慢慢开解。再者,既想趁乱从中分一杯羹,就开始忙了起来。自那晚父子俩对饮之后,便再没有单独去寻忠湛说话。 第597章 局势 秦道川站在莫城的城楼之上,草原的秋风扫过之后,原本青翠的绿草都已微微泛黄。当年自己带着秦东、秦南、秦西、秦北他们四人义无反顾地扎进草原腹地,花了三年时间,接近王庭,得了满鲁的头颅,拿到城下,举给他们看的时候,内心的所有愤恨和委屈都随着城楼上下的欢呼声消弥殆尽。 而后凭借此功,拿回了重掌北地的权力,也拿回了祖辈留给自己的秦家军。取回呼图克图血战中死去的将士尸骨,护送祖父和父亲的灵柩回京,满城素缟,圣旨亲迎,当时自己也不过十七岁。因为祖父和父亲的死而得来的国公府,在那一刻终于实至名归。 可惜在他人生最出彩的一刻,若舒却没有见到。若是她见了,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了?当初若是赖上自己的是她,自己勉强接受之后,会不会欣喜异常? 秦道川长叹一声,人生哪有这么多的如果?有时候错了便是错了,再想重新来过,已是不可能了。 “将军,最新的军报。”秦道川转身回到营帐,是格斯尔从王庭出发的消息,看来大战在即了。草原与后金的这场争斗,来得迅猛而激烈,鞑子一如既往地用着他们最擅长的马队突袭,弯刀砍杀,来去都快。可后金不同于秦家军,他们也是世代在草原长大,不但擅长骑射,虽然使用的兵器五花八门,斧钺钩叉皆有,更有力大的,喜欢用钉锤,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的战力。 交战半月后,仍旧难以决出胜负。 秦道川不露声色地慢慢将兵力增添在沿线的关隘中,就算被鞑子和后金发现了,也以为是正常的换防,并不会太在意。 一个月后,后金的颓势显露了出来,探子的回报是,因为内部的积怨导致粮草供给不力。这一切早在秦道川和忠源的意料之中,但鞑子的战力却着实令秦道川吃了一惊。 自己的前半生都在与鞑子的交战中渡过,从满鲁到布日固德、图瓦尔到格斯尔,几乎都受到了祭司的影响,锡陀的因爱生恨,希吉尔的满腹野心,到现在的‘草原雄鹰’少布。 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少布才是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人物。可是,探子寻回来的消息,都只停留在他与草原太后白玛拉姆的关系上,除了从他与格斯尔的关系挺好得出他探知人心的能力不错之外,其他的居然一无所获。 这场出战,也是格斯尔将军前往,排兵布阵,冲锋在前。而少布则行踪一直诡秘,就连他是依旧待在草原王庭陪着太后白玛拉姆,还是随格斯尔一路出征,都没有确切的消息。 事出反常必为妖,秦道川笃定少布应该就在格斯尔的军中,而且担当着出谋划策的角色。 既然后金失败的几率增大,秦道川就将注意力都集中的鞑子兵力的消耗上,因为一旦决定抢夺后金的地盘,最后对上的,势必是刚刚占了地盘的鞑子。 半夜时分,秦道川被人惊醒,起来一看,居然是后金前来求援的使者。来的是后金皇后的弟弟,后金的国舅赤盏明月。 秦道川来到北地并未泄露行踪,所以就由忠湛出面接过了后金大王完颜昊的求援信。信中许诺,只要东方大陆肯出兵相救,他愿意出让与东方大陆相邻的五百里,信中还附带了地图,将愿意出让的地盘都划了出来。 秦道川发现,出让的土地正好都是与新罗交界的地方,也就是说,如果成交,之后东方大陆便成了新罗的新邻居,而后金则只与东方大陆相邻,与新罗再无瓜葛。 新罗面积虽然不大,但世代都强求恢复祖上不知多少代丢失的领土,也因此与后金连年战乱,虽然近几十年被后金收拾得没了脾气,可以他们的性子,好战而嘴硬的特性,不知哪天便会开战。 按照惯例,这种军国大事当急报朝廷,忠湛安置好赤盏明月,就来问秦道川的意思。 秦道川说道:“先上报朝廷,正好趁这段时间,看看局势的走向。” 忠湛说道:“为何不趁此机会,暗暗将兵力部署过去?” 秦道川说道:“不合规矩,也容易令人起疑。”虽说,这些地盘原本就打算要占的,但是自己抢与旁人割让却是有区别的。 忠源那边还未回信,这边格斯尔就派了人来,许诺竟然大同小异,都是将后金的地盘让出一部分作为酬谢,只不过,鞑子竟然比后金大方,前往多推进了五百里。要知道,这几乎占距了后金的半壁江山。 秦道川要忠湛依旧以上报朝廷为由,暂不答复。 这倒出乎了秦道川的预料,细想之下,几乎可以确实后金的朝中有鞑子的内应,而且官职不小,不然为何会知晓后金提出来的承诺,还大手笔地将后金的承诺碾压在脚下。 -- 第723页 秦道川站在地图前,盯着新标出的两军布阵图。从上面看,鞑子明显是处于优势的,也就是说,目前他们根本不需要任何助力。“毫无诚意啊。”秦道川说道。 “父亲是说鞑子许的是空话?”忠湛问道。 秦道川说道:“不过是想乱了后金的打算。” “那我们该如何?”忠湛问道。 秦道川说道:“等忠源的回信,若是与我们想法一致。就按着商量好的来。” 忠湛说道:“父亲,我想去前沿看看。” 秦道川摇头,“你是目前明面上的主将,你的一举一动都会令人浮想联翩,不急。” “孩儿觉得,后金并非诚意相求,恐怕另有图谋。”忠湛说着自己的担忧。 “在我们未参与之前,一切的图谋都不会奏效。”秦道川说道,“一旦我们入了套,恐怕就要面对三方强敌了。” “父亲是说新罗也会开战?”忠湛问道。 “在他们看来,后金势微之时,就是他们收复国土之时。”秦道川说道。 “同时打三方?”忠湛自言自语道,“倒是挺乱的。” 秦道川说道:“局势向来如此,哪有简单易辨的?有争强好胜的,有不服输的,有浑水摸鱼的,有从中作梗的。不但战场如此,仔细想想,一切皆如此。” 第598章 南郡 忠源的回信却令秦道川极为意外,他已将朝中诸事安排妥当,决定一如既往地悄悄出征,无论一个五百里地还是两个五百时地,都要一并拿下,至于那个新罗小国,不足为惧,日后定要他臣服于东方大陆,老老实实地当个属国。 信中还提到,在他看来,鞑子的少布才是真正的幕后高手,恐怕鞑子为了此战已经准备数年之久,就连这些年从未与秦家军起任何纷争恐怕都在此次备战的打算之中。 越是这样强大的对手,越要趁他尚未成形之时破了他的布局,打乱他的阵脚。不然日后必成大患。 他的看法,秦道川颇为认同,东方大陆四周强敌环伺,吐蕃、西夏、草原鞑子、后金,没一个是可以轻视的对手。 虽说好战必亡,但忘战必忧。只有自己拥有足够与对手抗衡的力量,才不会让对手在觊觎的同时,轻易就敢动手。 鞑子选在这时与后金交战,恐怕就是因为东方大陆的这次内乱,于是他们想在新皇未稳之时,发动战争,而后又提出这些诱人的条件。无论何人称皇,正好借此扬威立信,表明自己真正为上天指引,才会让万邦来朝。 可惜他们不明白其中的内幕,在忠源看来,这些虚名都不算什么,能实实在在掌握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不论东方大陆援不援手,面对鞑子的吞并的野心,后金都会殊死一战。而他们拼尽全力之后,才是自己出手的最佳时机。 忠源的马儿极快,不过半月就来到了莫城。得知双方的使者都还在莫城等着,就对秦道川说道:“父亲,孩儿在路上想过了,就以新皇登基伊始,不愿四处征战,以免触怒上苍,怪罪他不识民间疾苦。” 将自己说成活脱脱的昏君也算是绝无仅有了,秦道川有些失笑,“倒也不必如此自损,不愿出兵,只想观望,也属人之常情。我替你回复吧。” 于是双方的使者都得到了东方大陆朝廷的回复。 对草原王庭说的是,因朝中太妃格桑曲珍与草原太后白玛拉姆是姐妹,双方当友好相待,劝草原以和为贵,无论与后金有何种嫌隙,都宜商谈为上。 对后金说的是,东方大陆非好战之国,如若双方愿意,愿做个和事佬,让双方坐下来,商谈商谈,免于兵戈。 仿佛这数千里地,东方大陆都未看在眼里,只求以和为贵。 两个使者都瞠目结舌,尤其是草原王庭的使者,走时仍旧不甘心地问:“这么好的条件?你们可曾仔细向贵国皇帝说明,这块土地有多么肥沃?” 忠湛回道:“身为将,一切以军令为是,朝廷如何说,我们便如何做。” 使者无奈,只得悻悻离去。 回到营帐,秦道川正与忠源站在地图前,商量着。见了忠湛,忠源笑着说道:“长兄,将人送走了?” 忠湛回道:“嗯。” “如此一来,就知晓鞑子军中有没有高人了。”忠源说道。 副将在一旁接道:“六公子,你也觉得鞑子目前实力雄厚么?” 忠源解释道:“从备战到现在,能做到如此有条不紊的,不但需要实力,更需要有高人指挥。” 秦道川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道:“这里是后金胜负的关键,若是这里丢了,他们唯有往北退,才能获得重来的机会。” “那是,若是往我们这边跑,除非他们夺了新罗,不然,就算我们依旧不出兵,他们也会吓个半死。”副将接道。 “那便拭目以待。”忠源说道。 后金的殊死一战确实也体现出了他们的韧性,一场战斗往往持续几日几夜,格斯尔的军队换了四五种阵法,都没有将秦道川指出的高地拿到手。这场拉锯战十分惨烈,据探子说,数里开外,就能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几乎不用潜近,就能知道战场已经推进到了哪里。 在忠源看来,这是好事,这意味着鞑子不得不动用更多的战力来应对后金的垂死挣扎。 而他自己,则已将军队分步在三道防线上,第一道防线是秦家军驻守的北地的军队;第二道防线留在西郡;第三道防线在东郡。只要战事需要,调过来,不足五日。 -- 第724页 秦道川看着忠源的布局,明白他这是势在必得。 就在大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之时,京城传来消息,南郡终于反了。 忠源拿着军报坐在营帐侧面的椅子上,久久未出一言。 秦道川明白他是在犹豫,自己是先平定南郡的叛乱,还是留在这里,成就自己登基后的首战之功。 “盛琰手里有将近五千的兵力,正好给他一次历练的机会。娴珂一向觉得她夫妻二人齐力可断金,这次正好也让他们显露显露实力。”忠源终于抬头,对正位上的父亲秦道川说道。 “南郡的实力从未真正显现,但越是这样,越不容小觑。”秦道川对从未单独经历战事的盛琰和娴珂仍旧有些担心。可是无论他如何示意,忠湛都一直静静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表态回援儿子的意思。 不好强求的秦道川只得连夜去信忠澜,希望他能从南关与南郡的交界处施以援手。忠澜的回来得挺快,说是在得知南郡反叛之后,留守昆城的白景天就力求要去援助盛琰,此时怕是快到了。 忠源得知,笑着说道:“也好,秦家儿孙实力如何?正好从这一战来印证。” 青庐内若舒拿着手里的数张秘信,望着窗外,最终自顾自地说道:“为商者,征战商场;从军者,征战沙场。没想到,我悉心培育了这么久,到最后,一个个皆都上了沙场。外祖母,你当初一心想要嫁入时,可曾想到这?” 青州连日来异动不止,连婉珍都感觉到了,若舒安慰她道:“无妨,是有人要买马。” 婉珍说道:“没想到,青州竟有这样大的马场?” “多数是用来运货的。”若舒说道,“如今空了地方,不正好让你跑马?” 婉珍说道:“我现在尚且只能慢慢骑呢,哪里就敢跑马了。” 若舒接道:“胆子不妨大些。” 第599章 于蓝 盛琰得知白景天已经从南关入境并且顺利驻军在他的侧方后,顿时松了口气。南郡的攻击是突然而至的,幸好祖父提前在从南郡划到中郡的州府内暗暗驻扎了军队,否则,必然会在此次突袭中得而复失。 在受到攻击的第一时间,盛琰就送了两份急报出去,一份是送去后方京城的,另一份则送给了八姑姑娴珂。 娴珂倒是没有丝毫迟钝,在接到信后,就转暗为明,将原本安插在南郡的私兵整顿起来,趁南郡尚未反应过来,不但打了南郡一个措手不及,还将意图窜过中郡的南郡先头部队就此围困了。 柳宿领着青州的上万私兵,干脆连占几个城池,以此拖住些南郡的兵力,好让另一侧的盛琰有喘息的机会。 后来娴珂得知白景天也带兵来到了南郡,跟柳宿开玩笑说:“这下好了,小小的南郡三个人分,如何分得开?” 柳宿接道:“私下说说也就算了。你何曾想要占了南郡的地盘?” 娴珂笑道:“知我者柳宿也。” 柳宿说道:“长痛不如短痛,早些了结了也好。免得这样牵扯着,令我们连北上的机会都没有。” 娴珂吃惊地说道:“你还想去北地参战?” 柳宿说道:“有何不可,鞑子到底如何,说得神乎其神,我倒想见识一番。看是道上的贼匪厉害,还是鞑子厉害。” “如何能比,道上的贼匪那是单打独斗,哪有与鞑子单打独斗的?”娴珂接道。 柳宿说道:“正因为此,才想去试试。” 娴珂无奈,只得转开话题,“快去瞧瞧女儿吧,都快翻天了。” 柳宿说道:“女孩儿家,就该厉害些,日后才会过得爽快。” 娴珂摇头,“人家的厉害是在内里,哪有像你这样,让她显露在外面的。” 柳宿说道:“我的女儿不必活得那样憋屈,暗地里与人斗来争去。” 此时军报前来,打断了夫妻俩的对话。是盛琰的来信,说是已与白景天约好,三方同时进攻,令南郡首尾不得相顾。只是有些为难,对战之后,这降兵是受还是杀?还说白景天的意见,最好都将他们往海里赶。 娴珂却并不这认为,南郡历来经营海运,若是都让他们入了海,岂不是成全了他们。到时候海盗横行,恐怕更为麻烦。 但与柳宿商量之后,也没得到什么好办法,于是,就建议盛琰,若有人要降,暂且不杀为好。至于如此处置,就交由新登基的皇上吧。 秦道川与忠源在北地一边关注着格斯尔与后金的战事,一面忐忑地担忧着南郡的局势。一日接一日的加急军报传来,盛琰、白景天和娴珂居然稳住了,虽然并未一举清扫,但也劳劳守住了原先战据的地盘,令南郡未得寸进。 忠源仔细地将地图上三方与南郡各自占据的版图划分出来,“父亲,如何,所谓将门虎子,所言无虚吧?你看他们三个,地盘占据都极有分寸,既没有贪功冒进,也没有一味防守。” 一直在旁边查看的秦道川也点头道:“总算安心了。” 忠湛也默默地看着地图,眼神莫名,无人知晓他心中到底如何做想。 “盛琰肖像父亲矣,景天则不太像三兄。”忠源评价着自己的两个侄儿。 秦道川说道:“盛琰沉稳,不喜外显。景天爽朗,乐天达观。各有各的好。南郡所有兵马加起来有五万之众,仍是不容小觑。” -- 第725页 “景天带了一万五,暂时没报伤亡;盛琰自己有五千,南郡突袭了损了二百余人;娴珂有两万余,折损不过数百。这次困了南郡的五千在中郡,首次对战对方伤亡预计五至六千。如此看来,双方兵力不相上下。”忠源细细地说着军报中的内容。 “也罢,是时候让他们独挡一面了。”秦道川说道。 长辈们谈论他们的当口,盛琰正与白景天互为犄角,沿着南郡的要道向郡府进攻。随着战线的逼近才发现,南郡豪强豢养的私兵实力足以与官府的厢军匹敌,而且因为郡州的纵容,人数大大超出了朝廷规定的范围之内。 经历了秦家改朝换代之后,盛琰倒是并没有意外,自己的家族不就是靠着私兵改天换地的么?只是越战,他越困惑,他手里是祖父给他的秦家亲卫军,战力非凡,南郡的厢军加上当地豪强的私兵,难道都要像六叔和祖父当初歼灭禁军那样,用最果决的手段,以最快的方式将他们斩杀殆尽么? 彻夜难眠之下,他便给远在北地的祖父和六叔去了封信,将自己的想法细细地写在上面,希望能得到两位长辈的认可。正写着,有人掀开了他的营帐,白景天轻笑着走了进来。 盛琰一脸吃惊,正要问他,他却学着盛琰的语气说道:“你怎么来啦?” 见盛琰无奈地看着自己,又得意地笑了起来。“有事与你商量。”这句话语气十分周正,仿佛刚才说话那人并不是他。 “为何用书信?”盛琰问道。 白景天自顾自地倒了水喝下,“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反而坏事。” 盛琰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等他将腰间沉重的东西卸下,“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遇到的私兵有些多。” 盛琰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我问了许多被俘的私兵,让我有了一个想法。他们的主人看起来是受了南郡那帮人的蛊惑才起兵,其实他们才是蛊惑南郡百姓的人。反而南郡厢军的兵士,都是平民出身,不过为了军饷养家而已。”白景天说到这,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盛琰依旧好脾气地等着他说完。 “接下来,你应当知晓我的意思了吧?”哪知白景天反问他一句,就算完结了。 盛琰早已熟悉他的性子,接着他的话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剿灭豪强的私兵,招降厢军。”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只是要如何招降最好,我还尚未想出个好方法。” 第600章 意图 白景天却似正等着他的这番话,自得地说道:“我想到了一个点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本想卖个关子,可惜盛珪不在这里,没人捧他这个场,白景天看着沉默的盛琰,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痒的鼻子,老实地交待了,“从下而上。