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男配们的追妻日常(快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路人男配们的追妻日常(快穿)》作者:唐乐亦甜【完结】 文案: 都弥想要获得许愿人的信仰之力,顺便嗑瓜子看热闹,便让众多路人男配们重生,让他们去弥补上一世的遗憾,但没想到实际情况是...... 自己日日狗粮吃到饱,CP嗑到天荒地老。 宋祁孟X明姝 文弱书生宋祁孟:“我要为明姝小姐考科举,中状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曲一直X林弯弯 自闭江湖少年曲一直:“弯弯是世间最可爱的小姑娘”,说话间,拔出雪亮的长刀:“不服来战”。 霍峥X禹素问 浪荡小将军霍峥:“素问战场做医官太辛苦,我便打得敌军十年不敢来犯!” 宋衡X沈灵期 大权在握宋大人:“贵妃娘娘是女中豪杰,堪当国母,我心悦之。” 司无为X荆楚楚 复仇反派司无为:“楚楚孤苦无依,我要让她再也不受欺负……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一句话简介:重来一次,保护我的女神大人 立意:自立自强,善待身边每一个人,定会收获幸福和美满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穿越时空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人男配们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轰隆”,一人一鸟狼狈地带着满身污迹蹿入这平静的小世界。 “咳咳咳,都弥,你这手笔也太大了吧,直接毁了一个世界。”花念不停扇动着灰扑扑的翅膀,谁也看不出原本的它是只雪白的玄鸟。 “咳咳,谁叫他们污蔑我是妖孽,我可是神,什么妖孽!再说这世界也不是我毁的,赶出作为世界支撑者的我,这是人干事吗?”都弥擦了一把脸,瘫倒在树下,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 “这下怎么办?你的神力本就岌岌可危,又没有新的来源,本来还说这次能开拓个新来源,结果硬是被搞砸了!” “别担心呀,这不是还有灵愿池嘛,让它休养了万年,这下该发挥它的作用啦。”都弥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话音刚落,这平静的湖面就荡漾开来。 “这不就是瞌睡来枕头?天不绝我!”都弥笑嘻嘻地说道。 花念看向灵愿池,只见平静的池水中间正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个近乎透明的灵魂慢慢浮起,飘荡在水面上。 “来者何人?”都弥坐起身来,直视那人双眼。 灵魂无法诉说言语,都弥稍稍动了动念力,便知这人是谁,所为何事。 “你可知道,待你心愿达成,灵魂便要送与我?”都弥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哦?不悔不怨?” “好,那便如你所愿,去吧。” 都弥一弹指,周边一切都开始变幻,很快将那缕孤魂卷入其中。 宋祁孟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颗树下,夏日刺眼的光芒透过层层树叶,投射下来,形成一块又一块光斑。他用手遮挡住阳光,往周边看了看,心里有了数。 这里是灵台山山顶,山腰坐落着整个定州城最好的书院——白鹭书院。 白鹭书院由已故的老关山侯爷创立,书院中延请了众多名师,并且每年都会邀请大儒坐阵讲席,所以定州乃至周边城镇的读书人都渴望有朝一日考进书院,为将来科举铺路。 宋祁孟背上放在一旁的书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抿了抿干裂的嘴巴,一步一个脚印向着山腰的书院走去,边走边回想着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在兰亭湖畔,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身影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中。 等到周边人提起,才知道原来那女子便是盛清长公主和关山侯的独女,明姝小姐。自此,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开始不自觉地追逐着那身影…… 明姝小姐端庄秀丽,知书明理,秀外慧中,京城头一位的大家闺秀,爱慕之人多得能从内城排到京城城门外。 年前老侯爷逝世,明姝小姐将会回到定州陪伴祖母,待两年后返回京城,便会被圣上赐婚于新科状元孔令方。 孔令方这厮美名在外,人人都道是谦谦君子,温文有礼,祖父是有名的大儒,身负盛名,父亲则是吏部尚书,重权在握。 谁知,嫁给他,明姝小姐竟是入了狼窝,借着五年无所出的由头,便纳了他母家表妹秦桑,纳妾尚未足半年,秦氏居然生下一子。 不止如此,孔令方借着关山侯和盛清长公主的名头,暗中扶持二皇子。趁圣上病危之际,协助二皇子和京城护卫勾结,陷害并毒杀太子,持刀逼宫,事发后竟然把一切推到关山侯身上。 明姝小姐得知此事,要带人去大理寺举报孔家大逆不道的恶行,并要求和离。孔令方和孔家老夫人竭力阻止,谎称她生了重病,借机切断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软禁起来,再将她身边相关人等一一看守监视起来。 接着便是关山侯犯案之事铁证如山,关入天牢。 等到圣上驾崩,皇太孙即位,而关山侯领兵战死沙场,一切都成了定局。 当初的真相被孔家人一力掩埋,明姝也心灰意冷,日日跪倒在佛前。 想到这里,宋祁孟紧攥着拳头,这一世,一定要让明姝小姐平安喜乐,远离那些狼子野心的小人。 有了目标的宋祁孟连脚下的步伐都轻快起来,但是烈日炎炎下,腹中极度的饥饿和干渴又让他慢了下来,头晕眼花,连前头的路都看出了重影。 -- 第2页 环顾四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宋祁孟只能在阴影下歇息片刻,缓缓晕乎乎的脑袋。 “公子,公子?” 宋祁孟闭着双眼,压制下身体强烈的不适,听到耳边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唤着自己。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个手持长刀的男子蹲在自己身边,看服饰,应该是哪家的护卫。 “这位公子,你可知道哪条路下山可以去定州城内?” 宋祁孟一听有人问路,忙指了指右边那条叉路,“那边便可以下山去城镇。” “多谢。” “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公子可是有什么不适?”那护卫有些担忧地看着面前的文弱书生。 宋祁孟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位侠士,可否借我一碗水喝?宋某日后一定……” 话还未说完,那护卫便立刻站起身来,“公子在这等着,一碗水而已,不必言谢。” 宋祁孟见他匆匆离去,在那华贵又不失雅致的马车旁不知说了什么,然后接过马车后头的侍女递过来的食盒,又疾步走了过来。 “宋公子,来,这里有水,我家小姐还让我送来些糕点,还望公子不要嫌弃。” 宋祁孟惶恐道,“怎么会?还要拜托你多谢你家小姐。” “好的。那,公子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护卫送完水粮,重新回到了前行的队伍中,宋祁孟猛地灌进一壶水,才感觉缓过气来。 他抬头望着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的马车,听到里头的声音,一下子怔住了,心头好似漏了一拍。 “小姐真是心善。”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们快快下山吧。” “是!” 说话的是两个女声,显然一主一仆。这位主人的声音温柔清脆,如泉水泠泠,最重要的是,这声音和记忆中的,全然吻合在一起。 宋祁孟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去的马车,嘴里喃喃道,“是明姝小姐……” 他站起身来,对着马车遥遥一拜,“多谢小姐搭救之恩。” “小姐,你看那书生。” 绿柳正掀起后头的纱帘,想要让凉风透进来些,坐在马车中,实在闷热的狠,却没想到看到刚刚那书生傻兮兮地对着马车弯腰行礼。 车中的明姝,穿了一身月白望仙裙,秀雅轻灵,气若幽兰,此时正好奇地转头往车后望去,莞尔一笑,“这书生倒是知礼。” “我看哪,这就是个书呆子。”一旁的红玉也插了一嘴。 明姝好笑地摇摇头,“还有多久到祖母那儿?” 绿柳白了一眼红玉,说道,“大概还有半个时辰,小姐歇息片刻。” 明姝皱了皱眉,“也不知祖母如何了,唉。” 祖父祖母向来感情深厚,不曾分离,如今祖父去世,也不知祖母如今…… “小姐别担忧,咱们回了定州,日日陪着老夫人,必能让老夫人放下心结,豁然开朗。” 明姝点了点头,望着前头的路,若有所思。 而宋祁孟这头,顺利行到了山腰,找到了白鹭书院。 书院院长亲自接待并考核了这位小三元秀才,如上一世一样,顺利入了书院,成为甲字班的一员。 “施院长,今年的束脩可否晚交两月?学生……还未凑够银两。这两月等我下山接些活计,一定能按时上交。” 施院长看着面前的少年,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身姿挺拔如青松,眉宇之间丝毫没有难堪羞耻的样子,气质也是难得的不卑不亢,不由得点了点头。 “不必着急,按书院规矩,院试案首可免当年束脩,你安心住下,专心于学业便可。” “多谢院长。” 宋祁孟郑重行礼,等一切安顿好,不由得思索起来,如今一贫如洗,日后该以何为生呢? 上一世,自己一有空,就不停地抄书赚钱。每旬休沐日,还要下山为书画店临摹画稿,不曾有过半点歇息时刻。 临到开考前,却因为日日操劳熬坏了身子,以至于无缘参加那届会试,才失去了和孔令方竞争的机会,若是夺了他的状元名头…… 如今定要好好寻个方法,积攒些银两了。 沉思间,便听到门外有人唤着自己,宋祁孟连忙走了出去,见是几个同窗站在外头等自己。两方互相行礼后,便在屋外凉亭内坐下。 “宋兄,我们前来打扰你,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宋祁孟见他们郑重其事,也挺起了腰板,问道,“何事?” 他们中有一人指了指一个张姓书生,说道“这是张全英,张大哥,如今已有二十九岁,书院规矩,年过三十尚未考中秀才者,便是书院教习方法对此人不合适,那就得收拾包袱离开书院,另寻去处。莫说张大哥,我们这几个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 宋祁孟点点头,原来书院还有这规矩,也说不得什么,毕竟每年都多出来许多想要考取秀才和举人的书生,而书院资源实在有限…… “听闻宋兄是院试案首,大家便想向宋兄讨教一番这院试的经验”,那人站起身行了个大礼,“当然,必定不让宋兄白白出力。” 宋祁孟凝眉思索片刻,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 当下便决定写下一本备考专项学习札记,将自己考试的经验和注意事项写进去,若是帮得了张兄和诸位,还可以往书肆推荐一番,不失为一个进项。 -- 第3页 “好,我这就把经验整理出来,希望能帮助张兄得中秀才。” 张全英听了这话,感激地行了大礼,嘴里不住地感谢着宋祁孟的帮忙,要知道,他们一路寻来,竟是无一人肯帮助他们,唉! 第2章 由夏入秋,不过数月时间,宋祁孟在书院中算得上是过得如鱼得水,比起上一世每日为生计奔波,这一世自在许多。 自从张全英靠着那本备考札记吊车尾考中了秀才,他下山逢人便吹嘘这本书的神奇,以及宋兄的慷慨大义,等到宋祁孟将书卖到书肆,连书肆掌柜都对这本书早有耳闻。 掌柜也是个厚道人,先是出了十两银子,接着又说每卖出一本书,便会给宋祁孟抽成,一本书可以赚上五十文。 宋祁孟欣然答应,两人都没预料到这本书在定州城的火爆程度,直接成为近几年读书人必买的最畅销书籍。 自此,宋祁孟有了稳定的进项,不需要再为生计烦忧,还能存下些银钱。但他还是每逢休沐日,便下山接些抄书的活计,一是为了遍览群书,二是为了练字。 这日,秋高气爽,眀姝早早起了床,穿上淡雅的豆青色广袖流仙裙,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祖母的院子。 “祖母,昨夜睡得可好?”眀姝乖巧行了一礼后,便挽上祖母的手臂,轻声问着身后的景姑姑。 景姑姑温柔笑道,“老夫人昨日一夜安眠,多亏了小姐送来的安神香。” 眀姝望着自己祖母还算精神的脸色,放下心来,“祖母用的好,那姝儿便多做些香送来。” “小心别累着自己,祖母这够用了。”老夫人慈爱地看着孝顺又秀丽的孙女儿,心里头的悲伤也被冲淡许多。 眀姝朝屋外看了看,外头风和日暖,晴光正好,不由得提议道,“祖母,不如我们去灵台寺赏花吧,听说灵台寺的斋饭也特别好吃呢。” 老夫人知道是孙女想要陪自己散心,哪还有不答应的,立马回道:“好好好,我们这便去。” 下人们各自听了吩咐,有套马车的,有准备御寒外套的,还有准备糕点茶水的,等一切准备妥当,明姝和老夫人才上了马车。 宽大的马车稳稳前行,明姝坐在里头,透过帘子欣赏外头的风景,还时不时在老夫人耳边说着什么,说着说着两人便笑出声来。 景姑姑和一众丫鬟围着马车走在外头,听到这笑声也被感染着嘴角翘起,心里头越发感谢明姝小姐,幸好有小姐从京城回来陪伴老夫人,才能让老夫人这般欢喜。 途径山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似有吵闹声响,明姝不明所以,叫来了丫鬟,询问道,“为何停了下来?可是前方有事发生?” 绿柳立刻上前回道,“小道上突然窜出来一个老妇人,撞在我们车上,正在问明靖管家讨要赔偿。” 老夫人蹙了蹙眉,问道,“那妇人伤的可重?” 绿柳摇了摇头,“刚刚差点将明管家撞个仰倒,想来还能如此活泼,应该伤的不重。” 明姝听了这话,面色不变,沉稳道,“看来,这是把我们侯府当秋风来打了。” 那老妇人不依不饶,叫嚣着富贵人家要草菅人命,让上下山的村民们都远远聚拢过来看热闹。 村民们听了她的话,低着头窃窃私语,不时地用手指指点点,让外头的景姑姑和明管家看了,紧皱眉头,恨不得立时捂住她的嘴,将此等污蔑侯府的妇人扭送官府。 这头宋祁孟本是照常下山去书肆领取分红,没想到半路上正好看到这全过程。 