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佳辞》 第1页 [现代情感] 《不是佳辞》作者:阿猛崽【完结】 文案 “我为他闯迷雾、为他登孤岛,为他握利剑、为他斩恶魔,为他守城堡,为他造乐园,后来才发现,他不是王子,而是恶魔,而我也不是勇士,我只是灰姑娘。“ 游走江湖的傅佳辞一时冲动对江岷犯错,怕江岷成为律师后告她,于是决定吸引到他,不料被江岷吸引的魂不守舍。 多年后。 傅佳辞去江岷的律所面试,被江岷狠心拒绝。 再后来,她决定原谅江岷的狠心。 毕竟他们应该一起创造新生命,而不是争个你赢我输。 —————————————— 江湖骗子vs高岭之花 女主爱发疯,只对男主拎得清 男主理智清醒,但很会吸引人。 √男女主都不善 √互相治愈互相伤害 √破镜重圆久别重逢 排雷:没什么雷,挺好看的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佳辞,江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你在一起,我拥有整个乐园 立意:每一段美好的感情都靠争取 第1章 笑起来像狮子狗 一场台风席卷青溪县,旅馆旁的一棵松树被从根吹断,正好砸到在二楼的傅佳辞的窗前。 松树挡住外面天光,傅佳辞索性合上窗帘,关于这场台风,她眼不见为净。 她走回单人床上,抬脚踹了踹床上那名异性清瘦的背上,“抽烟吗?” 风雨吹动着窗帘,他在的地方时明时暗,沉闷的光线在他背部的肌肉上浮动。 他的肌肉并不张扬,但很紧致,脚踹上去,硬邦邦的。 江岷半倚在床头。 他揉了把凌乱的短发,昨夜发生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倒放。 风雨夜、暖黄灯光、暧昧不息的声音,长着霉斑的小旅馆客房,像一场上世纪九十年代画质模糊的老电影。 身边的那个女人拿起床头柜上的黑色数码相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她打开相册,屏幕发出幽幽光辉,那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美女就是美女,怎么拍都上镜。” 她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得意。 江岷快速在脑海里捋清状况,这个女人是诈骗组织的一员。 昨天晚上,他们在津州酒吧外相遇,是她带着他去找那个诈骗犯的。 然后,他们逼他喝了下药的酒,他和这个女的稀里糊涂的发生了关系。 她拍下来了。 江岷半身坐卧起来,腰靠着枕头,他轻扫了一眼照片,“照片上有你的脸。” 江岷不带眼镜,他其实看不到照片的内容。 他一只眼睛先天弱视,另一只眼高度近视,那张照片,他只能隐隐看到两个轮廓融在一体。 那个女的,她仿佛并不在意昨夜发生的事,也不在意照片的尺度。 她在意的是:“你不觉得我很上镜吗?” 江岷如实说:“看不出来。” 她索性关了相机,直接欣赏起眼前的男色。 但江岷不如她的意,他迅速拿起丢在床尾的黑色T恤套在身上。 江岷赤身的时候还有肌肉供人观赏,穿上衣服就显得有些冷漠,加上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傅佳辞完全失去观赏心情。 他的头发被他揉得乱糟糟的,丝毫没有昨天那副好学生的影子。 傅佳辞又评价说:“你这样比昨天好看,男人坏一点更有魅力。” 江岷没搭理她,只是问:“我眼镜呢?” “不知道,昨天做到一半,你自己摘了眼镜,要不然你趴地上找找?” 想到一个一米八几的男生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找眼镜的画面,傅佳辞发出了一串清脆的笑声。 和她的外表不同,她的笑声很单纯。 江岷俯身捡起地上黑色运动长裤穿上,他赤着脚站在床边:“这是哪里?” 傅佳辞见床空了,一屁股坐在床上。 她拿起电视遥控器打开电视,修长的双腿交叠,涂着不同颜色指甲油的脚趾俏皮地翘起。 电视正好在播本地新闻,从新闻上,江岷掌握到自己现在正在在青溪,一个离他的家津州市四百公里远的沿海小镇。 本地新闻正在播台风险情,提醒市民做好防灾准备,并无看点。 江岷的视线落在傅佳辞的腿上,视力的缘故,他只能看见一片珍珠白。 他的手机在昨天下午就被他们一伙人没收了,无法和联系外界。 江岷双手插兜坐在劣质皮沙发上,问傅佳辞:“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 傅佳辞笑起来,眼睛盯着电视,也不看看江岷:“人长这么帅,脑子怎么不好使呢?咱们俩现在都发生关系啦,下一步该领结婚证了。” 这个女人满嘴跑火车,江岷索性沉默,不和她浪费时间。 傅佳辞摁遍了每个频道,因为这次台风来之迅猛的缘故,每个电视台都在播台风快讯。她很无聊,打电话问旅馆前台能点播电影吗,前台说要另外加钱,气得她挂断电话。 她低骂了一声,“什么垃圾!” 这一声惹得江岷看向她。 他的眼睛蒙了一层薄薄的冷雾,看得人不寒而栗。 -- 第2页 傅佳辞被他看得发怵,她把枕头摔向江岷的脸:“这样看我干嘛?姐姐太美了吗?” “没戴眼镜,看不清。” 看不清是么。 傅佳辞正打算靠近他,让他好好欣赏自己的美貌,却被一通电话阻止了行动。 手机屏幕上赵安阳三个字让她不假思索的接通电话:“赵安阳!你终于想起我了?我还以为你被台风吹跑了。” 她的语气很凶,但江岷没听出责备的意思,反倒听出了几分期待。 电话那头,赵安阳说:“这小子在津州报警了,我找了关系给拦住了。现在我和老四两个去旅馆,给你带早饭不?”傅佳辞想了想:“我要吃米粉,多辣多醋。” 赵安阳说:“你的口味我还不清楚 ?” 傅佳辞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个笑容,是自昨夜至此时此刻,她脸上出现最明显的表情。 因为这个笑容,她的样貌在江岷的脑海里,终于清晰了一些。 察觉到了江岷的视线,傅佳辞看向他,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看什么看?是笑给你看的么。” 江岷被她呛得无言以对。 傅佳辞翻下床去吃饭的时候,故意对江岷说:“忘了问你吃不吃早饭了。” 江岷嘴里轻吐出两个字。 “不饿。” “哪能不饿,你昨天晚饭没吃,又空腹喝了那么多酒,昨天晚上还那么卖力,能不饿吗。” 怎么不生气呢。 不管她怎么招惹,戏弄,江岷就像一尊雕像,始终没有激烈的反应。 傅佳辞变本加厉,她打开手机新闻,开始念:“江岷,津州大学教授江骅的独生子,江骅因性侵女学生被告发,跳楼自杀,此前就读于第一中学高三十九班,高考省状元…你说我把咱俩没穿衣服的照片发网上,再让你当一次话题中心怎么样。” 江岷坐在劣质的皮沙发上,手臂随意的抱在胸前。 对傅佳辞的挑衅,他无动于衷。 “现在你们对我的行为属于非法囚禁,是要付法律责任的,你不怕坐牢?再说那些照片流露出去,你真的以为你的生活会不受影响?” 傅佳辞的脑回路略为与众不同:“坐牢我也是最美狱花!” 随后,她才想起重点,“我肯定会给自己打马赛克的呀。” 江岷一时无语。 他迅速理清思路,“赵安阳呢?” 傅佳辞翻了个美丽的白眼:“我在和他在是一样的。我们是男女朋友,谈对象的,懂不懂?” “所以你男朋友让你和我发生关系么。” 傅佳辞翻个白眼:“不行么,你很矜贵?” 江岷不打算和她讲道理。 昨天晚上的事,已经不是道德层面上的问题了。 这时门铃响起,傅佳辞大声问:“谁?” “你赵哥!” 傅佳辞走去开门,片刻后,一高一矮两个男人四只手共提着五六个塑料袋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高个男人就是赵安阳。 赵安阳,是这个诈骗组织的中心人物。 和人们对诈骗犯的刻板印象不同的是,赵安阳十分耀眼。 他是男生女相,外貌出挑,留着时下最流行的韩国男明星的发型。 穿着不显眼,但很讲究。 他身后跟着的瘦矮个是老四,在赵安阳的衬托之下,老四更像个进化到一半的猴子。 赵安阳把装着早餐的塑料袋放在屋里唯一的小茶几上,傅佳辞本来不饿,闻到米粉的味道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她搬了椅子去吃早饭,老四在她对面坐下,问她:“昨晚爽不爽?” 傅佳辞冷漠地说:“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老四被傅佳辞伤过,在傅佳辞这里,他从来讨不到便宜。 见她有发疯的前兆,老四立马溜走:“我再去开间房!” 江岷默默观察着这间房里发生的一切,他注意到赵安阳一来,傅佳辞就安静了很多。 江岷起身走到赵安阳面前,“我想和你谈谈。” 赵安阳从口袋拿出一包烟,递向江岷:“来一根?” “我不抽烟。” 他不是不抽烟,而是对烟的要求很高。 这些人的东西,不干净。 赵安阳高中没毕业就出来跑社会了,六七年来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但是江岷让他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 昨天晚上他喝高了,错把他当成一个书呆子。 今天清醒过来,再看昨天晚上的所作所为,悔不当初。 江岷的个子很高,赵安阳一米八出头,也要仰视他。 他正对上的,是一双没有情绪,甚至有些阴沉的眼睛。 赵安阳拍拍江岷的肩膀,说:“放松点,我们只谋财,不害命。” 江岷冷静地说:“把骗周瑶的两万块还给她,后天我要报填志愿,明天我要回津州,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也会让周瑶守口如瓶。” 他和这群诈骗犯扯上联系,起因就是周瑶。 周瑶是他的高中同学。 江岷独来独往,周瑶是他高中为数不多有来往的人。 她的家境不好,经常出去打工补贴家用,学习落下了很多,所以常来找江岷补习功课。 高考结束后,周瑶落入这个诈骗集团的圈套,他们称在丰州市有一项包食宿和培训的酒店前台工作,月薪上万,高中学历就能去。 -- 第3页 周瑶上当了,她把她妈的手术费都砸了进去,意识到自己被诈骗以后,周瑶不敢告诉家长,怕诈骗犯打击报复也不敢报警,只能找江岷商量。 昨天下午,江岷决定帮周瑶要回那两万块。 他以周瑶哥哥的名义约见这帮人,临走前,叮嘱过周瑶如果自己晚上没联系她的话就报警。 昨晚赵安阳喝高了,同一群流里流气的流氓在一起,他们起哄让他喝酒,如果能喝完桌子上的十瓶啤酒,就把两万块还给他。 但是他们在酒里下了药。 他们连夜带他来这个叫做青溪的小镇,并且把他和那个女骗子关在一个房间里。 还被她拍了照。 几个月前,他父亲因性侵丑闻跳楼自杀,他原以为人生不会有比那更糟糕的事。 赵安阳见江岷镇定自若的和他谈判,不知道他是无知,还是勇敢。 赵安阳笑着问:“不还钱,不放你,你人在我们手上,还能怎么样?” “两万块而已,你们能组织这么大的骗局,不缺那两万块钱。那是周瑶母亲的手术费,对她很重要。” 一旁安静吃饭的女骗子听到这话,突然出声道:“她妈的手术费都能被骗,那女的也够笨,她妈早晚会被她笨死的。” 赵安阳朝傅佳辞的方向看去,她的碗里还有半碗粉,她食量小,半碗就吃饱了。 “小辞,吃饱了的话剩下半碗给这学生吃了吧,他也两顿没吃了,咱们总不能把人给活活饿死。” 傅佳辞闻言,压根不看屋里的男人们,她直接把剩下半碗粉反扣进垃圾桶里。 赵安阳乐了:“还跟我生气呢?生气容易长皱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长皱纹我就用最好的护肤品咯。” 话罢,傅佳辞赤脚走到沙发前,仔细打量江岷。 江岷的样貌她不多做评价,毕竟除了她和赵安阳,其他人的脸她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只是江岷身上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质,莫名地让人想多看他几眼。 不同于其它学生的干净,也不同于赵安阳身上的妖孽气…傅佳辞只恨自己语文学的不好,她形容不出江岷身上的气质。 距离足够近,江岷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 他只能看到表象。 傅佳辞的妆很浓,脸上的粉遮盖了她皮肤原本的色泽,浓密的假睫毛有三倍放大眼睛的作用,大红唇像刚吃完婴儿似的。 但也并不丑,反而有一种迷离的、失真的美感。 两人用冷漠的目光打量彼此,这时赵安阳突然插话说:“小辞,这学生条件倒是不错,要不你跟他处对象试试?” 话才说完,传来“啪”一声耳光声,空气突然沉寂下来。 江岷和赵安阳都被这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懵了。 傅佳辞搓着自己的手掌,对赵安阳冷笑一声。 “赵安阳,你让我跟他睡我就跟他睡,你让我跟他处对象就处对象,你是我什么人呐。你真当你是我爸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7 15:13:03~2021-02-08 14:0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女 20瓶;一土二七点 10瓶;beini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章 台风过境 这次台风至少在青溪停留三天,高速全被封锁。 就算江岷想跳窗逃出去,也没法回津州填高考志愿。 他很快摸清了这几人的情况。 诈骗团伙的核心是赵安阳,高中辍学,年龄在二十四五左右。 他的跟班老四,初中毕业,年龄在二十左右。 让人捉摸不透的是那个女骗子。 因为她总是浓妆艳抹地出现,江岷猜不出她的准确年纪。 一到晚上,青溪又开始狂风暴雨。 诈骗团伙的三人各抱一碗泡面,坐在床上斗地主。 江岷双手被老四用麻绳反捆在身后,他没有做无用挣扎,而是安静地靠着沙发,闭上眼养神。 闭眼不足十分钟,他被一股大力拍醒。 老四那张皮包骨的脸出现在眼前:“嘿嘿,省状元,我要去上大号,你帮我斗一局。” 他急匆匆给江岷解绑,拍了拍他的肩:“我都输了四五把了,这把指望你了!”赵安阳和傅佳辞同时看向江岷,赵安阳问:“斗地主,会打吗?” 江岷活动着手腕,“玩过。” 赵安阳叮嘱:“那可得好好打,小辞是高手,连赢三把了。” 论打牌,傅佳辞绝不谦让,她扬着下巴,依旧冷漠地瞥了眼江岷。 这一把傅佳辞是地主,她的牌不好不坏,大牌多,但单牌也多。 她制定好策略,开始出牌。 傅佳辞已经想好怎么一把制胜了,但没想到,江岷牺牲了手中唯一一张大牌将她压制,断了她的出牌机会。 傅佳辞心想,自己好牌多,不急于一时。 赵安阳在江岷下家,江岷开始送牌给赵安阳。 江岷出的那组牌,正好被赵安阳接住。 傅佳辞手上没有能压制的组合。 她抿了抿嘴巴,说:“过。” 江岷也没有再出牌。 赵安阳竟一把出完了所有的手牌。 傅佳辞输给了赵安阳,简直不可置信。 -- 第4页 她不服气:“能赢一局是你运气好,不行,再来一局。” 第二把,傅佳辞输,第三把,傅佳辞输,第四把,傅佳辞输。 赵安阳数了数自己赢来的钞票,脸上的笑意止不住。 江岷配合着赵安阳,让他赢了很多钱。 赵安阳真诚地请教江岷:“你怎么知道她会出什么牌?” “根据出过的牌和出牌套路能大概推测出你们手里的牌。” 赵安阳完全没注意到黑脸的傅佳辞,他拍了拍江岷的背:“高手啊。” 但凡有竞争,江岷总是赢的那一个,所以对于这些鼓吹夸奖,他早已经习以为常。 而在傅佳辞的学生时代,她最讨厌这种炫耀自己长了脑子的人了。 她边洗牌边说:“赵安阳,你这么没见过世面的么?” 这局赵安阳叫了地主,傅佳辞见自己要和江岷一伙,立马反悔:“不行,这牌没洗好,重来。” 赵安阳好不容易拿了双王,绝不放过这个好机会:“小辞,你不能因为你是女的就耍赖啊。” 傅佳辞以为,江岷也不会和自己联手。 江岷倒是无所谓。 他非常无所谓,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是一场意外了。 “你怕输么?” 江岷的声音在傅佳辞耳侧想起。 傅佳辞对输赢倒是没什么追求。 她的重点,是“怕”这个字。 她么,缺点无数,除了漂亮,唯一的优点,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傅佳辞涂得艳红的嘴唇倾吐出几个字:“别对我用激将法,贱男人。” 她的脸是对着赵安阳的,话却是对江岷说的。 但江岷充耳不闻。 在这种情况下,“贱男人”三个字就变成是对赵安阳说了。 傅佳辞虽不情愿和江岷当队友,但是一旦投入到牌场上,她出奇的认真。 她手上没有大牌,而且散牌居多,江岷和赵安阳几个回合下来,她都没找到出牌的机会。 傅佳辞把牌扣在床上,有点想撒手不干了。 江岷是她上家。 这一轮,到江岷出牌了。 江岷要把牌凑到很近,才能看清牌面。 他出了一张黑桃七。 这是一张傅佳辞一定能大过的牌。 傅佳辞拿了一张黑桃十压过。 赵安阳有点发愁,他手里的牌很整齐,要想压制,就得出王。 单出一张王,他的王炸就被拆开了,江岷和傅佳辞手上很可能有炸弹。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一通电话将他解救。 看到赵安阳手机屏幕上现实的许月二字,傅佳辞脸色瞬间变黑。 还不等手机铃响,赵安阳就按了接通,关切地问:“家里出事了?” 这通电话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江岷把手里的牌反扣在床上。 这一幕有点奇怪。 那个女骗子,不是说她和赵安阳是一对么。 当然,她满口谎话,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未必是真。 赵安阳对着电话多说了两句,傅佳辞突然把手里的牌摔到床上:“还打不打牌了?” 赵安阳纤薄的身躯一个战栗。 他突然放下牌,直接起身走到窗户前去打电话。 傅佳辞没有追上去,而是把矛头转向江岷——“你看什么,小眼睛好聚光吗?” 对江岷来说,这是个新奇的评价。 他不认为外貌是自己的优势,但他很清楚自己的眼睛不小。 傅佳辞发火归发火,但还是容忍赵安阳打完了这个电话。 结束通话,赵安阳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扶着腰,皱着眉头走来:“许月家里出事了。” 傅佳辞冷哼:“是她爸出轨了还是她妈出轨了?” 面对傅佳辞的刻薄,赵安阳却并没有生气。 他沉住气,耐心解释:“她爸妈要离婚,她不知道要怎么劝,找我出主意。” “她都多大啦!不是大学生吗?这点主意都没有?父母离个婚,还要顺便勾引个你,可真行!” 这女骗子,不仅爱说谎,嘴巴还很毒。 赵安阳捋了一把过耳长的头发,哀求说:“小辞,讲下道理行不行?” “你要跟我讲道理是不是?” 话罢,傅佳辞向前倾身,越过了江岷,拿起床头柜上黑洞洞的数码相机,打开相册。 相机里,就那一张照片。 拍照的时刻光线很暗,开过闪光灯的照片将肌肤上的毛孔都照得清晰可见。 这不是张美观的照片,密密麻麻的噪点后,是两个冷漠的人影。 在傅佳辞把照片拿给赵安阳之前,江岷一直以为拍照是赵安阳的主意。 直到赵安阳赵安阳流露出震惊的表情,事情走向了一个让江岷无法理解的地步。 赵安阳愣了足足有十秒,他眉头蹙起,严肃地对傅佳辞说:“快删了。” 傅佳辞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冷笑唤回江岷的一些记忆。 前天那个混乱忙碌的夜晚开始前,她也发出过类似的冷笑声。 傅佳辞把相机扔在床上那堆乱糟糟的纸牌中间,对赵安阳说:“你想骗我跟别人睡,然后甩掉我是吧。” 赵安阳严肃地说:“小辞,你是女人,这照片传出去你以为谁是受害者?压根儿不会有人在乎那照片里的男人是谁,别人只会骂你…” -- 第5页 后面那两个字赵安阳没说出口,傅佳辞自己接话:“□□是吗?合着你骗我跟别人睡,那男学生昨天占了我一晚上便宜,到头来被骂□□的还是我么。你们怎么这么精明啊。” 赵安阳百口莫辩,傅佳辞太能说了,没道理的时候能胡诌一堆道理,有道理的时候更是得理不饶人。 至此,江岷终于明白了来龙去脉。 他不仅卷入了一件诈骗案,更卷入了一对男女感情纠纷。 赵安阳要利用他甩掉傅佳辞,而傅佳辞则拍下证据,用来威胁赵安阳以达到留在他身边的目的。 任何事看透了,就容易失去兴趣。 他像一个看穿魔术师套路的观众,对这场演出渐渐疲乏。 江岷疲乏地揉了揉眼皮,走到赵安阳身边:“我有事需要和你私下谈谈。” 这句话话把赵安阳从傅佳辞的攻击中解脱出来,赵安阳抓起江岷的胳膊:“隔壁屋谈。” 傅佳辞气势再汹涌,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站在一起,也像一道巍峨的高墙把她压倒。 她忽然间有点无助:赵安阳宁愿和一个被诈骗来的学生在一起,也不想和她一起。 这感觉就好像赵安阳抛弃了她。 傅佳辞从她高仿的lv包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结果烟受了潮,抽不了,没一根幸免。 她指使老四去前台买一包新的。 见傅佳辞一副老烟枪吞云吐雾的样子,老四突然想起她第一次通过抽烟向赵安阳表忠心的时候,当时她才抽了两口就险些当场咳死。 算起来,傅佳辞跟着他们五湖四海的跑江湖,也快一年了。 另一间客房里,江岷正在和赵安阳谈判。 “高考对我很重要,如果后天我不能及时回津州,错过填报志愿,我的人生会被毁掉,我也难以预料自己会做出什么行为。你们的目的是求财,但现在已经涉及到非法禁锢了,就算你在津州有关系,也肯定不想闹出人命,是不是?” 江岷摸清了赵安阳的性格。 这个人虽做的是违法犯罪的勾当,但他不是穷凶恶极之徒。他是个清醒的人——至少,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赵安阳听罢,讥笑道,“你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要闹出人命?哈哈哈,江同学,别开玩笑了,生命可贵啊。” 江岷皱了皱眉,明显赵安阳没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 “我当然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是不代表我不能正当防卫,房间里可没有录像,到时候谁是谁非,都凭我空口编造。” 赵安阳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说:“臭小子,高考状元果然有两下。你已经看见我们的脸了,也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放你走,你当我傻逼吗?” 江岷面不改色:“好啊,那你们就毁尸灭迹,反正台风的时候路上没人,大部分监控都坏掉了,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不会被人发现。” 赵安阳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他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么多年还没出事,全靠有底线。 蓄谋犯罪是需要智商的,干诈骗不想被抓,就不能太贪心。 赵安阳意识到江岷正在进攻自己的心理防线,他是要逼自己动手,然后构成正当防卫。 而他的原计划不是这样的。 他最开始的主意是,利用完江岷,就把他扔高速上。谁知道出现这一场台风,把他们都困在了这个小旅馆里。 赵安阳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高中生给拿捏住。 他沉思了一阵,还是拿不定主意。 但是,他很快就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既然放了江岷也不是,不放他也不是,不如让江岷还在的时候,把现有利益最大化。 “我们做个交易的了。你打牌不是打的很好吗?明天晚上旅馆里有牌局,只要你能把我从你那个女同学那里挣来的钱翻一倍,后天早晨我就让老四送你和两万块钱现金回津州。” “赌博?” “老朋友们打打牌而已,我们这些人挣一单也不容易,哪敢拿去赌啊。” 江岷趁机说:“还有一个条件。” 男人的直觉让赵安阳隐约猜到他的条件是什么了。 他应该是要傅佳辞删掉照片。 “照片么?” “嗯。” 赵安阳叹了口气,他冲江岷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那是小辞的事,我管不了她,她不愿意删,谁也逼不了她。你不知道她有多倔。” 江岷的手指扣了扣膝盖,若有所思。 他坐在背着光的地方,整个人像一团光照不进的迷雾。 面对泰然自若的江岷,赵安阳忽然背后发凉。 江岷好像很简单的就看透了他们,可是他们,不论如何都看不透他的想法。 第3章 杀人魔 牌局在旅馆地下一层的棋牌室举行,□□,赌胆大心跳。 参与者大多都是被台风困在旅馆里的客人。 青溪不是旅游胜地,这里的旅人,都是四处跑生意的小商贩。 有事没事就赌两把,是他们商旅途中为数不多的乐趣。 牌局开始前,赵安阳还有点担心。 本来今天晚上是要傅佳辞去牌局的,傅佳辞胆大心细,又会胡搅蛮缠,这帮见惯套路的老爷们儿未必是她的对手。 但傅佳辞跟他闹这么大,肯定不愿意去牌局了。 -- 第6页 赵安阳认为江岷聪明,让他去牌局,结果开牌之前,江岷才说他不会打□□。 傅佳辞一手拿着冰可乐,冷笑着问:“怕输了么?” 这是江岷问过她的话。 怕输么。 江岷从不考虑这个问题。 他绕过赵安阳,从傅佳辞的面前经过,低头瞥了眼她,语调平平:“我不会输的。” 傅佳辞对着他盲目自信的背影翻了个美丽的白眼。 棋牌室的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只差江岷。 人越多,局越大,风险和收益就越大。 江岷上了牌桌,赵安阳、傅佳辞、老四三人坐在邻桌观战。 老四对赵安阳说:“这小子记性好能记牌,但□□儿完全是比运气!咱们好不容易挣一单,可别让他输光了!” 这时,傅佳辞饮了口可乐,说:“未必。” □□中心理素质极其重要,傅佳辞从没见过比江岷心理素质更好的人。 换做别人,碰到这种处境早就疯狂了。 这位江同学,心理素质强大到可怕。 被绑架,被下药,被困在这里,他始终没急过。 开局情况并不好,整张桌子都赢过一遍了,唯独江岷一把都没赢过。 老四急了:“咱们这两万不会都被这小子拿来上注吧!” 大概过去了一小时,赵安阳看明白了。 江岷是在观察,他在观察每个人拿牌时的表情和反应。 在输了快五千块时,江岷突然开始上注。 江岷上注的时候没有任何停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人能从他脸上看到破绽。 他有一种超乎这个年龄的淡然。 赵安阳了解过他的背景。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百分之一的人类。 如果他父亲没有闹出丑闻的话,他的人生几乎是完美的。 对于完美的事物来说,任何微小的瑕疵,都是致命的打击。 可他父亲的丑闻,仿佛对他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他一如既往地上学、参加高考,并以只差满分三分的成绩,考取状元。 回到牌局上,江岷已经赢了本金的一倍了。 赵安阳对老四说:“明早走国道送他回津州。” 老四对赵安阳的话唯命是从,没什么异议。 “小辞。”赵安阳转而对傅佳辞说,“去,把他的身份证找来还给他。” 出乎意料,傅佳辞没有抗议,她转身上楼去客房找被藏起来的江岷的身份证。 过了快十分钟,傅佳辞拿着江岷的身份证下楼。 牌局已经结束了,江岷足足多赚了两万张红钞。 赵安阳老四两个围着桌上装着红彤彤钞票的纸袋,激动不已,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 而赢了这些钱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处,双手抱在胸前,修长的脖子微微弯曲。 他看上去不太舒服,喉咙吞咽着,滚动的喉结格外凸出。 傅佳辞拿着他的身份证走过去,在他面前扫了眼他身份证上的名字。 “这名字听起来就命不好。” 江岷… 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起这么朴实的名字么。 江岷知道,他的修养对这个女骗子没有任何用。 他伸手直接从傅佳辞手中抢来身份证,懒得跟她多说一句。 赵安阳和老四钻到钱里无法抽身,傅佳辞觉得很无趣。 她问江岷:“打算报考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 江岷利索地收好身份证,面无表情地反问:“跟你有关系?” 傅佳辞被他冷言相对,十分淡定地回了一句:“好像的确没关系。” 但她是小肚鸡肠的傅佳辞。 女子报仇,一刻都不能耽搁。 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穿着人字拖离开棋牌室。 傅佳辞前脚刚离开,江岷预感不大好。他对赵安阳说:“我先回房间了。” 江岷回到房间,乱糟糟的房间里果然不见傅佳辞。 外面狂风乱作,雨水像锋利的快刀一下下砍向被护栏围住的玻璃窗,江岷转头向停车场跑去。 赵安阳他们的车是一辆白色的面包车,白色反光,在夜晚格外显眼。 车轮胎里气体消失的声音没有被雨声掩住,傅佳辞的手上拿着一把瑞士军刀,她就站在风雨里。 她的粉底被雨水冲刷掉,黑色的波浪卷被雨水打湿后变成直发垂坠在她苍白的脸颊两侧,假睫毛和口红倒是依然稳固,只是眼线晕开了。 她浑身湿透,整个人如同从泥地里爬上来的女鬼。 傅佳辞知道自己现在的妆一定花透了,可她不觉得这妨碍她的美丽。 她自豪地朝江岷扬下巴,显摆了下自己手中的瑞士军刀。 四个车胎都被她扎破了,明天别说要老四开车送江岷回津州,就连这小小的停车场,车都开不出去。 雨点砸在傅佳辞卷翘的假睫毛上,摇摇欲坠。 江岷明白,这个疯女人是在报复他。 他沉了口气,隔着雨幕,问道:“你到底要什么?” 傅佳辞拿手拂去睫毛上的水珠,眼底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无聊,和你玩玩。” 雨下的很大,江岷身上也被淋湿了。 水珠不断从他睫毛上下坠,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 第7页 “这不好玩。” “江同学赢了那么多次,也该尝试一下输个彻底的滋味了。” 她说完,把玩着瑞士军刀走回宾馆里。 风风雨雨在她跟前,仿若无存。 江岷随后回去的时候,赵安阳和老四装完了钱。 二人正在房间里一边吃泡面一边吹嘘。 赵安阳喝了口浓郁的汤,对老四说:“等咱们离开津州,哥请你吃大餐。” 老四谄笑道:“谢谢赵哥!” 泡面的味道让江岷反胃。 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在赵安阳面前,是江岷。 “你的同伴把车胎扎破了。” 赵安阳闻言,和老四对视一眼,他吩咐:“老四,你出去看看。” 老四看了眼窗外,狂风暴雨拍打着窗户,营造出了一种末日的氛围。 他不情愿地说:“现在也没办法去换轮胎啊。” 赵安阳直接放下泡面,向外走去。老四急忙抓起折叠伞,紧跟在赵安阳身后。 他们在停车场检查了轮胎,四只轮胎都被放光了气,无助地耷拉在地面。 赵安阳又去前台问能不能换轮胎。 前台指了指外头的风雨:“就这天气,你换了轮胎也开不出去。” 赵安阳倒也清楚前台的意思,台风不停,高速公路不解封,就算有车也难开出去。 “我知道,你把修车行的电话给我,我自己问。” 前台不耐烦地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 赵安阳脾气很好,他说:“有电话就把电话给我吧,我自己查。” 前台见赵安阳是个小伙子,边找电话簿边说:“现在年轻人都不听劝。” 赵安阳没接他的话,前台拿出电话簿后,他就在前台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打过去。 台风来临,修车行都关门了,没有一通电话能打得通。 赵安阳不死心,一直打到最后一个电话还是没有回应。 他不得不放弃。 赵安阳对老四说:“有烟吗?给一个根。我心烦。” 老四稀疏的眉毛皱起,不解说:“赵哥,不就是车坏了,没法送那小子去填志愿嘛,老实说,是他自己跟着咱们来的,咱们可不负责替他善后。” 老四话音刚落,江岷从灯光晦暗的走廊里出来,前台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多一个江岷,更是晦暗。 老四习惯性地递烟给江岷。 在这个前路未明的情况下,他很烦躁,烟能让他暂时放空。 但江岷拒绝了。 他不抽这种烟。 他淡淡地问赵安阳:“现在怎么办?” 赵安阳的烟只剩一个烟屁股了,他把烟碾灭在烟灰缸,揉了把额前半湿的刘海,说:“没管住小辞是我不对,我替她给你道歉。” 替傅佳辞道完歉,他抬头认真的看向江岷:“看天意了。” 江岷问:“能把我手机先还给我吗?” 赵安阳和老四互看一眼,老四说:“你别得寸进尺!” 江岷笑了笑:“何必这么激动?” 他这平平静静的一问,反倒让老四发怵。 绕过老四,江岷来到与赵安阳面对面的位置,他微微低头看着赵安阳的眼睛,不紧不慢地说:“我说话算话,只要明天能回到津州,就当没见过你们。” 赵安阳拍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小子,这不是我想不想送你回津州的问题,这得看老天,你明白吗?你能让老天听你的,明天但凡天气好一点,我都能想办法送你回津州。” 江岷看向窗外,神情让人捉摸不透,他笃信地说:“明天台风会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暗黑,是童话 被口口的字是de zhou pu kep.s傅佳辞的化妆品牌子我也不造。感谢在2021-02-08 17:47:15~2021-02-09 22: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橘 50瓶;yowhat、ocean 4瓶;笑的哪都是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傅佳辞比美 赵安阳和老四在前台抽完烟,老四去棋牌室撩拨发牌小妹了,赵安阳自己先回了客房。 他们一共要了两间房。 赵安阳在两间房门口踱步了几个来回,一间房里是傅佳辞,一间房里是江岷。 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刷卡进了江岷在的房间。 江岷是个不好惹的人,但至少江岷是能和他正常沟通的。 傅佳辞,则是一个行走的炸弹,随意一句话都可能引爆她。 他推门进去,江岷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他没开主灯,电视机的荧光蓝映在他错落起伏的面部轮廓上,生成了一条幽蓝色的曲线。 男人看男人,可以比看女人的时候更加感性。 赵安阳一边把玩房卡一边走向江岷那里,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一点。 他琢磨着是不是该开口和江岷谈谈天气,只差一步之遥,江岷将视线投向他:“找到车了?” 赵安阳摇头:“全省公路封锁,别说车,连人都看不到。” 没车,那没得谈。 赵安阳被江岷的目中无人惹恼:“老子是答应放你走,但老天他妈的不答应,有什么办法?” 江岷又说:“那两万块呢?先把钱给我。” -- 第8页 “钱在小辞那里,你放心,我答应了把钱还给你,不会食言。” 江岷把矿泉水扔给赵安阳:“为什么放我走?不怕我一回到津州立马报警?” “你在津州报警有用,还会被我们带过来?” “不提诈骗的事,给我下药,骗我和那个女人发生关系,这些事都是你们做的吧?” 说起这个,赵安阳也很后悔。 谁知道江岷是个这么惹不起的人。 “你想甩掉那个女人,却在指使她犯罪,想过后果么?” 赵安阳沉默了。 他不太懂法,也不太在乎。 要不然,怎么会走这条路。 赵安阳的手摸进口袋里找烟和打火机,没找到。江岷从玻璃茶几上拿起烟盒,递向他。 江岷已经看穿了赵安阳的矛盾。 不过,同他没什么关系。 回到津州以后,他不会再和这些人有任何关系。 赵安阳狠狠吸了口烟,说“小江,那晚上的事是我出的主意,我当晚喝多了,鬼迷心窍出了馊主意。你要么忘了那件事,反正你是男人,不管怎么样都是你不吃亏。要是忘不掉,恨就恨我。” “你和她什么关系?” 赵安阳想说谎搪塞,但是当江岷黑沉的眼睛盯着他时,气氛如法庭般肃穆,他不知不觉就说了真话。 那双眼睛,让人不敢对他说谎。 赵安阳叹了口气:“我不留着她她还能去哪儿?都是可怜人,出了门,互相照应。” 他试探问:“你们是老乡?” 赵安阳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网友。” 正当江岷试图打探更多时,“那个女人”穿着睡袍,顶着满头湿发刷开房门推门而入。 “我房里吹风机坏了,前台不肯给我拿新的,用你的。” 见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傅佳辞她敏感地意识到他们正在谈论自己。 她将头发一甩,头发上的水珠飞溅向江岷的身上,江岷侧身向后躲去。 傅佳辞故意将自己没有头发遮挡的那半边脸朝向江岷,展示她清水出芙蓉的美丽。 她微微仰起下巴,嘴角弯起笃定的弧度,调戏江岷:“你们校花有我漂亮吗?” 赵安阳拼命给江岷使眼色。 一定要说没有。 傅佳辞是典型的冲动型人格,在比美这件事上,她格外敏感。 江岷无视赵安阳的眼色,显然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赵安阳和老四都吃过这种亏,他很怕傅佳辞突然发疯。 但没想到,她只是轻飘飘翻了个白眼,说:“怕,忘了你瞎。” 江岷不和她计较,傅佳辞自顾自进了浴室去吹头发。 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响起,赵安阳松了口气,危机解除。 傅佳辞拥有一头浓又密的长发,她吹了十几分钟才彻底吹干头发。 她对着镜子摆出各样的表情,又一会儿盘发,一会儿将头发披散下来,自顾自感叹,她真是天生丽质。 她心里盘算,等再挣两单,她就可以去演艺学校进修,以她的美貌,摇身一变成为女明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飞去一个吻,又俏皮地眨了眨眼。 可一想出门要面对一心只想推开她的赵安阳,还有那个僵尸脸的高考状元,她兴致全无。 出了浴室,她发现房间里只剩江岷。 二人无意间对视上,空气冷寂了大概三秒左右。 傅佳辞边走边问:“你要是赶不回去填报志愿,会怎么样?” “没有那种假设。” 傅佳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他盲目自信呢,还是该说他狂妄自大。 傅佳辞有些口渴,正好玻璃茶几上放着两瓶各剩一半的矿泉水。 她不愿意喝江岷喝过的水,便问:“哪瓶是你喝过的?” 江岷的目光落在傅佳辞手中的那瓶矿泉水上。 她意识到那是江岷喝过的,手忽然像触电一般被弹开,嘴里碎碎念说:“晦气死个人啦!” 江岷也不在意,目光如旧,幽深,寒冷,弥漫雾气,如同夜里的海面。 不能太久地盯着他的眼睛,要不然,会迷失其中。 傅佳辞走到江岷身边,他比她高许多。 她抬起头,也只能正好看见他的喉结。 傅佳辞起了坏心思。 她的手忽然搭上江岷肩膀,借力踮起脚,花瓣形的嘴唇向江岷靠近,划过他的嘴角:“江同学。” 江岷没来得及躲,也没来得及推开她。 她身上有淡淡的奶香气,这是一种很舒服、令人有安全感的气味,它和傅佳辞咄咄逼人的气势毫不符合,甚至不该来自于傅佳辞的身上。 似乎是宾馆沐浴乳的味道。 他们距离过分接近时,江岷才能稍稍看清楚她的样子。 她素颜时皮肤很好,像嫩出水的豆腐,五官也很柔和,没有任何攻击性。 这张脸,除了她的眼神,没有任何锐利的地方。 “你根本不是来讨债的,对不对?”傅佳辞看向江岷的手腕上带的银色手表,“你这一只手表就价值不菲,怎么会为了两万块钱来和人拼命呢?” 江岷抬起手腕,“假的。” “骗我,当我是白痴呢。” 江岷毫无欺瞒道:“嗯。” 不多不少,不轻不重,一个字,傅佳辞的自尊心被击得粉碎。 -- 第9页 贱男人啊。 她清亮的瞳仁立马遮盖上一层薄薄的怒意,又不能动手打人,只能拿垃圾桶撒气了。 傅佳辞抬脚踹向垃圾桶,蓝色的垃圾桶立马滚向江岷脚下,江岷侧身躲开,于是垃圾桶滚进了床底下。 傅佳辞发现在江岷这里占不到半点上风,不快地离去。 待她走后,江岷蹲下来捡回那只垃圾桶,丝毫不差地放回原位。 这破旧的客房里只剩他一个人,而傅佳辞身上那股香气,却像无魂野鬼似的在这个空间里飘来飘去。 这一夜,江岷等了一晚上,赵安阳没回来。 天一点一点变亮,雨声变小,风声变淡。 熹微时,几只麻雀停在失修的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叫,台风戛然而止。 江岷一夜未睡,简单洗漱后,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有霉味了。 他不客气地从赵安阳的行李箱里找出一件白色卫衣换上,打电话给宾馆前台,询问今天前往津州的大巴情况。 因为台风突然停止,交通还来不及恢复,地级政府没有收到通知,公交公司仍然停止运营。 得到不确定的答复,江岷倏地提起扔在地上的书包。 书包里是一本地理杂志,而他来时身上带着的那把瑞士军刀,已经不在了。 现在,它在女骗子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09 22:23:42~2021-02-11 01:1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橘 60瓶;蒸小爽的版版 20瓶;韦仪 5瓶;luuua 2瓶;Dududi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上升 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响起。 江岷前去开门,只见傅佳辞妆容完好的站在门外。 她穿了高跟鞋,仍同江岷有身高差距。 江岷的视线微微向下,正好看到她两把刷子似的假睫毛。 “想赶回津州填报志愿?” “你有办法么?” 傅佳辞不怀好意地说:“叫了车给你啦。” 江岷自然不信她。 傅佳辞知道自己为人不善,也不怪他不相信自己。 她指着窗户:“你自己去看看咯。” 江岷走去窗户前,一辆白色货车正停在楼下。 他问:“赵安阳找来的车?” 傅佳辞冷笑道:“他?他碰到事就会逃。他要能找来车,我名字倒着写咯。这车是我叫来的,现在高速和国道都被封了,青溪去津州还有一条小路,知道的人不多,可以走那条路。” 江岷问:“我凭什么信你?” 傅佳辞腹诽,这人戒备心也太重了。 她眼神上下晃动,打量了一番江岷:“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话罢,她的目光正好落在床上的黑色书包上。 “赵安阳还给你的两万块,你给我,我就让你上车。” 江岷也不问她要这钱做什么,“赵安阳呢?” “鬼知道他在哪儿。” “钱不能给你。” 江岷的腕表发出秒针走动的声音,一声声,是时间在催促。 傅佳辞说,“快点啦,你同意把钱给我,就能回去了。再晚你可真得错过填志愿了,你不要自毁前程。” 江岷觉得奇怪。 钱在她手上,她大可以直接拿走,何必多此一举来问他的意见。 见江岷不答应,傅佳辞又说:“那给我一半。” 江岷不缺钱,对他来说,那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缺的,是一个确定的结果。 “相机给我,钱你可以全拿走。” 傅佳辞不大愿意给他相机。 但是那数码相机,明显不值两万块。 比起相机,她更需要钱。 “成交。” 她回自己屋里拿来相机,连充电器都一起扔给江岷。 江岷打开相机,看到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它还在那里。 他把相机丢进书包里,单肩拎起,头也不回就要离开。 傅佳辞在他身后,似笑非笑地说:“不说句再见么?” 江岷目光淡淡的扫过站在窗前的她,“不会再见的。” 他没什么留恋地走下楼,身穿着过时红色冲锋衣的矮个子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慈眉善目地问:“你是小辞的朋友?” 这人面相和善,语气也如普通的长辈,江岷没感觉到恶意。 他对男人的说法表示不认可,所以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对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傅佳辞的朋友,亲切地和他唠了起来:“小辞这孩子,就是重情重义,为朋友两肋插刀。” 上车前,江岷沉声:“能等我几分钟吗?” 对方说:“行,反正咱们走快道,三个半小时就到市里,能赶上你填志愿!” 江岷转身,不急不慌地走回宾馆,他敲傅佳辞的房门,三两下,没敲开。 忽然他没了耐心。 正在敷补水面膜的傅佳辞从床上跳起来。 她因这一阵急促暴力的敲门声倍感恐惧,匆忙撕下脸上的面膜扔进垃圾桶里,赤脚走去门后,透过猫眼观察外面的情况。 见是江岷,不是警察,更不是她爸,她如释重负,心中懊悔早知道是这苦命学生,就不浪费自己的面膜了。 -- 第10页 她没好气地打开门,语气不善地问:“有东西忘拿了?” “那把瑞士军刀呢?” “不知道。” “把它还给我,那是我父亲的遗物。” 当天他出门前临时带着那把刀,只是为了防身。 傅佳辞真挚地说:“真的找不到了,用它割完轮胎,回来时只顾着冲澡,忘记放哪里了。要不然…你给我留个地址,找到了给你寄过去。” 江岷沉思了片刻。 那把瑞士军刀,对他的重要程度终究有限。 留在这个女骗子这里,她还能用来防身。 “不必了,你留着吧。” 诶,不是都说找不到了么,你怎么猜到我私自藏下来了????? 傅佳辞面不改色说:“谢谢江同学。” 江岷视线轻扫过她,傅佳辞忽然一个激灵,心一颤——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撒谎了? 不,一定是她心虚。 “还有事么?” “没了,谢谢你的车。” “谢谢你的钱。” 还有瑞士军刀。 江岷这次走了,再也没回来。 傅佳辞关上门,一张一张地数完两万块,然后迅速装进自己的背包中。 拎起书包,发现比她想象中要轻一些。 来到窗前,底下那辆送江岷回津州的车也走了。 她又该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 没有落脚点,没有方向。 不过从此以后,她多了一把精致的瑞士军刀。 江岷坐上前往省城的车,他身无可挂念之物,眯着眼疲惫看着前视镜里倒退的风景。 台风刚停,暴雨洗刷过的道路呈一种澄澈的灰蓝色,蓝天像一块染布,云朵绵软地点缀其上,车道两侧的绿树和农田如同被大笔挥洒而下的油彩,一切崭新,如同一幅刚完成的油画。 而这些,他都看不清。 司机用带着乡音的话跟他谈天说地,他听得困倦,只是点头应付。 这一路上,他只记得那个女骗子叫小辞。 车开近省城津州,男人不认得去江岷学校的路,江岷边给他指路,边观察他。 这一路畅通无阻,他没有错过填报志愿的时间,因怕迟到,他和男人简短地告别后就奔进了微机室里。 江岷迟到了一分钟,班主任正在等他,全班同学看到他来了,同时松了口气。 他自然地走到一台空机位前,打开填写网页。 津州大学,刑法专业。 不接受调剂。 同学们纷纷紧张又慎重地提交自己的志愿,而后互相交谈。 体育委员翻桌子到他身边问:“江神,报了哪里?” “津州大。” 听到这个答案的人,包括班主任在内,都慌张了几秒钟。 他们试图做表情管理,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冒犯到江岷。 众所周知,江岷的父亲是津州大学的教授,他性骚扰女学生的消息就是源自津州大。 当初江岷本来已经被保送津州大了,因为他父亲的缘故,被取消了保送名额。 暗恋江岷三年的女班长大声说:“也就江岷的成绩能报津大,你们其他人还有敢理直气壮报津大的吗?” 她的话并没有缓解尴尬,反而让场面更加胶着。 江岷站起来,对班主任说:“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班主任其实有点怕他。 当初江岷父亲一出事,母亲因为心理疾病,紧接着自杀未遂,然后住院治疗。 这半年,江岷都是一个人过的。 他们起初担心江岷,让他来学校住宿,被拒绝后,又请心理医生帮他舒缓压力。 但心理医生都说了,江岷的心理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没有人相信。 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在半年内经历生活巨变的十八岁孩子,会是正常的。 坐在微机房角落的女生见江岷离开,立马站起来。 她的同桌讽刺道:“周瑶,人家江岷和班长郎才女貌,班长刚才又帮人家解围,你算什么呀。” 周瑶神情落寞地坐下。 她担心了整整三天,自从江岷帮她去讨钱然后消失不见后,她报了警,但她至今不知道警察并没有出警。 她已经不关心自己那两万块钱是不是没讨回来,江岷平安无事地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周瑶被同桌奚落以后,心中并不服气。 她心想,自己和江岷私下里是朋友关系,班长和江岷不过是普通同学。 离开学校,她掏出手机给江岷发短信问:“你报了什么专业?” 没过几秒江岷就回她:“刑法。” 周瑶立马回:“我也报了法学,不过比不上津州大学。” 再隔几秒,她收到江岷的短信。 [你的钱我要回来了,之后给你汇过去。] [你怎么要回来的?] 江岷没直接回她,只道:[之后电话联系。] 江岷回到家,先洗了一个热水澡。 他身上那股霉酸味、汗液味、泡面味、廉价烟的味道,都被冲洗掉了。 只剩一股淡淡的乳香味。 他换了舒适的家居服,靠在沙发上,看了会儿书,到了他自己定好的时间,才开始忙别的。 首先要把周瑶的钱还给她。 两万块钱对他的来说不是大数目,有没有,都没差别。 -- 第11页 但对周瑶来说很重要,对那个…女骗子来说似乎也很重要。 江岷把书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比起他去之前,书包里少了一把瑞士军刀,多了一台数码相机。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一直是目的性很强的人,做每件事都是唯结果论,并且,他喜欢在自己把控之中的结果。 这趟“旅程”完全在意料之外。 他没有要回周瑶的钱。 可是,结果似乎也能接受。 拉开客厅窗帘,金色的夕阳照顷刻照亮屋子。 江岷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嘴角噙起一丝并不浓重的笑意,太阳沉沉欲坠,可有什么其它东西,正在无声地上升。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然后我要暴富给傅佳辞买好多化妆品感谢在2021-02-11 01:11:28~2021-02-12 00:5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菜菜要笑噢 5瓶;泡菜寿司很好吃 3瓶;笑的哪都是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单眼皮 台风过境后的青溪县一片青翠,破败矮平的屋顶隐藏在绿植之下,一片火红的云从天上压下来,日光渐弱。 傅佳辞站在宾馆阳台,借着所剩无几的日光,她给自己的嘴巴上涂了一层鲜红色的唇彩。 她左手端着镜子,右手单手将头发扎起,然后冲镜子里一个飞吻。 她的脑海里在这一瞬间出现许多个疑惑。 比如,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人呢? 比如,为什么还没有星探发现她邀请她去做明星? 碰到和她外貌相关的事,她会变得格外浪漫。 在她看来,美就是人生的终极意义。 门锁从外面打开的声音把她从顾影自怜的状态中解除出来。 赵安阳和老四人手提着两个装满泡面和火腿肠、矿泉水的塑料袋从外面进来,赵东阳把东西扔地上,走向阳台问傅佳辞:“天都黑了你上哪去?” 傅佳辞冷言相对:“要你管。” 赵东阳:“怎么不要我管?还跟不跟我走了?” 傅佳辞发出一声讥笑,她歪着脑袋仰头看赵东阳,她的下颌线收得很利落利落,眼神锐利。 带刺的玫瑰,正是用来形容傅佳辞的。 “你真的这么舍不得我,干嘛让我和那个人睡?” 赵安阳早想好了说辞,他好声好气道:“不是看你们郎才女貌吗?那个男孩前途无量,我不能对你以后负责,总得给你找个好归宿不是?” 傅佳辞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一个烂到不能再烂的烂借口。 赵安阳这个人,就爱做糊涂事。 她都替赵安阳惋惜,如果她是赵安阳,有这一张比韩式花美男还要美的脸,她肯定早就去找富婆包养了,而不是当着四处漂泊的诈骗犯。 老四在旁边看热闹,他知道傅佳辞这女的脾气惹不得。 傅佳辞刚加入他们的时候,他们原本的计划是让傅佳辞靠美色去骗人,傅佳辞不肯,赵安阳倒没强求她,老四多提了两句,傅佳辞直接拿她小刀朝老四脖子上割了一道。 那道割痕已经不在了,但想起当天,老四就心有余悸。 他们搞诈骗的,本来就是险中求财,最怕出意外,而傅佳辞的脾气正是一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赵安阳都摸不透,更别说他了。 这一年傅佳辞跟着他们走南闯北,不出一份力不说,还得赵安阳补贴她买化妆品。 老四知道赵安阳虽走的是歪道,但重情重义,奈何傅佳辞这女的,脸皮太厚了。 老四幸灾乐祸地等着傅佳辞一巴掌扇向赵安阳,这两人最好赶紧闹翻,让傅佳辞有多远滚多远。 可是傅佳辞只是静静看着赵安阳,任她神情再冷漠,也不会朝赵安阳动手。 对于那一夜,赵安阳没有更多的话可说。 确实是他对不起傅佳辞,他以为那是个能甩掉傅佳辞的方法。 江岷和他的条件相比,孰好孰坏正常人都能分辨出来,更别说精明的傅佳辞。 但谁又知道被傅佳辞反将一军,拿床照来谴责他的良心。 说到底,他还是低估了傅佳辞。 老四帮腔说:“小傅,那,赵哥不是心想着给你找个好对象吗,不是赵哥,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还能碰到那么优秀的人呢。” “想我割了你的舌头吗?” 老四委屈:“赵哥干的事儿,说的同样的话,你怎么不割他舌头去?” 傅佳辞看看赵安阳,又看看老四。 单看老四的时候,还不觉得他有多丑,和赵安阳站一块儿,老四就仿佛还没开化的猿猴,一张瘦不拉几的脸毫无美感。 不论傅佳辞和赵安阳如何发火,她都舍不得动赵安阳一下。 赵安阳这一张脸,是要被保护的艺术品。 有时候赵安阳干一些没脑子的事,她明明都有拿烟灰缸砸他的冲动了,可怕砸坏赵安阳的脸,她就控制住自己了。 天色不早了,傅佳辞箭步冲到桌前,拎起背包,对赵安阳说:“我有点事处理,晚九点前回来。” 她走的风风火火,赵安阳也来不及问她要去干什么,等她甩上门,老四慢悠悠反应过来,问赵安阳:“赵哥,她背着包去哪?” -- 第12页 赵安阳想起来了。 傅佳辞曾随口提过,她母亲是青溪人。 他没怎么放在心上,这次来青溪,傅佳辞自己也没有主动提起,所以赵安阳没想到这件事。 她的包看起来沉甸甸的,赵安阳和老四很快反应那里装着的是钞票,他跑去隔壁屋检查他们放在保险箱里的现金,钱还在。 没偷钱就好。 老四跑回来问赵安阳:“要跟着她吗?” 赵安阳说:“不用了,赶紧收拾了,明天上路。” 傅佳辞母亲还在的时候,每逢假期,就会带她来青溪。 青溪是个一小时能走遍的小镇,她闭着眼就能从街头走到巷尾。 夜里青溪僻静潮湿,台风过后,街灯失修,只有从家家户户窗户里透出的灯光照明傅佳辞的路。 孙叔白天把江岷送去城里,回来时高速上交警查车,耽搁了时间,他开着白色货车回到家门口,傅佳辞正好走到。 傅佳辞冲他灿烂地笑道:“孙叔!人送到了?” 孙叔比划了个收拾,说:“不辱使命!”江岷那样的人,但凡经过身边,路人都会多看两眼。 孙叔虽是个朴实的人,但也有一颗八卦的心,他问傅佳辞:“你跟那小伙子什么关系呐。” 傅佳辞不想孙叔多问,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就你想的那种关系呗。” “孙叔。”傅佳辞正色,她把黑色书包扔上孙叔的车,“这里是两万块,给婆婆做手术的。这是我学校的奖学金,我信不过别人,你帮我交给她。” “这孩子,你怎么不亲自去看你婆婆呢!” 傅佳辞摇摇头:“不了不了,我怕她见到我会气死,你知道她有不待见我妈的。” 孙叔沉默片刻,“这事你婆婆也不是全错,你妈也没错。” 两年前,傅佳辞母亲患癌,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乖顺了一辈子的女人,她在生命最后的日子出轨,还闹得人尽皆知。 傅佳辞在那段日子里看透了人性冷暖。 没人记得她母亲失去了生命,大家只记得她出轨的丑闻。 不过,傅佳辞不愿意去见她外婆,并不全是因为她母亲。 她虽然不参与赵安阳他们诈骗的事,但毕竟是其中的一份子,要怎么跟她外婆交代? 她外婆当了一辈子清廉的知识分子,如果知道她混成现在的鬼样子,肯定得直接气死了。 倒不如不见,从源头杜绝麻烦。 傅佳辞叮嘱孙叔:“这钱你就说是你自己出的,千万别让我舅舅舅妈知道是我给婆婆的,要不然他们肯定得拿去赌的。” 孙叔说:“你放心,有我在,你舅他别想动你外婆半毛钱。” 时间不早了,傅佳辞要赶回去了。 “孙叔,我明早坐大巴去省城,得回去收拾行李了。” 孙叔说:“要不我明早送你去省城。” 傅佳辞不敢让孙叔知道她和赵安阳那些人待在一起,他会打断自己的腿。 她立马回绝:“不用,不用,票买了,退不了。反正都一样的。” 孙叔没有怀疑傅佳辞的话。 傅佳辞讲她在外面念大学,在他看来完全不值得怀疑。 傅佳辞这孩子从小聪明,又努力,上大学拿奖学金都是顺理成章的。 不过他有点儿欣赏不来傅佳辞的妆容。 见傅佳辞嘴巴抹的这么红,怕她在外面学坏,孙叔嘱咐说:“小辞,外面人都复杂,你不要跟别人学坏。” 傅佳辞挑眉:“怎么会学坏呢!今天你送我去省城的那朋友,是今年高考省状元!你看他那样子,像是坏人吗?” 江岷像是坏人吗? 孙叔想起今天送江岷去津州那一路。 他话不多,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但既然是高考状元,自然是不像坏人。 可傅佳辞却想到了三天前那个夜晚她在津州的酒吧第一次见江岷,他的眼镜背后是一双极其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 那天晚上赵安阳和老四都喝醉了,没把江岷当一回事,只有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是个坏人。 江岷有一双狭长的眼睛,单眼皮,在她的印象里,单眼皮的人多出坏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江岷,他人虽然走了,却阴魂不散。 也不知道他填报志愿填去了哪里。 从孙叔家回去的路上,傅佳辞难得思考了一下她的未来。 她不能跟着赵安阳行骗一辈子,赵安阳也不能行骗一辈子。 回到宾馆,正好老四又去赌钱了,就赵安阳一个人在,他们两个难得分开。 赵安阳坐在沙发上抽烟,见傅佳辞回来,他立马掐灭烟。 傅佳辞:“抽烟还躲着我?你在许月面前可不是这样吧。” 赵安阳:“你是我妹,我不能带坏你。” “那我正好有个不让你带坏我的机会。” 赵安阳一头雾水。 傅佳辞说:“咱们离开这,换个地方,咱俩去当平面模特吧。” 这不是傅佳辞第一次跟赵安阳说起去做模特的事。赵安阳也知道,换一条路,肯定是更安全的。这个社会,一不会为难有钱人,二不会为难外貌出众的人。 赵安阳说:“你要相当模特,我给你找门路。” 傅佳辞:“要当一起当,你干什么我干什么。” -- 第13页 赵安阳:“…” 傅佳辞认真道:“要不然你把老四踹了,继续干这行也行,咱俩当神雕侠侣,我看不惯老四。” 赵安阳:“你看不惯他的人,还是看不惯他的脸啊?” 傅佳辞理直气壮道:“当然看不惯他的脸,丑死了。” 赵安阳翻个白眼:“傅佳辞,你赵哥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可没见过比你更好色的女孩子。”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执着的事情,傅佳辞则是对外表这件事分外执着,甚至执着成病了。 傅佳辞:“相由心生,没听过吗?老四长得丑,还一肚子小聪明,你早晚被他拖累。” 赵安阳啧了声,“你说话注意点,小心他听见。” 傅佳辞:“听见就听见,我会怕他?” 赵安阳:“你不怕,我怕行了嘛?傅佳辞,你要还想跟着我,就别再提让老四走的事。当初他跟我一起出来,跟我跟到现在,他没在我最难的时候抛下我,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抛下他的。咱们都是命不好的人,就别互相嫌弃。” 傅佳辞听赵安阳这么讲,情绪动荡了起来:“别别别,谁和他是一类人,我长得比他好看不知道几千倍,你别把我和丑人相提并论。” 赵安阳:“反正你别再提这事。” 傅佳辞心道,想自己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被赵安阳这一张脸给骗了。这人除了长得好看,真是没有分毫的优点:不识善恶、不分好歹。 但她偏偏对好看的事物都有极强的容忍性。 赵安阳用全部的智商换了那张得天独厚的脸,他就是博物馆里的艺术品,是陶瓷,是名画,是要被保护的。 她还是坚持自己心里的想法,她和赵安阳是同类人。 赵安阳见傅佳辞无话可说,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小辞,等咱们干够一百万,老大送咱们出国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骗子的话你也信?” “你也知道我是诈骗的,为什么还跟着我?” 赵安阳想到他和傅佳辞刚刚相识时。 他用工作做诱饵,先在□□上和傅佳辞认识,聊了几次,他感觉傅佳辞快要上钩时,傅佳辞突然说要见面给他现金。那几天网上严查,线下交易不易留证据,在确认了傅佳辞不是警方钓鱼执法以后,赵安阳同意了线下见面。 傅佳辞连夜坐火车前往他当时在的城市,他等待的是一个傻白甜女高中生和她的全部身家,却等来一个一无所有的傅佳辞。 那天晚上线下见面时,傅佳辞的说辞是她的钱在火车上被偷了。 后来赵安阳一直怀疑,也许傅佳辞根本就没钱。 她是个人精,怎么可能被别人偷钱。 与其说是他诈骗傅佳辞,倒不如说是他被傅佳辞讹上了。 傅佳辞刚开始的时候时常装傻,正如每一个初出社会的学生,赵安阳没告诉傅佳辞他们到底是做什么勾当的,傅佳辞也从不问,只是跟着他四处漂。 直到半年前赵安阳和许月认识,赵安阳产生了想要停在许月身边的想法,傅佳辞第一次和赵安阳摊牌,其实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赵安阳他们是做什么的。 要么丢下她,她立马去报警,要么就一起继续行走江湖,要么杀了她,毁尸灭迹。 赵安阳是重感情的人,他一面后悔自己认识了傅佳辞,同时又庆幸傅佳辞碰到的是他,而不是那些天生就坏的人。 傅佳辞这人,说简单其实很简单,她喜欢一切美丽的事物,喜欢看好看的脸,喜欢新衣服、化妆品,面对好看的东西,她可以单纯的像个智障。 但面对那些和美丽无缘的事物,她总是格外残忍与现实。 清晨六点,赵安阳一伙人开车离开青溪,前往津州火车南站,离开本省。 老四开车,赵安阳坐在副坐上,傅佳辞和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坐在后座。 她撕开一包鸡爪,吃了两口辣得胃受不了,又在包里翻水去喝。 路过服务区,三人各吃碗泡面,赵安阳和老四交换开车。 傅佳辞把老四撵到后座去睡觉,她坐上副驾驶,等车开过服务区,她酝酿够了,才开口对赵安阳说:“赵安阳,你对不起我。” “哥不是跟你说了,哥是好意的,要是真对不起你,早就把你卖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 赵安阳险些开车撞向护栏。 他从后视镜里看到傅佳辞的脸,今天很早出发,傅佳辞来不及化妆,她的脸素如白纸,青稚无辜,一双黑瞳含着水雾,似所有人都亏欠于她。 赵安阳也很久没见过傅佳辞这么简单朴素的样子,几日前被压抑的愧疚突然爆发,他几乎要给傅佳辞认错。 傅佳辞说的没错,他就是为了甩掉傅佳辞,又利用傅佳辞对他的痴迷,才随便找人跟她睡。 是不是江岷,都无所谓。 “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有多害怕?”赵安阳悔死了,本来应该是一举两得的:勒索了江岷,摆脱了傅佳辞,还成就一段姻缘佳话。 哪知现在的孩子都看起来都人模狗样,实际上都是杀人不见血的狐狸精?傅佳辞如此,江岷也如此。 不过他倒是真没从傅佳辞的神情中读到“害怕”二字。 “小辞,那件事,哥肯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 -- 第14页 傅佳辞冷笑了声,“我整夜都在担心我要是怀孕了,生个单眼皮的孩子怎么办,你知道我不喜欢单眼皮的人。” 赵安阳哪能想到她怕的是这一出。 他眉头皱得更紧,仿佛在使劲回想着什么,半天后,他语气不确定道:“江岷…好像是个内双吧。” 傅佳辞恨不得立马把赵安阳踹下车去。 她那夜盯着那张脸看了一夜,可没看出来是个内双。 那一夜,她是真的很委屈,她怕赵安阳真的把她丢在了青溪,怕她不小心怀了那个人的孩子,她不想这么早就当妈,更不想生一个单眼皮的丑孩子。 她极其不喜欢江岷那一双藏着城府的眼睛。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可总是那么从容。 因为傅佳辞良久不说话,赵安阳有些担心,他试图缓解气氛:“小辞,都结束了。只要江岷在津州一天,咱们就不能再来津州。” 赵安阳相信江岷短时间之内是不会报警的,可以后呢? 他说不准。 他正在走的这一条路,其实是没有以后的。 而那个男学生…他的未来,无限光明。 正在津州的江岷,收到了周瑶的电话。 周瑶在电话里先道了谢,然后吞吞吐吐,最后问:“江岷,你是不是要去参加今晚的班级聚会?” 作者有话要说: 郑重声名:1.傅佳辞现在的审美真的不太完善,不要信她,单眼皮也有帅哥。 2.赵哥也只是脾气好,但他真的犯法骗人家钱了,必须判刑感谢在2021-02-12 00:52:40~2021-02-12 23:2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dudi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拒绝告白 昨天下午,周瑶收到同桌王晴发来的短信,问她去不去班级聚会。 周瑶在班里一直是边缘人物,班级聚会这种事很少参与。 她融入不了,也不愿意再强行融入,给自己徒添尴尬了。 她平时孤僻,王晴因为和她是同桌的缘故,她们之间的关系稍微亲近些。 王晴好心提醒她:“今晚江岷也去,好不容易高三毕业了,班长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你今晚不去,明天江岷就是别人的男朋友了。” 周瑶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表情骤然间变得僵冷。 手中的手机嗡嗡震动,王晴发来短信,是今晚班聚的地址。班聚在一个消费不低的会所举行,周瑶清楚大概是班长的意思。 他们的班长不就喜欢这些浮夸的场所吗? 江岷一定不会喜欢这么浮夸且庸俗的场所。 周瑶在她平淡甚至有些自卑的青春期里,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好胜心。 她打开衣柜,里面一排排运动衣整齐地陈列着,并没一件是她真正喜欢的。 她最喜欢的衣服是那种露肩露腿的连衣裙,却从来没有拥有过,因为她想象得到,在这个年纪,如果她穿成那样出门,会迎来什么样的目光。 人们会像看着怪物一样去看着那个穿漂亮裙子的女人。 周瑶出门去附近商场买了一件清纯保守系的白色裙子,当是送她自己的礼物,也当做是今夜去见江岷的盛装。 因为在校期间总是扎着头发,她的头发披散下来时也是弯曲的。 不论怎么洗那道橡皮圈的痕迹都在。 她没办法,也来不及去理发店拉直,于是周瑶给自己扎了一个低马尾。 她是沉静内敛的性格,白裙配低马尾,有一股书卷气。 周瑶心想,自己应该是漂亮的。 从她家前往今晚班聚的会所至少要一个小时的路程,赶着晚高峰的地铁到达时已经天黑。 夜里车水马龙,这一区她并不熟悉,又走了半小时才找到会所。 是班里几个在外抽烟的男生先看见她,他们的目光轮流在周瑶身上打量,看得周瑶很不舒服,有个平时就爱惹是生非的跳出来对周瑶说:“周瑶,没想到打扮一下也是个美女啊。” 周瑶听到这话,心里先高兴了一下,又不是滋味。 什么叫打扮一下才是美女? 有男生看出了她的局促,主动解围:“咱班女生都在里面唱歌呢,我带你进去。” 那男生领着周瑶上了二楼,二楼都是包厢,比楼下的舞池安静许多。 男生途中尿急,给周瑶说了房号,让她自己去,然后一溜烟跑进旁边的厕所。 周瑶自己向前摩挲着,地形复杂的走廊让她有点心慌。前方是个十字路口,她正在找指示标,忽然一声熟悉的女声传来:“江岷,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对你那点意思,除了你,全世界人都知道了。” 周瑶没想到自己会正好碰到这么劲爆的一幕,她停下脚步,躲在墙后,怕惊动拐角另一头的二人,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个女声属于班长,而此刻的她和班长怀着同样的心思——她们都在等江岷的回答。 “我知道。”江岷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喜欢你,你也是知道的。” 不论是正在告白的班长,还是偷听的周瑶都没想到,他的回答是这样直接。 班长的声音颤抖着:“为…为什么?” 他背靠在墙上,微微曲着一条腿,低头看着班长。 -- 第15页 江岷个子很高,周瑶猜测过,他应该至少有一米八五。班里的体育委员是一米八三,江岷比他还高。 画面很美,但江岷很残忍。 他像是认真思考过班长的话,过了几秒才回答:“你还可以,但我不喜欢没有上进心的人。” 班长被他的这个借口堵得哑口无言。 她以为她虽然在学习上提不起劲,但总是有很多其它优点的。比如她长得漂亮,从小就是校花班花级别的,比如她家世好,比如她会弹钢琴、会诗朗诵… 她在这一瞬间心如死灰。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优秀的,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拿学习成绩说来批评她呢?父母如此,江岷也如此。 她后知后觉地想通,老师让她做班长,根本不是因为信任她的能力,而是因为老师不想占用其它学生的时间。 以前被忽视的委屈,在这一瞬都涌上心头。她想迅速逃离现在的处境,于是越过江岷跑开,甚至连一旁的周瑶都没看见。 周瑶不知这样的局面该怎么自处,进退两难时,江岷发现了她。 “周瑶?” “江…江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刚才…” 周瑶越解释越说不通,江岷打断她,安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周瑶和江岷之间的交集大多是因为学习,还有就是她被骗钱以后找江岷想办法,她没和江岷聊过别的,眼下的情况对她来讲过份尴尬。 周瑶深呼吸,鼓起勇气对江岷说:“班长…人挺好的…你那样多伤她的心。” “与其一直消耗她的感情和时间,不如直接说清楚。” “那方法未必太伤人了,班长毕竟是女孩子。” 周瑶的样子比以往更加局促,江岷这才注意到周瑶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甚至画了淡淡的妆。 他从不和女生私下见面,学校又不准化妆,所以他对女生那花里胡哨的一套是没有兴趣的,今天之所以看出来周瑶化妆,是因为他发现了周瑶的眼皮有珠光闪烁。 青溪的那个女人,总是浓妆艳抹,她喜欢在眼睛上涂着厚厚的闪粉,但她的眼睛很亮,会让人忽视她眼皮上的闪烁。 对周瑶的控诉,江岷不以为意地说:“直截了当地拒绝她,我不必受困扰,她也有时间去喜欢别人,是两全其美。” 周瑶竟也挑不出江岷话里的错来。 看出江岷有要离开的意思,周瑶立马脱口而出:“江岷,你为什么要报津州大学的刑法专业?” 是因为他父亲吗? 江岷说:“提前没想好,随便填的,你呢?” 周瑶不想对江岷说出实话。 因为她想当律师或者进法院,那会让她的以后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 “以后就业面广,你知道,我性格不外向,这个也更适合我的性格。” 江岷点头表示知道,他双手插兜,站直身体,“以后多些心眼,不要再被人骗了。我该回家了,你们好好玩。” 说完,他越过周瑶离开会所。 津州前往闵洲的火车一共9小时,赵安阳一行人在火车上包了一个软卧车厢。 大半夜,赵安阳和老四在下铺数钱。 他们在津州至少骗足四十万,还有受骗人至今没发现自己身处骗局。 每有一笔单子,所有的收入都是和组织四六分,金额大的单子,算他们绩效高,组织会发奖金。 知道要前往闵洲,傅佳辞满心不悦。 去津州之前,他们在闵洲呆了三个月。 做这一行,最忌走回头路。 赵安阳要去闵洲,对傅佳辞和老四的说辞是组织安排,但究竟是组织安排,还是他想去见许月,无人得知。 清晨抵达闵洲,赵安阳和一个男人在火车站交头,傅佳辞和老四坐在麦当劳里,傅佳辞问老四:“你认识和赵安阳接头的那个人?” 老四摇头:“不晓得。” 傅佳辞开始疑心,老四和赵安阳是一个组织的,如果是组织里的人,老四怎么会不认识? 出火车站,赵安阳带他们打车,他直接报了地址,是一个小区。 傅佳辞警觉:“我们不是住宾馆吗?” 赵安阳说:“现在闵洲对宾馆查得严,都得要身份证,租房省心。” 傅佳辞反问:“哦,是吗?是省心,还是你想长住在这里?” 老四在一旁幸灾乐祸:“赵哥,你可真是被人家看透了!” “我有我的安排,你们愿意听我的就跟着我,什么都别问,不愿意听,就滚蛋,我也不拦着。” 傅佳辞不乐意地说:“赵安阳,你把人家贞洁搞没了,还想丢下人家,讲不讲理!”出租车司机听到这话,看赵安阳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赵安阳怕傅佳辞越说越过分,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堵住傅佳辞的嘴,天下太平。 赵安阳租的房在郊区,是个新楼盘,整个小区里还没搬进来几个住户。 房还是毛坯房,只有简单的家具,两间房,傅佳辞一间,老四和赵安阳用一间。 楼层高,但是视野之内全是灰蒙蒙的工地,没有任何的风景。 老四一坐下就开始在网上设骗局,赵安阳说:“咱们上半年都是大单子,在闵洲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老四没察觉赵安阳的不对,但傅佳辞立马就察觉到了。 -- 第16页 一直以来,赵安阳是他们中间最急着挣钱的那个。 她甩上门,把老四关在房里,和赵安阳单独对峙。 “赵安阳,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不好好的吗?这一路咱们都在一起,我能有什么事。” 赵安阳不敢在傅佳辞面前提起许月,怕她发疯。 傅佳辞也不想提起许月,因为她很清楚,许月是个局外人,不论发生什么,根源都是赵安阳。 “你要是想继续干这一行,就不要停,也么就金盆洗手。你比我清楚,你们这行没好前途,唯一的办法是不停地骗人,不停地挣钱,挣够钱偷渡出国。” 赵安阳猜想是刚才自己跟老四说休息一段时间,傅佳辞发现了端倪。 他解释:“那就是随口安慰老四的话。” “去他妈的老四!”傅佳辞骂了句脏话,“你早晚被老四啊许月这些人害死…不,怪不到他们头上,如果有一天你出事了,也是被你自己的多情给害死的。” 傅佳辞说的话格外不中听,赵安阳便也捡不好听的话说:“怎么不说有可能被你害死?” “你别诬蔑人,我对你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我和他们不一样。” 傅佳辞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傅佳辞要是和他们一样,赵安阳就不会这么头疼了。 赵安阳转身背对傅佳辞,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工地,眼神也变得灰蒙蒙。 他的声音都似蒙了一层灰,十分黯淡。 “我就是来找许月的,我和她的事,跟你们都无关。你不用担心以后,我把你当亲妹妹,肯定会安排好你的。” 傅佳辞朝着他翻了个白眼,“演电影呢?你倒是长了张男主角的脸,但是赵安阳,你没有男主角的命,除非你演的是悲剧。” 傅佳辞认真起来的时候,总喜欢往人心里扎刀子。 “你知道你被抓会被判多少年吗?许月?你别傻了,她知道你是搞诈骗的,远离你都来不及呢,你还想和她有以后?” “我没这么想。她现在有困难,我不能无视。” “她有什么困难?她二十几,不是几岁,有什么非得要你帮忙的?” “傅佳辞!”赵安阳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 但他也并非动怒,赵安阳这人很早就出来混社会,脾气已经被磨成了一块圆滑的石头,毫无棱角可言。 “如果现在我对她遭遇的困难坐视不理,变得无情无义,还值得你跟着我吗?”傅佳辞一时哑口无言。 答案是那么明显,如果她不是认定了赵安阳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又怎么赖在他身边呢?她欣赏赵安阳的“缺点”,却不允许别人欣赏。 傅佳辞想起去年那个夏天,她一无所有地从小县城前往赵安阳所在的大城市。 她只带了身份证和一把文具刀,她当时都计划好了,如果他们真的是诈骗犯,要欺负她,她就用刀对付他们。 她那时还不到十八岁,她可以指控他们诈骗,称自己是正当防卫。 她在火车上担心得一夜无眠,见到赵安阳时,又是憔悴又是饥饿。 她和赵安阳是在网上认识的,当初,她以为赵安阳的头像是随便找的韩国明星,没想到竟是他本人的照片。 他丝毫不像法制节目里的诈骗犯那样凶神恶煞,反倒处处透着腼腆羞涩。 傅佳辞告诉他她是孤儿,受不了孤儿院的欺负,便逃了出来。 她说谎技术高超,赵安阳听信了,便让她跟在身边。 赵安阳对她有恩,不管赵安阳是怎么看待她的,她都不想眼睁睁看着赵安阳一步步跳进火坑里。 她曾经一度认为,他们是家人。 “赵安阳,你已经走错路了,要么当初别走这条路,要么一条黑路走到黑。你不能在这条路上,还挂念着别的风景。” 傅佳辞从沙发上起来,她拎起一个灰色行李包,那是她的行李。 “既然你下定决心要留在闵洲帮许月,我没必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咱们就此别过,这一年我吃穿住都是用你的,我欠了你的,但那天晚上都还清了,现在就让你如愿以偿,我再也不纠缠你了。” 行李包里装着她全部的衣服和化妆品,她很吃力地用两手拎起,赵安阳还没反应过来,傅佳辞却已经打开门走了出去。 赵安阳迟钝地去追她,跟在她身后喊:“你一个女孩子谁都不认识的,要去哪儿?” 走廊的灯还没安装,傅佳辞和赵安阳两个人站在阴影里。 电梯到达后发出“滴”的一声。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傅佳辞说:“我有手有脚,不信这么大的城市,容不下我傅佳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2 23:26:14~2021-02-14 01:2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单人寸 18瓶;SS 5瓶;鱼和喵 2瓶;23680106、菜菜要笑噢、铁甲小宝、从人群到孤岛、view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爱令智昏 离开赵安阳的傅佳辞,凭着的外貌很快找到了一份平面杂志的模特工作。 她在市中心租房住,三个人挤着十平米的房子。 她去得最晚,只剩一张上下床的上铺,地面几乎没有给她落脚的地方。 -- 第17页 同屋的两人都是外地人,年纪同她差不多,年轻女孩,聊聊化妆品,聊聊感情,总是不乏话题。 傅佳辞没能融入她们。 这里,只是一个落脚的地方。 不是她的家。 晚上的时候,她在上铺被窝里一边装作看手机,一边听两个室友在聊明星八卦。 她很想插一嘴,可是一想到两个室友都不给她放行李的空间,她也不愿意主动和她们搞好关系。 傅佳辞刷了会儿微博,热门都是全国各地大学陆续开学的消息,其中置顶新闻就是今年津州大学扩招。 以前外婆一直以为凭她的聪明劲儿和努力程度,是考得了津州大学的。 她去年高考,成绩很好,虽没达津州大学的录取线,但完全能上一个稍次于津大的学校。 傅佳辞有些后悔,如果当时她没有一时意气离家出走,现在就不用在这里和别人挤这么小的房子了。 但时间是单行线,尽管后悔的事情一桩桩,却不能掉头回去。 要想不被人看笑话,也只有硬着头皮向前走了。 隔天早晨傅佳辞要去拍杂志内页。 她是口红唇模,必须保证嘴唇状态柔软湿润,所以睡前朝嘴巴上涂了厚厚一层唇膏,像猪油糊在嘴上。 犹豫每天都要往嘴上涂大量的口红,她的嘴唇时常出现蛰痛问题。 可一想到忍过那一点儿痛就能拿到工资,她的心态就转怒为喜。 拍摄过程中,傅佳辞给自己洗脑:她是展示口红的工具,不管摄影师怎么要求,她都要笑呵呵的。摄影师怎么拍都不对,喊来编辑:“怎么找了这么个模特?半点灵魂都没有。” 傅佳辞听完,心里反问:一个十八流的拍照的,怎么好意思谈灵魂。 尽管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对摄影师说:“成哥你别生气,是我刚刚没进入状态,再来一遍。” 傅佳辞又摆了几个动作,还是差强人意。 成哥吼道:“你要把镜头当情人一样!你一双死鱼眼拍出来,谁看了会有购买欲望?” 把镜头当情人? 呸。 傅佳辞腹诽,她可没有过情人。 她努力投入地看着黑色的相机镜头。 黑色、深不见底的相机镜头,让她想到了一双眼睛。 正在她片刻失神的时候,成哥连忙按下快门。 照片里的傅佳辞垂着眼皮,眼睛里水光零碎,从睫毛的缝隙里透露出来。 成哥对这张照片赞不绝口,叫工作人员一起欣赏,傅佳辞从突出重围:“让我看看!” 她看着照片,有些傻了。 成哥等她夸自己呢,等了许久,只听她感叹道:“我可真美。” 编辑接茬:“小傅就是天生做明星的料子。” 拍摄结束,杂志社实习生来催照片。 傅佳辞坐在幕布旁边的角落里卸妆,卸妆油擦在嘴巴上,嘴唇火辣辣地疼。 实习生注意到角落里的她,去饮水机前倒了杯水拿给她。 “多补补水,每天试这么多口红很容易得唇炎。” 傅佳辞闻言看过去,却是大吃一惊。 人称无处不相逢呢。 实习生握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许久,傅佳辞没有接她递来的水。 她不是故意给对方难堪——人生处处是意外,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和许月见面。 她看过赵安阳手机里许月的照片,柔柔弱弱的平凡女大学生,可以说毫不起眼,今天见到本尊,也不过如此。 若论外貌,许月是完全不能和她相提并论的。 可正是这样一个毫无亮点的女人,迷得赵安阳头晕脑昏。 赵安阳想要和她有一个家,而不是跟自己。 傅佳辞接过水杯,道了声谢,开门见山:“你认识赵安阳?” 许月脸上流露出很明显的惊讶,她样貌平凡,就连惊讶的表情都显得十分无趣。 许月问:“你是他什么人?” 傅佳辞:“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许月见来者不善,犹豫了片刻,说:“能等我下班后好好谈谈吗?” 傅佳辞扬起下巴:“行啊。” 傅佳辞在拍摄现场隔壁的咖啡厅等许月。 不到一个小时,许月就匆忙赶了过去,却又碰上傅佳辞去天台抽烟,许月又等了傅佳辞十五分钟。 傅佳辞自从做平面模特以来,每日都在脸上浓妆重彩,生活里她已经很少化妆了。 她素颜就是真实年纪的样子:十八岁,皮肤嫩的像水豆腐。 唯独一双眼睛,用它尖锐的目光从柔软的外表中突围而出。 许月见她只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裙,素面朝天也自有一种神采,不由为自己的外貌自卑了起来。 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没有在傅佳辞面前流露出自己的促狭。 “小傅是吗?”许月问,“你怎么认识安阳哥的?” 听到“安阳哥”三个字,傅佳辞心里咯噔一下。 “当过同事。”傅佳辞眼神犀利地看向许月:“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许月的嘴唇颤了颤,脸色在瞬间僵起。 她没问过,也不想要知道。 想到赵安阳,这个被爱保护着的女孩心里有了些底气,“他是做什么的不重要,我也不在乎。” -- 第18页 傅佳辞接着问:“就算他是杀人犯你也不在乎?” 许月辩解:“他不可能的。” 傅佳辞冷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男人可会骗人了。” 看着许月的脸色越来越僵,傅佳辞乘胜追击:“如果你是看上他的脸,还是尽早迷途知返吧,你和他不是能走同一条路的人。” 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女生教诲的许月,双手握成拳,又松开,再握成拳。 如此反复了几次,试图在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有一股莫名的勇气,或者说叛逆驱使着她说道:“我和他,轮不到旁人插手。” “旁人”这两个字刺痛了傅佳辞的耳朵。 傅佳辞镇定地掩饰住自己内心的躁动,轻描淡写说:“我好言相劝过了,以后出什么事,你们可别后悔。” 她拿起手机,不留情面地离开。 傅佳辞的背影显得格外冷漠和不近人情,但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这些都是装模作样而已。 许月和赵安阳之间,仿佛同她隔着一道冷冰冰的水泥墙。 她无法融入他们,硬撞,只会把自己撞个头破血流。 她只是很惋惜,赵安阳那张脸,配得上更美丽、富有的女人。 傅佳辞坐地铁回出租屋,想了一路,仍是怕赵安阳以后出事。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里面只有赵安阳的名字。 赵安阳前几天给她打电话,她接过一次,没好气地挂断以后,两人再也没联系过。 傅佳辞思考了很久,还是没打电话给赵安阳。 他没那么在乎她,她也不必把赵安阳当家人看待。 傅佳辞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决定至少等她在闵洲立足了,再回去找赵安阳。 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一震,是成哥给她发来今天拍摄的照片。 这张照片纯属抓拍,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她竟会流露出那么不像傅佳辞的神情…怎么讲,美虽然很美,但是除了美丽,那张照片里的神情,还藏着美丽之外的故事。 这不太符合她花瓶的定位。 她努力回想自己是在什么样的状态下拍成这张照片,翻来覆去地想,却仿佛失忆一般。 于是傅佳辞决定不再想了,她只需要欣赏自己的美貌就够了。 傅佳辞给成哥回微信:哥,什么时候有活再找我啊。 成哥回她:想得美。 傅佳辞:我便宜,教得快,心态好。 成哥拍过的模特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个,傅佳辞这样拍得烂还脸皮厚的倒是第一回见。 说巧不巧,成哥手头正有个活。 同行在找婚纱模特,几分钟前给他发的信息,他便顺势把傅佳辞推荐过去了。 拍摄当天,傅佳辞天还没亮就出门了,她怕穿不进衣服,早晨只喝了一小口蜂蜜水。 公交、地铁轮转着,三个小时才到拍摄地,她觉得自己有点儿贫血。 到达拍摄场地,傅佳辞硬撑着挺腰抬头,昂首挺胸走进片场和工作人员打招呼。 拍摄场地在郊区的景观花园里。拍婚纱照,四下没有遮蔽,她只能在车里换衣服。 因为是给三流婚纱店拍封面照,那件婚纱内衬都泛黄了,傅佳辞嫌脏,表面却不流露出来。 给她做妆发的小李问说:“你穿完婚纱回去赶紧洗澡,这些都是样品,平时堆在仓库里,不知道多脏呢。” 傅佳辞说:“没关系,照片看不出来就好。” 心里却说,这种十八流婚纱店早点倒闭才好。 婚纱比她想象中还要沉,穿在身上,好像背负了千斤重担,她寻思着新娘可真不好当。 同她一起拍照的男模特是个韩式美男,杀马特的刘海盖住眉目,露出一双又细又长的眼睛。 摄影师指使着他们两个摆出拍婚纱照时最经典,也最老土的那几个动作。 傅佳辞没吃早饭,状态不好,总是被批评。 摄影师急躁着喊:“女模特,你看男模特啊。” 傅佳辞百般不解:“我看他了啊。” 摄影师:“这是拍婚纱照,你入戏一点行不行?” 傅佳辞寻思,要入戏就去找专业演员,干嘛贪便宜找她这十八线小模特。 男模特有拍婚纱照的经验,他的礼貌手扶着傅佳辞的腰,小声叫他:“你就使劲看着我眼睛。” 傅佳辞使劲看着他的眼睛,男模特引导她:“看见你自己的倒影了吗?盯着你自己的倒影看,就能入戏了。” 傅佳辞按照他的话去做。 她倒是没看见自己的倒影,而是一直观察着男模特的眼影。 男模特是单眼皮,今天他眼皮有点些肿,所以涂着厚厚的棕色眼影。 看着看着,她大脑突然一阵晕,两眼发昏,整个人头重脚轻,直往下坠。 男模特及时搂住她:“你没事吧?” 傅佳辞知道自己贫血了,她咬牙坚持:“没事。” 她调整好状态,摆好姿势,使劲盯着男模特的眼睛看。她真是眼花了,眼前男模特的脸竟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也是单眼皮,不过那人的轮廓比男模特更立体,也更冷酷无情一些。 那张脸像一张白纸,表情、情绪一无所有。 傅佳辞忽然吃惊地大喊一声。 摄影师问:“怎么了?” -- 第19页 怕摄影师骂她,傅佳辞编了个借口:“好像有个动物从我脚底跑过过去了。” 摄影师被她气得半死,骂助理:“从哪找来这么不专业的模特?” 助理说:“是婚纱店那边介绍的。” 摄影师敷衍地拍了几张,打算纯靠后期修图。 傅佳辞换罢衣服,收工先走。 在地铁站买票时,在她前面排队的身影很熟悉,她走上去拍了拍那人肩膀:“你也坐地铁?” 是刚才的男模特,男模特被她突然拍肩膀,吓得流露出自然反应:“哎呀!” 傅佳辞看着他翘在空中的兰花指,眼睛眨了眨,“你是姐妹?” 男模特瞪她一眼,“你不要这么大声。” 他卸了妆,皮肤竟然比带妆时候还要白,一副软嫩无害的样子,让傅佳辞都心生怜悯。 傅佳辞环视四周,又没什么人,凭什么不让她声音大?她又小声用肯定地与其说:“是姐妹吧。” 男模特说:“我叫陈维筝。” 傅佳辞:“傅佳辞。” 陈维筝:“你坐几号线?” 傅佳辞:“十九号线。” 陈维筝甩了甩额前的头发:“顺路。” 地铁去市区有半个小时路程,傅佳辞同陈维筝两个人就平面模特的行情聊了聊,出地铁,陈维筝的家就在附近,傅佳辞则还要坐两个半小时的地铁。 陈维筝见她嘴唇苍白,想她一天没吃饭了,好心问:“要去我家吃饭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4 01:23:06~2021-02-14 23: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旺的仔 18瓶;瓜皮别看我 5瓶;笑的哪都是 2瓶;花满溪、view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佳话的佳 面对陈维筝的邀约,傅佳辞立马拒绝:“不用不用。” 陈维筝冷嗤了一声:“好像我要占你便宜呢。” 他眼神轻瞥,一副看不上傅佳辞的样子。 她摆摆手:“去就去,我会怕你?” 陈维筝一米七出头的样子,傅佳辞同他不差几公分,他身材看上去比傅佳辞还要瘦,傅佳辞才不怕陈维筝对她做些什么。 傅佳辞:“可你会做饭吗?” 陈维筝自信地一笑:“我一个人住三年了。” 傅佳辞问:“你多大?” 陈维筝:“十八。” 陈维筝和她一样大,傅佳辞把时间倒推三年,那时他们应该都是初三或高一,她问:“你十五岁就一个人住?” 陈维筝边走边说:“我没念高中,初中毕业就来闵洲打工了。” 傅佳辞“哦”了一下,跟他走进弥漫着下水道气味的弄堂里,她嫌恶地捂着鼻子,陈维筝则已经走习惯这条路。 弄堂尽头是一栋年久失修的居民楼,墙皮掉落,露出黑色钢筋。傅佳辞觉得自己住的够破了,没想到有人比她住的还要破。 陈维筝家在七楼,爬完七楼,傅佳辞已经浑身无力。她预感到房门背后是个恶臭熏天的世界,陈维筝在前面开锁,迎来的却是满眼光明。 陈维筝的房子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日光。一厅一室,客厅干净而整洁,纯白的墙面没有半点瑕疵,屋子里没有养植物,但能闻到清淡的花香。 傅佳辞问:“你自己收拾的?” 陈维筝:“自己住,可不得收拾干净点?” 傅佳辞正要进客厅,陈维筝提起一双拖鞋挡在她身前:“换拖鞋!” 傅佳辞换鞋的时候,陈维筝问:“你吃什么?” 傅佳辞说:“都吃。” 陈维筝:“那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傅佳辞点头,“行啊。” 陈维筝进了厨房,傅佳辞在不大的客厅里转了几圈,突然,她停在了白橡木书柜前。 日光直射向玻璃柜门,强反光刺向傅佳辞的眼镜。她推开滑轨柜门,身体挡住阳光,拿起不染尘埃的黑金属相框。 这是一张流溢着青春的班级合照,照片里的少年少女穿着清一色的白色校服,透过照片,仿佛闻得到肥皂的香味。 傅佳辞的视线落在站在最后一排中间的男生脸上。 不论谁看这张照片,都会第一眼看到那个人,太出众了,以至于有些格格不入。傅佳辞拿近照片,仔细辨认,确认无误,正是江岷。 那刻薄冷漠的脸,绝不会是其他人的。 原来他初中就那么高了。 初中的江岷留着和现在一样的短寸头,清爽干净,却又自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傅佳辞开始在照片上找陈维筝,找了一圈,才发现陈维筝就站在江岷旁边。 陈维筝初中时是个小平头,难怪她认不出来。但认真看,还是能辨认出来的。陈维筝初中时的样貌比现在还要温柔,皮肤比现在还要白,在江岷的身边,陈维筝看上去分外柔弱。 问道厨房里传来的泡面香味,傅佳辞把照片自然地放回去,关上柜门。 陈维筝把泡面端到茶几上,吩咐傅佳辞:“不要弄脏茶几。” 傅佳辞:“要你教我吃饭么?” 吃罢泡面,傅佳辞试探着问:“你是哪里人?” 陈维筝:“津州。” 傅佳辞:“津州?津州人跑闵洲做什么?” -- 第20页 陈维筝:“你呢?哪儿人?听你讲话也不像闵洲人。” 傅佳辞:“岷江,听过没?” 陈维筝摇了摇头。 傅佳辞:“小地方,你当然没听过。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从津州跑到闵洲呢。” 陈维筝瞪着她:“我跟你很熟吗?吃饱了赶紧走。” 傅佳辞:“没吃饱。” 陈维筝:“…” 这时陈维筝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是杂志社约拍,要一男一女,陈维筝的目光落在傅佳辞脸上:“我这正好有个女模特,我帮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陈维筝挂断电话:“你十一有空吗?有个单子。” 傅佳辞:“有空呀,有钱挣当然有空!” 陈维筝要来傅佳辞的三围信息发给对方,傅佳辞在他发信息的时候,装模作样四处走,却停在书柜跟前,她指着里面的照片,“是你初中班级合照?” 陈维筝抬眼,轻嗯了一声。 傅佳辞故意问:“哪个是你?” 陈维筝走过来,从柜子里拿出照片,指中照片里的自己:“那时候看起来很丑,是不是?” 傅佳辞:“不丑。” 她并不那么在意照片里的陈维筝,而是漫不经心地说:“你旁边这个男生还挺高的。” 陈维筝瞥了眼她:“你喜欢这样的?” 傅佳辞立马否认:“不!我不喜欢单眼皮的。” 陈维筝咕哝说:“这照片哪能看出来单眼皮还是双眼皮。” 傅佳辞:“你们初中关系很好吗?” 陈维筝:“为什么这么问?” 傅佳辞:“照片留到现在。” 陈维筝:“关系不好,只不过是我最后念书的时光,舍不得丢。” 傅佳辞本来想问陈维筝为什么不继续念书了,可一想到自己也没有继续念书。她好歹还有些同理心的,便没有继续追问。 傅佳辞坐公交回家的时候,天色渐晚,路上堵车,时走时停,她脑袋靠在车窗上,眼皮打架,没多会儿就睡着了,几时下起雨都不知道。 在津州,一场大暴雨几乎将津州大学淹没,尽管天气恶劣,晚课还是得照常上。下课后,学生一个个卷起裤脚,穿着拖鞋走在雨水里,怨声载道。 江岷习惯上完课后再自习一个小时,隔壁班的梁召司翻过桌子,跳到他旁边坐下:“今天下这么大雨,还自习呢?” 江岷:“我等雨停再回宿舍,你怎么还不走?” 梁召司:“这不在准备初中同学聚会吗?你到底去不去?” 江岷:“不去了。” 梁召司和江岷是初中同学,梁召司是初中班长,高中上体校,因为体育特长直接保送到津大,这才和江岷成了邻班同学。 江岷不去同学聚会,梁召司也能理解,江岷父亲的丑闻在津州闹得这么大,他怎么可能去初中同学聚会? 就算他去了,同学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梁召司一边核对参加同学聚会的名单,一边说:“江岷,我真没想到你会留在津州。” 更没想到他会上拒绝他的津州大。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自己说话不过脑。 江岷忽然放下笔,冷静地看着梁召司:“因为我父亲的事吗?” 梁召司:“我刚才说话了?” 江岷:“没什么可忌讳的,这是事实。” 初中时候江岷就是一副谁也瞧不起的拽样,但他家里有背景,没人敢当面说他。 梁召司那时候真正见识到男孩子之间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一群男生在背地里说江岷的时候,他都听见了。 因为江岷借他抄过作业,所以他从没参与对江岷的讨论当中。 江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不需要清楚,因为他根本不会靠近江岷。 大学意外重逢,梁召司难免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离开津州,换个地方不好吗?何必在这里遭人指点。” 江岷:“犯错的是他,不是我。” 气氛逐渐凝重,梁召司试图换个话题活跃气氛:“你们刑法三班文艺委员很正啊,什么时候给我介绍下?” 江岷:“不熟。” 梁召司“哈”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开学军训的时候人家给你告白,你把人家给吓哭了。” 江岷皱起眉头:“你听谁说的?” 梁召司:“这还用听说?学校都传疯了。” 江岷对流言蜚语向来免疫,但梁召司怕自己说错话。正当他心惊胆战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是初中班级群里发来的消息。 梁召司看到消息,脸上出现显而易见的呆滞,江岷问:“什么事?” 梁召司:“有人在闵洲看见陈维筝了。” 陈维筝,江岷回忆那个名字。 江岷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梁召司追问:“你就不好奇他过的怎么样么?” 江岷:“跟我什么关系?” 梁召司讷然,果然,江岷还是江岷,初中如此,大学仍然如此。 记忆里,但凡有考试或是比赛,江岷总是第一名,他人生仿佛只有“拿第一”这个目标,除此之外,他对一切都是漠不关心的。 一个这样的人,不畏流言,只争第一,往往心中必有缺陷。梁召司暗中下定决心,往后还是少同江岷来往。 -- 第21页 这样的人,他看不上别人的真心。 梁召司说:“我先回宿舍了,你想去初中聚会,随时告诉我。” 周末,江岷去医院接他母亲秦瑗出院。 江岷假期考了驾照,他开车时,秦瑗很吃惊:“怎么我住了个院,你都能开车了?” 江岷说:“假期方便就考了。” 秦瑗又问:“没出去旅行?” “没有,等放寒假了和你一起去。” 秦瑗侧过头看着江岷,他好像什么变化都没发生。秦瑗说:“我得赶紧回公司,再不去得被踢出来了。” 江岷嘴角动了动,把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秦瑗笑着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反骨:“你不用等我,你想去哪里就和同学一起去,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的。” 江岷因秦瑗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有些扭捏,从他小学期,秦瑗就一直在忙工作,她很少着家,母子之间的关系谈不上疏远,也毫不亲密。 秦瑗问了问他这三个月的事,除了赵安阳和那个疯女人,其它江岷都如实相告。母子心照不宣,谁也不提起他父亲的丑事。 毕竟要向前走,哪能老被过去的事拦着? 前方路口红灯,江岷停下车,对母亲说:“妈,国庆放假我想去趟闵洲。” 闵洲。 傅佳辞唯一的爱好是逛商场,虽然买不起,但是她喜欢试穿各种好看的裙子,好像那些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就会短暂地属于她。 她今天走进闵洲地标性商场,因为是工作日,商场格外冷清。傅佳辞一眼看中橱柜模特身上的一件柠檬黄色的连衣裙,她知道自己穿会很好看的。 她又看了眼旁边标牌上的价格,面不红心不跳地走近店铺里,同售货员要她的尺码。 她穿小码,橱柜模特身上的事大码,售货员去衣架找了找,发现那件衣服没有傅佳辞能穿的码了。 她正和傅佳辞致歉时,一个穿着同款裙子的身影从试衣间走出来。 傅佳辞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问售货员:“她身上是S码吗?” 售货员有些为难,她清楚傅佳辞想试这间裙子,可现在穿着那件裙子的人,是她们家的会员。 傅佳辞双手环抱,走向镜子前,审视着镜子里穿柠檬黄裙子的女人。 那个女人二十五岁左右的样子,五官精致,妆容也很精致,她身上有淡淡的柠檬香,那件黄色连衣裙仿佛为她量身定做。 傅佳辞吃味地说:“挺好看的。” 女人大方地微笑:“谢谢。” 傅佳辞又盯了一阵,等她脱下那件裙子,让自己去试。 女人对售货员说:“这件我要了。” 傅佳辞没让自己的失落流露出来,她甩头离开,转去逛别家店了。逛到小腿酸涩,便又寻找可以休息的咖啡馆。 一间安静的花园咖啡厅开在商场顶楼,傅佳辞被店里的繁花似锦吸引,三张玻璃桌分布在花丛之中,她走进店里,走向最里的沙发。 她点了杯红茶,等了十分钟,茶仍未泡好。傅佳辞正打算叫服务员过来,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这是你的红茶。” 声音似曾相识,傅佳辞转过头,见那端着红茶托盘的女人,正是买走她心仪的黄色裙子的女人。 傅佳辞腹诽,同是漂亮女人,怎么命运却如此不同呢? 凭什么人家买得起漂亮裙子,开得起花园咖啡店,自己只能眼睁睁地嫉妒。 一朵黄玫瑰和红茶杯被一起放在傅佳辞面前。 女人说:“我抢先买了你看中的裙子,这朵花送给你,当做致歉。” 傅佳辞:“你没有买那件裙子,我也买不起。” 她拿起那支蓝色玫瑰,放在眼前瞧了几眼:“是你们店里最好看的花吗?” 女人被她问住,傅佳辞见她语塞,笑道:“开玩笑呢。你是老板?” 女人点头:“嗯,我是这家花园咖啡店的老板,康海云,你叫我康姐就好。” “傅佳辞。”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傅佳辞礼貌地笑了笑。 康海云问她:“你是学生?” 傅佳辞:“不是,打工妹。” 康海云:“我这里正在招人,有兴趣吗?” 傅佳辞:“我有工作的。” 康海云:“你这么漂亮,是模特吗?” 被漂亮的同性夸漂亮,傅佳辞虚荣地微笑说:“平面模特。” 康海云:“我的店一直开着,你要是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傅佳辞质疑道:“你都不问问我什么来历?” 康海云笑道:“这么一个大美人放在我店里,还怕没生意?” 傅佳辞抿了口红茶:“我会考虑的。” 康海云又问:“傅佳辞,哪个佳辞?” “佳话的佳,辞海的辞。” 康海云细品她的名字:“佳辞…”她声音温柔,念出傅佳辞的名字,像一段婉转低吟,“真是个好名字,你父母一定是满怀爱意,为你取这个名字的。” 傅佳辞冷笑了声,“你猜错了,正好相反。” 作者有话要说: 傅佳辞跟单眼皮过不去了… 也替她的单一的审美捉急呢。感谢在2021-02-14 23:52:50~2021-02-15 18:2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方有嘉木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22页 第10章 混不下去了 津州到闵洲坐飞机两个小时,江岷背着包下了飞机,闵洲机场同过年时候一样热闹,他被一个旅游团队挤上了开往市区的大巴。 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 今天是十月三号。 傅佳辞和陈维筝前往拍摄地点。这次拍摄的主题较为敏感,拍摄地在酒店里。 傅佳辞乘坐的公交在内环碰到旅行大巴车,交通乱作一团,傅佳辞着急地下车,沿着车道飞奔下高架,打车前往拍摄地。 半小时后,内环的交通才疏散开,江岷在车上睡过一觉后,旅行大巴终于前进了百米距离。坐在他旁边的阿姨见他醒来,冲他讲:“闵洲的交通哦比津州还差,乱七八糟,刚还有人在高架上跑呢。” 江岷礼貌地听着,偶尔点头回应。 他打开手机,在备忘录里找到地点。 等旅游大巴在市中心下车,还得再坐一小时大巴前往郊区,天色已经不早了,他估计到达郊区就天黑了。 傅佳辞这一路都觉得很奇怪。 她迟到这么久,拍摄片场没人催她,陈维筝也没有,她有点担心这是个骗局,毕竟酒店是封闭环境,她是女孩,防人之心不可无。 路过超市,傅佳辞转头进去,直接前往刀具附近买了把袖珍的水果刀。她和赵安阳跑了一年江湖,做事总是多留一个心眼。 因是国庆假期,酒店比平时热闹,大堂里的旅行团吵吵嚷嚷,各地口音都有。 傅佳辞打电话给陈维筝,无人接通,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肯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打算不拍了,出来混口饭而已,她可不想出事。 她刚走出酒店大门,却又折返回去。她担心陈维筝,他那小身板和奇怪的性格,最招人欺负。 傅佳辞找到拍摄的房号,走廊的安静同大厅的喧嚷完全是两个世界。 拍摄的房间在走廊尽头,听说酒店尽头的房间晦气,住客一般都会避开,所以这房间会廉价租给一些过来拍照的摄影师。 傅佳辞拍门,又喊陈维筝的名字,无人应答,房门隔音效果极好,她几乎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傅佳辞的心越跳越快,眼皮也跳,她那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的直觉向来准到不可思议。 忽然,有金属坠地的乒乓声从门内传来。咔一声,房门由内打开,一个穿着浴巾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傅佳辞面前,傅佳辞举起手中的水果刀,直对着那个男人,逼他往里走。 客房里,桌椅凌乱摆放着,陈维筝上身□□地被绑在床头。 男人边往后退,边对傅佳辞说:“臭□□你把刀放下。” 傅佳辞知道他在故意激怒自己,而后伺机反杀呢。她是怕的,可这样的情形不容许她害怕,她大声道:“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已经报警了,你要么自己离开,要么等警察过来。” 男人摸了摸下巴:“你是这小白脸什么人?姘头?知道他是个受吗?” 陈维筝听到这句话,如受大辱,脸部瞬间通红,他挣扎了几下,手腕磨破,还是没能挣脱束缚着他的尼龙绳。 江岷下了公交,寂静的黑夜将他包围,郊区夜里没灯,商铺也没得开门,他拦住一个出门倒垃圾的女人,问他地址上的居民楼在哪,女人指着对面的黑弄堂:“走到头就是。” “谢谢。” 女人借着屋子里透出来的光,端详江岷的外貌,忽然微笑道:“帅哥,生意做不?国庆节,给你打个折。” 江岷冷眼瞥她:“不用,我赶时间。” 女人见他没意向,也不缠着,不做生意,那便好好休息。 江岷走入夜色浓稠的弄堂,下水道的味道扑鼻而来,他掩住鼻子,拿手电照亮路,脚下尽是水坑和动物粪便。走了约十分钟,一栋陈旧的居民楼封住这条弄堂。 根据手头的信息,陈维筝住在7楼的阁楼。 他原本心中存疑,陈维筝有洁癖,怎么会住在这么脏的地方。到达七楼,只有一间,整个楼梯间被打扫地十分干净,不染尘埃,房门前挂着一个日式挂帘,江岷这才确定,陈维筝确实住在这里。 他摁了门铃,不出声,便又敲门,敲几遍,无人来开。 六楼的大妈听不下去,打开门,冲上面喊道:“小陈中午就出门了,没回来,家里没人,你敲门也是白敲。” 江岷背靠在房门上,他身心皆有些疲惫。打开背包,拿出矿泉水和面包,却没有食欲。书包里还有半包烟,他抽出一根烟,去摸口袋里的打火机,口袋空空的,他这才记得打火机被机场安检收走了。 他决定不等了,原本就不是该浪费时间的事。 他直接在手机上买了连夜回津州的火车,又打电话给出租车公司,叫车去火车站。 酒店。 傅佳辞握着水果刀的手在颤抖,对方用邪祟的眼神看向她:“你也是个好货色,要不然一起玩?” 傅佳辞悬空的右手臂渐渐无力,眼看她要松开手中的水果刀了,男人朝她扑上来,正是这时,傅佳辞左手迅速抄起身后桌子上的红酒瓶,朝对方脑袋砸上去。 男人被砸了一记,玻璃渣扎进他额头皮肤里,血水沿他眼角流下,还来不及发怒,便腿脚不稳地瘫在一旁。 傅佳辞抬脚朝他裆下狠狠踹去,骂道:“死变态,你妈知道她怀胎十月结果生了个垃圾么?” -- 第23页 她立马拿水果刀划开束缚陈维筝的绳子,并将衣服扔在他□□消瘦的身上。 仓促一瞥,足矣让他看清陈维筝的身体。 陈维筝身上很白,白白一层皮包着骨头,没有丝毫力量感,明明是个男人,反倒像是脆弱易碎的陶瓷。 令傅佳辞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手臂上一道道疤痕。 陈维筝很快穿上衣服,拉着傅佳辞:“快走。” 傅佳辞反应过来:“不报警?” 陈维筝:“报什么警,这事闹大了,吃亏的只有咱俩。” 两人匆匆离开酒店,打车回陈维筝的家。 出租车上,陈维筝沮丧道:“这下完蛋了,你砸的是圈子里的人,事情传出去,咱俩再也混不下去了。” 傅佳辞不以为然:“中国这么大,又不是闵洲才有模特圈的。大不了换个地方,我还嫌闵洲交通差呢。” 一向安静的陈维筝突然发怒:“你知道我多辛苦才在这里立足?凭什么要我走?” 傅佳辞:“你爱走不走。” 陈维筝只是冷笑了一声。 车程很长,傅佳辞有些无聊。她砸了人,最害怕的是她自己,她怕遭到对方打击报复,自己真的在闵洲混不下去。 她想聊天来缓解内心的不安,便问陈维筝:“你胳膊上的伤疤怎么回事?” 陈维筝看向窗外,车水马龙,霓虹闪烁,虽然他来这里三年了,可这里的热闹全和他无关。 他无法参与别人的热闹,也忘不掉旧的故事。 “自己割的。” 傅佳辞惊了——要多狠心,才能对自己下的了手? “是为了那个自私自利的混蛋,现在想起来,真不值。这些疤,就当是教训。” 傅佳辞耳朵竖起,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陈维筝却陷入了沉默。 回到陈维筝家,陈维筝手腕受伤,无法开门,傅佳辞拿钥匙开门。房门被推开,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二人同时低头,只见是一张银行卡。 傅佳辞纳闷道:“不会有小偷偷了你的东西,然后良心发现了吧。” 陈维筝的声音颤抖着:“是…是江岷的卡。” 卡背后的签名龙飞凤舞,傅佳辞完全没认出是“江岷”两个字。 她不知该用人生何处不相逢来形容江岷,还是要用阴魂不散四个字。 好像那个台风入境的夜晚,让她注定要遇到江岷,后来她来到闵洲,却又碰到陈维筝,这一切都由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 陈维筝忽然冲下楼,用手掌拍打楼下人家的房门,楼下大妈骂骂咧咧来开门:“要死咯,大半夜,鬼敲门哦!” 陈维筝不等她骂完,直接打断她,问道:“今天有人来过我家吗?” 大妈回忆着:“是,有个小伙子来过,好帅的。” 陈维筝问:“他几时走的?” “走了有半个小时了。” 陈维筝挫败地瘫靠在墙面,然而,谁也比不过傅佳辞吃惊。 她似乎有些明白为她这么美,江岷却那么讨厌她…原来是取向的问题。 傅佳辞也瞬间觉得恶心了起来,自己的第一次,怎么能跟一个根本没可能喜欢她的人睡了呢?真是越想越恶心,如同一只苍蝇在她嗓子里飞来飞去,却吐不出来。 傅佳辞冷着脸说:“先回家。” 陈维筝回去以后,呆如木桩地坐在沙发上,傅佳辞给他倒了杯热水,等热水变温、再变冷,陈维筝也没有喝。 傅佳辞拿来书柜里那张属于陈维筝和江岷的初中合照,她指向江岷:“是这个人?” 陈维筝:“你怎么知道?” 傅佳辞撒谎说:“看得出他是你们班最帅的咯。” 陈维筝从傅佳辞手中接过照片,良久地注视着。 他声音很小,不知是在跟傅佳辞讲话,还是自言自语。 但傅佳辞的耳朵对别人的八卦向来灵敏。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有人可以天生自私,天生就坏。我们是初中同学…他什么都要拿第一,考试也要第一,体育也要第一,钢琴比赛也要第一。” 傅佳辞寻思,难怪人家是高考省状元。 陈维筝又说:“初三的时候,我留长头发,被孤立,班主任逼我剃掉头发,大家看到我像看到怪物,每个人都说我是同性恋,只有他肯帮我,和我讲话,帮我纠正错题,放学和我一起走。我以为他在保护我,尽管所有人都劝我离他远一点,我不在乎。中考前他妈妈带着班主任找我,她们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可我没有病,我只是比别人更早地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不想影响他,于是暂时休学。中考后,他依然是全省第一,可我去找他,他却再也不见我了。我最后一次见江岷,在学校的操场,他向我坦白,因为学校里总有女生骚扰他,他不胜其烦,所以利用我摆脱那些女生的骚扰罢了。” 随着陈维筝的叙事,傅佳辞的心如过山车,忽上忽下。 陈维筝想起往事,到底是没有完全释怀。 “他妈妈,还有班主任都不知道,他才是有病的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妄想利用所有人,这才是他。” 傅佳辞:“所以你为了他自残?” “中考后,他一天不见我,我就用剪刀在胳膊上划一刀,是不是很傻?” 傅佳辞想到,如果自己是陈维筝,杀了江岷的心都有。 -- 第24页 她中肯地评价:“你很善良。” 陈维筝睁大眼,眼神泪汪汪的。傅佳辞坐在落地灯的光晕范围内,暖黄的光打在她身上,中和掉她身上冷艳的气质,她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傅佳辞说:“是那些人不对,他们用偏见待人,江岷更利用这种偏见去伤害你,是他们的错,你却为他们承担了后果。” “如果你是当时的我,会怎么做?” 如果她是陈维筝,被人利用——那当然是搞得对方鸡犬不宁了。 傅佳辞说:“我会和你做出同样的选择。” 陈维筝似乎知道傅佳辞在骗他,可他接受了这个善意的谎言。 尽管是谎言,却是他接受过为数不多的善意。 傅佳辞盯着茶几上那张银行卡,忽然说道:“也许他也不是个坏人,只是…” 当她意识到她在给江岷找借口,立马转了口风:“这样的人,以后最好不要有交集啦。” 这样的人,真的是个坏人吗? 傅佳辞试着回想青溪县的三天,才过去两个多月,她竟然就记不清了。 当她回头时,只看见一片雾海。 而那个叫做江岷的人站在雾海当中。 若想要触达他,穿越冰冷刺骨的雾海,是唯一的路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16 11:29:21~2021-02-16 23:3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ejaL 2瓶;花满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她不冷漠 傅佳辞同陈维筝那日在酒店闯祸,惹得是摄影圈的颇有资历的人,那人的一句话,让陈维筝和傅佳辞再也没接到过工作。 傅佳辞没料到自己还没混出名声就被封杀了,她很恼火,打电话问成哥该怎么办。 成哥正在大排档吃宵夜,他一手端着啤酒,一手握手机,“能怎么办?两条路,要么去赔礼道歉,要么滚出圈。” 傅佳辞:“凭什么我滚?不怕你们圈子损失惨重吗?” 成哥大笑出声:“傅佳辞,你以为你谁啊?现在整个杂志圈都知道你砸了威哥,还被你撞破人家的癖好,别说封杀你,杀了你都有可能的。” 听到“杀了你”三个字,傅佳辞脊背一凉。 她原本还带着开玩笑的娇嗔,现在脸色变了,声音也立刻变得冷峻严肃:“不给我活路是吗?行,大不了玉石俱焚。” 成哥喝多了,当她开玩笑罢了。傅佳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二十岁不到,拿什么跟人家混圈二十多年的摄影师玉石俱焚? 成哥好言相劝:“年轻人,社会就是这样,以后吃亏的地方多了去了,难不成你每吃亏一次,就玉石俱焚一次?” 滴滴滴——占线的声音打断了成哥的话。 傅佳辞接到陈维筝的电话,迅速打车去郊区陈维筝家里。陈维筝家的门锁有被撬开的痕迹,洁白的墙面上被用红色油漆画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陈维筝脸色惨白地坐在沙发上,大脑陷入空白。傅佳辞猜想他害怕了,试着用玩笑缓解他的压力:“不愧是玩艺术的哦,骷髅头画的挺好。” 傅佳辞觉得自己的玩笑挺好笑的,可陈维筝没有笑。他像是中邪了,一动不动地,浑身上下只有半点动静——他的嘴唇在发抖。 傅佳辞用手指戳戳他的肩:“喂,你不会被吓惨了吧?” 陈维筝嗫嚅道:“完了。” 傅佳辞:“什么完了?”陈维筝:“什么都完了…” 傅佳辞黑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只听陈维筝无力地说道:“三年,我花了三年时间才闵洲立足,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稳定的生活。” 傅佳辞道:“全国又不止闵洲一个城市,你可以去别的地方。” “凭什么要我走?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每次都要我走?” 傅佳辞说:“因为软弱,因为无能,所以每次都是你走,明不明白?” “三年前…”陈维筝忽然说起以前,“现在的情况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为什么这样的事总会发生在我身上?就因为我是少数人,就活该受诽谤、受欺辱?” 陈维筝回忆起三年前的一幕幕,初中学校是个封闭的小圈子,有关他的谣言,在那个圈子里回荡不断。 无知的孩子们理所当然地把恶毒的话语,当做学习生涯的点缀。他们添油加醋地向外人谈起自己班里有个同性恋,仿佛那会令他们的生活变得与众不同。 人们是如此渴望成为独特的少数人,却又无所顾忌地去伤害那些真正的少数人。 陈维筝想起他被强行剪短的头发、被扯下的耳环、被剪成破布的紧身牛仔裤。尽管他的外表完好了,内心的破碎却永远无法缝补。 他想起那□□他扑过来的男人,他用最肮脏的语言侮辱自己,可他没有任何反驳的力量。 他敏感的内心世界被一击即碎。 傅佳辞陷入僵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维筝。她的视线尴尬地环视了一周,最后落在了书柜里那张相片上。 相片里,站在江岷身旁的陈维筝是开朗乐观的。 傅佳辞说:“那个混蛋,不是给了你银行卡吗?你拿着那笔钱,可以换个城市很好的生活。也许上天注定他这个时候出现,就是为了帮你度过这个难关的。” -- 第25页 陈维筝不为所动,傅佳辞说:“逃避也是需要勇气的。” 提起江岷送来的银行卡,傅佳辞问:“卡里多少钱?” “五万。” 傅佳辞倒吸一口冷气,惊讶道:“他那么有钱?” 陈维筝说:“我跟他提起过,我要攒够五万块钱去找我妈。” 傅佳辞觉得真是不公平,明明大家一样的年纪,怎么人家就生在了有钱人家,自己就是个穷鬼。 陈维筝说:“他父亲是学术界大佬,母亲是集团高管,从不缺钱。” 傅佳辞:“你最近别住这里了,估计他们还会骚扰你。不管是要留在这里还是去别的地方,这段日子先去外地避避风头吧。” 陈维筝问:“那你呢?” 傅佳辞冲他抛个媚眼:“这么担心我,是被我掰直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傅佳辞:“开玩笑犯法吗?” 陈维筝:“你真是个疯女人。” 傅佳辞离开,陈维筝则是盯着一屋子的狼藉陷入沉思。他卷起袖子,左臂上布满刺目的伤痕,那些伤痕似乎正在耀武扬威地嘲笑他的懦弱。 碰到难事,他除了自我伤害,什么都不会。 他想要去这一切的源头看一看,为何他作为一个受害者,却要像过街老鼠一样生活着。 这一秒下定了决心,下一秒,陈维筝用手机的订票软件订了一张前往津州的火车票。 津州大学。 周五晚上,江岷正在上法理课。 整个教室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氛,下课铃一响,讲课的教授收声,阶梯教室骤然寂静。从教室外上厕所回来的同学大喊:“江岷,有人找你”,声音击破寂静,教室里的学生们又在窸窸窣窣猜测是哪个女生来找江岷了。 江岷合上书,走出教室。 学校的走廊里,灯光很亮,在强烈的照明之下,没有任何阴影可以存在。 陈维筝站在角落里,脸色苍白,江岷一眼辨认出他,他走到陈维筝面前,发现陈维筝没怎么长个,还是那么矮,尤其在他面前总是流露出需要被照顾的样子。 江岷说:“去外面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陈维筝却说:“我没有不方便。” 江岷说:“我不方便。” 陈维筝讥笑道:“你还是这么自私的人呐。” 江岷不多做理会,他直接转身去教室里取书包,然后一路走向停车场。江岷开着一辆黑色的路虎,在停车场停着的一众清贫汽车里,他的车格外招摇。 陈维筝做上副驾驶,讽刺他:“你爸的事闹得那么大,你却在他的学校里这么招摇,果然,没什么事能伤到你。” 江岷反问:“他的事是我造成的么?我是堂堂正正考进这里的,凭什么要因为他的事抬不起头?” 江岷的话听起来是没有错,可大多数人都不会像他这般坦荡的——因为大多数人都有道德感,而他没有。 陈维筝面对江岷,仍是会恨,仍是会怕,仍是想要逃避。 可是傅佳辞说,因为他软弱,所以才会有逃避的念头。而往往,人们都会把所有的过错归结于逃避的人。 他来找江岷了,他要把江岷的过错都还给江岷。 陈维筝从皮夹克的内兜里取出那张有江岷签字的银行卡:“江岷,我要你的道歉,不要你的钱。” 江岷说:“我在开车,不能分心,稍后再说。” 陈维筝:“我不想浪费你时间,也没有时间可以和你浪费。” 江岷皱了皱眉,打转向把车停到路边。 树叶在街灯的照射下,向车窗投下巨大的黑影,像黑夜里的一只巨兽,它正好包围着江岷。 陈维筝说:“江岷,你知道你是很自私的人吗?” 江岷嗯了一声,他自然比所有人都了解他自己。 他是个完美的利己主义,仅此而已。 陈维筝:“你欠我一声道歉。” 江岷敷衍道:“对不起。” “可真不走心。在你眼里,我们都只是浪费你生命的存在,是不是?” 江岷无可否认,但他猜想陈维筝消失三年多,突然回来找他一定是有别的诱因的。 他很了解陈维筝,陈维筝是一个逃避上瘾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事发生,他决计不会回来找他。他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江岷敏锐的直觉更让陈维筝感到悲哀——他是个对外界信息很敏感的人,这样的他,三年前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行为对自己造成了伤害? 答案只有一个。 他明知道会造成伤害,可他还是去做了,因为他根本不不在乎别人。 陈维筝认清了事实以后,瞬间清醒过来:江岷是不会真心道歉的,他是个没有真心的人。 “江岷,我遇到困难了。三年前我因为你离开津州,前往闵洲的,现在我在闵洲遇到了困难,只要你能帮我摆平,让我能留在闵洲,我再也不回津州打扰你了。” 江岷冷笑一声:“陈维筝,你真以为我无所不能了?” 陈维筝:“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无所不能,所以才对别人都不屑一顾的?” 江岷:“你高估我了。” “我不是高估你,我是在威胁你。江岷,你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清楚。你身上已经背负着你爸的丑闻了,我不介意再让你背负多一条流言蜚语。你应该清楚,用一己之力去对抗人言可畏,有多困难。” -- 第26页 良久,江岷才发出一声轻笑:“陈维筝,长出息了。” “人要想活得好,就得学会利用别人,江岷,这是我从你身上学到的。” 江岷默声,随着树影摇晃,他的侧脸时而陷入黑暗,时而坠入光明。 陈维筝看不清他的样子,也从没看清过他的样子。 “陈维筝,我帮你这次,以后别再找我了。” 江岷一开口,就占据所有上风。陈维筝的目光局促,狭窄的车里,不知该看向何处。 江岷仍是和以前一个样子,陈维筝以为,他父亲的丑闻会让他发生变化。 没有,没有变化,仍是无比自私、无比冷漠。 回忆不断在他脑海里闪现,那是一些不连贯的画面。最深刻的一幕,是他留到肩膀的长发被班主任那剪刀剪成乱七八糟的发茬,班里的同学看他的眼神,又如看一个怪物,又如看一个陷入绝境的小动物。 唯独江岷走出来,问他:“放学后要去理发店修理一下吗?” 那天放学的路上,陈维筝问他:“我是不是像个怪物?” 江岷说:“不像。” 陈维筝解释:“我说,长头发的时候。” 江岷说:“也不像,只要是你自己喜欢的样子,别人就没资格来批判。” 陈维筝用了三年,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只要是自己喜欢的样子,别人就无法批判”,这看似动听的话,如同用蜜糖包裹的刀,糖衣的外表之下,是不顾旁人的自我、自私。 江岷把这句话诠释地淋漓尽致。 江岷和陈维筝搭乘夜火车去闵洲,见江岷走得毫无牵挂,陈维筝问:“不用通知你妈?” 江岷说:“不用。” 火车没买到卧铺,只有硬座,江岷和陈维筝面对面而坐,江岷不想面对陈维筝,他一上车就闭眼,但火车走走停停,十几分钟就停一下,乘客上上下下的,他无法入睡。 江岷曲起腿,支起上身,问陈维筝:“你确定那个叫威哥的能拿钱摆平?” 陈维筝说:“他无非欺负我在闵洲无钱无势,无亲无故,他知道我在闵洲有认识别的人,以后就不会为难我了,这些人,最认钱了。” 清晨抵达闵洲,二人在车站吃了早餐,江岷没有要多留在闵洲的计划,他只有一个周末的时间。陈维筝还在吃米粉,江岷已经在手机上查看今晚回津州的机票了。 陈维筝内心极度敏感,在他看来,江岷的举动无非是想赶快摆脱他。 江岷叫陈维筝找个地方约威哥出来,陈维筝思索了一阵,说:“有些事在外面说,被人听到了不好。” 江岷理解,陈维筝最惧怕别人的目光。 陈维筝说:“我会打电话好好跟他说,让他上我家,他要是不同意讲和,万一要闹事,咱们就报警。” 江岷笑了:“他要是带着专业打手来,咱们还有空报警吗?” 陈维筝说:“我在这里有个朋友,她…她也许能帮我们。” 江岷觉得稀奇:“什么朋友?” 陈维筝不是大众所能接受的样子,他也从来瞧不上跟别人做朋友,从陈维筝口中听到朋友二字,江岷觉得很不寻常。 陈维筝:“她和你们都不一样。” 江岷:“是吗?” 陈维筝:“她不冷漠。” 江岷眉头紧了紧,舒尔松开,他眼里含几分戏谑看向陈维筝:“陈维筝,既然你认为我是个冷漠的人,为什么还要找我帮你?” 陈维筝:“因为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惹上关系。” 陈维筝约威哥下午去他家见面,因威哥那边有事,又把见面时间挪到了晚上。 等到七八点,天越来越暗,江岷听着楼下一家吵吵嚷嚷的动静,心情颇是烦躁。他问陈维筝:“有烟吗?” 陈维筝:“你什么时候染上烟瘾的?” 在男人心中,第一根烟往往被赋予成年礼的含义。 陈维筝记得江岷洁身自好,他一向如同被实验室里的标本,不染一尘。 江岷说:“周围人都抽。” 陈维筝:“你可不是会被别人影响的人。” 江岷:“你真有那么了解我吗? 陈维筝被江岷一句话问得发怵。他看了眼挂表,倏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去买烟,你稍等。” 陈维筝拿起挂在沙发背上的风衣外套,穿上运动鞋离开。 穿过长长窄窄的巷子,一辆黄色出租车正闪着车灯在等他。 陈维筝上车后,司机跟他确认:“是去机场吗?” 陈维筝说:“是,赶时间,快点。” 等车子开动,陈维筝拨通电话,电话那头立马接通,不等对方开口,陈维筝先说:“威哥,迟迟不来是怕了吗?”电话那头,威哥如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你混蛋儿子敢跟老子叫嚣,今天就让你看看闵洲谁说了算。” 陈维筝说:“你有你的地头蛇的权势,我也有我的帮手,文的解决不了,那咱们就只能动武了。” 说完,陈维筝直接将电话关机。 “嘀——您所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傅佳辞第三次拨打陈维筝电话,得到的都是关机回复。她在宿舍里踱来踱去,室友嫌她碍事,碎碎念了一句,傅佳辞立马回怼:“这是你家地吗?喜欢的话,别睡床了躺地上啊。” -- 第27页 室友说不过傅佳辞,气得拉上床帘,眼不见为净。 傅佳辞越想越恐慌,她担心威哥又要找陈维筝报复,万一绑架了陈维筝呢?毕竟当初是她砸了威哥的,她不能对陈维筝坐视不理。 傅佳辞穿上外套,迅速出门打车前往陈维筝家里。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近5k字的一章…下次还是拆成两章发吧 第12章 救他之恩 一伙人急冲冲上楼,踩出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敲门声激烈,江岷透过猫眼,看到外面是一行流里流气的人。他心脏在这时微微紧缩,却还是很快调整好呼吸,开了门。 门一开,威哥朝屋里忘了几眼,问:“陈维筝呢?” 江岷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被陈维筝摆了一道。 这个时候,不论他说知道还是不知道,都难以摆脱这伙人。他不假思索说:“他不在,我是他朋友。” 威哥横眼看他,没料江岷却十分镇定,对他的目光毫不避讳。 他意识到江岷或许不是个好招惹的人,对自己一行人发话:“陈维筝不在,给我打这小子,我看是我弟兄们拳头硬还是你嘴硬。” 江岷来不及解释什么,一拳已经向他砸过来,他闪开了这一拳,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几下后就被制服住,有人拿皮鞋后跟踹他肋骨,那一脚下来前,他用全身力气挣开几人的桎梏。 真脏,这些人。 对方加起来有八个人,对付他绰绰有余。 江岷的胃部受了一拳,他倒在沙发上,难以着力起身。见他顽强,迟迟没开口求饶,威哥给他身旁身高一米九,体格威猛的打手使眼色,打手挥着拳上前。 同时,江岷的手在这些人的视线盲区里,摸寻到沙发缝里藏起来的水果刀。 他的眼镜在之前被打到了地上,视线模糊,只看到一个黑影向他靠近。 他的目光对上对方打手的目光,那打手见他微眯眼睛,便以为那是挑衅的目光,正欲出手,只听门口传来一声刺耳尖锐的叫声。 那是女人的叫声,男人绝对发不出那么尖锐的声音。 所有人同时看向门口。 一个画着烟熏妆,穿着紧身牛仔裤,马丁靴,黑色小皮衣的女人站在那里,她一手指向屋里,另一手举着手机,高分贝呐喊:“我报警了!” 她站的位置离江岷不近,但是那头浓密似海藻的长发,还有声音,他都似曾相识。 他不用看清她,就知道,是青溪那个叫傅什么辞的女人。 傅佳辞控制不住手的颤抖,她慌张地拨110,有两个人扑上前来夺她手机。傅佳辞学过一点点格斗防身,但她清楚对付这些人,自己就像只不起眼的小鸡,硬来不是办法。 她只能通过不断喊叫惊醒邻里。 忽然,警笛急促地声响盖住她的尖叫。 傅佳辞一头雾水,她琢磨着自己明明还没有拨通110呢。 听到警笛声,威哥一行人也慌张了,他们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是教训一下陈维筝等人,并不想牵扯到法律,焦头烂额的时候,警察已经上楼包围了他们。 看到人民警察,傅佳辞长呼一口气,自从她离家出走以后,第一次看到警察是感到安心,而非害怕。 警察迅速掌握现场情况,辅警掺扶起江岷,问他:“有没有事?” 江岷说:“头有点疼。” 一个年长的警察有条不紊地组织现场:“小赵,先送伤者去医院检查。小韩,给目击证人做口供。” 江岷被辅警带去医院,傅佳辞瘫坐在沙发上,她屁股被硌到,条件反射跳起来,捞起硌着她的东西,原来是一副眼镜。 傅佳辞冲走到门口的辅警喊道:“小赵!江…受害者的眼镜!他离了眼镜就是瞎子!” 傅佳辞这么一吼,原本严肃的气氛轻松了起来。 她做口供时添油加醋地把他们同威哥的恩怨诉说一通。 小韩问:“伤者是陈维筝?” 傅佳辞:“不是,刚才被打的是江岷。” 小韩问:“江岷和陈维筝是什么关系?” 傅佳辞想都没想:“他俩以前一对。” 警察们:“…” 见傅佳辞满口跑火车,一个有多年审讯经验的年长警察推开小韩,自己来问傅佳辞,“陈维筝呢?” 陈维筝呢? 傅佳辞也不知道。 警察押解着威哥等人离开后,傅佳辞又给陈维筝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至此,傅佳辞终于相信是陈维筝故意给江岷下套了。 傅佳辞手机铃响了,她以为是陈维筝的电话,接通后,却是那个叫小赵的警察。 “江岷是轻微脑震荡,我得回拿他口供回警局,你最好来医院照看他。” 傅佳辞:“啊?” 警察才不管她和江岷是什么关系,只想赶紧下班。 当初在青溪县,傅佳辞认为她和江岷,应该是露水情缘,一生不相逢的关系。 谁料这才过了两个多月,就又撞见了。 大半夜的,她也很困了。她先回宿舍睡了一觉,第二天才记得警察的吩咐,不情不愿地打车去医院,医院门口有卖果篮的,她问过价格,最后只拿了一个梨。 分梨是分离的谐音,她猜想江岷也不想见再见到她的,于是把梨揣进兜里,慢悠悠走向医院。 -- 第28页 江岷被安排在八人间的病房里,傅佳辞巡视了眼病房,病房里只有三张床有人。她找不到开场白,便说:“看来这个季节得病的人挺少的。” 江岷说:“今天早晨才有两个转去重症。” 傅佳辞说:“给你买了梨,吃梨吧。” 江岷:“有早饭么?” 傅佳辞:“你给钱,我去买。” 十一点了,江岷一直空腹,确实饿了。 病房里衣架挂着江岷的外衣,傅佳辞认得,她直接去江岷口袋里掏钱包,江岷要下床阻止,稍一动弹就头晕,他只好嘱咐傅佳辞:“我不能吃辛辣刺激的。” 傅佳辞小声咕哝:“管你爱吃什么。” 她刚咕哝完,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从江岷旁边的病床被子下钻出来:“美女,带跟烟不?” 傅佳辞:“去问你主治医生!” 傅佳辞也不清楚脑震荡病人要不要忌口,她在百度上搜索过,没查出个所以然。 医院对面是一排小餐馆,她直接走入最近的一家。 餐馆里来吃饭的多是病人家属,这个时间点,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店里冷冷清清。 店老板问:“美女,吃什么?” 傅佳辞:“打包一份脑震荡病人能吃的。” 店老板发懵,脑震荡病人能吃的是什么呢?最近生意冷清,怕错过这一单生意,老板不懂装懂说:“那就吃清淡的。” 傅佳辞:“对,病人都要吃清淡的。” 最后,她打包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回去。 傅佳辞到了病房,江岷旁边那个秃头病人又探出头,贼眉鼠眼打量着她,然后笃定地对江岷说:“女朋友也太正了。” 傅佳辞横他一眼:“我是他表姐。” 一声讥笑从江岷嗓子里挤出。 傅佳辞听到,朝江岷脑袋上拍了一下:“少阴阳怪气了。” 江岷的轻微脑震荡险些被她拍成重度。 江岷把病床的餐桌板支起,打开食物包装盒,他舀了勺粥喝下去,味道说不出好,倒也没什么能挑剔的。 傅佳辞不顾他还在吃饭,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审问般地问他:“陈维筝呢?” 江岷侧过头:“你问我?” 江岷的样貌过于冷峻,傅佳辞被他看得心底发凉。 江岷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率先解释:“我可没有跟他串通,我压根不知道他认识你。” 江岷淡淡地说:“我也没想到你们认识。” 傅佳辞:“好歹我也救你一命了,你跟救命恩人讲话能不能态度好一些?” 江岷放下勺子,冷静地盯着傅佳辞:“昨晚是你报的警么?” 傅佳辞语塞,她昨夜确实没来得及报警。 那么是哪个神仙报的警呢? 她恍然大悟:“你知道他们会来,所以提前报警了?” 江岷露出不置可否的神情。 傅佳辞又问:“是你和陈维筝串通好的?他现在在哪?” 江岷:“我没和他串通。是他算计我,被我猜到了。” 陈维筝昨天一直都很反常,起初是各种找借口把和威哥的见面地点约在家里,又是推迟见面时间。 但是起决定性因素的,还是昨夜他去买烟时的举动。 他并没有问江岷要抽什么烟,而是直接离去。在他下楼时,江岷便叫了警察,同时在沙发缝隙里藏好了水果刀,以便防身。 虽然警察是他叫来的,可他清楚,傅佳辞又救了他一次。 第一次,是津州第一次见面,她掩饰住了他手里的瑞士军刀,并没有给他和赵安阳动刀的机会。 第二次,是昨夜,她再一次及时出现,阻止了他用刀伤人。 傅佳辞不理解:“陈维筝那么胆小的人,怎么会…怎么敢算计你?” 江岷皱了皱眉头,这话听起来,好像自己是个可怕的恶人。 他坦诚说:“我无意中给他造成过伤害,他想报复也无可厚非。” 傅佳辞有些讶然,能把对别人造成伤害这种事云淡风轻说出来,这是有多自信? 她声音不觉变小:“原来你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呀…” 江岷问:“你能联系到陈维筝吗?” 江岷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坦诚地好像一切发生过的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傅佳辞:“给他留言了,他看到应该会回电话给我。怎么?” 江岷:“帮我转告给他,威哥非法入侵他人住宅、教唆伤害、恐吓、涉黑,至少判刑三年。” 傅佳辞:“陈维筝怕的也许不是威哥,你有没有想过,他更怕你?” 气氛忽然冷清下来,阳光安逸地透进病房,即便是医院里,空气里仍有无数尘埃浮动。傅佳辞站在窗边,阳光照向她,在她的头发边缘流动着一条金色的线。 江岷的病床恰在角落,从傅佳辞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没有任何色彩,墙壁、病床、包括江岷身上的病服。一切像一部黑白默片,她冷冷旁观,试图从江岷的表情中探究出什么。 可什么也没有。 他始终是旁观者的神情,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不感兴趣的戏码。 江岷问:“陈维筝,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于理来说,是没有关系。 傅佳辞忽然靠近:“别想在我面前搬出什么法律条约,什么狗屁逻辑的,宪法搬出来也没用。你是个人,你利用完人就扔,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 第29页 “愧疚有用?” 他问得理直气壮,傅佳辞不禁气急败坏,她挖苦道:“原来现在大学生这么没有道德感。” 江岷喝完最后一勺粥,觉得嗓子有点儿腻,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喝水时需要吞咽。 他肋下有伤,吞咽时伤处也会疼。 喝罢水,他润了润嗓,说:“道德感是由一个人的成长背景决定,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 傅佳辞念书只念到高中毕业,她才不懂什么是道德的定义,她现在只明白了一件事:江岷这个人,没什么良心。 没有良心的人,怎么会有愧疚感? 傅佳辞说:“你差点毁了陈维筝。” 江岷冷笑:“是我毁了他吗?你只是从他的角度看到了整件事的冰山一角,就来给我定罪?” 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弱者的话,陈维筝和江岷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傅佳辞坐在对面空病床是,双手抱胸,道:“那你讲讲。” 江岷:“我今天累了。” 傅佳辞才意识到江岷在耍她。 他就是先勾起她的好奇心,然后又什么都不说。 俗话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傅佳辞站起来,歪着嘴角讽笑一下,她慢条斯理走到江岷病床前,趁江岷不备,双手捧起他脑袋。 江岷的脑震荡还未痊愈,傅佳辞稍稍用力,他便感到强烈的晕眩。 很显然,眼前这个疯女人不会在乎他的伤势。 傅佳辞俯身凑过来,她身上的香水味像一道屏障,医院难闻的消毒水气味都被抵挡在外。 江岷头脑发晕,来不及掌握情况,傅佳辞的脸已在咫尺间。 江岷观察到,她的嘴唇画得很完美,大红色唇线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唇形,很像复古画报里的女郎。 他忽然想起,这是个爱美如命的女人。 她确实很漂亮。 “江同学,你不说,我就亲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名是不是太不装逼了… 此章装逼名应为《重逢》 既然是周末 昨天又没更 要不晚上八点来看一眼? 第13章 傅什么辞 傅佳辞明白,江岷这类人最怕和她染上关系。 带着嘲讽的笑意在她嘴角扩散,她笑时,嘴角有两只浅浅湾湾的漩涡。 傅佳辞能感觉到自己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只能用毫米来衡量。她等江岷叫停,可他迟迟没有,傅佳辞的心开始悬在半空,越来越没底。 第一次亲他,是在青溪县那夜,当时糊里糊涂,理智并不在线。 好女人绝不能两次亲同一个男人。 “我对香水过敏。”江岷说,“你身上香水味太重了。” 傅佳辞推开江岷:“臭直男,不懂欣赏。” 江岷被她推来推去,脑袋里似被一群蚂蚁啃噬。他扶住太阳穴,缓解头晕,又出声警告:“你再动我,病情加剧了,需要你出医药费。” 显然傅佳辞没钱出医药费。 江岷睇她一眼,说:“你保证不再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告诉你陈维筝的事。” 傅佳辞走回对面的病床坐下,“行,你说吧。” 那个害陈维筝自残、辍学、远离故乡的凶手,不只有江岷一个。 在闭环的圈子里,每一个人都是残忍的加害者。 三年前,不,更早的时候,这场加害就开始了。 小学时候,江岷和陈维筝曾住在同一片区,一人家在街头,一人家在巷尾。在一开始的时候,陈维筝是所有人眼里的好孩子,内敛、踏实、聪明、勤奋。 陈维筝的父亲有酗酒家暴的陋习,一个冬天夜里,他的父亲喝醉后家暴他母亲,他母亲担心陈维筝害怕,就让他去邻居家躲起来。 在陈维筝被母亲推出门后,他遭到了街区疯女人的性侵。 那件事对陈维筝家庭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因为那天是陈维筝的母亲亲自推他出门的,他母亲将所有罪责都怪在自己头上,后来终于承受不住,精神失常,离家出走。 男童性侵一直是社会死角问题,陈维筝的父亲求遍了所有人,用了所有手段,仍然没能为陈维筝讨回公道。在自责之中,他父亲只能酗酒度日。 那件事改变了陈维筝的一生。 他母亲是在他六年级时候离家出走的,他母亲走后,陈维筝开始留长头发,穿女性的服装。 而他父亲不是在酒馆喝酒,就是醉倒在路边,压根没有发现陈维筝的变化。 江岷和陈维筝在初中时在同一个班级,因为班里还有其它知道陈维筝经历的同学,关于陈维筝的过去,渐渐在校园里流传开,在流言蜚语的压力之下,陈维筝破罐子破摔,他开始在学校穿奇装异服,小小年纪跟人家去混吧,而不论学校的同学怎么议论他,他都一言不发。 陈维筝被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强行剪掉他留了很久的长发,陈维筝哭得很伤心,可没有人站出来为他发声。在那个圈子里,所有人,都认为陈维筝是错的。 傅佳辞听完陈维筝的故事,眉头忽然下沉,她难得露出深沉的表情。空气里有一粒白色的尘埃落在了她脸颊旁的头发上,她的头发乌黑,那一点白落在她头发上,格格不入。 傅佳辞正在沉思想要怎么说服陈维筝,忽然一只手落在她脸颊边的头发丝上。 -- 第30页 那只手,无比精准地挥走那一粒尘埃,又无比精准地避开了傅佳辞的脸颊。 明明没有肌肤接触,傅佳辞却感觉到了脸上的热意。 她警戒道:“做什么?”江岷说:“有东西在你头发上,我有强迫症。” “这年头谁还没有强迫症呢。” “是临床诊断的精神疾病,你有吗?” 傅佳辞腹诽,还是不要和别人争当精神病了。 江岷忽然笑问:“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占你便宜?” 傅佳辞一双黑黢黢的眼珠上下打量着他,心说:就你现在这样? 他现在这一副病躯,整一朵病恹恹的娇花,有什么能力占她便宜呢。 但是,为什么她的脸颊在发烫? 傅佳辞在医院已经超过一个小时了,她意识到待得过于长久,恶狠狠瞪江岷一眼,“你好自为之,自求多福,有缘再见。” 江岷脑袋微向□□,对她说:“不会再见的。” 傅佳辞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她回头摆出一个潇洒的笑容:“是啊,后会无期,江岷。” 她特地加重了“江岷”二字,这两个字被她念得咬牙切齿。 傅佳辞身影一消失,江岷的强迫症忽然又一次犯作。 这女的,她到底是叫什么名字呢? 她到底叫傅什么辞? 傅什么辞呢? 傅佳辞在乘坐公交的过程中接到陈维筝的电话。 