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贵的火葬场之路》 第1页 [古装迷情] 《权贵的火葬场之路》作者:瑞拾【完结+番外】 文案: 宁瑶父亲是尚书,自小被娇纵着长大。更有一副沉鱼落雁之貌,是京城名副其实的富贵花。 谁料一朝改朝换代,新皇听信小人的谗言,第一个便拿宁家开刀,宁瑶也沦为罪臣之女。 有好事之人将宁瑶送给镇国公府世子陆珩玩乐,毕竟将昔日的心头刺困在身边欺辱该是何等滋味。 两年前,他出身小户,姓谢。如今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她面前有权有势的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面如冠玉,一身华服的男人背光站定在她面前,缓缓开口:“宁大小姐,你也有今日。” 他将她收于身边,“你现在连我身边最低贱的奴婢都不如。” 宁瑶知道知道自己在尊贵的世子爷面前卑如蝼蚁,更晓得他厌恨自己。 捱到大哥班师回朝那日,宁瑶想她欠他的已经还清了,她收拾包袱走的干干净净。 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陆珩脑门轰地一下,喃喃自语:“早就该走了,走了好……” 后来一向高贵的世子爷逼停宁瑶的马车,拉住她的手,卑微乞求道:“瑶儿,跟我回去吧。” 宁瑶将手抽了出来,表情比他当年更残忍,“恨错难返,覆水难收,你我之前已无可能。” 注:古早狗血老套路/强取豪夺/追妻火葬场/对以上有介意的勿入!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爱情战争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瑶,陆珩 ┃ 配角:预收《强夺》《炙吻蜜桃》求收 ┃ 其它:追妻火葬场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自立自强,才能收获爱与幸福。 第一章 (修作话) 宁大小姐,你也有今…… 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地面早已是白皑皑一片,寒冬腊月里的飞雪直叫冷意往人骨头缝里钻。 怡园内。 陆珩眉眼压得很低,面容冷峻。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子看向对面的人,语气森然,“宋大人,你今日来不只是单纯的要与我吃酒吧。” 他与这宋志业本就不熟,这人今日却无缘无故地上门拜访,定是抱着些许目的。 闻言,宋志业大笑了两声,抬手将酒盏子里的酒倾杯饮尽。对面的男人出身尊贵,这般年纪就位列大理寺少卿,让人不得不畏敬。 宋志业满脸谄媚,“世子爷果然明鉴,今日我是来给世子爷送个玩.物的,给世子爷讨乐子用。” 宁瑶立在府宅门口深呼了一口气,这一年她都鲜少有机会能出宋府。 “怡园”,她看着门匾上笔走龙蛇的四个字心里默念出声。 “宁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吧,省得去晚了惹得大人不高兴。” 身前传来一阵催促声,宁瑶敛了敛神,抬起了步子。 她被人引着向里面走,沿途的花草木石都被大雪盖住了,看不真切。她也无法通过这些来判断那个人如今的喜好,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定是厌恶她的。 见又有人进来了,更何况还是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自从世子爷搬来怡园,可未从外头来过女子。 院里当差的人原本都聚在屋子里烤火,这下都好奇地趴到窗户口,有些直接撩开门帘子,赤.裸的目光在宁瑶身上打量着。 宁瑶微微拉低伞面,堪堪遮住自己的脸庞。 “咋来了个面生的姑娘?” 有妇人见了啐一口,阴阳怪气道:“还能为啥,你看她穿的跟温香楼里的姑娘似的,当然是想勾引男人啊。” “李婆子,没想到你还去过温香楼呢。” 有丫鬟起哄,顿时屋子里的人笑作了一团。 宁瑶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嘲讽她的话,她手中执着油纸伞一步步稳当地走着。从前所有人都敬她、畏她,自从家道倾颓,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 不过她们说的没错,她穿的衣裳倒真的是宋志业命人按照温香楼里头牌的衣裳特制的。 外头虽系了件披风,但里头上身只着了件水粉色小衫,小衫很短,一抬手就能露出纤细的柳腰。下身穿了一件绣着流云纹的红紫色裙裳,裙裳紧紧裹在身上,将袅袅婷婷的身段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 今日来之前,宋府的丫鬟将她好生打扮了一番。自从家中出事这一年多她都素衣简装,即使今日不愿,她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头发被绾成了高髻,露出了白皙秀颈。精致的云鬓里点缀插着花钿,耳上挂着点翠琉璃耳珰,随着脚下的步子而微微摆动。 这近一年的时间她被囚在宋志业府上,宋志业招来温香楼的头牌,逼她学习媚术。 “宋志业,我不会学的,宁家女子是不会学这些污糟玩意儿。” “宁小姐若不学,听闻城里的杂耍班还缺一个断手断脚用来乞讨的男童,不如将你弟弟送过去可好?” 宋志业这样威胁她。 大哥被发配边疆充军,父亲入狱,母亲亡故,如今晋安城里只剩下她和刚满六岁的弟弟相依为命。 宁瑶也想过一死百了,可一想到大哥临走前说的话,钗子都抵到脖颈间硬是下不去手。 大哥被官兵抓走前,使劲握着她的手。已经及冠的大哥眼圈红透,对着她反复叮咛。 -- 第2页 “瑶儿,我们宁家是清白的。你要照顾好源儿,只要活下去,我们一家人一定会再团聚的。” 是啊,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希望的。她不能死,她若死了弟弟怎么办?再者她还想要和大哥父亲团聚,只要活下去总会有希望能等到那一天的。 父亲虽为前朝太.子.党,但一心为社稷从未做过有违官家的事。是官家听信了小人的谗言,父亲没有罪,宁家更没有罪。 想到这些宁瑶眼眶又是一阵发酸,但她忍住了,没有让泪水流出来。 “是么?”陆珩眸里闪过一丝杂色但转瞬就平息下去。 “世子爷看了便知。” 宋志业偏头看向门口,双手相合拍了几下手掌。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前厅门口,屋内传出的巴掌声落入了宁瑶的耳中。 “宁小姐,把披风解下来吧,该进去了。” 宁瑶顺从地将披风解下来,递到了一旁人的手上。没了这披风的庇护,寒风卷着飞雪吹过来,宁瑶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 “宁小姐,该进去了。” 身侧的人再一次不耐烦地催促出声。 宁瑶垂头呼了口气,不再犹豫地撩开了门帘。 “瞧,人这不就来了。” 宋志业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笑出了声。 一走进去,宁瑶就敛衣行礼朝上方的人跪了下来,这一跪她便认了她与他之间如今的尊贵卑贱。 “奴婢宁瑶,见过世子爷。” 宁瑶。 陆珩猛然抬头,紧紧盯着那道纤瘦的身影,他有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宋志业看着地上打扮精致的人很是满意,一副可人模样。在这晋安城里定是数一数二的绝色,饶是他看了都免不了心动。 “宁小姐,你与世子爷也算是旧相识了,快起来吧。” 宁瑶微微颔首,裙裳太紧,动作稍稍大些都好似会将其绷开,她只能慢慢从地上直起身子。 随着她的动作露出了腰间一大片的肌肤,白的晃眼。 陆珩别过眼,他们要她跪她便跪,要她起便起。听话的如同牵线木偶般,他记忆中的宁瑶何时这般低眉顺眼过。那个宁瑶一直都是不可一世,骄傲又明艳的。 陆珩四指微曲在桌案上敲动,眸里含着冷意,“宋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卑职方才说了,就是送来给世子爷讨乐子用的。世子爷放心,人是干净的,卑职还专门请人调.教过。” 说完这些宋志业顿了片刻,再次开口:“是打是骂,是杀是留,世子爷全凭心意来。” 陆珩微侧着头,面色平平,一直未回宋志业的话。 见状,宋志业沉不下气了,不知这世子爷打的是何心思。 “世子爷若不想要,卑职就将她送去军营里当个苍头奴,也算是对她昔日出格行为的惩罚。” 草草几句便将她的后路交待了,宁瑶掩在袖中的指尖轻颤,她不知宋志业为何要这般糟践自己。 宋志业虽不是父亲最为喜爱的门生,可父亲也曾未亏待过他,还是尽心栽培提拔。当初宋志业派人接她和小弟去宋府之时,她还错以为宋志业是念及师生的情谊来救他们姐弟的,说到底还是她太天真了。 昔日,听到这陆珩敲着桌案的手指停顿了下来。 他毫不避讳地将目光重新投到下方人的身上,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个讥讽的笑,“正好院里还缺一个干杂活的奴婢。” 宋志业豆粒般大的眼睛一亮,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将人留下来了。 他急忙从座椅上起身,退到陆珩面前躬身行礼,“还望世子爷能在镇国公面前替卑职美言几句,那卑职就不再打扰世子爷,先行告退了。” 宋志业向后退着走,等走到宁瑶身边时才转过身。 “宁小姐,好生服侍世子爷。” 他边说着边伸出手要去拍宁瑶的肩膀,被宁瑶侧身躲过。 宋志业收回手,倒也不怒,毕竟他的目的达到了。 “宁公子留在宋府,我宋某人一定会好生宽待他的。” 宁瑶抬眸,蹙着眉头瞪视向宋志业。她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唯利是图、恩将仇报的小人千刀万剐。 看着宁瑶这般反应,宋志业捋着胡须大笑了两声随后从屋内走了出去。 气氛陷入了沉静,屋内只剩下了她与陆珩两人。 上方的人一直未出声,宁瑶垂着头一直在等着那人的动静。像是即将要被处以死刑的人,在等着刀尖落下。 半晌,终于从上方传来一道低沉又不带着一丝情绪的声音。 “把头抬起来。” 宁瑶顺从地抬起了头,看向坐在上方的人。 将近两年未见,那时他还姓谢。 记忆中的模样早有些模糊,眼前的人像是变了不少又像是没变。剑眉冷目,挺鼻薄唇,一身暗紫色华服彰显着如今尊贵的身份。如今她与他地位对调,他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在街头任人欺辱的少年了。 陆珩从坐椅上起身,负手慢条斯理地走到宁瑶面前,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双眸落在了她身上。 “很好,你终于出现了。” 看着面如冠玉、背光站定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宁瑶有些意外,难道他曾找过自己?她杏眸里闪过希冀,这样是不是还有一丝哀求他放过自己的可能? -- 第3页 未等宁瑶出声,陆珩直接伸出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颈,嘴角勾起弧度,冷不丁开口道:“宁大小姐,你也有今日。” 宁瑶从这声中听出了嘲讽的意味,也彻底灭了她心头之想。脖颈间蓦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掌触上,她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闭上了眼睛,等着扼在她脖颈间的那只手掌收紧,可半晌过去男人都没再动作。 “想死?若是想死为何不在宋府就自行了断,别在我面前摆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别指望我会怜悯你。” 话音刚落,陆珩就大力扯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往里屋里去。 第二章 怎么,这点就受不了了?…… 这动作太快,宁瑶一时未反应过来被绊倒在地。 男人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将她硬生生从地上扯了起来,同时也伴随着裙裳布料绷裂的声音。 陆珩伸出手臂扣住宁瑶的肩膀,由拉扯的动作换为了半拥着她。手刚触上的那一瞬陆珩指尖微顿,怀中的人清减了不少,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他一脚踹开卧房的木门,绕过屏风,天旋地转间,宁瑶已然被扔到了床榻上。 昏黄的烛光下,陆珩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虽才一年多未见,但眼前的少女已经褪去了昔日的青涩。与大多生长在晋安的贵女不一样,她像她母亲,有一张典型的江南水乡女子模样。 细长的眉,像三月的柳;杏眸里闪着澄澈的光;挺直的鼻骨,鼻头小巧就连翘起的弧度都似精心雕刻般精致。 陆珩手掌贴上宁瑶的面庞,又往下滑去覆上了她露出来的腰肢。宁瑶瞬间僵掉了半边身子,身上的汗毛陡然立了起来,嫣唇也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陆珩低笑一声,眼底染了浓重的欲色。随后俯下身,将唇覆到她的耳畔,似恋人般极为亲密道:“怎么,这点就受不了?看来你在宋府学的不够认真啊。” 热气喷洒在宁瑶的耳廓,酥麻感传遍了全身,她一个激灵就想从榻上爬起,刚动一下便被重新按倒。 陆珩脸色微沉,将她的双手狠狠按在她的头顶之上,不近人情道:“爷没让你动,你便不准动。” 话毕,陆珩便探手去扯她的衣带,如同抽丝剥茧般,本就不堪蔽体的衣衫尽数褪下。 宁瑶终于明白,眼前人已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温润公子。她手臂挣扎着,嘴上也叫出了声。 “陆珩,你……” 闻言,陆珩从她脖颈间抬起头。宁瑶倏忽对上他黑沉的眸子,剩下的话硬生生地止在了喉咙里。 “你还是不长记性啊,认清楚你现在的身份。你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大小姐了,爷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弯着唇再次道:“宁大小姐,你不是说我连给你提鞋都不配么。” “今夜,你只能躺在在昔日你口中所说的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的人身.下,你就好生受着吧。” 他的语气低沉冷漠,像是一把匕首插进了宁瑶心里。 说完这番话,男人就发起狠来。 宁瑶感觉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只能任人摆弄,毫无翻身之力。 期间她疼得险些晕倒过去,身子像是要被人撕碎,只能咬住自己的手臂才能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不远处桌案上的烛光在她眼里横跳,灯芯燃烧发出噼啪声。曾经她也幻想过成为眼前人的妻,但她万万没料到他们之间会走到如今这般境地。 不多时陆珩就直起了身,眼神从下方人细白手臂上发红的齿印处略过,索性翻身下了床,赤着脚去了净室。 宁瑶睁开眼,听着隔壁净室里传出来的流水声,她支起身子。手从床帐下探出,捡起散落在脚踏上的衣裳。 匆匆套好后,她又胡乱将面颊上的乱发抚到耳后。手指触到眼下的那颗泪痣停顿了下,古籍中说有泪痣的人“一生流水,半世飘蓬。”①命里会有比较辛酸的事情和苦难发生。 从前她想着父母健在,兄弟友睦,日子也过得平安喜乐,这古籍定是胡乱瞎说的。到底是命运弄人,没想到这才不到两年光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宁瑶敛了敛神,眼下只有一个想法便是离开这间屋子。这样想着,她便忍着浑身的不适下了床,连鞋跟都没来得及拔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她弯腰扶着墙壁走得极慢,还没缓过神来,倏忽在墙角拐弯处和一个端着木盆的丫鬟迎面撞上。 “砰”地一声木盆落在了地上,冷水溅了宁瑶一身。 眼前的女子身形有些眼熟,小丫鬟反应过来这便是方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位。更何况她还是从世子的卧房方向走出来的,小丫鬟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不停磕着头。 “奴婢知错,奴婢该死……” 宁瑶冻得嘴唇发白,只能双手抱着自己的双肩取暖。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弯腰将地上的人扶起来,只能开口道:“你快起来吧,我不是你的主子。” 小丫鬟抬起头,圆圆的眼睛怯懦地看了宁瑶一眼,似是在考量她话语的真假。 宁瑶无奈叹了口气,艰难地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一声,“说不定我现在的身份比你还卑贱。” 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阵喝彩声,宁瑶回过头就看到了倚靠在墙壁上的陆珩。不知是何时出来的,但很显然的是他听到了她方才说的话。 -- 第4页 他一身乌发白衣,嘴角微弯带着悠然的笑意。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恍惚间宁瑶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年与他初见时。 陆珩放下双手,走到宁瑶身边站定下来,居高临下地偏头看向身侧的人。 紧贴在额前的碎发,湿透的衣裳,再配上这副弱小的身躯,看起来真是又狼狈又可怜。 他半挑起眉头,削薄的唇上下开合:“还算你有自知之明。记住,你现在连我身边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如。” 难听的话落入耳里,男人的原形毕露。 宁瑶收回目光,垂下头,“世子爷说的是。” 看着眼前人这般低眉顺眼的样子,本该是正合心意的,可陆珩心里却升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以后她就跟你们同吃同吃。” 陆珩烦躁地别过眼,丢下这样一句抚袖离开。 这个“她”“你们”不言而喻就知指示的何人,小丫鬟从地上直起身,看了眼地上的水渍又看了眼湿透的宁瑶。 纠结了会儿才道:“这位姑娘,我先带你去换衣裳吧。” “好,”宁瑶点点头。 她实在太冷了,浑身都快没了知觉。 二人刚出堂屋,小丫鬟就正巧碰上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拉住来人的手臂,“清秋姐姐,劳烦你帮个忙,将世子爷书房前的那滩水渍收拾一下。” 被叫清秋的女子随后蹙起眉头,道:“芝芝,你又闯祸了?” “哎呀,我没闯祸,这是一场意外。”芝芝撒娇似地甩了两下清秋的手臂,“就劳烦姐姐帮忙收拾一下,我还有事。” “好吧,”清秋点了点头。 “姐姐你最好啦。” 说完芝芝回身拉住宁瑶的手臂,带着她小跑着朝下房去。 清秋看着前头两人远去的身影,在原地顿了片刻才重新拾起步子。 二人穿过长廊,绕过月拱门才来到下房。芝芝推开房门,回头看向宁瑶,“这位姑娘,进来吧。” 宁瑶抬脚走了进去,看着小姑娘,局促道:“可我没有换洗衣物。” “我早就猜着啦,”芝芝脸上露出笑容,随后转身去衣柜里翻找了片刻,拿出一套衣裳递到宁瑶眼前,“这套衣裳我穿着有些大,你穿应该正好。” 芝芝看着对面的女子,肤如凝脂、手如柔荑,一看便不是她们这种自小卖身为奴的人。生怕宁瑶嫌弃,她又补充道:“我就试穿了一次,你放心,是干净的。” 宁瑶伸手接过,弯了嘴角道:“谢谢你,芝芝姑娘。” 芝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推着宁瑶去将湿衣物换了下来。 第三章 相貌生得也是极好的 芝芝看着面前的女子,生得实在好看,饶是已经换上了素衣也依旧让她挪不开眼。 宁瑶将衣角处的褶皱抚平,上衣还是有些偏小,但比起之前那些不能蔽体的衣裳,她已是十分满足。 芝芝也看出来了那衣裳的不合身,她拉着宁瑶走到通铺处坐下,边走边道:“没其他的法子了,姑娘先忍耐一下。等过些时日制衣房就该来人量尺寸了,主家过新年前都会派制衣房的人给我们做新衣裳。” 宁瑶轻点了点头,“好。” “对了,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宁瑶侧头看向小姑娘,圆圆的脸蛋,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笑意的,眉眼弯弯,眼神清澈。她能感受到小姑娘是真心帮助自己的,这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微微缓释了今夜的糟糕。 宁瑶粲然一笑,答道:“我叫宁瑶。” 小姑娘瞧着实在不大,接着宁瑶将疑惑问出了口,“芝芝姑娘芳龄几何了?” “还未到十五岁整生日。” “噢噢,那也算得将笄之年了,不过我还是比你大了些。” “那我以后便叫你瑶姐姐。”芝芝脆生生地道。 “好。”宁瑶颊上掠起笑晕。 **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木门再次被人推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一个边揉着脖颈,边道:“累死……” 话说到一半看到通铺上坐着的人,顿了片刻,提着眉头问:“这是?” 见到人回来了,芝芝连忙拉着宁瑶起身。 她介绍道:“瑶姐姐,这是春夏姐,后面那个是清秋姐,方才我们在前厅见过的。” “这是瑶姐姐,世子爷说以后让瑶姐姐与我们一起吃住。” 宁瑶看向芝芝介绍的两人露出笑容,她不能辜负了小姑娘的一片好意。 春夏挽了挽发髻,冷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悦,“同吃同住,那她怎么不去隔壁的下房啊,非要来咱们这。” “这通铺本来咱们三个睡就够挤的了,这下又来一个。” “春夏姐,我把我睡的地方分一半给瑶姐姐,不会挤着你的。再说,这也是世子的吩咐” 通铺不小,其实睡四个人绰绰有余。 “随便你,”说完春夏就拿起木盆扭着身子出了屋。 芝芝不好意思地看向宁瑶,讪讪道:“瑶姐姐,你别介意啊,春夏姐她就这个脾气。” “没事,”宁瑶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过意不去,“倒是麻烦你了。” 待她们洗漱好已是夜深,宁瑶铺好自己的位置,便坐下松了发髻,又抬手将耳铛摘了下来,这些东西她日后都不会再用到。 -- 第5页 芝芝凑到宁瑶身边,“瑶姐姐,你这耳铛真好看。” 闻言,宁瑶将耳铛递到她跟前,“你若喜欢,那我就将它送予你。” “这不好吧……这么贵重的饰品。” “没什么不好的,”宁瑶边说着边将耳铛戴在了芝芝的耳垂上。 “你戴着很好看的,”宁瑶由心称赞。 “真的吗?”芝芝兴奋地从枕下拿出了一面小铜镜。 到底还是小姑娘,爱美的年纪,对着铜镜照了好几遍才不舍地放了下来。 “瑶姐姐,你日后要是想用铜镜直接从我枕下拿。世子仁慈,只要把差活干好,其他的一贯不管咱们。” “是么?”宁瑶扯了下嘴角,在她面前他从来就不是仁慈的,甚至眼皮子也不会松动一下。 “对了,瑶姐姐,你是为何来了这怡园啊?” 宁瑶静默了片刻,蠕了蠕唇,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你俩还有完没完啊,说个不停吵得人脑门疼。” 芝芝撇了撇嘴,“春夏姐,你不是在绣荷包么,也没睡觉啊。” “我现在累了,想休息了。” 春夏将手中的针线放进一旁的针线篮里,随后拉上了被褥。 芝芝朝宁瑶讪讪吐了下舌头,只好吹灭蜡烛,拉着宁瑶也躺了下去。 很快,身侧便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宁瑶闭上眼却怎么都无法入睡,不知源儿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哭闹,她躺在这硬如石板的通铺上,回忆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二年前,城里突发了几起命案,人人自危。上元节之时,父亲不准她出门去看灯会,可越是不让她出门她就逆反着越想出门。 那晚,她便偷偷装扮成男子溜出了府。 宁瑶吸了一口气,当初若是听了父亲的话就好了。那样她便不会遇到那时的谢珩,最后也不会铸成错误。 那日,她在街上赏着花灯。琳琅满目的花灯,让她应接不暇。 正在兴头上时却被一个男子撞了一下。 “抱歉,多有得罪,”撞她的人丢下这样一句便匆匆忙忙地走。 宁瑶起先不以为意,待她摸向腰间的钱袋子,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个男子竟是个贼。 好在那男子不知是以为她未发现还是在找寻新的目标,竟没有溜走而是装模作样地逛起了灯市。 她连忙拔腿追起前方那道身影,边追边高声喊道:“快抓小偷啊。” “二位慢走。” 谢珩刚成交一笔卖花灯的生意,他转过身便听到一道女子的高呼声,与此同时朝他这边迎面跑过来一个面色慌张的男子。 他伸出脚便将那男子绊倒在了地上,小偷见要被抓了,忙将钱袋子扔向了一旁。趁着谢珩走过去弯腰捡钱袋子的功夫,从地上爬起来跛着腿跑走了。 谢珩见钱袋子已经拿到,他还有卖灯的摊子在这儿,便没有再追。 他垂眸看了一眼,粉色布制的钱袋子上绣了个“瑶”字。 待宁瑶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的钱袋子正被一个少年拿在了手中。少年一身白衣,垂着眸面如冠玉,就像是从她看的那些话本子里走出来的谪仙。 宁瑶缓了几口气,才开口道:“那个……那是我的钱袋子。” 闻声,谢珩偏过头就看见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身形瘦弱,再加上那清脆的声音一猜便知是女子。 谢珩走上前将钱袋子交还给了她,随后重新绕到摊子里坐下。 宁瑶将钱袋子收好,也跟着谢珩走到了摊子前。 “这是你的摊子啊,”宁瑶边说着边将面具摘了下来,随手放在了面前的摊子上。 宁瑶摘下面具便露出了一张素净的小脸,那双眸子就像她带的狐狸面具般,带着生动的灵气。 谢珩见了眸色不禁渐深,以往他都是离着老远看她,看她与友人在一起时笑得那般明艳。 没想到今日她便站在了他的小摊前。 他只看了一眼便匆忙垂下了头,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姑娘的话是好。他只好执起笔,拿起一个孔明灯继续写起了字。 见他未回答自己的话,宁瑶倒也不恼。她斜靠在谢珩的摊子前,丹唇勾起露出了唇角的两个小梨涡,杏眸一眨也不眨地就看着他写字。 他写出来的字是真的好看啊,不像她,夫子老说她写的字跟狗耙一样,说她不是读书的料还罚她抄书。就连夫子称赞过的那几个同窗写的字,宁瑶觉得也没眼前这个人写的好看。 不对,不光字好看,相貌也生得是极好的。 第四章 宁小姐的喜欢来得这般轻贱么?…… 不对,不光字好看,相貌生得也是极好的。 少年侧脸的轮廓融在昏黄的光线中,眉下是透亮的眸子。他就那样半垂着头,长而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下投出美好的弧形。 执笔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指甲圆润。 宁瑶决定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片沉静。 她轻咳了声,“那个……方才多谢你帮我把钱袋子找回来。” 她随手拿起一盏兔子形状的花灯,做工精细,栩栩如生甚是可爱。 “作为报答,我把你摊上这些花灯都买了吧。” 闻言,谢珩手中的毛笔一顿,笔尖的墨汁晕染开来,留下一道黑影。 手中的这盏孔明灯是彻底废了。 -- 第6页 他与她之间天差地别,本就不会是一路人。差的不仅是权势地位,这所有花灯的收入够他与母亲两个月的家用了,而她轻飘飘地便可以全部买下来。 谢珩索性将笔放了下来,敛了敛眉道:“不用。” 语气清冷,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宁瑶从他脸上看出不悦,是她一时大意了。他字写的如此好,定不会是普通的商贩,她方才的话说出来更像是施舍。 “好吧,”宁瑶懊恼地拍了下脑门,“那我就买下这盏兔子灯吧,瞧着实在可爱。” 生怕他不信,她再次强调:“我是真的很喜欢。” 刚说完宁瑶便去掏钱袋子,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正东张西望的管家,想必是出来寻她的。她心下一紧,得赶紧回府,省得父亲责怪。 宁瑶忙从钱袋子里拿出一两银子放到谢珩手边,“我得回家了,再见。” 说完连忙拿起花灯,跑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向坐着的少年。 她摆了摆手,笑容明艳,“咱们有机会改日再见。” 谢珩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女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人群中。他收回目光,余光瞥见了少女遗忘下来的狐狸面具。 他将其拿至手中,少女的话还盘旋在他耳边。 改日再见,他自嘲地笑了笑,拇指摩挲着面具。 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会再遇到呢,今日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宁瑶回府后父亲就沉着一张脸坐在府宅门口等她,偷溜外出被抓个正着。 她被父亲关了禁闭,整日只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以往犯错被禁足都是除了吃便是睡,但这次不同,这次她还多了一个念想。 便是日日念着那个卖花灯的少年,想的连吃最爱的龙须酥都不香了,连夜晚睡觉都不得安生,梦里见的也是他垂眸写字的模样。 宁瑶仰躺在拔步床上,她想,这大概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相思病吧。 她为自己有了这一感觉既是高兴又是忧愁。高兴的是这说明她真的长大了,更何况虽然思念难捱,但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都如含了蜜饯般,是甜的! 愁的便是她知道那少年的家境与自己的想必差距悬殊,但年少时只顾着心里喜欢,这些在她看来都算不上什么问题。 她也在父亲耳边试探过几次。 “爹爹,若是日后我喜欢上了一个家境不是那么好的人,您会同意吗?” 爹爹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只要是你喜欢的,对方也真心待你。只要不让你日后受苦,那爹爹便不会阻挠你们。” “再者,爹爹指点过这么多人,只要他有志有才,提拔下自己的女婿总不为过。” 听了爹爹的这番话,宁瑶感觉自己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可她忘了,忘了感情得是两情相愿啊! 半个月后宁瑶终于再一次得了出府的机会,她将目光紧紧地锁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期盼着那道身影能再次在她眼前出现。 终于,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 那人还是一席白衣,宁瑶觉得他们之间是老天注定的缘分才能这么巧再次遇到,当即毫不犹豫地便跟友人分开追了上去。 宁瑶小跑着赶上去,直接伸开双手拦在了谢珩面前。 “那个……你等一下。” 她边喘着气边说着。 谢珩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因跑得比较急,鬓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前,脸颊也红扑扑的。 他眼里闪过诧异甚至还有丝惊喜,但很快就垂眸将其掩了下去。 宁瑶将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又抻了抻衣角,她怕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自己不是最好看的那个。 简单打理了下,宁瑶舔了舔唇,脆生生开口:“我是那个在上元节你出手帮忙找回钱袋子的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上次我是扮的男装,其实我是女儿身。” 说完,她便带着期待看向面前的人。 “宁小姐,您有什么事么?”他淡淡开口。 宁瑶睁大了眼,惊喜道:“你知道我姓什么?” 这样是不是说明他也同样在关注着她,原来这些日子不只是她一个人日夜难寐。 谢珩被少女澄澈的眼里所显露出来的喜色炽到,他顿了片刻才道:“这是自然,放眼整个晋安城应当也没几个不认识宁小姐的。” 第一次见她,那是两年前。她手中拿着糖葫芦,和同伴在街上嬉笑。一身桃色衣裙,母亲曾说桃色虽衬人,但也要相貌生得好肤色白皙的人穿起来才好看。 他第一次见有人将桃色穿的那般好看,不是衣物衬人,反倒是人衬了衣物。那时她笑弯了眼,谢珩觉得她笑的定比她手中的那串糖葫芦还要甜。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母亲,指着小姑娘问:“娘亲,那是谁啊?” “那是宁大人的掌上明珠。” 说完赵氏又叹了口气,“珩儿,别看了。她这样的大小姐跟咱们不会是一路人的。” 她这样的大小姐,他们这般卑微的人连多看一眼都是不配的。 只是这样么……宁瑶心里有些失落,但没关系。她握紧了手心,爹爹教她有话就要直说,不试一下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所以,她再一次直视向面前的人。眼神坚定,开门见山道:“我觉得我对公子生了男女之情,你……你对我有何想法吗?” -- 第7页 她的话过于直白,宁瑶见面前的人沉默了许久。 随后他轻笑一声,“宁小姐,你知道我叫什么吗?知道我是什么出身吗?就来说喜欢我。” “这些我以后会好好了解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宁瑶急忙解释,“自从上次一别,这半个月我都在想你。我觉得我对你就像是夫子说的那个一见钟情,对,就是一见钟情,那个兔子灯我也还好好留着。” 谢珩眉头紧蹙,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 “这些很重要,宁小姐若连这些都不知,让我不得不怀疑宁小姐是一时兴起,宁小姐的喜欢来得这般轻贱么?” 轻贱……宁瑶一窒。她从未被人这般说过,很快杏眸里就起了水雾。但她不愿让面前的人认为她只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所以她掘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 过了半晌,虽然一向的自尊告诉她此刻应该转身走人,可她实在不舍,不舍到脚下一步都迈不开。 她仍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你现在不喜欢我,有其他心怡的女子吗?” 谢珩看着少女眼眶发红的模样,藏在袖下的双手握紧成拳。他很想伸出手,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没有。” 有了他这句话,宁瑶重拾信心。昂起头道:“既然你现在也没其他喜欢的女子,那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她看着他,眉梢间皆是笑意,眸中含了星星,眼睛弯弯像是月牙。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遍。我叫宁瑶,你呢?” 谢珩手心松开,嘴角勾起那么一点弧度,回道:“谢珩。” “好,”宁瑶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是这句,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你等着我。” 说完这句,没等面前的人回答,她便提起裙摆跑开。 两次少女留给他的都是背影,但谢珩依旧不舍地看着少女的背影。 直到那道背影远去,他垂下头嘴角终于露出了昭彰的笑容。 第五章 (捉虫) 要爷亲自动手? 梁明旭见她回来了,忙问道:“瑶瑶,刚去哪儿了?” 宁瑶咧开嘴角,“刚遇见一个朋友,过去说了两句话。” “朋友?”梁明旭见她说起“朋友”二字时澄澈的眸子里陡然泛出光亮,他语气里暗藏着不悦问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朋友么?” “好热啊,”宁瑶抬手在耳边扇了两下,拉住梁明玉的手臂,忙扯开话题,“我们去吃冰酪吧。” 见她这般不愿意说的样子,梁明旭也不好再问下去。 一行三人便朝卖冰酪的食肆走去。 刚走两步,宁瑶蓦地站定住,惊讶地睁大了眼。 “瑶瑶,怎么了?” 宁瑶一言未发,目光紧紧锁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 女子正踮起脚拿着手帕给面前的男子擦汗,男子将手帕从女子手上接过,后退了一步,随后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女子笑魇如花。 宁瑶扯开梁明玉的手,紧锁着眉头急匆匆地朝两人走了过去。 “你为何要骗我?” 谢珩回过头,看到来人面色一怔。 陈玉娇半边身子都躲在了谢珩身后,扯住他的衣袖,“表哥……这是?” 宁瑶目光触到陈玉娇的手心处,她整个人像猛地惊醒了似的,丹唇勾起一抹冷笑。 “你若早有心上人跟我说就是了,不必给我希望,我保证不会再纠缠于你。” “若不是我喜欢你,就凭你,给我宁大小姐提鞋都不配。” 谢珩胸口一颤,少女的话像刀子般句句扎在他心口。 她第一次心仪一个人就遇到这般难堪,越说越觉得委屈,宁瑶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瞪了谢珩一眼,最后转身跑开。 “呵,”梁明旭走了两步,站定在谢珩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随后轻嗤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瑶姐姐,该起身了。” 耳畔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宁瑶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身,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瑶姐姐,你怎么了?”芝芝边扣着袄扣,边问道。 宁瑶唇色煞白,她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那就好,瑶姐姐,快点穿衣裳吧。” 天色灰蒙蒙的,冬日的清晨寒气侵人,昨日下的积雪已堆积了一整个院子。 府里的丫鬟此刻都被突然召集到庭院中。 李婆子站在正前头,看着她们轻笑道:“因着园子里新加了一个人,所以我老婆子只能这大冷天的把各位姑娘叫过来,重新分配下事务。” 这段话虽说的客气,却是实实的将矛头指向了宁瑶。 “李婆子,您客气了。” “对,客气了您。” …… 丫鬟们宽慰着李婆子,但转而又将厌恶的眼神投到了宁瑶身上。 李婆子面上得意的笑容更大了,“芝芝,还有你新来的,你们俩把院子里的积雪扫了。” “李婆子,这么多的积雪就我和瑶姐姐两个人扫?” “不然呢?其他人又不是闲着,我们也有很多活要干。”李婆子眼神在宁瑶身上扫过,鄙夷道:“你俩赶紧把积雪扫了,什么时候扫完才能吃早膳。” 说完轻蔑一笑,就带着其他人扭着腰肢进了屋。 -- 第8页 “太过分了,”芝芝气得不行,她愤愤地将扫把甩到了地上,“她就是觉得咱们好欺负。” “好了。” 宁瑶弯腰将扫把重新拾起递到了芝芝手边,她初来还不了解怡园里的情况,并不想这么快便树敌。 “咱们先扫吧,等到早饭点咱们照常去用饭。她和咱们一样,到底也只是多了项管事的权利,没道理真能扣了咱们的饭。” 李婆子和春夏站在窗子前看着院内正在扫雪的两道身影,满意地转回了身。 “昨夜世子爷都没留下她过夜,直接将她打发去了下房。”李婆子伸手将春夏鬓前的碎发抚到耳后,“看来她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 “那母亲,您再提醒下姑母,让她别忘了再到夫人耳边吹吹风。” “女儿等了这么多年了,都是为了能攀上公府的枝儿。只要咱们能成,日后母亲便不用再受人指使干这些下人差活。” 春夏脸上带着憧憬,唇边挂着笑容。 李婆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乖女儿,我会再跟你姑母说说的。” 芝芝扫着雪渐渐弯下腰蹲在了地上,小脸煞白。 “哪里不舒服吗?”宁瑶赶忙将她扶了起来。 芝芝摇了下头,羞愧道:“我就是来那个了………” 宁瑶了然,她拿过芝芝的扫把,“你去屋里干活吧,外头冷,这雪我来扫就好了。” “不行啊,瑶姐姐你一个人怎么扫得完。” “没事,早晨扫不完大不了我日升接着扫,总能扫得完的。” 见芝芝还有些犹豫,宁瑶又道:“等你身子舒适了再出来帮我,这总行了吧?” “辛苦瑶姐姐了,那我可就躲懒去了?” “嗯,”宁瑶微微颔首,“快去吧。” 宁瑶呼了口气,白嫩的双手眼下冻得通红。她自小便怕冷,以往这时候都是灌好婆子围着被褥坐在床榻上取暖。 她使劲将双手合在一起搓了两下,感觉到暖和了些才重新弯下腰拿起了扫把。 “世子,公府派人来说夫人让您今晚回府用膳。” 陆珩偏过头,“今日是什么重要日子?” “……不是。” “那便不回去,”他面无表情道:“就说我有事,脱不开身。” 王管家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继续道: “夫人定是想世子爷了……” 陆珩扫了眼侧后方的王管家,目光极为冷漠,“你该知道,我不喜多舌之人。” 王管家马上低下头来,“是老仆僭越了。” 陆珩没再多言,便大步流星地朝里院去了,独留下一道冷硬的背影。 院内,宁瑶正弯腰扫着积雪,眼下出现了一双乌皮靴,被踩在靴底的积雪“啪啪”作响。 她头都没抬,直接半俯下身,“奴婢见过世子爷。” 陆珩的目光从她通红的鼻尖扫过,冷哼一声,绕过面前的人边解着大氅边抬脚进了屋。 陆珩用完早膳就进了书房。 在书房内处理了良久的公务,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道瘦弱的身影还在那扫雪,仿佛这雪永远扫不完似的。顿时一阵心烦意乱,他起身走到了门口。 “把院里的那个人给我叫进来。” 守在门口的春夏听到声音又惊又喜,惊的是世子的脸色实在太肃穆让她害怕,喜的是世子居然主动与她说话了。 不过总是喜大于惊的,春夏一时都未听清世子爷说的话,下意识道:“什么?” 陆珩眼底起了愠色,本就冷沉的脸色这下更加难看。 “奴婢……奴婢这就去。” 春夏赶忙退了出去,她昂首挺胸地站定在宁瑶面前,没好气道:“世子爷让你进去。” 说完她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两手叉腰地看着宁瑶,一副教训的语气道:“你又做了什么惹得世子爷不高兴,害得我们也要受牵连。” 宁瑶放下扫把,有些不耐地看向春夏,“就算我真的做了什么,若世子爷有心,自然也不会迁怒于你。” 春夏将她话里头的言外之意听了出来,她蹬着脚,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 “你胡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以后若成了世子爷的通房,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这话春夏说的有点心虚,但她还是挺起了胸膛,让自己说出的话尽量可信,以至可以震慑到宁瑶。 只见宁瑶重重地点了点头,真心道:“那我提前跟你说一句恭喜。” 她倒是真希望春夏说的话能成真。宁瑶想着,若是陆珩收了春夏,屋里添了人,或许就没精力再来使唤她了。 “这还差不多,”宁瑶的话正合了春夏的心意,“你只要听我的话,等我成了世子爷的枕边人说不定就大发慈悲饶了你。” “是,”宁瑶瞧着时候差不多了,没打算再跟她掰扯。便道:“世子爷还等着呢,那我就先进去了。” 宁瑶站在书房外,抬手敲了两下。 很快,屋内就传出一道清冷的男声,“进来。” 宁瑶走进去,微微颔首:“世子爷,您找我?” 陆珩仰面靠到椅背上,凤眼微眯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人。 宁瑶如芒刺在背,垂着眸沉默不语。 “过来,”陆珩朝她勾了勾手指。 如今他是主子,她是奴婢,她只能顺从地过去。 -- 第9页 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过,伸手将桌案上的书本尽数扫落在地,随后哑着声音道:“上来吧。” 宁瑶不敢置信地抬起了眸,这是在书房,更何况这窗子还正对着外头的院子。虽然知道他的书房,是没人敢从窗子那偷瞄一眼的,可宁瑶还是迈不过自己心头这道坎。 “怎么,要爷亲自动手么?” 话毕陆珩伸出手便要去扯她的衣物,宁瑶惊得连忙后退了一大步。想起昨夜他那手狠的样子,要是让他上手这件衣裳想必又保不住了。 宁瑶睫毛如蝉翼般垂落在眼皮下方,嘴角微微向下抿,绷着声音开口:“这是在书房……” 言外之意尽显。 陆珩轻笑一声,而后不近人情道:“爷想什么时候要你,便什么时候。” 宁瑶的心抽抽了一下,又昂起来。 既然他都不介意,她又何必再纠结呢,她这可怜的自尊心早就被现实撕扯的千疮百孔。 第六章 算我求您了 宁瑶手指摸上袄扣,从上至下一颗一颗地解开。 待她将全部的扣子解开,腰肢顿时一紧被一双手掐住,随后她整个人被提起放到了桌椅上,双腿被搭在桌沿上。 陆珩站在她身前,正好将她的身躯挡住。从外头只能看到男人宽厚□□的后背。 衣物逐渐被褪下,宁瑶脚背绷直,昂着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陆珩的大手在她身上抚过,所到之处都像是被点了一把热火。手下的人像是没骨头似的,哪里都是柔软的,他的手抚上了就不愿再拿下来。 及至结束,宁瑶已然精疲力竭。 陆珩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自己的衣物,瞧着躺在桌案上的人。 他拿起一旁的大氅随意地盖到宁瑶身上,“给你一柱香的功夫。” 丢下这句话陆珩便转身大步出了书房,宁瑶睁开眼,从桌案上直起身子。 胸前手臂包括大腿处都布满了青紫痕迹,宁瑶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道:“没事的……” 随后她捡起地上的衣物穿好,又将书房收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见方才的痕迹,这才退了出去。 浑身粘腻难忍,宁瑶便回了下房。待她清洗好,清秋就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个药碗。 清秋将药碗放到宁瑶眼前,只一句话:“这是世子吩咐的。” 宁瑶看了眼,碗里盛的是乌黑的药汁,扑鼻而来的味道并不好闻,不用明说也知这是何药。 宁瑶伸手捧起那药碗,她怕苦,以前在家每次生病发烧都要母亲哄上一个时辰她才愿意喝。 不过眼下情况到底是不同了,她将药碗递到唇边,眼也不眨一下地将其尽数喝下。 艰涩的药味迅速在口齿中弥散开来 ,宁瑶不禁拧起了眉头。 清秋拿起空药碗,“那我便先去跟世子爷复命了。” 待清秋前脚走了宁瑶后脚也出了下房,她重新回到院子里头扫起了积雪。 然,很快一片阴影再次落了下来。 陆珩再一次负手站定在了她面前。 这人怎么跟阴魂不散似的,没有别的事干么。宁瑶心里腹诽着,等着他绕开,可那双脚却迟迟没有动作。 “你,跟爷出去。” 说完这句陆珩便信步朝前走去,直至走出好几步也没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过来,见人还愣在原地。 他两手叉腰,面色比这雪地里的寒气还要冷上几分,“怎么,要爷过去请你吗?” 宁瑶只好赶忙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前后脚上了马车,马车上空间有限,陆珩径自坐在了靠垫中间便占尽了全部的地方。 宁瑶不想离他近,垂头犹豫了片刻。 “不愿坐就给爷下去,如今当了奴婢还矫情起来了?两年前怎生没见你这般扭扭捏捏。” 这人句句话都带刀子,宁瑶索性低头不语。 她刚走两步,一双大手就扯住了她的手臂,整个人跌坐在陆珩怀里。 宁瑶挣扎着要起身,臋部不经意间在男人的大腿上摩挲着。 陆珩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大掌擒住她的后脖颈,“再动,你是想让爷在这儿就要了你?你若有这种癖好,倒也不是不可以。” 此话一出宁瑶面颊上浮出了红晕,不知这人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说出的话怎生这般粗陋。 她僵着身子坐在陆珩腿上,一动不敢再动。 “方晋,驾车。” 他命令着马车外的人,又将手指移到她白皙的耳处,指尖若有若无地抚过她的耳垂。 “你知道爷今日为何带你出来么?” 宁瑶低头沉默着,没有回话。 陆珩捏着她耳垂的手一重,宁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只好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陆珩扶额低头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原来会说话啊。” 宁瑶睨他一眼,重新垂下了头。 陆珩倒也不气,看着她终于不再是木着一张脸,心情反倒愉悦了几分。 “等到地方就知道了。” 马车在典当行前停下,宁瑶看了眼,不知这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陆珩进了典当行后便径直走到第一排坐下,方才进来之时宁瑶看到了梁明旭,此刻她便站在陆珩身侧垂着头,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 第10页 陆珩翘着长腿,微微抬头睨了身侧人一眼,没好气道:“要不要把你塞到桌底下来,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怎么,你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 宁瑶直起身子,抿着唇没搭理他。 “接下来这件是银鎏金嵌松石手镯,采用的是烧蓝工艺,颜色典雅鲜艳,富有质感……” 闻言,宁瑶抬起头低沉的眸子一亮。这是娘亲的遗物,是爹爹当初给娘亲的定情信物。当时全家被抄,整个府邸都被查封,她连娘亲的贴身首饰都没护住。 她目光紧看着那件手镯,未曾想到这镯子竟出现在了此处。 宁瑶心里瞬间明了,他今日带她来此处就是想让她求他,向他低头。 如果能拿回母亲的遗物,遂了他的心思又有什么呢。 宁瑶长吸一口气,紧紧握住手心才半俯下身靠到陆珩耳畔,“世子爷,那镯子内圈有一个婉字,是我母亲的遗物。对我有重要的意义,您能不能先帮我把那件镯子买下来,等日后我再还钱与你。” 陆珩黑亮如漆的眸子看向她,似笑非笑道:“这镯子价格不菲,就凭你现在这般,怎么还我?” “只要您愿意帮我,还不上这辈子我给世子爷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做牛做马……”陆珩微眯了眯眼,将她的话重复了遍。 “是……”宁瑶彻底放下身段,软着声音道:“算我求您了。” 陆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眼尾挑起似是在笑,又似是对她这般反应甚是满意。可很快也只重新转回头,注视着台上的情况未再出声,不知是否应允下来。 宁瑶心灰地直起身,她本就不该对他抱着任何希望的,也许他就只是想看看她这般卑微求他的样子呢。 “这件手镯当属世间绝品,因此起拍价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宁瑶捏着帕巾的手指一顿,耳边也传来四周不少人的谈论声。 “啧啧啧,一个镯子要五百两啊……” 这时突然有人举手,“五百两。” 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宁瑶激动地偏过头,就看到了正举着手的梁明旭。 “六百两。” “七百两。” …… 拍卖的局势越来越火热,不断有人开始加价,宁瑶紧蹙着眉头心急火燎。 陆珩轻笑一声,抬眸看向台上。随后举起左手,勾唇道:“两千两。” 第七章 (修作话) 不知梁公子叫的是哪…… 此话一出典当行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 宁瑶嫣红的唇微张,一时失声,也不敢相信那话竟然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瑶瑶……”梁明旭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诺诺出声。 “两千两一次,两千两二次、两千两三次。” “成交!” 随着锣声落下,这个手镯便交到了陆珩手中。 陆珩拿起手镯看了几眼,内圈果然有个“婉”字。 宁瑶屏着呼吸目光紧紧跟随着他手上的动作。 陆珩挑眉看了她一眼,“瞧着成色还算不错,便买下来了。” 宁瑶:“……” 轻飘飘说完这句话陆珩便将手镯收入袖中,抬腿起身朝外头走去,宁瑶只好抬起步子跟上。 “瑶瑶!”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声,很快就见梁明旭跑上前伸出双臂拦在了两人面前,她也再躲不掉。 陆珩站定下来,不悦地蹙起了眉头,眼底含了愠色,“梁公子,你这是……” “瑶瑶,真的是你。”梁明旭语气激动,脸上挂着笑容,“瑶瑶,我找你一年多了,终于找到你了。” 梁明旭话音刚落,宁瑶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陆珩嗤笑一声。 他伸出长臂一把拦住宁瑶的腰肢将她带入了怀中,半挑起眉头,咬着后槽牙道:“不知梁公子叫的是哪个瑶瑶?” 瑶瑶两个字被他咬地极其重,宁瑶想挣脱,可箍在腰上的这只手却是使了蛮力。 “是我身边这个……”陆珩顿了片刻,侧眉看向宁瑶,似乎在想给她安个什么名分才好。 “外室算不上,妾更算不上,顶上天就勉为其难地算半个暖床婢吧。” 他偏头再次看向梁明旭,勾起薄唇笑得轻蔑:“所以,梁公子,你是在叫我的暖床婢吗?” 陆珩的动作再配上他这番咄咄逼人的话,彻彻底底地在梁明旭心底掀起了翻天巨浪。 看着梁明旭逐渐扭曲起来的面部表情,陆珩满意地笑出了声。 三人的动静并不小,两边的过路人都投来了探究的目光,他们脸上浮现轻蔑的神情,像看笑话一样看宁瑶。 “那不是宁大小姐么?” “哎呀,她现在哪能算得上什么小姐。没听到方才世子爷说的么,算半个通房啊。她已经沦为了镇国公世子爷的玩物,被玩弄于股掌中。” “她与世子爷当初闹成那样,两人有仇几乎晋安人人皆知。岂不是要被玩坏了,毕竟曾经是大小姐,哪能受得了这些。” “受不了也得受着,总比死了强。” …… “瑶瑶……” 宁瑶痛苦地闭起眼又重新睁开,她现在已经卑贱到尘埃里,不能再连累别人了。 “梁公子,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宁瑶了。男女有别,况且奴婢如今身份卑贱不足挂齿,梁公子别失了身份。” -- 第11页 梁明旭睁圆了眼,“瑶瑶,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当初你家出事,我是想立马去找你的。可父亲将我和明玉关了禁闭,两个月后晋安已经没了你的消息。” “这一年多我与明玉一直在找你,”梁明旭伸手指向陆珩,悲愤道:“是不是他将你藏起来了?” “不是,”宁瑶摇了摇头,“明旭你别再管我了,我现在很好。” “瑶瑶,你一定是被他威胁了对不对?你等着我,我会救你出来的。” “呵。” 陆珩笑出了声,阴恻恻道:“救?令尊都不想招惹的麻烦,就凭你一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公子,你拿什么救?” “我……”梁明旭被说涨红了脸,陆珩有点说的没错,他父亲不想救宁家也害怕被牵连,所以当初才将他和明玉都关了起来。 但这一次他一定会用自己的力量将瑶瑶救出来。 梁明旭下定了决心,他对上陆珩的视线,目光异常坚定,“这用不着你管,我自会努力。” “那我便拭目以待。”陆珩敛了敛眉,“不过,我现在要带着我的暖床婢回府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狗不挡道。”他微微俯身凑到宁瑶耳边,以一种极为亲昵的语气说道:“瑶瑶,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说完没等宁瑶回话那只手便揽着她从梁明旭身旁擦肩而过。 待走了不到十步陆珩便松开了手,他眉眼压得极低,面容冷峻。 他侧眉,阴恻恻道:“明旭,瑶瑶,好一出青梅竹马的感人戏份啊。” 宁瑶垂在袖中的双手紧攥,倔强地抬起眸,“我与明旭之间清清白白,你羞辱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扯上不相干的人?” “羞辱?宁大小姐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看来还是没认清你现在的身份啊。” 话音刚落,陆珩便大力扯住宁瑶的手臂,把她硬生生地提进了马车里。 一上马车他就将宁瑶甩到了坐垫上,双手便要去扯宁瑶的衣物。 宁瑶挣扎着双臂互在胸前,眼角处有泪水滑落,杏眸通红,“谢珩,你是不是疯了?” 一出口宁瑶便后悔了,他现在姓陆。一个“谢”字又将他们扯回了那些恩恩怨怨。 陆珩停下手恢复了理智,他手掌握住宁瑶纤白的脖颈。 不堪一握,只要再收紧些仿佛就能将其折断。 “我是疯了,我若没疯当日宋志业将你送来之时就应该把你掐死。” “不过现在这样倒也不错,”陆珩顿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最好让你父亲出狱时看看,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沦为了我的玩.物,到那时你父亲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陆珩收回手臂,削薄的唇上下开启:“不过,这也是你们罪有应得。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父亲当初逼死我阿娘时就该想到这些。” “你……你说什么?”宁瑶皓月似的眸子震惊地瞪圆,双手扯住陆珩的手臂,“你再说一遍。” “好,那我便账好好与你算一遍。” 陆珩抚袖,半俯下身和宁瑶四目相对。 “当初我尚在病中,昏迷不醒被接回了陆家。你父亲呢,为了替你出气,就强收回了我阿娘的铺子。让她丢失了最后的希望,也斩断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害得我阿娘放火自尽。” 陆珩扯住宁瑶的衣领,将她拉至跟前,狠戾道:“你说,那么大的火烧到身上该多疼啊。” 第八章 阴差阳错 “不可能……” 宁瑶一听这话便着急地使劲摇着头,她挣脱开陆珩的束缚从软垫上跌落下去。 她知道他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养母,但即使是这样父亲也绝对不会做出这般欺压之事。 “我父亲一向为人良善,他不会做这种事的。” 当初她在街头说完那番狠话后便后悔了,父亲听说这件事后将她教训了一顿,还将她禁了足,她从来没见过父亲在她面前发那么大的脾气。 后来她听大哥说因为那件事后谢珩生了一场大病,她心里便更自责了。 不过大哥安慰她说谢珩也因祸得福,他竟然是镇国公的亲生骨肉,现在不姓谢改姓陆了。 据说当年镇国公带着正怀着身孕的夫人去探远方亲戚,被人泄露行踪遇到了山匪,陆夫人也因此动了胎气。 当时情况危急,镇国公便带着夫人躲避到一农户家生产。凑巧农户谢盛的妻子小陈氏也正在这日生产,那谢盛便起了歪心思,竟将自己妻子所生的孩子与陆夫人的孩子掉了包。 当时陆大人带着夫人回晋安情况险急,陆夫人贴身的丫鬟为了掩护陆夫人,主动和陆大人一行分开去吸引山匪。 后来陆大人一行平安回到晋安后,还派人送了一大笔银子给谢盛一家作为报答,谢盛一家也因此搬来了晋安城内。 小陈氏在晋安盘了间制衣铺,一开始一家三口日子也算滋润。可谢盛近几年却染上了赌瘾,将家里的余银输了个精光,甚至还打起了制衣铺的主意。 宁瑶听了这些不敢置信,未曾想到他的身世竟这般坎坷。 她昂起头,赶忙问大哥:“那……那他这次又是如何被寻回去的?” “他当时算是早产儿,身子本来就弱。那日之后便生了一场大病,他养母没钱给他治病,实在走投无路便去镇国公府寻帮助。恰巧没过几日当初那吸引山匪的丫鬟这么多年后竟活着找回了公府,说真正的世子背上有一处月牙胎记,众人才知道谢盛做了这般勾当。” -- 第12页 “镇国公便将还在病中的陆珩接回了府,还说要报官,后来的事我也不清楚了。不过这些大哥我也都是听说,不知真假。但那个小子现在被接回了镇国公府,这倒是真的。” 一切阴差阳错又都回到了正轨。 就因为她的一番话让他生了一场大病,宁瑶跟爹爹说想要去镇国公府道歉。可爹爹却说他会替她亲自去找镇国公赔礼的,让她就好好待在府中。 她想不通父亲会有什么理由去伤害陆珩的养母。 “我爹不可能这样做的……” 宁瑶昂起头看着陆珩,几乎用尽全力吼了出来。 “不可能?”陆珩轻蔑地笑出了声,“当日来的官兵手上拿的公文上盖着你父亲的官印,只是租赁这般小事又怎么至于惊动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呢。” “因为我忤了你宁大小姐的心意,你父亲为了给你出气,便想将我们谢家置于死地。如果不是因为我是陆家之子,当初我也会没命了吧。” 他俯下身用力捏住宁瑶的肩膀,手上青筋暴起,眼角渐湿。 “你知道吗?等我醒过来身边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别人都告诉我镇国公府才应该是我的家,而养育了我十几年的母亲已经自尽葬身火海,别说最后一面我甚至连她的尸首都没见到。我找过去收铺子的那些人,都说是奉了你父亲的命令。” 陆珩顿了顿,将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再次恢复那般冷沉的模样。 “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对你才好?”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 宁瑶浑身颤抖,她挣扎着身子往后移,眼帘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宁瑶趴倒在车厢上,哭得喘不上来气,胸口又一阵发闷。她偏头干呕了几下,蓦地一阵头晕目眩就那样彻底晕倒过去。 “宁瑶!” “世子,怎么了?” 车厢外的方晋听到声响,心里咯噔一下。 陆珩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赶忙将人扶起,对着车外大声吼道:“去医馆。” 得到命令方晋连忙扯起缰绳,驾马直奔最近的医馆而去。 * “大夫,情况如何?” “陆世子不必担心,这位姑娘就是伤心过度,加之又过于劳累没有好好进食,所以才会晕倒过去,好生休息即可。” 陈修远默了片刻,又道:“世子随我的徒弟去抓点补身子的药材吧,我再给这位姑娘把把脉。” 陆珩回头看了榻上人一眼,重新转回头。 他微微颔首,“好,那便有劳陈大夫了。” 陈大夫的徒弟便伸出手引着他向外头去,“世子爷,这边请。” 陈修远咳了两声,又往外头张望了几眼确定人已走远,这才朝榻上的人俯下身。 “宁姑娘,宁姑娘……” 迷迷糊糊中宁瑶就听到耳畔传来一阵阵的声音,那阵声音是在唤她。 宁瑶竭尽全力掀开眼皮,待她看清眼前的人,她惊呼出声,惊喜道:“陈大夫?” “是我,宁姑娘。”陈修远点了点头。 宁瑶支着手臂想撑起身子,顿时手臂处便传来了清晰的痛感,她微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怎么了?”陈修远赶忙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 “没什么,”宁瑶摇了摇头,“就是方才不小心摔了下。” “要是伤到骨头就不妙了,快让我看看。” 说完不等宁瑶同意陈修远便捉住她的手腕,将袖子捋上去露出了白藕般的手臂,手肘处的一抹淤青格外显眼。 陈修远伸手碰了碰,随后抬眸看向她,贴心问道:“怎么样?” 宁瑶颤了颤眼睫,“就是有一点点疼。” 手下的皮肤光滑细嫩,只要稍稍用点力就会掐出一道红痕。 陈修远眸色沉了沉,他松开手,“那就好,应该没伤到骨头。” 宁瑶点了点头,又忙不迭问道:“陈大夫,您近期可有源儿的消息?” 源儿身子弱,在宋志业家时管家便是经常请陈修远来府上看诊。 “这也正是我想跟宁姑娘你说的。”陈修远顿了片刻,仔细地打量了宁瑶几眼,因着她的身子现在虚弱,便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 但宁瑶已然是心急如焚,忍不住催促:“陈大夫,您快说啊。” 第九章 娇气 “昨日我去了宋府给源儿看病,自从宁姑娘你走后,源儿便闹着要见你。昨日一直高烧不退,甚至还咳了血。” 宁瑶脸色一白,眼中水光潋滟,微颤着唇瓣,“我现在自身都难保,也见不到源儿,这该如何是好?” 陈修远叹了口气,终是道:“不过宁姑娘你也别太担心,今晨我去看过了,比起昨日源儿好转了些,不会有再大的危险。” 闻言宁瑶终于松了口气,“谢谢陈大夫,有劳您了。” 陈修远微微颔首,“不过咳病倒是个大问题,晋安天气干燥不适宜养病,要是能去江南就好了。” “江南……”宁瑶垂下眼睫,“是啊,要是能把源儿送去江南就好了,至少还能投靠舅舅,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被人软禁。” 宁瑶轻轻抽噎了下,又重新抬眸,“我会想办法将源儿救出来的,不过这些日子还要请陈大夫帮忙照料下源儿。” “这是自然,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 -- 第13页 陈修远看着面前的女子,比起上月他在宋府见到之时又瘦了,身子越发单薄。今日更是直接晕倒被送来了医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是镇国公府世子将人送过来的。 陈修远敛了敛眉,探究问道:“宁姑娘,既然你与镇国公府的世子交好,那源儿的事让他出手相助一下应当不成问题吧?” 陈修远去年才来到晋安,并不知道她与陆珩之间的那些恩怨。 宁瑶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抹笑容,其中的苦涩意味明显。 “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般关系。” 话音刚落走廊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陈修远迅速从床榻边的杌子上起了身。 陆珩阔步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桑皮纸袋。他的眸子几不可见地在屋内两人的身上扫过,随后板着一张脸冷声道:“既然醒了,那便回府。” 宁瑶将袖子捋下,翻身下榻。微微垂头向陈修远告别,跟着陆珩走了出去。 宁瑶跟在陆珩身后,男人的背影欣长伟岸,步子迈地又大又快,她得一秒都不停歇才能堪堪跟上。 从昨夜到现在一直未进食,早晨又扫了那么久的雪,宁瑶此刻早已饥肠辘辘,浑身都没有力气。到最后她索性放慢了步子,不再跟那人的步子。 陆珩虽走在前头,但他只要微微侧眸就可以将身后人的身影全部纳入眸中。 察觉到身后人慢吞吞的样子,小小的一道身影,只要他再往前走几步就会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转回头直奔小人儿而去。 本就冷沉着一张脸又来势汹汹,宁瑶紧张地抿了抿唇:“世子爷,您要干嘛?” 陆珩拽住小人儿受伤的那条手臂,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她皱起了眉头,吸了一口气弱弱道:“……疼。” 陆珩蹙了蹙眉,没好气道:“娇气。” 嘴上虽这样说着他还是松开手,改圈住她的腰身,将娇嫩的小人抗到了肩上。 宁瑶吓得惊呼出声,直拍着他的肩膀,一时连规矩都忘了。 “你快放我下去,我可以自己走。” 陆珩伸手拍了下她的臋,淡淡道:“再动就把你扔下去。” 他本就高力气又大,若是就这样将她扔下去,恐怕得摔的卧床几月。 她如今是卑贱的奴婢,最后受苦的还是她自己。思及此,宁瑶只能噤了声,反抗她是抗不过这人了,她只好垂头闭上了眼。 及至回到马车前陆珩才将她放了下来,随后他进了马车里闭眼假寐。 宁瑶走过去靠到坐垫边沿坐下,整个人都快贴在车厢上。 一坐下来方才他说的那些话又浮在了耳边,宁瑶手指不断绞着帕巾。 她本以为陆珩对她怀恨在心,是因为当初她说了狠话害他生了场大病。如果是这样他凶她辱她,她便认了,毕竟起初是她的错。 可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这层缘由。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怎么办?父亲宠爱她是无疑的,若真的与他养母的死有关…… 这一念头一蹦出来宁瑶就赶忙摇了摇头,她不相信父亲会做出那种事,父亲是个好人,陆珩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对,一定是他搞错了,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马车很快在怡园前停了下来,陆珩起身将手中的桑皮纸袋扔到了宁瑶怀中,随后一言未发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宁瑶呼了口气,拿起纸袋紧随其后。 车板和地面间的距离并不近,有小厮好心搭手扶了下宁瑶。 “多谢,”宁瑶微微颔首。 前方的人听到声音侧头看了眼,脚下的步子走得更快更大了。 “世子。”管家赶忙迎了上来。 陆珩沉默着继续向前走,凤眼扫了眼已被打扫干净的院子,蓦地站定下来。 除了枝头上的残雪,哪儿还能看得出昨夜下过雪的影子。 看来并不是缺人手。 管家也赶忙刹住步子,“世子,怎么了?” 陆珩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依旧板着一张脸,“让她日后来书房和卧房伺候,其他人一律换掉。” 丢下这句,说话的人就抬脚进了屋。 管家通透,不言而喻就知世子爷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何人,遂赶紧将这个消息交代了下去。 春夏听到这个消息时便傻了眼,世子的书房和卧房一直都是她去伺候收拾的,就想着能和世子多点机会接触,眼下是彻底地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阿娘,这可该怎么办啊?” 李婆子脸色也并不好看,只抬手拍了拍春夏的手臂,恶狠狠道:“等她回来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宁瑶缩在后院的假山一个人透了会儿气才回到下人房,待她掀开门帘子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见她进来了,屋子里的谈话声顿时停了下来,其他人的目光都暗暗在她身上打量着。 “瑶姐姐,”芝芝倒是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刚陈管家来了话,世子爷说让姐姐你日后去书房和卧房伺候着。” “是么,”宁瑶无奈地扯了下嘴角,这人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既然怨恨她,不应该将她打发地远远的么。 芝芝见她面无表情,好奇问道:“姐姐,你不开心吗?” 在她们眼中,能贴身伺候主子是最好的差事了。 宁瑶勉强地扯起一丝笑容,回道:“没有不开心。” -- 第14页 一整日了,别说饭没吃上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现下她太渴了,她绕过芝芝去到桌旁,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啪。 茶碗刚递到唇边就被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打翻了。 茶水泼湿了宁瑶的胸前的衣物,还有水滴顺着脖颈滑滴进了领口里。天寒地冻的,即使是在屋内,这感觉也并不好受。 第十章 大概是夜色撩乱了人心 宁瑶伸手将脸颊上的茶水擦掉,随后柳眉紧拧,冷着脸看向打翻了她茶碗的春夏。 “你……你还敢瞪我?” 春夏转回头看了李婆子一眼,李婆子朝她赞许地点了点头。春夏胆子本不大,但此刻有阿娘在身后给她撑腰,她便大胆了许多。 春夏甩着巴掌直直朝宁瑶脸上呼去,还未落下,手臂便被宁瑶一把接住。 宁瑶自小便跟着大哥还有梁明旭一起爬树打弹弓玩的,手劲并不小。她一甩,春夏整个身子连连后退了两步。 “阿娘,你快管管她啊。”春夏急得直跺脚。 李婆子瞥了宁瑶一眼,拍案而起,“宁瑶你别太过分,当初你害得世子爷大病了一场,若是让夫人知晓你如今在怡园,岂会再容你待下去。” 说完她又淬了一口,冷声道:“做人啊,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大小姐了。在怡园,就得守怡园的规矩,就得听我的话。” 宁瑶松了眉头,垂头轻笑一声。 清脆的笑声在屋内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格外清晰。 “瑶姐姐……”芝芝担忧地扯住她的手臂。 宁瑶抬起头,杏眸里的笑意晕染开来,她丹唇轻启:“大家都是奴才,谁也不比谁高贵,何必互相为难。不过李婆子你这句话说的我也觉得在理,人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所以我现在就要去书房服侍世子了,恕宁瑶不能继续奉陪。” 说完这段话宁瑶再没作一丝停留,直接转身掀开帘子出了屋,留下一屋子的人吃惊地大眼瞪着小眼。 “贱人!”春夏气得将桌上的茶壶挥到了地上,“阿娘,她这是在我们面前炫耀么,那明明是我的差事啊。” “好孩子,别急。”李婆子扶住春夏的手臂,嘴角露出阴狠的笑,“还有一个法子可以治她。” 宁瑶静静倚靠在书房外的墙壁上,她垂着头疲惫地阖上了眼。 “来人。” 蓦地从屋内传出来一道声音,宁瑶惊得连忙睁开了眼。她胡乱地抹了把脸,推门走了进去。 陆珩眸都没抬,淡淡道:“过来磨墨。” 宁瑶走过去,拿起墨条在砚台里开始研墨。她垂眸看了眼,身侧的人在处理卷宗,剑眉紧锁着似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看着他这副烦郁的模样,宁瑶勾了勾唇心情倒是更好了。 时间一瞬一瞬地流逝,转眼间日头已然西沉。 宁瑶将书房内的蜡烛点燃,又继续着手下的动作。她站在这儿磨了将近三个时辰的墨,手腕早已酸痛难奈。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她一闻这墨香便想睡觉,以前在家中便是这样,夫子说她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父亲倒也不恼,只让她尽力学些,不至于日后若嫁了个从文的夫君半点话题都谈不拢。 宁瑶打了个哈欠,又忍不住揉了下眼,终于等来身侧的人放下了笔。 陆珩揉了揉额心,将紫毫笔搁置到了一旁,抬起狭长的眼尾看了眼身旁的人。 宁瑶了然,赶忙端了一盆清水放置到他身边。 陆珩将双手伸到木盆里,忽地想起来什么,他将手从盆里拿了起来,上面还粘着水滴,直接捉住宁瑶的手腕将她的双手也按到了盆里。 宁瑶:“……” 她已经习惯了这人的阴晴不定。 陆珩将她的手仔仔细细地清洗,连指缝也未放过。这还不够,接着又捋起她的袖子,将她的手臂也洗了一番,白皙的手臂在他大手的搓磨下变得通红。 看着她发红的手臂陆珩终于满意了,他擦干双手,又将帕子扔到宁瑶手上,眸子里寒着冷意,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开口:“以后除了爷,不准再让其他人碰你。” “爷嫌脏。” 宁瑶心里腹诽一声,面上只压了压唇角,“奴婢遵命。” 陆珩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仰面后靠到椅背上。 他伸手拉住宁瑶的手放置到自己的肩上,随后疲累地阖上了眼。 月色如织,将窗前笼罩下了一层朦胧的薄纱。陆珩的面庞隐在摇曳的烛光下,宁瑶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宁瑶绕到他身后,纤瘦的小手开始给他按肩。男人的肩膀如山岳般宽厚硬挺,她的力道使在男人肩上犹如隔靴搔痒。 陆珩睁开眼,他挑起半边眉头,凤眸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薄唇微动侃道:“就你那力道,使出吃.奶的劲都不够。” 宁瑶:“……” 她索性将手放了下来,刚转身手臂又再次被这人拉住。 陆珩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抱起放到腿上,头低靠到宁瑶肩颈处。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在昏暗的房间里就这样静静坐着。宁瑶的手指被他摆来弄去,揉揉捏捏像是在玩小猫的肉垫般。 陆珩轻笑一声,微微抬头像是小狗样凑到宁瑶耳畔,用着磁性的嗓音低语道:“怎么像没骨头似的。” -- 第15页 热气喷洒在耳廓,恍惚间两人像是忘记了那些恩恩怨怨,只有身边的彼此。 大概是夜色撩乱了人心,搅混了神智。 宁瑶侧过头,就见男人面上带着笑意,眉眼间皆是温柔的绻意。 他现在心情一定很好吧,宁瑶这般想着。她吞咽了下嗓子,舌尖抵在唇口良久,终开口道:“世子爷,那个手镯……我会努力将银子还与您的。” 陆珩眼里的笑意更大了,他手指触上宁瑶如珍珠般的耳垂,就那样轻轻揉捏着,也不说话。 宁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她拖长尾音再次唤道:“世子爷?” 她本就苏软的声线此刻显得更加妩媚,陆珩黝黑的眸子一沉,勾起薄唇道:“这就看你表现了。” 话罢陆珩就将双手放下随意地搭在身子两侧,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人。 宁瑶眉心微低,她晓得他是什么意思。温香楼里的头牌曾告诉她,这世间的男子在床榻之上都一个样,只要让他们舒服了,想要什么东西还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陆珩极具侵略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人,也不说话就静静等着她做反应,已然笃定那结果定会让他满意。 宁瑶抬起眸,琉璃般的眼眸和陆珩直直对上,随后这双勾人的眸子对着陆珩眨了两下,她勾起朱唇笑得美艳。 第十一章 东风又作无情计 陆珩视线定格在宁瑶脸上,伸手抽下她的发簪,刹时如瀑般的青丝倾泻而下披散在她肩头。 宁瑶手臂顺势搭上了陆珩的脖颈,露出了白如莲藕的手腕。她直起上身贴近陆珩,两人间的距离都不及一拳之隔,近得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她抬起头,嫣唇在陆珩喉咙上的凸.起处亲了一下,转而又覆上他的耳廓像小猫一样细密吻了几下。 宁瑶还没来得及下一步动作,倏忽身子就被打横抱起,她惊得紧紧搂住陆珩的脖颈。 陆珩抱着她阔步朝卧房里去,他手上掂量了两下,怀中的人似乎比起前几日又瘦了些许。 陆珩将她放到榻上,俯下身子两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暗哑着声音道:“继续。” 宁瑶昂头对上他的眼,嫣红的唇珠微颤,这人深邃的双眸黑沉的可怕,像是要将她吸进去。 见她琉璃般的眸子就盯着他,半晌没有动作。陆珩不耐地捉起她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腰带上,引着她去解开他的衣物。 宁瑶小手在他腰带上摸索了许久,到底是第一次,折腾了许久也没能将其解下来。 陆珩倒也不恼,只低头看着她,嘴角上漾着笑意,显得格外有耐心。 终于随着腰带落下,陆珩的领口微敞,他望进宁瑶水光潋滟的眸子,大掌抚上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俯下了身。 此刻的男人彻底没了方才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像是久旱逢甘露的人,手下的动作又.凶又.急。 宁瑶咬着唇,心里腹诽着,白日不是刚行过这事…… 有寒风顺着半开的窗子溜进了屋,吹起了那未合上的半边玄色帐幔,露出了小姑娘一双弯起的秀腿,白的晃眼。 伴着夜幕,那一阵阵有节奏的声音,良久良久才平息下来。 …… “珩儿,那是宁大小姐。她身份尊贵,和你不会是一路人的,永远也不会是。” “你现在是镇国公世子,记住你的身份,那个养你的陈氏已经死了,被大火烧死了。” 陆珩猛地睁开眼,入目的便是一片昏暗。他坐起身,直至听到身侧传来的微弱呼吸声才回过神来。 宁瑶尚还沉在睡梦中,蓦地手臂上传来拉扯的痛感。 她睁开眼,就看到一副紧绷着带了寒意的面庞。 紧接着男人冷着声音,不近人情道:“给爷滚出去。” 宁瑶小腿肚打着颤,捡起地上的衣物,忙不迭地跑出了卧房。 屋内,陆珩重重吐了口气,他阖眼又重新睁开,这才平静下来。 他眸光微垂,看了眼被她躺皱的床褥,伸手将其抚平,随后披上外衣赤脚下地去了净室。 宁瑶在门外刚套好衣物,清秋就端着药碗走了过来。 宁瑶抬手接过,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将其一饮而尽。 她重新将空药碗放回到清秋手中的托盘上,“麻烦清秋姐姐了。” “份内之职。”清秋又叹了口气,“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宁瑶身子骨像散了架似的,只想躺进被褥里好好睡一觉。她疲累地推开下房的门,通铺上两人的目光都朝她投了过来。 “瑶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芝芝下了床赶忙过去扶住宁瑶,“怎生忙到这么晚,该累坏了吧。” 