这富贵人家想来必定极为爱护名声,不然早就将这妇人赶到一边,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哼,你们若是不给出五百两银子,我今日就撞死在你们车上。老妇人不识字,却也知道这害了人要赔偿的道理,乡亲们,你们说是不是?” “这些权贵人家,撞到我,竟然不给个赔偿,我家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儿,还有我那瘫在床上的老汉,我儿子又痴傻,全靠我一人养家,如今我又受了伤,老天爷竟是要逼死我们一家呀。乡亲们,给我评评理呀!” 听了这话,看热闹的人立刻动了恻隐之心,纷纷让明管家出钱了事。 “这位大娘,寻常人家,一年用度不过二两银子,您这一要就是五百两,可见家中十分艰难。” 宋祁孟本想远离人群直接下山,但听到这老妇人咄咄逼人又荒唐的话,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 “五百两怎么了,我们这一家子病的病,残的残,若是要少了,下半辈子如何过哟。”老妇人眼珠子滴溜滴溜地打转,就是瘫坐在马车前,不肯起来,“再说这人家,如此富贵,难道还出不起五百两吗?救济救济我们穷苦人家怎么了?” 围观众人本是想打抱不平,但一听到五百两这个数,都沉默着不再说话,毕竟数额庞大,恐怕自家一辈子也赚不了如此多的银钱,还是不掺和了。 明管家心里气的呕血,便想直接让护卫将此人送去官府,却听到宋祁孟朗朗道,“说的没错,大娘,我看刚刚那一下,撞得确实是重了,您快动动您的左腿,看看严不严重?我看您那左腿刚刚直接撞马车前,实在大意不得。” 地上坐着的老妇人听了这话,立刻□□地摸着左腿,“哎哟,我的腿诶,这下终于有个明眼人啦,哎哟,我的左腿诶。” -- 第4页 宋祁孟对着人群演示道,“大娘,我们刚刚可都看到您沿着下山路往车上撞,明明擦过的是右腿,如何能伤到左腿?” “噗呲”,突然一阵笑声从马车里传来,明姝掀开车帘,在绿柳搀扶下出了马。 宋祁孟看到记忆里魂牵梦萦的女子朝着自己走来,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全然没有刚刚的从容。 地上的老妇人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尴尬地抱住右腿,“那是我记错了,是右腿,右腿。” 明姝柔声道,“大娘,您若是受了伤,便由我家护卫护送您下山救治,医药费全由我明家出,另外,还会给大娘十两银子补偿。” “再多,恐怕就要去官府让县官大人定夺了。”明姝收敛了神色,厉声说道。 “嚯,这是明侯爷府上?”围观的路人小声嘀咕道,“这大娘可真不长眼,这样的人家也敢讹。” 地上坐着的妇人面色变幻不定,听了路人的议论,还是狠下了决心,点了点头,有总比没有好,“多谢这位小姐。” 拿了钱的妇人,匆匆钻入人群,消失不见,而路人们见没有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开。 徒留宋祁孟呆傻地站在一旁,明管家上前道谢,“多谢公子仗义执言!” 宋祁孟猛地回过神来,摆摆手,“没有没有,都是宋某该做的。” 待到明管家告辞离去,他不由得抬头看向重新进入马车的明姝,接着又刻意转过了头。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这登徒子,竟然盯着明姝小姐看,真是无耻! 宋祁孟在心里暗自唾骂自己,等到许久以后,他才敢重新抬头看向朝着山顶离去的马车背影…… 马车里,明姝接过绿柳递过来的一杯茶水,抿了一口,“祖母,没想到,还有人能替咱们仗义执言。” 绿柳不经意地说道,“小姐,刚刚那书生好眼熟,啊,我记得了,这不就是我们刚进定州城救下的那呆书生吗?” 明姝回想了片刻,果然将两人对上,“那还真是有缘。” 说着便将来时遇到的事说给祖母听,老夫人听了,点了点头,“这少年,心性不错。” 等马车行到山腰,看到那巍峨壮观的书院门坊,明姝好奇地问道,“祖母,我在京城便听说祖父的白鹭书院名声极好,经常有大儒坐阵讲课,是真的吗?” 老夫人点头,不由得想到明姝从京城来到定州,这学业可不能落下,自己可以教着管家,女红之类,只是这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还是得请到正经的老师来。 老夫人朝车外问了一句:“我听说,安阳崔氏的青山居士这几日会来白鹭书院游学讲经?” 景姑姑忙回答道,“是的,老夫人,恐怕明日便会进入定州城。” “好,让明靖请人将青山居士好好招待着,老身明日上门拜访。” “是安阳崔氏的青山居士呀!”明姝听到这名号,有些吃惊。毕竟大儒们都喜欢远离喧嚣,四处游学拜访,提升文学造诣,甚少来京城。 当今圣上又是崇拜文学之人,不愿以强权逼得大师们进京侍奉,所以像如今这样,离当世有名的大师如此之近,还是头一次呢。 “是呀,祖母拜托他来为我们姝儿讲经。” “多谢祖母”,明姝听到这里,连眼睛都亮了几分,但是又有些担忧,“只是要劳烦祖母为我奔波了。” “傻孩子,这可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崔长卿是你祖父至交好友,你祖父生前和他相交甚深,想来请他来教导你,他必欣然应允。” 听得祖母如此说,明姝便不再提起,只要一想到日后可以得到青山居士的教导,心头便雀跃起来。 等下了车,见了这漫山遍野的梅花,也没吸引得了她的全副心神。 第二日,老夫人就递上拜帖,着人准备了贺礼,登门拜访崔先生。 等见过崔长卿,两人寒暄了片刻,老夫人便提到想让孙女接受他的指导。果然,崔长卿听说是好友的孙女,立马答应下来,说是每旬休沐,便会来府上叨扰。 白鹭书院甲字班里,众学子都正襟危坐。院长正在台前介绍本学年来书院游学讲经的老师,赫赫有名的青山居士。 青山居士崔长卿坐在上座,扫视了一眼众学子,抚着胡须,点点头,“不错,不错,正是少年郎最有朝气的年龄。如此,我便来考一考你们。” 崔长卿提笔,写下一字,让书童举起来给众人观看,并问道,“此为何意?” 众人抬头看去,皆皱眉不语。这是何题?大大的纸上只有一个“二”字。 这题目也太难了吧,古往今来,多少名家名篇,如何能记得这单单一个“二”字? 宋祁孟低头思考片刻,豁然开朗,朗朗回答道,“先生。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1】 崔长卿不动声色,但眼神却透露了他内心的欣赏,“哦?此为何意?” 余下众人在宋祁孟说出那句论语之时,都恍然大悟。再看回答问题的人,宋兄,宋祁孟是也。难怪,难怪! 宋祁孟接着崔长卿的提问,文思泉涌,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让众人又一次惊叹,崔长卿也不住地点头,嗯,此子不错,文思敏捷,善变通。 -- 第5页 观察了宋祁孟一段时日的崔长卿,起了爱才之心,在施院长的撮合下,郑重地将他收入门下,自此,宋祁孟便成了青山居士的得意弟子。 这日,宋祁孟抄完书,沿着书院慢走,锻炼身体,为日后科考做准备。 “宋公子。” 宋祁孟停下来,见到青山居士的书童,叫住了自己,疑惑地问道,“子墨唤我何事?” “先生下山前,曾关照我告知宋公子,他这月都会待在山下,宋公子文章写好,若有疑问,可下山通知侯爷府门房,先生自会在兰庭湖畔等您。” “好的,多谢子墨告知。” 宋祁孟送走子墨,心里回想着刚刚听到的兰庭湖畔四个字,种种滋味泛上心头,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姝小姐,想到这里,宋祁孟在内心狠狠地唾骂自己,你这登徒子! “主人,想见到明姝小姐不好吗?为什么宋祁孟觉得自己登徒子呀?”懵懂的花念实在搞不懂人世间的种种。 “好呀,当然好,他这种呀,就是口嫌体正直,别看他现在这样唾骂自己,等真的见到,不定有多激动呢!” 第3章 今日一早,宋祁孟早早就起了床,围绕书院慢跑三圈,换了身衣服沐浴更衣,想着早点下山拜访青山居士。看着衣箱里的三套衣衫,宋祁孟犯了难,该穿哪件呢? 月白色显年轻,又精神,只是会不会气质太过跳脱?苍色倒是很稳重,有点显老吧?要不茶白色?宋祁孟坐在床边沉思起来,不知情况的人还以为宋公子在思考什么晦涩难懂的策论时文。 “主人,男人都是这样的吗?”花念托腮问道,这实在也,太不大丈夫了吧? “不管男女,想给喜欢的人表现自己完美的一面,大概都会这样吧。我也不太清楚呢。”都弥也是托腮看着宋祁孟不断在纠结。 “啊,喜欢的人?我,我这是觉得见先生应该庄重一点。”宋祁孟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哦?是吗,那我觉得吧,见姑娘的话,还是月白好看,有哪个姑娘不喜欢俏郎君呢?要是见先生嘛,自然是要稳重啦,苍色挺好,老沉又显得很有学问。”都弥好像自言自语般对着花念说道。 宋祁孟看着自己的衣服,嗯,都弥小姐说的有道理,苍色确实稳重,然后手下毫不犹豫地拿起月白衣衫穿在身上,就着水盆里的水,快速整理了仪容,将早就收拾好的书笼背在身上,径直出了门。 花念看着这一系列动作,目瞪口呆,诶,宋祁孟眼瞎了吗?那不是月白吗?诶? 都弥嗤笑出声,白眼一翻,呵呵,我就知道。 下山路上,宋祁孟越是临近山下,心里越是有些紧张,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敲了侯府大门,被门房请到了大堂,才被另一种忐忑所占领。 崔长卿先生正坐在大堂品茶看书,看到宋祁孟,说道,“文章可是写好了?拿来给我瞧瞧。” 宋祁孟恭谨地拿出文章,递了上去,才问道,“先生不是约在了兰庭湖畔?” “唔,侯府老夫人爱才,看过你几篇文章,听得你要上门来请教于我,又得知我们另外约在了兰庭湖畔,直言未尽到待客之道,所以让我在大堂招待你,中午用些饭食再去不迟。” “是,先生,宋祁孟得老夫人多次照顾,还请先生帮学生多谢老夫人盛情,学生感激不尽。” “这是自然。你这文章,今年科考,可以一试。”崔长卿抚着胡须,不动声色,心里头对其评价倒是很高,只是不欲让宋祁孟知晓,深怕他少年轻狂,骄傲起来。 “这”,宋祁孟意在下届科考,现下只得想出些理由推说自己还需在书院求学,精益求精一番,崔长卿没另外说什么,觉得宋祁孟的决定也可,三年之后,以他的能力,六元及第,不在话下。到时,更能得到圣上青睐,这仕途走得也更稳一些。 宋祁孟又向崔长卿讨教了一番功课,连连问了一些自己不太懂的问题。临近中午,侯府管家明靖行了礼上前来,告知,老夫人已在前厅摆了饭,还请两位前往。 崔长卿应好,宋祁孟跟在老师后头,规规矩矩地走着,不曾东张西望。 “明管家,明老夫人可在席上?”崔长卿问道。 “老夫人和小姐在隔壁花厅用膳,竹帘相隔,届时老夫人应会来席上与先生和宋公子交谈几句。”明靖低头温声说道。 宋祁孟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地越发厉害,也不知道自己走路有没有手脚不协调,晕晕乎乎地跟着老师进了前厅,坐在位子上。片刻,终于命令自己镇定下来,敬了老师一杯酒,又向竹帘遥遥相敬,感谢老夫人款待。 “宋公子文采过人,将来必能一展抱负,此等小事不必言谢。”老夫人端起茶盏,也对着竹帘回了一礼,“以茶代酒,敬崔先生和宋公子。” 吃饱喝足,崔长卿言明要带弟子前往兰庭湖畔,在那里给宋祁孟上课,教学。 明姝听到这里,眼睛一下子亮起,撒娇似的摇着老夫人的衣袖,“祖母,姝儿可否也?” “姝儿可是也想跟着出门?”崔长卿在隔壁听到了动静问道。 “是呀,这姝儿,自打来了定州,就一直陪我这老骨头窝在侯府,鲜少有机会去城里见识见识,如今,听到你们要出门,心里自然雀跃了。” “哈哈,这是正常,既然如此,那姝儿随我们同去,正好你和祁孟,也算是同门师兄妹,不碍事。” -- 第6页 “多谢祖母,多谢先生!”明姝立马谢道,生怕祖母反悔,“那先生在大堂稍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 崔长卿和宋祁孟告别老夫人后,便在大堂静坐等待明姝,很快听到环佩叮咚,宋祁孟回头望去,一个身穿水绿春衫的明艳女子向他走来,眉如远山,美目流盼,身形苗条,英气却又不失柔美,行为端庄大方,却又不失娇俏活泼。 “明姝见过先生,见过宋师兄。”明姝上前行了一礼。 宋祁孟好似如梦初醒,赶紧回了一礼,“见过师妹。” 明姝心里也好奇宋祁孟的长相,之前只是远远看他一眼,看得不甚清楚,如今看他,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虽然衣着泛白,陈旧,但眼神安然,宠辱不惊的样子,大概祖母说的谦谦君子就是这样的吧。 三人很快出了门,明姝另外坐了一辆马车,入了闹市,在清净的兰庭湖畔停下。 “这湖畔周围居然如此安静,闹中取静,真是不错。”明姝下车看到和刚刚街上喧闹的场景截然不同的景象,不由得感叹道。 三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一边赏景,一边谈论些诗歌歌赋。宋祁孟在策论时文上,可谓是操翰成章,但是在诗词歌赋,君子六艺上确是一知半解,粗通而已。 崔长卿听到宋祁孟作的诗,眉头是越皱越紧,无奈地摇头,“幸好科考不考这诗词歌赋,不然你这不要说是六元及第了,能进二甲前十都算运气不错了。” “噗”,明姝看着惭愧的宋祁孟,笑出声来,“师父,师兄能精通应试的科目已经很好啦,人无完人嘛。” “哼,恐怕姝儿在这点上,还要强于你,姝儿,还要你挑选几本好书借你师兄琢磨琢磨。” “是,师父,明姝必定给师兄挑选几本好书。”明姝笑看着宋祁孟,还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多谢师父和师妹。”宋祁孟丝毫没有在师妹面前丢脸的懊恼。出生平民的学子,对于那些被世家贵族垄断的君子六艺一窍不通,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师父必然知晓,所以才没有在这方面苛求。 三人说说笑笑,气氛和谐,一众护卫丫鬟远远缀在后头,突然听到扑通一声,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坠河了。 “明一,快去救人。”明姝看向湖畔丝毫没有挣扎,直直往下沉的女子,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唤作明一的护卫听到命令,急忙投身湖里,勒住女子的肩膀处,强行将她拉到岸边,随即悄然退去。岸边的丫鬟早就准备了厚厚的披风一把裹住女子因为湿透而隐现的曼妙身材。 明姝也赶紧走了过去,发现先生和宋祁孟却眼望他处,不欲过来,再看了看躺在地上湿透的女子,明白过来,大抵还是想维护女子的名声。等到擅长医术的绿柳施针完毕,整理好一切的时候,两人才走了过来。 “夫人为何要投河自尽?”绿柳搂着那女子,轻声问道,这女子明显是妇人打扮,所以绿柳称呼为夫人。 “你们为何要救我?”