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有疾》 第1页 [穿越重生] 《本宫有疾》作者:大井【完结】 端元公主疯了,摔进御花园的荷花池,病了大半个月,醒来后闹出的第一件事情是将同胞弟弟吊在公主府的大门前挂了大半天。 紧接着,她又闹着和忠勇侯世子退亲,宁昌城中谁人不知她对世子一往情深,是她当初求着陛下定下了婚事? 更让人震惊的是,她最后竟然嫁给了滇西侯。 相传两人积怨已久,势同水火,公主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文案二:端元公主虽然得了失心疯,仍旧是建安帝最疼爱的公主。 1.女主真的有病。 2.纯属虚构,一切为剧情服务,勿考据。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姝,霍朝 ┃ 配角:专栏预收求收藏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公主真的有病 立意:不幸终会被其他代替 第1章 001 重生 惊蛰已过,天气渐暖。 北梁国京都宁昌城外杨柳青青,莺飞草长。 城中贵妇接连举办了几场春日宴,好不热闹,宫中也举办了宫宴邀各家命妇进宫赏花,然此次春日宴却令众人战战兢兢了许多天。 只因陛下最疼爱的端元公主在宴上摔进了御花园的荷花池! 常言道“冷惊蛰,暖春分”,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端元公主因这场意外病了大半个月。 城中谁人不知道端元公主几乎是陛下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仅在这半月里,宫中就有两位御医被革职,参加了春日宴的人亦是担心不已,谁知道陛下会不会怪在她们身上? 毕竟慧妃娘娘都因为这件事被禁足了! 陛下的爱女生病,前庭后宫生怕惹了他生气,都在盼着端元公主早些好起来。 孟姝这些日子确实不好受。 在头几天,她几乎是昏迷不醒,被灌了汤药之后,人清醒了些,可是脑中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扯,整个人就像被劈成了几瓣。 再醒来时,一时竟不知是何年何月。 因为没什么力气,孟姝只得半靠着床榻,她面上看着苍白,人相较之前更是清瘦了许多。 她生得貌美,白衣素面的她比往日多了几分难得的柔弱。 孟姝按了按额角,看着跪在榻前的几位宫女生出几分恍惚。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许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 最前头跪着的宫女连忙回她的话。 “公主,今日已经是二月十三,您已昏迷大半个月了!”尔冬说话间抬头看向床榻上的人,面上带着关心和担忧,“先前春日宴,你掉进了荷花池,陛下和贵妃这些日子天天…” “哪一年?”孟姝不耐烦听她说这么多,直接开口打断。 尔冬察觉到了她有些不对劲儿,不过并未多想,只以为她是昏迷太久有些糊涂了。 “公主,现下是建安十七年,二月十三。” 明明已是奉微二年,怎么会是建安十七年! 孟姝的心像是猛地遭了一击重锤,脑中空白了一瞬。 “建安十七年……”这算怎么回事?她竟然回到了两年前? 孟姝嘴里小声呢喃,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胸口,于此同时某些零散的记忆浮现在脑中。 心口似乎又泛起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悸痛,那痛太过绵密,犹如一把带着倒刺的长锥刺进胸口又被人拔出去。 她总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可低头看到的却是浅色的寝衣。 是了,她是被灌下鸠毒死的,怎么会流血。 她许久没有说话,吓坏了跪着的尔冬,忙跪着挪到脚踏边。 “公主,你是不是难受了,奴婢马上让人去叫御医。” 尔冬身后跪着的宫女亦是担心孟姝的身体,关切地抬头看着床榻的方向,其中一人却忍不住瞪了尔冬两眼。 明明尔冬到乐安宫的时间都比不上她们,然而却凭着说话好听、性子灵巧得了公主的喜欢,如今更是成了公主最亲近信任的人,醉夏觉得尔冬心思不纯,可是公主愿意亲近啊! 听几人开口,孟姝将跪着的几人扫了几眼。 觅春、醉夏、依秋、尔冬,这四个都是她的贴身宫女。 见她们都跪着,孟姝问道:“你们跪了多久?” 尔冬嘴上回答她的问题,心头松了口气,心想总算可以起来了。 孟姝大概猜到了她们为什么跪着。 父皇疼她,她多日没醒来,几人作为她的贴身宫女自然会受到迁怒。 事实确实如此,建安帝直接放话除非她开口,否则几人不准起来。 看着她们跪着都微晃的身子,孟姝道:“都起来吧。” 尔冬嘴角弯了弯,其实她们并不是一开始就跪着,毕竟公主昏迷了,她们得照顾,只是公主多日未醒,陛下太生气了,前两日发火让她们都跪着。 不过虽然只跪了几天,她的膝盖也疼得不行了,即便她已经戴了护膝。 心中这么想着,尔冬同觅春等人谢恩后准备起身。 可尔冬的身子才刚动,耳边就响起了一道微哑的声音。 “尔冬,你去外面跪着。” 什么? 尔冬脸色一白,眼中藏不住的错愕。 不怪她这般反应,在孟姝未昏迷前,几乎都是她贴身伺候,她虽来乐安宫当值的时间远远比不上其她人,但是近段时间,她已经成了公主身边的头一人,公主怎么突然对她这般? -- 第2页 尔冬想不明白,脸上的表情不解又自责,“公主,可是奴婢说错了什么话,都是奴婢的错,您别气坏了身子……” 孟姝听她这般语气说话便莫名觉得胸口疼,微眯眼睛看了她一眼,“是本宫没说明白,还是你听不懂?” 这话没什么起伏,却让尔冬感受到了压迫。 端元公主爱憎分明,喜欢谁便格外信任,相反对谁不喜就懒得多看一眼。 尔冬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有些干痒,她不敢再开口,将身子伏在地上低声道:“公主恕罪,奴、奴婢马上就出去跪着。”随后她就垂着头退出了寝屋,跪在了外殿进门处。 她跪着回想自己刚才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但怎么也想不出,别说尔冬想不明白了,屋内觅春等人同样心中茫然。 孟姝这会儿心里乱得很,哪里会管她们在想什么,又道:“觅春、依秋出去,醉夏留下。” “是,公主。” 醉夏是几人中最藏不住自己心思的,此刻脸上的表情已经暴露了她心中的好奇,也因为性子活泼,她同各处当值的宫人都能说上几句话。 对方眼中满是不解,不过孟姝心中不爽快,并不想多言,只低声问她:“小满呢?” 醉夏身子猛地一颤,她大着胆子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公主,小满被关在明月宫里,她……” 醉夏还想说什么,抿了抿唇,询问道:“公主,你才刚刚醒,还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奴婢让御膳房的人给你能吃的过来?” 孟姝看出来了她在转移话题,只道:“你拿着我的牌子去将小满领回来。” 醉夏本来还想着让御膳房的做什么,听她这么说,先是不可置信,随后便是狂喜,“可、可陛下那边……” “没事,我吩咐的。”孟姝又道:“将门关上,我想休息,别让人来打扰我。” “但公主才醒,这些天都靠着汤水撑着,还是吃点东西吧。” 孟姝没应声,只无声地看着她。 醉夏见状只得退了出去,“那公主好好休息。” 寝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孟姝看着不远处的连盏莲花灯发了会儿神,然后缩回了被子里。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寝宫,她忍不住掐了自己手臂一把,没怎么用力,略有些疼,是真的,不是做梦。 孟姝下意识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脑中浮现出临死前的那段记忆。 她是被毒死的,毒死她的那人面前就像笼罩着薄雾,能看出是个女人,但看不清面容。 孟姝记得自己一直在哭着叫那人母妃,哭着说自己会听话! 孟姝觉得有些荒唐,因为父皇疼爱,她几乎没受过委屈。从来想要什么不用开口,旁人就会给她送上来,记忆当中,她很少哭。 她为什么要叫那人母妃,她的母妃明明因胞弟出生时难产去世了啊! 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孟姝此刻如鲠在喉,难受极了,偏偏临死之际的记忆零零散散,清晰得就剩下被毒死的这幕! 想她孟端元平日里何其风光,未曾想有一日竟死得不明不白! 幸好,她回来了。 按捺住心中的杂乱的思绪,孟姝回想自己近来的情况,很快,建安十七年的记忆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摔进了荷花池这件事她记忆深刻,之所以记忆深刻,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引起了后面的种种。 上一次她也因这事生病了,不过只几天就痊愈了,而不是像这次直到半个月后才醒来,想来是因重生的缘由。 她的生母在父皇登基前就去世了,她和弟弟孟寅时少时养在慧母妃的长丽宫,姐弟俩同慧母妃情意深厚。 然而从建安十六年腊月开始,她和长丽宫的关系便坠入了冰点。 徐贵妃无意间在她面前透露她的生母难产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要去母夺子,那人就是慧母妃。 孟姝自然不信,一来慧母妃不是那样的性格,二来三哥孟祈乃她所出,她根本没有理由那样做。 彼时正逢朝中大臣请旨立太子,孟姝有理由相信徐贵妃是在挑拨离间。 凭空猜忌只会影响人的感情,孟姝索性亲自求证,偏偏慧母妃在此事上闪烁其词,只劝她不要多想,而后她查到的线索却指向了慧母妃。 从那之后,她和长丽宫的关系一日不如一日。 孟姝伸手捂住眼,有些难受的咬着下唇。 被毒侵蚀的疼痛太清晰了,她确定临死前的那一幕记忆真实发生过! 她的生母若是还活着,那她曾经做过的事情岂不都成了笑话? 如果那人不是她的生母,那人又是谁? 正这么想着,外边传来了声音。 父皇来了! 第2章 002 真相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父皇,孟姝心一酸,眼角瞬间染上了湿意。 耳边响起珠帘落下时碰撞而起的清脆声,孟姝抬头便见还穿着朝服的建安帝出现在眼前,显然才下朝就过来了。 孟琰年二十八登基,改年号为建安,北梁的子民在背地里习惯用年号称呼今上。 建安帝今年虽已四十有余,浑身上下却丝毫不见老态,他长得极为俊朗,上了点年纪后,越发有气势。 他周身气质出众,不怒自威,却在看到孟姝时,眉眼瞬间变得柔和。 随后建安帝便发现她眼眶微红的模样,想到殿外跪着的宫女,他眉头一皱,“可是谁惹你生气了,父皇替你出气。” -- 第3页 听他这么问,孟姝的鼻子跟着发酸,“父皇,儿臣只是想你了。” 孟琰怔住,随后摇了摇头,含着笑意道:“你呀,是谁先前还闹着自己已经长大了,要搬出宫?” 因同长丽宫的关系闹僵,加上宫中行事到底不比宫外方便,孟姝便生出搬出宫的想法,想着前世种种,她微微有些出神。 建安帝身边的大太监打断她的思绪:“公主,你病着的这些日子,陛下都来看你呢。” 然而他们哪里知道孟姝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建安帝了。 建安帝一直未立太子,他虽身体康健,不过随着年纪渐长,近两年提议立储君的大臣越来越多。 适龄皇子有三人,徐贵妃之子孟祯,慧妃之子孟祈,再有就是她的胞弟孟寅时。 孟寅时因为早产,只比她小两岁不到。他早产身子不太好,孟姝格外的疼他,如今孟寅时的身体早已养得同正常人无异。 孟姝疼他,同建安帝疼她有得一拼。 不过孟姝并未有过弟弟当储君的想法,毕竟太劳心费神,因幼时慧妃带着姐弟俩,她同三哥孟祈的关系也很亲近,三哥能当储君,她倒是乐见其成。 但陈年旧事打破了这种平衡,再加上有徐贵妃在其中推波助澜,孟姝自然生出了别的心思。 孟寅时不傻,未必不能当储君。 孟姝为孟寅时细细打算,因父皇身体康健,她有的是时间运作,但令她悲痛震惊的是父皇在建安十七年十月突然中毒,御医们皆束手无策。 想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孟姝忍不住扑到了建安帝的怀里。 孟琰先是一怔,见她只穿着寝衣,身子单薄,忙叫身旁的人将披风取过来。 孟姝泣不成声,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 父皇中毒让所有人猝不及防,他知道自己没救之后就开始安排后事,平静得不可思议。 孟姝却想不通到底是何人给父皇下的毒! 他身边那么多人伺候,除了信任亲近的人,再无其他可能,可直到她死,也没查出下毒之人是谁。 那毒厉害得很,根本没有解药,才不过几日父皇便卧床不起,父皇撑着病体安排好其他事,最后交给她三份诏书。 那三份诏书不是别的,乃是传位诏书,之所以有三份,竟是让孟姝来做决定。 孟寅时继位是最好的,毕竟两人是亲姐弟,他年纪最小,但北梁近年来国泰民安,再加上大臣辅佐,不会出差错,建安帝还特意交代她若是决定好了,便将诏书交给皇后。 孟祈继位也不错,他同孟姝虽不是一个生母,虽然生分了,但自幼的情分在。 可阴差阳错,上一世继位的是孟祯,因为继位之争,孟姝同孟祯有些嫌隙,新帝即位,落差是难免的。 但那些都不是大事,让她难受的是胞弟对她的埋怨和指责,她甚至死得不明不白! 孟祯登基后改年号为奉微,她则死于奉微二年,她记得那日明明是去赴谁的约…… 往日种种仿佛是一个梦,将孟姝困在其中。 孟琰见女儿越哭越伤心,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告诉父皇。”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几分安抚。 孟姝终于哭够了,却因为哭得太狠控制不住抽噎:“有父皇在,儿臣怎么会受委屈。” 她的手紧了紧,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父皇出事! 她不哭了,父女俩总算是能坐下来说话,建安帝去了次间,孟姝换衣后才过去。 坐在软榻上的建安帝看了她两眼,“过来坐。” 孟姝穿着一身浅色的襦裙,身姿纤细,脸颊素净,美中不足的是眼眶红红的。 她长得极美,眉眼有几分像建安帝,明艳大气。 孟姝在他对面坐下,看着精气十足的父皇只觉得整个人都敞亮了,她弯着眉眼凑到建安帝的身边,软软地叫了一声父皇,语气很乖。 “瘦了。”孟琰又问道:“有事要求我?”女儿大些后,就不像小时候那般黏他了,只有事求他的时候才会这般乖巧。 孟姝听他这么说,有些委屈地鼓了鼓腮帮,也只有在建安帝的面前她才会露出几分小女儿的姿态。 这世上父皇是最疼她的。 孟琰却不为所动,他性子比较冷淡,在孟姝面前这样已经很温和了。 正此时,提着食盒的宫女躬着身子走进来。 “参见陛下、参见公主……” “公主醒来还未进膳,这些是御膳房专门为公主做的,公主吃点吧。” 大概是这些日子没吃什么,将胃也养小了,孟姝并不觉得饿,而且她还有事情,于是就想开口拒了。 建安帝却先她开口:“拿过来。” “是,陛下。” 孟姝见状只能将拒绝的话收回去。 因为她大病初愈,所以几道菜都比较清淡,菜做得精致,分量不多。 正中放着一盅炖汤,孟琰揭开盖子,道:“这汤看着不错。” 陈公公很有眼色地给孟姝盛了半碗,“公主尝尝看。” 孟姝接过汤匙喝了几口,心中有事情,她吃得有些快。 汤的味道鲜美,其他菜也不错。 孟姝:“父皇也吃点吧?” 孟琰没拒绝,拿起筷子尝了几口。 他周身贵气十足,想到前世他中毒时的消瘦憔悴,孟姝的心中不由开始泛酸,但又怕被看出异样,只得低头吃东西。 -- 第4页 孟琰哪里看不出来她的不对劲儿,心中隐有猜测。 半刻钟后,宫女将桌上的东西收走。 孟姝再也忍不住了,“父皇,儿臣有话对你说。”话落,她看了站在一旁的陈公公两眼。 陈公公了然,“老奴就在门口候着,陛下和公主若是有事可以唤老奴。” 待陈公公出去后,孟姝欲言又止地看向对面的父皇,明明先前已经想好了怎么说,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孟琰见她这般,索性先道:“宫宴那日的事情已经有结论,我罚了慧妃禁足半年,你以前那个贴身宫女你自己处置。” 后宫中的女人被禁足半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上一世慧母妃被禁足还影响到了三哥孟祈。 孟姝哪里能看着旧事重演,“父皇,我掉进荷花池的事情和慧母妃没有关系!” 孟琰只以为她是念着旧情,淡淡道:“只有那叫小满的宫女离你最近。” 小满是是慧母妃当初为她安排的贴身宫女,从她入住长丽宫便伴在她身边。 上一世,正是有其他宫女指认小满推她坠池牵连了长丽宫,而孟姝醒来后并未解释,任由徐贵妃那方将脏水泼在慧母妃身上。 “父皇,这事和慧母妃真的没关系。” 孟琰看向她,眉头微皱。 孟姝咬唇,再难以启齿还是开口说出了真相:“那、那天是儿臣自己跳进去的。” “胡闹!” 孟姝也觉得自己曾经大概是脑子进了水。 可慧母妃的态度太可疑,再加上徐贵妃在其中添油加醋,她不得不为自己和胞弟打算。 父皇专心朝政,但是在孟姝的记忆中,他一直都很疼爱她,也因为她幼时住在长丽宫的原因,父皇去长丽宫的人日子是最多的,她便猜想慧母妃是想借她争宠。 她知道自己跳池肯定会被徐贵妃拿来作文章,于是借了徐贵妃的手。 孟琰没想到其中竟有这样的隐情,看着她的眼神带着责备:“你看看你这次病了多久!要是有个万一……” 父皇第一时间担心的便是她的身体,孟姝更恨不得给当时的自己两巴掌,嘴上则没骨气地开口认错。 孟琰被她哄得没了脾气,沉声道:“下次切莫这般胡闹了!” “父皇,那慧母妃那里……” 孟琰冷哼了一声。 孟姝见他脸色渐缓,知道这事揭过了,不过她有事要弄清楚。 “父皇能说说儿臣的母妃吗?” 她这话一落,建安帝脸色骤变,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谁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孟姝没有想到他这么大的反应,微微一怔。 孟寅时出生时,她不到两岁,所以对于生母,她没有任何印象。 她虽记事晚,可除了徐贵妃,她竟然从没听人提起过她的生母! 孟姝的心口又开始抽痛,脑海里也像是有什么在拉扯。 她的母妃到底是谁?是不是还活着?上一世杀她的人难道真的是她生母?如果生母还活着,又为何要杀自己? 孟姝突然难受得喘不上气,她按住自己的胸口,身子却往一边倒去。 孟琰伸手将她扶稳,“你若是下次再拿自己的身体做儿戏,朕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对于孟姝跳池的事,他还有些生气。 他不愿与女儿在旧事上多费口舌,当即又说了一句:“你才刚醒,父皇宣太医给你看看。” 孟姝并未回应,反倒往后缩了缩。 孟琰:“姝儿?” 孟姝听见声音抬起头,一双眸子清澈见底,怯生生地看着他。 孟琰脸上难得出现怔愣的表情,他喉咙有些发涩,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试探:“豆豆?” 第3章 003 豆豆 “你……认识我?”声音很轻,怕别人听见一样。 明明面前的人就是孟姝,可是她的神情和说话语气却明显有了变化。 见她这样,孟琰的心沉了下去。 女儿眉眼间的灵动不见了,眼神变得纯善清亮,似乎一眼能望到底。 孟琰脑中浮现出女儿小时的模样。 孟姝幼时生得粉雕玉琢,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如今已是亭亭玉立。 对上女儿清澈透亮的眸子,孟琰一瞬间竟想落荒而逃。 心中汹涌稍平,孟琰拿出了几乎是他最温柔的语气,“我是父皇啊,豆豆累吗,去休息好不好?” “豆豆睡好久了,豆豆还要去找母妃……” 孟琰喉咙一紧,低声道:“豆豆乖,不找母妃。” 孟姝像是被这话刺激到了,她蜷着腿往后缩了缩,浑身犹如生出倒刺拒绝人再接近。 孟琰眼眶微热,并未放弃劝她,然而哄了好一阵,仍不见孟姝有什么反应。 “豆豆,你最喜欢吃豆沙糕了,和父皇去拿豆沙糕好不好?” 孟姝听见这话终于有了反应,偷看了他一眼。 孟琰心中一喜,当即转身准备吩咐人去御膳房,下一刻察觉袖子被扯了扯,随后他对上了女儿的目光。 孟琰懂了,小声道:“父皇没骗你。”见她不眨眼地看着自己,他只得道:“父皇去给你拿,豆豆等着父皇。” 孟姝这才将手松开。 “听话,父皇很快就回来。”孟琰摸了摸她的头顶,转身往外走去。 -- 第5页 次间门口守着的陈公公见到他,恭敬道:“陛下要回了?”话落,他发现了建安帝的脸色不好,心中顿时咯噔一声响。 孟琰:“你在这儿守着,朕去去就回。” 陈公公满腹疑惑却只能停住,“是,陛下。” 目送建安帝离开,陈公公往殿里看了一眼,心想能让陛下的脸色这般难看,必然是和公主有关系。 可惜殿中隔着帷幔,他什么也没看见。 陈公公重新站好,心中琢磨着父女俩说了什么,过了一阵,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陈公公立马转过身道:“公主,陛下很快就回来,你有事可吩咐老奴。”说完,他笑着看向面前的人,却见面前的公主不发一言,甚至有些局促地咬着唇。 陈公公的心中生出一丝怪异,“公主?” 孟姝往后退了半步,像是被他吓到了。她抬头观察面前人的表情,发现对方并未生气,只是惊讶。 白皙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她小声地开口:“我、我想出去,可以吗?” 陈公公当即躬身道:“公主这说的什么话,你想去哪儿都可以。”想着今上对公主的宠爱,怕是公主将这乐安宫拆了,陛下也只会称一句好。 孟姝从次间去了里间,陈公公跟在她的身后,发现她好像在什么东西,他本想帮忙,最后还是没开口。 而孟姝在殿内走了一圈,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她身材高挑,虽说瘦了不少,可是身材匀称,因生得貌美,大多数时都是最夺目耀眼的。 而此刻的她粉黛未施,眼神透亮干净犹如稚儿,害羞得怕旁人多看她一眼。 陈公公心头一跳,莫名觉得胆战心惊。 孟姝失落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齐地的裙摆刚好将鞋子遮住,她抓着裙摆往上提了提,露出缀了珍珠的绣鞋,手落下,裙摆又重新将鞋子遮住。 “公主要找什么,要老奴帮忙吗?” 孟姝看了他一眼,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往外间走去。 外间明亮,屋内的摆设华美精致却空无一人。 孟姝往门口走了一步,瞧了身旁的人两眼,见他没阻止,这才继续往殿外走。 尔冬还在门口跪着,余光瞥见了两人,当即俯在地上请安。 她跪了这么久,腿都麻了,可她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了公主生气! 孟姝没注意,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见她跪着,好奇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跪着?” 尔冬心一沉,如临大敌。 公主这明显是在问罪啊!若回答不好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难道公主发现什么了? 尔冬咬了咬牙,低声道:“是奴婢不好,惹了公主生气。” 孟姝又问:“你哪里不好?” 尔冬闻言,背后不禁冒出了冷汗:“奴、奴婢也不……” “怎么了?”一道威严淡漠的声音响起,是前去拿豆沙糕的建安帝回来了。 陈公公见他亲手提着雕花食盒,当即战战兢兢地去接。 建安帝则瞥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道:“惹你不高兴了交给旁人就是。”说话间他将食盒递出去。 尔冬身子被他这话吓得身子微颤,直接软在了地上。 孟姝:“你别跪着了,起来吧,跪久了可疼了。” 孟琰眸色一暗,陈公公见状忙道:“还不快谢恩。” “谢陛下,谢公主开恩!” “奴婢告退。”尔冬撑着险些没有知觉的腿退下。 建安帝:“进屋吧。” 父女俩就在大殿坐着,陈公公将食盒里的点心取了出来,然后就退到殿门口守着。 孟姝的眼神几乎黏在了豆沙糕上面。 孟琰:“尝尝好不好吃。” 孟姝大概觉得不好意思,看了看他才伸手拈了一块糕点。 她吃东西看起来小心翼翼的,先咬了一小口,眼睛霎时亮了,好看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甜甜的。”孟姝将一整块豆沙糕都吃完了。 “喜欢?”孟琰眼中带上几丝笑意。 孟姝点头。 “喜欢就多吃点。” 孟姝还是不太说话,大多时候都是孟琰开口,她只偶尔应一句。 陈公公站在殿门处听不太清楚父女俩在说什么,可他总觉得陛下此刻像是在哄孩子。 转眼一刻钟过去了。 孟姝吃得心满意足,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眼中泛起了水光。 “豆豆累了?” 孟姝点头又摇头,揉了揉眼睛道,“不累,我还要找母妃……” 孟琰心中一滞,勉强扯出了个笑容:“豆豆乖,累了就要休息。” “那好吧。”约莫是被豆沙糕收买,孟姝对他并没有刚才那么抗拒了,“豆豆醒了再找母妃。” 说着她朝他浅浅的笑了笑,然后就趴在了案桌上,竟是准备就这样睡。 孟琰犹豫片刻还是没叫她,没一会儿孟姝便发出浅浅的呼吸。 看着女儿白皙的脸颊,孟琰的心中复杂不已。 他也喜欢女儿乖巧的样子,可她已经长大了,不该是这个样子。 待趴在桌上的女儿睡熟了,他亲自将人抱去了寝屋。 “朕有话对你说。”孟琰往外走去。 陈公公看了雕花木床上睡得正香的人一眼,跟了上去。 -- 第6页 乐安宫分前殿、中殿、后殿,三殿长廊相连。 杂洒、坐更宫人还有几个嬷嬷住在前殿偏院,一等贴身宫女当值的日子需住在公主寝殿隔间,其余时候可住在后殿的偏院。 尔冬升为一等宫女后有了自己单独的屋子,回屋后她直接躺在了床上,过了一阵,腿终于恢复了知觉。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回想自己先前到底哪里惹了公主生气。 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外面就传来了响动。 尔冬端着水走到窗边,她将轩窗推开一个缝隙望去,看到外面的情形,猛地往后一退。 水打湿了手,尔冬沉着脸将手擦干。 公主的贴身宫女本来只有四个,她是最后升上去的。 小满今年十七,比她只大了两岁却已是乐安宫的管事宫女。不过公主和长丽宫有了嫌隙,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得了公主的重用。 因为公主宫宴坠池之事,小满被盛怒的陛下罚到了明月宫,就等公主醒来处置,可、可她刚才竟然看到小满回来了! 尔冬心神不宁,因为今日不是她当值,她便一直没出屋子。 直到夜色渐浓,她才趁着机会出了乐安宫。 …… 孟姝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屋内有些昏暗。 看着屋内的摆设,她更加确定自己重生的事实,先前发生的不是做梦。 不过她不是同父皇一起谈事吗?怎么转眼睡着了! 估计是先前落水累了身体,孟姝有些后悔了。 懊恼了片刻,她坐起身正准备穿鞋,有人进屋了。 “公主醒了。”来人语气沉静,不等她开口就吩咐跟在她身后的宫女,“快去将温着的汤端上来。” 孟姝抬头,惊讶地看着来人:“夏嬷嬷?” 夏嬷嬷见她一眼就认出自己,笑了:“劳公主惦记,还记得老奴。” 其实孟姝最早时在皇后齐氏的栖凤宫养过一段时间,那时正是夏嬷嬷照顾她。 齐皇后出身大家,育有大皇子孟祎,四公主孟溪。 大皇兄孟祎既嫡又长,储君非他莫属,可惜去的太早,而齐皇后则因为大皇兄早逝太过悲痛,至此深居后宫,若非大事,很少能见到她。 孟姝记忆浅,不过也因为栖凤宫旧时的照顾生出几分亲切。 她坐到软榻上,十分给面子地将汤喝完才开口问:“嬷嬷怎么来我这里了?” 夏嬷嬷躬身:“公主,老奴奉陛下的话来乐安宫伺候您,公主可别嫌老奴。” “……” 父皇这是怕她脑子又进水,所以找了嬷嬷来看着她吗? 第4章 004 上眼药 孟姝随意惯了,在这乐安宫中她便是老大,只要她不愿听,谁也不敢多言。 不过到底经历了上辈子,孟姝不再像以前那般肆意乖张,她发现自己只要乖乖听话,夏嬷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索性装乖应付。 孟姝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倒不是无人前来探望,自她醒来第一天便有各宫管事前来,宫外也递了不少帖子,不过都被夏嬷嬷以她需要静养的理由挡了回去。 孟姝最不耐烦的便是应付这等麻烦事,自然不会反对,何况她的身子确实需要静养。 倒是长丽宫并未派人前来,这个发现让孟姝颇为难受了半日,想来慧母妃和三哥真的对她失望了。 她不是不能去探望,无奈“近乡情怯”。 好吧,其实是心中有愧,她不敢前去。 上辈子皇位之争,她同三哥生分了,然而徐贵妃之子孟祯却知三哥对自己的情义算计了他。 想到前世因救她留下右腿残疾,错失皇位,心灰意冷带着慧母妃前去封地的三哥,孟姝恼得往榻上的矮几撞去。 她真的没脸见,不敢见! 她这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在旁边伺候的觅春,“公、公主……” 虽说公主此次醒来,性子似乎有了些变化,可是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幕。 她伺候公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其露出这般懊悔的表情,公主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孟姝却只懊恼了一瞬,错了就是错了,她无法为自己辩白,如今从来一次,她必不会再重蹈覆辙。 “尔冬在何处?”她问道。 她的身子已经恢复,可以开始折腾了。 觅春本还在担心,听她这么说,忙小声道:“奴婢一直命宫人盯着尔冬,那宫人一炷香前禀报尔冬往熙照宫的方向去了。” 让人盯着尔冬还是孟姝特意吩咐的。 熙照宫是徐贵妃的寝宫,尔冬是徐贵妃的人。 上辈子,因为同长丽宫生了嫌隙,孟姝便冷了慧母妃亲自为她挑选的几个宫女,尔冬就是此刻出现的。 对方性子灵巧,更是生得一张巧嘴,即便说恭维的话也让人觉得极为舒心。 孟姝和长丽宫的关系闹僵的事后宫皆知,添油加醋的人不少,尔冬却未曾说过长丽宫的坏话。 弟弟孟寅时幼时身子弱,孟姝很迁就他,不过慧母妃不止一次劝她别什么都顺着弟弟,而尔冬无意间在她耳边说的话,使她对慧母妃的隔阂更深。 如今才惊觉尔冬捅的都是极为精准的软刀子,偏她那时身在局中,竟无察觉。 孟姝又想撞头了。 她拍了自己额头一记,轻声道:“给本宫梳妆。” -- 第7页 …… 尔冬将乐安宫近两日的情况禀报之后就退出了内屋。 她弓着身子站在门前,腰前交握的双手十分用力。 虽然她还在公主身边伺候,但她却感受了公主若有似无的忽视。 片刻后,内屋的珠帘被掀起,徐贵妃的贴身宫女走到尔冬面前小声吩咐了几句。 尔冬点头,将对方的话记在心中。 “回吧,今后没有要事禀报切莫来熙照宫。” 最后一句话让尔冬心底一慌,她嘴上应是,手却握得更紧了。 尔冬很快离开了熙照宫,如今正值春日,她的心底却冒出了凉意。 看了看半挂空中的暖阳,尔冬想了想,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因她先前得了端元公主重用,一路上遇上不少搭话的人,再回到乐安宫已是大半个时辰后。 才过中殿便见依秋正吩咐粗使宫女打扫花园,尔冬笑着招呼了一声:“依秋姐姐。” 依秋看向她,眼中带着几分打量。 尔冬看不懂她的眼神,嘴角微抿,随后笑容愈加灿烂,她抬了抬手中提着的红木食盒,“我去御膳房取了几样公主爱吃的,公主身体才痊愈还得好好补补。” 依秋看着她的眼神更奇怪了,道:“公主在你屋子等你。” 尔冬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脑中闪过无数猜想,她维持脸上的笑容:“谢姐姐提醒,想来公主是有事找奴婢了。” 她说话语气不变,然而离开时的脚步却暴露了她心中的慌乱。 尔冬直接去了偏院,屋子的门果然开着,提着食盒的手倏然收紧,她迈着变得沉重的步子往屋里走去。 孟姝本就身份尊贵,再加上建安帝格外宠爱,乐安宫自是处处精致,身为乐安宫的宫人也沾光不少。 屋子被帷幔隔为里外两间,端元公主正坐外间的扶手座椅上,她的姿势看着有些懒散,却丝毫不损周身贵气。 尔冬听见她说:“你回来了。” 今天的公主格外的耀眼,她穿着银红色的对襟襦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不但上了妆还在额间贴了花钿,衬得一双眸子波光潋滟,极美。 尔冬将先前同依秋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同时不忘说几句好听的话,她话说得坦荡,眼神真诚无比,若是前世的孟姝怕是会被这话哄得飘飘然了。 孟姝这人有个坏毛病,就喜欢听旁人夸她。 可孟姝今日不是来听人夸她的。 “你说你专门去了御膳房?” 尔冬:“是的公主,奴婢取了您最爱的甜糕还有……” 孟姝打断她的话:“你不是去的熙照宫吗?” 她这般直接,让屋内几人都愣住了,尔冬反应极快,已经跪在了地上。 “公主,奴婢该死,奴婢确实去了一趟熙照宫,只因徐贵妃召见,奴婢不敢不从!” 尔冬的声音带上几分呜咽:“夏嬷嬷将各宫前来拜访的人都拒了,贵妃便传奴婢问了几句话,奴婢因您才来乐安宫当值,又颇得公主的厚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回了几句不要紧的话,公主,奴婢对您的忠心可鉴……” 孟姝听着听着突然笑出了声。 尔冬懵了一瞬,情绪被打断后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动了动唇,眼中泪光闪闪,“公、公主,奴婢……” 孟姝坐直身体,“将东西给我。” 尔冬这才注意到候在公主身旁的觅春拿着一个黑木妆匣,她身子一僵,那个妆匣是她的。 “嗒”的一声,是妆匣被打开的声音。 孟姝一开始还耐心的翻着,找到想找的东西后,当即将妆匣往尔冬的面前一扔。 匣子里的首饰洒了一地。 “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徐贵妃在去年中秋宴上还戴过那支双蝶金簪。” 尔冬的视线落在地上的那支金簪上,她想,真倒霉。 这簪她平日里根本就不敢戴,就只有年前出宫探亲时戴了一次。 “公主,奴婢……”她脑子转得快,知道现下最重要的是找个理由,然而孟姝根本就不给她机会。 “徐贵妃竟然看上了乐安宫的人,送去便是,免得她成日挂念!” 尔冬很快就被两个粗使嬷嬷拉了下去。 觅春:“公主,此事恐还有麻烦。”皇后早已不管后宫之事,贵妃和慧妃分管后宫一应事务,此次慧妃被罚,贵妃却风头正盛,这么想着她将地上的金簪捡起,好歹算是一个证物。 孟姝:“有麻烦也是贵妃的麻烦。” “将金簪带上,去御阳宫。” 御阳宫在崇元殿后,今上大多时候都在御阳宫内。 觅春不解:“去御阳宫?” 孟姝嘴角弯了弯:“去上眼药。” 此次上眼药十分成功,没多久,御阳宫的宫人便奉命去了熙照宫。 徐贵妃虽三十有七却风韵犹存,她模样柔美,举止优雅,在宫中颇得人心。 贵妃近来心情不错,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免了慧妃禁足,但他从春宴后就再未去过长丽宫! 只这一事就令人心情舒畅了! 可惜事情急转而下,徐贵妃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先是乐安宫的宫人将那叫尔冬的小宫女送来,紧接着陛下身边的宫人也来了。 来得这么巧必然不是好事,徐贵妃觉得不妙,不想见。 -- 第8页 可来的虽不是陈公公,却也是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宫人! 徐贵妃抬手扶了扶鬓边的玉簪,“快让李公公进来。” 李公公不是空手来的,他半举着托盘跪下请安:“参见贵妃娘娘。” 徐贵妃眼皮一跳:“公公快起来吧,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那托盘上放着东西好像有点眼熟。 李公公:“陛下命小的将这只簪给娘娘送来。” 徐贵妃忙叫人接过,“陛下没旁的话了?” “陛下让娘娘不必担心六公主,公主赏赐下人的东西还是有的。”李公公顿了一下,继续道:“陛下还说娘娘手头若是太松泛,不妨去城外布施,毕竟娘娘平日里最是仁善不过了。” 在这皇城内,生着七窍玲珑心的人太多,徐贵妃又何尝听不出这话中深意! 而且李公公为何来得这般快? 定是端元那丫头到陛下那儿告状了! …… 孟姝到御阳宫不只是为了告状。 父皇前世是在十月中毒,可是谁知那下毒的歹人会不会提前? 可观察几日后,她发现御阳宫的防守严密,一应吃食用度都得经陈公公的手。 而陈公公伴在父皇身边多年,性格谨慎细心,最是忠心! 孟姝想到前世暗查许久也没找到那下毒之人,心中一沉。 能躲过陈公公的眼睛,又让父皇没有戒心,那人当真藏得深。 孟姝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她相信那歹人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父皇还在处理政务,孟姝没打扰太久,同陈公公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御阳宫。 结果转眼就遇见了不想见的人,而且还不止一个! 第5章 005 她,孟端元,要再和姓霍的说一…… 宫道宽阔,孟姝找不到可以遮掩之物,只能迎面与几人撞上。 “公主,是祯王、祈王还有霍侯爷!”眼见着越来越近,觅春开口提醒。 孟姝先前只扫了一眼,倒是认出三哥和孟祯,本以为其他都是宫人,没想到不常在京都的霍朝也在其中! 这三人没一个是她想见的! 不想见三哥是因为愧疚,不想见孟祯就更简单了,上辈子对方做了皇帝虽没对她怎样,可是却将她利用得彻底,而且谁知道她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至于不想见霍朝的原因就更简单了。 她和这人八字不合! 前滇西侯霍云英勇神武,乃北梁的一门虎将,父皇不止与其有君臣之义,私底下更是感情深厚。 建安十年,敌国侵犯北梁西地,霍将军为国捐躯,追封为滇西侯。 霍朝是霍将军的独子,年满十六就继承爵位,如今是滇西侯。 按理来说,霍朝乃是忠臣之后,孟姝应当尊重,奈何两人积怨已久。 当初父皇怜他年少丧父又无兄弟姐妹,而宫中则有几位皇子,便常召他入宫作伴。 同在宫中难免碰上,彼时都还年少,而孟姝那时性格还有些骄纵,因一小事和他发生了矛盾。 也是那次,建安帝将孟姝训斥了一番。 她已然忘了当初因何同霍朝发生矛盾,却还记得父皇训她的话。 “你是北梁公主,纵然身份尊贵却不能不讲理,父皇虽然有心护着你,但是你也要学会收敛你的脾气,因为父皇总有一天会不在的那天。” 孟姝也知自己有错,然而到底年少又因第一次被责怪,只明面上与霍朝和解了。 可霍朝这厮却心思狭隘,将她当初颇喜爱的一对锦鲤给弄死了。 自那以后,两人关系愈加冷淡。 她更发誓要是和霍朝再说一句话,她就一辈子嫁不出去! 孟姝脸色有些不好看。 因为她想到自己上辈子不仅没嫁出去,最后还被毒死了。 “……”可她不记得自己和霍朝说过话啊? 不过是巧合! 虽然在心中安慰自己只是巧合,孟姝还是将自己膈应得不行,她余光从霍朝衣襟扫过,根本懒得用正眼看他。 “二皇兄。”她开口叫孟祯,最后视线落在孟祈身上,眼神变得有些躲闪,“三哥。” 她这般本是心虚歉疚,孟祈误会了,只以为她心中有怨不想见他。 孟祈平日话就不多,见状只道:“你身子才好,要多休息,快回去吧。” 孟姝心中有些泛酸,“三哥,我……” 却不料孟祯突然开口:“端元称阿祈三哥,不知为何从不称本王一声二哥?” 孟祯长得像徐贵妃,他样貌出众,一双桃花眼格外勾人。 孟姝知他一向心思难测,但现下又不适合翻脸,于是朝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三哥,那、那我回宫了。”孟姝朝孟祈招了招手,带着觅春离开。 眼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被忽视的孟祯轻笑了一声,他看向孟祈,明明在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端元同三弟这般亲近,当真令本王艳羡得很。” 被孟姝直接当不存在的霍朝:“……” 孟祈抿了抿唇,先是看了霍朝一眼,这才道:“端元一向如此,二皇兄莫与她计较。” 这话听着真是太不顺耳了。 孟祯冷哼,看向霍朝:“奕之,本王有事同父皇禀报,先走一步。” -- 第9页 霍朝:“王爷请便。” 孟祯举步离开,孟祈的视线又落在霍朝身上。 即便在同为男子的他看来,霍朝也生得极为俊朗,长眉入鬓,目若朗星,端的是清隽不俗,然而端元却和他势同水火多年。 两人的恩怨在孟祈看来根本不足为谈,甚至令人觉得好笑,可孟姝在这件事情上莫名固执,他不能责怪,只得道:“奕之,端元她就是气性大了些。” “无碍。”霍朝语气中听不出波澜道:“臣习惯了。” …… 霍朝习惯被孟姝无视,孟姝更是未将遇见他的事情放在心上,转眼就忘了。 她才回到乐安宫,醉夏便同她小声说了几句话。 小满想见她。 孟姝还记得小满之所以叫小满,是因为小满是那天进宫的。 她住进长丽宫,小满没多久就被慧母妃安排伺候她,两人算是一起长大的。 先前她不仅因旧事对慧母妃生怨,还迁怒贴身伺候的小满等人。 她掉进荷花池,贴身伺候她的小满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孟姝发现从她回来那一刻,一切都变了。 前世,她到底做不出冷落之外的事情,事后便暗地里命人将小满领回宫中,这次小满却因为她昏迷受罪不轻。 孟姝细想一番还是决定不见小满。 “你让她好好养身子,痊愈后去前殿正厅当值。”虽然尔冬已经被她处置,可是乐安宫里宫人不少,她不确定其中是否有徐贵妃的眼线。 小满就是她和慧母妃之间的桥梁,如果她再将小满放到身边伺候,旁人必会猜测她同长丽宫的关系已经缓和。 现下最好的选择是保持现状。 她有幸得以重来,但万万不可大意,只因她的重生早已引起千万种变化。 前路迷雾重重,荆棘遍地,这次换她护着他们。 她想试试。 醉夏:“好的公主。” 孟姝叫住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去的醉夏,“你让她别多想。” 醉夏眼睛转了转,似是想明白什么,语气重新变得生动,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公主,奴婢知道了!” “知道什么啊知道。”孟姝嘴里小声嘟囔,却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本以为尔冬的事情就这么过了,没想到两日后还有后续。 几个贴身宫女中,醉夏的性子最活泛,平日里都是她同各宫传话打交道,宫内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也是最早知道的。 “公主,奴婢听说徐贵妃娘娘可气得不轻呢!” “贵妃的贴身宫女昨日在城外布施,本来准备了五百两银子,可是城中百姓知道后都跑了去,因为人太多散不去,迎丹只能匆匆忙忙地回宫取银子!” 孟姝:“咱们贵妃娘娘有的是银子,担心什么。” 醉夏听她这么说,语气变得有些古怪:“公主,贵妃是有钱,可是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宫中赏赐下人都是银裸子金裸子,昨日城门太多人,都将巡城侍卫引去了!” 这得多少人,孟姝也好奇了:“最后花了多少银子?” 醉夏一脸坏笑,比了比:“至少这个数。” 孟姝:“三千两?” 见她脸上表情不以为意,醉夏也反应过来她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弱弱道:“公主,寻常人家一年到头吃穿用度用得大方些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百两银子能置二十亩良田了,而且公主您的年例……是五百两。” 孟姝:“……”她年例还真是五百两! 她有专门的库房,父皇时不时就会给她的私库塞些好东西,还小些的时候,宫中后妃也喜欢给东西讨好她,饶是如此,她也掏不出来多少个三千两。 库房里值钱的东西倒是多,可要么珍贵要么是皇室专用。 徐贵妃的年例比她多,但需要打点的宫人也多,可想而知开销有多大! 贵妃出自国公府,徐国公家底丰厚,可她入宫已经这么多年,国公府总不能一直接济她,相反,贵妃还得赏赐时不时进宫拜见的国公府女眷。 只一日就散去三千两,孟姝都有些替贵妃肉疼了。 醉夏:“昨日的事情闹得太大,陛下将贵妃训了,还罚了半年月例。” 孟姝:“忍住,别笑。”她嘴上这么说,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父皇是在给她出气,徐贵妃向来看重脸面,此事一出后宫皆知,父皇无疑是当着众人在打贵妃的脸。 徐贵妃这就叫偷鸡不成倒蚀把米! …… 转眼到了寒食节。 各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不过御膳房早早做好了寒食粥、面燕送到各宫。 晨曦初显,一看就知道今日天气相当不错。 用过早膳后,孟姝做了一个决定:“今日我们出宫玩。” 觅春等人闻言忙准备出宫需要的东西,半个时辰后,一匹长得匀称挺拔的白色骏马拉着马车驶出宫门,其后还跟了两辆马车一同往城西的方向驶去。 宁昌城乃是京都,城内繁荣昌盛,城门巍峨。 虽然以孟姝的身份不必受到盘问排查,可是恰逢寒时节,城门处进出百姓络绎不绝,一时也出不去。 觅春见前面排着的队伍,低声道:“公主,奴婢看还得等一会儿。” 孟姝:“无事。” -- 第10页 城门守卫有条不紊,大概一刻钟后就轮到他们。 马夫是换了常服的侍卫,他递出一块牌子,城门守卫不敢多问,连忙放行。 宁昌城西有一湖名月牙湖,因形状神似月牙而得名。 湖畔建有长廊凉亭,风景甚美,一行人到的时候,湖边已经有不少游玩的人。 侍卫找了地方拴马,觅春吩咐随行的小宫女找了个人少的空地铺上地毯,一切准备妥当后才去叫孟姝下马车。 北梁民风开朗,即便是未出阁的女儿也可出门。 不远处有身穿春裙的少女正在放纸鸢,欢声笑语不停。 孟姝也来了兴致,见觅春准备了纸鸢便兴致勃勃地道:“我们也去!” 觅春忙应是。 结果纸鸢还没飞上天,就听向来稳重的觅春传来一声惊呼:“公主,七殿下!” 第6章 006 我的姐姐她变了 七殿下? 孟寅时! 见觅春面上不好看,语气甚急,孟姝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线轮一扔,下一刻她的身子顿住,随后屈身将地上的线轮捡起来。 放纸鸢的线是特制的,十分锋利,若是不注意怕是会伤到手,孟姝不慌不忙地绕线。 觅春:“公主!” 孟姝颇有些不在意地问道:“怎么了?” “七殿下好像遇见了麻烦!”觅春抬手指着某个方向。 孟姝将线缠好,往那个方向看去。 阳光有些刺眼,她的眼周出现一圈光晕,她适应了下才看清不远处。 湖畔杨柳迎风飘摇,凉亭周围人越聚越多。 “将帷帽给我。” 觅春不解:“公主?” 孟姝:“去看看热闹。” “公主……”觅春见她语气轻松神色没有一丝担心,心中暗自诧异,嘴上忙让一旁的小宫女将帷帽取来。 孟姝带上帷帽,见觅春跟上她,出声提醒:“你和侍卫跟远点。” 她又指了个不起眼的小宫女,“你跟着。”话落举步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觅春反应过来她是不想被人认出,忙同侍卫落后几步跟上,心中的诧异并没有消失。 往常,只要是七殿下的事情,公主就分外关心。 先前她因为公主昏迷生病忙昏了头顾不上其他,此刻回想后才发现怪异之处。 她想起公主醒来后,七殿下来乐安宫探望公主,可是七殿下和其他宫的人一样都被夏嬷嬷拒了。 而公主自醒来后竟从未问起过七殿下! 觅春细想一番后越加心事重重。 孟姝不知她心中的想法,此刻心情倒是雀跃得很,像是真的去看热闹的一样。 走近后,争执声越来越大,还有穿着青衣的下人将周围看热闹的人遣开。 “快走快走,看什么热闹!” “走开走开!” “别看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状忙退开,人群散开了些,不过还是有胆大的人继续观望,而人群中央的人还在僵持着。 孟姝一眼就看见了几个面熟的脸孔,她找了个不起眼却又能听清楚的地方。 旁边站了个圆脸的妇人,孟姝凑了过去。 她想了想,憋出个称呼:“大娘,这是怎么了?” 那圆脸妇人生得极为喜庆,一双眼睛此刻神采奕奕,看就知道是个喜欢凑热闹的。 因为要出宫玩,孟姝特意穿了一身料子不错却低调的襦裙,妇人哪里能想到同她说话的是当今最受陛下宠爱的六公主。 听见孟姝这么称呼她,妇人有些不高兴:“我今年才三十,我看你身量估计也不是小姑娘了,你得叫我大姐。” 孟姝:“……” 妇人倒不是信口胡说,她虽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却能见她身材凹凸有致,这般身姿哪里是小姑娘。 自认为还是小姑娘的孟姝弱弱地道:“大姐,我才十八……应当算小姑娘吧……”她年底才十九! 妇人:“十八都能当娘了,成亲了吗?”她话音一转:“要是没成亲,我给你说门亲事!” 见她还有说下去的迹象,孟姝忙道:“大姐,我已经订亲了!” 成功打断妇人的话,孟姝继续转移话题:“这儿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看见那个穿着蓝衣的公子没有?” 哦,蓝衣公子正是她的胞弟孟寅时,她连忙点头表示看见了。 “你看那个穿着立领的粉衣姑娘,这两人估计是哪家公子小姐,两人约着出来踏青,结果后来又出来个年轻公子,说自己是和那粉衣姑娘自小定下婚约的未婚夫……” 总之起争执是因为争风吃醋,巧的是这三个主人公,孟姝都认识! 孟寅时自是不用说,粉衣姑娘是徐国公府二房孙辈,徐三姑娘,后头出现的年轻公子则是和徐国公府交好的定安伯府嫡次子乔卓。 上辈子,姐弟俩因徐三姑娘数次发生矛盾,孟寅时还因将乔卓揍得一个月下不了床被父皇重罚,即便是她求情也没用。后来父皇中毒驾崩,新帝未立之际,她被徐贵妃一派算计,三哥为救她留下残疾,而明明有机会一争帝位的孟寅时站到了孟祯那边! 孟寅时竟这么早就同徐三姑娘有牵扯! 孟姝抿着唇,强忍住心中的怒火。 孟寅时前世不是老嫌弃她管束他吗? -- 第11页 这辈子她不想管了。 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孟姝也没了看热闹的兴致,然而正准备离去,身后却传来一道讥笑。 乔卓:“孟寅时,你不就是仗着有个得陛下宠爱的姐姐吗?” 孟姝脚步顿住。 在这宁昌城中有这样想法的世家贵族不止一个。 宫中从不见人讨论她的生母,反倒是她在宫外时偶然听人提起。据说她的生母只是个家世平常的小官女儿,因生得貌美颇得父皇喜爱。 旁人还传父皇之所以这般疼她是因为她生母早逝,而她和生母长得像,虽然她觉得自己明明长得像父皇。 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那些人私底下怎么想她管不着,可是让她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孟姝朝觅春的方向扬手,觅春瞬间明了,同身旁的侍卫说了几句话。 紧接着周围无关紧要的人都被遣开,周围一下变得空旷,立身一旁的孟姝便格外扎眼。 孟寅时一怔,惊讶叫道:“阿姐?” 此刻还留下的都不是平常人家的后辈,听到这声阿姐几乎都变了脸色,他们当然知道孟寅时的阿姐是谁。 孟姝被认出后也没再遮掩,将头上的帷帽取下。 孟寅时:“阿姐,你怎么出宫了?”他朝孟姝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什么,看了身旁的徐三姑娘两眼。 而其他人连忙行礼请安。 乔卓先前虽然进过宫,可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离最受宠的端元公主这么近。 想到自己先前说的话被她听见,他面上有些发紧。 正此时,耳边响起一道甜软的声音:“今日是寒食节,我只是出宫透透气,大家不必多礼。” 声音真好听,娇娇软软的,乔卓心想。 他忍不住抬头瞧了不远处的人两眼,终于看清有着这样一副嗓子的端元公主究竟长什么样。 她生得肤白貌美,眉眼精致,明明梳着最简单的发髻却明艳无比。 他曾听长姐私底下抱怨过端元公主恃宠而骄,性格骄横,此刻却突然觉得她就该这样,何况对方看上去和性格骄横根本扯不上关系。 乔卓莫名地松了口气,端元公主应该不会拿他怎么样。 孟姝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面上微微带笑,只眼神平静地看着孟寅时。 孟寅时被她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虚,不过想到先前被嬷嬷挡在乐安宫前的事情又有些生气。 他想了想道:“阿姐,那我们先回城了。”发生这样的是事情,这里是不能待下去了。 “我送你回国公府。”他对徐三姑娘小声说道。 孟姝险些被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气得呕血,见他真的准备走,当即出声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孟寅时被她叫住,疑惑地问她:“那……阿姐要不要去我府中坐会儿?”他十六就搬出宫住进了七王府。 孟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白皙细长地手指往左边一指:“你将他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 乔卓反应过来她指的自己,眼神变得震惊又复杂。 孟寅时知道她听见刚才的话了,也反应过来她此刻很生气,不过并未太放在心上。 他抿了抿唇,正准备说点什么,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 徐静柔面带几分焦急,眼眶微红的瞧瞧看他。 孟寅时很快反应过来,低声道:“阿姐,大家都是朋友,只不过是拌几句嘴。”若是今日的事情闹大,徐静柔必定也会受到牵连。 孟姝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见他似乎还想开口,先一步道:“直呼七殿下其名,藐视皇族,将他给本宫捆起来,直接送去宁昌府衙。” 孟寅时愣在了原地。 若是前世,孟姝即便再生气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孟寅时的脸,可惜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孟姝已经不是那个丁点儿舍不得弟弟难堪的姐姐了。 “六公主……”乔卓想不到刚才还娇滴滴的人转眼就露出了獠牙。 孟姝冷着脸看向他:“本宫亲耳听见的,难道你还想狡辩?” 乔卓的脸都涨红了:“可若不是七殿下……” 他才说几个字,一旁的侍卫已经堵住他的嘴,另一个侍卫迅速上前将他反手捆住。 乔卓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在宫中侍卫面前根本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很快便被押着离开。 在场的其他人这才回过神,气氛有些僵硬。 穿着蓝衣的女子颤着声音道:“公主殿下,臣女家中还有事,先、先告退了。” 孟姝:“去罢。” 有了一个人开头,其他人也都出声告辞。 徐静柔红着眼眶,轻声道:“公主,臣女也想起家中有事。” 孟姝自然不会拦着。 “你路上小心。”孟寅时小声嘱咐,见她离去后,这才面色难看地看向孟姝。 孟姝则懒懒地看了他一眼,准备离开。 孟寅时一直被她忽视,非常生气:“阿姐,你为什么这么武断?” “今日在场的都是和我说得上话的朋友,你这样做,以后谁还敢同我来往!” 第7章 007 倒霉 姐弟俩多日未见,今日见面就剑拔弩张。 孟姝忍不住又想起了上辈子。 同慧母妃关系闹僵后,她便暗自为孟寅时筹谋。 -- 第12页 姐弟俩虽然没有母族支持却有父皇这个最大的靠山。 大皇兄早逝,皇后齐氏居于栖凤宫无心后宫之事,皇后母族低调但根基深厚,孟寅时若是得到齐家的看重,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她想拉近与齐家的关系,孟寅时却无心帝位,反倒同贵妃娘家二房的徐三姑娘生出牵扯。 而那徐三姑娘却在孟祯登基后,由徐贵妃赐婚,嫁给倾慕已久的贫寒书生! 后来她才琢磨明白,徐三不过是利用孟寅时摆脱与乔家的婚事! 孟姝看着面前一无所知,因为刚才之事气得脸红的胞弟,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前世他便埋怨她,是她性格太强势导致徐三不敢嫁给他,还埋怨她心大,不该觊觎帝位。 是,她确实有些事情做得不妥。 但慧母妃可以怪她,三哥可以怪她,唯独他孟寅时不能! 不过那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孟姝不想同他争吵,“我要回宫了。” “阿姐,你不能走!”孟寅时挡在她的面前,“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开。” 旁边一直不敢吱声的觅春忙开口:“七殿下快让开,别惹公主生气。” 孟寅时:“做错事情的明明是阿姐!” 孟姝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亲弟弟,他生得俊秀斯文,眉眼间能看出和她有几分相似。 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矮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刚才还觉得理直气壮的孟寅时被她这么看着莫名开始心虚,不过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又硬气起来。 见他这个样子,孟姝便知道他根本不觉自己有错。 “好,我们今日就说清楚。”孟姝也不气了,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只问你,乔卓直呼皇子姓名,是不是不敬?该不该罚?” 孟寅时到底心虚,声音有些磕巴,“取名本就是旁人用来称呼的,只、只因这点小事就将乔卓送去府衙,怕、怕是旁人会传我们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都来了! “你说的倒是轻巧,那乔卓当时的语气可有一丝尊敬?我今日若是不处罚他,皇室的尊严何在!” 见孟寅时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孟姝又落下一句:“你明明就是心虚了。” 孟寅时脸色微变,“阿姐,你……” 他才说几个字,孟姝就打断他:“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徐国公府徐三姑娘和定安伯府乔卓的婚事!” 孟寅时急道:“他们之间的婚事只是当初两家长辈随口一说,没有信物,也无订婚文书,根本就作不得数!” 孟姝被噎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瓜:“这话谁同你说的,徐三?” 孟寅时从未被她用这样的眼神看过,皱眉抿唇不言。 “你怎么这么蠢!”孟姝见他这样忍不住想踢他一脚,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明明想着不再管他,可听着他一口一个阿姐,到底狠不下心。 “两家有无交换信物,有无订婚文书,根本不重要。徐三和乔卓有婚约的事情都传了这么久,却没见两家出来澄清流言,那就说明他们是有意结亲的!” 孟姝:“旁人看见你和徐三姑娘在一起,只以为是你横插一脚,若是最后两家亲事不成,大家也只会传你仗着皇子的身份挖人墙角!” 孟寅时一惊:“阿姐,我同徐三姑娘清清白白,你别太过分了!” 太过分? 孟姝不知为何被这几个字刺得心口一疼,紧接着觉得自己头也开始疼了。 孟寅时没发现她的异样,又道:“我已知不妥,今后会注意的。阿姐让府衙的人将乔卓放了吧。” 脑中传来刺痛的感觉,孟姝渐渐没了耐心,“不妥?既知道不妥为何还要替乔卓求情,我看你就是担心事情闹大,徐三会被家中责怪!” 被戳穿心事的孟寅时表情僵住。 “阿姐,我……” 孟姝按着额侧,直接对旁边的侍卫道:“将七王爷送回王府。” 孟寅时:“我不走!” 一个是公主殿下,一个是七王爷,侍卫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孟姝:“他不走就给我绑回去!” 孟寅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觅春:“公主,您别和王爷置气。”她上前准备再劝两句,却发现她的唇色不知为何有些苍白,连忙半扶着她,嘴上道:“快听公主的!” 侍卫:“可是七王爷……” 觅春:“快呀,有公主在没人会责罚你们!” 孟寅时本以为她会帮着劝劝,没想她竟然会冒出这样一句,当即被气得脸色一沉。 听到不会被责罚,侍卫也不担心了,几下便将孟寅时反手困住。 侍卫:“七王爷,走吧。” 孟寅时挣扎不开,冷着脸跟着侍卫离去。 此次出宫并未带太多侍卫,这一闹只剩赶马车的人手。 觅春:“快去将马车牵过来,其他人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宫。” 吩咐完了,她连忙低声询问:“公主,你可是哪里不适?” “不知为何觉得头疼,心口也不舒服。” “莫不是今日在湖边吹了风!”觅春扶着她,空着的手揉着她的心口,想让她好受些,“公主再忍忍,我们马上就回宫。” -- 第13页 幸好马车很快就驶过来了,觅春同小宫女搀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铺有软毯,觅春将她扶着坐下,又拿了软枕放在她的身后。 “公主快靠着,这样舒服些。” 孟姝身子一歪,将脸埋在软枕上。 不用人催,外面的侍卫一甩长鞭,马车很快动了起来。 觅春伸着手护在孟姝的周围,怕她不小心磕到哪里。 跟着上马车的小宫女掀开马车帘子,“已经上官道了。” 觅春闻言松了口气,月牙湖就在城外,很快就能进城,她小声同孟姝说了几句,随后就不再说话,怕打扰了她。 然而孟姝根本就没听见她说什么。 她什么都没听见,唯有脑中的疼痛让她清晰无比。 一抽一抽的疼。 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孟姝越来越难受,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层透明的屏障里,渐渐的甚至感觉不到疼痛。 可是那样更难受。 她像是身在梦中,没有身体,犹如一缕烟雾随时都能消散。 她怎么了? 觅春心中着急,加上马车内有些晃动,她一开始并未注意到孟姝的不对劲儿。 可是觅春本就一直盯着孟姝,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身体竟然在颤抖。 “公主!”觅春连忙俯身上前。 孟姝:“我、我好难受……”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软枕也掉在软毯,正此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的身体往外一翻。 幸好觅春就在她身侧,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不然她整个人都会摔下。 “公主……公主……”觅春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只能着急得顺她的背。 小宫女也急得快哭出来:“已经快到城门了。” 觅春:“好好好!”她想了想,忙对小宫女到:“让侍卫骑马进城找大夫往这边赶!”皇城虽在城内,可是此刻回宫显然来不及。 小宫女忙掀开帘子,这时也顾不得危险,她伸出半个身子,大声给后面的马车传话。 孟姝半趴着身子,突然开始干呕起来。 觅春大惊:“让外面慢些!” 前头的侍卫听见了,连忙拉住缰绳,马车慢了下来。 觅春蹲在孟姝的身侧,恨不得此刻能飞回宫里,突然手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孟姝看着面前的人,淡声道:“扶我起来。” 明明还是春日,公主的额间却是密密麻麻的汗,她的眼尾泛红,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看起来令人心疼。 可她的表情意外的沉静,眼中更是无一丝波澜。 觅春怔了一瞬,连忙伸手去搀她,然而才刚刚碰到她的手臂,孟姝嘴里便发出一声闷哼。 见她捧着头,觅春连忙去按她的太阳穴,“公主,公主,你可别吓奴婢……” “公主……” 罩着自己的屏障似乎破了,孟姝突然听见觅春的声音,虽然脑中还有些混沌,好在比刚才清醒了些。 见往日最是冷静稳重的觅春都急得快要哭出来,孟姝忍着疼道:“我无事,别担心。” 觅春见她脸颊苍白,丝毫没有被安慰。 “公主,已经有侍卫去叫大夫了,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公主刚才这么难受,应该是马车太快的缘故。 孟姝的身上有了点力气,她撑着手臂坐直身子,正准备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道询问。 “马车内的可是六公主?”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觅春掀开帘子往外一看,见着外面的人是谁后猛地回身:“公主,是霍侯爷!”外面不止有一人,还有好几人跟在霍侯爷身后。 孟姝本就不舒服,听到是霍朝就更难受了。 “把他打发走。” 霍朝从小习武,耳聪目明,马车内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落入他的耳中。 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收紧,霍朝再次打量周围的情况。 主驾马车后面马车的马儿不知所踪,马车旁站着的几个宫女神色凝重。 霍朝:“公主可是遇到麻烦?臣若是离开,隔日怕是无脸见陛下。” “……” 此人惯会虚与委蛇。 第8章 008 讨厌一个人要什么理由 孟姝丝毫没有掩饰面上的不耐烦,朝觅春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不和已经不是一年半载,觅春怎会不知,见她这会儿眉眼间已无痛苦之色,这才有心想应对之策。 公主同霍侯爷不对付,她可以不搭理,可作为下人的觅春却不敢有丝毫不敬。 觅春只犹豫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她掀开帘子,对外面的人道:“劳侯爷关心,公主只是身体有些不适,已经有侍卫进城去请大夫了。侯爷若是有急事,可先进城。” 本以为霍侯爷闻言便会离去,却不料他眉头突然一皱:“我不急。” 觅春心下有些不妙,紧接着就听他道:“我此次随行带有大夫。” 觅春看向他身后那几人,其中有一青衣男子背着药箱,她面露惊喜,不过下一刻她面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觅春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孟姝满脸抗拒,她只能违背心意道:“侯爷,多谢您的好意,不过不用了。” 话落下觅春带着笑容看向霍侯爷,心下却暗自叫苦,她竟敢接连拒绝侯爷的好意! -- 第14页 侯爷看着风光霁月,可大概是公主的态度影响到她了,觅春有些担心对方会将今日这笔账记在自己的头上。 霍朝再次被拒,好看的眉毛微蹙,他没放弃,又道:“此处虽离宁昌城不远却仍有一段距离,进城找大夫也需要时间,若是回宫请太医时间则需更久。若是公主因此耽误病情,谁来担责?” 觅春腿有些发软,放下帘子坐回马车里:“公主,要不让大夫看看?” “……”孟姝气得咬了咬唇,低声道:“他故意吓你!”霍朝这厮就是卑鄙。 觅春确实吓得不轻,不过是被她先前那阵吓的。 “公主……” 孟姝见她眼中满是祈求,索性点了头,反正她确实不舒服,大夫看看也好。 同在马车里的小宫女连忙下马车给大夫腾位置。 耳边响起马儿的哼哧声,很快马车帘子被掀开,然而进来的却不是大夫,而是霍朝!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孟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她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正眼看过霍朝。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能忽略他,甚至阻隔他的一切视线。 果然还是让人觉得讨厌。 孟姝眼睫颤了颤,将脸一偏,留给他一个侧脸。 “公主殿下安。”霍朝却突然开口。 车内寂静无比。 觅春只觉尴尬不已,心想霍侯爷是咋回事,难道离京大半年就忘记自家公主不待见他了? 幸好大夫很快也上了马车,打破了车内的尴尬气氛。 觅春忙起身给大夫让位置。 孟姝有封号,随行车驾规制高,车内宽敞,丝毫不显拥挤。 大夫年约而立,即便知道孟姝是公主,神色也十分镇定。 “殿下,冒犯了。”他将药箱放在一旁,开始为她诊脉。 趁着把脉的这段时间,大夫小声地询问症状。 觅春忙回答,“我们先前在月牙湖边踏青,不知是否因吹了风,公主突然觉得头疼心闷……”她事无巨细,生怕有遗漏,就连姐弟俩起争执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霍朝抬头,视线无意间扫过孟姝的侧脸,很快又收回来。 大夫表情严肃,谨慎地确认了脉象才道:“公主脉象虽有些不稳却没有大问题,至于为何头疼心闷,或许是因气急攻心,这……恕草民医术浅薄,并未发现有其他病症。” 听着大夫说完,觅春一时不知心头那块石头该落下还是悬着了。 孟姝倒是不在意:“无妨。”至少她此刻不像先前难受了,指不定还真是被孟寅时给气的。 大夫:“殿下可还有觉得不适?” “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大夫闻言忙开始翻药箱,他找出个小白瓷瓶,“这是草民研制的药油,抹在人中处会让人舒服些。” 他将瓷瓶递给觅春。 觅春接过小瓷瓶,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霍朝。 霍朝会意,言简意赅地说了大夫的身份。 觅春很快得出结论,大夫的身份是信得过的。 孟姝觉得霍朝说的话是给她听的,她在心底哼了哼,心想某些人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 觅春又哪里她心中在想什么,见她没说什么便打开瓷瓶,“公主,奴婢给你抹?” 孟姝:“我自己来。” 说着她接过瓷瓶后闻了闻,意外的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闻着还舒服的。 药油的效果惊人,刚抹上去人就觉得清醒不少,心头仅有的憋闷也消失了。 “辛苦大夫了。”见她神色缓和不少,觅春非常识趣地翻荷包,准备给赏。 大夫终于急了,连说惶恐。 霍朝:“不必如此,这是应该的。” “侯爷说的对。”大夫连声应是,行礼后忙下了马车。 孟姝的余光还能看见某人的身影,心头有些别扭。 他怎么还不下马车? 呵,肯定是仗着自己的大夫给她看了诊要邀功。 她想了想,悄悄地朝觅春招了招手。 觅春连忙凑近些听她的吩咐,下一刻她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孟姝见她发愣,轻咳了一声。 觅春看向就坐在对面的人,道:“霍侯爷,我们家公主让奴婢谢谢你。” 霍朝不知为何低笑起来,他看了孟姝一眼,这才道:“公主身体无碍就好,麻烦你转告公主一声,微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孟姝:“……”突然觉得有点傻。 霍朝没再多待,很快就下了马车。 他人一走,孟姝当即看向觅春,“他什么意思,还有他刚才为什么笑?” 觅春:“奴婢也不知。” 孟姝也只是随口一问,“算了,回宫。” 马车重新往城门方向驶去,觅春心中还放不下,好在孟姝并未有不适。 在快到城门的时候遇上去请大夫的侍卫,觅春交代了几句便让前头的车夫直接回宫。 而就在他们进城后不久,霍朝一行人也到了城门处,眼见着马上要进城,他们将速度慢下来。 想到先前的事情,霍朝拉了拉缰绳同先前为孟姝诊脉的大夫并行。 “魏叔真没看出什么?”旁人不知道魏叔的医术,霍朝却是知道的,魏叔在医术上面颇有造诣,还随他父亲上过战场,几次将他父亲从鬼门关拉回来。 -- 第15页 可是魏叔先前竟道自己医术浅薄,他了解魏叔性格,对方可不是这么谦虚的人。 魏叔也知道他在说什么,沉默片刻道:“不瞒你说,公主脉象有些奇怪,可我真没看出什么,听闻她前些日不小心落了水,或许是那时惊了心神也不一定。” 霍朝闻言并未再开口。 …… 今日出宫发生的事情,孟姝并不准备张扬,然而觅春却因此变得小心翼翼,仿佛她是什么易碎品。 她记得宫人擦拭暖阁里的那盏琉璃灯时就会露出觅春这样的表情。 夏嬷嬷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问觅春发生了何事。 孟姝见瞒不过便说了两句。 夏嬷嬷:“老奴马上去叫太医!” 孟姝:“嬷嬷,我已经没事了。” 夏嬷嬷却没听她的,风风火火地往殿外跑去。 孟姝坐在软榻上,“我就知道会这样。” “嬷嬷也是担心公主。”觅春倒了杯水递给她,“公主润润嘴。” 孟姝确实有些口渴了,接过瓷杯喝了几口。 “公主,你也累了,睡着吧,奴婢给你捏捏。” “不累。”孟姝拍了拍软榻,“你也坐着歇会儿。” 觅春却不敢,坐在了软榻的脚踏上,一双圆溜溜地眼睛就这么看着孟姝。 孟姝有些纳闷:“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公主,奴婢有些好奇,但是不敢问。” “好奇心害死猫。” 觅春被噎了一下。 孟姝失笑,“本宫现在心情还不错,你有想问的就问吧。” 觅春:“其实奴婢心中已经不解很久了。”她停了一下,继续道:“公主为何一直这么讨厌霍侯爷?” 到底是宫女,主子们在一起玩耍时偶尔得避开,而且前些年大多都是小满跟在公主身前伺候,觅春并不太了解两人当初是如何相处的,后来又因为孟姝讨厌霍朝的原因,其他几个贴身宫女更不敢关注他,只以为是霍侯爷性子不讨喜。今日偶遇,她却发现霍侯爷并不是令人生厌的人。 相反对方外貌出众,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就凭那相貌,也不知有多少世家贵女倾慕。 孟姝一愣。 其实她也在心中问过自己为何,毕竟因为两只锦鲤记恨一个人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可她就是一直记着。 “我就是觉得他讨厌。”孟姝又加了一句:“讨厌一个人要什么理由。” 她的话有些矛盾,不过主仆两人的谈话没能继续,因为太医到了。 经过诊脉和一番询问后,太医也没看出什么,最后简单叮嘱一番后就离去了。 孟姝:“嬷嬷,我就说没事。” 夏嬷嬷脸上露出笑容,“没事就好,老奴让厨房熬了汤,补身子的,公主待会儿多喝点。” “辛苦嬷嬷了,我一定多喝。”孟姝嘴甜的哄了她一句。 用晚膳的时候,孟姝果真多喝了大半碗,热得出了一身薄汗。 在小花园走了两圈消食,待沐浴之后,孟姝便回寝屋歇息了。 尔冬被送走,小满又去了前殿当值,贴身宫女就只有三个。 醉夏负责同各宫来往,依秋管着乐安宫的下人做事,觅春则跟在孟姝身边,另外还管着库房。 三个贴身宫女还要轮换着在夜里当值,五日一换。 觅春洗漱过后去寝屋时,孟姝已经睡得很沉了,她检查了一遍门窗,将床幔放下。 她又将殿中多余的灯灭了,只留一盏莲花灯,殿中顿时昏暗了不少。 忙完后觅春便去了隔间的软榻上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醒来时一看花几上的沙漏,觅春忙坐起来。 看来公主没叫人,若不然她也不会睡得这么沉,她想了想往屋里走去。 夜里还是有些凉,她怕公主打被褥。 然而才进屋,觅春就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第9章 009 惊变 屋内虽然有些昏暗,可是她清楚地看到脚踏边趴着一团黑影。 觅春的心跳个不停,待走近了些,她直接愣在了原地。 地上那团黑影明明是公主! 先前以为公主趴在地上,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她竟然跪着,她埋在手臂间,正小声地啜泣着。 “公主?”觅春吓得直接跪在一旁,她轻轻叫了一声,可地上跪着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觅春的脸色在烛光的照耀显得格外惨白,虽然担心无比却不敢大声叫醒她。 觅春第一反应是公主在梦游,但知道又如何,她不敢做什么就怕将人惊着了。何况她并不确定公主怎么了,不敢再妄动。 “公主?”她小声唤道,旁边的依旧没有反应。 怎么办?总不能让公主就这么跪在地上! 只犹豫了一瞬,她的心中当即有了主意,连忙起身点了一盏烛台就奔去了偏殿的侧屋。 乐安宫屋子多,夏嬷嬷来了乐安宫之后就住在偏殿。 之所以去找夏嬷嬷,一来是因为嬷嬷是陛下亲自派来伺候公主的,二来这些日子嬷嬷对公主的照顾她们都看在眼里,她年纪大,经事多,觅春不敢声张,现在只能想到去找她。 觅春脚步匆匆,因为走得太快烛火都熄了,她借着月色到了偏殿才摸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亮。 她寻找门敲了两下,小声喊:“嬷嬷,夏嬷嬷……” -- 第16页 声音不大,幸好屋里很快有了声响,“这么晚了,谁啊?” “我是觅春,嬷嬷,你快出来!”觅春听见她的声音,再出口时控制不住带上了哭腔。 她和醉夏依秋伺候孟姝的时间比小满短,可是算起来也有好些年了,主仆情意深厚。 虽然先前公主冷落了她们一段,可是也没苛刻她们,也是因为有公主庇护,她们几个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苦。 公主是她们的主心骨!她怎能不担心! 觅春的脑中乱糟糟的,很快面前的门被打开。 借着烛光可以看见夏嬷嬷头发有些散乱,身上随便披了件外衫,她纳闷道:“今夜不是你当值吗?” 觅春来不及多说:“嬷嬷,你快去看看公主!” 夏嬷嬷脸色一变,也没多问,“别慌,我去看看。” 两人很快就到了寝屋。 觅春小声说:“我先前醒来后就来看看公主睡得如何,结果没曾想看见公主这样。我不清楚公主怎么了不敢闹大,就只能来寻你。” 夏嬷嬷很快便将屋里的情形收入眼底,她心头一跳,沉声道:“别担心,没事。” 觅春却不放心:“奴婢去传太医来?” 夏嬷嬷:“别去,公主只是做噩梦了。” 做噩梦? 可是做噩梦的话,公主怎么会跪在地上?她觉得公主更像是梦游。 觅春满腹担忧,就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的时间,便见夏嬷嬷竟然已经将地上的公主抱到了起来。 “快来帮忙。” 觅春颤着手将床幔挂好,弯腰将有些乱的被褥掀开。 夏嬷嬷将人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这才道:“外间的案桌里有安神香。” 觅春忙取来点上,随后忧心地站在夏嬷嬷身旁。 “嬷嬷,真的不叫太医?” 虽然公主已经睡回榻上,可是啜泣并未停止。 觅春听着心疼。 不光是陛下疼公主,她们几个当奴婢的又何尝不是将公主捧在手心里? 夏嬷嬷却道:“去歇着吧。” 觅春放心不下,站在原地没动。 “你要是担心睡在这屋里看着公主也行。”夏嬷嬷:“我去隔间,要是有事再叫我。” “好的嬷嬷。” 隔着屏风就有贵妃榻,觅春另外找了被褥睡在榻上,刚一睡下她就猛地坐了起来。 觅春抱着被褥走到床边,借着淡淡的烛光,她静静地打量床上已经不再啜泣的人。 公主的眼下有些湿润,一张脸白净得过分,她已经睡熟,正浅浅地呼吸着。 “公主,你可吓死奴婢了。”觅春小声嘟囔,随后将被褥往身上一裹,将自己裹成蚕蛹后直接往脚踏上一窝。 将睡未睡时,她的心里冒出一个疑惑。 为何先前夏嬷嬷不见惊讶? 她没想出所以然来,因为她很快就睡着了。 …… 孟姝一睁开眼就被床沿趴着的一团吓得不轻。 她险些叫出声,随后就看见裹在被子里黑乎乎的头顶。 “……”原来是个人。 孟姝伸手去扯被子。 被子里的那团动啊动,终于将脸露出来。 “觅春?你怎么睡在这儿?” “公主……你不知道昨夜……”觅春见她醒了,满心想要倾诉却见她眼神带着初醒时的茫然。 公主似乎不记得昨夜的事情? 意识到这个问题,觅春的身子僵住,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昨夜怎么了?”孟姝疑惑地看着戛然而止的她。 果然不记得。 觅春扯出一个笑容:“你昨夜不愿意盖被子,奴婢担心你受凉就睡在这屋了。” “那也该去榻上。” “奴婢知道了。” 夏嬷嬷已经起身,听见里屋的说话声将大门打开:“将水送进来吧。” “是,嬷嬷。” 夏嬷嬷跟着进屋,见孟姝坐在床沿边,笑着道:“公主早膳可有什么想吃的?” 孟姝:“嬷嬷看着就好了。” 夏嬷嬷:“觅春跟我去看看。” 觅春下意识地看了正在洗漱的孟姝一眼,“公主,奴婢去了。” “去吧。”孟姝应道。 待洗漱完毕,醉夏也领了几个小宫女来了。 醉夏:“公主,织室将这季春衣送来了,奴婢看有两件坦领,您穿的话肯定好看。” 孟姝佯装生气,板起娇俏的脸蛋:“本宫穿别的就不好看了?” 殊不知她这幅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又是一番风光,醉夏一点不怕,笑嘻嘻地凑到她的面前:“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她眉眼间添了几分清冷,整个人清丽冷艳。 孟姝却绷不住,眼中带了几分笑:“罚你今日给我梳头。”醉夏性格是坐不住的,可她手巧,不但能盘许多复杂的发髻,还能自己琢磨出新的绾法。 醉夏哪里有不愿意的。 今日起得有些晚了,细碎的阳光透过门窗洒落一地。 春日明媚,天碧如洗。 乐安宫内假山流水,小桥通廊样样不缺,不过景色还是比不过御花园。 自落水后醒来,除了昨日出宫踏青和去御阳宫看父皇,孟姝大多时候都待在乐安宫里。 用过早膳后,孟姝带了两个小宫女准备去御花园逛逛。 -- 第17页 可是才走到小花园,便碰到夏嬷嬷领着常太医来了。 常太医专门为父皇看诊,孟姝认得。 夏嬷嬷:“真是巧了,常太医正要来给公主看看。” 孟姝有些不情愿:“昨日不是有太医看过了?” 夏嬷嬷:“看看总是好的,陛下还特地吩咐看过后去回话呢。” 孟姝只犹豫了一瞬就妥协了。 正巧廊下有个小亭,几人走了过去。 孟姝将手腕放在常太医放置的脉枕上,心却已经飘到了别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太医收回了手。 “公主恢复得还不错。” “嬷嬷,那我走了。”孟姝闻言笑了,同太医道了声谢,起身离去。 夏嬷嬷:“常太医?” 常太医摇了摇头:“从脉象看不出什么,公主旧疾本就罕见,若是犯了,恐怕只能去寻当初为六公主诊治的雾隐大师了。” 见夏嬷嬷忧心忡忡,常太医安慰了两句,又道:“本官还要去陛下那里回话。” “常太医慢走。” 孟姝自是不知两人之间的谈话,出了乐安宫她便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御花园内百花争艳,只看着就令人舒畅。 没过多久,觅春带了些糕点来,“奴婢取了些点心,还带了专门做的鱼食。” “鱼食?还是你想的周到。”孟姝笑着招手。 鱼食是用一些点心碎渣搓团晒干而来,闻起来香喷喷的。 孟姝伏在廊椅上喂鱼,笑得颇为开心。 觅春却是心惊胆战:“公主小心些!” “我注意着。” 孟姝喂了鱼,又吃了两块点心,便见醉夏匆匆前来。 觅春:“怎么了?” 醉夏:“宫外递来的信。” 孟姝接了过来,看完后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 见她这样,觅春同醉夏都有些好奇。 “公主,这信是谁的写的?” 孟姝:“薛承睿。”他在信里告知他族中之事已经处理完毕。 觅春和醉夏不约而同的笑了:“世子肯定要回京了!” 孟姝却是捂脸不言。 昨日在月牙湖边,善谈的大姐要为她说亲,她本是随口敷衍一句。 她险些忘了,她确实有婚约在身! 薛承睿。 心头划过这三个字,孟姝将信交给觅春收着。 待快到用午膳的时间,孟姝索性去了御阳宫蹭饭。 建安帝见到女儿很高兴,开口让御膳房又添了几个她喜欢的菜。 孟姝吃得十分满足,知他政务繁忙并未多留,坐了会就回了乐安宫。 一天时间转眼即逝。 因昨夜发生的事情,觅春夜里格外注意,几乎是耳边响起声音的那一瞬,她便从榻上坐了起来。 她往大床的方向一看,面色有些沉重。 公主又跪在地上! 同听到响动的夏嬷嬷再次将公主弄回床榻上,觅春沉声道:“嬷嬷,公主怕是得了梦游症。”可能是因为落水引起的,毕竟在此之前公主从未这般。 夏嬷嬷脸色有些复杂:“明日我再让太医来看看。” 翌日,天色大亮,早已过了孟姝往常起床的时辰。 夏嬷嬷想了想决定将人叫醒,觅春跟了上去。 “公主,该起了。”夏嬷嬷又加了一句:“别误了用早膳。” 床幔隔绝了旁人的视线,下一刻,一双白皙纤细的手将床幔拂开。 孟姝的表情淡淡的,她的视线落在夏嬷嬷身上。 她嘴角微弯,清浅的笑容稍纵即逝。 她道:“久违了,嬷嬷。” 第10章 010 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她的话震得夏嬷嬷和觅春愣在了原地。 孟姝,不,这个恶心的名字不属于她。 昙花只会在夜里绽放,而她归于黑暗。 她叫孟昙。 孟昙的表情很淡,她没有理会傻站在原地的两人,直接起身去了盥洗室。 夏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忙准备跟上去。 觅春有些不知所措:“嬷嬷,公、公主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就睡了一晚上,怎么久违了。 而且公主好像变了一个人。 从头到脚,连眼神都变了。 其实公主私底下很少端架子,她的眼睛清亮温和,眉眼弯弯的样子漂亮动人。 几个伺候久了的宫女有时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要吩咐什么。 但今天的公主眼神变得平静清冽,一眼望不到底。 她猛地想起公主用这样的眼神看过自己,就在那日回宫的马车上。 “你平日这么稳重,今日怎么傻了,快去伺候公主。” 觅春:“可、可是嬷嬷……”你不觉得公主怪怪的吗? 夏嬷嬷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瞪了她一眼,“你去端水进来,别让其他人进来。” 嬷嬷脾气也变大了。 虽然心中疑惑越来越大,觅春还是听话地去了寝屋外。 她刚走,孟昙就从内室出来了,“嬷嬷好像不高兴看见我。” 夏嬷嬷心头一跳,忙道:“怎么会!公主可别吓老奴。” 孟昙从她脸上扫过,坐到了梳妆台前。 台上放了一块六角琉璃镜,镜子将人照得纤毫毕现。 孟昙静静地打量镜中的人。 -- 第18页 脸很美,眼睛也很美。 她弯了弯嘴角,镜中的人也跟着笑了。 “笑得真难看。”眼中的笑意被疏离驱散,镜中的人重新变得冷漠。 公主的旧疾还是犯了! 夏嬷嬷在心中哀叹一声,见觅春将水端进来,亲自伺候孟昙洗漱。 在这期间无人说话,屋里十分安静。 觅春取了一件淡粉色的襦裙,裙摆用浅色线绣了大片的花蕊,若隐若现。 孟昙:“不要粉色。” 觅春一愣,“奴婢去拿其他的。” 她找了会儿,想了想最后选了一件月色的对襟襦裙,上褥襟边绣有暗纹,做工十分精致。 孟昙没要人伺候,自己到屏风后将衣服换上。 虽然觉得今天的公主像是变了一个人,觅春纠结了会儿还是道:“公主,奴婢给你梳妆吧?” 孟昙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就在夏嬷嬷和觅春都以为她不会开口的时候,她道:“我记得前些年父皇赏了我一套珍珠头面。” 觅春知道那套珍珠头面,上面的珍珠颗颗莹润饱满,连大小都很一致,十分难得,所以就连好东西不少的公主也舍不得拿出来戴,就怕不小心将珍珠弄掉一颗。 “那套头面收在库房,奴婢马上去拿。” 说着觅春找了钥匙去了库房,虽然还有些事想不通,可是到底松了口气。 是她家公主! 觅春很快将头面取来,盘好发髻后将耳坠给她戴好,最后小心翼翼的将缀了珍珠的流苏步摇插到发间。 “公主,好了。” 孟昙抬头扫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觅春:“……” 用过早膳后,孟昙便直接回了寝屋。 春困秋乏。 这么好的天气,不用来睡觉甚是可惜。 …… 夏嬷嬷从崇元殿回来后就将乐安宫几个一等宫女叫进了暖阁,其中包括小满。 小满模样清秀,生着一双杏眼,看着就很讨喜。 从孟姝安排她去前殿当值,她就听话地待在前殿,从未有过逾越之举。 几个丫头并排站在一起,除了觅春心中有点儿底,其她几人都不知道夏嬷嬷为何将她们叫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嬷嬷开口道:“你们都是什么时候到六公主身边伺候的?” 觅春:“嬷嬷,奴婢同醉夏都是建安八年到公主身边伺候的。” 小满:“奴婢是建安五年。” 依秋:“奴婢是建安九年。” 夏嬷嬷:“今年是建安十七年,你们算算伺候公主有多少年了。”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看不透她的心思。 夏嬷嬷却在开口之后闭上了眼睛,她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觅春也在想晨间发生的事情,她咬了咬唇,神色有些踌躇。 夏嬷嬷睁开眼:“觅春,你有话说?” “嬷嬷将我们叫来,是不是有关公主的事情要吩咐我们?”觅春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夏嬷嬷:“此事确实同公主有关。”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你们几个是公主的贴身宫女,她有什么不对劲儿你们肯定能察觉,所以我也不准备瞒着你们。” 帷幔隔绝了人的视线,屋内只有夏嬷嬷说话的声音。 “宫里的人都知道六公主和七殿下的生母早逝,你们肯定也知道。六公主小时没母妃照顾,身边的宫女不尽心照看让得了热症的公主误了病情,公主自那后就记不牢事,偶尔会有性格大变的情况。” “本来公主已经痊愈,结果前些时日公主落水导致旧疾复发了,不过陛下已经命太医想方子为公主医治。” 觅春很快就将所有事情联系在了一起,顿时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公主会头疼,原来是这样?” “小满,你重新到公主屋里伺候。”夏嬷嬷又道:“平日里都是你们贴身伺候公主,你们务必像往常一样伺候,若是哪里出了差错别怪陛下责罚。” 几人忙答是。 夏嬷嬷:“记住切莫在公主面前提起。”其实她说的大多都是假的,旧事到底如何,鲜少人知。 又交代了几句,夏嬷嬷转身离开。 她一走,醉夏当即拉住觅春询问公主怎么了,明明公主昨日还去逛了御花园。 觅春想了想:“待会儿你见了公主就知道了。” 依秋:“若非嬷嬷告诉,真看不出来公主幼时还吃过这样的苦。” 一直沉默的小满突然道:“经嬷嬷提醒,我想起来一件事,其实几年前公主犯过一次病。” 其他几人惊讶地看向她,“然后呢?” 小满:“我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反正公主忘了一些事情。” 醉夏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小满:“背后议论主子是大忌,我们还是去忙别的吧。” “……” 醉夏:以前怎么没发现小满这么欠呢? …… 崇元殿是接见朝臣、议论国事的大殿,孟姝封号端元,而北梁向来以元为贵。 因为身份尊贵,其实除了几个贴身宫女,乐安宫的宫人很多时候都不敢多看孟姝一眼,所以孟昙的出现并未引起波澜。 觅春等人自然能察觉到孟姝的变化,不过对方却能让她们找到熟悉的影子。 虽说仍旧觉得违和,不过几人也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渐渐适应。 -- 第19页 孟昙将宫女们的转变看在眼里,面上依旧冷漠。 转眼又过了几日,当今权力最大的那个人未来见她,也不曾传她,似乎不知道她听话乖巧的女儿已经陷入沉睡。 孟昙在心底嗤笑了一声,看向在旁边收拾案桌的人,“嬷嬷。” 夏嬷嬷手一顿,笑着应道:“公主有什么吩咐?” 孟昙:“我记得宫外的公主府建好了。” “是建好了,不过……” 孟昙打断她后面的话:“我要搬出宫。” 夏嬷嬷很快将这话传给建安帝。 崇元殿后的书房,明亮宽阔。 孟琰垂眸看着桌上的奏折,提着笔的手许久不见动静。 夏嬷嬷屏着呼吸跪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汁滴在了奏折空白的地方,墨水瞬间晕染开。 “准。”他低声道。 夏嬷嬷:“老奴这就去给公主回话。”她行礼后便躬身退出了书房。 “出来。”孟琰说道。 他话音一落,本来空无一人的书房内出现一道身影。 “陛下。” “从影卫里挑出几人混在公主府的侍卫里,一定要保护好六公主。” “是,陛下,属下马上去办。” …… 端元公主要搬出宫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 已是月底,司天监推了吉日送来乐安宫,最近的吉日是二十八,过了那日就要等下月了。 于是搬入公主府的时间就定在了二十八。 时间很赶,乐安宫一众人忙得不可开交。好在人手多,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准备中。 转眼就到了搬入公主府的日子。 公主府已经建好有两年了,因主子未搬入,往日只有几个宫人守着。 二十八日这天,公主府正门大开,孟昙由中庭总管亲自送入府中。 夏嬷嬷和觅春等人忙着安排跟着出宫的奴仆,孟昙趁她们不注意直接去了寝屋。 几人忙了一阵发现她不见人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有个注意到她的小宫女忙道:“公主往那边去了。” 觅春忙去寻人,最后在寝屋找到了她。 “公主,你吓坏奴婢了。” 孟昙半躺在贵妃榻上,闻言神色没有变化,表情依旧很淡。 觅春:“公主,今日府中收到了许多贺礼,还有许多夫人送来了拜帖。” 孟昙:“既然这样,那就办个酒宴吧,明日给大家送请帖。” 觅春:“是。” 孟昙眯了眯眼睛,终于看向她:“记着别忘了滇西侯府。” 滇西侯府?霍侯爷! 觅春颇为震惊:“公主不是讨厌霍侯爷吗?” “讨厌?”孟昙琢磨着这两个字。 想起她如今情况特殊,觅春咽了咽口水:“您先前都不会拿正眼看霍侯爷的……” 孟昙突然笑了,犹如冰川融化一般。 她的笑带着几分戏谑,几分痞气,觅春溺在了这样的笑容里,甚至没听清她说什么。 “哪里是讨厌,她明明就是不敢。” 彻头彻尾的胆小鬼。 第11章 011 你真的要看着我嫁给薛承睿?…… 下了早朝之后,建安帝没回后殿的书房,反倒往外走去。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乐安宫前。 陈公公:“陛下,您若是想公主了,不如出宫去看看?” 孟琰看了乐安宫一眼,摇头。 “算了。” 他换了个方向,往皇后的栖凤宫走去。 才及前殿,看见他的宫人连忙行礼请安。 “不必通报,都平身吧。” “谢陛下。” 说是不用通报,到了后殿的时候,皇后齐氏已经在正屋门前候着了。 皇后齐氏生得端庄秀雅,气质温和,见着建安帝后露出浅浅的笑容:“陛下来了。” 她身体有些弱,脸色并不太好。 孟琰:“进屋吧。” 齐皇后忙吩咐身旁的宫女:“快去沏茶。” 夫妻两人在放着矮几的软榻上相对而坐。 两人成亲时,孟琰还未封为太子,同许多相敬如宾的夫妻一样,两人结亲不外乎是门当户对四个字,只不过两人的身份更加尊贵。 孟琰注意到一旁的圆桌上放了几本册子,有些散乱,显然才被翻过:“皇后在忙什么?” 齐氏笑了笑,“臣妾听下头的宫女说端元过两日要办酒宴,正好翻翻册子找点东西给她送去。” “让皇后破费了。” “端元好歹唤臣妾一声母后,应该的。” 话落,宫女将沏好的茶端上来。 两人许久未再开口,不过气氛并不尴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相处。 直到壶中的茶都没了温度,齐皇后才开口:“陛下到了栖凤宫一直皱着眉。” 见她眉间添了担忧,孟琰一怔,“是朕的不是。” “陛下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同臣妾说。”齐皇后估摸着他的性子不会主动开口,轻声问道:“陛下可是因为端元的事烦心。” 孟琰没否认。 齐氏:“当初雾隐大师能将端元的病治好,她如今大了懂事了想必医治会更容易,陛下也不必太担忧。” 孟琰的心却有些发沉。 毕竟女儿的病不能和其他相比。 -- 第20页 齐皇后并不知他在想什么,又问:“陛下可找了雾隐大师?” 孟琰:“雾隐大师每年都会外出云游,行踪不定,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 齐皇后又安慰了两句,她的声音轻缓温和,孟琰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直到在栖凤宫用了午膳,孟琰才准备离去。 齐皇后叫住了他,“臣妾还有一事要同陛下说。”候在屋里的宫女闻声退下。 “这是臣妾大哥递来的信。”齐皇后找出一封信递给他,孟琰接过拆开。 信中内容有关立储之事,孟琰看完道:“皇后不必操心此事。” 齐皇后犹豫片刻道,“陛下,若不然将小七记在臣妾名下?” 齐氏乃是帝后,将孟寅时记在她的名下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孟琰却再次拒绝:“立储之事不急。” 见他神色坚定,齐皇后知劝不动他便不再开口。 将他送走后,齐皇后回屋坐到了软榻上。 “娘娘同陛下说了?”穿着青衣的嬷嬷奉上茶,低声问她。 齐皇后:“陛下没同意。” 青衣嬷嬷想起什么,眼眶微微发红,“若是我们皇子还在……”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嬷嬷连忙闭嘴。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沉重。 齐皇后嘴角扯出几丝笑:“都怪我,若非当初我太过严厉,祎儿哪会那么早离开人世。” “娘娘……” 齐皇后神色悲恸:“端元那般我也有责任,是我罪孽深重,所以老天才让祎儿离开我。” “娘娘,当初那事该怪的是傅侧妃,你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老奴看着心疼……” …… 三月初六,正是端元公主宴请各家入府吃酒的日子。 公主府的位置极佳,府中屋宇重叠,楼阁相错。 朱红大门大开,府中的总管站在大门前接待宾客。 府里的下人都是宫中跟着出来的,做事利落,有条不紊地将各家宾客领入府中。 因为顾着公主的年纪不大,收到请帖的世家也多是派年轻女眷前来。不过也有不少年轻公子前来,毕竟公主搬入新府,几个皇子肯定是要来祝贺的,这么好的亲近机会怎么能错过。 让人意外的是,几个皇子中最先到的是孟祯,随行有祯王妃和其胞弟,他们送上一份大礼,然后就进了府。 不久后孟祈携着王妃前来,另带了慧妃送的礼。 旁边穿着青衣的贵妇纳闷地同身旁的好友嘀咕:“不是说端元公主和慧妃生分了?她还送来这么重的礼。” “这位可是今上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管生不生分,这个面子总要做的。” “说的也是。” “别说了,我们进去吧。” 北梁虽民风开明,不过因女眷中有未婚女客,所以男女分席而坐。 筵席摆在了前院花厅旁的空地,男女席间隔了一道约十丈长的花廊,廊下有乐师抚琴。 琴声悠扬婉转。 宾客们坐下不久,陛下近侍被迎进花厅。 “陛下赐端元公主金千两、玉如意两对、琉璃桌灯四对、白玉插屏……” “皇后赐端元公主金五百两、白方玉盘两对、白玉圆盘两对、云缎十匹、云锦十匹、绫五匹……” 近侍送来东西后便离去,席间感叹赏赐之多的人才安静下来。 女客们小声攀谈,突然一道惊呼响起。 “你们看那边谁来了?” “滇西侯?” 端元公主同滇西侯不和早有传闻,只要有滇西侯在的地方就绝对不会出现端元公主的身影。 可是今日滇西侯竟然来了公主府? 不止女客这边惊讶,男客那边也颇为好奇。 其实收到请帖时的霍朝心中惊讶不比他们少。 孟祈身侧的位置空着,只是碍于他的身份,旁人不敢坐。 “奕之。” 霍朝走到他身边坐下,见孟祈用格外复杂地眼神看着自己,无奈的解释:“王爷,臣是凭着请帖光明正大地走进来的。” 孟祈信没信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霍朝来得已有些晚,眼看着就到开宴的时间,很快就有人发现不对劲儿。 “怎么不见七殿下?”端元公主和七殿下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嘘,你还不知道呢?前些日七殿下不知道因何事惹恼了陛下,被罚到邻郡监工去了。” 说来孟寅时被罚还同孟姝有关,姐弟俩在月牙湖便发生的事哪能瞒过建安帝。 在建安帝看来,女儿自落水后本就情绪不稳,偏偏孟寅时同她发生争执,女儿犯了旧疾,罚他去监工已是宽容。 事关今上,说话的人不敢再议论。 一道道珍馐佳肴送上桌,酒香更是扑鼻。 端元公主乃是女眷不能前来招待,主位空着,在场的人不由看向了身份尊贵的王爷们。 不过就在此时,府中总管引着一位穿着浅色圆领袍的男子走来。 那男子生得颇为俊雅,头戴玉冠,浑身散发着书卷气。 “是薛世子!” 总管面上带着笑意道:“公主不便来见贵客,特地请了薛世子来招待你们。”说着他领着薛承睿在主位坐下。 席下有人看透:“端元公主和薛世子的婚期怕是要摆上日程了。” -- 第21页 两人于几年前就订下婚约,不久后太后薨逝,以至于两人的婚期一直未定。 今日薛世子代公主来招待客人,说明公主看重这个准驸马,同时告诉大家准驸马也是公主府的主子。 薛承睿出身侯府,待人接物自有章程,他说了几句,席间热闹起来。 “奕之,你为何不动筷,是不是不合胃口?”孟祈看向身侧的人。 霍朝的眼神晦涩不明,听到他的话后低笑了一声。 “怎么会?”他拿过一旁的酒壶往杯里倒了杯酒,一口喝尽。 这边酒盏交错,女眷那边就不同了,即便夏嬷嬷提醒有位已经嫁人的皇姐在席中,孟昙也没搭理。 