公交上人熙熙攘攘,吵得她什么都听不见,她在下一站下车,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和陈维筝通话。 傅佳辞严厉地质问道:“你躲去哪里了?” 陈维筝说:“你放心,我在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傅佳辞问他:“别人找不到你,你就真的逃得掉吗?” “你什么意思?” “陈维筝,有些事情你不去亲自面对,永远逃不出去。你以为你逃离的是别人的欺辱吗?不,你想要逃离的、不敢面对的,是你内心的怯懦。” 电话另一端,陈维筝咬紧牙关,恨到声音战栗:“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 傅佳辞:“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每个人最在乎的都是自己,没人在乎你身上发生过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那种被当做异类怪物的痛苦,那些人的眼光像刀子,你没有尝试过每天都要经历千刀万剐,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回换傅佳辞沉默良久。 陈维筝:“你没经历过,所以无话可说是吗?” 傅佳辞:“我刚刚在点烟。” 陈维筝:“…” 傅佳辞狠狠吸了口烟,她的眼角被烟气熏红。 她没有烟瘾,甚至至今都不习惯抽烟,偶尔烦心的时候吸一口,被烟呛到以后,让肺腑的痛苦代替心灵上的烦闷。 “陈维筝,我有跟你讲过我小时候吗?” “没有。” “我小时候很漂亮的,比现在还要漂亮。可我爸是个控制狂,他心理有病,不准我穿裙子,不准我留长头发,小时候他要带我理发我不愿意,于是他用剪刀把我的头发剪得稀巴烂,直到高中,我都没有留过长头发,没有光明正大穿过裙子。上学的时候,男生喊我男人婆,女生都背地里议论我的性取向。可我只是因为家教的缘故,没有长头发,也没有裙子而已。那些议论你,当你是异类的人,他们分不清对错,难道你自己也分不清吗?明明是他们错了,他们的声音很大,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是错误的,没有底气,是他们对自己的价值观没有自信,所以他们才要抱成一团,壮大声势,去维护他们那薄弱可怜的价值观。” 这是陈维筝第一次听傅佳辞的故事,也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没错。 傅佳辞接着说:“虽然小时候我没有长头发,也没有裙子,可幼儿园的时候我是全幼儿园的短跑冠军,因为我经常替班里拿第一,所以老师总是分给我更多糖。陈维筝,你也收到过糖果的,只是你没有珍惜。” 陈维筝开始回忆,他的糖是什么呢? 他的记忆回到被班主任当众剪掉头发的那一天,随着他的头发落地,他的自尊心也只剩稀碎了。 那天他的打算,是要在学校人流最多的时候,从顶楼跳下去。 可江岷问他,放学要去理发店吗? 江岷无疑是许多人都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人,是老师眼中最可靠放心的学生,江岷接近他的日子里,他的处境好了许多。 可是为什么后来上天偏要收走这颗糖? 傅佳辞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陈维筝,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初中毕业后,江岷不是故意躲着你,而是当时,他也正在失去着什么?” 陈维筝从来没想过。 自妈妈离开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傅佳辞:“他不是给了你五万块钱,让你去找你妈妈吗?他如果真的想要伤害你,为什么三年过去了还要送钱给你?” 陈维筝初中听说他妈妈去了南美,五万块,是带她妈妈回来的机票钱。 这是他的秘密,他只告诉了江岷。 其实回忆并不都是痛苦的,正当陈维筝回味那一丝一缕的甘甜时,傅佳辞的一句话将他拉回现实。 她说—— “江岷只不过是个直男而已。” 陈维筝不服气:“他没谈过女朋友,你怎么知道?” -- 第31页 傅佳辞差些脱口而出:我跟他睡过啊。 她故作老态地跟陈维筝说:“这次是你做的太过分了,你让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去对付威哥那群人,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陈维筝:“他是初中就拿过轻量级拳击赛的全国冠军…” 听罢,傅佳辞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哇哦,真是大跌眼镜。” 陈维筝:“不是有跟你讲过的吗?他什么都要拿第一,为了拿第一,他什么都能付出。” 傅佳辞:“果然是强迫症,病的不清。” 说起江岷的强迫症,陈维筝有道不完的故事。“你以为他一直这么优秀吗?小学三年级以前,他每天都跟人打架,弄得浑身脏兮兮,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迷恋上了穿白衬衣,结果每天只穿白衬衣,白衬衣必须一尘不染,他爸妈当时才意识到他有强迫行为,带他去医院检查,果然是强迫症,后来他又迷上考第一了,只要是第一名,他都拼命去拿。” 傅佳辞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个小学生穿白衬衣、梳油头、戴黑框眼镜去出席拳击场的画面。 她忍俊不禁,在大街上笑了起来。 陈维筝:“这不是能笑出来的事…你知道么…他那个人,能看透所有人,狠起来,连他自己都利用。” 傅佳辞:“怎么会有人利用自己?” 陈维筝:“那是因为你还不认识他。你知道黑洞吗?星体自体坍塌之后,才会成为黑洞,想要看清他的、靠近他的,最终都会被吞噬。” 傅佳辞打了个寒颤:这是什么青春疼痛故事? 可陈维筝的话里有个漏洞。 总是越神秘、危险的事物,才越让人抓心挠肺,不得忘怀。 傅佳辞已经把陈维筝的事望到九霄云外之后,她脑海里剩一个问题——那位江同学,为什么这么迷恋白衬衣,又这么迷恋做第一呢? 陈维筝知道威哥这件事,不止毁了他的前程,也毁了傅佳辞的前程,他不是没良心的人,对于傅佳辞,他心中仍是怀有愧疚。 他酝酿了很久,才迟疑着问:“傅佳辞,你为什么要帮我?” 傅佳辞说:“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请我吃过饭,我傅佳辞不喜欢亏欠别人。” 那天早晨,她其实不是为了拍摄而空腹。 而是因为她身上只剩坐地铁的钱,那一丁点的钱,如果她拿去买早餐了,就买不了地铁票,只能步行三个小时回市区。 没有穷途末路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上的每一分善意,都要付出带高昂的代价。 她要及时还清,才能没有拖欠,没有牵挂。 电话里传来很长一段空白,陈维筝什么都没说。 傅佳辞望着天上有几缕淡淡的云飘过,漫不经心地说:“陈维筝,以前的事都忘了吧。也别恨谁了,江岷他没有利用过你,也没有责备你。” 陈维筝出现了一丝动容。 紧接着,傅佳辞说:“你一路走好,我会多烧点纸钱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辞? 是佳辞。 第14章 被捕 梧桐叶铺满花园咖啡厅对面的街区,金黄一片,萧条肃穆。 闵洲秋去秋又来,傅佳辞已经在花园咖啡厅当了一年的门脸了。 花园咖啡厅生意不景气,有时候一天到晚都碰不到一个客人。 傅佳辞在这略显寂寞的时光里,学会了咖啡拉花。 现在,她拥有了一个崭新的苦恼:如果咖啡拉花成为了她的绝活手艺,那她的美貌便不再是她的第一优势了。 傅佳辞很恐慌,明明她给自己制定的路线是靠脸吃饭,她不能半路走歪,变成靠才华吃饭啊。 为了让自己的颜值和才华进步同步,傅佳辞把她的头发染成了蓝灰色。 她做咖啡的时候不能披散头发,所以把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几缕碎发从耳边坠下,有种朦胧的美感,而她的四周皆是鲜花,她身在其中,美如莫奈的作品。 11月最末的这一天,临近收工,她无聊地刷着手机,刷到津州的社会新闻,看到警察两个字,便把手机关掉。 一朝做贼子,终生怕警察。 正准备关店时,她迎来了今天的第一个客人。 傅佳辞立马摆出自己最有魅力的微笑,说:“欢迎光临。” 四目相视那瞬间,傅佳辞扬起的嘴角立马拉下来。 “小辞,别来无恙。” “赵安阳,你居然还记得我?” “同甘共苦的老战友,怎么能说忘就忘?” 赵安阳还留着花美男发型,一脸精致的五官吸人眼睛。 比起去年来,要说变化,则是气色更好了。 一个人生活幸福,面色也会平和起来,傅佳辞想自己可能眼花了,居然在赵安阳脸上看到了佛祖的影子。 眼前这个赵安阳,很温和。 一想到赵安阳喜欢许月而不喜欢自己,傅佳辞就心有不悦,她冷脸问:“喝什么?” 赵安阳:“你们这里卖的最好的。” 傅佳辞:“那就卡布奇诺。” 平时康海云在店里时,都是康海云做咖啡,傅佳辞不会做复杂的款,只会咖啡加牛奶,也就是最基本的卡布奇诺。 根据她片面之词,他们店里卖得最好的是卡布奇诺。 -- 第32页 因为康海云大多数时候不在店里,客人只有卡布奇诺一种选择。 傅佳辞手持拉花杯,利落地画了一个白衬衣男孩,最后又给男孩画上点睛之笔——大大的笑容。 赵安阳看到咖啡上的图案,微笑说:“挺像回事的。” 傅佳辞:“别,我是靠美色吃饭的,不靠业务。” 傅佳辞坐在赵安阳对面,双手抱在胸前,问:“要出什么事了?结婚还是分手?” 赵安阳:“有一比生意,明天要去津州一趟。” 傅佳辞挑眉:“津州?你不是说,做你这行,不能走回头路?”她说完反应过来,“又是为了许月?” 赵安阳做这一行三年,第一次走回头路,是为了许月回到闵洲。 除了许月,没有人能让赵安阳变得盲目。 “小辞,前两天老大来找我,让我帮他最后一次。他给了我一大笔钱,那笔钱可以让我们一起出国。” 傅佳辞:“别我们了,谁跟你是我们。” 傅佳辞立马联想到了刚刚看到的那条关于津州警方贪腐案的新闻。 赵安阳口中的“老大”,据傅佳辞理解,是一个津州富商。老大会打点好警察,方便赵安阳在津州诈骗。 这次津州贪腐案,针对的便是这件事。 傅佳辞忽睁大眼:“赵安阳,你傻了?他这个时候让你回津州,还提前给你一笔钱,难道不是让你去当替罪羊吗?” 赵安阳无动于衷:“老大对我有救命之恩。” 赵安阳十七岁那年,正式步入社会。为了能混口饭,他什么苦都吃过。他长得好看,做事认真,走到哪里都会受到老板的喜欢,同时遭同道人嫉妒,那些人污蔑他、欺负他,用尽一切办法要赶他走。 有一次,他和老四在铁道干活,别人嫉妒他晋升快,便在领队面前污蔑他和领队老婆有一腿。 没有王法的蛮荒年代,深夜,领队找人把他捆绑起来,扔在火车轨道上。 正是那个“老大”路过,救了他一命。 傅佳辞反讽:“他救了你的命,然后带你去犯法,真是个天大的善人呢。” 赵安阳无奈地笑了笑,“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吗?别人给我个馒头,我都恨不得拿黄金去报答他。” 傅佳辞当然知道这一点。 如果不是因为她知道赵安阳重情重义,当初也不会赖在他身边。 傅佳辞小时候看过一部电视剧,叫《倚天屠龙记》,她记得很清楚,男主人公张无忌优柔寡断,她可讨厌这样的男人了,所以,完全不懂为什么电视剧里的女人都喜欢他。 直到她碰到赵安阳,终于明白了。 因为这个时代,利益当先,情义稀缺。 张无忌优柔寡断的另一面,是重情重义,慈悲心肠。 而赵安阳,他就像一个身在泥潭的江湖侠客。 赵安阳总是说,把她当妹妹看待,其实不无道理,连傅佳辞自己都认为他们的性格当中有十分相似的地方,比如重情义,比如不愿亏欠人。 比如,固执己见。 可惜,她不是倚天屠龙记中的任何女性角色。 她是傅佳辞,一个冷眼旁观的反派而已。 傅佳辞狠戳他的痛点:“赵安阳,你出事了,许月怎么办?她对你也有情有义,你忍心抛下她?” “所以我来拜托你,一旦我有什么事,告诉她,我不值得。” 见赵安阳什么都安排好了,傅佳辞再劝也是徒劳无功。 她鄙夷地讽笑了一声:“果然,恋爱使人智障。” 放在赵安阳面前的那杯咖啡纹丝未动,咖啡冷了就失去了被品尝的价值,傅佳辞端起杯子,“我重新给你做一杯。” 看着傅佳辞在吧台前忙碌的身影,赵安阳心里有一块石头终于落下来了。 她现在这么热爱生活,又有一技之长,是不必自己再操心了。 傅佳辞做了两杯,她郑重地把乘着杯子的托盘放在桌面上,“咱们干个杯吧,以咖啡代酒。喝了这一杯,江湖不再见,你赵安阳以后发生什么事,都跟我傅佳辞无关。” 赵安阳:“话别说这么绝…你就不能盼望我好好的?” 傅佳辞:“呵,我是你老婆,还是你老妈啊?我凭什么盼着你好?”赵安阳怕彻底激怒傅佳辞,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傅佳辞的脾气,就像个炮仗,一点就着,讲道理的人拿她没办法,不讲道理的人照样拿她没办法。 赵安阳换了个口径:“小辞,以后去国外,你申请大学去念书吧。” 放弃上大学的机会,这一直是傅佳辞不愿提起的遗憾,被赵安阳这样轻易看穿,仿佛被扒光了一般。她冷漠道:“关你什么事?” 赵安阳:“你现在去念书,顶多相当于高考复读一年,年纪刚刚好。” “不去,九年义务教育,已经念够书了。” “那当初在青溪,你为什么要扎掉车胎,阻止江岷回津州填志愿?” “那是…” 没等傅佳辞说完,赵安阳就打断她:“不是因为嫉妒他,难道因为你想留住他?” 傅佳辞第一次被赵安阳怼得哑口无言。 “你嫉妒他。”赵安阳一语中的:“小辞,你聪明,上进,以后肯定前途无量的,别因一时冲动毁掉自己的前程。” -- 第33页 傅佳辞冷笑:“前程?诈骗犯跟我讲前程?你配吗?” 赵安阳无言以对。 他除了比傅佳辞早生几年,没有一项能比得过傅佳辞。 晚上九点半,傅佳辞该关店门了,赵安阳也要回去陪许月最后一夜。 赵安阳送傅佳辞到家楼下,二人告别,傅佳辞左想右想了一通,她叫住赵安阳:“赵安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有情有义,你信不信,这次你出事,你身边这些人,许月、老四,还有你那个老大,甚至我,大家都只会急着跟你撇清关系,这也许比坐牢更可怕,你能承担起这样的后果吗?” 赵安阳认命地笑了笑:“那就怪我上辈子作恶太多,今生是来赎罪的。” 十二月,闵洲雨雪交加,津州却天清气朗。 周瑶下了火车,被好天气立马包围。津州南站一出火车站,就是一条热闹非凡的商业街。临近圣诞,商业街的圣诞氛围浓重。但是圣诞节向来都是搭配下雪天的,没有寒冷、没有雪的圣诞,总是缺些什么。 她在离津州一个半小时高铁的另一座城市上大学,这次请假回来,是来陪她奶奶做手术的。 她难得回来一次,同桌王晴是最激动的,两人约好晚上一起吃火锅。 王晴兴致勃勃跟她讲起和男朋友的故事,讲到火锅里的油都结成块了,才记得问:“你呢?有没有交男朋友?” 周瑶摇了摇头,“要拿奖学金太难,我恨不得全天24小时泡图书馆,哪有时间谈恋爱。” 周瑶说话时候眼神恍惚,王晴一眼就看穿她在说谎。 “周瑶,你是不是还对江岷有意思?” 周瑶不想骗人,她默认了。 王晴说:“你不去试试看?我男朋友是津州大的,听说,江岷现在还单着呢。” 周瑶:“怎么可能…他那么优秀,走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 王晴:“也就你们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欢迎他,江岷那张扑克脸带回家,半夜看到不害怕吗?对啦,你知道刚开学的时候有女生跟他告白,被他吓哭了吗?” 周瑶:“…” 王晴:“你们这些江岷狂热粉丝,是不是天天幻想成为例外,拥有江岷的温柔啊?” 王晴声音不小,邻桌的高中生听到了,以为江岷是个大明星,立马在手机上搜索江岷。 如果是前年搜这个名字,还能搜到他父亲的事,但现如今那件事已经被公关掉了,网上搜不到任何相关报道。关于江岷,网上只有他是高考省状元的新闻。 周瑶:“你小声点!” 王晴:“我不说了,要不要去见他,你自己决定。你就以老同学的身份去吃顿饭,又不是让你去跟他表白。” 其实周瑶心里早就有了要去见江岷的想法,但她一直在犹豫。 王晴的话正好帮她下定了决心。 据说津州圣诞这几天要下雪,但周瑶只看到了冷,距传闻中的下雪遥遥无期。 遇到寒冷的天气,周瑶反而觉得亲切。 冬天总是冷冽中透着绝望的阴郁,就像江岷带给他的感觉。 十二月二十三,平安夜前夕,还是没有下雪,周瑶前往津州大找江岷。江岷最近有好几门考试,今天早晨考完,正好休息一天半。 周瑶来找他,倒不是什么可稀奇的事。江岷清楚周瑶对自己的心思,但周瑶自己没说破,他也不必花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老同学一起吃顿饭,再正常不过。江岷让周瑶自己选地点,周瑶发来消息:你决定吧。 江岷拉住旁边正在急不可耐地收拾书包要回宿舍打游戏的小梁同学:“你昨晚在哪里吃饭?” 梁召司:“学校旁边的不二食堂,怎么突然关心我的吃饭问题了?” 江岷冷冷看了他一眼,梁召司决定闭嘴。 江岷和周瑶约在不二食堂,路上,周瑶特地查了一下这间饭馆有什么推荐菜色,又思索江岷喜欢吃什么? 两人差不多同时到达,见到周瑶,江岷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周瑶跟在他身后步入餐厅二楼,她掩饰心中紧张,故作轻松说:“江岷,好久不见呢。” 是,上大学以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 江岷不大记得周瑶以前的样子,但很肯定,她的变化是巨大的。 以前周瑶总是扎马尾,穿校服,样貌清秀干净。今天周瑶披散头发,化了妆,她涂了正红色的口红,比以前成熟了些。 江岷看到披着黑发,涂着红唇的女人,总会联想到傅什么辞。 那个傅什么辞,头发格外黑,嘴巴格外红。 她简直像是倩女幽魂里的女鬼,阴魂不散。 二楼空调暖风充足,周瑶坐下来,脱掉羽绒外套,她看向江岷,他没有脱掉外套的意思。 他不热么? 服务员送来菜单,江岷让周瑶先点,周瑶把菜单推到他面前:“你熟悉这里,你点吧。” 江岷知道周瑶不过是客气一下,女生都是有很多心思的,可他不想在那些无用的心思上浪费时间。 他翻开菜单,直接找到主食,点了一份馄饨。 周瑶恍惚了一下——难道要各吃各的? 江岷说:“我下午要去图书馆,就不多陪你了。” 敏感的周瑶明白了江岷的意思。 没事,他能出来和自己吃这一顿饭,已经很感激了。 -- 第34页 周瑶点了一份鸡汤面线。 中午就餐人多,二楼空间不大,人来人往,更显得拥挤。用餐的都是津州大的学生,为了方便学生们了解时政,餐厅在二楼墙壁上挂了一台巨大的液晶电视,全天二十四小时播放新闻。 江岷吃饭吃得快,他先吃完,周瑶面线才吃到一半。 周瑶说:“你要赶时间先走吧。” 江岷说:“不赶时间。”气氛忽然变得十分诡异。 江岷知道周瑶对自己的心意,她没说出来,他便当做不知道。 他很清楚,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周瑶是个很不错的女生,但,不是他会喜欢的女生。 他家境很好,从小接触的事物便和大部分人不同,再加上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所以大多数时候,对女生的这些心思都是不屑一顾的。 今天和周瑶在一起吃这一顿饭,只是出于尊重她。 江岷一言不发,周瑶只好也埋头吃饭。 津州大其它学生认出了江岷,见他竟然和女生在一起,八卦之火熊熊燃起,但因为对方是扑克脸江岷,没人敢当面议论他。 所有人都在努力隐藏自己的心思,只有江岷,他的视线落在电视屏幕正在播报的一条新闻上。 “今天凌晨三点,本市警方侦破一起重大跨省诈骗案件,犯罪嫌疑人赵某某被当场捕获。” 新闻里播放的是破案时的画面,犯罪嫌疑人的面部被打上马赛克,双手带着手铐,在警察押解之下上了警车。 得益于自己不足的视力,江岷拥有模糊辨人的能力。 那个被捕的赵某某,是赵安阳。 新闻里,只有赵安阳和一个男性从犯,看身形应该是老四。 而这条新闻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任何女性犯罪嫌疑人。 作者有话要说: 老婆没犯法,放心了 第15章 非法入侵 圣诞节这天江岷有课,教室里流动着过节的气氛,一下课,梁召司就窜到江岷身边:“兄弟,圣诞怎么过?” 江岷想都没想,顺口回答:“准备明天的考试。” 他说了谎,明天那门考试没什么可复习的,他今天下午打算去拳击馆,但又怕梁召司喋喋不休地追问,便用复习考试搪塞过去。 果不其然,听到考试两个字,梁召司什么兴致都没有了。 “江神!” 小个头的学习委员屁颠屁颠跑到江岷身边:“有人找!”听到有人找江岷,周围的同学再也按捺不住八卦心思,前天有人找,今天也有人找,怎么一到冬天,江岷桃花运更好了呢? 江岷问:“什么人?”学习委员:“她说是你表妹。” 说罢,学习委员又忍不住说:“江神,你们家基因也太好了吧!” 江岷眉心忽然一跳,他单肩扛起书包,对梁召司说:“我先走了。” 教室一出门就是小花园,冬季一来,花园的景观只剩下萧瑟,天色是看得见的寒冷,光秃的树枝在风中战栗,伶仃的几片叶子挂在梢头,终究还是耐不住寒风的作用,落了下来。 江岷先注意到的,是一双光裸的腿。 那双腿在凛冽寒风之中,呈现出被过度上釉的冷白色。 视线向上,是一件小皮裙,再向上,是一件灰蓝色的羽绒服,内搭毛绒绒的亚麻色高领毛衣。 眼前女孩一头雾蓝色的头发梳成辫子,安静地垂在脑后。她发顶长出了新的黑发,黑发和蓝发之间界限分明,很影响美观。 她背了一个发黄的帆布包,包是鼓鼓胀胀的,看得出里面塞了很多东西。 不同于她外表的憔悴,一开口,声音是脆生生的。 “表哥!”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江岷都要认不出她了。 他记忆里的傅什么辞,永远是浓妆艳抹,盛气凌人的样子。 而眼前这女孩,憔悴青涩,和他们班里的女同学看上去差不多大。 江岷冷着脸:“别乱叫。” 周围学生来来往往,都向他们投来目光。江岷就算后脑勺没长眼睛,也知道教室门口趴了一堆在偷窥的人。 傅佳辞又故意大喊了声:“江岷哥哥!” 她的声音招引来不少目光,江岷听罢,立即提着她的肩,把她扯向湖边无人的小树林。 傅佳辞大喊:“疼!你他妈扯着我头发了!”江岷松手开手,说:“你来干什么?我应该有说过不想和你们这些人有任何联系的。” 傅佳辞装作听不懂,张扬地说:“为什么呀?我多漂亮!你跟我走一起,回头率都变高了。” 江岷懒得和她废话,他低头直直盯着傅佳辞的眼睛:“我不可能帮赵安阳找律师的,他知法犯法,咎由自取。” 傅佳辞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了她的目的。 他用自己的敏锐,将傅佳辞的自尊心瞬间碾碎。 但傅佳辞还是强撑着微笑,厚脸皮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请你帮忙介绍律师的?” 江岷讥讽:“难道你是来见我的?” 傅佳辞不死心:“江岷哥哥,欧巴,我就是来见你的。” 江岷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团挡在路中央的垃圾。 在书香四溢的校园里,对上江岷的眼神,傅佳辞心里忽然产生了浓烈的屈辱。 多日的奔波让她疲惫难耐,江岷直白的目光,更似一把利刃划开她最后的伪装。 -- 第35页 她不打算再装下去了,叹了口气,还是露出了本色。 傅佳辞哂笑一声,看向江岷:“江同学,你以为你抢走了相机,咱俩的合照就消失了?” 她从羽绒服口袋掏出一个u盘在江岷面前晃了一晃,“我听说你妈妈有抑郁症,如果我把照片寄到你妈公司,她会不会疯掉?” 江岷的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他专注地盯着傅佳辞手中u盘,仿佛试图去看透它。 傅佳辞也许在诈他,这不是一个好惹的女人。 他的目光移回傅佳辞脸上:她的眼眶凹陷,眼睛青黑,也许是一夜没睡,也许,是好几夜没睡。 视线再次向下轻移,落在傅佳辞紧紧缠绕的双手上。 傅佳辞以为,她只有双手交缠在一起,才能控制住自己此刻的不安。 江岷却都看穿了。 他看穿了傅佳辞的无助,他甚至洞察到,也许她手心里全是冷汗。 在他看透傅佳辞的一瞬间,局势就瞬间扭转了过来。 江岷微微挑眉:“学校北门有宾馆,我先带你去办入住,身份证给我。” 傅佳辞觉得此事必有诈。 “我自己去就好。” “本校学生有折扣。” 傅佳辞身上没几个钱了,能省则省,听到折扣两个字,便没骨气地心动了。 但她还是警惕地说:“等到了宾馆,我再给你身份证。” 江岷把手机屏幕摆到傅佳辞面前:“自己看。” 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宾馆老板的聊天记录,宾馆老板让他现在把身份证拍照发过去。 傅佳辞确认过对方确实是宾馆的人,才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呐。” 江岷接过她的身份证,匆匆瞥了一眼。 她身份证上的年龄比他还要晚两个月。 傅佳辞狗腿地问:“欧巴,怎么了?” “没事。”江岷说,下一秒,他两手握在那张轻薄卡片的两端,用力一掰,“咔”一声,那张卡片被掰成两半,他随手扔向湖心。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到令傅佳辞没有阻止的余地。 冬季的湖面向外渗着冷气,干枯的荷叶萎靡地垂坠,傅佳辞看着湖心,傻眼了。 她愣在原地,眼睛都不眨。她忽然觉得冷,露在外面的腿是冷的,脸也很冷,耳朵也很冷,心也很冷。 身份证是薄薄一张卡片,掉入湖水里没有任何分量,可是傅佳辞的心却掷地有声。 她的身份证飘啊飘,被一株荷叶杆挡住,风一吹,越飘越远。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江岷,而江岷的视线只是轻轻掠过她。 她露着两条腿站在他们学校里,灰蒙蒙的头发毫无色泽,一双眼倒是瞪得很大,但是她现在太瘦了,脸上仿佛只剩两只眼睛。 她就像个变种的异形人,闯入这座充满神圣气息的顶尖学府。 江岷对呆立着的傅佳辞说:“我赶时间去拳击馆,你请自便。” 他拳击馆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两点整,约定如此,多一分少一分抵达,都会让他不自在。 傅佳辞努力不让自己脸色变得难看,她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最终,恢复心平气和。 不怪江岷是个混蛋犊子,怪就怪自己轻信了他。 她冷笑,心想,行啊,要玩我傅佳辞是吗? 看谁玩的过谁。 江岷打了一下午拳,拳击馆主林云飞好奇:“你一段时间没来了,怎么力量没一点减弱?” 江岷:“今天心情好。” “靠,碰到真爱了?”江岷摇了摇头,“因为赢了你。” 林云飞:“嗨,我放水呢!晚上要不要一起喝酒?大过节的,咱俩光棍就凑合一块过。” 江岷:“你要是放水,我不可能感觉不到。输了就是输了,不用找借口。” 林云飞瘪嘴道:“你这么好胜,以后肯定得把老婆气走。” 江岷一边收拾护具,一边笑说:“反正总要有人赢,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江岷初中开始跟着林云飞学习拳击,林云飞对他的能量了如指掌。 江岷这个人呀,最可怕的不是他的好胜心,而是他的耐力。只要他想赢,就能耗死对手。 “赢很开心吗?”林云飞问。 这时,江岷已经换回了白衬衫,再戴上眼镜,一派斯文败类的模样。 江岷说:“赢好过输。晚上想去哪?我请客。”两人在附近的居酒屋吃了晚饭,酒过三巡,江岷不见醉,馆长一个一百七十斤的大男人撒气道:“你怎么连喝酒都要赢!” “你酒量差,这也怪我?” 林云飞:“你简直是个怪物,不可能,我不信你没有缺点,哪有人没有缺点。” 江岷冷冷注视他酒后失态:“赢不了就责备对手,你应该先找找自己的问题。”咚—— 林云飞的头载倒在桌子上。 江岷叫来服务员,扛馆长出去,打车先把他弄回家,然后才返回自己家里。 他现在独自住在小时候的家里,房子是上世纪末建的红砖老楼,设施陈旧,五层高,没有电梯,一层楼住五户人家,隔音格外差。 他上六年级就搬走了,这房也没卖,一直空置。一年前他跟秦瑗提出要去学校附近租房,母子才想起了这间房。 旧了点儿,但是宽敞,而且离津州大学很近。 -- 第36页 再说,自己家住起来肯定比租房舒心。 江岷家住顶楼,最近楼梯间的灯坏了,住户们每天跟物业吵架,不见有人来修。 江岷习惯摸黑上楼,上到四楼和五楼之间的楼层,突然,电灯骤亮。 一个身影蹭地站起来。 那蓝头发的女人睁着空洞的双眼,直直盯着他。 冷白色灯光由上而下照在她的蓝头发上,她由内而外散着一股幽冷。 傅佳辞刚才站起来的动作太猛烈,脑袋晕乎,她背靠在门上,才站得稳。 江岷当做撞鬼,对她视而不见。 傅佳辞双手抱在胸前,冲江岷抬起下巴:“身份证给我,要不然我就走。” 江岷瞥了他一眼,把钥匙插进门锁里。 傅佳辞也看准了这个时机。 咔—— 咚。 江岷关门、落锁。 傅佳辞几天不曾休息,根本不及江岷动作敏锐,在她闯进去之前,江岷关了门。 她一脚踹向青铜色的金属门,但因为她好几天不曾休息了,根本不剩多少力气,没踹响门,反倒扭了脚。 脚腕要疼哭了,可她现在哪有力气哭啊! 她把包里的衣服全都倒出来,铺在地上,当做床铺,再拿羽绒服盖住双腿。 死直男,她以为他看到自己漂亮的两条腿,肯定会怜香惜玉的,所以特地穿了短裙。 楼道飘来宵夜的香气,傅佳辞鼻子酸涩。 要不然先去吃饭?可是外面很冷。她已经捉襟见肘了,这顿不吃饿不死的话,还是省着钱吧。 她抱着自己,无人给她温暖,那就自己给。 傅佳辞蜷缩在角落里,在寒冷和饥饿中昏睡过去。 清晨,傅佳辞被江岷邻居家的广播吵醒。邻居家的孩子在学英语,所以他父母一大早就用大喇叭放《圣诞快乐》,傅佳辞心中骂道:中国人过什么西方节日呢。 她脑海里骂人的声音刚落下,伴随着铁门被打开是发出的吱呀声,一阵暖风袭来。 那一阵暖风,正是从江岷家里传来。 江岷穿戴整齐,单肩背着书包,人模狗样的。他居高临下瞥了傅佳辞一眼,关上门。 傅佳辞忍到现在,已经全然没有理智了。 她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声音大到恨不得招来全部邻居。 “欧巴去考试吗?一定要考第一哦。” 见江岷一脸冷漠,对她置之不理。 傅佳辞琢磨,叫欧巴都不说话,是“欧巴”这个词不够恶心吗? 江岷赶着考试,他可不想因为傅佳辞迟到。 江岷匆匆下楼,傅佳辞颓败地坐下,过了没几分钟,邻居家的门也打开了,邻居大婶送她的胖儿子去上学,看到隔壁墙角蜷缩的傅佳辞,不由要多看几眼。 傅佳辞:“没见过讨债的?” 邻居大婶撇嘴说:“没见过小姑娘这么跟大人讲话的。” 傅佳辞可没力气再理会闲杂人等了。 大婶按捺不住八卦的心,问道:“小姑娘,隔壁学生欠你什么啦?人家是津州大的呢,不能够向你借钱的吧。” 傅佳辞想你真烦。 她搪塞说:“我给他戴绿帽子,他把我甩了,我来给他道歉。” 大婶立马捂住儿子的耳朵,嘴里嘟囔着指责:“奥哟,你们这些小姑娘真什么都做得出!” 一想到这女孩竟然给人戴绿帽子,大婶觉得自己仿佛脏了,她才不要跟败坏道德的女孩子讲话哩。 大婶把钥匙插进门锁里,反方向拧了三圈,把门反锁。 “站住!”傅佳辞突然喊。 大婶和她的胆小儿子被傅佳辞一声勒令给吓呆了。 傅佳辞:“门要反锁?” 大婶说:“当然要反锁的呀,不然家里遭小偷了怎么办。” 傅佳辞看了眼江岷家的房门。 两家房门及门锁长得一模一样。 傅佳辞问:“这栋楼,所有门锁都这样?” 大婶说:“都这样,盖楼的时候统一安装的,想换都换不掉的。” 大婶的儿子扯了扯她的袖子:“妈,我要迟到了!” 大婶留下一个审判的眼光,牵起儿子的手,母子匆匆忙忙下楼。 傅佳辞的目光落在江岷家的门把手上。 她记得清清楚楚,江岷出门没有反锁。 大概是赶时间去考试,又被她打扰,所以忘了锁门。 傅佳辞扬眉吐气地站起来,朝金属把手伸出了她的魔爪,用力向下压去。 咔—— 锁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祸害解决祸害 第16章 羊入虎口 江岷的家有一扇正面枪大小的落地窗,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屋子里,屋里格外亮堂。 可除了亮堂,这间房便什么都没有了…不,有沙发。 客厅只放着一张灰皮沙发,一台原木茶几,此外,没有任何家具。 傅佳辞寻思,江岷是极简主义吗?她向屋内探身,发现江岷卧室门是锁着的。 江岷的卧室没能激起她的好奇心,因为此刻,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茶几上放着的一碗杯面吸引了。 她饿了三天,没哭,看到那碗杯面,眼睛忽然有些湿。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傅佳辞,不要吃,你是穷光蛋,不是小偷。 -- 第37页 而后,又有一个声音说:傅佳辞,你就这么胆小吗?一碗杯面都不敢吃吗? 劝她不要吃的声音说:傅佳辞,这可是江岷的杯面,你要偷他的东西吃,他岂不是更看不起你了? 另个声音说:傅佳辞,他本来就看不起你,你还在乎一碗杯面吗? 那两个声音最终安静了,不分胜负。 傅佳辞找回自己的理性——不吃这碗杯面,她真的要饿死了。 她抱著杯面去厨房,发现江岷的洗水池里堆了很多被子,吃杯面之前,她先将那些杯子一个个冲刷干净,整齐地倒挂在晾被架上。 等杯面泡好的同时,她把短裙脱下,换了件长裤,被牛仔裤包裹住的两条腿分外温暖,但好像和她上身不搭。 她从包里翻出一件灰色毛衣换上。 玄关处有穿衣镜,她去照镜子,结果被镜子里的杀马特给吓到了。 这几天没有洗澡的机会,她的头发倒没出油,可是很干,像一头蓝色的枯草,却长着黑色的根。 这太丑了。 还有陷进去的眼窝,毫不美丽。 她以前羡慕欧美人的深眼窝,觉得那样才立体,由其看到单眼皮的江岷因为眼窝深,反倒单眼皮不再是个缺点,她更羡慕眼窝深邃的人。 可原来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深眼窝的。 如果不是泡面的味道传来,她现在肯定激动地砸掉镜子了。 傅佳辞一想到自己变丑了,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 但她不能再瘦下去,一有这个念头,她狠狠吞了一大口泡面,结果被烫到了舌头。 她心道:果然,人一变丑,脑子就变笨了。 舌头好像起泡了,傅佳辞情非得已,拧开茶几上的那瓶矿泉水。 吃饱喝足,她的智商回来了那么一点儿。 她跑下楼,在楼下便利店买回一模一样的杯面和矿泉水,想到江岷是个强迫症,怕被他发现自己偷吃了他的杯面,又回忆了好半天原本杯面的摆放位置。 她终于找到茶几的圆心,将杯面精准摆到圆心,矿泉水紧挨着杯面。 可她一抬头,就看到地板上全是自己的脚印。 今天考试的题量很大,一项提前交卷的江岷都是交卷前三十秒才答完题。 考生们交完试卷,满是抱怨。隔壁班班长方颜第一个凑到江岷旁边:“江岷,最后一道多选题,你选哪几个?” 江岷:“ABCD。” 方颜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为什么要选C” 江岷:“上课有讲过这个案例。” 方颜:“那我肯定是当时走神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方颜身上的柚子香越凑越近,江岷向她投去警告的目光,方颜压根不管。 开学的时候方颜班的文艺委员给江岷告白,被江岷吓哭,闹得人尽皆知,方颜反而更对江岷提起兴趣。 帅哥就要难追一点,轻松追到了有什么成就感?就在她和江岷越靠越近时,同班的梁召司把脑袋挤到她和江岷之间:“哥给你讲讲?” 方颜正要推开梁召司这个电灯泡,江岷:“让他给你讲。” 方颜一掌拍向课桌:“就要你给我讲!” “傅佳辞——”监考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傅佳辞!傅佳辞!谁是傅佳辞!” 教室里开始纷纷议论谁是傅佳辞。 上一次考试有人用假的学生卡作弊,因此今天的考试要上交身份证。 江岷在自己口袋摸了摸,果然摸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他不着痕迹把自己身份证收回去,走到讲台前,对监考老师说:“她是别的专业的,我认识她,今天给她送过去。” 见是江岷,监考老师放心地把傅佳辞的身份证给他。 江岷拿到身份证,放在手心看了看。 和真人没什么差别,是挺上镜的。 方颜跑过来:“江岷,谁是傅佳辞!” 梁召司也琢磨着谁是傅佳辞,他认识江岷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他主动招惹女生啊。 江岷知道梁召司很清楚他在学校的情况,他想了三秒,半真半假回答了这个问题:“是我表妹,寄住在我家,我拿错了身份证。” 方颜警惕:“有没有血缘关系?” 江岷:“没有。” 梁召司把方颜从江岷身边推开:“不是讲题吗?走走走,哥哥给你讲题。” 江岷握紧手心的身份证,傅佳辞的照片几乎要被嵌入他的手掌心。 昨天被他折断扔到湖里的,其实是他的学生卡,他在傅佳辞视线盲区调换了两张卡而已。 他将傅佳辞身份证装进运动裤口袋,对梁召司和方颜说:“我先走了。” 江岷下午没有课,也没别的安排,但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拳击馆,林云飞惊诧了,江岷从不会在没有预约的情况下来拳击馆。 江岷:“上次喝酒我跟你说过,你忘记了。” 林云飞琢磨来琢磨去,是吗?真是这样吗?他顺着大背头向后捋头发,试图唤醒当时的记忆。 江岷微笑:“看来你当时喝断片了。” 林云飞:“哎没事没事!反正我下午也闲着!” 江岷今天临时起意要来拳击馆,他并没有打拳的兴致,便对馆长说:“我今天胃不舒服,不打了,在你这看书。” 面对江岷的反复无常,林云飞无言以对。 -- 第38页 拳击馆休息区有个绿皮沙发,江岷坐在那里看书。江岷会有固定来拳击馆的时间,林云飞经常临时有事放江岷鸽子,江岷就坐在那张沙发上看书或是看拳击比赛。 拳击馆的人都知道那是江岷的专属座位,林云飞说江岷有强迫症,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其他人从不敢去坐那张椅子。 今天江岷看书看到晚上八点,林云飞过来赶人了:“你明天不上课了吗?还不走?” 江岷:“唔,不走,我这个时间回去不合适。” 傅佳辞见江岷迟迟没回家,放心地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她醒后看了眼表,都要九点了。房里这么暖和,沙发这么舒服,她再呆下去,就真的不想走了。 不不不,她本来就是来赖着他的,怎么能走呢。 傅佳辞拿定了主意,坚定了自己要留在这里的决心。 她已经很久没在一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住过了,虽然,江岷家里也很不像一个家。 现代哪有人的家是真的家徒四壁? 她敏锐地听到上楼声音,虽然有可能是隔壁邻居,可她直觉告诉她那是江岷的脚步声。 门锁咔嚓被打开,傅佳辞在心中喊了声:action,然后迅速入戏,抬起头,盯着玄关处一身黑色运动衣的江岷。 这人倒是长得条正盘顺,就算只穿运动衣也很出挑。 江岷直迎她的目光走上前:“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锁门,有小偷要来,被我吓走,我就在这里帮你看家咯。” 江岷低头看向茶几:“你动茶几上的杯面了” 傅佳辞矢口否认:“没有。” 这怎么能发现? “我明明放在中间偏右五毫米的位置,现在杯面在正中间。” “风吹的。” “你说谎了。原本矿泉水在杯面右边的,它会自己跑到左边?” 他犀利的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个犯人。 可对方是傅佳辞。 傅佳辞吃饱睡足,精力无限好,不仅没有被抓包后的尴尬,反而更加中气十足:“是啊,吃你一碗泡面怎么了?我还在你家洗澡了,没发现我是洗过澡的吗?还用你的吹风机吹了内衣,江同学,不要这么小气。” 她占了口舌之快,心里却委屈死了:他难道就没看到客厅地被拖得干干净净吗?没闻到客厅还有香味吗?她打扫了一个下午呢。 不就一碗杯面,至于小气成这样吗? 为了气死江岷,她给他一记wink,用甜腻的语气说:“欧巴真是小气鬼,活该欧巴是个单身狗。” 江岷被她欧巴欧巴叫得头疼。 “别叫了。” “不喜欢叫你欧巴呀?那就王子咯。” 江岷摘掉眼镜,揉着太阳穴,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的神情。 傅佳辞简直比那些冗长的法律条文还要难缠,法律法规能分出是非对错,可傅佳辞呢? 判断一个人,是没有唯一标准的。 傅佳辞见自己成功恶心到了江岷,笑了笑:“不打扰你了王子殿下,我去睡楼道了。” 傅佳辞远离他,他才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栀子清香。刚才靠她太近,他闻到的全是洗发水的味道。她用了自己的洗发水,那是一款男式洗发水,气味在他身上很淡,在傅佳辞身上很浓。 “你打扫卫生了?”他叫住在玄关磨蹭的傅佳辞。 傅佳辞:“顺便帮你打扫了一下。” “谢谢。”他疏离地说,“今天收留你一晚,你睡沙发。” 傅佳辞露出胜利的笑容。 但她背对着江岷,纯洁的冰山王子没有看到她小人得意的笑脸。 她转过身正对江岷时,已经整理好表情,换做一副戒备的模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知道你会对我做什么?” 江岷毫不留情:“那你还是睡楼道吧。” 傅佳辞一听,怕他真的又把自己赶出去,立马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今天睡沙发,你要是敢对我做什么,我立马报警。” 江岷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一遭,轻笑了一声。 傅佳辞成功地留在了这里,便决定不跟傲慢的江岷计较了。 夜里,她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反复翻身,也许白天睡太多了,她无法快速入眠。 江岷家里虽然空荡,但是比起严寒的室外,这里太过温暖。 它温暖的像一个家。 她很久没有在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生活过。 傅佳辞闭上眼,让黑暗包裹她。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卧室里能清楚听到客厅的动静。 傅佳辞翻身的动静消失了,客厅变得很安静。 江岷想,应该是睡着了。 他从衣柜底层拿出一条灰色的羊绒毛毯。 他见不得凌乱的东西,毛毯被他叠成齐整的方块搭在手臂上。他轻轻拧开卧室门,轻手轻脚走出去。 客厅很黑,只有地灯的光线,江岷走得很慢。 沙发上的傅佳辞枕着抱枕侧卧,她蜷缩成一团,脸紧紧埋在枕头里,只露出灰蓝色的头发。 就在江岷要弯身给她盖毯子的瞬间,傅佳辞警醒。 黑暗里,傅佳辞的一双眼闪着幽幽的光亮,瞪眼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2-25 10:22:33~2021-02-26 09:4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闪绝影 10瓶;雨山 8瓶;老万、一枚虔、我家观爷、圈圈圆圆球球 2瓶;菜菜要笑噢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39页 第17章 钢铁不可折 江岷抱着毯子,用清寒冷冽的余光刮向傅佳辞,“我去洗毛毯。” 他走到阳台,打开阳台灯,将毛毯扔进洗衣机。片刻后,洗衣机里响起水流的声音。 江岷看向傅佳辞:“你该不会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傅佳辞打个哈欠:“还以为你想给我盖毛毯,结果被我发现就害羞了。” 江岷的嘴角浮现淡淡的讽刺,他从沙发背后绕过去时,对傅佳辞说:“明天记得把沙发擦干净,你衣服脏。” 傅佳辞被他气个半死,这人是刺猬吗?不扎人就皮痒? 傅佳辞蹭得坐起来,在黑暗里,冲江岷仰着脑袋,她用同样讽刺的语气还击:“这就嫌脏了?那咱俩睡过,你是不是要把你那里给擦出血呢?” 江岷本来已经要回卧室了,被傅佳辞这么一说,他直接折回,双手插在棉质睡裤的口袋里,居高临下看着傅佳辞:“你出去。” 傅佳辞:“身份证给我我就出去。” 江岷:“在湖里,自己去找。” “那我就赖在你这里了。”傅佳辞背靠着沙发扶手,闲适自得,她两条腿交叠,脚尖翘起,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王子,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城堡里,不害怕吗?” “王子”二字直击江岷雷点。 他毫不温文尔雅地揪起傅佳辞毛衣后领,傅佳辞可不是这个爱好打拳击男人的对手,她被从沙发上拽起来,直推向房门的方向。 傅佳辞没想到江岷会动粗,她傻眼了。 说好的王子呢?王子可不会对美女动粗。 正当傅佳辞大脑飞速运转——要稳住江岷!一阵狂躁的敲门声传过来,傅佳辞和江岷面面相觑。 江岷松开傅佳辞,不着痕迹把傅佳辞挡在自己身后。 他打开门,是邻居家大婶。 门一开,邻居大婶就开始破口大骂:“要不要人睡觉啦!吵吵吵吵,小孩明天要上学的,知道不啦?你们俩小两口子的事自己搞不定就去找警察,晓不晓得?小孩子期末考,考不好要被踢出尖子班的!” 江岷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身上的气压极低。 他压低声音说:“知道了。” 大婶摔门而去。 江岷转过身,问:“她刚才说的怎么回事?” 傅佳辞小声说:“可能是我们动静太大了。” 江岷:“什么两口子?找什么警察?” 傅佳辞眼睛一翻:“她记错了吧。” 江岷说:“最好是这样。” 傅佳辞见江岷嘴巴紧抿,下巴绷着,五官更错落有致,立体有型。她忽然有些心动,看来江岷是个帅哥,穿拖鞋家居服都挺帅的。 在他的整体气质之下,单眼皮的缺点可以被忽略不计。 她对帅哥向来宽容。 江岷直盯住她:“看够了吗?” 傅佳辞装作可怜巴巴地搓手乞求说:“我没身份证,不赖你家,就要露宿街头。收留我几天,等我找到工作了就搬出去。” 江岷一眼看穿她:“我不帮赵安阳找律师,你是不会搬走的。” 傅佳辞嗲声问:“你嫉妒赵安阳呀?” 果然,江岷闻言立马讽刺问:“你们这种人?” 你们这种人… 不都是人吗?干吗还分三六九等,这种那种的?傅佳辞心中冷漠地想,这世上的人其实大多都相似,对那些和自己不同的人,会直接否定他们存在的意义。 傅佳辞不是没有自尊心,恰恰相反,她的自尊心太强了。 可是她的脾气再刚硬,都要亲自折断。 江岷一语中的,傅佳辞的自尊心被击成粉末。 她再咬牙切齿,也不能说出过分的话。 她清楚,她非留在这里的原因,已经不是因为赵安阳了。 她无处可去。 傅佳辞能屈能伸,不因江岷的蔑视而怒。傅佳辞深呼吸,心平气和地说:“给我住一段时间,我每天给你打扫卫生,洗衣做饭,保证你家里一尘不染,如果你在家里发现一粒灰,我立马走人,不,你就报警告我非法入侵。” “再加一条。” 傅佳辞眼睛睁大,这就同意了? 如果江岷能同意让她住在这里,她什么都答应! 江岷说:“别再跟邻居吵架,影响我看书。” 傅佳辞现在沉浸在自己被收留的幸福里,敷衍地夸奖江岷:“王子真是心地善良。” 听到她又叫出那两个字,江岷的心跳漏了一拍…应该禁止她用那两个字称呼自己的。 可眼前的傅佳辞高兴地像个得到糖的孩子,她过去的那些张牙舞爪,在此刻单纯的快乐面前都消失不见了。 傅佳辞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她先借住在江岷这里,等帮赵安阳找到靠谱律师以后,她就去找一份模特工作。 她住在江岷家,两人井水不犯河水。江岷每天早出晚归,等他夜里回来,傅佳辞已经贴着沙发呼呼大睡了。 傅佳辞用完的东西都会物归原位,她每天将家里打扫地一尘不染,纵然她也住在这里,却没留下任何属于她的痕迹。 江岷晨跑回来,发现傅佳辞不在,要不是她带来的行李还放在茶几底下,他便以为她要不告而别了。 他出了一身汗,去浴室洗澡,洗完澡在洗脸池前吹头发,洁净光滑的白瓷台上有一根蓝色的头发。 -- 第40页 江岷看到那根头发,并没有过度地发挥他的强迫症,他久久盯着那根头发,一颗水珠从他额前碎发滴落,打湿他眼睛,他才回过神来,拿起纸巾包裹住那跟头发,扔进垃圾桶。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别人的生活痕迹了。 等头发吹到半干,江岷裹着浴巾离开浴室。 傅佳辞刚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粥,看到美男出浴图,移不开眼。 江岷的头发被捋向脑后,因为头发短,有几根头发不听话地竖立起来,有种凌乱的美感。傅佳辞恍然间以为自己看到了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呢。 不——这可不是普通的男色。 这是收留她的人,是她的恩人,她怎么能觊觎自己恩人的美色? 傅佳辞端着粥,朝江岷扬下巴:“快来吃早饭,我亲自买的。” 江岷淡淡嗯了一声。 看到了傅佳辞,他想到了洗脸池属于她的那根头发。 原来家里不止是多了根头发,还多了一个人。 傅佳辞刚从外面回来,她穿着一身运动衣,头发松松散散扎着一个髻,脸上的表情玩世不恭,活脱脱的一个高中的不良少女。 她站的位置,正好被晨光照。 江岷从黑暗的过道里走出来,和她站在了同一片晨光里。 他从傅佳辞手中接过碗,问:“在哪买的?” 傅佳辞:“楼下市场的粥店,我一出门就闻到香味了。” 傅佳辞总是早睡晚起,今天难得她早起,江岷想要知道原因,可是—— 他干嘛那么在意这个女的呢? 没等他问,傅佳辞已经自顾自说起来了:“我昨晚看了一部韩剧,好感动哟,哭死我啦,我要是哭完直接睡觉,肯定会眼睛肿的。” 除了眼睛红,她身上倒是没有其它熬夜的痕迹。 现在的傅佳辞永远是憔悴的模样。 因为她讲述的方式过于生动,江岷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韩剧值得她哭成这样?连觉也不睡? 可是,他干嘛那么在意她看了什么韩剧呢?“男主角为女主角挡子弹中枪死了,编剧一定是来报复观众的。” 江岷:“不写成这样,会有白痴看?” 傅佳辞脑子转得格外快,瞬间就明白了江岷骂她白痴。 如果不是她寄人篱下,早就各种粗口还给他了。 但傅佳辞,她有她的修养,她越想骂人,话就要说得越好听。 “王子的品味真是不一般呢。” 面对她耍无赖,江岷也只能投之以无视。 还真别说,他狭长的眼睛冷眼看人的时候,别有一番魅力。 江岷喝完粥,去学校上课,他今天破天荒迟到了十分钟,在满教室人众目睽睽之下,江岷气定神闲走进教室,找到后排的位置坐下。 今天结课,江岷正好错过了划重点。下课铃一响,方颜冲到他身边:“江岷,你要不要抄我画的重点?” 江岷:“谢谢,不用。” 方颜又问:“你今天怎么迟到了?你从不迟到的。” 江岷:“路上堵车。” 就在方颜几乎要相信江岷迟到的理由时,梁召司从旁窜出来:“兄弟,你家走到教室最多二十分钟,堵什么车?” “我昨晚回郊区睡,有问题吗?” 梁召司不满:“原来江大律师是在炫耀自己房多呢。” 方颜不满梁召司破坏她和江岷的谈话,朝梁召司的背上狠狠一巴掌。趁梁召司喊痛的时候,方颜挤到江岷面前,满眼期待说:“江岷,元旦去滑雪吗? “不去。” “去嘛去嘛,净山旁边新开的滑雪场,还没正式对外营业,据说是亚洲最大呢!我爸是他们的客户,给了我一沓优惠券呢。学习之余,也要放松的嘛。” 江岷找借口敷衍:“元旦要陪我妈。” 方颜不死心:“那请阿姨一起去嘛。” 江岷拿出杀手锏:“我妈她不喜欢太聒噪的环境。” 说完,江岷提起书包离开。 方颜推了推一脸看戏的梁召司:“江岷,他是不是说我聒噪呢?” 梁召司:“有吗?我没听到啊,他说什么了?” 江岷回家,傅佳辞不在。 阳台多了几株绿植,原本只有一张沙发,一张茶几的空荡客厅,被绿色的生机填充。 这时,房门被从外打开,傅佳辞穿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双手揣兜,一副怕冷的样子。 她一边哆嗦一边说:“津州冬天怎么比北方还冷。” 江岷说:“湿度高,所以体感温度低。” 江岷想到她是岷江人。 岷江是在最北方的一座小县城,小到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它的存在。 江岷知道岷江这个地方,是一段机缘巧合。 他父亲过去就在岷江的基地做研究,后来他母亲怀了他,才被调离岷江,回到津州。 岷江那个地方,与他毫不相干,却又有着某些情感上的关联。小时候,每逢冬天,父亲都要跟他讲起岷江。 那里的冬天会下鹅毛大雪,遍地积雪没过膝盖。大雪覆盖在黑色的屋顶、树枝之上,色调古朴如一幅水墨画。 那副画,定格在江岷父亲的回忆里。 江岷虽然从未到达过岷江,可那副画的每个细节都藏在他的脑海中。 “元旦去滑雪吗?” -- 第41页 傅佳辞以为江岷在和人打电话,她忙着给龟背竹浇水,没有回头。 江岷这次直呼其名:“傅佳辞,元旦去滑雪吗?” 傅佳辞回头看他,手指指向自己,不可思议地问:“你在邀请我?” “有同学约我去滑雪,你要不要一起去?” 傅佳辞嗅到八卦的气味:“是女同学对不对?” 江岷:“嗯。” 傅佳辞:“王子殿下真是魅力非凡。” 江岷:“闭嘴。” 傅佳辞黑眼珠在眼睛里转溜了一圈,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 “我不去,我在老家看够雪了。” 这时,傅佳辞和江岷同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元旦没别的安排,她元旦也没别的安排。 那么,他们要同时在家三天吗? 江岷一意识到这个问题,立马想出对策。 12月31日,他请了林云飞来家里吃火锅。 傅佳辞听到吃火锅,明明心动,可一想,有别人在,她住江岷家给江岷做饭理所应当,给别人做饭,不就是把自己当成佣人了吗? 她那奇怪的自尊心作祟,江岷问她吃不吃,她摇头拒绝。 江岷见她不吃,打电话给林云飞:“来的时候记得买菜,还有底料。我家有锅,你不用带。” 林云飞纳闷,明明是江岷请他去吃火锅,怎么东西都得自己带呢? 他六点抵达江岷家里,给他开门的是傅佳辞。 四目相对,都傻眼了。 傅佳辞怎么都想象不到,江岷的朋友居然会是一个留络腮胡、满脖子纹身的大块头。 “你好,我是林云飞,江岷的朋友。” “你好,我是傅佳辞,江岷的保姆。” 林云飞听完傅佳辞的自我介绍,哈哈大笑,他边往屋内走边说:“江岷,原来你私下是个巨婴啊。” 江岷冷着脸从厨房出来,“她借住我这里。” 林云飞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家里还有个美女?我买的这点食材不够啊。” 江岷:“她不吃。” 傅佳辞自己讲不吃饭,心安理得,可从江岷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她没有吃饭的资格似的。 她不愿意吃饭,难道不应该由江岷劝她吃饭吗? 林云飞忙了半天,终于煮开火锅,满屋子都是火锅的麻辣味道,那味道无孔不入自己着傅佳辞的味蕾。 傅佳辞躺在沙发上刷手机,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林云飞的声音传过来:“傅大美女,真的一口都不吃?” “不吃了。”傅佳辞淡淡地说,但她心里却决定,林云飞再邀请她一次,她就决定和他们一起吃火锅了。 林云飞对江岷说道:“这妹妹真是倔哦,和你有的一比。” 江岷不喜欢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花费时间,直接说:“她厌食,不用叫她来吃的。” 这一句,彻底惹毛了傅佳辞。 江岷,他算什么?凭什么替她的肚子做决定? 傅佳辞从沙发上起来,对江岷和林云飞说:“我出去散步,你们慢慢吃。” 林云飞指责江岷:“跟女人说话能这么直接吗?江岷,我可算明白了为什么你这顶级配置,却单身这么久了。” 江岷说:“她自己不愿意吃,为什么要怪我头上?” 林云飞看到衣架上挂着的女款羽绒服,想到刚才傅佳辞是穿毛衣出去的。 林云飞说:“这妹妹连外套都不穿,冻着了怎么办?” 江岷还没开口,林云飞就抢先说:“你是不是要说她自找的?” “没这意思。” 林云飞把傅佳辞的衣服扔到江岷怀里:“那你去给她送衣服,把人哄回来。” 江岷:“外面冷,我不想出去。” 林云飞叹口气,孺子不可教,钢铁不可折。 他无可奈何地拍拍江岷的肩膀:“我去给妹妹送衣服,你慢慢吃。” 作者有话要说: 4K多字,这章有点长感谢在2021-02-26 09:47:04~2021-02-28 12:5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嫣儿~、边白白 20瓶;韦仪、飞闪绝影 10瓶;小兔子乖乖 9瓶;45407843 7瓶;皮蛋妞 6瓶;45418977、喵、源源酱 5瓶;41659466 4瓶;awsl哈哈 3瓶;小向同学。、FejaL 2瓶;28095651、花满溪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卖火柴的小男孩 从江岷家里出来,傅佳辞在附近商业街的长椅上坐下… 这一路,能骂江岷的话她都骂遍了,情绪过去以后才反应过来,明明是她自己不要吃的,是她自己自尊作祟,和江岷没多大关系。 她寄人篱下,受点委屈是应该的。 手心里的手机震动,她翻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赵安阳案子的新进展。 警方已经找到了所有受害人,正在取证词阶段。 赵安阳主谋了一场又一场诈骗案,他不坐牢,好像天理难容。 傅佳辞握紧了手机,她这才察觉到冷,冬日的津州寒冷刺骨,不仅因为气温,更因为她的无能为力。 她可以自己相信赵安阳是个好人,却不能告诉法官、受害人们,赵安阳并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他是她见过最讲情义的人。 她相信赵安阳会痛改前非,可是别人呢? -- 第42页 她能做的,只有帮赵安阳找一个好的律师,尽量帮他争取有利条件。 傅佳辞越来越冷了,她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所以试图用打火机点燃一簇火给自己取暖。 但是她很久不抽烟,也用不到打火机了。 这是她第三次感觉到饥寒交迫。 第一次,是在离家出走,前去和赵安阳会面的火车上。 那时,她所有的存款都拿去买火车票,身无分文,只有一张火车票,车厢内空调开得很低,她全程都在发抖。 第二次,是此次前来津州找江岷。 她知道江岷喜欢她的腿。 女人对男人的目光格外敏感。 江岷这人,他对她的厌恶毫不掩饰,可他看着她一双腿的时候,眼光会柔和起来。 傅佳辞知道她有一双漂亮的腿,这双腿还成功吸引了江岷的注意。 所以她在大冬天穿着短裙,裸露着一双修长光洁的腿来找他。 第三次,就是今天。 今天之所以冷,大概真的只是因为气温吧… 傅佳辞打开手机,想拍一张楚楚可怜的自拍,看到屏幕中只穿着毛衣的自己,才明白,今天的冷,不仅因为气温。 还因为她忘穿外套了。 在寒冷面前,尊严不值一提。 傅佳辞站起身,打算小跑回江岷家中。可当她站起来以后,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直接化身一座冰雕,呆在原地,做不出任何动作。 江岷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手臂上搭着的,是她的白色羽绒服。 她的羽绒服帽子上有一圈柔软的毛,当初她就是看中了那圈毛,才不惜花重金买下这件羽绒服。 那圈细柔的毛随着冷风吹拂,在江岷胸口的黑色面料上蹭来蹭去。 傅佳辞顺其自然地从江岷手上接过衣服,对他说:“你怎么来了?” 江岷:“送林云飞出门,顺便给你送衣服。” 傅佳辞挑眉:“这么关心我?不会是怕我感冒了传染给你吧。” 江岷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副“跟你不熟”的样子。 “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江岷说。 傅佳辞:“行呀。” 今天是跨年夜,街上的商铺彻夜营业,满街餐厅无从选择,江岷选了就近的一间,傅佳辞还没来得及看这是一间什么餐厅,就立马跟着江岷进去了。 暖黄色的灯光和琳琅满目的装饰烘托着节日氛围,傅佳辞选择坐在靠窗的座位,服务员送来菜单,傅佳辞才发现是一家“青溪小吃”店。 走进这家店,不知道是机缘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青溪,正是她和江岷一夜情的地方。 江岷已经吃过了火锅,他现在是饱腹状态,因此只是看着傅佳辞吃。 傅佳辞点了小碗米粉,她有时候虽然疯疯癫癫,但吃相很文静。 傅佳辞一抬头就对上江岷的目光,她没好气地说:“没见过仙女下凡吃饭?” 江岷:“哪有美女?” 傅佳辞环视了一下店里的客人们,确认过,确实只有自己一个美女。 酸辣味道刺激着她的味蕾,她的食欲得到了满足,心情变好,就不同江岷计较了。 反正他瞎。 吃罢,傅佳辞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咙里的酸辣滋味。她以一副大佬谈判的姿势坐着,朝对面的江岷开口:“江同学,咱们谈谈吧。” 江岷:“我不会帮你。” 傅佳辞:“不是赵安阳的事。” 江岷:“你想说什么?” “江同学,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腿?” 江岷皱眉:“为什么这么问?” “当初在青溪,你一直在看我的腿。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满足你咯,我住你家,总得给你点甜头。” 江岷想起她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了。 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女的? “你误会了,当时我眼镜和衣服都在你脚下,怕你踩到。” “…” 傅佳辞趁这个机会回忆起那个夜晚,是够兵荒马乱的,衣服被扔了一地,他的、她的,分不清彼此。 还有他的眼镜,也被她随手扔在了地上。 傅佳辞好奇:“难道你就一点不觊觎我的美色么?” 江岷:“抱歉,你不在我的审美范围内。” 傅佳辞:“…不可能。” 不可能有人觉得她不漂亮的。 她皮肤吹弹可破、头发顺滑浓密、眼睛大、鼻子挺、嘴巴像红玫瑰的花瓣。 怎么会有人觉得她不漂亮呢? 在对她最重要的美貌被质疑的时候,傅佳辞流露除了真实想法。 “你是不是瞎了眼?” 江岷却不愠怒,他微微挑起眼皮,慢悠悠地问:“你可以不必赖在我这个瞎子的家里。” 闻言,果不其然,傅佳辞立马狗腿地说:“审美多元化,是好事。” 买单时,江岷主动付钱。这一动作无疑又打击到了傅佳辞的自尊心,她借住在江岷家里而已,又不是死皮赖脸依附于他。 “我给你钱。” “不用了,去帮我买包烟。” 傅佳辞对江岷家附近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左转就是超市,她去买了包江岷常抽的那个牌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带打火机,正要买打火机,江岷拿着一瓶薄荷糖出现在她身后。 -- 第43页 “我带了打火机。” 江岷虽然抽烟,但这个龟毛的男人又很讨厌烟味,因此他从不在室内抽烟。 傅佳辞摸清了他的习惯,将之评价为:造福自己,危害大家。 从超市出来,江岷坐在街边长椅上。临近凌晨,街区上只有路灯,没有人迹。可面对空荡荡的街区,傅佳辞并不感到冷。 所以,她陪着江岷在长椅上坐下。 江岷噙着烟,一手拿打火机,另一手捂着打火机挡风。 打火机在冬夜里燃出幽蓝色的火焰,烟雾徐徐升起,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江岷一边抽烟,一边玩弄手中的打火机。 一簇小小的火焰,它熄灭又燃起,燃起又熄灭。 傅佳辞记得在青溪时,江岷还不抽烟的。但看现在他的姿态,俨然是个老手。 江岷侧低头,看到傅佳辞的脸蛋在寒冷侵蚀之下变得通红,她吸溜着鼻涕,头发乱蓬蓬的,远没有当初青溪初相逢时的精致。 江岷问:“冷不冷?” 傅佳辞逞强:“不冷。” 江岷:“那我再抽一根。”傅佳辞知道江岷这人不怕冷。 他什么都不怕。 不论是流言蜚语,还是恶徒罪犯,他都不在乎。 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 傅佳辞不相信有人什么都不在乎。 她相信,人性的逻辑是相通的。她会用尖锐的外表去掩饰内心的恐慌,江岷的冷漠也一定是在掩饰着什么。 可那不是她有资格去探索的事,她主动接近江岷,是带着明确清晰的目的。 江岷再好、再坏,都不是她该关注的重点。 傅佳辞的内心还在上演着独角戏,一声轰隆在她头顶响起。 那一声震动,不属于战争,不属于灾难,而是属于新年旧岁的交替之际,代表欢送和喜迎的烟花。 傅佳辞意识到,旧的一年过去了。 然而感性只有一瞬间,紧接着,理性的思潮如洪水而来。 她意识到,她陪江岷这个犊子在外面抽烟抽到了凌晨时分。 傅佳辞侧过头,刚打算对着江岷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只见漫天的火点像是艺术家挥甩画笔落下的油彩,而江岷,正是画面里孤独的主角。 他坐在长椅上安静地抽烟,香烟升起的雾气、烟头的黄色光亮,还有天幕的烟花,这一切,梦幻得像一副艺术品。 正当傅佳辞看向江岷的时候,江岷也歪着脑袋看向她。 傅佳辞已经预想到江岷要对自己说“新年快乐”了,她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快。 不行,她傅佳辞只是贪图美色而已,又不是花痴,她更不喜欢江岷,怎能因他一句“新年快乐”而心跳加速呢? 江岷盯了她三秒,说:“不冷的话,我再抽根烟。” 傅佳辞的脸色立马僵住。 “冷死了!” 江岷:“那你先回去。” 傅佳辞:“你自己慢慢抽吧!” 她起身就走,走两步才记得自己没带备用钥匙。 她小跑回来,手伸向江岷:“钥匙给我。” 江岷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钥匙在我裤子口袋里,手冷,不想伸出来。” 傅佳辞脑海里有一个念头:江岷在戏弄她。 不,江岷怎么会戏弄她呢?这小气鬼怎么会和她浪费时间。 她深吸一口冷气,平静下来。 对付江岷,不能用正常人的手段。 傅佳辞决定耍流氓:既然江岷嫌冷,不想伸出手,那她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止的。 她直接动手去抢他裤子口袋里的钥匙,嘴上还说:“我摸错了地方你不要怪我哟。” 她的魔爪刚伸到江岷大腿上,正要往不该去的地方去,江岷从上衣口袋伸出手,强横地圈住她的手腕。 傅佳辞被他桎梏手腕,动弹不得,只好动嘴皮子:“姓江的,你什么意思。” 江岷力气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一些。 他用一只手的力量几乎强迫着傅佳辞坐在他身边,“再抽一根。” 傅佳辞乖乖坐定后,江岷又把手揣回了衣服口袋里。 这一下以后,傅佳辞的注意力都停留在自己的手腕上,她的手腕有点疼,还有点烫。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字报:霸道总裁当街强迫美艳女郎,只为干这种事。 她被自己稀奇古怪的念头给逗笑了,所以,没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江岷抽了新年的第一根烟,也是今夜的第四根烟。 他自制力极强,以往是绝对不会一次性抽这么多烟的,可是今夜破例了。 每点燃一根烟,烟雾升起的时候,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幻象。幻象中有他渴求的那些事物,于是为了持续那个幻象,他点燃一根又一根香烟。 好像只要烟没有抽完,今夜就不会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有个男仔 为了和心爱的女孩多多相处 一直抽烟 最后 终于抽出了肺癌 全文终。 剧透到这,不用谢 第19章 最佳女主角 新年伊始,傅佳辞望着镜子里自己,陷入深深的苦恼。 她头发根部的黑发越来越长,和蓝色的部分之间有一条分明的界限,看上去像极了某个被从时尚秀场赶出来的不合格模特。 -- 第44页 她烦闷地想,去理发店染一次头太贵了。 当初真不该贪那一时的美丽。 她在淘宝挑了很久的染发剂,最后老老实实在五颜六色中选择了最接近肤色的深棕。 她和江岷呆久了,被驯化出了强迫症,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头发再次出现分明的分界线。 江岷去了学校,傅佳辞独自呆在家里,她找了会儿工作,等不到回音,便无聊透顶地去打扫卫生。她清楚自己现在是赖在人家里,寄人篱下的,总得表现好一点。 因为江岷的眼里容不下半点尘埃,傅佳辞便把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冬天的阳光正好,透过被擦得澄净的玻璃窗照在她脸上,她脸上出现了暖融融的笑。 傅佳辞蹲下来,仔细观察她买的那一盆龟背竹的叶子。 她以前走南闯北,只知道衣服会讲价甩卖,哪晓得植物也会! 青翠的被日光穿透,色泽如同透亮的宝石。傅佳辞盯着叶子的纹路,心想,也许真正的宝石都没有这么漂亮的颜色。 傅佳辞专心逗弄叶子的时候,江岷刚刚下课。 有门大课的期末作业要以小组汇报的形式上交,才一下课,他就被梁召司拉近了聊天群里。 江岷在系里是高山仰止的大神级人物,又不太好接触的样子,一般这种分组作业,大家都会避开他。 梁召司领着方颜还有他们班其它两个学渣奔赴向江岷。 方颜靠梁召司得到了和江岷一组的机会,脸上谄媚的笑意止不住:“大神一定要带我飞啊。” 江岷:“明天下午去哪里讨论?” 梁召司拿手机去预约学校图书馆的会议室,发现期末会议室都排满了,他苦恼道:“要不然在外面找地方?” 方颜:“行啊,江岷你说呢” 江岷扫了她一眼:“去我家吧,离学校近。” 梁召司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岷可是个洁癖啊,怎么可能邀请别人去他的家里呢? 而方颜听到可以去江岷住的地方,简直幸福地要晕厥过去了。 江岷:“明天中午一点半,地址发群里了。” 梁召司腹诽,江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转眼间,江岷已经拉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回到家门口,江岷摸了摸口袋,发现钥匙不在。 他虽然已经确定自己今天忘带钥匙出门了,可还是多此一举在书包里又翻来覆去找了一圈。 他不大愿意承认自己没带钥匙。 如果被傅佳辞知道他会忘记带钥匙,会小人得志地嘲笑他。 江岷叹了口气,还是摁了门铃。 门铃声停止,他听到嗒嗒嗒的脚步声,声音越来越清晰,是傅佳辞离他越来越近。 傅佳辞打开门,见是江岷,愣了下。 江岷见到她,也恍惚了一下。 傅佳辞正在做饭,她穿着灰色的卫衣,把灰蓝色的头发扎成一个松松落落的低髻,额前鬓角有碎发垂下来,整个人的色彩、装扮都很温柔。 傅佳辞被江岷瞧见了这个样子,内心懊恼,妈的,还以为是快递小哥呢,怎么能被江岷看到她这家良家妇女的样子? 她保持着皮笑肉不笑:“你还挺会挑时间回来的,饭快做好了。” 她傅佳辞可是个有自尊的女人。 她清楚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不好白吃白住,于是主动承担起洗衣做饭的责任。 但江岷从来没有在她做完午饭后按时回来。 他要考试,回来很晚,她便把饭菜放在餐桌上然后去睡觉,第二天盘子会被清空。 她一直很想知道自己做的饭是被江岷吃了,还是喂狗了。 傅佳辞说:“今天煮饺子,你吃不吃?” 江岷点了下头。 傅佳辞对自己的厨艺没什么自信,饺子被她煮破了皮,她心想,又吃不死人,便捞了出来。江岷看着碗里破皮的饺子,什么话都没说。 江岷吃饭吃的快,傅佳辞好奇地问:“王子吃饭吃得这么快,难道上一世是乞丐吗?” 江岷目光冷淡,说:“跟你有关?” 傅佳辞眼波一转,“没关系,半点关系都没有。” 往常江岷从不会跟她呆在同一个空间里,今天却在这等她吃晚饭,傅佳辞觉得事出必有因,她唯恐有诈,放下筷子,用谈判的姿态问:“有事跟我说?” “嗯。明天方颜要来。” “方颜是谁?”“邻班的女同学。” “哦。”傅佳辞意味深长地眯起眼。 江岷说:“帮我摆脱掉方颜,赵安阳的事我答应你。” 傅佳辞以为自己听错,她仔细回味了下江岷的话,觉得摆脱方颜和帮赵安阳找律师,怎么都不是同一个量级的事。 江岷说:“我有个师兄专做这种案子,他有八年经验,赵安阳的情况,至少能帮他减少两年刑罚。” 忽然间傅佳辞觉得有点冷。 她盯着江岷,眼睛变得很重,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她根本抓不住。 她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问:“这么厉害的律师,要花多少钱才请的来?” 江岷:“他受我妈资助读完博士,不会跟我收钱。” 傅佳辞:“那是你…你是你,我是我。” 江岷:“所以说,你帮我摆脱方颜,我帮你找他讨要人情。” -- 第45页 傅佳辞:“很难缠吗?” 江岷:“什么?” 傅佳辞:“方颜。” 江岷:“倒也不是,只是不想浪费彼此时间。” 傅佳辞碗里的饺子已经冷却,覆在饺子表面的油结成块,她盯着碗里的饺子,胃里泛起恶心。 对江岷来说,他们这些人都像这冷却的饺子一样吧。 她重新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疏离而虚假的笑容:“好啊,算下来我多赚了呢。你放心,我傅佳辞最讲江湖道义,我一定让方同学以后看到你扭头就跑。” “…你别太过分。” 傅佳辞这个女人疯起来什么样他见过的。 可他也很想看看,她到底能有多过分。 为了这次去江岷家中做客,方颜一大早就去了美容院,保养皮肤和做造型一整套流程花了她一个早晨,可看着镜子里公主一般美丽的自己,她认为这一早晨的时间都是值得的。 梁召司在江岷家楼下见到方颜,险些没有晕厥过去。 这是来小组讨论还是来参加婚礼? 方颜见到梁召司,装作没瞧见,眼睛一翻就先上楼了。 当她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敲开江岷家门,开门的,却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留着一头非主流的蓝头发,不可否认有点好看,可…这和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在江岷家里? 傅佳辞柔柔一笑:“是方颜吗?快进来。” 傅佳辞边说边热络地握住方颜的手,方颜下意识想要躲,傅佳辞哪里理会呀,她几乎拽着方颜进屋的。 傅佳辞和和气气地说:“是江岷的同学吗?你们一共几个人?我去冲咖啡。” 方颜没好气地说:“我不喝速溶咖啡。” 傅佳辞心里翻白眼,心说,你的胃是金子做的吗? 梁召司也跌破眼镜:江岷搞这么神秘,原来是金屋藏娇! 正当三人僵在玄关处,江岷穿着灰色的棉质T恤和一条亚麻色的家居裤从他卧室里走出来。 几人同时回头看他,方颜眼冒星星。 傅佳辞心中好奇,江岷这人单挑出来可不是什么绝世美男,这个梁召司也是个帅哥,甚至是个五官精致的双眼皮大帅哥,可他和江岷同时出现时,就变得泯然众人了。 她心里有自己的小想法,可仍然没有忘记自己今天的职责。 她走向江岷,用自己的小拇指亲密地勾了勾他的尾指,“那你们在客厅讨论,我不打扰你们了。” 傅佳辞扭头走近卫生间,开始用染发膏捣鼓她的头发。 方颜见到傅佳辞,一切好兴致都失去了。 江岷怎么会跟那样的女人住一块? 江岷可是唯一的男主角,跟他相配的,怎么说也该是一个类似于女主角的人物啊。 她今天来,就是为了当女主角的。 怎么半路杀出个女N号? 梁召司八卦的目光投向江岷,道:“江岷,金屋藏娇啊。” 江岷不露声色:“是合法同居。” 除了方颜以外的小组成员同时发出“啊啊啊”的声响。 小组作业是模拟双方律师在法庭上辩论,方颜本来想和江岷分到一边,但是她被傅佳辞的出现扰乱了心思,组内其它两个男同学抢先争到了和江岷一方的机会。 虽然是模拟辩论,但为了最后作业汇报时能呈现最完美的结果,每个人都很投入。 江岷辩论起来虽然不会提高声音用气势去压对方,稳准狠快,逻辑无懈可击,更重要的事他不近人情的那张脸会吓得对面说不出话。 梁召司怕自己被江岷吓疲了,只好提高声音和他辩论。 傅佳辞在浴室捣弄染发膏,听到客厅传来的激烈辩论,还有他们口中说的那一条条晦涩难懂的法律条文,她皱起眉头,心说,这帮人嗓门可真大。 她知道这是在辩论,既然是辩论,总有输赢。 她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心态。 她知道江岷喜欢赢,所以尽管是一场私下里进行的辩论演习,她还是希望江岷赢。 她把这种心态归结于她和江岷比较熟。如果她和梁召司也认识,她一定也希望梁召司赢的。 听着他们辩论到中场休息,傅佳辞顶着涂满染发膏的头发走出去。 她知道自己这形象不大雅观,可哪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完美? 她现在要让方颜认为自己和江岷之间是亲密无间的关系,比起刻意亲昵的动作,这种没有任何修饰的真实更让人膈应。 她自然的走上去,用胳膊肘蹭了蹭江岷的肩,“江岷,帮我洗头,我自己弄得满手脏。” 除了方颜,几位同学满脸憧憬地盯着江岷从沙发上站起来,陪着傅佳辞走进浴室里。 梁召司感慨:“江岷,真是深藏不露啊。” 一旁的方颜气得脑袋快要爆炸,听到梁召司这句话,立马爆发:“有什么深藏不露?和这种流里流气的女人交往,他…他还要不要脸了?” 梁召司道:“你不能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啊,这才是真正的男才女貌啊。” 浴室里空间不大,当同时容纳江岷和傅佳辞两个人时,空间就显得局促了。 江岷身材修长,宽肩长腿,老旧的小小浴室里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傅佳辞一手握着自己的头发,一手指向马桶盖,她小声说:“你就坐在那里吧。” -- 第46页 江岷没有听她指使。 他走到淋浴头旁,伸手够到莲蓬头,傅佳辞瞪圆眼:“你不会真要帮我?”“怕你弄脏浴室。” 虽然这间房子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可浴室的白色瓷砖看不出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傅佳辞觉得十分别扭:这江岷同学可不是一个助人为乐的人呀,接收他的帮助,她很惶恐。 明黄的灯光照在瓷砖上,反射到傅佳辞眼睛里,她被这刺目灯光磨得眼睛疼。 为了方便江岷帮她冲洗头发,她弓起纤细的腰,闭上眼,黑色的湿发像缠绵的水藻流泻而下,江岷手持淋浴头贴近她,染发药膏刺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可他并不反感这味道。 甚至,他不介意她头发上泥巴一样的黑色的染发膏沾到他的袖子上。 江岷卷起袖子,放水。 水的温热与力量包裹傅佳辞的脑袋,热气散开,她身在令人昏沉的水蒸气之中,脑袋更不清醒。 江岷戴上塑料手套,一只手挽起她的湿发,她的头发又细又软,如果没有塑料薄膜的阻隔,触感会更好。 傅佳辞手撑浴室墙壁才站得稳,但站得久了,腰酸腿麻。 她扭了扭膝,这些微小的动作都落在江岷眼底。 温热的水流冲洗过她的头发,她的头皮很舒服,但曲着的双腿有些软了。 她觉得自己用这个姿势站不住了,正想要换姿势,一条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腹部,捞住她的腰,让她借力站得更稳。 弯腰的姿势容易让肚子上的肉都堆积在一起,而且她觉得自己最近长胖,不如以前身轻如燕了,怕江岷摸到她的小肚子,傅佳辞猛吸一口气,将腹部吸进去。 她一吸腹部,江岷的手臂悬空,向上滑去,触到更绵软的部分。 “冲干净了。” 江岷及时收回手臂。 他从置物架上抽下来傅佳辞的毛巾,随手一扔,盖住傅佳辞的脑袋。 傅佳辞站起来的同时,将满头长发统一甩向脑后。 她正对着镜子,镜子里,黑发更衬托她唇红齿白,还有…脸红? 她一边拿毛巾擦发,一边装作无所谓跟江岷说:“做戏做全套,要不然帮我吹下头发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记得点下收藏啊… 本候选人诚心需要你的一票 第20章 心机婊 趁机勒索江岷给自己吹头发,傅佳辞明白她是小人得志,得寸进尺。 她原本只想玩弄一下江岷。 随即,江岷拿起放在干燥置物架上眼镜,架上高挺的鼻梁,倾身拉开抽屉,拿出吹风机。 傅佳辞愣了:“我开玩笑的。” “你说的,做戏做全套。”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便乖觉地双手撑着洗脸池边。 不必她弯腰,江岷的身高正方便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的噪音流窜进二人之间,彼此的心跳呼吸变得不明显了。 傅佳辞盯着镜子里的她同江岷,她们站在一起,竟然没有任何违和感。 江岷的注意力都在她的头发上,因此,他没有注意到傅佳辞正在透过镜子看他。 或许,他是注意到的。 可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他也看傅佳辞,傅佳辞便不会一直注视着他了。 吹风机将她头发上附着的小水珠吹散,那些小水珠飞溅到江岷眼镜镜片上,侵扰他的视线。在他的视线里,是一片模糊深沉的黑。 傅佳辞专注着镜子里的江岷,而江岷专注着给傅佳辞吹头发。 两人同时忽视,江岷根本没给别人吹过头发。 就算是天才也有短板,何况江岷这直男。 傅佳辞的头发被吹风机吸进去打结,犹如一股强力撕扯她的头皮,傅佳辞啊啊叫出声,江岷立马拔断电源。 傅佳辞的头皮虽然没有被扯下来,但是头发卷进了吹风机涡轮里。 江岷不慌不忙,镇定地拿出一把剪刀。 他清楚傅佳辞视美如命,如果是他剪断她的头发,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所以江岷将一切不利的可能性都杜绝,他直接把剪刀塞进傅佳辞手里。 “剪断吧。” 傅佳辞抓狂:瞧他说得云淡风轻,敢情不是他的头,所以才能说剪就剪。 傅佳辞最爱惜自己的头发。 十八岁之前,她不被父亲允许留长头发。所以在她的眼里,头发才是一个女性美丽的象征。 没有一头茂密黑长的头发,美丽便是残缺的。 傅佳辞更清楚,残缺的不会是头发,不会是美丽,而是她心灵的某一处。 面对自己最珍惜的头发,她流露出真情:“舍不得剪。” 江岷:“没别的办法。” “都怪你。” 是,都怪他。 江岷嘴角微微勾起。 江岷说:“那你怎么办?” 傅佳辞:“我不管,不剪,都怪你,啊啊啊,江岷,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江岷开始皱眉:“不过剪断几根头发丝而已。” 傅佳辞开始胡搅蛮缠:“你损害我的容貌,我要告你。” 江岷反唇相讥:“是谁要占我便宜,结果自己吃亏?” 傅佳辞被江岷气得肝疼,一气之下,她握起剪刀利索地剪掉自己被吹风机缠住的头发。 -- 第47页 这下好了,一刀两断,头发也毁掉了。 傅佳辞转头就要跟江岷拼命,却见江岷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 那点笑容很淡,淡如天边一缕轻云,可尽管是轻云一缕,也是风和日丽的预兆。 江岷面色白如纸,却唇红似涂抹了胭脂。他的嘴唇不仅色泽好,形状也好,是接近于菱形的,嘴角尖锐,唇峰却柔和。 傅佳辞蓦地想起,在青溪的小旅馆里,她吻过他。 他是她吻的第一个男人,虽然她以后还会吻无数个超级帅哥,可江岷是第一个。 江岷那能将一切都洞穿的视线挪到她脸上:“怎么这么看着我?” 傅佳辞大度地说:“看在我也占过你便宜的份上,今天头发的事就不跟你追究了。” 她随手捋着自己的头发,骄傲地像一只不屑众人的孔雀。 江岷的手搭在洗手池边,反问:“你怎么知道是自己占便宜呢?” 傅佳辞扭腰撩发,侧头望着江岷,露出她精美的下颌线,她刻意地朝江岷搔首弄姿,然后不要脸地说:“那你也占便宜。我这么漂亮,你觊觎我的美色是在所难免的。” 江岷看不下去,把毛巾仍过去,盖住她的脸,扭开门把手离开。 方颜全程脸色铁青,等江岷回来,她满脸怨愤,江岷注意到了一旁的幽幽目光,他直截了当看向方颜:“你不舒服?” 傅佳辞换了身衣服出来,和江岷一唱一和:“是不是感冒了?家里有感冒药,我去找给你。” 几位同学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傅佳辞。 她身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衣,下身穿宽松的灰色短裤,露出骨架纤细的的小腿,慵懒而性感。 那件白衬衣和会短裤显然不是她的尺码。 傅佳辞故意“友好地”挤在方颜和江岷之间,她向江岷倾身,从方颜的角度看过去,她是靠在江岷身上的。 傅佳辞刚刚洗完头,她头发上的洗发水味道弥散开,香味清淡沁鼻,却闻得方颜想吐。 这女的,怎么这么不要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往江岷身上靠。 傅佳辞拿出女主人的姿态,翘起二郎腿,问在座的几人:“江岷平时在学校里是什么样子的?我非常想知道呢。” 当着人家“女朋友”的面,梁召司等人不敢说江岷平时在学校冷血无情之类的负面新闻,只能捡好听的说。 “江岷在津州大人称江神,从没跌过年级第一的宝座。” 傅佳辞说:“让你们见笑了,江岷就是爱当第一名,好像有执念一样。平时他在家里看书,我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他都不愿意呢。” 江岷冷不丁地问:“有吗?” 平时他在卧室,傅佳辞住客厅沙发,两人根本见不到面。 傅佳辞问:“你不在卧室看书,难道是在看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东西?” 面对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江岷平平淡淡地说:“如果是的话,会叫你一起看。” 傅佳辞咋舌:这江岷,为了摆脱追求者也不能这么如此自损啊。 她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一回事,但是表面上,她依然选择附和江岷。傅佳辞将双手交叠搭在江岷肩膀上,在他耳边暧昧说:“等你考完试了一起看?” 傅佳辞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江岷的耳廓上,犹如一根羽毛拂过,他的喉结抖了抖,心知傅佳辞是没有下限的,再玩下去就过了。 他转头看向傅佳辞,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就发现他和傅佳辞的距离过于亲密了。 她的脸就在咫尺的距离,好像随时都会碰到她的嘴唇。 江岷忘记自己要说的话,他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傅佳辞仍眼含秋水地望着他。 她的眼神清亮真挚,分不清是做戏还是真实。 梁召司的话把他们从尴尬的处境中解救。 梁召司问傅佳辞:“美女,你用了什么招数俘获我们江神的?” 傅佳辞撩撩头发,“他追我的,我是清白的。” 梁召司心道:江岷行啊,原来你也是个好色之徒,原来压根不是清高,而是没看上以前那些女孩。 傅佳辞编故事上了瘾,接着说:“本来我都打算离开津州了,可江岷追我追到火车站,我看他一个人站那里孤零零,真可怜,终究舍不得他。他每天又送花又送饭,我自然会被打动。” 江岷被她塑造成了一个十足的舔狗。 不仅如此,她还不知足,还要再添油加醋,江岷适时开口拦住她的话:“你不是约了朋友?” 傅佳辞:“什么朋友?” 江岷:“你忘了,你今天约了朋友。” 傅佳辞反应过来,人家不要她演戏了。 导演喊卡,作为演员,她应该退场了。 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哦,我想起来了。” 讨厌的江岷,真是不需要她的时候就一脚踹开。 傅佳辞说:“那你们继续讨论,我不打扰了。” 她很快换好外出的衣服,打算去附近的商场逛一逛。 冬日的街巷清冷,梧桐树叶呈金黄一片叠在马路上,树枝空落孤零。傅佳辞双手揣着兜,躲进路边距离最近的小茶馆。 傅佳辞无意中闯入一个清雅之地,白橡木的中式家具构成一副古朴画卷,青烟从香炉里袅袅升起,芳香沁鼻。 冬天的小茶馆温馨清净,热茶飘香,暖意融融。 -- 第48页 服务员来询问她喝什么茶,傅佳辞不是品茶的料,她随便点了最便宜的茶。 茶室久无人光顾,老板有时间慢慢为她煮茶,傅佳辞等得不耐,服务员端着茶盘上来。 一盏巴掌大的白瓷茶壶,一只茶杯。 傅佳辞被茶壶吸引去注意力。 白洁的壶身之上,处处瑕疵。傅佳辞不解地问:“茶壶是被弄脏了么?” 服务员笑眯眯地回她:“这是我们老板特意设计的。” 傅佳辞:“为什么非要在好好的茶壶上设计瑕疵?这不是找膈应吗?” 服务员耐心解释:“我们老板是从日本学习茶道回来的。这是日本的美学哲学,叫做侘寂,它讲述的正是不完美的美。” 傅佳辞:“不就是瑕疵么,还搞得这么有意境。” 服务员被傅佳辞的直白给惊讶到了。 说实话,他也有和傅佳辞同样的想法。 但是以往的茶客,都会附和称赞一声“有品位”。 傅佳辞见这满是瑕疵裂纹的壶身,越看心中越有不快。 她总觉得这是一种暗喻。 若没有这些瑕疵裂纹,这盏茶壶应该白如白纸,白如江岷的白衬衣。 她没学过艺术,不懂美学,她肤浅地认为,但凡是美,就该是完整的,是纯净的。 一壶茶下肚,傅佳辞手机嗡嗡作响,是江岷发来短信,说方颜他们已经离开。 傅佳辞去柜台结账,柜台右侧墙壁,挂着一幅清隽的毛笔字。 她定睛辨认,那两列字写得正是: 侘,即清贫、粗糙。 寂,为褪色、消逝之物。 她还没解决温饱问题,艺术家的精神境界离她太远了。 这两行字未在傅佳辞心里造成任何波动,她推门离开,在萧瑟寒风中,很快将那盏布着瑕疵的茶壶,和那两行字抛诸脑后。 马路对面的馄饨铺泛着腾腾热气,新包的馄饨白嫩嫩地躺在粘板上。 傅佳辞爱吃这家馄饨,她买了一人份的混沌,老板娘见她常来光顾,今天多送了她一份。 她寻思,这正是她和江岷的晚餐。 当她发现自己有这样的念头,立马开始抗拒:江岷是她什么人她又是江岷什么人?凭什么要惦记着她。 傅佳辞坚定地拒绝了老板娘要多送她一份的请求:“我一个人住,就一份。” 不巧是,傅佳辞正在拒绝老板娘好意的时候,被刚离开江岷家中的方颜撞见。 方颜微微站在馄饨铺广告牌底下,直截了当地问:“你不是去见朋友了吗?” 傅佳辞吸吸鼻子。 她虽然喜欢说谎,可她并不是一个骗子,当她发现要用接二连三的谎言要去弥补第一个谎言的时候,便感觉到了疲乏。 “哦,被放鸽子了,所以又回来了。” 傅佳辞不加以掩饰自己的目中无人,方颜被她和方才在江岷家中截然不同的面目给搞糊涂了。 她抓紧了背包的链子,鼓起勇气说:“傅佳辞,你根本不爱江岷对不对?” 深深的愧疚淹没了傅佳辞:明明演戏的是她,怎么入戏疯魔的是方颜? 傅佳辞觉得当街聊这种话题很丢人,她拽着方颜的袖子,把她拉扯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方颜甩开傅佳辞的手:“你只不过是利用江岷,利用他有钱,利用他对你好,利用他喜欢你。” 傅佳辞目瞪口呆:哇,原来好戏才开始。 人性里总有一些顽固的阴暗面,当轻松拥有别人苦求不得之物时,便会变得傲慢。 尽管,只是假装拥有。 傅佳辞装作不以为意地说:“是,我利用他,怎么?” 方颜眼角向下耷拉,又大又圆的眼眶里瞬间聚积起了眼泪。 “你可别哭,对我哭没用,想哭去对江岷哭吧。” 方颜愤怒地说:“谁要哭?替江岷不值得而已。” 委屈的感情仿佛是会流窜的,方颜强势了,傅佳辞反倒委屈了:听方颜这话的意思,是说她配不上江岷吗?她哪里配不上了?是外貌还是内心?她虽然学历不高,但好歹美艳动人内心坚强,还有些善良,她哪里配不上那个连笑都不会的心理变态? 傅佳辞身高略高于方颜,方颜微微仰头,倔强地盯着她。 “傅佳辞,听说你学历只有高中毕业?” 傅佳辞是很聪明的,她立马明白,方颜只能从江岷口中得到这个讯息。 她从未为自己的学历自卑过,没有上大学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也正在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可是当被别人用偏见的语气□□裸揭穿时,她的心并不好受。 傅佳辞:“是,又怎样?”方颜强调说:“你知不知道江岷念得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他以后要出国,成为大律师的?” 傅佳辞不以为然:“关我屁事。” 方颜冷笑:“是,关你屁事!你利用完江岷,榨干他的价值,哪会为他着想?” 傅佳辞无辜极了。 究竟谁利用谁? 此刻,她恨不得将江岷这个心机婊碎尸万段。 “我利用江岷也是我们之间的事,方同学,你喜欢江岷,江岷不喜欢你,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别迁怒到我头上。” 方颜因傅佳辞事不关己的态度愤怒到极点,她真想撕破她这一张除了漂亮一无所有的脸。 -- 第49页 在方颜的世界里,她单纯地认为只要能用尽全力,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她记得大学报道第一天在林荫道上看到江岷,那日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和灰色运动裤,无数女生对他一见钟情。 隔天新生典礼上,他穿着白衬衣站在演讲台上,声音低醇,视线坚定。 方颜大学最幸运的事,便是和他成为邻班。 之后的日子里,江岷都格外低调,他上课总坐在最角落的地方,也从不像其它学霸那样去讨好老师,尽管如此,他总是占据年级第一的那个位置。 江岷,他不止是一个被她喜欢的男孩。 他更是一个象征着她大学岁月的完美符号。 可现在傅佳辞的出现,仿佛在他的完美之上,沾染瑕疵。 方颜不知自己悲愤的感情是来源于江岷,还是来源于自己心中那个完美的符号被打破。她咬牙切齿地望向傅佳辞,恨不得让她立马消失,还世界一个完美的江岷。 傅佳辞被方颜盯得发怵,她脑海里浮现电视剧小说里那些女人们的纷争。 她想到那些傻逼编剧总爱让女性角色彼此仇视,深怕方颜被那些剧情荼毒,要加害自己。 “傅佳辞…你…” 方颜眼含恨意看着她,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傅佳辞:“我什么?等你变得和我一样漂亮,江岷也会喜欢你的。看开点,男人都很肤浅的,不值得你动真心。” 方颜冷笑,她讨厌傅佳辞,和傅佳辞的外貌无关。 她讨厌傅佳辞,仅仅是因为当江岷眼中只有傅佳辞的时候,傅佳辞避开了江岷的目光。 你知不知道,他看你的眼神,总是带笑。 可你却在回避他。 你总是在回避他。 方颜扭头就走,大波浪卷发在穿堂而过的风中飘舞起来,英姿飒爽。 “慢着!” 傅佳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颜站住,回头:“你想说什么?”比起方才谈起江岷时的漫不经心,傅佳辞的语气坚定许多,仿佛非要知道答案不肯—— “你的头发在哪做的?” 方颜作态摸了摸自己的波浪卷,心中窃喜:终于有人欣赏她今天做了一早晨的头发了! “我家附近的美容室,很有名的,许多模特都在那里做美容美发。” 傅佳辞:“地址能给我吗?” 方颜:“这个哦,无可奉告。” 方颜说罢就走,傅佳辞紧追不舍:“我和江岷逢场作戏骗骗人的,我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那家美容室在哪?” 方颜觉得真可笑。 骗谁呢?她又不是傻子。 语言能骗人,动作能骗人。 可眼睛不会。 傅佳辞,你知道他的眼镜镜片里只有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5K呢… p.s 江岷的深情,卒于眼镜。 感谢在2021-03-01 22:05:51~2021-03-03 00:4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052504 7瓶;小向同学。 6瓶;游纸 5瓶;45407843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生日快乐 “傅佳辞,听说你学历只有高中毕业?” “你知不知道江岷念得是全国最好的大学,他以后要出国,成为大律师的?” “小辞,你聪明,上进,以后肯定前途无量的,别因一时冲动毁掉自己的前程。” 方颜的话和赵安阳的话,被内化成傅佳辞自己的语言,她听到自己脑海内的那个声音不断重复这些话,仿佛摁了单曲循环键,她试着去关掉那个按钮,可怎么都按不动,她越想阻止这些声音,声音就越大。 傅佳辞大喊一声:“别吵了!” 别吵了,都别吵了。 这些浅显的道理,她都知道的。 可道理仅归道理,人人都懂得,却没人能遵循。 高三的傅佳辞,是她们那座小县城重点高中的尖子生,是全校老师还有她父亲的希望。那时候她没有又黑又长的头发,也没有化妆品和护肤品,没有裙子,没有高跟鞋。 她日复一日穿着黯淡的灰蓝色校服,留着假小子一样的短发,高考放榜那天,也是如此。 她的成绩虽足够上重点大学,但却远不及老师和父亲的预期。 可那又如何呢? 她已经为了他们陈旧腐朽的观念,牺牲掉了自己所有的青春。 她渴望的从不是“山鸡变凤凰”,她只想生做一只凤凰,不论她是贫穷、富有、年幼、年少、还是年老,都有美丽的羽毛。 高考放榜之后,她独自离开了那个封闭的小县城。她遇到了赵安阳,蓄起长发,开始化妆,穿漂亮裙子,穿高跟鞋。 她问过自己,傅佳辞,你后悔吗? 傅佳辞不后悔。 她知道自己舍弃了什么,也知道自己获得了什么。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从小就在乞求美丽,在美丽面前,她是一无所有的乞丐。 可现在,她已经占有了美丽,她开始憧憬其它东西。 钟表滴嗒的走动声敲击着傅佳辞的意识,她渐渐清楚自己的内心:因为别人的目光,她自卑了。 从意识到问题到决定报考电影学院,傅佳辞用了不到三秒钟。 -- 第50页 她是个行动派,决定要报考电影学院之后,立马上网搜索自考信息,当天下午,考试需要的专业书籍就快递到了她手上。 她为自己这个目标制定了严格的计划:一边看书找学习的感觉,一边为了报培训班当模特挣钱,等考试前三个月就去培训班进行集训。 凭她傅佳辞的美貌,凭她傅佳辞的才华,考个电影学院有什么难的? 傅佳辞穿着家居服,盘腿坐在沙发上,费劲地拆着专业书目快递,门锁咔哒一响,房门被从外推开,傅佳辞慌张地抬头,眼瞅着未来的国家栋梁江岷同学越走越近。 她来不及掩藏这些书,也来不及掩藏她那会沦为人笑柄的理想。 江岷… 大概会嘲讽死她的。 傅佳辞做好应战准备,如果江岷敢嘲笑她半句,她一定会用最难听的话戳他心窝。 江岷一眼扫过沙发上茶几上扔的书籍封面,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淡淡问了一句:“你要考电影学院?” 傅佳辞:“嗯。” 江岷:“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说。” 傅佳辞:“嗯…诶?” “怎么?” “你不嘲讽我一下?” 江岷掠过沙发,去一旁饮水机前倒水,“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我有什么嘲讽的资格?” 尽管傅佳辞对江岷表面上从来都谈不喜欢,可她不得不承认,他和别人不一样。 虽然江岷是个冷漠自私的人,可他从不会用偏见的眼光去看待她。 眼前,他一手手扶在沙发背上,一手端着水杯,低头看她:“为什么想考电影学院?” 傅佳辞:“想做大明星咯,我这么美,该让全国人民都欣赏到我的美貌的。” 江岷不置可否地一笑。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转头去衣架处,拉开挂在衣架上的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只长方形的黑色不锈钢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茶几上:“这支钢笔送给你。” 傅佳辞好奇地打开盒子,一只工艺精良的黑色钢笔躺在盒子里,傅佳辞打开钢笔盖,笔头部位精致的绣花彰显着这支笔不凡的地位。 装着钢笔的盒子内侧,印着粗体的“Montblanc”。 她不认识这个牌子,但是能从包装和质感判断出这是只价格不菲的钢笔。 傅佳辞拒绝道:“这个也太丑了,我不要。” “…” 傅佳辞反应过来:“不会这么巧,难道你会提前知道我今天决定要考电影学院,所以买钢笔送给我?” 江岷懒得说谎,直言道:“方颜送我的。” 上次方颜告诉傅佳辞她做头发的美容沙龙地点,还提出借傅佳辞她的会员卡,傅佳辞便把自己假装江岷女朋友的事全盘托出了。 从江岷口中提到方颜,傅佳辞开始心虚。 她打哈哈说:“看来方颜家里是真的挺有钱的。” 江岷:“这支钢笔你可以自己用,也可以拿去还给方颜,反正你们是无话不说,不是吗?” 傅佳辞怕自己的指甲刮花名贵的钢笔,她小心翼翼把钢笔放回包装盒里。 “江岷,男子汉不要小肚鸡肠。” 江岷冷笑了一下,傅佳辞突然反应过来:“方颜怎么今天给你送礼?是决定要对你发起攻势了吗?” “是生日礼物。” “原来如此,方颜对你挺上上心的。” 倒不是方颜上心,而是某些人,半点心都没有。 江岷正打算回房间,手机铃响了,手机屏幕上显示“周瑶”的名字。江岷放弃回房间的念头,他就呆在客厅,在傅佳辞注视下接通电话。 “江岷,生日快乐。” “嗯。” 江岷就站在傅佳辞身后,傅佳辞的耳朵正对着江岷的手机听筒,周瑶的声音清晰地落在她耳朵里。 傅佳辞听到是个女孩的声音,立马竖起八卦的耳朵。 “生日礼物你收到了吗?” “什么礼物?” “快递到你家的。” 江岷目光落在堆在沙发脚下的快递箱上,他敲了敲傅佳辞脑袋:“今天有我的快递吗?” 傅佳辞:“有的…哎呀,sorry江同学,我以为是我的快递,不小心给拆开了。” 江岷平时从不网购,家里的快递都是她的,所以她从不看快递上的信息,收到快递就直接拆封。 傅佳辞从写着“江岷收”的快递盒里拿出里面的书,她傻眼。 竟然是诗集。 妈耶,21世纪了还有人这么会玩浪漫? 电话那端的周瑶,在听到江岷那边有女人的声音后,那颗怀着爱意、憧憬、时刻都小心谨慎的心,如一只玻璃杯坠地,破碎的声音穿透她的耳朵和大脑。 周瑶愣怔着问:“江岷,有别人在吗?” “嗯,傅佳辞在。” 他没有解释谁是傅佳辞,只是语气平常地说出这个名字,仿佛“傅佳辞”的存在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周瑶也没有问谁是傅佳辞。 她重复说:“江岷,生日快乐。” 江岷:“谢谢。” 周瑶:“江岷…算了,没什么事了,就是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我要去上自习了,你记得吃生日蛋糕…” 江岷:“嗯,再见。” 确定周瑶挂断了电话,傅佳辞来劲了:“江岷,没想到寒冬腊月的,你照旧桃花泛滥呀。” -- 第51页 江岷没有搭理傅佳辞,他拿起周瑶送的精装诗集细看了眼,随后说:“你明天帮我把它快递回原地址。” 傅佳辞替周瑶委屈:“方颜的礼物要我送回去,周瑶的礼物也要我送回去。你不喜欢女孩子,就不要收下人家的礼物嘛,为什么要收下?是故意给我显摆吗?” 江岷目若刀锋,扫过傅佳辞。 傅佳辞有些怕严肃的江岷,不再敢数落他。 “好啦好啦,帮你送回去啦,不过话说回来,我投方颜一票。” “投什么票?” “王子殿下选妃大赛呀。方颜虽然大小姐脾气重了些,但是坦率不扭捏,周瑶嘛,喜欢你就喜欢你,都表示这么明显了,还要藏着掖着,而且还送诗给你…哦我记得了,当初你去找赵安阳,是帮这个周瑶讨钱吧!她同你什么关系啊让你去冒险?这太绿茶了吧。” 傅佳辞喋喋不休、自说自话,江岷听得满腹烦躁。 “你赖在我家这么久,今天又送我什么了?” 傅佳辞只以为江岷小肚鸡肠。 她没想到江岷作为一个男人,可以如此小肚鸡肠。 她理所当然地说:“每天让你免费欣赏我的美貌,你还不知足?等我当大明星了,看我一眼要收费的。” 江岷指着门口:“你要么闭嘴,要么出去。” “我的身份证被你扔了,你让我出去睡马路么?” “你可以去派出所办临时身份证,之后回原籍补办。” 回原籍,就是要让她回岷江。 傅佳辞知道自己不能回去,回去会被她爸打断腿的。 她不要回去。 她没有回头的资格。 傅佳辞的心思也莫名烦躁。江岷当初同意让她住进来,也许只是为了可以随意羞辱她、驱逐她。 今日他过生日,桃花泛滥,明知她无所依,却要她自问前程。 她有自知之明的,他是漂浮在天上高洁的云,她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可是——轮不到他来提醒。 傅佳辞抄起外套,边穿外套,边往外走。 江岷问:“你去哪?” 傅佳辞没好气地说:“我住你家而已,卖身给你了么?轮得到你管我?” 她摔门而出,铁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隔壁邻居听到又开始骂骂咧咧,江岷耳边的声音嘈杂无序,可视野之内,却又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他焦灼地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打火机却无法点燃,几次三番打不出火,他将打火机砸向地板,打火机的金属部件四分五裂。 江岷清楚,失控了。 他艰难建立起的秩序,轰然倒塌。 也许倒塌在今夜,也许倒塌在台风来临的那个夜晚。 江岷没有放任自己的暴躁。 他习惯了摧毁一切,再独自重建秩序。 他下楼买了打火机,在楼梯口抽完了半盒烟,仍没等到傅佳辞回来。 他已经摸清了傅佳辞的性格,她看起来无所顾忌,但实际很理智。她绝对不会真的赌气离去,没必要哄她,她会自己回来的。 是啊,她赖在他家里,凭什么还要他去哄她。 江岷出门未带手机,怕傅佳辞打电话给他,抽完半盒烟就回家里去了。 等了几分钟不见电话打来,江岷有些后悔了。 他和她赌什么气? 当他拿起手机正要拨傅佳辞电话时,才意识到他并不知道傅佳辞的手机号码。 他们虽住同一屋檐下,但生活上没有任何交集,楚河汉界,界限分明。 江岷记得方颜提起过她和傅佳辞有通过电话,他正准备询问方颜,忽然门铃叮咚作响。 江岷握着手机去开门。 门外,傅佳辞双手捧着生日蛋糕,她将蛋糕向江岷的方向送去:“呐,你的周瑶妹妹提醒过你生日要吃生日蛋糕,生日快乐咯。” 作者有话要说: 会讨生日礼物的男人才有女朋友 姐妹们请集思广益帮我想个文案吧,文案废无能为力了 第22章 躲藏 纯白的奶油平涂在蛋糕坯上,没有任何其它装饰。 傅佳辞双手捧着巴掌大的蛋糕,她小心翼翼,仿佛是在守护着一个纯白的乐园。 傅佳辞端着蛋糕边往屋里走,边抱怨:“我忘了买蜡烛,店员也不提醒我,回去的时候蛋糕店就关门了。” 她想到一个馊主意:“要不然,点根烟当生日蜡烛?” 江岷无奈地说:“家里应该有蜡烛。去阁楼找找。” 傅佳辞进去过那间阁楼。 那是江岷父亲以前的书房,里面放着他父亲的旧物,还有一些过去的照片。 江岷从不提起那间阁楼,出于礼貌和尊重,傅佳辞从不去探索那间阁楼。 二人一前一后踩着木质楼梯上去,楼梯发出吱呀的声响,如同一段被时间腐化过的小提琴独奏。 江岷伸手打开阁楼的灯,一盏日式和纸吊灯悬挂在阁楼正中央,暖黄色的灯光使尘封已久的阁楼变得暖融融。 江岷的父亲江骅独爱民国家具,他没别的爱好,但每次一发奖金,必要添置一件心爱的家具。 江岷走到半人高的红木柜前,蹲下身,在柜中抽屉里找到一盒尘封多年的蜡烛。 那一盒蜡烛有许多,多过他的年纪。 九岁的时候攒九根蜡烛,十岁的时候攒十根蜡烛,十一岁的时候攒十一根蜡烛,十二岁的时候…十二岁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期待生日了。 -- 第52页 他吹走蜡烛盒里的灰尘,回头看见傅佳辞站在钢琴前。 钢琴盖上,放着他从小到大赢得的奖杯、奖牌,还有得奖时的照片。 每次看到这一排排奖杯奖牌,傅佳辞都要怀疑江岷并不是争强好胜,而是有收集癖。 傅佳辞是个懒散的人,她只求万事顺她心意,对第一名毫无兴趣。 她和许多人一样,无法理解为什么已经如此优秀的江岷,仍然要追求第一名。 “第一名这么有诱惑力?” “习惯而已。” “什么习惯?” 在江岷记忆里,他和父母第一次拍全家福,是因为他二年级在少儿跆拳道比赛中拿到第一名。 那时的他形成了一个思维误区,误以为只要能拿第一名,父母就能同时陪他。 这不是有趣的故事,不必告诉傅佳辞。 他看向书桌上的西洋钟,距离今天结束只剩十二秒。 十二秒,稍纵即逝。 在时针分针秒针同时抵达12点刻度时,傅佳辞才发现时间不够了。 早一分,晚一分,都不是他的生日。 她看了眼满脸无所谓的江岷,心里悄悄叹息:这人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不在意。 傅佳辞走向精美的西洋钟,手摸到西洋钟的背后,找到发条,将时间倒回了十分钟。 她在蛋糕上插满密密麻麻的二十根蜡烛,统统点燃,又催促江岷:“还有十分钟生日就结束了,快点许愿。” 二十根蜡烛顶端的火焰连成一片,随着傅佳辞的移动,那片小小的火海不断摇晃。 江岷敷衍地许了一个愿望后,说:“你吹吧。” 傅佳辞等着吃蛋糕呢,见江岷走完生日流程,她迫不及待地吹灭了蜡烛。 蛋糕勉强足够两个人吃,傅佳辞:“切开?” 江岷:“不用了,我不爱吃甜食,你吃吧。” 傅佳辞:“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拿起塑料勺,随手舀了一大勺子蛋糕,冰凉的奶油包裹着绵软的蛋糕坯,一口下去,幸福满满。蛋糕的甜蜜将她融化,在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让人心里发甜的笑容。 傅佳辞坐在书桌上一手捧蛋糕,一手握着勺子。江岷站在她身侧,低头看她大口地吃着蛋糕,她虽然注意吃相,但还是没有避免白色的奶油粘在她嘴角。 傅佳辞不知道自己嘴角沾了奶油,当她吃完最后一口蛋糕,回味满口甜蜜时,嘴角触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她呆怔了。 那温热之物,不是别的,正是江岷的指腹。 傅佳辞眼睁睁看着他向自己的嘴角伸来拇指,又呆傻地任他的指腹在自己嘴角摩挲,擦去奶油。 江岷的指腹没有在她嘴角停留很久,擦干净了奶油,他的手就离开了。 他舔舐去自己指腹上粘连的奶油,甜的。 不知道是因为奶油而甜,还是因为傅佳辞。 纵使傅佳辞平时脸皮比城墙根还要厚,纵使她睡过江岷,亲过江岷,还给他们俩拍过不雅照,但…她居然因为江岷一个小小的举动变得保守起来。 傅佳辞脸红到说不出话,张口便是磕磕巴巴:“你…江…江岷,男女…授受不亲。” 江岷的视线轻轻飘过,“我不喜欢视线内有污点,你知道的。” “那你也不能占我便宜。” 江岷讥笑着反问:“怎么不说你占我便宜的时候呢?” 傅佳辞脑子轰然炸掉。 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每一块理智碎片,极力想把理智拼回去,她越是想理智,越不得理智。 这一刻,她呼吸都成了问题,心跳到了嗓子眼,脸颊比发烧的时候还要烫。 她好像…回到了和江岷第一次的夜晚。 江岷伸手覆盖上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他手心明明是冰凉的,傅佳辞却更烫了。 傅佳辞唐突地推开他,冲出阁楼,她下楼时发出嗒嗒嗒的声音,这个声音让江岷联想到小时候听过的一个童话。 他从小只爱打架,对童话从来嗤之以鼻,有个童话,好像是一个叫什么姑娘的,她穿着一双奇怪的鞋子去见王子,过了午夜十二点,她就要变回原形,所以每到午夜十二点她都会落荒而逃。 大概是这么个童话。 而傅佳辞逃脱的脚步声,敲开了童话世界的门。 傅佳辞把自己藏进沙发里,脸深深埋在抱枕里面,她无法抑制自己脑海中的念想,江岷的触碰,仿佛是一把钥匙,那把钥匙打开了深锁的记忆之门,回到青溪的那个夜晚。 他的手地穿进她的身体,轻而易举地拿捏住她的心。 她听见江岷下楼的声音,耳旁嗡嗡地想,那些刻意为之的理智,都被这个声音屏蔽掉了。傅佳辞装模作样地喝水,江岷走到她身边,不经询问,便拿走了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傅佳辞的手机壳布满硌人的钻石,而手机屏幕那一面在火车上摔过一次,屏幕几乎裂开。 一面华丽闪烁,一面四分五裂。 江岷强迫症发作,忍着强烈的不适,在她手机通讯录中输入自己的号码。 “有事打电话。” “你怎么不存我手机号?” “我记住了。” 傅佳辞不信,反问他:“难道你是传闻中的过目不忘?” -- 第53页 “嗯,我是过目不忘。” “那你记忆紊乱,当成是骚扰电话怎么办?” “你质疑我的记性?要我倒背给你吗?” 傅佳辞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背呀,我检查一下。” 江岷:“…” 不论他是否能够倒背她手机号码,大半夜两人不睡觉,在这里纠结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浪费时间。 在他二十岁之前的记忆里,从未这样虚度过时间。 傅佳辞看到江岷的手机从口袋里露出半个头,她的手蠢蠢欲动,趁其不备,她夺走江岷的手机。 江岷的手机没有密码,甚至手机软件都很少。 她正打算给保存自己的手机号码,江岷的手机在她手心里突然震动,还好她心大,才没有吓得扔掉他手机。 傅佳辞看到江岷手机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她把手机递还给江岷:“秦瑗找你。” 周瑶、方颜、秦瑗,江岷身边还有多少只桃花等待她去发现? 江岷接电话时没有避开傅佳辞。 “喂,妈?” 秦瑗的声音虽显疲惫,但还是打起精神对江岷说:“江岷,生日快乐。” 江岷:“嗯。” 秦瑗:“我现在要上飞机了,明天早晨去家里看你。” 江岷听到后,没有一个普通的儿子听到母亲要来看他时的惊喜。他揉了揉眉心,问:“几点?” 秦瑗:“早上机场高速堵车,大概要八点才到的,你明早不上课的吧?” 江岷:“不上课。” 江岷说话的同时,向傅佳辞看过去。 傅佳辞心有灵犀地猜到他在苦恼什么。 如果明天被江岷母亲看到她住在这里,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一,她和江岷绝对没有不正当关系,第二,她绝对没有勾引江岷的意思,可是…谁信呢? 江岷挂断电话,跟傅佳辞说:“明天拜托你早起一点,先去外面找地方坐一坐,等商场开门了就去逛商场,我妈走了我会打电话给你。” 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先躲一躲。 傅佳辞确实没准备好见江岷母亲…见到了,他母亲问起,她难道要把自己、赵安阳、江岷过去的恩怨都解释一遍吗? 江岷做好安排,傅佳辞打了个哈欠,江岷:“早点睡,明天早晨我会叫你起床。” 江岷稍走远几步,突然想起—— 他回头,对傅佳辞说:“生日蛋糕,谢谢你。” 傅佳辞油嘴滑舌:“有什么呢,为王子殿下服务是我的荣幸。” “我收回刚才的话。” 傅佳辞又开始腹诽,你才不是王子呢,哪有这么斤斤计较的王子?人家王子都是很大度宽容的。 傅佳辞在胡思乱想中坠入梦境,她做了个踏踏实实的春梦,正在梦里面面红耳赤的时候,江岷敲醒她。 傅佳辞第一反应就是江岷妈妈来了,她惊慌地差些从沙发上滚下来:“几点了?” 江岷:“六点,我妈提前来了,在楼下。” 傅佳辞开始穿毛衣,江岷说:“外面冷,你去阁楼,我妈不会上阁楼。” 傅佳辞慌张地抱著衣服跑上阁楼,当她紧闭阁楼房门那一刻,才意识到:她又不是和江岷偷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片刻后,傅佳辞便听到开门声和交谈声。 江岷问:“你怎么提前来了?” 秦瑗说:“还不许妈妈提前来看你的?” 江岷:“你不是今天早晨的飞机吗?” 秦瑗:“昨晚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刚落地。” 江岷:“…下次要来,给我正确的时间。” 秦瑗清楚自家儿子一丝不苟的性格,她嘴上埋怨:“妈妈来看你也要提前预约吗?江岷,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都不记得自己有妈妈了?” 秦瑗站在玄关换鞋时,江岷眼快地扫到了阳台上挂着的傅佳辞的黑色内衣。 他刚才只顾着把傅佳辞的鞋子外套扔进柜子,没注意到阳台上挂着她的内衣。江岷越到秦瑗身前,挡住她的视线,然后将她安顿到沙发上躺下:“你躺下休息一会儿。” 秦瑗昨天坐了十小时飞机,现在仍是肩酸背痛,正需要一个可以躺下的地方。 江岷趁她躺下后,装作去阳台拿东西,将傅佳辞的内衣迅速从衣架上扯下来。 那软绵绵的一团布卷在手心里异常柔软,像极了傅佳辞的内心。 他收紧手心,回自己卧室把傅佳辞内衣藏在枕头底下。 江岷镇定地回到客厅,坐在秦瑗对面,问道:“这次回来待多久?” 秦瑗:“欧洲的业务还没处理完,这次是回来给你过生日的。” 江岷:“视频就好了,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秦瑗早已习惯了江岷的冷漠,她并不会责备江岷,亦不敢再有别的期许。 江岷之所以成为如今这样,错在她和江岷的父亲。 他们没有得到一个生命的同意便孕育了他,却不曾尊重过他。 江岷的个头已经比他父亲还要高了,秦瑗同他站在一处,更要仰视他。 江岷小时候她忙着工作,忙着和丈夫赌气,江岷需要她的时候她总不在身边,随江岷长大、长高,他们母子之间的距离更遥远了。 秦瑗说:“你二十岁生日,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过。” -- 第54页 秦瑗的人生只有工作,事业占据她全部精力,她在欧洲呆久了,忘记时差的存在,全然没有意识到:江岷的生日在昨天就过去了。 江岷没有纠正她,只是说:“不是一个人,会和朋友一起吃饭的。” 自江岷初中和陈维筝走得近,被秦瑗警告过以后,江岷就再也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朋友、同学之类的。听到江岷提起自己的朋友,秦瑗十分欣慰。 她好奇地问:“是什么朋友?同学吗?是男是女?” 江岷敷衍地说:“是班上的同学。” 江岷很清楚,傅佳辞不是一个能在秦瑗面前提起的存在。 他永远不会让秦瑗知道傅佳辞的存在,这是对傅佳辞的保护。 江岷很会敷衍人,关于这个问题,秦瑗不再继续追究了。 这一年她抑郁症病情好转,开始将精力投放在工作上,长时间在欧洲和美国两地飞来飞去,一年到尾,同江岷见面不过两回,忙起来,两个月未必有空打一次电话。 秦瑗慈爱地看着江岷,江岷在她的目光中发现了岁月的痕迹。 尽管秦瑗未能给他过多的母爱,可他并不记恨,因为她给他的是生命,是比一切都要贵重的东西。 秦瑗赐予他生命那一刻,便开始了被剥夺的一生。 她被岁月剥夺了爱人、家庭、健康,如今,岁月正在剥夺她的美丽。 江岷直言不讳:“你最近看上去老了许多。” 秦瑗:“没办法,总是倒时差。” 江岷:“工作适可而止,身体重要。” 秦瑗:“知道了,知道了,人家都是妈妈啰嗦儿子,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 江岷清楚,秦瑗离不开工作。 工作是她唯一的精神依靠,一旦离开工作,她心里那根绷紧的弦就会断掉。 不幸福的婚姻已经彻底摧毁她了,因为工作,她才有支撑点将土崩瓦解的精神重新拼凑起来。 江岷理解秦瑗的辛苦,但他也明白,他自己是无法和秦瑗像一对寻常母子般亲近。 这时,天花板上突然传来一声物体落地的声响,江岷从声音里推测出一定是傅佳辞去够柜子上的照片,结果扫到旁边的地球仪了。 秦瑗被这一声响动吓到,在她提出质疑之前,江岷说:“可能是地球仪掉了,要上阁楼去看看吗?” 阁楼是以前江骅的所属地,秦瑗绝不会进去的。 江岷知道,所以故意这样问。 他突然觉得可笑,他竟然要利用母亲对父亲的恨意去欺骗她。 江岷不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愧疚,在一个家庭中,总要有一个人会说谎。 秦瑗果然回答:“不去了,你记得经常打理阁楼。” 刚才地球仪滚落到地上,傅佳辞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她把所有的过错都归于地球仪,谁让这地球仪体积这么大?它要是小一些,她的胳膊肘就不会撞到它了。 她屏着呼吸,等了很久不见有人上来,这才松了口气。她站得脚麻,阁楼没有椅子板凳之类的,于是她就坐在钢琴盖上。 她翻开手中黑色亚麻布封面的相册,第一张照片,就是一张全家福。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岁的爱情是在对方童年的废墟上建起乐园给没有童话的王子和没有裙子的公主。 第23章 勾引 江岷的父亲江骅,母亲秦瑗,都出身书香名门。 江岷的曾祖父是中国最早一批出国留洋的留学生,回国后献身科学,一家几代人,都是各界顶尖的人物。 秦瑗的家族曾参与实业兴国,经几沉浮后去海外发展,现在虽不复过去的辉煌,但家族底蕴仍在。 照片里的江骅和秦瑗郎才女貌,尽管是纸上留影,但掩盖不住良好出身为他们带来的高贵——那是一种不必受柴米油盐所浸染的优雅。 相比父母,照片里的江岷接地气许多。 这张全家福拍摄于江岷夺得全国跆拳道比赛少儿组冠军的颁奖礼上。 这是江岷人生中第一个第一名,也是他记忆中第一张全家福。 小时候的江岷眉目俊朗,已有现在的雏形,可气质大不相同。 那个年纪的男孩子,都是淘气的。 拍照片的时候,他刚拿到第一名,脸上童真的骄傲遮掩不住。 现在的他…傲倒是挺傲的,但和那个时候完全不同。 小时候江岷骄傲,眼里还有看得到其他人的存在。 江岷六七岁的时候,还有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脸颊肉嘟嘟,很可爱虽然是单眼皮,但眼睛很大,眼珠又黑又亮,像两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他那时候就戴着眼镜了。 傅佳辞一张一张翻着照片,这本相册大概是江岷的冠军纪念册,每一张照片都是他和奖牌、奖杯的合照。 只是越往后翻,他的身边越冷清,个子越高,笑容也越少。 小学时期的照片,父母至少会有一方陪着他,等到了初中时期,照片里就只剩他一个人穿着整洁的白衬衣、抱著冰冷的一等奖奖杯。 江岷的成长,仿佛都在这本相册里。 从一家三口,到只剩他一个人。 傅佳辞想起自己的家庭,也并不幸福。 可不论是严厉的父亲,还是最终背叛家庭的母亲,在她最重要的时刻里,他们都会一起出席。 -- 第55页 她知道父母的和睦是假装出来欺骗她的,那谎言令她时而难过,又时而幸福。 她对江岷产生了不该有的怜悯,甚至有一个想法,如果能穿梭时间,她想去在他拍下这些照片的时刻,陪陪他。 当初在青溪,被他们胁迫,那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保持理智,采取对他自己最有利的策略,他看上去理智而冷漠,后来,她又从陈维筝口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江岷的内容。 自私自利,是别人看到他的样子。 可他真的只是那样吗? 看到这些照片,傅佳辞就懂了。 江岷的确冷漠,的确自私。 因为这是世界对待他的方式,所以,这也成为了他对待世界的方式。 秦瑗要留在家里和江岷一起吃饭,江岷以下午要出门见朋友的借口送走了秦瑗。 秦瑗离开后,他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口凉掉的开水。 江岷没听到阁楼动静,于是主动走上阁楼。 他打开阁楼的门,没有开灯,阁楼漆黑一片,他立马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顶灯。 阁楼光线很强,江岷的眼睛无法接受突然闯入的光线,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眼,视野一片模糊。 戴好眼镜,只见钢琴盖上躺着一个人,因为寒冷、促狭,她浑身蜷在一起,看上去是瘦小一团,和平日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 放下戒备的傅佳辞,很柔软,小小一团,需要人的保护。 江岷走过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傅佳辞睡得很踏实,像昏死过去。 江岷皱眉, 不知要将她扔在这还是叫她醒来? 为了给他过生日,傅佳辞凌晨三点才睡,今天秦瑗又来这么早,她统共睡了不过三个小时。 江岷一只手手穿过她的颈部,另一手穿过她的腰,轻松地将傅佳辞抱起来,她就像个软趴趴的玩偶蜷在他怀里。 她身上有阁楼冰冷的气息和灰尘的气味,江岷的手掌覆在她脖子上,触到一片冰凉。 傅佳辞被江岷手心的温度灼醒了。 但她不敢睁开眼睛,江岷的手覆到她脖子上时,她的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江岷一定不知道他抚摸到的那寸皮肤之下,不是她的嗓子眼,而是她的心脏。 醒还是不醒? 醒的话,要想办法让江岷尴尬,要不然就是她尴尬了。 那还是不醒了吧。 傅佳辞继续装睡,随着江岷的脚步踩到第一节的台阶上,她身体就要微微向下坠落一些,江岷就要更用力抱住她。 她抑制不住要睁开扰乱这一切的冲动——再这样下去,她会产生自己是被珍视着的错觉。 可为了不让尴尬发生,傅佳辞最终还是选择努力忍住不要醒来。 江岷没有把她放回沙发,而是把她抱到了自己卧室里。 傅佳辞许久没有睡过床了,她的背触达柔软的海绵床时,感动得要哭。 她不知道江岷下一刻要对她做什么,心里产生出一丝期盼。 傅佳辞训斥自己,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可她很快又意识过来,这种渴望、期盼,源于她的身体。 进化论决定了她是这样的物种,她有这样的基因,她不该因为长久以来的文化对女性的苛刻,而压抑自己的欲望。 江岷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她不受控制地想要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她想到那一张张照片上孤单的身影,他一定也渴望有人陪陪他吧。 傅佳辞发誓,无论江岷对她做出什么事她都能容忍。 可江岷什么都没做,他放下傅佳辞,给她盖上被子,打开空调,就带上门离去了。 几分钟后,傅佳辞听到客厅铁门的动静,是江岷出门了。 她失落地睁开眼,眼睛无所事事地盯着天花板上悬下来的黑色筒灯。 良久后,她才记得要观赏江岷的卧室,他平时从不让她进来的。 江岷的卧室,也是简单到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傅佳辞的脑袋里蹦出三个大字:“苦行僧”。 她已经熟悉江岷家中的每一个角落了,这栋房子里,还有他的身上,没有半点和幸福、快乐有关的痕迹。 他无聊的生活如同他家中洁白的墙壁,如同他衣柜里的白衬衣,看不到任何意外和惊喜。 怕自己越想越歪,傅佳辞决定赶快离开江岷的床。 她睡觉的时候毫不安分,枕头和被褥被她弄得乱糟糟的。 傅佳辞尊重江岷的强迫症,她仔仔细细地帮江岷把被子叠好、床单平齐,当她搬起枕头,看到枕头下藏着的那团黑色布料时,傻眼了。 傅佳辞以为自己看错,边特地蹲下来凑上去,仔细辨认了,又直接拿起那块黑色布料… 这…她的文胸怎么会在江岷的枕头底下? 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傅佳辞好像领悟到了什么。 但很显然,她领悟错了。 江岷回来时已经晚上,今天外面格外冷,进房间后,他的风衣上凝了一层水珠,那层水珠附着在黑风衣上,在室内灯光照耀下,闪着微光。 江岷脱下衣服挂在衣架上,准备去洗漱,就在卫生间门口撞见了傅佳辞。 江岷眉头皱成一座高山:“你怎么穿成这样?” 傅佳辞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他的白衬衣,宽大的下摆正好遮住她的大腿,轻薄的白色面料之下,是她一双光裸笔直的双腿。 -- 第56页 她披散着黑发,眉眼含着水光,浴室暖黄的灯光照射着她,像是从杂志封面走下来的女郎。 可惜江岷不看杂志。 傅佳辞不怪江岷不解风情。 他是闷骚,倘若不是这样,干嘛偷藏她的文胸? 得知江岷做出这样的举动,傅佳辞便放心了,这可不是她想勾引江岷,而是江岷偷偷对她有意。 她有那个意思,江岷也有那个意思,不如借这个机会重温旧梦,再续前缘。 傅佳辞妩媚地眨眼,轻佻地说:“晚上不找找乐子?” 她性感的穿着和轻浮的言语摆明了目的,江岷低头瞥了眼看她开成低V的领口,“让开,我要洗澡。” 傅佳辞心想,还装呢。 她不但不让,反倒故意说:“一起洗?” 江岷:“数三声,让开。” 傅佳辞:“不让。” 她不信江岷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不信他真会在数三声之后会推开自己。 果然,江岷没有数数。 傅佳辞被他直接拦腰扛起,扔到客厅里。 傅佳辞趴在沙发上,从散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张不可置信的脸:“江岷,你有病是不是?” 江岷轻轻笑了笑:“不是跟你说过,我有强迫症的么。” 傅佳辞质问:“那你说,我的内衣怎么会在你枕头底下?” 啊…江岷反应过来了。 做事一丝不苟的他,碰到傅佳辞之后屡次犯错。 他没打算正儿八经跟她解释,而是随口敷衍说:“哦,我以为是抹布。” “你…”傅佳辞被这不解风情的回答给气死了,她用脚猛踢了下沙发,冷嘲热讽:“我可算知道你也算人模狗样,怎么会一直单身,那些喜欢你的女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江岷似笑非笑地问她:“也不是你倒霉,你在意什么呢。” 你在意什么呢。 不是问句,只是一句嘲讽而已。 傅佳辞努力地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她冷酷地问:“不是要去洗澡?怎么还不去?” 江岷欲言又止,转身关上浴室门。 等江岷彻底消失了,傅佳辞才露出自己的真面目,她在内心狠狠唾弃江岷,骂他伪君子,骂他臭男人,骂他不解风情,骂他活该单身。 她的脸真是要丢光了。 幸好,幸好对方是江岷。 她和江岷之间有着最糟糕的开始,自相逢的那刻起,他们的关系就势同水火,有了那样糟糕的开始,往后他们之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更糟糕了。 傅佳辞迅速换回自己的睡衣,她冲着镜子臭美了一分钟,心想:果然,人长得漂亮,穿灰溜溜的运动衣也好看。 傅佳辞扎起头发,盘腿坐在沙发上继续捧着手机找工作。 浴室门被开的动静没打扰她,直到江岷走到沙发附近,他在傅佳辞面前形成一片阴影,傅佳辞才发现他的存在。 她抬头,看了一眼,脸颊的温度迅速升高。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不易 请动一下您尊贵的金手指 帮忙点下收藏 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第24章 不能说快 洗罢澡的江岷只穿了白色T恤和深灰色的运动长裤,平平无奇的一身衣服被他穿得很有型。 他没带眼镜,眼睛微眯着才能聚光看清楚事物。 他看着她,如同上帝正在审视着魔鬼。 江岷深邃的目光有洞穿人心的力量,初识那夜的画面猝不及防涌入傅佳辞的脑海内。 难怪此时江岷的眼神令她如此眼熟,原来,那天他睁开眼,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 傅佳辞的眼睛从他的长腿上挪开,怕被江岷发现自己内心的悸动,立马先声夺人:“你穿成这样,小心着凉。” 江岷说:“我眼镜摔碎了,看不见东西,麻烦你清扫一下浴室。” 傅佳辞故意抬杠:“你是近视眼,又不是瞎。” 江岷吸了口气,说:“今天文胸的事我可以解释。” 不必他解释,理智上头的傅佳辞已经想通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清楚,文胸的事只是她给自己找的借口,本质和江岷没有什么关系。 是她贪图男色。 眼前的江岷就在她咫尺之远的地方站着,她的视线正好是落在他腰腹的位置,他身上的T恤吸了水,紧贴在腹部,隐隐约约勾勒出劲瘦的轮廓。 他的性格虽然有点危险,但是…身材挺好。 不,身材更危险! 江岷问:“看够了?” 傅佳辞:“嗯,看够了。”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谁看你了?” 江岷勾起食指,敲了敲她的肩膀:“你先去清理浴室,之后有事跟你说。” 傅佳辞嘴上抱怨:“你真是把我当保姆使唤呢。” 虽然这样说,她还是去浴室收拾了江岷摔碎的眼镜片。 眼镜碎片在躺在浴室光滑的地板上,在灯光之下折射出彩虹色的光晕。 傅佳辞收拾完狼藉,回到客厅,见江岷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坐在昏黄灯光下,轮廓消瘦,身上的棉质家居服并没能消除掉他身上的疏离感。 傅佳辞有时很怕江岷。 她第一次见到江岷,那时他正在流言风暴的中心。 省高考状元是多大的荣誉,可媒体却只把他和他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 第57页 那个下午,她正在看江岷的报道。 那是一篇引导性很强的报道,通篇都用冰冷、漠视这样的词语形容江岷对他父亲的态度。 在那篇报道之下,甚至有许多人把江岷和反社会人格联系在一起。 江岷这个人呐,好像是没有什么正常人的情感。 他像西游记里的如来佛,像犬夜叉里的杀生丸,像沉默的羔羊里的汉尼拔。 江岷侧身看向傅佳辞,语调四平八稳地问:“好看吗?” 傅佳辞差点附和点头说他好看了。 不好看,不好看,她对单眼皮的人有偏见,在她肤浅的审美中,只有双眼皮才配好看。 傅佳辞走到单人沙发前坐下,她□□江岷不成,心里气闷,刻意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傅佳辞。”江岷叫她。 傅佳辞觉得自己的名字从江岷口中说出来很陌生,她意识到这是江岷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嗯?” “赵安阳的案子已经联系好律师了,周末你和我一起去见他,他需要确认细节。” 傅佳辞没想到这么快。 “是你上次提起的师兄?” “嗯,陈执。” 新闻好久没有赵安阳的消息了,这段日子,傅佳辞甚至没有想起赵安阳。 其实回头看,才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可她觉得这半个月好像半年一样漫长…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逸的生活了。 傅佳辞:“你不是说他是大律师吗?应该很忙的…赵安阳的案子,会有些棘手。他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你?” “他跟我妈在一起了,自认为对不起我,所以答应帮我这件事。” 傅佳辞以为听错了,重新确认了一遍:“他不是你师兄吗?” 江岷说:“我妈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 傅佳辞呆住了:难道,今天早晨江岷得知了陈执和他妈在一起,下午就利用这件事去找陈执帮忙? 不,这不是她该考虑的。 她只需要对江岷感恩戴德然后,一切自有江岷去解决。 “这么快…” “你觉得快,我可以反悔。” 江岷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相比平时来说,有几分轻松。 傅佳辞知道江岷是在开玩笑,可这玩笑话,却比他平时冷冰冰的样子还要令人感到疏远。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肮脏的寄生虫。 她又觉得自己像一只伶仃的小船,好不容易穿越了海上的重重迷雾,迎面而来的,却是一座巨型冰川。 而她清楚,这一切,同江岷无关,只是她自己的主观感受。 傅佳辞故作轻松说:“不快,怎么能说男人快呢。” 江岷皱眉:“你能不能正经些?” 傅佳辞:“难道你第一天认识我吗?你第一天认识我的时候,我就不是个正经人。” 江岷不置可否,是,他早知道傅佳辞是什么样的人。 这女的,表面上和正经没什么关系。 她很高傲,看不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人。 江岷站起身,“我明天有考试,去睡觉了。” “考试?没见你复习啊。” 江岷说:“开卷考试。” “哦,我知道的,开卷考试,就是可以带书去的。” “嗯,可以带书,也可以带参考资料和笔记。” 傅佳辞发现自己有点关心过度了,她打了个哈欠:“那你去睡吧,我也要看书呢。” 江岷轻轻笑了,他同傅佳辞说:“晚安。” 傅佳辞一边翻书一边躺下,随口回他:“晚安。” 傅佳辞一觉睡到太阳高升,日光照着阳台上的绿植,它们在地板上投出长长的影子,影子的边界清晰地把阴影和光亮划分开来。 傅佳辞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江岷已经出门,房里空荡荡的,傅佳辞洗漱罢,穿上围裙给自己做早餐。 围裙是她自己买的,粉红色,上面印着小熊印花。 她熟练地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挂面,好像是在她自己的家里。傅佳辞用十分钟快速做完早餐,当她发现料理台上有一根黑色发丝时,迅速擦掉。 江岷洁癖,肯定见不得她的头发落在厨房。 她心里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这里是江岷的家,却也是她的家。 她正要吃早餐,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动,傅佳辞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江岷”二字,她的心脏用力跳了一下。 傅佳辞接通电话:“喂” 江岷说:“今天考试。” 傅佳辞:“我知道你今天考试。” “我带错书了。” 傅佳辞忍笑:“我是不是该嘲笑你?” 江岷:“可以,不过嘲笑完了记得帮我把书送过来。” 傅佳辞发现自己并没有嘲笑的心情。 江岷说:“书应该就在我卧室桌子上,《刑法理论与实务》,还有二十分钟考试,你现在出门应该能赶到。” 傅佳辞:“那你等一等。” 傅佳辞前往江岷卧室霹雳哐啷地找到书,再飞奔去津州大的教学楼把书送到江岷手上,一共只花了十五分钟。 冷空气把她的脸颊吹得红通通的,她嗓子吸了冷风,说不出话。江岷看手表,离考试还有三分钟。 他问傅佳辞:“吃早餐了么。” -- 第58页 傅佳辞冻得不出话,只能摇头作答。 江岷:“考试时间是一个小时,你去咖啡店坐一坐,中午一起吃。”傅佳辞想,现在回去挂面也坨掉了,不如一个小时后吃直接吃午饭。 可她又想,这一小时她饿了怎么办? 江岷看出她的犹豫:“午饭我请客。” 傅佳辞哑着嗓子说:“行啊。” 她正要去咖啡馆,江岷叫住她。 “等一等。” 傅佳辞:“考试是不是开始了?” 考生纷纷进入教室入座,教学楼大厅空荡荡的,江岷走到旁边的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罐热咖啡。 江岷直接把咖啡塞到傅佳辞手上,“考完试联系。” 傅佳辞的手心一片灼热。 她分不清这片灼热来自手中的咖啡,还是来自江岷的手心。 傅佳辞将咖啡捂在心口,她没有去找暖和的地方坐下——她已经不觉得冷了。 去教学楼背后的操场走圈,绕了不知道几圈,江岷就来信息了。 他说考完了,让傅佳辞在学校西门等他。 傅佳辞头都不回,直奔到教学楼下。 乌泱泱的考生走出教室,他们穿着千篇一律的黑色棉袄,个头高矮不一,三五成群走在一起。 江岷是第二波出教学楼的,他黑色羽绒服下露出一片洁白的衬衣领,在冬天的阳光下,那片白会发光。 傅佳辞一眼就看见他了。 江岷走过来,两人自然而然地并肩走在一起,傅佳辞问:“考试怎么样?” 江岷:“没什么问题。” 傅佳辞:“这么自信?” 江岷不谦虚:“嗯。” 傅佳辞又问:“去吃什么?” 学校一出门就是琳琅满目的餐厅,但江岷很少在外吃饭,他也不清楚究竟那家值得去。 江岷记得梁召司提起过一家很火爆的火锅店,说女生都喜欢去那里。他对傅佳辞说:“吃火锅。” “火锅家里也能吃嘛。” 江岷停下来,皱眉:“你不想吃火锅?” 傅佳辞见他面容很严肃,仿佛这事有多紧要呢。 “那就吃火锅咯,今天好冷,最适合吃火锅的。” 江岷问:“今天冷吗?” 傅佳辞:“可能你常年生活在极地,不知人间冷暖。”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转眼就到了火锅店。 这家店门脸很小,不仔细看几乎会将它忽视,一进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热气。 楼层矮,整个空间高不过两米,傅佳辞说了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江岷,你都和房子一样高了。” 傅佳辞今天穿着一双平底运动鞋,几乎是她真实身高,这令她看上去比平时少几分厉害。 江岷的眼镜片蒙上雾气,他视线不清,看什么都模糊一片,傅佳辞看到他眼镜片上的雾气,笑道:“江岷,你现在是不是什么都看不清?” 江岷拿掉眼镜,“还行,不至于瞎。” 服务员迎过来:“两位是吗?现在没空位了,只能拼桌,你们介意吗?” 两人同时开口。 江岷:“介意。” 傅佳辞:“不介意。” 傅佳辞问:“拼桌,会和别人用同一个锅吗?” 服务员被傅佳辞的奇思妙想逗笑:“不会的,锅是分开的,只是拼桌而已。” 傅佳辞转头就劝江岷:“不会让你吃别人口水的。” 江岷想她闭嘴,正要拽着她出去,角落里站起一个人向他们挥手:“江岷!江岷!” 热得满头是汗的方颜冲他们招手。 方颜招呼道:“这么巧!咱们拼桌吧。” 不等江岷同意,傅佳辞自作主张走过去。 傅佳辞问方颜:“你今天不考试吗?” 方颜:“这学期课程太多了,这门课我下学期再修。” 方颜和她室友一起吃火锅,傅佳辞坐在方颜室友旁边,特地把方颜旁边的位置留给江岷。 她不信江岷会安稳地坐在方颜身边。 但江岷果然安稳地坐在了方颜身边。 第25章 说谎高手(加更) 空间很拥挤,方颜的胳膊肘来来回回摩擦着江岷的羽绒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傅佳辞说:“我坐里面有点闷,江岷,你能和我换位置吗?” 江岷:“我这里也很闷。” 傅佳辞:“我这里更闷。” 江岷:“是你自己非要挤在这里。” 傅佳辞:“是你带我来这里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肯承认自己不对。 方颜见这两人在为很奇怪的事争吵,她解围说:“佳辞,我跟你换。” 傅佳辞心想,怎么能让她和江岷面对面坐呢。 江岷这冰山老妖会吓到方颜的。 傅佳辞说:“没那么闷了。”等火锅期间,梁召司也来了。几个同系学生在一起,聊的都是学校的事。 方颜问江岷:“是不是今年期末考你再拿到大满贯,就能保送了?” 江岷:“差不多。” 方颜室友说:“什么差不多,每门课都是年级第一,这还不保送?” 江岷说:“无所谓,能拿第一就行了。” 众人:“…” 傅佳辞知道江岷这话多不招人待见,怕他掉粉,解围说:“你们总说学校里的事,我听不懂。”她转移话题:“方同学,你指甲真好看,哪里做的?” -- 第59页 女孩谈起美丽,有无穷无尽的话题。 于是江岷和梁召司被晾在一旁。 服务员给他们送来餐具,傅佳辞接过餐具,分发给每个人。 分到江岷那里时,她把筷子掉了个头,筷子头部向左,尾部向右。 这是江岷的习惯。 她寄人篱下,尤其是寄在江岷的篱下,若没有敏锐的观察力,是不会至今还相安无事的。 谁都没有察觉的动作,却被梁召司看见了。 梁召司起哄说:“江岷啊,你可算等到能迁就你的人了。” 傅佳辞和江岷同时一愣。 傅佳辞立马摆出明确的否认态度。 她果断把江岷的筷子打乱:“谁迁就他,我随便放的。” 江岷耐心地把自己的筷子重新放好。 他对着梁召司,重复傅佳辞的话:“她随便放的。” 梁召司:“你们俩吵架了?” 二人异口同声:“没有。” 傅佳辞先发制人:“你怎么总学我说话?” 江岷扶了下眼镜腿,说,“随你怎么想。” 两桌的火锅同时上来,火锅沸腾起来,气氛也被暖热了。江岷脱掉羽绒服,他的白衬衣面对着滚滚辣油,处境危险。 梁召司感叹:“江岷,你这白衬衣是不是从初中起就没换过?” 江岷:“你的衣服也会随着你一起长个儿么?” 被江岷冷冷一句反讽,梁召司不敢再“造次”,他跟几个女生说:“江岷从初中起就穿白衬衣,从小就与众不同。” 方颜瞪梁召司一眼:“人家穿白衬衣好看,有本事你也把白衬衣穿这么好看。” 傅佳辞蓦地想起陈维筝也曾说起过这件事。 年幼时执着的江岷自某一个年级开始起,就对白衬衫情有独钟。 傅佳辞神秘兮兮地问:“你们知道江岷为什么喜欢穿白衬衫吗?” 众人好奇地等待着傅佳辞的答案。 江岷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傅佳辞:“因为他的真实身份是王…” “王子”两个字没说出口,江岷夹起一片滑嫩的牛肉,瞬间塞进傅佳辞嘴里。 傅佳辞下意识嘬了口筷子。 江岷从她嘴里抽出筷子,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菜。 傅佳辞眼睁睁看着自己嘬过的筷子进了江岷的碗里,又进了江岷的嘴里。 仿佛那不是筷子,而是别的什么。 方颜的充满嫉妒的目光朝傅佳辞杀来。 傅佳辞反应奇快:“他拿我试毒呢。” 隔天便是周六,陈执约了江岷在茶楼见面。 傅佳辞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是抗拒去见陈执的。 她是个坚强的人,可她还没有坚强到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程度。 陈执路上堵车,没能准时到,江岷和傅佳辞在等陈执时,傅佳辞为了缓解心中的不安,足足喝了一壶茶。 她的不安如此明显,江岷说:“他只是跟你核实细节,你如实相告就好。” 傅佳辞:“嗯。” 她知道,江岷不懂的。 他不懂,她所有不安、所有紧张的来源都是因为他在身边。 这一刻,江岷不懂,傅佳辞却懂了。 她在窒息的紧张中,看到了自己的心。 傅佳辞和江岷坐在一侧,她比江岷矮,脑袋正好在江岷的肩膀位置,只要她微微侧头,便能靠住江岷的肩膀。 