宁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扯起唇角,朝芝芝笑了笑。 她由芝芝扶着向通铺走去,刚越过春夏的位置时手腕蓦地被她抓住。 “你在世子房里待了这么久,你干嘛了?” 闻言,宁瑶侧眉凝视了会儿抓在自己手腕上的这只手,随后才抬眸看向春夏,“所以,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质问我?” 清冷的声音听在耳中,春夏感受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准备好的话就这样噎住了,竟觉得面前的人那姿态和世子有几分相似。 “春夏,把手松开,宁瑶已经是世子的人。” 清秋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她站在后方如是道。 -- 第16页 闻此言,春夏震惊地睁大眼,松开宁瑶的手看向清秋,气愤道:“清秋,你不是说世子不近女色,也不喜旁人近身么?” 刚来怡园时清秋就这般告诉她,再加上世子爷日常冷着一张脸,她都不敢去主动靠近。若她主动了,说不定早就有了名分,她与阿娘就不用再受下人对待,想到这春夏越想越气。 清秋依旧面色平静,只淡淡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呵,实话?清秋你是不是也别有所图,才诓骗我。” “我再说一遍,我说的都是实话。若你僭越了,能不能保住小命还是问题。” 宁瑶揉了揉眉心,看这情况,眼下应该没她的事了。实在累得慌,没兴致也不想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争风吃醋。她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开始脱外衣。 见状,清秋也开始铺起了被褥。春夏彻底被无视了,她气不过,冷哼一声:“宁瑶,你等着,很快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了,世子爷会将你弃之如敝履的。” 现在过的是好日子么?以后还能过的比现在更差么?宁瑶苦笑着摇了摇头,躺进被褥里闭上了眼。 翌日,日升,镇国公府。 堂屋内,一个妇人端坐在太师椅上。即使已年过三旬,眉眼间依旧能看得出昔年的风韵。她身着深蓝色对襟袄子,襟上盛开着一朵由金丝银线绣成的牡丹,头挽凌云髻,浑身都彰显着雍容华贵的气质。 “此话当真?”许氏紧蹙着眉头,手上用力地放下茶盏子,瓷底在桌面上碰撞发出“砰”地一声。 “千真万确,而且还在怡园住了好些时日。” 王嬷嬷站在赵氏身侧,半弯着腰,“春夏那丫头今日一大早特地来跟我说的,她哪儿有胆子敢欺骗夫人您啊。” “说的也是,”赵氏想到陆珩平日那副冷淡的模样又愁容满面,她叹了一口气后道:“若不是春夏这丫头,我这个做母亲的却连珩儿的一丝消息都得不到。” “夫人,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当下应当好好处置那个宁瑶,以绝后患啊。” 赵氏默了片刻,她挽了挽发髻,随后赞同道:“你说的对。” 说罢从太师椅上起了身,一刻也不停歇地就往怡园赶去。 * “宁瑶,夫人找你。” 宁瑶转回身,看向清秋,眸里闪过一丝惊讶,“夫人?” “对,夫人在前厅等你,快过去吧。” 宁瑶点了点头,刚来的总是会来,只是没料到会这般快。 第十二章 争执 清秋看着宁瑶离去的身影,微蹙了蹙眉头。还是放不下心来,遂偏头看向芝芝。 “芝芝,你去和王管家说一声,让他派人去大理寺找世子,就说夫人来怡园了。” “好,清秋姐我现在就去。”芝芝赶忙提起裙摆,脚下一刻也不停歇地朝前院跑去。 前厅里伺候的丫鬟都被遣了下去,屋内只剩下了上座的许氏和她的贴身嬷嬷。 “奴婢宁瑶,见过陆夫人。” 宁瑶径自在地上跪了下来,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向许氏行礼。 “你便是宁瑶?”许氏将尾音拉长,她将手中的锦帕掖到宽袖中,冷着声音道:“抬起头来。” 闻声,宁瑶抬起头对上了上座的人的视线。 许氏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两眼,“样貌还算不错,但也称不上绝色。身板过于瘦弱,气色苍白,想必干活服侍人也样样都不行。” “你说我说的对吗?” 宁瑶如排扇般的羽睫微垂着,她知道这话是问她的,但她一时竟不知缘由的不想回答。 许氏身侧的王嬷嬷见宁瑶这副沉默不语的模样,立马恶狠狠道:“夫人问你话呢,你是耳聋了还是哑巴了?” 宁瑶抬眸,“夫人说的定是对的。” 清冽的声调落入耳中犹如珠玉落地,不带一丝语气。 闻此言,许氏丹凤眼里起了愠色,厉声道:“你的意思是并非真心认同我的话,只是碍于我的身份才不得不附和我。” 宁瑶嘴角微向下弯,“夫人多虑了,奴婢并无这种想法。” “呵,”许氏重嗤一声,她拍案而起,“没想到曾经堂堂的宁大小姐也如此心口不一。” “不过,像你这种没有家教的人做出什么事也都不足为奇。” “家教”一词落入宁瑶耳中,她握紧手心,“夫人若觉得奴婢有不对的地方尽管说教惩罚,但请夫人别扯上奴婢亡母和父亲。” “还真是倔强的很。”许氏边说边走到宁瑶面前,“当初你出言不逊,还找人将珩儿狠狠打了一顿,这是要他的命啊。害得珩儿大病一场,我寻尽了名医才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怎么这么狠心。” 许氏手掌紧紧攥着帕巾,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打他?宁瑶惊诧地抬起头,那日她也是气得急,才口不择言地说出了那句话。回府后脾气已消了大半,根本就没想过要找人将他打一顿。这件事也从未有人和她说过,她知道陆珩生了场病但不知道竟这般严重,更不知道中间还有这般渊源。 宁瑶眼睫颤动,手指掐着掌心保持镇定,“奴婢从未教唆过人做这件事,这件事奴婢也是今日从夫人口中才得以知晓。” “你当初将珩儿害得那般惨,怎么还敢出现?” -- 第17页 许氏浑然未听宁瑶的话,话毕她使出全部的力气,一巴掌掌掴到了宁瑶脸上,全然没了那副得体又温婉的当家主母模样。 啪地一声,宁瑶整个身子侧跌到了地上。 霎时,原本白皙的脸颊上就浮现出了指印。 陆珩掀开门帘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他阔步上前挡在了宁瑶前方,高大宽厚的身体如石雕般将宁瑶和许氏隔绝开。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离珩儿远远的,别再害他……” 许氏口中还在不停说着,她甚至扯住陆珩的肩膀试图将他拉开。 “母亲!” 陆珩抓住许氏的手臂,冷峻的面容上眉眼压得极低,声线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许氏愣了片刻,随即就整理好身上皱起的衣物,重新走回了太师椅上坐下,又恢复了她作为当家主母应有的那副端庄自重的样子。 陆珩偏过头看了地上人一眼,虽跪在地上但腰背挺的笔直,一副掘强样儿,倒显得脸颊上的红色指印格外触目惊心。 他不耐烦地扯了两下系着大氅的带子,冷着声音道:“去院子里跪着,省得待在这儿让夫人见了心烦。” 许氏抿了一口茶,看向陆珩,还是忍不住问道:“珩儿,那个女人她做出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父亲看在她父亲的面上,没找她的事已是仁尽义至,你为何还要将她留在身边?” 陆珩面色平淡,仿佛听到的是与自己不相干的事。他捋了捋衣袖,只轻飘飘道:“母亲,这件事您就别再过问也别再插手,我自有打算。” “打算?”许氏拿着盏盖的手指一紧,深呼了几口气才将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 她依旧保持着温和的语气道:“我知你一直都有主见,就算没有以往的那些恩怨,她父亲如今是罪臣,兄长被发配充军,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总究是祸害。” “祸害,”陆珩尾音拉长,四指微曲指尖在桌案上轻点,“一个奴婢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忽的又想起了什么,他剑眉半挑,“明夜我回公府用饭。” “真的?”许氏转瞬又喜上眉梢,“你父亲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在一起好好用过饭了。” 陆珩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又疏离地开口:“母亲若没其他的事还是尽快回府吧,公府事情多,母亲别在我这园子里耽搁了。” 许氏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但转念一想陆珩一直便是这副冷淡样子,现在能主动提回府已实属不易。 “好、好,我现在便回去。明日我与你父亲在家中等你,珩儿你早些回来。” 陆珩负手站在堂屋门口,目光注视着许氏安稳地出了院子,没再生事才转回身。 “王嬷嬷,你听到没?珩儿主动说的明日要回府。” “听到了,恭喜夫人。毕竟是从夫人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世子一定会从心底接纳您和老爷的。” “不过……” “不过什么?”许氏蹙着眉头看向王嬷嬷。 “夫人,就是那个贱婢的事还是没处理掉啊,她还留在世子爷身边。恕老奴斗胆,夫人您就是心太软了,世子爷一句回府就将您收买了,全然将那件事抛在了脑后。” “唉,”许氏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无奈地摆了摆手,“珩儿和我们关系好不容易好转点,只能随他去了。那个女人想必如今也作不起妖,让春夏那丫头把人盯紧了,她若再有什么阴险狡诈的心思我定不会轻易饶过她。” 王嬷嬷极为谄媚地扶住许氏的手臂,“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怡园内。 宁瑶跪在院子里,她两道秀眉此刻紧蹙着,指尖掐着手心还保持在屋内时的那副动作。 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谁派人殴打了陆珩,还是下了狠手。爹爹应该不会,大哥也更不可能。 她又想起那日梁明旭在陆珩说出的那句话,难道是明旭?! 怎么会呢,怎么会? 清秋站在堂屋外轻叩了两下门,很快屋内便传来了一道淡漠的声线。 “进来。” 清秋试探着开口:“世子,外头起风了。” 话点到即止,主动权在上座的男人身上,再多说也无用。 第十三章 (捉虫) 他若不高兴,我便高…… 男人捏了捏眉心,面色有所松动。只绷着声音问:“多久了?” “将近两个时辰。” “这下总该长记性了。” 话毕陆珩稍稍整理了下领口和衣袖,就起身出了屋。 宁瑶跪立着,冷不丁眼下出现了一双金丝绣云纹长靴,随后头顶就响起了一道不冷不淡的声音。 “起来吧。” 宁瑶抬头,杏眸里满是疑惑。她忙不迭问道:“当初还发生了别的事对不对?你生病……” 陆珩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你算哪位?敢用这种语气跟爷说话。” 宁瑶只睁眼看着他,一时心急没顾上他话语间的警告意味。 “那件事并不是我做的,你母亲为何会那样说?当时发生了什么?” 陆珩双手环抱于胸前,目光落在她焦灼的面容上。嘴角微弯,带着玩味儿开口:“求我,我就告诉你。” 宁瑶对上他倨傲的眸子,整个人怔愣住。半晌才回过神,喃喃道:“我只是想弄清真相,不想就这样被误会。” -- 第18页 陆珩轻嗤一声,“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既然你不想起来,那便跪到天黑。” 丢下这句话,陆珩再没看地上的人一眼便阔步进了屋。 朔风凛凛,宁瑶跪在地上,发丝在空中飘散,寒气从膝盖里侵入。她将事情想了一通,既然陆珩不愿意说,只能找个机会问梁明旭。 芝芝不知是何时过来了,她瞅了眼渐黑的天色,着急道:“瑶姐姐,这地上寒气重,对女子的身子不好。况且马上又该下雪了,你去跟世子爷认个错,世子爷一定不会再怪罪你的。” 宁瑶摇了摇头,嘴角扯起一抹苦笑,“我今日本就无错,为何要去跟他认错。” “哎呀,”芝芝一拍手,急得团团转,“就算是这样,姐姐又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 宁瑶闭上了眼,父亲在狱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哥在边疆过的是什么日子,源儿在宋志业府上过的是什么日子,她的身子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只是想知道一个事实。 芝芝想不通她的瑶姐姐为何要这般掘强,对她来说,只要能吃饱穿暖、体健无疾足以让她满足。又何必再去争一口气,为了那点自尊伤害了自己不值当。 见宁瑶不愿再多说,芝芝叹了口气只好进了屋去。 很快,从乌沉的天幕间有雪花飘落下来。那朵朵雪花落在了地面上,也落在了宁瑶身上,最后都融为冰水,沁在她的肌肤上,让她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 好在也因为下雪的缘故天黑的比往常早了些,宁瑶支着身子从地上起身,两条腿止不住的发抖,只能扶着墙壁慢慢走回屋内。明明刚过百米的距离,她却走了半柱香的功夫。 待回到屋内已经过了饭点,还好芝芝给她偷留了两个馒头。 馒头已经凉透,宁瑶坐在火炉子旁就着热水一口一口地吞咽着。 倏忽木门被人推开,撞在墙壁上发出“砰”地一声。 “哎哟,我当时是谁呢。” 春夏雄赳赳地绕到宁瑶跟前,双手抱胸故意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啧啧,你这副狼狈样让我看着真是解气。” 宁瑶眼都没抬,只充耳不闻地继续吃自己的馒头。 春夏见宁瑶神色淡淡,此刻的自己彻彻底底被无视,简直就像是一拳头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絮上,她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子怨恨。 “哼,我还以为你成了世子爷身边的红人呢,原来也不过如此。世子这次不仅没护着你还给你罚跪了。瞧瞧你这脸蛋,我现在瞧着都反胃,更别说世子爷了。” 最后一口馒头含入口中,宁瑶随手理了两下衣角即从杌子上起了身。 春夏见她要走,伸开双手拦在了宁瑶前面,尖酸道:“夫人不会轻易饶过你的,夫人到底是当家主母,就算是世子爷也要听夫人的,你这个洗脚婢就等着受折磨吧。” 宁瑶侧首看向春夏,缓缓皱起眉头。她脚尖往后勾起方才坐的杌子,凳脚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春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砰”地一声宁瑶将杌子踢到在了她脚边,只差两寸就能砸到她的脚! 春夏整个人都惊得跳了起来,这下才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才不是什么棉花絮。她拍了拍胸脯,恶狠狠道:“你还想报复我不成?” 宁瑶没有再去看她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只压了压唇角,“报复不敢,不过像春夏姐姐这般有见识又有学问的人,好狗不挡道这个道理一定是懂的。” “啊!你……你居然敢骂我是狗。” 宁瑶眨了眨眼,“我可没指名道姓,怎么春夏姐自己反倒承认了呢。” “太过分了你!” 春夏伸出手掌便想朝宁瑶脸上挥去,可还没来得及动一下就被按住了。 宁瑶敛起脸色,她板着脸,原本温顺的眸子里此刻皆是冷意。 “又想来这老套的扇巴掌?能不能有点新意。” 宁瑶看了眼春夏,长的还算可以,就是太小家子气,加之眉眼间透露着一股尖酸刻薄味。 不过,万一陆珩不挑呢?! 她决定给春夏提个意见,若真成了,说不定她就能解脱了! “你若想爬上屋子里头那个人的床,针对我根本就无用,你该想的是怎么勾引他……” “宁瑶。” 宁瑶循声看过去,清秋不知是何时站在了门口,她顺势松开春夏的手腕。 清秋走近,深深看了宁瑶一眼才转向春夏,“春夏,我再说一遍,守好你自己的本分。你若再记不住,下次便不再是由我来教训你。” 春夏本想反驳的话硬是噎在了喉头,她脸上阵青阵红,说到底她是不敢得罪清秋的。 前两日与清秋发生那顿争执,阿娘知道后就将她狠狠说了一顿。清秋到底与普通的奴婢不同,可是世子爷还在谢家是读的私塾的教书先生的女儿。 虽那宋玉娇如今算不上是世子的亲表妹,和公府也无半点亲戚关系,可世子爷念旧,心里头还想着谢家。也正因为不是亲的,这里头的文章才大着呢。 “世子叫你。” 说完这句话清秋就拉着宁瑶的手臂出了下房,直至走到院子里清秋才松开手,她转身看向宁瑶。 “方才你对春夏说的那些话,让世子听到该不高兴了。” 宁瑶将额边的青丝抚到耳后,嘴角勾扯起一抹弧度,露出了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笑得纯真。 -- 第19页 她却道:“多谢清秋姐姐提醒。不过,只要他不高兴我便能高兴了。” 第十四章 言出必行 她却道:“多谢清秋姐姐提醒。不过,只要他不高兴我便能高兴了。” “若没别事,我便先进去了,省得耽搁了时辰世子怪罪。” 话毕,没等清秋作声她便旋身进了屋。 宁瑶在净室内倒好热水,才推开了卧房的门。 昏黄的烛光下,屋内的男人正坐在桌前,一手支起额头,垂眸看着书卷。 听到声响,他抬起了头。 二人的目光还未触及到,宁瑶就先一步垂下了头,她站在离陆珩三步远的地方。 随后恭恭敬敬道:“世子爷,我服侍您沐浴。” 陆珩定定望了她一眼,眉尖蹙起明显不悦。 “哪家奴婢像你一样服侍人站那么远。”他朝宁瑶弯了弯手指,再次开口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过来。” 宁瑶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刚走近就被坐在圆凳上的人一把扯住手腕跌坐在了他大腿上。 宁瑶挣扎着要起身,“世子爷,我服侍您沐浴。” 陆珩轻哼一声,手上用力掐住她乱动的腰肢,“怎么,你这么着急,是想和我鸳.鸯戏.水?如果是这样,那我倒不介意现在就去。” 宁瑶已经习惯了这人出其不意间就说出这般不害臊的话,她面色平淡丝毫没有起伏,只道:“世子爷想多了,奴婢并无这般想法。” 话语间的疏离感极其清晰地落入了陆珩耳中,他蓦然心头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这失控的感受并不好受,就像是被人拿尖细的针扎进心头肉。 不管怎样,他都要夺回她的注意力且她的眼里也只能有他一人。 “若我想要呢,你敢拒绝爷的要求,嗯?” 宁瑶如柳枝般细长的眉顿时拧起,看来这人不仅说话难听,而是疯了! 见腿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陆珩愉悦地笑出了声。他宁愿让她对自己不悦,也不想再见到那副冷淡的模样。 他拿起放置在桌案上的白色小瓷瓶,单手扯下上头红布包的塞子。 一股药膏的清香飘到宁瑶的鼻间,她不禁微微侧眉,就见这人将药瓶略一倾斜就倒出了些许白色粉末在指尖上。 下一瞬宁瑶的下巴就被固定住,烛光下陆珩将她颊上的红色指印处仔细看了片刻,被划破皮的地方没有之前那般红了。 “啧啧,差点就毁容了。” 宁瑶不知他是讽刺她,还是遗憾许氏没再给她几巴掌让她毁容。 伤口处被涂上药粉,没破皮的地方倒是清清凉凉,但破皮之处就火辣辣的疼。 宁瑶下意识地将头偏离开他的手指,男人大掌直接扼住她的后脖颈,冷冷讥诮一声道:“疼也是你活该,谁给你的本事敢在夫人面前耍机灵。” “给你一巴掌是轻,要是赏板子打得你皮开肉绽,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宁瑶嫣然一笑,反唇相讥道:“信,奴婢当然信了。世子爷您多么高贵,自然是言出必行。” 陆珩听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实在是不悦耳,他伸手捏住宁瑶的双颊,让她嘴唇鼓成了金鱼状。 随后没好气道:“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宁瑶:??!论不会说话这点,她哪能比得上他啊。 宁瑶心中虽是这样腹诽,但她也知道,和这人打嘴仗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她含糊不清地“嗯”了两声,陆珩这才满意地松开了她的双颊。 他将宁瑶的两掌摊开,原本白嫩的手心上布了好几道指甲掐痕。 他倒了些许药粉到宁瑶掌心处, “你是傻的么,不知道疼?” 宁瑶垂眸低头不语,陆珩见着她这样心里便不痛快,他一手揽住宁瑶的腰肢将她打横抱起朝净室走去。 宁瑶慌乱地扯住他的衣领,“干……干什么?” 陆珩眼尾半挑,嘴角噙着坏笑,“你方才不是说我言出必行吗,眼下自然是要’行’。” “你疯了?” 这种事怎么能在……宁瑶气红了脸。 陆珩隔着衣物掐了下她腰上的软肉,含笑道:“留着点力气,等会儿用。” 话毕便大步跨进了净室的门槛,他将宁瑶丢进了木桶里,顿时激起一阵水花,宁瑶的衣物和发丝都湿了个透。 陆珩单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外袍滑落到地上。他眯了眯眼看着桶里的人,也抬腿跨了进去。浴桶中有水漫出,滴落到了地面。 他扯过一旁的浴巾塞到宁瑶手中,随后两臂张开搭在了浴桶边沿上,他仰着面,“方才我伺候你那么久,现在也该你服侍我了。” 宁瑶愣了半晌,才意识过来他口中说的伺候是指的什么,就给她涂了个药粉,这也算伺候么。 男人的白色里衣被水彻底浸湿,贴在身上显露出了精瘦的胸膛。 宁瑶将粘在脸上的湿发抹到耳后,隔着雾气和他对视,随后朝他伸出了拿着浴巾的手。 陆珩微一用力,便将娇躯扯入了怀中。宁瑶跪在浴桶中,她耳畔红透,抬起含着水汽的眸子看向面前的人。下一瞬下颚就被扣住,紧接着嘴唇被含住。陆珩撬开她的唇齿,在她口中强势掠夺。 宁瑶睁圆了眼,手臂推搡着身前的人。亲吻这种饱含深情的事,不应该发生在他俩之间。 -- 第20页 陆珩不悦地蹙起眉头,一只手便将她两只皓腕锁住,另一只手扣住她乱动的后脑勺。 随后仿佛是对待最深情的情人,与她交颈细吻。 整个过程中宁瑶一直闭着眼,到最后几近昏迷过去。直到热水凉透,陆珩才将人抱了出来。 他刚将人放到床榻上,正准备和衣躺到一旁,就见宁瑶惊醒过来,整个人忙不迭失地翻身下了床,差点跌倒在地。 她微垂着头,“世子若没其他的吩咐,奴婢就先回下房了。” 陆珩看着地上的人像躲瘟疫一般避开他,脸色比数九隆冬的檐下冰凌还要寒上几分。 他削薄的唇上下开启:“要滚就快点滚,别在这碍眼。” 宁瑶福了身便走了出去,屋内传出响亮的瓷器落地声,她脚下微顿随后呼了口气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 第十五章 生病 待走到院子里头,宁瑶借着月光走到水缸旁舀起冷水将嘴唇仔仔细细擦洗,又漱了几遍口这才做摆。 她坐到台阶上,捋起裤脚看了眼膝盖上的青紫痕迹。伸手揉了两下,应当只是皮外伤,她重新将裤脚放下。 一阵冷风吹来,卷起了地上的落叶,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宁瑶瑟缩了下身子,遂起身借着月光回了下房。 推开下房的门,里头漆黑一片,另外三人早已睡熟。她轻声摸黑走到自己的通铺,和衣躺了下去。 翌日清晨,宁瑶起身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瑶姐姐,你是不是着凉得了风寒啊?” 宁瑶手中继续着扣扣子的动作,摇了摇头,“没事。” 后院内。 李婆子两手叉腰,吩咐道:“今日清扫堂屋的活就交给芝芝你了,芝芝,你可以的吧?” “记得要打水将地仔仔细细地擦一遍,世子喜净。” 以往这种活都是安排两三个丫鬟一起做的,今日就让她一个人干,芝芝心里愤懑不平。但李婆子到底是夫人安排过来的,也是主管这怡园内院的事务,她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好在陆珩上值去了,宁瑶很快便将书房和卧房收拾好。待她进了堂屋,就见芝芝一人半跪爬在地上擦地。虽身子不适此刻头重脚轻,宁瑶还是走了过去。 她拿起一旁的抹布,“我帮你吧。” “不用,”芝芝忙摆了摆手,“瑶姐姐,这本不是你的活儿。” 宁瑶嘴角掠起笑影,一双杏眸却格外清冷。 她道:“若不是因为我,她们也不会这般针对你。” “瑶姐姐,我……我跟你亲近不后悔的。” 宁瑶看向芝芝,眼眸柔和下来,语气里带着郑重,“我会想办法的。” 芝芝一时未听懂这话中的意思,看瑶姐姐已经俯下了身,她挠了挠头也赶忙继续手下的动作。 及至地面擦了大半,宁瑶全身已经开始盗虚汗。木桶里的水已经见底,她提起空桶去院子里头重新接了一桶清水。 身子不适的感觉愈来愈明显,她提着一桶水,跌跌撞撞。后背的汗出的更多了,里衣湿粘在背胛上。 得赶快一鼓作气将水提回去,一歇息可能就会倒下了。 这般想着,宁瑶紧抿着唇,不禁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但总是想什么便来什么,待她跨过了堂屋的门槛,脚下一滑,连人带桶一起倒在了地上。 阖眼的那一刹那,宁瑶竟感觉到了放松,这是自从家中出事以后这近两年她从未感受过的。 芝芝惊得赶忙跑了过来,“瑶姐姐,瑶姐姐……” 她摇着地上的人,一时手足无措。好在动静并不小,清秋闻声赶了过来。 清秋触上宁瑶的身子,才发觉这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似的,目光所至的地方全是热汗,额头也烫得灼人。 她和芝芝一齐将宁瑶从地上扶起来架回了下房,其他人大多都巴不得看笑话,吝于搭手。 陆珩不在,没有他的吩咐怡园也没人敢擅自去请大夫。 清秋让芝芝在下房照顾宁瑶,她则走到院门口等着陆珩回来。 虽急的很,但老天又像是偏偏在与们作对。过了下值的时辰也没见陆珩回来,及至暮色四合才将人等了回来。 陆珩一进院子就见清秋锁着眉头,他停下步子,问道:“有什么事?” 清秋赶忙回道: “宁姑娘她病了,烧得厉害。” “世子,不如请个郎中来吧,宁姑娘到底是养尊处优了十几年的身子,不似我们这些粗人。” 病了,听完清秋的话陆珩的眸子幽沉下来。他下意识想松口,但眼前又出现了昨夜她跌下床急避他的画面。 他削薄的唇上下开启,带着十分的冷漠, “你见过哪个主家给一个奴婢请郎中?” 陆珩背着手,吐出的字眼格外寒透人心。 话毕,他想起昨日答应好回府用饭,本要进院的脚又换了方向。 “方晋,备车回公府。” 说完这句,便旋身出了门。 方晋不好意思地朝清秋点了下头,赶忙跟了上去。 清秋怔在原地,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是又闹别扭了,她只好转身回了下房。 “清秋姐姐,世子爷怎么说?是不是派人去请郎中了?” 清秋摇了摇头,“世子回公府了。” “啊?怎么会这样啊,那瑶姐姐怎么办?” -- 第21页 清秋叹了口气,走到通铺旁坐下,伸手给宁瑶额上重新换了一片湿帕巾。 “等世子晚上回来,我再去说说。” 倏忽木门“啪”地一下被重力推开,通铺旁的两人回过头就见春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李婆子和几个小丫鬟。 也是,这种看好戏的机会她们怎么会放过呢。 芝芝一脸警觉,“你们进来干嘛?” “哟,”春夏咋舌,“芝芝,现在连春夏姐都不叫了?她宁瑶才来几天,你跟我在一起住这么久,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春夏姐,瑶姐姐那么好,你为什么非要针对她?” 春夏叉着腰走近,回道:“跟你个小屁孩说不清。” 她看了眼通铺上的人,随后拿手捂住了嘴巴,眉毛挑起摆出一副极为夸张的表情。 “天哪,她不会是得了疫病吧。” 此话一出,后头一同跟着进来的丫鬟都赶忙住了口鼻。 一旁的李婆子也不怀好意道:“清秋你也是在世子那碰壁了吧,世子都不想给她请郎中。若是得了疫病得赶紧把她扔出去,省得再传染给大家了。” “对,快给她扔出去,我们可不想被传染。”门口处的人都纷纷附和。 闻言,清秋笑了且笑出了声。 春夏一手叉腰,一手捂口鼻,“清秋,你……你笑什么?” 清秋敛了敛神,“就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辈,若宁姑娘真得了疫病,你们现在敢待在这间屋子里还想碰她,也不怕被传染?” “这……清秋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咱们现在应当远离这间屋子啊。” 对面有丫鬟出了声,这样一来其余几人也打起了退堂鼓,方才气势汹汹盛气凌人的姿态全无。 第十六章 叫.春夏是吧 “你们还不快滚。” 芝芝抄起手旁的扫把朝这帮人挥舞,将她们全打了出去。 “呸,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她将门关上,这次拿门栓紧紧抵住才松了手。 夜深,镇国公府内。 前厅里坐着两人,明明是父子,却相顾无言气氛格外肃穆。 半晌,陆珩手里把玩着白玉佩,碰撞到案几上发出“砰”地一声,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陆珩轻啧了声,随后抬头对上了对面那道探过来带着询问意味的视线。 他勾唇道:“父亲觉得宋志业这个人如何?” 闻言,陆行抬手捋了把胡子,才道:“此人出身贫寒,虽是个读书人却无读书人的傲骨,重名重利,尖嘴滑舌。” “不过,珩儿你怎么好好问起他来了?” “没什么,”陆珩将手中的白玉佩放下,“就是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 陆行还想再说些什么,恰此时许氏走了过来。 她面容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手上还捧着一碟菜。 “公爷、珩儿,开饭了。” 陆行笑着起身,“珩儿,你母亲许久未这般高兴过了。” 陆珩微点了下头,就当是回应了。 桌案上摆放了上十道热腾腾的菜食,看得出许氏是极为用心的。陆珩站在饭桌前,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 “珩儿,愣着干什么啊,快坐下。” 许氏想去拉陆珩,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愣是停在了空中。 陆珩垂眸看了眼,主动伸手扶住了许氏的手,“母亲受累了。” 许氏受宠若惊地摆了摆手,“只要珩儿爱吃,母亲便不觉得累。” 一向不苟言笑的陆行看到这幅画面也欣慰地笑了。 三人落座,许氏一直殷勤地布着菜。虽心里不习惯被这般招待,但见许氏开心,陆珩就未说什么。直到手边的菜碟都被放满,他才将碟子移到了内侧。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许氏遂放下了公筷。 “老爷、夫人,大公子回来了。” 丫鬟赶忙进来通报,可话音刚落饭桌前坐着的三人面色都生了变化。 很快,一道身影便走了进来。 来人脸上挂着笑容,“父亲、母亲,都怪这丫头嘴太快,孩儿本还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哎,珩儿也回来了?” 闻声,陆珩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他抬头看向来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每一瞬的眼神对视,都是不悦,以及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许氏讪讪笑了两声,拉住陆珩的衣袖,“珩儿,你与彦文也许久未见过了,咱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用膳,可以吗?” 话语间的小心翼翼尽显。 还未等陆珩出声,一旁的镇国公便发了话。 “既然都回来了,彦文你也赶快坐下吧。” “那珩儿呢?”陆彦文看向桌旁一脸肃穆的男人,“今日我实在没料到珩儿也会回来,如果珩儿不想见到我,那我便改日再回来看望父亲母亲。” 话音刚落,就听桌旁坐着的人轻笑了声,声音不大,但正好传到了陆彦文耳中。 那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只听他不咸不淡道:“既然父亲大人都发话了,我自是没意见。” 有了他这句话,许氏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了地,她本担心身旁的人会直接起身走人。 一顿饭,陆彦文自是耍宝卖乖惹得许氏和镇国公笑声不断。 -- 第22页 这画面刺眼,陆珩突然觉得实在没劲。 没劲极了! 又想起来之前清秋说的那般话,在这到底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他放下玉筷,拿起一旁的帕巾擦拭了下唇角。 “儿子想起来还有要事处理,就先行一步告辞了。” 听完他的话许氏就要起身,又听他道:“三位好生用膳,不用送了。” 要走的意味明显,一丝都不容改变。 说完这句没顾另外三人的脸色,就阔步出了门,身影渐渐融进了夜色中。 陆珩回到怡园时,院子里头的石灯笼已经上了灯。 他推开书房的门却是漆黑一片,随即不悦地蹙起眉头。 身后的管家最擅察言观色,见此状连忙上前。 “书房是宁姑娘负责收拾,没您的吩咐其他丫头不敢再进去。” 陆珩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那她身子可有好转?” “有没有好转世子自个儿去看一眼就晓得了。” 清秋站在暗处,说完这话她走上前。 “世子,宁姑娘她还是烧得厉害,再这样下去人会烧糊涂的,世子到时再后悔已是于事无补……” 触到陆珩眼尾扫过来的冷意,清秋福身,“是奴婢一时心急失了规矩。” 陆珩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侧眉看向一旁的人,终是松口:“方晋,去请个郎中来。” “遵命。” 方晋刚走出两步,陆珩又似想到什么,出声将人叫住。 “世子,还有什么吩咐?”方晋回过身。 “去城东的医馆,请一个姓陈的郎中来。” 看着方晋走后,陆珩双手背到身后,将目光落在清秋身上,唇齿间吐出两个字,“带路。” 清秋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赶忙走在前头带着人去下房。 正要推门进去时,春夏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她挡在了门前。 “世子,您万万不能进去,那个宁瑶指不定是得了什么疫病。” 春夏看着面前的世子爷,将这段话战战兢兢地说了出来。战战兢兢为的不是她所表达的话,而是她打心底惧怕世子爷身上那股深不可测的劲。 这股劲既吸引着她,又让她害怕。 不过虽然她不喜欢那个宁瑶,但昨日宁瑶的那番话倒让她醍醐灌顶。 她得主动出现在世子面前啊,为自己争取机会,总不能像以往那般傻傻地等着世子看自己一眼。 “春夏……” 清秋低斥一声,她想伸手将春夏拉开,谁料还没碰到春夏的手臂整个人就被她推得后退了一大步。 “清秋,你什么意思。竟然带世子来这种地方,还好我及时出现了,若世子真出了什么事你担待得起么?” “叫.春夏是吧。” 陆珩目光落在挡在门口的女子身上,乌眸幽深暗沉,里头透骨沁凉。 第十七章 陈大夫真是医术高明 突然被点名,春夏颤抖了下身子,一时红了脸。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名字从世子口中叫出来也好听了几分。 她羞涩地点了点头,等着世子夸赞她。谁料,下一瞬她就犹如从天堂坠入了地狱中。 她看见她倾慕的世子爷阴沉着脸侧眸看向了身后的王管家。 “王管家,你平时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 虽是疑问的语气,但听在王管家耳中便是已经将他定了罪责。 王管家惊得双膝跪地,急忙解释:“院儿里头的丫鬟都由夫人派过来的李婆子管教。” 此话一出男人脸色更冷峻了几分,他嘴角噙着冷笑,“这是在怡园不是在公府。” “是,是……”王管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得出了一声冷汗,再次抖着声音道:“是老奴说错了。” “既然你们这般听夫人的话,那这个,还有连带管教婆子一同按夫人当日在怡园定下的规矩处罚。” 听到这话春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上,夫人当时定下的规矩便是若犯了错便要杖责三十。 丢下这句话,陆珩再没看地上的人径直走进了下房。 清秋越过时被春夏扯住裙角,“清秋,你帮我向世子求下情好不好?” 清秋将裙摆从春夏手中扯了出来,冷声道:“我早就提醒过你。” 屋内,躺在通铺上的小人满脸通红,两道秀眉也因身子的不适紧拧着。上衣扣子被解开露出了纤白的脖颈,芝芝正拿着热帕巾在给她擦拭身子。 见男人进来了,芝芝一时手足无措表情格外纠结,不知要不要将那扣子给系上。 陆珩走近,将手探上了宁瑶的额头,果真烫的灼人,就连呼吸也烫的厉害。 他朝芝芝伸出手,芝芝忙将那帕巾递上后站到了一旁。 陆珩拿过帕巾触到躺着的人儿脖颈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蓦地接触到热气,小人不舒服地嘤.咛了一声,摆着身子要避开。 “再动,我便不管你了。” 说完这句陆珩就将人扶了起来,坐靠到他怀,拿着帕巾将怀中人的脖颈和手腕都仔细擦拭了一遍,再将那些扣子一一扣好,一个都不放过。 做完这些陆珩又瞥了眼下房的环境,当下便将人打横抱起带去了他住的卧房。 将人放置到床榻上待掖好被角,陆珩不悦地转过身,“这么久还没到,再派人去请其他的郎中。” -- 第23页 话音刚落下就见门口处方晋领着陈修远到了。 陈修远简单行了揖礼,便道:“世子,容我先给宁姑娘诊治。” 陆珩微微颔首,侧过身子让出了床榻前的位置。 就见陈修远将宁瑶的衣袖翻折上去,在手腕处放置了一块帕巾,随后垂眸把起脉来。 半晌过后陈修远才起身,又伸手探去了宁瑶的额间。 陆珩手心捏着玉佩,不紧不慢地摩挲着,眼神却紧盯着陈修远手上的动作。 陈修远手还没来得及触上宁瑶的额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问声。 “陈大夫,情况如何?” 陈修远只好收回手,他转过身看向对面矜贵骄持的男人,“回世子的话,宁姑娘应是感染了风寒,还有……” “还有什么?” 见陈修远忸怩犹豫,陆珩朝一旁的下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瞬时屋内除了床榻上躺着的人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陈修远吸了口气,才道:“世子行……行那等事时也应顾及下宁姑娘的身子,她身子弱。” 真是有趣。 陆珩这才正眼看向陈修远,他挑起眉尾,带着玩味儿道:“陈大夫果真是医术高明啊,就看个风寒而已,还能看出这些东西呢。” “我……” 到底还是脸皮薄,陈修远一时失语。 “陈大夫?” 一道轻微的呼叫声打破了二人间拉锯的气氛。 陈修远回过神,关切道:“宁姑娘,你终于醒了。” 宁瑶支起身子,嗓子又干又涩。她轻咳了声,“又劳烦陈大夫你了。” 陆珩看着床上的人自从醒了以后就没正眼瞧过他一眼,全当他不存在似的。 她躺的床榻是他的,大夫也是他派人去请的! 陆珩眼底起了愠怒,但看着床上的小人那幅虚弱的身子,脆弱的像风中的残叶。 算了,先不跟她一般计较。 陆珩旋身便要出去,他甩了下衣袖,袖子带倒了一旁的杌子,撞击在地面上发出“砰”地一声震天响。 察觉到看过来的两道目光,男人这下才满意地继续动了脚下的步子。 屋外头还候着几个丫鬟,陆珩绕到她们面前站定下来,绷着声音道:“都去屋里伺候。” 说完他最后将目光停顿在清秋身上,“你也进去陪着。” “宁姑娘,不足半月我们又再次见面了。” 宁瑶接过清秋递过来的茶盏子,抿了口热水喉间的干涩感才有所好转。 知道陈修远是在调侃,宁瑶扯起笑容,再次道:“劳烦陈大夫了。” 陈修远也跟着温润地笑了起来,“我倒不想再见到姑娘了,所以宁姑娘你一定要多当心身子啊。” 宁瑶点了点头,她看了眼房内的其他人。清秋就站在离她不到一米处,其他几个丫鬟都离得远。 若是让清秋听到也无妨,宁瑶知道清秋不是多舌之人。心下没了顾忌,她将身子微向里侧,从上袄里掏出一封信递到陈修远眼前。 这封信是两日前她打扫书房时趁机写下的,写好后她便一直揣在身上。 不是怕别人知道,而是不喜一些人未知全貌就会捕风捉影乱说一通。 “宁姑娘,这是?” 宁瑶垂眸,半晌终下定了决心。 她抬头看向陈修远,杏眸清亮,“劳烦陈大夫帮忙将这封信送到梁府,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眼下可以拜托的也只有陈大夫了。” 她也是从芝芝口中得知再过三日便是怡园里丫鬟一年一度的探亲日,介时尚有亲人在世间的丫鬟都可以在那天让自己的亲人到怡园来团聚。 宁瑶想着若是那天让谢明旭到怡园来也算说得过去,不弄清当初的事她心里便一刻也不得安宁。 既然陆珩不愿意告诉她,那她便当面问谢明旭好了。 陈修远伸手将信件接过,“我一定会将信送到的。” 第十八章 (捉虫) 不要以为了我好干我…… 恰此时方晋走了进来,他道:“已至深夜了,既然宁姑娘的身子已无大碍,那我便备马车送陈大夫回去。” 方晋会进来催定是奉了那个人的意思,宁瑶捏住被角,“天黑,那陈大夫一路当心。” “好,”陈修远点头,起身随着方晋离了屋。 陈修远走后宁瑶便靠到了床头,她闭上眼。身子还是很疲累,方才说话时也是在强撑着精神。 有丫鬟从外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清秋拿下汤碗,坐到床边,轻声道:“喝了药再睡吧。” 宁瑶抬起眼睫,接过汤碗。 不烫。 她微昂起头,将里头的药汁一口气喝下了。 喝得急,禁不住咳嗽了两声。 清秋拿起帕巾替她拭了下唇角,道:“那日世子应该会去当值。” 宁瑶讶异地看了清秋一眼,她是第一次遇到一个这样通透又懂自己的人,不用看也知道她那封信是所为何。 她唇角微扬,颊上挂着笑容道:“多谢清秋姐姐。” 清秋眉心微动,“不用谢我。我只是见不得有人跟我一样,执着了一件事却得不到结果。” 说完这句清秋便没了再要多说的意思,她伸手扶着宁瑶重新躺下,“喝了药便好好休息吧。” 宁瑶点了点头,喝完药后身子暖和许多但也更加疲乏了。枕边飘来一股乌沉香萦绕在宁瑶鼻尖,也提醒着她这间卧房的主人。她本想着应提出回下房,或者待会儿自个儿回去,但架不住倦意,刚闭上眼就沉沉睡去。 -- 第24页 翌日,宁瑶睡到自然醒。她拉开帷帐,便有透过窗户的阳光照在脸上,宁瑶不适地闭上了眼。过了几瞬才重新睁开,不适的感觉有所好转。 房内除了她并无一人,她垂眸看了眼床面,除了她躺过的痕迹也再无其他。 宁瑶简单穿好衣物便下了地,她拉开房门,倒是将倚靠在门框边打盹的芝芝吓了一跳。 芝芝赶忙直起身子,上前挽住宁瑶的手臂,“瑶姐姐,你睡醒啦。” 宁瑶点点头,诧异道:“怎么是你在这?还有今晨怎么没有人进来叫我?” “都是清秋姐姐吩咐的,想必清秋姐姐也是奉了世子的意思吧。”芝芝讪讪笑道:“在这正好,旁人不会过来,我打盹也不怕被发现了。” “就你机灵,”宁瑶伸出指尖点了下芝芝的额头。 “嘿嘿,”芝芝将宁瑶的手臂揽得更紧了,“瑶姐姐,这几日你都不用干活了,就先好好养身子吧。” “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她自小身子虽算不上强但也不至于太过娇弱,害了风寒什么的很快便能痊愈。再说这已经不是在宁府了,她如今到底也只是个奴婢。不过昨夜的一夜好眠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那人给她请了郎中,还好心地把自己的卧房让出来了。 宁瑶晃了晃脑袋,她何必再去猜他的心思呢。 日子不咸不淡地又过去了两日。这两日她都没再见过陆珩,听园子里的人说他作为大理寺少卿自然是公务繁忙,以往便常常不回怡园。也有人猜测他是外出办案去了,不过不管怎样,又因着上次被罚的缘故春夏也安分了许多,宁瑶倒是落了两日的清净。 两日一过,代表着马上便要见到梁明旭。从一开始迫切想知道真相,到如今日子临近心里却反而开始忐忑。 翌日清晨,宁瑶睁开眼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但屋外头已经传来了姑娘们带着喜气的声音。 宁瑶坐起身,一旁的芝芝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瑶姐姐,你也要见人吗?” “对,”宁瑶捞过一旁的衣物便开始往身上套,“见一位友人,你呢?” 芝芝翻了个身,宁瑶本以为她睡着了,半晌被子里又传出来小姑娘闷闷的声音。 “他们心里只有我大哥,他们不愿意来见我,我还不乐意见他们呢。” 早先也听芝芝一星半点地吐露过她家世不好,哥哥生了病,阿娘便将她卖身为奴换银子给大哥治病。本说好家境好转些便将她赎回去,可这两年都过去了别说赎人就是连一丝音信都无。 宁瑶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她伸手抚了两下芝芝的脊背,“你再睡会儿,还早。” 说完这句她便轻声下了通铺。 好似老天也知晓了院子里人儿的喜悦,一连半月,今日终于扫去了那片阴霾见了日光。 用完朝食后宁瑶便跟着其他丫鬟一起到了前院候着,她随处找了个台阶坐下。 亲人已到了的,那小厮便一个个的唤名字。 宁瑶无事便支颐着下颌看她们,大多都是带着笑意去的,但大多回来时都不舍地抹上了眼泪。 很快巳时将至,看着身旁候着的姑娘已经走完了只剩下她一人,宁瑶眉心拧成了个疙瘩,心里不免开始焦急。 是陈大夫没将信送到?还是梁明旭不愿来见自己? 宁瑶起身,刚往前走两步就被小厮拦住。 小厮不耐烦地摆摆手,没好气道:“没叫到名字的不能过去。” 宁瑶点头,“知道的,我就是看看。” 说完这话她便打算回去,可脚下的步子刚准备调转方向视线里就出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明旭!” 宁瑶忙呼叫了声还在东张西望找方向的梁明旭。 她又再次看向那小厮,说话也带了几分底气,“这回到我了。” 做好记录后宁瑶便将梁明旭领到了一处无人的凉亭,她站定下来看向梁明旭。 宁瑶嫣唇微张,舌尖在唇齿中微微挑动,又抿唇咽了回去,这一刻见到人了她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对面的梁明旭不好意思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皮纸袋,手摸了两下底部,道:“还是热的。” 他将油皮纸袋递到宁瑶眼下,“这是你以前最爱吃的那家龙须酥,方才我就是赶去买这个才来晚了些。” 见宁瑶只盯着纸袋看却迟迟未有动作,梁明旭又亲自将纸袋打开。 他捻了一块龙须酥递到宁瑶唇边,含笑道:“瑶瑶,你怎么了?快尝尝啊。” “没什么,”宁瑶摇了摇头,从他手中将龙须酥接过,放到唇边咬了一小块。 “是不是还是老味道?” 看着梁明旭一脸期待的表情,宁瑶只好点了点头,笑着回道:“对,还是老味道。” 她忍着不适将那一小块龙须酥咽下,其实自从家中出事后她便再也不爱吃甜食了。 今非昔比,很多东西都变了,也再回不到从前。 梁明旭前倾上半身子,和宁瑶凑得极近。 “瑶瑶,你能主动写信让我来看你,我很开心。” 宁瑶不动声色地往后移了一步,将两人间的距离重新拉开。 她敛了敛神,抬眸看向梁明旭,“明旭,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宁瑶吸了口气,才道:“当初你是不是派人下狠手打他了?” -- 第25页 梁明旭的笑容僵在脸上,“瑶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 “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将这件事告诉我。” “是,”梁明旭转过身,愤愤道:“我是让人教训他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伤害呢。” “可后面一系列的事情都出乎了意料,谁能想到他居然是镇国公流落在外的亲儿子呢。” 宁瑶双眉深锁,掩在袖下的指尖禁不住颤抖,“可他却差点没命了。” “瑶瑶,你是在怪我吗?”梁明旭转回身双手握住宁瑶的肩膀,“我也不知道那帮人会下狠手,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宁瑶拉下肩膀上梁明旭的手,嘴角扯起苦笑,“为什么你要以为了我好的名义干我根本就不喜欢的事呢。” “真是一出好戏啊,简直比戏园子里的还要精彩几分。” 不远处传来戏谑的一声,宁瑶侧过头就见陆珩负手立在廊下,一身黑色常服,只腰间挂了一块白玉佩,体型修长挺立如石间松柏。 第十九章 跟我服个软就这么难?…… 陆珩眼神斜斜地看着那两人,嘴角定格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脚下抬起步子,一步一步放得极慢,眼里仿佛在淬冰。 宁瑶后退两步与梁明旭扯开明显的距离,随后垂眸福身,低声唤道:“世子。”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大力扯住,整个人向前跌去,直至腰间扶上一只手她才堪堪稳住身子。 梁明旭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陆珩,你这样会弄疼她的。” “哦,是吗?”陆珩唇边挂着玩味儿的笑,手指轻抚上怀中人的耳垂,垂头极尽温柔问道:“疼吗?”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宁瑶忍住颤栗,她知道他这温和的语气下藏着十分不悦。 “不疼。”宁瑶摇了摇头。 陆珩眼尾扫到梁明旭身上,嘴角挂着胜利者的笑容,“梁公子,这回可听清楚了?” 说罢指尖不轻地捏了下宁瑶的耳垂,“不错,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不过……”他停顿了下,阴恻恻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的园子里见你的小竹马?” 宁瑶从他怀中挣脱开,正色道:“今日是一年一度会亲的日子,我见……”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陆珩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所以你把他当亲人?!” “不是,”宁瑶烦躁地别过眼,她看向梁明旭,“梁明旭,你回去吧。” 她从未这样连名带姓地唤过自己,梁明旭心里咯噔一下,晓得瑶瑶这次是真生了他的气。 他掩在袖下的拳头握紧,面上看向陆珩,恭恭敬敬道:“陆世子,当初是我不对。梁某也不知那帮人会误了我意思下如此狠手,我现在跟您赔礼道歉。” “呵,真是好笑至极。”陆珩嗤笑出声。 这岂是一句轻飘飘的赔礼道歉就能解决了的。 “梁某知道世子如今身份尊贵,镇国公府比梁府还要威风几分,梁某的赔礼道歉已是于事无补。” “明旭,这不是权势的问题,难道无权无势的人就活该被欺负吗?” 宁瑶蹙着眉头,她好像看不懂这个自小便与她一同长大的人了。 “陆世子,不如你也让人将我打一顿,我梁某绝无怨言。” 陆珩冷眼睨了梁明旭一瞬,不屑再跟他掰扯。 他扯起宁瑶的手腕便要走,刚转身就听身后的方晋惊呼一声。 “梁公子。” 回过头,只见梁明旭爬上了侧后方的假山,竟直直地跳了下去。 梁明旭趴倒在地上两手捂住腿部,表情痛苦,“瑶瑶,我欠他的已还清,你别再生我的气了。” “明旭……” 宁瑶嘴唇嗫嚅,想过去将人扶起来,可拉她的这只手是使足了劲,禁锢着她让她一尺都不得动弹。 陆珩半挑起眉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人。 嗬,真是个人才。 假山虽说不矮,但也不至于真要了性命。 陆珩微侧过身,吩咐着方晋:“将人好生送回永梁府,记得将其中的缘由说清楚,省得招惹上莫须有的麻烦。” 他倒不是怕梁大人会为了亲儿子记恨他,甚至也可能告到陆行那去。但一想到此事被公府的那两位知晓了,免不了又要叫他回去一番谈心。他怕麻烦更不想回去,为了这点不足挂齿的小事不值当。 不咸不淡地说完这句,他就箍着宁瑶的肩膀将人扯回了后院。 回到后院后陆珩便松开了手,一言未发地进了书房。 既然他进了书房,宁瑶也只能跟进去伺候。 宁瑶立在一侧研墨,就听坐着的人口中吐出了三个字:“我渴了。” 她便去前厅泡好了茶水端进书房,甚至拿起茶盏递到了男人手边。 陆珩接过杯盏,吹了吹里头漂浮着的两片茶叶。没张口却抬眸瞥了眼站着的人,手上略一倾斜便将杯盏里的茶水倾尽倒向了地面。 半晌才不轻不重道:“爷不喜欢地上有水渍。” 宁瑶只看了眼就蹲下身子,掏出帕巾擦拭着地面,帕巾很快就湿透她又拿自己的袖子去擦。 陆珩将杯盏摔向另一边的地面,瞬间碎片四溅。 他伸出一只手硬生生将蹲在地上的人提了起来,另一只掌又扼住她的下巴,凛然道:“爷心里不舒坦,跟我服个软就这么难吗?” -- 第26页 宁瑶任他掐着自己,抬头对上他黝沉的眸子,“现在这样。不都是世子您想要的么。” 接下来是相顾无言,沉默里温和柔情都在快速消散。 陆珩笑了,却比不笑之时还要冽人。 第二十章 纨绔公子 “没良心的小东西,不带这般得寸进尺的,就不该对你心软。” 宁瑶轻颤了下眼睫,肩膀瞬时就一痛,她被陆珩狠狠推开。 整个后背都撞在墙壁上,骨裂一般,宁瑶疼地吸了口凉气。 她还未缓过来,又被男人拉去了卧房。 男人一步一步朝她逼近,宁瑶后退着最后跌倒在床榻上。 陆珩伸手抚上她的双膝,语气森然:“你若再偷偷见那个姓梁的,信不信把你腿打折。” 宁瑶不服地昂起头,脊背挺得笔直,她冷呵,“你是不是有病?” 陆珩唇角勾起玩味儿的笑,也不知从何处捞过来一条丝带,将宁瑶的双手拉过头顶,绑住。 两手撑在宁瑶身体两侧,不怀好意道:“爷的病可多着呢。” 随后俯下身,撬开宁瑶的唇在她舌齿间强.势掠.夺。 好不容易得了空,宁瑶大口喘着气,又横眉道:“你不要脸!” 若是旁的人说出这般话,必是没好果子吃。但从她口中说出来味道就大不相同了。 陆珩勾着唇,“在床.笫间说这样的话,落在爷的耳里更像是调.情。” 话毕,又俯下身去。 男人像一座高山笼压在她身上,她挣不开也逃不掉,身子的自然反应又驱使着她迎合着身上的人。 几回事了,男人满足地从她濡湿的身子上抽.出了身。 深夜,宋府内。 宋志业看向上座的人,战战兢兢道:“前些日子甘州那些灾民竟跑到晋安来了,虽派人驱赶了,但上头还是知道了一星半点。有线人报听闻陆世子已经奉命开始清查赈甘州之事了,会不会查到咱们头上?” 上座的人嘴角勾起一个瘆人的笑,阴森道:“赈灾之事最不好查,况且甘州如今乱成了一锅粥,刑部都查不来的案件,你觉得他能查出来?” 宋志业背上冷汗直冒,忙附和道:“是是是,公子说的对。” “不过,咱们也万万不可轻敌。”上座的人眼眸一转,伸手拍了拍宋志业的肩膀,阴恻恻道: “你不是送了个女人到他身边,该派上用场了。” 宋志业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含糊不清地应了个是。 陆珩生性多疑,宁瑶是他万不得已才会用、也是最宝贵的计策。宋志业本想着若事情真的败露,利用宁瑶说不定能从陆珩手下求得一条生路。 ** “行直,我一向认为你行事恣肆,不喜被繁文缛节约束干涉,那件事到底是与她父亲有关。更何况当初若没有调换这回事,你自小便应该在镇国公府长大。” 陆珩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眉目未变只道:“文若,你输了。” “行直,你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徐文若将手中的棋子放下,再次问道。 陆珩抿着唇,眸光转向窗子那儿,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一道纤细的身影。 宁瑶搓着手站在院子里,以往春夏她们服侍的时候都是站在书房外候着,也不知这人是什么脾性,非要让她站在院子里。 徐文若见对面的人沉默不语,便知这是他不耐的前奏。他与行直在他还未成为公府世子前便相识了,早已将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作为挚友,他又担心这人将来后悔,明知一谈到这个话题他便不悦也只能去触那道逆鳞。 到底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得,愿赌服输。”徐文若从软垫上起身,挑了挑眉看向下方的人,“明日我请你吃酒怎样?” 陆珩抬眸,这人心里的小九九他一看便知。 “就吃酒这么简单?”陆珩狐疑问道。 “行直你不愧为我的知己,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徐文若边说着边朝窗口走去,“明日我在府上办一场寻梅会,你也知我素爱热闹。” 陆珩不置可否,半挑起眉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如,你将那个姑娘一起带去可好?”徐文若边说着边将手中握着的乌金折扇指向窗外的那道身影。 陆珩顿了片刻,沉声道:“文若,我不认为你会平白无故地关心她。” 徐文若笑了两声,往回走,“实话跟你说吧,还不是明玉那个丫头拜托我的。 你也知道她俩是不错的手帕交,当初明玉那丫头找人无果,现在知道在你府上这不立马就找上我了。” 徐文若将折扇收起,朝陆珩刻意挑了挑眉,“你放心,他哥上次在你园子里摔伤了一条腿,目前还无法生龙活虎,来不了。” 陆珩身子慵懒地往后靠,漫不经心道:“人可不是我让人推下去的。” 这人虽还是一副冷淡的样子,但徐文若明显地感知出他话中的语气愉悦了不少。 徐文若将折扇在手心拍了一下,而后道:“就这么说定了啊,明日你将人带来。” “老父亲最近待家,看得紧,我得赶紧回府。”徐文若说着摆出一副夸张表情。 “那还不快走,没人留你在这。” “得,马上就走。” 徐文若出了书房,灵光一动,脚下的步子就换了方向。 -- 第27页 “宁姑娘。” 宁瑶闻声回头,就见到了一个身着黛紫色衣袍的男子,乌发未高束起,只用一条与衣裳同色的丝带将前面的头发绑到脑后,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此刻正带着笑意注视着她。 人她倒是认识,虽然不熟,但曾经在各种宴会上因为梁明玉的缘故也见过几面。 永定候的长子徐文若,也是晋安城里赫赫有名的纨绔公子哥。 宁瑶敛神行礼,“奴婢见过徐世子。” 徐文若抬了下折扇示意她起身,“宁姑娘不必多礼,若是让明玉那丫头知道了又要说我一通。” 宁瑶抿唇微笑,静待着他接下来的话术。 “明日我请行直来府上参加寻梅会,介时宁姑娘你一起来。” “奴婢身份卑……” “诶,”徐文若适时打断了她的话,“宁姑娘莫再说这些贬低自己的话了。” 他上前一步走到宁瑶跟前,拔下自己头上的簪花朝宁瑶发中插去,边道:“行直,他心里执拗的很。” 说完这句手上的动作也收了,徐文若咋舌,“这红色簪花倒是很配宁姑娘,看在它的份上宁姑娘明日也一定要来啊。” 徐文若说完并未等宁瑶回话,他回过头,看向窗子朝书房内的人眨了眨眼,随后手上转着折扇离去。 宁瑶看着徐文若这番莫名其妙的行为,手指触到发上的这根簪花。 “徐世子的簪花也是你佩戴的?” 第二十一章 赴宴 陆珩阔步上前,将那根簪花扯了下来。 力度不小,带下了一缕青丝垂在宁瑶脸侧。 宁瑶垂眸,附和道:“奴婢自然是不配戴的。” 陆珩长眉一敛,虽然她所说的话是顺着他的,可他心里却堵得慌。 他冷呵一声,便转身便带着方晋出了院子。 在顺天府处理好一干事物,已至暮色西沉。 陆珩转动了两下脖颈遂起了身,回到怡园时就见到管家正吆喝着几个小厮。 王管家手边指着地上的几个箱子,边道:“把这些,还有这些都快搬进去。小心着手下脚下,可都金贵着呢。” 指使完小厮王管家刚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两道正对着他的身影,他吓得连连后退两步。 王管家拍了拍胸口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双老眼昏花,他捻起袖摆擦了下眼珠,待将来人看清王管家大惊失色,忙福身道:“世子,您回来了。” 说罢又偏头看向一旁的方晋,略带责怪道:“方侍从,世子爷回来了方才你怎么也不出声。把老奴我吓到事小,要是不小心碰撞到世子可了不得!” 方晋笑了笑,“我不是看王管家您忙得正起劲么,怎么好打扰。” “对了,王管家您这是干什么呢?” “我正要跟世子爷说呢,”王管家上前两步凑到陆珩跟前,又递上一张单子到陆珩眼下,才道:“世子,这是今日夫人命人从公府送过来的补品,夫人说您日夜操劳公务也不能耽搁了身子,这都是鱼胶、灵芝等上好的补品。” 陆珩随意地看了眼,“都放到库房去吧不爱吃这些。” “这……”王管家想说这到底是夫人的良苦用心,可又想起上次多嘴被斥,王管家只好朝那两个小厮摆了摆手,“都送库房去吧。” 陆珩抬起脚下的步子要走,倏地想起那个瘦得好似一阵寒风都能吹倒的人。 他又忙出声,将人叫住:“等等。” “世子,怎么了?” 陆珩舌尖于门齿后挑动,又将要出口的话语咬牙咽了下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一旁的方晋见状心里大概明了,他朝那两个小厮招了招手,“把东西送去膳房吧,不去库房了。” 王管家拍了下大腿,“方侍从,世子爷还没出声呢!” “我说王管家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脑子越来越不灵光了。”方晋忙朝王管家使眼色,“世子不吃,别人可以吃啊。比如宁姑娘……又比如我?” 方晋又看向陆珩,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世子,既然你不爱吃,不如赏给我们吃吧。我们几个整日奔波也是很劳累的,也省得放坏了,多可惜啊。” 陆珩瞥了他一眼,面色依旧平淡。 “随便,”说罢他又重新抬起了脚下的步子。 但擦身而过时方晋还是眼尖的捕捉到世子嘴角处勾起的那一抹笑意,连暮光塞在身上形成的光晕也显得柔和起来。 王管家忙凑到方晋身边,小声道:“方侍从,还是你……”说着就给方晋竖起了大拇指。 “小意思,这位爷就是嘴硬心软。” 陆珩敛起笑意,停住步子转过身威胁道:“看来你俩很聊得来啊,不如就站在院子里给我絮到明日清晨,一次性聊个够。” “爷,属下知错了。”方晋赶紧加快步子跟上,抬手作投降状,“真的知错了。” * 翌日,马车载着两人迎着日光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着。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下来。 “世子,永定候府到了。” 陆珩弯腰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宁瑶紧随其后。 徐文若所办的寻梅会请的世家公子哥和小姐不少,刚迈入候府的大门便有人上来和陆珩问好。 大多目光触到陆珩身后跟着的宁瑶时都顿了一下,心中虽有疑问但到底不敢在陆珩面前问出来。 -- 第28页 这种宴会名字虽说的高上,但一大半来参加的人都是为了活络关系,毕竟在场的都非富即贵。 宁瑶垂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往在这种场合她也是被众星捧月的那个。晋安虽不小,但世家总共就那些,她今日见到不少熟人。 不是真心对待的朋友,说的都是些漂亮的场面话。陆珩意兴阑珊,只时不时地点头冷笑附和一下。 越往里走去,他显然成为了中心人物,来问好的人络绎不绝。 陆珩偏过头,就见那瘦弱的小人完全被挤了出去,垂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伸出手拽住宁瑶的手腕将她重新拉到了身边,沉声道:“跟紧些。” 这些人本想当宁瑶不存在,可眼下是不能再装下去了。 一个个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看到陆珩拉住宁瑶的手腕时眼神晦暗不明。 宁瑶点点头,将手腕从陆珩手心抽了出来,“奴婢知道了。” “奴婢”一词一出周围的公子哥们表情都异常精彩,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这般动作,他不就是想羞辱自己么,让自己告知众人如今她只是他挥之即来的卑贱奴婢。 事已至此,既然逃脱不了不如大方面对。 这般想着,宁瑶就抬头对上他们的目光,面颊上挂起了昭彰的笑容。 陆珩看着她面颊上那明艳的笑,是他这几个月见她笑得最愉悦的一次。可眼下只觉得这笑容格外刺眼,陆珩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解释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呵,他有必要跟一个奴婢解释的必要么?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第二十二章 被掳 呵,他有必要跟一个奴婢解释的必要么? 答案显而易见,没有。 他抬头看向前方的人,“各位,我先进去跟文若打个招呼。” “好,好……” 前方的公子哥们忙不迭将路让了出来,待前方人走远,原地仿佛炸开了锅。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为这昔日的富贵花感到惋惜。有人震惊不已开始指指点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未曾想到这传闻竟然是真的,堂堂的宁大小姐消失一年多竟沦落到这般地步。 …… 见到徐文若后,宁瑶就立在后头听那两人寒暄。 她乏味地盯着足尖发呆,倏忽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呼唤声。 “瑶瑶。” 宁瑶正准备回身,身子就猝不及防地受到一股冲力,上半身被人一把抱住。 “瑶瑶,我终于见到你了。” 抱着她的人说话带着哭腔,光听声音她就能将来人辨出。 宁瑶轻拍着来人的脊背,“一年不见,你怎么倒变得爱哭起来。” 作为她最好的手帕交,明玉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那样理性,知书达礼,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失控。 “哪有,”梁明玉收回手臂将宁瑶松开。 “你这丫头终于到了,快别哭了,该高兴的事。”一旁的徐文若出声道。 梁明玉边拭泪边道:“府中有事耽搁了些时辰,来得有些晚了。” 说罢她又重重吸了下鼻子,“文若哥说的对,高兴的事我不能哭。” 话虽这样说着可眼泪却像断了弦的珠子仍是止不住,宁瑶眼眶也渐湿,伸出手帮梁明玉擦泪。 梁明玉看向徐文若身侧眉目清冷的男人,大着胆开口请求道:“陆世子,能不能让我和瑶瑶单独待一会儿。” 陆珩长眉一敛,眸光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此刻她眼尾通红,可他却觉得她眉眼都鲜活起来,眼里似乎也带着期待。 半晌,他抚袖,终于松口:“可以,但要完好地回来,不准出候府也别想其他不该有的。” 宁瑶心下一怔,他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有逃走的想法么。 “哎呀,”徐文若拍了下陆珩的肩膀,适时解围,“行直你干嘛说这些,凶巴巴的别把小姑娘吓到了,两个大活人能跑去哪儿。” “对,我就是和瑶瑶许久未见,想和她聊聊天。” 陆珩点了点头,终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见状,梁明玉拉起宁瑶的手,“瑶瑶,文若哥园子里养了几只鹦鹉,可有灵性了,我带你去瞧瞧。” 宁瑶由梁明玉将自己带到了徐文若的园子里,鹦鹉被徐文若教得只会说个“你好”,逗弄了两下后两人就觉兴致阑珊。 她们随即牵着手穿过光影层叠的月拱门,来到了美人靠处坐下。 “瑶瑶,”梁明玉握住宁瑶的手,眼神里满是心疼,犹豫道:“你的事我都听我哥说了,这一载多你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宁瑶扯出一抹笑容,眼神看向不远处,尽量轻松道:“其实,过来以后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对了,你哥他身子怎么样了?” “唉,”梁明玉叹了口气,“那日他被陆世子的人抬着送回府,险些把我们吓出病来。还好只是伤了一条腿,郎中说卧床休养几月就好。到底是我哥他自己犯下的错,总该要还的,如今这样已经是万幸了。” 宁瑶点点头,“很欣慰你们能这样想。” “方才我不是说府里有事被耽搁了,就是我哥,听说我今日要来见你,固执地非要一起来。但他那条腿下地还是个问题,哪儿能让他一起来,我与母亲劝了半天才作罢。” -- 第29页 “不过,我哥让我跟你说别生他的气了,他当初真的是一时糊涂。” 见宁瑶垂眸静默,梁明玉试探着开口:“瑶瑶,你还生我哥的气吗?” 宁瑶抬头,笑了笑,“不气了。说到底当初他也是因为我,现在也为当初的冲动付出了代价。咱们三个自小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哥的脾性我也清楚,定是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影响的。” “那瑶瑶你日后打算怎么办啊?就一直待在陆世子身边么?”梁明玉又忙不迭问道。 “以后……”宁瑶顿了片刻,她不想将宋志业那些事与明玉说,省得她担心。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宁瑶笑着将话题扯开,“别光说我了,你呢,和徐世子怎样?” 梁家与徐家交好,梁明玉自小便与徐文若定下了亲事,如今梁明玉早已过了及笄的年龄。 “我……”梁明玉芙蓉面上现出了愁容,“瑶瑶,我觉得文若哥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他只是把我当妹妹看待。” “那你呢,你对他是何心思。” “我自然是……” 闻言,宁瑶秀眉微拧。女儿家面皮薄,虽明玉的话未说完,但这个手帕交的心思她还是一猜便能看懂。 可感情的事又怎么说得清呢。 宁瑶将梁明玉的手握紧了几分,只能道:“不管怎样,万不可因为他人而丢失了自己。” “瑶瑶,我明白的。” 两人相视一笑,正对面走过来一个嬷嬷。 “明玉小姐,可算让老奴找到你了。” 梁明玉连忙起身,“许嬷嬷,怎么了?可是候夫人那有什么吩咐。” 说完她又看向一侧的宁瑶,“这是徐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 宁瑶微微颔首,便是与那嬷嬷打了招呼。 “夫人说与明玉小姐您也好些日子没见,想您了。今日听闻您过来了,便想与您絮叨絮叨。” “可是……”梁明玉一脸为难地看向身侧的人。 “没事,你去吧。”宁瑶朝她抿唇一笑,“咱们以后肯定还会有机会再见的,不用这般感伤。” “好吧,那瑶瑶你若有什么需要,我能做到的一定要找我啊。” “知道啦,快去吧。” 梁明玉跟在那嬷嬷身后,一步三回头,宁瑶笑着朝她摆了摆手,才放下心来。 待梁明玉的身影消失在月拱门的尽头,宁瑶重新在美人靠上坐了下来。 大多人都聚在前院,宁瑶此刻待的地方悄然无声,有清幽的梅香萦绕在鼻尖。宁瑶吸了口气,就靠在柱子旁独自静默。 想起从前在家中,那时还是喜爱热闹。隔不了几日便要找着由头和梁明玉他们出门上街,如今倒越发喜静了。 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宁瑶起身打算回去。弯弯绕绕的,走了数十步才后知后觉竟将来时的路给忘了。 以往倒是经常被人笑是小迷糊,在宋志业府上待了近一年未出门,到怡园后又是跟着陆珩才有机会出门,都忘了自己在辨别方向上有严重的短处。 宁瑶脚下的步子没停,想着永定候府下人这般多,再往前走说不定就能碰上人。 四周寂寥无声,一个人影也未见到,只能听到她自己的脚步声。 宁瑶心里莫名的起了些许恐慌,脚下的步子不由得越走越快。 “宁大小姐,你急什么?” 身后传来一道粗哑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就被人捂住嘴巴拖进了一旁的屋子里。 第二十三章 敢动爷的人?! 宁瑶被掳,那双手将她往屋里一推,她整个人跌撞在地。 “砰”。 那人将门关了起来,宁瑶忍着手臂的剧痛支起身子,回过头就看到一张尖瘦的面容。 她蹙起眉头,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圈对此人豪无印象。 赵才迫不及待地走到她跟前,用粗哑的声音阴阳怪气道:“宁大小姐,想必你都不记得我了吧。” “你想干什么?”宁瑶沉声问道。 赵才崎岖的脸上露出阴笑,“宁小姐还记得在南山的那场蹴鞠赛吗?” 赵才收起笑容,恶狠狠道: “我只不过是想与宁小姐说两句话,可宁小姐你呢,却用那样不耐烦的眼神看我,仿佛看糟糠一样。” 听了这番话,宁瑶从脑海中模糊地记起了一段回忆。 三年前那场南山蹴鞠赛,她随着大哥一起去参加。在中途身子突然不适,腹痛得厉害。实在难以忍受她便想先离场,可那时赵才正好凑了过来。 赵才堵住她的去路,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说自己是晋安赫赫有名的商贾之子,硬要拉着她说话,身子还想往她身上靠,宁瑶闻到他身上那一股异味便觉得身子更加不适了。 好在大哥及时赶了过来,将赵才挡开护着她离开了。 “宁小姐,你如今跟在陆珩身边做奴婢,不如跟了我,我可以给你一个妾室的名分,而且我不嫌弃你被陆珩睡烂了。” 赵才越说越兴奋,弯下腰伸着双手便想探去宁瑶身上。 见状,宁瑶赶忙撑着身子往前爬想躲开。可脚腕却被人一把抓住,她又重新摔回了地面。 宁瑶摔得一阵头晕目眩,眸里瞬时起了水光。等她缓过来就见那赵才扯下了她的鞋袜,正捧着她的脚后跟。 宁瑶心里犯恶心,直直踹了赵才一脚。 -- 第30页 赵才被她踹得一个趔趄,宁瑶忙喊道:“救命……” “叫吧,”赵才两手插着腰,“你越叫我会越兴奋的,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的。人都在前院,我看过了这四周就没人。” 宁瑶气得浑身发抖,“这是在永定候府,我还是怡园的人,你……你就不怕陆世子和徐世子……” “怕,”赵才缩着身子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我当然怕啊。” 说完又迅速恢复原样哧哧大笑了两声,道:“美人,你还真是天真的可爱啊。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宁大小姐么,你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贱奴。” “我赵才玩你绰绰有余,丑事不可外扬,你觉得候府会让这件事传出去?至于陆世子,他那般高高在上的人,被别人碰过的东西还会要?到时候,我就花点碎银子将你买过来,与我日夜颠鸾倒凤可好?” 宁瑶攥紧了手心,抖着唇道:“无耻!” “骂吧,多骂两句,我会让你舒服的,床.上.功夫我也不会比陆珩差。” 说完赵才便再也没了耐心,他迫不及待地再次俯下身就去扯宁瑶的衣物。 宁瑶挣扎着,那赵才虽个子矮小但到底是成年男子。 宁瑶伸长了手竭力去摸身侧杌子上摆放的瓷花瓶,那赵才见她没再挣扎,心下一喜手下的动作更加专注起来。 一尺……一黍,宁瑶终于摸到了那瓷花瓶底,她握着瓷花瓶朝赵才脑袋砸去。 瓷瓶从赵才脑袋上滚落到地面上,碎得彻底。 赵才满目猩红,头顶有红色的液体流下。他抬起袖子随意擦了下,恶狠狠道:“臭□□,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举起巴掌就想朝宁瑶脸上挥去,只听“轰”地一声,两块门板子应声倒下。 下一瞬,赵才整个人就被一只手一把提起摔向了墙壁,又滚到了地面上,他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宁瑶知道自己如鱼得水般获救了。 她闭上眼,有泪水从眼角滑落。 陆珩看向地上的少女,将大氅扯下俯身盖到她身上。 随后他将目光落在赵才身上,那眼神徐文若见了都不忍住心悸,比数九隆冬的冰尺还要寒上几分。 “陆……陆世子,都是那个贱女人勾引我的,她说不愿再受陆世子您折磨……” 赵才躺在地上朝陆珩求饶,说着又吐出一口血。 “是么,谁给你的胆子敢碰爷的人!” 陆珩嘴角扯起一抹狠戾的笑,随即抄起手边的杌子,一个阔步走过去,站定在赵才上方就要将杌子抡下去。 见状,徐文若赶忙上前将陆珩的手臂扯住。他不忍心地看了宁瑶一眼,劝道:“行直,你先带宁姑娘走,这交给我。” 陆珩眉眼压得极低,俊容阴翳。半晌才看向徐文若,绷着声音道:“我不想再在晋安看见他。” “我知道的,你放心。” 到底在候府,此刻又人多眼杂,虽不怕事但总会落人口实。但若出了这候府,这人再出了事,没证据谁又敢有缘由扯上永定候府和镇国公府。 徐文若将陆珩手中的杌子接下,拍了拍他手臂,“快带宁姑娘走吧,等会儿人多。” 该教训的事交给徐文若,他放心。 陆珩没再犹豫地转身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由徐文若的贴身侍从引着从偏门出了候府。 守在府外的方晋就见他们世子寒着一张脸怀里还抱着宁姑娘,一言未发地上了马车。 方晋心下一惊,没等里面的人吩咐就赶忙扯住缰绳驾起了马车。 车厢内,即使是隔着厚实的大氅,陆珩的手掌也依然能感受到怀里在止不住地颤抖。 她整个身子都被隐在大氅之下,只露出了头顶的发旋。 他喉结微动,咽了口气。用力将怀里人抱得再紧些,又抬起一只轻拍着宁瑶的脊背像是在哄小娃娃般,轻声道:“没事了。” 宁瑶动了下脑袋,缩在陆珩怀里闭眸未语。 很快就听车厢外的方晋“吁”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陆珩本打算再将人打横抱回怡园,他刚要起身就见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抬起小脸直起了身子。 “我自己走回去,”宁瑶小声道。 “好,”陆珩点了点头,就垂眸看着她。 宁瑶本想将身上的大氅拿下,披着他的大氅到底还是太引人注意。可拉开瞅了一眼,外衣又被扯坏了些。 她皱着张小脸,一副纠结模样。 第二十四章 厌恶男子?! 见状,陆珩侧头看向车帘处,唤了声:“方晋。” 外头的方晋利索地掀开帘子,“世子,有何吩咐?” “去找清秋让她拿一套衣裳过来,记得机灵些。” 方晋“欸”了声忙往园子里去了。 宁瑶裹着大氅心里有些意外,这人竟这般好心么,放过了一次羞辱她的机会。 方晋轻巧地进了怡园,世子让他机灵些便是让他悄悄进去,别引起注意。 “方侍从,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世子爷呢?” 方晋刚进怡园,王管家赶忙迎上来。 “世子还在顺天府处理公务呢,让我回来取点东西,”方晋边说着将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几分。 “世子的事重要,那方侍从你快去。” -- 第31页 方晋快步走到后院,他东张西望了好几眼也没看到清秋。下房里都聚的是丫鬟,他一个人大男人也不适宜过去找,况且那样大家可不都知道了。 正着急上火时余光瞥到不远处的花坛下头蹲了个小丫头,方晋心下有了主意,就抬脚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拍了下小丫头的肩膀,就见小丫头回过头看到他吓得手里的鸡腿都掉在了地上。 芝芝看到方晋手都开始颤抖,她看了眼掉在地上的鸡腿小脸皱成了一团,一阵心疼,才刚咬了两口呢! 方晋看着小丫头这副模样,不禁笑了出来,“还在心疼鸡腿呢,偷吃被抓到不害怕?” 这句话听进芝芝耳里如醍醐灌顶,面前这人她是认识的,是世子爷的贴身侍从,连王管家都要畏他两分。 芝芝抬起袖子擦了两下嘴上的油,眨巴着大眼睛,请求道:“能不能别跟世子爷说啊,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偷吃了。” 方晋嫌弃地看了眼芝芝的衣袖,双手环抱于胸前,“不说也行,你先帮我办件事。” “什……什么事啊?” “不是让你去杀.人放.火干什么坏事。”方晋看着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耐道:“去找清秋,把她带到这儿来。” 芝芝怀疑地打量着方晋,“清秋姐,你偷偷摸摸的找她干什么啊?” “嘿,你这小丫头。我再怎么偷偷摸摸也没你偷吃来的偷偷摸摸。你再不去我马上就去把这件事告诉李婆子了,你怕不怕?”方晋边说着边摆出一副要走的动作。 芝芝想伸手去拉方晋,但一想到自己的袖子又将手收了回来。 “我去,马上就去。” 说完这句芝芝就忙不迭地跑开,不一会儿就将清秋带了过来。 “方侍从,你找我?” 方晋清了下嗓子,“对,找你有点事。”说完就侧头看向清秋身后的芝芝,“小丫头,你可以走了,我会替你保密的。” “噢,好。”芝芝点了点头,意识到接下来的事方侍从不想让自己听,她赶忙跑开。 确保四处没人了,方晋朝清秋走近了些,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清秋姑娘,你去取一件宁姑娘能穿的衣裳,随我出去,这是世子吩咐的。” 清秋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很快就将包袱取了过来。 方晋带着清秋从后门走了出去,来到马车停驻的地方。 陆珩已经在外头等着了,他负着手,见人来了,朝一旁的马车挑了挑下颚,“上去吧。” 宁瑶换好衣物,由清秋搀扶着下了马车,外头就只剩下方晋一人。 “清秋姑娘,你先带宁姑娘进去吧,我把马送到马厩去。” 一路上静默无言,清秋也没问她这般的缘由。宁瑶垂眸看了眼扶着自己的这只手,她一直都知道和清秋相处是格外轻松的。 回到下房后清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膏,她走到宁瑶身边,“把手伸过来,方才你换衣服时就见伤得不轻。” 宁瑶将手伸了过去,清秋握住她的手腕将袖子捋了上去,瞬间手肘处就露出了一大块磨破皮的青紫痕迹。 清秋用小勺挖出了点药膏放到指尖再涂到宁瑶的伤处,垂眸问道:“疼不疼?” “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不疼的。” 清秋抬起眼皮看了眼宁瑶,“以前在家中擦破点皮都要你哥哥哄半天才好,现在倒好了,伤成这样还说不疼。” 宁瑶眼睫颤了两下,昂起头疑问道:“清秋姐姐怎么知道的?” 清秋涂药的指尖一顿,敛了敛神才道:“早先听闻过你有个兄长,这些都是我瞎猜的。” 宁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低眉敛容,“我那个兄长,性子我倒觉得和清秋姐姐会合得来,可惜他被发配去了边疆,如今是配不上清秋姐姐了。”宁瑶说着唇角扯起一抹苦笑。 “会回来的,”清秋顿了片刻,又重复道:“一定会回来的。” 这般笃定的语气,不知是说给宁瑶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日,陆珩从大理寺散值没有直接回怡园,而是去了东巷的松风楼。 “来了,”徐文若倒了一盏热茶放到了对面的位置上,“快喝一口,暖暖身子。” 陆珩走过去大氅都未解便直接坐下,他拾起盏盖抚去表面的茶沫,递到唇边抿了一口。随后看向对面的徐文若,沉着声音问道:“怎样?” “不用咱们动手,就有人怕不及待要下手了。” “是么?”陆珩半挑眉头,身子后靠到椅背上,换了一副慵懒的贵公子模样。 