我们不是有被俘的厢军么?他们就是最好的传音筒。我粗粗地估算了一下,就每人二两降银足以。” 盛琰终于有些耐不住,“你倒是自己理顺了再说出来,像你这样写文章,信阳夫子的板子怕都要打折了。” 白景天终于老实了,“愿降的兵士,每人发二两银子,日后依旧可在南郡厢军当差。不愿当差的,发五两安家费遣送回乡。能招人来归降的,一个人头五百纹钱,上不封顶,多多益善。只限半月十五之前有效。如何?” 盛琰说道:“为何不去寻那些小队长,岂不省事得多?” 白景天摆手,“南郡厢军,但凡能当上小队长的,都与上面有牵扯不断的关系。” 盛琰明了,“你倒是下功夫打听了。” 白景天回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知道最准备的消息,被俘的人是最佳人选。你想啊,你领的人手几乎不留活口。突然到了我这里,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只不过要他们几句话,谁会不舍得是吧。况且我还当真给了他们银子,诚信得很。” 盛琰仍旧有些担忧,“他们说得靠谱么?” 白景天说道:“我分开问话的,问了之后自己总结出来的。怎么突然不相信人家了?” 盛琰忍着内心的肉麻,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白景天见了,笑着格外张扬,“这么久也不见你来封信,定亲了没?” “这是什么时候,你不赶紧回去坐阵。”盛琰见他说得差不多了,催促他道。 “我风尘仆仆来看你,你好歹招呼一顿热饭热菜,哪有这样不讲旧情赶人家走的。”盛琰接了句,“你再这样,我真将你赶出来了。” 这时,随从端了锅子进来,“两位公子,吃锅子,鹿肉的。” “呵,盛琰你挺奢靡啊。”白景天说完就坐了过去。 “景天公子,这是打秋风得来的,你还别说,这南郡的豪强啊,真是阔绰。”随从说道。 见白景天吃得不亦乐乎,盛琰说道:“其实到现在,我都有些疑惑,南郡为何要反?” 白景天抽空答道:“还有什么?察觉到你们的意图了呗。” “其实大家可以坐下来商谈的,无非是取得平衡罢了。”盛琰说道。 白景天摇头,“你别不承认,六叔根本就想将南郡的势力连根拔起。他们不反往哪走?” 盛琰说道:“双方各让一步,也能共存啊。” 白景天解释道:“帝王心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南郡数代以来,已然成了暗地里的独立王国。打个最明显的比方,就象祖母的青州。站在朝廷的立场其实是非常可怕的。” -- 第726页 盛琰低头,“我明白,就依你的意思办,能免除些生灵涂炭就是好事。” 白景天说道:“你的仁慈向来是父亲要我学习的榜样。” 盛琰问道:“你从南关出发,不怕从此露了白?” 白景天说道:“这是长辈们的想法,在我看来,不如白着走,反了就是反了。胜者为王,天下当以有能者居之。” 吃完之后,盛琰催促着意犹未尽的白景天尽快回去。 盛琰自己依约行事之后,还去信了八姑姑娴珂,要她也依约行事,就地招降那些被困的厢军。 人心是这世上最难揣测的东西,也是最好掌握的东西。白景天看起来不上道的做法,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效。 等到南郡的豪强发觉不对的时候,挡在他们做为主力的厢军已经分崩离析,被对方重整之后,倒戈相向了。 秦道川和忠源在北地得到消息的时候,南郡的大部分版图已经被他们三方收入囊中。南郡多山脉丘陵,豪强们纷纷躲了进去;沿海的则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双方重新拉锯了起来。 “景天这点子看起来简单,但没一点魄力,执行起来还挺复杂的。”忠源说道。 秦道川依旧仔细察看着南郡的地图,“小股的私兵就如占山为王的贼寇,他们可以据险防守,但想要剿灭殆尽,却是耗时费力。” “父亲,在我看来,反倒是他们自寻死路。若是他们团结一心,恐怕我们还头疼些,可他们偏偏各自为战,自己分而化之。就算我们不强攻,他们也坚守不了多久。”忠源说道。 “人心使然,都怕丢了自己的地盘,让别人占了便宜。”秦道川说着心中的想法。 忠湛从外面走了进来,“父亲,六弟,此次出征,能否让我同往?” 秦道川知道忠源不便回应,主动说道:“北地的防守依旧重要,吐蕃尚有忠澜可防范,但西夏只有靠北地自己来守。一旦西夏知道秦家军参战,难保不会生出旁的想法。你还是守在此处最好。” “父亲是信不过孩儿的腿伤么?”忠湛说道,语气冷傲。 秦道川摇头,“我知道你将受伤的腿绑在马鞍上,苦练了数年,就是想证明自己与常人无异。可是此次出征,路途遥远,你受得住么?”兹事体大,秦道川勉强自己压住的仁爱之心,直言道。 “正因为你们都如此想,孩儿才定要出征,让那些轻看于我的人明白,我秦忠湛也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语气越发激烈,忠源见了,说道:“父亲,不如让我随长兄前去,您留下驻守吧。” 秦道川摆手,低头沉默着。在他脑海里,无数次想说出军令如山这句话,但是对眼前的固执的忠湛他实在是说不出口。虽然忠湛从未明说,但他的所思所想,做为父亲的秦道川都十分明白。 “忠源,你留守吧。”既然忠湛执意要去,就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成为他的倚仗。为了成全忠湛,他也只得拿出做父亲的权威,说出了违心的话。 第601章 交锋 忠源沉默了一番,最终理解了父亲,也理解了长兄的执意,“好,孩儿留守。” 秦东在秦道川来到北地后,就从军屯赶了过来,知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可能随将军出征,就固执地待在莫城,说要替将军守城。秦道川红了眼睛,拍着他的肩说道:“好,你替我守着莫城。” 秦东对着秦南、秦西、秦北说道:“老伙计,要顾好将军。”三个人如同年轻时被他叮嘱一样,拱了手就翻身上了马,红着眼眶忍着泪水。他们不是介意离别,也不是畏惧前方的战事,而是受不了秦东眼中的不甘。 见父亲的四个侍卫落了单,想着秦家军的阵法,直接要卢佐顶上秦东的空缺。秦道川也没拒绝,前次在中郡做战时,他就有所体会,少了人的秦家阵法确实威力不足以往。 忠湛执意不肯添人,说他这些年的操练都是与秦百、秦战和秦刚一起,并无不妥。 出征之后数日后,秦道川忍不住关注忠湛的伤腿,忠湛却是极为介意,“父亲,我每日都会骑马数个时辰,切需担忧。”随行的秦百替他解释道:“将军,早起我替世子检查过,无妨。” 格斯尔与后金的战事已接近尾声,后金的行军布阵都表明了他们准备北迁的意向。其实无论是草原还是后金,因为地形和生活习性的缘故,都属于易攻难守。草原广袤,他们又习惯游牧,只要人和牛羊还在,你来我走,你攻我退,想要灭族和长期占据几乎不可能。 唯有像东方大陆这样,借着地势尚线建立工事,驻兵防守。所以,忠源才会想占了有险可据的后金,而不是抢夺无险可守,只有平原大漠的草原王庭。 此时出兵,时机最好,后金已无心恋战,格斯尔也出征数月,人累马乏,只想着尽快将后金赶至北方荒野,尚无心收拾后金让出的地盘。 只要他们趁乱占了兴安山脉以南,等着今冬的第一场雪落下,鞑子再想夺回,最早也得等到明年开春的四五月间,那时,一切已尘埃落定。 原本商议好的,由忠源为先锋,秦道川殿后。现在换了忠湛,秦道川排兵布阵时,安排忠湛殿后。哪知忠湛执意不肯,誓要去做这个先锋,只有父子俩在时,还说父亲生了六个儿子,只轻看于自己,自己偏要争上这一口气。 -- 第727页 秦道川看着眼前这个与少年时脾性一般无二的长子,明白他哪里是看淡了世事,他之所以对南郡的盛琰不管不顾,就是憋着一口气,要在这里与忠源争上一番长短。 可他是忠湛的父亲,他做不到像若舒那样轻看之后,于他不管不顾,敬而远之。忠湛是国公府的世子,是盛琰的父亲,他再有不妥,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好,我成全你。明日你与我一同出战。”秦道川疲惫地坐在行军床上。 忠湛说道:“父亲,明日战场之上,孩儿定要让您刮目相看。”说完意气风发地掀开营帐走了出去。 秦南进来,宽慰道:“将军,明日我们会护着世子的。” “明日不怕,守军不多。我是担心后面的平原之战。”秦道川说道。 秦南说道:“将军是关心则乱,我看世子平时的操练也是有模有样的,并不逊于旁人。” 秦道川无力地摇了摇头,不知是不认可忠湛的能力还是对秦南的话不太相信。 第二日,秦家军急行军数十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格斯尔留在草原王庭、后金和东方大陆交界之处的守军。之后,一刻也未停留,大军直接沿着嫩江平原朝前挺进。终于在第二日与赶来的格斯尔对上了。 因为双方的意图都十分明确,所以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就直接进入了战斗。 忠湛因为平生第一次战斗十分畅快,这次终于再次见到敌方,兴奋异常。领着秦百、秦战和秦刚就杀了过去。交手之后才发现,这些鞑子的战力不知胜过那些守军多少倍。 因为只是双方先锋部队的交锋,格斯尔并未现身,暂时在后方观战的秦道川他们也感觉到了对方战力的强悍,身边的秦南说道:“将军,这个格斯尔可比当初的希吉尔带兵强多了。”秦西在旁边接了一句,“是你老了吧?” “应该是他的祭司强多了。”秦道川为他们解惑道。大家都明白他说的应该是那个少布,迄今为止,关于他的迅息只在于他与太后白玛拉姆的传闻中,但秦道川更愿意相信,格斯尔之所以与他交好,根源应在于此。 今日这场对战直到傍晚天将黑时才停歇下来,忠湛看着皆负了伤的三个随从,眼中充满不甘和愤恨。秦百的伤在后背,秦战的伤在左臂,秦刚的伤在右腿,都是在交战中挡在他身前造成的。在认可他们忠心的同时,忠湛也觉得有几分怨怪,旁人看不起自己也就罢了,同吃同住,朝夕相处的人也这样轻看于他,沙场之上,受些伤又算得了什么?这样一来,旁人又该如何看自己? 与鞑子的弯刀砍杀了一天,佩剑最锋利处已经微微卷起。对于一切不能明说的忠湛,只得不停地在磨刀石上磨砺着自己的佩剑,来消弥快要溢出胸膛的无名之火。 秦道川也正仔细察看着手里的长剑,剑刃上一道道明显的划痕,如果直面相对,最锋利处竟然向内卷起,“看来,这个少布来自西夏。”当年帮助图瓦尔重归王庭时,他们都见识过西夏军队的骁勇和这种弯刀威力。 因为西夏对于草原王庭一向是戒备的,如今怎么会如此慷慨?秦道川愈发怀疑少布的身份。“将军,若真与西夏有关,那明日对方援军赶到,必然会有弓弩。”秦北说道。 秦道川说道:“传令下去,明日出战以防守为重,先看清楚鞑子的动静再论。” 幸好昨日急行军,将对方阻在了兴安岭绵长的小道上,就算真是西夏军亲临,不在平原地区,铁骑和弓弩也不太好用。 第602章 被困 副将来报,“将军,探子回报,此次带队的并非格斯尔,那人带着面具,人前从未摘下过,故而暂未查明身份。来的不只骑兵,还有无数辎重和骆驼。” 秦道川说道:“看来,西夏的宝贝他都带来了。” “有骆驼?那岂不是有旋风炮?”秦南惊奇地说道。 “说来听听。”秦西感兴趣地问道。 秦南解释道:“驾在骆驼上,两人装石,两人拉扯,四人合力即可,所投石块虽然只有拳头大小,但是移动迅捷,指哪即可打哪。比起装在车马上的要灵便得多。” “要是石料准备得齐全,倒也挺有杀伤力的。”秦西说道,“天下的石头如雨般落下,盾牌也不好使了。” 副将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与此相比,为何不用弓弩?” 秦道川说道:“西夏的弓弩一向视为绝秘,怕不会轻易假手于人。看来这个少布,只是偷师了些许罢了。” “就是,景天公子的弓弩就不肯轻易示人,就连操作也只肯让亲近之人。”秦南说道。 “倒也不是,我见过,操作起来颇要些技巧。”副将因为参与过东郡之战,见秦南误解,连忙解释道。 “依我看,管他什么,明日一样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你们的锐气哪去了?当年我们可曾怕过谁?”一直沉默地秦北开口道。 秦南说道:“分析分析嘛。”说完,还轻推了一把身旁不发一言的卢佐。 卢佐无奈,只得点了点头。今日因为将军未出战,他也只得在旁观战,但鞑子骑兵的凶猛倒是令他吃了一惊,与此相比,自己往日与前朝厢军的作战简直不值一提。想到此,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刀,既紧张又兴奋。 半夜时分,一阵示警的口哨声响起,鞑子趁夜发起了进攻,和秦家军前方的先锋部队对上了。副将领兵赶过去后,又将对方赶了回去,之后直到天明,双方一直拉据着。 -- 第728页 “将军,鞑子退了一波,立刻又会上来一波。看来,这仗一时半会消停不了。”秦南回报道。 “想玩车轮战?”秦回说道。 秦道川说道:“应该是在测试我们的深浅。” “将军昨日定下的防守之策是对的,如此一来,他们要试多久,我们便陪多久。”秦北说道。 秦道川说道:“等派出去的人回报之后,就可以确定这场仗要如何去打了。”说完依旧站在地图前,盯着兴安岭的地形陷入了思索。 “将军,副将回报,世子失踪了。”秦西急匆匆走了进来,传回了前方的消息。 秦道川据头看他,几乎不可置信。虽说忠湛的三个侍卫都受了伤,但以秦家军一惯的作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一个人单打独斗,除非是出了不可预知的状况。 “你倒是说清楚些。”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秦南心急地问道。 秦西接着说道:“具体的我也不知情,还请将军下令,让我能去寻找世子。” 秦道川伸手拿过放在刀架上的佩剑,“一同去吧。” 前方的副将见到秦道川一行人赶来,回报说:世子从昨夜至今一直不肯后撤,说是要为昨日秦百他们血耻。方才那一阵交锋十分混乱,之后跟随世子的人回报说,世子失去了踪迹。已经派了人去寻找了。” 秦道川望着前方交战正酣的双方,忠湛因为腿伤,根本不能下马,目之所及,确实不见忠湛的身影。“或许只是走散了,我去寻他。”说完,秦道川重新上了马,秦南领着一队亲卫骑马跟在他的后面,快速冲入了战场。 分散搜寻之后,依旧不见忠湛的身影,秦道川觉得心快沉到谷底,因为一天一夜的拼杀,已经满地狼藉,虽然各方的伤员都及时被救了回去,但因为战事并未告一段落,死去的兵士依旧躺在原地。 因为没有发现忠湛的马匹,大家寄希望于他只不过是在哪里掉了队,有了这样的想法,众人便将注意力转向了战场的边缘。 看着渐渐有些暗沉的天色,秦道川越发紧张,今夜不是雨便是雪,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寻到忠湛,后果不堪设想。 看到对方开始准备后撤,秦道川回头说道:“先避一避,让其他人都回去,只留几个等人皆散去后再慢慢寻找,免得惊动了对方,反而不妙。” 秦南回道:“是。” 秦北骑马奔了过来,“将军,在北面看到了我们的马蹄印,多半是世子的。” 秦道川一听,顾不得多想那里离对方的营地极近,拍马而去。 沿着蹄印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了忠湛的那匹马倒卧在地,秦南跳下马,奔过去,接着回头摇了两下。 秦道川心猛地一跳,于忠湛来说,这样崎岖的山路,如果没了代步的马,他就算尚能行走,又如何走得出去? 再往前,都是陡峭的山路,马已不能走,大家干脆下马步行,秦北走在最前,不多时就发现了一深一浅的脚印,“将军,是世子的脚印。”秦北回头兴奋地说道,虽然语气极轻,但大家皆为之一振。走了这么久,并没有发现其他的踪迹,看来忠湛尚是安全的。 只是等大家转过弯之后,顿时傻了眼,眼前的沟壑简直不像是此时的山地,反倒像北地与草原交界处的落魂谷。 因为四周十分寂静,大家皆不敢高声,更不敢闹出动静。分好方向,各走一队,一个一个山洞搜寻着忠湛留下的印迹。渐渐地天空飘下了雪粒,不多时,就将地面弄得十分湿滑。 幸好这里的山洞并不像落魂谷那样是串联的,有大有小,却并不深,走至半程,秦道川听到一声哨响,心中一定,有人找到忠湛了。 一直跟着秦道川的秦西轻声说道:“将军,我们在出口处等吧,马匹都留在那里,怕冻坏了。”秦道川点了点头,一队有四人,只要寻到忠湛,肩背手抬,也能将他弄出来。 哪知走到出口,只看到两具留守亲卫的尸首倒伏在地,秦西快跑几步,看到他们留在此处的马匹被堆放在出口处,将近二十匹马将狭小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秦西连冷汗都要出来了,这是什么做派,这样大的动静,他们就在谷中,怎么连一声马儿的嘶鸣声都没有听到? 第603章 夜战 不等他退回去,有人在山谷高处戏谑地说道:“就说这个钓饵是个上品,果不其然。上天的恩赐啊!”对方虽然说的是鞑子语,但秦家军人哪个又听不懂? 秦道川一惊,而后懊恼不已,自己关心则乱,竟然会失了方寸,中了对方的圈套。回头望向山谷后方,刚才的哨声不会有假,他们明明发现了忠湛,究竟是怎么回事? 