夏嬷嬷庆幸皇后所出的长公主成亲后就去了封地,以端元公主的身份不必特意同这位公主亲近也无碍,至于两位王妃,也不用太担心。 其他女眷就更不会多想了,端元公主身份高贵,往常也不会同人拉家常,何况夏嬷嬷和觅春等将她们照顾得十分妥帖。 酒宴在大半个时辰后才结束,府中备了回礼,下人们将贵客们送出府。 旁人注意到薛世子是由端元公主送出府的。 “公主,送到这儿就行了。” “今日辛苦你了。”孟昙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本就长得极美,偏偏很少笑得这般明媚动人,薛承睿被这笑容晃了眼。 “是、是应该的。”他说了这话,见自家马车停在了石阶下,这才不舍地离去。 他一上了马车,孟昙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 将周围悄悄打量的目光收入眼底,孟昙转身进了府中。 才过垂花门,醉夏迎面而来:“公主,霍侯爷在花厅等你。” 孟昙眯了眯眼睛,“不用跟来。” 她慢悠悠地走到花厅,看到一个身影半靠着廊柱。 霍朝看着她直直向自己走来,下意识地站直身体。 往日里,只要他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会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喜,可是今日她不但看着他,眼中竟然带着几分笑意。 “霍朝。”孟昙出声叫他。 霍朝一怔,被她的反常弄得竟不知作何反应。 孟昙见他这般,又朝他走近一步,两人相对而立。 她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是衣物的熏香还是她身上的香味。 因为离得太近,霍朝甚至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霍朝往后一退,垂眸道:“公主,您有婚约在身,私底下与微臣见面实有不妥。” 孟昙:“既知道不妥,那你为何还要留下?” “公主若是没有吩咐,臣就先告退了。”霍朝顺势答道,佯装离去。 孟昙叫住他:“霍朝,你真的要看着我嫁给薛承睿?” 第12章 012 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仅这一句话,便能使霍朝方寸大乱。 然而始作俑者扔下这句话后就直接离开了。 孟昙没有注意到霍朝的脸色,当然她也不在意,她直接回到了寝屋。 进屋后坐到软榻上,她的嘴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不过她很快就将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抬手捂住了胸口。 心口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痒痒的,有什么东西要从牢笼里冲出来。 “不过看了几眼就忍不住要出来?没出息。” 孟昙往榻上一躺,闭上眼睛。 好戏才刚刚开始,她还要看戏呢。 想必过了今日,端元公主同薛世子婚期将近的消息就会传开,她能不能看到好戏就看霍朝愿不愿意登台了。 …… 而此刻的霍朝已经回到滇西侯府。 他长得清隽,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模样显得冷漠肃然。 其实在旁人面前他大多时候都是这副模样,除了在孟姝面前。她本就不待见自己,若是他再表现得冷淡一些,外面也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 尽管两人见面的机会少得可怜。 霍朝沿着通廊到了书房,可是连看几本书也静不下心,脑中只有她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时隔几年,她终于愿意对他说话了。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对她的心思了?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霍朝就反应过来不太可能。 依着她的性子,若真是知道了,怕是今后连余光都不会给自己。 又或者是因为她讨厌自己,所以故意在他面前说那样让人误会的话,为的是就是故意折腾他? 再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不想嫁给薛承睿,想让他来破坏,最后婚事不成,他也会受到陛下责罚,一举两得。 不得不说,霍朝隐约触及到了真相,可他并不知道。 霍朝的思绪很乱,将后面的那个猜测直接划去。 只因为她和薛承睿的婚约,是她亲自求陛下赐的。 霍朝想不出原因,脑中浮现出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她有多久没对他笑过了? 总之很久了。 他微微出神,书房的门被敲响。 “谁?”他问道。 “是娘。” 霍朝闻言忙起身将房门打开。 “娘,你怎么来了?” “我听下人说你从一回来就进了书房,来看看。”来人正是霍母,她看起来气质温和实则出自武将之家,当初还随霍将军上过战场,丈夫去世之后,她便带着儿子回了京都。 -- 第22页 霍母端了一盅汤,见儿子的脸色不好,她将汤放在旁边的小方桌上,语气变得小心翼翼:“奕之,公主为难你了?” 霍朝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以前她不待见自己却不会为难他。 可他这次确实被为难了。 没有理会充满探知欲的母亲,霍朝将她带来的汤喝了大半碗,“娘,汤很好喝。” 这是要赶人了,霍母知趣地离开。 …… 是夜。 子时已过,霍朝才生出几丝睡意。 大概是白日里思绪太过繁杂,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梦到了远在滇西边陲的军营,身材高大的父亲带着他去军营巡视,转眼长高一截的他也混在士兵开始训练,随后画面突然变成父亲身上中了□□,浑身是血的模样。 梦境向来是不讲道理的,下一刻他已经和母亲坐上了回京都的马车,接下来便是一片混沌。 再有画面时,耳边泛起断断续续的笛声,霍朝突然有了能掌控身体的感觉,他看见亭子里坐了一个少年。 霍朝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梦到了年少的自己。 十五岁的霍朝一脸面无表情,浑身散发着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的气息,这个时候的他还没有从失去父亲的阴霾中走出来。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少女从前面走来。 看见少女的那一刻,霍朝整个人都跟着震了震。 是孟姝。 霍朝终于记起这一幕曾经发生过,他紧紧地盯着坐在亭下的自己。 “别吓她!” “霍朝,别吓她……” 可是梦中的少年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孟姝比霍朝小约莫三岁,因为年纪还不大,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娇憨。她穿着红色的斗篷,衬得肤色白如珍珠,已能窥见日后的美貌。 “你便是霍将军的儿子吗?” 少年连头也未抬。 孟姝:“我知道你是。”她的嘴角一弯,笑容天真灿烂。 “他们都说霍将军是北梁的大英雄,你……” “闭嘴。”梦中的霍朝面色不虞地看着面前的人。 孟姝被他的恶劣态度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其实是知道他的,所以才鼓起勇气主动来同他说话,可没想到被他这样对待。 “我是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所以来和你说说话……” “和你有何干系。”霍朝起身离去。 孟姝本就有些娇气,当即有些恼了,伸手拉住他衣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的父皇是当今圣上!你这么对我是以下犯上,本公主要治你的罪!” 霍朝终于正眼看向她。 面前的小姑娘板着一张脸,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没有遭遇任何挫折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睛。 她穿着锦衣华服,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而这些都是边疆的战士用鲜血换来的。 “你知道你口中的英雄是怎么死的吗?” “他全身上下中了十六箭,流了很多血。” “那些血流了一地。”见面前的人脸色苍白,霍朝扯了扯她的斗篷,“能将你这个斗篷都染红,比现在还红。” 小孟姝眼眶微红,似乎想扯下身上的斗篷,“你、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说的是真的。英雄血流完了,他就死了。” 所以他再也没父亲了。 声音戛然而止,画面猛地一转,从冬天变成春天。 霍朝又大了些,他换上了新衣去位于中庭的弘文馆听太傅上课。 从上次见面后,时隔两月,他再次遇见了孟姝。从那次后,他就知道她是陛下最疼爱的六公主。 听说她被陛下训斥了,她肯定恨上他了。 可是没过两天,她又凑到了他面前。 “这个是御膳房做的点心,味道很好,给、给你吃。” 霍朝只看着她,不说话。 “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父皇已经说过我了,那、那时你的心情不好,我不该来缠你说话。” “不用。” 然而孟姝仿佛不知道拒绝,有了什么好东西依旧要送到他面前。 她的眼睛澄澈见底,他心底的阴霾似乎也被驱散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宫外遇见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时,他也会特意留一份。 每当看着她从桌几里拿出那些东西时,他的心总是痒痒的。 虽然她不知道是他放的。 接下来有一天,孟姝将自己喜欢的一对锦鲤带来了课上。 她捧着琉璃碗到他的面前,他表现得兴致缺缺,不过在她离去后,却忍不住给锦鲤喂食。 他喂食被她撞见了,而那对锦鲤还没到下学时就死了。 “霍朝!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梦就在这里结束了。 霍朝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来,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寝屋内气氛沉闷压抑。 那些不是梦,都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那对锦鲤死后,孟姝就同他冷战起来,最后是他先妥协。 他写了一封信放到她的桌几,约她正月十二在宫外见面,解释不是他故意弄死锦鲤。 正月十二那天就要搭灯棚过元宵,他想亲自为她搭一座,他还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 可是他一直没等到她。 -- 第23页 再有她的消息就是她求着陛下赐婚,而自那后她再未理过他。 …… 如孟昙想的一样,端元公主和忠勇侯世子薛承睿婚期将近的消息在世家之间传开。 可是几天过去,霍朝那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孟昙又开始琢磨法子激他,然而法子还没想出来,不速之客上门了。 因寒食节当日发生的事情,孟寅时被罚到邻郡监工近一月,再回京已经是三月十八了。 去邻郡是被罚,所以他这次吃了不少苦,春日太阳虽不如夏日毒辣,他仍旧被晒黑了不少。 匆匆回到府,还来不及下马,他就被拦住了。 身穿蕊黄襦裙丫鬟打扮的女子一见他就哭了出来:“七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孟寅时认出她是徐静柔身边的丫头,迅速从马上跃下:“发生什么事情了?” “七殿下,你不知道,这些天奴婢天天都来府中找你,可是他们都说你不在,你想办法救救我家小姐吧!” “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上次乔公子在府衙被打了三十大板,还被关了五天大牢,回到府中连发高热,定安伯府上府中来讨个说法,后来小姐就被罚跪祠堂不准外出,小姐身子本就弱,奴婢怕她熬不住了!” “你们家老爷夫人呢?” “老爷夫人说话也不顶用,殿下,现在能救小姐的就只有你了!” 孟寅时被她的情绪影响,脑中根本想不出对策。 “我马上就进宫去找阿姐,此事因她而起,若是她愿意出来说话,国公府和定安伯府肯定不敢再抓着不放!” “殿下,端元公主已经搬出宫了!” 第13章 013 孟寅时与狗不得入内 立夏将至,雷雨连连。 昨日夜里下了一场大雨,院子里本就快要凋落的牡丹越显凋零。 雨在凌晨就停了,仍是一个艳阳天。 自搬出宫后,孟昙就未踏出过公主府,今日也不例外。 花廊下放了一张躺椅,孟昙正舒服地窝在上面,旁边放了一张小圆桌,放着一篮圆溜溜的樱桃。 这个时节的樱桃已经熟透了,宛如一颗颗红宝石缀在绿叶之间,令人垂涎欲滴。 樱桃是宫中一大早就送出来的。 孟昙捻了一颗扔进嘴里,樱桃特有的酸甜侵来,她微眯起眼睛。 觅春坐在不远处的圆杌上绣着手帕,见她平淡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心头略微有些复杂。 也不知道公主的旧疾什么时候能治好,现在的公主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明什么都没做,可她总觉得公主在筹谋什么大事。 她的眼神太过强烈,孟昙直直地看向她:“怎么,你想吃?” 她的眼神清洌冷漠,觅春一怔,连忙开口否认。 话才刚落,依秋快步走了过来:“公主,七殿下来了。” 而此刻公主府的正门前,孟寅时正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 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卫见他实在是气得很,出声劝慰:“七殿下,已经有人去通传了,您稍等片刻。” 孟寅时丝毫没被安慰,“你们知道我是谁,还拦着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来阿姐这里竟然进不去。 不对,之前已经发生过一次了。 于是孟寅时更气了,可惜侍卫依旧尽责地挡着大门。 孟寅时只得等着,就在他的耐心快要耗完时,孟昙终于到了。 阿姐还是在意他的,竟然亲自来迎接他,孟寅时暗道。 “这下本王可以进去了吧!”他咬牙切齿地看向纹丝不动的侍卫。 “公主殿下?”侍卫看向站在大门处的人。 孟昙的手里没空着,她拿着一个比巴掌大些的小盘,里面装了樱桃,正吃得津津有味。 “阿姐!”孟寅时也叫了一声, 孟昙将小盘递给身旁的觅春,脸上露出笑容,“让他过来。”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打量,笑容也格外的灿烂。 旁边的觅春有种不好的预感。 自从寒食节公主犯了旧疾,她的脸上鲜少露出笑容,更别说笑得这般肆意。 孟寅时却没有丝毫察觉,他几步走到孟昙面前:“阿姐,我有事同你说,我们进府说。” “很急?” “对,很急。”孟寅时边应道,边往府中走,然而过了大门他才发现身旁的人根本没有跟上,他疑惑地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人:“阿姐?” 孟昙:“既然着急就在这儿说。” 孟寅时一脸惊讶地看着她,不过他确实有些着急,“也好。” “你们退开些。” 见侍卫和觅春退到一边,孟寅时这才开口:“阿姐,有件事只能你帮忙。” 他很快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孟昙听得十分认真。 孟寅时:“阿姐,你帮忙去趟定安伯府或者国公府就可以了。”说到底定安伯府上国公府找说法是知道自家后辈得罪了阿姐,只要阿姐去伯府一趟,那么定安伯府就不会再计较。 去国公府的话就更简单了,只要阿姐解释两句是误会就可以解决一切。 “阿姐,要不我们去国公府?”这样徐静柔也能早些从祠堂里出来。 他也不等人回答,让侍卫赶紧去备马车。 孟昙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 第24页 孟寅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孟昙:“很简单,你进宫求父皇赐婚。徐家三姑娘成了七王妃,国公府的人肯定不敢再对她怎么样。” 孟寅时终于反应过来她并未答应自己要帮忙,他脸色微沉:“阿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可是好心建议。” “阿姐,你什么意思?你这是不愿意帮忙吗?” 孟昙:“注意你的语气。” 孟寅时被她噎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些许失望:“阿姐,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因你而起,你知不知道徐姑娘因为此事被责罚了?她的身子本就弱,若是生病,你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 良心不安?那是什么东西。 孟昙又将孟寅时上下打量了几眼,心中的好奇也没了。 “我就不送了,你自己回吧。”说着她就往府里走去。 孟寅时又怎会让她离开,眼疾手快地拦住她:“阿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冷血?这件事追根究底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你今日必须同我去国公府一趟!” 孟昙的表情冷了下来:“你就这么和你阿姐说话的?” 旁边的觅春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开始打鼓。若是以往,她说不定还要劝两句,现在她可不敢,而且七殿下确实有些过了,公主是疼他迁就他,但他不该这样逼公主。 孟昙的眼神冷冽语气带着几分质问,孟寅时生出几分退让,可是想到被罚跪祠堂的徐静柔,他当即狠下心来。 他只是让阿姐去一趟国公府,她只需要开口说两句就行了,很难吗? “阿姐,你今日若是不去,今、今后就别怪我不让你这个阿姐!” 觅春脸色一白:“七殿下慎言!” “好,非常好。”孟昙不但拍手称好,脸上还露出了笑容。 “你都这么说了,我不做点儿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你。”孟昙看着孟寅时的眼神丝毫没有温度,“今天就让我来断了这姐弟情意!” “将他给我绑起来挂在大门前,我不让放下就让他继续挂着!” 当下静默了片刻,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守门的侍卫。他们从宫中来,到了公主府就要听公主的吩咐。 孟寅时很快被困住,门房的人则送来了长绳。 “公、公主,真的挂?” “挂!” 孟寅时被拉着退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你们做什么!大胆,快将本王放了!” 孟昙:“将他给我挂高些。” 孟寅时:“阿姐,阿姐,我错了,你快让他们将我放了!” 孟昙直接转身进府,觅春跺了跺脚咬牙跟了上去。 看着主仆两人的背影,孟寅时气得发颤,正此时侍卫猛地将扔上梁柱的绳子一拉。 “啊!” 整个身子突然悬空,孟寅时嘴里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浑身顿时吓出了冷汗。 “快、快放我下来!” “阿姐!阿姐!” 他闭着眼喊着,非但没将自家阿姐喊出来,反倒引来了旁人的注意。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公主府附近的世家都知道端元公主最疼爱的弟弟被挂在了公主府的大门前。 孟寅时发誓,他长到十七岁,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 然而下一刻,让他更丢脸的事情来了,一个侍卫端着一方竖匾从府中出来。 孟寅时悬在半空中,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使劲儿低头想要看那匾上写的什么却功亏一篑。 “写的什么?”见没侍卫赶人,石阶下聚了几个胆大的。 “我看看。” “孟、孟寅时与狗不得入内……” “孟寅时是谁?” …… 临近申时,孟寅时才从梁上下来。 这大半天,他没有进食没有喝水,将他放下来时他整个人一软险些往地上扑去。 侍卫连忙去扶人。 孟寅时将人一推:“别碰本王。” “王爷……”七王府早有人来候着了,见此连忙将他扶起来。 “回府!” 孟昙很快就得到孟寅时离开的消息。 醉夏:“公主,听前头的说,七殿下落地时都站不稳了。”她的语气有些复杂。 旁边难得没支使下人做事的依秋也露出同样担忧的表情。 公主府的位置闹中取静,离得近的都是王公贵族,京中的世家怕是没人不知道今日的闹剧。七殿下本就年轻,经此一遭怕是受到不小的打击。 觅春则没有说话。 孟昙:“府中有酒吗?”见她们愣住,她又加了句:“太高兴了,想庆祝。” “……” 依秋忙命人去取酒来。 酒是宫中给的日用,既然和宫中扯上关系,酒的味道自然不会差。 孟昙拿了酒,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寝屋,她窝在贵妃榻上,慢慢地抿着杯中的酒。 其实对于不怎么喝酒的人来说,再好的酒也呛。 孟昙咳了几声,眼眶微红。 想到收拾了孟寅时,她就觉得高兴,甚至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酒一杯接一杯,孟昙渐渐有些恍惚了,她将酒杯往地上一扔,人往榻上睡去。 酒杯落在铺有地毯的地上滚了滚,悄无声息。 “不认我这个阿姐,真是好笑,我本就不是你阿姐……” -- 第25页 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孟昙抱着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母、母妃……端元听话……”榻上的人突然发出小声的嘤咛。 意识恍惚间,她看见那个女人狰狞地朝她大吼,她又回到了那些令人痛苦的夜晚。 “你不是说要听母妃的话吗?母妃让你跪着你为什么不听!” “母妃,好黑,白天跪行不行……” “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让你别来烦我,滚!” “母妃,我、我听话,别打我……” “不准在别人面前乱说话,不然就将你扔到后山喂老虎……” “你哭什么哭,不就是掐你两下,再哭就继续跪着不许睡……” 有个胆小鬼啊,将所有痛苦的记忆都推给了她。 第14章 014 你们谁灌我就酒了? 翌日。 天色才刚刚发白,觅春就带着两个小宫女在寝屋门前守着了。 昨日公主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醉了,她们几个敲门不应只得从窗户翻进去。 好不容易将喝醉的给公主弄到床上,准备给她擦洗时她却怎么也不愿意。也不知道公主还睡多久才醒,觅春在心中盘算着该什么时候将水备好,方便公主沐浴。 于此同时,里屋挂了纱帐的大床上有了声响。 床榻上的人将被褥裹成一团正打着滚,嘴里还发出不适的哼哼。 “觅春……觅春……”她出声叫道。 门前候着的觅春听见喊声惊讶不已,公主这些时日根本不要她贴身伺候,哪里这般喊过她。 虽然心中疑惑,觅春却没有丝毫耽搁,她推开门就往寝屋快步走去。 “觅春,我好难受,快给我宣太医……” 才刚走到床边就听纱帐内响起一道微微沙哑的声音。 “公主……”觅春快速地将纱帐挂上,正准备看她怎么了,下一刻却愣住了。 床上的人抱着被角蜷成一团,一双眸子湿润润的,她脸颊微红,大概是昨日醉得狠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这、这…… “公主!”觅春的语气带着几分惊喜。 孟姝此刻知觉头痛欲裂,身子也软软的没有力气,见觅春还傻站在床边有些生气。 “觅春,快叫太医啊,我好像病了……” 觅春很快反应过来她是怎么了,忙道:“公主,您没生病……”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夏嬷嬷说过的那些话,难道公主这是又忘事了? 她正犹豫着该如何解释,睁开眼睛的孟姝也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不是她的寝殿!她寝屋的床帐是湖色的锦布,眼前的却是粉色的纱帐! 孟姝顾不得头疼,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后知后觉地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酒味,她头疼肯定是醉酒的原因! 发生什么事了?她不是在睡觉吗?怎么一觉醒来不但换了个地方还成了个酒鬼? 孟姝茫然地看向觅春,挑了个最想知道的问她:“你们谁灌我酒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觅春如临大敌。 第15章 015 她肯定是中邪了! 屋内有些安静,静默片刻后才有人开口。 “公主,酒、酒是你自己……”觅春话说到一半,生硬地转移话题:“公主,要不您先起?该吃早膳了。” 觅春的话虽然没有说完,可是不难猜她本来想说什么。 她自己喝的?怎么可能! 孟姝按了按额角,板着脸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女,“觅春,你什么时候学会在我面前拐弯抹角了。” 觅春闭嘴不言,其实她有很多想说的,可是想着夏嬷嬷的叮嘱她不敢开口,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在了地上。 孟姝气得额角一抽,觅春明显是有事情瞒着自己,若她先前只是做做样子,这会儿就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你莫不是以为我不会罚你?” 她不但一身酒气的醒来,还发现自己出现在别的地方,满心疑惑偏偏自己信任的贴身宫女还有意隐瞒! 试问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公主,奴、奴婢……”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一道声音打断。 “觅春,你先出去吧。”夏嬷嬷从月门后走出来,“公主有什么事情可以问老奴。” 其实夏嬷嬷何尝不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她的,先前之所以叮嘱几个贴身伺候公主的宫女不过是担心她们说了不该说的话。 “夏嬷嬷?”虽然脑中还有些涨,可是情绪一起一伏倒是让孟姝清醒了不少,她想了想,“觅春,你退下吧。” 觅春忙行礼退下,想了想又让人将水备好。 孟姝则看向夏嬷嬷,“嬷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了吧?这是哪儿!” 夏嬷嬷:“公主,这是您的公主府。” 孟姝一怔,她猛地起身,赤着脚站在脚踏上。 夏嬷嬷忙弯腰找出她的鞋,“公主快快将鞋穿上,踏上凉。” 孟姝穿上鞋在屋里走了一圈,很快就将屋子的格局弄清楚了。 先前没注意,可经过嬷嬷的提醒,她发现这里真的是她宫外的府邸! 虽然有些摆设不同,可她怎么会认错。前世的时候,她在父皇去世后就搬进公主府,她在公主府住了大概两年,直到被人灌了鸠毒而亡。 现在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第26页 孟姝脑中空白,声音有些发颤:“嬷嬷,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夏嬷嬷心头一跳,颇为谨慎道:“公主,三月十九。” 三月十九? 孟姝身子一软,她还以为自己睡了一觉又去到了父皇中毒后。 刚松一口气,孟姝的心又提了起来,因为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躺在寝殿床榻入睡的那一刻。 “嬷嬷,到底怎么回事,您就别吊着我了。”太折腾人了! 其实夏嬷嬷一直在琢磨该怎么说,见她着急便将先前同觅春等人说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 宫女照看不周误了病情?记不住事? 孟姝揉了揉脸颊,看向面前的夏嬷嬷:“嬷嬷,我难道是几岁的小孩儿?”随便编个理由就能被哄住? 见她满脸不信,夏嬷嬷嘴动了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夏嬷嬷是齐皇后身边的老人了,算是知道旧事的少数人之一。 当初行宫大火,是她代表皇后娘娘匆匆赶去处理的。行宫的火起得突然,幸得灭火及时。 可公主那时不但头受伤流血还发着高热,因为太过匆忙,直到回到宫中后才发现公主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后来她病好了,大皇子却早夭,皇后无心照管便将她托给慧妃,若不然夏嬷嬷会一直照顾她。 “公主,你若是不信,可以摸摸你耳后往上一点儿的位置,老奴若是没记错,那里还有一道疤。” “宫女照看不周,不但误了你的病情还让你受了伤,那道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孟姝迟疑地往后摸了摸,片刻后她的身子微僵。 真的有道疤。 疤痕很浅,若不是夏嬷嬷提醒,她自己怕是不会发现。 难道真的像嬷嬷说的那样? 孟姝半信半疑。 夏嬷嬷适时道:“公主,老奴伺候你穿衣吧。” “不用麻烦嬷嬷,让觅春来就行了。” 孟姝还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酒味,正好觅春让人备了水。 沐浴之后,她穿好里衣从浴间出来。 觅春的动作十分熟练,很快就伺候着孟姝将裙衫穿好。 “公主,抬抬手。” 孟姝闻言将手抬起,看向正微弯着腰替她整理腰封的觅春。 “觅春,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不怪孟姝抓着这个事情不放,实在是凭白没了二十多天的记忆让她觉得不太真实。 因为有了先前的过渡,觅春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搬进公主府比在宫中时方便许多,公主这些日子偶尔出去逛街,还去了城外桃花林赏花。” 孟姝听后,心中信了大半。 先前她因为担心父皇中毒并无搬出宫的打算,不过搬出来倒也方便,有好些事情在宫中不便做。 而且公主府就在皇城跟前,她随时都能进宫。 用过早膳后,孟姝就坐不住了。 住在宫中出行麻烦,她实在想要透气了才会出宫,住在公主府就没那样的顾虑了。 宁昌城内有一家叫“卿归来”的食肆,菜式多味道好,不过只能堂食。 孟姝上辈子去吃过几次,这会儿想起当即就馋了。 “让厨房的不要做午膳,今日去外面吃。” 觅春几个连忙准备。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大门前,因为城中有巡城卫,孟姝特意叮嘱有驾马车的侍卫保护就足够了,侍卫太多惹眼。 小满将脚凳放好:“公主小心些。” 孟姝看见她先是惊讶了一瞬,随后朝她笑了笑,这才上了马车。 觅春则下意识地往某处看了一眼。 幸好嬷嬷及时让人将匾收起来了! 离吃午膳的时辰还早了些,马车停在了宁昌城内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这条街脂粉、首饰铺子不少,许多世家贵女都是这里铺子的常客。 觅春贴心道:“公主,让侍卫去将订包厢,我们逛逛再过去。” 几人下了马车,随便挑了一家脂粉铺子走去。 小满笑着凑到她面前,小声道:“公主,奴婢身上带足了银子,您看上什么都可以买。” 孟姝看出她并未因为之前的事情对自己生出埋怨或不满,心中越发觉得对不起她。 她十分大方的道:“你若是看上什么也可以买。” 小满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谢公主。” 三人很快到了脂粉铺子。 铺子的小厮眼力极佳,一看孟姝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贵客,连忙唤了掌柜出来一同招待。 孟姝外出都不会透露自己的身份,自顾自地在店里看了起来。 她长得貌美,衣着精致,掌柜硬是没敢在她面前多说话。 最后,孟姝挑了一罐口脂,那口脂带着淡淡的果香,她喜欢。 掌柜:“这位贵人,这罐口脂是店里来的新货,好是好,不过得尽快用完。” “行,我记得了。”孟姝答道。 觅春和小满倒是挑了不少东西,其中还有帮留在府中的醉夏和依秋带的。 几人付了钱就又去了别的铺子,手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好在订好包厢的侍卫来了,于是东西全都交给了他。 侍卫:“……” 觅春体会不到侍卫起伏的内心,指着一家铺子道:“公主,听闻这家鎏金阁是城内最大的首饰铺子。” -- 第27页 孟姝难得有机会逛得这般尽兴,当即朝铺子走了进去。 铺子的小厮直接领着她们去了二楼,结果才上去就听见有趣的事情。 “嫣儿,你喜欢薛世子都这么久了,难道真的要放弃吗?” 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那我能怎么办?侯府已经开始慢慢置办东西了。” “什么?难道已经请期了?” “表哥和端元公主的婚事是陛下亲自赐婚的,即便婚期未定又如何。而且我听说司天监已经测出了吉日,只是还未呈上去罢了。” 孟姝:??? 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要糟! 觅春脸色大变。 两人说话并未特意压低声音,大概是因为二楼并无其他客人的原因。 觅春自然听见了两人谈话的内容,她绷着脸上的表情,想要制止还在交谈的两人。 孟姝看出了她的企图,看着她没说话。 觅春身子一抖,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小满:“公、公主,奴……” “先别说话。” 孟姝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朝着离两人不远的柜台走去,觅春和小满对视一眼,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二楼不小,四面的柜台上摆满了各式华丽精致的首饰。 孟姝看中了一套额饰,“这个还不错,用盒子包起来。” 本还准备介绍一下的小厮闻言一喜,“小的马上就去!” 小厮一走,孟姝便专心地听着旁边的两个年轻姑娘说话。 听了一阵儿,总算是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说起她的这个未婚夫,其实孟姝当初还挺喜欢他的,长得好看,气质俊雅,家境也不错,而那时薛承睿也对她有好感,两人算得上是情投意合。 婚事确实是她自己求来的,当初父皇还不同意,她好是费了一阵心思,父皇才松口赐婚。 可是赐婚后没多久,皇祖母就去世了,婚期本就没定自然得延后再议,而且父皇当时还想多留她两年。待到守孝三年后,没曾想又遇上父皇中毒驾崩。 她没了父皇,坐上皇位的二皇兄没对她怎样,倒是旁的人让她体会到了冷暖。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知道薛承睿的母亲忠勇侯夫人其实一直对她不满意。 忠勇侯夫人一直想找个温柔解意、孝顺听话的儿媳,颇是信奉高嫁低娶。 而孟姝没有一点儿符合她的要求,就连她的身份高在侯夫人看来也是缺点。 至于薛承睿虽然未娶她,可是他私底下可不缺佳人相伴。 上一世,她发现这些后就想和薛承睿解除婚约,只是她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就回到了父皇没出事前。 先前事情太多,她没记着这事,此番终于记起了这个大麻烦。 婚事是她缠着父皇下旨赐的婚,想要悔婚不容易,可并不是没有法子。 但近日城中竟然盛传她和薛承睿要成亲了! 怎么可能呢? 孟姝突然想到什么,看向觅春和小满:“可是父皇说了什么话?” 两人连连摇头。 竟然如此,只有一个可能了。 在没有记忆的这些天,她肯定做了什么! 孟姝没有心情再逛下去,正巧小厮将装好的东西也拿了上来。 小满忙付了钱。 小厮颇为惊讶,还想劝她们再看看别的。 觅春:“不必,下次再来。” 侍卫就在鎏金阁大门前候着,见到她们下楼连忙迎上来。 觅春:“公主……” 孟姝冷哼了一声:“先去吃东西,吃饱了我们有什么再慢慢说。” 到了食肆,她足足点了数十道菜。 醉虾、芙蓉肉、白油豆腐、泉水鸡、五色绣球、烩竹笋…… 孟姝吃得十分满足,可是这些并不妨碍她生气。 坐上马车后,孟姝只说了一句话就闭上眼睛。 “你们想好回府后怎么交代,要是这次再哄我……” 马车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公主府。 孟姝没回后殿,直接去了正殿的偏厅。 “想好怎么说了吗?” 小满:“公主……” 孟姝猛地一拍桌子:“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不准有一件遗漏!” 话音一落,她在心底嘶了一声,太用力了,手好痛。 觅春和小满哪里她心中在想什么,见她生这么大的气,当即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公主……” “说。” 两人见她是真的发火了,只得你说一句,我添一句将这些日子发生的重要事情说了出来。 孟姝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奇怪。 她邀各家来府中吃酒?怎么可能!她往日最是不耐烦这类应酬了! “还、还有昨日,七殿下来府中将你惹生气了,您、您让门口的侍卫将他挂在了大门上……” 孟姝:“……”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见她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觅春和小满不敢说话了,两人跪在地上,恨不得凭空消失。 孟姝:“我还做什么了?” “公、公主还让写了一块竖匾放在府前,不过嬷嬷让收起来了。” “匾上写了什么?” “奴婢不、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我恕你们无罪。” -- 第28页 小满看了觅春一眼,又看看她,小声说了出来。 孟寅时与狗不得入内? 纵然因为上辈子的事情,她对孟寅时寒了心,可是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孟寅时到底是她除了父皇最亲的人!被她这样收拾,他还要不要见人了? 孟姝觉得自己不是因为旧疾不记事,倒像是中了邪! …… …… 今日艳阳四射,一番折腾下来,孟姝颇是心累。 “小满,备水,我想沐浴。” “奴婢马上去。” “回屋吧。”孟姝起身,往后殿寝屋的方向走去。 觅春忙跟在她身后。 沐浴完毕已是半个时辰后。 孟姝从浴间走出来,长发披散在身后,脸颊白净,犹如出水芙蓉。 小满将换下的衣裙送去洗,觅春则拿了干净的布帕将她的头发绞得更干一些。 孟姝坐在镜前打量了自己几眼,突然被一旁放着的小石钵吸引了视线。 她抬手拿过来,发现钵里有一些白色的粉末。 “这里面是什么?” “回、回公主,里面是珍珠粉。” 孟姝眉头一皱:“这珍珠粉哪里来的?” “公主,这珍珠粉是您自己磨的啊。”手里拿了几只桃花枝的醉夏走进屋。 “我磨的?” 觅春悄悄地使眼色,可惜醉夏根本没注意。 醉夏将花枝往花几上的花瓶里一放,语气微微有些激动:“是啊公主,你还记得你喜欢的那套珍珠头面吗?前些日你将那上面的珍珠取下来磨了粉,还说要送去城西的官窑做一套珍珠瓷杯!” 孟姝记得那套头面,上面的珍珠洁白莹润,颗颗价值不菲。 她气得心口阵阵的疼,再次肯定她是中邪了!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上了她的身,专门同她作对! 若是以前孟姝怎么也不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可她都重生了,再怪力乱神她都信。 孟姝心下当即有了决定。 太康城外有一座太清观盛名远扬,就是她也有所耳闻,她要去太康一趟,不过在此之前,她要见薛承睿一面。 …… 薛承睿二十有一,早已到了能成婚的年纪,眼看着成亲要提上日程,他同母亲却闹了矛盾。 他从小由母亲教养,同母亲感情深厚,想着母亲还在生自己的气,回府的时候特意带上了她最喜欢的点心。 问了下人,薛承睿提着点心往大厅走去。结果才过中廊,母子俩就遇上了。 薛承睿:“娘,不是说舅母来了吗?” 侯夫人见着儿子,脸上露出笑容,随后想起母子俩还在闹矛盾,当即将笑容收了起来。 “娘,别生气了,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点心。” 常言道知子莫若母,当儿子的自然也知道讨好母亲的诀窍,不一会儿,侯夫人面上就绷不住了。 母子俩边说便往里走,结果经过书房的时候又发生了意外。 青衣小厮看见他,快步走到他面前,先是叫了一声夫人,又忙道:“世子,你总算是回来了。” “怎么了?” “公主府给你送了封信。” 薛承睿下意识地看了他娘一眼,果然见她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容又消失了。 “将信给我吧。”薛承睿将信收好,“娘,我送你。” “都在一个府里,还要你送?”她嘴上这么说,却没赶人。 很快到了柳氏的院子,侯夫人柳氏让丫鬟去沏茶,然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靠窗的榻上。 薛承睿也沉得住气,一直没看信。 柳氏先忍不住了:“你不看看公主给你写的信?” 薛承睿:“娘,我能看吗?” “你这话也不怕旁人听了,她贵为公主,给你写的信难道我还敢不让你看?” “娘……你莫听旁人说的那些,六公主的脾气挺好的。我们成了亲,她肯定会和儿子一样孝敬你。” 柳氏:“我可担不起,你快看信里写了什么吧。” 薛承睿很快将信看完,语气有些失望:“也没写什么,只是约我出府见一面。” 柳氏看了儿子一眼,这公主要真是进了门,她这当婆母的不但一句重话说不得,还要处处都低一头。 想到这些事情,她就觉得心头堵得不行。 薛承睿将信收好,见她脸色复杂,给她倒了一杯茶:“娘,如彤和飞瑶派去别屋了吗?” 柳氏接过茶喝了一口,如彤和飞瑶都是她房里的大丫头,前几年她见儿子连个暖床的都没有就让两人去了儿子房里伺候。 “她们伺候你好几年了,随意打发了岂不是寒了人心,娘还想着待公主进门后将她们提了当姨娘呢。” 薛承睿脸色微变:“娘,这不合适。” 柳氏心头更堵了,“若不是你和公主有婚约,哪里会房里留个人都偷偷摸摸的。” 见她生气,薛承睿又劝了几句,心思却飞到了几天后。 第16章 016 他一直知道她白,可是白得也太…… 转眼就到了孟姝约薛承睿见面的那天,用了早膳不久,孟姝就出门了。 她今日穿了一件坦领配齐腰长裙,锁骨外露,颇是惹眼。 在外面的铺子逛了一会儿,见快到约好的时间,孟姝这才往约好的茶楼赶去。 -- 第29页 而此刻薛承睿已经到了茶楼的包厢,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随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表妹,他舅舅的女儿柳嫣。 他的舅舅几年前去了外地任职,一家人都陪着去了,他只知道舅母前些日回了京都,没想到今日才出门就在大门前遇上了柳嫣,结果他娘硬是让他带着表妹到处逛逛。 薛承睿看了看时辰,对柳嫣说道:“表妹,我让庆瑞带你去别处逛逛吧,你离开这几年,京中新开了不少铺子。” 柳嫣笑着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表哥,我回府后便同小姐妹去逛过了。” 薛承睿心下当即有些犯难了,“表妹,你也知道我今日……” 他话还没说完,柳嫣就接过话去:“睿表哥,我知道的。我就是对公主有些好奇,等下我看她一眼就走。” “表哥,你就放心吧,公主身份高贵,必然不会和我计较的。” 柳嫣参加过两次宫宴,不过宫中规矩多,她只远远瞧见过端元公主,偏偏对方又不喜欢同京中贵女来往,所以至今她还没同对方接触过。 想到端元公主同表哥的婚约,柳嫣的心中微微有些发酸。 薛承睿却是不知道她心中的委屈,他坐在包厢靠窗的位置,正巧能看到茶楼门前的位置。 来了! “表妹,公主到了,我去接她,你就在这儿等着千万别乱走!” “表哥……” 薛承睿已经出了包厢。 茶楼很安静,一楼大堂只坐了两桌散客。 茶楼的小厮在前面带路,孟姝走在一行人中间,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卫。 才刚刚上二楼,薛承睿就迎了上来,“公……” 孟姝打断他的话,“我们进包厢说。” 小厮适时道:“这边就是您订的包厢,您先进去,小的马上送茶来。” 觅春:“不用了,茶待会儿再送。” 薛承睿则看了孟姝一眼,觉得她同上次见面相比有些冷淡。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有太多外人在,他收回看她的视线,心中觉得很满足。 她今日虽然衣着比较简单,可是能看得出来是特意打扮过的。而且她本来就长得美,着华服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今日见面应该是要谈婚事吧。 孟姝哪里知道他不过一会儿就想了这么多,才走进包厢门前就愣住了。 除了包厢外守着下人,包厢里面竟然还有人。 柳嫣慌忙地站起身,向她行礼:“臣女柳嫣参见公主殿下……” 她本想露出个笑容,可却笑不出来。柳嫣一直以为自己长得够标志了,可是见了对方才知道什么叫貌若天仙。 孟姝看着她有点儿眼熟,想起在哪儿见过她后,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薛承睿:“公主,这是我舅舅家的表妹。” 他还想说话,柳嫣接过话去:“公主殿下,臣女回京不久,姑母本想让表哥带我逛逛,没想到表哥同你有约,不过我觉着一个人无聊便厚着脸皮跟来了,还望公主不要怪罪。” 话落,柳嫣有些后悔,因为她知道自己话里有话,若是惹对方生气的话…… 薛承睿的嘴角僵了僵。 明知道他是同公主见面,他娘却没阻止表妹跟来,这不是故意让人误会吗? 然而孟姝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反倒还挺感谢对方,当日在鎏金阁就是她同旁人谈话被自己听见了。 “无碍。”孟姝朝她笑了笑,“不过我同你表哥有事要谈,待我们说完,再让他带你去吧。” 她脸上的笑容明媚,让柳嫣愣了一瞬,她难道不该生气吗? 无关的人退出之后,包厢内就只剩孟姝和薛承睿。 薛承睿挪了挪凳子,俊雅的脸上出现笑容:“我们坐下说。” 孟姝也没拒绝。 薛承睿将桌上的点心放到她的面前:“茶楼的点心比不了公主府的,不过也别有一番味道,公主尝尝味道怎么样。” 前世,孟祯当了天子,旁人都知道两人不和,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大多都不想同公主府扯上关系,就怕惹了新帝不喜。 忠勇侯府也不例外。 孟姝听他的,捻了一块点心吃起来,她寻思着要怎么开口比较好,毕竟前世发生的事情只有她一人知道。 薛承睿见她吃了点心,脸上的笑容加深,见她似乎在想着事情,索性先开口了。 “公主,你对婚礼可有何要求?我也好让府中准备。” 北梁公主成亲后有专门的驸马府,不过成亲当日会住在男方家中,待三日后进宫行礼谢恩完毕才会搬进公主府。 所以薛承睿会这么问孟姝。 正在吃点心的孟姝被噎了一下,她将嘴里的点心吃完,这才看向他。 孟姝:“世子,我们的婚事还是算了吧。” 她语出惊人,薛承睿直接惊得站起身:“公主,我们的婚事是陛下亲自赐的婚,怎么能说算就算了?” 孟姝也有些头疼,这事她还没来得及进宫同父皇商量。 薛承睿:“前几日公主府中办宴,公主还让我招待客人,如今城中都在传我们婚期将近,若是婚事退了岂不是闹大笑话?” “旁的你不必管。”孟姝也气啊,他说的那些明明不是她做的事情,她却得背锅。 -- 第30页 薛承睿则犹如被泼了冷水,在来之前他还满心以为两人见面是为了商讨婚事的细节,谁曾想她竟然是要退婚? “六公主,陛下虽然疼你,可是圣旨已下,婚事已经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孟姝:“我会想办法,不会连累到你。” 薛承睿听她这么说,一脸受伤地问他:“公主为何这般突然,竟然要退婚?” 孟姝:“因为我不想成亲。”她身上麻烦太多,不想再多了,更何况薛承睿可不像他表现的这么君子。 “殿下!”薛承睿只当她是在敷衍自己,脸色微沉:“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恕臣冒犯,先告退了。” 说了这话,薛承睿直接出了包厢。 孟姝也没想到他竟然直接甩手走人了,她起身跟出去,便见他已经消失在了走廊转角,他家小厮和表妹匆匆地追了上去。 站在不远处的小满和觅春忙快步走过来:“公主,怎么了?” 孟姝摸了摸鼻尖:“有件人生大事谈崩了。” 觅春和小满面面相觑。 孟姝倒是没受太大影响,薛承睿虽然不答应退婚,可今日见面也不是没用,至少侯府不会再准备婚礼要用的东西。 不,东西备着也是可以的,毕竟薛承睿总要成亲的。 想到薛承睿要成亲,孟姝心头还挺遗憾,毕竟他长得挺好看的。 可惜啊,两人注定做不成夫妻。 她还是得想办法早些解除婚约! …… 马车就停在茶楼对面的巷口,一行人下楼之后,驾马车的侍卫却没将马车赶过来。 觅春:“公主,奴婢过去看看。” 然而过去看马车的觅春也像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 侍卫:“公主,属下过去。” 孟姝:“不用。”嘴上这么说着,她已经往马车走了过去。 觅春:“公主……” “怎么了?” 觅春指了指马车,低声道:“霍、霍侯爷在里面。” 霍侯爷?这京都除了霍朝便没旁人! 孟姝一听就炸了,若非她的头发盘成了发髻,她觉得自己的头发全都得气得立起来。 两人这些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今日竟然来挑衅她?还敢坐她的马车! 孟姝一把掀开马车帘子,果然便见霍朝坐在马车里。 他今日穿着一身藏蓝色的圆领外袍,头上戴着玉冠,一张俊脸清隽不凡。 然而孟姝却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可恶卑鄙! “你……”才吐出一个字,孟姝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虽然觉得嫁人麻烦,可谁知道她会不会遇见那个即便知道麻烦也想嫁的人? 她硬生生地将话转向了觅春:“你快让马车里的人下来!” 觅春:“……” 若非不合时宜,觅春真的想笑出声。 见觅春一副强忍笑意的模样,小满体贴地替她开口:“侯爷,我家公主要回府了,您若是需要马车,奴婢马上让侍卫去寻来。” 霍朝却在看孟姝,视线不可避免地扫过她纤细白皙的脖颈。 他一直知道她白,可是白得也太过分了,让他想要遮起来。 孟姝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瞪了他一眼,然后给小满使眼色。 小满:“侯爷?” 霍朝:“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公主商量。” 胡说八道!他们有什么事可说! 孟姝几乎是在他话落的那一刻就在心中直接否认了。 不过转瞬她又想到自己没有记忆的那些天,难道是那几天…… 孟姝指向身后的侍卫,“你们还不快将人给我轰下来!”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便觉手腕被人握住,紧接着她身子腾空,腰上一紧,直接被人抱进了马车里。 霍朝单手抱着她的腰,将她放在铺了软垫的车座上。 “微臣想过了,公主若是不想嫁给忠勇侯世子,我有办法解决。” 第17章 017 年少心动因她,心无归处也因她…… 刚刚发生了什么? 腰上似乎还残留着拥抱后残留的力道,孟姝的脑中一时有些空白。 待听到他说的声音,孟姝终于看向面前的人。 容貌俊朗的男人正看着她,他的眼尾有些狭长,如墨的眸子中映衬着她的身影,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 他是霍朝,那个她讨厌许久的人。 他、他……刚刚竟然将她抱上了马车!是谁给他的胆子? “霍朝,你是不是活腻了?”孟姝的胸口起伏不定,被气得根本就没有注意他刚刚说的话。 她太过生气,此刻早已将自己发过的誓抛到了九霄云外。 马车外的人听见车内传出的声音,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侍卫的职责就是保护身为端元公主的孟姝,当即想要掀开车帘。 下一刻,一块花纹繁复的玉牌从车内扔出来。 一名侍卫眼疾手快地将牌子接住,他拿在手里认出玉牌,脸色微微一变。 觅春:“公主还在上面,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侍卫吞吞吐吐道:“这是陛下赐给宫中近卫统领的号令牌……” 小满也气得跺了跺脚:“什么号令牌不号令牌,你们现在是公主的侍卫!” 几个侍卫对视几眼,其中一个侍卫咬着牙开口:“侯爷,请别为难属下,若是您还不下马车,属下就要冒犯了。” -- 第31页 霍朝清朗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本侯今日是应约而来,同公主将事情说完自会离去。” 马车内,孟姝听见霍朝面不改色地说着这话,忍不住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还应约而来?她又在心中给他加了一个睁眼说瞎话的评价。 霍朝看向她,眼神带着几分打量。 同上次相比,这次的孟姝才是他熟悉的她,上次对他露出笑容的她似乎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也不对,她曾经也对自己笑的。 孟姝难得在旁人的身上感受到压力,被他看得似乎连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她不想看他的眼睛,将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色有些浅,嘴角微微带着弧度。 不对!她在看什么! 孟姝恼得瞪了霍朝一眼:“霍朝,你到底要做什么?” 霍朝:“你说的对,我确实不想看着你嫁给薛承睿。” 孟姝先是一愣,随后僵在了原地。 他这是知道自己不想和薛承睿成亲?看来她没有记忆的那些天真的和霍朝说了什么! 可是那又怎么样? “霍朝,我嫁不嫁给薛承睿好像都和你没关系。”孟姝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几分嘲讽:“而且我和他有婚约在身,不嫁给他难道要嫁给你?” 同她不喜欢霍朝一样,印象中霍朝也对她不喜。两人明明如同水火,他为何在她面前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霍朝下颌一紧。 他考虑了好几日,才决定来见她。霍朝有想过她是在戏弄自己,毕竟她有这个先例。可真相被揭开时,他还是有几分难堪。 霍朝没说话,只沉着目光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 孟姝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心不知为何跳得有些快。 “本公主大人有大量,今日便不计较你以下犯上,你可以走了。”她听到自己说道。 霍朝身高腿长,他在马车内的存在感太强,听了她的话,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那微臣先谢过公主。” 孟姝见他似乎要离去,心下松了口气,然而心还未落下,霍朝突然朝她逼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结果整个人都被他困在了车厢角落里。 “你做什么!”孟姝怒目而视。 两人靠得有些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霍朝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他忍着想要更靠近的冲动,低声道:“公主殿下,我们这次没完。” 年少心动因她,心无归处也因她。 她这么聪明,他不信她当初真的一点儿也没察觉他喜欢她。 何况这次又是她主动来招惹他。 孟姝双眸微睁,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放肆!”她都没同他算账,他既然还想和她没完!孟姝气得很了,伸手便给了他胸前一记。 然而霍朝却是自幼练武的人,他看着并不强壮身上却满是紧实的肌肉,所以孟姝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反倒是孟姝手上一痛。 孟姝:“……”好气,这人是石头吗? 见她一脸语塞,霍朝心中的阴霾散了大半,他眼中带着笑意,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脸上挥去。 “下次往这里。” 孟姝只觉得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烫得吓人,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看了自己的手一眼,孟姝又有些后悔,她就应该顺势打下去,她磨了磨牙:“霍朝,我看你真是活腻了!信不信我让父皇削你的爵,降你的职,将你赶出京都!” 霍朝信。 她当初说再也不喜欢他就真的不喜欢了,甚至让陛下准了她和薛承睿的婚事。 他没再说什么,伸手将她鬓边的步摇扶了扶,转身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孟姝则愣了一会儿。 她抬手摸了摸被他扶过的步摇,觉得心跳得有些快。 肯定是被气的。 …… 同薛承睿见过面之后,孟姝便让府中的管事开始准备她出行的东西。 太康城距宁昌城不算近,这一去一来怕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幸好距离父皇中毒还有近半年的时间,再耽搁一段时间,她就真的不敢离京了。 此次去太康实为驱邪,此事太过离谱,所以孟姝并不准备告诉父皇实情。 夏日将至,暑气渐起,太康太清观盛名远扬,听闻皇祖父曾经去过几次,因此当地建有避暑的行宫,她正好以避暑的理由去太康。 出行东西备好的第二日,孟姝梳洗妆扮之后就进宫去了。 她成日待在公主府,却是不知城中传出了有关她想退婚的流言。 在这流言里,端元公主成了始乱终弃的人,薛家世子苦等她几年,现如今她却要退婚! 不过孟姝不知,霍朝却将流言从何传出弄得一清二楚。 他在京职位不低,乃是近卫统领,不过他知道陛下让他担这个职位是因为他父亲。 霍朝算有本事,可是到底年轻了些,而近卫统领之职太过重要,所以他虽然领了这个职位,实则近卫军仍由陛下的心腹掌管。 他明为近卫统领,反倒经常自荐外出剿匪。 此刻霍朝正坐在书房的扶椅听着下属禀事。 “属下查出流言是从鲆江郡守柳言志之女的侍女口中传出,不过传得这么快,却是忠勇侯世子推波助澜。”柳言志便是柳嫣的父亲,薛承睿的舅舅。 -- 第32页 流言?不是流言,孟姝肯定同薛承睿摊牌了。 孟姝要退婚,薛承睿急了只能利用流言给她施压,毕竟两人的婚事是陛下赐婚,事情闹大了,陛下若是同意公主悔婚便是打他自己的脸。 圣旨已下,即便是最疼爱的公主也不见得能悔婚。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薛承睿,并未戏弄他。 霍朝垂眸听着下属说话,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下属将事禀完,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你退下吧。” “是。” 上次参加公主府酒宴回府后,他虽不确定孟姝到底要做什么,却派人去查了薛承睿。 这一查就查出不少惊喜,薛承睿的房里竟然留了人。 京中世家嫁女颇是看重男方的人品,若是谁家公子没娶正妻就纳妾会影响婚事。 薛承睿却是钻了空子,只留人不给名分。 难道孟姝是知道这事了才要退婚? 霍朝冒出这个猜想,随后又摇头。 她先前一直在宫中,薛承睿又谨慎,他派出的人也是费了好大心思才查出来的,她应该不知情。 不过薛承睿自己留下的把柄,怪不得他利用。 …… 而此刻的孟姝正在御阳宫的暖阁,她来时建安帝还在书房同大臣议事。 宫人领来了她喜欢的点心果子,孟姝正吃得开心。 等了大概半个时辰,外边响起通报的声音。 孟姝将嘴里的果子咽下,刚刚站起身就看见了穿着常服的建安帝。 “父皇!”她眉眼一弯,脸上满是笑意。 孟琰眼神闪了闪,笑着应了一声,“你还知道进宫,父皇还以为在宫外快活,将父皇给忘了。” 孟姝不满地回道:“父皇说的什么话,儿臣怎么会忘记父皇!” 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气氛融洽。 过了一阵,孟琰主动开口:“说吧,进宫来是有什么事。” “父皇,果真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孟姝将自己准备去太康避暑的事情说出来。 建安帝听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当真是去避暑?” 孟姝:“不是避暑,儿臣还能去做什么!” 建安帝沉默一阵后点头:“去也可以,不过得多带些侍卫。” “父皇你真好。”若不是自己已经大了,孟姝非得到父皇手臂上蹭蹭。 “你没旁的要同父皇说了?” 孟姝有些纳闷,想了想摇头:“没了。” 建安帝伸手给了她额头一记,对旁边站着的陈公公说道:“将东西拿出来。” 陈公公忙应好,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几个折子递给孟姝。 孟姝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第18章 018 后来,她的眼中没了霍朝。 “父皇,这些大臣有这么闲吗?”孟姝翻着折子,粗略地扫了一遍,发现折子同她有关。 每封折子几乎都提到她的婚事,至于内容则大同小异,差不多都是上奏催婚的。 不过看到最后一封时,孟姝终于心虚地看了坐在对面的建安帝一眼。 写折子的言官将她狠狠批评判了一顿,说她仗着公主身份肆意妄为,不顾手足之情将七皇子挂在公主府前折他颜面,弄得人尽皆知。还说她无视圣旨意图退婚,导致城中议论纷纷。为固皇威,他提议端元公主应该与忠勇侯世子尽早完婚。 她还有些纳闷大臣们怎么突然关心她的婚事,原来城中起了妖风? 可她要退婚的事情明明极少人知道。 孟琰:“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的表情有些严肃。 孟姝眨了眨眼睛,将折子收起来,“父皇,你是问什么……”她的语气软软的,满是讨好。 孟琰却不吃这一套:“正巧你年纪也不小了,父皇总不能留你一辈子。前几日司天监推出了几个吉日送到我这里,要不你自己选一个?” “父皇,你不问问我为何那样对皇弟吗?”虽然那事不是她做的,可是旁人并不知。 “你们姐弟俩的矛盾自己解决。”孟琰又道:“今日只谈你与薛家那小子的事,别顾左右而言他。” 孟姝被噎得说不出话,将折子扔到一旁的方桌上,直接道:“父皇,儿臣不想和薛承睿成亲。” “当真不想?当初我便不同意,是你缠得我不耐烦,我才下的旨。” 孟姝摸了摸鼻尖,“儿臣那时不是还小嘛。”此刻让她回想,她竟然想不起当时为何那般执着。 京中不缺勋贵,难得薛承睿本人也很优秀,他容貌出色,气质端和,这样的翩翩公子正讨年轻姑娘喜欢。 大概她那时就喜欢他这样的? 可即便她曾经喜欢他也是过去了,重活一次的她知道自己对薛承睿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孟琰看着陷入沉思的女儿,眼神有些复杂。 过了一阵儿,他才开口:“圣旨已经下了,即便父皇同意你退婚,旁人也不会同意,你可知道那些言官个个都是不要命的?” 朝中有几个顽固的老头子连撞柱子也不怕,桌上的折子便是例子,他可以强硬地解除两人的婚约,可是女儿却会成为被攻击的靶子。 孟姝虽不知朝中内情,不过也知道这件事情有些难做,可旁人说什么她不在乎,只要父皇同意就足够了。 她笑了笑,往建安帝面前凑了凑:“父皇,儿臣一年难得同那些大臣见上一面,他们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 第33页 “你倒是想得开。”孟琰忍不住敲了她额头一下,“看你这般可是有何想法?” 孟姝:“父皇,儿臣不是要去太康吗?不如对外宣称我身体有恙,要去太康行宫调养身体。薛承睿年纪也不小了,女儿离京之后,薛家肯定也坐不住,你到时便可以不想耽误他为由解除婚约。”她只能想出这个笨法子。 “胡闹!这么大了还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不该?”孟琰听她这么说,心中猛地像是被什么攥紧一般。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孟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因为她说的话生气了。 想了想,她连忙道:“父皇,这不是编的借口吗?儿臣身子好着呢!” 孟琰抿唇,“此事先搁置着,待你去太康回来再说。” 孟姝有些着急,恨不得马上同薛承睿没了关系,不过事情急不来,她只得点头应好。 父女俩又聊了几句旁的,孟姝吃了午膳才离开御阳宫。 建安帝将她送出门,语气带着几分不舍:“要不就住在宫中?你的乐安宫东西都备着。” 孟姝笑了笑:“父皇,公主府可比宫中舒服多了,而且再过几日儿臣就要出发了。” 建安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当日父皇不能送你。” 孟姝乐不可支:“父皇,我很快就回来了。” 建安帝担心她脚累,让陈公公叫了步辇送她去前庭乘马车,随行还有几个小太监抬了两大箱东西。 孟姝暗自叹气,父皇总是这样,有什么好东西就想往她那里塞一些。 很快到了前庭停马车的地方。 陈公公扶着孟姝下了步辇,看着她上了马车后,又让小太监将搬来的箱子放到另外一辆马车送去公主府。 “六公主,老奴就送您到这儿了。” “公公快回吧,父皇身边劳你多照看。” “老奴省得。” …… 从宫中出来之后,孟姝特意让人出府查探了一番,很快就有了回话。 她近日确实是城中议论的焦点,酒宴后,先是传出她和薛承睿婚事将近,没过几天又闹出她折腾孟寅时的事情。 她和孟寅时乃是同胞姐弟,以往对孟寅时几乎是有求必应。前后反差这般大,也不怪旁人关注。 而她想同薛承睿退婚的事情传出,更是犹如热油里滴了水,一下子炸开了。 不但百姓们私底下议论纷纷,各个世家也在关注着宫中和公主府的风吹草动。 孟姝虽然在后宫长大,可是同宫中的那些人精相比,她的小聪明根本不值一提。毕竟她有父皇护着,根本就不需要算计人,也不怕旁人算计她。 也是因此,上辈子她才那么容易中了徐贵妃的挑拨。 孟姝承认自己不精明,可是她也不蠢,她要退婚的事大概是从薛承睿那里传出的。 可是那些议论对她的决定没有任何影响,所以她并不准备处理。 孟姝心情不错,反正她是要退婚的,倒不如让大家提前适应。 转眼就到了出发的那日。 按着孟姝的意思,此次出行最好是低调些,饶是如此,侍卫加上随行的侍女,人数也不少了。 公主府还需人照看,小满和依秋做事妥当,夏嬷嬷年纪长了些不适远行,于是她们留在府中,觅春和醉夏则陪同孟姝前去太康。 随行侍卫全是近卫军中的佼佼者,这是建安帝不放心,特意从宫中侍卫中挑出来保护她的。 出发当日,公主府前停了数十辆马车,待一切东西都搬上马车,车队才往城外驶去。 主驾排在车队的第三位,因是远行便选了一辆更加宽敞的马车。马车内铺有软垫,置有小榻,若是坐累了还能直接睡下。 孟姝舒服地窝在小榻上,嘴里吃着觅春替她准备的点心。 小窗帘子时不时被风掀起,能看到车外明媚的天气。 依着公主的身份,主架马车上可以挂置四銮,马车行驶间,铃铛声叮叮当当,颇是悦耳动听。 醉夏憋不住话,出发后就一直没闭嘴,时不时看下外面,汇报车外的情况。 “公主,马上就出城了!” 孟姝将身后的圆枕挪了挪,“还挺快。” 觅春见她这么兴奋,打趣她:“你这会儿这么精神,再过一两天肯定就蔫了。” 醉夏不服:“这一路上肯定有不少好玩的,才不会。” 两人说话间,车队很快就出了城。 城外的官道比不过城中平整,不过车队行得还算平稳,所以车内并不会太过颠簸。 时辰尚早,待到吃午膳的时间大概就能出宁昌城地界了。 然而才上官道半刻钟,车队突然停了下来。 醉夏探出头去,“怎么突然停下了?”她话音刚落,便看见不远处停着一辆乌蓬马车。 薛承睿从马车走了下来。 醉夏坐回车内,“公主,是薛世子。” 孟姝一怔。 知道两人有话要说,觅春和醉夏连忙下了马车,侍卫也退到了合适的位置。 薛承睿站在窗边,孟姝坐在车内,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开口。 因为马车有些高,薛承睿得微微仰着头看她。 见孟姝没有说话的迹象,薛承睿抿唇,“公主,臣不会同你退婚。”他眉眼间带着几分憔悴,仿佛被心爱的人抛弃一般。 -- 第34页 重来一次,孟姝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未婚夫。 前世孟祯登基后,她才偶然得知薛承睿房中有人,而她之所以知道,想来是薛承睿觉得没有再掩饰的必要。 两人的婚事一直托着,他总不能一直当和尚,事情传开后,旁人也只会同情他。而那时她已经没了靠山,孟祯不会为她出气而得罪薛家。 而她坚信若是她没死,薛家定会想办法退婚。 孟姝不想同他多言:“薛世子,本宫还要赶路。” 薛承睿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话,见她眉眼冷淡,往后退了一步:“公主,臣不知你为何突然要退婚,可臣愿意等你回来。” 这个时候他的身边应该也不缺人吧,他怎能在自己面前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 真是辛苦他了。 其实孟姝也忍得辛苦,她仅剩几分耐心,若实在不行只能撕破脸。 好在薛承睿没再纠缠,车队得以重新出发。 见车队越来越远,薛承睿还站在原地,似乎舍不得。 他的小厮牵着马车走过来,“世子,公主已经走了,我们回府吧。” 薛承睿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他按着额头,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错。 算算时间,两人订婚已有四五年,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两人从来不像旁的未婚夫妻那般亲昵,加上她并不爱同贵女来往,两人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可即便如此,她对他也是不同的。 他能看出她对自己很满意,甚至带着几分喜欢,薛承睿也是真的喜欢她,公主生得明艳动人,身份尊贵,谁不喜欢? 两人在一起时,她总是忍不住盯着他的脸。 薛承睿意识到对方喜欢自己的相貌,所以他在她面前,总会露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可她现如今要退婚。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薛承睿的脸色沉了沉。 忠勇侯府在京都勋贵中不算拔尖,可是也不差,府中出过一位太妃,先皇极为宠爱,可惜那位太妃没有自己的血脉。 因为家世的原因,薛承睿也曾进宫伴读。 他现在还记得孟姝看霍朝的眼神,那时的她眼中只有霍朝,旁人都成了陪衬。 可是后来,她的眼中突然没了霍朝。 她这样对他,是记起什么了? 第19章 019 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薛承睿回到忠勇侯府已经是一个大半个时辰以后。 他心情不太好,回府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忠勇侯夫人的心情则同他截然相反,若非不合适,她恨不得请戏班子到府中唱戏庆贺! 不过高兴的同时,她的心中又有些不舒服,自家儿子那般优秀,公主竟然还想要退婚? 柳氏也只是不快了一瞬,想到儿子不必娶孟姝进门,她很快又高兴起来。 薛承睿对此浑然不觉。 他坐在软榻上看书,本以为很快就能静下来,可是半刻钟时间过去,他仍旧觉得烦躁不已。 薛承睿将书扔到一边,眼中神色复杂,起身走向了靠墙的红木案桌。 案桌正中的抽屉挂着锁,薛承睿抬手将颈间的钥匙取下来,将抽屉打开。 抽屉中只放了一封信。 薛承睿将信封拆开,将里面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信又一次拿了出来。 信看过太多遍,薛程睿早已倒背如流。 若是霍朝看见,他必然能认出这封信,因为这封信便是他曾经给孟姝写的那封! 看着皱得不像样的信纸,薛承睿自嘲地笑了一声。 当初在弘文馆,霍朝即便面对讲课的夫子也是一脸冷漠,那时公主便总凑到他的身边。 旁人只看见霍朝对她冷淡,就连孟姝也那样以为,可他却发现霍朝的态度一天天改变。 薛承睿一直冷眼旁观,直到两人因为锦鲤之死而产生矛盾。 看见孟姝桌几里的信时,他还没看就知道是霍朝放的,他拿了信,得知霍朝约孟姝正月十二日在宫外见面。 他旁的都没改,将正月十二改成了正月十三。 他知道孟姝在护城河边空等了一夜,她将信丢掉,因为怕信被改的事情发现,他将信捡了回来。 薛承睿还记得自己事后的心情,他既有些后悔又有几分暗喜。 后悔自己太冲动,因为霍朝和孟姝只要说开,他做的事情会直接败露,可是大概因夜里受风犯了高热,公主病了。 病好之后,她对霍朝再不如从前,甚至再没到弘文馆。而在旁人看来,两人犹如猫鼠相憎,水火不容。 他找机会偶遇她,试探之后才发现她竟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手中的信纸被薛承睿攥成一团,他轻笑一声,又将信纸重新折好放进信封。 明明旁人并不知这封信的存在,薛承睿再如何都不该留着,但他就是鬼使神差地留到了现在。 这封信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是一个无耻的小人。 “世子,你在屋里吗?”屋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薛承睿的思绪。 薛承睿皱眉,他将抽屉锁好,这才应了一声:“进来。” 他话音刚落,一位穿着蕊黄裙衫的窈窕女子便端着一盅汤进了屋。 薛承睿看着她没说话。 女子面带笑容地将汤放在不远处的圆桌上,迈着小步走到他身边,“世子,如彤专门给你炖了参汤。” -- 第35页 薛承睿:“你还没去别院?” 如彤脸色微微变了变,嘴角扯出个笑容,“世子,如彤伺候你惯了,舍不得去别院,夫人也不放心旁人来伺候……” 薛承睿闻言准备往外走。 如彤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世子……”她的语气悠悠,几分委屈几分绵软。 薛承睿脚下一顿。 如彤注意到他的停顿,顺势拥住他的腰,“世子,如彤想你了……” 薛承睿抓住她的手,有些用力。 如彤心下一沉,本以为会被推开,下一刻就身子腾空被抱起往内室走去。 内室床幔放下,遮住了内里的风光。 …… …… 孟姝的皇祖父年轻时不喜常驻京都,每年总有几月时间在各地的行宫。也是因此,诸地行宫或多或少有过修缮。 车队一路上走走停停,行了六七日才刚到濮北郡的地界。 濮北冬暖夏凉,北梁最大的行宫便建在汨阳城外的凤山,可惜父皇从未来过凤山行宫,因此孟姝也未曾有机会来过。 汨阳城四通八达,加上皇祖父多次前来凤山行宫,数任郡守十分看重汨阳,虽比不得都城宁昌,可城中必然繁华。 太康与汨阳同处濮北,却不在一条道上,车队很快行至泯河县境内。 觅春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公主,你看那条道便是去汨阳城的。”先前在驿站休息的时候,她听到了侍卫的谈论。 “那还有多久到太康城……”说话的事醉夏,声音有气无力,再没平时那般中气十足。 觅春料的没错,才赶了两天路,先前兴致勃勃的醉夏就蔫了,好在车队驶得不快,不然她肯定更难受。 孟姝并不赶时间,此次去太康虽事出有因,可结果如何谁也不知,而且她这些日子并无任何异常。 好在途中风景别致,此次远行当做外出游山玩水也不错。 见平日里最活泛的醉夏有气无力的模样,孟姝看着也跟着难受。 车厢最中置有方桌,桌几里放了一花卉纹果糖盒,孟姝伸手将糖盒拿出来。 她将盖子打开,“再挑颗。”那糖酸酸的,她就没吃过这么酸的糖,也不知道怎么做的。 醉夏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公主,这是怕您路上不舒服,专门给您备的,奴婢都吃了好些了……” 孟姝将糖盒往她面前一推:“盒里还有好多呢。” “听公主的。”觅春觉得好笑,见她犹豫,便道:“你这样子怎么照顾公主?” 醉夏这才听了。 转眼又过了三日,车队终于到了太康地界。 在离太康城还有小半日路程的时候,车队在城外的驿站停下。 因为离太康城不远,驿站环境不错。 主车架停稳后,前头的侍卫头领当即前来问话:“公主,就快要到太康城了,属下马上派人快马进城通报。”这样车队进城后,就不用再去收拾住的地方。 觅春替孟姝回答:“切莫透露公主身份。” “属下明白了。”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长袍的青衣男子匆忙地从驿站内出来,竟然径直走向了车队。 侍卫将身侧长剑一抽:“不许靠近!否则格杀勿论!” 青衣男子约莫而立,听到这话当即一身冷汗,“别别别,下官在这儿等了几日了,敢问可是从宁昌来的贵人?” 侍卫眉头一皱:“你是何人?” “下官是太康县丞,前几日得到消息说有贵人要来太康,如今住的地方已经准备好,就等贵人到了!” 怕他不信,青衣男子又连忙说了好些话,最后递给他一样东西:“这是下官的腰牌,您可以查看!” 腰牌上刻有此人的姓名、官职等,侍卫查看后没发现问题。 “谁告诉你的?”侍卫最后又问了一句。 男子摇头:“下官不知,只知道那位大人也是从宁昌来的。” 侍卫很快将男子的话转告给孟姝。 孟姝倒是没有多想,那人或许是父皇派去的。 “既然住的地方已经收拾出来,那就不必在驿站耽搁了。” “是!” 车队在驿站停了一会儿,很快有重新出发。 太康城门比不得宁昌巍峨,城墙却极为厚重,十多辆马车通行竟花费了不少时间。 因为有县丞带路,很快就到了一座三进宅子的大门前。 “大人,这座宅子下官命人清扫了好几遍,还添置了不少东西,若是贵人还需要什么都可以告诉下官……” 侍卫打断他的话:“今日麻烦你了,你回吧。” 县丞伸手抹了摸额前的汗,忙应是。虽然他很想同都城的贵人多接触一些,可是也怕惹了对方。 含着复杂的心情,县丞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离开前,他忍不住又打量了主驾几眼。 看那马车样式装扮,马车里应当是女子,也不知这贵人是什么身份? 县丞离去之后,马车里的人也相继下了马车。 侍卫在前,孟姝几人则跟在身后进了宅子。 宅子有游廊、花园,醉夏却不满意:“这院子也太简陋了!” 觅春瞪了她一眼:“那你该将公主府一起背来。” 醉夏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孟姝忍不住笑出声。 -- 第36页 这宅子结构简单,即便不用人带路也很快到了正院。 侍卫:“公主,寝屋就在大厅的后院了。” 孟姝:“今后便别这么叫了,我是晋王的小女儿,没有封号。”这身份当然是杜撰的,四皇叔没有后辈,不过天高地远,谁知道。 “是,属下知道了。” 醉夏:“公主,那今后要如何叫你?我这叫惯了改不了口啊!” 觅春:“小姐,这一路疲累,您去寝屋休息会儿。” 醉夏:“……”小姐妹脑子转得太快,突然感受到了压力。 …… 寝屋的被褥都是新铺的,觅春到处检查了一遍,这才放心地让孟姝上了榻。 孟姝确实有些累了,隔着纱帘对屋里的觅春和醉夏说了几句。 “东西不用全部从马车里搬出来,反正过几日就要去行宫,先不忙着收拾,你们也累了,可以睡一会儿……” 觅春:“小姐,你睡吧,我和醉夏都知道。” 孟姝小声地应了一声好,然后便任思绪飘远。 侍卫们整顿马车,侍女也没闲着,整理马车、准备午膳都是活儿。 午膳做好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 孟姝正好也醒了,换了一身裙衫后便去了饭厅。 才刚进屋,便见一人坐在圆桌前,听见声音后,那人转过身。 孟姝:“……” 这人怎么会在这儿?! 第20章 020 行不行嘴上说了不算,试过才知…… 已经是未时,细碎的阳光透过轩窗照进屋内,一室明亮。 因为在这里见到他太令人意外,孟姝久久没有回过神。 霍朝则站起身,他外貌出众,身高腿长,穿着一身浅色的圆领外袍,玉簪束发,清隽不凡,令人无法忽视。 “公主一路舟车劳顿,先坐下用膳吧。”霍朝先开口。 用膳?她吃得下? 孟姝当然还记得自己曾经发过的誓,不过上次见面她便已经破了例,于是没了顾忌。 不就是嫁不出去吗?她孟端元也不稀罕嫁人,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 孟姝板着脸看着他,语气冷淡:“你为何会在这里?” 霍朝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不满,解释道:“陛下不放心,特命微臣随行保护公主。” 孟姝本就不待见他,听他这么说,心中轻哼了一声。 别以为她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这是用父皇来压她呢。 想到上次两人见面的情形,孟姝心中生出几分怪异,开口赶人:“我这里不缺人保护,滇西侯还是请回吧。” 霍朝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公主,陛下亲自下的命令,微臣不敢不从。” 话落,他竟然重新坐下了。 孟姝只觉得心口憋了一口气出不来,手有些痒,想揍人。 不过孟姝还是有自知自明的,她可不是霍朝的对手,于是她给觅春使了一个眼色。 觅春看懂了,面上露出几分忐忑。 孟姝小声催她:“快去叫啊!” 觅春咬了咬唇,只得出去叫人,饭厅外石阶下守着的两个侍卫很快就被叫来了。 孟姝:“将此人给我赶出去。” 她话音一落,便察觉到霍朝在打量自己,她顺着那股视线瞪回去,“你若是不想丢脸,最好自己走。” 到了宅子后,她换了一身浅色的襦裙,意外地同霍朝外袍颜色相似。 霍朝不知为何心情极好,眼中也带上了几分笑意:“若他们赶,臣便走。” 这语气满满的挑衅啊?! 孟姝更生气了,不想再看他:“你们难道没听见我说的话?” 然而两个侍卫却直接跪在了地上,“属下不敢!” 孟姝:“……” 觅春见她脸色难看,小心地扫了霍朝一眼,硬着头皮道:“你们是公主的侍卫,还不快……” 她的话还没说完,侍卫头领匆匆地来到了饭厅门前。 “还请公主恕罪,这、这,此次保护公主的侍卫都由侯爷调派。” 这不是真的! 孟姝满是不可置信,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头领,气得脸颊泛红。 她很想问他一句,你头领的职位就这么不要了? 然而此刻她再生气,竟是无计可施。 她是公主,可霍朝也是有实权的一等侯爵,如今不在都城,她公主的身份不见得比霍朝的身份好使。 好气啊!若是在都城,她至少能进宫告状…… 这事到底怪父皇,他明明知道自己和霍朝不和,偏偏还派此人来保护自己! 脑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孟姝心中突然灵机一动。 霍朝不是来保护她吗?那她可得让他好好保护! 孟姝不再说话,冷着脸坐在了饭桌旁的圆椅上。 觅春:“……”发生了什么?自家公主就这么妥协了?不但妥协了,竟然还同霍侯爷坐在了一桌? 孟姝却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心思已经放在了桌上的菜肴上。 此次来太康倒是带了厨娘,可是一路的吃食到底比不得平日。 面前桌上的菜肴大多都是她爱吃的,色香兼具,味道必然不差。 觅春顿了顿,准备上前为她布菜。 孟姝:“这里不用伺候,你们也用膳去吧。” 觅春眨了眨眼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直没说话的霍朝一眼。 -- 第37页 “是,小姐。” 觅春行礼退下。 饭厅内便只剩下孟姝和霍朝两人。 孟姝只当身旁的人不存在,拿了公筷给自己面前的小碗里夹了一块糖醋肉段。 味道果然十分不错。 孟姝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霍朝从她白皙的脸颊上扫过,眼中意味不明。见她吃得香,他也拿起公筷去夹菜。 然而才夹了一颗丸子,一双筷子从天而降,将丸子夹走了。 霍朝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这才让她得逞,他沉着目光看着她。 孟姝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不慌不忙地将丸子放进自己的碗里,然后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眸子如墨一般深不见底,看得孟姝脸颊莫名有些发热,她没说话,朝他露出一个假笑。 霍朝眯了眯眼眼睛,重新拿起筷子去夹另一道菜,然后刚才的事情又发生了。 孟姝将菜放进小碗,用自己的筷子将先前的丸子放进嘴里。 丸子的温度正好,鲜味在嘴里炸开,美味极了。 她挑衅地看向霍朝。 霍朝只觉得好笑。 她的眼神清亮,吃东西时腮帮一鼓一鼓,像极了松鼠。 他拿着筷子去夹旁的菜。 孟姝眼疾手快地将菜夺到自己的碗里,周而复始,她吃的东西越来越多。 霍朝什么东西都没吃,可是他的面上从容,一点儿也没有发火的迹象。 孟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知不觉间她吃饱了。 霍朝的筷子又夹了一颗丸子,孟姝心中犹豫,可是手已经比脑子动得快了。 然而这次却不像之前顺利。 孟姝放下公筷,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丸子,然而还没喂到嘴边,手腕一紧。 她心中一喜,这人终于忍不住了吧!受不了就自己走吧! 可孟姝正准备说话,便被霍朝接下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霍朝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嘴边一送,就着她的筷子便将丸子吃进了嘴里。 哒的一声响,孟姝手中的筷子落在了桌上。 “你、你……”孟姝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你大胆!” 他怎么能、怎么能…… 霍朝将嘴里的丸子咽下,看向气得脸颊绯红的她。 “吃多了积食,待会儿难受的是你。” “与你何干!”若不是掀桌子太不雅观,她非得将桌子给掀了。 当然孟姝也只是想想,她掀桌子根本吓不到霍朝,而且她不一定能掀起来。 更气了。 孟姝不想再待在这儿,余光瞥了他一眼,冷着脸离开了饭厅。 她离去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霍朝将落在桌上的筷子捡起放好,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轻笑了一声。 …… 接下来的两天,孟姝和霍朝没有再碰面。 两个贴身宫女都知道两人不对付,加上她还在生气,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霍朝。 第三日清晨,孟姝穿了里衣坐在软榻上,觅春将她今日要穿的裙衫找出来。 醉夏偷偷地瞧他:“公……小姐,侯爷说行宫已经收拾出来了,随时都可以搬进去。”太康行宫离太清观不远,到这里几日,该知道的醉夏都知道了。 “叫什么侯爷?顶多就是个管侍卫的小头领。”孟姝在嘴上出气。 她当然也记得自己来太康的目的,不过时间充裕,并不着急。 她指了指觅春搭在木施上的大袖衫,“今日我要出门,穿这个不太方便。” “是。” 换衣梳妆之后便是用早膳,因为不想看见霍朝,这两日都是觅春将膳食领到后院。 觅春像昨日一样,本准备让人去取早膳,孟姝去提出了去饭厅。 难道公主消气了?其实有霍侯爷的出现,觅春倒是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公主的安全。 当然心中这么想,她却不敢透露出来。 孟姝到了饭厅,本以为会遇上霍朝却没见人,她当然不会问他在哪儿,心里憋着事吃了早膳。 膳毕,依旧不见霍朝的身影。 孟姝有些坐不住,逛起了花园,却只见侍卫不见霍朝。 醉夏察觉不对,她憋不住话便直接问道:“小姐,可是在找霍头领?”醉夏自觉自己这次脑子转得很快。 孟姝则愣了一会儿才将霍头领和霍朝对上号。 既然有人问了,孟姝便顺势问道:“他在哪儿?我想出门逛逛。” 醉夏:“奴婢马上去寻。” 觅春:“小姐在廊下坐着等吧。” 孟姝没反对。 大概等了一刻钟后,霍朝终于来了。 霍朝已经得知她要出门,低声对她道:“马车已经备好了。”知道她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也没称呼公主,却没跟着觅春等人叫小姐。 孟姝也没在意,“走吧。” 宅子并不大,很快就到了大门前,孟姝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觅春也准备跟上,结果刚刚坐好的孟姝开口了:“你们就留在府中,我自己去就行。” 觅春一惊:“那怎么行?” 孟姝却没再说什么,而是看向了霍朝,“你来赶马车。” 霍朝:“?” 孟姝朝他笑了笑:“你不是奉命保护我吗?可我不想人太多,你陪我去就行。” -- 第38页 觅春不放心:“不行啊,再怎么也要多带两个人吧……” 霍朝却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了马车。他坐在马车前,抓起了缰绳。 孟姝打量了他两眼,见他脸色平静丝毫没有觉得羞恼,她顿时有些失望。 她故意说话激他:“你行不行?若是我伤了分毫,你可是会被治罪的。” “行不行嘴上说了不算,试过才知道。”霍朝回她的话。 孟姝:“……”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 第21章 021 没人比霍朝这厮卑鄙、无耻、虚…… 霍朝提前到达太康,太康城内的大概情况已经弄清。 所以孟姝让他驾马车还真难不到他。 坐在马车前,他简单的查看了一遍,见没有问题便取下轫木。 孟姝察觉到马车动了起来,她有些气闷,往后一靠。 果真是心机深沉之人,被她这般羞辱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霍朝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专心地驾着马车。 他生得清隽俊逸,即使驾着马车也格外赏心悦目。随着道路两旁的人越来越多,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多起来。 濮北姑娘性子大方爽朗,见着驾着马车上的人并不害羞,反倒叮嘱他要小心驾车,转瞬还有个更大胆的,追着马车问他有没有娶妻。 孟姝:“……” 呵,招蜂引蝶。 因是集市,马车的速度不快,霍朝同那位追着马车的姑娘说了几句话,可惜孟姝没有听清。 她往前凑了凑,想听明白些,结果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车帘子被揭开,两人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孟姝身子微顿,坐正身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霍朝似乎有些疑惑,好在他并没有问她怎么了,而是问道:“可有想去的地方?” 孟姝:“逛街自然要去人多的地方,热闹。” 霍朝盯着她看了一瞬。 孟姝本以为他要拒绝她的话,正想着如何训他,便听他应了一声好。 “那你可得保护好我,不然……”孟姝没有说完,剩下的话让他自己想。 霍朝丝毫没有被吓到,驾着马车去了一个可以停马车的巷口。 “到了。” 孟姝掀开帘子探出身,就见霍朝伸着手,似乎要扶她。 “不用。” 她避开他的手臂,马车下一跳,结果却踩到了裙摆! 孟姝反应也快,伸手想抓身侧的马车,然而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 她只觉腰上一紧,然后就被人拥在了怀里。 “没事吧?” 一股温热的气息往她脸上袭来,孟姝双眸微睁,用力将面前的人一推。 “谁给你的胆子碰本……碰我!”因为羞恼,她的眸中隐隐带着水光。 霍朝一怔,“我怕你摔……” 孟姝却没听他继续说,举步离开,霍朝连忙跟上。 巷口出去后并没有多少人,可是孟姝却听到隔壁传来的人声,颇是热闹。 她没有丝毫犹豫,寻着声音走了过去。 今日大概是城内赶集,整个街道人声鼎沸,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哎哎,小心撞到了,让开些!”一辆小推车迎面而来。 孟姝连忙有些慌乱的避开小推车,她从未来过这样的集市,处处充满了人气。 她继续往集市里面走,霍朝护在她的身边,怕旁人不小心碰到她。 两人都是相貌出众的人,进了集市后,越来越多的视线落在两人的身上,还有人小声的议论。 集市人多,可是孟姝专门挑人多的地方凑。 她就是故意给霍朝找麻烦! 然而集市人这么多,霍朝硬是护着她,旁人连她的衣角也没有碰到。 孟姝的心中生出几分怪异,不过她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在了集市上。 集市上的新奇东西不少,孟姝这里看看,那儿看看,最后停在了一个小摊前。 小摊的摊主坐在矮凳上,身前放了一个大木桩子,桩子上挂了笼子,一只鹦鹉站在笼子里,正说着吉利话。 “祝爷富贵永久,家中堆金积玉……” “这话听着好听!”笼子前站着一个身材臃肿的胖子,一看就知道家境不差,不然也养不出这样的身材。 胖子往摊主面前扔了两颗碎银子,“你这鸟儿真的不卖?爷这价钱可不低了。” 摊主连忙站起身躬身道歉。 胖子听着他说的那些老话就觉得心烦,转身准备离去,然而却被一个美人吸引了视线。 美,真的美。 胖子自诩见过不少美人,可是见了这个美人,以前见过的女子都成了庸脂俗粉。 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白皙如羊脂玉。水眸红唇,诱人至极。 胖子今日才知道了什么叫做美得不可方物! 他还想多看两眼,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女子的面前,对上对方的眼神后,胖子的心头一颤。 胖子这才有心思打量对方,从他们的穿着来看就知道不是平常人。 非富即贵,怕是惹不起,惹不起。 胖子收回眼神,举步离去,几个贴身小厮连忙跟上。 虽然知道对方惹不起,可是胖子却忘不了刚刚见过的美人。 胖子扯过身后的小厮,对他低声交代了几句。 -- 第39页 孟姝的注意力都在那只会说话的鹦鹉身上,对此毫无察觉。 那只鹦鹉嘴巧得很,不过大多是看热闹的居多。 孟姝想听几句,她往身边看去,结果便见霍朝站在她的身边。 “……”这下怎么办,她没带银子,偏偏她先前没让觅春跟上。 霍朝:“怎么了?” 孟姝说不出问他要银子的话,倒是又生出一个给他找麻烦的法子。 “我要那只鹦鹉。”她听见了先前有人问那摊主买鹦鹉,出价应当还不低,摊主像是真舍不得卖。 “行。”霍朝低声应了,然后便朝那摊主走去。 行?她才不信他能买下来! 果然霍朝同那摊主说了几句话之后,那摊主便连连摆手。 孟姝站在旁边看好戏,结果没过一会儿,霍朝就提着鸟笼过来了。 “你、你……”孟姝惊讶那摊主竟然会将鸟卖给他,她能看出摊主是真的稀罕这只鹦鹉。 “不是想要吗?”霍朝见她不接笼子,垂眸问她。 “你没看见那摊主多舍不得吗?”孟姝接过笼子,重新挂回了那木桩上。 “君子不夺人所好!”孟姝扫了霍朝一眼,离开了小摊。 霍朝:“……” “公子,公子,竟然不买银票得退给你!”那摊主连忙将先前收下的银票归还。 霍朝也没拒绝,给了两片金叶给他,然后连忙去追孟姝。 摊主将金叶子拿在手里,手直发颤,他还没见过金子呢! 他果然没看走眼,这人怕是大有来头,要不是被对方的气势吓到了,他也不会松口。 孟姝又接连逛了几个摊子,不过什么都没买。 她只是看着觉得新奇,不是非要买,反正她是不会承认自己身上没银子的。 霍朝跟在她的身边,一直没说话。 又逛了一会儿,孟姝停在了一个做糖画的小摊前。 糖画摊主手巧,动作迅速利落,转眼就画了蝴蝶出来,他用竹签粘住,小铲子一铲,便将糖画给了一个梳着丫髻的小丫头。 孟姝站在旁边都闻到了甜丝丝的味道。 正此时,一道身影往小摊面前一站。 霍朝:“能做什么?” 摊主:“飞禽、走兽、花果都行!” “那做只兔子。” 孟姝眨了眨眼睛,她的属相就是兔子,难道是给她做的? 摊主很快就将糖画做好递给霍朝。 霍朝转身看向孟姝。 孟姝的视线落在那糖画上,正等着他递给自己,便见霍朝低头咬掉了兔子耳朵。 见她看着自己,霍朝朝她说了一句:“味道还不错。” 孟姝:“……”这街她不逛了!!!! 马车停的地方不远,孟姝还记得位置,她转身就往那边巷口走去。 霍朝忙去追,结果被摊主拉住,“公子还没付钱呢。” …… 霍朝追到孟姝的时候,她已经快到停马车的巷口了。 “生气了?”他快步走到她身边问她。 孟姝抿唇:“我为什么要生气?”呵,没人比霍朝这厮卑鄙、无耻、虚伪! 霍朝拉住她的手腕:“不逗你了,回去再做一个。” 孟姝好笑又好气。 她是父皇亲封的端元公主,身份尊贵,霍朝竟然逗她? 她将手腕抽回,“霍朝,你到底知不知道尊卑,你屡次冒犯本宫,当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了?” 霍朝见她是真的生气,正准备说话,突然脸色一凝。 他动作迅速地将孟姝的手腕一握,将她护在身后。 “你做什么!” “别闹。” 孟姝见他语气低沉,怔了一瞬,抬头便见一个胖子带着数十个小厮围了过来。 发生什么了? 来的人自然是先前在集市上撞见孟姝的胖子。 胖子姓胡,家里是城内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还有亲戚在衙内当值。 胡胖子当然也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专门找了小厮盯着两人,然后发现他们竟然没带小厮。 当真是天助他也! 胡胖子的视线落在了被霍朝护在身后的孟姝身上:“胡某见姑娘面生,不知是哪家姑娘?” 孟姝看了说话的胖子一眼,根本不想搭理。 被忽视的胡胖子虽然觉得难堪,可是只被她看一眼就觉得有些飘飘然了,他心下一狠。 反正这两人没带侍卫,他将人绑了回去也没人知道,这美人难得一见,性子还傲,他今日就是要一亲芳泽! “将人给我绑起来!”胡胖子低声吩咐,又忙加了一句:“别伤着美人!” 霍朝黑眸闪过一丝冷意,看向了那个胖子。 胡胖子身子一颤,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凉意,随后他又反应过来自己这边可是人多势众,他怕什么! “还不快快动手!” 第22章 022 殿下,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 胡胖子还真不是凭着色胆就让小厮绑人。 他看出了这两人非富即贵,可是也看出了他们不是太康本地人。 俗话说得好,强龙拗不过地头蛇,他胡胖子便是这太康城的地头蛇! 只要将两人一绑,谁知道是他做的? 他心中隐隐带着激动,吩咐了小厮后就退到了一边,同时不忘催促他们动作快些,以免引来旁人。 -- 第40页 孟姝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遇见这样的事情,她不傻,哪里猜不出是自己惹了麻烦。 这个胖子当真是色胆包天! 她当然不会怕,可是对方人多,她担心自己这边会吃亏,就在这个时候,对方的人一拥而上。 “站住!”孟姝脱口而出,瞪向了那个胖子:“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胡胖子见她面色严肃,可丝毫不影响她明媚的容貌,更加心动:“那姑娘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不动粗也可以,爷在家中设了宴,想邀姑娘去……” “不用管他。”霍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护着孟姝往后退了几步,“躲在柱子后面。” 孟姝虽然喜欢给他找麻烦,可是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添乱,抓着裙子就往柱子后面跑去。 没了她在身后,霍朝这便没了顾忌。 胡胖子带来的小厮身体强壮,好几人都练过拳脚功夫,胖子心中得意,正准备嘲讽对方不知好歹,下一刻便傻眼了。 最先冲上去的小厮被一脚踢飞,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孟姝也是第一次见霍朝动手。 他的动作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转瞬又是一人被打倒在地。 因为太过震惊,胡胖子身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看着似乎怕了的小厮,他出声吼道:“傻站着做什么!一起上!” 见小厮们一起攻上来,孟姝的心跟着提了起来。 霍朝却是游刃有余,不过对方人多,他难免也会被拳头击中,他将一人掀翻在地,眼神越加冷厉。 眼见着便只剩下四人,其他的都躺在了地上。 霍朝抓住面前男子的手臂,给了他腹部一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别过来!” 