他是她所有不安的来源,却也是她所有力量的来源。 江岷确认了时间:“等到两点二十,他还不来我们就回去,改天再约。” 傅佳辞:“你这么严格?” 江岷:“难道你不清楚?” 这话问出来,好像她理所应当地了解他的一切。 傅佳辞讽刺道:“知道,可没必要所有人都迁就你。” 她察觉到自己一句话毁掉了气氛,又故作轻松说:“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是王子殿下啦?” 江岷:“不是。” 陈执在两点十九分匆忙赶到。 陈执和江岷一样戴眼镜,穿白衬衣和一套完整的西服,但他身上带着浓厚的精英气质。 傅佳辞觉得好奇怪,明明是相似的打扮,可两人却给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陈执的斯文睿智,是温和亲切的,但她下意识地不想靠近这种人。 江岷戴上眼镜穿西装,也人模狗样,他有几分斯文败类的意思,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不善良,可她想要靠近。 第一眼看到他,就想要靠近了。 陈执就赵安阳过去行迹中的细节反复追问。 “三年前七月,你和赵安阳在丰城合流,当时你已经知道赵安阳在从事非法活动了?” “是。”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他?” “私人情感,不便做答。” “他的涉嫌案件,你清楚多少?” “基本流程都清楚,赵安阳不做大案子,不骗别人的救命钱,大多数都是借帮人找工作的借口进行网络诈骗,他分不到多少钱,所有单子结束后,挣得钱都要上交。” “上交给谁?” “他叫那个人老大,具体身份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个人人脉很广,之前我们在津州,那个人在警方也有人脉。” “他和那个人联系密切吗?” “不密切,赵安阳很少和别人联络。” -- 第60页 “赵安阳平常都联系些什么人?” 傅佳辞清楚,赵安阳想送许月出国,是他料到会有这一天,不想牵连许月。 她说:“我跟在他身边一年多,他只跟那个人通过两次电话,其余时间都在打牌,你也知道,他居无定所,身边除了和他一起被抓的老四,他几乎没有任何其它社会关系。 傅佳辞她的答案逻辑自洽,没有任何破绽,从取证角度来说,已经能证实傅佳辞没有说谎了。 陈执再次追问:“从三年前七月起,你跟随赵安阳只犯案五起,且单笔涉案金额不超过十万,作为一个诈骗团体,这样的收入水平甚至是入不敷出,你确定赵安阳没有隐瞒你,或是…你没有说谎?” 傅佳辞冷静地说:“我很确定。今天这些问题,你明天问我,后天问我,我的回答都是一样。” 陈执看向江岷,江岷并没表现出什么特别来。 他听着陈执和傅佳辞一问一答,好像在听着乏味的故事。 傅佳辞问陈执:“还有问题么?我需要去趟洗手间。” 陈执微笑:“没问题了。” 傅佳辞起身去洗手间,被竹片卷帘隔开的包厢里,就只剩江岷和陈执。 服务员来续为江岷续茶,江岷说:“不用了,我喝不惯茶。” 陈执说:“给我倒就行。” 服务员倒完茶离去,陈执抿了口茶,润了润嗓,他说:“江岷,现在的你很不像江岷。” 江岷:“那江岷应该是什么样的?” 陈执推了推茶杯:“我认识的江岷,如果知道了我和你妈的事,是不会好颜悦色地来见我的。” 江岷轻笑,他圈住紫砂茶杯,茶杯和婴儿的拳头大小相当,在他手里打着圈晃动。 江岷说:“你们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就好。” 陈执:“这句话,也送给你。” 江岷:“怎么说?” 陈执:“那个女的,她背景不干净,你离她远一点。” 傅佳辞一边擦着护手霜往回走,在经过隔壁包厢时,正好听到陈执说的这句话。 她背景不干净,江岷应该离她远一点。 江岷说:“无所谓。我答应帮她办成这件事,不管她到底有没有说谎。你做了这么多年刑辩律师,应该很清楚真假没那么重要。” 陈执:“法律维护的是真相。” 江岷:“可你刚才质问她的那番话,也并不是站在一个律师的角度去探究真相,而是故意要问给我听的。” 江岷摊牌,陈执也不伪装了。 陈执双手架在桌子上,殷切地劝他:“江岷,你应该知道,你的家庭,不允许你认识那样的人,也不允许你涉及到这种案件。” 江岷双手抱在胸前,坦诚地看向陈执:“我的家庭?你是指父亲因性丑闻自杀、母亲跟她赞助的学生在一起的那种家庭吗?” “江岷,我和你母亲…” “你不必跟我辩解,我就一个要求,只要你能帮赵安阳将刑罚减到最轻,你和我母亲的事我不会过问半句。” “江岷,傅佳辞那个女人,她不简单,方才我给她那么大的压力,她都能镇静以对,你很清楚,面对连续逼问能够镇定自若的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她深信自己的答案,要么…她是个说谎高手。” 陈执的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傅佳辞耳朵里,钉在她心上。 她的心脏传来剧烈的疼,原来,被人误解是这样的滋味。 原来言语也能令人万箭穿心,而且,比利箭更尖锐。 傅佳辞双手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她心底有一口闷气不能出,疼痛不能呐喊。她脚下如同灌铅,愣在原地,寸步难行。 作者有话要说: 2k收的加更提前,别忘了看 第26章 树叶好看 陈执将傅佳辞形容成“说谎高手”,江岷对此不置可否。 她是满口胡话,从不肯说真话,不肯流露真心。 可在赵安阳的事情上,他相信傅佳辞没有骗人。 他相信她。 江岷正欲对陈执说些什么,傅佳辞在他开口前一刻出现。 她若无其事地坐下,见自己茶杯未续茶,便问江岷:“怎么没给我倒茶?” 江岷没抬头,“喝太多茶会影响睡眠。” “是吗?早知道我不喝那么多了。” 她正视着陈执,微笑问:“陈律师怀疑我说谎?” 陈执的脸色变得很僵硬。 他和江岷都立刻意识到,刚才那些话,傅佳辞她听到了。 傅佳辞仍是保持着冷静的态度,对陈执说道:“我可以发誓我没有参与过任何一桩诈骗案。当然,信不信在于你自己的判断。不过我相信陈律师阅人无数,不至于分不清真话和假话。” 她的声音底气十足,坦坦荡荡。 她没有犯过错,她有勇气光明正大地面对别人的误解。 傅佳辞的勇敢,让那些人的偏见,显得格外苍白。 陈执被傅佳辞直截了当地戳穿心思,他尴尬地扶了扶眼镜框,说:“我自然相信傅小姐,这些问题只是正常流程。” “既然是正常流程,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说?而是要说给江岷?” 傅佳辞得饶人处不饶人,陈执见识到她的厉害,解释说:“我和江岷认识十几年了,私下聊聊而已。” -- 第61页 江岷低头,他的视线,正好落在傅佳辞攥成拳的手背上,洁白手背上的凸起青色筋脉。 她是在装厉害。 江岷倏地拽着傅佳辞一起站起来。 “既然该问的都问完了,今天到此为止。” 陈执尴尬地揉了揉鼻子,说:“我会在最快时间内起草完委托书。” 江岷朝陈执伸出手,脸上有一丝讽刺的笑:“陈执,谢谢你。” 明明江岷是找人办事的那一方,但他身上却又很强的压迫感,陈执承担不住他说的“谢谢”。 陈执同江岷握手,说:“既然我接了这桩案子,便会全力以赴。” 陈执去开车,江岷和傅佳辞还留在茶室里。 江岷问:“还喝茶么?” “不喝,我不懂茶道,只能喝出苦味。” 江岷没察觉,他自己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我也只能喝出苦味,回家吧。” 江岷边穿外套边向外走去,傅佳辞跟随其后。 她察觉到了江岷正在迁就她。 傅佳辞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欣慰,可是内心的温暖是无法隐藏的。 冷风吹在她脸上,她觉得那冷风和阳光一样暖和。 傅佳辞追上江岷,问道:“你是不是跟你后爸说我坏话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认为我是骗子?” 江岷低下头看她,说:“想知道?”。 想知道,想知道,好奇死了。 可她嘴硬:“不想知道。” 傅佳辞只顾着和江岷玩闹,忘看马路对面的红灯,她直接走向斑马线,一辆黑色轿车从道路右侧冲出来,向她直行而来。 一股强大、蛮横的力量勾住傅佳辞的腰,把她从斑马线上拉回来。 傅佳辞猛然撞进江岷怀抱,她来不及去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她脑海里,全是江岷身上的味道。 江岷的身上有清淡的洗衣粉香味,她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 江岷低头望着贴在他怀里的傅佳辞:“站稳了么” 脚站稳了,心却晃了。 傅佳辞经历刚才一遭猛烈撞击,头发乱了,碎发贴在脸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江岷挑起傅佳辞脸上那一缕碎发,帮她别到耳后。 马路上车来车往的声音澎湃,傅佳辞却什么也听不见,她只听到自己的心在跳。 她嘴巴抿得很紧,表情耐人寻味地看向江岷。 她可真是一点都看不透江岷,到底是喜欢她,还是因为认为她是随便的女人,所以对她暧昧? 傅佳辞想到后者的可能性更大,莫名烦躁。 于是退开一步,双手抱在胸前,用自我防御的姿态对江岷说:“男女授受不亲,碰了就会怀孕。” 江岷皱眉:“你胡说什么。” “便宜都让你占了。” 江岷明白了,傅佳辞就没有讲道理的打算。 他没有立即和傅佳辞就这个问题展开讨论,而是沉默地走到公交站前,等周围无人了,他才问:“是因为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哪天晚上啊。”“…你穿我衣服,想跟我上床那天。” 江岷知道他如果不说得直接一点,根本堵不住傅佳辞的嘴巴。 果然,傅佳辞憋得脸红:“别在外面说这种有伤风化的事。” 江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些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傅佳辞心中一阵委屈,好像是她倒贴他,追着他求欢似的。 她靠在公交站牌上,斜挑着眼睛,“发生一次关系就够了的话,为什么你还留着在青溪那晚拍的照片?” 江岷迅速意识到:“你翻过我书柜?”傅佳辞倒是敢作敢当,毫不心虚道:“是,怎么了?你叫我去卧室帮你找书的,我随手翻,结果翻到了当初你从我那里拿走的相机。” 怕江岷尴尬,她故作不在意地说:“除了相机,还有里面那张照片,你书柜里没有其它不可见人的东西了。” 江岷的私人空间很干净,像一张白纸,而那台被藏在书柜暗格里的抽屉,是这张白纸上,唯一的不和谐。 江岷扶了下眼镜,掩饰住眼里的动摇,“反正你长得也还看得过去,不是吗?” 看得过去… 管它什么照片,管她的心如何跳动,傅佳辞的脑海里只剩这四个字了。 看得过去? 只是看得过去? 她的美丽,是她最重要的人格,是她的灵魂。 江岷此言,无疑是在侮辱她。 傅佳辞试图雄辩:“漂亮就是漂亮,什么叫看得过去?” 江岷更直白了:“也就是中人之姿。” “中人之姿”这四个字说出来,傅佳辞简直要晕厥过去了。 她一直都认为江岷收留她,是因为她的美貌起作用呢。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中人之姿啊。 傅佳辞反击:“你难道不知道你每天冷着脸很吓人吗?你哪有资格来指责我。” 江岷见她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到外貌问题上,暗自松了口气,可算是把相机的事给糊弄过去了。 傅佳辞,精明是精明,糊弄也是好糊弄。 她永远只有两种极端状态。 公交从左侧行驶过来,江岷先一步上了公交。 傅佳辞还在气愤江岷对自己外貌的诋毁,眼看公交门要关上,江岷一把拽起她的肩膀,将她拖上公交。 -- 第62页 周末的公交很拥挤,他们被迫面对面贴在一起。 傅佳辞不穿高跟鞋的时候,视线正好和江岷的喉咙平齐。 她近距离地看到江岷的喉结,那凸出的一块,正在轻轻颤抖。 他的喉结很奇特。 江岷是个从不喜形于色的人,你只能从他微微抖动的喉结看出他的情绪。 傅佳辞想伸手去摸摸它,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手已经不听使唤送了出去。 她正摸到江岷喉结时,江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傅佳辞立马条件反射缩回自己的手。 还好江岷的视线一直落在远处,他没有看到她色迷心窍的动作。 太近了,近到她能感受到江岷身上散发的热气,近到她能数的清江岷下巴上微微冒起的胡渣。 她听得到他吞咽的声音。 其实江岷吧,近看有些不一样。 你靠近他,才看得到他身上的不完美。 他也和其它男生一样会频繁地长胡子,有时候头发也会乱糟糟的。 他不纤弱,不友好,不谦虚。 只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无法靠近他,所以看到的只有完美的表象。 江岷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一手握着吊环,另一只胳膊被傅佳辞抓着,分不出手去找手机。 “傅佳辞。” 他的声音从傅佳辞头顶上方传来。 公交车上人声沸腾,江岷一开口,就仿佛有一道墙,把她和其他人隔开了。 她和他在人群中,有他们自己小小一方世界。 “我在。” “帮我拿下手机,在左侧口袋里。” 傅佳辞伸出左手去江岷的衣服口袋里找手机,她摸索了好半天,没有找到。 江岷抿了抿唇,提醒她:“是左侧口袋。” 她意识到自己摸错地方了。 是江岷的左侧,应该是她的右侧。 她一边给他掏手机,一边说:“我平时没这么蠢。” “那为什么今天这么蠢?” 她从他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揶揄。 “公交太挤了,我大脑缺氧,没有力气思考。“江岷笑了笑,说:“我也有些缺氧。” 公交车到站停下,车上下去了一波人,空间宽阔许多,傅佳辞窜到一个老头身旁站着,她和江岷面对面,目光交替上,傅佳辞闪躲开了。 又到一站,公交上涌入新一波乘客。 傅佳辞和老头站得太近,实在受不了他身上的气味,她被人群挤来挤去,后背贴上一个柔软的怀抱,一只手臂横过她身前,将她身体稳住。 傅佳辞低头看着贴在她胃部的那只手,指节分明,手背青筋起伏,很有力量感。 她凝视着江岷手背青色的筋脉,睫毛颤动着。 “谁的电话?” “郑教授,学校里的事,没什么重要的。” 郑教授跟他谈保送的事,试图说服他找他做导师。 江岷对自己的未来,早有了安排,只是随便敷衍过去。 傅佳辞发现,江岷从不跟她说学校里的事,是怕她听不懂吗? 听着江岷的呼吸声,她渐渐犯困。 路上堵车,离回去至少还有半个小时。 傅佳辞的眼睛越来越疲惫,她的脑袋向右一垂,直接撞到江岷的胳膊上。 江岷那只放在她身前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用一个绝对保护的姿势把傅佳辞护在了怀里。 傅佳辞枕着他的手臂,模糊睡过去了。 公交车走走停停,傅佳辞没能睡太久就醒来了。 她见公交还在刚才那条路上,变得烦躁起来,抱怨说:“早知道走回去了。” 江岷说:“下次出来开车。” “你有车?” 她在江岷家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了,二人不说关系有多好,但至少是朝夕相处的室友,她竟然不知道江岷有车这件事。 “嗯。” “你怎么不说呢。” “你也没有问过我。反正你现在知道了。” “现在知道了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挤公交回去。” 不过傅佳辞很好奇:“有车的话,今天为什么不开车出来?” 江岷想了想,说:“油价上涨,停车费也贵,开不起。” 傅佳辞清楚江岷的家庭条件很优越,但他没有铺张浪费的恶习。 对于这一点,她很欣赏。 江岷除了眼光差一点,偏执一点,烟瘾重了一点之外,其实有许多闪光点。 傅佳辞在心里默默列举他的优点,太多了,她小小的脑容量承载不下。 江岷很自律,江岷很守时,江岷很爱干净,江岷身材很好,江岷很理智,江岷是正人君子,江岷有时候还挺帅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在她正在想着他的时候,他会及时出现。 公交终于到站,二人一前一后下车。 已经是一月了,津州未曾降雪,反倒是马路两侧的梧桐叶子金黄一片,铺满整条街。 江岷随手捡起脚下的一片树叶,在傅佳辞脸上比对了一下,她的脸比这片树叶还小。 傅佳辞不明白他的举动,心中存疑——江岷,是不是在撩拨她? 傅佳辞索性大大方方问:“我好看,还是树叶好看?” 江岷:“树叶好看。” 傅佳辞反驳:“胡说。” -- 第63页 江岷说得更明白:“树叶比你好看。”梧桐叶呈红黄渐变的颜色,向夕阳被画在上面,是很美丽——但是比她傅佳辞差远了。 傅佳辞高傲踩着地上金灿灿的树叶,她绕到江岷前方,说:“这条街挺好看的,帮我拍几张照片。” 树叶的黄和老房子的砖红交错,温暖明艳的色彩让人无法将这个季节和冬天联系起来。 不等江岷同意,傅佳辞就吩咐:“拍好看一点。” 江岷拿出手机,打开拍摄,将手机镜头对准傅佳辞。 傅佳辞做过平面模特,平时也爱在镜子前自我欣赏,她很会摆姿势、抓镜头。 今天她穿着一身白色长款羽绒服,羽绒服将她从头到脚都盖得严严实实,头发扎成一个蓬松的丸子头,她只画了淡妆,从里到外都是青春无敌。 傅佳辞摆了很多姿势,做模特比想象中的累多了,她步伐疲惫、又满怀期待的跑到江岷面前:“我看看。” 江岷直接把手机递给她。 她左右滑动手机屏幕,又退回到照片列表里。 她的脸色瞬间从期待转化成愤怒:“我摆那么多姿势,你就拍了这一张?” 她少说也摆了五六个姿势,但江岷手机里只有一张照片,还是抓拍。 这张照片,正好捕捉到了她回眸的瞬间。 江岷说:“我不经常拍照。” 傅佳辞想到江岷是个万年冰山直男,便轻易原谅他的过错了。 虽然只有一张抓拍,但是水平很高,她的灵动、自由,都凝结在了他摁下快门的那一瞬间,定格在了这张照片中。 傅佳辞说:“果然,长得漂亮怎么拍都拍不坏。” 江岷淡淡评价:“是挺自恋的。” 傅佳辞:“天生丽质难自弃嘛。” 江岷把手机揣回口袋,他只笑了笑,并没有再说别的话。 他走在傅佳辞前面,傅佳辞盯着江岷的背影,她知道有一些变化正在发生。 那些变化,正在剧烈地发生着,剧烈到她无法忽视,甚至无法逃避的地步 。 作者有话要说: 你看呀,她对世界是个女战士 只有对着你的时候才是个小女孩 第27章 岷江 凌晨一点,傅佳辞被走动的声音吵醒。 她揉一揉自己的眼睛,在黑暗里,有一道比黑暗更黑的影子。 傅佳辞打开手机,确认时间:一点十三分。 借着手机的微光,她看清楚了江岷套着羽绒服,手握着烟盒正要往出走。 她坐起来,质问:“你要出门?” 江岷说:“嗯,出去抽烟。吵醒你了?” 傅佳辞稀里糊涂地摇头,说:“我最近睡得浅。别出去抽了,这么晚,外面冻死了。你就在屋里抽,明天我会记得通风换气的。” 江岷有一些如同顽疾般固执的习惯。 他不愿在屋子里抽烟,就不会破这个戒。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不是个好习惯。” 傅佳辞心说:那你倒是戒烟啊。 她从被子里走出来,打着哈欠,将自己的白色羽绒服外套搭在身上:“一起去。” 江岷没有拒绝。 其实他不喜欢被人打扰,生活里突然多一个傅佳辞,突然有了很多变化。 江岷看向她的打扮,“你需不需要再多穿一件?” 傅佳辞知道楼下会冷。 哪有人会不怕冷?尤其傅佳辞,明明她最怕冷。 但她没有要添衣服的意思。 傅佳辞想看看,在寒冷中,江岷会不会把外套借给她。 如果江岷连衣服都肯借给她,那一定是喜欢她无疑了。 傅佳辞肯定地说:“我不怕冷。” 江岷存疑地看了她一眼,推开了门。 津州的冬夜,寒冷如同尖锐的针,密集地戳进皮肤和骨髓里。 傅佳辞想到她在很北方的家乡,那里的冬天也冷,却与津州的冷截然不同。 北方的冬天像刀子,扑卷向大地的时候,带着毁灭的一切的力量。 比起她家乡的凛冬,津州的冬天太过缠绵,这种含糊不清的冷,让她渴望一个有力量的怀抱。 火焰短促亮了一瞬,江岷点燃了烟。烟雾和冷气混合,模糊人的视野。 傅佳辞喜欢看江岷抽烟,他在抽烟的时候会短暂的放空,流露出平时没有的脆弱感。 正是这一分脆弱感,让他显得不那么完美,也不那么遥远。 寒冷密密麻麻地渗进她身体里,傅佳辞双手插在口袋里,跺着脚,蜷缩着自己。 她都冷的这么明显了,江岷还是没有把外衣借给她。 傅佳辞提示他:“好像有一点点冷。” 江岷看着她恨不得把自己缩进龟壳里的样子,说道:“你看上去不是只有一点点冷的样子。” 可他迟迟没有动作,傅佳辞忍不住给他更明显的提示:“你的衣服看起来挺暖和的。” 江岷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更能凸显他个高肩宽的优势。 傅佳辞想,自己这次给的提示很明显了,江岷如果还是没能成功接收到信息,只能说明… 不,什么都说明不了。 江岷他谈过恋爱么。 他会么。 他不会的话,谁教他温柔呢。 江岷抬起胳膊,确认过衣服的品牌,对傅佳辞说:“这个牌子的衣服都很保暖,可以推荐给你。” -- 第64页 “…” 傅佳辞眼睛空虚的眨巴了几下。 兄弟,我是图你衣服吗? 她决定回去了。 这太不解风情了——难不成他认为自己陪他出来抽烟,是因为她慈爱么。 管他喜不喜欢自己呢,她可不能让自己在外面冻傻了。 “你抽烟吗?我记得你以前抽烟的。”江岷忽然问。 傅佳辞没好气地说:“我没你这么重的瘾。” 江岷声音略微沙哑:“…最近已经很克制了。” 江岷他用一种很松弛的姿势靠在树上,烟雾缭绕,这有些模糊的景象,令他看起来散漫、脆弱。 可不就是少女漫画中最受欢迎的男主角样子吗? 傅佳辞心想,原来江岷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像一本无情的法典。 她认为自己的心是想要走的,只是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留下。 傅佳辞退回来,说:“抽一根就够了。” 她等待着江岷给自己递烟。 江岷眯着眼,倦怠地说:“我冷了,你不要站那么远。” 傅佳辞撇嘴:“凭说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听不听,姑奶奶不听。” 江岷清楚傅佳辞这人就是嘴上叛逆。 他伸出手,直接擒住傅佳辞的手腕,将她拽到离自己不过十公分距离的地方。 傅佳辞心里明明正在狂喜,嘴上却硬要说:“你再动我一下试试!” 江岷挑了下眉,“是不是比刚才暖和了?” “是有…” 她话没说完,被江岷用烟堵住了嘴。 他把自己抽的那根烟,直接递到了傅佳辞唇间。 傅佳辞柔软的两瓣唇嗪着他抽过的烟,双眼发直。 她快要被热死了,烟是烫的,江岷是烫的,呼吸是烫的,心是烫的。 她没有再说话,默默吸了口烟,又把烟递回给江岷。 两人一来一回,分完了这支烟。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香烟燃烧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交错,落人耳中,带着一些不可思议的暧昧。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打破这沉默的暧昧,毕竟,她也没有恋爱经验。 为难的时候,江岷先开口,他笃信地问:“是不是不冷了?” 傅佳辞此刻脑海里空空荡荡,理智荡然无存,于是如实坦白了当下的状态:“不冷了。” 她后知后觉地补充:“那你呢,你冷吗?” 江岷说:“还有些冷。” 傅佳辞眼看来了机会:“要不然,再抽一根?” 江岷掏出烟盒,发现刚才和傅佳辞分享的那根烟,是最后一根。 他抬起手臂,将烟盒抛出,烟盒完美地落入垃圾箱里。 他做完这个动作,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变得和那些在女生面前拼命展现自己投篮技术的男生一样了。 俗气,没有原则。 傅佳辞忽然说:“你笑起来好看的。” 江岷问:“不笑呢?” 不笑…不笑的时候就是江岷而已,冷冰冰的雕塑,谁会觉得雕塑帅呢。 笑起来,意外的有点痞气。 笑的时候,就活起来了。 “不笑的时候,当然就丑了。” 江岷皱眉:“真的很丑?” 傅佳辞煞有其事地说:“对,那些女生喜欢你,因为她们眼光不好。” 他们都知道傅佳辞在说胡话。 纵然知道傅佳辞在说谎,江岷还是陪着她把谎言说下去:“那以后就带着面具出门了。” 傅佳辞巴不得如此,她可不想别的女生也看到江岷笑起来的样子。 江岷知道傅佳辞的审美。 不坏,也没多好,很狭隘。 在她眼里,只有赵安阳那样五官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才是帅哥。 想到赵安阳,他心中的片刻安宁被打破了。 “傅佳辞,有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 “不如实回答会有什么后果?” “会赶你走。” “好,我保证如实回答。” “赵安阳,当初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因为我喜欢他咯。” “你从没喜欢过他,你只是怕他丢下你。” 傅佳辞没想到自己保持了这么久的秘密,竟被江岷轻松发现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江岷,他好像比她自己更要了解傅佳辞这个人。 江岷总有办法能拿捏住她。 傅佳辞仍想要嘴硬欺骗江岷,可她发觉,她做不到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让江岷看到,她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其实她是个好人,她有许多别人没有的优点,她伪装的厉害,都是为了自我保护。 既然骗不了江岷,那就都告诉他。 她有点儿…不,不止是一丁点。 她信任着江岷。 “他带我去剪头发了。” “嗯?” 这是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头发被自己剪坏过,他带我去了理发店,帮我修好了头发。” “为什么要剪坏你的头发?” “和我爸吵架,高三的时候,我留长头发,他不允许,骂我不务正业,没出息。所以我拿家里剪纸的剪刀把自己的头发剪短了。赵安阳…他是第一个跟我说,美丽对女孩子很重要的人。” -- 第65页 “仅仅是这个原因?” “你是不是认为这个原因很荒唐?江岷,那是因为你的父母开明。你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那么些闭塞落后的角落,他们不允许女孩子爱美,拒绝谈论女孩子的身体。当一个女孩子拥有一头长发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打理头□□费时间,应该剪成千篇一律的学生头;当她穿裙子的时候,就是在卖弄自己的女性身份,所以平时一定要把自己塞进老土的校服里。甚至,在胸部开始发育的时候,不会有人为你的成长而祝福你,他们第一反应总是赶快用布料遮挡住它。也许在你的视角里,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他们积累在一起,才造成了今天这个傅佳辞。她现在很好,但是她再也不想回到她的童年和家乡了。如果不是在那个时间碰到赵安阳,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提起了赵安阳,傅佳辞很诚挚地说:“能找来陈执帮赵安阳,江岷,真的很谢谢你。” “举手之劳。”“对你而言是举手之劳,可如果换做别人,一来,他们不会像你这样轻松开口,二来,他们根本无法认识到陈执这样有名的律师,如果只靠我自己,怕是半辈子都搭进去,也请不到他。” 江岷看她的目光忽然深沉了起来:“那你愿意和我交换吗?” 傅佳辞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我的家庭,我的人生,换做是你,你愿意要它吗?” 江岷,尽管他看起来再成熟、强大,不忌讳流言蜚语,不在乎人情冷暖,可终究是个普通人。 不是不在乎,不忌讳,他只是无能为力,所以冷漠。 傅佳辞虽然认为此刻的安慰很多余,但她还是说:“江岷…那些不是你的错。” 他没有回应,只是靠着树,手垂在身侧把玩着打火机,蓝色的火苗窜上来又熄灭,如此重复着。 谁也不知道那一团小小火苗,何时会变成熊熊烈焰,毁灭这个世界。 傅佳辞不曾发觉自己早已靠江岷很近了,她的羽绒服和江岷的羽绒服贴在一起。 靠他这么近,不再是因为她怕冷。 她怕江岷会冷。 江岷歪着头,问道:“你是岷江人么?” 傅佳辞后知后觉,江岷倒过来,就是岷江,是她的家乡。 “你去过岷江?” 江岷摇了摇头。 “我没去过。是我父亲,他以前在岷江的基地做科研,我妈怀了我,联合我祖父把他从岷江调回了津州。他回津州后一直对岷江念念不忘,所以给我起了名字叫江岷。” 傅佳辞质疑:“岷江有什么好的?地方闭塞,人的思想也很封建腐朽。” 江岷说:“如果不喜欢那里的话,就不要回去了。” 这话傅佳辞听许多人说过,可出自江岷之口时,她忽然眼睛发酸。 江岷身上的烟草向她压来,可傅佳辞不反感这味道,甚至觉得这味道让江岷变得不同了。 江岷始终低头看着她,二人距离近到适合接吻。 傅佳辞闭上了眼,她有很强烈的预感:今夜,王子会吻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不be 除了作话,都是谣言 也别催糖 他们俩这才重逢几天啊…十来天发展成这样,进度很快了 第28章 心软了 傅佳辞闭着眼,好像一个世纪过去了。 她等待着的吻没有如约而至。 江岷食指抵着她的额头,将她向后推开一段距离。 “你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 傅佳辞脸上的表情从质疑变成尴尬,再变成愤怒,这一切变化都是瞬间完成的。 “神经病。” 江岷听到,轻笑了笑。 傅佳辞被他这事不关己的笑容气得肝疼。 她发誓,如果江岷再敢这样玩弄她,但凡再有一次,她一定会… 她想不出惩戒他的办法。 因为她心软了。 今夜,她看到了这座冰山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缝隙里没有任何光,也没有任何生命体存在。 只要一想到江岷对自己暧昧不清的态度,她的思绪一团混乱。 为什么要这么玩儿她? 是因为青溪那一夜稀里糊涂的关系?还是因为她孑然一身,不会对他的人生构成任何影响? 。…总不能是因为她的美貌吧。 她的心情错综复杂,既希望江岷是因为她漂亮才会收留她,并对她有一些独特之处的,又希望江岷这样对她,不只是因为她漂亮。 在傅佳辞头疼之际,江岷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回去睡觉吧。” 他抽过烟,又吸了冷风,声音很沙哑,又添了几分含混不清的暧昧。 傅佳辞不喜欢这种暧昧不清的感觉,她斥责:“别摸我脑袋。” 江岷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皱了皱眉,问:“为什么?” 傅佳辞可不想让江岷知道自己那些想法。 她一本正经地敷衍:“咱们是同龄人,你这样不礼貌。” 明知道她只是随口一说,江岷也认真接了她的话:“你比我小两个月,我指身份证上的年龄。” 傅佳辞强词夺理:“四舍五入,忽略不计。” 江岷不想和她讲歪理,于是又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 第66页 傅佳辞暴怒:“你还摸!” 傅佳辞的头发被江岷揉得乱糟糟,再配上她炸毛的表情,令江岷联想到了过去。 他说:“以前,我养过一只狗,你有时候像它。” 傅佳辞迅速反应:“你说我是狗?” 江岷嘴角颤了颤:“这么理解也没错。” 傅佳辞被气到没脾气,她高冷地扭头就走,边走边说:“我是狗,你也是狗,不,你才是狗,我不是。” 江岷想到自己养的那只小狮子狗,总喜欢追着高冷的大狗咬人家的尾巴,等大狗被惹怒了,它又跑得老远,装出事不关己的样子。 和傅佳辞一模一样。 他长腿一迈,轻松追上傅佳辞。江岷随手把傅佳辞羽绒服的帽子扣到她脑袋上,帽子边沿一圈绒毛竖起来,随风摆动,更像狗了。 傅佳辞正要回头瞪他,江岷手心抵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推着向前走去。 这一夜,傅佳辞陷入了失眠。 她自从离家出走以后,从不会主动回忆起岷江,可今夜她总在想起岷江。 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在岷江支流的小河旁边玩耍:捞小鱼、捉泥鳅、捡石头。 灵活的小鱼和小泥鳅,圆润光滑的石头,还有被水波纹扭曲的夕阳…她的记忆不再灰暗,而是变成了一副有了生命力的艺术品。 她发现她对故乡不再抗拒了。 原来岷江的岷,是江岷的岷。 江岷第二天有课,最后一门课,十分隆重,教授划完考点,又对他们讲了很久“前程似锦”的话。 教授问他们为什么要学刑法,每个人都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大部分答案都是关于理想。 而对于江岷来说,他选择这个专业,没有什么伟大的原因。 轮到他讲的时候,他沉默了一阵,说,“它会给出确定的结果。” 江岷讨厌一切模糊的事情。 他需要一些标准、一些工具,去帮助他,让他有清晰的判断。 法律于他最大的诱惑力,是每个人都有身份,每个案子都能有结果。 下课后江岷走在凛冬萧条的校园里,除了操场上足球队训练的声音,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逃课,校园里也是这么寂静。 可和那时候不同的是,现在他有处可去了。 江岷回到家里,傅佳辞正在做午饭,她不知道江岷今天中午回来,只煮了自己一人的米饭,看到厨房门口的江岷,傅佳辞怔了片刻。 她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你怎么突然回来?” 江岷说:“今天最后一节课,提前下课。” 傅佳辞:“大学这么轻松的么?还能提前下课?” 江岷走进厨房里,他扫视了一眼料理台上摆放着的鸡蛋和青菜,问:“还来得及做我的份吗?” 傅佳辞说:“米饭都煮开了…不过还没炒菜。” 江岷说:“去外面吃吧。” 傅佳辞问:“你饿吗?不饿的话等等,可以煮面。”江岷却很执着:“饿,去外面吃。那家青溪的小吃店,你平时不是很喜欢吃么?” 傅佳辞也不想做饭,回头还得自己洗碗。 但她不知道江岷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要表白了么?在小吃店里表白,也太不浪漫了。 这不太符合他王子的人设。 江岷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拉开傅佳辞围裙的结,把围裙从她身上脱下来。 傅佳辞能感觉到江岷的强势正在慢慢向她渗透。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可在江岷的强势之下,她退让了。 傅佳辞笑着调侃:“王子殿下很霸道的嘛。” 江岷听到这肉麻的称呼,眼镜镜片都泛起了冷光。 傅佳辞套上卫衣和羽绒服,正要出门,手臂被江岷拽住,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咚地跳动。 江岷把围巾缠在她脖子上:“今天风大。” 是他的围巾,有他的温度。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餐厅,餐厅里暖风开得很大,江岷脱下外套,傅佳辞才发现他今天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衬衣。 她曾分别从陈维筝、梁召司那里得知江岷对白衬衣的执着。 她不否认普普通通的白衬衣被江岷穿出了不同的气质,可…也没必要每天都穿吧。 而且她很好奇,江岷是怎么能把白衬衣穿得这么干净熨帖? 一想到江岷正在穿着白衬衣跟她吃廉价馆子,傅佳辞就忍不住笑。 江岷好奇:“你笑什么?” “王子应该在城堡里和公主吃烛光晚餐的,现在却跟我在一起吃米粉。” 江岷对“王子”两个字已经免疫,他回答说:“王子偶尔也要下凡沾沾人间烟火。” 傅佳辞看着他洁白无瑕的衬衣,问出所有人都好奇的事:“你为什么喜欢穿白衬衣?” 江岷倒不是很在乎外表,反正他穿什么都不赖。 至于为什么喜欢白衬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个问题。 “一定要个答案吗?” 傅佳辞点头。 江岷随口敷衍,“比较好搭配。” 傅佳辞信以为真。 服务员端着他们二人点的米粉上来,傅佳辞喜欢多醋多辣,在她强烈推荐下,江岷点了和她相同的酸辣口味。 江岷用筷子卷起米粉,优雅吞咽。 -- 第67页 傅佳辞盯着他吃饭的样子,不觉自己露出了微笑。 城堡里的王子,下馆子都这么高贵。 傅佳辞问江岷:“不呛吗?” 江岷:“嗯。” 傅佳辞也学江岷卷了一筷子裹满辣油、金灿灿的米粉,才吃了一口,她就被呛出眼泪。 江岷的嘴角轻轻摇动了下。 他不急不慌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把水递给她。 傅佳辞喝过水,呛入口鼻的辛辣才消解了些。 她寻思:这叫不辣? 傅佳辞正想责备江岷,却看到他的白衬衣溅上了几滴辣油。 江岷也看见了。 傅佳辞不怀好意地挠了挠脸颊。 江岷也看到自己身上的红色油斑了。 准确来说,是他眼睁睁看着傅佳辞把油渍喷到他衣服上。 那三五点红色油斑在他的白衬衣上显得很违和,傅佳辞觉得自己应该道歉,可是,她一旦想到江岷内心现在一定很抓狂,却又不好发作,就只想笑。 傅佳辞憋住笑,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会给你洗干净的。” 江岷绷着脸:“不用了。” “不用跟我客气。” “真的不用。还有别的衬衣可以穿,这件我会直接扔掉。” 傅佳辞想到他那一柜子数不清的白衬衣,丢掉一件,并不可惜。 江岷看向傅佳辞碗里剩下的米粉,问:“你还吃吗?” 傅佳辞:“今天的粉太辣了,吃不下了,只能浪费掉。”江岷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一碗不辣的米粉。 他顺其自然地接过傅佳辞吃过的那碗,埋头吃了起来。 傅佳辞凝视着眼前一幕,在这烟火气息十足的场景里,依然无法掩饰他的修养。 都说细节见人品,从细节来说,江岷没得挑。 现在很少见到像他这么节俭的男生了。 “你可真节约。” “你是不是想说我小气?” 傅佳辞立马和自己撇清关系:“我没说,你自己说的,我没说。” 江岷没说话,气氛安静了一会儿。 傅佳辞眼含“慈爱”的笑容看着江岷嗦粉,她心里知道,江岷肯定是对她有点什么的吧。 要不然,他是乞丐吗?怎么专挑别人剩下的吃。 江岷发现了傅佳辞的“慈爱”的目光,放下筷子,拿起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过嘴角。 他抬头,也目光直盯向傅佳辞。 正当两人要对视的时候,服务员端着一碗没有放辣椒的米粉出现,挡住了彼此的视线。 忽然间,江岷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整个桌子都随之震动。 傅佳辞视线落在他手机屏幕上,“陈执”两个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江岷接通电话。 陈执开门见山:“赵安阳拒绝在委托书上签字。” 傅佳辞听不到陈执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她听到了赵安阳三个字。 江岷问:“你见过赵安阳了?” 陈执说:“见过了,他的意愿很明确。” 江岷对赵安阳没有过多的看法,他看向傅佳辞,而傅佳辞正在紧张地注视着他。 挂掉电话,江岷平铺直叙地把陈执的话转达给傅佳辞。 傅佳辞听完,握紧了手上的筷子。 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说。“他既然自己选了这条路,那就由他自己承担后果。” 可江岷注意到了,他注意到了傅佳辞握紧筷子的手,还有她颤抖的瞳孔。 对于他来说,托关系让傅佳辞和赵安阳见上一面,只不过是一通电话的事。 他有这个能力,可是,他迟疑了。 人性都是自私的,让傅佳辞和赵安阳见面,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找陈执帮赵安阳辩护,也只是因为他承诺过傅佳辞而已。 他很少答应别人做什么事,可是,但凡有承诺,他都要看到结果。 “傅佳辞。”他叫她的名字,声音很低,很冰冷,“我祖父祖母那里有些关系,或许可以让你和赵安阳见一面。” 傅佳辞斩钉截铁地拒绝:“不用了。” 傅佳辞理解赵安阳。 他不愿意减刑,更不愿意求人。 她和赵安阳在本质上,是同类人。 他们都不想亏欠别人,因为还不起。 傅佳辞一瞬间胃口全无,她甚至有些反胃——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走正道呢? 如果一开始,赵安阳没有诈骗,她也没有放弃读大学的机会,他们现在是否能成为和江岷相同的人? 而不是现在这样。 她丢下筷子:“我吃饱了。” 江岷知道她一时间难以做出正确判断,劝导她:“只要开庭时间没定,这事还有可商量的余地。主犯和从犯的性质完全不同,没有一个好的辩护律师,他很有可能为此多坐三五年牢。” 傅佳辞冷笑了声:“不想坐牢,当初就不要犯法。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江岷,这是赵安阳自作自受。” “帮他找律师…这不是你来找我的目的么。” 傅佳辞愣了下。 原来江岷还记得。 也不难怪他记得,这才过去多久呢。 是她忘得太快了。 “这事很…很麻烦么。” “陈执是津州最好的辩护律师,对他来说不麻烦。” -- 第68页 那么,对你呢。 傅佳辞说:“你让我再想一想,我脑子很乱。” 话罢,她有些慌张地站起来。 傅佳辞先从座位离开,头也不回,像逃离似的,钱包落在了椅子上也没有发现。 她的钱包是个看上去傻乎乎的粉红色小猪,猪鼻子像个喇叭一样突出。 在现在的傅佳辞身上,已经很难看到过去那个强悍野性的女人的影子了。 不过江岷很清楚,这都是傅佳辞。 她面向外界的时候,会穿上一层铠甲。 而在他面前,她脱掉了那层铠甲。 也不知道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江岷捡起她的钱包,手臂越过她的肩膀,将钱包递给她:“你的钱包。” 她魂不守舍地说了声:“谢谢。” 她的沮丧低落写在脸上,江岷试图将她的注意力从赵安阳身上转移,他僵硬地说:“这只猪挺可爱的。” 傅佳辞这次回头,匪夷所思地看向他:“小猪佩奇,你不认识?” “我有必要认识么。” “没必要,你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有童年的人。” 江岷低头看向她,目光比平时认真许多:“那我看上去像什么样的人?” 像什么人啊…像独自生活在冰川里的王子,手持着一把利剑,指向所有入侵的外人。 纵然周围是柔软的海水,也抚平不了你的尖锐。 傅佳辞迟疑了片刻,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反正…不像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同志们,三件事 1.前面没想会有这么多人追,写得很仓促,有很多逻辑和人物细节都有问题,下周开始停更一周,集中修前30章的内容(差不多一个小时修完一章的速度,不加班的情况下一个晚上最多修三章,几天修完请大家计算一下) 修改后,情节走向不遍,但细节改动很大,修改之后肯定更好的,两个人前期的互动也会更多。 2.我想到了一个合适的文案,下周会一并更改3.修完复更了我会在微博(@啊猛崽崽)通知大家的,好不容易体会到了被追文的快乐,你们别准跑路哦 第29章 一串吻(加更) 对于考试这件,江岷十分得心应手,不过是把书里的答案匹配到问题里面。 难的是傅佳辞,她是一道无解的题。 两天考了四门,江岷连续两天早出晚归。 他早晨六点半出门的时候傅佳辞还没醒,第一天回来,他发现厨房落了层灰,没有使用厨房的痕迹,屋中也没有任何外卖盒的痕迹,而傅佳辞的衣服,一如他出门时那样挂在玄关的衣架上,纹丝不动。 第二天他出门前,特地将厨房和玄关弄乱,如果傅佳辞去厨房做饭,出门拿外卖或是出门吃饭,都会露出痕迹的。 但当他回来时,一切没有变动。 他有充足的线索推测傅佳辞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傅佳辞无精打采地蜷缩在沙发角上,裹着空调被,手里捧着一本去年的时尚杂志,封面精致靓丽的模特和她形成了鲜明对比。 江岷已经完全想不起她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他猜不出傅佳辞失魂落魄的原因。 也许和赵安阳是相关的,但又不全因为赵安阳。 江岷不想知道那个原因,他怕答案并非自己所愿。 他未跟傅佳辞问候,回卧室扔下书包,换上家居服,走向厨房。 家里没有面,只有米,冰箱里也只剩一捆即将变质的青菜。 他捋起袖子,盛够两人份的米,准备好米饭又去备菜。 厨房是半封闭式的,傅佳辞能看到江岷忙碌的身影,但是看不到他具体在忙碌什么。 她浑浑噩噩过了两天,不知白天黑夜,如果不是厨房里传来米饭的气味,她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米饭蒸到九分熟,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甜,这一抹香甜随着热气向远飘去,融入到时光深处。 傅佳辞的记忆里有这种味道。 妈妈还在的时候,每天放学回家,都会在楼道里闻到这个味道。 想到母亲,她忽然觉得孤单。 因为父亲的严格,她从小没有漂亮裙子穿,也不能留漂亮的长发,她因为自卑、因为厌烦,不喜欢和同龄人交往。 那个时候她没有朋友,妈妈是她唯一的朋友。 她很久没有家了。 傅佳辞忍住了心头翻滚的情绪,看着江岷有条不紊地盛饭、盛菜,再端着饭菜向她走来。 一盘白灼青菜,一份蛋花汤,两碗饭,两双筷子,两个人。 傅佳辞调侃:“没想到王子殿下也会洗手作羹汤。” 江岷说:“高三那年学会的。” 高三前,家里只剩他一个人。 他每天都在餐馆吃饭,高考前夜,他胃病发作,一个人半夜疼得死去活来。 吃过安眠药,催睡了,疼痛才消失。 江岷平时做饭只给自己吃,他不清楚自己的厨艺水平如何,在傅佳辞动筷的时候,他的心里竟有一丝忐忑。 她惯常不会对他说正经的话。 傅佳辞没有吃青菜,而是先小心地夹了一筷子米饭,她握筷的动作甚至紧张到生疏。 当她终于尝到米粒的味道,回忆开始铺天盖地向她涌来,她已经无能为力去控制自己,眼泪忽然从她眼眶里掉出来,傅佳辞颤抖着手,又夹了一筷子米饭。 -- 第69页 江岷发愁地皱眉,这是前所未见的情况。他大抵清楚的,这个时候也许要用语言安慰她,甚至是抱一抱她。 但他另一方面,他清楚:这是傅佳辞。 她是自尊心很强的人,忍了这么久还是没忍住眼泪,一定是不愿意被别人看到的。 她乍看是只刺猬,可当刺猬没有了刺,任何触碰都会让她受伤。 傅佳辞试着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屡试屡败,索性放下碗筷,埋头哭了起来。 在混沌的知觉里,一只温厚的手在她头顶抚了抚。 这是妈妈去世后,她第一次控制不住伤心。 也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做饭、安抚她。 江岷的手一下又一下地从她的脖子处抚到背部,动作很轻,如抚摸一只流浪的小动物。 她感受到了他的克制。 江岷,这个人再次和她的故乡、她的过去串联了起来。 他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她变得有安全感。 过了不知是一分钟,还是十分钟,傅佳辞睡着了,等她醒来,是在江岷的卧室床上。 角落的落地灯开着,光源正好背向她,温暖的黄色灯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包裹其中。亮度刚刚好,不会过分明亮,又刚刚好照亮黑暗。 没有时间,她判断不出自己睡了多久。 她的拖鞋整齐地放在床边,傅佳辞脑海里突然跳出来一个念头:江岷,他对待傅佳辞,比傅佳辞对她自己还要好。 她穿上拖鞋,轻手轻脚离开卧室,白色月光透过纱质的窗帘落在客厅里,客厅略有微光。 傅佳辞借着光,看清了江岷。 他侧卧在沙发上,睡容安静,月光照在他脸上,阴影也变得细细碎碎。 她听过睡美人的童话,而江岷,恐怕正是沉睡的王子。 她知道自己喜欢江岷,已经无可撤回了。 她会因为他想到故乡,想到妈妈。 她也会因为他,想要亲吻一个人。 傅佳辞蹲下来,仔细端详着这张脸。 在青溪那个混乱的夜晚,她也这样打量过他。 江岷的五官很立体,额头挺阔,轮廓锐利,他闭着眼的时候,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 打破这种美学平衡的,是他的眼睛。 他是单眼皮,深眼窝,长眼尾,这样的眼睛里总有一种蔑视的神情,又也许因为他近视的缘故,所以总是眼里有雾。 他的眼睛,是他难以让人接近的根源所在。 傅佳辞屏住呼吸,她怕自己的呼吸声吵醒江岷。 她不断向他靠近,距离从十厘米缩短到一厘米,再缩短到以毫米来计。 计划是要吻他的额头的,可她在途中反悔,变更目的地,这个吻,最后失误地降落在了他凸起的喉结上。 傅佳辞心说,如果江岷现在是装睡就好了,她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他总得有些反馈,她至今还猜不透他的心呢。 但事实上,江岷真的困了。 考试很费精力,他现在是很实在地睡着了,对外面的动静一概不知。 傅佳辞见没有反应,又吻了一下,这次吻的是眼皮。 仍无反应。 再亲,这次是鼻梁。 仍无反应。 她有点想直接把江岷直接敲醒了。 怎么和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呢? 电视剧里,王子这时候会突然睁眼的。 她放弃要把他亲醒的念头了——因为按顺序,再亲下去,只能亲他的嘴唇了,她不想亲一个睡王子,这么神圣、宝贵的地方,一定要在他清醒的时候亲。 白天,江岷仍是一大早就出门了。今日的天色是灰蒙蒙的,寒气穿透窗帘,渗进屋里,傅佳辞拉开窗帘,玻璃窗上结了一层冰霜。 她坐在床上,发呆了片刻,正想着找工作,刚拿起手机,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上“孙叔”两个字,傅佳辞的心脏忽然收紧。 她和孙叔上一次联系,还是两年前在青溪,她找孙叔开车送江岷回津州。 接通电话,孙叔急促地说了一句:“小辞”,借着是一声深深的叹气。 “你外婆走了。” 傅佳辞原以为妈妈去世后,再也不会有任何能打击到她的事了。 她怔坐在床上,仿佛一时之间忘了呼吸的方法。 孙叔说:“你舅舅占着你外婆房子,不让我们去接你外婆遗体…你回来看看吧。” 傅佳辞如鲠在喉,艰难地说了声“嗯”。 挂断电话,傅佳辞潦草地往书包里塞了几件衣服,飞奔到楼下打车去汽车站。清晨虽然寒冷,但汽车站已经是人头攒动了。 傅佳辞没有身份证,她多掏了二十块从司机那里单独买了票。 大巴没有坐满,车里空荡荡的,空调温度再高,仍是会冷。 津州到青溪有四个小时车程,途径服务区,大巴停下,车上的人纷纷下车去上厕所,或去超市买早餐、去透气。 傅佳辞仍坐在车上,她侧头望着服务区忙碌的人流,感觉到深深的无力。 她和外婆好几年没见面了,其实她不足以喜欢外婆,她认为外婆身上总有旧时代知识分子的古板气息。 外婆也不疼爱她,甚至不曾善待过她妈妈。 青溪沿海,越近海边,雾气越重。傅佳辞的心情被天气感染,也蒙上了一层潮湿雾气。 -- 第70页 回到青溪,意味着她必须去面对自己那不完美的童年,还有她破碎的家。 傅佳辞在汽车站下了车,孙叔在汽车站旁接她。 孙叔年轻时喜欢过她妈妈,当然,这对傅佳辞来说并不重要。 她不信任古旧思想的父亲,也不信任她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妈妈,但是是信任孙叔的。 她对孙叔的信任,从妈妈患病那时开始。 傅佳辞母亲被查出癌症以后,不知道是报复她父亲,还是真的解脱了,她出轨了,出轨在任何社会里都是千夫所指的行为,傅佳辞的母亲因这件事,被所有人放弃。 她的癌症末期过得有些凄惨,一个人在岷江县上级市里的医院,没人看望她,没人陪伴她。傅佳辞平日上学,周五的晚上会坐小火车去医院陪她妈妈过周末。 有次去到医院,她碰到了孙叔。 孙叔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过来,为了见她妈妈最后一面。 当天晚上傅佳辞带孙叔去医院附近的餐馆吃饭,傅佳辞记得,当时他们两个人一共点了三十个饺子。 她偷偷减肥,没吃几个,孙叔一天没进食,也没吃几个。 两个人没吃完三十个饺子,她数过,最后还剩二十几个。 孙叔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在一直数饺子。 那时的她也是矛盾、茫然的,妈妈是不是做错了,她不知道要不要恨她,因为所有人都在怪她、恨她。 孙叔对她说:“小辞,不是你妈妈的错,她是被压抑久了…当年她为了你爸,背井离乡,这些年过得再不如意,她也不许人说你爸或是你外婆半句不好,她是个女人,更是个人,是人都会犯错,但也都有自己追求幸福的权利,不能因为你妈是个女人,甚至是个比别的女人勇敢的女人,就对她多加苛责。她犯的错,是她自己承担后果,再多人指责她,也不能帮她分担痛苦。你不要学你爸和你的外婆,就算她再道德败坏,她也没对不起你,你不能跟着别人指责她。” 在她妈妈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只有孙叔为她说话了。 傅佳辞那时候思想虽然还不成熟,但她分得清孰对孰错。 孙叔走之前给了傅佳辞一笔钱,让傅佳辞给她妈善后,傅佳辞后来把钱又还给孙叔了。 她妈的出轨对象还算有良心,没让她妈一个人死在病床上。 傅佳辞很清楚地记得妈妈去世的那天。 当时她在学校里就有很强的预感,正在做英语卷子的她,看到阅读理解中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突然一个词都不认得,她匆忙地跟老师请假,跑去火车站买票前往市里。 等她到了医院,她妈已经去世了。 有个男人的哭声很大,他跪趴在傅佳辞妈妈的尸体旁,大声哭着说:“你等我去陪你。” 在一旁的傅佳辞父亲,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一切。 她父亲是军人,任何时候都立如松柏。 傅佳辞站在病房门口,医护看到她,知道她是病人的女儿,向她围了过来。 她还来不及哭,他们已经在安慰她了。 第二天,孙叔陪着她外婆坐飞机到岷江。 古稀之年的老人,哭到快要断气。 傅佳辞看着她追悔莫及的样子,心中只是不解,为什么在妈妈活着的时候,不对她宽容一些?给死人的眼泪是最廉价的。 当天晚上,傅佳辞陪着外婆睡,那天晚上外婆对她说了很多。 她教傅佳辞要好好读书,女人多读书,有文化,才不会像她妈妈那样赔上自己一辈子,受人指点一辈子。 傅佳辞不明白。 她妈妈得恶性肿瘤,那是意外,受人指点,是因为人们都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指责别人。 她只是错在没有按照别人的期望而活。 傅佳辞现在仍不明白,可也不用明白了。 因为那个不厌其烦地教诲她要念书的小老太太也不在了。 她和她死守的那些道理,永远留在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给阿喵同学道歉的加更 第30章 青溪 津州市第一看守所。 寒潮来临,看守所石灰色的墙壁与雾气融为一色,每一粒砂石都向外透着寒冷。 江岷的外套结了一层霜,警察把他带进看守所内,冷霜便融化成细小的水珠附着在他衣服上。 他摘掉眼镜,用眼镜布擦拭镜片上的雾气。 按照程序,关押在看守所的嫌疑人是不能会见外人的。 江岷找到了家中的关系,才得见赵安阳一面。 赵安阳被两个狱警押到律师会见室,狱警接到过上一级的指使,在会见室外面等待。 这是江岷第二次见赵安阳,他记忆好,见过一面的人就不会忘掉,但眼前的赵安阳,同他第一次见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赵安阳的头发剃成了短寸,面颊深深下陷,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头。 他看上去吃了很多苦,但看到江岷来了,仍然是笑着的。 赵安阳说:“没想到竟然是你。” 江岷之前寒暑期实习,去过监狱,他见过很多犯人,那些犯人也并非人们印象中的穷凶恶极,而是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人性最可怕的一点是,你不知道在看起来相似的脸孔背后,隐藏着多少各异的心思。 江岷开门见山:“傅佳辞来我,帮你找辩护律师。” -- 第71页 果然听到傅佳辞三个字,赵安阳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怕江岷。 之前在青溪,江岷处于下风,尚能和他们冷静地周旋,现在处境颠倒,他随便用些手段,就能玩死他们。 傅佳辞虽然聪明,但她容易意气用事,不是江岷的对手。 傅佳辞有底线,而江岷,是个无底洞。 赵安阳提高声音:“江岷,当初的事都是我指使的,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小辞也只是听我吩咐办事。” 江岷不敢想象如果那夜出现的不是他。 如果是另一个人,那他是不是要指使傅佳辞和另一个人上床了? 赵安阳见江岷蹙眉,以为他是迁怒傅佳辞,他继续解释说:“小辞跟你的那晚上也是头一回,是我糊涂,你别搞她。” 江岷轻笑道:“你现在知道保护傅佳辞了?可惜你马上就要在监狱度过至少八年,你没有机会。” “我不用你施舍,你别动傅佳辞!” 江岷不难看出赵安阳和傅佳辞之间确实没有男女情谊,如果有,当初赵安阳就不会让傅佳辞和他上床了。 因为爱是一种独占。 爱一个人,甚至不会允许别人觊觎她的影子。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赵安阳的存在。 凭什么,是因为这样一个人渣,傅佳辞才会来找他? 可是没有这个人渣,他和傅佳辞根本不会遇到。 赵安阳的存在,让他们的关系多了很多复杂成分。 “你高看我了,我只是个普通学生,不会拿她怎么样。”江岷冷淡地说,“赵安阳,有些话陈执没有跟你说,我来跟你说。我知道,你固执地不要他为你辩护,是因为你想偿还受害者,但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坐一辈子监狱,那个犯罪组织还在,他们还能继续骗人,你想报恩的那个人,他会用你的牺牲,去伤害更多的人。现在你有迷途知返的机会,别犯浑浪费掉。” 江岷说罢,起身离开。 走到门前,他想了想,又回头对赵安阳说:“你不用担心傅佳辞,她比你清醒。” 赵安阳是明知对错,而选择了错的那条路。 而傅佳辞,不论她走多少歪路,做多少冲动的决定,都不会走上那条错误的路。 江岷走后,就有狱警来把赵安阳带回去。 看守所的冬天没有暖风,江岷离开看守所,回到车上,才暖和了一些。 他拨通陈执的电话,陈执正在开晨会,看到是江岷的来电,中断会议接通电话。 “我刚见过赵安阳了。”江岷说,“他已经动摇了。” 陈执很困惑:“江岷,你知不知道,在为赵安阳辩护这件事上,你比当事人的意愿还要强烈。” 江岷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或者关系,只要最后站在赵安阳辩护席的人是你。” 他命令式的语气让陈执不寒而栗。 陈执也觉得委屈,自己凭什么要听江岷命令?他和江岷母亲是两情相悦,帮江岷,只是想以后彼此关系不要太僵硬。 但是陈执很清楚江岷,他做任何事,都要看到明确的结果。 说更直白一点,江岷有点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如果这件事他没有尽全力去做,江岷是有办法让他和秦瑗两个不得善终的。 江岷对赵安阳、傅佳辞那些人的固执,让陈执想起一段往事。 当初他受秦瑗的资助,考上了大学,前往秦瑗家里拜访。 秦瑗给学习中的江岷送去点心,江岷养的那只狮子狗抓伤了秦瑗的手背,江岷却表现得事不关己。 他在乎的,是秦瑗侵犯了他和那只狗的领地。 “江岷,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可怕?” 江岷听到这话,并不觉得稀奇。 他以前也听人在背后说过,说他可怕,没有感情,甚至有人说他是反社会人格。 尤其是他高考成为省状元那年,接受媒体采访,当时他说过江骅的事和他无关,在那条报道的评论下,是上万条骂声。 可那有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就好。 江岷冷笑,反问陈执:“觉得我可怕,你可以不必按我说的去做。陈执,就算你是贪图我妈的钱才和她在一起,也要拿出一些诚意来。” 陈执认为江岷在侮辱他。 “江岷,你在侮辱我,也在侮辱你母亲。” “我是在侮辱你,你不必非带上我母亲。” 陈执咬牙切齿地说:“赵安阳的案子我一定给你打到底,之后,我跟你妈的事你不许再提半个字。” 江岷挂断了电话。 在他和陈执打电话的途中,出太阳了。 他看着天上破开的乌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今天晚上是最后一科考试,明天正式放寒假,假期他想去旅游,可以和傅佳辞一起去。 如果她愿意。 他想先试探一下傅佳辞的意思,于是拨打了她的电话。 傅佳辞偷偷地把他手机里关于她的备注改成了“宇宙第一美女”,虽然很幼稚,但他没有改过来的打算。 电话里回应的是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江岷的动作僵了片刻,又重新拨打了一次。 仍是关机。 江岷没有做第三次尝试,他开车回家,回到家中,却不见傅佳辞,她长挂在衣架上的那个行李包也不在了。 -- 第72页 他没有预感到这一切,江岷拉开那个装着傅佳辞衣服的衣柜门,里面的衣服没有全被带走,只是少了几件毛衣。 看来不是突然告辞了。 可是,她又能去哪呢? 江岷又接连打了两个电话,仍是关机状态,他的心开始慌乱。傅佳辞再野,到底还是个女孩子,若是在外面遇到危险呢? 谁又晓得她有没有胡乱招惹什么人,若是欠债呢? 江岷急促地敲开邻居家的楼,邻居大婶一边开门一边骂:“敲什么敲,催命哟,有人死掉咯,急什么呀。” 打开门,看到江岷那张不好惹的脸,她收声,问:“怎么的啦?” 江岷问:“你有看到和我住一起的女孩吗?” 大婶说:“谁有看到她哦,我才不晓得你们的事哩。” “你不是天天在阳台偷窥么?” 大婶急了,她不过是好奇小男女的私生活,偶尔去看看他们过得怎么样,怎么就给她扣上偷窥的帽子了? 她看了几次,什么都没看到,就不看了的。 “对咯对咯,你一说,还真有人看见过她一大早背着包跑出去的,你们又吵架咯?” 得知傅佳辞是自己离开的,江岷松了口气。 至少,不会是危险的状况。 他道过谢,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也许,傅佳辞回青溪了。 傅佳辞没有其它社会关系,看她一穷二白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借过钱。 她说过自己外婆家在青溪,或许是她外婆家里有事。 可为什么打不通电话呢?只要打不通电话,听不到她亲口报平安,江岷的心就没法安定。 今日的青溪下着冻雨。 孙叔的车突然灭了,他打电话给修车铺,修车铺的人在路上的时候,他对傅佳辞说:“先去吃饭。” 傅佳辞问:“几点了?” 孙叔说:“中午十二点多了。” 傅佳辞想,这个时间,江岷应该不在考试,也不在上课。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手机因温度低而关机了,她在书包里翻来翻去,没找到充电宝,这才想起:她根本没带充电宝和充电线。 “孙叔,有这个型号的充电线吗?” 孙叔看了眼她手机接口:“我的跟你接口不一样,我回家问问你阿姨。” 傅佳辞心想,江岷说过他下午和晚上都有考试,大概率一整天都在学校里,一时半会的功夫还发现不了她离开了,既然不着急,不如等到了晚上再给他发信息,反正不要打扰到他考试。 她可不想因为自己给他发信息的缘故,打扰到他考试,如果他考不了全系第一,借机怪她呢? 吃饭的时间,孙叔打算跟傅佳辞好好谈谈。 但他一开口,傅佳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傅佳辞的舅舅好赌,屡教不改,她外婆的养老金都被拿去赌了。 外婆生前,孙叔为此事和傅佳辞的舅舅争吵过多次,甚至动过手。 后来每次她舅舅去要钱,孙叔都会把他挡在外面。 傅佳辞外婆弥留之际,立遗嘱要把房子留给傅佳辞。 但是她舅舅仗着自己在青溪,她外婆一断气,就占了房子,不准人去接她外婆的遗体,为的就是逼傅佳辞把房子给他。 “你舅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占着你婆婆家房子,早上我都叫了书记去,他不给开门,威胁说要是我们强闯,就毁了你婆婆的遗体,小辞,你舅的脑子已经被赌博给腐蚀坏了。” 傅佳辞对他舅舅的印象很差,在她小时候,她舅舅就开始赌博了,那时候假期妈妈带她回青溪,住外婆家,他喝醉酒,上门要钱,什么难听的话都骂。 骂外婆克夫,骂她妈妈白眼狼。 那时候外婆还很精神,她能拿着铁锹去对付舅舅,中气十足地骂他丧尽天良。 每到舅舅上门的时候,妈妈就会堵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到难听的话。 傅佳辞问孙叔:“他就想要婆婆的房子?” 孙叔忽然愤怒地拍起桌子:“什么叫就想要?小辞,那是你公公婆婆的家,把房子给你舅,他转头就能把房子卖了拿去赌。” “报警了吗?” “镇上的警察哪敢管这事,你清楚,咱们这的小民警,也就混口饭,要你舅真的发疯破坏了你外婆的遗体,他们不敢担责的。” 傅佳辞如同嚼蜡,她安慰孙叔说:“孙叔你别担心,我会跟他好好谈的,我们先把婆婆的尸体运出来,至于他要抢房子,我们之后去找律师和他谈。” “我下午本来要去参加小磊的家长会,我让他妈去,我陪你去找你舅。” 傅佳辞拦住他:“孙叔,你跟我舅关系向来不好,你去的话,他越不愿意配合。我自己去,跟他慢慢谈,就算我同意了把房子让给他,也是得走程序的。” 孙叔认为傅佳辞说的在理,但让傅佳辞一个人去,他实在是不放心。 傅佳辞说:“要不然,你找人陪我去。我去和他谈,咱们先文后武,有事我随时打你打电话。” 孙叔见傅佳辞很冷静,担心减少了一些。 傅佳辞在小餐馆给手机充了电,孙叔找的帮手也来了,他找的人是傅佳辞的远方亲戚,按照辈分,傅佳辞叫他一声“九公”。 傅佳辞上了九公的拖拉机副驾驶,九公正要发动拖拉机时,傅佳辞忽然问,“九公,你家有斧头么?” -- 第73页 九公挠挠发茬:“你要斧头干什么?”“他反锁了门,咱们得找个开门的方法。” 九公木讷地点了点头,又劝傅佳辞说:“这事最好别动武,你舅那帮人都是地痞无赖,吵起来了是咱们吃亏。” “难不成要和地痞无赖讲道理?等你跟他们讲完理,我婆婆的尸体都要臭了。我支走孙叔,因为他这个人爱讲道理,肯定不同意和我舅动手的,九公,被关在里面的是我婆婆的尸体,你家两个孩子,一个能上大学,一个在市里上高中,没少得了我婆婆帮忙,别人怕多管闲事,惹麻烦,不惦着她给青溪做出的贡献,你是我家亲戚,你不能不帮我的。” 傅佳辞吃准了,她舅再坏,无非是想要钱,他坏不过社会上那些真正的歹徒,她跟着赵安阳走南闯北,对这种赌徒屡见不鲜,她知道怎么对付:要么让他得到一切,要么就比谁更坏。 讲道理、法律那一套,不适应所有人。 九公开着拖拉机到他家后院拿来劈柴的斧头,眼看傅佳辞要单手抡斧头,九公说:“小心,这东西很重的,你不要拿不稳砸到自己脚!” 他却是小看傅佳辞了。 傅佳辞单手抡起斧头,绰绰有余。 她看起来纤瘦,但是并不弱质。 九公心头一紧,生怕傅佳辞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但转念一想,傅佳辞她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又能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他把拖拉机开到傅佳辞外婆家门外,拖拉机轰隆的声音吵到了正在楼上打牌的廖正生,他裹着军大衣走到阳台,越过已经枯萎的花草枝叶,看见傅佳辞,刻薄地笑道:“外甥女,来领你婆婆尸体了?” 廖正生对傅佳辞的外婆心中有恨,站在他的角度上,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老妇人明明和傅佳辞他妈妈闹掰了,却还是要把房子留给傅佳辞,而不是给急需用钱的他。 傅佳辞冷漠地向楼上看了眼,她提起斧头,朝大门口冲去。 等廖正生反应过来的时候,傅佳辞已经抡着斧头朝木门砸了上去。 门被砸开的声音震耳欲聋,廖正生不可置信地骂起来:“傅佳辞,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比你妈还没脑子的疯婆娘!你信不信我把毁了那老妇人的尸体?” 傅佳辞退后几步,仰头看着二楼的廖正生,大声喊道:“你毁啊,损坏遗体要坐牢的。廖正生,我跟你也一样,不在乎一具遗体,我只要房子,你给我滚下来开门,你不开门,我就烧了这房子。” 廖正生的姐姐,傅佳辞的母亲,就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在廖正生看来,傅佳辞有过之而无不及。 邻里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围观。 九公被傅佳辞的动作吓傻了,他回过神,正要去劝傅佳辞,拖拉机副驾驶座传来一段手机铃声,他看过去,是傅佳辞的手机掉在了副驾驶座上。 九公不识字,不晓得来电显示的那个名字是谁,电话铃声很急,好像非找到傅佳辞不可,他慌忙地接通电话,举着电话朝傅佳辞跑过去。 正这时,廖正生领着他一帮狐朋狗友气势汹汹地冲下楼,从里打开门,同傅佳辞对骂了起来。 九公见他们一帮人对傅佳辞一个,也顾不得手里的电话了。 他攥着傅佳辞的手机上前,将冲向傅佳辞的廖正生拦开。 “干什么?你们这群混蛋还得理了?跟谁凶呢!” 傅佳辞直接推开瘦弱的九公,向廖正生举着斧头:“从我房子里滚出去。” 廖正生晓得傅佳辞和她妈都是疯婆娘。 母女俩,一个死前出轨,一个不念书去混社会,脑子都不正常的。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对傅佳辞说:“有本事你砍,老子让你吃一辈子牢饭。”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5k字… 第31章 偶尔也要失去理智 离考试还有五分钟。 刑法学2是本学期最重要的一门考试,考生们提前落座,相互交流复习情况。 临考前五分钟,监考老师要求考生上交手机。 梁召司路过江岷,问:“江神这次也考第一,是不是要大满贯了?” 梁召司神情愉悦,看来复习的很充分。 这门考试直接决定他们的专业素养,不学无术的梁召司都潜心复习了大半个月。 江岷敷衍答了梁召司的话,监考老师催他上交手机,他停顿了一秒,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监考老师说:“有什么电话不能考完再打?你是学生,考试最重要。” “比考试重要。”江岷说完,一边拨号一边往外走。 电话响了很多声“嘟”音,没有再被直接提示已关机。 他耐心等了很久,终于电话被接通了,但是,紧接着是一阵窸窣的动静,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喂?”他又问了一遍。 回应他的,是杂乱无章的背景音,仔细辨别,有人在争吵。 对方那里情况听起来很乱,霹雳哐啷和争吵的声音都有,他没法具体听清他们说着什么。 那些声音好不容易停歇了。 安静不过一秒,一声女人的惊呼穿透他的手机听筒,传到他耳朵里。 那是傅佳辞的声音。 他的生活里很久没有其他人出现,所以,一瞬间就辨认出了她的声音。 -- 第74页 紧接着,手机里又传来占线的声音。 他再一次拨打过去,对方手机成了已关机状态。 他不由得往坏处去想。 江岷捏着手机,冲进教室,监考老师正在发试卷,教室里蔓延着考前的紧张感。 江岷回到自己座位上,却没有坐下。 他匆匆收了自己的钢笔、眼镜盒,装进书包里,走到监考老师面前说:“我不能参加今天的考试了,之后会补考。” 监考老师以前也碰到过这种意外,她劝说道:“如果不是非常紧急的事,你还是先坐下来考试。缺考会被记过,我知道你是你们专业第一,要是缺考,就拿不到保研和交换资格了。” 江岷礼貌性地听她说完,然后敷衍地说了声:“知道了。” 在满教室的诧异目光中,他离开了。 江岷回家取完车,直接开上省际高速。傅佳辞那里的情况瞬息万变,他怕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傅佳辞闯入他的生活,是意外也好,天注定也好,都已经改变了他。 刚出城,江岷就接到了郑教授的电话。 他猜得到郑教授的目的,这通电话对他来说只是浪费时间和口舌。 但是郑教授对他向来青睐有加。 以前的江岷,不会去在意外人对他的好与坏,可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傅佳辞是个有恩必报、不愿亏欠于人的女人,他在她的人性里,看到了一点点温暖。 他被她影响了,也开始试着不去辜负别人。 江岷接通了电话,郑教授苍老而着急的声音传来:“江岷,你在哪?” 江岷说:“朋友出事了,在外地,我正在上高速。” “江岷,你要想清楚了…这次缺考丢掉保研资格,以前考那么多第一,就都功亏一篑了。” 不论是保研资格还是那些专业第一,对江岷来说无所谓的。 他对郑教授说:“老师,我考了很多试了。考试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我拿到保研资格,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我理性地做出决定。” “江岷,那你现在是理性的状态吗?”“我不知道。也许我会失去一些东西,但我相信,我不做这个决定,会失去更多。” 郑教授理解江岷的想法,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都经历过一些必然的取舍。 没有一个决定有绝对的对错,在做决定的瞬间,也无法预计得失。 但是,当你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一定是得到更多的。 因为那些能让人不计较得失的决定,才是真心。 郑教授虽然惋惜,但他也没有再劝江岷了,他透过电话说:“江岷,你虽然放弃了考试,但在我这里,你已经合格了。 郑教授从事司法一辈子,深谙一个道理,习法之人,最要知行合一。 学法不是为了保研,也不是为了一份安稳体面的工作,而是在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地守护自己的立场。 “江岷,祝你能得偿所愿。” “谢谢老师。” 挂断电话,江岷抽了支烟,他心中所愿,从未有得到过的。 父亲、母亲、家。 可傅佳辞出现以后,他们都变得不重要了。 青溪。 傅佳辞、九公同廖正生一伙人动起了手,九公当了一辈子渔民,浑身腱子肉,廖正生一伙混子碰到他还是有些发怵。 廖正生等人原本是要对傅佳辞动手的,见状,九公从傅佳辞手里夺过斧头,尖锐的斧头刃对着那帮人:“你们敢上前一步,试试看!” 傅佳辞有了九公保护,更无所顾忌地骂了起来。 她用青溪的方言骂了很多脏话,那些话,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会说。 那都是在外婆那里“耳濡目染”习来的,以前的时候,她常听外婆用那些话骂她的妈妈和廖正生,她没有刻意去学习那些话,但那些粗鄙的话就像从她身体里长出来一般。 廖正生指着傅佳辞骂道:“傅佳辞,你一个姓傅的凭什么来和我争家产?滚回你们傅家去!听说当初你妈和野男人苟合,还是你给关门的!” 傅佳辞听到廖正生侮辱她妈妈,再也没有理智。 九公拿着斧子,只是吓那些人的,谁也没料到她会从九公手里重新夺回斧头,真的朝廖正生抡了过去。 廖正生躲了,但胳膊被斧头刃划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顿时流血不止。 傅佳辞还要再砍,看热闹的邻里怕出人命,都上来拦傅佳辞,“你舅舅糊涂,你也跟着糊涂!” 傅佳辞手里有斧头,兵刃无眼,怕被她误伤,九公都不敢拦她。 “傅佳辞!” 吵吵嚷嚷的人群里,传来一声威严的“傅佳辞”。 傅佳辞也被这声给喝住了。 孙叔从人群里挤进来,他朝着傅佳辞的脸上就是一耳光。 没下狠力,但是打清醒了傅佳辞。 邻里们也都有些惊讶。 孙叔是个温和的人,他在青溪大半辈子了,逢人总是笑眯眯,从没人见过他动怒。 “你舅是个人渣,你要为了这种人渣毁了自己下半辈子吗?” 廖正生得理不饶人,冲邻里吼道:“你们都瞧见了吧!这狗娘养的小畜生蓄意伤人,要不是我躲得快,就被她砍死了!你们瞧见了吧!小畜生,你就等着吃官司吧!” -- 第75页 傅佳辞吸了口凉气,冷静了下来。 她把斧头扔在脚下,神情理智,仿佛瞬间换了另一个人。 “廖正生,这房子是我的,你死也别想分到半分地。” 邻里们瞧她这时候心里还惦记着房子,话锋倒头,责怪她道:“你婆婆尸骨未寒,你也只惦记着房子,和你舅有什么区别?” 傅佳辞不把这些指责放在心里。 孙叔捡起斧头,扯着傅佳辞的胳膊一边离开,一边对邻里喊道:“今天到此为止,都散了!别看了!” 人群里还是在议论,傅佳辞对这些窃窃私语习以为常,并不在乎。 可当她听到有人说:“她妈当年都快死了还和野男人好了,她婆婆早就不认她妈”这话时,突然挣开孙叔,朝那人喊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孙叔知道,傅佳辞护着她妈,这次他没拦。 傅佳辞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涛婶,当年你男人在外地打工,你不知道怀了谁家野种,还是求我妈借钱给你打胎的,人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涛婶这件事是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被傅佳辞当众揭开遮羞布,她气得不行,用尖锐的嗓音喊道:“你你瞎说八道!老孙,这瘟神八成是你请回来的,你赶紧给请走,有她在,咱们青溪一刻也不得安宁!” 怕事情越闹越大,对傅佳辞不利,孙叔强行带着她离开这里,送去宾馆安置。 傅佳辞一路上都没开口,孙叔打了傅佳辞,也不好意思开口。 他当时是真的在气头上了,傅佳辞砍廖正生那一斧头,足够让警察抓她了。 好好的人生不能被这么毁掉。 孙叔惦记中午傅佳辞吃得不多,所以买来一碗热乎的炒粉,里面放了很多牛肉。 傅佳辞默不作声地吃着粉,孙叔说:“小辞,刚打了你,叔对不住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一栋房子而已,比不上你将来的人生。你是你婆婆全部的希望,她活着的时候,一直希望你能念大学,自己在大城市里找份工作,自力更生,别像她和你妈,一辈子都被男人拖住。” 傅佳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江岷。 可她很快又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她喜欢江岷,所以她认定,江岷会成为她的男人。 就这么突然,她发现了自己的真心。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和石头一般坚硬的人,可想到江岷,她竟然有一丝委屈。 今天的她有受到一些伤害,如果江岷在就好了。 天色变得越来越暗,孙叔走之前去帮傅佳辞交房费,怕廖正生那些人来找傅佳辞麻烦,孙叔再三叮嘱前台,廖正生一出现,就立马给他打电话。 傅佳辞吃完了炒粉,下楼去扔垃圾,没带手机,回来时,才发现错过了江岷的电话。 今天一整天都在动荡之中,她忘了通知江岷了。 她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自我数落道:傅佳辞,你还想不想追江岷啦?怎么能错过他的电话呢?” 傅佳辞再打回去,已经无法接通了。 青溪的住宿不多,今天住的这间宾馆,正是她第一次和江岷发生关系的那间。 不过是在不同的客房,这间房面朝海。 今天的青溪下了一天雨,夜间,海雾迷蒙,海面和夜空都融入漆黑,灯塔发出的光像一只迷路的星星。 傅佳辞的视线跟着灯塔的光徘徊。 房间阴冷,空调失修,她洗完澡,裹上羽绒服,钻进被窝里锲而不舍地给江岷打电话。 她摸不透江岷的脾气,生怕江岷误会她不辞而别,于是把那些共有的记忆当做垃圾一样随手扔掉。 打了多次都无人接听,傅佳辞挫败地踢掉被子。 她去捡被子的时候,虎口处传来阵阵刺痛,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有虎口的皮肤被划开了,一道两毫米左右的伤口,没见血,只是破了皮,但还是痛的。 江岷开车经过一个很长的隧道,隧道里没有信号,一出隧道,未接来电几乎将他轰炸。 傅佳辞给他打了十几通电话。 他立马拨回去,可又是无人接听。 江岷把手机砸到副座座椅上,油门一踩到底,连超几辆车。 傅佳辞出门买完创可贴,回到房里,从羽绒服口袋拿出手机,发现江岷的未接来电。 她匆忙地回拨,这一次,没有任何等待,对方立马接通。 双方默契地沉默了几秒,傅佳辞整理了自己的情绪,率先开口,用轻松的语气问:“你考完试了?” 江岷没回答,而是问:“你现在在哪里?” 他的语调依旧,几分冷,几分懒,听不出任何急迫。 傅佳辞说:“青溪这里出了点事,我回青溪了,没来得及跟你说。不是大事,你不用担心,也不要把我的东西扔掉,处理完事情我还要回去的。” “你在青溪哪里?我已经到青溪了。” 傅佳辞愣了愣。 她原本还有一些坚强的,可这一瞬,那些坚强瞬间坍塌,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怕自己发出哽咽声来,便又喝了口水。 她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在宾馆。” 江岷直截了当说:“哪间宾馆?房间号告诉我。” 傅佳辞吞吞吐吐:“咱们发生关系的那间,就在那间房对面。” -- 第76页 江岷顿了一秒,说:“我二十分钟后到。” 第32章 相拥 二十分钟。 傅佳辞迅速把头发吹了成蓬松的卷发,然后扎成慵懒的发髻,她从包里翻出一件尚算看得过去的睡衣,皮肤上冻起了鸡皮疙瘩,她手脚蜷缩,无法伸直,才不甘心地用羽绒服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身上这件羽绒服有点碍事。 说好二十分钟,已经第十九分钟了,江岷还没来。 傅佳辞裹着羽绒服在房间里跺脚,来来回回几十趟,她等得不甘心,眼看整二十分钟要过去了,她拿起手机拨通江岷的手机号。 “喂?” “我在楼下。” 短短四个字,让傅佳辞的心狂跳。 她努力抑制自己的兴奋,用平静的语气说:“江岷,你迟到了。” 电话传来江岷淡淡的声音:“嗯,我知道,晚了两分钟。” 傅佳辞把手机从耳朵旁拿开,看了眼时间。 “你晚了三分钟了。” “是两分钟,你打开门。” 傅佳辞箭步奔到门口,打开了门。 她抑制住了自己的激动,尽量保持矜持。 江岷的视线落在她羽绒服底下光裸的小腿上,眼神里透露出不可思议。 青溪的冬天又湿又冷,他都怕这里的寒冷,傅佳辞,这个女人是疯了吗? “不冷么?” 傅佳辞有点被他的问法给气到了,她都穿得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她是在勾引他么? 江岷,他是不是真以为他是唐僧呢? “不冷,快热死了。”傅佳辞颤抖着说,她梗着脖子,被冻得通红的脸朝向江岷:“你看,脸都热红了。” 江岷被她幼稚的举动给逗笑,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很低沉的笑声。 他边向屋子里走,边擦拭眼镜片上的雾气。 宾馆客房的布局很简单,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盏掉漆的老式吊灯发出让人昏昏欲睡的暖黄灯光。 江岷没有戴眼镜,从他视角出发,如同置身一片浑浊的海。 他重新戴上眼睛,用手指向上推了推眼镜,他的手指骨节有些外凸,傅佳辞一想到那是一双会弹钢琴,也会打拳击的手,就不由心跳加速—他怎么什么都会。 注意到傅佳辞虎狼般的视线,江岷投来困惑的目光:“你是不是感冒了?” 傅佳辞说:“没有啊。” “那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江岷。”傅佳辞忽然靠近,仰头看着江岷。 她的眼底映着摇晃的灯光,好像两只萤火虫在她眼里飞来飞去,盈盈闪闪。 她眨眨眼,湿漉漉的睫毛扑闪,“江岷,我发现单眼皮也挺好看的。” 江岷生怕她生吞活剥了自己,用手指抵住她的额头,阻挡住她的靠近,“因为是我。” 傅佳辞可不允许有人比她更自恋。 “帅而自知就不帅了。” “那你还看?”江岷笑了笑。 “多看几眼,你也不会变丑。”傅佳辞抬手揉揉鼻子。 江岷立马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创可贴。 他问:“你手受伤了?” 傅佳辞用左手握住右手的伤口处,谎言张口就来:“被斧头刃割了一个很深的口子。” 他忽然捏住傅佳辞的手腕,“我看看。” “不用看了,又死不了。” 江岷的洞察力并非常人,在她说谎的那一瞬间,他就看穿了。 一般的斧头刃都很钝,很难划伤皮肤,再者,如果伤的很重,一定是用纱布包扎,又怎么会用创可贴? 可傅佳辞也不蠢,她没想用这种谎言去骗江岷。 她知道,江岷能识破她的谎言。 她只是用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去试探他的反应。 江岷握住她的手举到自己面前,傅佳辞挣了两下没挣开,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岷撕开创可贴。 微小的创口暴露出来,虽然只是擦伤,但一道红肉裸露在外,仍让江岷心中不得舒服。 他问:“消过毒了吗?” 傅佳辞谎言被揭穿,也不脸红心跳,她坦荡地说:“这么小一点伤口,贴块创可贴就行了,不碍事。” “创可贴的吸水性和透气性不好,容易引起伤口发炎,甚至演变成溃疡。” 傅佳辞不知道还有这些讲究:“啊?那怎么办?” “宾馆应该会有碘伏,我去前台问一问。” 江岷出门后,傅佳辞盘腿坐在床上,陶醉在幻想当中:江岷这是很喜欢她了吧,这一定是很喜欢了,不喜欢她,为什么会来找她?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帮她拿碘伏给伤口消毒? 她想起电视剧里的老套桥段:男主角给女主角疗伤。 她虽然认为自己是女主角,可从没想过江岷能当她的男主角。 傅佳辞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画面:江岷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帮她吹着伤口,她似乎都能闻到碘伏的味道正在蔓延,感受到江岷的气息轻柔地抚过她的手。 不予片刻,江岷拿着碘伏回来。 傅佳辞立马恭顺地伸出自己受伤的手。 正好,方便江岷把碘伏和棉签放在她手里。 “先用水清理,再涂碘伏。” 傅佳辞大脑混沌了一瞬,她不确定地说:“不…不帮我涂?” -- 第77页 江岷的目光带着一丝哂笑,“傅佳辞,几岁了?” 要强的傅佳辞不允许自己被江岷无视,她心想:自己涂就自己涂咯,又不是做不好这点事。 反正她现在喜欢江岷,可江岷又不知道她喜欢他,是可以原谅他偶尔的粗心。 不到半分钟傅佳辞就处理完了伤口,她打算自己下楼把碘伏还给前台,江岷直接拿起碘伏,说:“我去还碘伏,顺便新开一间房。” 傅佳辞心道:也是,在津州江岷的家里,他们是分房睡的,孤男寡女,总不能睡一张床。 “行啊。”傅佳辞说。 敢情她白穿得这么性感了。 江岷还完碘伏,去外面抽了根烟。 就在一年多以前,青溪,同一间宾馆,同一层楼,发生了足矣改变他一生的事。 他天生无法感受别人的感情,初中、高中的时候,都有女生对他穷追不舍,他觉得恋爱是件无趣的事,所以那天之前,他没有和任何女生有过亲密接触。 他也曾预想过,这一生会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他喜欢和自己相同出身、性格温柔的女孩。 可那件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也许它是注定要发生的。 注定,在那个台风夜,他要和傅佳辞相遇。 宾馆前台也出来抽烟,他用方言同江岷搭话:“你是外地人?” “津州来的。”江岷说。 对方诧异:“听得懂青溪话?” 江岷:“就听得懂一两句。” “以前来过青溪?” “嗯。” 那次,不是他第一次来青溪。 他和傅佳辞有点儿缘分,她来自岷江,而他叫江岷,她母亲是青溪人,而他小时候暑假常来青溪写生。 他和前台聊了一会儿后,问:“最近住店的人多吗?” 前台说:“又不是旺季,哪有人啊,一半客房都空着。” 江岷又多抽了一根烟,抽完这支烟,他果断地回去了。 傅佳辞原本已经滚进了被窝里,被江岷敲门声给召唤出来,她开完门,埋怨说:“你可真不会挑时候。” 江岷边走边说:“没客房了,我回车里睡。” 是吗?她今天登记的时候前台还说了,最近生意惨淡呢。 “江岷,你是在挑战我做人的底线吗?我傅佳辞虽然是个穷光蛋,但也讲江湖道义的,你特地来找我,我怎么会赶你睡车上呢?” 江岷双手在胸前,靠在墙上,脊椎微微弯曲着。 “只有一张床,怎么睡?” 傅佳辞装作为难的样子:“要不然,你也睡床上。我只是看你没得地方住,才让你睡我身边的,你要敢对我做什么,我会立刻报警的。” 江岷摊手,无奈地说:“你认为我会对你做什么呢?” 是呢,他会做什么? 傅佳辞没见过比江岷更不近女色的人了,也许在江岷眼里,自己不过是一尊人肉雕塑。 江岷洗漱回来,傅佳辞主动地让出半边床,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江岷的羽绒服底下是一件灰色羊毛针织衫,青溪气温比津州低很多度,他穿的不算厚。 镇上宾馆卫生不好,他没打算脱羽绒服,而傅佳辞也准备裹着羽绒服睡觉了。 江岷睡在靠开关的一侧,他说:“我关灯了。” 傅佳辞:“嗯。” 就在关灯的那一瞬间,她有些后悔。 自己心跳如雷,生怕江岷听到。 傅佳辞欲盖弥彰地说:“江岷,我请你睡在床上,纯属义气,你不要多想。” “你不冷么?”江岷问。 “冷的,冷死了。” 她已经穿上毛衣了,还是觉得冷。 两人原本是背对背的,忽然翻身,傅佳辞只听到一阵动静,待她还没有完全适应,便已经被江岷抱在了怀里。 江岷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寒夜的冷冽,入侵性极强。 虽然他平时对她的各种举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他是个真实的异性。 傅佳辞的声音颤抖:“江岷,你是不是想对我做什么了?” 江岷低下头,“不是你说冷么?” 傅佳辞腹诽,你是唐僧,我可不是,我是妖精。 她的脑袋在江岷胸膛的位置窜动,头发摩擦着他羽绒服面料,发出让人汗毛竖立的声音。 不知几时,傅佳辞蹬掉了她自己的羽绒服,身上只穿着一件露胳膊露腿的睡衣,钻进了江岷的羽绒服里。 她不信江岷这样也能坐怀不乱。 果然,江岷立刻有了回应。 他一脸严肃地说:“傅佳辞,你要是热的话,就去外面呆着。” 傅佳辞不要脸地说:“我怕你冷。” 她的手悄摸爬上江岷的腰,透过柔软的羊绒衫,摸到硬邦邦的肌肉。 她才不相信,一对男女都睡在同一张床上了,还能什么事都不发生? 她动作越来越放肆,手直接伸进江岷衣服里了,在摸到他肌肤前一刻,江岷擒住她的手,教训道:“傅佳辞,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傅佳辞振振有词:“美男在怀,我做不到坐怀不乱。” 江岷把她从黑暗中扯起来,他一手控制着傅佳辞,另一手伸到床头开灯,然后够到床边椅子上,勾来傅佳辞的毛衣,强行朝傅佳辞头顶套上去。 -- 第78页 傅佳辞惊了。 这这这,江岷不会真的只是为了找个地方睡觉,才跟她上一张床吧? 说不定就是这样呢,反正对方是江岷,活得像把尺子,像本法典的江岷。 她不恼怒江岷的不配合,反倒更欣赏他了。 江岷是一本高深的书,她要慢慢翻阅。 江岷发现傅佳辞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戴上眼镜,皱眉问:“好笑?” “不好笑,谁笑了?四眼弟弟,你看错了。” “傅佳辞,你不困么?” 他算过时间,傅佳辞应该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她这一天没少折腾,怎么到了现在还龙精虎猛? 傅佳辞不困。 她以为自己的一天已经结束了,可江岷来了,新的一天便开始了。 江岷重新关了灯,蓦然消失在黑暗中。 傅佳辞躺下后,才想起来:“你今天不是有考试么?怎么赶来了?” 她不喜欢亏欠于人,所以不能让她知道自己是为了她错过考试的。 “试卷出了问题,考试取消了。” “还能这样?” “你以为呢?” “我又没上过大学,不知道考试还能取消的。”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傅佳辞以为江岷睡着了,江岷则以为傅佳辞睡着了。 几分钟后,傅佳辞转过身,双手环住江岷的腰,江岷正要挣脱,却听傅佳辞说:“就抱一抱,我发誓不做别的。” 他要推开她的手腾空了一瞬,然后落在了她肩上。 傅佳辞今天明明是伤心的,可当江岷出现,她能感觉到的只有觉得温暖。 就算是他没有在看她的时候,她也想微笑。 江岷的手覆在她肩头,为她注入无形的力量。 这样亲密的接触,让傅佳辞心生出一些愧疚,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小偷,她掩饰住自己的真实目的,偷走了江岷的温柔。 “江岷…”傅佳辞的声音从江岷的怀里传来。 傅佳辞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倾诉欲,她藏在心底的话、委屈,那些无处诉说的真心,她想让江岷看到,她知道自己的家事见不得光,可是她信任江岷。 海浪在黑暗中翻腾,等潮声渐弱了,傅佳辞才开口说话。 “江岷,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婆婆遗体被人扣留,我却只在乎她的房子。” “你…” 傅佳辞没有给江岷开口的机会,她急着解释:“我也不是不在乎她,但人活着的时候我没好好孝顺,死了我又做样子给谁看?而且,她活着的时候对我妈也不好。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妈带我回青溪,在那之前,婆婆很多年没理过我妈了,她当着我的面,骂我妈妈不孝顺,骂我妈妈蠢。江岷,我有没有跟你讲过我妈妈?她当年查出恶性肿瘤,医生说治不了,她就公然出轨,给我爸带绿帽子。她被千夫所指,婆婆也没帮她说过半句话。如果我说我认为我妈妈做得是对的,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她是背叛了她的婚姻,家庭,可是她在最后的时光里,守护了她自己。江岷,你是学法律的,你一定比我更明辨是非,你告诉我,她到底有没有错?” 这些灰色的过往,原本已经成为不痛不痒的陈年旧伤,但是在江岷身边,她忍不住挖开自己的伤口,让他看到里面的鲜血淋漓。 她不想对江岷有所隐瞒。 江岷当然好奇过,是什么样的家庭塑造出傅佳辞这么奇怪的女人,可当她主动说出口时,他只是心疼。 他们都未曾发现,江岷此时正无意识地抱着傅佳辞。 良久,江岷的声音传来:“傅佳辞,你知道我爸的事么?” 江岷父亲的事上过新闻的,而且,傅佳辞第一次知道那件事,正好是在她认识江岷的时候,所以记忆尤深。 “在新闻上看到过。” “真相不是你看到的样…”江岷顿了顿,接下来的话,让他难以启齿,简直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可他不想再逃避了,傅佳辞是坦诚的,他也应该是坦诚的。 他们都应该坦诚地面对自己。 傅佳辞信任他,想要依赖他,才会把她心底的伤疤剖开给他看。 此时的他,不能比她脆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断更修文,前面的章节修完了就复更了,复更时候微博有通知微博:@啊猛崽崽 第33章 发脾气 在碰到傅佳辞前,江岷从没有想跟任何人说这件事的欲望。 他再清楚不过,那些是他应承担的,与谁说起,都帮不了他。 他选择告诉傅佳辞,也不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安慰。 人嘛,总怕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惨货,碰到另一个惨货的时候,恐惧就会减少。 他曾做过一项专题研究,分析共犯心理。 共同犯罪之所以成立,正是因为当他们这种团伙心理,让参与者对结果的恐惧感变少。 将他和傅佳辞比喻成共犯,在某种程度上,是恰当的。她的出现,分解了他的耻辱和恐惧。 江岷低声说:“我父亲跳楼的前,情绪激动地对我说他和那个女学生之间是爱情,要我理解他,原谅他。我告诉他我做不到…那是我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傅佳辞,我真的恶心。” 他的声音在颤。 傅佳辞知道他此时的心理一定是很脆弱的。 -- 第79页 她很轻柔地叫了他的名字:“江岷。” 她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安慰江岷。旁人看不出,但傅佳辞看到了,江岷父亲对他的影响,远不止他表现出的那般无动于衷。 江岷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手心。 她的手很软,似乎骨头都是软的,他没有太用力。 傅佳辞闭上眼的一瞬,不由得想,如果她的家没有破碎,是不是永远都遇不到江岷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不后悔了。 第二天早晨,傅佳辞被江岷起床的动作惊醒。 她揉着眼睛,人还是迷糊的。 正在往热水壶里灌水的江岷朝她看过去:“吵着你了?” 傅佳辞从床上爬起来,先伸了个拦腰,然后打了一长串哈欠。 “几点了?” “九点。” 傅佳辞拍了下脑袋:“我睡过了,昨天和孙叔约好,今天八点就要去找廖正生的。” 江岷想到自己昨天在电话里听道的动静,仍然觉得后怕。 傅佳辞是典型的冲动型人格,她常常一时意气,做出会悔不当初的举动。 “我跟你一起去。” 傅佳辞犹豫了。 她要去干架的。 “不用了。” 理智拒绝。 江岷已经穿好了羽绒服,他直接用行动反驳了她的拒绝。 “你真的不用一起去的。” 江岷不留余地地直接戳穿傅佳辞最真实的心理。 “你害怕我看不起你么。” 嘴硬如傅佳辞,坚决不肯承认,她仰着下巴蔑视地看向江岷:“我怕你太弱了,影响我发挥。” 江岷没回应,只是手掌抵向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把她推向门外。 傅佳辞不屑道:“对弱女子动粗,江岷,你算不算男人?” 江岷打量了她一眼,没在她身上看出任何弱女子的特质。 他眉眼一沉,“你是不是在故意惹我?” 傅佳辞语塞,怎么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被他看透? 那怎么… 怎么他就是看不出来自己喜欢他? 她纳闷的时候,江岷已经反手关上了房门。 他低头看着傅佳辞,目光如常,温温淡淡的,仿佛方才什么都没说过。 孙叔开车在宾馆门外等傅佳辞,见到江岷,他的反应很惊讶。 傅佳辞也正发愁要如何去解释这件事,反倒是江岷,自然的走上前跟孙叔打招呼。 “好久不见。” 孙叔说:“好久不见。” 上一次见面,是两年多以前,傅佳辞找他送江岷去津州填报高考志愿。 傅佳辞扯了扯江岷的袖子。 江岷低下头,把耳朵凑过去。 傅佳辞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跟孙叔说你是我同学,你不要说漏嘴。” 温热的气息拂过江岷的耳朵,有些痒。 他没有表现出异常来,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勾起嘴角,用同样只有他们之间听得见的音量说:“你在请求我。” 傅佳辞怎么肯承认呢。 问就是没有。 “没有。” “既然不是,那我是可以说漏嘴的。” 他低估了傅佳辞。 傅佳辞眯着猫一般的眼睛:“王子殿下,你是不是在跟我调情?” 江岷果断说:“没有。” 孙叔竖着耳朵,听他们俩一阵你说没有,一阵我说没有,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他可快被这两个小孩子给急坏了。 孙叔干咳两声,示意他们该去办正事。 青溪的景色很好,绿植爬满了房屋、山坡。 江岷以前就来过青溪。 三四年级的时候,暑期老师带他们来乡村写生,他对青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时候。 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房子的年龄更久了,青溪没有任何变化。 孙叔的车停在青溪东码头前的巷口,那里种着一棵形状很奇怪的榕树,江岷的记忆里有这个地方。 江岷问:“是这里?” 傅佳辞说:“这就是我婆婆家。” 那棵形状奇怪的树,就在傅佳辞外婆家的门口。 错综的枝丫连接起了江岷的现在和过去:在他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每次路过这个地方,都会被这棵奇怪的树,和院子外围墙壁上的粉笔画吸引。 十多年的年岁已过,老树仍然枝繁叶茂,墙皮却已脱落,那些粉笔画也不在了。 廖正生一伙人听到外面的动静,结伙下来开门。 廖正生仍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挡在门口,无赖般的:“你又过来了?傅佳辞,你是放不下你外婆的尸体,还是放不下这栋房子啊?” 傅佳辞没好脸色:“你就守着她的尸体,等她腐烂发出尸臭吧,你早晚得滚出去,你无家可去,你这几个狗腿子弟兄也得回家。房子不会跑,是我的,怎么也轮不到你。” “哈哈哈,难怪老太婆要把房子给你,说起话跟她一模一样。有本事你就呆这跟我耗着,看谁能耗过谁,傅佳辞,你可得跟紧你孙叔,”廖正生贼眉鼠眼的目光在江岷身上扫视了一圈,接着说,“千万别落单。” 听着几人猥琐的笑声,孙叔气恼地抡起旁边的铁锹,要去砸廖正生:“廖正生,你还是不是人了!” 傅佳辞拦住孙叔,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倒也让廖正生害怕了。 -- 第80页 他充其量嘴上吓唬傅佳辞,但傅佳辞,是个真的疯子。 傅佳辞扬起手里的手机:“我录音了,廖正生,要是我出点什么事,跟你没完!” 孙叔正要声讨廖正生,江岷走到二人的前方,直接和廖正生对视。 江岷个子高,眼神又凌厉,廖正生的气势被他压迫了,一时之间目光促狭了起来。 “廖先生,您母亲的遗嘱里明确声名将这栋房子留给傅佳辞,傅佳辞是这里唯一的继承人,你现在的行为是侵占他人遗产,只要傅佳辞起诉你,你将被判至少两年有期徒刑,再加上扣押老人遗体不允入殓,犯侮辱尸体罪,可以让你坐满五年牢的。” 廖正生没什么文化,压根没听懂江岷说的话,他嘲讽道:“津州里来的吧?大城市的小年轻人就爱跟人讲法律,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要找警察是不是?这样,我帮你们报警。” 傅佳辞不愿牵扯上江岷,她拉住江岷的手腕,说:“我们回去。” 这一个细微的举动被廖正生注意到了。 傅佳辞跟江岷之间有点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喜欢他们的人看得出来,讨厌他们的人也能看出来。 那太明显了。 廖正生换了个姿势,抱胸靠着门框,冲着江岷的方向说:“我看你是个正经人家的孩子,离傅佳辞越远越好。她妈临死前还要跟野男人在一起,给她爸带绿帽子,她反倒帮她妈,她妈跟野男人苟合的时候傅佳辞给放风呢。难怪她爸不待见她,养了这种赔钱贱货,倒了八辈子霉。” 傅佳辞以为她已经练就了一张巨厚无比的脸皮。 关于过去的那些事,她自己都能倒背如流了。 可是,江岷在这里。 她感觉,仿佛有人正在把她的脸皮一层层撕破。 孙叔气到要打廖正生,廖正生简直陷入了狂欢中,他指着孙叔大声说:“孙正伟,你也跟我妹有一腿是不是?你老婆也是脾气好,让你给带了这么多年绿帽子。” 眼看孙叔要抄起铁锹动手,江岷伸手阻拦住他,“他在故意激你,只要你动手了,他就能告你故意伤害。” 廖正生见他们都拿自己没辙,得意道:“还是城里来的人讲道理。我是老太婆的亲儿子,老太婆的房子就该是我的,轮不到你们这些外姓人。至于老太婆的尸体…”他不怀好意地看向江岷:“两万块,给我,我就把老太婆尸体送给你们。” 江岷听罢,没什么波动。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傅佳辞,她的嘴唇不可抑制地抖动着。 刚才廖正生说的那些话,似乎是真的伤到他了。 孙叔大骂廖正生要天打雷劈,江岷喊停,然后淡淡地说了句:“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 回到宾馆,傅佳辞已经被气得半死了,她蒙头躺在床上,恨不得把廖正生给掐死。 江岷和孙叔告别,在宾馆旁边的小摊,买了两份炒面线带回去。 “傅佳辞,过来吃饭。” 傅佳辞撒气道:“你让我吃饭我就去吃饭,我是狗么?” 他还真的想了想。 “嗯,差不多。” “咬死你信不信?” 江岷见她还有精力跟自己开玩笑,笑了笑,说:“信。” 他把两份炒面线都摆好在桌上,本想随便一点的。 但是他想到了一年多以前,在同间宾馆,她把自己喝过的水当做毒药一般。 “你吃哪一份?” 傅佳辞选了离自己近的那一份。 二人沉默地吃饭,忽然,傅佳辞摔了筷子,“不好吃。” 江岷尝不出好不好吃。 几块钱一份的炒面线罢了,能有多好吃,又能有多难吃? 傅佳辞把江岷的那碗抢到面前。 江岷问:“我这碗不难吃?” 傅佳辞点头:“嗯。” 江岷倒也没再说什么,他夹了一筷子傅佳辞碗里的炒面线,和自己那碗味道口感一模一样。 傅佳辞的心事都体现在她的行为里。 江岷放下筷子,注视着她:“傅佳辞,你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吗?” 傅佳辞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有什么好跟你说的?” 可她的心里,才不是她嘴上说的那样。 想跟他说的话太多了。 她想告诉江岷,她的妈妈不是别人说的那样。 妈妈是很善良的女人,她委屈了一辈子,为别人活了一辈子,只在死亡面前为自己活了一次。 她也不是他们看到的那样。 她在乎外婆的遗体,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她表现得越在乎,失去的就越多。 她还想告诉江岷,因为他在,所以她丝毫不怕,只是有点生气自己的窝囊。 她想说给江岷的太多了,可是她不清楚在江岷的心中,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怕说得太多,江岷会发现她其实并不洒脱,并不神秘,只是个也有软弱无助的普通人,便失去了她的魅力。 傅佳辞沉默地吃了几口饭,她忽然摔筷子,问江岷:“你不会真的想要拿钱摆平廖正生?” 江岷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 这个关头,她还在乎他的钱。 他笑了笑:“我又不是印钞机。” 傅佳辞说:“你不要管这件事了,我自己能搞定。” -- 第81页 江岷抬眉:“怎么搞定?放火烧房子逼他们出来?” “怎么会!”傅佳辞轻蔑地说,“你也太小瞧我了。” 她心中大为震惊。 怎么她想什么,江岷都知道呢?难道他会读心术? 江岷拧开面前的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水,又递给傅佳辞,傅佳辞顺其自然接过水喝了一口。 江岷在她喝水时,问道:“傅佳辞,你相不相信我?” 相信他。 而且,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 傅佳辞点了点头。 江岷说:“那这件事交给我去办,虽然我不是执业律师,但是涉及到法律这块,我比你专业。” “不行,廖正生他们一伙全是流氓,你一个书生怎么跟他们比?” “傅佳辞,你这么瞧不起我的?” 傅佳辞说:“别乱扣帽子,有句话叫怕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江岷被她的形容惹笑了。 他虽然和廖正生那伙人身份不同,却不代表他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些人。 “如果你有别的办法,也不会在这里冲我生气。” “江岷,这是我的事,你没理由帮我。” 傅佳辞不喜欢亏欠别人。 江岷冷静地跟她分析说:“你和孙叔任何一个人见到廖正生,都会冲动,我和他没有任何恩怨纠纷,我单独去跟他说理才说得通。” 傅佳辞知道江岷说的都是有道理的,她也相信,江岷会帮她成功解决这件事。 可她舍不得。 江岷是王子,王子的剑是用来点缀他的不凡的,而非用来砍杀流氓。 江岷眼里含笑地盯着傅佳辞,傅佳辞被他那双眼蛊惑了。 他眼中有雾,一不小心就要迷失其中。 “傅佳辞,你很矛盾。” 傅佳辞也知道,自己很矛盾。 可这矛盾的根源,还不是因为他? “你如果不愿意亏欠我,当初何必为了赵安阳跑来求我?” “纠正一下你的用词,我是找你帮忙,没有求你。而且那是为了赵安阳,不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赵安阳”这三个字,江岷知道,是傅佳辞一时意气。 可他听来还是很不悦。 他站起身,对傅佳辞说:“我去外面走走,廖正生的事之后再谈。” 傅佳辞不知道自己哪话惹他生气了。 江岷虽然平时都是一脸冰冷,但底线很低,她平时怎么疯江岷都容忍的。 她还在琢磨的时候,江岷已经离开了。 他摔门的力度不小,是在生气的样子。 傅佳辞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说:“男人可真难搞懂。” 先莫名其妙地生气,可——生气就生气嘛,干吗出门的时候还要带上垃圾? 真是连小脾气都让人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4 14:23:34~2021-03-20 01: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驴打滚 70瓶;琥珀 20瓶;网友C、minmin 10瓶;maggie 8瓶;阿王、纱俐 6瓶;爪哇国的梦想 5瓶;无聊的非墨 3瓶;轻色 2瓶;没有做沙雕的潜力、收音机、七宝、阿七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共犯 江岷离开宾馆,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溜达。 青溪镇不大,步行环绕小镇只用两个小时。他还没走几步,就在一个粉刷得崭新的外墙下,碰到了出门买烟的孙叔。 一头雾水地数着零钱的孙叔,一见到江岷,又立马笑呵呵了。 “小江!”孙叔向江岷招手。 江岷跨上台阶,问孙叔:“这是你家?” 孙叔笑着点头:“是啊,前几天刚刷的,运气好,赶在下雨前漆就干了。” 江岷明白了,为什么傅佳辞会如此信任眼前这个没什么文化的中年男人。 他是个对生活充满善意的人。 之前,江岷从宾馆前台那里听说了孙叔家里的事。 孙叔跟傅佳辞的妈妈廖海清是青梅竹马,因为和廖海清的情义,这些年孙叔一直照顾着廖家老太太,也就是傅佳辞的外婆。 后来孙叔娶了妻,还是把廖家老太太当亲妈一样供着。 怕妻子不悦,孙叔的存折都直接交给妻子保管。 孙叔这人拎的很清楚。 廖海清的出轨的事从遥远的岷江传到青溪,所有人都在数落她,唯独孙叔不对此置喙半句。 这些年,他在年轻的感情和家人之间做出了非常好的平衡。 孙叔家的外墙被粉刷地成了乳白色,阴天的阳光铺在墙面泛着冷。 这面墙很洁白。 江岷突然想到傅佳辞外婆家的外墙。 那一面墙,墙皮脱落的地方被青苔覆盖,墙根底也变成了黑色,满墙面的斑驳,爬满岁月痕迹。 他问道:“镇上有买油漆的吗?” 孙叔说:“买什么!我就是搞装潢的,你要什么颜色?直接去我店里拿。” 江岷想了想,说:“白色的。要回了傅佳辞的房子,找时间粉刷干净。” 傅佳辞是个视觉动物。 她只喜欢漂亮的、干净的、完美的。 他想要回那栋房子后,将它重新粉饰,这样傅佳辞就能拥有一栋新房子了。 -- 第82页 孙叔是过来人了,江岷的意思,他听得明明白白。 “小江,你是不是喜欢我们佳辞?” 江岷拿烟的手一顿,他笑了笑,将烟叼到嘴里,空出手又抽出一根烟递给孙叔。 那是孙叔没抽过的牌子。 都说一分钱一分货,烟也是,孙叔抽了一口,连连感慨。 两人在墙下边抽烟边聊天。 江岷靠在墙上,仰头望着上方几缕闲云飘过。 “嗯,要不然怎么会追到青溪?” 他当然喜欢傅佳辞的。 那么明显,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孙叔看着江岷变柔软的眼神,想到小年轻人的甜蜜,自己也仿佛吃了糖一般,甜到心里。 “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佳辞也是个好孩子,就是脾气倔了点儿,但我保证,你绝对再遇不到第二个像傅佳辞这么懂事的女孩子。江岷,佳辞很苦的,什么都自己担着,她现在看起来很强势,是因为没人保护她。现在你出现了,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懂事么…江岷从没觉得这两个字和她有关系。 她如果懂事,那一年半以前,他们就不会在青溪遇到了。 江岷点头说:“我会保护她,照顾她。” 孙叔好奇:“那佳辞知道你喜欢她吗?” 傅佳辞知道吗? 如果她不是傻子,应该知道的。 可她是个很奇怪的存在体,精明的时候比谁都聪明,糊涂的时候仿若智障。 所以,她到底知不知道? 孙叔想知道答案。 江岷也想知道。 那些飘过的闲云,浮动的野草,奔涌的海潮,还有沉默不语的青山,都想知道答案。 傍晚的时候,青溪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各家各户亮起灯火,小镇安静地像一幅尘封在仓库中的油画。 天色愈发深沉。 廖正生和几个狐朋狗友围着火炉打牌,他连输几把,又拿了一手臭牌,烦躁地把牌砸在用板凳充当的牌桌上。 “不打了不打了。” 他旁边的人受不了,也甩了牌:“廖正生,你玩儿我们呢是吧,你老娘尸体都臭了,还不让哥几个回家?” 廖正生抽了口卷烟,说:“没拦着你们啊,今天都回家休息吧,明天再来。” 几个朋友骂骂咧咧纷纷离去,房里只剩廖正生一个人,守着一具紫檀棺材。 外面的天色黑得彻底了,有人敲门,廖正生以为是谁落了东西回来取,他披上军大衣去开门。 打开门,是个穿着深黑色羽绒服的青年人。 他身材高大,面颊清瘦,站在灯下,有一半的脸都陷在阴影中。门头灯光照射在他的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一缕刺眼寒光。 夜里晦暗,廖正生认出了,这是白天和傅佳辞一起来的那个男青年。 镇上没人这么高的。 江岷先是沉默地从口袋里掏出烟,递给廖正生一根。 廖正生有烟瘾,顺手接过烟,江岷给他点上。 抽了口烟,廖正生才问:“自己来的?傅佳辞呢?” 江岷说:“她在休息。” 江岷讲话时慢条斯理,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对方。 廖正生被他盯得发怵,扔掉烟,拿脚碾了几下。 江岷吐了口烟圈,问:“这房子对你很重要?” “重不重要,这都是我应得的。” “但是老太太遗嘱把这栋房子给了傅佳辞,遗嘱已经过公证生效,这是傅佳辞的房子。” “别他妈跟扯什么法律,这是老子的家事,轮不到你们外人插手。” 江岷向里看了眼,今天房子里格外安静,看起来只有廖正生一个人。 江岷丢掉手上的烟,向上推了下眼镜框,“我今天不是来跟你谈法律的。” 他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冰冷冷的手机,打开手机相册,当着廖正生的面播放最新一段录像。 这段录像是别人发来的,像素有损,但不妨碍廖正生认出这是他女儿放学时的画面,学校的名字都被录了进去。 两年前,廖正生欠下一屁股赌债,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他,重组了家庭,为了争夺女儿的抚养权,廖正生和妻子打了很久官司。 江岷是从孙叔那里得知廖正生的妻女在津州的。 廖正生正要去抢夺手机,江岷漫不经心地把手机揣回口袋,“廖先生,如果我把这个发给你的债主,会怎么样?” 廖正生太阳穴的青筋跳起,他扬起拳头挥向江岷。 江岷躲得快,廖正生这一拳落空。 江岷关掉手机,冷漠地说:“想做坏事就得先解决后顾之忧。你从这栋房子里出来,老人的遗体、这栋房子,都还给傅佳辞,好好还清赌债,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女儿的安全受到威胁,但凡还有点正常感情的人,都不可能没有悸动。 廖正生暴怒地抓住江岷的领子:“现在大学生都这么卑鄙吗?” 江岷面无表情地说:“你找人合起伙来欺负傅佳辞,就该想到会有报应。” 廖正生一拳砸向江岷的颧骨,江岷没有躲,硬生生挨了他一拳头。 江岷的眼镜被打到地上,他偏过头,扶着水泥墙,摸了摸被打的地方。 廖正生还要再动手,夜空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廖正生,你他妈给我放开脏手!” -- 第83页 廖正生和江岷同时朝着那声音来源看过去,只见晦暗不明的小路上,一个手提着塑料桶的黑影,疾步奔跑过来。 那个黑影走近了,他们才看清。 那是傅佳辞。 傅佳辞看到被打的江岷,气急败坏,一瞬间想杀了廖正生的心思都有。她拔开塑料桶的塞子,铺盖而来的,是浓浓的汽油味。 廖正生和江岷都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但为时已晚。 傅佳辞向前一挥,将塑料桶里的汽油尽数泼进院子里。 她扔掉油桶,把江岷护在身后,拿出打火机对廖正生道:“你这么爱呆在这里,那么干脆死在这里好了。” 廖正生碰到那些要赌债的,都没这阵仗。 “你他妈疯了!” 傅佳辞仿若未闻,她点燃打火机,挥着那簇小小的火苗:“你不是想要房子么?干脆同归于尽好了。” 廖正生也吃不准傅佳辞到底会不会点燃这里。 疯子。 眼看傅佳辞就要把打火机扔近院子里,廖正生无暇思考,到底命更重要。 他激动地推开傅佳辞和江岷,从被汽油弥漫的院子里逃出来,指着二人道:“小小年纪就心肠歹毒,我等着你遭报应。” 恶人见多了,这么年轻却不计后果的倒是没见过。 廖正生心里担忧女儿安危,房子再重要,到底比不过家。 他逃离这里,立马买了车票去津州。 看着廖正生的背影,傅佳辞推推江岷的胳膊:“他刚才应该是在骂你吧。” 他拍了拍傅佳辞的肩头,“应该是在骂你。” 廖正生走了,江岷才开始后怕。 泼汽油,亏她能想出来。 他以为自己做的事,已经是在法律边缘踩线,没想到来了一个更不计后果的。 “我眼镜掉在了地上,帮我找找。” 傅佳辞不知道江岷的近视有多严重,但她知道,江岷离不开眼镜。 她认真扫视了一圈脚下,在门框背后发现了江岷的眼镜,其中一只眼镜腿彻底折断。 傅佳辞蹲下来,捡起残破的眼镜,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又拿袖子仔细擦拭。 擦得一尘不染,才递给江岷:“一条腿坏了,还能用么?要不然先将就一下,明天去眼镜铺修眼镜腿。” 江岷从不忍受有瑕疵的东西,尤其是眼镜这样私密的物品。 “扔掉吧。” 傅佳辞在商场见过江岷这个眼镜的牌子,挺贵的。 她把眼镜装进自己的口袋,“能修好就别扔了,这事交给我吧。” 江岷越来越让她困惑了。 这个人太矛盾了,比她还要矛盾。 不过,她最想知道的还是今天晚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并且挨了廖正生的打。 她很了解廖正生,充其量是个窝里横的怂蛋,能逼廖正生那个怂蛋动手,这是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江岷可不是那种会说难听话的人。 而且,他不是还学过格斗的么,看体格,廖正生怎么也比不过他。 她正要开口问,忽然之间,江岷身体似一堵墙,堵住她。 他必须离的很近,才能勉强看清傅佳辞。 “傅佳辞,你知道多危险吗?” 明明是适合接吻的距离,他却用来教训人。 江岷明显生气了,他的喉咙都在震动。 “江岷…” 江岷真生气起来,横眉冷竖,傅佳辞都怕他。 可是,这也说明他在乎她。 傅佳辞捏起江岷的袖子,轻摇了摇,说:“怎么你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好看?” 江岷声线更冷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傅佳辞勾起嘴角,“江岷,我向你发誓,我以后会做个好人的。” 一抹昏光照着在傅佳辞不施粉黛的脸上,她眼里闪着光,仿佛这句轻描淡写的承诺,是某种信念。 她朝江岷伸出手,指腹在他破皮的嘴角摩挲,“他打你你怎么不躲?这么好看的脸,破相了怎么办?” “不会破相的。”江岷拂开傅佳辞的手。 见傅佳辞没有追问廖正生对他动手的原因,他松了口气。 “你外婆遗体怎么办?” 傅佳辞说:“我打电话给殡仪馆。地方小,做事方便。” 两人摸黑进去,打开电灯。 老屋很旧了,墙上的瓷砖掉色,木质家具全都腐化,唯一的可取之处是采光好,只可惜,这点优点在夜晚也显现不出来。 一具紫檀木的棺材正横在客厅中央。 那便是傅佳辞外婆的尸棺。 傅佳辞不是胆小的人,恰恰相反,她从小就喜欢去坟地放炮,点人家祖坟。 可看到这具尸棺,她害怕了。 她怕外婆诈尸,活过来,责备自己的人生。 她更怕,她就此场面,再也无人管束自己。 她想起小时候,自己喜欢偷外婆的□□笔在外墙画王子,为这事,她没少挨揍。 那个古板的女人,将永远活在古朴的檀木棺材里,同她古旧的思想,永远停留在此。 在这个夜,这间不再有人问津的房子里,还有一些更奇妙的感觉在他们之间流动。 今夜他们都做了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坏事,如果今天,在这栋房子,有任何犯罪发生,那他们便是共犯。 -- 第84页 一人犯错,两人共同承担。 第二天,傅佳辞找人给外婆办了丧葬,镇上的人都来给老人送葬。 人来人往,人生人死,逝者不可追,傅佳辞心里没什么波澜。 她现在更想知道自己何时能够合法继承这栋房子。 丧礼结束,傅佳辞和江岷回到宾馆。 江岷要打电话,屋里信号不好,他去了楼下。 这通电话打了约十五分钟,他回来,只见傅佳辞已经换掉了身上那身黑色肃穆的衬衣。 她换上一件白色的毛衣,毛衣又宽又大,如同蚕蛹般包裹起她,她的脸被毛衣领包围,小小的,白白嫩嫩的,明明应该柔软,但那一双眼睛却出卖了她的强韧。 傅佳辞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江岷说:“有话直说。” 他眼睁睁看着她憋了一路话了。 “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房子?” “还需要去办一些公证手续。” 傅佳辞听到办手续就头疼。 “你外婆的死亡证明我已经拜托孙叔去做了,房屋产权证也在孙叔那里,其它文件已经帮你处理好了,你只需要去趟公证处,之后这栋房子就正式属于你。” 傅佳辞听得一愣一愣。 江岷接着说:“还好你外婆提前把房产证给给了孙叔,继承文件我都帮你提前准备好了,只需要一份死亡证明。” 傅佳辞沉默一阵,想扯江岷的袖子,又怕自己龌龊的心思不讨他喜欢。 “我是不是很坏?她死了我都不伤心,只想着继承房子。” “嗯,是挺没有道德的。”江岷笑了笑,没有否认,却也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傅佳辞见他对这件事并不放在心上,遂松了口气,“房子的事,就谢谢你啦。” 江岷忽然认真了起来:“你要怎么谢我?” 傅佳辞不正经地抛个媚眼给他:“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能满足” 江岷不戴眼镜,根本看不出来她故作轻松的神情。 从她略带颤抖的声音里,他判断出了伤心。 傅佳辞别的本事不说大不大,但逞强这一点,没人能做得比她更好。 江岷没戳穿她。 继续着傅佳辞的问题,他思索片刻,说:“青溪景色不错,你可以带我一日游。” 傅佳辞腹诽,江岷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她明示道:“我可以允许你提一个更过分的要求。” 只要他开口,她就能立马以身相许。 这次江岷没有花时间去思索。 他认真道:“给我一个傅佳辞使用权,三年有效期。” 三年…太短。 “三年哪够?三百年还差不多。” 反正她现在喜欢他,愿意为他让出傅佳辞使用权。 何况三百年,谁又真能活到那时? “这样好了。”江岷轻笑,“既然是帮你解决了房子的事,那就按照这间房子的使用年限来,谁也不亏。” 傅佳辞心想,房子的使用年限也就七八十年,照她目前对江岷的喜欢程度,是能够允许他在七八十年内使用傅佳辞使用权的。 她爽快地向江岷伸出手:“成交。” 江岷拍了下她的手,“成交。” 成交的一瞬间,他想劝傅佳辞平时少看点韩剧,多学点法律知识。 这间老宅属于集体土地上的宅基地,使用权不受时间限制。 只要土地管理法不改动,这个时间,永远不会到头。 “哎呀。” 傅佳辞突然叫出声。 “你拍到我伤口了,疼。” 几日前她被斧头手柄的木刺扎破皮的伤口,今日还留一道小口子。 刚才江岷与她拍手,提醒她虎口还有一道伤呢。 其实伤口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她知道江岷根本不会上当,但她的目的也并不是骗取他的担心,而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需要他的关心。 她贪婪地目光看向江岷,江岷低下头,冲她眉头一皱。 他捏起傅佳辞的手,将她的抬到视平线的高度认真观察。 他眼镜腿折断了,戴不了,看不清她的伤,便微眯着眼睛,试图让视线凝聚。 傅佳辞明明是那个撩弄他的人,可她忽然心慌了起来。 江岷的视线仿佛是两团火,把本来没有疼痛的皮肤灼烧地发痛。 她开始扭捏地转动手腕,想要结束这一幕,江岷却把她的手捏得更紧了,他在她虎口那道细细浅浅的粉色疤痕上轻吹了一口气,然后抬头问她:“还疼吗?” 傅佳辞的脸红成熟透了的虾子,她被江岷的气息吹拂地浑身都痒,心似春风里的芦苇荡来荡去。 可尽管害臊,她也没皮没脸地说:“还疼。” “还疼的话只能去医院了。” 江岷放下她的手,无情地说。 傅佳辞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做:撩完就跑。 她收回手,重新严肃地说道:“你没有眼镜能行吗?” “看不太清楚。” 傅佳辞从他羽绒服的口袋里掏出眼镜,说道:“下午你留在宾馆休息,我去给你修眼镜。” 江岷看着她一派主人的样子安排一切,嘴角向上弯起:“好。” 作者有话要说: 5000+字的一张肝到头疼,但是糖果齁甜。 -- 第85页 也别光吃糖,记得加收藏藏藏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5章 见证人 青溪放晴了,午后的暖阳照向海面,海面波光粼粼,照向树林,树叶通透似玉。 孙叔在阳光的滋润下翻了个身,还想继续睡一会儿,就被电话吵醒。 来电显示,是江岷。 孙叔穿上拖鞋跑下楼,只见江岷双手插着裤兜,独身一人站在墙边,他身上的白衬衣比新粉刷的墙面还要洁白。 江岷个头高,穿衬衣尤显身形舒展。 没有人会对这样的男孩子不心生好感。 孙叔一边穿着外套一边走向江岷,笑眯眯问他:“小辞呢?怎么你自己过来了?” 江岷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她去帮我修眼镜了。” 孙叔的笑变得意味深长:“小辞对你也是真的够好的。” 江岷寻思,自己对傅佳辞也不差。 当他一桩桩计较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为傅佳辞做了这么多事。 面对孙叔的揶揄,江岷照单全收:“是,傅佳辞嘴硬心软。” 随即说回正事,“廖家老宅外墙破损很久了,我想重新粉刷一遍。” 孙叔这下明白他是来借油漆的。 “行,你跟我去趟店里吧,要什么颜色的油漆你自己挑。” 孙叔开的装潢店就在他家隔壁,江岷没有犹豫,直接选择了白色的油漆。 在大多数人的心里,白色是神圣和纯洁的象征。 但江岷觉得不是如此。 白色会让他感到可靠、安全。 “你没刷过墙吧,我跟你一起去。”孙叔提着油漆桶说。 江岷从孙叔手里结果油漆桶,自然地说了声:“谢谢。” 两人提着工具步行到廖家门口,人去楼空的老房子无声伫立着,它如此静默,任岁月在它身上留下无数痕迹,从不出声反抗。 江岷站在离那层斑驳外墙三米远的地方。 好似时间回流,他回到小学二年级那个时候,暑假老师带他们来青溪写生。 那时候,这面墙上画了不同姿势的白色小人,他能从那个小人手里的利箭、头戴的皇冠上辨认出那是一位王子。 王子有时挥剑对抗恶魔,有时坐在孤岛上,看着前来的船只,脸上有大大的微笑。 小学二年级的江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油彩、脏污不堪的衣服,又看了看墙面上那个一身白衣、阳光灿烂的王子。 年幼的他心里产生了一个误解:只要穿上白色的衣服,就能手持利剑,杀死恶魔。 他偏执于这个想法,于是回家以后逼着母亲把他的衣服都换成了白色的。 可现实是,他穿了许多年白衬衣,依然没能杀死那个破坏他家庭的恶魔。 而那个恶魔自此长在了他心底。 江岷问孙叔:“墙上的画呢?” 孙叔想都没想,说:“廖老太太叫人给粉刷了,小辞小时候经常偷她外婆的粉笔在墙上乱涂乱画,她外婆气得不轻,为这事没少打她。” “傅佳辞小时候很调皮吗?” “何止调皮,脾气还倔,她外婆常说,这孩子是个倔驴投胎。傅佳辞和她外婆性格一模一样,都是嘴硬心软,以前没少见一老一小两个当街大眼瞪小眼。” 孙叔回忆起以前的事,几是欣慰,几是心酸。 廖家门口是个很高的斜坡,以前牵着傅佳辞上坡的有她外婆、母亲,现在就只剩傅佳辞一个人了。 他没女儿,把傅佳辞看做女儿心疼,于是对江岷说:“小辞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一年多以前她外婆病重,她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两万块给她外婆,对,就是咱们头一回见面那次。我看得出她当时没有打算要告诉我她在青溪的,但她来找我,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因为台风的缘故,赶不上填高考志愿了,请求我送他去津州。小辞命不好,世道亏欠了她很多,但她谁也没亏欠。” 江岷想到当初那场匆忙的相遇,他习惯性地去扶眼镜,手却落了空。 他颔首看向孙叔,淡淡说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亏欠她。” 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可一旦说出口了,就会留下痕迹。 孙叔是见证人,这栋老房子是他的见证人,还有他停留在这里的童年、他的白衬衣都是见证人。 江岷的话少,但识人无数的孙叔知道,这种人的话最值得信赖。 他喜笑颜开:“这句话我可记住了,江岷,要是你敢对不起我们小辞,我第一个跟你算账。” 傅佳辞拿着江岷坏掉的眼镜去找眼镜铺,找到了,老板说这种金属边的眼镜轴修起来是精细活,收费贵。 傅佳辞平时花钱精打细算,但这时候,一反常态地大方:“修吧,只要能修好,多少钱都行。” 老板在旁修眼镜,她打开手机在手机银行里看了眼自己的存款余额,只剩两位数。 她投递的简历都石沉大海了,如果再接不到活,只能真的当江岷的寄生虫了。 她不愿意。 纵然她喜欢江岷,喜欢到可以接受他一切馈赠的地步,可她不愿那样去做。 她很清楚,自己和江岷之间的差距。 他是顶尖大学的优秀学生,自己高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打转。若不是因为一场意外,以他的家庭,他的出身,她是根本无法和江岷并肩的。 -- 第86页 傅佳辞会自卑,可她没有妄自菲薄,恰恰相反,这种仰望的感觉让她充满力量。 海雾中迷失的人,看到高高在上的灯塔,只会心怀希望。 老板修好眼镜,见她一脸神秘莫测的笑,扶了下自己的老花眼镜,“小姑娘,你的眼镜修好了。” 傅佳辞接过眼镜,试了试眼镜腿的牢固程度,比她预期要好。 江岷的眼镜重修于好,她的心中感到一丝重归完美的完整。 揣着眼镜,傅佳辞去廖家老宅,临近黄昏,海岸线温柔地包围着小镇,放学的孩子吵嚷的声音盖过了海潮声,小镇看起来一如往日般美好。 但在傅佳辞的心里,青溪这座小镇,已经成为了一副内容缺失的作品。 像一副画的色彩变得斑驳,像诗少了开始,像雕塑只剩布满刮痕的基石。 走在童年走过的道路上,她会想起外婆。 廖家门前的坡很陡峭,小时候,她爬不上去,外婆一边骂她,一边往下跑着接她。 那时的记忆走马观花而过,她在青溪的回忆中,看到许多个快乐的傅佳辞。 在她的童年里,父亲不允许她对美丽有任何追求,她的长头发被剪短,她没有裙子,没有高跟鞋,灰姑娘和丑小鸭最终都会蜕变成美丽的公主,可傅佳辞面对的只有严苛的管束。 在青溪,是她唯一能够穿裙子的时光。 穿上裙子,她会幻想自己是个公主,然后拿外婆上课用的□□笔在她家外墙上画她的王子。 她心中的王子闪着五彩斑斓的圣光,可外婆家里只有白色粉笔,她用白色粉笔画下王子,然后幻想他们在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里。 外婆常常会打破她的幻想,她会拿戒尺打自己的手心,然后用带着浓浓本地口音的普通话说:“画得这么丑,放外面丢人现眼。” 傅佳辞嘴倔反驳:“我画的是王子,你是老巫婆,王子不喜欢你。” 外婆又说:“王子王子,脑袋坏掉啦,都怪你妈给生怀了脑袋。你知不知道啦王子是跟公主一对的,你看你,头发比男孩子还短,哪里像公主啦。” 傅佳辞不屈服:“我见过短头发的公主,短头发也是公主,我就是公主。” 那个老太婆总是斗不过她,最后都会无奈地说:“傅佳辞也是公主啦,岷江那个小县城里的公主。” 外婆这一生没承认过她是真正的公主,却把她守护了一辈子的“城堡”留给了她。 而城堡里,再也没有人等她了。 在那个得知外婆去世的清晨,傅佳辞已经哭过了。她今年二十岁,已经提前知道人生要向前走,该翻篇的就潇洒翻篇。 傅佳辞的世界里,从此再也没有恶毒的老太婆了,她不过是少了一份牵挂,这不是悲伤的事。 而且,江岷在这里。 纵然她想要向他展露脆弱,但更愿意让他欣赏自己的豁达和坚强。 傅佳辞走上坡,一道被夕阳染成暖金色的崭新的墙出现在她面前。 她揉揉自己的眼睛,看看门牌号,并没有走错地方。 在她搞不清楚情况,停滞不前的时候,孙叔和江岷一前一后从院子里出来。 孙叔穿着一身沾满油漆的迷彩服,一手夹着烟,江岷跟在他身后,卷起袖子,提着油漆桶。 油漆桶不轻,江岷的整条手臂都在用力,小臂上的肌肉鼓起,夕阳洒在他身上,在他的轮廓上形成一个金色的圈;他手臂的线条优美流畅,白衣一尘不染,只有黑裤子上蹭了几道明显的白色油漆痕迹。 这一切完美如同博物馆里的艺术品。 江岷远远看见傅佳辞,虽然未带眼镜,看不清她具体的样子,但知道那是傅佳辞,所以他冲她笑了笑。 傅佳辞扬起嘴角,大方地冲他招手。 孙叔见状,从二人之间跳出来,“小辞回来啦?快看看墙刷的怎么样?小江这孩子是真的靠谱,我原本以为这大城市来的小年轻,文质彬彬的什么都不会,结果没想到什么都会,这墙大部分都是他粉刷的,我打下手啦,你可要好好谢谢小江。” “我很懂礼数的,当然会好好谢谢小江啦。”傅佳辞说道。 她做事总是出其不意,江岷反倒有些忐忑,生怕傅佳辞会用什么奇特的方式“道谢”。 孙叔问:“要不要去我家里吃饭?让你婶婶多做几道菜。” 傅佳辞摆摆手:“不用了孙叔,别麻烦婶婶,我和江岷之后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孙叔见她还有事,就没强行请他们去吃饭了。 孙叔提着油漆桶和两人告别,他走下坡,傅佳辞又喊住了他,大声说了句“谢谢孙叔”。 她这一声喊得很大,几乎全村人都能听见的程度。 孙叔朝她挥挥手,踩着夕阳回家了。 孙叔是老实人,江岷可不是,孙叔身影一消失,他便问:“为什么不去孙叔家里吃饭?还要拿借口骗他?” “孙叔和我妈以前关系好,镇上的人都知道,他的妻子也知道,人家不说,不代表不介意,我哪能脸皮厚到跑到人家家里吃饭呢?”傅佳辞解释完,又问:“江岷,你是不是以为我脸皮特别厚?” “没这么认为。”江岷轻描淡写地说。 傅佳辞紧紧追问:“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江岷没找到这两个问题的逻辑联系。 -- 第87页 当然,他不会和傅佳辞去计较这些逻辑问题,可这个问题问得他措手不及。 他接受过不少意外的表白,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质问。 她的问法很突然,很随意,他没从傅佳辞眼里看到任何期待,仿佛答案是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江岷微眯着眼,认真看着傅佳辞。 傅佳辞满心紧张,她觉得江岷仿佛正在审视一道题一般审视着她。可是作为一道题,要有题的尊严,她也认真地凝视着江岷。 她没有向江岷透露自己深深的期待,也没有刻意敷衍他。 她看着江岷,眼神平静如清晨的海。 夕阳下沉后,余辉散尽,千家万户的灯火升起,两人沉默对望。 在无声中,傅佳辞感觉到了江岷在靠近。 他们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万物都静止… 忽然。 手机铃无情地打断气氛。 江岷回过身,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陈执”两个字,他立马产生不好的预感。 江岷不是易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他平静地接通电话。 电话另一端,陈执开门见山:“江岷,赵安阳还是不肯签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这几章很重要,和别的章节放一起会打折扣。 3500收的时候双更吧 是兄弟就点收藏 第36章 爱是占有 陈执以往见过的犯人,都是能为了一年半载的减刑,费尽心机的。 要为赵安阳争取减刑并不是难事,现在所有人都愿意帮他,他不懂为什么赵安阳还是不肯签字。 江岷也不懂。 陈执奉劝道:“江岷,这个案子很复杂,你我都清楚赵安阳是个替死鬼,他心甘情愿当这个替死鬼。就算帮他减刑了,咱们也什么都得不到。到此为止吧,咱们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江岷淡淡回道:“我知道了,等我回津州再说。” 陈执还有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看着江岷无情挂电话的动作,傅佳辞问:“谁的电话?” 江岷说:“学校同学。” 因为江岷平时对任何人都是一副冷淡面孔,傅佳辞也没有多做怀疑。 “傅佳辞,”江岷说,“我想去海边走走。” 天已经黑了,夜里的海是无尽的漆黑,而且海风很大,这并不是个看海的好时机,甚至有可能被突然翻滚的浪潮卷进深海里。 傅佳辞知道夜里的海岸有多危险,但她没有拒绝,她说:“好,我陪你去。” 今夜的太平洋异常平静,一轮圆月自海上升起,在月光之下,夜间海水的沉黑也显得澄清了起来。 然而这平静不过是短暂的假象。 那一抹月光,是江岷视线里唯一的光。 风吹来的时候,海潮涌起,海上的月光被打散。 傅佳辞从破渔船上跳下来,回头对江岷说:“太冷了,我要回宾馆。” 江岷抖了抖烟灰,睨着她,神情很淡,语气也很淡:“我记得你不怕冷。” 傅佳辞:“你才不怕冷!快回去,我要冷死了。” 他想起傅佳辞来津州找自己的那天,津州的温度骤降到零下,他身体素来不怕冷,当天都穿上了厚毛衣。 那天,傅佳辞几乎是光着腿来找他的。 她不是疯子,她只是太聪明罢了。 她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所以,为了赵安阳,她在寒冷的冬天裸露着腿来找他。 是啊,为了赵安阳。 如果是以前,他从不会把赵安阳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他目光暗沉,不断思索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 傅佳辞,还有她带来的这些事,多多少少让他发生了改变。 他不是很有耐心的人,花在傅佳辞身上的时间,远远过了限度。 比起海边的寒冷,更让傅佳辞发冷的,是江岷。 整个晚上他都坐在船头抽烟,一言不发,也不看她,好似随时都要融入寒冷的海雾之中。 他抽完不知第几根烟,身上的烟味已经很重了,站起来,踩着船舷下来,他的视线在今夜第一次落到傅佳辞脸上。 “今天是陈执打电话给我。” 傅佳辞刚结束家里的糟心事,她不想太快听到赵安阳的消息。 她避开江岷的目光。 “赵安阳的案子两个月后开庭,他拒绝在委托书上签字。现在情况对他很不利,如果正常判刑,至少八年。” 听到“八年”这个时间,傅佳辞不寒而栗。 江岷像个无情的法官,继续宣判道:“赵安阳背后的那个人现在都没有出手帮他,只怕以后他会想办法让赵安阳无法开口。傅佳辞,这次我真的帮不了你了。” 傅佳辞点点头:“我知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赵安阳,我提醒过他,不值得为那个人顶罪,但他还是选了这条路,看来这就是赵安阳的命了。” 赵安阳的结局如何,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需要一个留住傅佳辞的理由。 江岷没再就赵安阳的事发表任何意见,他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对傅佳辞说:“回去吧。” 二人在缄默中回到宾馆客房,也许因为他们之间的气氛变了,所以这间客房突然显得挤仄起来了。 傅佳辞先去洗澡。 -- 第88页 她洗完澡,套上毛衣,拔了洗漱台边的吹风机插头,拿到浴室外去吹头发,换江岷去洗澡。 吹干头发,她听到浴室里传来沙沙的水声,好似一场暴雨在她心头下个不停。 在这间宾馆,她不得不想起那个夜晚。 江岷是前途无量的高考状元,而她辍学流浪,就在对面那间房,她给江岷下药和他发生关系。 那夜她是带着一颗毁灭一切的心的。 她要毁灭活在光明里的江岷,要毁灭自以为是的赵安阳。 可到头来,是她自食恶果,真正被她毁灭的,是傅佳辞的心。 宾馆湿冷的空气令她清醒过来:如果不是她,江岷一辈子也不会来到青溪这个破地方,碰到这些破人破事。 她能够控制自己的人生,在毁灭的边缘不继续坠落。 可江岷的人生,却正在被她一点点拉下泥潭。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 几分钟后,江岷从浴室里走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和灰色运动短裤,脚上穿着宾馆的廉价的白色塑料拖鞋,头发滴着水。 傅佳辞才意识到她把浴室里唯一的毛巾带走了,所以江岷没有东西可以擦头发上的水。 她立马把毛巾递给江岷。 江岷接过毛巾,擦干头发上的水。 冬天的时候,他的头发会留得稍微长一些,发梢刚好掠过眼尾。 眼下,头发被他擦得乱糟糟的,傅佳辞想要提醒他头发乱了,却没有说出口。 浴室是磨砂门,光从磨砂玻璃后面透出来,江岷站着的地方,光线明亮。 她足以很好地看清江岷。 江岷的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他的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并不张扬,但是有一种连贯的力量感。 洗完澡后,他的皮肤比平时还要白几度。 她很心动。 他出现的时候,她的内心便丰盈了许多。 眼下江岷这幅有些随意,不在意边幅的样子,同他平时又是截然不同。 这也是江岷。 他也不是所有的时候都是一丝不苟的,有时早晨起来他会找不到眼镜,邻居太吵他也会生气。 只是这些时候很少。 大多数的时候,他只会把自己包裹成一部硬刷工整的书、谦和、严谨、没有感情。 傅佳辞把放在自己手边的眼镜递给江岷,可这一次江岷没有接。 他捏住傅佳辞悬空的手腕,向前逼去。傅佳辞下意识后退,却被床拦住,江岷稍稍一用力她就向后倒下去。 他化身为牢,双臂撑在她耳朵两侧。 很近,也很远。 傅佳辞有心事,没有旖旎的意思。 她刚想挣扎着起来,被江岷察觉意图。他岷曲起腿压在她的腿上,虽然力道不大,但傅佳辞也被控制地死死的。 那双深沉的眼,紧紧盯着傅佳辞,视线与视线之间,没有隔阂。 傅佳辞的闪躲,他看得一清二楚。 “傅佳辞。”江岷念出她的名字,声线比平时更低。 怕压到傅佳辞,他的胳膊用力撑在她身两侧,他眉头蹙着,一粒水珠沿着他的发梢滴进傅佳辞的衣领,凉得她一个哆嗦。 在江岷注视下,傅佳辞脖子上泛起一片细小的颗粒。 “今天你问过我的那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你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似尘封了许久的酒。 江岷猝不及防的提问让傅佳辞一时紧张了起来。 她好像那个上课走神被老师提问的学生,舌头不是自己的,脑子不是自己的,心也不是了。 她喜欢江岷吗? 她不敢面对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也许是要追溯到很久之前,同一个地方,同一间宾馆。 那个夜晚,在津州的酒吧,赵安阳他们起哄让江岷喝了下药的酒,江岷晕倒后,他们把江岷抬上面包车,前往青溪。 到了宾馆房间,果决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再脱掉江岷的衣服。 开始两人都是手忙脚乱的。 