幸好对方并未有更多的动作,仿佛暂时只是打算将他们困在这里。秦道川也终于等到了背着忠湛与他们汇合的人马。 秦南跑来说道:“将军,我寻了一处隐蔽的岩洞,足够我们容身,趁着还有时间,还可以在周遭设些机关。” 众人来到洞中,先来的亲卫已经升好了火,秦西他们也麻利地寻了藤蔓和杂草将洞口遮掩起来。 秦道川看着垂首不敢看他的忠湛,问了句,“可还受了伤?” 忠湛无言,只是摇了摇头。 秦道川又问道:“你是如何中了计的?” 忠湛仍旧摇了摇头。 秦南送了水给他,他也依旧摇头。“世子,我们被困了,你说说为何被困,我们也好寻机出去。” -- 第729页 忠湛咬了咬唇,语带懊悔地说道:“是我轻敌了,我看对方满身绫罗,又不善武艺,不过接我几招就逃遁了,一时意气,追了出来。” 后面的话,忠湛没说,但大家也猜得到,必然是被人一步步引入了这里。 “你的马为何会死?”秦道川问了句。 忠湛痛苦地闭了闭眼,大家对自己的马皆是如同兄弟一般的相待,他也是如此,可再难受,父亲相问,还是不得不答,“孩儿也不知,只是行到那处,马儿突然就不行了,倒地之后就吐了白沫,孩儿仔细寻过,却没有发现它有受伤。” “看来我们的马儿也是一样的死法。”秦西说道,在场的人只有他看到了大家视若珍宝的马儿堆砌在一处的场景。 “多半是毒。”秦南说道,“只是没料到他们竟有这样的奇毒,能令马在瞬间倒毙且不能出声。有这样的好物,为何不干脆用在战场上?” “精贵呗。”秦西说道。 秦北进来说道:“将军,已经竟可能在周围布了机关,只要我们撑过今夜,援军就会来寻。” 秦道川说道:“大家轮流戒备,养足精神,等夜深之后,寻机突围。” 一直等到半夜,四周依旧静悄悄的,秦道川皱头紧锁,实在差不透对方的意图,难道不该一股作气将他们擒住么?这样关着算是怎么回事?还是对方以为,这样就算是将他们关住了。 虽说将马的尸首挡在出口,算是攻心之术,能令他们心烦意乱。可只要他们决意出去,搬走即可。再舍不得,回头再来夺回留下的尸首即可。 “将军,我先去出口探探路吧?”秦北问道。 秦道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说道:“万事小心。” 不过半个时辰,在洞外戒备的秦西就背了一个人进来,“秦北。!”秦南快速地奔了过去接住,秦西胸前一片血渍,一开口嘴角便渗出了血,“将军,出口有高手,我不能敌。” 秦道川蹲在他面前,看着秦南撕开他胸前的衣襟,深可见骨的一道刀伤从左至右几乎将他斩断。秦西拦住秦南准备往上洒的药粉,“没有用了,别浪费了。我先走一步了。别落单,撑到援军来。”说完这人生的最后几句话,秦北眼都不及闭上,手就无力地垂了下去。 “秦北!”秦南不甘地摇晃着他,洞外的秦西忍住眼泪,却按捺不住发狂的内心,唯有重重地将拳头击打在石壁上,来纾解心中的愤恨和不甘。 秦道川默默将秦北的眼睛合上,将他的衣衫整好,掏出怀中的棉巾盖在他的脸上,之后默默地坐在一旁。 忠湛只觉羞愧得不敢抬头,摸着自己的那条伤腿,怨怪着苍天的不公,若他有条好腿,也不至于此。 秦南抹去眼中的泪水,“将军,以防对方偷袭,我也去外面戒备吧。” 秦道川说道:“四人一队,一个时辰换一班,我也在内。”而后闭上眼睛,山谷的另一方出口就算无人看守,也不能去,出去之后就能看到鞑子的营帐,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唯一能走的路又有强敌看守,秦北这几年的战力在秦南和秦西之上,就算是自己,因为旧疾也缺了少年时的耐力。若是强攻,胜算几何?对方既有心于此,恐怕不会轻易地放副将来援。 左思右想之下,秦道川决定赌上一把,等天光大亮,对方无处藏身,强攻一次,十几个的人亲卫加上自己和秦南他们,就算要留人护住忠湛,也能与那个高手拼上一阵。 坐以待毙素来不是秦家军的作派,秦道川将想法道出,大家皆十分认同。因为秦北的伤,大家皆知道这个高手是个左撇子,用的是西夏的弯刀。 这种兵器在马上极有优势,但近身做战,却不及刀剑。 秦道川摸着自己的长剑,虽然来得匆忙,但大家皆装备齐全,二十余人的战队,足可一战。 半夜时分,听到动静的秦道川他们冲出洞去,外面的四人已经与对方交上了手。漆黑一片的山谷,除了能感觉落到身上的雪粒和地面上积雪的反光,就是周围兵刃的相击之声。 忠湛在洞内听得心惊,准备起身,奈何那条伤腿十分不给力,勉强站立之后,若是不扶岩壁根本无法行走。只得恨恨地敲击着自己的伤腿,无奈地看着藤蔓外的一片漆黑。 第一抹曙光出现的时候,双方都已力竭,无一人没有挂彩,更有死伤者横竖地卧在雪地里。虽然下了一夜的雪,但他们所在之处皆被践踏成泥,倒是没有旁边无人处积得厚。 秦道川靠在岩壁上,冷冷望着与他一样脱力的人——秦北嘴里使弯刀的高手。见对方打算直立,秦道川一个挺身,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可是对方却一步一退,朝着出口的方向退去。 秦道川恨自己不是当年,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戒备地看着那人走远,才有时间环顾四周,还好,还有几人存活。 第604章 心魔 秦道川一个一个摸了过去,第一个就摸到了秦南,“将军,我没事,死不了,只是无力了。” 接下来,是卢佐,手和腿都被割了一刀,还好因为温度低,伤口自己就凝住了。 再摸到秦西的时候,却没有反应,秦道川摇了摇,无力地呼喊着:“秦西,说话。”可惜无人应他。 秦南和卢佐粗粗绑好了身上的伤,也一个接一个地摸了过去,活着亲卫军只剩下六人。 -- 第730页 秦道川手持长剑,照着鞑子留下的尸首一个接一个捅过去,果然还有未咽气的。 将自己的人都拖入洞里,看了眼一脸惊愕的忠湛,说道:“外面冷。” 虽然只剩下一半的活人,但躺着的人占地方,洞里反倒比昨日显得更拥挤了。 秦道川说道:“秦家军宁死不屈,若我不能再护着你,你也不能让自己落入鞑子的手里,免得盛琰难为。” 忠湛脸色铁青,重重地点了头,“父亲,孩儿谨记。” 秦南默默地走了过来,“将军,我为你治伤吧。” 秦道川脱去早已残破不堪的斗篷,卸下身上的盔甲,他与卢佐一样,也是左臂和左腿上有几处刀伤,幸好都只伤了皮肉。 “大家伤势如何?”秦道川问道。 卢佐接话道:“都只伤了皮肉。”那些伤得重的,如何撑得过彻夜地作战。 秦道川心中发紧,副将一直未能来前援救,多半是被鞑子的兵马拖住了。微微一笑,恐怕对方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接下来,便是用自己要胁秦家军了。可惜,自己是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相同的境地,祖父和父亲也是一同死在了沙场之上,几十年后的现在,自己也要和长子一同死在沙场之上。 想着远在青州的若舒,秦道川不由得失笑,这么多年,她依旧未改,自己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回了青州。 为何就是留不住她呢? 若她知晓自己战死,会如何?会像当初自己被她的诈死惊吓之后,丢了半条命么? 秦道川摇摇头,她不会的,即便她会伤心,她也会一如既往地过下去。她会离开京城,长居青州,依旧用纸笔指点着她打下的‘江山’。 杜若远死时,她是那样的悲痛欲绝,凌迟宁王,血洗世家。对自己,恐怕她从未想过要为自己报仇,是啊,自己的仇她也报不了。她是个最会计算得失的人,怎会做这种没有回报,毫无把握的事呢? 秦道川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身体这样的疲累,可无论睁眼闭眼,显现的都是她一个人。 若有来生,月老还会赐予他们姻缘么?他是想要的,就算比这世还惨,他还是想要再续这段姻缘。 真希望能带着这世记忆啊,那自己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寻到她,守着她,任何身外之物都可以放弃,只守着她,粗茶淡饭,打渔狩猎都好,远离所有的是非因果,只守着她,过两人的日子。 “将军,喝口热水吧。”秦道川睁眼,发现外面天已大亮,“我竟睡着了么?” “将军,喝口热水暖暖身子再睡,饼子也热好了。”秦道川看着一脸血迹的卢佐,说了句,“后悔随了我么?” 卢佐一愣,秦道川却刹时反应过来,自己也是魔怔了,几乎认错了人。“忠源说你是四个人里面最出色的,可惜我却带你来了这里。” 卢佐腼腆地说道:“将军何出此言,既入行伍,何惧生死。” 秦道川无言以对,接过他手里的饼子和热水,默默地吃了下去。 卢佐一向寡言,虽然知道将军是因为内疚,一时接受不了身边亲近的人接二连三地死去才会这样失态。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才最合适,于是,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下午时,十个人都轮流睡了一觉,恢复了些体力。秦南纳闷地问道:“将军,怎么想都觉得奇怪,这要攻不攻的,杀一阵停一阵,到底是打什么算盘?” 秦道川说道:“应该是没想到偷袭没有成功吧。” 卢佐突然接了句,“他们外面应该还有人才是,难道也要到远处赶人来么?” 秦南一听,欣喜地说道:“定是秦副将在外面拖住了他们,他们人手也不够了。” 秦道川没有反驳他,这种可能几乎没有,这里离鞑子的营地近,离秦家军的营地远。即便大军胶着,一时难分胜负。但派些人来捉了他们几个,无论何是都绰绰有余。 “估计是想用我们待价而沽吧。”秦道川说完,忠湛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在这里面,他和父亲最为重要,一个主帅一个世子,无论哪个推到阵前,都是足以震慑对方的把柄,莫说一下子两个齐全,想必秦家军看了,自然军心涣散。一个连主将都没有的军队哪还有半点战力? “父亲放心,孩儿绝不苟活。”忠湛说道。 “走吧,轮到我们去外面守卫了。”秦道川实在不忍再讨论这个话题,起身活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和左腿,撩开遮掩的藤蔓闪身出去。 强行将外面的亲卫赶了进来,领着忠湛一左一右,站在洞外。如今落下的已变成鹅毛大雪,更何况无处躲藏,不多时,两个人就变成了雪人。 “怨我么?”秦道川轻声问道。 忠湛一愣,而后自嘲地笑了笑,“孩儿还有资格么?” “任谁都会犯错,从不犯错的是书里和戏文中的人物。”秦道川说道。 “若孩儿说,我走到今日并不后悔,只是后悔将父亲拖入死地,父亲信么?”忠湛问道。 “旁人信不信又有什么重要。”秦道川说道。 “孩儿若说做梦都想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主帅,父亲信么?”忠湛接着问道。 “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其实我也并不是完人,就像现在,不也一样走入绝境了么?”秦道川说道。 “古来沙场几人回,出身秦家,早有此打算。可孩儿不甘心,孩儿自己知道不如人,可孩儿就是不甘心。”忠湛说道。 -- 第731页 “这种感觉谁都有。我有,你母亲有,忠澜有,忠源也有,甚至忠漓也有。还有娴筠,陈梓皓。那些没有达成心愿的人,都有。”秦道川说道。 第605章 较量 之后忠湛再没接话,秦道川也再没开口,他承认此时是失望的,但他已经无力去改变忠湛,也已经没有时间去改变他。 秦道川望向扬扬洒洒飘着雪花的天空,幸好,他走之后,若舒还有旁的儿女,相比之下,忠澜、忠源,甚至忠淇和忠漓都是可靠的。自己寄予厚望的盛琰也是极好的,秦家军依然会是北地令人敬畏的神话。 后人如何评价自己呢?刚想到此,秦道川就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人死如灯灭,化为尘土后,何必在意世人的评说。就如坊间一惯说他惧内,堂堂国公爷,万人景仰的所在,竟然对一个稀松平常的女子俯首帖耳。他听到之后,竟觉得十分受用,丝毫没觉得会有损于自己的形象。 若舒的好,只他一人知道,极好,她的好,只能他一人知晓。杜若远碰不到,旁人理不清更好。 可如今,最多不过两日,这梦便要醒了,他再不舍,也不可能再继续了。 若是自私点想的话,唯一令自己欣慰的是,如今的若舒再不会离他而去,被旁人觊觎。 一个时辰后,秦南和一个亲卫出来替换了他们,秦道川抖落身上的雪花,坐在火堆旁,火光潋滟中,对面仿若坐着年轻时的若舒,被他强行从右院抱走的若舒,那次绕道去军屯的经历,于若舒来说是苦事,于他而言,却是难得的美好时光。 一惯娇养的若舒,对旅途的粗糙报怨不断,却还是老实地与自己同吃同住。世人对女子的称颂,她一样也沾不上,可自己就是舍不下她。时至今日,自己也说不出为何会对她情有独钟,可自己的心就是如此想,解释不清,也不想去细想。 洞口处又传来哨响,洞内的七人瞬间冲了出去,等忠湛提剑出来时,看到一个比父亲略高些的壮汉左右两手分持弯刀立在前方,他身后跟着七八个同样劲装的鞑子。 壮汉右手举起弯刀指向秦道川,“我要与你再比试一次。”说的是鞑子语,在场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秦道川回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那就再比比。”壮汉说道。 秦道川回道:“我不与无名之辈单打独斗。” 壮汉说道:“我叫阿尔斯郎,北地真正的‘杀神’。” 秦道川回道:“没听说过。” 壮汉双目圆睁,弯刀在两手间轮转,看似花俏,实则展示了他用刀的灵活,鞑子的弯刀极为沉重,如此游刃有余,自然颇显实力。其实他就算今日不卖弄,秦道川他们也知晓他的实力,昨夜战死的十余人皆是被他所伤后,才死在了其他的鞑子手中。 秦道川依然脸色淡然,眼光扫向秦南,他们之间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言语,只要他待会与这个阿尔斯郎对上,秦南他们就趁机解决掉其余的鞑子。 不管山谷外是什么样的情况,也不管两军对阵到何种地步,能多杀一个鞑子,就算为自己多寻一个垫背的。 见秦道川始终不动如山,阿尔斯郎已经按捺不住,提着弯刀就向他冲了过来,秦道川迈出两步,提剑迎上,在对方的弯刀堪堪与自己的剑相击之时,利剑从两柄弯刀一前一后的缝隙里直刺阿尔斯郎的胸前要害,阿尔斯郎无奈只得强行收势急退两步避开剑锋。 如此两个回合,无论阿尔斯郎如何用尽全力,弯刀如何灵活,都被秦道川虚而不实地避过。意识到自己对方轻视的阿尔斯郎咬牙切齿,“徒有虚名之辈,偷奸耍滑算什么本事?” 秦南他们在秦道川与阿尔斯郎交手的同时,瞬时冲向了阿尔斯郎身后,就连忠湛也没掉队。 秦道川听着周围刀剑相击之声,阿尔斯郎说得没错,只要秦南他们占了上锋,到时候大家合围而攻之,这个杀了秦西、秦北和亲卫的人,必定要死在这里为他们殉葬。 阿尔斯郎很快意识到这点,嘲笑道:“就说你不会是我的对手。”省去了想一较高下的心思,手中的弯刀刹时变换了方向,砍向了身后的秦南他们。 秦道川双目一敛,持剑拦在中间,这是他今日第一次正面阿尔斯郎的弯刀,手中剑法不断,阿尔斯郎弯刀如何眼花缭乱都寻不到空隙在秦道川身上再留下伤痕。 数个回合之后,秦道川心中稍定,难怪阿尔斯郎总选在夜间出手,暗夜不明之处,他的弯刀诡异,不如白日这般的明显,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所伤。 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尔斯郎明显有些得意,“我的人活的多。”秦道川没有回头,即便阿尔斯郎说得是真的,他也不能分神。 能随着他来的,必定也是高手,因为双方已经交过一次手,自己身边人的战力已为他们所知,再次前来的人,应该都自恃是高手。 但身后的人对他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内心的振荡依旧影响了外在,阿尔斯郎看着自己的弯刀在秦道川身上留下的血痕,笑道:“我的伤比你的浅,就说你不如我。” 秦道川心中是懊恼的,身上的旧疾还是影响了他,年岁也成了自己最大的阻力,眼前的阿尔斯郎正值盛年,臂力和耐力都在自己之上。 秦道川有些担忧身后的状况,出言说道:“你在等天黑么?” -- 第732页 阿尔斯郎被人道中心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但口中仍旧不肯落后半分,“我闭上双眼也能打赢你。” 秦道川说道:“我不可能死在你的手上,你品级不够。” “你自然不会死在我的手上,你该被祭司斩杀于数万秦家军将士的面前。”阿尔斯郎被他一激,话语冲口而出。 秦道川接着说道:“那个太后的面首?” 阿尔斯郎明显十分受刺激,再不肯言语,弯刀一次比一次刁钻,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失手杀了秦道川,违逆了祭司的命令。 秦道川虽然不敢分神,但周围渐渐平息的动静已经让他明白,自己的人多数都与对方同归于尽了。 