那女子原是呆呆地一动不动,此时听得绿柳的问话,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周边众人听到这撕心裂肺的痛哭,都沉默着任由她发泄情绪。 第4章 女子哭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慢慢缓和了情绪,抽泣的一顿一顿地回道:“失礼了,各位救命恩人。妾身名唤季檀娘,夫家姓沈。” “再别哭了,沈夫人,前面有座小亭子,我们先去那,你也喝杯热茶,驱寒暖身,这湖边风大,小心染了风寒。”明姝很快安排下去,众人都前往亭子歇息。 “多谢小姐,小姐的救命之恩,檀娘来世必报。” 宋祁孟和明姝对视一眼,这是还没放弃寻死呢。 “沈夫人膝下可有一儿半女?”宋祁孟站起身来,轻声问道。 “有一儿一女,儿已五岁,小女尚在襁褓。”说完这话,好似想到什么,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唉,宋祁孟叹了口气,“那沈夫人高堂尚在?” “父母俱在,不孝女实在无颜面对他们。”沈氏流泪更加凶猛。 “沈夫人可想过你投河之后,父母子女会是如何反应?你的子女尚且好说,年纪小嘛,懵懂无知,说不得过个两年便完全忘了,只是多了一个克母的名声,在继母手下讨生活,顶多没什么好前程,好夫家,还不至于流落街头。只是这高堂惨了点,好不容易娇养大的姑娘,一朝却没了性命,最后一面也未曾见着。可怜,可悲,可叹。”宋祁孟说着说着,也顺着叹了一口气,好似那悲惨场景已经在眼前。 “呜呜呜,我不能死,不能死,可是,可是那沈家全,宠妾灭妻,任由那妾侮辱于我,任由婆母磋磨我,我,我却是毫无办法,如今竟连死也死不成了吗!” “谁说毫无办法,你又无错,既然他如此荒唐,你便离了那家,和离不行?女子在世,本就艰难,若有别的活法,何苦为难自己。只为了自己,也应该恣意些。”宋祁孟脱口而出,脑海中却是想到了上一世的明姝,明姝小姐就是如此果决,如此让人钦佩。 崔长卿听到宋祁孟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最终还是忍下没说什么。 明姝听到和离两字,吃惊地抬头看着宋祁孟,师兄果然和别人不一样,心里头忍不住为师兄的一番话鼓掌叫好! -- 第7页 “是呀,师兄说的没错,你可以和离呀!” “可是,可是我。。。” “可是什么,你可以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和离?再说你父母兄弟难道都是死的不成?他们听到你如此遭遇,肯定会为你出头。你意志坚定,谁也奈何不了你,看你装扮,家中应是十分富足,靠自己的嫁妆,还活不下去?”明姝一番话,说的季檀娘眼中光亮越盛,收起了哭哭唧唧的作态,整个人立马有了精气神。 “多谢小姐,多谢公子,你们一番话如醍醐灌顶。妾身实在感激不尽,不知如何回报。”说着便行了大礼。 “没事啦,对我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还希望你不要再轻易放弃自己。”明姝扶起季檀娘,又好生安慰了几句。 季檀娘喝下热茶,又在丫鬟的帮助下回马车换了一身刚买来的衣服,千恩万谢地告辞离去。 天色渐晚,崔长卿便安排众人回程,一路上都对宋祁孟的言语表示不满。劝人和离就算啦,也算是点醒那妇人早日脱离苦海,只是这要劝,哪有当着这么多人面的?还有姝儿,也跟着起哄凑热闹!头疼! 宋祁孟和明姝听着师父不断地唠叨 ,知道是为自己好,所以也不敢辩解一句,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无奈地摆摆手,告辞分离。 明姝在丫鬟的簇拥下,回到侯府老宅,换好衣服就兴致勃勃地前往老夫人的鹤年院,陪老妇人用饭。 “今日玩得可开心?”老夫人看到明姝下不去的嘴角,明知故问道。 “祖母,今日我们可是救了一个女子的性命呢!”明姝像竹筐倒豆子一样,把事情起因经过全部都和祖母说了一遍,说着说着,话题倒是偏到了宋祁孟身上,“今日,宋师兄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说来听听。”老夫人正好用完了饭,洗漱完,站着给花草修剪花枝,消消食。 “往日,在京城里头,不说世家大族,就是平民百姓家,和离的也是少之又少,就算是和离,也多是女子提出,世人可不管对错,对她们指指点点的不知几何,更有那卫道士,无端地横加指责。可是今日,宋师兄却说那檀娘无错,不要为了他人为难自己。”明姝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就感觉这几句话就像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这宋祁孟,当真如此说?” “是呀,祖母。” 老夫人点了点头,却没有对这番话发表任何评价,心里想着若这宋祁孟表里如一,那他今后的妻室倒是有福气啦。 “今日表现不错呀。”都弥和花念,一人一鸟磕着瓜子说道。 “哪有哪有”,宋祁孟已经习惯了都弥和花念突然冒出来的行为,谦虚道,“不过,真的不错吗?” “路漫漫其修远兮,继续努力。”都弥懒得接宋祁孟的话,又沉默了下去。 来年二月,宋祁孟到了弱冠之年,白鹭书院为年满二十的学子举办了简单的弱冠礼,由青山居士主持大礼。宋祁孟也得到了自己的字号,字醒之,意为独清独醒,切勿执迷不醒。 这日,宋祁孟还是如常下山接抄书的活,经过街市,发现行人皆行色匆匆,愁眉不展,回书院的路上,田间一波一波的农人聚在一起,也不知在商量什么。宋祁孟经过的时候,只听到什么粮食,蝗虫的只言片语。 宋祁孟只觉得脑子里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懊恼地狠狠敲了敲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疯魔了一样,掉头跑了起来,直往山下冲。 “呼,呼”,宋祁孟只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自己因为剧烈奔跑狂跳的心跳声,心里向满天神佛许愿,希望明姝小姐千万不要有事。 上山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宋祁孟下山只用了半个时辰,气喘吁吁地跑到侯府老宅,用力地敲击着沉重的大门。 “有人吗?在下白鹭书院宋祁孟求见老夫人。呼,呼。”宋祁孟用手背擦去满头汗水,双手撑着大腿,喘着粗气。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宋公子,您这是怎么了?有何事找我们老夫人?”门房纳闷不解。 “呼,呼,老夫人呢?” “老夫人出门啦,在山上礼佛呢。已经去了半个月啦。” “那,那明姝小姐呢,可也同去了?” “明姝小姐,去永州城啦。” 听到这话,宋祁孟顾不得喘气,一下子站直了身体,“什么?何时去的,几时回来?” 看着门房疑惑的眼神,宋祁孟只能想着各种借口,“师父有急事寻明姝师妹,特让我来关照一句。” “原来是这样,明姝小姐也是半个月前去的永州,明小将军大婚,明姝小姐作为堂妹,特地送上贺礼去啦,算算时间,再过个两三天,应该就回来了吧。” 今日是二月初五,再过两三天,不正是春分?上一世,自己还在耗费心血,竭力想要补足束脩,忙于各种活计,只听得隔壁永州因为蝗灾,春耕延误,导致在春分那日,爆发了一场小规模民乱,幸而明觉将军带兵迅速镇压,没有引起严重的后果。 直到后来自己到了京城,听闻孔家苛责明姝小姐,四处诋毁明姝小姐的名声,其中一项就是当年永州被俘,名节不保,虽然后来明觉将军,明侯爷带人将造谣之人关进了牢房,却总有小人拿此事暗暗讥讽明家。 算算时日,应该就是这次永州之行。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明姝小姐陷于如此凶险境地。宋祁孟握紧拳头,似乎下定了决心,不再和门房交谈,迅速往街市走去。。。 -- 第8页 第5章 宋祁孟赶到西市马车行,看着这高大的马匹,雄心壮志感觉像被踩入了泥地,不会骑马如何是好?从定州到永州,就算是快马也要骑上一天。。。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马车行伙计看到在门口踌躇,不住地望向马匹的文弱书生,知趣地走上前来,“公子可是要出远门?” “这位小哥,我要从定州赶到永州,麻烦帮我选一匹。” “公子以前可骑过马?” “未曾。” 伙计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看着就是弱质书生的样子,果然,“那我还是建议公子坐个马车,我们行的马虽然训得很是温和,但是像您这样,丝毫不曾骑过马的,这马上赶路,罪可是吃不消的。” “那坐马车多久能赶到永州?” “至少两天吧。这还是昼夜不停的。” “不行,不行,我有急事,还是劳烦小哥帮我选一匹好马。” “行吧,不过这好马,价钱可不低。”伙计看着宋祁孟发白又打了补丁的衣衫,也不知道他买不买得起。 宋祁孟赶忙掏出怀中刚刚抄书挣得的钱,还有之前在书肆拿得的红利,“这里有八两银子,不知够不够,在下白鹭书院宋祁孟,若是银两不够,可否写个欠条?” 伙计牵过一匹红鬃马,明显属于普普通通的品质,但是银钱有限,也没法强求。 “正好,这匹马八两银子,看公子是第一次来买,给您个优惠,七两半,承惠。”伙计很是殷勤地给马装上马鞍,“这马鞍算我们马行送您的,以后有生意,还望公子多照顾照顾。” “多谢小哥,一定的。”宋祁孟给了小哥二十文,“小哥,麻烦您给侯府老宅门房传句话,就说宋祁孟前往永州,还请帮忙在崔先生面前告个假。” 伙计看到还有跑腿费,立马点头答应,“您就放心吧。” 此间事了,宋祁孟赶紧牵了马,在路边买上几块烧饼当干粮,又买了水囊,急匆匆牵着马出了城。 城外郊野,人烟稀少,宋祁孟深吸一口气,一把拉住马鞍,想要坐上去,试了几次,终于成功了,真是庆幸重来一世后,一直在锻炼身体,还有这马儿,也是温顺的。 一开始,宋祁孟只敢驱动着马慢慢走路,好好感受如何命令它,等到过了晌午,终于感觉熟悉起来,才加快速度,半刻不敢停歇,生怕赶不及在春分之前救下明姝小姐。马儿飞快地跑起来,宋祁孟坐在马上被颠得摇摇晃晃,前仰后合,感觉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沿着官道,一直跑到太阳落山,郊外漆黑不见五指,今晚没有月亮挂在树梢头,显得更加寂静。宋祁孟只能沿着道路,慢慢摸索,顺便就着冷水,吃下一块烧饼垫垫饥,就这样,在黑暗中又走了两个时辰。 前方出现了一个破庙,宋祁孟将马儿偷偷拴在破庙背后,又捡了些落叶堆在一起,当做它的晚饭,这才迈着颤抖的步伐进入破庙。 竟然有人在,宋祁孟借着破庙里微弱的火光,发现有四五个好似流浪汉一样的人聚在里头烤火。宋祁孟本想趁机再偷偷退出去,没想到被其中一人发现了,只得大大方方地走出来,握拳行了一礼。 “小生宋祁孟,路过此地,本想落脚歇息,不想打扰了各位乡亲,不好意思。这便离去。” “诶诶诶,没事没事,这破庙也不是我们的。我们也只是落个脚,这位小先生赶紧进来烤个火,天凉。” “来来来,我们庄稼人说话粗野,小先生别嫌弃。”又有一人在旁边应和道。 “多谢多谢,不嫌弃不嫌弃。”宋祁孟从善如流地进了门,“我也是庄户出身,没什么嫌弃的。” 宋祁孟听他们口音,有意想打听一下,“叔伯们,这是从永州出来的?春分已到,正是春耕繁忙时节呀。” “对呀,唉,出来讨个活做,不然这日子也没法过了。还春耕,连春种都被吃啦,哪里还有粮能种呀。”说话的人,年纪大概五十左右,两鬓斑白,面黄肌瘦,深深的沟壑般的皱纹刻在脸上,无比苍老和哀愁。 “永州这是怎么了,我从定州出来,定州可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永州三府十一县,有靠近半数都发生蝗灾了呀,秋收的粮食,全都毁了!定州和永州隔着那许多山,咱们那儿的县令又根本不让我们出城,谁出去就要被关进大牢。定州哪里会知道呀!我们这几个,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这才敢不顾后路,直接跑出来,唉!” “我们这还算好的,还有力气跑出城找活路,那孤儿寡妇的,拖家带口的,家里没存粮的,已经吃上了树皮和观音土,不知道能熬到哪天啊。。。” 宋祁孟越听心里越糟,没想到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 “官府为何不开仓赈灾?”宋祁孟自言自语道,只怕是,宋祁孟猛的抬头,只怕是仓库里没有存粮!只是这靠近半数的县城都是这样的吗?如果都是这样,这粮食又去了哪儿?有谁竟是能在永州只手遮天? 宋祁孟将怀中仅有的烧饼拿出来,分成几份,送到几人怀中。 “我也就这几块,大家先吃几口垫垫饥,明早往东一直走,马上就能到了定州边县。” “呜呜呜,多谢先生。”众人吃着久违的食物的味道,差点哭出声来。等到情绪缓解,老伯便问道,“先生是要前往永州?” -- 第9页 “嗯。”宋祁孟点点头,“我有要事,必须得去一趟。” “那先生记得绕开永莱县还有黑竹山。” “这是为何?” “我们沿途乞讨过来,就听到黑竹山的匪头子带着山上的人,聚集了山下好些痛恨官府的乡亲,弄了个什么黑竹军,要造反哇。” “永莱县,那不就在永清府?明姝小姐就在永清府,不好不好,我要赶紧走。”宋祁孟越听越心惊,只觉得情况危急,明姝小姐危在旦夕,连忙起身告辞,出了破庙,牵上马,挣扎着上了马背,不顾双腿内侧火辣辣的疼痛,驱动马儿慢跑起来。 后半夜宋祁孟力竭,只能趴在马背上,环抱着马儿,任由它驮着自己晕晕乎乎地往前走着,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天蒙蒙亮,宋祁孟猛地惊醒,一下子没坐稳,险些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呼。。。”,宋祁孟环顾四周,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不过显然已经偏离了官道,四周多是野草环绕,马儿倒是饱餐了一顿。 宋祁孟驱着马儿往东走去,很快看到一片田埂,再定睛一看,原来应该是绿油油的田地,此时荒乱一片,光秃秃的土地暴露在阳光下,还有为数不少的虫卵伏在地上。看来,已经进入蝗虫重灾区了。 看着这与平常农家截然不同的场景,宋祁孟的心又落下去一分,太安静了,安静的听不到人声。 宋祁孟牵着马从村庄里穿过,村子里空无一人,只有被啃秃了的树皮,还有随意摆放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农具和水罐,再没有其他的活物。宋祁孟越走后背越凉,村子里的人呢?