徐文若喝了一口茶水,咋舌道:“到底是不入流的商户之子,还是庶出的,他那个大哥岂会放弃这个铲除异己的机会。” 陆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了,宁姑娘如何了?”徐文若放下手中的茶杯,有些过意不去,“这是到底是在我家府上发生的。” 陆珩重新挺直上半身,想起之前她那颤着身子的模样,他眸色渐深。 半晌才回道:“不太好。” 徐文若叹了口气,“行直,你替我给宁姑娘赔个不是。” “对了,要不让明玉那个丫头去陪宁姑娘几日?” “不必了,等过些日子再看看吧。”陆珩指尖在桌面上轻敲。 让梁明玉过来,岂不是直接给梁明旭接了个能替他在怡园传递消息的。 -- 第32页 说完陆珩便起身作势要走,徐文若忙伸手将他一把拉住。 “怎么了?”陆珩侧眸问道。 “额……”徐文若顿住了,面色还极为变扭。 “再不说我就走了。” “我说了行直你可别气啊。”徐文若凑近到陆珩耳边,“宁姑娘这遭定是受了惊吓,可能还会因此厌恶起男子。依我对女子的了解,行直你这几日就先离她远些,让她一个人静静。” “厌恶”听到这个词,陆珩心脏猛地抽抽了一下,他稳住心神,怀疑地看了徐文若一眼。 “你信我,准没错。”徐文若拍了拍陆珩的肩膀,“在猜测女子心思这方面,我总比你有经验些。” “行了,知道了,”陆珩拍落搭在肩膀上的这只手,“还有事,先走了。” 马车在官道上穿梭,陆珩坐在车厢里闭眼假寐,又想起徐文若方才的一番话。 念着徐文若平素倒是经常混迹于秦楼楚馆,与女子打交道多,说的可能也不无几分道理。 接下来一连几日,宁瑶都待在下房里。得了陆珩的吩咐,清秋告诉她书房和卧房这些日子都不用她再伺候了,让她先好好休息。 宁瑶想起那日赵才说过的话,也许不是没有几分道理。不过也正因此,她倒乐得轻松。 这可反倒把芝芝急坏了,“瑶姐姐,若是没了世子爷的庇护,李婆子她们一定会再找你麻烦的。” 宁瑶捻着针线的指尖微顿,这几天她倒是和芝芝学做起了针线活。 “若真如此的话,总该来个了断。”宁瑶略略沉吟,又抬眸看向芝芝,丹唇轻勾:“让她们知道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先不说这个了。”宁瑶面色恢复平常,继续绣着手中的香囊,“芝芝,你来看看我这根线有没有走对。” …… “母亲,那个贱婢一定是被世子爷抛弃了,这几日世子爷都未让她去伺候。”春夏讥讽了一声,“我就知道世子爷根本就没对她动真心,现在是我们收拾她最好的时机。” 李婆子直起身子东张西望了几眼,才道:“丫头,你忘了上次咱们被打板子的事了?” “当然没忘,”春夏两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说起这个我就更气了,都是因为她害的我们。” 李婆子伸手轻拍了两下春夏的手背,污浊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这次咱们再动手,就一定不能再给她翻身的机会。” 第二十五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母亲,那我们怎么才能置她于死地?” “我们不能,世子也可能会心软,但夫人一定能。” “夫人?”春夏疑惑地看向了李婆子。 “对,就是夫人。” 说完这句李婆子又附到春夏耳边,低语了几声,只见春夏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 *** “瑶姐姐,李婆子又今早又让我干了三个人的活,我都要累倒了。” 芝芝这般边说着边走到宁瑶身边坐下。 见状,宁瑶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弯腰给芝芝倒了一杯水。 芝芝伸手接过茶碗,谁料手腕倏地无力,一碗热水全都洒在了手背上。 当即,芝芝被烫得差点跳了起来。 宁瑶迅速拉过芝芝的手,掏出帕子将上头的热水擦掉,又打来冷水让她浸了许久。 可虽然处理还算及时,还是红了一片。 宁瑶想起上次清秋给了她一瓶药膏,忙不迭地去衣柜里翻找。 她的衣物本就不多,宁瑶为了方便找药膏就将其全部拿了出去。 她刚将衣物拿出,就见从衣物里掉出了一个银镯子,镯子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才停住。 她拿过放在柜底的药膏,又将镯子捡起,秀眉微拧,喃喃道:“这不是我的镯子啊。” 听到声响芝芝也看了过来,“瑶姐姐,怎么了?” “没事。” 宁瑶走过去,将银镯子放在了桌上,捧起芝芝的手开始替她上药。 芝芝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将镯子拿过,把玩两下,“这镯子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芝芝惊呼一声,“这不是春夏的么,我从前见她戴过。她将这镯子宝贵的很,平素里干活都舍不得拿出来戴的。” “不过,这镯子怎么会在瑶姐姐你的衣柜里?” 闻言,宁瑶眸光微微下沉。她长吐了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芝芝,杏眸里含了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 “芝芝,今日府中可有什么特殊的情况?”她问道。 芝芝苦想了片刻,“要说特殊也算不上特殊,就是李婆子吩咐我们将院子打扫得干净些,今日夫人可能会过来。” 此话一出,宁瑶便全都懂了。她唇角扯起一抹奚笑,倒是没想到她们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如此一来,倒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芝芝,我可能需要用下上次送你的那副耳铛了。” 宁瑶凑过去,嘱咐了芝芝几句。 两人将事情办好,宁瑶就跟着芝芝一起出了下房。 堂屋内。 “母亲,您今日怎么过来了?”陆珩站在许氏身侧,微微垂眸问道。 “公府里来人送了些不错的海蟹,”许氏顺势挽上陆珩的手臂,“我念着你今日正好休沐,便让公府里的膳房蒸好送了过来。” -- 第33页 “让下人送过来就好了,母亲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自上次你回府后,又有好些时日没回去了,我自然是想你的。”许氏面上带着笑容,又道:“再说我在府里也是闲着无事。” 陆珩颔首,“母亲若是在家中闲得无聊,可以出去和人一起逛逛。” “唉,”许氏叹了一口气,“前几日到是出去了一次,正好碰上了城东赵家的夫人,为了她家那个庶子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地哭哭啼啼,扰了我们的兴致。可心里的门道咱们都清楚,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我就不大再想出去。” “对了,赵家那个庶子就那样去了,说是吃醉了酒,掉湖里淹死了,多少是有些可惜。” “是么,”陆珩没再言语,只扶着许氏在太师椅上坐下。 许氏环顾了下四周,没看到那道身影,心情愉悦不少。 “夫人,喝茶。” 李婆子捧着茶盏递到了许氏的手边。 许氏伸手接过,低头抿了一口。再次抬头时看了眼立在身侧的王嬷嬷,随后再次看向李婆子,“你便是春夏那丫头的娘亲吧?” “是的,”李婆子忙踊跃答道。 “那丫头倒是个机灵的。” “夫人您谬赞了,那丫头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得多开心呢。” 正说着就见从门口跃进来了一道身影,春夏站到李婆子面前,眼里湿润一片,委屈地叫了一句“娘亲。” “你这丫头,一点都不懂规矩,夫人刚还夸你呢。”李婆子边说着边作势要将春夏拉走。 李婆子话音刚落,就见春夏的泪珠大片大片地砸了下。 许氏放下茶盏子,看向那对母女,问道:“怎么了这是?” “夫人恕罪,”李婆子拉着春夏跪了下来,“这丫头丢了一件银手镯,我让她找不到就算了,硬是不听。” “夫人,那根本就不是奴婢弄丢的。”春夏昂起头看向坐在太师椅上华贵雍容的妇人,抽噎了一声,“春夏怀疑……怀疑是被人偷了。奴婢就那一件贵重的首饰,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戴,都给它好好保存着,可昨日看首饰盒居然空了。” “果真有此事?” 春夏叩首,“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陆珩睥睨了眼跪在地上的人,唤道:“母亲,若无其他事宜您不如早些回府吧。” “珩儿,这些事你不愿意管,我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是要管的。” 许氏手掌拍了下桌案,厉声道:“自问我们从未亏待过任何下人,府上自然不能养些手脚不干净的人。” “李婆子,将府上的丫鬟都叫过来。” 见许氏固执,陆珩自然不好再阻拦。再者,他也想看看这些人唱的什么戏,难道就这般巧合么。 “老奴遵命。” 李婆子脚下生风,忙不迭地出了前厅。不多时,一群丫鬟窸窸窣窣地进来了,宁瑶和芝芝也在其中。 许氏抬眸看了眼身侧的王嬷嬷,王嬷嬷会意,走上了前。 “春夏被人偷拿了一件银手镯,是被你们当中某些人拿了吧。现在承认还能获得夫人的宽大处理。要是死鸭子嘴犟,被找出来了到时候……” 剩下的话王嬷嬷没说,可光听语气没说却比说了还要瘆人几分。 对面的一群丫鬟茫然地面面相觑,一一地开始表忠心。 “平日里李婆子你和春夏姐对我们这般好,我们怎么可能会偷拿春夏姐的镯子。” “是啊,那镯子我们拿了也不敢拿出来戴。” “而且我们与春夏姐又不住一个屋,白天大家都在当差,晚上回去屋里也都有人,就算想偷也没机会啊。” “等等,”王嬷嬷低身到许氏面前,“夫人,我觉得这丫头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是么?”许氏这才正视看向那个小丫鬟。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夫人和世子都在这替你撑腰,不用怕,”王嬷嬷再一次高声说道。 “偷窃之事自然是身边之人更方便下手,奴婢觉得应该先从与春夏姐同住的那几位查起。” 就算是面对着有威严的主子,小丫鬟这番话也说得格外流畅,倒像是提前练过似的。 宁瑶看向那个说话的丫鬟,就是春夏身后的一个小跟班,她嘴角扯起微不可察的讥笑。 宁瑶收回目光,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墨眸。 陆珩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双眸落在她脸上,其中意味深长。 宁瑶与他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老奴觉得这丫头说的有几分道理,依夫人看呢?” 许氏微微颔首,“倒不全无道理。” 王嬷嬷又看向李婆子,“既然夫人都发话了,李婆子你可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老奴晓得了,”李婆子对着许氏点头哈腰,随后又挺直腰背看向那一群丫鬟。 “我老婆子要是没记错的话,与春夏同住的是清秋、宁瑶、芝芝,你们三个吧。” “站到前面来。” 三人一齐上前,朝许氏和陆珩福身行礼。 许氏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扫过,在触到宁瑶时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她。” 许氏一直不松口,三人就一直保持着福身的动作。 陆珩手指在案桌上轻点,眼神看向一侧的许氏,提醒道:“母亲,全是一番猜测,结果还未出来。” -- 第34页 闻言,许氏面色恢复平常,只好道:“都起身吧。” 许氏将另两人忽略,只看向清秋,问道: “清秋,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回夫人的话,清秋不知晓春夏丢失镯子这件事,也更不会拿她的镯子。” “想你也是个好孩子。” 许氏说完这话掸了掸袖子,随后吩咐道:“李婆子,你带人去将她们二人的床铺包袱都好好搜查一遍。” “老奴遵命。” 李婆子等这一刻良久,眼下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等一下。” 宁瑶昂起头,她再一次向许氏行礼,“奴婢有话想说。” “大胆,竟敢在夫人面前放肆。” 许氏朝王嬷嬷摆了摆手,“让她说。” “奴婢谢过夫人。”宁瑶直起身,有条不紊道:“奴婢觉得李婆子到底是春夏姐的娘亲,处理起来难免会有失公正。” 许氏嗤笑一声,这才正眼看向下方的宁瑶, “所以你认为她们是要栽赃陷害你?” “奴婢不敢这样认为,只是人心叵测,让奴婢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许氏眉头一挑,森然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宁瑶跪倒在地,“奴婢斗胆,请夫人和世子爷一起移步去下房。” 闻此言,春夏心里咯噔一下。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可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去的话到底是收不回来了。 她紧握起拳头,梗着脖子咄咄道:“宁瑶,你好大的胆子啊。下房如此简陋的地方,怎么能让夫人和世子爷委身过去。” 宁瑶偏头直直看向春夏,唇角微扬反讥道:“夫人一向不拘小节,更是以慈悲为怀宽以待人。你这样说是认为夫人是善小不为,不求真相的人么?” “你胡说,”春夏瞪着宁瑶,眼珠子险些没瞪出来,“夫人明鉴,奴婢从未这般意思。” “好一个伶牙俐齿,”许氏拍案而起,一步一步走到宁瑶面前。 见状,陆珩心头一紧,想起上次许氏打她的那一巴掌。 他目光紧盯着许氏的背影,到底还是将要起身的念头按耐住了。 许氏站定在宁瑶身前,面上虽带着笑容,可那笑意却是连一丝都未到达眼底。 “你将我抬得这般高,若我不去岂不是说不过去了。” 她看着宁瑶,一字一句道:“这事我会不偏不倚地处理,抓到偷窃者按府规处理,杖责二十再发卖出去,谁都不许求情!” 许氏甩着衣袖转回身,那袖边恰好从宁瑶脸庞前擦过。 “带路,今日我便亲自去那下房好好瞧瞧。” 一行人移步下房,宁瑶和芝芝跟在最后头。宁瑶抓着芝芝的手,那手心已全是汗液。 宁瑶将芝芝的手抓得更紧些,朝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进下房,李婆子便先带着人将宁瑶和芝芝的通铺翻了个底朝天。 样子到底还是要做的,最后才走向那衣柜。 李婆子将手伸进宁瑶的柜子里,摸了半天却没摸到那银镯子。她皱起眉头,不置信地又将宁瑶柜子里那不多的几个物件全部掏出来扔到了地上。 还是没有! 见状,春夏身子歪了一下差点倒在地上,一旁眼尖的丫鬟忙把她扶住,这下她才能堪堪站稳。 难怪,难怪……难怪她非要将夫人带过来。春夏懂了,可懂了之后她便开始发寒,那寒气从脚底而生一直遍布全身。 许氏不耐地蹙起眉头,既然已经过来了,若真找不到她当家主母的面子挂不住。 “不过一个银镯子,能不成还能长翅膀飞了。”她手指指向一旁春夏和清秋的床铺,厉声道:“把这两个也全给我翻了!” 陆珩上前一步虚扶住许氏的手臂,“一个镯子而已,找不到便算了。母亲何必动气,伤着身子就不值当了。” 哐—— 话音刚落,就听见清脆的一声。 随着被褥被翻开,瞬间一个镯子掉了下来,在地面上滚了两圈才定住,随之掉在地上的还有一副点翠琉璃耳铛。 陆珩寻声望过去,那副耳铛他倒是熟,那夜就戴在她的耳垂上。 第二十六章 宁姑娘还记得在宋府的宁二…… 有人将那手镯捡了起来,递到许氏面前,“夫人,找到了。” 许氏瞥了一眼,问道:“那是谁的位置。” “回夫人的话,这是春夏的位置。” 春夏彻底瘫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发出微弱的一声。 “夫人,那镯子明明是掉的了,奴婢不知怎么会……” “一定是有人要陷害奴婢。” “是你,宁瑶!” “夫人,就是她想害我。”春夏爬起身就要去拉扯宁瑶,被王嬷嬷一把重重地推倒在地。 “姑母……”春夏不敢置信地看向身边一脸冷漠的妇人。 “大胆!”王嬷嬷清了下嗓子,“竟敢在夫人面前大吵大闹,如今证据都找到了,劝你还是快些认罪。” “这不是瑶姐姐送给我的耳铛吗?”芝芝小跑过去,她捡起地面上的那副耳铛,昂头看向许氏,解释道:“夫人,这是瑶姐姐送给奴婢的耳铛,奴婢一直未戴过,不知怎么从春夏姐的被褥里翻出来了。” 宁瑶上前两步走到芝芝身侧,她缓缓眯起杏眸看向倒在地上的人,淡声道:“春夏,你若想要这耳铛直说便好,芝芝她也不敢与你争的,何必做这手脚不干净的事。” -- 第35页 “都是你这个贱婢血口喷人,我从来都没拿过你的耳铛……” 啪—— 只听巴掌一声震响,春夏被李婆子直直甩了一个巴掌。整个身子都趴倒在了地面,剩下的话硬生生止在了喉咙中。 李婆子对着许氏跪了下来,“都是老奴教女无方,冲撞了夫人。这一切都是老奴做的,是老奴斗胆想陷害宁瑶,春夏她什么都不知道。” 李婆子头重重地在地面上磕了几下,“还望夫人能原谅这丫头,老奴什么惩罚都可以接受。” “阿娘!”春夏想将李婆子拉起来,可李婆子将她推开,不断地磕着头。 春夏也只好跟着在地上磕起了头,“都是奴婢的错……” 很快,两人的额头就见了血色,不成样子。 宁瑶拉着芝芝,别开了眼。 “行了,再磕下去出了人命,外人要说我们公府残害下人我可担待不起。” 许氏这般说完,再没了下言。 陆珩负手站立着,他睨了眼那两人,冷声道:“既然结果已经出来了,她们也都是母亲您当初派过来的下人,儿子我自然是不好处置。但这帮人在怡园里拉帮结派,搞得整个园子乌烟瘴气,母亲还是把她们都带公府处理吧。至于杖责发卖,儿子也相信母亲一定会像方才说的那样秉公处理。” 陆珩一直知道这些人常常向许氏汇报他的消息,如此一来今日这出倒也不算件坏事。 许氏嘴唇嗫嚅,最终也只能说了个“好”字。 ** 墨色层林尽染,又是一个月明星稀夜。 正厅内,陆珩正端坐在饭桌前。 桌案上除了普通的菜食,还摆放了一盘煮好的螃蟹和蟹八件。 海蟹刚从膳房端出来,正冒着热气,通体红透。 “世子,这蟹膳房说要趁热吃。” 陆珩垂眸看了眼,薄唇轻启:“将她叫过来吧。” 清秋心里通透,“欸”了一声便忙不迭地旋身出门朝下房去了。 下房内,宁瑶正绣着香囊。 芝芝坐在她身边,自从白日那件事后,她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问道:“瑶姐姐,要是夫人和世子爷知道那耳铛是咱们放进春夏被褥里的,会不会惩罚咱们啊。” 宁瑶轻笑一声,伸出手指点了下芝芝的鼻尖,“你真以为夫人和世子是傻的啊。如果今日咱们什么都不做,那最后被污蔑被罚的就是咱们。” “你要记住,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①。是她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咱们麻烦的。” “我记住了,瑶姐姐。” 芝芝将灯芯挑了挑,“夜深了,瑶姐姐当心眼睛。” 宁瑶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这一次又不常做。” 她直起脖颈转着放松了两下,这香囊她是给源儿做的,源儿睡眠不好,她便在里头放了安神的香。到时候还得劳烦陈大夫带过去,可又不知什么时候能碰上陈大夫,得做好时时备在身上。 二人刚说完一瞬过后清秋就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走到宁瑶跟前。 “世子让你过去。” “世子爷不是不让我去服侍了么?”宁瑶下意识问出口。 “前些日子世子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世子在正厅,快过去吧。” 闻言宁瑶黛眉微蹙,莫非他是为了白日的事要罚她了? 陆珩拿起剪刀剪去蟹腿和蟹钳,将蟹身放在小桌上敲打两下后拿起长柄斧撬开蟹背壳…… 宁瑶走进正厅的时候,陆珩手边的青花瓷碗里已盛了不少蟹肉。 听到脚步声,他偏过头挑眉横她一眼,“怎么磨蹭这么久。” 说完回过头继续剥着手中的螃蟹。 宁瑶走过去,立在他身侧,“世子爷您找我?” 陆珩静默着未说话,待手中的那一只螃蟹彻底剥好,他将蟹肉一把放进瓷碗里,随后又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双手,才将那青瓷碗往宁瑶那边推了两下。 “吃了,”他道。 宁瑶一时微愣,她看了眼满桌子的螃蟹壳,这玩意儿剥来一直是不容易的。以往在家中,都是爹爹和大哥剥,她负责吃。 见她没动,陆珩长眉一敛,“不吃就拿出去赏猫丢狗。” 螃蟹肉质紧实肥美,况且还是现成剥好的,没必要跟肚子过不去。 宁瑶伸出手拿起青花瓷碗,就那样站着吃了起来。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静,静到能听到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陆珩仰靠着,双手交握放在桌案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就盯着她吃。 宁瑶如芒刺在背,双腿站得发僵,她偷偷用余光瞥了眼这人,难道他还有看人吃饭的癖好? 宁瑶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想着快点吃完能早点回去。 她大口吞咽着,一块蟹肉就卡在了喉咙里,下也下不去上也上不来。 宁瑶咳嗽了两下,小脸涨得通红。 陆珩扯住她手臂将人带到自己腿上,又伸手拿了一盏茶递到宁瑶唇边,好笑道:“又没人跟你抢。” 平素里不苟言笑的人,此刻眉眼都鲜活起来,宁瑶看着他带笑的眼睛有些不习惯。 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总算是将气顺过来了。 “还吃吗?”陆珩瞥了眼还剩下小半碗的蟹肉。 宁瑶摇了摇头。 -- 第36页 陆珩捏住她的一只耳垂,“说话。” “回世子爷的话,奴婢不想再吃了。” 陆珩捉过来她的一只手放在手掌里把玩,将她手指摆来弄去又捏了捏她手掌心。 半晌才道:“这只猫爪子会挠人了。” 宁瑶挺直腰板,将自己的脊背和他胸膛间的距离拉开。 “奴婢听不懂世子爷在说什么。” “撒谎,”陆珩伸手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这下人都走了,可开心?” 宁瑶抿唇,一副恭恭敬敬的小模样,“人是世子爷您打发走的,奴婢身份卑贱自然是全听主子的吩咐,没有一丝意见。” 陆珩一把捏住她的嘴,“别跟爷打这些马虎眼。” 说罢他又低头附到宁瑶耳边,细语道:“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丝丝热气喷洒在耳廓,耳圈湿.湿的不舒服,宁瑶别过头想躲开。 刚小幅度地动了一下后脖颈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扼住,她被迫昂起了头,就见一张脸庞靠自己越来越近,唇上传来一片温热。 宁瑶昂着头,睁眼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若不是后脖颈传来的通感,认真的让她都要以为他动情了。 陆珩睁开眼,就见宁瑶瞪着一双眸子正直视着他。 他将另一只手覆到宁瑶的眼睫上,语气森然,“闭上眼,你这样让我觉得像在亲一只缺水的鱼。” “毫无趣味。” 明明是他主动的,现在又来责怪她的不是。宁瑶觉得他这话挺好笑的,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一声嗤笑声落入耳中,陆珩不悦地将她整个人提起朝卧房走去,边走边勾唇哼笑一声,“待会儿你要是还笑的出来,爷的名讳倒着给你念着玩。” 半晌过后,卧房内传出一阵破.碎的声音。守夜的丫鬟红透了脸,将正厅里的烛火吹灭带上门退了出去。 *** 前两日清秋上街,掌柜的送了一包石竹花种子。那几日宁瑶不用再去伺候陆珩就得了空,清秋便将那包花种子给了她。 宁瑶将种子种在了后园里,一早做完活便去后园那待着,趁着陆珩上值没人会找她,一呆便是一日升。 这日那些石竹花种子已经发了芽,宁瑶蹲在地上正看着,不知不知觉间身边靠过来一个并不眼熟的小丫鬟。 宁瑶直起身,蹲久了双腿发麻。她踉跄了下,那个小丫鬟伸手将把她扶住。 “多谢,”宁瑶看了眼扶着她的这只手。 小丫鬟将手收了回来,“宁姑娘不必这般客气,我叫霜华。” 宁瑶点了点头,念着时辰不早了况且她与这人并不熟也没必要寒暄,她便想走。 刚想迈开步子,就听霜华道:“宁姑娘还记得宋大人么?” 宁瑶抬眸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她,掩在袖下的手心渐渐攥紧。 见宁瑶没作声,霜华又道:“既然宁姑娘不愿回奴婢的话,那不如换种说法,宁姑娘还记得在宋府的宁二公子么?” 第二十七章 书房偷看 宁瑶黛眉一拧,绷着声音道:“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霜华嘴角扯起笑容,“宁姑娘果然直爽。既然如此奴婢就直说了。” “宋大人来吩咐了,要宁姑娘去看看陆世子有没有收到一封来自甘州的信件。若是有,就看看那信件的内容中可有提到宋大人。” 宁瑶黛眉未松,顿了片刻道:“既然宋志业这么关心,那定不会是一封简单的书信,他又怎么觉得我能看到呢?” “宁姑娘不必非自妄薄,毕竟你可是能自由出入陆世子书房的人。” 霜华脸上笑意未减,说出口的话带着威胁的意味,“宁姑娘要知道,宋大人不是白送姑娘到陆世子身边的。如果宁姑娘不关心您弟弟的安危,大可拒绝宋大人的要求。” 宁瑶唇角噙起冷笑,“你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工具,有什么资格揣测我的心思。” “宁姑娘说的是,那霜华三天后就在这静候姑娘的好消息。” 宁瑶深深睨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宁瑶到院子里便发觉本就冷清的园子今日越发冷清了,上次陆珩让许氏带回去了一行人,园子就没再剩下多少,眼下却是一个人影儿都见不到了。 她推开厨房的门,芝芝正蹲在炉子旁烤红薯。 宁瑶走过去,也在火炉子前蹲下来烤火取暖。 她看了眼芝芝,问道:“院子里的其他人呢?” 闻言,芝芝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咧开嘴角夸张道:“瑶姐姐,你糊涂啦,明日就是除夕了,园子里好些婆妈子都告假回家团聚去了,连清秋姐姐都回去探亲了。” 宁瑶一时产生了一股子怔愣感,竟这般快么。 这倒是第一个没有亲人在身边的年节,前两年还有源儿与她相依为命,现在是连源儿都见不到了。 宁瑶将双手靠近火炉子叠在一起搓了两下,直至双手发红变暖。 她眉眼一弯,握住芝芝的手,“那今年咱俩一起过节。” ** 翌日,宁瑶起身收拾好自己后第一件事便是律行去打理陆珩的书房。 她将书房打扫干净,看向书桌上摆放的那些公文,耳畔想起了那个叫霜华的丫鬟说的话。 宁瑶稍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了手。 -- 第37页 她想知道宋志业在担心什么,直觉告诉她这定不会是一封简单的信函。 她将书桌上放置的公文一一移开,大多是些以往不足轻重且已经结尾的案子,丝毫未看到信函的影子。 难道陆珩没带回来?也是,既然是宋志业想知道的那便是无比重要的物件,他又怎会随意带回来。 宁瑶准备转身离开,眼神习惯性地看了眼书桌后面的书柜。 书柜每三日整理一次,此刻里头竟添了一本话本子,上次她整理的时候还未见到。 那话本子在一众诗经文书里显得格格不入,在她的印象中陆珩也从未看过话本子,他也不像会是看话本子的人。 宁瑶走过去,微微踮起脚尖去取那话本子。 话本子倒是书肆里常见的权贵与寻常女子的情.爱故事,平平无奇。她还没将其翻开,拿手上一倾斜,一封信函就从话本子里掉了出来。 宁瑶心里一惊,没想到就这样找到了。 她捡起信函,没再犹豫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 宁瑶看着信件,眉头越锁越深。 信是从甘州送过来的,信中控诉了甘州知府和宋志业与当地商贾串通勾结贪赃赈灾款。 宋志业这个狗官,宁瑶捏着信函的手指逐渐收紧。 “宁姑娘。” 宁瑶循声看过去,就见方晋正站在窗子前看着自己。 她心里一惊,忙转过身将手背在了身后。 她透过窗子看向方晋,他身后并无其他人,还好陆珩没一起回来。 宁瑶勉强地扯起笑容,“方侍从,你怎么来了?” “今天不是过节么,世子回公府了,我正好没事就去市集上买了点贱肉过来。” 方晋边说着边将手上提着的贱肉晃了两下。 “好,”宁瑶点了点头,“我将世子爷的书柜整理好就出去。” 宁瑶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她不确定方晋有没有看到。 不过,不论如何她先当做什么都未发生,随机应变。 宁瑶将信件整理好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就见芝芝端端正正正地站在方晋面前,一副见了什么有威严的大人物似的。 “这是怎么了?”宁瑶歪头好奇问道。 方晋砸了下舌,“这个丫头太也就这点出息,上次我撞见她偷吃鸡腿,现在见到我怕的就跟见到了阎王似的。” “是么,”宁瑶抬手摸了摸芝芝的脑袋瓜,“那定是你把她吓到的。” “天老爷,我绝对没吓她。” 宁瑶轻笑出声,看向方晋手上的物件,“咱们去钉桃符贴窗花吧。” 花了好半晌才全部弄好,方才还生疏的两人经过这一下午已经开始打闹。 身边有方晋和芝芝吵吵闹闹,宁瑶将手中的最后一张窗花贴上,看着这片红,好像也没这么孤单了。 入夜,镇国公府。 陆珩在顺天府待了一整日,直至暮色四合才起身回了公府。 倒也不是有那么多的公务要处理,就是不想回来。 他刚踏进公府的门,府里的管家就迎了上来。 “世子,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公子都在正厅等您呢。” 陆珩没言语,脚下的步子大了些径直朝正厅走去。 前厅里坐着三人,听到声响都朝门口看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陆行语气里带着不悦。 陆珩解下大氅交给一旁服侍的丫鬟,走到许氏身边用脚尖勾开凳子坐了下来。 随后才不轻不重道:“刚过卯时,不晚。” 见状,许氏忙打着圆场:“珩儿挂得又不是散职,那顺天府大大小小的案子那么多,忙些正常。” 许氏说完才觉不对,有些尴尬地看了陆彦文一眼。 陆彦文反倒笑了起来,附和道: “父亲大人,母亲说的有道理,忙也正说明了二弟是有才之人。不像我,在翰林院挂了个闲职,倒是轻松的很。” 陆珩瞥了眼陆彦文,嗤哼一声,勾唇道:“大哥在翰林院整日修撰典籍,依我看才是真的有才。” 第二十八章 若知道实情,戏怎么能演得…… “二弟,你又打趣我了。” 陆珩不置可否,没再回他的话。 许氏招来立在一旁的管家,“可都送出去了?” “将城里都走了个遍,看着那些没贴窗花,门窗不完整的都塞了。” 许氏点了点头,又问道:“没被人发现吧?善欲人见便不是真善。” “夫人放心吧,碎银子都拿纸包好,趁天黑送的。” “行,”许氏摆了摆手,“那就传膳吧。” 一群丫鬟鱼贯而出,将菜肴捧上了桌。 陆彦文起身,分别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入陆行和许氏的碗中,“父亲,母亲,您们尝尝,看孩儿的厨艺有没有长进。” 许氏尝了一口,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 她又看向陆珩,“珩儿,你也尝尝看,这羊皮花丝是你大哥亲自做的。” “对,二弟也尝尝看,”陆彦文说着就要去给陆珩夹。 陆珩执起筷子抵在碗口,淡淡开口:“抱歉,一向不喜食羊肉。” “没事,”陆彦文收回手,笑着道:“那二弟倒是品尝不了羊肉这道佳肴了,我与父亲母亲多吃些。” 用完年夜饭后陆珩便要回怡园,许氏还在挽留。 -- 第38页 “不如像你大哥一样在府上歇一夜吧,明日一早还要去祭祀呢。” “明早我可以再过来。” 陆珩边说着边微微抬头,方便丫鬟给他系大氅。 许氏晓得他执意,也不再多说。 陆彦文陪陆行去了书房下棋,许氏便跟着陆珩出门,执意要目送他上马车。 “母亲早些回去,外头凉。” “好,”许氏帮陆珩理了理衣领,“我看你上了马车便回去。” 陆珩点了点头,随后弯腰上了马车。 马车在道上行进,穿过巷子直回了怡园。 想着园子里的那个人,陆珩本以为回到怡园会冷冷清清。 待他走进院子里就见窗子上贴了新的窗花,一处下房里昏黄色的烛光闪烁。 他走近,就听见里头传出来说笑声。 屋内三人正说笑着就见门口站了一道黑色身影,一时吓都怔愣住。 方晋最先反应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将人请了进来,“爷,您怎么回来了?” “怎么,怡园我都不能回来了?”陆珩长眉一横好笑问道。 “看我这嘴笨的,”方晋作势拍了下嘴巴,“我以为爷要在公府住一晚呢。” 陆珩负手站立着,鹰隽般锐利的眸子在桌前扫过,明知故问道:“吃的什么呢?” “吃的肉汤面,宁姑娘做的。” “是么,”陆珩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勾唇道:“给我也来一碗。” 宁瑶拿筷子捞了两下,锅里的面已经吃了个精光,只剩下了面汤。 她看向陆珩,回道:“世子爷,面已经没有了。” 陆珩手指在桌面上轻敲,“那你给我做一碗。” 宁瑶:“……” 镇国公府的山珍海味还不够吃的么?!要吃她这上不得台面的厨艺做的肉汤面。 陆珩手撑着下巴,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没好气道:“怎么,不愿意做?” “哪有,”宁瑶挤出一抹笑容,“能给世子爷做面是奴婢的福分,但奴婢厨艺拙劣怕不合世子爷的胃口。” “啧,”陆珩轻哼一声,而后道:“只要你没下毒,我都能吃。” 宁瑶点头,只好捋起袖子,走到灶台前重新开始下面。 见状,方晋忙朝芝芝使眼色,两人退了出去。 陆珩捧颔就看着她忙前忙后,嘴角噙着笑意。 宁瑶能感觉到身后的那道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手上一重将一勺盐都撒了下去。 遭了! 宁瑶抄起水瓢正准备加水,但转念一想又放了下去。 反正是他偏要吃的,不怪她。 不多时宁瑶就将一碗面放到了陆珩眼下。 陆珩看了眼,卖相还不错。他执起筷子,捞起一缕放入口中。 宁瑶屏息看着他动作,果不其然下一瞬桌前的人一双剑眉就拧成了疙瘩。 陆珩忍着咸味将那一口面咽下,随后抬眸看向面前的人,很迅速地在她面上捕捉到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故意的?”口中的咸味还未下去,他绷着声音问道。 “嗯?”宁瑶长睫微颤,摆出一副无辜的小模样,“是不好吃么?世子爷。” 说完她就伸手拿过那碗面作势要端走,“奴婢方才就说过了,奴婢厨艺实在拙劣,是入不了世子爷的口的。” 陆珩被气笑了,明明进来之时看方晋吃的那么香,到他这却咸得不能入口。 他将筷子递到宁瑶手边,“来,你也尝尝。既然知道自己的厨艺拙劣,那就将这些都吃了,也好让你找出其中的问题,免得下次再犯。” “……这大可不必,奴婢也下不了几次厨。” 陆珩没说话,一双墨眸直直盯着她,可递给她筷子的这双手也没收回去。 宁瑶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将筷子接过,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顿时她便有些后悔自己为啥要捉弄他了,到最后她也得一起吃。 “咽下去,味道怎样?” “世子爷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味道自然是不好的。” “怎么,你还不高兴了?”陆珩将她手上的筷子拿下来甩到了一旁,拉她到腿上坐下。 “世子爷多虑了,奴婢怎么敢不高兴。” 陆珩勾唇,“也是,本还念着今日过节你一人在府里不适,回了见着你倒是笑得开心的很。” 宁瑶抬手搂住他的脖颈,笑着反唇相讥道:“世子爷也知道今日过节,难道奴婢就应该独自以泪洗面么。” 闻言陆珩抬手捏住了她的唇,“现在别急着顶嘴,留着点力气过会儿用。” 说罢他隐晦的目光在宁瑶身上扫过,没头没尾说了一句:“好像大了些。” 待宁瑶反应过来,脸颊烧红,狠狠地瞪他一眼,陆珩不顾,笑着将人打横抱去了卧房。 翌日,外头公鸡刚打鸣陆珩就睁开了眼。他看了眼身侧躺着的人,随后翻身下床。 打理好后方晋已候在门外,雾蒙蒙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爷,宁姑娘昨日已经看到那封信了。” 陆珩微微颔首,吩咐道:“继续盯着宋志业那边。” 方晋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话说出了口,“爷,咱们要不把实情与宁姑娘说了,万一她日后因为这件事记恨……” “行了。”陆珩出声打断他的话,他抬眸看了眼方晋,沉声道:“你最近话有些多了。况且,若知道了实情,这戏又怎能演得逼真。” -- 第39页 第二十九章 上元佳节 回到公府后,陆珩先随着陆行与陆彦文一同去祭拜了陆家的祖先。随后又与他们分开,独自一人去了南山。 他将带来的物件交给了守墓的老人,拜托他帮忙去烧了。 今年他到底是没脸亲自去祭拜了。 陆珩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老头将纸钱全烧了才转身下山。 怡园内,宁瑶还未走到后园就远远看到了一道身影,是上次那个叫霜华的丫鬟。 既然宋志业这么关心这封信函,那他肯定也对里面的内容能猜测到一二。如果凭空捏造个别的,定是不能糊弄过去。 但若要她真的跟宋志业这个狗官说出实情,也是断断不可能的。 宁瑶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过去。 “宁姑娘,我觉得您一定是带着好消息来的吧。” 宁瑶丹唇勾起一抹冷笑,“那封信我看到了。” “那里面的内容呢?” “信中只提到了甘州的赈灾款出现了问题,并未说到其他。” “是么,”霜华明显不信。 宁瑶伸手将额前的一缕青丝抚到耳后,冷眼看着面前的人,“不信算了。反正我看到那封信中并未提到宋志业,不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道宋志业与甘州的赈灾款有关?” “既然如此,这就不劳宁姑娘关心了。”霜华瞥了眼一旁已经长出了嫩芽的石竹花,“那我就不打扰宁姑娘了。” **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日,徐文若带梁明玉来了怡园。 人来的时候宁瑶正在清扫院子里的落叶,后背被人轻拍了下,她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同来的梁明玉和徐文若。 “瑶瑶!” 梁明玉笑着与她打招呼,待看到她冻红的双手时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瑶瑶,你每天都做这些杂活么?”梁明玉拉过她的手揉搓着。 “没事,”宁瑶笑道:“你看我现在不也干得很好。” “对了,明玉,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上元节啊,我就想着带你出去看花灯,你以前不是最爱看花灯了么,还记得有一年你偷溜出去回家被宁伯父罚……” “明玉,”宁瑶适时打断了她的话,提醒道:“我现在不是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梁明玉拉过徐文若的手臂,“所以我把文若哥带过来了,有他在,肯定能说服陆世子的。” “宁姑娘,又见面了。”徐文若笑着与她打招呼。 宁瑶点了点头,随即侧过身子,“世子爷在书房内。” 宁瑶与梁明玉在外头说了会儿话,不多时书房里的两人就出来了。 梁明玉激动地攀住宁瑶的手臂,“我就说文若哥肯定可以的。” 两人并排一同出来,似不谋而合地都着了件靛蓝色长袍。两人都是世家公子,皆形貌昳丽芝兰玉树。但陆珩平素都是不苟言笑的,而徐文若此刻面带着温和的笑容,手中的折扇依旧小幅度地摆动着,添了几分纨绔气。 待两人快走过来时,宁瑶忽地拍了下脑门。她看向身侧的人,“明玉,你等我会儿,我回下房拿个物件。” 说罢宁瑶便忙不迭失地跑回了下房,她从枕头下拿出了绣给源儿的香囊。今日这般热闹的日子,说不定能碰上陈修远,介时拜托他捎带给源儿。 取完香囊宁瑶又迅速跑了回去,三人正站在梅花树下等她。 “瑶瑶,取的什么?”梁明玉好奇问道。 “给源儿做的香囊,”宁瑶将香囊拿在手中给梁明玉看了两眼,“说不定能碰上陈大夫,拜托他带过去。” “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瑶瑶,你真的变了许多。” 闻言,陆珩移过目光深深地看了宁瑶一眼。 宁瑶颊上起了红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手做的,不怎么样。” 察觉到陆珩的目光她又忙拉住梁明玉的手臂,“先不说这些了,咱们快出去吧。” 四人一同步行出了怡园,宁瑶和梁明玉走在前头,陆珩和徐文若跟在她们身后。 灯市异常繁华热闹,流光溢彩的各式花灯缭乱了眼。时别两年再一次见到这般热闹的灯市,宁瑶贪心地多看了两眼。 梁明玉拿起一只兔子灯递到宁瑶眼下,她拨了拨兔子的小耳朵,问道:“瑶瑶,你看这个兔子灯可不可爱?” 宁瑶正看着别处的热闹,闻声她收回目光转回头。 在看到明玉手中拿着的那盏兔子灯时顿了片刻,才应和地点了点头。 梁明玉另一只空着的手摸向腰间拿钱袋子,摸了半晌才发现自己今日出门忘了带钱袋子。 她回头看向徐文若,将兔子灯摇了两下,“文若哥,借我点银子,我想买这个。” “小丫头,说什么借不借的,你文若哥还没小气到不舍得给姑娘花钱的地步。” 说罢徐文若就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将其直接扔给了梁明玉。 “不过……”徐文若挑眉看向一旁的陆珩,“这兔子灯虽然不错,但我倒觉得没行直你做的逼真可爱。” 陆珩面色依旧冷清,眼神略过那盏兔子形状的花灯没作多停留。 他淡淡开口:“早就忘了怎么做这种小玩意儿。” “没想到陆世子还会做花灯呢。” -- 第40页 “行直他会的可不止这些。” 梁明玉笑着看向徐文若,一副娇艳女儿家模样,调侃道:“那看来文若哥你是比不上陆世子了。” 徐文若摆弄着折扇,“这是自然。” 梁明玉微微撇嘴,“可在我眼中,文若哥便是最好的。” 徐文若大笑了两声,用折扇轻点了下梁明玉的额头,“你这丫头竟会惹我开心。” 梁明玉冲他搞怪地做了个鬼脸,随后转身回到摊子前,掏出碎银子将那盏兔子花灯买了下来。 “瑶瑶,给你也买一个吧?”梁明玉偏头道,“反正是文若哥的银子,咱们今天将他的钱袋子都掏空。” “我就不用了,”宁瑶垂下眼睫,“我不是很喜欢。” “呵。” 话音刚落就听陆珩冷嗤一声,偏头看过去就见他直接转身走了人。 “瞧这人臭脾气,”徐文若朝她俩摆了摆手,“快跟上。” “这陆世子脾气这么古怪的么,”梁明玉凑到宁瑶耳畔,小声道:“平素里瑶瑶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宁瑶扯起一抹笑容,摇了摇头,“咱们快跟上去吧。” “徐世子!” 倏忽有呼叫声,几人回过头就见一个世家公子朝他们小跑了过来。 “徐世子,真的是您啊。”李松微喘着气,又看向陆珩,“陆世子,您也在。” 徐文若微微颔首,“李二,找我有事?” 李松尖削的脸上露出谄笑,“徐世子,自从上次寻梅会后可许久没见到您了。温香楼您也没去,徐世子这是要改性了?” 徐文若抬腿踹了下李松的屁.股,“李二,什么时候学会弯弯绕绕的说话了,有话直说。” “嘿,”李松笑着躲开,“徐世子,您这许久不去,紫香姑娘可想你得紧,要不今日去瞧瞧?” “文若哥?”一旁的梁明玉弱弱出声。 这下李松才注意到宁瑶与梁明玉两人,他不好意思道:“原来两位世子这儿有人,是李某眼瞎。徐世子,那咱们改日再续?” 说罢李松便要转身走人。 “站住,”徐文若将人叫住,朝李松扬了扬下巴,“去,怎么不去。” 陆珩深深地看了眼徐文若,眼里晦暗不明。 见状。徐文若忙将他拉住,“行直,就今天跟我去,破例一次。” 第三十章 女配上线 说完他又看向对面的两个姑娘,轻笑道:“我带你们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刚踏进温香楼,就见从楼上跑下来一个姑娘,直直地扑进了徐文若怀里。 姑娘着一身丁香色衣裙,此刻手臂挂在徐文若的脖颈上露出了一双藕段似的手臂。姿色不错,就是身上带着一股过浓的脂粉香味,宁瑶不禁揉了下鼻尖。 徐文若没将人拉下来,反倒一只手揽上了姑娘的腰肢,他唇边挂着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紫香。” 见状,宁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担忧地看了梁明玉一眼。 “这位公子模样生得端正,又与徐世子这般交好,想必就是陆世子了吧。” 紫香朝陆珩福了福身,“紫香见过陆世子。” 陆珩隐约觉察出了徐文若打的是何心思,他眼神越过站在前头的紫香直看向徐文若,目光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徐文若只是依旧冲他笑着,陆珩心里倒是门清他这个友人,虽有时候不正经但也不会混来。 朝陆珩行完礼后紫香就重新依偎进徐文若怀里,她昂起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语气软糯带着撒娇的意味问道:“徐世子,今日怎么还带了两个小姑娘来了?” 还未等徐文若回话,梁明玉就先一步开口。 “姑娘家怎么了?你们温香楼里明文规定了姑娘家不能来么?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没看到门口招牌上写了女子勿进。” 说完这段梁明玉就径直往里走,“我今日倒要看看这花楼里是有何名堂。” “明玉,”宁瑶看了眼搂着姑娘的徐文若,冷声道:“徐世子,您大可将话直接与明玉说清楚,不必这般羞辱人。” 说完这句宁瑶就赶忙快步跟上梁明玉的步子。 温香楼里莺歌燕舞热闹异常,一位位的娇软美人手执轻罗扇、环佩叮当摊靠在恩客怀中。 见有人进来了,五颜六色的姑娘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要上来替徐文若斟酒。 有姑娘眼神暗暗朝陆珩这边瞟,但见这位爷以前从未来过,又一副冷硬的模样,连一丝眼神都未分给她们。虽个个心怀心思,但都不敢贸然上前。 紫香靠在徐文若怀里,柔荑般的手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徐文若嘴边。 徐文若顺势垂头张嘴含过,唇瓣擦过紫香的指尖,只见紫香娇.嗔地轻锤了下徐文若的胸口。 梁明玉看着这一幕,手心紧紧握着一双银筷。 李松一只手伸入身侧姑娘的纱裙底,笑着道:“还是徐世子有福,瞧瞧这些等着服侍您的姑娘都要排到长安街了。” 话音刚落,就见梁明玉将手中的银筷甩到了桌案上,碰撞发出刺耳的“啪嗒”一声。 梁明玉直起身,她没有权利去质问面前这个男人,毕竟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亦或是她对他抱着幻想。 她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一字未说红着眼跑出了温香楼。 -- 第41页 “明玉!” 宁瑶唤了一声,赶忙追了出去。 陆珩偏头看向徐文若,森然道:“文若,过分了。” 徐文若推了推身侧的姑娘,“都下去吧。” 他伸手从桌案上捞过一盏酒倾杯饮尽,才道:“你知道,我不想成亲的。而且我就把那丫头当妹妹看待,她不死心……”徐文若咋舌,“我那个老娘你也知道,我在家里耳根子就落不着清净。” 宁瑶出去,四处寻望,终于在墙角看到了那抹身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梁明玉直接坐在地上,头埋入了膝盖中,两手抱住肩膀,整个身子在不断颤动。 宁瑶走过去便听到了微弱的啜泣声,她深吸了口气,蹲下身子将梁明玉抱住。 她轻拍着梁明玉的脊背,“没事了……” “瑶瑶,”梁明玉抱住她的肩膀,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过了好半晌梁明玉才逐渐平定下来,宁瑶拭掉她眼角的泪,“脸上的脂粉都快花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女为悦己者容,梁明玉今日出门特地化了晋安眼下最时兴的桃花妆。 梁明玉捂着胸口,“可是瑶瑶,我的心它好痛啊。” “明玉,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可以喜欢一个人,但不要卑微到丢掉自己。 “我知道,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宁瑶紧握住梁明玉的手,“明玉,今日这出他已经将他的心意摆到明面儿上来了。及时止损,单向的奔赴你会很辛苦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梁明玉重重地点了点头,“瑶瑶,你再让我好好想想。” 宁瑶扶着梁明玉从地上起身,一旁一直候着的侍从就走了过来。 “梁姑娘,世子让我将您安全地送回梁府。” 梁明玉嘴角扯起一抹笑容,不过其中的苦涩意味明显。她看向宁瑶,“你看,他总这样体贴到让我多想。” “明玉……” “好了,不说这些了。”梁明玉朝宁瑶伸出手,“把香囊给我吧,改日我去陈大夫的医馆一趟。” 宁瑶拿出香囊递到梁明玉手心,担忧地看着她,“回去今夜好好睡一觉。” “行了,知道啦。”梁明玉挤出笑容,朝她摆了摆手,“那我就先回去了。” * 二月垂杨虽还未吐叶挂丝,但到底是入了春,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 制衣房前两日便将姑娘们做好的新衣裳全送了过来,宁瑶本选的是两匹霁色的料子,可制衣房说本以为小姑娘都爱鲜活色,便没准备太多霁色的料子,所以做主给宁瑶换了一匹桃色的。 宁瑶今日在芝芝的鼓动下终于将素衣换了下来,着了那件新做好的桃色衣裙。 虽未施粉黛,但嫩白的面容由内而外透着自然的红润,倒比涂了脂粉的女子还要美上几分。脱去了厚重的袄子桃色衣裙勾勒出娇好的曲线,行步间裙摆微动仿佛生出一朵朵桃色的小花儿来。 宁瑶将卧房收拾好,刚推开书房的门,她前脚进了屋后脚陆珩也走了进来。 男人今日罕见的穿了一身墨绿色直襟长袍,乌发高高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面上虽无笑意但眉目松缓比平日显得要温润几分。 在见到屋内那道忙碌的桃色身影时陆珩眼眸一亮,他垂眸一瞬就将其掩盖下来,又恢复了平素的幽沉。 宁瑶停下手中的动作福身,“世子爷。” 陆珩从喉咙里“嗯”了一声,走过去到靠背椅处坐下。 见他再无其他的意思,宁瑶便从木盆中捞出湿巾子继续擦拭起书桌来。 本想着身后那人会处理自己的公务,宁瑶转身换帕巾余光就瞥见他支颐着下巴,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宁瑶不晓得他又在想什么,只想赶快收拾好出去,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待。 可偏偏这般想着,就越不如意。 皓腕被陆珩拉住,宁瑶跌坐在他大腿上。男人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她脖颈上的肌肤,最后停在她的耳垂处。知道这处对她来说格外敏.感,陆珩蓄意对着她耳朵吹了口热气。 宁瑶瞬时便觉得自己肌肤上的汗毛都倒立起来,随后又听那人用带着磁性的声音附在她耳畔道:“今日收拾得总算能看得过去了,以后多穿这件。” 宁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还未稳定住心神,书房外就传来管家的通报声。 “世子,夫人来了,还有陈姑娘也一同来了。” 管家的声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而来。 “珩表哥,娇儿来给你庆生了。” 第31章 . 三更合一 掉水 宁瑶惊得立刻从陆珩腿上下了地, 下一瞬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书房内的两人目光齐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女子头挽垂挂髻,身上穿了件与宁瑶身上同色的桃色衣裙, 鹅蛋脸, 一双柳叶眼此刻也正看着屋内的两人。 三人就这般对视着,陈玉娇踱步进了书房, 率先笑着开口:“表哥, 宁姑娘你也在啊。” 虽只当初见过那一面, 但宁瑶还是将门口的女子认了出来。 来人是陆珩在谢家时的表妹, 名唤陈玉娇。父亲是七品翰林院编修, 虽官职不高但对于当时的谢家来说也算是要高攀的亲戚,但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见陈玉娇只愣了一瞬, 看来她早就知道自己如今在怡园了。 -- 第42页 宁瑶垂眸福身, “见过陈姑娘。” 陈玉娇走过去主动扶着宁瑶起身, 笑着开口:“宁姑娘不必这般客气, 若论以往该是我向你行礼的。” “哎呀, ”说完这番话陈玉娇抬手夸张地轻拍了下唇瓣, 假意关切道:“提到宁姑娘的伤心事了, 都怪我嘴笨, 宁姑娘不会怪罪娇娇吧?” 宁瑶唇角扯起一抹敞亮的笑, 转眸看向陈玉娇,“奴婢自然是没资格怪罪陈姑娘,奴婢已经朝前看将这些都看开了,陈姑娘也不必再在意这些往事。” “宁姑娘心态真是好,要是娇娇肯定不行,娇娇自愧不如。”说罢陈玉娇又亲昵地挽住宁瑶的手臂,“诶, 没想到我与宁姑娘品味还这般相像,都喜这桃色的衣裙。” 虽都是桃色衣裙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两人站在一起布料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宁瑶身上这件用的是专门给丫鬟做衣裳的粗布,而陈玉娇身上那件用的是上好的绸缎制成,光滑亮丽,肉眼可见的柔顺。 话音刚落门口又传来一阵窸窣声,许氏走了进来。 她看到陈玉娇正拉着宁瑶的手臂,明显地蹙起眉头,不悦道:“娇娇,跟个奴婢这般亲热做甚,别失了身份。” 紧接着她目光打量了宁瑶两眼,“一个做奴婢的穿得这般艳丽,也不知打的什么心思。” “行了,”陆珩四指微屈指尖在桌安上轻敲,抬眸不耐道:“一件衣裳而已,屋外头那些不都穿的跟花蝴蝶似的。” “姑母,表哥说的对。一件衣裳而已,况且今日还是表哥的生辰,别为了这点小事不开心。” “行吧,还是娇娇你懂事。” 陆珩看向许氏,知道她心里不悦,遂缓和了几分语气,“母亲,过来坐下吧,别累了脚。” 这下许氏面上才重新起了笑意,她走过去到空椅处坐下。 陆珩瞥向陈玉娇,淡淡问道:“玉娇,你不是去江南游玩了?” 见表哥终于关心到自己了,陈玉娇忙松开宁瑶的手,花蝴蝶似的绕到陆珩身边,缠住他的手臂,笑得一副甜美天真的模样。 “珩表哥,娇娇心里自然是惦记着你啊,特地赶在你生辰前回来。” 即使身上缠了个人,陆珩也坐得如松柏般笔挺。他将手臂从陈玉娇手中抽了出来,“不小了,还没成亲,女儿家家的注意点。” “好吧。”陈玉娇撇撇嘴,只好将手放了下来,她眨巴着眼求助地看向对面的许氏。 许氏了然,忙开口道:“你还说娇娇,要是珩儿你愿意,我与你父亲如今都能含饴弄孙了……” 许氏还想再说,就被陆珩出声打断。 “母亲!”他剑眉一敛,语气里含着不悦。今日的许氏隐隐约约与以往有些不同,他若有所思地看了陈玉娇一眼。 一来一回宁瑶觉得她作为一个外人实在不适宜继续在这待下去,她身子转向陆珩,低眉道:“世子爷,若没其他的事奴婢就先出去了。” 还未等陆珩发声,许氏就先一步开口:“还算有点眼力见儿,出去吧。” 得了吩咐宁瑶脚如临大赦,脚下一刻也不停歇地朝屋外走去。 陆珩余光跟着那道身影,嗬,真是恨不得能一步抵十步! 陈玉娇暗观了下陆珩的眼色,她走到许氏身边,抬手替许氏边捏着肩边道:“姑母,我瞧着宁姑娘是个不错的人儿,您就别针对她了。” 许氏听了后握住她的手,“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姑母总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针对一个人。” “是,”陈玉娇俯身歪头朝许氏俏皮地笑着,“姑母您说的都对。” ** 宁瑶出了书房,她望向湛蓝的天空大吸了一口气,屋内的气氛实在让人压抑。 不多时徐文若也进了怡园,宁瑶朝他恭敬地福身行礼,“奴婢见过徐世子。” 她面色冷淡,不管是作为梁明玉的手帕交还是作为女子,她都对上次徐文若的行为不敢苟同。既然不喜欢直接说便好,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伤人。 徐文若笑着点点头,“宁姑娘,行直呢?” “回徐世子的话,世子爷在书房里。” 徐文若叹了一口气,“宁姑娘,我与行直交好,上次我便说过你不必这般客气,规矩都是死的。” 宁瑶抬头,看向徐文若,冷声道:“徐世子,奴婢身份卑微,还是按规矩来得好。” “行吧,”徐文若也猜出来宁瑶如今为着梁明玉不待见自己。 是个会记仇的主,这般想着徐文若笑着摇了摇头。 行直,可有苦头吃喽。 徐文若将手中提着的酒酿递给宁瑶,“宁姑娘,麻烦你先拿过去。” 说罢没再说什么,抬步去了书房。 宁瑶手中拿着瓷瓶,她也是这才知道今日是陆珩的生辰,难怪今日园子里的丫鬟格外忙碌。 很快又有一道桃色的身影从书房内走了出来移到宁瑶跟前站定住,陈玉娇满脸挂着笑容看着她。 “宁姑娘,我想亲自下厨给珩表哥做一碗长寿面,你能带我去后厨吗?” 宁瑶看她一脸天真的笑,语气又十分诚恳,到底是对陆珩用尽了心思。 “这是自然,”宁瑶回过神,“奴婢这就带陈姑娘去。” 说完宁瑶便引着人朝后厨去,她走在前头和陈玉娇隔着两步的距离。 -- 第43页 陈玉娇两个快步上前至和宁瑶平齐走着,再一次亲昵地挽住宁瑶的手臂。 倒不是针对陈玉娇,她一直是个慢热的人,心里实在不喜和不熟知的人这般亲昵。 方才在书房内人多便忍住了,眼下宁瑶不动声色地将手臂从陈玉娇手中抽了出来,“前头有台阶,陈姑娘注意脚下。”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怡园也不是我第一次来。” 宁瑶垂眸,是她多虑了。 “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只是担心陈姑娘的安危。” 陈玉娇笑着道:“宁姑娘,你不必这般紧张,我又没有怪你。” “对了,宁姑娘你一直贴身伺候珩表哥,你可知他平时都爱吃些什么?” 说到这陈玉娇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平素里我做的那些糕点珩表哥一个都不剩地吃完了,从未见他挑过。我与表哥一起用饭时,他也都是迁就我。” 听着陈玉娇的话宁瑶想起不久前园子里来了个新厨子,后厨其他人忘了提醒,那厨子竟在汤中撒了芫荽。男人看到时一脸嫌弃,又不让后厨换新的汤,硬是让她将面里的芫荽全挑了出来。 不挑么?宁瑶摇了摇头,应当是挑做的人是谁吧。 “宁姑娘?” “嗯?”宁瑶回过神来,“奴婢也不知道世子爷爱吃什么。不过,奴婢觉得只要是陈姑娘做的,世子爷应当都是爱吃的。” 听她说出这话,陈玉娇心里舒坦不免挺了挺胸膛。 说完这话二人已来至后厨,宁瑶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陈玉娇的问题,毕竟她也是真没留心注意过那人的习惯! 陈玉娇先一步走进去,后厨里正在忙碌的婆子都停下了手,一口一个表姑娘地唤着。 看这架势,确实是经常来了。 陈玉娇说要亲自给陆珩下长寿面,立马就有婆子将锅灶让了出来,又有婆子将食材都取了过来放到陈玉娇手边。 陈玉娇将手臂伸到宁瑶眼下,朝她歪头俏皮道:“宁姑娘,你可以帮我把袖子扎起来吗?” 宁瑶自然是无异议,这是她作为奴婢理应做的。她伸手触上陈玉娇的袖摆,先将左腕的扎好又移到右腕。 宁瑶刚捋起她右腕的袖摆,就露出了一件熟悉的手镯。 宁瑶指尖一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不是被陆珩拍卖回来,她阿娘的手镯么。当初她卑微地讨要无果,可如今那手镯正挂在陈玉娇的手腕上。 “宁姑娘,你怎么了?” 宁瑶抬眸看向陈玉娇,“陈姑娘,这手镯是?” “哦,你说这手镯啊。”陈玉娇将手腕从宁瑶掌中抽出晃了两下,“方才在珩表哥书房里看到的,瞧着不错,我便拿来戴了。” “不过……” “不过什么?”宁瑶忙不迭出声问道。 “不过就是比较可惜,这镯子内圈里刻着一个婉字。可我也没见表哥身边有名字里带婉字的女子,表哥说他忘了这镯子从哪儿来的了。我打算过两天去铺子里将这个婉字改了,改成我的字。但也说不定我戴两天便厌了,就不用折腾了。” 宁瑶心口一窒,她秀眉微拧,唇上失了颜色。 今日明明不冷,可此刻她却觉得日凉如水。 “原来是这样么……” “怎么,宁姑娘你认识这手镯?” 宁瑶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说到底是她没能力,陈玉娇也是不知情,没将母亲的遗物护住,又怎么能怪别人呢。 陈玉娇转身开始揉面团,手上动作利索,宁瑶能看出来她是经常下厨的。 不过半晌陈玉娇就将长寿面做好了,她甚至拿起小刀将萝卜刻成了两只小鸳鸯放到了那长寿面最上头。 “宁姑娘,你觉着好看吗?” “好看的,”宁瑶敷衍地挤出笑容,点了点头。 陈玉娇拍了拍手,遂看向站在一旁的婆子,浑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时辰差不多了,可以传膳了。” 上菜的丫鬟们端着菜食从厨房里鱼贯而出,而宁瑶手中端着托盘,上头正放着陈玉娇做好的长寿面。 陈玉娇说今日日光不错,席宴便没安排去饭厅而是去了后园的凉亭里。 远远望去凉亭的石凳上已坐好了三人,宁瑶端着长寿面跟在陈玉娇身后走了过去。 “你这丫头,有心了。” 见陈玉娇过来了,许氏忙起身拿出帕巾宠溺地替她擦去脸颊处沾上的面粉。 陈玉娇回过头朝宁瑶摆了摆手,“宁姑娘,可以过来了。” 宁瑶走近,陈玉娇便亲手将那碗面端起放到了陆珩面前。 她满脸期待,“珩表哥,你快吃。当心别将它咬断了,一口嗦下去。” 娇滴滴的声音,着实跟她的名字一般。 陆珩看了眼碗里的那两只小鸟,他抬眸虽是看向陈玉娇,余光却注意着站在宋玉娇侧后方的宁瑶。 一脸灰败,与之前在书房时截然不同。 陆珩有些烦躁地将手边的长寿面移到了一旁,“过会儿再吃。” “表哥,面就要趁热吃,过会儿就坨了……” 陈玉娇正说着冷不丁对上陆珩的眸子,除了燥意她竟从这眸子中看出了寒意。陈玉娇捏紧手中的帕巾,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地止住了。 她眸光一转,唇边重新扯起笑容,“既然表哥现下不想吃,那就不吃了吧。” -- 第44页 “娇娇,你快坐下,咱们开始用饭吧。”许氏察觉到气氛的不对,打圆场地将陈玉娇拉到自己身边。 话音刚落一旁端着热水的几个丫鬟忙走了过来,服侍四人净手。 许氏看了眼石桌上的菜食,顿时不悦地蹙起眉头,厉声道:“怎么是阴数,你们干什么吃的。” 此话一出候着的丫鬟纷纷惊得跪倒在地。 “珩儿,你上次偏要让我将那些从公府拨过来的丫鬟带回去。如今倒是看看,这些奴婢不干事,连上菜都能出错。” 陆珩抬眸看向一排跪着的丫鬟,泛泛道:“一碟菜而已,不至于。都起来吧。” “珩儿!” “姑母,”眼见许氏要发脾气,陈玉娇忙拉住许氏的手臂,“今日是表哥的生辰,是大喜的日子,姑母别动气,何况动气还伤身子。” 说罢她又偏回头偷偷朝宁瑶使眼色,宁瑶明了即起身去后厨。 “你们说,那个陈姑娘天天对外人一口一个姑母的叫着,又不是真亲戚,她真姑母恐怕在地下都不得安宁。” “哎,你这话就欠缺了。活人只想往上爬,连自己都顾不上哪还有功夫惦记死人。” “要不是看她当初第一次来偷偷给咱们塞了不少银子,就她?这也不过第二次来怡园,还真把自己当成怡园的女主人了……” …… 原来是这样,宁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人说的这些闲话。 也许陈玉娇到底是对她心怀敌意的,才故意在怡园表现出自己熟络的样子。 到底是对陆珩怀着爱慕之情,宁瑶可以理解。但爱嚼口舌之人真是哪里都不少,她眉头微蹙,掀开门帘子走了进去。 见她进来屋内的几个嬷嬷顿时愣住,有反应快的朝她讪讪笑了两声。 “宁姑娘,你这是?” “少了一盘菜,我过来取。” “哎呦,这些小丫头怎么干事的。” 几个嬷嬷一拍大腿忙在后厨里找了起来,最后终于递了一盘桂花鸭头给宁瑶。 “宁姑娘,你看看是不是少了这盘。” 宁瑶回想了下,桌上是没有这道的。她将狮子头接过,淡声道:“谢过各位嬷嬷了。” 说完这句她没有多言就旋身出了后厨,也许她们下一个谈资就会是她了吧。 凉亭内。 徐文若拿起酒壶,“行直,这可是我珍藏许久的兰竹佳酿,平素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徐文若边说着边要给陆珩倒酒,陆珩提醒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这酒后劲不大。” 陆珩不排斥饮酒,小喝怡情,但他从不会允许自己贪杯喝醉,他不喜喝醉后那种失控的感觉。 “是么,”听完徐文若的话陈玉娇眼睛亮了起来,“文若哥,这么好的酒我也要尝尝。” “娇娇,你一个女儿家的就别饮这些了。” “姑母,”陈玉娇扯住许氏的手臂撒娇地晃了两下。 “诶,许伯母,您这话文若可不赞同。”徐文若拿着酒壶转过身,“女子也不比男子差,再说这也是在怡园,饮点酒也不会出什么事。” 说完见许氏面色有所松动,徐文若就倾身替陈玉娇倒了半盏酒。 陈玉娇忙拿起酒盏仰头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喝得急被辣到,她讪讪地吐了下舌头。 宁瑶看着就想起她第一次饮酒也是这般,大哥笑她娇憨。 席间充斥着女子的欢笑声,大多是陈玉娇说一些在江南的见闻,徐文若自来熟地接着话。而陆珩更多时候只是静默坐在一旁,直至被陈玉娇叫到才兴致阑珊地回话。 陈玉娇面上挂着笑容,可看着陆珩这般模样心里却有些苦涩和愤懑。 她的表哥可真的连装下样子都不愿意呢。 “珩表哥,你是觉得娇娇吵了么?”她眨了眨眼,用最无辜的语气问道。 “没有,”陆珩终于勾起一抹笑容,“就是最近案子多了些,有些乏。” “好吧。”陈玉娇只好撇了撇嘴,最终安静下来。 饭吃得差不多了,陈玉娇伸手在颊前扇了两下,她面颊通红。 “这酒有点上头了,我想出去吹吹风。” “娇娇,那姑母陪你去吧,”说罢许氏就要起身。 “不用,”陈玉娇将许氏拉住,“姑母陪表哥好好聊天吧,我让宁姑娘陪我一起。听闻宁姑娘母亲是江南人氏,宁姑娘幼时也在江南待过两载,我倒还有很多关于江南的趣闻想与宁姑娘聊呢。” 说完她回头看向宁瑶,“宁姑娘,可以吗?” “奴婢自然是无异议。” 宁瑶搀着陈玉娇出了凉亭,陈玉娇手指向不远处的水池,“宁姑娘,我们过去那吧。池子里的两条小金鱼,许久没见我都想它们了。” 宁瑶看着她这副醉醺的模样,去池边有些危险,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陈玉娇推开她的手,径直朝池边走去。 宁瑶无法,只能忙抬步跟上。 陈玉娇在池边站定下来,她朝池子里扔了点鱼食,直至看着那两条通体金色的鱼将鱼食全部吃光。 陈玉娇抬手揉了揉下颚,“好累啊。” 说完这句她才偏过头看向宁瑶,冷声叫道:“宁瑶。” 直呼姓名,不再是之前一口一个宁姑娘。 宁瑶转眸正视向她,理解了她说的好累是何意思。 -- 第45页 笑的好累,装的好累。 “有话就直说吧。” 宁瑶声音清冷,犹如珠玉落地。 “呵,”陈玉娇将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深深剜了宁瑶一眼,“看来你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啊。” 她重新转回身去看那水池里的鱼,边看边道:“宁瑶,当初你误会了我与表哥的关系。不愧是被宠坏的世家小姐,受不得委屈,也一点都沉不住气。” “那日我伸手想给表哥擦汗,可表哥却将帕子接过并后退了一步,还调侃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陈玉娇说着露出一抹诡秘的笑容,“不过也多亏了你,因为你让别人都误会了我与表哥的关系,也让我与赵进的婚事黄了。” “我一直心悦的就是表哥,可表哥出身不好没权没势,我怎么能嫁给这样的人呢?更何况父亲也不会同意。不过现在好了,表哥是镇国公世子,又有才能,如今这么多人都要敬仰着他。” “是么,”宁瑶听着她这番自说自话,丹唇勾起一抹冷笑,“你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他的权势?” “当然不是!我说了,我一直是心悦表哥的。” 陈玉娇尖削的声音响起,甚是刺耳。 “那你可真现实。” “我现实又怎样,谁不为自己考虑呢。”陈玉娇嘴角噙着浅笑,轻蔑地看向对面的女子,“你不现实,可你如今又有什么好下场呢。家破人亡,如今身在怡园为婢,表哥折辱你,姑母更是厌恶你。” “所以陈姑娘装得一手天真小白兔,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宁瑶不屑再跟陈玉娇掰扯,这些在她眼中都不重要了。 宁瑶要走,刚转身手腕就被抓住。 “宁瑶,我话还没说完呢。”陈玉娇唇边扯起了一个阴恻的笑,“还有一件事,我要验证。” 听陈玉娇说完这话,下一瞬宁瑶手腕上就传来一股拉力,陈玉娇硬拽着她一同跌进了池中。 两人站的位置后头有一颗垂柳,正好隔绝了这处与凉亭。 凉亭里的人只听到“扑通”两声,看过去岸边已经没了身影。 “娇娇!”许氏惊得大叫出声。 只见一道身影犹如一股疾飓风似的从她面前掠过朝池边飞速跑去,徐文若后知后觉也赶忙跟随过去。 宁瑶不会水,手臂下意识地在水中挣扎,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反而越来越沉,意识逐渐模糊,不断有凉水从口鼻中灌入。 在意识最终涣散前,有一双手圈住了她的腰身,宁瑶感觉身子一轻,那道力量带着她朝岸边游去。 陆珩将宁瑶抱起放到岸边,另一边徐文若也将陈玉娇救了上来。 “珩儿!” 许氏忙拿着大氅披到陆珩身上,陆珩看了眼将那大氅扯下盖到了宁瑶身上。 陆珩跪在地上,浑身被水浸湿。水滴从乌发上垂落,沾染了他长密的睫毛。 他伸手拍了拍宁瑶的脸颊,焦急地唤她的名字。 “宁瑶!宁瑶……” 宁瑶迷糊中便听到有人在叫她,她费力地掀开眼皮,同时就呛了一口水出来。 宁瑶止不住地咳嗽,见人醒了陆珩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将地上的人扶起,顺便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珩表哥……”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虚弱的一声,陆珩偏过头就见陈玉娇也醒了,身上已经被丫鬟包裹的严严实实。 “珩儿,快过来看看娇娇。” 许氏唤他,他垂眸看了眼身侧的人应该已无大恙。 “清秋,把她扶回去。” 说罢他就起身踱步朝陈玉娇走过去,他半俯下身,看着被紧紧裹成一团只露出一张苍白面孔的人。 到底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他绷紧的面色缓和了几分,问道:“可有事?” 话音刚落就见陈玉娇眼眶中的泪珠如断了弦的珠子往下滚,她伸手抱住陆珩的腰身,哭着道:“表哥,娇儿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陆珩抬手拍了拍陈玉娇的后背,“好了,这不没事了。” 听到声响宁瑶微侧过头,就见到两人抱着的这一幕。 “回去吧,”清秋叹了声气,替她拢了拢大氅。 ** “郎中先生,怎么样了?” 见郎中收回了把脉的手,许氏焦急问道。 “夫人放心,表姑娘掉入池中只是受了点惊吓,这两日注意保暖和休息不会有大碍的。” “有劳郎中先生了。” 许氏朝王嬷嬷摆了摆手,王嬷嬷了然上前给了赏银便要送郎中出去。 “等等!” 陈玉娇手指拽着被角,前倾上身将人叫住。她瞥了眼坐在桌前的陆珩,随即看向许氏,语气里带着恳求的意味。 “姑母,既然郎中先生来都来了,就让他顺路也去给宁姑娘诊治下吧,也不知宁姑娘身子如何了。” “都怪我……” 陈玉娇说着紧抿住唇,眼瞅着眼泪便又要往下掉,许氏见了心疼不已。 她坐到床榻边,拿出帕巾替陈玉娇擦着眼泪,“傻孩子,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再怎样,也怪不到你头上啊。” “姑母,你就让郎中去给宁姑娘看看好吗?算娇娇求您了……” “好,好。” 许氏正要松口,陆珩放下手中的茶盏子,抬眸看过去,“不必了,我已经让人去请过大夫了。” -- 第46页 “是么,”陈玉娇微微失神,转而对着陆珩露出一个粲然的笑,“还是表哥你想的周到。” 陆珩长眉一敛,眸中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床榻上的人,“玉娇,你方才说掉水之事都怪你?” “是的……”陈玉娇摆出一副后悔的表情,“都怪我偏偏要喝文若哥带来的那酒,脑子有些混沌,就想去池边喂金鱼。” 陈玉娇顿住抽噎了两下,才继续道:“宁姑娘拦我了,可我有些醉了硬是没听她的话。谁料走到池边脚下一滑便栽入了那池中,当时我实在太害怕了,只想随便能拽住什么都好,一失手就将宁姑娘也拖了下来。” “都怪我,都怪我……” 陈玉娇嘴唇嗫嚅,不断重复这几个字。 这副模样旁人见了心里实在免不得起了怜惜之意。 陆珩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佩,可哭哭啼啼的声音却让他心烦。 他强压下燥意,抬腿起身,走到床榻边朝床上的人伸出了手,“玉娇,把手镯给表哥吧。” 之前在书房中陈玉娇看到了这镯子,陆珩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直接套到了腕上。有许氏护着,他也不好直接硬要。 “表哥……”陈玉娇睁大了眸子望着他。 “这镯子不适合你,更何况还是亡人之物,不吉利。你看,你这刚戴不过半天就掉了水,差点性命危急。” “表哥,你不是从来都不信这些么?” 陆珩别过眼,虽有些心虚但还是将手伸得更近了些,“玉娇,听话。” “……好吧。” “娇娇,我觉得你表哥说的有几分道理。这镯子实在晦气,咱别戴了啊,改日姑母给你买新的。” 陈玉娇只好朝许氏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见陆珩这般执着,看样子是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了,她若再继续忤逆恐会惹得他生气。为了一个镯子岂不是得不偿失,反正宁瑶已经见过她戴这镯子了,这镯子对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这般想着陈玉娇就将镯子从手腕上取下来递到陆珩的手中,“那娇娇便听表哥的话不戴了。” 陆珩微微颔首,将镯子捏在手心中,“那玉娇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陆珩没再作一丝停留,直接转身出了屋。 “娇娇有些困了。”陈玉娇看向许氏,“姑母您也去休息吧,留知春在这儿照顾我就好。” “好,”经过这心惊肉跳的一出,到底是上了年纪许氏身子也乏累不已。 待人走后陈玉娇收起笑容脸色骤变,她靠在床头,阴冷着声音问道:“知春,今日是谁将我从池中救起来的了?” 她睁开眼见到的便是徐文若,而表哥正抱着宁瑶,虽心中已有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想再问问。 被叫知春的丫鬟背上瞬时起了冷汗,畏缩道:“回小姐的话,是徐世子救的您。” “就知道是这样,看来我一点都没猜错。” “小姐,您为何要说宁姑娘是被您拽下去的,不说是她将您推下去的呢?只要您说了,那个贱婢自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陈玉娇抬头横了知春一眼,“你都能想到的,我会想不到?” “是奴婢一时愚钝,小姐恕罪。” 陈玉娇冷呵一声,“今日我是看出来了,表哥对她还有情谊。就算我那样说了姑母是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可表哥他就不一定了。再说宁瑶她又不是没长嘴,表哥自会问她。与其让表哥对我生疑不如我直接说了,人都救上来了表哥还不至于怪罪我。” 知春垂下眸,真没想到自家小姐心思这般深,他只能附和道:“小姐说的对,小姐实在明智。” * 书房内。 陆珩朝书房外唤了声,很快宁瑶就走了进来。 陆珩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看着人是没事了。 他手执紫毫笔边在宣纸上练字,边漫不经心道:“玉娇说是她将你拽入池中的。” 宁瑶微微有些意外,没料到陈玉娇会这般说,她以为陈玉娇会说是被她推入池中的,她都已经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怎么?”见身侧的人未回话,陆珩抬眸睨了她一眼。 宁瑶敛神,“陈姑娘总该说了个前因后果吧。” “她说她醉酒,没听你的阻拦硬是要去喂金鱼。” “是么,”宁瑶嘴角扯起一抹讥笑,“那照陈姑娘说的奴婢还立了功呢。” 陆珩将手中的紫毫笔放下,好笑道:“你立的是什么功,最后倒好你们两人一起掉下去了。” 宁瑶抬头对上陆珩的目光,“所以,陈姑娘说什么世子爷您就信什么么?” 陆珩仰靠到椅子上,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面脊背挺得笔直的人儿,“那你倒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没什么好说的,就是陈姑娘说的那样。” 既然陈玉娇没污蔑她,她又何必跟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多说。至于陈玉娇说的那些话还有那些事都是与陆珩相干的,就算陆珩被骗也与她没有干系。要是陆珩心悦宋玉娇,说不定还要怪她挑拨离间,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陆珩看着她这副样子被气笑了,他朝她勾了勾手指,沉声道:“过来。” 宁瑶踌躇着走过去,陆珩将紫毫笔和一张空白的宣纸移到她手边,喉间轻滚数回而后道:“这是文若今日送我的生辰礼,你写写看。” -- 第47页 “既然是徐世子送的,想必实在贵重,奴婢没资格用。” 陆珩没言语直接将笔硬塞到了她手中。 宁瑶无语极了,明知道她的字写的实在难看,还非要她写。 算了,丑也是丑他的眼。 宁瑶握起笔,与此同时陆珩直起身大掌揉捏着她嫩白的后颈。 酥酥麻麻的触感传来,宁瑶只好硬着头皮落笔,随便写下一句古诗,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比她平素里写的还要丑上几分。 最后陆珩拿过宁瑶写过的那张纸和自己的放在一起,偏头看向身侧的人,问道:“怎样?” 宁瑶哼笑,“世子爷的墨宝自然是习百家之长,简直出神入化刚劲有力,奴婢心悦诚服。” 陆珩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不错,你的小字也真的是差强人意。” 宁瑶:“……” 陆珩没管身侧人阵青阵红的面庞,继续道:“既然我的生辰礼被你用过了,那你是不是应该赔我一个?” ??? 宁瑶虽心中已经想扎陆珩的小人了,但面上依然维持着平静一丝涟漪也没有,她只向下压了压唇角。 “世子爷您说笑了,这紫毫虽然贵重可奴婢也没弄坏它,再说了不是世子爷您偏要让奴婢使它的么。” 陆珩将笔随手丢到一旁,颇有一副要耍赖的姿态,“我不管,我只知道你用了我的笔就改补我一个生辰礼。” 这人怎么过生辰大了一岁还反倒更幼稚了,宁瑶有些语塞。只好道:“那世子爷您想要什么生辰礼,贵重的奴婢可没银子。” 等的就是这句话,陆珩满意地重新坐了下来,仰面看着身侧站着的人,“我瞧着你上次做的那个香囊就挺不错的。” “奴婢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世子若想要可以找手艺上呈的绣娘。” 再者,宋玉娇也定是愿意做的。 陆珩一伸手就将宁瑶扯入怀中,贴着她耳畔道:“不过让你做一个香囊而已,爷的吩咐你不听了?” 宁瑶觉得这人是故意的,明知道耳朵这处是她的软肋。她手掌撑在陆珩大腿处,前倾着身子,心下在只想赶紧从这人腿上起身,无奈只好点头,“奴婢知道了。” 见她答应了,陆珩心里甚是满意。还不忘道:“做的快些,别故意跟我磨蹭。若半月后看不见,你就到我面前,我亲自盯着你做。” 宁瑶梗着脖子,不想回答他的话。 “世子,夫人要回府了。” 书房外传来王管家的声音,闻声陆珩松开了手,宁瑶趁机下了地。 陆珩横着眉头睨她一眼,随后掸了掸袖子衣角起身朝门口走去。 院子里许氏和陈玉娇正并排站着,见陆珩出来了陈玉娇甜甜的唤了声—— “表哥!” 陆珩走过去目光从陈玉娇身上轻快略过,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了。随后看向许氏,淡声道:“母亲一路小心。” 许氏伸出一只手替陆珩理了理衣领,笑着道:“珩儿你若无事就常回公府看看,你父亲也很想你的。” 陆珩皱眉似沉思了会儿,而后道:“我好像没有无事的时候。” 说罢他未再说其他只朝前方伸手,摆出了送客的姿势。 许氏知道自己又是白费口舌,不过倒也是习惯了。 “走吧,娇娇。” 许氏脚下动了步子,可陈玉娇却像被钉在了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了?”许氏回头问她。 “姑母……”陈玉娇捏着手中的帕子,眸子里含着水光看向陆珩,小心翼翼开口:“表哥,我能在你这住下么?” 第三十二章 阴谋 “表哥, 我……我能在你这住下么?” 闻言,陆珩抬眸深深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表哥,你也知道, 我回那个家一点都不快乐的。父亲不管我, 我也不想看继母的脸色过日子。” 陈玉娇说完这话一双含着水光的眸子紧盯着陆珩,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怜惜。 陈玉娇生母生前得了重病, 最后在陈强娶妾那日自缢而亡, 陈强转头就将发妻忘却转手就将新进门的小妾抬妾为妻。 陈强虽为陈氏的弟弟, 陆珩还在谢家时便算是陈强的亲侄儿。可陈氏对弟弟原配一过世就抬妾为妻的行为不大赞同。规劝弟弟无果, 陈强被小妾迷昏了眼, 甚至嫌陈氏多管闲事要断绝姐弟关系,姐弟俩的关系一度剑拔弩张。 幼时宋玉娇在家中看继母和继妹脸色过活, 下人也对她不看重, 她便常常偷跑来谢家。对弟弟可以狠心, 可对自己的亲侄女到底是狠不下心来, 陈氏一直将陈玉娇当亲女儿对待。 看着陈玉娇这副样子, 陆珩脑海里浮现出那些陈氏还在的日子。 但很快他又想到, 当初是因为赵家误会了他与陈玉娇的关系随即就去陈家退了婚。 陆珩语气里多了几分耐心, “要实在不想回去, 便去公府住吧。或者我给你另买一座园子都可以, 玉娇你可以去看,看好了跟表哥说就好。” “表哥,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样……” “玉娇,”陆珩别过眼,语气里添了些许严肃,“现在陈家没人敢欺负你,有表哥在, 还有镇国公府在。” 许氏虽喜爱陈玉娇,但也觉得她这个想法不妥。珩儿不松口,两人还未定亲,看今日这般说不定连八字也难撇下,传出去到底对公府的名声有所影响。 -- 第48页 “娇娇,你表哥说的有道理。我们镇国公府给你撑腰,没人再敢欺负你。再说你如今都回晋安城了,想来怡园不过是半天功夫的事。” 见许氏也不帮自己,陈玉娇只好瘪了瘪嘴,不情愿道:“好吧……” 陆珩目送着一行人离开怡园,他疲累地捏了捏眉心。他这个表妹是变了些,况且他心里着实接受不了陈玉娇对着许氏这般亲热的喊着姑母,毕竟曾经她对陈氏也是这般的。 陆珩想着陈玉娇许是想找个庇护,陈氏生前那么疼爱她,看在陈氏的面上,他虽接受不了她如今这般行径但也能理解。 ** 顺天府内。 “甘州知府带着甘州一众官员联合宋志业一起,将王志参了一本,说王志动摇军心,有碍赈灾,圣上已经下令将王志打入了牢狱。” 陆珩面色平淡地说出这番话,可搭在桌沿上的指尖却绷得笔直。 “世子,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陆珩目光紧盯着桌案上摆放的书信,眸色渐深。 半晌才道:“远水救不了近火。” “对了,宋志业最近找霜华了吗?” 方晋摇头,“自从上次便没找过了。” “若是找了,让霜华将她逼得紧些,最好把关于甘州的都说了。那样也好让宋志业将精力都放在甘州上,我们暗下才能更好调查瑜洲的事。” “属下会将世子的话转告给霜华。” …… 翌日是镇国公的生辰,前些年为了活络关系都是宴宾请客,大办生日宴。今年陆行便觉得这样也没了大意思,便想一家人团聚在一用顿家常饭。 马车起初在官道上平稳地行驶着,倏忽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阵阵喧哗声。 “怎么了?”陆珩出声询问。 方晋站在车头伸长脖子往前瞅了眼,转身回话:“世子,前面来了个戏班子在街头卖唱,聚了不少人,这条路想必是过不去了。” “那就绕道,去公府的后门。” “得嘞,”方晋应下忙扯着缰绳将马车掉了头。 …… “就十两银子?陆彦文,你打发乞丐呢,好歹我也是你亲爹!”谢盛梗着脖子瞪着面前的人,没好气地说出这番话。 陆彦文朝四周看了眼确定没人后,俯身靠近谢盛两分。 “见好久收,再磨蹭,连这十两都没了。” 说罢他作势便要收回拿着碎银子的手。 “等等!”谢盛忙将陆彦文掌中的银子抢了过去,他将银子在手中掂量了两下,摆出一副无赖样,“这次就这样吧。下次你可得多准备点,十两银子够我几天花的。” “别忘了,你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 “你说什么?”陆彦文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见状,谢盛心中惊慌一时说漏了嘴。他堆满皱纹的老脸立马扯出笑容,“我说你可别忘了我可是你亲爹,如今珩儿回了陆家,世子的位子也是他的了。你也得早为自己做打算,一个翰林院编撰的位子够什么吃的,银子什么的该敛就得敛。” 谢盛边说着边想去拍陆彦文的肩膀,被陆彦文一个偏身避开。 他收回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彦文,别怪爹说话难听,你现在在陆家就是一个十足的外人。” 陆彦文掩在袖下的拳头握紧,冷声道:“拿了银子还不快滚。” “行,你亲爹我马上就走。” 和谢盛在一起多待一瞬,陆彦文都觉得恶心,他恨不得眼前这人能立马消失。听谢盛说完这话,他毫无犹豫立刻转身从后门进了公府。 “世子,小心脚下。” 陆珩一掀开车帘就看到了谢盛,他眸色渐沉。 谢盛口中正哼着小曲儿,手中掂量着银子,一个抬头猝不及防地和陆珩正面对上。他忙将银子揣进袖子里,无赖地笑着走过去。 “珩儿,许久没见,爹可想死你了。” “是么,”陆珩冷嗤一声,眉眼压得极低,“跑了一年,现在还敢回来?” “珩儿,你怎么成为世子之后反而爱说笑了,两个儿子都在这,爹可不得回来。” 方晋啐了一口,“谁是你儿子,老无赖。” “哎,”谢盛伸出食指指着方晋,“你们世子还没说话呢,怎么你这条狗就急着叫了?” 下一瞬谢盛领口就被人抓住,他整个人从地面上被拎了起来。 “说,今天干什么来了?” “爹刚不是说了,爹想你了。” 陆珩手掌收紧,眸底寒光朔朔,厉声道:“别给我耍花样。” 谢盛感觉一阵呼吸困难,他拍打着陆珩的手臂,“陆……陆大世子,你想当街杀了我不成?” 陆珩手下一松谢盛重新跌倒回地面,他拿出帕巾擦了擦手,“杀你这个人渣,我嫌手脏。” 谢盛坐在地上咳嗽了一阵,“人渣?现在爹都不叫了,好歹你也是我养大的。怎么,如今回了陆家当了世子,认了高贵爹就不认我这个贫贱爹了。” 陆珩看着地上的人,目光比数九隆冬的檐下冰棱还要寒上几分。 “我再问一遍,今日来公府干什么?” 谢盛舔了舔唇,心底到底对陆珩有些惧怕。 “你这个儿子不管我,我自然是来找我亲儿子了。没银子花,我总不能饿死吧。” -- 第49页 谢盛坐在地上,从他袖口滚了两块碎银子出来。陆珩瞥了眼,转身朝公府里走去。 身后谢盛笑着,继续大声道:“你放心,就算要死我爬也会爬到镇国公府门口,到时你们还要给我收尸,我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 公府里热闹非凡,到底是喜日,陆珩面色缓和了几分,以至看上去不是那么冷硬。 他刚踏入公府立马就有管家通报,想着许氏听到声音定会迎出来,他不免将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果然刚走到正厅门口就和许氏碰上,许氏惊讶道:“我还想去院子里迎你呢,今日怎生走得这般快。” 陆珩笑了笑,温声道:“不知不觉就走快了些。” 屋内陆彦文正在俯身替陆行捶肩,见有人进来了他直起身子,看向陆珩,笑着打招呼,“珩儿。” 陆珩目光从他身上略过径直走过去,将带来的礼品放置到陆行手边的桌案上,不轻不慢道:“拖人从岳山带了点云雾茶。” 陆行忙不迭将茶拿到手中,点头欣慰道:“这小子终于有心了,知道我素爱饮茶。” “是啊,珩儿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其实什么都知道,也是上了心的。” 听着许氏这般附和的话语陆彦文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温润的眸子却瞬间起了一丝冷意,但转瞬就将其掩饰下去。 “素来听闻这云雾茶不仅价钱高,新茶更是有价无市,想必珩儿这次定是花费了不少财力和人力吧。不像我,就在翰林院做个编撰的活儿,杯水车薪的月奉想市也是有心无力,还望父亲大人不要嫌弃我准备的低陋生辰礼。” “哎,”陆行忙摆了摆手,“彦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跟珩儿都是我的儿子,什么生辰礼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心就好。” 听着陆彦文说的那番话,陆珩勾唇笑出了声,他抬手在鼻尖扇了两下,“怎么有一股酸味。” “什么?”许氏吸了两下鼻子,“我没闻到什么酸味啊。” 陆珩抚袖走到靠背椅旁,修长双腿交叠着闲坐下来。他单手支颐着下颌,歪头看向陆彦文,“既然大哥对月奉不满,该上折子向圣上说。” “不过,”陆珩眼眸一转,不怀好意笑着道:“大哥还真是菩萨心肠,那点月奉还能接济外面的无赖呢。” 陆彦文心里咯噔一下,谢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他敛神,也坐了下来,与陆珩正对视着。 “那也好比有些没心没肺的人强,好歹也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人。” 一旁的陆行和许氏听了一头雾水,“你们在打什么哑迷呢,我们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陆彦文看向一旁的两人,率先开口:“没什么,就是跟珩儿许久未见,随便聊聊。” 闻言许氏看了眼陆珩,依旧面色寻常。她松了口气,“你们兄弟俩年纪相仿,总是能找到话聊的。” 或是为了配合许氏的这番话,亦或是又暗藏了别的心思。陆彦文正眼看向陆珩,摆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来。 “听闻珩儿最近在调查甘州赈灾之事,不过那甘州知州如今都进了牢狱,珩儿你也要当心些。” 陆珩轻笑一声,他掸了掸袖子,墨黑的眸子里深不可测。 “不劳大哥挂心,大哥在翰林院里埋头做事,还顾着外头的流言呢。依我看大哥还是把心思收一收,省得脏了翰林院里的书香气。” “珩儿,你可真是伶牙俐齿,大哥自愧不如。” “谬赞了大哥,”陆珩唇边的笑容不减,“日后你会发现你不如我的岂止这些。” “珩儿,你可真是爱开玩笑。” 陆彦文虽是笑着说完这句,可一字一顿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气氛剑拔弩张,再煽把火恐怕两人都能打起来。 陆行与许氏这次是听明白了,这兄弟两人阴阳怪气着是话里有话呢,谁也不让着谁。两人对视一眼,许氏迅速笑着打圆场,“既然都回家了就别再说这些公务,瞧着膳房也该都妥了,咱们开席吧。” …… 在公府用完饭,趁着天还未黑透,陆珩坐上了回怡园的马车。 他肆意地倚靠在车厢里闭眼假寐,脑海中划过谢盛的无赖样子,耳边又响起陆彦文试探他的那番话。 一个翰林院编修而已,何必无缘无故来关心赈灾之事。 陆珩脑海里灵过一闪,他睁开眼,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透着晶光。 也许不是试探,而是挑衅。 “方晋。”他出声叫着外头驾车的人。 “世子,有何吩咐?” 陆珩手指摩挲着腰间白玉,沉声道:“派人盯着陆彦文。” “罢了。” 说完他又出声将话收了回来,陆彦文城府不低。若真有问题,今日在他面前这般肆意开口,自然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不怕的,盯着也是无用。 “还是派人去盯着谢盛,跑了一年多居然如今回来了,定有蹊跷。” * 陆珩回了怡园,王管家上前递了两张请柬。 “世子爷,这一封是从赵将军府送来给您的。剩下一封,是从梁府送过来给宁姑娘的。” 烫金的大红色喜帖在夜色中格外显眼,陆珩垂眸看了眼抬手拿过朝书房里去了。 宁瑶走进书房就见陆珩手上拿着一张请柬,正垂眸看着。 -- 第50页 听到声响陆珩抬眸,见人来了他放下手中的请柬,往宁瑶那边推了两黎。 “给你的。” 宁瑶有些不解,她拿起请柬。待看完,惊讶地睁圆了眸子,与此同时内心又十分激动。 第三十三章 小样,还不是要乖乖让人!…… 请柬是梁明玉送过来的, 她与赵将军长子婚事在即,邀她前去参加。 半月前,梁明玉倒是来信说她已经将徐文若放下了, 还说最近在游园会上认识了一个外男。名唤赵英昂, 是曾经征战漠北的大将军的独生子。 梁明玉说赵英昂跟着赵将军常年行迹在军营中,男子汉大丈夫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可却会在见到她时悄悄红了耳尖, 是个将她放在心上的人。 赵英昂生母早逝, 赵将军早些年征战沙场, 屡战屡胜。先皇还说要亲自给赵将军指亲, 但赵将军心里一直记挂着逝去的妻子,婉绝了圣意。 坊间都赞赵将军不仅能打胜战, 还是痴情的人。出身在这般家庭, 有赵将军以身作则, 赵英昂也追求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梁明玉拿的起放得下, 但宁瑶也未曾想到婚事竟会筹备的这般快, 那个自小与她一起做梦的姑娘如今都要成亲嫁人了。 想到这宁瑶不禁鼻头一酸, 湿了眼眶。 陆珩见面前的人儿双眼迷蒙, 琼鼻微红, 衬得凝脂般的肌肤更加雪白, 这副模样着实令人心软。 他掏出帕巾递到宁瑶眼下的桌案上,佯装摆出一副冷漠的模样,“再哭,我就不带你去参加喜宴了。” 不去肯定不成,她这辈子许是再嫁不成人了,能看到梁明玉嫁得良人也是遂心满意。 听到陆珩威胁她的这句,宁瑶吸了吸鼻子, 没去拿案上的帕巾,而是微微抬头将眼泪逼了回去。 春日的衣裳不似冬日那般厚重,因着她这一动作让白皙细长的脖颈显露的更加明显,领如蝤蛴当真不是虚话。 及至参加喜宴这日,用完朝食陆珩就将宁瑶叫进了卧房,甩给她一件明黄色的衣裙。 宁瑶抬眸看向他,眸子里带着疑惑。 陆珩双手抱臂,勾唇道:“今日去参加喜宴,你还想穿那粗布衣裳?” 梁明玉一生一次的喜宴,她自然也是想穿的体面有尊严些,至少能不给她丢脸。 宁瑶有些意外,没想到陆珩竟然想到了这上。抛去其他,在这件事上她是真心感谢他的。 她手中拿着衣裙,看向陆珩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多谢。” 闻言陆珩一时微愣,他移开眼,抬手摸了摸鼻尖,“再晚下去就该误了时辰。” 宁瑶点点头,垂眸看向那衣裙。是一件芙蓉锻制成的明黄色襦裙,做工并不马虎。 明黄色比素色添了些活力,又不似大红色那般耀眼夺目,是个中规中矩的选择。 宁瑶手中攥着罗裙,见陆珩丝毫没有要走的意味。 她偏过头,小声开口:“世子爷,我拿回下房换吧。” 陆珩睨她,沉声道:“就在这换。” 说罢还补上一句,“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 宁瑶脸颊一片火热,她眼珠子转动将屋内环视一圈,最终选择去了床后。 隔着帐缦,陆珩隐约能看见床后人的动作。见她将身上的衣物去除,眸色渐深,不禁将手中的白玉佩握得更紧了些。 待人换好衣物从床后走出来,陆珩噙起笑意,不枉他昨日特地花了那么多功夫挑的。 低领让修长白皙的脖颈显露地分外显眼,陆珩目光往下,凝到少女的腰间,楚腰纤细盈盈一握也不过如此。 明黄色穿在她身上也衬得人鲜活起来,定睛一看裙摆在日光下还有流动的光影。陆珩突然又有些后悔,好看的衣物在怡园里穿给他看就好。 宁瑶见他脸色本来平常又倏忽变得阴郁起来,弱声问道:“怎么了?” 也罢,没时间再去折腾了,下不为例。 “跟上。”说罢陆珩就抬起步子朝屋外走去。 将军府里张灯结彩,宾客笑声连连。宁瑶许久未见过这般热闹的场景,再加上心里真真儿替明玉开心,眼下放任自己笑了出来,露出了唇边的浅梨涡。 陆珩居高凝望着她的侧脸,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她。那时她正吃着糖葫芦也是这般笑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眉眼间仿佛带着细碎光泽,眼下的泪痣也跟着生动起来。 陆珩眼底泛起清浅笑意,余光倏忽瞥见一个来人,墨眸瞬时恢复郁沉。 梁明旭一进将军府一眼便看到了宁瑶,他眼前一亮,她还是像曾经那样耀眼夺目,让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了就不想再移开。 “瑶瑶!” 宁瑶循声看过去,就见梁明旭挂着笑容朝自己走过来。 梁明旭最终在宁瑶面前站定下来,这次他先看向陆珩打了声招呼,“陆世子。” 叫完这声又忙不迭展露笑容凝向宁瑶,露出一排皓齿,“瑶瑶,我就知道你会来。明玉他们还在路上,我特地从小路赶过来的。” “是么。”听到明玉要到了,宁瑶满心欢喜,一双杏眸里仿佛淬着星星,她笑着回话:“那应该也快到了吧?我迫不及待想见到明玉了。” “嗯,”梁明旭重重点头,“不出一柱香.功夫就会到。” 看着两人一问一答言笑晏晏的画面,特别是梁明旭望向宁瑶的那双眼睛,浓情地都能滴出蜜来,陆珩心里格外不舒坦。 -- 第51页 这画面不应该出现,至少在他面前不能。 这般想着陆珩没再踌躇,宁瑶正听着梁明旭说话,倏忽腰身就被人搂住。 “将军府院落别致,瑶儿,我带你逛逛怎样。” 本该是征询她意见的语句,却被他陈述地说出了口,就是不容她拒绝。 宁瑶知道陆珩是故意做给梁明旭看的,可这声瑶儿着实让她身上汗毛倒立,起了鸡皮疙瘩。 陆珩睨向梁明旭,勾唇道:“抱歉,先失陪一步。” 梁明旭看着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丝毫未感受到他口中所说的抱歉。 “该走了,将军府大,再不逛过会儿可就见不到新娘子进门了。” 这话落在宁瑶耳里带着威胁的意味,他明明知道她最想看到的便是穿着嫁衣的明玉。 宁瑶只好看向对面的人,略带歉意,“明旭,我先陪世子爷去逛逛。” “好,”梁明旭心中一万个不愿,可他只能松开。 陆珩挽着宁瑶离开,走出三步他回过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梁明旭,俊容上挂着属于胜利者的笑影。 小样,还不是要乖乖让人。 陆珩将宁瑶推到一颗海棠树后,而他自己则大半个身子都站在树外。 “想尝尝你的口脂是什么味道。” “嗯?”宁瑶不解地抬起头,“我今日没涂口脂。” 话音刚落嘴唇就被人含住,陆珩在上头细细研磨。 树后女郎的模样梁明旭看不见,可他见着陆珩将前倾过身子将头垂了下去,不想便知是在行何事。 光天化日之下陆珩竟然行不轨之事,更重要的是那女郎是他的心上人,梁明旭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上是压抑不住的阴沉,指骨捏得啪啪作响。 宁瑶双臂置于胸前推搡着陆珩,好在陆珩浅尝即止,不多时就直起了身。 “新娘子到啦!”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接踵而来的是炮仗声。 看样子是真的到了,宁瑶借机推开陆珩,朝人群跑了过去。 十里红妆,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梁明玉身着绿色嫁衣,手执团扇掩面,由赵英昂牵引着在红毯上一步步往前走来。 赵英昂面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神一刻也未从梁明玉身上移开。 徐文若不知何时靠了过来,陆珩睨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问你怎么来了。 徐文若笑着摇了摇头,“是赵家邀我来的。” 既然是赵家邀请来的,那必然是经过赵英昂同意的。虽梁明玉与徐文若的事没成,但双方长辈那般看重,明眼人还是知晓的。如今赵英昂能请徐文若来参加婚礼,想必是对这件事不介怀,是个大度的人。又瞧着赵英昂真真儿是将明玉捧在手心,明玉也是觅得良人了,宁瑶心里触动,随着一声礼成,宁瑶的泪滴也随之滚落。 有泪珠挂在眼睫上,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陆珩垂眸,将宁瑶身子拉向自己,拿着帕巾仔细地拭去她面上的泪痕。 他乌黑长睫低垂,绷着一张脸只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徐文若无语地看了陆珩一眼,他觉得当初也该拐陆珩去去那些青楼楚馆。不然倒也不至于现在只会擦个眼泪,一句话不说连个女郎都不会哄,况且那面色还沉得吓人。 “宁姑娘,这大喜的日子怎么能哭呢,笑还来不及。” 宁瑶后退一步将脸从陆珩手中移了出来,她自己抬手胡乱擦了两下,“没事了。” 她看向徐文若,如今明玉已经觅得良缘,也已经将前事放下,那她便也不气徐文若当日的行径了。 宁瑶弯了眼眸,“徐公子说的有道理,不该哭的。” 礼成过后宴席开始,梁明旭来邀宁瑶同坐,宁瑶还未说话陆珩就言辞替她回绝了。 “瑶瑶,既然陆世子不让你过去,那我在这桌陪你坐吧。” “不用,”宁瑶忙摇了摇头,“你到底是娘家人,在这坐不合适的。” “没事,”梁明旭无所谓地笑了笑,直接找一旁的宾客换了位置。 陆续开始上菜,不便再换去别桌,不过陆珩还是特地拉着宁瑶与梁明旭隔着他人坐了下来。 宁瑶与梁明旭中间隔了一个人,陆珩与梁明旭正好斜对坐着。 “瑶瑶,尝尝这个叫花鸡。” “瑶瑶,尝尝这个桂花鸭。” …… 即使隔着人,梁明旭还是热情地替宁瑶布菜。 宁瑶看着盘子里堆起来的小山堆,她舔了舔唇,为难地看向梁明旭,“明旭,你自己吃吧,夹太多我会吃不下的。” “最后一个佛跳墙,”梁明旭夹起一个佛跳墙放入宁瑶碟子里,“我不夹了,你吃吧。” 说完梁明旭终于坐了下来,一抬头目光冷不丁与陆珩对上。 陆珩眉眼压得低,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在无声无息的拉扯中,梁明旭率先对着陆珩笑了出来,露出一排皓齿,“陆世子,你也吃啊。” 陆珩唇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我当然要吃。” 陆珩目光落在梁明旭身上,手却伸到了宁瑶那边,将宁瑶的碟子直接拿了过来。 “陆某最爱吃佛跳墙了,”陆珩边说着边垂下头夹起佛跳墙放入口中,咀嚼完点了点头,重新看向梁明旭,“这佛跳墙味道真不错,我看梁公子夹的这些都是陆某爱吃的,多谢梁公子了。” -- 第52页 这般说着陆珩就将自己的碟子放到了宁瑶面前,自己吃起了梁明旭给宁瑶夹的食物。 “无耻,”梁明旭面色郁黑成炭,小声嘟囔了句。 “哎,”陆珩在吃的间隙抬起头,“梁公子你在嘀咕什么呢,用膳啊。” 宁瑶瞧着这出闹剧,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决,只能垂下头吃起菜食。 别桌都欢声笑语,唯独他们这桌陷入了诡秘的沉静,好在待宁瑶吃了个七分饱时明玉的丫鬟找了过来。 “宁小姐,我们夫人想见您。” 新房内,梁明玉坐在床沿,头上戴着凤冠。见宁瑶过来了,她激动地两手扶着头饰便要起身。 随着她的动作那头饰给人摇摇欲坠的感觉,宁瑶忙加快脚下的步子,出声阻止梁明玉要起身的动作。 “明玉,你快坐下,我过去就成。” 梁明玉红唇弯起,“好,那我便不动了,这头饰实在太重。” 丫鬟搬来杌子,宁瑶顺势与明玉面对面坐下。 梁明玉撇了撇嘴,指着自己的额头,“瑶瑶,你看我额头都被压出红印来了。” 宁瑶心疼地伸手替她揉了揉,“这也说明赵小将军敬重你,在意你。” 一提到赵英昂梁明玉脸颊上就起了霞红。见状,宁瑶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咋舌打趣道:“以后我可要叫你赵夫人喽。” “瑶瑶,你净打我的趣。” 梁明玉嗔怪地瞪视向宁瑶,抬手轻锤了下宁瑶的胸口。 随着她这一动作,头饰又是一歪,可把宁瑶给吓坏了。 “姑奶奶,你可别动了,”宁瑶起身替她重新整理好头饰。 这时有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夫人,这是公子特地让厨房准备的,让你吃了先垫垫肚子。” 因着梁明玉行动不便,宁瑶拿过瓷碗,里头铺了六个糖沁蛋。 她拿勺子舀起递到梁明玉唇边,笑着道:“我来喂你吧,让本姑娘替赵夫人效劳。” 梁明玉笑着张唇,六个糖沁蛋吃下四个实在吃不下了。她将勺子往宁瑶那边推了推,“瑶瑶你吃,还记得小时候,有什么好吃的咱们都是一起吃的。” 听面前的人说到小时候的事,宁瑶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小时候的梁明玉,而当初那个小姑娘如今梳着妇人髻,穿着嫁衣正坐在她面前。 “我不想哭的,都怪你要提起小时候的事。” 宁瑶眼眶中含着泪,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低着头将剩下的那两个糖沁蛋吃下了。 糖沁蛋很甜,和她当下的心情一样。 见宁瑶这般样子,梁明玉心里也不好过,瞬时红了眼眶。 “瑶瑶……” “都是我不对,”宁瑶抬头,伸手替梁明玉拭泪,小心避过她脸上的妆粉,“是我招你难过了。” 梁明玉重重摇了摇头,握住宁瑶的手,“如今我有了归宿,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了。” 宁瑶拍了拍她的手背,扯起笑容,宽慰梁明玉道:“傻丫头,你担心我做甚。今日一过,你上头又没有婆母,日后这将军府的大小事宜都要由你来处理。只要你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那我都是替你开心的,你不用担心我。” “瑶瑶,可我一想到要为人妇了,我的心……我的心它就莫名发慌。” 宁瑶虽也没经验,但只能尽力抚慰梁明玉。 “别慌。我母亲曾跟我说过她初嫁给父亲也是跟你这样的,从女儿家的变为当家主母,总会不习惯,慢慢适应就好,况且若真有什么事赵小将军他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说完这些便有几位嬷嬷进来了,念着时辰也该差不多,可不能耽误新人的重要事,尽管不舍宁瑶也只能与笑着与梁明玉作别。 待她回到吃喜宴的前厅,刚坐下就听梁明旭惊呼一声。 “瑶瑶,你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宁瑶眼里带着满满的不解看向梁明旭。 陆珩正偏头和徐文若说着话,听见声音他转过身,眼神朝宁瑶看过去。就见刚走之前还好好的人此刻脖子和脸颊上都红通通一片,还起了红团块。 他眸色一深,双腿一抬随即便要起身。 梁明旭瞪大了眼,对着宁瑶示意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这下懂了,宁瑶正想跟着抬手摸上自己的脖子,手腕就被人抓住。 “别动,”陆珩垂眸看着身侧的人,一只手抓住宁瑶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她的下颌,“抬头。” 陆珩垂下眼眸,面色严肃,鸦羽般的长睫在他眼底投出一片阴影。 宁瑶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能听着他的指令行事。 陆珩看着她原本白嫩脸上和脖子上此刻布满了红团块,没剩下一块好地方。他蹙着眉头问道:“你方才去梁明玉那做了什么?” “没干什么啊……就是吃了两个糖沁蛋。” 脸上和脖子此刻都奇痒难耐,宁瑶忍不想去抓,站着的男人察觉出她的意图,将她两只手都抓住。 梁明旭心里大骇,剑步上前,扯过宁瑶的一只手臂,“瑶瑶,我带你去医馆。” 宁瑶一只手从陆珩手中滑出,而那只手臂此刻正被梁明旭握住。 两人此刻各自拉着她的一只手臂,丝毫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第三十四章 行刺 陆珩垂眸看向梁明旭拉着宁瑶的那只手, 眼里仿佛在淬冰。 -- 第53页 梁明旭冷不丁对上陆珩这冰冷的目光,好似下一瞬就会拿刀将他的手砍下来一样。莫名心里起了一阵慌张,他舔了舔唇, 强装镇定:“陆世子, 不如让我送瑶瑶去医馆吧,我认识一个名医。” “哦?是么, ”陆珩唇角勾起讽笑, “梁公子是认为陆某没本事, 找不到名医?” 闻言梁明旭忙出声解释:“当然不是, 陆世子您误会了。” 陆珩目光从宁瑶手上移开落到梁明旭脸上, 一字一顿森然道:“还是你当爷死了,轮得到你来送?” 许是被陆珩的语气震慑到, 此话一出梁明旭惊得竟直接松开了握着的手。 宁瑶看着梁明旭垂在身侧的手, 微不可察地蹙起了眉头。 待梁明旭反应过来心头十分懊恼, 自己怎么会惧怕陆珩呢。比起家世他虽没陆珩好, 但也不过差上零星半点, 况且他与瑶瑶自小一起长大, 而陆珩是那个欺负瑶瑶的人, 他不该怕的。 想到这些梁明旭抬头想重新去抓身侧女郎的手, 却什么都未抓到,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珩已经带着人离开了。 陆珩拉着宁瑶上了马车,吩咐方晋去最近的医馆。 车厢内,宁瑶坐在软垫上还有点懵。她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下自己的脸颊,刚碰上顿时就收回了手。 陆珩靠在车厢内壁上,余光一直注意着身侧的人儿,她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他。 陆珩睨他一眼,好笑道:“不用摸了, 你的脸现在跟猪头无异。” 宁瑶横他,虽然她现在对外貌不是那么看重了,但也不想被说成像…… 她反唇相讥:“那可真是难为世子爷了,对着一个猪头还能说出来话。” “啧,”陆珩双手抱臂,“你以为我像你这么蠢?不能吃禽卵还吃。” “我……”宁瑶被咽到,索性偏过头去。 明明以前吃禽卵是无不适反应的,宁瑶有些苦恼,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 “别郁闷了,下车!” 陆珩拎起宁瑶的后领子,直接将她提下了马车。 医馆内老郎中捋了捋白胡子,深陷的眼睛一直盯着宁瑶看也未说话。 宁瑶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总不至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能不能看出来?若是不行我们便去其他医馆,别耽误功夫。”陆珩有些着急问道。 “诶,”老郎中的徒弟摆了摆手,“这位公子,我可以体会你担心小娘子的心情……” “我不是他娘子,是他奴婢!”宁瑶急得忙出口解释。 说完宁瑶能感受到一道郁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她始终垂着头没看那人一眼。 男子咋舌,兴奋道:“那小姑娘你挺有福气啊,遇上了不错的主家,主子都亲自带你来看病。” “不过我师傅老人家如今花甲之年,眼睛有些昏花了,但两位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师傅他医术绝对上呈。” 陆珩微微颔首没再说话,就双手抱臂看着老郎中。 半晌过后老郎中终于动了,他转身去橱柜里翻出一瓶药酒,又捋了捋胡子而后道:“依老夫看这位姑娘就是突发了荨麻疹,想必是方才贪嘴吃了不合体质的食物。这瓶药酒,以姜、紫苏等药材以特殊工艺制成,荨麻疹来得快去得也快,配合这药酒使用必定不出两日就可全部祛除。” “没了?”陆珩不是不信这老郎中的话,就是宁瑶现在这副样子看上去情况实在不算好。 “我们医馆就在这条街上,到时姑娘这病若是没好,公子叫人来把我这医馆砸了老夫也没意见。”老郎中转身坐下,“对了,小姑娘你这两天可要管好自己的手,再痒也不能挠。” 说着老郎中抬头眯起花眼瞥了陆珩一眼,“脸蛋一旦被抓坏了可就难好喽,到时候你这个主子可不见得会再对你这般好。” 陆珩听了板起一张脸,冷冷道:“既然无事,那便走吧。” 说完脚下一刻也不停歇地抬起了步子。 见状,方晋忙上前结了诊钱又拿过药酒。 虽是出了医馆,陆珩还是愤懑顾自嘟囔了一句,“不是什么正经医馆。” 他双手叉腰回过头,宁瑶还在后头慢吞吞的跟着,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 陆珩偏头,余光中就看到对街有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他心下一动,遂抬脚过去。 “小哥,来根糖葫芦。”他递上两块铜板。 “好嘞,”摊贩从草垛子上取下一根拿给陆珩,“这位爷,走好。” 陆珩垂眸嫌弃地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这玩意儿又酸又甜不知那人为何就这么爱吃,当年每次见她手上总少不了一根。 陆珩拿着糖葫芦转过身就见宁瑶与方晋并排站着正在对面等他,他不免加快了些脚下的步子,心情也愉悦起来。 与此同时迎面而来一个男子,男子一身黑衣,戴着斗笠又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狭眼。穿着打扮虽看上去有些奇怪,但晋安到底是大都城,不乏异域人士前来。 尽管如此陆珩还是留了个心眼,他偏左边走着,以至于不会直接与男子擦身而过。 起初十分正常,街道上满是繁华的喧闹声夹杂着小贩的吆喝声。陆珩松缓了眉目,看来是他多虑了。 待两人相距五步时,黑衣男子疯了似的转身直直朝他奔了过来。两人的距离瞬时逼近,在男子靠近自己时陆珩清晰地看到男子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匕首,锃亮的刀刃在日光下发着白色的光。 -- 第54页 他来不及避开,可倏地身子就被一双手臂推开。 “表哥!” 陈玉娇推开了他,陆珩惊慌地回过头就见那把匕首刺进了陈玉娇腹部。 黑衣男子眼见杀错了人忙推了陈玉娇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随后快步离开现场,很快消失在人流中。 变故来得太快,四周的人都未察觉,直到看到陈玉娇身子倒向地面时才引起了小幅度的混乱。 陆珩一个大步扑过去接住了陈玉娇下跌的身子,捂住她腹部不断出血的伤口,“玉娇,玉娇?” 陈玉娇煞白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表哥,你没事就好。” 说完彻底歪头晕了过去。 “世子爷!” 对街的方晋和宁瑶察觉出不对,吓得失了血色,忙疾奔过去。 * 房内不断有丫鬟端着血水出来,又端着热水重新进去,陆珩看着那一盆盆血水面色越来越沉。 “世子,您坐下来歇会儿吧。宫里来的太医医术高明,陈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方晋见陆珩来回踱步,自太医院的太医进去后就未停下来过,他忍不住开口劝慰。 陆珩紧锁着眉头,抬眸睨了方晋一眼,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不过到底是停了下来,负手原地站立着。 昼夜交替,待屋里的人回过神来时已至了深夜。 终于屋内传出一阵窸窸窣窣声,很快房门应声而开。 见人出来了,陆珩忙大步上前,“沈太医,情况怎么样?” 沈太医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半晌才道:“伤口不浅,不过还好未伤及内脏。这位姑娘如今倒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一定要卧床休养,血流了不少也要勤补身子。” 陆珩拱手行礼,“多谢沈太医,辛苦您了。” “陆世子,您客气了。既然这位姑娘已无生命危险,那老夫就先行告退了,太医院里还有其他事宜。” 陆珩抬手招来王管家,让他送沈太医离府。 “世子,当时街上人鱼混杂,那人趁混乱逃走。不过我们倒是在京郊发现了一匹马,可那马儿也已经被毒死。” ……这就是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意思,人也抓不到。 方晋小心翼翼地开口,上座那位爷的面色实在太过难看。他不禁后退了一小步,都怕下一瞬爷会把书桌上的笔研通通砸他身上。 陆珩四指微曲不断在桌面上敲动着,半晌才沉声开口,“还好人保住了。” 他宁愿那把刀是刺在他身上,他也不想欠别人的。 “行了,你再派人尽力去查……” 话未说完书房就被人推开,一个小丫鬟冒冒失失地跑了进来。 知春不敢抬头去看上座的人,她只能垂头战战兢兢地开口:“陆世子,我们小姐醒了……” 小丫鬟话还没说完就见有衫角从她眼前擦过,那位爷已然走了出去。 客房内,陈玉娇半边身子有气无力地依靠在床头,面色惨白,见到门口处的来人时眼睛一亮。 “表哥!”叫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干又哑。 陆珩颔首走过去,看着床上的人,低声问道:“玉娇,感觉怎样?” 陈玉娇虽费力地摇了摇头,还是道:“表哥,娇儿已经无事了。” 陆珩看着床上脆弱的人,内心煎熬又愧疚,到底是为了救他。 他叹了口气,弯腰在杌子上坐了下来。 “玉娇,你何必这么傻。” 陈玉娇伸手抓住陆珩的手,眸里含着水光看着他,急忙道:“表哥,只要你平安就好,娇娇没事的。” 第三十五章 梦魇 看着握着自己的这双手, 陆珩眼里晦暗不明。他顿了片刻,偏过头看向候在门边的宁瑶,绷着声音道:“还愣着做什么, 不知道倒杯水过来?” 待宁瑶捧着茶盏过来时, 陆珩趁机拨开陈玉娇握着他的手,“玉娇, 听你嗓音沙哑, 喝点水, 润润喉咙。” 说罢陆珩从宁瑶手上拿过茶盏, 他让开位置, 将茶盏递到了陈玉娇的贴身丫鬟知春面前。 他看着床上的人道:“让你的丫鬟喂你吧,她一直贴身服侍你, 知道轻重。” 这些话虽听上去体贴入微, 可陈玉娇知道, 表哥是在跟自己画清界限, 连喂她喝一口水都不愿意。 知春突然被点到, 她瞅着自家小姐的脸色着实难看, 可茶盏就在她手边她又不敢不接。 她垂头将茶盏接过, 走到床榻边, 小心翼翼开口:“小姐, 我服侍您吧。” 陈玉娇抬眸剜她一眼,碍于陆珩在这脾气不好发作,只好低头饮了一口,就将知春的手推开,“行了,我不想喝了。” “玉娇,太医说了你要卧床好好休养, 那表哥先不打扰你休息了。”陆珩眼波在室内流转,“行了,都下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作势要走,却被身后的人出声叫住。 “表哥——” “怎么了?” 陈玉娇两手攥着被褥,昂起一张素白的小脸看着陆珩,“表哥,那我……我能在怡园里养伤么?我不想回去。” “这是自然。”陆珩负手站立着,“等你养好伤再回去。” “没事了?” 得到满意的回复陈玉娇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了。” 屋内人瞬时走光,只剩下了陈玉娇和知春。 -- 第55页 知春战战兢兢站立着,将茶盏子再次递到陈玉娇唇边,“小姐,要不再喝点?” “我说了不喝了,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陈玉娇倾身将知春手上的茶水打翻,茶盏子掉落到地上转动了几圈才稳住。 “嘶——” 因大幅度的动作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陈玉娇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小姐,我还是扶您躺下吧。” 陈玉娇由着知春扶自己重新在被褥里躺好,她睁眼看着床顶,幽幽道:“这个宋志业干的什么破事,说好了意思一下,给本小姐下这么狠的手,差点命都快没了。” “小姐,宋大人想必也是想逼真些,世子眼睛毒辣。现在世子不就疼惜您了,同意让您在怡园养伤。” “说的也是,”陈玉娇手掌抚着腹部的伤口,“既然能在这怡园住两日,住三日……那咱们总有一天能长长久久地住下去。” 深夜,宋府内。 上座的人朝宋志业招了招手,宋志业只好踱步过去。 那人按住宋志业的脖颈将他身子往下压了几分,而后靠到他耳边,阴森森道:“想办法让人把这里面的东西下给陆珩喝了。” 这人边说着边塞了一个小瓷瓶到宋志业手中。 宋志业大骇,手上一抖差点没拿住那瓷瓶,“爷,甘州那事不是查不到咱们头上么?这毒一下可就没有回头箭了。” “怎么,”上座的人目光阴沉地盯着宋志业,“你还想弃船逃跑不成?别忘了,咱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按我说的去做就行。只要除掉陆珩,咱们会减少许多麻烦。” …… “宋志业又想让我干什么?上次还不够吗?”宁瑶看着霜华,那一双翦水秋瞳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霜华反倒笑吟吟,“宁姑娘不必在奴婢面前摆出这般脸色,奴婢只是个传话的,不是宋大人,宋大人他也看不见您的冷眼。” 宁瑶看了眼一旁正开得繁盛的石竹花,当即转回头讥笑一声,“你要是拿跟我讲大道理的功夫把宋志业让你传述的话说了,想必早就说完了。” “行,那我就跟姑娘开门见山。”说完这话霜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香囊,“宁姑娘还认识这个么?” 宁瑶垂眸看过去,待她只看了一眼那霜华就立马将手收了回来,生怕她会去抢。 可宁瑶只是平静地站在原地,冷眼睨着她这副动作。 “这香囊是宁姑娘特地为宁二公子绣的,奴婢想宁姑娘定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所以呢?宋志业的把戏我已经看得够清楚的了。” “所以,”霜华顿了片刻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塞到宁瑶手中,“宋大人说了,每日从这里面取少量药粉偷偷倒进陆世子的茶水里,宁姑娘你一直贴身伺候陆世子的,这你能办到的吧?” 宁瑶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瓷瓶,重新抬头,“宋志业想让我毒死他?” 闻言霜华笑出声,“宁姑娘别激动,这是极慢之药。毒性只会在体内慢慢积累,一次两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只有多次下来毒性才会积累到一定程度让人发病。” “有什么区别么?不还是要对他下毒。”宁瑶丹唇扯起冷笑,她伸手将额边的碎发抚到耳后,“要是他出了什么问题,难道宋志业还觉得我们能全身而退么?” “这是自然,不过只要到时候宁姑娘咬死不说,也没证据会查到宋大人身上。这就要看宁姑娘是惜自己的命,不愿意替宋大人去干这件事,还是惜宁二公子的命,愿意去干这件事。” “奴婢相信这些道理宁姑娘您都懂的,霜华就不多说了。”霜华环顾了下四周,“人多眼杂,霜华先行告退了。” 宁瑶手中握紧这瓷瓶,黛眉拧成了疙瘩,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让她透不过气来。 “瑶姐姐,你怎么站在这儿发愣啊?” 忽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宁瑶惊得忙将瓷瓶收好,她转回身便看到芝芝小跑着朝她过来。 “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花儿,到底是废了心力种的。” “瑶姐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芝芝边说着边要去探宁瑶的额头,宁瑶伸手将她的手握住,挤出一丝笑容,摇头道:“我没事。” “那就好,前头来了个画师,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宁瑶点了点头,便由着芝芝拉自己去了前院。 前院里,陈玉娇描眉敷了粉,端坐在靠背椅上,嘴角噙着笑容正面对着一个墨袍男子。 只见那男子手中拿着毛颖在白画纸上涂涂画画,想必那就是芝芝所说的画师了。 不多时那男子就将笔放了下来,对着陈玉娇道:“陈姑娘,已经画好了,您过来瞧瞧像不像。” 陈玉娇由丫鬟搀扶着走过去,拿起那张画纸仔细瞧上两眼,甚是满意。她笑着道:“戴画师的笔法果然名不虚传,这虽画的是我,可瞧这眉目,这鼻唇,我竟觉得她比我还要美。” “陈姑娘满意就好。” “表哥,快过来。” 陈玉娇忙朝正散值回来的陆珩招了招手。 闻声,陆珩走过来。他眉头微蹙,不悦道:“玉娇,你的伤还没好,怎么下床来了?” “表哥,”陈玉娇撅了撅嘴,撒娇道:“表哥不知,戴画师是我在江南便听说的,可当时在江南没来得及前去拜访。戴画师是江南人士,如今在游历,正好来到了晋安,娇娇好不容易才排上。明日戴画师便要离开晋安城了,娇娇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 第56页 江南人士……宁瑶眉心微动,难怪这位画师说话带着一丝让她熟悉的口音。 “哎,那位姑娘。”戴西雁朝对面的丫鬟群招了招手,“就是你,别低头了。” 宁瑶刚垂下头就听到这句,她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 “这位小姑娘过来吧。” 宁瑶站着没动,一旁的芝芝在她腰上使力直接将她推了出去。 宁瑶踉跄两下才稳住身子,当场的人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戴画师,您这是?”陈玉娇疑惑问道。 戴西雁目光落在宁瑶身上,笑着道:“那位姑娘眉眼倒不大像你们土生的晋安人,我倒觉得她有些像江南水乡的女子。” 陆珩轻笑一声,这才转身看向戴西雁,“戴画师果然眼睛毒辣,她母亲是江南人士。” “所以,”陆珩微顿,眸色渐深,“您叫她有何贵干?” “表哥……”陈玉娇听出陆珩语气里的不对,她担忧地看了陆珩一眼。 戴西雁摸了摸下巴,而后道:“这位公子误会了,每一个画师都喜欢美的事物,看到美的东西就想用自己的画笔将其留下来,对待美人也是如此。戴某也不例外,不过也仅此而已。” “戴某想给那位姑娘画一张画像,不收银子,但那幅画戴某想自己收藏,戴某认为这并不过分。” 闻言陆珩眉目松缓,他目光落在站在中间的人儿身上,回道:“请便。” 陈玉娇心里虽有些吃味,但还是咧开笑容,“宁姑娘,快过来啊。” “姓宁是吧。宁姑娘,你也到刚陈姑娘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 宁瑶犹豫片刻,只好走过去绷着身子坐了下来。 “宁姑娘,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啊,”戴西雁用着江南方言说出这句话,在场的只有他与宁瑶能看懂。 宁瑶见他也是好意,便挤出了一个笑容。 “戴画师,你说的什么?” “没什么,戴某就是想让她放松些。” 戴西雁边说着边执起毛颖,又摇了摇头,“不过,孤寞的美人倒更惹人垂怜。就这样,不错不错。” 戴西雁自说完这番话,就开始在画纸上下了笔。 宁瑶就这般坐着,过了良久她的脖颈已经开始僵硬,禁不住问道:“戴画师,还需要多久?” “马上,”戴西雁抬眸看她一眼,随后在画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好了,”他将画笔收起。 见状,陈玉娇忙凑过去看,待她看清那画中人,心里开始发狂的嫉妒。 画中少女独自坐着,标志的面容,未笑也正因此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质。这气质格外吸人,仿佛天地间就余她一人,就连身后那正盛放着的娇嫩桃花也在她跟前失了颜色。 戴西雁满意地咋舌,“这幅画我定要拿到那群人面前炫耀炫耀。” “宁姑娘,你也过来瞧瞧。”戴西雁抬眸朝宁瑶招手,“瞧上一眼我便要走了,以后可再也瞧不到了。” 宁瑶不再扭捏,走上前看了一眼。 她笑着真心赞叹道:“还是戴画师的画工高超。” “这是自然,我的画工至今还没有人说不好的。” 戴西雁昂着头,一副文人的桀骜姿态。 戴西雁将画具挎到肩膀上,拱手行礼,“天色不早,戴某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就先行告辞了。” “戴画师一路顺风。” 戴西雁点点头,就背着他的画具离开。 陆珩侧眸看了眼方晋,朝他使眼色。方晋了然,忙抬脚紧跟上戴西雁。 陆珩看向陈玉娇,“玉娇,若没其他的事你快回屋休息吧。” 说罢陆珩抬起步子也要往怡园外头去。 “表哥,”陈玉娇将人叫住,“表哥你是要去哪儿?不是刚散值回来么?” 陆珩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宁瑶,“丢了一样东西,我出去找找。” 丢下这句,他再没其他解释的话也未等陈玉娇回话直接走了。 “戴画师,您等等。” 方晋一个大步上前将戴西雁拦住。 戴西雁顿住,“这位小哥,你不会也是想让我给你画像吧?我戴西雁可从不画男子。” “世子。”方晋看向戴西雁身后的人,唤了一声。 闻言戴西雁转过身,他隐隐约约知道这位爷所为何事而来,手上不禁将画卷握紧了几分。 陆珩目光直直地落在他手中的画卷上,直接了当开口:“一百两银子,卖不卖?” 戴西雁震惊于陆珩的直接,摸了摸脑袋道:“戴某也不缺这一百两银子,这幅画戴某可是很喜欢的……” “三百两。”陆珩出声打断戴西雁的话。 “这……”戴西雁心头一动,虽然这三百两银子很香,可他是这种轻易就能为银子折腰的人么?! “陆世子,不是银子的问题。戴某毫不夸张的说这幅画是戴某近几载最满意的一幅,戴某明日还要赶路还是不叨扰陆世子了。” 陆珩敛神,薄唇轻启漫不经心道:“你觉得你不把这幅画留下,还能出晋安城么?” 戴西雁看着面前的人一脸肃穆,瞧着年纪比自己要小,但就这般站立着,倒有种山岳重峰般的压人气势。 “行吧,”戴西雁只好松口,“不过我也有个要求,银子我就不要了,陆世子你要派人明早送我平安出城,还有……” -- 第57页 陆珩眉头微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戴西雁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正经起来。 “陆世子放心,戴某是守律法的好人,可没犯事。城西有个卖绣品的孤寡大娘,姓刘。戴某初来晋安钱袋子被小贼窃走了,饥肠辘辘时那位大娘赏了我一碗白粥。” “我要陆世子答应我,护那位大娘晚年平安,待她安享晚年帮忙料理后事。” 陆珩深深地看了戴西雁一眼,郑重道:“陆某答应你。” “行,”戴西雁点了点头,“那这幅画陆世子您就拿去吧。” 陆珩靠近,去拿他手中的画卷。 戴西雁到底是真的不舍,陆珩抽了两下他也没松手。陆珩抬眸看他一眼,戴西雁只好别过头,松开了手任陆珩将画卷拿过。 “多谢,”陆珩手中拿着画卷,眉目松缓,嘴角噙起笑意,“一路平安。” “行了,”戴西雁朝陆珩摆了摆手,“快走吧,省得我一会儿想反悔。” * “是你将我害死的,瑶儿,你好狠的心啊。” 宁瑶正端坐在妆奁前,后背一把被人抓住。她瞪大眼震惊地昂起头,就见乌唇的陆珩靠到她耳边,阴森道:“我要你陪我一起下地狱,我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分开,死了也不能!” 说罢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拽着跌进了无尽的深渊中。 第三十章 驭下 “啊!” 宁瑶从噩梦中惊醒, 她从通铺上坐立起身,久久回不过神来。 碎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额头上,她心口如若擂鼓般剧烈地起伏着, 后背也冷汗津津。 还好只是一场梦…… “瑶姐姐, 你怎么了?”芝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倏忽听到芝芝的声音,宁瑶终于回过神来。她将额边的碎发抚到耳后, 随即摇了摇头, “就是做了个噩梦, 没大事。” “那就好, 公鸡还没打鸣呢。瑶姐姐, 再睡会儿吧。”芝芝边说边拉着宁瑶重新在通铺躺了下来。 身侧很快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宁瑶阖上眸子想继续睡过去却再怎么都睡不着, 她只好重新睁开眼, 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 想着那瓶药粉, 宁瑶内心想是被架在火上烤般十分焦灼, 深深的无力感侵袭而来。 * “不如咱们就将玉兰花种在这儿吧。”陈玉娇随手指向花园里被宁瑶种上石竹花的那块地, 她撅着嘴, 明知故问道:“这石竹花谁种的, 瞧这玫红色, 多艳俗啊。还是玉兰开出的花好看, 寓意也好。” 说罢陈玉娇就随手招过来一个丫鬟,“你过来,把这个花给我拔了。” 被点到的丫鬟头皮一紧,只好挪步过来。小心翼翼开口:“那石竹花是宁姑娘种的。表小姐,要不……咱们去对面种,那有空地。” 闻言陈玉娇面色一沉,没好气道:“你是主子还是我主子?一个小丫鬟也敢指使我, 是不是看我好欺负啊。” 她手指依旧指向种着石竹花的地方,“那块儿日光好,我偏要在那种。怎么宁瑶种得,我就种不得?别忘了,她也是怡园里的奴婢,快去给我拔!” 平日里世子爷虽然时常板着脸,可却从未这般说过她们。被陈玉娇这样说一通,小丫鬟眼眶都红了。 “我们小姐说话你没听到?”知春推了那小丫鬟一把,“还不快去。” “要拔我自己拔。” 宁瑶从不远处走过来,将那小丫鬟挡到身后。 她直直与陈玉娇对视着,刹那间冷意翩飞,“欺负一个小丫鬟,怎么,装不下去了?” “呵,真是好笑。”陈玉娇嗤笑一声,有恼羞成怒之状,“我一没骂她,二没打她,怎么就成欺负她了。我让她做的事她身为奴婢却不做,知道的人还要说我不会驭下,我就说话重了几分。” “驭下,”宁瑶丹唇勾起一抹冷笑,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道:“真把自己当怡园的主子了?” “你……”这话正中陈玉娇的命脉,她气不过,捏紧手中的帕子,抬首挺胸地看着宁瑶。 “那也轮不得你一个奴婢对我指指点点,至少我也是怡园里的客人。” “行,”宁瑶的目光从陈玉娇脸上略过,看向那片石竹花,“不就是拔花,我也拔得。” 说完宁瑶就拎起裙角一步跨进了花园里,她弯腰俯身徒手握住那些石竹花的花茎,将它们一一拔除。掌心被花茎划破,她也毫不在意。 待将全部的石竹花清除,宁瑶重新直起身,睨向抱着双臂站在花园外头的陈玉娇。 “陈姑娘,现在可满意了?” 陈玉娇走近,伸手指下,“那还没拔干净呢。” 宁瑶顺着她指尖指向的地方,将残余的一颗拔尽。 “知春,可以把玉兰花种上了。”陈玉娇手掌一挥。得意地指使完知春,余光就见陆珩负手正绕过月拱门。 她脸上忙扬起笑容,娇滴滴唤道:“表哥。” 陆珩微微颔首走了过来,就见花园里一片狼藉,之前开得正鲜嫩的石竹花此刻焉焉地倒在地上。 他目光左右打量,略过宁瑶沾满泥土的双手。瞥向陈玉娇,脸上挂着冷和傲,紧着声音问道:“玉娇,这是怎么回事?” “表哥,玉娇就是想种些玉兰花。”陈玉娇垂头,两指相绞着,“瞧着这块儿日光好,玉娇没想到这石竹花是宁姑娘种的。玉娇也没让宁姑娘拔,玉娇让这个小丫鬟拔,可她却不听我的。” -- 第58页 “我说话重了几分,宁姑娘就跟玉娇置气,上来护着那丫鬟,自己跑进去把花给拔了。” “不过,”陈玉娇抬头看向陆珩,眨了眨眼,“也是玉娇有错,一时心急说话重了些。” “是么,”陆珩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淡淡道。 “当然是这样,”陈玉娇一个转身,握住那小丫鬟的手,“方才是我不对,不该对你这么凶的。” “我就是腹上的伤口太疼了,心情便烦躁了些,一时开口没轻没重的。” 陈玉娇说着这话偷偷瞥了陆珩一眼,这话虽然是对着小丫鬟说的可她实则却是说给陆珩听的。 她表哥不就是最怕欠别人么,那她就要时时提醒他,如今他是欠了她的。 小丫鬟受宠若惊,忙摇了摇头,“表姑娘客气了,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忤逆表姑娘。” “行了,”陆珩面色有所松动,他看向陈玉娇,“不就是一块儿地,随便你怎么处置。” 陈玉娇回过头与陆珩对视着,露出粲然的笑容,“多谢表哥。” 陆珩点头,目光从她腹部略过,“既然伤口疼就听话些,好好在屋内休养。” 陈玉娇撇了撇嘴,“表哥,再在屋里待下去,娇娇就该发霉了。” “既然要出来那就注意些,别扯到伤口。”说罢他目光在周围的丫鬟身上一一绕过,“你们都小心些伺候。” “奴婢遵命。” 陆珩转身要走,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来,眯了眯眼,目光落在站在花园里的人身上,“过来跟着伺候。” 陆珩走进书房,稍晚些宁瑶也跟着走了进来,她替他研墨。 陆珩抬眼,之前沾满泥土的手已经洗净了,就见手背上横了几道小划痕。 他伸手捉住宁瑶正拿着墨条的手,将其摊开,手心里划伤更甚。 陆珩蹙起眉头,不悦道:“怎么不让别人上?非要自己逞强?” 宁瑶想将手抽出来,可握着的人却不放。 她横他一眼,“谁干有什么区别,别人是奴婢,我也是奴婢。” 陆珩被气笑了,看着她的这双手,“小白眼狼,好心问你,还顶嘴。” “之前管家跟你说的忘了?你的职责是在书房和卧房伺候,何时让你去花园里拔草了。” 陆珩抬眸,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盯着宁瑶的面庞,暗哑着声音开口,“看来你已经将自己的职责通通忘到脑后了,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才好?” 话音刚落他手上一用力就将宁瑶扯了过来,宁瑶后腰抵住桌沿,男人两条腿分开放着,将她禁锢在其中。 陆珩大掌揉捏着她嫩白的后脖颈,压低她靠近自己,两人额头正对着额头。 “嗯?”陆珩挑眉看她。 “小姐,咱们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不太好?” “我管不了这么多了,”陈玉娇不由自主地捏紧手中的油纸,“我现在一刻也不想让她与表哥多待。” 说罢陈玉娇站在门外深吸了口气,随即双手覆上了木门。 “表哥,你教娇儿做兔子灯好不好?” 女声伴随着房门被推开的“嘎吱”声一同传来,待陈玉娇看清屋里的景象愣在当场,心里又酸又气。 宁瑶推开陆珩的手站回后侧,陆珩掸了掸袖口,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的人。 眸底有寒意汹涌,他不悦地开口:“玉娇,你何时也这般不懂规矩了。” 陈玉娇被陆珩这一道厉声震慑到,嘴唇嗫嚅半晌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方晋!”陆珩朝门外头喊了一声。 不多时一道人影出现,方晋晓得情况不对,忙赔上笑脸,“世子,您找我呢。” “你还能笑得出来呢?”陆珩仰靠到椅背上,“让你在门外候着,就是随意放人进来的?” 方晋感觉脖子一凉,这他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 他撇了撇嘴,只好道:“世子,人有三急,那您总不能不让我解手啊,会被憋死的。” “是么,”陆珩冷哼一声,“自个儿去院子里领罚吧。” 方晋看了眼屋内的局势,特别是表姑娘这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过会儿指不定要怎么撒娇摆可怜呢。他最受不了这个,不如去院子里跪着。 “好嘞,”方晋麻溜地出了门。 “表哥,”陈玉娇走过去,“娇儿没想到会撞见表哥和宁姑娘……” 陆珩冷睨她一眼,陈玉娇惊得把后头的话止住,她抽了下鼻子,肩膀上下抖动。 “都是娇儿不好,娇儿没经过表哥的允许就进屋。表哥,你责罚娇儿吧。” 陆珩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上,淡淡问道:“有事?” “哦,对,”陈玉娇将手中的油纸等放到陆珩面前的桌案上,“表哥,你可以教娇儿做花灯么?娇儿在床榻上实在是躺不住了。” 陆珩拿过油纸,套上藤竹随手摆弄了两下,就做成了一只孔明灯。 他将孔明灯递到陈玉娇面前,“拿过去看着学吧。” 陈玉娇:???她想要的不是这样学啊。 见到这一幕,宁瑶嘴角忍住不掠起了笑影。 她发誓,她真的是不想笑的。 陈玉娇偷偷瞪了宁瑶一眼,只好将孔明灯接过,“表哥,你看,她笑话我。” “有吗?”陆珩偏头瞥了宁瑶一眼,只见她神色已恢复寻常。 -- 第59页 “表哥,你不是会做兔子花灯还有莲花灯么,你教教娇儿可好。” “你先把这个灯学会再说。” “表哥……”陈玉娇立马便要撒娇。 陆珩别过眼,“行了,去吧。” “……好吧,”陈玉娇撇撇嘴,只好转身走人,可她刚走出两步又回过头。 “表哥,明日我想出去做衣裳,知春一个人跟着我恐怕不够,我能不能向表哥借用下宁姑娘,让她陪我一起去。” 怕陆珩拒绝,陈玉娇又补充道:“娇儿觉得宁姑娘眼光不错,我又与她谈得来,还想让她帮忙出出主意呢。” 陆珩久久未回话,只别有所思地看着陈玉娇。 陈玉娇舔了舔唇,歪头看向宁瑶,“宁姑娘,你会陪我一起去的,对吧?” 不知陈玉娇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总不至真的是要她陪她去看衣裳吧。宁瑶本想拒绝,可话刚到嘴边,杏眸里微光波动,想到那瓶药她又将话止住了。 宁瑶嘴角掠起笑影,正视向陈玉娇,“奴婢自然是愿意陪同陈姑娘一同前去的。” * 翌日用完早膳,宁瑶就陪同陈玉娇一起出了门。 成衣铺外,陈玉娇由知春搀扶着下轿,她轻蔑地瞥了宁瑶一眼,“你就在外头候着吧。” 说罢就趾高气扬地进了成衣铺子。 这般境况宁瑶也早有预料,她站在铺子门口,足尖百无聊赖地在地面轻点。 倏忽,注意力被不远处的一个说书摊子吸引过去。 说书先生正激情万分地说着,身边聚了一群听故事的人。 “如今边疆战事吃紧,一场战役中我军与敌军在雁门关陷入苦战,敌军二千人,而我军才二百余人,可谓是粮尽人绝。” “那岂不是要全军覆灭了,”旁边有人附和。 “此言差矣,”说书先生摇了摇头,折扇在掌心一拍,“正危急时刻,有一个士兵揭旗而起,带领剩下之人一同冲破重围,硬是杀出一血路来。”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老头,别卖关子啊。” “这名士兵才不过弱冠之年。” “吹牛吧你就,他这么厉害怎么不当将军。” 说书先生咋舌,“这般骁勇有智的人,等回头班师回朝,圣上定会封他当将军。” 也不知这故事是真是假,宁瑶随耳一听,也跟着那群人笑了起来。 倏忽,肩膀被人一拍。 宁瑶回过头,就见一矮个男子站在她面前。 “有事?”她黛眉微拧。 “宁姑娘,我带你去见宁二公子,你去不去?” 陈玉娇站在铜镜前将手中的衣物在身前摆弄了两下,偏头问道:“人去了吗?” 知春松开窗帘,“回小姐的话,跟着去了。” 第三十七章 见弟弟 宁瑶双眼被绸布蒙住被人带上了马车, 一路弯弯绕绕,耳边的声音也在不断变化。从起初街头的喧闹,到无声寂静, 又到现在耳边能听到一阵阵清晰的唱戏声。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外头“吁”地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那矮个子掀开车帘, 粗鲁的将宁瑶扯下了马车。 宁瑶眼睛的绸布被摘下, 突如其来地触到日光, 她不适地闭上眼, 顿了片刻才重新睁开。 “进去吧, 宁二公子就在里头。” 宁瑶睨他一眼,心中虽有疑惑但没再犹豫地朝小院子里走去。 “源儿, 你把药喝了好不好。” 刚进院子宁瑶就听到了杏儿的声音, 她加快脚下的步子至小跑起来。 “我不要喝, 我要姐姐, 好几个月了, 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紧接着就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还混合着哭腔。 宁瑶寻声找过去, 急忙叫出声, “源儿。” 屋内的两人突然见到她都愣住了, 杏儿惊得差点连手中的药碗都拿不稳。 “……宁小姐。” “阿姐!” 宁源翻身下床,朝宁瑶跑过来。宁瑶被撞得往后踉跄一下,忙伸开双手将他接住。 跑得急,宁源身子弱,这下不停咳嗦起来。 见源儿这般样子,宁瑶眼眶里水光潋滟,眼尾红透, 伸手替源儿擦了擦额头上热出来的汗。 “源儿,下次不许跑这么快了,知道吗?” “源儿……源儿知道了,”宁源重重地点了点头,“源儿就是太想阿姐了。” 说着说着孩子就抱着宁瑶的脖颈哭了起来,眼泪一连串地往下掉,小脸上挂满了晶莹的小泪珠。 宁瑶轻抚着源儿的后背,在他耳边道:“源儿,你忘了当初答应阿姐什么了?” “呜呜……源儿没有忘记。”宁源直起身,拿小手胡乱地擦着眼泪,边抽噎边道:“阿姐说源儿是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的。” 宁瑶看了眼后方的杏儿,继续问道:“还有呢?” “阿姐还说……还说源儿要听杏儿姐姐的话。” “那你听了吗?” 小团子垂下头,没回她的话。 宁瑶牵起他的小手,带他朝后方走过去。 杏儿面颊上此刻也挂着泪,宁瑶握紧她的手,吸了口气郑重道:“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杏儿摇了摇头,“源儿平日里很乖的,就是前些日子又感了风寒,陈大夫来开过药了,这几日日日喝,他今日便有些闹小脾气了。” -- 第60页 宁瑶俯身拿过一旁的药碗,又拉着宁源在杌子上坐下,眉眼里皆是笑意。 她轻声哄着面前的小团子,“阿姐喂你喝药好不好?喝了药才能好起来。” “好,”宁源重重点了点头,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虽不想再喝这些又苦又涩的汤药,但只要是阿姐喂的,他都爱喝。 “苦不苦?”宁瑶柔声问他。 虽小脸都被苦的皱成一团,宁源还是摇了摇头,“不苦的,阿姐喂就好。” 见状,宁瑶鼻头一酸。她偏过头,硬将眼泪逼了回去。 不多时一碗汤药就下了肚,宁瑶拿过一颗蜜饯放入源儿口中。 到底是小孩子,有了一点甜便忘了方才的苦,刚喝药时还拧着眉头,这下就晃起了小腿。 因为易病常年需要喝药,源儿长得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许多。明明已经六岁了,看上去却像四岁的孩童,几个月未见,宁瑶觉得源儿又瘦了些。 宁瑶心疼地捏捏他的脸蛋,“又没听阿姐的话,不好好吃饭。” 杏儿笑着走过来,“既然宁小姐您如今回来了,有您在,源儿肯定能好好吃饭的。” 宁瑶抬头看向杏儿,面色露出一丝为难。 杏儿瞧出不对劲,她迟疑道:“宁小姐,您……您不会还要走吧?” 宁瑶微微点了头,见到这样源儿立马抓紧了宁瑶的手,“阿姐,你能不能不走,源儿不想和阿姐分开。” “阿姐也不想跟源儿分开,再等等,阿姐就能跟源儿永远待在一起,到时候还有爹爹,还有大哥。” 宁瑶这般说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幅画面。爹爹和大哥坐着,她在给爹爹捏肩,源儿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应该是会有的吧……宁瑶吸了口气,回过神来。 “源儿,你一定要好好喝药,好好吃饭,还有要听杏儿姐姐的话,杏儿姐姐的话便是阿姐的话。” 源儿昂起一张小脸,“那源儿听话,阿姐能回来看源儿吗?” 宁瑶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脸,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有机会阿姐一定会回来的。” “宁小姐,那您晌午还在这用饭么,我去做饭。” 宁瑶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屋外头就传来了矮个子的声音。 催促道:“宁姑娘,时辰差不多了。” 宁瑶对着杏儿扯出一丝苦笑,“看来是没法吃了。” “源儿,你在屋内好好坐着。” 嘱咐完源儿宁瑶将杏儿招到门外去,她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手镯递给杏儿。 宁瑶也未料到陆珩会从陈玉娇那将手镯讨要回来,还将这镯子给了她。母亲的镯子,既然给了她,她自然是要收下的。 虽心中不舍,但到底还是弟弟更重要。想必亡母在天有灵,定是能原谅她的。 “杏儿,你拿着这镯子,改日去当铺里换些银子。切记着镯子成色不差,银子得以百两起步。” 杏儿一个小奴婢出生这么大,一次性见过最多的银子也不过十两。听了宁瑶的话,她把手负在身后,看那镯子像是看着烫手的山芋。 她舔了舔唇,紧张道:“宁小姐……这镯子这么贵重,还是别交给我了。平素里有婆妈子送衣物吃食来的,虽算不上好,但我也定不会让源儿饿着冷着。” 宁瑶想起她之前还在的时候这小丫头把吃的都省给她和源儿,自己偷偷吃野菜根,有的时候甚至喝凉水裹腹。 宁瑶拉过杏儿背在身后的手,将那镯子稳当当地放进了她手心里。 “我不仅担心源儿,我也担心你。你若是怕银子多放屋里不安全,那便去城东的一家当铺,掌柜的姓余。与我父亲是旧相识,他看见这镯子想必就能认出来了,你将镯子压给他,月月去他那领点银子。” 抵押在那,也方便她日后若是有银子了将其赎回来。 “那些送菜送吃食的嬷嬷,该打点的就拿些银子打点下,也能托她们买些肉菜来改善伙食。还有,如今虽入了春,可夜里寒气依旧重,我瞧屋里潮湿的很,记得买些炭回来,你和源儿睡得也能安稳些。” 她将杏儿的手握紧,又嘱咐道:“照顾源儿也苦了你了,到底是女儿家,有银子了,平日里有什么喜欢的也能买买。” 杏儿摇了摇头,听了这番话都快哭出来了。 宁瑶叹了口气,“下次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了,劳烦你照顾好源儿,也照顾好自己。” 说完宁瑶便垂头俯身朝杏儿鞠了个躬。 “宁小姐,可使不得。”杏儿忙将宁瑶扶起,“杏儿这条命都是您救回来了,这些都是杏儿该做的。” 杏儿自小被卖进宋府为奴,宁瑶刚来宋府那一年,是个冬日,便碰巧遇上她患了重风寒。 那些日子宁瑶表现得还不错,温香楼里来的那头牌教她的,她都乖乖学了。既然反抗无用,到底不是些违背律法的事,为了源儿的日子能好过些,那她便学吧。 宋志业高兴,便让管家把院里的丫鬟都召集过来,让她挑一个侍奉丫鬟。 那日她一眼便看见了杏儿,小丫头脸色煞白,身子不断哆嗦着,她当即没有犹豫就指了要她。将杏儿带回偏院,她没让杏儿干活还让她去热炕上好生躺着。后来陈修远来给源儿看病的时候,她还请求陈修远帮杏儿开了副治风寒的药,杏儿才因此捡回来一条命。 -- 第61页 宁瑶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眼已经等得不耐烦的矮个子,“我该走了,你记住我嘱咐你的话。” * 和来时一样,上了马车后,宁瑶双手被绑到身后,眼睛被那矮个子拿绸布蒙住。 矮个子没有立马赶马,而是咋舌道:“宁姑娘也看到宁公子那副病怏怏的样子了,再说那屋子,阴凉阴凉的,见不到日光,哪是人能住的。” “我们大人说了,宁姑娘只要乖乖听话,把那事办了,他就将宁二公子接回宋府。若宁姑娘不听话,那以后宁二公子病了,请不请郎中还要看我们爷的心情。” 宁瑶指甲掐着手心,掐破了手心的皮肉,在手心留下一道道不浅的痕迹也不自知。 见车厢里的人没应声,矮个子只一句:“大人的话我都带到了,宁姑娘就自己看着办吧。” 宁瑶手被绑着,眼也被蒙着,这副样子到底是不好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出现。那矮个子就将马车停在了胡同里,把宁瑶丢了下来,没再送到成衣铺门口。 宁瑶揉了揉手腕,陈玉娇突然要带她一同出门,虽说让她帮挑衣裳,可却连成衣铺的门也未让她进去,这才促成了她被那矮个子找到。 宁瑶眉心微拧,心中有了一个猜测。莫非陈玉娇与宋志业是一伙的?若非如此,那今日这出也实在太过巧合了。 既然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想起身上的药瓶,宁瑶脚尖一转,没去那成衣铺,而是去了与成衣铺在相反方向的陈修远的医馆。 宁瑶走进医馆的时候,陈修远正在给一个老人看病。他不经意地抬眸就见着门口的人,不置信地眨了眨眼,确认过后还真是宁姑娘来了。 陈修远当即便想起身,又想到自己这儿还给人看着病,只能重新坐下。 “宁小姐,你先坐。” “好,”宁瑶点了点头,寻了一个杌子坐下,“陈大夫,你先忙你的。” 过了半晌陈修远才将老人的病给看好,他搀扶着将老人送出门,“阿叔,您慢走啊。” 回过身就见宁瑶站在药柜前,一双杏眸在他那些药罐上打着转儿。 他温煦地笑着走过去,瞧面前的人儿精神头不错,应当不是为自己身子不适而来。 “宁小姐,今日可是为宁二公子而来?” 宁瑶回过身,笑道:“陈大夫,别再宁小姐的叫了,先不说我已经不是什么小姐了。我与源儿麻烦您这么多次了,咱们倒也不必这般生分,叫我宁瑶就好。” “行,”陈修远微微颔首,“那宁姑……宁瑶你也就不要再一口一口大夫了,也叫我陈修远就好。” “好。”宁瑶笑着点了点头。 陈修远见她今日好像对他这药柜里的药格外感兴趣,他靠近,调侃道:“看你今日神色轻松笑意依旧,想必也不是为了源儿前来。宁瑶,你今日来不会是想向我学抓药吧。” “那还是算了吧,”宁瑶如孩童般翘了翘唇,“这些药材名光让我记都记不住,更别说将它们一一认出来了。” 说完这些,宁瑶朝外头看了眼,确认无人后,犹豫着将药瓶拿了出来。 她将小药瓶递给陈修远,“你可能认出这是何药?” 那个霜华说的话她并不全信,她至少得先搞清楚这是何药。 陈修远拿过药瓶,扯下上头的木塞,鼻头凑过去闻了闻。 “这是紫桐,不对……”陈修远说完又摇了摇头,他蹙起眉头,走到桌旁将药粉倒出些许到油纸上。半晌才道:“这不是紫桐,这是紫烟。” 宁瑶跟着走过去,“何为紫桐,何为紫烟,陈大夫你可否能将话说清楚些。” 第三十八章 换药 “何为紫桐, 何为紫烟,陈大夫你可否能将话说清楚些。” 陈修远转回身,看向宁瑶, 细心解释道:“紫桐与紫烟形相似, 都为白色细粉末,气味也相似。但紫桐是一味补药, 药烈, 普通人刚用之时会有头晕, 腹泻之状, 但连续吃过半月身子即可形成耐药, 药物在体内开始发挥作用就会开始大补。” “而紫烟却是一味慢.性.毒.药。不适症状与紫桐相似,可药物却会在体内积累, 慢慢侵入内脏, 对人体造成不能恢复的损害。” 说罢陈修远顿了片刻, 一双温润的眸子第一次透出深沉, 他紧盯着宁瑶, 神色肃穆。 “宁姑娘, 你怎么会有紫烟这味药。” 宁瑶贝齿咬住唇瓣, 犹豫了片刻, 抬眸对上陈修远的视线, “陈大夫,你能不能不问我这个,总之我不会拿来害人便好。” “行,既然宁瑶你不愿意多说那我便不问了。” 宁瑶感激地看了陈修远一眼,“陈大夫,既然紫桐与紫烟如此相似,那两者之间是不是可以以假乱真?” 陈修远点头, “话虽如此,但也因此酿造了不少惨剧。有人将紫桐错吃成紫烟,也不乏有些人有害人之心。两味药若不谨慎仔细些,实在难以分辨。方才我也差点没辨出来,更别说普通人了。虽然紫桐大补,但我们一般都不建议用这味药补身子。” “那……陈修远,你这有紫桐这味药么?” 既然紫桐与紫烟不适反应如此相似,宁瑶便想以这紫桐替代紫烟,能拖多久便算多久。天道轮回,善恶有报。不管那个人是谁,她都没有害人之心,也不愿意去害人。 “有是有,不过……”陈修远深深地看了宁瑶一眼,“宁瑶,你带过来的紫烟必须交与我,这到底是一味毒药。” -- 第62页 宁瑶知道陈修远在担心自己,她嘴角边露出浅浅的梨涡,双眼弯弯。 “这是自然,不过既然那紫桐如此大补,想必价钱定不便宜,如今我没有那么多多银子,得记账上日后还与你了。” “行,”陈修远答应地干脆,“反正你又跑不了,就算要跑的话也得先跟我说一声,把药钱付了。” 说完这番玩笑话,陈修远轻笑了两声。 宁瑶从陈修远的医馆出来后便直接去了成衣铺,里头哪里还有陈玉娇的身影,想必人早早地就走了。 * 陈玉娇坐在正厅里垂头抿了一口茶,随即看向知春,“去门口站着,瞧她什么时候回来。” “小姐,您这是何意思?” 陈玉娇剜了知春一眼,没好气道:“你这丫头真是又蠢又笨。又蠢又笨就算了,话还多。” “宋大人的安排我照做了,反正咱们就当不知情,记住在咱们眼里她是自己偷偷跑走的。既然是偷偷跑走,咱们自然得弄清她是去哪儿了,比如自己一人去胡逛了?又或是去见了别的男子。” 陈玉娇说着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咱们啊,这叫一箭双雕。” “还是小姐聪慧,”知春如醍醐灌顶,这下才明白,世子爷在书房里,难怪她们小姐怎么好好坐在正厅喝起茶来。 “行了,别拍马屁了,快去门口瞧着吧。” “得嘞,奴婢这就去。”知春忙往大门口站去。 不多时知春视线里就出现了那道人影,她忙转身朝陈玉娇摆了摆手,“小姐,人回来了。” “知道了,”陈玉娇从椅子上起身,吩咐知春,“去书房请表哥出来。” 宁瑶刚走进院子就见陈玉娇站在门正中间,她微不可查地拧了拧眉。 她想绕过陈玉娇走过去,可陈玉娇伸手将她拦住,看着她轻蔑地笑了一声,“哟,还知道回来呢。” 宁瑶看她,“又想做什么?” 陈玉娇双手抱臂,“不做什么,就是想让表哥瞧瞧,在外面混到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是做什么去了。” 宁瑶嗤笑一声,“做什么也跟你无关。” “小姐,世子来了。”身后的知春小声提醒。 陈玉娇惊得回过身,冷不丁对上一张寒光朔朔的面容。对面的人本就不苟言笑,这下眉眼压得极低看起来更加令人心瘆。 这次,表哥一定会惩罚这个贱婢的。 这般想着陈玉娇唇角忍不住翘起笑容来,可下一瞬对面的人却朝她冷眼看了过来。 “表哥,你这是……”陈玉娇心下一紧,嘴唇嗫嚅。 “玉娇,你这是想作何?我瞧着你伤养的差不多了,不如回陈府去吧。” “表哥,”表哥怎么会凶她呢,陈玉娇不服地昂起头,眼眶里蓄起了泪珠,“表哥都怪我不好,不该将宁姑娘带出府。我一出成衣铺就未再见到宁姑娘的影子,宁姑娘又这么晚才回来,莫非是出去私会外男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定会影响公府声誉,都怪娇娇不好。” “陈玉娇,”陆珩厉声叫道。 表哥还从未这般连名带姓的喊过自己,陈玉娇眼里的泪珠直接滚了下来。 陆珩别过眼,看向一旁的知春,吩咐道:“去给你们小姐收拾包袱。” “啊?”知春愣住了,求援地看向陈玉娇。 见状,陈玉娇一咬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一副痛苦的表情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她看向陆珩,“表哥,娇儿的伤口好疼啊。” “知春,还不快过来扶我。” 陆珩随意瞥了眼,“行了,别闹了。快扶你家小姐回房休息吧。” 随后宁瑶跟着陆珩进了书房,令她奇怪的是一路寂静无声,那人进了书房后便直接坐回了书桌前,好似有什么棘手的公务正等着他处理。 她依旧沉默着研墨,本已做好了被奚落亦或是被惩罚的准备,心中还在想着该拿什么理由搪塞过去,未曾想到这件事会被他这般轻易地揭了过去,宁瑶心里实在不解。 过了半晌身边才有了动静,宁瑶抬头,就见陆珩将笔放了下来。 随即他抬眸看向她这边,还朝她伸出一只手。 宁瑶下意识地放下墨条往后退了一步。 这幅画面落在陆珩眼中格外刺眼,心脏也像被细针密密地扎着般。 他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拿茶过来。” “噢,”宁瑶点了点头,怪她反应太大。她随即旋身去对面的茶几上泡茶,手臂若有若无地碰触到口袋。 她抬起头,终下定决心。 “世子爷,这茶水不热,我去外头泡点热的来。” 闻声陆珩微微抬头,未说话,宁瑶就当他同意了。 她在正厅里将茶水泡好,站在书房门外时从兜里掏出了那瓶药,轻微洒了点进去。药粉遇水即溶,看不出痕迹来。 她抬手重新推开了书房的门,书房里的人又重新执起了笔,她走过去将那杯茶放到了陆珩手边。 陆珩未抬头,只淡淡道:“过会儿再喝。” 待茶水上的热气都快没了时这人才放下了笔,他朝宁瑶示意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宁瑶了然,走过去将双手抚上他宽厚的肩膀,按压起来。这几个月做了不少下人的活,手劲也长了不少,不再像第一次给他按肩那般绵软无力。 -- 第63页 陆珩惬意地将整个身子都后靠到椅背上,随之取过那盏茶。 宁瑶看着他拿过那盏茶要递到唇边,虽这药已经被替换掉了,可她一颗心还是咚咚地跳。一失神,手上的力气便重了些。 陆珩吃痛,抬眸眼神斜斜地看向她,探究问道:“你紧张什么?” 宁瑶咽了下口水,“我……奴婢并未紧张,只是担心那茶水凉了。” “是么,”陆珩垂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水道:“只要你没下毒,这茶我都喝得下去。” 宁瑶心里大骇,他的声线低沉平淡听不出情绪,她又看不着他的面容,不知他是在说玩笑话还是…… 她勾唇挤出一抹笑容,“世子爷您可真会说笑。” 一时寂静无言,陆珩未再回她的话,抬手将那茶盏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宁瑶看着他抬头的动作,喉结上下滚动,将那茶水都咽了下去。 他又将茶盏重新放回桌面,拉过宁瑶的手,将人抱到膝头。 许是因为那些补品的缘故,少女身子不似之前那般瘦弱,圆润了些,坐在他腿上也有了重量。 凝白的面颊上透着霞红,一张小口也红润润的,看着另人想采摘品尝其中滋味。他眸色晦暗不明,一只手压住宁瑶的后脖颈,倾身亲了上去。 宁瑶瞪圆着眼,心里想的却是他口中刚经过那茶水。那紫桐既然大补,那药性也是猛的,不会把药性传给她吧。 宁瑶手指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推搡了两下,陆珩便好脾气地放过了她。 他转至她耳垂上细密亲了两下,随后轻声问道:“不愿意?” 宁瑶垂着头,没回他的话。 陆珩倒也不恼,他坐直身子,垂眸看了眼自己胸前被宁瑶抓皱的衣裳。 “哪只爪子锋利的小猫挠的,给爷抚平了,爷过会儿还要出门见人呢。”说罢他睨了眼宁瑶的面色,故意调侃她,“不知道的人见了爷,还要以为爷刚从温柔乡里爬出来呢。”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见宁瑶颊上那两片淡粉愈发明显,已然成了红彤彤的小柿子。 听了他的话,宁瑶一双柔荑赶忙抚上了他胸前皱起的衣物。 待将那皱痕一一抚平,陆珩就放她从自己腿上下了地。 * 陆珩与方晋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陆珩掸了掸衣袖,脚下的步子未停,侧身问道:“可找着地址了?” 方晋疾步上前至与陆珩并排走着,他回道:“从城东弯弯绕绕到城南,可算跟着把地址找到了,宋志业那狗官也真够贼的。” “行,”陆珩眸子渐深,沉吟道:“她没发现吧?” “回世子爷的话,宁姑娘并未发现。” …… 今日是那新上任的兵部尚书的乔迁之宴,他宴请了晋安几乎所有尚还在职的官员,陆珩也不得不给个面子。 陆珩姗姗来迟,尚书府里已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见他进来了,有人借着兵部尚书的面子,起哄道:“陆世子来晚了,今日可得罚酒啊。” 陆珩还未说话,徐文若就站起身要替他说情。 “各位也知最近圣上拨了好几个案子给顺天府查,行直他可就差夜宿顺天府了。各位大人还是别灌他的酒了,要是耽误了查案,圣上怪罪下来,尔等可担待不起。” “哎,徐世子这么快就替陆世子说上了话,二人还真是情同手足啊。羡慕,羡慕……”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顿时席宴间笑声连连。 陆珩拿过徐文若手边的一盏酒,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容,“各位大人,陆某不胜酒力,文若说的也不错,陆某近日可谓是焦头烂额。不宜多饮,我便敬大家这一杯。” 说完这番话陆珩就径自举起酒盏,将里头的酒酿一饮而尽。 “好,那咱们就不勉强陆世子了。省得老公爷心疼爱子,找咱们算账哈哈哈……” 有人跟着附和,其余人也纷纷拿起了酒盏。 “那帮老头子蔫坏,”徐文若小声嘟囔一句,拉着陆珩挨着自己坐下。 陆珩不置可否地笑着点点头,刚饮过酒,他拿起筷子随手夹了些许菜食垫肚子。 刚吃两口陆珩便放下筷子,拿起帕巾擦了擦唇角。他身子往后靠到椅背上,平淡无波的目光看着这帮形形色色的人。 “陆世子!” 闻声,陆珩偏过头,就见宋志业手中拿着酒盏,扯着一张笑脸朝他走了过来。 第三十九章 退婚 嗬, 他没去找他,人反倒自个儿送过来了。 陆珩站起身,看向宋志业, 似笑非笑地叫了一句—— “宋大人。” “哎哟, 可使不得。”宋志业连忙摆手,“陆世子您如今尊贵, 宋某何德何能能配得上被您叫一句大人。” 徐文若听得隔夜饭都快被恶心地吐出来了, 他索性也放下筷子, 不吃了。 “宋大人, 您这小嘴可像是抹了蜜啊, 比温香楼里的姑娘还甜呢。” 徐文若说的这话弄得宋志业脸上阵青阵红,心里感慨一句这纨绔公子还真不是虚名, 竟然将他与女妓一同比较。 陆珩忍俊不禁, 轻咳了声恢复平常。他道:“宋大人, 文若他心直口快。开个玩笑, 你可千万别介意。” 宋志业挤出笑容, 一双豆粒般大的小眼都快没了形。 -- 第64页 “这是自然, 卑职哪敢跟徐世子计较。” 说毕宋志业拿着酒盏凑到陆珩身前, “陆世子, 自上次在怡园与您吃酒已过多月。今日趁着陈尚书的东风, 宋某才有机会与您再聚。” “来,宋某敬您一杯。” 陆珩手上未有动作,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宋志业,一双墨眸如寒潭般深邃不见底。 宋志业心里莫名一阵荒乱,他再次开口:“陆世子,宋某敬您一杯。” 陆珩嘴角扯起淡淡的弧度,他伸手揉了揉额头, “宋大人,真不好意思。本世子实在是不胜酒力。” “宋大人的心意我领了,本世子看着你喝就好。” 说罢他将双手背到身后,一副懒散又不失矜贵的模样。他目光落在宋志业脸上,嘴角噙起笑意。 有丝窘迫在宋志业脸上划过,他心里腹诽,明明看上去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哪有半分喝醉了的样子。 宋志业只好笑着替自己打圆场,“行,那宋某便先干为敬,陆世子您请便。” 陆珩看着眼前的人将酒盏饮尽,他点了点头,脸上笑意不减,“宋大人真是好酒量啊。” “既然宋大人如此有诚意,那陆某便以茶代酒吧。” 说着陆珩就伸手从桌上拿过茶盏,他垂头微微抿了一口。 