第606章 惨胜 秦道川忍住心中的悲戚,怀着必死之心,专攻阿尔斯郎的要害,至于自己会伤到何处,他已经不在乎了。阿尔斯郎很快察觉到他的心思,也因此寻回了自己的理智,祭司的吩咐断不能违。 与秦道川相比,反而出手和缓了起来,但毕竟秦道川的身手不容小觑,再加上他的不管不顾,阿尔斯郎竟有些应接不暇,刀法也开始露出了破绽。突然在他的身后斜斜地刺出了一剑,阿尔斯郎右手迎向秦道川,左手去挡,弯刀以极为刁钻地角度划向后方,身后的剑尖只挑开了他的腰封,但身后的人脖劲间喷出一股血流,赫然倒地,是秦南。 因为秦南的助力,秦道川的利剑得以刺进了阿尔斯郎的大腿根,就势一挑,就听到阿尔斯郎惨叫一声,腿上鲜血愤溅,后退两步,用弯刀挡住了秦道川紧接着刺向自己腰间的利剑。因为腰封的缺失,那里已经没了防护。 秦道川余光扫视间,已经看出了方才拼死相助的是秦南。如今的他已经顾不得还有哪些人生还,只想与阿尔斯郎同归于尽,这样的人断断不能再让他去伤及更多的秦家军。 没了优势的阿尔斯郎也只得与秦道川拼尽全力,两个人你来我往,战到天色尽黑,四周寂静一片,不停地竭力拼杀,使得双方的体力所剩无几。相形之下,秦道川要平静得多,阿尔斯郎内心十分焦燥,对手实在太过强大,自己既杀不死,也生擒不了。 此时他有些懊悔自己在祭司面前夸下的海口,要是多带些人来,必定不是现在的局面。 突然谷口处火灯闪现,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朝着谷中奔来,阿尔斯郎得意地说道:“束手就擒吧,秦国公府爷,秦家军的主帅,免得被人按压在地失了体面。” 秦道川淡然一笑,“休想。”同时刺出长剑,阿尔斯郎无奈只得抵挡,面容却比秦道川轻松,“何苦呢?” 话未落音,一支剑弩将他射了个对穿,紧接着第二支剑弩穿头而过,阿尔斯郎带着一脸的愕然倒地而亡。 “父亲,孩儿来晚了。”秦道川听出是忠澜的声音,松懈下来的气息再也支撑不住,无力地倒在了向他奔来的忠澜怀里。 再醒来时,已经在营帐之中,守在旁边的忠澜见了,欣喜地说道:“父亲醒了。”有脚步声过来,是忠源的声音,“父亲。” 秦道川正要张嘴,忠源连忙说道:“四哥守在北地,父亲放心吧。” 忠澜也说道:“南郡的战事已经平息,只剩些余匪,坏不了事,景天已经回守西郡。” 秦道川问道:“还有活着的么?” 忠澜微微顿了顿,说道:“长兄和卢佐还活着。” 秦道川又问道:“他们带回来了么?” 忠源接道:“都安置妥当了,明日就送回军屯。” “我想见你母亲一面。“秦道川说道。 忠澜与忠源对视一眼,忠澜说道:“父亲你伤没大碍,明日先回莫城,休养好些了,我再送你回京城与母亲相聚。” “我要见你母亲。”秦道川固执的再说了一句。 忠澜说道:“好,回莫城后就派人去接母亲。” 秦道川却说道:“现在就派人去接。” 忠源回首招了军医过来,军医会意,过来说道:“将军,你只受了外伤,都已包扎好了,因为损了精力,故而有些力竭,只要好生将养,必会恢复如初。” 秦道川却依旧固执地说道:“去接你母亲。” 忠澜只得说道:“好,我现在就派秦海亲自去接。” 听见忠澜的脚步声远去,秦道川问忠源:“忠湛伤得如何?” 忠源答道:“断了左臂,其他都是皮肉伤。” 秦道川又问道:“卢佐呢?” 忠源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答道:“都是皮肉伤。”因为秦道川的伤势,他不能实言相告,卢佐只是暂时活着,为了将忠湛挡于身后,他挡住了无数的攻击,脸颊被削去了一块肉,左手不知所踪,右腿也断了半截,身上被砍了数刀,幸好没有伤及要害,至于能不能活,尚不得知。 秦道川的脉像也极不好看,军医不敢武断,只能希望他只是力竭所至。 不多时,忠澜回转,告诉秦道川已经派人去接母亲。 秦道川听后,轻声说道:“我要将养些精神,免得你母亲来时嫌我不好看。”说完闭上了眼睛。 忠澜转头,强忍住夺眶的泪水,待秦道川气息渐渐平缓,似已熟睡,轻手轻脚走到忠源案前,对忠源说道:“要我留些人手给你么?” 忠源说道:“三兄已然损了鞑子不少人,北地同样重要,剩余的鞑子,我手里的兵马足以应对。” -- 第733页 忠澜说道:“那就按昨日部署的,依旧沿途留下伏兵,以防新罗生事。” 忠源点头,“三兄放心吧,定然活捉了那个少布,要草原太后和格斯尔拿地盘来换。” 忠澜说道:“你眼光不错,这里确实不错,若能以兴安岭为界,后方的平原足以养活无数百姓。” 忠源指着地图说道:“三兄你看,一大一小两处皆名兴安岭,半年积雪,俨然天然的屏障,只需少量的驻军就可守住。父亲选在此处驻军极妙,我们可退可守可攻,他们则背靠山岭,进有我们,连下了两夜的雪,山上就断了路,无论撤退还是苦等援军都极为艰难。” 忠澜说道:“只要再下两日雪,恐怕他们就要落荒而逃了。对了,我救父亲的山谷,地形颇为奇特,你要小心少布利用那里。” 忠源说道:“好,明日就让人守住那里。” 第二日,一早,忠澜就率队护着秦道川、忠湛回了莫城,卢佐因为伤势过重,终究没能熬过当晚。 大受打击的忠湛无论何时都一言不发,还是忠澜劝他好好养伤,免得父亲挂念,加重了伤情。他才开始服药。 秦道川大部分时间都是晕睡着,意识却一直清醒,每行到一处,停留时总是问何时能到莫城,若舒走到哪里了? 第607章 逝悔 忠澜听了一阵心酸,父亲一向不在人前坦露自己的心事,如今不管不顾,只想见母亲,怎能不让他担忧? 可惜自己不通医术,只得在路上派人快马去寻了七弟媳许氏,那位远去西夏的许芫桐,说不定许氏能知晓他的踪迹。以他与父亲的渊源,只要得知,必定肯前来相救。 一路到了莫城,秦道川的外伤倒是渐渐好转,但是整个人仍旧没有气力,依旧昏昏沉沉。许氏和忠漓早已候在那里,探脉之后,许氏单独对忠澜、忠淇和忠漓说道:“我医术不精,但国公爷的脉像确实不好,像是肺脉受损的样子。”三人一听,心都凉了半截,父亲旧疾正在此处,忠淇不甘地问道:“父亲那里明明没再受伤,怎会伤了肺脉?” 许氏说道:“你们也听听军医的说法。” 问过军医,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忠澜心急,催促道:“实话实说。” 军医叹了口气,“要是许名医在就好了,依我看来,将军像是脱力太久,牵动了内伤。其他的,我也说不好。” 忠澜还需再问,忠漓怕他吓到军医,将他拉到一旁,劝道:“军中的大夫只善治外伤,这种内伤得另寻人诊治。” 忠澜顿时开窍,连忙招呼秦风和秦云,一个去西郡寻专治内伤的名医,一个回南关去寻。 问起许芫桐,忠漓替她答道:“我们得到信就四处去打听了消息,暂时还未有回音。” 若舒是在二十天后到的莫城,秦海顶着一双红眼来报信时,若舒正打算在入冬前回京,毕竟忠清和娴苔都在京城府里,秦道川又不在,她有些放心不下。 婉珍执意留在青州,她也颇为理解。 秦海起初还不敢说出实情,只说将军受了伤,骑不得马,有些牵念夫人。 若舒整颗心如坠无底深渊,直接对他说道:“说实话。” 秦海只得如实以告,若舒一刻也没耽误,要暗卫沿途去寻擅治内伤的大夫,寻到了就直接送往莫城,自己则日夜兼程,连住宿都免去了,赶到莫城,秦道川已不大好。 骑马在半路接到她的忠澜陪着若舒刚下马车,就看到忠湛跪在秦道川的屋外,满头满身的雪。 若舒恍若未见,径直越过了他。忠澜回首,轻声说道:“长兄,外面雪大,去屋里吧。” 忠湛犹如木偶,一动不动。 若舒进去,正好见他咳血不止,忠澜的一句‘母亲来了’提醒了秦道川,抢过忠漓手里的棉巾拭去嘴角的血痕,见若舒也未靠近,只愣愣地看着自己,轻笑道:“是污血,咳出来就好了。” 其实令若舒愣住的,并不是他的咳血,而是他消瘦的面容,灰败的脸色,因为肺热的缘故,嘴唇红得异常,就算不懂医理,也能明白他如今大致的状况。 “先行的大夫看过了么?”若舒轻声问忠澜。 忠澜回道:“已经看过了,都说父亲好多了。”纵使他再努力,若舒也能听出他话语中的牵强之意。 忠漓收拾好床边,空出了位置。若舒慢慢走了过去,不待她坐下,秦道川已然伸手拉住了她,“辛苦么?”若舒摇了摇头,他的动作有些急切,站立不稳的若舒险些扑到了他的身上。 “嫁入行伍之家,早晚有这一日。所幸众多儿女皆已长大,忠清和娴苔日后就只能夫人多费心了。”虽然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可起伏的胸膛还是出卖了他。 或许是内心有太多的不甘心,握着若舒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添重了些,若舒回道:“你好生养伤,我请了许多大夫,总有对症的。” 秦道川却似毫不在意,“我并不惧死,若有不甘心,便是不能与你白头到老。” 若舒正欲开口,他却接着说道:“我先走一步,在来世等你,你慢慢来,不急。”或许是话多了些,又止不住咳了起来,尽管他强行将嘴里的血咽了下去,仍有些许的残血自嘴角溢了出来。见若舒打算起身,将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拉紧了些,因为不能言语,只能摇头示意。 -- 第734页 若舒抽出自己的丝巾,轻轻为他拭去嘴角的血痕,一低头,早已满溢的泪水滴落了下来。“莫哭,相处半生,难得见你如此。”却因为这句话,又带出了咳嗽。 若舒无言地摇了摇头,泪水却越发汹涌。 之后,他几次张嘴都未能如愿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内心的焦急和无措只能反应在紧握着若舒的那只手上,若舒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秦道川未尽的话语。 “你歇歇,我又不走。”若舒宽慰着他,不甘心地看了眼静立一旁的大夫,对方只是赶紧低下了头,再没有其他的表示。 门帘掀起,忠淇走了进来,见忠澜、忠漓和许氏早已泪水涟涟,跪在床前。下意识回头望了眼,快走两步,也跟着跪了下来。 秦道川无奈地朝着若舒笑了笑,缓缓伸手,从她的脸颊滑过,手指努力地从她耳后拨下来几缕秀发,却只得做到此处,带着满眼的不甘和留恋赫然长逝。 若舒呆坐在那里,任由他那只无力的手从自己胸前滑落,只感觉到秦道川手劲的渐渐消逝,透着一股冰凉。 一旁的大夫轻声说道:“将军——过了。” 屋外的忠湛听见屋内传来几声‘父亲!’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重重将头嗑在了雪地上。 因为要为秦道川更衣,许氏与忠漓去扶若舒,发现母亲被父亲握住的手腕已是一片青紫。扶起她时,母亲的身子竟是瘫软无力的。 看到忠澜和忠源为秦道川换上的竟然是鲜红的婚衣,从头到脚,一样不落。 若舒心如刀绞,心中悔恨不已,早知如此,自己方才为何不多说几句让他暖心的话,让他明白,如今早已不再计较当初。 “拿剪子来。”轻声说完,见忠漓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我绞了这缕头发让你父亲带去,好全了他的心愿。” 当初因为两人并未全礼,所以也未结发留存。秦道川最后时刻心心念念的想必就是这个。 第608章 终章 因为新罗的突然发难,忠源首尾难以兼顾,忠澜获悉,连夜赶去援助。 秦道川有言在先,不在莫城举丧,于是只留了忠淇守在北地,忠漓和许氏陪着若舒扶灵回京。路过军屯的时候,路边乌央央跪了一片,兰萱和夏荷她们头戴白花领着儿孙跪在其中,见了若舒如何忍得住,除了秦东,跟随秦道川半生的秦南、秦西、秦北都先走了一步。 “夫人,让我送将军回京吧。”秦东驻着双拐,正欲下跪,就被眼疾手快的忠漓扶住了。 若舒点头,“母亲,让东叔与我同乘吧。”忠漓因为犯了咳疾,已不能骑马。 别了军屯众人,一路行至西郡交界处,白颜青领着白景天和两个女儿跪在路旁,若舒看着素未谋面的儿媳,说道:“战事未完,忠澜恐怕不能回来过年了。” 白颜青说道:“母亲,要景天随着一同回京吧?” 若舒摇头,“将军若在,必定不肯。边防要紧,景天明白的。” 白景天忍住心中的悲痛,答道:“景天必定会守住西陲,绝不让祖父忧心。” 别了西郡,行至东郡时,长公主领着三个儿女也早早在路旁跪祭。盛珪扑在秦道川的棺木上久久不愿松手,忠漓劝道:“你父亲守在北地,你当担起长子的责任来,替他好好守着东郡。你祖父在天有灵,必定也是希望如此。” 因为年关将至,灵车一直未停,到达京城时,正好腊月初一。 灵车先是在秦家亲卫营外停了一会,留守的亲卫军皆一身素缟跪在营前,这里承载着秦道川半生的功名和心血,若舒脑海里翻过一页页往事,心如刀绞。 声名显赫的国公爷战死沙场,十里长亭处,得了信的京中百姓将入城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忠清和娴苔、慧容领着盛玦、赵辰良陪着娴雅跪在路旁,乐君和王垂文、颖泉和颖江也跪在一旁。 车还未停稳,路边就哭声一片。 若舒下车,却看到了跪在王垂文身旁的杜郁文。忠清和娴苔冲了上来,抱着若舒问父亲为何会过世?或许是寡母稚儿的场景太过凄凉,无数的路人都抹起了眼泪。 若舒要他俩先上车,容后再说。慧容因未寻到忠湛,上前来问道:“婆婆,世子为何不归?” 一旁的许氏见若舒面色不善,赶紧说道:“因战事未歇,世子留守北地了。” “他是长子,如何能缺席?盛琰也未归府。”慧容说着自己的担忧。 若舒对许氏说道:“我头疼得很,你扶我上车。” 许氏尴尬地看了看长嫂慧容,知晓不是自己该参与的,老实地扶了若舒回到车内。娴苔见母亲终于上车,追问道:“母亲,父亲到底为何过世的?” 若舒长舒了口气,“古来征战几人回,你该明白才是。”说完,再不肯多言。 秦道川的丧事办得极其隆重,盛琰也在第二日赶了回来,从府门外一路嗑行至秦道川灵前,虽一言不发,却一次比一次用力,任慧容如何在旁边哭求都置若罔闻,任额上鲜血直流。 最后跪在若舒面前,重重以头触地,再不敢起身。 若舒轻叹,“起来吧,你当明白你祖父的,做些让他宽心的事。” 盛琰抬头,已是血泪横流,“祖母,盛琰万死不能赎罪。” “你祖父对你寄予厚望,更不希望你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我也是如此想,你也当如此想。”若舒说完,起身将扶起。 -- 第735页 盛琰却重又跪在灵前,只是不再固执,任由忠漓和许氏为他包扎着额头的伤口。 出殡之日,一路浩荡前往津城,许氏担忧地问若舒:“母亲,你脸色不好,到了津城,我为您熬些养神的药粥吧?” 若舒摇头,“可能是乏了,过后休养几日就好了。” 许氏虽不再言语,却寻机对忠漓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母亲脉像本来就弱,只是一直娇养着,倒也不显。可我方才诊脉,极为不好。” 忠漓说道:“恐是累着了。待父亲下葬,我们多留些日子,你好好为她调理一番。” 人群散去后,若舒独自来到了秦道川的坟前,因为是合葬墓,所以并未封死。秦道川的一侧,是贺诗卿的墓,若舒望着留给自己的那处空坟,心里无端的有些恼怒,“我该信你么?”可惜只有寒风吹过,无人回应。 只站了一会,忠漓就寻了来,“母亲,若是不舍父亲,我们便留在津城守过七七。现在风大,明日再来看父亲吧。” “我为何要在这里守着他。”若舒说完,径直离去。 留下忠漓一脸茫然,赶紧追了上去扶着。 回京之后,虽是新年将至,国公府却依旧惨淡一片,若舒饮了许氏的安神汤,仍是时时惊醒,睡不安稳。许氏只得去请了家族中擅长此道者,诊脉之后,因为若舒体虚,都不敢再加重剂量,只说困时便睡,无所谓时辰,等养足了气血,再重新开方。 若舒明白自己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每每翻身,摸到身边空空如也,就会想到秦道川再也不会归来,如何还能安睡。 有些人,有些事,往往要到彻底失去之后,才能觉出它的重要来。 若舒想不明白,秦道川在时,也并非日日与她相伴,为何现在,自己竟无法忍受呢? 忠漓却因她渐渐显现的白发忧心忡忡,父亲过世不足百日,母亲竟像是老了十岁不止。再没有往日灵动鲜活的模样,而是形容缟素再无半点活力。 若舒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倒是神态安祥,没有经历丝毫的痛苦。 此时距秦道川过世正好七七四十九日。 之后顺理成章地与秦道川合葬于津城。 开春之后,北地传来捷报,大败新罗,自此称臣于东方大陆。少布被忠源斩杀于马下,格斯尔递了降书,不但兴安岭以南皆为东方大陆所有,还在北地自退三百里,以示诚意。 忠源斩杀少布时受了伤,回京之后一直留有隐疾,五年后过世,因与赵雪飞无有子嗣,死前禅位于国公府秦盛琰。 盛琰登基,奉格桑曲珍为太皇太妃,奉赵雪飞为皇太后,自己的亲生母亲陈慧容为太后。 婉珍嫁在青州。 婉华回了东郡。 忠湛至死未回京城。 (本书完) 有些意难平,所以写了两个番外。 番外(一) 若舒一觉醒来,发现竟然身在青庐,低头打量自己,却是未出嫁时的模样。 下意识奔向外祖母的房间,看到了弥留中的卢夫人,呼之不应。 若舒心中不解,既然让她回到过去,为何不让她留住外祖母? 安葬完卢夫人,若舒猛然醒悟,接下来,就是国公府老夫人派人前来游说兰姨,让自己热孝出嫁了。 虽然苦苦回想,还是记不清秦道川现在与贺诗卿是否有了纠葛。 在拒绝亲事和提前一探究竟之间犹豫良久,最后选择了后者。 提前去看个清楚,若是晚了,自己就干脆地拒了这门亲事,让秦道川前世的愿望落空,谁让他自身不检点,活该。 