她听说被下药的人会产生嗑药后的错觉,大脑完全不受控制,脑子里只有那种事。 最初的时候,她也很紧张。 把自己的第一夜交付冲动地给一个陌生人,疼痛来的时候,无比后悔。 她至今都搞不懂那时的江岷到底是清醒的,还是受药物控制。 他轻柔地帮她擦去额头的汗,手掌一下下轻抚着她的背。 那夜台风嘶吼的声音很恐怖,江岷将她抱在怀里,仿佛是在保护她。 她的后悔、不安,对未来的茫然,都在他的怀里平复了。 “傅佳辞。”江岷见她走神,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 用他的声音念出她的名字,很好听。 傅佳辞知道她拥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她出生的时候,妈妈带着爱和祝福,给她起了这样的名字。 尽管后来一切都不如意,她也没有忘记过妈妈的祝福,她有好好地爱自己,犯过一些小错,可她没有犯法,没有欠过任何人。 除了江岷。 偏偏,她最不愿意亏欠的就是江岷。 今夜,她忽然不那么爱自己了。 为什么不能够再好一点呢? 为什么,她不能做他白衬衣上的领结,而是污点? 傅佳辞眨了眨眼,她是个出色的骗子,眨眼的功夫,她已经隐藏好自己的真实情绪。 -- 第89页 面对执着想知道答案的江岷,她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同时双臂勾上他的脖子,反问他:“这件事重要吗?” 她无限靠近江岷,丰润的嘴唇扫过他的呼吸,落在他唇上。 这是个冰冷的吻,比两年前那个夜晚还要冰冷一些。 她的唇微微离开,隔着一毫米的距离,问江岷:“你信这个吗?反正我不信的。当年我妈为了我爸,宁愿远走千里,可后来她的下场,我也告诉你了。江岷,你是明白人,所以我们不要在这件事上浪费任何时间了。诚然,我欠了你很多东西,如果你想要索取,我随时都在。” 江岷脑海里是一团乱麻。 在感情里男人永远没有女人聪明,他试图去寻找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这不同于分析那些案件。 面对犯罪,他只需要奔着一个结果去,而不必去探究当事人的真心。 傅佳辞,如果她是犯人,一定是最高明的犯罪者。 当初陈执说的没错,她是个很会撒谎的人。 江岷的眼睛有些干涩,红血丝在他眼里漫开。 在模糊之中,他看到她颤抖的嘴唇。 他是个绝对理性的人,过去的人生里,每一场考试、比赛,他都没有犯过错。 他已经厌倦了绝对正确的人生。 江岷强势地重复了自己的问题:“我问你,喜不喜欢我。” 傅佳辞咬着嘴唇,不想回答。 都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么。 带着赌气的意味,她说:“不喜欢,不喜欢单眼皮的。” 江岷本来还想试图招呼些理智。 傅佳辞此言一出,他的好胜心完全被激起了。 他捏住傅佳辞的下巴:“真不喜欢么。” “嗯。不…” 傅佳辞还想继续撒谎,江岷的吻强势的落下来。 他的行为带着强烈的攻击性,但气味却格外干净。 傅佳辞一直是一个自我保护机制很强的人,只要稍稍感觉到有人入侵她的领地,她就会全副武装。 奇怪的是,面对江岷,她好像是一个坏掉的机器,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制无法启动,她接受他的入侵。 比这更奇怪的是,她在这个吻中,更了解江岷了。 她在恍惚中,回到津州的那个房子里。 她看到那个一丝不苟的江岷。 他没有家人,也没什么朋友,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在乎的事。 但那都是假象。 真实的他,有着很强的掌控欲。 他的别扭,不服输,让他多了份真实的可爱。 江岷太过强势,他浑身由内向外发着热气。傅佳辞怕自己受不住,双手攀上他的肩膀,化被动作主动。 她的吻和她强烈的性格不同,也和江岷的吻不同,出奇的温柔,像是细雨,凉凉的,痒痒的。 傅佳辞的腰扭动了下,江岷知道是这个姿势让她不舒服。 他没正儿八经地接过吻,上一次…是两年前傅佳辞趁他之危。 当时的那个吻他印象已不大深刻,但是它像一颗种子。 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那颗种子慢慢发芽,生根,长出繁枝和绿叶,成为独立的生命。 江岷扶起傅佳辞的腰,把她贴在胸前坐了起来。 傅佳辞觉得自己主动过了头——明明江岷在强吻她,怎么变成她吻他了? 剧情不该这样。 理智叫停了这个吻,她向后退去,嘴唇和嘴唇分开的时候,牵起了一线透明的唾液。 江岷用手掌擦抹去她嘴巴,“不是不喜欢么。” 傅佳辞盯着江岷的脸:“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江岷风轻云淡地说:“有些发烧。” 傅佳辞的手立马贴在他额头…好家伙,他的额头比火炉还烫,这叫有些发烧?这分明是快要烧死了。 傅佳辞从床上跳下来:“我去买退烧药。” 江岷捉住她的手腕:“睡一觉就好。” 傅佳辞语气升高,气愤地说:“你没听过有人发烧烧坏脑子的?” 江岷眨眨眼,也许是发烧的缘故,让他看上去不再凌厉。 “傅佳辞,我烧坏脑子,跟你有关系么?”他事不关己地说。 仿佛发烧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陌生的路人。 怎么没关系… 江岷最性感的可就是他的大脑了。 虽然他长得不错,但单眼皮也不符合所有人的审美,而且又心气高,爱挑刺,常常一副冰块脸,如果脑子烧坏了,那可真是人见人嫌。 傅佳辞挣脱开江岷的手:“我可不能见死不救,诊所很近。” 江岷忽然紧握住她的手腕,他浑身都烫,除了手心。 “别走,我害怕一个人在这里。” 第37章 降温 听到江岷的话,傅佳辞不确定到底是谁发烧。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烧坏脑子,出现了幻听。 “你…你说什么?” 江岷口干舌燥,他指使傅佳辞:“帮我倒杯水。” 傅佳辞立马去给他倒水,江岷喝过水,喉咙的疼痛稍缓解了些。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脱掉拖鞋,光脚上了床。 单人间床很小,只有一米二宽,一米八长,江岷躺在床上,床显得更小了。 傅佳辞抬头看到的是他发红的脸,低头看到他被短裤覆盖的结实的大腿。 -- 第90页 她不禁想歪。 毕竟,他们在床上干过不少让人浮想联翩的事了。 呸呸呸…她无比唾弃自己:江岷都快烧死了,她怎么还在垂涎他的美色呢? 傅佳辞正打算私自跑出去买退烧药,被江岷一把拉近怀里。 她发现这个人只是对别人绅士,对她从来不。 一生病,更是变本加厉。 傅佳辞干脆甩掉拖鞋,钻到床上。 江岷侧身,给她让出一席位置。 她先拿起床头的手机给孙叔打电话,拜托孙叔送退烧药和温度计来。 放下电话,傅佳辞握住江岷冰冷的手:“你是不是觉得冷?” 平日里冷硬如冰的江岷,温顺地点了点头。 傅佳辞心说,谁让你晚上去海边吹风。 虽然知道发烧不会烧死人,但她还是很担忧,江岷这么大个人,从来没有这么弱不禁风的模样。 小时候她发烧,妈妈会给她用湿毛巾物理降温,傅佳辞记得那个方法,她松开江岷的手,打算去弄一条湿毛巾来,江岷敏感地问:“你去哪里?” “去弄条湿毛巾。” “没有那么严重…普通低烧。” 傅佳辞迟疑了两三秒,她心里有自己的判断,但是,江岷的话让她不得不信。 也许是因为他平时话不多,所以从他口里说出的话,有一种让别人信服的力量。 她回到小小的床上,身边的江岷像个巨大的火炉,傅佳辞忽然笑了。 江岷问:“你笑什么?”傅佳辞见他病成这样,就不打算骗他了。 “刚才咱们接吻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身上很烫,我还以为是被我吻的热血沸腾了。” “自恋也该有个度。傅佳辞,我正在发烧。” 哪有女人把接吻的事当谈资的? 傅佳辞反问:“我喜欢自己有错吗?还是你对自己没自信,认为我亲你是吃亏?” 江岷现在脑子里一片浑浊,他被傅佳辞的思路带偏,说道:“是你占便宜。” 他浑然忘了是他先亲她,占便宜的是他。 他说完这句,才意识到,这晚的走向不该是这样。 不知道是发烧的缘故,还是和傅佳辞相处久了的缘故,他变得不再那么在意结果了。 赢了那么久,偶尔输一次,也无妨的。 孙叔来送药,见傅佳辞和江岷住在一起,傅佳辞打马虎眼说江岷原本住隔壁屋,生病了她才把他接来照顾。 孙叔是个实心眼的人,又信赖江岷,他不会多想。 傅佳辞轻轻松松骗过了孙叔,目送孙叔离开后,她盯着江岷量了体温,又吃了退烧药。 39.1度,已经属于高热了。 退烧药对江岷没起太大作用,反而在吃完药后,他陷入了冷热交替的状况。 傅佳辞怕他烧到脱水,不断给他倒水,江岷被连灌了几升水,胃沉的不行,他阻止傅佳辞要去倒水的动作:“行了,目前应该不会缺水而死的。” “…我怕你难受。” 江岷皱着眉头:“要不然试试物理降温。” 傅佳辞说:“我早就说要物理降温,是你不要的。” 江岷理亏,说话声音都软了三分:“是我错了。” 他话一出口,傅佳辞就受不了了。 江岷平日里说话虽然总是很淡薄的语气,但他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单薄,反而因为他的自信笃定,让他的话听起来很有力量。 可刚才那一句“我错了”,慵懒的像是在撒娇。 他才没错,他怎么会错呢? 在某种意义上,江岷是绝对正确的。 傅佳辞立马扔下手头的水壶,奔向卫生间打了一盆温水。 江岷虽有一副王子的命,但他没有王子病,让别人伺候自己这种事他做不来。 他正要拿起浸在水里的毛巾,自己来,傅佳辞一派正义:“你别动!” 她霸道的语气,像个母亲。 当然,江岷的母亲不是这样的。 秦瑗是个工作狂,但工作之外,她是个很软弱的女人。 丈夫不爱她、甚至出轨,她只会用工作转移注意。 江岷的身体素质一直不错,除了喜欢打架惹是生非,秦瑗基本不会为他担心。 四年级的江岷已经开始穿白衬衣,不再打架,所以他是去了让秦瑗关心他的理由。 某天他发烧,秦瑗在国外出差,江骅被实验室叫走。 陪他的只有那只狮子狗。 “你生病了,有点病人的自觉好不好?” 傅佳辞的声音把江岷带回现实。 他说:“擦额头没用,我在网上查过了,擦腹股沟更有用。” 如果这话不是出自江岷之口,傅佳辞一定认为对方是在调戏自己。 但江岷可是投怀送抱都不要的唐僧啊。 她看到过一次江岷的身材,很完美,每一块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 后来惦记着他的胴体,却没有机会再一睹为快。 这次可不止是能看,还能上手摸! 傅佳辞心里早就答应了,可怕被江岷看出她的心思,她故作矜持地问:“不会是你想占我便宜,故意的吧。” “你可以自己上网搜。” 傅佳辞说:“你以后要当法官的,我相信你不会骗人。” 说罢,她毫不迟疑地卷起江岷的衣服下摆。 -- 第91页 江岷起初的尴尬、脸红,也被她果决的动作遮掩住了。 眼前的景象让傅佳辞咽了咽口水,她开始口干舌燥起来。 江岷看她迟迟不动手,声音嘶哑地说:“傅佳辞,你别想歪。” 怎么能不想歪?她面对的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男性身体,可不是一头公猪。 “哦。” 她拧了拧毛巾,将毛巾叠成一个工整的方块。 隔着毛巾,她的手在江岷腹股沟那道线上滑来滑去。 “江岷,裤子解开点。” 傅佳辞没想到自己也会说这种话,她初中看过不少小说,小说里都是男人说这种话的。 “…不用擦那么深。” “是你说的,如果降温不管用的话,可不能怪我的呀。” 她正低头观赏着江岷腰腹之间的风光,只听耳旁传来轻轻的一声笑,声音低哑:“不怪你。” 他的笑非常蛊惑人心,傅佳辞不怪罪他刻意诱惑,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法把控住这颗轻浮的心。 她听着自己的心跳,以此为节拍,心跳五次,就帮江岷擦完一遍。 她的力道很轻柔,粗糙的毛巾划过江岷的皮肤,他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不适,反倒是像凉风吹过炎炎夏日,很舒服。 傅佳辞擦得有些忘我,江岷突然抓住她的手从那个位置移开。 “够了。”傅佳辞心说:这就好了? 她盯着江岷的脸,发现他脸上出现一丝可疑的绯红,这绝不是因为发烧引起的。 她低头,向自己刚才擦过的地方看去,视线再下一点… 看到那龙精虎猛的东西,傅佳辞血压迅速上升。 她不知自己惊讶多一点,还是欢喜多一点。 想多看一眼,幸灾乐祸,却又怕吓跑了他,索性立马移开眼,把毛巾扔到对方脸上。 “江岷,你真下流!” 江岷百口莫辩,这又不是靠意志力能够控制的事情。 他拿起毛巾,起身越过傅佳辞,一言不发地走进浴室里。 这几步虽走得摇摇晃晃,倒是不见他有什么尴尬。反倒是傅佳辞,她看着江岷的身影消失,又出现在磨砂玻璃后,懊恼不已。 谁让他今晚要发烧的,如果不发烧… 不,发烧也应该可以的! 这夜两个人都睡得异常安稳。 这几个晚上他们都以各种借口挤在同一张床上,江岷知道最近傅佳辞睡得并不安稳,她喜欢翻来覆去,并且有时候会突然呼吸急促。 他没察觉到傅佳辞的动静,心慌地睁开眼,只见她蜷缩在角落的沙发上。 以往从他的视角看傅佳辞,并不算个子高,此刻她浑身蜷缩在一起,更是小小的。 一缕晨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刚好错开傅佳辞,落在她身旁的方桌上。 江岷估摸现在应该是九、十点了,他没叫醒傅佳辞,而是轻手轻脚起来,拿起手机,虚掩着门走到走廊里。 他打电话给林云飞。 林云飞喝了一夜酒,才睡了半个小时,接到江岷的电话非常心气不顺。 “姓江的你再敢给老子找事,以后就再也别来我馆里了。” 江岷心平气和地说:“我在网上订了一张床送到我家里,你帮忙安装一下,放在书房吧,把书房的沙发扔掉。” 林云飞暴躁地说:“你当老子是什么了?”江岷温文尔雅:“谢谢你。” “你…” 他还没说完呢,江岷就挂电话了。 林云飞垂着床,嘶吼一声,心里骂:这把人当畜生呼来唤去的臭毛病,也不知道谁惯出来的。 哦,是天生的。 江岷从小就这德行,得亏他还有一些被世俗喜欢的优点,要不然这种性格怎么在社会上混下去? 林云飞虽然五大三粗,但是个操心的命,他睡了两个小时,就去江岷家门口蹲点了。 江岷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像从没病过。 傅佳辞不禁感慨这个人的身体素质。 今天是去公证处办理房产继承的日子,青溪没有公证处,要去上一级的县城里,正好县城在津州和青溪的中点,傅佳辞打算直接回津州。 江岷陪她在这里很多天了。 和孙叔告了别,两人离开青溪。 在县城做完公证已经是下午四点,车在高速开了一个小时,离津州还有段距离。 江岷把车停在服务区,“先吃点东西吧。” 二人下车,在服务区的小吃城转了一圈,没找到合口味的食物,最后在超市买了两桶泡面。 江岷泡面的盖子翘起来了,傅佳辞把自己的手机压上去,将他的泡面盖压得平平整整。 做完这举动,她觉得自己像是中蛊了,明明有强迫症的是江岷,又不是她。 “傅佳辞。” 江岷今天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 车上他专心开车,傅佳辞也没打扰他,他们之间已经允许了沉默的存在。 “我在。”傅佳辞立马说。 他们是面对面坐着,想躲避江岷的视线很难。 虽然他经常是不苟言笑的,但严肃和严肃之间,还是有些微的差别。 傅佳辞本能地知道他现在是要谈一件重要的事。 “赵安阳的案子我会想办法争取的。” 提起赵安阳,傅佳辞的眼神无处安放。 -- 第92页 赵安阳是她的朋友没错,但是在江岷面前,他还代表着自己和江岷之间的不同。 “你真的不用费心,江岷,你也只是个学生而已,就算你认识陈执,甚至认识很多更厉害的人物,但赵安阳他和你没什么关系的。” “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不论用什么手段。现在我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 江岷讨论起案子来,语气会比平时更坚定。 他说话不急不慢,却又咄咄逼人。 傅佳辞说:“你问吧。”“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赵安阳?” “你是不是认为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信他?我也知道要讲事实的好不好。被安在他身上的好几桩诈骗,他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你为什么能这么确定?” “他当时和许月在一起,哪有时间去行骗?”说完,傅佳辞忽然愣住,“江岷,我能让他在委托书上签字…” 江岷抬了抬眼皮。 傅佳辞伸出三根手指发誓:“绝对是合法的。” 江岷笑了笑:“你去看守所还想做违法的事?” 傅佳辞一本正经地说:“赵安阳出事前,拿到过一笔酬金,他用那笔钱送许月出国了。” “你要拿许月说服他?。” 傅佳辞没有否认。 江岷思索了片刻:“你有把握这能让赵安阳回心转意?” “赵安阳嘛,最看重情义。”她话里充满了对赵安阳的信任,江岷眼光黯淡了下。 傅佳辞见他吃醋——也许不是那么明显,但当江岷因为赵安阳,开始有情绪变动的时候,她就察觉了。 赵安阳是她的朋友,她不想误伤,而江岷是她的心上人,她不能辜负。 她伸出手,摇了摇江岷的手臂。 “如果你真的决定,。”她坦诚地注视着江岷的眼睛:“我不想让你前功尽弃。” “我说出口的事,就会负责到底。司法没有给他判死刑,没人能夺走赵安阳的权益。” 他说话的语气一如平常,却给了萎靡许久的傅佳辞注入无限的力量。 这一次,她终于走上了那条正确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天不远了 第38章 洗衣粉和酱油 江岷和傅佳辞回到津州,已经天黑。 江岷进屋看到了地板上的脚印,就知道白天的时候林云飞来过了。 趁着傅佳辞在换衣服,他去书房,打开灯,一张崭新的白色双人床立在靠近阳台的地方。 他的脑海里已经出现傅佳辞在晨曦中醒来的样子。 不过床单颜色太素了。 他喜欢白色,不代表傅佳辞也会喜欢。 傅佳辞喜欢什么呢? 她喜欢一切被世界接受的美丽。 江岷离开书房,傅佳辞正在客厅里伸懒腰。她刚换上家居服,是一身浅灰色的运动套装,头发扎着一个高马尾,没有过多修饰,依然引人注目。 就算她这样出门,也会被路人多看几眼。 客厅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江岷随手打开顶灯的开关,光线全部落到傅佳辞的身上。 傅佳辞回头看向他,面上带笑:“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江岷还穿着之前的黑羽绒服。 “家里没洗发水了,我去一趟超市。”江岷说。 “我也要去。”傅佳辞生怕江岷把她留在家里。 江岷没拒绝。 傅佳辞抱著毛衣和牛仔裤跑进浴室,利索地换了衣服。 她重新出现在江岷身边的时候,不仅换了衣服,还画了一个清淡的妆。 她有一种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漂亮,浓艳时惊心动魄,素淡时撩人心弦。 两人去到超市,江岷推购物车,傅佳辞一边挑洗发水,一边说:“酱油也没了,记得要买酱油。” 江岷顺口说:“洗衣粉也没了。” 傅佳辞对比了两瓶洗发水的功效、价格,最后选了一瓶白瓶红盖的洗发水:“这个好,贵一点,但男女都能用。” 江岷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没有发现,自己最近经常在笑。 傅佳辞又去选洗衣粉,她喜欢江岷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所以洗衣粉买了他常用的那一款。 出了洗漱用品区,就是床上用品区。 江岷在五颜六色的床单前停驻。 傅佳辞问:“你要换床单吗?” “新买了一张床,用来给你睡,你自己挑床单。” 他的语气很平常,好像在说:多买了一瓶水,你喝吧。 傅佳辞还以为她听错了。 这么郑重的事,怎么能被说得如此随意呢。 她愣怔的样子有几分可爱,像某种不谙世事的动物。江岷更加认为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手臂越过傅佳辞的身体,取下在她头顶后方货架上的床单套装。床单是浅白色的,上面印着淡淡的栀子花印花,刺绣做得很高级。 傅佳辞还没回过神来。 江岷一手拿着床单套装,看向她:“你想一直睡沙发吗?” 傅佳辞立马摇头。 她经常睡沙发,每次醒来后颈椎都会很僵。 “江岷。”她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洗面奶也用光了,你陪我去买洗面奶吧。” 江岷同意了。 在他同意的那一瞬间,他们都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 第93页 傅佳辞不信感情,江岷更不信感情。 可是,洗发水、洗面奶、床单、酱油,它们和谐地躺在购物车里,让感情这个东西变得有些令人向往。 晚上,傅佳辞躺在崭新的床上,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梦中的情节她不记得了,醒来时,她被阳光和海水一般的床包裹着,没有美梦会比当下的现实更幸福。 她抱著枕头在大床上打了几个滚,滚来滚去,白色的床单被她弄得皱巴巴,更像海面的波纹。 傅佳辞耳朵利索,听到脚步声,她立马摆出画报女郎的姿势:面向阳光,伸出一个做作的懒腰。 江岷推门进来,正好看到傅佳辞在用慢动作伸懒腰。 傅佳辞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你怎么不敲门?” 江岷忘了要敲门这回事。 那她怎么不锁门呢? “要敲门吗?”他抬眉问道,作势要重来一遍。 傅佳辞:“你出去,重新敲门进来。” 江岷无所谓地走了出去,关上门,扣了三下门,里面传来傅佳辞的声音:“你进来吧。” 他推开门,眼前一幕有些令人吃惊。 明明刚才她还是穿着普普通通的家居服,他重新敲门的功夫,她身上的家居服就变成了一件吊带裙。 吊带裙是亚麻质地,很简约的剪裁。 傅佳辞问:“好看吗?” 江岷看了眼她光洁的肩头,反问:“你不冷吗?” 傅佳辞见江岷没有旖旎的心思,挫败道:“我也冷的,但我的衣服都洗了,没有能穿的衣服。” 江岷闻言,从自己的柜子里找出一套卫衣和运动裤,扔她面前,关上门离开。 傅佳辞难以置信。 唐僧在女儿国都动摇了,江岷面对她屡次三番的勾引,怎么就是不上钩? 难道功能的问题吗…不可能,她用过的,功能简直超乎想象。 傅佳辞换上他的卫衣,惊奇地发现大小刚好,简直像是按照她的尺码买的。 她走去客厅,见江岷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 他眉头皱着,表情很不耐烦的样子,对着电话说:“可以去外面吃。” 傅佳辞猜也能猜到是在和秦瑗打电话。 江岷的社会关系很简单,活在他通讯录里的,只有寥寥数人。 她观察了江岷很久。 他和林云飞打电话时候面无表情,和陈执打电话会不自觉流露出轻蔑,和秦瑗打电话总是不耐烦。 只有和傅佳辞打电话的时候,他才是个普通的二十岁男孩,会笑,会着急,会生气。 看到傅佳辞出来,江岷匆匆挂断电话。 傅佳辞问:“你妈妈?” 江岷说:“嗯,她晚上想过来吃饭。” 傅佳辞:“这里是她的家,她应该来的。” 江岷一口拒绝:“不用了,在外面吃方便。” 傅佳辞知道江岷不愿意秦瑗来家里的原因。 “江岷,你是不是担心你妈看见我?我下午可以去商店里躲一躲的。” 阳光照在傅佳辞脸上,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他想伸手摸一摸。 江岷的手触上来的时候,傅佳辞如同触电。 瞬间后,她把自己的脸向江岷手掌心贴紧了。 “我的皮肤是不是很好?” 傅佳辞的脸很柔软,因为气温的缘故,她的皮肤是凉的,触感很舒服。 江岷掐了下她的脸,说:“你不用去别的地方。” 傅佳辞知道自己脸红了。 但她不知道是被江岷掐红的,还是被他给撩拨红的。 这个江岷,人家明明是个大美女,想要他做裙下臣的,怎么每次他都把人家当个宠物一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江岷。”傅佳辞抬起手戳戳他的肩膀,戳中他的肩胛骨,硬邦邦的。 傅佳辞继续说:“你和你妈妈之间是有不愉快,也许在你心里,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你不知道生孩子对女人的身体伤害有多大,她生了你,一定是爱你的,只是她没有那么多的能量去好好照顾你。今天你让她来家里吧。” 气氛宁静了三秒,正当傅佳辞认为他要拒绝的时候,江岷点点头:“我听你的。下午你去林云飞的那里呆着,比较暖和。” 我听你的。 傅佳辞不知道这四个字到底有什么魔力,到了林云飞的拳击馆,她还在想着这四个字。 林云飞的拳击馆离江岷家不远,地点很讨巧,是津州最繁华的商业区。 拳击馆隐藏在一个被各式餐厅包围着的巷子里,傅佳辞进去,看到冷冷清清的拳击馆,有种赞许:“林大哥真厉害,占着这么好的地段,生意这么惨淡,一定有过人之处。” 林云飞一边领她往里面走,一边笑着说:“小姑娘真幽默。” 看着林云飞领着一位美女进来,前台小妹翻个白眼,转头跟教练小哥说:“老大又带小姑娘来了。” 林云飞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别瞎说,这是咱们老板娘。”傅佳辞一个哆嗦:“你瞎说什么?” 林云飞搂住她的肩:“江岷是这里的老板,你不是老板娘,谁是?” 傅佳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江岷是那种关系了。 但是她又舍不得老板娘这么美好的称呼。 -- 第94页 她在津州,稀里糊涂有了家,还稀里糊涂有了产业。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江岷为什么是老板?” “嗨,场地是江岷盘下来的,他当然是老板啦。” 傅佳辞没有先质疑为什么江岷会盘下这么一块地,而是先进入老板娘的角色。 江岷傻了么?这里的商铺肯定不便宜,看这里的生意,完全不盈利吧。 林云飞领着她去江岷的私人沙发那里坐下,他对着那把墨绿色的真皮沙发介绍说:“这是老板专座,他经常在这看书,老板娘请坐。” 林云飞转头去给傅佳辞倒水,端着水来的时候又叫了声老板娘。 傅佳辞乐了。 老板知不知道她成了老板娘了? 老板没空知道。 老板现在正忙着应付自己的一地鸡毛。 江岷没有预料到晚上陈执会一起过来。 陈执友好地向他伸出手,江岷只瞥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他问秦瑗和陈执:“你们吃什么?” 秦瑗说:“妈妈买了菜,做给你吃。” 江岷不清楚秦瑗到底会不会做饭,他质疑道:“你好像不会做饭。” 秦瑗笑说:“你有进步,妈妈也有进步的。” 江岷没出声,任她和陈执两个人在厨房忙来忙去。 厨房是半开放式,他正好看得见陈执和他母亲的背影。 秦瑗保养得很好,尤其是头发,又黑又亮,只看背影,完全不像和陈执相差十几岁的样子。 他们两个在厨房很有默契,陈执掌勺,秦瑗在旁边帮他打下手。 除了天注定,没有默契是一朝一夕就能养成的。 正是这一瞬间,江岷突然决定接纳陈执了。 两年前的秦瑗自杀未遂的时候,他以为她的人生要彻底毁了。如果不是陈执,秦瑗也不会从江骅的阴影里走出来。 三菜一汤,有荤有素。 饭桌上,秦瑗问什么,江岷就答什么。 他的回答很简单,大多两三个字,如果需要一句话才能回答完整,那他也不会让那句话超过十个字。 他是要做律师的人,很清楚言语几乎可以传递百分之八十的隐藏信息。 他不想把自己透露给其他人。 秦瑗和儿子聊天有些费劲,她低下头,吃了粒米,抬头,一抹鲜嫩的绿色落入眼底。 那是一株很常见的植物,秦瑗不知道名字。 它的叶片很大,色泽青翠,不同于其它植物通常都是安静地绽放、默默点缀,那盆植物很招摇,就算在没有阳光照射的黑夜里,它都在努力地宣扬着生命力。 秦瑗很惊讶:“江岷,这是你养的植物吗?” 作为母亲的秦瑗很清楚,江岷从小就没什么耐心。 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所以的兴趣爱好都只持续一段时间。 养好植物,需要非常大的耐心。 江岷和陈执都看向那株植物。 “那是龟背竹。”江岷介绍说,“很好养。” 龟背竹对阳光、气温的要求不高,三四天浇一次水就能活得很好。 秦瑗笑了笑:“有植物,就有家的样子了。” 陈执点头附和。 江岷望着那株植物,脑海里浮现出傅佳辞给植物浇水的画面。 那盆龟背竹,还有为它浇水的傅佳辞,就该属于这里。 一顿饭吃得十分尴尬,饭罢,秦瑗去洗手间透气。 陈执倒了半杯红酒给江岷。 他看着那盆龟背竹,找话题说:“龟背竹养的很好。” “是傅佳辞养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 “你和那个女孩同居了?” 江岷扶了下眼镜,没有否认。 陈执的情绪显然比他还要激动:“你根本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没有案子,你是一个学法的!你跟她好,前途还要不要了?” “她很清白。”江岷说。 就算不清白,他也不在乎。 他很不喜欢陈执的眼神,仿佛是他沾染了恶劣的瘾。 江岷毫不留情面:“你不是能够干涉我生活的立场。” 陈执再清楚不过江岷的性格了。 他认识江岷很多年了,小时候的江岷就表现出强烈的反社会型人格。他缺乏对它人最基本的同理心,凡事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并且,常常对其他人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 他看不到别人的真心。 这样的性格,很容易走上歪路。 因为他目空一切,什么都不在乎。 他和那个女孩在一起,到底是因为想要进行自我报复,还是真的喜欢,只怕他自己也没那么清楚。 “江岷,我不想干涉你的生活,但也请你不要让你妈妈担心。” 江岷冷笑了一声:“就算是我母亲,她也没资格干涉我的生活,不是吗?” 屏风背后,秦瑗正琢磨要怎么和江岷对话,才能让关系缓和一些。听到这句话,她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了。 就在那句话之前,她还在为江岷这里的多了许多生活气息而高兴。 她很爱江岷,只是在大多数时候,江岷都表现得不需要她。 秦瑗双手抚过自己的脸,这动作能帮她调整脸色,她重新换上笑容,走出去。 同一时刻,傅佳辞在拳击馆和林云飞正热火朝天地吃着火锅外卖。 -- 第95页 吃的差不多,傅佳辞又灌了林云飞三罐啤酒。 她朝嘴里扔了一粒口香糖,边嚼边打探:“林大哥,你跟江岷是怎么认识的?能被他当朋友的人可不多。” 林云飞想,被江岷当做朋友算什么骄傲的事! 他又灌自己半瓶啤酒,吹嘘道:“嗨,当然是你林大哥有两把刷子了,江岷这个人很难搞的,普通人他都不可能放在眼里。” 傅佳辞才不想知道林云飞有什么本事呢。 关于江岷,她仍然有太多问题。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完整的江岷。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要去见网友,请两天假 大家记得好好留言,我会阴魂不散的。 第39章 他不喜欢你 林云飞跟江岷的缘分,始于一本体育杂志。 林云飞十几岁的时候,是现役拳王,曾风光无限。江岷第一次看到这个人,是在学校门口小报亭陈列架上的杂志封面上,那条他因伤退役的新闻。 不能打比赛,林云飞生活自然而然就潦倒了。 他浑浑噩噩度日,白天当保镖,晚上教青少年格斗。 辗转了好几拨中间人,江岷被秦瑗送到了他身边练拳击。 林云飞记得那天的情形,那是他第一次见江岷。 当年的江岷12岁,刚上初一,还没开始变声,个头也不高,但叛逆期已经开始了。 林云飞从秦瑗那里得知,江岷刚刚因为在学校和人打架而转学。 秦瑗很耐心地跟江岷说:“江岷,妈妈送你来这里,不是支持你打架,而是希望你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准确来说,林云飞是被江岷母亲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江岷的。 但江岷并不屑这份礼物。 林云飞比他大整整十岁,但他拿江岷没办法。 他试图用教小朋友的那一套来教江岷,江岷从来不配合,因为江家的背景,他也从不敢跟江岷说重话。 他用尽所有办法,终于换来江岷跟他主动说话,却是一句讽刺。 “你现在点头哈腰的样子,很可怜。” 林云飞当然知道自己可怜。 曾今威风堂堂的金腰带拳王,要对一个孩子奴颜屈膝,生活的落差如此巨大,可又能怎样。他不像江岷,出生在体面富有的家庭,普通出生的人,哪一个不是在百般屈辱中,找寻尊严? 当天晚上,林云飞就转告秦瑗,孩子没有学拳击的意愿,就不要逼他学了。 故事的转折在一个很寻常的傍晚。 林云飞只记得那是个夏天,至于当时是晴天还是阴天,都无从考证了。 他白天当保安,快要值班结束的时候,接到了江岷的电话。 他的声音很慌张,和平时慢悠悠的傲慢语气截然不同。 “你帮帮我。” 江岷急切而完整地表述清楚位置,是在他家附近的一个工地里。 林云飞本来不想去的,如果旷工去找江岷,就会工作不保。 但人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自尊心,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自尊心越强。 在他和江岷相处的过程中,江岷从没叫过他老师。 没有什么比让一个傲慢的小孩低头更让人振奋。 他半开玩笑地说:“乖小子,喊声林老师,我就去。” 电话另一端,江岷咬牙切齿。 “林老师。” 林云飞很意外。他听秦瑗说过,江岷在前所学校和人起冲突,就是因为在学校对老师傲慢,而被老师孤立,导致其他同学对他进行霸凌。 心气高的江岷不肯低头。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傲慢,也不屑于合群。 所以江岷低头喊他一声“林老师”,他很意外。 林云飞二话不说,直接旷工去找江岷。 工地很大,他找了一圈,才在一个废弃的荒楼里找到江岷。 荒楼里,除了江岷,还有一条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狗。 那只狗的情况很惨烈,以至于他短暂地忽略了受伤的江岷。 林云飞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他不知道怎么要怎么安慰江岷。 在充满死亡气息的荒楼里,江岷开口说:“我想让他们付出代价。” 林云飞别的都没有说。 他只问江岷:“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是附近的几个混混,平时无所事事,以虐猫虐狗为乐子。 江岷养的狮子狗已经很老了,平时都被关在家里,那天秦瑗带它去宠物医院,忘记关门,狗自己跑了出去,遇到了那几个混混。 那条狗死后,秦瑗很内疚,但江岷表现的很懂事,他甚至劝秦瑗不要自责。 而在秦瑗看不见的地方,林云飞帮江岷把那几个混混揍得半死不活,如果不是江岷喊停,林云飞会打死他们的。 回家的路上,林云飞问江岷为什么要喊停。 江岷说:“你要打死他们,不单纯是为了帮我,而是在发泄你自己的怨气。” 林云飞没想到会被这么个小屁孩看穿心思。 他不屑地说,你懂什么。 江岷没回他的话。 送江岷到家门口,林云飞还是没忍住,他揪起江岷的衣领,那时候江岷很瘦弱,整个人都被他提了起来。 “老子为了你的狗,丢了工作,你他妈真是个害人精。” -- 第96页 说完那句话,他就后悔了。 林云飞意识到,江岷宁愿找他这个陌生人,也不会去找他的父母或者老师、朋友。 他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江岷没有被他的举动吓到,他垂着眼,诚恳地说:“对不起。” 林云飞放下江岷,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把一切搞得一团糟。”没有安慰,没有同情。 江岷只是说:“我不喜欢格斗,但是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继续跟你学。” 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林云飞不在乎江岷到底愿不愿意学格斗,但是,他需要江岷的学费。 就这样江岷跟着他学了两年,这两年他变了声,身高也窜到了一米八。 江岷初三那年,达到了全国轻量级业余赛的标准。 江岷对格斗本来没兴趣,只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但是,如果他能拿到奖杯,作为教练的林云飞会拿到一笔丰厚的奖金。 他试着诱导江岷参赛,却被江岷一眼看穿目的。 “你不是想让我拿冠军,而是想拿到那笔奖金和冠军教练的名誉。” 本来林云飞还想狡辩,但江岷却说:“如果说实话,我就答应你。” “我…” 林云飞没念过什么书,自知玩心计城府不是江岷的对手。 他想要那笔钱,想要名誉,只能承认。 但是没想到江岷给他的话录了音,当他想和江岷发怒的时候,江岷已经主动报了名。 江岷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文质彬彬的孩子,他有一股想要欺负别人的坏劲儿,那股带着策略的劲儿,在拳击场上是一种优势。 他们在津州一路打进决赛,离冠军只剩一步之遥。 但是总决赛在外地,秦瑗以学习为重的理由拒绝江岷前往外地参加决赛。 她找到林云飞说:“江岷已经证明他自己了,他拿过许多第一,不需要这种比赛的冠军来证明他自己。” 为了防止江岷和林云飞出去,秦瑗加强了对他的管束,林云飞只能通过电话和他取得联系。 他问江岷:“你想去决赛吗?” 正如秦瑗所说,江岷不缺那一个冠军。 但是,他不喜欢没有结果的事。 “我在你这里花费了两年时间,只有赢了,才能对得起我的时间。明天中午你在火车站等我。” 林云飞没想到江岷会逃课。 他内心天人交战了片刻,还是决定要把这件事告知秦瑗。但江岷却轻描淡写地说:“我有你的录音。如果明天在火车站看不到你,我就把录音发给我妈和你的上级。” 江岷的行径已经超出了林云飞对“孩子”的理解。 他拥有良好的家世,十几岁的少年时代,应如游乐园。 林云飞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威胁,哭笑不得。当天晚上他思来想去,想了半天,仍然不觉得江岷是个坏孩子。 他虽然有一些深沉的城府,又傲慢无礼,可他所作的事,并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 也许,他只是不信任别人而已。 林云飞连夜定了火车票,当天中午,双方都如约而至。 去之前他就知道江岷一定会赢的。 大多数人都以为拳击运动纯靠体力和肌肉记忆,其实不然,一切的体育赛事,最终比的都是智力。江岷技术不算熟练,但脑子灵活。 打业余赛,大部分选手都停留在技术和力量层面,还没有想到要用策略。 江岷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分析对方的策略和优劣点,然后迅速形成自己的战略。 江岷赢了。 林云飞以为,他会高兴。 可他只是揉着受伤的脸颊,冷静地问:“你满意结果吗? 林云飞靠那场比赛拿到了丰厚的奖金,也重振名声,他理应是满意的,但是,当时他只是心疼。 在宾馆里,江岷告诉他:“我想赢,是因为要让我父亲看得起我。” 林云飞一直以来都只跟秦瑗接触,关于江岷的父亲,他仅仅知道那是一位研究高深学问的教授。 “他认为我做什么都三心二意,永远不会有所成就。所以不论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用结果证明给他看。” “你崇拜他?” “嗯,但他不喜欢我。” 那夜江岷主动提起他的家庭,它并不如外面看上去那么光鲜。 他的父亲常年出轨,母亲只会逃避。 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常年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只沉闷的狗。 当他出现一些心理问题的时候,父母会把那些问题归因于对方。 在那间没有家人的房子里,他自我治愈,自我成长。 “我是不是对你很过分?” 江岷问出这句话,林云飞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是有些过分。” “可我不威胁你,你怎么会站在我身边呢。” 后来林云飞回忆起,正是那句话,让他决定以后绝不抛下江岷。 他要的,只是一份坚定不移的信任。 江岷赢得那场比赛的时候,秦瑗和江骅正在满世界找他,他们甚至报了警。 后来警察找到林云飞,以拐卖的罪名逮捕他。 当然警察调查清楚以后,搞清楚了这是一场乌龙,放了他,但因为私自带学员去参赛,林云飞丢掉了教练的工作。 -- 第97页 在他打算离开津州,回老家另谋生计的时候,江岷出现在他的出租屋门口。 江岷说:“我们开个拳击馆吧。” 林云飞谢过他的好意。 江岷又说:“我有奖学金,你有比赛的奖金。” 林云飞被他惹笑了:“你知道开一间拳击馆要多少钱吗?” 江岷却反问:“你有手有脚,难道连开一间拳击馆的钱都弄不来吗?” 林云飞说:“你以为钱好赚?” 江岷说:“去工地搬砖都好过什么也不做。” 林云飞说:“生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是少爷命,想体验民间疾苦,我也不拦你。” 江岷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用用脑子?” 江岷初三毕业的暑期,秦瑗去了国外,江骅去了外地考察。 江岷偷来江骅一身高级定制的西装,让林云飞换上,然后把他扔到各种上流人士会出席的地方。 林云飞照着江岷给他的台词,利用自己的金腰带拳王身份去结交上流人士,寻找目标客户。 未满半年,林云飞就靠着给有钱人教拳击赚到了租场地的费用。 拳击馆的场地设计、运营,基本都是江岷亲力亲为。 拳击场刚开张的一两年,是林云飞见过江岷最开心的时候。江岷跟着他学会了抽烟,他们经常搏斗到酣畅淋漓,然后一起坐在被四道围绳圈起来的拳击台上抽烟。 江岷会跟他讲起学校里有意思的事。 哪个女生喜欢他,哪个男生看不惯他,哪个老师怕他,他都知道。 那时候的他,逐渐像个普通的少年。 直到他家里出事。 林云飞甚至憎恨过自己的无能为力,江岷帮他太多,可他的难题,自己却无能为力。 当时江岷的父亲因性丑闻跳楼,母亲受不了刺激自杀未遂,住了大半年医院。 江岷因为父亲的缘故,被取消了保送资格。 那半年,江岷再也没来找过林云飞,林云飞去找他,他也避之不见。 再收到江岷的消息已经是半年后。 林云飞没想到,在那样的情况下,江岷还可以顺利参加高考,并且赢过了所有人。 当天江岷背着单肩包来到拳击馆,像往常一样对林云飞打招呼。 “我有新的目标了。” 他轻松的语气,仿佛一切不幸都未曾发生。 林云飞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可看到他涅槃重生的样子,也替他高兴。 他开玩笑问:“不会是找女人了吧。” 江岷没否认。 这才是真正惊掉下巴的事。 林云飞一直认为,江岷犯法的几率都比找到女朋友的几率高。 “是仙女吗?能让你换了个人似的。” “是吧…我没看清她的样子。” “你小子倒是他妈的浪漫啊,模样都没看清楚,就朝思慕念了。” 没想到。 江岷问了他一个离奇浪漫的问题。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林云飞交女朋友只图个一时之快,从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 但江岷显然不在意他信不信一见钟情。 “那姑娘多大?” “不知道。” “哪儿人?” “没问。” “叫什么名字总知道吧。”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她会和我结婚。” 他笃信的神态,让林云飞险些信以为真。 后来的时间,林云飞一直追问江岷那是个什么仙女,让他念念不忘。 直到他第一次在江岷家里见到傅佳辞。 当江岷邀请他去家里时,他就知道,哦,是这个仙女。 傅佳辞当然是漂亮的,但追过江岷的美女多如牛毛,不缺傅佳辞一个。 比起漂亮,她身上吸引人的,是一种更直接有力的美。 那是无畏无惧的自由,如疾风下的野草。 江岷真实性格里缺失的部分,在那个女孩身上则异常尖锐。 那天晚上江岷说错话,气走傅佳辞。 她摔门离开后,江岷求助:“我要怎么办?” 林云飞问:“什么怎么办?”“你经验多,我要怎么才能让她对我死心塌地?” “你喜欢人家,还要人家对你死心塌地?” “嗯,不行么。” 江岷好不容易俘获了傅佳辞,林云飞不敢吓跑她,于是省略了江岷的缺点,只捡他可怜的事实说给傅佳辞。 怀念起那个他帮江岷痛奏小混混的傍晚,还有他带着江岷偷跑到别的城市打拳赛的那趟火车上,他喝了口啤酒,温柔地笑了:“回忆起当初,江岷像个王子,我就是他身边为他披荆斩棘的武士,不,不是像,江岷就该是王子。” 傅佳辞没来得及肉麻。 她很遗憾。 遗憾在他最无助的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 傅佳辞打架可厉害了,那个时候男孩子都打不过她。 林云飞见傅佳辞眼里闪着泪光,心想这套路似乎太深了,他愧疚地话锋一转,“你也不用太心疼他,这小子会给人下蛊的,我都摸清他的套路了。” 傅佳辞十分同意林云飞的话。 “这个小子啊,先是戳你痛处,装得一副瞧不上你的样子,让你对他恨的牙痒痒,然后再让你突然发现他的可怜之处,一旦你对他表示出同情,就是开始被他吃死的时候。随后,他会在那么几个很重要的时间点出现,帮助你,这个时候你就离不开他了。” -- 第98页 傅佳辞连连点头:“他就是个心机□□。” 听到这样的评论,林云飞突然把啤酒瓶朝桌上一摔。 吓得傅佳辞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别人都能构陷他、误会他,说他不好,只有你不能。” 傅佳辞委屈地瘪嘴:“为什么?”她故意问,“难道他喜欢我哦?” 既然无法从江岷嘴里套出话,那就借林云飞之口说出来,也不错。 “他不是喜欢你。” 林云飞说得很肯定。 说完,他的头倒在桌子上,砸出重重的声响。 傅佳辞的心情如同坐上过山车,一个猛冲,直接坠到地心深处。 不喜欢吗? 她不信。 江岷是喜欢她的。 他不喜欢她,凭什么帮她那么多次? 不喜欢她,凭什么搞那么多暧昧。 不喜欢她,凭什么亲她。 林云飞打了个酒嗝,脑袋又从桌子上抬起。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傅佳辞,声音囫囵,边翻白眼边说:“他那是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5k字~ 第40章 第 40 章 傅佳辞第一次听到爱这个字,是从妈妈的口中。 她生命里所有的浪漫,来自于母亲睡前的那句“我爱你,佳辞”。 这个字根深蒂固在她的记忆里。 她以为这个字是充满美好祝福的,就像她的名字。 后来发现,不是那样的。 那个由妈妈创造的关于爱的童话世界,也由她亲手打碎。 二年级的假期妈妈和父亲吵架,第一次带她回青溪。 在老房子里,外婆冷嘲热讽:“你不是爱傅正青吗?不是为了你伟大的爱情不认我这个当妈的吗?你现在知道那破东西不能当饭吃了?你一个女人,脸都不要的追过去,你以为那个爱情,人家都当你是倒贴。” 傅正青是她父亲的名字。 一个不苟言笑的、永远活在迂腐旧时代的军人。 妈妈也跟外婆嘶吼:“我就是爱傅正青,他打死我我也爱他。” 随着傅佳辞渐渐长大,她明白那个所谓的爱,不过是人们用来互相伤害的工具罢了。 当它被揉进杂碎的时间里,就会变得索然无味,让人毫无憧憬。 “江岷爱你。” 林云飞醉后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她侧头看着公交车窗倒映着的自己,微微笑了笑。 她这么美,江岷爱她,他不吃亏的。 她也一定不负厚爱,努力做人,绝不辜负他。 她傻笑着回去,楼下,一个黑色的身影迎面而来。 楼梯里有一段黑暗,他急着逃离那一段黑暗,走得很快。一到路灯通明的光明处,才慢下步子。 可不正是爱她的那位王子殿下吗?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 傅佳辞问:“你去哪里?”江岷很直白:“去接你。” “那你现在接到了。” “怎么自己回来了?” 傅佳辞心想,江岷唯一的朋友,林云飞都认证过江岷爱她了,那她可以适当的高傲一点。 想他这种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表白这种事,她也是不可能主动的。 “我猜你妈和陈执已经离开了,所以就没告诉你,先回来了。” 她说了个很小的谎。 她不知道秦瑗到底走没走,可她太想见到江岷了,所以打算先回来,守在楼下观望。 楼下可以看到客厅的人影,如果秦瑗没走,她就等到秦瑗离开再上去。 傅佳辞忽然表现出骄傲的天鹅模样,有恃无恐,趾高气昂。 江岷看见她细细长长的脖子,一段珍珠白,他不觉微笑,手掌贴向她仰起的脖子后方,把她向前推着走。 最近津州降温,零下气温,她没有系围巾,脖子上的皮肤都要被冻破。 还好,江岷的手是热的。 路过楼道电灯失修的那段黑暗,江岷推着傅佳辞走得很快。 傅佳辞说:“你走慢一点!” “我怕黑。” 怕,黑? 她听到什么了?江岷竟然也有怕的东西。 真是稀奇古怪,普天同庆。 傅佳辞拍了拍手,二楼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回到家,她以为至少会看到没有洗过的盘子碗筷,但厨房很干净,水池里没有任何未洗的碗筷。 江岷把秦瑗、陈执他们来过的痕迹都清理干净了。 傅佳辞说:“你家政做得不错。” 他谦虚了一下:“过奖。” 傅佳辞趁机炫耀:“我家政做得也不错。” 江岷不解风情地问:“你是想和我合开家政公司么。” 傅佳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人家是想跟你找点共同点好不啦。 虽然傅佳辞是高明的骗子,但江岷擅于读微表情,他看到她在心里翻的那个白眼了。 “傅佳辞,你可以诚实一点。” 傅佳辞瘪嘴,她才不诚实呢。 她可不能保证,自己对他翻白眼,他还照样爱自己。 “我很真诚的。”傅佳辞信誓旦旦。 江岷笑了笑,随手掐了下她的下巴,“我去看书了,你不要熬夜看电视剧。” “我没有,我这几天都在找活干呢。” -- 第99页 傅佳辞没有收入来源,她的银行卡已经彻底空了。 她衣食住行都靠着江岷,江岷没说什么,她不能这样放任下去。 毕竟江岷也没收入,她可不想王子因为自己变成乞丐。 傅佳辞无时无刻不再关注着招模特的信息,每天疯狂投简历,终于,在三天后收到了试镜消息。 是一个十八线的时尚杂志招聘内页广告模特,傅佳辞的年龄和身高以及报上去的三围都很符合。 抵达试镜现场的时候她有些忐忑,因为她谎报了体重,这个体重是她之前在闵洲的体重,她最近感觉到自己长胖了。 为了试镜成功,她特意饿了一顿。 试镜地点在一个艺术园区里面,今天阴雨天,所以室内灯光打得格外亮堂。 傅佳辞站在镜头前,自然地表现着摄影师要求的样子。 “怎么样?”拍完,她自信地问摄影师。 摄影师是个法国留学回来的女生,说话很委婉,支支吾吾不愿意说。 傅佳辞知道这是不太行的意思,但她很想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太行。 她问:“我能看看片子吗?”摄影师把电脑推给她看。 三秒后。 傅佳辞用了三秒,还是无法接受成片里那个珠圆玉润到发福地步的女人是自己。 “不可能。”她说。 摄影师解释:“一来上镜显胖,二来这次的灯光很平,所以拍出来效果不太好。傅小姐气质还是很好的。”傅佳辞平时也照镜子,她没觉得自己这么胖啊。 怎么上镜以后,像个年画娃娃? 她拎起包,情绪不定地跟摄影师道了谢,转身离开。 她对自己的外形一直很严格,底子好,所以她不容许自己的懒惰贪吃拖了好底子的后腿。来江岷家里这段时间,她是没大控制饮食,也疏于运动。 江岷家里没有称这种东西的存在,路过药店,她花了两块钱称了□□重。 脱了鞋,脱了外套,脱了卫衣。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想把裤子也脱了。 59.8公斤。 足足胖了十公斤。 迅速穿戴好鞋子衣服,在药店专员无聊的注视下,傅佳辞心平气和地走出了药店。 她以为自己是不能够接受这个体重的。 可是,也没有很糟糕。一个数字而已,它不能代表她的美丽。 甚至她回想起自己今天拍的照片,是比她瘦的时候胖了很多,但也不是不好看的。 她渐渐有些迷失,不知道是对自己的要求降低了,还是她开始接纳不同维度的美丽了。 晚上江岷做了饭。 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比江岷还会勾引人。 傅佳辞算过了,自己的身高配现在这样的体重也不称不上胖,但模特这一行不允许半公斤的赘肉出现,尤其是脸上。 她想靠这个谋生,就得忍着不要被食物诱惑。 江岷问:“你怎么不吃?” 傅佳辞:“我减肥。” 傅佳辞舍不得江岷做的一桌子菜,怕辜负他的劳动,解释说:“我真的很想吃,但上镜太显胖了,你都没有看到我今天拍的照片,丑死了。江岷,我120斤了。” 见江岷闻若未闻,傅佳辞提高声音:“我现在看起来胖吗?” 江岷手中筷子一抖。 “没什么差别。” 没…没什么差别。 傅佳辞又追问:“那我现在好看吗?” “还行。” 傅佳辞的嘴唇颤抖。 什么叫还行。 她深呼吸着,劝自己说:江岷没谈过恋爱,他对女性没有审美,不要和他计较,不要和他计较。 一个小时以前,她才下定决心不会辜负他的。 不要生气啊!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江岷放下筷子。 “津州没有下过雪吧。”傅佳辞说,“岷江十月就开始下雪,一直到次年四月才彻底融化,整整半年的时间,哪里都是一片白茫茫。” 江岷想起江骅跟他回忆起的岷江。 同傅佳辞口中的,正好吻合。 津州的冬天未免有些枯燥了,他说:“听说郊区新开了一个滑雪场度假村,你想不想去?” 傅佳辞还为江岷说她的姿色“还行”的事生着闷气,随口说:“不想去。” 说完就后悔了。 妈的,冲动了。 想去,想去,想和他一起去度假村,看雪,想和他告别旧岁,迎接新年。 她恨死自己这张嘴了。 她的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江岷脸上,试图找到转圜的余地。 只听江岷说:“那就别去了。” 傅佳辞瞠目结舌。 不是说爱她吗?爱她的话,不该是这样的啊… 傅佳辞意识到自己错失良机,悔恨不已,她的嘴巴动了动。 江岷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淡淡地问:“有话要说?” “没有,没有。”傅佳辞豪迈地肯定道。 妈的…她恨死自己了。 怎么就不能坦白地告诉他,她想去滑雪,想去度假村,想和江岷一起过年呢? 江岷看着她的目光依旧如常,不含什么特别的感情,她更疑惑了。 这…真的爱她吗? 正当她琢磨怎么能挽回的时候,手机响了。 裤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好几声,江岷提醒:“你有电话。” -- 第100页 “哦。”她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那串数字有点熟,接了电话。 “傅小姐吗?” 是个女孩的声音,带着辨识度极强的广东口音,傅佳辞一听便知,是今天早晨的那个摄影师。 “我是Lisa,今天早晨的摄影师, 傅小姐明天有空吗?我师兄要拍一组儿童贺岁广告,之前的模特阑尾炎住院了,傅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可以直接过去,报酬当日结算。” 听到当日结算四个字,傅佳辞眼睛一亮。 但…以她现在的体重,适合上镜吗? 不,不管了,别人敢推荐她,她就敢去。 “我去。”傅佳辞义正言辞。 挂了电话后,傅佳辞已经心平气和了。 江岷收完茶几上的碗筷,靠在料理台边,挑着眉问她:“你要去哪里慷慨就义?” “干嘛告诉你。” 傅佳辞不想让江岷知道她这个未来影后要去拍儿童贺岁广告。 她觉得那有一点丢脸。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时候,傅佳辞还在回忆她和江岷的相识。 那时候她可没想到会有今天。 她以为,那会是她□□生涯的开端。结果还没来得及叱咤情场,就为江岷从良了。 第二天,傅佳辞精神饱满地前往拍摄场地。 摄影师Lisa的同门师兄,一个身材魁梧但言辞高傲的男人,一撮小胡子很有艺术家的风范。 他叫阿Ken,据说是某个著名广告公司的前艺术总监。 傅佳辞以来,阿Ken快速扫了一眼她,就说:“赶紧去换衣服,别耽误拍摄。 傅佳辞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人也多了,阿Ken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她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拍片现场效率第一,傅佳辞摒弃杂念,使劲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儿童节目的主持人和童模互动,小童模很喜欢她,拍摄过程十分顺利。 一收工,童模喊她姐姐她立马变脸。 “谁是你姐姐?别乱叫。” 她不喜欢小孩,天生的。 傅佳辞换了衣服,拎起包,走到阿Ken面前,问:“找谁结算?” 阿Ken正在和甲方扯皮,没空理她。傅佳辞双手抱在胸前,悠哉地等着。 她不想表现出自己很缺钱的样子,但也不想表现出一点都不在乎钱的样子。 耳尖的她忽然从阿ken和甲方的对话内容中听到了三个字。 度假村。 甲方想用度假村的门票抵消尾款。 傅佳辞眼睛放光,人也耐心了起来。 阿Ken挂断甲方的电话,傅佳辞装作无意中提起:“甲方什么来头啊?” 阿Ken质疑:“你都不知道工作任务就接了?” “啊,忘了,我听说是当场结算就来了。要怪也该怪你们通知不到位。” 阿Ken觉得她太不靠谱。 “新城岛度假村知道吗?新开业,十万平米的人造雪景,是亚洲最大的人造雪景度假村。”傅佳辞灵机一动:“老板,我不要报酬了。能给我两张票吗?” “你有毛病是不是?你知道一张票多少钱?小姑娘,想敲竹杠也得先了解清楚。” “我没想敲你竹杠。”傅佳辞打量了一番阿Ken,“你很有钱吗?再说我敲你竹杠能落得什么好处?” 傅佳辞在社会混了两年了,脑子转得特别快。 “我想和我男朋友去度假村过年。我们俩刚在一起,第一次一起过年。今天拍摄你也看出来,我业务能力很强的,你肯定也清楚,好多传统产品拍新年广告,图个喜庆,不喜欢瘦成竹竿的。你给我两张票,以后再碰到模特放鸽子,就算我快要死了也要爬起来帮您。”阿Ken还没见过这样的模特,大多数这个年纪的模特都是老老实实的,很少会主动谈要求。 他吐槽说:“小姑娘你该去当诈骗犯,而不是来当模特。” 傅佳辞笑了笑:“我男朋友是学刑法的,我才不会知法犯法。” “小姑娘倒挺好玩的。”阿Ken见过不少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有痴痴傻傻为爱不惜一切的,有精明算计的,傅佳辞不属于那两类。 她很奇怪。 她敲竹杠的时候,精明地像在社会上混了四五十年,却在谈起她男朋友的时候,眼里出现高中生才会有的单纯。 甲方给了阿Ken团队一大堆没用的门票,大过年的,大家都急着和家人团聚,谁去度假村啊。 他找来助理,把两张印刷精美的度假村门票放在傅佳辞面前。 “这门票白送你,回头记得找人去领薪水。年后有个酒厂的平面广告,正月十五要上的,缺个模特,我是帮朋友的,没报酬,你来吗?” 傅佳辞甩了甩手里的两张门票:“这不就是报酬吗?” 阿Ken欣赏她的爽快,立即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并定了时间。 傅佳辞拿着度假村的门票和两千块钱的薪水,坐上公交车,眉梢眼角都含着笑。 手机铃把她从白日梦的美好里吵醒,她看到来电显示“冰山王子”二字,笑得更甜蜜。 “傅佳辞。” 江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察觉到江岷的声音有些疲惫,他说话比平时慢。 “明天早晨,你可以去看守所见赵安阳。” 她瞬间被拉回现实世界。 现实不是这样的。 现实世界里,不是只有她和江岷两个人。 -- 第101页 傅佳辞不觉握紧手里的票,那两张票被她捏得皱皱巴巴。 傅佳辞说:“江岷,谢谢你。” 这句谢谢多少带了点疏离,江岷也听出来了。 “你是上辈子欠了我吗?成天说谢谢。” 他很少有孩子气的抱怨,偶尔听一次,傅佳辞也很喜欢。 她顺着江岷的话说:“你上辈子见过我吗?” 江岷那里顿了下,说:“这辈子是第一次见你。”傅佳辞望着车窗。 起雾了,她手指抹开车窗的雾气,天很冷,行人都穿着黑沉沉的羽绒大衣,冬天没什么色彩。 她在心里说,她愿意。 没有人问她。 没有问题。 可是,她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 度假村 新年 大家一起快乐 提示到这份上,懂得都懂,就不要再问了行文一半了,还是讲一下没有什么太复杂和波折的剧情,就是两个人在爱情和自我之间的取舍和成长,因为我一直认为爱人的敌人是自我,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故事,没有第三者,也没有事业线剧情线。 傅佳辞不会成为明星,江岷也不能永远做赢家。 但他们因为彼此都变得更好了。 就酱。 (今天也是4900字,该夸) 第41章 挣钱养家 看守所未判决的犯人不能见委托律师以外的人。 杨西在接到江岷的请求以后,犹豫过,他问江岷嫌疑人和他的关系,江岷没有多做回答。 杨西知道,这孩子就这脾气了。 他在电话中约江岷见面,若江岷不来,此事没得商量。 见面地点在一家地处郊区的私人茶馆里。 现代化的高楼背后,藏着一处幽静园林。江岷在员工的带领下走过石桥和流水,来到最里的一间茶室。 杨西是他祖母的门生,也是他父亲的同学,因江骅曾戏言让江岷师从杨西,江岷便一直叫杨西为“杨老师。” 进门后,江岷脱下外套,交给一旁的员工。 杨西一边倒茶,一边说:“自你父亲葬礼一别,咱们快两年没见过面了。” 他平时工作繁忙之余,坚持锻炼,身材保养的很好,虽有几根白发,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能够年轻十岁。 在杨西看来,江岷比以前温和了许多。 过去的江岷是个更加傲气的孩子,不论他杨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都不会被江岷放在眼里。 当然,杨西并不在意这些事。 实话虽然难听,但这社会就是这样不公平。江岷一出生,就注定比别人拥有的多,他有傲慢的资本。 “听说你师从郑教授?”“只是上郑教授的课而已,谈不上师从。” “前些天我和郑教授有个聚会,听说了你的一些事。” 江岷猜到应该是指他弃考的事。 “杨老师什么看法?”江岷问。 他问得云淡风轻,毫不在乎这件事会对他带来的影响。 “年轻人,怒发冲冠为红颜,我能理解。” 江岷立马从杨西的话里捕捉到关键信息点。 杨西怎么会知道他是为了傅佳辞呢? “陈执告诉你的?” “他也是关心你。” 江岷不屑地笑了出来。 陈执出身寒门,自然要紧攀杨西这高枝了。 “江岷,我明白在你心里很看不起陈执,但你要知道,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家世,陈执他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他是在阻止你犯错。” “他没有这项权利。” “江岷,你太自私了。”杨西斩钉截铁,“你是什么样的脾性,你自己应当自最清楚的。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还是因为叛逆?男人天生都好救风尘,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为什么要为她做这些?到底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你自己?”江岷没有因这些误解而生气。 他没必要同杨西解释些什么。 这些人误以为自己站的很高,便不会被一叶障目了。 “杨老师,不论我到底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为了别的原因,都和我要帮她无关。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让她去见赵安阳一面,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其它问题上了。” 杨西如若未闻,而是继续问别的。 “郑教授说你很出色,记忆力和逻辑能力都是超群的,江岷,你想过以后要从事什么吗?” 学法的这辈子大抵是耗在法律上了,只不过检察院、法院下仍有很多不同的职位,凭江岷的能力和家世,不论他做哪一方面都是前途光明。 “当律师。” 江岷说完,杨西还以为是在说笑。 “江家的孙子去做律师,江岷,你可别跟我开玩笑。” “很像玩笑?”江岷淡淡一笑,“江家人可以出轨,可以自杀,为什么不能做律师呢?” “你和你父亲不一样。” 江岷晃着茶杯,慢悠悠地问:“杨老师能不能告诉我,有什么不一样?” 杨西和江骅是旧友。 高中时候的江骅,就是个很心肠善良的人,但善良必会带来软弱。 江骅的初恋,因为双方家庭背景悬殊太大而分手,后来江骅和家里赌气,没有从政,而是一心研究核能源,他的父母几次相逼,他才答应了和秦瑗的婚事。 -- 第102页 当初江骅在岷江的核能源研究基地,在研究成果即将问世的时候,因为秦瑗怀孕,被他父母找人强行调回了津州。 在那以后江骅开始了自我毁灭,他报复性地出轨、背叛家庭,给江家蒙羞。 “江岷,你比你父亲的格局大。”江家从小寄了很多希望在江岷身上,他天资优越,又从不以此为傲,反倒比别人更用功。虽然胜负欲很强,但正是这一股胜负欲,让他不断地把别人都甩在身后。 有一类人,天生就站在顶峰,江岷正是那一类人。 “我不是他,自然和他不同。杨老师,你时间宝贵,不必用来跟我叙旧了,要怎么才能让她去见赵安阳一面,你直接告诉我。” “年后是你祖母的寿辰,她一直很想念你,江家对我有恩,我不敢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当天能出席她的寿宴,陪她好好过完寿辰。” 这是一场交易,江岷没有思考,直接说:“知道了,我会照做的。” 见交易达成,江岷没有留下来的心思,他拿起放在红木矮几上的手机,起身就要走。 杨西说:“江岷,这不是交易,是请求。” 江岷的眼里几乎看不见任何人,但杨西是个例外。他是尊敬杨西的,甚至超过了对他父亲的尊敬。 江岷站起来,并未直接离去。 他穿上外衣,同杨西微微颔首,“杨老师,我对她是真心的喜欢,江家和我母亲都不会接受她的,我请你不要向他们提起这件事。” 江岷肯向一个人低头,本就不是什么常见的事。 杨西很受用,同时,他也知道这件事如果让江家或者秦家任意一方知道了,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你放心,我有分寸。等看守所那边安排好了,我让人通知你。” 晚上傅佳辞和江岷是同一时间到家的。 其实傅佳辞早回来,可她发觉江岷不在家,便又重新出门,在楼下等他,造成和他一起回来的假象。 傅佳辞晃晃手里的白色塑料袋:“我买了荠菜馄饨,今晚煮馄饨吃。” 她看起来心情格外好,而且不是刻意表现出的心情好。 “今天拍摄很顺利?” “嗯。”傅佳辞使劲点头,“江岷,我挣钱了。”今天是现金结算,一沓厚厚的人民币装在信封里,傅佳辞拍了拍自己的包,“以后王子殿下就只用拿着剑扮酷,我负责挣钱养家。” 有个词叫得意忘形。 人在快乐的时候,总会不经意泄露真心。 傅佳辞自己没注意到她用了“挣钱养家”这个字,但听者有意。 江岷琢磨了一下这个词:“挣钱养家…傅佳辞,你指谁家?” 傅佳辞清醒过来,瞬间面红耳赤。 她朝江岷胸口敲了一记:“你的职业病不要在我面前发作好不好?明明知道我文化水平不高的啦。” 江岷单手开了门锁,然后用两根手指捏起傅佳辞的袖子,像提小鸡似的把站在门外矫情的傅佳辞提到屋子里,“知道你文化水平不高就多看书。”他自然而然拎过傅佳辞手上的塑料袋,“去休息,我做饭。” 他不带感情说话的时候,真的仿若无情的教官。 傅佳辞眨巴了下眼睛。 她的眼睛形状是标准的杏眼,眼珠清澈,一动不动盯着某人时,那双眼睛会自诉情意。 “江岷,你是不是在凶我?” 有吗?江岷反思了一下。 “一直都这种语气。” 哪有!他发烧那天就不是这么说话的。 “你不是拍摄了一整天,不累么?”江岷皱着眉问。 他一提醒,傅佳辞才记得是很累了。 拍摄本来就是体力活,她今天还得装得人畜无害跟小模特互动,累死了。 回到卧室的傅佳辞瞬间变成一头死驴,她躺了一会儿,心说不能这样放纵自己,吃了睡睡了吃,她简直是江岷养的一头猪。 傅佳辞从床上跳起来,换了睡衣,趁江岷做饭的时候冲了澡。 她本想借着这个良机再□□江岷一把的。 猫腰前往厨房,江岷正在盛汤。 他没有换衣服,身上穿着白衬衫,下摆工整地藏在裤腰里,袖子卷起,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汤勺。 这一幕,着他小臂肌肉的线条都是动人的。 厨房的油烟并没有玷污他的白衬衫,反而让他的白衬衫不再刺眼。 那里很明亮,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傅佳辞发觉江岷在的地方,光线总是充沛。 老老实实地吃完饭,趁着江岷换衣服的功夫,傅佳辞从包里拿出那两张度假村的门票。 江岷换衣服,顺便洗了澡。他边擦头发边往客厅走,见傅佳辞正襟危坐,人模人样的,不禁好奇。 他由远到近,样子越来越清晰。 傅佳辞清楚地看见了他发梢的小水珠,也不可避免地会想到了青溪他发烧的那一夜,那颗从他发梢滚到自己脖子里的水珠。 那天他们接吻了,是谁主动已经无从考证,可后来谁也没提这件事。 难道真的被烧忘了?如果他忘了,而她记得,那可就真的是吃闷声亏了。 当天晚上他还咬破了自己的嘴皮呢。 江岷一低头就看见了茶几上那两张度假村的票。 他拿起票,要距离很近才能看清楚上面写的字。 -- 第103页 “新城岛度假村套票。”江岷念出票面上的字。 他的第一反应很直接:“你从哪里骗来的票?” 不愧是未来的大律师,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这一张票的市场价是她薪酬的三倍,更何况有两张。 傅佳辞从他手里抢过票:“我已经金盆洗手了,不是骗来的,今天去拍摄,甲方送了一堆票,这是我的酬劳。” 她才没有王子那么有架子。 傅佳辞大大方方地问:“你要不要和我去度假村过年?” 江岷想到她之前说不去,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张票,不禁笑了笑。 “行,要去。后天就是了,明天要去见赵安阳,今晚记得收拾行李。” 傅佳辞沉迷于王子殿下的笑容,那是世界上罪美的艺术品。 以致于,她太沉迷其中而没有听到王子在说什么。 “傅佳辞。”江岷冷酷地叫她的名字。 他严厉起来,傅佳辞才表现得像个人样。 “在,我在。” 看她一副做错事的学生样,江岷的心又软了下来。 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也柔和一点,但是涉及到赵安阳,他无法平息自己心里滚动的妒火,所以最后说出口的话,是冷冰冰的。 “赵安阳的事我不会帮你太多,明天早晨去见他,你提前想好怎么说服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方便点个收藏啊,收藏可兑换加更的另外审核久真的和我没关系,这个问了我我也给不出答案 第42章 女骗子 自从江岷放假以来,津州的天气一直很好。 阳光照耀的每一处都是灿烂的,唯独那间看守所,始终灰蒙蒙。 傅佳辞同赵安阳见面,江岷在外等待。 来之前,她告诉自己要保持平静。 不要伤心,也不要生气。 但当她看到赵安阳第一眼,就破功了。 赵安阳头发被理成了平头,他瘦脱相了,双眼似漆黑的无底洞,在看不到光的地方呆久了,人也变得呆滞了一些。 傅佳辞在心里劝自己:忍住忍住。 结果还是没忍住。 她仰高下巴,冷嘲热讽道:“哟,怎么丑成这样了。” 如果她一开始认识的赵安阳是现在这一副德行,她肯定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跟他四处漂泊的。 赵安阳摸了摸平头,说:“小辞,你能别总是冷嘲热讽吗?我现在这样挺好。” 好吗? 傅佳辞看不出来他哪里好了。 “你觉得我瞎吗?”傅佳辞质问。 赵安阳还是有点怕她。 傅佳辞只有两种状态。 一个是极端理智,一个是极端疯狂。 赵安阳的面前放着一个盛着凉开水的纸杯。他正要去握纸杯,耳边传来一声咒骂。 “狗娘养的。” 赵安阳颤巍巍地收回手。 “我没有骂你。”傅佳辞恢复平静后说,“赵安阳,你后悔吗?” “不后悔。” 赵安阳的处境、心态只有他自己知道。对傅佳辞来说这不重要,赵安阳有自己他的债,他的遗憾,由他自己以后去还。 她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劝他一程。 赵安阳变了。 不仅是外表,还有他的神态。 以前的赵安阳流于江湖,身上有一股侠匪气质,就算他再优柔寡断,也不像个犯人。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被关在看守所里,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傅佳辞暗暗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要违法乱纪。 赵安阳双肩紧缩,背部佝偻,像做错事的人——不,他本来就做错事了。 “赵安阳,我劝过你很多回,你都不听,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你现在听江岷的话,签了陈执那份委托书,坐五六年牢好过七八年。等你出来,也才三十出头,世界变得没那么快,到时候你找份正经工作,慢慢还上别人的钱。” 傅佳辞恢复理智,她说的很慢,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有信服力。 “小辞。”赵安阳忽然笑了,“你现在的样子,很像江岷。” 时隔两年,傅佳辞再一次从赵安阳口中听到江岷的名字,一切全都不同了。 江岷这两个字一出现,就在无形中有一把枷锁将她束缚在这个冰冷的会见室。 她没有犯罪,没有伤害过任何人,她对法律问心无愧。可是对江岷不一样。 她对他问心有愧。 “小辞,你既然已经攀上了江岷这棵大树,以后不会太差的,你为什么不忘了以前的事,别管我,好好去过你的日子。” “我在江岷身边,不是为了要过好日子。” “你为了什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他能给你什么?” 傅佳辞从赵安阳的话中听到了讽刺。 不论这讽刺出于什么目的,她都被激怒了。 “赵安阳,你管好自己。” “小辞,人心比你想得复杂。我相信你,是因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当初你跟我四处跑,也是什么都不图。可江岷呢?他清楚你吗?你以为他会不知道,你在找到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他的家庭背景。现在他看你有新鲜感,以后呢?” 傅佳辞知道赵安阳是在为她着想。 可她听不进去,她一直是个思路清晰的人,但一碰到江岷,脑子就不够用了。 -- 第104页 她以为江岷已经是个难题了,可解开这一道,还有无数道在等她。 他知道吗? 他在乎吗? 在这个冰冷的看守所里,她发现江岷已经掌握了她全部的过去了,他甚至知道要怎么牵动她的情绪。 而她对江岷,仍然只看见冰山一角。 甚至那一角,也是通过报纸和他人之口而得之。 傅佳辞喝了口水,她让理智暂时回来。 她是来劝赵安阳的,这是江岷给她的任务。 “赵安阳。”她声音听起来很冷,语气更像江岷了。 赵安阳的记忆里,傅佳辞是有温度的人,可自从她跟江岷在一起之后,她身上也出现了疏离感。 “你不管许月了吗?” 许月…赵安阳刚来看守所的时候,每天都想许月。 刚开始,还有一些甜蜜,后来就只剩痛苦了。 再后来,他强迫着自己不要去想许月。 “许月怀孕了。” 这是一个谎言。 傅佳辞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只能欺骗赵安阳。她本来就是撒谎高手,听到许月的名字,赵安阳的眼神开始闪躲,要骗他太容易了。 “陈执帮你做辩护,会想办法抹去许月的存在,到时候只要你肯配合,再加上老四的证词,这个案子你不会被判为主犯,至少可以减刑两年。以许月的性格,她会等你的。赵安阳,你舍得让她等你八年?甚至更久?” 傅佳辞在赵安阳脸上看到崩溃的样子。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她第一次看到赵安阳崩溃。 她觉得很可怜,却无法同情他。 傅佳辞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她很信奉一句话,叫因果报应。 做错事,就要有报应。 今天是她一个人来看守所的,林云飞的拳击馆有份文件,需要江岷签字,他在拳击馆。 晚上,他们又是同时到家的。 这次是江岷先回来,在等她。 她发现不论他们各自的轨迹是什么,最后都会在同一时间抵达这里。 这个叫家的地方。 明天要去度假村,晚上要收拾行李。傅佳辞当初从闵洲来津州,只带了一个包,里面的衣服寥寥无几。 她回想起几次□□江岷失败的教训,这次乖巧地装了几件保守的寻常衣物。 江岷也只背了一个书包。 这几天天气很暖,不必非穿羽绒服,江岷穿着卫衣和一件灰色运动夹克,挺拔而青春。 看不到熟悉的白衬衣,她的心有点空虚。 “你的白衬衫呢?”傅佳辞问。 “不太适合这个天气。”他低声说,顺手接过傅佳辞的包,提在手上。“我这样穿不好么?” “好。”傅佳辞想都没想。 好,王子殿下就算穿粗麻布衣,也依然是王子殿下。 “不过王子当然要穿白衬衣的,你不穿,我不习惯。” “王子偶尔也要下凡。”江岷冷不丁地说。 他前脚迈开步子,傅佳辞立马追上来,在他身后高兴地大喊:“你承认自己是王子了?” 啊…真幼稚… 江岷头疼地想。 可他还是不自觉地笑了,那笑容很淡,很舒缓,像天边轻飘飘的云。 度假村在市郊,开车两个小时,但如果是公共交通转大巴,需要五个小时。 他们心照不宣地选了五个小时的路程。 过年了,出郊区的人不多,大巴上空荡荡的,他们坐在中间的座位。 江岷腿长,傅佳辞怕他坐里面腿不舒服,就自告奋勇坐在里面的小空间里。 冬天的景色乏善可陈,在江岷的视线里,只是一片雾蒙蒙的灰。 傅佳辞跟江岷说:“你睡觉吧。” 江岷昨晚看书看到很晚,今天又很早起床,她很怕江岷休息不好还陪她去度假村。 江岷说:“我不困。” 傅佳辞说:“你困了,睡吧。”他本来确实不困,但被傅佳辞这么一说,是有些困的。 傅佳辞是有私心的。 只要江岷一闭上眼,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江岷了。 真好。她脑海里出现这两个字。 冬天很好,阳光很好,旅途很好,江岷很好。 她暂时忘了昨天看守所里赵安阳说的话,悄悄地把手放在江岷的手上。 傅佳辞也很累,车在山路转了几个弯,她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正趴在江岷的腿上。 谁也没就这个姿势多说什么。 他们已经默认了双方的关系,他们的关系,好像比想象中还要更近一点。 抵达度假村,傅佳辞就后悔了。 说好的红红火火过年呢? 度假村大倒是很大。 亚洲最大的人造滑雪场也不是糊弄人的。 只是,人呢? 信息处的服务人员向他们解释,度假村还没正式对外开放,所以没什么游客,但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服务绝对不会差的。 服务人员热情地领着他们去客房,一路都在介绍这个滑雪场创下的记录。那些说辞很官方,很无聊。 傅佳辞脑海里都在想,孤男寡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就不住在一起呢? 她偷看江岷,他听得很认真,但不会表现出任何赞同或者否认。 他们被安排在一间套房里,房子是木质结构,布置得像北欧童话里的树屋,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看得见外面的雪景,而屋子里壁炉燃烧,让人恍若置身遥远的国度。 -- 第105页 而窗户上贴着的传统窗花,和这一切构成了强烈的违和感。 工作人员走了以后,傅佳辞问江岷:“她刚才都说了什么?” “说他们这里的滑雪场,超过日本是亚洲第一。” “那她说的对吗?” “不对,亚洲最大的滑雪场在国内。” “那你还听得那么认真?” 江岷淡淡笑了笑,“刚才你在走神,怎么知道我听得很认真?” 傅佳辞一时语塞,嘴巴张成一个O形。 刚才她走神,因为她的眼睛一直跟着江岷走的。 套房里有三间卧室,半开放厨房、吧台,吧台旁的玻璃橱柜摆满了洋酒,刚才工作人员还特地说这是可以免费喝的。 本该心猿意马的傅佳辞,脑海里没了那种念头。 比起把江岷骗上床,她现在更想抱一抱江岷,告诉江岷,她不是贪图势利的人。 她对江岷有一种莫名的信赖感,这是在其他人身上都找不到的。 她相信江岷会理解她。 他们在度假村里的餐厅吃了午饭后,江岷去外面抽烟。 他最近有想过戒烟,傅佳辞已经完全不抽烟了,她能戒,自己也许也能戒掉。 可当他开始采取行动的时候,才发现戒烟比想象中困难。傅佳辞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嗪着烟,把烟盒装回口袋里。 想到傅佳辞,她比他想象中的更厉害。 她是个很理性的人,不论是赵安阳还是烟瘾,她都能够用异于常人的理智去对待。 同时,他也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理智。 以前他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拥有许多东西,所以每次取得成就,他都不会有任何新奇感。太容易收入囊中的东西,就不珍贵了。 他已经很久没满足过了。 远处的雪浪连绵起伏,雪光反射进眼睛,有些刺痛。 就在江岷摘眼镜的瞬间,一个身影从远处慢慢靠近。 那个人穿着厚重的滑雪服和防护镜,江岷起初没认出,他走近了,摘下护目镜,江岷才辨别出是梁召司。 瞬间,江岷厌恶起了这个地方。 他无时无刻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面对江岷眼里流露出的淡淡厌恶,梁召司早就习以为常。 他拍了拍江岷的肩,咧嘴笑开,露出一嘴大白牙:“刚才在餐厅我看到就觉得像你,没想到真的是你。” “嗯,你也来这里过年?” “对啊,我叔是这里的老总,沾他的光,我们全家都在这过年。” 梁召司家里经商,他从来也都过的是富二代的日子,但他又很清楚,自己家里这点背景在江岷面前不值一提。 梁召司扔掉滑雪服,问江岷借了支烟。 “江岷,刚才我好像看见傅佳辞了,你们一起来的?”“是。” 梁召司试探着问:“江岷,你是不是对她认真了?”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 他跟江岷谈不上熟,一直都不近不远,除了初中时的陈维筝,江岷从没有和谁走这么近过。 起初傅佳辞出现的时候,他以为江岷跟她玩玩而已。 一个连大学都没上,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女人,江岷看上她什么了? 江岷喜欢征服,梁召司能理解他对这样一个女人的征服欲,可是——这太久了。 江岷没有作答。 因为傅佳辞从没有给过他一个确信的答案。 江岷缓缓说:“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方颜哪点比不上那个女人了?她喜欢了你那么久,你难道都视而不见吗?” 又是这一套,听烦了。 江岷抖抖烟灰,轻笑了一声。 在那声几乎不可闻的笑里,粗心大意的梁召司听到了讽刺。 不知道江岷实在讽刺自己,还是方颜。 他一时有点火大。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可一世? 江岷火上浇油说:“傅佳辞比方颜漂亮。你对方颜有意思,那是你们的事。” 他全然不在乎这些人和事,和他没有关系的,多花一秒,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 把烟头扔进垃圾桶,江岷拍了下梁召司的肩,“开学见。” “江岷。”梁召司在他身后叫他,“你难道没有想过,那个女人,她也可能是贪图你的背景。” 梁召司的话和陈执、杨西的话如出一辙。 但他们也只是在猜测、怀疑傅佳辞是个女骗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傅佳辞的确是个女骗子。 傅佳辞当初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有过露水情缘,所以才找上门的么? 不清楚他的背景,她又怎么会抛下一切,找自己帮赵安阳呢。 他都知道。 人性是复杂,却有规律的。 不论是傅佳辞也好,还是梁召司这些人,只要他站在他面前,他就能看透他们内心的想法。 他不是因为被骗,而喜欢傅佳辞的。 而是因为看得太清楚,所以喜欢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过年了。 第43章 爬山 这天晚上,傅佳辞打算向江岷坦白。 早在他们第一次被台风留在青溪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江岷家里的背景。 当时赵安阳让人打探到江岷背景以后,立刻就找她出主意了。 -- 第106页 可那时的她也一无所有,所以,并没有把他的背景放在眼里。 后来赵安阳出事,找他,的确出于某种充满私利的目的。 开始,确实不太光彩。 傅佳辞开了一瓶酒。 她平时有胆,但一逢江岷,就变怂了。 酒壮怂人胆,一瓶不够再来一瓶,反正也不要钱的。 江岷在他卧室里带着耳机看书,没听到外面的窸窸窣窣,等他看完今天的内容,合上书,拿下耳机的时候,傅佳辞已经喝完一瓶了。 他去倒水,见她笑眯眯地坐在吧台,察觉情况不妙。 作为一个未来的律师,他对犯罪有着敏锐的嗅觉。 这个女孩呀,花招太多了。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呀?当然是你咯,傅佳辞腹诽。 她现在确定江岷不喜欢性感美女,所以今日换了风格,扮演□□。 傅佳辞酒量好,一瓶放不倒她,但为了激起某人的怜香惜玉,她做作地扶着太阳穴,“好晕啊。” 然后借势向江岷靠去。 江岷利索地躲开了。 他提起酒瓶,确认过度数。 度数还挺高的,但傅佳辞装醉装的太明显了。 江岷从酒柜里又拿了一瓶出来,用开瓶器打开木塞。他为自己也拿了一只玻璃杯,“我可以喝一杯吗?” 男人找女人喝酒,啧啧啧,傅佳辞不由得想歪。 不,她很快阻止了自己这个想法。 这可是江岷,脱光了赖他怀里都不会做什么的苦行僧。 可今夜傅佳辞是想向他“自首”的,她希望江岷是清醒的状态,她要他在理智的情况下判断她的是非对错。 “你别喝了,男人喝酒不好。” 诶唷,看来自己真的是喝多了,什么烂借口啊。 江岷不知道有男人喝酒不好这个说法。 这个傅佳辞,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谎话?大话拈手就来。 但凡事都要有证据的,她没有证据能证明男人喝酒不好。 提起证据… 江岷和傅佳辞想到一块了。 傅佳辞鬼魅地笑了笑:“你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就是因为你喝了酒,才跟我酒后乱性的。” 果然提起那天江岷瞬间脸黑。 一股前所未有的胜负欲冲向江岷下腹,谁说他酒量不好的。 喝洋酒的人一般都讲究,瞧不上一口闷那套,但江岷给他自己倒满了酒。 他没有喝酒的爱好,喝酒同喝白开水一样,烈酒滚过喉咙,他没有任何反应。 倒是傅佳辞看得两眼发直。 江岷的相貌不是特别阳刚的那一类,尤其单眼皮,常显阴柔。但他的喉结很凸出,从下巴到锁骨那一处线条,让人联想到北方起伏的山脉。 傅佳辞太想摸一摸他的喉结。 不对!她清醒过来。 她不是来摸他的喉结的。 傅佳辞给自己也倒满一杯酒,一口闷了。 奇怪,刚才喝了一瓶,不见醉,喝了这一杯就晕晕乎乎了。 傅佳辞看着江岷,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觉得他像个男菩萨。 但男菩萨喝了一杯酒,就不打算喝了。他意识到傅佳辞无事买醉,非奸即盗。 江岷打算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奸计,于是放下酒杯,向卧室走去。 “江岷。”傅佳辞英勇地抱住他的胳膊。 他回头,见她已经是喝醉的样子。 傅佳辞没急着说话,她的脸红了,双眼湿漉漉的。江岷心软,他没有再做出要走的姿态,而是朝傅佳辞靠近了一些。 他的手自然地托住傅佳辞的后脑勺,声音柔和地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 傅佳辞有些忘了,到底要说什么呀,她可急死了,早知道不要喝得这么猛烈。 结果就是她急哭了自己。 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傅佳辞拿袖子抹去没出息的眼泪,又是慷慨就义的好汉模样:“江岷。” 这次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很响,底气十足。 “江岷,当初赵安阳一出事,我就想到了你,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家世不一般,我就是心怀鬼胎的。但我傅佳辞发誓,从青溪回来以后,我再也没想过利用你,我对你是死心塌地的。” 她一个猝不及防,就把真话都说出来了。 当然,她醉了嘛,喝醉的人说什么都是可以的。 死心塌地四个字,让江岷略微迟疑了一下。 他今天看了很很多页书,又喝了一杯酒,脑子也有一些迟钝。 时间突然凝固,一段无声的静默在他们之间流动。 好似是很久过去了。 江岷慢慢地笑了,“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傅佳辞忽然性情大变地甩开他的手。 知道我利用你,所以还留着我吗? 还是知道我对你死心塌地,所以什么都不说? 江岷真的很可恶,他话不多,总留下许多空白,让她整天都胡思乱想。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么? 傅佳辞不相信。 江岷爱赢,但在他们的关系里,她更想赢。 看着傅佳辞如同怪物变身一般,眼神几次变化,从隐忍到愤怒,江岷微微皱眉,事情好像不太简单。 -- 第107页 没等他的预警系统启动,傅佳辞已经扑了上来。 真正意义上的“扑”上来。 江岷后悔让她多喝的那杯酒了。 傅佳辞一米六八,现在的体重也不算特别轻盈,江岷一个不妨,被傅佳辞扑倒在了沙发上。 沙发承担两个人的重量,立马陷了下去。 下坠的时候,江岷的手扶上了傅佳辞的腰。手下很软,他收走了松手的念头,越箍越紧了。 傅佳辞脑子一片晕眩,她低头噙住江岷的嘴唇。 他的唇很软,一点不像他。 江岷看出来傅佳辞确实不擅长接吻,他的下巴上都是她的口水。 她胡乱用袖子去蹭江岷的下巴。 江岷扣住她的手,“别擦了,去卧室。” 傅佳辞脑子炸开了。 她只是想亲亲江岷,真的没那个意思。 机会来了,是上还是不上? 不过,剧情发展也容不得她再纠结了。 江岷双手分别绕到她的两只腿窝下,将她抱起来,直接走进了卧室里。模模糊糊中,她只看到江岷手臂鼓起的肌肉。 今天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T恤,很干净,上面有洗衣粉的味道。 是上次他们一起买的洗衣粉,淡淡的薄荷香。 她自十八岁跟着赵安阳走南闯北,坐过很多公共交通,环境迫使,她不得不闻到别人身上的味道。 在她印象里,男人大部分都是很臭的。 她也闻过一些男士香水味,赵安阳就很爱喷香水。那些香水味,也大多夹杂着浓烈的工业香精味道,很不真实。 她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拿江岷和其他人比较的,但当她决定对他死心塌地那一刻,就自动地把江岷和世界上其他人都对立开。 如果有什么味道是能让她瞬间安宁下来的,那一定是江岷身上的洗衣粉味道。 那件散发洗衣粉清香的T恤被他脱掉了,傅佳辞身上的羊绒衫也被他脱掉了。 他低头,鼻梁骨抵着傅佳辞的脖颈,鼻尖轻轻磨蹭,似乎是要在那里嗅出些什么来。 傅佳辞结结巴巴地说:“我今天…还没洗澡。” 进入这个房间的那刻,注定今夜她是输家。 和第一次不同,这次江岷是清醒的,他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拥有着她。 卧室的光很刺眼,傅佳辞的手伸向床头去关主灯,江岷察觉她的企图,覆住她的手,阻止了她关灯的动作。 “开着。” 傅佳辞能在平时的小事中感觉到江岷的纵容,但在关灯这件事上,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 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她产生了想要逃脱的念头。 到了真正的战场,她才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在这个充斥着光的地方,江岷成了她的审判神。 “傅佳辞。”他低声叫她的名字,“你可以推开我。” 傅佳辞着了魔般地摇头。 “不要,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搞上床。” 闻言,江岷摘下眼镜,目光深邃,“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 傅佳辞甚至没听清江岷这句警告。 他覆上来的时候很沉,她推了两下不曾撼动,便双手绕到他的背后,抱住了他。 交融的那一刻,过往的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重演,它们是无数条河流,或是平缓的溪流,或是奔腾的浪潮,最后都汇聚在一起,归于那篇宁静的夜海。 今夜是除夕,直到屋外的烟花炸开之前,他们都没有想起。 “江岷…新年…快乐。” 傅佳辞颤颤巍巍的声音传过来,江岷才记得今夜是除夕。他不戴眼镜什么都看不清,于是摘下手表,放在傅佳辞眼前,“几点了?” “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这个节骨眼上,她哪里有空在乎时间呢。 不知到底是捉弄她,还是真的要让她看时间,江岷停了下来。 外面烟花仍在不断地在黑沉的天际炸开,秒针不停走动。 轰隆隆,滴答答。 他们都在提醒着时间的流去,可世界在这一刻是静止的。 傅佳辞说:“过了十二点了。” 江岷顺手把表放在床头,继续覆身盖住傅佳辞。 傅佳辞宿醉醒来,头疼炸裂。她环视着昏暗的卧室,最后视线落地板上交叠的两件衣服上。 一瞬间,昨夜的记忆全涌上脑海。 她悲愤、羞恼,想撒泼打滚,但是下身同江岷紧密的贴在一起,她只要一动弹,就会惊醒江岷。 江岷平时睡很少,她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在等待江岷起床的片刻,傅佳辞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明明是她先亲吻江岷的,怎么后来她成了被动者?好像又是江岷赢了。 她靠在江岷怀里,单方面决定:这次不算数。 要赖就赖到底。 江岷每天睡到七点半就自然醒了,他一睁眼,就对上傅佳辞深黑的眸子。 他刚刚睁眼时,眼睛雾蒙蒙的,比清晨的湖泊还要冷肃。 傅佳辞的嘴瓢,要说的话几次三番没说出来。 “能拉开窗帘吗?” 这是他们进行深度沟通之后,江岷说的第一句话。 傅佳辞想,不该是这样的。 难道不应该先问候一下她,或者解释昨夜他趁人之危的举动。 -- 第108页 “哦。” 傅佳辞去捡地上衣服的时候,浑身都快要散架了。 窗帘拉开的刹那,刺眼的阳光倾泻进来,她捂住眼睛,无奈的笑了笑。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错穿了江岷的衣服。 傅佳辞站在床头,盛气凌人地问:“关于昨夜你有什么解释?” 江岷坐起来,被子直接从他身上跌落。他头发凌乱,身下的床单也乱糟糟的。 明晃晃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他的皮肤比平时白了几分,身上肌理凹凸起伏,比时尚杂志上精修过的男模更诱人。 江岷则好奇,她真的不记得昨夜的事了么? 当然是假的。 傅佳辞什么记性?路边的野狗冲她叫一下都能记很多年的水平。 只是让江岷解释昨天晚上的事情很困难。 “如你所见。”他无奈地耸肩,“还想听得更具体吗?” 傅佳辞的头利落地摇起来。 她终于实现了心愿,可并没有那种得偿所愿的满足感,反而,她内心陷入了更深的空虚。 江岷察觉到了她的低落。 “傅佳辞,你不愿意吗?” 比起他疏离的问候,她更宁愿今早迎接她的是一个缠绵的吻。 “没,我傅佳辞从不后悔。” 又睁眼说瞎话了。 “只不过昨天晚上太冲动了,意外怀孕了怎么办?我不想生单眼皮的小孩。” 江岷仔细想了一下,“我父母都是双眼皮,你看过照片的,不一定生单眼皮的。” 昨夜醉的是傅佳辞,又不是他,他自然会做好防护措施。 江岷没有赖床的习惯,他去洗澡,洗漱完出来时,换上了一身运动衣。 傅佳辞颇为遗憾。 她和江岷已经负距离接触两次了,却还没看过他那里,这不完整,也不公平。 傅佳辞浑身如被碾压,她不大愿意动,但度假村的门票包含着附近一间寺庙的门票,大年初一去寺庙求香火,这是很多地方的传统。 跟江岷在一起之后,她会想要有更多的力量来保护他。 而且免费的香火,不要白不要。 她怕江岷不让她去,强行装作没事,“走,去上香。” 江岷疑虑起来:“确定你能行?” “你见过我不行么?” 傅佳辞溜回自己卧室,换上衣服,整装待发的在门口等江岷。 出门前,江岷在暖水瓶里接了一瓶子热水,装进自己的书包里。 他们在度假村吃了简单的早餐,工作人员得知他们要去求香火,特地过来解说:“净山寺观音像自宋朝就有了,因为有求必应,世代受当地百姓敬重,每年都有信徒捐款出力,重修观音像,你们去看到的观音像,虽然崭新,但确实经历了千年风霜。” 傅佳辞认真地点点头。 工作人员接着说:“不过今天过年放假,不知道缆车有没有开。缆车没有开,你们只能走台阶上去。今天很多人过来朝拜的,台阶会很拥挤,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 要爬山…事先不知道啊。 傅佳辞原地石化。 她不娇滴滴,但也没强到经过一夜激烈运动后还能爬山的地步啊。 江岷看向他:“还去吗?” 傅佳辞:“当然去,你是不是小瞧我?” 第44章 喉结 事实证明,大话说得越嚣张,心底越怂。 才走到净山山底,傅佳辞就累了。 江岷把她丢在山脚下凉亭,他去缆车售票处看情况。两人开始都没报希望,因为售票处没人排队,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缆车今天不运行。 江岷去售票处的时候,傅佳辞碰到了一对中年夫妇。 四十来岁的样子,他们穿着同样的红色运动服,看上去也不富裕。女人扶丈夫在凉亭坐下,傅佳辞给他们让了位。 女人感激地说:“谢谢小姑娘。” 傅佳辞摆手说:“我都休息很久了。” 她等了江岷一阵,不见人,那个女人先和她聊起来:“你也去请香吗?” 傅佳辞说:“是的,你们也来请香啊?” “是呢。”女人很和蔼,说话很慢,带着黏糊的乡音。“小姑娘一个人来的?” “不是,跟我男朋友。” 她说完心有余悸,还不是男朋友呢。 他们没有确立任何关系。 傅佳辞好心说:“缆车今天可能没营业。” 女人说:“我们要还愿的,当初我老公生病很重,大夫都说没办法了,人都说菩萨会先听到那些朝拜的人的心愿,菩萨满足了我的心愿,我今天还要向她朝拜。” 傅佳辞注意到这个女人身边的男人,话不多,但脸色看上去十分健康。 她好奇地问:“菩萨真的这么准?” 女人笑得满面春风:“嗯。” 傅佳辞还是不信:“菩萨真能让人起死回生?” 女人知道她误会了,立马解释说:“我老公已经死啦。当初我知道他不行了,就求菩萨,如果治不好他,那就让我遇见一个更爱我的人,这不,我老公死了没多久就遇上了。” 傅佳辞目瞪口呆。 这时江岷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两张票:“去坐缆车吗?” 傅佳辞看人家都是朝拜上去的,她好胜心作祟,说:“我才不要,江岷,咱们年纪轻轻,还是走上去吧。”江岷担心道:“你真的走得上去?” -- 第109页 “江同学,你是不是瞧不起女人?” 江岷摘掉傅佳辞乱扣给他的这顶帽子,“那就步行上去。” 傅佳辞还想断绝后路让他退了缆车票。 江岷拉开傅佳辞书包的拉链,把票塞进去。 “我怕我回程的时候走不动,要坐缆车,票留着吧。” 一旁的男人和女人都听明白了,江岷的票是留给傅佳辞的。 女人转头对自己男人说:“还是人家年轻人贴心。” 江岷平时练习拳击,爬九百九十九级台阶绰绰有余。 走到半山腰,傅佳辞已经腿软了,她双手叉腰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上,向江岷投去幽怨的目光。 身后有朝圣的信徒,叩拜着上楼,傅佳辞挡在前方,后面的朝圣的人过不去,江岷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傅佳辞,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江岷说话都不带喘气的。 他慢条斯理的从书包里拿出水瓶,递给傅佳辞。 怕水放在书包里洒出来,江岷早晨把瓶盖拧得很紧,傅佳辞胳膊无力,拧不开。 几米开外同样在休息的一对小情侣,男方不仅给女方打开了矿泉水瓶盖,还喂女方喝了进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傅佳辞明白,江岷想让她服软认输。 江岷也明白,傅佳辞不服输。 他们都心知肚明,剩下一段山路,成了他们的竞技场。 上山的过程很沉闷,两侧风景被繁密的树枝挡得严严实实,山道也窄,几乎没有任何好风景可言。 江岷和傅佳辞都陷入沉默中。 江岷本来就话少,而傅佳辞—— 已经累成了一条死狗。 她一边爬楼梯,一边想…不,她分不出脑子去想别的事。 傅佳辞再也不顾美女的体面,直接坐倒在石阶上。 石阶上人来人往,有人步行,有人跪拜。半山腰遇见的那对情侣已经追上他们了,男孩贴心地扶着女孩,路过他们的时候,女孩的眼神不自觉地就看向了江岷。 傅佳辞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着脸说:“我平时体力没这么差。” 江岷说:“唔,知道的。” 他也喝了口水。 水瓶里的热水是给傅佳辞的,他只喝了很小一口,润润喉咙就足够了。 剩下的水,还是要留给她。 江岷边拧紧瓶盖边说:“你如果肯认输,后半段我背你上去。”傅佳辞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岷真的要背她上去? 哦不,重点是她要认输。 “我不轻的,那你能在背着我的情况下,比刚才那对情侣先到达山顶吗?” 江岷沉思道:“有点难,但也不是做不到。” 傅佳辞立马龙精虎猛地跳起来,“我会给你加油的。” 江岷下了两个台阶,屈膝弯背,傅佳辞笑靥如花地爬到他背上。他两只手自她腿弯缠过,傅佳辞的双手则抱住江岷的脖子,紧紧的,无比亲密。 傅佳辞不生气了,也不埋怨江岷了。 这一段路,一共是三百六十七级台阶。 台阶上没有任何标记,是傅佳辞一级一级数过来的。 江岷背着她上了三百六十七级台阶。 这条朝圣的阶梯是清朝时候建成的,百多年过去,虽常常修缮,但是奈何风吹雨打,又有诸多信徒常年跪拜,台阶被磨得陡峭艰险。 江岷背着傅佳辞,走得很慢,那对情侣明显已经超过了他们,江岷也不急着追,他怕自己脚滑,把傅佳辞摔下去。 他们没能在那对情侣之前抵达山顶。 可傅佳辞觉得他们已经赢了。 这段台阶,像是一段暗喻。 站在山顶,景色一览无余,天蓝如洗,茂林郁郁葱葱,塔尖从林中冒出,形成一幅古色古香的画卷。 中国的水墨画在韵不在形色,冬天洗去众生的色彩,方可见一草一木、一山一石的韵致所在。 江岷说:“风景很好。” 傅佳辞点头:“还好没有半途而废。” 江岷背着她上来,体力耗费了许多,他在山顶小商贩那里买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大口喝下去,汗水从他额头向下滚,傅佳辞替他擦去。 她的眼睛,一刻也离不开江岷滚动的喉结。 “江岷,我能摸摸你的喉结吗?” 喉结是江岷最先吸引傅佳辞的地方。 那个台风来临的夜,在津州的小酒吧,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江岷的眼睛,而是喉结。 他整个人都是冷淡的,就算是跟诈骗犯谈条件,语气也很淡,只有喉结的起伏是明显的,让人难以忽视。 而且,从她的身高看上去,刚好看到江岷的喉结。 江岷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怪癖。他直接拒绝 : “佛门重地,戒色戒欲。” 傅佳辞见自己贪色之心被戳破,恼羞成怒,她伸手非要摸到江岷的喉结不止,江岷个子高,微微后仰,她就够不着。 于是傅佳辞跳起来去摸。 来来往往的人都被他们轻浮的举动吸引住,有思想传统的老一辈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但往来游客们也只是把这当一记插曲,没人真正因为江岷和傅佳辞停留在这里。 傅佳辞蹦来蹦去,非得摸到他的喉结。 他不由轻轻一笑:这小疯子。 -- 第110页 江岷一只手直接将傅佳辞伸出来的那条胳膊向后拧去,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 他轻轻吻了下去,这个吻很轻,江岷想继续深入,傅佳辞却突然推开了他。 菩萨看着呢,他怎么敢这样?傅佳辞脸上出现一片可疑的绯红,江岷笑着问:“不会是你信佛,怕被菩萨怪罪?” 不知道她是不是看错了,他脸上的笑容,竟然有点下流。 她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信还是不信。 她原本不信的,可都说净山寺的菩萨很灵,如果菩萨因为她,迁怒江岷怎么办? 江岷的清白都被她玷污了,她不能这么不仗义。 傅佳辞少有吞吞吐吐的时候,江岷越看越有意思,他甚至逗弄起了她:“要不然我去替你向菩萨磕头请罪?” 傅佳辞气得要拍他,但江岷躲过了。 她以为自己在许多方面都足够成熟,不会真正的去依赖一个人。 今天有点不同了。 傅佳辞突然安静下来,她看着江岷,目光虔诚,仿佛他才是菩萨。 江岷摘掉她的马尾辫,摸了摸她头发柔顺的后脑勺,“怎么不闹了?” 傅佳辞说:“我们去拜菩萨吧。” “你信这个的话,我们就去。” “我不信,但我不得不信。”她看向山道上朝拜苦行的信徒,目光一阵恍然,她心中想:遇到江岷,是不是菩萨在帮她? 这时,江岷牵起她的手,“庙里面挤,记得抓紧我。” 菩萨庙里没有组织的人,信徒都急着让菩萨听到自己的愿望,纷纷勇猛地向前挤着。 傅佳辞和江岷在入口处就被挤散了,香火熏得傅佳辞头晕,她想,下次还是要牵着手的。 就在下一秒,她被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一抬头,她就看见了江岷微微颤动的喉结。 平时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对比,傅佳辞还不知道江岷是强壮的。 此刻他的胸膛像全世界最坚硬的墙,把她跟为了拜佛而慌张的人群隔离开,她很心安。 四周嘈乱,她只听得见江岷的心跳。 原来他的心跳是那么有力量,和自己的不同。 他们几乎是被挤到菩萨像前的,江岷从傅佳辞书包里掏出票根,在僧侣那里换了两炷香。 年迈的僧侣教诲他们:“种善因,求善果。拜观音不可存私心,叩拜时心中默念:此诸恶莫作、从此众善奉行、从此自净其意,记住这三句话,善果自会不请而来。” 周围太吵了,傅佳辞没听清僧侣到底说了什么,误以为可以许三个愿望。 跪在菩萨像前,她才发现自己没有什么愿望。 最亲的人已经离开她了,她也没什么前途可言,从来都走一步是一步。 江岷是她的恩人,她愿意把自己愿望让给他一些。 第一个愿望,希望傅佳辞永远年轻美丽。 第二个愿望,希望江岷健康平安、愿望成真。 第三个愿望…傅佳辞和江岷永远像现在这样。 下山的路上他们选择了坐缆车下去,傅佳辞屁股一挨着座位,立马浑身松懈。 缆车上能看到山里的全部风光,相比于去程,回程的路轻松许多。 傅佳辞好奇地问:“江岷,你为什么相当律师?” 刚才许愿的时候,她想到了江岷提过以后要当律师。 她对律师这个职业唯一的了解,来自江岷对陈执的态度。 江岷对陈执,可以说是很不屑。 早在他们第一次在青溪的时候,赵安阳就找人打听过江岷的背景,江岷的奶奶,是司法界泰山北斗的人物,背景非凡,按他的家世,他不该只当一个律师。 缆车空间不大,江岷的长腿曲着,他的手搭在靠背上,平静地说:“因为我总能看穿别人的谎言,又喜欢赢。” 有个声音忽然出现在江岷的脑海中。 「江岷,我今天有课,不能陪你。」 「江岷,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 「江岷,原谅我好不好?」 他静静地看着傅佳辞,淡淡笑道:“傅佳辞,不要跟我说谎。” 傅佳辞后背一凉。 谁敢跟他说谎啊。 谁又舍得跟他说谎。 “江岷,几点了?”他们要赶班车回市里。 阳光直射到江岷的表盘上,炫光刺目。 “十点半,赶不及就再多留一夜。” 傅佳辞立马想歪:这是变相邀请吗?不过她身体是真的吃不消了。 “我明天有个拍摄,答应人家的。” “来得及的。”傅佳辞的视线落在江岷的腕表上,是一个很常见的名牌,银色的表身和黑色表盘,造型严肃,不论是表本身,还是它计算时间时发出的滴答声,都很冰冷。 这只表一直带在江岷身上。 她好奇这一支表的来历,也好奇江岷的内心。 但她没有急着问。 在她发现自己喜欢江岷的时候,会选择对她坦白,她相信江岷也会的。 “江岷,你刚才许什么愿了?” “希望赵安阳的案子能够顺利。” 啊…傅佳辞失神片刻,她以为江岷会和她推拉一阵,不告诉她的。 不等她再问其它的愿望,江岷反问:“你呢?” “说出来就不灵了。” -- 第111页 江岷也没有追问,傅佳辞因此更失落了。 只要他追问,她会立马告诉他的,她多想让江岷知道,傅佳辞这一颗心忠诚于他,她永远不会对他说谎。 两人陷入沉默当中,缆车很慢,慢到他们都看厌风景。 忽然,江岷开口打破沉默。 “傅佳辞。” “嗯?” “我能不能相信你?”他捏住傅佳辞的下巴,那动作尽管轻柔,却又很牢固。 傅佳辞的目光没有闪躲。 “那你会怀疑我吗?陈执认定我是骗子,我接近你也确实目的不纯,你介意吗?” “猜忌很累,我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 江岷的声音很认真,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傅佳辞知道他在安抚她。 她握住江岷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扣住他的手,她感受到自己颤动的声带,紧张如同一个献祭者。 “江岷,你不要怀疑我,我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江岷相信她。 他轻轻一拉,傅佳辞就靠近他的怀里了。江岷的手绕到她脖子后面,扣住她后脑勺,他们的呼吸离得无限近,可是在这一瞬间,江岷没有吻下去。 他用非常低沉的嗓音说:“傅佳辞,我相信你。” 他们的距离全部由江岷掌控,他的手在颤,傅佳辞的唇好几次跟他擦肩而过。 那股求而不得的欲望强烈地涌上心头,她试着更靠近一点,但江岷掌控着她,他们的距离全部由他来决定,他的手在颤,傅佳辞的唇好几次跟他擦肩而过。 她的唇也开始颤抖。 傅佳辞恶狠狠地警告:“江岷,你不许玩我。” 江岷勾起唇,唇边有浅浅的凹痕。 他用一个深吻给了傅佳辞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剧情会很慢,原因有二,如下:一是感情线写得很细,这里没有大起大落的剧情,只有一对男女的感情博弈,也不会有旁人插手(旁人插个手就能散的感情也不必花三十万字去写) 二是一点私心,因为不想让他们太快的分开,所以这几章看起来会很拖。 私以为这样写节奏没什么问题,因为如果不是细心打磨的镜子,破了就破了,也没什么好可惜。众口难调,笔力有限,收到的反馈也有限,没有能一起探讨剧情的人,所以不保证满足所有人的期待。 不论节奏快也好慢也好,掐指一算,自从去年十二月底,他们的的确确只在一起七十三天。 合理性也不在讨论范围内。 存在即合理,宇宙之大多得是我们没见过的事。 以及…… 明晚双更 第45章 暗格 回到津州市内,傅佳辞开始为明天的拍摄做准备。 她参考阿Ken发来的一些酒类广告图,对着镜子自己做表情,江岷从身后路过,对神经病一样的她视若无睹。 她不禁有些憋屈。 这恋爱谈的,不仅没名没分,对方还时常无视她。 第二天,傅佳辞提前来到拍摄现场。 拍摄地在郊区的一个酒庄。 阿Ken已经到了,气温接近零度,阿Ken一身单薄的风衣,站在风中像极了电影里的道士。 阿Ken给她介绍今天的拍摄内容:“今天拍摄场地是甲方自己的酒庄,酒庄还没有正式营业,今天拍的端午广告是给第一波客户的,如果今天甲方满意,他们后续的宣传画册就都找你拍。” 傅佳辞第一反应:“拍宣传画册有钱吗?” 阿Ken说:“傅佳辞,你可真见钱眼开。不过,当然有报酬的,人家开这么大的酒庄,能差你的劳动报酬?” 傅佳辞这才放松了,她环顾周围,这里并不像其它葡萄酒酒庄模仿西式建筑,整体布局都充满着后现代艺术气息,看得出来主人很有品味。 “阿Ken老师,酒庄主人很有钱吧。” “去见了你就知道了,不但有钱,还年轻貌美,简直是人生赢家。” 阿Ken言语之间,充满对傅佳辞的鄙视。 傅佳辞不以为然,她是没钱,但还会有人比她更年轻貌美吗? 但酒庄主人的身份,确实出乎傅佳辞的意料。 酒庄主人在会客大厅等他们,通透的玻璃房里充满阳光,女主人穿着一身灰色连身裙,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阿Ken兴致冲冲地和女主人拥抱:“康小姐,久仰久仰。” 阿Ken嘘寒问暖罢,才记得介绍傅佳辞。 酒庄女主人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不用介绍,佳辞,我们熟的很。” 傅佳辞招手道:“前老板,好久不见。” 康海云张开双手,傅佳辞顺势上前拥抱她。 阿Ken被两个女人的拥抱看呆了。 去年十二月底,傅佳辞因为赵安阳的案子从康海云的咖啡店辞职,细数来不过短短两个月。 傅佳辞从不轻易羡慕别人,一个人的出身、样貌这些先天的东西,是别人抢也抢不去的。 但康海云是例外。 康海云是她见过最洒脱的女人,她可以开一间根本不会盈利的咖啡馆,在里面种满花草,现在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康海云是一个赏识她美貌的女人。 傅佳辞和康海云一边前往室外拍摄现场,一边闲聊:“老板,在闵洲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钱呢?” -- 第112页 康海云掩唇笑了笑:“酒庄是帮朋友代理的,我开咖啡馆赔光了钱,不敢再自己做生意了。” 阿Ken见缝插针说:“康小姐太谦虚了。我可是听说康小姐本科在津州大学毕业,这学历可不是一般人啊。” 傅佳辞第一次听说康海云是津州大学毕业的。 这样说来,是江岷的校友呢。 不过论年级,她和江岷应该正好错开。 而且江岷到现在连他的同班同学都没认全,更别说其它届了。 今天拍摄结束后,康海云留下了傅佳辞。 她开了一瓶年份久远的红酒,用来招待傅佳辞,傅佳辞却拒绝了。 第一她喝不起这里的酒,第二她怕酒后乱性。 康海云也没强求,只是说:“陪我喝一杯吧。” 康海云品得很慢,却醉的很快,醉后,她流露出一丝寂寞的神态。“佳辞,在津州遇到你真的很高兴。” 傅佳辞直说道:“看不出你是高兴的样子。” 她在康海云那里工作了一年半的时间,二人什么都聊,但她从没听康海云说过她曾在津州上大学。傅佳辞敏锐的察觉到她在刻意隐瞒这段故事。 “海云姐,你为什么要回到津州?” 康海云一直在等一个人问她这个问题。 她望着酒杯摇晃的倒影,苦涩地笑道:“因为我想回到这里了,佳辞,我曾经以为这里会是我的家。” “那后来呢?”“后来,就在外面飘啊飘,飘得久了,还是想回家。” 傅佳辞不喜欢听人是非,康海云不继续说,她便也不问。她只惦记着今天的时间,现在已经不早了,江岷去了陈执那里,如果她再不走,就要江岷等她了。 自从上一次从青溪回来后,他们之间陷入了一场无形的竞赛当中。 谁先开口告白的那个人输,喜欢对方少的那个人输,陷得深的那个人输,回家晚的那个人也输。 傅佳辞告辞了康海云,临行前,她答应了康海云明天晚上帮她再拍一组外景。 江岷下午很早就从陈执那里回来了。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写赵安阳案子的辩词。 他不能亲自出席法庭,但还有别的方式来参与到这个案子上,比如说,让陈执念他写的辩词。 他在纸上图画写着草稿,最后心里有了定稿,才把辩词敲进电脑里。 等他合上电脑,烟灰也落了一地。 他没有在卧室抽烟的习惯,但今天确实是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思绪,他要理清自己的头脑,只能选择抽烟的方式。 打扫干净屋子,最后一步是把草稿按编码装进文件夹里。 他打开白橡木书柜,在最左侧,有一处暗格,平时用书挡着,很难看见它的存在。 江岷拉开暗格,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台数码相机,一张身份证。 他把文件夹也放了进去。 它们摆放有序,构成一个无声的故事。 合上暗格,关闭书柜,他穿上羽绒服去楼下等傅佳辞。 等傅佳辞的途中,他又抽了一根烟,烟头的火光变暗,天色也变暗。 今天在陈执那里,他又见到了杨西。 他猜到了杨西是去捉他的。 杨西太了解他了,他早就猜到自己帮傅佳辞和赵安阳会面,江岷未必会遵守约定。 所以今天他特地过来提醒江岷,记得几天后他祖母的寿宴。 江岷在杨西面前买好了高铁票,杨西仍不放心,最后江岷几乎是嘲讽地对他说:“杨老师对我没信心的话,当初就不该帮我的忙。” 他买了两张高铁票。 坐高铁必须要身份证,这也许是个合适的机会,把傅佳辞的身份证还给她。 当初藏掉傅佳辞的身份证,为了报复她而已,后来,便真的不想给她了。 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证在这里,不是吗? 她看到过那台数码相机,那么一定也看到旁边的身份证了。 她没提起身份证,说明她不想离开这里。 想到此处,江岷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摁灭烟,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到傅佳辞在和对面卖粥的阿姨打招呼。 她笑的很开心,看起来今天的拍摄很顺利。 傅佳辞看到江岷,步子加快。 她刚到他的面前,江岷伸出了手,傅佳辞想都没想就握住了那只手。 江岷的手很大,握上去硬邦邦的,但却很暖和。 他们一起去对面的粥铺吃了晚饭,然后慢悠悠地散步回去。 傅佳辞主动提起今天碰到了她在闵洲时的老板,江岷发觉她提起那个女人时,目光和眼神都透露着欣赏。 这很稀奇。 傅佳辞吧,她很爱她自己,以至于提起别的女性都一屑不顾。 江岷听她讲完故事,他们在江岷经常抽烟的那条长椅上坐下。背后是一棵曾经茂盛的梧桐树,冬天,梧桐叶子都枯黄了,所有的茂盛都变成了荒凉与萧瑟。 这棵树的叶子像是永远都掉不完,整个冬天都在不停地落叶。 傅佳辞问江岷:“要抽烟吗?” “今天抽过很多了。” “很多是多少?” “很多就是很多。” “江律师,你太不严谨了。” 第一次有人叫江律师,这个说法很新奇,江岷很爱听。 -- 第113页 “大概…七八根。” 谁会在抽烟的时候一根根去数呢?傅佳辞出现以后,他对自己已经不再那么严格了。 抽烟不好,但傅佳辞喜欢看江岷抽烟时候的样子,英俊的男人抽烟,总是格外迷人。 她喜欢看江岷隐藏在白色烟雾后的脸,随着烟雾散去,他的样貌变得清晰,这个过程,正如同她认识他的过程。 那么现在她看到那个完整的江岷了吗? 似乎还是没有。 “傅佳辞,后天…”他低头看向她,眼里没有过多的沉迷,一如既往的冷清,“能不能陪我去趟北京,出席我祖母的寿宴?” 被握在江岷手心里的那只手,做出了一个退缩的动作。 江岷很敏锐,傅佳辞知道这动作被他发现了,她也没有用借口来掩饰,而是直接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江岷,你有没有想过,见到你祖母,要怎么跟她介绍我的身份,你要告诉她我没念过大学,还是要告诉她我以前是诈骗团伙的一份子?我不想掩饰我的过去,但我也没有强大到可以忽视别人对我的看法,尤其是你的家人。” 傅佳辞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在一些事上,她坚守着自己的理性。 现在她和江岷双方都沉溺在身体带来最原始的快乐里,江岷再强大,也是人非神,他不过二十岁,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说完这段话,傅佳辞把自己的手从江岷手心抽离。 她捧起江岷的脸颊,给了他一个吻。 依然很轻,依然深刻。 江岷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失落,他抚摸傅佳辞的后脑勺,说:“ 我听你的。” 那段失落,本该出现在江岷身上,却在傅佳辞的脸上出现。 这件事,看起来对江岷并没有那么重要。 江岷白天有事出门,傅佳辞在家一边做家务,一边为今夜的拍摄彩排。 路过江岷卧室门口,她闻到一股浓浓的烟草味。 江岷家里从来是干净的,烟草的味道如同异物入侵,这片空间因这一抹味道,而和以前有所不同。 她推开门,屋内依然是整洁的。 傅佳辞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白橡木书柜前,她动作很轻地打开书柜门,找到那间隐藏的暗格,心里忐忑地拉开抽屉。 那个暗格里的抽屉,是江岷的秘密,也是她的秘密。 她的身份证、那台数码相机,仍摆在上次她看到他们的位置。 不同的是,里面多了一个文件夹。 傅佳辞没有谴责自己的偷窥行为,她坦然地打开那个文件夹的灰色封皮,在看到里面那一张张字迹潦草的草稿时,心跳终于错漏了一拍。 草稿上写满了赵安阳案子的线索和一些交杂着法律术语的辩词。 江岷从不表达他的内心,他对傅佳辞所有的情感,都藏在这个抽屉里。 傅佳辞抽丝剥茧,终于知道这里的烟味是怎么来的了。 她的脑海里几乎可以拼凑出江岷坐在这里一边烦躁地抽烟,一边写辩词的场景。 手上的文件夹,忽然变得有千斤重量。 作者有话要说: 等会儿还有一更 第46章 旅行(加更) 傅佳辞的拍摄在夜间,她下午就到了康海云的酒庄化妆换衣服。 她化妆的时候,康海云站在一旁观赏。康海云审美很好,她会给化妆师一些有用的建议,让傅佳辞看起来更美。 “佳辞,才两个多月不见,我感觉你变了很多。” 傅佳辞调侃说:“变胖了,是不是?” “不是,变美了,变温柔了,从内而外的那种美,你懂我意思吗?” 傅佳辞笑了笑:“不太懂,但我知道你在夸我。” 康海云欣赏傅佳辞的自信,她从没在自己面前掩饰过她的窘迫,也从不因窘迫而迫切。 她羡慕傅佳辞自我信任的内心。 晚上室内拍摄,布光需要很久,真正开始拍摄的时候,已经很晚。 傅佳辞喝了杯咖啡提神,没有让自己的困顿影响拍摄。 拍摄结束,康海云拿来外套披在她身上。 傅佳辞很敏锐,“老板,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有求于我?” 若说康海云这种身份的女人拿她做朋友,那太不真实了。 “佳辞,我刚接手酒庄,需要一个人帮我,你愿意来吗?” 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傅佳辞一直以来的梦想。 但她还有更重要的梦想。 她当初决定过要考电影学院的,她的计划很清楚,一边拍摄挣学费,一边自己复习文化课。 如果她接受这个机会,那意味着她要放弃靠电影学院的计划。 她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一旦制定好了目标和计划,就一定要完成它,任何其他事都不能阻挡她。 傅佳辞把她的计划告诉了康海云,康海云还想她回心转意,继续劝说:“我这个机会很好的,也可以帮助你结实很多人,有了人脉以后,你再过一年考电影学院会方便许多。” “我已经有计划了,不想因为其他事放弃自己的计划。” 康海云惋惜道:“虽然很可惜,但不愧是你,傅佳辞,你对你自己很狠心。那明天呢?明天有空来坐一坐。” “明天我要和朋友去北京。” 傅佳辞看到江岷卧室里那些辩词草稿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要陪他去首都。 -- 第114页 她没有将自己和江岷的关系告诉康海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段关系,还没有完全成型。 她不足够好,她也完全理解江岷,现在,他们的感情还正在培育阶段。 手机震动,傅佳辞收到江岷的短信,他问她要地址,要来接她。 傅佳辞很快发了地址过去。 半个小时后,江岷开着那辆黑色的城市越野到达酒庄附近的停车场,傅佳辞和康海云拥抱告别。 她的心很满足,好像小学时候妈妈来接她放学回家,她所有的疲惫、压力,顷刻间都消失了。 傅佳辞简单跟江岷讲了今天的拍摄过程,她擅长把无趣而疲惫的故事讲得生动有趣,江岷素来喜欢安静,可他很喜欢傅佳辞在耳旁叽叽喳喳,透过她的声音,他能看到热闹的烟火气。 “江岷。”在江岷发动车子前,傅佳辞叫住他。 江岷似乎提前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心有灵犀地,他先于傅佳辞,询问她:“陪我去吧,好不好?” 他的语气难得有一分柔软,傅佳辞甚至听出了撒娇的意思来。 她本来就想说要陪他去的。 “好。”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给出了答案。 就在傅佳辞同意后,江岷紧接着说:“明天早晨九点的高铁,会不会太早?” 傅佳辞有些蒙了,她不是才同意要一起去吗,怎么高铁票就买好了。 “可是我没有身份证。” “你之前办得那张临时身份证,我问过铁路局了,可以用。” 傅佳辞这才彻底明白:“江岷,你是不是故意给我设套呢?” 江岷的态度是不置可否。 他熄灭车,关掉室内灯,黑暗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自大。 “我是设套给你,但你上钩了。” 傅佳辞原本以为自己很坏、很狡诈了。 人外有人,不得不服。 傅佳辞还做着最后的努力:“我在最后关头识破了你的圈套,这局不算你赢。” “如果实在法庭上,你松口的那一瞬间,法官就能一锤定音了。按照结果论,还是你输。” “江岷,赢…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江岷想她应该是误会了,但这没有可解释的余地。 这些不过是他的一部分,就像他那只天生看不见的眼睛。他们不是缺陷,也不是馈赠,只是构成江岷的客观成分。 “我以后会克制。” “我不是想你克制。江岷,我想知道原因,只有知道原因了,我才能帮你赢。” 她的声音温柔而克制,在几乎看不见的黑暗里,江岷也不惧怕了。 “没有原因。有些人天生生理缺陷,有些人是天生心理缺陷,傅佳辞,我是后者,没有原因。” 因为江岷预料之外的坦诚,他们又陷入了沉默。 江岷不是不担心,傅佳辞是不是也会像那些人一样因为他的扭曲而不信任他呢? 他摘下眼镜,在这样的弱光环境下,几乎失明。他视线里只有一处带着点点光明的色彩,那点色彩源自于傅佳辞。 江岷欺身过来,将傅佳辞在的副驾驶座靠背向后放下去,他像一座牢笼,紧紧压在傅佳辞的身前。 黑暗里,傅佳辞是他触手可及的柔软。 傅佳辞感受到那双在她身上抚摸的手,她想喊停,已经来不及。 就像她对江岷感情的发生,从来不由得她自己控制。 她顾及这里是停车场,但江岷都不顾及,她也没有提起这句。 毕竟,那些人言的冷语和诧异的眼光,都和他们的感情没有关系。 江岷不在乎,她就不在乎。 风吹得呜呜响,四下很静,每一处感官都被放大。 江岷全凭感觉,带她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她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江岷,还有一个崭新的傅佳辞。 她怯懦,贪图浪漫,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另一个人。 他强大、极度冷静、把控一切。 今夜月亮很圆,轮廓异常清晰,傅佳辞盯着那轮月亮,哼起了歌。 她的裙摆被压在江岷身下,那小小一截裙角,将他们两个连接起来。 “江岷,你赢吧,你天生就是赢家。” 她认输了。 在今夜,她才发觉自己对他的感情,又多了一点点。 她愿意把胜利让给他,也愿意在他身后追随他。 那点小小的喜欢,在他的坦诚之下,慢慢升华,随着那一点喜欢的升华,她也变得更加成熟了。 以前的她接受不了不完美的东西,当她一点点拨开江岷面前的迷雾,看到的他的那些缺点、固执,江岷渐渐完整了。 再完美的表象,也比不上她所看到的这个真实的江岷。 江岷的手摸向她身下,“疼吗?” “你每次都问,不如下次轻一点。” 江岷沉了一口气,单手帮她系好安全带,“下次会注意。” 傅佳辞搞不懂为什么每次早起赶路的前一夜,都要经历一些异常剧烈的运动。 昨夜对江岷汹涌如潮的爱意,在舟车劳顿后,转变成散不去的怨念。 津州到首都五个小时的高铁路程,江岷买的是一等座,比二等座宽敞。 傅佳辞一上高铁就睡了,江岷把大腿借给她当枕头。他在车上看书,看的累了,就摘下眼镜向外看看风景。 -- 第115页 最后,视线还是会落在傅佳辞脸上。 他们在津州酒吧第一次见面,他就没看清她的长相,只在隐约之中知道她是个美人。视力的缘故,他靠她再近,也看不清她的样貌。 车厢里骤然响起小孩的苦恼声,条件反射般的,江岷捂住了傅佳辞的耳朵。 也许是小孩的哭声,也许是他的动作,傅佳辞睁眼醒了一瞬。 她对上江岷深邃的眼睛,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世界异常地平和,于是又闭上眼睡了。 高铁在晚上到达北京,江岷事先定好了酒店。 江老太太的寿宴会在东城区举办,为了方便,江岷把宾馆定在东二环。 他喜欢开阔的视野,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会给他安全感。楼层在近顶楼,五十三楼,电梯不过十几秒就抵达了。 这间酒店的客房设计很现代主义,和首都的古朴形成对比。窗户正着老城区的胡同,视野之内,除了灰蒙蒙的天,就是灰蒙蒙的屋顶。 傅佳辞指着灰色中一抹若隐若现的红色:“那是故宫吗?” “应该是雍和宫。” “江岷。”傅佳辞从江岷身后抱住他,侧脸贴在他的背上,“当初我想过要报考北京的学校,但成绩出来那一刻,我就冲动地决定不念大学了,我要去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穿最漂亮的裙子,用很贵的化妆品。” 江岷用手指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抚过那里淡青色的脉络。 “后悔吗?” “不后悔。” 江岷也不后悔,不后悔那个台风预警的夜晚前往那间小酒吧,不后悔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不后悔为她开门。 他们在更年轻的时候,都有过自我毁灭的念头,对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如果傅佳辞不曾遇见赵安阳,如果江岷不曾遇见傅佳辞,他们将永远不会回到正轨。 江岷以前也不相信命运这种东西,可现在他不得不相信。 为什么你是你,为什么在这条不可逆转的道路上,你会遇到某个人,为什么你们被彼此的目光吸引,即便看不到未来的方向,也决定一起走下去? 这些问题,都被简单的归结于命运两个字。 在傅佳辞出现之前,江岷从不会去想遥远的未来。 他最多会预想一年后的生活,然后清晰地规划每一天。 “傅佳辞。”他说话的声音一向缓慢而平稳,可这一声,却有些颤抖了。 傅佳辞听出那声颤抖,代表着异于平时的激动。 她想看清江岷此时的表情,于是松开环着他的手臂,来到他面前。 在通常情况下,阴天的光都会照得人更柔和一些。 太阳光在云层中几经漫反射,变成一层灰色的幕布笼罩在事物表面,影子变得模糊了,光和影的区别就减弱了。 可在这样几乎没有明暗对比的光照之下,江岷的五官还是很锐利。 傅佳辞想,江岷也许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冷漠,对一切都满不在乎。 他一定有很多的委屈,甚至是恨意,但他从来不说。 “江岷,你想说什么?” 江岷的手扶住她的后腰,将她贴近自己的胸膛,低下头,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们生个孩子吧。” 他的声音很轻,但也很清晰。 傅佳辞脑海里忽然想起嗡嗡声,这声音扰得她脑子有些乱,于是她抓紧了江岷的衣袖。熨帖工整的衬衣袖子,被她抓出明显的褶痕。 江岷是个不会开玩笑的人,她知道这句话一定是认真的。 她的震惊,不源于江岷。 而源于那个名叫命运之物。 她在津州的小酒吧,第一眼看到江岷,脑海里就莫名地开始幻想,如果是她和那个拥有漂亮的单眼皮男孩生出的孩子,会长怎样的一双眼睛? 当她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不禁觉得自己好似命运手中的玩物。 对于这个请求,傅佳辞给出了谨慎而认真的回答:“现在吗?”要不要先洗澡呢? 这里很高,四周没有任何其它建筑物,不会存在被偷窥的问题,但还是拉上窗帘比较好? 谁去拉窗帘呢? 江岷朝她乌黑的发顶使劲揉搓,笑出声:“你又想什么呢?当然不是现在。” 傅佳辞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行?”就在刚才的短暂瞬间,她已经脑补出了未来的画面。 江岷继续读研、读博,她一边带孩子,一边忙于于电影学院的课程。 不…父亲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不可缺席。 应该一三五他带孩子,二四六她带,周日就一家三口一起去看电影,逛商场。 现在,她现在就想这个画面变成现实。 为什么不行呢?她眉头深深抬起,固执地再次追问:“为什么不行?” 江岷犹豫了几秒。 这几秒傅佳辞觉得很新鲜,也很煎熬。 江岷原来也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为什么不行?” 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傅佳辞万分执着。 作者有话要说: 糖分超标,记得看 第47章 年龄 面对充满期待的傅佳辞,江岷的唇线紧抿成一条线,内心斗争了一会儿,他才松弛开来,语气如常那般说:“我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果然,这句话立马换来傅佳辞上气不接下气的笑。 -- 第116页 没心没肺的傅佳辞几乎笑瘫在了床上,海绵床垫随着她笑个不停的动作上下起伏。 原来大名鼎鼎的江神,江大律师,还是个没到法定结婚年龄的大孩子呢。 江岷一把捋起额头上的碎发,他的手贴在额头上,下半张脸没有特别的神情,只是微微叹气。 傅佳辞好不容易扶着腰坐起来,她伸出手,用自己的拇指勾起江岷的,“那我呢?我到法定结婚年龄了吗?” “我国的女性法定结婚年龄不低于二十周岁。” 他的喉结又在微微颤动。 傅佳辞从这次的颤动中,听出了不甘心。 她四月生日过后就是二十岁了,是可以结婚的年龄了,江岷还不是,她还要等他两年。 在这场由民法典决定的年龄赛跑中,江岷输给了她。 但傅佳辞哪里舍得他输呢? 她摇了摇江岷的小拇指,他的手腕跟随着晃动,那个名贵的劳力士表也随之摇摆。 “江岷,我会等你的,你到了结婚年龄,缺老婆的话,我随时都能顶上。” 江岷勾起嘴角笑了笑,“我不会缺的。” 哎,也是。傅佳辞摇头叹气,光她知道的,爱慕江岷的就有方颜、周瑶两个,她不知道的也许还有无数个呢。 在遇到江岷之前,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单眼皮也能这么受欢迎。 江岷帮她打开了一扇窗户,她对美的理解,对感情的理解,都随之变得更加宽广,也更加深刻。 北京的冬天寒冷且雾霾严重,他们没有出门,而是及时行乐,享受五星级酒店的豪华浴室和双人床。 不到五点半天就黑了,傅佳辞很喜欢这个时刻,城市的灯光在这个时刻会不约而同的全部亮起。 江岷顺手打开床头灯,骤亮的室内灯光,打断了傅佳辞对黑夜的享受。 和她恰好相反,江岷不喜欢黑暗。 傅佳辞觉得这种暧昧粘稠的时刻,过度明亮的环境会造成干扰。她伸手去关灯,江岷抓住她的手放了回去,“开着吧。” “洗完澡出去吃饭,隔壁就有商场。” 说完,他从被子里走出来。 一瞬间,傅佳辞两眼发直。 她知道江岷的身体很漂亮。 男性躯体的漂亮,必须是恰到好处的力量感。 江岷的身体堪称完美,从跟腱到后脑勺,不论是比例、肤色、还是肌肉的流向。 除了那根直晃晃的东西。 那充满野性一团东西着实破坏了他身体的美感。 傅佳辞用手捂住自己烧红的脸颊,又忍不住多看两眼,她满心下流地想:看起来不怎么好的东西,往往用起来好。 江岷捡起短裤穿上,视线直白地落在傅佳辞光裸的风光之上。 傅佳辞把被角向上掖了掖。 江岷本来是要去浴室的,但他突然改变路线,折返了回来。 傅佳辞警惕道:“不能再来了。” 太放纵了,她虽然不是什么清纯少女,但也经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 江岷坐在床边,上身向她靠近,傅佳辞两手紧紧拽着被子,保护住自己。 江岷知道她又想歪了。 他没被傅佳辞的想法干扰,胳膊绕过她修长的脖子,深深亲吻了她。 唇齿相接了一阵,傅佳辞渐渐放下防备,两条胳膊软趴趴地挂在江岷脖子上,将他勾紧了,“要不然我们今天不出去了。” 江岷一本正经地问:“晚饭怎么吃?” 如果能够忽视那只在自己腰上摸来摸去的手,傅佳辞还能理智的回答这个问题。 她不会像江岷那样一本正经的下流。 她只会明目张胆地下流。 平时她赢不了江岷,比下流可不一定。 傅佳辞牟足劲翻到江岷身上,把他压在身下。 她的黑发如瀑,眼中有火,顽强的生命力并不弱于江岷。 江岷按住她的腰,嘴角浮起轻笑:“别伤了自己。” 大约九点的时候,他们点了外卖,坐在落地窗前的茶几上吃外卖。 两菜一汤,两个人。 晚上的首都比白天热闹许多,也许因为夜里看不见雾霾,这个城市变得鲜明了一些。 江岷接到了一个电话,告诉他明天寿宴的时间地点。 傅佳辞对江家背景一知半解,虽则好奇,但江岷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打电话的是我二伯,我爸排行老五,是家中幼子,他比我爸大整整二十岁。” 傅佳辞以为江岷不愿意提起他的父亲。 “你们平时有联系吗?” “联系不多。二伯是除了祖母以外,家中唯一的长辈,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他做主。” “那你大伯呢?” “牺牲了,听二伯说过,我父亲和大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他们的性格完全不同。” 他停止叙述,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傅佳辞见他眉头皱起,便猜测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小心翼翼,用试探的语气询问:“你父亲,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岷很慢地开口,“他没有报道上那么坏…但也不配被人怀念。” “江岷。”傅佳辞的手按在江岷手上,向下扣住他的五指,江岷条件反射地反握住她的手。 他们的身体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彼此都很心安。 -- 第117页 “你很怀念他吧。” 江岷细数自己记忆里和父亲相处的瞬间,并非全都是不好的回忆。 那个男人曾兴高采烈带他去他的实验室,在那间充满泡面味道和杂乱无章的数据的实验室里,他谈起他的事业,眼睛里焕发着耀眼的光。 江岷无法不承认,自己受他影响很深。 随着他长大,遇到傅佳辞,他越来越多的从自己的身上发现江骅的影子。 “嗯,有时候会这样。”这次他没有否认,也没有逃避。 对傅佳辞,可以诚实一点,坦白一点。 首都的夜和津州相似,华灯璀璨,但很奇怪,明明灯火通明,却总让人觉得冷。 江岷坐卧在床头看书,傅佳辞趴在一旁在手机上查看旅游攻略。 她想去故宫、长城这些课本里无数次提到的景点看一看,但江岷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是不可能陪她去的。她打算明天江岷不在的时候自己去故宫。 “傅佳辞。”江岷的手指插进她披散的长发里,“明天…我很想带你一起去,但那里太复杂了。” 傅佳辞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江岷的家族,一来现在她认为自己还不够完美,不能底气十足的出现在江岷家人面前,二来…她和江岷之间,还没有正式确定男女朋友的关系。 她的脸枕在手掌心上,侧仰头看向江岷,奸诈地笑道:“江岷,咱们现在可真像一对狗男女。” 江岷把她耳边垂下来的头发撩到后面,宠溺地笑道:“你是狗,我不是。” 唉唉唉这人,怎么这么不服输。 傅佳辞瞬间有了斗志,不逼他先表白,她傅佳辞就不配当女神。 因为江岷说她是狗,她心情明显不悦,语气不善地问江岷:“故宫和颐和园,我明天去哪个?” “故宫距离近一些,但交通不方便,而且里面很大,得走整整一天,去颐和园吧。” 第二天,傅佳辞没有去颐和园,也没有去故宫。 她在酒店前台问招待应该怎么去颐和园,在这时候,她看到了前台放着的一本手绘旅游攻略。 攻略的封面,是一个很古朴的香炉,香炉里徐徐升起的香火像一道雾障,隔开背景里的香客,香客的身影被淡化。 香炉之上,仿佛有一个小小的世界,匆忙的旅人苦苦找寻,也无法找到入口。 傅佳辞问:“这是哪里?” 大堂经理介绍说:“这是雍和宫天王殿前的焚香炉。你出门右转到地铁站,坐三站地铁就到雍和宫了。刚过完年,雍和宫香火很旺呢。” 于是傅佳辞临时决定去雍和宫。 雍和宫被一道道斑驳褪色的红色宫墙包围,它不像电视剧里其它的宫墙那样磅礴宏伟,恰恰相反,在光秃的树木枯枝衬托之下,这里的红也蒙上了一层灰。 雍和宫建筑群和喧嚣的现代建筑仿若两个世界,被斑驳褪色的红色宫墙包围,它不像其它的皇家建筑那样磅礴大气,反而萧瑟古朴。 树木的枯枝从雍和宫内延伸出来,天也是灰蒙蒙的,没有色彩。 这一切,让这座雄浑的宫殿变得模糊了起来。 比起首都其它景点,雍和宫的门票便宜许多。傅佳辞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头发松散的扎起,没有化妆,外表和她实际年龄相符。 售票员误以为她是学生,也没有看学生证,直接给了她学生票。 雍和宫虽然是旅游景点,但往来的游客并没有冲淡它佛门清净地的本质。反倒是那些拿着香火叩拜的人,任他们拜佛的动作再熟练,烧再多支香,也无法真正进入这个地方。 傅佳辞走马观花的浏览完,她不信佛,也不懂欣赏建筑和唐卡,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了雍和宫。 在雍和宫门外,她接到了江岷的电话。 她特意看了眼手机的时间,十二点。 这个时间,江岷祖母的寿宴应该正开始呢。 收到江岷的电话,她很紧张。江岷每次给她打电话,都有一些特殊的事要发生,每次通话之后,她就会更喜欢江岷一些。 她一边在心里念叨万事平安万事平安,一边接起电话。 “喂?” “你在哪儿?” 江岷的声音平缓,并不着急,看来是没有事情要发生。 “我在雍和宫。” “今天降温,不要在外面待太久。” 明明是关心的话,他也只是淡淡的陈述。 “好了,我知道了。你那边呢?” 江老太太的寿宴在一处四合院建筑群里举行,八十大寿是人生一桩大事,不止江家人出席了,过去她的门生、后辈,都前来贺寿。 江岷避开了人群,在一个很窄很暗的夹道里同傅佳辞打电话。 他左手夹着烟,跟傅佳辞说这里的情况,不觉之中,烟头烧到尾,将他拇指的指腹烫出一个泡。 “江岷,你躲这里抽烟呐?” 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通话。 江岷和傅佳辞同时一怔。 “奶奶等你呢,你却在这儿抽烟。”找到江岷的人,是他的堂姐。 但在傅佳辞听来,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江岷知道傅佳辞会误会,他却没有及时解释,只是对着电话说:“我一结束就会回去,记得等我。” 傅佳辞的心里立马不是滋味。 -- 第118页 在感情里,女方总是更敏感一些。 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却让她等他,是还没在一起,就把自己当成女佣了吗? 她裹紧围巾,护住自己的脸颊。 首都的冷果然非同凡响呐,风能刮破皮肤似的。傅佳辞已经没了继续旅游的兴致,她顺着风的方向,前往地铁站准备回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到有错的地方请帮我标记一下 毕竟一边996一边要完成写文校对上传等工作,精力不太够全文80—90章,想让他们分开的朋友别急,很快了。 第48章 我瞎 江岷的堂姐江飞为了江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从南美热带丛林里赶回来。 江飞比江岷大六岁,她打小就不把江岷当做正常人看待。 江岷的性格明明不好,又爱装逼又瞧不起人,却很受祖父祖母的疼爱。江飞总是气不过,一次次当所有人的面说江家重男轻女。 江岷倒不大记得小时候的一些琐事,上一次他和江飞联系,是一年前江飞被外国男友骗光了钱,找他借钱。 江岷自然看不起江飞这种为爱丧失理智的行为,但是当他遇到傅佳辞以后,也会希望她能为自己丧失理智。 江飞热络地问:“江岷啊,谈女朋友了吗?