他心一颤,看了过去。 原来是被他打伤在地的小厮明白打不过他,然后就将主意放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孟姝身上。 霍朝反应极快,抓住那个准备去抓孟姝的小厮,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小厮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声,他的手骨折了! 霍朝这次下了狠手。 有人被吓到,不过也反应过来打不过他,于是都向孟姝的方向靠近。 然而霍朝没让他们靠近半步,可是他也负了伤,不知哪个小厮掏出匕首偷袭了他! 孟姝看着他的肩膀渗出血,心中犹如一团乱麻。 她看不惯霍朝这么久,他受伤了,她应该高兴才是,可是她…… 巷口的痛呼声此起彼伏,半刻钟后,打斗终于停止。 胡胖子早已经抖成了筛子。 这样的结果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的小厮全都躺在了地上,其中最能打的那个,正抱着自己的腿哀嚎,似乎腿断了。 霍朝的视线落在胡胖子的身上。 “饶、饶命……” 胡胖子只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蚂蚁,直接吓得跪在了地上。 霍朝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自己去府衙认罪,别让我亲自送你去。” 胡胖子表情迷茫。 霍朝:“记住,所有犯过的罪。”此人这般嚣张,绝不会只犯了这次。 话落,他便走向了孟姝。 孟姝的脸色有些发白,视线从他的肩膀扫过,然后落在了他的脸上。 霍朝被她水润的眸子看得喉咙有些发干,低声道:“我没事。” 孟姝没回答,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霍朝连忙跟上。 两人回到宅子已经是两刻钟后,孟姝没再同他说话,下了马车便往后院走去。 觅春和醉夏正坐在石阶下,见到孟姝连忙站起身。 “小姐回来了!” 觅春也笑着问:“可买了什么东西?” 孟姝却只摇头然后就朝寝屋走去:“我累了,想休息,别来打扰我。” 说完,她便将寝屋的门关上。 觅春和醉夏面面相觑。 孟姝进屋后就将自己窝在了软榻上,她扯过旁边的薄褥,将自己整个人都裹在了一起。 她有些乱,此刻不宜再多想,睡一觉就好了。 孟姝将脑中放空,不知是真的累了还是如何,竟真的生出几丝睡意。 睡吧,睡吧。 …… 孟姝是被吵醒的,听着敲门声,她睁开眼。 屋子里一片金黄,落日余晖穿过轩窗落在地上。 她这是睡了多久? 初醒的眸子还带着几分茫然,待眼中重新恢复清明,孟姝这才坐起身。 她穿好鞋,将寝屋的门打开。 候在门前的觅春松了口气。 “怎么了?”孟姝问道。 “小姐,你午膳还没吃,现在都已经是申时了,快到吃晚膳的时间了。” 然而孟姝的视线却落在她面前放着的托盘上。 觅春忙道:“这是前院送来的,说是送来给你尝尝。” 那托盘上放的不是旁的,正是她先前在集市上想吃的糖画。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让送来的。 “我不要,你们自己吃吧。” 觅春有些惊讶,却没有多想,只以为她不想吃,便道:“那好吧,奴婢拿去分了,反正晚膳也快做好了。” 说着她便端着托盘准备离开。 孟姝突然出声叫住她。 -- 第41页 觅春:“小姐有什么吩咐?” 孟姝没说话,走到她面前拿了一支竹签,又转身进了屋。 觅春一愣,虽然疑惑她刚才说了不要,却没多问,叮嘱她糖化得快。 孟姝没进里屋,坐在了外间的围椅上。 她拿的糖画是一只兔子,孟姝看了看,张嘴要掉了兔子尾巴。 好甜,和她先前想的一样甜。 没过多久,醉夏便告诉她晚膳做好了。 醉夏:“小姐,去饭厅吗?” 孟姝摇头。 醉夏忙叫人去厨房将晚膳领来。 孟姝没用午膳,早已经饿了,圆桌上摆满了佳肴,然而她却食不知味。 她勉强吃了些,然后就放下了碗筷。 醉夏正准备说话,被觅春扯住了衣袖。 两人帮着其他人将桌子收拾干净后,醉夏将觅春拉到了一边:“刚才为何拉住我,公主吃得太少了!” 觅春:“小声些,你没看出公主有心事吗?” 醉夏杏眼微瞪。 “别在公主面前多言,惹她烦心。” 醉夏想反驳,不过想着自己的性子还是点了点头,于是接下来一直憋着没说话。 可难受死她了。 她忍着没说话,孟姝却先开口了;“醉夏,我今日回屋后,你可看见霍朝?” 公主竟然主动问起霍侯爷?发生了什么! 醉夏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道:“并未看到。” 孟姝:“屋子里有些闷,我出去逛逛。” 醉夏和觅春连忙跟上。 “不用跟,我就到处走走。” 孟姝很快便来到了花园,正在给花浇水的丫鬟见了她连忙躬身行礼。 她走上游廊,从花园去了前厅,没有碰见霍朝,倒是碰到了先前的那个侍卫头领。 孟姝在心中纠结了一瞬,开口问他:“霍朝呢?” 侍卫虽惊讶,不过还是答道:“侯爷在他屋子里。” 孟姝又问了他屋子在哪儿,侍卫连忙指了指,随后反应过来她是要找霍朝,忙提出为她带路。 “我就是问问。” 说着孟姝便转身往后院走去,不过到了花园后,她换了个方向。 她很快找到了霍朝住的房间,不过那屋子紧闭,也看不出是否有人。 孟姝咬了咬唇,做贼似地走了过去。 她回身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于是放心地扒在门上,门缝有些小,她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孟姝她觉得自己有些傻,她堂堂公主,这般鬼鬼祟祟做什么? 她当即准备离开,然而下一刻,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孟姝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往里扑去。 霍朝听出她的声音,连忙将人护住,扯到受伤的肩膀,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孟姝被吓得出了一声冷汗,她刚才险些直接脸朝地了! 她有些恼,抬头便愣在了原地。 霍朝衣襟半开,露出半边肩臂,明明是个大男人,皮肤竟然很白,他的肩膀绑着纱布,正在渗血。 孟姝被那抹红刺了眼,再见软榻方桌上放着不少东西,便问道:“你在上药?为什么不叫人帮忙?” “用不着。”霍朝坐回软榻,将沾了血的纱布扯下。 这个时候,孟姝本该离开,可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 见霍朝准备拧帕,她冷着脸走过去,将他手中的帕子夺过来,“要做什么?” 霍朝抬头看向她,眸色有些深,见不到底。 孟姝躲开他的视线:“今日是我错了。”若非她故意找麻烦,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霍朝低笑了一声,“稀奇。” “……”她想摔帕子走人! 大概看出她又恼了,霍朝收住笑,同她简单说了两句。 孟姝专心地替他处理伤口,先是用微润的布帕将出血的地方擦干,然后又抹了药,最后替他绑纱布。 堂堂公主竟然为他做这种事,霍朝上辈子怕是烧了高香! 孟姝正绑着纱布,一股温热的气息突然落在脸颊上。 霍朝突然偏头向她靠过来,他的鼻尖险些碰到她的脸。 孟姝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霍朝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问她:“殿下,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对吗?” 第23章 023 毕竟公主殿下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其实你也没有那么讨厌我,对吗? 霍朝的声音低沉,微微有些哑,仿佛带着钩子,蛊惑人心。 孟姝手上一顿。 其实和她想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喜欢薛承睿一样,她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讨厌霍朝。 先前她不同他说话,甚至看他一眼都觉得不适,可是对方明明没有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嬷嬷说她生病伤了脑子,记忆不好,孟姝终于相信她怕是真的脑子受过伤。 或许他还做了什么令她生气的事情,只不过她脑子伤了,忘记了。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一瞬间,孟姝便想了许多,不过她并未回答霍朝的话,而是认真地替他绑着纱布。 霍朝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催促,而是看着她。 她的眼神专注,脸颊白皙细腻,因为在做事,面上不自觉染了几分柔色。 之前见面,她何其冷漠,可是如今两人竟然能心平气和地待在一处。 -- 第42页 她是不是心疼他了? 两人虽然没说话,可是孟姝却能感受他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她有些受不了对方这般放肆的眼神,好在纱布终于绑好了。 “可以了。” 霍朝仍旧看着她没说话。 孟姝眼睫颤了颤,对上他的视线,尽量保持语气平淡:“你实属想太多,我向来恩怨分明,你受伤是我的错,这不过是我该做的。” 霍朝眯了眯眼睛,“你大可吩咐旁人,所以你不讨厌我了,对不对?”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逼问。 孟姝懒得再同他在此事上纠缠,她能为他处理伤口已是最大的让步。 以前虽同霍朝关系不佳如同水火,她却不觉得自己有错,既然如此那么错的肯定是霍朝! 可以说是非常有道理了,她心想。 “你早些休息,注意伤口。”说了这话,孟姝便举步离开。 霍朝将衣服穿好,准备去追,可是才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她能对他这样,已经是进步了,做人不能太心急。 孟姝步子有些快,这座宅子又不大,很快她便到了寝屋。 醉夏一直在屋前候着:“公主,你可算是回来了!”哎呀,又叫错了。 孟姝也没同她计较,进了里屋。 …… 夜色渐浓。 孟姝白日睡了太久,一丝睡意也没有。 沐浴之后,她窝在床榻上看游志,可是不知为何,她的脑中总是想起霍朝。 她为什么要想他?不过就是护了她一回,还是他应该做的! 将脸埋在书里,孟姝发出羞恼的声音。 榻上睡着的觅春听见她的声音,忙问她怎么了。 孟姝:“无事。” 觅春:“定是白日睡太多了,要不要陪你说会儿话?” “不用,你自己快睡吧。” 因为发生了这茬,孟姝索性钻进了被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她又摸过游志看了起来。 及至夜深,不知何时陷入了沉睡中。 然而觅春却发现她似乎又做梦了,联想到先前发生的事情,觅春心头一颤,连忙坐起身。 好在床上的人只说了几句梦话,并未做出其他的事情,很快就安静下来。 屋内的灯还未灭,觅春将多余的烛灭了,只留了一盏亮着。 她还记得公主上次性情大变便是因为做了噩梦,这次虽然不像之前那般,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 觅春不放心地又守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早已睡熟,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睡到了软榻上。 不过她刚刚好像听见公主叫霍侯爷的名字? 应该是她听错了! 因为心中有事,觅春睡得并不安稳,天色刚蒙蒙亮就醒了。 没过一会儿,院子里就响起扫地的声音,觅春反正也躺不下去,索性穿衣起床。 虽然公主昨夜只说了几句梦话,可是觅春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公主那次性情大变便是因为夜里做了噩梦。 所以醒来后,觅春的心一直都悬着,洗漱之后,她就侯在床边等着床上的人醒来。 于是孟姝才睁开眼就看见一道人影直愣愣地站在床边。 她吓得心抽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糟了! 觅春心沉到了谷底,颤着声音问她怎么了。 孟姝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一大早,站在床边又不说话,很吓人的,你还问我怎么了?” 觅春:“……” 因为早上的乌龙,觅春一直有些不好意思。 孟姝倒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穿衣洗漱后又梳发上妆。 四月初出发,如今已是四月下旬。 天气渐热,孟姝挑了一件坦领襦裙,料子极好,穿在身上轻薄凉爽。 觅春为她扶正耳边的步摇:“早膳已经备好了。” 于是孟姝便带着几人去饭厅用早膳,结果在饭厅门口同霍朝撞见了。 因为有了昨日的事情,孟姝决定同他休战。 “你怎么样了?”虽然语气有些别扭,可是话里的担心却藏不住。 霍朝心情瞬间变得极好,眼中染上笑意:“无碍。”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伤口已经结痂了。 孟姝点了点头,进了饭厅,霍朝跟在她的身后。 短短一日,发生了什么? 觅春和醉夏对视无言,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孟姝和霍朝自然不知两人给旁人带来的震惊,坐在一起用了早膳。 虽然期间两人并无交谈,可是气氛还算过得去。 霍朝正准备问她今日有何打算,还未开口,一名丫鬟匆匆赶来。 因为都得了吩咐,丫鬟也没有叫公主,行礼后便道:“前头的侍卫说,有人拜见。” 孟姝很是不解:“我们并未张扬,怎么会有人拜见?” 霍朝隐约猜到了是谁,“我去看看。” 孟姝心中好奇,便道:“我要去。” 霍朝回身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的神色从容,加上一副好的容貌,愈加清越脱俗。 可孟姝不知为何就是看不惯他这般表情淡淡的模样,瞪他一眼,“我不能去?” 太熟悉的语气。 霍朝不由轻笑道:“当然可以。” 两人相携来到前厅,因为不知道来的人是谁,孟姝坐在了左侧的珠帘后,觅春见状又将纱帐放下。 -- 第43页 没过多久,拜见的人就进了前厅。 穿着青衣的男人进屋便见站在方桌旁的年轻男子。 只一眼,中年男人便看出对方的不凡,他心中咯噔了一下,忙上前躬身。 “这位公子,今日不请自来实为请罪,昨日我家少爷冒犯了公子,还请公子莫与他计较。”胡家在太康根基深,知道对方的大概信息,很快就寻了上来。 他转身对带来的人道:“还不快将赔礼拿进来。” 足足有近十人,每人都捧上好的红木盒子,可想里面的东西必然也价值不菲。 然而霍朝看也未看一眼,只道:“你家少爷可有去衙门认罪?” 中年男人的嘴角一僵,他是胡府的管家,当然了解自家那胖子少爷的脾性。 因为家中优渥富裕,又有当官的亲戚,少爷在太康城内几乎无人敢惹。 可他也知道自家少爷虽是纨绔,但是也有分寸,至少明面上没闹出过事情。 想到昨日府中那伤得不轻的一众小厮,男人眼皮抖了抖。 男人硬着头皮道:“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您饶他一回,今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胡家肯定不会推辞。” 屏风后的孟姝听不下去了,站起身从帘后走出来:“我们没有要帮忙的地方,就让你家少爷去衙门!” 见着突然出现的女子,中年男人一怔。 他只知道昨日之事因一女子而起,没想到对方这般美貌。 中年男人当即想说话,毕竟女子心软,然而还没张嘴,便被打断了。 “送客。” 配着长剑的侍卫走上石阶。 中年男人见他们油盐不进,只得带着小厮匆匆离去。 霍朝叫住一个侍卫:“盯着他,若是人没去衙门,就用旁的方法解决。” 侍卫:“是!” 侍卫一走,孟姝便问道:“旁的方法是什么意思?” 霍朝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命留着。” “……”孟姝顿了一下,上下打量他,“你竟然这么狠?” 霍朝突然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毕竟公主殿下是独一无二的珍宝,他该庆幸没有伤到你。” 孟姝:“……” 呵,男人。 于是霍朝又得了一个油嘴滑舌的评价。 接下来的一天风平浪静。 入夜后,孟姝换了寝衣睡在床上,本准备睡觉,可是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霍朝的身影。 而且一想到他,她的心就跳得格外的快。 孟姝虽早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可是并未对谁生过这样的情意,硬是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她这不会是喜欢上霍朝了吧? 不、不可能。 她怎么可能喜欢霍朝。 孟姝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下一刻,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她就是想了一下霍朝,至于这样吗? 脑中空白了一瞬,她愈加喘不过气。 白皙纤细的手指抓住被褥,因为太过用力,手背浮出了青筋。 孟姝想出口叫人,然而却怎么也出不了声,一阵阵窒息压抑袭来,难受过后便是一片混沌,紧接着脑中各种声音蜂拥而至。 “母妃……父皇让豆豆陪着你……” “母妃……豆豆要找母妃……” “母妃,我错了,我再也不同旁人说话,别、别打……” “霍、霍朝……” 第24章 024 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四周漆黑深幽,犹如身处在见不到底的深渊。 突然一束光洒下,被困深渊的人终于得以逃脱。 床上本来难受的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她浅浅地呼吸着,仿佛之前陷入挣扎的人不是她。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终于动了。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却红得妖艳,下一刻,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淡漠、疏离,不带一丝波动。 孟昙没有急着起身,因为先前的挣扎,她也有些累,于此同时,她开始整理脑中的记忆。 记忆还有些混乱,可是足够她弄清现下的处境。 刚才,那个人竟然差点醒来了。 只因为孟姝那个胆小鬼竟然又对霍朝动心了。 多年前,孟姝将所有痛苦都推给她,她陪着那个胆小鬼一起长大,这世上,没有谁比她更了解孟姝,她甚至拥有对方的记忆。 可是这个身体里,不止她和孟姝。 一个懵懂无知,只记得去找母妃,还有一个天真浪漫,从出现后就一直陷入沉睡,只有她背负着那些被人丢弃的记忆。 孟姝就是个怪物,亏她还以为自己是中了邪。 屋内只点着一盏莲花灯,有些昏暗。 孟昙面无表情地坐起身,低头整理微乱的寝衣。 她醒来后搬进公主府办酒宴就是想早日和薛承睿成婚,故意激霍朝也不过是想看好戏。 孟昙当然知道孟姝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但她就是要嫁给薛承睿! 可惜好戏没看到,她一时松懈让孟姝提前出来了。现下孟姝不但要退婚,甚至逃来了太康。 但那又怎样?只要能让孟姝憋屈的事情,她都可以做。 孟昙拿过一旁放着的发簪,随意将长发盘了一个髻,起身往外间走去。 觅春睡在外间的软榻上,一直没有听见动静,直到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 第44页 她惊得从榻上坐起来:“公、公主?” 孟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有事出去一趟。” 她的语气清冷,不容拒绝。 觅春心头一颤,公主这是又犯病了! 被对方的目光扫过,觅春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冻了起来,她硬着头皮穿上鞋,“公主,夜深了……” 孟昙打断她的话:“我去找霍朝,不许跟着我。” 觅春震惊过后直接愣在了原地,这个时候去找霍侯爷?! 她还有许多话要说,不过孟昙已经离开了屋子,她不敢跟上去,急得在原地打转。 这个时候肯定是出不了府的,她只能相信公主真的是去找霍侯爷。 觅春哪里还睡得着,她披了外衣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听着前头的动静。 只要有什么不对劲儿,她就叫人! 虽是深夜,院中却不昏暗,廊下的灯笼发出淡淡的烛光。 孟昙借着烛光和月光很快就出了后院,避开了在廊下守着的侍卫,她来到了霍朝的寝屋前,伸手推了推,自然推不开。 孟昙也没有慌,她看了看门缝,取下了发间的发簪。 将发簪放入门缝,很快就探到了门闩的位置,孟昙耐心地拨着。 嗒的一声轻响,门闩被拨开。 孟昙重新将头发绾好,然后轻轻地推开门。 屋外虽有月光,没有点灯的屋内却依旧昏暗,不过孟昙并未受到影响,她摸着黑进了屋子,然后关门,上闩。 避开外间的桌椅,孟昙进了内屋,寻到了床榻的方向。 孟昙嘴角勾了勾,走了过去。 然而她却不知道几乎在门被推开的第一瞬间,霍朝就醒了过来。 霍朝不知道进屋的人是谁,他并未出声,紧接着就发现对方走了过来。 他没睁眼,因为即便是在夜里,若是对方感觉敏锐,同样会感受到他的视线。 正如他此时就感受到对方在看自己。 他有些沉不住气,能避开前门的侍卫进入宅子,想必身手不错。 那有没有人避开侍卫去后院? 正在他准备反击的时候,对方动了,霍朝睁开眼,抓住来人探过来的手,直接一个翻身,将对方压在了床上,另一只手则直接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然而下一刻,他的身子僵住。 对方的手腕和喉咙都很细,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温润细腻,他甚至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气。 香气十分熟悉。 霍朝倏地松开手,脸上难得露出震惊的神情,不过因为屋子太黑,他脸上的表情无人看见。 孟昙仍旧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顿了一下,轻声道:“你弄疼我了。”她知道自己说话的语气同孟姝有区别,所以特意放柔了声音。 霍朝:“……” 真的是她! 听见她的声音后,霍朝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他撑着手臂准备起身,突然被身下的人抱住。 他喉咙一紧,“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孟昙轻轻地笑了一声,扬起脖子向他靠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说能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霍朝眸子闪过一丝冷意。 孟昙却不知道,她抚上他的胸膛,手准备往他衣襟探去。 然而下一刻,她只觉手腕一痛,两只手腕直接被霍朝用单手绞了起来。 孟昙嘴里发出一声闷哼,有些恼了:“你做什么!” 霍朝没出声,他坐起身,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也扯了起来。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霍朝隐约能看到她的脸庞。 孟昙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她想将手抽回来却没有成功,只得道:“霍朝,松开。” 然而霍朝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往她脸上探来。 孟昙一惊,将身子往后仰。 霍朝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扯,摸上了她的脸。 从下巴到耳后,再到脸颊,最后他甚至还用力的扯了扯。 他的力气不小,孟昙感受到了疼痛,也反应过来他是在做什么。 “很痛。”她出声问道,“是真的吗?”这人可真是敏锐,她明明已经努力学着孟姝的语气说话,他却仍旧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可再敏锐又如何,在他面前的确实是“孟姝”。 霍朝松开她的手腕,“这么晚了,你不在屋里歇息,到我屋子里来做什么。” 见他似乎准备起身,孟昙往他面前靠了靠,“我一个人睡有些怕。” 霍朝:“……”这话用来哄三岁稚儿都没人信。 他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将方桌上的莲花灯点亮。 将火折子放到一边,霍朝转身看向榻上的人。 是她。 她穿着寝衣,因为先前的纠缠,衣襟散乱露出精致的锁骨,肌肤胜雪。 霍朝本就对她有不可言的心思,见此情形呼吸不由重了一分。 他甚至感受到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心上则像是放了小鼓,越敲越烈。 不能让她待在这儿! 霍朝心跳得极快,面上却一如白日里淡然,“我送你回屋。” 见她穿着寝衣,他的目光落在木施上搭着的外袍上,正准备去取,床上的人突然拉住他的手臂。 霍朝只觉得自己被她触碰的地方烫得不行。 -- 第45页 孟昙:“我不想回屋……” “不回屋那去哪儿?” “我一个人睡害怕。”孟昙朝他露出一个浅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 霍朝被她的笑容闪了神,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孟昙的手猛地用力,她往床榻上一躺,准备将霍朝拉到床上。 然而霍朝只是在她突然用力的时候晃了晃,并不像孟昙所想向她扑来。 这就有些尴尬了。 孟昙看着仍旧直直站在床边的霍朝,假装恼羞成怒:“你就说吧,我能不能在这儿睡?” 霍朝觉得头疼不已。难道是她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折腾自己? 他猜不出她的意图,只得以退为进:“你当真要在这儿睡?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孟昙往里挪了挪,“床很大。” 霍朝更看不透了,沉着目光看了她片刻,睡在了她身旁。 他倒是要看看她有何企图,然而他很快就后悔了。 霍朝才刚睡下,孟姝就往他的身边靠了过来。 两人都穿着寝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他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然而身侧的人很快又贴了上来,甚至变本加厉地抱住了她他的手臂。 霍朝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身旁的人。 孟昙眨了眨眼睛,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问他:“我就睡在你身边,你不想做点儿什么吗?” 霍朝心尖一颤。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若他真对她做了什么,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殿下多虑了。”他回了一句后,索性闭上了眼睛。 这人怎么这样? 孟昙嘴角的笑容僵住,见他闭着眼睛,气得咬了咬唇。 这人明明这么讨厌,孟姝那个胆小鬼竟然还会因他动心,真是稀奇! 孟昙当然知道霍朝是在装睡,她眯了眯眼睛,突然半撑着身子往他耳边探去。 霍朝只觉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就在他忍不住想要退开时,对方也停住了。 只听她低声说了一句:“霍朝,你不是一直喜欢我吗?” 霍朝睁开眼,对上她如水的眸子。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哑,“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 所以你还喜欢我吗? 霍朝很想问她,可是他没问,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建安十二年,元月十二,是因有事耽搁才没来见我吗?”他等了她一夜。 第25章 025 不过是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 孟昙的心仿佛被重重敲了一下。 几乎是在霍朝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段记忆便浮现在她脑中。 孟姝怎么会没去? 她哄着小满给她掩护,在护城河边等了他一夜。 元宵临近,护城河边搭了不少灯棚,花灯灿烂,然而约她见面的霍朝根本不见踪影。 孟昙不知孟姝当时的心情如何。 因为那夜留给她的记忆只有被戏弄的羞恼气愤以及整夜的孤冷失落。 那一夜过后,孟姝便生病了。 她忘记了对霍朝的倾慕,抛去了情窦初开的酸涩。 可是孟昙明明记得霍朝约孟姝见面的日子是元月十三。 所以两人是弄错了日子? 孟昙的视线落在霍朝的脸上,清俊的男人面容精致,如墨的眸子正紧紧地盯着他,眼中带着几分不解和期盼。 他并未戏弄人,而是那封信有问题。 孟昙瞬间就想出了症结所在,可那又如何,她才不会解释。 “都过去了。”她的手再次搭上他的手臂,朝他靠过去。 没有得到回答的霍朝有些失望,待回过神便发现她又朝自己靠了过来。 她的手撑在他的手臂上,身子半悬着,像是要扑在他的身上。 霍朝觉得有些好笑,在她快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伸手抵住她的肩头。 “不要闹了。” 孟昙哪里听得下去,索性直接伸手朝他的身上摸过去。 霍朝是孟姝喜欢的人,甚至喜欢得不敢多看一眼。 她就是要玩弄他,将他得到手后又抛弃他,最后还要嫁给薛承睿! 想到孟姝面临这一切露出的表情,孟昙的心就有些激动。 然而还不待她做下一步,孟昙的身体突然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把,她人在床上滚了一圈。 “你做什么?”孟昙嘴里发出一声惊呼。 然而霍朝的动作极快,她的话音刚落,他便扯过一旁的薄褥将她整个人裹成了一团,只剩下她的脸露在外面。 “……”若非这人还有用来气孟姝这点用处,孟昙非要让他好看! 孟昙眼神有些冷。 霍朝对上她的眼神,心中觉得有些怪异,不过以前孟姝以往对他也很是冷淡,所以他并未多想。 他只以为是他没有让她捉弄,所以她生气了。 可旁的可以任她胡闹,在他身上点火却不行。 霍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要么我送你回屋,要么你安分些。” 孟昙眯了眯眼睛,承认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她当然不会走! 孟昙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不闹了。” 霍朝见状重新躺在她的身边。 -- 第46页 孟昙整个人动弹不得,她往他身边滚了滚,“我这样难受,还热。” 霍朝:“难受也忍着。” 孟昙:“……”那个胆小鬼到底为什么会一而再地对这个人动心?! 她压下心中的怒火,“那你能将灯灭了吗?” “你不是害怕吗?” 一句话又将孟昙堵了回来。 总有一天,她要会讨回来,孟昙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闭上眼睛。 其实她不该睡觉,因为很可能一觉醒来的是孟姝,而她则会重新陷入沉睡。 可是孟姝不出来,她又去哪里看好戏呢? 虽然被子裹得难受,可是孟昙却没再挣扎,她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一番折腾下来,孟昙也有些疲惫,房间里非常安静。身边虽然睡了一个男人,可是她只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她并不怕他做什么,相反还有些期待,可惜的是霍朝并不如她愿。 思绪渐渐散去,睡意袭来,孟昙很快就睡了过去。 大概一刻钟后,霍朝突然睁开眼睛。 他撑着上半身看着身旁的人,眼中神色颇为复杂。 霍朝没想到她真能在自己身边睡着! 虽然两人之间关系有所缓和,可是同床共枕给人的冲击也太大了些。 若非她说话条理并不混乱,他甚至以为她是在梦游。 她已经睡着了,可是他却舍不得将她送回屋子。 屋内烛光柔和,落在她的脸上,美得惊人。 她的睫毛犹如一把小扇,在眼下落下一道淡淡的影子,那双清亮会说话的眼睛闭着,让他可以放肆地打量她。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脑中瞬间闪过的遐思,令他的心停了一瞬。 霍朝鬼使神差地伸手伸向她的唇,在快要碰到的时候,他猛地回过神。 他这是在做什么?! 霍朝沉着脸准备收回手,却在下一刻摸了摸她的嘴角。 “跟着胡闹。”他低声说了一句,重新躺下。 他没再做什么,闭上眼睛入睡,心想明日得早些醒来将她送回屋。 然而不知是否因为孟姝睡在身旁,他这一觉睡得格外的好。 …… 孟姝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是被热醒的,意识浮现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得难受到了极点。身体被什么裹得紧紧的,背后更是传来润湿的感觉。 孟姝动了动,却挣扎不开。 难道还在做梦? 她用力地睁眼,却发现毫不费力就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是男人的侧脸,对方鼻梁高挺,只从侧脸便能猜出他的样貌出众。 等等,男人?她果然是在做梦。 孟姝重新闭上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可同时她的脑子也清醒无比。 有些不对劲儿。 孟姝再次毫不费力地睁开眼,看见的依旧是男人的侧脸,她甚至后知后觉地觉得对方看起来有些熟悉。 像谁?霍朝! 孟姝用力地咬了咬舌尖,顿时疼得自己一个机灵,她皱起眉。 她根本就不是在做梦!那霍朝为什么会出现在她床上?! 孟姝此刻什么也来不及想,她挣扎不开,加上因为太过震惊,她直接往离得不远的一只手臂咬去。 霍朝在手臂传来疼痛的第一瞬间就醒了过来。 他轻嘶了一声,看向身侧的人。 “你醒了。”霍朝忍着痛道,他语气努力保持淡定,心中却有些懊悔。本准备趁她没醒的时候送她回屋,没想到他睡了这么久。 孟姝见他醒了,这才松开嘴,她冷着脸质问他:“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她的语气有些激动,任哪个未婚女子醒来,突然发现身边睡了个男人都无法保持冷静。 霍朝只愣了片刻便回过神,心想原来她是要倒打一耙? 他自然不愿意背黑锅,一边替她弄开被褥,一边淡定道:“殿下,这是臣的寝屋,另外,昨夜是你夜闯,臣碍于身份才收留你。” 瞧瞧这光明磊落的语气! 孟姝好不容易对他改观,甚至生出好感,可是就在今晨一切都消失殆尽。 霍朝这人不仅卑鄙无耻,还下流! 她身上的被子裹得这么紧,不可能是她弄得,明明就是他将从她屋里掳了来,怕她醒后离开,所以将她裹成这样! 孟姝越想越气急败坏,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了。 下一刻,身上的被子终于松开。 孟姝低头一看,她的身上还穿着寝衣。 霍朝见状道:“我去拿外袍。” 孟姝冷笑了一声,看向他,“霍朝,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霍朝眉头微蹙,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若她是故意折腾他,也装得太像了。 难道她昨夜是在梦游?不对,绝对不是梦游。 他没说话,皱眉看着她。 孟姝本就在气头上,见他不说话只以为他是心虚,恼得推了他一把,然后就准备起身离开。 可霍朝怎么会就这样让她走,准确地抓住她的手。 “你当真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了?”他问道。 他竟然还有脸问她?孟姝觉得无耻已经配不上他了。 孟姝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他明明没有用力,她却抽不回来。 她气急,直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松开!” -- 第47页 “啪”的一声响。 霍朝右脸一痛,脸色也冷了下来,本就清俊的面容愈加显得清冷。 “说清楚再走。”他仍旧没松手,因为心有不甘。她前后的态度反差太大,他想不明白为何,难道她闹了这一遭只是为了给他难堪不成? 孟姝却被他气笑了,“霍朝,不过是在一张床上躺了一晚上,你还要赖上本宫不成?” 霍朝的唇抿成了一条线,沉着目光看了她一瞬,最后放开了她的手腕。 孟姝直接冷着脸转身离去。 两人不欢而散。 因为太生气,孟姝直接打开门就往外走去,她气匆匆的回后院,忽视一路上震惊的视线。 而她离开后许久,霍朝才动了一下。 他摸了摸被打的右脸,眼中神色不明。 …… 虽已是四月下旬,可太康的清晨仍旧带着几丝凉意。 孟姝到后院的时候,终于冷静下来。 才走到院子,披着外衫,头发散乱的觅春向她奔来。 “公主,你可算是回来了!”自她离开后院,觅春一直心神不宁。想去前头找人,又怕她生气,好在前头并没有闹出动静,可就算如此,觅春的心也一直悬着。 孟姝却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听她这么说,有些生气:“你知道我昨夜在哪儿?”知道霍朝将她带走,竟然任由他胡作非为! 觅春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又忘事了。 她咽了咽口水,“公主,昨、昨夜,你要去找霍侯爷,还不让奴婢跟着……” 孟姝:“……”什么??? 第26章 026 以为你又要不理我了 孟姝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这次来太康不就是因为自己中了邪吗? 可是离开都城后, 她一切举止正常,加上一时气愤,让她忘记了这件事。 所以昨夜真的是“她”自己去找的霍朝, 而不是他将自己掳去他屋子的? 孟姝欲哭无泪。 她到底是个未婚的女子, 一觉醒来看见身旁躺着一个男人, 哪里还能冷静? 想到自己刚才对霍朝的态度,她恨不得挖一个地洞钻进去。 她甚至给了他一巴掌! 孟姝知道自己误会他了, 可是此刻让他去道歉, 她低不下那个头。 再说了,霍朝明明可以将她送回后院! 孟姝努力地为自己先前的冲动找借口, 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自己昨夜做了什么,有没有被霍朝发现不对劲儿。 觅春见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自是忐忑不已, 却不敢问她为何昨夜去霍侯爷屋里,甚至直到清晨才回来。 孟姝此时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怎么也理不清。 她索性不管,举步往屋子走去。 “替我更衣。” “是。” 觅春替她挑了一套浅蓝色的齐腰襦裙, 衬得孟姝腰肢纤细, 整个人明媚动人。 “真美。”觅春由衷说道。 孟姝却没有心思欣赏,坐在梳妆台前让觅春为她梳发。 坐下没多久, 醉夏就急匆匆地走进屋。 “小姐……”觅春偶尔还会叫公主,醉夏却怕有外人在的时候叫混了, 索性私底下也这么叫了。 孟姝应了一声, “怎么了?” 觅春也看向她。 醉夏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的神色, 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她嘴上说没什么, 可是脸上的表情分明是有什么。 不过孟姝和觅春都知道她的性子,并未追问,因为她憋不住,迟早会说。 觅春:“你来给公主盘发吧。”几个贴身宫女中就属醉夏手最巧。 明知道她耐不住性子,还故意叫她,醉夏瞪了觅春一眼,接过她递过来的玉梳。 她手上动作不停,没一会儿就盘了一个环髻,发髻好看,然而醉夏却浑身不耐。 觅春见醉夏这个样子觉得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她将镜台前用不上的发簪收进首饰匣,笑着道:“你有话想说就说,憋坏了怎么办?” 孟姝也能从镜子里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醉夏本就憋得难受,听觅春这么说哪里还忍得住,斟酌了一番,问道:“小姐,奴、奴婢听人说看见你一大早从霍头领的屋子出来……” 孟姝被呛了一下,“有人看见了?” 醉夏直接傻眼了,“是真的?” 孟姝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先前她太过气愤,回后院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避着人。 她和霍朝之间的清白怕是毁了。 孟姝欲哭无泪。 醉夏见她这般连忙道:“小姐,奴婢已经训过她们了!她们必然不敢再私下议论。” 孟姝蔫蔫地应了一声。 …… 接下来的一整天,孟姝都窝在后院里。 她没去找霍朝,倒是前头递来了消息,那日在街上对她意图不轨的富家胖子被判了流刑。 孟姝替他庆幸,若他没有去府衙后果只会更惨,她没再多问将此人抛到了一边。 接下来的两天都无事发生,孟姝同霍朝也没碰面。 短短几日时间,两人从关系不佳到缓和,转瞬又陷入了冰冻期。 孟姝也不是没想过同霍朝解释,可她并不知那日夜里发生了什么,最重要的是中邪之事太过离谱,她不想旁人知道,而且她心虚了。 -- 第48页 她那天早上说的话有些难听,甚至还打了他一巴掌! 霍朝啊,年纪轻轻就当了滇西侯,宁昌城中才俊,被她不分青红皂白打了脸。 孟姝将先前生出的情愫藏在了心底。 反正两人以前便是针尖对麦芒,她就当两人的关系还是从前那般吧。 转眼又过了两日。 孟姝终于决定前去太康城外的太清观。 觅春提前一日就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第二日一早车队就出发往城外的赶去。 先前领他们进城的县丞专门前来送行,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太清观所在的山脚下才返回城中。 太清观处在山顶,太康行宫则处在半山腰。 道观香火鼎盛,上山顶的石阶用青石板铺满,两侧石栏刻有浮雕,气势不凡。 幸好还有一条大道能驶马车上山,孟姝自然不会委屈自己去走石梯,那石梯绵延见不到尾,若是她下马车走路,第二日怕是不用起床了。 虽然一大早就出发了,可是到达行宫后已是申时,时间不早不晚有些尴尬,只得明日再去太清观。 行宫专门有人看守,一行人到的时候,看守行宫的管事早早就在行宫候着了。 孟姝并没有透露身份,可是竟然能住进行宫,那么身份必然不简单。 太康行宫近几年并无皇室的人住进行宫,管事生怕接待不周,马车停下后便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 她受了管事的礼,道:“不必太过拘束。” 看守行宫的下人不过两三人,帮着侍卫们搬东西、整顿行李,跑上跑下一刻不停。 孟姝则去了寝殿。 下马车后,她看见了霍朝,可那男人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想必是那日被她打了脸,还记仇呢。 孟姝心中有些不好受,同时又觉得有些庆幸。 这男人既不温柔又不体贴,还小气,幸好她只是隐约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不搭理就不搭理,权当两人没有和好。 正在同侍卫商量怎么看护行宫的霍朝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即便这个动作有些不雅,可是丝毫不损霍朝的清隽俊逸。 他回头看了一眼,孟姝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 行宫先前就已经收拾出来,孟姝嫌正殿太大,住进了偏殿的暖阁。 山间凉爽,夜里甚至还要盖被褥,孟姝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一大早,用了早膳的孟姝便准备带着觅春和醉夏去太清观。 才至行宫的前殿,便撞见了正同行宫管事谈事的霍朝。 孟姝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霍朝突然出声问道:“去哪儿?” 谁知道他在问谁? 孟姝脚步未停,继续往外走,下一刻手腕一紧,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抓她。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孟姝回身瞪了霍朝一眼。 霍朝语气颇是无奈:“又不愿同我说话了?” 孟姝不知为何想到以前,她从小便受宠,旁人对她多是奉承,可在她印象中,他从未给她过好脸色,加上年少时的旧怨,她也看他不顺眼,甚至发誓再不同他说话。 她脸有些疼,因为她不但同他说话,还对他生出了几分喜欢!孽缘啊! 孟姝心情有些复杂,看着面前的霍朝仍旧不言,她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她手用了用力,想将手抽回来。 霍朝没松手:“别气了,你打也打了,也该消气了。” 孟姝先是一愣,随后竟是从他的话里听出几分哄人的味道。 心很没出息的跳了一下。 孟姝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就响起了一声惊呼。 醉夏一脸惊恐地看着两人,面上表情极为夸张,显然因为霍朝刚刚的那句话联想到了什么。 孟姝:“……” 她脸莫名一热,也不顾霍朝还握着她的手腕,直接往外走去。 霍朝顺势跟上。 两人出了行宫,孟姝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被霍朝拉着。 觅春和醉夏此时也已经追了上来。 孟姝:“还不快松开!” 霍朝:“不生气了?” 孟姝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生气的不该是你吗?” “我没生气,只是以为你又要不理我了。”霍朝眼中带上几分笑意。他本以为孟姝会借着那日的事情折腾他,索性以不动应万变,可她竟什么都没做。 孟姝的心跳加快,假装无所谓道:“不生气就不生气吧……” 她抽回自己的手,霍朝松开了。 “要去太清观?” 孟姝嗯了一声。 醉夏和觅春跟在两人身后不远。 醉夏看着两人的背影:“觅春,你、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觅春收回视线:“你本就不聪明,别将事情想太复杂。” 醉夏:“……”要不是姐妹多年,她非要翻脸! 从半山腰至山顶,孟姝硬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 眼见着还有最后几步石阶,霍朝鼓励她:“马上就到了。” 同气喘吁吁的孟姝相比,霍朝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 孟姝气得磨了磨牙。 这人除了先前她险些摔倒扶了她一把,就再也没伸出援手。 一般这种时候,他就算不提出背她,至少也要搀着她吧? -- 第49页 孟姝说话都带着颤音:“我有眼睛,看得到。” 霍朝皱了皱眉:“还是身体太弱了。” 孟姝:“……”她是真的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 太清观盛名远扬,自然有它的道理。 踏上石阶的最后一步,最先看见的便是庄严高大的山门,其后重重殿宇矗立于山间,辉煌华丽。 孟姝虽然急着见道观的人,却还是耐着性子拜了几个重要的殿堂。 觅春则替她往功德箱内添了不少香油钱。 观中殿宇颇多,偶尔能见穿着道衣的童子。 孟姝叫住了一个年轻的童子,告诉了自己的来意。 童子被她叫住,脸色有些发红:“施主想见观主?” 霍朝见童子偷偷瞧身侧的人,沉着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童子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偷瞧被发现了,瞬间脸色通红:“施主稍等片刻!” 孟姝则瞥了霍朝一眼。 呵,男人。 第27章 027 气成河豚 童子离开之后, 孟姝等人便到不远处的凉亭下庇荫。 孟姝坐在石凳上,下一刻,霍朝也坐在她的旁边。 他没说话, 可是孟姝却感受到他一直在打量自己。 觅春和醉夏站在几步外, 醉夏还时不时往两人这边偷看一眼。 孟姝受不了霍朝打量的眼神, 对上他的视线:“你一直看我做什么?”语气有些气急败坏。 霍朝疑惑,抬手往她身后的方向指了指, “那边钟楼有个人在偷看。” “……” 孟姝沉默了一瞬, 侧身往那边看去。 果然见到钟楼前有一个男人,见她看过去, 那男人有些慌张地收回视线,装模做样的看起了其他。 真的有个男人在偷看,所以霍朝根本没看她, 而是发现那个行为鬼祟的男人。 孟姝脸颊有些发热,只觉丢脸到了极点。 霍朝肯定在心中嘲笑她。 不过孟姝还没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先前离开的童子匆匆往凉亭走了过来。 童子:“观主请施主过去。” 觅春想说点儿什么,不过孟姝已经站起身:“走吧。” 霍朝也站起来。 童子忙道:“观主说只见一人。” 孟姝正想说话, 霍朝便道:“我不见观主, 送她过去。” 童子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往前带路。 觅春和醉夏不放心, 也跟了上去。 道观内安静清幽,一路上只偶尔听见有人小声低语。 童子将孟姝领到了四御殿前:“观主在殿中打坐。” 孟姝下意识地看了霍朝一眼, 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为什么要看他。 霍朝已经在第一时间将四御殿周围的情况尽收眼底, 低声道:“进去吧。” 孟姝闻言迈上石阶, 走了几步后突然反应过来,她为什么要听他的? 不过总不能退回去。 孟姝没再多想,往殿中走去。 才至门前, 便见殿中背坐着一个人,想必便是太清观的观主。 他身穿道袍,用木簪束发,背挺得笔直,仅仅只是背影就让人想到仙风道骨一词。 孟姝心中当即对于此行的目的有了信心,因为对方在打坐,她并未出声,想了想,索性也学着他盘坐在旁边的圆垫上。 才刚坐好,对方便说话了:“其实贫道从两年前便极少见香客,一开始也不想见你,施主可知贫道为何改变了主意?” 孟姝的心跟着停了一瞬。 她有些紧张,难道观主神机妙算,知道她今日会来,甚至有可能算出了她中邪之事? 心中这么想,她自然不能这么说,便老实应道:“不知。” 观主语气平和:“静圆道你衣着不凡,贵气难掩。” 孟姝:“?”突然夸她做什么,还挺不好意思的。 观主睁开眼,终于舍得给她一个眼神:“贫道是担心你身份尊贵,得罪了贵人。” “……” “……” “……” 孟姝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一言难尽,她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观主。 她的眼神绝望中又带着点期盼,还夹着几丝不信。 “观主,你一定是在说笑的,对吧?” 观主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贫道从不打诳语。” 孟姝:“……”她什么都没听见。 她朝着殿中供奉的尊神拜了拜,深呼了一口气,看向了身侧鬓边已生华发的观主。 孟姝在心中思量着如何开口,观主却主动问她:“不知施主见贫道所为何事?” 总算是有机会说起正事了。 孟姝:“太清观盛名远扬,我听闻观主极擅长画符,便想求取几张,还请观主赐符。” 观主动了动腿,用平静无波地眼神打量着她。 孟姝不由将背挺直,说不定道长能看出她遇到的麻烦。 然而片刻后,观主只问道:“施主要求什么符?” 孟姝:“想求几张护身符、安睡符,另外还有驱邪符。”其实驱邪符才是重点,护身符和安睡符不过是为驱邪符打掩护。 观主若是能看出她遇上邪祟,她自会告诉他自己遇上的麻烦,而他若是看不出,说明他术法不精,她告知也无用。 不过驱邪符还是要的,万一有用呢? -- 第50页 观主点头应好,“护身符、安睡符可以,驱邪符便免了。” 那怎么行! 孟姝一惊,她此次来太康可就是为了驱邪符。 “观主,若是不便,只给我驱邪符也行。” 观主摇头,“不可。” 孟姝急了:“为何?” 观主言简意赅道:“求符不过是求心安,驱邪符无用。” “怎么会是求心安呢?”孟姝将盘坐改为跪坐,继续道:“我听闻前些年有一妇人夜里总会被过世的婆婆缠身,以至于夜不能寐,她求了太清观的驱邪符佩戴,此后便能一觉睡至天明!” “传言有误。”观主摇了摇头,“那妇人在她婆婆在世时,私底下常有苛待,其过世后,她总是做噩梦,她求驱邪符不过是自己心中有鬼。” 孟姝:“……” 观主突然细细将她打量,“施主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心中有鬼?” 孟姝气急,可见他面容慈祥,眼神平和,她又忍不住升起期盼。 或许她可以告诉他自己遇到的麻烦。 太清观离都城路途遥远,被他知道也无妨,何况对方并不知她的身份。 “我求驱邪符确实事出有因。”孟姝咬了咬牙,索性将自己遇上的麻烦告诉他。 一刻钟后,观主的表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也令他愈加显得仙风道骨。 “你说有孤魂野鬼上你的身,去做一些你不会做的事情?”观主确认道。 孟姝连连点头:“对对对,做的那些事情我没有丝毫印象,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几次了!” 观主的视线落在孟姝的身上,最后细细的打量她的脸。 孟姝正襟危坐,让他打量。 “贫道认为施主去看大夫更加妥当。” 孟姝眼露茫然,不知他为何又扯到大夫身上。 观主解释:“施主这症状与其说是被野鬼上身,贫道却觉得更像是得了癔症,人在受到一些自身承受不了的打击时便有可能患癔症,太清观山脚便有一男子因痛失独子患过此症。” 孟姝:“癔症?” 观主点头:“此症极为复杂,患病之人情况大不相同。癔症也就是常人说的失心疯,施主还年轻,切莫讳疾忌医,尽早找大夫医治才是正道。” 孟姝:“……” 这个老头到底是怎么当上太清观的观主的?! “观主,今日是我叨扰了。”孟姝努力保持最后的涵养,随后起身离去。 观主见状,贴心嘱咐:“施主切记早些去看大夫。” 孟姝被门槛一绊,险些一个踉跄。 她气呼呼地往石阶下走去,白皙的脸颊因为生气泛着红晕,一双眼睛则水汪汪的。 霍朝对她这幅模样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忙问她发生了何事。 她本来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霍朝这么一问,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孟姝瞪了他一眼,直接往观外走去。 觅春连忙追上。 领他们前来四御殿的童子便是静圆,他讪笑道:“应当是观主说了什么让施主生气的话。” 被孟姝凭白瞪了一眼的霍朝:“……”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就是那条可怜的鱼。 霍朝在孟姝快出道观时追上了她,觅春正小声地同她说话,大概是在安慰气鼓鼓的她。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孟姝抿着唇,一张明媚小脸因为生气板着,可在他看来依旧娇俏动人。 霍朝眼中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 孟姝这会儿已经气消了些,毕竟再气也没办法,亮出身份倒是可以出气,可麻烦也多。 而且观主还是好心提醒! 罢了罢了,就当此次是为游玩。 孟姝的气来得也快,消得也快,然后就感受到有人看自己。 她顺着感觉望过去,落入一双带笑的眸子。 霍朝长相出众,清隽不凡,然而他的气质比较清冷,此时眉梢带笑的模样便犹如冰雪融化一般。 孟姝的心尖像是被什么轻挠了一下。 不行,不能像之前那么没出息! 孟姝在心中提醒自己,然而面上的表现却与心中背道而驰。 她的语气虽然说不上温和,可是和之前相比好太多:“时辰不早了,这道观也没什么好看得,你什么时候走?”因为那不靠谱的观主,她连着鼎鼎有名的太清观也看不顺眼了。 霍朝嗓音低沉:“当然是跟着你。” 孟姝的心很没出息的跳了一下。 她不自在地挪开视线,避免同他对视:“那走吧。” 然而就在他们才走了两道石阶,身后传来一道呼喊,打破了观中的宁静。 “施主别走……” “施主等等……” 霍朝:“是静圆。”孟姝去见观主后,他同带路童子交谈了几句,知道了他的道号。 静圆很快就跑到了三人面前。 孟姝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怎么了?” 静圆:“这是观主让我交给施主的。” 他递过来一个红木小匣,孟姝下意识接过匣子。看了静圆一眼,她打开匣子。 匣子里放着几张叠成八卦形的符。 静圆:“这些都是放在三清殿受过供奉过的符,先前有人诚心求符,观主没舍得给。” 虽然和观主接触时间很短,可是孟姝自觉对其有了几分了解。 -- 第51页 怕是担心得罪贵人吧。 孟姝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劳烦替我给观主道谢。” 静圆一下子脸又红了:“施主放心,我会记得转告的。” 觅春:“那我们便告辞了。” 静圆点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施主,观主还说让你别忘了他同你说的话!” 孟姝:“……” 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第28章 028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听了道童的好心叮嘱, 孟姝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冒了起来。 她本就有些娇气,硬是被太清观的观主气得连午膳都没吃,回到行宫后就将自己关在寝屋。 一大早就去太清观, 可得到的结果同她想要的相去甚远。 她倒不是气事情没得到解决, 毕竟一开始的时候, 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孟姝气的是观主竟然说自己得了癔症! 偏偏她心底里还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因为依着她的性格, 她绝不会做出羞辱胞弟的事情, 可她偏偏做了。 她当初听慧母妃说起宁昌城外行宫有个老太妃也患过这个病,犯病的时候她总说自己只有十八岁, 老是躲着行宫的人外出找早已逝去的父母,过几日又将自己做的事都忘了。 这世上鬼神之说从未断过,真正见过的有多少? 这么一想, 她还真像得了失心疯。 可孟姝是重生的啊! 她自己若是不信,那就真的没人信了。 所以孟姝还是坚持自己被哪个孤魂野鬼给缠上了, 再说了,她怎么可能得失心疯? 孟姝越想越气, 气着气着就在榻上睡着了。 …… 霍朝一同回了行宫之后, 去了一趟山下。 再回行宫,正是一日之间最热的时辰, 不过他面色如常,清俊的脸上无一丝汗迹, 丝毫看不出他才山下赶回来。 他单手捏着缰绳, 另一只手提着食盒, 到了行宫前,利落地下了马。 行宫前的侍卫忙前来牵马去马厩,霍朝则提着食盒往行宫走去。 行宫内殿宇重重, 屋子也多。 直至中殿,霍朝依旧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终于,他在跨院看见了正同小侍女交谈的觅春。 他在看觅春的时候,觅春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她心下一顿,忙朝他走了过来。 “侯爷……” “她呢?” 觅春自然知道他是在问谁,她总觉得公主和侯爷之间的牵扯原来越多。 以前两人很少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公主从不掩饰自己不待见他,而侯爷知道自家公主对他不满,似乎也有意无意地避着她。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关系竟然变得紧密起来。 至少觅春之前从来不敢想,两人会同住行宫,甚至公主还在侯爷的屋里待了一夜! 想到这些,觅春忙应道:“公主从道观回来就回屋午睡了。” 霍朝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可有用午膳?” 觅春下意识地往他手中提着的食盒看去,摇头。 霍朝没再问,而是直接往孟姝休息的后殿走去。 觅春一看他去的方向就知道他是去哪儿,当即准备出声叫住他,可是想到两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便将要说出的话都咽了下去。 霍朝腿长,转眼就到了偏殿。 门前还候着个小丫鬟,见了他连忙行礼,发现他似乎要进屋,面露难色。 霍朝知道她是担心被责罚,同她说了两句,小丫鬟神色稍缓,推开了半掩着的屋门。 因是白日,一室明亮。轩窗大开,时不时吹进一缕山风,倒不算太热。 过了半月隔断,霍朝便看见了睡在贵妃榻上的人。 她睡脱掉了最外的大袖衫,歪着头平躺在榻上睡得正香,视线扫过线条修长的脖颈,最后落在悬在榻边的手腕上,不知是不是梦到什么,细嫩的指尖勾了勾。 算算时辰,她睡得已经够久了,再睡下去醒后怕是会头疼,何况她还没用午膳。 霍朝将食盒放在旁边的小方桌上,然后走向贵妃榻。 其实孟姝睡得并不好,短短时间就做了好几段梦。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正迷迷糊糊地同梦里的人说话,突然一阵窒息感传来。 霍朝眼见着孟姝的眉头皱起,白皙的脸颊开始泛红,在她醒来的那一刻松开手。 孟姝睁开眼,初醒的眸子还带着几丝茫然和水雾,然后她就看见了榻边站着的人。 她顿时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霍朝反问道:“只准你夜闯我的屋子?”他在说夜闯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孟姝瞬间就心虚了,随后语气突然变得理直气壮:“霍朝,你怎么同本宫说话的?” “你不是不想透露身份吗?”霍朝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孟姝又被他噎住了。 缓缓地呼了口气,孟姝朝他露出一个假笑:“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霍朝自然不会听,他快速地扫了屋子一边,将放着食盒的小方桌直接搬过来放在了贵妃榻边的脚踏上。 高度正好。 孟姝皱起眉头,明媚俏丽的脸上满是不解:“你做什么?” “觅春说你没用午膳。” 霍朝将食盒打开,孟姝便见食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几个戴盖的陶盅。 -- 第52页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才不会动他的东西。 孟姝在心底冷笑了几声,看着他将盖子揭开。 陶盅里都是些平常人家中也能见到的小菜,烩竹笋、凉拌胡瓜、五色丸,唯一上得场面的是酱爆鸡丁,最后一个陶盅里装的则是白粥。 “你以为我会吃这些东西?”孟姝忍不住刺他一句。 她也不是故意说这话,毕竟随行的厨娘随便做的一道菜也比这几道菜精致好看。 霍朝根本就没理她,从食盒底下取出筷子和勺子递给她。 “都说了不想吃。” 孟姝皱着眉,见霍朝仍旧伸着手,气呼呼地接过筷子和勺子。 “尝尝这个粥怎么样。”霍朝将装着粥的陶盅端出来。 孟姝瞪了他一眼,用勺子舀了半勺,十分不耐烦地喂进嘴里。 那粥还带着点儿温度,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吃起来格外的香。 孟姝瞥了霍朝一眼,趁他不注意,又舀了一勺。 才刚咽下,便听霍朝道:“记得吃菜。” 孟姝:“……”粥都喝了,也不差菜了。 这几道菜看着不怎么样,可是味道竟然十分爽口。 其实随着天气渐热,她近几日的胃口都不怎么样,即使厨娘在菜品下了心思也没好转,没曾想这几道看起来粗糙的菜竟提起了她的食欲。 她耳后有些发烫,不过并未压制自己的食欲。 将盅里的粥喝完,孟姝正准备放下勺子,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便伸到了她的面前。 孟姝愣了一瞬,将勺子递给他。 霍朝面不变色的将勺子接过,收拾好食盒,然后将方桌放回原位。 孟姝觉得他今日有些怪怪的,见他似乎准备离去,出声叫住他。 “怎么了?” 孟姝:“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霍朝脚下一顿,回过身,“殿下想想有什么能让臣图谋的?” 说了这话,霍朝举步离去。 孟姝则气得从榻上站起来。 他刚刚的语气怎么回事?他在嘲讽她? 她是北梁的端元公主,要身份有身份,要容貌有容貌,哪里都能让他图谋! 不对,她为什么要让他图谋! …… 午睡后,孟姝的身上有些出汗,便叫了人备水沐浴。 待头发干,重新绾了发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待到了申时,太阳就没那么烈了。 夏日昼长夜短,离太阳落山还有段时间。 醉夏:“小姐,接下来想做什么?”天黑还早,总不能这么坐着。 孟姝抬手扶了扶鬓边的步摇,正准备应声,便见觅春脚步急促地走进屋。 “公主,侯爷请你出去。” 孟姝不屑:“他让我出去就出去?” 醉夏:“霍头领有没有说让公主出去做什么?” 觅春:“备了马车,应当是要带公主去行宫周围逛逛。” 醉夏当即兴奋道:“小姐,反正也无事,去吧!” 孟姝皱了皱眉,勉为其难地应了声好。 主仆三人很快就往行宫外走去。 霍朝备了两辆马车,见她们出来,便让侍卫准备出发。 醉夏眼睛一转,拉着觅春去了后面一辆马车,“我们坐这辆。”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 醉夏这一番动作,孟姝根本没来得及阻止,于是最后她和霍朝同乘一辆马车。 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 “要去哪儿?”孟姝问道。 霍朝:“去了就知道了。” 装神弄鬼。 他不说,孟姝也没再问。 马车在大道上驶着,没多久就到了地方。 霍朝下了马车,孟姝紧随其后。 两人刚站到一边,一名侍卫从另一名马车上拿出几个篮子下来。 看见篮子,孟姝一怔。 霍朝:“山脚下的村民在那边种了桃树,果子已经熟了。” 这是要她去摘桃?! 孟姝冷声道:“我不去!” 霍朝已经习惯了她嘴上同他较劲儿,握住她的手腕便往先前发现的桃林走去。 其他几人连忙拿着篮子追上,还有一个侍卫则去找桃树的主人付银子。 很快就到了桃林,桃树上挂满了果子,可以想象桃花盛开时有多美。 孟姝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果香,突然没那么抵触了,她看先身侧的人:“能摘?” 霍朝点头。 于是先前还冷漠地表示不愿来的人成了最兴奋的那个。 孟姝穿梭在桃树之间,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觅春提着篮子跟在她的身后:“这个时节早了些,小姐要摘熟一点儿的!” “知道了!” 孟姝吃了不少桃子,可是却从未自己亲手摘过,直到将几个篮子都快摘满,新鲜感才渐渐退下。 霍朝背靠着桃树,眼中只有她的身影。 第29章 029 仿佛她和霍朝之间有什么见不得…… 从那日摘桃子过后, 孟姝同霍朝之间的关系似乎又有了好转,同时两人之间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两人能和睦相处在也算是好事,可是孟姝却觉得有些憋气。 因为只要她和霍朝碰面, 旁人看着他们的眼神就会变得十分奇怪。 -- 第53页 其中以醉夏的眼神最甚, 就仿佛她和霍朝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所以孟姝又下意识地开始避着霍朝, 她此事十分有经验。 可是避了两日,她竟然有些想见他。 孟姝大多时候都是不会委屈自己的, 压不住心中的想法时, 当即准备去见他。 她从贵妃榻上坐起身,一脸正色。 坐在脚踏边为她打扇的觅春禁不住问道:“公主可还是热?” 孟姝摇头。 虽已入五月, 可行宫内仍旧感受不到几分燥热,只要不出门就能忍受。 觅春只能疑惑的看着她。 孟姝则理了理衣衫,又让觅春桌上放着的六角镜拿过来。 见发髻并不乱, 孟姝放下镜子,“我到前面的院子透透气。” 觅春一怔, 心下隐有猜测。 两人说话间,醉夏进了屋, 见孟姝似乎要出门, 下意识地想要跟着。 觅春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对孟姝道:“公主去吧, 若是有什么吩咐,让前头的丫鬟来叫奴婢。” 孟姝乐得没人跟着, 当即往外走去。 她一走, 醉夏当即将觅春拉着自己的手甩开:“你拉着我做什么, 小姐身边不要人伺候?” 觅春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醉夏突然开窍:“去找霍侯爷?” 觅春惊得往她的肩上一拍:“小声些!” 两人之间的谈话,已经离开的孟姝自然不知。 艳阳高悬, 孟姝沿着游廊过了跨院,然后就到了霍朝的寝屋前。 其实她并不知道霍朝在哪儿,因为同在行宫,孟姝知道霍朝除了调派侍卫保护她,另还有要事在身,他并不是一直待在行宫。 不过他身上还有什么事情就不关她的事了。 孟姝来找他本就是一时兴起,见寝屋房门紧闭,当即打了退堂鼓。 然而她才刚转过身,就直接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因为太过突然,孟姝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往门上靠去。 偏偏寝屋的门只是掩着,并未上锁,她刚靠上门就被推开了。 眼见着她就要摔倒,霍朝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揽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 虚惊一场。 孟姝是真的被吓到了,随后她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别人的怀里。 她猛地将人一推,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霍朝。 为什么不意外?因为除了霍朝就没旁人敢这样对她! “霍朝,你大胆!”孟姝说这话没什么底气,毕竟对方也是怕她摔倒,可她的声势万万不能输。 霍朝扬眉,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被指责的心虚,语气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殿下不但喜欢夜闯臣的寝屋,如今白日也多了这个爱好?” 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孟姝双颊微热,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我、我找你有正事!”孟姝总算是憋出句话。 霍朝一怔,见她不似说笑,便道:“进来说。” 话落,霍朝将门推到一侧,往屋里走去。 孟姝顿了顿跟上,进屋后便坐在正中的围椅上。 外间案桌上的水壶里盛着已经放凉的水,霍朝取了瓷杯倒了一杯放在她的面前。 孟姝看了他一眼,端起水喝了半杯。 霍朝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喝,指腹下意识摩挲杯壁,他低声问道:“不是说找我有正事?” 哎? 孟姝愣了一瞬,想起自己刚刚搪塞他时憋出的话。 “自然是有正事。”孟姝将杯中的水喝完,突然灵机一动:“什么时候启程回宁昌?” 霍朝有些惊讶地看向她,“公主不是要在行宫避暑吗?” 孟姝摇头:“太过无聊了。” 其实哪里是无聊,她根本就不是喜欢热闹的性子。 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她想不出有什么正事同他说,另外来行宫避暑不过是借口,她实际是想来太清观。 现下她已经知道太清观并不能解决她的麻烦,回宁昌是迟早的事。 反正要走,倒不如早些远离太清观!想到那观主,她就忍不住生气! 这么想着,孟姝都要以为自己是真的为这事来找霍朝了。 霍朝却没立刻回应。 他此次随她来太康,确实还有带着旁的任务,好在事情很快就能解决。 他想了想,“可否过了端午再启程?” 离端午不过还有两日,孟姝当即点头。 两人说完了正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姝人也见了,当即没再多留,回了后殿。 霍朝默默地跟着她走到了跨院,直到见不到她的身影才低笑了一声。 …… 转眼又过了一日。 端午节又称浴兰节,宫中御医每年都会特制兰汤送至各宫,御膳房则会准备各式粽子,好不热闹。 如今虽在行宫,可是端午还是要过的,只不过没那般讲究。 头一日,厨娘便泡好了粽米,用了晚膳后便开始包粽子。 孟姝也起了兴致亲自动手。 可惜的是她手看着纤长灵巧,无奈包出的粽子奇形怪状的。 厨娘不敢提醒,时不时瞧她一眼,只觉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好在孟姝还算有自知自明,包了两个便不再勉强。 -- 第54页 “这两个可别弄丢弄混了。” 候在一旁的觅春连声应是,“将这两个单独煮,绝不会弄混的。” 厨娘:“是是是……奴婢单独煮。” 醉夏也在包粽子,同孟姝的生疏相比,她根本不用看着,眨眼一个粽子便包好了。 听见三人的谈话,她停了下来,面上憋不住的笑意:“哪里还需单独煮,那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小姐包的。” 孟姝:“……” 觅春:“……” 其他人:“……” 孟姝扫了她两眼,转身离开。 醉夏手颤了颤,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天啦!她这嘴! 转眼便到了端午这日。 孟姝早早起床梳洗,然后便带着觅春和醉夏去了饭厅。 结果在花园碰见了同去饭厅的霍朝。 孟姝心中莫名升起几分欢喜,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她抿唇,只朝霍朝点了点头。 霍朝却绕过小径,径直朝她走来。 觅春心中一动,拉着醉夏连忙离开:“公主,侯爷,我们先去前面准备。” “我们也走吧。”孟姝看了霍朝一眼。 然而孟姝才走了一步,手腕便被抓住了。 这人怎么老是喜欢这样! 说不清什么感觉,孟姝停住脚步,对上霍朝的眼神后,心头微颤。 然后她又有些生气了。 北梁男女大防虽不算严苛,可她和他并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他不该随意拉她的手,偏他屡次冒犯她。 孟姝抽回自己的手,语气有些冷淡:“先不论我的身份如何,我到底有婚约在身,霍大侯爷这般无礼可有想过后果?” 陡然听她提到婚约二字,霍朝的呼吸重了几分。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你们的婚约早已名存实亡,解除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孟姝愣住。 而就在她愣神的时间,霍朝重新拉起她的手,从怀里摸出什么戴上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极细,露出的肌肤白皙胜雪。 孟姝想抽回自己的手,然而霍朝没用力,她却收不回来。 “你做什么?”她有些恼。 “马上就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孟姝抬眼望去,下一刻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孟姝的手腕上多了一串五色手绳。 每年端午的清晨,长辈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家中小孩戴五色缕,保其安康无忧。 “你当我是小孩儿吗?”孟姝语气有些嫌弃,手拨了拨手绳,却没有摘下。 心口像是被羽毛挠了几下,有些痒,还有些涨涨的。 霍朝则看着她,眼神是让人难以察觉地温柔,在孟姝抬头的那瞬,他才收敛起来。 孟姝:“别告诉是你编的。” 霍朝眼中浮现出几分笑意:“不喜欢吗?下次我尽力编得更好看些。” 孟姝眼睫一颤,不敢再看他:“去吃早膳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饭厅,入座后,觅春忙吩咐小丫鬟将早膳送上桌。 除了昨日包好的粽子,另外还有几碟小菜。 孟姝就着勺子喝了半勺粥,视线则在放着粽子的瓷钵搜寻着。 觅春很有眼色地将她找的东西放在了她的面前。 面前的东西自然是孟姝包的粽子,因为包的力道有些小,粽叶已经有些散了。 没煮的时候看着还好,煮过后也太难看了。 孟姝嫌弃地皱了皱眉,正犹豫着要不要动手,一旁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 眼睁睁地看着两只粽子只剩一只,孟姝看向霍朝:“这是我包的!” 霍朝已经将粽叶解开,闻言惊讶道:“你包的?难怪这么与众不同。” 孟姝:“……” 这话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孟姝盯着霍朝,眼神带着几分怨念。 霍朝吃东西称得上是赏心悦目,粽子并不大,他很快就吃完了。 “很不错。”他夸道,语气诚恳。 本来还准备找他算账的孟姝:“……” 算了算了,她宽宏大量,不与他计较。 …… 端午过后,一行人便启程返回宁昌城。 转眼离开都城已经一个多月,孟姝有些想父皇了,若无耽搁,五月下旬便能赶回去。 可惜的是返程并不顺利。 第30章 030 这儿以前应当有一座宫殿。…… 端午过后, 夏至紧临。 一年当中,最热便是夏至后秋分前,孟姝也是在启程之后才发现这时候回宁昌有多不明智。 白日烈日当空, 不但人受不了, 马儿也受罪。 赶了两日路, 孟姝就有了主意,决定改道去汨阳行宫。 依着前辈子的记忆, 这个时候正是大臣们上书提议立太子最频的时候。 前世, 她仗着端元公主的身份让孟寅时在不少人面前露了脸,也确实有大臣看好他。甚至因为父皇对她的偏心, 她明里暗里给孟祯和三哥都添过麻烦。 不过这辈子不管父皇是否立太子,立谁为太子,她不会再搀和。 现下三哥没有因为慧母妃受到牵连, 而她只要保证不会再被孟祯和贵妃利用来牵制三哥,就是帮三哥了。 更何况父皇身子康健, 只要他这辈子不要再中毒,那么上辈子发生的许多事情就不会重演。 -- 第55页 父皇身边保垒重重, 何况现在离父皇中毒之事还有五个月, 她这个时候回去作用不大。而且回都城反倒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夺位,毕竟宁昌的人都知道父皇对她最是宠爱。 所以这时候在行宫避暑竟是不错的主意。 不过孟姝还是有些担心, 一来想父皇了,二来怕事情有变。 正午十分, 只是站在烈日下便会让人觉得暑热难忍, 一行人滞留驿站, 准备气温稍凉些再出发。 既然已经决定去汨阳城,孟姝便没再犹豫,让觅春将她的话传下去, 于此同时给身在都城的父皇写了一封信。 信扬扬洒洒写了好长,她这一路的见闻,期间发生的趣事都不嫌麻烦地写上了。当然她也没忘叮嘱父皇注意身子,别整日只顾着处理站政事,最后又提了一下她要和薛承睿解除婚约的事。 孟姝将信写好后,亲自滴蜡封好,然后让醉夏交由驿站。 信自然不可能直接送到建安帝手中,这封家书会先送至公主府,到时自然会有人送进宫。 于此同时,霍朝也知道孟姝突然要改道去汨阳的事情。 虽然有些惊讶,霍朝却没问为何,只吩咐了侍卫几句,毕竟要去汨阳行宫,那就得让人去告知一声,行宫的人也好提前做准备。 侍卫:“属下知道了,定会安排妥当。” “下去吧。” 侍卫:“属下还有事禀报。” 霍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何事?” “属下无意中撞见公主的贴身侍女去见驿站的驿使。” 侍卫只说了一句话就闭口不言了。 霍朝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知道她大概是写了家书要驿站的人送去宁昌,他低声应道:“不用管。” 侍卫:“那属下便告退了。”之所以特意禀报,是因为随行的侍卫一直有往都城送消息,若是公主的信交由他们,很快就能送到陛下手中。 一行人在驿站歇了一个多时辰,待热气渐消便又开始赶路。 虽然已经是五月中旬,可除了正午那段时辰,其他时候都还能忍受。 若是白日里一整天都炙热不消,孟姝怕是还没出太康城就会返程,毕竟越往宁昌,只会越热。 从太康出发,本就只赶了两日路,离汨阳城也不过三、四日的路程。然而一行人到达汨阳城时远远超过了预计的日子。 因为不赶时间,一路上遇见驿站就会休息,夜里更不会赶路,不料接连下了两天大雨。 雨后道路泥泞,速度更是满了下来,于是只三四日的路程应是花费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 凤山行宫就在汨阳城外,不用半个时辰就能进城。 霍朝并未乘坐马车,身下是一匹毛发黑亮顺滑的骏马,他头顶着笠帽,清隽英俊的脸庞被宽大的帽檐打下一道阴影。 他的视线落在车队中的主驾上,想到近两日精神不太好的某人,心中当即有了决断。 “直接去凤山行宫。”行宫自然比不得城内热闹,可孟姝赶了两日路,即便进城也没有心思去别处逛,倒不如先去行宫养好精神。 得了霍朝的吩咐,车队径直前往凤山行宫。 同太康行宫相比,凤山行宫要精巧华丽许多。行宫内宫殿重重,景致怡人。 马车在行宫前停下,看守行宫的人当即俯身跪拜,他们并不知来人的具体身份,可是对方有皇家信物,容不得他们有一丝不敬。 霍朝取下笠帽,利落下马,身姿潇洒。 “行宫内可收拾妥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在他印象当中,当今圣上从未来过凤山行宫,他担心看守行宫的人有疏漏,所以特意提前让人通报了一声。 凤山行宫不比其他,等同于帝王的第二处居所,看守行宫的仆从大多是宁昌派来的,管事是个太监,照管行宫已经近十多年,听了他的话瞬间反应过来。 管事太监:“公子不必担心,行宫内每年都会修缮,而且去年夏天慧敏公主还在行宫内住了大半年,行宫内什么都不缺。” 慧敏公主? 陡然听到这个封号,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孟姝怔了一瞬。 慧敏公主是齐皇后的女儿,是北梁的嫡公主,即便她遇见了也得乖乖地叫一声皇姐。 皇姐慧敏公主叫孟溪,皇后膝下仅剩她一女,她身份尊贵,无比荣光。然而孟姝知道母女俩的关系并不融洽,皇姐早早就嫁了人,随夫居住,宁昌城内的长公主府早在几年前便已无主人。 孟姝同她关系也不亲近,前世父皇离世时,她正逢临盆没能赶回,待她诞下次子恢复身子,一切早已尘埃落定,所以从长姐嫁人后,孟姝竟再也未见过她。 也是因此,她才会那般惊讶。原来皇姐也来过凤山行宫,看来这个地方真的不差。 孟姝近几日食欲不佳,到了行宫后没有精力游览,恢复了几日后终于有了精神逛凤山行宫。 这凤山行宫何止是不差,难怪皇祖父还在时喜欢到这里来。 而这个时候的都城宁昌。 建安帝孟琰也收到了孟姝的家书。 孟琰从信拿到手,眼中就一直带着笑意。 陈公公见他心情不错,笑着奉承了几句:“不枉陛下那般疼六公主,在行宫避暑也没忘记陛下。” 孟琰想到女儿眉眼更显柔和,他只勾勾嘴角没说话,将信拆开。 -- 第56页 陈公公眼见着他的神情由轻松变得沉郁,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陛下,发生何事了?” 本该在太康的孟姝去了汨阳! 孟琰后悔没让随行的侍卫按时禀报女儿的行踪了,就连特意派霍朝前去,他也未特意叮嘱,非但如此,他还让霍朝尽量依着她。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去汨阳。 “马上让派人去汨阳凤山行宫将端元公主接回宫!” 陈公公心中满是不解面上却未透露半分,只应道:“是,陛下。” 话落陈公公躬身往殿外退去。 孟琰突然出声:“算了。” 陈公公脚下一顿,“陛下?” 孟琰:“不用去了。” “是。” “派人去请雾隐大师。”前几日,孟琰已经得到了雾隐大师云游归来的消息。 “是。” …… …… 转眼孟姝已经在凤山行宫待了大半个月。 即使已经入了六月,凤山行宫仍旧保持凉爽,除了最热的正午时刻,几乎感觉不到一丝炎热。孟姝忍不住再次发出感叹,难怪皇祖父每年都会前来行宫居住几月,在这里简直就是过神仙日子! 因为早年扩建,行宫内楼阁游廊相连,甚至湖泊马场也不缺,周围则有好几座寺庙。 不过孟姝先前在太清观吃了瘪,一点儿去寺庙游玩的心思也没有。 她并不无聊,只这行宫便能让她逛上多日。 午睡过后,孟姝换了一身襦裙,准备去行宫的多宝阁逛逛。 听行宫管事说阁里的东西已经存了好些年,都是皇祖父在时收藏的。 孟姝暗戳戳地想着回宁昌的时候顺上几件,能让皇祖父看上眼的肯定都是好东西。 这么想着,孟姝的脚步就更快了些。 结果还没到多宝阁,就撞上了霍朝。 孟姝有些不高兴。 也不知道霍朝在做什么,到了凤山行宫后,他比先前还忙,白日里根本就见不到他的身影。 霍朝确实有些忙。 先前离开太康时,陛下便命他私下查探当地官员,改道前来汨阳后,陛下又传信命他顺便将汨阳的官员近况探清楚传回,怎能不忙。 霍朝:“事情基本忙完了,可有想去玩的地方?” 言下之意,接下来可以陪她了。 孟姝自然听出来了,朝他露出一个假笑:“霍大头领日机万里,我可不敢耽误你的时间。” 霍朝听着她别扭的语气,莫名想笑。 跟在身后的觅春适时道:“公主,先前别庄送来了寒瓜,管事特意用冰凉着,要不奴婢去切一个来?” 孟姝下意识道:“挑一个大的。” 霍朝低笑了一声。 “陪你走走?” 孟姝嘴上想说不要,脚却不听话的动了还不忘道:“待会将寒瓜送到葡萄林来。” 觅春:“是。” 孟姝说的葡萄林在两座宫殿之间,两人沿着游廊走去,在葡萄林前的凉亭坐下。 那片葡萄林很大,已经开始结果,能采摘后会送往都城,因为实在太多,还会送给汨阳城中权贵。 可孟姝从一开始看到这片葡萄林就觉得怪怪的。 她憋不住话,同霍朝说了两句。 霍朝闻言后,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开口。 “这儿以前应当有一座宫殿。” 第31章 031 这里发生过一场大火 每年冬日, 湖泊江水结冰,便有专人将冰块藏于冰窖以供夏日使用。 行宫仆从平日的用冰份例很少,同有人入住之后简直天差地别, 如今有了冰, 行宫管事恨不得在行宫内多摆几个冰盆。 不过行宫气温怡人, 冰盆却是用不着的。倒是行宫名下附带的几个庄子种了不少果蔬,恰逢寒瓜成熟, 于是庄子一将瓜送来, 管事太监就让人将寒瓜用冰镇着。 觅春问了人,仔细地挑了一个瓜切好, 连忙往葡萄林赶去。 半路上遇到了管事太监,觅春端着托盘行了礼,“公公。” “使不得, 使不得。”管事太监连忙摆手,“可是给小姐送去?” 孟姝对外的身份是当朝四王爷的女儿, 虽然言明并未受封,管事反倒更加尊敬。 他看得出对方是在掩饰身份, 竟然能随意以亲王之女自称, 那就说明对方的身份更加贵不可言。 觅春并不知他在想什么,笑着道:“公公, 那奴婢就先过去了。” 管事太监:“老奴也一起去,小姐住进行宫也有些日子了, 也不知她是否习惯, 正好去问问。” 觅春闻言踌躇了一瞬, “那好吧。” 于是两人一同往葡萄林的方向走去。 而此刻的孟姝还震惊于霍朝说的话。 什么叫这儿应当有一座宫殿? 孟姝将葡萄林看了又看,又起身打量四周,突然觉得霍朝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 这片葡萄林实在突兀, 若曾是宫殿,便不会令人觉得奇怪了。 她心中好奇,下一刻就看到同觅春一同前来的管事公公。 觅春见她目光灼灼,忙端着托盘上前,结果还未来得及说话,手中的托盘便被端走了。 孟姝直接将放着寒瓜的托盘放到霍朝面前,“你吃。” 霍朝闻言听话地拿了一块,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并未移开。 -- 第57页 孟姝则直接走到管事太监面前,“公公,我有事问你。” 管事太监听她语气有些不对,心中顿时一个激灵,嘴上也不敢怠慢:“小姐,发生何事了?” 孟姝抬手指向葡萄林的方向,问道:“这儿以前是什么地方?” 霍朝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寒瓜,只觉得甜到了心底。 管事太监就不太好过了,听她问起葡萄林,眼神变得有些闪烁:“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这就是片普通的葡萄林啊。” 孟姝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你确定?” 管事太监见她面带浅笑看着他,额上冒出了冷汗。 这行宫内发生的任何事都是皇家密辛,他哪能随便谈论。 霍朝:“公公若是知道什么,可以告知,没人会怪罪你。” 管事太监看看他,又看看孟姝,语气有些无奈:“具体如何,其实老奴也并不清楚,只知道这儿以前是座寝殿。” 和霍朝的猜测对上了! 孟姝更感兴趣了:“竟然是座寝殿,为何会变成葡萄林?” 既然已经开了口,管事太监想着也没必要隐瞒,便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老奴只知道寝殿发生过一场大火,不过我到行宫来时,寝殿就已经荒废了。” 孟姝听得惊讶,“火很大吗?”若不是火势太大,将房屋烧毁严重,完全可以进行修缮,而不是将整个寝殿变成葡萄林。 这火得多大啊!竟能将整座寝殿烧毁! 管事太监摇头:“损毁倒不是很严重,只有主殿留下火痕,不过老奴来行宫时就得到了吩咐,要将整座寝殿都拆了。”他记得只是拆这座寝殿就用了一年多时间,后来陆陆续续种上葡萄树,多年后就有了这片葡萄林。 见管事再无话说,孟姝便让他退下。 她皱着眉坐到霍朝面前,神色有些迷茫。 霍朝挑了一块瓜递到她嘴边:“尝尝。” 孟姝下意识地咬了一口,甜甜的味道充斥舌尖,她回过神,面颊瞬间泛红。 “你做什么?我自己没手吗?”她怒气冲冲地呵斥道,下一刻将他手中拿着的寒瓜夺过来。 然而她这副模样在霍朝眼中像极了撒娇。 孟姝顶着他的视线将瓜吃完,又说起之前的话题。 “管事公公肯定还有事情瞒着,寝殿着火很有可能还有内情。”一来入住行宫的人身份都不低,身边不缺伺候的人,既如此,怎会着火。二来着火就直接将整座寝殿都拆了,难免让人生疑。 像是在掩盖什么。 霍朝见她一脸兴致勃勃像是知道了什么秘密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低声道:“我倒是觉得公公没什么隐瞒,凤山行宫已经建成多年,一些东西陈旧易燃,意外着火也不是不可能。” 孟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她莫名觉得其中有蹊跷。 霍朝见她仍旧在此事上纠结,低声问她:“到行宫住好些天了,可要去汨阳城看看?” 孟姝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去汨阳城?” 霍朝:“对,我陪你去。” “难不成不要你陪,我还不能去了?”孟姝嘴硬地说了一句。 霍朝能说什么,只能让着她。 两人却是不知他们正决定去汨阳城的同时,汨阳城中的也有人提到他们。 汨阳城两面环山,易守难攻,城内百姓富足安逸,不乏权贵。 偌大的城池屹立多年,远处看去雄伟壮阔。 曹府于国朝定鼎便扎根汨阳,根基深厚。实际曹府是有爵位的,曹家祖上曾因战功被封为国公,不过隔代降爵,外加无出众后人,府前无奈重新挂上了曹府牌匾。 虽无爵位,曹府在汨阳的地位却不可撼动。 曹府如今的当家夫人三十有二,看上去却要年轻好几岁,她喜热闹,最喜约别家女眷看戏听曲。曹府在城西有座别院,院里修了水榭,曹夫人隔两日就会约人在此小聚一番。 今日来别院的几位都是曹夫人的手帕交,夫人们屏退了下人,说话便没了顾忌,不时响起一阵哄笑。 穿着淡青色襦裙的女子被打趣得脸色发红,嘴里发出了一声轻斥。 “大家都认识多年的姐妹了,别害羞,快说说你和你家那木头夫君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他可会对你说情话?” 青衣女子脸色更红:“都多大年纪了,也不知羞!” 见她脸色通红,旁人打趣得更加起劲儿。 女子:“不说这个了,我同你们说件事。” “什么事,不听不听,你就是耍赖。” “对对对,别以为这样就能逃了。” 曹家夫人笑着出声:“她本就脸皮薄,你们就别打趣她了。” 其她人闻言笑起来,随后都看向那女子。 “前几日,我家那姑娘不是闹着在家无聊吗?我就带着她去凤山别院住了几日。” “我就说你是耍赖,你去别院我们可都知道。” “先听我说完。”女子又道:“我家那别院离行宫不远,你们也是知道的。” 听她突然提起行宫,旁人脸色都变得正经起来,曹夫人也不禁坐直了身体。 “行宫里住人了。”女子道。 众人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汨阳城地处要地,可之所以这般繁荣,凤山行宫功不可没。 -- 第58页 然而同先皇每年前来行宫居住相比,今上似乎从未来过行宫。 曹大夫人:“可有见到贵人?” 大家都知道不可能是陛下,若是陛下前来肯定会透露风声的,城中也不知多少人坐不住。可不论是谁,能住进行宫的必然是皇室中人。 女子:“你也太瞧得上我,那等贵人我哪里敢去见,只行宫前就守了好几个侍卫,我就远远看了行宫一眼。” 她身旁的人当即给了她手臂一下:“你这人故意吊人胃口!” 青衣女子笑了起来,笑够了才道:“不过那人的身份我倒是知道,听别院的下人说是四王爷的女儿。” 她知道也是巧合,庄子的仆从每日会给行宫送新鲜果蔬,行宫住了人难免好奇,行宫的人听仆从问起就提了一句,以免对方不知情冲撞贵人。而女子家的别院离庄子更近,两家下人熟识,总之一来二去,女子便知道了。 四王爷可是今上的亲弟弟,曹家夫人:“那贵人是郡主!” 她心中一喜,随后想到什么,那份高兴去了大半。 女子却是摇头:“听说并未受封。” 旁人闻言,顿时有些失望,然而曹夫人却是兴奋不已。 没有受封好啊! 曹夫人不由想起去年发生的事情。 去年她去凤山的寺庙还愿,得知当今嫡公主在行宫避暑,于是便递了帖子想要拜见,结果只得了一句不见。 那等天之骄女难以高攀,可若是未受封的亲王女儿呢? 曹夫人的心中当下有了主意,一定要想办法同对方结交! 于是第二日,行宫就收到了来自汨阳城的拜帖。 管事太监丝毫不敢耽搁,连忙将帖子送到孟姝手中。 寝殿内,觅春和醉夏正在收拾东西。 她和霍朝说好,今日申时后去汨阳城。 孟姝将手中的帖子拆开,很快就看完了。 信中,曹家夫人言明想要前来行宫拜见,还说过些日子就是她家婆母生辰,邀她前去做客。 管事太监自然是知道曹家的,生怕她心生不悦,连忙道:“小姐不想去就不去,老奴马上去回了。” 孟姝叫住他:“你同我说说这曹家。” 管事太监自是没有拒绝,当即为她道来。 这曹家还是忠良之后! 孟姝想着反正要去城内,便没拒绝,对管事太监吩咐了几句。 管事太监将她的话记下,离开寝殿后亲自去见了曹府的家仆。 申时三刻,一队马车缓缓往汨阳城的方向驶去。 第32章 032 他亲她 北梁国都城宁昌。 早朝结束, 朝臣散去。 薛承睿在户部当值,与同僚低声说了两句话,也准备回衙里办公。 北梁建国后便实施三天一小朝, 十天一大朝, 大朝时所有在京官员不论职位都得参加早朝。 许多大臣天还未亮就在宫门前候着, 直至朝会结束,众人都有些疲惫。 薛承睿也不例外, 此刻只想坐下休息片刻, 因为职位不高,他并未进殿, 然而他才下石阶,便被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叫住了。 “世子留步。” 薛承睿认出对方是跟在中庭总管太监身后的小侍,忙道:“公公有何事?” “陛下召见。” 只这四个字, 薛承睿的心上犹如落下一击重锤。 因为祖上曾立下大功,忠勇侯府得以世袭, 不过他的父亲虽然是忠勇侯,实际上并无大多建树, 有一个不高不低的职位。 如今皇权鼎盛, 都城的各个世家勋贵明面上都十分安分。 然而薛承睿知道,平静之下是止不住的波涛。储君未立, 各家都在观望。 他隐约猜到了陛下为何要召见他,无非是因他和孟姝的婚事。 薛承睿不想退婚。 将来不论是谁做储君, 孟姝的身份在那儿, 他做了驸马, 忠勇侯府便不再只是臣子,而是皇室姻亲。 何况他对孟姝并非无情,只要他们成亲, 相处多了,自然会生出感情。 可是她不是普通人,她的父亲是当今圣上。 薛承睿心中复杂,跟着小太监的身后往崇元殿后的书房走去。 虽然他和孟姝已经订婚几年,可这还是第一次独自见今上,不过出自世家,薛承睿在礼仪方面并无差错。 进了书房,薛承睿行大礼请安,面带尊敬。 建安帝还穿着朝服,气势迫人,他细细打量了薛承睿一瞬,这才笑着让他不必多礼。 “朕还记得当初太傅大人夸你机敏聪慧,转眼这些年过去,你果然生得一表人才。” 这话听着是夸人,然而一瞬间便将君臣关系点明。 明明他和公主的婚约还在,这话却太过生疏。 薛承睿不敢有丝毫不满,他正准备回答,然而根本没机会。 孟琰说了那话之后,便又问起了其他。 一来一去,薛承睿只能被动回他的话。 陛下看似亲和,却是在给他施压。 薛承睿心中一紧,回答得更加谨慎。 孟琰自然不是随便问话,他对忠勇侯府的这个世子并不了解。 上次见薛承睿还是几年前,那时女儿让他赐婚,他怕她胡闹,问了此子是否愿意,自后私底下再没见过。 先前女儿闹出要退婚的事情,不少大臣上书进谏,薛家却纹丝不动。 -- 第59页 而此刻,薛承睿在他面前虽然表现得有些紧张,可是回话却滴水不漏。 这样的男子心思难侧,终究不是良人。 想到派出宫的人查到的事情,孟琰更不会将孟姝嫁给他。 孟琰:“薛卿早已到了娶妻的年纪,可有心悦之人?” 这话太令人震惊! 薛承睿惊得抬头看去。 孟琰却仿佛没有发现他的惊讶,笑着道:“可是有心上人了?说说是哪家的姑娘,若是可行,朕亲自给你赐婚。” 薛承睿的喉咙有些发哑,哪里不知道陛下的意思。 只要他点头,前脚离宫,后脚他和端元公主婚约作废就会传遍整个宁昌城。 而陛下答应给他赐婚,则是给薛家的补偿。 薛承睿不甘心。 “陛下,臣和公主婚约尚在……”他低声道,语气带上几分惶恐。 孟琰听他这么说,神色未变,无奈道:“说起这事也是我的错,若非我太宠端元,她也不会想一出是一出,凭白耽搁了你几年。” 薛承睿闻言当即跪在地上:“臣不敢。”前几年乃是国孝,他若是将此话当真就是不敬。 孟琰想了想,将问题直接抛给他:“端元如今在行宫,也不知何时才归,总不能因她胡闹一直耽误你的婚事。” 薛承睿:“臣可以等公主回来。” 孟琰眉头微皱,索性直接言明:“朕也知此事有亏于你,可强扭的瓜不甜,你和端元的婚约就此作罢。” 薛承睿知道没法挽回,只得沉默,最后却忍不住硬着头皮说了一句:“陛、陛下,可否待公主回来子再……” 再什么他想不出来。 薛承睿宽袖下的手捏得极紧,不敢再多说:“臣遵命。” 孟琰却突然道:“当初赐婚你两人都在,婚约作废自然也不能差人。” 薛承睿陡然听见这话,直接愣住。 孟琰:“待端元回来,你们再来见朕,不过在此期间,你若是遇上心仪之人,可以进宫来。” 薛承睿:“臣、臣知道了……” 陛下是什么意思? 薛承睿猜不透,然而他再高兴不过。 孟姝之前的态度明确,他甚至觉得对方就是为了避他才去的行宫,他知道挽回的机会渺茫,可总比陛下今日直接宣布婚约作废好。 随后,薛承睿行礼告退。 待他走后,建安帝面上的神色淡下来。 他年轻时便生得极为俊朗,如今越发威严。 刚刚突然改口,是不想让女儿觉得解除婚约太容易,免得她今后再冲动。 他怎么能在她不在的时候就将问题解决了。 身在汨阳的孟姝自然不知道自己敬爱的父皇在此事上算计了一把。 先前写的家书父皇想必已经收到,那她和薛承睿的婚约肯定也解除了。 想到没了婚约在身,孟姝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再加上有霍朝陪着,外出不用多带人,除了霍朝没人知道她是谁,孟姝自在不已,只短短几日便将汨阳城逛了大半。 汨阳城同宁昌最大的一个区别就是没有宵禁,夜里城内反倒更加热闹。 离开行宫进城后,一行人住在一座位五进的大宅院里,夜色才刚降临,孟姝就又去寻霍朝了。 为了外出方便,孟姝身上并未带多少饰品,只发间带了一支嵌有珍珠的步摇。 孟姝在正院的大厅看见了霍朝,当即朝他走过去。 近日两人相处得极好。 霍朝本在同侍卫说话,她才走进厅内,他便看向她,当即眸色一沉。 她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襦裙,以裙掩衣,衬得本就纤细的腰肢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本就长得美,此刻更为明丽动人。 霍朝却像是回到了那个时候。 那时她身披红的斗篷走向他,一如此刻。 一直以来都按捺住的心思似乎挣脱束缚,顷刻间就击中他的心口。 他不想和她如现在一样看似和谐的相处,想和她更亲近。 孟姝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知为何让她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我问你话呢!”