若是一切还有转圜,就警告他一番,老老实实等着自己。 哪知,兰姨和二爷、三爷听到她莫名其妙就要去京城,都不肯放行。说是巡店也不急于一时,先为卢夫人守过孝,理顺了店铺的帐目,再去巡店也不迟。 若舒无法,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并不是日后一言九鼎的东家,真实的目的不能明言,她们不同意,也在情理之中。 兰萱悄悄问道:“少东家,你为何要急着去京城?” 若舒突然有了主意,自己对青州去京城的路径已十分熟悉,只要寻到合适的马匹,扮成男装,也不是不可。青州到京城,素来官道十分顺畅,一路上也并没有山贼匪寇拦路。 不过半月就能赶到京城,无论与秦道川结局如何,到时候只要寻到京城的店铺,自然会有人送自己回来。 “兰萱,想骑马么?”兰萱一脸欣喜,却又马上蔫了下来,“少东家,我可不敢生事,守孝呢。” 若舒心里笃定,若是外祖母在世,知晓了这段瓜葛,恐怕比自己还要心急,定然不会怪罪自己。“只是问问,日后总要巡店,还是学会的好。” 兰萱一想也是,如今青州都落到了少东家的肩上,在未嫁入国公府之前,事事恐怕都得她亲力亲为。 于是,当天便引着若舒到了马厩,马夫都与她混得极熟,见两人只是看看,倒是极为热情。若舒也乘机寻了匹合适的马儿骑了上去。 兰萱惊讶万分,“少东家,你竟然可以无师自通?我就不行,连上都不敢上。” 若舒说道:“说明这马与我有缘。” 马夫接道:“少东家说得极是,这马与人一般,都要讲个缘份。” -- 第736页 若舒自此后,天天骑着马在青州四处闲逛,兰姨和二爷、三爷见她骑得有模有样,除了赞叹她极有天份之外,没再多心。 于是,若舒瞅准了时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行李,沿着最快的路径,一路飞驰出了青州。因为怕会被人追回,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奔京城。 感受着年轻的身体,若舒感触良多,若是换了往日的自己,哪里还能有这样的体力。 看到秦家亲卫营的那一刻,若舒忍不住停了下来,自己送秦道川的棺木回到此处仿佛就在昨日。“军机重地,闲人不得靠近,速速远离。”守营门的兵士见她停留不前,出声喝止道。 若舒闻言,极为不爽,说道:“你们将军在营里么?” 兵士被她的语气镇住了,以为她是将军的故人,回道:“将军不在,你可去国公府寻他。” 若舒听了,一刻未停,赶往了城内。 入城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唐突上门求见,恐怕会惊动府里的老夫人,岂不是会让她看轻。 只得努力地回想着初初入府时,秦道川每日的行踪。最后决定到国公府周围碰碰运气,若是今日遇不见,就寻个地方住下,花钱找个花子帮自己盯着。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年轻时的秦东,而后是秦道川和秦南、秦西、秦北。五个人皆精神抖擞骑在马上,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若舒撇了撇嘴,可不是么?血耻大胜归来,少年得志,可不得神气活现么? 刚打算迎上前去,就看见从旁边小路冲出一辆马车,拦住了秦道川他们。 之后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贺诗卿笑意盈盈地下了马车,与秦道川攀谈着。 若舒气极,亏得自己至死都未全信他的鬼话,如今亲眼所见,这一趟来得真值。 青州卢氏在京城的店铺都处于繁华地带,只要越过秦道川他们,再转个弯,便能到卢氏衣帽行。 行至秦道川身旁时,他已经结束了与贺诗卿的对话,重新出发。若舒仍在气头上,偏头不去看他。“小兄弟,你马蹄铁坏了,别骑了,还不赶紧去前面的铁匠铺修修。” 若舒听出是秦南的声音,下意识地回头,发现他们五个人都望着自己——的马蹄。见若舒仍旧一脸茫然,秦南接着说道:“你这样,马儿极易受伤,快下来吧。” 若舒根本不懂这些,顺着他们的视线低头去看,却无意间拉紧了缰绳,还没反应过来,缰绳就被人扯住了,是秦东,“快下来。” 若舒身材矮小,趴在马背上,松了马镫,先翻到一边,再慢慢滑下来。其他人都好,秦南却没忍住笑,“小兄弟,这马不适合你,你该去寻匹矮些的。” 若舒扭头瞪了他一眼,秦东见她有些发气,解围道:“小兄弟,你看,你左后蹄的铁松了,极易伤了马,前面不远的小巷里就有铁匠铺,很快就能修好。” 看着眼前年轻的秦东,想着往日柱拐的秦东,无论何时都是这样的和气,若舒心中一暖,说道:“多谢了。” 秦东轻笑着将缰绳递回给她,若舒接过,回头发现,除了秦南依旧带着一如既往的轻笑看着自己之外,秦道川和秦西、秦北都望向了别处。 看着不远处,贺诗卿依旧没有离开的马车,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拉了一把缰绳,想快些离开。 因为身高的缘故,这一拉令马儿极不舒服,竟然与她闹起了脾气,正欲上马的秦东听到秦南一声轻笑,“可怜了这马,落到这种人手里。” 在军屯长大,又日日与马相伴,自然见不得马儿受委屈,秦东对秦道川说道:“将军,我替他将马送过去吧,我的马秦南帮我牵回去。” 秦道川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眼仍旧与马较着劲的若舒,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帮你将马送过去,前面人多,不好牵。”秦东说完,怕若舒误会,又添了句,“我是国公府的侍卫,不是坏人。” 若舒虽然是十二岁的容貌,但内心仍旧是往日的若舒,对秦东的热络十分坦然,竟然直接松了缰绳,头也不回往前走去。 秦南见了,更乐了,“嗨,这人真是,少见。” 秦西说道:“还不是你多事。” 秦南回道:“你看见了能忍住不说么?” 秦西住了嘴。 秦道川回头去看秦东,发现贺诗卿的马车依旧停在原处,颇有些尴尬的意思,说了声,“回府。”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到了铁匠铺,秦东见她一窍不通,干脆好事做到底。若舒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听说你们将军与右相府的贺小姐要结亲了?” 番外(二) “没有的事,小兄弟莫要胡说。”秦东紧簇着眉头急切地解释着。 若舒虽然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后悔,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何不干脆问个痛快。“我走到哪里都听人说,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秦东扭头看她,“你小小年纪怎么对这种坊间流言感兴趣?” “不是么?你们将军未娶,贺府小姐未嫁,有什么好避讳的?”若舒接着吐槽内心的不满。 秦东却沉默了,良久才说了句,“我们将军是正人君子,你莫要再轻信坊间的流言了。” 若舒听了,心头一阵火起,明明已经与我订亲,秦东却在这遮三掩四,分明是秦道川的意思,越想气越不顺,扭头就走。 -- 第737页 “唉,小兄弟,你的马蹄铁还未钉好呢!”不理秦东的呼唤,若舒钻出小巷,拐上大街,凭着记忆往卢氏衣帽行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青州,直接退亲。 铁匠以为他们是一路的,牵了马出来就要秦东付帐,秦东无奈,只得垫了银钱,牵着马回到了国公府,正在刷马的秦南看见,乐了,“呵,这趟值,顺了匹马回来。” 秦东无奈地摇头,默默将马牵进马厩栓好,又添了草料和水。自己已经言明是国公府的人,不论早晚,小兄弟应该会来取。 回到秦道川的书房,就看见秦南领着秦西对着自己笑,一向不苟言笑的秦北都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赶紧解释:“许是短了银钱,最多明日就会来寻马了。” 秦南听后更乐了,“还当你得了个便宜呢,没成想还垫了银钱。”说得恰如其份,秦东无力辩驳。 转身去厨房端了晚饭送予秦道川,心想这事不说也不好,于是一五一十地禀告了。 秦道川早在秦南在外面乐的时候就听明白了,看着一脸忠厚的秦东,宽慰道:“无事,这马儿品质不错,一般的人家养不起,许是遇到急事了,等他来要,还他就是了,你去帐房销帐吧。” 若舒寻到卢氏衣帽行,掌柜的卢四爷见了,喜不自胜,“少东家何时到的京城?昨日三爷刚走。”若舒不愿回答,只说自己有些乏了,要先歇歇。 卢四爷见她行容整齐,店外却不见人和车马,接着问道:“少东家是如何来的?” 若舒径直走向后院,“我没带婢女,寻个人来,我要休整一下。”骑了半月的马,松懈下来后,全身骨头都是酸疼的。 卢三爷惊讶小小年纪的少东家竟如此老道,但也不敢迟疑,一面要店里的婆子打水侍候少东家,一面要人去其他店铺报信,若是没寻到三爷,就赶紧去追。 兰芷她们不在,若舒又不习惯旁人,胡乱地清洗后,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半干的头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疲累的,由里到外。 她决定放弃了,“秦道川,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我。”睡至半夜,又梦到秦道川穿着入殓时的大红衣衫站在床前,一脸地哀怨。若舒因为白天的怨气冲他喊道:“你还来寻我做什么?!”说完竟然醒了。 黑漆漆的房中除了自己哪还有半个人在,“是你自己不要的,怨不得我。”若舒自顾自地说道。 第二日清早,就吩咐卢四爷派人送她回青州。马车还未套好,京中的其他两个掌柜卢五爷和卢六爷就寻了来,坚持要若舒去他们的店铺转转,还说反正已经来了京城,不如好好逛逛。 若舒哪有这样的心情,现在的京城她这辈子都不想再来,记忆里三位京中的掌柜做事十分妥帖,帐目都非常清晰。推说自己疲累,哪也不想去。 可在三位掌柜的看来,少东家既然离家出走,必定是卢夫人的骤然过世使她受了刺激,再加上若舒对诸事皆不感兴趣的样子,更令他们笃定如此。 卢四爷说道:“少东家,套马车还要一会,不如让两位掌柜的陪你去吃个早点。” 卢五爷立马接上,“少东家,我知道有一家天香楼,点心可好吃了。” 卢六爷也随声附和着,若舒见他们将自己当小孩儿般哄着,哭笑不得,只得应允。 从天香楼出来,大家行在路上,突然有人出声喊道:“小兄弟,小兄弟。” 若舒随着卢四爷他们的眼光一同看了过去,发现正是秦南在呼喊自己,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男装,十分懊恼没有依卢四爷所言,在他店铺里选了女装换上。 与他一起的,还有其余四人。卢四爷默默与另外两位掌柜交换了下眼色,这不就是少东家未来的夫婿么? 若舒无奈地上前,未等秦南再开口,直接说道:“昨日多谢了。”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五个人一脸愕然,秦东开口道:“小兄弟,久候不至,你的马我昨日牵回国公府了,不知何时去取?” 若舒回了他个莫名其妙的表情,“为何不放在铁匠铺?”其实若不是秦南叫她,她都将此事给忘了。 四个人都看向了秦东,这事只他最清楚,马也是他牵回的。秦东连嘴都不敢张了,铁匠问他要工钱,他想也没想就付了,久侯不至人来,他就牵着马回了,确实从没想过可以将马留在铁匠铺,自己闪身走人。 秦道川开口道:“我这位兄弟做事向来稳妥,况且马儿也不是寻常之物,若丢了或损了,都不好。你留个姓名,无论何时去国公府西府去取就是。” 若舒抬头仰望秦道川,年轻俊俏的面容,只是比她记忆里要黑上许多。可惜此时的她,既不想自报家门,又不想让他们送马来店铺,留下假名吧,店铺里的人去取终究是个麻烦事。 “且留在你们那吧,我何时得空了自会去取。”说完若舒就准备转身离开,想着退亲以后,再派人去取,想必堂堂国公府不会因此昧了自己的马。 五个人瞠目结舌,连喊住她都忘了。三位掌柜的见少东家与未来夫婿十分熟络,顿时明白了会在京城见到她的缘故,趁着若舒走到他们前面的时候,三个人远远地朝着秦道川殷勤地拱手。 秦道川倒是知道他们是与少年走在一起的,却弄不明白,明明有随从,为何这样奇怪? -- 第738页 “真是奇怪,莫不是钱多得出奇,或者没人养马?”秦南嘟哝了一句。 秦道川说道:“事出反常必为妖,秦北,跟着他。” 哪知若舒突然又转身走了回来,径直走到秦道川跟前,抬头说道:“我叫卢若舒。” 番外(三) 她站得极近,话出口后,最先做出反应的居然是秦道川的马,感觉到马的前蹄很快就要踢向若舒,秦道川不敢再拉马绳,免得马儿爆起。只得翻身下马,硬生生将马逼退两步,离若舒这个生人远些。 因为下马后无意间背向了若舒,再一次惹恼了她,“原本打算回青州才退亲的,现在看来,不必如此麻烦,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办了吧。” 若舒刚才和现在的话都说得清晰无比,在场的五人也听得清楚明白。刚安顿好马的秦道川回头看向了她,却是一脸的愕然。 “寻个地方,你写封退亲文书,你我二人签字画押。我回到青州,自会让人将订亲的文书送回,你也如此即可。”若舒的话紧锣密鼓,一句接着一句。 秦道川沉默了一会,“婚姻大事,既是长辈做主,岂可任意为之。”言语间分明有指责若舒不懂礼数之意。 若舒干脆说道:“我外祖母已经故去了,现在我的事,我说了算。” 秦道川听了,虽然露出震惊之色,倒是没有犹豫,“兹事体大,待我禀过祖母,再行定论。” “你都另外有相好的了,还拖着我做什么?”这话实在不该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之口,况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秦道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得强行寻回些理智,“前面就有茶楼,换个地方说话吧。” 若舒回了句,“我刚从天香楼出来,不想再吃一顿。你祖母如何想,你我都清楚,我比她通情达理,你也硬气些,莫损了少年将军的威名。” 句句带着贬损,秦道川也不是纸糊的,“好,寻个地方,我写予你。”将缰绳递给秦东,径直朝着天香楼走去,若舒不愿紧跟着他,走了几步,看到三位掌柜依旧在原地等候,“你们先回店铺,我去去就回。” 卢四爷轻声说道:“好事将近了。” 若舒上了楼,就看到一处雅间外站着秦东和秦西,进去后,发现桌上早已备好了纸笔,不由得冷笑一声,“明明都急不可耐了,何必装腔做势。” 秦道川终于出言反击,“我已答应成全你,何苦再咄咄逼人。” “你敢说你与贺诗卿没有首尾?”若舒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怨念,全然忘却了此时自己与秦道川尚未成亲。 秦道川眉头紧锁,桌下的手握得铁紧,“望你慎言。” “传言都满天飞了,你还想让我与你一样掩耳盗铃不成。”秦道川没有干脆地否认,令若舒十分不满。 秦道川望着眼前气鼓鼓不可理喻的若舒,终于说了句,“我与她没有瓜葛。” “我不想再为这事烦心,干脆点,动笔吧。”说完还将纸向秦道川面前推了推。 秦道川却并未提笔,反而据理力争起来,“士可杀不可辱,你不愿嫁我,我不勉强,但你因此寻些贬损我的理由,断断不可能。” “你写来我看。”若舒指尖轻点桌面,十二岁的小丫头做出这种动作实在有些违和。 “就写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自此订亲文书废止,往后各自婚嫁,互不侵扰。”秦道川说得极慢,几乎是想一句说一句,毕竟这事他也头次经历。 “我说你写,因男方另有所爱,故此女方愿成人之美,自此订亲文书废止,往后再无干系。”若舒紧接着说道。 秦道川皱着眉头,说了句,“不可理喻。” 若舒说道:“不过是退亲文书,你写得跟休书一样,换你会肯么?” “你也不急着出嫁,待我去户部寻份样本,誊抄之后再派人送予你。”说完起身打算离开。待他走到门口时,若舒突然喊住了他,“秦道川。” 秦道川一愣,下意识地回头。 “我给过你机会的,怨不得我。”虽然说着最无情地话,秦道川却看到了满眼的凄凉。 “退婚的不是你么?”秦道川下意识地回了句。却因此刺激了若舒,“明明是你与贺诗卿不清不楚。” “我与她没有瓜葛,随你信不信。”或许是若舒异常的神情触动了他,秦道川又无奈地解释了句。 “昨日我亲眼所见。”若舒看向秦道川,“没话说了吧。” “你既亲眼所见,应当知晓我与她不过点头之交。”秦道川受不了她看自己的眼神,继续辩白道。 “你敢说自己没有对她起意?” “没有。”若舒问完,秦道川立刻就答了。 “那你就不能检点些,少招些是非。”以往藏于心中始终未能出口的话,今日若舒一句也不想再留。 秦道川不知何时重又走回了桌前,“卢夫人过世,我今早去请安时,祖母尚不知情。