他在村里搜索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饿死的尸体,地上也没有拖行的痕迹,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快,宋祁孟便没有余力再想这些,因为仅有的烧饼送了人,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吃食,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从井里舀出凉水来,用水充饥,但仍然觉得头晕脑胀。 没办法,宋祁孟也无法安心待在这死村,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往前走,经过村间小路,一直往前方走去。。。 “诶?我怎么好似,好似看到明姝小姐?肯定是我眼花了。”宋祁孟看着前方模模糊糊的身影,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随后便晕了过去。 前方来人,看到他晕倒,立马冲了过来,扶住宋祁孟软倒的身体。。。 第6章 “明姑娘,你认识这人?”说话的明显是个庄稼汉,明明是初春时节,单衣已经穿上了身,因为平日做活,身材显得越发魁梧,只是明显气力不足,饿了许久的样子。 “这是我师兄,他是定州人士,定是见我久久不归,来寻我的。”明姝将宋祁孟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眼神柔和像是要滴出水,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明姝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还有如今的处境。半个多月前,自己奉祖母之命,在明一的护卫下,来到永州,给在永州做守备的堂兄明觉,送上礼物庆贺他新婚之喜,以及祖母,父亲和母亲,还有自己对他的新婚祝福。婚礼进行的很顺利,原定第二日便启程回定州,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那日,明姝刚登上马车,整个永清府就突然闹哄哄起来,无数村民都从乡间涌进了内城,哭喊着要找官老爷,从他们的话语中才得知去年秋收之时,永州半数县城都糟了蝗灾,县太爷们许诺必会解决村民口粮问题,这才止了民怨,再加上冬季大雪封路,这事才没有传出去。上月冰雪消融,村民经历了一个绝望的冬天,吃光了春种,还饿死了好几个人。 村民们实在没有办法,集结了乡里的老少,全部涌到了府城,不仅为了今年的春耕,也为了不饿死,为了活下去。 看着这如此汹涌的人群,明觉忙叫人护送明姝回来,只想等到人群散去再行事。 只是没想到,这事却越演越烈。明觉是武官,管不了民生,他能做的就是出兵,只是面对这无数百姓,饿的皮包骨头的老人和幼童,他下不了手,明觉去找过县令,也找过知府,一个个都讳莫如深,知府大人看在他兵权在握,又是京城明家的人,还特意嘱咐不要管此事,永州其他府县的余粮已经在紧急抽调,一切都在安排之中! 明觉很清楚这是背后有人不希望此事上达天听,扩大范围。 明觉暗暗写了密信,交给暗卫,连夜送往京城。圣上很快派出了钦差,严查此事,永州官场就像是被下了油锅的蚂蚁,立刻狗急跳墙起来。 一夜之间,永莱县的黑竹山涌出数千山匪,包围了整个永清府,更有甚者,居然想要强闯守备府。 明觉自觉府中已不再安全,仅靠百十亲卫,完全抵挡不住这些山匪,便趁着夜色,护送家眷乔装打扮出了府,想要穿过乡间,前往城外军营,再作打算。 明姝原是被一起护送着前往,谁知山匪好似知道他们要逃跑,居然半路截杀,明一拼死护卫着明姝,两人便一起被人群冲散了。 等躲避过追杀,才发现居然进到了永莱县城郊外的一个小村庄落霞村,这里是蝗灾重灾区,众多村民已经涌入了县城,只剩下些没人管的老弱妇孺,还有刚刚那个叫阿善的庄稼汉,为了照顾自己的病妻不愿入城,天天奔波在山里头找猎物的猎人。 “明姝小姐,明姝小姐,快走,快。。。”,宋祁孟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此时好像梦魇一样双手乱舞,小声喊着。明姝原是趴在床脚眯一会,补充精神,被他吓了一跳,凑到宋祁孟面前,才听到他嘴里说了些什么。 -- 第10页 明姝无奈地看着额头上满是汗水的宋祁孟,轻轻帮他用帕子擦拭过汗水,柔声道,“师兄,师兄,我没事啦。” 宋祁孟听到耳边真真切切的声音,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眼前的明姝,虽然穿着普通人家的粗布麻衣,依旧无法掩饰她明艳又耀眼的光芒。  “师兄,师兄?”明姝看宋祁孟呆在那里,出声唤醒他。 “啊”,宋祁孟一下子反应过来,双颊羞愧的通红,连耳朵都烧了起来,“师妹,我,这是哪里?你怎么在这里?” 宋祁孟心里疯狂的念叨着之乎者也,非礼勿视,阿弥陀佛,嘴里只能尴尬的转移话题。 明姝看着宋祁孟的反应,噗嗤笑出声来,没有戳破宋祁孟的借口,将她从出了定州到如今的一系列事都如实告知,指了指窗外说道,“这是落霞村,永莱县最东边的一个小村,村子里的人能走的都去了县城和府衙,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永莱县?我来的路上,听到这里有山匪出没?” “没错,我和明一正是被山匪追杀,才躲到了这里,嫂子和绿柳他们应该和堂兄去了守备营。” “山匪要追杀明觉将军?” “不止如此,他们好像有目的想要囚禁永州城里的部分官员。”明一端着一碗薄粥进来,边走边说着。 “那必然是要管住他们的嘴了。”宋祁孟朝着明一点头致谢,接过递过来的粥,小口喝了起来。 “也不知堂兄那里,有没有危险。”明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道。 “守备营兵力充足,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宋祁孟说道,突然,猛地放下碗,眼光灼灼地看着明姝和明一,“师妹,这里可有什么近路通往守备营?” “这里最近的就是翻过两座大山,直通守备营后方。”明一想了想,在地上用脚比划道。 “这幕后之人显然是要自断臂膀,将这永州弃了,钦差大人既然已经快要到了,除了不会说话的永州官场,剩下的就是粮仓里的粮食需要处理了。”宋祁孟想了想,“只需山匪一把火,该烧的烧了,什么都会掩盖下去,最多一个赈灾不力的罪责,根本没人知道粮仓里根本没有粮食。” “若是要烧,怎么会等到现在?”明一问道。 “大概是怕打草惊蛇,这永州多多少少掌握了那人的把柄,若是一把火放了,谁都知道是被当做了弃子。”明姝也随着宋祁孟的想法猜道,“明一,你立刻前往守备营,找到堂兄,让他派人掌握住粮仓,不要让人有机可趁。” “是,小姐。可是,您的安危。” “国事要紧,这里暂时安全,你且去吧。” “明一护卫放心,宋某必以性命保护师妹安全。”宋祁孟撑着下床,对明一行了一礼。 “是,多谢宋公子。” 明一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出了房门,以轻功飞奔出去,眨眼便看不到身影。 “师兄,你快躺着歇息吧。”明姝给宋祁孟端了一杯水,“师兄为何来永州?” “我”,宋祁孟一下子噎住,“我应师父嘱咐,前来照应师妹。” 明姝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宋祁孟的脸微笑着,“哦?那如此,等我回了定州,必要感谢师父一番。师兄多歇息,我去屋外透透气。” 宋祁孟看着明姝走出屋外,懊恼的敲着自己的头。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都弥扶额叹道,“还不如不说话了你。” “都弥小姐,我这如何是好?” “你是想让明姝另觅良人呢,还是想要做那个良人?” “我,我。。。我如今不过一个小小举人。” “花念,吹蜡烛睡觉。” “是,主人。” “都弥小姐,不是,我是想说如今我不过小小举人,待我来日金榜题名,我定会向明姝表明心意,若是她也。。。我定上门求娶。” 啪啪啪啪啪,花念翅膀扇动,鼓起掌来! “那还差不多。不过,你都有主意了,还问我做甚?”都弥立刻翻了个大白眼。 第7章 “师兄,你身体虚弱,还是要多歇息会,怎么出来了?”明姝在屋外整理明一之前留下的口粮。 “我没事了,喝了一碗粥,身体已经好多了。”宋祁孟也蹲下身来,跟着整理起来,发现这些都是被一箭穿心而死的猎物,种类更是繁多,“这是明一护卫从山里猎回来的吗?” 明姝点点头。 “明一护卫真是厉害,蝗虫过境,半山腰下都寸草不生,要想猎得猎物,还需前往山林更深处。山林里野兽众多,明一护卫却能如过无人之境。”宋祁孟感叹道,只有武力足够强大,在任何境地才有活命的可能,再看看自己,也不知当日怎就笃定自己前来能救下明姝小姐。 “各人有各人的责任,明一武功高强,但师兄你也不差呀。师父在我面前经常夸你,说你有六元及第的资质呢。”明姝看到宋祁孟手下越来越慢的动作,再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他陷入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执念中。 “多谢师妹开导”,宋祁孟没有再继续钻牛角尖,只是计划着把练武强身也作为自己的目标之一,想要成为更加让人有安全感的书生。。。 都弥和花念正盘腿坐着看话本,听到这些,对视一眼,怎么闻到一股酸臭味呢。。。 -- 第11页 “明姐姐,明姐姐,阿善嫂嫂不好了。” 两人之间奇妙的气氛被一阵呼喊声打乱,他们同时看向来人。只见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女孩,面黄肌瘦,头发枯黄的在脑后扎了一个髻,此时正一脸焦急地跑进来。 “英英别急,我们这就过去。”明姝赶忙站起,一把牵起英英的手,和宋祁孟一同跑向阿善的屋子。 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让人快喘不过气来。那个叫阿善的汉子,此刻跪坐在床前,手紧紧的握着妻子枯瘦的手,双眼一刻也不离的看着她。 “阿善嫂嫂去年入秋就开始生病,入了冬,没法看大夫,生生被耽搁了下来,如今这境况,唉”,明姝看着床前两人,眼眶也不知不觉得湿润了,“阿善大哥宁愿守着村子,也不肯跟着众人去县城,若是。。。” 若是妻子有什么不好,恐怕他也不愿独活。 “让我来把个脉吧,虽然医术不精,但是眼下”,宋祁孟话还没说完,阿善忽的一下站起身来,又咚一声,直直朝着他们跪下,让宋祁孟吓了一跳。 “明姑娘,宋公子,求求你们救救惠娘,求求你们了。”阿善重重磕下头,不愿抬起头来。 “阿善大哥,你快起来。我们受不起。”明姝在阿善跪下时便侧过身来,不敢受这大礼,“师兄,你快去看看阿善嫂嫂如何了。” 宋祁孟点点头,上前一把扶起已然泪流满面的阿善,坐到床边,对着床上的病人道了一声:“失礼了。”,接着便给她搭起脉来。 许久,宋祁孟紧皱眉头,一言不发,这脉象。一旁的明姝和阿善看着他的面色,脸色也都越发凝重起来。 “师兄,阿善嫂嫂她?”明姝看着宋祁孟将惠娘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便赶紧上前问道。 “嫂嫂她,脉象如珠走盘,滚滚滑利,明显是滑脉,只是这胎儿在她体内,显然气血两亏。如阿善大哥所说,嫂嫂她入秋便衰弱下去,到如今也有五六月了,恐怕再拖下去,母体没有足够的营养,迟早会。。。” “宋公子的意思是惠娘她有孕了?”阿善不可思议的问道,“可是惠娘的肚子。。。” 宋祁孟点点头,“脉象就是这样,只是嫂嫂本就体弱,如今永州又遭蝗灾,缺食少粮,她的身体根本无法承担两个人的需求,孩子很难养大。” 明姝没想到病因竟是这个,连忙问道,“师兄,那如何是好?明一留下了些猎物,全都给嫂嫂补营养可以吗?对了,等明一回来,让他去堂兄府里借根人参。” “使不得使不得,明姑娘你还养着英英她们呢,我再去深山里头打些兔子,野鸡来,说不定也能挖到个人参灵芝什么的。宋公子,只是,只是惠娘她还赶得及吗?我现在就去打猎,现在就去,行吗?” 宋祁孟在明姝和阿善灼灼的目光艰难的摇了摇头,“嫂嫂她身体太过虚弱,要补起来不是一时半会的事。阿善大哥,还要早做决断。” 宋祁孟转过身退出屋子,明姝也跟在后头牵着一直沉默的英英一起出来。 阿善在屋子里小声安慰从昏迷中醒来的惠娘,等惠娘重新入睡后,小心掩上门,走出来。 “宋公子,您能否帮忙写个药方,我去山里看看能否找到药草,给惠娘尽早服下。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惠娘的身体最重要。”阿善面容苦涩,但是又无比庆幸惠娘还有救。 “阿善大哥,你”,明姝看着阿善,不知怎么有些羡慕惠娘,世间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要得到丈夫如此怜惜。 “阿善大哥,这孩子月份有些大,恐怕对身体还是有些损伤。”宋祁孟将具体情况如实告知。 “嗐,损伤总能养回来的,只要人长长久久便好,就算以后没孩子,我也心甘情愿啦。”阿善露出笑容,眼神里满是对将来的期望和释然。 宋祁孟十分赞同地跟着点点头,眼神不由得转到明姝身上,只要人长长久久的,能日日看着陪着,便是此生最大的福分,其他的,不愿强求,随缘,随心。 明姝原还在为阿善的话语感叹,却看到自家师兄也是感同身受的点点头,又感受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那种失而复得的眷恋和怀念,心里头觉得很是奇怪,但是又控制不住地慢慢滋生着一种奇妙的感觉,酸酸的,涩涩的,像藤萝绕树一样,缓慢又不停歇地不断占据着心房。 宋祁孟写下药方,特意使用了医书中温和又常见的药草,画下药草的样子,交给阿善。阿善千恩万谢地收好药方,收拾好工具,转头便往山上爬去。 明姝和宋祁孟在落霞村中暂时安定下来。两人各司其职,宋祁孟处理猎物,带着村里的幼童识字,照顾孤寡老人,明姝则日夜不间断的照顾惠娘,接受很小就开始煮饭洗衣的小女孩们的指导,简单的做些填饱肚子的食物。虽然味道不太美好,但是宋祁孟依然颇给面子的吃的有滋有味,还一本正经地感谢师妹下厨做出美味佳肴,让明姝还误以为自己有做饭天赋,谁知自己吃了一口,差点吐出来。明姝又好气又好笑,然后暗暗下了决心,以后还是要在厨艺上下点功夫呀! 两天之后,阿善带着一身伤从山上下来,按照医嘱,熬了药给惠娘喝下,很快,胎儿排出体外,惠娘在阿善的悉心照顾下,脸色也越发的好起来。两夫妇对着宋祁孟和明姝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 第12页 这日,宋祁孟算了算日子,在这落霞村待了有五天,估算着钦差大人的脚程,这两日大局便可定下,明一护卫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晌午刚过,明一就风尘仆仆地回到落霞村,对着明姝和宋祁孟行了一礼,“小姐,明一已完成任务。