她顶着他沉沉的目光问道。 霍朝先让侍卫退下,然后才看向她:“什么?” 这人居然没听见她说什么? 得亏他长得不错,她先前甚至疑似喜欢上他,不然她非得发脾气。 孟姝自认好脾气地道:“我要出门去逛街了,你若是不去,我便叫别人。” 还去? 霍朝难得语塞了一瞬。 孟姝见此以为他不愿再陪她,咬唇转身准备离去。 呵,男人。 先前在行宫还说陪她,不过才几日,就不愿意耐烦了。 然而还未离开,手腕就被勾住了。 她的手腕上还带着那条五色缕,不知为何,她一直都没摘下。 霍朝勾着那条手串晃了晃她的手。 “急什么?我又没说不去。” 孟姝耳后有些发热。 “那你还磨蹭什么,快走吧!” 于是两人又一同往汨阳城夜里最热闹的西街夜市走去。 明明已经来了好些次,可孟姝每次来依旧觉得新鲜。 夜市吃食不少,孟姝看着就想尝尝。 霍朝虽然都替她买下,却不敢让她吃太多,估摸着她的食量,觉得她再吃不下了,当即把其他的都吃掉了。 -- 第60页 刚将小碗里的五色丸子吃完的孟姝一脸不可置信。 “你怎么能抢女子的吃食?” “……” 霍朝觉得自己此刻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孟姝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心虚,催他又去买来补上。 霍朝坐着没动:“你刚刚吃的丸子是糯米粉做的,容易积食,不能再吃了。” 孟姝顿时蔫了,她确实吃不下什么了。 “这次就饶了你。”孟姝朝他耸了耸鼻尖。 有些昏黄的灯光映着,灯下的人美得不像话。 “走吧,再逛逛消消食。”霍朝站起身。 孟姝也担心夜里会难受,便没拒绝。 夜市十分热闹,濮北民风更加开明,时不时就能看见年轻男女携手同行,孟姝和霍朝中间隔着半个人的距离,反倒稀奇。 再加上两人都是相貌出众的人,格外引人注目。 “别怕,有我护着你。” “谁怕了。”不过是被多看几眼,百姓们又不知道她是谁。 话落,孟姝突然站住脚步:“霍朝,那边有人卖花灯!” 她下意识地拉住身旁人的手臂便往卖花灯的摊子走过去。 摊子上的花灯做的十分精致传神,样式还挺多, 霍朝一眼就看中了其中一盏,“我买那盏。” 孟姝本想反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即哑然。 付了银子,孟姝提着兔子花灯往一旁的拱桥走去。 “一盏花灯竟然才卖三十文,真便宜,也不知道要做多久。” 孟姝将花灯提高,方便观看,越看越喜欢。 她脸上带上笑容,看向霍朝:“我能不能将这盏灯带回去?” 她的笑容落在霍朝眼里犹如一张勾魂符。 霍朝甚至听见了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他听着自己哑声说道:“大概不能。” 孟姝正准备问为什么,面前的人突然走近,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抵住了拱桥的石墩。 “你、你做……” 她才开口,腰上被人揽住,随后下巴一紧。 孟姝唇上传来温凉的触感,眸中满是震惊,花灯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亲她。 第33章 033 别的不图,图你 汨阳城内夜市格外热闹。 除了许多小摊前挂着灯, 河边也挂了不少灯笼,河面辉映着灯光,静谧柔和。 桥头, 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 霍朝比孟姝高了大半个头, 能将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而此刻孟姝的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 唇间微凉的触感变得温热, 一股酥麻从后脊升起,孟姝再也受不了这种陌生的感觉, 猛地将面前地人推开。 然而她双手才刚碰到霍朝, 两只手腕便被他直接握住。 不仅如此,他变本加厉地将她紧紧抵在身后的桥头石墩上。 两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孟姝脑中绷着的弦断了, 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霍、霍朝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孟姝想要发火,然而下一刻,便对上一双如墨的眸子。 霍朝此刻的眼神太过深沉, 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你松开,本宫便不于你计……”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 唇再次被覆住。 霍朝将她的手松开,一手揽住她的腰, 一手扶着她的后颈。 同先前那个轻触相比, 此刻才称得上是亲吻,炙热绵密, 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下一刻,唇上一痛。 他他他他不但亲她, 竟还敢咬她! 霍朝终于松开了她, 他没说话, 只看着面前的人,淡定得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孟姝却是气得整个身子都绷紧了。 “说吧,你想怎么死?”因为太过生气, 她的声音带着颤音。 然而霍朝丝毫没有被她吓到,伸手欲将她发间微歪的步摇扶正。 孟姝吓了一跳,因为刚刚突然被亲,她的反应快了不少,抬手就将他的手臂推开了。 “明明你也喜欢。”他突然低声道。 孟姝心尖一颤。 她甚至不明白,他是指什么,是喜欢他,还是喜欢刚刚的吻。 可她确实不讨厌,甚至因为刚刚的亲近,整个人像是泡在了蜜水里。 对他生出的喜欢,即便她一再否认却不代表不存在。 可孟姝的性子怎么会承认。 她故意说话气他,“我现在还有婚约在身,霍侯爷就这么喜欢缠着旁人的未婚妻?” 霍朝却突然笑了。 “你们不可能成亲。” 孟姝气呼呼地看向他,“你这般笃定,无非是因我先前闹着要退婚,可你怎知我不会改变主意!” 霍朝沉着目光看她,低声道:“再过段时间,他都能当爹了。” 孟姝怔住,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 霍朝看着她没说话。 先前还在宁昌,霍朝便派人暗地里盯着忠勇侯府,终于探到了一些事情。 结果这段时间,又发生了有趣的事情。 忠勇侯夫人私下在外安置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以前是侯夫人的贴身侍女,后来在薛承睿院里伺候。 现下,那女子怀孕了。 根本不用想,薛承睿要当爹了。 而此刻孟姝也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脸上并无愤怒,只带着几分惊讶。 -- 第61页 因为前世薛承睿虽然院里有人,可并未发生这样的事情。 之所以发生变化,有可能是她提出解除婚约引起的,又或许只是她不知情。 孟姝真的不生气,因为在她心中,薛承睿和她并无太大干系,两人不过是有过婚约。 上辈子父皇去世,薛家的态度让她明白,薛承睿也不过是有所企图。 可那与霍朝又有何干? 孟姝气得很,她虽然对霍朝有几分喜欢,可这不代表他就能这般冒犯她! 孟姝越想越气,偏偏她拿此人没有丝毫办法,气急之下直接给了面前的人一脚。 霍朝当然能躲开,可他硬生生地受了,孟姝显然是真的生气,用的力气不小。 孟姝愣住,她虽然想踢人,可她有自知之明,谁料他根本没躲。 “还生气吗?”霍朝低声问她。 孟姝的火气确实莫名消了些,可是听他这么一说,火气瞬间便又冒了出来。 “霍朝,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你最好此刻就想个体面的死法!”孟姝已经决定了,待她回了宁昌,一定要在父皇面前狠狠地告他一状! 孟姝说了这话,便举步离开,走了两步,她冷着脸转过身,将地上的兔子花灯捡起来。 幸好落在地上时并未倒在地,不然早就烧坏了。 “端元……” 他突然开口叫住她。 孟姝心尖微颤,觉得心口有些痒痒的,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同时她又觉得有些难受。 抬手按了按胸口,孟姝这才转身看向他,“怎么,让你多活几日还不乐意?” 霍朝:“别故意气我了,你明明还喜欢我。” 孟姝:“……” 虽然被猜中了心思有些恼,可此刻孟姝却顾不上生气。 想到他刚才做的事情,以及他刚刚说的话。 孟姝笑了:“霍朝,霍大侯爷,你今日是不是吃错药了?” 霍朝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东西被他捏在手里,看不见是什么,下一刻他松开手,是一块系着红绳的羊脂玉扣。 孟姝瞪圆了双眼,认出那是她的东西,“这、这……” 之所以认出玉扣,是因为那红绳是她系的,非常难看。 “当初你将玉扣送给我时,同我说的话还作数吗?” 孟姝直接懵了,她什么时候将玉扣送给霍朝了! 玉扣是她有一年生辰,父皇赐给她的,可她明明记得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还有霍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孟姝下意识抬手摸向耳后的那个伤疤的位置。 虽然夏嬷嬷说她脑子受过伤,容易忘事,但她一直半信半疑,可是此刻,她不得不信了。 “我同你说了什么?”孟姝试探地问他。 霍朝:“你不用管说了什么,只说还作不作数。” 呵呵。 孟姝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管她说了什么,反正她不记得,而且谁知道霍朝是不是在糊弄她! 她才不会上当。 这么一想,孟姝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狠狠地瞪了面前的霍朝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要不然怎么会做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霍朝:“别的不图,图你。” 孟姝傻在了原地。 霍朝又道:“我知道你是在气我当初那样对你,没关系,只要你能出气,无论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孟姝越听越糊涂了。 她之前确实一直记着自己的锦鲤被他弄死,以至于对他态度不好,可他的语气听着怎么别有内情。 不过孟姝却被他最后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做什么都可以?” 霍朝点头。 孟姝头脑一热:“暖床也行?” “……” “……” 孟姝话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颊微热。 她想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可霍朝却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暖床暂时还不行,不过成亲后可以。” 孟姝:“……” 呵呵。 “现在是夜里,霍大侯爷不要做白日梦。” “你还是好好想想,回宁昌后该如何向我父皇认罪吧。”她将手中的花灯塞到霍朝手里。 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没了逛夜市的心情,两人一前一后,往所住的宅子走去。 路上,孟姝心中又开始想如何折腾霍朝。 同时忍不住抱怨父皇几句,如果父皇让霍朝调派侍卫,至少她能指使侍卫收拾他一顿。 没过多久,回到了住的地方。 门房还守着侍卫,见两人回来得比前两日早也没多问。 孟姝:“你们可得把你们的霍大头领看紧了,影响我安全的最大威胁就是他!” 侍卫:“……” 丢下一句让侍卫摸不着头脑的话,孟姝往宅子里走去。 她知道霍朝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可是直到回到后院,孟姝也没回头看他一眼。 房里,醉夏和觅春正坐在灯旁穿针引线。 醉夏见着她,当即笑了:“公主今日又和侯爷去夜市了?” 孟姝又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了。 “从今日起,别在我面前提那个人!” -- 第62页 醉夏和觅春面面相觑,心中倒是冒出同一个念头。 糟了,霍侯爷又惹自家公主生气了…… 然而接下来的两日意外的平静,除了孟姝看霍朝的眼神令众人疑惑不解外,什么都没发生。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 六月二十八到了,这天是老夫人的生辰。 孟姝先前已经应下要去做客,自然记得。 天色刚亮,醉夏便伺候她梳洗上妆,觅春则将之前备好的生辰礼取来。 一切准备妥当后,孟姝便往曹家赶去。 霍朝坐了另一辆马车随行。 孟姝这几日见着他就是气,可见他跟着,又有种抑制不住的欢喜。 “……”女子的心思可真是让人猜不透。 孟姝有些别扭,索性当霍朝不存在,然而却时不时地偷瞧随行的马车。 醉夏和觅春假装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忍得很辛苦。 …… 今日曹府前马车络绎不绝。 曹家老夫人今年五十有余,虽不是整寿,可是曹家声望在这儿,前来庆贺的人依旧不少。 曹府如今当家的是老夫人的嫡子,此刻正带着曹家夫人站在门口迎客。 主人家亲自迎接,宾客们皆是面上有光,个个笑容灿烂。 曹家夫人额间却是急出了汗。 “贵人可有说什么时候来?” 曹家夫人用手帕擦了擦额角,“并未说,只是应了要来。” 她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青衣的丫鬟小声对曹家夫人说了几句。 曹家夫人脸色一变。 真是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 第34章 034 那个人是谁 在这汨阳城中, 世家自然不止曹府一家。只不过其他世家,大多都同曹家一样,都曾是祖上荣光。 傅家却是意外。 傅家祖籍在汨阳, 傅家的大老爷是官至正三品的尚书大人, 本该前途无量, 然而十多年前,傅家突然举家搬回了汨阳。 一同回来的还有与傅家是世交的宋家, 正逢风光时回到祖籍之地, 当年汨阳城不少人都在猜测两家是得罪了宁昌的权贵,所以才灰溜溜地回到祖籍。 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 各家早已没人好奇原因,平日里甚至与宋傅还有走动,可曹家同傅家并不亲近, 两家偶尔有来往不过都是面子情。 今日来的乃是宋家的夫人,于此同时, 这位夫人还有一个身份,她是傅家的女儿。 对方比她还要年长, 曹夫人想了想, 索性还是带着丫鬟去迎一下。 对自家丈夫低声说了几句,曹夫人才放心离开 。 宋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此刻马车是上的人已经下来了。 曹夫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视线落在宋家的夫人身上。 这是一位极美的人, 明明比她年长大半轮, 看起来却比她大不了几岁, 她面容白皙,极为美貌。 宋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容貌清秀的姑娘,是她的女儿, 小姑娘长得也不差,然而当娘的容貌太甚,便衬得女儿有些寡淡了。 曹夫人笑着迎上去,“宋夫人……” 宋夫人脸上也带着笑容,“之前同老太太碰过面,觉得颇是投缘,知她今日生辰,贸然前来,给府里添麻烦了。” 她人美,脸上带上笑容后更是如画中走出来一般。 看着这么美的人用着温柔的语气说话,若是旁人指不定觉得多亲切,曹夫人却是在心中冷笑一声。 知道添麻烦还来! 然而对方话说得好听,曹夫人自然不能给脸色,笑着道:“是我忙得糊涂了,应当给夫人送请帖的,可我这人啊就是记性差,忙来忙去竟给忘记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宋夫人也没忘记叫女儿唤人。 说话间几人已经上了石阶。 曹夫人顺势夸了几句,叫过身后的丫鬟,“快给宋夫人带路。” 宋夫人:“那我们便先进去了。” 宋家母女带着两个丫鬟,带上贺礼准备进府。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匆匆跑来。 曹夫人脸色一沉,“慌慌张张像什么样!” 丫鬟压低声音也盖不住声音中的着急,“夫人,来了!” 曹夫人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只剩下惊喜,根本没同宋家母女打招呼就转身下了石阶。 宋念儿:“娘,曹夫人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宋夫人:“别急,曹夫人只是今日很忙。” 嘴上说着轻松,宋傅氏的嘴角却抿了起来。 眼见着女儿到了可以说婚事的年纪,可这汨阳城中的年轻才俊她却看不上眼。 这曹家次子还算不错,可这曹家夫人却有些势利了。 “先进去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便见曹家夫妇正站在一辆马车前。 隔得有些远,可却能看出那马车的豪华。 宋傅氏摇了摇头,没再看。 而此刻,孟姝乘坐的马车才刚刚停下。 因为曹府大门前还停着别的马车,马车没能驶过去。 侍卫扮作的车夫见一旁站着的候着的人,有些犹豫地问道:“前面这家可是汨阳曹府,今日家中有人办寿?” 曹家夫妇本还有些担心认错人,闻言连忙点头。 “对对对!是曹府!” 于此同时,马车里的觅春掀开车帘,醉夏则跳下马车放好脚凳。 -- 第63页 孟姝这才准备下马车,结果才探出身子同样才下马车的霍朝几步上前,伸手搀她的手臂。 无事献殷勤! 孟姝想瞪他一眼,不过到底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脸色,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 而此刻的曹家夫人则陷入了震惊当中。 那女子才探出身,她便挪不开眼了。 先前还觉得宋夫人长相极美,可同面前的人一比,前者也就称得上一句好看。 下车的女子容貌清艳,面颊若纯白的珍珠,尤其是一双眼睛,宛若星子。 她的气质更是高贵,一看就身份不凡,而扶她下马车的人亦是容貌绝佳,两人站在一起,瞬间便吸引了周边众人的注意。 原来这就是都城宁昌的贵人! 还只不过是未受封的亲王之女便这般出众,若是皇女该是怎样一番模样! 曹家夫妇一时都愣住了。 霍朝感受到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眉头微蹙:“先进府。” 曹家夫妇这才反应过来,连声应是。 …… 寿宴设在正厅和中厅,因为前来祝贺的人多,正厅的前院也设有席位。 男女席位分开。 曹夫人自认性格热络,可此刻竟是不知该如何招待贵人。 因为对方和她想象中太不一样。 “这、这位贵人……” 孟姝忍不住笑了起来,让觅春将准备的贺礼交给对方。 “夫人不必这般,只将我当做是给老太太庆生的客人就行了。” 曹夫人听她语气,心下松了口气,倒是自在了些。 她不敢接礼:“请贵人来府中已是唐突,收不得收不得……” “夫人便收下吧,再重的礼曹府都受得。” 曹夫人一怔,听她这么说,只得将礼收下了。 女眷的席位设在中厅,曹夫人竟领着她走向正中的主位。 孟姝直接拒绝,曹夫人自不能强求,便将她安排在主位右手边的位置。 其实主位孟姝也是坐得的,但她可不想来做个客,其他人都盯着她猜测她的身份。 孟姝:“夫人去接待别的客人吧。”其实就算是在宁昌,她也不太喜欢应酬。能同曹家夫人这般寒暄两句已是稀奇。 她从行宫的管事那里得知曹家曾分封一等国公,此次应约,概应好奇。 其实客人早已安排好了其他人接待,不过听她这么说,曹夫人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贵人你稍等片刻,马上就开宴了。” 曹夫人又同府中丫鬟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她在中厅和正厅间的院子转了两圈,想起先前收的礼,想了想,让丫鬟将礼带上,去了曹家老夫人的院子。 “娘,很快就开宴了。” 曹家老夫人早就准备妥当,她身体不太好,不过今日宾客盈门,不管怎样也要出去见见客人。 下一刻,她注意到儿媳妇身后的丫鬟端着的红木盒子。 曹老夫人:“客人送的礼不拿去登册子,怎么还拿到我这里来了。” 曹夫人:“娘,先前同你说的那位贵人来了,这便是她送的。” 说着,她接过盒子打开,婆媳两人见着盒子里放着的东西,登时一惊。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只翡翠玉镯,绿意喜人。 “这、这水头……” 曹老夫人:“这手镯太贵重了。” 曹夫人也觉得不妥:“儿媳还回去。” “收下的礼哪有还回去的道理。”曹老夫人看了那镯子几眼,“那贵人可有说什么?” 曹夫人想了想,回道:“儿媳本不欲收礼,可那贵人却说曹家再重的礼也受得。” 曹老夫人闻言觉得有些诧异,却没联想太多,只语气郑重道:“一定要好好招待。” 其实根本不用再叮嘱,孟姝被招待得很好。 厅内宾客逐渐入座,曹府下人忙得停不下脚,她的身后却依旧候着两个丫鬟供她使唤,觅春和醉夏则坐于左右两侧。 厅内的其他人见她眼生,亦是好奇她的身份,然而她周身贵气,竟无人敢上前攀谈。 宋家母女的位置在有些靠外的位置,离主位有些远。 宋念儿:“娘,其他人好像都在看主位挨着那个位置坐着的人。” 宋傅氏抬眼看去,因为角度的原因,只能看到两个丫鬟站在那个位置。 “不用去管旁人。”宋傅氏将右手边的茶水放到她的面前,她低声道:“念儿,娘知道你对曹家公子有几分喜欢,娘也是担心你钻牛角尖才带着你上门来,切莫忘了你当应娘的话。” 宋念儿:“娘,念儿知道。” 宋傅氏见女儿乖巧听话,精致美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她女儿这般好,就是再好的也配得。 而此刻在另一边的霍朝亦是宾客中的焦点。 可他的脸色冷淡,看上去并不好相处,再加上看不出他的底细,男客们都只敢偷偷打量。 没过多久,寿星入座。 曹老太太第一时就看向了孟姝,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 孟姝朝寿星回了一个浅浅的笑。 其实她已经有些无聊了,好在宴后就可以离开。 寿星入座之后,开始上菜,其他人说了些好听的话祝贺,然后就开始动筷。 曹老夫人上了年纪,并未坐到散席后,坐了大概一刻钟就回了后院。 -- 第64页 宴毕。 孟姝准备离开,曹夫人同她根本没说几句话,自是想留她。 不过若是先前还存着结交关系,今日见后,她却是打消了心思。 曹家到底不是当年,贵人能赏脸来府中一次,已是荣幸,其他的求不得。 于是曹夫人准备亲自送她出府。 觅春:“夫人府中事忙,不必相送。” 曹夫人:“可……” 下一刻,她对上孟姝清亮的眼神,曹夫人应了声好,最后派了两个丫鬟相送。 孟姝没忘了霍朝,让醉夏和丫鬟去男客那边,她们则继续往府外走去。 几人走上游廊,隐约听见一道轻柔的女声。 孟姝下意识地寻着声音看去。 同游廊隔了荷花池的花园正有人说话,看上去应是一对母女。 孟姝正准备收回视线,先前说话的女子突然朝她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女子模样生得美,孟姝并不曾见过。 然而就在那瞬间,孟姝的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轰的一声,像是什么在脑中炸开。 第35章 035 她啊,有了一个疼爱的女儿…… 孟姝整个僵在了原地, 眼中只有对面的那个女子。 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只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觅春:“公主, 怎么了?” 孟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只觉得自己此刻整个人轻飘飘的,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 孟姝心中一沉,那个缠着她的野鬼似乎又要上她的身了。 她的心跳得极快, 仿佛还能听见血液倒流的声音。 “我们先出府。” 觅春见她脸色有些苍白, 心中不免担忧,连忙跟上她。 孟姝按着自己的胸口撑着走到了马车前。 觅春正准备扶她上马车, 孟姝推开她的手臂:“我自己上去,你去看看他们怎么还没出来。” “可……” “快去。” 话落,孟姝先开车帘子进了马车, 帘子刚刚刚下,孟姝直接扑倒在车厢内。 一阵阵的窒息汹涌而至, 孟姝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难受到了极点。 她的呼吸控制不住变得急促,像是有什么要冲出来, 却又被什么禁锢。 孟姝紧紧地压着自己的胸口, 眼角染上了湿意。 太难受了。 然而这种难受像是没有止境一般,压抑窒息仍旧侵袭而来。 “你上身就上啊……”因为太过难受, 孟姝甚至开始胡言乱语。 不仅如此,她的头也开始突突地疼,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重重地击打一般。 孟姝颤着手将颈间挂着的东西拉出来, 那是在太康的太清观求来的驱邪符, 她悄悄地挂了一枚在身上。 果真是没有用的! 孟姝将头埋在手臂间,紧咬着嘴唇让自己不要发出声音,整个人则蜷缩在了一起。 周边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 然而痛苦的感觉依旧没有一丝减轻。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道断面断断续续的声音,孟姝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些画面。 那些画面仿佛被罩了一层轻纱,她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眼前却突然一黑。 她直接晕了过去。 霍朝此刻才从曹府正厅出来。 不止席间的宾客猜不透他的身份,就连曹家的家主也看不出来,见他不肯多待,自然不会强留。 霍朝性子本就不热络,只简单地说了两句便转身离开。 而此刻,觅春也碰到了他。 霍朝眉头微皱,看了她一眼。 觅春竟然瞬间看懂了他眼中的含义,小声解释:“公主让我来看看。”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她看上去好像有些难受。” 霍朝眉目一凌,“那为何不守着!” 他脚步加快,直接往府外走去。 觅春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扯了扯醉夏的衣袖,“快走吧。” 霍朝很快就找到了在道边停着的马车。 他快步走了过去,抬手敲了敲车厢:“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这会儿才吃过午宴,时辰尚早,巧的是今日天气意外的凉爽。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前两日便是立秋,夏日也快结束了。 他的话音刚落,车厢左侧的帘子掀开。 孟姝朝马车旁站着的人笑了笑,“我有些累了,想休息。” 霍朝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角微微有些泛红,两颊却有些苍白。 霍朝:“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孟姝眉眼弯了弯:“哪里会不舒服,或许是今日起早了。” 她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霍朝忍不住看了她两眼。 之前明明对他还爱答不理,难道又在琢磨什么? 他没看出什么,想了想,低声道:“那就回府吧。” 说着几人便上了马车。 醉夏上了马车之后,唧唧喳喳地说起了话。 觅春却偷偷地瞧了孟姝一眼。 孟姝回看过去,眼神平静无波。 …… 曹府离他们在所住的宅子并不远,两刻钟后,马车再次停下。 霍朝已经先一步下了马车,见孟姝下来,准备朝她走去。 却不料下一刻,她便朝着他走过来。 -- 第65页 霍朝见此,索性站在了原地。 “不是说累了?” 孟姝笑了笑,伸手去拉他的衣袖。 “是累了,不过有一件事情想让你帮忙。” 她的手指白皙,加上霍朝今日穿着深色的外袍,更显得她的指尖细腻白嫩。 霍朝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面前的人,“说吧,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来折腾他。 孟姝的眼中闪过一丝怔愣,瞬间恢复过来,“什么坏主意啊,就是之前在曹府时和一个夫人聊得很是投缘,结果忘记问她是哪家夫人了。” 霍朝显然不信:“当真?” 孟姝扯了扯他的衣袖,“当然是真的。我记得她姓傅,随行的还有她的女儿,你去帮我找找吧?” 两人之间的谈话并未避着旁人。 醉夏直接傻在了原地。 先前在曹府,她和觅春一直守着公主,除了曹家夫人,她怎么不记得公主和哪个夫人有过交谈? 她藏不住话,刚想开口,腰后侧的位置便被人用力地掐了一下。 觅春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声闭嘴。 而此刻,霍朝再也扛不住孟姝难得的软声软语。 “我马上去查。”他顿了一下,“你不是累了?进府休息。” 孟姝:“好。” 看着霍朝离开,孟姝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 很快,清亮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暗。 她眯了眯眼睛,直接进了府。 醉夏看向身旁的觅春,“你刚刚掐我做什么?” 觅春语气有些无奈:“我发现有些时候,蠢一些还是有好处的。” 醉夏:“……” 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话是在说谁! …… …… 霍朝的去而复返自然让曹家惊讶,不过得知对方的来意之后,曹夫人当即回想今日来府中的宾客有哪些。 巧的是姓傅的就只有宋傅氏,而她还带着女儿,都对上了。 霍朝没再多问而是让随行的侍卫去城中打探了一番。 花了小半个时辰,霍朝回到住处。 他本准备稍晚些的时候再将打探到的事情告诉孟姝,结果她却一直在等他。 孟姝此刻正坐在后院的亭子,霍朝知道她在那儿后便直接去了亭子。 觅春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 孟姝见到他后,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有消息了?” 她眉眼含笑的模样美得让人心颤。 霍朝心里却有些发憷,总觉得她是在琢磨着什么法子折腾自己。 心中着想着,他便说了出来。 孟姝听他这么说,嘴角僵了僵,发出一声冷哼。 “对你态度好些,你还不乐意?” 霍朝听她这语气,顿时舒坦了不少,“还是这样比较好。” 他也没再逗她,说起了打探到的消息。 “因为时间太短,并未打听到什么。” “那位姓傅的夫人,是汨阳城内的宋家夫人,听说这两家是世交,当初从宁昌一起搬回了汨阳,搬回来后,两家成了姻亲。” “不过傅夫人是续弦。” 霍朝言简意赅,很快便将事情说完。 孟姝:“原来是这样,我觉得那位夫人很是面善,同她随行的是前妻的女儿?” 见她对此有兴趣,霍朝有些惊讶,道:“不是,是她的女儿,傅夫人很是疼爱。” “这样啊。”孟姝忍不住又朝他笑了笑,“今日麻烦你了。” 不知为何,先前的怪异又冒了出来。 霍朝俊眉微扬,“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说什么呢。” 孟姝面上笑容不减,又道:“我想休息了。” 霍朝闻言点了点头,准备送她回屋。 “不用,我自己回屋就行。” 霍朝也没强求,吩咐了觅春和醉夏两句就离开亭子。 孟姝则往寝屋走去,觅春和醉夏跟在她的身后,然而两人正要进屋,前面的人突然回身将门关上。 “你们去别处吧,我要午睡。” 醉夏脸上满是茫然,正准备说话,觅春扯了她一把,“走吧。” 门外很快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孟姝靠着房门滑下,最后坐在了地上。 她双手抱膝,埋在膝盖间,整个人颤抖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坐在地上的人哭够了,总算是抬起头。 明明细腻白皙的脸上满是泪痕,可她的眼神却幽暗冷漠,毫无波澜。 这不是属于孟姝会有的眼神,事实上也确实不是她,现在掌控身体的是孟昙。 孟昙将脸上的泪水擦干,起身走向了屋内的软榻。 她坐在脚踏上,上半身靠着软榻,突然笑起来。 那个女人,孟姝不记得,可她怎么会忘。 不能掌控身体的每一刻,她时时刻刻都在回味被那个女人折磨的滋味。 在别人面前时,那个女人对她闻言细语,照顾得周到细致,然而每到夜晚,罚跪、责骂、被掐住脖子,甚至埋进浴桶被水淹没,她都经历过。 可偏偏行宫伺候的宫人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其实就算她告诉宫人也没人信,反倒会受到更大的惩罚。 孟昙伸手摸向耳后留下的那道浅浅的疤,那就是她曾想告诉旁人时被瓷瓶砸到时留下的疤。 -- 第66页 然而就算是那样,那个女人也说是她贪玩,摔坏了瓷瓶弄伤的。 其他人信了。 怎么会不信呢? 那个女人可是她的母妃啊! 孟姝笑着笑着,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可明明她不想哭。 不过是她的父皇让她陪着母妃,让她哄着母妃回家。 可她的母妃恨她入骨,恨不得杀了她。 如果当初她没有点火,或许她会死在凤山行宫。 那个胆小鬼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要将她推出来? 她恶心、厌恶、充满怨恨。 甚至畏惧。 第36章 036 你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 霍朝离开亭子之后,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孟姝对傅家和宋家的好奇根本藏不住,而她显然并未掩饰,对此他很疑惑, 因为依着她以往的性子, 她根本不会让他去打探那位夫人的消息。 宁昌城内的世家都不会让她这般关注。 除非那位姓傅的宋夫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霍朝眯了眯眼睛, 吩咐先前的侍卫出府再仔细打探一番。 然而这次仍旧未打探出什么,只知道宋傅两家十多年前从宁昌搬回了汨阳, 此后不久, 傅家的女儿嫁到了宋家。 这两家为什么会回到祖籍,无人得知。 当初在宁昌发生了什么?竟让一位三品大员卸职。 霍朝将此事记在心底, 既然在汨阳打听不到什么,那就只能回到宁昌之后再探。 而此刻的孟昙,将自己关在屋内。 寝屋的外间摆有书桌, 她坐在桌前,面无表情地写着什么。 孟姝活了两世, 她也跟着活了两世,曾经不明白的事情虽然还有不明之处, 可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傅氏之所以那般恨她, 不过是因为有了她,导致她不得不入了皇家, 那一声声孽种犹如在耳。 孟昙在纸上写下永和三十一年,冷着脸整理着脑中有些杂乱的记忆, 尽可能推测出那些鲜为人知的过往。 永和三十一年, 她两岁, 傅氏入王府后又有了身孕。那时孟琰虽未封为太子,但已经开始着手政务,怀孕的傅氏摔跤早产, 以死相逼。 因为她知道一旦进宫,她就再没有离开的机会。 孟寅时之所以早产就是这个原因,他不过是她出府的筹码。 孟琰舍不得她死。 后来…… 傅氏因早产伤了身体被送到凤阳行宫调养,再以后的事情,孟昙更是记忆犹新。 孟琰将自己送到行宫,妄想着她会看在女儿的情面上回去。 可惜啊,他没能如愿。 即使将他的女儿伤得遍体鳞伤,甚至只能点火求救。 他的父皇当真爱她的母妃啊,即便到了那般田地,仍旧放过了她。 傅氏终究还是成了宋夫人。 孟昙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她早就知道孟琰之所以对她百般疼爱,不过是因为愧疚。 这些记忆不该她一个人承受,孟姝怎么能躲起来。 然而桌上的白纸写满,那个胆小鬼仍旧没有要出现的迹象。 也是,这些真相带来的刺激只会让孟姝藏得更深。 接下来的几天,孟昙仍旧没有放弃让孟姝出来。 可是这次,孟姝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消失了?不过才见了一面而已。 孟昙实在厌烦以她的性子对着旁人,耐心渐渐消失。 这么多有趣的事情等着她去发现,她怎么能一个人躲起来。 她必须出来! …… 霍朝这几日颇不好受。 先前还担心孟姝是在想什么法子折腾他,可是事实证明完全是他多虑了。 从参加曹府老夫人的寿辰之后,两人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每次用过膳之后,她就借口要休息,然后几乎一整天都将自己关在后院的寝屋内。 用膳时,他想同她多说两句,她虽然不会不理人,然而却极其敷衍。 霍朝私底下问过她的贴身宫女,是不是当日在曹府发生了什么。 在觅春和醉夏看来,那日并无意外发生,所以霍朝自然是白问了。 难道真是他惹她生气了? 最后霍朝都快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了,他准备和孟姝谈谈,没想到她先找上来。 孟昙也是没办法了。 她试了好些法子,孟姝仍旧没有苏醒。 其实她也可以去见傅氏,因为她对傅氏的抵触和抗拒,她很有可能会因为刺激陷入沉睡。 可是去见傅氏难受的也是她,所以最后只能来找霍朝。 对于此人,孟昙同样不喜欢。他是那个胆小鬼的心上人,只这一点就能让她讨厌他。 不过讨厌归讨厌,好歹还有利用的价值。 去见他之前,孟昙换了浅粉色的襦裙,又挑了条浅蓝色的披帛。 这都是以孟姝的眼光挑的。 因为不能按着自己的喜好穿衣让孟昙不适到了极点,去前院的路上一直冷着脸,她神色冷凝,眼中仿佛在放着冷箭。 觅春早在之前就猜出她大概是又犯病了,醉夏则后知后觉,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一个装傻不敢提,一个真傻不知,孟昙则根本懒得搭理两人。 一路无语。 后院只能女子入内,侍卫止步于中厅,而霍朝平日则正在前院的暖阁休息。 -- 第67页 觅春:“公主……” 孟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随后学着孟姝的语气朝她道:“怎么了?” 因为知道她犯病后会性情大变,听着她熟悉的语气,觅春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不过孟昙可不关心她到底在想什么,神色一敛,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 孟姝在霍朝面前不就是这样吗? 她让两个宫女回后院,然后就去找霍朝,结果觅春两人才走,她就和霍朝撞见了。 霍朝看见她也很惊讶,因为他正准备去找她。 孟昙在第一时间将他打量了一遍。 他身穿浅色的交领外袍,身材高大却不显得粗壮,长发用玉冠束起,端的是清隽俊朗。 长的倒是人摸人样,难怪孟姝那个胆小鬼会喜欢。 孟昙心中嗤笑,带着笑容朝他走过去。 “你是要出门吗?” 她脸上带着笑容,眉眼弯成了月牙,肌肤如雪,甚至白过了耳边带着的珍珠耳坠。 可是霍朝的眉头却微微皱起来。 明明面前的人在对着他笑,可是不知为何,此刻,他心中的怪异到达了顶点。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可是远没有这次强烈。 他的目光深沉,眸子如墨,孟昙甚至有种被他看透的感觉。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 她顶着他深沉的目光凑到他的面前,语气软绵:“好几日都没出门,我们再去逛街吧?” 霍朝听她这么说,突然觉得自己心中升起的怪异太过莫名。 他眼中生出几分暖意,语气则有些无奈:“你还没逛够?”显然是想起了刚到汨阳城内时陪她逛街的那几日。 孟昙忍着心底的不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去吧。” 霍朝自然不会拒绝。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亲近。 转眼几天过去。 孟昙真的有些着急了,因为她发现即使和霍朝同进同出,逛了好几日集市,孟姝仍旧没有出现。 怎么会这样? 那个胆小鬼那么喜欢霍朝,不可能看着她和他亲近。 可事实如此,孟姝仍旧没有出现,于是霍朝又被孟昙抛到了一边。 在她看来,霍朝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霍朝又怎么会没有发现她对自己的冷淡,忍了两日后,不想再忍。 …… 立秋过后便是处暑,暑气渐消。 孟昙带着觅春外出了一趟。 傅家和宋家十多年前搬回祖籍,到底还是有底子在,如今在汨阳城中还算有名声。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敬爱的父皇太大度,若不然,只他一句话,傅宋两家就能举家覆灭。 孟昙实际上十分厌烦出现在世人眼中,她宁愿身处幽暗。 正如傅氏当初所骂的,她是个孽种,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为了逼孟姝出来,她决定忍着厌恶登门拜访。 然而和想象的不一样,马车还未到宋府门前,孟昙就已经觉得难受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黏稠,仿佛有一双手无形之中掐住了她的脖子,额角也开始突突地跳。 不行,想到要和傅氏见面,她就觉得恶心。 “回去。”她的声音犹如掺了冰。 因为无功而返,孟昙周身散发的气息愈加冷淡,好在很快回到了住的地方。 孟昙直接往寝屋走去。 觅春知道她大概又要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很有眼色的没有跟着。 孟昙差不多已经恢复平静,她将门推开进屋,然后回身上栓。 门才关好,她的后背却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屋内有人! 这个想法刚刚落下,孟昙迅速转身,然而还未看清屋内的人是谁,她便被一双手臂困在了门前。 孟昙抬头看向将她困住的人。 霍朝的下颔线分明硬朗却不凌厉,整张脸俊得恰到好处。 然而对着这张脸,孟昙没有丝毫好脸色。 “谁准你来我屋里了?” 她的声音冷淡,语气泾渭分明。 霍朝听了她的语气,目光瞬间沉了下来。 他本来想和她谈谈,可她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 没了利用价值的霍朝,在孟昙眼中犹如透明人,她不是那个胆小鬼,竟然他无用,她才不会同他打情骂俏。 “马上给我滚出去。” 可是她话音落下,面前的人依旧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发沉,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可他在想什么,同她有何干系? 孟昙顶着他深沉的目光,准备将他推开。 然而才刚刚碰到他的衣襟,她便觉两只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抵在了门前。 “孟姝,你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像是怒到极点。 两人隔得太近,孟昙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 心跳了跳。 下一刻,她嘴角微勾,踮起脚亲向他。 原来不是没用,只是还不够。 第37章 037 公主污我清白 因为矮了大半个头, 孟昙只亲到了对方的下巴。 不过那一瞬间,心跳得极快,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孟昙的眼中闪过一丝得逞, 对面前人的抵触也消失了。 -- 第68页 而霍朝则愣在了原地, 下巴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他垂眸看着面前的人。 孟昙嘴角弯了弯,朝面前的人露出一个笑容, 下一刻, 她扬起头,又要亲他。 霍朝这次却有了防备, 将她的双手举起压在她耳侧两边,沉声道:“你到底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孟昙打断了,“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她的两只手被举起, 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起,此刻她明显处于弱势, 这让她有些不高兴。 霍朝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她松开,她变脸太快, 他不知道他松开后, 她又会以怎样的脸色对他。 然而她的声音轻软,他到底只忍了一刻就将她松开了。 不过他并未退开, 仍旧将她困在门前。 孟昙并不在意,在他松开的那一刻,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随后她双手抱住他的肩, 往他身上跳去。 霍朝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被她得逞,因为太过突然, 他身子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即便如此,他下意识地将跳到自己身上的人紧紧地抱住。 站稳后,霍朝看向怀里赖着他的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她的腿则将他的腰环住。 他不等她回答,想要将她从自己身上弄下去。 孟昙发现他的意图后,将他缠得更紧。 霍朝:“下去!” “我不!” 霍朝冷着脸看向她,“我们好好谈谈。” 然而他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突然松开抱着他腰的手,他心中一紧,怕她摔了,一手抱着她的臀,一手扶着她的腰,将她护住。 孟昙趁机将他的脸掰正,捧着他的脸亲了下去。 在这方面,不论是她还是孟姝都是生手,不过于孟昙而言,亲吻并无任何含义。 霍朝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几乎闻不见,亲上去的那一刻,她的戏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甚至听到了血液倒流的声音,脑中也开始混乱起来。 孟昙闭上眼睛,放空一切,加深这个吻。 霍朝却不好受,因为怀里的人根本就是乱啃,他将脸一侧,躲开她。 “别闹了。”他的声音有些发沉。 他做好了准备,以为她还要闹,怀里的人却突然安静下来。 她环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颈间,发出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感受到颈间的气息,霍朝直接僵在了原地。 心悦的人在他的怀里发出这般引人遐思的呼吸,他只觉心中升起一股火。 扶着她腰的手渐渐用力,似乎要将怀里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 下一刻,他的手臂传来一阵疼痛。 霍朝嘴里发出嘶的一声,“你又在闹什么?” 埋着头的人抬起头,她的脸颊泛着红晕,甚至连眼角也有些泛红。 孟姝完全是被羞的。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便发现被霍朝抱在怀里,她甚至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手臂抱着自己。 什么都来不及想,她伸手狠狠地掐上了他的手臂。 见霍朝语气带着质问,孟姝咬牙:“霍朝,你个登徒子!” 霍朝直接被气笑了。 他什么也没说,佯装松手。 孟姝吓了一跳,动作极快地抱住他的脖子,重新攀附在他的身上。 霍朝:“你知道贼喊捉贼这四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贼喊捉贼? 孟姝的脑中懵了一瞬,脑中的记忆开始浮现。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参加曹府老夫人的寿宴那里。 可是此刻,她和霍朝在她的寝屋,很明显,她又忘事了。 孟姝轻咳了一声,有些心虚,“你先放我下来。”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霍朝对上她清亮湿润的眼睛,心不知为何颤了颤。 他的嘴角勾了勾,“迟了。” 迟了? 孟姝还没来得及问,下巴被他的手指一抬,唇被覆住。 霍朝单手抱着她,一边亲她,一边走向屋里的软榻。 足足一刻钟后,孟姝才重获自由。 然而孟姝却恨不得挖一个洞直接钻进去。 此刻的她看着实在有些不雅观,头发衣襟微乱,一双眸子氤氲湿润,若是旁人见了,绝对会乱想。 孟姝感觉自己的耳根还在发烫,她抖着手摸上有些泛疼的嘴唇,气得声音都带着颤音,“霍朝,你、你是禽兽吗?” 霍朝身材修长,笔挺地站在软榻边犹如一道墙。 看着委屈得眼尾泛红的人,心有些痒。 他轻咳了一声,道:“我若是禽兽,就不止是亲你。” 亲?他刚才那架势就差将她拆吞入腹了! 孟姝气得直接站在脚踏上,结果发现还是要比他矮一些,她将脚上的绣鞋一蹬,爬上软榻。 气势顿涨。 “霍朝,你这次真的完了!我回宁昌后定要向父皇揭穿你的真面目,身为臣子却屡次三番冒犯本宫,你……” 霍朝笑了。 孟姝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还敢笑?难道以为本宫在同你说笑不成?” 霍朝:“正好,我也要向陛下禀报公主仗着身份是如何欺压臣子的。” 孟姝:??? 她欺压他? -- 第69页 霍朝的语气波澜不惊:“臣尚未婚配,公主却夜闯臣的寝屋,污我清白。白日则缠着要臣陪你逛街,随行的侍卫都可作证,就连刚才也是公主抱着臣不愿放,臣不得不依了你……” 孟姝抬手捂住胸口,气得心口疼,“停,别说了。”她说不过,她认输。 霍朝听话地停住,暗自将她打量了一番。 看着气呼呼的,可却带着一股精气神儿。 孟姝:“你出去,我要休息。” 霍朝没再逗她,“可要将你的贴身侍女叫来?” “不用。” 霍朝又看了她两眼,这才出了屋子。 他一走,孟姝身子一软,直接睡到了软榻上。 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孟姝摸了摸唇,脸又开始发烫。 想了一会儿,可惜还是记不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记忆仍旧清晰地停留在参加曹府老夫人的寿辰那日。 她突然宁愿相信自己是真的因为旧疾记不住事。 …… 霍朝离开后院后,便让人将觅春叫来了偏厅。 他平日里态度并不亲和,加上年少时便袭爵,又任了要职,旁人眼中的他矜贵清隽,不好接近。 觅春进宫早,见过不少贵人,就连陛下也见过多次,可是不知为何,来见他时心中颇为忐忑。 或许是因为公主吧。 觅春找了个理由。 她到偏厅的时候,霍朝正端着白瓷杯打量。 他的手指细长有力,握着杯子的手缓缓地摩挲着杯壁。 “参见侯爷。”觅春出声行礼,“不知侯爷叫奴婢来有何事?” 霍朝并未急着问话,他垂眸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轻轻地吹了吹。 薄唇微张,他喝了口茶。 觅春咽了咽口水,整颗心仿佛悬在空中。 “公主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觅春心一沉,不过总算是落到了原处。 她带着笑说了几句。 到底是乐安宫的一等宫女,说话滴水不漏。 不过霍朝是谁,哪里看不出她的小心思,她看似说了不少话,可是完全没有重点。 “我不想听敷衍的话。” 觅春心上一紧,“奴婢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霍朝将杯子往手边的方桌一放,“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明明天气已经日渐凉爽,觅春的后背却在瞬间冒出了冷汗。 面前的人是北梁大将军之子,前两年因南下剿匪在宫内宫外颇有盛名,是今上十分看重的滇西侯。 觅春终于扛不住压力,她跪在地上,语气有些无措,“奴、奴婢不能说,也不知如何说。” 霍朝直截了当的开口:“公主为什么有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 虽然她仍旧是她,可是霍朝却到察觉到了那些细微的不同,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的感觉更为强烈。 以前,她即便不理他,对她横眉冷眼,可他不会觉得心慌。 他回想前几次觉得怪异的时候,她明明在对他笑,可在她的眼里,没有他。 而此刻的觅春还在震惊他刚刚所说的话,虽然觉得惊讶,可她并不觉得对方是在诓自己。 毕竟从离开都城之后,公主和侯爷相处的时间太多,所以侯爷才会发现。 见瞒不住,觅春只得解释。 “公主幼时磕到了头,有旧疾,先前宫宴落水旧疾复发了。” 霍朝一怔:“旧疾?” 觅春点头:“因为头受过伤,有时候会性情有变,还记不住事。” 霍朝的手伸向白瓷杯,他想端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颤。 觅春见他没反应,怕他以为自己是在骗他,低声解释:“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霍朝:“谁告诉你的?” 觅春犹豫了下,回道:“在公主幼时照顾过她的嬷嬷。” “你回去吧。” 觅春愣住,她本以为他还会问什么。 “奴婢告退。” 她一走,偏厅内彻底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霍朝才动了。 他端起瓷杯抿了一口,黑眸如墨。 对于觅春的话,他竟然没有一丝怀疑,反倒是曾经的疑惑得到了答案。 怪不得,怪不得。 原来是她忘记了。 第38章 038 心照不宣 觅春离开偏厅后, 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结果才回到后院,醉夏就迎了上来。 “觅春,你上哪儿去了?” “怎么了?” 醉夏抬手指了指寝屋的方向, “找你好一会儿了。” 觅春的心底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想到自家公主那清泠泠的眼神, 觅春心中含泪, 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屋内走去。 “公主……” 她话音刚落,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觅春, 你快过来, 我有事问你!” 她的声音轻快,不似昨日那般清冷。 觅春惊喜地看过去, “公主,你好了?” 听她这么说,孟姝的心里也有底了。 “快说说, 昨日从曹府回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告诉我。” 觅春僵在了原地,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公主, 今日已经是七月十三, 离曹府老夫人寿宴过去差不多半个月了。” 孟姝:“……” -- 第70页 足足过了一刻钟,孟姝才接受这个事实, 又问了她好些话。 觅春想到夏嬷嬷曾经的叮嘱,又想到先前被霍侯爷特意盘问的事情, 怕被她看出什么。 可她想了想, 发现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公主犯病的这几日,除了和霍侯爷待在一起,就是将自己关在寝屋内, 除了今日突然带着她出门,却也没发生什么,很快就回来了。 于是觅春照实说了。 孟姝:“我就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觅春愣住,疑惑地问道:“公主是指什么?” 孟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轻呼了口气,“这几日,我有没有对霍朝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 觅春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好笑,她忍住笑意,“奴婢没发现。” 孟姝刚松了口气。 便又听她道:“公主和侯爷在一起时,很少让人在旁边伺候。” 孟姝:“……” 她不想问了,将觅春赶了出去。 屋内安静下来。 她没想到一睁眼,竟然又是这么多天过去了。 竟然已经是七月十三! 孟姝在心中盘算了一番,决定再过几日就回宁昌。 …… 翌日。 孟姝洗漱后,便去饭厅用早膳。 本以为会遇见霍朝,前来饭厅的路上,她还在心底别扭了一会儿,结果直到用完膳,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她在府内转了两圈。 觅春忍不小声道:“公主,霍侯爷今日好像很早就出门了。” “说什么呢,我又没有找他。”孟姝轻咳一声,“你看不出来我是在逛花园?” 觅春机智地选择了不再说话。 孟姝:“走吧,回屋。” 结果她话音刚落,霍朝突然从游廊那头走来。 他脚步极快,在孟姝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握住她的手腕。 “怎么了?” “跟我去正厅。” 孟姝听他语气像是有事,没有多问,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这么急匆匆的拉着她去前厅做什么? 难道……是要送什么东西给她? 很快就到了前厅。 霍朝拉着她走到一位鬓边深生有白发的老者面前。 “大夫,您看看。” 老者:“先坐着。” 孟姝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围椅上,斜了旁边站着的霍朝一眼。 霍朝将她发间的步摇扶了扶,“让大夫看看。” 孟姝:呵呵。 过了一阵儿,大夫不慌不忙地收好脉枕,将药箱放在方桌上。 “从脉象上来看,没什么问题,小姐的身体还不错。” 霍朝的眉头微蹙,看了她一眼,眼神带着几分怀疑。 孟姝被他的眼神气得深呼了一口气。 “麻烦大夫了。” 见屋外石阶下候着侍卫,孟姝让侍卫送大夫出府。 霍朝并未阻止,直到大夫出了门,他才看向孟姝:“要不再换个大夫看看?” 孟姝瞪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我又没病!” 霍朝看着她没说话,目光有些发沉。 孟姝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头发怵,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霍朝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怀里一带,揉了揉她的头,“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第一次见面?”她想了想,“我记得好像是在弘文馆。” 孟姝话音落下,突然反应过来。 “你知道了?”她推了推他,“你怎么会知道!” 霍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因为你把我忘了。” 孟姝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说得我和你……”她话说了半截,对上他的目光,突然说不出话了。 不会吧?难道她和霍朝以前还有什么牵扯被她忘记了? 不可能,她明明记得霍朝,从进了弘文馆,她和他便犹如针尖对麦芒,后来因为锦鲤死了,两人关系更加不好。 霍朝:“怎么不说话了?” 孟姝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不是错觉,是真的记忆混乱。 看来她是真的有病,而且似乎又要犯病了。 想到每次犯病时喘不上气的感觉,她连忙止住思绪。 “没什么好说的。”她回答霍朝刚刚的话。 霍朝沉默地看着她。 孟姝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别扭,主动开口,却是转移话题。 “如今也没那么热,天气正好,可以回宁昌了。” “好。” 孟姝本以为他还回追问,听他应好,有些惊讶。 霍朝:“怎么了?” 孟姝摇头。 …… 虽然已经决定回宁昌,可接下来还是耽搁了几天。 第二日,一行人从汨阳城内回到凤山行宫。 七月十八才正式启程。 处暑已过,就连风也带上了几丝凉意。 一路上遇到不少举家外出迎秋的百姓,气氛其乐融融,于是回家的心情更加迫切。 眼见着离父皇出事的时间越来越近,她得早些回去。 不过再急也急不来。 车队人数不少,又有女子,眼见到了八月才赶了一半路程。 各郡要道,三十一驿。 离太阳快要下山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最前的马车往附近城池外的驿站驶去。 -- 第71页 同官道旁简陋的驿站相比,城外邻近的驿站要舒适许多,赶路期间,一行人大多都是住在城外的驿站里。也正是因此,路上浪费了不少时间。 因为已经改了道,孟姝并没有说什么,到了驿站后,她才找上了霍朝。 大概是自己的小秘密被他知道了,两人之间更加亲近了几分。 孟姝虽然嘴上不认输,又常常被霍朝惹得生气,可她不得不承认,他在她的心中确实不同。 而霍朝对她同样意图不轨。 存有小心思的两人心照不宣。 孟姝今日穿着浅色的下裙,裙摆绣有缠枝牡丹,走动间花瓣若隐若现。 她提着裙摆走到霍朝面前,他正同侍卫说话。 “车队最后那三匹马换了,缺的东西记得添补,明日天亮就要启程。” “是,属下知道。” “去吧。” 吩咐完后,霍朝才看向孟姝,“怎么了?” 孟姝:“天色还早,还能赶会儿路的。” 霍朝:“那到下个驿站就是深夜了。” “官道一路上的驿站不少,随便哪个都能住。” “不行。” “怎么不行了?” “你住不习惯。” 孟姝听他这么说,嘴角忍不住弯了弯。 霍朝看了她一眼,又道:“最重要的是马儿需要足够的休息。” 孟姝:“……” 哦。 这一路走走停停,因为已经走过一遍,熟悉了路况,比来时快了不少。 然而期间下了几场雨,耽搁了不少时间。 孟姝在心中盘算了一番,要赶在中秋前到达是不可能了。 索性也不急了。 毕竟急也没用。 …… 转眼,九月将临。 一行人抓着八月的尾巴赶回了宁昌。 去时才着夏裙,归时已换秋衫。 主车驾重新挂上鸾铃,声音清脆悦耳。 醉夏扒着窗舍不得错眼,嘴里还不时发出惊叹:“原来这就是都城,那城墙也太高了!” 孟姝和觅春都被她逗笑了。 觅春:“快别闹了,小心公主罚你。” 说笑间,车队过了城门,直接往驶往公主府。 半个时辰后,端元公主府前热闹起来。 孟姝下了马车之后就见霍朝站在大门前的石狮旁。 其他侍卫和侍女则忙着整理马车上的行李。 大概是察觉到她在看他,霍朝望过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孟姝眉眼一弯,正准备朝她走过去,就见霍朝侧身叫过一个丫鬟说了什么。 下一刻,霍朝对她扬了扬手,随后就转身离开。 孟姝愣住了。 他、他就这么走了? 待她愣神过后,哪里还有霍朝的身影。 “……” 先前的那个丫鬟迈着小步到她面前,曲膝行礼,“拜见公主。” 孟姝:“他说了什么?” “侯爷说让殿下有事再找他。” 孟姝鼓了鼓腮帮:“没了?” “侯爷还说让你早些将麻烦解决了。” 麻烦? 孟姝先是疑惑,随后明白了。 呵呵,她偏不!看谁更急! 孟姝吩咐了觅春几句,转身进府。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她要好好休息,明日进宫。 而没人注意的某个角落,穿着青衣的小厮盯着公主府许久才离去。 过了大概两刻钟,青衣小厮从忠勇侯府后门钻了进去。 没过多久,他出现在了薛承睿的书房。 “世子,端元公主回来了!” 坐在书桌前的薛世子猛地站起身,“什么时候?” “回来不到一个时辰。” “好,你继续盯着公主府,注意别被发现。” “是,世子。” 第39章 038 待下官与六公主成亲,必不负王…… 离开足足小半年, 此次归来,孟姝忍着冲动才没有立刻进宫。 第二日天色刚亮,孟姝便乘着马车往皇宫赶去。 公主府离皇城不远, 当初修建公主府时, 还是建安帝亲自选的地。 马车驶过宫门, 车驾上挂着鸾铃清脆悦耳。 孟姝今日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宫装,容貌明丽清媚。她端坐着没说话, 难得添了几分娴静。 待马车到了中和门, 孟姝下了马车。 远远便见崇元殿前的御道两侧守着侍卫,孟姝想了想, 这才反应过来今日是大朝的日子。 她没有犹豫,当即往后宫走去。 本准备回自己的乐安宫,可纠结了一瞬后, 孟姝举步往长丽宫走去。 今日随孟姝进宫的是觅春和小满,见她往长丽宫的方向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隐隐都有些激动。 这么久了, 公主终于来见慧妃娘娘了。 其中尤其是小满的心情最为复杂。 孟姝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心中的愧疚并未减少, 可至少今生有了弥补的机会,她不会再连累三哥。 而且, 她想慧母妃了。 长丽宫的宫人对孟姝不但不陌生,反而非常熟悉, 毕竟她在长丽宫住了好几年。 见到孟姝前来, 宫人们又是惊诧又是欢喜。 “六公主来了!” “拜见六公主殿下……” -- 第72页 “六公主安……” 孟姝的眉眼染上了几分笑意。 她还没问, 便有宫人告知慧母妃在何处。 孟姝当即往花园走去,游廊才走了一半,便在廊下与匆匆赶来的人撞到了一起。 许久未见, 一时竟有些陌生。 从宫宴醒来后,孟姝因为觉得愧疚不敢来见她,若是算上前世,时间更长。 孟姝眼底有些湿润,忍住喉间的哽咽。 穿着浅色宫装的女子容貌清秀,眼下能看出细纹,她的气质温婉,令人觉得亲近。 女子在看孟姝后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后又扳起了脸,然而是人都能看出她很高兴。 慧妃见孟姝站在原地,瞪了她一眼;“怎么,还生我的气?” 孟姝闻言,当即朝她走过去。 “慧母妃,我……” 慧妃拉住她的手臂,往花园的方向走去,“我让小厨房做了你喜欢的点心,去尝尝。” 孟姝脚下一顿。 慧妃见此,笑着解释:“昨日你三哥递了消息进宫,说是你回京了。我估摸着你今日肯定是要进宫的,本准备待会儿给你父皇殿里送去,你竟然来了,倒是不必送过去了。” 孟姝偏过头去,不让她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 慧妃在她面前总是絮絮叨叨,拉着她坐下后就说起了其他。 孟姝认真地听着,没说话,一双眸子看上去亮晶晶的。 慧妃催她吃点心。 “慧母妃,我在吃呢。” 慧妃笑着应好。 她嘴上还在说话,下意识就提到了孟寅时。 “寅时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惹你父皇生气了,这孩子看着听话,私底下性子倔,你回来了得好好……” 话说到这儿,慧妃突然停住。 她当然知道孟姝有多迁就弟弟,之前生了隔阂,就有她忍不住在孟姝面前念叨孟寅时的原因。 姐弟俩曾经都养在她的长丽宫,她将姐弟俩看作自己的骨肉。可自从老七出宫后,与她就生分了不少,她也不在意,毕竟儿子大了都会和母亲生疏些。 而孟姝自小就生得粉雕玉琢,不但陛下疼,慧妃也当做了亲生女儿,怪就怪她怕老七给姐姐添麻烦,明里暗里让孟姝将弟弟管着些。 后来她才想通,两人毕竟是血缘至亲,她的那些提醒就像挑拨离间,也难怪女儿不爱听。 孟姝见她脸色有些僵硬,大抵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心中又是熨贴又是愧疚。 “慧母妃,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他。” 慧妃听她这么说,又愁了,依着老七那性子,不是得惹麻烦。 孟姝:“我不管他了,我也管不了。” 慧妃:“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他是你弟弟……”她愁得不行,这孩子本就没多少亲近的人。 “慧母妃,这个豆沙糕不错,你也尝尝。” 虽然话转得有些生硬,却很有用。 孟姝在长丽宫待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结果去御阳宫的路上遇见了徐贵妃。 “端元这是才从长丽宫出来呢?”徐贵妃身姿绰约,样貌柔美,即便已经不年轻,风韵犹在。 孟姝并不意外她知道,见她笑着朝自己走来,便站在原地。 上辈子,徐贵妃当了太后,按理来说,她是最大的受益者。然而孟姝心中,甚至没有怀疑过她。 父皇的后宫嫔妃并不多,诞下皇子皇女的妃子更是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其中皇后齐氏太看重大皇兄,自皇兄早逝后就居于栖凤宫不管宫事,慧母妃性子恬淡,成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而她的母妃疑似还活着却不知去向,至于还有一个生下公主的妃子,低调不显。 只有徐贵妃看着父皇时的眼神满是爱意,那是藏不住的。 尽管如此,她们仍旧不是一路人。 孟姝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过怎么看怎么假,“给贵妃娘娘请安。” “哎呀,离开了几个月,端元的嘴越来越甜了,说话这么好听,难怪你父皇这么喜欢你。” 孟姝满脸笑容地接过她的话,“娘娘想听什么好听的?端元可以多说些。” 这丫头今日转性了,以前可是傲得她都不爱搭理的。 徐贵妃嘴角僵了僵。 孟姝其实也没心思继续应付她,“娘娘无事,那端元就先走了。” 她举步就走。 徐贵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端元,有时候一些人看着无害,对你好,其实那人就是一条毒蛇,害人后又将毒牙收起来,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徐贵妃在提醒自己。 提醒她的生母难产不是意外,而是被慧母妃所害,却伪善地将她和弟弟养在自己的膝下。 可错过一次,她怎么会再被挑拨。 即便慧母妃在此事上有避讳,可孟姝不会再动摇。 慧母妃不会那么做,她牵扯到当中,肯定有原因,但害人的一定不是她。 孟姝根本没有回头,直接离去。 徐贵妃见自己说的话没用,气得冷哼一声。 陛下的心思,本就让人猜不透,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意谁当储君。 孟祈和他儿子在朝中的表现向来分不出高低,可他疼孟姝却是实实在在的,什么东西都恨不得塞给她。 孟姝若是和长丽宫关系恢复如初,她时不时在她父皇面前夸孟祈几句,那不就遭了! -- 第73页 何况那女人当初本来就是和慧妃在一起时摔跤导致早产,可惜当初她不在府内,回府后一切都平息了。 徐贵妃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女人的面容。 若她还活着,这后宫之中,哪里还容得下旁的女人。 …… 直至御阳宫书房,一路上畅通无阻。 “父皇!” 案桌前练字的孟琰当即放下手中的毛笔,疏淡的眉眼带上几分暖意:“终于舍得回来了。” “父皇,儿臣早就想回来了。”孟姝凑到他的面前,当下忍不住说起这一路遇到的艰辛。 她说话时,眉眼生动,同他极为相似的眸子,明亮清澈。 孟琰认真听着,他话不多,只偶尔才回应一句,见她说得久了,倒了一杯水。 “喝口水再说。” 孟姝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谢谢父皇。” 转眼到了用午膳的时间,父女两人一起用过午膳。 孟姝这才记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父皇,我和薛世子的婚约……”她脸上带着几丝期盼。 孟琰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容:“女儿,做事要有担当,自己惹来的麻烦还是需自己去解决。” 孟姝:“……” “真的还没有废除婚约吗?” 孟琰点头,“父皇先前召薛家后生见过一面,他似乎并不想解除婚约。” 孟姝懂了,她蔫蔫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父皇。” 孟琰见此都想直接下旨废除两人的婚约了,不过到底忍住了。 孟姝在宫内住了好几日才出宫。 回公主府后,她便写了一封信送去忠勇侯府,直接提及了废除婚约之事。 不过两人还没来得及见面,祯王府就送来一张请帖。 九月十二,是孟祯的生辰。 虽然不想去,可是到了那日,孟姝还是备好了生辰礼,乘着马车去了祯王府。 徐贵妃出自徐国公府,早些年便与齐皇后母族只弱几分。 如今皇后母族蛰伏,国公府却是声望正隆,自然不少人看好孟祯。 不过生辰当日,受邀的人并不多。 马车停下,小满掀开帘子下车,孟姝刚动,突然一个人上了马车。 她往后一挪,看着突然进车厢的人竟然有些惊喜:“你、你怎么在这儿?” 霍朝冷着一张脸:“王爷也邀请臣了。” 瞧瞧这冷酷淡漠的表情,活像她欠了她几千两银子没还。 孟姝也板起了脸,“哦。” 她推开他准备下马车,结果转瞬身子一轻。 霍朝将她抱在怀里,随后坐到了她刚才的位置,依旧冷着脸。 孟姝:“你什么意思啊?”她被他抱在怀里,晃了晃扬在半空中的腿。 霍朝抿唇看向她,沉着目光看了她一会儿,才道:“麻烦你若是解决不了,我来。” 孟姝忍不住埋在他怀里笑起来。 “我怎么会解决不了。”先前不过是觉得没必要撕破脸皮。 “放心,很快就能解决。” 而此刻,薛承睿也在祯王府。 王府内仆从忙得落不下脚,书房内几乎是唯一安静的地方。 书房正中的长案上摆着香炉,缕缕轻烟飘出。 薛承睿起身朝孟祯郑重地行了一个揖礼,“待下官与六公主成亲,必不负王爷。” 孟祯嘴角勾了勾,挑眉看向他,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笑意。 “那就好。” …… 第40章 040 好戏登场 孟祯比孟姝年长几岁, 平日里看着处事圆滑,其实也不过二十有四。 孟姝和霍朝下了马车,紧接着一前一后进了王府。 她和二皇兄孟祯来往并不多, 不过好歹知道他的喜好, 所以特意从库房挑了生辰礼。 从引路的侍女口中得知他此刻在正厅, 索性让她领路去了正厅。 听说受邀来王府的人不多,可那也是相对而言, 进府后才发现府中人并不少, 其中不乏认识的人。 在来祯王府前,孟姝就决定宴后就回府, 她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不过还是有必要在今日过生辰的人面前露一下脸的,以免待会儿忘记或没机会直接走了,因此落下口舌。 很快就到了王府正厅, 二皇兄孟祯果然在。 孟姝到时,他正和人说话, 她便站在原地没动。 倒是孟祯发现有人在看自己,回头一看,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退下吧。”对还准备和自己说话的人挥了挥手, 孟祯直接朝孟姝走过来。 站在孟姝身后的觅春当即将一直捧着的红檀方盒递上来。 孟姝将方盒接过,对着孟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二皇兄,生辰喜乐。” 孟祯那双桃花眼弯起, 眼中满是兴味。 “没想到有朝一日, 本王还能收到端元亲手送的生辰礼。” 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揶揄, 不过孟姝却没法反驳,因为他说的事实。 兄妹俩每年都会互送生辰礼,不过都是由旁人代送, 她上一次来祯王府甚至还是他成亲。 她脸上的笑容并未受到影响,“二皇兄,那我就先过去了。” 孟祯也没留,“带六公主去见找王妃,别怠慢了。” 她一走,孟祯的视线就落在手中的檀木盒上,盒子不大,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 第74页 旁边候着的下人见他的眼神轻飘飘的,当即躬身道:“王爷,东西给小的拿去放着吧。” 孟祯手一扬,随意地将盒子扔给他。 下人接过盒子,当即往外退去。 “等等。” “东西拿回来。” 重新将檀木盒拿到手里,孟祯轻啧了一声,将盒子打开。 盒子里摆着的是一对粉彩荷叶吸杯。 孟祯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稀奇啊。” …… 这边的孟姝到了宴席上,才知道男女并未分席。 祯王妃正在席间招待女客,见孟姝来了,当即朝她走过来。 “端元来了。” “二皇嫂。”孟姝笑着应了一声,“不用管我,我见着三哥三嫂了。” 两人只谈了两句,孟姝就往孟祈夫妻两人的位置走去。 “三哥三嫂。” 两人坐的位置正好还能坐一人,祈王妃笑着应了一声,“来坐这儿。” 孟姝看了两人身前的宴桌一眼,“会不会太挤?” 孟祈:“不会。” 于是孟姝便没拒绝,坐在两人旁边。 因为还没开宴,席间的人都在低声交谈。 祈王妃:“昨日我和你三哥进宫给母妃请安,还听母妃说起你了,你去长丽宫了?” “是。”孟姝笑着应了一声。 孟祈突然开口:“想通了就好。” 孟姝闻言眼底一润。 这就是她的三哥。 即使她先前做下糊涂事,他却以为她是在闹脾气,只要想通就好 。 他不知道他上辈子被她连累得多惨。 孟姝喉咙发紧,根本就说不出话,她甚至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来,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气氛有些凝固。 祈王妃伸手扯了孟祈的袖子,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孟祈轻咳了一声,倒了一杯果酒放在她的面前。 “二皇兄府中的果酒酿得还不错,你尝尝。” “谢谢三哥。” “别喝太多。” 席间宾客满座,没过多久,孟祯便带着王妃坐到了主位上。 听了不少恭维、祝贺的场面话,宴席终于开始了。 王府待客自然不缺珍馐,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孟姝吃得并不多,只吃到五分饱,筷子就不怎么动了。 孟祈坐在中间,见状低声道:“怎么就吃这些?” “三哥,我吃饱了。” “你可千万别学城内的那些年轻小姑娘为了保持体态饿肚子。” 孟姝:“……”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别扭?难道她就不是年轻小姑娘了?! “我真饱了。” “你们兄妹俩就别讲悄悄话了,不少人都在看你们了。” 孟姝下意识地抬头往对面看去,最先看到的就是斜对面的霍朝,她嘴角忍不住勾起,却在下一刻看见了薛承睿。 他也在这儿。 心中的愉悦消散了一大半。 转眼又过了一刻钟。 眼见着宴席还没有结束,孟姝坐不住了,她小声同祈王夫妇说了一声,起身离开。 身后候着的王府侍女当即跟上她,“公主有什么吩咐?” “盥洗室在哪儿?” “公主请跟奴婢来。” 盥洗室离宴席很近,孟姝进了内室简单整理后出来。 她就没准备再回宴上。 不过觅春没能跟在她身后,回府也不能忘了她。 先前为她带路的侍女听她说不去宴上,有些为难:“公主,这、这王爷和王妃那儿……” “我的贴身宫女在哪儿?” “在前面。” 孟姝也没再多说话,直接往府外走去。 不过才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孟祯。 “端元,你是不是走错了?这个方向不像是回宴上。” 孟姝有些尴尬,不过仍没准备回去,便直接道:“二皇兄,我有些累了,想回府。” 孟祯眉头一皱,好看的桃花眼满是不赞同:“你难得来二哥的府中一趟,怎能还没散席就走了?你也别急着回去,再等等,待会儿让你二嫂带你到处逛逛。” “二皇兄,我真的累了。” 两人突然僵持起来。 最后还是孟祯做出了让步。 “行,这会儿走也可以。”孟祯回身吩咐身后的小厮,“去倒两杯酒来。” 很快,小厮就端着酒来了。 “王爷,公主。” “来。”孟祯端起一杯递给她,“喝了,二哥就不同你计较。” 孟姝有些恼,从他手中接过酒杯。 她不信孟祯会在酒中动手脚,因为上辈子即便是他登基,他也从未为难过她。前世她虽死得不明不白,可临死前那段混淆的记忆告诉她,她的死似乎和孟祯无关。 当然,这些都是她的猜测,她之所以敢喝,还是笃定他不敢对她做什么。 她若是在祯王府发生什么,父皇绝不会饶过他。 杯中的酒杯她一饮而尽,喝完后她意外地眨了眨眼,因为她发现杯中装的是果酒。 回过神后,孟姝朝他露出一个假笑:“现在可以了吧?” 看着她的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孟祯也忍不住笑了。 “行,下次再让你皇嫂带你逛王府。” -- 第75页 孟祯重新回到宴上,孟姝则跟着先前带路的侍女往外走去。 然而才走到半道,她便觉得脑中昏昏沉沉,四肢无力。 糟了。 孟姝心中不妙到了极点,然而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发现自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面带路的侍女发现后连忙扶住她,“公主,六公主?” “六公主你是不是累了?奴婢扶你去房间休息。” 意识清醒的最后那瞬间,孟姝恍惚间听到侍女的自言自语,她越觉不妙,想要出声,却在下一刻堕入黑暗。 领路侍女的力气不小,搀扶着她就往府中一间房屋走去。 将人放在软榻上,还体贴地关上门,侍女往四周打量了几眼,然后藏在了不远处的假山山洞里。 没过多久,穿着圆领袍衫的薛承睿出现在一间屋子前。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便见屋内软榻上铺开的薄褥下的凸起。 薛承睿低声叫了一声,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微颤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揭开木塞子,将瓷瓶里的东西全部喂进嘴里。 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浑身上下泛起热意,在原地站了片刻,他狠下心来,往软榻走去。 …… 转眼,宴毕。 孟祈和霍朝走到了一起,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王府外走去。 结果下一刻,提前走一步的祈王妃带着几人匆匆走来。 霍朝的视线落在了跟在她身后的觅春身上,心下一沉:“你怎么还在这儿?” 孟祈也很震惊:“端元不是早就走了吗?”没道理将她的贴身宫女留在这里。 觅春连忙解释,原来她一直都在王府为宾客所带仆从准备的偏厅。 而且她已经问过王府前面的仆人,公主根本就没离开! 此处异样很快就引来了还没离去宾客的注意。 祯王妃也疑惑地看向孟祯,“王爷,先前妾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孟祯笑了:“别急,很快就能看好戏了。” 王府内的仆从一时间全都找起了人。 霍朝脸沉似水,一双黑眸突然看向了孟祯的方向。 孟祈发现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发现他在看孟祯后,瞬间板起了脸。 他沉着脸走过去,“二皇兄,你知道端元在哪儿吗?” 孟祯有些好笑地摇头:“三弟,端元向来和你这个三哥亲近,眼里可没我这个二哥,本王哪里会知道?” “二皇兄!” 他话音刚落,又几道声音响。 “这间屋子有人!” 第41章 041 屋内有人 祯王府内屋宇重重。 荷花池旁除了凉亭, 还特意建有一排屋子,方便府中主子或者客人小憩。 此刻,王府的仆从便是在荷花池旁的屋子前发现了不对劲儿。 声音不小, 不少人都听到了。 宴席散后, 已经有人离去, 剩下的宾客本也准备告退,发生这一遭, 以为发生了意外, 当下都站在原地不动了。 至于霍朝早在仆从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走了过去。 他推了推门,没推开。 霍朝当即看向孟祈, 有些话,不适合他来说。 他虽然没开口,孟祈却是心领神会, 低声对孟祯道:“ 二皇兄,先将客人送走吧。” 孟祯毫不犹豫地拒绝道:“那怎么行, 他们都看见了,若是此刻将让他们走, 今日后岂不是会传祯王府发生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二皇兄……”孟祈抿唇。 孟祯:“不就是端元可能在屋里吗?又没什么。” 他话音落下, 穿着青衣小厮躬身走了过来,“王爷, 我家公子问发生了何事?” 孟祯:“无事。” 孟祈闻言松了口气。 然而心才刚落下,孟祯便催促门前的仆从,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将门打开。” “王爷, 门从里面关上了。” “那就将门砸了!” 霍朝:“不行。” 他沉着脸,眸色漆黑,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孟祯意外地打量了他几眼, 桃花眼眯了眯:“奕之?” 霍朝对上他打量的目光,丝毫没有退怯。 虽然他不知道孟姝是否在里面,不过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莫名,不论屋子里的是谁,此时都不能开门。 两人对峙着,不知发生何事的宾客见孟祯没赶客,便也靠了过来。 孟祈见状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正准备摆出三王爷的身份让客人们先离去,结果嘴唇刚动,宾客间说话的声音便传入了他的耳朵。 “咦,祈王妃旁边站着的那个侍女不是端元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吗?我之前进府的时候,看见她跟在公主后面!” 大概是因为惊讶,说话的人没能控制音量。 “公主不是提前离席了吗?是不是端元公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下,孟祈彻底说不出话了。 正因为不知道屋子到底是谁,发生了什么,猜测才会更加的离谱。 有人提到了孟姝,那么不论今日屋里的人是不是她,都会牵扯到她。 屋门紧闭,开门,怕里面发生了不可控的事情,不开门,又怕旁人胡乱猜测。 孟祯往门那边看了一眼,眼中闪过几丝不耐烦,直接走过去。 -- 第76页 “王爷。”霍朝挡在他的面前。 “霍朝,本王再说一次,让开。” 霍朝不言。 气氛僵持不下,然而就在这一刻,门突然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门后,看见开门的人是谁后,一片静默。 薛承睿当然能感受到旁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尤其是霍朝看他的眼神,犹如冰刃。 霍朝面色冷凝,扫了他一眼,直接进了屋。 屋内的情形,让他一窒,软榻上坐着一个裹着被褥背对着门坐着的人,那人低着头似乎在无声啜泣,看不到容貌,榻边的地上则散落着女子的衣衫。 霍朝脚下一顿,突然直接退出了屋子。 在旁人眼中,忠勇侯世子向来端方儒雅,斯文英俊,不过此刻的他和平日里有太大的区别。 薛承睿依旧站在原地,从开门后,他几乎没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他衣襟微乱,看得出来已经整理过,可依旧不如先前平整。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哪里还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更不用说他此刻的眉眼间还残留着那事之后的余韵,怪的是他的面色又有些泛白。 众人瞠目结舌,随后又突然明白过来。 屋内的人是六公主! 这两人本就是未婚夫妻,想来是情不自禁间发生了肌肤之亲。 也难怪薛世子脸色不好看,两人虽有婚约可到底没成亲,私底下再怎么亲密无妨,被这么多人撞见就是大事。 一个是皇室公主,一个是侯府世子,成何体统! 孟祈的表情却是有些怪异,先前他还担心不已,可他发现脸色最难看的霍朝从进屋出来后,突然变成了看戏的人。 若屋内的人是端元,霍朝绝对不会是这样的脸色。 然而他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不代表其他人也知道其中的玄机。 不少人此刻都懊悔不已,暗恨撞见了不该撞见的事。 此时在场的人不少,人多嘴杂,谁能保证事情一点儿都不泄露? 端元公主深受陛下疼爱,今日的事情牵扯到她,若是外面有了什么传闻,在场的人都要遭殃。 孟祯不嫌事大,出声问道:“世子怎么在这儿?屋内有人?是谁?不会是端元吧!” 薛承睿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看向祈王,突然笑起来。 “王、王爷当真是,当真是……”他声音有些颤抖,好一会儿也没将后面的话说完,紧接着又被孟祯打断。 “还不去看屋内的人是谁!” 没走的宾客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端元公主曾养在祈王母妃膝下,所有人都默认端元公主是祈王一派。 祯王显然是想将事情闹大,断了祈王的一只强有力的臂膀!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这就是真相的时候,一道清甜轻软的声音响起。 “发生什么事情了?” 众人寻着声音看去,脸上又是震惊又是茫然,全都愣住了。 竟是端元公主! 孟姝也愣住了,为什么见她跟见鬼一样。 她醒来后,身体还有些发软,想到昏睡前的那一幕,她哪里不知道和孟祯喝的那杯酒有问题。 孟姝第一时间就是想找孟祯算账,不过还记得这里是祯王府,所以只能暂时忍了。 没人拦她,孟姝便准备离开,结果走着走着,来到了这里。 孟祯适时表示震惊:“你不在屋里?那屋里的人是谁!” 孟姝当即气不打一处来,皇兄都气得不叫了,“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看见霍朝和三哥孟祈,这下也不怕是他的地盘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发现霍朝看了自己一眼。 孟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子里突然传出女子的啜泣声。 孟祯回身踢了身后的小厮一脚:“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屋看看是谁!” 小厮飞快地进屋。 “王、王爷,屋里的是前院管理库房的子仪姑娘……” 轰! 今日之事当真是一波三折! 没想到最后的真相竟然是薛世子同祯王府的丫鬟有了肌肤之实! 不但如此,还被和他有婚约的端元公主撞见! 事情发展成这样,宾客们再不敢多留,生怕转眼又发生更刺激的事情。 他们可接受不了! 宾客们很快被送出府。 到了这会儿,孟姝也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薛世子,今日之事,即便我不说,父皇很快也会知道。我们的婚约,该废除了。” 之前一直不同意废除婚约的薛承睿没有再反对。 “臣知道了,是臣有愧于公主。”这话明明是对着孟姝说的,可是他说话时,眼睛却是看着孟祯。 孟姝皱了皱眉,隐约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不过她恼之前喝酒昏睡过去的事情,根本就不想多待。 “觅春,我们走。” 孟姝带着觅春走了,霍朝当然也不会留,而孟祈夫妇紧接着也离开了。 人一下子少了许多。 一直没有说话的祯王妃终于有机会开口:“这、这,现在该怎么办?” 不怪她拿不定主意,实在是发生的事情让人啼笑皆非。 孟祯:“竟然薛世子和本王府中的丫鬟情投意合,自然要将她送去侯府。” -- 第77页 祯王妃张了张嘴,低声应了声好,忙吩咐人安排。 孟祯嗤笑了一声,扫了薛承睿两眼,转身往荷花池的拱桥走去。 他的那声嗤笑清晰的落入了薛承睿的耳里。 薛承睿僵在原地一阵,突然发狠,追了上去。 “为什么?王爷,为什么!”薛承睿追上孟祯,不甘地质问。 明明先前说好只要事成,忠勇侯府就会支持他,而公主嫁给自己,自然也成了他这一派。 可他竟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坑! 孟姝到底是皇室公主,他又对她有几分喜欢,薛承睿担心自己临阵退却或者心软,还在行事前吃了药。 发现那女子不是孟姝时,他就想要离开,可是门被锁住了。 药劲涌上来,后面的事情更不受他的掌控。 被那么多人撞见,他在宁昌城内还能有什么好名声,不仅如此,侯府也会受到牵连。 孟祯这是要毁了他! 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 大概是他的声音里太多不甘,前面的孟祯突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缓缓地朝薛承睿走过来。 薛承睿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正准备说话,下一刻,面前的人突然挥手向他袭来。 左脸一阵剧痛。 孟祯往他脸上击了一拳,紧接着又是一拳落下。 “你居然问本王为什么?” “薛承睿本王该说你蠢还是傻!” “想要的本王自己会亲手拿过来,用得着你费心?” “孟端元是谁,她是本王的妹妹!” 第42章 042 怎么回事? 翌日。 天色刚亮, 祯王府的大门就被敲响,建安帝传祯王进宫。 今日不上朝,孟祯才刚起身, 得知传他进宫, 连早膳都未用就往宫内赶去。 半个时辰后, 中庭总管亲自带着圣旨来到忠勇侯府。 陈公公并未进府,忠勇侯府只能在府前迎接。 当着众人的面, 陈公公宣读圣旨。 薛承睿跪在地上, 从听到废除他与孟姝的婚约之后,圣旨后面的内容都变得模糊起来。 他努力地保持面上的表情, 然而并未成功。 明明是想和孟姝早些成亲,可最后却弄成这样。 怪就怪在他竟看走了眼。 薛承睿伸手摸了摸发疼的嘴角,那是被孟祯打的。 谁能想到, 平日里和端元公主鲜少来往,甚至处于对立的祯王竟然是在乎这个皇妹的? “侯爷, 接旨吧。” 忠勇侯躬身一拜,同先前相比, 像是瞬间老了几岁。 “下官领旨。” 陈公公:“这是世子的庚帖。” 忠勇侯夫人俯身接过, 低声同身后的丫鬟说了几句。 “公公稍等。” 没过一会儿,丫鬟脚步匆匆地从府中走出, 她手中抱着一个木匣。 侯夫人从丫鬟手里接过,将匣子奉上:“这是六公主的庚帖和当初赐婚的圣旨。” 陈公公打开匣子看了几眼, 见没问题, 点头应好。 “陛下还在等着我回话, 就不多留了。” 他一走,忠勇侯便看向自己一直以来都十分倚重的儿子,“你呀你, 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 说了这话,他一甩袖子,黑着脸进了侯府。 薛承睿的表情僵住。 见儿子这个样子,忠勇侯夫人顿时心疼不已,“没事没事,你爹就是说说而已。” “娘,爹说得没错。” 见儿子这般,本来一直盼着废除婚约的忠勇侯夫人不由升起一股怨气。 她就说了,娶媳娶低,若是对方身份低些,哪里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 “回府吧。” 忠勇侯府众人回到府内,门房的人便得到吩咐,将大门关上,谢绝所有人登门拜访。 然而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 忠勇侯因教子不严,暂免官职在家反省,忠勇侯世子与端元公主婚约作废的消息很快就在城内散开。 公主府自然也得知了消息。 孟姝也没想到昨日发生的事情,让她这么容易就解除了和薛承睿的婚约。 她和薛承睿的最后一点瓜葛竟就这么没了。 不过昨日的事未免也太巧了,完全不像是薛承睿的会做出的事。 他行事小心谨慎,名声向来极好。前世,两人没有成亲,最开始旁人不知他房里有人,不少人私底下说他重情义,即便后来被人得知他有通房丫头,旁人还觉得理所当然。 越想越觉得昨天发生的事情有猫腻。 突然,一个荒唐的念头从她的脑中冒出来。 或许……他的目的其实是她? 孟姝不寒而栗,若他的目的是她,发生昨天的事情似乎就能说通了。 祯王府昨日那么多人,被撞见后,为了维护皇室颜面,成亲是最好的选择,何况两人本就有婚约在身。 幸好只是猜测。 孟姝不敢再深想。 ……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 霜降已过,草木开始泛黄,天气越发凉爽。霜降有吃柿子的习俗,公主府内接连几日都有柿子上桌。 孟姝并不喜欢柿子,总觉得味道怪怪的,只最开始吃了一个,过后就不再碰。 想着几日没出门了,她准备出门逛逛。 -- 第78页 虽然前几日才废除婚约,出门指不定会听到什么不想听的,不过肯定没人敢当着她的面乱嚼口舌。 醉夏性子活泛,出门带她就不会无聊,于是简单地准备一番后,孟姝带着她出了门。 城内有巡城士兵,除了车夫便没另带侍卫。 宫中每隔半月就会送一批首饰脂粉到公主府,其实孟姝什么都不缺,不过这并不妨碍她逛铺子的乐趣。 这一逛就是大半天。 一开始孟姝还有兴趣,买了几件好看的首饰,渐渐地便觉无聊。 不过醉夏兴致颇高,买了不少东西。 孟姝哭笑不得,见她将存了许久的月例都快花光了,出声提醒。 醉夏这才止住。 “时辰不早了,在外用膳吧。” 醉夏:“公主可有什么想吃的?” 孟姝想了想:“都行。” 最后挑了一家清幽的小酒楼,从外看着小,店内生意还不错。 进了包厢,点菜,然后等着上菜。 店里上菜也很快,等了大概一刻钟,点的菜陆陆续续地送了上来。 这家店的菜大多都是甜口,味道十分不错。 膳毕。 孟姝便准备回府。 然而离开包厢,还没走出后院,竟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朝! 此刻的他正同一名男子说话,紧接着那男子递了什么东西给他。 孟姝嘴角弯了弯,朝醉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绕着往霍朝那边走过去。 走近后,便听到霍朝对那男子道:“你继续查。” “是。” “别被人察觉。” “属下明白。”说了这话,那男子就直接离去。 孟姝心头一跳,因为那男子离去前扫了她一眼,幸好霍朝此刻背对着她。 她放轻脚步朝他走过去,正准备吓他,他却突然转身。 孟姝吓了一跳,险些撞进他的怀里。 霍朝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有些无奈:“你是小孩子?”还想吓人。 吓人失败的孟姝轻哼了一声。 不过在这里见到他实在是惊喜,两人几日未见,此刻见了,她的心口像是沁出了蜜。 “刚刚那人是谁?”孟姝有些好奇,最后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手上拿着的东西,用布裹着,是之前那个男子交给他的。 然而她话音刚落,霍朝的手往后一藏。 “是什么?”孟姝皱起眉,他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自己那包裹有问题吗? “没什么。” 孟姝不信,“没什么你为什么要躲?” “事关公务。”霍朝面不改色地道。 孟姝听他这么说,狐疑地扫了他两眼,准备离去。 霍朝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臂,“去哪儿?” 孟姝想说回府,结果张嘴就变成了逛街。 “我陪你。” 霍朝叫过跟着孟姝的侍卫,将手中的包裹交给他,让他送去滇西侯府,“公主我会送回府。” “是。” 醉夏笑嘻嘻地问道:“公主,侯爷,奴婢要不要也先回府?”她还是很有眼色的。 孟姝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你走了,买东西谁付银子?” 醉夏捂嘴一笑,直接追上侍卫离开了。 孟姝张了张嘴,看向霍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霍朝:“别怕,银子我付。” “……” 在太康和汨阳,两人逛了无数次,回了宁昌貌似还是头一回。 还在宫中时,孟姝出宫的次数不算少,可她出宫低调又不爱同城中贵女往来,能认出她的人不多。 不过搬入公主府后,她在府中办过酒宴,前几日又参加了孟祯的生辰宴,不少人都将她记住了。 宁昌城内集市繁荣,商铺鳞次栉比。 孟姝上午逛了大半天,本准备回公主府,可有了霍朝陪着,她便又有了兴致。 她时不时笑着和霍朝说话,霍朝则将她看上的东西买下。 有人认出两人,见他们走在一起震惊不已。 不过两人并未受到影响,直到孟姝脚累了不得不回府。 两人相携逛街,举止亲密的事情不知如何传到忠勇侯夫人的耳中。 丈夫因为儿子的事情被暂免职位在家反省,儿子连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得知这事,忠勇侯夫人气得晚饭都吃不下。 她当下做了一个决定。 第二日一早,一顶乌篷小轿往离皇城不远的公主府抬去。 …… 下人通报忠勇侯夫人前来公主府时,孟姝正在用早膳。 “公主,奴婢去招待。” 孟姝:“不用,我吃完便去。”她还真有些好奇对方怎么会来。 觅春:“将忠勇侯夫人领到前厅,别怠慢了。” “是。” 忠勇侯夫人穿着华服,头戴珠翠,她坐在前厅的方椅上,耐心渐渐消失。 足足等了一刻钟,对方总算是来了。 心中对孟姝不满意,忠勇侯夫人面上却是第一时间挤出笑容,“拜见公主……” 孟姝侧了侧身,受了她半个礼,“夫人久等了。” 她这副模样在忠勇侯夫人眼中无疑是高高在上,于是更加庆幸婚约废除了。 只是想到她嫁入薛家,自己这个当婆婆的还得供着她就难受。 -- 第79页 两人坐下后,丫鬟又奉上新泡的茶。 孟姝喝着茶,没说话,而且她也不知道说什么。 忠勇侯夫人忍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先开了口。 “公主,俗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人不能仗着自己身份贵重就随心所欲。” 孟姝一听,眼中满是茫然:“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忠勇侯夫人只当她是在装傻,语气带上几分埋怨:“我儿婚事因为公主耽搁几年,如今不但被退婚,连名声也毁了,公主难免……” 孟姝直接打断她的话,“夫人,此事可怪不得我。” “公主身份高贵,谁敢怪你。可公主纵然与滇西侯有意,也不该这般糟践我儿……” 孟姝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待到最后,气得笑出了声。 她算是听懂了,忠勇侯夫人是在暗示她和霍朝有了私情,因为她有婚约在身,于是算计了薛承睿,达到废除婚约的目的。 孟姝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沉声道:“夫人都是要当祖母的人了,难道不知话不能乱说?” 忠勇侯夫人猛地站起身。 她的脸色变了又变,“臣妇家中还有事,先、先告辞了。” 见她匆匆离去,孟姝当即叫来了公主府的侍卫。 这一个个的都怎么回事? 难道以为她的脾气很好吗? 第43章 043 一封信 从汨阳回来之后, 孟姝便要来了府中侍卫的调派权。 先前,她搬入公主府,父皇虽赐下侍卫, 不过那些侍卫仍旧挂靠在近卫军名下。 要来了调派权, 这些侍卫就成了公主府的府兵, 不用再听命于近卫军。 孟姝回宁昌之后,看着好像什么都没做, 其实因为有了霍朝的提醒, 她私底下已经将薛承睿要当爹的事情弄清楚。 忠勇侯夫人上门,让孟姝实在不想忍下去了。 到了这个地步, 她若还担心什么撕破脸皮,那才是有辱皇室的尊严。 于是忠勇侯夫人才回自己院子不久,就有前头的管事嬷嬷脚步匆忙地跑进院子。 “夫、夫人, 发生大事了!” 如彤如今已经怀胎五个月有余,小肚隆起, 孕相明显。 她坐在小轿内不愿出来,因为怀孕圆润不少的脸上满是拒绝。 几名侍卫见她不愿下轿, 也没发火, 反倒耐心地劝她不必担心,他们无意伤害她, 将她带来侯府是为了她好。 然而如彤哪里听得下去。 她和飞瑶曾经都是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前两年到了世子的房里伺候, 因为他还没成亲, 一直只是个通房丫头。 而且因为世子要娶公主, 她们或许一直提不了姨娘。 不过那也没关系,只要能在世子身边伺候就好,然而世子突然不要她们在房里伺候了。 她和飞瑶虽然没有名分, 可是世子一直没有成亲,即便她们没有名分也比当普通的丫鬟好过许多。 没人想回到伺候人的日子,然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夫人那里没瞒住,后来她就被养在了府外的宅子里。 所以她有身孕的事情,世子根本就不知道啊! 侍卫很快就将来意告知,门房的人将话传到府里,然后就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待忠勇侯夫人匆匆赶到侯府门前。 轿子里的如彤见着人终于下了轿子。 “夫人……” 忠勇侯夫人见着这么多侍卫围在小轿周围,厉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身后的嬷嬷见邻府的人在打量,小声提醒了一句。 忠勇侯夫人:“有什么事情进府说。” 侍卫:“夫人,不用了,我们今日只是奉命送这位妇人回府。我们公主说了,这位妇人毕竟有了世子的血脉,虽说住在夫人名下的宅子,可是到底不如在侯府照顾周到,所以还是待在侯府比较好。” 几名侍卫说了这话便直接离去。 忠勇侯夫人却是眼前一阵发黑。 她、她没想到孟端元竟然直接将这事揭开了! 此事她根本无法反驳。 安置如彤的宅子在她名下,有心去查就能查出。她此时若不承认如彤肚子里的孩子是儿子的,难不成是侯爷的不成? …… 薛承睿日落时分才得知此事,而这场闹剧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他沉着脸来到母亲的院子,结果就见到了大腹便便的如彤。 如彤先是一喜,然后僵在了原地。 “世子……” 薛承睿定定地看了她一阵,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夫人呢?” “在佛堂。” 忠勇侯夫人柳氏刚将香插好,见到他后,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她没说话,出了佛堂。 薛承睿也没说话,跟着她,她到哪儿,他就走到哪儿。 母子俩这么僵持了会儿,柳氏没忍住先开了口:“承睿,你一直跟着娘做什么。 ” “娘,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没有。 ” “娘!” 柳氏:“娘有些累,想歇了。” 薛承睿深呼了口气,“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 “我还未成亲就有了庶子庶女,别府会怎么议论?而且说不定明日陛下的桌上就会摆上弹劾侯府的折子!” 柳氏听着儿子的指责也不好受,她眼眶微红,“娘还不是……因为你……” -- 第80页 “和你同岁的鸣声,孩子都会背诗了,你呢?婚事拖到现在,那孟端元还要退婚,娘还不是想你早些有个血脉……” 薛承睿压了压额角,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 柳氏之前一直回避,想到他刚刚说的话,也变得忐忑起来:“那现在该怎么办,陛下若是生气……” 后果不堪设想。 忠勇侯府这是在打皇家的脸! 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柳氏这才感到后怕。 “娘,这事你就别管了。” 说了这话,他便直接离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薛承睿想了许久,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然而他在宁昌城内的名声,总归是毁了。 …… 薛承睿的名声说是一落千丈也不为过。 即便是平常的世家都知道嫡妻入门,三年无子,方可纳妾,勋贵之家暗地里如何不知,至少大多数明面上遵守着这个规矩。 算算日子,那女子有身孕的时候,薛承睿尚有婚约在身,而和他有婚约的还是公主! 先是和王府丫鬟有染被多人撞见,再是通房丫头有孕养在府外被公主府侍卫揭穿,哪一件都能成为旁人口中的谈资。 再过几月,那女子就要诞下侯府的孙辈,若婚约还在,公主嫁到薛家岂不尴尬? 难怪早在几月前,端元公主就要退婚,怕是早已看清了薛世子的真面目! 总之两件事情连在一起,城中议论不止。 孟姝对于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侍卫还在低声禀报。 “属下还打听到好几位大人聚在一起商量着,要在后天的朝会上再参薛侯爷一本。” 前几日,薛侯爷才被参了一次,若是此次在朝会上再被参,无疑是雪上加霜。 更糟糕的是父皇本就便疼她,又出这事,她都不知侯府会有什么下场。 忠勇侯已经被撤职,父皇或许会削爵也不一定。 孟姝心情复杂,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看,她也是有脾气的。 …… 孟姝有些好奇自家父皇知道这事后会如何处置忠勇侯府,第二日用过早膳后就往宫里赶去。 虽然隔得不远,可乘马车也需要小半个时辰。才离公主府不久,马车就被拦住了。 孟姝正准备问话,外边临时充当车夫的侍卫开口说道:“公主,有人将马车拦住了。” 竟然有胆子拦公主车驾? 觅春往外看了一眼,放下帘子,“公主,是薛世子。” 孟姝一时间还有些不信。 “你说谁?” “薛世子。” 孟姝细眉一扬,“他不让就直接冲过去。” 外边的侍卫听见这话,抹了一把冷汗,朝前喊道:“世子,快让开吧,待会儿伤了。” 薛承睿大概猜到了是孟姝不愿见他。 “公主,臣有事和你说。” 马车内没有回应,侍卫见状,只得硬着头皮将马儿往前赶。 “公主,事关霍朝你也不愿意听吗?” 听到霍朝的名字,孟姝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停。” 最后马车没有进宫,而是停在了一家茶肆。 孟姝下了马车上到二楼的包厢,没过多久,薛承睿也到了。 数日不见,薛承睿似乎憔悴了许多,眉眼间带着几分阴郁。 孟姝今日进宫,所以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穿着湖色的襦裙,外罩大袖衫,整个人明艳清媚。 她梳着简单的发髻,发间戴了一支流苏步摇,因为她转头的动作,荡出迷人的弧度。 薛承睿眉间有一瞬间的舒展,在孟姝的面前,他似乎仍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薛家世子。 “拜见公主……” 孟姝对他就没有那么好的态度了,虽然之前的事情只是猜测,可不妨碍她对他生出反感。 她不在乎他房里有人,不在乎他当爹,因为她对他并无情意,可她容不了旁人对自己起歪心思。 “薛世子,我们也不是什么可以叙旧的关系,所以就不用绕弯子了。”有事直说。 薛承睿在觅春身上扫了几眼。 孟姝看着他皱了皱眉。 “公主,这事最好还是只有你一人在比较好。” “觅春,去门口吧。” “可是公主……” “去吧。” 觅春无奈,只得出了包厢,站在了侍卫的旁边。 她特意没关包厢的门,“公主,有事叫奴婢。”两人毕竟有过婚约,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 孟姝在心里夸了觅春两句,看向站在几步外的男子:“现在可以说了吧?” 薛承睿也知她现在大概很恼自己,没有拐弯抹角,“公主,臣希望你在陛下面前替忠勇侯府说几句话。” 孟姝先是不可置信,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后,她收住脸上的笑容,指了指自己,“你知道我今日进宫做什么吗?” 薛承睿摇头。 孟姝:“我就是担心父皇对你们的惩治不够重,所以特意进宫告状的。” 即便是告状,她也说得理直气壮。 薛承睿被她的坦率噎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孟姝:“你若没什么说的,就别耽误我进宫告状。” 薛承睿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公主若是答应,臣便将这封信交给你。” -- 第81页 信? 孟姝觉得自己被他戏弄了,冷着脸站起身。 “不知所谓。” “看来你是真的忘记了。”薛承睿突然说了一句。 听到这话,孟姝心头一跳。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何会这么说?难道他也知道她的旧疾? “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承睿扬了扬手中的信封:“这封信是霍朝写给你的。” 第44章 044 你是不是又在戏弄我? 茶肆的包厢内飘着淡淡的茶香,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弹奏古琴。 琴声缠绵,犹如情人在耳边细语。 说了那话之后,薛承睿就不再开口, 而是看着孟姝。 孟姝也在看他, 扫了他手中所说的那封信几眼, 眼中带上几分嘲讽,“你在和我谈条件?” 薛承睿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即便是带着几分恼意, 仍旧明丽动人。 饶是他费心算计, 可不属于他的,终究不是他的。 “那公主答应吗?” 孟姝对他露出一个十分没有诚意的笑容:“先不说霍朝写给我的信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要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我直接去问霍朝不就好了?” 薛承睿一怔,突然笑了:“公主说得有道理。” 笑什么?被她拒绝不应该生气吗? 孟姝莫名其妙地看着薛承睿, 想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 薛承睿沉默不言,紧接着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摸出火折子。 孟姝:“你做什么?”他难道要将信烧了? “既然没用, 倒不如烧了。 ” 孟姝心口一窒,她算是反应过来了, 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确实可以直接去问霍朝是不是给她写过什么信, 信里的内容是什么。 可如果他一旦烧了,她就真的看不到了, 她想亲眼看看。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信封已经被烧掉一个角。 “别烧了。” “我答应你。” 薛承睿将信递给她。 孟姝忍不住冷笑:“你就不怕我得到东西反悔。” “臣相信公主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呵呵。 孟姝不想再同他虚与委蛇, 拿着信离开了包厢。 重新回到马车上后, 孟姝皱着眉, 看着手中的东西。 觅春:“公主,这是什么?” 孟姝没回答,将信抽出来。 不知为什么, 心突然猛地一跳。 “公主?” 孟姝心头有些发慌,她将信重新塞回信封,“进宫。” …… 转眼便到了三日小朝的日子。 崇元殿的大殿内,朝臣们正在商议政事。 半个时辰后,立于建安帝身旁的陈公公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史大人躬身跪拜:“臣还有事启奏。” 建安帝:“何事?” 御史大人:“臣昨日已就忠勇侯府近日发生的事情递过折子,不知陛下如何处置薛家?” 他话音刚落,一位大员躬身出列,“臣也有事禀报。” 建安帝:“说。” “忠勇侯府的事情,臣也有所耳闻。臣以为这乃臣子家事,不宜在大殿上提及。” 御史大人:“臣子家事如何不能提?忠勇侯府发生这般有辱世家风范之事,令城内百姓议论纷纷,不但要提,还得尽早商量出对策。” “薛侯爷已经免除职位在家自省。” “他教子不严,在家反省也是自讨的。至于前日发生的事情已经牵扯到了端元公主,其子所举辱及皇室,单单免职自省如何能了。各位同僚都知何大人与薛侯乃是同窗,何大人替他说话,岂不是让人误会徇私?” 御史大人是有名的毒嘴,几句话便将先前说话的大员噎得面红耳赤。 因为有了他开头,接下来又有几位大人发表自己的看法。 建安帝:“忠勇侯府降为伯府,薛明远职位由户部商讨由谁接替。” 户部尚书当即应道:“是陛下。” 这样的结果,大家勉强都能接受。 然而霍朝却不满意。 他身为近卫统领,官职品级不低,同时他又有爵位在身,理所当然也在殿内。 霍朝的位置比较靠前,所以陛下说的话也听得十分清楚。 降爵撤职是挺严重,可依着陛下对端元的看重,明显是放了薛家一马。 薛承睿做出的事情,即便是削去爵位也不为过。 霍朝眸子微沉,正准备举步站出去,一道声音已经先一步在殿中响起。 孟祈道:“陛下,臣以为还有遗漏。” 建安帝:“有何遗漏?” 孟祈:“此次发生这样的事情,纵然有薛伯爷治家无方的原因,可问题到底出在薛家公子身上,臣以为薛家公子也需要适当的惩戒。” 建安帝点头,突然点了孟祯出来:“你怎么看?” 孟祯:“臣以为薛公子会犯下这样的错误概因年少不经事,缺少历练。” 建安帝:“有道理,那该如何?” 孟祯:“涅南郡前段时间才遭水患,如今正是缺人之际,不如派他前去涅南郡历练一番。” 涅南离京数千里,仅仅只是赶路就要花一个月时间。 建安帝:“准。” 霍朝:“……” -- 第82页 早朝散去之后,霍朝并未立刻离去。 他身穿软甲,身子修长挺立,站在御阳宫前犹如青松。 陈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路过御阳宫前。 霍朝出声叫住:“陈公公。” 见到他,陈公公面上露出几分笑容,“奕之。” “公公,陛下呢?”霍朝有些疑惑。 陈公公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瞒的,低声道:“陛下心情不太好,下朝后就直接去长丽宫了。” 心情不好? 今上喜怒难辨,霍朝回想他先前在朝上的说话的语气,还真没察觉。 当初进宫,陈公公奉命照看他,所以在陈公公面前霍朝也没什么顾忌,便将先前的疑虑问了出来。 陈公公听了他的话,笑容敛了敛:“陛下本来准备将薛家贬为庶民,削爵的圣旨都备好了。” 霍朝:“那陛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陈公公:“六公主进宫见过陛下。” 霍朝心头一跳。 …… 公主府寝殿,盥洗室。 夜间风里带着几分冷意,盥洗室内却飘着雾气。 “公主,可要加热水?” 孟姝趴在浴桶边沿,用木瓢往肩上浇水。 她的皮肤白皙,雾气下的身体朦胧不清,纤细曼妙。 “不用了。” 水的温度正好,泡得人舍不得离开,直到指腹都有些发皱,孟姝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离开浴桶,凉意袭身,孟姝将身上的水擦干,取下木施上搭着的寝衣换上。 头发太长,又是夜里,虽沐浴前用簪子绾着,此刻仍旧沾上几分湿意。 小满拿出干净的布帕,准备替她擦头。 孟姝接过来,又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吧,夜里不用人伺候。”天气渐凉,睡在外间的榻上不暖和。 小满闻言并未说什么,替她灭了几盏烛灯,然后关上了寝屋的门。 孟姝取下簪子,乌黑顺滑的及腰长发滑落,犹如上好的绸缎。 她敷衍的擦了擦头发,将布帕放在一边,往床榻走去。 天气变凉之后,轻纱床帘换成了缎制的床幔。 床幔已经被放下了。 孟姝皱了皱眉,掀开帘子,顿时被吓了一跳。 她惊得往后退了半步,结果忘记了自己踩在脚踏上,身子一歪,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摔去。 而床上的人动作极快地撑起身子,伸手便将险些摔倒的人拉住。 孟姝站稳后,心仍旧怦怦直跳,她气急败坏地看着榻上的人:“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公主府的侍卫都是摆设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霍朝语气极淡的解释:“夜里当值的侍卫有两队,每隔半刻钟会在花园交汇,只要抓住那个时候,就能从前院到后殿。” 公主府后殿周围的院墙极高,想要进来,只能从前面进入。 孟姝:“……” 两人互相对望着,没说话。 霍朝的眸色极黑,他模样生得好,在烛光下添了几分朦胧。 渐渐的,孟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夜闯当朝公主寝屋,你可知该当何罪?” “彼此彼此。” 孟姝觉得头疼,坐在榻边,问他:“有事找我?” 霍朝突然往她面前凑近了些,低声问道:“你没有要和我解释的?” 解释?她要解释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孟姝揉了揉脸,“你走吧,我要歇息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淡。 本来泛着几分醋意的霍朝又添几分烦躁。 “你怎么了?”他抓住她的手腕。 孟姝想挣开没成功,避开他的视线。 薛承睿给她的那封信,她看了。 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薛承睿随便写封信来糊弄自己,可是看过信之后,她的脑中突然多了一些记忆。 那些记忆太过混乱,像是一副画被撕成无数碎片,根本无法拼凑。 可有些片段却无比清晰。 之前,她看霍朝很不顺眼,对他十分冷漠,她也有过不解,现在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了。 因为霍朝也曾这样对过她。 她甚至因为他的一封信,在宫外等了他直至天明。 原来早在之前,她便因他动心了。 可他……却戏弄她。 孟姝的心像是被什么攥住。 “我说我要歇了。” 霍朝松开她的手腕。 孟姝的心也像是空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肩上被扶住,紧接着她被扮向他。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孟姝推他,“霍朝,你是不是又在戏弄我?” 霍朝一怔。 对上她的眼睛,这才发现她的眼尾竟微微有些泛红。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没有。”他低声回道。 “你骗人!你当初是不是约过我在宫外见面?” 霍朝眸子微闪,声音有些发哑,“你记起来了?” 见他这样,孟姝心头的气愤压过难受。 “你还盼着我记起来?霍朝,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知不知道本宫等了你一夜!” 她看向他,想在他的脸上看到羞愧难当,然而转瞬她的腰被揽住,紧接着一个旋转,她便被压在了他身下。 -- 第83页 孟姝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上一沉,唇被覆住。 放、放肆! 第45章 045 若没有错过,我们的孩子都会背…… 孟姝一开始还想将人推开。 然而她根本无法撑起身, 非但如此,身上的人反倒变本加厉,一只手撑在她的耳侧, 另一只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腰, 像是要将她嵌进他的身体里。 她先前沐浴后只穿着寝衣, 只觉得被他掐住的腰滚烫无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发抵触他的亲近, 两人彻底纠缠到了一起。 若说前几次两人还有些生疏, 如今好歹算把握到了诀窍。 呼吸间泛起的热浪令人的身体变得紧绷,压抑的轻哼则令人意乱情迷。 直到腰间覆上一只微凉的掌心, 两人陡然僵住。 孟姝终于回过神,看着头顶的人,又是尴尬又是羞恼, 看着他没说话。 霍朝忍不住笑了:“臣,冒犯了?”他单手撑着身子, 另一只手摸了摸孟姝脸颊。 孟姝偏了偏头,想要躲开:“你这算不算……”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霍朝低头在她的嘴角轻啄了一口。 本来就泛着热意的脸颊更加发烫了。 孟姝:“你别以为这样, 我就会原谅你。” 霍朝也听到了她刚刚说的话。 她说她等了他一夜,可他明明没有等到她。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说, 可仅是如此就足以让他惊喜。 霍朝单手替她整理微乱的衣襟,呼吸不免又重了几分。 睡在榻上的人肌肤雪白, 眸中带着几分水光, 美得动人心魄。 孟姝没动, 直到他低头为她整理寝衣的系带,她猛地坐起身,自己将系带系好。 两人相对而坐, 眼神撞在一起,又瞬间错开。 霍朝:“我从未戏弄过你。” 他在回答她先前的问题。 孟姝的记忆并不完整,某段记忆甚至只有一个画面从脑中闪过,可这不妨碍她得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那些记忆,更多的是她舔着脸同他说话,而霍朝则一脸冷淡。 其中记忆最清晰的便是她出宫赴约,然而却空等了一夜。 心口突然涌起一股难受。 孟姝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看向霍朝,“你是不是约过我在宫外见面?” 她的笑容太过勉强,眼中甚至浮现出泪光,虽然那段记忆很短,可是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本来满心欢喜,然而随着时间消逝,霍朝仍旧没有出现,她终于承认被他戏弄。 她心悦他,可他却对她不喜,约她出宫不过是为了戏弄她,想让她死心。 既然当初不喜欢她?为什么现在要来招惹她?像以前一样对她不就行了! 孟姝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是不知为何,此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她的嘴角抿起,眼底的泪珠滑落。 霍朝还是第一次见她哭。 向来从容的他变得手忙脚乱,他笨拙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只会让她别哭。 孟姝也不想哭,可是眼里的泪止不住地往外冒。 “别哭了。” 霍朝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到耳后,“我从来没有戏弄你。” “当初那对锦鲤会死,确实怪我,我见你喜欢,趁你不在的时候,忍不住喂了点心,结果它就死了。” “我等你了,可是等了一夜也没有等到你。” 孟姝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的人,“你骗人!” “没有骗你。” 孟姝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曾经喜欢过的锦鲤,当初之所以喜欢,其实也不过是想用那对锦鲤同他拉近关系。 “还说没有骗人,我在护城河边等了好久,根本就没有见到你!” 见她说得这般委屈,霍朝的眸子闪了闪,“你还记得是哪天吗?” 孟姝抹了抹眼角,看向他,因为刚刚哭过,嗓音和平时有些不同。 “我当然记得!不是正月十三吗?” 霍朝低声道:“是正月十二。”他松口气,看来她并没有在宫外等他,而是记忆又出了差错。不过他并未生气,若是她真等了他一夜,他大概又要心疼了。 正月的日子夜里那般凉,即便是他等了一夜,第二日都有些发热,何况是她。 然而他的话刚落,一个圆枕便向他扔来。 “还说没骗人,你信中明明写的正月十三!” 孟姝认定了他是在抵赖,腮帮子都气得顾了起来,她也顾不上哭了,探身从枕头下摸出那封看了数遍的信扔给他。 “你自己看!” 霍朝下意识地将她扔过来的东西接住。 片刻后,他看着手中的信陷入了沉思。 孟姝见状,冷哼了一声:“无话可说了吧!” 霍朝看着被改过的信,眸色沉沉。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写的是正月十二,每年十四都会展花灯,十二那日便开始搭灯棚。 一开始定下十二的日子,就是想着两人冰释前嫌之后,两人可以搭灯棚,而他们亲手搭的灯棚还可以在元宵那日展出。 孟姝:“骗人鬼。”竟然还不承认。 “这封信是谁给你的?”霍朝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是谁给我的!”孟姝下意识回答,随后她抿着唇,“别以为你扯别的,我就会原谅你。” -- 第84页 霍朝也不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才道:“这封信被人动过。” 孟姝:“什么意思?” 霍朝指了指某处:“这里原本写的是十二,被人改成了十三。” 孟姝皱眉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他的提醒,她看着那处也觉得有些突兀。 若是霍朝说的是真的,那这封信…… “这封信是薛承睿前两日给我的!” 薛承睿? 霍朝:“这封信为什么会在他那儿?”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孟姝:“我也不记得。”她想了想,并没有关于这封信的记忆。 见她皱着眉,霍朝道:“记不得就算了。” 孟姝却突然明白过来,“这封信被薛承睿动过!” 霍朝将信重新折好,“为什么这么笃定?” 孟姝:“他给我这封信的条件就是让我在父皇面前替忠勇侯求情!” 如果这封信没有问题,薛承睿不会当作条件,他甚至知道两人因为这封信弄出的误会! 霍朝眸色也沉了几分。 “这个小人,本宫一定要找他算账!” 很多时候,孟姝只有气急才会自称本宫。 霍朝见她气得不行,忙告诉她陛下对忠勇侯府,不对,应该是忠勇伯府的处置。 孟姝听后:“活该!” 降爵撤职看似并不严重,可这代表薛家在城中勋贵中再也抬不起头,而得了当今陛下的厌恶,谁还会同薛家来往? 至于薛承睿,去了涅南,离宁昌那么远,想要翻身同样是难上加难。 几年前的误会总算弄清,霍朝和孟姝的心结都解开了。 然而不知为何,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孟姝眼神躲闪,不敢对上霍朝的视线。 霍朝:“躲什么?” 孟姝摇了摇头,又控制不住偷瞧他。 霍朝抓住她的手腕,“偷看我?” 孟姝抿唇,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当初你约我,是不是说明你、你……” 霍朝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答道,“没错,因为喜欢上你,想要让你知道。” 孟姝眼底一润。 霍朝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若我们没有错过,指不定我们的孩子都会背千字文了。” 孟姝:“……” 满心惆怅顿时消散干净。 其实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事情弄清楚了,便没人再提过去的事情。 或许是气氛太好,让孟姝忘记了赶人,两人平躺在了榻上。 孟姝看了身边睡着的人一眼,侧身往他的怀里钻去。 霍朝胸腔一震,笑声从唇间溢出,“不知殿下会不会治臣的罪?” 孟姝没说话,伸手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霍朝将她揽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不早了,歇息吧。” “你不许起歪心思。”孟姝闷闷地道。 霍朝:“公主殿下未免太霸道,臣想想也不行?” 孟姝又在他的身上掐了一把:“不行。” “恕臣做不到。” “做不到也不行!” 在他怀里的孟姝也忍不住想笑了,感受到霍朝拍着她的后背,她忍住笑意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呼吸变得慢了下来。 假寐的霍朝睁开眼,看向怀里的人,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鼻尖,他眸色深沉,带着旁人看不到的深情。 …… …… 孟姝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她的身侧早已经空了。 脑子懵了一瞬。 孟姝甚至怀疑昨晚发生的事情是做梦。 她伸手摸到枕下,那封信已经不在了,不是做梦,霍朝确实来过,还将信也带走了。 孟姝的嘴角控制不住弯起,紧接着她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反正她就是高兴。 不过下一刻,想到薛承睿,她眼中的笑意便消失了大半。 这人可真是了不得啊,将她和霍朝耍得团团转! 孟姝气不过,当即想着要怎么讨回来。 可是转瞬,她便将此事抛到了一边。 她根本就不用动手,因为霍朝肯定不会放过他。 而且薛承睿注定是要去涅南郡的,今后怕是难有交集。 霍朝确实不会放过他。 不过一晚,霍朝已经想出好几个折腾人的法子。 死不了人也伤不了,可是恶心,钝刀子割肉才难受,薛承睿有时间慢慢尝。 …… 孟姝和霍朝的关系自然又亲近了不少。 本就是两情相悦的人,误会解除后变得更加缠绵。 不过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孟姝的心提了起来。 父皇上辈子中毒的时间快到了。 第46章 046 成亲吧? 十月二十三就是父皇上辈子中毒的日子。 进入十月后, 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 孟姝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霍朝虽认近卫军统领,可是负责宫中守备的还是副统领。 副统领是今上的心腹。 如今他和孟姝没了误会,霍朝自然舍不得离开宁昌, 索性进宫当值。 中庭守备森严, 容不得差错, 副统领巴不得有人有人分担,两人交错着时间检查宫中防备可有疏漏。 霍朝时间充裕, 和孟姝的相处的时间也多, 很快就发现了孟姝的不对劲儿。 -- 第85页 冬日寒风凛冽,孟姝不愿意出门, 更多的时候是霍朝来公主府。 当值结束后,霍朝便买了点心前来。 然而孟姝却食不知味。 霍朝盯着她看了片刻,低声问她:“不好吃?” 孟姝摇头, 将手中半块点心放到嘴里。 她脸颊鼓鼓,吃东西的样子让人想掐她一把。 不过霍朝可不会这个时候去惹她, 见她杯中的水已经变凉,便重新给她倒了一杯。 “你这几日总是愁眉不展, 可是因七殿下的事情烦心?” 孟姝一怔。 她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孟寅时, 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事情烦心。 她和他虽是骨肉至亲,然而前世的经历让她明白, 有时候血缘并不是那么重要。 “他怎么了?”孟姝顺口问了一句。 霍朝:“听说因为国公府二房的姑娘惹陛下生气,禁足二月后又被派到外郡监工了。” 孟姝忍不住发笑:“活该!” 若两人真是两情相悦, 他还可以争取, 偏那徐家姑娘只是利用他皇子的身份摆脱婚约。 前世, 因为有她在父皇面前说情,孟寅时虽然也被惩罚,却不像这世, 三番两次被派到外郡。 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霍朝的眼中也带上几分笑意。 然而下一刻,他便想起自己暗地里让人打听到的事情。 端元公主受陛下宠爱的事情,宁昌城内百姓皆知。 霍朝自然也知道今上有多疼孟姝。 今上性子不显,可他见过今上在孟姝面前的样子,唯独在孟姝的面前时他像是一个父亲,就像平常的父亲对女儿那般。 城中一直有传言,陛下之所以这么疼端元公主,是因为其母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可他暗地里打探的人竟然没有打探出那位侧妃是谁。 即便时间过去有些久,也不该如此,关于那位侧妃的事情像是被人故意抹去了。 不过这段时间下来,并非全无收获。 想到汨阳城内的那位夫人,霍朝眼中的笑意很快消散。 他看着眉头皱在一起的人,伸手在她眉间按了按。 “别愁了。” 孟姝回过神,知道自己影响到他了,露出一个笑容:“没事。” 霍朝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真傻。”孟姝嘴上说着,脸上却笑盈盈的。 …… 转眼到了十月十五。 孟姝到底还是按耐不住,决定搬进宫住一段时间。 上一世,父皇中毒的事情太过突然,下毒的人也不知何时冒出来的。 虽然知道父皇身边守备严谨,可孟姝还是放不下心。 上辈子父皇不就出事了?只有亲自看着,她才放心。 乐安宫什么都有,孟姝什么都不用准备,直接进宫就好。 霍朝知道她要搬进宫,便随她一起。 两人坐在马车内,耳边响起鸾铃清脆的声音。 霍朝:“怎么突然要搬回宫?”虽然他进宫也很方便,可是到底不同。 孟姝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往他身前凑了凑,“还有不久就要过年了,宫里热闹。” 霍朝垂眸不语。 孟姝大概猜到了他为何不高兴,笑着逗了他两句:“是不是舍不得了?” 霍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舍不得?乐安宫我也能去的。” 孟姝顿时被噎着了。 “你可别胡来啊,宫里可不比宫外!” 霍朝:“你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孟姝耳根有些发热,“没有!”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将孟姝困在了车厢的角落里。 孟姝还想反驳,下巴被人一抬,随后唇上一凉。 这个吻细密绵长,直到抵达宫门处才停住。 霍朝的声音有些发哑。 “殿下,成亲吧?” 孟姝的心头微颤,带着一股酥麻,犹如被羽毛挠了几下。 她险些将嘴里的好说出,可是这个时候,怎么能成亲呢? 见她没回答,霍朝虽然有些失望,可他也不意外。 他扶了扶她发间的步摇,也没说话,而是将她揽在怀里。 孟姝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涨满了一样,忍不住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 两人在前南门分开,孟姝直接回了乐安宫。 虽然她已经搬出许久,可是乐安宫依旧有人每日打扫,一尘不染。 觅春带着人整理床榻,小满和依秋整理库房,醉夏则负责陪孟姝。 她一贯的闭不上嘴,回了熟悉的地方便说了起话。 为了避免她一说就是半个时辰,孟姝适时打断了她,“我要更衣。” “是,公主。” 孟姝换了一件立领的对襟上袄,难得的火蚕丝织成的缎子,穿着十分暖和。 换了衣服,又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孟姝便带着醉夏前往御阳宫。 到了御阳宫,守在门前的小侍见了她,连忙进殿内禀报。 孟姝则打量守在御阳宫前的侍卫。 只这前殿门一处,便守了八名侍卫,个个身高体壮,穿甲佩剑,举着长戟。 见着他们这般,孟姝突然想到霍朝,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想法刚落下,之前进殿禀报的小侍出来了。 -- 第86页 “公主,陛下传你进去。”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怪不得父皇赶人,原来是端元来了。” “二皇兄。”她叫道。 孟祯穿着常服,容貌出色,他打量着孟姝,忍不住问道:“来找父皇有事?” 孟姝却没心思同他寒暄,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只是有几日没见父皇了,二皇兄,我先进去了。” 话落,她便举步往里走去。 孟祯看着她的背影,俊眉一挑,也转身离开。 ……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进宫后,孟姝每日都在御阳宫蹭饭,孟琰本就迁就她,往日还会因为处理政事耽搁用膳,这几日用膳则十分准时。 对此最为欣慰的便是陈公公,陛下并不重口腹之欲,可是公主陪着用膳时,他往往会多用些。 御膳房为其准备的膳食自然是丰盛无比,孟姝在这几日同样吃了不少。 同昨日一样,到了用膳的时候,父女俩便坐到膳桌前。 “摆膳!” 话音刚落,宫女太监便将一道道菜端上桌。 孟姝就坐在建安帝的左侧右手边,她低头整理袖口后抬起头,桌上已经快摆满了。 “陛下,菜上完了。” 桌上几十道菜,皆是精致无比。 父女两人身后都站了伺候的人,建安帝的视线落在一道菜上,便有太监先一步试菜。 或许有人看了会不忍,可这是惯例。 片刻后,专门布菜的人便用公筷将菜夹到建安帝面前的碟子里。 建安帝拿起布帕擦着玉筷:“还愣着做什么?” 孟姝没让人伺候,动作很快地用公筷夹了同一道菜,然后又用自己的筷子将菜喂到嘴里。 她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在孟琰看来有些滑稽。 孟姝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将嘴里的东西咽下,“父皇,这道菜好吃,你快尝尝。” 孟琰手一顿,“食不言,寝不语,怎么又忘了?” 孟姝:“知道了,父皇。” 父女俩没再说话,认真用膳。 然而孟琰的心中并不平静。 几日下来,他哪里发现不了女儿的不对劲儿。 只要他吃哪道菜,女儿就会跟着夹一筷子到自己碗里,而且会先他一步吃掉。 为了配合她,他特意放慢了速度,也尽量避免去尝没吃过的菜。 孟琰做的不动声色,孟姝根本没有发现。 其实孟姝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傻。 但她没有办法。 这几日她在御阳宫待的时间不少,然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人中毒极大的可能便是从口入,虽然有人试毒,可她不放心,不然前世父皇为何会中毒? 那么她就亲自吃,幸好这几日都无意外发生。 转眼到了十月二十三。 这一日,孟姝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根弦,然而这一天,平安度过。 回到乐安宫寝殿,直到夜深,孟姝仍旧睡不着。 即便已经过了子时,她还是忍不住问外间的人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今日当值的是依秋,闻言撑着耳朵听了一阵才答道:“公主,并未听到什么。你可是睡不着?奴婢将安神香点着吧?” 孟姝:“不用,我睡了。” 答了这话,孟姝闭上眼睛。 这一世,父皇没事。 心中一直绷着的那根弦断了,孟姝只觉累到了极点。 闭上眼睛没多久,她便陷入了沉睡当中。 翌日。 辰时都快过了,孟姝才醒来。 脑中清醒的那一刻,孟姝猛地坐起身,因为刚睡醒,眼中还带着氤氲雾气。 外面的觅春听到动静进了屋,“公主醒了,奴婢伺候你穿衣吧。” 孟姝却道:“宫里没出什么大事吧?” 觅春忙摇头。 孟姝又重新往榻上一躺,将脸埋进了被褥里,高兴得身子微颤。 真好。 然而她却不知有句老话叫做世事无常,兴尽悲来。 第47章 047 冬至 进入冬日后, 难得再听到鸟儿的叫声,即便是偌大的御花园也透着几分萧瑟。 好在室内有地龙,只要不出屋子, 人依旧可以只着薄衣。 虽然已经过了十月二十三, 可是孟姝仍旧在御阳宫用膳。 她重生引起了不少的变化, 所以她不确定父皇中毒是不是延后了。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依旧无事发生。 孟姝的心安定不少。 其实这些天下来, 她已经看到了御阳宫侍者的谨慎, 只要是入口的东西,都会看得很紧。 可这也让她更加想不通父皇上辈子为何会中毒。 孟姝绝望地发现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那个下毒给父皇的人, 足够父皇信任,甚至令所有人信任。 上辈子,那下毒之人便没查出来, 这辈子那人根本就没动手,要找出那人更是痴人做梦。 她实在想不出来那人是谁, 最后只能将这事抛到一边。 只要父皇没事就好。 御阳宫内。 父女俩用了午膳,宫人将桌上的东西撤去。 孟姝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揉了揉小腹。 父皇的膳食自是比其他所有人都丰富, 这些日子下来, 她胃口都变大了。 -- 第87页 孟琰虽然已经将她的小动作看透,却没有揭穿她, 相反见她胃口不错,眉眼间都亲和了不少。 “还有几道点心没摆, 要不要尝尝?” 孟姝连忙摆手道:“父皇, 儿臣已经吃饱了。” 孟琰:“那待会儿让御膳房再给你做几道送去。” “谢谢父皇。” 不知是不是为人父母的本能, 总喜欢给孩子投食,即便身为天子的建安帝也不例外。 父女俩又坐了会儿,孟姝便开口告退:“父皇, 儿臣便不打扰你处理正事了。” “晚膳想吃什么?” 孟姝下意识报了几道菜名。 “好,回去吧,外边冷,别忘了斗篷。” “是,父皇。” 孟姝来时披了一件兔毛滚边的斗篷,披上后整个脸颊都感觉毛茸茸的。 离开的路上遇见了陈公公,孟姝忍不住又对他吩咐了几句。 陈公公认真地听了,“殿下放心吧,老奴注意着。” “辛苦公公了。” 陈公公连呼不敢。 她走后,陈公公站在原地一会儿,然后才去了内殿。 “陛下,公主已经回去了。” 孟琰:“她可又说了什么?” 陈公公:“还是前几日那些话。” 孟琰沉默了许久,就在陈公公以为他不说话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再过两日就是冬至,请雾隐大师来宫里诵经吧。” “是,陛下。” …… 冬至。 百姓祭祖,皇帝祭天,祭祀结束后,百官放假半日。 御膳房早已备好了个馅的饺子送到各宫,齐过冬节。 孟姝也吃了几个饺子,结果第二个就吃到了包有铜板的饺子。 她拿过一旁的绣帕,将铜板吐在上面。 觅春见状,笑着说了几句吉利话。 吃过饺子,孟姝净口之后,便准备出宫一趟。 进宫这段时间,她一直没出宫,和霍朝也没怎么相处。 虽然在宫中遇见次数不少,可是没什么亲近的机会。 她并未告霍朝她要出宫,想给他一个惊喜。 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孟姝便坐上马车出了宫。 出宫之后,便有侍卫来传信,“侯爷出宫之后就一直待在府中。” 于是马车直接往滇西侯府驶去。 大概两刻钟时间,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 孟姝正准备下马车,觅春叫住她。 “公主,外边冷,将手炉带上吧。”她说话间,从案桌下的小抽屉里取出用布包着的鎏金手炉。 那手炉小巧精致,两手就能握住,有个小小的嵌口,将火石放进里面后就能卡住,又因为是双层,不会烫着人。 孟姝接过手炉,“你先回公主府,我晚些时候再看要不要进宫。” 觅春满脸复杂地应了声好,又替她披上斗篷。 孟姝下了马车,顿觉一股凉意袭来。 侍卫已经去和侯府门前的人交谈,她一下马车,侯府门房的人便连忙上前拜见。 门房的人一开始还有些狐疑,见了她后,先前的怀疑当即都没了。 滇西侯府在宁昌的地位不低,来往的也是世家,门房的人见得多了,自然看得出来者身份不凡。 想起对方说来的是公主,门房的人说话都有些发颤:“小的马上让人通报,公主先进府。” 孟姝便跟着进府。 这还是孟姝第一次来滇西侯府。 前世,她和霍朝的关系并未得到缓和,所以她从未来过。 说起来两人能解开误会,很大原因是因她犯旧疾,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想起自己的旧疾,孟姝又有些头疼,回宁昌后,她还没有忘过事,也不知旧疾是不是好了。 这么想着,孟姝已经跟着侯府的人进了府。 虽然未曾见过霍大将军,可是孟姝对他颇是仰慕,滇西侯府便是追封后赐下的。 虽是侯府,可府邸占地不小,府中曲廊亭榭,假山院落重重,景致幽美。 不过这些在孟姝眼中都很平常,她跟着带路的仆从到了正厅。 “公主,您先坐。” 孟姝坐下后,立刻有人奉上茶水糕点。 她喝了一口茶,不禁在脑中想着霍朝看到她时的表情。 等了没一会儿,门外边响起了脚步声。 孟姝整了整斗篷的系带,端坐着看向门口。 然而下一刻,门口出现的却是一位穿着月色衣裙的夫人。 “让公主久等了,还望公主别怪罪。” 来者自然是霍母,她快步进了大厅,连忙个告罪。 孟姝先是愣了一瞬,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对方是霍朝的母亲。 她一时兴起,想来滇西侯府找霍朝,却是忘了将军夫人也在府中。 想到她是霍朝的母亲,孟姝耳根便有些发烫,稀奇地生出几分害羞。 她连忙站起身:“今日是我叨扰了,我就是来看看,若是夫人忙……” 她的话还没说完,霍母就打断她的话,“不忙不忙,公主快坐。” 孟姝被她拉着坐下。 霍母的性子亲和,同性子有些冷淡的霍朝相比,不太像母子。 她拉着孟姝坐下后,便说了好些话。 孟姝应了几声,脑中却是有些懵懵的,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 第88页 霍母却是高兴的。 她平日里话其实没有这么多,可是孟姝突然前来,她一时高兴,便忍不住在孟姝面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霍母是见过孟姝的,她参加过几次宫宴,可是没机会相处。 她对孟姝的印象深,却是因为儿子。 当初丈夫为国捐躯,儿子受到的伤害不比她小,本就寡言安静的性子变得更加冷淡。后来,为避免触景伤情,她带着儿子回到宁昌。 陛下和丈夫本就有旧情,对霍家颇是照顾,为了让儿子开朗些,她便同意了儿子进宫伴读的提议。 她看着儿子从抵触到接受,再到开窍。而这一切,都与面前的六公主有关。 原以为自家儿子这辈子就这么冷冷清清地过了,没想到还有转机。 想到前些日,城中的某些传言,霍母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公主这个时辰来,可用过膳了?饿不饿?” “夫人多礼了,我已经用过膳。”对方的亲近让孟姝有些不适应,再没有别的时候比现在更希望霍朝出现。 霍母也是知道分寸的,缠着她说了一会儿话,便主动问道:“公主今日来,可是找奕之? ” 奕之是霍朝的字。 霍奕之。 孟姝犹豫了,不知该点头还是否认。 她不请自来,却被长辈撞见,实在说不出口她是来找霍朝的。 她还要脸呢。 然而下一刻,心中想着的那个人也出现在门口。 霍朝穿着一身常服,大概是因为在家,头发并未全部束起,乌黑长发半束,添了几分慵懒。 他面容清俊,长身玉立,极为惹眼。 孟姝的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娘。”霍朝叫了一声,然后看向孟姝:“怎么来也不说一声?” 他的语气冷淡,面上的表情也淡淡的。 霍母一听,顿时心中咯噔一下,她轻咳一声,“怎么和公主说话呢?” 霍朝看向她,“娘,你不是约了邻府的夫人喝茶吗?” “我什么……”霍母才说两个字,反应过来他是在赶人,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同时又觉得欣慰。 “哎呀,你看我都忘了。”霍母看着孟姝,颇觉得不舍,却只得道:“我确实有事,不能陪你了,你们年轻人有话说,就让他……” “娘,你再不去,张夫人就要等不及了。” 霍母憋了口气。 孟姝却不知道母子两人之间的机锋,“是我耽搁夫人了,您有事就不用陪我。” 霍母不着痕迹地瞪了儿子一眼,又说了两句才离开。 她一走,厅内便安静下来。 孟姝:“有些人看着不高兴,看来我不该来的。” 说着她便准备往走去。 然而才走了一步,她的手腕一紧,被人拉住。 “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足足有五天。 明明他的语气平静,可是孟姝却听出了几分哀怨。 她忍不住笑了,将手中的手炉往他的手心一塞。 “我的记性有那么差?” 霍朝只觉得手中一暖,他手上又用力,孟姝直接跌在了他怀里。 他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扶住她的后颈,低头便吻住她。 直到孟姝快喘不过气,霍朝才放过她,开口说了句话。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发哑。 “我很高兴。” 第48章 048 你院子里有女人? 屋外凉意逼人, 大厅内却是暖意浓浓。 孟姝坐在霍朝的怀里,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她想起身,可是霍朝却掐着她的腰, 不让她离开。 孟姝往外看了一眼, 门外没有守着人, 可她就怕下一刻就出来一个人。 “我们这样像不像野鸳鸯?” 她话音一落,便觉抱着她的人身体突然变得僵硬。 孟姝有些纳闷:“怎么了?” 霍朝的脑中还回响着她刚刚所说的野鸳鸯, 脸色铁青地看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孟姝反应过来他为何如此, 嘴上不服气,“本来就挺像的……” 霍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行, 我闭嘴。” 孟姝不再说话,可让她这样,她坐不住, “你不带我在府里逛逛?” 霍朝却想和她多待一会儿,不过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 也没拒绝。 他带着她从前厅去了花园。 其实这个时节,花园也没什么好看的。 孟姝却不这么想, 她哪里都觉得新鲜。 “那里居然有桃树!”因为之前在太康摘过桃子, 所以虽然桃树只剩枝丫,孟姝也认出来了。 霍朝见她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觉得好笑:“你没见过?” 孟姝眉眼弯弯道:“那不一样,这桃树可是你府中的。” 两人逛完了花园, 又往里走去, 偶尔交谈, 倒不会觉得无聊。 又过了一阵,府中被他们逛了大半。 霍朝见状准备将她带去花厅。 孟姝却拉住他,“不逛了?” “没什么好逛的。”他是真这么认为, 侯府虽不错,可她在宫中长大,而公主府也是由宫匠建造的,哪里会比不过侯府。 孟姝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好不容易来你府中,你不带我去你院子看看?” -- 第89页 霍朝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公主有何意图?” “我能有什么意图?” “比如夜闯臣子寝……” “别说了!”她不去了还不行吗? 两人打了几句嘴仗,不过霍朝还是带着她去了自己起居的院子。 然而快到的时候,霍朝突然想起自己屋里的东西。 因为没想过她会来侯府,所以他并未特意将查到的东西收起来。 孟姝就在他旁边,发现了他脚步突然慢下来。 她顿时瞪圆了双眼,“你院子里有女人?” 霍朝眉头一皱:“胡说什么。” 孟姝:“那你怎么一副金屋藏娇马上要被人发现的表情?” 霍朝被她气得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孟姝见他沉着脸,佯装放弃,“算了,我还是别去看了,若真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霍朝握住她的手腕往院子里走去。 虽有长辈,可霍朝已经袭爵,理所当然住在主院。 过了院门,两人直接上了游廊,院子分了前院后院,带了个小花园,足足有四厢十六室。 孟姝一路看着,却是发现院子有些冷清,别说女人了,就连看院的下人也不见一个。 霍朝直接将人带到了后院。 孟姝凭着直觉往一间屋子走去,随后她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做似乎有些失礼,便回头问他:“能进去吗?” 霍朝淡淡地道:“能。” 孟姝当即不再犹豫,推门进入。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里是他的寝屋。 进门处摆了一座白玉屏风,正中则是一方长榻,左手边是一道月门,能看见屋内摆着的黑木床架。 孟姝又进了里屋,她打量一番后,发现屋内除了必要的器具,便无一物。 再里就是盥洗室,孟姝发现后,便从门口处退回。 想到这是他的寝屋,一开始孟姝还觉得新鲜,结果转了两圈没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她便准备离开。 然而走到月门处,一只手撑着月门,将她挡住。 挡住她的自然是霍朝。 孟姝向他看去,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可她却如临大敌。 她也顾不得仪态了,身子一低,准备从他手臂下钻出去,然而想法才冒出来,他的另一只手撑在另一侧,直接将她圈在了手臂之间。 孟姝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霍朝垂眸:“你说呢?” 孟姝满脸疑惑,摇头。 “你可是自己送上门的,我怎么能就这么让你离开……”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哑,温热的气息落在她的耳边。 孟姝耳根有些发热,看向他。 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紧接着霍朝低头,覆上她的唇。 两人本就互存爱意,孟姝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吻。 这个吻极深,渐渐的,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沉重急促起来。 孟姝甚至觉得自己的身子在颤栗。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能和哪个男子这般亲近,可对象是霍朝,她不但不反感,反倒生出几分喜欢。 许久之后,霍朝才停下。 他在孟姝颈边长出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准备将她放开。 然而下一刻,他的衣襟被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抓住。 “怎么了?”他哑声问道。 孟姝细眉微蹙,清亮的眸子染上细碎的水光,眼尾则有些泛红。 “我有些难受……” “难受?”霍朝心头一紧,第一时间想到她的旧疾,“哪里不舒服?头疼?” 然而孟姝摇头:“不是那种不舒服,就是……”她不知如何形容。 霍朝见她不是犯了旧疾,松了口气,随后却是明白她为何难受了。 因为他也难受。 人总是得不到满足的,亲吻后就想要更多的亲近,男女都一样。 “活该。” 他嘴上这么说,却是将人往怀里一揽。 孟姝自然也听到了,有些恼,张嘴往他身上一咬。 “别招我。”他低声道。 孟姝哪会听,咬了人后,又忍不住在他蹭起来。 她整个人都被他抱在怀里,嘴上嘟囔道:“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你若是嫌我烦,那我像之前那样对你?” 霍朝忍不住笑了,然而正准备说话,他突然拍了拍怀里中人的肩:“有人来了。” 有人来了? 孟姝顿时一个激灵,直接将身前的人一推。 霍朝一时不察,竟真的被她退得往后两步,他沉着目光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带着质问。 孟姝自知理亏,正想开口,屋外传来声音。 “侯爷可在屋内?” “何事?” “宫中来人接公主回宫。” 什么? 孟姝:“可、可说有何事?”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似乎是陛下招公主回宫。” 孟姝闻言,心头的石头落下,不过仍旧担心。 “我回宫了。” “好。” 霍朝将她送到侯府大门前,宫中的马车已经侯在石阶下。 两人也没再腻歪,孟姝坐上马车,对他挥了挥手,放下车帘。 直到看不到马车,霍朝才回到府中。 -- 第90页 他径直回到院子,去了书房。 不得他的允许,书房内不得随意有人进入,因此书桌上的东西有些多。 而此刻书桌上赫然放着他暗地里派人查到的东西。 霍朝翻了翻写满小字的薄册,表情冷凝。 这些自然都和汨阳的傅家和宋家有关,虽然时间过去很久,可这些日子,也查到不少东西。 傅家和宋家乃是世交,即便搬来宁昌,两家也没有忘记走动,关系十分亲近。 嫁到宋家的傅氏同现在的丈夫是青梅竹马,依着两家关系来看,两家当初本该直接结为姻亲。 然而两家结亲并不顺利,因为宋家渐渐不如傅家,所以没人主动提及,后来偏又逢傅氏生了重病,两家结亲本就期望不大,宋家便同别家结亲了。 这些从当初宋家和薛家的邻居那里探听到的,两家邻居如今都在外郡,打听到这些消息,颇是废了些功夫。 霍朝隐约猜测到其中有内情,然而他却不敢深想。 他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本准备放在箱子里锁起来,犹豫片刻,直接全部烧了。 …… 而此刻的孟姝已经回到了宫中。 路上她已经询问过,宫中并无大事发生,父皇也好好的,所以孟姝整个人也就没再绷着。 过了中和门,马车停下。 早早候着的宫人连忙将步辇抬过来。 孟姝坐上步辇,脑中想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依着父皇的性子,如何会匆忙地接她回宫。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担心了。 难道是和慧母妃和三哥有关?不会是立储的事吧? 孟姝有些头疼。 她衷心希望自己不要再牵扯到立储之事中。 虽然重活一次,可她除了想要改变父皇中毒的事情,其他都不强求。 上辈子,三哥因她受伤失去角逐地位的机会,这辈子,她只要保证自己不要连累三哥就好。 而且她就算什么都不做,旁人也会估量她和长丽宫的关系,这也算是一种帮忙。 而她和孟祯,说实在的并无矛盾,关系虽不亲近可并不是仇人。 谁当储君终究靠的是各自的本事。 而就在她思索之际,步辇在御阳宫停下。 殿前候着的宫人忙上前行礼。 “不必了,父皇在哪里?” “陛下在偏殿。” 于是孟姝便匆匆往偏殿走去,很快就到了。 孟姝快步上了石阶,然而进了殿中,她的视线却忍不住看向了另一边。 那儿坐了一个和尚。 第49章 049 她恨他(看过勿买) 那和尚穿着僧衣, 面有白须,周身气质平和,透着一股大慈大悲之相。 “父皇?”孟姝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孟琰朝她招了招手, “这是雾隐大师。” 孟姝虽有些摸不着头脑, 却乖乖地叫了一声大师。 嘴上这么叫着, 她却忍不住腹诽几句。怪不得她心口不一,实在是之前去太清观, 那位观主给她的印象太深刻。 太清观盛名远扬, 观主都那般不靠谱,谁知道这个雾隐大师是不是招摇撞骗之人? 心中有这个想法, 她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毕竟父皇看上去对这位僧人似乎颇为看重。 而在她打量雾隐大师的时候,雾隐大师也在看她。 雾隐大师见过她三次。 第一次还是十多年前, 那时她病症初现,他费了些心思才将病情控制住。 第二次是几年前, 她旧疾犯了。 第三次就是这次,同样是因为她的旧疾。 “公主。”雾隐大师面色从容, 对她点了点头。 孟姝看向建安帝, 没说话,不过眼中的疑惑任谁都能看出。 建安帝:“再过不久便是你皇祖母的诞辰, 朕邀雾隐大师进宫为你皇祖母祈福诵经,如今还差几份手抄佛经。” 孟姝当即懂了, 这是要找个抄佛经的呢。 皇祖母为人和善, 还在世时对小辈极为疼惜, 也从未因她和孟寅时没有母族看轻他们,反倒多了几分照顾,孟姝自是愿为她祈福的。 “父皇, 反正儿臣整日无事,不如让我来抄吧?” 建安帝思索片刻,“那行。”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 皇太后去世后,宫中专门设有牌位。 第二日一早,孟姝沐浴更衣之后,陈公公就亲自来接她了。 “六公主,陛下上早朝去了,老奴奉命来送你过去。” 孟姝笑着说道:“我自己过去也可以的。” 陈公公也跟着露出笑容:“公主还不知道陛下?” 孟姝闻言便没再说什么。 待她到了小佛堂,雾隐大师已经到了。 佛堂隔壁的小室另建了神龛,供奉着皇太后的牌位。 想到父皇对这位大师的看重,孟姝心中虽对其持怀疑态度,面上却带着几分尊敬。 “让大师久等了。” “贫僧刚到不久。” 孟姝同他打了招呼之后,便去隔间皇祖母的牌位前上香敬拜。 待她从小室内出来,陈公公低声道:“公主,东西都已经备好了。” 此刻雾隐大师盘坐在佛堂正中的蒲团上,他一手盘着佛珠,一手敲着面前放着的木鱼鼓。 -- 第91页 而他的右手边,置有案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 陈公公:“公主,陛下说了,能抄多少就抄多少,累了就休息。” “我知道的,公公。” “门口就有宫人守着,公主若是有吩咐记得叫人。” 陈公公吩咐了几句之后,确认没什么差错才离开。 在此期间,雾隐大师一直敲着自己的木鱼。 怪,真怪。比那太清观的观主还怪。 孟姝本来还有话想问,见状也没打扰他,坐到了案桌前。 因为今日要抄佛经,她衣着简单素净,衣袖也是窄袖,为的是方便抄写。 坐下后,孟姝低头理了一下裙摆,然后开始磨砚。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孟姝朝佛堂正中摆着的佛像拜了拜,取过旁边的佛经开始抄写。 这一抄便是两天。 孟姝和雾隐大师一个敲木鱼,一个抄书,互不干扰。 不过孟姝比不过雾隐大师。 他一坐就是大半天,而孟姝隔半个时辰就会起身外去外边走走。 大概这位雾隐大师在寺庙里成日都是敲木鱼,所以早已经习惯了吧。 转眼几日过去,同前几日一样,孟姝到佛堂的时候,雾隐大师已经到了。 她以为今天也像前几天一样无波无澜,可是雾隐大师今日开始诵经了,还在佛像前点了香,香雾缭绕。 孟姝抬头看了大师一眼,他闭着眼睛诵经,身前摆着她这几日抄的佛经。 她回过神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不过大师毫无反应。 孟姝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继续抄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师念经的原因,她竟生出几分恍惚。 也不知这位大师能不能帮助有失眠之症的人。 雾隐大师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将佛经诵了半册,又开始敲木鱼。 于是孟姝更受不了。 她放下笔,起身去外面的小花园逛了半圈,冷风一吹,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回到佛堂,继续抄。 然而耳边的诵经声和木鱼声不一会儿便让人昏昏欲睡。 孟姝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 雾隐大师敲木鱼的速度越来越快,当耳边想起“嗑”的一声时,他突然停止敲击。 诵经声和敲木鱼的声音都消失了。 雾隐大师往右边一看,先前还抄着佛经的人已经趴在了桌上。 而就在下一刻,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 “将公主带去别屋吧。” 孟琰看着趴在桌上的女儿,没有犹豫,几步走过去,将女儿抱起离开。 雾隐大师起身跟上。 …… 御阳宫,偏殿的暖阁内时不时便响起几声敲木鱼的声音。 建安帝坐在外间的扶椅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看起来和平常差不多,然而用力握着杯子的手却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平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雾隐大师从里屋走出来。 孟琰站起身:“大师,怎么样?” 雾隐大师表情严肃,他看了建安帝两眼,最后叹了一口气:“她不愿意出来。” 孟琰一怔,让大师坐下再谈。 雾隐大师闻言坐在了椅子上,在这世间,雾隐大师可以说是最了解孟姝病症的。 她的病其实不能简单的归于失心疯或是癔症,病因或许都是受了刺激,病征却不同,也更加复杂。 这位深受今上宠爱的公主,在年幼时受到至亲欺辱,因为幼弱无法反抗,她的心思早已无比脆弱。 然而物极必反,即使尚还年幼,她仍旧生出了反抗,不过后遗症也很严重。 与其说她身体里有四个人,不如说其实这些人都是她。 这些年,他也在想着怎么才能将此疾彻底根治。 “陛下,老僧这些年翻阅不少典籍,仍旧没有发现其他解决之法。若是孟昙始终不肯接纳,公主想要痊愈,难。” 一开始知道孟昙,是从豆豆的口中得知的。 然而豆豆仅仅只有四岁,从她口中探听的事情十分散乱,她更想要去找母妃。至于几年出现的那一个则是沉睡不醒。 孟琰:“大师,真的没别的办法?” 雾隐大师摇头。 孟琰:“让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雾隐大师便打断他:“那更不行。” 孟琰脸色一沉。 雾隐大师:“陛下,即便老僧能用催眠之术将公主暂时陷入沉睡,她也不会出来。孟昙性格敏感,何况她对你有抵触,若让你同她见面,只怕会适得其反。” 孟琰只觉得自己的舌尖都泛起了苦意。 突然,他想到什么,对雾隐大师低声道:“大师,你可还记得她几年前因何犯疾?” 雾隐大师思索片刻后点头。 孟琰:“那惹她犯疾失忆的小子如今同她和好了。” 和好了? 雾隐大师很快就明白所谓的和好是什么意思。 “难怪老僧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见当今的九五至尊此刻正带着几分期盼看着自己,雾隐大师在心头叹了一口气。 “陛下……” “那不一样。” 孟琰唇角一抿,他眼神无波,然而眼底的阴郁似乎快要溢出来。 -- 第92页 确实不一样。 因为,她恨他。他的女儿,恨他。 虽然在他心底,她不管怎样都是他的女儿,可他还是希望女儿能够痊愈。 …… 孟姝从软榻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猛地坐起身,脸色极为难看。 明明之前她还在抄佛经,怎么会在榻上醒来,她不会是又犯病了吧? 她有些心慌。 “有人吗?”她出声叫道。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从外间进了内室。 “公主醒了。”进来的宫女笑着走到榻边,准备扶她下榻,随后发现她的脸色不对劲儿,忙道:“公主可是有哪里不适?” 不是觅春也不是醉夏,谁都不是,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宫女! 难不成一下子又过去很久了? 孟姝手忙脚乱地摸自己的脸,没有任何发现,只得问那宫女:“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这是在哪儿?” 她的脸色实在难看,这可吓坏了宫女。 “公、公主,你先前在佛堂抄佛经累得睡着了,这里是御阳宫偏殿。” 孟姝:“……” 原来虚惊一场。 “那我父皇呢?”她问道。 宫女:“栖凤宫有事,陛下去皇后娘娘那里了。” 孟姝没再多问,起身回乐安宫。 回到乐安宫,几个贴身宫女自是一番嘘寒问暖。 …… 雾隐大师何时离开的,孟姝并不知,不过大师走了就代表她不用抄佛经了。 于是孟姝又成了闲人。 不过冬日本如此,就连政务繁忙的建安帝也有不少闲暇时间。 不知不觉间,又是半月过去,已经到了腊月。 小寒时节,最是寒冷,就连说话也会冒出白气。 孟姝更不想出门了,恨不得整日窝在被窝里。 也不是不想霍朝,可她冷啊,索性写信以表相思。 虽然天冷,可日子还算逍遥。 然而没过几日,麻烦就找上门了。 第50章 050 入v第一章 他叫孟寅时,只因…… 冬日, 昼短夜长。 被遣派到外郡的孟寅时终于回到宁昌。 他生得俊秀斯文,几月折腾下来,眉眼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不过面容也多了几分坚毅。 虽未赶上腊八节, 可也能赶上年节。 在进宫见了建安帝之后, 孟寅时就回了王府。 接下来的两天,他哪里都没有去, 第三天, 他收到了徐三姑娘让人送来的信。 他被派到邻郡的这段时间不是去水坝监工,便是帮着郡府的人处理杂事。因为事情繁杂, 他很少有时间想起徐三姑娘。 将信看完,孟寅时的脑海中闪过一张温柔俏丽的脸。 “收拾一下,我要出门。”他对自己的小厮说道。 一刻钟后, 孟寅时来到了徐三姑娘约他见面的茶楼。 他才刚到,就有丫鬟迎上来:“七王爷……” 孟寅时认出她是徐三身边伺候的人, 点头道:“带路吧。” 丫鬟带着他到了二楼的包厢,推开门:“姑娘, 王爷来了。” 孟寅时进屋。 一段时间没见, 难免生出几分生疏,孟寅时竟不知说什么。 不过徐三姑娘见到他后, 脸上立马露出笑容,关心地问起他离开都城的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她的声音温柔似水, 眼中满是关切, 孟寅时心头的生疏很快就消散了。 两人围着茶桌坐下, 低声交谈起来。 说着说着,徐静柔就提到了孟姝。 “王爷,六公主也才回来不久, 你回来也有两日了,你们姐弟俩可有见面?” 陡然听她提到孟姝,孟寅时的眉头一皱,“她那般对我,你又不是不知。” 其实和阿姐闹了矛盾之后,他也有些难受,可之前将他挂在公主府前,让他觉得丢尽了脸。阿姐向来疼他,也是因此,他更加接受不了。 徐静柔:“七王爷,到底是我连累了你……”她的眼眶微红,瞬间溢出了泪水。 孟寅时见着心悦的姑娘这个样子,忙手忙脚乱地解释:“这不关你的事,说到底是我皇姐不知道事情真相便妄下结论。” 徐静柔听他这么说,脸色一白,紧接着她往一旁侧了侧身子。 孟寅时看着她用绣帕压了压眼角,心头一紧:“可是那乔卓欺负你?” 徐静柔连忙摇头,“我同他很少见面,我只、只是想到今后会嫁给那样的人,我、我就……” 听着她话里带着的哭腔,孟寅时的脸色一沉。 他想了想:“我去求我父皇……” 他的话没说完,手突然被徐静柔抓住,孟寅时僵在了原地。 两人的私底下虽有来往,可从未逾矩,此时手被她抓住,他只觉手上一暖。 可惜对方很快就松开了他的手。 徐静柔面颊泛红,眼中带着几分羞意,她红着脸道:“我知道殿下也是关心我,可是只因我和他的婚事就闹到陛下面前,实在是大题小作,家中长辈必会责怪于我……” 孟寅时听后也沉默了。 见他如此,徐静柔却是舒了口气。 她是知道孟寅时对自己有好感的,可惜的是她并不喜欢他。 徐静柔本就是想利用他摆脱自己身上的婚约,哪里敢让他将事情闹到陛下面前? -- 第93页 可若是六公主愿意出面的话,就不一样了。 于是接下来,她有意无意都会提到孟姝。 孟寅时自然也察觉到了。 徐静柔见自己的小心思被他察觉,表现得也很坦诚,“陛下疼六公主,城内的各个世家对公主都会礼遇几分,若是公主愿意……” 她欲言又止。 孟寅时心领神会,低声道:“你也知我和皇姐生了矛盾……” 徐静柔目光柔柔地看着他,“殿下,你和公主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公主之前也是太关心你,你何不借此机会解除误会?” 孟寅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与其说是帮她,实际她更想让他借着这个机会与皇姐和好吧? “我明日便进宫。”他道。 翌日一早。 孟寅时便骑着一匹毛黑顺滑的骏马往宫中赶去。 …… 乐安宫。 孟姝刚刚用过早膳,正接过觅春端来的温水漱口。 “公主,再擦擦手。” 孟姝接过软帕,问道:“库房的东西可清点出来了?” 虽然已经搬进公主府,可乐安宫的库房仍有不少东西。眼见着到年底了,库房自然需要清点。 觅春点头,低声回了几句。 孟姝还想说什么,便有宫人匆匆前来。 “公主,七殿下来了!” 孟姝顿住。 姐弟俩之前闹了那出后就再未见面,依着他的性子,他竟会来见她? 难不成因为她这辈子没管他,任他被父皇罚了两次,所以幡然醒悟了? 孟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见他。 “让他在中殿等着吧。” 她特意拖了一刻钟,才往中殿走去。 因为天冷,宫人将孟寅时带到了中殿的暖阁,又奉上了糕点茶水。 在他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孟姝终于到了。 孟寅时看到她就想起自己被挂在公主府大门前时的狼狈。 其实他一直在等着她道歉,可她却像是忘了自己这个皇弟。 虽然心中觉得别扭,孟寅时还是叫了一声阿姐。 孟姝淡淡地应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 然后室内便一阵沉默。 孟寅时等了一阵不见她开口,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阿姐,我听说你退婚了。” 孟姝看了他一眼,“没错。” “……” 这下孟寅时再傻也知道她不待见自己了。 可做错事情的明明是她,他如今来乐安宫,已经代表他低头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他眼中露出几分错愕,孟姝大概能猜出他此刻的心情,不过仍旧什么都没说。 她能忍着不说话,孟寅时却忍不住,毕竟他今日本就是有事而来。 他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将来意告知。 孟姝正在喝水,陡然听到他说的话,被呛得咳了起来。 “阿姐,你没事吧……”见她咳得难受,孟寅时忙起身。 孟姝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朝他摆了摆手,“我没事。” 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一边,孟姝看向他,“你刚刚说什么?” 孟寅时抿唇,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孟姝被他气笑了,“徐三和乔卓的婚事是他们两家的事,我如何能让乔卓主动提出退婚?” “阿姐,那乔卓就是个纨绔子弟,成日不是吃喝玩乐,就是逗猫遛狗,若是你愿意出面,他肯定……” “他肯定会看在我的身份上乖乖退婚是不是?”孟姝打断他的话。 孟寅时没说话,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孟姝,他就是这么想的。 孟姝见他这样,气得有些手痒。 “孟寅时,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孟姝站起身,“乔卓如何纨绔,同我没有一丝干系,我为什么要插手?” “阿姐……” 前世,姐弟俩便因这两家的事屡次发生争执,孟姝没想到这世她什么都不管了,竟还能将她扯进来。 孟姝不想再听他后面的话,“你若真那么喜欢徐三姑娘,就该自己想办法,而不是在她有婚约的情况下同她纠缠不清,而后又来找我解决麻烦!孟寅时,父皇罚你几次了,你怎么还不长记性?” 孟寅时僵在原地,见她要走,伸手拉住她,“阿姐难道以为父皇罚我是因为我同徐姑娘纠缠不清吗?” 孟姝皱眉,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先松开。” 见她表情严肃,孟寅时将唇抿成了一条线,到底还是听话地将她松开了。 孟姝心情也很复杂。 她是知道真相的,徐三根本就是想利用他。她能眼睁睁地看着胞弟在徐三那里再栽一次吗? 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孟寅时,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想象的那般绝情。 可是她想到上辈子,对她生出埋怨的孟寅时,她的心便又冷了下来。 可她到底还是提醒了一句:“孟寅时,别忘了自己颈上顶着的东西,别傻乎乎地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孟寅时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她是在骂自己不用脑子,不过他关注的重点还是最后一句。 那句话无疑是对徐静柔的诋毁,亏徐三姑娘之前还担心他们姐弟俩的关系,可她却往妄自揣测。 “总之你是不肯帮忙了?” -- 第94页 见他仍旧抓着此事不放,孟姝直接拒绝,“不可能。” 话落,她便直接往外走去。 然而身后的孟寅时却突然叫住她。 “阿姐,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从来都是这样,自以为是为我好,可却不曾真正关心我。” “你总是让我这样,让我那样,觉得好的就塞给我,可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吗?” 这些话似曾相识。 上一辈子和长丽宫的关系闹僵之后,她便想让孟寅时去夺储君之位。 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 孟姝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指尖都被冻得僵住了。 孟寅时还在说话。 他提到徐三姑娘多么善解人意,多么关心他。 本来心头发堵的孟姝突然心情舒畅。 “孟寅时,你是真的傻。” 说了这话,孟姝再未停留,直接离去。 孟寅时一个人被留在室内,脸色有些难看。 难道真的要去找父皇吗? 若他真去找了父皇,怕是会被直接遣到边境去。 不少人都说,父皇的至爱是姐弟俩的生母,所以父皇才会偏宠阿姐。 可为什么父皇对他不曾有一丝温情? 甚至他叫孟寅时,也只是因为他是寅时出生。 多么讽刺。 …… 第51章 051 入v第二章 拿去扔了 孟姝和孟寅时再次不欢而散。 对此孟姝倒不在意, 她已经想通了,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虽然是前世的事情这辈子没有发生,可胞弟对她的不满依旧存在。 她对他的好, 在他那里都成了自以为是。 转眼间, 又过去两日。 隆冬时节, 冷得彻骨。 年关将至,初雪降临,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夜。 一早推开窗, 入目是满眼的白。 虽然早就看见了,可醉夏话里还是带着几分激动, “公主,昨儿夜里下雪了。” 孟姝还窝在被子里,闻言探头往窗外看去, 果然白茫茫地一片。 其实昨日夜里她便听到了簌簌的声音,猜想是下雪了, 可她懒得起身看。 宁昌年年下雪,没甚稀奇。往年身边的宫女总会去玩雪, 可孟姝却宁愿在榻上多躺一会儿。 今年照旧如此。 然而没过多久, 觅春就进屋催了:“醉夏,让你伺候公主起床, 你看看你是在做什么?” 醉夏正趴在窗边,半个身子都伸在了窗外, 闻言将身子收回来。 “天儿这么冷, 反正无事, 让公主睡会儿不好吗?” 孟姝没出声,因为醉夏已经将她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觅春头疼不已:“殿下,得起了, 不然待会儿早膳都凉透了。” 孟姝知道早膳凉了只是借口,不过这会儿确实不早了,她在被窝里滚了滚,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被窝。 洗漱穿衣后用完早膳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一早去了长丽宫的小满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昨日建安帝遣人送了不少东西来乐安宫,孟姝挑了几样让小满送去长丽宫。 小满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两个端着红木托盘的宫人。 不需人问,小满忙解释道:“慧妃娘娘挑了两套头面,非让送过来。” 见她一脸为难,孟姝脸上露出笑容,“我看看。” 宫人忙躬身端着托盘上前。 一套是红石榴石头面,另一套则嵌有珍珠,其中一支步摇坠了几颗绒球,耳坠上也坠了两颗绒球。 小满:“娘娘说这套是三王爷送进来的。” 孟姝觉得好笑,“这个看着像是给小姑娘带的。”嘴上这么说着,她手上却是丝毫不耽搁,将耳朵上的耳坠取下,带上那对绒球。 带好后,她晃脑袋,耳坠上的绒球也跟着晃起来。 见她高兴,几个宫女也露出笑容,觅春则取了银裸子给长丽宫的宫人。 “这是公主赏你们的。” “谢公主殿下……” 宫人端着托盘,躬身退下。 两个宫人一走,小满突然低声叫了孟姝一声。 “公主。” 孟姝:“怎么了?” 小满:“娘娘说慧敏公主快到宁昌了,栖凤宫正忙着呢。” “四皇姐?”孟姝有些惊讶。 小满:“没错。” 孟姝眉眼一弯:“这不是好事吗?” 上辈子,父皇中毒,慧敏皇姐才刚产子,没能赶回来,而后也没再回宁昌。 这一世她却回来了。 算算时间,差不多是出月子没多久就开始赶路。 孟姝很高兴。 因为这一世,真的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然而在她没注意的地方,小满却是有些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 乐安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得知觅春让小厨房熬了鸡汤,孟姝当即让厨房的人盛了一些,顺便装两碟点心。 醉夏看着厨房送来的食盒,很是纳闷:“公主要上哪儿?” 孟姝心情不错,眼中含笑:“你猜。” 醉夏恍然大悟,然而还没来得及回答,孟姝已经带着觅春,另还有两个小宫女离开了。 一路上,孟姝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 她要去见霍朝。 -- 第95页 今日有朝会,若是还没散朝,她就能见到他,若是散了朝,他很有可能在御阳宫。 到了御阳宫一问,果然还没散朝。 接见朝臣、议论政事是在崇政殿,御阳宫除了居住,也能接见臣子,崇政殿与御阳宫以及御花园皆属于中庭,而崇元殿和御阳宫隔了中和门,另还有个小花园。 觅春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同他吩咐了几句。 “公主,去中庭的小花园等吧?” 孟姝当即点头应好,往小花园走去。 此时的崇元殿,早朝才刚刚结束。 许多大臣天还未亮便等到宫门等候,偏今日散朝时间也晚,有几个身体稍差的,甚至腿都开始发颤了。 散朝后,殿中的大臣门入潮水般往外退。 霍朝落在后面出来,刚踏出殿门就被一个面嫩的小太监叫住了。 他微微皱眉看过去,等着他开口。 然而小太监却是被他吓得不轻。 本就是冬日,他面上的表情冷淡,甚至连眼底也透着几分凉意。 “侯、侯爷……” 霍朝见他说话都颤颤巍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何事?” 小太监咬着牙,好歹将话说全了:“六、六公主在小花园等你……” 霍朝先是一怔,举步便往花园走去。 他腿长,脚步也快,没过多久就到了花园。 霍朝才走上花廊,便听见阵阵笑声,再走近便见孟姝正和宫女笑着说什么。 冬日的衣裙厚重不少,她的身上还披着斗篷,可她的身形丝毫不显臃肿。 与此同时,孟姝也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自己,凭着感觉看去,便见穿着藏青色朝服的霍朝正向她走来。 随孟姝前来的几个宫女十分有眼色地退到廊外。 孟姝笑着朝他挥手,“你来了。” 霍朝已经走近,最后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带着几分冷淡:“找我何事?” 孟姝犹如在冬日里被泼了冷水,偏偏她还理亏。 霍朝虽是近卫军统领,但巡查后宫的近卫军十分严格,所以即便只是一墙之隔,后宫也不是他想去就去的,当然他若是徇私又不一样了。 霍朝在信中邀过她几次,偏孟姝不是怕冷就是不想动,除了头次去前庭见了他一面,后面几次都没应。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两人见面的次数极少。 孟姝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她怎么会承认,开口问道:“怎么,见到我不高兴?” 霍朝被她这句话气笑了,俊眉一挑,“公主殿下多日不见,倒打一耙的功夫用得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被看穿了。 孟姝凑到他的面前,抓着他的袖子晃了两下,“别生气了,我不是出来了吗?” 见他还绷着脸,她缠着他又说了两句。 霍朝一开始还端着,没一会儿就绷不住了。 见他面上表情缓和了,孟姝拉着他坐到廊椅上。 孟姝将是旁边放着的食盒打开,“这是我宫里的厨娘熬的鸡汤,你尝尝怎么样?” 然而她的指尖才碰到白瓷碗,手腕就被抓住了。 “怎么?” 霍朝:“你找我就是让我来喝汤?” 孟姝笑了,眼中带着几分揶揄,“不喝汤,难道你还敢做点儿旁的?” 霍朝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挑衅。 她就是仗着在宫里时他有所顾忌,所以不敢对她做什么。 霍朝看着面前的人,“你真当我不敢?” 孟姝摇头。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犹如罩了一层玉色,而在她摇头时,耳坠上的小绒球跟着晃了几下。 就在下一刻,孟姝披在身后的斗篷被人一扯,随后她的眼前一暗。 孟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而她才反应过来,便觉腰上一紧,紧接着微凉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足足半刻钟,孟姝才被松开。 霍朝将斗篷拉开,随后便落入了一双带着氤氲雾气的眼中。 孟姝有些恼,给了他手臂一记。 “你做什么?待会儿被人看到了!” 霍朝:“看到就看到,怕什么?” 孟姝:“被我父皇看到怎么办?” “那更好,我正好求陛下赐婚。” 孟姝:“……” 见她沉默,霍朝抿唇:“你这是什么反应?” 孟姝轻咳了一声,盛了小半碗鸡汤递给他,“你尝尝。” 她抬头对上霍朝的眼神,觉得他的眼神十分复杂。 他的眼神像极了在看一个“负心汉”。 霍朝从她手中接过白瓷碗,将碗里的鸡汤喝尽。 孟姝:“味道怎么样?” “还行。” “那就是好喝。”孟姝又笑眯眯地从食盒端出糕点,“这个味道也不错。” 霍朝依着她的意思吃了。 本就难得见一面,他也不愿意同她在别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接下来的气氛还算不错。 不过很快,便有人来找霍朝了。 霍朝脸色微沉。 孟姝见状,笑着哄了他两句,“快去吧,正事要紧。” 霍朝没动。 孟姝摇了摇他的手臂,“年后我就出宫住了。”然后他们就可以想见面就见面了。 -- 第96页 “记住你说的话。” 霍朝离开前,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 他走了,孟姝却愣住了。 紧接着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 接下来又连下了两日雪,地上的雪又厚不少。 在离除夕还有两日的时候,嫡公主孟溪终于抵达宁昌,到了都城后直接带着驸马及幼子进宫。 这还是孟溪出嫁后第一次回来,齐皇后在栖凤宫备了宴席邀各宫的人去参加。 孟姝自然收到了邀请,忙让觅春先挑好礼送去栖凤宫,并带话随后就去。 …… 没过一会儿,栖凤宫就收到了乐安宫送去的礼。 孟溪三分肖母,模样生得大气端庄,气质也截然不同。 偏殿内,宫人不停地念着各宫送来的东西。 孟溪:“全部放到库房就是了。” “乐安宫送来……”听她做这么说,那宫人停止不再念。 “乐安宫?”孟溪突然一反刚才的态度,“拿上来看看。” 很快,三个礼盒摆在孟溪面前。 然而才刚摆好,孟溪突然一挥手,方桌上的盒子全部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孟溪:“这、这太可惜了。” 她嘴上说着可惜,却根本未看一眼。 她又道:“拿去扔了。” 第52章 052 入v第三章 建安十八年…… 栖凤宫难得一见的热闹。 徐贵妃、慧妃还有几位妃子此刻正同齐皇后说话, 时不时出声逗嫡公主的长子。 皇后齐氏笑容温和,见外孙面带腼腆,笑着同他小声说了几句话, 让他不必紧张。 徐贵妃打趣道:“许久未见皇后娘娘这般高兴了。” 齐皇后看了她一眼, 没应她的话, 而是说起了别的。 被无视的徐贵妃只觉得噎了一口气,难受极了。 然而她毫无办法。 只要齐氏是皇后, 始终都压她一头。 孟姝这些日子住在宫里, 因此来得也比较早,进入殿中后首先便是向皇后行礼。 “儿臣拜见母后。” 因为身体不好, 齐皇后免了宫中的晨昏定省,总之能不见人就不见人,若非此次女儿回宫, 她大概只会在除夕夜露一面。 齐皇后有些时候未见孟姝了。 如今一看,只觉她面容长开后, 越发明艳动人,比其母容貌更盛。 齐皇后看了她两眼, 眼中带笑:“端元来了, 快坐。” “谢母后。” 大概知道孟姝同长丽宫比较亲近,栖凤宫特意将她安排在了慧妃的旁边。 她刚坐下, 慧妃便小声说她:“今日天寒,怎么将披风忘了?” 孟姝眉眼弯弯地道:“慧母妃, 披风在殿外取下了。” “那就好, 天冷, 千万别受凉了。” “知道了,慧母妃。” 时间缓缓过去,殿内人多了起来。 孟祯、孟祈携妻前来, 孟寅时独自一人来的,另外那位性子低调,已经出嫁的皇姐也带着丈夫来了。 大家年龄差的不算多,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 兴许念着四皇姐许久未回,所以皇后才邀了众人为她接风洗尘,孟姝心想。 她心头想法刚落下,孟溪便笑着从殿外走进来,“让母后和诸位久等了。” “哪里哪里,小哥儿睡着了?”当即有人问道。 孟溪:“闹了一会儿,可算是睡了。” 她在丈夫身边桌下,抬头便望见斜对面坐着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白,容貌精致,娇美动人,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孟溪长得也不错,可她也知那女子的模样才是男人喜欢的模样。 孟溪和孟祈同年,今年正好二十有二,可她嫁人早,及笈不久就嫁去了外郡,而后一直未归。 虽然时隔八年未见,可是几乎是一瞬间,她便认出那女子就是孟姝。 孟姝。 于此同时,斜对面的孟姝察觉到她的视线,先是一愣,随后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孟溪嘴角微勾,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同身侧的丈夫交谈起来。 见邀请的人差不多都来了,皇后的贴身宫女走到她身边小声询问:“娘娘,下面的人问什么时候上菜?” 皇后抿了抿唇,“传膳吧。” 其实她让人前去御阳宫说了一声,可是陛下这个时候还没来,显然是不会来了。 宫女:“是,娘娘。” 没过一会儿,宫人们便开始上菜。 就在此时,席间突然有人问道:“不等陛下吗?” 殿内人并不算多,即便说话也多是低声交谈,那人一开口,殿内的人都听见了。 齐皇后正准备开口,孟溪便将话接了过去,“我已见过父皇,他政务繁忙,哪里像我们这般闲?” 那开口的人只得讪讪地笑了,“公主说的是。” 孟溪没再理那人,催了上菜的宫人两句:“动作快些,坐了这么久,想必大家都饿了。” 她面上丝毫看不出异样,然而袖下的手却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这场宴席直到大半个时辰后才结束。 齐皇后身体不好,自不会留人。 孟姝同慧母妃以及三哥夫妻俩拜过皇后,便一起离去。 几人往外走去,然而才下石阶,便有人叫住孟姝。 -- 第97页 “六公主留步。” 孟姝回身,疑惑地看向叫住她的人。 那宫人脸上带着笑容:“四公主想同你说说话。” 虽然觉得意外,孟姝还是点头应了声好,又对身旁的人道:“慧母妃,三哥三嫂,你们先回吧。” 慧妃:“你也早些回宫,别在外边待太久。” 孟祈:“快去吧。” 孟姝点头,跟着那宫人去了。 慧妃几人则继续往栖凤宫外走去,直到出了宫,她才叫了孟祈一声。 孟祈:“母妃,怎么了?” 慧妃:“端元和寅时是不是又闹矛盾了?刚才在殿中,姐弟俩没打招呼不说,连宴散了,也没说一句话。” 孟祈也有些头疼,最后只说了句:“母妃,他俩也不是小孩子了,你就别操心了。” 慧妃想了想也是。 而此刻的孟姝已经到了栖凤宫偏殿的暖阁。 进了室内,便见换了一套衣裳的孟溪正坐在矮榻上逗孩子。 孟姝站了一会儿,对方大概是没发现她进屋,她便先出声:“四皇姐?” “端元来了!”孟溪像是这才发现,她脸上带着笑容,“快过来坐。” 皇后端庄秀雅,气质温和,与她相比,孟溪则大方端庄,面色红润,性子也要开朗许多。 “我离宫多年,同大家都生疏了许多,想来想去,只得找你叙叙旧了。” 孟姝心下诧异。 对方是皇后嫡女,身边速来管教极严,再加上对方嫁人早,所以她同这位四皇姐并不亲近。 不过孟姝嘴上却说道:“四皇姐若是觉得无聊,随时都可以叫我。” 孟溪扫过她白净无暇的双颊,笑着应了声好。 榻上放着的奶娃娃大概是见没人逗自己,哼哼了几声。 “这孩子也不知像谁,只要没人理他就要闹。”孟溪点了点孩子的鼻尖,“端元,要不要看看?” 孟姝凑过去,第一眼就觉得小小的一团,肉乎乎的小脸,一双眼睛像极黑葡萄,水汪汪的。 “他长得真好。”她由衷地夸道。 孟溪见她一双眼睛清亮澄澈,犹如稚儿般清澈,嘴角的笑容变浅了些。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几句。 过了一阵,孟溪突然看着孟姝不说话了。 孟姝察觉到她的视线,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四皇姐,怎么了?” “端元,有些话其实不该我说,可你没有母妃,母后又不管后宫的事,我这个当皇姐的便多嘴问一句。” 孟姝迟疑了一瞬,点头:“皇姐,你问。” 孟溪:“端元,你比我小不了几岁,你看我家小的都出生了,你还没成亲呢。” 说实话,这还是孟姝头一次经历催婚。 先前父皇虽然也说过,可她知道他不过是逗她。 孟姝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对,含糊地应了一声,“皇姐,你说的对。” 孟溪笑了:“听说前几年,父皇已经赐了婚,如今你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还不成婚?” 这位皇姐果真是离开都城多年,她和薛承瑞退婚的事情闹得城内尽知,她还这般问,想必是没人在她面前提起。 孟姝尴尬地想着该怎么回答。 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孟溪脸上露出疑惑:“怎么了?” 孟姝:“皇姐,我已经退婚了。” “退婚了?那可是父皇赐的婚!” 孟姝:“……” 孟溪:“是我太大惊小怪了,父皇一贯疼你,即便是赐婚又如何。” 孟姝莫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儿,然而她在孟溪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这时奶娃娃又哼唧了两声,孟溪便又去逗孩子,见他不闹了,才对孟姝道:“翻过年底,你就二十了,该成亲了。” 孟姝只笑,没说话。 孟溪还想说什么,榻上的奶娃娃却哭了起来,她连忙将孩子抱起来。 孟姝当即借此机会告辞。 “那行,我们日后再聚。” “皇姐,那我便先回去了。” 将孩子哄好,孟姝已经离开,孟溪将孩子放到榻上,唤过一个小宫女守着。 她起身站在窗前,突然有些难过。 孟姝这个年纪了,父皇竟任由她闹着退婚,当年,他怎么不拦自己呢? 但凡父皇说一句话,她也会听他的。 …… 转眼到了除夕。 腊月二十八崇元殿便“封笔”、“封袭”,除了紧要大事,不会有折子奉上,依照惯例,年节给假七日,直至正月初五再上朝议事。 孟琰不是喜闹的性子,所以除夕当日宫中并为举办宫宴。 除夕宴上只有建安帝一众后妃及儿女亲眷,人虽不算多,可宴上还算热闹。 当夜直到很晚,众人才散去。 本还有人想陪着守夜,不过孟琰见其中还有稚儿,索性让人该回哪儿就回哪儿。 孟姝也有些累了,见人走得差不多,她才凑到建安帝跟前。 “累了?”见她神色带着疲倦,孟琰开口问她。 孟姝实话实说:“是有些累了。” 孟琰看向身后的陈公公,“什么时辰了?” “陛下,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建安十八年了。” 孟琰点点头,取下腰间坠着的玉佩放到孟姝手中,对她道:“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 第98页 他说话的语气平淡,仿佛随口一说,孟姝却险些落下泪,前一世,哪有建安十八年。 “儿臣也愿父皇无忧。”无痛无灾,长命百岁。 孟姝在心底加了一句。 孟琰摸了摸她的头,“回吧。” …… 正子时,鞭炮声响。 迎来建安十八年正月初一。 而后时间过得更快,转眼便又到元宵节。 年节给假七日,元宵则是三日。 十五当天,孟姝收到了宫外送来的信。 有人想见她了。 第53章 053 她怕生 元宵赏灯、猜灯谜, 吃元宵每一样都必不可少的。 宫中随处可见宫灯、灯柱、灯树,可以想象晚间的时候有多璀璨。 看来今年宫中也过灯节,孟姝心想若是她缺席的话, 父皇肯定会问起。 不过孟姝也没想着偷溜出去, 只要同父皇说一声就好了。 元宵并非等到十五才吃, 十三花灯便点,点灯后就可以吃元宵了, 寓意团团圆圆, 美满如意。 用过午膳,孟姝就凑到了小厨房。 觅春:“厨房可能做元宵?” 几个厨娘和嬷嬷连声应有。 “公主要做五彩元宵, 你们将东西备好。” 所谓的五彩元宵,可以用有色果蔬压出汁或蒸熟后和面,做出的元宵味道倒是和平常元宵没什么不同, 可是看着讨喜。 “好好好,奴婢们马上准备。” 觅春看了四周一眼, “公主,备好东西还有一会儿, 先回屋吧?” 孟姝向来有午休的习惯, 她想了想,自己回屋内睡一会儿, 做元宵要用到的东西大概就能备好,当即点头应了声好。 她一走, 厨房的人便忙活起来。 …… 约莫半个时辰后, 觅春去将榻上睡着的人叫醒。 大概是睡得有些沉, 软榻上的人被叫醒后还坐着发愣。 觅春忍不住笑了:“公主,你不是要给陛下送元宵吗?要是再晚些,可都能吃晚膳了。” 榻上的孟姝只觉得头有些昏沉沉的, 听了觅春的话才回过神,当即道:“东西已经备好了?” 觅春一愣,“公主,元宵已经包好了,已经煮出来了。” 孟姝跟着愣住:“不是说我亲手做吗?怎么不将我叫醒?” 觅春:“公主,和面、调馅、包馅都是你亲手做的……” “我这不是在睡觉?” 觅春:“元宵做好了,你说有些累,就回屋等着了。” 说到这里,孟姝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又忘事了,不过也没关系,元宵做好了就行。 “元宵可煮好了?” “已经放进食盒了。” 于是孟姝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带着人提着食盒往御阳宫走去。 孟姝到时,正遇上徐贵妃从殿内出来。 徐贵妃穿着宫装,面上带着笑,笑容却有些勉强,见了孟姝后也只扯了扯嘴角,“端元来看你父皇了?” 孟姝点头:“做了元宵给父皇尝尝。” 徐贵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直接走了。 孟姝有些纳闷地往御阳宫里走去,她刚到御阳宫时,就有小太监进去通报了。 才至中殿,便见陈公公匆匆走来:“六公主,陛下让老奴来接你。” 孟姝头疼不已:“陈公公,我是小孩子吗?” 陈公公见她一脸无奈,笑着道:“自然不是。”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去。 孟姝想到先前离开的徐贵妃,便顺嘴问了一句。 陈公公迟疑了一瞬,还是实话实说了:“年后上朝,有大臣催陛下立太子。” 孟姝当即明白刚才徐贵妃为何那般了,想来是来探口风不成。 陈公公也没再细说,带着她到了后殿偏厅。 上了石阶,孟姝便回身去拿食盒,“给我吧。” 陈公公先一步接过食盒,“老奴来。” 孟姝也没同他争,往里走去。 孟琰此刻正坐在软榻上,榻中间放了矮几,几上摆着茶具。 