你适逢巨变,我不怪你,我禀明祖母后就送你回青州。” “招风引蝶的又不是我,轮得到你来怪我么?”若舒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秦道川无奈地挑了挑眉,“那你想如何?” “成全你。”若舒抬头坚决地说道。 秦道川干脆重新坐了下来,此时他宁愿再去杀一次满鲁,也不愿待在这里继续这个话题。 -- 第739页 “你若是因为这事退亲,大可不必。若是因为旁的,我成全你。”若舒听了,立刻爆起,“秦道川,你就不能趁着年轻硬气一回,早晚她会投怀送抱,你必坦然受之。何必强拖着我,委屈了佳人。” 秦道川见她依旧纠结此事,无奈到极点,“你若介意,我躲着她就是。”话出口后,自己都觉得荒唐,堂堂男儿,竟然因为未过门妻子的几句话,在这唯唯诺诺,全无半点骨气。 哪知若舒还未肯放过,“她若是在你面前宽衣解带呢?” 秦道川简直不能直视于她,稚嫩的面容说着只有老妇人才能当众出口的话,何况两人还是这样的关系。 “别不好意思,早晚会有的事,我要你一句实话,若她真的这样做了,你当如何?”若舒紧盯着秦道川,以往从未弄清的疑问,现在必定要弄个清楚明白。 毕竟仍是少年,秦道川实在难以启齿,却又想尽快了结此事,犹豫再三,谨慎地说道:“我不可能与她私下相处,你大可放心。” “若她当众如此做呢?”秦道川实在忍不住,“你也太——不可理喻了。” “若我笃定她会如此呢?”若舒已经下定决心将这个砂锅打破。 “只要有她的地方,我自然会避开。”秦道川努力按住自己打算起身的双腿,却还是老实地回答了若舒的逼问。 “就像今日,我若扯散衣裙推开门,你觉得旁人会如何认为?”若舒说得轻巧,秦道川却满眼惊恐,还未长成就有这样的手段,日后相处起来,将是何其恐怖。 “愣着做什么?回答啊。”若舒提醒道。 “旁人进来的时候,必定寻不到我。”秦道川语气轻松,自信满满,倒是勾起了若舒的兴趣,“从窗口跳下去啊,外面是大街,岂不是不打自招?” 秦道川指了指头顶,若舒抬头,发现上面居然是连廊的,四面都留有气窗,若真有身手,很快就可以消失不见。 “若我找了帮手呢?”若舒不服气地说道。 秦道川仍旧认为堂堂丞相府嫡女,名门闺秀,断断不会如此,可眼前之人不肯轻易罢休,“成亲之前,所有宴请,我皆避开。成亲之后,她也无谓再如此。” “秦道川,我原本还以为你是因为有愧于我,不得不服软。如今看来,你在谁面前都是如此。想来今日,若是换了她,你也会如此轻言细语软意温存吧。” 番外(四)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好言相向,是不想平白生出嫌隙。”起身后说道:“还有一事,直呼我的名讳,实乃大不敬,你该收敛懂礼才是。” 若舒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秦道川退到窗前,已无处可退。“你看,旁人投怀送抱,你不是坦然受之了么?” “你是旁人么?”秦道川凝眉敛目,脱口而出。 若舒看着避自己如蛇蝎的秦道川,刚被他这句话暖了下心,又看到了他眼中的淡然,陌生至极。这种眼神,在她熟悉的秦道川那里,是断然不会看到的。 凄然一笑,“你其实并不想娶我,只是迫于无奈。”而后退了回去,依旧坐在原处,“其实我们可以摊开来谈,都诚恳地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互帮互助,也不一定非要结为夫妻。” 秦道川觉得自己生平所学竟无一处能在今日派上用场。眼前身着男装的少女,身份特殊,既不能动武,也讲不通道理,更不能弃她于不顾。 偏偏她还一会一个主意,说话十分跳脱,猜不出到底哪句才是她真实的意图,看来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才能抵挡一二。 “你在意的事,皆不会发生,我不是街面上的登徒浪子,秦家祖训在,子孙不敢违矣。”他说得极其诚恳,可在若舒听来,却仍旧是他无奈才会为之,不带一丝真情。 “与贺诗卿相比,我极为平常,但凡有脑子的,都会选她。你该不会想说,你与常人不同,偏偏不喜欢温柔貌美的,而喜欢我这素未谋面的?”若舒早已习惯如此对秦道川说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以手撑着下巴,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秦道川靠过去是多么的暧昧。 秦道川却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不是她新的招术,在避与不避之间苦恼犹豫着。他的人生经历里,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 依旧是秦道川淡然的眼神刺激了她,若舒骤然坐正身子,好像方才那人并不是她。 秦道川见此,觉得总算是摸到了些门道,只要自己不动如山,任尔东南西北风。 若舒眼眸低垂,遮挡住了她眼神中的落寞,“看在——的份上。”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包袱,展开铺在桌面上,里面有数十样金玉首饰。青州如今尚未由她掌控,大额的银票她是没有的。“这些折算成银两,应有五千两,只多不少,你拿去应急吧。” 秦道川表情十分复杂,看向若舒的眼神充满了不解。若舒却没给他多少思索的时间,“不用多想,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你放心用吧。” “谁与你说的?”秦道川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自己说的,只是,你不记得了。”若舒明白,再次相遇,若想秦道川如起死回生那般对待自己,已是不可能了,自己也没有信心,今日的秦道川会像以往那样全心全意地呵护宠爱自己。 秦道川看着突然消沉下来的若舒,眉头越发紧簇,明明昨日才头次遇见,她却字字句句,仿佛认识多年一样,不断地挑剔着自己的错处,又时不时说些自己听不明白的话。 -- 第740页 若舒却已经想远了,秦道川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忠湛。如果自己不嫁给秦道川,就不会有这些儿女。秦道川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不管他会不会战死沙场,都已与自己无关。 心心念念,依依不舍的是秦道川,老天爷没有让他带着记忆重生,却让自己重新来过,说明老天爷另有深意,自己竟然领悟错了。 心随意动,“秦道川,我们还是退亲吧。” 秦道川忍住纠正她称呼的冲动,起身,“我派人送你先回店铺,待我禀明祖母,就送你回青州,卢夫人过世,我本就该去祭奠的。”说完也没给若舒再开口的机会,推开门,直接交代秦东,而后领着秦西就走了。 若舒却坐在那里发起呆来,秦东在门口看了她一眼,怎么也不能将这个萧索的背影与一个十二岁少女联系起来,之后默默关上门,依旧守在门口。 方才一门之隔,两个人言语间你来我往,尽说些惊世骇俗之辞,他和秦西大气都不敢出。现在他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等若舒自己开门出来,将手里的小包袱递向秦东,“交予他,也不必劳他相送。”而后利落地离开,秦东看着手里的小包袱,又望了望若舒的背影,终究没有失职,跟了上去。 若舒沿街而行,一切熟悉而又陌生,犹如现在的秦道川。回到衣帽行,对卢四爷说道:“外祖母新丧,不能在外久留,有劳四爷准备一下,明日一早我回青州。” 当晚十分奇怪,居然没梦到秦道川。若舒反倒更加郁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再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胡乱洗漱之后,顶着一身的潦草去寻卢四爷,“四爷,帮我寻套女装吧,待会车上舒服些。”说完才发现四爷正恭敬地陪着秦道川饮茶,看她的眼光十分尴尬。 因为若舒非但未整理睡乱了的头发,就连腰带都只系了一个结,整个人——十分的不妥当。 若舒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混乱,倒是对秦道川不合时宜的出现非常介意。“昨日不是办妥了么?” 秦道川努力让自己忽略她凌乱的头发和长短不一的衣角,一脸正色地说道:“我已禀过祖母,也已去兵部告过假。今日就与你一同回青州祭拜卢夫人。”言语温和,与他今日那身天青色的常服倒是极为相衬。 卢四爷手脚极快,很快就用托盘端了套衣服来,“少东家稍待,已遣人去五爷那里取首饰了,如今天色尚早,不如先用过早饭。” 秦道川看了眼从窗棱射入的阳光,辰时早过了,依他们所言,一切妥当后,能巳时出发就不错了。 等若舒重新装扮整齐,用过早饭,果然已过巳时。 十里长亭处,若舒叫停了马车,默默在长亭里站定,秦道川见状,蹙着眉,却还是下了马步入长亭。 番外(五) “是对我昨日的退亲书不满意么?”若舒冷淡地问道。 秦道川居高临下地回望着她,换上女装的若舒顺眼多了,发上未打蜡油,些许碎发自然垂落,与发间的珍珠坠子一同随风拂动着,虽不是绝色,但十分耐看,尤其那双眸眼,宛如深潭,极易将人拉入其中。 身着素净的裙衫,越发显得稚嫩,也将秦道川拉回到现实,他面对的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专横跋扈些也属正常。 见秦道川非但不答话,反而从上到下的打量着自己,“不用比较了,无论身高和容貌,我俩皆不般配。你也不用孝字当头,事事委屈求全,何不趁此换种活法,说不定——一切会不一样呢?” “你无非是介意坊间的流言,我昨日已说过了,事事回避即可。今日我已如实向兵部告假,想必待我归来,已天下尽知。她再有妄念,也只得放弃。”秦道川斟词酌句,小心地解释着。 “我问你,若你祖母不逼你,你还会如此么?”若舒又问了句。 秦道川内心抓狂不已,这刚说清了贺诗卿,她又扯上祖母。“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不是儿戏。既然定下了,我便从未想过反悔。” 若舒问道:“你就没想过,娶一个令自己心动的人么?别扯贺诗卿。”前半句与后半句的语气截然不同。 “你我素未谋面,一切为时尚早。”秦道川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神,他并不擅于此,也因此十分的尴尬。 “其实看人跟相马一样,喜欢不喜欢,第一眼就决定了。我定要嫁个令我心动之人,可你除了让我失望再无其他。”既已做了决定,若舒便不打算反悔。 在秦道川心底,一股挫败感由然而生,今日的若舒与昨日判若两人。昨日她颠三倒四地说着醋意横生的话,当时确实觉得不可理喻,可晚上躺在床上细想,却因此有些窃喜。 她与自己有了婚约,听了坊间的流言,自然是要讨个说法。虽然话说得过份些,但字字句句都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一哭二闹是女子的本性,动辙就将退亲挂在嘴上却是显得过份了些。现在居然说自己不能让她心动,这种假话能糊弄过谁,当自己是瞎子么? 既然道理说不通,就先哄着她上车,免得长亭外的人都在那看笑话。 “你写的不做数,待我去祭拜过卢夫人,仔细斟酌之后,再行拟定。”秦道川的话一出口,若舒就接上了,“说到做到。” -- 第741页 秦道川回了句,“上车吧。”也不再停留,转身出了长亭就翻身上马。 若舒见拦他不住,明白国公府老夫人的话他轻易不会去违逆,想着自己话已至此,回到青州自己的地盘,嫁与不嫁,都是自己说了算。 秦道川见她终于上了马车,暗暗松了口气。 一路晓行夜宿,若舒再也未跟他说过话,秦道川也不强求。在他心里,实在有些惧怕若舒旧事重提。 赶回青州,卢夫人正值四十九日立碑。 二爷、三爷和兰姨、兰葶、兰莫见居然是秦道川陪着她回来,都明白了她此次离家出走,是奔着秦道川去的。 秦道川谦恭有礼,温和随性的模样自然获得无数好感,再加上无可挑剔的身形和容貌,更是令兰姨抿嘴偷笑。 若舒懒懒地泡在浴桶里,兰萱寻了机会悄声说道:“少东家,我可一个字都未说。” 若舒却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沐浴之后,若舒一身素服麻衣走出去,发现秦道川居然与她一样的打扮。望着几位长辈欣慰地表情,若舒倒是坦然了。算起来秦道川是应该为外祖母披麻带孝,谁让他上一回做错了事。 此时的兰园还是最初的模样,兰姨尚在,后山也未有满坡的菊花。经历半世沧桑,若舒终于理解了外祖母为何会在得到肖家的死讯后郁郁而终。 秦道川见她一直呆呆地立在那里,一滴眼泪都未流。宽慰道:“你若伤心就哭出来,压在心里反而不妥。” 若舒心说,任谁经历了太多的悲喜,都很难再哭得出来。殊不知她越这样,在秦道川眼里,越觉得她出格的举动是受此影响。 自己身为男儿,父母过世时,也是惶恐而不安的。况且,她一个弱女子,卢夫人又是她唯一的依靠。庇护自己的大树倾倒了,能不慌神么? 心随意动,自然而然地站在若舒的身后,想给予她些温暖。 这一切看在旁人的眼里,莫不感慨万分。兰姨再三拜过卢夫人,心中默念,总算天不负人,少东家有了依靠。 若舒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秦道川种种举动,不过是与上一次一般无二,遵循国公府老夫人的意图,娶了自己,解除军屯的困境罢了。 第二日,若舒寻上他,还未开口,秦道川就将小包袱摊开在桌面上,唯独少了自己写的退亲文书。“无功不受?,虽然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得知,但我的事,该由我自己解决。” 若舒愕然地望着他,这还是当初那个以和离为要胁,非要拉着自己做生意的秦道川么?因为猜不透他的目的,故而若舒沉默不语。 “只要订亲的事一传开,世人会如何评说,皆在我预料之中。我虽无惧,却是十分介意。故而,你我虽为夫妻,还是分清些的好。”这些话更令若舒意外。 秦道川此时的困境,事后他说起过。若舒突然想要看看,如若自己不参与,会是另一种怎样的景象。 “好,就依你。”收回包袱时,眼光却依旧停留在他的脸上。 秦道川从怀里抽出她写的退亲文书,慢慢展开,“你的字倒是令我有些意外,要练成这样,没有四五年的功夫怕是难以做到。只是,文字的功底尚欠了些,像这种形同契约的文书,自有它的章法,糊弄不得。” 若舒不服气地说道:“说清楚不就行了,那么咬文嚼字做什么?” “按本朝律法,能退亲的只有三人,卢夫人已仙去,你尚未成年,这事你说了不算。”秦道川说得坦然,但若舒却听出了得意。 “秦道川,你想以势压人?”若舒脸色都变了,她并不是十二岁不谙世事的若舒,秦道川说得确实不假。 “我在与你说理。还有,成亲之前,你当称呼我将军,成亲之后,另当别论。”秦道川好整以暇地望着有些气急败坏的若舒,“连名带姓,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出口。” 番外(六) “你若觉得吃亏,也可直呼我的名讳。”若舒回怼道。 秦道川望着她,有些懊悔不该逞口舌之快,现在就算自己以何种方式说出祖母的嘱咐,都显得诚意不够。 若舒回想着当初,秦道川并没有来,是国公府老夫人派了得力的妈妈前来游说的。按道理,秦道川接下来就会提出同样的要求。可惜她等来等去,都是秦道川被她回怼之后的沉默。 “帐房还有事,我就不作陪了。我坦诚助你,既然你多心,我也不必枉做好人。”说完收拢桌面上的包袱,准备起身离开。 “还有一事。”秦道川叫住了她,若舒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等着他开口,“祖母之意,怕你无人照拂,想将婚期提前。我看青州各位长辈都极为妥当,况且每年秋季我都需去北地巡防,要到年关才能返回,若有战事,就算不准归期了。故而,我觉得你暂时留在青州,你我如期成婚,比较妥当。” 若舒没等来预料之中的话,反而听到了他的借故推托。“都说了退亲了。你不过是想要些体面罢了,就依你前次所言,做休书写吧。” “你是想将婚期提前?”秦道川按着自己的理解,回问道。 “秦道川,你别脸上贴金了,上赶着想嫁你的,不是我。”若舒偏头不去看他。 “除了退亲,你还想怎样?若我能做到,定然满足你。”秦道川决定不再顺着她的思路,不然又会被带沟里去。 -- 第742页 “为何定要娶我?千万别说看上了我的人品。”若舒意有所指地说道。 “自然无人会喜欢嚣张跋扈,若你再平和些,日后相处,也会融洽些。”秦道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反正你还能再娶令自己中意的,是么?”若舒讥讽道。 秦道川正色看她,“秦家不纳妾,就算没有子嗣也会从族中过继。” “秦道川,人生苦短,何必做个苦行僧。”若舒又开始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秦道川挑眉,“称呼我为将军,免得被人听到了,说你不懂礼数。”