将军控制住粮仓后,那些人果然要朝粮仓放火,幸好一切尽在掌握中。明一便立刻回来,绿柳他们和将军护卫也在来的路上,即刻护送小姐和宋公子回定州。” 第8章 宋祁孟没有什么行李好收拾的,只有一匹马被放养在山林,所以便在屋外和明一闲谈起来,想到上一世传出的流言,关山侯独女被俘,感觉很是荒谬,按如今的情况,明姝小姐应当也是和明一在山匪追赶途中走散,并没有发生什么被俘的意外,那流言从何传出?这偌大的永州蝗灾案,单单只挑出这一件来针对一个女子?知晓这前因后果的,除了那些已经伏法的山匪和罪臣,还有明家的众多主仆,有什么理由污蔑明姝小姐呢? 宋祁孟越想越觉得奇怪,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此事告知老夫人和明觉将军,这样不论是山匪还是明家自己人,都能寻到些线索。 等到绿柳和一众丫鬟护卫来到落霞村,明姝便安排下去,留下足够的粮食和药材交给阿善处理,让他照顾好村里的老弱。 明姝在落霞村村民的千恩万谢中登上马车,前往定州,宋祁孟还是骑在马上,和明一一起护卫在马车周围。 宋祁孟原以为自己骑上马,又会是一番折磨,没想到因着自己来永州这一路上的锻炼,如今骑在马上,说不得是悠然自在,但也可以算是得心应手啦。 回程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宋祁孟和明姝在白鹭山脚分别,明姝在众人簇拥下回了侯府,宋祁孟则独自一人上山回到书院。 宋祁孟刚刚洗漱完毕,把自己已经发酸发臭的外套洗干净晾起来,就收到先生叫自己的消息。宋祁孟整理了下仪容,走进崔先生的长松苑,行了一礼,“老师,学生归来了。” “呵,你还知道回来。”崔长卿故意板起一张脸,冷言冷语道。 “老师见谅,当日我也是事发突然,只听说永州□□的事,便想要,想要去一探究竟。”宋祁孟厚着脸皮,说出了理由,说完就低着头,明显知道自己的话站不住脚。 “醒之,说说你在永州的见闻”,崔先生好心地没有戳破宋祁孟的谎言,纯粹想要了解永州官场的动荡。 宋祁孟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以及明一告知的经过都一一禀明,最后还顶着先生无语的眼神,不经意的强调了下,希望先生和侯府老夫人可以适当关注下明姝师妹的名声问题,不要让无良小人传出什么不当的传言。 崔长卿听完这一切,心里对这件事就下了定论,左不过是京城里那几位争斗的结果,虽然早早就远离了京城的纷争,但背靠家族,对这些权谋还是一清二楚的。 崔长卿点点头,只是叮嘱宋祁孟,“醒之,距离下届科考已经时日不多,你最近还是待在书院认真看书,温故而知新。切勿心猿意马。” “是,学生知晓。”宋祁孟点头应是,行礼退出了先生的院子。 崔先生看着宋祁孟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少年心性,也不知醒之是否能跨越这门第之见,不过不管怎么说,做师父的,总会助上一臂之力! 从初春到秋末,宋祁孟基本没怎么出过书院,除了偶尔下山去书肆拿红利作为自己的生活费。而山脚的侯府,下人们也偶尔议论下小姐怎么变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这整整大半年,基本没怎么出过门。 此时,明姝院子里的小厨房还没到饭点,就飘出了阵阵饭菜香。 明姝还是那一身娇贵的千金大小姐打扮,时新的烟云纱,京城里特意送来的红宝石步摇,还有那点缀了大东珠的绣鞋,不过,不包括她手里拿着的锅铲。 明姝时不时的翻炒着锅里的食材,绿柳和厨娘在一旁打着下手,显然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 翻炒出锅,明姝接过绿柳递过来的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着菜放入嘴里。 “小姐,怎么样,怎么样?”绿柳焦急地问道。 “不错不错,这次终于成功啦!”明姝开心地眼睛都亮了起来。 “小姐,您又学会了一道菜,如今您都快能做出佛跳墙啦!咱们明天还来吗?”绿柳不抱期待地问出自己每隔几天就问出的问题。小姐自从从永州回来,就特意让管家在院子里开辟了小厨房,还请了定州有名的厨娘,过个两三天就过来学习如何做菜煲汤,这一连坚持了大半年,也不知道哪天是个头。 明姝抿着嘴微笑,“好啦,明天亲自给祖母做些好菜,以后就让厨娘来做菜吧。” 绿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真的想通啦!明姝此时心里想的却是,以后定要找机会给师兄展示下我的厨艺,可千万不能一直将之前的味道铭记于心。 入了冬,明姝忙的脚不沾地,快要过年了,各家的年礼要准备,还有各种赏梅赏雪的约会,之前为了学厨艺都推脱了,如今再不去,就太失礼了。 不过,百忙之中,明姝还是为崔先生和宋师兄亲自准备了节礼,先生的是一本流落民间的大师孤本,而师兄的,则是一副文房四宝,一本京城流行的时文策论合集,还有几套御寒的冬衣。宋祁孟看到如此贴心的礼物,心里头雀跃地想要绕书院跑个七八圈,面上还是矜持地对明一表示感谢。 -- 第13页 “还劳烦明一护卫替我好好感谢师妹,这些礼物正是我所需要的。我也没什么能匹配的回礼”,宋祁孟从怀中掏出一支签,“这是我上月从灵台寺为师。。。为侯府求来的平安签,是上上签,还请明一护卫帮我送给师妹,愿她来年顺遂平安。” 明一接过签,握拳感谢,这才下了山。临近过年,书院中众人都放假归家,就只剩下路途实在遥远的,还有像宋祁孟这样孤苦伶仃的,还留在书院,照常温书学习。 除夕夜,宋祁孟在书院同窗的怂恿下,下山看灯会,凑热闹。 夜色刚刚降临,各家各户就在门口都挂上了花灯,爆竹声声,好不热闹。街市上,耍猴的,跳火圈的,玩杂技的,应有尽有,宋祁孟穿梭在人群中,周身的寂寥也去了大半,上一世为生计奔波,从未放慢脚步感受过这平和又喧闹的气氛,如今再来一次,心里的欢喜也滋滋地冒上来,整个人显得越发的平和。 “小姐,小姐,你快来看,哇,这个人能喷火。” “来啦来啦。”明姝被绿柳拉着手,被护卫簇拥着走在街道上。 宋祁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快走几步,找寻着声音来源。 “呲啦”,霎那间,五颜六色的烟火齐放,辉映地整个街道都亮堂堂的。宋祁孟抬头看烟花,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和一双明亮的双眼对视。 蓦然回首,那伊人,确在灯火阑珊处。 明姝在烟花绽放的瞬间也被吸引了目光,抬头看天,也不知是感应到目光还是什么,转过了头。。。 两人就在静止的人群中遥遥相望,等到烟花结束,人群又再次流动起来。两人都笑了起来。 “师兄!多谢你的平安签。” “小小礼物,我也是借花献佛。还要多谢师妹的礼物,确实帮了我大忙。” “师兄,过完年,我便要回京城了。”明姝说起了祖母年前刚刚做出的决定,“你要多保重呀!” “好。”宋祁孟微笑地看着有些强颜欢笑的明姝,“别担心,在京城等我。” “嗯!师妹等着你金榜题名,六元及第。”明姝一扫之前的失落。 两人之间好像做出了什么无声的承诺。。。 第9章 自从明姝回了京城,宋祁孟就更加醉心于读书,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锻炼跑步,接着就是背书练字,写时文策论,直到深夜才洗漱入睡,这样一天下来,根本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不到一个月时间,宋祁孟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下来,但是精神却出奇的好,满满的斗志。 书院众人每日被老师们拿来和宋祁孟作比较,被比得生不如死,欲哭无泪。 明姝回到京城,重新进入贵族世家的社交圈,风光一时无两。 这日盛清长公主牵着明姝的手走在花园里赏花,看着自家的明珠长大成人,心里满满的骄傲,“姝儿,明日是你十七岁生辰,可有什么愿望?” “能日日陪伴在母亲身边,姝儿就很满足啦。愿父母和祖母身体康健,父亲能早日凯旋。” 关山侯之前因丧父要守孝三年,但正值敌军来袭,被圣上夺情,连夜奔赴边关,领兵退敌,此时正是战事胶着的时刻。 长公主听得女儿的话,心里软得快化成了水,“好孩子。” 想到这几日出门见客,席上一波一波地来打探女儿消息的夫人们,长公主本想着不急于此事,还想多留姝儿在家待几年,但是又听得乳母说,这几年入眼的好儿郎越来越少,怕是再等下去,都要被抢完啦,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下意识地开始为姝儿挑选起未来夫婿来,挑了几个,又觉得还是要姝儿自己拿主意才行。 “姝儿,你小舅妈下旬要办一场琼芳宴,你可要替阿娘去捧捧场。” 明姝乖巧点头。 从花园赏花回来,长公主特意从库房挑选了好几套贵重首饰,让人拿去玉石坊重新融造设计,改成时新的样式,又将几匹颜色出挑的香云纱和云锦送到织锦坊,赶制了好几套衣裙,都送到明姝的院子,让她记得在琼芳宴上穿。 明姝看母亲这架势,立刻明白了琼芳宴的作用,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又想到远在定州的师兄,不知他此时在做些什么,读书读的可累。 出神地想着,连绿柳小声唤自己都不知道,醒过神来,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强装镇定地和绿柳商量着后日去小舅妈府上要穿的衣裙和首饰。 到了后日,明姝早早便到了豫王府,豫王和豫王妃只有三个成年的儿子,府中庶出的小姐也才满周岁,所以明姝经常受小舅妈所托,早早过来帮她招待京城的闺秀。 明姝跟在豫王妃身后,落落大方地招呼着进门的夫人和小姐们,竟然未曾冷落任何一位,这有条不紊的样子,让在场的夫人们看的是不住得点头,眼神里满是赞许和肯定。 众女眷坐在花厅赏花喝茶,聊些京城有趣的事儿,流行的装扮,一时间,气氛是分外和谐。 大丫鬟姚黄从门外走来,在豫王妃面前站定,屈膝行礼,回话道,“二公子和各位公子在清荷园作诗,让奴婢来请各位夫人小姐们一同去凑凑热闹。” 豫王妃笑着点点头,“走,我们就去看看那帮小子作的诗如何,这荷花也露出了花苞,大家也顺便赏赏这湖景。” -- 第14页 话音刚落,众人都拍手称好,笑闹着站起身来。 豫王妃牵着明姝的手带头走在前头,一进入清荷园,就感受到初夏特有的气息,大片大片碧油油的荷叶飘浮在湖面上,偶有鱼儿跳跃出湖面,和驻足在荷叶尖尖上的蜻蜓相映成趣。 偌大的湖心亭里或坐或站着众多世家公子,一个个都打扮得玉树临风,举止也是风度翩翩的样子,想来大家都知晓这琼芳宴的目的了!都想在各位大家闺秀和夫人们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此时,众人簇拥着看着悬挂在亭边的诗句,不时地点头,评论几句。 豫王妃身后的少女们大多羞红了脸,但还是好奇得打量着他们。 二公子见到母亲率众女眷来到,立刻携众人上前行礼。两拨人互相见礼后,豫王妃微笑地说道,“看你们作的诗可不少,现在是谁拔了头筹呀?” “是孔令方,孔兄。”二公子微微侧头看着斜左方站着的少年,“若愚的诗,文采斐然,我不如多矣。” 孔令方握拳谦让,”二公子的诗灵气十足,今日若愚也是险胜。” 众人都看向孔令方,孔家的大公子,临沂孔家曾出过有名的儒家圣人,其祖父官至太子太傅,曾也是历经三朝,出任过宰相一职的元老,告老还乡后致力于教书育人,如今也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其父如今是吏部尚书,正是皇上面前最得信任的官员之一,这显赫家世让各位夫人们的目光不住地打量,显然,这是完美的女婿人选。 明姝对此没什么感觉,她甚至还偷偷地看了下亭下的诗句,也看到了署名为孔若愚的那张,嗯,怎么说呢,确实很有文采,但是颇有些匠气,少了天然的灵气。 “孩子们都去赏赏景,我们这群老婆婆就去亭子里歇歇咯。”豫王妃眼神示意了二儿子,便率众夫人去了湖心亭聊天。少男少女们各自散开,有那些互有好感的,此时便相约着沿着湖边散步。 二公子叫过明姝,拉着她到一边,偷偷地问道,“表妹,对着孔令方印象如何?” “挺不错呀,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身姿挺拔。”明姝看着自家表哥明晃晃的暗示,不等表哥露出此事已成的欣喜,便回道,“只是,姝儿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啊?孔令方你都看不上呀。他可是如今头号热门夫婿人选。而且他即将要参加下届科考科考,都说是最有可能拿下状元的,到那时就更加了不得了,这你也不感兴趣?” “他才考不上呢,状元是师兄的。”明姝小声嗫嚅着。 “你说什么?”二公子往前凑近了听,听不清明姝到底说了什么。 “没什么。表哥,你可有相中的女子?”明姝只乖巧地摇摇头,立刻转移了话题。 二公子立马红了脸,“你别把火烧到我身上。你看那里!” 明姝看向二公子指向的地方,不明所已。 “那是姜家次子,年纪轻轻已经做了羽林军校尉,武艺高超,你觉得怎么样?” “果然厉害,看着很是威武。”明姝赞道,“可惜他心有所属啦。”说着嘴巴朝着前方努了努,姜家次子正笑看着柳树边的女子。 二公子叹了口气,又指了一个方向,“那个如何呢?那是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年少有为,上届探花。” “刚正不阿,正气凛然!”明姝夸赞道,“不过,小妹我如今真的不想嫁人呀。” 二公子一本正经地看着明姝,冷不丁地问道,“你可是心有所属了?怎么看哪个都看不上?” 明姝没有否认,笑着看着二公子。这下轮到二公子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了,“是谁?” “是下一届状元。表哥到时候可看好啦。”明姝得意地说道,“我去找舅妈。” 明姝回到豫王妃身边,而原来她所站的柳树后头,慢慢走出一个男子,赫然是刚刚大出风头的孔令方! 孔令方回想着刚刚明姝的话语,所以说明姝小姐还是心仪自己?刚刚只是不好意思承认吗?只是想要自己成为状元以后,再商量婚约? 孔令方心里有些欢喜,但又十分鄙夷此等爱慕虚荣的行为,想着等宴会结束和母亲商量下秋闱结束后的提亲事宜。 第10章 孔令方出了豫王府,便兴致冲冲地回了家,跑进了孔夫人的院子,让丫鬟去通报一声,很快,孔夫人就让儿子进了内院。 孔夫人一惯严肃又古板的脸上,此刻也是带着笑容,显得很是开心。 “母亲何事这么开心?”孔令方好奇得问道。 “今日你姨母和表妹来了咱们家,要住上一段时间,也好几年没见到她们了,故而兴奋了些。”孔夫人回复道。 “那母亲可要和姨母好好聚聚,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去向姨母和表妹请安。” 