孟姝:“儿臣拜见父皇。” 孟琰朝她招招手,“怎么来了?” “今日不是元宵节吗?我做了元宵给父皇尝尝。” 陈公公先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方桌子上,又让人将矮几上的茶具收了。 食盒里放着带盖的汤盅,另外还有一对小碗一对瓷勺。 将盖子揭开,陈公公将食盒里的汤盅碗勺取出放到矮几上。 孟姝半趴在矮几边,便见汤盅里盛着十个元宵,各色两个,圆溜溜的看着确实讨喜。 孟琰:“你做的?” 孟姝笑着点头,用勺子将粉色的元宵盛到自己面前的碗里,“父皇,这个颜色你肯定不喜欢。” 嘴上这么说,她却想着待会儿回去后一定要问问粉色的是加了什么,这个颜色的元宵也太好看了。 孟琰假装没有发现她眼中的欣喜。 孟姝想笑,却得忍住嘴边的笑意,不过也没忘了为他盛几个,“父皇,你尝尝。” 元宵并不大,孟琰几下便将碗里的吃完了。 孟姝只吃了两个,却觉得甜得慌,这下她相信是自己做的了,见盅里还有三个,当即皱起眉。 孟琰:“怎么了?” 孟姝:“父皇,你觉得味道怎么样,要不再吃两个?” -- 第99页 孟琰扫了她一样,将碗递给她。 父女俩将元宵吃了,随后就有人将桌上的碗勺收走。 孟姝则在酝酿着如何开口。 虽说今日有许多男女相约逛灯节,可她的身份毕竟不同,若是父皇知道她是去会情郎也不知道会露出何种表情。 所以为了大家好,她最好不要说实话。 然而她还没有开口,对面的建安帝就先她一步说话了。 “说吧,有什么事?” 孟姝眨了眨眼睛,“父皇,我想……” 孟琰:“说实话。” “……”孟姝抿了抿唇,“我约了人放逛灯市。” 孟琰眼睛微眯,声音也低了下来,“霍朝?” 孟姝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那抹惊讶很快就不见了,毕竟父皇想要知道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见女儿没否认,孟琰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怅然。 要知道当初给女儿赐婚,他也没有这般。 孟琰:“去吧。” 孟姝的嘴角一勾,眼睛完成了月牙,“父皇,你真好。” 孟琰:“多带两个侍卫。” 有霍朝在,还要什么侍卫?孟姝心中这么想,嘴上却连声应好。 她没再多留,离开御阳宫,先回了乐安宫一趟,然后才出了宫。 马车驶过宫门,然后往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孟姝住在宫里足足有两个月,虽然府中有人打理,可是她回来之后,直到天黑,她才得闲。 而这个时候,已经晚了霍朝约她的时间一刻钟。 孟姝不敢再耽搁,换了衣服,简单梳洗后便坐上马车往西街灯市赶去。 公主府离西街不算远,然而从初一到十五,宁昌城内解了宵禁,再加上今日元宵灯节,街上说是人满为患也不为过。 醉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公主,不行,街上人太多了,马车过不了。” 孟姝:“那就下马车,走过去。” 醉夏当即将话传给前头驾马车的侍卫。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在了人稍少的空地上。 醉夏:“公主,我们先下去吧。” 下了马车后,只觉一片灯火通明,入眼之处都能看到灯笼。 最惹眼的还是河对面的灯楼,璀璨耀眼。 见她看着对面的灯楼,旁边的侍卫开口道:“那是陛下命人赶制出来的。” “很漂亮。” 孟姝看了一会儿,往灯市那头走去。 灯市人多而不乱,每隔一段距离还守着巡城卫。 有关元宵灯市的记忆还要更早些,可是那时的规模没这般大。 之前脑中多的记忆倒是近些,可是很零散,而且她出宫见霍朝是正月十三。 很快就到了霍朝信中说的地方。 西街护城河的河边有一个树冠很大的树,而此刻那棵树挂满了各式的花灯。 霍朝此刻就站在树下。 花灯的光落在他的身上,看着有些不真实。 “你们去别处逛吧。” 对身后的人说了这话,孟姝便向霍朝走过去,不知为何,她的心微微颤栗。 那段记忆中的孤寂寒冷渐渐散去。 霍朝也看见她了,那一瞬间,眼中的清冷淡然尽数被笑意代替。 他同样忍不住,举步走向孟姝。 “我差点以为又要等不到你了。” 孟姝笑眯眯地凑到他身前,“我这不是来了吗?只不过耽搁了一会儿。” 霍朝没再说什么,直接伸手牵住她的手。 几年前的那次错过,似乎是两人的遗憾,而此刻他们默契地想要找回来。 两人手牵着手逛起了灯市,赏花灯、猜河灯,将觉得有趣的都做了一遍。 灯市上同样不缺卖吃食新鲜玩意的小摊,逛累的两人在一家小摊前坐下。 摊主见有人坐下,忙上前询问。 霍朝摸了两颗碎银子扔向他,“不用管我们。” 摊主一阵手忙脚乱,好在将银子都接住了,同时也明白他们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 而孟姝坐下后,便往身边的人身上一靠。 霍朝用手掌将她的头撑住,“坐好。” “累了。” 霍朝揉了揉她的头,只得无奈地将肩膀让给她。 然而下一刻,身旁的人突然一动,转瞬便往他的怀里钻。 霍朝:“怎么了?”他伸手想将她从怀里掏起来。 孟姝却是恨不得整个人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道:“别管我,让我藏一会儿!” 霍朝很快反应过来,“你在躲谁?” 孟姝:“你别管,别动就行了!” 然而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奕之,你今日也来逛灯市?”说话的不是孟祈是谁。 要说孟姝也不是怕他知道,而是她之前和霍朝还水火不容,此刻见她和霍朝这般,三哥也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 霍朝面不改色道:“侯爷和王妃也是来逛灯市的?” 孟祈点头,眼神却往他的怀里看去,没想到平日里看着冷淡的他竟也有这一面。 可看着看着,孟祈觉得太眼熟,“奕之,这是……” 孟姝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手往霍朝腰间掐去。 霍朝抿唇,紧接着露出一个几乎看不出的笑容,“王爷,她怕生。” -- 第100页 孟祈:“……” 呵呵。 第54章 054 父、父皇,你是不是中毒了?…… 她怕生。 霍朝话落之后, 孟姝明显感受到气氛变了。 而且她能感受到有人正在打量自己。 因为埋在霍朝的怀里,孟姝呼吸有些困难,她忍不住动了动, 结果下一刻, 霍朝便扣住她的腰。 “别动, 你不是怕生吗?” 孟姝身体僵住,恨不得咬他一口。 孟祈果然又因霍朝开口皱起眉, “当真是怕生?” 霍朝:“不然王爷以为呢?” 孟祈:“奕之既然有了喜欢的姑娘, 也该定下了。” “王爷说的是。” 孟祈还想说点儿什么,一旁的祈王妃小声道:“王爷, 不是还要给兆儿带东西吗?” 孟祈:“那本王就先走了。” 又说了两句话,祈王夫妻二人总算是离开了。 他们一走,孟姝当即直起身子, “你故意的?”说什么怕生,不是让人更好奇她。 霍朝眼中带上笑意, “你真当祁王没认出来?” 孟姝又羞又恼,倒不如刚才不躲着三哥。 而此刻的祈王妃正好提到孟姝, “王爷, 我怎么觉得刚才在霍侯爷怀里的人……那么像端元?” 孟祈忍不住笑了:“就是她。” 祈王妃其实只是觉得有些像,听他这么说, 反倒不信了,“应当只是身形像吧?端元和霍朝不和已久, 怎么可能呢。” 那两人那般亲昵, 明显关系非同寻常。 孟祈:“或许吧。不说他们了, 不是要逛灯市吗?” 夫妻俩说了几句,逛起了灯市。 …… 经此一遭,孟姝生怕再遇见认识的人, 怂在小摊前喝着摊主送来的糖水。 霍朝见她这般有些来气,“是你见不得人,还是我见不得人?” 孟姝将嘴里的糖水咽下,只觉得唇间甜滋滋的,忍不住舔了舔唇。 霍朝本就盯着她,不由眼神一暗。 孟姝却没注意,听了他的话,小声道:“你想想,我们以前关系那么僵,若是被旁人看见,岂不是会吓到他们?” 霍朝冷哼一声:“这么看来,你还挺为人着想。” 孟姝哪里听不住他在说反话,也不在意,笑着凑到他的面前。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径直向他们走来。 “侯爷!” 孟姝有些疑惑来人是谁,下一刻霍朝便小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侯府的侍卫。” 随后他让孟姝坐着,和其中一名侍卫走到了一边。 两人大概只说了两句话,因为霍朝很快就回来了。 孟姝明显感觉到了霍朝同先前不同,他此刻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发生什么事了?”孟姝站起身。 霍朝双眸如墨,他看了孟姝两眼,低声道:“府中出了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 孟姝自然知道轻重,连忙道:“那你快回吧,我再待会儿就回去。” 然而霍朝仍旧站在原地。 见他不动,孟姝伸手推了推他,“不是说府中出事了?” 霍朝抓住她的手腕,“我先送你回府。” 孟姝细眉微皱,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她的手腕被他握得很紧。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热度。 “好。”孟姝只得点头。 霍朝亲自将孟姝送回公主府,然后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知道她已经回府的醉夏和侍卫也回到府中。 而留在府中的几个贴身宫女还没睡,还在前厅等着她。 孟姝到了前厅,几个丫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 虽然没有特意说,可是她们知道她今夜是去见谁。 被几双眼睛同时看着,孟姝不为所动,“这么晚了,该歇息了。” 小满等人颇为失望,只得盼着能从醉夏口中问出什么。 回到后殿,沐浴换衣,直到睡到榻上,孟姝的嘴角终于控制不住弧度,笑了两声。 她怀里抱了圆枕,在床上滚了滚,随后她又想起侯府出事了。 孟姝临睡前想着,明天得派人去侯府打听一下,因为霍朝先前有些不对劲儿。 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何事了。 直至深夜,西街灯市的人才渐渐散去,不过仍旧没有灭灯,到了天明时分,才有人开始下灯。 睡着的人则是一夜无梦。 …… 翌日。 大抵是昨夜睡得晚了,第二日孟姝起得有些晚。 元宵前日是立春,当天虽是晴日,仍能感受到几分凉意。 洗漱穿衣后,孟姝便让觅春派人去了滇西侯府。 用膳后不久,前去打听的人就回来了,然而却只得到了一句话。 “霍侯爷不在府中。” 孟姝忍不住咬了咬指尖,“那晚些再过去看看吧。” 朝中官员元宵节给假三日,十四、十五、十六不用上朝,霍朝怎么会不在家中? 想到昨夜急匆匆到灯市找霍朝的人,孟姝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一上午,很快便过去了。 公主府的人又去了侯府一趟,然而得到的回话依旧和前一次相同。 孟姝的心又沉了沉。 在府中待着只会胡思乱想,孟姝索性去街上逛了一阵儿。 -- 第101页 转眼大半天过去,仍旧没有霍朝的消息。 孟姝心念一转,让人备了马车便往宫里赶去。 公主府的车驾有皇室徽记,再加上有特赐的令牌,孟姝出入宫中向来是十分简单,然而今日才到宫门处就被侍卫拦下了。 侍卫将马车查看了一番,确认了马车内的人,又确认了驾车侍卫的身份。 “请六公主恕罪!” 孟姝自不会计较,让觅春将帘子放下。 然而过了宫门,后面又经几处排查,以往宫中戒备森严,却没有严到这个地步。 孟姝的心坠到了谷底。 下了马车后,孟姝径直往御阳宫赶去。 此时的御阳宫被近卫军重重围住,不用问就知道宫里肯定发生了什么。 见了这幕的孟姝更是眼前一黑,脑中嗡嗡直响。 她上了石阶,直接往宫里走去,然而下一刻就被拦住了。 “陛下有命,没有召见,所有人不得入内!” 其实孟姝此刻脑中根本一片空白,袖下的指尖上微微颤抖着,她喉咙干紧,险些说不出话。 身后的觅春发现她的不对劲儿,忙微扶着她。 孟姝:“你们可知我是谁?” “六公主,请别难为卑职,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孟姝:“那你们进去通报一声。” 无人出声。 门前守着的侍卫皆身高健壮,想要进去,除非硬闯。 孟姝掐了掐自己的指尖,让自己冷静下来。 说不定是自己吓自己呢?父皇已经躲过那劫,如今已是建安十八年了! 对,没错,不能自己吓自己。 “回乐安宫。” 然而回到乐安宫后,孟姝却是如坐针毡。 几个贴身宫女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劝了几句,然而她的面颊依旧没有什么血色。 觅春又道:“公主就别胡思乱想了,御阳宫或许是在议论什么机密之事,所以才拦着不让人进。” “你说的对。” 觅春见她这么说,松了口气,给她倒了一杯水。 “公主,润润口吧。” 孟姝接过杯子抿了抿。 觅春则彻底僵住,公主看似冷静下来,然而她端着水杯的手却在颤抖,而她自己似乎没有察觉。 她何时见过自家公主这般? 孟姝将水喝完,双手交握放在膝上。 “公、公主?”觅春的嗓子有些发哑。 孟姝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觅春小心翼翼地道:“公主,要不你到榻上休息一会儿?” “休息?好,好。”孟姝点头应下,“派个机灵去御阳宫守着。” 说了这话,孟姝便去了隔间。 躺到榻上后,只觉得疲惫不堪,孟姝闭上眼睛,意识很快就混沌起来。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就从梦中惊醒。 孟姝趴在榻沿,身子微微颤抖。 她又梦见了前世父皇中毒的样子。 孟姝忍住眼中的泪意,掀开身上的薄褥,离开软榻。 外边候着的人听到动静连忙进屋:“公主怎么起来了?你才睡了不到一刻钟。” “我要去御阳宫!” 孟姝匆匆往外走去,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再次到御阳宫前时,孟姝因为跑得急,呼吸十分急促。 看到守在大门前的侍卫,她冷下脸,直接往里走。 “公主请留步!”侍卫再次将她拦住。 孟姝没说话,径直往里去。 “公主!” 孟姝只当没有听见,事实证明确实有用。 她是女子,又身份尊贵,侍卫们根本不敢碰她,她往里走,他们也跟着后退。 孟姝也不是非要为难他们,可是谁让他们话都不肯传? “公主!” “公主请留步,若是再往里,属下便要冒犯了!” “行了,让开吧。”门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陈公公!” 见她急得眼眶泛红的模样,陈公公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公主进来吧。” 孟姝心中一喜,当即朝他走去。 两人过了前殿、中殿,直到上了花园的游廊,孟姝才开口询问发生了何事。 陈公公才将太医送走,听她这么问,便道:“陛下昨夜受了凉,来拜见的人太多,便让侍卫守着了。” 孟姝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很快就到了寝殿。 寝殿门前也守了四个侍卫,另还有两个侍卫太监。 孟姝只扫了一眼,脚步更急了,直接去了寝屋。 寝屋极大,宽敞明亮,正中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大床,此刻建安帝就半躺在床上,李公公和两个太监候在旁边。 “父皇!” 孟琰抬眼便见女儿走来,眼睛微眯,冷冷地扫了她身后的陈公公一眼。 “什么时候进宫的?”他轻声问道。 “有一会儿了。”孟姝直到亲眼见了,才松了口气:“儿臣来看看你。” 虽然同昨日相比,父皇的精神看着差了些,可是却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孟姝坐到床沿边,见他唇有些干,便道:“父皇可想喝水?” 孟琰点头。 旁边候着的小太监当即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孟姝:“我来吧。” -- 第102页 正想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水,孟姝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手猛地收回。 孟琰:“怎么了?” 孟姝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她回过身,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完了。 手撑着床沿蹲下身子,孟姝半跪在脚踏边,带着颤音问道:“父、父皇,你根本不是受了凉,你、你是中毒了对不对?” 孟姝早已将孟琰近身伺候的人认熟,可她发现,除了陈公公和李公公,其他都是生面孔。 孟琰脸色一沉,想要扶她起来。 陈公公忙上前,“公主放心,御医已经看过了,陛下已经好转了。” 孟姝抓住他的手臂,却因失声说不出话来。 上辈子,父皇中毒也瞒着旁人,然而那毒太厉害,不过几日便让父皇卧于榻间,根本瞒不住。 她记得前世也是这样,头两日症状减轻,似乎病愈,然而…… “陈、陈公公,叫太医,叫太医来啊......” 第55章 055 除了她还有谁,只有她孟端元!…… 太医院位于中庭, 与前庭户部官署只一墙之隔。 这个位置极佳,方便来往各宫,又与内廷隔了适当的距离。 今日天清气朗, 暖阳半悬, 这样的天气晒药再适合不过, 然而此刻的太医院却十分安静,近卫军将整个太医院围住, 出入皆需要盘查。 才从御阳宫回来的三名御医此刻正在隔间里休息。 昨夜宫中设了元宵宴, 不过暮色未临,宴会就结束了。 然而半夜, 御阳宫突然传了当值御医前去,另还有两名更是从榻间叫醒,匆忙进宫。 当太医向来是行于刀尖, 稍有不慎,便会累及家人。 “幸好陛下的毒已经控制住。”一位鬓边有白发的太医低声叹了口气。 另一名张太医也是心有余悸, “咱们太医院接下来的时间怕是要不安宁了。” 他的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了声响 “张太医, 李太医, 夏太医,御阳宫有召。” 三人对视一眼, 瞬间惊出了冷汗,心中虽惊, 可三人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很快就拿上药箱出了屋子。 而此刻的御阳宫寝殿, 气氛凝滞沉重。 孟姝坐在脚踏边守着,眼眶微红,除了时不时问建安帝感觉如何, 便没再说其他话。 短短时间她便问了数遍,然而孟琰却十分耐心地回答。 见女儿可怜兮兮地靠着床沿,孟琰抿了抿唇,轻声道:“父皇已经好多了,别担心。” 昨晚下半夜,他突犯恶心、呕吐。传了太医,他便灌了浓茶催吐,在太医诊治用药后,症状已经减轻。 见孟姝眼中满是担忧,孟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没事。” 很快,太医赶到了。 见到太医,孟姝猛地站起身。 孟琰轻咳一声。 陈公公当即道:“张太医,李太医给陛下看看,夏太医,六公主有话问你。” 怕打扰那两名太医诊脉,孟姝忍住心底的慌乱,走到一旁。 夏太医自是知道这位封号端元的六公主。 就凭陛下中毒瞒着宫中其他人,而她此刻能进御阳宫就能看出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孟姝:“太医,我父皇怎么样?” 见她脸色苍白,夏太医开口道:“公主不必担心,陛下身体里的毒已经得到控制,只要再服两日药,想必就能痊愈。” 他话音落下,身后就响起李太医的声音:“陛下的脉搏并无异常。” 孟姝闻言失望不已,斥道:“庸医!” 若真如他们所说,父皇上辈子怎会离去? 孟姝也知不该失态,然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拉着面前的夏太医往床边走,“你再诊!” 孟琰脸色微沉:“端元。” “父皇……”孟姝嗓音带着哭腔,近乎崩溃,她只觉得脑中乱得很,只知道太医不行,再换另一个。 夏太医:“陛下,公主也是担心您。” 话落,夏太医躬身为他把脉,随后又问了几句其他的,然而最后诊断的结果同先前一样。 “陛下已经有好转。” 孟姝也希望这是真的。可她怎么敢? 孟姝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些,然后才道:“你们诊不出,再换其他人来!” 陈公公:“公主,这三位太医是太医院最熟药性的。” “那是何毒?何时中的?”孟姝问道。 “行了。”孟琰突然开口,“回去吧。” 孟姝惊讶地看向:“父皇,我……” 然而她才开口就被打断,孟琰看向她,目光沉沉:“听话。” 孟姝掐了掐指尖,看向夏太医:“刚刚是我错了,夏太医,我问你说几句话。” 她走到一边,夏太医见孟琰没说什么,便走了过去。 “公主?” 孟姝:“太医可知道中了何毒,在头两日症状会减轻,过后病情加重?” 夏太医脸色微变,“公主是怀疑陛下的毒……” 孟姝眼眶干涩,“太医,我……” 前世父皇中毒传开是在中毒四天后,那时侯已经是药石无医。而且因为头两日瞒得太紧,她并不知具体情况。 只听说两日后,明明已经好转的病情突然加重,至于是何毒,她根本不知。 “公主不必多言,下官知道了。” -- 第103页 见他这么说,孟姝没有得到丝毫安慰,“夏太医,父皇可有告诉你……” 床上的孟琰突然道:“陈留,送六公主回宫。” 孟姝望去:“父皇,我就在这儿守着你,我不走。” 陈公公颇是为难,硬着头皮拉住她的衣袖,“六公主,老奴送你。” 孟姝猛地一挥手,往床边走去,“父皇,只有知道是谁下的毒,才能查出是什么毒,才能对症下药!” 孟琰:“已经在查。” 夏太医:“公主放心,我们就在这儿守着。”先前回太医院,是因为陛下明显有了好转,经这一遭,谁还敢离开。 孟姝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添乱更多,最后只能忍着心头的焦躁离开。 她一走,寝殿内便安静下来。 孟琰:“端元同你说了什么?” 夏太医便将孟姝刚才说的话转述一遍。 孟琰闻言心头一跳,他掩下眸底的复杂,问道:“何毒有这般症状?” 夏太医其他两名太医对视两眼,见他们同是疑惑,背后瞬间出了冷汗:“臣马上命人将药典取来。” 李太医:“陛下,臣等连夜查看了您入口之物,并无发现。” 张太医:“陛下,您的症状与食了海檬症状吻合,臣再想不出有何毒株会是这般症状。” 所谓海檬,也叫山檨仔,全株有毒,尤其是果实有剧毒,不需半钱就能致死。偏偏其树叶、株汁、树皮皆能入药,所以太医院药房存有此物。 也是因此先前张太医才道太医院接下来会不安宁。 食了海檬,会恶心、呕吐,再严重会腹痛、呼吸困难,而陛下此刻症状明显有了好转,并未出现腹痛等症状。 不过因为有了孟姝先前闹的那一出,几人重新将落下的心提了起来。 而此刻本该回乐安宫的孟姝却仍在御阳宫前门的墙角处。 “让人去打听消息的人有信了吗?”孟姝问道。 觅春低声道:“太医院、御膳房皆有近卫军盘查,先前已经回过一趟,没有打听到什么。” 孟姝的手控制不住发现发颤,她咬了咬指尖,让自己不要往坏处想。 她忍不住恨自己,明明已经再来一次,为什么还是陷入了上辈子的困境。 她今日进宫本就晚,一番折腾下来,夜色渐浓。 因为站得太久,孟姝的脚都没有什么知觉了。 觅春:“公主,回宫吧?”御阳宫内十分安静,显然并无意外发生。 孟姝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用,可她依旧不想离开。 正在此时,大门处传来侍卫叫陈公公的声音。 孟姝精神一振,忙走过去。 陈公公见她眉眼间带着疲惫,惊讶不已,“公主一直在这儿?” 孟姝将耳边的散发绕到耳后,“公公,父皇怎么样?” “公主别担心,陛下好许多,已经可以下床了。” 孟姝一怔,难道父皇真的好了? 陈公公:“公主快回吧,若是你也急病了该怎么办。” 孟姝:“公公没骗我?” 陈公公点头:“公主放心吧,这边有老奴看着,太医也守着。” 孟姝最后还是回了乐安宫。 这一夜,孟姝睡得并不安稳,早早就醒来了。 在刚清醒的那一刻,孟姝问道“御阳宫那边可有消息?” 觅春:“陈公公派人来传过话了,说是让公主放心。” 孟姝洗漱穿衣,忍着用了早膳,然后才去了御阳宫。 孟姝到时,孟琰正在用早膳,没了往日的精致丰盛,面前只一碗白粥。 见他面色与往日已无太大差别,孟姝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张太医亦是如释重负,昨夜几人守了一夜,幸好无意外发生。 孟琰见她傻站在原地,唤了她一声。 孟姝走过去:“父皇可有哪里不适?” 孟琰摇头,“无事。” 然而孟姝却像是走在云端,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可是面前的父皇确实已经好了。 她只觉眼底一酸,眼前瞬间变得朦胧不清。 孟姝守着建安帝用了早膳,又看着太医为他诊脉。 孟琰则打量了女儿两眼,一看便知她昨夜未休息好。 “回吧。” 孟姝正想拒绝,心念一转,应了声好。 离开御阳宫,孟姝便去了近卫军位于中和门东墙处的大院。 近卫军与太医院遥遥相对,院子极大,可供未当值的侍卫操练,另还有兵器屋和供休息的屋舍。 这是孟姝第一次来这儿。 觅春:“公主,可是来找霍侯爷?” 孟姝点头。 到了此时,她哪里不明白,元宵当夜侯府并未出事,出事的是宫里。 前世父皇中毒时,霍朝身处外郡,调查凶手的是近卫军副统领。副统领是父皇的心腹,要探他的口风极难。 不过霍朝如今在都城,他身为近卫军统领,调查凶手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可和孟姝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个,已经有人先她一步到了。 此刻,孟溪正站在近卫军官署大门前,她脸色凝重,翻着手中的供状。 “近两天的时间过去了,你身为近卫军统领就调查出这个?” 霍朝脸色未变,“已经呈上去给陛下查看。” -- 第104页 言下之意,陛下都没说什么。 孟溪自然听出来了,她抬眸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将手中的供状扔到他怀里,冷着脸离开。 于是同刚到的孟姝撞到了一起。 孟姝也听到了她之前的话,并不意外她知道父皇中毒之事。 大皇兄早逝,而四皇姐是唯一的嫡出,若自己是因为父皇的疼爱在宫中有几分颜面,那么对方则是因实实在在的身份。 孟姝:“皇姐。” 孟溪只对她点了点头,直接离开。 她一走,孟姝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复杂地看向不远处的霍朝。 霍朝捻了捻手中的供状,向她走来。 他身穿藏青色的常服,衣襟有些褶皱,显然有短时间没有整理。 孟姝:“那夜为何不告诉我?” 霍朝见她眼尾微红,忍不住抬手压了压她的眼角,低声道:“陛下不让宣张。” 不让宣张?也是,前世不就是让父皇成功多瞒了两日。 孟姝:“可有查出下毒之人?” 霍朝摇头。 孟姝抿唇,虽然早就知道答案,可是心中难免失望。 如今这个时候显然并不适合温存,两人说了几句话,孟姝随后便离开了。 孟姝回了乐安宫,脑中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是松了下来。 “公主,你昨夜未睡好,睡会儿吧?” 孟姝确实难受,闻言点头。 “御阳宫那边着注意着,若是有什么事,叫醒我。” “是,公主。” …… 这一睡便是一个时辰。 孟姝醒来后,用温水擦了擦脸,简单整理了衣裙,然后就赶去了御阳宫。 御阳宫前除了侍卫,还聚了其他人。 孟姝认出其中两人是四皇姐的侍女。 “我进去看看。” 孟姝径直往寝殿走去,无人拦她。 越往里走,她的心越沉。 这一路上的侍从皆是面色凝重,头上犹如罩了乌云。 孟姝的心猛地下坠。 很快,到了寝殿,然而此刻寝殿屋门紧闭,大门前候着的人皆脸色难看不已。 霍朝也在,他和其他侍卫守在大门前,不让人进入。 看见此情此景,孟姝脑中的那根弦,铮的一声,断了! 孟溪:“陈留,父皇若是出事,本宫绝不饶你!” 她话音刚落,寝殿大门从里打开,额上满是汗水的张太医出现在门后。 “陛下怎么样?” 张太医手在发抖,“余毒难清。”陛下明明已经好转,然而一刻钟前突然出现呼吸困难,竟出现中毒渐深的症状。 孟溪:“那还不快诊治!” 张太医:“如今还不清楚到底是何毒。” 孟姝想要说话,然而嗓子像是被什么捏住了一样,她眼中憋出了泪,终于哑声开口:“到底是什么毒?你们难道还没查出来?” 张太医一下跪在了地上,“微臣已经翻了众多典籍,有毒植株太多,一时难以确定到底是何毒……”而且直到现在,陛下中毒的症状仍旧和中了食了海檬一致! 孟姝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 今日十七,已经是父皇中毒的第二日,若再耽搁,后果不堪设想。 “你……” 然而孟姝才开口,手腕便被抓住,抬头便对上孟溪冷若冰霜的脸。 “皇、皇姐?” 孟溪抓住她的手臂,“是你,是你对不对?” 孟姝彻底愣住,“皇姐?” 孟溪冷着猛地将她一推,孟姝不察,直接被她推倒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孟溪回身抽出旁边侍卫的佩剑,“父皇对你万般疼爱,你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手中的剑刺向地上的人。 电光石火之间,剑被人握住。 血一滴滴的滑落。 霍朝面不改色,“四公主,现在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孟溪想要将剑抽回,然而剑被他握得极紧,根本抽不回,她将剑松开,看向地上的人。 “先前的供状,我已经看过,御膳房的没有问题,太医院也没查出什么,什么都没查出来!” 霍朝:“既如此,四公主更该谨言慎行。” 孟溪:“可十五那日,徐贵妃来过御阳宫,她碰见了孟姝给父皇送元宵!” 孟姝脑中轰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炸开。 陈公公:“四公主,绝不会是六公主,那碗元宵,陛下和公主一起吃完的!” “吃完了?”孟溪更加笃定,冷声斥道:“既然没有查出其他人,那除了她还有谁,只有她孟端元!” 孟姝脑中几乎一片空白,只剩孟溪说的那些话在脑中盘旋。 霍朝见她来脸色苍白,似乎受了惊吓,忙用未受伤的手去搀她起来。 孟姝被他受伤的地方染红了眼,抓过他的手,用衣袖替他擦拭伤口流出的血。 “痛不痛?” 霍朝:“我没事,你别乱想,陛下会没事的。” 孟姝将他伤口旁边的血擦干净,自己的衣袖和手指亦被染红。 “霍朝,你替我守着父皇……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着,她撑起身子往外跑去。 与父皇亲近之人、足够令所有人信任…… 她……她怎么漏了自己呢? -- 第105页 第56章 056 弑君弑父的从来不是别人,是她…… 从御阳宫回乐安宫的路上, 孟姝犹如走在云端,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前世,父皇中毒, 下毒之人却不知所踪。重活一世, 她一直想要抓到那个下毒之人, 可对方依旧没有露出踪迹。 孟溪的话犹如一击闷棍,将她敲醒。 而且她还有病, 会忘事, 尤其是她在离宫那日,她甚至给父皇做了元宵。 再找不出比她更像凶手的人了。 孟姝匆匆回到寝殿, 面无血色。 身后跟着的觅春等人见她面色有异,皆是担心不已。 “公主,发生什么事情了?” “殿下?” 孟姝的四周像是罩了钟, 其他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推开寝殿大门,孟姝迈着酸软的腿进了屋, 然后就像无头苍蝇到处翻找起来。 折得整齐的被褥被她翻开,榻间的枕头也被她扯开, 转瞬间, 床榻被她弄得一团乱。 几个贴身宫女站在一旁,先是震惊, 紧接着忙迎上来。 “公主,你要找什么?” “公主, 你说找什么, 奴婢们来找!” 找什么? 孟姝也不知道。 她盼着能找到, 这样就知道是何毒,父皇那里就还有转机! 她又不希望找到,若真找到…… 孟姝垂下眼眸, “将我这段时间,穿过的衣裙用过的东西全部找出来……” 醉夏:“全部找出来?” 觅春拉了她一把,“快去。” 醉夏和小满很快将东西整理出来,看着软榻上的东西,孟姝开始翻找。 觅春:“公主,这些衣衫都是清洗过的,你若是忘了什么,我们也会收起来。” “是吗?”孟姝僵在原地,转身往梳妆台走去。 然而将妆匣、梳妆抽屉翻了个遍,仍旧没有找到可疑的东西。 从御阳宫回来,孟姝不过是强撑着,想到被毒缠身的父皇,她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撕裂了一般。 “父皇不能出事……不能……”孟姝嘴里小声呢喃,不放弃地找起来。 她的手控制不住颤抖,妆匣被她打翻,匣子里的首饰落了一地。 觅春见她满脸绝望,哽咽出声:“公主别急,慢慢找,会找到的……” 然而她哪里知道,她的劝慰,只会让孟姝更崩溃。 孟姝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也愈加恨自己。眼泪根本控制不住,不过片刻,面颊就被泪水打湿。 下一刻,孟姝的视线突然落在了床幔上。 浅色的床幔用铜钩挂着,铜钩上还挂着一个香包。 “那个香包是谁挂上去的?” 觅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当即一怔。 见她面露迷茫,孟姝将脸上的泪水一抹,直接走过去将香包取下来。 香包没有像旁的香包一样将边口缝起来,而是用一根细绳子拴着。 觅春见她手中的香包,一开始还有些疑惑,随后突然想起来:“公主,若是奴婢没记错的话,这是去年端午,你自己做的香包。” 孟姝的心头一颤。 去年端午,是在太康。她还记得霍朝那时为她戴了五色缕,可她对这个香包没有丝毫印象。 而且就在端午前几日,她犯过病,不过那时她还不觉自己有病,因为莫名其妙从霍朝床上醒来,她朝他发过火,事后,霍朝还逗过她几次。 孟姝正解绳子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她将手中的香包攥紧,转身往殿外走去。 这一来一回看似过去了很久,实际还不到一刻钟。 孟姝到的时候,御阳宫的寝殿大门已经打开。 孟溪不在,而霍朝手上的伤口也用纱布包好,此刻正守在门前。 见到她回来,霍朝当即迎上去。 孟姝:“怎么样了?” 霍朝见她面颊泛红,显然是跑着过来的,眼中不由带上一丝心疼,“又有太医过来了。” 孟姝被他看得心头发酸,“我想进去看看。” 两人相望一眼,孟姝攥着手里的香包进了寝殿。 陈公公和李公公以及其他小太监候在外间,孟姝的方向能看见床尾站着的张太医正在翻着药箱。 陈公公:“公主,太医正在给陛下施针。” 孟姝点头,轻声道:“公公放下,我、我想看看父皇,不会打扰到太医的。” 陈公公看了她两眼,点头。 见陈公公这么轻易就让她进屋,孟姝的喉间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她想说话,可是却不知说什么,最后抿着唇往里走去。 房间里除了先前为父皇诊治的三位太医,另还多了两名。 几名太医站在靠窗的位置翻着典籍,皆是神色紧张,时不时小声讨论两句。 “可是红茴香?” “不可能,红茴香中毒虽然也会让人恶心呕吐,呼吸困难,可是不会出现假愈,而且剂量过多才会中毒。红茴香本就难寻,太医院存量也不多。” “可是钩吻?” “也不是,陛下并未出现吞咽困难。” 许多草药本就带有毒性,也正是如此,短时间内众人无法确定到底是何毒,用药趋向保守,而陛下已经中毒两日,如今只能施针拖延。 正在施针的太医落下最后一针,抬手抹去额间的密汗。 -- 第106页 “你们要快些,陛下已经陷入昏迷,如今施针也不过拖延片刻,若是再不确定是何毒就完了!” 此话一落,最开始为建安帝诊治的太医皆是脸色一白,毕竟是他们最先确诊陛下是中了海檬之毒,因此耽搁了时间。 孟姝亦是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颤着手将手中的香包递给夏太医,“夏太医,你看看这香包里有什么。” 众人都在忙着,加上孟姝进来后没有出声,几人这才发现屋里多了个人,不过只看了她一眼便重新翻找手中的书籍。 “这是什么?”夏太医下意识地接过孟姝递过来的香包,“公主快出去吧。”这个时候在这里也是添乱啊! 孟姝:“我马上就走,你先看看。” 夏太医无法,连忙走到一边,他迅速地将香包拆开,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旁边的方桌上。 “都是些带香的枝茎,很常……”夏太医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神色一凝。 他沉着脸从里面挑出两块近乎干枯的菌盖,随后又找到几截菌柄。 “这……”夏太医顾不上孟姝,将挑出的东西摊在手心转身朝其他人走去。 “张太医,你看这是什么。” 虽然时间紧迫,可是还是有两名太医看向夏太医。 张太医看了两眼,没认出来是什么,“像是野山菌。”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这是鬼笔鹅膏!” “鬼笔鹅膏?” “此菌极毒,菌体越小毒性越大!中了此毒会出现假愈,过后病情加重,和陛下的症状一样!” “快快快,让人将苦蓟煎水,再让人将太医院一直放着的紫灵芝磨粉煎水!” 夏太医抬头一看,六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他虽然想知道她从哪里来的香包,可是此刻也顾不上了! 寝殿内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而此刻的孟姝已经从殿内出来了。 从听到太医说的话之后,孟姝就仿佛被透明的屏障罩住,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将霍朝叫到了偏殿的屋檐下,低头看着他包着纱布的手。 “很疼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霍朝:“伤口不深,只是看着吓人。” 孟姝点头。 霍朝见她沉默,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应该是偷偷哭了,眼尾红得不行,他想。 察觉到他的视线,孟姝抬头看向他,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霍朝的双眸如墨,一向让人看不透他心中的想法,可是此刻那双眸子中盛满了心疼。 孟姝心尖一颤,眼底瞬间变润,她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别担心,父皇会没事的。” 她的语气乖顺,不像之前那样激动,霍朝却更心疼了,见她面颊上站了几根头发,伸手将她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 “没错,陛下会没事的。” 脸上一痒,孟姝忍不住抓住他的手。 霍朝怔住,随后目光一沉,“手为何这么冰?” 见她眼下带着青色,他瞬间明了,当即道:“快回乐安宫休息。” 孟姝摇头,突然往前一步,扑到他的怀里。 霍朝连忙揽住她的腰,他也知道她这两日不好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孟姝忍住眼中的泪意,然而说出的话还是带上了颤音,“霍、霍朝,我好累……” “没事的。”霍朝揉了揉她的头顶,“累了就歇息,陛下这边这么多人看着。” 孟姝埋在他的怀里,过了片刻后才离开。 霍朝:“我送你?” 孟姝摇头,“不用,你守着父皇。” 霍朝:“回宫后好好歇息。” 孟姝点头,忍不住又看了他两眼,“那我走了。” 一直到出了御阳宫大门,之前的模糊才渐渐消散。 跟着她前来的觅春等人被侍卫拦着不让进,看到她出来,当即松了口气。 孟姝张了张嘴,还没开口,徐贵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端元,你父皇怎么了?”徐贵妃的脸色有些难看。 其实今日一早,国公府就递了信打听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本该上早朝的日子,陛下却免了早朝。 徐贵妃一开始还不在意,可是孟溪竟突然到她宫里探话,当即让她发现了不对。 因为孟琰的性子,后宫妃子很少来御阳宫。徐贵妃先前来了一次,还被训了两句。 今日硬着头皮前来,结果就发现御阳宫出了大事! 此刻徐贵妃见孟姝从御阳宫出来,又是生气又是担心,所以便有了之前的追问。 然而往日孟姝哪有心情应付她。 “贵妃娘娘,端元先回宫了。”只说了一句话,孟姝便往乐安宫的方向走去。 觅春等人连忙跟上。 见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徐贵妃气得胸前一阵起伏。 “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徐贵妃小声念叨了一句,然后就往御阳宫走去。 不过才走两步,便被守在御阳宫的侍卫拦住。 徐贵妃气得不行,却只能板着脸回自己的寝宫。 …… 孟姝回了乐安宫就将自己关到了寝屋。 门外的醉夏敲了敲门,“公主,你好一会儿没有吃东西了,奴婢让小厨房的做点儿吃的吧?” -- 第107页 “不用,我累了,想歇息。” 醉夏闻言,朝石阶下的觅春摆摆手。 觅春:“行了,让公主睡会儿,待会儿再看。” 寝殿外彻底安静下来。 孟叔侧躺在软榻上,身子蜷缩着。 脑中什么都没有想,可是却突突地疼,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鬼笔鹅膏……”孟姝哑着声音吐出几个字。 明明先前她已经觉得是自己犯病时给父皇下的毒,可真从香包里面找出毒物的时候,她又开始怀疑了。 她怎么会给父皇下毒呢? 他的父皇对她疼爱有加,将她捧在手心。 她怎么可能给他下毒! 孟姝嘴里发出一声呜咽,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悲痛到无以复加。 到底为什么?! 孟姝紧紧的咬住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脑子突然像是被针扎一般。 疼。 孟姝忍不住趴在榻沿干呕起来,手紧紧地抓着榻沿,却又那么苍白无力。 疼过后,像是被什么重重碾过,不过瞬间,她的身上就出了一身冷汗,脑中涌入无数混乱的记忆。 可再痛也没有她的心痛。 孟姝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原来……弑君弑父的从来不是别人,是她! 第57章 057 他早就死了! 节后的早朝免了, 朝臣明面上什么没说,私底下却都在打探情况。 今上从未缺过早朝,心思敏感谨慎的大臣察觉到了不对, 生怕错过了宫里的风吹草动。 可惜时间尚短, 什么也没打探出来。 如今宫门处, 甚至只许往里递信,却不能往外送信。 自然也有大臣想进宫拜见, 不过才到宫门, 就被人拦了下来,最终只能失望而归。 御阳宫犹如罩在一片乌云之下, 寝殿内的太医皆是神情凝重,虽然陛下的病情已经有了好转,可是众人不敢有丝毫放松。 这边的孟琰还没痊愈, 乐安宫的孟姝却是突发热症。 孟姝在屋里睡得太久,醉夏本想叫人起床, 可是叫了好几声,屋里都没有反应。 最后醉夏翻窗进了屋里, 才发现自家公主睡在榻上, 面颊泛红,额头烫的像是一块火石。 接下来的两天, 孟姝一直病着。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接连免了早朝, 想要进宫拜见的大臣又进不了宫, 一时间人心惶惶。 陈公公无奈, 只能将陛下偶感风寒的消息放出去。 孟祯等人期间也进过宫,不过只见到陈公公。 陈公公口风紧,什么都没透露。 今上接连几日卧于榻间, 期间呈上来不少折子,偏偏太子未定,陈公公只得将急需处理的折子交于几位适龄皇子商量处理。 幸好如今北梁安定,而孟琰往日便时不时地将政务交给他们,所以除了头一日有些应接不暇,政事却没耽误。 朝臣们也安心不少,然而因为这一出,众臣请立储君的想法更加坚定。 …… 而此刻的栖凤宫,皇后齐氏正无奈地看着女儿。 “你都是当娘的人了,怎能这般不顾前后?”虽然她没有去御阳宫,可是女儿前几日做的事情,仍被她得知。 孟溪的脸色同样不好,她没接话,而是反问起了其他。 “母后为何不去御阳宫看看父皇?”虽说御阳宫守着侍卫,可她母后乃是一国之母,父皇出事了,母后就是这宫中最尊贵的人,要去哪里,谁敢拦她? 齐氏摇摇头:“既然你父皇让人守着,就是不想人去打扰。” 孟溪双眸微睁,硬是被这话噎得说不出话来。 父皇病情尚不明朗,她的母后未免也太冷静了。虽然她很久前就知道身为帝后的父母不像别的夫妻一般亲近,可就连徐贵妃这几日都着急不已,母后竟是连样子也不愿意做吗? “母后,你……”孟溪想说点儿什么,最后到底没能说出来。 齐氏见她欲言又止,并未在意,又重新提起之前说的事情。 “听说端元病了,你趁这个机会去乐安宫一趟。” 孟溪此刻和在孟姝面前的态度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语气冷淡还带着几分不屑:“她病了关我何事。” 齐皇后抿了抿唇,低声道:“你身为皇姐,做出那样的事情不该道歉?” 那样的事情? 都说到这儿了,孟溪哪里还不明白。 可她哪里做错了? 孟溪见自己母后问也不问一句,便让自己去道歉,气得胸口疼。 其实当了娘亲之后,她的脾气不知好了多少,然而重新处于宫中,她仍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为何要去道歉?本就是孟端元做出的事情!待父皇好转,我必让父皇治她的罪。”孟溪冷着脸道。 齐皇后:“你怎么这般倔,端元怎么会给你父皇下毒。” , 见她语气笃定,孟溪当即出声反驳,“为什么不会?就她最可疑也最有机会下手!” 齐皇后相貌秀雅,气质温和,因为身体不好,多年来没有发过火,这会儿却是沉下脸:“这话切莫在你父皇面前提起半个字!” 孟溪先是一怔,随后却是低声笑了起来。 “母后,儿臣才是北梁的嫡公主,可我这个嫡公主从来抵不过一个母不详的孟端元……” -- 第108页 齐皇后:“溪儿!” “难道不是吗?”孟溪虽然在笑,可是眼中却满是嘲讽,“从小到大,父皇向来只对孟姝不同。而你呢,皇兄在时,你心里眼里只有他,皇兄走了,你谁都容不下,成日将自己关在栖凤宫,什么都不管,你忘了你还有一个女儿!” 听女儿提到早逝的儿子,齐皇后的脸色一白。 孟溪见此,只觉得更加讽刺,“皇兄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惦着他有何用?” “啪”的一声响。 孟溪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 齐氏的掌心有些发麻,手微微颤抖,看着早早嫁人去了封地,难得回宫的女儿,带着几分哽咽道:“若、若你皇兄还在……” 孟溪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颊,打断她的话,“孟祎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你就继续守着他的牌位吧!” 说了这话,孟溪转身离去。 齐皇后身子一软,跌回榻上,看着女儿远去的背影,到底还是没有叫出声。 …… 正月下旬,惊蛰将临。 桃花含苞待放,给这个春日带来几分亮色。 霍朝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这两日有些发痒。 他同副统领彻底将御阳宫、太医院以及御膳房彻查了一遍,与此事有牵扯的宫人也盘问过,可是最后仍旧没有查出谁是凶手。 御阳宫守备森严,得到这样的结果可以说是荒唐。 不知想到什么,霍朝的眸底一黯。 下一刻,陈公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霍统领,陛下想见你。” 霍朝模样出众,气质清隽不俗,此刻作近卫军打扮,眉眼间添了几分凌厉。 听了陈公公的话,他当即取下身上的佩剑递给一旁的人,然后转身进了殿内。 陛下十五夜里毒发,十六十七症状减轻,十七午后突然病情加重。 这几日御阳宫皆有太医守夜,侍卫亦是整夜守着御阳宫。 不过在霍朝看来,这些都是贼去关门罢了。 心中这么想着,霍朝的面色如常,很快进了寝屋。 “拜见陛下。” 孟琰此刻半卧于软榻上,与前些日相比,仿佛老了好几岁。 他的唇色极浅,没有一丝血色。 “起来吧。” 霍朝闻言起身,心中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 陛下不过四十有余,往日身体康健,气势威严,然而不过几日,他的身上便透露出几分老态。 那是瞒不住的,他仿佛没了精气神,像是靠着什么强撑着。 也难怪这几日,寝屋内除了太医和陛下的贴身伺监,便不让旁人进入。 霍朝自认将惊讶掩饰得很好,然而孟琰是什么人。 “放心吧,死不了。”他的声音平淡。 霍朝的心却因为心底的某个猜测猛地一坠。 “陛下勤政爱民,福缘深厚,必会平复如故。” 孟琰闻言沉默了一瞬。 此次中毒,殃及内里,虽然毒性已清,可他的身体仍就像是被什么困住。 “若真如此,再好不过。”他扯了扯嘴角,面上带上了一分笑。 霍朝也算得上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是奉承的性子,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已属稀奇。 霍朝没再接话,而是在心中猜测自己被叫进来的原因。 应当是与下毒之人有关。 心中的想法刚刚冒出来,便听他问起近卫军这几日的情况。 霍朝一一答了。 孟琰:“将各处的侍卫都撤了。” 霍朝:“可是……” 孟琰打断他的话,“凶手已经伏诛,朕中毒之事不想再有旁人知道。” 霍朝目光沉沉,低头应是。 “这几日,你同端元可有见面?” 霍朝先是一怔,随后耳根有些发热,看来他和孟姝之间的亲密并未瞒过陛下。 若是旁人或许就要慌了,可是霍朝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未曾见面。” 孟姝大概是累了,从上次来过御阳宫后就再没来过,在这紧要关头,他也抽不出时间特意去见她。 听了他的话,孟琰又沉默了片刻。 就在霍朝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朕想见她,你亲自去一趟乐安宫。” 虽然疑惑为何不让陈公公传话,可霍朝还是立即应了好。 “臣遵命。” 退出寝殿后,霍朝便往后宫走去,一路上遇上的巡逻侍卫见了他还有些惊讶。 从御阳宫去乐安宫会经过御花园,虽是早春时节,已可预见日后花团锦簇的情形。 很快就到了乐安宫,宫人忙进去通报。 霍朝只等了一会儿,就见觅春匆匆赶来。 “霍侯爷……” 霍朝:“公主呢?” 觅春的脸色有些复杂。 公主前两日得了热症,可是自好后,似乎又犯病了。 “公主她、她……” 霍朝:“陛下要见公主。” 觅春闻言咬了咬牙,想到两人的关系不同寻常,只得道:“侯爷,你随我来。” 而此刻,乐安宫后殿的左偏殿里,偶尔响起一声低笑。 孟姝身穿银红色的齐腰襦群,正懒散地坐在圈椅间,她半靠着椅背,手中拿着一本逗趣的话本,正看得有趣。 -- 第109页 霍朝到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目光微沉。 觅春一时间有些无措。 明明前几日,公主还因为担心陛下夜不能寐,可这两日却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公主的旧疾,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心中这么想着,觅春没忘记出声:“公主,霍侯爷来了。” 正在看书的人自然知道殿内多了一个人。 可她头也没抬,“什么事?” 霍朝眼睛微眯,“陛下想见你。” “见我?”坐着的人将手中的话本往方桌上一扔,“走吧。” 去御阳宫的路上,两人没有任何交谈。 直到孟姝进了寝殿,霍朝眉眼间的郁色再也掩饰不住。 不是第一次了。 到底还有什么他不知道? 第58章 058 他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爱意…… 孟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榻上坐起来。 此次中毒给身体带来的损伤不是短短几日就能恢复的。仅仅只是简单的坐着, 也让他有些难受。 可是他并不想着在女儿面前露出这样狼狈的一面。 他是她的父皇。 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门外进来。 来人穿着银红色的襦裙,衬得肌肤雪白, 也使得本就明艳的容貌更加动人。 不是孟姝是谁。 同前两日可怜兮兮的模样相比, 今日的她称得上是容光焕发。 对于女儿这个样子, 孟琰并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欣慰, 他并不希望自己影响到女儿。 然而下一刻, 欣慰彻底消失,他的身体不由绷紧。 他察觉到女儿从进来后, 就若有似无地打量着自己。 孟姝今日梳了一个及其简单的发髻,发间戴着镶有白玉的发冠,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她嘴角微微勾起, 眸底却冷漠无比,她嗓音轻柔地开口:“您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只这一句话, 孟琰就能确定面前的人不是孟姝。 虽然一直知道孟昙的存在,可这是孟琰第一次见到女儿的这一面。 他知道孟姝会将自己臆想成不同的人。可是在他眼中, 不论是豆豆还是孟昙, 都只是女儿的另一面。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止一面,这并没有什么稀奇。 “你应该叫我父皇。”孟琰对上她清泠泠的目光。 听他这么说, 孟昙哪里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看穿,不过她的眼中没有丝毫混乱, 反倒更加冷淡。 “您的运气不错。”竟然没死。 撑着榻沿的手颤了颤, 孟琰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自然听出了她这话的意思。其实不用她提, 他也早已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中毒。 孟琰向来不重口腹之欲,对于入口的东西也历来谨慎,而十五那日女儿送来的元宵, 让他没有丝毫戒心。 想到当日的情形,孟琰的眸中染上一丝愠怒:“你在胡闹,若是你出了意外,该怎么办?”想到女儿险些受和自己一样的罪,他的表情更加难看。 孟昙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对方说得没头没尾,她却懂了,他是在担心,那日的毒元宵被孟姝吃到。 其实一开始,她也有想过自己送过来,可也只是想想,因为她送来肯定会被他发现。而孟姝送来的话,就完全不必担心。 至于孟姝吃到毒元宵的可能也很小。这世上没有谁比她了解孟姝,按着喜好,她肯定会挑那两个粉色的元宵。那两个元宵的馅非常甜,吃过后,她也吃不下旁的。 若是这样还吃了旁的,只能说孟姝倒霉。 孟昙心中有计较,可是对上孟琰带着愠怒的眸子,只觉得心中的不甘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那不是更好?”孟昙嘴角一扬,恶劣地道:“反正我就是个孽种,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孟琰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血色。 “父皇将你视若珍宝,你莫为了气我说这样的话。” 孟昙低声笑了起来:“我不是孟姝,你这话还是用去哄别人吧。” 将她视若珍宝,又为何在那个女人那般对她后,任其嫁人生子,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那一声声的孽种犹如在耳,她一刻都忘不了。 孟琰沉默不言。 她明明在笑,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对他的抵触,而她同孟姝给人的感觉真的不同,尤其是对女儿的性子十分了解的孟琰来说,差别更加明显。 “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女儿。”孟琰只当女儿是生病了,用着比往日还要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 孟昙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得更加灿烂。 “是吗?”孟昙停顿了一下,“那正好,反正她也不会再出现。” 孟琰的心头一跳,眼神突然变得晦暗,语气也是一沉:“什么意思?” 到底身居高位,即使生病了,他周身的气势仍旧压得人喘不过气。 孟昙的眼睫不禁一颤,她抿了抿唇,扯出一个笑容:“你不是说我也是你的女儿吗?什么意思重要吗?” 还能是什么意思? 发现险些再次害死自己父皇的人是自己,那个胆小鬼接受不了,又躲起来了。 她看了榻上坐着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孟琰的神情凝重,看着她的衣角消失在门后。 其实他可以让殿外的侍卫将人带回来,将事情问清楚,可是他没有。 -- 第110页 因为这样做,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孟昙顺利地出了寝殿。 这也是她第一次直面他,她知道没有落于下风,不过是他对她的纵容。 她有些遗憾,这世他竟然没死,之所以遗憾,自然是因为今后再没有这样的机会。 他显然将自己当作他的女儿,可她不是孟姝。 孟姝对他充满孺慕敬爱,而她对他只有恨。 她不清楚他和那个女人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若不是他,她就不必受那些责骂欺辱。 很快就出了御阳宫,这一路上,无人拦她。 孟昙眼中犹如结了一层冰霜。 那个胆小鬼龟缩起来,不愿面对真相,像极了当初。 当真是一点儿也没变。 孟昙有片刻的恍然,随后恢复如常,举步往乐安宫的方向走去。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腕一紧,被人扯到了墙角。 手已经摸上了腰间插着的匕首,不过转瞬,孟昙就松开了。 “你去哪儿了?”她放柔了声音,刻意学着孟姝说话时的语气。 孟姝不是要躲吗?自己就将她逼出来。 拉她的自然是霍朝,他此刻已经换回了常服,面上的表情有些淡。 他有一双如墨的眸子,眼尾微翘,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带了钩子。 孟昙却觉得自己似乎被看透了。 她嘴角一扬,露出笑容,嗓音轻柔,“怎么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人突然头一低。 “不要这么看我。”他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丝毫爱意。 许久未曾出现的怪异再次出现,霍朝目光沉沉地看着面前的人,总觉得她什么时候就会不见。 孟昙受不了他的眼神。 同他有男女之情的是孟姝,不是她,这样的眼神只会让她感觉黏糊糊的。 她伸手将霍朝推开,“我有些不舒服,要回宫了。” 霍朝见她面色冷淡,迟疑了片刻,并未出言挽留。 孟昙自是毫不犹豫地离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霍朝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她到底是怎么了? 以往,他不是没有在她面前受过冷遇,可是和现在的感受完全不同。 她……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看他的眼神,变了,那是瞒不住的。 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事情,霍朝的脸色更加冷淡。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多年前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查到的。 霍朝从墙角走出,往御阳宫大门前走去。 “霍统领!” 霍朝淡淡地吩咐了侍卫两句,然后就准备离开。 然而下一刻,便见陈公公迈着匆忙的脚步从里走来。 “霍侯爷这可是要出宫了?” “是,公公,今日宫中巡逻事务已经安排妥当。” 陈公公脸上露出笑容:“看来老奴运气不错,若是再慢几步可就迟了。” 霍朝面露疑惑:“公公?” 陈公公:“陛下要见你。” 霍朝眸色微变,应了声便往里走去。 很快就进了寝屋,行礼之后,霍朝就站在一旁等着陛下开口。 他心中不由想到孟姝,她先前才来见了陛下,也不知陛下可有发现她的异样。 又或者,她只在他面前才会那个样子。 孟琰在他来之前,又重新半靠软榻。 他身穿着浅色的寝衣,肩上只搭了一件外袍,仍贵气难掩。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开口道:“你不太像你的父亲。” 霍朝先是一愣,随后开口:“臣的娘亲也说过这样的话。” 孟琰失笑,下一刻话音一转,“说吧,你都查到了什么?”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霍朝的背后就升起了一股寒意。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隐秘,没想到还是被陛下知道了。 霍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跪在地上,“臣罪该万死。” 孟琰的表情未变,低声道:“起来吧,朕并未怪罪你,只是想知道你都查到了什么。” 见他确实不像是问罪,霍朝谢恩之后,站起身。 孟琰:“说吧。”聪明人之间的话并不用说得太明,他相信霍朝懂他的意思。 霍朝确实懂。 他在心中斟酌了片刻后,便将自己从汨阳回来后查出的事情说了出来。 “臣查到六公主和七殿下的母妃尚在人世。” 饶是知道他已经查出了不少东西,可亲口听他这么说,孟琰还是生出几分惊讶。 他将眼中的惊讶掩去,“继续。” 霍朝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无异,低声道来。 他几经周转,派人寻到了在一处皇家别庄养老的老嬷嬷,费了些时日,从她口中得知那位侧妃确实遭遇难产。查到最后,发现那位侧妃并未去世,而是在诞下孟寅时后就被秘密养在了别宫。 那段时间正是陛下继位的紧要关头,而后又是新帝登基,朝臣不稳的时刻。 他还查到建安元年,孟姝曾被护送去汨阳别宫,直到建安二年,孟姝才回到宁昌,养在皇后的栖凤宫。 而就在那一年,宁昌城内的傅家人但凡有官职在身的全部革职,随后举家回到祖籍汨阳。 -- 第111页 汨阳别宫那座烧毁的宫殿、孟姝对那位宋傅氏不同寻常的关注,以及傅家的遭遇,都在告诉霍朝一个事实。 那位宋傅氏曾是陛下的侧妃。 他甚至发现,那位侧妃在的那段时间,除了孟姝和孟寅时,陛下再无其他子嗣出生。 第59章 059 关心则乱?说到底是蠢。 孟琰是先皇嫡子, 不过头上还有一个出生后就被封为太子的兄长。 他性子比较淡,情之一事,向来不看重。 到了适婚年龄, 他娶了王妃, 纳了侧妃, 房里人一只手也能数出来。 娶的王妃在家世上配得上他,岳家也能帮上兄长。 所有人包括他, 都以为兄长会顺利登基, 没料到身为太子的兄长会得急症,没过多久就离开人世。 从那以后, 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 孟琰便是在一场赏花宴上遇上傅明月的。 傅家有女,生得天姿国色,孟琰多看了两眼, 发现对方确实配得上那四个字。 然而正是因为多看了两眼,才有了后来的纠葛。 兄长去世, 他身为嫡次子,理所当然会成为储君。孟琰也清楚, 所以对于朝臣的邀请, 能应的都应了。 一来为了和臣子关系亲近些,今后顺利登基, 二来借机了解朝臣的性子。 这世上总有些人为了攀附权贵走上弯路,孟琰不过是在之前的宴会上多看了傅明月两眼, 她就被送到了他的床上。 偏偏他对她生出几分心思, 加上旁人有心算计, 两人有了肌肤之实。 然而第二日,他才知傅明月是不愿的。 孟琰是什么人,竟然女子不愿, 他也不会强求。此事吃亏的是女子,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从别的地方弥补。 可惜算计他的不是旁人,正是傅家。 傅家明里暗里想要他纳了傅明月,结果傅明月在不久后有了身孕。 有了皇室血脉,于是她不得不进王府。 孟琰也顺了她的意,让傅家放出她去了别郡的外祖家的消息,实则秘密进了王府。 傅明月之于孟琰确实是不同的,他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女子生出情意。 他们迎来了两人的血脉,也曾耳鬓厮磨,缱绻缠绵。 后来,先皇体力不支,他开始处理政务,然而也正是他事务繁忙之时,有孕在身的她竟借着早产逼他放她出府。 孟琰只能假装应下。 而后,她难产诞下一子。因为难产,她的身子损伤不轻,可她仍旧记着出府之事。 也是从那个时候,孟琰才意识到她或许从进了王府,便想着何时离开。 孟琰怎会如她的愿,对府中宣称她因难产去世,然后就将她送到了汨阳别宫。 他本想找机会亲自去别宫一趟,结果先皇去世。 新帝登基,他不可能去汨阳别宫,便将尚还年幼的女儿送去了汨阳,希望女儿能软下她的心。 可惜事与愿违,还害了女儿。 因为想到陈年旧事,孟琰的神色十分难看。 他眉眼本就疏淡,此刻板着脸的样子,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霍朝感觉还好,可即便如此,他的背后也出了一层细汗。 他以为是自己说的那些话惹陛下不高兴了,毕竟这些都是皇室秘辛。 然而他哪里知道,若孟琰不让他查,他什么都查不到。 “端元得了一种难见的痼疾。” 突然听到孟姝的封号,霍朝惊得抬头望去。 “痼疾?”霍朝的喉咙有些发痒,眼中有疑惑,有震惊。 孟琰捏了捏鼻梁,将事情半挑半选地告诉他。 孟昙对他抵触太深,不愿承认自己是孟姝,能让女儿痊愈的,或许只有霍朝。 一刻钟后,霍朝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地上铺着的地毯。 然而若是注意看的话,他的手隐隐颤抖着。 霍朝的唇抿成了一条线,费尽全力才忍住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所以汨阳宫的那座宫殿是公主放火烧的?”他低声询问。 “对。” 孟琰眸色晦暗,周身气息森严。 傅明月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好,别宫的宫人根本没有发现她做下的事情。 女儿那个时候得多绝望,竟逼得亲手烧了宫殿。也是那次,宫人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儿,连夜往宁昌传了消息。 孟琰没想到傅明月那么恨他,以至于自己的骨肉也能折辱。不,都是他的错,她都能借难产逼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霍朝知道陛下并未将旧事完全告知,不过只告诉的那些就足以让他猜测出大概的真相。 面对孟姝的忽冷忽热,在此之前,他有过诸多猜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幼时有过这样的遭遇。 直至今日,霍朝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有过的想法。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一看就知道是宠着长大的,所以才有那么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 他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十分难受。 “陛下竟然能知道公主所遭的罪,为、为何还放任她……”想到那位宋傅氏,霍朝的眸色越来越沉。 难道陛下对那个人仍旧情难忘? 霍朝再想不出别的理由。 孟琰只看了他一眼,便猜出了他大概在想什么。 因为中毒,他的身体弱了不少,这会儿人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 第112页 “陛下?”霍朝有些担心。 “朕无事。”孟琰看向他:“之所以将此事告知你,相信你也知道为何,她早些年便心悦你,对你到底是不同的。” 霍朝怔住,只觉得心口酸涨不已。 孟琰:“退下吧。”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出声赶人。 陛下并未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他心想。 没有得到答案的霍朝自然失望,却只能低声应道:“臣告退。” 殿内很快就安静下来。 半靠着软榻的孟琰忍不住又咳了几声。 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撕裂,火辣辣的。 咳嗽好不容易停住,本就苍白的面色又白了几分。 孟琰却想到霍朝之前问的话,他当然听出了其问的是什么。 他在问他,为什么傅氏做出那样的事情,他却放过她,放过了傅家? 孟琰真的放过她了吗? 并没有。 后来,孟琰已经知道傅明月为何宁愿以死相逼也要出府的原因。因为她青梅竹马的妻子病逝,而若他登基,她或许就再无机会离开。 女儿接回宁昌后,他便放了她,任她嫁人生子。 她的心上人已与原配育有一子一女,傅家也因她被迫远离朝堂,与权贵再无交集。 她真的过得好? 他相信钝刀子割肉,才是最折磨人的。 当然,最重要的是雾隐大师说过,女儿的病或许还需要用到她。 …… 孟昙自是不知道御阳宫发生的这些事情。 接连好几日,她都没有踏出寝殿一步。自从知道今后再无机会对建安帝下手,孟昙便什么也提不起劲儿。 直到正月最后一天,前殿的宫人匆匆跑来,打破了平静。 “公主,七殿下出事了!” 寝殿红门紧闭,传话的宫人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下一刻,大门打开。 觅春认出对方是前头守门的宫人:“发生何事,大吵大闹!” “宫外有人传信,七殿下出事了!” 觅春面露难色,若是以往,她会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进屋,可是自家公主和七殿下心生嫌隙已久,告诉公主岂不是凭添麻烦? 可她又不敢瞒着。七殿下到底是公主的同胞弟弟。 觅春:“进来汇报。” 说着,她转身回屋。 孟昙此刻正睡在隔间的美人榻上,榻靠着窗,时不时一缕清风拂过。 她侧躺着,身形曼妙,一头乌黑长发散在背后,犹如上好的绸缎。 “公主?公主?”因为自家公主最近几日的性子又变得格外冷淡,觅春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声音随虽然小,榻上的人还是被她唤醒了。 “何事?” 觅春:“还不快说。” “公主,宫外传信进来,说是七殿下被邻郡逃窜而来的土匪抓住了!” 觅春脸色一白。她虽长在宫中,可是也知道那些土匪有多凶恶,那些人刀尖上过日子,杀人如麻。 七殿下怎会被土匪抓住? 觅春担心得面色发紧,榻上的人却不慌不忙地坐起身。 她面色如常,甚至因为睡得太久,面颊上带了睡痕。 看上去又些滑稽,不过也是因此,令她眉眼间的疏离也减淡了几分。 然而她说出的话却冷漠无比,“被土匪抓住了,找我做什么?” 同孟姝记得前世的记忆一样,孟昙也有前世的记忆。 可那些都是孟姝的记忆,她就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的戏,那戏却无法牵动她丝毫。 传话的宫人脸色微微一变,低头颤声道:“公主,七殿下是你的亲弟弟啊……” 孟昙见状突然起了一丝兴趣。 前世,孟寅时也遭过意外,不过那时孟姝同她还有姐弟情谊,所以匆忙赶去救人,结果却牵连孟祈受伤致残。 重来一世,发生过的事情仍旧会重演吗? 那为什么建安帝没死,孟昙还是有些遗憾。 “替我将衣服拿来。” 换过衣服之后,孟昙就带着人往乐安宫外走去。 然而半路上,孟昙突然唤过小满,对着她小声说了几句。 小满一怔,忙点头应好。 一行人继续往外走,小满却走了小道。 于是才到大门处,先前传话的宫人就被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那宫人还有些反应不过过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小的做错何事了,公主饶命啊!”或许他是真的怕,眼泪横流。 孟昙挑眉:“谁让你传话的?” 宫人痛哭道:“宫外传来的消息!当时小的太着急了,没留住那人!” 孟昙嘴角一扬,“给我堵住嘴,送去刑部。” “公、公主……唔唔唔……” 到处都是破绽,只有孟姝那个白痴才会上当。 关心则乱?说到底就是蠢。 孟昙一路上不慌不忙,才到宫门处,那传话的宫人就被审出来了。 小满小声道:“公主,是慧敏公主身边的人。” 正好经过宫门,孟昙掀开车帘。 宫门侍卫不敢直视她,躬身行礼。 孟昙:“四公主今日进宫了?” 侍卫:“是!” 孟昙放下帘子,若有所思。 -- 第113页 第60章 060 较劲 孟溪今日用过早膳就进了宫。 不过此时的她没有在皇后的栖凤宫, 反倒出现在徐贵妃的熙照宫。 离她进宫已经有大半个时辰,而这段期间,她一直同徐贵妃待在暖阁。 就在乐安宫一行人出宫不久, 当即有人匆匆来熙照宫汇报。 “六公主已经出宫了。” 孟溪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当中。 徐贵妃却是有些看不透这位嫡公主了。 齐氏尊为皇后却能容人, 所以这么多年,不但脾气温顺的慧妃同她没有生过矛盾, 就连自己也未曾和皇后红过脸。 但是这不代表后妃的关系好, 随着大臣们请立太子的呼声越来越大,后宫妃子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皇后虽失了嫡子, 但是能过继皇子在她名下。她家祯儿和孟祈都有母妃,且生母位分不低,首先就被排除了。 而孟寅时就不一样了, 他的母妃不在,若是皇后将他记在名下, 她家祯儿就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皇后一直不管后宫之事,可是这两年, 她越来越担心, 没想到今日嫡公主竟然提出同她合作。 想到对方的计划,徐贵妃生出几分寒意。她虽然也做过挑拨离间之事, 可也比不过这位嫡公主。 孟寅时之所以被流匪抓住自然不是倒霉,在知道他同徐家姑娘有牵扯后, 孟溪就找上了她。 先是让徐静柔约孟寅时去城外寺庙上香, 于是两人被安排好的流匪抓住, 然后借孟寅时将孟姝引去,最后又以孟姝为饵将孟祈诱去。 那里早就埋伏好了人,孟姝和孟祈都是赶去救人的, 准备自然不比暗处的她们充分。 这不是一石二鸟,是一石多鸟。 徐贵妃有些担心出意外:“你回来不久,想必还不清楚端元姐弟闹了矛盾,她虽出了宫,可不一定是去了城外……” “贵妃娘娘就放心吧。”孟溪笑了笑,“端元向来疼着个亲弟弟,冷落他想来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如今知道他出了事,怎会不去救他?”事实不就是,派人去传信后,她就匆匆出了宫吗? 徐贵妃还是觉得不妥,越想越觉得后悔,自己怎么会头脑一热,同她搅合在了一起。 若是此事暴露,不但会牵连到她,还会连累国公府! 而且她的祯儿…… 徐贵妃脸色一白:“不行,慧敏,此事若是被你父皇知晓……” 孟溪抿了抿唇,脸色复杂:“贵妃娘娘,父皇病重多日,这些日子连朝中大事都无心管,只要瞒得紧,怎会知道这件事?” 想到多日不见的陛下,徐贵妃的心像是被什么搅了搅。 孟溪见她脸色变来变去,心中升起一丝厌烦。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由不得贵妃后悔。” 更何况,她也没打算下死手。 她不会动孟寅时,只要母后不将他记在名下,他一个没有母妃的皇子根本就翻不起浪,再说了,徐家也容不得他翻身。 此次的真正目的是孟祈。只要孟祈倒了,孟姝的靠山就没了。 她就是想要孟姝尝尝这些滋味。 “贵妃大可不必担心,齐家和徐家可不是谁都能动的。” 说了这话,孟溪没有心思再待下去,起身离去。 她一走,徐贵妃就连灌了几杯水,孟溪自是有依仗才说得出那样的话。 她不但是嫡公主,还是齐家唯一的外孙,齐家自然会给她撑腰,其近年来虽行事低调,却不是谁都能动的。 在这宁昌城内,世家之间牵扯甚深,同齐徐两家是宗亲姻亲关系的世家怕是有大半。 孟溪找上她,便是透了底。齐徐牵到一起,祯儿面前就是一条坦荡的大道。 徐贵妃眼皮跳了跳,眉间却了几分忧色。 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成为储君,却也念着陛下。 如今御阳宫仍不许人拜见,也不知陛下怎么样了…… 孟溪自然不知道自己走后,徐贵妃还想了那么多。 离开熙照宫后,她并未去栖凤宫。 母女俩自从上次发生了争执,关系就又冷了下来。齐氏深居不出,孟溪不去拜见,自然只能就这么僵着。 孟溪直接直接出宫,回了公主府。 然而才进府没多久,孟溪便脸色焦急,带着一队府卫匆匆出了府。 …… 宁昌城外,官道两旁偶尔能见桃树,树间桃花开得正盛。 城外绿山起伏,山庄、寺庙矗立其间。 出城赏景的人不少,然而能前往鼎安山的一条小道上,此刻气氛却是凝重紧张不已。 这个小道要通过一处山坳,平日里显少有人通行,此时山坳间却时不时响起啜泣声。 孟寅时和徐静柔被麻绳捆着,被随意的扔在生着杂草的地上。 徐静柔嘴里控制不住地发出啜泣的声音,一双杏眼布满水光,看上去可怜极了。 至于孟寅时,比她还惨,脸颊带了伤,右脸颊淤青红肿,还带了血痕。 徐静柔看着他,眼泪只往下流,“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要来上香,就、就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守着两人的土匪不耐烦地踢了她一脚,“废什么话!还没到你死的时候呢!” 孟寅时手掌撑地,将身子坐直了些,然后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惹了这些土匪。 -- 第114页 守着他们的土匪有五个,脸上用黑巾罩着,个个眼露凶光,身高马大,一看就知道不是善人,这些人自然也不会怜香惜玉。 徐静柔眼中的泪又流了下来。 这次是真的想哭,那土匪踢她的时候根本就没收力,疼得她眼泪一下子就憋不住了,不用想也知道被踢的地方变青了。 孟寅时不动声色地往她靠近了些,脸绷的紧紧的。 他和徐静柔出来上香,自然也带了王府的侍卫。 然而两人一道约着出门不合礼数,所以都没带几个侍卫。再加上天气变暖,到城外上香的人多,怕被人看见,所以他们就挑了一条小道上山。 却是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土匪。 随行的人全部都被捆着丢在了隔得不远的小树林,他和徐静柔则被扔在路边。 土匪自然不止这五个,左侧的大石后守了几个,对面的土沟里也藏了几个,人数不下三十人。 想到这些土匪将他们抓住后做的事情,孟寅时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喘了口气,脸上受伤的地顿时传来一阵疼痛,他忍着疼道:“你们要银子金子,我也有!你们将我的侍卫放了,我马上让他回府取来……” 离他最近的那个土匪当即笑道:“小王爷,你有银子,能比得过端元公主吗?” 另一个土匪也笑了起来:“谁不知道陛下最宠端元公主,公主府里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他说话的时候,眼中露出贪婪。 孟寅时心中咯噔一下。 这些土匪知道他的身份,想必今日的事情时计划已久。 他、他们肯定也会让人给阿姐报信。 他想到两人之前的不欢而散,又是失望,又带着几分庆幸。 “没用的,你们找她没用……”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小道那头就跑来一人:“来了来了!” 孟寅时的心猛地一沉,随后又升起了几丝希望。 若是阿姐来了,肯定带了侍卫,也会通知守城的士兵,很快就有救了。 他看向旁边的徐静柔,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之前和阿姐争吵时骂他的那些话。 徐静柔察觉到他在看自己,扯了扯嘴角,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孟寅时心情复杂,见她眼神清澈,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恰巧耳边想起车轮驶动的声音,当即巡着声音看去。 然而看清后,他的身体彻底僵住。 不远处就停了三辆马车,最先下来的是侍卫,加上车夫,拢共不超过十个。 怎、怎么回事? 孟寅时的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惊讶不解。 或许来的不是阿姐? 然而下一刻,一道熟悉的身影就下了马车。 孟昙下了马车,竟然感受到了一抹凉意。 下了马车的侍卫护在她的周围,“公主,七殿下在那里。” 不用她提醒,孟昙就已经看见了。 她只扫了一眼就将视线落在土匪身上,“我来了,你们要杀要剐就快些。” 孟寅时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别说是他了,就连土匪也惊讶她说的话,石头后藏着的土匪头子站起身,“你知道我们今天叫你来是做什么吗?” 孟昙眼神平静,语气淡漠:“不是邀我来观赏如何处理废物吗?” 孟寅时接连受打击,紧紧咬住牙关,脸色一片煞白。 徐静柔痛哭出声:“六公主,这是七殿下啊,你的亲弟弟……你一定要救他……” 然而孟昙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她不动声色地将四周的情形纳入眼底,心中没有丝毫波动。 若是没猜错的话,不但这周围还藏了人,两边的山坡上也藏了人。 想法刚刚落下,一阵阵马蹄声响起。 孟祈骑着马,带着几十名侍卫前来,他脸色不太好,在看到马车旁边站着的人时,脸色缓了下来。 带来的侍卫只是府中的侍卫,因为担心孟姝,他先带着府卫赶来,又让人拿着他的牌子去请守城卫了。 “速速放人,不然罪加一等!”那边的人道。 孟昙看过去,她自是认得孟祈的,因为离得不远,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的担忧。 今日的事情发生突然,而且也太蹊跷,更别说是在这特殊的时刻。 建安帝罢朝多日,朝臣私底下想法各异,这么关键的时机,孟祈怎么能追来? 看来蠢的不止一个。 她的想法刚刚落下,孟祈的声音响起,“端元,过来三哥这儿。” 于此同时,两边山坡间,无数的箭矢露出,就等命令放箭。 孟昙没应,回身下掀开车帘,轻声叫:“小旭,姨母抱你下来。” 第61章 061 赐婚 一眼看去, 土匪不过十余人。 孟祈赶得急,只带了几十侍卫,可对付这里的土匪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然而从到了这处, 他就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盯上的感觉。 他余光将地形尽收眼底, 只觉得心中一沉, 忙在心中想着对策。 端元只带了几个侍卫,不过看得出来是府卫中的翘楚, 就算有埋伏, 应当也能护她一阵。 如今只盼着拿着他牌子的属下将城中的守城卫早些带来。 他到底放不下心,出声让孟姝到自己的身边, 不过端元似乎没听见,他话落后她正侧身对着马车。 -- 第115页 下一刻,帘子被掀开, 看见帘后的是谁,孟祈眼中满是惊诧。然而就在那一刻, 之间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突然消失。 若先前觉得危险,此刻那藏在暗处的人似乎收起了毒牙。 孟祈心情复杂, 看着马车内的人被孟姝带下马车。 落在孟昙身上的视线不少, 可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面不改色地将马车里的人抱下来。 与其说是抱, 不如说是扶了一下。 嫡公主的长子约莫六七岁,面容尚且稚嫩, 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年气, 看上去十分乖巧。 他下来后, 眼中好奇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发现了周围不对劲儿,他红着脸看向旁边:“姨母, 你怎么带我来这儿了?” 孟昙好心情地朝他笑了笑:“这儿不好吗?” 虽然年纪小,可是到底出身世家,或许没有遇见过坏人,却能分辨出好坏。 “姨母,我们去别处吧,我不想在这里。”他见那边的土匪气势骇人,急得面颊又红了几分,“姨母,你说带我找我娘,可她肯定不会在这儿,我们去别处吧。” 孟昙:“没事的,小旭,你娘很快就来了。” 觅春此时也下了马车,见着此处的情形,好不容易压住心中的焦急。 想着被自家公主哄骗出来的小公子,觅春心中心中一片茫然,见小公子着急,只得半蹲下声哄他。 自家公主肯定是没有耐心哄人的。 孟昙确实不想哄孩子,转身看向似乎愣在原地的土匪。 “你们让我来这儿就这样傻站着?”孟昙出声问道,带着一丝遗憾。 她话一出,仍旧被绑着的孟寅时和徐静柔同时脸色一白,实在是她的语气太像盼着土匪做点什么。 土匪头子确实是土匪,然而如今国泰民安,土匪的日子根本不好过,他们寨上接连被围剿,他好不容易带着几个兄弟逃出来,一路流窜,没想到到了京都地界。 孟昙的话在土匪听来无疑是挑衅,见她不过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当即想要给她一个教训,然而他人才动,腰后就被睇住了。 “不要轻举妄动。”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土匪头子僵住原地,虽想不明白为何,却没再动。 别看此处有十多个人,实际上同他流浪到此处的兄弟不过一只手的数。 于此同时,山坡上的气氛也变得焦灼起来。 明明一开始的计划就是祈王到了此地,他们就动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全身而退。 然而统领迟迟不下令,所有人只能干等着。 “怎么还不动手?”一个带着黑色面巾的大汉耐不住问道。 被询问的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公主的小公子在下面,伤了他,谁来负责?” 话落,他的眉间满是沉郁,明明上一刻还属上风,没想到转眼就被牵制住了。 怎么办?总不能真动手!那可是公主的嫡子! 孟昙自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见土匪迟迟不动手,又出言讽刺了几句。 这次土匪倒是忍下去了,孟寅时却是因为她说的话脸色变了又变。 孟祈也带着侍卫靠过来,“趁还没犯下大错,赶紧将人放了。” 土匪身后的某个土匪见他衣着精致,像是被刺激到了,突然大吼:“你们这些纨绔子弟不过是仗着家里才这般耀武扬威,难道真以为老子不敢!”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大刀向地上的徐静柔挥去。 徐静柔吓得小脸煞白,她同孟寅时挨得近,见大刀向自己挥来,下意思地往孟寅时身后一躲,又用肩将他往前推去。 “你、你……”孟寅时的脑中空白了一瞬,随后也往一旁躲去,然而手脚都被捆着,一时间来不及避开。 他闭着眼,没想到身上没有传来疼痛,反倒是耳边响起大刀落地的声音,随后就是小孩被吓哭的声音。 原来那大汉的刀还未落下久被他身后的人一脚踢倒,这一幕吓哭了尚还年少的小孩。 “姨、姨母,我要回府……” 孟祈在此处见到他,心中隐有猜测,却还是忍不住道:“端元,要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昙看了他一眼,眼中平淡无波,“不行。” 于是公主嫡子哭得更厉害了,迟迟没有见到他娘,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哄骗了。 他扯上孟昙的衣袖,哭得眼泪直流:“姨母,你怎么能骗小旭……” 孟昙正准备说话,孟祈身后的侍卫突然开口道:“王爷,有人来!” 他的话音刚落,带着府卫匆匆赶来的孟溪终于到了。 还没走近听见了儿子的哭声,孟溪脸色一沉。 她冷冷地看向孟昙,然后看向儿子,“旭儿,到娘这里来。” “娘!” 小少年抹了一把脸,当即向她跑去,然而才跑了两步,后衣领就被人抓住了。 他回过头一看,红红的眼眶带着不解:“姨母?” 孟昙:“你刚才不是说姨母骗人吗?你看你娘是不是来了?” “姨母,是我错了。” “那就再陪陪姨母,好不好?” 这一幕落在孟溪的眼里自然变成了儿子想过来,却被孟姝拉着不许他走。 孟溪:“孟端元,你做什么?还不快松开我儿!” 她没有好语气,孟昙自然也不会给她好脸,冷着脸道:“自然是邀皇姐来看看好戏。”她今日来,真不是为了救孟寅时,而是她讨厌有人威胁她。 -- 第116页 看好戏?果真是好戏! 见在家儿子眼眶通红,又见她面无表情,同之前对她的态度有天壤之别,孟溪气得出声训斥:“孟端元,你就是这般和你皇姐说话的?” 孟昙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难不成要跪着和你说?” 孟溪又是气得胸前一阵起伏:“你、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孟祈将两人的争锋收入眼底,对于今日发生的事情亦是隐有猜测。 想到宫中的父皇,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孟祈:“慧敏,还不让人将寅时放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事情点破。 孟溪见此,下意识地想要出声讽刺,然而看到还没拉住衣领的儿子,只得将话重新咽回去。 “将他们放了。” 地上的孟寅时和徐静柔终于得到自由。 孟溪:“孟端元,还不快将旭儿放了!” 孟昙眸底一冷,低笑道:“你这人真好笑,莫不是以为我在玩交换人质的游戏?” 孟寅时的心猛地一坠,突然发现自家阿姐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她的表情冷漠,语气平静,没有一丝担心。 孟溪的脸色同样不好看,让人重新将孟寅时绑起来,不过孟祈的侍卫当即将人护了起来。 孟溪:“莫逼我下狠手!” 她话音一落,山坳山坡间埋伏已久的人全部站起来,数百只箭矢对着同一个方向。 孟溪:“你若是再拖,你们所有人别想离开这儿。” 孟祈:“慧敏,你可知后果!” 孟溪:“三哥,你果然不愧是疼孟端元的,今日我便全了你们兄妹情深,不好吗?” 她话音一落,一道哭声在耳边响起,孟溪惊呼出声:“你做什么!” 只见一只匕首隔在少年的颈前,只要再往前,那稚嫩幼小脖颈就会被划破。 孟昙向她看去,语气带着不解:“你全我们兄妹情深,我全你们母子阴阳相隔,互相成全还不好吗?” 她的语气认真,完全不似作假,孟溪终于怕了。 明明她对什么都不在乎,孟溪却突然明白过来,她在告诉自己别动她亲近的人。 因为不仅她有亲近的人,可自己也有。 孟昙哪里知道她想了这么多。明明她只想告诉她自己不好惹,所以今日后别来烦自己。 孟溪:“我、我放你们走……” 孟祈看向孟昙,“端元?” 孟昙手中的匕首一转,又是将孟溪的脸色吓得变来变去。 孟溪咬了咬牙,放在背后的手比了一个手势,然而就在下一刻,远远便听见马蹄声。 转瞬,巡城卫、近卫军到了。 领头的是孟祯和霍朝,两人同时下马,直接走过来。 霍朝眼中只有孟昙,“没事吧?” 孟昙根本不想回答。 孟祈见状,语气有些复杂道:“没事。” 孟祯也将几人的情况收入眼底,往日那双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严肃,他看了看山坡上的人,冷声道:“徐府侍卫立马回城!” 孟祯作为二皇子,乃是徐家全族的希望,他的话音刚落,徐府的侍卫迟疑片刻,当即离开。 而霍朝确认孟昙没事之后,也取出一块玉牌,“公主府的侍卫岁立刻回城!” 孟溪认出那块玉牌,脸色一白。 父皇知道了。 可是怎么会?公主府的府卫听她调派,她将事情瞒的也紧,父皇怎会知道? 下一刻,她的腰上一紧,被人抱住了。 “旭儿……”孟溪弯下腰,嗓音微微发颤,“旭儿,你没事吧?” “娘,旭儿没事……” 而孟昙已经转身上了马车,直接吩咐侍卫驾车离开。 霍朝自然想同她一起离开,不过他还得善后,只得看着她乘坐的马车越来越远。 孟昙坐在马车内,表情惬意地靠着背后的圆枕,丝毫看不出经历了先前一幕。 不过面上看不出,孟昙的心中却在想着此事。 上一世,孟祈受伤同孟溪也脱不了干系。如今孟祈并未受伤,也不知有什么变化。 然而回宫不久,御阳宫便发出两道圣旨。 一是立孟祯为太子,二则是赐婚,命端元公主与滇西侯择日成婚。 第62章 062 讽刺 不论是立太子, 还是给有封号的皇女赐婚,都不是一件小事,礼部几位重臣在崇元殿商量许久才统一章程。 至于建安帝早就累了, 此刻正有些懒散地靠着卧椅听着礼部尚书说话。上次中毒, 他几乎是死里逃生, 即便多日疗养,依旧比不了往日。 礼部尚书话说完, 见今上没有什么反应, 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忐忑。 孟琰倒不是对臣子不满,而是想到因今日的闹剧而前来见他的孟祯, 也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让他不想再拖。见几位臣子都看着自己,他低声开口:“拟旨。” 虽然突然叫来了礼部的大臣们, 可是册封太子并不是一时起意,他的身体再要打理国事已属强撑, 倒不如直接放权。这个帝位对于他来说,本就是皇兄薨逝才传到他手中, 他并无执念, 所以放得也很肆意。 然而大臣们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见他面无表情, 不由心中一凛。 前段时间虽然宫中瞒得紧,可是各家私底下早已猜出是御阳宫出了大事, 如今陛下突然封二皇子为太子, 看来这皇家斗争, 是二皇子胜了。 -- 第117页 这么想着,陛下的面无表情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难不成二皇子有胆量算计了陛下, 所以陛下才突然册立他为太子? 立于红木书桌前的大臣们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孟琰自是不知短短时间大臣们已经生出这么多想法,垂目看向放于桌前的两块绫锦上。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手取过一旁的玉印,就在玉印快要落下的时候,一旁的李公公突然出声叫住他。 孟琰抬眼看去,如墨的眼中无一丝波澜。 李公公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却仍旧扛着压力开口道:“陛下,立储君不是小事,若不然叫上其他大臣再商议商议?” 孟琰给出的回应是直接将玉印落下,然后视线落在另一块绫锦上,那便是赐婚圣旨。 他的眼神晦暗,眼底涌出几分不舍,竟是比看先前的立储旨意还要专注。 李公公见状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已经尽力了。他取过盖了玉印的绫锦,带着几分崇敬封好玉轴,又等了片刻,却见陛下仍旧看着面前那张绫锦。 明明只言片语,他似乎看不够一般。 李公公:“陛下,霍侯爷人才俊朗,性情端方正直,日后必会好好对公主。” 孟琰手一顿,终是落下了玉印。 崇元殿发出的两道旨意,很快就传遍了前庭后宫。 …… 对于赐婚,孟昙着实惊讶了一瞬。 她回到乐安宫便问过宫中可发生了什么事情,从宫女空中得知并无事发生,倒是没曾想坐下没多久,赐婚的圣旨就传到了乐安宫。 她先是惊讶,很快就琢磨出建安帝赐婚的用意。 当年孟姝情窦初开,对霍朝可以说是一见倾心,如今赐婚,想来是为了刺激她重新出现。 可惜啊,那个胆小鬼知道了真相,向来对建安帝一片孺慕之情的她怎么会接受自己弑君弑父? 她应该……已经消失了吧。 孟昙心中说不清楚是畅快还是如何,想到做了无用功的人,嘴角只露出几分嘲讽。 赐婚的圣旨很快就被她随意放置在了某处,还是觅春看不下去,找了玉盒收了起来。 对于孟昙来说,赐婚远不如册封太子在她心中引起的波澜。 她没想到,这一世,孟祈没有受伤,帝位仍旧不属于他,周周转转,孟祯反倒名正言顺地成了太子。 看来与前世不同,可有些事情仍旧是无法改变的。 想到前世,孟昙眼中莫名生出几分趣味。 她嘴角勾了勾,裙摆一掀,起身进了内殿。 …… 第63章 063 谁是你阿姐? 册封太子的典礼格外隆重繁琐, 大典以太子孟祯宣布大赦天下结束。 礼毕后,太子正式入住太子府,并邀请了众人入府庆贺。 孟寅时自然也收到了邀帖, 纠结一番之后还是让王府的管家备了厚礼前往。 太子府离皇宫很近, 为了方便太子进出宫处理政事。若是住在东宫处理政事自是更方便, 不过北梁东宫向来由册封早且年幼的储君居住,孟祯的年纪却是不合适的。 好在建安帝现下才册封太子, 甚至还有些突然, 不过太子府早早便修建好,没有耽误大事。太子府屋宇廊桥相接, 楼阁相连,作为储君的住处,景致更是一绝。 因为要参加宴会, 孟寅时的装扮格外正式,即将年满十八的少年头戴玉冠, 身子挺拔俊俏,掩不住的贵气。 然而那好看的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郁气。 身着黄衣的侍女为他挂好腰间的玉佩, 不敢多言, 只道了一句:“殿下,好了。”自家殿下这些日子脸色一直不好, 也不知是不是陛下立了祯王为太子的原因。 有这般想法的不止她一个,这些时日, 王府的下人私底下可是生出了不少想法。殿下虽然没有母族, 可是却是有一个格外受宠的皇姐, 然而谁也没想到他输得这般彻底。 殿下心中想必也格外不甘吧?侍女埋头想着。 孟寅时抬眼扫了铜镜一眼,直接往府外走去。 大门处早已经备好了马车,孟寅时踩着脚凳上了马车, 片刻后马车便往太子府的方向驶去。 孟寅时靠着身后的软枕,想着到了太子府可能发生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又难看了些。 王府的下人不敢在他的面前嚼口根,他能无视他们的小心翼翼,忽略其他人却难。 想必他如今在其他权贵眼中已经彻底成了弃子,而对于徐静柔来说,他更是没有丝毫用处了。 想到徐静柔,他只觉得心口一窒。 他是真的喜欢她,同老是喜欢管着自己的皇姐相比,她文静柔弱知书达理,看着他时总是带着几分依赖,让他不由地想要护着她。 可是……他也是真的傻。 那日遇险,他并不介意她将自己挡在前,他是男子,本就该保护喜欢的女子。可是后面接连发生的事情,明摆着告诉他不是巧合。 “殿下,太子府到了。” 马车外的提醒打断了孟寅时的思绪。 孟寅时低头理了理衣襟,低身出了马车。 太子府前停了不少马车,才下马车,庆贺声就涌入耳里。 祯王封为太子不是小事,这么重要的日子,能在太子府前迎宾的管事自然也极有眼色。 “七王爷来了!”管事早已注意到七王府的马车,见车里的人走来,连忙同身侧的人招呼了一声,然后就迎了上去。 -- 第118页 或许是因为徐静柔的原因,孟寅时同孟祯的关系还不错,他认得来人,应了声后就让身后的随侍将礼送上。 管事:“王爷人来就可以了,哪需准备这些。”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笑脸盈盈的将东西收下了。 两人说话间,也有旁人来拜见,孟寅时懒得应付,点了点头,直接进了府。 管事:“七王爷想必心急想见太子,大人们也快快进府吧。” “对对对,今天可是太子的好日子!” “进府进府!” 几人笑着进了府,过了大门,见身侧没有了旁人,便忍不住小声说了起来。 “你们看见七王爷刚刚的脸色没有?可不好看。” “不好看又如何?还不是得强撑着前来祝贺太子。”说话的人话落看向随行的同僚,“你今日可别闹出什么幺蛾子。” 被叮嘱的人苦笑了一声:“我看好七王爷也瞒不住你们,不过这都是过去了,如今太子已定,我自是什么心思都歇了。” 孟寅时并不知旁人如何议论他,不过即便听到,他也不在意。何况他的身份,注定避免不了这些风言风语。 太子府中院落重重,能够入府庆贺的都是京都的勋贵高官,都是在乎颜面的人,自是不愿落下口柄,接连出声拜他。 “王爷来了。” “参见七王爷!” 众人表面上尊着礼数,可是眼神却骗不了人,那些隐晦的打量让本就心情不畅的孟寅时更加难受了。 明明他从来就不在意太子之位,甚至因此和阿姐起过不少争执。以前,他总觉得阿姐对徐家有偏见,看谁都心思不纯,如今想想,是他太单纯。 孟寅时耐着几分性子同人说了几句,随后就找了借口去了别处。 前厅人多,到了花园便多是女眷,为了避嫌,孟寅时特意绕远了些,然而将花园绕了个圈,仍旧没有看见要找的人。 “你可曾看到?”孟寅时出声问身侧的人。 “殿下,未曾。” 孟寅时抿了抿唇,正准备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七王爷身份尊贵,什么女人没有,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惦记着徐三。” 孟寅时抬眼看去,竟然是定安伯府的乔卓,许久未见,看上去有几分陌生。 去年寒食节,他和乔卓在城外被阿姐撞见,乔卓被阿姐以藐视皇族为由送到府衙,之后徐家与乔家生了矛盾,亲事再无人提起。 因为那事徐三被国公府责罚,他被父皇罚到别郡,而病愈的乔卓也宣称养病离开京都去了外祖家。 这些事情还是去年发生的,孟寅时陡然生出几丝恍惚,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他和阿姐生竟生分了这么久?! 乔卓并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沉默,还以为戳穿了他的心思,到底是年轻人,明知道对方的身份,可是却忍不住要去招惹。 “可惜啊可惜。”乔卓嘴上说着,想到才被册封的太子,心中有了底。他和徐静柔的亲事虽然不成了,可是京中各府关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而定安伯府以前可是支持二王爷的! 这么想着,乔卓更加没有顾忌,“可惜枉费了王爷一番痴情,想必还不知道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吧?” 孟寅时见他面上几分讥诮,说话更是颠三倒四,心中也不由冒出了火。 “你是什么身份?本王做事,由得你议论?”他冷下脸,低声斥道。 乔卓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冷俏的脸,那张脸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和面前的孟寅时重合起来。 想到自己因为端元公主被送去府衙丢尽了颜面,回府后又被府中长辈责怪,最后甚至因为担心圣上迁怒而离开京都避风头,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乔卓想到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王爷以为徐三为何与你亲近?不过是因为你是端元公主的胞弟罢了,她想借公主的势毁了和乔家的婚约!” 孟寅时僵在了原地。 乔卓见他出现这样的反应就高兴了,“听说公主府与七王府数月不曾有来往,公主当真是……” 他话还没说完,几步外的人突然转过身,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右脸颊一阵剧痛传来。 接下来便是一片混乱。 偏厅。 乔卓任人给自己的右脸上药,眼睛则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孟寅时微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新任太子妃来到偏厅后,从下人口中了解了发生了何事,这会儿也在头疼。 她看了看伯府的公子,最后看向了孟寅时,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自家人。 “七弟性子向来顺和,今日怎么发这么大的火,竟还动起手了?可是谁惹你生气了?” 这话落在乔卓耳里,险些让他一口气没上来。 这话陡然一听没什么,可是一琢磨就知道不对劲儿,这就差明说了,是自己惹了孟寅时生气,所以他才发火动手! “太子妃殿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太子妃看向他,露出一个端庄大方的笑容,“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今日到底是府中的好日子,事情闹大了不好,你放心,太子殿下必会给你个公道的。” 乔卓一肚子话都给憋了回去。 太子妃没再给他开口的机会,忙叫过府中的下人,“还不快将公子接到客房休息。” -- 第119页 乔卓几乎是被人搀着离开偏厅的。 “七弟,你可有哪里受伤?” 孟寅时心中复杂,哪里看不出对方在袒护自己,“皇嫂,给你添乱了。” “哪里就是添乱了。”太子妃笑了笑,“这事本该殿下过来,不过他实在走不开,我才来的。” 孟寅时更加惭愧,微欠着身致歉。 “七弟不必多虑,你皇兄过后会处理的。”太子妃:“倒是我有些好奇,你今日为何……” 孟寅时自是难以启齿,只道:“皇嫂,此事确实是我错了。”不管怎样,他不该动手,丢了皇室风度。 他并不是完全是因为乔卓提到阿姐而生气,而是想到自己做过的事情恼羞成怒了。 太子妃见此也没追问,又说了几句,便邀他去前厅,“前厅宴席想来很快就开了,七弟可还要在偏厅歇会儿?” “皇嫂,我随后就来。” “那好,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待她一走,孟寅时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等了一会儿,门口的随侍忍不住道:“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去前厅?” 孟寅时捏了捏鼻梁,起身往外走去,结果才出去就撞见了一个人。 他的脸色彻底僵住。 孟祯被封为太子,如今国公府就成了储君的母族,而徐静柔是徐家二房的姑娘,乃是太子的表妹,自是水涨船高。 她今日穿了一身藕粉色的衫裙,眉间难得一见地画上了花钿,显得人比花娇。 然而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着孟寅时的眼神也满是为难。 孟寅时一直没开口,只僵在原地看着她。 最后还是徐静柔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道:“多日未见王爷,近日可好?” 孟寅时喉间有些干涩,低声回答:“我去国公府找过你。” 徐静柔面上露出几分歉意,“因先前发生的事情,家里不让我外出。” “嗯。” “王爷,我们终究是男女有别,今后怕是不能同往日一般了,家里……”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孟寅时就猜到后面大概会说些什么,他绷紧了身体,只觉得懵了是一瞬,也终于明白为何偏偏在这里遇见她。 徐三应该和乔卓一样以为他前来太子府是为纠缠她吧? “别说了。”他出声打断还在柔声解释的人。 徐静柔有些惊讶:“王爷?” 孟寅时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你放心,本王并不是寻你。”说了这话,嘴角的笑容消失,他直接举步离去。 随侍连忙跟了上去。 徐静柔则愣在了原地,因为孟寅时还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和态度同她说话。 身侧的丫鬟担心道:“姑娘,七王爷是不是生气了?” 徐静柔却是未将孟寅时刚才那句解释当真,想了想,“没事,过几日就好了。”只希望他莫再因为她同旁人起冲突。 …… 没过多久,前来庆贺的人一一入座。 宴上觥筹交错、酒香四溢,颇为热闹。 孟寅时同封为太子的兄长说了几句话,在席间扫了几遍,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人,闷闷不乐地寻了个人少的角落。 他这副可怜样子落在旁人眼里,自然是因失去太子之位。 不过宴上除了太子,最惹人关注的还是祈王,他身上明里暗里的打量就未消失过。 若说七王爷因为皇姐受宠有几分可能成为太子,那么祈王就是有实力同祯王相争的人。 甚至有不少人为他暗自可惜。 然而祈王却丝毫没有异样,风度依旧,举止得体,同身旁的祈王妃犹如一对璧人。 宴毕,有人告辞,也有人留下前去花厅赏舞。 孟寅时见太子正同人说话,叫过太子府的人命其转告一声也准备离去。 然而才走上花廊,便见一道身影从对面走来。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孟寅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站在原地。 花厅内的人也注意到了,亦是惊讶,当即忍不住小声议论。 “没想到她也来了?”这位公主和太子一派可向来不亲近。 “端元公主姗姗来迟,当真是恃宠而骄……” 来的人穿着一身银红色的坦领衫裙,脖颈纤细白皙,面若芙蓉,即便微扬着下巴显得有几分倨傲仍旧动人。 孟昙眼神淡漠,直接看向了先前说话的人,“本宫想何时来就何时来,有你说话的份儿?” 那人脸色一白,想开口说话,被身旁的人死死抓住,“还不快请公主恕罪!” 然而那人才出声就被孟昙轻呵一声打断,她根本懒得看一眼,直接回身往廊下走去。 孟寅时眼睁睁看着她从身侧走过,“阿姐……” 也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小,对方并未应他。 “阿姐!”他又叫了一声。 孟昙回头看向他,“阿姐?谁是你阿姐?” 她随手指向廊下的人,“她吗?还是她?” 孟寅时对上她带着几分嘲意的眼神,如坠冰窟。 第64章 064 早日登基 孟昙才出现, 太子府有眼色的人便急忙为她置宴桌,今日是太子的好日子,不论端元公主同主子的关系如何, 做下人的都丝毫不敢怠慢。 可惜孟昙不是来给人庆祝的。 她面上表情淡漠, 微眯着眼睛在席间扫了一眼, 未发现自己想找的人,当下就准备离开。 -- 第120页 然而众人却不知她心中想法, 只觉得她今日气势颇足, 像极了来找茬的。 越看越像! 说起来端元公主往日同京都各家贵妇小姐虽也说不上亲近,可也不像此刻高不可攀, 被她扫过的人甚至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 有心思多虑的人已经在心中担忧起来。 刚刚公主看我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来太子府庆贺就给记恨上了?怎么办,太子虽是储君但未登基,可端元公主得陛下喜爱却是实打实的啊! 夹缝生存向来不好过, 如今夹在太子和公主之间,可当真是难受啊! 下人见气氛僵持, 躬下身子,“公主快请坐!” 众人面上各异, 实在是有趣, 本来准备离去的孟昙忍不住嘴角勾起,顺势坐下。 她甚至听见了人小心呼气的声音。 没找到想找的人, 她心中本不畅快,见此情形气竟然顺了不少, 孟昙端起桌面的果酒喝了一杯, 笑道:“今日不是为太子庆祝吗?大家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的样子?” 这话实在是诛心! 心情复杂的众人开始强颜欢笑。 孟昙脸上的笑却很快收了起来, 视线落在园中献舞的歌姬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而本该离去的孟寅时不知何时也坐下了,他眼中还带着几分涩然, 显然还沉浸在前刻受到的打击当中,时不时地抬眼看自家胞姐一眼。 端元公主前来赴宴,下人自然会向主子禀报,得到消息的太子妃很快找到了正在送客的太子。 先行离去的大臣大多是有公务在身,孟祯虽获封太子,却不会轻视大臣,他亲自将人送出府但不失储君的风范,而最后被他送走的便是祈王夫妇。 两人在前院花厅相遇,太子妃扶了扶鬓边的步摇,脚步快了几分,“三弟走了?” 孟祯点了点头,他心思细,见自家王妃步履匆匆便猜她是有事,问道:“发生何事?” 太子妃抿了抿唇,看他一眼,小声道:“端元来了!”这位受宠的皇妹历来同祯王府不亲近,甚至不待见自家殿下,难不成宴会快结束了才想起来太子府找茬?今日也不知能不能好好散场! 孟祯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竟来了。” 见他满眼含笑,太子妃叹了口气,“端元向来是那样的性子,等会儿若发生什么殿下可别同她计较。”初封太子,兄妹闹矛盾的事情传到父皇耳中,只会给太子府添不必要的麻烦。 孟祯闻言并未开口,而是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太子妃连忙跟上。 夫妇二人还未到花园,便听见了丝竹声,待走近后很快就发现了席间不寻常的气氛,太子妃甚至注意到几人看见他们夫妇后露出获救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 “参见太子,太子妃殿下!”松了口气的众人连忙起身行礼,除了孟昙。 太子妃:“不必多礼,快快坐下,今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众人都知道她嘴上这么说乃是客气,急忙连道不敢。 孟祯则径直往孟昙的座位走去。 他身形高大,如今身为储君,周身的气势不用收敛,更显俊逸贵气。 孟昙抬眼,只看着他。 那个胆小鬼记忆不全,她的记忆却是完整的。前世,想过杀她的人或许有其母妃,可孟祯并不在其中。 在之前孟溪弄出的闹剧中,他甚至还同霍朝亲自去了城外,不是因为大公主而是为了她,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要承他的情。 兄妹俩对视片刻,孟昙的眼中无一丝波澜,还是孟祯先开口,“端元见了本太子为何不行礼?”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席间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人的身上,此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 遭! 太子殿下和端元公主不和果然不假! 一个开始端储君的范,另一个更是胆大,见了太子竟不行礼!太子到底是储君,端元公主这可是大不敬啊! 孟昙自然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多,她轻轻笑了声,端起手边的酒杯站起身,再次对上孟祯的视线。 她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嘴角的笑容越加灿烂,“今日来得匆忙,忘了带贺礼,只得祝太子哥哥坐稳诸君之位,早日登基了!” 轰!在场众人的耳边犹如响起一道惊雷。 孟寅时本就一直注意着她,闻言先是一惊,随后一声“阿姐”脱口而出。 众人也从惊愕中回过神,发现自己没有听错后,心思转得快的人已经跪在了地上,还在愣神的人见状也跟着跪下,席间瞬间已经跪倒一片。 “端元公主慎言!” “慎言啊公主!” 有胆子小的已经瑟瑟发抖,她、她怎么敢?祝太子早日登基,这不就是在、在……咒那位吗? 孟祯的脸色格外凝重,听她一句太子哥哥,他心中本有些高兴,未曾想后半句竟那般大逆不道! 她这般不管不顾,完全是将两人都放在了火上烤。 他心思一转,沉声道:“册封太子大典上,本宫已受了礼,大家不必再跪。”他直接装聋。 脸色还有些发白的太子妃瞬间明白他的想法,忙劝众人起身。 “谢太子殿下,谢太子妃殿下!” 世间从不缺少人精,京都更是不少。跪着的人闻言丝毫没有耽搁,连忙谢恩起身。 -- 第121页 见众人面上神情已不见异样,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孟昙的视线落在了孟祯身上。 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在场的人也不是傻子,总之今日的事情没人敢透露分毫,如是事发,大家都逃不了。 不过口无遮拦的人是她,即便担心受到牵连,他也不该这般。 孟昙自然不怕自己说的话传到那人耳中,她连弑父的事情都做过,上辈子甚至成功了。 她好奇的是孟祯的为何为她粉饰太平?上辈子,他登基后虽未刻意刁难,可也未阻止那些落井下石之人。 孟昙的眼神清冽,看着孟祯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孟祯还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挑衅,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吓人之语,正准备开口,府中下人突然从廊桥快步而来。 待走近,下人出声禀报,“殿下,滇西侯送来了贺礼,此刻正在府前。” 孟祯下意识地看了孟昙一眼,然后才回问他,“为何不迎进府?” “侯爷是来接公主的。”随后下人低声同他说了几句。 孟祯听完,心中竟是松了口气,“既然奕之来……” 他话还没说完,孟昙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孟祯生生被气笑了。 …… 孟昙今日来太子府就是为了寻霍朝。 建安帝赐婚是为了什么,她清楚得很,不过是想用霍朝将孟姝激出来。 可赐婚后,她就未再见过霍朝,为了达到目的,他应该想尽办法同她相处才对。 霍朝甚至离开了京都,她派了府卫去查,却没有查到他去了那里。 她心中隐有不安,知道有猫腻。倒不是没有从建安帝口中探话的想法,可从中毒之后,他的身体差了不少,听说近日除了几位重臣,他就未再见过旁人。 再说了,她未必能从他那里探出什么,他只想她的女儿回来,她恨他,两人相看生厌,她又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若是能将他一下气倒,她倒是不介意进宫拜见! 她的念头称得上骇人听闻,偏偏面上不露半分,一片平静。 孟昙出门未带宫女,她脚步轻快,转眼就到了太子府前,一眼就看见一辆漆红马车停在不远处。 马车里的人似有察觉,掀开了车帘。 本想走过去的孟昙停下了脚步,就这么站着。 霍朝也多日未见她了。 此刻她正站在石阶上,一身银红的衫裙,面容白净,犹如桃花般美丽娇艳。 他查到了许多事,又从陛下那里知道旧事,见了她,心口只觉得酸胀不已。 “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孟昙眸色一沉,觉得有些荒唐,“你唤谁呢?” 她语气中的不耐太过明显,想要忽视都难,霍朝一怔,回过神来又忍不住笑了。 是了,现在的她是她,又不是她。 他摆不了心上人的谱。 霍朝没有犹豫,起身下马车,上了石阶后朝她微躬行礼,“不知臣能否有幸送公主回府?” 第65章 065 逢场作戏 前面就说过, 孟昙今日来太子府是为了寻他,毕竟太子设宴,他很有可能会出现。 先前在宴上没有见到他, 本以为今日算是白来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 她自不会拒绝。 孟昙的心情好了些, 面上带着几分笑容,“那便劳烦侯爷了。” 面前的人面容白皙, 笑颜如花, 然而她的一双眸子,平淡如水, 没有一丝笑意。 霍朝似是没有察觉,伸手微扶她的手臂,“公主请。” 待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车夫便赶着马车往公主府的方向驶去。 太子府今日人来人往,看见这一幕的人当即同身旁的人小声议论。 “不是说端元公主同滇西侯积怨已久吗?怎么陛下赐婚了, 两人竟然这般亲密?”他甚至做好了公主闹着悔婚的准备。 “说的也是。” “这俩人凑到一起,怕是没那么简单。” 低声谈话的两人对视一眼, 不再开口。 而在旁人看来气氛融洽的两人, 此刻却是没有任何交流,马车内气氛凝滞, 直到到了公主府前,也无人开口。 “殿下, 到了。”外面传来提醒。 霍朝抬手掀起帘子, 孟昙微低着头走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孟昙:“府中小, 招待不周,就不邀侯爷进府了。” 公主府乃是皇家工匠花费不少时间建成的,这话说得实在太过违心, 然而说话的人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异样。 见她这般,霍朝却是心头微痒。 面前的人似有很大的区别,可是她的一举一动往往带着熟悉的影子。 在以往,孟姝对他也看不顺眼,心情好或许会搭理两句,若是心情不好,都懒得看他一眼。 正如陛下说的,不管她如何否认,她们都是一个人。 一旦接受了这个想法,她对他的冷漠突然也算不得什么,她不过是暂时忘了。 霍朝轻轻笑了一声,眸色沉沉,低声道:“近日天气甚好,公主在府中若是无事,臣想邀公主去城外踏青。” 孟昙睫毛微颤,笑着应好。 她知道建安帝同他私底下计划着什么,她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 第122页 第一日去了城外泛舟,第二日一同参加了一场诗会,第三日又去了马场骑马…… 这一切当然瞒不过城内的人,何况两人并未想隐瞒,甚至有些张扬。 最开始,不少权贵还以为有热闹看,几日下来就麻木了。 都说端元公主和滇西侯不和,如今看来,两人竟格外般配。 只不过……若是两人成亲,岂不是变相削减了太子的势力? 众人私底下如何想,孟昙并不知,也不在意。 一连几日,她和霍朝白日几乎都待在一起。 在随侍看来,两人相处融洽,然而到底如何,两人心照不宣,孟昙更是心如明镜。 赐婚的旨意下了之后,赐婚对象却不知道去了哪儿。太子府前见面,明显是霍朝回了京都就来见她了。 他们到底在计划什么呢? 然而这几日,霍朝滴水不漏,她什么也没看出来,可她只能忍着。 这个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从太子大典之后,看似过去许久,实则才不过三月中旬。 阳春三月,天色明媚。 孟昙和霍朝前日分开时,约好了在城外湖畔,她故意晚了半个时辰才从公主府出发。 不过霍朝丝毫不见恼,见她到了亲自到马车前牵着她下了马。 心机太深。 孟昙在心底冷哼一声,抽回手后将不远处的风景尽收眼底,“侯爷年纪也不小了,没想到还这般有童趣,也不怕遭人取笑。” 湖畔笑声不断,放纸鸢荡秋千的不少,然游人大多都是稚童,再大些的也不过是十五六岁。 这话是在说他年纪大了。 霍朝想了想,道:“臣不怕,不是有公主陪着?” 孟昙冷着脸向他看去。 “臣说的不对吗?”霍朝有些不解,“臣比公主大不了几岁。” 孟昙不言,直接往前方的六角亭走去。 霍朝也没追上去,而是让随侍将带来的东西摆出来。 随行的宫女则利落的将凉亭布置好,孟昙刚刚坐下,石桌上已经摆好了水果点心。 “公主,这是今晨宫中送出来的樱桃,听说是刚摘下来就送来京都了,您快尝尝。” 孟昙闻言取了一颗放进嘴里,浓郁的樱桃果香充瞬间溢满唇齿间。她只尝了一颗,视线就落在了霍朝的身上。 他今日穿了一身浅色的长袍,眉目深邃,面容隽美,身材俊挺,确是人中龙凤。 说起来,孟姝同他也算是两情相悦了,只是两人注定没有结果。 “可惜。”孟昙嘴上说着可惜,然而她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波动。 过了一会儿,霍朝也走向凉亭,“近日城里又兴起了烧烤,臣命人打造了炉子。” 这几日同他虚与委蛇,偶尔忍不住用话刺他一句已是极限,孟昙不想同他浪费口舌,抬手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霍朝也不在意,眼中反倒露出一丝笑意,他收回视线,走向了摆好的炉子旁。 …… 不知过去多久,鼻间传来浓郁的香味。 孟昙一直闭着眼,脑中有些浑噩,闻到香味后她睁开眼,下意识看向香味传来的方向。 霍朝今日穿着窄袖长袍,正站在炉子前忙着,一旁摆满了少许已经烤制好的食物。 像是感受到她的视线,他抬头看了过来,喊道:“公主可饿了?快来尝尝。” 孟昙眉头皱了皱,正想拒绝,却发现自己已经站起身。 她只犹豫了一下,随后就走了过去。 北梁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对于烧烤并不陌生。建国初年,还有宫中御厨专门列了《炙法》用以烤制各种肉类,甚至连用来烧烤的炭火都有讲究。 后来因为某个皇室为了吃炙食太过折腾被言官上书弹劾,烧烤之热才消退下来。 霍朝前些年曾在边塞随军,显然对烧烤并不陌生,孟昙刚刚走近,他手上又一串肉串烤好了。 “尝尝味道。” “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肉串已经送到她的面前。 “你讨好我也没用。”那个胆小鬼受不了打击,不可能再出现。 霍朝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叮嘱道:“小心烫。” 孟昙抿了抿唇接过来,既然已经接过来,自要尝尝到底如何。 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霍朝:“公主,臣的手艺如何?” 孟昙抬眸:“很好,城中的夜市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即便是这个时候,也要拐着弯地贬他一句。霍朝忍不住低笑一声,“谢公主夸奖。” 随行的人皆是一脸麻木。 直至午后,一行人才回到城中。 孟昙回想自己今日的态度似乎有些太好,于是下了马车,没有理霍朝就直接进了府。 “侯爷,殿下她想必是累了——” 霍朝忽地笑了:“无碍。” 孟昙进府后就回了寝殿,没一会儿就在软塌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暗,屋里已经点上了蜡烛。 孟昙坐起身,大概是睡得有些久了,有些头疼。 守在外间的小满听见里面有了响动,连忙进了里间,“公主可是饿醒了?奴婢马上让最醉夏吩咐厨房将晚膳送来。” 孟昙没说话,坐到梳妆桌前。 -- 第123页 小满朝外吩咐了一声,连忙走到她身后为她整理发髻,也不再开口。 屋里寂静无声。 小满取下两只发钗放回盒子,将微乱的长发梳顺后下意识地看向了面前的镜子。 镜中的人肤色白皙,明艳动人,是自家公主,可…… 下一瞬,两人的眼神在镜中交汇。 小满的心一颤,正想跪下,醉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公主,该用膳了!” 孟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起身往外走去。 睡了这么久,孟昙确实饿了,不过她仍是吃到半分饱就放下了筷子。 宫女收拾碗筷,小满则端上茶水供她漱口。 醉夏一直候在旁边,她本就是活泼的性子,因她用膳一直没敢开口说话,忍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了。 “今日公主走后,宫中又送了不少东西来,依秋白日登记入库花了不少时间,午膳都险些忘记吃了。” 没人说话。 醉夏又说了几件小事,见自己公主仍旧没什么心兴致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竟将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陛下今日启程去了鲆江行宫,太子奉旨处理政务,也不知能不能压住朝中大臣……” 孟昙正用润湿的帕子擦手,闻言难得露出怔愣的表情:“你刚刚说什么?” 醉夏连忙道:“奴婢希望大臣们为难为难太子殿下!” 小满:“……” 孟昙:“你前面说的话。” 醉夏:“太医说陛、陛下身体需要静养,今日公主去城外没多久,陛下就从宫中出发前往鲆江行宫了。” 天子要离京的风声一点未露,如今才走,连府中的宫女都知道了。 孟昙哪里想不明白这是特意避着她,也怪她自己,这几日将注意力全放在了霍朝身上,若不然岂会一点不知。 鲆江郡与京都隔着中阳郡,即便快马也需七八日才能到。 孟昙咬了咬舌尖,直接往外走去。 “公主,这么晚了,您去哪儿?” “殿下!” 孟昙骑术尚可,她很快到了公主府的后门。 “将马牵过来!” 守在马厩的侍卫见是她,手上动作不停,嘴上道:“夜里不好视物,公主稍等片刻,属下将马车套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孟昙已经翻身上马,“走!” “公主!” “殿下等等!” 身后响起几道声音,一阵慌乱。 “还不快跟上公主!” 孟昙出了府,骑着马直接往太子府的方向赶去。 公主府和太子府就在皇宫附近,入了夜,街上空无一人,马蹄声也格外明显。 巡城卫听见声音,很快就追了上去。 “何人如此大胆!夜里纵马乃是大罪还不快停下!” 孟昙充耳不闻,公主府离太子府也不算远,没过多久就到了。 她从马上跳下,“我要见孟祯。” 即便是夜里,太子府前也守着侍卫,闻言怒道,“竟敢直呼太子殿下名讳,跪下!” 话音刚落,开口的侍卫看清说话的人,脸色一白,仍道:“端元公主不可放肆!殿下已经休息,若是有事明日送来拜帖!” 太子府的侍卫加上追来的巡城卫,太子府门前一下便聚满了人。 孟昙走上石阶,“我说我要见孟祯。” 侍卫抽出佩刀拦住她,“公主快快离去,这里是太子府!” 孟昙面无表情直接往里走去,侍卫步步后退。 “公主,刀剑无眼! ” 府前这么大的动静,孟祯岂会不知,恰好他在前殿书房,很快来到大门前。 看到府前这一幕,孟祯有些头疼。 他对这个皇妹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她幼时小小的一团像个糯米团子十分讨喜。其实她也甜甜地唤过他二哥,可除了他大概没人记得。 她叫老三从来都是叫三哥,叫他却是丝毫不显亲近的二皇兄,他还因此激过她。 在这点上,他一直嫉妒老三。 心中这么想着,他冷着脸叫了她一声:“孟端元!” 他的语气不好,孟昙没在意,直接走到他的面前。 “他走的哪条官道?” 孟祯:“你要做什么?”他的视线落在石阶下的马上。 “或者你告诉我他去的哪处行宫。” “你莫不是想追去?胡闹!”孟祯放低声音,“若是有急事,派人送信即可,其他的等父皇回京再说。”明明还在生气,却又担心她真的乱来。 孟昙哪里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担心,她怔了一瞬,语气莫名变得有些僵硬:“你不告诉我,明日我也能问出来。” 孟祯被她气笑了,“那当然,你是谁?你可是端元公主!” 孟昙不至于被他嘲讽一句就生气,可是也看出来,他不会告诉自己。 白来了。 孟昙拳头捏紧,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直接转身。 “你最好是放弃你的打算。” “就算你去了,也不会有人见你。” 孟昙忍住想回头的冲动,拉住缰绳,骑上马离开。 孟祯皱眉,片刻后也转身回府。 兄妹俩不欢而散,一众侍卫和巡城卫面面相觑。 第66章 066 他怎么敢? 翌日。 -- 第124页 晨曦初露, 公主府的前厅已经有人了。 觅春将泡好的茶放在小桌上,低声道:“王爷,公主很快就来。” 孟祈:“是本王来得早了些, 端元若是未起就别叫她, 我等等也无妨。” 若是以往, 孟昙确实还在睡,然而今日, 她却醒着。 她不是醒得早, 而是一夜未睡。 孟祈很快就见到了人,看见的第一眼便惊得站起身。 面前的人脸色白的有些过分, 看上去没有一丝血色。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太医来看看。” “只是昨夜没有休息好。”话音落下,一声三哥已经叫出了声。“我没事,三哥。” 孟祈听她叫的一声三哥, 语气软了一分,“当真没事?若是不舒服, 可别强撑着。” “真的没事。” 兄妹俩一时相对无言。 孟祈是有太多的话想问,一时不知道先问什么, 而孟昙是觉得没什么说的。 虽然不想承认, 不过因为前世的原因,她对孟祈并无恶感, 所以她并未赶人。 “听说昨夜你去了太子府。”过了许久,还是孟祈先开口, “可是遇到了麻烦?能不能告诉三哥, 或许我能帮忙。” 想到昨日, 孟昙的脸色微变,“这忙你帮不上。” 孟祈见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知道自己追问只会让气氛变得更差, 只得问起其他:“近来为何鲜少进宫?”虽然父皇以身体不适拒见朝臣,不过作为子女偶尔还是能见面的,可他回想起来,除了父皇刚出事的时候,后来他竟一次也没有在宫中碰见她。 “父皇不想见我。” “怎么可能,父皇怎会不想见你。”孟祈笑道,下一刻,笑意僵住,“端元,你告诉三哥,你可是做了什么让父皇生气的事?” 孟昙挑眉:“应该没有?”她想要的是他的命,可惜这次失败了。 孟祈眸色微沉。 宫中虽然瞒得紧,父皇中毒的事却还是被他知道了,而只有同这件事有牵扯,父皇才会对一向宠爱的端元生气。 “你……”他想着该如何问。 孟昙发现了他的犹豫,恶趣味地打断他:“是我下的毒。” 孟祈看了她一眼:“可是疏忽大意被那下毒之人有了机会?”话落,他又道:“父皇因中毒伤了身体,肯定会生气。别担心,待他回京气就消了。” 孟昙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 孟祈发现她的异样:“怎么了?” 孟昙看着面前的人,身为皇子,他的眼神清澈,没有一丝野心,明明建安帝中毒后,他同孟祯一样私底下的动作不少,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世。 “孟祯当了太子,你甘心?”她有些好奇。 孟祈一怔,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兄妹俩关系从未生疏前一样。 孟昙躲闪不及,身体微僵。 “为何不甘心?”孟祈继续说道,“之所以去争,是为了追随在我身后的人,为了母妃和母族。” “该做的都做了,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二皇兄也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 这话换别人来说,孟昙只会嘲讽,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信的。 他是真的君子。 上一世他为救孟姝留了腿疾,彻底失去争夺皇位的机会,毕竟没有谁会支持有残疾的人当天子。即便如此,他对孟姝也没有怨恨,反倒是孟姝无颜见他。 孟昙想到一件事。 “三哥,我有件事要你帮忙。”他身为皇子又出宫立府许久,可用之人比她多,说不定能查出来。 孟祈:“何事?” “霍朝前段时间不在京都,你查查他去哪儿了。” “查奕之?”孟祈是真的惊讶,想了想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随后兄妹俩又无话可说了。 孟祈:“既然你没事,我就先回府了。” “好。”孟昙起身。 因为事情有了转机,孟昙心情好了许多,将人送出了厅外。 “不必再送,时辰还早,快回去再睡睡。”孟祈想了想,又道:“二皇兄如今是太子,身份到底不同以往,他虽不会真的同你生气,但你的性子也该改改。” 孟昙应了一声,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 他走后,孟昙也没回寝屋而是让人准备早膳,结果早膳还未备好,又有人想要见她。 “公主,霍侯爷来了。” 孟昙眸色一沉,“不见。” 她怕守门的人顾忌他是公主准夫婿的身份不敢拦,当即又加了一句:“若是谁让他进了府,这公主府也不必再待。” 霍朝求见公主被拒的消息很快就在各府传开。 先有端元公主夜里欲闯太子府,后有准驸马爷求见公主被拒…… 众人头疼不已。 这皇家的热闹可不是这么好看的啊! …… 接下来的几天,霍朝仍未能踏入公主府的大门,孟昙则一直待在府内。 而在这期间,孟祯正式进出崇元殿处理政务,因建安帝尚未退位,朝会暂休,大臣们皆在偏殿禀报要事。 新官上任尚要三把火,不少人都在等着太子的动作,没想到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把火。 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被太子拿来开刀的是徐国公! 徐国公虽上了年纪,可是身体尚可所以一直重职在身,此次太子却以其年纪大了身子重要为由,让其在家休养。 -- 第125页 偏偏徐国公一句话都不能说! 徐国公是谁?他是徐贵妃的父亲,太子殿下的亲祖父! 若是他都不不听太子的话,旁的大臣又如何? 徐贵妃知道之后险些没晕过去,知道偏殿的大臣们离开之后,当即赶了过去。 才踏进偏殿就看见了坐在桌前的儿子,徐贵妃张嘴就是一通质问。 孟祯早就料到自家母妃的反应,因此也没有觉得惊讶,而是待她发泄完了之后才淡淡地道:“母妃,儿臣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道理。” 徐贵妃仍旧觉得震惊:“他不是别人,他可是你的外祖父!” “就是因为他是儿臣的外祖父。” 徐贵妃本来就生气,见他不冷不热的模样更是气急了,冷声道:“总之你外祖父的职位不能就这样撤了!” 孟祯捏了捏鼻梁,低声道:“母妃,之前端元被慧敏骗去城外的事情,你知道吧。” 徐贵妃的身子一僵,“怎么突然提起慧敏了。” 孟祯:“慧敏是嫡公主,父皇却一直偏疼端元,她们自来关系不亲近。” 徐贵妃忍不住撇撇嘴:“端元同你的关系又好到哪里去。” “……” 孟祯看着她:“都这个时候了,母妃还有心思打趣儿臣。” 徐贵妃见他语气严肃,心中不由出现几分忐忑。 孟祯也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道:“儿臣知道这件事同母妃有关。” 徐贵妃当即道:“那事明明是慧敏自己糊涂!” 孟祯:“母妃,我在城外发现了徐府的侍卫,静柔也在场。” 徐贵妃脸色猛地变了。 没错,端元被骗出城确实是她同孟溪谋划的。她一直知道老七有些喜欢静柔,自然不能白放着不利用。 老七能引端元出城,而孟祈也会为救端元出城。 孟溪想要对付端元,她则不想孟祈再同儿子争,她的父亲是知情的,还特意安排了人手。 徐贵妃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儿子,喉咙有些发哑,好一会儿才发出声:“你、你父皇也知道了?” 孟祯:“要不然此次父皇去行宫,怎么会不让母妃随行?” 徐贵妃身子一软,犹如天塌下来,那事之后,陛下对她没有任何异样,她还以为没人知道。 孟祯有些不忍,却还是冷声道:“慧敏会如何,自有皇后娘娘处置。父皇一直没有动作,不过是要看儿臣如何做。” “这、这是什么意思?” “母妃,儿臣这个太子能当多久,不过是父皇随口一句话。” 话说得这么直白,她哪里还不明白?若是陛下追究起来,国公府可是谋害皇嗣…… 徐贵妃最后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宫中,只觉得脑袋嗡嗡的,一片空白。 当天夜里,她就病了。 徐贵妃的病来得急,去的也快,第二日虽有了好转,她还是以需要静养为由去了城外的行宫。 …… 朝中风云涌动,转眼已经到了三月下旬。 孟昙用过早膳,用清茶漱了漱口,才将杯子放下醉夏匆匆忙忙跑进屋。 “公主,祈王府送来了信。” 孟昙接过信,快步往偏殿走去,她进了偏殿的书房后将门一关,跟在身后的人被隔绝于门外。 她取出信,将信展开。 一眼就看见两个字——汨阳。 孟昙的呼吸停了一瞬,脑中很快闪过了一个可能。 “他、他怎么敢?” …… 天气渐热,霍家别庄往城里侯府送了不少的蔬果。 霍母心中一动,低声朝身旁的嬷嬷道:“挑些模样好看新鲜的放到奕之屋里去,让他给公主送去。”这些日子,她也心急,明明儿子和公主有了婚约,怎么两人的关系反倒变差了?偏偏傻儿子坐得住。 “是。” 于是霍朝回府后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一篮子蔬果。 “怎么回事?”他开口问守在门外的人。 “夫人让人送过来的,让侯爷给公主送去。” “公主府还能少了?” 外头的人听他语气似乎有些不耐,不敢再说话。 结果当天夜里,霍朝提着篮子出了门。 第67章 067 你们都选了她 春夏之交的时节, 夜里仍带着几丝凉意。 公主府里除了花园里偶尔响起几声虫鸣,便只有夜里当值侍卫的走动的声音。 府里不当值的人都睡了,除了孟昙。因为不喜欢有旁人守在, 偌大的寝殿只有她一个人。 明明已经夜深, 她仍旧十分清醒。 自从知道霍朝消失是去汨阳之后, 她的脑中就像是绷着一根弦,随时都有断的可能。 因为那个女人就在汨阳。 霍朝去汨阳, 建安帝离京, 太子执政,她很快就将这几件看上去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串联起来。 她大概猜到他们的计划了。孟昙闭着眼睛, 眼角有些发潮。 屋内只点了一盏莲花灯,昏暗寂静,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 也正是因为太过安静, 突然响起的声音才格外的明显。 孟昙几乎是瞬间将手摸到枕下,而后撑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把细长的匕首正欲图将窗闩拨开。 是谁? 孟昙首先想到的是要藏起来, 不过显然已经来不及,就在下一刻, 窗闩被拨开, 紧接着一道身影翻窗入室。 -- 第126页 霍朝还记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即便翻窗也护得好好的, 站好后他正准备将手里的篮子放下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抬眸望去,同床上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静默无声。 因为提前发现人夜闯, 孟昙见到来人是霍朝时只怔了一瞬就反应过来, 她脸上露出笑容:“你怎么来了?”话音落下, 她将枕下的东西悄悄收进袖里。 她的声音带着惊喜,似乎很高兴见到他。 霍朝眉毛微挑,惊诧她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 心中瞬间有了猜想。 而她接下来做的似乎也印证了他的猜想。 她穿着寝衣,迫不及待地穿上鞋就快步朝他奔来。 “公主府那么大的门你当摆设了?也不怕被公主府的府卫当贼抓起来!”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话音刚落,她已经走到了霍朝的面前,下一刻抱住他的腰。 霍朝反应也快,将手中装着果蔬的篮子往一旁的花几上一放,回抱她。 这样的她似乎许久未见,他却不知该说什么,怕她多想。怀里的人一头长发只用发带束着,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只低声道:“有些想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侧腰突然传来尖锐的痛。 霍朝惊诧片刻,单手将怀里的人困住,另一只手捂住被刺的地方。 因为衣衫的原因,刺的并不深,不过刺他的东西太过尖利,即使有衣物阻挡,想必也出了血。 霍朝哪里还想不明白怎么回事?! 孟昙伤到了他却不满意,趁他惊讶那一瞬,握着簪子的手猛地一挣,再次向霍朝的胸前刺去。 她手中的簪子不同于其他簪子,是从中截断后特意镶的细长尖针,足以伤人。 不过霍朝也不是常人,被她偷袭一次已是意外,自不可能再被她伤到。 转瞬,孟昙双手再次被困,她被逼得往后退,直至被抵在一侧的墙壁上。 男女的差距在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松开。”孟昙语气满是排斥。 饶是霍朝自来迁就她,此时也生出一丝火气,“你就这般厌烦我?” 孟昙下巴微抬对上他的视线,她眸底带上嘲弄,开口道:“我只遗憾手中的簪子不是匕首,没能杀你。” 她想杀他? 霍朝心头一窒,本该更加生气的他却突然笑了,“你不会。” 孟昙闻言眼中嘲弄更甚。 霍朝:“不管你如何否认,你同端元都是同一个人,所以你不会杀我。” 孟昙恼怒不已,“别将我同她扯在一起!” 霍朝:“你本就是她。” 孟昙哪里不知道他在故意激怒她,可即便如此,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在旁人眼中,似乎她做出再出格的事情,她仍旧是孟姝。 可承受痛苦的是她,记着那些不堪的是她,孟姝只知道逃避。 明明是孟姝将她生生剥离出来!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孟昙的眼角泛起潮红,她眸色如墨,语气满是嘲讽:“那个女人应该快到京都了吧!” 霍朝怔住,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去汨阳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陛下见他已知旧事,索性将中毒内情告诉他了,而他心中虽有猜测,但真正得知真相时还是颇为震惊。 在那之后,陛下让他同雾隐大师见了一面,即使已经过去一些时日,他仍旧一字不漏的记得。 雾隐:公主或许看上去无碍,可她对陛下嫉恨太深了,如今陛下性命无忧,她性子不定终有一日会崩溃,崩溃之后会如何,谁都不知。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霍朝:“雾隐大师说……” 孟昙:“果然是那个老秃驴!”她当然知道他,若不是他,她不会被困那么久。 老秃驴? 霍朝实在无法将老秃驴同一身儒和气息的雾隐大师放在一起,然而就在此时,孟昙见他吃惊,猛地将他推开。 到底怕她受伤,除了刚开始将她困住时手上用了力,不觉间霍朝只是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霍朝:“我们谈谈。” 孟昙情绪收得快,此刻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她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可谈的。” 霍朝向她走近一步:“你信我。” 孟昙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细簪刺向自己的颈间,白嫩的肌肤上有血滴滑下。 “孟端元!”霍朝又气又急。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同孟端元是一个人,可你们都选了她。” 此刻无论说什么,霍朝都怕刺激到她,他死死地盯住她手中的簪子,沉声道:“你先冷静下来,别伤害自己。” 孟昙只觉得可笑,“你们都想要我的命了,还让我别伤害自己?” “没人能伤你,端元。” 两人对视了片刻,孟昙吐出一个字:“滚。” “马上给我滚!”孟昙手上再次用力。 霍朝见状再没有丝毫犹豫,“我马上走。” 他顺窗翻出,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孟昙见他离开,将手中的簪子一扔,将窗重新关上。 走到镜前,孟昙看向镜中的伤口,伸手将那薄薄的血痂揭开,顿时有血珠冒了出来。 指尖直接按上伤口,有些刺痛,孟昙扬了扬眉,对上镜中人的视线。 “孟姝,反正我消失了,你也活不了,所以就别再出来了。” -- 第127页 …… 霍朝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找到了侍女休息的偏殿。捡了一块石头,他用力扔去。 屋内有人点了烛,紧接着有人开门。 今日守夜的是觅春,她在门前看了一会儿,朝寝殿走去。 寝殿正屋门关着,殿内有些昏暗,却能听见屋内有人在走动。 睡前已经备了水,不过可能已经喝完,觅春忙问道:“公主可是渴了,可需送水?” “不用。” “有事我会叫人,你歇了吧。” “是。” 霍朝也听见了,他站在原地又过了一刻钟才离开。 回到侯府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霍朝站在屏风后,将身上的衣服褪下,因为常年习武,他身上的肌肉紧实有力却不显得粗壮,线条恰到好处。 他低头看向被扎的地方,破了皮有血痕,周围已经泛起淤青。 简单处理了一下,重新穿好衣服,霍朝没有丝毫睡意,他忍着心里的冲动,直至天色将亮,立马让院里的小厮去前院叫人。 霍朝简单洗漱后到书房时,下属已经候着了。 “侯爷。” “再派几个人守着公主府,不论有无事情发生都要及时向我回禀。” “属下知道了。”来人点头应是,又连忙开口:“侯爷,张能昨夜送回了消息。”因为太晚,他准备第二天再递上来,没想到今日侯爷一大早就召他来了书房。 话落,他将消息递上。 信很短,霍朝很快就看完了。他抿了抿唇,眸色复杂。 那位宋夫人最迟不过五日就能到京都了。 “替我备马。”霍朝吩咐道。 夏日天亮得早,城门早已大开。城门守卫认得他,远远见他骑着门奔来没有下马的迹象,忙出声让排队进城的百姓注意避让。 霍朝赶时间未下马,直接赶往雾隐大师所在的寺庙。 宁昌城郊外山峦重叠,山间晨雾缭绕,丝缕曦光从树间洒下,树影重叠。 城外山上不止一座寺庙,雾隐大师德高望重,常年有寺庙邀请他为寺中僧人讲解佛经。 然雾隐大师云游四方,见过他的人并不多,更不知他如今在一座无名小庙中。 说是小庙也不尽然,只是比不上香客不绝,香火旺盛的大庙。 到了寺庙,霍朝同寺中的僧人说了来意。 “施主稍等。” 年轻的僧人没让霍朝等太久,很快就回来了。 “施主,跟我来。” 寺庙建在山中,耳边钟声回荡,处处透着禅意。 “师父就在殿中,施主进去吧。” 霍朝道了声谢进入殿中。雾隐大师正对着佛像坐在蒲团上,他一手拨着佛串,一手敲着木鱼,嘴里则低声颂着佛经。 他心中着急,可是并未贸然出声,立在一侧静静地等待着。 陛下此次离开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他如今身体虚弱,留在京中避免不了费神。再有就是因为只要他在京中,那位宋夫人就不可能来宁昌。 陛下离京只是前提,霍朝私下还费了些心思才让那位宋夫人决定来京都。 正想着事,雾隐大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侯爷久等。” “是在下叨扰了。”霍朝忙道。 雾隐大师起身邀他去了隔壁的厢房,两人在榻上相对而坐。 “这是庙里做的果饼,尝尝。” “谢谢大师。”霍朝尝了一个,端过茶喝了一口,正准备开口,雾隐大师就主动询问起来。 “陛下离京,公主想必也知道了,她可有什么反应?” 霍朝:“因为故意瞒着,她知道后直接去了一趟太子府,回府就未再出门。”想来是知道追上去也见不着陛下,不然肯定当时就追上去了。 雾隐手里拨动着佛珠,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 霍朝一一答道,眉间露出几分忧色。 昨夜从公主府离开后,霍朝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堵着,他知道自己是被她说的那些话影响到了。 犹豫片刻,他主动开口问道:“大师,会不会哪一天,公主自己就好了。” 雾隐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坚定摇头:“公主的病不能再拖。” 霍朝:“可是……” 雾隐打断他,“陛下中毒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想必公主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再伤到陛下。” 他轻叹:“执念太深的人,希图一但破灭,后果难料啊。” 霍朝的指尖一颤,说不出话来。 “算算日子,那位应该也快到了吧?在此事上,侯爷千万记得别插手。” “她们两人会见面的,若旁人插手只会适得其反。” 霍朝抿了抿唇。 低声回了一句:“好。” 第68章 068 孽种 立夏时节, 暑热将至,雷雨也来得比往日频繁。 离宁昌城外不到二十里的客栈迎来一队仓皇避雨的人马。 “快快快!将那个箱子搬下来,雨太大了, 那个箱子千万不能受潮!” “那辆马车里的伞快取出来, 先将夫人和姑娘送到屋里, 换洗的衣服别忘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收拾好。 这会儿宋念儿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此刻正站在铜镜前绞着湿发。 她生得白净, 下巴小巧秀气, 模样虽称不上出众,小家碧玉还是当得的。然而想到自己母亲的相貌, 她不由郁闷。 -- 第128页 若是她有几分像母亲,喜欢上的人会瞧不上她? 说来这次来宁昌,全因她的亲事, 而因来宁昌,爹娘还闹了不愉快。 宋念儿有些内疚, 不过很快又提起了兴致。 正如母亲所说,京都人杰地灵, 青年才俊数不胜数, 她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家世不错,又同她情投意合的! 这样爹就不会生气了, 也让那些私底下嘲笑她的人丢丢脸。 “念儿,衣服可换好了?”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 “娘, 换好了!”宋念儿起身往外间走去。 大概因客栈离都城近, 来往的客商贵人不少, 客栈房间分内室外室,比一路上别的客栈好不少。 刚出内室,就见她娘坐在椅子上。 傅明月, 宋夫人。 见女儿出来,傅明月的脸上露出笑容,“不是让你简单洗洗,外头下雨头发一时半会儿干不了,别弄得头疼。” “没有滴水了,很快就能干。” 母女两人聊了一会儿,雨停了,傅明月的陪嫁妈妈走了进来。 傅明月:“雨停了?可以继续赶路吗?” “倒是没下雨了,可是这两日赶得急,傅升说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傅明月想了想,让人准备纸笔写了几封信。虽然离开京都多年,可她当年的手帕交大多在宁昌。不管交情还有几分,拜帖送去总是没错。 前不久,她在汨阳遇见一个旧识,对方当年家世还不如她,如今丈夫已经是朝中重臣。 对方离开前客气邀她回宁昌看看,可就是这句客气的邀请在她心底掀起了涟漪。 她入过王府的事情知情人并不多,牵涉皇家,管不住嘴的孟琰肯定早已处理。既然孟琰会离京修养,想必他的身体不乐观,这是她来宁昌的机会。 她回过神,将写好的信递出,“让傅管事找个机灵的将信送去,这么多年过去,可能有搬家的,若是找不着的就算了。” “是。” “对了,旁的也多打听打听。”没坏处。 一行人就暂时在客栈住下了。 夏日昼长夜短,一夜眨眼就过去了。 待母女梳妆后用过朝食,下人们早已套好马车,很快再次出发。 马车上挂了铃铛,行驶间发出脆响,在这响声中,一行人离宁昌城越来越近。 到底过去十余年,除了几个心腹,傅明月身边伺候的人早已换过,眼见着马上要到都城,大家都兴奋起来。 一行人中,傅明月大概是最平静的。 她因容貌出众未及笈便有不少人到家里求亲,只不过她早有心仪之人,虽然过程曲折,可她到底如愿嫁给了现在的丈夫。 来京都可能发生的事情,她皆有设想。没有任何人和事能阻止她想要的。 宋念儿却忍不住雀跃的心。 “娘,我看见城墙了!好高!”汨阳城也不小了,可如今一看不及宁昌半分。 见着女儿脸上的兴奋激动,傅明月笑了笑,随后又抿了抿唇。 如果不是当年发生的事情,她的女儿明明可以在都城长大,受尽繁荣。 七八辆马车临近城门,放缓速度排队进城。 没等多久轮到他们,前面领头的傅升连忙将准备好的路引送上去,见旁人没注意,他悄悄塞了东西给检查的守城卫。 “都是进城探亲访友的女眷……”意思是简单看看就行了。 正检查路引的侍卫见他动作直接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道:“让马车上的人都下来。” 傅升脸色一变,见他不好说话,只得回身传话。 傅明月很快得到了要下马车接受盘查的消息,她眸色一沉,面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念儿,记得将帷帽戴上。” “还要下马车啊!”她有些委屈,不过还是乖乖下了马车。 几个侍卫从最前头的马车开始盘查询问。 城门盘查严厉一般只针对平常商贾百姓,有身份的不会被这样对待。 傅明月没有戴帷帽,站在一旁看着侍卫掀开马车帘子一辆接着一辆检查,心底突然升起一丝屈辱。 “行了,可以进城了!”没过多久,侍卫检查完了。 母女俩重新上马,终于进城。 城门处一个黑脸侍卫拉住同僚,“你今天怎么回事,路引没问题,简单看看就行了,竟还让人下马盘查!” 被拉住的侍卫整了整腰上的佩剑:“我要去公主府一趟,你帮我盯着,我很快就回来。” “公主府?你去公主府干什么?” 然而对方头也不回,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孟昙这里。 公主府寝殿旁的院子有个凉亭,下人们专门搭了纱帐供她乘凉,此刻她正躺在亭间的躺椅上。 府卫统领将守城卫带来的消息告知,站在原地等她吩咐。 到了? 孟昙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竟然控制不住地在颤抖。 “殿下?”见她许久没有出声,府卫开口喊了一声。 “派暗卫去查那位宋夫人落脚的地方,一举一动都给我盯着。不用回禀,若是想知道我自会问。” “是。” 府卫离去,周围很快又安静下来。 重来一世,许多事情有了改变,可是有些事情,仍旧在重演。 -- 第129页 重生后有两件事,孟姝一直都想知道。 第一件是谁给建安帝下的毒,如今已经有了答案,而还有一件就是她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孟昙揉着自己微颤的手,眸底带着凉意。 前世孟琰去世后,孟祯登基,那个女人来了宁昌后不知什么时候同孟寅时相认。 因为前世她出现的极少,给孟琰下毒后就没再出现,孟姝不知是自己下的毒,没有受到刺激,所以幼时的记忆仍旧只有她知道,最后竟让那个女人找到机会下手! 她死在了那个女人手里。 孟姝对临死前的记忆模糊不清,可她仍旧记得濒死时的感觉,记得清清楚楚。 毒发时很痛,可意识被黑暗吞没的那一刻,所有痛苦也随之湮灭,竟只剩解脱。 偏偏又重来了一次。 孟昙咬住的手背,畏惧渐渐被疼痛占据。 …… 入夜,公主府的寝殿如往日一样点着几盏灯。寝殿太大又无人在殿内守夜,显得安静昏暗。 夜深,人们早已睡着,然而其他人梦香时分,床榻间的人却陷入梦魇当中。 “让你自己沐浴,你在磨蹭什么,难不成还要我来帮你?” “我看你就是被人伺候惯了,都快成没手没脚的废物了。” 女人的声音轻柔,然而说的话尖酸刻薄,动作更是粗鲁无比,直接将浴桶里的小女童往水里按去。 水漫过耳鼻,窒息袭来,女童挣扎起来,水花四溅。 过了一阵,外间候着的宫人听见声响出声询问。 “没事,公主调皮,在玩水呢。” 怕将外间的人引进来,女人终于大发慈悲的松开了手。 “咳咳咳……” 小女童咳出泪,嘴里说着什么,然而画面却越来越慢,最后梦境猛地一变。 行宫走廊,小女童站在宫人面前说着什么,女人突然出现,她笑着哄了小女童几句,牵着她回到内殿。 一回到内室,她脸上的温柔不再。 “你刚刚是想告状吗?” 女童往后退了一步:“母、母妃,我没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脖子就被掐住。 “你不是一直要我和你回家吗?” “我和你说过了吧,让我发现你告状,我就会生气。我生气了,你永远也别想我和你回去。” “你父皇知道你惹我生气,也不会再要你……” “松……母妃松……” “你个孽种,不要这么叫我。” 女人的声音犹如魔咒回荡在耳边,梦境瞬间破灭,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 床上的人紧紧地掐住自己的脖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殿外靠着柱子,隐匿在昏暗处的霍朝隐约听见什么声音,当即身体一僵。 宋家一行人从离开汨阳,一路上在哪儿歇脚,赶到哪里,都有人将消息传给他。 宋家人到了宁昌,他也最早得知。临睡前,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最后还是来了公主府。 霍朝的耳力不错,意识到自己没有听错,他迅速起身。 他离殿门近,或许没想到有人会直接推门而进,殿门未上门栓,他很顺利地进入殿内。 进了内室,压抑的呜咽声更加明显。 霍朝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往床榻的方向奔去。掀开纱帐,他借着烛光一眼就看见床上睡着的人。 她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掐着自己的脖颈,整个人都在颤栗。 在这瞬间,霍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 他半跪在榻上,迅速抓住她掐着自己的双手,往自己的怀里带去。 霍朝做好了她会挣扎的准备,然而她却身体僵硬地窝在他的怀里,嘴里呢喃着。 “母妃……我听话,我听话……” 她还在发抖。 “没事了,没事。”霍朝想过很多次她小时候遭遇过的事情,然而此刻他不再愿意去想。 耳边小声的安抚,让孟昙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脑海中也撕扯得厉害,像什么要挣扎而出。 她睁开眼,眼前出现一个面容熟悉的人,“霍朝?” 霍朝同她的视线撞在一起。 往日清澈的眸中氤氲迷离,似乎仍旧陷在梦中,看着他的眼神熟悉又陌生。 他有些摸不准此刻的她到底是谁。虽是在他看来,不论她怎样都是自己心悦的人,可他并不想冒犯到她。 毕竟,孟昙对他不喜。 然而下一刻,怀中的人突然抱住他的腰,有些含糊不清道:“我有些困……” “困就继续睡。”霍朝听清了,轻轻拍着她的肩,哄她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真的睡着了。 霍朝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到底没忍住,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第69章 069 终见面 晨光熹微之际, 公主府已经有人在走动。 粗使嬷嬷扫着夜里落在青石板上的落叶,发出唰唰声响,随着天色越明, 走动的人越来越多。 转眼天色大亮。 霍朝清楚地感受到怀里的人动了动, 他生出一丝恍惚, 昨夜本来准备待她睡熟就离开,未曾想自己也跟着睡沉了。 他想着应该如何解释两人此刻的状况比较合理, 结果下一刻, 脖颈处传来刺痛,有些凉。 -- 第130页 “别装, 知道你醒了。”才醒来,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哑。 霍朝睁开眼对上了身旁人的目光。 孟昙就这样直直地撞进了他的眼里。对方眸子如墨,看着她的眼神沉静内敛, 似有千言万语。 脑中闪过昨夜的画面,孟昙没想到自己会梦到幼时, 更没想到她会扑到霍朝得怀里寻求安慰,以至于此刻她竟不敢同他对视。 不, 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昨夜的人或许不是她。 她眯了眯眼睛,逼着自己看向他的眼睛, “信不信我会刺下去。” 霍朝脸色未变,“你不会。” 孟昙捏着簪子的手一紧, 想要用力往下刺, 然而她的手却微微颤抖。 霍朝语气更加笃定:“我说了, 你不会。” 孟昙心中冷笑,当即手上用力,然而下一刻两只手腕被抓住, 双手被举在半空中。 霍朝还半躺着,他这突然的动作导致孟昙一时失力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松开!” 霍朝见她气得眼睛都有些泛红了,低声道:“好歹让上次的伤痊愈。”之前腰被刺的地方,还有淤青。 “不要用这种很熟的语同我说话。”她不是孟姝! 霍朝晃了晃她被自己抓住的手,正准备开口,外面传来了声音。 “公主,奴婢送水进来了?”说话的是觅春,她看着殿门没关严,心中疑惑又不安。 难道公主夜里叫人了?不会是她睡死了没听见吧! 孟昙:“进来。”她话落斜了霍朝一眼,眼中带上了挑衅。 有本事别松开! 霍朝看懂了,他认输。 虽然两人如今有婚约在,可同处一榻还是这样的姿势,被旁人看见不合适。 他双手一松,动作利落地起身,站在床边后还细心地整理了微乱的衣襟。 孟昙也坐起身,见他这般装模作样,嘴里发出一声轻呵。 最先进屋的觅春像往日一样将外间的隔帘挂好,随后往内室走来,嘴上道:“将水送……” 话还没说完,她看见床边站着的人,刹那间脑中轰隆一声响,她来不急细想,朝外喊道:“你们不用进来,将水放门口。” “是。”外面准备进屋的人应道。 见外面的人走了,觅春这才反应过来,将两人看了两眼,什么也不敢问。 侯爷的衣服虽然不乱,可是发髻微散,明显留宿了。 天啦! 孟昙自然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不难想象脑中都想了什么。 “公主府的府卫都是不中用的,什么鼠窃狗偷之辈都能进。”她出口嘲讽。 霍朝也没恼,接道:“侯府的侍卫倒是不错,公主若是需要,臣可以割爱。” 孟昙:“你真是好大的脸,城外的月牙湖都装不下吧?”若换成侯府的侍卫,这公主府怕不是彻底成了侯府的后花园。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犹如实质戳向对方,觅春硬着头皮开口:“该用早膳了,公主侯爷先洗漱吧?”她心想就当提前伺候驸马公主起居了。 霍朝:“麻烦了。” 见自家公主没有出声,觅春忙转身将放在殿门口的水都端进来。 两人各站一处,互不干扰。 觅春:……这两个冤家昨夜同处一屋是怎么过来的? 孟昙没再给霍朝一丝余光,洗漱之后就去隔间换衣,再出来就只剩觅春守着。 觅春连忙道:“公主,侯爷说他有事,不能陪你用早膳了。” 孟昙脚下一顿,应了一声,轻地几乎听不见。 …… 当年,傅家从正三品的傅家大老爷到兼闲职的旁枝皆被撤职,没有旁的惩罚,但堪称致命。 傅家没脸在京都待下去,宋家知情的人更怕新帝怪罪,最后两家心照不宣变卖家产离开京都。 然而到底心存幻想,城内还留有一两处宅子,万一哪天有机会回来呢? 城北一座三进的宅子就是傅明月在宁昌城内的落脚处,是宋家悄悄留下的宅子。 夏日炎炎,宁昌城内开了不少冰窖,街上的凉食也多起来。 宋念儿接过命下人买来的凉食吃着,身旁还摆了两个冰盆,贴身侍女则站在冰盆旁用扇子扇风。 丝丝凉意袭来,宋念儿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爽不已。 傅明月进屋就看见这一幕,当即恼了:“同你说过好几次不要贪凉,怎么不听?还不快将冰盆撤了!” 宋念儿看了自家娘一眼,即便是发火,也好看极了。 她撒娇道:“娘亲,我错了我错了。” 傅明月:“女子最是受不得凉的!”她顿了一下,又道:“也罢,娘知道你是贪新鲜。” 傅家和宋家在京都多年,回祖籍之后几乎是从头开始。族中无人当官,仿佛什么都低人一等。就说这简单的冰,也得等别府买后有剩余的才能买到。 宁昌就不一样了,私底下有不少勋贵之家挖窖储冰,官窖多但各府需求少,以至于家中稍有闲钱的人家也能买到冰。 十多年过去,宁昌城繁荣更甚,多了不少她也未见过的新鲜事物。 傅明月看了女儿一眼,她道:“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你要同娘出门的。”休息好几日,该忙正事了。 宋念儿乖声应好。 …… 接下来几日,母女两人都在拜访别府。 -- 第131页 别人接待有几分真心暂且不说,傅明月想的只是让女儿露脸,最后拜访的才是当初关系最亲近,嫁到了文府的闺友。 文府。 文夫人:“我都听别人提你好几次了,翘首等了几日还不见你,我还以为你将我给漏了!” 傅明月笑了:“哪里有你说的这般夸张?” 文夫人还真不是说笑,闺友回京之事真引起不小的讨论。 傅明月容貌出众,在当年羡慕嫉妒女子的人可不少。 如今一看,对方肤色白皙双眸水润,除了眼下有浅浅的细纹几乎和年轻时没有太大区别,相反因为岁月的沉淀,反倒添了几分韵味。 文夫人叹道:“你若一直在京都多好!” 傅明月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知她肯定要问起当年傅家为何举府离京。 文夫人确实问了,她只记得当初傅明月去外祖家住了一段时间没其他消息,她还怪过自己嫁人后怀孕生子没心思关心旁的,以至于闺友遇到变故也不知情。 傅明月进王府后对外称去了外祖家,瞒了这么久,她又哪里会告知真相,只道当时家中伯父惹怒了新帝。 这也是当初众人的猜测。文夫人没再追问,看向了她身侧。 傅明月:“这是我女儿,叫宋念儿。” “念儿,叫容姨。” “容姨。” 文夫人眼睛一亮,凑到她耳边:“宋宁和?” 傅明月点头:“回汨阳不久,他就到我家提亲了。” “长得有几分像他,真乖,快过来容姨看看。”文夫人说着就将手上的手镯套在宋念儿的手上。 宋念儿自然不收,一番推拒不成,只得红着脸收下。 母女在文府用过午膳才离开。 文夫人当家多年,哪里猜不出傅明月此行的目的,此后若有女眷聚会能叫就都叫上了母女两人。 几天后,文夫人突然来了城北的宅子拜访。 傅明月有些许不自然,本以为掩藏得很好,不过还是被文夫人看出来了。 “难怪上次我想同你回府看看,你不同意,这宅子确实小了些。” 傅明月面色一滞,正想开口,就被文夫人打断了。 “我知你别扭性子,没想到都当娘亲了也没改,你也别同我辨。”文夫人继续道:“三日后是安国公老夫人六十生辰,你同我一起去。” 傅明月有些许印象,这位国公夫人身份尊贵,乃是宗室之女。对方出嫁后随夫待在沿海的襄平郡,很少待在京中。 文夫人:“前几年,国公府次子在海战时战死了,为免她触景伤情,老国公陪她回了京。” 傅明月心中有计较:“这样的人家,我现在的身份前去怕是不合适。” 文夫人笑了:“这位老夫人最是好客,平时就喜设宴款待,生辰宴巴不得多些人。” 傅明月抿唇思量。 文夫人:“我已经收到帖子了,三日后你和念儿随我出席就行了。” 傅明月拉了拉她的手,“阿容,多谢。” 文夫人:“我们自幼关系亲近,好不容易重逢,何需这般客气?” 两人又谈起出阁前的趣事,时不时传出笑声。 离开前文夫人提醒道:“当日出席的人肯定很多。”她没有再说,点到为止。 傅明月点头,这是提醒她让女儿好好打扮。 文夫人:“那我就先回府了。” 傅明月将人送到大门前,直到对方的马车消失在转角才让人关上大门。 马车内。 文夫人的贴身丫鬟打量了自家夫人几眼。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 丫鬟:“夫人,奴婢知你待人热情。可这位宋夫人到底同你多年未见,真值得你费这么多心思?” 文夫人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轻斥道:“多嘴。” …… 转眼到了安国公夫人生辰当日,国公府前的马车络绎不绝。 人虽然多,但是府中管家待人接物很是熟练,文夫人和傅明月送了礼,很快就被迎进府。 “夫人小心脚下,这边请。”老夫人邀了不少人,特意将宴席设在了宽敞的中庭。 侯府内连廊不断,过了前厅,很快就到了设宴的中庭。中庭和花园相连,景致一绝。 宋念儿险些看不过来,语气感叹:“娘,真大!” 傅明月:“念儿。” 宋念儿连忙收敛着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先前的乖巧。 文夫人笑道:“念儿年纪还小,不必这般拘着。” 两人说话间被前头带路的人引到席间坐下,渐渐的,席间的人女眷多了起来,其中不乏有认识的。 文夫人当即为傅明月介绍,几人顺势交谈起来,气氛融洽。 宋念儿问了安,又回了几句话,听着她们的谈话觉得无趣,便打量起了别处。 她这才发现所在的席位同男宾的席位不远,中间只隔着一排盆栽。下一刻,那边传来几道参拜声。 “参见殿下……” “殿下……” 殿下? 宋念儿寻着声音看去,还没看着人,耳边一道清润的声音响起。 “各位不必多礼,今日都是来给老夫人贺寿的。” 本在说话的几位夫人也听见了那边传来的声音,一位圆脸夫人注意到她宋念儿好奇的神色,笑着为她解疑:“那位是七殿下。” -- 第132页 “七殿下……”宋念儿小声地重复了一句,不禁又看了那位殿下两眼。 傅明月见女儿满脸好奇,正想出声提醒,耳边却响起了喧哗声。 “端元公主也来了!” 席间的女眷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公主。” “公主万安。” 宋念儿也被文夫人牵起来,她忍不住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穿着长裙的女子被人恭敬地引到主位旁落座。 那女子肌肤雪白莹润,生得娇媚精致,说句迷人心窍也不为过。 宋念儿一直觉得她娘生得已是极美,如今才发现或许是自己见得少。 “各位夫人小姐都坐下吧。”那位公主并未开口,说话的是随侍身旁的侍女。 众人忙谢恩坐下。 没多久,今日的寿星也来了,主位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显然对于公主的到来十分高兴,忙吩咐上菜。 早就等着的下人们忙而不乱地将菜送上,宴桌上很快摆满佳肴美酒。 老夫人笑容满面地让大家动筷,她不重口欲,只尝了两口就放下筷子。 她看向身侧:“公主尝尝味道如何?” 被老夫人看着的人顿了一下,夹起一道菜吃完,露出一个自认和气的笑容:“味道不错。” 老夫人笑容越盛,忙让其他人不要客气都动筷。 席间有府中人伺候,男宾那边也有人招待,老夫人看着热闹的场面,高兴不已。 不过老夫人到底年纪大了,没多久就觉得累了,只得回了后院,招待客人的活交给了儿媳。 “公主见谅,母亲近些日子身子易乏……” “无碍。”孟昙轻声打断,让她不必如此。 见她并未觉得被怠慢,来人松了口气,坐到了一旁。 “公主,要不我们也回府?”觅春早就怕她觉得无聊,见寿星回屋,小声提议。 孟昙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回去坐什么?这里这么有趣。” 觅春一脸疑惑,不过见她并未不耐,便安心站在后边。 不知道是不是见她在喝酒,席间有人起身向她敬酒。 孟昙觉得酒还不错,小抿了一口,来人顿时大喜。 或许是因为有人开了头,起身向她敬酒的人越来越多,偏偏她来者不拒。 这边的情形很快引起了其他人注意。 宋念儿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小声道:“我们也要去敬酒吗?” 说话的还是之前的圆脸夫人:“我们的身份可不好凑到公主面前。” 见她疑惑,圆脸夫人解释道:“这位公主很小就被今上赐了封号,身份尊贵,我们身份太低若冲撞到贵人就不好了。” “原来是这样。” 两人的对话傅明月自然也听见了,不过她并未说什么,女儿来京都后对什么都感兴趣。 她抬头看了那边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心想这位公主也太张扬了些。 文夫人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靠近低声开口:“这位公主虽非长非嫡,可是极为受宠。她排行第六,之前那位七殿下是她的胞弟。” 说着她声音变得更小:“可惜没有母族,若是他们有母族支持,储君可没这么容易定下。” “磕——” 傅明月的脑中像是被棍子猛敲过,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因为实在荒唐,震得她手一抖将酒杯都碰倒了,幸好杯中没有酒。 “她不是皇后的女儿?” 文夫人摇头:“也难怪你这么想,毕竟除了皇后所出谁能有这样的殊荣。”她神色变得有些奇怪,“说出来让你大吃一惊,这两位殿下的母妃不详,京中没人知道是谁。” 傅明月闻言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她袖中手攥得紧紧的,重新看向那个方向。 那个人坐在除了主位最重要的位置,没有丝毫不自在,犹如设宴款待众人的主人。 第70章 070 明明是个孽种! 孟昙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闲适轻松。 她察觉到一道视线时不时落在她的身上, 凭着感觉望过去,果然和一道视线撞在一起。 是那个女人! 孟昙掐住自己的手心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她屏着呼吸收回视线。 然而面上再装作无事, 手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比任何时候都颤得厉害。 孟昙将颤着的手缩回袖中, 指尖几乎掐进肉里。 明明已经过去这多年,可不过一瞬, 往日被虐待的记忆就在脑中翻涌起来。 那个女人只要觉得不顺心, 就会在她身上发泄。偏她在宫人面前又是一副温柔慈爱的母妃模样。 孟姝当了胆小鬼,选择忘记。可孟昙却在无尽的黑暗中被那些记忆折磨, 周而复始。 仅是同傅明月同处一处,孟昙就觉得呼吸都难受起来,整个人都绷着。 恶心、厌恶, 还有她否认不了的畏惧,她太清楚那个女人的面目。 可她只能忍着, 她不好受,傅明月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她仅仅只是活着, 就是那个女人心中的一根刺!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宴毕。 孟昙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再待不下去, 同主人家说了一声就起身离开。 她要走,旁人也不敢留, 躬身送她离开。 尚在席中的孟寅时注意着她的动静, 她刚起身, 他就知道她要走了。 -- 第133页 同旁人说了一声,他忙追了上去。 “阿姐!”孟寅时跑的快,很快就追到了前面的人, 正值夏日,短短一段路他的面颊就出了一丝薄汗。 他的话音带着期盼,然而前面的人根本没有丝毫停留,很快就消失在假山拐角。 孟寅时愣在了原地。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不止一次遭受冷遇,可他始终不敢相信阿姐真的会这般无情。 以前他觉得阿姐老管着他,而徐家姑娘性格温柔,可发生这么多事情后,他哪里还不明白谁为他好。 只有最亲的人才会管着他,旁人不过是捧着他,讨好捧着自然比管束让他觉得顺心。 他知道错了。 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和阿姐和好。 孟寅时振作精神,等到在别院用膳的随侍紧接着也离开此地。 这一幕被众人尽收眼底。 傅明月脸色有些发白,她并不想知道他们到底如何,可是回过神来,话已经问出口:“这姐弟俩关系不好?” 文氏闻言轻咳一声,小声道:“端元公主以前可疼这位胞弟了。不过姐弟俩不知闹了什么矛盾,已经这般许久了,先前还让京中人看了热闹。” 傅明月:“热闹?” 文氏想起当初那出闹剧还觉好笑,“这位公主当真能下手,把七殿下在她的公主府大门前吊了大半天!” 傅明月:“今上没罚她?” “罚谁?我倒是知道七殿下被陛下罚了不止一次。” “……” …… 公主府的马车就停在国公府不远。孟昙走近,充当马夫的侍卫连忙摆好脚凳。 她注意到侍卫面露难色,“怎么了?” 侍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马车车厢一眼,“侯爷……” 孟昙眉毛微挑,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帘子揭开,果然就见霍朝端坐在车厢内。 “霍侯爷是当宵小之辈上瘾了?”她出声嘲讽,抬腿踢向他的小腿。 对方没躲,这一脚生生踢了上去。 霍朝脸色未变,“臣未经公主允许上了马车,还望恕罪。” 嘴上说着恕罪,她却看不出丝毫诚意,只见他往旁边动了动,留出更宽的位置。 孟昙冷着脸坐下,朝外道:“回府。” 觅春来时坐在车厢,回去时却十分有眼色坐在了侍卫旁边,虽然不知车厢内情形,可她莫名觉得凉快了不少。 车厢内直接是寒冬腊月了吧…… 车厢内气氛确实很冷,孟昙靠着车厢,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朝知道自己若是还不开口,再过一会儿怕是直接到公主府了。 他指尖摩挲了几下,出声询问:“怎么会来国公府?” 孟昙终于有了反应,她抬眼看向似乎很疑惑的人,“明知顾问?” 霍朝怔住,他嘴唇才动了动就被孟紧接着说的话噎了回去。 “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霍大侯爷怎么作出一副如鲠在喉的表情?” “你不要这样逼自己。” 孟昙闻言眸中尽是嘲讽,下一刻竟是笑出了声,“装什么?那个文夫人的儿子在你手下当值,这些日子她会带着那个女人在京中同各府走动,不是因为你?” 霍朝想解释,可是她说的是事实。若傅氏没有人带着露脸,不可能见到她。 孟昙脸上笑容仍在:“你费尽心机,不就是想让我和她碰面,今日可满足你?” 她脸上明明带着笑,可是霍朝却感觉她在哭一般,他的心就像被紧紧攥住。 霍朝的呼吸沉重了几分,他低声道:“我们去找雾隐大师,不管她了!”他后悔了,明明知道她幼时受过生母欺虐,却逼着她去见对方。 下一刻,孟昙的手腕就被他抓住,霍朝准备带她下马车。 “停车,我和公主有事。” 马车外面听见车厢内的响动,减慢速度,出声询问怎么了。 孟昙从震惊回过神,对外道:“回公主府!” 霍朝对上她的眼睛,“我说不治了。”见傅氏,不过就是为治她的旧疾。 他的眸色如墨,眼神坚定,让孟昙一时忘记了挣开。 “你不想见孟姝了?” 霍朝:“我说过很多次了,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孟昙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至少此刻是真的。 她的心口像是被什么挠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要挣脱出来。 可是晚了…… 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路,直到外面的人提醒:“公主,到了。” 孟昙的手腕只是被圈住,因为不想同他纠缠,只一用力就收回自己的手。她没再开口,转身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霍朝抓她的手没用力,因为怕伤了她,他抿唇紧跟着她下马,却见她已经往公主府大门走去。 “公主,我们去见雾隐大师!” 谁要去见那个秃驴? 孟昙没有回头:“迟了,开场的虽是你们,但这场戏何时终场得我说了才算!” 她甚至开始好奇上一世的事情再次发生时,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应该很有趣。 她无所谓的语气让霍朝心中一沉,当即想要追上她。 “若是让他进府,今日当值的人全部革职,发配边疆。” 霍朝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 第134页 …… …… 日升月落,转眼就是半月过去。 暑热越浓,不管是都城贵族豪绅还是南来北往的客商都穿上了轻薄的夏衫。 傅明月与女儿在京都的生活也安稳下来,此次来京是为了女儿的婚事,这些日与各府来往之间也同几家看上了眼。 虽然都不算出众,可那是同京都的家族相比。 傅明月心里愉快了些,脑中却闪过一道身影——孟姝。 她本不想知道有关孟姝的事情,可自那日从国公府回来后,似乎关于她的消息无端多了起来,甚至有几次外出都碰见了她。 小孩子长大了,如今享尽荣光,什么时候在人群中皆犹如众星捧月一般。 她的脸倏地沉下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明明因为那个孽种,自己乃至宋家傅家才落得这般寒酸! 若当初不是因为有了她,她怎么会进王府,怎么会同孟琰虚情假意?又怎么会险些丢了命才得出王府?! 虽然后面如愿嫁到宋家,但她却成了续弦,一切都不一样了。 而这些全是因为有了那个孽种! 想起往日种种,傅明月的眼里落下泪来,她摸了摸眼角,眼中满是恨意。 不该这样…… 那个孽种凭什么? …… …… 孟昙近日出门频繁,惹得几个贴身伺候的侍女都惊讶不已。 公主之前别说出府,连寝殿也鲜少踏出,实在太过反常。 孟昙自然不会告诉旁人她在等什么。 “公主,好了。”醉夏抬头看向镜子,镜中的人肤白胜雪,眉目清艳,饶是看惯自家公主的她也恍了恍神。 “醉夏,马车已经套好了!”外边传来喊声。 “公主,走吧?” 孟昙摸了摸发间的玉簪,嘴角微微勾了勾,起身往外走去。 今日出门有三辆马车,贴身侍女全部随行,护卫有数十人,阵仗着实不小。 京都繁荣,街市仍热闹不已。因为天热,凉饮铺子前人络绎不绝。 傅明月此刻正带着女儿在逛首饰铺子,女儿有了交好的小姐妹,后日要去对方府里做客,她准备给女儿添两副头面。 宋念儿逛了好几家,却没有看中的,傅明月想了想,带她来了琅玕阁。 琅玕阁开了多年,颇有口碑,店中饰品细致精美,当然价格也比别家的贵不少。 贵自有贵的道理,宋念儿进了店里很快看中一副红宝石头面。 “娘,这家店的首饰真好看!”宋念儿兴致来了不少,转眼又看中一对珍珠耳铛。 女儿长得清秀,言笑晏晏的样子像极了丈夫,傅明月一时有些恍神。 “娘,看起来不便宜……”见她失神,宋念儿以为她在担心银两。 傅明月被女儿逗笑了:“放心吧,娘买的起,看看可还有喜欢的。” “娘,你真好!”宋念儿欣喜不已,看起了别的。 “娘,这支发簪也好看。” “还有这对发梳。” “别三心二意,只会看花眼。” “知道了,娘,你也帮我出出主意。” 母女俩小声商量着,琅玕阁的小厮突然满脸歉意地走上前来。 “夫人、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店里突然有事,不能招待客人了……” 母女俩顿时愣住了。 傅明月:“我们看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招待了?” 小厮躬身连连致歉,“今日确实是店里招待不周,夫人若是明日来,不论买什么都便宜一成。” 对方的态度放的很低,傅明月觉得再纠缠下去有失体面,但她也不想对方觉得自己贪图小利。 “便宜一成就不必了,你们这家店也是老店了,若是有事就不该开门。” “夫人说的是,说的是。” 傅明月:“念儿,我们走。” 母女俩往外走,小厮跟着送她们出门。 傅明月:“我们去对面那家。” 宋念儿:“娘……” “走。” 宋念儿委屈地跟着她去了对面,这家的首饰看着也不错,不过因为有了对比,她却怎么也看不上。 傅明月没看女儿,今日总不能白来一趟,“将那支簪子取出来看看。” “好的,夫人。” 傅明月:“试试看。” 宋念儿撇了撇嘴,将头伸向她。 傅明月正准备给女儿戴上,余光却注意到对面的琅玕阁有动静,她皱眉看过去。 琅玕阁的门前停了几辆马车,一队侍卫守在马车周围,先前请他们离开的小厮正站在掌柜身后恭候着马车里的人下车。 “娘,疼!” 女儿的呼痛声唤回了傅明月,她回过神,语气焦急:“有没有受伤?” “没有,娘,你在干什么?”宋念儿咦了一声,“那个好像是端元公主?”惊讶过后,她看着对方一行人被迎进琅玕阁。 宋念儿:“不是说不能招待吗?” 傅明月的手紧捏着袖口,她脸色微白,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 怪不得会撵人,原来是为了接待她。 明明是个孽种! 傅明月突然想起孟琰,先皇驾崩后,储君继位,王府众人紧跟着也要入宫。 进宫后再想离开,无异于登天,她便利用腹中孩儿逼着孟琰放她出府。 -- 第135页 可孟琰出尔反尔,待她产下孩子后不久就将她送去了汨阳别宫,后面更是送来孟姝想要挽回她。 后来别宫大火,孟姝被接回京都。傅家众人没了官位,罚没半数家产回到祖籍。 他本可以杀她,却放过了她,放过了傅家、宋家。 他心中是不是仍旧有她?孟姝那么受宠,是不是因为是他们的女儿? 一个念头在她的心头疯狂滋生。 第71章 071 你姐姐像你父皇,倒是你的眉眼…… 孟寅时想缓和同阿姐的关系, 皆以失败告终。 亲自上门,连公主府的大门也进不去,送信前去, 根本没有回信, 让管家挑了王府库里的宝物送去, 公主府东西收下了,却没有任何回话。 孟寅时的心成日就这么悬着, 险些急得上火。 七王府的下人见他这样, 自是也跟着不踏实,最后还是贴身伺候的小厮得了管家叮嘱, 硬着头皮前来出主意。 “殿下,小的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孟寅时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圆领外袍,他长相清秀, 眉间少年气渐渐褪去添了英气。 他斜了小厮一眼,没好气道:“说就说, 不说就滚远些。”也是气得没了法,只能将气撒在下人身上。 小厮:“六公主不缺好东西, 殿下私库里不少东西还是公主送的。殿下何不投其所好?” 孟寅时觉得有理, 可他细想了想,竟不知姐姐喜欢何物。 讨好姐姐的人多, 而作为弟弟的自己竟也如同外人送所谓的宝物。 “殿下?” 孟寅时回过神,“你让我想想。” 想了片刻, 孟寅时决定进宫问问慧母妃。 之前阿姐因去母留子的传言同慧母妃生了嫌隙, 反倒是他从未觊觎过帝位, 同长丽宫关系如往。不过他是男子,又不是慧母妃亲子,自他出宫立府, 只有节日或者慧母妃生辰,他才会前去长丽宫。 既然决定要进宫,孟寅时自不会空手去。 他听三哥提过慧母妃挺喜欢宫外一家老铺子的糕点,当即决定亲自去一趟。 简单收拾一番,孟寅时只带着小厮出了府,他却不知,一道身影追着马车去了铺子,随后又匆匆离开。 到了糕点铺子,孟寅时才知这家铺子的糕点俏得很,这会儿铺子前人不少。 见小厮准备叫铺子老板,孟寅时当即道:“好生候着。” 这家铺子不能堂食,小厮只得找了位置让他坐着,自己去排队。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他们,孟寅时当即起身前去取点心。 点心装在专门买的食盒里,盖上盖子似乎也能闻见若有似无的甜味。 孟寅时拿过食盒,朝守在马车旁的小厮走过去。 “殿下,给小的拿着吧。” “行了,本王又不是缺胳膊,你好好驾马。” 踩着脚凳上了马车,孟寅时将食盒放在车内的案桌上朝外道:“往东门去,离得近。” “是。” 马车很快就动了起来,孟寅时正想着事,外面的小厮突然传出一声急呼。 “吁!”马车停了下来。 “殿下,好像撞到人了。”他觉得那人出现突然,像是故意撞上来一样,不过这话他没敢说。 “还不去看!”孟寅时紧跟着出了马车,只见小厮扶着一位带着帷幕的夫人起身,嘴上连声道歉。 那女子柔声道:“不怪你,不怪你,是我没注意。” 孟寅时跳下马车,看了小厮一眼。 小厮忙道:“夫人,这附近就有医馆。” “不用不用,就只是摔了一下。”女子说着揭下帷幕,露出容貌。 孟寅时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 女子却是傅明月。 她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紧了紧拿着帷帽的手。 孟寅时忍不住又看了她两眼,“夫人当真不用去医馆吗?” 傅明月:“不用不用。” 孟寅时:“既如此,我们就先离开了。” 傅明月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眼睁睁看着马车越走越远。 难道……还得想别的法子? 而此刻的孟寅时也在想她,自从和徐静柔闹了出笑话后,他也多了个心眼,觉得对方出现得实在蹊跷。 他不是因为对方容貌出众才觉得蹊跷,而是对方看上去眼熟。 在哪里见过吗? “现下还是阿姐重要。”孟寅时低声,下一刻突然回过神。 他终于知道那女子为何看上去眼熟了!他竟从对方眉眼中看出阿姐的影子! “不对。”孟寅时彻底僵住,同阿姐相比,反倒是他眉眼间同那女子更加相似! 孟寅时的脑中乱糟糟的,朝外喊了一声:“停下。” “殿下,怎么了?” “追上刚刚的女子,将她追上!” “殿下,不去宫中了?” 孟寅时:“追上她,查一下她的身份,要是没跟上,本王要你的命!” 小厮见状哪里还敢耽搁,连忙跳下马车往回跑。 “等等!”孟寅时叫住他,“切莫被发现。” “是,殿下。” 孟寅时哪里还有心思去宫中,他抿了抿唇,坐在马车前驶着马车回七王府等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夜里。 小厮匆匆回府,回来就对上自家殿下隐隐有些发黑的脸。 -- 第136页 孟寅时:“你是跑到邻郡打听去了?” 小厮摸了摸额头上的汗,“是小的错,其实本来可以早些回来的,只是……”怕透露消息,没有多派人去打听。 “别废话了,说说你打听到什么。” 小厮:“那位夫人才来京都不久,小的打听到的不多,只知道她姓傅,带着女儿住在城北一座宅子里。” 孟寅时:“没了?” 小厮咽了咽口水,“小的明日再派人去仔细打听打听?” “行了,你退下吧。”孟寅时又加了一句:“别说漏嘴。” 小厮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生气的样子,这才放心离开。 门被关上,孟寅时一直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些。 他走到铜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在宫中时,不少宫人私底下说姐姐受父皇宠爱是因为两人的母妃,可孟寅时知道不是。 他和姐姐一母同胞,可是父皇待他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他的名字也取得随意。之所以叫孟寅时,仅仅是因为他是寅时出生。 姐姐受宠倒不如说是因为她长得像父皇。姐姐肖父,相貌明艳出众,他不像父皇,姐弟俩也只有站在一起时看得出几分相似。 可今日他见到一个眉眼同他相似的女子。 孟寅时心中激动,恨不得此刻冲到公主府告诉姐姐这个消息! 他有种直觉,那个女子肯定同他们有关系。 可他强忍住了,因为这是他和姐姐缓和关系的契机,绝不能有一丝差错。 孟寅时忍着激动洗漱入寝,然而这一夜,他也睡得不踏实,第二日,他早早买了糕点,直接进了宫。 …… 因太子代理朝政,后宫妃嫔皆深居于各自宫中,往日百花争艳的后宫沉寂下来。 孟祈同妻子正在长丽宫中殿与慧妃说着话。前两日妻子查出有孕,如今储君已定,他想带着母妃妻子前去封地。 慧妃自然不能答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父皇身子养好些,不久就会回京,母妃怎能随你去封地?” 孟祈抿了抿唇,只觉得头疼。 储君已定,他作为曾经的皇位竞争者,怎么能一直留在京都?不论是为了朝政安稳,还是为了王府众人,他都应该将前外封地的计划提上日程。 可他也不想将母妃留在这里。 慧妃:“母妃是要看你父皇在何处的。”她想了想,继续道:“而且端元和寅时都还没成婚,万不能听你的。” “到时回京便是。” 慧妃瞪他一眼,“那你父皇呢?” 孟祈哑口无言。 祈王妃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母子俩说话。 下一刻,宫女快步前来禀报:“娘娘,七王爷来了。” 慧妃欣喜道:“还不快迎进来。” 片刻后,孟寅时就到了。 见着殿中的人,他有些惊讶,连忙微躬身子请安,“慧母妃。” “三哥,嫂嫂。” 孟祈:“早知你今日要来,我便邀你一起了。” 孟寅时笑着点了点头,送上特地买来的糕点。 慧妃忙让人取出摆上,又看向他,“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只是点小东西……” 几人坐着聊了一会儿,祈王妃悄悄扯了扯身侧人的衣袖,夫妻俩对上眼。 在坐的也不傻,哪里瞧不出孟寅时此刻的心不在焉。 孟祈当即道:“母妃,府中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府了。” 慧妃:“你有事就回吧。” 孟祈看向孟寅时,“你陪母妃多坐会儿。” 孟寅时心中暗喜,面上却诧异道:“三哥这就走了?” 孟祈觉得好笑,并没有拆穿他,看向妻子:“走吧。” 夫妻俩离开前还很有眼色地叫走了在殿中候着的宫人。 殿中很快就只剩下两人,慧妃就等着他开口,然而她没想到下一刻孟寅时就跪在了她的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小七,你这是做什么!”慧妃情急之下叫出了他幼时的称呼。 孟寅时:“儿臣有事相求。” 慧妃伸手拉他起来,结果孩子大了,她根本就拉不起来。 “你倒是先说什么事,万一我也没法子呢?” 孟寅时抬头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一个响头。 “你先起来!”这么一直跪着像什么。 “慧母妃先答应。” 慧妃深呼了口气,“你起来。” 见他还不动,她只得认输:“起来,我先应下。” 孟寅时只当她答应了,迅速起身。 慧妃见状,又好气又好笑,“你说说有什么事要求我?” 孟寅时心中酝酿了片刻,问道:“慧母妃,能同我说说我的生母吗?” 慧妃脸色大变:“谁在你面前说闲话了?” 孟寅时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我想知道。” 慧妃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见他执拗的模样,只觉得为难到了极点。之前同端元就是因这事生了嫌隙,没想到今日小七也来问他。 可对于两人的生母,陛下向来讳莫如深,她哪里敢犯忌讳。何况她同其虽在王府,实际上见面极少。 今上当初有多宠那位侧妃?那几年只有端元和寅时血脉出生就能看出,可侧妃摔倒时,她就在旁边。 -- 第137页 如今回想起来,她还有些害怕,本以为陛下会责罚她,没想到后来竟将小七送到了她身边抚养,后来,皇后身子弱,将端元也送到了她身边。 想来去母夺子的流言就是这样传出来的。 慧妃:“小七,不是慧母妃不愿意同你说,实在是知之甚少。” “慧母妃什么都不知道吗?”孟寅时失望至极,“阿姐好些时日都不搭理我,我也是想同阿姐谈谈生母,指不定阿姐愿意见我。” 慧妃顿了顿,近二十年过去,侧妃的样子在她记忆里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相貌极美。 “你母妃模样生得好,贵妃也比不过她。”慧妃顿了顿,在他脸上停了片刻,“你姐姐像你父皇,倒是你的眉眼更像她。” 孟寅时的心停了一瞬。 只这一句就够了。 他像生母。 第72章 072 你竟记得我? 夏日炎炎, 蝉鸣声渐强。 小满手里拿着一封信,脚步匆匆地往后殿走去。 廊下正吩咐下人活儿的依秋见状叫住她,“怎么了?” 小满语气有些无奈:“七王爷又送信来了。” 依秋:“那快送去吧。” 信很快送到了孟昙手里, 小满见她眉眼倦怠, 似乎不想拆信的样子, 小声道:“殿下,还是看看吧?” 孟昙接过信, 撕开, 下一刻,从软塌上坐起身。 信不长, 短短两行字。 【阿姐,有事相商,事关母族, 望三日后巳时于沐雪园一见。】 …… 转眼就到了三日后。 可天才刚亮,孟昙已经梳妆完毕。 “让府卫统领来见我。” 替她梳妆的醉夏睫毛轻颤, 嘴上应着是,心里却乱成一团。 怎么还叫上统领了?今日公主不是要去见七王爷吗? 想起先前的经历, 她心中升起一抹同情, 脚下加快速度。 孟昙只等了一会儿,府卫统领就匆匆赶到。 两人在殿中不知谈了什么, 过了好一会殿门才打开。 统领:“备马,公主要出府。” 孟寅时在信上约的是巳时见面, 孟昙提前出了门。 沐雪园是一位曾经在宫中专门负责先帝膳食的御厨所办, 沐雪园的牌匾还是先帝亲自提的字。 如今管理园子的是御厨后人, 其手艺也不错,订园子的已经排到了下个月。 公主府的马车才到沐雪园门口,园子里就有人迎上来。 “不好意思, 今日园子被人订下了……”来人看出他们身份不凡,小心翼翼道:“贵人可否择日再来?” 驾马车的侍卫牵着马绳回道:“我们是端元公主府的。” 来人一惊,七王府的人不是订的巳时吗?端元公主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小的有眼不识贵人,公主恕罪。”人还说着话,下一刻就跪在了地上。 侍卫:“快起来吧,前面带路!” “是是是。” …… 孟寅时这几日激动又忐忑,终于到了和姐姐约好的日子。 他天未亮就已经洗漱换衣,恨不得直接去公主府,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心中激动,已经开始想象阿姐会有多吃惊。 时间很快过去,眼见着到了该出门的时辰,孟寅时再也不愿意多待,上了早就备好的马离开王府。 马车没有直接去沐雪园,而是换了一个方向,等了大概半刻钟接到人,马车这才往沐雪园的方向驶去。 暗地里盯着马车的人皱了皱眉,没有跟上去,匆匆离开。 此刻的马车内的气氛则有些尴尬。 孟寅时接的人除了傅明月还有谁,他看了对面的女子一眼,对上她的目光后又连忙逃开。 那日在慧母妃那里虽未打听到太多,可他却知道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比阿姐更像生母。 那么那日在街上遇见的女子同他极有可能有干系。 这么多年来是第一次遇到可能同母族有关系的人,孟寅时哪里能等,当日就寻了去。 对方惊讶之余似乎又有所预料,纠结一番就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并告诉了他关于生母的事情。 他的生母当年颇得父皇喜爱,然而红颜薄命,难产去世。外祖父母伤心不已,未免触景伤情,便阖家回了祖籍。 而他也从对方那里得知,她竟是他的亲姨母! 孟寅时自然也有怀疑,可是对方语气镇定,谈起当年事言之有序,加上两人相似的眉眼,他不信也信了。 她是他的姨母,他生母的同胞姐妹。 坐在对面的人时不时地看自己一眼,傅明月哪里不知道。 她还记得那日他的眼神在两人的交谈间从怀疑到将信将疑,再到激动,嘴角不由微微勾了勾。 到底是年轻,这么轻易就信了她。她说的话有真有假,若是遇上心思缜密的肯定会发现破绽。 恰此时她又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傅明月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怎么了?可是有话想同姨母说?” 孟寅时到底对这个多出来的姨母有些不适应,尴尬地收回视线,摇头否认。 傅明月眼神闪了闪,知道两人关系生疏,只能由她拉近关系,便开口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孟寅时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不苦,阿姐很照顾我。” -- 第138页 傅明月嘴角僵了僵,很快恢复了表情,“那就好。”提到孟姝,她一点说话的兴致也没了。 孟寅时并未发现她语气中的冷淡,因为离沐雪园越来越近,他的心中越发激动。 马车上的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脆响,伴随着车轱辘的转动规律的摇晃着,随着马车停下,残留余韵。 孟寅时利落的下了马,见着园里的小厮当即吩咐一番,话才说完,他才想起今日来沐雪园的目的,连忙回身看向马车。 傅明月已经带着帷幕下了马。 “姨母。”孟寅时生疏地叫了一声,面色有些尴尬,他刚刚竟然忘记了马车里还有人。 傅明月没有戳破,道:“离巳时还有一会儿,我们先进园子等着吧。” 一直没有机会开口的小厮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公主已经到了。” 傅明月和孟寅时皆是一惊。 孟寅时先惊后喜,“阿姐到了?那我们快进去吧!”看来他这次真的做对了,事关母族,阿姐果然关心。 同他相反,傅明月的心情却是糟糕透顶。 因为天太热,即便不爱出汗的她也额间的细汗沾湿了碎发,有些狼狈。 明明该是她小憩后等着人到来,现在反过来了。那个孽种,果然是哪儿哪儿都不顺人心意。 孟寅时哪里知道这个才相认的姨母对他嘴里的阿姐是恨之入骨,对他更是从来只有利用。 如今利用他见孟姝,一如当初利用还在腹中的他离开王府。 两人的心情如何没有影响下人,穿着青衣的小厮微低着头在前面带路。 走过前院,穿过游廊,很快到了地方。 “公主就在里面。” “行了,知道了!”孟寅时挥了挥手,又道:“在那日拟好的菜单上看着再加几道菜,看着时辰做好了送过来。” “是。” “姨母,我们先进屋。”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石阶。 沐雪园多数用来设宴请客,屋前假山流水,景色别致,大厅内的摆设亦是精致华贵。 宴厅面阔三间,后面供宾客休息的包厢用珠帘当做隔断。 大厅正中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案桌还点着熏香,屋内飘散着淡淡的香气。 偌大的宴厅内没有人影。 孟寅时:“阿姐肯定在后面的包厢休息,我们进去找她!” 傅明月取下帷帽放在一侧,嘴角扯出一个笑:“好。” 珠帘掀起落下,碰撞间发出悦耳的声音。 孟昙抬眼一看,只见孟寅时一脸兴奋地进了屋,而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人。 脑中早已浮现无数次今日见面的画面,孟昙将脸上的表情控制得很好,然而瞳孔却在瞬间紧缩。 她正在吃葡萄,先前甜带微酸的汁水似乎也变了,变得让人难以入口。 孟昙掐了掐指尖,平静后开口:“七殿下让人好等。” 醉夏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很认同自家公主的话,“七殿下,天太热了。” 今日跟着出门的是醉夏,几个贴身侍女中,她的性子最活泼单纯,今天带她出门最合适。 