要不要姐姐再帮你介绍几个?” “你还敢提?”江岷挑眉,冰冷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他高二那年江飞介绍她的朋友给他,江岷当面翻脸走人。 江飞还跟朋友解释:“我小堂弟,心理不太正常。” 江家这一辈,江飞和江岷的年级相差最小,其它的堂兄堂姐,都是真正的大人物,江飞不爱和他们玩。 贺寿流程很复杂,宾客纷纷献礼,江飞等得无趣,又约江岷去抽烟。 江飞身材高挑,她穿高跟鞋,几乎平视江岷了,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江岷,江岷被她看得极为不耐烦,“你看够了?” “江岷,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关你屁事。” “是你大学同学吗?漂亮吗?什么专业?谈着玩玩还是认真的?” 江飞连续发出的一堆问题,江岷都不想回答。 他也知道傅佳辞的经历在其他人看来,会有多么不可思议。 “无可奉告,你管好自己。” “那你跟你妈关系呢?她抑郁症有没有好些?去年我在美国和她一起吃过饭,那时候她心情看上去还不错。” “还是老样子。” 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相处模式,江岷和秦瑗注定不会太亲近,江飞也不会强行劝他当个孝子,她只说:“江岷,你妈她其实很需要别人照顾,你也二十了,平时多体谅她。” 江岷只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抽完烟,就回到了主厅。 那里觥筹交错,人声吵闹。 姗姗来迟的杨西,短暂打破吵闹声。 杨西是江老太太带的最后一个学生,深受江老太太疼爱,又建树深厚,因此江家旁系亲戚都很敬重他。 有人吆喝,“小师弟总算来了,你不来,老太太这八十大寿就得推到明年了。” 江岷的二伯出来迎接杨西。 杨西是江岷父亲生前无话不谈的知己,江岷父亲走后,杨西就代替了他的责任,照顾江家老太太。 杨西陪在江老太太身边给她吹了生日蜡烛,江岷作为江老太太的小孙子,必须也陪在旁边。 江岷从来都是冷漠,没有感情的,所以没有人发现他有多么厌倦这一切。 举杯、合影,所有的热闹都是公式化的流程。 在纷杂的环境里,江老太太看到了江岷手腕上的那支表。 人在年老的时候,一部分记忆衰退直至消失,而另一部分记忆会不断循环上演。 她想起自己的小儿子。 他跳楼之际,江岷才过十八岁不久。 在江岷十八岁生日之前,江骅来首都出席一个会议,早前他就托家里兄长从国外为江岷选一只腕表做生日礼物,那支暂时由江老太太代为保管,后来江骅来取走腕表,那是江老太太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手表的含义,是永不停动的时间。 它跟随着江岷,像一个难缠而可怕的诅咒,不论是江岷,还是其他见到那一支表的人,都会陷入它的咒言之中——不论发生什么,你都无法挽回它,只能向前走。 江老太太牵住江岷佩戴腕表的左手,笑眯眯地问他:“在津州大学念书还好吗?杨西和其他人都不约而同说起过,津州大的郑教授很以你为荣。” 江岷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短:“一切都好。” “我前天做梦,梦到咱们一大家在一起拍大合照,你爷爷、大伯、你爸爸都在。我们一大家子四世同堂,也和别的家庭一样,热热闹闹的。” 江岷麻木的附和着。 又有学生来给江老太太敬酒,江岷让开了。 他去另一间房里拿起外套,边穿便往外走。 杨西看见了他,他一路小跑,在江岷出门时追上了他。 “宴会还没结束,你去哪?” “我已经来过了,杨老师,当初你也没说要我从头到尾都在。” 杨西质问他:“你是不是跟那个女孩一起来的?”江岷直接承认了。 “是和她一起来的。” -- 第119页 “江岷,你还年轻,被那种女孩吸引是很正常的,但不要动真感情,你爸的后果你也看到了,我们不想看到你也落得那样的下场。” 杨西和江骅是好朋友,江骅已死,谣言纷飞,他们趁机把各种罪名都安在江骅身上。 但杨西了解他,他不是外界传言的那种人。 江骅自杀的一年前找过他喝酒。 酒后,他激动地倾诉,说他找到那个一直在找的人了,她是他的学生,也是他那一堂关于加速器技术讲座唯一认真倾听的人。 他和那个女学生在一起会激烈地辩论粒子加速未来的应用场景和技术突破。 那一种碰撞,是他生命中从所未有的体验。 后来江骅自杀,让他重燃生机的那场爱情,被定义为一场的性丑闻。 杨西想为他辩解,那个结局,是江骅自己的决定,对他最大的缅怀,就是尊重他的选择。 杨西紧攥着拳,眼眶发红:“江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重蹈覆辙。” 江岷辩解说:“我不是我父亲,傅佳辞更不是那个女人。” 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辩解。 “你父亲没错,你也不会有错,但江家注定接纳不了那样的人,你甚至可以去问你母亲,看看她会不会接受那个女孩。” 杨西接连两次把傅佳辞和那种女人相提并论,江岷很不爽。 他忍耐到了极点,也不过是发出一声淡淡的冷笑,“杨老师,难道当初你没有为了出人头地,故意接近我爸?” 这个秘密在杨西心底埋藏多年,江骅也许知道,但从未明说。 江岷无情地揭穿他,半点余地都不留。 杨西又想到这些年他跟江骅的情义,他们相知相交,即便人到中年,还能一起喝酒,谈论少年时看过的文学,共同追过的姑娘。 江骅的尸体是他送进火葬场的,丧事是他办的,他的伤心不亚于江骅妻儿。 换做是以前的杨西,早已打江岷一耳光了。 他现在不会这么做,也不屑这么做。 “江岷,我问心无愧。” 哦,上钩了。 江岷嘴角勾了上去,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她的确是因为我的家庭背景,才主动找到我的,她从没有隐瞒过我,她比你们这些人坦荡。” 离开江老太太的寿宴,江岷打车回到酒店。 下午四点,天色正欲变黑。首都没有太阳,便也没有黄昏这样美好的时刻。 他用磁卡打开酒店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片黑暗。屋内窗帘拉着,没有开灯,他的眼睛适应黑暗的过程很漫长,他久久站在门口,等能看得清屋内了,才关上房门。 傅佳辞正躺在床上睡觉。 在他的视线里,只有她独自的背影。她身上穿着的应该是他的白T,在黑暗里,也融于黑色。 江岷一走动,感应灯变亮,幽幽黄光蜿蜒出一条路,将他指引到傅佳辞身旁。他坐在床沿的位置,那里立马就陷下去一角。 傅佳辞被梦魇住了,不论她怎么挣扎都醒不来。仿佛有人捏住了她的脖子,触感很冷,随后,那一片冰冷的触感又移动到了她的脸上。 她骤然惊醒,一个很沉的身体压在她身上,比压床的鬼还要重。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和酒精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比她在雍和宫里闻到的香火味更浓郁一些。 她跟江岷开始于一场身体的交流,因此,身体永远比嘴巴更诚实。 闻到他的味道那一瞬间,她就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脖子了。 江岷在她脖子上留下缠绵紧密的吻,她几乎就要失去一切理智。 却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今天打电话的时候,他被别的女人叫走了。 手快的傅佳辞迅速推开他。 “你别亲了。” 江岷的手在她身上掐了把,“傅佳辞,你最近太容易生气了。” 什么叫她容易生气? 傅佳辞抽出身后的枕头,抱在胸前把江岷隔开。 “我生哪门子气?” “法令纹都深了。” “真的?” 她立马开灯去照镜子。 江岷没见过比她更在乎外表的人,也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 他赤着脚走到落地镜前,从身后抱住傅佳辞。酒店的镜子很明亮,暖白的灯光从镜子四周发散出来,笼罩在他们的身上。 傅佳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江岷,觉得好陌生。 她从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的差异是这么大,在江岷怀里,她像一只娇小的动物,难怪他总说她像狗呢,确实很像。 江岷埋头在她颈窝里亲吻,有的吻会疼,有的吻会痒。 “我法令纹没有变深,江岷,你诽谤我。” “这不是诽谤,是欺骗。” 他竟然还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傅佳辞更气不打一处来,她对江岷所有的不满都累积到了一块,它们成为一个不断胀大的气球,而江岷,这个罪魁祸首还不以为意地继续往里面吹气。 砰一声。 傅佳辞听到自己身体里的那个气球爆炸了。 “江岷,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你什么都不跟我说,你和别的女人在外面,我都没有过问的资格。你要求我诚实,但你自己从没做到过,你太双标了。” -- 第120页 “所以你的重点是我跟别的女人在外面,还是我对你不坦诚?” 他主动认错,傅佳辞倒有些在状况外。 “都有啦。” “今天跟我说话的是我堂姐。”他不急不慌地解释着,“至于坦诚的问题…” 他倏地抱起傅佳辞,“去该坦诚的地方说。” 江岷在床事上喜欢明亮的环境,傅佳辞以为那是一种怪癖,她不搞歧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开灯做,但今天他在进入之前,主动伸手摁灭那一排灯光。 “我怕黑,因为有一只眼睛天生弱视,弱光环境下,我差不多算是失明。傅佳辞,我想看清楚你。” 听完他的话,傅佳辞陷入了巨大的沉默当中。 他能感觉到身下那具身体在颤抖。 是在哭吗…没有这个可能。 完全没有。 傅佳辞的内心强悍,江岷瞎一只眼,这不足以让她可怜他。 她没有同情江岷,而是好奇地问:“哪只眼睛?” 江岷恶劣地停了一下,“叫的好听了,就告诉你。” 在骤然而来的空虚之中,傅佳辞的手指虚无地掐住江岷的胳膊,指甲陷进他的肌肉里。 太可恶了,怎么会有人比她还可恶! 也许是黑暗的原因,他们能够完全的释放自己,年轻的身体同时陷入忘我的境界当中。 江岷将傅佳辞翻过身,覆在她身后。 傅佳辞放弃了主动权,她玩不过江岷,认输了,输得五体投地,输得心甘情愿。 她能感受到江岷比平时放纵。今夜是他真正的坦诚,他的身体穿破了伪装,用最直白、最真实的方式和她接触。 这样会疼,可傅佳辞明白,越疼越能铭记。 比起青溪那个稀里糊涂的夜晚,今夜更像他们正式的第一次。 他们不必非得看见彼此,只是通过身体接触的方式,就能抵达彼此心底最深的地方。 傅佳辞的脑海里像有一块布在起雾的镜子上擦拭,镜子变得清澈了,倒映的那个人也清晰了。 她不仅看到了他的孤傲,还看到了他的脆弱和顽劣。 原来不完美的江岷,是这么可爱。 她的十指抓在枕头上,江岷的手从背后扣上来,手心的是湿热的,而那湿热,源自于她身上的热汗。 一时之间,傅佳辞不知道他们身体结合的更紧,还是手握得更紧。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倒计时七天 第49章 囚徒 傅佳辞以前听过一句不负责任的话,说有男人疼爱的女人会越来越漂亮。 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快恶心死了。可当她看着浴室镜子里面色红润的自己,反而觉得这话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 因为她知道江岷对她的感情,她因为他的感情,更喜欢自己了。 当她更喜欢自己的时候,便会觉得自己更美丽了一些。 面对镜子里那个看上去有点傻的女孩,她忽然变得警惕起来:清醒一点,不能依赖他,他不爱你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洗完澡吹干头发出去,江岷正卧在床头看书,落地灯的柔和的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轮廓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 眼前的画面,让傅佳辞错觉她已经看过了几十年了。 她走过去,把沙发推到床边,江岷看书的时候很沉迷,他自动屏蔽了外界。傅佳辞伸出手指在他的肩头推了推,“我念给你听。” 以他眼睛的情况,看密密麻麻的字有些吃力。 现在她知道了他的视力到底有多差,就不能放任他再浪费眼睛。 傅佳辞从他手里面接过厚重的专业书,接着江岷做记号的地方念了起来。 眼睛从文字里解放出来,江岷疲惫的闭上了眼,身体向后靠在枕头上。 傅佳辞的声音传来。 因为法律文字对她来说是枯燥无味的,所以傅佳辞的语调比她平时说话要低一些,也更温柔一些。 “构成共同犯罪必须二人以上具有共同的犯罪行为,所谓共同的犯罪行为,指各行为人的行为都只想同一犯罪,相互配合,相互联系,形成一个统一的犯罪合作整体。” 傅佳辞读完这句,感慨说:“这得多有默契,跟谈恋爱似的。” 江岷边揉着太阳穴,边说:“共同犯罪很复杂,要定义每一个犯罪人的动机、行为和对结果的影响…”江岷忽然发现,他和傅佳辞没有在一个频道上。 由于专业环境的影响,他始终站在司法者的角度,而傅佳辞,她站在了女人的角度。 在傅佳辞停顿的时候,江岷的手绕过她的后背,手指滑过节节分明的脊柱,轻轻捏住她因低头而凸起的那一点。 “同一个事件,不同的专业有不同的解释。你知道囚徒困境么?” 某文盲骄傲地摇头。 “这是博弈论里的例子。它指两个共谋犯罪的人被关入监狱,在不能互相沟通情况,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证据不足,每个人都坐牢一年;若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狱十年;若互相揭发,则因证据确凿,二者都判刑八年。” 他顿了顿,“傅佳辞,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傅佳辞理解能力和决策力都很强——她知道,江岷还没正经到要跟她在床上讨论博弈论的地步呢。 -- 第121页 她忽然欺身而来,覆在江岷的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如果我的共犯是你,那我选择包揽全部罪责。” 此刻傅佳辞身上只披了一件他的白衬衣,白色明明是圣洁的,她却媚态十足,如一朵被雨幕保护的火红的玫瑰。 江岷顽劣一笑:“不是说念书么?怎么又开始勾引我了?” 傅佳辞纵然有心却实在无能为力。 “那我还是念书吧。我的身体重要。” 二人相视,沉默片刻,同时笑了出来。 傅佳辞吻过江岷唇边的笑纹,开始继续念书。 给江岷念了一晚上法例,第二天嗓子就变哑了。 她想抱怨,但江岷被他二伯临时叫走,她连一个倾诉对象都没有。 酒店楼层高,天上密云垂直压下来,她有些透不过气。 她抱著那本黄色封皮、近十公分厚的书,坐在床上,望着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来的人影发呆。 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开始震动,来电铃声随之响起。 她拿起电话,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来电显示是北京的号码。 傅佳辞的心有些慌,摁下接听之前,她先喝了口水,让自己平稳下来。“喂,是傅佳辞小姐吗?” 对方听起来不是个年轻人,语气中带着成功人士独有的悠闲。 “我是,您是谁?” “我是杨西,江岷的叔叔。” 当听到江岷两个字的时候,傅佳辞就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您请讲。” “傅小姐,我听闻你和江岷在一起不过两个月,想请问你,了解他吗?” 了解的。 傅佳辞在心里默默说。 “江岷的家庭、他未来的安排,这些你都听说过吗?” 杨西说话慢条斯理,有很强的压迫性。 这一点,同她刚认识的江岷很像。 傅佳辞又喝了口水。 她冷静地说:“杨先生,您说的这些,江岷都没有告诉过我,您在哪里?我们不妨见一面,你当面告诉我。” 傅佳辞要主动见自己,这在杨西预想之外,不过他很快就答应了。 他报给傅佳辞一个地址,是一个四合院。 傅佳辞不认识路,打车过去,车在胡同里绕了半个小时,绕到一条宽大的马路上,四合院的大门正对着热闹马路。 四合院里的房子都是重新设计过的,古朴的灰砖房搭配现代化的玻璃,奢华却不张扬。 一个身材挺拔,穿着黑风衣的中年男人站在进门的地方等她。 傅佳辞礼貌地和他打招呼,她坦然淡定的态度,完全在杨西预料之外。 杨西带傅佳辞到西院。 “这是江家祖宅,建国以后江家就住在这里,十几年前请了一位美籍华裔设计师重新设计、施工,就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傅佳辞轻轻点了点头,“改造后是和其它四合院不一样了。” 他们要穿过一道走廊。 走廊两侧,挂着富有年代气息的旧照片,尽头的屋子没有多余的装饰,更像一个展示厅。 它的墙壁上挂满着不同年代的勋章、照片,还有一身已经黯淡的军装。 “这里挂着的,是江岷祖父、大伯、他父亲的勋章。”杨西说完,看向傅佳辞,“傅小姐,你看到的这些,曾经想到过吗?” 傅佳辞抿紧嘴唇。 杨西接着说:“江岷,他会和他家里的先辈一样。江老太太得知江岷学法,她很高兴,只要江岷走在了这条路上,未来多的是给他铺路的人。也许你不知道,司法圈的这个圈子有多小,谁身上有个风吹草动,全部人都知道了。江岷和你的事,你认为还要多久能传到他家人的耳中?” 傅佳辞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是轻松的。 “您不必跟我绕圈子,我听不懂。” “那我问你一句话,如果你喜欢江岷,你愿意看到这么多人为他铺的路,因你而作废吗?” “我当然不愿意!” 她语气忽然急切起来。 江岷的名字,好像一个开关,她的理智和冲动,完全由这个开关控制。 人冷的时候,身体会变得无力。傅佳辞努力的忘记“江岷”这两个字,追回自己的理智。 她在这一刻,才发现她对江岷的感情,已经超过了她以为的那样。 她从来都是别人给她一点好处,就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 江岷给予她的爱,已经超过了她二十年来所获得的所有爱。 她正在为了江岷,放弃原来的那个傅佳辞。 不…不能这样下去。 当她失去傅佳辞的时候,就是失去了她的武器。 没有了武器,她用什么去保护江岷呢? 她逼着自己不要再去想江岷了,杨西不是在伤害她,而是在伤害江岷。 “杨先生。” 明明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语气里却透着活过半生的坚定。 傅佳辞缓缓看向杨西的眼睛,“那你们了解江岷吗?” 因为傅佳辞太过坚定,杨西反而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杨西是看着江岷长大的,那个孩子,说可怜也可怜,说自私也自私。 在自己父亲葬礼上没掉一滴眼泪的孩子,谁又能真正走近他的内心呢? “不知道对你们来说,江岷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是我见过最温柔、可靠的人。杨先生,我比你认为的更要喜欢他。虽然现在你们都瞧不上我,可我会越变越好的。” -- 第122页 杨西轻笑了声,那一声笑,是对这年轻孩子的嘲讽。 他也有过二十岁,他二十岁那年,也有过让他想要天长地久的感情。 可终究敌不过现实的冰冷。 “就算你不替江岷着想,也该替自己着想。傅小姐的智慧很超乎我的想象,但你想过没有,有一天江岷不要你了,你一个女孩子要怎么办?” “遇到江岷之前我也没让自己饿死。” 她的声音忽然有些虚浮,是因为她从没想过江岷会不要她。 会吗? 不是没有可能的。 别说杨西,就连她自己也怀疑过,江岷是否只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或是因为她出现的时机特别,才喜欢她? 他喜欢的,不过是她带来的新奇感。 尽管内心动摇了,可傅佳辞却没有让杨西看出来。 “杨先生,我该离开了,要不然稍后江岷打电话过来问我在哪里,我说真话也不行,骗他也不行。今天这场会面,我不会向江岷提起的。” 杨西倒是坦荡:“我从不介意他会知道。” 傅佳辞本来已经离开了,她下了台阶,却又折了回来。 她环视了一遍墙上挂着的勋章,最后看回杨西身上,淡淡说道:“杨先生,我的父亲也是军人,他虽然没有江家这么伟大的功勋,但是一辈子从未做任何对不起他那身军服的事。我也是清清白白做人,所以,我从来不认为我配不上江岷。” 对照杨西的偏见,她坦荡无匹。 离开四合院的时候傅佳辞心中很舒坦,她并不恨杨西,反倒是因为来自于别人的声音,让她更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四合院外就是热闹的大街,车水马龙的景象不断变幻,傅佳辞坐在长椅上,拨通了江岷的电话。 响了一声,江岷就接通了。 “江岷,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江岷今天和江飞陪同江老太太去墓园探望祖父,司机前脚刚接走江老太太,江飞立马带江岷去见她的新男友。 江飞虽然不太敢接近江岷,但毕竟江岷看人准,她想请江岷帮忙参谋。 她以为,江岷会照常拒绝她。 但这次江岷没有拒绝,他只是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傅佳辞打来电话的这会儿,他们正在喝下午茶。 江岷对着电话说:“这里不近,我给你地址,你打车过来。” 傅佳辞也没问他何谁在一起,江岷也没有主动说。他们都已经默认,想见面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对方。 傅佳辞照江岷给的地址打车过去,地址在一间很高档的酒店里。 江岷算好时间,在傅佳辞还没到达的时候,和江飞告别。 江飞问:“什么事走得这么着急?” “傅佳辞来找我。” 他没介绍傅佳辞是谁,但江飞发动女人的直觉,反应道:“女朋友吗?” “嗯。” 他承认了。 “这么小气干吗?叫来一起喝下午茶嘛,江岷,我可不会吃了她。” 江岷通常都很厌倦这种过多的人际往来,可是突然之间,他有了不同的想法。 江飞也算是他的亲戚,她的思想一直跟其他人不同,或许,她会很喜欢傅佳辞。 在江岷内心最深的地方,也想要得到某种认可。 江岷说:“我去接她。” 傅佳辞站在酒店楼下,两条腿在风里打晃。 她后悔今天穿裙子,现在长胖了,穿牛仔裤总觉得穿牛仔裤显腿粗,所以出席一些她认为重要的场合,都会穿裙子。 她不喜欢在裙子底下套打底袜,今天竟然光着两条腿。风吹起她的裙子,两条小腿在日光下,白得发光。 江岷看见,眉头一皱。 这人,就这么喜欢大冬天穿裙子吗? 为了快点把她带进去有暖气的地方,江岷比平时走得快。 傅佳辞还没看到他,江岷径直走到她身后,把她羽绒服的帽子扣向她的脑袋,推着她的脖子向前走去。 傅佳辞知道那是江岷。 她感觉自己像只被提着脖子的大白鹅,想到这里,傅佳辞猛地一转身。 她扑撞进江岷怀里,双手挂住他的脖子,冲他喉结上狠狠一吻。 酒店前台都看呆了。 画面倒是挺美的,他们的背后是一座室内喷泉,澄澈的水流从精美的大理石雕中流下,仿佛置身罗马。 但是…两个前台都不约而同地想,这女的也太猛了吧。 江岷大多数时候是含蓄的,被傅佳辞当众强吻,一片红云从他的脖子根烧到脸颊上。等傅佳辞从他身上下来,他用轻咳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个傅佳辞…真是。 吻喉结算什么? 傅佳辞也还算给他留了些颜面,只在他身边轻声说:“江岷,你喉结长得好明显。” 江岷冷酷着脸,推着她的腰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瞬,随之而来的是江岷带着躁郁的吻。傅佳辞被紧紧压在电梯侧面的镜子上,呼吸被强烈地攫取。 她闭上眼,这一刻除了感受他的炙热,别无选择。 江岷在一些别人无法注意到的细节上,有着无比敏锐的观察力。 譬如,电梯从零层上升到第九十层的时间是五十九秒。 他算准时间,结束这个吻,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江岷又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 第123页 傅佳辞在电梯里被吻得缺氧,动作和思想都有些迟缓。 江岷见她呆在电梯里迟迟没有出来,转身直接牵住她的手。 顶楼透亮的光刹那间照到她身上,两只手握在一起,傅佳辞才清醒了些:和江岷在一起,她不需要很勇敢,也不需要很理智。 她只用跟着他走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分手倒计时 六天 第50章 人证 因为江岷主动带自己去见江飞,傅佳辞很期待这次见面。 从江岷的态度中,她多少能猜出他对江家带有强烈的抗拒。 而他会带着她来见江飞,说明江飞是不一样的。 江飞是江岷喜欢她的证据。 傅佳辞之前就听说过江飞是驻外记者,她在脑海中事先勾勒出一个知性美女的形象。 江飞本人和她预想的没有太大偏差,她穿着一件杏色毛衣和同色的裤子,头发盘着一个低髻,温柔知性。 傅佳辞在心中感叹,这就是知识的味道。 江飞笑意温和地问候她,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傅佳辞忽然产生一种见家长的感觉,她不觉自己手心有了汗,竟然紧张了起来。 在傅佳辞到达之前,江岷已经警告过江飞,有些问题不要乱问。 江飞得知了这个女孩没有念过大学,跟家人的关系不好,正在离家出走中。 当她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表现出了惊讶,在江飞心中,江岷除了性格缺陷,其它方面几乎是完美的,以江岷的过分理智和自信的性格,应该会喜欢一个温柔到无可挑剔的女孩。 可她第一眼看到傅佳辞,就懂了。 江飞无法单独地去评价傅佳辞,她和自己预想中的模样相差太多。 傅佳辞是在灰暗的人群里那快熠熠发光的宝石,她的美丽很尖锐。 “江岷,眼光很好啊。”江飞打趣说。 傅佳辞听出来这是在夸自己,不过她听过太多对自己外貌的赞美,对待这些赞美之词,她已经失去了兴趣。 江岷不动声色说:“谢谢。” “哎,你这孩子,心里一定偷着乐呢吧,女朋友面前装什么装?”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傅佳辞的心一抖。 是吗?是吗? 她是江岷的女朋友吗? 她用喝水的动作掩饰内心的震动,却被江飞察觉了,江飞毫不给面子,“诶,江岷,你不会还没表白吧!” 江岷嘴角难看的动了动。 表白这种事,要他亲自来吗? 见江飞犀利直接,傅佳辞也不忸怩作态了。 她放下水杯,微笑着跟江飞说:“江小姐,你误会了,我和江岷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直白来说,她认为男女朋友不足够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是对外,在江岷没有告白之前,她绝不承认他们有任何关系。 江岷顺着傅佳辞的话:“是你误会了。” 江飞看看傅佳辞,又看看江岷。 说实话,他们的外表不是那么登对,一个像火,一个像冰。 江岷率先结束这个话题,他问江飞:“最近哪个景点比较好看?我们后天走,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呆在北京。” 江飞想了想,“冬天没什么好看的,佳辞去过故宫吗?要不带她去故宫那块走走。不喜欢故宫就去爬长城,挺适合增进友情的。” 江岷不过是想让江飞不要为难傅佳辞,才换了话题,但傅佳辞对旅游景点好像很感兴趣,她听得很认真。 江飞见她听得认真,便解说得更热情了,一口气给傅佳辞推荐了十几个地方。 傅佳辞产生了想多停留几天的想法,她感觉要去完江飞推荐的地方,再多留一星期都不够。 江岷听得有些困,他去外面抽烟醒神。 目送江岷离开,江飞突然停下来眉飞色舞的介绍,她喝了口茶润喉,接下来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佳辞,和江岷在一起很辛苦是不是?” 出乎她的预料,傅佳辞不假思索地摇头。 “江岷只是口是心非,他很好相处的。” 江飞笑出来了,“这还是我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听到有人说江岷好相处。” 傅佳辞心里说,那是因为你们都没见过真实的江岷。 真实的江岷,会为无处可去的她留一扇门,为她准备杯面和水;他想多跟她相处,就不停地抽烟;他会偷藏自己的身份证,会偷看他们不堪的合照。 “你们在一起多久?” 江飞一语惊醒傅佳辞。 从去年圣诞节算起,她和江岷的相处时间不过两个月。 两个月,就能真正了解一个人吗? “听江岷说,你们真正了解对方的时间不过两个月,你要知道,荷尔蒙的作用很短暂的,以后漫长的相处中,你真的能够容忍江岷的缺陷吗?” 傅佳辞已经太多次听到这种劝阻的话了。 在她小的时候,周围人都告诉她美丽是个危险的东西,它的代价很大,如今,又有声音在不断提醒她江岷很危险。 可她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傅佳辞了,她不会任人剪掉她的长头发,磨掉她留的指甲,扯掉她的耳环而不敢反抗。 她没上过大学,不太懂要如何顺应世界的趋势。 但她有很多和别人对抗的经验 —— 那个反驳你的人,未必是对的,他们自己活在笼子里,看到笼子外的人,第一反应是要把那个人也关进笼子里。 -- 第124页 傅佳辞笑了,她眼神坚定地看着江飞,不卑不亢地问:“江小姐既然认识江岷二十多年,那我来说说看,我相处两个月的江岷是什么样的人,你来判断我说的对不对。” 江飞认真地倾听起来。 “江岷的强迫症很严重,他认为正确的,让他感受到舒服、美好的事,他会一遍又一遍去做;他喜欢赢,这源于他对所有事情都有极强的掌控欲;他是唯结果论者,不喜欢没有结果,过程复杂的事;他会做饭,因为胃部做过手术,所以他的胃口很清淡;他每天自然醒的时间是早晨六点五十分,比起夏天,他更喜欢冬天;他能一字不差背出一页法规的时间是十三分钟;对他影响最深的人是他的父亲,他越是若无其事,就越耿耿于怀。” “有个很重要的点你遗漏了。” 傅佳辞知道江飞指的是什么——他的视力缺陷。 “还有一些是江岷不愿提起的,我不想在背后跟别人谈论。” 江飞同是女人,她能够理解此刻傅佳辞的意思。 她在维护着江岷的自尊。 傅佳辞的坦然无畏令人欣赏,江飞的担忧和怀疑顷刻消失了。她从自己价格不菲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祖母绿天鹅绒盒子,推向傅佳辞面前。 “今天江岷让我陪他去选项链,要知道他眼光很高的,逛遍了整个商场都没看到满意的。倒是我,一眼看中这枚胸针,就想当做见面礼送给你,打开看看吧。” 傅佳辞打开质地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枚羽毛形状、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金色胸针。 这一枚胸针,拥有和它的美丽对等的价格。 对于傅佳辞来说,这是一份过于贵重的礼物。她却大方地收下了这份礼物,并从容地同江飞解释:“我不是贪图这份礼物的贵重,因为这是你送的,我才会收下。江小姐,你是江岷信任的人,所以我想得到你的认可。今天既然收下了这么贵的礼物,我傅佳辞向你发誓,江岷跟我在一起,他会越来越好的。” 在见到傅佳辞之前,江飞以为自己已经阅人无数。可傅佳辞的自信自爱,让她看到了一个女人能够有的另一种品质——勇敢。 江飞也经历过她的年龄,她清楚,不是所有的年轻女孩都能拥有这种品质的。傅佳辞对自我、对江岷的坚定,让她内心的伤口再一度撕裂。 如果更年轻的时候,能再勇敢一点,那么遗憾会不会少一点? 同江飞一起吃完晚餐,回到宾馆,傅佳辞拿出江飞送她的那一枚胸针。 江飞买那枚胸针的时候江岷也在身边,但他并不知道江飞是买来送给傅佳辞的。 “你喜欢吗?”他问。 傅佳辞说:“当然喜欢的。” 她喜欢的不止是这枚华丽的胸针本身,而是这枚胸针,它代表了别人对她和江岷的认可。 这一点点认可,不过茫茫世界里的一颗小小种子,但只要存在,就有生根发芽的可能。 她对自己和江岷的未来又多了一份信心。 身后冷不防传来江岷的声音:“你可真好收买。” 傅佳辞说:“是你堂姐的审美好。” 江岷从她的手上拿开装着胸针的盒子,放在一旁的玻璃茶几上。 “我的审美比她好。” 傅佳辞观察到他放下盒子的时候,还要保持盒子开口的方向朝右,另侧朝左。他这令人发指的强迫症,在她的眼里也显得十分可爱。 当她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时,江岷的双手已经扶上了她的腰,逼着她一步步后退到床边,二人再双双坠下。 江岷压在她身上,很沉,她推也推不动,晕头晕脑地问:“是不是太快了?” “什么太快了?” 傅佳辞注视着他的眼睛,隔着眼镜片,看不进他的心,于是,她摘掉江岷的眼镜,抱住他的腰,手指在他陷下去的腰窝里轻轻扣弄。 “才两个月…我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江岷,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是吗?”江岷漫不经心地挑开她衬衣领的纽扣。 “我们高中校草追了我两年呢,我都没有答应他。” 高中校草、追她这些字眼放在一起,显得很刺耳。 江岷皱眉:“他是怎么追你的?” “就和什么方颜啊、周瑶啊,像她们追你那样。” “为什么没答应他?” 傅佳辞回想起真实原因,其实那时候是心动的,但因为她家出事,她怕连累对方,所以狠心拒绝了。 但是江岷这个人呀…心眼小还嘴硬。 为了保护他的玻璃心,傅佳辞撒谎说:“他没你帅咯。” 这个善意的谎言并没有换来王子殿下的怜悯。 他无情拆穿,“你说谎。” 他恶意地把身体下压,傅佳辞被压得喘不过气,求饶道:“对不起对不起,他比你帅一些,他是双眼皮。” 这句话让好脾气的江岷瞬间暴走。 今夜没有雾霭,他们在的楼层高度,看得到几颗稀疏的星星。 酣畅淋漓的交融之后,谁也没去洗澡,粘腻的汗液将傅佳辞粘在江岷的身上,她嘴里埋怨,心里却甜蜜地想,原来这就是爱情啊。 青春期间她同那位校草有过朦胧的好感,但那时她碍于自己不顺的人生,不敢接受那份感情。 -- 第125页 面对江岷,却是截然不同的情况。 他的出现,驱散了过去的阴霾,在她一干二净的童年里,建立起一座乐园。 江岷拉开床头灯,单手拿起那本厚重的法典。 傅佳辞从他手里抢过书,“我念给你听。” 江岷点了点头。 傅佳辞枕在他的大腿上,躺着念,江岷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空气十分浑浊。 在傅佳辞出现之后,他已经能够渐渐地接受那些无序的事物和自己的缺陷了。 傅佳辞念的喉咙干燥,江岷噙了口水,向她嘴巴里渡过去。 冰凉的水沿着傅佳辞的下巴滑落,江岷反手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追寻着水滴的痕迹吻了下去。 傅佳辞抱住法典,那本厚重的书在她胸前,好像是她的盾牌。 江岷的手滑下去,问她:“还受得住吗?” 傅佳辞的嘴巴动来动去,明明想拒绝的,但最后却大义凛然地说:“年轻人有什么是承受不了的?” 话落,她小心翼翼地把那本法典合上,虔诚地放回床头。 接下来的一整夜和一个白天,他们都陷入这样的循环里。 累的时候便睡觉,睡醒了她就拿起法典给江岷念书,念着念着就开始纵情,放纵累了,便接着睡觉。 身边的江岷在熟睡,她用一侧手臂撑起身子,用指尖顺着他的面部骨骼轮廓描摹,正如他们第一次的那夜。 不同的是,那是一个黑夜,而现在是白天。 江岷长了一张薄情的脸,眼皮很薄,嘴唇也很薄。 傅佳辞做了那个黑夜她不敢做的事。 她吻上江岷的薄唇、眼皮,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他注定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年轻真好 第51章 电话 从北京回津州后,江岷还有一段寒假。 为了赵安阳的案子,他几乎每天都要去陈执的事务所看卷宗。 在专业问题上,他相信陈执,但是江岷看过以往陈执所有的辩词,陈执有很大的一个毛病,就是在法庭上太过温吞。 法庭上辩护律师一两秒的犹豫,都会让人对受审者产生质疑。 陈执劝道:“现在拿到了老四的口供,赵安阳自己也答应在法庭上供出真相,江岷,你不用太担心。” 先不说江岷还不是执业律师的问题。 在他看来,江岷已经为这些人耗费了太多时间。 这不像江岷。 江岷却反过来问陈执:“你有几成把握?” 理想状态下,作为一个辩护律师,他应该对每场庭审都全力以赴,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他可以拥有九成的把握。 但那仅仅是理想罢了。 现实中,律师不过是普通人,像医生一样,他们也有状态好和不好的时候。 当理想和现实碰撞的时候,陈执没有全力以赴的勇气。 “江岷,法庭上变数很多,不是能够提前预设的,身为一个辩护律师,除了你的逻辑能力、思辨能力,预估风险的能力也很重要。” 江岷顿了顿,陈执毕竟是专业律师,他请来陈执,就代表对他专业的信任。 信任,但不认可。 “我只想看到结果。” 陈执道:“江岷,没有绝对的输赢。” “如果不是为了绝对的胜利,委托人为什么要信任你?” “这是两回事。” 他从业多年,深知在这个行业里,大多数人的上限都不高。 能做一个完美律师的,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出身在最底层,真正见识过社会残酷,想要通过法律去改变社会的人。 另一种则是江岷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只以赢得他人为目标的。 第一种人没有可以失去的,而第二种人没有可以顾及的。 一个辩护律师,除了大量的专业知识、社会阅历,更需要一种无惧无畏的勇士精神。 陈执清楚,自己永远拥有不了这种精神。对他而言,法庭是他的舞台,为了他能在这个圈子更长远地走下去,他无法做到为自己的委托人付出一切,他的一言一行,都关乎着别人对他的评价。 “江岷,下午你妈妈过来…你要不要等她来,一起坐坐?” 江岷本能地要拒绝,陈执扣住他的肩,江岷比他高一些,视线压下来,压迫感很强。 “她最近压力很大,你陪她聊聊天,说说近况,她一定会好很多。” 江岷没说话,只是投去一个警戒的目光。 陈执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 “你和那个女孩的事,我没有告诉你妈,她最近精神状况不好,我也不敢跟她说这些事。” 江岷想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和秦瑗联系了。 江岷同意等秦瑗过来。 陈执把这件事告诉了秦瑗,她立马离开公司,提前来陈执的事务所。 三人在陈执事务所周围的私家菜吃午饭,母子二人干巴巴地一问一答,陈执试着缓解氛围,秦瑗突然问:“你这次去北京参加你奶奶的寿宴,自己一个人去的么?” 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执紧张地看向江岷。 关于傅佳辞,他半个字都没向秦瑗透露过。 江岷放下筷子,缓缓开口说:“不是。” “我听杨西说了,你和她一起去北京的,也听说,她没念大学。我想问问你,你是认真的对待你们的关系吗?” -- 第126页 江岷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 “那你知道你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么?江岷,我知道我和你爸愧对你的,但是不想因为你恨我们,就毁掉自己的未来。” 气氛一度冷到冰点,陈执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去终止这个问题。 许久后,江岷发出一声讽刺的笑声:“毁掉?” “你为了她没去参加上学期期末考试,按照津州大学的规矩,被取消保研和出国交换的资格,有这件事吧?” “我不需要这些资格。” 秦瑗渐渐在江岷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 偏执、自我。 她的语气变得越来越严肃:“江岷,你正在走一条错误的路,它可能会毁掉你,也会毁掉那个女孩的未来。你需要清醒过来。” 江岷没有急着去反驳他的母亲,而是先喝了一口水,在秦瑗的审视之下,他慢悠悠地问她:“你想要我怎么做?和她分开?是不是不分开的话,又要闹自杀威胁我?” 他冷漠的态度令秦瑗瞬间失神,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无措地颤抖起来。 这句话,江骅也曾对她说过。 听到江岷这句话,陈执的反应比秦瑗还要剧烈。 他揪起江岷的衣领,朝他脸上便是一拳。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江岷没躲,硬生生地承受了。 他擦擦嘴角的血迹,拎起自己的黑色背包。 “你们都说完了?我该走了。” 陈执和秦瑗没有留他,离开餐厅,是满街的陌生人群。 今天天气很好,已经回暖了,江岷心情没有不好,他很坦荡,也很自由。 好了,这下都知道了,他不必再隐瞒什么。 他打电话给傅佳辞,问道:“你出门了吗?” 今天傅佳辞说她的老板生病住院,要去医院看她。 “刚吃完午饭,今天我煮了面条,刚打上车,你呢?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 “吃了什么?” “在陈执律所附近,一家徽州菜,有些腻。” 若是以前,江岷绝不会浪费时间在“吃了什么”这种无聊的话题上。 他发现自己被傅佳辞改变了,他不再计算时间,而是愿意花费时间在一些无意义的琐事上。 因为这些细节的出现,他的人生变得不一样了。 “我下午去看老板,晚上有拍摄,江岷,你来接我吗?” “嗯。” 傅佳辞知道江岷不会迟到,但还是特意强调:“你不能迟到,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你。” 结束通话,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医院门口。 傅佳辞刚从北京回来就听说了康海云住院的消息,她本来想把在北京买的特产送去她的酒庄的,现在只能直接送到医院了。 康海云是劳累过度晕倒的,输了葡萄糖以后,精神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傅佳辞把自己买的特产礼盒拆开,康海云说:“我喜欢吃核桃酥,这个留给我,其它的拿去分给阿Ken他们吧。” “你都没看,怎么知道里面有核桃酥?” 康海云温柔地笑道:“因为我也买过这种特产呀。” 傅佳辞对温柔的女人向来有好感,她也笑了笑:“那咱们还真有缘分,看上同一件衣服,也买过同一份特产。” 傅佳辞总是四处漂泊,很难碰有能谈得来的女性朋友,能碰到康海云,是她除了遇到江岷之外,幸运的事之一。 以前在闵洲为她打工的时候,她见到的康海云总是独来独往的,现在经过她的这场病,傅佳辞更能确定康海云没有感情生活。 傅佳辞不打掩饰地把自己的好奇问了出来:“你这些年一直单身吗?” 康海云看向窗外的树枝,若有所思地点头:“一直单身的。” “为什么?” “找不到对我更好的人。佳辞,如果有一天你也能遇到全世界对你最好的那个人,等一辈子你也愿意的。” 傅佳辞正处在热恋期,她认真地炫耀:“我已经遇到了。” 康海云诧异道:“你这么确信?可不要被骗了。” 提起江岷,傅佳辞比谈起她的外貌还要自信,“他不会的。” “他是做什么的?” “津州大学的大学生,对了,这样说来,他是你的师弟。” 听到津州大学四个字,康海云怔了下,“你们怎么认识的?” 傅佳辞和江岷的初相识可不是什么佳话,她随便编了个戏剧化的浪漫邂逅,康海云将信将疑。 晚上有拍摄,傅佳辞得提前去做妆发造型,她看着康海云换了吊瓶,便离开医院前往拍摄场地。 今夜在江边拍红酒画报,江风飕飕吹刮,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旗袍,拍完一组,拍摄组换场地的时候,她躲在房车里裹着毛毯喝咖啡。 忽然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她的心抖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对方没有说话,傅佳辞试探问道:“请问您找谁?” 她先问了,对方才开口。 “是傅佳辞小姐吗?” 是个很轻细的女人声音,尽管这个声音很舒服,可听上却很疲惫。 “我是江岷的母亲。”秦瑗开门见山。 傅佳辞僵住了。 盛着滚烫咖啡的杯子从她手中滑落,她及时接住,强迫自己不要失态。 -- 第127页 “请问,您找我有事吗?” “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傅佳辞看了眼外面忙着搬设备的摄制组,中途似乎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争吵了起来。根据她的经验,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才能解决现场问题。 因此,她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我有时间的。” 她以为秦瑗会和杨西、江飞他们一样,以疑问句开场。 “我听杨西说他见过你。杨西他是江岷父亲的好朋友,是为数不多能让江岷信任的人…杨西对你的印象很好。” “他…怎么说我?” “虽然没有念大学,但你很聪明、勇敢、自信。” 傅佳辞撇了撇嘴,只是聪明勇敢自信吗? 漂亮呢? 电话另一头秦瑗像是听到她心声似的,补充道:“还很美丽。” 傅佳辞本来紧张的心,被这句话安抚了。 美丽,是对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最高的评价。’ 她大方地表示:“谢谢您。” “你这么聪明的女孩子,应该猜到了我打电话给你的目的。傅小姐,有些话杨西已经对你说过,我也不必再重复。” 傅佳辞握紧了手机。 她就知道。 从来都是王子公主门当户对天作之合的,按照约定俗成的眼光看来,她和江岷可以说是毫不般配。 不论是家世还是性格。 “你们都还年轻,被彼此吸引,是很正常的事。傅小姐,我今天只是想以一个长辈的身份告诉你,不要太轻信年轻时候的感情,也不要太依赖男人。虽然江岷是我儿子,我也没有自信他能一辈子对你好。如果你对你们的感情有信心的话,不妨再等几年。你会发现没有他的日子里,你还有大把属于自己的青春、理想、事业。” 傅佳辞还是听懂了。 不论话说得多么漂亮,他们想要的结果只有一个。 但她没有像反驳杨西那样去反驳秦瑗。 她自己有过母亲,知道母亲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她不想伤害江岷的母亲。 “阿姨,您是要给我一百万,让我离开江岷吗?” 听到傅佳辞玩笑的问题,秦瑗也觉得这通对话轻松了不少。 “我的公司现在面临严重的财务危机,目前是给不了你一百万的。不过以后你可以开口更狠一点,这个数字可以变成十倍。” “您遇到的问题…江岷知道吗?” “他有他的烦恼,我不必用自己的烦恼去打扰他。傅小姐,想听听我和江岷父亲的故事吗?” 傅佳辞犹豫了一瞬。 “嗯。” “我十八岁那年对他父亲一见钟情,我们的婚姻,被外界传闻是一次联姻,但其实是我那个时候年轻又任性,不顾家里人的反对,非要和他结婚。起初他也爱过我的,我们也柔情蜜意过,可那段时光很短,只维持了一年多。他去岷江做研究,喜欢上了和他一起的一个女研究员,我知道这件事以后,和自己家人闹,和他家人闹,他被迫调离了岷江。没多久后那个女研究员就在一场事故中身亡,当时正好江岷出生,他就给江岷取了这个名字,故意来气我。他父亲在外面风流,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事,只能借工作去逃避现实,两年前,我和他父亲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了,之所以不离婚,是为了两家的关系。我以为婚姻这层壳是我最后的遮羞布,可有一天,他告诉我,他遇到了一个女学生…他又找到了当初在岷江和那个女研究员相处的感觉,他请求要和我离婚。当时我才发现,我不愿意跟他提离婚,根本不是为了两家的面子,而是我根本松不了手。后来的事,你多多少少也应该都知道了。” 傅佳辞曾从江岷的态度里猜测过秦瑗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一直认为,女强人就该是电影里演的那样,雷厉风行,说话趾高气扬的。 可秦瑗完全打破了这种印象,她说话声音很温柔,语速很慢,却在柔软当中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傅小姐,我知道我贸然打电话给你,请你离开江岷很失礼,但是我也爱过别人,女人的感情是很长久的,相比之下,男人的感情,只有激情来的那一瞬间。我不质疑你对江岷的喜欢,可是现在你对他的喜欢越深,有一天他不喜欢你了,你也会受伤越深。” 傅佳辞的嘴唇翕合了几遍,想要说的话,几次三番被她吞回去。 江边摄制组已经摆好景和灯光了,她看到阿Ken的助理正往房车这边走来。 再一转头,看到的是车窗上自己的倒影。 她看上去是那么美丽,又是那么年轻。 年轻,在很大的程度上代表着弱势。 “阿姨,我现在靠拍杂志广告可以挣到钱,等我攒够了学费,就会去念电影学院,拿到文凭,我没有依赖江岷,我只想好好工作、挣钱、让他也能依靠我,哪怕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电话里传来别人催促的声音,秦瑗说:“你既然有工作,我先不打扰你了。” 傅佳辞宁愿自己笨一点,无知一点,这样就听不懂秦瑗的意思了。 她只有一个意思,让她离开江岷。 她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明明她和江岷没有做过任何错事,为什么每个人都要仗着他们的年龄、阅历去审判他们呢? 为什么他们都说,不是她毁掉江岷,就是江岷毁掉她? -- 第128页 为什么不能多信任他们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可事实是残酷的,现在的她,永远无法想明白这个问题。 那些人,并不是不信任她和江岷,而是不信任他们自己年轻的时候。 因为年轻,代表着要面临漫长的未知人生。 在未知面前,人人都恐惧。 而在恐惧状态之下,不论怎么做,都是错的。 傅佳辞很快忘掉这通电话,投身到拍摄当中。 面对未来,她也害怕。 但那又如何呢。 如果时间是残忍的恶魔,那么,她选择用勇士精神迎面而上,而非做逆来顺受的囚徒。 作者有话要说: 年轻真好,因为可以勇敢,可以无畏。 永远勇敢,就永远年轻 第52章 衣冠禽兽 江边气候湿冷,严寒渗进皮肤里,像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上爬来爬去。 傅佳辞穿着单薄的旗袍,在镜头摆出敬业的笑脸。 她拍摄的时候很专注,黑色的城市越野停在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她浑然没有注意到。 江岷在拍摄场地附近站了五分钟,快抽完一根烟了,傅佳辞才发现他来了。 看到他之前,她被冻得五官皱在一起,可一看到他,她的五官立马舒缓开,在寒冷的夜晚,绽放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朝他奔跑而来。 江岷自觉地将羽绒服打开,她跑近自己的怀里,正好用羽绒服裹住她。 她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胖了,比半个月前瘦了。 江岷低头看向她冻得湿红的眼,问道:“还要拍多久?” “摄影师在检查成片,检查完没问题就能走了。” 他们今天都和秦瑗交流过,结果不算愉快。 可是两人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傅佳辞在江岷怀里静静享受着温暖,场记叫她去房车里换衣服,她才依依不舍离开江岷。 十五分钟后,傅佳辞从房车里出来,她换回了自己的羽绒服,朝江岷的方向走去。 他正在站在车前抽烟,身旁是摄制组的一个车迷,跟他探讨车子的性能。 傅佳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江岷越来越平易近人了。 他今天穿的是一款长羽绒服,显得身材又高又挺拔,只要一想到这么出众的男人被自己拥有了,傅佳辞便满心欢喜。 她不是低调的人,朝江岷走过去,大大方方贴到他怀里。 江岷便顺势地抱她入怀,他低头看向傅佳辞:“回家吗?” 傅佳辞一抬头就看见他的喉咙,她伸出手,在他喉咙上摸了摸,“嗯,回家。” 江岷有点摸不清傅佳辞奇怪的癖好,他身上值得称道的地方有很多,她干嘛非和喉结过不去呢? 倒车的时候,江岷看向后视镜,目光在自己的喉结上多停留了一秒。 明明脸比喉结还好看。 傅佳辞疲惫的蜷缩在副驾驶座,江岷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覆到她冰凉的额头上,“还冷么?” “没那么冷了。” “是不是很辛苦?” 江岷虽然没有什么大男子主义,但他不喜欢傅佳辞穿成那样在冷风里被一群人注视。 “你是不是心疼了?” “嗯。” 这次他没有隐瞒自己的心,的确很心疼。 “傅佳辞,我们已经在一起了,经济的问题你不用担心。” “别别别,我有手有脚…”她说完,才反应过来江岷话里的那句“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傅佳辞足足愣了快一分钟,碰到红绿灯,车停下来,她试探着问:“江岷,你刚才是不是跟我告白了?” 是吗… 江岷回忆起他刚才说过的话,好像是说漏嘴了。 “你是不是听错了?” 傅佳辞很肯定她没听错。 他说,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从杨西、陈执、秦瑗、江飞他们的口中,分别得知了她好江岷是男女朋友这件事。 可江岷自己从来没说过。 他们很顺其自然的在一起,同床共枕、拥抱、牵手、亲吻,甚至都想好了要结婚,可没有人主动定义这段关系。 她把他们对这段关系的缄口不提,归因于两人都是骄傲的性格,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傅佳辞有时也忍不住想,要不然她先说了? 告诉他,她爱他,在她人生短暂的时间里,从没有出现如此剧烈的感情。 未来也不会有了。 可是在感情里,人人都想做被爱多一点的那一方。 人是自私的本体,爱只会加固这种自私。男人和女人的相爱,原本就是一场只有两个人的较量。 江岷执意说他没告白,而且迟迟没有告白的意思,傅佳辞有些失落。 她和江岷在一起,她一直是索取的一方。 江岷把家分给了她,房间分给了她,把他也分给了她,他给了她恃宠而骄的权利,竟以致于她变本加厉地想从他身上获取更多的爱。 她懊恼于自己的贪婪。 江岷察觉到了傅佳辞的反常,便想说什么哄她开心。 他太了解傅佳辞了,纵她心事反复无常,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 “你穿旗袍很漂亮。” 今夜她拍摄穿着广告商提供的旗袍,大红的色彩虽然很俗气,但穿在她身上妩媚和冷艳共存,那是一种不讨好的美丽。 -- 第129页 不过,江岷千算万算,算漏了傅佳辞的行动力。 他说完这句话,就意识到话里不妥。 果然半分钟后,傅佳辞就在网上下单了一件过度性感的旗袍。 三天后,江岷从陈执事务所回到家里,一打开门就看到她身穿旗袍站在阳光下为花花草草浇水。 无数颗细小的尘埃围着她跃动,阳光勾勒出她玲珑起伏的曲线。 江岷忽然觉得喉咙发干,他无法装作视若无睹,也找不到正确对待她的态度。 他刚刚和陈执有过一场争论,原本只是关于辩词的争执,可到了最后,又扯到了傅佳辞身上。 他摘下眼睛,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具体的人物和景观变成了色块、光影。 眼看着江岷转向卧室的方向,傅佳辞着急了。 她搔首弄姿好半天,给点面子嘛。 她急着跑过去拦住江岷,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撞进他怀里。 “不好看吗?” 江岷沉默了一阵,闷声说:“好看。” 傅佳辞拆穿他的谎话:“你都没戴眼镜,根本没看清我穿什么样子。” 江岷不会蠢到跟傅佳辞说理,他戴上眼镜,对趴在自己身上的傅佳辞说:“你离太近,要我怎么看?” 傅佳辞立马向后蹦了一米远。 在江岷视线内,她的样子渐渐清晰了。 这件旗袍是香槟玫瑰色,做工不算精良,但穿在傅佳辞身上,廉价的布料也变得高贵了。 旗袍胸口的位置大开,露出白花花的胸脯,下半身开衩开到大腿根,身体最饱满的地方都正好暴露在外。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天光充沛,不是适合深度交流的时候。 江岷被阳光直射眼睛,太阳穴发痛。 他无奈地摘掉眼镜,朝傅佳辞伸出一只手。 无需别的动作、指令,傅佳辞知道他的意思。 这时她又故作矜持地说:“斯文败类。”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向江岷靠过来了。 没有进房间,他们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亲吻、相拥。 刺目的阳光照向交缠在一起的年轻身体,他们抱得更紧、更深。 傅佳辞在淋漓的汗水中找回理智,她气息不稳地控诉道:“江岷,你真的是衣冠禽兽。” 江岷伸出手臂,够到茶几上的矿泉水瓶,拧开递给傅佳辞。 傅佳辞这才发现,他今天格外话少。 以往二人深度交流的时候,他也会说一些让她立马脸红心跳的话,今天却一句都没说。 她没有问。 如往常那样,她拿起那本厚重的刑法学,念起对她而言生涩难懂的句子。 念了没两行,江岷合住她手上的书,他的手臂缠住怀里那具余温尚存的身体。 “今天不念了。” 傅佳辞知道,他打算坦白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我和陈执吵架了。” “那你赢了吗?” “赢了。” “你跟他吵架…是不是因为我?” “有很多原因。”江岷顿了片刻,“下个礼拜是我父亲的忌日。” 傅佳辞顿时理解了江岷今天的反常。 他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往往越是向外隐藏情绪,向内越会自我伤害。 在她面前,江岷总表现出过分成熟的一面,但其实他也不过二十岁,在他母亲和老师的眼里,他也是需要别人去引导的。 她一直有所察觉,江骅对江岷的影响很深。江岷对他父亲的感情,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深很多。 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傅佳辞能感受到,江岷对他父亲的感情,比他所表现出来的要深很多。 刁钻的傅佳辞也有让人沉静的力量,她柔软的指腹抚过江岷的喉咙,像是在抚摸着他的桀骜和孤傲。 “江岷,你父亲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 这段父子关系,江岷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对人说起。 有恨,有不甘心,也有遗憾。 “你想听?” “想多了解你一些。” 江岷握住傅佳辞那只在自己喉结上滑动的手,无形之中,也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是个做事专注认真的人,有愿意让他付出一生的事业。而我对所有事情的追求都有限,他认为我做什么都是三心二意。” 江岷再提起他的父亲,已经不再有情绪的波动了。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从小就想做律师吗?他有一个好友,叫杨西,以前是一名刑辩律师,当初他曾开玩笑的说,希望我能成为杨西那样的人,那是他第一次对我有期许,我不想让他看不起我。” “江岷,他一定是以你为骄傲的。” 这么好,这么优秀的江岷,谁会不为他骄傲呢。 “不会的,他自杀那天,让我原谅他,如果当时我答应了他,他就不会从二十三层楼跳下去。当时…” 他的声音出现了很轻的哽咽。 很轻,但是不可忽视。 他说不下去了。 傅佳辞的脑海里闪现他们在一起的一幕幕场景。 每一次他出现,都是冷漠又强势的。 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的心快碎了,可是,她必须逼自己成熟、坚强,这样才能保护他。 诸如“不是你的过错”之类的话,她说不出口。 -- 第130页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江骅曾向江岷求救过,而江岷的固执,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江骅的自杀,江岷是无辜的。 对江岷来说,他却罪不可恕。 世界上没有哪一国、哪一本法律,能真正客观地解释清楚“亲缘”两个字。 凡事涉及了感情,便再也公正不了。 “江岷,以后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会陪你一起去弥补过错的。” 她的话,是一句承诺。 无需神明见证,她会用尽自己的一生,履行这个承诺,用明亮的未来,替代他荆棘丛生的过去。 太阳坠入城市密集的高楼之下,天色变得黯淡,随着日光的消失,房间里骤然变冷。 江岷在这个时候醒过来。 自律的他从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间睡过去,今天成了例外。 他醒来以后才发现自己枕在傅佳辞的胳膊上,这样的姿势大概维持了很久,她细嫩的手臂上出现一片红色。 傅佳辞在他睡着后,也睡了过去。 在刚才短暂的睡眠中,他做了和江骅有关的梦,梦里是童年的碎片,都是很平淡的日常。 她的头发遮住了大半边脸,另半张脸,也因为昏暗的光线隐在黑暗里。 江岷拨开遮在她脸上的头发,因为视力的缘故,他要距离很近,才勉强能看清她的脸。 他很少有机会这样仔细的看她,在他们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个夜晚,他曾感受到她炙热的视线。 在那个时候,他知道她正在看他,所以,他也想睁开眼看看她。 第53章 殉道者 随着江岷开学,傅佳辞的生活也忙碌了起来。 康海云给她提供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她只需要每周去帮康海云拍拍照,就有一笔收入。 拿到第一份丰厚的报酬,她打算去商场为自己添几件衣服。 康海云陪她去逛商场,傅佳辞的视线先被男装区悬挂着的一件白色衬衣吸引。 康海云注意到她的视线停留在那件白衬衣上,问道:“要去看看?” 傅佳辞一时没有答话。 她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以前她从不会在男装区停留半秒,可是有江岷之后,她的视线里只有他的那件白衬衣。 她在乎江岷,已经多过了在乎她自己。 她走到那件白衬衣跟前,询问店员:“这件,能给我看看么?” 店员问她:“要什么尺码的?” 傅佳辞不知道江岷穿衣的尺码。 她对店员说:“请稍等我一下。” 拨通江岷的手机号,他很快便接听。 “江岷,你穿什么码的衣衣服?” 江岷愣了一下,他也有些忘了。 “之后发给你。” 马上要上课了,江岷在教授进来前一秒离开教室,去厕所脱下衣服,查看了尺码,然后把身高体重和尺码都发给傅佳辞。 店员看着傅佳辞发来的身高体重,不禁羡慕:“你男朋友这么高呢?” 傅佳辞肯定地说:“嗯,他不止高,而且身材好,宽肩长腿细腰。” 她说得太过完美,店员难免怀疑她在故意炫耀,便想打压一下傅佳辞。 “我们店里有男明星模特光顾呢,你男朋友如果那么好,怎么不去当明星模特?” 傅佳辞也不想炫耀的太明显,她对店员和蔼一笑:“因为他是单眼皮,大众审美都比较落后,欣赏不来。” 她想如果自己现在有合照就好了,有图为证,店员一定会心服口服。 可她和江岷还没有正经的合照呢。 给江岷买完衬衣,傅佳辞和康海云去女装区。 康海云指着一件水红色的吊带裙,“佳辞,你穿这件应该会很好看。” 没有什么比明丽的红色更适合傅佳辞。 康海云第一次见到傅佳辞,就感受到了这个女孩身上火焰一般的炽热,她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而这团火焰,在她谈恋爱以后变得温和,却更耀眼了。 傅佳辞认可了康海云的眼光,给店员报了自己的尺码。 等店员找来合适的衣服,她拎着衣服去更衣室,康海云喊住她:“手机和包都给我吧。” 傅佳辞哦了声,把这些都交给康海云。 傅佳辞的手机很旧,康海云依稀记得傅佳辞在闵洲为她打工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款手机。 因为手机屏碎的四分五裂,能很轻易辨认出来。 她的手机摔过几次,屏幕失灵,因此没有设置密码。 康海云轻松地打开傅佳辞的手机,找到通讯录。 傅佳辞的通讯录很干净,没有几个联络人,康海云下滑了一次,就找到了“江岷妈妈”这个备注。 点开这个备注,她记住了那串手机号,然后迅速输入到自己的手机里。 几分钟后傅佳辞从更衣室出来,摇摇头:“不行,裙子太瘦了。” 傅佳辞承认自己现在没那么瘦,可这些衣服——为什么好看的衣服都做得这么小呢? 衣服明明是为人而创造的,现在却要人强迫自己去适应一件衣服。 真是不可理喻。 也许像衣服和人的关系一样,这世上很多的关系,都本末倒置了。 她注意到康海云唇色发白,以为她累了,便提出不逛商场了。 -- 第131页 康海云说:“你还没买衣服呢。” “下次领工资再来就好了。” 商场的工作人员正在悬挂一幅巨大的画报,画报从五楼垂坠到一楼,徐徐展开,内容才完全显示。 这是一部日本话剧的宣传海报,宣传语全是日语。 康海云在海报下驻足。 “上面写的是什么?”傅佳辞问。 康海云的继母是日本人,她懂日语。 她用日语念了一遍最显眼的那一列,又用中文说:“失乐园。” 她侧过头看向傅佳辞,脸上带着很反常的微笑,“佳辞,你看过这部小说吗?” 没文化的傅佳辞诚实地摇头。 “失乐园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的成名作,讲述了一个五十几岁的颓丧男人爱上风华正茂的医生妻子的故事,两人双双出轨,又双双殉情。” 傅佳辞不大关心这些故事,人生在世,什么事都情有可原的。 康海云继续说:“失乐园这三个字,最早是一个英国诗人写得一首诗,指亚当和夏娃为了偷吃禁果,而失去整个伊甸园。” 傅佳辞望着那张海报,她仍是无法欣赏这个中年殉情的故事,但是海报上的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场景很像她的家乡。 傅佳辞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一个为了爱情疯狂一辈子的女人。 “旁观者怎么能笃信,亚当和夏娃是失去了伊甸园,而不是拥有了新的乐园呢?” 康海云低头,躲着傅佳辞,苦涩一笑。 “现实很复杂的,不是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能抵达乐园的。” 傅佳辞一直认为爱情这个词很俗气、矫情,她所见过的爱情,是她母亲那样一片狼藉的。 她和江岷的感情,好像也不是她所理解的那种爱情。 那些电影、书里的爱情,都是轰轰烈烈,或以浪漫邂逅开头,或以佳话结尾。 他们的开始并不浪漫,也没人说过喜欢对方、爱对方之类的字眼,也不争吵。 没有轰轰烈烈,他们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离不开彼此。 傅佳辞好奇地问康海云:“你认为什么才算是爱别人呢?” “爱一个人…如果能为他去付出生命,不断牺牲付出,那一定是爱的。” 傅佳辞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她为江岷付出最多的就是长了十几斤肉。 此刻她只在意了自己和江岷之间的关系,不知到底是爱情还是只是互相取暖,并没有注意到康海云眼底的泪意。 傅佳辞一路想了很多,把她和江岷之间的点点滴滴都重新回忆了一遍,他们之间确实缺失了很多重要环节,似乎还没正式确认关系,就已经彼此占有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像一对老夫老妻。 以及她很质疑康海云那句话,爱一个人就一定要愿意为复方付出生命、牺牲一切吗? 如果有为一个人放弃生命的勇气,为什么不能再勇敢一点去面对时间呢?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接到了江岷的电话。 “傅佳辞,我刚下课。” “我也正在回家呢。” “晚上我想去我爸跳楼的地方看看。” “我陪你去。” 傅佳辞已经慢慢在了解江岷了,她知道这个人远没有他看起来那样冷漠强硬,在他父亲这件事上,他一直是软弱的。 明天就是江骅的忌日了,她猜到江岷是想克服心理障碍。 江岷的强大正在于他是真正的完美主义,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弱点和缺陷。 当初他不顾非议,报考曾今因江骅丑闻拒绝他的津州大学也正是这个原因。 他是行走在阳光下的磊落之人,并非他孤傲,而是大部分人都活在阴影之下,卑微的可怜,才显得他格格不入。 江骅跳楼的地方,是远离市区的一个老旧小区。 他跳楼那年小区已经面临拆迁,住户都走得差不多了,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居民,楼里楼外都用红色的喷漆写着醒目的“拆”字。 江骅离开的方式很惨烈,也很安静,他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除了江岷。 傅佳辞跟在江岷身后,他们是从小区外翻进去的,无人居住的居民楼阴森森,二人都不怎么怕。 他们都见过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因为有施工人员出入,楼里的货梯仍在运行。 货梯里的灯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会坏掉。傅佳辞心想,这是个示弱的好机会,她小拇指勾起江岷的尾指,“人家害怕。” “好好说话。” 傅佳辞吃了瘪,她拿着手电筒从下巴处往上照,伴着幽冷的白光,做出一个鬼脸。 “美女是不是做鬼脸也好看。” 江岷没有搭话。 美女做鬼脸也不好看。 “我和方颜谁好看?” “你。” “那和周瑶呢?” “你好看。” “和之前给你告白被吓哭的文艺委员呢?” 江岷都不大记得那人的样子了。 他敷衍地说:“你。” “那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呢?” 本来江岷认为傅佳辞是怕他心情不好,故意用这些无聊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现在他顿悟了,傅佳辞就是在为难他。 忽然他低下头凑近傅佳辞,背着光,英俊逼人的五官陷入黑暗,目光变得幽沉起来。 -- 第132页 他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平易近人,平时在学校里,他只要稍稍严肃一些,就没人敢和他说话。 “你听到有什么声音了么?”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 傅佳辞没听到,随口说:“是你的心跳吗?” “你再听听。” “那是我的?” 她刚说完,空气里传来咔咔两声。 接着,又是咔咔咔三声。 傅佳辞忽然觉得双腿有些软,身体下坠前,她立马把头冲进江岷怀里。 有个子高的同伴,便能刚刚好躲进他怀里。 江岷没想到傅佳辞真的被自己吓到了,看样子还吓得不轻。 他目光流露出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手却无意识地抚摸上傅佳辞的脑袋。 她的头发很细很软,有淡淡的洗发水香。 现在他们用的是同款洗发水,所以身上有同样的味道。 这时,电梯停在顶楼,电梯门打开了。 傅佳辞经历刚才的诡异的声音,不大敢出去。 江岷握紧她的手,解释刚才那场恶作剧。 “是关节活动的声音,不是别的。” “鬼也有关节吗?” “是我的…” 傅佳辞不信。 江岷才不是个有童心的人呢。 江岷把手放在傅佳辞耳边,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又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没骗你。” 傅佳辞的恐惧消失了,紧接着陷入了另一种剧烈的情绪里。 这… 这也太让人动心了。 她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江岷看的不解,这又是什么意思? “江岷,你以后多吓唬我吧。” 她从小就胆子大,没什么能镇住她的,当她惊奇地发现有个人能镇压自己,就想体会第二次被镇压的感觉,仿佛上了瘾。 江岷敲了敲她装满奇思异想的脑袋,“不了,一次就吓傻了。” 因为电梯里的这一段,抵达江骅跳楼的那个天台,最开始,江岷心里的触动并不深。 可当他试图回想那天的时候,又开始头疼了。 疼痛从他的中枢神经分散到身体各处,江骅最后对他说的那些话,不断在他脑海里回放。 江岷,你会原谅我吗? 我想原谅你的,可是你真的在意吗? 你不在意我的。 所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从口袋里摸到烟盒和打火机,顶楼风有些大,他用了很久才点燃烟。 自上了天台后,傅佳辞就安静了下来。 这里漆黑一片,视野里看不到任何其它物体。 他的心,原来一直留在这里。 江岷不习惯傅佳辞安静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去看她,她却从他身旁的位置消失。 “江岷。” 傅佳辞的声音传来。 她爬过护栏,站在顶楼的边缘。 顶楼的风是无情无眼,随时都要把她吹下去。 “傅佳辞,那里危险。” 他扔下烟,急切地向傅佳辞走过去。 在江岷的视野里,傅佳辞的双脚几乎是挨着在边缘上。 她不断响起康海云的那句话。 爱一个人,你会愿意为他付出生命。 她着了魔走到边缘,底下是百米的高度,稍稍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傅佳辞清楚自己现在处于极度疯狂的状态,她正在做一件不可理喻的事。 但如果要让江岷忘记这个地点曾经发生的事,只能用新的记忆替代掉旧的记忆。 哪怕最危险的方法。 风一吹,傅佳辞的头发丝和衣摆都在风中乱舞,她双腿肉眼可见的在颤抖,稍不慎,就会失足坠落。 江岷来不及想以前发生在这里的事。 他翻过围栏,在傅佳辞要被风吹倒之际将她拽了下来。 他怕少一分力,晚一步,后果就不堪设想。 由于他用了全力,傅佳辞撞进他怀里的时候冲击很大,两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江岷的心仍在狂跳不停,他严肃地斥责:“傅佳辞,你发什么疯!” 认识江岷以来,傅佳辞从没听他心跳这么剧烈过。 今天晚上她又认识了不同样子的江岷。 孩子气的、动怒的。 面对江岷的指责,傅佳辞不但不怕他,反而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是个疯子了。” 是,第一次见面,她就没有顾及地跟一个陌生人上床,为了阻止他报志愿,就扎破车胎。 江岷的嘴唇都在颤抖,脸色白得可怕。 差一点。 他就要失去这个疯女人了。 “江岷。” 江岷脸色难看地瞥向她。 “我爱你,江岷。”对于肆无忌惮的傅佳辞来说,这三个字,不是表白,而是一份契约。 它代表着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以身赴险、万死不辞。 “江岷,你爱我吗?” 傅佳辞并不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也许答案她早就心知肚明,也许,这个答案与她无关。 你爱我吗? 你也愿意为我付出所有吗? 因为你,我拥有了为爱殉道的勇气。 那你呢。 你也愿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3!!!! -- 第133页 第54章 乐园 在江岷往后的人生里,想起这个天台,再也不是关于江骅。 而是关于傅佳辞。 她的疯狂、肆无忌惮,还有她温柔的告白。 你爱我吗,江岷。 在他二十岁的时候,除了她,什么都不曾抓住。 可还好,抓住了她。 江岷还没来得及将答案说出口,一通电话,阻止了他的回应。 是陈执的来电。 在这个特定的日子、特定的时刻,他的来电让江岷的心脏微微紧缩了一下。 他接通电话,陈执的声音语无伦次。 傅佳辞不知在这通电话里,陈执到底说了什么。 她观察着江岷,骤然之间,他的脸上出现失魂落魄的神情。 后来江岷挂断电话,沙哑着声音说,“我妈在她公寓里割腕了。” 他停顿了一下,“在医院抢救,傅佳辞,我要去医院一趟。” 偏偏是江骅忌日这天。 江岷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两人离开这个天台,他走得没那么急迫,却一路沉默。 傅佳辞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或是陪伴他。 江岷先开车送她回家,临别时,傅佳辞说:“我等你回来。” “嗯。” 她不舍地看向江岷,很想在这个时候陪着他。 “江岷,我…” 傅佳辞没有说完,江岷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要等我了,早点休息。” 她有点难过。 江岷又筑起了一道墙,不允许她进入。 “嗯。” 在她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时,江岷忽然捉住她的胳膊:“傅佳辞。” 傅佳辞转身对着他,江岷扣住她的脑袋,在她嘴唇上留下一个吻,“这是答案。” 她心领神会了。 “江岷,我等你。” 傅佳辞一等就是天亮。 她第一次发现等待是一件如此漫长的事,时间无限被拉长,远远看不到天亮。 她躺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借着冷清的月光望着顶灯的轮廓。 睡不着,一闭眼都是江岷。 她终于穿越了寒冷的迷雾,触到了真实的江岷。 这间房子,是他的童年,他的父亲、母亲都相继离开这里,只有他把自己困在这里了。 他和这世上大部分人不同。 许多人,都是拼尽全力去追逐、挽留自己在意的东西。 江岷恰恰相反,他会推开。 这不是因为不屑,也不是因为偏执,而是因为无能为力。 她深知一个人或许需要一生的时间,去治愈童年的创伤。 天终于亮了,今日天气晴朗,白云蓝天,没有阴霾。 傅佳辞拉开窗帘,给阳台的那盆龟背竹浇水。 龟背竹的叶子在阳光照射下,翠绿鲜嫩的色泽让人着迷。 刚搬进来的时候,她趁着花草市场打折买了很多花花草草,最后只有这盆龟背竹活了下来。 门口传来咔嚓的开门声,她知道江岷是江岷回来,放下水壶,光着脚去找他。 江岷的脸很疲惫,黑眼圈很重,但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也是这样的。 “你妈妈还好吗?” “失血过多导致脑昏迷,正在重症监护室,陈执在医院陪她。” 傅佳辞从没见过这样颓唐的江岷,她心疼不已,等他话音刚落,便扑进他怀里抱住了他。 江岷抚摸她后脑勺细软的头发,也将她抱紧了点,“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怎么应对。” “江同学,想哭就哭吧,男孩不用这么坚强的。” 傅佳辞的话起了抚慰的作用,江岷把她抱在怀里,二人你我不分跌跌撞撞进了卧室。 江岷躺在床上,望着晃眼的灯光,傅佳辞则躺在她怀里。 就这样过了很久后,傅佳辞才把江岷抱进怀里,她知道他不是会流露脆弱的人,即是是在她面前。 可以后的人生还这么长,他不能永远把所有事都堆积在心里,一个人面对。 “江岷,以后我们是两个人。” “傅佳辞,念书给我听。” 傅佳辞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江岷将眼镜摘下,“我现在很混乱,需要冷静下来。” 正放在他床头的,是一本厚重的《德国民法典》。 江岷在之前停下的地方做了标签,傅佳辞直接翻到了他上次看的那里。 “从哪一条开始念?” “临时附着。” “为临时目的而将建筑物或者其它工作物附着于土地之物,不属于土地的组成部分。在他人土地上享有某种权利的人,为行使其权力而将建筑物或者其它工作物附着于该土地上,亦同。” 不同于往常傅佳辞的声音能让他静下心来,今天他越来越烦躁。 江岷捉住傅佳辞的手腕,“别念了。” 他有时候也像个坏脾气的孩子。 虽然大多时候都用温柔克制,但那掩饰不住他真实的坏脾气。 傅佳辞的手一松,沉重的法典砸下来,砸到了江岷的膝盖上,他没表现出任何疼痛的反应。 “可以吗?”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 二十岁的他们除了彼此,生命里没有任何其他人和事,在这个孤独冷清的房子里,他们经历了一男一女从相识到相爱的每一个步骤。 -- 第134页 彼此的身体,生命荒野上唯一的乐园。 在最窒息的时刻,傅佳辞主动吻上江岷的嘴唇,她尝到了一点点苦,是他清晨喝过的咖啡味道。 她不喜欢他身上有苦。 她的王子,应该永远活在甜蜜铸成的城堡中。 傅佳辞用力地吻他,甘愿融化自己,化成糖水,覆盖他的苦涩。 “傅佳辞。” “我在。” “疼吗?” “有一些…” 江岷分开她的腿,动作更加顽劣了。 卧室冷白的灯光照着她鲜活的身体,每一处,江岷都看得清清楚楚。 傅佳辞在他的面前,再也没有任何掩饰了。 该悲伤的明明是江岷,傅佳辞却忽然哭出声了,江岷没有因此而温柔,他心中正有一股毁灭的快感,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面,只有傅佳辞看得见。 傅佳辞痛得咬住了他的肩头,有血迹从他肩部渗出。 最后,两个人都负伤了。 江岷从身后环住她,在她耳边轻轻问:“喜欢这样,还是以前那样?” “都喜欢。” “那以后都像今天这样。” “江岷,你不能曲解我的意思。” 傅佳辞心中一直都清楚,这段关系里,江岷才是主导的那个人。 从青溪那夜开始,他一直是主导者。 他才是最高明的骗子,把无处为家的她,一步步诱拐进这个房子里,允许她临时附着在这里。 然后锁上门,丢掉钥匙,将她永远留在这里。 他总是说,你可以走,可以推开我。 可是哪里舍得呢。 “傅佳辞,你怕我吗?” “有时候有一点点,真的就那么一丁点。当初第一次见到你,就很好奇,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冷静的人呢,被□□绑架都不怕。” “…那天我是清醒的,你知道。” 她能继续装不知道么…… 她一直怀疑江岷当时是清醒的,后来对他各种为难和抗拒,因为她发现,那天夜里她的损失更多。 丢了□□,也丢了魂。 她不想承认自己被占便宜的事实,更怕丢掉心,让自己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只能通过一些不理性的行为推开他。 “你可真是个神奇的人,你知道吗,那天你来之前,我正在看你的报道,我看了整整一天,报道下的每条评论都看了。后来看得头晕,就去酒吧外透气,结果一抬头,你就出现在我面前了。那天晚上,我看到你袖子里藏的刀了。” 她停顿了一下。 “这样说,是怕过的。我因为冲动犯了很多错误,那天我很怕你做出冲动的事情,毁掉自己的前程。” “不会的,如果当时我真的和你们动手,我也不会吃亏。” “…那后来我扎破轮胎,害你差点不能回去填报志愿呢?” “也不是多严重的事。” 如果他报不了志愿,便会跟秦瑗去美国。 所以严格来说,是她把他留在了津州。 “那你还跟我生气,还凶我。” “所以当时你为什么要扎破车胎?” “嫉妒你。我上学早,比你早一年高考,那年我成绩很好的,但因为和我爸赌气,没有去上大学。” “傅佳辞,你后悔吗?” “不后悔,后悔有什么用。如果我后悔了,后来也遇不见你。” 因为和江岷相识,傅佳辞悟出了一个道理。 当犯了一个错后,不要听信他人劝阻,不要迷途知返,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终点,就你的命运。 “以后别再意气用事了。” “有你拦着我…江岷,我们能更早认识就好了。” “那什么时候好?” 越早越好。 如果他们能活到一百岁,却在十八岁的时候才遇到彼此,那么只剩八十年的时间在一起了。 傅佳辞仍是喜欢完美的事物,包括时间。 “现在这样也好。” 想到他们缺席彼此生命的那些年岁,傅佳辞觉得很空。 她捏了捏江岷的手,江岷立即意会。 他搂住傅佳辞,从她的额头亲吻到下巴,两人的温度融合在一起。 天是明亮的,灯也是明亮的。 世界摇摇晃晃,就颠倒了过来。 在这件事上,江岷具有绝对的主导权。 傅佳辞早就认输了。 就跟着他走吧,哪怕前方是荆棘丛生的荒野,也是乐园。 第55章 全部事实 傅佳辞接到陈执电话的时候,江岷刚出发去了学校。 这个时间很微妙,很难不让人认为他是故意这时打来电话的。 “我想见你一面。”陈执开门见山。 陈执向来看不起她,他的轻蔑都直接流露在语气里的。 今天却不同。 傅佳辞却只听出来了疲惫。 自从秦瑗出事后,陈执就没怎么睡过觉,风华正茂的男人在医院里,整天魂不守舍,医生护士怎么劝她都不听。 陈执相约傅佳辞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见面,傅佳辞却问:“我能见见江岷的母亲吗?” 陈执犹豫了几秒,说:“可以。” 那通电话让傅佳辞对秦瑗更加好奇了。 到底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做到对儿子不管不问,和自己资助的大学生春风得意,却又如此轻易地放弃生命? -- 第135页 重症监护室外,傅佳辞透过玻璃,第一次看见那个温柔地劝她离开江岷的女人。 她见过秦瑗的照片,当年她还很年轻,多年过去,容颜自然会衰老。 秦瑗脸上覆着氧气瓶,傅佳辞也没能看清楚她的具体样貌,可她躺在那里,就足够让人心软。 她的睡颜,很温柔。 傅佳辞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几年前,她也在另一间医院,用同样的视角看着她的母亲。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女人,可是骨子里对自我的坚贞却如出一辙。 陈执端着两杯水走过来,“傅小姐,我们谈谈。” 傅佳辞跟陈执走到医院的花园里。 今天风和日丽,春天临近,花园的花陆续绽放,许多病患出来放风,花园很热闹。 陈执在傅佳辞来之前,刮了胡子,洗了澡。 他今天没有穿那身严肃的职业装,而是穿了套休闲运动服,看起来有点人情味了。 “她出事后,我在她手机上发现了一通电话。” 陈执把秦瑗的手机递给傅佳辞。 “这是她出事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傅小姐,你认识吗?” 来自于职业习惯,陈执的质问直击人心。 傅佳辞看着那个眼熟的号码,心一点点变冷。 她起初不信,于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那个电话,直到手机屏幕上出现“康海云”三个字。 手里的手机似变成了一个扎手的刺球,她猛然松手,手机坠地,屏幕和机身彻底分崩离析。 “康海云,傅小姐认识她吧。” 许多碎片信息在傅佳辞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康海云,津州大学工学硕士,毕业后直接前往日本读博深造。 陈执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我们躲了她快两年了!如果不是你,她根本找不到秦瑗!”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看来你认识她了。傅小姐,江岷有没有跟你讲过,他父亲为什么要跳楼?” 看着傅佳辞惊愕的反应,陈执接续道出残忍的真相。 “我来告诉你完整版的。江骅的和康海云出轨,被康海云的父母告到学校,江骅被停职处理,康海云面临退学,为了避免康海云受处罚,影响前途,江骅牺牲掉自己的名誉,说是他诱骗康海云。学校为了补偿康海云,息事宁人,送她去日本留学,江骅身败名裂,自杀身亡。秦瑗这些年忍受江骅的冷暴力,精神状况已经很差了,江骅自杀,她无法接受,当时已经自杀过一次了。” “本来她快好了…”陈执的声音陡然变大,“如果不是康海云那个女人说了刺激到她的话,她不可能做出这么冲动的事。” 如果可以,傅佳辞选择永远不要知道这些真相。 “傅小姐,如果江岷知道你在帮康海云做事,你要他怎么面对你?” “我…”傅佳辞咬了咬嘴唇,“我自己会告诉他的。他怎么对我,我都能理解。” “够了!”陈执忽然大喊。 “江岷本来答应过秦瑗,大学去美国念,当初已经出尔反尔过一次,后来又说大三陪秦瑗去美国。你知不知道,就像一只吸血虫一样在吸干他们母子的血!” 傅佳辞捏紧手里的纸杯,热水溢出了大部分,都洒在了她的手上。 关于她和江岷的感情,她不想在别人面前认输。 她反唇相讥:“陈律师这么清楚吸血虫是怎么活下来的,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是一只吸血虫吗?” “好,不说秦瑗。江岷上学期期末缺考,保送和出国交换资格都被取消,傅小姐清楚这件事吗?” 上学期期末…傅佳辞回忆起来。 正好是她外婆去世的那段时间。 “我不知道。” “江岷年轻气盛,性情高傲,听不进别人的劝,但傅小姐是理智的人,你应该能衡量出江岷为你放弃了什么。” 傅佳辞完全没了刚才和陈执对撞的底气。 这件事,江岷从没告诉过她。 在傅佳辞试图接受这些信息的间隙,陈执喝光了纸杯里的水,他也冷静下来了。 “傅小姐。”再开口,这个骄傲的男人是哀求她的。 傅佳辞很想捂住自己的耳朵,让他不要再说了。 她不想听。 他的每一句,都在往她心上扎刀子。 可面前男人可怜地乞求着,甚至下一秒就要当众跪在她面前。 两个人,都是在努力保持着冷静。 “我和你是同样的出身,咱们这种人,像野草一样,到那里都能活。但秦瑗江岷母子他们不一样,他们一出生就活在温室里面,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很理想主义。江岷一直看不起我,我都知道,我承认,我是故意接近秦瑗的,但我也想真心的保护她。我请求你…就给他们两年的时间,离开江岷两年,让他陪秦瑗去美国,只要秦瑗身体好转,江岷在那里专心完成学业,以后你们之间的事我再也不会过问。” 两年…听起来并不久。 擅于谈判的陈执看出傅佳辞动摇了。 “我向你发誓,赵安阳的案子我会全力以赴,至于你和康海云的关系,我不会向江岷透露半个字,如果我违背誓言,就身败名裂。” 傅佳辞听出来了,这是请求,也是威胁。 要么毁掉江岷,要么毁掉她。 -- 第136页 她的记忆里浮现那天和康海云逛街的画面,当时,她第一次在康海云面前提起江岷这个名字。 难怪那天康海云面色很差,难怪那天她特意要帮她看管手机… 难怪那天,她会在那副话剧海报下站那么久。 傅佳辞捡起地上破碎的手机,她张了张口,缓缓问道:“秦阿姨…她脱离危险了吗?” “还没有。” “陈律师,你能给我半天的时间仔细想一想吗?” 陈执也不敢逼她太紧。 “你可以多想几天。至于赵安阳的案子,既然他已经把案子委托给了我,我有我的职业道德,一定不会懈怠。” “麻烦你了。” “是江岷。辩词都是他准备的,我只是帮他修改,并代替他出庭。” 傅佳辞知道江岷一直在跟进赵安阳的案子,却没想到是这种地步。 临走前,她又去病房看望了一次秦瑗。 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她一直很惧怕医院的味道。 生和死这些最重要的事,在医院都显得很平常。 玻璃倒影出她的样子,倒影同秦瑗交叠在一起。 妈妈教过她,身为女性,永远不要去为难另一个女性。 傅佳辞的脸上湿湿凉凉的,她摸上自己的脸,视线模糊,眼前秦瑗的样子变成了她妈妈的样子。 所有的情爱,在生死,在自我面前都显得无关紧要。 她默默地说了声“对不起”。 无论她是否事先知情,那个间接害秦瑗躺在这里的人,是她。 离开医院,傅佳辞去数码商城买了一部新手机,换上电话卡之后,立马拨通康海云的电话。 康海云猜想这是来兴师问罪的,也并不故意躲避她的电话。 可傅佳辞没有质问她任何事。 “老板,我之后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来跟你辞职。” “你要去哪里?” “回家,以后再联系。” 心平气和地挂断电话,傅佳辞脸上的笑容彻底冷了下来。 她打开新手机的日历,翻到两年后。 是七百多天。 七百天,可以去四个城市。她自己计算过,她去一座新城市的适应期正好是半年,只要换四座城市,就能很快度过两年。 可是江岷… 他愿意等她吗? 傅佳辞回到江岷家里,江岷还在学校上课。 她用凉水洗了把脸,水冷得刺骨。她默默地盯着从水龙头坠落下来的水珠,洗脸池的白瓷里,虚虚晃晃倒影出她的样子。 她就这样呆了很久,天黑了,也没有察觉。 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几遍,她才听见,恍惚去接电话。 “今天晚上有课,不回家吃饭了。” “家”这个字听起来无比讽刺。 这栋房子的女主人是秦瑗,她不过是临时附属在这里的外人。 可现在,她间接害秦瑗躺在冰冷的医院里,毁了江岷的前程。 她甚至不敢哭,这件事中,她是加害人,没有委屈的资格。 “好,我等你。” “今天晚上我去医院…傅佳辞,你不用等我了。” “下课了直接过去吗?” 他低声嗯了声。 江岷不想将自己生活里的一团乱麻带给傅佳辞。 真实的江岷和傅佳辞,是完全相反的。 他才是脆弱又不计后果、常常犯错的那个。 所以,他的过错由他自己来承担。 傅佳辞还想跟江岷多说几句,听听他的声音,可她说不出口。 她怯懦了。 面对江岷,她没办法像面对陈执那样坦诚。 她好不容易拥有了一个称作“家”的,不能被赶出去。 她想留在这里,也永远留在江岷心里。 “江岷…” “我在。” 傅佳辞沉默了很久,才说:“这不是你的错。” “嗯。开学课比较多,没什么时间陪你。” “没关系的。” 江岷不是会主动找话题的人,和傅佳辞在一起,他已经有了一些改变,但还是不够。 结束通话后,他看着手机里傅佳辞的名字。 那三个字,是他生活里的全部。 可他不是那么擅长表露真心。 秦瑗自杀的那个夜晚,那个天台上,他想对她说的有很多。 幸好,往后时光还很长,很长。 长达一生。 可这漫长一生,没有重来的机会。 你不断地向前走,眼里只有前路,你从来不停留。 因为你知道,岁月永远不会为你回头。 傅佳辞进入江岷的卧室,先打开衣柜门。 她看了明天的天气预报,要降温了。 她把自己为他买的那件白衬衣挂在他那一排白衬衣当中,清一色的白,不分新旧。 最后拿了一件黑色毛衣,装进袋子里,打算今晚给他送去学校。 关上衣柜门,她来到书柜面前。 他的书柜里大多都是专业书,很少有杂志,在肃穆的法典当中,藏着一本很不起眼的漫画。 那是他生活里百分之零点一的鲜活。 她找到暗格里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款过时的数码相机,还有一张身份证。 它们不和谐地躺在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傅佳辞第一次发现这个抽屉的存在,是年前江岷考试忘记带书,让她帮忙找书的那一回。 -- 第137页 那是她第一次被允许走近他的世界里。 他知道她看见了相机,也知道她发现了身份证。 他没有任何解释,她默认,他许可她永远留在这里了。 傅佳辞的名字,佳辞,是佳话的意思。 她这辈子唯一的佳话,便是闯入江岷的内心,然后,在那里发现了自己。 她再一次打开相机,里面竟多了几张照片。 同第一张相片一样,都是在黑天弱光的环境下照的,画面布满了噪点。 一张是她熟睡时的样子,一张是她在阳台浇花的背影。 偷拍都这么美。 这不是重点。 傅佳辞这才感觉到难过,她愿意变成世界上最丑的女人,去换她和江岷之间的平安无事。 她她再也不贪心了。 她只要江岷。 只要她和江岷像以前那样,没有任何芥蒂。 如果江岷知道了真相,他会原谅她吗? 这也不重要了。 她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原来她才是童话里那个穿过迷雾,闯入王子所在的孤岛,然后彻底将其摧毁的反派。 江岷九点下课,八点五十的时候,收到傅佳辞的微信。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送衣服给你。 今天津州的气温不是那么寒冷,晚上只有细细微风。 江岷随着下课的人潮来到学校门口,傅佳辞正站在那里和摆水果摊的阿姨聊天。 她远远就看到江岷。 “大姐,我等的人来了,不跟你聊了。” 她提着袋子跑过去。 江岷习惯性地抱住她,若无旁人地吻了她一下。 “干什么,怪不好意思的。”傅佳辞说。 她是在乎别人目光的人么? 反正江岷不是。 “等了多久?” “十分钟,大姐给了我橘子吃。” “甜吗?” “又凉又酸。” 江岷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袋子,里面装着一件毛衣,还有些洗漱用具,和他明天上课要用的专业书。 “都给你准备齐全了,你明天早晨可以直接来学校,不用再赶时间回家了。” 傅佳辞的内心和外表不同,她一直都很体贴细腻。 他们甜蜜的身影引来很多关注,傅佳辞感受到了那些带着好奇的窥探目光。 她故意抱住江岷的腰,炫耀自己对江岷的所有权。 “江岷,你喜欢我来找你吗?” 江岷没有和别人谈过恋爱,也没有和谁亲密过,面对傅佳辞热烈的追问,他没那么适应。 傅佳辞抬头,看见江岷颤动的喉结。 她踮脚去吻江岷的喉咙。 该死…没穿高跟鞋,够不着。 谁让他长这么高。 江岷猜到她想做什么,他其实很不解,喉结有什么好着迷的。 他捏着傅佳辞的肩膀来到一旁正在施工的小巷子里,箱子里只有一盏路灯,灯光倾泻下来,照亮了坑坑洼洼的墙壁。 江岷让傅佳辞站在灯光充沛的地方,这样他就能看清她了。 他双手放在傅佳辞腰两侧,将她向上抱起,又仰起脖子,把喉结献出去。 傅佳辞正好能吻到他的喉结。 可她没有吻下去。 这一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巷子里的粉尘很多,这个吻充满了粉尘的味道,令人窒息。 傅佳辞的双眼陷入长久的迷茫里,她捧住江岷的下巴,亲吻地更加用力、热烈。 “等等。”江岷说。 “怎么了?” 他的手垫在傅佳辞的背和粗糙的墙面之间。 “好了。” “江岷,你吻我吧,我没力气了。” 江岷低笑了声。 这是自从秦瑗出事以来,他唯一的笑容。 傅佳辞再也没有见过这么清澈干净的笑容了,天上悬挂的那轮月亮,也比不上二十岁江岷的温柔。 她今天涂了口红,口红被已经被吻花了。 江岷低头,额头和她的抵在一起,声音嘶哑,“就这样待一会儿。” “傅佳辞,我什么都能给你。” 江岷不是会将这种话说出口的人,只是最近他实在太疲惫,也太茫然了,他需要一些对未来的誓言,撑着他度过这段日子。 傅佳辞相信他。 他已经给了她一切了。 可她什么都不想要,她只想江岷拥有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江岷,你会骗我吗?” 江岷犹豫了零点几秒。 “不会。” 他又在骗她。 傅佳辞勾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如果你敢骗我,你这辈子就完了。” 江岷笑了笑,他揉了揉傅佳辞的发顶,“碰到你,我这辈子早就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佳辞快逃。 倒计时2 第56章 什么辞?是告辞 医院里,秦瑗还是没有任何要醒过来的迹象。 江岷和陈执换了班,换他守着秦瑗。 他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椅子上坐了很久,值班的护士催他去休息,江岷点了点头,仍然坐在那里。 他和秦瑗之间,很久没相处这么久了。 外人眼里的秦瑗是个坚韧的女人,只有江岷见到过她的歇斯底里。 秦瑗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生病了,每次她和江骅争执,就要用自杀来威胁。 -- 第138页 江岷听得很烦。 他不亲近江骅,也不亲近秦瑗,他把他们从自己的世界里赶出去了。 江骅跳楼后,秦瑗第一次自杀。 那时的江岷,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 也是那时候陈执开始陪伴在秦瑗身边,看着秦瑗慢慢变好,江岷的心里,其实是欣慰的。 如果那天秦瑗让他和傅佳辞分开,他不曾说过那句伤害她的话… 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呢? 对不起… 他清楚,所有的道歉,都是因为结局已经无法挽回,所以才敢理直气壮地自欺欺人。 回到公寓的陈执,接到了傅佳辞的电话。 傅佳辞的声音很冷静:“陈律师,明天早晨我想见赵安阳一面。” “见面有些难,按照规定,看守阶段嫌疑人不得见律师之外的任何人。上一次你能见他,是江岷找杨西帮忙。” “我明天晚上坐火车离开津州。” 陈执没想到这么快。 一来二去的,他也有些了解这个女孩了。 她有一种果断决策的魄力,无关性别,这一点令人十分欣赏。 这一份魄力,来源于她对自我的信任。 当断就断,不拖泥带水。 “你和康海云认识的事,我会守口如瓶,永远不会让江岷母子知道。赵安阳的案子我也会全力以赴,尽力帮他减刑到最大程度。” 傅佳辞听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她淡淡地问道:“江岷之后会去美国吗?” “这是秦瑗一直希望的。秦瑗的主治医生在美国,她很信任那个医生,如果江岷能陪在她身边,有两年的集中治疗,她会好得很快。” “那边的学校好吗?” “呵呵,你不用担心,江岷自然是要上最好的学校的。” 她知道这是个很傻的问题。 她只是担心,那里的生活会配不上江岷。 “陈律师,我答应你的只有两年,两年后我就会找他的。” “傅小姐,如果你对江岷有信心,什么都不用做,他自然会回来找你。” 你对江岷有信心吗? 问问自己的心。 傅佳辞不敢有期望。 “傅小姐,明天下午,我可以让你和赵安阳通电话。” “嗯,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句话,应该对江岷说。” 第二天傅佳辞和赵安阳通话的时候,她已经带着行李在火车站了。 江岷今天直接去学校上课,他们没有见面。 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要再反复无常。 长痛不如短痛。 “小辞。” 是赵安阳的声音。 自从傅佳辞骗赵安阳许月怀孕后,赵安阳对未来的日子多了份期待,他不再自暴自弃。 “赵安阳,你听好了,在法庭上你必须配合陈执,如果你敢出什么差错,这辈子也别想和许月团聚。” 傅佳辞的声音依旧冷酷,理智到令人发麻。 她没有多说,直接挂断电话。 看守所的会见室里,陈执和赵安阳面面相觑。 陈执评价:“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拎得清,有大格局。” 赵安阳讽笑了声,“她一直很清醒,也因为这样,她承受的永远比别人多。” 陈执只能安慰,“所有的付出都是会有回报的。” 傅佳辞在火车站的肯德基坐到天黑。 她的火车是晚上十点的。 目的在一个很远的地方,地图上,一路向西,快要抵达最西端。 这是她随便挑选的目的地。 她要暂时去一个江岷找不到的地方。 火车站是最热闹的地方,在这里,能看很多次团聚和分离。 她没有觉得很难过,不过两年,她对自己有信心。 暂时离开,是为了他们有更好的未来。 下一次她站在江岷身边的时候,会堵住所有人的嘴。 九点的时候,她进了候车厅。 耳边夹杂着是婴儿啼哭的声音和五湖四海的乡音,没有座位,她背着背包站在窗户前。 这是津州最老的火车站,处处失修,和崭新的现代城市格格不入。 窗户贴着一层花纸,挡住外面的景色,只有霓虹灯光透进来。 她的心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电话。 这个时候,江岷应该已经回家了。 她来的时候就没带多少行李,因此,完全没有离开的痕迹。 电话接通后,是很久的空白。 大概过了一分钟…或者只有半分钟。 也许只有十秒吧。 “你在哪里。” 江岷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他在努力克制一些什么。 “我有点事,要暂时离开一趟。”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呢。 我以为,以后的日子,我们都是两个人。 “江岷,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来不及了,火车要发车了,检票口已经开放,旅客排着长龙一般的队伍,缓缓向前移进。 来不及了。 她没有机会去弥补自己的过错了。 “傅佳辞,有什么事,你告诉我。” 傅佳辞试图开口,可是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呼吸都很困难。 -- 第139页 她要怎么告诉江岷,她认识康海云,康海云正是从她那里得到秦瑗的电话呢。 她曾以为,只要问心无愧,她什么都可以坦白。 迟来的恼恨、自责、后悔裹挟着她的内心,忽然之间,她泣不成声。 这是她第一次哭得这么厉害,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又怕江岷听到心急,便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 后来的日子里,她想起来这次坚决的离开,其实并不必这么决绝。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别的人能够帮她。 没人教她如何去弥补对另一个人的伤害,她以为,果断离开是最优解。 你还要她怎么办呢。 可后来的傅佳辞也没有后悔过,当她抽离这段回忆,用旁观者的身份去冷眼旁观的时候,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躺在病房里的是江岷的母亲,而她,只是一个同他相逢七十三天的过客。 七十三天,比起漫长未来,骨血之情,这段时光不值一提。 在他们更悠久、更宽阔的人生里,这不过是万千记忆章节里的,短短一行。 在最美的时候离别,才能刻骨铭心,才能不带着恨。 检票员的催促使得傅佳辞仓促地挂了电话,到了火车上,她发了条微信给江岷。 “谢谢你。” 江岷盯着冰冷手机屏幕上的这三个字,他已经没什么力气去生气。 他走进卧室,打开书柜的门,拉开暗格里的抽屉。 相机、身份证不在了。 她带走了所有属于她的东西。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墨绿色的瑞士军刀,上面一尘不染,就像刚从橱柜拿出来那般。 物归原主,各回其位。 又回到了开端。 他冷静地想了想她能去什么地方。 青溪吗? 不,那里太容易被找到了。 他回忆着刚才那通电话里的背景音的广播… 前往岷江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G2899列车即将发车,请乘客立即检票。 岷江。 因为江骅的缘故,他一直都很抗拒听到这两个字。 江岷打开手机订票软件,查看前往岷江的机票。 岷江是个边陲小县城,交通落后,到了最近的省城,还要座一天一夜的火车才能抵达。 他定了票,仓促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打车去机场。 前往机场的路上,他打电话给陈执。 “我要外出几天,我妈那里拜托你照顾。” “你去哪里?又是为了傅佳辞吗?” “嗯。” “江岷,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妈还在医院躺着,你为了那个女的…究竟要放弃多少?” 他们都清楚,秦瑗如果挺不过这一关… 江岷静静听着陈执的指责,他没有挂断电话。 他也觉得自己像个冲动、不计后果的孩子。 他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 所有人,连傅佳辞都说,这是错的。 陈执没打算跟江岷说谎了。 面对偏执的江岷,没什么能掩饰的。 “傅佳辞,是我让她走的。我告诉她你为她弃考的事,又拿赵安阳的案子要挟她,江岷,她比你有良心,比你成熟。” 陈执遵守约定,对康海云的事没透露半个字。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赵安阳,一直不被江岷接受。 他像是他们感情之间的杂质。 江岷无力接受不完美的事物。 无形之中,有一只手紧紧捏住江岷的心脏。 “其它的事回来再说。” “江岷,你理智地回答我,如果你妈挺不过来,你会后悔吗?” 够了,他听够了。 人啊,都喜欢站在自己安全的立场上,去指责别人。 可是他们会帮你承担半点后果吗? 别站着说话不要疼了。 在这个时候前往岷江,傅佳辞已经不是最重要的原因了。 江岷一直想去那个地方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让江骅念念不忘了一辈子。 那个地方,有他生命里幸与不幸的全部答案。 飞机落地,江岷在机场拨打傅佳辞的电话,没有拨通,已经是深夜了,他在机场睡了一晚。 北方三月,尚是冬天。 昨夜这里刚下过雪,现在正在消融,是最冷的时刻。江岷身上的那件羽绒服在这里显得单薄了,他在机场买了一件当地人都穿的羽绒服,很本土的牌子。 买羽绒服的大妈毫不吝啬地夸他,他结完账,问:“这里去岷江好走么?” “岷江啊,这几天下大雪,高速都被封了走不了,铁道不知道怎么样,你去火车站看看吧。” 江岷在机场吃了碗泡面,然后打车去火车站。 岷江向外界只有这一条出口,火车票很难买,他很幸运,买到了最后一张坐票。 火车一路向北,目光所及,都是被大雪覆盖的荒野。 岷江这个临近俄罗斯的工业小县,就在这片荒野的尽头。 一下火车,天寒地冻的冷将他裹挟。 江岷在火车站的小卖部里买了根烟,这里的人都说方言,他听不懂。 想起傅佳辞谈起过她的家庭。 她父亲是军人,被派来驻扎在边防,母亲也是外地人,所以他们一家三口都不会说本地方言。 -- 第140页 因为这个缘故,她一直以来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江岷记得傅佳辞吹嘘过她念得是这里最好的高中,要找到她的家,不是难事。 在小卖部打听到了这里最好的高中是岷江六中,江岷便直接去了那里,找到了学校的校长。 傅佳辞,一直让人印象很深。 老校长使劲回忆着,说,“这个女孩子,自毁前途,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好好的大学不上,跑外面和人鬼混去了,跟了她妈了。” 江岷不知道在这样偏僻的地方,能考上大学的本来就寥寥无几,而像傅佳辞那样成绩优秀的,更是凤毛麟角。 原本,她身上背负着很多希望。 校长的记忆越清楚,也越来越气急败坏。 “高考放榜那天,她穿得不三不四的来学校,我就知道没好事。” “我是她朋友,现在她在外面出了点事,您知道她家的住址么?” “记得,记得。” 傅佳辞的父亲,傅正青,在部队工作,去部队家属院就能找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佳辞做的决定肯定是错的 但是现在才是三月,她还有一个月才过二十岁生日所以允许她犯错和逃避一下下 第57章 岷江 傅佳辞在这座小县城的出名程度,远超乎江岷的想象。 从人们只言片语里,江岷已经完全能想象出当初她所经历的流言蜚语。 部队家属院就在部队边上,江岷只跟门房的大爷说了傅佳辞的名字,他就告诉了江岷她家的门牌号。 “不过你得等等,老傅晚上才回来。” 江岷便在寒风里等了一整天。 这里很安静,偶尔听得见鸦雀嘶哑的叫声。 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这是江岷对这个县城的第一印象。 这里的寒冷和荒芜,同他对生命的认知是一致的。 抽了几根烟,一辆吉普车开进家属院,门房大爷打开窗门,对他说:“老傅提前回来了,那是他的车。” 江岷断断续续了解到傅正青的情况。 傅佳辞母亲出轨,是破坏军婚。但傅正青没有追究,这两年也没再娶。 这个地方的人对傅正青的评价都很好,只说他上辈子造孽,有了这么一对妻女。 “傅先生。” 在傅正青下车的时候,一个年轻挺拔的青年拦住了他。 傅正青在这个小县城呆了很久,一眼就认出他不是本地人,他开车进来的时候,还很好奇,不知道他是来找谁的。 这个青年很出挑,属于让人过目不忘的那种。 傅正青拿捏不准他的年纪,因为他看上去虽然年轻,但同时又很稳重。 江岷开门见山,“我是佳辞的朋友。” 傅正青这才淡淡的抬眼。 江岷很高,傅正青一米八出头,也要抬头看他。 “到家里说吧。” 江岷独居很久了,所以他对这样冷清的环境很熟悉。 看得出傅正青是一个人生活的。 阳台上摆着的几盆花草,枯萎了很久。 傅正青问他:“喝茶么?” “我喝白开水。” “有的。” 傅正青很娴熟地去烧水,然后去卧室脱下军装。 江岷趁他不在的时候,环视客厅,电视旁的橱柜里,摆着一些勋章和奖状。 奖状是傅佳辞的。 这是这间房子里,她唯一的痕迹。 比他幸运,这里还拥有一些关于傅佳辞的痕迹。 傅正青端着一次性纸杯回来时,已经换上了一件休闲装。 他是军人,不论何时何地都挺胸抬头。 傅佳辞的外貌并不像他的父亲,但是他们之间,有一种更本质化的传承。 那便是傅佳辞的傲气。 “你说你是小辞的朋友?” 江岷猜到傅正青会怀疑,早就编好了说辞。 “嗯,我父亲曾经在这里做科研,得知傅佳辞是岷江人,我们便认识了。” “做科研?什么方面的。” 江岷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其实想问傅佳辞的消息,可他要拐弯抹角,装得并不在意。 “核物理。他叫江骅,您听过么?” 很多年前,傅正青在部队上还没出头,听过有这么个大学教授来这里搞研究的。 “嗯,听说过。你来这里,是为了你父亲,还是小辞?” “都是。” “你同小辞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她借住在我那里。因为一些事,她离开了。我想来这里看看,也许会知道她的去向。” 正在点烟的傅正青冷笑了一下。 “你以为,我会知道么。” “我能去看看她的房间么?” “可以。”傅正青指着里间的屋子,“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江岷打开了那件无人问津的卧室门。 窗帘合着,门一打开,黑暗扑面而来。 房间骤亮,是傅正青打开了开关。 江岷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傅佳辞的窗户正对着化工厂,浓烟不断从烟囱里升出来。 她的房间很整洁,也很普通,在这里,看不到傅佳辞的样子。 她说过不喜欢这里的。 身后的傅正青说:“她床头柜抽屉里,有个密码箱。我不知道密码,也没想过要打开。” -- 第141页 江岷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个二十厘米长宽的方形密码箱,塑料的,其实不必开锁,只要稍稍用点力,就能撬开。 密码是四位数。 他思考了几秒,试了一组。 0000。 密码锁开了。 傅正青微微差异,这下他更确定了,江岷和傅佳辞的关系,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密码箱里的东西出乎他们的意料,是一缕头发。 这勾起了傅正青的记忆。 “她上高中那年,自己很自觉地剪了头发。” 江岷知道傅佳辞对头发有着特殊的执着。 “为什么非要她剪头发呢?” “是我的错。我在部队,因为纪律的问题吃了不少苦。我把自己的人生,转嫁到了她身上。” 傅佳辞和别的孩子正好相反,她到了青春期,整个人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格外听话。 她从没在学习上让人担心,也没发生过早恋这种事。 现在想来,那些年,她都在隐忍。 她一直隐忍,只是为了最后的毁灭。 在这间卧室,江岷也没找到太多线索。 “你说小辞借住在你家里,是什么原因?” 江岷知道傅正青误会了。 “是我家正好有房子出租。我是津州大学的学生,傅佳辞在津州拍杂志广告,她性格很好,我…我们都很喜欢她。” 这一番话,回答了很多傅正青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江岷这一路听来,所有人都以为傅佳辞会误入歧途,身为父亲的傅正青,自然也有这样的疑虑。 “傅佳辞很聪明,很上进,她提起过家里,因为害怕你生气,不敢回来。” 傅正青的背忽然有些佝偻。 这明明是他的家,他却局促了起来。 “当初她打电话给我,决绝地说离家出走,我也生气,想着不找她了,后来再找她,就晚了。” 傅佳辞很狡猾,她总有办法让别人找不到。 傅正青后悔地说,“我也是…为什么就不能让她留长头发呢。” 在之前和门卫大爷的闲聊中,江岷了解了傅正青的经历。 二十几年前,傅正青只是暂时驻扎在这里,但因为犯了一些纪律上的错,被取消了调回去的资格。 他对傅佳辞格外严格,一丝不苟的不容许她犯半点错,只怕她和自己一样,一辈子留在这个边陲之地。 许多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人永远无法站在另一个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当站到对方视角的时候,意味着必须面对自己身上的缺陷。 江岷给傅正青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如果她回来,请立刻告诉我。” 离开傅正青家,江岷没有立马离开岷江。 他在不远处的宾馆定了间房。 晚上,他去楼下的餐馆吃了一碗饺子,然后打听到了当年江骅基地的具体位置。 当年江骅参与的项目是重点项目,后来江骅被调走后,因为一些别因素,整个基地被转移到别的城市。 第二天一大早,江岷就来到了基地旧址。 基地被一片芦苇荡包围,周围荒无人烟。 这里已经被废弃许久。 几栋破转楼中央,有一个篮球场。 江岷绕了一圈,找到一扇残破的砖墙,翻了进去。 他沿着空荡的楼梯,爬到房顶。 岷江没有高楼,五层楼,是最高的地方。 那条被江骅怀念一生、也曾出现在傅佳辞梦里的河流,就在他眼底。 这里的土地也是黑的,草也是黑的,只有那条江,清冽宽广,连接着远方淡青色的天,是这里唯一的白色。 那就是岷江。 江岷点了根烟,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那条江,他的脑海放空。 过去很多的事情,瞬间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时间在走,那条河,一如既往地向北流去。 随着它坚定不移地流淌,江岷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慢慢变得完整。 他不是他的父亲,却是他生命的某种延续。 他是家庭的受害者,同时也是加害人。 秦瑗的一辈子,就这样耗在了他们父子身上。 他不想成为江骅那样不负责任的人。 江岷拨通了陈执的电话,电话那头陈执快急死了,“你妈昨天晚上输液反应,差点…你到底在哪里?” “你别着急。”江岷慢慢地说,“我后天回去。” 这通电话,陈执发现,江岷有一点变化。 他听起来,比以前稳重了… 不。 他只是变回最开始那样。 无坚不摧,又不近人情。 这才是真正的江岷。 结束和陈执的通话,江岷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傅佳辞和张芙荣在火车上认识的。 她们住上下铺,傅佳辞住在下铺,张芙荣总从上铺跑下来,坐到她旁边和她聊天。 张芙荣问她:“你去平沿做什么?” 平沿是这趟车的终点。 傅佳辞也不清楚自己去做什么,便说,“旅游。” 她警惕性很强,没有让张芙荣从她这里打探到更多信息,反问:“你呢?一个人去做什么?” 张芙荣是个中年女人,四十岁的样子,皮肤很糙,眼尾皱纹由其深。 -- 第142页 两天前,他们一起上到这趟车,张芙荣就很大声地喊乘务员给她提供拖鞋。 乘务员说不提供拖鞋,张芙荣抱怨了声,但并没有为难乘务员。 她看上去也不像是个坏人。 “讨债,顺便捉奸。” 张芙荣的答案让整个车厢的人都竖起耳朵。 傅佳辞问:“你被人骗钱了?” 张芙荣没有掩饰这个丑闻。 她豁达地说:“我男人,让一个女骗子骗走了,还顺走了我的八百万。” 八百万不是个小数目,车上不少人都侧头来看张芙荣。 张芙荣上车的时候,拎着一个LV的包,因为她气质有点儿土,傅佳辞以为她的包是高仿。 傅佳辞调侃:“那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张芙荣笑了笑:“好不容易活了半辈子,总不能让这点事给气死。” 傅佳辞又问:“你一个人?” 张芙荣冷笑:“我不一个人,还会有人帮我吗?” 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经历。 张芙荣高中没毕业,就跟男人一起下海经商。刚开始做一些小买卖,后来碰到一个高人,带他们炒股,两人抱著试试看的心态进入股市,没想到本金翻了好几倍。 他们办过纺织厂、做过食品生意,生活一直都很富裕。 张芙荣身体不行,他们一直没有孩子。 前些年,她一心想要个孩子,丈夫在这个时候认识了一个女骗子。 张芙荣以前很相信她的丈夫,二人的资产,都在她丈夫名下,结果,他们不知带走了张芙荣打拼下的一切,还卷走了她仅有的二百万存款。 张芙荣慷慨激昂地说:“我就要我那二百万,之前挣的那些,是开夫妻店挣的,我嫌脏,一毛也不要。” 傅佳辞算了算,没出息地说:“二百万,很多呢。” “妹子,你这也忒没出息了,只要给我点本金,二百万是分分钟的事。” 傅佳辞嗤之以鼻,能这么容易挣钱的办法,基本都不太光彩。 因为两人都是独身,对平沿人生地不熟,这一路搭起了伙。 火车在中午抵达平沿。 下了车,她们停在火车站外面找路。 平沿人很少,傅佳辞直觉自己来错地方了,她没打算在这里呆很久,也许住一晚上,明天就去个大城市。 在车上,她怕江岷找她,所以一上车就换了手机卡。 她怕自己后悔。 下车第一件事,她换回自己之前的手机卡。 刚换回手机卡,手机铃就响了。 这是新手机,手机铃和以前的不同,她一时之间,没有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她接通了电话。 和四天前,在津州火车站那通电话一样。 开端是一段漫长的空白。 “你在哪里。”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听不出他的语气,很淡,没有指责,也没有迫切。 她想问,你想我吗。 但是开口,话就变成了,“江岷,我不能告诉你。” “傅佳辞,你现在回来,有什么后果我会承担的。” “江岷,我只是离开就一小会儿,等一切都好了,我就会回去的。” “你知道,我最讨厌哪一种犯人么?” 她清楚的记得。 在北京的酒店里,她为他念书,念到共同犯罪那一章。 他跟她讲了囚徒困境。 他最厌恶的,是愚蠢的犯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自首出卖同伴,然后两败俱伤,让罪名成立。 她好像成了那个讨厌的犯人。 傅佳辞试着反驳:“江岷,你不能这么绝对。我…” 她要说的是,我是爱你的。 我们是相爱的。 可这两个字,在他们这个年纪,没有任何可信度。 傅佳辞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远处一声尖锐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她看过去,见一个一身黑的男人抱著张芙荣的包,正从她面前跑过去。 张芙荣被推倒在雪地里,无法动弹。 “江岷,之后我们再谈。” 她挂断电话,朝那个抱著张芙荣包的男人跑过去。 傅佳辞从小跟着傅正青做体能训练,她跑得很快,那个男人眼看要被她追到,他突然停下来,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刀。 傅佳辞看着那把刀,害怕了。 她不要在这个地方受伤,不要困在这里。 她要去找江岷。 她后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庆祝他们分手,weibo抽一位读者送一面便携镜子。 第58章 见义勇为 傅佳辞醒过来,在平沿的医院里。 她的记忆很混乱,张芙荣给她倒了杯水,她一边喝水,一边想起自己晕倒前发生的事。 那个人要拿刀来伤她,她躲的时候,手机掉进一旁的湖里,她的手机里有和江岷的回忆,那瞬间,她疯了一般去打那个歹徒。 歹徒没想到她会真的拼命,也很怕。 好在警察及时来到,没出什么大事。 但傅佳辞晕倒了。 她抬头看了眼吊水,问张芙荣:“我是不是怀孕了?” 张芙荣立马喊护士:“人醒了!脑子不正常了!” -- 第143页 医生过来,用带着方言的普通话问了傅佳辞几个问题。 “哪儿人?” “岷江人。” “从哪来的?” “津州。” “叫什么名字?” “傅佳辞。” “晕倒前在做什么?” “见义勇为。” 医生笑着对张芙荣说:“没事儿的,低血糖,输完葡萄糖,你带出去吃顿大餐就好了。” 张芙荣两只眼睛肿的像核桃,“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哪有人这么傻,去跟人家拿刀子的拼命?” “我手机呢?!”傅佳辞问。 “掉水里了,就算捞回来也好不了,姐给你买个新的。” 傅佳辞沉默了。 她开始不说话。 张芙荣特意去了当地最有名的酒楼,给傅佳辞买了吃的。 病房里没什么人,医生也不管他们,张芙荣索性拿出烟来抽了。 “我能抽一根么?”傅佳辞问。 “小姑娘抽什么烟。不准。” 傅佳辞又不说话了。 张芙荣过了会儿,才问:“你到底为什么来这。” 傅佳辞感觉再不找人倾诉,那些心事憋在胸腔里,就要炸裂开了。 她这才舀了一小勺粥喝下去,慢慢开口说。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虽然表面很冷漠,但内心其实很温暖。我…我间接害他母亲自杀了,我害怕他知道这件事,会不要我,所以逃避了。” 张芙荣是过来人,看过很多人事,她一句问到重点:“你们认识多久?” “一年多…快两年前,有一面之缘,去年年底,才正式认识。” “你是对的。” 张芙荣的肯定,并没有给傅佳辞多少鼓舞。 “姐是过来人,这样跟你说吧,跟你同床共枕半辈子的男人,都能够随时抛弃你,更别说你们认识两个月,你差点害死人家母亲。就算是如来佛祖,也不会宽恕的。现在离开,还能给他留个念想。要是哪天被他发现了,你就完了。” 傅佳辞苦笑了笑,“是这样。” 她试着笑,却抑制不住想哭的心情。 张芙荣拍拍她的肩膀,“好姑娘,哭出来心情好一点。” 这是张芙荣第一次见傅佳辞为了她口中的那个人哭,也是最后一次了。 傅佳辞是个很坚强的女孩,这点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出院之后,傅佳辞主动提出陪她去讨债。 但他们扑了一场空,张芙荣的老公和那个女骗子早换地点了,为了帮张芙荣讨回一百万,她们天南海北地走,大半年就过去了。 后来,终于在东北找到了张芙荣的老公。 讨到钱的那天晚上,张芙荣请傅佳辞喝酒。喝多了,张芙荣抱著包在路边大哭。 傅佳辞问:“钱都拿回来了,有什么好哭的?” “这钱是拿回来了,可我跟前半生,彻底断了联系。” 傅佳辞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说:“不还有后半生呢么?一百万,能做好多事。” 张芙荣一直很清楚,傅佳辞跟着她不是为了什么义气,而是为了这一百万。 但她不介意,因为傅佳辞从没欺骗过她。 那夜哭完,他们决定回津州,靠着这些本金,东山再起。 张芙荣做过服装生意、食品生意、化妆品,市面上火的,来钱快的,她都做过。 她觉得自己和傅佳辞两个女人,做服装生意方便些。 傅佳辞却问:“做酒庄怎么样?” 张芙荣没做过酒庄,直说不怎么样。 “之前我在一个葡萄酒庄园工作过很短的时间,其实他们产品的销量不高,旅游业收入占营收的百分之八十。但因为是葡萄酒庄园,开在国内,能吸引到的游客只有很小一部分。如果我们能把本土的白酒也做出这样一条产业链呢?” 两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一拍即合,便做起了白酒体验园的生意。 光是选地、租地,就花了半年。 但这一路也没那么幸运。 她们看中的那块地,政府迟迟不批下来。一年时间,两个人没有任何资金,傅佳辞便跟着张芙蓉南下去中缅边境做翡翠贸易。 也许是因为两个女人过去都遭遇了很多不幸,幸运忽然降临到她们头上,那块地突然被批了下来。 两年便如此过去了。 傅佳辞刚去见了几个客户,正好在津州大对面,隔着一条宽大的马路,车流不息,她望着那座充满岁月的校门,若有所思。 江岷去美国了。 秦瑗醒来以后,他已经修学了。 他是狠心的人,这半年,真的没有联系过她。 傅佳辞试着去找林云飞,但林云飞的拳击馆已经到了租期,她找了很多人,才问出林云飞也一起去了美国,他现役的时候受过一些伤,江岷带他去美国看医生。 傅佳辞觉得很讽刺。 江岷的界限感太强了。 只有和他永远站在统一战线,才能得到他的庇护。 “佳辞!”不远处,一个娇俏的身影向她打招呼。 是方颜。 她刚回津州的时候,来过一次津州大学。 那时候赵安阳的案子终于落下帷幕,警方打击了整个诈骗链条,一次端掉诈骗窝点和洗钱窝点,赵安阳作为这支链条上最末端的一环,供认出了自己是受人教唆,因此得到两年的减刑。 -- 第144页 审判一结束,陈执就去了美国。 傅佳辞找不到和江岷相关的任何痕迹。 所以她找到了方颜。 那时候,又是冬天。 她和方颜站在教学楼下,方颜惋惜地说:“他一直不喜欢和别人有联系,当初休学去美国之后,就几乎销声匿迹了。” 梁召司从教室里看到了方颜和傅佳辞在一起,他对傅佳辞一直瞧不上眼,怕傅佳辞带坏方颜,于是跑下楼来,将方颜护在身后。 他冷冷地指责傅佳辞:“这里是学校,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傅佳辞冷淡地问:“学校架子这么大么?” “你有什么脸来这呢。” “凭我这张脸。” 梁召司看不起傅佳辞,完全是因为江岷。 他和江岷从初中就是同学,江岷…他虽然很不近人情,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是一把尺、一本法典。 只要江岷在,梁召司的心里就永远有个目标。 原本梁召司对傅佳辞没什么特殊看法的,直到那次他弃考。 梁召司毫不留情面地对傅佳辞说:“你算个什么?没学历,也没正经工作,也不见得多好看,江岷凭什么跟中了蛊似的。” 傅佳辞很生气。 骂人就骂人,他算老几,敢说她不好看。 可她不会像梁召司这么直接的表达情绪。 她食指指向梁召司,对方颜说:“他喜欢你,你知道么?” 梁召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经此争执,方颜彻底不理梁召司了,反倒和傅佳辞结成了统一战线。 晚上,傅佳辞和方颜在学校附近吃饭。 傅佳辞最近赚了一点钱,她请方颜吃海鲜自助。 方颜一边嗦螃蟹腿,一边说:“美女的同盟坚不可摧,一有消息江岷的消息,我就告诉你。” 可这个消息,一等就是一年。 方颜临近毕业,才从美国回国做毕业答辩的同学那里得知,江岷当初休学在美国陪了秦瑗一年后,转学去了英国,最近正在准备申请JD。 他没有回来的计划。 方颜在电话里安慰傅佳辞:“你这么好,他不可能忘记你的。” 傅佳辞的声音淡淡传来,她说:“我没有伤心。他去了想去的地方,我很高兴。” 毕业后,梁召司去了香港,方颜留在本校读研。 傅佳辞和方颜真正成为好朋友,机缘很巧合。 那天方颜和男朋友分手,大吵一架,方颜吃了很多安眠药,半夜胃疼得要死不活。 她因为男朋友的原因,和父母关系闹得很僵,所以没有找她的父母。 方颜一直被宿舍的女孩认为有公主病,她也不找他们。 手机翻了一遍,只有傅佳辞是个能信得过的人。 傅佳辞开车,闯了一路红灯把方颜送去医院。 洗胃之后,方颜人没事了。 只是傅佳辞刚到手的驾照因为闯了太多红灯被吊销了。 方颜在医院病房里醒过来的时候,傅佳辞刚从外面回来。她捧着一束花,放在医院的阳台上。 冰冷的医院,因为这束花鲜艳了起来。 方颜渐渐明白了,为什么是傅佳辞。 任何人,可以花许多时间去误解她、讨厌她。 可是喜欢上她,只需要一秒。 因为有了张芙荣、方颜这些朋友,还有自己事业,傅佳辞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 她尽力不向回看。 第四年的时候,她认识了沈晋安。 她和沈晋安的相识也很不寻常。 沈晋安表面上,是个大学教授。 傅佳辞想参加自考考取津州大学的成人教育学院,方颜介绍沈晋安给她认识。两人第一次见面,话不投机。 傅佳辞不喜欢他身上那股书卷气,总觉得他太严肃,让她想到教务处主任。 而沈晋安认为傅佳辞太高傲了。 她眼里常流露着轻蔑,对谁都客客气气,也对谁都漫不经心。 他们真正相识,并不在方颜组织的饭局上。 几天后傅佳辞和张芙荣的白酒庄园正式开业,开业庆典上,想邀请乐队来演出。 傅佳辞万万没想到,沈晋安的另一个身份,是摇滚乐队主唱。 当晚在后台,沈晋安尴尬地找到她,说:“这事你别告诉方颜。” 告诉方颜,相当于告诉整个学院。 “沈教授,求人办事,要有诚意。” 她小人得志,老实的沈晋安没有办法,说:“那你想怎么样?” 她想怎么样…具体不知道呢,其实就是想看他窘迫的样子。 “行了,我也不是坏人,沈教授以后多帮帮我就好了。” 沈晋安人很有意思,他说不过她的时候,就负气道:“你说什么都对。” 她会不自觉就联想到另一个人。 他…不管她怎么逗弄他,他一次都不中招。 这是第四年,她在和沈晋安的相识和准备自考中度过。 同年,傅佳辞考上了津州大的成人教育学院。 她不缺钱,只需要一个本科文凭。最初的打算,是挑一个考试少、好毕业的专业。 沈晋安帮她出谋划策:“你没有就业打算的话,法学专业考试少,只用教写论文。很多人都会找人代写。” 就这样她稀里糊涂的报了民商法。 -- 第145页 然后后悔莫及。 刚开始上课的时候,傅佳辞并不用心。她经常要出差,也没想认真听课,每次缺勤次数太多被警告,都是沈晋安请授课教授吃饭,帮忙消除她的缺勤次数的。 一学期下来,沈晋安成了他们院里的红人。 沈晋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便找傅佳辞促膝长谈。 他们谈话的地点,在津州大的那片湖边。 这座学校的人来来去去,这片湖,还有那些教学楼却没什么变化。 沈晋安质问她:“如果你的做事是这样的态度,当初为什么还要辛苦地参加自考?” “为了文凭咯。” “你有工作,有钱,非要津州大的文凭做什么?拿钱去挥霍不好么?” 要做什么呢。 她忘了。 她不想记得。 傅佳辞很烦,去摸口袋里的烟,却忘了几天前跟沈晋安打赌,要戒烟,于是她把烟都丢掉了。 “拿了文凭,有底气一些。” 傅佳辞和江岷那段很隐秘的关系,沈晋安是从方颜那里得知的。 方颜对他们的关系了解也不深,甚至具体说不出傅佳辞曾经和江岷具体是什么关系。 是男女朋友么。 傅佳辞从没这样说过。 江岷也没这么说过。 沈晋安大概知道了,傅佳辞想要这个文凭,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江岷。 被沈晋安批评过以后,傅佳辞开始老老实实去上课。 这一年,对她来说有很多收获。 她身边有张芙荣、方颜、沈晋安。他们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偶尔在酒庄聚会。 傅佳辞也拿到了津州的户口。 在这年,她终于在津州落脚,也有了自己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童话里当然是时日如飞的 第59章 肤浅的女人 电视剧和小说里,男女主角分离最久是七年。 等到第六年的时候,傅佳辞告诉自己,第七年之后她就不等了。 第七年的时候,方颜从校友那里得到了江岷的消息。 他现在在美国做辩护律师,江岷本身足够优秀,通过了三个洲的律师资格考试,又有秦瑗家中帮持,还没毕业,就在顶尖律所实习,毕业以后顺理成章地留下来,打了几个有名气的案子,还是和以前一样顺利。 一路顺利,好像什么困难都没经历过。 就像他以前那样。 方颜把这些告诉了傅佳辞。 方颜不知道跟傅佳辞提起江岷,是否是个正确决定。 因为当她得知江岷的近况时,也明白了,他没有要回国的意思。 听完江岷的近况,傅佳辞咬了一颗花生米,边嚼边说:“挺好的,听起来他过得很好。” 花生米炸的太久了,很苦,很咸。 第七年里,充满了期待和绝望。 但傅佳辞没有让别人看到这些。 这一年里,她渐渐意识到,没了谁生活都能继续。 17岁那年妈妈离开她,她一时冲动没有去念大学,后来遇到赵安阳,18岁那年,她和赵安阳分道扬镳,又遇到康海云,生活平稳地进行,19岁那年,她和江岷在一起… 只要对未来还有期待,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在第七年的时候,她想通了,到了第八年,开始淡忘了。 四月份是她的生日,一大帮人聚在酒庄为她庆生。 这年她28岁,到了被催婚的年纪。 有人给沈晋安使眼色。 沈晋安推开那人,说:“去去去,别污蔑我和傅老板的革命友谊。” 傅佳辞心里清楚,沈晋安在为自己解围。 沈晋安喜欢她,她能看出来。 她也不讨厌沈晋安。 她骨子里是个不安的人,所以,她能够欣赏那些和自己一样反叛的人。 回忆起江岷,他严肃地像一本古典法律,并不是和她匹配的人。 张芙荣看出了傅佳辞正在走出来。 以前她好奇,问傅佳辞,你等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呐。 第一年,傅佳辞说,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第二年,傅佳辞说,他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 第三年,傅佳辞说,他的内心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温暖。 第四年,傅佳辞说,他是个很干净的人。 第五年,傅佳辞说,他很有修养。 第六年,傅佳辞说,他很好胜,也很固执。 第七年,傅佳辞说,他是个混蛋。 第八年,傅佳辞说,我不记得了。 那些关于他的细节、他们在一起的任何场景,甚至这个人是否存在过,她都开始怀疑了。 那个人,也变成了和她遥远的故乡一样的存在,没有细节也没有色彩的画面,每次想起的时候,只是白茫茫一片冰冷。 傅佳辞对学习不是非常上心,虽然她做到了考试亲力亲为,但没办法集中精力上课,在方颜的帮助下混完了今年,终于顺利拿到了毕业证。 沈晋安提出要为她庆祝,她嫌弃地说:“花了四年时间,拿到别人两年就能拿到的毕业证,这值得骄傲吗?” 就在傅佳辞拿到毕业证的三天后,沈晋安收到了转正通知。 就在这天下午,透过树叶的阳光温温柔柔的,照在他身上,傅佳辞在教学楼下等他。 -- 第146页 “什么风把傅小姐吹来了?” “别贫嘴。晚上吃什么?我请客。” “怎么突然要请客?” “庆祝沈教授转正,也庆祝我顺利毕业。” 沈晋安才知道,傅佳辞拿到毕业证那天拒绝他的邀请,是在等待这天和他一起庆祝。 傅佳辞花重手笔,在一个很高雅的地方请他吃饭。沈晋安只看了一眼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就后悔了。 这不是他一个穷酸教授能来的地方。 傅佳辞和张芙荣的白酒庄园利润很大,她们又拿出一部分钱去投资股市,这些年赚得盆满钵满。 傅佳辞从不缺钱,她前几年买了房子后,还有钱拿来救助他的乐队。 男人花女人的钱,始终无法舒坦。沈晋安这顿饭吃的有些难,傅佳辞知道他不喜欢这样子。 她说:“你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可以告诉我。” 沈晋安摇摇头,说:“心疼你的钱。” 傅佳辞笑了。 其实沈晋安出身好,从小到大经常来这种地方吃饭,只是这些年他从家里独立出来,自力更生,再也碰不起这种场合。 “沈教授真可爱。” 被女人夸可爱,沈晋安脸一红。 有一些很小的记忆,忽然浮现在傅佳辞脑海里。 江岷是个王子,他应该从小就在这种场合进出,却为了迁就她小小的自尊心,陪她去吃街边小吃。 从记忆抽离出来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午夜十二点灰姑娘回到现实后的空虚。 美梦再真,也是假的。 傅佳辞喝了很多酒。 沈晋安也是,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 不过傅佳辞酒量好,先倒下的是沈晋安。 酒醉后的傅佳辞两颊泛着红晕,她笑眼起来的眼睛很迷离,像有一层潮湿的雾气。 傅佳辞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跃动的烛光映在她脸上,将她照成温暖的颜色。 “沈教授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沈晋安是典型的浓眉大眼帅哥,身材也出众,虽然没有江岷高,但比江岷更有活力。由其他在台上唱歌的时候。 沈晋安借着酒意说:“我还有很多优点。” 傅佳辞也借着他的话:“是,你还有很多优点。” 她认真地数了起来,“家世好,有修养,风趣,唱歌也好听,会吉他,还是津州大的教授。” 说罢,她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 沈晋安急切地问:“可惜什么?” 她笑了笑,睫毛上闪烁着星光。 “可惜沈教授工资太低了。” 沈晋安:“…”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晚风吹过,傅佳辞清醒了几分。 她有一点想抽烟,她喜欢看烟雾在冷空里凝成白色。 但她骗沈晋安自己戒烟了。 “庄园五一要办一场音乐节,请了一些大老板,沈教授带乐队来吧,没报酬,但以后你的乐队会多很多演出机会。” 沈晋安玩了十几年乐队,从国外玩到国内,因为音乐风格奇特,一直不受市场欢迎。 傅佳辞,她是被沈晋安他们的音乐风格吸引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英伦摇滚,它和迅速发展的新时代格格不入。 “你不怕我们的音乐过时,赶走老板们吗?” 傅佳辞笑了笑,“他们也都是老头子。” 她很好奇:“为什么你喜欢这么老的音乐?” 沈晋安也没想过,喜欢就是喜欢,吸引就是吸引,那种直击灵魂的感觉,一生只有一次。 “佳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们出生在这个年代,身体不断生长,可我们的心会永远停留在过去的某一年代、某一时刻?” 傅佳辞觉得好玄乎。 她拒绝一切复杂的东西。 “不懂。” 傅佳辞总是拒绝一切和深刻有关的东西。 许多人会误认为她是个神秘的女人,诚然,这和她的外形有关。 她很美,那种美,是被时间精雕细琢过的。 可当你真正靠近她,了解她,发现神秘的表象之下,是一颗毫不值得探索的心。 傅佳辞身上只有两个未解之谜。 第一个谜:她每年用在外貌上的投资到底有多少。 第二个谜:她到底有所少存款。 沈晋安也知道傅佳辞曾和一个叫江岷的人,有过短暂的一段关系。 他以为那会是个很重要的人,曾经在一次聊天中,他试探过。 傅佳辞当场笑了很久。 她的答案是什么呢。 她用一个精辟的词高度概括了那段关系。 炮友。 那是一段很短暂、随意的关系。 甚至它不需要被铭记。 傅佳辞所表现出来的洒脱随性,不会让任何人质疑她还活在过去。 她积极地社交、相亲。 光是沈晋安身边的男青年,已经被傅佳辞都相过亲了。 她的眼光毒,说话又不带留情,差点搞得沈晋安被朋友们群殴。 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能打动她呢? 沈晋安知道,答案不会是钻石、金子之类的俗物。 也不会是“真心”这种虚伪的东西。 “沈教授!” 傅佳辞见他出神,捡起一粒小饼干,朝他额头丢过去。 -- 第147页 “嗯,我在的。” “五一,到底去不去?” “当然去,多好的机会啊,你一定得给我留着,不留不是朋友。” 和别的乐队不同,沈晋安的乐队,都是他倒贴主办商,才给他们演出机会的。 离开餐厅,傅佳辞叫车送沈晋安回学校。他为了省钱,住学校员工宿舍。 把沈晋安送走,司机重新导航送傅佳辞回去,因为路线比较多,司机花费了些时间去判断。 就在这个时候,傅佳辞的视线,被津州大旁边正在修路的小巷子吸引了。 八年前,同一条巷子,这是她和江岷见最后一面的地方。 怎么又在修路了呢。 她还没来得及伤感呢,张芙荣的电话打断了回忆。 “咱们可能真的要飞黄腾达了!五一,老周说要带一位大人物来。” “是么?”她淡淡的反问,没有任何喜悦。 张芙荣把其中的利益关系用长篇大论说给傅佳辞。 傅佳辞依然是个杠精。 “真这么厉害么?叫什么名字。” “杨院长,杨西!你快给我现在就百度他!” 杨西…傅佳辞听着有些耳熟。 是谁呢? 她这些年认识的人太多了,不记得是谁了。 “我知道了,你自己好好准备招待大人物吧,我困死了。” “诶…” 张芙荣话还没说完,傅佳辞就挂断了电话。 傅佳辞这个死丫头哦,真是气死人。 张芙荣和她合作了八年,真的是一点点看着她从小姑娘变成现在这个德行的。 现在的傅佳辞,也不是不好的。 冷静、成熟,有很多迷人的地方。 可在张芙荣的记忆里,她最可爱的,还是他们刚相识的时候。 在那个遥远的火车站,她能为了一部手机奋不顾身地和歹徒拼命,能为了一个男人哭得死去活来。 你说她那时候傻么? 挺傻的。 可是,换一种说法,那是一种无畏。 时间很鸡贼的。 它给年轻的人为爱而死的勇气,却不给他们宽恕。 给年老的人宽恕,却拿走了他们的勇气。 一颗宽恕的心,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如果是你,又会怎么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几笔带过一下,男主角不在没办法谈恋爱 第60章 旧相识 傅佳辞睡醒之后,才想起杨西是谁。 