宋志业这回更确定了,这陆世子是半分诚意没有还在耍他玩呢。为官这么多年,比自己官职高的大人他见过不少,可也从未遇到过这般敷衍自己的。本来他还有些担心那药,今日便过来探探情况,现在心思恶毒地便想那药要是再毒些就好了。 “宋大人,你在想什么?” 宋志业回过神来,脸上又重新恢复笑容,挤出了一堆皱纹。 “陆世子,宋某就是想到一位故人。” 他说着凑上前,离陆珩更近了些。 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小声道:“陆世子,那人滋味如何?” 陆珩心下一动,他微挑眉头,“人?什么人?” “哎,”宋志业急了,他忙要解释,“陆世子,就是那宁……” “宋大人,”陆珩收敛起笑意厉声开口,一张俊容如结起了一层层薄薄的冰。 宋志业还未说完的话被迫止于口中,他讪讪笑了两声,“陆世子,您这什么意思啊。” 陆珩目光从宋志业脸上略过,转身看向那兵部尚书,脸上挂起笑容道:“陈尚书,陆某还有急事要处理,恭祝您乔迁之喜。” “各位大人吃好喝好,陆某就先行告辞了。” “好,”陈尚书回道:“陆世子您慢走,我这还有各位大人要照料,就不送您了。” 陆珩微微颔首,随即就转身朝尚书府外走去。 宋志业皱眉看着陆珩远去的背影,摸了摸脑袋,莫非那宁家女没拢住陆世子的心? 陆珩出了尚书府的门正准备上马车时,又被身后一道并不熟悉的声音叫住。 “陆世子——” 陆珩不悦地蹙起眉头,今日怎么就那么多闲人来找他。 待他转过身看到来人时,面色更加郁沉。 陆珩冰冷的目光将赵进上下打量,而后道:“你不是去了边疆军营?私自回晋安?” 赵进自嘲地笑了声,“陆世子太看得起我了,赵某哪是敢违抗军令的人。家中祖母病危,回来见最后一面,已经料理完后事了。” 陆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节哀顺变。” “所以,你来找我有何事?总不会是特意来与我说这些私事的吧,我认为我们的关系还未亲近到这一步。” “这是自然。”赵进吸了口气,抬头对上陆珩审视的目光。 “陆世子,听闻不久前玉娇她被人刺伤了,不知现下情况如何了。” 陆珩哂笑一声,“表妹还未出阁,赵公子还是注意分寸,省得被人误了清白。”丢下这句他便转身要上马车。 “陆世子,”赵进急忙喊出声,“赵某不知道你为何这般讨厌我。我从没想过要和你争陈姑娘的,我也知道我是争不过你的。” 听着赵进的话陆珩气笑了,“你说的什么屁话,我何时要跟你争了。” “当初玉娇她为了你要跟我退婚,我是不想同意的。可她说她心怡的是陆世子你,我想让玉娇她过得幸福……” “你说什么?”陆珩皱着眉头凝向赵进。 “我说我知道娇儿心怡的是陆世子……” “上一句。” 赵进顿了片刻,他也听出陆珩语气中的不对。 “我说当初娇儿为了陆世子你跟我提了退婚,其实当时那些流言蜚语我都不在乎的,我也愿意为她去说服我父亲母亲。” 陆珩上前一步拽住赵进的衣领,绷着声音问:“你说当初是陈玉娇向你提的要退亲?” “对啊,”赵进点了点头,“当初陆世子您身份揭开,被接回镇国公府后玉娇她就来找我说了退亲的事。” “我一开始是不愿意的,可她说她喜欢的是陆世子你……” “行了,”陆珩出声打断赵进的话,“后面的话我不想听了。前面的话,你若胆敢骗我,你该知道后果的。” 赵进举起手掌指向天,“我赵进今日所说要是有一句虚话,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陆珩松开抓着赵进衣襟的手,寒着一张脸,一言未发地转身进了车厢。 -- 第65页 方晋驾着马车驶离尚书府,他手中握着缰绳,心里却如掀起了巨浪般震惊。 真没想到表姑娘竟然是如此有心思的人,他咽了下口水,对着车厢里的人道:“世子,这样一看,说不定表姑娘也可能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地被宋志业利用了。” 车厢里陆珩正支颐着下颌,一双墨眸里晦暗不明。听到外头的声音,他只道:“依旧按原计划行事。” * 夜深,怡园内。 陆珩踱步进正厅,屋内的饭桌前坐着一个正在打瞌睡的人。 “小姐,世子爷回来了。”知春伸手戳了戳陈玉娇的手臂。 陈玉娇从睡梦中惊醒,她胡乱擦了把脸看向对面的人,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 “表哥,你终于回来啦。” 陆珩微微颔首,看着面前一张无辜面容的少女,他不禁想这样一张面孔下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如何这般会装。 “我今日专门煲了养生汤,正等着表哥回来呢。” “知春,快去膳房把汤端过来。” “不用麻烦了,”陆珩出声打断,“我不饿。” 陈玉娇一脸无法掩饰的失落,她撅了撅嘴,“表哥,娇儿都等你这么久了。就算表哥你不饿,那你坐过来陪娇儿喝好不好?” 陆珩沉默着走过去,在陈玉娇对面坐了下来。 见状,陈玉娇终于笑了出来。 不多时知春就将养生汤端了上来,陈玉娇热情地给陆珩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 陆珩手指把玩着汤勺,将碗里的搅来搅去,却没喝。 “今日我见到赵进了,”陆珩漫不经心地开口,随后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紧锁在对面的人身上。 陈玉娇听了心里大骇,拿着瓷勺的指尖一紧,整个人突然咳嗽起来。 “小姐,你喝慢些。”知春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陈玉娇平复好心情,她抬眸看向陆珩,嘴角带着浅浅笑意。 “是么,听闻他去了边疆。那可不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表哥可见他黑了瘦了?” 陆珩彻底将汤勺放下,碰撞到碗底发出“哗”地一声,在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 他整个人后靠到椅背上,“你可知他为何来找我?” “表哥,”陈玉娇嗔怪地瞪了陆珩一眼,“你直接跟娇儿说了吧,别卖关子了。” “他是因为你的事,来找我的。” “我的事?”陈玉娇刚平复下的一颗心又狂跳起来,她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试探道:“他当初不顾情分地要与我退婚,现在又来关心我作甚?” “是么,”陆珩哂笑一声。 忽地他整个人连带着椅子一同往后倒去,幸而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桌摆才重新稳住身子不至于摔倒。 “表哥,你怎么了?”陈玉娇惊呼出声。 宁瑶在下房里与芝芝和清秋叙完话,听到外头方晋牵马去马厩惹来的马叫声,她便知人回来了。 她刚走到正厅门口,没料想就听到这样一句,不免加快脚下的步子走了进去。 第四十章 中毒 陆珩偏身错过陈玉娇要来扶他的手, 他瞥了眼从门口走进来的人,朝那人招了招手,“过来扶我下。” 宁瑶听从命令走过去, 陆珩便将半边身子都倚靠到了她身上。 她悄悄抬头瞄了眼, 不禁诧异这药药性竟这般强的么。 若非她亲自从陈修远那拿来的,她都要怀疑这到底是补药还是毒药了。 “表哥, 要不请个郎中来看看吧。”陈玉娇说着这话, 目光却从宁瑶脸上划过。 陆珩揉了揉额头, 一脸的疲惫, “没事。就是有些头晕, 想必是白日乏累了。” 说完这句他就吩咐着宁瑶扶自己回房。 陈玉娇看着那两道靠在一起的身影,将手中的帕子死死捏紧。 好半晌过后才转头看向身侧的知春, “我问你, 宋大人可有说那到底是何药?” “没有, ”知春摇了摇头, “宋大人只让小姐放心, 那药不会对世子爷身体有害的, 就是用来帮小姐除掉宁瑶的一个手段而已。” 陈玉娇点点头, “那就行。” “小姐, 咱们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赵公子居然回来了, 还见到了世子爷。” “你不说还好,一提他我就烦。”陈玉娇愤愤地重新走到桌旁坐下,恶狠狠道:“他怎么不死在边疆,还能回来。” 知春听了心里大惊,小心翼翼开口:“小姐,这样说怕是不妥吧……” “怎么,觉得我恶毒了?”陈玉娇抬头剜了知春一眼, “她宁瑶能狠下心来给表哥下药,可比我狠毒得多了。” “奴婢不敢,”知春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奴婢唯小姐马首是瞻。” “行了,起来吧。” 陈玉娇看了眼她给陆珩盛的那碗汤,已经凉透没有了热气,可她的表哥却至始至终都没喝一口。 “将汤端走吧,看着就心烦。还有明日去找下赵进,就说我想见他,在老地方等他。” * 这人半边身子都靠在她身上,宁瑶扶得格外吃力。 好不容易将人扶到卧房里,马上就能解脱了,她用尽力气才能将陆珩推到床榻上去。 谁知这人身子下落的同时,手臂却勾住了她的脖颈,二人一齐倒在了床上。 宁瑶鼻子撞到刚硬的胸膛,疼得她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 第66页 严重怀疑这人是故意的,她瞪圆着眼抬起头,就见那人已经合上眼睡了过去。 看来是真的累了,宁瑶的心稍稍放了些下来。 她对着陆珩做了几个鬼脸,随后手臂支起想起身。 正此时身下的人动了下,带着她一同侧过了身躺着,一条长腿还压在了她身上,让她不得动弹。 宁瑶还没来得及出声,一床锦被就这样直接盖了上来,盖过了她的头顶。 “睡觉,别折腾了。” 她闷在被子里听到头顶上传来这样淡淡的一声。 起初被这样压着,宁瑶实在是不习惯。可又挣脱不开,后来她听着身侧这人的呼吸声也渐渐睡了过去。 翌日。 宁瑶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她爬起身,刚动了一下就觉得手臂像是重石碾过般,酸疼酸疼的。 “这个混蛋,”她小声嘟囔了句,随即翻身下了床。 刚出卧房就和陈玉娇正面对上,宁瑶觉得一阵反胃。 陈玉娇站在她面前,阴阳怪气道:“宁姑娘这奴婢当的可真舒服,主子都起来了,你还睡到日上三竿。” 宁瑶看了眼她,系着披风,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宁瑶心里本来就有气,这下她无语地翻了下白眼,“要你管,有意见跟你表哥说去啊。” 丢下这句她就没再理陈玉娇,径直走了出去 “知春,”陈玉娇蹬了下腿,“你瞧见没,她……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硬气了。” “奴婢也不知。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出门吧,时辰不早了。” 陈玉娇在河边吹了一上午的冷风,知春才姗姗来迟,居然还是一个人来的。 “赵进人呢?” “小姐,我去过赵府了。赵府的小厮说赵公子昨夜连夜上了路,回边疆去了。” 陈玉娇捡起碎石恶狠狠地砸进河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真是什么时候不回来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回来就算了还要跑去表哥那说东说西。” * 又过了几日,平静的园子被惊呼声打破。 “我的天哪,世子爷怎么成这样了!” 王管家见着陆珩被人抬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三位御医。他惊叹出声,紧跟在后头连手该往哪摆都不知道了。 “表哥,”听到声音陈玉娇急忙跑了出来,待她看见架子上的人整个身子瘫软无力靠到了门框上。 “小姐!”知春忙将她扶住。 一行人从她身边擦身而过,陈玉娇伸手拽住方晋的袖子,“表哥……表哥,他是怎么了?” 方晋愁容满面,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方侍从,你倒是说话啊,是想急死我们啊。” “唉,世子爷他中毒了。” “中毒了?”陈玉娇瞪圆了眼,那宋志业该不会是骗她的吧,不是说好毒性不强只会让人头晕么,表哥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嫁给谁啊。 方晋点了点头,“表姑娘,先不说了,我得进去照看世子爷。” 下房内,宁瑶正绣着陆珩上次向她讨要的香囊,上头针线歪歪扭扭,走错了针她也没在意。 只见清秋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她抬眸,笑着打趣,“清秋姐姐,发生何事了,可少见你有这般匆忙的时候。” “宁瑶,大事不好了。”清秋面色凝重,“世子,他中毒了。” 宁瑶手下动作没停,轻声道:“应当只是头晕,腹泻吧?” “不是,”清秋摇了摇头,“世子,是被人抬回来的,后头还跟着好些御医,园子里瞧见的人都被吓了个半死。” 这下宁瑶手指一顿,那银针直接戳破了她手指上的皮肉,有血丝冒出来滴在了那香囊上。 宁瑶怔愣住,嘴唇嗫嚅:“怎么会呢,怎么会……” “瑶瑶,你在说什么?” 宁瑶没作声,她丢下手中的针线,直接跑了出去。 卧房外站着陈玉娇等一干人,见她过来了,陈玉娇扶着墙壁支起身子。 “宁瑶,你还有脸过来。” 宁瑶没看她,直接朝方晋走了过去,绷着声音问:“方侍从,世子爷……他情况如何了?” 方晋摇了摇头,能感觉出来她的尾音在微微颤抖。 “情况不大好,御医还在里面呢。” “宁瑶!”陈玉娇尖叫一声,疯了似地去扯宁瑶的手臂,咆哮道:“是你害了表哥……都是你!” 宁瑶随手将陈玉娇推开,冷眼看着她,“情况还未下定论,你怎么知道是我害了世子爷?莫非你知道什么内情?” “我……”陈玉娇被问住了,很快又反应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是猜的,一定是你害了表哥。你在表哥身边贴身服侍,除了你还能有谁?” 陈玉娇面容凶狠,又要去掐宁瑶的脖子,被方晋站到中间拦住。 “陈姑娘!”方晋厉声叫她,“安静些吧,世子还在里头,生死未卜别吵到御医诊治。” 方晋刚说完这话,房门就被人打开了一道缝。 有御医探出一个脑袋,“方侍从,陆世子醒了,他要见你。” “好,我这就来。” “表哥醒了?我也要去看。” 方晋将陈玉娇挡住,“表姑娘,既然世子只叫了我一人,便有他的道理。”说完这话方晋就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 第67页 “表哥,你怎么不见娇儿啊?身子好些了么?” 陈玉娇边喊着这些话边靠过去想看看里头是何情况,可是房门重新被严密地阖上,她只吃到了一鼻子灰。 屋内,陆珩披着外衣在床榻上正襟危坐着。 他面色严峻,目光打量着屋内的一干御医,“各位,今日之事是奉了陛下的旨意。各位都是聪明人,应当是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下方的御医扶了扶额,本来今日好好的在太医院里上值,被旨意叫来给这位世子爷瞧病,可这位世子爷明明什么病都没有啊,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要让他们配合演一出戏。 比起看病开药方子,演戏他们哪能会啊。 陆珩眸里闪过一丝寒光,“各位也知道陛下对此事格外看重,我想各位也不想掉脑袋的吧。” 几个御医一听这话头如捣蒜,“是,是……我们一定会对外守口如瓶,就说世子爷身中剧毒,身子难能再恢复。” 陆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方晋,“情况如何?这出动静可大?” 方晋重重点点头,“不光顺天府的人知道了,一路上回来也不少人瞧见,想必这时已经传到了宋志业耳里。” “好,那就以我身中剧毒要排查凶手为由。从今日起封闭府里的消息,只许派专人出府市物,其余一干人不准出怡园半步,也不能见外人。” “卑职遵命。” “行了,那就把门打开让她们进来吧,想必有些人该等不及了。” 说完这话陆珩就倚靠到床头,摆出一副虚弱的模样。 房门一打开就见陈玉娇冲了进来,她一眼看见床榻上面色煞白气若游丝的人,咬着唇唤道:“……表哥。” 宁瑶站在门口,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烈火上烤般。她想进去看看那人情况如何了,又不敢进去。她害怕若真的是因为她那瓶药,可她又百思不得其解,那药明明换过了,且到现在为止她还只下过一次。 宁瑶一双黛眉紧蹙着,最后还是决定进去。若真的是因为她,那她就把她这条命抵给他。 陆珩有气无力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他目光朝前方看过去,略过陈玉娇落在了后头慢吞吞进来的宁瑶身上。 “表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你有没有好受些?” “我……”陆珩正想说话突然咳嗽起来,整个身子跟着颤抖,他拿着帕巾捂住唇。过了半晌才平静下来,他伸手将帕巾交给方晋,就那样打开着丝毫未掩饰。 里头一抹鲜艳的红刺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宁瑶抬眸看到,胸口开始止不住地发疼,她一张小脸变得郁沉起来,指甲陷进了手心的皮肉里。 只顿了片刻,她便没有犹豫地要去袖子里掏那药瓶,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表哥,”陈玉娇昂起头看向床榻上的人,她眸里闪过一丝狠戾。 “娇儿知道是谁害了表哥。” “是她,宁瑶!”陈玉娇伸手指向一旁的宁瑶,“就是她给表哥你下的毒。” 方晋与陆珩对视一眼,随即道:“表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陈玉娇摇了摇头,“可我身边的丫鬟知春,她亲眼看到了宁瑶给表哥的茶水里下药。” “既然下药的时候表姑娘就知道了,那为何不出手阻止。” “我……”陈玉娇双眼一转,“她下药的时候我并不知情。我的丫鬟知春看到了,可她又担心万一那不是毒药是表哥吩咐宁瑶放的,她一向胆小如鼠,就将这件事放在了心里。也是今日表哥出事,她才跟我说的。” 说着陈玉娇跪了下来,她再次看向床榻上的人,“知春她犯了大错,娇儿不袒护她,表哥将她一并责罚了吧。” 陆珩始终未出声,只由方晋说着话。 “可那知春到底是表姑娘您的贴身丫鬟,主仆二人串通一气这种事大家也见过不少,还是有些缺乏说服力。” “你什么意思?”陈玉娇盯着方晋,恶狠狠道:“你就是想替宁瑶开脱么?” “表姑娘此言差已……” “我是下了药。” 方晋的话被人打断,只见那站在角落里沉默的女郎突然出了声,众人的视线都聚了过去。 第四十一章 女配下线 “我是下了药。” 这声音划破了屋内的寂静, 所有人都诧异起来。 床榻之上的人听到这句微微有些怔愣,他勾起唇,以她的脾性自个儿承认倒也不让人意外, 也因这般坦诚更让他喜欢。 “宁姑娘,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方晋急忙出声提醒。 宁瑶独自站立着,脊背挺的笔直, 犹若空谷幽兰般。 她昂起一张素白的小脸, “我自然是知道的, 只不过一人做事一人当。” “表哥, 你听到没?”陈玉娇满脸兴奋, “她自己承认了,是她给表哥你下的药。” “可我下的是补药。” 宁瑶掷地有声, 她垂眸从袖子里将小药瓶掏了出来。认真道:“我下的是一味叫紫桐的补药, 从未想谋害世子。” 方晋拿过宁瑶手中的药瓶递给一位御医, 只见那御医拔下塞头, 闻了闻又倒出来瞧了瞧。其余的御医也靠了过去, 一一将那药检查了一遍。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 这瓶内乃是紫桐。紫桐是一味大补之药, 初用之时会让人难以适应, 有头晕腹泻之状。但只要坚持用下去, 就能对身子进补。” -- 第68页 “怎么可能,”陈玉娇上前手臂一挥,就将那御医手中的药瓶打翻在了地上。 “陈玉娇!”陆珩厉声呵斥她,随后从床榻上坐起了身。 “表哥,我不相信,那药明明是有毒的,怎么会成了补药呢。” 他目光将屋内的人环视一圈, “你们都先下去吧。” …… “方侍从,所以他一切都知道,包括那个霜华都是你们的人,也包括今日这一出都是故意设计出来给我们看的,我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吧?” 所以她的担忧,她的纠结,她的夜不能寐,她的心焦……通通都没有意义,她被人耍地团团转。 方晋一时语塞,他看向宁瑶。虽然她的面色极为平静,连声线都稳得没有一丝发抖,可他却从这平静里看出了山雨欲来的趋势。 “宁姑娘,世子爷也没想要骗你,可不这样做,很难抓到宋志业的把柄。” “是么,”宁瑶唇角勾起一抹讥笑,“他就不怕我真的拿那药毒死他?” “我也问过世子爷,但世子未回我的话。” 他知道宁姑娘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他想帮世子挽回一点,所以他急忙解释道:“我想世子应当从一开始就是相信宁姑娘的。” 屋内的人一一退了出来,只剩下瘫软在地的陈玉娇和陆珩。 陆珩翻身下床,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陈玉娇,冷着声音道:“说吧,宋志业许了你什么好处?” 陈玉娇昂起头,嘴巴大张。她愣了半晌,醒悟道:“表哥,原来你没病啊。”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是不是?” 陆珩走到茶几旁坐下,一张俊容上挂着冷和傲,而后淡淡道:“你没资格问我。” 陈玉娇心里咯噔一下,面颊上全是糊粘的泪水。她爬到陆珩身边,伸手抱住陆珩的一条腿。 哭着道:“表哥,我错了。娇儿就是一时被迷了心智。那个宋志业说宁瑶是我嫁给你的一个阻碍,只要把她……把她除掉我就能当世子妃。” “表哥,我真的是一时糊涂啊,娇儿知道错了。” 陈玉娇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姑母肯定不会同意宁瑶进门,只要我成为世子妃,我同意表哥你将她纳妾的,到时候我会与宁姑娘姐妹相称。” 陆珩始终睥睨着地上的人,他微微俯身扯下抱着自己腿的这双手,将人往后一推,陈玉娇跌倒到地面上。 他面无表情,“你想太多了,谁给你的信心能成为我的世子妃?” “当初是你主动向赵进提的退婚,还有上次刺杀也是你与宋志业串通好的吧。” 陈玉娇哭着摇了摇头,矢口就要否认。 陆珩直接拿过桌上的茶盏子砸向了一旁的墙面,他眸底寒光朔朔,声线冷分犹如严冬的檐下冰棱。 “事到如今,你还要说多少谎?” 陈玉娇被吓得哆嗦了下身子,她使劲地摇着头,“表哥,娇儿承认,那些事都是娇儿做的,可娇儿都是因为太喜欢你了,才做出这般事情的啊。” “这么多年了,表哥你还不明白娇儿的心意吗?” “是么,”陆珩被气笑了,浑身散发着冷得刺骨的气场,“比起喜欢我,你更喜欢的是我世子这个身份,是我身后的镇国公府。” “没有……娇儿还是真心喜欢表哥的。” “行了,”陆珩目光紧紧锁在地上的人身上,一字一顿道:“那我就明确告诉你,我对你只有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这情分还是看在娘亲的面上,她死后这点情分也一起没了。” “就凭你?真把自己当成了我亲表妹,把镇国公夫人当成了亲姑母?想成为我的世子妃,只是你的一片痴心妄想!” “我不要听,”陈玉娇伸手捂住双耳,尖叫出声。 “既然你说在陈府待不下去了,那就回梧州老家去吧,我会派人看管你,永世不得回晋安。” “我不要回去,”陈玉娇身子止不住地往后退着,“你凭什么把我送回梧州?” “那你选,是要到时候和宋志业一起蹲大牢,还是回梧州。” 陈玉娇看着陆珩这般郁沉的面容,是她陌生的模样,这模样让她害怕。她确信,面前的人是真的会将她送进牢狱的。一想到这陈玉娇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那寒意贯穿全身,让她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陈玉娇怔愣了片刻,随即不假思索地爬起身便要跑。 可当她打开门,门外就站着两个婆妈子,显然是在那等着她的。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双臂就被抓住。 那两个婆妈子朝屋里的陆珩点头示意,随后就拉着陈玉娇往门外去。 “我不要走,我不要!知春,知春……” 陈玉娇大声叫喊着,发髻散乱,连衣襟都在拉扯中崩开,即使这般吼着也没有一个人来帮她。 方晋和宁瑶正说着话,听见声音咋舌,“她也真是会装的,没想到背后做了这么多坏事。” 宁瑶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做言语。 “宁瑶,都怪你!都怪你这个贱人!” 陈玉娇被两个婆妈子架着,在看到宁瑶的那一刻双眼开始发红。 她垂头狠狠咬了左边婆妈子一口,那婆妈子吃痛松开了手。随即她垂死挣扎用尽全力挣脱开另一个婆妈子的禁锢,疯了似地朝宁瑶奔了过去。 -- 第69页 这一系列动作来得太突然,大概都未想到她能有力气挣脱开两个丰腴的婆妈子。 方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陈玉娇死死抓住了宁瑶的衣领,她面目狰狞目眦欲裂,“要死,我也拉你给我垫背。” 说完这句狠话,陈玉娇就拉着宁瑶一同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宁姑娘!” 方晋刚要下去,就见一道身影从他身边略过,三步并作一步跨过台阶奔了下去。 宁瑶因是被陈玉娇推着跌下来的,后脑着地当场昏迷过去。 陆珩面上被吓得血色全无,薄唇滢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看着地上昏迷的人俯下身,双手却开始止不住地开始颤抖。他将双手放在一起用力地搓了搓,随即将地上的人抱进怀里。 “我去追几位太医,应当还没走远。” 方晋回过神来忙道,说完飞速跑开。 陆珩冷眼睨向躺在一边的陈玉娇,他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用寒得刺骨的声音道:“看来梧州你也不用回了。 “先将她关进外郊的庄子里去,不准见任何人。待把宋志业揪出来,一并按律法扭送衙门。” 说完这句陆珩再看那人一眼都觉得糟鄙,他别过眼,打横抱起怀中的人,一步一步稳妥地踏上台阶朝屋里走去。 陈玉娇半伏在地,看着她曾经最爱慕的那人冷硬的背影,发出了几声疯笑。 * “沈御医,情况如何?” 陆珩站在床榻前,剑眉紧蹙着,一双墨眸紧紧看着床榻上的人,待那太医查看完宁瑶脑后的伤口就忙不迭开口问道。 沈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转过身回话:“回陆世子,这位姑娘脑后摔破了一层皮,见了血色。下官已经将伤口包扎好,伤口不能见水,切记这五日内定不要沐濯。” “好,多谢沈太医了。” 陆珩话音刚落,就听床榻上闭着眼睛的人樱唇微张,吐出了几个字。 见状,陆珩忙坐到床沿,他俯下身靠过去,“瑶瑶,你在说什么?” “爹爹……二哥……源儿……你们去哪儿了?” 榻上的人不仅说着梦呓,还胡乱地动了起来。陆珩额心突突直跳,他双手抚上宁瑶的脸颊,已免她乱动碰到了后脑的伤口。 “瑶瑶,瑶瑶……”他不停地唤着榻上的人,想将她唤醒,可都是无用。 陆珩急得手背上爆出两条青筋,他看向一旁的太医,忙问:“沈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陆世子,快瞧,人醒过来了。” 陆珩还没来得及垂头,袖口就被一双小手拽住,再低头时,怀中多出了一个小脑袋,上面还带着包扎用的白布。 怀中的人昂起一张素白的小脸看他,手指又紧紧地拽住他的衣领,一双杏眸里此刻水光潋滟,如小鹿般楚楚惹人怜。 只听她嘤.咛一声,软着声音开口:“谢珩,我刚梦见我爹爹还有大哥,还有源儿都不见了。” 说话的小人说着顿了片刻,小喘了一口气,面颊上像小柿子般红扑扑的。她又接着用她那糯糯的声音道:“还好,那只是噩梦。我一醒过来,便瞧见你在我身边。” 第四十二章 失忆? 陆珩怔愣住, 一时连手臂都保持着张开,忘了继续动作。 他瞧着她这软乎乎的模样,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她从未这般亲近过自己, 永远是避他不及。连他抱着她的时候, 身子都是笔挺僵硬的,想必是格外勉强的。 “宁姑娘, 这……” 一旁的沈太医欲要说话, 陆珩伸手将其打断。 怀中的人见他没言语, 不满地撅了撅嘴。她昂起小脑袋, 伸手拍了下陆珩的脸颊, 委屈巴巴地道:“谢珩,你怎么不理我啊?” 一旁服侍的丫鬟见了身子都哆嗦了一下, 她们没看错吧, 那宁姑娘竟然打了世子爷一巴掌。 陆珩回过神来, 他捉住宁瑶乱动的小手, 嘴角抿的一条直线总算松缓下来。 他笑着道:“没不理你。” “唔, 好吧。”宁瑶伸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的鼓起来的包, 眨了眨杏眸, “呀, 我的脑袋它好疼啊。” 陆珩忙将她摸着伤口的手拉了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听她向自己喊疼。他垂眸注视着她后脑处的伤口,心口像是透不过气来般发闷,狭长的眼角也微微泛红。 他握紧了宁瑶的手,绷着声音道:“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伤了。” “是你让我受伤的?”宁瑶问出声。 很快她唇角微翘,从陆珩怀中退了出来。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那好吧,你去给我买糖葫芦,我就原谅你这次了。” “好,”陆珩点了点头,“你躺下来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宁瑶听话地躺了下来,还立马闭上了眼。 见榻上的人这般听话陆珩弯腰替她拉好锦被,只见那被褥中的小人儿又睁开了眼。 宁瑶舔了舔唇,不放心地再次嘱咐,“我醒过来就要看到糖葫芦哦,要是看不到,我就再也不原谅你啦!” 陆珩失笑,瞧她躺在被褥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瓜这副模样十分可爱,遂俯下身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 只见宁瑶忙抬手捂住额头,嗔怪地瞪了陆珩一眼,“我们还没成亲呢,要是我爹知道我现在就跟你……跟你……卿卿我我,会打死我的。” -- 第70页 说罢她就转过身子面向墙壁,不愿再搭理一旁的人。 “乖乖休息,等你醒着就能吃到糖葫芦了。” 陆珩笑着说完这话,随后朝沈太医招了招手便转过身朝房外走去。待他转身之时,面上收敛起笑容重新恢复平静,眸中满是担忧之色。 待屋内人走尽,又恢复了那片寂静。宁瑶转过身正面躺好,她眼眸空洞地望着床顶,随即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沈太医,这是怎么一回事?”陆珩负手站立着,明眼人都能瞧出她的不对劲,还一口一个谢珩地唤他。 沈太医挠了挠头,“这位姑娘撞到后脑勺虽表面看着只是破了一层皮,见了点血色,但极可能在脑里形成了积血块。” 沈太医顿了片刻,斟酌着开口:“依在下看来这位姑娘极可能是失去了记忆。” “失忆了?”陆珩尾调拉长复述着沈太医的话,又疑惑道:“既然失忆,可她为何还记得我。” “这位姑娘可能是选择性地忘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待脑后的血块消尽大抵就能恢复记忆,世子也可带这位姑娘睹一些旧物、旧人,也许能对这位姑娘恢复记忆有益。” 陆珩沉默了半晌,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辛苦沈太医了,我派人送您回宫。” * “瑶姐姐,瑶姐姐……” “别闹,”宁瑶睡得正香,她抬手在空中胡乱挥了挥,想把这道吵闹她的声音赶走。 “瑶姐姐,起来吃糖葫芦啦!可甜了呢!”芝芝边说着还砸吧了下嘴。 “糖葫芦!”一听到这宁瑶立马坐起了身,她迷糊登登地睁开眼,歪着脑袋看向伏在床头的芝芝,问道:“你是谁啊?” 芝芝伸手在宁瑶眼前晃了晃,“瑶姐姐,你真不认识我啦?” “别晃,”宁瑶一把捉住芝芝的手,一双黛眉紧锁着,捂着胸口撅起小嘴巴道:“晃得我头可晕了,它本来就疼,这下更难受了。” “瑶姐姐,你不是头疼吗?捂着胸口做什么啊?” “哼,”宁瑶哼唧一声,两只葡萄般的眼睛圆溜溜地转着,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来,“你不懂,我的头一疼,心也跟着疼的,大概脑袋是连着心的。” 芝芝嘿嘿笑了两声,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我只听过十指连心呢,既然瑶姐姐你说了,那道理想必也是一样的。” “对,你信我准没错!”宁瑶重重地点了点头,随后眼里闪过狡黠的光,“我的心一疼吧,我就想吃点甜的。” 她朝芝芝伸出手,“我的糖葫芦呢?” “哦哦,瑶姐姐,我去给你拿。”芝芝说完这句就忙小跑了出去。 宁瑶看着小丫头跑走的背影,小嘴里嘟囔一句:“这笨丫头可真好糊弄。” 不多时芝芝就拿着糖葫芦重新跑返了回来,宁瑶看着她手中的糖葫芦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串,两串,三串…… 宁瑶揉了揉眼,好多串啊,她都要看花了眼了。 芝芝将拿过来的糖葫芦全部放到了宁瑶腿边,“瑶姐姐,你看看,你要吃哪一串。” 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她都要! 宁瑶舔了舔唇,拿起两个糖葫芦,掀开皮纸,一手拿着一个吃了起来。 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外圈的糖衣,果然很甜,随即满意地笑出声来。她一会儿咬咬左手上的,一会儿又咬了咬右手上的。 芝芝见她吃的这般香,不禁咽了咽口水。 “你也吃,”宁瑶朝芝芝扬了扬下巴。 “不了,不了。” 芝芝忙摆了摆手,世子爷特意吩咐买来的她作为一个奴婢哪敢吃啊。 “你吃!”宁瑶硬塞了一个到芝芝手中,砸吧着嘴道:“我可没这么小气,让人干看着我吃。” 芝芝看了眼手中的糖葫芦,说的也是,她的瑶姐姐这么好,肯定不会介意她这一串的。再说这有这么多串呢,她就吃一串应该不会碍事的吧。 她实在太馋了,这般想着芝芝没再犹豫,也直接撕开了皮纸。 陆珩离卧房还余数十步时,就听到里头传出来一阵阵笑声,跟小铃铛似的。他听了不免心情也变了好些。他勾起唇,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进去。 待他看清屋内的情形,额心不禁突突直跳。 芝芝忙放下手中的糖葫芦,额头上冷汗直冒,没料到被抓个正着。她从床沿上起了身,对着陆珩恭恭敬敬地行礼。 “世子爷。” 宁瑶见陆珩来了,朝他露出一个粲然的笑容,边开心地晃着小腿边道:“谢珩你真好,给我买这么多串糖葫芦。平日里我爹都只给我一串的,他坏坏。” 陆珩俊容上划过一条黑线,他走过去。要伸手去拿宁瑶跟前的糖葫芦,可宁瑶先他一步把剩下的糖葫芦护犊子般都抱进了怀里。 “你……你要干什么?”宁瑶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我爹说男孩子要吃苦不能吃甜,他都不给我大哥吃糖葫芦的,只给我买。你要跟我抢吗?” 陆珩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半蹲下身子与宁瑶平视着,轻声道:“瑶瑶,你爹说的对,糖葫芦不能多吃。我先帮你把这些收起来,过两日再吃怎样?” “不怎么样,”宁瑶摇了摇小脑袋,翘起唇角道:“我爹也是这样说的,可再也没给我。你们都一样坏坏,我要收回刚夸你好的话。” -- 第71页 芝芝听了心里大惊,看来她的瑶瑶姐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连性格都变得像小孩子在世子爷面前这般放肆起来。她偷偷瞄了眼,还好世子爷没生气。 陆珩忍俊不禁,他再次耐心地开口:“马上用午膳了,你不想吃吗?” 陆珩正说着宁瑶的小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了两下,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扬着下巴道:“没我爱吃的菜,我就不吃。” “那你说你爱吃什么?” 宁瑶边掰着手指,边叭叭道:“桂花鸭、烧鹅、地三鲜、红烧狮子头……可多着呢。” “好,”陆珩笑着点头,“那我俩做个协议怎样?我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菜,但你要把糖葫芦给我,今天不能再吃了。还有,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坐在床榻上吃东西。” “你的要求可真多,”小肚子又叫了起来,宁瑶撅了撅唇,脆生生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不过你要答应我着糖葫芦过两日要给我。” “拉钩,谁骗人谁是小狗,”宁瑶边说着边朝陆珩伸出小拇指。 陆珩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行,一定不骗你。” 陆珩领着宁瑶出卧房,宁瑶一双眼睛不停转溜着,她伸手拽了拽陆珩的衣袖。 “怎么了?”陆珩垂下头,听她说话。 “谢珩,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住这么大的宅子,他们还都叫你世子,你不去卖花灯啦?” 陆珩轻咳了声,“对,我现在是世子,不用再去卖花灯了。” “噢噢,”宁瑶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用完午膳,宁瑶摊靠在椅子上,满足地打了个小饱嗝。 她用手撑着下巴看向陆珩,“谢珩,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家啊?” 陆珩放下手中的玉筷,一双墨眸看向她,静默半晌没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呀,”宁瑶朝他眨了眨眼。 “嗯……”陆珩斟酌着开口:“你父亲他们如今尚不在家,你暂住在我这。” “是么,”宁瑶改为用双手支颐着下额,略微苦恼道:“可是这些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啊。” “你受了伤,慢慢想,说不定哪日就记起来了。” “你说的真对,”宁瑶朝陆珩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转而坐直身子,面上又现出愁容,“可我真的好想爹爹啊,我肯定很久没见过他了。” 陆珩如铜钟般笔挺坐立着,垂眸未言语。 宁瑶靠过去,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陆珩如蝉翼般的睫毛,软着声音道:“珩哥哥,你带我去见爹爹好不好?” 陆珩猛然抬头,寒潭般的眼神凝向宁瑶,“你叫我什么?” “珩哥哥啊,”宁瑶眉眼间皆是笑意,杏眸弯弯,“我不能这样叫你吗?” 说完不容陆珩拒绝就伸手去拽他的袖子,还晃了两下,“珩哥哥,你带我去见爹爹好不好?” 陆珩垂眸睨过去,她注视着他的一双眼里仿佛淬着星光在闪闪发亮,樱唇微张,他心下顿时一软。 点了点头,终于同意:“好,我带你去见。” 第四十三章 见爹爹 “芝芝, 我这装扮是不是也不比那些风流公子哥差?” 宁瑶站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一副男装的自己满意地左转转右转转。 芝芝俯身替她将腰带系好,随即点了点脑袋, 赞同道:“玉树临风, 也是能迷住世家小姐的。” 屋外,陆珩与徐文若并排站立着。 “真失忆了?”徐文若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怎么发展的跟话本子里的故事一样了。” 陆珩微微颔首, “沈太医是这般说的, 况且她性情确实大变, 恢复了像还在宁府那时一样。” “那这岂不是好事了?”徐文若咋舌, “这下正好,宁姑娘将那些不好的事都忘了, 行直你也别执着了, 你俩趁这个机会可以重新好好开始。” 陆珩负手站立着, 他横了徐文若一眼, “这记忆又不是永远恢复不过来了, 若我趁人之危, 想必她恢复过记忆会更恨我。” 徐文若摆弄了两下手中的折扇,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是我欠考虑了。” “你真不去?”他挑了挑眉看向身侧的人。 “不去, ”陆珩摇了摇头,“你带她去就好,记得小心些,别太声张。” 徐文若叹了口气,而后道:“我说你这病要装到什么时候啊?” “今夜启程去瑜州,等从瑜州回来吧,想必就能把宋志业等人绳之以法。” “行, ”徐文若担忧了看了一眼,“还是要万事小心。” “谢珩,”宁瑶如小兔子般跑了出来,她伸手拍了下陆珩的后背。 陆珩回过身,看向一副男装打扮的她,笑着问道:“都收拾好了?” “嗯,”宁瑶重重地点头,“你快带我去见爹爹吧,我太想他了。” 陆珩拿过发冠仔细地给宁瑶戴上,随后手指指向徐文若,“嗯,我让他带你去。” “他?”宁瑶转溜着眼睛看向徐文若。 “还记得我吗?”徐文若将折扇打开,在身前扇了两下,“我就是那个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徐大世子,徐文若。” “嘁,”宁瑶鄙夷地看了徐文若一眼,嫌弃道:“你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这丫头,”徐文若作势要拿折扇敲她脑袋,宁瑶忙躲到陆珩身后,朝徐文若做了几个鬼脸。 -- 第72页 “好了,别闹了。”陆珩伸手将宁瑶拉住,“我就不带你去了,让这位徐公子带你去。” “好吧,”宁瑶翘起唇角略微勉强地同意。 马车上,徐文若正坐在软垫上,而宁瑶爬在车窗口,显然一副不想搭理旁边人的意思。 “哎,哎,”徐文若喊了两声,见那人没反应,遂抬腿踢了下宁瑶的脚。 宁瑶愤愤转过身来,瞪了徐文若一眼,没好气道:“我不叫哎,我有名字的。” “我知道的啊,你叫宁瑶是吧。” 宁瑶点了点头。 徐文若摸着下巴,有些不解,“你失忆怎么没把自己名字给忘了,就忘了那些不好的事,可真会挑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宁瑶摇了摇头,“谢珩说我是受伤了,有些事不记得了,但过些日子就会想起来的。” “你知道温香楼吗?” 宁瑶摇了摇头,砸吧了下嘴问道:“是饭馆吗?” “那你记得宋志业吗?” 宁瑶还是摇了摇头。 徐文若不放弃,继续问道:“那你知道梁明玉已经嫁人了么?” “什么,明玉都嫁人了?”宁瑶嘴巴惊讶地张成了一个圆,随后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我怎么忘掉了这么多事啊。” 徐文若一双狭长的凤眸紧紧注视着宁瑶面上的表情,见她眸子清澈,这副动作也做的娇俏自然。 莫不是真的失去记忆了? 不知不觉间马车就停了下来。 “徐世子,到了。”车外传进来了小厮的声音。 宁瑶兴奋地正要下马车时,后衣领被人拽住,让她想下去却动弹不得。 “徐文若,你干什么?”宁瑶瞪圆了眼回看他。 徐文若另一只手从袖中抖出一条黯色纱布,随即慢悠悠道:“你父亲如今在十分机密的地方当值,既然是机密的地方就不得随意让人知道,所以我只能先将你蒙着眼带进去。” 徐文若这般说着心里不禁叹了一口气,为了不让宁瑶知道自己父亲如今在蹲大牢,行直也是煞费苦心。 宁瑶点了点头,忙不迭闭上了眼,“那你快蒙吧,我还赶着见爹爹呢。” 待徐文若将那黯色纱布绑上她的眼睛,宁瑶睁开眼,可真严合的一丝缝都没有呢。 “男女授受不亲,”徐文若塞了一根棍子到宁瑶手中,“你拽着这截,我拽着另一截。可别中途松手啊,摔了我可不负责。” 宁瑶唏嘘一声,还是紧紧地将棍子这头抓住。 诏狱里宁鸿忐忑不安地坐立着,半个时辰前有狱卒给他换了一套衣裳又将他带进了这个隔间。在诏狱里,这个隔间是唯一不像大牢的地方。 那狱卒说有人要来见他,可他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外来的人了。 “行了,站住吧,可以松手了。” 徐文若将宁瑶带进隔间里,随后绕到她身后替她摘下来蒙布。 “诺,你爹就在那坐着呢。” 宁鸿见到来人时,震惊地睁大了眼,他手掌不禁紧紧地抓紧了衣摆。 “爹爹,”宁瑶脆生生地喊道。 这句呼唤声将宁鸿拉回了神,他立马从杌子上起了身。 徐文若本不想见这般煽情的画面,但他心中对宁瑶的疑虑还是未完全打消。他依靠到门框边,眼神时不时地看着屋内的两人。 宁瑶笑着跑过去,如往前般亲昵地挽上宁鸿的手臂,心疼道:“爹爹,你现在在干什么啊?这般机密,连瑶儿都不能见。瑶儿太想爹爹了,不如咱们别干了吧,大不了辞官。” 宁鸿听了虽满腹都是疑惑,他看了那倚靠在门框上的男人一眼,只能附和道:“你这傻丫头,又说什么胡话,官可是那么好辞的。” “瑶儿,爹爹也十分想你。” 宁鸿说着说着,一个不惑之年的人硬是红了眼圈,有泪水滚了下来。 他偏过身,用袖子擦拭着眼泪。 宁瑶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眼尾渐渐泛红,可面上只能维持着笑容。 “爹,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掉眼泪,真不像样子。” “瑶儿说的对,爹不像样子。爹就是太高兴,好久没见到瑶儿了。” 宁瑶踮脚伸手摸上宁鸿的头顶,眼里满是心疼,“爹爹,你怎么有皱纹了?还长了这么多白头发,是不是事务太伤心劳神了。” 宁鸿伸手拉下宁瑶的小手握在掌心里,揉了揉她的脑袋瓜,“爹爹也不年轻了,长点皱纹和白头发还不是正常的。” “好吧,”宁瑶撅了撅嘴,又忙不迭问道:“爹爹,你在这儿吃的怎么样?住的怎么样?” 宁鸿听着耳边女儿如小鸟般叽叽喳喳的声音,甚是欣慰,感觉在这诏狱里受的苦都不算什么了,至少没丢掉性命还能见到女儿。 他点了点头,“爹一切都好,瑶儿你呢?” “瑶儿也一切都好,”宁瑶小脑袋靠到宁鸿的肩膀上,随即昂起一张素白的小脸,“我现在住在谢珩家,爹爹你知道吗,他现在成了世子了。” 宁鸿静默半晌,内心实在疑惑不已。他伸手摸了摸宁瑶的额头,还是问出口:“瑶儿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啊,”宁瑶重新站直身子,“爹爹,你怎么会这样说?” 宁鸿抬头目光冷不丁和徐文若对上,徐文若朝他摇了摇头。 -- 第73页 宁鸿心中虽不解,但看瑶儿如今好好的,想必徐世子还有陆世子也是不会害瑶儿的。 他摇了摇头,“爹就随口一问,这不是许久未见,关心你一下嘛。” 正此时,从外头走过来一人附在徐文若耳边说了些什么。 徐文若点头,随即看向屋里的人,提醒道:“宁姑娘,该走了。” 宁瑶回头应了一个“好”。 “爹爹,你可要快些忙完,回来看瑶儿哦。”宁瑶扯着宁鸿的袖子,依依不舍道。 “好,”宁鸿又忍不住又红了眼眶,“爹也想跟瑶儿图聚。” 宁瑶重重点了点头,随即踮起脚后跟,伸开双臂去拥抱宁鸿。 与此同时她附到宁鸿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声音道:“源儿目前也是好好的,爹爹放心。” 宁鸿眸里闪过惊讶,还没来得及说话宁瑶就松开了手。 她脸颊上重新掠起笑影,露出了唇边两个浅浅的梨涡。 “爹爹,那我就先走了,你可要快点回家哦,瑶儿会乖乖的等您。” …… 宁瑶眼上又重新被蒙上了黯色纱布,依旧是来时那样。 徐文若捏着手中的木棍,目光打量着对面的少女,想着方才在里面那番景象,心中终于相信她是真失了忆。 * 马车刚在怡园前停下,车里的人掀开帘子就见陆珩已等候在路边。 宁瑶跳下马车,身后的徐文若站在车前,抱臂笑道:“人我给你平安地带回来了。” 陆珩朝他点头,不客气道:“行,你可以回去了。” “用完就赶我走啊,”徐文若不满地吐槽,他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陆珩。郑重地开口,再次嘱咐:“一路平安,要小心些,案子实在查不出来就算了。” “知道,”陆珩半挑起眉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啰嗦了。” “既然你不乐意听,那我便不再说,先回去了。” “宁姑娘,再见啦。” 听到徐文若唤自己,宁瑶虽然不想搭理,但还是朝他敷衍地挥了挥手。 徐文若笑着重新退回车厢内,车夫随即便驾着马车离去。 夜深,正待万籁俱寂之时,一艘客船自晋安驶离朝江南方向而去。 第四十四章 江南之旅 夜已经很深, 雾色稠得抹不开分毫。正待万籁俱寂之时,一艘客船自晋安驶离朝江南方向而去。 船底划破平静无波的河面,留下一道道涟漪。 甲板上, 宁瑶面朝河面, 迎风静静站立着。夜凉如水,陆珩手中拿着大氅, 他走上前拿那大氅把宁瑶包裹住。 宁瑶整个身子都被大氅盖住, 只余下一个脑袋。 她昂起头, 笑着看向陆珩, “谢珩, 你来啦?” “嗯,”陆珩点了点头, 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 轻声道:“夜凉, 还是回船仓里吧。” “不……”宁瑶脖子往大氅里缩了缩, “我要看星星呢, 你抱着我我就不冷啦。” 陆珩一双凤眸粲然含笑, 只能展开手臂将她拥住。宁瑶往他怀里靠了靠, 指着天上的星星, 兴奋道:“谢珩, 你看见了吗?那颗星星它好亮啊。” 陆珩的目光跟随着她手指指向的地方看去。很快,宁瑶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他那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 “嗯,是很亮,但我觉得它没你的眼睛亮。” 宁瑶双颊在夜色中染上了一抹不明显的红,她吸了吸鼻子,嗔怪道:“谢珩,你好肉麻啊。” 随即她就从陆珩怀中退了出来, 翘起唇角,“我不看星星了,我困了,要回去睡觉。” 说完这句没等陆珩回话,宁瑶就缩着脖子飞速跑进了船仓里。 陆珩站在原地,以手掩鼻轻笑一声,全当她是害羞不好意思。他抬起脚下的步子,也跟着走了回去。 翌日清晨。 宁瑶还沉浸在睡梦中,脸颊就被人轻拍了两下。她迷糊地睁开眼,就见一张俊容靠在自己眼前,顿时清醒过来。 她咽了下口水,手指不禁抓紧了盖被,身子默默往后移了两分。 “你……你坐在这儿干嘛?” 陆珩忍俊不禁,半挑眉头侃她:“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我……”宁瑶一双葡萄般的眼睛不停转溜着,扬着下巴道:“我才没想什么呢。” “小傻子,除了叫你起身我还能干什么。”说罢陆珩便要去拉宁瑶身上的被子。 “你才是傻子呢,”宁瑶瞪圆着眼反驳陆珩,随即挡开他要来扯她被褥的手,惊讶道:“这么快就到瑜州了么?” “没,现在入了江南地界。”陆珩边说着边在床沿坐了下来,墨眸看着床上的人继续解释道:“瑜州不急着去,先带你在这玩两日,说不定对你的记忆恢复能有所帮助。” “真的吗?”宁瑶听完他的话一双杏眸都亮了起来,她也有许多年未再来过江南了。 宁瑶赶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她一双皓臂搂住陆珩的脖颈,笑着道:“谢珩,你真好。” 陆珩见她笑得灿烂,眉目也跟着松缓下来。 他伸手轻拍了拍宁瑶的后背,“行了,快把衣裳穿好,该下船了。” * 陆珩提着行李跟在宁瑶身后,只见前头的人左看右看,好似一双眼睛都不够她用。 宁瑶脚下步子没停,她回过头看身后的人,笑着道:“这么多年没来过了,我现在看什么都新奇。” -- 第74页 她边说着边朝陆珩招了招手,催促道:“谢珩,你快点。” 陆珩见她蹦哒地这般快,眸里起了担忧之色,不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瑶瑶,你慢点,注意脚下。” 话音刚落下就见前头的人直直地撞到了一个男子身上,陆珩赶忙走过去。 “好疼啊,”宁瑶吃痛揉着额头后退两步,当她抬头看到那个被她撞到的男子时眼前一亮,一时都忘了疼痛。 “怎么样了?”陆珩上前把宁瑶的身子掰向自己。 “没事了,”宁瑶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刚刚就有一点点疼,现在不疼了。” 陆珩微微颔首,他看向一旁的男子,“抱歉,是我没将她看好。” “小事而已,”被宁瑶撞到的那位公子无所谓地笑了笑,“兄台不必在意。” 那公子大方地说完这话就继续朝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去了,宁瑶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着。 陆珩见她眼神□□裸地粘在那人身上,人都走远了还在看着。他心里顿觉不痛快,遂板起脸来,沉声问道:“怎么了?” 宁瑶脸颊上掠起霞红,她不好意思地举起小手捂住脸颊,感觉两个脸蛋都像有火烧般在发烫。 “我觉得那个公子好生俊俏,”她小声如是说道。 “你说什么?”陆珩一时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面上划过一团黑线,听了她的话心里是更加不痛快了。 他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长得是还算不错。既然不能违心地说那人长得不行,于是他道:“长得俊俏的男人都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是么,”宁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昂头看向陆珩,天真问道:“可我觉得你长得比他还好,那你也是银样镴枪头么?” “额……”陆珩轻咳一声,虽然她夸他生得好,他该高兴的。早知道方才就不说那话了,到头来给自己挖了个坑。 “我跟他们当然不一样,”陆珩两手叉腰,扬了扬下额,而后道:“我不仅生得俊俏,我还腹有诗书,精晓地理……” “行了,”宁瑶比出停止的手势,“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像那个徐文若了。” 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这话宁瑶没说出口,她在心里暗暗腹诽。 陆珩伸出手臂搭在宁瑶肩膀上,将她身子朝自己勾了过来。他垂下头,对着宁瑶的耳朵吹了口热气,吃味道:“快把刚刚那人忘了。” 宁瑶最受不了这个,她缩着脖子要躲,忙开口道:“忘了,我已经把那位公子忘光了。” 她昂起小脸看向陆珩,晃了晃脑袋,一本正经道:“我都忘了刚刚发生过什么了,我撞到人了吗?没有啊!” 陆珩失笑,抬手轻刮了下宁瑶的鼻尖,“小机灵,爷带你去吃好吃的。” “福满楼” 宁瑶对着匾额上笔走龙蛇的四个字读出声,她挠了挠头,“有点熟悉,以前外祖母好像最爱吃这家的汤包了。” “二位客观,里面请。” 两人刚踏进去就有小二热情地过来招待,宁瑶忙拉着陆珩坐下,眼睛直直看向墙壁上挂着的菜牌。 她往右移了移,坐得离陆珩更近了些。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来,舔了舔唇,笑嘻嘻问道:“谢珩,你想吃什么?” 陆珩只用睨她一眼,就瞧出了她心里的小九九。他往后靠到椅背上,笑着道:“你想吃什么就点。” 等的就是这句话,宁瑶开心地拍手。她将两边的袖子都捋了起来,颇有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意味。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二,点单了。” 很快那小二又跑了过来,“客官,要吃点什么?” 宁瑶摸了摸下巴,不客气地开始点单:“汤包,八宝饭,烧花鸭,粉蒸肉,熘鱼片儿……” 倏忽说完这一长段菜名,宁瑶小喘了两口气。她收回看菜牌的目光,看向那小二,笑着道:“这些,都给我们来一份。” 小二一一记下,还是贴心地提醒,“二位客官,这么多两位吃会不会有些多了。” “你瞧不起我们的肚皮啊,”宁瑶边说边对着小二朝陆珩的方向努了努嘴,毫不虚心道:“他可能吃了,我就吃一点点,都是给他吃的。” 陆珩始终靠在椅子上看着她闹,等小二走后才悠悠开口:“既然有人说都是给我吃的,那待会儿那只小馋猫就别吃了。” “这可不行,”宁瑶喝了口茶水,讪讪道:“我就是说着玩玩的。” 不多时就开始陆续上菜,宁瑶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盯着菜食看,手掌迫不及待地去拿筷子。 她夹起一只汤包蘸了两下醋,放到唇边一口咬下去馅香四溢,瞬时就有醇厚的汤汁流入口中。 宁瑶边吃着,边满足地点头。 陆珩倾身拿帕子替她拭了下嘴角,勾唇道:“收敛点,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我饿了你好几顿呢。” 恰此时,从木制楼梯上走下来一男一女,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只听那小厮道:“今日是我们老板娘的生辰,老板高兴,遂决定给每桌都送上一碗枸杞乌鸡汤。” “多谢老板,也祝老板娘生辰快乐。” …… 堂食的客官都开始喝彩。 待那鸡汤送过来时,第一次见对面的人没把勺子立马伸进来。陆珩低头尝了一口,将乌鸡汤往宁瑶那边推了推。 -- 第75页 “尝尝,味道不错。” 他说完这话对面的人依旧没反应,只见她还在看那老板娘,还摆出一副痴痴般的表情来。 陆珩在桌子底下轻踢了她一脚,问道:“干什么呢?” 宁瑶被这一脚踢的回过神来,她舔了舔唇,小声道:“那个老板娘真的好美,身材也玲珑有致……” 她边说着手指边在空中勾出一道曲线,咋舌道:“总之,就是很有那个味儿。” “什么味?”陆珩作势吸了两下鼻子,“除了饭香我没闻出来什么味。” “哎呀,”宁瑶拍了下陆珩的手背,“不是闻啊,是用眼睛去看,去感受。” 陆珩未抬头,目光只打量着面前的人,而后道:“我看别人的娘子作甚,看你就够了。” 宁瑶忙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垂下头,“是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吃饭!” “嘁,你真的越发肉麻了。”宁瑶腹诽一句忙埋头用饭。 * 两人用好饭出了福满楼,街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 有许多小贩在吆喝着,宁瑶好奇随意挑上一个走过去。 “姑娘,看簪子?” 宁瑶目光略过那一排银簪,“有什么推荐的么?” “若说推荐,那今日是女儿节定要给姑娘推荐这根桃花簪。” “女儿节?” 那小贩忙熟络地介绍:“一看姑娘就是外地人,女儿节是我们这特有的节日。青年男女在这天出街,一起吟诗作对,还可放花灯赏烟花,若是互相看对了眼,这一段佳缘可不就成了。” “是么,”宁瑶拿起那根桃花簪,笑了笑,“听着还挺有趣的,难怪街上人这般多。” “晚上人更多呢,可热闹了。” 宁瑶点点头,拿着那簪子转过身。 “谢珩,你觉得这好看吗?” 陆珩直接伸手拿过,将那簪子插进她的发髻中,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戴很好看。” “是么,”宁瑶手指轻抚桃花簪上的那朵桃花。 “姑娘生得漂亮,戴上这桃花簪就是锦上添花。” 陆珩掏出碎银子递过去,“行,这簪子我买下了。” 第45章 不夜天 买完簪子两人便找到客栈, 要了两间相邻的房。 陆珩揉了揉她的发旋,“可以睡会儿,等晚上我带你出去。” 繁星点缀在夜幕中, 灯火辉煌, 明明是黑夜却亮如白昼。 为了衬配发髻中的桃花簪,宁瑶特地换了件桃色的衣裙, 面颊上透着自然的红润, 整个人粉粉嫩嫩看上去就像蜜桃般。 陆珩站在楼下注视着她一步步下楼梯, 感觉自己胸腔里一颗心的跳动都被她脚下的动作所牵引着。 “好看吗?”宁瑶跳下最后一阶楼梯, 她原地转了一圈, 最后笑着走到陆珩跟前。 两人目光绞在一起,陆珩眸色渐深, 感觉全身滚烫起来。他吐出一口热气, 念着她如今失去了记忆, 想必对那些男女之事也都忘了, 最终他只捉过宁瑶葱白的手指, 拉到唇边轻啄了一下。 亲完他就将宁瑶的手紧握着没再松开, “人多, 别乱跑。” “知道, ”宁瑶乖巧地点了点头。 二人拉着手出了客栈, 一路上瞧见不少青年男女。见他们都带着面具,宁瑶也从小摊上买来一张面具。 依旧是一个红色的小狐狸面具,陆珩看着她手中的这张面具一时没有动作。 “怎么了?”宁瑶拿着面具在他眼前晃了两下。 陆珩笑出了声,这笑声温煦又些闷,像三月的春风。 他轻声道:“你第一次见我时,戴的就是一张与这同出一辙的面具。” “是么,我不大记得了。”宁瑶将面具在手中摆弄两下随即戴上, 歪着头道:“什么我第一次见你,那次你不是第一次见我吗?” 你虽是第一次见我,可我早已见过你无数次,包括在梦中。 陆珩如是想着却没说出口,这些他自己藏在心中就好。 宁瑶见他没回话,便开始继续往前走。 与此同时天空中传来不断的“啪啪”声,宁瑶好奇地踮起脚后跟,就看见了夜幕中有烟花绽放。 “快看,是烟花,”宁瑶忙伸出手指着。 “可我这样踮着脚好累啊,”她小声抱怨一句。 “想看?”陆珩垂眸问她。 “当然,”宁瑶重重地点了下头。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被一只大掌握住,陆珩拉着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小跑了起来。 宁瑶边跑边笑着,陆珩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也勾起了唇角。 两人穿过充斥着欢笑声的人群,最终来到一处断桥上。 断桥地处位置略高,宁瑶站在上头正好能将烟花绽放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绽放的五彩烟花几乎铺满了半片天空,与夜幕上的繁星眼见要融为一体。 宁瑶抬头痴痴地望着,一直都未挪开眼。 “真好看,”她小声嗫嚅。 陆珩没去看那烟花,他目光始终看着身侧的人。 皓月当空,在桥下的流水上撒下一片银光。那流水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只见那两道身影越靠越近。 桥上,陆珩慢慢朝宁瑶走近,欣长的身形笼罩在她上方,宁瑶整个人被包裹在他的气息里。他伸手摘下宁瑶脸上的面具,最终垂下了头,覆上她的唇。 -- 第76页 宁瑶迟疑了片刻,硬止住自己想后退的步子。 她睁开眼看他,紧贴着她面庞的人此刻正沉醉地闭着眼,羽翼般的长睫微微颤动,眉眼在烟火下显得格外柔情。宁瑶能感受到,来到江南后他仿变了许多,若不是知道他本性是个冷漠自持的人。 陆珩没开眼,却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将手掌覆上了她的眼,宁瑶顺势将眼帘合上。 烟花虽是易冷,但依旧撩人踏入这光影如梦的不夜天。 * 翌日。 清晨二人便乘船启程继续南下去瑜州,与此同时在晋安方晋也带着人马开始出发。 去瑜州的这艘船没有之前坐的那艘大,小船晃啊晃的,晃的宁瑶脑袋都晕了。 她无精打采地靠在船仓里,黛眉紧拧,闭着眼假寐。 陆珩看着她心中虽十分不忍,舔了舔唇还是先将正事与她交待一下。 他弯下身与宁瑶并排坐着,轻声道:“到了瑜州就别再叫我谢珩了。” 宁瑶缓缓掀开眼帘,“那该叫什么?” 陆珩静默片刻,柔声道:“唤我四郎,爷,或者郎君都成。” “这………这……”宁瑶涨红了脸,半晌才从樱唇里吐出完整的一句话来,“这恐怕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陆珩从袖中取出一张户籍递给宁瑶,“在瑜州,记住我不是什么世子,是梧州赵毅。” 他伸手将宁瑶搂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手指轻搓着她的发尾,“而你是我在晋安的远房表妹,也是我新进门的娘子,名唤星儿。” 宁瑶垂眸去看那户籍,赵毅,梧州的商贾之子,因在家中排行老四,故亲近的人都叫他四郎。 赵家本在梧州是富商,但因赵家老爷子去年仙逝,长子又无能不干事,加之年初好几批货物出现问题,一个不小的家族渐渐趋于没落。 而赵毅算是赵家小辈中最为有出息的一个,这近半年都在四处奔波,急于想挽救家族事业。 但病急就易乱投医。 那赵家四郎被坑骗过几次后,此行带着家中为剩不多的余银来到瑜州,想进药回梧州做药材生意。 陆珩也随着宁瑶的目光一起去看那户籍,他眸色渐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有人暗信举报瑜州官商勾结,更过甚的是宋志业等人在瑜州买卖秀才,那些官员个个压榨百姓,日日潇洒度日又不干实事。陆珩便奉命前来瑜州私访查清案情,为了万全便用了赵毅这个身份。 陆珩的指尖从她的发尾移到她的耳垂处,他轻轻揉捏着,暗哑着声音道:“叫一句来听听。” “不叫,”宁瑶翘起唇角,驳他道:“现在又没到瑜州。” “行,”陆珩失笑,捏了捏她掌心的软肉,“那到瑜州我等着你叫。” 宁瑶身子实在不适,随口附和着陆珩的话,说到最后声音便越来越小,直接靠在陆珩的肩膀处睡了过去。 陆珩垂眸凝着她的睡颜,心下一软,禁不住抬手抚上了她的面庞。 * 到瑜州下了船,陆珩便带着宁瑶先就近找了一家客栈。 两人刚进客栈就吸引了掌柜的目光,那掌柜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暗暗打量。 男女衣装虽算不上多繁奢但都不简,男人腰间挂着一件白玉佩,通体晶莹温润,可见是个讲究人。男人一副斯文样,那女人也生得娇美,一双白嫩的手可比柔荑,可见平素里是有下人伺候。那掌柜的心中有了定断,这两人非出生寻常人家。 陆珩挽着宁瑶走过去,他在进客栈前刻意留意过,遂伸手指向正对面的一间房,问道:“掌柜的,那间房可有人住?” 碍于两人如今的身份,便不能像之前那般再要两间房。 陆珩边说着手臂边搂上宁瑶的腰际,柔声道:“我们得在瑜州久住几日,我家娘子身子不太好,得住向阳的屋子时时晒晒日光。” 那间房只要推开窗便能见到日光,也能将街上的一丝情况都尽收眼底。 宁瑶也晓得这次事关重大,听陆珩这般说着她就摆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来。配合地靠进他怀中,还顺势伸手疲惫地揉了揉颞颥。 “爷说的是天字号房是吧?” 陆珩点了点头。 那掌柜的弓着身子出来, “天字号房正好没人住呢,那我就给爷和您夫人安排在这间。” 只见那掌柜的说完又拿出一本簿子递到陆珩手边,“爷,还劳烦您把户籍信息登记一下,最近官府查得严,都不敢收黑户。” “这是自然,”陆珩用左手拿起那毛笔,将他与宁瑶的假信息写了下来。 那掌柜见了咋舌,极为夸张道:“这位爷,我一看就知道您是个有学问的人。左手握笔,小字却还能写得这般铁画银钩。” 陆珩轻笑一声,回道:“只是自小跟名师学过罢了,不过……” 陆珩说着便叹了口气,倏忽愁云遮面,整个人看过去都颓废起来,像是被抽走了气力。 “爷,您这是怎么了?”那掌柜的睁圆了眼。 陆珩故作犹豫了片刻才道:“掌柜的你有所不知,往前放两载我也算出身大户人家的,可近两载家道逐渐倾颓……” “罢了,不说了。”陆珩摆了摆手,“都是些伤心事,不说来扰掌柜的耳了。” 那掌柜的眸中闪过精光,“公子不必伤心丧志,君子东山再起终有时啊。” -- 第77页 “掌柜的,你说的对。”陆珩目光坚毅,“我此次前来瑜州,就是想求做药材生意。” “四郎,”宁瑶拽了拽陆珩的衣襟,似是不满他与一个外人说这么多。 掌柜的见了讪笑两声,“做生意不急,这位爷您先带着夫人去好生休息。” 陆珩搂着宁瑶走进去,他将房门关严又原地站了半晌,确定没人跟过来后才转过身去桌旁坐下。 宁瑶单手撑着下额,不解道:“谢珩,你为何跟那人说这么多?” 陆珩垂头抿了一口热茶,随即唇角勾起一抹讽笑,“他们现在就迫不及待地要套我的话。” 屋外,那掌柜的忙招来小厮,“快去跟陈大人说,咱们这来了个牛子。” 及至暮色四合,宁瑶看着那一张床榻可纠结了。 毕竟是陆珩带她出来的,房钱也是他付的,她不好意思开口让他睡地上,要是他能自己开口就好了。 宁瑶这般想着就去床榻上坐了下来,还坐在了正中间的位置。 陆珩走过去,只一眼就将她的小心思瞧了出来。 他俯下身,宁瑶忙将身子往后移了移,“你干什么?” 陆珩手臂绕过她的身子,去拿放在床里的被褥。 他将被褥抱在怀中,打量着面前的小人儿,起了调侃的心思。 “娘子,你不会这么狠心吧,想让我睡地上连床被子都不给。” “我哪有让你睡地上,”宁瑶缩了缩脖子,心虚地嗓音越来越小。 “哎,不对,谁是你娘子啊。”她反应过来,加大了些音量 说完宁瑶又忙捂住自己的唇,眼神往门边瞟了瞟。 “行,”陆珩走了两步将被褥铺下,随便地躺了下来,他闭上眸子,幽幽开口:“我是跟星儿说的。” …… 睡了一夜,宁瑶便觉得身子好受多了。起身没多久客栈便送来了朝食,送朝食的小二说是他们掌柜的特意送的,别屋都没有。 宁瑶咬下一口包子,“没想到这个客栈安排的还挺周到。”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陆珩擦拭完唇角,看向宁瑶,“吃完咱们去干正事。” 第四十六章 (修作话) 若我回不来,你…… 须臾, 两人踏出房门,那肥头大耳的掌柜就凑了过来。他搓了搓手,面上堆积着笑容, “早膳二位可还满意?” 陆珩松缓了眉目, 他不动声色地侧身将宁瑶掩到身后。随即笑着看向王富,“很好, 多谢掌柜的款待。” “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赵爷您不用挂于心上。” 赵爷, 听到这个称呼陆珩唇角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赵爷, 您这是要带夫人去哪儿呢?” 陆珩扶了扶额, 随之叹了口气,“时不我待, 自然是去看看药铺。” “那我就不耽误您了, 您快去。”王掌柜边说着边弓着身子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陆珩带着宁瑶走出一段距离, 他微微侧过身子, 果不其然余光就瞥到后头有个伙计在跟踪他们。 陆珩笑着搭上宁瑶的腰, 宁瑶昂头看他, 杏眸里带着不解。 “有人看着呢, 咱们得更亲密点。” 陆珩如是说着, 又将宁瑶往怀里带了带。 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一个日升两人便先去逛了瑜州城里最有名的几个药铺,最后皆因高昂的价格退了出来,直至晌午过后才再次回到客栈。 王掌柜眼神偷偷地打量着陆珩,只见他全然没了出门时的那意气风发样。 虽伙计已经将他们的行程全部告知他了,连午膳在路边吃的肉汤面都没漏。那掌柜的依旧笑着走上前,装模作样问道:“赵爷,您怎生回来得这般早。” “哎, ”陆珩摇了摇头,“我家娘子身子骨弱,我先送她回来,一会儿我再自个儿出去。” “不行,”一听这话宁瑶就板起了脸,她瞪圆了眸子,好似当即就要发脾气。 她没好气道:“四郎,你之前已经被人骗过三次了,这次母亲大人特意让我与你一同来瑜州,就是为了看住你,你一个人可不准去。” 掌柜的摸了摸下巴,那小娘子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想到发起脾气来倒别有一番味道。 “妇人之仁,”陆珩横她一眼,当着外人的面就被这妻子这般下了面子,他一个大男人面上哪能过得去。 只见他面上阵青阵红,扭过头看向那掌柜,羞愧道:“掌柜的,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没事,没事,”掌柜的摆了摆手,“人心叵测,我倒是觉得赵爷您这小娘子说的有几分道理。” “既然赵爷下午还要出去,可是这上午未相中合适的?” 闻言,陆珩紧锁起眉宇,他两手一摊,“实不相瞒,这城里几家有名的药铺价格都略高了些,这样我们进回梧州售卖,加之人力还有来回盘缠,哪还有赚的哟。” “所言极是,所言极是……”那掌柜的边说着边往陆珩那边凑了几厘,小声开口:“我这倒是有个路子,就是不知道赵爷您信不信得过我。” 此言一出,陆珩一双凤眸都亮了起来,他微微俯下身子至于那掌柜的平齐站着,“敢问掌柜的您尊姓大名。” “大名算不上,本人姓王,单名一个富字。” “王大哥,好名字啊。”陆珩竖起大拇指,“一看王大哥您就是有福之人。” -- 第78页 宁瑶偏头悄悄睨着陆珩,心里不禁佩服这人戏可演得真是有模有样,若她是那王富,不定也能被骗过去。 王富哈哈大笑了两声,继续道:“我是土生土长的瑜州人,哪家丢了一只鸡我都晓得,更别说这城里做生意的了。” “王大哥,您继续说。” 王富拿起茶盏子大喝了一口,随后抬眸瞥向陆珩,“我是看赵爷您实在着急,我才说的,一般人我可不管这闲事。” “小弟知道,”陆珩听了连连点头,“先谢过王大哥了。” “我倒是认识一个药铺老板,那药可谓是物美价廉,不论是治病的药材,还是像人参、灵芝这等补药他那也都应有尽有。” “那家老板在我们这也做了好多年药材生意,他那的药可谓是供不应求。因此老板至多只做这相邻两个城的生意,这样也好收账。” 王富放下茶盏子,挑眉看向陆珩,“爷打梧州来,离咱们这儿可不近,不知爷可带了现银?赊账的生意那老板可不跟外地人做。” 陆珩笑了笑,“自然是带了点银票,就是不多,不过他那药材若真的像王大哥您说的这般好,那这次回去后小弟一定会再来的。” “行,我也是信得过赵爷您的人品。那我现在就派人去跟药庄老板说一声,先等他回口信,若是允了,我再带您过去。” * 陆珩四指微弯在桌面上轻敲,一双剑眉蹙起,薄唇也紧抿成一条直线。已经过了三个时辰那王富还未来找他,莫不是他们露出了什么破绽? 宁瑶坐在一旁眼见他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她双手撑着下巴,歪头道:“别急,再等等,会来的。” 闻言,陆珩抬眸看向她,终于露出笑容。 话音刚落,“砰砰”便响起敲门声,与此同时王富的声音传了进来。 “赵爷,那边来信了,咱们现在就动身去吧。” 陆珩随即起身,扯大着音量回道:“王大哥,我现在就来。” 说完他便要朝门口走去,宁瑶两手相绞着,纠结片刻还是出声将他叫住。 她看着她,杏眸晶亮,小声嘱咐道:“小心些。” 与她的紧张相比,陆珩一脸淡然。他回头冲她笑了笑,柔声道:“没事,你乖乖在这儿等我回来。别一个人出去,除了我,有人敲门也别开。” 他边说着边勾起一抹讽笑,“若我今夜回不来,那明早你就赶紧坐船回晋安,银票你知道放在哪的。” 宁瑶瞪他一眼,别过头,“胡说。” 陆珩收敛起笑容,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 陆珩撩开车帘,默默记下方向。马车外的景色从街头闹市变换为各式草木,连人烟都鲜少见到,显然越走越偏僻。他看过瑜州的地图,北边住着达官贵人,南边住着商贾,此地应当是到了城郊。 陆珩收回手,重新在软垫上坐好。他看向一旁的王富,问道:“王大哥,咱们还要多久到啊?” 王富笑了两声,“别急,还得有段路程呢。酒香不怕巷子深,这药材道理也是一样。” 陆珩点了点头,附和道:“王大哥说的有道理。” 王富嘴里叼着一根草,边嚼着边看向陆珩,轻挑问道:“赵爷,您那小娘子怎么没跟着来?” 陆珩心里冷哼一声,眸底起了愠色。他掸了掸衣袖,眼底的寒光也随之转瞬即逝。他刻意摆放出傲慢的样子,缓缓开口道:“一介女流之辈,做生意还是要我拿主意。” 王富朝陆珩竖起了大拇指,“做男人就要这样硬气点,哪能由着一个妇人指指点点。” 陆珩轻笑两声,将这话题带了过去。 两柱香功夫过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陆珩下了马车,眸光暗暗四处流转着。此地格为偏僻,除了草木,入目的就只有这一个药庄。 “赵爷,咱们往前走。” 陆珩跟着王富往里走,他伸手在鼻尖挥了两下,漫不经心地开口:“我已经闻到药味了。” “这是自然,药庄后头就是加工药材的地方。” 药庄门口站在一个矮瘦的男人此刻正搓着手心,见他们过来迎了上来。 “王哥,”那男人弯腰俯身跟王富打招呼。 王富点了点头,伸手指向陆珩,“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赵爷,从梧州来的。” “赵爷好,”那人笑着熟络地打着招呼。 陆珩微微颔首就算是应下了,他抬头看了眼匾额——吴记药庄。 大门两边各摆放着一个不小的暗金色麒麟,头朝外张牙舞爪着,麒麟在日光的照耀下通体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晕。 “我们老板在正厅里等着二位呢。” 那矮瘦的男人说完引着他们朝里走去,一路上与不少搬运着药材的工人擦面而过,院子里充斥着各种药材杂合的气味,这味道并不好闻。 少顷,那男人就带着他们穿过院子来到了正厅。 陆珩站在厅外便闻到一股竹立香,这竹立香竟盖过了药味。他抬脚踏进去,就见厅里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旁边端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此人一身暗紫色华服,衣襟前锈着金丝银线,瞧上去倒比晋安一些官员的穿着还要气派几分。他手搭在椅边,露出了掌中握着的佛珠。 “吴老板!” 王富呼唤一声,就见堂中的男子站立起来。 -- 第79页 “这是吴老板,这是来自梧州的赵毅,赵老板。” 王富给他们两人互相介绍,陆珩明显看出王富对着这吴老板露出恭敬之色,这吴老板在他们这群人间的地位可见一斑。 走近才觉此人虽一头白发,但并非花甲年龄之人。陆珩面上挂起笑容,率先朝对面的人伸出了手,“吴老板好,我叫赵毅,吴老板叫我小赵就成。” “吴渊,”对面的人握上陆珩的手,轻启唇齿吐出这两个字,随即一双锐利的狭眸毫不遮掩地将陆珩上下打量。 陆珩敛神,目光与吴渊正对上。不过一瞬他就又重新掠起笑意。他松开手掌,迫不及待道:“吴老板,小弟今日前来是诚心想跟吴老板您谋合作,做生意的。” 第四十七章 想离开 吴渊锐利的目光将陆珩脸上的一丝表情都未放过, 看得出这人确实如王富说的那般猴急着要谈生意。陈大人也书信去了梧州,确实有赵毅这么一号人,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般吴渊轻笑两声, 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淡淡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来我这的不都是想做生意。” 说罢他对着陆珩朝佛像那边努了努嘴,“先去磕个头吧。” 陆珩欸了一声就朝佛像那边走去, 他拿起一柱点燃的竹立香回头看了吴渊一眼, 复而又抬头与那佛像正对视着。 他轻嗤一声,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奉佛的人, 心也这么黑。 陆珩对着佛像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 随即起身朝站在后方的两人走过去。 “吴老板,我们现在可以去看货了么?”陆珩边说着边挠了挠头, “说出来也不怕吴老板笑话, 小弟真的是很着急, 家中上下还都等着我回信呢。” “行, ”吴渊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 说罢吴渊便带着陆珩去了仓廪, 待仓廪大门打开的那一霎, 陆珩便看到里面摆放了不少药材。 他和吴渊对视了眼, 得到允许后他走进去随意扯开一个布袋, 拿起药材看了两眼,又捻起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问题,药是好药。 陆珩接连打开了好几个布袋,情况皆是一样,他微微蹙起眉头,情况与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赵爷,怎么样?” 陆珩将手中的药材重新放了回去, 在转身的那瞬面上挂起笑容,夸张道:“这药材真不错啊,王大哥,我真要谢谢您。” 王富听了哈哈大笑两声,“不用谢我,我就是牵根线搭个桥,生意还是你与吴老板做。” “既然这药材赵老板您看满意了,那剩下的我们不如回正厅谈?”吴渊说着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须臾,三人就重新回到正厅。 陆珩持茶盖抹去茶沫,他垂头微抿了一口,看向坐在上坐的吴渊,问道:“吴老板,这药材赵某属实很满意,就不知这价格……” 吴渊手中转动着佛珠,悠悠开口:“既然赵兄这么有诚意,这价格我给你市场价的四分之一。” 陆珩一听眸子都亮了起来,他惊讶不已,“真……真的?” 王富见他这般样子,调侃道:“瞧赵爷您激动的,吴老板一言九鼎,还能骗你不成?” 陆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价格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让二位大哥看了笑话。” 吴渊转动着佛珠的动作倏忽一顿,他直直地看向陆珩,“既然吴某已经给出了这么大诚意,不知赵老板诚意如何?” 陆珩摸了摸鼻子,装作不懂地看向身侧的王富。 “吴老板这是问你准备跟他做多大的生意呢,我们也知道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总要多带些货回去吧。” 陆珩点了点头,试探着开口:“五百两?” 话音刚落就见上座的吴渊摇了摇头,身侧的王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发出“啪”地一声。 “五百两,赵爷,你这是打发阿猫阿狗呢,五百两的小生意吴老板何必跟你一个外乡人做。” 陆珩一张脸都涨红,他急忙道:“那就一千一百两,家中真的只剩这些了,我这次来瑜州都带了过来。这次生意若是做的好,我一定会和吴老板长期合作的。” 王富和吴渊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王富重新在椅子在坐好,哼道:“这还差不多。” “那我什么时候能提货?不想让家中老少久等,赵某实在着急回梧州。” 吴渊默了片刻,才道:“后日晚上吧,到时候咱们还要签字画押呢。” * 陆珩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至深夜,他在客栈外便见到他们的屋子里还亮着暗黄的烛光。他不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待他推开房门就见宁瑶爬在桌案上睡着了。 这般情形可见是特意留灯在等他,陆珩心下一软,走过去将宁瑶打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宁瑶被扰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人,小声问道:“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陆珩摇了摇头,俯身将她放到床榻上,替她掖好被子后又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柔声问道:“这般困了怎么不上床来睡?” “明知故问,”宁瑶嗔怪地睨他一眼,翘起唇角故意道:“我要是深睡过去,你就算出了事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怎么拿着银票逃跑。” 陆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又故意气我。” 他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下方传来一阵阵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是真的困了。陆珩前倾着身子在宁瑶头顶轻啄了口,随即转身重新推开门走了出去。 -- 第80页 屋外方晋一身黑衣,他静静地站立着,已等候良久。见到陆珩过来,他微俯身子,唤了声“世子爷”。 