孟寅时闻言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可公主府和他府中人多嘴杂,最好约在外边见面。 他低声道:“今日辛苦阿姐了。” 傅明月险些被这几人气笑了。这屋子里摆着几个冰盆,那个孽种吃着果子,身侧还有侍女打扇,哪里就辛苦她了。 心中再恨,她的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脸上露出笑容,眼神中带着几分好奇,微欠身道:“这便是端元公主罢?妾身拜见公主。” 若非孟昙早已知她是谁,怕是会被她这模样欺骗。 她演的太真了,眼中带着打量却不过分,不见丝毫恨意。明明她恨之入骨! 孟昙看她一眼,却没应声,而是看向了孟寅时:“这谁?” 她轻飘飘的一眼让傅明月觉得自己像是东西被人打量了一番,偏偏只能任她轻视。 孟寅时却没注意这些,闻言激动地讲起了来龙去脉。 说事就说事,他还时不时阐述自己心中的震惊和激动。 “阿姐,真的太有缘了!” 孟昙了解了大概,听他大呼有缘,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孟寅时,你身为皇嗣,为何脑子这般简单?” 孟寅时:“阿姐此话何意?” 孟昙:“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多的是,方法更是无所不用其极,难不成来个人攀上来,你就认亲戚?” 孟寅时指出铁证,想让她相信:“阿姐,你看我和姨母眉眼多像!”阿姐好不容易见他,他一定要抓住这次的机会和好。 “姨母?”孟昙根本没抬眼,“世上长得像的何其多,指不定哪只狗同你有几分相似,若是它来了,你也叫姨母?” 傅明月早在她说到攀龙附凤时就变了脸色。听到后面,脸上的表情终于裂开。 她竟将自己同狗比? “今日是妾身唐突了,公主想必一时太吃惊,既如此不如日后再约。”傅明月佯装离开,不信她真的一点不好奇。 醉夏此刻脑中还回荡着刚刚听到的话,明明字都听得懂,可是她脑中一片茫然。 不过那并不妨碍她开口说话:“这位夫人好生无礼,今日便让我家公主等了,还有日后?我家公主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 第139页 傅明月不可置信地回过身,“你区区一个侍女……” 醉夏还是懂看眼色的,见自家公主脸上并无不悦只觉充满底气:“侍女又如何!侍女说的话你也得听着。” 傅明月呼吸都滞了几分,指甲深深地欠进了手心。 她得冷静,不能乱。 “是姨母不对,你从未见过我,我应该好好同你说。”傅明月突然举步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想要摸她的头。 孟昙猛地站起身,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因为她后退的动作,椅子被撞得往后挪动发出粗嘎的声音。 傅明月先是惊讶,随后不可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孟昙的手紧紧捏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有些泛白。 “你不是要走?” 傅明月看了她两眼,像是才见到她,随后回身看向孟寅时:“七殿下,我同公主有些话要私下说,你先去别处?” 孟寅时再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摇头。 醉夏也发现了气氛不对,跟着摇头:“你这人一会儿要离开,一会儿有话说,真是好生奇怪!” 傅明月脸上露出笑容,“公主,你说呢?” 孟昙睫羽微颤,抬眼看着她,话却是对另外两人说的:“你们先出去。” “阿姐!” “公主!” “将外厅的大门关上,我不叫人,不许进来。” 见她面无表情,两人只得离开。 屋内变得安静下来。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笑声打破了僵局。 傅明月:“你竟记得我?” 第73章 073 公主,求你 面前的女人脸上带着笑, 眉眼间带着熟悉的温柔。之前都是远远看着,如今近了,能看见她眼角的细纹。 她似乎变了, 又似乎没变。 脸上的笑容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她与记忆中的样子渐渐重叠起来。 看着那张脸, 孟昙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傅明月怎么会没有发现她的变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又往朝她走了两步。 孟昙往后退。 傅明月见她这样, 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明明在笑, 眼中却溢出了泪。 实在是太过惊喜,之前的所有顾虑在此刻彻底消失。 “豆豆。”她叫了一声孟姝的乳名,“你长大了, 母妃的话,你还听吗?” 只是一句话却如同一声响雷震得孟昙脸色苍白不已, 记忆深处的斥责更是回荡在耳边。脑海中则像是有一根绷得紧紧的弦,而那根弦随时都会断。 孟昙看着面前的女人, 红了眼尾。 出来吧, 出来吧,若是这回出来, 我就原谅你。 傅明月见她脸色苍白,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惧怕, 既喜又反感。她抑住心中的厌恶柔声道:“你好些年没见我, 不和母妃说说话吗?” 说着, 她朝孟昙走近。 “离我远点!” 傅明月听出了她话里的颤音,嘴角微扬:“我是你母妃,你怎么能怕我?” 见她越来越近, 孟昙抬手就拔出了发间的簪子,冷声道:“别靠近我。” 傅明月停住脚步,冷眼看着她手中异常尖利的簪子,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又笑了起来。 “你竟想弑母?” 笑着笑着,她的眼中露出了然,“是你,当初行宫放火的是你。” 当初行宫大火,险些让她殒命,后面被救了出来却让她虐待孟姝的事情暴露,事后傅家为了不节外生枝,不得不离开京都。 她怀疑过火是孟姝放的,可当时孟姝年纪小,所以她只是怀疑,如今见了面,倒是确定了。 “来,先将簪子给母妃,母妃不怪你。” 孟昙看着面前的女人,视线变得有些模糊,拿着簪子的手开始颤抖。 见这个女人之前,她已经预料到自己的情况,可她没想到自己的情绪会这般不稳。 在她面前,自己仍旧像当初那个幼童,而对方却像是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傅明月却很满意眼前的情形,光鲜亮丽的高贵公主又如何?在她面前,不过是对她摇头摆尾的一条狗。 “将簪子给我。” 孟昙只觉得脑中疼痛犹如针扎一般,傅明月的话让她无法抗拒。 她伸手—— 下一瞬,一声低呼响起,傅明月看着手心出现一道血痕,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 “母妃都说不怪你了!” 孟昙捏着手中的簪子,只冷冷地看着她。 傅明月眼中的泪流了出来,梨花带雨道:“你还记得母妃当初那般对你是吗?是母妃不对,可母妃也不想啊!” “你父皇当初不顾我的心意,强要了我,待我入了王府,却又辜负我,我也是心中不平,才那般对你的。” 傅明月一边说着话,一边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见她脸上有所意动,说得更是情真意切。 “豆豆,母妃这些年一直在后悔……” 孟昙低声问她:“你真的后悔吗?” 傅明月抹了抹眼角的泪,“我是你母妃啊,怪只怪母妃当初太年轻了,不知该怎么办,这才将气撒在了你的身上。 ” 她看了一旁方桌放着的水壶,又看了呆立在原地的孟姝一眼。 她回过身倒水,同时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孟姝仍旧一动不动。 -- 第140页 “豆豆,说了这么多话,你渴了吧。” 孟昙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水杯,没动。 傅明月叹了口气,将水杯放在桌上,端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她喝了两口,柔声道:“豆豆,母妃原谅你,你也原谅母妃,可以吗?” 孟昙抿了抿唇,伸手端起她放在方桌上的水杯,喝起来。 傅明月的心如鼓点般跳动,废了好大力气才按耐住了心中的激动。 她没想到这般顺利! 喝吧,喝吧,喝完就好了! 然而就在此刻,面前的人才喝了两口,停了下来。 傅明月心中咯噔一声,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问道:“还要吗?” “够了。”孟昙弯了弯嘴角,突然转身往屋内放置的衣橱走去。 “怎么了?”傅明月摸不准她要做什么。 孟昙根本没有管她,伸手拉开衣橱。 傅明月皱眉,正准备走过去,眼前突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衣角。 下一刻,一道声音响起。 “娘!唔……” 孟昙扯掉将人嘴封住的布条,捏住对方的下巴,直接将杯中剩下的水灌了进去。 “咳咳——咳咳——” 宋念儿被迫咽下去,为了防止她说话,布条绑得很死,她的嘴角被刮的红肿,就连舌头也僵硬无比,此刻嘴角沾上水,刺痛无比。 她的手被麻绳反绑着,手腕处传来阵阵疼痛。 宋念儿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绑,更想不明白刚刚听到的事情。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娘……”她喊出声。 傅明月先是震惊,反应过来后直接冲向衣橱。 只见她的宝贝女儿手脚被绑着扔在衣橱的角落里,脸上一道刺眼的红痕,嘴角破皮红肿,眼前看见的情形犹如刺了她心口一刀。 傅明月只觉心如刀割,她看向被自己撞开的人,眼中的厌恶倾泻而出:“你想做什么!” 孟昙按住微颤的手,“她也渴了。”若非那经年累月的畏惧难以克服,她哪需对傅明月的宝贝下手。 傅明月双目睁圆,下一刻整个身子颤抖起来,她扑向女儿,“念儿,快吐出来,吐出来,别咽下去。” 宋念儿已经泪流满面,“娘,我好疼。” 傅明月却顾不上,屈起手指伸进她的嘴里,“念儿,快吐快吐!” 宋念儿一阵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 孟昙站在一旁,犹如看一场闹剧,笑出了声。 傅明月抬头看向她,“你知道?你知道有毒!” 孟昙脸上的笑容更盛,她相貌本就明艳,脸上的笑容衬得她越发耀眼。 傅明月红了双眼,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怨毒。 “孽种!你生下来时,我就该掐死你!” —— 宴厅正屋大门紧闭,霍朝才踏上石阶就隐约听见屋内的声音。 他面色一紧,着急之下根本没注意门是从外关上的,直接抬脚一踢。 下一刻,“哐”的一声巨响,大门被踢开,他没管园子里下人的惊呼,直接往里赶去。 入夏后,南方多降雨形成水患,太子召朝中重臣商议解决之法。他一直让人盯着公主府,从宫中出来后得知姐弟俩约在了沐雪园见面,连忙赶来。 霍朝很快见到了要找的人,见她好端端地站着,悬在空中的心才落下。 相反旁人则有些狼狈,只见那位傅夫人半跪在地上,正给怀里的人灌水,“念儿,快喝,多喝一点。” 她怀里的少女是她的女儿,霍朝认出来了,他微皱眉,走向了一脸看好戏的人。 “公主。” 孟昙瞥他一眼,“你也来看热闹?” 霍朝没被她眼中的嘲讽影响,细细打量着她,确认她没受伤。 傅明月眼中则只有女儿,灌了小半壶水后,她连忙开始给她催吐。 “念儿,吐,快吐。” 被灌了太多水,宋念儿开始吐水。 傅明月:“对对对,快吐快吐!” 才高兴一刻,她就僵住了,因为宋念儿吐的水竟然带着血丝。 “念儿!” “娘……我好痛……娘……”话落,她开始呕血。 傅明月彻底崩溃了:“念儿!”她抬起头恶狠狠地吼道,“叫大夫!给我叫大夫!” 霍朝见她恨不得冲上来咬人的模样,下意识地护住身侧的人。 孟昙按下他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看向地上的人。她哪里见过傅明月这般歇斯底里,只觉得畅快不已! “求我。” 傅明月抓起地上的水壶扔向她,“孽种!” 霍朝抬脚一踢,直接将水壶踢向一侧:“夫人,求人不是这样求的。” 孟昙按了按心口,忍不住咳了一声。 傅明月早已急得眼中带泪,见她这样又笑了起来:“念儿若是有事,你也活不成!” 霍朝:“怎么回事?” 孟昙想忍住,可是忍不住,她只觉得喉头一腥,下一刻便咳出血来。 霍朝心下一沉,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揽。 孟昙却在笑,“我说了,开场的是你们,终场得我说了算。” 霍朝不再开口,直接将她抱起往外走去。 才出内屋就和匆匆赶到的孟寅时撞到一起,他得了园子小厮禀报,有人闯入宴厅。 -- 第141页 “霍侯爷?”孟寅时看见他怀中的人后又是一惊,“阿姐怎么了!” “将屋里的人看好!”他冷着脸不再多言,直接往外走去。 孟寅时茫然地进了屋,却见屋内一片混乱,还多了一个人。 傅明月见到他,又有了希望,“殿下,叫大夫,替我叫大夫。” “发生什么了?”孟寅时变了脸色,“我阿姐怎么了!” 傅明月:“你先叫大夫,叫了大夫我什么都告诉你!” …… 马车内。 霍朝端起水杯往怀里的人嘴里喂茶水。 孟昙咬着牙齿无声拒绝。 傅明月岂会用一般的毒,即使她只喝了两口,此刻心口已经开始疼痛,前世一杯足以致命,想来这次也活不了多久。 她不想再替谁活了。 她是孽种,本不该来这世上。 “公主,求你。”霍朝见她不张嘴,声音微颤。 孟昙脸色苍白却不为所动,只浅浅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霍朝再无往日的淡定,他红着双眼拿起茶壶喝了几口,狠心捏着她的鼻尖和双颊,低下头。 孟昙震惊地睁开眼,下一刻嘴被顶开。 微苦的茶水侵入口腔,她被迫地灌入茶水。 “唔唔……” 霍朝仿佛没有听见,用着同样的办法一直灌她水。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孟昙宁愿被毒死也不愿憋死,待他不察,用力一咬。 然而霍朝仍旧保持着动作。 孟昙无法,被逼着把茶水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昙觉得自己足足被灌了一壶水,又被霍朝催吐。 “吐。”霍朝伸出一指探入她的嘴里。 孟昙抓住机会咬住他的手指。 茶水留下的苦味掺杂着一股腥甜,也不知是谁的血。 第74章 074 公主,该醒了 夏日天气明媚, 随着瓜果成熟,市面的冷饮花样越发多了,再加上各府或储或买的冰块, 夏日似乎也没那般难过。 各府宴会不少, 有人往公主府递邀帖却发现公主府大门紧闭, 公主府太大再加上无人走动,偌大的公主府显得幽静森冷。 想来公主去别的地方避暑了, 毕竟城外山上就有行宫, 众人私下猜测。 被私底下议论的端元公主确实在行宫,却不是为了避暑。 行宫后方的寝殿内, 御医收回号脉的手,对一旁站着的侍女道:“将公主的手放回去罢。” “是。”小满将帘外的手放回,碰上的那一瞬间, 她眸子瞬间红了:“御医,公主还在发热。” 御医微叹口气, “时不时给公主换额上的棉帕。”说完,他便提着药箱出了屋子。 小满将帘子掀开拿起棉帕, 才换不久的棉帕仿佛散发着热气, 她眨了眨眼,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 连忙换了帕子。 换了之后,她便坐在脚踏边守着。 因为发热, 床上的人只穿着一身浅色薄衣, 明明全身滚烫, 脸色却很苍白,短短两日,人似乎就瘦了一圈。 小满还记得那日公主因去赴约还挺高兴。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跟着公主出门的醉夏也不知。 正想着,床上的人动了动。 “公主,公主你醒了?可是渴?”她连忙起身,趴在床边唤她。 “小满?”孟姝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脑中一扯一扯的疼,“我怎么了?” 这两日公主一直浑浑噩噩,即使出声也是小声呢喃,见她认出自己,小满眼中的泪再也控制不住落下,“公、公主,你中了毒……” 中毒? 孟姝脑中突然闪过几个画面,本就没有血色的面颊更加苍白。 “我父、父皇……”才说几个字,她便干咳起来,脑中阵阵发晕,空白一片。 小满正准备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公主!” 小满连忙让出位置,她听出了是谁。 霍朝已经快步走到了床边,他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公主,陛下无碍,你……” 他的话还说话,掌心的手便抽了回去。 “霍朝。” 霍朝抬头望去,对上她的双眼,那双眼带着雾气,眼神恍惚却又透露着熟悉的冷漠。 “我还没死?” 霍朝心中一滞,咬牙道:“你不会死。”然而床上的人却昏睡过去。 此刻的偏殿,御医也在谈论她的病情。 “鸠毒太烈,幸好公主中毒不深。可这余毒已清,公主却仍旧高热不退,老臣实在是没了法子。” 御医被一道视线盯着,额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没法子?只是高热就没法子,你这御医是做还是不做了!” “陛下喜怒。”御医跪在了地上,“臣有猜测,却不知该不该讲。” 围椅上坐着的人不是对外宣称南下的当今陛下还能是谁。 孟琰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你说该不该讲?” 御医抬手抹去额上的密汗,道:“老臣看公主像是存了死志,因此才高热不退。”人若是想活,扛过去了慢慢就能将身子养回来,可这人没了求生的意志,自我放逐,即便是一点小病也会越来越体弱。 但端元公主不该啊! 孟琰闻言,眸中晦暗不明,不知过去多久,他轻咳一声道:“罢了,近两日辛苦你了,回府好好歇息。” -- 第142页 “可是公主她……” “自有旁人。” “是,陛下。”御医行礼告退。 殿内变得安静下来。 孟琰揉了揉眉间,看向某个方向。 傅明月被关在那里。 他的眼神渐冷,浮现几分狠戾。 不到一刻钟,雾隐大师到了偏殿。 “陛下。” 孟琰将太医说的话告诉他。 雾隐并不意外,沉默片刻后道:“陛下,拖不得了。” “好,按你说的做。” …… “砰砰砰……” “砰砰砰……” 敲打木鱼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床架前摆着蒲团,雾隐大师正团坐于上。殿内除了木鱼声,还有他的诵经声。 房内的方桌上摆着一鼎香炉,缕缕轻烟飘出,整个屋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床上的人不久前还时不时发出呢喃,此刻变得十分安静。 公主的病症在旁人眼中或许是失心疯等癔病,可在他看来不过是弱小者的反抗,因为无法应对,逼得自己生生割裂。 当初他让其她几位陷入沉睡,如今却要将她们各自的记忆全部唤醒。 只有主位接纳所有记忆,此病才有可能根治。 “公主,该醒了。” “醒来吧。” “公主,能听见有人在唤你吗?快醒来。” 雾隐大师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不知道过去多久,床上的人手动了动。 “我、我睁不开眼睛……” “再试一下,能睁开吗?” “可以。” “你看见什么了?” “太黑了,看不见,只听见有水声。” 敲木鱼的手微微一顿,雾隐继续开口:“水声?你仔细看看在哪儿。” “河边,在河边,那边好像有个人。” “走过去看看,认识她吗?” “看不清,我看不清,她说她在等人。” “她在等谁?” “霍朝,她说她在等霍朝……” 雾隐:“太晚了,你让她回家,霍朝在等她。” “她不愿意,她说霍朝和她约好了在那里见面。” 雾隐敲了木鱼三下,随后霍朝不知从哪个角落走出来,他表情严肃,略显狭长的眼尾泛着红晕,似乎在忍着什么。 “霍朝来了,你让她听听声音。” 霍朝从未觉得这般难以开口,他闭了闭眼,声音微颤:“公主,我是霍朝。” 床上的人不安地动了动,没有血色的嘴唇无声地说了几句话,声音太小听不清。 “公主,让她别等了。” “她、她哭了。问你为什么不守约定?” “他太蠢弄错日子,前一天在河边等了一夜,没等到她。”其实这件事两人早已经说清,现下看来,对公主的病情仍有影响。 “公主,你让她回宫,告诉她霍朝会去找她。” 霍朝还想开口,雾隐大师抬手示意他别开口。 雾隐:“公主,你愿意让她回宫吗?” 仿佛过去了许久,实际不过敲打木鱼两下。 “好。”那声音虽微弱却坚定。 雾隐松了口气,才抬头便觉身侧传来一阵风。 霍朝已经走到床边,他低身看向床上的人,她已经醒了。 孟姝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睛有些涩,“霍朝。” “我在。” 脑中的记忆从模糊变得清晰,似乎才刚刚发生,让她一时分不清今昔何时。 “我在这儿。”霍朝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为何,孟姝一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她抿唇笑了笑:“我看见了。” 话落,她脸色一变,“我父、父皇怎么样了?” “陛下没事,好着呢。” 孟姝却再忍不住眼泪:“给父皇下毒的是我。”这世父皇无碍,可上一世父皇却…… 想到此,她情绪难免激动,最后难受得干咳起来。 霍朝:“公主!”他连忙将她扶起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手则拍着她的后背。 雾隐出声:“陛下知道是你,他一直知道,而他从未怪过你。” 孟姝坐起身才看见屋内还有旁人,却并不惊讶,“雾隐大师。” “是我。”雾隐:“公主可有什么想问的?” “想问的太多,不知先问什么,大师何不将能说的都告诉我?”因为身体虚弱,只这几句话她便觉得乏力,鼻尖甚至冒出了细汗。 雾隐:“……”倒是没想道她会这么说。 霍朝有些担心地出声:“公主。” 孟姝不知离上次有记忆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见身侧的人担心地看着自己,她抓了抓他的衣袖:“放心。” 雾隐索性将她的病症告诉她,他有私心,作为医者得让患者信任他。 饶是有心理准备,孟姝听完后仍旧震惊无比,可回想自己先前的怪异,又能说通了。 孟姝:“我最开始还以为自己被哪个孤魂野鬼上了身。” 霍朝听她这么说,摸了摸她的头。 孟姝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凝重,想来她没有记忆的这段日子又发生了什么。 孟姝看向雾隐大师,撑着身子在床榻上对他行了个大礼,“大师会治好我,对吗?” -- 第143页 雾隐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回她:“自当尽力。” …… 或许是雾隐大师先前的医治起了作用,孟姝仍觉身子乏力,但精神好了许多。 醒过来自是好,要是不被灌两碗汤药就更好了。 她模糊记得自己现在这样是因为中毒,不由联想到前世的死因。 不过心中虽有猜测,她却没有追问,而是兴奋于马上就能见父皇了。 之前的记忆还停留在父皇中毒,那时还是正月,如今已经是盛夏。 她才知道原来父皇也在别院,听说,他准备来看她。 孟姝拒了,该她去见父皇。 见面前,她简单收拾了下,因为脸色实在不好,直接去见父皇怕是会让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穿好外衫,孟姝的额间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呼吸也急促起来。 一旁伺候的小满扶着她的手臂,“公主,还是让陛下过来……” 孟姝无声拒绝。 她对着镜子顺了顺发髻,“走吧。” 才出内殿就见到了霍朝,他背对着内殿看着殿外,身影颀长,手中拿着一顶与他格格不如的粉纱帏帽。 孟姝还未出声他就转过身,朝她走过来。 她看着他手里,“给我的?” 霍朝将帷帽给她带上,“山里凉,有风。”话落,他整了整纱帘,将她整个人都挡在纱后。 孟姝抬手将纱拨开一丝缝,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睛:“还是霍侯爷想得周到。” 话才落下,她只觉脚下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哎,你这是——” “你身子还未恢复,不宜劳累。” 孟姝:“……”行吧。 …… 这一路孟姝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伴着霍朝的一声“快到了”,她的心突然跳得极快。 过了连廊后,孟姝隔着纱帘隐约看见大门的影子。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进去。” 霍朝脚步停住,将她放下。 下一刻,殿内就有人出来了。 陈公公脚步匆匆,见着孟姝脸上露出笑容,“公主来了!” 孟姝摘掉头上的帷幕,他连忙上前接过去,“陛下在中殿书房,公主快快进去吧。”话落,他朝霍朝使了一个眼色。 这是让她一个人进去。 孟姝:“那我先进去了。” 她举步往里走,然而她的脚步却越来越重,犹如挂了千钧石头。 转眼到了书房门前,她再也迈不出脚。 “为何不进来?”屋内传来声音。 孟姝睫羽一颤,埋头进屋。 她没有看清屋内的人,只余光看见他的身影坐在书桌前,下一刻直接跪在地上。 “儿、儿臣……”后面的话再说不出口,因为只要想到那事,她只觉如鲠在喉。 “父皇好些时日没同你说话,你进来就跪着做什么?” “快起来,陪父皇说说话。” 说着,孟琰坐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是,父皇。” 孟姝起身坐在了他对面,却一直低着头。 “怎么,不愿意看见父皇?”孟琰笑着开口。 孟姝连忙摇头否认,父皇对她的态度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然而越是如此,她越是难受。 “那你为何不抬头?” 孟姝逼着自己抬头看向他,然而才看一眼,她的眼里就落下泪来。 记忆中的父皇姿容出众,气势非凡,然而此刻的他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病气,威严减弱。 她是罪魁祸首。 “儿、儿臣罪该……” 孟琰脸色一变:“闭嘴!将后面的话收回去。” 孟姝咬着唇,忍着。 “不怪你。”孟琰叹了口气,忍不住抬头摸了摸她的发顶,“从来都是父皇对不起你。” 孟姝想要反驳,然而才说两个字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泣不成声。 “怎么比小时候还爱哭了。” “快别哭了,你这是要父皇陪你哭?” 孟姝再也忍不住抽噎着想要扑进他的怀里,父女险些阴阳相隔,情不自已。 孟琰忙挡住她:“脏。” 孟姝顿住,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只是泪水,她没有流鼻涕! 第75章 075 又吐血了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雾隐大师出现在行宫,到了孟姝所在的院落。 孟姝这两日精神又好了些,知道后连忙去前殿迎接。 雾隐大师像以往一样穿着僧衣, 手戴佛珠, 此刻手中提着一个带盖的竹篮, 背后则背着用麻绳洗系着的蒲团。 孟姝惊了惊,连忙上前去接他手中的竹篮。 雾隐并未拒绝, 朝她点了点头, “公主,今日的天气不错。” “辛苦大师了。”孟姝听懂了, 这是要再次为她医治。 “我们去殿后的竹林。” “是,大师。” 见两人往院子走去,小满连忙去寝屋找披风拿来。 此处行宫建有多处院子, 孟姝所住院落前殿后殿以花园相接,园子里花团锦簇, 廊宇左侧是假山伴流水,右侧高墙处则是一片竹林。 一阵风吹来, 竹叶簌簌作响。 竹林旁有凉亭, 亭中置有躺椅,雾隐指了指:“公主躺着吧, 你身子还未痊愈。” 孟姝便坐在了躺椅上,看着他有条不絮地忙着。 -- 第144页 雾隐将身后的蒲团取下放在地上, 又拿出篮子里的香炉开始点香, 完后又取出篮子里的木鱼。 孟姝:“……” “除了上次恢复的记忆, 公主有没有记起别的?”雾隐突然开口。 孟姝想了想,摇头。 雾隐并不意外,继续道:“上次那么顺利, 这次或许会难一些。”他不知道这次醒来的会是谁,孟昙对本位最为排斥,先前明显存了死志,继而影响到了本位,公主好不容易转好,若是受到孟昙影响,可能会功亏一篑。 但是不得不做,公主此刻就像那油灯,看着有火苗,但若是不往里添油,要不了多久就会熄灭。 孟姝则沉默着,她对自己的病已经有大概的了解。当初因为一些原因,她将自己的记忆分给了不同时期的自己,其中有人对她怀有排斥。 雾隐:“接下来,你须得全心信任我。” “我知道的,大师。” 雾隐:“我会让陛下过来。” 孟姝有些迟疑,她并不想父皇担心。 “陛下如今的身子已无大碍,公主不必担心。” “那好吧。” 此刻取来披风的小满到了,雾隐:“让公主躺好,披风盖着。” “是,大师。” “公主,闭上眼睛。” 孟姝闭上眼,听着雾隐大师对小满吩咐事情,心中有些紧张。 “听,有什么声音。”雾隐盘坐于蒲团上,一直手波动佛珠,一只手敲着木鱼。 “敲木鱼的声音、风声……”还有其他声音,很杂乱。 “忘掉这些声音。”雾隐手中的木鱼敲得更快了,“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 孟姝听着耳边的提问,脑中闪过一些画面,她简单地描述了那些画面,地点大多在长丽宫。 “公主幼时还在皇后宫中待过,有印象吗?” “有一点点印象,很模糊。” “再之前的记忆有吗?” “没有。” “有的,你再仔细想想。” 孟姝的记忆开始有些恍惚,在那之前的记忆有吗?或许是有的。 “你那时候才几岁,个子还小,可能很调皮。” “不调皮,我小时候很听话……”孟姝仿佛看见一个穿着宫装的小女孩,她小小的,肌肤雪白,软得如糯米团子般。 雾隐顺着她的话道:“没错,你小时候很听话,还能说说其他的吗?” 孟姝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闭着眼睛,眼睫却不安地颤着。 雾隐放慢了敲木鱼的速度,说话的声音也放得更慢更缓,“你看见什么?” “她、她……”孟姝只觉得这瞬间压抑无比,喘不过气,她的心一直往下坠,犹如没有尽头。 “豆豆……”一声轻唤突然响起。 这一刻就像是溺水的人被救出水面,孟姝深呼几口气,呢喃地叫了一声父皇。 孟琰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他并未再回应,而是在凉亭的另一边坐下。 雾隐追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孟姝不知为何眼前的画面变了,她的面前出现一道门,推开往里走,她就发现自己的视线变低了许多。 孟姝觉得非常奇妙,她此刻似乎一分为二了,一个是长大成人后的自己,一个是幼时的自己。 她低头看了看手,好小,手里还提着花灯。孟姝还未反应过来,脚已经举起来,她漫无目的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又像是在找什么。 孟姝闭着眼睛,眉头微皱,此刻更像是梦呓:“父皇想母妃了,可是母妃不见了,我帮父皇找母妃……” 孟琰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视线落在躺椅上的女儿身上。 这件事是一件事情的开端,害了女儿,成了他的心结。 孟姝此刻却迷失在了记忆中,她眼前昏暗,只看得清眼前有一条路,她走啊走,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到处都没有母妃,找不到。 雾隐敲着木鱼的手时快时慢,为防她睡过去。 见时机差不多,他才开口:“别找了,小公主,找不到就别找了。” “不找了?可是父皇想母妃了!” “父皇想母妃,可是父皇更怕的是小公主没人陪,他只是想让你有母妃陪着。” “才不是,你骗人。” 安静了一会儿,她又小声呢喃:“找不到母妃,找不到……” 她的声音带上哭腔:“父皇会怪豆豆吗?” 孟琰轻声问她:“豆豆想要母妃吗?” 似乎听出他的声音,孟姝半阖的眼睛眨了几下想要睁开,可久远的记忆却扯着她不愿意松开。 “豆豆有父皇就可以了……” 孟琰按了按微润的眼角:“那豆豆就别找母妃了。” “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我听父皇的……” 路的远处出现一道光,驱散昏暗,被枷锁困住的人终于得以自由。 看了看安静下来的女儿,孟琰小声问:“这是睡着了?” 雾隐:“大概是累了,睡一会就会醒。”他收起木鱼放回篮子,正准备灭掉点着的熏香,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啜泣声。 躺椅上的孟姝变得焦躁起来,她明明闭着眼睛,泪珠却如线掉落,啜泣声像极了幼兽受伤后的呜咽。 孟琰站起身便要走过去。 -- 第145页 雾隐拦住他,重新取出木鱼敲打,速度很快,是为了将她的注意力重新转向他。 可孟姝沉浸在记忆深处,她的眼前模糊不清,然而害怕、畏惧的情绪却不断向她袭来。 “母、母妃……我错了……” “母妃我错了……” 听清她说的什么,孟琰怒上心头,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雾隐:“公主公主,快醒过来,醒过来!”他出声轻唤,手中的速度变得更快。 “砰砰砰……” “砰砰砰……” 木鱼声密集而急促,被唤的人睁开眼睛后猛地坐起身,下一瞬便咳出血来。 孟姝看着那刺眼的颜色还有些恍惚,随后就对上父皇担忧的神色,她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可是喉间又是一热,紧接着她就失去了意识。 ……是夜。 虽是夏日,但行宫内十分凉爽。后山林间是不是响起几声鸟叫,远处庄园农田蛙声一片。 霍朝没有回房间,而是留在了孟姝寝殿旁的耳房休息。他睡得浅,另一个房间才有响动,他就睁开眼睛。 他当即起身,去了主屋。 “咳咳……” “公主,慢点喝。”小满给喝完水又闭上眼睛的公主擦了擦嘴角,见她浅浅地呼吸着,等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凉榻上守着。 结果才转过身就见屏风旁出现一道身影,她先是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将尖叫声压下:“侯爷?” 霍朝放轻声音:“我来看看公主。” 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是两人本就是未婚夫妻,加上对他的信任,小满便退下了。 霍朝往床边走去,掀开纱帘就看见了想见的人。 这两日好不容易养回些血色,只半日,又变回去了。 霍朝紧抿着唇坐在床侧,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有些凉。 他伸手想将她身上的薄被拉上一些,还没碰上被子就被抓住了手。 孟姝刚刚只是闭着眼:“你来了。”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霍朝低声问她。 见他眉宇间带着担忧,孟姝摇头表示没事,随后忍不住将脸朝他的手凑近,最后蹭了蹭他的手背。 霍朝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转过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脸:“我很担心。” 孟姝想起之前吐血的事情。 她又记起了一些事情,记忆并不完整,可是足以让她拼凑出大概的前因后果。 她的生母并没有因难产而死,而是在诞下胞弟后借机死遁。算算时间,那时父皇初登皇位,为了挽回生母,便将她送去了生母身边。 可是在生母身边时发生的事情,她一丝印象也无。而她偏偏因此恨上父皇,甚至给他下毒! 幸好之前同父皇通了心意,孟姝没有再钻牛角尖,只情急之下咳了两声。 霍朝见此哪里顾得了其他,连忙拍她的心口为她顺气。 “我没事,只是喉咙有些痒。” 待安静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避开。 回过神,孟姝有些想笑,打趣他:“侯爷和君子当真是没有丝毫干系。” “……” 霍朝已经收回手,见她有心思打趣自己,心情也变好了些,“别胡说。” “那刚刚是谁……”霍朝伸手按住她的唇,“闭眼,你睡了我就离开。” 孟姝瞪了他一眼,不过却听话地闭上眼睛。 霍朝挠了挠她的鼻尖,“睡吧。” 大概是有他陪着,孟姝很安心,竟真的有了睡意。 过了许久,见她陷入深眠,霍朝才起身离开。 …… 转眼又是两日过去。 经过修养,孟姝那日吐的两口血算是补了回来。 结果身子才好些,陈公公就来传话,让她待会儿去陪父皇用午膳。 孟姝生出自己是青蛙,正被温水慢慢煮的荒谬感。 希望这次别再吐血了,她心道。 孟姝本就无事可做,顺着他问道:“父皇在做什么?我现在就去找他吧。”离用午膳也就一个时辰左右。 陈公公顿了顿,视线有些游离,“公主,陛下带着侍卫去庄子摘果子了。” “摘果子?那公公先回吧,到时辰我再过去。” “是。” 待他离开,孟姝的脸色沉了沉,她当然看出了陈公公的不对劲。 可是陈公公入宫多年,不仅贴身伺候父皇,还是中庭总管,能这么容易被人看出不对劲儿? 很有可能是故意的。 “我到外面走走,不用跟着。”孟姝有些烦闷,决定出门透气。 结果出门才半刻钟,她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父皇是谁! 陈公公果然在骗她。可是为什么? 孟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待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跟了上去。 第76章 076 罪不容死 孟琰走得并不快, 越走越偏,最后来到一处不知废弃多久的偏殿。 他余光往后瞥了一眼,随后推开门走进屋。 入眼亦是破旧不堪, 外屋的角落里铺了一张烂草席, 此刻一个人被用铁镣锁在那儿。 那铁镣不短, 足以被锁的人在屋内走动,不过那人埋着头, 一动不动。 傅明月听见有人进屋, 她并没有抬头,被关这几日, 除了有人送饭送水,再没有其他人。 -- 第146页 头两日,她还求着问女儿的消息, 可是来人一个字也不愿意说,索性就不问了。 可是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久久没有离开。 她也没有听见放饭碗的声音。 傅明月当即睁开眼,凭着直觉看过去, 看清楚来人时, 她的脸色骤然变了。 是他! 虽然十几年未见,她还是认出来了。 傅明月整了整衣裳, 端坐身子,“陛下万安。” 孟琰只冷冷地看着她。 傅明月一开始还维持着体面, 渐渐有些忍不住了。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而孟琰仍旧一身贵气, 高高在山。 “陛下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傅明月将散落的鬓发绕到耳后,“是因为多年未见,陛下不认得我了?” 孟琰再忍不住心中的怒意, 他抓起一旁椅子径直朝她扔去。 “事到如今,你何必惺惺作态!” 傅明月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发作,反应过来后想要躲开,不过仍旧被砸到了肩臂。 剧痛无比。 傅明月的眼中瞬间沁出眼泪,不可思议地看向站在原地的男人。 孟琰见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冷声道:“傅明月,你罪不容死。” 傅明月抹掉眼角的泪,突然笑起来,“我做什么了,怎么就罪不容死了?”该死的从来不是她! 孟琰知她会做戏,她进王府后在再未表现过不愿不满,他以为自己捂暖了她的心,可是结果呢? 他压着怒火问她:“你当真这么般恨我,三番五次下毒手,连自己的骨肉也容不得!” 当初利用腹中孩子出府是一次,行宫虐待女儿是一次,这次给女儿下毒,又是一次。 傅明月本来还算淡定,却是被他的话刺激得身子都颤抖起来。 她本应该忍着,可是却忍不住。 “那两个孽种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 傅明月脸上的风轻云淡终于消失不见,一双美目满是怨毒。 孟琰却是怒极反笑:“你活腻了,不知你那女儿是不是也同你一样。”他准确地抓住了她的软肋。 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傅明月瞬间清醒过来。 “你别动她,若是她不在了,我也活不成的。” 孟琰:“那真是再好不过。” 傅明月闻言笑出声:“你不会让我死的,你怎么舍得让我死?”不然她早就被赐死了,又怎会如愿嫁给宋郎。他如此宠爱那个孽种,不就是因为是她的女儿吗? 孟琰听了她的话只觉得讽刺,正想开口,外边却突然传来声响。 他当即转身往外走去,才踏出门口就看见女儿坐在地上,她抱着头靠着廊柱,整个身子都在颤着。 见此,他快步走过去唤她。 孟姝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的脑中嗡嗡作响,那些曾经被她竭力埋藏的记忆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重现的记忆让孟姝觉得自己生生要被分裂成两半。 她甚至弄不清此刻掌握身体的是孟姝,抑或是——孟昙。 孟琰当然知道她跟在身后,也料到她会受刺激,可却想到她反应会这么大。 他心疼女儿,可他不想女儿旧疾缠身,不知哪天就灯枯油尽了! “我是父皇,端元,端元……” 屋内的傅明月听见外面的声音,忍着痛起身往外走。 铁镣虽长,但她堪堪走到门口。 看着门外父女俩怪异举动,傅明月觉得碍眼至极,她嘲笑道:“陛下和公主当真是父女情深。” 一直埋着头的孟姝突然抬起头。 她看向说话的人,她不该认识那女子的,可是对方的模样却像是印在她的脑海中。 畏惧、恐惧、厌恶一拥而上。 孟姝的呼吸急促,各种情绪涌出令她崩溃地落下泪。 “她、她为什么还活着?” “父皇,她想杀我,她要杀我!你却放过她……” 孟琰也疑惑过女儿是有多恨自己,以至于给他下毒,听到她的质问突然明白为什么。 他看出女儿因为受激产生了混乱,当务之急是要先将她稳住。 “端元,父皇没有放过她,没杀她是怕你长大后怪父皇!”他何尝不想将她赐死,却不能。 心病需心药医,若是傅明月死了,她旧疾再犯,岂不是无药可救。 “你就是舍不得杀她!”孟姝的声音变得冷漠,下一刻又带上了哭腔:“父皇……我、我头疼……” 孟琰见状知道不能再这儿待下去,过犹不及。他刚想将女儿抱起,身后又传来笑声。 傅明月看着像是在演戏的两人嗤笑道:“你们要演到什么时候?” 那道笑声声音不大,在孟姝听来像是一道响雷,她直接被惊醒,终于将其和记忆中的女人重合起来。 孟姝看着她,整理着杂乱的记忆。 孟琰却不想再听她开口,走过去便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傅明月险些被这一巴掌直接打晕过去,白皙的脸颊只一瞬间就红肿起来,她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你、你……” 孟琰面无表情:“当初没有将你处死,不代表现在不会。你若再说一个字让人觉得不顺心,诛你三族。” 话落,他弯腰抱着女儿离开。 -- 第147页 他一走,傅明月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刚刚他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到了现在,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算错了。 她恨孟姝,可也没有狂妄到随便毒杀有封号的公主。 孟琰当初放过她,又如此宠孟姝,她自然以为他心中仍有她,再加上京中都传今上离京修养,她便压不住杀孟姝的心思了。 毒杀公主是大事,没有人敢随意处置,等孟琰收到消息回京,孟姝早就死了。 他舍不得杀她的。 可惜,她算错了。 傅明月突然意识到孟姝之所以受宠并不是因为自己,那个叫孟寅时的七皇子就没有这样的待遇,明明他也是两人之子! 若没有记错,当初生下他正是寅时。 这是不想取名,直接就叫孟寅时了? ……… 孟琰抱着女儿没走多远,迎面迎上霍朝。 “陛下!” 因为先前中毒,孟琰身子虽有好转,但短短的路,他的脸色本变得苍白。 见霍朝上前,孟琰当即道:“将端元送去雾隐大师住处,要快!” “是!” 霍朝将人抱到怀里,才发现她并没有晕过去,不过她精神萎顿,看起来比晕倒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紧了紧怀里的人,连忙往雾隐大师的住处赶去。 很快就到了地方。 雾隐见到他们并不意外,甚至早已做好了准备。 “将公主放到里屋的凉榻上。”雾隐又看向孟琰:“陛下,别担心。”至少这次没吐血,也没晕过去。 里屋飘着淡淡的檀香,雾隐跟着进了屋。 孟姝被放在凉榻上半躺着,她知道他们在说话,可是听在她的耳里却变成了嗡嗡嗡的声音。 只见雾隐大师对着霍朝说了什么,霍朝看了她几眼,然后就转身离开屋子。 “你们在说什么?”她甚至听不清自己说的话。 雾隐大师看出她眼中带有恍惚,轻叹一声,敲响手中的木鱼。 孟姝被木鱼声吸引了心神,终于能听清周围的声响,然而很快就被心头升起的窒息感压得窜不过气。 “雾隐大师……”她还想说话,紧跟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只要张口说话,她就难受,此刻的她就像是陷在泥沼中,越陷越深,整个人都快被淹没了。 雾隐:“公主,别说话,闭上眼睛,静下心。” 孟姝闭上眼睛,逼着自己静下心,可才过几息,脑海中就浮现出那些曾经消失的画面。 她皱眉想要自己忘记,雾隐大师的话却在耳边响起。 “公主,有些记忆不必忘记,被逼着抹去的记忆也可能成为心结啊。” 孟姝只觉眼眶一热,那些曾经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渐渐浮现,伴随着木鱼声,她的思绪变得恍惚,陷入混沌。 眼前出现一抹烛光,孟姝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跪在地上,她似乎跪了很久,整个身子都在颤着。 “母妃……豆豆错了,豆豆听母妃的话……” “别罚豆豆跪了。”她小声的开始啜泣。 孟姝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嘴里呢喃着:“别跪了,你起来,你没错……” “公主,过去抱抱她。” 孟姝想要抬脚,但脚底像是生了根,怎么用力也无法走动。 “你别哭了……”她只能出声劝道。 小女童似乎听见她的声音,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似乎有什么彻底裂开,画面猛地一转。 黑夜伴随着小小的抽噎声,女童手中拿着烛台,站在纱帘前。 下一刻,她拿着烛台伸向纱帘。 “不要!” “胆小鬼。”女童的眼神没有波动,同她对视一眼后收回视线。 孟姝的意识似乎是清醒的,可是什么都控制不住,她半阖着眼,脸上出现痛苦、畏惧的表情。 雾隐一直关注着她,知道她又开始被有关生母的记忆折磨,当即道:“公主,你长大了,没有人再能伤害你。” 她长大了。 孟姝的眼泪流的更厉害了,她几乎是扑过去将那小小的人拥进怀中。 “孟昙,我长大了。” “可以保护好自己。” 孟姝夺过烛台,接过了那些不堪的记忆。 火光四散,一片混乱,她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 第77章 077 荣华加身不负人 孟姝在大汗淋漓中醒来, 她看着头顶的绯色纱帐,一时有些恍惚。 耳边有人小声说着话,声音很小, 不过房间很安静, 所以她很快分辨出了说话的人是谁。 她偏头看去, 果然看见了小满和觅春正小声的说着话。 她张了张嘴,又将话咽回去, 只看着那边的人。 小满最先察觉到异样, 往床榻的方向一看,觅春见状也跟着看过去。 “公主!” “公主!” 发现她醒过来, 两人几乎是跑着到了床边。 “公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孟姝语气有些怅然:“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甚至连失而复得的记忆也从清晰,又渐渐变得模糊。 小满和觅春脸上同时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眼中还透露出几分担心。 孟姝大概猜到她们在担心什么,笑了笑道:“我没事了, 备水,我想沐浴。” -- 第148页 “是。” 孟琰很快知道孟姝醒来的事情, 知道女儿醒来, 他反倒皱了皱眉。 因为离她晕过去才过去一个时辰,雾隐大师甚至还没离开行宫。 雾隐:“公主既醒过来, 想必是已度过这关。接下来该如何便是陛下和公主的事了。” 孟琰知道大师说的什么,他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朕知道。” 两人又聊大概一柱香, 雾隐便提出要离开。 孟琰点头准了, 其所在的寺庙离行宫不远。 行宫守备森严,守卫由霍朝调度,孟琰让霍朝送雾隐大师回寺庙。 这一路很安静也很顺利, 眼看着大师要进寺庙了,霍朝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他:“大师……” 雾隐拨着手中的佛珠,笑着看向他:“老僧还以为你会一直忍着。” 霍朝微怔:“大师知道我想问什么?” “你放心,公主已经过了这槛了。”雾隐笑意更深:“想必不久,京中要吃喜宴了。” 霍朝:“……” 他没想到看起来出尘不理俗世的雾隐大师会打趣他,霍朝朝他行了一礼,“承大师吉言。” 雾隐大师没再开口,转身进了寺庙。 霍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后才离开。 而此刻的孟姝已经洗漱完毕,到了建安帝的住处。 “陛下,公主过来了。”陈公公进内屋通报。 孟琰惊讶后放下手中的毛笔,到了前殿,果然见女儿端坐在等着自己,大概是饿了,正吃着桌上的点心。 “父皇!”孟姝眸中满是笑意。 孟琰嘴角弯了弯,只朝着她点了点头。 “父皇,你来尝尝这个点心,很甜可是一点也不腻!” “好,父皇尝尝。” 屋内气氛温馨,可是孟姝却将其打破了:“父皇,她呢?” 孟琰眸色一沉,看着她没说话。 “父皇,此事交给我吧,你别管了。”孟姝的眼圈还有些泛红却眼神坚定地看着面前的至亲。 到最后,孟琰松了口。 孟姝并没有马上去见那位,她现在的身子还弱得再养几日。期间,她找来了霍朝。 霍朝也早就想见她了,来的时候还提着小篮子,里面装的像是野果。 “附近的林子摘的,味道还不错。”说着,霍朝便剥了一个递到她嘴边。 那果子实在不太好看,孟姝表情嫌弃,“你确定味道不错?” 霍朝就趁着她张嘴,将果子放到了她嘴里。果汁甜中带酸,竟真的不错。 孟姝将果子吃了,然后瞪他,“你这叫以下犯上。” “公主说的是。” 两人对视了片刻,下一刻,都笑了。 笑过后,霍朝开始细细地打量面前的人。 孟姝被他看得疑惑,随后明白过来当即心中一动,她脸上的笑意消失,表情冷漠地看着他:“你在找我?” 霍朝微怔,蹙眉看着她,“别闹。” 孟姝绷不住了,笑出了声,“你怎么知道我在闹,能看出来?” 霍朝只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孟姝不高兴地挑了挑眉,“能看出来?你之前明明说我和孟昙是同一人!”她还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 霍朝没有回她的话。 孟姝见状更好奇了,缠着他问到底怎么分出来的。 霍朝被她缠得没了脾气了。 “眼神不一样。” “眼神不一样?” 霍朝点头,仔细地看着她,描绘着她的眉眼:“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因为不喜欢我。”虽然都是她,可是那时的她,看着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喜悦和爱意。 孟姝一怔,竟有些心疼了。 霍朝,霍奕之,是她年少时就心悦的人啊。 孟姝:“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霍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孟姝抬眼瞥他:“公主的头是谁都能摸的?” “……” 两人间本有些低落的气氛瞬间就散了。 孟姝终于提起找他来的目的,“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霍朝自然不会拒绝,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简单转述给她。 结合着记忆,孟姝心中便有了底。 …… 转眼又过了几日。 晨曦初现,孟姝就起床梳妆了。 “公主,你真美。”最后,小满为她画上花钿,忍不住感叹。 孟姝没说话,看向镜中的自己。 “待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不用人跟着。” “那怎么行……” “只是去别的院子,不出行宫。” 小满闻言,这才将后面的话咽下。 半个时辰后,孟姝往去过一次的院子走去。 离那里越来越近,她的心中仍然很平静。 很快,她就看见那个女人。 傅明月也发现了她。 站在门外的人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衣裙,身姿绰约。她模样更是出众,生得明媚貌美,头戴珠翠也压不住她本身的光彩。 看着她光鲜的模样,傅明月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些日子,她被困在这破屋,送水送饭的人没有同她说一句话。她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犹如临街要饭的乞丐。 见孟姝眼神淡漠地看着自己,傅明月受不了她的眼神,低吼出声:“孽种,你怎么还不死,还不死!” -- 第149页 孟姝眼睫轻颤,看着她崩溃的样子,语气平静:“你这个样子,和当初一样。”她的面目狰狞,一如记忆中的模样。 “当初?我当初就该直接掐死你!”她嘴里吼着就要朝孟姝奔过去,却在门口处被锁链扯住。 虽然对方碰不到自己,可孟姝仍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动作在傅明月看来无疑是羞辱,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怨毒,“让孟琰来见我,你滚,给我滚!” 孟姝:“你也配?” 傅明月的手腕被锁链磨得生疼,疼痛渐渐让她找回理智,她看着孟姝:“你杀了我吧。” “你意图毒杀公主,杀了你一点也不为过。” 傅明月大笑起来:“你杀好了!这样所有人都知道你弑母,是个大逆不道的孽种!” 孟姝也笑了,“我的生母在生我胞弟的那年就已经难产去世了。你胡乱冒充,罪加一等。” “嗡……”耳边响起一道钟声,悠远沉闷,是行宫所处山上的寺庙又在敲钟了。 傅明月再次意识到孟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她摆布的稚童。 孟姝见她神情恍惚,继续道:“我不会杀你的。” 傅明月皱眉看着她。 “你如今最在乎的想必是那位宋家小姐,我会命人送她回汨阳,这辈子你别再想见到她。” “你敢!”傅明月再次激动起来。 “我为何不敢。”孟姝又道:“至于你,我会将你送去皇家别院。” 皇家别院?在北梁国会被送去别院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皇帝去世,无子又不想脱离皇室的后妃,另一种就是犯错收受罚的宫人。 后妃在别院安享晚年,宫人被送去后则做粗活、伺候人,若是想要逃,别院的侍卫直接杀了了事。 “你、你……”傅明月还是不信,“我生了你,你怎么敢!” 孟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可口口声声骂我是孽种的是你,要杀我的也是你。” 傅明月红了眼,看着她,突然落下泪。 “是,我恨你,可是这件事怪不得我,当初若不是有了你,我根本不会进王府。我本可以嫁于宋郎的!” 她本就长得美,此时虽狼狈落魄却不损她的美貌。此刻美人落泪,令人怜惜。 孟姝怔了怔,可她何其无辜? “你该怪的是傅家那些想要攀附皇权的人。”傅明月哭,不过想让她会心软,孟姝不会再为她动摇分毫。 傅明月没想到她这都知道,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她确实是被家中至亲送到男人床上的。她一直忽视这个真相,可现在直接被人戳破了! 傅明月佯装的冷静再次崩溃,她抹掉面颊上的眼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你以为你父皇是个什么好东西?孟琰若不是贪念我的美……” 她的话还没说完,被一巴掌拍碎。 “你打我?”傅明月捂住脸颊。 孟姝收回生疼的手,冷声道:“我看你心心念念的宋郎才不是个好东西,前嫡妻不说,与你成亲后,家中仍妻妾成群,不愧是你的宋郎。” 她的父皇也有错,可是这件事本就是一笔烂账。 “你是美,可父皇不是非你不可。若非你傅家卑鄙无耻,一切都不会发生。” 傅明月仍旧捂着脸,似乎还从被打的刺激中回过神。 “你有没有后悔过?”孟姝突然开口,“父皇当初想必对你是真心的,若不然不会在你利用难产之事岀府后还送我到你身边,也不会在那几年只有我和弟弟出生。”再有皇子皇女出生,是好几年后,她兄弟姐妹一共才十来人,甚至比不过一些大臣的家中子嗣。 “我不后悔。” “没有后悔就好。”孟姝扯了扯嘴角,直接转身离开。 “你别走,你给我回来!回来!” 傅明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过去许久,仍旧陷在她刚才的话里。 她记得在嫁给宋郎后不久,他就要纳妾,有了女儿后本以为两人会亲近些,没想到他觉得伺候的人太少,还要添两房妾室。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她生的女儿比不过他前头的儿女。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孟姝,没有她,她不会进王府,宋郎也不会娶别的女人,她一直以此为由恨着孟琰父女。 可她心底最阴暗的秘密,却是当初要是没有离开京都会怎样? 青梅竹马的情分总有一天会被琐事磨灭,荣华加身不负人。 第78章 078 旧事了结 夏日暴雨来得突然, 上一刻还阳光明媚,转眼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待雨落下, 暑热跟着褪去。 林间草木被雨打得噼啪作响, 雨水冲刷后的青苔更显青翠。 这场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直至第二天才停下。 辰时刚过,两辆马车前后驶离行宫, 往都城的方向驶去。大雨后的道路很干净, 车轮滚过,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正此刻。 城中一座二进小院中, 宋念儿用过朝食后,又被关进屋子里。 门口的侍卫待她进屋后重新将门锁上。 宋念儿麻木地进了屋,这么多日过去, 她仍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还记得那日,她娘告诉她要去见旧友, 结果娘亲才离开就有人闯进宅子将她绑走。 她被关进衣橱,后被灌下毒药险些丧命。 宋念儿这些日哭得眼睛红肿, 想到此刻境遇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 第150页 本以为今日同之前一样被囚在屋内, 除了填饱肚子的时候能出屋子透透气,结果才过一会儿, 门外响起声音。 有人开门! 宋念儿猛地站起身。 “你可以走了。”来人是穿着一身轻甲的侍卫,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话。 “我可以走了?”宋念儿又惊又喜, 连忙抹掉脸上的泪水, 面上还带着不可置信。 侍卫没有回答, 直接转身离开。 宋念儿见状忙跟了上去。 很快到了大宅门口,侍卫指着停着的马车:“上去!” 宋念儿这些日已经知道对方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当即不再犹豫, 扶着车架爬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帘,里面空无一人:“我娘呢!我娘不在!” 侍卫:“你娘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宋念儿睁大双眼,眼前闪过一抹身影。 她还记得那日,她娘和人起了争执,不过她太过紧张根本没有注意两人为何起了争执,可是她记得那日灌她毒药的人! 好像是那位有封号的公主! “不会的,怎么会呢。”宋念儿慌张不已,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她转身就想跳下马车:“不行,我不能走,我要和我娘一起!” 侍卫冷声道:“也可以,你决定好了,我马上送你见你娘。”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明明是夏日,却让人觉得冰冷刺骨。 宋念儿的身体阵阵发抖,她忍住呜咽,红着眼进了马车。 马车朝着城外驶去,很快出了城。 出了城门,马车停住。 宋念儿的脸上一片冰凉,眼中无光地盯着车壁。 下一刻,帘子被揭开,掀开帘子的人一声惊呼:“小姐!” 宋念儿一看竟是认识的人,手忙脚乱地出了马车,只见马车前围着的都是随行前来京都的下人。 “管家、嬷嬷!”宋念儿险些哭出来。 这些下人何尝不是一头雾水,一大一少主子不见踪影,大家早已惶恐不安,就连今日出城也是被赶出来的,就像是逃难一般。 傅升最先冷静下来,“小姐,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发生了什么?夫人呢?” 这么多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来,宋念儿张了张嘴,“管家,我们回汨阳,回汨阳!”娘亲得罪贵人的事情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她要回汨阳! “好!”傅升没有多问,连忙整理车队,没过多久,车队出发。 站在不远处的侍卫见他们离开,这才转过身。 而此刻的城楼上,傅明月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眼泪再也忍不住流出来。 女儿从出生就被她捧在手心,呵护着长大,她不敢想象没有女儿在身边的日子。 “豆豆,那是你妹妹啊!” “她还小,没有我在身边该怎么办!我错了,你让我随她回汨阳吧,今后,我再也不来京都了。我离你远远的!” 傅明月离开行宫前终于得以梳洗,以前的衣裙被换下,现在穿上的是粗布衣裳。 她模样长得美,没了多余的装饰,反倒显得人更加清丽出尘。 孟姝:“你若是想让她陪着你,我马上让人将她留下。” 傅明月先是一喜,随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当即向她扑去:“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霍朝见状将身侧的人护住,其实是他太过紧张,因为傅明月才抬起脚就被一旁的侍卫反手绞住手臂。 “将她送走吧。” “是!” 傅明月直接被带走,想到今后再也见不到女儿,甚至连话也没能和女儿说一句,只觉心如刀割。 “孟姝,你会……”可惜她话没说完就被堵上嘴,侍卫直接拖着她离开。 霍朝看向孟姝,她皮肤白皙,气色虽然恢复了些,但是仍比不得以前。 “别难过。”他低声对她道。 “我不难过。”孟姝摇头,“一点也不。” “那就好。” “这会儿想来,我不愧是她生的。”孟姝笑了笑,“见她这样,我竟十分畅快。” 霍朝抬手就将她拥进自己怀里。 孟姝觉得他在可怜自己,“你不信?”她真的从来没有此刻畅快过。 “我信。”霍朝:“可是不妨碍我想抱你。” 孟姝在他怀里蹭了蹭,“我们回别宫吧。” 今日出门只同行宫的人说了一声,具体为何事,还没有同父皇说。 于是两人相携下了城楼,返回行宫。 待回到行宫,孟姝便去见了建安帝,告诉他自己做的事。 孟琰闻言,脸上并没有惊讶。 “此事既了结,你我父女二人便在行宫好好养病吧。” 孟姝闻言有些心塞。 “是,父皇。” …… 汨阳地处与昭平相邻的濮北郡。 因为宋念儿心急如焚,一行人赶得很急,除了因为天气太热正午休息,其他时候几乎都在赶路。 可惜她中毒不久,因为赶路太急直接病了,路上又多耽搁了几天,仅仅只是出昭平郡就花了近大半个月。 好在是顺利进入濮北。 濮北官道宽阔,宋念儿自觉身体好了许多,便让车队加快赶路。 傅升拗不过她,只得让马夫加快速度。 又是半月过去,一行人离汨阳越来越近,眼见着快到家,宋念儿激动之余,直接晕了过去。 -- 第151页 再醒过来已经是身处宋家闺房之中。 “我……我到家了?”宋念儿说着控制不住干咳起来。 丫鬟见状,连忙喂她喝水。 宋念儿捧着喝了几口,这才觉得活了过来,“我爹呢?我要去见我爹!” “小姐,你才刚刚醒过来,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宋念儿摇头,直接起身穿鞋,结果鞋才穿好,外边就有人进来了。 宋父:“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宋宁和许久不见女儿,如今见面只剩恼怒。可他长相文雅,气质温和,即便眉间有恼意,也看不出他心底的怒火。 他很生气妻子带着女儿去京都,两人因此事吵了几番,可她仍旧一意孤行。 宋念儿见到父亲,直接落下泪:“爹,爹……”她想说话,可是因为太过激动,直接抽噎起来。 见她满脸无助,宋宁和心头一跳,当即朝丫鬟道:“出去,将门带上。” “是。” 丫鬟出去后,宋念儿仍旧在抽噎,她本因中毒伤了身体又赶了这么远的路,整个人瘦了许多。 宋宁和当然知道妻子没有回来,不过他心中还有气,便没有向下人问她的下落。 此刻见女儿这样,当即猜到出了事。 “你娘呢?” 宋念儿终于哭够了,抽噎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同你娘在一起,怎么会不知道?那你娘现在何处?” 宋念儿泪再次流出来,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我不知道娘在哪儿,我只知道有人说她得罪了贵人!” 宋宁和脸唰的白了。 宋念儿:“爹,你要去救娘啊!” 宋宁和:“救,怎么救?” 宋念儿一时呆住。 “念儿,你好生休息,养好身体,别的就不要想了。” 宋宁和留下这话后就离开了。 “爹,爹……” 宋念儿回过神想去追,结果门啪地被关上。 她拉了拉,发现外面栓住了。 宋宁和回到书房后想了许多。 当初家中察觉到傅家对他与傅明月的亲事并不热衷之后,便为他挑选了别家的女子为妻,两人成亲后有了一子一女。 他心中有傅明月却不能忤逆家中,本以为今后便是与妻子度过余生,未曾想妻子福薄早逝了。 再后来京中突然传出傅家变卖家产的消息。两家虽然未成姻亲,可是到底是世交,宋家闻信前去询问,傅家反倒劝宋家一起走,否则将大难临头。 宋家被吓到了,可傅家在此事上口风紧,两家险些翻脸,宋家总算知道了实情。原来傅明月不是去外祖家,而是进了当时还是王爷的新帝府中。 至于为何大难临头,是因为傅明月不愿进宫彻底惹恼了新帝。为什么不愿意进宫,则是因为他! 两家趁着新帝还未发难之际变卖家产,每日都在担心宫中送来诛杀九族的圣旨,可是没想到两家顺利回到了祖籍。 回到汨阳之后,两家亦是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多日。直至傅明月竟回到家中,两家才松了一口气。 傅明月回家之后,两人找机会见了一面。或许是因为都经历坎坷,两人互诉衷肠后情愫再起。 宋宁和尤为感动,想到她为自己竟不愿进宫,他只觉情意迸发,没多久就向傅家求亲了。 再后来…… 宋宁和脑中闪过两人争执的画面,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妻子为何执着为女儿找一个家世出众的夫婿,傅家早已不是以前的傅家,宋家亦如此! 不论妻子在京中得罪了谁,他也无能为力。 他是真的没办法啊! …… 宋念儿被关了五日后,渐渐想明白了她爹的用意。 他不会管,还将她关在家中,不让她管。 她心中无助,又大哭了一场。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期间宋念儿不再提救人的事,听话地待在闺房中。 宋宁和见此撤了守院子的人,甚至主动提出让女儿出去透气。 宋念儿:“谢谢爹。” 宋宁和本还想叮嘱两句,见此又将话咽了回去。 宋念儿带着丫鬟坐着马车出了门。 待马车驶入主道,宋念儿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去傅家!” “傅家?”车夫疑惑,“姑娘不是要去逛街?” 宋念儿:“我许久没去看看外祖母了。” “可……” “只是去看看,待会儿再去逛街不迟。” 丫鬟见状也出声说了几句。 车夫:“那行吧。”他嘴上应着,心头却道自家虽与傅家成了姻亲可来往不多,突然前去也不知傅家作何想。 大约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傅家大门前。 门房的人很惊讶,连忙道:“容小的去通报说一声。” 傅家老夫人早已两鬓斑白,听到外孙女来拜访,非但没有露出喜色,反倒不高兴道:“这不年不节的来做什么?” “那就让前头的人拒了?” 老夫人:“算了算了,都到门口了,让她进来吧。” 耽搁了好一会儿,宋念儿终于被带到后院。 她当然知道自己被怠慢了,可是她娘与外祖家的关系并不好,往年除了年节或者外祖母寿辰,两家很少来往。 但凡还有别的法子,她就去求别人了。 -- 第152页 傅老夫人见到外孙女,表情平淡地让丫鬟奉茶。 宋念儿忍着焦急喝了两口,琢磨着应该如何开口。 老夫人看出她有话要说,耐着性子等着。 宋念儿没过多久忍不住了,小声道:“外祖母,我有话同你说。” 老夫人眉头微蹙,让屋内的下人都退下。 房间内没有外人,宋念儿直接跪在了地上,“外祖母,你救救我娘吧!” 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的眼皮突突地跳起来,轻声问她:“你娘怎么了?” 外祖母的声音温和,在宋念儿听来无疑是一种安慰,她眼泪汪汪地将事情经过告诉她。 她出生时便在汨阳,可是也曾听过几句碎语,知道傅家当初在京都颇有名望。 娘虽然与外祖母不亲近,但在这事上,外祖母肯定会想办法救她的。 然而她话说完,屋内久久没人开口。 宋念儿只得忍住哭声,又叫了一声外祖母。 这声外祖母将人叫醒了,傅老夫朝她道:“你起来,你给我走!” 宋念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还没反应过来。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娘和我们傅家已经没有关系了。”傅老夫人见她瞪着一双眼,恨恨地开口:“你也别心疼你娘了,你知道不知道傅家和宋家为什么这些年都待在汨阳,这都是你娘害的!” 宋念儿实在想不到这和她娘有什么关系,只以为她在推脱,跪在她的面前磕了几个响头,“外祖母……” 傅老夫人没心软:“将她送出府。” 宋念儿可以说是被赶出府的,怕他爹知道这件事情,她忍着悲伤逛了两条街才回到家。 或许是不在意,宋宁和确实没看出她有何不妥,只让她回屋好好休息。 然而宋念儿去求傅家的事情没瞒多久,宋宁和几日后就知道了,傅家让下人送来了书信。 看完信后,宋宁和又是愤怒,又是觉得好笑。 傅家在信中言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傅明月无论惹出什么祸端都同傅家没有干系,甚至还讥讽了他看不住人。 宋宁和也恼。 血脉至亲尚且如此,他便将事情做绝又如何。 第二日,宋家府中人便换上素缟,直接办起了丧礼。 宋家宣称傅夫人外出游玩,不幸染上恶疾,医治无果病逝。 因还在夏日,葬礼赶得急,不到两日就下葬了。 整个葬礼不见其独女,听说是悲伤过度哭晕了。 …… 孟姝并不知这件事,可霍朝却是知道的。 他让人盯着汨阳宋傅两家,本意是担心宋傅两家破罐子破闹出什么事,没想到却得到宋家操办丧礼的消息,附带送来的还有宋家去衙门销户后留的凭证。 霍朝想了想,未将这事告诉孟姝,让人将凭证送去了皇家别院。 傅明月这段时间日子很不好过,当年宋傅两家逃回祖籍,可底子还在,所以她身边从不差下人伺候。 到了别院之后,什么杂活粗活都干了。她不想做,可事情不做完就得饿着。 别院的管事嬷嬷来找她时,她正在洗衣。 “有你的信。”嬷嬷将信递给她,“快些洗,还有这么多。”说了这话,她就转身离开了。 傅明月将手擦干,皱眉拆开信。 她先是不解,看到所谓的信是什么后愣住,随后笑出声。 “这法子看来是真好用……” 她死了一次又一次,却没一次是真的…… 真是可笑啊! 第79章 079 归京 直至处暑, 建安帝仍旧没有回宫的打算。 暑气褪去,孟祯只能代父率百官出城迎秋。 祭祀结束便有人在他身边耳语:“殿下,山上行宫有侍卫把守, 听说已有数月。” 孟祯心思一转, 当即猜到行宫住的是谁。 来人心中也明白, 若是有人要住行宫,看守行宫的人必会向宫中禀报, 除了那位。 “殿下, 属下让人去打探打探。”陛下对外称南下养病,可是现下却在行宫, 也不知其中有何缘故。 他话才落,便打了一个寒颤,“殿下……” 孟祯冷冷地看着他。 “自己去领罚。” “是, 殿下。” 孟祯确实不知父皇何时回京的,又或许南下其实只是幌子。想到先前还因此事同端元因此起了争执, 很快他便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他近来虽忙于政事,可也记得已有许久没见到她的人影, 或许她此刻就同父皇住在行宫。 不过就算她在城里又如何, 他成了太子,她也没将他放在眼里。 孟祯在心底哼了一声, 将此事抛到一边。 他不是不好奇,不过派人到行宫打探消息的事情, 他做不出来。 他一人子, 二为臣, 不论哪个身份都不容他做出违逆之事。 …… 处暑毕,迎来白露,早晚凉意渐起, 晨间草生露珠。 眼见着中秋来临,建安帝终于给宫中递了信。 孟祯收到消息,第二日天还未亮就带着禁卫军到行宫迎他回宫。 行宫的宫人、侍卫则忙得停不下脚。装行李的马车就有十几辆,待禁卫军到时,马车装得满满当当。 “太子殿下,陛下在中殿。” 孟祯到时,孟琰正同霍朝说着话,孟姝则撑着下巴看着两人。 -- 第153页 “儿臣参见父皇。” “起吧。” “谢父皇。” 孟姝和霍朝也起身向他躬身行礼。 “太子殿下。” “二皇兄。” 孟祯侧身,“不必多礼。” 孟姝忍不住呛了他一句,“二皇兄如今是太子,该行的礼可不能少。” 孟祯笑了,“端元在阿祈面前就随意多了。” 孟姝轻咳了一声,心虚地移开眼神。 孟祯则看向主位坐着的人,“父皇,行李已经装上马车。” 孟琰点头,“好。” 大概半刻钟后,就有人来询问何时出发。 孟琰起身:“走吧。” 禁卫军加上先前负责行宫安全的的守卫,数百人浩浩荡荡地往都城的方向走去。 想到父皇多日不在宫中,或许有话同太子说,孟端元便独自坐了一辆马车。 宫侍们都在后面的马车,孟端元有些无聊,忍了一会掀起帘子,便见霍朝骑着黑马在车外。 他身着劲装,长发以玉冠束着,俊朗无双。 “霍朝。” 骑着马的人大概是没听见,专心地看着前方。 “霍朝。” “霍奕之!” 霍朝总算听见了,寻着声音看去就见她正朝自己挥手。 他瞬间懂了,拉紧缰绳下马后唤了一个人,将马交给他。 上了马车后,他打量她两眼,“无聊了?” 孟姝点头。 于是霍朝便坐在她身旁陪她闲聊,东拉西扯一番后,孟姝就提到了孟祯:“你说他先前在行宫突然提到三哥是为何?” 霍朝却笑了笑。 “你笑什么。”孟姝戳了他的手臂两下,“他如今身为太子,不会给三哥使绊子吧。” 霍朝摇头,“你是真不知?” “什么?” “太子一直嫉妒你同祈王关系亲近,在我面前酸过几回。” “……” 孟姝怔住,想到自己还曾怀疑过自己的死同孟祯有关系,如今想来,其实他登基后对她不管不顾,更像是在等她服软。 还有前世利用她还三哥受伤,应该是徐贵妃和徐府瞒着他做的。 若不然,父皇不会封他为太子。 没了私心,孟姝不得不承认他更适合当一个君王。 从行宫回城行了近两个时辰,孟琰怕女儿折腾,直接让她回了公主府。 府中的人已得了她今日回府的消息,早早在公主府门前候着。 离府数日,恍如隔世。 如今与前世命运不同,孟姝回到家中只剩惬意。 真好。 父皇活着,她也……活下来了。 …… 今年的中秋,京中三品以上大员及家眷都参加了中秋宴,宫宴热闹盛大。 回京后第二日,孟姝便进宫见了慧母妃一面,可是直到在中秋宴上才见到了祈王夫妻俩。 这一见面,惊得她不行。 孟姝:“嫂嫂这是……” 孟祈微扶着祈王妃的腰:“看不出来?你又要当姑姑了。” 孟姝当然看出来了,她险些落下泪,“真是……太好了!” 孟祈见她眼中泛着泪花,觉得好笑,“怎么一段日子没见,反倒像小孩子一样爱哭鼻子了。” “才没有。”孟姝跟着笑,“我就是太高兴了。” “傻。” 宴上孟姝只动了几筷,待宴席结束,她让宫人转告父皇一声便出了宫。 待出了最后一道宫门,马车突然停住。 “怎么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霍朝朝外道:“走吧。” 孟姝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霍朝坐下后才细细打量她,“发生何事了,你在宫宴上一直心不在焉的?” “隔那么远你也看见了?” “不算远。” 孟姝没再同他争论远不远的问题,扯过他的手臂,兴奋道:“我三嫂有孕在身,看着不久就要生了。嫂嫂太瘦了,只从背面看的话,我肯定看不出来。” 霍朝轻咳了一声,“祈王大概不喜欢旁的男子议论他的王妃。” “也是。” 孟姝开始在心中盘算着可以送什么礼去祈王府。想着想着就走了神,视线定在了霍朝的脸上。 她的眼神明明没有一丝邪念,可霍朝却被她看得耳后发烫。 “霍朝,我们成亲吧。” 耳边响着车架鸾铃碰撞的声音,霍朝第一次对自己的听力产生怀疑,“什么?” “你同我三哥年龄相差无几,他如今第二个孩子都快出生了。”孟姝坐直身体,道:“你可愿与我成亲?” 见他久久不说话,孟姝皱眉:“你不愿?” 霍朝嗓音轻颤。 “我愿。” …… 中秋后,霍朝便奏请礼部册算吉日。 孟琰看见奏折时心情极为复杂,将奏折看了好几遍。 一旁磨墨的陈公公见此,叫了他一声:“陛下?” “霍家那小子上书催婚了。” 陈公公只惊讶了一瞬,道:“想必公主同侯爷已经通了心意。” 正因为知道,孟琰才心情复杂,“罢了罢了,叫礼部的过来吧。” 礼部的人得到命令后就合了两人的生辰,很快就算出日子。 -- 第154页 年底的十一月二十,来年的四月八日,五月十八日,十二月八日都是吉日。 孟琰宣了孟姝进宫,让她自己选日子。 入宫后,孟姝看过算出的吉日,很快做了决定,“父皇,就十一月二十吧。” 孟琰怎么也没想到她会选那天,“十一月二十?”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个月! 孟姝点头:“父皇,不是有句俗话叫‘凡事赶早不赶晚’吗?” “……”孟琰沉默片刻,“那就依你。” 婚期拟定,孟琰便下旨让礼部筹备婚礼。 接下来的日子,许多人忙碌不已。 婚礼向来繁复,皇家更甚。不过礼部得了建安帝吩咐,一些非必要的步骤都可省略。 孟姝中毒之事知道的人不多,孟琰记着,他知道中毒之后的身子如何,看似恢复如常,实际仍需修养。 …… 婚期定下后,公主府的门槛险些被人踏平。宫中的绣娘绣制嫁衣前需先量尺寸,还要送花样、款式、布料供孟姝挑选,另外首饰也得她自己挑选。 孟姝索性住回乐安宫,免了宫人进出宫折腾。 进宫后,同霍朝见面的机会就少了。霍朝也忙,却不忘时不时给她送信告诉他在忙什么。 孟姝知道他也在为两人的婚事忙着,本来还觉得备婚无聊,想到他就有了动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去冬来,十一月二十越来越近。 第80章 080 大婚 十一月十五日, 滇西侯府将聘礼送至中和门处,礼官负责登记入册。 聘礼足足有一百八十台,即便是在冬日, 礼官仍忙出了一额头的汗。待聘礼入册, 内宫又送来了嫁妆单子。 礼官只看了一眼, 恨不得是自己看花眼,又看了两遍后, 哑着声音道:“动作都快些, 天黑前必须点完!” 寒风冷冽,乐安宫的宫人却心中火热, 一是为主子高兴,二则是因为宫人们得了赏赐,其中又以乐安宫的宫侍赏赐最丰。 孟姝此刻正听着教导。 夏嬷嬷是来送皇后给公主添妆礼单的, 另外还有些话要代皇后叮嘱。 “公主,按理说这些话应该由娘娘来说, 可你也知道她的身子。” “母后身子要紧。”孟姝朝嬷嬷行了一礼。 嬷嬷见她并无不悦,这才说起正事, 孟姝则认真听着。 慧妃也在, 此刻正坐在殿内软塌上看着,想到她就要嫁人, 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喜悦。 夏嬷嬷同孟姝说了不少,最后还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六公主, 娘娘知道慧敏殿下之前做的事, 已经训过她, 还望公主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别记恨她。” 孟姝愣了一瞬才想起这事,她笑了笑,“嬷嬷, 你不说我都忘了。”她与这位嫡姐本就不亲近,以后少来往就是了。想必有了那一遭,对方也不会再来惹她。 “那就好。”夏嬷嬷也笑。 待她离开,孟姝才有机会喝水,喝完后对着软榻上的人道:“慧母妃,成亲可真麻烦。” “傻丫头。”慧妃拉过她坐好,“若是旁的女子成亲,家中亲近的长辈都要叮嘱新娘子两句,你这儿可没人敢越过皇后。” 孟姝双手合十拜了拜,“幸好幸好。” 慧妃被她逗笑了,明明自己才说没人敢越过皇后,此刻却忍不住开口嘱咐 。 “成亲后虽不要你拘着自己的性子,可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肆意。” “夫妻在一起过日子难免起争执,情急之下你切莫逞能,再气不过也该事后找回来。” 孟姝见她眸中隐隐泛着水光,心底不由微微泛酸,“慧母妃,你放心,霍朝不会欺负我,也没人敢欺负我。” “我自是知他的性子,可我实在没什么话可说。”慧妃摸了摸眼角,“而且这话也轮不到我说。” 孟姝坐到她的身侧,扯住她的衣袖,“慧母妃,你说,我都听着。” 慧妃眼睛又是一湿。 宫人们各自忙着,两人在殿内说了许久,还是慧妃见天色已晚,这才止住话。 “时辰不早了。”慧妃站起身,对她道:“你可得早些睡,将精神养好。” “知道了,慧母妃。” 待她离开,孟姝听话地洗漱,然后就窝进被窝睡了。 …… 十一月十九日。 乐安宫内灯烛一夜未灭。 寅时刚到,小满及觅春几人取了暖好的大红嫁衣进入寝殿。 “公主,公主,该起身了。” 孟姝被叫醒后还有些恍惚,嘴里嘟囔着:“什么时辰了?我还没睡醒呢,再睡会儿……” 几个贴身宫女被她逗笑了,小满带头说了几句吉利话,让身后的人将水端上来。 一直到换好嫁衣坐到镜前,孟姝终于清醒过来。 今日是她同霍朝成亲的日子。 没过多久,梳妆娘子前来为孟姝盘发梳妆,她手上动着,嘴里还一直唱着对新人的祝福。 只是梳妆便花了近一个时辰,梳妆娘子拿过一旁的凤冠,对一直坐在旁边的慧妃道:“娘娘,凤冠你来为公主戴上吧。” 慧妃见状起身,接过凤冠走向孟姝,亲自为她戴上凤冠。 随着天色渐明,乐安宫进出的人越来越多,而此刻滇西侯府的迎亲队伍才过宫门。 冬日寒冷,人心火热。 霍朝身穿常服,待至中和门处便被礼官带到轩房换上喜服。 -- 第155页 他本就相貌出众,身姿修长,换上喜服后更显清俊。 没过多久,今上传召。 孟琰话并不多,只说了两句,最后道:“去吧。” 霍朝跪拜行礼。 离吉时越来越近,乐工奏乐。 “吉时到,迎!” 霍朝一行人前往乐安宫。迎亲队伍在乐安宫前殿被拦住,一番热闹又散了不少利是终于得以前往中殿。 皇家婚礼,喜气而庄严,一切井然有序。 乐安宫内,孟姝端坐于床榻,仿佛已经听见了鼓乐之声,她虽在寝宫,可是前面的情况随时都有人向她禀报。 “到中殿了!” “快到了!” “公主,该盖盖头了!” 小满兴奋地送上盖头,慧妃笑着接过盖在孟姝的头上。 孟姝只觉眼前一暗,抬眼便只能看见红色的盖头。 她嘴角弯了弯,等着发亲吉时。 可没过一会儿,有人脚步匆匆地走进屋。 “娘娘……” 孟姝偏了偏头,听出说话的是觅春,因她压低了声音说话,自己除了一声娘娘后面的没听清。 慧妃听了觅春的话,脸上一脸为难,“这……” “慧母妃,怎么了?” 慧妃:“无事。” 孟姝才不信,“觅春,你说。” 觅春满脸纠结,最后还是在慧妃的示意下将发生的麻烦告诉她。 “公主,太子殿下、祈王殿下,七殿下都来乐安宫了!”送公主上轿的总不能要三个殿下一起吧! 孟姝明白麻烦在哪儿了,她没有一丝犹豫:“待会儿让三哥来就可以了。” 慧妃:“端元,不行。”太子乃是储君,身份尊贵,祈王怎么能越过他,寅时都比祈王更合适。 “慧母妃,可是我想三哥送我出嫁。” 慧妃咬了咬牙:“也罢,想来太子也不会计较。” 吉时很快到了。 细听之下,吹奏声越来越大,下一刻就有人兴奋道:“来了来了!” “祈王殿下来了。” “端元,走吧。”孟祈脸上带着笑,低声道:“可惜你嫂嫂月份大了,不能来看你成亲。” “嫂嫂身体要紧。”孟姝听见熟悉的声音,站起身回道,下一刻手腕被握住。 “小心脚下。” “好的,三哥。” 出了寝殿,外面更加热闹,孟姝什么也看不见,只跟着身侧的人向前走,耳边时不时响起祝贺。 “公主来了!” 孟寅时一眼就看见了穿着嫁衣的身影,周围的人脸上洋溢着笑容,可是他却忍不住想哭。 他的阿姐出嫁了,可是送她上脚上轿的不是他。 他还清楚记得阿姐吐血的情形,可直到今日他也不清楚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想再知道那个女人的身份,他只知道若不是他约阿姐见那个女人,阿姐就不会出事。 正处在难过自责当中,身侧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孟寅时抬头,便看见太子站在身边。他一愣,“皇兄?” 孟祯瞥了他一眼,“你可真出息。” 孟寅时抿紧唇,“皇兄这是何意?” “你可是她亲胞弟!”送端元出门的怎么也轮不到孟祈吧! 孟寅时听他这么说瞬间懂了,于是他更难受了。 孟祯见状好受多了。得,还有比他更不受待见的。 而此刻,孟祈已经牵着孟姝走到霍朝面前。 “奕之,端元就交给你了。” 下一刻,孟姝的手被放到另一只手中,即便是冬日,那双手仍带着温度。 随后,她就察觉手心被挠了挠。 “公主,跟着我。” 孟姝回挠他的手心,跟上他的脚步。霍朝护着她坐上乘舆,最后坐在他的身侧。 礼官走在最前,迎亲队伍紧随其后,陪嫁宫侍则提着花灯跟在新人乘舆之后,送亲迎亲仪仗浩浩荡荡地往前往中和门。 中和门处,百官早已等待多时。 孟琰坐于殿外置放的龙椅之上,看着女儿随着身旁的人向他走来。 “恭贺陛下!” “恭贺公主!” “恭贺驸马!” 耳边恭贺声起,新人下跪行拜礼。 “父皇万安。” 孟姝未起身,再行大礼,此刻心中竟满是不舍。 孟琰也舍不得女儿,可是将她交给霍朝,他很放心。 他亲自起身将两人扶起,“起吧。” “端元,父皇愿你今后万事顺意,喜乐无忧。” 孟姝本就忍着心中酸楚,听他这么说,眼前瞬间变得朦胧。 “去吧。” 谢过圣恩,新人离宫前往公主府。 这一路热闹不已,百姓们见此盛景,汇聚长街。 “沾喜气了!” “别挤,小心受伤!” 喜钱、喜糖四处撒来。 “祝公主驸马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 公主驸马的婚礼与寻常婚礼有所不同,宫中的宾客仍留在宫中,宫中在便殿置了宴席招待。 送亲队伍将新人送至公主府,稍微休整后再同新人前往滇西侯府,因为嫁妆和聘礼太多,则由其他人慢慢搬入公主府。 此刻公主府内,侯府喜婆接过宫中礼官的活。 -- 第156页 新人坐于床榻上,喜婆往两人身上洒着寓意吉祥的各种干果。 “新郎官可以揭盖头了!” 喜婆的声音落下,孟姝只觉头上一轻,她抬头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霍朝鲜少穿得这般颜色惹眼,此刻俊美夺目。 孟姝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哪里知自己在霍朝眼中亦是美貌动人。 两人仅仅只是对视便看得周围的人羞红了脸,甚至有人低笑起来。 不过两位新人倒是坦然,丝毫没有被打趣的羞赧。 没过多久,滇西侯府送来了“换妆汤果”,待公主府的客人吃后,孟姝换了一身比嫁衣简便的红色常服,前往滇西侯府。 滇西侯府挂灯结彩,亦是热闹不已,未能进宫祝贺的宾客都在府中吃喜宴。 虽是尚公主,可是拜堂也是成亲必不可少的礼节。 到了侯府后,霍家的长辈便亲自为孟姝送来了食盒。 “拜堂吉时还未到,公主先填填肚子。” 霍朝此时还在,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孟姝便道:“谢谢婶婶。” 来人顿时又惊又喜,离开时都还没回过神,险些被门槛绊倒。 待她离开,孟姝不解:“我有这么吓人?”这看起来还吓得不轻! 霍朝打量了她两眼,语气一本正经:“大概是被公主的美貌惊到了。” “……” 孟姝面露嫌弃,“一点也不好笑。” 霍朝低笑两声,抬手扶了扶她发间的步摇,“你得自己呆一会儿了,我出去看看。” “去吧去吧。” 待他一走,小满便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一碟碟摆在屋内方桌上。 碟中食物并不多,却样样精致。 孟姝确实饿了,不过并未吃太多,待半饱便让小满将碟子收起来。 正想开口问小满什么时辰,却见醉夏匆匆跑进屋。几个贴身侍女就她性子最活泼,到了侯府后,她便忍不住凑热闹去了。 “猴急猴急的,像什么。”小满出声训她。 醉夏会瞧人眼色,先看了自家公主,发现她没生气后当即双手合在嘴前,做贼似的道:“公主,奴婢有话同你说。” 孟姝挑眉:“什么话?” “奴婢不是故意听见的。”醉夏先郑重解释,然后才小声在她耳边道来:“奴婢听见侯府的管家在和驸马说,拜堂的时候能不能将老侯爷的灵位放在正厅。” 孟姝:“然后呢?” 醉夏:“驸马拒绝了!” “行了,我知道了。” 坐了没一会儿,该拜堂了。 霍朝来到屋内,亲自带她去正厅。他大概喝过酒,面上不显,眼尾却微微有些泛红。 “拜堂的正厅没有外人,都是霍家至亲,不必紧张。” 孟姝本不觉得有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反倒有些紧张起来。 两人相携走上长廊,见离正厅越来越近,孟姝拉住身侧人的手,对他低声说了两句。 霍朝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事你不该先问问我吗?” 霍朝:“我不想。”就算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成亲,也不会接受。 “你不想?”孟姝疑惑,“为什么?” “不吉利。” “你混蛋。”孟姝瞪大眼睛,气得掐他一把:“霍大将军是我们北梁的大英雄!” 若非他镇守滇西,哪有如今北梁的国泰民安。他为国捐躯,她身为北梁的公主,对他永远持着敬重之心。 当初她便是因好奇霍将军的儿子接近霍朝,结果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发生了争执。 孟姝这会儿想起,仍觉得委屈:“你那时还吓我。” 霍朝捏了捏她的手,问道:“当真不介意?” “当然!” 霍朝当即唤过侯府的人吩咐了两句。 …… 正厅的人确实不太多,不过个个面带喜气,待新人到门口,喊礼先生便高声喊道:“公主、驸马到!” 免了众人行礼,两人在至亲面前拜堂行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霍母看着两人,眼眶润湿,“快快起来。” 孟姝微躬身子,有些生疏道地朝她敬茶:“娘,喝茶。” 霍母只敢受她半礼,连忙接过茶杯。 待她喝过茶,孟姝又端起一杯茶,郑重地走向左侧。 左侧的椅子空着,案桌上放着霍将军霍云英的灵位。 “爹,喝茶。”孟姝躬身行礼,最后将茶放置灵位前。 霍母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湿了眼眶。不止是她,厅中其他人也红了眼。 “良辰吉日,喜极而泣!” 喊礼先生:“夫妻对拜,送新人入洞房!” …… 待暮色降临,侯府客人早已尽数散去。一来天冷,二来也没人敢闹洞房。 此刻房内只有新婚的两人,其他人都被遣回屋内休息了。 孟姝很好奇霍朝的住处,从外屋转到寝屋,连博古架上的长颈瓶也被她拿起来观摩了一遍。 霍朝觉得好笑:“你不累?”房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多了不少装饰,贴了不少喜字,看起来十分喜庆。 孟姝摇头:“不累。” “怎么会不累?”霍朝眉头一挑,细细地打量起她的脸色。 -- 第157页 他本就生得俊朗,孟姝被他盯得脸颊渐渐泛起红晕,不愿承认自己有些紧张。 不该啊! 她正想开口狡辩一下,下一刻身子突然腾空,待她回过神,已经在霍朝怀里。 “公主既不累,那便好好陪臣吧。” 他直接抱着人去了里间的浴房,没一会儿有水声响起。 屋内案桌上的红烛火苗摇曳,烛泪滚落。 床帘不知何时放下,帐内风光无人知。 第81章 081 结局 转眼, 三日过去,回门日孟姝与霍朝进宫谢恩。 退朝后,孟琰换上常服一直候着夫妻俩, 另让人从他的私库里翻了好些东西出来。 用过膳后, 孟琰提醒孟姝带走。 “父皇, 公主府的库房都快堆不下了!” 孟琰:“不是你一个人的。”话落,看了霍朝一眼。 孟姝瞬间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因她的身份, 霍朝的亲属也会得赏。 “谢父皇。”父女俩之间的眼神来往又怎会躲过霍朝,他当即躬身谢恩。 “早些回府吧。”孟琰看了看窗外, “天冷。” “是,父皇。” 两人相携离开。 马车上,孟姝时不时地瞟霍朝一眼。 霍朝佯装不知。 最后孟姝忍不住了, 凑到他的面前轻咳了两声。 霍朝:“渴了?”说着,他便准备取出案桌下面的瓷壶为她倒水。 孟姝拉住他的手, 语气郑重:“你会不会不高兴?” 霍朝惊讶,“为何不高兴?” “若你娶的是别人家的女子, 一切都不一样。”他爵位在身, 就算妻子出自别的世家,妻族仍旧会以他尊。 与她成亲则不同, 亲人因他娶了公主得赏赐指不定会伤他的自尊,甚至两人日后会常住公主府而不是侯府! “怎么会?”霍朝皱眉, 有些恼地捏住她的鼻尖:“别胡思乱想。” “痛!” “痛就对了。” 孟姝拍开他的手:“我们今后大多数日子都住在公主府, 你都没时间陪娘!” “你放心, 娘高兴还来不及。” “你就唬我吧。”孟姝一百个不信,“高兴什么?” 霍朝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觉得呢?”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 孟姝却被他看红了脸。 “霍朝,你真不害臊!” “承蒙公主夸奖。” “……”孟姝说不过他,抬手堵住他的嘴,“霍侯爷,你可别说了!” 两人在马车内如何不必言,很快就到了滇西侯府。 宫中的赏赐被管家整理后送去各家亲戚,孟姝和霍朝用过午膳后便要回公主府了。 可两人迟迟不起身,霍母只好主动开口问。 孟姝和霍朝当即对视一眼。 孟姝:怎么办?真走? 霍朝:不然呢? 霍母被小夫妻弄得犯了迷糊,“怎么了?” 霍朝叹了口气,“她怕我不在府中,你一个人无趣。” “你在府中时也不见得陪我说多少话。”霍母笑着看向孟姝,“侯府离公主府不远,若是无聊,我便上公主府来。” “端元,可以吗?” 孟姝:“娘,你随时都可以来!” 霍母忙点头,还想说话,一道声音将她的话打断了。 霍朝:“娘,那我们便走了。” “好。” 霍母送着小夫妻两人出了屋,直到看不见两人的背影才转身回了屋子。 才回身,她便抬手抹了抹眼角。 一直伺候她的人小声询问:“夫人舍不得侯爷了?” “不是舍不得。”霍母摇头,“我是高兴。” “云英走后,他的性子变了许多,也只有在公主面前才鲜活些。” 如今,她总算不必担心儿子了。 …… 今年也不知为何,直至腊月,雪却迟迟未下。 朝堂上不禁有大臣开始担心明年大旱,孟琰看不得大臣们成日忧心,索性命孟祯带大臣们到城外祭祀。 饶是如此,崇元殿进出的大臣也未减少,到了岁末,外放各郡的大臣进京述职,孟琰仍不得闲。 进出宫的人多,霍朝身为近卫军统领自然也少了在府中待的时间。 因为成婚,霍朝得假十日,刚成婚的小夫妻几乎时刻黏在一起,现下忙起来看不见他,孟姝一时还不习惯。 不过不习惯也只是头两日,孟姝很快便给自己找了事做。 三嫂不知何时会生,她找了府中的绣娘教她缝制小孩的里衣。 她自认有天分,除了头几次被扎了手指,很快针脚就变得能看了。 然而里衣还没缝好,腊月初六这日,祈王府派人送来消息。 祈王妃要生了! 孟姝匆匆赶去祈王府,府中人正忙着,她抓住一个人问:“我三哥呢?” “公主,祈王殿下今日随太子去城外,已经派人去禀告了!” 孟姝闻言,这才往内院走去。 王府准备得十分齐全,稳婆早就住进了王府,另外还有擅妇人生产的大夫守着,所以府中下人并无慌乱。 孟姝本来还有些紧张,见下人们这般镇定,便也冷静下来。 “我嫂嫂怎么样?” “回公主,大夫和稳婆都说王妃的胎位正。” -- 第158页 孟姝点头,便准备往屋里去。 门前守着的人当即躬身劝她:“公主身份尊贵,屋内血气重,怕冲撞到你。” 孟姝倒不至于因此止步,不过也担心自己进屋会添乱,嫂嫂正值紧要时刻,若因她分神就不好了。 “可是……屋里怎么这么安静?”头一个侄子是夜里出生的,她并不在场。 “公主,女子生产极为耗费体力,若是一开始消耗太多,后面就使不上力了。” 不过没过多久,屋内就传出了断断续续的痛呼声。 孟姝:“是不是快生了?” “公主,稳婆说还有一会儿。” 随着呼痛声越来越紧凑,孟姝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是要生了吧?” “我嫂嫂怎么样?” 孟姝着急得不停走动,就在这时,有人喊道:“王爷回来了!” 孟祈小跑进院子,见到孟姝并未惊讶,看她面露紧张,当即道:“别担心。” 孟姝忙点头。 “我先进屋看看。” 他回了府,整个府中的人就有了主心骨。 孟姝一直在外候着,随着时间过去越久,越觉得煎熬,不知过去多久,屋内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 “生了,生了,王妃生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在场人皆露出喜色。 过了一会儿,孟祈从里屋出来,他走到外间门口笑着让众人忙过后去账房领赏。 “恭喜王爷!” “恭喜王妃!” 听到有赏赐,恭喜声更是络绎不绝。 孟姝:“三哥,见者有份!” 孟祈没接她这话,朝她招了招手,“来。” 孟姝这才进了屋,不过也只是站在外间,“三哥,嫂嫂肯定累得不行,你好好陪她。” “你嫂子睡着了。” 正这时,寝屋门口厚重的帐帘被掀开,稳婆护着怀里的襁褓走出来。 孟祈:“抱一下。” 孟姝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见好一会儿没人动才回过神,“我抱?” “去。” 孟姝一脸拒绝,不过稳婆已经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将襁褓往她的怀里送,见她不知所措,当即小声地告诉她应该怎么抱。 因为包着厚厚的襁褓,孟姝发现并没有那么难,这才看向襁褓中小小的人。 孟祈:“是侄女。” 孟姝:“她好小。”看着软乎乎的,皮肤白嫩又透着浅浅的粉色。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她眉头皱了皱,嘴里小声哼唧起来,不过她没哭,而是睁开了黑葡萄似的眼睛。 “乖乖,我是姑姑,你在看姑姑吗?”孟姝放柔自己的声音。 “她还小,看东西还很模糊,你在她眼里估计黑乎乎的一团。” “三哥,你真扫兴。”孟姝又看了两眼,这才将她送到稳婆怀里,“奶娃娃太小,在屋里比较好。” “公主说的是。”稳婆抱着孩子返回屋里。 孟祈:“长大了,周到不少。” “……”孟姝呼了口气,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 孟祈见状,又笑起来。 直到申时,孟姝才离开王府,半路上醉夏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便连忙放下,“这天越来越冷了。”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不动了。 醉夏问:“怎么了?” “是驸马的马车。” 孟姝眉毛一挑,正准备掀开一侧的帘子,下一刻,帘子已经被外面人的揭开。 “你怎么在这儿?”从宫中回府并不会经过这里。 “可能会下雪。”霍朝回府之后得知她来了祈王府,换了常服来接她。 孟姝抬头,认同地点头:“今天比前两日冷。” 霍朝:“是我过来,还是你过来?” 醉夏懂了,这是驸马想和公主独处,只是不好明说。 “奴婢坐外面就可以了。” “不用。”孟姝叫住她,看向霍朝:“我们走回府吧?” “……” 霍朝沉默片刻,问她:“想好了?”这里离公主府还有一会儿。 孟姝点头。 霍朝没再说什么,回身走向马车,从马车里取了东西才走向她。 孟姝待他走近了才认出他手臂上搭着的是一件镶毛的连帽斗篷。 “走吧。” 他牵上她的手,对驾马车的侍卫道:“你们先回府。” 孟姝的手是有些凉的,可是被他牵在手里,很快就变得暖和起来。 “父皇今日在忙什么?”孟姝晃了晃他的手。 “同前几日一样。”霍朝挑着同她说了说,两人走在青石板铺成的道上,如同一对平凡的夫妻。 不知过去多久,霍朝突然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她的发间。 “怎么了?” “下雪了。” 绒毛般大小的雪花落下,点缀了这个冬日。 孟姝抬起手,雪花落在她的手心,很快融化。 “真的下雪了。” 她话刚落下便觉身上一重,霍朝将他手臂上一直搭着的斗篷给她披上了。 孟姝又看着他将帽子给自己戴上,最后不忘栓上系带。 面前的人微微低着头,呼吸轻轻扫过她的面颊。 孟姝突然叫他:“霍朝。” 他轻应一声,为她整理帽檐。 -- 第159页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她语出惊人,霍朝轻咳一声,道:“不急。” 孟姝觉得有道理,“也是。” 两人说话间,雪越下越大,霍朝重新牵上她的手。 “我们得走快些了。” “好!” “累不累?” “不累。” 地上的雪越积越厚,两人的脚印显现。 他们相携归府,也将共度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