她没让这些活在过去的人占用自己太多时间。 她今日有约,洗脸、画妆,最后挑了一件裸粉色的雪纺裙,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针织衫。 康海云和她约在她家附近的露天咖啡厅里。 这些年,她和康海云的关系不好不坏。 不好,不是因为当初江岷母子的事,而是她和张芙荣开白酒庄园,抢了康海云的生意。 不坏,因为她有一些个人需要,必须要求她保持和康海云的友好关系。 康海云单身了很多年,最近才找了一个老外男友,傅佳辞到的时候,康海云正在和男朋友视频。 傅佳辞的到来,让康海云匆匆挂了电话。 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 康海云说:“你先点吧。” 傅佳辞说:“你先。” 服务员经常会遇到这种谦让着点单的现象,这很正常。但她总觉得,先来的那个女人,她有些害怕后来的那个。 服务员理解的没有错,康海云的确害怕傅佳辞。 一来,她当初确实利用傅佳辞拿到了秦瑗的联系方式。 二来,她不知道,傅佳辞到底知不知晓当年自己利用她的事。 这些年傅佳辞什么也不提,让她在猜疑中备受折磨。 但是有一件事,是她们共同心知肚明的。 那就是她和江骅的故事。 她不在乎傅佳辞知道,也不在乎所有人知道。 康海云拿出烟,傅佳辞说:“也给我一根吧。” 康海云递给傅佳辞烟和火,说:“你不是说戒了么?” “什么时候?” “上次沈教授在的时候。” “骗沈教授玩儿呢。” “你同沈教授进行到哪一步了?” 在旁人看来,傅佳辞和沈晋安除了学历身世不大相配,按照其余的世俗标准,两人还是很登对的。 就连傅佳辞有时候也会这么想,她同沈晋安,很互补。 “还那样咯。沈教授不愿意上前,我也不能太主动吓着他嘛。” 康海云笑了笑,喝了口咖啡。 “海云姐,有件事,我们今天把它说清楚吧。” 傅佳辞忽然看向她。 康海云对上傅佳辞的目光,她发现,傅佳辞的眼睛变了。 现在距离她们第一次见面,快十年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被傅佳辞眼里的张扬吸引了。 那时的康海云刚从日本回来,她很茫然,但傅佳辞眼里笃定的光,让她觉得未来不那么难了。 以前的傅佳辞有一种力量,她能让人宽恕一切过往的罪孽——只要你仍愿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现在,她眼里的光被打散了。 康海云再也看不出她真实的喜恶,而当她全神贯注盯着你的时候,好像一个散漫的审判者。 -- 第148页 “当初那通电话,你对江岷他母亲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你也认为,我是那种电视剧里演的,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吗?” 康海云以为自己有了新的感情,就能从过去走出来了。 想想还是天真了,她可以找到一个和她很合适,能够谈婚论嫁的男人,却再也找不回曾经惊心动魄的感觉。 “那天那通电话,我只想问她到底把江教授葬在了哪里,我只想去看看他。” “是这样么…” “她不让我去看他,还告诉我,江教授爱的根本不是我,她说我是别人的影子,说他跳楼,因为是我毁了他的事业。我当时也很生气,就说了很重的话。”康海云固执地说:“他爱我的。” 傅佳辞对别人的感情没什么兴趣。 她只是觉得讽刺,你们相爱,就能伤害别人么。 “我跟你讲过我母亲的事,当年她因为自己的生命即将逝去,为了报复我父亲,同别人出轨。她那段时间很快乐,但是带给我的伤害是一辈子都没法磨灭的。你大概也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没有什么底线,放弃念书这种蠢事都做得出来,但只有一件事——我不会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如果人能惟心所欲,还要法律做什么? “佳辞,你这么急着和我划清界限吗?” 傅佳辞咬了咬习惯。 她一时觉得自己坚定无比,一时万般迷茫。 他人的是非,和她无关。 她只是想替十八岁的江岷讨回公道。 她不在乎康海云和江骅那些狗血往事,这些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傅佳辞把烟头摁向烟灰缸里,对康海云说:“我去趟洗手间。” 傅佳辞一转头,就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摁停录音。 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能挽回什么,但是,至少可以还江骅的清白。 这是她对江岷母子,最无能为力的补偿。 五月份,津州天气已经开始变热。庄园音乐节这天,傅佳辞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小礼服,白皙优美的背露在外面,外面披了件防晒衫,肌肤若隐若现。 张芙荣指责她:“你穿这样是不是太不正经了?” “阿姨,这都二十一世纪了。” 她非要给张芙荣换上同样清凉的衣服,张芙荣不干。 其他客户都是早上到的,等到下午,杨西一家才来。 杨西带了妻女和两个学生过来。 邀请杨西的老张介绍说:“杨老师,这位就是咱们酒庄的小老板,傅佳辞傅老板。傅老板,这位是杨西老师和他的爱人,女儿玲玲,这两位是杨老师的学生。” 傅佳辞目测,杨西的两名学生和自己是同龄人。 两名学生一男一女,分别自我介绍。 “傅小姐好,我叫李伟。” 轮到那个女生了。 傅佳辞笑盈盈的看着她,那女生看向她的眼睛,却带着某种戒备的意味。 “傅小姐你好,我叫周瑶。” 周瑶。 傅佳辞在清醒的情况下,记忆很好。 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名字,是江岷二十岁生日那天,寄到他家楼下的快递。 寄件人:周瑶。 老张继续跟傅佳辞介绍说:“周小姐很厉害的,是津州大的研究生,一毕业就跟着杨老师做事了。” 津州大学研究生啊。 傅佳辞冲老张笑笑:“你不知道我前两天才拿到津州大继成人教育学院的毕业证么?干嘛拿人家正儿八经的研究生来让我难堪。” 老张没想到撞枪口上了。 傅佳辞一笑置之,然后领着几人去工厂,“杨先生先去我们生产线看看吧,生产线外化,是我们这里的特色。” 八年前在北京,杨西和傅佳辞有过一面之缘。 但混到现在这地位,都是狐狸精。 在老张这些人的面前,杨西和傅佳辞都没有透露出他们是旧相识的信息。 杨西的女儿一直跟在周瑶身边,东问西问,傅佳辞看杨西的目光便更玩味了。 原来这就是他们认为的,一个世界的人? 倒也不过如此。 “杨老师,是吧?晚上我们这里有音乐节和自助,自助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你要是听不惯乐队唱歌,可以和夫人去泡温泉,我带着小杨公主。” 被漂亮姐姐叫公主,杨西的女儿很受用。 她松开周瑶的手,去拉杨西的大手:“爸,我想看音乐节。” 杨西的夫人笑着说:“你听得懂么。” 傅佳辞解围说:“我们这里晚上也有很多小朋友的,都出来玩了,孩子和大人都得尽兴才是。杨夫人您放心,我很会带孩子的,您就只管放松好了。” 傅佳辞一番话周到得体的打消了杨夫人的顾虑。 泡温泉的时候,杨夫人还念念不忘地对杨西说:“这个傅小姐,待人接物真的很有一套。” 杨西淡淡地问:“怎么说?” “咱们这些年什么人都见过的,你走得越高,阿谀逢迎的人越多。这傅小姐却是不卑不亢,真让人舒服。” 杨西只是轻笑了一声。 杨夫人不死心的又问:“江岷不是回来了么?这傅小姐是不是年龄和他一样大?要不我给撮合撮合?” 杨西这才说:“你少掺手江岷的事,他有自己的安排。” -- 第149页 音乐节上。 沈晋安连唱了四首,毕竟不是专业歌手,嗓子有点哑了。 傅佳辞给他准备了护嗓的茶,端去后台。 傅佳辞一出现在后台,乐队其他人就开始起哄。 傅佳辞捂住耳朵,说:“吵死了。” 沈晋安也解围说:“你们这么能吼,要不以后上台帮我唱得了。” 保安的声音传来:“唉唉唉小朋友,这里是后台可不能随便进来的!” 众人同时朝临时搭起的棚口望过去,杨西的女儿正端着蛋糕站在一台架子鼓前。 傅佳辞蹲下来,朝她招手,“小公主到姐姐这里来。” 杨西的女儿今年四、五岁大,正是靠外形辨人的时候。 傅佳辞今天穿着很鲜艳的黄裙子,在黑压压的人群里,像一朵璀璨的雏菊。 正当杨西女儿向傅佳辞跑过来时,一个身影冲进来,抱住了杨西的女儿。 傅佳辞收回笑容,扶着沈晋安的手站了起来。 “我没看好玲玲,她乱跑给傅小姐添麻烦了。” 傅佳辞虚伪一笑:“没事的,我很喜欢小朋友。” 和傅佳辞相同,周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在江岷二十岁生日的那天。 出自二十岁的江岷之口,清清楚楚的三个字。 傅佳辞。 相比周瑶想方设法忽视傅佳辞的存在,傅佳辞大大方方:“周瑶,我知道你,我们同岁,你喊我傅佳辞就行,不用这么客气的。” “我和傅小姐第一次见面,不好直接叫傅小姐的名字。” 周瑶这些年努力向上走,她以为,自己已经能看淡很多事了。 傅佳辞这三个字,她只听过一次。 但在过去八年来的岁月里,这三个字就像是她的心魔。 她一直在默默努力,一次次剥皮换骨,只是想成为,和那个叫“傅佳辞”的人相同的人。 可今天见面后,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的目标,都是个谎言。 通过八年前那通电话,周瑶幻想过,这个叫被江岷温柔地叫着名字的女孩会是什么样的人。 她是否和江岷一样完美。 原来,她是这样子的。 学历不高,出身不好,美得庸俗,还有点趾高气扬的虚伪。 可她对江岷那段感情唯一的了解,只有傅佳辞这三个字。 那行吧,你要客气我也没办法。傅佳辞心想。 她伸出手想揉一揉杨西女儿的头发,周瑶却抱着她后退一步。 傅佳辞和身后沈晋安几个人都被周瑶的小小举动给惊住了。 傅佳辞笑得很“和蔼”,“周小姐,我是什么怪物么?” 周瑶的嘴角颤了颤,说:“小孩刚在草地上跑,身上脏。” “我以为周小姐怕我呢。” 她很想让这个嚣张的女人,失去她的气焰。 周瑶的心一横。 “江岷上个礼拜回国了。” 又是江岷。 沈晋安又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了个名字。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只有他能打开傅佳辞不肯示人的内心。 傅佳辞挠了挠太阳穴,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问:“江岷?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 就要快 第61章 遗留问题 周瑶错误地以为,当她把江岷回来的消息告诉傅佳辞后,她会有正常的情绪起伏。 但她只是挑眉,像是在记忆里搜索着。 江岷,他是谁? 这一刻,周瑶的心里五味杂陈。 过去的八年,她一直在努力地追随者江岷的脚步,想要成为能和他并肩的人。 可是,那个被她视若遥远目标的人,在傅佳辞的世界里,连姓名都被遗忘了。 这个女人,她凭什么这么自大呢。 她有什么值得高傲的资本? 傅佳辞看着周瑶,恍然大悟地一笑:“江岷是吗,是津州大学的江岷吗?” 这一句,无疑火上浇油。 看着周瑶脸色越来越难看,傅佳辞满意地抚摸上她的后脑勺:“周小姐有他联系方式的话,不如替我约他出来叙旧,一起吃顿饭嘛。不管怎么说,他也对我有点恩情。” 周瑶甩开她的手,“傅小姐真是重情重义。” 她刻意加重了重情重义四个字。 瞧瞧,傅佳辞在乎么。 傅佳辞笑的更灿烂了:“倒是经常有人这样夸我。” 她转头对保安说:“咱们这路灯少,送周小姐去客房吧。” 送走周瑶,她若无其事地帮沈晋安的乐队收拾乐器。 “沈教授,我找辆车帮你们单独把乐器送回去吧。” 简直难以相信,沈晋安是自己开车把乐队的乐器拉过来的。 这个男人,太会省钱了。 沈晋安谢绝道:“花那钱做什么?我的车装得下。” 沈晋安开车过来后,和乐队的人一起把乐器搬上车。 他的车是一辆城市越野,是陪傅佳辞去看车的时候,被傅佳辞说服贷款买的。 乐队成员坐另一辆车回去,傅佳辞不放心沈晋安晚上开车,说:“要不然在这住一夜,反正多的是客房。” 和傅佳辞认识四年,沈晋安和她已经有了默契。 她留人,一定有她的目的。 -- 第150页 沈晋安把车开回停车场。 酒庄有一处人工河畔,夜里五彩华灯照应着河面,河面成了一面镜子,光是什么颜色,它就是什么颜色。 两人沿着河畔并肩走。 沈晋安个子高,步子迈的大,走着走着,傅佳辞就落在他后面了。 她忽然停下来,看着斑斓的光影在沈晋安身上变幻,不由得想起一些事。 沈晋安转过身,“怎么不走了?” “沈教授。”她仰着头看向沈晋安。 傅佳辞有个让人又爱又恨之处,那就是她做事从不拖泥带水。 别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时候,她早已经做出决定,洒脱走向下一段人生了。 这是她的优点,同时,也是致命的缺点。 她已经为她的果决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她不记疼,屡错屡犯。 她从没欺骗过自己,她对沈晋安很喜欢。 可也止于此。 “沈教授,江岷回来了。” 沈晋安双手插兜,看着月亮。 “我知道。” “我以前,挺爱他的。” 什么叫以前,沈晋安表示出疑惑。 “我不甘心。”她说,“我等了这么久,不甘心和他做陌路人。” 沈晋安和她相识四年,没见过她对什么东西执着过。 钱财?外貌?她对这些东西的喜爱,也都只到某一个程度。 傅佳辞走到河边围栏前,双手撑着栏杆,身体后仰,盯着那轮弯月。 月光周围有一圈白色的雾,看起来很温柔,像二十岁的江岷。 “我和你在一起挺开心的。” “你不需要开心,是不是?” “不够,是我太贪心了。” 沈晋安不是一个爱强求的人,他一直都是随性的,之所以被傅佳辞吸引,也是因为她身上这股随时都能放手的气魄。 他跃上栏杆,坐在傅佳辞身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津州大学,想避开江岷这个名字也不容易。 沈晋安刚回国,到津州大学做副教授的时候,就在老师们的酒局上听到了这个名字。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这是他们对江岷的评价。 很久没想起江岷的傅佳辞,在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隔着海雾,隔着时光。 “他很小气,”她感到思绪混乱,“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 “你们在一起多久?” 傅佳辞数了数。 “七十三天。” 这个答案,比想象中的还要短。 如果沈晋安不问起,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是如此不精明。 七十三天换八年,这么不划算的买卖,她居然从没察觉到。 傅佳辞双手捏紧了栏杆,她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像一滩平静的湖水,所有靠近她的人,都会不自觉沉静下来。 “我想给自己一个结果。毕竟那是我自己留下的问题,他不回来,我能接受,但现在他回来了,我就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沈晋安的话没说出口:如果,答案不是你想要的呢? 但他也不是个一无所知的年轻人了,如果,傅佳辞这么在意那个答案,不会等他八年。 她不是被动的人。 沈晋安没有在这个时候打破傅佳辞的幻想。 在沈晋安意料之外的,是他在和傅佳辞长谈后的第三天,就见到了那个人。 江岷。 契机是津州大举办的一场慈善晚会。 他本来打算开溜的,这种人多要应付的场合,向来不适合他。但同办公室的老教授突然请假,打电话拜托他一定要出席。 沈晋安在津州大人微言轻,要想以后能做个庸碌无为的教授,一定得和老教授搞好关系。 沈晋安换上自己评职称时穿的西装,他不清楚国内这种场合什么样,他在国外长大,这种涉及到慈善的带有社交性质的场合,一般都穿正装。 到达礼堂,看到一堆遛鸟大爷,沈晋安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起来。 怎么就他穿正装? 正装这玩意儿,大家一起穿不丢人,丢人的是别人都不穿,就你自己穿。 这不是大爷们的保安么? 沈晋安对着玻璃反光里的自己,摆出一个程序化的笑容。 “小沈教授,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是马哲院的老主任。 沈晋安面不改色地说:“我刚去开会了。” 他糊弄过了老教授。 慈善“晚会”在学校大礼堂举行,流程很简洁,先由副校长致辞,介绍今天出席的杰出校友,然后在各行各界混出名堂的校友们纷纷上前讲话,介绍一下自己的现状,扩展下人脉,最后再意思一下,捐个款。 副校长的致辞冗长且乏味。 沈晋安听得快要睡着时,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从侧门进入。 他的迟到,像一个插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沈晋安先看到的,是他露在蓝色西装外的那一截白色衬衣领,白到发光发亮。 他无意打扰副校长的演讲,匆匆找到写着他名字的座位落座。 在那个人来之后,沈晋安才松了口气,看来他不是唯一穿西装的人了。 旁边的老教授敲了敲他,悄声说:“当律师的气质就是不一样。” -- 第151页 沈晋安问:“他是谁?” “江岷,在咱们这念了两年法律,就休学了。” 这位老教授在江骅当教授的时候,就在津州大了,用他的话来说,江岷对津州大学,是以德报怨。 当年江岷的父亲出事,江岷被津州大取消了保送资格,没人想到他还会报考津州大学,并且多年后还给母校捐款。 江岷在这所学府留下了很多惊艳之谈,但沈晋安看到他,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傅佳辞。 他看上去,和傅佳辞并不登对。 如果不是他事先知道这个人和傅佳辞有一段感情,他是无法把他和傅佳辞联系到一起的。 江岷给他的印象,很简单,就四个字。 高山仰止。 如果傅佳辞是外热内冷的人,那这位江律师,看上去就是外冷内也冷。 两个冷冰冰的人,怎么看,都不登对。 江岷来只坐了二十分钟,他落座没多久,便接到了一个电话,匆匆离去。 他刚从美国回来,现在在一所律所做合伙人,长久没有接触大陆的法律,一切几乎重新开始。 重头开始,是他最擅长的事。 刚才的电话是合伙律师打来的。委托人的家人来律所,他不在,找江岷帮忙接待。 江岷做了多年的辩护律师,和他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罪犯家属、朋友。 这是个未成年人犯罪的案子,在美国和国内都很常见。 但是由于法律体系的不同,他要很快转变新的思路,随着思路的转变,是无数繁琐细节的变更。 他见完家属,开始记录刚才谈话里的内容。 他的视力越来越弱,在美国的时候,有想过做手术。 可是,他已经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如果出现手术出现问题,他将彻底失明。 没有医生想冒这个风险,只能给他不痛不痒的建议。 江岷看了十几分钟卷宗,便看不下去了。 他脖颈向后仰去,闭着眼,沉沉地呼吸。 休息了几分种后,江岷打电话给合伙人,“助理招得怎样了?” 对李正来说,江岷答应做合伙人,是意料之外的。 李正是陈执的朋友,以前在圈内顶尖律所,因为合伙人之间关系破裂,他出来单干。 事务所一切都刚起步,办公场所也不在什么高级的地方。 请到江岷,李正对他有求必应。 江岷进来的时候也没有要求,他只需要一个帮他念卷宗、找资料的助理。要求不高,法学、文学相关的专业,普通话清楚,话少就行,甚至对学历和法考没有要求。 这个看似不难的要求,却把许多人都拒之门外。 李正又在求职网站挂了一轮招聘启事。 大概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江岷离开律所。 他平时除了看书,或者去拳击馆健身,没有任何别的活动。 他离开律所时,前台也正要走。 “江律,今天有位冯小姐来找你。” “我知道了。” 江岷到地下停车场去开车,刚上车,手机便响了。 来电显示:冯玉。 “喂。” “江律终于下班了。” “你怎么知道?” “你回头。” 江岷没那么傻,真的回头。他透过后视镜,看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车尾。 江岷打开副驾驶的门,冯玉上了车。 “你在等我?”江岷问。 “除了江律,我还能等谁呢。” 第62章 见证人 冯玉穿着剪裁独特的休闲西服,西服内是一件运动内衣。 她刚从健身房出来,健身结束,洗了澡出来时头发还没有干,等了江岷两小时,头发已经干了。 她等了江岷两个小时,却没有告诉他。 她很清楚江岷的习惯——他不喜欢被别人等。 冯玉是江岷的心理咨询师,所以会比别人更了解江岷。 江岷是十分典型的强迫型人格。 他严守时刻,不论对别人,还是对他人都如此。 当然,秩序感、守时、完美主义…这些只是表象。 他内心具有极强的不安感,他们相识在江岷JD毕业那年,当时江岷陷入睡眠障碍,找她做心理咨询。 他戒备心很重,即便相识三年,也没等到他松口。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江岷问。 据他理解,冯玉此刻应该正在美国。 她全家移民美国,已经没有回来的必要了。 “今天早晨。” “你现在住哪里?” “住在酒店。” “送你回酒店么?” 冯玉本来想让江岷请她喝一杯酒,但她忽然想起,江岷没有喝酒的习惯。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股强烈的矛盾感。 他拥有看似十分健康的生活方式,不沾酒,保持运动,偶尔抽烟,待人冷淡,却温和。 但他的心理状况却恰好相反。 他的内心,有一道很坚固的防线,若那道防线受到威胁,他就会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 冯玉一直认为,想要攻开他的防线,需要春风化雨的温柔。 “江律师,请我吃宵夜吧,我对津州很不熟悉。” “不熟悉来这里做什么。”江岷轻笑,但还是开车到了他常去的一家居酒屋。 -- 第152页 冯玉点了一份刺身,一壶清酒。 江岷只喝茶。 冯玉问:“回来还适应么?” “需要时间梳理工作思路。”江岷一向活得像个苦行僧,他的生活里好像只有工作,没有其它。 “生活呢。” 江岷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我在津州呆了二十年,会不习惯么?” 冯玉挠挠头,“是我问题不好。” 冯玉的职业要求她必须是一个成熟的人,但是面对更成熟冷静的江岷,她偶尔会有小女生的窘态。 “你住在哪里?” “暂时住在租的公寓里。” “怎么不回家?” 很奇怪的是,他说津州是他的家乡,在这里却没有家。 “我妈移民后,就把房子都卖了。” 冯玉更觉得奇怪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江岷皱眉:“你像是在审问我。” 面对江岷突然表现出来的疏离,冯玉习以为常。 江岷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失礼,补充道:“我更习惯国内的生活节奏。” 冯玉温柔一笑:“我相信江律在国内也会大放异彩的。” 江岷对冯玉的话不置可否。 “今天我在你们律所前台,听前台的小妹妹说你要招助理?要什么样的?” “识字,讲话清楚的就行。” “江律觉得我怎么样?” 江岷淡淡地看了一眼冯玉。 垂直而下的灯光在他眼镜镜片上反射,叫人看不透他的眼睛。 “别开玩笑了。” 冯玉认真地说:“我没有开玩笑。美国的工作我辞了。” “你辞职了?” “嗯。一份工作干了三五年,我也累了,想给自己放个假,看看别处的风景。” 江岷依然只有淡漠、非常不走心的评价:“那很好。” 冯玉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的,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哪怕明天地球就要毁灭了,也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江岷把冯玉送回她的酒店,回到公寓,已经深夜。 他的公寓在顶楼,关上灯,能欣赏整个江湾的璀璨灯火。 他一如既往地喜欢高处。 高的地方,安静,也安全。 江岷试图睡前看书,但最近用眼过度,眼睛极度疲劳。 他扣下书,点了根烟,坐在床头抽完,已经凌晨四点。 再过不久这座城市就要苏醒,开始吵闹了。 他关掉床头灯,进入睡眠。 江岷极难得睡到中午才醒来,他摸到床头的眼镜和手机,戴上眼镜后,发现手机上有十几条微信。 都是来自同一个人,李正。 李正给他发来了应聘者的资料。 都是法学院毕业的应届生。 江岷只是找个给他念书的助理,不涉及律所主要业务,所以这份工作给的工资不高,也没有任何硬性要求。 李正问他:「什么时候有空?面试一下,候选人条件都不错。」 江岷打字回复:「后天下午。」 江岷回津州的事,无疑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周瑶这几天魂不守舍,工作出了一些小差错,只能下班继续加班。 她晚上离开单位的时候,单位已经没人了。门口值夜班的保安见她终于要走了,冲着她说:“小周今天怎么走这么晚?你表姐在外面等你两三个小时了,让她进去找你她也不听。” 表…表姐? 周瑶只有一个表姐,两年前结婚,嫁到别的城市了。 她和表姐关系一直不亲也不远,怎么会回来找她? 保安指着单位门口的一辆红色路虎,非常张扬显眼。 瞧见周瑶出来,车窗缓缓降下。 “表妹,终于下班了?” 周瑶很反感:“谁是你表妹!” 坐在驾驶座的女人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灿烂。 她一踩油门,正好拦住周瑶的路。 “傅佳辞,你什么意思?” 周瑶从小到大都循规蹈矩的,她从没见过傅佳辞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意料之外的事物,总是令人感到不安、危险。 周瑶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 傅佳辞直接倒车,把她逼向一个死角。 周瑶跑了两次,傅佳辞的态度就没那么好了。 “上车。” 周瑶不想在单位门口和她纠缠,无奈之下坐上了副驾驶。 “你住哪?”傅佳辞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送你回家,你以为呢。” 傅佳辞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语气很冷,还带着淡淡的轻蔑。 周瑶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傅佳辞没率先开口,周瑶也不想和这个不入流的女人扯上关系,一直到红灯前,傅佳辞才开了口,“周瑶,给我江岷的联系方式。” 她的语气不似恳求,也不是命令,只是简单的陈述。 “我也没有。” 周瑶没骗傅佳辞,她知道江岷回来,是因为当初陪杨西家人去为江岷接风。 她和江岷没能说上几句话,更别说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了。 “你别骗我。”傅佳辞一边开车,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咱们都是江律师的旧桃花,理应站在统一战线的。” “傅小姐,你都不知道江岷的联系方式,我凭什么知道呢。” -- 第153页 傅佳辞也知道自己为难周瑶,不太像人能做出来的事。 但没办法啊。 谁让她要在自己面前提起江岷。 杨西肯定不会给她江岷的消息,她也不屑去求杨西,只能从周瑶身上攻破。 到了周瑶家楼下,傅佳辞还是没问出什么。 周瑶下车的前一刻,车门被反锁了。 傅佳辞解开安全带,打算和周瑶耗下去。 “傅小姐,我明天还要上班。” “嗯,我知道。”傅佳辞微微一笑,“给我江岷的联系方式。” “你…” 周瑶在检察院这几年也见过不少胡搅蛮缠的人,在她印象里,胡搅蛮缠的人,基本没什么素养可言。 傅佳辞… 她是那种人。 可是,江岷曾念起过她的名字。 “傅小姐。”周瑶视线落在前方,“你和江岷,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问傅佳辞这个问题,她听烦了。 没有一次,她能正确回答这个问题。 八年前,那段只有七十三天的相处,没有人给它定性。 他们只是短暂地拥抱,互相取暖。 “就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咯。” 她的回答漫不经心,毫无说服力。 “傅小姐既然这么在乎江岷,当时在庄园,听到他回来,为什么还要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傅佳辞最讨厌的行为,便是被人戳穿她的伪装,这很伤自尊的。 她和江岷在一起的时日里,总在说谎,总在逞强。 可江岷没有一次戳穿她。 傅佳辞当然不打算认真回答周瑶这个问题了。 操控面板发出的幽□□光照亮她一半的脸,她暧昧一笑:“江岷床品那么好,我挺怀念的。” 周瑶没想到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 “我建议…有机会,你也试试。” 周瑶沉住气,“仅仅是这样?” “周小姐又不是不认识他,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 他是无情的薄幸人。 周瑶当然知道,自从高考结束,她撞破江岷拒绝班长告白那一幕就知道了。 他是只能远远遥望的人,就像极地的冰川,你可以欣赏,可以信仰,但绝对无法在他身边存活。 女人对女人的了解,绝对比男人更深。 周瑶不认为傅佳辞爱江岷。 爱一个人,怎么会拿他开低俗玩笑? “凌空律师事务所。” 周瑶说出一个名字。 傅佳辞早年跟赵安阳的诈骗集团四处游走,这些年做酒庄生意,虽没犯事,但听到律师、法院这些词,还是会不由得心里发毛。 她当初要是没管住自己,这一生,就不是浪漫言情片,而是法制片了。 “江岷他这次回来,是去凌空事务所做合伙人的。” 明白了。 傅佳辞立马打开车锁。 “周小姐好好休息。” 她翻脸比翻书还快,得到了有用信息,立马就不装了。 周瑶下车前,好心提醒:“傅小姐,江岷不是你挥之则来呼之则的人。” 傅佳辞内心其实烦躁不安,但她不想在周瑶面前流露出来。她冲周瑶微微一笑,摆手道,“他是那样的人。” 周瑶也倔:“他不是。” “他就是。” 傅佳辞没给周瑶反驳自己的机会,关了车门,猛踩油门开车走人。 回到家,她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凌空事务所。 网页跳出来的第一条,是一则招聘广告。 她点开那条广告,是几行职业描述。 要求:普通话清晰,沟通力强。 学历不限,年龄不限,性别不限。 广告下的链接直接跳到凌空事务所的官网。 官网主页是律所的代表案例,她操控着鼠标,点击律师团队的图标。 跳出来的页面,是凌空事务所现在所有的律师介绍。 凌空事务所成立不久,律师团队人数不多,但是,但凡出现在官网介绍页的,都是资历非凡。 排在第一位的,是事务所创始人李正,这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律师了。 往下滑动页面,第二位,是个很年轻的律师。 傅佳辞松开鼠标,逐字阅读他的介绍。 他的个人介绍,是很长一段文字。 傅佳辞再一次感到八年的漫长。 它不是一年半载,无法用三言两语就能描述清楚。 她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这一刻,她只是跟着自己的心意做了想做的事。 她打开招聘页面,见上面没有法考要求,没有院校要求,兴奋地存下来,然后找了一家简历代写的网店,把自己的资料发过去生成简历。 从她看到凌空事务所的招聘信息,到她投递出简历,一共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看着反馈页面“已投递成功”这五个字,傅佳辞的心一阵甜蜜的慌乱。 第一次相遇,她跟着是诈骗团伙,无家可归,而他是高考状元。 第二次相遇,她为生计所迫,他是大学生。 第三次相遇,她无家可归,赖在他家门口。 这一次相遇,会比以往都美好。 江岷,是她走上迷途知返的见证人。 会这样吧…傅佳辞合上笔记本。 -- 第154页 她拿起烟盒走到阳台,夜幕是浓稠化不开的黑,冷雾弥漫在空气里,给这个夜晚增添了一份诗意。 过去的八年里,她一直很害怕这样的天气。 这样的夜色,让她联想到江岷。 她轻轻吐出一口烟雾,烟雾散开,融入黑夜里。 傅佳辞的眼里有细细的光芒在闪烁。 作者有话要说: 佳辞可以爱江岷,也可以不爱江岷 但当年确实是因为江岷,给了她一点鼓励,她才一路向善对她而言江岷的身份除了是个男人 更是一道正义之光 以佳辞知恩图报的性格一定会回去找江岷的就算不是因为爱情 但江岷的感情就纯粹多了。 最近生活有点不稳定,但会尽量保持日更的 第63章 还是理智的人 凌空律师事务所的地理位置并不好。 它在一栋被老破小宅住宅包围的写字楼的十八层。 傅佳辞原本就因为化妆晚了几分钟出门,车又堵在了小巷里,眼看迟到了,她把车停到了路边,拎着包步行去律所。 她停车的地方里律所还有两公里,她今天穿着高跟鞋和束腰的裙子,行动略有不方便。 到了律所,她迟了十分钟。她趴在前台,一边喘气一边把简历递过去。 前台看过她的简历,笑盈盈地说:“傅小姐,您别急,您在第二轮,请您先去F2会议室休息。” 傅佳辞推开会议室的门,一排年轻干练的小姑娘齐刷刷向她投来目光。 刚出校园的应届生正是最谦逊的时候,没人敢坐在前排。傅佳辞见前排空着,径直走过去坐下。她没回头,也能感受到别人注视着她的目光。 这是无可厚非的。 她全身上下都被名牌包裹着,就连头发丝,都透露出庸俗的金钱味道,和这穷酸写字楼格格不入。 从她的斜后方看过去,能看到她尖尖翘翘的下巴,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她脸颊上,照出她脸上金色的小绒毛。 傅佳辞听到了有两个女孩在讨论她。 “你说她用什么粉底?” 她按捺住自己前去插话的冲动——老娘明明是天生丽质。 刚才进来的时候,她扫过一眼这些求职者。 她们被包裹在职业装里,笑容甜美又谨慎。 傅佳辞不禁回想自己这个年纪。 大约是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那时候她忙着做生意,四处奔波,没人记得她那时的样子。 傅佳辞悔恨地想,岁月啊,真是个老奸巨猾的商人。 正当她怀念自己青春的时候,西装革履的hr助理走进来,带他们去会议室面试。 傅佳辞最后一个起身。 她低头看着自己红色漆皮的鞋尖,自嘲一笑,这时候,她竟然有些怕了。 八年前…不,十年前她就害怕江岷。 比起她的亲生父亲,江岷给她的感觉更像以为父亲,他纵容她的无理取闹,却也不是没有底线的。 他是一把尺子,丈量过她松散的青春年华,她有今天的一切,江岷有一半功劳。 现在,她要重新接受他的丈量了。 “傅小姐,该你了。” 不知不觉,傅佳辞手里的简历被她捏得皱巴巴,右下角也被她的指甲戳破了。 走进那间面试间的一瞬,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她今年二十八岁。 也是很好的年纪。 但是现在她要脸。 “傅佳辞…” 「傅佳辞。」 「傅佳辞。」 「傅佳辞。」 耳边的声音,和回忆里的重叠。 “我在。” 三位面试官坐成一排,因为是为江岷面试助理,所以他是主面试官,坐在最中间。 傅佳辞进门的一瞬间,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不…只要他在,不想看到他也很难。 她以为自己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可当看到熟悉的那抹衬衣白,眼睛没有任何预兆地酸涩。 这是间新装潢过的会议室,桌椅是新的,花草是新的,墙上的油漆是新的。 傅佳辞认为是这里甲醛浓度太高,害她鼻眼酸涩,她揉了揉鼻子。 匆匆抬眼间,对上一副反光的眼镜。 江岷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看简历。 八年时间会在所有人身上留下痕迹。 照片上那一张证件照,让他想起八年前被他藏在安格抽屉里那张身份证。 印着简历的纸张边缘很锋利,在他指腹割出一道很小的口子,有小小血珠冒出来,他搓了搓指腹,那血珠不见了,只剩隐隐发痒的疼痛。 他接着向下浏览。 在江岷浏览简历的时候,HR让傅佳辞来一段自我介绍。 她的嗓子有些紧,轻咳了一声,勉强发出声,“我是…” 傅佳辞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傅佳辞。” 江岷的视线从她的简历上挪开。 他抬起头,用一贯理智的目光看向昂首挺胸坐在对面的傅佳辞。 她今天穿着一身经典香奈儿套装,不知是衣服的缘故,还是时间的缘故,她身上的那股子肆无忌惮的破坏性不见了。 “别玩了。” 江岷没由来的一句,让他的同事们纷纷侧目,大家都察觉到了气氛有些紧张。 -- 第155页 李正试图缓解:“江律,熟人吗?” 傅佳辞没理会任何人的话。 “我是今天的面试者傅佳辞,一个月前刚拿到津州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民商法的本科学位证。” 说完这句,她再没有别的台词了。 她只准备了这一句,再来之前,她就告诉自己,不论今天发生什么,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她是个自私的人,当年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放弃念大学,又把江岷的生活搅成一滩浑水。 她活了二十八年,好事没做过几桩。 可是因为江岷,她努力地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岁月留在人身上的痕迹是很明显的,只听声音,江岷就听出了她的变化。 然而傅佳辞却没有在江岷身上看到任何的变化。 他仍旧穿着白衬衫,留着干练的短发,眉宇凌厉,像一团刺骨冷清的雾。 他讲话时,语气淡淡的,带着客气的疏离。 场面在江岷的无声中僵持了一阵,律所的HR杜芳玲主动解围,问道:“傅小姐有没有在律所的实习经历?” “我的经历都在简历上了,没有任何相关的实习经历。” 傅佳辞的态度还算谦逊谦逊,所以即使她说出口的话有几分傲慢,也并不惹人厌。 “那傅小姐为什么想来应聘这个岗位?” 傅佳辞的眼睛一刻也不转移地盯着江岷。 “想来试试。” HR试图引导她多说一些。 傅佳辞漂亮又坦白,更重要的是,她的声音很好听,杜芳玲作为女人也想听她多说几句。 沉默很久的江岷开口打断杜芳玲的话。 “下一位吧,不要在这里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江岷抬起头,透过镜片,黑沉的眼睛看向傅佳辞。 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傅佳辞就开始思考一些名为“宿命”“注定”的词语。 那天,他没有穿白衬衣,而是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他们在廉价的霓虹灯下相遇,在台风夜相拥。 故事的开始,也许更像一场闹剧,但那天的氛围很好,像在演电影,不论是酒吧的灯光,还是突然来袭的台风,都在悄悄地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他抬头,只看了她一眼,就勾走了她蠢蠢欲动的心。 她蓦然意识到,这些年江岷的外貌也好,性格也好,甚至眼神从没变化过。 变化的,是她自己。 被江岷当场不给面子,傅佳辞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那看来是无缘了。” 她的体内一直拥有一套强大的自我保护机制,此刻,她甚至没有流露出半点失落。 “江律师,有缘再见了。” 她起身,把自己手中的简历揉成纸团扔进垃圾桶,笑着离开。 杜芳玲对傅佳辞很好,试着挽留她,江岷却打断了,“杜老师,虽然我没有提出对面试者的学历有要求,但…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么?” 江岷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但这次杜芳玲确定是他自己说过,没有学历要求的。 傅佳辞简历上证件照的形象、气质都很好,虽然没什么社会经验,也没过法考,但是江岷自己亲口说,这个职位不需要那么高的条件,再说嘛,江岷也是个男人,怎么会不喜欢美女呢。 杜芳玲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杜芳玲是李正的人,她被江岷当场不给面子,朝李正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正也很为难,他是花了好大功夫才请来江岷的,怕合作还没开始,就惹他不快,江岷可不是缺违约金的人。 他出言缓解气氛,“是杜律没有考虑周到。” 杜芳玲是女人,直觉倍儿准。 “江律认识刚才那位傅小姐?” 江岷没有否认:“以前认识。” 杜芳玲说,“当着人家的面,说学历,有点伤自尊。” 有些事,背后可以讨论,但当面说,就是自大、傲慢、没教育。 李正觉得江岷今天很反常。他四年前跟江岷认识,他一向修养好,从不当面给人难堪。 李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面试者不少名校毕业的学生,都是冲着江岷的名气来的,却没一个能让江岷满意。 休息的时候,他跟李正打趣问:“我这么有名么?” 李正曾分析过他辩词,从逻辑角度来说,江岷就是无懈可击的。 他本身就是江岷的崇拜者,回答起这个问题来,滔滔不绝:“能在美国顶尖律所混到这个位置,说你是华人之光也不过。一年前芝加哥的那场百万美元诈骗案庭审我来来回回看了十二遍!那简直就是一场完美的演出!法官宣布罪名不成立的时候,我跟前律所的同事们都尖叫出来了!” 江岷却没有李正那么激动,他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名声并不好。” 李正激动地说:“那是他们不懂我们的职业!” 江岷认为李正太过言重。 这只是一份职业而已,它要求的是专业素养,而不是神圣的理想抱负。 所谓高深的远大理想,都不及深夜里阅读法条的枯燥。 为了一份工作,弄瞎眼,浪费人生,那不值。 他拍了拍李正的肩:“我去躺洗手间。” -- 第156页 事务所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要去大楼的公厕。江岷的洁癖很严重,李正知道这一点,已经请人在律所安装内部卫生间了。 江岷拿出随身带着的纸巾,先在卫生间的洗手台边擦了一圈,然后才拧开水龙头。 凉水拍在脸上,瞬间清醒了很多。 正当他要离开时,听到里间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 “各位律师好,我叫金平田,朝鲜族,毕业于华西大学西班牙语专业,辅修刑法,虽然我不是主修法律,但是我有自信能…重来重来…呸呸呸…律师们好,我叫…” 江岷轻笑了笑,走出了洗手间。 第二场面试,依然没有什么让他满意的人。 “面试官们好,我叫金平田。” 一段熟悉的声音让他抬头。 面前是一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男人,一米七八左右的个头,身材很瘦,相貌比实际年龄老几岁。 他局促的双手不知道放在何处,在胸前紧张地合十。 李正让他坐下,慢慢自我介绍。 他的心里已经对这个人画下了叉,李正没有严格到江岷那种地步,但是他认为,从事这个行业的人,至少得拥有一种品格——坚定。 金平田自从进来那一瞬间,浑身上下充满了局促。 凌空律所虽然才起步,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李正问:“你主修不是法学?” 金平田被李正严肃的气势问懵了。 他开始磕巴地重复自己的腹稿:“虽然我…” “你视力好么?”一直沉默的江岷打断了他的话。 金平田使劲点头:“好,一直很好。” “这个职位需要阅读大量的文书,很枯燥,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明天就来上班吧。” 几个合伙人同时像江岷投去目光,他摘下眼镜,搓揉着眉心,示意今天到此为止。 李正和杜芳玲都对金平田很不满意,认为他性格太温吞,看上去就不是有野心报复的人。 等金平田离开了,李正说:“江律,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更新了 我只是被工作pua的孽畜,只能尽量保证每天都更李正也别找江岷谈工作了 放他去谈恋爱吧 第64章 佳辞出手 杜芳玲离开的时候,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会议室有一面很大的窗户,向外望去,是一个破旧的篮球场,赛道上的涂漆都斑驳了,篮网也破的不像样。 李正扶着额,站在江岷身后说道:“整个律所浪费了这么多天,不是为了让你找一个法考都没过的人。” 江岷点烟,说道:“我觉得挺好。” “咱们律所虽然刚成立,但旗下哪个律师不是能独当一面,我不要这么个怯懦不自信的人。” “你说金平田么?是挺不自信的。” “所以,这是你留他的理由吗?” 江岷轻飘飘地笑了笑,“李律,你多虑了。他留下来也是当我的助理,和你不会有业务交集,你大可不必费心。” “我只是很费解,那么多优秀的人才你不要,干嘛非留下这么个人?” 江岷的视线看向远方昏淡的天光,“不是个重要的岗位,不需要浪费人才。” “…你知道有很多优秀应届生,他们很看重跟着你学习的机会。” 江岷掐掉嘴里叼着的烟,转过头来对李正说,“你如果不相信我,质疑我的决定,我们可以散伙。” 李正不难从他口中听到威胁的意思。 江岷现在表现出宁愿看着破烂操场发呆,也不想多跟他说半个字的态度。 李正倒不在意这些。 当初是陈执介绍他们认识的,他和陈执以前在同个事务所待过,关系很好。陈执说过,把江岷当孩子哄,顺着他,就天下太平。 李正起初不信邪,心想,这社会一环扣一环,没有人能真正独立于各种社会关系外,威逼利诱,总能让人服软。 可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后,他不得不服。 律所刚起步,需要积累大量的客户口碑,只靠李正一个人是不行的。他组了大量饭局,对方八成是冲着江岷名气来的,但江岷一概不出席。 后来他被李正说的烦了,终于去了。 因为江岷的履历摆在那儿,又是杨西的世侄,在场的人不敢得罪他,可劲儿吹捧他,江岷自始至终兴致缺缺。 他滴酒不沾,所以整个饭局没人喝酒,之后,是李正一个个打电话送礼赔礼道歉的。 后来李正就不带江岷去饭局了。 律所断断续续有案子进来,除了江岷,整个律所的人都很忙。 五月底,津州气温已经窜上了三十度。 因为江岷通常下午才去律所,所以金平田的上班时间一般是中午。他乘地铁到公司,已经大汗淋漓,刚上写字楼,到律所门口,一对拎着大包小包的老夫妻过来拦住他:“你是凌空律所的人吗?” 金平田猛点头:“我是的。” 在老妇的催促下,老头把手里沉甸甸的包装袋递给金平田:“小伙子,这个你们一定要收下,李律师帮了我们家大忙,没他的话,我们老王家就断后了。” 金平田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李正最近刚结束了一个案子,委托人是一个外出打工的年轻人。 -- 第157页 失手伤人,李正力挽狂澜,把死刑变成了八年有期徒刑。 按照律所的规矩,不能收委托人家属的礼,他们一定是送礼被前台拒绝了。 金平田知道李正对自己意见很大,可不敢收礼。他兰花指翘成九十度,推脱说:“哎呀叔叔阿姨,我们律所有规矩的不收礼的。” 老妇说:“你们就收着吧,两瓶白酒算什么!又不是给你们塞钱。” 金平田灵机一动,朝电梯口喊:“李律你来了!” 果然,老夫妻立马看向电梯那里。 金平田得以脱身。 江岷一般中午两点到达办公室,从来都是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金平田就没见过比他这么守时的人,比刚出厂的钟表还准时。 但是今天,他晚了半分钟。 两点零一了。 金平田正打算打电话给江岷,问他是不是不来了,刚拿出手机,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拎着一个包装袋进来。 那个包装袋,正是中午那对老夫妇要塞给他的。 金平田一脸懵懂:“江律,咱们律所不是不收礼吗?” 江岷也无奈,“他们硬塞给我,如果不收,是不会走的。” “可这是李律定的规矩…” 江岷哼笑一声:“李正可真会找麻烦事。” 金平田盯着放在办公桌上的白酒包装袋,说:“这酒挺贵的,咱们可不能收。” 江岷问:“你喝酒么?知道这酒贵?” 据江岷了解,金平田也是个喝酒废物,前几天律所聚餐,喝了一小口就浑身过敏。 金平田说:“这酒在咱们楼下就有门店,新开的,江律你不知道的是吧?” 江岷的生活很枯燥,除了运动就是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江岷说:“不知道。” 金平田知道他在国外多年,对本地的一些情况不太了解。 “这是荣辞酒庄的酒,荣辞酒庄是咱们本地这些年做得最大的一家酒庄,据说楼下那间铺子,是荣辞的老板亲自坐镇的。” 荣辞酒庄。 耳熟。 听过。 意料之外。 在他回津州之前,就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傅佳辞和一个中年女人一起经营的产业,她们把目标瞄向本市经济水平优越的老知识分子钱包,用白酒的生产链搞西方的庄园模式,效仿地很成功,近些年不说挣得盆满钵满,媒体的报道也是络绎不绝。 整个律所,只有江岷不知道傅佳辞把酒庄开到了律所楼下。 傅佳辞本来想直接租了律所隔壁的商铺的,但是听说那里风水不好,才退而求其次,开在了楼下。 这几天她忙着开门店,没空去梳理江岷的事。 她丝毫不着急。 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人就在津州,在她直线距离不足十几米的地方,来日方长。 店铺位置不好,根本没有曝光,她不能看着自己的生意这么下去,于是想出了一个歪主意。 她每天在电梯口观察,没事就去楼上律所晃悠,已经摸清楚了律所的情况——江岷在一大堆靓丽的美女中,最后选择了一个有些木讷、女气的男性当助理。 她没有再盯下去,而是直接找到了金平田。 这天,她踩着点,和金平田同时坐上电梯。 在面试那天,金平田见过这个女人。 她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能惊魂一瞥的美女,但是好像…有点凶。 后来,她在他们楼下卖白酒了。 金平田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会主动跟他开口说话。 “大哥,你每天上班挺晚的么。” 她说话有一种懒散的腔调,语气淡淡的,金平田莫名觉得熟悉。 “江律只坐半天班,他允许我下午才来。”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么?” “我才来津州。” “哦,房租很贵吧。我也租房住。” 金平田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聊这个,但一切又好像很自然的。 傅佳辞一直在提问,金平田不知不觉被她牵着思路走了。 “是不便宜。” “我记得这个职位,给的工资也不高…够花么?” 这一问问到了金平田的痛点。 是不够的花啊。 傅佳辞笑了笑:“反正你上午也不上班,不如来帮我卖酒。” 金平田以为自己听错。 叮——电梯到了十一楼。 傅佳辞把一张名片塞进金平田怀里,离开了电梯。 金平田低头,看着那张名片上压凹印刷的三个字。 傅佳辞。 金平田本专业是学语言的,他对文字有一种天然的感受力。 傅佳辞,听起来是很美好的名字。 可这个名字,和那个女人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契合。 她是个冷艳的女人,笑容都有些泛冷。冰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时候,比法官还要可怕。 第二天在电梯上,金平田又碰到了傅佳辞。 傅佳辞这次直接抛下了一个诱惑力十足的诱饵。 她给了金平田一个数,“这是保底工资,提成另说。” 离开电梯前,傅佳辞给出最后一击,“也就是说,你只要在这栋写字楼每天呆满八个小时,生活质量就足够翻一倍。” -- 第158页 金平田刚进社会没多久,金钱的诱惑力是无穷的。 第三天,金平田又碰到了傅佳辞。 傅佳辞一如往常地跟他打招呼,上了电梯,问:“考虑得怎么样?” 金平田吞吞吐吐:“这…太危险了。” “危险么?你的江律不是下午才来?律所的人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不见有谁在工作时间出律所的,你只需要按时去律所就行。想挣钱,搞副业的魄力都没有?” 她一句一句剖开金平田内心的欲望,像个邪恶的魔鬼。 善恶就在一念间。 金平田说:“我不太会说话,真的适合做销售吗?” 傅佳辞点点头:“会说话就行了。” 周末的时候,傅佳辞带金平田去酒庄,找张芙荣做培训。 张芙荣高中毕业就出来做销售了,什么都卖过,□□新人不在话下。 她准备了一套话术让金平田背下来,“以后碰到客户,你照背就行。大学都能考上,肯定能行的。” 金平田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进了“贼窝”。 律所刚成立,还在起步阶段,每个人都身兼数职,忙得没空休息。如傅佳辞所预料,律所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就在楼下搞副业。 有了销售,傅佳辞的门店不至于一单不开。 花了一个月,金平田终于成功卖出去了一瓶酒,对方是去律所找律师的,不好空手而去,就在店里买了瓶白酒。 他渐渐明白,傅佳辞也许就是瞅准了律所客户多的特点。 要不然,把店开在荒无人迹的写字楼里,不是脑子进水么? 傅佳辞可不像那种人。 为了庆祝金平田开单,傅佳辞中午请他吃饭。 金平田怕在外面的馆子碰到律所的人,小心翼翼地提议:“请吃外卖行不?” 傅佳辞嗤笑一声。 最后,两人还是呆在铺子里吃外卖了。 傅佳辞的视线里见不得有任何丑陋的东西,因此,这个临时搬进来的酒铺也是请熟识的设计师用心设计装饰过的。 她这些年去的地方多了,认识的人多了,年纪也长了,审美有了长进。 荣辞酒庄是做高端白酒的,又要和国产老品牌有所区分,所以他们的品牌和视觉系统借鉴了日系设计,古朴典雅。 傅佳辞不愿意在自己这么优雅的店铺里吃外卖,将金平田赶去仓库,她也跟着一起去仓库吃饭。 傅佳辞出手一向大方,金平田随意说了句想吃火锅,她就点了火锅外卖。 金平田支支吾吾道:“傅老板…我…我不喜欢您这样的。” 傅佳辞翻了个白眼:“难道我喜欢你这样的?” “那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我在这里,还对我这么好?” 傅佳辞叹了口气。 “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江律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呀,这真是问对人了。 金平田敢保证,这栋写字楼…不,目前整个区都没人比他更了解江岷。 他满脸自豪:“我们江律可不是一般人。” “嗯。”傅佳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华人之光,你听过么?” 傅佳辞诚实地摇摇头。 她对司法界完全没有兴趣。 “我们江律就是明明能凭颜值和背景吃饭,偏偏要靠实力…不,他不靠实力,靠天赋。你一定不知道江律的叔父是谁吧,杨西老师,那哪儿是我能扯上关系的人物!有杨西老师关系江律不用,靠自己走到今天,多有气魄!” “很有气魄吗…”傅佳辞表示怀疑。 金平田口中的江岷,和她所认识的江岷完全不是一个人。 可话说回来,七十三天的相处,又能认识一个人多深呢? 金平田夸完,后知后觉地意识道:“傅老板,你对我们江律怎么这么多问题?” 傅佳辞把羊肉卷倒进沸腾的锅里,说,“我想追他,不行么?” 金平田险些呛死。 “咳咳咳…咳咳…” “那天面试,我对他一见钟情了。”傅佳辞装出一副诚挚的样子,“金大哥,我的终身幸福靠你了。” 金平田完全想象不到傅佳辞和江岷站在一起的样子…也太不搭了。 不是说傅佳辞配不上江律。 而是,他们都太尖锐了,两个冰山一样的人,怎么相配啊。 江岷还是更适合他这种性格温和的。 “可是…” “可是什么。”傅佳辞烦躁了。 “江律好像已经有女朋友了。” 第65章 软弱的女人 冯玉是目前为止,唯一出现在江岷身边的女人。 她经常来律所找江岷,所有人都只在私下偷偷揣测他们的关系,见冯玉来的频繁程度,是女朋友无疑了。 冯玉刚从去健完身,顺道来律所找江岷。 今天江岷没有西装革履,他穿了一套浅色休闲装,身形笔挺,冯玉同他走在一起,要仰着脖子看他。 她的身高,一仰头就看到了江岷的喉结。 这个男人,何时何地都是迷人的。 他平时有些沉默寡言,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显得格外神秘,让人想走近他,一探究竟。 江岷打算直接送她回酒店,冯玉问:“你家有书么?我在酒店好无聊,去借本书看。” -- 第159页 江岷回国前,把自己的书都寄了回来。 他住的地方,严格意义来说不过是间公寓,无所谓别人去不去,便没有拒绝冯玉的请求。 冯玉到了江岷家里,却是吃了一惊。 他的家干净的一尘不染,也没任何生气,租来时的样子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必备的家具都没有,厨房更是一贫如洗,冰箱里也只放了几瓶矿泉水,更别说锅碗瓢盆这些东西了。 冯玉很小的年级就读寄宿学校,生活能力一流,看到江岷住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忍不住唠叨起来:“秦阿姨要是知道你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一定伤心死了。” 在冯玉的印象里,江岷和他母亲秦瑗的关系不错。 江岷说:“临时租的房子,没必要花时间收拾。” “不行,我们得去趟超市,人怎么能住这种地方呢。” 冯玉的话不是没有依据,人的心理状况有很大的程度受生活环境的影响。 江岷随手拿了几本书塞给冯玉:“之后我回去的。今天先送你回去,现在很晚了,超市也不开门。” 冯玉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七点半,晚什么啊,他就是不想去。 “江岷,你知道你有时候很孩子气吗?” 江岷蹙了蹙眉。 “有么?” “你快三十岁了。你的生活,不能一辈子这样的。” 江岷笑了笑,递给她矿泉水,没有作答。 冯玉腹诽:还说不孩子气,你根本不听别人的劝。 她坐了一会儿,发现江岷这里实在没什么好打探的,他又不是会主动的人,呆下去,冯玉也受不了尴尬。 她说:“我该回酒店了。” 江岷说:“我送你。” 冯玉生江岷的气,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江岷,照这样下去,你的心理问题永远解决不了。” 冯玉是他的心理医生,什么话都会对他说,江岷已经习以为常。 他不接受而已。 冯玉也常常因为江岷而产生挫败感,无论是以心理医生的身份,还是以女人的身份。 除了他自己,谁也无法获得他的信任。 冯玉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过几天后,她更频繁地找上律所。 傅佳辞有金平田这个眼线在,不会不知道冯玉的存在,甚至冯玉每次来找江岷的时间她都一清二楚。 有时她接到金平田的微信,说冯玉来看江岷了,并没有找上去“捉奸”的冲动,她只是无聊地看着架子上的一排酒,眼花缭乱,心无所念。 上次面试的时候,江岷不给她面子,她有些生气。 最近这段时间,等气顺了,再去找他也不迟。 至于那个传闻中的冯玉,傅佳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当年她和江岷情深似火的时候,从来都是江岷去找她的。 天一变暖,酒庄进入了旺季,傅佳辞偶尔去酒庄接待客户。 累了一个早晨,她躺在草坪上,望着眼天,最近天气都很好,天上偶有淡淡的云飘过。 这样好的天气,酒庄的生意也格外好。 张芙蓉瞧见了,走过来冷不防说道:“大白天想男人呢?” 傅佳辞沉醉在晚春的风里:“你要是在最迷茫无助的时候碰到那样的男人,也得想他一辈子。” 江岷一回来,回忆也全都回来了。 那个为了设下天罗地网等她落网的江岷,藏她身份证的江岷,为了和她在一起久一点,一直抽烟的江岷,为了她,连夜从津州赶到青溪,帮她摆平困难,为她粉刷房子,背她上山的江岷。 永远纵容她、保护她,给她居所的江岷。 他也回到了记忆里。 “那沈教授呢?傅佳辞,沈教授对你什么意思,你可也别装傻。你平时不是也对沈教授挺好的么?你和沈教授认识四年了,可不能因为那个男人一回来,就抛弃沈教授。” “我和沈晋安不是那种关系。” “你跟那个男人就是那种关系了?人家说过喜欢你吗?哪个男人爱你,会让你等八年?我看你不仅是青春被狗吃了,脑子也被狗吃了。” 傅佳辞没有被张芙蓉的话动摇。 现在这个江岷爱不爱她,她不知道。 八年前那个一定是爱她的。 她记得他们的日日夜夜,切肤相亲时的每一刻,他为她动情的眼,紧蹙的眉,炙热的手心。 那时开始,每次事后她都会为他念书,明明是在念神圣庄严的法典,他们却像两个合谋犯罪的贼子。 那种藏在回忆里的隐秘的快乐,在江岷回来后又重见天日了。 “你不懂。”傅佳辞笃定地说。 张芙荣投去鄙夷的眼神:“我看你是还没活明白。你说你,平时每件事都拎得一清二楚,怎么碰到了那个男人,就没了脑子?有钱人的乐善好施,能当真么?” 傅佳辞不在乎别人误解,反正他们也从没有被人理解信任过。 张芙蓉恨铁不成钢。 隔天,张芙蓉就遭受了一场飞来横祸。 她收到法庭传票,那狗日的前夫居然敢起诉她非法侵占他人财产。 这个时候,她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傅佳辞那位在律所的前男友了。 傅佳辞心道:时机来了。 她一直找不到靠近江岷的机会。 -- 第160页 江岷是一把利剑,她又不是铁做的,哪能明知会受伤,还毫无策略地撞上去。 想见他和怕见他的矛盾困扰她多日。 傅佳辞认为每件发生的事,不论好坏,只要心态够好,能有效寻找道其中的机会,就可以化恶为善。 她安慰张芙蓉:“你前夫这是给我制造机会呢。” 张芙蓉:“傅佳辞,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傅佳辞:“我的同情心能帮你打赢官司吗?” 张芙蓉:“…” 张芙蓉咨询了几家律所,考虑律师个人案例,她还是选了凌空律所。 傅佳辞想,这是老天给她和江岷和解的机会。 她提前一天晚上去做美容,又去商场买了身新行头,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爬起来去做头发和妆容。 当她一身精致无敌的打扮出现在破烂的写字楼下时,她都忍不住笑了。 她二十八了,竟然还像个十八岁的小女生。 到了律所,接待员带他们去会议室等待。 等待途中,张芙蓉问:“会是你老相好来见咱们吗?” “不会,我看过他的介绍,他不做这一块的。” “那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傅佳辞淡定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片刻后,张芙蓉终于知道了傅佳辞打的是什么主意。 有金平田这个眼线在,她对江岷的行踪可谓是了如指掌。 诉讼律师正在和张芙蓉了解情况的时候,傅佳辞收到金平田的微信:「目标人物去洗手间了。」 傅佳辞影后附体,满脸歉意的对律师说:“抱歉,我忽然肚子疼,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出去右转直走到头就是了。” 走廊的尽头。 真是个天时地利的好机会…傅佳辞离开会议室,望着那条几十米的走廊,两侧的灯光将墙壁照得森白。 江岷今日同秦瑗通过电话,听她讲了很多近期变故,有些头疼。 湿凉刺骨的水打在脸上,头疼缓解了几分,他抽出纸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理了理头发,戴好眼镜,深呼吸了几次,心气平稳后,离开洗手间。 门打开那一瞬。 两双眼对上那一瞬。 傅佳辞看很多小说、韩剧,每当这种重逢时,都会有很多宿命性的描写。 可此时,没有任何带有宿命感的震撼给她,面对江岷冷淡如旧的目光,就连她都不热情了。 律所空调开得足,她有些冷,嘴唇打着颤。 “江岷,我们谈谈。” “你让开。” “我不让。” 江岷看了眼她横在洗手间门口的手臂:“你想在这里谈么?” 傅佳辞慢一拍地把洗手间的出口让开。 江岷绕过她,“去我办公室。” 她跟在他身后,步子不敢太大,也不敢太小。 怕冲撞他,也怕跟丢他。 就像以前在他家的那样,总是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他的情绪。 江岷的办公室是整栋楼采光最好的地方,下午阳光充沛,显得此处空间格外开阔。 金平田正在自己的小桌子上整理文件,江岷让他去外面喝杯咖啡。 金平田的目光在江岷和傅佳辞身上来来回回,回回来来,心思有点复杂…万一傅佳辞跟江岷说漏嘴,泄露他干副业的事呢? 趁江岷背过身的时候,傅佳辞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 眼色接收成功。 傅佳辞打量着江岷的办公室,这里和整个律所的氛围很不一样。 律所刚搬来没多久,文件还没整理完,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摆着高高的文书,看上去很杂乱。 到了江岷办公室,却如同另个完全不同的空间,一切都摆放地井井有条。 她对这里的印象,是一道道严谨的白色线条。 一如江岷的白衬衫。 他上班穿正装,白衬衫的袖子被卷上去,挤出一道道褶痕。 “喝水还是喝咖啡?” 傅佳辞说:“我不渴。” 江岷并不在乎她的答案,倒了杯温热的水给她。 她今天穿着一件墨绿色无袖的连衣裙,裙摆只到膝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泛起小小的鸡皮疙瘩。 江岷拿起空调遥控去,将办公室的温度升高了三度。 傅佳辞手里握着一次性纸杯,温水的温度传递到她手心,很舒服。 在真正见到江岷之前,她想要展现的是坚决洒脱的态度。 但凡此时有别人在场,她为了面子也要演出坚决洒脱的样子。 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内心那个怯懦不安的傅佳辞,就被放出来了。 这世上有两个傅佳辞。 一个傅佳辞,勇敢坚定,所有人都看得见。 另一个傅佳辞,常常冲动犯错,茫然无助,只有江岷看得见。 此刻,他正握着纸杯站在窗前,下午的日光照亮他的轮廓,像是梦中一个虚幻的影子。 傅佳辞努力让自己清醒着,次次无果。她的视线最终只敢落在他的衬衣领上,那一片白,被阳光照得冷森森。 “傅佳辞,你要跟我说什么?” 他的语气很淡,以前也是这样,但傅佳辞听得出不同。 现在的她,好像只是他不在意的甲乙丙丁。 她怕自己不开口,就永远没有下一次了。 -- 第161页 内心的混乱中,傅佳辞说出一声:“对不起。” 江岷皱眉,“你指哪一桩?” 指害你放弃考试,指害了你母亲,指不告而别,指背叛了你。 傅佳辞从不是懦弱的人,她终于仰起脖子,正视江岷的眼睛。 反正…他眼镜片反光,她看不到他真正的眼睛。 “上次未经告知,就来律所面试。” “已经过去了。今天有其他事么?” 明明有的,但是对上他冷淡的目光,她的心也差不多凉了。 “你妈妈还好么?” “嗯,现在已经不吃药了,精神好了很多。” 听江岷这么说,傅佳辞的心才有了一点点安慰。 江岷忽然说,“说来要感谢你。” “谢我什么…” “这些年我在美国陪我妈,她心情很稳定,如果当初没有陪她去美国,我会后悔。” 原来是这样…不等傅佳辞主动问出口,江岷就告诉她答案了。 傅佳辞脖子仰得有些僵,她嘴巴翕合着,几次三番没成功说出口。 江岷把手中的杯子放在窗台,走了过来。 他是一片巨大的阴影,傅佳辞逃不开。 江岷越过她的时候,她不知哪来的力气,倏地站起,握住了他的胳膊。 江岷回过头,一些细小的浮沉在她的身边飞舞。 从他的视角看下去,看得到她长卷的睫毛,还有起伏的胸脯。 她今日衣服的领口很低,在墨绿色布料的对比下,裸露的肌肤呈现出透明的白色,空调一吹,那里泛着淡淡的红。 这不太像过去的傅佳辞。 她心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佳辞支棱起来 第66章 不是佳辞 在江岷离开的第七年,傅佳辞患上过焦虑症,她的脑海里时常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往外蹦,它们扰得她睡不着觉,在沈晋安的强制要求下,她才去看了心理医生。 在那次心理咨询中,她梳理了清楚自己和江岷之间的关系。 她对江岷念念不忘的根源,是因为江岷让她看到了希望,因为江岷,她有在努力弥补过去冲动犯下的错误,努力变好。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但是记忆真的很多,多到每一件事都混杂在一起,成为一个毛线团。 当她意识到,这段记忆正在拉扯着她,成为负担的时候,就是该被遗忘的时候。 如果她只能保留一个记忆,应该是在后来在青溪,他们相拥而眠的夜晚。 那是她第一次,满怀期待地等一个人。 那个晚上他迟到了两分钟。 等待越是焦灼,等到的那一刻,便越是血液沸腾。 江岷从不会和人侃侃而谈,离开法庭,他几乎没有任何话,此刻也如此。 以前,总有傅佳辞在耳边喋喋不休,两人在一起不会枯燥乏味,现在傅佳辞也变沉默了,他们之间,充斥着随时散场的尴尬。 李正的推门而入,及时打破这尴尬。 当然,最尴尬的还是李正,他明显意识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错误的时间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正手里抱著一沓很厚的文件,跟江岷说:“这是我自己的庭审笔记,对你也许会有帮助。” 傅佳辞兴致缺缺地同李正打招呼,“李律师好。” “傅小姐好,傅小姐好。” 傅佳辞有眼力见儿,适时说,“不打扰江律工作了。” 她踩着高跟鞋离开,背影潇洒坚决。 李正当然看出来猫腻了。 “江律,你跟这位傅小姐是有点儿什么吧。” 李正接触过很多人,人生在世,如果有哪一桩,能让所有人都侧耳倾听,那一定是风月美事。 江岷和傅佳辞之间的暗波流动,瞒不了旁人。 江岷知道自己若不给出一个标准答案,他们会无止尽的猜下去。 他用三个字糊弄了李正。 “前女友。” 这个答案,完全超乎李正的预料。 那位傅小姐,美则美矣,看起来也是率性的人,但…比起江岷,她的出身是低了些。 一丝不苟的江岷,又怎会有那样一位前女友呢。 “你不是有东西要给我么。” 李正回到正事,“这都是我自己的笔记,你可以结合录像看。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重回辩护席。” 江岷看过李正的庭审表现,他对李正的能力是认可的,否则也不会来这间律所。 他接过李正手头的笔记,“谢谢。” 李正比江岷大十岁,但在江岷面前,他除了经验上有优势,在认知水平上并没有高出江岷多少。 酒后,他也和其它合伙人笑侃过,江岷这人,就是一路太顺利了,只要摔下来一次,就没有爬起来的可能了。 可当他清醒过来面对江岷的时候,又会认清事实。 江岷不会摔下来的。 他很高傲,但是并不自大自负。他的成功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来源于他的清醒。 这么谨慎的人,是不会让自己摔倒的。 自从得知了傅佳辞和江岷的关系,最近李正上下班总是要特意到傅佳辞那层楼,然后在店铺门口绕一圈,再走楼梯上律所。 傅佳辞平时也不顾店,李正什么都没看到,反倒每次把在酒铺里看店的金平田吓个半死。 -- 第162页 李正手上有案子,盯了几天傅佳辞,也就顺其自然的忘了这件事。 再见到傅佳辞,是傅佳辞陪张芙荣来律所。 张芙荣这次带了十年前的银行流水过来。 傅佳辞同他在走廊碰到,一如往常般打招呼。 李正倒也不是好事的人,但他想更认识江岷一些…傅佳辞,是通往江岷的唯一入口。 李正跟到了抽烟室,傅佳辞一边嫌弃里面浓郁的烟味,一边点烟。 傅佳辞眼力见儿极强,李正一出现,她就知道这不是巧合。 “李律有事找我?” 大家的时间都宝贵,李正开门见山:“傅小姐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了江律吧。” 傅佳辞盯着袅袅烟雾,陷入片刻的失神。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当事人就看不出来么? 还是他看出来了,所以故意躲她。 傅佳辞不想猜了,她猜得很累。在江岷之外,她从不需要猜测别人的想法。 “想和傅小姐打探江律的事。” 傅佳辞深深吸了口烟,“说吧,想知道什么。” 她也糊涂了,好像所有人,都再以不同的角度窥探他们当年的事,他们把她当做打开江岷过往的钥匙。 她并不乐意如此,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的存在,不仅仅是看守着江岷的过去。 但出自资源置换的目的,傅佳辞允许李正的询问了。 “江律…怎么才能让他留在凌空?” “不太懂,他现在不就在凌空吗。” “我是指长久的。以江律的身家和能力,我的律所恐怕只是他回国后的一个跳板。” 傅佳辞这才听明白了,李正怕江岷走,他要把江岷套牢在这里。 她拿掉眼,审视李正:“你不觉得,让他一直呆在这里,太受委屈了么。” “傅小姐,我是个自私的人,在考虑到江律是否受委屈之前,我第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律所。” 李正的坦诚得到了傅佳辞的欣赏,她也是自私的人,当年去找江岷,多多少少和现在的李正有同样的理由。 他们最开始看中的,都是他身上可获取的利益。 她忽然觉得江岷有点可怜,所有人都在利用他…可他自己也是知道的,江岷可不傻。据她的经验,江岷很会给别人设圈套。 “李律师,恕我直言,你别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了。” “啊…” “对了,江岷为什么回来你的律所?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我和陈律是前同事。四年前江律受邀回国参加一个业内的分享会,我和他在那场会议上第一次见面。” 半截烟灰落在傅佳辞横在腰间的手上,她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当灼痛感后知后觉来临的时候,她才反应到李正说的话。 “四年前?他四年前回国了?” 李正不知所以,继续说:“是啊,当时他是受陈律师邀请回来的。” “在哪个城市?” “就在津州。” 傅佳辞迟缓地扔掉手里的半截烟。 李正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能继续说自己的目的:“傅小姐,我坦白说,凌空是我的心血,我要短时间把凌空做大,必须有江律的帮忙。我也不在乎你们怎么看我,只要能把江律留在这里,你提条件,我什么都能接受。” 傅佳辞情绪低落的时候,会比以往更凌厉。 “我知道怎么把他留在这里,还会追到这儿?你看得起我了。” “我相信我们有共同的目的,一定能达成共识的。难道傅小姐就不想知道,江律在美国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回国?” 李正比傅佳辞想得要聪明一些。 她深吸了口浑浊的空气,“你想让我和你一起算计江岷。” “不…这不是算计。凌空做大了,江律也是受益人。” 她扫了一眼发霉的天花板,根本无法接受江岷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她不是什么善茬,李正想和她谈生意,没那么容易。 “把江岷留在这里,我有什么好处呢?” “这取决于傅小姐想要什么。” 她想要他们像八年前那样。 傅佳辞并不想江岷一辈子呆在这个洗手间都没有的律所李,屈于人下。 但是,李正有句话说得的确没错,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目的:想知道江岷回国的原因。 得知江岷这八年中回过津州,傅佳辞再也淡定不了。 她想要的那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他不是不回来,只是把她从他的世界踢出去了。 她快速回想这八年,胸腔燃起悲愤的火焰:原来这就是被背叛的滋味。 傅佳辞在写字楼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了江岷会特意避开她出现的时段。 之前她总在为江岷找借口,试图理解他,可到头来,都是她在自作多情。 离开抽烟室,她放任自己冲动,直接冲到了江岷办公室。 李正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疯,开始后悔今天跟她说的这一番话。 也是在这个时候,傅佳辞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叫冯玉的女人——传闻中的江岷女朋友。 冯玉身材高挑,同她差不多高,样貌不算非常出色,但身材很好,运动服也遮不住她的前凸后翘。 那个女人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只有被保护长大的花朵,才会流露出那样自信的神情。 -- 第163页 傅佳辞看了他们一眼,冷冷说了句:“走错了。” 江岷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 再怎么改变…傅佳辞终究是傅佳辞,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下午他开车送冯玉回酒店,离开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车在尾随。 男人对车的研究都颇深,江岷不例外。 那辆车,价值至少百万起。 他隐隐听说过傅佳辞的酒庄很挣钱,如果从她显露出来的车、穿着来判断,她已经过上了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 她不再是需要寄人篱下强颜欢笑的傅佳辞。 江岷不知不觉踩下油门,在闹市里,他开的很快。 导航传来超速提醒,他如若未闻。冯玉握紧安全带,提醒他:“江岷!你超速了。” 路过居民区,江岷才慢了下来。 可尾随的那辆车不但不减慢速度,反倒加速。 江岷没办法,只能被迫加速。 他熟悉路,绕道人多的闹市,试图用几个红灯甩掉后面的那辆车,但那辆车没有任何放松的意思。 砰。 一声剧烈的撞击,在市中心响起。 行人纷纷停步,望着这一幕车祸。 追尾了,前面那辆车的车位被撞塌陷,后面撞人的那辆车情况也不好,整个车头都被撞没了。 在人群担忧之下,车里的人才慢慢走出来。 冯玉知道是后面那辆车故意追尾,她气愤地要去理论,被江岷拦住,“你打车回酒店吧,剩下的我会处理。” 越过江岷的身体,冯玉看到了那个女人。 是今天闯进江岷办公室的女人。 江岷给交警打完电话,再给保险公司打电话,他程序化地处理着眼前的一切,没有露出半分多余的情绪。 挂断电话,他走到那个嘴唇苍白的女人面前。 “傅佳辞,别闹了。” 傅佳辞。 冯玉听到这个名字,心口一颤。 在美国的时候,她和江岷的林云飞也是相识。 她得知江岷和很有名的也格斗教练林云飞认识,几次央求江岷带她去都未果,后来一次酒会,她见到林云飞,问林云飞为什么不带她去他的拳击馆。 林云飞喝过酒,话说的含糊不清。 那天,他说:因为你,不是佳辞。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睡过去了……忘了更,sorry啊 第67章 破坏秩序 直到交警和保险公司的人纷纷赶来,傅佳辞才回归理智。 交警在记录现场,保险公司的人要先评估车伤,双方争执了起来。 两个车主似无事人,冷眼旁观着他们的争吵。 傅佳辞希望他们吵得更久一点。 她双手抱在胸前,盯着惨烈的车祸现场,说:“我不闹,你还会继续躲着我。” “先处理车的事,剩下的去我家说。” 江岷讨厌喧闹的这一点特质还是没有改变,反倒变本加厉了。 傅佳辞自然不会认为这是旖旎的邀约。 “我现在就要知道。” 江岷低头看她,今日她将长发扎成松散的低髻,露出细长又脆弱的脖颈。 她的衣领很宽,连着后背一大片瓷白的肌肤,都落在他眼底。 “四年前你回过津州,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很在意这个问题,或者说,她只在意这个问题。 有了答案,他们便银货两讫,各走一边了。 “八年前那通电话,我已经说过,如果你不回来,我们之间就结束了。” “我不接受。” “这不是你能否接受的问题。在法庭上,两名共犯只要有一人招供,他们就会立马变成对立的立场。出了法庭也是如此。”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的。” 江岷自然知道她想听什么。 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不论是在什么场景之下,为了一时情绪的波折,丢了立场,得不偿失。 “傅佳辞。”他望着不远处忙前忙后的交警和保险员,目光淡淡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但是兴趣来的快,去的也快。对我来说,结果比过程更重要。” 以前他很少会对她说这么长的句子。 这样诚实的剖白,听上去多少有点冷漠。 傅佳辞不是轻易流泪的体质,但此刻她的眼睛有一些湿意。她情不自禁地想起八年前他们最后在一起的夜晚,他说过,什么都能给她。 是热恋的时候,总容易许一些不切实际的诺言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他们没想到当事人一句也不吵,竟然这么冷静。 没有故事发生的地方,就不会有人聚集。 还有零零散散几个人在围观,想看看事故处理结果。交警拿着记录单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哄散,“散了吧散了吧。” 交警还没开口,江岷先说,“我们私了。” 交警今天处理三趟事故了,难得碰到一对同意私了的当事人,他也不找事,按程序教训了傅佳辞几句就走了。 两方的保险员各自开走车,这场事故也算解决了。 傅佳辞问:“你怎么回去?” “公寓就在附近,走回去十分钟。” “你住公寓么?” “刚回来,还没正式找地方住。” -- 第164页 什么叫刚回来…据她了解,回来至少有两个半月了。 “一起吃饭么?” “不必。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需要再陈述一遍么?” 傅佳辞没穿高跟鞋的情况下,仰头看他,只能看到他凌厉的下颌线。 她以前也只看得到他这处,可那时,从不觉得他是这样不近人情。 当所有人都说他是个自私冷漠的人的时候,只有傅佳辞的感受是不同的。 从他们因为台风被困在青溪的第一夜开始,她在江岷身上所感受到的,一直都是淡淡的温热。 江岷已经有要走的打算了,傅佳辞看出他的意图,一步不离地跟着。 他走了几步,无奈转身,“傅佳辞,你到底想要什么?” 傅佳辞想当街问个清楚,但是她几次三番告诫自己,江岷不喜欢这样嘈杂的环境。 她不想他刚回来就不开心。 也不想闹得自己这么不开心。 “可以去你家里说么。” “我已经说清楚了。” “你没有。” 在分离第四年的时候,傅佳辞曾决绝地想过,江岷让她等了这么久,以后就算求她回头她都不会的。 她也以为自己足够洒脱,能够像当年和赵安阳分道扬镳那样告别江岷。 眼下,就在此时此刻。 她真想抽这个当街死缠烂打的女人两个巴掌。 她执拗地拽着江岷的衣袖,工整熨帖的衬衣被她捏出了难看的褶痕。 “回去说。” 江岷不愿意当街和她撕扯,最终松了口。 傅佳辞一路跟着他来到一间高端公寓,从进园区到进入大楼,一路都有穿制服的保安打招呼。 这是一栋冰冷的玻璃建筑,比起住宅,更像一栋写字楼。 园区里健身房、游泳馆、跑道应有尽有。 江岷住在顶楼,电梯抵达需要一段时间,傅佳辞跟在他身后很安静,他不愿意开口,她就固执地等。 她怕自己情绪上头,一冲动又作出不可理喻的事,把他推得更远。 傅佳辞极力忍着,终于忍到了他住的地方,望着冷冰冰的房间,她失神了。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看到江岷家里的情形,眼下这间房子,比八年前那一间好不到哪里去。 江岷换上拖鞋,对站在玄关的傅佳辞说:“柜子里有一次性拖鞋,你自己找。” 傅佳辞蹲下身,在鞋柜里找一次性拖鞋。 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宽松衬衣和紧身牛仔裤,蹲下来的时候臀部紧致圆润,江岷的视线停了一秒,立马移开。 终于找到拖鞋了。 傅佳辞换上拖鞋,才敢踏入他的领地。 本来正要去倒水的江岷,忽然折回。 傅佳辞对江岷没什么防备,如果这世界上有一个人值得她百分之百的信任,只会是江岷。 他的靠近带着压迫感,傅佳辞不由向后退了一点。 身后就是玻璃橱柜,她背抵在那里,退无可退。 江岷捏起她的下巴,没有言语,吻了上去。 傅佳辞眼睛瞪圆:还可以这样??? 不不不。 她还清晰记得八年前江岷的吻,他所有的热情,对她的珍惜都蕴含在吻里面。 这个吻,不如八年前有占有性,它很轻,也很慢。 江岷的舌头用一种磨人的方式撬开了她的牙齿,慢慢厮磨着。 傅佳辞并没有因为这个吻而发热,反而不寒而栗,他好似一把刀子,在她脖子上温吞地摩挲。 傅佳辞双手无处放置,只能抵在两人之间,在江岷看来,这是一种拒绝的、防备的姿态。 她退缩了。 在傅佳辞急促的呼吸中,江岷结束了这个吻。 他的手掌捧着她的脸颊,“你认为和从前一样吗?” 他的答案,语言信服力不足,再加上这个吻就很清楚了。 “以后别这么随便的跟到男人家里。” 眼前这个人和她记忆里的江岷明明一模一样,同样干练的寸头,同样冷冽的眉眼,同样一副眼镜,同样的白衬衫,还有抖动的喉咙…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江岷转身去倒水,片刻后,他端着两杯水回来,傅佳辞仍靠在玻璃柜上,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诚然她十八岁的时候就是美丽的,江岷还能记得她故意用浓重的化妆品遮住的那张脸,再厚的粉饰都遮不住她眼底的天真和乐观。 那些都消失了。 他把玻璃杯塞进傅佳辞的手里,水里放了冰块,傅佳辞被突如其来的冰冷吓到,忽然松了手,水杯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玻璃炸裂的声音唤回了傅佳辞的魂。 江岷的喉咙抖了抖,这女人…真是一出现就要破坏秩序。 “你站那儿别动,不要踩到。” 他用命令的口吻说,然后拿来扫帚扫了碎片。 江岷常年一个人生活,做家务的时候十分干练。 傅佳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扫地,回来不久的魂又没了。 “江岷,我这些年没别人。” 江岷扫地的动作停顿,他微微转头,狭长的眼睛露出一抹冷漠的讽刺。 岷倒掉垃圾,洗过手,江岷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走向傅佳辞。 傅佳辞仍站在原来的位置,他让她不要动,她倒真乖乖呆在那里。 -- 第165页 傅佳辞这个女人,远没有她表现出来那样厉害。在她内心深处,依然是个传统的女人,有强烈的道德感,善恶分明,渴求他人怜悯。 说不好听一点,她是外强中干。 江岷在一开始就看透了她,所以当年他可以用一些小恩小惠,就让她轻松上钩。 都不用旁人多嘴,他心知肚明,自己把这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傅佳辞,从我公司旁边搬出去。你的时间和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么?任你这么挥霍?” 傅佳辞回想自己这些年挣钱,在旁人眼里,也许是辛苦的,但她从不这样觉得。一份付出一份收获,付出越多收获越多。 挣钱比猜人心容易多了。 她已经平复了情绪,仰着头,镇定地同江岷讨价还价:“我搬走,你就不许再躲着我。” “我什么时候刻意躲你了?” 傅佳辞仔细回想,好像确实如他所说。他只是没有主动找她而已。 她大脑飞速运转,酝酿出一句肉麻的台词。 “江岷,我为了你能搬过去,也能为了你搬走。你…照顾好自己。” 江岷面无表情,显然对她的恶心人的话产生了免疫。 傅佳辞知死缠烂打是对付不了江岷的。 以前不行,现在她更是没底。 她说到做到,第二天开始把酒铺里的东西往外搬。 电梯口碰到李正,她打了声招呼,李正不解:“这不才搬来吗?” 傅佳辞故意说:“哦,江律不喜欢我离他太近。” “啊…这…” 这这这。 傅佳辞眼看李正一步步落入自己的圈套,又补充道:“我没关系的,他开心就好。” 江岷是个心很重的人,愧疚感尤其强,她的目的就是要让这栋楼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为了江岷才搬走的。 这一招还是从江岷那里偷来的。以前她给他念案例,讲到过舆情对审判结果的影响。 李正感叹,“这是何苦呢。” “没关系的,他刚回来,心情不稳定,如果我对他工作造成了影响,我也会内疚的。” 傅佳辞是专门研究过演技的,扮起痴情女来惟妙惟肖。 她又从张芙蓉那里学过一点销售技巧,有一条心理定律,叫重复定律,任何的行为和思维,只要不断的重复就会得到不断的加强。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对江岷的痴情。 能和江岷在一起的名字,只有傅佳辞。 回到酒庄,看着一瓶瓶白酒被重新放回酒庄酒架,张芙蓉气得双手叉腰:“你这是被那个男人迷昏头了吧,一趟趟折腾,不累吗?” 傅佳辞躺在懒人沙发上,手里拿着根冰棍,冷嗤一声。 心说,你以为江岷是你那前夫呢。 “他能回头,我累点儿也行,感情里面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呢。” “我看你就是还没被伤透。” “因为他从来没有伤害过我。” “啧啧啧,傅佳辞,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人家才二十八,还是纯情少女的年纪呢。” 张芙蓉知道对一个恋爱脑多说无益,她摇着头离开。 外面阳光暖暖的照进来,傅佳辞拿起手机,翻出相册里的照片。 那是一个独立的相簿,里面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十八岁同江岷那张模糊的合影,一张是她十九岁,在她对他的心动不可抑制的那个下午,江岷为她拍的。 在不必对外伪装的时候,她脸上的戏谑、张扬、笃定全都消失了,化作倔强的不甘,狠狠盯着那两张照片。 她和江岷过去那么好,别人懂什么。 她只是有点难过,这最好,也是最辛苦的八年,他们没有在一起。 傅佳辞正准备离开酒庄时,接到了来自沈晋安的电话。 “沈教授?” “你看看,我给你发的微信。” 她一个人的时候,手机会调成静音模式,忽视了沈晋安的微信。 打开以后,是一张角度诡异的偷拍照片。 那挺阔的背,高挑的身材,白到发光的衬衣领,除了江岷还有谁? 沈晋安在电话那头问:“是江岷么?” “是他,你在哪拍到的?” “今天下午我去法学院办事看到的。” “他以前在那里上过学,去法学院也不稀奇。” “傅老板,小道消息说,江律师要回学校讲课了。” “哪里来的小道消息?” “学校都这么传。” 傅佳辞思索了一秒,“你在学校吗?我去找你。” 第68章 老干部(二更) 津州大的黄昏时分,巍峨的教学楼、枝叶茂密的老榕树、操场的跑道都沉浸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 傅佳辞望着操场上成群结队的大学生,感慨青春可真好。 沈晋安晚了几分钟到,他刚从床上爬下来,头发像顶着个鸡窝,傅佳辞嫌弃道:“沈教授,你也太不注意形象了。” 沈晋安没见过比傅佳辞还守时的人。 说好六点见面,绝不会早一分或晚一分到。 “去食堂边吃边说?” 傅佳辞上继续教育学院的时候,也来过几次食堂。 她虽然嫌弃食堂饭菜,但也懒得折腾来折腾去,索性就近。 -- 第166页 正是饭点,食堂人满为患。沈晋安带傅佳辞去教职工食堂,点了两菜一汤。 傅佳辞显然无心吃饭。 “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的,确信吗?” “别管真不真了,先吃饭。” “你知道我来不是为了找你吃饭的。” 傅佳辞双寒森森的眼神盯过来,沈晋安也有点怕。 “不能确保百分百,但八成是真了。要不然谁会空穴来风传这种消息?我问过法学院的人了,他们给的答案是,江岷要来应聘全职讲师,前几天才和他们院长谈过。” “讲师?” “他是学历和资历都很优秀,但是学校有学校的规矩,他没有学术成果,也得从讲师开始慢慢熬。” 啪一声。 傅佳辞一拍桌。 她让出八年,可不是让他跑回来到学校教书的。 傅佳辞这一拍桌,引来方圆几百米的注视。 沈晋安抬头,脸色僵住。 傅佳辞:“你们学校这么不识抬举么。” 沈晋安给她做口型:看后面。 傅佳辞读懂了,回头看,一行黑压压的人正尴尬地看向他们。 在一堆穿着不合体的西服的教授当中,江岷尤其鹤立鸡群。 沈晋安尴尬地和几人打招呼。 他们刚来,正在找座位。现在教工食堂也坐满了人,没有空桌,而傅佳辞跟沈晋安正占着一张多人桌。 傅佳辞数了下他们的人数。 如果她离开,他们刚好坐满。 她本不是什么谦让的人,但念及这些老教授以后可能是江岷的同事甚至上级,她主动说:“我吃完了,要不要你们坐这里?” 没等老教授开口,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不需要。” 他的语气有些重,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 有好事的老教授说:“小江,怎么能跟女士这么说话呢。” “我请客,去外面吃吧。”江岷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寻常一些。 傅佳辞看出了江岷在躲她。 躲什么躲啊,她都让步成这样了。 她嘴巴动了动,忍住了还嘴的冲动。 听说江岷要请客,几个老教授什么意见都没有。 一行人匆匆来,又匆匆离开。 傅佳辞看着一桌子泛冷的饭菜,再无食欲。 这顿饭的后半场,气氛变得压抑了起来。 沈晋安随便扒了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 “刚才他那么跟你说话,你怎么还惯着他?” 他们认识四年,傅佳辞什么脾气他可再清楚不过了。刚认识那年,他带乐队去演出,傅佳辞前去观看,被竞争对手闹场,她头一个冲上去和对方对峙,那架势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些年她和张芙蓉生意做的不小,把手底下人也治的服服帖帖,但凡是个怂人,也不会有现在的事业。 恣意跋扈的傅佳辞,怎么能当众被人用那种语气对待呢。 “他跟我闹脾气,我如果这时候发脾气,就相当于堵死了对话的入口。” “跟女人发脾气的男人,太小肚鸡肠了。” 傅佳辞很认同。 江岷这个人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小心眼了。 “那也没办法,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 “傅老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你现在才发现我是神仙了?” “我没跟你开玩笑。”沈晋安很严肃地说,“难道你没发现,他回来以后,你整个人都变得黯淡无光了么。” “瞧你说的,以前我是手电筒会发光的么?” “嗯,你以前很洒脱的,现在太卑微了。” 傅佳辞也想过这个问题。 从她十八岁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做个潇洒的人,四海为家,可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江岷。 谁让她贪恋江岷的那点温柔呢。 “沈教授,你喜欢我对吗。” 沈晋安的脸色一阵红白交错。 “而且你喜欢我很久了。” “我们在说你的事。” “可这些年,你喜欢我,也没妨碍你女朋友一个接一个。江岷虽然有点儿欠,但这些年他都只有我一个。” “你怎么知道他没交别的女朋友?” “在感情上他是个很保守的人。如果他有交了别的女朋友,根本不会允许我出现在他周围。你们是我的朋友,站在我的角度会为我打抱不平,可江岷没什么朋友,他又从来不屑表达自己,他的委屈只能自己憋着。我不想他好不容易回家了,却没有一个能够像家人那样包容他的人。” “…他是个成年人了。” “沈教授,坦白讲,我对你也有好感。但这种好感,正如你说的,是一种成年人的感觉,它的衡量因素有许多。我对他的感情却是完全另一种——就像我小时候,会为了我爸剪掉我的头发和他闹个鸡犬不宁,会为了一件裙子高兴地夜不能寐。虽然没有他,也能很好地生活,但是只有和他在一起,对我来说才是圆满。” 对她而言,江岷和童年的长头发、白裙子,有同样的意义。 沈晋安顿时自惭形秽。 当然,他不是因为江岷自惭形秽,而是因为傅佳辞对她自己感情的笃定。 这一番话,傅佳辞第一次跟别人提起,说出口,也是给她自己的强心剂。 -- 第167页 她信誓旦旦:“错过我,江岷会后悔一辈子。我不能让这样的遗憾发生在他身上。” 这个夜晚,是傅佳辞在这座城市八年来最有安全感的时刻。 八年前她来到这座城市,无处可去,只能赖在江岷家门口,六年前,她在这里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买了房,四年前,她在本市落户。 可近三千个日夜,从没有一刻,她觉得自己真正属于这里。 离开津州大,她开车去了本市最大的超市,整整四层楼,走马观花逛一遍也得一小时。她是逛街老手,在超市一直蹉跎了两个半小时,然后提着两大袋沉甸甸的战利品离开。 把购物袋扔进后座,她开车去了华铭银座。 华铭银座住的保安十分严格,见是外来车牌号,立马拦住,“有拜访预约吗?” 傅佳辞上次跟江岷来的时候记住了他家门牌号,她报出来,“我找2203室。” 保安:“那你先下车,跟业主说好了再放你进去。” 傅佳辞的好脾气快被磨光,她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你看我一个弱女子,能干什么呢?” “那你也得登记,这是规定。” 傅佳辞倒不是不肯配合,而是她有怕江岷装作不认识她。 下车的间隙,傅佳辞的大脑迅速运转,想出了一个江岷绝不会拒绝的借口。 她对保安说:“你等我片刻。” 她回到车上,从包里翻出腮红,在脸上乱涂一顿,又拿出爽肤水对着眼睛喷去。 这样看起来很像个酩酊大醉的女人了。 下车后她老老实实拨通江岷家的门铃。 滴声响了几下,门铃电话被接通,她死死盯着摄像孔,用很低的声音说:“江岷,我在门外。” 2203室,江岷看着视频里那个脸颊绯红的女人,心里一阵没由来的闷气,他一句话没说,直接摁了开门键。 傅佳辞听到门开了,立马跳回车里,潇洒地和保安挥手告别。 她按指示开到临时停车区,离住宅有一段距离,她双手提着购物袋,走到门口已经浑身是汗了。 抵达江岷家门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本想先收拾打扮一下自己,但是为了显示她的卖力,她决定就用这样有点狼狈的姿态去见他。 反正他当年也不是因为这张脸才喜欢自己的。 她敲完门没多久,就听到里面来开门的动静。 不过开门那瞬间,傅佳辞还是有点被惊艳到了。 江岷刚洗完澡,穿着一件黑色浴袍,头发湿漉漉地向下滴着水,水珠划过他的喉咙,因为那一节地势落差极大,忽然下坠,沿着浴袍襟口滴入他胸膛里。 他身上有诱人的沐浴乳清香。 江岷看到她一副色鬼模样,就知道上当了。 傅佳辞踢了踢脚下的购物袋,“给你买的,你自己提进去,太沉了。” 他大概扫了一眼购物袋里的东西,但视力有限,实在看不清。 江岷本能的拒绝:“不需要。” “你这里有吹风机么?” “有。” “有毛巾么?” “有。” “有熨斗么?” “有。” “有锅么?” “…” 傅佳辞靠在墙上,双手换在胸前,用下巴示意:“我就不进去了,这是给你买的东西,你自己拿进去吧。” 江岷默不作声提起两个塑料袋放进屋里,就要关门。 傅佳辞一个箭步,一只脚踏进房里,用大腿挡住防盗门,“借厕所一用。” 江岷无奈地打开门,道:“你可以不用这么多借口。” “谁借口了,我真的尿急。” 她二话不说跑进厕所。 听着卫生间的门被“哐”一声关住,江岷不自觉地一笑,看来真的很急。 傅佳辞解决完生理问题,洗了把脸,她见镜子里的自己有点憔悴,便拿出口红涂红嘴巴,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她从卫生间出来,还想看看江岷的这几年身材有什么变化呢,但他已经换上了一套短袖长裤家居服,头发也快被擦干了。 他正在开放式厨房不知忙些什么,见傅佳辞过来,也不回头,“喝完茶再走吧。” 喝…茶。 傅佳辞至今品不来茶,在她浅显的印象里,只有中老年人才喝茶。 她看向江岷的目光也不由得多了几分怜爱。 二十八岁,她一直认为自己还很年轻,有许多精力,去爱,去恨,去等待。 但江岷的二十八岁,同他的十八岁一样,没有色彩,没有娱乐,甚至还养成了喝茶这么古老的习惯。 但好不容易他留她,她不能浪费这个机会。 江岷喝茶和她理解中的喝茶不太相同,很有讲究,生火、侯汤、取茶,每一步都要十分精准,一套到尾,足足用了半个小时。 他端着茶过来的时候,傅佳辞正在打盹。 闻到茶香,她迷糊着眼,含糊地说:“怎么这么久。” “日本茶道每一步工艺都有严苛的要求,这是对文化的敬畏。” 傅佳辞蓦地想到多年前,江岷旧居对面就有间日本茶室。 她曾在那里喝过一杯茶,却并没有喝出什么深意来。 现在的她依然不懂。 去年她和张芙蓉去日本调研,去过京都当地闻名的茶室,傅佳辞没待够十分钟就离开了。 -- 第168页 她对任何和苦难有关的哲学都没有兴趣,也没听导游赘述。 她以为,江岷煮的茶会好喝一些,便放心地呷了一口。 。…呸。 太涩了。 她抬眼偷看江岷,他同样在品茶,脸上却没流露出任何神情来,仿佛和她喝的不是同样的茶。 恍然间,她想起当年第一次和陈执在茶室见面,江岷说他也喝不来茶。 “你什么时候喜欢喝茶的?” “我从小就喜欢,你不知道么。” “你明明说过你喝不来的。” “为了维护你面子随口说的话,你也记得?” 傅佳辞的面色僵住。 这一瞬间,她想摔门而走的心都有了。 这个欠教训的。 她反唇相讥:“你也还记得呀,江律师,你就这么忘不掉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若干年后。 傅唯言四年级,情窦初开。 拿了全国天文知识竞赛一等奖后,把奖杯偷偷塞进对方的书包里,女孩因为书包突然变沉,对学习产生了厌恶,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老师叫来傅唯言的家长。 傅唯言上学后一直是深受老师信任的学习委员,傅佳辞很少被老师叫去学校。 傅佳辞本来是抱著跟老师对线的心情去学校的,结果得知自己儿子做出的蠢事,无地自容。 回家的路上,她问傅唯言:“谁教你把奖杯塞人家书包里的?” 傅唯言:“我爸。” 傅佳辞立即明白了江岷的用意:他要让傅唯言亲手断送初恋。 傅佳辞:“以后追女孩,别听你爸的,他没经验。“傅唯言:“那我听谁的?” 傅佳辞:“听你妈的。” 傅唯言:“…我爸说你也没经验。“傅佳辞:”他不是你亲爸,你都不跟他姓的。“傅唯言:“…” p.s岷仔今天没有跪。 以及友情提示大家:可以默默弃文的 第69章 摸黑散步 傅佳辞幻想过种种重逢时候的场景。 或从别人的故事里吸取灵感,或假装自己已经不在意。 没有一个假设,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远远没强大到能忍受深爱着的人的冷言相向,她不敢看江岷,生怕在他眼里看不到自己。视线无处安放,只能落在手中茶杯里盛着的枯黄色涟漪里。 看着她面色发冷,江岷放下茶杯,“你不想留,可以离开。” “江岷,你要我走就直说,我不至于听不懂你的话。” “是么?如果你听得懂,还会眼巴巴的送上门?” 傅佳辞在过去见识过他怎么戳陈执刀子的,那时候她还暗中窃喜。 谁曾想风水轮流转,他终于还是往她心口戳刀子了。 傅佳辞冲他扬了扬下巴,“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你真的要听?” “嗯。” “我想过回来找你。” “为…为什么没回来。” “我一毕业,就收到了各大律所的邀约,拿你和我的前程比么?”他摘掉眼镜,眼角划过一丝讽笑,“当年见到你,着实新奇。我明明听见你坐在门口哭,一出门,又要强颜欢笑,倒是可怜,却又死要面子。现在,还是没有长进。” 傅佳辞绝没想到会是这么难听的话。 不见恨字,却似把她凌迟了。 她再隐忍不争,骨子里还住着那个暴怒冲动的傅佳辞。 “你住口!” 随着她的大喊,茶杯迸裂向茶几的尖角,碎成无数碎片、粉末。 江岷看着茶杯,心疼地皱起眉,“这套茶具是日本艺术家中川臧一的遗作。” “多少钱,我赔你。” “傅佳辞,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金钱衡量的。” 他这些年来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老物件。 他在美国有一个仓库,被绿荫环绕,专门用来存放这些老物件。离开美国的时候,他将那些都捐给了博物馆,只带了这一套茶具回来。 茶具本身并不完美,未经上釉,触地粗糙,不知是刻意还是人为,上面有许多刮痕。这些刮痕,是他最喜爱之处,每一道都记录着时间的流经。 傅佳辞也不笨,她明白江岷的意思。 在他们年纪小的时候,彼此之间的火光璀璨过日月星辰,他们被烧昏头脑,满腹都是为彼此献身的勇气。 可岁月会吹灭烈火,风化那些被激情粉饰过的表层,露出残酷的真相。 她出生在荒无人烟的边陲之地,流浪四方,他自幼接受高等艺术的熏陶,境界高她千百层。 遇见江岷,是她一生最好的事,却是他最糟糕的事。 她最努力,也不过拿到一个继续教育学院的二流毕业证,靠着灰色地带的生意成为一个没品的低俗暴发户。 傅佳辞拎起包,没打算再讲什么了。 江岷比铜墙铁壁还严实,她再能忍痛,也不能一次次装个头破血流。 感情很重要,它让人甘愿在浪漫的等待中蹉跎一生。 但。 保命要紧。 傅佳辞摔门而去。 门发出哐啷一声,震得整个楼里都是回声。 江岷蹲下来,将茶杯的碎片一片片收集起来,放在手心。碎成这样,是修补不了了。 他拍了照片,发给熟识的修复师。 -- 第169页 修复师很快打来电话,“碎成这样,就算修修补补粘一块,结构早就破坏了。除非你想把一个满是裂痕的杯子当文物一样供着,否则,我不建议你修补。” 江岷说:“开价吧。”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大可以用同样的价钱,去收藏保养其它作品。” “我明天把它给你送去。” 这还谈什么。 立场坚定是江岷的职业病,但这在生活中绝对不是什么好品质。 又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修补的。 修复师只好说:“我只能尽力把碎片帮你粘合,剩下的部分用同样的陶土添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出来后的样子会很丑。” “我知道。” 第二天中午,江岷把茶杯碎片送去修复师的工作室,修复师知道这是大师遗作,数落他半天:“这么贵重的物品,就应该小心翼翼地对待,现在知道后悔了?” 是啊,知道后悔了。为什么非忍不住刺激傅佳辞呢,又不是不知道她什么脾气。 他到了写字楼,本想先去楼下看一眼,但在楼下电梯口里遇到了金平田。 金平田抱著一个很大的纸箱,纸箱遮挡了视线,他起初没有看见江岷。 江岷先发问:“你抱的什么东西?” 金平田寻思着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妈呀,江律。 金平田怕江岷知道自己在傅佳辞那里做副业,想搪塞一下,但纸箱里的东西明显不是从律所拿出来的,他结结巴巴道:“这是我 …书,生活用品…” “她要搬走了么。” 金平田一时片刻没反应出谁是那个“她”。 江岷见他还在负隅顽抗,索性直接拆穿了,“你不是一直在楼下帮忙卖酒?” “江律,你怎么知道的?” “这也不知道,还做什么律师。” 江岷本来不想提傅佳辞,这三个字一出现,他必头疼发作。 江岷说:“你先搬东西吧。” 金平田被江岷抓了个正着,他没狡辩的口才,索性老老实实承认,乞求从轻发落。 “江律,傅老板后天房租到期,今天就搬走了,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呆在律所。” “我也没说什么。” “…” 江岷没心情听金平田说了什么。 他对别人本来就没那么在意。 上电梯的时候,他望着7楼的数字。 傅佳辞的店在17楼,凌空律所在18楼。 她搬来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他从没有下楼看过她的店,只是从律所同事那里听说她的生意做得不错。 但凡别人提起傅佳辞,都是溢美之词。这一点和八年前完全不同。 他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欣慰,但一个人越来越好,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傅佳辞临走前给律所送了一箱白酒。 她直接把酒放在前台,给李正发短信说了声就走了。江不江岷的,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店里的柜台撤的差不多了,只剩仓库还没收拾。傅佳辞坐在店里对账对了一下午,这段时间账面太难看了,她对了好几次,才接受自己亏了很多这个事实。 她仰头长叹—— 追男人追的又丢钱又丢面子的,恐怕就她一个了。怎么回事,她也不缺人追的,怎么要舔着脸上赶着人呢。 她对着顶灯,郑重发誓,如果她再跟江岷说一句软话,就… 诶,天打雷劈还没说完呢怎么就天黑了。 不对,是停电了。 傅佳辞觉得自己这几天真是点儿背到家,她气得摔掉账本,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亮勉强照亮她眼前的寸土之地,她打着手机的手电出去转了一圈,发现是整栋楼都停电了。 不行啊。 停电了电梯不运转,只能走楼梯。破写字楼的楼梯应急灯坏了大半年,前几天她找物业,物业说明天才能来修呢。 回到店里,傅佳辞开始用电话狂轰乱炸物业。 不敬业的物业下班后就不接电话了。 她琢磨是该先打119还是先打物业投诉电话。 忽然一道光从门外照进来,傅佳辞的眼睛直视到了光源,她立马捂住眼睛。 那束光从她脸上离开。 她拿着手机向前照去,漆黑的空间里,一道阴森森的白色光亮,劈开黑暗。 “江…” 哎呀真不知道是那个混蛋刚发誓说不跟人家说软话的,一开嗓,哭音都上来了。 不行。 会天打雷劈的。 “江律?散步过来的么?” 江岷打着光走到她身边,“律所停电了。” “整栋楼都停电了。” “打了物业电话无人接听。” “我以为律师都直接发起诉讼呢。” 两个人手电筒的光交错来交错去,绕得江岷眼花。 傅佳辞蓦地想起,他视力很差。 “你看得见么。” 江岷确实看不见,他也不逞强。 “很难。” 傅佳辞在黑暗里翻白眼:“那还不在律所老实呆着。” 黑暗里无法视物的缘故,江岷看不到她冷清倔强的一张脸,只听出来孩子气的得意。 这个语气,他很熟悉。 江岷嘴角弯了弯,“律所已经下班了,我在加班。” 傅佳辞有种预感,这栋楼可能只剩他们两个人。 -- 第170页 整栋大楼停电这件事,也许是该惊悚的,可傅佳辞一想某怕黑的瞎子摸黑下楼梯找她,心中不禁得意。 她把手电光从自己脸上移开,这样,江岷就彻底看不见她,她便能放心得意了。 江岷不知道她此时正在偷笑,在黑暗里,声音沉闷地说:“律所没有备用手电筒,你这里有吗?” 还真有,是强光的。 傅佳辞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也学着江岷,用并不在乎的语气说:“在仓库,我去找找。” “你帮我打光,我去找。” 傅佳辞没意见,人家想英雄救美,自己就不妨碍了。 她用手机灯光照亮仓库的门。 傅佳辞店铺的仓库在对面,在黑夜里,这不是一段短暂的距离。 为了方便带路,傅佳辞走在江岷前方。 走在他前面,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许多年前,她刚来到津州,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 总是江岷走在她身前领路的。 她不经意想起过去。 原来,她记忆那么好,竟还能想起江岷衬衣领那条工整的线。 想着以前的日子,傅佳辞开锁的手不灵活了,钥匙对了半天,没有对进锁孔里。 “我来吧。” 江岷从傅佳辞手里拿过钥匙,她没什么抗拒心,直接给了他。 但她短暂地忘记了一件事。 江岷在这种环境下,就是个瞎子! 他反复试了半天,仍是没打开门。 两个人折腾了十分钟,也没打开门。 江岷撇撇嘴,把光照向门锁,钥匙还给傅佳辞,“我给你打着灯,你来吧。” 有了他打光配合,这次一下就打开了仓库门。 扑面而来的,是呛人的灰尘。 手机灯光向前照去,无数的尘土在飞。 傅佳辞捂住鼻子,对江岷说:“这里灰尘大,你在外面等我。” 他是少爷,娇花,王子大人,嗓子很宝贵的,可别吸了灰尘。 江岷无法读懂她的意思,反倒觉得,她过分刻意地要划分界限,保持距离,有种欲盖弥彰的嫌疑。 傅佳辞并不是一个时常正确的人,她适合带路,却不适合做决定。 “手电放在哪里?” “我去找就好,里面架子上的东西乱七八糟,你不熟悉,找起来麻烦。” “你平时不整理的么。” “整理的,最近要搬走了,又弄乱了。” “在架子上?” “嗯。” “能够着么。” 傅佳辞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人鄙夷身高。 “你看得到么。” 确实看不到。 “你别以为你什么都行…江岷,有人说过你很大男子主义么。” “别人怎么说,和我有关系?” “也对,在你眼里…不,你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 人应该越长越成熟,可江岷,他越来越像个孩子,还是很任性的孩子。 江岷迟疑的片刻,傅佳辞已经搬来凳子,站在凳子上去够放在架子顶上的手电筒。 置物架上放着零散的几瓶酒、纸箱,还有其它杂物。她摸了很久,没有摸到手电筒。 江岷不知道她的情况怎么样,在这时,手机正好巧合地关机了。他沿着视线里那几乎透明的光,向前摸索去,没走两步,便撞到了架子。 置物架摇摇晃晃,黑暗环境里,人的焦虑会变本加厉,傅佳辞见架子要倒,手里也慌乱了,不小心撞到旁边的酒瓶,几瓶酒接二连三砸下去。 酒瓶坠地的声音,成分很复杂。 听起来,不像只砸在了地上, 还有一些原本应该出现的刺激声,它们消失了。 摸到手电筒了! 她打开手电筒的开关,强光一阵乱晃,最终聚焦在左边的酒瓶碎片。 与此同时,江岷抬起头看向她。 他站在酒瓶的碎片中间,左肩头的衣服湿透,手臂上,本是洁白的衬衣,变成一片血红色。 刚才酒瓶直接砸下来,他来不及躲,只能用手臂去挡,酒瓶直接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碎片扎进他的手臂里,大面积地向外流血。傅佳辞瞧着江岷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很是愧疚。 但是随之而来的,还有更复杂的情感。 “怎么办?”她问。 “先下去。我记得附近有医院,去清理一下。” “不用叫救护车吗?” 江岷拿外套缠住受伤的地方“没那么严重的。” 整片袖子都被染红了,还说没那么严重么。 可是,他不怪她么? 他明明可以义正言辞地怪罪她,却什么都没说。 恍惚之间,傅佳辞又回到了八年前的日子,不论她做多少过分的事,他都不会生气。 唯独能惹他生气的,是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江岷… 是爱她的吧。 至少那个时候,是爱她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看到一个评论,无比好,大致意思是江岷想要佳辞变回以前那样。 佳辞越肆无忌惮岷仔越宠啊… 佳辞只是看上去有点舔,但她一直能屈能伸啊,作为最了解江岷的人(当然也没有了解的非常全面),她还是很清楚要怎么对付岷仔的。 这本来就是只谈恋爱的小童话一则,讲述佳辞驯化岷仔的过程,谈别的,我们来生见。 -- 第171页 反正今天岷仔没有跪。 第70章 表哥表妹 上世纪建的写字楼楼层不高,走楼梯下去,本来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傅佳辞拿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带路。 比较辛苦的是,楼梯里堆积了很多杂物,平时没人走楼梯,也便没有发现这里的杂物。 傅佳辞一脚踢开挡路的纸箱,箱子滚下去,发生轰隆隆的可怕声音。 江岷跟在身后说:“走慢些。” 傅佳辞心里想着江岷正在流血的胳膊,焦躁不安,恨不得瞬间转移到医院。 下个楼梯,却过关斩将似的,傅佳辞按捺住内心要骂脏话的冲动。 江岷知道她在忍,她只是成熟了,并不代表她的本性有了变化。 “手机给我。” 傅佳辞也没问做什么,就把手机递给了他。 片刻后,江岷向消防部门投诉本楼物业的声音传来。 条理清晰,简明扼要,不怒自威。 傅佳辞感慨,不愧是律师,做事又快又绝,不留情面,没转圜余地。 两人走到楼下,都有些吃力了。 到了光明的地方,傅佳辞才看清江岷的伤势,他的嘴唇都白了,还说没事。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 “你的车不是撞坏了么?” “公司的车。” 她走了两步,忽然折回来。 江岷…不会等她的吧,万一他自己离开呢? “你跟我一起去停车场吧。”她怕自己的意图太明显,被江岷看破,又找补说,“这样比较快。” 江岷也没拒绝,这些琐碎的小事,他从来都将就傅佳辞。 他还记得起八年前,傅佳辞刚来津州,总是在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脸色和心意。 来到停车场,江岷跟在她身边找到车,他对那辆车的很熟悉。 傅佳辞对车不感兴趣,她第一次知道这个车牌,也是因为江岷以前开的就是它。 当年她和张芙荣刚挣了钱,张芙蓉让她去购置一辆车。 傅佳辞那时驾照都没到手,她不懂车,只想买个开出去不让客户觉得掉价的牌子。 销售推荐了很多车,傅佳辞只认得这一个牌子。 想要忘掉江岷,确实很难。 他是她通往这座城市的入口,纵然数年不见,他的存在,已然成为了她在这座城市里的眼色、姿态。 江岷坐上车,因是右手受伤,不容易系安全带。 傅佳辞探身过去,抽出他身侧的安全带。 手上的伤限制了江岷的行动,这令他产生了不常见的无措。在傅佳辞探过来那一瞬,他只能举起双手,给她留出空间。 蓦然间,周围都是她身上沐浴乳的清香。 那味道似乎自八年前起,就长在了她身上。 这场面有些好笑,他从小就没有被人这么照顾过,着实为难,可因为对方是傅佳辞,再不合常理的事,都变得理所当然。 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尽管傅佳辞有许多问题,可她知道江岷受伤了,很严重,他也很疲惫。 她抑制住了自己的问题,抄近路一路开到医院。 傅佳辞一直很抵触医院。 她母亲是在医院去世的,这几乎成为她的创伤,这些年,她宁可去私立诊所,也不愿意来到医院。 医院比她想象中的要热闹。 深夜的急诊室,有众生百态。 江岷说:“你在这里休息,我去急诊室。” 傅佳辞有一些很固定的印象,就比如,来医院一定要人陪的。 之前她和张芙荣去私立诊所,看到独自去医院看病的,张芙荣说,那人真可怜。 她不想江岷也成为别人眼中的可怜人。 “我跟你一起去。” 江岷轻笑道:“怕我不会自己看病么?” 一直隐忍的傅佳辞,突然抬高声音:“我说了要跟你一起去。” 江岷很少见傅佳辞对自己生气。 她脾气不好,可在自己面前,很少用这种强势的语气说话。 “你跟上去没有任何帮助。” “你伤成这样,有我的责任。” “我没有向你追责。” “我要不要负责,也由你来决定么?” “你不是这么有责任心的人。” 路过的护士看到江岷被染红的衬衣袖子,见他不赶快去止血,生气地前来斥责:“血流成这样,不怕失血过多吗?年轻人怎么这么不懂事。” 被人训斥过,二人才冷静下来,意识到他们刚才在一件很无聊的小事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可是争吵了半天,如果这时候让步,就证明自己是错的。 护士烦躁道:“我带你去先止血。” 江岷跟着护士,傅佳辞跟着他。 两人一路并不互相理会,在他们各自的心里,都觉得对方是错的。 忙得焦头烂额的护士长看到江岷的伤口,说话更难听了,“这么久不处理,是不想活了,还是想变成残废?” 比起江岷,傅佳辞反应更激烈一些,“很严重吗?” 护士长找回些许冷静,说:“失血过多是一方面,万一伤了神经,胳膊就废了。” 傅佳辞急了:“那你还不赶快处理!” 护士长冷嘲热讽道:“早不急晚不急的,跑医院来才知道着急。” -- 第172页 傅佳辞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见护士长迟迟不给江岷处理伤口,火气更旺了。 见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江岷眉头不由蹙起,“你跟来就是为了吵架么。” 带他们来急诊室的护士见两人根本无法好好对话,便把傅佳辞拉到一旁,“你眼睛都敖红了,去旁边休息。” 傅佳辞这才冷静下来。 她努力回想着,他们以前也吵架么…不,不吵的。 那时候的江岷少年早熟,现在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护士把傅佳辞安顿好,又回急诊室里,几分钟后,端着一杯水出来。 傅佳辞问:“他伤的严重吗?” 护士说:“玻璃渣进了肉里,实习医生正在一个个往出挑,之后还得拍片子观察。” 见傅佳辞眉头紧锁,眼眶发红,护士笑了,“这下知道心急了?” “那到底严不严重?” “任何小伤放任不管都会变严重,好在来得还算及时,玻璃渣没有伤到神经,之后打一针破伤风,后期好好护理,就没事了。” 傅佳辞这才松了口气。 “那之后要怎么做,能快一点好?” “生活起居、饮食都要注意。之后医生会给你开个清单的。” “谢谢。” “男朋友?” 傅佳辞摇了摇头。 “那你们吵成那样?” 傅佳辞不喜欢别人过度窥探她和江岷的关系,她随口说,“他是我表哥。” 护士半信半疑:一对年轻男女,能吵成那样,关系总归是比常人跟亲密的。 喝完水杯里的水,傅佳辞问:“我能去看他了吗?” 护士调笑道:“刚才吵的时候盛气凌人,现在怎么像个小学生了?” “我不该在医院吵架,对不起。” “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医护人员都理解不了病人家属的心情,谁还能指望谁理解?你表哥伤口清理地差不多了,进去看看医生怎么说吧。” 给江岷清理伤口的是实习医生,他手边垫着纱布的铁盘里,全是从江岷皮肉里取出来的带血的玻璃渣。 他的手臂被纱布包裹着,看不出伤势到底多重。 医生叮嘱完注意事项后,问:“有医保卡吗?” 江岷刚回国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办医保卡。 傅佳辞抢先说:“我有的。” 医生笑了。 “医保卡能转借他人吗?” 傅佳辞这几年无病无灾,几乎用不到医保卡,不知道这是不能转借他人的。 江岷说:“按正常流程走。” 医生吩咐傅佳辞:“你去交钱,顺便挂个普外的号,明早来拍x光,没有玻璃残渣的话,就没什么大问题。” 不等江岷开口,傅佳辞已经跑出去了。 医生笑道:“你女朋友倒真是在意你,为你忙前忙后的。” 江岷向来厌恶别人窥探自己的隐私。 “她不是。” “这么晚陪你来医院,不是女朋友,是你妈啊。” 江岷心说,他妈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为了快速敷衍这个问题,他搪塞道,“是表妹。” 其实回想以前,他们谁都没有开口确认关系,却又理所当然的在一起了。 江岷话不多,傅佳辞不在,他更连情绪的波动都没有。 过了几分钟,傅佳辞交完钱,预约了明天的X光,回来接江岷。 医生把叮嘱江岷的话,重新盯住了她一遍。 她听得很仔细,医生说完,她又反复地确认了每个细节。 离开医院前,傅佳辞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杯咖啡,她有些困,还要开车送江岷回去,怕自己撑不住。 两人在路上各自整理思绪,都没说话。 把江岷送到家,傅佳辞攒了一肚子的问题,变成了一句:“好好休息,明天别去上班了。” 江岷点了点头。 “你开车小心。” 忽然而来的沉默,让气氛变得很尴尬。 这些都是在过去不会发生的。 回去的路上,傅佳辞在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和正常的男女的感情历程正好相反。 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就能包容彼此的所有缺点了。 二十八岁,饶恕了自己,却无法宽容对方。 这样的感情…执着还有用么。 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却敏锐地感觉到,是江岷。 接通电话,先是一秒的沉默,随后,江岷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 他的声音偏低,在电话里比平时更低。 “我的钥匙落在公司了。” “你等我过去…你家不是指纹锁么?” “电子锁没电了。” 他平时基本不犯错的,更不会犯忘记带钥匙这种错。 可今天写字楼停电发生得太突然了。 傅佳辞脱口而出:“今晚你住我那里吧。” 一个晚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江岷也不想再折腾了。 “我在小区门口等你。” 听到这句话,傅佳辞立马调转车头。 这一路,她心情复杂。 是不是太舔着他了… 不,这可不是矜持拿架子的时候。 等江岷主动,那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和好了。 -- 第173页 她开车到江岷小区门口,他正在风里抽烟,风把烟雾吹了很远。路灯藏在茂密的树叶中,树叶的碎影投在他的身上。 他也投下一片影子,拉的很长。 看到车来了,江岷丢掉烟。 他伤了右手,没法开关车门。 傅佳辞下车给他开车门。 江岷上了车,傅佳辞先在导航上搜索了最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我家没有能给你用的洗漱用具和拖鞋,去买新的吧…我去买,你在车上等我。” 不等江岷开口,她就安排好了一切。 江岷望着傅佳辞冲进便利店的身影,放松地向后仰去。 他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便闭上眼休息了。 傅佳辞在身边的时候,虽然折腾,但也没那么累了。 他还没休息几分钟,傅佳辞就提着饱满的塑料袋回到了车上。 她把塑料袋塞进江岷怀里,江岷用没受伤的左手翻了翻,“就住一晚上,你买这么多东西?” 傅佳辞心里默默反驳,这不算多,还没买套呢。 她摸不透江岷的喜好。 尤其是最近,越发觉得自己认识的江岷,不过是冰山一角。 光是毛巾,她就买了三条不同款式的。 傅佳辞没有住在市中心的区域,她有车,平时去哪里都方便,所以选择把房子租在设施崭新的郊区。 据江岷所知,她酒庄的利润很高,所以他默认了傅佳辞在津州买了房。 路上她主动提起,才知道她还在租房住。 她租的小区是中高档的,环境很好,夜里能听得到让人心安的流水声。 进入那个房子的前一刻,他还在好奇,傅佳辞的家里会是什么样。 一厅一室,普通的装修,整体风格很简约,一眼望过去,有点儿冷清。 这有些出乎江岷的预料,傅佳辞一直都是热热闹闹的性格。 傅佳辞说:“你先在客厅坐一会儿,我去换衣服。” 她去换衣服的时间,江岷打量着这间屋子。 唯一吸引他的,是橱柜里摆着的一列照片。 他停驻在那些照片前。 这些照片,几乎就是傅佳辞这八年了。 为了考察调研,她去过很多地方,参加了不少活动,留下了很多有意义的留影。 江岷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张照片上。 看背景的教学楼,那张照片应是在津州大学拍的。 她坐在草地上,身边是另一个男人,浓眉大眼,相貌很英俊,看起来很开朗。 上次在津州大的食堂,她身边也是这个人。 不可否认是,照片看过去,他们是相配的。 他和傅佳辞,连一张像样的合影都没有。 傅佳辞换完睡衣,出来便看到江岷在看那张照片。 如果他愿意听,愿意看,她可以把这八年摊开在他面前。 “照片上的是沈教授,他是津州大的教授,方颜介绍我们认识。你见过他的。” “你不用向我介绍你的朋友。” “我不希望你误会。” 江岷轻笑道:“我有什么可误会的?” 她站在江岷身后,通过橱窗玻璃门的倒映看向他。 出于一种报复心理,傅佳辞说道:“沈教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8:00再更一章,努力调整更新节奏。 假期要结束了,岷仔还是没有跪。 第71章 佳辞被卖 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 所以呢? 江岷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甚至比平时更冷。 他的目光透过来,像个无情的审判者,仿佛下一秒就要给她判死刑了。 傅佳辞后悔贪图一时嘴快,立马改了口径,一片忠心道:“但是我永远没办法像喜欢当初的你那样,去喜欢另一个人的。” 江岷转过身来,向她走近。 他轻轻捏起傅佳辞的下巴,“那现在的我呢?” “只要你还喜欢我…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他们都察觉到了她的忍让。 只见她嘴唇翕动,睫毛颤抖,整个人处在一种欲说还休的朦胧状态中。 江岷松开她的下巴。 “在一起试试看吧。” 他说的很随意,这甚至是傅佳辞印象里,他说过最随意的一句话。 “江岷,我不需要你施舍我。” 江岷忽地抬起她的下巴,目光像两道冰锥钉住她。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不是不知道,是不敢说。 她要的,是八年前那样毫无保留的爱。可那太贪心了,因为先背弃的人是她。 江岷太疲惫了,他也懒得再去掩饰自己的掌控欲。 “我们可以在一起,但是得按我的方式来,傅佳辞,我没空陪你折腾了。” 傅佳辞慢一拍,“我们是在一起了吗?” 以前江岷就很好奇她的大脑结构,在有些事上,她真是无比迟钝。 “你可以反悔” “不可能!绝不会!我不要!” 她一连三记强有力的否定,堪比壮士出征。 江岷也不由得笑了出来,“宣誓呢?” 嘴硬如她,怎么会承认她做错事呢。 “不…不是。”她脑子有点乱,也许是太晚了的缘故。 -- 第174页 “我去拿被子,你先洗漱。” 她挣开了江岷,有点逃离的意味。 对于她的逃避,江岷习以为常了。 他拿着洗漱用具去洗漱,受伤的手臂包着纱布,行动很不便。 他习惯性地要喊傅佳辞来帮忙,却在出声的那一刻,反悔了。 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突然离开? 那些会被破坏的习惯,就不要养成了。 江岷洗漱的时候,傅佳辞上网买了一套睡衣,夜间闪送过来。 江岷接到睡衣,略微惊讶,“国内的服务发展这么快?” “嗯,有商机的地方就有服务。国外不是这样吗?” “国外生活的便利度落后很多。” 江岷从袋子里拿出衣服,看向傅佳辞。 她盯着自己,目光深沉,生怕自己会跑似的。 他拖着一只受伤的手,在津州也没什么其它可信赖的人,还能去那里。 江岷好笑地问道:“你要监督我换衣服?” 傅佳辞回过神,“我去拿被子。” “你已经去过一次了。” “啊…今天有点精神错乱。” 在八年前,她才二十岁的时候,从不会出现这种错乱的情况。 “那你换衣服,我去卧室等你。” 傅佳辞在卧室等了片刻,几分钟后,江岷穿着那身黑色的睡衣进来。 睡衣的样式很简单,宽松的黑衣黑裤,剪裁整洁,只不过有些沉闷压抑。 他今日戴着的无框眼镜,那他全身上下唯一轻松的颜色。 江岷抱起还未展开的被子,“我去沙发睡。” 一股强劲的力拽住他的衣角。 “就睡在这里。” 傅佳辞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拽着江岷的衣角。 江岷低头:“你太高估我了。” 傅佳辞这八年忙着挣钱考学,很少去想男女之事。江岷这句话,让她大脑暂时短路。 他轻轻一笑,殊淡的笑容里,带着不经意的讽刺。 傅佳辞说:“沙发硬。” 江岷完全不为所动。 他稍用了点力,就挣开了傅佳辞。因为是拒绝的动作,所有多少带点无情。 “说好这次按我的方式来,你不要一开始就违规。” 看着江岷抱着被子离开的背影,傅佳辞叹了口气。 他们很久没有相处过了,当再一次共处同一空间的时候,不但失去了当年的雀跃、窃喜,反倒变得局促、紧张。 尽管是在她自己的家中,她也觉得不自在。 好在这夜发生了许多事,折腾得头脑发疼,傅佳辞很快就睡过去了。 清晨,傅佳辞被一声碎裂声惊醒。 睁眼后,她飞快地穿上拖鞋跑到客厅去。 她住单人公寓,为了节省空间,厨房是全开放式。 她平日懒得收拾,所有碗碟、杯子、水壶、烧锅都摆在料理台上。 江岷右手受伤,他用左手去倒水,不慎手软,水壶摔了下去,连带着碗碟杯子碎了一地。 傅佳辞第一反应是他有没有受伤,可她不由想起那天她打碎了他的一只茶杯,他那一通冷嘲热讽。 她用严苛的眼神盯着江岷,使劲看了半天,恨不得让目光化作两枚钉子,钉进他的目光里。 终于,江岷的脸上被她看出了一丝难堪。 他嘴角下沉:“我来收拾。” 傅佳辞双臂抱在胸前,扬着头走过去,“算了,你手上有伤。我收拾吧。” 江岷没和她抢劳动机会。 “我赔给你。” 正在扫地的傅佳辞闻言一愣。 她在江岷心里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嘛! “不用,网上再买一套就好。” “怎么买?” 傅佳辞记得江岷以前就不大会在网上买东西。 “你平时不网购么?” “还行。没什么需要在网上买的。” 她心想,江岷总算被揪住缺点了…可不会网购又算哪门子缺点。 “我会看着办的。是十点去医院拍X光吗?” “嗯。我打车去,你不用跟着了。” 傅佳辞见他已经穿戴整洁,一派要走的架势。她无奈道:“我倒是想跟你去。今天张芙荣,也就是我合伙人,她要用车,待会儿就要取走车钥匙。我也没办法跟着你去医院。” “我之后会直接回华铭银座,之后再联系。” “什么之后?现在还不到八点,早饭不吃了么。” 傅佳辞后悔了,按着江岷的方式来,他们两个一辈子都不可能回到当初了。 她收拾完狼藉后,简单收拾了下,便穿着运动衣出门买早饭。 为了方便,她一把捞起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这些年她滋养的很好,28岁了仍然青春靓丽,只差一只粉嫩的唇膏,就可以去拍广告了。 傅佳辞出门后,江岷挪开视线,坐在沙发上看早报。 冷冰冰的社会新闻版面,和傅佳辞家里温暖的装修两极分化严重。 阳台摆着一排绿植,枝繁叶茂,在晨光映照之下,生命力蓬勃。 他正要重拾精神看早报,一阵霹雳哐啷的敲门声,断然不是傅佳辞。 反正八年前她的敲门声和脚步声不是这样的。 江岷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到一个雍容华贵中年女人。 -- 第175页 他猜想这可能就是张芙蓉,傅佳辞的合伙人。 江岷开了门,见到他,张芙蓉明显傻了眼。 她在门外呆立了十秒,江岷等不下去了,才说:“进来吧。傅佳辞去买早点了。” “傅佳辞这丫头几时会吃早点了!”张芙蓉边吐槽边往进走,熟门熟路找到自己的拖鞋,走进屋。 江岷看着她大喇喇坐在沙发上,不由皱眉。 这个女人,她的衣服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呢。 江岷说:“我去拿车钥匙给你。” “慢着!”张芙蓉喊住他,“你就是江岷?” 江岷对张芙蓉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太没有界限感了。但是碍于礼貌,他还是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嗯,是我,傅佳辞的男朋友。” “啧。”张芙蓉嗤之以鼻,“傅佳辞居然喜欢这种装逼怪。” 江岷没有把张芙蓉的无礼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傅佳辞,他永远不会和这种女人有交集。 江岷记得傅佳辞昨夜把车钥匙放包里了,他走近傅佳辞房间,从她包里翻出车钥匙,放在张芙蓉面前。 张芙荣无法对江岷抱有好感。 一走八年,傅佳辞全部的青春都搭进去了,回来不给她当牛做马,反倒在这儿装逼。 “女人的房间是你能随便进的?” 张芙荣倒也不是对人有偏见,她闯荡多年,各种人都能接受。 但江岷就是那个例外。 这是她第一眼看到江岷,和想象中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就是那种很高冷的男人,一看就没在女人这里吃过苦的贵公子。 能把傅佳辞迷得七荤八素,绝非常人。 江岷虽然是职业律师,但他生活里并不擅长和人吵架,或者说,他生活中很少和人交往,所以基本没有吵架的机会。 他站在晨光前,晨光在他眼镜镜片形成一道反射,张芙荣没能看清那双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睛。 “我和傅佳辞的事不劳费心。” 张芙荣是直来直去的性格,听江岷这么一说,瞬间恼火,“老娘凭什么不能费心了。你在美国风光的时候,是我陪傅佳辞在医院打吊瓶。你有什么资格让傅佳辞操心?还去给你买早餐…呸。” 张芙荣当然也知道不能轻易置喙他人姻缘。 但—— 如果你也是傅佳辞的朋友。 如果你也见过她这八年的反复无常。 你也知道,她花了八年时间在等一个人。 女人之间的共情,让她无法接受江岷。 张芙荣不想让江岷看笑话,认为她是在带有情绪的情况下聊这件事。她沉下气:“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也不多嘴。但傅佳辞,我没见过比她更重情重义的人,你们这些人,穿西装打领带,为了钱和名利,能昧着良心说话。你和她不是一路人。” 江岷要靠在料理上,手插着裤子口袋,穿着昨天傅佳辞买来的那双灰色拖鞋。 他以绝对的男主人姿态存在于此。 “张女士,我想你对我的职业有所误解,也对傅佳辞有所误解。” 江岷声音也不高,只是淡淡的陈述,却直接反驳她了的结论,好像她的认知不仅错误,而且可笑。 “我认识傅佳辞八年,我们当了八年的生意伙伴,你和傅佳辞,认识几天?有三个月吗?没有吧。” 时间不止是治病的良药,也可以是攻击人的利箭。 “那是因为我不在,所以她对你们重情重义。” “江律师,你未免太过自信了。” 江岷看了眼腕表,傅佳辞出门快四十分钟,也该回来了。 他打算匆匆结束对话。 “张女士,傅佳辞是成年人,她会处理好和我的关系。为了你和她的合作关系,你最好不要在她面前说我半句不是。” 他的话半是恐吓半是威胁,张芙荣呆住,料想不到,江岷连面子都直接撕破了。 她被彻底激怒,自然也迁怒于傅佳辞了。张芙荣抓起桌上放着的车钥匙,张腿就走。 正好傅佳辞刚回家,见她气冲冲的样子,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张芙荣便凶恶地瞪了她一眼:“傅佳辞,你好自为之。” 傅佳辞去买早餐被插队,刚和人吵完架,又被张芙荣冷言相向,她火气也不打一处来,再见也不讲,而是没好脸色的说了声:“慢走不送。” 张芙荣走后,傅佳辞沉默着把早餐从保温袋里拿出来。 江岷站在客厅,眼底是与他无关的神色。 他宁愿站着,也不想坐在张芙荣坐过的地方。 傅佳辞乍一开门,看到江岷站在客厅里的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她的家,在他的衬托之下变小了很多。 江岷左手弯折打火机,他也不抬头,只是看着火焰燃起又灭掉,“怎么去了这么久?” 傅佳辞心里想,和插队的人吵架这种事,没有必要告诉江岷,便只说:“排队的人很多。” 早餐是两份小米粥,一份煎蛋饼。 江岷不是嘴挑的人,什么都吃得惯。 他的家庭虽不完美,但出身、家世这种东西,是如影随形的。当他吃饭时,也是安安静静,不会发出任何恼人的声响。 江岷右手动不了,只用左手拿餐具,吃饭速度很慢。 傅佳辞潦草吃完,静静地坐在对面等他。 -- 第176页 当初喊他王子,倒不全是为了揶揄。也有几分真心认为他该是一位王子——傲慢而不失礼。 “江岷,你和张芙荣说什么了?她怎么那么生气啊。” 傅佳辞的口吻很小心。 江岷放下勺子,慢条斯理叠起一张纸巾,擦拭过嘴角。 那双黑沉的眼睛,透过透明的镜片,沉静地看着傅佳辞。 “你很在意?” 傅佳辞没法违背良心说她不在意。 就像八年前,她从心底渴望江岷家人的认可,八年后,她同样希望自己的朋友能认可他们。 “她是不是说了不好听的话…” 江岷没正面回答,他只冷冷笑了一声。 傅佳辞解释:“她心直口快,没有恶意,说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你不要计较。” “选一个吧。” “选什么?” 江岷双手摆在桌上,后背倚着椅子靠背,姿态坦荡。 “我和你那些所谓的朋友。” “这不是二选一。” “傅佳辞,人不能太贪心。” 傅佳辞后背一阵凉…这不是胡搅蛮缠吗…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江岷是这种人。 如果他是一座庞大的冰山,那么八年前,她真真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她现在的说谎能力已经不如当年,而江岷更是比过去更有洞察力。所以她的动摇,被尽收眼底。 “趁什么都没发生,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今天岷仔用了激将法 可他还是没有跪。 明天开始恢复晚8:00更,争取六月前完结掉 第72章 破碎 嘴硬,只有坚持到底才能成为人格魅力。 傅佳辞即便后悔,也绝不会宣之于口。 “为什么要后悔?” 她腹腔里憋着一股火,却不敢轻易发作。等了八年,她不是为了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后悔的。 傅佳辞自认为她个足够强硬,也足够恶毒的人,可碰到江岷,才知道什么是真的恶毒。 他云淡风轻地往你心上戳一刀,还要讽刺地问一句:是不是还不够疼。 她低头望着江岷面前的一次性餐盒。 明明吃着同样的东西,她的餐盒里有残渣,而江岷的却十分干净。 她也只能看着餐盒,这样,可以暂时躲避江岷的视线。 不必抬头看,她也感受到了江岷审判的目光。 傅佳辞欲盖弥彰地说了句:“遇见你以后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后悔。” 江岷回之一声冷笑。 说谎,是心虚的表现。 “我该去医院了。” 傅佳辞淡淡应道:“嗯。” 江岷起身后,顺手收拾了餐桌上的垃圾盒,把它们装进白色塑料袋里。 他用左手拿下挂在衣架上的黑西装,右手使不上劲,穿衣服的动作有些艰难。 傅佳辞看着他困难的姿态,像个旁观者。 江岷不出声,她就不会主动帮他。 耗费了些时间,最终他还是穿好了外套。昨日那件白衬衫染了血,被傅佳辞扔进了洗衣机,他工整的西装里穿着她买的白T,这样反差的搭配穿在他身上,很违和。 江岷出门前,两人之间还是较着劲,谁也不和谁说话。 江岷带走桌上的垃圾,傅佳辞望着空荡的桌面,桌布上印着成簇的花,她的家里摆满植物、家具还有一些装饰品,可她仍觉得房子很空。 她同江岷不一样。 江岷喜欢住在很高的地方,但她一个人住在高层,除了风声,听不到任何其它的声音,会心慌,所以在租房的时候,她只看五层以下的房子。 她看过很多低于五层的房子,都太阴湿,挑来挑去,还是五层这个位置刚刚好。 江岷走后,傅佳辞睡了一场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外面变了天。 六月中旬的津州,经常是艳阳暴晒的天气,很少阴天。 大中午,天忽然暗了下来,一场雨将下未下,闷在云层里,空气又闷又湿。 她拿出枕头下的手机,是一长串信息,来自于不同的人。 张芙荣跟她发信息道歉,沈晋安找她见面,还有方颜约她吃饭。 还有一通来自江岷的未接来电。 她摁了那一条,回电话给江岷。 “傅佳辞。” “我在。” “下午有时间么。去帮我取件东西。” “有时间,正好中午要去修理厂取车,你把地址发给我。” “好。” 挂了。 傅佳辞恼悔地抓了抓头发,妈的,就知道太主动没好下场。 傅佳辞回消息给沈晋安,才知道他和方颜为同一件事找她。 同他们约了吃饭的时间,傅佳辞换了件衣服,素颜出门。 江岷发给她的地址正好在修理厂附近,她取到车直接那里。 这是片废旧的工业园区,被艺术家拿来改造成工坊。一进门,一件破损的铸铁雕像孤傲地立在广场中央。 它浑身锈迹斑驳,完美融进晦暗的天色中。傅佳辞开车绕过雕像,来到江岷给的地址门前。 旧建筑像巨大的迷宫,她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电梯。 给她开门的是一个不年轻的女人,个头不高,黑发里夹杂着几根白发。看年纪,在四十至五十之间。 -- 第177页 “请问你找谁?” 女人说起话来很不流利,断句像是外国人。 傅佳辞说:“江岷让我来的。” 女人听到江岷这个名字,回头朝屋里说了句日语。 随后,传来一个沧桑男人的声音,也是日语,傅佳辞一头雾水。 女人笑盈盈地说:“请进。” 华青川是这间工坊的主人,他是一位文物修复师,曾是江岷的委托人。 他帮江岷修复了许多物件,就连他手上那支款式陈旧的腕表,也是被他修好的。 女人是华青川的女友织田,她是日本人,和华青川在美国认识。华青川出狱后,跟着他来到了中国。 