陆珩颔首,看向他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方晋笑着摇头,“□□进来的,我□□的技术您还信不过么。” “行了,别贫了。”陆珩眸底寒光朔朔,冷声道:“交货的日子就定在后日,成败在此一举。” 方晋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既然咱们已经知道那个药庄在何处了,不如直接带兵过去?世子您一个人与他们周旋,实在不太安全。” 陆珩长身玉立,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不行,今日出了点意外。他给我看的药材都是成色极佳的,想必还留着一手。” 说罢他朝方晋挥了挥手,“你带人候着就成,先回去吧。此地你不宜久留,省得被人发现。” ** 后日,陆珩和宁瑶坐在后面的马车里,王富的马车在前头前头,两辆马车一同往城郊的药庄里赶。 马车内,陆珩与宁瑶并排坐着。他偏头看了身侧人一眼,紧紧握住她的一双柔荑,轻声问道:“怕不怕?” 闻声宁瑶抬眸看他,杏眸里闪过一丝迷茫。她眼皮泛着淡淡的粉,眼角下垂,此刻这般抬头看着他,显得格外娇弱。 宁瑶舔了舔唇,反问道:“会有危险吗?” 陆珩将她的手心握在掌中揉捏,像是在玩小猫的肉垫般。他嘴角掠起笑影,“放心,方晋他们已经到了,会在暗中保护你的,你待在马车里就好。” “那你呢,”宁瑶眨了眨眼,继续问道。 “我,”陆珩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不远处,“我也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陆珩起身,他俯下亲了下宁瑶的唇,又很快起身。再次不放心地嘱咐:“乖乖在马车里等我回来,千万别一个人下车。” 看着他这副样子,好似在跟她告别。宁瑶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呼了口气将心头的这股气压了下去。 随即她对着陆珩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在马车里等你回来,哪儿也不去。” 得到她的回复陆珩不再犹豫,掸了掸衣袖随即从车厢内走了出去。 * 这次堂中除了吴渊,还多了一个体态肥硕的男子。而一旁堆放着数十个木箱,想必里面就是装的药材。 陆珩略过那些木箱,随即眸光中带着疑惑走过去,看向吴渊问道:“吴老板,这是?” “这是我们瑜州的知府大人,陈大人。” 陆珩听了面上一怔,随即就要向那陈大人行礼。 “哎,”陈贵坐在太师椅上摆了摆手,“赵兄既然是吴老板的客人,那便是我陈某人的客人,不必多礼。” 吴渊虚扶起陆珩,“我请陈大人来,是为我俩的生意做个见证,也好让赵兄你放宽心。” 吴渊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契递到陆珩眼下,“赵兄,你看看这纸契有没有问题。” 陆珩接过,将其上下阅览了一遍。随即看向吴渊,点了点头,“吴老板,没有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那咱们就签字画押吧。” 陆珩跟着走到桌前,在那张纸契上签下赵毅这个名,又将红手印摁下。 与此同时王富笑着走过来,“到这一步赵爷您与吴老板的生意便成了,您的药材吴老板给您准备在这儿了,那您这银票是不是也该……” 陆珩的手在袖中掏了两下,作势摆出一副纠结的模样。他看向吴渊,踌躇着问道:“吴老板,我还能不能再看看药材。” 此话一出王富一张脸都板了起来,他没好气道:“前日不是看过了,吴老板是要做长久生意的,岂会骗你……” 吴渊抬手示意王富噤声,他转头看向依旧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的陈贵。 陈贵抖着腿,脸上的横肉也随着这一动作抖了起来。 他朝挥了挥手,“银子既然已经带来了,那就从咱们手上跑步来,他要看便让他看呗。” 陆珩听着这话面色依旧保持不变,心中却升起一丝忻悦,看来那木箱中的药八九不离十有问题了。 他走过去将木箱打开,面上和之前的并无异,可那药味却淡了些许。他拿起一块黄连,看了两眼,连这般廉价的药都参假,更别再说其他。 陆珩转过身,墨眸看向对面的三人,绷着声音道:“吴老板,这药材好像有些不对啊,是不是拿错了。” 吴渊面上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笑出了声,“不错,还被你看出来了,眼睛和鼻子够尖。” 陆珩蹙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十分的不悦, “吴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富走上前,他摊了摊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就是那些药。” “那些药是假药,假药各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吴渊和王富对视一眼笑出了声,“假药怎么了,假药又不是毒药。赵兄你放心,这假药吃不死人。就是药效可能没那么好,这样一来他们要买的药不就更多了,赵兄你还正好可以借此多赚点。” 看来这几人是无一丝要悔改的意味,听了吴渊的话陆珩脚下微动,踱步朝他们走过去。 他浑身散发着肃穆又矜贵的气息,一张俊容上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吴渊和王富见了莫名心底升起一股恐慌,感觉面前的人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像是之前那个走投无路到处求做生意的梧州赵毅。 -- 第81页 陆珩淬着冰的目光直直看向后面的陈贵,一字一顿问道:“陈大人也是这样认为么?” 陈贵手掌紧紧握住椅子上的扶手,他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千里做官皆为利。”他顿了片刻继续道:“官字两个口,先要喂饱上面一个口,才能去喂下面一个口。赵兄也是个读书人,这个道理难道不懂么?” “是么,”陆珩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赵毅你什么意思?”王富目眦欲裂,恶狠狠道:“白纸黑字,手印都摁下了,莫非你想反悔?你可要想清楚,反悔的话还能不能有小命走出这间屋子,还有你那个美娇娘……” 陆珩抬眸睨他一眼,被这样一看王富剩下的话硬生生地止在了喉咙里。 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陆珩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椅子,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大步上前扼住了陈贵的脖颈。 看着身手非凡的人,这下堂中其余三人终于明白,这个梧州赵毅是假冒的! “快来人,来人!”王富急得对外大喊。 大门的门板应声倒下,可进来的却不是他们的人。 方晋看向陆珩,忙问道:“世子爷,没事吧?” 看到方晋他们已经进来,陆珩松开扼着陈贵脖颈的手,将人往前一推,陈贵顺势跌倒在地上。 见状,王富和吴渊彻底醒悟过来,知道面前的男人身份何等尊贵,也忙不迭跪地向陆珩求饶。 陈贵从地上爬起,颤着手想去抓陆珩的衣袍,连衣角都未触到就被陆珩一脚踹开,身子直直向后仰去。 陈贵依旧不死心。他边对着陆珩磕头,边乞求道:“世子爷,我府上有银库,还有黄金万两。只要世子爷您这次能饶了小弟,这些我都统统给爷奉上。” 陆珩嗤笑一声,他走到椅子上坐下,两双修长的腿交叠到一起。随即不紧不慢地开口,“贿赂朝廷官员,罪加一等。” “我……我。”陈贵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油盐不进,一时急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陆珩锐利的眸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人,“贩卖假药,鱼肉百姓,贪赃枉法……”陆珩边说着手指边在桌案上轻敲,他每敲动一下那三人的身子都忍不住颤栗。 陆珩顿了片刻又继续道:“还有,你这顶乌纱帽是怎么来的?你与宋志业是何关系?” “什么宋志业,”陈贵装傻地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世子爷你在说什么。” “呵,”陆珩嗤笑一声,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陈贵面前。微俯下身,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落在陈贵面上,唇角勾起轻蔑的笑容,“我既然来问你,就决不是空穴来风,别在爷面前装傻充愣。” “你犯了这么多罪,每一宗都死不足惜。不过,听说你那新纳的妾给你生了个儿子。中年得子,不容易。难不成你想被诛九族,让你那不足月的儿子给你陪葬?” 陈贵听了他的话浑身像被抽掉了气力,彻底瘫软在地面上,半晌过后抖着唇道:“我说……我全都交待。” * 陈贵等人将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并且陈贵还留了一手,宋志业一直与他们来往的书信都被他留着。他也将这书信都交了出来,让宋志业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宋志业被捕,宁瑶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心里的激动与欣喜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上次去见源儿时因眼睛被蒙住,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源儿被安置在何处。 思前想后宁瑶只能再拜托陈修远,如今陆珩真的认为她失去了记忆,她反倒更轻松起来,只要有丫鬟陪同,便能随意的出入怡园。 自从瑜州回来后,案情有许多事情都需要收尾,陆珩每日早出上值直至深夜才归。 深夜,怡园内。 陆珩踏着浓稠的夜色而归,和前两日一样他照旧去到宁瑶屋里。 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床榻上的人身子蜷缩,双眼也紧闭着,显然已经陷入了睡梦中。 陆珩放轻步子走过去,伸手替床榻上的人掖了掖被角。在床沿静静坐了会儿后,他屏住呼吸,生怕将床榻上的人吵醒,慢慢靠过去在宁瑶头顶印下一吻,随即起身依旧如来时那般轻声退了出去。 翌日宁瑶起身,芝芝再次笑着与她道:“瑶姐姐,昨夜世子爷又在您屋里待了良久。” 宁瑶扣着扣子的手没停,她敷衍地点了点头。自从宋志业被捕后,她就没心情再装下去了,每时每刻都只盼着能和源儿早日团聚。 倏忽她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芝芝一把将她扶住。 “瑶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宁瑶抬手揉了揉额头,“就是头有些晕。” 芝芝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那我赶紧去让王管家请郎中来,再让人去顺天府找世子爷。” 芝芝说着就要走,宁瑶忙伸手将她拉住。 她扯起笑容,“不是什么大事,世子他这么忙,就别去打搅他了。过会儿用完朝食,你陪我去一躺医馆就好了,正好我也能出去散散心。” 就刚那一下着实吓人,芝芝看着瑶姐姐现在面色什么的倒是与平常无异,她觉得瑶姐姐这说法也可行,她正好也想去街上逛逛呢。 芝芝点了点头,“瑶姐姐,那过会儿我陪你去。” * 芝芝提前与王管家说好了,待她们用好朝食后外头的马车已经套好。 -- 第82页 宁瑶吩咐着那车夫将马车赶到了陈修远的医馆,进去的时候陈修远正在给人开药方。 芝芝扶着宁瑶到椅子处坐下,很快陈修远忙完就走了过来。 “郎中先生,我家姑娘今日险些晕倒了,您快给我家姑娘瞧瞧。” 宁瑶与陈修远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选择装作不认识对方。 陈修远在对面坐下,柔声道:“别急,让我先给你家姑娘把个脉。” 宁瑶顺从地将手腕伸了过去,她抬眸看向芝芝,翘起唇角道:“芝芝,我嘴里有些苦,又想吃糖葫芦了,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行,我这就去。”芝芝没想太多,便应了下来。 待芝芝走后,宁瑶将手腕收了回来。 她看向陈修远,解释道:“陈大夫,我没事。” “瞧出来了。”陈修远也知道她是故意将那小丫鬟支走,“宁姑娘,你应到有话要跟我说吧。” 宁瑶点了点头,她静默半晌,随后面色严肃郑重说道:“陈大夫,我想带源儿离开这。” 第四十八章 逃跑 “什么?”陈修远有些不敢置信, 下意识地问道:“宁姑娘为何好好地要离开晋安了?” 宁瑶扯起一抹笑容,可这笑容中带着明显的苦涩意味。 “其实……我早就想离开了,之前不过苦于没有机会。” 宁瑶抬眸看向陈修远, 杏眸里闪过一丝希翼,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但我不知道源儿如今被宋志业安置在哪儿, 陈大夫你应当是知晓的吧?” “我倒是知道, 前些日子我去给源儿看过一次病。”陈修远默了片刻, 目光与宁瑶对上, “宁瑶, 你是想让我帮你将源儿带出来么?” “对,”宁瑶重重地点了点头, “宋志业现在被抓, 如今他都自顾不暇,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宁瑶说着这些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她伸手扯住陈修远的衣袖, 恳求道:“所以, 陈大夫你能帮帮我吗?” 陈修远垂眸看了眼宁瑶的手, 随即抬头对着她依旧露出了温润的笑容, 果断同意:“当然可以。” “那就明日可以吗?我知道这会有着急……”宁瑶黛眉微蹙, 她不知道陆珩什么时候会忙完,她得赶在这之前,至少这段时间他精力都放在顺天府。 “我也觉得越快越好,”陈修远附和地点点头,“让源儿继续住在那,对他的病情没有一点好处。” “不过,宁姑娘你打算要带源儿去哪儿呢?” 宁瑶垂下眸, 犹豫着开口:“应当去扬州吧,去投奔舅舅。” “瑶姐姐。” 身后传来芝芝的声音,宁瑶忙收回手,瞬时两人的面色都恢复了寻常。 芝芝拿着糖葫芦走过来,忙问道:“郎中先生,我瑶姐姐身子是怎么一回事?没大碍吧?” 陈修远轻咳一声,“放心吧,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起身起得有些猛了,脑部有些缺血引起头晕,日后注意些就好。” 宁瑶笑着附和,“我就说没什么事吧,就你大惊小怪。” 马车上,宁瑶手中拿着那串糖葫芦却一直没动。 “瑶姐姐,你怎么不吃啊?” 宁瑶笑着摇了摇头,将糖葫芦递到芝芝跟前,“我突然又不想吃甜的了,你吃了吧。” 芝芝看出瑶姐姐现下是真的不想吃,她也不跟瑶姐姐客气。遂将糖葫芦接过,扯开上面的油纸吃了起来。 宁瑶看着她这副小孩样子,伸手将她额边的碎发抚到耳后,轻声道:“芝芝,再过一月你就该及笄了,先跟你说声生辰快乐。” 芝芝抬头,惊喜道:“瑶姐姐,你都想起来啦?” “没有,”宁瑶笑着摇头,“我是前两日听清秋姐姐说的。” “噢噢,那到时候瑶姐姐你再亲口跟我说不就好了。” 宁瑶重新坐好,她将身子往后靠到车厢上。 她阖下眼帘,一双眼皮上泛着淡淡的粉,两根手指似纠结地相绞着。 半晌过后,才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便想先跟你说一声。” * 宁瑶贴身穿着上次去见爹爹时的那套男装,当日回来后她说日后再去见爹爹说不定还能用上,陆珩便笑着默许她将其留了下来。不过那日在她心里,就打起了今日的盘算。 待她将里头的男装穿好后又套上了自己的外裳,今日她特地没让服侍的丫鬟给自己梳那些复杂的发髻,乌发就简单的拿发带束在脑后。虽然不合体面,但只要她坚持,那些丫鬟还是不敢忤了她的意思。 宁瑶能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一颗心在狂跳着,她说不清这是喜悦还是紧张。 自从陆珩认为她失忆后,就让她从下房搬了出来。她转身将自己居住的屋子环顾了一圈,她来时孑然一身,眼下自然也是没什么需要带走的。 不过考虑到盘缠问题,她还是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对手镯,仔细地将其放进了里衣里。她面上勾起自嘲的笑,她服侍他这么久,他又没给她月奉,拿他一对镯子总不算过分吧。 待做好这一切,宁瑶拍了拍胸脯,她深呼一口气,随即拉开了房门。 她踏过门槛,就见清秋站在门外。 宁瑶下意识地攥紧手心,很快清秋朝自己走了过来。 “今天还要出门吗?我陪你去吧,别老带芝芝那丫头出去,省得心玩野了,都不想干活了。” -- 第83页 宁瑶收起面上诧异的表情,她咧开笑容,“好,那今日就麻烦清秋姐姐陪我一趟了。” 在清秋的陪同下宁瑶顺利地出了怡园,两人并排走在街上。宁瑶因为心中藏着事就未开口说话,不过她觉得这事在清秋面前也不算藏了。而清秋一向不多言,两人就这样静默着走了良久。 最终还是清秋先停下了步子,她看着宁瑶道:“前面有家针线铺,我想进去买些针线,你不爱这些,就在外头等我吧。” “好。”这一瞬不知为何宁瑶感觉眼眶有些发酸,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清秋说完就转身朝铺子走去,待走到铺子门口她转回头,正看到宁瑶转身走人。 她看着宁瑶走远,随即重新转过身子继续朝铺子里走去。 宁瑶一路小跑到与陈修远约定好的巷子,巷子里已经站着三人在等她。 她还没来得及刹住步子,源儿就冲上来将她一把抱住。 宁瑶小喘着气,弯腰揉了揉眼下的小脑袋,“阿姐跟你说过的又忘了?” 源儿松开手昂头看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源儿没忘,源儿就是见到阿姐太高兴了。” 宁瑶牵住源儿的小手,她看向一旁的陈修远,郑重道:“陈大夫,多谢了。宁瑶现在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机会……” “宁姑娘,”陈修远出声打断她的话,“陈某来晋安不过两载,能认识宁姑娘对陈某来说是一件美好的事。” 说罢他伸手指向巷子外停着的马车,“马车已经备好了,宁姑娘不如带着源儿快些走吧。” “咱们……”陈修远对着宁瑶露出笑容,“咱们日后说不定有缘能再见,不必伤感。” “好,”宁瑶点点头,带着源儿和杏儿朝巷子外走去。 在上马车前,宁瑶转回身朝巷子里的人弯腰鞠了个躬,随即不再犹豫地抬腿踏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里,宁瑶便将外头的衣裳脱了,将头发也用发带高高束起。 一旁的杏儿忍不住抹眼泪,“宁小姐,您和宁公子终于团聚了。” 宁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将源儿搂进怀里,“源儿,阿姐带你去扬州找舅舅,等大哥和爹爹回来,咱们永远都不再分开。” “好,”源儿重重地点点小脑袋,“只要阿姐去哪儿,源儿就去哪儿。” 马车一路顺利地驶到城门口,只要出了这道城门,她就能永远地和源儿团聚在一起。 宁瑶手心出了不少汗,但她不想松开握着源儿的手,源儿也没松开她的。 她一颗心跳的迅速,她闭上眼心里在向上苍祈祷。 可上苍没听到她的祈祷,反而又要捉弄她。 因为宁瑶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马车停驻下来,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了方晋的声音。 “宁姑娘,”方晋叫她。 听到声音宁瑶掀开眼帘,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静了下来。 她掀开一旁的帷裳,就看到方晋骑着马正立在他们的马车对面。 前头只有方晋一个人,没有看到那个人。 宁瑶收回手,她执拗地不想下马车。她也确实这样做了,她用指甲去掐手背细嫩的肉,旋即手背上就出现一道道红印。 痛,但又麻木着。 直到一柱香.功夫过后,方晋的声音才再次传进来。 “世子让宁姑娘别再玩了,该回怡园了。” 玩儿?原来这一切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小打小闹,就像是一向温顺的小猫扬起了爪子。可宁瑶自认为,她在他面前从来都不会是温顺的猫。 “阿姐,”身侧的源儿小心翼翼地开口叫她,一双眼睛里透露着不安。 宁瑶叹了口气,她松开源儿的手,“源儿再等等阿姐。” * 自从被方晋带回怡园,宁瑶就一直在房间里坐着。直到现在已至深夜,她依旧端坐在桌旁。 下人送来的饭食她一口都没吃,连一口茶水也都未喝。 宁瑶紧蹙着黛眉,她本以为回来的时候会在怡园里看到陆珩,不管他怎么说她,她都无所谓。她甚至想跟他大吵一架,明明就只差一点点了,她的全部希望都被他斩断。而眼前的情况却是已经过去五个时辰了,她连他的人影都未见到。 宁瑶感觉自己的心里十分烦躁,她想发泄。 终于,门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推开。 宁瑶回过头,就见一身玄衣的陆珩走了进来。 宁瑶没从他面上看到一丝严肃甚至生气,而他是面带着笑意走进来的,骨节分明的右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他走过来将粥放到宁瑶眼下,笑着道:“听下人说,今天一天都没吃饭了。” 宁瑶紧抿着唇,没说话。 “嗯?”见宁瑶没回答陆珩拖长语调,再次出声。 陆珩用勺子舀起一勺白粥,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复又递到宁瑶唇边。 轻声道:“不烫,我吹过了。” 宁瑶简直看不懂他了,她干脆转过头,不去看他。 “既然不想喝粥,那就喝点水吧。”陆珩说着放下白粥,又倾身给宁瑶倒了一杯水,不疾不徐地开口:“看你,嘴巴都干得起皮了。” 宁瑶冷笑一声,伸手将桌上的茶盏包括那碗白粥全部扫到地上,顿时屋内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碎瓷片声。 -- 第84页 白粥四溅,粘到了陆珩的衣襟上,他垂眸看了眼,没去管。 “不开心?”他问。 宁瑶冷眼看着这一切,随即直接从凳子上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人。 “明知故问,这样有意思吗?你不是恨我吗,这么久了,我也让你羞辱够了,何必再让方晋将我押回来。” 陆珩抬眸看她,淡淡道:“不是押,是请。” “是么,”宁瑶被气笑了,“既然你说是请,那我就是个自由人,我现在要走,我要去找源儿。” 说完她就抬脚要朝门口走去,桌旁的人突然起身将她的前路挡住。 宁瑶往左走,他跟着,宁瑶往右,他也依旧,像一堵墙就直直堵在宁瑶前头。 宁瑶气得伸手去推,抬腿去踹他,可那人依旧一丝一毫都不让开。 半晌过后宁瑶自己都累了,她眼眶里含着泪,“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面前的人忽的伸手拽住她的双腕将她拉至跟前,一张俊容阴沉的吓人。 “一点点?”陆珩唇角勾起一抹讽笑,随即又继续冷声道:“这只是你以为的!只要你乖乖听话,这件事我可以当没发生过,那些帮你的人我可以当作不知道。” 宁瑶眼眶里的泪珠滑落,她抬手胡乱擦了擦。颤抖着唇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想走了,然后看着我满怀希翼地筹划,再带着源儿往城外赶,然后你在最后就轻易地扼杀我的希望,这样很好玩吗?” “扼杀你的希望?”陆珩笑出了声,他伸手擦拭着宁瑶眼角的泪,“罪臣之女,你觉得你有可能平安地出城么?你一个人或许还可能,你弟弟呢,你也想让他像你大哥一样被发配去边疆?” 陆珩松开她的手,目光紧紧凝在她的面上,残忍道:“就你弟弟那孱弱的身子,想必真去了在半路上都会撑不住。不过,你要是真的想让他也去边疆,我倒是可以帮你。” 啪—— 宁瑶伸手狠狠摔了他一个耳光,“所以呢,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替我着想。” 陆珩被甩得立即偏过头,他就那样偏头静静站立着,空气都仿佛凝结起来。 刚那一下她是使足了力气的,宁瑶手心此刻开始发烫发疼。 半晌才见陆珩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深不见底的墨眸紧盯着她,“说吧,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还是从始至终都是在骗我。” 不论是哪种情况,陆珩明明清楚自己都是被她给骗了,可他想起她失忆后的那些种种,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 宁瑶大笑出了声,一双杏眸轻蔑地看着他。她踮脚靠到陆珩耳边,一字一顿道:“从始至终我就没失过忆,那些都是骗你的。你不知道,每天我装作失忆要亲昵的面对着你时,心里有多厌恶。” 陆珩脸上闪过悲伤,指尖禁不住颤抖,他将两只手握成拳头,眸底似有烈火燃烧。 他咬牙道:“行,你真的行。” 他想起面前人挽着他手臂嘟嘴撒娇的样子,想起她夸他好的样子,想起她笑着说想看烟火的样子,想起她担心他会受伤的样子…… 原来这一切……这一切浓情蜜意都是假的,全部都是他自作多情。 “何必装出一副被欺骗的样子,”宁瑶冷嗤,“我只不过把你骗我都还给你。” 陆珩胸膛上下剧烈地起伏着,心口像是被堵住透不过气来。他抬手解开衣襟上的两颗扣子,才觉得好受了些。 “我做那些不都是为了抓住宋志业,若不这样,你弟弟现在都还被他□□间在破房子里。我本想用个万全之策将你弟弟留在晋安,让你俩团聚。” “不过,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了。” 陆珩伸手紧紧握住宁瑶的双肩,“我没想到你真的是铁了心地想走,当我知道你真的带着你弟弟坐上了要出城的马车,我的心有多痛。” “我煎熬地在顺天府坐了一整日,现在才敢来看你!” 听了他的话,宁瑶连连冷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宁瑶敛起笑容,她看向面前的人,任由着他握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讥笑,“陆珩,你口口声声地说恨我父亲,说恨我,不会还喜欢着我吧?” 第四十九章 不可能! 宁瑶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扯出一抹讥笑, “陆珩,你口口声声地说恨我父亲,说恨我, 不会是还喜欢着我吧?” 听到这话陆珩身形明显一顿, 他一双剑眉紧锁,神色格为复杂纠结。 半晌过后他吐出一口热浊的气, 一双墨沉的眸子落在宁瑶脸上, 颓败道:“是, 我是还喜欢你。” 听到这话宁瑶笑得更大声了, 她擦着眼角的泪, “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我这样卑贱的奴婢,是不是犯贱。” 曾经她多渴望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 可是现在听到, 她已心如止水甚至只想笑。 陆珩看着她笑得那般大, 他嘴角也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像困兽般原地打转。 “我是犯贱, 我阿娘的死跟你父亲脱不开关系, 我还一直喜欢你, 真是可笑至极。” 他在心里无数次催眠过自己不要再喜欢面前的人, 把她给忘了, 可他的心却只有见到她时才是活的。他无法否认自己的感情,也无法不承认那年在街头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坠入了名为喜欢她的漩涡里。 -- 第85页 那时她穿着桃色衣裙,是高高在上的宁大小姐,他不过是一个绣娘的儿子,连生活温饱都解决不了。阿娘也说,她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与他们产生交集, 他们这样的人看她一眼都是亵渎,都是不配的。 可后来她却跑过来说喜欢自己,他面对这样的她内心除了少年心动便只有深深的自卑,他不能允许这样的自己跟她站在一起。 后来她误会了自己与表妹的关系,他想这样也不为一个最好的结果,至少能让她死心,反正他俩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美好的结局。 可后来这一切都变化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也让他措手不及。 宁瑶捂着耳朵尖叫一声,这声音将陆珩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她瞪圆着杏眸看向对面的人,“我父亲是好人,他绝对不可能做出那件事。你说当时去搜查你娘亲制衣铺的官兵拿着我父亲的官印,可又不是我父亲他亲自去的。连你都能在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掉了包,还有什么事不可能发生。” “你就是恨自己无能,没能保护好你娘亲。所以调查到当时去的官兵拿着我父亲的官印,你就认定是我父亲派人查封的你娘亲的铺子。这些不过都是你给自己找的借口,说到底你就是一个懦弱,自卑又自利的人。” 宁瑶不停歇地说完这一长段话,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捂着胸口喘了大喘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这些话她之前早就想说了,自上次见过父亲后她更加坚定了心里这一想法。她竟然也动摇过,怀疑过父亲。一想到这宁瑶心口就像被细针扎了般,牵连着五脏六腑一起发疼。 “你不用说这些话来激我。这件事我自会调查清楚,但在真相还没出来之前。你愿意待在这也好,不愿待在这也罢,反正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因为她失忆这件事,他更加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他宁愿她恨他,也不愿意过没有她的日子,他也从始至终没有想过会放走她。 陆珩眉眼松缓下来,伸手想去握宁瑶垂在身侧的手,却被她躲开。 他手指在空中动了两下,继续道:“之前是我不对,日后你也不用再当什么奴婢,你没有上奴籍,我这也没有你的卖身契。在怡园,你可以继续当宁大小姐。” 当时宋志业将她与源儿禁足在宋府,相当于她与源儿在晋安人间蒸发了,并没有给他们上奴籍。 “宁大小姐,”宁瑶连连冷笑,“父亲入狱,大哥去了边疆,我连自由都没有,这当得是哪门子大小姐?!” “我不要当什么宁大小姐,”宁瑶再次伸手去推陆珩,“我要见源儿,我只想带他走。” “走?走去哪儿?!”陆珩削薄的唇上下开合:“去扬州投奔你那个而立之年还在想着中举人的舅舅么。你舅舅自顾不暇,加上你那个凶狠的舅母,你觉得带你弟弟去会有好日子过?只怕刚到就会被扫地出门。” “你……你,”宁瑶被气得说不出话,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都是对的,原来他将她的一切都调查的这般清楚。 母亲并不是出生高门大户,父亲途经扬州与母亲偶然邂逅,两人一见钟情。母亲还在世时便经常寄银子回去接济舅舅,可舅舅眼高手低,考了许多年科举都没中得功名。那时因为有银子花,舅母倒算和颜悦色。自母亲去世后,父亲认为舅舅烂泥扶不上墙,给了银子也只会吃喝玩乐,只愿接济他们平日生活所需的银两。那时舅母就变了,大骂父亲小气没有良心,连带着也不待见大哥,她还有源儿。 宁瑶横他一眼,愤愤道:“我去哪儿用不着你管,既然你手上也没有我的卖身契,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偏要带着源儿走。” “你心里清楚你是走不掉的,”陆珩看着面前的人,如是道:“只要我不松手。” “你弟弟身子不好,我可以送他去江南,请丫鬟小厮服侍他,但你不准去。” “呵,”宁瑶气得身子止不住颤栗,“你将我禁足,不让我们姐弟团聚,你还想把源儿送走。” 陆珩看着她发抖的样子,很想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可一想到她现在定是不愿的,便生生遏制了自己的动作。 忽的宁瑶伸手拔下发中的银簪,是那根在江南买的桃花簪。 她正要拿簪尖抵上自己的脖颈,还没来得及簪尖就被男人一把握住。 陆珩手掌握着银簪,他使劲要去夺,宁瑶也不轻易地放开。拉扯中银簪划破了他的手心,顿时豆大的血珠滴落下来。 “听话些,我保证不会再做任何伤害你的事。”陆珩另一只手握住她拿簪子的手掌,不敢使大力气去掰她的手指,“陈修远也跟你说过,晋安不适宜你弟弟养病,我送他去江南,等日后我也可以带你去看他。” “日后,日后,又是日后!”宁瑶松开手,那簪子便落入陆珩手中。 “日后是什么时候,一个月,一年,两年……” 陆珩沉默半晌,黑沉的眸子将她盯住,“等你真心重新接纳我的时候。” “你怕不是在做梦,你觉得我俩还有可能回到当初么。”宁瑶不停地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 陆珩手心将那根簪子握紧,“那我俩就这样一直纠缠下去吧。” 他深呼一口气,觉得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果。 他尽量放柔自己的声音,“闹了一宿你也累了吧,先好好休息,要是饿了就唤一声,外面有丫鬟守着。” -- 第86页 “宋志业的案子还没处理完,我得先回顺天府去,等忙完了再好好陪你。” 宁瑶别过头,樱唇里冷冷吐出三个字:“赶紧滚。” 陆珩唇角掠起笑影,像是没听到她的恶语。他轻笑一声,道:“好,那我便先走了。” 说罢陆珩就抬脚朝屋外走去,宁瑶耳边全是他走时的那声轻笑,她烦躁地将之前放到里衣里的那对手镯掏出来,使劲将其砸向门框。 正好走到门边的人身形一顿,面上瞬时传来刺痛,是被碎片刮破的感觉。他没在意,抬脚迈过了门槛。 方晋站在外头心急如焚地等着,待看到屋里头的男人出来时惊得一时失语。 他看到一向尊贵的世子爷此刻一只左手上全是血,脸上也有一道血痕,眉头紧锁透露着不加掩饰的疲惫,显得有些狼狈。 他忙迎过去,一脸紧张,“世子,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陆珩偏头看他一眼,随即垂下眸。他摊开手心,满是鲜血的掌心里横躺着一根发簪。上头本是淡粉的桃花此刻沾上了血滴,红的有些诡秘。 他始终未说话,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拿出一条帕巾将桃花簪包了起来。 “世子,请个郎中来包扎下吧。” 陆珩摇摇头,“去顺天府吧。” 说罢他负手继续往前走,修长的身影似乎要融入这浓稠的夜色中,方晋忙抬脚跟上。 翌日。 “世子爷,夫人来了。” 方晋进来禀报,陆珩清晨处理完公务趴在桌案上小憩。听到声音他立马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起身许氏就走了进来。 “你不用过来。”许氏出声制止他接下来的动作,边说着边从一旁的嬷嬷手上接过食盒朝桌案旁的人走了过去。 “母亲,”陆珩轻声唤她。 许氏点点头,看见陆珩眼下一片青眼窝深陷,瞧着也比前些日子消瘦许多,顿时眼眶一酸。 “这些日子辛苦了吧,”许氏打开食盒将里头的汤碗捧到陆珩手边,“喝点参汤,补补身子。” 陆珩下意识地要伸出双手去接,忽的想起自己手上的伤,又将左手收了回来。 许氏还是眼尖,忙道:“这手是怎么伤了?还绑上白布了。” “哎哟,还有这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氏说着就要伸手去触陆珩脸上的伤口,被他身子微微后退避开。 “没事,”陆珩摇了摇头,“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许氏收回手,冷哼一声,“还不小心碰到了,你当我和你爹是死的啊,昨日方晋抓人都抓到城门口去了。” “珩儿,要娘说既然她想走就让她走吧,这样硬留着也不是个事,以前那些恩恩怨怨咱都算了吧。” 陆珩捏紧手中的瓷勺,悠悠开口:“不是因为那些恩怨。” 这下可把许氏说愣了,“那不正好可以……”许氏话未说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惊讶地捂住唇,随后试探道:“珩儿,你不会喜欢她吧?” 陆珩抿着唇,没说话。 看着他这般反应许氏这下是彻底明白了,她急得拍了下大腿,“这可该怎么办……” 陆珩掀起眼帘,“母亲不必挂心,这是我和她的事。”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能不挂心。瞧着别家主母都一个个地抱上孙子了,你这连亲都没成。” “那个陈玉娇也是,感情我之前还是真心喜欢那个小丫头的。”许氏说到这又叹了一口气,“要是放在三年前你和那个宁瑶说不定能成,可她现在是罪臣之女。” 陆珩盯着手中的瓷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罪臣之女,他父亲可是真的犯了什么大不敬的罪。” “这……”许氏接不上话来,那个宁鸿确实没犯什么大罪,只不过是被当今圣上拿来杀鸡儆猴了。 “再说三年前我还没回到公府,又怎么能跟她成。” “可你们现在,”许氏想说什么,就见陆珩将汤勺直直丢进了瓷碗里,碰撞发出一道不小的声音。 “现在我只不过受点伤,可要是没她我的心也会跟着一起丢了,母亲不必再劝。” 丢下这句话陆珩就站起了身,“儿子还有要事要忙,就不送母亲了。”说罢他抬脚走了出去。 诏狱内,一间昏暗的牢房里坐着一个头发散乱的男子。男子一头白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身旁的草席上还时不时有老鼠跑过。 “该吃饭了。” 狱卒说了一声就从木桶里舀了些汤水倒进瓷碗里,从木门缝里推了进来。 牢房里的男子看到那饭食突然像发了疯,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一脚将那瓷碗踢翻。 嘴里还骂骂咧咧,“这些猪食岂是能给我吃的,我可是堂堂的朝廷四品官员,等我出去你们一个都跑不掉,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那负责打饭食的狱卒听了气不过,作势要开牢门进来教训里面的人,一旁的同伴忙将他拉住。 “何必跟一个疯子计较,不吃就让他饿着呗,反正也没剩下两顿了。” 第五十章 寻找真相 那个狱卒还是不解气, 抬脚将宋志业一脚踹到了地上。 陆珩过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一幕,两个狱卒忙噤声,朝陆珩行完礼去了下一个牢房。 “陆世子, 陆世子……”宋志业双膝跪地爬过来抱住陆珩的双腿, “陆世子,你救救我, 救救我……” -- 第87页 陆珩微俯下身伸出食指朝宋志业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凤眸略过地上粗陋的汤水, 朝身后的方进招了招手, “去弄点好酒好菜过来。” “宋大人, 不急,吃好了再说。”他如是道。 宋志业听了一头雾水, 讪讪地松开了手。 “陆大人, ”有狱卒端了一把椅子进来。 陆珩微微颔首, 撩开长袍, 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宋志业咽了咽口水, 实在不懂这位爷是何意思。 牢房里瞬时一片寂静, 连方才的臭老鼠都不见了。只有陆珩手指扣敲着椅沿的声音, 这声音每响一下, 宋志业的心便更寒上一分, 身体也跟着一起颤栗。 半晌过后只见椅子上矜贵的男人将牢房环视了一圈,咋舌道:“这地方确实不是人能住的,还有这饭食也不是人能吃的。” “是,是是!”宋志业听了忙不迭点头,“还是陆世子你懂我啊!” 宋志业平时挥霍惯了,住的宅子富丽堂皇,吃的是美酒佳肴, 穿的用的也是上上乘。 被关在牢中这几日整个人消瘦了两圈,粗布狱服让他身上起满了红色疙瘩,瘙.痒难耐,胸口和手臂上露出的皮肤都被抓破了皮,溃烂的不成样子。 陆珩轻笑一声,“我是懂你,可那与你同谋的人想必是不懂宋大人啊。怎么能让宋大人继续待在这种地方,还不来搭救宋大人。” “什么同谋的人,”宋志业装傻地摇了摇头,“陆世子别想从我这套到什么话,因为没话可套。” “行,”陆珩轻笑一声,“那就先吃饱了再说。” 恰此时方晋提着食盒回来,陆珩用眼神朝他示意。 方晋走到宋志业跟前,蹲下身子将那食盒里的菜食一一端了出来。 米饭和筷子还未拿出来,宋志业就急不可耐地端起菜食徒手抓着吃了起来。 半晌过后几个碟子被洗劫一空,宋志业餍足的打了个饱嗝。 陆珩半挑起眉头,“宋大人,可还满意?” “当然满意,”宋志业身子往后轻浮地靠到草席上,嘴里还叼着一根草,“多谢陆世子的招待。” “满意就好,既然吃饱了,就该做正事了。” 陆珩面色恢复寻常的冷漠,他从椅子上起身,吩咐着方晋,“把人带刑房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先行一步去了刑房。 “刑房?!”宋志业豆粒般大的眸子瞪圆起来,“我不去,我不去!” 哪容得他反抗,两个狱卒上来一同将他拖去刑房,绑在了柱子上。 陆珩剑眉一横,手指一一抚过桌上的皮鞭,细针,短匕…… 最后他拿了一把短匕在手中把玩,抬眸看向对面的人,“宋大人,你自己选吧。是要笞杖,还是刖刑。” 宋志业听了双腿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他终于意识到面前的男人有多残酷。 上一瞬让他好酒好菜,这一瞬又让他面对酷刑,犹如从天堂坠入了十八层地狱。 宋志业梗着脖子,“该交待的我已经交待清楚了,我已获了极刑,你还要我说什么。” “宋大人倒是提醒陆某了,”陆珩转动着匕首的手指一顿。 他走过去,拿着尖刃在宋志业胸膛上刮过。宋志业胸前的红疙瘩本就痒得难耐,眼下这匕首倒是让他疏解了几分,可接下来他听到的话却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栗。 陆珩收回匕首,语气低缓的像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 “既然宋大人已经被判了极刑,那陆某瞧着宋大人这双足也不必要了,不如陆某做主帮你选刖刑吧。” 刖刑,砍去受罚者的左足,右足,抑或者双足,是一种极为严酷的刑法。 “我……我……”宋志业看着面前矜贵的男人,一点都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的样子,他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珩后退两步,笑着道:“怎么,宋大人这点就受不了?不是连死都不怕了么。” “陆珩,我求你,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啧,”陆珩掸了掸袖子,沉声道:“我这人有一点不好,别人越想求什么我就越不想满足他。”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着方晋:“方晋,去把刖刑的刑具取过来。许久没用过,记得把刀刃磨磨,省得钝了不能一次到位,让宋大人平白多受一次痛楚。” 宋志业吓得面色煞白,忙道:“该说的我都交待清楚了,你到底还要我再说什么?” “在陆某看来,宋大人可是隐瞒了很多呢。” 他重新走回桌前坐下,“当年可是你拿着盖着宁鸿官印的公文去的陈氏制衣铺。” “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三,二……”陆珩慢悠悠开口倒数。 “我说!” 宋志业抖着唇,“是我去的,那个陈氏欠了租金没能力偿还,屋主告到官府,我去查封她的铺子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陆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一个天经地义,当时你在衙门当值,你去不假,但为何拿着的文书上会盖着宁鸿,宁尚书的官印?只是寻常租赁之事,怎么会到劳烦宁尚书。” 宋志业沉默着,没说话。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让我来猜猜。” “当时你还是宁尚书的门生,但不是宁尚书最为喜爱的门生,莫非是对宁尚书怀恨在心,偷拿了宁尚书的官印盖章?” -- 第88页 陆珩顿了片刻,手指在桌案上轻敲,“可是陆某有一点不清楚,陈氏跟你之前没有过节,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去偷拿宁尚书的官印。” 他半挑起眉头,“莫非你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正好当初我与宁家女发生了点不太愉快的事。宁尚书就有了伤害我与陈氏的动机,所以你们故意想栽赃宁尚书,以此来借刀杀人?” 陆珩眼眸一转,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落在宋志业身上,“宋志业,你说我说猜测的对不对?” 宋志业紧紧咬着唇,没否认也没承认。 “既然你不说话,那陆某就只能当你默认了。” 陆珩起身,一步步朝宋志业走过去,边走边道:“给我下毒也是那人的指使?宋大人的妻儿在晋安像是人间蒸发了,也是那人帮你的?” “说吧,那个人是谁。” “陆世子,你在说什么。”宋志业梗着脖子,矢口否认道:“宋某一点听不懂,那些事都是宋某一人做的,我也已经全认了下来。” “看来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陆珩朝一旁的狱卒摆了摆手,冷声道:“上刑具。” 宋志业被拖到闸刀前,陆珩低眸看了眼,“先左足吧,再右足。分两次,给宋大人你加强下印象。” “陆珩,你这个畜牲!”宋志业矢口大骂,挥舞手臂挣扎着,“你竟敢私自对朝廷命官动用刑!” 陆珩没出声只伸手揉了揉耳朵,两个狱卒见状就将宋志业的一只腿按到了闸刀下面。 锋利的刀刃闪着银光,宋志业吓得下.体有黄色液体流出。 眼看一个狱卒的手就要落在那刀柄上,宋志业喘着粗气,大声道:“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早这样不就好了,”陆珩摆了摆手,那两个狱卒就将宋志业重新拉了起来。 “说吧,是谁指使的你,又是怎么指使的。” “是……是,”宋志业明显方才是被吓坏了,说话的音色都忍不住颤抖。 “世子,刑部尚书来了,”方晋忙进来通报。 陆珩不悦地蹙起眉头,“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了,想办法把人先拖住。” 他看向宋志业,“你继续说,是谁?” 宋志业也瞧出来陆珩与方晋的不对劲,他喘着气,耍赖道:“说什么?我有说要跟陆世子你说什么吗?” 闻言陆珩握紧手心,抬眸看向宋志业,眼里仿佛在淬冰。 * “瑶姐姐,”芝芝推开门,屋里的人还在床榻上面向着墙壁侧躺着。 芝芝上前,轻推了推宁瑶的手臂,“瑶姐姐,该用饭了,你昨日就没用饭,再不用该饿出毛病了。” 宁瑶转过身,她掀开眼帘,哑着声音道:“他没对你和清秋怎么样吧?” “嗯?”芝芝有些没懂,“我和清秋姐姐都好好的啊,瑶姐姐你在说什么。” 闻言宁瑶松了口气,是她多想了。他倒也不会这般卑鄙,去惩罚帮她离开的清秋和芝芝。 宁瑶看了眼芝芝手中的热粥,她摇了摇头,“我不想吃,你拿下去吧。” “瑶姐姐,你就吃一口吧,算芝芝求你了。” 宁瑶依旧摇了摇头,“对不起芝芝,我真的不想吃。” 她要赌,即使是拿自己的身子。 “好吧,”芝芝叹了口气,“那总在榻上躺着也不行,瑶姐姐我陪你去院子里坐坐,晒晒日光也是好的。” “行,”宁瑶终于松口同意。 芝芝扶着宁瑶刚出房门就有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宁瑶说要去花园他跟着,她们去凉亭里那小厮依旧跟着。 很显然是陆珩派来看她的,一想到这宁瑶就心头郁结,像喝了一杯烫嗓子的热水。 她拿起石桌上的茶盏子径直扔到了地上,没好气道:“我就在园子里转转,他还怕我飞了不成?!” 那小厮往后退了两步,“宁姑娘您为难小的也不成,这都是世子爷的吩咐。” 宁瑶语塞,她没想为难他们,她晓得他们是听吩咐干事,但她心里实在是太不痛快了。 “又怎么不开心了?” 身后传来一道充满磁性的男声,宁瑶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陆珩走过来在宁瑶身侧的石凳处坐下,他看向芝芝,问道:“你瑶姐姐今日用饭了么?” 芝芝打心底敬畏陆珩,宁瑶来怡园前,她在怡园里待了近两年也没和世子爷说过一句话。 芝芝为难地看了宁瑶一眼,垂眸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怎么又不吃?” 陆珩偏头看宁瑶,眉眼极尽温柔,“身子不适,没胃口?还是为什么?” 宁瑶横他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吃就不吃。” 陆珩被气笑了,他呼了口气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尽量温声道:“如果你想用绝食来气我,那最后伤害的也是你自己。” “听话,”他伸手想去摸宁瑶的脑袋,被宁瑶侧身避开。 陆珩将手收回,“后日正好有艘客船去江南,我打算让你弟弟做这艘船去。你好好吃饭,后日我就带你去送他。我在江南已经置办好了宅子,教书先生也派人去相看了,我保证他过得绝对不会比在晋安差。” 闻言,宁瑶心下一动。她不得承认陆珩说的有一点没错,源儿现在这身份确实不适宜在晋安待下去,去江南也不错还能对源儿的病情有帮助。 -- 第89页 宁瑶抬头,杏眸略带怀疑地看向身侧的人,“真的?” 三日过去了这是她第一次拿正眼瞧他,陆珩心下一喜。本想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但又想起在宋志业这件事上,他确实是骗了她。他将还未出口的话收回来,只点了点头。 “现在能吃饭了?” 宁瑶抿着唇,没搭理他。 既然没拒绝那陆珩便当她是同意了,他双手相交拍了下掌心,顿时就见方晋带着一排丫鬟走了出来。 那些丫鬟走进凉亭,一一将手中的吃食摆放下来,小石桌很快便被摆满,还有丫鬟端着放不下的站在一旁。 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宁瑶抬眸看过去,种类很齐全,全晋安有点名气的吃食都在这张石桌上了。 陆珩将桌上的这些都看了一遍便发觉少了一道重要的,他站起身看向后面候着的几个丫鬟。 “找到了,”他拿过其中一个丫鬟手上的汤盂放到宁瑶跟前。 “打开看看,”陆珩如是说着,语气里透着忻悦。 没打开盖子宁瑶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她打开盖子后这气味更甚。只一眼她就认出了这是刘记的乌梅汤,刘记的乌梅汤用的是特制的乌梅,乌梅的酸混合着冰糖的甜,让她鼻尖萦绕着一股清香之气。 可刘记的铺子早在四年前就不在晋安开了,老板说是要回老家去。 陆珩见她这般心中暗喜,就知道没准备错。他解释道:“从前那个刘记老板的儿子前日重新回了晋安,我便托他做了一份。等新的铺子开了,你要想喝我就带你去。” 宁瑶握住汤匙,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你怎么知道我爱喝刘记的乌梅汤?” 刘记在她十四岁那年便关了铺子,而她是在十五岁那年的上元节认识的陆珩,再说她那时与陆珩也没见过几次,从未在他跟前提过这个。 陆珩神色微顿,他重新在石凳处坐下来。剑眉微蹙,似是在纠结什么,半晌过后才道:“其实我比你认识我更早认识你。” “我不只知道你爱喝刘记的乌梅汤,还知道你爱和梁明玉他们去……” “行了,”宁瑶出声将他的话打断,心中涌上一股苦涩,他说的这些是她未曾想到的,可是已经都不重要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了呢。” 见她这般冷漠,陆珩神色慌张,忙解释道:“之前是我误会了,当初是宋志业偷用了你父亲的官印。但他肯定也是受人指使,那个人我现在还没十足的证据将他抓出来,但我相信也快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你父亲。”他伸手握住宁瑶放在石桌上的手,郑重道:“圣上听信小人的谗言将你父亲强安了个罪名,我也会尽全力帮你父亲平反,等你父亲出狱后我会亲自向他请罪。” “但我也知道我对你造成的伤害不是这样轻飘飘就能揭过的,但我保证我会用接下的日子哪怕是一辈子来为我犯过的错赎罪。” “所以,瑶瑶,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他低声恳求着身侧的女郎。 “是么,”宁瑶将手抽了出来,冷声道:“我不用你赎什么罪,我只望你能放过我。” 她不想再去想什么男女之情,她的心现在实在是太乱了,她从石凳上起身便要走。 陆珩面上闪过一丝苦涩,心口像裂开般剧疼地透不过气来,即使这样他还是抬脚追了上去。 知道陆珩在跟着她,宁瑶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想去哪儿,她漫无目的在园子里走着。 “贱人,去死吧!” 忽的从假山里冲出来一个人影,宁瑶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陆珩一把推开,随即她听到刀刃戳破衣裳和皮肉的声音。 第五十一章 大哥回来了! 宁瑶踉跄好几步直直撞到假山上, 顿时后背像骨裂般,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从惊慌中回过神,眼神看过去那突然出现的女子头发散乱, 穿着一身烟灰粗布衣裳, 她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那竟然是陈玉娇! “表哥……”陈玉娇手中握着刀柄,而刀刃正捅进了陆珩的腹部, 血液从伤口不断冒出。 “表哥, 怎么是你?” 陈玉娇惊慌地松开手, 匕首掉到地上, 匕刃上那殷红的血液格外刺眼, 陆珩一手捂住腹部跟着跪倒在地。 陈玉娇想过去扶地上的人,手刚碰上就被陆珩使劲全力推开。 明明他都受伤了, 明明这么疼了, 还是要推开她, 陈玉娇大睁着两只眼, 气得眼泪滚了下来。 宁瑶感觉自己耳边连风都静了下来, 听不到一丝声音。可她明明看到陈玉娇的嘴巴上下开合激动地在说什么, 她看着地上的人心下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有事, 她不想欠他的。 宁瑶羽睫微颤, 没再犹豫跑过去扶地上的人。 陆珩大掌握上她的手臂, 抬头看她,煞白的面上扯出一抹笑容,“你没事吧?” “没有,”他伤势吓人,宁瑶急得摇头,“你快别说话了。” 陆珩唇边的笑容不减,靠到宁瑶怀里昏了过去。 “陆珩, 陆珩!”宁瑶伸手拍打着陆珩的面庞,忧急道:“你千万别睡啊。” “把人拿下。” 方晋终于带着人赶过来,陈玉娇瞬时被两个小厮按倒在地。 * 镇国公府内。 -- 第90页 “唉,”许氏叹了口气,还在为陆珩昨日那一番话烦忧,“珩儿说喜欢上那个宁家女了,这可该如何是好。” “要我说夫人也不必过于忧心,“王嬷嬷拿着茶盏子递到许氏手边,继续道:“男女之事这世间有几人能理得清,更何况那宁家女如今是一门心思想走,不是对世子爷没了那心思么,早晚会生出一对冤家。” “话虽是这样说……”许氏将茶盏子接过,没想到手上忽的一滑,茶盏子直接从手中落了下去。 “哎哟,夫人。”王嬷嬷忙拿帕巾伸手要去擦许氏被茶水打湿的衣襟,“您可别烫到了。” 许氏将她的手按住,“没事,我就是突然有点心慌,总感觉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话音刚落就见公府里的管家急冲冲跑了进来,边跑边大声喊道:“夫人,大事不好了。” “世……世子爷他被人捅伤了!” “什么?!”许氏身形一晃差点没站住,还好一旁的王嬷嬷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上次珩儿扮伤那次倒还是先知会了她一声,没想到这次是真的伤了。 许氏手掌撑住一旁的桌子,忙问道:“被谁伤了?” “怡园的人说是表姑娘不知怎么偷溜进了怡园,躲在园子里就是有预谋的要伤人。” “哪个表姑娘……”许氏下意识说出口又恍悟过来,“她不是被关到庄子里去了,怎么跑出来了?” “有人赶过去看了,那守庄子的两个老仆喝醉了酒,估计被表姑娘拿石块砸破脑袋,现在还昏着呢。” “算了,先不管这些,我儿可千万不能有事。”许氏摆摆手,火急火燎地就往外走,“快去备马车,还有去找公爷,让他去找圣上开面,最好能派御医过来。” 陈玉娇在柴房里已经被关了整整五个时辰,她躺在草垛上,没人给她送水,也没人给她送吃食,她连现下是白日还是黑夜都分不清了。 终于,柴房的门被打开,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原来还是白日啊,陈玉娇抬头望过去,就见满脸阴沉的许氏走了进来。 “姑母,”陈玉娇忙从稻草上起身,“表哥……他怎么样了?” 许氏一个箭步冲到陈玉娇面前,手气手落重重地甩了对面的人一个巴掌,陈玉娇被打得直直又倒回了草垛上。 许氏冷哼一声,“别叫我姑母,我下头可没有亲弟弟,更没有你这个侄女。之前都是看在珩儿的面上,不然就凭你,想攀我们公府的高枝还要去重新投个胎。” “是么,”陈玉娇捂住左脸从地上爬起来,她大笑两声,“既然姑母你这么狠心,那我也不用再装了。” “我不痛快,你们也别想痛快。”陈玉娇目眦欲裂,阴狠地说着最恶毒的诅咒:“我巴不得表哥的伤别好,最好一命呜呼。还有宁瑶那个贱人,还有你这个老妇,你们最好都不得好死!哈哈哈……” “你!”许氏气得还要上前打陈玉娇,陈玉娇也抬起手不示弱地要反抗。 一旁的丫鬟见了忙把陈玉娇按住,王嬷嬷也上前将许氏拉住,“夫人,何必跟她动手计较,伤了身子不值当。” 许氏长吐一口气,将心神平定下来。她手指着地上的陈玉娇道:“把她送进衙门里去,立刻马上就送!她动手不仅伤人还要杀人,按律法应入奴籍。把我说的这些话带给何大人,让他可千万一定要秉公处理!” 最后几个字许氏几乎是咬着压说出口,丢下这段话她没作停留重新回了陆珩在的卧房。 房门依旧还是紧闭着,里面的御医还没出来,也不知受伤的人情况如何。 宁瑶失神地靠在墙壁上,她看着许氏走过来,两人的目光冷不丁对上。本以为许氏不会轻放自己,未曾想到许氏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站在了房门口。 许氏双手合十,虔诚道:“老天保佑我儿度过这次难关,让他平安脱险,我愿折寿十年。” “夫人!”一旁的王嬷嬷忙出声,“这话您可赶紧打住,不能随意说啊!” “只要珩儿没事,我就是赔了这条老命都行……” 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应声而开,里头的御医走了出来。 “沈御医,情况如何?” 宁瑶也屏住呼吸看过去,她紧张地禁不住用指甲去掐手背上细嫩的肉,旋即手背上就现出一道道红痕,可她却像是感受不到疼似的。 “暂时是没大问题了,但是……” “但是什么?” 在场的人刚放下来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沈御医叹了口气,“具体的情况还是要看今夜,今夜要是能醒过来便意味着脱离了危险。现在,夫人你们先进去看看陆世子吧。” 听了沈御医的话许氏忙不迭走了进去,方晋也紧随其后,他脚步微顿看向墙边的人,“宁姑娘,你不进去吗?” 宁瑶两根手指相绞着,一双黛眉微蹙,“我……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宁姑娘,你不必自责,我想世子爷醒了第一眼肯定还是更想看到宁姑娘你的。” 宁瑶垂着眸,没说话。 方晋长叹一口气,只好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空气中依旧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床榻上的人双眸紧闭,面色和唇色都惨白一片,只有鼻间透出的微弱气息还提醒着床榻上的人依旧活着。 -- 第91页 “珩儿,”许氏踉跄着走过去,这幅画面让她想起陆珩刚回到陆家时,受着重伤,也是这样在床榻上昏睡不醒。 “夫人,药煎好了。” 有丫鬟端着汤药过来,许氏拿过俯下身子想去喂陆珩,可床榻上的人紧抿着唇,怎么也喂不下去。 “瑶儿,别走,别走……” 床榻上的忽然低声开了口,许氏忙凑过去,“珩儿,你在说什么?” “瑶儿,别走,求你别走……” 许氏半晌也没听明白,只听清一个“瑶”字,她心中无奈,只好吩咐道:“把她给我叫进来。” 方晋最先反应过来,他忙快步出去。还好房外的人依旧靠在墙边,没走远。 “宁姑娘,世子爷在迷糊中叫你,请你进去看看世子爷吧。”生怕宁瑶再拒绝,方晋只好打起了感情牌,“虽说是世子爷自愿救宁姑娘的,但世子爷到底是因为宁姑娘你才受的伤,我想让宁姑娘进去看看世子爷这一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宁瑶终于抬起头,“这次是我欠他了。”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快点恢复过来,如果可以重来。她宁愿受伤昏迷不醒的是她,也不想欠那个人一丝一毫。 宁瑶刚走进去,许氏就抹了把眼泪从床沿让开了身。 她将药碗递给宁瑶,“虽然我不喜欢你,但谁让我儿子喜欢你。我也想通了,珩儿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只要这次我儿能挺过来,从前那些就让它过去,我会试着接纳你。” 宁瑶握住药碗,淡淡开口:“陆夫人不用接纳我,反正日后我与陆世子不会再有什么关系,与陆夫人您更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说罢宁瑶没再去看许氏的表情,她径自在床沿坐下。 床榻上的人到底还是昏迷着,一点都不配合。 她试着开口轻声唤道:“陆珩,该喝药了。” “瑶儿!”陆珩猛地睁开眼,他喘着粗.气忙看向身侧,在看到宁瑶还在时一颗心安了下来。 他拽住宁瑶的手腕,喃喃道:“你没走就好,没走就好。” 那个梦实在太恐怖了,也还好只是一场梦。 他梦见宁瑶把花簪衣裙统统都扔到了他面前,还一脸冷漠地跟他说:“陆珩,山高水远,愿此生不复相见①。” 说完这句她便跑开了,他想去追,可前头忽的升起一阵烟雾,他就眨了一下眼,就再也找不到宁瑶一丝的身影。 看着他这般反应,宁瑶让自己尽量忽视手臂上传来的灼热触感,她将瓷勺递到陆珩唇边,只道:“该喝药了。” * 翌日。 陆珩坐靠在床头,带着笑意看向身侧给他喂药的女郎。他忽然觉得自己若是这样一直伤下去倒也不错,至少她还会给他喂药。虽然从始至终一句她关心他的话都未说出口,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在他目光所及能看到的地方就够了。 待喂陆珩喝完最后一口药,宁瑶收回手。她抬眸正眼看向床榻上的人,问道:“下午源儿就要去江南了,我还能去送他么?” 陆珩掩唇咳嗽一声,笑着道:“答应你的就不会反悔。不过,我是不能陪你去了,让方晋带你去。” 宁瑶点点头,“好,时辰已经不早了。” 剩下的话虽未明说但言外之意尽显,她现在就想去,一刻也不想在这多待。 陆珩敛神,墨沉的目光凝到宁瑶面上,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乖乖回来,不要跑好不好?” 宁瑶抿唇,念及他受了伤按耐住自己的脾气,只嗤道:“你可太高看我了,想逃的前提也要是我能逃得掉。” 陆珩不顾她话语间的讽刺,依旧笑得温和,“好,那现在便去吧。” * 送完源儿登船,马车载着宁瑶行驶在回怡园的官道上。 宁瑶后背靠着车厢,她能听到街道两边的声音格外喧闹,且这喧闹是带着喜气的喧闹,因为她听到车外有人在高兴地大声说着什么。 但这一切的喜悦都与她无关,刚送走源儿她心里是一万个不舍。就在不久前她还答应源儿会跟他永远团聚,可眼下他们就又分开了。 宁瑶疲累地阖上眼,连车帘都无兴致伸手去掀。 今日陆珩该喝的药都喝完了,她不用再喂他,回到怡园后宁瑶便直接回了房。 她脱下衣裳躺入了被褥里,随即就沉沉睡了过去。晚膳时辰有人来叫她,见她睡得正相,不敢轻易打扰。 清晨,宁瑶是被小丫鬟喊醒的。 那小丫鬟一脸局促,“宁姑娘,世子爷该喝药了。我们喂的都不喝,就等您去呢。” 他受伤的是腹部又不是双手,这话宁瑶刚想脱口而出,想到也是因为救她,他才受的伤,宁瑶只能认命地起身去陆珩的卧房。 见到宁瑶进来陆珩双眼一亮,他忙将手中的书籍放了下来。 他的目光紧紧跟着走过来的女郎,待宁瑶坐过来时他整个上半身都朝她前倾了过来。 “昨日听下人说你睡的早,晚膳都没用。下次不能再这样了,不吃饭对身子不好。” 宁瑶拿勺子搅动着药汁,驳道:“晚喝药对伤口也不好。” “瑶儿,你终于愿意跟我说话了。”陆珩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他眨巴着一双眼睛,将头凑到宁瑶手部上方,就等着她给他喂药。 -- 第92页 宁瑶看着他这幅样子,头发还有些乱糟糟的,像是一只等待着被投喂的小狗 。她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后移了移,疏离地开口:“你别靠我这么近。” “好吧,”陆珩脸上闪过颓败,只能又重新靠了回去。 宁瑶只想快点喂完了事,不免手下动作快了些。 陆珩险些被呛到,他摆出一副可怜样,“瑶儿,你要是想惩罚我,可以用很多办法,但能不能不要呛死我。” 柔柔的语气落在宁瑶耳中浑像是在撒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陆珩,你能不能正常点。你不用这般语气讨好我,你这样我也实在不习惯。” “好吧,瑶儿你别生气,我正常跟你说话。” 宁瑶继续给他喂着药,一碗喂尽,房门外就传来了通报的声音。 “世子,宁将军来了!” 闻此言,屋内的两人齐齐朝门口看过去。 “宁将军,哪个宁将军?”陆珩如是问着,可并不平稳的声线透露出他此刻十分的不安。 王管家拍了下手,“是宁闻,宁大将军,昨日刚班师回朝的。” 宁瑶手中的瓷碗滑落到地上,这声音也让她回过神来,“大哥……是大哥回来了!” 陆珩下意识地想去抓身侧女郎的手,可还是晚了一步,宁瑶已经起身跑了出去。 第五十二章 回家 陆珩下意识地想去抓身侧女郎的手, 可还是晚了一步,宁瑶已经起身跑了出去。 见状,陆珩不顾伤势忙掀开被子, 要翻身下床跟着追出去。 “哎哟!世子, 您的伤可还不能下床活动啊,小心扯到伤口。” 王管家说完便要去拦, 被陆珩一个冷眼扫过来, 讪讪收回了手。 屋外, 宁瑶脚下步子飞快, 她穿过长廊绕过月拱门, 终于来到前院。 她扶着柱子微喘着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中间的男人。 院子中间的七尺男儿高大挺拔, 手握长剑, 身上穿着一副坚固甲胄, 在日光的照耀下发着金黄的微光。 三年未见, 大哥越发伟岸。光是看着, 宁瑶一颗心就像找到归宿平稳下来, 那是她可以依靠的亲人啊。 原来昨日街上那般热闹, 是大哥带兵班师回朝了。她的大哥从被发配去边疆, 到如今威猛的大将军, 该是受了多少苦。 宁瑶激动地泪水夺眶而出,她知道,她熬了过来,他们一家终于能团聚了。 她来不及去擦眼泪,看着院中的人用尽全身的力气,脆生生喊道:“大哥!” “宁大哥,快看, 瑶瑶在那儿,”梁明旭迫不及待伸手给宁闻指着。 宁闻顺着望过去,大掌不禁握紧了剑柄,高声回道:“瑶瑶,大哥来接你回家了。” 两人隔着长院相望,宁瑶想过去,刚抬脚手腕忽的就被拽住。 “瑶儿,我陪你一起去见大哥。” 说话的人薄唇紧抿,仿佛说这句话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面色惨白,额间布满了冷汗,只穿着里衣就匆匆跟了出来,未束发冠,看上去格外狼狈,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宁瑶能感觉到他握着她手腕的掌心也是起了许多湿汗,她深叹一口气,水光潋滟的杏眸直直与面前的人对上。 似无奈道:“陆珩,我大哥如今回来了,我们的纠缠也到此为止吧,之前的一切我都无所谓了。” 闻言,陆珩脑门轰的一下。她说到此为止,她说无所谓了,这样她以后是不是会把他忘了?!一想到这,陆珩胸口就像有人拿匕首剜他的皮肉般钻心的疼,他不能让她把自己给忘了。 陆珩重重地摇头,他收紧手掌将宁瑶的手腕握得更紧,卑微乞求道:“瑶儿,你恨我吧,我不乞求你原谅我了,只要不要无所谓,怎么都成。” 院子那头的两人见状都变了脸色,忙赶了过来。 “陆珩,你还有什么脸敢纠缠瑶瑶?你这个卑鄙小人!” 梁明旭眼睛似要喷火,他浑身怒气冲冲,说着就要朝陆珩挥拳,宁闻伸出一只手将他按住。 宁闻抬眸正眼看向宁瑶身侧的人,寒声道:“宁某今日在来时的路上也知道了些许,宁某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像我一样把舍妹捧在手心里,可那些折辱过舍妹的人,我也会一笔一笔记在帐上。” 他目光轻飘飘地从陆珩腹部出血的伤口处略过,另一只空余的手握成了拳头,愤愤道:“陆世子救了舍妹,宁某感激不尽,但这是两回事。陆世子先把伤养好,他日宁某会一点一点讨回来。” “宁将军,”陆珩剑眉紧蹙忍着伤口的剧痛,他倒吸一口凉气尽量让自己的声线稳住,“我救瑶儿是心甘情愿,不需要回报,也没想到能将之前我对瑶儿的伤害一笔勾销。” “我只是希望宁将军您……您能不能先别把瑶儿从我身边带走。” “陆珩,你说的什么屁话!你还嫌欺负瑶瑶的不够么?!” “之前是我无能,没有将瑶瑶保护好,也没法将瑶瑶从你手中救出来。”梁明旭说着面上略过一丝哀凄,“可现在不同了,宁大哥他百战百胜,成了我朝最年少的威猛将军,宁家又会恢复以往的荣光。” 梁明旭转而看着陆珩,挑衅道:“陆珩,这次看你还怎么把瑶瑶抢走。” 梁明旭说着就要将宁瑶拉过来,陆珩偏过身子将女郎挡到身后。 -- 第93页 陆珩直直站立着,清俊的面容变得阴阴沉沉。深不可测的双眸睨向梁明旭,冷声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你……你……”梁明旭被气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连说了好几个你。 只看了梁明旭一眼陆珩就收回了目光,他重新看向对面的宁闻,恢复恭敬的模样。 “宁将军。” 话音刚落宁闻就将手中长剑的剑尖抵在了陆珩肩膀处,虽然长剑上了鞘。但宁闻常年行军打仗的人力气并不小,他也没想收敛余力。 陆珩此刻受着伤加之衣物穿的单薄,被这样猛地一抵身子禁不住后退了一小步,可他握着宁瑶的手却从始至终都未松开。 宁闻的手未松,反而越加用力。 “陆世子,瑶瑶是我们宁家人。如今我凯旋归来,接她回去是天经地义。” “更何况,”宁闻顿了片刻,一字一顿道:“瑶瑶她自己也并不想待在你这。” 听着宁闻的话陆珩想说出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下意识想去看身侧的人,又硬生生将这一意识遏制住了,他不想去看她现在的表情是有多想离开他。 可宁瑶的声音已经从下方传了过来。 她的声音清冷平淡,真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陆珩,我将话再说一次,我们到此为止吧。” “听到了么,这就是瑶瑶的态度。” “陆世子,你现在该做的是尊重瑶瑶,尊重她的想法。”宁闻手上再一使力,陆珩再受不住直直向后倒去,为了不扯到宁瑶,他终于松开了手。 他后背撞到墙壁上,浑身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力气,耳边不断徘徊着宁闻说的那句话。 尊重她……他应该尊重她! 陆珩眼睁睁看着宁闻拉过宁瑶的手,看着宁瑶被牵着离自己一步步远去。 直到双眼变得模糊,他抬手擦了擦眼眸,将眼泪擦得再怎么干净却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常年在充满刀枪的日子里过活让宁闻练就了敏锐的察觉力,在踏出怡园大门门槛那一刹,他的余光捕捉到花丛那边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他脚步微顿,心中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味。 “大哥,怎么了?”宁瑶红着眼,昂头问他。 “没什么。”宁闻摇了摇头,“大哥带你回家,”说罢继续了脚下的步子。 “世子,当心您的伤口……” 方晋看着后靠在墙上眼神空洞的人,他伸手去扶,可陆珩早一步手撑着墙壁自己起了身。 他一言未发地往回走,甚至面上也如同毫无涟漪的湖面,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可偏偏是这样方晋才方觉事情不妙,他看着前头人的背影。 世子爷手捂着腹部,佝偻着腰身缓慢移动着,长廊的日光照到他身上,整个人仿佛突然之间消瘦了起来,犹如残破的落叶般一阵凉风卷过来都能将他吹走。 方晋心下一惊,忙抬脚跟上。 陆珩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他来了宁瑶住的房间。 他扶着门框站稳,墨眸不舍地将房间一寸一寸的打量,房里什么东西都没少,桌上还放着一盏她未喝完的茶,可他却知道她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珩忽而悲凄地笑了起来,喃喃自语:“走了好,走了好啊……” 很快有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再一次模糊了双眼。 他整个人顿时像疯子般又哭又笑,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忽而大口开始喘气,可再怎么大口他的胸口都缺了一口,像是要窒息般。 陆珩俯下身猛烈地开始咳嗽,很快就有红色血丝从他唇角流出。 他抬手随意抹了两下,看着指尖上的鲜红笑出了声。 几近绝望道:“瑶儿,回来……” 他喃喃自语完这句,再也撑不住直直地倒了下去。 “世子爷!”屋外的方晋听到闷响一声吓得忙跑了进来。 * 宁家兄妹二人再一次站在了宁府的大门外,这府宅三年前便被查封,这次宁闻回来圣上说要赏他新的将军府,可他执意将这间府宅要了回来。 宅子昨夜连夜来人收拾过,可沉寂了三年的宅子到底一时还是恢复不了三年前的容光,门环上的辅首已经变成了灰黑色。 宁瑶早已热泪盈眶,这一刻她曾经在脑海里无数次描绘过。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大门,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这扇门对于他们来说也有着重要的意义。 小时候母亲牵着她和大哥站在门前等着父亲下值归来,父亲回来后会先浅亲下母亲的脸颊。每次她与大哥都捂着眼睛偷偷看,最后父亲再一手一个将她和大哥抱起来;后来源儿出生后,就是母亲带着他们三个一起等父亲;再后来母亲过世了,就由着管家带着他们等父亲。 “源儿我已经派人去扬州接他回来了,”宁闻叹息一声,“至于爹爹,应该不多时也能出狱,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能真的团聚了。” “好,”宁瑶看着宁闻重重点了点头。日光在她面上落下阴影,宁瑶咧开唇角露出一个笑容,虽然此刻她脸颊上挂着热泪,可这笑容也是格外灿烂。 饶是在战场见惯了生死与冷枪利剑,宁闻此刻心里还是软了一大片,家是他最后的软肋,他在边疆死死硬撑着也只不过是为了等这一刻。 宁闻伸手揉了揉宁瑶的发旋,“昨日一回来就连夜被圣上召进了宫里,今早才得空有机会接你。让瑶瑶久等了些,抱歉。” -- 第94页 “没关系,大哥刚回来肯定很忙。”宁瑶反握住宁闻满是粗茧的手掌,“瑶瑶懂的。” 宁闻欣慰一笑,“那进去吧。” 兄妹二人终于动了脚下的步子,可踏出的每一步他们不约而同都走地格外郑重。 宁瑶走到门槛处,脑海中有她孩童时跨不过去还需要爹爹抱着才能过,有她女儿家时脸上挂着轻快的笑容提着裙摆跑过,也有被宋志业接走那日她带着源儿悲凄地回头看着里屋…… 但直到今日她方知能跨进这道门槛是多么弥足珍贵。 “我回来了,”宁瑶小声说着,由宁闻牵着抬脚跨过了这道门槛。 * 昨夜一夜好眠,因为回到了家便睡得格外安心。 清晨,宁瑶刚掀开眼帘,就听到从院子里传来刀剑在空中划动的声音。 也许是分隔太久,只有跟亲人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让她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 一想到是大哥,她就忙从床榻上起身,穿好衣物后就推开门小跑了出去。 院子里,穿着一身里衣练剑的宁闻听到声响后忙收回了手,方才冷硬的男人在看到自家妹妹时松缓了眉眼。 他看着宁瑶,宠溺问道:“是大哥吵醒你了?” “没有,”宁瑶笑着忙摇了摇头。 因着大幅度动作宁闻的衣襟散开了些,宁瑶眼尖地瞧到了一道狰狞的疤痕。 她脸色骤变,宁闻察觉到她的目光,伸手要去拿放在一旁的外袍。 宁瑶快步过去,苦涩道:“大哥,这几年你受苦了……” “没事,男子汉大丈夫这些都不算什么。”宁闻伸手揉了揉宁瑶的发旋,“你才是受苦了。不过,如今我们一家很快就能再团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还好我们没放弃,还好我们熬了过来。 宁瑶眼睛又是红通通,昨日哭的今日眼睛都红肿了,这下又要哭。 宁闻无奈笑道:“怎么跟个泪人似的,别哭了,大哥耍剑给你瞧好不好?” * 用完朝食宁瑶和宁闻正装饰着府邸,他们想再父亲回来前将家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梁家兄妹二人上门拜访,宁瑶见到来人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梁明玉跑上前将宁瑶一把搂住就哭了起来。 “呜……瑶瑶,你终于熬出头了。” “姑奶奶,小心肚子哟!”一旁的梁明旭忙出声提醒。 闻言,宁瑶伸手轻抚上梁明玉的肚子,虽然还不算显怀但手掌摸上去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出来。 宁瑶拍了拍梁明玉的背将她轻轻拉开,一张小脸上满是惊喜,“几个月了?” “四……”梁明玉哭的抽噎,“四个月了。” “都要当娘亲的人了,还哭。”宁瑶给她擦泪,眉眼间皆是笑意,“那还有六个月我就能当干娘了!” “哎,瑶瑶你是不知道。”梁明旭长叹一口气,“这丫头自从有了身孕后越发爱哭了,可把我那个妹夫愁坏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今日我带她出来也是千叮咛万嘱咐。” “哥哥!”梁明玉湿漉漉的眸子瞪着梁明旭。 “你懂什么,”宁瑶在给身旁人擦泪的间隙抬头瞥向梁明旭,笑着道:“人家小夫妻这是恩爱有加。” 梁明旭摸着鼻子嘿嘿讪笑两声,终于鼓足勇气道:“瑶瑶,日后我也会这样对你好的。” 第五十三章 新生 宁瑶正给明玉擦泪的手一顿, 她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宁闻,轻笑道:“我也有大哥对我好。” 宁闻附和地点点头,梁明旭不好意思挠头头, 是他操之过急了。 梁明玉收拾好心情止住眼泪, 握住宁瑶的手,“瑶瑶, 我们出街去吧。” 梁明玉说着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 “你不知道我在府里闷了将近四个月, 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出来, 我都好久没去街上玩了。” 宁瑶又摸了摸她的肚子, “前几个月是该当心些。” “跟明玉他们一起出去玩玩吧,别老待在家里。”一旁的宁闻如是说着, 他想让他那个爱闹爱笑的妹妹重新回来。 见宁瑶眉间有犹豫之色, 宁闻继续开解道:“正好家里还缺了不少东西, 瑶瑶你顺路去置办下。” “那我去吧, ”闻言宁瑶眉头终于舒缓开来, 她看向宁闻翘起唇角, “那大哥你呢?” “大哥还有点事要处理, ”宁闻伸手捏了捏宁瑶柔嫩的脸颊, “你和明玉他们去就好。” “好。” 三人一同步行出了宁府, 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宁瑶禁不住握紧了明玉的手,她深呼一口气,这感觉让她觉得自由。 宁瑶在外边走着,小心将明玉护在里边,生怕她被人冲撞到。 宁瑶按大哥和父亲的喜好在铺子里置办了不少用来装饰屋子的物件,她要留下送货的地址时那掌柜忙摆了摆手。 用一副恭敬的语气道:“宁小姐,放眼在晋安城谁还不认识您啊, 您现在可是宁大将军亲妹妹。您选的这些物件,我都会派小厮好生送过去。” 这宁家一早便是十分尊贵的身份,三年前出事一朝沦落得连燕雀都不如。这掌柜的暗自咋舌,当时多少人看了笑话。可这宁家人果真是人中龙凤,只用了三载就在晋安城里再次恢复荣光,甚至比之前更加风光,让那些看笑话的人倒是睁圆了眼,不得不打心底叹服。 -- 第95页 宁瑶唇角掠起笑影,果真是时过境迁。三年前别人对她恭敬是因为她是宁尚书的女儿,如今倒是因为她是宁将军的亲妹妹。 “那便劳烦掌柜的了。” 三人出了铺子,梁明玉又拉着宁瑶去了城里最为出名的华裳楼。三人一进去这华裳楼就关了大门,解释着他们一次只接待一行人。 楼里分为上下两层,都放了不少晋安眼下最时兴的女儿衣裳。 梁明玉想定做几件衣裳,等身子再重了些穿,华裳楼的女子便引着她去里间量尺寸。 瞬时外间里只剩下她与梁明旭,还有一个接待的女子。 “这位小姐,不如也来瞧瞧衣裳。”那女子热情的介绍着,“我们华裳楼每日少说也要接待几十个官家小姐,眼下这些款式我保证是最时兴的,别家铺子里可没有。” 宁瑶抬眸望过去,衣裳确实不错。款式与布料俱佳,可她眼下却对这些新款式没太多意求,若是放在三年前她倒也是个爱赶时兴的人。 她确实需要添些衣裳,宁瑶看了眼就别过头,转去看一旁摆放的一些中规中矩的衣裙。 她随手挑了两件浅色的,对着那女子轻声道:“就这两件吧,劳烦姑娘帮我包一下。” 那女子面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宁瑶着实对那边的新款式兴致不大,想必这位宁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于是,她只好道:“宁小姐,这两件您不用试穿么?” “不用了,”宁瑶目光略过那两件衣裳,只要尺寸不小就成。 一旁的梁明旭见状走上前来,他看向一旁接待的女子,“这位姑娘,劳烦你先把那两件拿出去包起来。” 那女子也是个通透的,晓得这是要将她支开,她“哎”了一声便拿着衣裳出去了。 梁明旭转身将门关上,随即一步一步朝宁瑶走过来。 “怎么了?”宁瑶看着他往自己靠过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 梁明旭伸出手按住宁瑶的双肩就将她拉了回来,他对上宁瑶那一双杏眸,认真问道:“瑶瑶,你不开心么?” “没有,”宁瑶闪躲开他灼热的目光。 “那你看着我,别躲。”