孔夫人点点头,看着自家儿子兴奋的神情,关心地问道,“令方可是有什么喜事?” 孔令方述说了在琼芳宴的所见所闻,又谈及了想要求娶明家大小姐的心思。 孔夫人听到是关山侯家的姑娘,心里很是满意,儿子的岳家兵权在握,长公主又得盛宠,这样人家的姑娘才配得上自家这样样都拔尖的好儿子。 不过,眼下又想到了妹妹入京前送来的书信,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当初妹妹嫁的人家,也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原想着以后入了翰林,也是清贵人家,不曾想这妹夫却倒霉地得罪了长官,外放到了一个小县城,多年来在这七品官上磋磨时光,唉! -- 第15页 七品小官的女儿做未来孔家主母?就算自己同意,丈夫也未必会答应吧。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我会与你父亲商量一下,一切还要等你秋闱结束再作打算。”孔夫人显然心里默认了这桩婚事。 “多谢母亲。母亲早日休息。”孔令方点头称是,退出院子回了自己房间。 关山侯府内,长公主和明姝用过晚膳之后,靠在软榻上聊着天,说到今日的琼芳宴,明姝将见到的新奇好玩的事都说与母亲听,惹得长公主时不时得露出笑容。 “听姝儿这么说,这孔若愚确有大才。”长公主夸赞道,“去年去相国寺还愿,遇着了孔家夫人,我见她身边有一少年,长的很是俊朗,身姿挺拔,想来那就是孔若愚了。” “母亲对他印象很好?” “他可是下届科举最有望拔得头筹者,这样有才名的世家公子哥,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母亲,我有一事想要说与您听。”明姝正了正脸色,不再是刚刚嬉笑的样子。 “姝儿说便是。” “母亲,我在定州陪伴祖母时,认识了一书生,姓宋名祁孟,字醒之,就读于祖父开创的白鹭书院,和我一样,拜入青山居士崔长卿先生门下,是我的同门师兄。” “这宋祁孟性情如何?” “师兄虽有时候有些迂腐,又呆头呆脑的,但是他为人正派,性情耿直而知变通,行事光明磊落,怜爱苍生,不论妇孺,乡民,皆平等待之。”明姝将宋祁孟的优点细细数来,越说越觉得自家师兄是无人可比的! “哦?家境如何?宋氏,倒是没听说过什么定州宋氏。”长公主已经意识到明姝讲的这番话是何含义,不由得也正视起来。 “师兄他,父母双亡,孤苦伶仃一人,以写书抄书赚得束脩。” 长公主听到这,脸色越发不好,一个穷书生?莫不是专门哄骗世家女子的登徒子?不过看明姝的重视程度,只得暂时按耐下郁气,继续问道。 “才学如何?” “他已是举人,将参加下届科考,崔先生说他有状元之才,六元及第不出意外,也是囊中之物。” “哦?那你待他?” “我敬他,也愿等他金榜题名!” “你们这是私定终身?”长公主听到这句话,心里头刚刚压抑下的情绪,此时又忍不住得上扬起来,乖巧的女儿去了一趟定州,竟然自己瞧上了一个穷书生? “母亲,我和师兄守之以礼,未曾表明心意,更未曾有过非分之举。”明姝毫无愧色,行的端坐的正,自己和师兄交往没有任何可置喙的。 “为何如今告诉我这些?”长公主听到明姝的话,这才缓了口气,放下心来。 “姝儿知道母亲正为女儿婚事打算,告知母亲这些,只是想让母亲再等等,等殿试结束,再由母亲做主。” 长公主答应下来,也没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转而说了些别的,等回了自己院子,便命人着重调查定州宋祁孟的生平,事无巨细,都要报上来,同时,也未曾停下打探京中各适龄世家公子情况的打算。 第二日,孔令方早早便来到了母亲院子,在门外就听到一个娇媚的女声,在喃喃地说着什么,如泉水叮咚,打在自己心头。进了房门,孔令方上前一一行礼,“见过母亲,见过姨母,见过表妹。” “这是令方?好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快起,快起。”孔姨母急忙上前,扶起孔令方,好好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秦桑见过表哥。”秦桑微微低头屈膝行礼。 孔令方转头看到穿着一身鸭卵青衣裙的女子,身姿曼妙,似弱柳扶风,楚楚可怜,一双明眸柔柔地看着自己,心里好似被猫轻轻挠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表妹不必多礼。” 孔姨母看着两人的互动,眼神里满是笑意,桑儿做的很好! “好了,令方带桑儿出去转转如何?你桑儿表妹从未出过远门,姨母拜托你好好照顾桑儿,我和你母亲还有些话要谈。” 孔令方连连点头应下,欣喜道,“表妹随我来,我带你去花园逛逛,如今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秦桑微笑地点头,跟在孔令方后头前往花园赏花。 “姐姐,令方这表哥做的很是不错呢。”孔姨母笑着送他们出了门。 “如画,你信上提的亲事,我想了想,就算我愿意,夫君他也不会同意的呀,这孔家未来主母的人选,怕是早在他算计之中。”孔夫人如实说道,并没有提到其他。 “姐姐,这些我都知晓,我也没想为难你,我如今来也是为着桑儿的婚事,亲上加亲固然好,若是不成,那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下届科举,若是有什么不错的新科进士,还要你为我们桑儿留意留意。”孔姨母没有在此事上纠缠,孔夫人听得这些话,眉头也舒展开来。 “好好好,我必为桑儿好好相看。这些时日,你和桑儿就安心住在这儿,姐姐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那就多谢姐姐了。”孔姨母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掩下眼中的不屑。 孔令方不再留心明姝的消息,反而一有机会就带着表妹外出游玩,经常将新奇的小玩意送到表妹面前,只为惹佳人一笑。 孔夫人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儿子照顾表妹,以全兄妹情谊。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来年夏日。 -- 第16页 宋祁孟这边,又是苦读了一年,到了初夏,攒下这些月份的书肆红利,终于打算动身前往京城。 从定州到京城,路途遥远,为了顺利到达京城,宋祁孟很早就通过定州商会,加入了前往京城的车队。 一路上经陆路转水路,又转陆路,连续行进了一个多月,才赶在中秋之前到了京城。 崔先生早早拜托了京城的学生,租赁了一个小小的院子,好让宋祁孟落脚。 等终于进了院子,放下行李,收拾好床铺,已经是半夜时分,宋祁孟筋疲力尽得瘫在床上,没有半分力气。 躺着床上,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月色,身体虽累,心里却是欢欣异常。终于来到了京城!和明姝师妹待在同一个地方! 第11章 关山侯府里,长公主正独坐在书房练字,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 “公主,明仲送来书信。”长公主乳母张姑姑上前递上一封信。 长公主接过拆开,一目十行地快速读完,“宋祁孟昨日已经到了京城。姑姑,姝儿可有什么动静?” “小姐还是与往常一样,看书下棋,偶尔和绿柳她们玩些小玩意或者踢踢蹴鞠。” “嗯”,姝儿心里果然还是很有分寸的,这宋祁孟,按明仲之前调查来看,除了家境贫寒外,确实找不到什么缺点,和姝儿的相处也是谨慎守礼,如若他真的考上状元,也不是不可以…… 此时孔府里,孔夫人正拿着一本册子和孔姨母谈论着今年下场考试的举人人选。 孔夫人指着册子上一个人名道,“如画,这柳天明,虽然年纪大了些,但是他师从姑溪散人,学识丰富,家境也颇为富足,你看如何?” “姐姐,这人年纪已经三十有二,桑儿如今才十六,这差的实在有些大。”孔姨母不动声色地推脱了这人。 “那这位,李之仪,李公子,年纪不过二十,长的也是相貌堂堂,如何?” “他家里可是有五个姐姐,桑儿性子好,容易受欺负,如何应付得了这么多大姑姐哟。”孔姨母指着册子说道。 “那这宋祁孟如何?听说才学很是了不得。” “他父母双亡,连学费都要日夜费心,辛勤操劳才得来,我们桑儿过去实在是……”孔姨母无奈地说道,心里暗暗觉得托姐姐找人选,她可一点都不负责,一个个的,如何配得上桑儿。 孔夫人气的脸色发白,语气也不自觉地僵硬起来,“你这是要给桑儿找夫婿的样子吗?又要求年纪,相貌,才学,还要求家境,这条件,如何能轻易找到。” 孔姨母装作黯然神伤的样子道,“想当初我便是遇人不淑,自然是想找个万里挑一的给桑儿,让她不要重蹈我的覆辙了。” “唉。”听了这话,孔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妹妹,什么也没说,只说还会继续留意,让她们母女俩不要着急。 等孔夫人率众人出了客院,躲在屏风后头的秦桑走了出来,装模作样地翻了翻册子,“这些人选也还算不错。” “不错个什么,这些人如何比得上孔家的嫡子。桑儿,你和那孔令方进展得如何?” “一切顺利,只是最近他忙着温书,倒也好几天没见着了。” “桑儿,要想做这孔家的未来主母还是一个芝麻小官的娘子,你必然是知道怎么选择的,机会,定要不择手段得把握住。” “女儿明白。”秦桑眼神落在窗户上的薄窗纱上,这样的料子,在外头不算是特别名贵,但也算是价格不菲,居然只是拿来糊窗子。 若是这样的纱制成的衣物,在家中,就算自己有嫡女的身份,也还是要在父亲面前狠刷存在感才能得到的。在这里,竟然廉价到…… 秦桑心里涌上强烈的不平,凭什么?比相貌,才艺,性格,手段,自己哪点不如京中的贵女强?凭什么她们有而自己没有?我定要得到这些! 秦桑收拾了自己的衣着,穿着一身白色,把那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衬托得更加强烈。在日暮时分,坐在孔令方前往前厅用饭的必经之路上的一个小亭子内,黯然地不停抹泪,看着背影就知道在不断地抽泣着。 孔令方温了一天书,才感觉有些饿,让下人在前厅传了饭,便出了门,往前厅走去。 远远的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孔令方到亭子附近一看,朝思夜想的人儿可不是就在眼前?赶忙走上前,轻声唤道,“桑儿表妹,为何在此哭泣?可是有什么人欺负了你?” 说到这儿,只见秦桑哭的越发伤心起来,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孔令方心痛又着急地用帕子给秦桑抹着眼泪,“别哭了,表妹,你说,表哥必给你出气。” “表哥,我只是想到即将订下婚事,再也见不到你和姨妈,觉得伤心难耐,这才…”,秦桑摇着头,示意没有人欺负自己。 订下婚事?这几个字狠狠地砸在孔令方心头,表妹要订婚了? “表妹要和谁订下婚约?” “姨妈参谋了好几个人品才学上佳的举子,想来再过些时日,就会订下来的。”秦桑抬头,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的表哥,微微垂眸,这是练了许久,最能让人产生怜惜之情的姿态,秦桑心里得意地想着。 “不可,母亲怎能如此轻率?举子,尚未可知能不能考上进士,若是考不上,怎么配得上表妹?”孔令方急切地找着各种理由。 -- 第17页 “桑儿不过是七品小官的嫡女,这样的人选已是很难得了。只是,以后再见不到表哥…”说着说着,泪水又涌了上来,接着,便见到秦桑神情好似下了决心一般,牵过孔令方的手,“表哥,在订婚之前,我只有一事想问,你是否,是否如我一般…” 秦桑脸上羞红,好似涂抹了浓重的胭脂,连着耳垂都通红起来,牵着孔令方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如我一般,对表哥的心意…” 孔令方虽然内心狂喜,但又如何能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面临如此难堪羞涩的境地,立刻拽紧了手心柔嫩的小手,“是,我对表妹一见倾心。” 秦桑惊喜地抬头,和孔令方深情对视起来,“表哥……有表哥这句话,桑儿再无遗憾,也能坦然接受姨妈安排的婚约了,愿表哥日后仕途平坦,青云直上,觅得娇妻,长长久久。” 说完这番话,秦桑抽出手来,转身擦去泪水,快走几步,想要离开此地。孔令方心里不舍,觉得心里要撕裂一般疼痛,一把拉住秦桑的手,“桑儿,别走,我不许你嫁人,我去和父亲母亲禀明,要娶你为妻。” 两人在夜色下相互依偎,缠绵许久,才不舍分离。 秦桑回到自己屋子,心情愉悦地褪下首饰和衣裙,看着镜中的自己,孔令方,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 宋祁孟自从到了京城,便足不出户,彻夜苦读,住在同一个院落里,今年也要下场的师兄张松年却来劝道,“宋师弟,还有将近一个半月才要考试,你日日这样苦熬,到时这身体如何能撑得住?莫要得不偿失。” 宋祁孟苦笑,自己是魔障了,不同于上一世,这次自己下定了决心要取头名,越是临近考试,越是心里焦虑,深怕自己哪里学的不好,只能延长学习的时间缓和情绪。 “张师兄,多谢你来点醒我。”宋祁孟握拳行礼,“临近考试,心里压力不知如何疏解,没想到钻了牛角尖。” “我也是过来人,无碍,还有一个多月,现在改变也来得及,要劳逸结合起来才是。明日,便是京城最有名的云林诗会,可要随我一起去参加?” 张松年为宋祁孟解释道,“这可不是什么平常的诗会,能在这云林诗会上传出好名声,对最后殿试排名可是有大大的好处。” “祁孟不太擅长诗词,不过也能随师兄一同去凑凑热闹。”宋祁孟点头,上一世自己也听说过这云林诗会,不过因为觉得自己不擅长此道,便没有参加。 “哈哈,这诗会上可不止是吟诗作赋,你去了就知道啦。” 宋祁孟和张松年两人,等到日暮时分,才出了门,往内城中心的云林楼走去…… 第12章 云林楼坐落在内城中心,楼高五层,外边装饰得金碧辉煌,此时每层楼都挂满了灯笼,明亮得有些晃眼。 听说能进去这楼中的要么是非富即贵,要么是有真才实学,每登上一层楼,登楼的条件就越苛刻,从开楼至今,能登上第五层楼的人是屈指可数。 宋祁孟和张松年在门口对上几个对子,又猜对了几个灯谜,这才被放行,两人走进云林楼,一楼大厅有个半层楼高的高台,高台四边楼梯铺上了厚厚的地毯,占了整个大厅的一半。大厅四周摆满了书架,琳琅满目的书籍吸引了众多学子前去阅读。 张松年为宋祁孟解释道,“这是每年诗会斗文的擂台,这里进来的每个人都能登上去挑战。一楼藏书上万本,众多学子都爱往这来抄书读书,二楼非举子以上不可入,三楼非进士以上不可入,四楼嘛,多是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五楼至今也没几个能进的去,就不说啦。” 