见若舒依旧偏着头,发现她侧颜居然比正面好看,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越发显得眉眼生动。 “我不能说自己喜欢蛮不讲理的,但寡淡如水,毫无生气的,我确实不喜欢。”被若舒的眉眼撩动,秦道川终于说出了平时从未说过的话。 这话果然奏效,若舒听了,明显有了反应,“可我却不喜欢你这样的。” “不喜欢?数百里路,大着胆子一个人跑来骂我。”有些事开不得张,一旦开了口子,后面的话就再也挡不住。 终于轮到若舒哑然,“是你自己不检点,招出来的是非。” “说明你外祖母有眼光,知道为你挑个出色的夫婿。”虽说是自己挑得头,可若舒却受不了别人如此回击,“秦道川,你的礼数呢?” 秦道川轻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若不想我日后总跟你这样说话,你就得好好反省反省对我的态度。” “这样做夫妻,你觉得有意思么?”若舒顿时没了兴致。 “自然不是最好,不过总比貌合神离要好。”秦道川反而越说越来劲,似乎刚刚起了兴致。 “可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你。”若舒话说得极轻,秦道川并未听清,“你好好想想,何时成亲,你说了算。于我而言,皆可。”完了还添了一句,“反正要等你及笄才能圆房。” 若舒回望着他,在秦道川一如既往地坦然之后,仿佛又添了些别的。正是因为这些别的意味,让若舒平气和缓了下来。 “军屯危机,你打算如何渡过?”回复平静之后,若舒又变成了从前的若舒——青州东家,掌管着若大的家业,运筹自如。 秦道川努力让自己适应她的跳脱,不讲理的时候确实像个顽劣的孩童,这时候又像个久经世事的智者。 斟酌之后,如实回道:“暂时确实没有寻到解决之道,国公府不过空有虚名,朝廷拨给北地的军饷也时有克扣,就连我风光回京,封赏也不多。” “那你还将我的好意退回?”若舒直接问道。 秦道川说道:“我若拿了你的好处,日后还能抬得起头么?再说,虽然祖母是有此意,但我并不打算借此来解军屯之危。” “说来说去,不还是没有好办法么?”若舒说道。 “实不相瞒,现在我只盼着军屯那边年景好些,马场多产些崽,来年能卖个好价钱。再多开垦些荒地,尽快种上作物,能换回些粮食。”秦道川紧蹙着眉头,可见此事确实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样也只能勉强应付下去,恐怕不是长久之计。我借你一万两吧,年息按银楼的同期计算。”若舒做为过来人,实在不忍秦道川在这种小事上愁肠百结。 “我暂时想不到好的办法,拿了银子也用不到刀刃上。”秦道川说道。 “我给你出个主意吧,虽说有些违反律法,但军屯中最不缺的就是孔武有力之人。你何不暗地里做个镖行,南来北往的货运,只要价格公道,行事稳妥,应当不愁生意。”若舒建议道。 秦道川沉默了,虽说上至右相,下至普通的小吏,皆有私下的生意,但军屯不同于私兵,尽管朝廷不管不顾,但若是被人知晓擅自乱出,四处游走,恐怕会招人口舌。 见秦道川依旧拿不定主意,若舒又说道:“其实不一定要编内的,只要行走官道,少走夜路,也没什么山贼匪寇。那些因伤或因年长脱了兵籍的,运些寻常的货物,应该不会有事。” 秦道川说道:“秦家世代从军,从未参与过这行,不知该从何下手。” 若舒说道:“我与三爷说说,要他匀些货物出来,你先入行。” 秦道川起身,走到窗前,沉思良久。若舒则静静地等着他,当初秦道川虽然入行手段龌龊了些,但镖行做事倒是一直妥妥当当,几乎没出过错。 “好,你先引荐,由我自己去跟三爷说。”因为有了新的期望,秦道川眼中神采都不一样了。 番外(七) 若舒也没闲着,既然上天要她重活一次,她便好好再活一次。 没了秦道川的强迫,她依旧将佳飨会馆开了起来,依旧请了卢二爷当掌柜。 银楼也是,望着卢二爷和卢三爷异样的眼光,若舒毫不介意,也不过多解释,只是按部就班地吩咐着。 忙忙碌碌,时间过了半年,会馆和银楼都步入了正轨,若舒也终于得以休息。 秦道川也如前次一样,去了北地应战,到时又会大胜而归,风光无限。只是这次再没有贺诗卿参和其中,令若舒堵心。 若舒得空时,常常会独自一人前往后山,那里自然荒草丛生,既没有暗卫的驻地,也没有杜若远的坟茔。她打算重建一个没有杜若远的暗卫,因为他该过上另一种更为幸福的日子。 -- 第743页 借着巡店的幌子,若舒终于来到了杜若远的家乡——东郡莱州。此时还没有虫灾,更没有比虫灾更可怕的乱民。 若舒看到杜若远的时候,他正在家门口独自算计着树上的鸟窝。爬到树上成功掏到鸟蛋后,注意到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娃已经盯了自己好久。利落地滑下树,大方地上前来问道:“小丫头,你找谁?” 若舒看着与自己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杜若远,此时的他明亮俊朗,眼中不带一丝愁绪,十足的少年公子,还是比较顽皮的那种。 “我找你。”若舒坦然答道。 “找我,何事?”杜若远问道。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千万要记清楚了。虫灾发生时——”若舒说到这,就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接着口中一甜,听到杜若远一声惊呼,“你吐血啦!”而后跑得不见踪影。 若舒赶紧用丝巾捂住嘴,有些明白为何会如此,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自己刚才说得太直白了。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杜若远拉扯着一位成年男子跑了过来,“父亲,就是她,刚才吐血啦!” 若舒擦去嘴角的渗血,杜若远父亲与他并不相像,只是身形与他成年之后十分相似。“小丫头,你一个人么?”虽是被儿子强行拉扯来的,杜若远父亲仍旧关切地问道。 若舒望着杜若远依旧牵着父亲衣袖的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他渡过此劫。“我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他。所以,有些事要与他说。” 与儿子同龄的少女说着老神在在的话,杜若远父亲微微皱了皱眉,“既如此,你就在这说吧。” 若舒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与他一个人说。”说完,望着杜若远,“只走几步,我不是拐子。” 这话却令杜若远笑了起来,“你要听么?”若舒接着问道。 杜若远松开了抓住父亲衣袖的手,“父亲,你在这看着我。” 得到父亲的首肯之后,才犹犹豫豫地跟在若舒身后。若舒果真只走了几步,而后轻声说道:“我说慢些,你一定记牢。灾害来时,什么最重要?” 杜若远虽然奇怪,却还是回答了,“人和财。” 若舒哑然,这样的杜若远确实令他挺意外的。低头想了一会,决定直白一点,“灾害来时,人最重要,记住千万别螳臂挡车,带够粮食,躲到山里。没什么比家人活着更重要,我说的你记住了么?” 杜若远点了点头,但仍旧狐疑地看着她,“到时你就会明白了,不要妄想救太多人,希望你能逆天改命,我也一样。” 说完,朝着他笑了笑,前次那个苦了一世的杜若远,就该像现在这样,少不更事地过一辈子。 望着若舒远去的马车,杜若远扯低父亲,忙不叠地将方才听到的话一字不少地说了出来。“看来她没有恶意,我们姑且信之吧。” 交代完杜若远,若舒坐在马车上,却忐忑了起来,为何自己提起贺诗卿多次,都没有发生这种情况。最后只能安慰自己,那场惨绝人寰的灾乱,令东郡十屋九空,自己说得太明白,自然会乱了天道。若舒回头,已经不见了杜若远家的宅院,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希望自己的提前点醒,能挽救他于水火,至于阻止这场灾祸,已不在她能力范围之内。 没了杜若远跟随,若舒开始在暗卫成立与否之间犹豫不决,最后决定稍缓一步,毕竟与秦道川坦诚以待之后,银楼之事也并未瞒着他。未来的日子还长,不必太过心急。 秦道川兴冲冲去组建镖行之后,再没来过青州。可是时不时会有信来,将自己的行踪交代得明明白白。说自己除了宫宴推托不掉,其余但凡有女眷的宴请一律推托了。最后居然还会添上一句,既便是宫宴,他也从不离席,故而自己大可以放心,不必再胡思乱想。 信的抬头,他用的是卢氏若舒台鉴,看惯了被他称呼为若舒吾妻亲览,倒是略有些不习惯。 虫灾如约而至,若舒虽然还想再去看看杜若远,可惜三爷死也不肯让她再出青州。 好不容易熬到莱州沦陷,惨状同前次一般,没有丝毫改变,若舒更焦心了,她印象里,杜若远口中的父亲是一位乐善好施的武人,如若他听信了自己的话,必然会竭尽所能地帮助同乡渡过难关。如今仍旧这样,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终于盼到九皇子平息了东郡的民乱。若舒就拜托东郡的掌柜前去打听杜若远家的情况,在得知他们全家只是散尽了家财,损毁了房屋,一家四口一个不少之后,若舒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是圣人,也没有天大的能耐,只能救些于自己有恩,又被自己亏欠过的人。 婚期也渐渐接近,秦道川亲自到青州迎娶,年近二十方才成亲的他,已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兰姨领着兰萱兰芷她们,谨守礼仪,一路上除了晚上休息,从不肯让她揭开红盖头。 若舒不知道,秦道川骑马走在自己的喜轿前头,前后皆是望不到尽头的陪嫁是种什么样的心境。但拜堂行礼时他走得极慢,生怕自己会跟不上步伐,令若舒十分受用。 而后洞房,被秦道川挑开盖头的那一刻,若舒看到了他眼睛里的欣喜和紧张,这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尤其是喝交杯酒时,他为了将就自己的身高,几乎俯首称臣的模样更令若舒忍俊不禁。 -- 第744页 喜娘为他们结发时,若舒主动扯出同一处的头发,心中有几分惋惜,秦道川的头发是他事先就剪好了的,自己并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剪的,不然,一般无二,岂不更好。 礼成之后,秦道川出去敬酒,很快就回来了,并未让她久等。 没有外人的干扰,他看向自己的眼光多了些放肆,虽然初初搂住自己的时候没有前次那般的炙热,却多了些温柔,若舒知道,她无数次的不甘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真好,真的,一切极好。 第609章 若舒一觉醒来,发现竟然身在青庐,低头打量自己,却是未出嫁时的模样。 下意识奔向外祖母的房间,看到了弥留中的卢夫人,呼之不应。 若舒心中不解,既然让她回到过去,为何不让她留住外祖母? 安葬完卢夫人,若舒猛然醒悟,接下来,就是国公府老夫人派人前来游说兰姨,让自己热孝出嫁了。 虽然苦苦回想,还是记不清秦道川现在与贺诗卿是否有了纠葛。 在拒绝亲事和提前一探究竟之间犹豫良久,最后选择了后者。 提前去看个清楚,若是晚了,自己就干脆地拒了这门亲事,让秦道川前世的愿望落空,谁让他自身不检点,活该。 若是一切还有转圜,就警告他一番,老老实实等着自己。 哪知,兰姨和二爷、三爷听到她莫名其妙就要去京城,都不肯放行。说是巡店也不急于一时,先为卢夫人守过孝,理顺了店铺的帐目,再去巡店也不迟。 若舒无法,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并不是日后一言九鼎的东家,真实的目的不能明言,她们不同意,也在情理之中。 兰萱悄悄问道:“少东家,你为何要急着去京城?” 若舒突然有了主意,自己对青州去京城的路径已十分熟悉,只要寻到合适的马匹,扮成男装,也不是不可。青州到京城,素来官道十分顺畅,一路上也并没有山贼匪寇拦路。 不过半月就能赶到京城,无论与秦道川结局如何,到时候只要寻到京城的店铺,自然会有人送自己回来。 “兰萱,想骑马么?”兰萱一脸欣喜,却又马上蔫了下来,“少东家,我可不敢生事,守孝呢。” 若舒心里笃定,若是外祖母在世,知晓了这段瓜葛,恐怕比自己还要心急,定然不会怪罪自己。“只是问问,日后总要巡店,还是学会的好。” 兰萱一想也是,如今青州都落到了少东家的肩上,在未嫁入国公府之前,事事恐怕都得她亲力亲为。 于是,当天便引着若舒到了马厩,马夫都与她混得极熟,见两人只是看看,倒是极为热情。若舒也乘机寻了匹合适的马儿骑了上去。 兰萱惊讶万分,“少东家,你竟然可以无师自通?我就不行,连上都不敢上。” 若舒说道:“说明这马与我有缘。” 马夫接道:“少东家说得极是,这马与人一般,都要讲个缘份。” 若舒自此后,天天骑着马在青州四处闲逛,兰姨和二爷、三爷见她骑得有模有样,除了赞叹她极有天份之外,没再多心。 于是,若舒瞅准了时机,拿着事先准备好的行李,沿着最快的路径,一路飞驰出了青州。因为怕会被人追回,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奔京城。 感受着年轻的身体,若舒感触良多,若是换了往日的自己,哪里还能有这样的体力。 看到秦家亲卫营的那一刻,若舒忍不住停了下来,自己送秦道川的棺木回到此处仿佛就在昨日。“军机重地,闲人不得靠近,速速远离。”守营门的兵士见她停留不前,出声喝止道。 若舒闻言,极为不爽,说道:“你们将军在营里么?” 兵士被她的语气镇住了,以为她是将军的故人,回道:“将军不在,你可去国公府寻他。” 若舒听了,一刻未停,赶往了城内。 入城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唐突上门求见,恐怕会惊动府里的老夫人,岂不是会让她看轻。 只得努力地回想着初初入府时,秦道川每日的行踪。最后决定到国公府周围碰碰运气,若是今日遇不见,就寻个地方住下,花钱找个花子帮自己盯着。 第610章 “没有的事,小兄弟莫要胡说。”秦东紧簇着眉头急切地解释着。 若舒虽然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有些后悔,但既然已经开了头,何不干脆问个痛快。“我走到哪里都听人说,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秦东扭头看她,“你小小年纪怎么对这种坊间流言感兴趣?” “不是么?你们将军未娶,贺府小姐未嫁,有什么好避讳的?”若舒接着吐槽内心的不满。 秦东却沉默了,良久才说了句,“我们将军是正人君子,你莫要再轻信坊间的流言了。” 若舒听了,心头一阵火起,明明已经与我订亲,秦东却在这遮三掩四,分明是秦道川的意思,越想气越不顺,扭头就走。 “唉,小兄弟,你的马蹄铁还未钉好呢!”不理秦东的呼唤,若舒钻出小巷,拐上大街,凭着记忆往卢氏衣帽行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青州,直接退亲。 铁匠以为他们是一路的,牵了马出来就要秦东付帐,秦东无奈,只得垫了银钱,牵着马回到了国公府,正在刷马的秦南看见,乐了,“呵,这趟值,顺了匹马回来。” -- 第745页 秦东无奈地摇头,默默将马牵进马厩栓好,又添了草料和水。自己已经言明是国公府的人,不论早晚,小兄弟应该会来取。 回到秦道川的书房,就看见秦南领着秦西对着自己笑,一向不苟言笑的秦北都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赶紧解释:“许是短了银钱,最多明日就会来寻马了。” 秦南听后更乐了,“还当你得了个便宜呢,没成想还垫了银钱。”说得恰如其份,秦东无力辩驳。 转身去厨房端了晚饭送予秦道川,心想这事不说也不好,于是一五一十地禀告了。 秦道川早在秦南在外面乐的时候就听明白了,看着一脸忠厚的秦东,宽慰道:“无事,这马儿品质不错,一般的人家养不起,许是遇到急事了,等他来要,还他就是了,你去帐房销帐吧。” 若舒寻到卢氏衣帽行,掌柜的卢四爷见了,喜不自胜,“少东家何时到的京城?昨日三爷刚走。”若舒不愿回答,只说自己有些乏了,要先歇歇。 卢四爷见她行容整齐,店外却不见人和车马,接着问道:“少东家是如何来的?” 若舒径直走向后院,“我没带婢女,寻个人来,我要休整一下。”骑了半月的马,松懈下来后,全身骨头都是酸疼的。 卢三爷惊讶小小年纪的少东家竟如此老道,但也不敢迟疑,一面要店里的婆子打水侍候少东家,一面要人去其他店铺报信,若是没寻到三爷,就赶紧去追。 兰芷她们不在,若舒又不习惯旁人,胡乱地清洗后,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半干的头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疲累的,由里到外。 