梁明旭俯下身至与宁瑶平视着,“可我一点都看不出你高兴,什么东西都可以将就,我也看不出你是在认真过活,更像是在敷衍度日,半分都不像曾经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你这个样子,宁伯父和宁大哥看到也会伤心的。” 宁瑶黛眉微蹙,回道:“我只是不太看重这些东西了。” “瑶瑶,你知道吗,现在你每次说话都让我觉得你像一个老妪。明玉她都快当娘的人了,瞧着都比你心态年轻。” “所以瑶瑶,回到从前的样子好吗?我们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忘了。” 宁瑶听了他的话神色明显一怔,嘴唇嗫嚅却没发出来声音。 梁明旭松开握住她双肩的手,走到衣架边看了两瞬挑了一件水粉色款式又时兴的罗裙递到宁瑶跟前,轻声哄道:“瑶瑶,去试试,你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宁瑶点点头,她将罗裙接过。也许明旭说的是对的,她应该认真过活,像从前一样。 待她换好罗裙出来的时候,梁家兄妹正站在外头等她。 一见到她梁明玉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瑶瑶,你这样穿真的好看,像是仙娥下凡,我哥眼光居然还不错。” 宁瑶面颊染上霞红,略微娇羞地垂下双眸。 梁明旭看着对面的女郎,目光里是掩饰不住的灼热。他左手背在身后,两根手指相捻着,按耐住想将女郎拥入怀中的冲动。这么多年他都等了,如今更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梁明旭轻咳一声,眼神依旧粘在对面的女郎身上,一刻也不想移开。 “衣裙很合身,瑶瑶你就别换下来了,这件当我送你的礼物。” “祝你恢复自由,获得新生的礼物。” 闻言,宁瑶抬眸对上梁明旭的目光报以一笑。 * 城东安平池。 宁闻骑马赶到安平池的时候边上已经站了一抹纤细的身影,他跳下马,加快脚下的步子走了过去。 “沈姑娘。” 听到声音清秋回过了身,她目光凝着对面剑眉星目的男人,敛衣行礼,“民女见过宁将军。” 宁闻忙将她虚扶住她的手臂,示意她起身。 “沈姑娘,我听瑶瑶说了,感谢你对舍妹这些日子的照顾。” “不用谢我,我帮宁大小姐,也是因为真的喜欢。” 清秋听出他语气里的疏离之意,她转过身面向池面,轻飘飘道:“上次在这见你,还是三年前。” “当时我们约定好两日后在这相见,没想到造化弄人,再见就是三年后的如今了。” 宁闻也跟着她的动作看向那平静无波的水池,轻叹一声,“是啊,造化弄人。” 说完这句他看向清秋,带着愧意道:“这三年,耽误沈姑娘了。” 清秋轻笑一声,转过身看着他,双眸却微微发红,“何来耽误一说。” 看她这般样子宁闻心里也不好受,他长呼一口气,“当初说好回去后把我们的事跟父亲大人表明,两日后来给沈姑娘带好消息。没想到生了变故,这一分别就是三载。” 说罢宁闻顿了片刻,他握紧手中的皮鞭,再次开口:“如今物是人非,恐怕当时的话是做不得数了。” -- 第96页 “是么?”闻言,清秋面上的笑容更大,双眼却渐渐被水雾蒙住,“当初家父过世,我被地痞流氓欺负之时是宁将军你救了民女。民女当日就对那个意气飞扬的宁闻起了爱慕之心。不过清秋心里清楚,当初那个宁大公子清秋配不上,如今的宁大将军,清秋更是不敢妄想。不过也好,三年冲淡了太多东西,清秋今日见到宁大将军,也终于明白清秋喜欢的始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沈姑娘别这般说,”宁闻心头像是被揪住般发疼,“是如今的宁闻配不上沈姑娘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半边玉佩,指尖不舍地摩挲两下,最终还是递到了清秋跟前,“这玉佩我带在身边三年,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清秋抬眸看过去,一块凝白的月牙形玉佩正躺在他掌心。她伸手拿过,自嘲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既然宁将军不要了,那便扔了吧。” 说完这句清秋就将那玉佩直直扔进了一旁的水池里,平静无波的池面因这一动作起了涟漪。 清秋再无停留转身便走,宁闻站在原地怔愣半晌,反应过来没脱外衣就跳进了那池里。 * 三人出了华裳楼已经到了晌午,随即就近找了个饭馆。 宁瑶和梁明玉落座下来,让梁明旭去点菜。 梁明玉以手掌支着下额,拿手肘碰了碰宁瑶,问道:“瑶瑶,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宁瑶将倒好的茶水放到梁明玉手边,认真道:“梁伯父为三品朝廷命官,你哥又是你家的独子……” “唉,”梁明玉偏过头看向宁瑶,嘟着嘴道:“瑶瑶,我不是问你我家怎么样,是问我哥这个人。” 这下梁明玉是何意思宁瑶就是再粗心也能觉察出来,她看向那与掌柜的正说着话的男子,想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只好道:“你哥是一个好人。” 闻言梁明玉扑哧笑出了声,“瑶瑶,我哥是对你好的人。但你也知道,这世间所有的好都是有缘由的。宁大哥对你是兄妹的好,我哥对你……”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梁明旭点好菜走回来。 “没说什么,”梁明玉冲自家哥哥做了个鬼脸,“我们夸你好呢。” “是么,”梁明旭瞥向宁瑶,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 三人离柜台坐的近,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走到掌柜的那结账。 掌柜的边记账边问:“今日不给你师傅带饭了?” “不带了,我师傅他被镇国公府请去了。不光我师傅,这城里稍微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被镇国公府请去了。” 那掌柜的听了吃惊道:“镇国公府那般尊贵,还用的上寻常大夫?人家御医都能请来,你怕不是在吹牛皮吧。” “我拿这个吹牛皮干嘛,又没银子拿。”那年轻男子将声音往下稍微压了压,“你是不知道,那镇国公府的陆世子都昏迷两日了,宫里的御医也没法。只能把城里的大夫都请过去,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成了呢。” “噢噢,那陆世子是咋回事昏迷了?” “这我哪能知道,”年轻的男子摆了摆手,“不说了,我还得回医馆看门呢。” 第五十四章 团圆 桌旁的梁明旭听到这些瞬时变了脸色, 忙去瞥宁瑶的脸色,见她依旧还是那副明朗温柔的样子,没有一丝异样, 才大松了一口气。 宁瑶挤出一抹笑容, 目光一一略过看向自己的两人,手上拿起筷子, 无奈道:“看我干什么, 看菜啊。” 用完中食后念着梁明玉如今情况不比从前, 身子乏重需要足够的休息, 宁瑶便提议今日先逛到这儿。 梁明玉也清楚自己的身子, 不再勉强。 反倒梁明旭目光粘在宁瑶身上,不舍道:“瑶瑶, 那我们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宁瑶梨涡轻陷, 玩笑道:“我怎么敢劳烦一个身怀六甲的赵夫人送我。明旭, 你还是直接送明玉回去吧, 我瞧着她是真的累了, 也省的绕路让她再劳累一番。” 说完宁瑶便伸手要去拿梁明旭手上提着的, 是她的包裹。 女郎含着笑意的双瞳映入梁明旭眸子里, 他知道眼下他该做的就是顺着她就好。 他松开手将包裹递到宁瑶手中, 随即展露笑容, 贴心嘱咐:“那你路上小心些。” 宁瑶回到家中之时,宁闻还未回来。她先到自己房中将罗裙换了下来,回来的路上走得急,眼下口干舌燥。她又忙跑到桌旁饮了些茶水。喝得急了些,有水滴从唇角流出滑到了脖颈上,她抬手随意地擦了两下,又走出了房间。 她置办的那些物件还未送过来, 眼下她只好坐在院子里发愣。日光照着让她浑身发暖,加之今天出街逛了一圈着实累人,眼下困意袭来,她靠到躺椅合上双眸直接睡了过去。 宁闻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妹妹靠在躺椅上睡着了,一旁的丫鬟要向他行礼,他忙抬起食指抵到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可这样依旧晚了一步,宁瑶还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大哥?!”待她看清前头的人时,樱唇惊讶地张成了一个小圆,她忙起身,“大哥,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宁闻浑身湿透,衣角还在淌着水滴,乌发也不例外。 “没事,”宁闻见妹妹担忧,随即扯出一个笑容,逗她玩道:“方才在路边看到一个池子,里头有一条好生漂亮的金鱼,便想下去捞上来,带回家给你瞧瞧。” -- 第97页 宁瑶无奈扶额,一张小脸此刻都板了起来,“大哥,我不是小孩子了,这点理由骗不过我。” “算了,”她又摆了摆手,“大哥你还是先进去将衣裳换了吧,省得着凉。” 战场上死神都不怕的宁大将军见到宁瑶生了气,心里便发慌。此刻看自家妹妹终于松了口,犹如大赦般忙跑屋里去了。 宁闻再次出来的时候换上了干净衣裳,他看着自家妹妹露出笑容,关切问道:“今日跟梁家兄妹逛的怎样?” 看着大哥这副扯开话题的样子,宁瑶又回想起她方才说的话。她不是小孩子了,大哥也不是。即使是亲人,大哥总会有自己的私事,她不该多过问。如此一想,宁瑶心头疑窦散开。 她眉尖舒缓开来,嗔道:“给你和父亲买了不少物件。” 一提到父亲宁瑶面上又露出淡淡哀伤,“大哥,父亲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啊?” 宁闻走到她旁边坐下,苦涩道:“当初圣上疑心重把父亲革职查办,现下若是轻易就赦免父亲,这无异有损圣上的威严。如今朝堂上已经有人提议要给父亲翻案,但还是有些老顽固反对。” “不过,”宁闻握住宁瑶的手,坚定道:“父亲一定能出来的,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两人正说着话,府里的管家就走了过来,低身行完礼道:“将军、小姐,镇国公带着夫人一同来了,正在大门外头呢。” 宁瑶与宁闻皆讶异地对视一眼,宁闻随即起身,他揉了揉宁瑶的发旋,轻声道:“瑶瑶,你先进屋,别露面。” 宁闻让管家将人请进厅堂,而宁瑶静静站立在屏风后,将屋里的情况尽收眼底。 宁闻坐在上座,一只手搭在桌案上一只手放在椅沿,见到来人只是微微抬头,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既然父亲如今不在,他得撑起这个家。 “二位先请坐吧,”他淡淡道: “不知陆国公和夫人突然造访宁府,是有何贵干?” 许氏一副焦急样走进来,见到宁闻毫无犹豫就想开门见山直将来意表明,一旁的陆行忙将夫人一把拉住,示意她先莫急。两人坐了下来,一旁的婢女开始伺候上茶。 陆行垂眸撮了一口热茶,抬眸看向上座的人,套着近乎道:“前两日有人送了我一个夜明珠,瞧着和宁府倒是格外相配,明日我!派人送过来。” 宁闻轻笑一声,“镇国公带着夫人莅临宁府已属实奇闻一件。宁某粗人一个,这夜明珠可欣赏不来,更何况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有话直说吧。” 陆行斟酌两瞬,不再犹豫,“宁将军也是个爽快人,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陆行偏头与许氏对视一眼,继续道:“我们想请宁姑娘去看看我们珩儿。” 闻言宁闻敛神,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 他厉声道:“舍妹已经和陆世子没了任何关系,陆国公您说这话不觉得强人所难么。” 许氏抢在陆行前头开口:“宁将军,我知道这要求属实过分,可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啊。我们珩儿从宁姑娘走那天就开始昏迷,无数郎中都来看过皆束手无策,说伤心过度是心病,我们现在连药都喂不下去。” “今日我厚着脸皮过来,也不怕宁将军笑话我一个妇人了。宁姑娘在怡园的时候我有苛待她的地方,只要宁姑娘愿意去看珩儿一眼,我就是向她磕头认错都行。” “夫人!”陆行打住许氏的话,似是不赞同她这一说法。 屏风后头的宁瑶听到此言一双黛眉紧蹙,樱唇也紧紧抿成一道直线。 “陆夫人爱子心切宁某能够理解,可是……”宁闻默了片刻,一字一顿道:“可是宁某也同样爱妹心切,宁某只愿保护舍妹让她一直朝前看,不想让她回头。” “若无其他事,二位还是请回吧。”说罢宁闻就要招来管家送客。 只见陆行手掌握成拳头,似终于下定决心,“只要宁姑娘愿意去看小儿,陆某愿意上折为令尊翻案的事添一把薄力。” 此话一出厅堂内静默下来,陆行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加之陆家世代封爵为官,积累了多年人脉,只要陆行肯开这个口,朝廷之上定然无人再会反对。 陆珩悠悠开口,“宁将军,不知这个提议如何?” 宁闻搭在椅沿上的手掌收紧,薄唇紧抿一时还不愿松口。 “我可以去,”宁瑶下定决心,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瑶瑶!” “哥哥,”她唤了宁闻一声,随即转头看向一旁的陆家两人,“我可以去,但希望镇国公您能说到做到。” “这是自然,”陆行也站起身,“陆某倒也没差劲到会诓骗你们兄妹俩,明日上朝陆某就向圣上替令尊求情。” * 宁瑶再次踏进怡园,她看着眼前的人与物竟生出一股怔愣感,明明只隔了三日,却好似隔了整整三个春秋,她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再回到这里。 “宁姑娘,这边请。”许氏忙带着她赶去陆珩的卧房。 屋内的床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若非屋里充斥着浓郁的药苦味,会让人怀疑他只是睡着了。一旁的窗户大开着,陆珩的半边侧脸隐在日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床边还有丫鬟在试着喂药,可试了多次都是徒劳。宁瑶走过去,将床榻上的人看得更加清楚。 她能清晰地感觉出他清瘦了许多,肤色煞白,脖颈上的青筋毕现。乌发散在枕面,这样又显得有些乖巧。 -- 第98页 “我来喂吧,”宁瑶拿过小丫鬟手上的药碗,在床沿坐了下来。 许氏走过来帮着将陆珩扶起靠到床头,哀凄道:“宁姑娘,你快试试吧。” 宁瑶将瓷勺伸到陆珩唇边,轻声道:“陆珩,该喝药了。” 声毕,床上的人却丝毫没有反应。 宁瑶与许氏对视一眼,她捻着白瓷勺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甲泛着清晰的红润。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软糯着声音,像是以往那样撒娇:“陆珩,你再不喝药,我真走了,你便再也见不到我了。” 话音刚落,忽的床榻上的人指尖微动,紧接着嘴唇嗫嚅:“瑶儿,不要走,不要……” 屋子里的人都紧张地屏住呼吸。见状,宁瑶忙趁机将药给他喂了下去。 许氏激动地眼眶里含起热泪,忙去问一旁的人,“沈御医,这样珩儿可能好了?” 沈御医点点头,宽慰道:“夫人放心吧,只要药喝下去了,陆世子不日就能恢复过来。” 宁瑶待在怡园里给陆珩喂了两碗药,一碗治病的药,一碗补药。待两个药碗都见了底,宁瑶后背已起了一层薄汗。 她放下瓷碗目光从床榻上的人身上移到许氏面上,深深看了她一眼,登时起身走了出去。 她的衣摆从陆珩指尖擦过,榻上的人手指便又动了两下。 许氏明了,跟着走出去。 宁瑶转过身杏眸再次落在许氏身上,淡淡开口:“陆夫人,今日我来过的事就不必跟陆世子说了。” 许氏神色一怔,她看着面前的姑娘,直直站立着仿若空谷幽兰,从前是她对这个姑娘偏见太深了。 许氏叹息一声,“宁姑娘,你真的不能原谅珩儿了么?” 宁瑶轻笑一声,“从前那些我都不在乎了,更谈不上原不原谅,只是没法重新接受罢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能被微风吹散。 宁瑶目光转去看远方湛蓝的天空,继续开口:“只要镇国公真的能帮我父亲平反,从前的事我已不会计较,陆夫人也不必在意。” * 宁瑶用完早膳宁闻正下朝回来,她坐在院子里抬眸看过去,清楚地感觉出大哥今日与往常下朝回来不一样,走路时面上都带着喜色。 宁闻一走过来就激动地伸手将宁瑶抱住,“瑶瑶,父亲的案子终于平反了,圣上下令将父亲官复原职。还有源儿,也是今日巳时的客船到晋安。” “我们一家终于能团聚了!我们真的等得太久了,太久了。” “真的么?!”宁瑶兴奋如孩童般拍着宁闻的肩膀,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满是喜悦,第一次这般深切感受到苦尽甘来的意味。 “自然是真的,我们先去接源儿,再一起去接父亲。” 说完兄妹二人就迫不及待地从家中出发,赶去了码头。 “冷不冷?”宁闻说着就要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再披到宁瑶身上。 码头风大,宁瑶的发丝随着朔风一起在空中飞扬。她忙制止住宁闻的动作,“没事,我已经披了一件了,不冷。大哥,你也要当心身子。” 宁闻轻笑,“这点风可吹不着大哥,还是你的身子重……” “大哥,阿姐!” 宁闻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童声打断。 此刻正有一艘客船靠岸,二人听到声音看过去就见甲板上站着一个小人正高举着小手在跟他们招手。 船刚挺稳,小人就急着要下船。 “源儿,别急,小心些。” 宁闻和宁瑶忙小跑着迎过去,小人一头扑进宁闻怀里,看着宁瑶惊喜道:“阿姐,大哥,这真的是大哥啊!” 宁闻笑着将源儿一把抱起,揉揉他的小脑袋瓜,“你这小子,重了不少啊,也长高了。” * “宁尚书,这三年亏待您了,但我们也是听上面的吩咐,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刑部大人嘴上说着这话,心中却想着伴君如伴虎这话果真不假?三年前能将人抄家打进诏狱,眼下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将人官复原职。 宁鸿笑着摇摇头,“我懂,我都懂的。” 同朝为官,同僚的无奈他也清楚。 “行,”刑部大人忙伸手比出一个请的手势,“那您快出去吧,这牢房毕竟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能少待一会儿就少待一会儿。再说,您三个孩子还在外头等您呢。” 宁鸿走出刑部的大门,就见自己的三个孩子正齐齐候在外头。 他眼眶里泪水在打着转,仍旧维持着笑容走过去。 “爹爹,”三人齐齐的叫了一声。 “诶,诶,诶,”宁鸿连应三声,他摸了摸宁瑶的脸侧,随后伸手拍了拍宁闻的肩膀,欣慰道:“我家闻儿也长成大男子汉了,还成了将军,有出息,比爹爹有出息多了。” 说罢他又半蹲下身子牵住一旁的宁源的手,“源儿也长高了,成了小伙儿。” 他苦涩道:“这三年,让你们三个受苦了,是父亲不好。” “爹爹,”宁源小嘴一瘪,就搂住宁鸿的肩膀大哭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不能哭。”宁鸿哄拍着宁源的后背,虽说着这样的话自己倒也忍不住掉眼泪。 “爹爹,别这样说。” 一旁的宁瑶与宁闻从始至终也红着眼眶,两人看着这一幕相视一笑。 -- 第99页 * 宁闻侧身下马,后头的三人刚下马车就见到了站在府门口的梁明旭。梁明旭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双手都提满了纸袋。 梁明旭见人回来了,面颊上挂起温润的笑,朝四个人走过来,一一打招呼:“宁伯父,宁大哥。” 他伸手捏了捏宁源婴儿肥未消的脸颊,“源儿都长这么大了。” 最后他才将目光落在宁瑶身上,轻声唤了句:“瑶瑶。” 宁瑶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疑惑问道:“明旭,你这是?” 第五十五章 气死病秧子 梁明旭笑着道:“今日我父亲下朝就与我说了宁伯父的好消息, 我自然要前来祝贺。” 说着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想着你与宁大哥一定会迫不及待去接宁伯父,肯定比较匆忙。其他再怎么珍贵的物件在宁伯父面前也算不上多珍贵了, 还抵不上有心意的好, 我便带了宁伯父最爱喝的竹叶青。” “当然还有瑶瑶你和宁大哥、源儿爱吃的,我还发现刘记又重新开张了, 就以前瑶瑶你最爱喝的那家乌梅汤。” “瑶瑶, 你还记得么?” 梁明旭兴致勃勃地说完这些, 目光便灼灼地注视着宁瑶, 等她说话。 宁瑶微笑, “自然是记得的。” “行了,进去吧, 别杵在这儿了。”宁鸿走上前拍了拍梁明旭的肩膀。 厅堂的饭桌上, 宁鸿垂头嘬了一口梁明旭带来的竹叶青, 随即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三年, 可想这一口了。” “爹爹, 你少喝点。”宁瑶说着作势要伸手来拿宁鸿手边的酒壶。 宁鸿忙抬手将酒壶按住, 笑着说:“乖女儿, 爹爹再喝一盏, 就不喝了。” 宁瑶圆溜溜的眸子转动两下似是在认真考虑,半瞬过后重新坐了下来,“行吧。” “瑶瑶,尝尝乌梅汤,看还是不是那个老味道。” 梁明旭将倒好的乌梅汤放到宁瑶手边,宁瑶见他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不好说这乌梅汤她之前已经喝过一次了。 她点点头, 随即捧起微抿了一口。而后朝他笑着点点头,“是老味道。” 女郎含着笑意的双瞳映入梁明旭眸子里,他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宁鸿伸手拍了拍梁明旭的肩膀,赞赏道:“你这小子有心了。你跟我家瑶瑶一般大,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成亲了吗?” 梁明旭听到宁鸿这话被酒水呛得咳嗽两声,面部都涨红起来。 宁瑶这次伸手真的将酒壶拿了过来,“爹爹你别喝了,大哥和明旭也别喝了。” “好,”梁明旭笑着点头,“都听瑶瑶的。” 方才的话题眼见就要被揭过去,梁明旭偷偷睨了身侧的女郎一眼,又看向宁鸿,这次语气了郑重几分,“还没成亲呢,这不是还在等人么。” “等人?”宁鸿挑起眉头,“那你小子倒是个痴情的,比你老子好。” 梁明旭讪笑两声,轻声道:“一直喜欢,喜欢很多年了。” “哪家丫头?我跟你老子说,让他去提亲。” “宁伯父,就是……” “阿姐,”一旁的宁源扯了扯宁瑶的袖子,正好出声打断了梁明旭的话。 “怎么了?”宁瑶垂下头方便去听源儿的话。 宁源舔了舔唇,“阿姐,我也想喝乌梅汤。” “明旭哥给你倒,”梁明旭站起身便要去给宁源倒乌梅汤。 宁瑶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忙出声制止:“明旭,少倒点。这冷的,源儿不能多喝。” “好,”梁明旭及时收回手,红着脸道:“都听你的。” * 用完晚膳时辰已不早,梁明旭要走,宁鸿便让宁瑶送一程。 二人并肩走在院子里,皎洁的月光在二人肩头撒下一层薄薄的凝霜。 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梁明旭屏住呼吸仿佛就能闻到身侧女郎身上的茉莉幽香。 他垂眸看着女郎随着走路的动作,而前后摆动的手。他呼出一口气,手掌默默张合几下,终于伸出去拽住了女郎的袖边。 宁瑶停下步子,不解地抬眸去看对面的人,“明旭?” “瑶瑶,”梁明旭又呼出一口灼热的气,他不得不感激今夜喝的那两盏酒,才让他有勇气做出了如今的行径。 “瑶瑶,瑶瑶,瑶瑶……” 他不挺地唤着女郎的名字,宁瑶眉尖微蹙,“我在这呢,明旭,怎么了?” 她唤自己名讳的声音可真好听,梁明旭这般想着,嘴角的笑容更大。 “瑶瑶,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吧?” 宁瑶神色微怔,她将袖子从梁明旭手中扯了出来,想扯开话题,“明旭,你喝醉了。” “才两盏酒,我才没喝醉。瑶瑶,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很多年了。” 梁明旭灼烈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女郎,再次鼓足勇气问:“瑶瑶,你能不能接受我?” 宁瑶抬头正视上梁明旭的目光,无奈道:“明旭,我现在不想考虑儿女情长,我只想好好陪伴父亲他们。” “行,”梁明旭苦涩地点点头,他别过目光去看远处的景物。很快又转回头,目光里多了一份坚毅,“瑶瑶,我会等你的。等你什么时候想考虑了,就选我好吗?” “明旭,我对你……” 梁明旭伸出食指抵到宁瑶唇上,“嘘!瑶瑶,你先别急着拒绝我。” -- 第100页 “不早了,”梁明旭耸了耸肩,“瑶瑶,你回屋吧,我也走了。” 说罢梁明旭不等宁瑶回答就忙走开,好似生怕从她口中听到自己不愿听的话。 * 翌日宁瑶起身出了卧房还未走到前院,就听到源儿笑得铜玲般的声音。 她心下一喜,遂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就见梁明旭在陪源儿踢燕毽。 宁源高兴地拍手,“明旭哥,你好棒啊!” 梁明旭脚下接连踢了数十下,那燕毽每回都稳稳落在他脚尖。 他余光瞥见宁瑶走了过来,他最后将燕毽高高踢向空中,站直身子再伸出手将其接住。 “瑶瑶,”梁明旭笑着偏头看她,“睡醒了?我给你带了城东最有名的那家灌汤包。可不枉我起了个大早,还好买到了,快来尝尝。” 宁瑶走过去,在石桌旁坐下,就有丫鬟利索地将放在膳房里热着的灌汤包端了出来。 宁瑶执起筷子,夹了一个灌汤包放到唇边咬下一口。 “好吃吗?”梁明旭走过来问她。 宁瑶点点头,“好吃,不过明旭你下次不用这般麻烦了。” “没事,”梁明旭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依旧是一副宠溺的语气:“宁伯父和宁大哥都上朝去了,我闲着也是闲着,以后我天天给你买,你想吃什么跟我讲就成。” 就这样虚虚晃晃又过了三日,这三日里梁明旭日日从清早就来宁府,给宁瑶带着各式早膳。 连宁鸿也瞧出了其中的不对劲,梁明旭到底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算知根知底,若真的把宁瑶托付给梁明旭他还是放心的。宁鸿便鼓励地拍了拍梁明旭的肩膀,让他继续努力。 又是同样的一日,梁明旭两手撑在桌案上,弯腰看着端坐着的女郎,“好吃吗?这是城里新开的一家饭馆,大厨是江南人氏,我便想着你一定会喜欢。。” 宁瑶垂眸认真忖度片刻,看着桌案上的早膳,檀口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终于,她放下玉筷,昂头看向一旁的人。 “明旭,你以后不用再日日来了。府中厨子做的早膳也不错,我可以吃他们做的。” “不碍事的。” “明旭,”宁瑶这次在梁明旭要出声阻止前,她率先一步先说出了口:“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的,你想要的也许我并不能给你。” “瑶瑶,你别生气啊。”梁明旭局促地挠了挠头,“我没想让你回报,我就是想对你好,且只对你一个人好。” 宁瑶樱唇紧抿成一条直线,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算了,还是改日跟爹爹和大哥说清楚,她现在没这般心思。 * 梁明旭从宁府出来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不似在宁瑶面前那般摆着笑脸。 马车刚驶出巷子,就正面迎来一驾马车。两驾马车一驾要进去,一驾要出来,正好互相挡住。 车夫吁了一声,去叫车厢里的人,“公子,前面来了架马车,咱们要不往后退一退?” 梁明旭眼下心里正不顺,一脚踢到车厢壁上,没好气道:“凭什么咱们让,让他们往后退。” 马车来这无疑是去宁府的,说罢他又一回神,忙问道:“是谁府上的马车?” “好像是镇国公的马车,驾车的是陆世子身边的侍从。” 怎么,那个病秧子的病好了?梁明旭心头闪过疑惑,既然是陆珩,那就更不能让了。 这般想着梁明旭就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那边陆珩也要下马车,方晋想伸手去扶,被他一记眼刀扫了过来。 方晋挠了挠脑袋,瞥了那边梁明旭一眼,劝慰道:“世子,您不是大病初愈么,还是最好不要动气,容易伤身。” 陆珩拍了下方晋的脑袋,抿着薄唇,全然不顾他说的话。 那边梁明旭朝陆珩走过去,将人上下打量。乌发用玉冠高高束起,一身白衣,身上没戴别的物件,只在腰间挂了一块白玉佩。除了面色有些偏白,脊背挺得笔直犹若石间松柏,这副样子确实对姑娘家存在迷惑性。 不行,他也不能输。 梁明旭挺了挺胸膛,先一步开口:“陆世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陆珩淡淡睨他一眼,薄唇轻启:“怎么你不当梁府享乐的公子了?要来当我怡园的管家?我去哪儿还要你来操心。” “哼,”梁明旭冷哼一声,自知打嘴炮是说不过面前的人。他面上依旧维持着笑容,“陆世子可真是伶牙俐齿,梁某就问了一句,您就回了我三句。” “不过,陆世子不说也没关系,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要去宁府,去找瑶瑶。” 说罢他顿了片刻,往前一步凑到陆珩跟前,挑衅道:“有件事陆世子想必还不知道吧?” 陆珩墨眸看着他,没说话。 梁明旭两手叉腰,摆出一副得意样,“我跟瑶瑶已经定亲了,宁伯父已经接受了我当他的好女婿。” “要我说啊,陆世子您就该恪守男德,别再去招惹名花有主的姑娘!” 第五十六章 教训! 陆珩薄唇抿得更紧, 犹若直线,一双黝黑冷漠的瞳孔这下才正式落到梁明旭面上。 看着面前的人听到他说的这话终于有了反应,不再板着一张冰山脸。梁明旭心里得意, 面上笑容更大, 显得嚣张极了。 -- 第101页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陆珩嘴角反而也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用含着磁性的声音道:“定亲?梁公子莫不是痴人说梦。” 梁明旭将自己的腰板挺得更直, 强按耐住心头之虚, 镇定着语气道:“陆世子若是不行, 大可去问瑶瑶。” 说罢他弹了下鬓前一缕乌发, 为了气陆珩,继续说着:“对了, 我忘了一件事。陆世子现下恐怕连瑶瑶的面都见不到, 可我才刚喂了瑶瑶用早膳。” “瑶瑶胃口好, 吃了许多呢, 喂的我手臂都酸了。不过陆世子您这种没心没肺之人大抵是不懂了, 这是福祉的滋味。” 陆珩掩在袖下的手掌慢慢收紧, 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梁明旭, 不错过他面上一丝细微的表情, 以来确认梁明旭是不是在撒谎。 看着面前的人好似要将自己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梁明旭喉结一滚,咽了两下口水。 半晌过后,陆珩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定亲也无妨,就算是成亲了对陆某来说也无妨,陆某终究会将她夺过来。” 梁明旭被他的厥词惊到,一时怔愣地语塞住。待他回过神来,就见男人已经阔步朝宁府去了。 梁明旭看着陆珩的背影, 愤愤地在空中挥舞着拳头,骂道:“简直是无耻之徒。” “公子,咱们可以走了。”车夫忙跑上前。 “走什么走,”梁明旭转过身,“我自然要跟去瞧瞧他想干嘛。” * 陆珩站在宁府外,抬头将宁府的匾额细细看了一遍。 方晋要上前叫门,陆珩伸手将他拦住。 他轻声道:“我自己来。” 她就在里面,这般想着陆珩没再犹豫,抬起步子踏上了台阶。 宁府里小厮打开大门走了出来,待问清来人的身份时一脸为难。 “我家小姐不在家,”小厮想借此理由囫囵过去。 陆珩知面前人是诓他,他面上依旧持着笑容,“没事,那我便在门外一直等你们小姐回来。” “那便随您吧。”小厮叹息一声,重新把门关上只好通报去了。 “他可有说为何事而来。”宁瑶黛眉微蹙,看着来通报的小厮问道。 “没有,我骗他说小姐不在府里,可他却说要一直在门外等到小姐回来。” 宁瑶敛下长睫,似矛盾地掰着手指。很快又再次抬起头看向那小厮,“去回话吧,就说我不想见他。” 小厮“哎”了一声便要转身走人,被一旁的宁闻叫住。 “等等!” 宁闻将手中的茶盏子重重放到桌案上,内圈里激起一圈水晕。 “他还有脸来我宁府,我看他是欠收拾。” “大哥,”宁瑶忙站起身,拽住宁闻的手臂,“大哥,我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的纠缠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没事,”宁闻轻轻拍了拍宁瑶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大哥自有分寸。” 说罢宁闻就大步出了厅堂,穿过院子要出门去。 躲在石柱后头的梁明旭看到陆珩吃了闭门羹心里窃喜,现下静下心来又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嘴快了,瑶瑶要是知道自己胡说他俩定了亲,想必会生气。 梁明旭正纠结着,就见宁府的大门再次打开,一身玄衣的宁闻从里头走了出来。 陆珩抬眸看过去,唤了声:“宁大哥。” “谁是你大哥,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坏弟弟。”宁闻没好气地驳他,“瑶瑶她不想见你,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陆珩眸里闪过一丝哀伤,他低低地“嗯”了一声,面上瞧不出具体的表情。 “瑶瑶,她跟梁明旭定亲了?”他忍着心口的剧痛将这话问出了口。 宁闻听了心头升起疑窦,这又哪跟哪儿啊。不过他很快就将疑窦按耐下来,若是因此能让陆珩死心倒也不错。 “那你还不快滚!赖在这干嘛。” 陆珩苦笑一声,双眸里是破碎的光。 他放低姿态,“宁将军,我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瑶瑶,你让她出来见见我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之前犯下的那些错。” 宁闻见了不为所动,“舍妹说她已经不在乎从前那些了,陆世子莫要在勉强舍妹。” “我没有想勉强她。我只是想见见她,要打要骂任她,我之前羞辱了她,我现下也可以让她当众羞辱回来。” “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宁闻啐了一口,双手握成拳头,“那我就替舍妹教训教训你。” 语毕宁闻眼神有一瞬的阴狠,他一个拳头挥过去直直砸在了陆珩面上,陆珩受到冲力连连后退几步。 “这一拳,为我父亲讨回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怀疑他。” 唇角瞬时就有咸腥味传来,陆珩抬手胡乱擦了擦。 “世子!”方晋急得要上来帮忙。 陆珩没看他,只冷声吩咐道:“不准过来,你回马车上去。” 说罢他又补了一句,“若是不听我的命令,日后就不用再待在我身边了。” 方晋心中再怎么焦急,也只能领命走远。 “算你还像个男人样儿。”宁闻边转动着手腕边道。 陆珩努力让自己身子站稳,目光坚毅地再次看向对面的人,淡淡道:“再来。” 宁闻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他也本就没打算一拳就饶了此人。 -- 第102页 宁闻上前又是一拳,喝道:“你倒是还手啊。” 陆珩这次身子直接撞到一旁的石狮子上,他手掌用力地握住石狮子的一足以让自己不至于往下跌去,手背和额间瞬时青筋暴起。 “我不还手,宁将军你继续。”他的声线已然开始微微颤抖,俊容也因极度忍耐而微微扭曲。 “不用你说,”宁闻朝石狮旁的人走过去,踢了他一脚,“这两下替瑶儿讨回来,让你欺负她。” 散值回来的宁鸿一下马车就见到这一幕,骇得左眼皮连跳。 “闻儿,你在做甚?” 宁闻转过身,面上的狠戾消失殆尽,转而挂上笑容。 “父亲,我就教训教训他,还敢来找瑶瑶,真当我们宁家没人啊。” 宁鸿朝一旁的小厮摆了摆手示意他去将陆珩扶起来,而后皱着眉头看向宁闻,“胡闹!瑶瑶不是说算了。” “那是瑶瑶,我这又没算。” 宁鸿无奈地叹息一声,偏头去看陆珩。 他的头发被冷汗打湿稍显凌乱,右边的面颊被打得青肿了一片,嘴角有血丝。其他倒是没看到大伤,宁鸿松了一口气,应当没有大碍。 他讪笑两声,“犬子手下没轻没重,陆世子可千万别跟犬子一般计较啊。” “无碍,”陆珩舔了舔唇,随即身子略弯,向宁鸿抬手作揖,“晚生曾经误会了宁尚书,晚生在此给宁尚书赔罪,宁尚书想怎么罚晚生都成。” “这些事就让它过去吧,”宁鸿摆了摆手,“陆世子你也让宋志业等人绳之以法了。” 宁鸿顿了片刻,继续道:“从今以后我们宁府与你们镇国公府井水不犯河水,若非必要就不要再来往了。” “宁尚书……”陆珩上前一步,嘴唇嗫嚅还想再说些什么。 宁鸿朝伸出一只手将他喉间的话打住,“陆世子还是快回去吧,省得镇国公忧心。” 说罢他就连忙带着宁闻一同回府,宁府的大门再一次合上。 大门刚合上宁鸿登时就笑了起来,倒是惹得一旁的宁闻一头雾水。 “父亲?”他满脸狐疑。 宁鸿一把搂住宁闻的肩膀,笑着道:“打得好,打得好啊!就该教训教训这个小子,让他欺负你妹妹。” 宁闻心里一喜,原来父亲方才那副斥他的样子是装出来的。 “不过,”宁鸿神色一敛,“万万不可将他打出了事,不然又得找瑶瑶去喂药。” 听了父亲的话宁闻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小子都不还手,说不定真的像父亲猜测的这般。着实有心机,他还差点中招了! 距离宁府关大门已经过了一柱香.功夫,陆珩依旧站在原地,他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哀伤。 “世子,”方晋走过来,劝慰道:“咱们回去吧,在这等着也是无果啊。再说您这伤,还是要处理一下。” 陆珩像是没听到身边人说的话,想到宁闻没有反驳他的那句话,自顾自喃喃道:“她定亲了。” “我要是真的找不回来她,该怎么办才好?” 他眼里是破碎的光,面上又带着伤,加之浑身又散发着一股颓败气息,看上去格外令人触目惊心。 “世子爷,您别灰心啊,宁姑娘这不还没成亲么。” “对,她还没成亲,还有机会。”陆珩暗沉下来的眸子又陡然重新亮了起来,握了握手心,似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有机会!” * 翌日。 宁瑶清晨便起了身,只带着杏儿一个丫鬟,出发去寒隐寺礼佛。 怡园这边陆珩也起了个大早,书房里他端坐在桌案前,方晋在禀报消息。 “这半月谢盛日日都在赌钱,有时候赢,但大多时候还是输,还有大公子又给过他几次银子。” 陆珩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嘴角噙起冷笑,“隔三差五就给那个赌鬼送钱,莫非陆彦文真念着父子之情?” “这又是绝对不可能的。”陆珩食指微屈在桌案上轻点,“既然谢盛要赌,那就让他赌个够,陆彦文给的那点银子哪能够。” “属下明白,马上就命赌坊安排下去。” 陆珩微微颔首,他指尖一顿,随即从站起身,再次开口:“备马吧,去寒隐寺。” 第57章 .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陆珩微微颔首, 他指尖一顿,随即站起身来,再次开口道:“快备马吧, 去寒隐寺。” 一到寒隐寺山脚下宁瑶就命马车停了下来, 她伸出玉手挑开毡帘的一角,目光朝外看了眼, 而后道:“咱们下马车吧。” “小姐, ”一旁的杏儿微愣, 解释道:“有一条小路马车可以走, 直接到寒隐寺门口。从这下马车可要自己徒步上去了, 足足有一百零八级阶梯呢。” 宁瑶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妨, 礼佛最忌的便是敷衍了事。心诚, 佛祖才能感知到我们的心意。” 说罢她就便提起裙摆弯身下了马车。 一阵朔风吹过来卷起了她的发丝, 宁瑶看着长长的阶梯, 又抬头望了眼天, 苍穹上添了些许黑云, 她丹唇轻勾:“咱们得快些了, 过会儿指定得下雪了。” * “世子爷, 那不是宁姑娘么?”方晋忙扯住缰绳对着车厢里的人禀报。 闻言车厢里闭眼假寐的人登时就掀开了眼皮, 连毡帘都没掀就躬身跳下了马车。 冬日草木萧疏毫无遮挡,陆珩抬眸望过去就能将正在爬阶梯的那道纤细的人影纳入眼底。 -- 第103页 今日他知道她会来这儿,也是因为她,他一个不信佛神的人才会涉足此地。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她,即使只是个背影他也心满意足。 陆珩抬脚,乌皮靴踏上台阶。他垂着头,薄唇勾起一抹明显的弧度, 好看的眉眼此刻载着喜意。只要一想到这些台阶方才被她踩过,他此刻在与她走同一条路,就让他心情抑制不住的愉悦。 他每上一级台阶,便看一眼上头的人。一旁的方晋已经累得气喘,而陆珩却依旧神清气爽。好似他不是在爬阶梯,而是在惬意地漫步。直到上面的人影消失在台阶尽头,陆珩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 浑厚悠远的钟声响起,寒隐寺内,宁瑶跪在蒲团上,白嫩的双手合十,她双眸紧闭,面色极为虔诚。 如今一家团聚她已经圆了毕生之梦,就是源儿的病依旧不见好转,着实令她焦急。听人说寒隐寺的佛格外灵验,她今日过来也算是求个寄托。 陆珩站在大殿门口看着里面身着靛青衣裙的女郎,如云般的鬓发在头顶绾成了飞仙簪,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她脊背挺得笔直,因着绷直上半身的动作让细腰更加惹眼。 陆珩眸色渐深,心下一动不再犹豫也走了过去。 身侧掠过一股轻风,紧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宁瑶眉心微动,但未睁眼,想必是有其他拜佛的人过来了。 陆珩也双膝弯下,在蒲团上跪了下来。他偏头睨了身侧的女郎一眼,时隔半月他终于再一次见到心心念念之人。陆珩的目光紧紧粘在女郎面上,将她一寸一寸地细细打量。 见她这般认真,陆珩狭长的凤眸也顺势阖上。他抬起两手相合到一起,第一次希望这世间真的存在神明。 只愿佛祖能实现身侧女郎的所愿所求,待别日他会派人来多送些香火钱。 半晌过后宁瑶终于睁开了眼,她摊开手掌,虔敬地俯下上身。 三叩三拜过后宁瑶要起身,因跪得久了些,小腿微微发麻。她脚下微微一踉跄,眼下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与此同时一道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心些。” 宁瑶闻声抬眸,就见陆珩面上挂着如春风般温柔的笑正凝着自己。 她眉下那犹若一泓清水的眸子闪过一丝惊愕,但很快恢复回来。宁瑶没去搭理伸过来的那只手,自顾自地抻了抻衣摆便要转身走人。 陆珩见自己眼下被无视倒也不气馁,他一个箭步挡到了宁瑶跟前。 “瑶儿,”他叫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早已暗哑不已,他轻咳一声,一时内心竟觉得有些局促和不安。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瑶儿,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宁瑶抬起眼睫去看他,一双黛眉微蹙,毫不留情道:“前些日子过得挺好的,今日见到你就未必了。” “是么,”陆珩一颗心揪地疼了一下,但他面上依旧维持着笑意,“无碍,我日后会尽全力让瑶儿开心的。” 宁瑶沉默着未作声,她直接别过眼,仿佛一个眼神都吝啬再给他,她绕过跟前的人往外走去。 陆珩没再去拦,他记得宁大哥说的话,要尊重她。方才是他着急了些,他就是太想跟她说话了。 待宁瑶出了大殿,外头的景色已经与来时完全不一致。此刻外头鹅毛般的大雪正纷纷扬扬地落下,地面已是白皑皑一片。 一阵朔风卷着残雪吹过来,宁瑶禁不住瑟缩了下身子,她忙往后退了一小步。 后头的陆珩将女郎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忙不迭便要去解身上的大氅,就见从外头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小丫鬟手上还拿着带绒的褙子,陆珩面上闪过殷勤却又略带失望的神色,看来他的大氅没有了用武之地。 “小姐,冻着了吧,”杏儿边说着边忙将褙子给宁瑶披上。 宁瑶微微摇头,她担忧地去看外头的银栗,轻叹一声道:“这雪竟下得这般大了。” “是啊,”杏儿跟着附和,“可咱们的马车又在山脚下,这雪下得这般大,想必是轻易走不得了。” 话音刚落,就见从外头一个身着袈裟的住持走了过来。 “两位女施主,寺里还剩下一间禅房,二位施主若是不嫌弃可以对付一晚,待明日雪停了再走。” 闻言宁瑶一双眸子陡然亮了起来,她微俯身子向那住持行礼,随即笑着回道:“住持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民女觉得这上山礼佛遇上冬雪不定是个好兆头,也许是佛祖在考验我们的恒心,何谈嫌弃。” 恰此时陆珩从后方走了过来,那住持这下才注意到他。 住持看着宁瑶问道:“寺里只剩下一间禅房了,不知女施主与这男施主是否相识,若是相识……” 宁瑶微微偏头瞥了侧后方的人一眼,凝起眉尖,“回主持的话,我与他素不相识。” “好吧,”那主持面上有些为难,“这可有些难办了。” “无妨,”陆珩面带着笑意走上前,“小生的马车正好就停在寒隐寺外头,等过会儿雪小了些便可下山。” 正准备进殿的方晋正好听到这句,他心下一惊。世子爷该不会想冒着大雪徒步下山吧?还是在这地板上睡一晚?一想到这方晋就忍不住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好,那贫僧就先带两位女施主去禅房。” 宁瑶跟着那主持出了正殿,脚步踩在积雪上啪啪作响。待走出数十步,宁瑶回过头就见陆珩跟在他们身后。 -- 第104页 她顿下步子,杏眸瞪圆,佯怒道:“你跟着我作甚?” 陆珩眼神飘忽,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慢悠悠开口:“我瞧着这寺里景色不错,便想四处逛逛。” 抬眼望去整个寒隐寺都是银装素裹,哪有什么美景可赏。 说罢他还朝宁瑶努嘴,“看你脸蛋鼻头都冻红了,还不快跟主持进去,管我作甚。” 宁瑶不屑的冷哼一声,转过身继续脚下的步子。 陆珩负手站立着,眸光注视着女郎袅袅婷婷的背影唇角勾起笑容。大概已晓得那禅房在何位置了,他便没再跟着去。 * 寒隐寺的斋饭虽放得早,但冬日天黑的快,眼下天穹已是一片烟灰色。 有寺里的人见他与方晋还未走,便邀他们一同用斋饭。 陆珩自然却之不恭,到了斋堂就见一个小和尚正好端着斋饭出来。 陆珩忙顿下步子,问道:“小师父,这可是要给禅房里住的两位女施主送的斋饭?” “是啊,”小和尚面露疑惑,“不过,这位施主你怎么知道?” 陆珩无声一笑,脸不红心也不跳,一本正经道:“我与她们是一起的,小师父不如把斋饭给我吧,我去送,就不用麻烦您了。” 小和尚没听到宁瑶在正殿里说的那席话,眼下听陆珩这样一说,便利落地把斋饭递了过去,“劳烦施主了。” 陆珩手上端着托盘,半边眉头一挑,还不忘嘱咐方晋:“给爷留个馒头。” * 禅房里烧了炭火,虽算不上多旺,但始终比外头暖和多了,宁瑶正解着褙子,就听到敲门声。 她手下动作没停,“杏儿,去瞧瞧是谁。” 很快,杏儿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小姐,是陆世子。” 这个赖皮怎么又来了,宁瑶将刚解下的褙子又披上了身。她蹙着细眉走出去,就见那赖皮手上端着热斋饭,一副笑吟吟的样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道理宁瑶还是懂的。她松缓了眉眼,翘起唇角问道:“又来干嘛?” 陆珩将托盘往对面递过去,“瑶儿,我来给你送饭,饿了吧?” 宁瑶伸手将托盘接过,直接丢下一句,“斋饭送到了,你可以走了。” “瑶儿。” 这个赖皮又叫她,宁瑶不耐烦地重新转过身,皱着眉问道:“还有事?” 陆珩虽已知结果,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他缱绻的眸子凝视着面前的女郎,一双黑瞳里只映下她一人,第一次对一个人这般卑微,“瑶儿,我们能重新来过么?算我求你了。” 宁瑶白玉般的鹅蛋脸此刻双颊泛着冻红,眼角的那枚泪痣在烛火的照映下显得格外清艳。 半晌过后,她手指捏紧托盘,才正视看向方面的人,紧接着樱唇上下开合,声音毫无波动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你倒是跪下来啊。” 第五十八章 拦腰抱起 听到这话陆珩高大健硕的身子僵硬一瞬, 他唇线紧抿,衣袍下坚实的胸膛快速地起伏着。 宁瑶清亮的双眸很快从他面上移开,她利索地转过身朝屋里走去, 用清脆的声音道:“关门!” 她刚不过是一时找话堵他, 曾经的事她都不在意了,倒没想真的让他跪下来。 这边杏儿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她没走远在门边驻足徘徊几下, 回过头对着宁瑶惊讶道:“小姐, 陆世子还没走呢。这外面还下着雪, 可冷喽。” 宁瑶含下一勺白粥, 她朝桌子另一侧扬了扬下巴,面无表情道:“咱不管他, 快过来用饭吧, 过会儿该冷了。” 杏儿“哎”了一声就折返回来, 没再去关注那屋外头的人。 一碗热粥下腹, 宁瑶感觉身子都暖和起来。她站起身想消化消化, 便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不知不觉间她就站在了木门前, 待她反应过来心下一气便想走开, 最好能离这扇门有多远就多远。 可脚尖刚转了半个弯儿, 宁瑶就起了恻隐之心。她揉了揉脸蛋, 过都过来了,就看一眼又如何。她鼓起腮帮子,愤愤想着若是他真一直站在外头,冻出毛病来她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啊。最后还是给她添麻烦,他若是还在那站着,她就将他轰走。 这般想着宁瑶就说服了自己,她朝门边又移过去一小步, 眨了眨眼,杏眸里的目光透过窗纸朝外头看过去。 隐隐约约就看到了那一道素色的身影,他眼下正垂着头,似是在苦恼什么。宁瑶贝齿咬了咬粉唇,莫不是她方才的话太过分了?她可不想明早起身推开门就看到一个被冻僵硬掉的人。 宁瑶这般想着,屋外的人却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的抬头朝屋里看了过来。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宁瑶与他的目光直直对上。她心头猛地一跳后退一小步,忙移开了眼。 屋外头的人自然也看到了门里边女郎的身影,他唇角向上扬勾起笑容,便认定瑶儿还是关心自己的,心下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今夜能确认这一点就足够了,不好再紧逼,陆珩随即转身走开。 见外头的人走了,宁瑶轻拍了拍胸脯,想必他是要乘马车下山了,这下她才放下心来。 陆珩回到生着炭火的偏殿,方晋见他回来忙迎上前,“寺里有个师父晓得咱们今夜不走,在这炭盆里多加了些木炭,足足够烧到后半夜呢。” -- 第105页 他边说着边从里兜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递到陆珩眼下,极为贴心道:“世子爷,您要的馒头。” 陆珩抽动了下嘴角,抬眸睨了方晋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确认真的只剩一个白馒头。 方晋挠了挠头,讪讪开口:“还有咸菜,世子爷您要么?要的话我去给您取。” “……” “不用了。”陆珩拿过方晋掌中的白馒头,径直走到火堆旁席地坐下。 深红的焰火在他眼中横跳,照得他面色明亮,他隐在火焰下的面部轮廓极为立体。 陆珩咬上一口白馒头,脑海中就情不自禁浮现出女郎的面容。 半月未见,她比在怡园时圆润了不少。之前在怡园,他让她吃了那么多补品可还是见效甚微。一想到这陆珩心尖又开始发酸,果然离开他,她才能生活得更好、更肆意。 他又垂头咬上一口馒头,竟觉得这馒头有些像宁瑶的唇,都一样软乎乎的。一想到这他就忍不住又多咬上了几口,将那馒头尽数吞咽入肚。 * 翌日。 一夜未眠,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陆珩才坐靠在柱子上睡了过去。 刚眯着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公鸡打鸣声。 陆珩惊醒,忙从地上直起身。他伸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出门再次去了昨日的斋堂。 斋堂还没开始放早膳,眼下出了晴阳,昨夜下的雪慢慢开始化水,今早格外寒冷刺骨。 陆珩候在外头搓着双手,又遇见了昨日那个小和尚。 他走过去,笑着道:“那两个女施主的早膳,还是我去送吧。” 小和尚面露惊讶,提醒道:“那两位女施主已经下山了啊,施主你不是与她们一道的么,怎么不知道?” “下山了?”陆珩剑眉一敛,忙不迭问道:“什么时辰下山的? “不早,就约莫一柱香.功夫前。” 一柱香,她们马车不在山顶,步行应当走不远。 念及此,陆珩忙拱手道:“那小生也先走一步,多谢招待。” 话罢他脚下的步子就直接转了弯儿,朝寺外走得极快。 方晋见了眼皮一跳,“世子爷,小心地滑。” 陆珩不顾方晋的话,他心下焦急,若是今日见不到,宁府他进不去,下次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因此他反而走得更快了,几乎是用小跑的。 走出数百步后他就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是昨日跟在宁瑶身边的那个小丫鬟,眼下正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陆珩迅速把人叫住,“你们家小姐呢?” 杏儿急得都快哭了,呜咽着回道:“我家小姐摔下了坡,崴着脚了。” 陆珩听了面色阴沉得可怕,心跳瞬时失了速,出口的声音又急又忧,“快带我过去。” 说完又想起什么,回过身吩咐后头的方晋,高声道:“把马车驾上来!” 陆珩由杏儿带着往前走,踩上小路又穿过几颗枯树,终于将人找到了。 听到脚步声响宁瑶回过头来,待看清来人时,她也说不清自己的心为何蓦地平稳下来。 她的一张玉面掩在斗篷自带的帽檐下,衬得一张脸越发小了起来,此刻转过来头来看他的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像迷失在了森林里的小鹿。陆珩见了心下一软,将想质问她为何不等自己的话咽入了喉咙。 宁瑶看着一身白衣的男人朝自己走过来,他脚下踏着积雪,步伐稳健带着浑然自成的矜贵。 陆珩过去,径直解下大氅便要披到宁瑶身上。 宁瑶昂起一张素白的小脸,手指捏紧自己斗篷的一角,小声开口:“我已经有斗篷了,这大氅还是你自己披吧。” 她不知自己眼下面色被冻得晃白,这样瞧过去,煞是可怜,惹人怜惜。 陆珩将大氅带子不容拒绝地直接给她系上,抬眸温柔地看她一眼,轻声道:“没事,我不冷。我还嫌它重呢,正好你帮我拿着。” “噢,”宁瑶小声应和一声,敛下双眸,羽扇般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轮月牙状的阴影。 陆珩看着她这副样子着实乖巧,他按耐住自己想揉她小脑袋的冲动。 紧接着陆珩在宁瑶面前单膝跪了下来,他一只膝盖没有遮掩直接跪到了寒雪上,衣物很快便被浸湿,他却像感觉不到冷似的,一心只在乎面前的女郎。 他隔着衣物伸手握住宁瑶的一只脚腕,抬头认真问她:“是这只?” 宁瑶对上他黑亮的眸子,轻轻点头。 陆珩的大掌在她脚腕上移动,轻轻捏了一下,又问她,“是这崴了?” 宁瑶跟着摇了摇头。 他握着她脚腕的这只手骨结分明,手指纤长,煞是好看。宁瑶不知该把目光放在何处,就落在了他手上。 陆珩手掌继续往下移,就听上方的人“嘶”地一声吸了口凉气。 看来是这了,陆珩环顾四周,眼下这环境不适合脱鞋袜,她会冷。 这般想着陆珩就站起身,他没再犹豫伸手将地上的人一把拦腰抱起。 这下太突然,宁瑶未反应过来吓得惊呼一声。 这双手臂紧紧将她抱住,宁瑶面上浮出红晕,试探着开口:“要不……还是我自己下来走吧?” 第五十九章 给我滚出去! 陆珩手上用力, 双臂将怀中的人禁锢得更紧了些,丝毫没有要将她放下去的意思。 -- 第106页 “走下山,你这只脚都能废了。除非你说你不想要这只脚了, 我才放你下去。” 说罢他顿了片刻, 清澈明亮的双眸看向怀中的人,用一副格为认真的语气道:“况且这山中指不定有什么野物, 像封豨、豺狼这些野兽就喜欢雪后出来觅食。你这样白嫩的姑娘一看就很美味, 到时候可是连跑都来不及。” 宁瑶听着一双清泉般的眸子瞬时睁圆, 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竟觉得也不乏几分道理。她十根葱白的手指捏紧衣角, 一双黛眉拧紧,面上一副十分纠结的表情。 陆珩垂首, 微微靠近怀中女郎的耳畔, 低声道:“信我的准没错。” 宁瑶扬眸睨他一眼, 不屑地冷哼一声, 没再多说别过了头。 陆珩手臂忽地向下一颤, 惊得怀中的女郎低呼一声。宁瑶瞪他一眼, 没好语气道:“你干什么?” 女郎责怪的声音落在陆珩心头更像是挠痒痒似的, 他喜欢她这般鲜活的样子。 “这不怪我, ”陆珩朝一旁的地面扬了扬下巴, “都怪这地,太滑了。” 说着他缱绻的眸子重新落到她面上,“你要是不想摔了,就搂我的脖颈。” 宁瑶鸦羽般的眼睫,丹唇轻勾,冷声回道:“别得寸进尺。” 说罢她没伸手去搂陆珩的脖颈,而是伸手拽上他胸前的帛襟。 看见她那一双白嫩的小手就这样抓着自己的衣裳, 陆珩厚实的胸腔微微震动,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两人身后的杏儿看着这一幕微微羞红了脸,再看陆世子那稳健的步伐哪像脚下要打滑的样子。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一行三人终于与驾着马车赶来的方晋汇合。 陆珩没停步子直接将宁瑶抱上马车。将她安置在软垫上坐下。随即他俯下身又以之前在半山腰同样的动作单膝跪了下来,他伸手握住宁瑶受伤的那条腿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流畅地做完这一串动作,他还不忘抬头去看坐在软垫上的女郎,认真问道:“我可以看下你脚上的伤势么?” 宁瑶晓得他这次说的看与之前在外头不一样,可脚上又正隐隐作痛。她抿了抿唇,杏眸往旁边瞟,“要看就快点。” “好。” 陆珩认真地应她一声,随即动作极轻地褪去她的鞋袜。露出她的一只芊芊玉足,抬眼望过去脚腕却已经肿得高高鼓起。 陆珩剑眉紧蹙,双手相交将掌心搓热才握上她的脚腕。 宁瑶疼地倒吸一口凉气,陆珩注意到她的不适,温声安慰着:“忍着些,过会儿就好。” 宁瑶眼波流转,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人身上。他胸前的白衣已经被弄脏,粘上了她鞋底的黄泥。看自己的脚被他捧在掌心这般专注地看着,宁瑶耳尖悄悄泛红。 待他手掌握上去的那一瞬,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好没有伤到骨头,”陆珩长吁一口气,松缓了眉头去看她,叮嘱道:“不过这几日还是要注意些,尽量别动到这只脚,先让它消肿。” 细细的叮嘱,甚至有些啰嗦。 “知道了,”宁瑶唇角微翘,“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不用你教。” 说罢她自顾将脚从陆珩膝上移了下来,陆珩反应过来拿起鞋袜要帮她穿。 宁瑶出声将他的动作制止住,“我自己穿。” 她维持着坐在软垫上的动作,俯下身子去套袜履。 马车颠簸,虽然知道她不会扶,陆珩担心她,还是默默伸出自己的一条手臂虚虚挡在她身前。 套好鞋袜后宁瑶直起上半身重新在软垫上坐好,她压低着声音道:“多谢你救我。” 说罢她没去看一旁人的神色,拿手指挑开一旁的毡帘,扭头去看外头的雪景,没有了要再跟身侧人说话的意思。 车厢内瞬时恢复一片沉静,陆珩摸了摸鼻尖,也走过去在一旁坐下。 他身子往后靠到车厢壁上,像未经过□□的少年似的。目光望过去将女郎细细打量,觉得她哪一处都合他的心意,都格外悦目。 不多时马车在宁府前停了下来,陆珩想再将她抱下马车,伸过去的手却被宁瑶直接忽略。 她微微提大音量,朝外头喊道:“杏儿,上来扶我一下。” 陆珩收回双手失落地垂在大腿两侧,只好侧开身子给她让路,“小心些。” 宁瑶由杏儿扶下马车,宁府门口站着梁明旭,宁闻和宁父。三人也猜测到想必是昨日下雪,宁瑶被困在了山上。就想着日升先等等看,若再不回来就要上山去找人了。但三人也没料到会见到这幅场景,宁鸿和宁闻对视一眼。 随即一同冲了过去,宁鸿上前扶住宁瑶的另一只手臂,“囡囡,这脚是怎么崴着了?” “闻儿,快去请郎中先生来。” 宁闻转身便要上马去请郎中,宁瑶忙伸手将他拉住,她梨窝轻陷,露出一抹笑容,“没大事,就是地滑不小心崴了一下。” 她有些心虚地继续道:“没伤到骨头的。” 这是陆珩跟她说的,她自己也看不出来。 宁闻顿下步子,朝对面看了一眼又重新看向宁瑶,疑惑问道:“瑶瑶,你不是去寒隐寺了么,怎么从姓陆的那小子的马车上下来了?” 宁瑶敛下双眸,淡淡道:“就是正巧碰上了。” 陆珩站在马车上一双墨眸紧紧注视着女郎的动作,看宁家人众星捧月般地关心着她,陆珩放下心来。他正准备收回目光,却冷不丁对上梁明旭探究过来的眼神。 -- 第107页 陆珩抬手拍了拍胸前已经干掉的黄泥,紧接着半挑起眉头,勾起唇角对着梁明旭露出了一个格外粲然的笑容。 站在宁府门口的梁明旭见到这一幕两手紧握成拳,关节泛白指骨捏得啪啪作响。 梁明旭收回目光去看宁瑶,轻声开口:“瑶瑶?” 宁瑶朝他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明旭,我今天太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宁闻在宁瑶身上蹲下身子,“瑶瑶,我背你进去。” 梁明旭将要脱口质问的话咽在了喉中,他朝宁瑶点点头,“好,那瑶瑶你先好好休息。” 翌日。 清早宁瑶睁开惺惺眼,隔着纱制的帐幔就见自己床头的坐着一个男子。她骇得抬手使劲地揉了揉眼,那道人影并没有消失,并非是自己看花了眼。 看那身形不像是大哥和父亲,她凝起眉尖,试探叫出口:“明旭?” 床头坐着的僵硬人形听到宁瑶的声音,慢慢转过头朝她看了过来,笑着道:“瑶瑶,你醒了。” 梁明旭说着就要起身来掀帐幔,两人四目相对,宁瑶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忙抬手将帐幔开口处紧紧抓住。 “明旭,你怎么进来了?”宁瑶质问出口的声音已经忍不住气得颤抖。 见状,梁明旭顿住动作,平常道:“我来给你送早膳啊。” “我是问你怎么进来我卧房的?!” 宁瑶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心神稳住。 她的闺房父亲和大哥都不轻易进,更何况女儿家的闺房岂是外男能随意进的。 帐中的女郎因过于激动,胸脯止不住地上下起伏。隔着帐幔,梁明旭能隐隐约约看见她亵衣裳没有完全掩盖住的地方露出的雪白肌肤,鼻尖也全是房里的馨香,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样。 察觉到帐幔外头人的眼神,宁瑶赶忙扯过锦被将自己的身子盖住,她对着外头的人厉声道:“梁明旭,你给我将身子转过去!” 她又连名带姓的唤他,梁明旭心里有些委屈。昨日她从陆珩马车上下来,他都没说什么,可今日他就是进了下她的卧房,她就跟他生气了。 梁明旭瘪了瘪嘴,只好无奈地转过身。还继续解释道:“宁伯父和宁大哥都去上朝了,我让丫鬟进来叫过你起身。可那丫鬟说你睡得正熟,我担忧早膳会凉,我便趁着她们不注意自己进来了。可看瑶瑶你确实睡得很香,又不忍心叫你。” 宁瑶从帐幔下探出一只手,将搭在拔步床的雕花床架上的衣裳全捞了进来。她眼下庆幸自己一直有将外衣搭在床架上的习惯,而没有放远。 她眼下只急着套衣裳,梁明旭说的话一句都未听进去。 半晌过后宁瑶赤足踏进绣鞋里,听到声响梁明旭转过了身。 面前的女郎未施粉黛,因刚睡醒的缘故脸颊泛着自然的红润,如云般的黑发此刻就随意地披散在肩头,细细看去便是远山芙蓉。 梁明旭心口狂跳,他咽了下口水,“瑶瑶。” “别叫我,”宁瑶双臂环抱于胸前,一副自我保护的姿态,她眼底起了愠怒,冷声问道:“梁明旭,你到底想干什么?” “瑶瑶,我给你送早膳啊。”梁明旭笑着讪讪回道。 “早膳,又是这个理由。”宁瑶眉尖紧拧,刹那间冷意翩飞,“我已经说过日后都不用再给我送早膳了,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啊?!” 梁明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绷着声音开口:“可瑶瑶,我也跟你说过很多次,让你给我一个机会……那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宁瑶又深吸口气,逼着自己将火气压下,她尽量让自己出口声音平淡些,“明旭,这两个不是一回事啊。我早就该将话与你全部说清楚,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只有自幼一起长大的同伴情谊。” “可是,你现在对我没有男女之情不代表以后也会没有啊。” “瑶儿,你不要这么笃定好不好?给我一个机会,我们可以慢慢培养的。” 梁明旭说着就上前一步想去握宁瑶的手,被宁瑶侧身避开。 宁瑶伸手揉了揉额头,“明旭,你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了,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啊。” “勉强?!”梁明旭苦笑一声,“我让你给我一个机会,就是勉强你了?” 忽的梁明旭伸手急躁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像困兽般在屋子里开始来回踱步,他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又蓦地站定在宁瑶面前,咬牙切齿道:“跟陆珩在一起,你就不勉强了?” 他伸手紧紧握住宁瑶的双臂,“瑶瑶,你为什么还要跟陆珩来往?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要跟他去礼佛?为什么要他送你回来?” 宁瑶上半身被禁锢地完全动弹不得,她抬眸正眼看着梁明旭,“我已说过我与他是碰巧遇上,我脚崴了,他救了我,再送我回来。” “我不信!”梁明旭咬牙怒笑,继续说着自己的话,“瑶瑶,我已经对你这么好了,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梁明旭已经气得失了神志,再加之卧房内光线昏暗,掌下握着女郎的双肩,即使隔着一层衣物他也能感受出这掩在衣下的皮肤是多么滑嫩柔腻。 他渐渐又失了心智,耳边轰响,已经听不到女郎的声音。只看到一张樱唇小口不断地开合着,那张唇看上去格外柔软,梁明旭目光紧紧落在上头,忽然很想拿自己的唇压上去将它彻底封住,让女郎再也说不出自己不喜欢听的话。 -- 第108页 梁明旭双手从宁瑶肩膀上移,改为捧住女郎的双颊,他面朝女郎慢慢俯下身去,目的明显。 宁瑶看着那张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面孔,意识到梁明旭的意图,她惊骇得抬手用力地甩了梁明旭一个巴掌。 随着响脆的一声落下,她克制着声线的颤抖,伸出纤指指向木门,一字一顿道:“现在可清醒了?清醒了就给我滚出去!” 第六十章 坏东西! “现在可清醒了?清醒了就给我滚出去!” 梁明旭抬手捂住右脸, 他怔愣半晌才彻底回过神来,意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混蛋事。 “瑶瑶,抱歉……对不起。”他急得语无伦次, “都是我的错, 我方才是一时糊涂。” 宁瑶将他一把推开,双手环抱于胸前。目光极冷地看着他, 绷紧声音道:“你走吧, 我现在一点不想再看到你。” “不对, 不止现在, 以后也不想再看到你一眼。” 听着宁瑶的话梁明旭彻底慌乱了, “瑶瑶,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阿姐, 阿姐……源儿可以进来吗?” 梁明旭还想再说些什么, 门外头就传来宁源稚嫩的声音。 宁瑶吐出一口热气将自己的情绪平复好, 才走过去将门打开。她蹲下身子将宁源抱起, 又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 梨涡轻陷笑着问道:“源儿今早乖乖喝药了吗?” 她轻哄着源儿丝毫没有要再搭理身后人的意思, 梁明旭垂着头, 双手握紧。先下瑶瑶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 只能日后拜托明玉来了, 他这般想着只好颓败地离去。 * “这个念hu、这个念lun。”宁瑶纤白的手指不断在黄麻纸上移动,她歪着脑袋看向乖乖坐在石凳上的宁源,轻声问道:“记住了吗?源儿。” “嗯,”宁源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我记住了,阿姐。” “好,那你读一遍给阿姐听听, 再在纸上写一遍给阿姐看。” 宁瑶顿了片刻,她眉下一双清泉般的眸子流转,翘起唇角神秘道:“你要是读对了,也写对了,阿姐有奖励给你。” “真的吗?!”宁源一双葡萄般圆溜溜的眸子陡时亮了起来。 “自然是真的,”宁瑶笑着伸手撸了撸小团子的脑袋瓜,“阿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快写吧。” 宁瑶看着源儿认真地执起笔垂下头去,她朝一旁的小丫鬟偷偷招了招手。 小丫鬟看到小姐的手势立刻明了,笑着去端宁瑶早就准备好的小甜点。 宁闻回来之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边笑着边箭步走过去,“写字呢。” “大哥!”宁瑶面颊上挂着笑影转过身,就见宁闻右手还提着一个鸟笼,里头有一只彩色羽毛的小鹦鹉。 她眸中起了疑惑,“大哥,你怎么突然想养鹦鹉了?” 宁闻提起鸟笼看了眼,低下脖颈对着里头吹了口热气,那只小鹦鹉就扑棱起翅膀。 宁闻重新直起身,“还挺活泼。不是我买的,方才回来就看到放在咱家门口。四周也没有人,这冷天气,我便提回来了。” “瑶瑶,你要不要瞧瞧?”宁闻说着就将那鸟笼径直递到宁瑶跟前。 宁瑶抿着唇,还没来得及伸手,那鹦鹉见着她却突然叫出了声,“瑶儿,真好看!” “瑶儿,真好看!” …… 宁闻听着大声笑了出来,反观宁瑶双颊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窜上红晕,虽然她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些自信的,但倒也不用这般宣扬。 她伸手将跟前的鸟笼推走,双眸疑惑更甚地看向宁闻。 “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宁闻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他转念一想,恍然大悟道:“如此来看这鹦鹉就是有人故意放的啊,就是为了送给瑶瑶你的,这连话都教好了。” “会不会是明旭送的啊?”宁闻问着宁瑶,说罢又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一想法,“要是明旭想送,他应该会自己送过来吧。” 宁瑶一听梁明旭这三个字就想气,大哥还不知道清早的事。她眉尖拧成了疙瘩,贝齿紧紧咬着嘴唇,莫非真是梁明旭送来讨好她的?若真是他送的,这鹦鹉她万万不要。 耳边那鹦鹉还在扑棱着翅膀叫个不停,说来说去还就“瑶儿真好看”这一句。 瑶儿……宁瑶心头出现一个猜测。大哥他们包括梁明旭都叫她瑶瑶,只有一个人爱唤她瑶儿。 宁瑶伸手将鸟笼拿过,便发觉那鹦鹉的脚上绑着一条细长的布条。 她伸手去解那布条,那鹦鹉好不容易消停会儿眼下受了惊扰又不停地叫了起来。 “瑶儿真好看!” …… 宁瑶听得太阳穴一抽,手上的动作更快。 终于将那布条取了下来,她手指摩挲着布条,便觉得这颜色有些熟悉,不止颜色熟悉这布料也熟悉。 布料不像一些绸布那般丝滑,有些粗硬,一般是府里给下人做衣裳用的。 这不是她还在怡园时给陆珩做香囊时用的布料么?!当时那赖皮非要她补一个生辰礼给他,直接点明要她绣个香囊。那香囊她只绣了一半,后来回家了就丢在了怡园。 这下她十分确定这鹦鹉是谁送来的,也只有他才能做出这等赖皮的事! 宁瑶嫌弃地将鸟笼重新塞进了宁闻手里,“大哥,这鸟笼你从哪儿提回来的就放哪儿去吧。” -- 第109页 宁闻看着自家妹妹这副表情,想必这是猜出来是谁送的了。 他提高音量道:“这不是送给你的么?你不要?” 宁瑶撅了撅嘴,满脸的坚定,“谁爱要谁要去,反正我不要!” 宁闻又看了眼鸟笼,咋舌道:“我刚可瞧了,那外头可是一个人都没有。这冷天再放出去,估计这小东西命就没了。” 宁闻边说着将鸟笼又塞进了宁瑶怀里,还拿起她的两只手将这鸟笼抱紧,“这是送给你的,要送你送,我可不想杀这无辜的小东西。” 说罢他抬起双臂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练了一天兵了,可累了我,大哥要去泡个热水澡。” 宁瑶眼看着大哥越走越远,她垂眸看向怀中的这个小东西,面色愈来愈沉。 一旁的宁源放下笔,抬头去看宁瑶,学着那小鹦鹉嘴甜道:“阿姐,你真好看!” 这下宁瑶脸蛋更红,连耳尖都红透。她伸手轻拍了下宁源的脑袋瓜,“不准跟这小东西学坏。” 她只好抬手招来杏儿,绷着声音吩咐道:“快把这个小东西送回我屋里去,可千万别让爹爹看到,听它说话我就心烦。” 杏儿“哎”了一声,偷偷笑着将鸟笼提进了屋。 * 怡园。 陆珩双手交握着,仰面靠在椅子上,墨眸看着对面的方晋,问道:“真提进去了?” “真的!我躲在柱子后头亲眼看见是宁将军提进宁府的。” 陆珩微微点头,不放心地继续问着:“没再送出来吧?” “没有,”方晋面上一百个确定,“我在那腿都蹲麻了,没看到有人送出来。” 听着方晋的话陆珩双眸里笑意晕染开来,嘴角勾起显见的弧度。坚实的胸腔微微震动,心里是压抑不住的愉悦。 这下只要那鹦鹉每叫一次,瑶儿就能想起他一次,不枉他辛苦教了那鹦鹉半个月的话。 “对了,世子爷,赌坊那边来话了。” 陆珩敛神,面上恢复了那片沉静,手指捏着腰间一个不成样子的香囊,抬眸道:“你继续说。” “谢盛这段日子手气不好,日日赌,日日输。输了就借银子赌,本金加上利息现下已经欠了那赌坊近一千两银子。今日便是要还银子的日子,昨日他去找过大公子,大公子没给。” “现在谢盛人已经在赌坊老板手中了。” 上次只差一点就能从宋志业口中问出真相,可来了不速之客,后来他再去始终晚了一步,宋志业在牢中咬舌自尽。 陆珩面容冷峻,眉眼压得极低,他倒要看看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他迅速从木椅上起身,“那我们立刻去赌坊!” 第六十一章 深夜率兵抓人 “一千两银子, 谢兄,你打算怎么还啊?”方龙边说着手上边拿着一个匕首轻轻转动着。 谢盛被他的手下摁倒在地,面部紧贴着地面都被挤压得变了形。 谢盛双眼惊恐地睁到最大, “方老板, 昨日不还是八百两么,今日怎么就变一千两了?!” 方龙从太师椅上起身, 走过去俯身蹲到谢盛面前, 拿冰凉的匕刃在他脸上拍了拍, 阴恻恻道:“过了一日利息自然是要涨的。不过, 这八百两, 一千两对你有什么差别啊,你不照样都还不上。” “你不是夸大海口说这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还有大公子, 都是你儿子么?他们都不帮你还?” 听到这话谢盛面上露出凶狠的表情, 他啐了一口, “方老板啊, 你一说这个我心里就难受。这两个白眼狼, 只认那个富贵爹, 不认我这个贫贱爹。” 他伸手抱住方龙的大腿, 乞求道:“方老板, 你就看我可怜,饶了我吧。” “饶了你?”方龙像是听了什么天大般的笑话,他和一旁两个手下对视几眼,那两个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方龙陡然变了脸色,一抬脚踩在了谢盛脸上。他脚上不停动作,踏着谢盛的脸在地上碾了几下,才慢悠悠开口:“我就算想饶了你, 我的钱袋子它也不答应啊。” “既然这银子谢兄你如今还不了,那今个儿总要留点东西在这吧。” 方龙咋舌,似愁眉苦想片刻,阴恻恻道:“谢兄,不如将你这一双手留下来吧。” “十个手指头,一千两银子。一个手指头抵上一百两,这交易谢总你可不亏啊。” 谢盛骇得身子一抖,“方老板,当初可是你主动来说要借银子给我的啊。” “是我要主动借你的啊,说的没错。”方龙挑了挑眉,笑着道:“可我没说你可以不还啊!” 说罢他黄豆般大的眼里透过一丝阴狠,猛地抓过谢盛的手按到一旁,手气刀落将谢盛右手的小拇指切了下来。 “啊!” 顿时鲜血四溅,屋内响起一阵哀嚎声。 谢盛疼得面上青筋暴起,看着从自己手掌上分离下来的那半截手指差点吓晕过去。 “哎,谢兄,先别急着晕啊。”方龙将匕首在谢盛衣裳上抹了两下,将上头的血渍擦净,“还有九根指头呢,谢兄你得亲眼看着它们一根一根被我切下来。” 说着方老板又举起匕首,“这次我们切哪根呢,不如就中指吧,就它最长。” 与此同时有手下匆匆走了进来,附到方龙耳边道:“老板,陆世子来了。” 方龙抬脚松开谢盛的脸,忙道:“快请。” -- 第110页 不多时门口就出现一道欣长的身影,陆珩双手负在身后,面色从容地踱步进来。 “小人见过陆世子。” “方老板不必多礼,”陆珩虚扶住方龙的手臂,狭长的凤眸淡淡瞥了眼地面上那根断指。 谢盛见陆珩进来,以为自己抓到了救命稻草。他哭着爬过去抱住陆珩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道:“珩儿,你是来救爹的是不是?这帮小人竟然要切了爹的十个手指头。爹的小拇指都被他切了,你快把他抓进大牢里去。” 谢盛的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滋滋冒着殷红的血,那血粘到了陆珩的外袍上,他垂眸看了眼,墨眸里似有黑云翻涌。 他面上神色寻常,却忽的抬腿将谢盛一脚踹开。 谢盛身子直直向后倒去,他呜咽一声,在地上动了两下,“珩儿,你救救爹吧,就这一次,一千两对你来说不过是掀掀嘴皮子的事。” 陆珩收回目光没继续看地上的人,径直走到太师椅上坐下。 他手指在椅沿上轻敲,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好似周遭的一切都无法侵染他。 他只淡淡地摆了摆手,“方老板,你继续,不用管我。” “好嘞,”方龙应了一声,重新掏出匕首。 谢盛像条蚯蚓般赶忙在地上蠕动着,再次爬到陆珩跟前。 一张老脸上摆出沉舟破釜的决心,“珩儿,你救我一次,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一定很想知道的!” “哦,是么?”陆珩半挑起眉头,“那你得先跟我说说是什么秘密,要是不值一千两……” “值,肯定值的!”谢盛急扯白脸,“你阿娘不是自杀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陆珩耳边轰地一下,他直起身,一把拽住谢盛的衣领,面色阴沉的可怕,“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谢盛抖着唇,“既然陆彦文那没良心的小子对亲爹都能见死不救,那我也不用顾什么父子情面了。” “你阿娘是被他害死的!”谢盛咽了下口水,继续道:“当初你被接回陆家,那个傻婆娘就去找陆彦文,想让他认祖归宗,和我们一起回老家。” “那个狼崽子哪能干啊,陆家没赶他,他怎么可能放着镇国公之子的头衔不要。他让手下将你阿娘轰走,你阿娘急得就去扯他的袖子。陆彦文一把将你阿娘推开,你阿娘摔了下去,头正好磕在了台阶上,流了好多血啊!” “再然后你也能猜到了,他将你阿娘的尸体带回铺子里,一把火将铺子烧了,让别人都以为你阿娘是放火自杀的。” “珩儿,”谢盛捶着胸口,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这件事在我心藏了这么多年,今日说出来舒服多了。你说他怎么会这么狠啊,那傻婆娘好歹是生他的亲娘啊。” “呵,”陆珩嗤笑一声,黝黑的双眸里结起厚冰,“这些都是你亲眼看到的?” “是是,当然是我亲眼看到的,”谢盛举起手掌,“我谢盛虽然算不上好人,可这件事我绝对没撒谎,否则我不得好死!” 陆珩松开抓着谢盛衣襟的手,双眸里似有怒火要喷薄而出,似笑非笑道:“没事,现在你没撒谎,也会不得好死。” “什么?!”谢盛被这句话吓得面色煞白,“珩儿,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会救我么?” “救你?”陆珩被气笑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发妻被人害死,你在阿娘死后竟然还敢跑走,说你狗彘不如都是抬举了你。” “我当时也害怕啊,我怕我不走那个狼崽子也要对我下手啊!” 陆珩将他推开,紧抿着唇一言未发地往外走。 “珩儿,珩儿,陆珩!”谢盛还在苦苦叫着。 方龙看着那矜贵的世子爷离去,疑惑地看向方晋,“方侍从,陆世子这是什么意思啊?” 方晋拍手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吩咐道:“方老板,刚刚没做完的事您继续做吧。” * 夜深,一身玄衣的陆珩带着半百士卒将镇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士卒手中皆拿着火把,将这镇国公府照的与白日无差。 “世子爷,您这是?”管家见着这阵仗惊得失了魂,更让他惊吓的是这带兵而来的还是自家的世子。 面如冠玉的男人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缄默不言地直朝正厅而去。 他一脚踹开正厅的门,木门撞击到墙壁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饭桌旁正在用饭的三人被惊到,一同朝门口看过来。 许氏忙起身走过来,嘴唇嗫嚅:“珩儿,你这是?” 陆珩目光始终盯着桌旁的陆彦文,他抬起右手朝前挥了一下,立马就有士卒跑进去将桌旁的人围住。 “陆珩!”陆行拍案而起,怒道:“你这兔崽子做什么?要带人来抓你老子?!” 陆珩拿出一张文书,剑眉一竖,“本官奉命来抓杀人凶手、和谋害朝廷命官未遂的罪犯。这是抓捕文书,还望镇国公能配合本官。” “别跟我摆什么摆官架子,把话说清楚!” “对啊,珩儿,你把话跟父亲母亲说清楚。” 陆彦文此刻依旧稳稳地坐在木椅上,在宋志业被抓时他便预想到了这一切,眼下这一幕来临时心里竟格外的平静。 陆珩将那文书朝桌上扔去,一字一顿道:“翰林院编撰陆彦文谋害梧州许氏,即杀害了自己的生母,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又与宋志业等人勾结,违背我朝律法,收敛不义之财。还指使宋志业下毒谋害顺天府尹,即镇国公府世子陆珩,也就是本官。” -- 第111页 陆珩说罢微顿半晌,提高音量继续道:“不知道本官说的可还清楚,三位可听明白了?!” 