宋祁孟了然的点点头,两人逛了一会,张松年就见到了好几个同窗,便和宋祁孟打了声招呼过去闲谈起来。 宋祁孟独自一人在大厅边走边看,在书架边随意拿了一本书翻看起来。 “师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婉柔和地好似黄莺啼叫。 宋祁孟转过头,看到身后,穿着一身丁香色广袖裙的明姝,眼神都亮了起来,“明姝师妹!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师兄”,明姝看着面前的宋祁孟,心里也是惊喜异常。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时隔一年多相见,却丝毫没有什么生疏的感觉,说着先生近况如何,还是如以前一样,每日训人都中气十足,侯府老夫人也偶尔来书院,看着很是精神……直到绿柳前来,告知豫王府大公子和二公子都在四楼等着,明姝这才与宋祁孟告辞分别。 明姝心情愉悦地上了楼,一进厢房,就看到二哥一脸揶揄地看着自己。明姝脸色羞红,只当作无事发生,和大哥谈论起最近大师们的新作。 在一楼发生的这一切,被孔令方全都看在眼里,孔令方本是站在二楼,一看到明姝进了大厅,就想要下去寒暄一番,没想到明姝小姐径直走向一个寒酸书生,两人还相谈甚欢,心里顿时气愤异常,定是这书生恶意纠缠明姝小姐! 孔令方当然没有忘记要娶自家表妹为妻的承诺,只是一介侯门嫡女爱慕自己,回报不得,又糟穷酸书生死缠烂打,自己作为正人君子,如何能看的过去?当下便决定等会儿找着机会,定要让这书生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灰溜溜地滚出云林楼! 随着击鼓声响起,云林楼掌柜便站上高台,宣布诗会开始,诗会比试分别有背诵古诗文并说出来处,以当前盛况为题,做出诗赋,以及,盲抽题目,论述并回答他人驳斥。 -- 第18页 前两轮,上台的人很多,一个接着一个,胜者留在高台继续等待别人挑战,直到到达限定时间才能结束挑战,赢得头名。 孔令方没有冲动地一开始就上台挑战宋祁孟,而是按耐住性子,等到自己最擅长的辩论,才登上高台。 纸条被掌柜的抽出,打开。云林楼掌柜看到题目,倒抽了一口凉气,抬头往五楼看去,看到有人朝他点点头,这才把纸条翻面,给众人观看,题目是《论永州蝗灾贪墨舞弊案》。 一些知晓内情的人顿时变了脸色,敢提出这道题的,除了那位…… 孔令方看到这题,内心嗤笑,还好父亲每每都会将朝堂发生的大事给自己讲解一番,这可不是一个穷酸书生能比得了的。 “各位,在下能否现场选择一位仁兄,同我一起上台论述?”孔令方手执纸扇,很是温和有礼地朝大家说道。 “自然。”掌柜的点点头。 “那就请这位兄台,一起吧。”孔令方指着倚靠在角落的宋祁孟说道。 宋祁孟看着孔令方指向自己的扇子,呵,面上很是镇定地朝着众人点点头,也登上了高台。这在孔令方看来,不过是他故作镇定。 “在下宋祁孟,请孔兄指教。” “好说好说。永州蝗灾案,罪在山匪,若是没有山匪,县令开仓放粮,何来民乱?罪在造谣惑众者,若是没有谣言,县城自然井然有序,罪在兵权在握者,若是一早就止住匪乱,又哪里来的后面那些事?” “孔兄所言,恕我不敢苟同。”宋祁孟脸色沉沉地看着孔令方,眼神里也尽是寒意,“罪在山匪?山匪为何而来?可有劫财劫色?可有杀人灭口?蝗灾历经大半年,永州可有一个县令开仓放粮?或者说仓内真的有粮吗?何为谣言?他们所说真的不是事实吗?” “兄台所说可有依据?莫要信口雌黄。”孔令方没想到这宋祁孟好像对蝗灾案了若指掌,好像知晓众多内情,心头有些慌乱。 “自然有依据,当年,我就在永州。” “那依公子所说,可有办法治理这蝗灾?”掌柜的突然开了口,望向宋祁孟道。 “蝗灾来临时,定要及时捕杀,蝗虫趋光,燃篝火诱杀之,也可用声色,烟熏驱赶,再以布网捕捉灭之,,同时开挖沟渠,掩埋幼虫。蝗灾过后,尽全力捉住蝗虫,非常时分,烤熟食之可饱腹。”宋祁孟认真列出一条条方法,显然已经做了很多功课。 楼上有真才实学的人都不住地点头,认同宋祁孟的观点。只有些官家贵女或是纨绔子弟,对要食用蝗虫表示恶心又粗鄙。 孔令方听得宋祁孟侃侃而谈,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立刻不服气地反驳,“你说永州粮仓没粮,可有证据?若是一县没有,尚有可能,但是大半个永州都没有,怎么可能?” 孔令方说着说着,声音越发小了下去,显然已经联想到了某些关键点,连说话的勇气都在一点点减弱。 宋祁孟看着孔令方飘忽不定的眼神,坚定地说道,“怎么不可能!必定是有狼子野心之人窃取了这众多粮食,此等人当罪无可恕,宋某乃大齐子民,忠于圣上,忠于百姓,若有机会,必要揪出此人,祭奠蝗灾中饿死的众多百姓!” 早在上一世,宋祁孟就随侍在圣上身边,自然知道圣上早就对二皇子不满,想要提醒他安守本分,也知道当年二皇子逼宫后,遭圣上反杀,其中一条罪责就是永州蝗灾案的主使者。如今,敢提出这道问题的,必然是与圣上相关的人。 所以,宋祁孟并不害怕被二皇子谋害,今天风头在圣上面前出够,若是将来自己遭受了什么不好的事,众人定会将矛头指向二皇子,再说今日结束,二皇子应该更加忙于明哲保身了,不敢轻易出头露面。 孔令方本还想羞辱宋祁孟,没想到不经意地暗中牵扯到了二皇子,心里有些慌乱,急忙下台,想要找父亲补救,匆匆出了云林楼。 宋祁孟没有再继续在高台守擂,也跟着孔令方下了台,抬头看向四楼的某处,只见那身着丁香色衣裙的少女,满是赞许地对他点点头,纤细的手在嘴边弯成一个圈,嘴型明显是在说,师兄,你好厉害。 宋祁孟嘴角止不住地上翘,掩饰地用手握拳,假装咳嗽的样子,抵在唇边,心情超好的回到台下,和张松年随意交谈起来。 第13章 “宋师弟,真有你的!只是这样一针见血,恐怕…”张松年有些担心宋祁孟这样冲动,会不会遭受报复,毕竟一个小小举子如何能抵抗得了世家和皇族的倾轧。 “无碍,多谢师兄关心。”宋祁孟不欲在此话题上多说,免得把师兄也牵扯进来。 两人在台下又观战了片刻,便打算离去。刚刚出了楼,就见一小厮跟在后头,悄悄将一纸条塞入宋祁孟手中。 等回了小院,宋祁孟洗漱后,才打开纸条,上面熟悉的字迹让他不由得微笑起来,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寒窗苦读春日暖,得意东风比试闲。” 明姝师妹,借你吉言啦。小心地将纸条摊平,夹在最爱的书中,合上书,还忍不住地摸了又摸…… 自云林楼一战,宋祁孟和那些在楼中挑战成为头名的举子,一跃成名,众学子又得知宋祁孟乃是定州解元,都蜂拥而至,想要和他探讨学问。 -- 第19页 这让宋祁孟无奈地只能称病在家,继续足不出户地温书学习,这下有了明姝师妹的鼓励,宋祁孟心里没有之前那样焦虑,反而一下子安之若素,心态平静。 很快,会试的日子来临。宋祁孟和张松年等天不亮,就来到贡院门口排队。 官差们严密搜查,将四五个作弊夹带的举子揪出队伍,通报上官,引起了小范围的喧闹,众人心里都越发紧张起来,生怕不合时宜的小动作惹来这些凶恶的官差。 轮到宋祁孟,他坦然地打开自己的书箱,里面只有两支毛笔,一个砚台,一大坛清水,一摞大饼,再就是一件稍厚的棉衣。 搜检的官差心里有些诧异,这也太简单了吧,简单到有点寒酸,不不不,就算是那再寒酸的书生好歹也带了些糕点,醒神油,还有些炭什么的…… 宋祁孟无比庆幸自己自从重生后,就不间断地锻炼身体,风雨无阻,现在就算身处再艰苦的环境,也能坦然面对,比如现在,身体好了,穿单薄点也不会生病… 走过一系列流程,宋祁孟终于入了贡院,坐在属于自己的一方空间内,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整理好用具,抬起头来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谁知,一个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 孔令方……这厮竟然坐在对面! 孔令方此时也抬头看到了对面的宋祁孟,脸色骤然一变,黑的感觉都能滴出墨来。 可恨的宋祁孟,那日从云林楼回了家,慌慌忙忙地找了父亲,诉说了在云林楼的事情,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是一顿斥责,眼神里尽是失望。 “你可知,那宋祁孟是谁?那可是定州的解元!师从安阳崔氏崔长卿!定州永州相隔甚近,这蝗灾案别人不知道,隔了几座山的这师徒俩能不知道吗?糊涂啊!” “父亲!”孔令方羞愧地抬不起头来。 “大家都说你会是本次科考头名,我原以为以你的心性定能戒骄戒躁,没想到却是如此轻浮。从现在到科考开考那日,你就别再出门了,安心在家温书吧。” 直到今日开考,孔令方才能出得门来,此时看到宋祁孟,恨不得上前…… 宋祁孟没有在意孔家那厮莫名其妙的眼神,反正这头名,拿定了!孔令方以后要愤怒的事多了。 官差先是挨个发了三只蜡烛,然后左右巡视到天光大亮时分。 “当”,重重的铜锣敲击声惊醒了或在发呆,或在补眠的考生们,接着便是左右巡视的官差,站在一旁,从前往后,接连的大喊:“开考。”直喊得人心头紧张起来… 等声音停歇,三天的试卷连同稿纸一起发了下来,宋祁孟粗略看了一遍,嗯,题目果然都在意料之中,他先是在稿纸上列了列几项重要的观点,就抽出了最后一天的试卷,打算在头脑最清醒的时候将策论写好。 直到下午时分,一篇文章才洋洋洒洒地写了出来,宋祁孟仔细检查了一遍,便不再关注它,放到一边的考试篮里头。一系列事情处理完,才感觉到自己饥肠辘辘,赶忙拿了一块饼,慢慢啃起来。 太阳下山后,宋祁孟就停下了笔,将棉衣裹在身上,在桌板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继续考试,吃饼,睡觉… 就这样接连考了三天三夜,贡院门上的锁才打开,各个考生都有气无力地相互搀扶着出了考场。 有那严重的,比如孔令方那厮,当场停笔就晕了过去,直接被官差抬了出去,这下门口又是一番哭天抢地,场面混乱。 宋祁孟早早扶着张松年躲过人群,出了贡院,等回到小院子,他赶忙拜托了隔壁阿婆,将早先开好的驱寒药汤熬好,等两人沐浴洗漱后,喝下药汤,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幸好宋师弟有先见之明,找大夫提前开了药方,买了药材,不然看这贡院倒下的考生,大夫怕不是要明天才能上门。”张松年十分感谢宋祁孟,小师弟虽然年纪轻,但是做事实在是稳妥。 “我也是听隔壁阿婆提了一句,这才想到的。师兄,你可知京城有什么靠谱的买卖屋子的中人吗?” “怎么?你要买院子?”张松年有些好奇,宋师弟的家境和作风,他都看在眼里,哪里来的余钱买屋子呢?不过师弟问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前边那条街上,有个开粮店的铺子,铺子的掌柜也做中人的活,你可以去问问。” “多谢师兄。确实想看看京城合适的小院子。”宋祁孟行礼道谢后,回了房间,拿出行李,仔细算了算自己身上的银钱,这才满意地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宋祁孟没有在屋内休息,早早地就去了粮店找掌柜,说明了来意。 “这位公子要买什么样的屋子?作何用呀?”掌柜的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几处院子,问道。 “要带个院子的,不用太大,附近最好清净些,离关山侯府稍微近一些的。”宋祁孟列出一条条要求。 “前两条还好满足,这最后一条,侯府在内城,这内城的院子,价格可上去好多了。” “劳烦掌柜帮我看看,银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那行。”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就是一个穷酸书生,听这口气,好像是说买就买的呢!掌柜的连忙翻了翻自己随身带着的册子,指了指,“有两处。一处是三进的院子,在璋瑜巷,就靠着国子监,离侯府隔了四条街,要价七百两,另一处,有四进,还带了个小花园,在乌衣巷,距离侯府大约三条街,要价八百五十两,公子,是否要去看看?” -- 第20页 饶是见惯了京城高昂的物价,宋祁孟还是被这房价吓了一下,幸好,自己一直省吃俭用,从不浪费,买院子的钱够了! 宋祁孟跟着掌柜跑了一天,终于定下买乌衣巷的小院子,因为掌柜的和卖家相熟,省了五十两,八百两买下,择日不如撞日,当下就去官府过了户,签了红契。 等到宋祁孟终于回到小院子,累得瘫倒在床上,却开心得笑出声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等到科举放榜,就可以去提亲啦! 想到这里,他立马又支撑着坐起来,提笔给崔先生写了一封信,拜托隔壁阿婆送到了驿站,这才放下心来,胡乱用了些夕食,洗漱后,睡在床上,睡前还在想着不知明姝师妹是否喜欢这院子,若是不喜欢怎么办呢? 第14章 孔府,孔令方因为考试当天晕倒,硬是被孔夫人压在府里,休息了两三天,才肯放他出门去。 这天,孔夫人想到儿子之前和自己说的琼芳宴上的事,心里有了主意,叫人带话给自己夫君,让他下了朝就过来,有事相谈。 “夫人有何事?”孔大人刚进府,就被丫鬟们带到了夫人院子,有些不明所以。 “老爷,咱们去给方儿提亲吧!”孔夫人递过一杯茶。 “咳咳咳”,孔大人被一口茶呛到,剧烈咳嗽起来,“什么?你可是有人选了?” 孔夫人将琼芳宴上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孔大人听了,捋了捋胡须,想到今日圣上又因为战事胜利,龙颜大悦,厚赏了关山侯及一众部下,若是有这样一个亲家,日后能图谋的可就多了。 “还要麻烦夫人费心挑选个好媒人,带上厚礼,去侯府提亲。” 孔夫人笑着点点头,一想到有这样的亲家,感觉出门脸上都带了光呢。 两人在屋内说着话,殊不知有个人在门外听了许久,愤恨地抓紧了手心的帕子,听到有丫鬟的脚步声,这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桑儿!”孔姨母看到还坐在软榻上绣花的女儿,忍不住地过去掐了一把,在她耳边小说道,“你不是说那孔令方已在你鼓掌之中?” “母亲,你在干什么?”秦桑忍着疼,埋怨道。 “人家都要上关山侯府提亲去了。你还有这闲心。”孔姨母恨恨地一把抢过绣绷,扔在矮桌上。 “提亲又怎么了?母亲难道还奢望我这七品小官的女儿做孔家未来主母吗?”秦桑捡过绣绷,继续绣了起来,神情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孔姨母的脸色变了又变,想要反驳又说不出口,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难不成,你还想做妾?” “当然不,我可是要做正妻的,男人嘛,吃不到的就永远惦记在心里,拖一拖也好。” 