她决定放弃了,“秦道川,是你自己造成的,怨不得我。”睡至半夜,又梦到秦道川穿着入殓时的大红衣衫站在床前,一脸地哀怨。若舒因为白天的怨气冲他喊道:“你还来寻我做什么?!”说完竟然醒了。 黑漆漆的房中除了自己哪还有半个人在,“是你自己不要的,怨不得我。”若舒自顾自地说道。 第二日清早,就吩咐卢四爷派人送她回青州。马车还未套好,京中的其他两个掌柜卢五爷和卢六爷就寻了来,坚持要若舒去他们的店铺转转,还说反正已经来了京城,不如好好逛逛。 第611章 她站得极近,话出口后,最先做出反应的居然是秦道川的马,感觉到马的前蹄很快就要踢向若舒,秦道川不敢再拉马绳,免得马儿爆起。只得翻身下马,硬生生将马逼退两步,离若舒这个生人远些。 因为下马后无意间背向了若舒,再一次惹恼了她,“原本打算回青州才退亲的,现在看来,不必如此麻烦,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办了吧。” 若舒刚才和现在的话都说得清晰无比,在场的五人也听得清楚明白。刚安顿好马的秦道川回头看向了她,却是一脸的愕然。 “寻个地方,你写封退亲文书,你我二人签字画押。我回到青州,自会让人将订亲的文书送回,你也如此即可。”若舒的话紧锣密鼓,一句接着一句。 秦道川沉默了一会,“婚姻大事,既是长辈做主,岂可任意为之。”言语间分明有指责若舒不懂礼数之意。 若舒干脆说道:“我外祖母已经故去了,现在我的事,我说了算。” 秦道川听了,虽然露出震惊之色,倒是没有犹豫,“兹事体大,待我禀过祖母,再行定论。” “你都另外有相好的了,还拖着我做什么?”这话实在不该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之口,况且还是大庭广众之下。 秦道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只得强行寻回些理智,“前面就有茶楼,换个地方说话吧。” 若舒回了句,“我刚从天香楼出来,不想再吃一顿。你祖母如何想,你我都清楚,我比她通情达理,你也硬气些,莫损了少年将军的威名。” 句句带着贬损,秦道川也不是纸糊的,“好,寻个地方,我写予你。”将缰绳递给秦东,径直朝着天香楼走去,若舒不愿紧跟着他,走了几步,看到三位掌柜依旧在原地等候,“你们先回店铺,我去去就回。” 卢四爷轻声说道:“好事将近了。” 若舒上了楼,就看到一处雅间外站着秦东和秦西,进去后,发现桌上早已备好了纸笔,不由得冷笑一声,“明明都急不可耐了,何必装腔做势。” 秦道川终于出言反击,“我已答应成全你,何苦再咄咄逼人。” “你敢说你与贺诗卿没有首尾?”若舒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怨念,全然忘却了此时自己与秦道川尚未成亲。 秦道川眉头紧锁,桌下的手握得铁紧,“望你慎言。” “传言都满天飞了,你还想让我与你一样掩耳盗铃不成。”秦道川没有干脆地否认,令若舒十分不满。 秦道川望着眼前气鼓鼓不可理喻的若舒,终于说了句,“我与她没有瓜葛。” “我不想再为这事烦心,干脆点,动笔吧。”说完还将纸向秦道川面前推了推。 秦道川却并未提笔,反而据理力争起来,“士可杀不可辱,你不愿嫁我,我不勉强,但你因此寻些贬损我的理由,断断不可能。” “你写来我看。”若舒指尖轻点桌面,十二岁的小丫头做出这种动作实在有些违和。 “就写二心不同,难归一意;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自此订亲文书废止,往后各自婚嫁,互不侵扰。”秦道川说得极慢,几乎是想一句说一句,毕竟这事他也头次经历。 -- 第746页 “我说你写,因男方另有所爱,故此女方愿成人之美,自此订亲文书废止,往后再无干系。”若舒紧接着说道。 秦道川皱着眉头,说了句,“不可理喻。” 若舒说道:“不过是退亲文书,你写得跟休书一样,换你会肯么?” “你也不急着出嫁,待我去户部寻份样本,誊抄之后再派人送予你。”说完起身打算离开。待他走到门口时,若舒突然喊住了他,“秦道川。” 秦道川一愣,下意识地回头。 “我给过你机会的,怨不得我。”虽然说着最无情地话,秦道川却看到了满眼的凄凉。 第612章 “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好言相向,是不想平白生出嫌隙。”起身后说道:“还有一事,直呼我的名讳,实乃大不敬,你该收敛懂礼才是。” 若舒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秦道川退到窗前,已无处可退。“你看,旁人投怀送抱,你不是坦然受之了么?” “你是旁人么?”秦道川凝眉敛目,脱口而出。 若舒看着避自己如蛇蝎的秦道川,刚被他这句话暖了下心,又看到了他眼中的淡然,陌生至极。这种眼神,在她熟悉的秦道川那里,是断然不会看到的。 凄然一笑,“你其实并不想娶我,只是迫于无奈。”而后退了回去,依旧坐在原处,“其实我们可以摊开来谈,都诚恳地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互帮互助,也不一定非要结为夫妻。” 秦道川觉得自己生平所学竟无一处能在今日派上用场。眼前身着男装的少女,身份特殊,既不能动武,也讲不通道理,更不能弃她于不顾。 偏偏她还一会一个主意,说话十分跳脱,猜不出到底哪句才是她真实的意图,看来唯有以不变应万变,才能抵挡一二。 “你在意的事,皆不会发生,我不是街面上的登徒浪子,秦家祖训在,子孙不敢违矣。”他说得极其诚恳,可在若舒听来,却仍旧是他无奈才会为之,不带一丝真情。 “与贺诗卿相比,我极为平常,但凡有脑子的,都会选她。你该不会想说,你与常人不同,偏偏不喜欢温柔貌美的,而喜欢我这素未谋面的?”若舒早已习惯如此对秦道川说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以手撑着下巴,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秦道川靠过去是多么的暧昧。 秦道川却有些拿不定主意,这是不是她新的招术,在避与不避之间苦恼犹豫着。他的人生经历里,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 依旧是秦道川淡然的眼神刺激了她,若舒骤然坐正身子,好像方才那人并不是她。 秦道川见此,觉得总算是摸到了些门道,只要自己不动如山,任尔东南西北风。 若舒眼眸低垂,遮挡住了她眼神中的落寞,“看在——的份上。”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包袱,展开铺在桌面上,里面有数十样金玉首饰。青州如今尚未由她掌控,大额的银票她是没有的。“这些折算成银两,应有五千两,只多不少,你拿去应急吧。” 秦道川表情十分复杂,看向若舒的眼神充满了不解。若舒却没给他多少思索的时间,“不用多想,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你放心用吧。” “谁与你说的?”秦道川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自己说的,只是,你不记得了。”若舒明白,再次相遇,若想秦道川如起死回生那般对待自己,已是不可能了,自己也没有信心,今日的秦道川会像以往那样全心全意地呵护宠爱自己。 秦道川看着突然消沉下来的若舒,眉头越发紧簇,明明昨日才头次遇见,她却字字句句,仿佛认识多年一样,不断地挑剔着自己的错处,又时不时说些自己听不明白的话。 第613章 “是对我昨日的退亲书不满意么?”若舒冷淡地问道。 秦道川居高临下地回望着她,换上女装的若舒顺眼多了,发上未打蜡油,些许碎发自然垂落,与发间的珍珠坠子一同随风拂动着,虽不是绝色,但十分耐看,尤其那双眸眼,宛如深潭,极易将人拉入其中。 身着素净的裙衫,越发显得稚嫩,也将秦道川拉回到现实,他面对的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专横跋扈些也属正常。 见秦道川非但不答话,反而从上到下的打量着自己,“不用比较了,无论身高和容貌,我俩皆不般配。你也不用孝字当头,事事委屈求全,何不趁此换种活法,说不定——一切会不一样呢?” “你无非是介意坊间的流言,我昨日已说过了,事事回避即可。今日我已如实向兵部告假,想必待我归来,已天下尽知。她再有妄念,也只得放弃。”秦道川斟词酌句,小心地解释着。 “我问你,若你祖母不逼你,你还会如此么?”若舒又问了句。 秦道川内心抓狂不已,这刚说清了贺诗卿,她又扯上祖母。“婚姻大事,媒妁之言,不是儿戏。既然定下了,我便从未想过反悔。” 若舒问道:“你就没想过,娶一个令自己心动的人么?别扯贺诗卿。”前半句与后半句的语气截然不同。 “你我素未谋面,一切为时尚早。”秦道川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神,他并不擅于此,也因此十分的尴尬。 “其实看人跟相马一样,喜欢不喜欢,第一眼就决定了。我定要嫁个令我心动之人,可你除了让我失望再无其他。”既已做了决定,若舒便不打算反悔。 -- 第747页 在秦道川心底,一股挫败感由然而生,今日的若舒与昨日判若两人。昨日她颠三倒四地说着醋意横生的话,当时确实觉得不可理喻,可晚上躺在床上细想,却因此有些窃喜。 她与自己有了婚约,听了坊间的流言,自然是要讨个说法。虽然话说得过份些,但字字句句都在宣誓自己的主权。 一哭二闹是女子的本性,动辙就将退亲挂在嘴上却是显得过份了些。现在居然说自己不能让她心动,这种假话能糊弄过谁,当自己是瞎子么? 既然道理说不通,就先哄着她上车,免得长亭外的人都在那看笑话。 “你写的不做数,待我去祭拜过卢夫人,仔细斟酌之后,再行拟定。”秦道川的话一出口,若舒就接上了,“说到做到。” 秦道川回了句,“上车吧。”也不再停留,转身出了长亭就翻身上马。 若舒见拦他不住,明白国公府老夫人的话他轻易不会去违逆,想着自己话已至此,回到青州自己的地盘,嫁与不嫁,都是自己说了算。 秦道川见她终于上了马车,暗暗松了口气。 一路晓行夜宿,若舒再也未跟他说过话,秦道川也不强求。在他心里,实在有些惧怕若舒旧事重提。 赶回青州,卢夫人正值四十九日立碑。 二爷、三爷和兰姨、兰葶、兰莫见居然是秦道川陪着她回来,都明白了她此次离家出走,是奔着秦道川去的。 秦道川谦恭有礼,温和随性的模样自然获得无数好感,再加上无可挑剔的身形和容貌,更是令兰姨抿嘴偷笑。 第614章 “你若觉得吃亏,也可直呼我的名讳。”若舒回怼道。 秦道川望着她,有些懊悔不该逞口舌之快,现在就算自己以何种方式说出祖母的嘱咐,都显得诚意不够。 若舒回想着当初,秦道川并没有来,是国公府老夫人派了得力的妈妈前来游说的。按道理,秦道川接下来就会提出同样的要求。可惜她等来等去,都是秦道川被她回怼之后的沉默。 “帐房还有事,我就不作陪了。我坦诚助你,既然你多心,我也不必枉做好人。”说完收拢桌面上的包袱,准备起身离开。 “还有一事。”秦道川叫住了她,若舒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等着他开口,“祖母之意,怕你无人照拂,想将婚期提前。我看青州各位长辈都极为妥当,况且每年秋季我都需去北地巡防,要到年关才能返回,若有战事,就算不准归期了。故而,我觉得你暂时留在青州,你我如期成婚,比较妥当。” 若舒没等来预料之中的话,反而听到了他的借故推托。“都说了退亲了。你不过是想要些体面罢了,就依你前次所言,做休书写吧。” “你是想将婚期提前?”秦道川按着自己的理解,回问道。 “秦道川,你别脸上贴金了,上赶着想嫁你的,不是我。”若舒偏头不去看他。 “除了退亲,你还想怎样?若我能做到,定然满足你。”秦道川决定不再顺着她的思路,不然又会被带沟里去。 “为何定要娶我?千万别说看上了我的人品。”若舒意有所指地说道。 “自然无人会喜欢嚣张跋扈,若你再平和些,日后相处,也会融洽些。”秦道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反正你还能再娶令自己中意的,是么?”若舒讥讽道。 秦道川正色看她,“秦家不纳妾,就算没有子嗣也会从族中过继。” “秦道川,人生苦短,何必做个苦行僧。”若舒又开始说着不合时宜的话。 秦道川挑眉,“称呼我为将军,免得被人听到了,说你不懂礼数。”见若舒依旧偏着头,发现她侧颜居然比正面好看,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越发显得眉眼生动。 “我不能说自己喜欢蛮不讲理的,但寡淡如水,毫无生气的,我确实不喜欢。”被若舒的眉眼撩动,秦道川终于说出了平时从未说过的话。 这话果然奏效,若舒听了,明显有了反应,“可我却不喜欢你这样的。” “不喜欢?数百里路,大着胆子一个人跑来骂我。”有些事开不得张,一旦开了口子,后面的话就再也挡不住。 终于轮到若舒哑然,“是你自己不检点,招出来的是非。” “说明你外祖母有眼光,知道为你挑个出色的夫婿。”虽说是自己挑得头,可若舒却受不了别人如此回击,“秦道川,你的礼数呢?” 秦道川轻笑,“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若不想我日后总跟你这样说话,你就得好好反省反省对我的态度。” “这样做夫妻,你觉得有意思么?”若舒顿时没了兴致。 第615章 若舒也没闲着,既然上天要她重活一次,她便好好再活一次。 没了秦道川的强迫,她依旧将佳飨会馆开了起来,依旧请了卢二爷当掌柜。 银楼也是,望着卢二爷和卢三爷异样的眼光,若舒毫不介意,也不过多解释,只是按部就班地吩咐着。 忙忙碌碌,时间过了半年,会馆和银楼都步入了正轨,若舒也终于得以休息。 秦道川也如前次一样,去了北地应战,到时又会大胜而归,风光无限。只是这次再没有贺诗卿参和其中,令若舒堵心。 若舒得空时,常常会独自一人前往后山,那里自然荒草丛生,既没有暗卫的驻地,也没有杜若远的坟茔。她打算重建一个没有杜若远的暗卫,因为他该过上另一种更为幸福的日子。 -- 第748页 借着巡店的幌子,若舒终于来到了杜若远的家乡——东郡莱州。此时还没有虫灾,更没有比虫灾更可怕的乱民。 若舒看到杜若远的时候,他正在家门口独自算计着树上的鸟窝。爬到树上成功掏到鸟蛋后,注意到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女娃已经盯了自己好久。利落地滑下树,大方地上前来问道:“小丫头,你找谁?” 若舒看着与自己印象中截然不同的杜若远,此时的他明亮俊朗,眼中不带一丝愁绪,十足的少年公子,还是比较顽皮的那种。 “我找你。”若舒坦然答道。 “找我,何事?”杜若远问道。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千万要记清楚了。虫灾发生时——”若舒说到这,就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接着口中一甜,听到杜若远一声惊呼,“你吐血啦!”而后跑得不见踪影。 若舒赶紧用丝巾捂住嘴,有些明白为何会如此,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自己刚才说得太直白了。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杜若远拉扯着一位成年男子跑了过来,“父亲,就是她,刚才吐血啦!” 若舒擦去嘴角的渗血,杜若远父亲与他并不相像,只是身形与他成年之后十分相似。“小丫头,你一个人么?”虽是被儿子强行拉扯来的,杜若远父亲仍旧关切地问道。 若舒望着杜若远依旧牵着父亲衣袖的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他渡过此劫。“我做过一个梦,梦中有他。所以,有些事要与他说。” 与儿子同龄的少女说着老神在在的话,杜若远父亲微微皱了皱眉,“既如此,你就在这说吧。” 若舒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与他一个人说。”说完,望着杜若远,“只走几步,我不是拐子。” 这话却令杜若远笑了起来,“你要听么?”若舒接着问道。 杜若远松开了抓住父亲衣袖的手,“父亲,你在这看着我。” 得到父亲的首肯之后,才犹犹豫豫地跟在若舒身后。若舒果真只走了几步,而后轻声说道:“我说慢些,你一定记牢。灾害来时,什么最重要?” 杜若远虽然奇怪,却还是回答了,“人和财。” 若舒哑然,这样的杜若远确实令他挺意外的。低头想了一会,决定直白一点,“灾害来时,人最重要,记住千万别螳臂挡车,带够粮食,躲到山里。没什么比家人活着更重要,我说的你记住了么?” 杜若远点了点头,但仍旧狐疑地看着她,“到时你就会明白了,不要妄想救太多人,希望你能逆天改命,我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