听了陆珩的话许氏诧异地连连后退几步撞到了门栓上,哆嗦着声音开口:“珩儿,彦文是你大哥,这话可开不得玩笑啊。” 陆珩面上终于起了变化,他轻笑一声,“本官还没有闲心到这般大动干戈地来跟你们开玩笑!” 说罢他朝后偏了下头,就有士卒压着两个人走了过来。 陆珩黝黑冷漠的瞳孔再次将陆彦文盯紧,似笑非笑道:“不知我的好大哥可还认识他们,怕大哥贵人多忘事,我来介绍下吧。” “谢盛,许氏的丈夫,也就是大哥你的生父,亲眼目睹着你将许氏杀害。另一位王武,宋志业身边的侍从。宋志业被捕后,大哥对宋志业身边的人赶尽杀绝,王武他可谓是九死一生啊。” 谢盛的十根手指已经没了,此刻血淋淋地伤口露在外面,许氏见了捂住唇强压住想呕吐的冲动。陆行阴沉着一张脸,看向一旁还在椅子上坐着的人,“彦文,这些都是你做的。” 陆彦文笑着起身,与陆珩对视着,“真不愧是我的好弟弟啊,这些都能被你查出来。” 他越说笑容越大,五官扭曲起来,“明明是我先在这个家的!你呢,就凭着这该死的血缘关系,轻易地抢走我的世子之位,还有父亲母亲的爱。” “那些从前可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啊!” “把他嘴巴给我堵上,将人压回去!”陆珩冷声吩咐着,“你不用跟我说你做这些的原因,我不感兴趣。这些都不能成为你害人的原因,我所做的就是要将你绳之以法,再处之极刑,以慰亡灵。” * 陆珩夜率士卒围了自己家,抓走了大哥,这事在翌日就传遍了整个晋安。 宁闻将这件事与宁瑶细细复述完毕后沉声道:“抛开咱们跟他的恩怨,这小子也算个真男人,如今飞黄腾达了还记得给养育自己的阿娘报仇。直接带兵到公府抓人,闹得这般大一点也没顾着公府里那两位的面子。” 宁瑶坐在桌旁,手指捏紧了茶盏子。她紧抿着唇,心里无疑不是意外的。忽的想起自己刚出门忘了给房里那只鹦鹉喂食,她忙站起身,“大哥,我先回房去了。” 第六十二章 切磋 很快, 陆家与陆彦文断绝关系。花费心力养育了二十几年的儿子竟然是个杀害无辜的刽子手,甚至还想谋害自己的弟弟,这件事对陆行和许氏的打击不小。 三日后, 谢彦文被处斩首之刑, 陆珩亲自监视。 处刑结束后陆珩独自一人去了南山墓地。 那守墓的老翁见了他,稍显惊讶, “这位公子你许久没来, 老身还以为公子不会再来了呢。” 陆珩把来时置办的一些吃食还有崭新的厚棉衣裳递给那老翁, 轻声道:“前些日子事务繁忙, 没能脱开身。” 老翁也未跟他忸怩, 直接伸手接过,“劳烦公子每次来还挂念我这个老家伙。” 陆珩轻轻一笑, 随即转身上了山。 黑云压城, 破落的枯叶四处撒落, 苍穹中有寒鸦飞过, 留下一阵阵哀啼。 一身玄衣的陆珩长身静立在许氏的墓前, 忽的他弯下腰, 伸手将墓碑上的落叶拂落。随着手上的动作, 他轻叹一声, “阿娘, 我终于给你报仇了,但不知道你会不会怪我……” 他面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泛起泪花。 * “瑶瑶,大哥要去校场练兵,不能陪你去。”宁闻担忧地看了自家妹妹一眼,“那冬日宴你若不想去便不去,不用勉强自己。” “没事, ”宁瑶梨涡轻陷,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正好我这几年未再去过,这次也想去瞧瞧热闹。再说这帖子都收下了,我若不去倒像是在摆架子。” 如今他们宁家再次恢复荣光,甚至比当初还要体面。世家小姐公子送来邀她与大哥去参加宴会的帖子不少,前些日子大哥都帮她推掉了。三日前平阳候家的千金送来泥金请帖,让她今日去平阳候府参加冬日宴。 放在三年前,这是再寻常不过的。宁瑶也想让自己回到以前的状态,这次她便不想再推诿了。 “你自从回到家后就极少出门,趁这次机会出门转转也不错。”宁闻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嘱咐道:“若是感觉不适就回来。” 宁瑶乘着马车赶到平阳候府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贵族子弟已经到了,这次宴席平阳候府的郡主贺星邀请的都是未成婚的青年男女。 宁瑶微微有些遗憾,以往都是和梁明玉一同来参加这种宴会,这次倒只有她一人了。 平阳候府里已是一派热闹景象,有贵女们坐在一起聚谈,还有少年郎们在对诗舞剑。 平阳候府的下人引着宁瑶朝里去,那些红男绿女们皆停下动作,目光暗暗在宁瑶身上打量着。 宁瑶面上挂起淡淡笑容,今日出门还是仔细打扮了番。她上身着一件明黄色对襟短袄,下身着了件豆绿色缎裙。随着脚下的动作,耳上挂着的垒丝白玛瑙耳坠微微晃动。 梁明旭抬眸朝门口望过去就见到了这幅样子的女郎,就直直地看痴了。金黄的日光撒在女郎身上,让她身上带了一层薄薄的光晕。女郎此刻的模样带着十分的自信,竟比那暖阳还要明艳,让他一时觉得回到了三年前。 “瑶瑶,”梁明旭上前两步,着急地唤着女郎。 -- 第112页 来参加宴会自然要先见过宴会的主人,宁瑶偏头瞥他一眼,没作停留继续着脚下的步子。 贺星正在跟几个世家贵女攀谈,余光中瞥到宁瑶朝自己走过来,忙停止交谈起了身。 “想必这位就是宁府的千金,宁姑娘了吧?”贺星笑着道。 贺星突然开了口,一旁的其他几个贵女也站起了身。 宁瑶点头,微俯身子,“宁瑶见过郡主。” “哎,宁家妹妹不必客气。”贺星伸手将宁瑶扶起。 宁瑶将手中带来的小礼品朝贺怡递过去,“不知郡主的喜好,宁瑶自作主张给郡主准备了一支狼毫毛笔。这是我家哥哥从西域带回来的,还望郡主能够笑纳。” 宁瑶从前便听闻这平阳候府的郡主素爱文墨,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贺星眉间自持一股端庄之气,离得近了些,宁瑶都能闻见她身上的淡淡墨香。 贺星嗜笔如命,书房里收藏了许多各式毛笔。这西域的狼毫笔素来闻名,宁瑶这份礼着实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贺星笑着将宁瑶手中的匣子接过,“宁家妹妹客气了,那贺星就多谢宁家妹妹的心意。” 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宁瑶身上略过,真心赞美道:“三年未见,宁家妹妹真是生的越发苗条好看了。” 忽的一旁传来轻嗤声,紧接着就听一个妙龄少女道:“贺姐姐果真是忘性大,去年咱们还在徐世子的寻梅会上见过宁姑娘,当时宁姑娘可还是陆世子身边的一个奴……” 贺星维持着表面笑容,忙伸手从石桌上拿过一颗葡萄塞到了那正说着话的女子口中,“沈妙,你不是爱吃葡萄么,今个儿我管够。” 沈妙还没说完的话这一下全被那葡萄堵在了喉咙里,她将葡萄吐到手帕里,不快道:“贺姐姐,你这是作甚?我又没说什么假话。” 贺星偏头对着宁瑶难为情地笑了下,“宁妹妹别生气,这孩子还小,就是口无遮拦。” 宁瑶不认识那妙龄少女,方才贺星唤那少女作沈妙,她心中有了定数。想必这就是刑部尚书的千金了,刑部尚书算是中年得女,沈妙差不多刚及笄的年龄。 不过,令她不解的是她们不过第一次见面,这沈妙为何对她带着一股敌意。 宁瑶黛色娥眉舒展,她莞尔一笑,“无事的,沈千金这般倒是天真可爱,让我想起了自家弟弟。” “哼,”沈妙撅着嘴不满地哼道:“我已经及笄了,才不是什么小孩子!” “我们也别在这站着了,去那看看舞剑的热闹吧。”贺星笑着提议,也是想将方才那话茬揭过去。 既然贺星开了口,沈妙还是不敢再拂她的面子。 一行几人移步过去,中间的两个少年郎手中拿着长剑已经比试到了关键回合。 梁明旭不知不觉间走到宁瑶身侧,低声道:“瑶瑶,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宁瑶一双杏眸专注地看着比剑,抿着唇未回话。 梁明旭轻叹一口气,又继续道:“瑶瑶,你记得离那沈妙远些。” 宁瑶没抬眸去看他,只淡淡问道:“为何?” 梁明旭直接了当道:“那沈妙心悦陆珩。” 说罢他刻意去观察身侧女郎的表情,可宁瑶听了他的话面色一丝都未改变,依旧只带着淡淡的笑意。 中间的比剑也出了结果,宁瑶跟着身侧人开始鼓掌。 沈妙用眼尾扫了宁瑶一眼,随即向贺星提议,“贺姐姐,我们去打马球吧。” 平阳候府专门建了一个马球场,打马球本来也在今日的宴会安排中。贺星自然无异议,她拍了拍手,高声道:“劳烦各位移步马球场,我们去打马球吧。” * 马球几乎是每次宴会的必备活动,宁瑶以前打过不少,但如今三年未碰已经生疏不少。这场马球赛她只打算当个看客,一到马球场她便跟着贺星一起到观赛的位置坐了下来。 见状,贺星诧异道:“宁妹妹不去玩玩?” 贺星脑海里还能想起在几年前的有次宴会上,宁瑶穿着一身红衣骑着马儿在场上挥着马球杆的模样好不飒意,当时还让她心生羡慕。不过她打马球的技艺实在拙劣,还是写字作画更适合她。 宁瑶笑着摇摇头,“我看他们玩便好。” 话音刚落就见换了一身简装的沈妙直直走了过来,她目的明显,丝毫没有掩饰。 沈妙站定在宁瑶面前,开门见山道:“宁姑娘,素闻你打马球的技艺高超,在晋安的贵女里实属一流,不知今日沈妙能否有机会与宁姑娘切磋一番。” 第六十三章 瑶儿,你真好! 日光有些刺眼, 宁瑶微眯了眯眼,将面前的少女看得更清楚了些。 她面上透着稚气,婴儿肥还未全部退去, 却强装着大人模样。宁瑶想起自己曾经也是这般迫不及待地想摆脱稚嫩, 快点成为大人。此刻,宁瑶又突然很羡慕对面的少女, 她至少怀着满腔无畏而来。 见宁瑶这般淡笑不语的模样, 沈妙生怕她不答应。 她轻咬红唇, 继续道:“宁姑娘, 你该不会是怕了吧?还是瞧不起我?!” “沈妙, 别胡闹。”一旁的贺星皱着眉头出声阻止。 “无妨,”宁瑶伸手将鬓边的青丝抚到耳后, 随即唇畔勾靥出轻笑, “既然沈姑娘开了口, 那宁瑶便奉陪一局。” -- 第113页 “行, 宁姑娘够爽快。”沈妙对着一旁围观的世家公子扬了扬下巴, 随后又一双明亮的荔枝眼又再次看向宁瑶, “那宁姑娘便选个男伴与你一起组队吧。是我邀宁姑娘的, 我让一局, 宁姑娘你先选。” 宁瑶杏眸顾盼, 这在场的男子她便只与梁明旭熟悉。其他贵公子以往她就算打过罩面,但也不知道他们的马球技艺如何。这怎么好选,但若让她和梁明旭一起,她宁愿不打这马球。 梁明旭时刻注意着宁瑶这边的情况,眼下他面上的焦急都快掩盖不住了。莫非瑶瑶就这般气他么,宁愿跟陌生男子一起也不愿跟他。 宁瑶淡抿唇瓣,她站起身秋眸看向对面的沈妙, “沈姑娘,我还未想好,你先选吧。” “行,那我便不客气了。”沈妙伸出食指指向场边的一位男子,“杜二,你可愿同我一起打场马球赛?” 那杜二见沈妙指了自己,脸上立即现出笑容,高声回道:“杜某十分愿意为沈姑娘效劳。” 贺星瞧出了宁瑶的矛盾,她站起身走到宁瑶身边,善解人意道:“宁姑娘,不如我帮你选一位吧?” 宁瑶感激地看了贺星一眼,“那便劳烦郡主了。” “妙儿指了杜家老二,那杜二在晋安的贵家子弟中打马球的技艺是佼佼者。我恐怕不能给宁姑娘选一个与他相仿的,只能尽量选一个落他少些的。” 贺星边说着边伸出手,“不如就那沈家……” “我来!” 忽的从后方传来一道玉石之声,这声音打断了贺星的话,众人纷纷往后看去。 “竟然是陆世子来了,”贺星十分意外,对着宁瑶解释道:“陆世子鲜少参加我们这种宴会的,一般只有徐世子才请得动。” 陆珩一身靛青色衣袍,乌发用玉冠高高束在头顶,这幅装扮看上去格为干练。 “陆家哥哥,”沈妙兴奋地朝来人招手。 场边的人都自动分成了两排给来人让路,陆珩脚下步伐稳健,穿过人群最终站定在宁瑶面前。 陆珩看着面前的女郎,玉容漾起涟涟笑意,温声道:“陆某想打马球许久了,一直没赶上机会。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知道今日宁姑娘能否赏脸,给陆某一个机会。” 说罢他将双臂递到宁瑶眼下,“你瞧,陆某连束袖都戴好了。” 一旁传来阵阵抽气声,这宁家如今虽然风光,但也比不上世代封官进爵的陆家,这陆世子竟在宁家小姐面前将自己的地位摆得这般低。陆世子若真的想打马球,这晋安全部的马球场都能任挑,何时需对着旁人这般卑微,可真是从未见过的奇闻。 沈妙见自己被无视倒也不恼,只是讶异这陆家哥哥竟是专门赶来陪这宁瑶打马球的。更过分的是这宁瑶还没松口,竟看不上陆家哥哥不成?! 这般想着,她撅了撅嘴,愤愤道:“宁瑶,陆家哥哥都这般说了,莫非你还看不上他,不想与他组队?!” 宁瑶还没来得及开口,陆珩陡然一双狭长的眸子朝对面的少女扫过去。 他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沈妙,你叫我陆哥哥,按辈分来说,也应唤她一声宁姐姐。” 沈妙也唤贺星贺姐姐,就算叫上宁瑶一句姐姐也无妨。可在这种情境下哥哥姐姐一起说出来,总让人忍不住遐想。 被当众这样说,沈妙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使劲地咬唇,悻悻回道:“知道了。” 宁瑶动了脚下的步子往前走去,与陆珩擦身而过。半晌过后,她又顿住步子,微微偏回头去看那还呆愣在原地的人,提高音量道:“不是要打马球么,再不来就没你的份儿了。” 闻此言陆珩心头的愁云瞬时消失殆尽,忙大步赶上前头女郎的步子。 他凑到宁瑶身侧与她并排走着,面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瑶儿,你真好!” 宁瑶抬头嗔怪地瞪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再废话,你就别来了。” “我不说了,”陆珩抬手在唇边做了一个上锁的手势,“瑶儿,你别生气,我肯定能帮你赢的,那杜二算得了什么。” 宁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歪着头肯定道:“不用你,我也肯定能赢。” “嗯,”陆珩重重点头,“那就劳烦瑶儿你带我赢了,我争取绝不拖后腿。” 听他这般说,宁瑶强压住自己的笑意。 * 马球上已经有马倌牵了数十匹俊马候在一旁,宁瑶还在一一的看,陆珩就牵着一匹白马走到她跟前。 陆珩:“瑶儿,你骑这匹吧。” 他边说着边摸了摸这白马的头部,“你看,它多温和。” 许久没骑过马,宁瑶也不是爱逞强的人。这马儿确实如陆珩说的般比其他几只都略显温和,她不再忸怩,伸手将缰绳接过。 观赛台边贺星见参赛的人已准备就绪,她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笛,“这支笛子是从西域进贡过来的,今日我便将这当作彩头吧。” * 宁瑶扯住缰绳,抬腿翻身上马。虽许久没骑,但眼下身体倒涌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她放下心来,随即从一旁的马倌手中将马球杆接过。 “驾!” …… 随着一声哨下,几人骑着马儿在场上驰骋起来。 沈妙拿到球,她挑衅地将马球朝宁瑶打过去。 -- 第114页 宁瑶并不示弱,她偏过身子,利落地挥起球杆将马球直直地打进了球门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不飒爽,观赛台边瞬时响起欢呼声。 见到进球,宁瑶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眉目舒展,兴奋地露出粲笑。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陆珩也忍不住跟着女郎笑了起来。 “驾!” 宁瑶继续追逐着马球,她的发丝在空中张扬飞舞,明黄的衣诀飘飘然。 陆珩双腿夹紧马身,紧跟上女郎的步伐。 …… 眼见赛程过了一半,宁瑶与陆珩那边已经插上了六杆旗子,而沈妙这边才一杆旗子。 沈妙眉头紧皱,是她邀的宁瑶,若就这样输了着实丢脸,日后她就再也不想打马球了。 同队的杜二也甚是苦恼,他的马球技术可是一流的,每次在马球赛中都出尽风头,贵女们抢着要与他组队,可这次却被陆珩狠狠碾压。 “沈妙,你真的不知道陆世子技术这般好么?” 沈妙扯紧缰绳,不悦道:“陆家哥哥从未在众人面前打过马球,我也不过是因为家父的缘故才见过他几面,怎么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杜二双眸紧盯着侧前方马背上的那道身影,心下做了决心。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 “杜二,你想干什么?!” 杜二没回沈妙的话,扯住缰绳将马儿掉转了方向,以飞快地速度直朝陆珩而去。 见到气势汹汹的来人,宁瑶也顾不上许多,隔着不近的距离提高音量提醒:“陆珩,小心。” 陆珩眼尾一扫就清楚了杜二的来意,他使劲将缰绳一拽,用手中的马球杆拍了下马背,那马儿就立即偏转了个方向疾奔而去。 杜二扑了个空,也因拽不住这胯.下疾跑的马儿,竟直直地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杜二!”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了,半晌反应过来杜二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陆珩没去管那摔下马的杜二,这些小辈赢不了比赛还想玩阴的,是该教训一下。他稳住马儿,手掌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就发觉自己的香囊掉了。他面色一沉,当即扯着缰绳重新掉回头。 杜二此时还倒在地上,他的一条腿摔伤了,没人扶起不来身。他抬起头就见陆珩驾着骏马朝自己飞奔了过来,那马上的人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好似要骑着马直直从他身上踏过去。 杜二惊得手撑着草地将身子往后挪,边挪边大叫着:“陆世子,快停下!陆世子……” 可对面直冲过来的人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眼见距离越来越近,杜二骇得闭上了眼,身子还止不住地颤抖。 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未传来,紧接着杜二听到一声马嚎。他睁开眼,就见陆珩将马驭停在了离他不足一臂的前方。 陆珩坐在马上,他俯下身子伸出长臂将地上一个不像香囊的香囊捞到了手中。 他仔细地拍掉香囊上沾的灰泥,重新系回腰间。做完这串动作,他才居高临下地去看那躺在他马前的人。 陆珩眉目重新舒展开来,他嘴角勾起笑意,对着地上的杜二道:“不好意思啊,赶回来找一个心爱之物。” “杜公子,没被吓到吧?” 他嘴上说着抱歉,可杜二却从马背上的人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歉意。 杜二额上冷汗岑岑,他将腿往回收了收,抖着声音回道:“没……没被吓到……陆世子,您多虑了。” 第六十四章 哄老婆认错要快! “没……没被吓到……陆世子, 您多虑了。” “那就好,”陆珩勾唇笑着说完这话就翻身利落地下了马。 场边的人都被陆珩这一动作惊住了,都以为他真的是要教训一下杜二。这下见是一场乌龙, 都松了一口气。 有同僚跑过来将杜二从地上扶起, 关心问着:“杜二,腿上的伤势如何?” 这次当众出丑, 杜二面上挂不住。他忍着腿上剧烈的疼痛, 强撑着道:“没大事。” 听他这般说话同僚们放下心来, 紧接着疑惑问道:“杜二, 方才那陆世子是调头回来作甚?” “陆世子说他回来找一个心爱之物。” “心爱之物?那杜二你可瞧见是何物了?能让陆世子特地驾马疾跑回来, 冒着危险都要捡的,一定是特别贵重的物件吧。” “瞧是瞧见了。”杜二面上也露出不解, “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是一个极……极为普通的香囊, 可能掉在大街上各位都不会费心看一眼的那种。” ” 陆珩信步朝宁瑶走过去, 他昂头看着马背的人, 玉面上挂起轻快的笑容, 柔声道:“瑶儿, 下来吧, 咱们赢了。” 他边说着边朝马背上的人伸出了手, 这幅模样活像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与之相别的是宁瑶面色并不好看, 她一双黛眉微拧,粉唇几近抿成一条直线。她看都未看陆珩伸过来的那只手,自己翻身下了马。 下马后宁瑶也没搭理他,直接朝观赛台走去。 陆珩的笑容僵在面上,他讪讪收回手,现下是一头雾水。他垂眸看了眼自己腰间的香囊,莫非是因为这个生气? 眼见女郎已走出数步, 陆珩忙健步跟上。 他凑到宁瑶身边,忙不迭开口问着:“瑶儿,怎么了?刚刚打马球不还是好好的?” -- 第115页 宁瑶羽扇般的眼睫轻阖着,在眼底投出一轮半月形状,她抿着唇,没理他。 “好瑶儿,你若是生了我的气,跟我说出来好不好?也好让我知道错在哪儿,以待下次改正啊。” 宁瑶顿住步子,横他一眼,冷声道:“烦请陆世子注意点分寸,你一个外男,跟我离得这般近,又这样跟我说话恐怕不大合适。” “好,都是我的错,但你得先让我知道错在哪儿了啊。” 宁瑶没开口,目光散漫地从他腰间略过。 陆珩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这一瞬,他将腰间的香囊取了下来,一脸期待地看向宁瑶,问道:“瑶儿,你还记得它吗?” 宁瑶眉心微动,轻哼一声。 陆珩的手指在香囊上轻轻摩挲着,自顾自解释道:“瑶儿,这是你当初没做完的那半个香囊。我自己接着把剩下的给做了,也能用。” 说罢他顿了片刻,灼灼的目光紧凝着对面的女郎,低声道:“我很喜欢它,谢谢你送我的生辰礼。刚刚我没收好它,让它掉地上了,是我不对。” 宁瑶:“……” 宁瑶语塞,再一次见到了此人的厚脸皮。什么她送的,当初明明是他硬要的!那香囊着实难看,当初她做的时候便没花心思认真做。眼下,那丑香囊被他当宝贝一样地握在手里,宁瑶简直没眼看下去了。 对面的人那双墨眸里闪着灼人的明亮,让她好生不习惯。宁瑶别开与他对视的眼,敷衍回道:“你高兴就好。” 陆珩将香囊重新戴好,凝着剑眉,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我高兴不行啊,得瑶儿高兴我才能好。” 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开口问:“瑶儿,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宁瑶黛眉下那双清泉般的眼眸起了泛泛涟漪,终于开口,“你知不知道你方才那样很危险,万一没将那马驭住,又万一那马儿跑得太快,你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瑶儿,没有那么多万一,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陆珩心头涌出抑制不住的喜悦,虽然女郎的语气着实不好,但令他惊喜的是瑶儿这是在关心他啊。 陆珩强压住喜悦,极为赞同地点点头,附和道:“不过瑶儿说的很对,我这次可能是一时侥幸。日后绝对谨记瑶儿的话,再也不这般鲁莽了。” 见他这般卖乖的模样,宁瑶忍住笑意,微微点头。 瞧着对面的女郎转怒为喜,陆珩又想得寸进尺些。 “瑶儿,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么?” 宁瑶掀起眼皮睨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有话快讲。 陆珩喉结上下一滚,斟酌着开口:“瑶儿,那只鹦鹉怎么样了?” 他边说边仔细地观察着女郎的面色,一说完就见女郎的面色瞬时发生了变化,忙开口道:“瑶儿,我收回前面那句话,我不问了。” “不行!”宁瑶打断他的话,坚决道:“必须问。” 她语气里带着满满的嫌弃,“明日你就派人来把小烦取走,我才不想管它。” 陆珩嘴角噙起笑意,“小凡?很好听的名字。瑶儿,你都给它取名字了,怎么还说不想管它,小凡知道肯定会伤心的。” 宁瑶冷冷地看了对面人一眼,朱唇轻启:“陆珩,你给我放正常点!还有,它叫小烦,是跟你一样的烦人的烦。” 陆珩:“……那瑶儿你不喜欢小烦,喜欢什么?我给你送别的好不好?” “我什么都不喜欢!” “不行,肯定有喜欢的。”陆珩半挑起眉头,套路着面前的女郎,“瑶儿若说没有,那瑶儿就是喜欢小烦!” “你……”宁瑶顿时语塞,无奈地瞪了对面人一眼,再也不想跟他说话了。 “瑶瑶!” 忽的从后头传来一道两人都熟悉的声音,宁瑶没回头,陆珩偏过身就见梁明旭紧着步子走了过来。 陆珩敛神,他上前一步将宁瑶挡到自己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人,悠悠开口:“梁公子,有什么事么?” 梁明旭面色紧绷,连声音也是绷着的,“陆世子,我找的是瑶瑶,不是找您,还劳烦您让开。” 陆珩冷笑一声,玉容瞬时变得郁沉。他薄唇上下开合,低沉的嗓音中带着十足的冷漠,“梁公子,瑶儿她不想见你。” 陆珩心中虽没十足的把握,但以往见到梁明旭,瑶儿绝对不会像是现在这般冷淡的,甚至连转身都不愿意。他猜测着,梁明旭绝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才让瑶儿这般生气。 一想到梁明旭惹瑶儿不开心了,陆珩看着梁明旭的眼里仿佛在淬冰。 梁明旭也不甘示弱,他对上陆珩的双眸,冷声道:“陆世子,就算瑶瑶不想见我,这话也应由她亲口说出来。” 说罢梁明旭就伸手去推对面的男子,可他的手连男子的一丝衣袖都没碰到,手臂就被一只大掌擒住。 陆珩只用一只手就轻易地将梁明旭制服,他抓着梁明旭手臂的那只手一转,梁明旭的身子文跟着在原地转了半圈。 梁明旭疼地哀嚎一声,反应过来又死死咬住牙关。 陆珩鄙夷地瞥他一眼,用极为纨绔的语气道:“梁公子,本世子这次就让你长长记性。” “我说了,瑶儿她不想见你,就是不想见你。” “惊马了!” 陆珩正教训着梁明旭,就听到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这骚动里混着人的尖叫声和马的嘶鸣声。 -- 第116页 他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场上有匹马正疯跑着,不过还好,不是冲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陆珩重新垂下眸,漆黑的眼底流逝出浓烈的独占欲,一字一顿道:“还有,梁公子作为一个外男,也该懂得分寸。宁姑娘就是宁姑娘,叫瑶瑶可是越了矩。” 说罢他松开手,将梁明旭的身子往前一推。梁明旭踉跄几步没稳住脚下的步子,栽到地上吃了一嘴泥。 陆珩拍了拍手,转回身,才发觉身后的女郎不见了。 他心头一紧,抬眸张望过去就见那抹纤细的背影正在往马惊的方向跑。 “瑶儿!”陆珩忙大步追过去。 宁瑶只见那惊马朝沈妙的方向狂奔过去,有人在朝沈妙大喊着。可她此刻正倚靠在围栏上,独自一人不知在想什么格外出神,对外界的一丝声音都没感知到。 宁瑶想都没想,就立刻冲上前去。 待沈妙回过神来为时已晚,那马儿已在离她不足数十步的距离。她想跑,可双腿已经软透,丝毫不听使唤。 危急间宁瑶正好赶到,她一把拉住沈妙的胳膊,将她往旁边一拖,恰恰避开了惊马。只差一瞬,沈妙就会被那惊马踩在马蹄之下。 宁瑶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沈妙到底是一个已经及笄的女子,宁瑶没稳住身子,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沈妙半边身子都倒在宁瑶身上,有宁瑶垫着她,她摔得较轻。她回过神来,忙站起身子,也将宁瑶从地上扶了起来。 “宁姑娘,你有没有事啊?” 沈妙回过头就看到那栏杆被惊马硬生生地闯断了,那马四肢眼下受了伤,也倒在了地上。刚死里逃生,她心神未定,眼下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手肘处虽隐隐作痛,宁瑶面上还是故作轻松,先安抚着少女,“我没事,沈姑娘你有没有事?” “我也没事,”沈妙豆大般的泪珠滚了下来,她边哭着边摇头,“宁姑娘,我今天针对你,对你一点都不好,你居然还舍身救我。都是我不好,我错了……呜呜。” 到底还是年纪不大的孩子,是真被吓着了。宁瑶轻笑一声,想给她擦眼泪,奈何手臂实在不适,她只能继续安慰道:“没事,之前的事我又没怪你,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瑶儿!”陆珩满脸焦急地跑过来,他一把推开沈妙,目光落在对面的女郎身上,将她仔仔细细打量。 “有没有哪里受伤?”他边说着边握住宁瑶的双手。 “唔,”宁瑶当即发出微弱的一声。 “手臂受伤了?!”陆珩作势要去捋起她的袖子。 宁瑶将手抽回,一双杏眸流转,示意他这儿人多。 她轻声道:“应当只是擦破了点皮。” 陆珩瞬时明了她的意思,他绷着声音开口:“抱歉,是我一时着急了。瑶儿,我先带你去休息的地方。” 说罢他扶住宁瑶的半边身子,转身之时冷冷地看了沈妙一眼。 “妙儿,你有没有事啊?” 沈妙被一群友人围住,可她却丝毫没感觉到温暖。想起方才陆家哥哥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她从脚底就开始发寒。那双深不可测的墨眸仿佛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陆世子以前虽然从来没对她有过什么好脸色,可也是温和有礼的。沈妙咽了下口水,这次她着实被吓到了,陆世子那眼神像是要将她生生射死般。 沈妙决定,她不要再喜欢陆世子了,陆世子太可怕了! 第六十五 瑶儿说我俩是什么关系…… “陆世子, 宁姑娘。”贺星见状忙从观赛台那边赶了过来,“抱歉,在我府中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让二位受惊了。” “无妨, ”宁瑶梨涡轻陷,嫣然巧笑道:“还好没酿成祸患。” 陆珩微微颔首, 眉眼虽松缓了些但还面色着实算不上好看。他心中担忧宁瑶的伤势, 当即就开口:“贺郡主, 宁姑娘她手臂受了点伤, 需要立即处理下, 不知能否借用下候府的擦伤药。” “宁姑娘受伤了?”贺星面露惊讶,面前的女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丝毫让人看不出来她已然受了伤。 “那确实得赶快处理, ”贺星迟疑地看了对面俊容冷峻的男子一眼, 斟酌着语气开口:“不如, 我来给宁姑娘上药吧, 陆世子的身份恐怕不是很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陆珩当下拒绝了贺星的提议, 说出来的话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贺星一个平时都需要下人伺候的郡主, 交给她, 他不放心。 宁瑶讪讪笑了一声, 开口打圆场,“我没大事的,贺郡主还是先去那边安抚沈姑娘吧,我瞧她着实受了不轻的惊吓。” “好,既然如此那就劳烦陆世子了,我让丫鬟带二位去一个僻静的地方。” * 两人由着贺星身边的丫鬟带着到了偏院的凉亭,眼下人都聚在马球场, 这处着实僻静,很快那丫鬟又送来了热水和好些用药。 陆珩拉着宁瑶让她在石凳上坐下,他目光在那些药瓶上扫了两眼,对着一旁要候在这伺候的丫鬟道:“你们可以下去了。” 待那两个丫鬟走了以后,陆珩才上前两步凑到宁瑶身前。他俯下身,伸手去捋宁瑶的袖子。 “唔……”宁瑶轻抽一口凉气,一双黛眉拧成了疙瘩。 即使他动作已放得极轻,但随着动作衣裳的布料便摩挲着伤口,这滋味还是难受的。 -- 第117页 陆珩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抬眸看向女郎,语中隐有严厉:“疼也好,让你长些记性。” “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宁瑶不服气地反唇相讥。 “没让你见死不救,”陆珩轻叹一声,“我是希望遇到这种危险的事你可以找我,当时我不正在你旁边么?” “当时情况危急,我没想那么多……”宁瑶声音越说越小,她确实理亏,最后垂下头乖成了鹌鹑。 虽刚说完责备的话,但眼下见女郎这般乖巧的样子,陆珩心头又软了一片。只能轻声安抚着:“你忍着点,我动作已经很轻了。” 待袖子全部捋上去后,伤口终于露了出来。手肘处擦破了皮,眼下红通通一片。 陆珩将木盆里的湿帕子捞起拧干,刚被热水浸透,那帕子眼下还冒着热气。 他拿着帕子先将宁瑶的伤口轻轻擦拭一遍,做完这些他抬头看了宁瑶一眼。就见她此刻贝齿咬住粉唇,眉头紧拧,腮帮子还是鼓起的,像一只在吐泡泡的小金鱼,这幅可怜的模样着实又惹人怜爱。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捏了捏宁瑶鼓起的腮帮子。 宁瑶抬起另一只完好的手将他的手毫不留情拍掉,撅着嘴愤愤道:“不准笑,我都受伤了,你还能笑出来?!” 听她说完这话陆珩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他小幅度地直起身子,将脸凑到宁瑶脸下,两双眼睛对视着, 两人间的距离瞬间被拉尽,近的陆珩都能看清女郎面颊上白色的小绒毛。 他一双狭长漂亮的凤眸此刻闪着灼人的明亮,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你受伤了,我为什么不能高兴?我俩是什么关系?” 男人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扑在她面上,宁瑶的羽睫扑扇地更厉害了。 她抿着唇,没回话。 陆珩并不着急,他伸出手搭到石桌边沿。这动作从远处看过去就像是宁瑶被他圈在怀中。 宁瑶余光瞥了一眼,他那只手骨节秀美,皮肉匀称,她发觉自己似乎更喜欢看他的手。 注意到女郎的分神,陆珩伸手将女郎的脸移正。他继续低声诱哄着面前的女郎,“嗯?你说我俩是什么关系?” 宁瑶别开眼,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你别靠我这么近,我快透不过气来了。还有,我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说罢她就决绝地偏过了头,可面颊上渐渐浮起的红晕却出卖了她。眼下她的双颊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粉粉嫩嫩。 “好,”陆珩轻笑一声,退开身子,“我不急,来日方长我等你以后慢慢跟我说。” 他恢复正经的模样,拿起药瓶开始给宁瑶上药。 边上着药他还对着宁瑶的伤口处不停地吹着热气,温声道:“吹一吹就不疼了。” “是么?”宁瑶重新抬眼去看他,虽然对他这话有所怀疑,但确实伤口处好受了些。 陆珩抿唇温柔笑起来,“当然,这是我阿娘告诉我的。我小时候顽皮,经常受伤,每次我阿娘给我上药她都给我这样吹。” 听着他的描述,宁瑶仿佛能想象出来那画面。这是第一次听他在自己面前说起小时的事,还有他阿娘。 “有多顽皮?”宁瑶歪着头好奇地问他。 “这说来可话长了。”陆珩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边道:“刚搬来晋安,我还记得那是个很冷的冬天。当时家里大半的银子都用去盘了绣铺,那个冬天我穿的是旧衣裳。之前在梧州同龄的小孩都经常这样穿,来晋安后我也从未在意过。” “可有天我出去玩,有一群小孩笑话我,说我是叫花子。可我觉得我不是,我衣裳上的每个补丁都被我阿娘特意绣成了小花,小草……我觉得它们可好看了,当时我气不过就跟他们打了一架,结果最后就是我被他们群殴了。” 陆珩说完云淡风轻地笑了两声,“瑶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傻,打不过还跟他们打。” 见他这般轻松地说出来,宁瑶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她一双如清水般清冽澄澈的眸子里起了涟漪,心尖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 宁瑶点点头,附和他道:“嗯,是有很傻。” 陆珩拉着宁瑶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宁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炽到,当即想把手抽回来,可这人却拉着她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拉着女郎的手心紧紧贴住自己的面颊,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宁瑶,委屈道:“瑶儿,你看我小时候这么可怜。我现在好难过啊,你能不能让我开心一点?” 宁瑶蹙眉,方才不是还开心地笑么,怎么又难过起来了。可眼见手是抽不回来了,只能依着他问:“怎么让你开心?” 陆珩漆黑的眼珠子微微转动,诱哄着对面的女郎,“好办,瑶儿要是能离那个梁明旭远一点,我就能很开心了。” 宁瑶额角一抽,就知道他安的不是好心。但看他现在这个乖顺的样子,像是一条摇尾乞求安慰的小狗。 宁瑶一时也不忍心拒绝,只道:“我与他日后不会再有什么来往,不过,这也并不是因为你。” “那是因为什么?”陆珩疑惑问着。 宁瑶淡抿粉唇,没有要说的意思。 “行,瑶儿不想说便不说吧。”陆珩噙起笑意,眉间展开眼里满是欢喜,“反正瑶儿说了不再与他来往,我相信瑶儿一定能做到的。” -- 第118页 * 翌日。 天气放晴,宁瑶提着鸟笼将小烦带出来放风。 这只傻鸟,她教了数日别的话,硬是没学会,翻来覆去还是只有那一句。 这可不行,那句话说得让她脸红,当着别人的面实在不好意思。若是这傻鸟再学不会别的,她就只能把它锁屋子里。 宁瑶将小烦在院子里安顿好,就起身去了宁闻的书房,她想找找有没有什么教鹦鹉学人语的古籍。 宁瑶在书柜前看了一圈没找到教鹦鹉学人语的,倒是找到一本《相鹤经》。瑶瑶叉腰叹气,反正都是鸟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她拿着古籍正准备出去,冷不丁瞥见宁闻的书桌上摆着一本书。这本是很常见的,可书里却压了东西,此刻露出了一角,宁瑶猜测是玉佩。 她大哥一向肆意桀骜,不爱佩戴这些东西。宁瑶疑惑地走过去,伸手将那书翻开,就露出了里头压着的物件。 玉佩是圆月形状,但其实是两个半月形的玉佩合在一起才形成的此状。 宁瑶将两个合在一起的玉佩分开,那半边的玉佩她越看方觉眼熟,她曾经在清秋姐姐那儿看到过。 莫非……宁瑶心里有了猜测。如此一来很多事情便能想通了,当初她在清秋姐姐面前提起大哥时,清秋姐姐的反应便有些奇怪,但当时她并未深想。 “瑶儿真好看!” …… 外头又传来了小烦、烦人的声音,紧接着宁闻的声音就接着响起。 第六十六章 叫姐夫可以吗 “嘿, 你这傻东西,还只会这一句呢。今天瑶瑶怎么把你放出来了?” 宁瑶忙将玉佩归位放好,面上挂起笑容走出去。 宁闻直起身抬头看她一眼, 目光从她手上略过, 笑道:“这傻东西还能用得上这本古籍?” 宁瑶走过去,将古籍随手放到石桌上, “我也觉得, 就随便看两眼。” * 翌日。 下朝后宁闻没去校场反而和宁鸿一同回来, 这倒是罕见。宁瑶忙迎上去, 可两人面色皆有异常。 宁瑶收敛起笑意, 一双杏眸里满是疑惑,“爹爹, 这是发生什么了事了?” 宁鸿走到桌边坐下, 半晌才悠悠开口:“囡囡, 圣上给你大哥指婚了。” “指婚?”宁瑶讶异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 忙走到父亲身边, “爹爹, 圣上将哥哥与谁指婚了?” “嘉宁公主, 你大哥日后就是驸马了。不过公主尚在守孝期, 圣上说等再过一载, 公主的守孝期过了以后再着手准备婚事。” “那就……那就这样将大哥的终身之事决定了?” “你这丫头又在胡说什么?圣上金口玉言,岂是我们能随便改变的。这本是一件幸事,可这也说明咱家日后与皇家有了脱不开的干系。” “那大哥的意思呢?”宁瑶转过身走到宁闻身边,昂头问他:“大哥,你愿意娶那个公主么?” 宁闻面无表情,他垂眸对上宁瑶的眼,淡淡道:“嘉宁公主蕙质兰心, 与皇家的婚事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这是我,也是咱们宁家的幸事。” 宁瑶听了额角一抽,她许早便听闻嘉宁公主极受圣上喜爱,若这事发生在昨日之前宁瑶可能真的会相信自家大哥的话,也会为大哥高兴。 “大哥,”宁瑶黛眉紧蹙,再一次确认地问道:“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么?” 宁闻别开眼,不再去看自家妹妹那道灼人的目光。 “瑶瑶,大哥校场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罢宁闻迫不及待地就转身大步朝屋外走。 “爹爹,瑶儿突然想吃龙须酥了,我得跟大哥说一声,让他回来记得带。” 宁瑶说完没等宁鸿回答也快步跟了出去。 “大哥……大哥,你等等我!” 听到声音宁闻顿住步子,他只好重新转回身,将心头的疑窦问了出来。 “瑶瑶,这本应该是你替大哥开心的事,为何这般反应?你放心,就算大哥成亲了,你依旧是我最爱的妹妹。” “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因为这样就不高兴了。” 说罢她顿了片刻,再次抬眸看向宁闻,斟酌着语气开口:“大哥,你与清秋姐姐应当是认识的吧。” 宁闻眼里起了一丝异样,可瞬时又恢复过来。 “抱歉,”宁瑶攥紧手心,解释道:“我昨日去大哥你的书房,看到了大哥那两块玉佩,其中一块我在清秋姐姐那看见过。” 宁闻静默站立着,很快他就伸手揉了揉宁瑶的发旋,笑着道:“不用跟大哥说抱歉,看便看了吧。” 语毕他收回手,敛起笑容,轻飘飘道:“我确实与她相识,不过已经都过去了,我也放下了。” “大哥你真的放下了么?”宁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质疑。她一语戳破宁闻的心意,“若大哥真的放下了,又何必再将那玉佩如此精心保存。” “瑶瑶,”宁闻深叹一口气,似无奈道:“如今我已不仅仅是以前那个受父亲庇护的少年了,我是骠骑将军,我手下率统了数万士卒。长此以往圣上不可能不忌惮我,你忘了爹爹他当初为何被贬,我们宁家为何被抄家?” 宁闻伸手握住宁瑶的双肩,万分坚定道:“我不会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嘉宁公主她深受圣上宠爱,日后就算再发生什么,圣上他总该顾及几分父女情谊。朝中那么多人盯着我,他们也绝不会让我娶一个母族强大的女子 。嘉宁公主生母淑贵妃已逝,又没有弟弟,我们便不用担心卷入夺嫡的风波中。我们宁家也有足够的能力庇护嘉宁公主,圣上也定是经过深思熟虑选到了我,这对我们来说是双赢的。” -- 第119页 “大哥,”宁瑶心头涌上一股苦涩,“所以大哥要为了我们牺牲你的婚姻大事么,这是不公平的。爹爹、我还有源儿,都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这不是牺牲,”宁闻打断她的话,“只要我们一家能平平安安,这又算什么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别说是圣上说的话,这件婚事已然成了定局,我们谁都改变不了。” 见宁闻这般消沉的样子,宁瑶双眉紧锁,急道:“那大哥你就愿意与一个自己不爱甚至现在连面都未见过的女子成婚么?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是绝对改变不了,万一有那么一丝机会呢。” “瑶瑶,这件事我心已定,你不用再说了。”宁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哥是真的有急事要处理,先走了。” * 夜深,已然过了用晚膳的功夫,可宁府的饭厅里却有三人正端坐着。 饭桌上的饭菜已经没了热气,上座的宁鸿是一脸的郁沉。 一旁的宁源舔了舔唇,伸出小手扯住宁瑶的衣袖,小声道:“阿姐,我饿了。” 宁瑶抬眸看了眼对面的爹爹,招来服侍的丫鬟,吩咐道:“把这些都端下去热热吧。” 说罢她又伸手轻摸了下宁源带着婴儿肥的面庞,“马上热好了,源儿就能吃啦。” 宁鸿将手中的筷子拍到桌面上发出“啪”地一声,“就算被事拖住了,不回来用饭也应当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啊。” 宁瑶朝外头看了眼,夜色已经浓稠的抹不开。 “爹爹先别急,大哥以前从未这样,定是被什么事拖住了。咱们先用饭,我让膳房给大哥留饭温着。” 话音刚落就见管家跑了进来,“老爷,小姐。” “李叔,怎么了?” “大公子他,他……” “他怎么了?”宁鸿语气不耐问道。 “方才松风楼的掌柜派小厮来说大公子在他那喝多了,他也劝不住,让咱们派个人去接。” “喝酒?”宁鸿看向宁瑶,不解道:“你大哥不是什么嗜酒之人,难道是有何心事?” “可今日除了指婚那事,也没别的事啊。莫非他是对圣上的指婚不满?可今日在朝堂之上,闻儿他二话没说连迟疑都没有就同意了啊。” 宁瑶心中猜测到原因,她站起身,宽慰道:“爹爹你先别急,我去松风楼接大哥。” * 宁瑶赶到的时候,松风楼的掌柜赵佩正坐在宁闻对面,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见宁瑶走进来,赵佩忙起身。他挑起眉头,摆出一副夸张样,“宁大小姐,你可终于来了,赶紧把你大哥带走,我这都打烊了。” 赵佩与宁闻年龄相仿,也是出生世家,但对官场之事没多大兴趣,反倒乐于做生意,在晋安开了好些酒楼。 宁瑶朝他微微颔首,微微笑道:“多谢赵大哥知会。” “不谢,不谢。”赵佩边说着边打了哈欠,“赶紧把你大哥带走,我是熬不住了,太困了。” “赵佩,快来喝!”宁闻拿起酒壶又给对面的酒盏子满上,双眼迷离的看向赵佩,乐呵呵道:“赵佩,你是不是不行了?” “你行,你行!待会儿看你妹收不收拾你。” 宁瑶上前两步走到宁闻身边,她的一只柔荑将酒壶拿住往外移去。 “大哥,别喝了。” “欸,瑶瑶你怎么来了?”宁闻显然已经快醉了,他朝宁瑶伸出手,“瑶瑶,大哥今天太开心了,你把酒壶给大哥,让大哥喝个尽兴好不好?” “大哥……” “乖瑶瑶,大哥就喝这一次,就这一次。” 宁闻边说着边竖起一只食指比出手势。 宁瑶最受不了这般的软磨硬泡,她偏头去看一旁的赵佩,问道:“我大哥喝了多少了?” 赵佩此刻正倚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手里还剥着花生。听到宁瑶的话,他抬起头来,“不多,也就喝掉一壶。” “行吧,”宁瑶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酒壶又放了回去,随即蹙眉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认真地与坐着的人商量:“那大哥我们说好,就喝这一壶,喝完酒回去好不好?” 宁闻点点头,就抬手倒酒。倒完酒又朝赵佩招手,“赵掌柜,咱们继续啊。” “我是喝不下了,”赵佩连连摆手。 “大哥,我来陪你喝。”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宁瑶回头看过去,就见一身玄衣的陆珩走了进来。 他面上挂着温煦的笑,径直走到宁闻对面坐下。 “你怎么来了?”宁瑶一双杏眸里满是疑惑。 陆珩边解着大氅,边道:“我闻着酒香就来了,瑶儿,你信不信?” 宁瑶瞪他一眼,唇角微翘:“我信我就是傻。这么远,这么晚,陆世子还能闻着酒香呢,那陆世子这鼻子可跟猎犬无异啊。” 陆珩轻笑,宠溺地看着对面的女郎,温声道:“瑶儿,你乐不能拐着弯骂我。” 陆珩说罢对着赵佩的方向挑了挑眉,宁瑶明了,她转过头去看赵佩。 赵佩对着陆珩扔了一个花生,“陆世子,你怎么能出卖我呢!” 陆珩伸手一把将那颗花生抓住,剥好后放到宁瑶手边,朝她扬了扬下巴。 “来,大哥,我陪你喝。”陆珩站起身,去拿宁闻手边的酒壶。 宁闻将酒壶按住,“谁是你大哥啊?” -- 第120页 陆珩睨了宁瑶一眼,嘴角噙起坏笑,“不叫大哥,那我叫姐夫可以么?” 第六十七章 瑶儿,我难受 陆珩睨了宁瑶一眼, 嘴角噙起坏笑,“不叫大哥,那我叫姐夫可以么?” “瞎说什么呢, ”宁瑶嗔怪地瞪了对面的人一眼, 倾身过去攥紧手心用力捶了两下他的肩膀。 陆珩抬眸看她,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 “可以多打几下, 不过要记得换只手。” “哼, ”宁瑶轻哼一声收回手坐了下来, 她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 耳尖却开始慢慢泛红。 宁闻看着玩闹的两人,将陆珩面前的酒盏满上, “你今天陪我喝痛快了, 我就让你叫我大哥。” 陆珩搓了搓手, 双眼里放光, “行啊, 宁将军你可不能反悔。” 说罢就拿起酒盏子昂头将里头的玉琼一饮而尽。 “大哥, 你刚不是答应我了, 把这喝完咱们就回家么?!” 宁闻打了个酒嗝, 对着宁瑶笑道:“大哥把他灌醉, 替你教训他。” 赵佩端着下酒菜走过来,还给宁瑶带了一份养生汤,“宁姑娘,他们男人喝酒,你喝汤,暖暖身子。”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后宁闻终于尽兴,文将近醉得不醒人事。 宁瑶将宁闻扶起, 又去看对面的人,蹙眉问道:“你怎么样?” 陆珩揉了揉眉心,面上没有太大的不适,温声回道:“还行,撑得住。” 话毕他脚下刚踏出去,步子却十分虚浮,身子往右一倒险些栽到地上。 宁瑶和赵佩被吓了一跳,赵佩忙过去将陆珩扶住,调侃道:“陆兄,不行就别逞强了。” “对,他不行!”宁闻闭着眼抬头接了这样一句,又重新倒回宁瑶的肩膀处。 陆珩讪讪笑了两声,推开赵佩来扶的手,往前直走了两步,似证明般回头看着他们,“意外,刚那都是意外。” * 宁瑶将宁闻扶出松风楼,外头的车夫见了忙过来帮忙,两人一齐将宁闻扶上了马车。 宁瑶杏眸顾盼,转身去看后头的人,疑惑问道:“你府上的马车呢?” 陆珩抬手按了按被朔风吹起来的衣角,依旧笑着回道:“这么晚了便没打扰他们,我自己来的。” “行吧,那你自己能回去么?” 陆珩拍了拍胸脯,一副认真的模样,“我可以的。” “好,”宁瑶将信将疑地点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说罢她便要上马车,可刚转身衣角就被拽住。 她看了眼那只扯着她衣角的手,重新转回身,不解道:“怎么了?” 陆珩此刻完全没了方才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饮酒的缘故,他一双黑而亮的眸子里此刻湿漉漉的,像含了水光般朦胧。 他喉结上下滚动,嘴角一撇:“瑶儿,我难受。” 宁瑶竟从他这表情和语气中听出委屈的意味,她半挑眉尖,侃道:“方才不是说可以的么,现在怎么又难受了。”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他边说着边将宁瑶的衣角又拽紧了些,舔了舔唇似苦恼道:“瑶儿,咱俩好歹相识一场,你不能这么狠心不管我。” “行,”宁瑶杏眸里起了丝丝笑意,“那你说该怎么管你?送你回怡园?” “不是,”陆珩摇了摇头,颇为认真道:“让我送你回家。” 宁瑶:??? “你不是难受么,不回怡园,送我回家作甚?” “我是真难受。瑶儿,我没骗你。”陆珩有些委屈,将宁瑶的衣角攥得更紧了些,“你陪我走走,让我吹吹风就好了。” 在这寒冷的冬夜,若真让他一个有醉意的人自个儿回去宁瑶也着实不放心,方才说要走也只是想看他作何反应。 宁瑶点点头,同意下来:“好,我陪你走。” 她朝自己的衣摆处扬了扬下巴,“你先把手松开。” 话音落下,那只手毫无反应。 宁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放心,我不走。” “好,瑶儿,我相信你。”这下陆珩才听话地将手松开。 宁瑶转身去嘱咐那车夫,“你先将我大哥送回去,再劳烦回来一趟接我们。” 那车夫得了吩咐,就立马驾车离开。马车越驶越远,逐渐连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瞬时空荡荡的街上只剩下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走吧,”宁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抬脚往前走。 陆珩紧紧跟上女郎的步子,两人并排走着,皎洁的月光在地面洒下一层银霜,地面上那两道影子也渐渐融.为一.体。 “瑶儿。” “瑶儿。” …… “我在呢,干什么?” “你跟我说说话。” “我没话说。” “瑶儿,那我来跟你说。” 陆珩眉眼皆是欢喜,忽的想起什么面上又掠出一丝苦恼。 “瑶儿,清秋她走了。” “走了?”宁瑶黛眉下的那双清眸里起了波澜,“那清秋姐姐去哪儿了?” “不知道,她没说。只说要去游历山水,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宁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细语:“也许是真的没缘分了吧。” 第六十八章 你在哪我就在哪儿 宁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喃喃细语:“也许是真的没缘分了吧。” -- 第121页 “嗯?”陆珩歪着头去看一旁的女郎,困惑问道:“瑶儿,你说什么?” “没什么。”宁瑶抿嘴一笑, 翘起唇角故意激他:“你不是没喝醉吗, 怎么走的这么慢?!快点!” 陆珩轻快地扬起眉头,“那你可要跟上我。” 他双手负在身后, 边说着边加快脚下的步伐。 “嘁, ”宁瑶轻吁一声, 提起裙摆小跑了起来, 很快便超过了前面那人。 “瑶儿, 你慢些,等等我。” 陆珩一个大步上前, 伸出手臂将宁瑶勾住。 宁瑶被带得一个踉跄, 直直后退两步撞进了他怀里。 “你干什么?”宁瑶黛眉微蹙, 偏头瞪了他一眼。 陆珩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顺势俯身般将头靠在了她肩上, 轻声细语地磨她:“瑶儿, 我好像醉了。你扶着我走好不好?” 宁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方才不是说自己没醉么?” 陆珩闭上双眸, 摇摇头耍赖道:“方才是方才, 现在酒劲上来了。” 说罢他展开双臂,将宁瑶整个身子都圈进了怀里,宁瑶的背部紧紧贴在了他胸膛上。 宁瑶动了两下步子,嫌弃地撇嘴:“你好重啊!” 陆珩身子本就是直着的,没将力量全压在她身上,只将脑袋靠在她肩上。 “我不管,瑶儿, 你快扶我走。” …… * “陈大夫,源儿情况怎么样?”宁鸿焦急地拉着陈修远如是问道。 一旁宁瑶坐在床沿,手上拿着湿巾子替宁源擦拭着额头,杏眸里也满是担忧。 她樱唇紧抿,双耳注意着一旁陈修远的话。 “盛大人,我给宁二公子看病三载多了。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晋安这儿气候干燥并不适宜宁二公子养病,盛大人您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宁瑶捏紧手心的帕巾,心中也下定决心。 她起身走过去,“爹爹,你和大哥都有公务要忙长时间脱不开身,不如就让我带源儿去扬州吧。正好源儿能养病,那是母亲的故乡,我也喜欢扬州。” 宁鸿静默片刻,“可光你和源儿两个人,我又怎么能放心。” 宁瑶嘴角扯起泛泛笑容,宽慰着宁鸿:“不是还有舅舅、舅母在么?” “你那个舅舅、舅母怎么靠得住?!” “爹爹,舅舅心里还是惦念咱们的,就是舅母她……”宁瑶眼尾泛红,继续道:“爹爹,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源儿他的病情不能再拖了,源儿方才都咳血了。” 宁鸿面色沉得像黑炭,他看了眼躺在床榻上还发着高烧的宁源。叹息一声,只能松口同意了宁瑶的提议。 * 三日后。 宁瑶拿着包袱放到桌案上,她将包袱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崭新的香囊。犹豫片刻后递给站在一旁的宁闻。 “大哥,这个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宁闻垂眸看了眼,没有多问就伸手将其接过,“好。” “再过半月就是兵演,届时圣上会亲自来督察。近日军营里事务格外繁忙,大哥不能亲自送你和源儿去扬州,但那几个人都是大哥的心腹。一路上若是有情况,瑶儿你尽管跟他们说,他们会尽全力保护你和源儿。” “知道啦,”宁瑶抬头对着宁闻挤出一个粲然的笑容,出口的话里带着哽咽:“你和爹爹也要保重身子。” 宁闻伸手揉着宁瑶头顶的发旋,笑着道:“咱们一家以后又不是见不着了,等源儿病情好转些我就去接你们回来,或者我和爹爹去扬州看你们。” “嗯!”宁瑶重重地点点头。 不多时管家就走了进来,恭敬地催促道:“大公子,小姐,外面马车已经套好了。” “好。” 宁瑶要去拿桌上的包袱,被宁闻先一步拿起。宁闻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家妹妹的肩膀,“走吧,大哥送你们出去。” * 一月后。 和风带着日色层林尽染,嫩绿的杨柳枝叶在空中徐徐飘荡。 宁瑶身着鹅黄色的衣裙,静静地站立在书案前。她眉眼间挂着轻柔的笑意,抬手将额边散落的几缕青丝抚到耳后,随即拿起书案上的一本古书。 宁瑶双眸流转看向下方,“好啦,咱们该开始讲学了。源儿,你和乐乐一起去把二虎他们叫回来。” “好的,先生。” 下方传来一道整齐的应和声,就见宁源还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女童一起从书案前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就见一个身形略圆滚些的男童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喊着:“先生,先生……不好了!” 宁瑶闻声放下手中的书本,“二虎,怎么了?” “石头他掉进水塘了。” 宁瑶听了额角一抽,忙快步过去,“哪个水塘,快带我去。” 庆幸那水池就在学堂后头,之前戴西雁找来村民将池子里的水都抽干了,两日前下了几场滂沱大雨,水池子的水又蓄了近半人高。 宁瑶飞速赶过去,就见岸边还聚着几个小孩,手中拿着木棍试图让石头抓住。水池里的水淹没到石头脖颈,只留了他一个小脑袋瓜浮在水面上。 “你们都给我往后退。” 宁瑶面色紧绷地嘱咐着池边的孩童,说罢便要下水池里去。她刚迈出一个步子,手臂蓦地被人一把抓住。 -- 第122页 耳畔瞬时响起一道熟悉又让她安心的声音,“我来!” 宁瑶抬起头还没看清来人的面孔,就见他松开了自己的手臂一个大步跨进了池子,一把将陷在池子里的小孩抱起递上了岸。 宁瑶回过神来,随即俯身去安慰一旁的小石头,她用袖子擦了擦小石头脸上的黄泥,“没事吧?” “没事,”石头摇了摇头,“先生,我就是脚陷进泥沙里拔不出来了。” “行。”宁瑶终于松了一口气但面色并不好看,她看着对面站着的一排小孩,语气中隐有严厉:“戴先生多次嘱咐你们不能来这,你们不听。你们先回学堂里去吧,等戴先生回来我会把这件事跟他说。” 几个小孩垂着头,弱弱回话:“知道了,先生。” 看着这群小孩走远,宁瑶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她回过身就见岸边没有人,池子里也没了那人的身影。 宁瑶心头一紧,黛眉瞬时紧蹙,目光不断在四周寻梭。 “陆珩?”她试探着叫出声。 四下寂静,无人应声,回应她的只有毫无波浪的池面。 “陆珩?”宁瑶的声线隐隐含着颤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别玩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走了啊!” 话音刚落就见沉静的水面忽地被打破,泛起阵阵涟漪,被叫的人从水下站起了身。 “瑶儿,”陆珩甩了甩发上粘着的水滴,抬起头一双含着笑意的凤眸看着岸上的女郎,“这水深还不到我腰,能出什么事。” 宁瑶攥紧手心,冷冷看了水里的人一眼,一句话未说直接转身要走。 见状,陆珩知道情况不妙,忙收敛起笑意快步上了岸。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开双臂挡在了宁瑶面前。 随着他的动作,衣物上有水滴被甩出来溅到了宁瑶身上。 陆珩后退一步,面色透露着一丝慌张。 他一双明灼的目光紧紧粘在对面的女郎身上,讪讪开口:“瑶儿,你别生气啊。” 宁瑶抬眸回望向他,冷声问道:“这样好玩吗?” 宁瑶出口的声音沾染着怒气,话毕她倔强地偏过头不再去看对面的人。 可鼻头却禁不住地开始发酸,宁瑶紧紧抿着唇,想将这一股气强压下去。 “不好玩,瑶儿我没跟你玩。我方才是腿抽筋了,就想在水里缓一会儿。” 陆珩边说着边竖起手掌,郑重承诺:“瑶儿,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有假就请老天爷罚我这辈子永远待在瑶儿身边。不,这辈子还不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唔。” 宁瑶禁不住“扑哧”笑出声,因没再勉强,眼眶瞬时被眼泪打湿。 陆珩觉察到异样,他走上前,“都是我不好,惹瑶儿生气,还惹瑶儿难过。” 宁瑶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要抬手去擦拭自己的眼泪。 陆珩将宁瑶的手一把握住拉下,伸出自己的双手捧起她的面庞,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面上的眼泪。 他弯下身子,神色格外专注。心头也像是被堵住,有一口气不上不下。 “瑶儿,都是我不对。你别哭,生气了就打我,重重地打,千万别哭。” 宁瑶用手掌抵住面前人的胸膛,将他微微推开。她板起面色,反唇相讥道:“跟我待在一起就是老天爷对你的惩罚了?”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陆珩一张俊容上瞬时挂起得意的笑,他将宁瑶的手反握住,低声道:“是惩罚,甜蜜的惩罚。” 他的话语蒙了层蜜就像他眼里的笑。 “咦,肉麻死了。”宁瑶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可唇边却禁不住莞尔一笑,“你怎么来了?” “我听到某个人想我来的心声,便来了。” “谁想你了?”宁瑶嘴角一撇,“我才没想你。” 陆珩嘴角勾起笑容,他拿出一个香囊,厚着脸皮道:“嗯嗯,某人不想我来却又特意送我一个香囊,是它把我的魂勾来了。” “你胡说,”宁瑶说着便要伸手去抢那香囊。 “已经送人的礼物哪还有拿回去的道理。” 陆珩抬起手臂躲过,见宁瑶收回了手他才放下手臂。 宁瑶淡抿唇瓣,面上倏忽泛起红晕,不好意思道:“之前那个香囊才做了一半,做的也太丑了。要是别人知道是我做的,还以为我的女红这么差,那我……我的脸岂不是都丢光了。” 陆珩看着女郎这一副娇俏模样,心情大好。 “这香囊做的很好,谁要是敢说瑶儿女红不好我第一个不服气。” 陆珩垂眸去看掌心的香囊,墨眸里尽显柔意,他忽地又去看宁瑶,“瑶儿,你帮我带上好不好?” 听了他的话,宁瑶昂头去看他。 两人四目相对,她羽睫微颤,樱唇嫣然,他星眸璀璨,嘴角轻扬。 宁瑶轻轻点头,从他手中拿过香囊,两只纤手探去他腰间。 待将香囊给他挂好,宁瑶重新抬起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我才刚来瑶儿就想我走?” “不是,”宁瑶摇了摇头,“我就问问,你事务繁忙,总不能在这久待。” “谁说我不能久呆了。”陆珩双手叉腰,“我方才不是说了么,老天爷要我们永永远远待在一起,自然是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那些职务什么的都不重要,我把它们通通都都辞掉了。” -- 第123页 第69章 完结章 正文完+成亲番外 “辞官?”宁瑶一副诧异模样, 她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静默半晌才道:“别胡说。” “我没胡说,真的辞了。”陆珩将宁瑶的手握紧。 他唇轻轻弯起, 声调温润悦耳:“那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也厌恶了官场这些尔虞我诈。现在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这便是我当下最真实的想法。” 他的告白像他的语气般来的郑重又热烈。 宁瑶羽睫微颤, 见他一脸的认真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粉唇微抿, 狐疑道:“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怎么会, 落子无悔。”陆珩眉头轻扬, 故意道:“不过, 以后可要靠宁先生养我了。” 知他在说玩笑话,宁瑶杏眸里泛起笑意, “那学堂是戴画师先办的, 他教丹青, 我教小孩子识字。我们教学都是不收银子的, 所以我可没银子能养你。” “戴画师, 戴西雁?” “对, ”宁瑶点点头, 言语间表现出兴奋:“很巧吧, 之前知道戴画师是江南人士, 未曾想到会在这碰到他。” 陆珩心里有些吃味,他轻哼一声只敷衍回道:“那你们分工的挺明确啊。” 宁瑶这下觉察出他的不对劲来,她抬手捶了下陆珩的胸膛,“你别阴阳怪气,戴画师已经成亲了,省得让他夫人误会。” “原来如此。”陆珩双眸里的阴霾转眼消尽,他眨巴着眼直直盯着宁瑶看, “那我养你,我可以去镇上卖花灯,还可以帮人写字,总之不会白吃饭的。瑶儿,你就同意我留下来吧。” “你别这个眼神看我,怪别扭的。”……像只哈巴狗,宁瑶把这话憋了下去没直接说出口。 她边说着边伸手要去捂陆珩的眼睛,手腕反被陆珩握住,听她说受不了陆珩就越发得寸进尺。 他上半身前倾又往宁瑶那靠了几分,扯着宁瑶的衣角,继续开口请求:“瑶儿,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他那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声音格外魅惑人心,宁瑶小声嘟囔道:“我可一句要赶你走的话都没说啊,方才只是问你什么走。” “瑶儿,你这样说我就当你同意了。”陆珩眼角眉梢间皆是笑意,心头更是像卸掉千斤担子般轻松。 他弯下腰双手握住宁瑶的腰肢将她一把抱起,兴奋地在原地打转。 “唔……”宁瑶惊呼一声,她忙拍打着陆珩的肩膀,“快放我下来,待会儿被人看到了。” 陆珩昂起头,得意道:“看见怎么了,最好多来点人看。” 宁瑶神经绷紧,只能换个说法:“你衣裳都是湿的,这下得把我衣裳浸湿了,我过会儿还要去讲学呢。” “好吧。”陆珩嘴角扯出一摸坏笑,“那瑶儿你亲我一下,就一下,我就放你下来。” “别胡闹,”宁瑶又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 “我没有胡闹。”陆珩的语气里带着委屈,他收紧掌心,诱惑着面前的女郎:“瑶儿,我赶了好几天路可累了。瑶儿,你疼疼我,亲我一下好吗?” 宁瑶软了心肠,目光在他面上寻梭,傻傻问了句:“亲哪儿?” 陆珩这下更乐了,“瑶儿,你想亲哪儿就亲哪儿。” 说罢他又补上一句,“我哪儿都可以给瑶儿亲。” 宁瑶这下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个问题有点蠢,她脸颊一阵烫,低头飞速地在陆珩右脸颊亲啄了下。 “可以了吧?”她移开眼,不好意思去看下方的人。 陆珩舔了舔唇虽有些意犹未尽,但还是将人平稳地放了下来。 * “我今日已经批评过他们了,咱们除了讲学最重要的是要保证这群孩子的安全,不能好心反倒办了坏事。” “是的。”宁瑶点点头附和:“戴大哥说的对。”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屋内的人都朝门口看过去,就见陆珩和戴西雁的夫人陈氏一同走了进来。 “夫人,不是说了我晌午自个儿回家么。”戴西雁一脸紧张,忙起身走过去将自己夫人搀扶住。 陈氏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不好意思地要将戴西雁搂在她腰间的手拉下,“宁小姐和陆公子还在这儿呢,成什么样子。再说我可没那么金贵,来给你送饭正好散散心。” “不行,你现在可金贵着呢,那郎中不是说了前三个月要格外当心些。”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两人瞬间明了,宁瑶笑道:“恭喜戴大哥和陈姐姐了。” 陈氏抿唇一笑,看着宁瑶道:“到时候让你跟你陆公子当干娘干爹。” 宁瑶还未说话,陆珩就先她一步开口:“等小家伙出生,我们一定包一个最大的红包。” “那戴大哥先用饭。”陆珩边说着边上前几步拉住宁瑶的手,“我们也该回去了。” 两人刚走出去,宁瑶就抬头看他,好奇问道:“你怎么跟戴夫人这么熟了?” “我刚也是第一次见戴夫人,正好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她,便一同过来了。” 陆珩凤眸流转,觍着脸道:“可能是我太受欢迎了吧,一见面她就把我当弟弟对待。” “切,”宁瑶轻嗤一声,嫌弃地别开眼,“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我要你。” “你能不能正经点!”宁瑶无奈地跺脚,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这些话太……” -- 第124页 陆珩有心逗她,追问道:“太什么了?” 宁瑶瞪了他一眼,愤愤道:“太孟浪了!你若是再说这种话,我就再也不要理你。” “好,不说不说,全听你的。”陆珩伸出手臂勾住宁瑶的脖颈,将她往自己这边带,“戴夫人都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对我这般客气的。这个解释可以么?咱们回家用饭吧。” 他边说着边晃了两下自己另一边肩上的布袋子,扬了扬下巴:“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 宁瑶去推他横过来的手臂,“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拉拉扯扯像什么,你刚不是才答应我不孟浪么。” “有吗?我刚答应的是不说孟浪的话啊。” “那再加一条,也不准做孟浪的动作。” 陆珩耳边将她这话忽略,拉着她小跑起来,“快走快走,肚子已经饿了。” * 宁源坐在饭桌上,脚下忽的被人轻踢了下,他不解地低下头看了眼,随即小脸上满是笑容地去看陆哥哥。 陆珩对着宁源半挑起眉头,随即朝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 宁源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瞬间领会了陆哥哥的意思。 他小手将饭碗捧起,快速将里头的饭扒完。 “阿姐,我吃饱了。”宁源边说边擦着嘴,“我有些撑了,想出去玩会儿。” 宁瑶抬眸看了眼不疑有他,只嘱咐道:“别跑远了。” “知道啦,阿姐。”宁源脆生生回着宁瑶的话,下桌前还机灵地朝陆珩眨了眨眼。 陆珩看着宁瑶吃好放下筷子,就忙站起身收拾桌上的碗筷,“你坐着,我收拾,我来洗。” “我夫人的手怎么能用来洗碗,”陆珩边收拾着碗筷边小声嘟囔。 “你在那嘀咕什么呢?”宁瑶朝他飞过去一记眼刀。 “我没说什么啊,”陆珩心虚地别开眼,“不说了,我去洗碗。”说罢端着碗筷飞速闪了出去。 * 待陆珩再回来之时宁瑶正坐在窗台前的杌子上看书,宁瑶从书籍间抬起头,疑惑问道:“怎么去这么久?” 陆珩笑着走过去,将捧着的瓷盘放到宁瑶面前。 “我刚在剥这个。” 宁瑶眼神跟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最终定格在那盘子里,靛青色为底的瓷盘里盛满了已经剥好的荔枝果肉。那果肉颗颗饱满,上头还带着晶莹的汁水。 陆珩倾了倾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瑶儿,你尝尝看甜不甜。” 宁瑶拿起汤匙舀起一颗果肉放入口中,贝齿微动瞬时便感受到了那果肉的清甜。 “很甜,”她莞尔一笑,唇边泛起浅浅的梨涡。 “那就好,”陆珩将盘子往宁瑶那边又推了推,“你再多吃点。” 有阳光从窗台照进正洒在宁瑶面上,她唇上沾了荔枝果肉的汁.水,在光线下粉嫩樱唇上泛的水光更加晶莹明显。 陆珩倚靠在墙壁上,垂头看着下方的人那一张小口上下开合,眸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 “你也过来吃啊,”宁瑶昂起头天真地看向对面的人,还不知他心里此刻的变化。 陆珩喉结上下一滚,他咽了咽口水,“我不爱吃甜的,你吃吧。” “唔,可是我现在有些撑,也不想吃了。” 宁瑶说着便放下汤匙要收回手,方才还好好静立在墙边的人忽地一个大步过来将她手腕握住。 “怎么……怎么了?”宁瑶看着面前的人杏眸里满是不解。 陆珩蹲下身子,手指摩挲着宁瑶手腕上凝脂般的皮肤,他暗哑着声音问道:“瑶儿,我可以亲你么?” 这下宁瑶才意识到陆珩的不对劲,此刻他盯着自己的一双眸子又黑又亮,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陆珩的呼吸正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宁瑶白皙的面庞泛起两抹绯红,“这……” 她有些犹豫。 “瑶儿,别拒绝我。” 话毕陆珩就伸手挑起宁瑶的下巴,迫不及待倾身上去,温热的薄唇噙住她的唇瓣。 陆珩大手轻捏住她的后颈,不断于她唇上吮.吸.品尝,去细细品尝那丝丝甜美。他没有更加深入,只局限在唇瓣。 宁瑶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一点点夺走,只能张口试图想汲取些清气。 陆珩仍沉醉着未反应过来,两人的牙齿倏忽撞到一起。 他松开怀中的人,两人额头相抵紧贴着。宁瑶大口呼吸,陆珩愉悦地低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舔了舔唇,似回味般:“好甜啊。” 闻言宁瑶本就发烫的雪腮越发熟透,她推着陆珩的胸膛想起身。 “瑶儿,等等。” 陆珩伸出双臂抵到窗台上,将女郎彻底禁锢在自己怀中。 “抱歉,方才是我一时孟浪了。” 他微微直起身子,静默半晌后忽地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为自己打气般,他用无比认真郑重地语气道:“瑶儿,我们成亲吧。” 宁瑶猛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陆珩一颗心剧烈地狂跳,期盼着她的回答。 “你愿意么?”陆珩再次问出口,话毕又补上一句:“如果瑶儿你不愿意也没关系,你看我表现,我会更加努力地对你好……” 唇上蓦地覆上一根微凉的手指,陆珩剩下的话止在喉中。 紧接着他看到面前心爱的女郎点了点头,同时道:“我愿嫁你。” 陆珩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耳边只不断回响着宁瑶的那声“愿意”。 -- 第125页 天大般的喜悦涌进了他心中,让他那一颗狂跳的心仿佛荡漾在了春水里。 【以下为成亲番外】 虽身处扬州,陆珩还是想为宁瑶十里红妆大办一场婚礼。可宁瑶与他的想法大相径庭,她认为最亲近的人能到场见证就好。 陆珩能怎么办,只能依了她的意思。 两方的长辈本想将两人的大婚之日定在宁瑶生辰那天,因那日是个黄道吉日,且这样一来就是双喜临门,但这个提议却被陆珩否定。 他看着宁瑶,灼热的目光里载着星光,“瑶儿,把日子错开这样待到每年咱们成亲之日和你的生辰我都可以准备礼物给你。一次都不能少,这是我的权利。” 宁瑶被他这个理由弄的哭笑不得,只能由他的意思。 婚礼这日除了宁父宁闻、陆家双亲在场,还有从晋安赶过来的梁明玉。 陆珩和宁瑶都一身红衣站在大门前,正前方摆了一个火盆。 镇国公府的地位还是比宁府要高些,若按规矩宁瑶理应着绿色嫁服。但陆珩直接给宁瑶备了与他同色的红色喜服,他说:“没有什么高嫁,我能娶到瑶儿是我用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真要算那便是瑶儿低嫁给我了。” 陆珩看了眼那火盆,又垂眸看了下身侧人略长的裙摆,轻声道:“瑶儿,不如我抱你过去吧。” 宁瑶握紧扇柄,当即拒绝他的提议:“爹爹他们都在呢,我自己走。” “好,”陆珩尊重她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朝身侧人递过手心,“那瑶儿我牵着你。” 宁瑶点点头,将手掌放进他手心。陆珩转而握住,两人牵着手一同上前跨过那火盆。 屋子里的人看见这一幕,面上都挂起欣慰的笑。 两人走进去,便要在亲友的见证下行拜堂礼。 宁闻清了清嗓子,走上前。 “拜天地!拜父母!” …… “敬茶。” 宁瑶拿过茶盏子去敬许氏,许氏一双眼里已是泪光闪烁。她忙不迭起身接过。 “瑶瑶,以前是母亲对不住你。你原谅母亲,日后我将你与珩儿一样对待,都是我亲生的骨肉。” “母亲,”宁瑶温婉地唤许氏一声。 “诶、诶,”许氏连连答应。 宁瑶莞尔一笑,她上前握住许氏的手,“以前的事瑶儿早就不在意了,母亲你也别再自责,日后我和陆珩一起侍奉您和父亲。” “好。”许氏紧握住宁瑶的手,“好孩子。” 宁闻见时机差不多,继续道:“夫妻对拜!” 陆珩和宁瑶重新回到屋子中间,两人面对面站立着,透过丝制的团扇面对望一眼,随即一同低下了头。 * 卧房里红烛摇烁,陆珩和宁瑶一同坐在床沿上。 陆珩率先站起身,他擦了擦手心的热汗,伸手去拿宁瑶还握在手中的团扇,“瑶儿,可以放下来了。” 闻言宁瑶松开手,那团扇就落入了陆珩手中。 陆珩将团扇放到一边,他俯下身再次伸手握住宁瑶的手腕,还轻轻捏了捏,抬头看向宁瑶的双眸里带着心疼,“瑶儿,酸了吧?我给你揉。” “不酸,”宁瑶摇了摇头。 陆珩继续揉着她的手腕,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又看了眼宁瑶身上的,忽地轻笑起来。 一阵爽朗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宁瑶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瑶儿,我现在很高兴。” 陆珩将心情直白地分享出来,又继续道:“瑶儿,我们喝合卺酒吧。” “好,”宁瑶点头便要起身。 “瑶儿坐着便好,我过去拿。” 陆珩边说边走去桌边将两盏合卺酒拿了过来,他重新在床沿坐下,将其中一盏递给了身侧的女郎。 紧接着两人手臂交绕,双双将合卺酒饮下。 陆珩伸手替宁瑶擦去唇上的水光,擦好了后拇指也一直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着,没有要拿下来的意思。 宁瑶垂着眸,陆珩能看清她每一根羽睫的颤动,他暗哑着声音开口:“瑶儿,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 宁瑶仰头回视他,主动抬手握住了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 她眉眼一弯,绛唇轻启:“嗯,知道。” 酒色在她眼中增添了几分妩色,媚眼如丝。 听着宁瑶的话陆珩呼吸瞬时急促起来,脑中的堤防瞬间为她倾塌,他感觉到自己此刻心跳如雷。 陆珩手掌从宁瑶脸颊上移到她耳处,他轻捏了捏耳垂,沉声道:“那我要开始了。” 话毕他就立即倾身上去含住了宁瑶的唇,这次不再是浅尝即止而是长驱直入,将她的口中的甜美一一掠夺。 宁瑶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发软,开始庆幸自己此刻是坐着的,她抬起双手搂住陆珩的劲腰。 虽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行男女之事,但回想以前那几次,如果可以的话陆珩都想把那时的自己暴揍几顿。 陆珩短暂地放过宁瑶的樱唇,转而湿.热的唇瓣覆到宁瑶耳边,对着她的耳廓轻吹了一口气,而后道:“瑶儿,相信我,别怕。” 宁瑶点点头,手指攥紧了他腰间的衣物。 陆珩一只手垫在宁瑶脑后,将她放倒在床榻。他俯下身,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尖,最后再次落在宁瑶唇上,将其一一温柔吻过。 -- 第126页 他的唇继续向下来到了宁瑶白嫩的脖颈,他在上头细密地吻着。同时,另一只手也覆上宁瑶的腰际,手指灵活地解开了她的腰带。 宁瑶的领口随即散开来,露出了精致的锁骨。陆珩倾身亲了亲,还露出皓齿轻咬了一口。 “唔,”宁瑶禁不住嘤.咛一声。 “瑶儿,帮我把腰带解开。” 陆珩停下动作,拉着女郎的手来到自己的腰间。 宁瑶一双杏眸里已经起了水雾,整个人也被亲的有些晕乎乎的。她掀开眼皮,目光从陆珩脸上移到他的腰间,有些委屈地小声道:“可是我现在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瞧着她这幅娇俏的样子,陆珩心头甚喜。 他探过身在宁瑶脸颊上轻啄了下,“好,不为难你了,我带你解。” 紧接着陆珩握着宁瑶的手,带着她将自己的腰带解开。 紧接着陆珩握着宁瑶的手,带着她将自己的腰带解开。 为了不咯到宁瑶,陆珩拿起束腰扔下榻。伴随着束腰落地的声音,陆珩重新俯下上半身。 他撑着下巴,一双墨眸直直盯着下方的人看,伸手替她往后抚了抚头发,轻声诱惑道:“瑶儿,唤声夫君来听可好?” 下方的人闭着眼,抬手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的双颊。 陆珩笑着将宁瑶的双手拉下,手上动作没停,“乖瑶儿,我想听,叫一声好吗?就一声。” 宁瑶被他磨得有些招架不住,她微微睁开眼对上陆珩的双眼,方觉他的目光似带着火一般,烧的她心发热发烫。 “夫君,”她小声唤道。 “瑶儿真好。” 陆珩在宁瑶唇上落下奖励的一吻,两人能感受到的只有彼此,一同踏进了极乐之地。 * 翌日。 梁明玉这次和赵英昂一起来的扬州,路上颠簸,加之孩子又过小,便没有带过来。因担心家中的小团子,在扬州住了一夜后梁明玉和赵英昂便启程要赶回晋安。 “瑶瑶,等瑛儿再长大些,我就带他过来找你玩,届时你可要帮我带孩子,” “好,我帮你带。”宁瑶重重点头,有些遗憾道:“这次仓促,也没带你在扬州城好好玩玩。” “没事,扬州城又不会跑,下次来玩。”梁明玉伸开双臂将宁瑶抱住,语气里满是不舍地叮咛:“瑶瑶,你在这儿要照顾好自己。” 闻言陆珩立马出声道:“赵夫人放心,有我在呢。肯定把瑶儿照顾的好好的,下次你来检查。” “好,我可是会很严厉地检查的。”梁明玉笑出声,“陆世子倒是变了许多,不过都是好的变化。现在将瑶瑶交给你我倒是放心了,那我便祝你和瑶瑶早生贵子。” 陆珩和宁瑶对视一眼,他伸手搂住宁瑶的肩膀,笑道:“多谢赵夫人的夸奖。不过,生孩子这事还得全看瑶儿的意思,我都听她的。” “咦,好肉麻。”梁明玉也伸手搂住赵英昂的一条手臂,“呆子,听听陆世子的情话,改日来跟他学学。” 赵英昂面上挂着温润的笑,“好,我也全听夫人你的。不过,夫人咱们现在真的要开始赶路了。” “好吧。”梁明玉撇撇嘴,“那瑶瑶,我们走了。” “一路小心。” 宁瑶摆摆手,看着梁明玉上马车,再到那马车渐行渐远。 “娘子,咱们也该回去了。”陆珩半扬起眉头,他上前一步走到宁瑶正前方还弯下了腰。 “干嘛?”宁瑶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瑶儿,上来,我背你回去。”他半偏过头去看后方还站在原地的宁瑶,“瑶儿,我发觉我有好多事都没跟你一起做过,以后咱们一点点补齐好吗?” “好。”宁瑶重声应下,随即不再犹豫直接趴到陆珩的背上,还搂住了他的脖颈。 “咱们回家喽!” 陆珩背起宁瑶,一步一步稳稳地朝家走去。 太阳刚升到正空中,金黄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桑树叶洒在两人身上,变成了轻轻摇曳的光晕。 温暖的季节,草长莺飞,一切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