她拥有传统日本女人的温顺,柔媚到了骨子里。 傅佳辞去日本的时候,认识过几位年轻的日本女子,直率的她当然认为对方很装。 但是这种温柔,经过年月的雕琢打磨,便会如同玉石发出莹润的光。 织田一边领着傅佳辞入内,一边同她寒暄:“您就是冯玉小姐吧。” 原本还对她持有欣赏态度的傅佳辞,瞬间黑脸。 不过此刻她已经同华青川会面了,织田不知她的黑脸,是因为自己叫错了名字。 “是,我是冯玉。” 华青川离开工作台,脱下手套。 傅佳辞看了眼工作台上的泥坯,傲慢地说:“玩泥巴?” 华青川一辈子活在这些艺术品中,傅佳辞口中的泥巴,是他的生命。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老头,艺术家嘛,看透了生命的哲学,便谁也不怕。唯独怕的,也就是那个冷血无情的律师了。 “你懂什么。”华青川斥责。 傅佳辞挑眉:“我有必要懂么。” 织田解围,用蹩脚的中文说:“冯小姐要喝什么茶?” “我喝不惯茶。”她转头问华青川,“江岷的东西呢?” 华青川让织田带她去取。 他修复好的文物,都放在独立的空间里。 他因为性情古怪,没什么生意,整个陈列室只有几个零星的物件。 每个物件都被放在独立的透明亚克力箱子里,底座由密码锁加固。 密码就是那件文物编号。 织田带着傅佳辞来到那个盛放着一只满身裂痕的茶杯的亚克力箱子前。 “这是江先生的物品。送来时是一块块碎片,只能勉强恢复原来的形状,其实可以重新上釉,遮掩外表修补过的痕迹,但江先生讲,他就要茶杯原本表面粗糙的纹理。结构已经完全破坏掉了,但是当做一件艺术品放在家中,也是很有价值的。” 傅佳辞冷笑了声,“破掉的东西不当垃圾扔掉,反倒要小心翼翼供起来,当人傻么。” 织田并不恼于对方的傲慢。 她耐心地解释说:“艺术的本质,是独一无二的生命。完美的物品容易被复制,但瑕疵和伤痕是不可复制的。它们让物品变得不完美,但却完整了它的生命。” 傅佳辞再没有鉴赏水平,也听得出这是一种隐喻。 “冯小姐。” 冯小姐…她发誓,只要织田再叫她一声“冯小姐”,她就立马砸了这个箱子和里面那个破茶杯。 “青川不在这里,我才敢说这些话。您是江先生的朋友,请帮我转告给江先生这只茶杯本来是修复不了的,因为江先生的委托,他尽了全力,才复原成现在的样子。青川虽然没有当面感谢过江先生,可他心里一直对江先生不胜感激。” 织田磕磕巴巴说了一大段中文,傅佳辞瞬间心软了。 “冯小姐。” 心又硬了。 一软一硬,中和一下,恢复平常心。 “你怎么知道我是冯玉的?” “你不记得了吗?当初青川入狱,我精神状态很不好,是江先生让你写信给我,安慰我的。” 哦。 她的确不记得。 谁让她不是冯玉呢,更不会安慰人。 傅佳辞提起那只箱子,也许,因为织田陈述过它修复过程的不易,也许,因为青川对待这只茶杯的虔诚,她的动作也小心翼翼了起来。 她本想再套一点话的,可是转念一想,那些话,只有江岷亲口告诉她,才有价值。 离开华青川的工作室,她直接去和沈晋安、方颜约好的餐厅。 她先到,为了平复心情,点了一堆山珍海味。 两个穷人赶到餐厅,看着一桌金钱堆砌的美食,争先恐后地抢夺了起来。 等他们吃完,傅佳辞云淡风轻地说:“这个月酒庄生意不好,这餐AA。” 方颜和沈晋安互看一眼。 沈晋安说:“要不然我先吐?” 到底是方颜更了解傅佳辞一些。 方颜优雅地喝了口红酒,说:“傅老板,我拿重要情报抵消,你看行不行?” 傅佳辞乐了,扬了扬下巴:“行,说吧。” “确认无疑的消息,江岷要回学校工作了。” 上次沈晋安提起这件事,傅佳辞心想他和江岷不在同一个学院,消息并不可信。但方颜在法学院党支部工作,她拿到的,一定是一手消息。 大学教授…虽然也是个听起来不错的职业,但傅佳辞私心不愿意江岷回去。 那个地方曾经因为偏见拒绝过江岷,他凭什么回那里去。 方颜幸灾乐祸道:“江岷要是来我们学院当教授,就跟我们一样是穷人了。” -- 第178页 沈晋安摇了摇头,星辰似的眼里写满惋惜。 傅佳辞说:“你不用因为我拒绝了你,就像看怪物一样看我。” “傅老板。”沈晋安认真地说,“现在的问题不是江岷,而是你。” “我?” 傅佳辞瞥了眼玻璃倒影里的自己。 仍然美得遗世独立,美得特立独行。 “我欣赏你,是因为你很清醒,但你在江岷这件事上的态度,像个冲动的高中生。” 傅佳辞回想高中,是啊,高中是她最冲动的时候,为了一时意气,前途都可以扔掉…她忽然领悟了沈晋安的意思。 她现在正在做一件别人眼里很冲动的事。 为了年少时短暂的激情,不惜放弃自我。 这跟舔狗有什么区别? 方颜也劝道:“江岷是个狠心人,你不是,我们也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亲的道理。但作为你的朋友,不忍看你受伤。” 傅佳辞暗自恼怒,谁说江岷狠心的。 他不是,明明对她那么好的。 可是…他对她的好,就像被浪潮冲进海里的砂石,没有任何存在的证据。 餐厅大厅忽然响起一段悠扬的钢琴声,这是种多少带点沉重、哀伤的乐器。她不知道正在演奏着的是什么音乐,好像听过,好像没有听过。 娓娓道来的音乐缓解了傅佳辞不安的情绪。 “听杨老师说,你父亲有很高的的音乐造诣,如果不是从事物理研究,应该会成为一位出色的钢琴家。” 一场私人晚宴上,冯玉抚摸过白色的钢琴键。 换作以往,江岷从不会出席这种场合,觥筹交错,往来利也。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因为今天是杨西的六十岁寿辰。 六十岁的杨西,仍然精神抖擞。如果他父亲在世,也会如此意气风发么? 大抵不会。 冯玉会在这里出现,是因为她在为杨西的夫人做心理疗愈。 江岷听说杨西夫人精神状况不好,就引荐了冯玉。 这种场合冯玉家人做生意,她见惯了这种虚伪的社交,也很厌恶。 最近冯玉很少见到江岷。要打开江岷的心扉,并不容易,她试图用一些能唤醒他柔软的话题切入。 冯玉从杨西夫人那里得知,江岷受他父亲的影响,也颇有音乐造诣。 这一点,在美国时她并不知道。 “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教授,没什么可谈的。” 冯玉深信心理医生除了专业素养,最最重要的是要有以柔化刚的决心。 但这男人,简直是铜墙铁壁。 聊他的父亲聊不通,那换个话题吧。 “最近睡眠状况怎么样?” 江岷第一次来找她,就是因为睡眠障碍。 心理障碍和生理疾病一样,只要对症下药是可以被医好的,但江岷是个不配合的病人。 不肯接受治疗,药也不好好吃。 江岷没打算骗一个心理医生。 “和以前一样。” 在美国的时候,他需要保持大脑的清醒,所以只要有官司,就会停止服用药物。回国后他才开始按时服药,睡眠情况好了很多,但昨夜睡在傅佳辞那里,没能服药,又是一夜难眠。 冯玉发愁:“江岷,你快三十岁了,要对自己负责。” 说教。 听烦了。 他反应稍慢地摁下一个琴键,琴键发出清脆的声音,却被鼎沸的人声淹没了。 听到这一声钢琴声的,只有周瑶。 她从远处看过来,目光正好同江岷对上。 以她的视角看过去,江岷和冯玉十分般配。她听过杨西夫妇谈起撮合冯玉和江岷的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好似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后,就会变卑微。 周瑶匆匆躲过江岷的目光,一如许多年前他二十岁的生日,她躲避了那通电话。 这时,所有人的手机都在同一时刻收到一条台风预警的消息。 冯玉说:“难怪今天突然阴天,津州经常受台风影响吗?” 天上黑云卷起,古色古香的灯笼上被蒙上一层灰色,眼前一切都暗了下来。 江岷没有注意听冯玉讲话。 他在津州长大,很清楚这种前兆越厉害的台风,实则是雷声大雨点小,记忆里没一次例外。 而往往,那些真正的风暴,总在不经意间来,然后困住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傅姐不是舔狗,是双标狗,只准自己说江岷不好,别人半句都说不得论舔,岷仔其实更舔,傅姐再怎么都有自己的原则,而岷仔则是傅姐勾勾手指就一定会粘过去下本写《子弹和碎片》,匪徒妹妹vs交通警察,提前宣传下~求预收 第73章 烟岷 突然的台风预警,民众都紧张了起来。 沈晋安和方颜同时收到学校发来的通知,说台风天气,呆在员工宿舍不要乱跑。 方颜说:“傅老板,台风来了,咱们来得及撤吗?” 只见傅佳辞缓缓拿起手机,拨通江岷的电话。 “要来台风了,恐怕要下雨,我没带伞。我在九州洲际酒店,你来接我。” 这恩爱秀的,可耻中带着几分可怜。 傅佳辞的电话给了江岷离开杨西生日宴会的理由。 -- 第179页 他说了声“好”,短促的一声,听不出任何感情。 冯玉问道:“律所的电话?” “是傅佳辞。” 冯玉第一次知道那个让自己嫉妒的、叫“佳辞”的女人姓傅,也是通过江岷之口。 为什么走不进他心里呢。 她坚信没有看不穿的内心,但江岷是个例外。 无论她想要探究他的内心,或邀请他进入她的内心,他都不为所动。 因为她,不是傅佳辞。 谈起感情问题,冯玉多少带了私人情绪。 “江岷,她是你的心结吗?” 江岷确认过时间,7:15,这里去九州洲际酒店不过20分钟。 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一些事情。 “我和她正在交往。” “…你喜欢她?” “我很讨厌她。” 她撒谎成性、满腹脏水、口是心非、意气用事、死不悔改。 并且,不信任他。 冯玉更不理解了。 江岷的感情,和他这个人同样是团迷雾。 “那为什么…” 如果说之前她认识的江岷是个冷漠的绅士,那今夜之后,他便只剩冷漠。 “我在国内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心理咨询师,之后我们没有非得见面的必要。” 冯玉从没在感情是如此彻底的失败,她回忆到底是哪一环节出错了…她又哪点比不上那个不讲道理的疯女人呢? “我出国之前,跟她很好。现在虽然回不到从前了,但双方的底线没有改变。她不需要为其他人的存在伤心。” 冯玉执着地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这么年轻有为,为了一个大学都没念过的女人,值得吗?” 江岷哂笑一声,那声笑充满不在意。 冯玉没逼出他的心里话,却先泄露了自己的内心。 他低头看着冯玉:“她从来没因此自卑过,反倒是你们,说来说去就这一个点,有意思么。” 他坦率到无礼的地步,冯玉也无可奈何。 这样欠点修养的江岷,终究有些陌生。 冯玉在美国很多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中文词汇。 江岷接下来的话,更像是一把利刃,割破平静的表象。 “冯玉,你的专业素养很差,你知道我一直无法容忍专业素养差的人,却还是选择在你这里接受治疗,因为我懒得换咨询师,但你三年来没有一点长进,反倒变本加厉,我请你是帮我解决问题的,而不是制造问题。” 眼前这个狠心的男人,他一直是高傲的,但他的高傲正是迷人之处——国王只有高坐在王位,睥睨众人的时候,才会让人崇拜。 可这位国王,他甘愿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丢掉王冠。 “我该走了。” 江岷洒脱地告别了冯玉。 离开宴会场所,他打了辆车,中途路过便利店,让司机停下来,他去买了把伞。 挑伞的瞬间,他有所犹豫,但是很快还是选择了自己最想选的那一把。 回到车上,司机跟他闲聊说:“听说台风要来了,这次肯定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虚惊一场。” 江岷点头,“台风不一定会来。” 他和傅佳辞都清楚,台风只是借口。 他们需要一些让彼此不尴尬的见面借口。 到达九州洲际酒店,傅佳辞同另外一男一女正站在国旗底下。 江岷很久没见方颜,如果不是方颜跟他打招呼,他几乎没认出她。倒是沈晋安,这个人最近的存在感很高。 方颜年少的时候,不自量力的追过江岷,当她时隔多年在见到江岷后,自然没有当年的心动,反倒是多了一分畏惧。 他身上的压迫感随着岁月的沉淀只增不减,依然话少,依然傲慢。 幸而方颜情商高,她把傅佳辞推到前面,问:“你们和好了?” 和好… 这个词很妙。 因为他们从未吵过架,甚至,从没有正式在一起。 可他们现在的关系,确实称不上好。 傅佳辞这些年学会了一件事,就是能逃则逃。 她说:“你们在这等等我,我去开车。” 傅佳辞离开前,江岷把伞递向她。 傅佳辞不知其意。 江岷冷漠着解释:“不是说怕台风来了下雨么。” 她从不怕台风来临,忽然降雨。 她怕的是,他们不会见面了。 傅佳辞接过那把朴素的黑色雨伞,张口而出:“谢谢你。” 傅佳辞带着伞大步离开,她背影渐远了,江岷双手插在口袋,打量了一番方颜和沈晋安。 方颜和沈晋安都在津州大学,瞧他们看着自己时的不安模样,江岷把他们今天聚在此处的原因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个子高,目光从上方投下来,没有光照进他的眼睛,那双眼比台风天气下的黑夜更阴沉。 “我的事,我会亲自告诉傅佳辞,不用你们瞎操心。” 沈晋安此前几次和江岷有交集,都只是打个照面。他能接受江岷的傲慢无礼,但是—— 不应由傅佳辞来承担后果。 “如果你会亲口告诉她,她犯得着来问我们?” 江岷讽笑了声,“听说沈教授是华裔,中文说这么好么?” “你怎么…” 津州大学的教授那么多,沈晋安和江岷的学院又没有任何交集,他从哪里知道自己是华裔的? -- 第180页 只能是从傅佳辞口中了。 傅佳辞,已经开始跟他说这些了么? 江岷脸上挂着清淡的笑容,“她向你们打听,不还是打听我的事?她想知道,可以来问我。” 就连方颜这个昔日情敌,也觉得傅佳辞好像是江岷手中的玩物…但江岷一直是这样的。 读本科的时候,学业上,江岷明显甩下他们一大截,几位教授都争着抢他,那时他已经恃宠而骄,不把第二名放在眼里了。 人的记忆就是如此主观。 对于一个以恶人形象重新登场的人,回忆起他的时候,也只能记起他的缺点。 方颜推开沈晋安,走到江岷面前告诫他:“傅佳辞等了你八年,你不能对不起她。” “这是我的义务,还是责任?” “…这…”方颜被堵的无话不说。 现在的江岷不止傲慢,还无礼,还咄咄逼人。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呢。 一辆红色路虎停在路边,车窗缓缓降下,傅佳辞露出脸,“上车吧。” “我和傅佳辞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江岷保持着冷漠的姿态走上车,他自然地坐在副驾驶座,方颜和沈晋安互相看了一眼,相继坐在后驾驶座。 傅佳辞先送他们回津州大学。 下车后,他们终于从那种诡异的压迫气氛中解脱。 沈晋安问:“江岷以前就是这样的人吗?” 这个问题就算沈晋安不提起,方颜也已经想了一路。 她努力回忆,最终得出答案。 是的,江岷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他以前就有点傲慢…那时候刚上大学,大家都很惊讶,他因为他父亲的事被津大取消保送资格,也是闹得沸沸扬扬。我记得大一有次上课,有几个同学在谈论他,他迎面走来,明显是听见了,却视若无睹,也不生气也不解释。” “这不是他在受委屈吗?” “…不,要是你当时认识他就知道了,他是不屑解释。当年多少人为了保送名额各种明争暗斗,争得头破血流,他轻描淡写的就放弃了,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别人那么用力去争夺的东西,只是他眼里的垃圾。” 沈晋安觉得很奇怪,“你当初不是也喜欢他吗?” 方颜瘪瘪嘴,“谁没年少无知,不自量力过?” 两人一言一语走入校园里,伶仃的路灯照亮校门口的小路,这时正是上课时间,学校门口很冷清。 一条狭窄的巷子,藏在黑暗里,晚风一吹,扬起尘土,在昏暗灯光下,尘土粒粒分明。 当年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条小巷子里。 那时正是初春,春光未到,人先散场。 傅佳辞没想到今天会回到这里,毕竟是她背弃江岷,并且过了这么久,她仍是没想好坦白的说辞。 江岷只是淡淡扫过了一眼那个巷子。 他对那条巷子没有太复杂的情感。男人的联想力本来就不如女人丰富,况且在她走后,他一个人也路过这条巷子许多次,就算有什么特殊的情感,也该释怀了。 傅佳辞说:“去你那里吗?” 江岷正要开口。 她紧接着来了一句:“你的手伤成这样,只用左手多不方便。去我那里吧。” 江岷说:“行。不过有些几份申请材料急着要写,在我那里。” “那先去拿材料。” 江岷回家取到材料,也没有可以隐瞒傅佳辞。 傅佳辞眼睛一瞥,就看到了材料上的文字。 是津州大学讲师职位的审核材料。 以江岷的资历,去普通一本可以直接评教授职称,但津州大学素以规矩著称,就算他是名校海归,又是行业顶尖人物,想要正式在校内任职,也得先从讲师做起。 这是江岷自己的选择,傅佳辞没什么可以愤愤不平,她只是和别人一样好奇。 “为什么想回来当大学老师?” “那你呢?当初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傅佳辞以为,这不是两个能够划等号的问题。 一个是他们的未来,只要她现在努力一些,他们之间还有很多希望。 而一个是过去,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这两个问题没什么关联性。” “傅佳辞。”江岷轻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以自我为中心,喜欢逃避问题。” “我…”傅佳辞没想到平白无故遭了一通教训。 “你也是,喜欢冷嘲热讽,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自从他回来以后,不是在嘲讽她,就是在嘲讽她的朋友。 傅佳辞当然生气,可她知道生气的后果只会把江岷推远。她一踩油门,车速比平时快,江岷也不怕她出事,反正她早晚会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江岷晚上要写材料,他受伤没法写字,傅佳辞看到他受伤的手,气就消了。 她终究爱他多一点,所以就算在气头上,依然会心疼他。 “你口述,我帮你写。” 材料后天就要交过去,他给自己定的截止日期是明天。 江岷讨厌拖延,把材料拿到傅佳辞家里来,也正是想让她帮忙代写。 一份完整的申请材料,要从他的出生写到最近一段工作经历,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含糊。 傅佳辞讶异于他惊人的记忆里,大一时写的论文,他连调研日期都记得,发表时间更能精确到小时。 -- 第181页 这一份申请材料,让傅佳辞更清晰完整地了解了江岷这些年的经历,可越是了解,江岷就越陌生。 她写得手酸了,江岷也有些嗓音沙哑。 他的职业要求经常做大段的陈述,因此,江岷越在疲惫的时候,说话越咄咄逼人。 见她揉着手腕,江岷说:“休息一下吧。” 傅佳辞听到,总觉得江岷在命令自己。 “为什么休息?还没有写完。” 江岷也摸不透她是真的不累,还是纯粹赌气。 没关系,他有办法知道的。 “那继续吧。” 傅佳辞的后悔迟到了。 写完整篇材料,她的手几乎废掉了。为了在江岷面前逞强,她露出自信的笑容:“我的字是不是很好看?” 江岷随意地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点头。 反正他根本看不清写了什么。 傅佳辞说:“我去倒水,你喝热水还是凉水?” “凉水。” 说完,江岷掏出烟盒,里面空荡荡。这种空的状态让他很不舒服,他揉碎纸烟盒,扔进垃圾桶里。 傅佳辞问:“我这里有烟。” “我只抽这个牌子的。” “…” 什么时候了还挑三拣四。 什么少爷脾气。 怎么以前她没发现呢? 傅佳辞问:“很想抽?” 江岷平时就这点休闲方式,不让他抽烟他会陷入焦灼难安。 今天本来要去买烟的,但因为傅佳辞临时叫他的缘故,他忘记了这回事。 “也没有。” 傅佳辞心里翻着白眼,却已经身体力行地穿好了衣服,往门外走去。 江岷问:“去哪里?” “去给你买烟。” “不用…” 傅佳辞已经麻利地穿好了衣服。 她执意地打开了门,摔门走了出去。这一瞬,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她不是想出来买烟,而是想透气。 想要和好如初,比她想象中的难。 她先去了楼下便利店,营业员告诉她这个牌子的烟只有烟草店有卖,于是她又开车去了烟草店,烟草店老板却说只有特定的几家店才有卖。 大半夜,她开车绕了大半个城市,终于在江岷以前的家附近的烟草店买来了烟。 拿到烟的那一瞬,她没有征兆地崩溃了。 她把烟摔到车身上,狠狠踩了下去。 崭新的烟盒被她脚踩地皱皱巴巴,她还不够泄愤,又朝车门踢了几脚。 她反复地问自己,为了一个男人,值吗。 等了这么多年,她终于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值得吗? 从华青川工作室里取回来的那只破杯子,还放在车后座,它在嘲讽她呢。 她想起这只破了的茶杯,想起那个叫“冯玉”的女人,想起重逢后江岷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它们都在嘲笑她的感情。 傅佳辞撕开烟盒的那层包装纸,抽出一根烟,吸了一口,也没察觉口感和那些便宜的烟有什么不同。 她给出了自己答案:值得。 为了其他男人不值,为了现在的江岷,也不值得。 但是为了他们的二十岁,还有她漫长的等待,她还想争取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傅佳辞要跑路了。 下章发的时候可以去wb瞅瞅 第74章 旁观 傅佳辞带着烟回到家,她精神有些恍惚,看到客厅里的狼藉,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新买的碗碟又碎了一地,这一次,垃圾桶都被打翻了。 江岷坐在沙发上,穿着她买的新睡袍,右手袖子卷起来,露出蜈蚣似的歪歪扭扭的伤口,缝合伤口的线上带着血,看上去可怕极了。 他没有愧疚之意,脸上也不见为难,仰靠着沙发,神色如常地解释:“我洗完澡想自己换纱布,最后却弄成了这样。” 傅佳辞脸上出现了清晰可见的怒意。 “你故意的是不是?” “有没有证据?” 他抬眼蹙眉,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傅佳辞再度发现,他好像一个入侵者。 她在津州八年过得好好的,有了朋友,有了家,可江岷一出现,一切都被打破了。 “江岷,我们谈谈。” “能不能先给我换纱布?” 傅佳辞的脾气被彻底磨光了,她原以为自己能像刀锋一般硬起,但江岷就是一块磨刀石,她再尖锐的棱角,都能被磨得圆滑。 傅佳辞不但没有护理知识,下手更没轻没重,整个换个纱布的过程仿若上刑,江岷忍住没发出“嘶”声…她以前是这么潦草的么… 是的,她只对她自己温柔。 如果她是个小心翼翼的人,那他的手臂也不会受伤了。 缠完纱布,江岷试着活动了下手臂,如果这样缠着,只怕要血液阻塞了,他琢磨着还是明天去医院换吧。 折腾了这么久,江岷的烟瘾已经没了,傅佳辞却还记着这回事。她抽出烟,捏着烟屁股递给江岷。 江岷看着那只停在面前的手,皱眉道:“什么意思?” “不是烟瘾犯了么?” “…现在不想抽。” 傅佳辞到底也不是个好说话的人。 以前她寄人篱下,什么事都由着江岷,现在可不一样了。 -- 第182页 她忽然向江岷的方向倾去,双腿分跪在他大腿两侧,严严实实地坐在他的腿上,江岷还没来得及反应,傅佳辞已经把烟塞进了他嘴里。 江岷正要拿掉烟,傅佳辞已经点燃了打火机,她的手晃动着,火苗也跟着摇晃。 江岷怕她失手烧了自己,便没动弹,任她点燃了烟。 见江岷难得任她处置,她得意地笑了笑:“你乖乖抽烟,留只耳朵听我说话。” 他回来以后,从没有好好听她说过话。 傅佳辞退后几公分,人还保持着跪坐在江岷腿上的姿势。江岷目光低垂,隔着镜片,傅佳辞看到他浓密的睫毛正在颤抖,这小小的抖动,让他看起来不似平时那般又冷又硬。 “江岷,你对我朋友的态度有些过于恶劣了。我们之间的事,和他们无关,就算你恨我当年抛弃你,也不用迁怒于他们。” 听到“抛弃”两个字,江岷缓缓抬头,左手拿掉烟,纠正说:“当年我们也没有在一起过。” 这天没法聊了。 傅佳辞压制住火气,从江岷手里夺回烟,重新塞进他的嘴里。 江岷被她这□□霸道的举动惹笑了。他掐灭烟,笑着说:“你说吧,我听着,这次不会打断你。” “八年前咱们开始得稀里糊涂,结束也很突然。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说,因为你,我才有今天。你不想对我坦白也好,不信任我、讨厌我、恨我都行。江岷,但是不要因为生我的气,就放开我,没有我,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要不是她目光里的真诚,江岷还以为她是在威胁自己呢。 “我什么都没说过,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傅佳辞,你到底要怎样?” “我…我想按我的方式来。” “不可能。” 傅佳辞没想到自己这小小的请求,被拒绝地如此之快。 江岷动了动腿,无形中将傅佳辞推远了几公分。 “傅佳辞,当年是因为知道我会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能给你住处,你才赖在我身边,又何必装得多深情呢。” 傅佳辞没得解释。 这是事实,尽管她一直认为自己更爱江岷,可她也一直再向江岷索取。 “我不信任你,所以不能用你的方式来。跟着你,我只会输。” 他的话几乎在明示傅佳辞,当年她毁了他的生活。 傅佳辞怕再说更多,就要泄露出她间接害秦瑗自杀的事了。 她转移话题,“今晚你睡床上还是睡沙发?” 她未掩饰眼底的失落,黑沉的眼睛里黯淡无光,江岷不自觉就想到了很多年前,她赖在他家门口的样子。 也是这样的目光。 明明是个嚣张跋扈的女人,在他面前,却总是楚楚可怜。 当他真正以为她是个可怜人了,她又立马铁石心肠。 这一瞬,他短暂地放过了自己。 江岷的手移上她的腰,轻轻一推,又把她推向了他。 “你陪我睡。” 傅佳辞的嘴角动了动,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内心的动摇被面部表情出卖了个干净。 要是八年前的江岷这么坦率,她也不会这么辛苦了! 可若他一开始就坦率,便也不会难忘了。 不…感情的事还没说完呢,怎么能身体先行? 见傅佳辞犹豫不决,江岷的手从她腰上移开,“我开玩笑的。” 傅佳辞立马说:“我家里没套。” “那改天。” “不了,没那个也行。” 傅佳辞话说出口就后悔了…怎么搞得她像□□焚身了呢,明明是江岷先提出的。 没来得及等她再反悔或是扭捏作态,江岷已经翻身将她压到在沙发上。虽然他有一只手受伤,但面对一个不想反抗、只想时刻反扑的女人,只用一只手的力量就能制服她。 江岷将手上的手肘支在傅佳辞耳侧,另一只手从她下巴划到锁骨,又嵌进她后腰,来来回回滑动天花板泄下来的顶光被江岷挡住了,在傅佳辞的视角里,他只是一个黑糊糊的影子。 那只手滑上她的大腿,摩挲着牛仔裤布料,一股火从他的手掌之下窜到她的胸腔之中。 傅佳辞双手抵在江岷胸膛前,那动作明明是想抱他而不敢,却又有几分像是要推开他。 江岷的吻落下来,她的呼吸乱掉,气息变得虚弱不堪,傅佳辞的手扣在她肩头,装作好心提醒他:“是你要的。” 他没有带眼镜,瞳孔里有碎掉的灯光倒映。 额前的头发戳进眼睛里面,傅佳辞帮他拂开,露出一双异常凶狠的眼睛。 她不知道江岷为什么要像看着仇人似的看她。 “你别这么看我。” 她躲开江岷的注视,江岷扳过她的下巴,逼她接受他的审视。 傅佳辞原以为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以后的,就都是重聚的好时光。 江岷好像恨她,讨厌她,她何尝不是呢。 他把她的骄傲和尖锐都磨平了。 傅佳辞试图拿回自己的主动权,她捧住江岷的脑袋,咬住他的嘴巴,疯狂肆虐地吻他。江岷被她咬疼了嘴唇,眉头拢起。 “傅佳辞,你是狗吗?” 傅佳辞正想说你才是,下身一阵凉,牛仔裤已经被退到了膝上,她不甘示弱地用脚踢开江岷的浴袍,男人活色生香的身体骤然间展露出了全貌。 -- 第183页 二十八岁的男人和二十岁的身体是不同的。 过去的时候傅佳辞很喜欢他那层薄薄的肌肉,纤美和力量并存,但当时贪欢,忘了记住那些细节,唯一能回忆起来的,是他的皮肤略微比以前黑了一些,但程度不大。 江岷的膝盖扣住在她腰侧,脚蹬在沙发垫上,跟腱修长。 傅佳辞回忆过往的片刻,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剥了下来。 她没什么好拒绝的,踹掉自己的牛仔裤,双腿直接缠到对方腰上,“来吧,我检查检查你技术有没有进步。” 十八岁,二十岁,二十八岁。 每个时间点的傅佳辞都是不一样的,那江岷呢。 他是个吝啬真心的男人,想要通往他的心,身体是有效途径。 傅佳辞正自顾自地想,能上床,那说明他关起的那道门正在慢慢打开。 临门一脚,江岷忽然离开。 傅佳辞空洞地长了张嘴巴,不理解他的意思。 “我去买安全套。” 傅佳辞心生怀疑:“你是不是想跑?” 江岷被她的念头惹笑了,他抬起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我这样跑去哪里?” 傅佳辞说:“要不然我去?” 天这么晚,她才回来,江岷不放心,他单手穿好牛仔裤,随便找了条衬衣穿上。 傅佳辞脑子还沉浸在旖旎里。 江岷低头看向她潮红的脸,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头顶:“帮我系扣子。” 傅佳辞捡起他的浴袍披在自己身上,认真地帮他一颗颗系好扣子。 穿好衣服,戴上眼镜,他正要出门时,傅佳辞跟上来,“就在楼下的便利店。” 江岷向她投去淡漠的目光。 傅佳辞立马解释:“我平时去买东西看到的!” “你不用跟我表忠心,我没兴趣知道你这些年的事。” 傅佳辞瞬间心冷。 江岷不留情面地关上门。 他用了二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傅佳辞已经冷静下来了。她没了那个心思,但一想起江岷出门前说的那句话,生出莫名其妙的报复心。 她脱掉身上衣服,直奔主题去。 江岷对她身体的认识,大部分来自于抚摸,纵然她的身体年轻妖娆,在他视野里,只是凝结的色块。 这一次他们很直接地抱在一起,用身体的接触代替了所有的话语。 不需要语言了。 语言,只会让我讨厌你更多一些。 傅佳辞也没有再去和他争控制权,江岷压过来的时候,她只是抱住他的后背,把自己调整到舒服的姿势。 傅佳辞磨蹭了两下,江岷有了反应。他解开拉链,将自己的裤子向下拉去释放出来。 前戏很少,他们之间也不需要更多的前戏。 他进去的那一刻,傅佳辞紧紧扣着他的背,随着他的动作,她的指尖或轻或浅地陷进他背部的肌肉里。 傅佳辞迷茫地望着天花板,灯晃来晃去,她的眼睛花了。 索性关灯。 视线一片黑,静谧的夜晚,也没有声响。 她忽然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游走在她的身上,带着炙热的温度和极强的侵略性,从胸口摸到下腹。 这抚摸没有让她的身体热起来,反倒更令她迷茫。 一时间,她好像游走在一个废弃的游乐场。 这里空空荡荡,没有灯光,没有玩偶,没有鲜花和音乐,浪漫消失了。她四处走,四处都是路,可她找不到出口。 她真正地意识到现状:二十岁那年,她和江岷就分道扬镳了。 时间会走,人会变老,感情会散。 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不会因为遇到某个人而改变。让现在的傅佳辞去回忆当年的母亲,还有她高中时喜欢过的男孩,都很陌生了。 她空洞洞地睁开眼,配合江岷提住她腰的动作,两手搭在他肩头,似笑非笑地说:“技术没以前好了。” 这种戏谑的话绝对不会真正影响到江岷,他不论做什么是都有他自己的节奏,旁人无法干涉,更无法改变。 傅佳辞没能找回当年的感觉,反倒深深意识到,自己体力到底不如年轻的时候。 她怕再做下去情况会越来越糟,推开江岷的肩,“我不想了。” 江岷也不因为她的抗拒而不满,他匆匆冲了几下解决掉,出来的时候,面色一如往常冷清,没有喜,没有悲,让人猜不透,就像刚刚离开法庭的样子。 傅佳辞以前认识的那个江岷,也冷冷清清的,可那时和现在不同。 坚硬寒冷的冰川,能被一艘小小的船只撞裂。她痴迷冰川的裂痕,如果船毁掉,冰川会一起毁掉。 她总单纯地以为,不去见江岷,不去碰八年前,就能让她心里的那段感情完美地保存下来。 这些年身边有不少人被她吸引,向她靠过来,她一个都不稀罕。 她有过最好的感情,其余的一切,都太俗气。 江岷去找烟,傅佳辞也想抽,但她懒得开口问他要。 她躺在沙发上,拿毯子盖在身上,发呆的片刻,江岷一根烟已经抽了一半。 傅佳辞问道浓浓的烟味,又想起以前。她天性乐观向上,并不为现状惋惜,而是想,她有好好把王子藏在心里。 江岷见傅佳辞一动不动盯着自己,明明在看他,又不是在看他。他的手摸到她脸上,湿湿的,凉凉的,才发现她竟然掉了眼泪。 -- 第184页 他和傅佳辞认识这么久…也没多久,过去那七十三天罢了,没见她掉过眼泪。 他的手贴在她脸上:“刚才不舒服?” “为什么这么问?” “那哭什么?” 傅佳辞推开她的手,死不承认自己刚才哭了。 “谁哭了?你哭了?没看出来呀。” 江岷不由笑了笑,真会逞强。 这是她虽大的缺点,也是最突出的优点。八年前她就以勇士的姿态,身无武器,一路向前横冲直撞,纵情纵性。 可她的内心,是一缕很轻的云。 你不能把她捧在手心,也不能把她弃于风中。 她的感情热烈、虔诚,充满天真。 她拥有一座乐园,只属于她自己,任何人,都只是短暂地受邀进入。 他更像一个见证人,旁观者。 天色透出一线微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傅佳辞睡着了。 江岷俯身向她靠近,要亲吻她的额头,又怕自己身上的烟味熏到她。 他小心翼翼地勾起她的手指,在她尾指的指节上轻轻一吻,好像封印下一个誓言。 我永远守护你的乐园。 昨天的台风预警来势汹汹,可今日台风并没有如约而至。 她听着江岷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还有男人独有的、沉着的动静,心再次陷入虚空。 傅佳辞洗完澡、化完妆,已经中午十二点。 她开车送江岷去学校交材料。 江岷离开,车里空了,傅佳辞望着空了的副驾驶,并没特别的心情。 仰头靠着靠背,她长吸了一口气。 当她短暂抽身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一切的时候,的确很离谱。 她没有动摇,只是看清了。 今日的我不是昨日的我,今日的你也不是昨日的你。 二十岁的江岷带给了她最好的感情,因为那时的她也是二十岁,有大量的精力热情去爱、去奉献。 她没有爱上别人,更没有不爱江岷。 只是她不再是个勇士,所剩无多的英勇,只能留给自己。 在车里睡了半个小时后,傅佳辞驾车离开市中心,开往新区的一所私立小学。 本来,是想带江岷一起来的。 正是放学的时候,小学门口堵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大多数都是爷爷奶奶。校门一开,那场面跟丧尸入侵似的。 傅佳辞坐在车上等目标人物,约十分钟后,校门口清净了,传来咚咚咚敲车门的声音。 傅佳辞摇下车窗,摆出一个和蔼灿烂的笑容:“谁的小可爱呀?” 上二年级的小女孩,长着一张圆圆脸,留着蘑菇头,双眼炯炯有神:“妈妈,让我上车。” 傅佳辞听到女儿软糯糯的声音,心都化了,她打开车门。“小公主,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有个叫傅佳辞的女孩出现的时候,她没有说她是谁也没有说她从何处来二十岁和二十八岁有很多对比,但最大的变化还是二十岁的时候爱情大于自我,二十八的时候自我大于爱情。 所谓破镜重圆,我的定义更像是傅佳辞和过去那个爱逃避的她自己重逢,握手言和。 她和江岷之间没有真正破碎过,因为江岷一直都在。 想让江岷跪很简单,傅佳辞只要哭一鼻子他立马投降。 但是傅佳辞不会,所以只能江岷先跪为敬。 第75章 远房亲戚 “妈妈,我想吃披萨。” “你再吃就要变成皮球了。” 傅佳辞对小女孩毫不客气,女孩好久没见她,好不容易见一次,就被她数落,心情低落了起来。 傅佳辞看到小女孩变脸,变本加厉地去掐她的脸颊肉,女孩哇一声哭出来。 “怎么这么爱哭…一点都不像你妈我。” 她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抽出纸巾,胡乱在女孩脸上擦拭,鼻涕眼泪全都擦进了女孩嘴巴里,女儿哭得更大声了。 傅佳辞无奈地说:“行了行了,去吃披萨,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 傅佳辞导航到周围评价最高的披萨店,女孩一个人干掉一份八寸披萨,傅佳辞则在柜台点餐。 女孩正津津有味地舔着手上番茄酱的时候,傅佳辞提着打包后的垃圾食品走过来:“铃铛,该走了。” 铃铛抱着可乐,从椅子上下来。 “妈妈,都是给我吃的吗?” “给你爸吃的。” “谢谢妈妈。” 傅佳辞看着铃铛的圆圆脸、圆圆眼,双眼皮,打从心底露出笑容。 她蹲下,将铃铛抱进怀里,狠狠吸了一口她的脸颊肉,在她白白净净的脸颊上留下口红印。 铃铛是赵安阳的女儿。 赵安阳出狱后,在一家模具厂做维修技工,傅佳辞想让他去自己的酒庄帮忙,软磨硬泡了一段时间赵安阳还是不愿意去,她也就不管他了。 赵安阳忙的时候,傅佳辞会帮他照顾铃铛。 傅佳辞带着铃铛回来,赵安阳也正好从单位回来,三人在家属楼底下碰到,铃铛看到自己的爸爸,开心地扑进他怀里。 赵安阳经历过几年牢狱的打磨,人比以前结实不少。傅佳辞提着袋子,走在最前方。 旁人的视角看去,他们像一家三口。 -- 第185页 至于原本该和赵安阳、铃铛是一家三口的那个女人,傅佳辞一想起,就觉得是个笑话。 当年赵安阳铤而走险,拿到的钱送许月去国外留学。 那时为了让赵安阳能在委托书上签字,傅佳辞骗赵安阳许月怀孕,没想到许月临走的时候是真的有身孕。 几年后,傅佳辞在闵洲找到许月,才发现她早已嫁人,并且生了一个男孩儿。赵安阳的女儿铃铛被当做拖油瓶。 傅佳辞用了一些简单的招数,勾来铃铛,又在她耳边灌输爸爸是好人的思想,等赵安阳出狱后,铃铛就跟了赵安阳。 傅佳辞每次见赵安阳,都要嘲讽一遍当年他和许月的“情深不寿”。 赵安阳更庆幸当年自己没跟傅佳辞在一起了…这女人,丁点大的仇恨能折磨人一辈子。 铃铛对傅佳辞又喜欢又害怕,傅佳辞一声令下,她就乖乖回房间写作业了。 傅佳辞在赵安阳的茶几上看到一本《技师备考大全》,拿起来翻了几页,问道:“你要考技师资格证?” “拿了证书,以后就能在单位上评干部,以后铃铛上学什么都好使。” 傅佳辞满眼欣慰:“行啊,赵安阳,我可没料到你会是一个好爸爸。” 赵安阳把水杯递给傅佳辞:“行了,有什么事你直说。” 傅佳辞慢条斯理喝了口水,“江岷回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赵安阳短暂失神一瞬,又立马理智过来:“他来找你了?” 傅佳辞撇了撇嘴,面子作祟,不想让赵安阳知道江岷不但没找她,还对她有点弃之敝履的意思。 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谎话张口就来:“嗯。他一回来就找我了。” 赵安阳入狱隔年,背后的人物被抓获,陈执重新上诉,赵安阳获得两年减刑。 自始至终,赵安阳没有见过江岷。 他想起江岷,仍然是很多年以前,他还在拘留所的时候,江岷用命令的口吻让他在委托书上签字。 他和江岷统共就见过两次,可回想起来,一点也不陌生。 自从十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逢后,江岷这个人,就像巨大的阴影,投射进每个人的生活里。 傅佳辞对赵安阳到底是信任更多些。 这些年她也有了其它的朋友,但是有些话,她只能对赵安阳坦诚。 “我觉得,我跟他之间不一样了。” “人都会变的,你变了,他也变了,你们的关系自然也会变。” “不…他倒没怎么变,八年前八年后,都是那副死样子。好像是我变心了。” 说出这句话,傅佳辞如释重负。 当年爱他爱到殉道的人是自己,八年前等他等得痛不欲生的人也是自己,可他们重逢后还没在一起几天,深感疲惫的人也是她。 这一切,好像只是她自己的独角戏。 赵安阳问:“那你还爱他吗?” 傅佳辞犹豫了。 赵安阳在自己的感情上是个糊涂蛋,但对别人的感情却看得很清楚。 “小辞,你有没有想过,当初你会爱上他,是因为那时候的你一无所有,江岷能带给你的价值,远远大于你的自身价值。但现在的你,几乎什么都有了,他能带给你的价值远不如你自身所拥有的,所以你对他的感觉会消失。” “你是说…”傅佳辞疑惑地指着自己:“我变心了?” “这是很正常的事。” 傅佳辞不接受这个结论。 她好不容易接受自己是个痴情女的人设了,怎么能亲自打破人设呢? 她放平二郎腿,手指敲着茶几,敲了半天后,抿抿嘴巴,真挚地说道:“那我该怎么跟他提分手?” “这事你找我出主意?” 男人肯定更懂男人。 “哥,赵哥,铃铛爸,帮我出出主意吧,你也知道,我傅佳辞,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江岷。” “其实…江岷也挺好的,没有一样能挑出错的。” 傅佳辞忍住了要告诉赵安阳自己昨晚和江岷发生关系没有高潮的冲动。 这事说出来,江岷的一世英名就真的毁了。 “这周末铃铛生日,要不然,你帮我看看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傅佳辞!你怕他,我就不怕了吗?” “十年前,要不是你,我会跟他纠缠在一起?你要对我负责的。” 赵安阳简直怕了傅佳辞的胡搅蛮缠,从他的立场看来,傅佳辞跟江岷可真是天生一对。 恶人自有恶人收,可不正是傅佳辞和江岷吗。 傅佳辞软磨硬泡说服了赵安阳去见江岷,下一步,就是说服江岷了。 她晚上回到家,一出电梯,走廊未开灯,黑暗中,她恍恍惚惚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她家门口徘徊,傅佳辞心惊胆战,怕是小偷,正打算退回电梯,走廊骤然明亮。 江岷见她一脸警惕,声音疲惫道:“过来开门。” “你一直在门口等我?” “没等多久。” “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你有我手机号的。” 江岷在门外等了三个小时,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解释。 傅佳辞脑海里出现两句话。 一句是:你带着备用钥匙。 另一句是:你要不然回家去住。 她内心天人交战一番。 -- 第186页 最终问:“吃晚饭了吗?” 江岷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今天的他看上去有些虚弱,傅佳辞的视线在他俊朗消瘦的面庞上停留了几秒,她不由自主想到昨天那场云雨,为此,面对江岷的时候,她多少有些尴尬。 “你先去洗澡,我去煮粥。” 一切都被她安排妥妥帖帖,江岷没有什么异议。 他洗澡的时候要确保右手的纱布不沾水,因此洗一次澡,要比想象中艰难许多。洗头发的时候,洗发水不慎掉到了地上,在地板上大面积散开,熟悉的芳香味道在整个浴室里弥漫着。 这个味道很熟悉。 江岷受不了这种凌乱,潦草冲干身上的泡沫,走出浴室,戴上眼镜,收拾了一地狼藉。 他没有让这些唐突出现在傅佳辞的面前。 当傅佳辞看到江岷穿戴整齐,头发干爽出现在客厅时,她内心的失落抵挡不住。 他的工整、体面,像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粥还在锅里烹煮,傅佳辞说:“再等几分钟,你可以先看看电视。” 江岷无奈道:“傅佳辞,你不必把我当远房亲戚。” 江岷一句点醒梦中人。 傅佳辞心道:现在江岷给她的感觉,可不正是个远房亲戚吗? 她怕被江岷看出点什么,脸上堆起甜蜜的笑容,推着江岷坐到沙发上,又欲盖弥彰地在他嘴唇上亲吻了一下:“哪有哪有,我才不会让亲戚住我家呢。” 江岷轻轻蹙了下眉。 他承受了傅佳辞毫无真心的吻,“傅佳辞,你现在演技很差。”提起这一出,他忽然想到:“当初不是要去当演员的么…怎么没去。” 傅佳辞曾经的梦想是当演员,然后开一间咖啡厅。 江岷记得她的梦想。 傅佳辞的目光忽然黯淡。 八年前,张芙荣为了感谢她,提出帮她实现愿望。但她放弃了去读电影学院,而是跟着张芙荣四处奔走经商。 那个时候,她很需要钱。 她双臂抱在胸前,嗤笑了声。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么?想做什么一定能做成的。王子快三十岁了,怎么还没有走出象牙塔?” 说罢她走去厨房忙碌着收拾餐盘。 江岷默默盯着她的身影,她并没有注视到他的视线。 她围了一件墨蓝色的围裙,长发扎成一个低低的马尾,温顺地垂在胸前。 这画面很眼熟。 它像极了回忆里某一篇,只是他不敢亲易翻阅。 翻过页了,就彻底成为过去了。 晚上江岷被发配在沙发睡觉。 他今天从家里拿来了思诺思,吃过药,很快就入睡了。半夜,他的手臂传来难耐的疼痛,仿佛又个锥子在不断往他伤口里钻。 江岷被疼出满头冷汗,他左手摸到茶几上的眼镜和手机,戴好眼镜,缓慢地打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叫了一辆车。 傅佳辞夜里被噩梦惊醒,有些后悔今天对江岷的态度。明明是她死乞白赖非要江岷住过来的,就因为他没让自己高潮,便赶他去住沙发,未免太不讲道义。 于是半夜起身去找江岷。 客厅里,傅佳辞就看见江岷正在艰难地和外套袖子做斗争。 见他换上了西裤,傅佳辞意识到他要出门。 “你去哪里?” 半夜起身,彼此的声音都很沙哑。 “去医院。伤口可能发炎了。” “你别动,我帮你。” 手臂的伤势容不得江岷逞强,他任傅佳辞把自己的胳膊塞进袖子里,那动作中,多多少少带着温柔。 他的视线微微抬起,就看到了傅佳辞紧锁的眉头。 “我陪你去医院。” “你休息吧,我叫了车,没有那么严重。” “叫车不要钱的么?你现在没有收入,节省一点。” 她强势地拿起江岷的手机,取消了打车软件的订单。 江岷的手机没有屏锁,界面很干净,只有几个常用软件。 他忽然站起来,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成为一团密度极高的阴影。傅佳辞还心怀鬼胎想从他手机上看到更多东西,江岷一把夺过手机。 傅佳辞冷笑:“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么?” 江岷最近常常在傅佳辞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世上,如果有固执到令他甘拜下风的人,只会是傅佳辞。 他沉声说:“没有。” 傅佳辞投来一个暧昧不清的目光,江岷强调:“什么都没有。” 手机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其中的秘密和过去的时光,都被他藏起来了。 到了医院,江岷去看医生,傅佳辞去补挂号,她拿着挂号单回来,看到科室门口被一群小护士围得水泄不通,傅佳辞有点不高兴了,她的男朋友凭什么被围观? 她大声道:“借过。” 护士们的注意力都被江岷吸引了,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傅佳辞直接挤了进去,用鄙夷的语气跟小护士们说:“见没见过世面,单眼皮也能瞧这么久。” 一个霸道的小护士直接怼了回去:“小姐,是你眼光太狭隘了。” 傅佳辞哪肯认。 于是,她也加入了审视江岷的队伍中。 “他鼻子真挺拔,侧脸简直完美了。” -- 第187页 “我觉得还是正脸更帅一点。” “他腿好长,张医生的腿是不是还没他的一半长呢。” 傅佳辞被小护士的话惹笑,她笑了好一阵,也加入了她们的聊天中。 “你们不觉得,他喉结长得最帅么?” 审美正常的小护士们立马向她投来惊诧的目光。 江岷的伤口今天洗澡时候进水了,现在发炎严重,他几乎抬不起手。 医生问:“没人照顾吗?” 江岷沉默一瞬,“有。” 医生说:“那还进水啊?” 江岷:“…” 他转头,看到傅佳辞跟一群小护士在一起没心没肺的笑,笑得他都恼火了。 这个傅佳辞,不照顾他就算了,还嘲笑他。 医生开了一堆口服药,傅佳辞自告奋勇去拿药,让江岷在休息区等她。 半夜的急诊室,热闹似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江岷疲惫地靠在座椅上,摘掉眼镜,旁观急诊室里的众生百态。 都说幸福是比较出来的。 他的心底,有一种很踏实的满足感。 还好。 还好她平安健康,甚至生龙活虎。 还好受伤的不是她。 还好她狡诈多端,没心没肺,不受欺负。 正当他准备闭眼休息的时候,接到了一通来自大洋彼岸的电话。 江岷起身走到一旁安静的走廊,接通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陈执充满愤慨的声音。 “江岷,你耍我。” 作者有话要说: 你傅姐那么冷酷自恋的人不可能未婚先孕,他俩生孩子的事之后会说。当年江岷不只给了傅姐一个家,还很尊重她,傅姐这种因为叛逆冲动跑出来的少女当然会喜欢江岷啦。 然后说些题外话,因为上一章出来对佳辞是否年轻产子这件事讨论多,今天又正好是母亲节嘛,我想为生孩子这件事说几句。虽然本人是个头铁的不婚主义,但生孩子这件事,在确保身体健康平安的前提下,不论是哪个年龄生我都很支持,生命带给人的升华是物质给不了的。 以及文里有写傅佳辞妈妈和秦瑗妈妈,可能作为母亲来说他们都不称职,但在自己的幸福和母亲的身份无法两全的情况下,我倾向选自己。被牺牲被奉献的妈妈们已经有很多了。我们追求倡导的自由不应该把她们排除在外。 祝大家不管是20岁30岁还是40岁,是母亲或不是母亲,都是能做自己当下最想做的事,所有的美好都是因为你是你自己,并没有人会因为成为母亲或者选择独身而更美好。 但也只是我的观点,不具有任何参考意义。 另外给自己宣传一下,今年的计划是开两本书,有对胃口的帮我点个收藏六月份更新计划:《江洲令》日更,15w字,古代战争题材,亡国公主vs年下狼狗,双强七月份更新计划:《子弹和碎片》,20w字,更新速度看当时的生活节奏,被投诉停职的医生vs天天收投诉但还没有被停职的交通警察(如无意外傅佳辞将会成为今年最善良的女主) 第76章 心卒 面对陈执气冲冲的质问,江岷只是淡淡地说:“虽然你跟我妈结婚了,但你对我说话能不能讲礼貌一些?” 陈执早已习惯了江岷这没教养的样子。 也是,一个爹不疼妈不爱的孩子,出生在金银窝又有什么用呢。 “当初你主动跟我提起去李正的律所,就是想借此当跳板,去大学教书?” 根据津州大学的入职规定,从国内律所直接进学校会少几道手续。 凌空律所,陈执是隐形合伙人,当初江岷答应去凌空,陈执还以为是自己赚到,单凭“江岷”两个字,就是一块金招牌。 “你们见好就收,我也带给了你们律所很多客户。” 陈执到底是个真真实实的人,有缺点,也有血肉,他总以为,时间久了,总能融化江岷冷冰冰的心。 在美国这些年,他总把机会让给江岷,得知他想要回国,也是立马帮他联系到李正。 可他把一切都归结于利益交换。 “江岷,做人不能太无情无义。” 江岷听惯了这些话,早已麻木。他靠在医院冰冷的墙面上,一只腿曲着,讽笑了声。 “当初你拿赵安阳威胁傅佳辞离开,算是有情有义么。” 这件事,陈执百口莫辩。 说到底,他错只错在劝傅佳辞离开。 可当年,要离开的是傅佳辞自己。 他履行了对傅佳辞的诺言,康海云从傅佳辞那里拿到秦瑗手机号,害秦瑗自杀的事,他守口如瓶。 当了这么些年冤大头,陈执再也忍不了,冲电话大吼:“她为什么离开你,你可以亲口去问她!江岷,我对你仁至义尽了。” 陈执挂断了电话,江岷却还保持着通话的姿势。 他问过的。 她不说。 她从来都不信任他。 傅佳辞抱着药,在楼层里找寻江岷的身影,最终在无人的走廊里看到了他疲惫不堪的身影。医院的灯光是冷白色,残忍地照在江岷脸上。 他皮肤很白,灯光一打,苍白如纸,明暗交错处,是一条锋利的线。 其实江岷的真实性格,很像个孩子,只是他外表惯于冷漠,所以让人不敢靠近。 傅佳辞一看到他喉咙的细微颤动,就心软了。 -- 第188页 她在内心痛斥自己是个渣女,竟然想抛弃他。 江岷他不从来都是这臭脾气吗。 自己和他较什么劲呢。 傅佳辞想通了,便抱着药跑到了他面前。 足足五盒药,她都抱在怀里。 江岷见她过来,把手机揣回兜里,站直身子,整个人又恢复了高挑挺立的样子。 “怎么不找袋子装着?” “糊涂了。” 江岷自然地从她怀里接过药盒,离开医院。 自从江岷回来后,傅佳辞一直休息不好,精神恍恍惚惚。开车回家的时候,直接开上了逆行道。 怕江岷教训,傅佳辞煞有其事地说:“这条路没摄像头,大家平时都逆行。” 反正江岷是个半瞎子,也看不到摄像的存在。 “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津州人了?” 他在津州生活了二十年,对津州,远比她熟悉得多。 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 一道刺眼的白线挣脱黑夜,金光从那里泄出。傅佳辞合住卧室的窗帘,对江岷说:“去卧室睡。” 江岷不仅在他自己的地盘有洁癖,在别处也是。他不习惯把外面带来的风尘沾进家里,便说:“我先换衣服。” 傅佳辞的负罪感突然爆棚,她一把抄起沙发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家居服,“我帮你换。” 江岷想问她,你洗手了么… “好。” 工作需要,他比过去更频繁地穿白衬衣,傅佳辞见过这么多人,倒只有江岷才能把白衬衣穿得熨帖工整,一尘不染。 她解开一颗颗口子,手不小心刮过衬衣领,原以为会很硬,但原来也很柔软。 以前,她没什么机会去碰江岷的衣服。 江岷的衣服都是他自己洗的,上床的时候,也是他自己来脱。她住在他家里的那段日子,江岷把她照顾得很好。 她一个人走江湖吃过的苦,都在江岷身边得到了偿还。 “你怎么这么下流?” 傅佳辞也没想到,他衬衣里面就是肌理分明的胸膛。 “…”江岷不知道说什么好,共处一室这么久,他什么都没做过,只不过衬衣底下没穿别的衣服,就被污蔑下流。 他索性用那只完好的手攫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西裤拉链腰带的位置,“还这样说吗?” 傅佳辞认为他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大眼睛眨巴眨巴,难得带着几分真挚,“江岷,我们是不是和好了?” 无论何时相遇,十八岁、二十岁、或是二十八岁,她总有本事一秒疯脱,一秒纯真,再一秒心狠手辣。 她是个妖精,诡计多端,一人千面。 和好吗? 可他们什么时候吵架过。 江岷松开手,傅佳辞的手仍放在他身上尴尬的地方。 “能不能把手拿开?” 男流氓碰到女流氓,只能输个惨不忍睹。 傅佳辞似怕江岷又推开自己,不但没有松开,还抓住了他的腰带。 “要不然。”傅佳辞咬咬嘴唇,“我们再来一次,那天晚上是个失误。” 江岷想她应该是指那天晚上她没感觉的事。 他又好气又好笑,别人都是拿着重金来求他开口的,现在他却沦落到解释这种事。 江岷深刻体会到,什么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 他本想直接甩开她那只不规矩的爪子,转念一想,傅佳辞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你想要,也得等我休息好有精力了。” 傅佳辞哪肯承认是自己想要。 “不是,我怕你多年不近女色,好不容易破个戒,体验也不好,自尊心受挫。” “你怎么知道我不近女色?” 傅佳辞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信心,认为这八年,江岷的身边就没有其他女人的。 那个冯玉,不就是吗。 但她仍然不把冯玉当对手,江岷如果真和冯玉那么亲密,不可能这么久了还只是朋友。 他对谁好,喜欢谁,都很明显的。 她的手紧紧抓着江岷的裤腰带,身体几乎贴在他胸膛上,“江岷,我这么好,你跟其他女人在一起会后悔的。” 江岷皱着眉头:“非要在这个场景下说吗?想上床,等我有精力了,想谈感情,也先让我穿上衣服。” 傅佳辞不死心。 “那你到底有没有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没有。” 他又补充一句:“你满意吗?” 按照正常走向,一定该满意了。 但傅佳辞哪里是正常女人。 “是不是因为没碰到比我漂亮的?” 江岷深刻体会到什么是蹬鼻子上脸,什么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啊,没碰到这么主动送上来的。” 傅佳辞,心卒。 见她脸上各种表情交错,江岷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还睡不睡了?” 天都亮了,还睡什么。 “我要去酒庄一趟…” 此刻,傅佳辞好像看到他的心,柔软了一点点,向她打开了一点点。 “江岷,明天晚上在酒庄为赵安阳的女儿铃铛办生日party,你要一起去吗?” 咚一声。 傅佳辞不知道这声响从何而来。 哦,是江岷关上了心门。 “不去。” “咱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你不去,我的那些朋友都会嘲笑我的。” -- 第189页 “你不怕我过去了,惹他们不开心?” 能商量,就还有余地。 傅佳辞也是谈判好手,她趁江岷穿睡衣的时候,狂献殷勤,边帮他穿衣,边说,“记得你带我去北京吗?你想让我得到你家人的认可,我也想让你得到我朋友的认可。” 对于当年的事,他们一直以来都保有默契,谁都不先触碰。 好像谁先提,谁就输了。 就连那天稀里糊涂的发生关系,也刻意地保持着清醒,小心翼翼地不敢动情。 身体的记忆比大脑更深刻,他们很怕打开回忆的开关。 过去那一段恩,一段仇,要真细细算起,他们未必还能像如今这样平静度日。 但凡年轻过的人,都知道太浓的感情经不起时间考验。 时间会把烈酒发酵成毒药。 “傅佳辞。” 江岷倨傲地看向她。 这个男人,经历再多还是一身傲气。他个头高,看谁都应低头。但他就是不乐意去将就别人,哪怕对面站着的,是他回忆中唯一珍贵的部分。 “如果你的朋友,还是不能接受我呢?” 煽情牌一出,傅佳辞以为,自己稳赢的。 可这张牌,它不是王牌,而是底牌,出牌的人,已经无路可走。 她也不敢面对过去。 他们之间的问题,一直不在江岷身上,而是在于她。 年轻时候,她的王子可以为了她,遭受全世界的背弃。 可到头来,她背弃了她的王子。 八年等待,对他所有的执着,都只是想伪装成自己没错的样子。 “他们不了解你,才会有误会。” 江岷觉得好笑。 “傅佳辞,你认为,我会在乎他们的看法?” 把江岷当个小孩看就容易多了。 “我知道你要什么!”傅佳辞喊出声来,“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江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她引以为傲的柔顺秀发,被他揉得乱蓬蓬。 “行了,也没让你宣誓。去睡觉了。” 江岷走向卧室的时候,顺势拉住了傅佳辞的手,将她一起带到卧室。 天完全亮的时候,二人都入睡了。 大约中午的时候,傅佳辞被饿醒。她睁开眼,缓缓适应昏暗。想起身,但身上很沉,压得她起不来,她后知后觉那是江岷的手。 江岷只有在睡梦中才会松弛,他的袖子不工整地向上卷起,露出缠着纱布的右臂。傅佳辞微微仰头,看见他嘴巴抿成一条紧紧的线,嘴角有淡淡的细纹,眼角也是。 单眼皮,好似容易长鱼尾纹呢。 他的手表、眼镜,整齐地放在床头,像在橱柜里一般。 微光透进卧室里,她看到表盘里的秒针恪尽职守地转动,时间的度量,客观残忍。 有什么比时间更残忍的,那一定是江岷。 此刻,她几乎被他覆盖住。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傅佳辞以为自己是个很强大的人,可一到江岷怀里,她发现自己也很脆弱。 她温柔地笑了,他们的关系,正在向一个正常的方向发展。 傅佳辞脖子伸长,在江岷喉咙上轻轻吻了下。 闹钟猝不及防地响起,她慌乱地闭上眼装睡。 江岷还在睡梦中,他曲起左臂,捂住傅佳辞的耳朵,用右手艰难地摸到手机,关闭闹钟。 这一觉睡到下午五点,傅佳辞顶着鸟窝头起来,匆忙下床穿衣。 江岷睡久了,头有些沉。他揉着眉心,沙哑着声音问:“你有事么?” “要去给铃铛订蛋糕,还要去买生日礼物。” “我跟你一起去。” “那那那等我十分钟。” 江岷以前就怀疑傅佳辞会奇怪的法术。 她有本事瞬间换装、化妆,变成另一个人。 等到第八分钟的时候,她已经画完一个淡妆,手里拿着两件裙子让江岷选。 一件是墨绿色的吊带裙,成熟性感,另一件是条柠檬黄的沙滩裙,青春靓丽。 江岷随手指向柠檬黄的那条。 “为什么?我觉得另一条更好看。” 江岷终于明白为什么林云飞要经常在背后吐槽他的女朋友了。他自然比林云飞聪明许多,面对这个终极难题,江岷装作考虑的样子,几秒后才说:“两条都配不上你。” 傅佳辞被柔情蜜语轻易糊弄了。 她觉得这两条裙子都很好看,墨绿色的那条在裙摆有同色的绣花,很精致,柠檬黄的那条印花很好看。 她稀里糊涂地换上长裤和衬衣,到了商场,才意识到刚才江岷给她参考意见的时候,都没带眼镜。 也就是说,他根本是瞎着眼评论的。 “江岷,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正当她质疑的时候,江岷站在一家服装店的橱柜前,看着模特身上的白纱裙,久久停留。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说下,后面没什么大高潮也没神转折,1不会写2没必要,所以别抱希望开开心心等江岷跪就行了 第77章 回甘 白色的东西,能让人产生许多感性的联想。 江岷也逃不开这个颜色。 白色,曾是他童年在傅佳辞外婆家墙上所见到的勇士的颜色,是他父亲葬礼上的颜色。是柔软的云,整截的纸,是岷江的冰河。 -- 第190页 在光学中,它蕴含一切其它色彩,是所有颜色混合的结果。 在心理学中,它更有无数层释义。 “那件比较好看。” 傅佳辞反应了半天,才明白江岷指的是他看着的那件裙子。 听江岷这么说,她直接走向店里,问店员试穿那件裙子。 试衣间的傅佳辞,久久不肯出来。 她盯着镜子里的白裙女人,脑袋懵掉。 怎么这么像婚纱呢。 很多年前,江岷说过要和她结婚的。 她脱下这件裙子,换回自己的衣服,将它折叠好。 它触上去,那么柔软,她不敢让自己的手停留在布料上,生怕弄脏它。 对傅佳辞来说,白色,是二十岁的江岷。 她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触碰。 见她在更衣室折腾半天,最后还是穿着原来的衣服出来,江岷问:“不合身吗?” “太惊艳了,怕你流鼻血。” 店员为难地问:“先生,那这件裙子还要么。” “账都结了,当然要。打包起来吧。” 傅佳辞说:“我不缺衣服。” “你走的时候,不是也送了我一件白衬衣?” 你走的时候…傅佳辞的心被猝不及防刮了一刀。 当年她拿到了一笔丰厚的酬劳,为他买了一件白衬衣,偷偷地挂在他的衣柜里,以为他不会发现的。 因为那件白衬衣,同他其它衬衣放在一起,清一色的白,毫无差别。 店员包装好裙子,江岷直接接过了购物袋。 “不是要给赵安阳女儿买礼物么,你再不走,商场要下班了。” 铃铛生日给她送书包和文具,是傅佳辞一直以来的习惯。 从她走近店里那一瞬间,江岷就开始猜她要买哪个款。直到他看到不远处模特身上背着的那个镶满水钻的书包,就知道肯定是它了。 傅佳辞的审美一直很浮夸。 她没有让人失望,直奔那只书包。 傅佳辞是这里的老顾客,老板直接给她内购折扣。 看着她同老板两人从书包聊到孩子再聊到美甲,江岷在门口很耐心地等,不知不觉,他的心情变得很轻松。 傅佳辞的性格很好,对谁都开朗活泼,唯独对他。 他似上辈子欠了她许多,她对旁人自在、乐观、仗义,不肯分他半点。 “你跟赵安阳的女儿关系很好?” 傅佳辞经常得意忘形,见江岷今天对她态度一直很好,便直接说出口:“她平时都叫我妈妈。” 哎呀,话一出口,方知错。 她把铃铛当女儿,是为了弥补她母爱的缺失,本是一片善意。 但旁边的男人是谁啊。 全世界的男人按照心眼大小排成一列,他肯定是站在最后的那位。 话说多了,开始使劲往回扯。 “我一直很喜欢女孩,你不和我生,我就先把铃铛当女儿了。” “傅佳辞,谎扯多了,小心遭报应。” 傅佳辞脊椎一阵冷。 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以前我也说很多谎,你还是喜欢我的。” “说说过喜欢你么。” 江岷清楚他自己恶劣的心态,就喜欢看飞扬跋扈的傅佳辞变得可怜无依。 她强撑着坚强的样子,能满足他一些不为人知的欲望。 但到底,心疼多一些。 他左手在穿过傅佳辞的后颈,将她带向自己,想亲吻她,又怕唐突,便先吻她颤动的睫毛,然后慢慢移至她的嘴巴上。 傅佳辞果然是傅佳辞,论硬气,是世界冠军的水平。 眼泪被她硬生生逼回去,面对江岷暧昧不清的吻,她推开,反讽道:“当初是谁怕我走藏了我身份证,又追我追到青溪,试都不考了?” 江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面对傅佳辞直击灵魂的质问,他的手挑开她文胸的扣子,“难道不是为了和你上床吗?” “是吗?我记得追你的女孩也不少啊,怎么非和我上床呢。” 他的手停了,深沉的眼睛深沉地盯着傅佳辞。 眼镜镜片反射出一道蓝色的幽光,让他的目光更加幽深。 都说相由心生,江岷长着一副难以用简单的阳刚或是阴柔来定义的脸,有光的地方,是高贵孤傲的王子,黑暗处,是放纵欲望的恶魔。 他的唇沾了傅佳辞的口红,妖冶得惊心动魄,冷峻的单眼皮和高挺的鼻梁中和了阴柔之感,让他的美更加矛盾。 可男人终究是男人。 胡渣刺疼了傅佳辞的皮肤,把她从旖旎的浪漫中拉回现实。 傅佳辞刚要开口数落他的疏于刮胡子这件事,被江岷趁机而入,他的舌头灵巧地刮蹭过她的唇瓣,带来无尽颤栗。她正要沦陷时,他又忽然远离,等她懊恼的时候,再直接侵入。 技巧比过去更高超了。 她恨自己没出息啊,一个吻就收买了她。 正当傅佳辞担心自己把持不住地颤抖时,他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给了她支撑的力量。 江岷本来想做点更过分的事,但看到她眼睛湿红,像受了莫大的欺负。 他实在太轻易地就能拿捏住她,罢了,不欺负她了。 傅佳辞在戛然而止的吻中久久无法回神。 她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模样,黑夜也掩不住她脸颊的红晕。 -- 第191页 她觉得,如此良夜,自己俨然一朵昙花绽放。 此时不摘,更待何时! 傅佳辞将车门落锁,“要不然,试试看?” “明天不是要去酒庄给赵安阳女儿准备生日场地吗?别耽误正事。” “你同意和我一起去了?” 江岷没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拒绝的事,她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他说过要什么都能给她,那不是一句骗人的话,而是揉进每个细节里的诺言。他又不像她,记性这么不好,还总是食言。 “嗯。不过我得回家换衣服,总不能穿西装去,省得你那帮朋友说我摆架子。” 傅佳辞立马开车去华铭银座陪他取衣服,顺便又取了一些日用品。江岷在这里也住了没多久,公寓里仍是空空荡荡的,像个样板房。 “江岷,要不然这里的房子退了,你搬过去我去和我一块住。你觉得不好意思,可以帮我出点房租。” 江岷一直以为那是傅佳辞买的房。 “你那里住得下么。” 那间房也就够她一个人住了,再加一个身高一米八好几的男人,实在挤仄。 傅佳辞欲言又止。 “要不然,我搬到你这里。你这里环境比较好。” 江岷受他父亲影响,对物质生活并不挑剔。 他小时候,江骅一直认为他娇气。为了证明给江骅看,他改掉了很多娇气的坏习惯。 至于后来,父母都没了,追求物质有什么用。 不过老实说,他最近的生活很拮据。 工作没定下来,还得交房租,修车又花了一笔钱。 受伤后的医药费都是傅佳辞出的,他没有医保,光是药费就是一大笔支出。 傅佳辞,跟他截然不同。 听说她有好几处房产,又是酒庄老板,又开豪车,衣服都是名牌。 别的他看不出来,但是物质方面,显然她拥有了很多。 “这里的房租交了三个月的,等房租到期再说。” 傅佳辞事业的成就,在抵达她的庄园时江岷才真正见识到。 酒庄在国外是很常见的商业模式,但在国内还很罕见。国内的酒庄因为缺少客源,红酒文化的受众又只有一小部分人,一直都处在孤芳自赏的地位。 傅佳辞的白酒庄园很巧妙的规避了洋酒庄园面临的问题。 她把市场瞄准了那部分有钱有情调、但找不到合适生活方式的富庶人群。虽是中式酒庄,但它并不像其它同行那样充满民俗气息。从酒庄的布局到建筑风格、细至酒的包装,都是花了大价钱请了日本设计师设计的。 酒庄的标志性花园采取自枯山水设计,用细砂石作水,巨石块为山。 中国有钱人爱玩石,也不管石头愿不愿意,总能假文化禅学之名,给石头写上不同的故事。傅佳辞就用了几块石头,拉拢了一批稳定的客户。 今天江岷穿着一身休闲装,白T恤外面搭着一件淡蓝的衬衣,只看背影,就像大学校园里的校草学长。 但这人天生冰块脸,一旦看到他那张脸,就算穿童装也没办法让人亲近。 张芙荣明显不欢迎他,假笑着打过招呼,把傅佳辞拉到一边,“今天沈教授也来。” “沈教授知道我和江岷在一起了。” “渣女!沈教授白对你好这些年了。” “谁渣?沈教授对我好,有影响他谈恋爱上床吗?” 没有。 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过,就连家人之间都是如此。 随后沈晋安和方颜一起从学校过来,碰到江岷,也只是尴尬地打了招呼。 江岷帮着傅佳辞布置场地,他手虽然受伤了,但身高太够用了,需要往高处挂东西,他一伸手就能够到。 见人家新婚夫妇如漆似胶,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反正冷暖自知嘛。 中午趁江岷休息时,傅佳辞把方颜拐到走厕所里。 方颜挣扎:“你绑架啊!我不上厕所。” 傅佳辞:“来都来了,给厕所个面子呗。” “傅佳辞,你讲不讲理了。” 傅佳辞笑得妖里妖气:“我是讲道理的人吗?方颜,方小姐,方女士,他们都不认识江岷,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对他有点误解。你好歹也是跟我抢过江岷的人,能不能给情敌一个面子,对你过去的男神热情一些?” “我当年热脸贴冷屁股还贴得不够吗!你怕他难堪,就不怕我难堪啊。” 傅佳辞先礼后兵这一套玩得很到位。 “方颜,你炒股赔光了的事,需要我通知你爸妈吗?” 比暗恋对象是江岷这件事更可怕的,是情敌叫作傅佳辞。 方颜悔死了,要是她能回到十年前,绝对不会喜欢江岷。 可那个时候…哪个少不更事的女孩见到江岷会不动心呢。 “傅佳辞,你做这么绝,不怕天打雷劈啊。” “不怕啊。比起天打雷劈,我更怕江岷误以为他的家里没人是欢迎他的。” 方颜叹一声气。 “他是那种在乎别人的人么。” “他是,装的好,你们看不出来罢了。他背地里跟我说过,巴不得所有人都喜欢他呢。” “信你的鬼话了。” 方颜最终拗不过傅佳辞。 谁让傅佳辞前段时间借了一大笔钱给她呢。 -- 第192页 方颜为了表现自己对江岷的欢迎,把学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跟他介绍过了,介绍完,她自言自语说:“以后都是同事了,又都是傅老板这边的人,咱们关系搞太僵硬,她心里肯定不好过。我给她一个面子,你也给她一个面子呗。” 方颜喋喋不休讲了那么多,江岷只听进去了这句。 他皱眉的表情像是在深思。 方颜看着他英俊夺目的侧颜,背景是空旷的蓝天,这一幕很美。 这是她十八岁到二十岁时喜欢过的人,虽然在他身上狠狠栽了跟头,但绝不后悔。 但凡是青春,必如烈酒,一生回甘。 “江岷,当年知道你要修学出国,我哭了整整一个礼拜。” 江岷不是爱声张的人。 从办完修学手续到离校,只跟他关系好的郑教授说过。 所以当方颜和其它同学得知江岷修学出国的消息时,已是他要走的前一天。 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他可以说离开就离开。 “其实我开始靠近傅佳辞,也是怀有目的的。我想知道她到底哪里好,你当年那么喜欢她。” 江岷这才主动说了句话:“很明显?” “女生的第六感都很准的…反正我一直看不起她,不晓得一个高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的女的,有什么好。直到你走后,我真正和她相处,才发现她真的很好…江岷,我的青春输的好惨,不是输给铁石心肠的你,而是输给了一身孤胆的傅佳辞。” 傅佳辞和方颜变成朋友的过程,江岷从傅佳辞那里听说过。 但她很会避开一些重点。 从方颜口中得知的故事,情节走向相同,可是多了细节,便成为了截然不同的故事。 “她这些年很辛苦的,酒庄落成之前,她跟着张芙荣又是卖保险,又去中缅边境做生意,拼了命的挣钱,酒庄落成了,也没好过多少,开始全国各地去跑推销,最瘦的时候,只有八十斤,靠葡萄糖续命的人,你见过吗?别人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拼命,觉得她纯粹贪财,但我想,能让你喜欢的女人,肯定不是这么简单。我使劲窥探她的生活,终于看到了…她生活一稳定下来,就报考了咱们学校的成人教育学院,当年我们说过那些她配不上你的话,她都记着。这个傻女人呀,记仇,也记恩。她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她自己换来的。如果她都不配你的喜欢,那只能证明,你不值得她喜欢。” 方颜所说的这个版本里的傅佳辞,更接近江岷的认知。 而此时,那个方颜口中的傻女人,正在盘算着怎么利用江律师的知名度为自己招揽客源。 江岷走过去,见她一脸谄笑,就知道她在算计自己。 他爱了一个很特别的女人。 做事冲动,遇事逃避,心机深沉,疑神疑鬼,说谎成性,脾气也不怎么好。 可他还是想要她永远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哪怕是奉献所有。 只要她能永远留在他身边。 第78章 不谈过往 酒庄的草坡上,纸灯星星点点遍落在地,形成一片发着荧光的网。 河流环绕灯海,彼此交映,似一道逆流银河,黑夜中流光四溢,伴随着歌声,灯火通明的城堡中,美丽的公主在起舞。 所有人都凝视着她。 她是如此美丽与高贵。 张芙荣笑着喊:“傅佳辞,你演的不是公主,是毒王后吧?” 那穿着一身耀眼动漫公主纱裙的女人,拿着手里的酒瓶当道具魔棒,指向张芙荣:“刁妇,你再说一遍!” 她夸张的演出让今天生日宴会的主人公赵铃铛小朋友捧腹大笑。 傅佳辞平时骗人的时候演技满分,但真上了舞台,简直惨不忍睹,顶多是巴拉啦小魔仙的水平。 她天生就做不了纯真的公主,童话里哪位公主像她这般性感火辣?除了身段,她这场演出,没有任何看点。 唯独江岷,隐隐约约想起了许多年前,她看着韩剧,学习韩剧女主角夸张的演出。 她那时一心要考电影学院,也付出了许多努力。 可是怎么没去呢。 他们分开实在太久了,久到彼此的内心已经向对方彻底关闭。 傅佳辞带着方颜等人陪铃铛玩寻宝游戏,江岷在河对岸漫无目的的走,偶尔望一眼对岸的热闹。 “江岷。” 身后的声音在叫他。 赵安阳噙着烟走过来。 黑暗里,仅寥寥灯火,赵安阳看不出江岷的这些年来的变化,仍似十年前在津州的小酒吧第一次见他,一副谁都瞧不起的公子样。 那时他就觉得江岷身上很干净。 那不是学校象牙塔中与世无争的学生气,而是高高在上、不许人打扰的孤傲。 这十年,他和傅佳辞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赵安阳抽完一根烟,扔进垃圾桶,掏出烟盒抽第二根,下意识给江岷也分一根的时候,想到很多年前,他不愿意抽自己的烟。 他的动作迟缓了一瞬。 江岷瞥他一眼:“不给我?” 赵安阳这才把烟大方地给了江岷。 “当年我的案子,听陈执说,多亏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审判结果出来后,他想亲自谢谢江岷,但江岷已经去了英国。 “不用了,我答应过傅佳辞的事自然会做到。” -- 第193页 他提起这件事,漫不经心,仿佛它毫不重要。 赵安阳说:“一码归一码。”他忽然意识到:“江岷,你还是很看不起我吧。” 江岷不否认,他从不屑于装作友好。 但是,除了看不起,他对赵安阳还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那种情绪,它叫作嫉妒。 赵安阳拥有傅佳辞的信任。 如果可以选择,他也会放弃优渥的生活,和她一起浪迹天涯。 他比任何人都忠诚于她。 河对岸传来一阵热闹的笑声,二人同时放眼看去,傅佳辞拎着铃铛从树屋出来,一大一小其乐融融。 “小辞是个好女孩。”赵安阳突然说。 “她虽然脾气坏,但从不会抛下身边任何一个人。” 江岷听来,这句话是个讽刺。 因为,他是那个唯一被傅佳辞抛下的人。 “既然出狱了,以后好好过。” “我会的。为了铃铛,我也会的。” 江岷发现,赵安阳也在向前走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还停在八年前,以为世界没有变。 晚上铃铛要傅佳辞陪她睡帐篷,傅佳辞想和江岷回去二人天地,面对铃铛委屈巴巴的眼神,她向江岷投去同样委屈的眼神,惹得方颜惊呼:“傅佳辞,你太恶心了!” 傅佳辞演上头了,边跺脚边说:“佳辞不恶心,王子大人最喜欢佳辞撒娇了。” 王子大人要原地石化了。 江岷冷着脸说:“我打车回去。” 傅佳辞这才恢复正常,“大家都住酒庄,你也住酒庄吧,多得是房间。” “好。” 傅佳辞没想到江岷这么给面子。 铃铛正是审美成形的年级,看到江岷,根本移不开视线。 她摇着傅佳辞的手:“妈妈,王子大人能和我们一起睡吗?” 童言无忌惹笑了众人,赵安阳站出来解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晚上我带铃铛。” 傅佳辞横了赵安阳一眼:“我女儿要跟我和王子睡,你瞎掺和什么。” 江岷怕她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只好先答应她。 带着铃铛去树屋的时候,傅佳辞小声跟他说:“等铃铛睡着了就把她送回赵安阳那里。” 铃铛玩了一天,躺在帐篷里,傅佳辞给她讲故事,刚讲了个开头就睡着了。 傅佳辞亲了亲铃铛的小脸蛋,脸上浮现起温柔的笑容。 “我第一次见铃铛的时候,她话都说不利索。” “喜欢小孩子?” “看情况啦。” 傅佳辞笑嘻嘻地钻进江岷怀里撒娇,他没有推开,她得寸进尺的在江岷喉咙上咬了一口。 帐篷里挂着一盏户外照明灯,灯正好在傅佳辞头顶的位置,照出她满面娇色。江岷的心微微震动,他的手轻按在傅佳辞腰上,目光看向这张让他输得一败涂地的脸。 “你以前还说要考电影学院。” “那两年忙着挣钱,耽搁了。” “这么需要钱?” “我不挣钱,现在怎么让你吃我的住我的。” 黑暗的缘故,让江岷比平时迟钝,没有发现她的闪躲。 但他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傅佳辞,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句真话?” 傅佳辞撅起嘴:“你不信我,当然认为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假的。” “那当年为什么要突然离开。” “陈执没有告诉你吗?” “想听你亲口招供。” “我又不是犯人…当年我不走,他就不帮赵安阳,我能怎么办。” 傅佳辞怕江岷追问到底,果断地把锅扔给陈执。 她不敢直视江岷,一对双他那双法官似的眼睛,她就要会迷失。 她翻过身,背对江岷。 忽然,一只手沿着她连衣裙下衣摆进去,带着温度,在她冰冷的皮肤上抚摸,她来不及阻止,那只手已经滑进了她身下。 傅佳辞惊叫出声,这时熟睡的铃铛梦呓一声,险些没吓得她心脏炸裂。 她没想到江岷会做这样过分的事,怕自己发出少儿不宜的声音,双手紧捂自己的嘴巴。 铃铛翻了个身,背对了她,她才松一口气,底裤边缘突然被挑起。 傅佳辞瞬间急火攻心。 她的感情里面,不许对方比她还会耍流氓。 但回想起以前,江岷占主导次数偏多,这种事上他从不含蓄。 “要做去别的地方做。” “有区别吗?” “你到底要什么?” “我想知道真相。” “陈执说的就是真相。” “我不相信。” “你只是不信我。” “嗯,的确不信你。” “过去那么重要吗…我们以后还有很久的路要走呢。” 比起他们以后的一辈子,这八年,算什么啊…可傅佳辞也清楚,她一日不坦白,当年她离开的事,就会像一把刀悬在他们之间。 她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 她也有母亲,她无法让江岷为了她抛弃自己的母亲。 所以她自以为是,做了不让江岷日后后悔的决定。 她在江岷的公寓中看到过他和秦瑗的合影,听到过他和秦瑗通电话,以前这些都不会发生的。 “江岷,那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 第194页 江岷很少去回忆自己这些年的成果。 任何成就与挫败,都太短暂。 按照某种世俗的标准,他这些年过的很好。 顶尖院校毕业,一毕业就进了顶尖律所,钱和名声,他都算是有了。 没有人知道,他多奢想自己的毕业照上能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奢想每一次庭审结束,不论胜负,都有人在家等他。 其实胜负输赢对他没那么重要的,它们只是一个易于被理解的结果,比他腐烂的内心更容易被接受。 可是——不诚实的人,没资格知道这些。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傅佳辞身上游离着。 “你懂么?” 傅佳辞被他一个简单的反问堵死了路。 她不生气。 她确实不懂。 不懂他书里那些生僻的名词,也不懂他。 泪花在她眼里闪了闪,并没有凝结成眼泪。 她叹了口气,“原来,不是跟王子睡一觉就能变成公主的。” 她想到多年前,林云飞曾这样评价过她和江岷:他缺失的地方,正好是你尖锐的地方。 而他尖锐的地方,你也很尖锐。 所以,你会被他刺痛。 但是那不要紧的,只要你能忍受疼痛,当你接受他的时候,你所得到的,远大于那一星半点的疼。 傅佳辞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摸了摸,那里有一点儿疼,像钝化的石头在击打她的心脏。 “我们不谈以前了,好不好?” 黑暗中传来江岷低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埋怨:“提起的人是你,不想谈的人也是你。” 傅佳辞承认道:“我一直挺矛盾的,你不知道的么…反正你也不是必须知道的,我们在一起,只有很短暂的日子,根本来不及互相了解。” 她一语道穿真相。 时间,一直是他们之间的核心问题。 他们在一起只有很短暂的时间,甚至分不清那是真正的羁绊,还是激情,或是年少叛逆。 比起漫长的未来,那七十三天,算什么啊。 他们的感情很有可能只是一时绽放的花火,并不会长久。 傅佳辞没等来江岷的回答,他一向话少,就算是过去,他们之间也都是她一个人在吵吵闹闹。 他给的,大多数是沉默。 傅佳辞猜是他瞧不起自己那些无聊的撒娇。 他的沉默,才是她最习惯的。 “傅佳辞。” 有人叫她名字。 是身边的江岷,还是她臆想中的江岷啊… 竟是温柔的。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写完全文了,心空荡荡的,差不多90章多一点点的样子(因为我标乱章节了,所以具体是九十几章我也不知道),其实也更不了多少天了。 也没想到两个人的内心戏写了35万字,这本是节奏很慢,除了谈恋爱也没什么主线剧情,但还是恨不得写个1000章甜甜的日常(但大家都不要做梦了) 完结前有空就会wb写点小剧场碎片生活的,该交代的正文都会交代,目前没有番外计划。 最后只想乞求菩萨,请让傅佳辞和江岷永远不分离,锁死吧。 第79章 照片 帐篷里,两只蚊子同时发出恼人的噪音。 夜里冷,赵安阳把铃铛抱回客房去了。 江岷视野里,那两只在灯前缠绵的黑蚊子,是两个模糊的黑点。 他一直很招惹蚊子。 闻不惯蚊香、驱蚊水的味道,又因为近视严重打不到蚊子,只能忍受蚊子的毒害。 他和傅佳辞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正是冬天,蚊子还不曾出现。 啪一声。 傅佳辞一次性解决掉两只蚊子后,用免洗洗手液擦手,封闭的帐篷里弥漫着一股强烈的酒精味。 她以为这么久没别的动静,江岷应该睡着了,直到听到他翻身的动静。 江岷摸到床头的眼镜,戴好,在手机上看电文件。 傅佳辞看过去,是一页密密麻麻的字。 “你还不睡吗?” “嗯,今天没有带思诺思,会比较困难。” 傅佳辞也经历过一段失眠,知道那是安眠药的名字。 “我去热牛奶给…也能助眠的。” 江岷轻轻笑了笑。 他的失眠障碍已经不是牛奶能解决的。 “不用了。我的情况比较严重,喝牛奶无济于事。” “怎么会这样…” “失眠障碍很常见,诱因也不止一种,很难说清。人和电池一样,电量耗尽,自然会进入睡眠状态。” “是在国外患上的,还是国内?” “国外。有段时间为了取证,几乎每天都在不同的时区。” 傅佳辞本来有一点生他的气,可是她无法接受他可怜的样子。 很奇怪。 她一直是铁石心肠的人,对谁都是。 而江岷,比她更加铁石心肠。 可她遇到江岷,心就软了。 她的手攀上江岷的胳膊,像藤蔓紧紧缠绕着他。 “江岷,我帮你耗尽电量吧。” 二十八岁的傅佳辞比二十岁更加手段熟稔,手指轻轻几下撩拨就能将气氛挑起。 江岷关掉手机,擒住她胡作非为的手,翻了个身,就在她上方了。 -- 第195页 八年前她拥有妖精的外表,但其实非常笨拙,现在自然不同,经历时间的沉淀,她由内而外散发着惑人的气息。 更加内敛,也更诱人。 “你的手…” “不碍事。” 他低声笑了,这一声笑,为暧昧打开了门,情潮铺盖而来。 傅佳辞本想占一回主导,结果,又成了被动一方。她气恼说:“你笑什么。” “没了手,没有腿脚,瞎了,聋了都能做。” 她没想到是一句带着荤腥的话,初听闻,有些震惊。 江岷撩起她的裙子,手在她臀上捏了几下。 只见他衣冠楚楚,架在鼻梁上的银边眼镜更显得体面。 傅佳辞觉得自己受到了欺负,要摘掉他的眼镜。 江岷死死按住她的手:“别闹了,让我看看你。” 他说看,傅佳辞想太多,没想到只是看看她的眼睛、鼻子、嘴巴。 她不合时宜地自恋:“我好看吗?” 江岷哪知道她好不好看,他看谁都长得差不多。 傅佳辞没等来他的回答,只见他喉咙滚了滚,她喜欢那个地方。 他没说出口的话,都藏在那里。 她伸出手,沿着他跌宕起伏的颈线抚摸。 江岷的身体比他的感情炙热,比他的嘴巴诚实。 床头的灯光骤然熄灭,傅佳辞还未适应黑暗,异样的感觉填满了她的身体。 她的手在虚空里抓了几下,最后落在江岷的背上。 呼吸此起彼伏,每一声,都承载着难以言说的思念。 傅佳辞摸着身下堆积的裙摆,心想:是真的吗? 不论真假,江岷的热情都给了她很大的勇气。 和上次不同,这次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是被爱的。 “江岷,我们以后别再吵架…也不要冷战了。我们现在住在一起,能彼此照顾,以后还有很长的日子。” “嗯。” “等你正式在学校入职,我们就回到学校附近住。” 纵然她现在拥有更多,可最想念的,还是那段住在他家的日子。 那时一无所有,却有一个家。 “学校的审核最近就要批下来了,我已经在李正那里办了离职,白天要去律所把个人物品搬回公寓。” “…要不然,搬我那里。” “卷宗很多,三个纸箱都装不完,你出租屋装得下吗?” 她那里的确没有更多空间了。 “我有个地方…可以暂时放那里。我陪你去搬吧。” 江岷没有拒绝,但是白天,杨西一个电话临时将他叫走。 一些关于他工作的事,不得不抽身。 傅佳辞决定先去帮他把东西搬走,江岷有多么不喜欢拖泥带水,她最清楚。 江岷的东西太好收拾了,他平时的物品都整理地有条不紊,办公室和家里都如此,多余的物品几乎没有,最重要的,就是一些文书和笔记。 在凌空律所,她和李正迎面相逢。 “李律,中午好呐。” 傅佳辞是挺好的,李正分毫不好。 失去了江岷,他不仅仅是失去一块金招牌、摇钱树。 一片诚心被利用玩弄,谁都会不甘心。 他和陈执探究过这个问题了,但因为利用人的是江岷,这一切又显得理所当然。 他从美国回来那天…不,更早的时候,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吃到傅小姐跟江律的喜酒。” 傅佳辞从没想过结婚这件事,这事对她来说太遥远了。 傅佳辞敷衍李正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正了正神色,又说:“谢谢李律师对江岷的照顾。” 这句话是认真的,虽然江岷和凌空律所缘分尽了,可好歹,这里曾给江岷一个安身之处。 李正思绪复杂,他打开手机相册,将上面的照片摆在傅佳辞面前。 照片中的环境是一间很清幽的茶室,没什么人,是从外面偷拍的,人影并不清晰。 可傅佳辞还是从轮廓里,辨认出了一些关键信息。 她认得那件白衬衣,是江岷去津州大学面试那天穿的。 她也看出了照片里的女人,情绪激动,似在哭诉。 “傅小姐,我也不想做这种事。但江岷利用了我,我气不过,就找私家侦探跟他。跟了几天,这是唯一的收获。” 傅佳辞的脸色慢慢变冷。 “你把它给我看做什么?” “难道你就不好奇,江岷在美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算我好奇,也会让他亲口告诉我,而不是用不光彩的方式去窥探他的过去。” 江岷回国的真相本来就扑朔迷离,现在,加上这张照片,还有上面那个陌生的年轻女人,一切更复杂了。 李正识人无数,也看出了傅佳辞在逞强。 “是,我承认手段不光彩,但现实就是这样,他利用我,我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圣人,做不到以德报怨。” “江岷利用你,你就没有利用过他吗?李律,凌空律所现在业务这么繁忙,有多少客户是冲着江岷的名字来的?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既然你不是一无所获,就不要装出完美受害者的样子。世道很公平的,你可以利用他,他自然也能利用你。江岷没有做错。” -- 第196页 “照片还有其它的角度,我已经发给你了,你慢慢看。” 曾经在一段时间里,傅佳辞对他和江岷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老城区的每条街区、每个建筑、每一片瓦都有悠长的故事。 江岷过去的家中没有电梯,她多掏了二百块钱,搬家工人才同意把一箱箱沉重的文件搬上五层楼。 现在这里的主人是她。 当年江岷和秦瑗出国时,卖掉了这里的房子。她回到津州,找回这里,房里已经住了新的家庭。 那一家人也在计划移民,再度转手房子。 为了赎回这里,那两年她拼命赚钱。 等她终于有贷款资格,买回这里的时候,最宝贵的青春已经失去了。 这是她跟江岷过去生活过的地方,她第一次进入这间房子,里面是空空荡荡的,离开时,家具、花草、应有尽有,再一次进入,到现在,一直是空的。 她一直在等。 有一天,她会和江岷一起,重新填满这里。 她太久没过来,地板上积了灰,傅佳辞花了一下午时间将地板擦得光滑可鉴。 她光脚盘腿坐在地板上,一遍遍,反复观看李正发给她的照片。 照片有各种角度,从远到近,模糊到清晰。 照片完整记录了年轻女人情绪崩溃的过程,而江岷,渐渐出现了她不曾见过的沮丧表情。 傅佳辞果断地删掉了照片。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滚的情绪压制下去。 那是一张很模糊的照片。 它被无限地放大成一个个像素块,仍是缺失了细节。 江岷两指滑动,再次缩小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那两张脸,并没有露出任何喜悦,可尽管如此,也掩饰不住年轻的意气。 察觉身后有人的走动声,他关掉手机屏幕,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是一间茶室,晴天品茶,如果不是心境到位,总欠了气氛。 杨西刚从网球场赶来,他穿着运动套装,风格同清幽的茶室格格不入,却很快适应了茶室的氛围。 江岷很羡慕杨西无论都能保持平和的心境。 茶室处于闹市,院内的人造水流涓涓潺潺,掩盖了车水马龙的声音。 在这个城市,很难找到安静的地方。 杨西自嘲道:“难得你主动要见我,来多久了?” “刚来。” “你的事我听说了。” 圈子就那么大,江岷要去大学教书的事很快就传了个遍,杨西不想知道也难。 “你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你家人那边,我不会告诉他们,但也不会帮你骗他们。这事动静不小,传到你奶奶耳朵里,是早晚的事。你要知道,因为你父亲的原因,他们一直也许会很反感这件事,你要自己想好说辞。” “谢谢杨老师。” “臭小子,果然只有遇到事情才会找我。” 杨西笑了笑,思绪也飘到了很多年前,当江岷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 当时他还没成家,江骅把江岷教给他负责,还开玩笑对江岷说,有事就找你杨老师。 自那句话后,江岷碰到解决不了的事便都来找他了。 他找自己要解决的难题,从“父母不说话怎么办”、“父母要离婚怎么办”、“父母离不了婚怎么办”此类孩子的问题,变成一些更难的问题。 江骅去世后,江岷一度和江骅的朋友、亲人都断了联系。 杨西直到他报考法律系,也只是暗自开心。 他们重新取得联系,是为了傅佳辞的事。 其实今天他来的时候,看到了江岷正在对着照片发呆。 “你跟傅小姐又在一起了?” “谁告诉你的?” “刚才我来,你看人家照片看得都入迷了。” 江岷高度近视,杨西恰恰相反,年纪越大视力越好。 被人揭穿秘密,江岷眼里出现一丝恼怒。 但他没打算向杨西解释更多。 不论别人怎么说,都影响不了他们的关系。 “这个傅小姐倒是魅力非凡,将你小子迷了整整八年。” “是十年。” 准确来说,是十年。 “据我所知,你从没对哪件事坚持十年之久。当年我以为你铁了心做一辈子律师,倒也只是短短几年取得成就,就没了兴趣。”杨西喝了口茶,“江岷,我很好奇,你对傅小姐到底是因为得不到,才耗了这么多年,还是因为你真的喜欢她?” 第80章 送花的小男孩 王子爱上灰姑娘,是个被写烂的故事了。 但江岷没有听过这个故事。 茶室里的茶,比他平日喝的还要更苦一点。 他其实喜欢苦涩的茶,但因为傅佳辞喜欢甜,所以,即使在他一个人生活的时候,都会刻意去迁就她的习惯。 “如果只是因为得不到,我不会消耗这么多年。” “你喜欢她,应该早点回来。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生她的气罢了。” 因为赌气,可以浪费掉八年岁月。 这种固执到荒唐的事,出自江岷,倒也显得不荒唐了。 江岷是很自我且骄傲的人。 杨西甚至怀疑,他仍然在等傅佳辞给他道歉。 他同傅佳辞有过几次短暂交会,杨西识人无数,他看得出傅佳辞亦是个很强硬的人。 -- 第197页 “江岷,身为过来人,杨老师只能告诉你,你这样是追不到人家的。” 江岷从杨西的话里听到了一丝认可。 他略微诧异,投去好奇的目光。 杨西说:“有件事,没让你知道。八年前你祖母过寿,在北京,我跟傅小姐见过一面。原本只是想打电话试探一下,她倒直接来找我了。面对你们□□家的背景,她仍是不卑不亢的。” 傅佳辞从没跟江岷说过这些。 杨西接着说,“还有你妈,也跟她通过电话。说实话,我们担心的根本不是她,而是你。你知道么…你跟你父亲很像,都有一种反叛精神。” “我不是他。”江岷反驳道,“我没有他那么懦弱。” 杨西说:“是,你比他清醒,但是同样不会顾及身边人。当年你伤害的只是你母亲,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和傅小姐在一起了,有朝一日还是会伤害她的?” 江岷没有想过这些事。 他没谈过恋爱,也对谈恋爱没兴趣。 当傅佳辞出现的时候,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得到她。 然后给她设圈套,等她踏进圈套了,又顺其自然想跟她在一起一辈子。 八年前那一段短暂的时光,他沉浸在猎物落网的自满中,享受感情胜利的快感,从没有考虑过傅佳辞的受过的伤害。 手机来电打破了江岷茫无头绪的思考。 江岷在杨西的注视下接通电话,空白了一秒,傅佳辞的声音传来:“江岷,我想见你。”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傅佳辞没想过。 她不知道原来自己见江岷还要特意安排时间。 他们之间没有这种习惯,以前都是想见就能见的。 “现在,可以吗?” “你在哪里?” 傅佳辞想让带江岷回去,又怕他不肯,便说:“我有点事来津州大学找方颜,在津州大学旁边的咖啡店。” “我这里过去大概一个小时。”江岷看了眼手表,“三点十分到,等得了吗?” 八年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因为又要等待,傅佳辞的心情有些沮丧。 她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没有让他快一点,也没有说等他。 江岷喝完这杯茶,便打车去津州大学。 他在车上想了很多,关于傅佳辞,还有他们戛然而止的过去。 从茶室去津州大学最慢是五十分钟,今天路况好,四十五分钟就到了。 江岷没有直接去找傅佳辞。 他站在咖啡店门口看着里面那个侧影。 今天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衬衣裙,扎着马尾,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她安静地坐在咖啡店最角落,一副心事很重的模样。 江岷看了眼手表,还有十分钟。 他记得以前学校另一边校门附近有一间花店。犹豫了片刻,还是穿过大学校园,去了那间花店。 “先生买花吗?” “嗯。” “您有看上的款式吗?” 花店的花束都是经过精心搭配、包装的,不论色彩还是花语搭配,都很和谐。 江岷问:“最贵的呢?” 他不想浪费时间在选产品上面。 傅佳辞以前就喜欢贵的,漂亮的。 店员说捧起架子上最大的一捧花,见到帅哥,介绍也变得耐心了:“这束花以蓝色妖姬为中心,用纯洁的百合装点,衬托蓝色妖姬的独特,九十九支蓝色妖姬的花语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我的爱注定今生只为你一个人,百合花的花语则是百年好合。这两种花搭配在一起,意味着生生世世的爱情,是送爱人最好的礼物了。” 江岷对花没什么喜好。 “这花是杂交的?” “啊…”店员心想,大帅哥有点不解风情呀,“是的,蓝色妖姬是染色的月季和蔷薇多种杂交后的结果。” “就这束吧。” “请问先生是闪送吗?” “不用,我自己带过去。” 店员感到惊讶,这么一大捧花,自己抱着…不嫌沉吗? “有袋子吗?抱着不方便。” “抱歉先生,我们这里只有单只花有独立包装盒。” 江岷凝眉思索了一阵。 “那我换成单支的。” 其实他没觉得杂交玫瑰有多好看。 店员正要打算重新介绍,江岷显然不愿意多停留,他直接说:“要最贵的那支就好。包装漂亮一些。” “先生,如果为了方便,其实可以选择花束,我们这里的花束都是请法国设计师搭配的,送给女朋友,她肯定很开心。” 江岷又说:“那给我最好看的。” 店员:“…” 最后,江岷拿着一束由粉色玫瑰和雏菊组成的花束离开。 为了买这束花,他迟到了十分钟。 其实早在他提着花束出现在傅佳辞面前时,傅佳辞就透过玻璃窗看到了他。 他那是要送花的样子么?简直像是要摧花。 她甚至想到了,江岷会直接把花扔她怀里。 好在现实是温和的。 他将那束粉紫色的花轻轻放在桌上。 “你迟到了。” “去买花了。” 江岷送花,必有蹊跷。 -- 第198页 傅佳辞问:“送我的?” “嗯。” “有你这样送花的么。”傅佳辞抱怨了声,然后指点说:“你捧着花重新进来,我就接受。” 江岷笑了声:“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事吗?” 傅佳辞想带他回家,但有点难开口,只能把话题转移到花上。 “怎么突然想起送花给我?” 这束花,原本在八年前,就该送到她的面前。 八年前他开学,学校门口突然开了间花店。 傅佳辞总是被花花草草吸引,他当时就想送她花,但那时被江骅和秦瑗的事拖住,一拖再拖,就迟到了八年。 “路过花店,随便买的。” 傅佳辞直接翻开花束的吊牌,看到价格,倒吸一口气。 “江岷,你疯了?你现在没有收入,买这么贵的花?” “我只是换工作,倒还不至于破产。” 江岷从没有为物质担心过,或说,他根本不知道人间疾苦。 八年前,为了维护傅佳辞的自尊心,他会故意节约一些。 她早就知道这位王子大人没有金钱概念,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知道以后他们如果真的结婚,就要和她一起还房贷的事么… 王子脾气再坏,终究还是单纯的。 傅佳辞已经过了对花感兴趣的年纪。 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花,只会失去各自的灿烂。 但是为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做铺垫,她拿出毕生演技,抱起花束:“好漂亮的花,江岷,谢谢你。” 江岷一眼看穿。 “不喜欢可以扔掉。” 骄纵过头的江岷倒是有那么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没兴趣就换下一个,不喜欢就扔掉,他几乎对所有事都如此。 言归正传。 “找我究竟什么事?” “花不要扔掉了,放家里装饰吧。” 江岷此时还不知道傅佳辞口中的“家”,指的是多年前他的家。 “江岷…” 傅佳辞从包里拿出一枚黄铜钥匙。 那枚钥匙很老了,金属色泽黯淡。 过去自己家的钥匙,江岷一眼就认出了。 “那间房子现在在我名下,随时可以转给你。” 当初她急着买下那间房,是怕江岷回到津州,没有家。 那时哪知道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半晌,江岷发出一声短促的讽笑。 “居然是为了买房。” “嗯?” “你拼命赚钱,放弃了电影学院的考试,就是为了买那下那间房子?” 她不认同江岷轻飘飘形容那间房子的语气。 “你不回去看看…” 江岷拿起钥匙,在手上把玩了片刻,然后将它重新放回傅佳辞手心里。 “不了。既然卖掉了,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傅佳辞没料到他对房子都这么冷血绝情。 那为什么…李正给她的照片里,他要对那个女人露出隐忍痛苦的表情呢。 “江岷,我告诉你我买下你原来的家,因为我不想隐瞒你。” “你隐瞒我的事也不止这一件了。” “我…” 她被江岷逼得无处可退。 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透,不论八年前还是八年后,他都是胜券在握的那一个。 傅佳辞这样坏脾气的人,在一个脾气更坏的人面前,也只有忍耐的份。 看在他买花的份上,她不计较。 也不生闷气。 生气会长皱纹。 她以为自己是在克制愤怒,所以心脏才会一缩一缩地疼,却浑然不知那是因为伤心。 固执如她,不肯接受自己被伤害这件事。 咖啡厅正在播放一段古典钢琴,琴声舒缓。 她记得江岷是会弹钢琴的,也没在她面前弹过。 他明明有许多才华,也有许多烦恼,但她都不知道。 江岷猜不出傅佳辞到是什么意图,欺骗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黑心商人盖楼一般,以为楼盖得越高,看起来越是伟大。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我们可以回去了。” 傅佳辞没想到他们的谈话就这样空虚地结束了。 她安慰自己:好歹得到了一束昂贵的花。 她开车时心不在焉,如果不是江岷拦着,已经在闹市闯红灯了。 江岷皱紧眉头:“你到底会不会开车?”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她开车失误了。 傅佳辞说:“当然会。” 她当然会开车的,驾照都被吊销了两回呢。 江岷显然不信任她。 “明天我的车会送回来,我的手也好差不多了,以后我来开。” 傅佳辞:“不用了,我这不是开得好好的?” 话音刚落。 咚一声。 要不是江岷及时夺过方向盘向右打,她就要撞到人了。 车及时避开了行人,撞到路边的树干上,傅佳辞才缓缓回过神来。 撞过来那一瞬,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动静,或是听到任何声音。 江岷一手打方向盘时,另一手正护着她的脑袋,防止撞击。 好在只是惊魂一场,江岷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个女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好好过了八年。 “怎么办?” -- 第199页 傅佳辞的声音很虚弱。 “等交警来处理吧,顶多扣几分。” “不行…” “什么不行?” 傅佳辞老实说:“再扣…我又要被吊销驾照了。” “…这里没有摄像头,跟我换位置。” “不行,我不能让你替我受罚。” “演技留着等到交警来了再用。” 傅佳辞腹诽:你不是半瞎么,怎么这也能看透! 江岷快速跟她对了一遍口供,傅佳辞对这些不正当的事最上道,说一遍就记住了所有细节。 交警来了,基本是江岷在交涉,她坐在车里,看向外面那个被交警训斥的身影,一米八八的男人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学生。 她心里不知欢喜更多一点,还是难过更多一点。 江岷回到车上,傅佳辞问:“严重吗?” 江岷说:“不严重,批评了几句。” 傅佳辞松了口气。 紧接着,那口气又被她提了回来。 “对不起。” “什么时候学会的?” “开车吗?” “我是指道歉。” “…别开玩笑了。” 保险起见,后半段路都是江岷开车。 傅佳辞本来还是放不下他和照片里女人的事,但是经过刚才的突发事故,她忽然放下了。 江岷总在第一时间护住她。 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如此,第一次一起过马路如此,他被砸伤手的那天如此,今天还是如此。 她想要骄傲的江岷低头,可是,他早已为她低头了,只不过是为了她向别人低头。 后半段路,她的心情拨云见雾,他花高价买下的那束花也变得可爱许多。 平安到家,江岷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刚停到车位,傅佳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们的视线同时落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沈晋安。 傅佳辞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一通电话。 这个问题她不会解决。 江岷轻轻挑眉。 傅佳辞心说,不妙。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 微博预警 第81章 合照 炙热。 如果让傅佳辞选择一个词来形容江岷,她会用这个词。 靠着八年前他给予的热度,她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寒冷迷茫。 他手心里似乎藏着一团看不见的火焰,所到之处,她泛着冷的皮肤都要融为春水。 傅佳辞的目光随着他的手移动。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不争气地泛起红。 罪魁祸首在一旁云淡风轻地问:“怎么不接电话?” 声势不可输。 傅佳辞不服输地看向江岷,在他注视之下接通和沈晋安的电话。 但妖外有妖。 那只手从她坎肩里钻进去,她的身前,清晰地多了一个手的轮廓。 江岷冷声命令:“说话。” 他声音不大,电话另一端,沈晋安并没有听见。 傅佳辞不情不愿地说:“喂,沈教授。” 沈晋安急着说事,也没想傅佳辞那边是什么环境。 “我刚在法学院人事旁边办事,看到了他们的审核文件…江岷的审核没有通过。” 沈晋安在室外,怕这边听不见,说话声音很大。 傅佳辞看着那只在自己衣服里悠闲游走的手,心里一时没底,不知道江岷有没有听到。 她在心底乞求他没有听到。 江岷这么高傲的人,怎么能接受被拒呢… “啊…” 他的手突然拢起,傅佳辞发出痛叫。 沈晋安以为她为江岷心痛呢,不满意地说:“傅老板,江律被拒,你这么心疼么?” 心不疼,但心脏附近的某个尴尬位置确实很疼。 傅佳辞掩住惊慌,对电话说:“我心疼死了,你让我默默心疼一会儿,挂电话了。” 在她挂断电话时,江岷瞬间抽出手。 如不是皮肤上残留着的炙热如此真实,傅佳辞还以为方才一切是自己的错觉。 她咬着唇,不知怎么跟江岷开口这件事。 江岷低头见她为难的表情,却只是觉得好笑。 看着不可一世的傅佳辞被制得服服帖帖,江岷心底生出一种很真实的快乐:他是如此顽劣地喜欢着她难堪时的样子。 “他跟你说什么了。” 傅佳辞说谎的功力不减当年:“他问我借钱。” 江岷:“…傅佳辞,我视力不好,不是听力不好。” 他听见了…既然他听见了,为什么却毫不在意… 是他演技太好了么? 还是他真的不在意啊… “你听见多少?” 江岷思索了一下,“百分之九十。” 傅佳辞见他的心思全不在找工作被拒这件事上,她也不想再刻意提起这件事。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津州又不止一座大学。” “非要去大学当老师么…听沈教授说大学教授工资不高,又很无聊。” 江岷见他们要在车上展开谈话,便拿出了烟盒,“你不是有钱么?” 傅佳辞语重心长道:“我还有二十年房贷呢…” 江岷不觉皱了皱眉。 他现在没收入,也没什么存款了,如果没有工作,生活将成为很大的问题。 -- 第200页 在美国没毕业的时候就有律所来找他了,在业内干出名声以后,更是只有工作找他。 他从没有为找工作、生计这种事发愁过。 江岷深深吸了口烟,随着吞云吐雾,长叹了一口气。 如今这个局面很新奇,他好像只能依附傅佳辞了。 他们的处境和八年前正好相反。 “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江岷此言一出,傅佳辞就心疼了起来。江岷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富二代,真正的王子,怎么能为找工作这种事发愁… “要不然休息一段时间吧。” 江岷笑了笑:“你养我么?” 他们之间很少为经济上的问题产生矛盾。 八年前傅佳辞住他家里,生活有一笔很大的开销,可他们都默认了,所有的资产都属于他们两个人。 那时候她心安理得的花他的钱,挣钱后也理所当然把自己的收入用来给他买东西。 傅佳辞心头一热:“我养得起!明天我就把房子租出去。” 江岷不知道她瞎激动个什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傅佳辞。” 他用温柔的低音念她名字的时候,傅佳辞能听到信念感。 这是属于她的宿命。 “你会拍照么。” 傅佳辞一时懵圈,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很会拍照,十年前他们第一次搞在一起,不就是她拍了照片么。 “拍张合照吧。”江岷说完觉得这个要求很无厘头,又补充道,“我发给江飞。” 其实江岷不谈这件事,傅佳辞也以为自己快要不在意了。 那八年,她甚至不曾拥有一张正儿八经的合照。 傅佳辞问:“现在吗?” 好像除了现在,未来的每一秒,都太迟了。 江岷只是想要一张照片。 场合、穿着、背景、光线都无所谓。 只要照片里是他和傅佳辞就好。 “现在吧。” 傅佳辞打开车室里的灯,点开手机里的美颜相机。 江岷不怎么拍照,面对相机,也是一块冰山脸。 他拍得很仓促,根本就看不见手机屏幕里的自己的样子。 傅佳辞咔嚓拍了一张,低头检查照片,江岷只听她扑哧大笑了出来。 “拍的好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傅佳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跟神经病似的,江岷试着从那张照片里窥探出什么,但他实在看不清。 “江岷。” 傅佳辞止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是适合单眼皮。” 说完,又大笑了起来。 原来她的美颜相机自动帮江岷加了双眼皮。 江岷一头雾水,说:“拍的不好的话,那我手机拍吧。” 他打开手机的原相机,这次他拿着手机,离镜头近,看得很清楚。 傅佳辞一边笑着,一边出现在镜头里。 原相机下的状态很真实,没有任何修饰。 江岷举着相机,因傅佳辞没有准备好,他迟迟没有摁下快门。 傅佳辞盯着相机的两张脸。 不再热血澎湃,不再为感情里的小小得失而牵动情绪,不再把自己的所有都交给对方。 不再年轻。 她的笑容渐渐消失,换成眼里的湿润。 原来江岷已经不是二十岁了。 江岷见傅佳辞不笑了,及时摁下快门,画面戛然而止。 他简单检查了一下,“挺好的。” 傅佳辞看过去…人都是模糊的,好什么好。 但就这样吧。 她一时间失去了面对真实的勇气。 这八年她很想江岷,甚至会心痛。 那他呢? 想她了吗?又是在什么时候? 回家时,江岷走在前面,傅佳辞刻意走得很慢,跟走在他身后。 他今天依旧一身白衬衣,从头发丝到衬衣上的缝线都一丝不苟。 这些年,江岷的外表明明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留着同样清爽的寸头,穿着洁白熨帖的衬衣,就连手腕上那支表也没有更换过。 可看着背影,她知道,他不是二十岁的江岷。 进电梯的瞬间,傅佳辞忽然牵住了江岷的手。江岷反应迟滞了一瞬,也回握住了她的手。 江岷在她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他们已经适应了彼此的存在。 回到家中,似也没别的话题可聊,傅佳辞打开电视,屋里稍稍热闹了些。 电视上正在播本地新闻,因为台风过境的缘故,高考恐受影响。 傅佳辞说:“要高考了。” 她上学早,在江岷前一年参加高考,整整十一年之久,已不记得当时的细节。 关于她的高考,她只记得那时铁了心要离家出走,让她父亲一辈子后悔。 在津州大学上成人教育那几年,她也有羡慕过大学校园里的年轻人,但是她不后悔。 因为她放弃了念大学,所以隔年,就遇到了江岷。 江岷说:“台风又要来了。” 傅佳辞难得有正儿八经的时候,垂眸浅笑中,暗含对过往的不舍。 那一缕摸不着的哀愁感染了江岷,他掐住傅佳辞的下巴,问道:“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么?” 傅佳辞对这个问题很茫然。 -- 第201页 以江岷的视力,还不足以欣赏她的美貌。 “不知道。” “你逞强的样子。” 傅佳辞忽然像被人戳中脊梁骨一般。 “第一次的时候很后悔吧。” 傅佳辞知道江岷会读心术,被他看出来也不丢人。 不承认就对了。 “不后悔的。第一次就睡到你,有什么值得后悔。” 他虽然看不清,但是仍记得那天她的颤抖,后来他抱住了她,她抖得才没那么厉害。 从第一天起,他就看透了傅佳辞。 傅佳辞又问:“那你后悔吗?” “嗯,很后悔。” 傅佳辞紧咬嘴唇:“后悔的话为什么要回来。” 江岷拇指拨回她充血的唇瓣,“傅佳辞,我想你了。” 傅佳辞从来没看懂过他,这句话,几分真假她辨识不清。但这不是理智的时候,仅此一句,足矣让她彻底投降。 江岷轻柔地吻了她,这个吻由浅到深,像叙事一般,等到故事高潮时,已是烈火燎原。 他摘下眼镜,视线瞬间陷入混沌,雷电的声音、傅佳辞的呼吸声、急促的雨声…杂乱无章地侵袭着他的感官。 也许是突然下雨的缘故,江岷的眼睛变得凄冷迷人,傅佳辞想看他看得更深,又想躲开他的注视。 如果八年前,她明知自己是一艘伶仃小船,选择停航,而非向台风眼中驶去… 不,没有如果。 因为只有穿越台风眼,她才能抵达那个全新的世界。 不用宝石定义美丽,不用时间衡量生命。 每个人心灵的故乡在未出生之前就已经注定。 在抵达之前,那里也非一片荒芜凄寂。 因为有人在那里点亮白色灯光,默默地为你建好乐园。 傅佳辞的心永久地停留在了那座乐园里。 两具身体汗液交融,在这个时候,矜持也没用了。 江岷一句“我想你了”,让傅佳辞心甘情愿付出所有。 她不想太计较得失了,男人女人之间拼什么输赢呢,应该努力起来共同创造新生命啊。 他们是一体的。 她原谅了自己在江岷面前的无能,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和解了。 傅佳辞目光柔和地看着跪在自己身体上方的江岷,过去的信心和勇敢正在一点点重新回到她体内。 她还记得过去江岷身体的样子,从喉结到胸膛那一段,仍是起伏跌宕,像她的命运。 极致疯狂的快乐过后,傅佳辞用尚存的体力抱住江岷沾着汗液的腰,“江岷。” “嗯?” “我也想你了。”江岷目光微沉,随后化成一段温柔的笑。 虽然他想听的不是这个,但是,这句话也很让他受用。 傅佳辞躺在他怀里,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得到乌云聚拢,她的视线盯着那片乌沉沉的云,失去焦点。 往年台风来的时候,她格外想念江岷。 她出生在北方边陲的内陆城市,十年前在青溪,第一次遇到台风。 在她的潜意识里,江岷会和台风一起来到她身边。 台风来了一次又一次,江岷还是没来。 她已经习惯了失望。 她的思绪宁静了,身体还没有,在江岷的抚摸下,她渐渐归于平静。 傅佳辞的脚趾踩在江岷的脚背上,抵住上面青色的脉搏。 没什么话可以说,便吻上他喉咙。 傅佳辞埋首啃着江岷的喉结,江岷微微低头,鼻尖触上她的头发,她的头发上散发着清淡的洗发水味道,和多年前一模一样。 他受不住傅佳辞的骚扰,喉结颤动,下巴连同脖子上的筋都紧绷了起来。 江岷修长的手指穿进傅佳辞的黑发,另一手扶住她的腰,重新挺身进去,身上的汗液将两人黏在一起,片刻都无法分离。 沙发因为他们两人的重量,深深陷下去。 一时间,雷电轰轰,乌云铺盖而来。 尽管光很暗,江岷还是看清了傅佳辞。 这个女人…她又一次沦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更了,晚上微博见 第82章 失踪 傅佳辞睡醒的时候,外面正下着一场暴雨。她爬到床边,拉开窗帘,天色阴沉沉的,密云滚滚,打开手机一看,才五点多。 江岷呢? 她记得,他们在沙发上做完后她就在他怀里睡着了,怕他走,自己还用手脚缠着他。 怎么自己突然到了卧室呢…傅佳辞穿上拖鞋去客厅,打开灯,骤然如同一个新世界。 房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每一本杂志、每一个水杯都摆在应该摆放的位置,垃圾桶里换了新的垃圾袋。 他送她的那束花,被插在花瓶里。 傅佳辞喝了杯水下肚,打算打电话给江岷。 几乎同一时刻,沈晋安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先接通了沈晋安的电话,沈晋安声音急切道:“你快上微博。” 傅佳辞平时不用微博,不清楚怎么登陆。 沈晋安索性直接转发给她。 傅佳辞本想先打电话给江岷的,可是,那条微博第一行字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津州大学法学院人事处正式声明,不会录用任何有道德瑕疵的人做老师。 那条微博附带着一条采访视频,讲述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 第202页 点开视频的前,傅佳辞犹豫了很久,她好像知道只要点开它,就会触发炸弹。 可是就算她一时自我欺骗,不去看它,不代表就能风平浪静。 最终她还是打开了视频。 视频一开始,是津州大学人事处的老师在接受采访。 “津州大学法学院作为国内司法院系的排头兵,对任教老师的道德要求永远摆在第一位。我们坚决不录用任何有道德瑕疵、会给学生带来不良影响的老师。” 如果这段话只是模糊表态,那下面的一段视频,则完全是指名道姓。 那是一段像素不高的录像。 一个女人站在津州大学“百年名府”的牌匾前,她举着大字报。 旁白解说着来龙去脉。 昨日一名年轻女子向津州大学投诉,津州大学法学院预录取的讲师XX(化名)因曾在美国涉嫌虚假辩护,致使受害者跳楼自杀,酿下悲剧,记者第一时间联系到津州大学法学院副院长,其称XX审核并未通过,并非津州大学讲师。津州大学也绝不会聘用任何有道德瑕疵的人出现在学生面前。 同条微博底下,相关推荐内容是多年前江岷高考全省第一的新闻,以及江骅的性丑闻。 这几条新闻放在一起,极其讽刺。 傅佳辞颤抖着点开底下的评论。 清一色,都是指责。 热议度到最高那一条评论,足足有一千条评论。 傅佳辞点开,里面是一些以涉事人同学自称的人。 江岷的生平,几乎被全部曝光在了评论区。 从初中到他在美国的生活,都有人站出来置喙一句。 “他初中的时候就跟同□□往过密,还为那个人跟外校学生打架。” “我也听说过,当年那事怎么悄无声息解决掉了?” “你们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背景么?当然要压下来。” “对了,他有暴力倾向的,我们班主任之前是他的班主任,听说他仗着成绩好,骗老师和家长逃学去外地打比赛。” “骗老师算什么?他父亲的事你们都知道么…” “当年闹那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 “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性侵女学生,儿子害受害人跳楼。” “真不知道他爸出那种事,他怎么还有脸上津州大。” “你们不知道他当年高考是拿奖加分的吗?谁知道那些奖怎么来的。” “我是他高中同学,当年的事也有一定发言权,他跟他父母关系没那么好。当年他爸出事,他妈自杀,在精神病院住了半年,他还跟没事人一样,半年都没去看过他妈。” “楼上的,我是他大学同学。真不晓得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装逼,还挤占别人的出国名额。” “对啊,你们不知道人家背景雄厚吗?” “这种人赶紧滚回美帝祸害美国人去,可别害我们中国人。” “他在美国专帮大公司打官司,坑我们华人的。” “不是说他后台很强硬吗?怎么还挣脏钱啊。” “看来是美国混不下去了才回来。” “…” 傅佳辞爬完了所有的楼,江岷二十八年的人生几乎都在这条帖子里了。 她手指焦灼地滑动,并没有在评论区找到关于她的评论。 他大学那年为了她弃考的事怎么没人说! 她就这么不重要么… 不,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沈晋安连打两通电话,她都没有接。 呆了片刻,傅佳辞果断地拨打江岷的电话。 滴。 滴。 滴。 无人接听。 他在哪里呢? 他看到这些流言蜚语了么? 忍住了想要踹人的冲动,傅佳辞去洗了把脸,用凉水使自己清醒过来。 回到客厅,她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这次直接关机。她心里生出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那预感还没来得及发酵,张芙蓉打来电话。 “傅佳辞,你看微博了吗?” 傅佳辞知道她也是站在道德制高点质问自己的。 “哟,没想到您一把年纪了也玩微博。” “你嘴怎么这么损呢。我就说,我看人很准的,那个江岷不是好人。” 傅佳辞讥笑道,“所以呢?。” 张芙蓉认真了起来:“所以你要为了他,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张芙蓉在男人身上栽过跟头,她清楚那多不值得。 傅佳辞沉默了。 她的朋友不喜欢江岷。 就像很多年前,江岷的家人不喜欢她。 如果不是自己也遇到这种情况,她根本无法知道江岷当年承受的压力。 二十岁的江岷把她和所有的困难都隔离了开来。 “二十岁的时候,他的家人也是这么看我的。他从没有因为别人的有色眼镜看低我。” “那是二十岁的时候…傅佳辞,你能保证他还跟二十岁一样么?” 除了她自己的那段不靠谱记忆,她找不到任何回击的理由。 张芙蓉语重心长道:“这个男人段位太高了,你知道你现在就像个十几岁的恋爱脑小女孩吗?” 傅佳辞开了个小差:“我真的像十几岁吗?” “…你正经一点!傅佳辞,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们这些说教特别烦。但没人会无缘无故去中伤另一个人。一个对他父母都没有半点感情的人,会对你有感情吗?” -- 第203页 傅佳辞没有说“你们不了解他”之类的话。 她也被不理解过,这个时候,任何解释都像是欲盖弥彰。 她不需要向别人解释江岷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在乎,江岷更不在乎。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重要吗?” “你说呢!” “既然你觉得我像个十几岁的恋爱脑,那我就将错就错吧,我们少女就喜欢坏男人。” 张芙蓉要被她气疯了。 她们认识八年,傅佳辞从来没这样过。 “你不是十八岁,是二十八!” 但是她十八岁那年稀里糊涂地跟江岷上床,后来的日子都证明了她没有做错。 “你放心,我有分寸的。错了就错了,大不了以后找个接盘的。我也不是这辈子就他了。” 他们这辈子能走到哪一步,由未来决定。 可是在这一个瞬间,她认定他了。 张芙蓉实在劝不动了。 “傅佳辞,老实说,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理智现实的人。” 傅佳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拥有什么样的自我,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她不强大,也不理智。 在她心里有个地方,藏着要粉碎一切的疯狂。 当那种疯狂只能由一个男人触发的时候,便被冠以浪漫之名。 她是自我的勇士,用强大的精神力对抗一切偏见。 可一旦江岷出现,她就是灰姑娘。 因为江岷,他是真的王子。 傅佳辞安慰张芙蓉:“你别操心我了,你看看你,四十多岁才悔悟,现在不也过得好好的吗?我才二十八呢。” 经此一事,傅佳辞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年轻。 她还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去折腾。 这天她没有联系到江岷。 起初她是担心的。但她相信江岷,他可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傅佳辞思来想去,发了一条短信给江岷。 「我在家等你。」 傅佳辞一直在观察着江岷这件事的动态,第二天上午,舆论直接爆炸。 当初江岷父亲丑闻被压下去的事被提上热搜,津州大学重新成为焦点。 公众并不在乎真相,但是他们誓死守卫自己的知情权,于是满屏都充斥着“特权”“包庇”“黑幕”这些充满阴谋氛围的字眼。 这次舆论来的比当年更汹涌。 有帖子扒出了康海云的身份。 一时之间,保护受害者隐私权的,料越变越离谱,甚至有人只凭着康海云和江岷都在津州大学就读过,就说康海云跟江岷关系特殊。 比这些离谱故事更让傅佳辞恼火的,是扒了这么久,自始至终没有人提起她和江岷的关系! 要不是怕江岷知道后跟她生气,她早就自爆了。 杨西得知这些事后,本想要联系媒体那边压下消息,但是,津州大学早一步发声。 他们的声明只有两行字: 「我校诚心感谢社会各界监督,津州大学一直坚持育人先于育才,经校长办公室确认,江岷于大三当年转入国外学校,并未获得我校毕业证书。」 在这个时候再去打压舆论,只会适得其反。 杨西推掉早晨的会议,打了一早晨江岷电话,无人接通。 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只能通过傅佳辞来联系江岷。 傅佳辞接到谁的电话都不觉得意外了。 杨西有求于她,态度很诚恳。 “傅小姐,我和江岷家人都很担心江岷,请你联系到江岷,务必转告他,给我回电。” 傅佳辞冷笑了声。 真是讽刺。 你们那么关心他,为什么还是通过我来找到他呢? “当然会的。”她笑了笑,“只要杨先生能为了当年的事向我道歉,我见到江岷,第一时间让他回电话给你。” 杨西怔了怔。 他在犹豫。 傅佳辞把玩着江岷留下来的打火机,小小的火苗一生一灭,这是江岷以前最爱玩的手头游戏。 “我开玩笑的。杨先生,因为你是疼爱江岷的长辈,所以我想让你知道,因为我爱江岷,所以可以离开他,可以无条件为了他向别人低头。如果你和他的家人也能为江岷做到这些,那我傅佳辞再也不会缠着他了。” 傅佳辞说完直接结束通话,她打量自己的房子。 有江岷的时候太拥挤,没有江岷的时候太空荡。 他似乎是要离开一段时间,走之前,将他所有的痕迹都带走了。 那几本书、他的白衬衣。 傅佳辞心里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在所有人的反对下,那股劲生长成野蛮的力道,撕扯着她自己。 他们曾经明明那么好,却没有人能证实。 她翻出旧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只有两张照。 一张是他们第一次遇到那晚拍的,她从数码相机导到了手机里。 另一张是江岷第一次带她去见陈执,回家时在梧桐树下他为她拍摄的。 那张像素极差、模糊不清的照片,是这八年她唯一能用来回忆江岷的物件。 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从来都活得敞亮恣意,这个旧手机藏着她全部的秘密。 她用这部手机登陆微博,联系到了报道江岷父子事件的记者,把录音发送了过去。 怕记者发的不及时,傅佳辞在聊天框输入:你先忙,我还要把录音发给别的平台呢。 -- 第204页 果然,记者怕错过独家,立马爆出了这条录音。 录音内容,是两个女人的对话。 第83章 疯子佳辞 「当初那通电话,你对江岷他母亲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你也认为,我是那种电视剧里演的,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吗?”那天那通电话,我只想问她到底把江教授葬在了哪里,我只想去看看他。」 “她不让我去看他,还告诉我,江教授爱的根本不是我,她说我是别人的影子,说他跳楼,因为是我毁了他的事业。我当时也很生气,就说了很重的话。他爱我的。” 对话戛然而止在“他爱我的”这四个字上。 傅佳辞没有删去关于自己的情节,坦白真相,比她想象中的要困难一些。她还是害怕,知道真相的江岷会恨她。 可是,她的坦诚,在这个时候成为了江岷的盾牌。 这条录音的威力比她预想中更可怕,它出现那一瞬间,舆论直接炸翻天。 一切结果都比她想象中来的更快。 不到一小时,她就接到了康海云的电话。 “傅佳辞,我在津州大学校长办公室。你来,我们把话都说清楚。” 傅佳辞出门前,从玄关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模样憔悴,又转身回去,慢悠悠地画了妆。 她在衣柜前挑了半天,最终选择了一件白衬衣。 她以前认为白衬衣很俗气,遇到江岷,方知那是一种沦于世俗、却不同流的高贵。 她以前也认为爱情很俗气,遇到江岷,方知那是一种万般孤高,却愿沦于世俗的平和。 傅佳辞穿上那件白衬衣,像突然有了战甲。 她盯着镜子里那个冷艳的女人,发现她不如过去年轻,却更加美丽。 她的眼睛里,有了新的生命力。 傅佳辞到达津州大学校长办公室,康海云已经和当年江骅那件事的相关人员谈过一轮。 她的突然闯入,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傅佳辞把买的水果扔在会议桌上,轻松地说:“这么严肃干什么?吃水果呀。” 校长办公室一群老男人不知道怎么跟这两个女人沟通,索性请来了几位女老师,他们提前商量好策略,先软后硬。 傅佳辞心说:居委会开会么?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正好同康海云面对面,比起康海云的凝重,傅佳辞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吃瓜群众。 康海云说:“今天大家都在这里,我们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康海云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当年发生在她和江骅身上的事,她无能为力,不代表就真正放下了。 “录音已经放出来了,现在公众都知道当年是我勾引江教授,学校也没必要再隐瞒当年的事了,你们什么时候公开事实?” 当年事过去那么久,谁还在乎对错。 校方平白无故惹上风波,只想尽快息事宁人。 康海云原本打算,就这样放下了。 她下个月就要跟日本男友移民,彻底离开这里。 傅佳辞这份录音,来的太巧了。 当年事情的全部真相,只有她和江教授知道。 那年他们的关系被发现,校方先告诉了江教授的兄长,他们试图从她这里入手,让她主动休学。康海云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了江教授,他同家里彻底闹翻。 他们约好了一起离开这里,要么出国,要么去个无人的小山村一起教书。 因为这件事,她的奖学金被取消,就连期末考也无故被挂科。 江教授说,他会解决这一切问题的。 寒假的时候,江教授回了北京的家,走之前,他在津州帮她租了一个房子,康海云每天都在等他回来。 那段时光亦是快乐而平静的,他从北京回来,还给她带了核桃酥。 可是不过一天的时间,所有的黑白都颠倒了。 她从新闻上看到江教授主动向媒体承认骚扰女学生,她还没来得及找他问个清楚,那天晚上,他就从无人的居民楼顶楼跃下。 他离开的很轰动,却没有打扰任何人。 她记忆中的江教授,永远赤诚,永远温柔。 康海云的坦诚超出了傅佳辞的预期,她感到矛盾的是,康海云是江岷母子的加害者,但同时,她又是受害者。 谁错了呢。 康海云错在背德,江骅秦瑗错在自私,她错在懦弱。 真正的受害者,只有江岷。 “康小姐,舆论风波我们会尽量摆平的,这件事就会被重新遗忘,要是再闹大,受伤害的是你自己。” 康海云无力地笑了笑:“是么?十年前你们就没伤害我了么?就事论事,我败坏道德,你们可以用治小三的手段治我,我是靠自己考到学校里,拿到奖学金的,你们凭什么扣我奖学金,逼我退学?那样就不是伤害我了吗?” 傅佳辞一边听着,无意中和一个老师对上了目光,她点点头,附和说:“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当年处理这件事的老师已经退休了,确实是处理不当,但咱们今天聚在一起,不是要解决当下的问题嘛!” 傅佳辞觉得这些老师理解能力有些差,解释说:“她说了,你们公开还江骅清白就行。” “你又是谁?” 傅佳辞双臂抱在胸前,仰着下巴说:“江岷女朋友。” -- 第205页 校方见这也不是个善茬儿,想今天先解决掉康海云,便试着打发傅佳辞:“这位小姐,江岷的事校方已经发声明了,他本科中途就转到国外念书了,没有参加本校毕业答辩,他的事不归本校管。” “江岷说过,国内顶尖辩护律师,有一半都是津州大学毕业的。如果辩护律师帮客户进行辩护就是道德瑕疵了,你们津州大学岂不是恶魔的摇篮?” 作为国内最顶尖的学校,校方容不得这样的侮辱。 校长办公室的几个老师同时站起来,之着傅佳辞的鼻子说:“你别乱说话。” 也有老油条试图打发傅佳辞:“这些事本来就是没个对错的,黑白是非,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称。江岷要是心里没鬼,他自己会来找我们,何必躲起来呢。” 他不是躲起来。 他才不是一个胆小怯懦遮遮掩掩的阴暗人物。 傅佳辞脸色一点点变冷,“你可以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一个女老师站出来:“二位小姐这么年轻,来这里肯定不只是为了求个公道。你们有什么物质上的要求,我们学校这边开个会商量以后会尽量满足的。” 康海云仍固执地说:“我的条件已经提出来了。” 傅佳辞原以为会看到什么劲爆的场面呢。 康海云还是软弱了些。 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指向校长办公室墙上正挂着的“知行合一”的牌匾。 “我要那张匾。” “小姑娘,你别再闹了,再闹我们找保安来了。” 傅佳辞今天本来就是来闹事了,听对方老师这样说来,也没好顾及的。 她就是个炮仗,正愁没人点呢。 “你报警啊。”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朝那块匾扔过去。 去你妈的知行合一。 越是道貌岸然,越是喜欢把话说出来给自己立牌坊,以为牌坊越高,便越能掩饰不敞亮的内心。 傅佳辞本不在乎人们做贼一般的心思,可某一日,他们用自己卑鄙人格去伤害她的爱人时,她再也无法忍受。 他们越在乎什么,她就越要毁掉什么。 傅佳辞先动了手,校方的人在办公室坐惯了,习惯碰到事含糊而过,见傅佳辞突然动手,一时乱作一团,喊保安的喊保安,报警的报警… 有个女老师最彪悍,直接上来揪住傅佳辞的衣领,要打她的时候被康海云推到了一旁。 越来越多人加入这场混乱之中,直到警笛响起,民警出动。 沈晋安跟警察同一时刻到校长办公室的。 学校里一直都一派和气,再大的事,也有办法风平浪静地解决掉,这次闹到报警,可见此事的严重性。 他先上去检查傅佳辞有没有受伤,她的衬衣纽扣在厮打中崩开了,头发蓬乱,被薅掉几缕,眼影和口红都花了。 虽然狼狈,但她明显不是失败者。 傅佳辞见熟人来了,忙说:“快给我拍一张,我要发给我男人看。” 警察直接瞪了一眼她。 “拍个屁,去派出所有你拍的。” 傅佳辞和康海云被带上警车,从学校到拘留所并不远,但校内的路程很长。 傅佳辞看着外面围观的人群,问康海云:“痛快吗?” 康海云没受什么伤,任谁看过去,她都是个失败者。 “傅佳辞,你太悍了。” 傅佳辞说:“是你太弱了。没打过架么?打架的时候,最重要的可不是力量,而是你的意志。这是我爸教我的,他是个军人,格斗很厉害。” “傅佳辞。” “嗯?” “你一直恨我的吧。明明恨我,知道我对你心怀愧疚,所以这些年装作若无其事地跟我相处,又故意开酒庄,明目张胆抢去我所有客户。你恨我恨的要死吧。” 傅佳辞没否认。 她的爱恨都很明确。 傅佳辞对女人的感情,远比对江岷的矛盾许多。 她一边恨康海云破坏江岷的家庭,却又同情她。 这个女人很孤独,以至于被她明着欺负这么多年,为了有个人能陪她说话,什么都不敢声张。 “我很恨你,也恨我自己。当年如果我不是第一时间逃避,也不会和江岷错过这么多年。这些年没和你闹掰,也是因为你的存在,让我和江岷还能关联在一起。当然…这些都是在江岷母亲平安健康的前提下,当年如果她真的没醒来,我和你之间不可能这样了结的。” 如果当年秦瑗没醒来,她和江岷就彻底完了。 “你现在曝光录音,江岷也会知道的。” 听到傅佳辞的名字,傅佳辞眼里全是柔情。 “那就由他审判我好了。” “真是可笑。” “何止可笑呢。” “你知道江教授曾今怎么说江岷的么?” “…”傅佳辞感觉那不会是江岷想听到的话。 “他说过,他的孩子什么都很好,可是太像他了。他一辈子都过的很拧巴,不希望他的孩子像他一样。” “江岷不像他。” “你又不认识江教授。” “江岷爱我,他这么多年只爱我一个,他会为了我服软,不论分开多久,他都会想我。而江教授…他爱你的话,怎么舍得离开你。” 康海云很早就想通这个问题了。 -- 第206页 江教授不爱他。 他只是爱他的自我,他一生都在和他的家庭、出身做斗争,同她在一起,不过是一种抗争手段。 那个男人的浪漫,只属于他自己。 “傅佳辞,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今天过来。” “记得我妈的事吗?她得病走的,走之前,觉得自己还没爱够,就出轨了。我曾经很恨她,可看着她冷冰冰的尸体,突然明白过来,我没有任何责备她的资格。她有她自己的生命,有她的情感,在她的世界里,那是凌驾于所有道德法律之上的。同理,我没有怪你的资格,你经历过的痛苦也好,纵情也罢,那是你的人生,我没资格通过批判你的对错来满足自己的道德需求。” “你是善良又强大的人,江岷遇到你是福气。” 傅佳辞笑了声。 “你说反了。” 江岷是第一个没有因为她的遭遇同情她、或是用偏见看她的人。 年轻的时候,他也欺负她,算计她,但同时,用他的沉默与温柔守护者她易碎的自我。 虽然他说自己当辩护律师只是因为喜欢胜利的快感,但她清楚他为了自己的理想付出了多少。 他不是喜欢赢。 而是因为除了法律,没有人能给他父亲一个公道。 他从十八岁开始,就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的父亲。 “如果你梦到江教授,记得告诉他,江岷很爱他,也很想得到他的爱。” 警车转过一个拐角,就到了派出所。 傅佳辞因为滋事挑衅又不配合警察工作而被拘留,康海云则被男友及时保释出去了。 沈晋安紧跟在警车后面,看着傅佳辞面对警察的盘问和责罚坚决不肯认错,恨不得直接摁着她的头让她认错。 但傅佳辞是个有独立思想的成年人了。 现在的这个傅佳辞,和他认识的很不一样。他们相识的四年中,她冷静甚至冷漠,像一只不会停留的表针。 按时按点地做好每件事,没有人能够阻止她的脚步。 江岷一回来,就变了。她变成了一个十几岁做事不顾后果的叛逆少女,像从没经历过社会毒打那样,天真放肆。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傅佳辞,一个一身孤胆,捍卫自身秩序的勇士。 只有江岷才能释放她的勇气。 除了江岷,谁都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点 第84章 戒指 傅佳辞死不肯认错,也不肯跟沈晋安走,派出所的警察轮番教育了她一整个晚上。 自高中毕业以后,她再也没听过这么多说教了。 后半夜,她困得要死,张芙蓉气势冲冲地冲进派出所:“我来交赎金了!” 警察们一听都乐了,傅佳辞也笑醒了。 傅佳辞纠正:“你也太没文化了,这个叫保释金。” 警察说:“普通民事纠纷,伤害不大,但影响恶劣。人家学校那边要息事宁人,交完罚款就能走了。” 张芙蓉去交罚款,警察还给开了回执单,她看着回执单上的数字,啧啧啧称奇。 把傅佳辞从派出所捞出来,张芙蓉开车送她回家。 “傅佳辞,没想到我活了快五十年,第一次进派出所赎人竟然是为了你。” “是你的荣幸。” 傅佳辞打了个哈欠,实在够累。她靠着枕头,脑袋向一旁偏去。 夜深人静的津州,是她从没见过的另一幅景象。 原来这个热闹的城市,也有安静的一面。 “你男朋友不是大律师吗?不是在美国打大官司的吗?怎么你被抓了不去捞你啊?” “他在报复我当年的离开。” “什么男人啊,还跟女人计较。” “男人就不是人了吗?你这是性别歧视。” 张芙蓉说不过傅佳辞。 傅佳辞打开手机,看着空空如也的对话框,她发送给江岷的那句“我在家等你”仍然没有回复。 “八年前,我以为离开他是为他好…如果不是他突然消失,我永远不知道他当时的感受。” 她眼眶有些湿,察觉到傅佳辞忽然沉默,张芙蓉担心道:“你没事吧。” 傅佳辞摇了摇头,淡然说:“那时候,再坦诚一些,就好了。” “倒也未必。也许现在的他有可能原谅你间接害了他母亲的事,二十岁的他未必能承担的起真相。傅佳辞,你做得很好了。” 傅佳辞侧仰着头,视线正好落在夜幕上那一轮冷清的弯月。 二十岁,他们分别的那一夜,月亮就是如此,周围弥漫这一层白色的雾,寒冷又温柔。 这个世上千人千双眼,唯独月亮和法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 闵洲。 闵洲和津州的天气截然不同。 津州屡遭台风威胁,而闵洲正是风光炎夏。 酒店公寓里,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从浴室出来,他套上T恤和运动短裤,穿着超市里买的廉价拖鞋出门。 深更半夜,楼下的小超市收银员正在打盹。 他在洗护用品的架子前徘徊了很久,最后两款洗发水都选了,随后又买了几两瓶矿泉水。 收银员被他俊美不似凡人的容貌惊醒后,他已经结完账,提着塑料袋离开了。 抬头,一轮弯月,冷冷清清挂在天上。 -- 第207页 他不喜欢这样的月亮,但这样的月色毫无眼力见儿,从津州跟到美国,每个月都要提醒他,他们分开了。 八年前,他和傅佳辞最后一次见面,正是这样的月色。 回到酒店,另一个男人从厕所出来。 “酒店不是有洗发水吗?你怎么又跑去买了?还买了两瓶,这是打算待多久?” “我不确定平时用的是哪一款。” 他近视,在傅佳辞家里洗澡的时候,都是直接拿她买的洗发水倒在手上,根本不看牌子。 他是通过味道辨认的。 “你看微博了吗?” “怎么?又有人认识我?” 对方叹口气,垂眼的时候,露出漂亮的双眼皮痕迹。 “你能不能别这么逞强?” “陈维筝,你第一天认识我么?” 离开津州前,他考虑过很多目的地,甚至想,要不然先出国待一段时间。 但是太遥远了。 他在国内没什么朋友,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也懒得去陌生的地方生活,于是找到了陈维筝。 陈维筝当年离开闵洲去韩国呆了两年,割了双眼皮,回国的时候已经是个小偶像明星了。 他现在叫陈是非,英文名叫Eric。 江岷懒得叫他新名字,无论陈维筝怎么纠正他,他都改不过来。 陈维筝微博玩得很溜,白天给他分享了一整天微博上的帖子。 有那么几条,是关于他们初中的。 “江岷,我记得初中时候班主任对你挺好的,怎么背后那么说你?” “从众心理,迫于得到大众的接纳。” “这一个个,可真不是人。” “你不早该知道么?” 江岷重新洗了两遍头发,发现第二次用的洗发水,是傅佳辞买给他的那一款。 他叮嘱陈维筝:“你不要碰白色瓶子的洗发水。” 陈维筝不懂自己当年怎么就喜欢上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了。 。…其实还是懂的。 江岷的确跟其他人不一样,你说他傲慢,是很傲慢,装逼也是真的能装。 但他不会用有色眼镜去看任何人,在当年人人都欺凌他的环境下,只有江岷帮助他。 可他的善心却招来别人的非议。 “我帮你骂回去吧。” “那么多条你骂的完?” “我经常扮成粉丝跟我的黑粉对骂。” “看来你挺闲的。” “确实,最近腰伤,好久没练舞,又长胖了,一段时间接不到工作了。” 江岷长时间看电子屏幕眼睛会受不了,他只能靠陈维筝去了解微博上发生的事。 他问:“评论区有没有女人帮我骂回去?” 陈维筝腹诽,真是个钢铁直男。 “没有。” “不可能。” 傅佳辞身边的朋友一个比一个八卦,她肯定看到这条诋毁他的微博了,以她的脾气,怎么能忍住不骂回去? “不过…倒是有个女人在津州大学闹事,被警车带走了。” 傅佳辞大闹津州大学校长办公室被警车带走的过程被学生录下来发到了网上,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睡觉,所以这条微博没有被屏蔽掉。 江岷觉得讽刺的是,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想要看到一个人的消息,根本不必大费周章。 然而过去整整八年,他们都在赌气,刻意躲避所有跟对方有关的消息。 八年轻飘飘地就过去了。 他打开手机,看着那句“我在家等你”,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有些眼酸,但有别人在旁,他习惯性地把情绪压制了下去。 “江岷,录音你听了吗…” 他作为这次舆论的主人公,自然也在关注事态动向。那些言论对他未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当个消遣,打发时间还可以。 唯一牵动了他的,是那段录音。 他想要的所有答案都在那条录音里,可他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得知。 “听了。” “你什么感想?” 江岷两只手交叠,目光犀利地审视着陈维筝:“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陈维筝真是怕了他这审讯一般的目光,他自嘲一笑,心想,怎么会问出这种傻逼问题。 这一定是因为太久没见,他对江岷的了解再不如以前多的缘故。 “傅佳辞声音挺好听的。” “嗯?啊?咦?” “你不是问我感想吗?” 就这样么…没有恨,没有震惊,没有一丝波动… 陈维筝显然不相信这就是答案,可是,他也没本事套出江岷内心的真实想法。 哎,傅佳辞那么好个姑娘,怎么就跟了这目中无人的混账东西呢。 这夜江岷没有睡着。 他一根又一根地抽烟,抽完了一整盒,房间被搞得全是烟味,满地烟灰,黎明的时候,他又打扫了一遍屋子,仍觉得不够干净,又再次打扫了一遍。 再次洗完澡,试图入睡,仍旧失败。 他打开手机相册,在两张照片之间来回观看。 一张,是一个女孩的身份证照片,摄于八年前。 另一张,是一男一女的合照,摄于几天前。 他看不出两张照片上的女人有什么区别,但总该是有区别的,也许发型不同,也许年龄不同。 -- 第208页 这就是他和傅佳辞错过的日子。 关于他回国的原因,网上充斥着各种猜测。 现在比较统一的观点,是他因为害原告自杀,在国外混不下去了,所以回国。 其实这跟他回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那场官司中,原告原本就在经历着一场不幸的感情,他不过是一个辩护律师,遇到这种事,该内疚的也是法官和陪审团。 出事后,他把自己的存款匿名捐给了原告的家人,前几天,原告的姐姐找到了他,勒索他未果,就去了津州大门口举大字报。 他没有去解释什么,也懒得再为这种事开口解释。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案子确实触动过他。 那个自杀的女孩,她只有二十八岁。 和他相同的年纪,也是和傅佳辞相同的年纪。 二十八岁这么好的年纪,他们应该在一起的。 酒店公寓有两间房,陈维筝睡另一间,好不容易入睡,江岷敲响他的房门。 江岷一手拿着烟,另一手拿着手机走进来。 他把手机屏幕朝向陈维筝:“你觉得她有变化吗?” “江岷你他妈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也没工作,可以白天睡。” 陈维筝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枕头就要砸江岷,江岷轻松躲过。 江岷怕他再砸自己,从他手里抢过枕头。 陈维筝还想骂他,但一对上江岷的目光就彻底怂了。 他接过手机,在两张照片之间滑动。 “诶,你拍身份证照我怎么能看出来有什么变化?” 江岷说:“我没有她以前的照片。” 陈维筝啧啧摇头,“我有。” “你怎么会有?” “你不知道我跟她是给影楼拍照的时候认识的么。” 江岷算算时间,陈维筝和傅佳辞认识的也是挺早的,自己同傅佳辞是有缘分的。 陈维筝手机里还存着当年和傅佳辞拍的照片。 他摆给江岷看:“呐,还是婚纱照。她太容易笑场了。” 江岷从陈维筝手里拿过手机。 三两下,删了。 “不是你要看的吗?这下好了,我整容前唯一一张照片也没了。” 陈维筝想想都觉得好笑,江岷现在连他的醋都吃,这混账东西,怎么能忍着八年不去找傅佳辞的? 陈维筝抢回枕头,回到床上,半躺着,越想越好笑。 “江岷,你知道傅佳辞有什么变化吗?” 江岷盯向他。 “她变可怜了。” “有么?” “你也不是没见过她盛气凌人的样子。江岷,你可真能耐,一个个都被你折磨得不像人样。” 江岷皱眉:“我什么都没做。” 陈维筝嗤笑一声。 也是。 因为他们都是怀抱着索取的目的来到江岷身边,所以,被他精神折磨,是应付的代价。 陈维筝也睡不着了,他抱着枕头坐起来,看着门口那个高挑的黑影,问:“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想走了自然会走。” “江岷,以前我觉得你挺厉害的,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初中时那样啊。” “哪样?” 陈维筝回忆了起来。 初中江岷不想回家了,就跑去他家。江岷右眼视力本来没那么差,但有段时间,他迷上了他家里的游戏机,每天都想办法逃课去他家打游戏,视力后来眼中恶化。 老师问起来,陈维筝要帮他打掩护,但江岷本人从不担心逃课被抓。 他那时候就没什么怕的,有点富家子弟都有的不可一世,但又不惹人讨厌。 不过,他现在比初中那时落魄。 江岷这次跑来闵洲,就带了身份证。 他身上这件黑t恤都是借他的。 逃难的王子依然有王子病,特地叮嘱他把衣服洗干净。 陈维筝不想每天洗衣服,第二天中午,趁着吃饭的功夫把江岷带去了商场买衣服。 陈维筝怕被粉丝认出来,在商场里带着口罩眼睛帽子,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没想到到了商场,就有女生不断看过来。 他问江岷:“她们是不是认出我了?” 江岷说:“她们在看我。” 陈维筝:“…我不信。” 江岷这犊子,确实外表出众,金银窝里出生的少爷气质能不好么?陈维筝自认自己也是个顶尖的帅哥,但走在江岷身边,仍然黯然失色了。 两人从餐厅出来,立马有美女跑过来问江岷要电话号。 江岷淡淡看了那女人一眼,突然搂上陈维筝:“我男朋友在这里。” 陈维筝口罩下的脸都憋红了。 这混蛋,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美女死心了。 江岷松手,嫌脏地擦了擦手。 “江岷,你还是人吗?” “如你所见。” 他不是人,是恶魔! 陈维筝在心底嘶喊。 江岷没带卡,他的积蓄都拿去赔偿那个案子里受害者的家人了,现在银行卡余额为0,在闵洲花销都借用陈维筝的。 江岷买了两件打折T恤,一件牛仔裤。 陈维筝问他:“就买这?” 江岷平日里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衣服也只买那一个牌子,陈维筝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大LOGO,跟人家真正的王子比起来简直是一个暴发户。 -- 第209页 商场一楼陈列着各式各样华光异彩的珠宝,钻石珍珠们发散着浑身解数勾引路人。 陈维筝感觉身后突然空了。 他回头,之间江岷站在一个柜台前。 江岷看向他:“卡借我。” 陈维筝:“…” 不想借。 但谁让这个犊子借过他那么多钱。 他把信用卡扔在柜台上。 江岷指着展柜里戒指。 “就要这款。” 柜姐抬头一看,这么大一枚帅哥,眼睛都要花了。她一定睛…帅哥是来买男女婚戒的,看来名草有主。 “先生是要送女朋友吗?” 这对戒指是基本款,没有钻石和花纹的点缀。 但一大一小两只银环勾在一起,那难舍难分的姿态本身就很吸引人。 陈维筝走过来:“傅佳辞会喜欢这样的?她那么张扬的人,应该喜欢华丽一些的。” 柜姐还以为江岷会因陈维筝的话多思考一阵。 江岷果断地说:“就要这款。” 陈维筝:“你不怕她不喜欢?” 江岷轻轻瞥了眼陈维筝:“我送的,她都喜欢。”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妙。 他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会想什么是适合傅佳辞的礼物,但那些经过刻意设计的珠宝都太俗气了。 可今天一路过这,他就被这对戒指吸引。 就像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 早一秒,晚一秒,也许结局都会不同。 那时,他的内心有个强烈的声音告诉他,她就是你来此处的原因。 全部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江岷内心:你抛弃我、放弃我、背信弃义,还死不认错,你伤害了我,毫无察觉,八年来这么委屈,我要报复你傅姐:原谅你,毕竟你也是人。 第85章 江岷的报复 江岷似乎突然人间蒸发。 傅佳辞找了三天,整个津州快被他翻遍了,她也没找到。 江岷的倔脾气她很清楚,看着成熟冷静的人,内在还是个想别人去讨好他的小孩子。 这天她从家里醒来,睡得有些模糊,眼睛正开始,晕晕沉沉仿佛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旁边,她试图挣扎起来去留住对方,对方却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而她就像被绳子绑在床上,无论如何头挣脱不开束缚。 这种恐惧的现象持续了十几分钟,她乍然惊醒,才发现是一场梦。 她梦魇了。 她想起八年前在江岷家里住沙发的日子,经常睡得很浅,江岷站在她身边注视她,她都知道。 只是不知道睁开眼,要跟他说什么。 那时候你推我拉的,谁都不愿意坦白自己的感觉,全然不顾时间是有限的。 如果他们早一天在一起,便有多一天的时间能够回忆。 用八年去怀念七十三天,就算她将那七十三个日子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拆解成细节,也不够填满八年。 怎么就蹉跎了八年久呢… 有那么几年,她确实放弃了。 人生嘛,是一趟列车,它由一连串不重复的风景组成。 错过了站,也没听说过能让列车掉头的。 她以为,人生就要带一点遗憾。 可也有无人的深夜,她不甘心就这样错过。 想去美国找他,但第二天醒来,又有新的风景等她去看。 “八年…很长吗?”江岷问陈维筝。 陈维筝反问:“还不长吗?我都成娱乐圈的老人了。” “我没什么感觉。” 江岷回想自己的八年,无非是看卷宗、见委托人、查案子、上法庭,如此往复。他的职业很特殊,每一次接受新的案子,都是全然不同的挑战,胜利的快感令他沉迷其中,所以在他看来,八年也没有很漫长。 从美国回来这段日子,是他最长的一段休假,倒是有些无聊了。 闵洲一入夏,气温直接升到40度。 江岷不习惯过度拮据的生活,命令陈维筝去打听附近的棋牌室,陈维筝不敢忤逆他,托朋友打听了哪里有正规的棋牌室,然后带着江岷去。 棋牌室的一帮老头老太太哪是江岷的对手,一个下午,输得鞋底都不剩。 棋牌室没空调,只有一只咿咿呀呀的老风扇,有人买了一大袋子雪糕拿来分,江岷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先是拒绝了,后来热得不行,才拿了一根。 离开棋牌室的时候,他问陈维筝:“哪里还有卖雪糕的?” 陈维筝笑了:“吃上瘾了?” “嗯。” 陈维筝带江岷去小卖部冰柜,江岷把这个牌子的每个口味都装了一个。 陈维筝感叹,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两块钱一根的雪糕都没见过。 “你他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津州?” “为什么要回去?” “…江岷啊江岷,你这样,身边人真的很累。” 江岷把雪糕纸整整齐齐叠起来,每一个边角都完美地重合。 他沉思着说:“这就是为什么傅佳辞行,你们不行的原因。” “傅佳辞傅佳辞傅佳辞,真离不开,回去找人家呗。江岷,虽然我不喜欢女人,但要是有个女人能等我八年,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对我不离不弃,我命都能给她,还哪舍得躲着她呀。” “我需要她这样做么?” -- 第210页 陈维筝被彻底问懵了。 哦,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人家是江岷嘛,从小就被姑娘们捧着长大。 “那你要到底要干什么?” “八年前,我经历过的她都经历一遍,我要让承认她后悔了。” 陈维筝侥幸幸好江岷是直的,这种拧巴的喜欢,没几个人能承受。 就算强大如傅佳辞…怕也快挺不过来了。 “当年那事,她也是被康海云利用了。再说,你妈现在不好好的吗?如果不是傅佳辞抛弃你,你能专心陪在你妈身边,让她康复吗?” 江岷嘴角沉了沉,不再解释。 傅佳辞做错的不是被人利用。 若用共犯来比喻他们的关系,他明明绝不会让她陷入险境,可她先认罪了。 她错在根本不信任他。 离开小卖部的时候,他记住了被他扔掉包装纸的那个雪糕的口味。 蓝莓味的,适合夏天,傅佳辞,她也会喜欢的吧。 江岷消失的半个月内,傅佳辞已经在疯狂和理智之间好几个来回。 她清楚江岷在报复他,这半个月里,有时候愧疚的要死,有时候恨他恨的要死。 每当她脑海中有个念头,想要破罐子破摔,干脆让他别回来了,她就开始后悔。 除了她,谁还能受得了江岷这性格。 隔着窗户,她望着夜色一边抽烟一边发呆,恍然间又想起他“追”她那会儿,哪有人追女孩子就是让人家陪他在大冬天里抽烟啊。 真是,不怕毫不容易追到人家了,结果得肺癌吗? 那时的她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那时候真的太年轻了,恨不得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对方。 太感性,就容易犯错。 随着吐出的烟雾小三,玻璃倒影渐渐清晰,傅佳辞的视线定在茶几上的那个浑身裂痕的茶杯身上。 她忽然灵光一闪,似命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她摁灭烟,拿起车钥匙飞快出门。 大半夜,艺术园区静得像要闹鬼,华青川夫妇已经睡了,被傅佳辞一通猛敲门声吓醒。 华青川去开门,只见门外的女人披头散发,一身戾气,如果不是灯下有她的影子,华青川还以为是女鬼呢。 “江岷呢?” 华青川皱眉,“这位小姐,你真的很没礼貌。” 傅佳辞一边往工作室里走一边说:“有美貌就行了。” 华青川怕她冲撞到自己的作品,紧跟其后:“江岷不在这里。” 傅佳辞转过身质问:“那他人在哪里?” 华青川个头不高,傅佳辞看他还要微微低头。 华青川用日语骂了句傅佳辞听不懂的话,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傅佳辞问:“是江岷吗?” 华青川不理他。 她又追问:“是江岷吗?” 这时,电话接通了。 “江岷?” 电话开场白,是三秒沉默。 听到呼吸声的那一刻,傅佳辞知道,是这个混蛋。 她打了很多天腹稿,想着取得联系了,要怎么训斥他,让他知道他的任性。可当他们真正重新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傅佳辞发现自己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 她已经被江岷驯化了。 野鸟被驯化成了灰姑娘,正如童话里演的那样,除了哭哭啼啼柔柔弱弱,什么都不会。 “你在哪里?” 江岷看着手里的烟渐渐灭掉,他摘掉眼镜,声音温柔地说:“不知道呢。” “你…” 傅佳辞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然,先认个错吧。 不管自己到底有没有错,先把他骗回来,有什么当面说,协调不了的,就去床上解决。 但是这个念头迅速被她否定。 男人不能惯着。 江岷这种男人尤其不能。 她心平气和地说:“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江岷太了解傅佳辞了。 她的心平气和,是暴风雨的前兆。他们做辩护律师的需要很强的心理素质,在法庭上,任何的个人情绪都可能影响到审判结果。 对傅佳辞这种人,你越冷静越能逼疯她,你越让她疯狂,她就沦陷越多。 他隐隐听见电话那一端的雨声。 “明天晚上十一点半,陆山机场。” “什么?” “傅佳辞,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吗?” “…你他妈到底在哪里!” “我问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吗?” 傅佳辞恨不得他立马去死,但又不舍得将他再度推开。 想。 我等了你八年。 我们都快要和好了。 我不愿意放弃。 她声音有些颤抖:“嗯。” “明天晚上十一点半,陆山机场T3,飞苏黎世的航班,我妈和江飞会在候机厅等你。” 傅佳辞听得一头雾水。 “傅佳辞,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爱我的话…就拿出一些诚意来。” “江岷,你别玩我了。” 在遇到江岷之前,傅佳辞觉得不会有人比自己更高傲,也不会有人比自己更疯、更过分。 看来还是她认识的人不够多。 她这点能耐跟江律师比起来,简直是小学生水平。 -- 第211页 江岷听出她真的着急了,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我妈一直想去欧洲玩,我没时间陪她,你替我陪她。行程我都安排好了,一共三个月,够你们环游欧洲了。她不吃人的,还有江飞在旁边,你怕什么?” 傅佳辞惊讶地张大嘴,合都合不上。 她怕什么… 妈的,激将法对她最管用了。 她的底裤都被江岷看穿了。 “江岷,我没什么好怕的。”傅佳辞故作无惧,“我怕你妈见到我受刺激,又病发了怎么办?” 江岷几乎能想象到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故作强硬的样子。 他从小自负,追他的女生多如牛毛,在他眼里,也真像牛毛一样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 长得漂亮的女生,无非是长一点的牛毛。 傅佳辞…倒是漂亮,但追过他的女生里,还有更漂亮的,现在已经是艳名远扬的大明星了。 可他第一眼见到她,就被她花孔雀一般的外表吸引。 女人这个物种,在他的世界里,第一次是长发飘飘、睫毛卷卷,而不是牛毛了。 他无比痴迷她身上那股逞强的劲儿,明明如此易碎,又如此强硬。 世上如蜗牛、乌龟这些柔弱的生物,总爱将自己伪装成坚强的石头。 傅佳辞也是。 他爱她爱得太久了,看她什么都是可爱的。 他的心又柔软了。 “傅佳辞。如果我妈或者江飞欺负你,你就发微信告诉我。” 听到江岷这么说,傅佳辞忽然不抗拒了。 “你的机票我都买好了。” “…你怎么知道我护照号的?” “在你家找到的。” “我护照放在密码箱的。” “你还有什么是我看不透的吗?” “…” 她是个懒女人,密码箱买来以后就没改过密码。 0000,1111,6666,8888这些数字挨个试几遍就试出来了。 “那去欧洲三个月…是不是三个月…” 傅佳辞说不出口肉麻的情话,她发觉自己退化了,年轻的时候这些话张口就来。 去欧洲三个月,意味着他们要分开三个月。 傅佳辞吸了口空气,一鼓作气说:“去就去。我还没去过欧洲呢,不过…自费还是公费?” “我妈有钱,花她的。” “算了,我也有钱。” “你可以向江飞借。” 江岷说的这么自然,傅佳辞理所当然地相信江飞会一起去。 欧洲的景色一直很吸引她,张芙蓉和方颜之前跟团去欧洲,她当时正在备考,便错过了。 江岷说是三个月,她便准备了三个月的衣服,还好是夏天,衣衫轻薄,只用带一个箱子。 坐出租车前往机场的路上,傅佳辞一直在想见到秦瑗后的场面。 是先道歉还是先问好? 是叫阿姨还是叫婆婆? 哎呀,不能叫婆婆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要矜持! 因为是坐长途飞机,傅佳辞没有带妆,她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脸色有些苍白,便先不打腹稿了,开始涂口红。 这是她第一次和秦瑗正式见面,就算不盛装打扮,也不能看起来气色不好,女人之间很看重气色的。 至于见面会尴尬怎么办…有江飞的。多年前她见过江飞,江飞是很健谈的人。 傅佳辞心中百感交杂,一会儿为即将奔赴欧洲的自由行充满期待,一会儿又为见到秦瑗而紧张。好像但凡和江岷有关的事,她从来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心情。 晚上机场的人依然人来人往,办完行李托运、过安检、海关就花了一个多小时。 傅佳辞的两件行李都托运了,她只背了一个随身的旅行包。 终于到了航站楼,她按着指示标找到航空公司的贵宾室。 秦瑗是航空公司的股东,也是铂金会员,机票是她自己负责的,而傅佳辞的机票是江岷买的,是头等舱。 傅佳辞到达贵宾室外,犹豫了片刻。她选择给自己时间准备一下。 在贵宾室外面徘徊了几分钟,傅佳辞向里看去,一个优雅贵气的女人正在看电子书。 她心颤了颤。 是秦瑗。 她同秦瑗虽没有见过面,但也有过多次交集。 见过照片上的她,听过她的声音,也见过躺在病房插着氧气管的她。 那些静止的景象,又如何能真实地传达一个人呢。 傅佳辞没有见到江飞,她以为江飞还没到,便打电话给江岷。 “江飞什么时候来?” “哦,她有事去不了。” 傅佳辞嘴角瞬间下坠。 “…只有我和你妈?” “你怕了。” 傅佳辞这才意识到,江飞只是个幌子。 “江岷,我跟你妈独处,你就不害怕出事呀!” 傅佳辞偷偷看向贵宾室里,只见秦瑗放下电子书,忽然起身。 她一个晃神,秦瑗就不见了。 再一转身,秦瑗就站在贵宾室门口,微怔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两块钱一根的雪糕确实不常见了,岷仔多吃点。 第86章 你不是人 傅佳辞立马挂断电话。 她深呼吸,抬头,看向自己未来的婆婆。 四目对上,傅佳辞已经穿好了她的“战甲”。 -- 第212页 她摆出温文尔雅的微笑:“秦阿姨,您好。” 这也是秦瑗第一次见傅佳辞。 老实说…同她想象中不一样的。 八年前他们通过电话,电话中的傅佳辞,是个张扬热烈的女孩。 不过人都会成长,从张扬变内敛。 傅佳辞穿得很宽松,头发随意扎了马尾,看得出她很仓促。 “是小傅吗?” “阿姨,您叫我佳辞就好。” 秦瑗是受过最高等教育的女性,又历经多年风雨,她的视野绝不只局限在自己家的那点小事上。 比起八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傅佳辞身上还本身有许多品质让她好奇。 比如… 到底有什么魅力把江岷迷成这样。 秦瑗这些年已经看得很开了,江岷长大了,当年那个女孩也长大了,他们经过深思熟虑还是要在一起的话,那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往后日子是好是坏,那是他们自己的因果报应。 傅佳辞一路上胆战心惊,深怕在秦瑗面前说错话。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秦瑗借着看没有看完的书,傅佳辞在旁边略显尴尬。 手机嗡嗡震动,是江岷发来微信:“见到我妈了?” 傅佳辞叹一口气。 她抬头,恰好又和秦瑗对视上,傅佳辞尴尬地笑了笑,这时,江岷来了电话。 傅佳辞在秦瑗注视下接通电话。 “江岷,我见到阿姨了。” 听到儿子的名字,秦瑗抬起头。 傅佳辞保持着僵硬的笑容。 “行李多吗?” 傅佳辞看了眼秦瑗脚边,就一个小登机箱。 “阿姨有一个登机箱。” “你呢?” “我的行李都托运了。” “去欧洲记得看好钱包,那里小偷很多。行程我都定好了,明天有人在机场接机,跟着他去就行了。” 傅佳辞咬牙切齿:“…嗯。” 江岷立即察觉:“傅佳辞,你是不是想骂我?” 傅佳辞看着大理石茶几上秦瑗优雅的倒影,强颜欢笑:“没有,绝没有,怎么会呢。” “在飞机上好好休息,明天到了,换了当地的电话卡后告诉我。” “…”傅佳辞嘴角动了动,“嗯。” 江岷脑海里已经有她气得要死却还要故作镇定的画面了。 把傅佳辞逼得跳脚,这是天大的成就感。 他只要一想到这个画面,就不觉露出笑容。 这时,手机传来一连串微信信息。 「混蛋」 「人渣」 「王八蛋」 江岷开始怀疑她到底会多少骂人的词。 就这? 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傅佳辞,也不过如此嘛,还以为她有多厉害的话呢。 江岷一手夹着烟,一手快速打字。 「上飞机了吗?」 「正在登机。」 江岷先是打了一行字:「好好欣赏景色。」 他去欧洲几乎都是为了工作,从没有闲情逸致地旅游过。他看到那些震撼人心的美景,只会想起傅佳辞。 他删掉对话框里的那行字,重新输入:「我明天回津州,会暂时搬回学校旁边那里,你留下钥匙了么?」 他知道,能让傅佳辞放下心里负担,轻松地游山玩水,最好的方法是不再为他担心。 很快傅佳辞发来消息。 「在我家的冰箱上面。」 傅佳辞偷瞄了一眼秦瑗,见她在和空姐交谈,立马发了个“男神我爱你”的表情包过去。 江岷不会用表情包,他觉得这个东西很幼稚,幼稚中还带着点无聊,无聊中嘛…是有那么一些好笑。 「一路顺风」 飞机广播开始播放安全须知,傅佳辞趁着空姐来之前,迅速发了一条信息过去:「你不能和别的女人见面」 然后关掉手机。 江岷啼笑皆非,八年了他都守身如玉,她还担心这三两个月吗? 傅佳辞关掉了手机,江岷也放下了手机。他去冰箱取来一支雪糕,在阳台,边看书边吃雪糕。 他是很专注的人,但今天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傅佳辞也会喜欢吃这个牌子的雪糕吗? 飞机上,秦瑗看完电子书,将电子书装包里。 傅佳辞抓住机会,问:“阿姨,您要敷面膜吗?” 秦瑗愣了下,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 秦瑗是很慢热的女人,少女时期,她被家人保护的很好,不用为了讨好别人而委屈自己,后来遇到江骅,她才试着走出自己的内心世界。这些年,有陈执在他身边,他们的感情也不受认可,但秦瑗早已过了寻求别人认可的年纪,在陈执的保护下,她又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她是和傅佳辞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女人。 傅佳辞见到秦瑗了,才理解江岷为什么是那样。 她以为江岷应该像江骅更多,其实他也很像秦瑗。 傅佳辞从包里拿出两张面膜,献殷勤地撕开包装,对秦瑗说:“阿姨,我帮您敷,我很专业的。” 秦瑗看出了她的紧张,说道:“你不用太紧张,我们还有三个月的相处时间呢。” 三个月很漫长的。 傅佳辞内心嘟囔,她和江岷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才勉勉强强凑够三个月。 -- 第213页 秦瑗从傅佳辞手里接过面膜,问:“佳辞,有镜子吗?” “有的。” 因为秦瑗叫了她“佳辞”,她的紧张缓解了一些。 两个人都因为八年前那一次通话而紧张,秦瑗假寐逃避现状,傅佳辞侧头盯着秦瑗又长又翘的睫毛,感叹,难怪江岷睫毛很长。 她曾经见过江岷一家三口的照片,静止的照片无法真正记录秦瑗的美丽,她虽然不再年轻,但是每一次睫毛震动,都似蝴蝶振翅那般优雅。 傅佳辞怕秦瑗和江岷一样有洁癖,特地拿出消毒酒精。 秦瑗闻到消毒酒精的味道,睁开眼,不忍笑道:“江岷那孩子有洁癖,是跟随了他父亲。” “他父亲也有洁癖吗?” “本来就是他父亲有洁癖的。江岷很喜欢他父亲,从他小时候懂事的某一天开始,开始模仿他父亲。”想到过去,还是有很多有趣的回忆,秦瑗不禁笑出声,“佳辞,你知道江岷第一次抽烟,是多大的时候吗?” 提起江岷傅佳辞就不再紧张了,她好奇地问:“十几岁么?” “六岁的时候。当时学他父亲抽雪茄,把他父亲的雪茄全都毁掉不说,还差点烧了房子。” 傅佳辞不知道江岷小时候竟然这么皮。 “那你们打他了吗?” 秦瑗摇头。 “他父亲口头教育了他几句…江岷真的很好,有我们这样的父母,他也没走上歪路。” 傅佳辞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对秦瑗的同情。 江岷不是没走上歪路,他歪到骨子里了…只是在那个他险些走歪路的夜晚,遇到了她。 傅佳辞想起这段时间舆论对江岷的误解,秦瑗一定也看到了。 她昧着良心说:“江岷是个很温柔的人。” 秦瑗忽然问:“那他对你好吗?” 秦瑗眼里的笑意是静止的,傅佳辞不敢看她纯真的眼睛。 他对她不好。 不。 他根本没把她当人。 哪有这么骗人的。 混蛋人渣衣冠禽兽。 可她就是喜欢这个衣冠禽兽,除了他,谁也不行。 傅佳辞知道,婆婆问你这个问题的时候,千万不能回答好,也不能回答不好。 她给出一个非常完美的回答:“阿姨,江岷对我好一分,我会对他好十分的。” 秦瑗扑哧笑出声。 八年前傅佳辞也是如此英勇地跟她保证的。 不过,飞行途中,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谈论江岷。飞机在苏黎世机场降落,江岷找的人来接机,对方是个德国人,秦瑗一路和他用流利的德语交谈,然后翻译给傅佳辞。 傅佳辞这几年因为要和老外做生意,重新学了英文,她英文还不错,原想着来欧洲可以用得上,结果江岷请的偏偏不讲英语的向导。 她在飞机上做好了要“伺候”秦瑗的决心,没想到落了地,却是秦瑗帮她当翻译。 江岷把她们旅行的第一站选择苏黎世,不仅因为苏黎世是欧洲的枢纽,还因为这里是他和父母唯一一次旅行过的地方。 那一年江岷还在上小学,秦瑗在柏林工作,江骅受邀来苏黎世参加论坛,他和秦瑗商量过,决定带着江岷来苏黎世。 那时江骅和秦瑗的关系已经疏远了,整趟旅行都围绕着江岷,一家三口一张合影都没有。 江岷全凭自己的记忆,才记得他来过此处。 “陈维筝。”江岷同身边昏昏欲睡的陈维筝说话。 “嗯…”陈维筝迷迷糊糊的,没在认真听。 江岷知道他没在认真听的,但他不介意,与其是在和陈维筝对话,他更像在对自己说。 “我的家庭很不幸。傅佳辞和我差不了多少,但我们应该会过得很幸福。” 陈维筝醒来了:“操,你他妈就是为了跟我秀恩爱?” 江岷抖了抖烟灰,“怎么办,我满脑子只有傅佳辞?” “…江岷,你真的很奇怪。你脑子里有她,怎么不去找她呢。” “大概因为挺恨她的吧。” 江岷很少有含糊其辞的时候,黑是黑,白是白,万事万物在他心里都有分明的界限。 “傅佳辞…她是个混账女人,但…”陈维筝欲言又止。 心说,傅佳辞好歹是个人。 你呢,配叫人吗? 江岷从陈维筝吞吐的言语中猜出了他的意思。 没有可辩解的。 他以为知道当年她离开的真相,自己会发善心原谅她呢。 但也只是可怜她。 就为了那么可笑的理由,因为她不相信他的感情,就一走了之么? 发生那些事,她又有什么错呢。 “江岷,你是怎么忍住的?” “什么?” “看你这么缅怀她,怎么忍住八年不回来的?” 江岷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这个数字,所有人都流露出惊恐。 时间以年来计很漫长,以日来计,其实很快就过去的。 一年休学陪秦瑗四处散心,两年在英国念书,三年在美国念书,再工作两年。 八年很快就过去了。 至于这八年,他也偶尔想起傅佳辞。 他没急着找她,这也许很不可理喻,但他对他们的感情从来很有信心,相信不论自己何时出现,傅佳辞都会扑过来的。 -- 第214页 她不就喜欢自己这种人傻钱多的么。 江岷答应了傅佳辞要回津州,明知傅佳辞不可能远程监控他,但出于对她的诚信,他第二天就收拾行李,买了回津州的火车票。 “怎么不买机票?” “机票贵。” “…哈哈哈哈哈哈哈。”陈维筝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是天大的笑话。 少爷也能说出这种话了。 江岷冷眼瞥他:“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么?” 闻言陈维筝愣怔。 忽然有些感动。 忽然有些期待。 “你这傻逼劲,跟她一模一样。” 说罢江岷自己轻轻一笑,傅佳辞傻的时候很像陈维筝,但陈维筝是纯傻,傅佳辞还是精明的时候居多。 陈维筝不知这一别什么时候再见面了。 他打算下个月去日本做个轮廓,之后再拼一把,拼赢了,就是巨星,拼不赢,就是陨石。 陈维筝没送江岷去车站。 江岷到了车站,还有三小时才发车。 欧洲时间正好天亮,他才打开手机,就收到傅佳辞发来的早安照。 日光掠过哥特式尖利的屋顶,画面神圣。 江岷拍了张火车站的照片给她。 一会儿。 嗖。 又传来一张照片。 照片加载完成的一瞬间,江岷立马按灭手机屏幕。 她刚发来的照片是她洗澡时候拍的。 纵然他也很欣赏她的大胆,但也得分场合。 江岷不觉一抹红从自己的脖根爬到了耳垂,他没有回傅佳辞的消息。 傅佳辞想,想让你看看人家有好好享受你的美意嘛。 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江岷下意识以为是傅佳辞打来电话,但来电显示却是个陌生的津州号码。 他接通了电话。 “江岷,小辞跟你在一起吗?” 江岷的神色慢慢冷淡。 是赵安阳。 “能让小辞接电话吗?” 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带着迫切。 “我和她不在一起。” “那你能联系到她吗?” “赵安阳,她没有义务接到你的电话。” “江岷,我女儿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辞职了,睡得昏天黑地,作息紊乱,懒得更了= =明天双更吧送走赵安阳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第87章 意外 命运比一切律法都要公正。 一个人对他人的怯懦和自私,对他人做过的伤害,都会在某一时刻归还于自己身上。 命运,毫无怜悯地判决者每一个人。 赵安阳死于一场车祸。 傅佳辞离开津州的第二天,赵安阳的女儿被一个女人带走,他以为那是傅佳辞,但从江岷那里得知傅佳辞去了欧洲,才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当天晚上,赵安阳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接女儿。 在夜半无人的公路上,一辆车横冲出来,撞翻赵安阳的车。 警察到的时候,赵安阳已经没了气息了。 而当时,赵安阳的女儿正坐在肇事司机的副驾驶座上。 案发后,肇事司机自首。 她是多年前诈骗案的受害者母亲。 她的女儿在被骗去学费后,不敢告诉家人,受人怂恿去网贷,因无法偿还,在宿舍烧炭自杀。 赵安阳无亲无故,江岷是他手机里最后一个通话对象,所以警察找到了江岷认领尸体。 江岷在公安局看到赵安阳的尸体,他的心里没有太大的起伏。这些年的职业习惯帮他练就了一副坚硬无比的心肠。 从他十八岁亲眼目睹江骅跳楼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真正触动到他。 他也反思过自己是否过度冷漠。 但许多事,不是只有一副火热的心肠就能够拯救的。 他以朋友的身份认领了赵安阳的尸体。 “江先生。” 江岷正在签字时,一个年轻的女警察牵着两眼空洞的小女孩出现在他身后。 江岷往那里看过去。 “我们联系不到死者前妻,请问您认识赵先生其它亲属,能够照顾他女儿的吗?” 江岷迅速签完字,皱了皱眉。 赵安阳没有亲属,唯一的朋友就是傅佳辞。 如果找不到亲属照顾他的女儿,只能把她送去社区的福利机构。 江岷见到的铃铛,已经接受父亲死亡的事实了。 他讨厌小孩,更何况对方是赵安阳的女儿。 这个小孩…如果是傅佳辞在,会怎么处理呢? 他沉思了片刻,抬头说:“我是死者的朋友,也是执业律师,我可以照顾死者女儿。” 这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只是最近他有些同情傅佳辞,想替她分担一下。 在警察局签完字,办完遗体认领手续,江岷联系了殡仪馆。 他记忆里葬着许多奇怪的事物。 比如殡仪馆的电话。 十年前,江骅跳楼,他同殡仪馆有了频繁的联络,因此那串数字深深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处理完一切,已经天亮,他才记得身旁的尾巴。 “…”他只喉结滚了滚,准备好的措辞咽了回去。 “饿么?” 铃铛点头。 -- 第215页 江岷把车开到早餐店门口,店里卖粥和油条,他问铃铛:“吃什么?” 铃铛抬头,一双大眼睛盯着炸锅里刺里啪啦的油,不闪躲,不靠近。 她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里。 江岷说:“不吃这个了,去吃垃圾食品吧。” 他扭头就走,铃铛立马跟着他。 这一瞬,莫名有些熟悉。 八年前,某人就是这样像条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也许因为想到了傅佳辞,江岷的心柔软了起来。 他蹲下身,和铃铛目光平齐。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现在帮他照顾你。” 铃铛仍然不说话。 江岷没有再说下去,他带着铃铛上车,去肯德基买早餐,趁铃铛吃早餐的时候,他给冯玉发了短信。 冯玉刚刚醒来就接到了江岷的短信,看到江律师三个字,她本来心头一震,直到看完他发的内容。 亲眼目睹父亲死亡,这对成年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更何况是一个小孩。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她应该第一时间对孩子进行心理疏导。 冯玉洗漱后,随意穿了件外套就去肯德基找江岷。 她到达的时候,铃铛刚睡着不久。江岷将她放在后座,盖上自己的外套。 清晨薄雾还没散,江岷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也不晓得开空调。 冯玉上车后,直接问:“她有主动说话吗?” “没有,一言不发。警察说已经及时为她做过心理疏导了,但效果微乎其微。” “…目睹了亲人去世,怎么是三言两语能治疗好的。” 冯玉呢喃过后,才想到:十年前的江岷,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 当时的他是怎么痊愈的呢… 在江岷面前,她的专业能力几乎为零。 他的眼底泛着一层淡青色,浑身透露着熬夜后的疲惫。 “我来开车。” 江岷没有拒绝,他和冯玉更换了座位。 路上,他闭上眼睛,尽管他的身体快撑到极限了,却没办法入睡。 他满脑子都是江骅跳楼的那个天台。 时间过去了十年,可对他来说,仿佛昨夜才发生过。 他至今也没有忘记江骅的死亡,只不过,那个残忍的画面被一些更深刻的事件取代了。 冯玉等红灯时见江岷睁了眼,知道他无法轻易入睡,便聊了起来。 “你的佳辞呢?” 江岷不戴眼镜,视线混沌,意识有些混沌,一时恍惚身在梦中。 他的佳辞呢。 将他人生从一出悲剧变作佳辞的那个人呢。 哦,出国去玩了。 赵安阳在津州唯一的社会关系就是傅佳辞,她的那些朋友也没有赵安阳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要他隐瞒,傅佳辞不会知道赵安阳的事故。 “她陪我妈去了欧洲。” 冯玉对这个答案表示诧异。 “看来这位佳辞小姐是对你很重要的人。” “…这都能看出来?” “江律师,你不清楚自己是个多有界限的人么?能让她见你母亲,还为她的朋友忙前忙后,还要怎么明显?” 冯玉的话带着明显的醋意,江岷听得出来,当然,他不在意。 “她喜欢逃避问题,把她和我妈安排在一起,她就没有逃避的余地了。” “江律师…你真是太不懂女人了,天,该不会,除了这位佳辞小姐,你再没交过其它女朋友了吧。” “只有她一个。” “…那你还把她和你母亲安排在同一趟旅途里,不知道婆媳关系是世界第一大难题吗?” 江岷当然知道这些。他觉得很可笑,他不过是遇到了傅佳辞而已,并不是不知道基本的人情世故。 “傅佳辞比较特殊。” 他一句话把世界上其他女人都归于平庸了,冯玉很不满意。 “她哪里特殊了?” 不就是长得像狐狸精,不要脸,会死缠烂打么。 江岷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笑了笑。 为了忘记江骅跳楼那个夜晚,他做过很多尝试。 比如,只身带着一把瑞士军刀去找歹徒。 比如,和陌生的女人上床。 但这一切危险刺激的计划,都被那个女人破坏了。 她出现在台风来袭的前夜,带着天真的疯狂和不合时宜的善良。 正当他想起他的佳辞时,他的佳辞来微信了。 这个时间欧洲正是深夜,她还没睡。 傅佳辞发来一条异常肉麻的微信: 「今天眼皮突突突跳个不停,人家睡不着,是不是老公出事了?」 冯玉的余光看到了这条微信。 险些把昨天的夜宵吐出来。 江岷…好这口吗? 江岷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熟睡的铃铛。 他快速输入:「没事。」 他是极端自私的人,以前他的世界只有自己,以后只有他和傅佳辞,其他任何人都不该来打扰他们。 傅佳辞原本是满怀忧虑的。 看到这冷漠的「没事」二字,忧虑没了,热情也没了。 人家二十岁的江岷才不这样呢。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今天眼皮一直跳,现在仍无睡意。 傅佳辞坐起来,抱著膝,望着对面壁炉雀跃的火焰。 -- 第216页 白天导游单独带她去了私家滑雪场,秦瑗关节不好,不能去滑雪,所以这趟行程是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生性又浪漫又野,这趟旅途,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就连她自己也不曾这么了解过自己。 看在江岷将旅程安排的这么好的份上,她也不斤斤计较了。 傅佳辞拿着手机输入:「回到津州了么?」 「嗯。」 「怎么起这么早?」 江岷糊弄起傅佳辞来,没有丝毫难度。 「昨夜做梦梦到你了。」 意料之外。 太惊喜了。 「梦到我什么!」 「在散步。」 。…傅佳辞失语。 她傅佳辞,是不美么?不性感么?不风流么? 居然梦到性感美女在散步。 几分钟后。 傅佳辞发来一张十分露骨的照片。 江岷看到还在加载中的照片,就知道不妙,怕冯玉看到,立马关掉手机。 因为傅佳辞的不同寻常,眼前的问题,也不那么棘手了。 冯玉照江岷给的地址,把车开到了傅佳辞住的小区里。 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你搬家了?” “这是傅佳辞的地方。” “…你们同居了?” “嗯。” “…真不可思议。江岷,没想到你被她吃得这么死。” 江岷做出不置可否的态度。 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但是,这件事是关乎傅佳辞的。 他违背自己本性地解释道:“你对傅佳辞有很深的误解。” 他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被傅佳辞蛊惑的那一个,却不知道现实恰好相反。 八年前,他故意藏起她的身份证,故意留门让她走进他的领地,丢掉钥匙,再用她最缺乏的安全感,一点点磨平她的尖锐,把她的疯狂变作诚恳,骄傲变作温顺。 那时候他没还没什么良心,一心只想驯服她。 现在,照样没什么良心,只不过对傅佳辞有了同理心。 他极度不喜欢别人因他而对傅佳辞产生误解。 “是我离不开傅佳辞,我不想看到她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88章 隐瞒(二更) 江岷抱著铃铛走上楼,把她放在卧室里,给她盖上被子,合上门离开。 他倒了杯水给冯玉。 冯玉用喝水掩饰自己内心的不自在。 江岷很容易就察觉到了冯玉的心思。 之前在美国的时候,冯玉有男朋友,他可以不在乎,冯玉是江岷的心理咨询师,但事实上,她从没能真正帮助江岷。 “当时你刚毕业,没有人信任你。我第一次去你们工作室,就看到你被教授骂哭的场面。你治了我三年,也没能治好我的睡眠障碍,你的专业能力很差,但我懒得换别人,那样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被江岷直白戳穿,还是很伤自尊的。 “…你天生怜悯弱者,林云飞是,我是,她也是吗?” “她比你们强大很多。你有数过,这三年你借我的人脉签了多少客户么?” “…” “傅佳辞从来没有向我索取过任何物质上的东西。” “…就因为这个,你等她八年么?” “她也等了我八年。” “她这八年也过得风生水起的,出趟国找你应该不是难事。” “她不敢。” “…那位佳辞小姐,看起来不像不敢的人。” 江岷笑了笑:“你们不了解她了。” 傅佳辞厉害什么呢。 她只是爱逃避,根本不是有胆魄。 十年前为了逃避她父亲,不念书离家出走。 八年前为了逃避他和秦瑗,又离开津州。 冯玉意识到,江岷内心的那道防线,不止保护着他的记忆,还紧紧保护着傅佳辞。 她万万没想到第一次见识到这个男人的深情,竟然是为了另一个女人。 她又猝不及防想到了那句流传在他们圈子里的话。 不是佳辞。 她想到第一次见江岷。 其实,在工作室江岷看到她被教授骂的狗血淋头之前,她就见过他。 那是江岷的毕业晚会,她受朋友的邀请参加。 当天晚上江岷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一席白衣黑裤,一米八七的身高让全场仰望,一对清冷的单眼皮睥睨众生。 他是每个女生心中标准白马王子的形象。 高大英俊,自信绅士。 后来和他接触,愈发觉得他像个王子。 没有同理心,内心冷漠尖利,他该是一尊完美无瑕的雕像,而非活生生的人。 “江岷,在美国的时候,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不是佳辞。” “这是什么意思?” “当年你可是迷倒了各国女神,因为林云飞是你的朋友,大家都会先去靠近林云飞。也不知道林云飞是为了把妹,还是真的为你着想,碰到想要追你的女生,他都会说江岷心里的位置,不是佳辞谁也不行,传来传去,就只剩半句,不是佳辞了。” 江岷那时候事务繁忙,根本顾不得这些绯闻轶事。 他头一回听说,原来自己的绯闻女友竟然是傅佳辞。 -- 第217页 任何和傅佳辞有关的事,都能让他短暂柔软。 “冯玉。” “嗯?” “傅佳辞很喜欢赵安阳的女儿,这件事,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时,他手机一震。 是傅佳辞打来了视频电话。 她今天心里莫名不安,怕江岷出事了瞒着她,发微信,江岷一定不说真话,只能打电话。 江岷拒绝接听。 傅佳辞怔了几秒。 这这这… 当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江岷打来了语音电话。 傅佳辞瞬间接通。 “为什么不接我的视频?” 面对她气势汹汹的质问,江岷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反倒将傅佳辞听得面红耳赤。 不…不是面红耳赤的时候。 “怕你给我看不干净的东西。” 傅佳辞:“…你是不是被我捉住奸了?说话声这么小,怕吵着旁边□□吗?” 傅佳辞相信江岷的人品,他就算要出轨,也是堂堂正正的,但除了捉奸,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江岷不肯和她视频。 “我今天住在杨老师家里。” 这才算把她糊弄住了。 冯玉听着他们一言一语,仿若没有旁人,她逐渐从失落变成绝望。 傅佳辞的直觉向来很准。 她妈妈去世,还有江岷妈妈出事的时候,她都出现过胸闷。 今天,又有那样的感觉了。 她怀疑地问:“江岷…真的没事发生吗?” “我昨天才回到津州,就算有事发生也来不及知道。” 傅佳辞摸着心口,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冯玉眼睁睁地看着江岷对傅佳辞隐瞒赵安阳去世的消息,他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分毫不怕被傅佳辞知道真相。 知道江岷平安无事,傅佳辞心里的石头落地了,迟到的困意涌来,她打了个哈欠,开玩笑说:“没事就好,你继续偷情吧。” “傅佳辞。”江岷忽然说出她的名字,像一句挽留。 “我在呢。” “早点休息。” “知道了,江爸爸。” 见江岷和傅佳辞结束了通话,冯玉问道:“这么严重的事,你居然隐瞒她?” 江岷将前额的短发向后捋去。 “严重么?” “你在欺骗她。” 江岷没有否认。 因为刚刚被江岷数落过,冯玉的自尊心和对他的爱慕心都有了裂痕,她故意说道:“江岷,你是个十分自私的人。” 江岷嗤笑了声。 这算什么呢。 他不过是明目张胆地拒绝和欺骗别人,总好过这些人,一边索取他身上的价值,一边美其名曰对他好。 江岷喝了口水:“别聊我和傅佳辞了。赵安阳女儿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冯玉:“我不是儿童心理学方向的,现在谁也不知道她醒来后会发生什么情况,现在最重要的,是补偿她的安全感。” 冯玉看向江岷冷漠的脸,深知让他和孩子呆在一起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个孩子还有其它亲人吗?” 江岷听傅佳辞说过,冯玉的女儿只和她亲。 “她母亲现在联系不到。” “江岷…其实这个孩子很信任你。” 江岷一怔。 “她选择跟你离开,这说明你是让她感到安全的。” “是吗。” 江岷没觉得这是好事,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桩负担。 “她之前见过你吗?” “她在傅佳辞的酒庄过生日,当时见过。” “也许是因为傅佳辞的缘故…”江岷垂下头,陷入沉思。 冯玉喝完了水。 “我师姐的工作室是专做儿童心理创伤治疗的,我帮你问问她,然后再找找国内这方面比较突出的机构。” “冯玉,谢谢你。” 冯玉冷笑了声。 “如果不是跟傅佳辞有关的事,你根本不会主动找我,更别说谢我了。” 冯玉离开后,江岷躺在沙发上,他打开手机,盯着和傅佳辞的聊天记录。 傅佳辞喜欢用花里胡哨的话转移重点,掩饰她的内心。 他们对话框里,都是傅佳辞给秦瑗拍得照片,属于她自己的,只有几张十分不正经的照片。 他早就看透了傅佳辞。 她经常用或炽烈或戏谑的外表,去掩饰真实的她自己。 因为真实的傅佳辞,吃过太多苦了。 他准备了这场旅行,希望傅佳辞能真正释怀,好好享受。 剩下的,他会处理好。 江岷想小孩都抵挡不住零食的诱惑,他想要下楼去买零食放在家里。又怕铃铛醒来后家里没人,于是打算外卖。 他自己从不网购,一直以来有需要网购或者外卖的东西,都是傅佳辞代劳。 他下了外卖软件,毫不客气地买了几百块的垃圾食品。 外卖送到家的时候,铃铛也醒来了。 她不哭不闹,顶着鸟窝头,光着脚丫走到客厅。 “王子大人。” 江岷说:“不许这么叫我。” 铃铛的两只大眼睛空洞地看向他。 江岷察觉自己语气太过,说:“叫我江叔叔就好。” 他打开装雪糕的塑料袋,说:“家里空调坏了,你先吃雪糕。” -- 第218页 铃铛说:“我不想吃雪糕。” 江岷拿出自己特地买的那个蓝莓口味的,撕开包装递给铃铛。 “吃这个。” 铃铛的手不敢去拿。 她不想吃雪糕。 她也不想醒来。 但是江岷一张冷脸,让人惧怕,铃铛不敢不接他递过来的雪糕。 江岷和她解释:“傅佳辞去旅游了,在她回来之前我会照顾你,你可以放心地住在这里。” 铃铛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性格很像傅佳辞,没心没肺的,但突然之间,她变得畏畏缩缩,江岷看了也难免心疼。 “饿了么?”他问。 铃铛不会用说话来回答他,只是点头。 “出去吃吧。” 江岷想开车带铃铛去附近商场吃,一到车跟前,铃铛突然捂住耳朵大叫了起来。 江岷回忆,昨天晚上看到车还没事。 铃铛回忆起了事故现场,江岷抱起她,将她的脑袋扣在怀里,挡住她视野内的车。 “没事的。” 铃铛抖个不停,没办法他只能带她回家。 傅佳辞家里还有半袋挂面和几个鸡蛋,他打算做饭,但铃铛一刻不离地站在厨房门口,江岷没辙,打电话叫来冯玉。 冯玉来的时候,带了画笔和纸。 铃铛信任江岷,是因为傅佳辞的缘故,但她并不信任冯玉,对于她而言,冯玉是个外来闯入者。 冯玉用尽浑身解数去的铃铛的信任,然后引导她趴在地上用绘画的方式纾解内心的恐惧。 这几天江岷带着铃铛去了专业的儿童心理治疗机构,虽然铃铛没有拒绝,并且也渐渐接受赵安阳去世的事实了,但她面对江岷,却越来越沉默。 赵安阳的事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铃铛的一切看起来都在恢复正常。 但是,更现实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江岷察觉到了铃铛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铃铛懂事地不像个八岁的孩子,平时吃晚饭,她会主动收拾碗筷,然后自己去洗漱,从不打扰江岷。 江岷觉得养狗都比这热闹。 最近他打算让铃铛回学校上学,她不能永远活在治疗室的沙盘游戏里,总要走出去社交,面向正常的生活。 晚上,铃铛一如既往地收拾了碗筷,正要跑开,江岷叫住她。 “我们谈一谈。” 铃铛不敢忤逆江岷,爬回椅子上坐下来。 起初铃铛肯亲近江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外貌崇拜,但真正相处以后,她意识到江岷是个很严格的人,小孩子的本性更趋向于和温柔生动的人相处,江岷完全就是另一个极端。 铃铛给江岷的感觉,像一个警察。 “想去上学吗?” 铃铛诚实地摇头。 江岷给铃铛准备的牛奶,她没有动,他怕浪费,便拿到自己面前喝了一口。 “不去上学,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她无法处理复杂问题,摇头就对了。 “你的同学们也许不会再向以前那样对你,但那是他们的错。你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去上学。” “我不想去上学。” 江岷虽然不会和小孩子相处,但他这些天恶补了有关儿童心理学的知识,知道该怎么劝说。 “你想长大么?” 长大是每个孩子的梦想,因为在孩子的世界里,长大意味着无所不能。 “想的,但是不上学,我也可以长大。” “那你觉得我帅么?” 铃铛也老老实实回答:“嗯。” 小孩判断这个问题的标准很简单。一来,江岷长得很帅,二来,他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有种胜券在握的笃信,这就是小孩向往的大人。 “我父亲离开我的时候,我可没有像你这样。当年所有人对我的方式都很奇怪,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我,但我没有因为他们就放弃学习。我当年考了全省第一,加上加分以后,离满分只差三分。如果当年我因为害怕别人的目光就放弃学习,就不会有今天。” 铃铛的年纪,刚刚能够听懂他这些话。 “你爸爸也死了吗?” 江岷为了让铃铛心里好受,说:“他在我七八岁左右的时候离开。” 铃铛当然相信他的。 他看上去,就是不屑撒谎的样子。 对于江岷而言,父亲在他十八岁时候离开,和七八岁左右离开没什么区别。 他七八岁的时候,江骅同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就进入了冰点。 他视自己为耻辱和负担。 对于江岷而言,有父亲和没父亲,并没什么区别。只是,他还是渴望有一天能得到他的认可与承认。 他拿到保送名额之后,江骅为他自豪过。 可没过多久… 没过多久,他就自杀了。 现在的江岷已经开始理解当年的江骅,只是留在他心里的伤口,要用一辈子才能痊愈。 “江叔叔…我爸爸,他是不是遭报应了?” 江岷没想到这种话会从年幼的铃铛口中说出。 “那个阿姨说,我爸爸害死了她女儿。”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看上一章 第89章 坦白 “你爸爸做过犯法的事。” 江岷身为司法从业者,他不会刻意规避这些事。 -- 第219页 就算赵安阳现在改过自新,也没办法弥补他对那些受害者造成的影响。 “不过法律已经给过他惩罚了,就像你在学校做错事,老师会惩罚你,惩罚结束了,这件事就过去了。只要你能改过自新,以后还是好学生。” 铃铛听懂了江岷的类比。 现在的小孩从小接受多媒体带来的各种信息,对于死亡这件事,很早就理解了。铃铛很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在“死亡”这件事上追问过多。 比起父亲的去世,她还有更多事情要面对。 铃铛更小的时候,跟母亲还有继父住一起,继父对她很差,甚至当着她的面说她是“诈骗犯”的女儿,而她母亲对那一段过往也后悔不已。 后来神奇女侠一般的傅佳辞突然出现,告诉她继父就是个爱嚼舌根的长舌妇,让她不要理会,再后来她见到了亲生父亲。 她的父亲和继父母亲口中的诈骗犯不一样,他是很诚信的人,就连买菜的钱都一毛没欠过别人。 江岷说:“法律能够决定你父亲的对错,但是别人不可以。如果以后你听到别人说你爸的不好,那是他们多管闲事。” 铃铛认真地点点头:“佳辞妈妈也这样说。” 说起她的佳辞妈妈。 按照行程,她和秦瑗今天应该抵达了科莫湖。 正想着,傅佳辞发来一张照片。 是秦瑗站在科莫湖边拍的,背景的湖水和天一样湛蓝,阿尔卑斯山脉绵延出来的雪山,积雪终年不化。 秦瑗虽是她那个年纪里的美人,但对江岷来说,她确实没什么可欣赏的。 他想让铃铛也看看傅佳辞,直接发微信问傅佳辞:“有你的照片吗?” 傅佳辞刚回酒店,洗完澡躺下。 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静谧的湖光山色,她收到江岷的微信,心头一动:终于想见我了吧。 其实这些天她也拍了很多照片,但很少发给江岷什么正经的游客照。 她怕江岷不解风情,什么回应都不给她。 她矫情地回了两个字:“干吗?” 江岷几乎能想象到她此时得意满满的神情。 干吗…当然是想她了。 “想你了。” 他们都不知道这三个字对傅佳辞有多大的魔力。 他们自第一次见面,已经十年了,整整十年,傅佳辞都没奢望过能从江岷口中听到这三个字。 傅佳辞见好就收,挑了一张角度最正的发给江岷。 照片都是秦瑗给她拍的,也许因为她在秦瑗面前总有些紧绷,所以照片里的神情很沉静,文静地都不像是她了。 江岷把照片给铃铛看,顺便给她灌耳旁风:“傅佳辞好不容易休息一次,她应该好好放松,如果有什么事,我们自己解决,不要打扰她了。” 铃铛自然而然被江岷带跑偏了。 “佳辞妈妈不高兴吗,她怎么不笑呢?” 江岷放大照片,傅佳辞的侧脸占据了整个屏幕。 果然,眼睛里全是疲惫。 他把铃铛的原话发给傅佳辞:「怎么不笑呢?」 今天晚上秦瑗说要带她去朋友的庄园吃晚饭,傅佳辞很紧张,怕自己哪个细节没做好,就在秦瑗心里扣分。 这半个月相处,秦瑗虽然不是个爱挑刺的婆婆,但也不是一个非常热情的婆婆。傅佳辞想到江岷吹毛求疵的性格,便不敢怠慢秦瑗。 傅佳辞输入微信:「你还好意思说。和你妈妈在一起,我紧张死了。」 能把傅佳辞逼到这地步,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成就。 「我妈为难你了?」 「倒也没有。」 「那是什么?」 傅佳辞想了想。 「江岷,让你妈陪我玩,不太好吧。」 这场旅行,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从出行方式到酒店,都是她喜欢的方式。滑雪、跳伞,有很多项目都是秦瑗不参与的。 看下来,像是秦瑗专程陪她游山玩水似的。 「她喜欢休息,不要耽搁你玩。」 傅佳辞心头一热:「江岷,我们视频吧。」 铃铛在旁边,江岷不敢让傅佳辞看到。 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撒一个谎要用千万个谎来圆。 「不方便。」 江岷屡次拒绝傅佳辞要视频的要求,傅佳辞难免不怀疑他出轨了。 「江岷,你别骗我。」 江岷拍了张她家客厅的照片。 「我会在你家和别人见面么?」 傅佳辞心想也是,江岷很保守的,怎么会在她家里出轨呢。 她只能把这解释为江岷的个人喜好,算算时间,他们真正在一起的天数还很短,分开的时间又很长,江岷有她不知道的喜好,这很正常。 铃铛看着照片里的傅佳辞,感叹道:“这里好漂亮。” 江岷说:“漂亮吗?以后可以带你去。” 铃铛立马问:“真的吗?” 江岷笑了笑:“我不骗小孩子。” 他只骗那种口是心非爱逞强的大人。 江岷又回到了今晚的主题:“只要你肯勇敢地回学校上学,可以带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忽然让铃铛不那么惧怕未来了。她看到了一点点的希望。 送铃铛回卧室后,江岷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他盯着傅佳辞发来的照片,看了许久,然后把它存为手机屏保。 -- 第220页 这一站为她选在科莫湖边,也是有渊源的。 科莫是意大利和瑞士接壤的一个小镇,是个很小众的景点,名气无法和欧洲热门景点比。 江岷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存在,是十年前。当年他被赵安阳一伙人带去青溪的时候,背包里装着一本地理杂志。 和傅佳辞发生完关系的那个清晨,他模模糊糊看到她在翻杂志,那一页正是科莫湖的风光,她在那一页停留了很久很久。 他去英国念书的时候,毕业旅行,自己背包环游欧洲,第一站,就去了那里。 他恰巧喜欢那里被群山包围的与世隔绝的宁静,傅佳辞,她是否也喜欢呢。 江岷关了手机,陷入睡眠中。 傅佳辞正在挑选今天和秦瑗赴宴的衣服,她知道江岷不会认真给建议的,于是向张芙蓉咨询。 张芙蓉给出建议,傅佳辞果断选择了另一件白色休闲套装。 她去叫秦瑗的时候,先在门外深呼吸。 他是江岷的妈妈,再可怕也没有江岷可怕,不怕。 傅佳辞敲门的时候,已经换上晚辈的笑容了。 秦瑗也已经准备好了,她穿着一件优雅的复古碎花裙,傅佳辞暗自庆幸,还好自己选了现在穿的这套衣服,要不然该撞衫了。 庄园离他们落脚的酒店有二十分钟的脚程,傅佳辞看见秦瑗脚下的高跟鞋,暗自佩服。 下了楼,秦瑗指着院子里一辆小摩托车:“佳辞,你会开摩托车吗?” 傅佳辞:“” 不会,她平衡能力不太好,自行车学了两年才会骑的。但是婆婆有命,不敢不敢从。 “我会的。” 傅佳辞在秦瑗面前还是很拘谨,如果不是秦瑗要她一起去吃饭,她一定能躲则躲。 “我们骑摩托车过去吧。” 当傅佳辞带着头盔,骑着摩托带秦瑗穿梭在山路上时,她生出做梦的感觉,如果不是耳边的风很温柔,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醒来。 庄园是秦瑗朋友的私人领地,一入内,簇簇繁花搭起一座迷宫,绕过花园,是一座雕刻精美的许愿池,池水澄明如镜,倒映着天色和云霞。 主人一家盛情地邀请秦瑗和傅佳辞入内。 餐桌上,傅佳辞听着秦瑗和主人一家谈起一些生意上的事,偶尔赔笑,时间一久就笑得疲惫了。 当她以为秦瑗还要跟主人一家喝酒的时候,秦瑗拉了拉她的手:“我们散步回去吧。” 傅佳辞感到一丝蹊跷:婆婆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但傅佳辞可不敢拒绝。夜里,路灯照亮要从庄园里偷跑出来来的花团,秦瑗穿着绿色的碎花长裙走在花下,有一种油画般永恒的美好。 傅佳辞犹豫了再三,秦瑗也犹豫了再三。 她们都有话想郑重地跟彼此说,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拐了一个弯,傅佳辞心一横,她停了下来:“秦阿姨,我们谈谈吧。” 傅佳辞先开口,正中秦瑗的意。 秦瑗温柔道:“好,你要跟我说什么?” 傅佳辞:“你把江岷交给我吧,我有信心能照顾好他。” 秦瑗没想到她连一点引入的话都没有,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她的话太过直接,没有原因,只有一句听起来很蠢的誓言。秦瑗回忆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傻傻的。 其实她现在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身为妈妈,一直都是江岷在照顾她。 “佳辞,你非江岷不可吗?” 傅佳辞:“其实这些天,我装的很难受,我远不会成为你们喜欢的那种后辈,但是为了江岷,我愿意尝试一下。” “…江岷他也从来不会听我的,我的意愿没那么重要的。” 面对江岷的事,秦瑗始终是小心翼翼的。 这些年和江岷相处,虽然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她看得出来,江岷很不快乐。 “不…很重要。我和江岷在一起,不想他有压力。阿姨,有句话,不是我的立场该对您说的,但是您真的误会江岷了,他很爱您的,当年您出事,江岷一下子像天塌了似的,我从没见过他那么狼狈的样子。他不是不在乎您,而是怕会受伤。” 秦瑗这些年看到的,都只是江岷的冷漠和疏离,从没想过事情的另一面。她是感性的人,当她得知另一种可能性的时候,眼圈不自觉发红。 傅佳辞一看,情况不妙啊,她怎么能把未来婆婆给弄哭呢。 “阿姨…我…” 秦瑗拿纸巾拭去眼泪。 傅佳辞一时舌头打了结。 “我没事的,我是双鱼座。” 傅佳辞呐呐说:“看出来了。” 秦瑗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向江岷,傅佳辞立即改口:“阿姨,没事的。” 傅佳辞想,反正早晚都要面对,不如趁这个机会向秦瑗坦白了。 “阿姨,您知道我家的情况吗?” 秦瑗无辜地摇头。 “我高二那年,我妈被诊断出恶性肿瘤晚期,在她生命倒计时的时候,她出轨了,在我们那个小地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每天我只要一出门,就能听到别人在背后议论。有段时间,我特别恨她,恨她没有羞耻心,恨她让我成为笑话。可有一次,我去医院看她,提前了几分钟到,我看到她坐在病床上抱著枕头哭,她身边没有任何一个人。我当时忽然想通了,她是我妈妈,可她也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没有人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她,因为根本没人知道她遭受了那些苦。我妈从出事到出轨,再到去世的阶段,我爸什么反应都没有,只会让我好好学习,当时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算是为了报复我的父母吧,高考结束,我就离家出走了。刚到社会上,我不知道到底能去哪儿,碰上一个诈骗团伙,当时我单纯觉得他们没有那么坏,还带我吃好吃的,住宾馆,也没做伤害我的事,我就跟他们走了。” -- 第221页 秦瑗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傅佳辞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她看到的傅佳辞,已经是一个结果。 秦瑗听入了迷:“那你是怎么遇到江岷的?” 这个问题有点超尺度了。 还好傅佳辞早有准备:“是因为我高中同学,我在她那里打工,江岷光顾,我弄得一团糟,他却没有怪我…还要再讲吗?” 她和江岷的相遇完全不是什么能说得出口的事。 一个是跟着诈骗团伙误入歧途的辍学女,一个是想要报复社会自毁前途的状元男。 好在,他们遇到了彼此,然后一起朝着有光的地方前行。 “佳辞…对不起,以前对你有一些误解。” 傅佳辞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误会,她不觉得这值得纠结。她已经坦白了,傅佳辞这个人,就是有过这么糟糕的经历,如果秦瑗在意,那也不过是她该承担的恶果。 谁不为年轻时的冲动承担一生代价呢。 “阿姨,虽然我的起点很糟…但我有在努力变好了。我已经拿到了津州大学成人教育学院的本科学位证,我知道这对于你们的家庭来说,还不够,可我真的尽我最大的努力了,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只要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人都是多面动物,却只有一面长着眼睛。现在秦瑗看到了傅佳辞的全部,她开始重新看待她了。 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听到傅佳辞这么崎岖坎坷的经历,只觉得难过。 “佳辞,你受委屈了。” 夜风一吹,傅佳辞鼻子痒痒的,傅佳辞打算把可怜一装到底。 她吸吸鼻子:“阿姨,您让江岷原谅我吧。” 在江岷的事上秦瑗从没有占据过主导权,傅佳辞把主导权交给了她,她也手足无措了起来:“你们之间的事,我能做什么呢?” “八年前的事,您也知道了。如果您怪我,也不会答应和我一起旅行。当时我因为一时软弱,逃避现实,江岷他一定等着我道歉呢,可没过您这关,我没办法坦然地面对江岷。” 忽然间秦瑗好像被寄予重任,她被傅佳辞的真挚感染了,稀里糊涂地说:“我会跟江岷说的。” 傅佳辞奸计得逞,这才问:“阿姨,您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秦瑗本来觉得自己这一路很委屈,但今天傅佳辞一通剖白,让她觉得自己是施加伤害的那一方。 她解释说:“我是想说,当年那件事,错不在你。是当时我的心里生病了,没办法走出去,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伤害了自己,也伤害江岷。你跟我相处可以随意一点,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佳辞从善如流:“那…我以后叫你姐姐吧。” 秦瑗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但是比叫“阿姨”顺耳多了。 傅佳辞顺势挽上秦瑗的胳膊:“其实我早想叫您姐姐了,根本看不出您儿子跟我一个岁数。” 这不是奉承话,秦瑗看上去还很年轻,像一辈子不曾离开花园的公主。 秦瑗将傅佳辞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佳辞。” “姐姐。” “…当年,知道江岷和你在一起,他的种种表现都让我想到他父亲,我没有办法对你们有信心,但现在八年过去了,我看得出,你一直在往好的方向走,你比江岷成熟,我希望以后的日子里,你可以多多帮助江岷。” 傅佳辞心里美滋滋的,看来在未来婆婆的心里她已经完全碾压江岷了。 路过一处非常漂亮的小花园,傅佳辞掏出手机,打开她最常用的美颜相机,推荐给秦瑗:“姐姐,这个软件拍出来的特别自然。” 咔嚓一声,定格了她和秦瑗肩并肩的画面。 傅佳辞把照片发给了江岷。 今夜,花好月圆。 作者有话要说: 躺在床上看综艺突然想起今天还没更…跳起来更新 第90章 傅佳辞的青春 江岷在第二天早晨收到傅佳辞和秦瑗的合照,照片里,她和秦瑗靠得很近,两个人都笑得很温柔。 这场面虽说怪异,却是他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 他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一会儿,听到卧室里的动静,是铃铛起床了。 这个孩子生物钟很准时,每天早晨都六点半准时起来。 今天要带铃铛去学校,江岷起的比平时早,但铃铛起得比平时更早。 他原本想给铃铛准备早餐,让她一起床就有早餐吃。事情的发展脱离了他的掌控,这让江岷不太好受。 这是他的问题,他已经在尽力克制了。 “睡得好吗?” 他问。 铃铛点头。 其实江岷也能看出来,铃铛把很多情绪都积压在心里了,他推测铃铛是受她母亲那边的影响的。 江岷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很喜欢小孩。 如果每个成年人都心怀美好的话,他的工作会简单很多。 他见过很多人,包括他的父亲,总会恨屋及乌,他们憎恨一个人,会把这份情绪转移到孩子身上。 要改变一个成年人很难,但改变孩子很容易,面对小孩子,只需要多用一点耐心,就能让他们成为一个幸福的成年人。 为了取得铃铛信任,他尽力站在平等的角度去和她对话,就连早餐都一式两份。 牛奶煎蛋和香肠,还特地摆了一个笑脸。 -- 第222页 面对这个笑脸,铃铛显然觉得太过幼稚。 江岷面无表情地问:“好吃吗?” 蛋没熟,香肠焦了。 铃铛不敢说不好吃:“江叔叔,很好吃。“铃铛偷偷想,江叔叔的孩子一定很可怜吧,又要吃不好吃的早餐,被逼着喝牛奶,又不敢讲真话。 江岷很容易满足,听到铃铛的赞赏,他心情很好:“今天你在学校表现好的话,有礼物给你。” 小孩子对礼物都是很期待的,铃铛眼睛忽然亮起来,这些天,她第一次露出期待的神色。 江岷蓦地就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傅佳辞。 他记得那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的眼睛,一辈子忘不了。 对他来说,爱的本质,是满足一个人给予的愿望,傅佳辞的出现正好弥补了他生命里关于爱的空缺。 她出现的时候刚刚好,正因如此,不是她,谁都不行。 送铃铛去学校,江岷不太放心,在她进学校之前,又叮嘱:“如果有人当着你的面说你不爱听的话,你要警告他,他不听你的警告,你可以动手打他。” 铃铛的父母和老师都教她不能打人,这让她有时候很委屈,江岷的言论,令铃铛小小的世界观产生颠覆。 “打人的话,会被惩罚的。” “你要因为害怕被惩罚,而任人欺负吗?” 铃铛觉得江岷说的话很离经叛道,她反思了很久,说:“叔叔,你怎么跟别人说的不一样?” 江岷说:“我是律师,认识法官,这是法官告诉我的。” 小孩对律师法官这些职业有天生的敬畏感,铃铛立马被糊弄住了。 把铃铛送去学校,江岷又特地去找她的班主任说明了情况。铃铛上的是私立小学,班级人少,老师也能多分点精力给铃铛,中午老师打电话给江岷汇报情况,上午一切都正常,铃铛和同学之间的社交、听课状态都没有什么问题。 下午商场开门,江岷去商场挑选儿童帐篷。 他记得铃铛喜欢住帐篷。为了奖励她今天的表现,江岷打算买一顶帐篷放在家里,作为惊喜送给铃铛。 他选的是一顶童话里的公主帐篷,光是装饰元素就一个单独的包装。 结账的时候,江岷接了通电话,他简短地做出决定,挂断电话,发现错过了铃铛班主任的来电。 “江先生,你快来一下学校吧,铃铛出事了。” 江岷立马前往学校,通过和老师的通话,他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下午有计算机课,老师教他们编一个网页,网页的颜色是一片红,铃铛看到满屏幕的红色,突然大叫了起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现在她在班主任的办公室,一言不发很久了。 班主任私下跟江岷说:“孩子现在的心理状况很不稳定,让她来学校上课,可能不是正确的决定。校方建议先带她去治疗,等治疗好了,再回学校上课。” 江岷没有当即给出答案,他带铃铛回家,在车上,他问铃铛:“你喜欢上学吗?” 铃铛闷闷地点头。 江岷说:“那你得克服一些东西。如果你自己有困难,我和游戏室的哥哥姐姐都会帮助你。” 游戏室是江岷对心理机构的称呼,他告诉铃铛去那里是做游戏,尽管如此,铃铛还是很抗拒去心理机构。 让铃铛尽早地回到学校,是个折中的办法,他想让铃铛意识到现在她的内心生了病,需要外人的帮助。 只要她同意,大家都会帮助她的。 学校的氛围很好,铃铛上了半天学,就融回了以前的集体中。她迫切地想要和小朋友们回到以前那样正常的生活,只能答应江岷。 回家路过汉堡店,江岷买了两份儿童套餐,打算做晚餐。 他和铃铛提着各自的套餐上楼,门口,一个穿着艳俗的女人双臂环在胸前,不耐烦地等着。 江岷眼里那一丝温柔瞬间消失。 “你来做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网,赵安阳出事,江岷虽然可以隐瞒了傅佳辞,但瞒不过在津州的其它人。 赵安阳的事故性质特殊,媒体绝对不会放过这种有议论点的话题,昨天晚上这桩仇杀案被正式曝光,张芙蓉从手机新闻客户端里看到新闻,立马联想到了赵安阳,她给傅佳辞打电话,接不通,也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去铃铛学校,从铃铛班主任那里她才得知了这一切。 张芙蓉不敢置信,这么大的事,江岷瞒了所有人。 “江律师…你这是拐骗儿童吧。” 江岷打开门,对铃铛说:“你在家里等我。” 铃铛似懂非懂地进了屋,江岷关上了房门,和张芙蓉二人站在楼道里对峙。 以他的身高,轻松就能碾压张芙蓉,张芙蓉越看越觉得这个男人可怕,她产生了更可怕的念头:指不定,这个人真的犯过法呢。 江岷说:“我和社区福利院那边打过招呼了,我能为她提供最专业的心理治疗,比把她一个人丢在福利院好。等傅佳辞回来我们领证之后,我可以领养铃铛。” 这人说的如此轻松,好似在养一只宠物…不,在他口中傅佳辞也是宠物。 张芙蓉讽刺说:“你知道领养条件有一条是收养人未患有在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吗?江律师,你这么扭曲的心理,怕不是个精神残疾,适合养小孩吗?” -- 第223页 江岷沉默了一阵。 他不过是不喜欢傅佳辞的这些朋友罢了,也许,占有欲会比较强,有必要这么说他么? “张…”江岷本来想叫一声张小姐的,话没出口,改口称:“张阿姨。” 张芙蓉的脸瞬间垮掉。 “我唯一的缺陷是视力,其它都一切正常,这一点有体检报告可以证明,如果你仍然这么认为我,我会用侮辱罪起诉你。” 张芙蓉斗不过江岷,就连傅佳辞都不是江岷的对手,何况她。 她一手抓紧自己的背包,另一手伸出食指指向江岷:“你就在这瞎嘚瑟吧。” 江岷意识到张芙蓉要告诉傅佳辞。 他眉眼一沉:“傅佳辞正在度假。” 张芙蓉气道:“赵铃铛她爸没了!你还在乎傅佳辞在度假?真在乎,这八年去哪了?” 江岷说:“这不是一码事。就算傅佳辞现在回来,也于事无补。” 张芙蓉极不理解。 她是典型的老一辈思维,认为什么事大家都要知道,一起出主意,一起扛。 江岷则认为,赵安阳出事后,已经搅乱他们的生活了,如果傅佳辞回来不能挽回现状,不如让她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享受假期,这边的事自己会处理妥善。 若有一个人可以当个傻子,尽情快乐,他希望那是傅佳辞。 张芙蓉当下就要拿手机告诉傅佳辞,江岷伸手去阻止,张芙蓉见他动手,突然大叫:“你是不是男人了!欺负女人!我要报警!” 江岷百口莫辩,他不擅为自己辩解,也没什么好辩解。 这一刻,他想直接把这个女人扔下楼的冲动都有。 善恶就在一瞬间,犹豫也只是一瞬间。 就在这一刻,张芙蓉已经发出去了消息。 “江岷,你好自为之!” 张芙蓉生气地离开,江岷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等耳边清净了,他重新戴好眼镜,开门进去。 铃铛正在坐在餐桌上等他,也没有先吃。 江岷微微一笑:“在等我吗?” 铃铛真挚地点头:“佳辞妈妈说饭要一起吃。” 江岷不知怎么,又突然开始想傅佳辞了。 饭要一起吃,那么在他们分开的那些年,她有好好吃饭吗? 江岷算了算时间,按照张芙蓉的手速,津州发生的事已经传到傅佳辞耳朵里了。 此时,傅佳辞和秦瑗才到米兰机场,在候机室等待搭乘前往意大利南部的飞机。 她成功地错过了张芙蓉的微信,飞机落地,浓浓的热带风情迎面而来,手机一有信号,傅佳辞第一反应是给江岷发消息。 秦瑗去洗手间换短袖,傅佳辞一手搭在行李把手上,一手滑动手机。 张芙蓉发给她的消息一条条蹦出来。 傅佳辞的嘴角渐渐沉了下去,她站在机场洗手间的门口,周围人来人往,说着叽里呱啦的意大利语,似一根根针扎着她的头脑。 江岷…他到底想做什么? 以前他对她爱答不理,各种别扭,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牵扯到别人,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正这时秦瑗已经换了一件波西米亚风的长裙。 秦瑗从洗手间出来那一瞬间,像是明星登场,引来一双双惊叹的眼光。傅佳辞收掉手机,换上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姐姐真是驻颜有术。” 没有女人不爱听别人对自己进行外貌赞扬,秦瑗被傅佳辞哄得很开心。 导游直接开着房车等她们,这趟南欧之旅是秦瑗的意思,她近些年工作很忙,很想有一趟彻底放松的度假旅程。 傅佳辞知道秦瑗很期待这场旅行,一路什么都没说。她伪装得很好,她和秦瑗把话说开以后,关系自然就变得亲密起来,傅佳辞发现江岷身上有一部分特质,完全来自于秦瑗。 固执、浪漫、还有一点点幼稚。 而另一半特质,则来源于他的父亲。 自我主义。 她没急着回津州,而是先找机会让自己冷静下来。 傅佳辞心一冷,提起江岷,也没办法伪装出热情,秦瑗靠着她滋养多年的女人直觉捕捉到这一点。 秦瑗是个万分真实的母亲,当傅佳辞对江岷流露出一丝丝客观的冷漠时,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要被嫌弃了。 江岷的心理状况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猜不透,傅佳辞一定也很难。 傅佳辞一路望着海岸,眼底倒映着清澈的蔚蓝色。 秦瑗旁敲侧击:“佳辞,不要看江岷平时闷闷的,他有很多兴趣爱好的,他会弹钢琴,还会打格斗,都是拿过奖的,对艺术也很有见解。” 正好,那些傅佳辞都不是很感兴趣。 傅佳辞感兴趣的是:“他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完全不一样呢。”秦瑗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他小的时候总跟人打架,每天回来都鼻青脸肿的,有一次,事态非常严重,他把钢笔戳进对方孩子的胳膊里,划了一道十公分的口子,他爸气坏了,把他关在阁楼里,其实当时是对方先动手的,江岷是还手过还过了头…后来我们给他转学了,也许是因为换了环境,他突然变了,每天穿一件白衬衣去学校,干干净净去,干干净净回来,成绩也在变好。等到了初中,基本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傅佳辞机械地捧哏:“是很离奇的。” -- 第224页 秦瑗又说:“以前我困在自己的世界里,走不出来,这几年和江岷相处,发现想要再走近他心里,完全没有入口。佳辞,江岷一回津州就去找你,恐怕回津州也是为了你,以后你就是他在津州唯一的依靠了。” 傅佳辞内心反驳:才不是江岷找她呢,明明是她送上门去的。 但如果大家都这么认为,那就让这个误会进行下去吧,她也要面子的。 虽然这几天,秦瑗各种旁敲侧击地宣传自己儿子,但傅佳辞仍然心事重重。 西西里旅行的最后一站,傅佳辞去爬火山。 秦瑗爬不了山,傅佳辞本来也不是勤快的人,只想在酒店度假躺尸,但这几天江岷就沉寂地如一座死火山,照常跟她每天早晚问好,不咸不淡地互动着,她受不了被这样隐瞒欺骗,加上导游一怂恿,就决定去火山徒步,换个心情。 换不了心情,就换段感情吧。 太累了,这段感情里,她就真跟个傻子似的。 埃特纳火山距离卡塔尼亚二十几公里,开车很快就到火山脚下。它是一座活火山,正处于活跃期。导游在路上给她播放了火山爆发时的景象,对这座火山各种渲染。 抵达山脚,他们一路穿过植物园、森林,再到草坡,植被越来越稀疏,绿意被荒芜的砂石替代,气温也开始骤降。往回看,城镇里的建筑微缩成一个个彩色的小点,在往高处走,城镇的色彩就淡泊了,云雾袭来,已经看不见来时的路。 在半山腰,她们修整了半个小时,重新上路的时候,云雾突然散开,阳光泼洒而下,天际线和其上的每一朵云的边缘,都变得非常锐利。 阳光照在身上,是冷的,但这一点冷的光,像是一道神明的指引。 他们接着攀登了一个小时,终于抵达火山顶。 火山顶上,烟雾从石缝中冒出,空气里飘散着浓浓的硫磺味。再靠近火山口的地方被管理员围了起来,不让靠近。 导游介绍说:“Mount Etna,from the Greek word Atine. Atine means I burn.” 每个来到火山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火山突然爆发呢? 傅佳辞也是如此。 她没什么好后悔的了。 对当初收留她且没有带她走上黑路的赵安阳,她仁至义尽了,对于没有上大学的遗憾,她也拿到了学位证弥补了,至于爱情,她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我燃烧了。 不论是化身壮丽的火焰,还是变成黯淡的灰尘。 在这个叫作傅佳辞的人的生命里,我燃烧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共95章,数学好的可以算算还有几章完结然而江岷还是没有跪 第91章 训诫 尽管对秦瑗有所抱歉,傅佳辞还是提前结束了这场旅行。 她从米兰直飞回津州,落地时间正好是早晨,她赶在江岷送铃铛上学之前回到家。 昨天晚上江岷搭好了给铃铛买的帐篷,铃铛在帐篷里睡,江岷在外面给铃铛讲故事,一大一小都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第二天,房间显得很凌乱。 傅佳辞打开房门,看着花花绿绿的客厅,一瞬间还以为走错了呢。 铃铛听到动静,从帐篷里钻出来。 看到是傅佳辞,她获得久违地亲近感,可铃铛并不是第一时间扑进傅佳辞的怀里和她亲近,而是突然大哭了起来。 正在刮胡子的江岷,听到哭声,手一抖,下巴被剃须刀刮开一道小口子,血珠冒出来,他抽出纸巾随手擦了擦,走了出去。 那画面亲切又诡异。 傅佳辞怀里抱着铃铛,她经历风霜的行李箱隔在他们之间,堵死了路。 铃铛越哭越大声,江岷想要解释,却换来傅佳辞凌厉如刀的目光。 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善茬,真的狠心起来,和他不相上下。 江岷一直清楚,这八年时间他们在相互赌气。 他们都气对方不来找自己,又不愿意主动去找对方。 如果换一个人,他就赢了,可对手是傅佳辞。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傅佳辞不想当着铃铛的面和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蛋吵架,她努力平静地说:“玩够了。” 她看到江岷下巴冒出的血珠,伸手够上去抹掉,江岷闻到一股护手霜的清香。 傅佳辞安抚铃铛的时候,江岷已经做好了饭。 有那么一瞬间,傅佳辞生出一家三口的错觉。 吃完早饭,江岷送铃铛去上学,傅佳辞也没说什么,铃铛不肯离开她的时候,傅佳辞拍拍铃铛的小脑壳:“你妈我快累死了,让我睡一觉,晚上我去接你。” 铃铛依依不舍地离开,江岷出门前,看了一眼傅佳辞。 她蹲在行李箱旁边整理行李,心无旁骛。 江岷太了解傅佳辞了,连她头发有几根,他都一清二楚,眼前的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夕。 送完铃铛,江岷回到傅佳辞家中。 他的所有家当都被清了出来,衣服、毛巾,层层积木似的叠放在一张单人沙发上。 江岷将自己的东西挪到一旁的小板凳上,在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下,他向后靠着沙发背,手指交叠放在膝上,二大爷一样的姿势没有半点悔改。 两人四目相瞪,赌气一样,都等对方开口。 江岷慢条斯理掏出一根烟点上,白色烟雾盘旋升起的时候,他开口了。 -- 第225页 “怎么中途回来了?” 傅佳辞冷哼了一声,“想你了。” “我可没听出来。” “江岷。” 她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叫他的名字。 他的回忆里,她曾无数次喊过他的名字,或嬉闹或虔诚。 “你玩我玩够了吗?” 从他回来…不,要追溯到更早,从十年前那场稀里糊涂的一夜情开始,江岷就把她当猎物一样看待,她热烈的感情,不过是他一场游戏罢了。 屋内温度很低,空调的风从傅佳辞衣领灌进去,她打了个破坏氛围的喷嚏。江岷直接拿起遥控器关掉空调。 傅佳辞很讨厌他这些细小的温柔,她就是被这样收买的。 “赵安阳的事,就算你回来也于事无补。他的后事我已经处理好了,铃铛我也照顾得很好。” “你…你是在炫耀吗?” “…不是。” 只是希望她不要被片面的事实蒙蔽,而是擦亮眼睛看到全部证据。 江岷抱起自己的衣服,站起身,“给你时间,你慢慢想,想好了再联系我。” 傅佳辞没见过犯了错还这么有理的,气得脑子疼,她大喊一声:“站住!” 江岷回过头,一米八七的身高实在碍眼。 “怎么?” “你的刮胡刀,也带走!” 江岷眉头一皱,“好。” 没有半点解释。 直到他真的头也不回的离开,傅佳辞抓狂地捶了几下沙发——死东西,解释一句会死吗?说句软话,撒个娇她不就消气了吗? 江岷离开不久后,傅佳辞收到他的一条微信,是赵安阳墓园的位置。 傅佳辞短暂地睡了两个小时,头发也懒得梳,开车去了墓园。 她看新闻了,车祸现场很惨烈,人无完尸。 火化之后,他在津州入土为安。 傅佳辞带了一束鲜花来看望他。 她没有为赵安阳的生命感到惋惜,一个人造多少孽,就遭多少报应。赵安阳害过人,有这一天,恐怕他自己都预料到了。 赵安阳对她有恩,她还了。 这世的缘分到此为止,她不亏欠谁。 现在人生的房价涨得快,死后的也涨得快,赵安阳的墓在半山腰,保守估计五万起,是江岷买的。 傅佳辞离开墓园,直接去铃铛的学校等她放学,她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在车内睡了一觉。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往事。 那时她十八岁,没有前途,也没有牵挂,跟着一个诈骗团伙四海为家,又害怕他们丢下自己,又害怕自己犯法,所以她伪装成很厉害的样子,诈骗犯都不敢欺负她。 直到那个男学生出现。 醉醺醺的赵安阳像一个恶魔似的在她耳边诱导:“小辞,你上了他,从此咱们就是一伙人了。” 那是傅佳辞第一次看到单眼皮也能长这么好看的人,她肤浅,颜控,被他冷冰冰的皮相吸引,抱著人生不能更糟糕的心态,带着他去青溪。 最疼的时候,他一遍遍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后脑勺,比妈妈的抚摸还温柔。 他冷如家乡的那条冰河,却是她唯一的乐园。 所以赵安阳一出事,她六神无主地去找他了。 岁月有两张脸,一面如歌如酒,余韵无限长。 另一面,是无情的审判者,让一切的感情和执着都露出破绽。 哪能永远鲜花相伴,长歌送往。 她接受了馈赠,就要付出代价。 世上人来人往,年月匆匆,她养的植物已经生老病死轮回许多次。 她从十八岁的傅佳辞变成了二十八岁的傅佳辞。 唯独不变的,是她爱江岷。 傅佳辞决定,江岷身上一些坏毛病得趁早改造过来,她现在还有时间陪他玩,到了三十八岁可真没那力气了。 暑假到了,傅佳辞接完铃铛,直接带她去庄园完,铃铛担心错过老师布置作业,傅佳辞把她书包丢车上:“玩够了再说。” 她对孩子一向很潦草,这种粗放的教育方式,反倒把铃铛的性格磨练地很坚强。 她让张芙蓉把朋友的孩子都叫来庄园,孩子就该和孩子玩,铃铛很快和其它孩子打成一片,露出久违的笑声。 傅佳辞一边品着土耳其咖啡,一边看着小孩子们在沙地里嬉戏。 张芙蓉怒气冲冲杀过来:“你居然让他们在花园玩!” 这片花园是当年张芙蓉找遍所有关系,百拜茅庐才请到的日本艺术家设计的枯山水园林,每一粒砂石的摆放都是大师操刀,傅佳辞居然让熊孩子在花园里撒泼打滚! 傅佳辞看得很淡:“石头不就是用来玩的吗?大人有大人的玩法,小孩有小孩的玩法。你们把石头当艺术品,石头同意吗?” 石头同不同意,不重要,张芙蓉不同意。 “傅佳辞,你怎么去了趟欧洲,变了个人似的。” 傅佳辞回忆欧洲之旅,没有一处瑕疵可言。 她消除了内心对秦瑗的愧疚,过了秦瑗那关,看到了想看的风景…她的内心是前所未有的轻盈。 张芙蓉披上披风,坐在傅佳辞对面,谈起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铃铛,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傅佳辞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的首选肯定是领养铃铛,但这同时涉及到江岷,如果江岷不愿意,她不能无视他的意见。 -- 第226页 “江律师那德性,能真的把铃铛视如己出吗?” 傅佳辞不久前还觉得成家这件事很遥远,忽然之间,她就要面对这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我要和别人结婚吗?或者熬到三十岁,有了领养资格再去办手续?” 张芙蓉酸道:“去欧洲之前不还非江律师不可吗,要为他和全世界为敌吗?” 傅佳辞投去嫌恶的目光:“你爱情小说看多了吗?” 张芙蓉正经过来:“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远处,一个男孩子扬起了一把沙,阳光底下,沙子都闪着光。 傅佳辞一边觉得儿童的无忧令人羡慕,一边默默心疼她价值不菲的园林。 说不心疼,也就是在张芙蓉面前装一下,钱堆的东西,能不心疼吗? “我选铃铛。” 她做出选择了,就算江岷不同意,不喜欢,她还是选照顾铃铛长大。 不是江岷不重要了。 他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点没有变过,只是现在她的排序方式发生了变化。她和江岷有过二十岁那一段,没有任何遗憾。 最近江岷的处境也有点困难。 他现在是无业游民的状态,给赵安阳买坟头花光了最后的积蓄,他懒得去找工作,不能放任情况恶化,他在网上做兼职法律顾问。 网上的世界千奇百怪,母鸡被邻居家误杀的这种事他也要负责解答。 李正打过几次电话给他,请他回律所,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一直以来过着优渥舒适的生活,第一次感受到要斤斤计较着花钱的乐趣。 世界是个巨大的游乐园,他到了二十八岁,才真正入场。 下午五点,江岷刚给一个讨债的农民工大哥科普完诉讼流程,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傅佳辞三个字只要一出现,他的心就会一震。 是心动。 十年八年,没变过。 “你在哪?” “在家。” 这种问答无聊透了,傅佳辞开门见山:“晚上有空吗?来酒庄一趟。” “傅佳辞。” 傅佳辞受不了江岷用这么低沉的嗓音叫自己的名字,他一开口,就是沦陷的开始。 她强撑着让自己支棱起来。 “没空吗?” 他笑了笑,“有空,就是想听你说话了。” 傅佳辞现在的警觉心很高:这个男人没有什么是能令人信任的,他的甜言蜜语,可能都是经过精心算计的。 最近旺季,酒庄很热闹,夏夜,草坡上有萤火虫。 江岷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在载歌载舞了。傅佳辞在办公区的二楼开放式阳台等他,她今晚穿了一件无袖拖尾长裙,头发随意地披着,江岷到的时候,她正在看着远处的演出边抽烟边发呆。 投影幕布上播着不合时宜的新闻频道,随着屏幕内容的变化,她的脸颊被映照出不同颜色。 桌上摆着几瓶白酒,一个烟灰缸,傅佳辞应该来这里没多久,因为烟灰缸里很干净,没有烟灰。 江岷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傅佳辞愣了愣。 八年前,老房子楼下,她陪他去抽烟,冷,于是钻进他怀里取暖。 习惯了他不在身边,连冷都要一个人忍耐了。 傅佳辞拉扯回自己的思路,讽刺道:“江律师对女士都这么体贴的吗?” “只有你。” 第92章 跪了 他向来堂堂正正,喜欢一个人,利用一个人,在乎一个人,从不藏着掖着。 江岷也从来不在乎被人误解,因为他对自己足够坦诚,他只是太骄傲,不喜欢解释。 傅佳辞从裙摆里伸出脚尖,她今天穿着凉鞋,脚趾暴露在外,指甲盖像透明的贝壳。 江岷记得,十年前,青溪那一夜,她十根脚趾涂满了不同颜色的指甲油。 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到她背后,俯身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想要亲吻喜欢的人,是一种本能。 她也同意,那更好了。 傅佳辞瞪眼:“你亲我,经过我的允许了吗?” 江岷知道怎么巧妙地回答这个问题。 “今晚你太漂亮了,没忍住。” 傅佳辞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对方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这还是不是人了? 这话也能说。 但她心情挺好的。 傅佳辞打开一瓶酒,给她和江岷各倒一杯。 “江岷,咱们都坦白吧。” 他们两个都很好胜,为了那点儿面子,有些话永远没法坦然地告诉对方,只能借助外物。 傅佳辞挑的是酒庄度数最高的酒,一口下肚,似火烧过肺腑。 江岷没有动酒杯。 “你想知道什么?” “我打算领养铃铛了。” “我猜到了。” “我不想你心里有芥蒂,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可能要到此为止了。” “谢谢你询问我的意见。” 傅佳辞听出了熟悉的讽刺。 她又喝了一杯酒,于是,更诚实了。 “八年前,是我软弱,怕你知道我认识康海云,怕你知道我间接害你妈自杀,不敢面对,所以逃开了。” 江岷想阻止她喝下去,但傅佳辞热血一上头,又干了一杯。 她酒量不好的。 -- 第227页 本来是打算两个人开诚布公的,但江岷眼睁睁地看着傅佳辞开始上演独角戏。 她忽然抬头,眼睛周围红了一圈,眼里水光滟潋,雾气蒙蒙。 “江岷,一直以来,我总认为我爱你比较多一点。” 江岷沉沉眉:“没有。” 傅佳辞更难过了。 人家都这样了,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我不是在和你计较多少…而是你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会让你生气,也不知道哪一件事你会瞒着我,我爱你,赌的是自己后半辈子人生,你喜欢赢,难道我就活该当输家吗?哪怕你解释半句,我心里也会好过很多。” 江岷始终没有动杯子里的酒,他们一方醉的时候,另一方一定得是清醒的。 可清醒是件痛苦的事。 他的手去握傅佳辞,“傅佳辞,我们以后好好过吧。” 他不是能给她山盟海誓的男人,这一路他也是磕磕碰碰过来,至今得不到要领,有些路,还是得和她一起走。 他努力变得成熟了,现在只有六十分,以后会一百分的。 傅佳辞听到他这话,非但不感动,反倒更气愤了,她拿起还剩半瓶的酒,直接泼向江岷的俊脸。 江岷摘掉眼镜,用手心擦去眉间的酒。 他身体后仰,挑眉道:“傅佳辞,你知道我没你活不下去,说吧,要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人生第一次服软道歉,感觉还不错,比想象中轻松。 但道歉有用的话,律师就要失业了。 下一瞬,又是一瓶酒泼过来,还未干爽的面颊又被酒浇湿。 “这八年,你干什么去了?现在让我原谅你,太晚了。” 江岷见她泼上瘾了,阻止道:“…能不能别泼了。” 傅佳辞大声嘶吼道:“我自己的酒,要你管!” 江岷看着她炸毛的样子,冷静了不到两秒,就笑了。 诚然,他喜欢看傅佳辞可怜巴巴的样子,但他更爱傅佳辞凶悍的样子。 她吃过很多苦,所以他希望在自己的面前,她永远有随时随地发火的权利。 傅佳辞怒目圆瞪,拍桌而起:“你还笑!” 江岷就像个听不懂大人的话的孩子,笑意更浓了。 这场景离浪漫远去十万八千里,傅佳辞脸上一片通红,所有伪装都卸下了,江岷的衬衣被浇湿,下巴还在滴着水。 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才不会这样吵架呢。 江岷收敛笑容,擦干眼镜,重新戴上。 他认真道:“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我不介意家里多个小孩,我们可以一起养。” 傅佳辞觉得她又被他带偏了,她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是领养铃铛的问题啊,而是她想让江岷慎重地考虑他们的未来。 这不是他打官司,法官一锤定音,一切就结束的。 未来那么长,她想要她的初恋,拥有最圆满的结果。不要像其他人的姻缘,轰轰烈烈地开始,平淡如水地结束。 初恋怎么是这么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呢。 见傅佳辞忽然眉眼低垂,愤怒变作伤心,江岷的心似被尖锐的刺狠狠戳了一下。 “傅佳辞,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一旁的屏幕,正在插播本地新闻。进入暑假,津州周边各大景区都进入了旅游旺季,净山日流量突破上万人次。 江岷和傅佳辞第一次约会,就是在净山。 那段很长的阶梯,她走不动了,江岷就背着她走。走了多少级台阶来着…傅佳辞数过,铭记了一段时间,后来就忘记了。 那时他们谁都没有先开口表白,但却能感受到彼此浓烈的爱意。 在山上,她第一次吻他的喉结,张狂大胆。 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一年,那座山,那座庙里,她只会对菩萨许一个愿望。 菩萨,愿我和我的爱人永不分离。 傅佳辞指着屏幕上播放的新闻画面,画面正播到祈愿的信徒三拜九叩地跪拜上台阶。 “江岷,你要是能三拜九叩上去,以后我傅佳辞就任你使唤,你怎么玩我我都毫无怨言。” 江岷朝屏幕看过去,叩拜上山的信徒已经完全将山道堵塞了。 “能淡季去吗?” “怎么,怕被人看见吗?你江岷不是从来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江岷拿出手机,打开录音软件。 “如果我从净山山脚三步一磕头上去,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傅佳辞没想到他还敢录音。心里呐喊:你还有脸录音了? 傅佳辞越想越生气,怎么有人能认错都认得这么理直气壮。 “你!周末就去!” 江岷收回录音:“好,但你不许反悔,我录音了。” 傅佳辞简直要被气哭了。 她努力挤眼泪,但怎么都挤不出来,最后憋得满面通红,爬上椅子,从高处指向江岷:“你怎么耍流氓啊。” 江岷怕她摔下来,从她膝弯处把她抱下来:“傅佳辞,你是不是喝醉了?” “我没有,你污蔑我!” “不是污蔑,是诬陷。” 傅佳辞分不清这些细节,她空有一颗敏感的心,却不像江岷这样细腻。 她人在江岷怀里,一抬头就看到那让她日思夜想的喉结,想去亲一亲,又不想主动。 -- 第228页 这可真是太委屈了。 她明明那么爱江岷,却连亲他喉结的资格都没有。傅佳辞不知道为什么江岷要这样对自己,终于,哇一声哭出来了。 江岷被她这一嗓子吓呆。 他什么都没说啊。 “傅佳辞。”他晃了晃傅佳辞的脑袋,“你还好吧。” 傅佳辞勉强推开他:“不要你管我的。我爸妈都不管我,轮不到你来管。” 江岷担心她喝醉冲动犯错,今天酒庄这么多人,万一她脑子一混,随便抓个人当成是他呢? 不能放任她了。 他强势地把傅佳辞横抱起来,容不得她有半分拒绝,傅佳辞一通乱挣,最后鞋都掉了,人还在江岷怀里。 江岷把她抱回客房放在床上,刚一挪开步子,傅佳辞跳起来:“你去哪!” 江岷:“去洗澡啊。酒粘在身上,我难受。” 洗澡怎么不带她? 傅佳辞贴上去,“一起洗。” “你确定?” “你别想跑。” 江岷苦笑一下,他扯过傅佳辞的腕子,将她扯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喜欢偷跑的是你。” 傅佳辞委屈极了。她不是爱偷跑,只是怕伤害他。 趁她伤心的瞬间,江岷已经拉掉了她裙子后面的拉链,将她带进了浴室。 花洒下的水声像一场急雨,浇湿成熟的身体,傅佳辞摸着冰凉的瓷砖,手指一下下扣着棱线,在她手指的抚摸下,触感渐渐变热。 她猛然醒过来,这他妈哪门子瓷砖,分明是江岷的腹肌。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醉了,糊里糊涂的,分毫不像她自己。 可是和江岷在一起,为什么要清醒呢。 她做过那么多不理智的事,唯独爱上他这一桩,最终开花结果。 江岷的吻先落在她眉眼之间,等她急不可耐的时候,才吻上她的嘴巴,和她唇齿交缠。 动情的时刻,心也在剧烈颤抖。 傅佳辞稀里糊涂说了一句话。 不知道是我恨你,还是我爱你,总之意思差不多。 在她服软的瞬间,江岷就卸甲投降了。 她此刻的眼泪,也不知有几滴是为了他。 江岷不计较了。 浴室不大,潮热的水汽像一道结界,包裹起一个小小的空间,再那里是无人能打扰的游乐园。 极致的疯狂过后,傅佳辞迟来的后悔终于到来。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床侧,昨晚浴室里的种种重回脑海,她分不清是场春梦还是真实的。 如果是真的,那江岷呢??? 孙子又玩消失??? 傅佳辞去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她敲张芙蓉的门:“铃铛呢?” 张芙蓉示意她小声:“里屋睡着呢。你昨天跟江律师那少儿不宜的画面,我可不敢让铃铛看着。” “你看见了?” “错过过程了,只看见今天早晨江岷春风满面地离开。” “春风满面?” 实在想不出来江岷春风满面的样子。 张芙蓉解释道:“有点夸张了,不过今天早晨他跟我打招呼了,你教训过他了?怎么突然这么有礼貌。” 听起来情况不坏,傅佳辞松了口气。 她早晨要见客户,没空去想江岷的事。 彼时,净山脚下。 今天风清日朗,蓝天上挂着一朵朵独立的云,除了晒,一切都好。 江岷穿着一身运动衣,来到净山的九百九十九级阶梯下。他向上望去,山道已经趴满跪拜的信徒。 人对烧香拜佛的热忱只会多不会少,这才不到早晨九点,净山已经迎来了第一波早高峰。 江岷摘下眼镜,自欺欺人:他看不见别人,别人也就看不见他。 一个双手挂满佛珠的中年妇女过来跟他搭讪:“帅哥,你也信佛吗?” 江岷直截了当道:“不信。” 以前不信,八年前来过一次就更不信了。 明明他都很真心地向菩萨许愿,要和傅佳辞永远像当时那样,可菩萨还是让他们分开很多年。 分毫不准。 “佛前说诳语,是要造孽的。我这里有个帮你消除罪业的办法,只要九十九元,就能告诉你。不到一百块,包你一生平安。” 江岷想摆脱她,膝盖一弯,跪在台阶上。 中年妇女看傻眼了:“你不是不信吗?” 江岷目向前方:“我锻炼身体。” 叩拜了一段山路,他的裤子被磨破了,半山腰有人来推销护膝,江岷问:“多少钱?” 卖护膝的小个儿男人说:“三十一双,你这么爬上去,回家腿该废了。” 江岷说:“二十。” “哪有二十卖的!这么多信徒呢,你不买,我卖给别人。” “二十。” “二十五。” “十五。” 江岷看了眼那护膝,做工很糙,加上人工成本顶多七八块,淡季最多卖十块。 “你这年轻人穿得人模狗样,怎么这么抠?不卖你了。” 摊贩骂骂咧咧的,江岷淡淡瞟了他一眼,摊贩被他眼神冷到了,立马住了嘴。 “十五就十五。” 江岷常年运动,体力很好,爬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觉得这样上山就是慢了些,还有些废裤子和膝盖,其它都一切顺利。 -- 第229页 这样也挺考验关节灵活度的,他感觉自己关节十分健康,因此十分满意。 傅佳辞给客户陪玩笑,脸都快僵了。她揉着自己的脸,对瘫倒在沙发上的张芙蓉说:“还好我的脸是真的,真经不起这么赔笑。” 张芙蓉刚才一通推销,嗓子干了,没法儿回傅佳辞的话。 今天见的是个大客户,对方是某高端连锁餐饮的大老板,对方见过大世面,傅佳辞只能以合作态度取胜。 好在谈得一切顺利。 傅佳辞冲了两杯咖啡,今天她心情好,做出了漂亮的拉花。 张芙蓉惊叹道:“傅佳辞,没想到你还有这隐藏技能呢!” “哈,没告诉你吧。我人生的第一个理想是当演员,第二个理想是开咖啡店。” 作者有话要说: 跪了 江岷和佳辞越来越像彼此了,开心 第93章 和好 张芙蓉没听傅佳辞谈过什么梦想理想的,她是个现实的女人,这些美丽又虚幻的词语,和她不搭边。 人一成功,就容易夸大自己的苦难,张芙蓉回想酒庄创办这一路,眼泪花花的,吓了傅佳辞一跳:“给你冲杯咖啡,至于感动成这样吗?” “我还不至于让你一杯咖啡收买呢!我只是想,咱们这一路太难了。” 张芙蓉回忆起她们两个女人找地、批地、找设计师设计庄园…一路基本没顺利过,尤其是当年去日本找设计师,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 傅佳辞回想了一下:“不难啊。” 对她来说这些事很轻松,不论是去中缅边境卖假玉和草药,还是去日本找设计师,都挺顺利的。 她从不自我感动,付出越多,得到越多,得到的不够,那她就付出更多。 和张芙蓉相反,她认为比起自己的感情,其他事都太顺了。 她很聪明,做生意有头脑,成人高考也是复习了三个月就考过了,回想一下,她人生就两道大坎,她妈走了,她高考后离家出走,这是一桩,碰到江岷,是另一桩,除此之外,她没吃过太大的亏。 想到这里,傅佳辞对江岷的气就消了些。 哪能好事都让她占了呢。 中午前的阳光正好,酒庄幽静惬意。两只蜻蜓落在露台上的植物叶子上,嬉戏了一阵又飞走了。 傅佳辞躺在摇篮上闭眼小睡,张芙蓉趴在另一张吊床上刷手机,她看短视频看得不亦乐乎,笑声一阵阵的。 “啊!” 张芙蓉突然不笑了,她尖叫了起来。 “傅傅傅佳辞!” 傅佳辞想好好睡个觉都被打扰。 “叫傅傅傅佳辞做什么?” 张芙蓉拿着手机飞奔到傅佳辞身边,“你自己看!” 手机屏幕有强反光,看不清,张芙蓉挡住阳光,“这这这是你男朋友吗?” 对啊她男朋友呢? 视频是手持跟拍的,背景音很砸,画面很抖。 但这并不妨碍它的内容引人关注。 视频中,一个身形修长,侧颜俊朗的男人正在三步一叩地跪拜上山,定位在净山。 评论区还有留言问人还在吗,想要去围观帅哥。 傅佳辞感觉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 她就是喝醉酒加上生气,随口一说,他怎么还当真了! 她看着视屏里那个跪在石阶上的身影,很多年前的画面突然冲击过来,她这辈子都被这个男人给玩透了! 傅佳辞来不及跟张芙蓉说什么,跑去停车场开车去净山。 酒庄离净山不远,走高速过去只用二十分钟。 这时江岷已经快拜到顶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的心气已经被坚硬的石阶给磨平了,平如今天的天空。 终于只剩最后一节台阶,他长长缓了口气,磕完最后一个头,抬头时,有些眼花。 台阶的尽头,好像站着菩萨。 哦,看清了,那哪里是什么菩萨啊,分明是傅佳辞。 她从山另一侧的跑道跑上山的,正叉腰站在山顶,目光如炬地凝视着脚下跪着的男人。 他跪在这里,腿折叠着,还是那么修长。 他的面容平静,没有不悦,也没有喜悦,真像个脱离人间七情六欲的信徒。 傅佳辞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至于吗,一句玩笑话,他把自己搞成这样。 她又不是真的要为难他,他说一句软话,给她撒撒娇,她不就原谅他了吗… 八年前也是的,他只要再挽留一句,她肯定会忍不住回去的。 泪意凝聚在她眼里,她呆滞地盯着那个人,八年岁月不断在眼前变换,最后都化作同一张脸。 江岷扶着台阶,缓缓站起,还没完全站稳,面前的女人一个猛冲,仗着她站在高处,圈住他的脖子在他干涸的嘴巴上一顿啃。 就不怕把他给撞下去吗… 他扶住对方的腰,向上走去,两人之间的身高差又对调过来了。到了安全地带,江岷逐渐掌控了这个吻。 他不在乎什么佛门规矩,如果佛祖有灵,怎么会没有听见他八年前的愿望呢。 我说过,要她永远在我身边。 我要保护她,照顾她,让她永远有底气,不为任何人低头。 这一吻,让他们同时想起八年前分别前的那夜,在津州大学后巷飞扬的尘土中,他们吻得尽情尽兴,要耗尽一生热烈与赤诚。 -- 第230页 纵然佛祖无眼,岁月无情。 我们永远忠于彼此。 永不背弃对方。 “江岷。” 傅佳辞抬头,眉心颤抖,两行眼泪滚落下来。 “我后悔了。” 今天风很轻,云很淡,他们相逢后,总是好天气。 江岷捧上她的脸,抹去眼泪,“后悔什么。” 她声音颤抖:“我不敢找你,八年前你把话说的那么绝,我以为你不会要我了。” 她怕回头看不到他,所以这八年从来不敢回头看。 江岷就是看不得她哭,他眼前一阵昏暗,手掌擦去她的眼泪,又有新的泪珠掉下来。 他舍不得看她哭,在他的认识里,只有很苦的人才哭。 “走,我们回家。” 傅佳辞脑子晕晕的,“回谁的家?” “回我们家。” 他牵住她的手,走在前面,傅佳辞跟在后面。 就像很多年前,他走在前带路,她在身后踩影子玩儿,他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回到车上,江岷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他跪拜了一个早晨,也头眼发昏的,拿烟的手在抖。 烟还没点燃,傅佳辞扣住他的肩,吻了上来,江岷手中的烟掉落,他抱住傅佳辞,回应她。 如果不是还有一辈子的时间,那此刻就是天荒地老了。 “江岷,你爱我吗?” 她眼里有野火燎原。 江岷咬了下她湿软的嘴唇,“你说呢。”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我要你说出来。” “我爱你。” “有多爱呢?” 话题渐渐从重逢的心灵共振偏移到胡搅蛮缠了。 以往碰到一些难以启齿的问题,江岷也就随便糊弄过去了,但此刻的他刚刚经受了佛光洗涤,对待这个问题无比认真:“反正比你多。” 傅佳辞的魅力,在于她永远能够一边疯狂,一边保持理智。 她握住江岷的手:“那以后你不能对我狠话,不能隐瞒我敷衍我,没有我的同意,非客观因素影响,不能和我分开。” “行。” “你敷衍我了。” “傅佳辞,我答应你。” 他也握紧了傅佳辞的手,十指扣在一起,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见证,他们都知道,江岷说道做到。 回城里的路,正常来说也就三个小时。 傅佳辞开了整整五个小时,才把车开回去。 原因如此:她一路右手和江岷牵在一起,左手握方向盘,怕出事,所以开得很慢。 江岷也不催她,时间不就是用来一起浪费的么。 两人先回傅佳辞的住所,那里近。一进电梯,就难舍难分抱在一起了。 步伐错乱,呼吸错乱,谁的吻更激烈,就代表爱的更多一些。 夜色溢出来,一片广阔的黑色。 他们没有开灯。 像八年前,凭着本能肆意尽情。 江岷常常看不见她,光线暗,或者她站在左边的时候,最好看清她的方式,是通过触摸。 淋漓尽致过后,傅佳辞的身体渐渐变冷,她抱住江岷,“江岷,你是我的。” “嗯,我是你的。” 她却更难过了。 他把自己交给了她,却没能保护好他。 “我也是你的。” 她也是他的。 不再逃避,不再背弃。 狡诈如她傅佳辞,这辈子就真心这一回,完完全全地交出自我。 江岷的声音从她怀里传过来,“傅佳辞,我二十八岁了。” 他们的心意一直是通的,傅佳辞知道他的意思。 “我也二十八了…要不然明天就去把证领了吧。” “想跟你求婚呢。” “谁求不是求。” 江岷笑出声,气息喷洒在她的肚子上,痒痒的。傅佳辞松开他,两个人赤条条地抱在一起,挤在小小的沙发上。 天那么大,地那么大,他们就喜欢挤在一起。 江岷的额头抵着傅佳辞的额头,说:“我现在没有工作,没有存款,也没有房…” 他还没有说完,傅佳辞急着摇头:“我不在意那些!” 江岷慢慢地说道:“我知道你不在意。我是想说,给我点时间。” “我能养你的。” 她的王子曾经给了她一个家,现在她要给他的王子一个家。 “傅佳辞,跟我在一起,别人有的你都会有,你不会那么辛苦。” “我不怕辛苦。” “我舍不得。” 傅佳辞心里不是滋味,过去八年你都舍得了。 好在她大度,过去的,就不再提了。 让往事随风吧,逝去的日子不必再追。 月光洒在阳台的那一排植物叶子上,植物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 虽然变了地点,变了时间。 但那一排植物没有变,月光没有变,他们用的洗衣粉、洗发水的味道没有变。 江岷和傅佳辞都是行动派,决定结婚了,第二天就去排队领证,不过日子不赶巧,这天正好是七夕,他们睡醒慢条斯理地收拾完,赶到民政局,队已经快排出本区了。 他们只在一起度过了一次新年,其它节日都不在一起的。傅佳辞抬头看向江岷:“要不然你先给过我七夕?” -- 第231页 “怎么过?” 傅佳辞抱怨:“你怎么连这都不会啊。” “我又没和别人好过。” 看在这句话的份上,傅佳辞原谅了这只纯情少男。 她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于是决定简单地去吃个饭,谁知道今天餐厅都是爆满的。在外面找了一圈,没找到能容他们过节的地方。 江岷说:“回家吧。” 出门一场空,傅佳辞心空落落的。 他们去超市买了菜,在家做饭。傅佳辞做饭的时候,突然想到:“江岷,咱们结婚是不是得跟你妈说一下?” “不用了。你爸那边呢?” 傅佳辞立马拒绝:“不了不了。” 大概七年前她回过一次家,跟她爸道歉了,让她爸重新找个女人成家。 这些傅正青傅佳辞父女之间一直有联系,一辈子没低过头体恤过别人的男人,开始主动向她嘘寒问暖了,傅佳辞起初不习惯,久而久之,也相处出了新模式。 父女关系的缓和,也是她这些年顺心的原因之一。 二人吃饱,对视一眼,还是认为结婚这件事,得告知对方家人。 这段感情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他们都希望结婚这件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但是他们都想让对方得到宽恕。 睡前,傅佳辞以自己今天来例假,怕江岷到了半夜又□□烧身自己却不能满足他为由,把他赶去沙发上睡了。 江岷心结解开之后就对她言听计从,抱着枕头去睡沙发了。 傅佳辞坐在床上给秦瑗发微信。 她现在把秦瑗的性格吃得很透,秦瑗其实就是个小公主,心很软的。 她开门见山:「妈,我和江岷要领证了。」 几分钟后,秦瑗发来一串吃惊的表情。 「什么时候决定的?」 傅佳辞仔细思考了一下。 可能是几分钟前,可能是一天前,可能是八年前。 「我们慎重考虑过了。现在江岷正是发展事业的时候,我想让他的心定下来,专心去做事业。」 傅佳辞这样一说,秦瑗感动地一塌糊涂。 同为女人,她要为傅佳辞的伟大而哭泣了。 「什么时候办婚礼?」 傅佳辞没有办婚礼的欲望,她和江岷的事,不希望太多人掺和进来。最好由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个。 她用了一个聪明的说法搪塞过去。 「这件事很重要,我想听江岷的。」 秦瑗最怕她这个儿子了,她肯定不敢去问江岷。 秦瑗输入了很久,发来一段话。 「佳辞,真的谢谢你。谢谢你的出现,让江岷长大了。我和他爸爸是天底下最不称职的父母,错过江岷的童年,是我最大的遗憾。过去的八年江岷陪在我身边,弥补了我的遗憾。也谢谢你没有因为我的误解就放弃你的感情。我是江岷的妈妈,我可以向你保证,江岷一定会一生一世对你好的。」 傅佳辞流出了一行鳄鱼的眼泪。 白月光温柔地照亮窗台,她的目光沿月光而去,这些年,无论去到何方,月亮一直都在。 它安静、幽雅、不打扰。 同一片月光,洒在客厅的地板上。 江岷借着月光,摸到茶几上的手机,打开短信,熟练地输入一串号码。 「叔叔,我和傅佳辞要结婚了。」 第94章 江岷的游乐园 津州的夜晚很少有星星,因此月光格外冷清。对面楼层的灯光一明一灭,渐渐夜深,所有灯都灭了。 江岷发出的短信很快得到了回应。 「什么时候决定的?」 「没多久。」 男人之间沉默居多。 对方说:「好好照顾我的女儿。」 江岷回道:「我会的。」 他们之间的聊天很平淡地结束了,和以往一样。 江岷觉得这样有些没礼貌,又多发了一条:「您保重身体。」 对方说:「好。」 结束这段对话,江岷嘴角付出淡淡的笑意。他打开微信找到傅佳辞的头像:「傅佳辞?」 傅佳辞秒回:「我没睡呢。」 江岷:「能不能给我拿一条毛巾被?」 随叫随到。 傅佳辞跑出来把毛巾递给江岷,手却不肯放开毛巾被的角,攥握着,摇着手臂。 江岷知道她的意思,微微收力,“陪我吧。” 傅佳辞钻进毛巾被里。 两人抱在一块,这次没有面对面,她背靠江岷,江岷把她抱在怀里面,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他们得到了彼此父母的认可,当下是最甜蜜的时刻。 白天在民政局排了半天队,又找了半天餐厅,到了晚上两人都累,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安静地躺在一起就很心满意足。 第二天早晨,傅佳辞是从床上起来的,她摸了摸床侧的位置,有温度,看来是昨天后半夜江岷抱她去卧室睡的。 卧室外传来滋啦的油炸声,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出去,就看到江岷围着她的碎花围裙在厨房做早餐,煎蛋的香味铺满整个房子,这个小小的家,越来越温暖了。 傅佳辞一揉睡眼,才发现手指上多了个玩意儿。 一只精致的银环裹紧了她的无名指。 她另一手抚摸过那只银环,朝江岷看过去,他的无名指上也带着同样款式的戒指。 -- 第232页 吃完早饭,傅佳辞立马拉着江岷去民政局。 今天还是排了长队。 他们二人都对排队没有信心,只能折返,傅佳辞边走边气道:“这么急着结婚,都赶着离婚吗?” 江岷转头投来警告的目光。 傅佳辞凑上去,双手捏住江岷衬衣下摆:“老公,人家不是在说我们两个了啦。” “我想想办法吧。” 实在不行就找关系插个队。 他们急着结婚,除了爱火重燃,爱的不可开交以外,还有个更现实的理由。 铃铛需要监护人,只有尽快结婚才能去办领养手续。 但凡涉及彼此之外的人和事,他们都多了几分理智和冷静。傅佳辞这几天失眠,就为了想领养的事。 两个人照顾孩子和一个人照顾孩子是完全两回事,在很多时候,两个人一起照顾孩子的难度反而更大。 她和江岷才刚刚正式在一起,热恋期还没结束呢,就好比一段感情还没过试用期,她没有信心他们能共同抚养好一个孩子,傅佳辞去接铃铛放学。 铃铛的书包上挂着一串铃铛,她蹦跳起来,那串铃铛就当啷地响。 傅佳辞问:“这是谁送给你的?” “王子大人送给我的。” 傅佳辞开始贪心了。 “你叫他王子大人,就得叫我女王大人。” “为什么?” “要不然你叫我妈妈,叫他江爸也成。” 铃铛沉默了半天,说:“我只有一个爸爸。” 傅佳辞知道铃铛的感觉。就像她以前跟他爸关系也不好,但也没想认别人当爸爸。 “那…我呢?” “我爸爸说了,你不是妈妈,你是女菩萨。” 傅佳辞没想到赵安阳居然这样评价自己,看来自己的义气没有喂狗。 “那你想以后跟我和王子大人一起生活吗?” 铃铛和傅佳辞之间从来没有秘密。 小小的孩子,她不懂复杂的道理,但是她对好与坏、真和假有强大的感受力。 他们比成年人更公正。 因为傅佳辞对她是诚实的,她对傅佳辞也是诚实的。 “我不想。你们会有自己的宝宝,我妈妈以前对我也很好,可她有了自己的宝宝,就会忘记我。” 傅佳辞心疼地捧起铃铛的脸颊,“你妈妈没有忘记你,她只是没有力量同时照顾很多人。” “佳辞妈妈,王子大人告诉过我一个秘密。” 傅佳辞立马竖起耳朵:“他说什么!” 傅佳辞还很好奇江岷那脾气居然能照顾好孩子。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游乐园,别人不能闯进去。”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游乐园。 江岷的游乐园,戒备森严。 有一天,一个疯狂的女孩闯了进来。 她有勇士的姿态,公主的天真,女王的果断。 他想邀她一起跳舞。 如果她愿意,他可以臣服于她,让她主宰他的游乐园。 “佳辞妈妈,我也有自己的游乐园了。” 铃铛已经八岁,她懂得死亡,懂得失去,尽管傅佳辞对她再好,也弥补不了她缺失的部分。 傅佳辞带铃铛从心理机构出来,带她去和张芙蓉方颜他们吃饭。铃铛一直盯着夹娃娃机,沈晋安陪她去夹娃娃了。 方颜瞥见了傅佳辞手指上的戒指。 “傅佳辞,江岷向你求婚了?”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 傅佳辞懒得跟他们解释什么叫心意相通天生一对,就顺着方颜的话:“他单膝跪地求婚了。” “什么时候办婚礼?我要当伴娘。” “不办。” 张芙蓉拍桌:“怎么能不办婚礼呢?” “我不喜欢热闹。” 二位友人对视一眼,共同表示:没看出来。 方颜突然放下筷子,假模假样地捂着肚子:“傅老板,我要上厕所,陪我去吧。” “啊?”傅佳辞还没反应过来,方颜已经推着她去洗手间了。 到了洗手间,她又生龙活虎了。 “傅老板。” 方颜双膝委屈,眼看要跪了,傅佳辞立马提起她的衣领:“什么事?” “我和沈教授上床了。” 傅佳辞倒吸一口冷气。 真劲爆。 但她还想知道更细节的。 “沈教授怎么样?” 方颜瞪她:“人家不是要跟你谈这个的。”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谈的呀!” “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我和沈教授清白的啊!这些年我就江岷一个,你别冤枉我!” “江岷喜欢你,我喜欢江岷,沈教授喜欢你,我就跟他上床…像是我总在撬你墙角。” “反正你也没撬动江岷嘛。” “老实说,我挺嫉妒你的。” 傅佳辞不觉得这是不好的事,她爽朗道:“我允许你嫉妒我了。” “我嫉妒你的坦荡。傅佳辞,我没有见过对情敌这么坦荡的人。” 傅佳辞说:“这不就见到了…” 见方颜一脸真挚,傅佳辞也认真了起来:“人嘛,最重要的是放过自己。放过自己了,自然就放过别人了。走吧,张老板该以为我们躲起来说她坏话了。” -- 第233页 傅佳辞跟方颜回去没多久,张芙蓉又拉着她去厕所。 “傅老板,有件事,和你商量下。” “行呀。”傅佳辞乐了,今天她真是收获好多八卦。 “我想领养铃铛。” 傅佳辞斩钉截铁:“不行。” “我咨询过的,我符合领养条件的。” “你如果是因为一个人过的寂寞了,想找个陪伴,我劝你还是多去跳广场舞,或者去棋牌室找老头玩吧。” “我是真心想照顾铃铛的,你又不瞎,我对铃铛好,你看得出来。” 傅佳辞还是很坚决:“养孩子不是闹着玩的。” 张芙蓉慈爱地看着傅佳辞,多年轻一张脸,潇洒又恣意,她是被爱过的。 “傅佳辞,我今年五十五了。” “我知道啊。” “但你不知道我有过女儿。如果她活着,今年也跟你一样大。” 傅佳辞认识张芙蓉这么多年,只知道她有个贱人前夫,提起过去,她都在痛骂他的贱人前夫,或者惋惜岁月逝去。 她从没提过她有个女儿。 “真的假的?” “她八岁那年生病没的。一场高烧,我和他爸在高速上拉货,把她留在家里,她就这样没了。我后来遭受的这些啊,都是还债的。前天我又梦见她了,她跟我说,妈妈,没有你,我过得很好,我想我的债应该是还清了吧…” 这个从来不掉泪的女人忽然捂着面恸哭了起来。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像要把这些年的悔恨都宣泄出来。 傅佳辞沉思了一阵。 “张姐,你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游乐园吗?” 张芙蓉缓缓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傅佳辞有一双让人信服的眼睛,她的眼神总是坚定,从不迷茫。 认定了一个方向,便不后悔、不回头地向前走。 “你的女儿有她的游乐园,她只是把你赶了出去。铃铛也有自己的游乐园,如果她邀请你入内,我没什么意见。” 张芙蓉忽然抱住了她,吓得傅佳辞娇躯一颤。 “别搂搂抱抱,只有江岷能碰我!” 张芙蓉苦笑:“你对他真是一片痴心。” “因为我相信自己不会爱错人。” 领养铃铛的事被搁置在了一旁,结婚的事也就不迫在眉睫了。江岷还在找日子,傅佳辞看着他一脸认真地看黄历,觉得自己眼光真好,一睡就睡了个最好的男人。 “江岷。”她屁股挪过去,脑袋枕在他胳膊上。 傅佳辞一撒娇,必要作妖。 江岷先给了她深情一吻,防止阻止她作妖的时候闹起来。 “我们要不然先谈谈恋爱吧,我还没谈过正儿八经的恋爱呢。” “行。” 对江岷来说领不领证无所谓,他一直把她当做妻子看待,不差那一张证。 但傅佳辞是个严格的双标狗。 “你是不是敷衍我呢?你怎么能说行呢?” 江岷微微一笑,迷人极了。 “傅佳辞,我很想给你一个家,但是我希望不论做什么,你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对付傅佳辞简直是小儿科了。 傅佳辞先感激涕零了一番,回头吃饭的时候,越想越不对劲,他那话说的,怎么好像自己是个负心汉呢。 但对于结婚这件事,江岷和傅佳辞决定要冷静一下。 它不是游戏,理性的思考是为彼此负责。 婚前体检是理性思考的结果。 傅佳辞提出婚前体检这天,江岷刚刚从另一个城市飞回来。 他受邀去那座城市的大学讲课,也许因为气质严肃的缘故,他站上讲台,就有一种信服力,效果很好,校方很快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江岷就算没有津州大学的学位证,学历和资历都是实打实的,他并不为工作发愁。 这天他和傅佳辞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去学校教书。” 傅佳辞其实并不在意他做什么工作,去学校教书也好,继续当执业律师也好,就算是当乞丐,都不妨碍她爱这个男人。 “决定了吗?决定了我们就收拾行李过去吧。” 那所大学在另外一座城市,意味着她要放下津州的一切。 江岷是她留在这里的原因,他若要走,她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我给你一周的冷静期。” 傅佳辞容易冲动行事,他需要她想清楚。 “江岷,我不想冷静了。如果你辜负了我,就当我选错路了。我能自己承担后果。” 他觉得自己很幸福。 和傅佳辞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是幸福的。 “傅佳辞,你不会选错的。” 他很笃信,一如当年笃信她一定会爱上他,而且是死去活来的。 想到要离开了,傅佳辞才记起来在私立医院还有两张体检券没用。 她妈妈和外婆都是生病去世的,她很害怕自己也生病。 她不想和江岷分开,哪怕是死,也要在一起。 “江岷,咱们去做个体检吧,我以后怕生出来的孩子有问题。” 江岷看出她的心思了。 “不会的,傅佳辞,你很健康。” 傅佳辞哪肯承认她是害怕自己有问题。 她知道江岷看穿了,但绝不承认。 “不,我怕孩子有精神问题。” -- 第234页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结局 第95章 岁月流光 两人为了向对方证明自己是没错的,当天就去做了体检。 结果证明傅佳辞身体好得不得了,江岷的强迫症从重度变成轻度,眼睛的近视度数增高,有点睡眠障碍以外,没有别的问题。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他们十指紧扣,一段路,恨不得走到天荒地老。 八月的津州像个大蒸笼,马路、树木、建筑都在冒着热气,江岷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衬衣粘在背上不舒服,他想回去洗澡。 上楼前,傅佳辞从背后抱住他:“王子殿下,抽根烟吧。” “你不嫌热?” 她故意用胸前的柔软压紧他潮湿的背,“可怜可怜卖烟的小女孩吧。” 江岷反手把人拽到跟前,提住衣领向家里走去。 傅佳辞今天穿了件露背装,他的手直接从她后背衣服里伸进去,把热度带给她。 “好烫。” 傅佳辞不甘示弱,手向下抓取,握住江岷。 两人对视一眼,烈火立马燎原。 做完以后,傅佳辞趴在江岷身上,小猫一样舔舐着他的喉咙。 两人的四肢仍然缠在一起,像老房子墙壁上纠缠的藤蔓,随年月过去,只会越缠越紧,最终长成一体。 “傅佳辞,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江岷问。 傅佳辞故作天真地掰着手指。 “和王子谈过恋爱啦,变成有钱人啦,去过欧洲的城堡啦,没了呢。” “你认真一点。” “人家没有不认真嘛,你污蔑人家。” 他扣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她很怕这双眼睛,一对上它,就失去了撒谎的能力。 傅佳辞靠在江岷胸前:“人嘛,谁还没有遗憾呢。” “我没有。” 他照样是平淡的语气,但每句话都让人信服。 遇到傅佳辞开始,他的人生进入了一个正确的轨道里,他很平稳地规划着每一件事,不让自己后悔。 “还有吗?” “就那八年咯。你都知道。” 傅佳辞人生里,有很多遗憾发生在那八年。 那八年,她还是向现实低头了,放弃了她想当演员的梦想,也没有去找她的王子。 “傅佳辞,如果重来一次,你会去找我吗?” 她痴迷地听着江岷的心跳,吻他的喉结、嘴巴。 没有情,没有欲,像匠人亲吻自己的作品。 她用这个吻说明了一切。 江岷没戴眼镜,视力不行。他伸手拿来烟点上,烟雾迷的傅佳辞睁不开眼,也看不清他,这才公平。 “江岷,你这样抽下去,早晚得肺癌。” “体检报告不是写了健康吗?” “行行行,你抽抽抽,过个几十年我还是个俏寡妇,大把的男人等着我呢。” 江岷笑着放下了烟。 “找什么样的男人啊?” “比你年轻的,比你有钱的,比你…”说比你帅不太适合,这些年除了赵安阳,她也没遇到第二个比江岷还要合她眼缘的。 “比我什么?”江岷手按在她后腰上,胯部向上顶了顶。 傅佳辞也笑。 “找个双眼皮的。” “妈的,你有完没完。” 傅佳辞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岷刚骂了句什么?原来王子大人也会说脏话的。 “我怎么没完了?” “都十年了,还惦记着这个。” “你这么在意,去做双眼皮手术咯。” 江岷忽然收紧双臂,抱她更紧了。 “傅佳辞,我要是没了,你也得跟着我。” 傅佳辞欣然答应:“说好了。” 皮肤贴着皮肤,汗水混在一起,往后生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 傅佳辞前半生漂泊,江岷决定应该给她一个安定的家。他问林云飞借了一笔钱,在那所大学附近,买了一座房子。 他告诉傅佳辞的时候,傅佳辞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他恨不得录下来,以后吵架的时候当做证据放给她看。 但傅佳辞不愧是傅佳辞。 她感动了很久的结果就是———— “江岷,你不是喜欢孩子吗?我要给你生一窝江岷崽子!” 说完,她大义凛然地扯下自己的胸罩,扑上来。 柔软的胸脯压在江岷脸上,他脸一红,热气喷的她痒。傅佳辞喜欢这个姿势,江岷只有在她怀里的时候,她才不担心失去他。 她抱住江岷的脑袋,手一遍遍抚过他清爽的发茬。 江岷翻山将她压在身下,他故意把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傅佳辞的肋骨被他压疼了,她推搡着:“我骨头要被你压断了,你要谋杀妻子吗?” “傅佳辞,用词要严谨,我们还不是法定夫妻。” 傅佳辞想了想也是,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还在恋爱期。 江岷虽然在很多事上都给足她空间,但在恋爱结婚方面,他是个严格的监督人,傅佳辞有时候性急,他在这个时候从不乱了阵脚,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傅佳辞想未婚先孕的想法一次又一次被她的男朋友阻拦。 决定要离开津州了,傅佳辞没有大肆告别。 她从前认为自己是爱热闹的人,但遇到江岷,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 第235页 她当初一个人背着一件旧帆布包来找江岷,至今已八年。 临走前,她把该送人的、该卖的东西都解决掉了,除了她很喜欢的几套衣服以外,没有带任何多余的物件。 张芙蓉和方颜他们想留住她,但傅佳辞认为没有必要,和她们吃了一顿饭,就当告别。 她把车也卖了。 方颜和傅佳辞一样大,她很羡慕傅佳辞的这种果决,这里的生活说不要就不要。她有时也想这样做,但顾虑太多了,想要得到一些,又总怕失去更多。 她惋惜地想,如果她有傅佳辞这样说放下就放下的勇气,是不是当年她也能追到江岷? 虽然她已经对江岷没了当年那种心动的感情,但是,仍觉得自己浪费了很多青春岁月,在最敢爱敢恨的年纪里,没有燃烧过。 吃完这顿饭,方颜问傅佳辞:“傅老板怎么回家?” 傅佳辞不要脸的秀恩爱:“男朋友来接。” 她的男朋友正在餐厅外的江边抽烟,几个坐在露天作为的女人一直向那边看去,还拿手机拍照。 傅佳辞在旁冷眼看着。 方颜气不过,说:“你快过去给这几个女人点颜色瞧瞧。” 傅佳辞当着朋友们的面,要保持自己处事不惊的形象。 她两手在胸前交错,无所谓地说:“人家也没做什么,想做什么也做不了不是吗。” 方颜不由得为她鼓掌:傅老板果然大气。 张芙蓉开来车,载方颜离开。 傅佳辞仍然注视着那桌子女的。 有个穿着性感皮裙的女人突然站了起来,走向她男朋友。 在她两道凌厉视线的注视下,那个女人递了一张至今给江岷。 江岷低头一看,是她的手机号。 傅佳辞撸起袖子,大步走了过去。江岷还没完全看清那串手机号呢,她已经从他手上夺去了那张纸巾,揉成一团扔进江里。 “照片呢?” 那女的被她的来势汹汹吓傻了。 “什么照片?” “我男朋友照片。” “我没拍。” 傅佳辞冷笑一声,打开自己手机刚刚录得相:“我看见了,你拍了。” 那女人自知理亏,掏出手机,老老实实删了刚才偷拍的照片。 她灰头土脸离开后,傅佳辞转头看向一脸哂笑表情的江岷。 她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没有点夫德?人家都偷拍你了,你还笑。” 江岷想到第一个偷拍自己的正是某人。 他反手把烟摁灭,扔进垃圾桶,另一手圈住傅佳辞的脸颊,附在她耳边说:“人家至少是在我穿着衣服的时候拍的。” 傅佳辞理直气壮:“谁那么不要脸,在你不穿衣服的时候拍你?” 江岷咬了下她小巧白皙的耳垂,将她的珍珠耳钉含在口中,“我老婆。” 傅佳辞立马耳根通红。 红是云霞,是火焰,是血滴,是最浓烈的色彩。 她的爱人,有最浓烈的感情,却用很温柔的方式将那些感情传递到她的心里。 傅佳辞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她讨厌夏天太热了,不能像冬天那样,他用羽绒服裹住她,就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她抱得很紧。 傅佳辞认为,她的恋爱可以结束了。 “江岷,我们结婚吧。” “…”江岷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后怕,在人生最重要的决定上,傅佳辞一直很冲动。 “先签婚前协议吧。” “结个婚这么麻烦吗?” “结婚不麻烦,但这事不能后悔。” “哦,怕我抛弃你吧。” 江岷脸色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虽然他们正浓情蜜意,但傅佳辞还是害怕江岷黑脸。 这张脸真的不和蔼可亲。 “行吧行吧,我傅佳辞发誓,要是背叛我们的婚姻…”她忽然没有办法发誓。 江对岸,万家灯火,像一万个神明的注视。 她没办法对神明说任何空话、谎话。 傅佳辞从江岷怀里抬起头,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江岷,我不会背叛的。” 江岷从没有一刻看她看得这么清楚,他想起那年山上寺庙,那年他父亲跳楼的天台,还有他们离别的后巷… 他害怕,可还是相信她。 最后他们在离开津州的前一天领了证。 津州是傅佳辞的第二个家,在这里领证,对她来说有重大的意义。 这一夜,她在江岷的臂弯里梦到了母亲。 在梦里她回到了童年的那个乐园,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梳着两条常常的辫子,带着王冠坐在南瓜马车上,母亲在旁边向她招手。 她也和母亲招手。 她把乐园交给王子了,王子会永远守护她的乐园,而她亦永远不会背弃他们的契约。 但这个王子第二天一大早就不见了。 傅佳辞黑着脸从床上爬起来,看着空荡荡的房,担心他突然跑路。 她打电话过去,江岷也不接。他们今晚的飞机离开,江岷现在玩消失,她打算直接报警了。 正当她满床找手机的时候,门锁从外打开,江岷提着早餐回来。 傅佳辞脸色立马变了。 “老公。” 她老公显然不习惯这个叫法。 -- 第236页 “…正常点。” “抱人家下床。” 江岷直接无视掉。 傅佳辞下了床一边往餐桌方向走一边骂:“男人真是负心汉,骗到手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江岷冷笑着跟她说理:“我对你什么时候这么恶心了?倒是你,结婚前一口一个王子大人,才结婚就开始喊负心汉,傅佳辞,你也得讲点道理吧。” “我想讲道理干嘛和你结婚?” 好了,江岷被轻易说服。 “你一大早去哪了?” “你看看时间。” 傅佳辞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了。 “都怪你,昨天搞那么久。” 江岷被她给气笑了。 吃饭的时候,傅佳辞忽然认真起来:“江岷,我们要孩子吧。” 以前她觉得要孩子是件恐怖的事,她自己的成长中有很多不愉快,江岷也不是什么健全人格,她怕自己的孩子变成第二个傅佳辞,第二个江岷。 但当他们和解之后,这个问题自然而然消失了。 江岷除了她,身边没有什么人,她也想家里多个人来陪他。 “傅佳辞,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你不用担心我,我身体很健康。” “我要入职的那所学校表演专业在招研究生,去试试吧。” 傅佳辞握筷子的手一震,她抿了抿嘴巴,犹豫不决地说:“要考试的,考试太辛苦了。” “你还记得傅佳辞使用权吗?我现在想用了。生孩子是很重大的人生节点,我希望你在这个节点之前能了结所有的遗憾。” 傅佳辞嘴唇抖了抖,鼻子一酸——这个男人怎么什么都记得啊。 她真实地感受到有一双手正在小心翼翼捧着她的心脏,温暖着她,保护着她。 “江岷。”她用自己的小拇指去勾江岷的,“以后能不能别在吃饭的时候说这种让人感动的话。” “…我只是通知你一下。” 傅佳辞生命里有许多的遗憾,但是自从遇到江岷以后,那些遗憾都变成了风花雪月的浪漫。 她忽然间就释怀那八年了——他们是相爱的,最残忍的时间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对了,你早晨去哪里了?” “去处理了一些杂事。” 江岷花了一些时间在告别这件事上。 他对旧物有流连,许多东西都想带在身边,但又不是每件都能带走。处理完大部分旧物,他把当初那只被傅佳辞摔碎,又勉强修补过的茶杯送回华青川的工作室。 这东西上路铁定会碎了,除了华青川,不会有第二个人去保护一直破碎过的茶杯。 江岷自回津州以来,他们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大多数时候也是通过电话联系。江岷亲自登门拜访,华青川也很惊讶。 华青川的女友织田在楼下沏茶,他同江岷在楼上抽烟。江岷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抽烟的姿态很放松。 现在的江岷同他以前见到的江岷完全不同。 以前他们见面,大多是在监狱中。 他是江岷的委托人,当年他因保护一件文物,和客户发生矛盾,误伤客户。江岷为他辩护,双方都是被动选择。 江岷是专业理智的,他能够在很快的时间内梳理出辩护方案,并条理清楚的告诉他不同方案的风险点。 他们第一次见面,在冰冷的会见室,他穿了一身工整笔挺的西装,自始至终没有多余的安慰。 判决结果出来后,织田曾多次想去感谢江岷,但江岷对以往的委托人亲属都避而不见。 再一次会面,是江岷主动探监。 织田端来新煮的茶。 华青川介绍说:“这套茶具是我师叔在上世纪末所设计的。” 华青川的师叔中川臧一是日本有名的设计师、工匠。江岷主动探监华青川那一次,正是为了请中川臧一出山。 当时傅佳辞的酒庄庄园设计正在寻找设计师。 她和张芙蓉两个女人,没有任何门道,也没有点基本的景观设计知识,满世界乱撞。 他有时想,她也没去找他,何必多此一举呢。 罢了,就帮她一次吧。 他找华青川帮忙,带着华青川的信,远赴日本请中川臧一出山。 他以为,当她的事业变稳定了,有钱了,就回去找她,可她又转头去念书。 他以为他懂得傅佳辞的,可那八年,他又看不懂她。 分开的日子里,他才真正认识到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他念旧,懒得向前走,但傅佳辞正好相反,她一路向前走,从不回头。 也许只要她一句“我在等你”,他就会立马回去。 可她过得那么好,又凭什么牺牲她的新生活去等他呢。 在后四年,他学着她的方式,开始往前走。 不是不回头,是不敢回头。 我怕回头的时候,你不在原地等我。 告别了华青川,江岷放下了津州的一切,一身轻松地同傅佳辞前往另一座城市,开启新的生活。 登机前,江岷握住傅佳辞的手。 “放弃这里的一起,会后悔吗?” 傅佳辞摇头:“当然不。” 江岷目光深沉地看向她。 她知道这个人又不信她了,傅佳辞郑重地说:“我真的不后悔,江岷,如果我后悔,我儿子就跟你姓。” -- 第237页 “…你能不能有点诚意?” 江岷不是很在乎这件事,傅佳辞也不在乎。 反正以后生男生女还是生个怪物宝宝,都是他们一起养。 “江岷,我有话想在飞机上跟你说。” 她想告诉江岷,她在这里的事业、生活,所拥有的一切美好,都是因他而起。 她什么都可以不带走,因为她已经带走了江岷。 但是一上飞机傅佳辞就忘了这回事,眼罩一带,彻底睡过去。 睡着的时候她还握着他的手,生怕他突然离开。江岷也扣住她的手,十指交握,安稳地睡了一觉。 在飞机上,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去年他们一起去南极洲看企鹅,这一年他们27岁。 前年的时候,他们去日本一起拜访中川先生,这一年他们26岁。 三年前,他毕业,毕业典礼上,他邀请她一起跳舞,拍下合照,这一年他们25岁。 四年前,他因为写论文用眼过度,她说完风凉话,就过来帮他念书,这一年他们24岁。 五年前,他们因一些小事争吵,谁也不理谁,但最后他先道歉了,这一年他们23岁。 六年前,他们结婚,这一年他们22岁。 七年前,傅佳辞考上电影学院,他们在那间旧房子里亲吻庆祝,这一年他们21岁。 八年前,在她离开的时候,他没有轻易的就松开手,而是在原地等她。 那一年,他们20岁。 傅佳辞一觉睡醒,摘掉眼罩,飞机还在天上飞。 江岷差不多同一时刻睁眼的,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番,傅佳辞把他放在桌板上的眼镜给他带上。 江岷看她清醒了一些,问:“你刚才说有话要在飞机上跟我说。” 傅佳辞怒骂自己一句,什么破记性。 忘了。 没关系,还有别的话要对他说。 “江岷,遇到你,我永远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佳辞抱得王子归 该写的文章里已经写了,剩下的就是不想写的,所以没番外(下本些子弹和碎片,匪徒妹妹vs退休边防警察,乡村罗密欧和朱丽叶,有缘那里见。) 今生缘尽,拜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