距离会试结束第十四天,崔长卿风尘仆仆从定州赶到了京城。宋祁孟早就收拾好了自家院子,为崔先生接风洗尘。 “多谢先生为醒之奔波。”宋祁孟看到崔先生身上灰扑扑的衣服,实在愧疚。 崔长卿喝下一大口茶,打趣道,“行啦,别客套了。你小子,有本事啊,打算什么时候去提亲。” “明日!”宋祁孟指了指摆在院子里的礼物说道。 “明日可是放榜日,你这是想双喜临门。”崔先生看过宋祁孟默写下来的卷子,心里头对他的状元之名很是笃定。 宋祁孟颇有些害羞地点点头,“还要麻烦先生跑一趟。” 第二日一大早,崔长卿就派人推着礼物,敲开了关山侯府的大门。 盛清长公主听得来人报是青山居士,女儿的师父,忙让人请进大堂,好茶伺候着,自己也收拾了一番,给崔先生郑重见了一礼。 “崔先生,今日来可是要找姝儿?” “不不不,老夫今日来,是为了保一桩媒。” “哦?先生为谁而来?”长公主心里大概知道了人选。 “为我那弟子,宋醒之。” 话音刚落,张姑姑又上前告知,有一人自称媒人,说要来为小姐提亲。听了这话,崔长卿面上镇定,心里头想的却是,果然是一家女,百家求,姝儿真是厉害。 “让那人进来。”长公主好笑地看着崔先生,“看看是谁来提亲。” 那媒人人还没见着,洪亮的笑声就传了过来,“哈哈,长公主大喜呀!孔家大公子托我来提亲,求娶明家大小姐。” “吏部尚书孔大人的嫡子?” “正是正是,配咱们大小姐,可谓是天作之合。”媒人示意身后跟着的丫鬟递上了礼物,“今日会试放榜,孔少爷定是高中会元。孔夫人也是特意托我在今日来提亲,来个双锦上添花。” “锦上添花?”长公主看了眼崔先生,对着媒人说道,“真是巧了,今日来提亲的不止你一个。” 媒人看了看崔先生,又瞅了瞅堆在桌上的提亲礼,真是什么人都敢来侯府撒野。 众人在大堂刚刚重新坐定,只听得一阵喧闹的吹锣打鼓声从门外飘进来,长公主朝张姑姑示意后,又重新招呼起客人来。 这厢,明姝在崔先生来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正要收拾好妆容,前去见客,便见绿柳从前院大堂打听消息回来,小声在明姝耳边说明崔先生来的目的,以及孔令方也上门提亲的事情。 明姝听到宋祁孟托了崔先生上门说媒,心里头像涂了蜜一般,心花绽放,害羞得脸一下子通红起来,又听到孔令方也托了人说亲,生怕母亲因为门第之见拒绝宋师兄,疾走几步,偷偷来到了大堂屏风后头,想要听听母亲说了什么。 -- 第21页 张姑姑笑着从外走了进来,“外面可真是热闹,我找人一问,才知这头名会元就在咱们这片附近,公主猜猜是谁?” “自然是孔家大少爷了!”坐着的媒人一听这话,立马抢过话头,声音高了一大截,眼神不屑地看着对面的崔先生。 张姑姑摇摇头,对崔先生握拳道贺,“先生,是宋祁孟宋公子!恭喜先生教出一个好弟子。” “过奖过奖”,崔先生面上谦让,神情却像是一只骄傲的大公鸡。 屏风后头的绿柳惊讶地捂住了嘴巴,明姝眼睛明亮,一向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此刻也咧嘴笑开来,师兄果然说到做到。 对面的媒人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匆匆找了借口离去,推着礼物,直接去了孔府回话。 走向前厅的路上,媒人小声问了问孔家大公子的排名,小丫鬟告知,孔大公子排名第九,头名是宋祁孟,第二名是柳天明,第三名是那李之仪。 媒人心里头一跳,这下进去可是要触霉头哦。进了前厅,果然见到孔夫人阴沉着脸,没有半分喜色。 孔夫人见到这带回的礼物,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长公主如何说的。” “长公主并未留下什么话,今日还有宋祁孟宋公子托他老师前去保媒,好像叫什么青山居士。他还是明大小姐的老师。” “宋祁孟…怎么又是他。方儿不是说明大小姐心悦于他?说要嫁状…”,孔夫人小声说道,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原来是这个意思,傻儿子诶!没想到这侯爷府嫡女竟是看上那穷酸小子,哼,真是没眼光。去,把少爷叫来。” 孔令方今日早早起身,收拾好,等官差上门报喜,左等右等终于来了,结果带来的消息却是会试第九名,头名居然是那该死的宋祁孟!他阴沉着脸,刚打算出门亲自去贡院门口看榜单,就看小丫鬟急急忙忙地找来,说是母亲要见自己,索性先见过母亲以后,再出门不迟。 “见过母亲。”孔令方行礼后自然地坐到一边,“母亲有何事。” “今日我托了媒人去关山侯府提亲。” “什么?母亲为何不找我商量下,我不想…”孔令方猛地站起来,下意识要反驳。 “你什么?明家大小姐看上的是会试头名,未来的状元郎,宋祁孟。” 孔令方愣在当场,什么?又是宋祁孟?明小姐在琼芳宴上明明说过…难道就因为自己没有考上头名就被弃之敝履?堂堂侯府嫡女竟是如此品性? 第15章 “哼,不管明大小姐看上的是谁,长公主必定是中意我们孔家。”孔大人刚下朝就知晓了这一系列事情,开口打破了孔令方内心的纠结。 “没错,宋祁孟不过是一介寒门,长公主怎么舍得把如珠如宝的女儿嫁过去,这整个宋家还比不过侯府一个前厅,这陪嫁的下人恐怕住都住不下。”孔夫人听得孔大人一番话,一下子醒悟过来。 “夫人,你和方儿备下重礼,挑个好日子再次登门提亲。” 孔夫人点点头,唯有一旁的孔令方好像神游天外似的,他刚刚差点说出不想娶明姝的话,想将自己与秦桑的心意合盘托出,但是看到父亲和母亲那志在必得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也不知如何向表妹交待。 孔姨母这边也是纠结不已,“桑儿,你可知晓那会试榜单了?” 秦桑点点头。 “那宋祁孟,柳天明,李子仪竟是占了前三名,唉,你姨妈和我提起他们和你的婚事,我却糊涂地推了,唉。”孔姨母越说越是后悔,自己又拖了女儿后腿。 “母亲”,秦桑摇摇头,“他们不过是一介平民,甚至不过是寒门,就算考上了又如何,父亲当年可是探花,如今不还是…” 说到这里,孔姨母也是点点头,确实,就算考上状元又如何,若是得罪上官,发配到边远小镇还不是做个小县令?若是有孔家做后盾,如何也不会到那番境地。 侯府里,崔长卿和长公主继续谈着婚约事宜,长公主也知晓女儿的心事,自然没有回绝,只是侯爷下旬就会得胜回朝,到那时,再继续商讨两人的婚事。 崔长卿欣然应允,两人交谈了片刻,崔长卿便起身告辞。 回到宋祁孟的院子,便看到四周的街坊都在门口凑热闹,沾沾头名的喜气,有那会做人的,还送上了贺礼,宋祁孟来回招呼着客人,忙的脚不沾地。 等看到自家先生进了门,宋祁孟赶忙递上一杯茶,眼神巴巴地看着,想要知道今日提亲的结果。 “行了,别看了,长公主并未回绝,只是要等到侯爷下旬回府,再继续商谈。” 宋祁孟嘴一咧,笑的有些难得的憨傻,往后退了一步,重重鞠了一躬,“醒之多谢先生。” “殿试可要好好发挥,吏部尚书家的孔少爷今日也去提了亲,还好你中头名的消息给先生长了脸。” “是,先生放心。”听到这里,宋祁孟警觉性一下子提到最高!看来孔家还没放弃要和侯府结亲的打算,还是要想想办法。 接下来几日,宋家还是照旧闭门谢客,宋祁孟在崔先生的指导下,每日都要写上几篇策论,争取殿试那日,争得状元之位。 这日,天光晴好,阳光明媚,明姝和丫鬟们坐着马车,到街上凑热闹,顺便买些永翠楼的糕点带回去给母亲吃。 -- 第22页 等马车走到乌衣巷,一边的绿柳小声凑到明姝耳边说着,“小姐,那便是宋公子在京城买的院子。” 明姝随着绿柳的手指看去,乌衣巷第二户,比起侯府实在算不得大,但明姝知道京城寸土寸金,能买下这栋院子,师兄肯定是尽了最大能力了。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定州,有一日陪祖母上山去灵台寺还愿的时候,正巧见到师兄背了一书箱的书回书院。 当时自己还在马车上问师兄背这么多书做什么?师兄回答说是要抄的,顺便练字。 记得自己好像问他,师兄,你的那本书卖的那么好,书肆的红利肯定够束脩和上京赶考的费用了,怎么还浪费时间在抄书上。 师兄只是笑笑,只说练字赚钱两不误,不算浪费时间。 呀,师兄那时就在攒钱?明姝想到这里,脸上彻底红透…这个呆书生…心里那一丝丝的甜渐渐占满了心头,再从马车上看那院子,只觉得这小院子看着哪儿哪儿都好,连门口那大榕树都长的格外别致。 很快,殿试的日子来临,宋祁孟换上特制的礼服,排在头位,跟着礼官一步步得进入巍峨的皇宫,在太极殿和众人一起跪下,山呼万岁,接着便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写起试卷来。 想到上头坐着的是九五至尊,许多考生拿笔的手都有些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提笔写字。 眼角余光却扫到一双玄色靴子走到身边,立刻一口气摒在胸口,直到那双靴子的主人走过,才呼出一口气来。 宋祁孟能感受到身旁注视自己的目光,幸好自己上一世随侍在圣上身边,这种目光经历的多了,此时才能如此安然自若。 圣上没有在太极殿停留太久,呆了一盏茶时间便去了偏殿批阅奏折。 等到各位考生交了试卷,再由礼官带出宫,已是日暮时分。 宋祁孟饿得前胸贴后背,出了宫,便朝街边小摊买了个烧饼啃着,回到家,又默写了试卷给崔先生评阅。 崔先生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身边的小厮准备好三日后的喜钱。 三日后,宋祁孟再次和众人在礼官的带领下,入了皇宫,大家都安静的站在太极殿,等待圣上钦点。 “宋醒之何在?” 低着头的宋祁孟听到上方低沉的嗓音,心头一跳,赶忙站出队伍,“回圣上,学生在此。” “好,甚好。此为状元。”圣上微笑地看着身姿挺拔的少年,指着他对身边的众官员说道,众人颔首,皆称圣上有识人之明。 宋祁孟跪下谢恩后站回队伍。身后一直注意着前方动静的孔令方听到圣上钦点状元后,内心却是愤愤不平!总觉得这状元之位应该是自己的。 接下来,圣上又钦点了柳天明为榜眼,李子仪为探花郎,孔令方为二甲传胪。 等传胪唱过名后,状元和榜眼,探花三人换上礼服,骑上骏马,夸官三日。 因着这次前三名都是相貌堂堂的俊俏郎君,引得百姓前呼后拥,街道上摩肩接踵,一时间盛况空前。 有那大胆的女子,甚至将自己的手帕裹着鲜花扔向中意的郎君,有人开了头,后面尽是鲜花从各处扔了过来,宋祁孟三人相视一笑,无奈地任由自己被砸中,尽量躲避开朝着脸上来的鲜花。 “小姐,小姐,他们来啦。”绿柳兴奋地指着窗外的人群。 明姝赶紧站到窗前,目光注视着在红鬃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他就如那耀眼的金乌。 明姝捂住自己心脏狂跳的胸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宋祁孟,宋祁孟好似感受到了那专注的目光,不经意地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宋祁孟原是一本正经的脸上立刻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似在说,我做到了,明姝小姐!那笑容也感染了明姝,明姝也跟着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 是呀,师兄,你好厉害呀! 绿柳在一旁看着这对傻兮兮笑着的有情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明姝听到这声,回过神来,笑容不减,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说道,“绿柳,走,我们去向师兄道喜。” “是,小姐。” 第16章 明姝带着一众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地去了乌衣巷。 此时,乌衣巷热闹非凡,附近的街坊邻居都涌到了状元家门口。崔长卿领着书童,在门口一个个的给道贺的人家送着喜钱,还要时不时地接过递上来的贺礼,忙的脚不沾地。 一看到明姝带着众人过来,崔长卿立马松了口气,“姝儿,快来,老夫这把老骨头可要被折腾坏了。” “先生快坐下歇着。绿柳,带着红玉她们去帮帮忙。”明姝井井有条地一个个安排下去,这才让大家松了口气。 崔长卿和明姝在院内稍作歇息,先生意有所指地指了指这院落,“怎么样?醒之布置的可还喜欢?” 明姝围绕着小院子,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心里又兴奋又好奇。 前厅四周全部种满了不知名的黄色小花,在这将近寒冬之际,居然也能开着花,让人看着就欣喜,虽然没有侯府的精致和贵气,但又处处透露着温馨,和主人的用心。 明姝越看越喜欢,要是前厅能再种一棵树,树上爬满朝颜花,夏日微风吹拂… 想着想着,转眼瞧见崔先生打趣的眼神,明姝心中懊恼又羞涩,唉呀,想的太远啦。 -- 第23页 “先生,我回来了。”宋祁孟身着礼服,头戴冠帽,帽子上簪了一枝桂花,急匆匆地进了前厅。 行礼完抬头,才发现还有一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站在面前,穿着一身绯红的千褶裙,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连双眼都弯成了可爱的月牙。 “师妹!”宋祁孟和明姝四目相对,自从云林楼一别,两人已经将近三月没有见面,此时见到,一切尽在不言中。 “师兄,恭喜蟾宫折桂,名登金榜。”明姝微微屈膝行礼道贺。 宋祁孟拱手还礼,“多谢师妹,幸不辱命。” 明姝看着宋祁孟明亮的双眸,看到他如今自信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然后感受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双颊泛着红云,连耳垂都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 “天色已晚,我,我要回去啦。先生,师兄,明姝告辞。”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就要生生热晕在此。 “咦,这么早…”,崔先生不解风情地说道。 宋祁孟赶忙跟上明姝的脚步,“明姝师妹,我送送你。” 宋祁孟捏紧自己汗湿的手心,小心翼翼的呼吸着,生怕被发现自己颤抖的声线,“明姝师妹,这院子,你可还喜欢?” “喜欢,我很喜欢。”明姝小声地嗫嚅。 宋祁孟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地咧开,憨傻的笑着,“明姝师妹喜欢就好。” “呆子。”明姝听到宋祁孟的傻言傻语,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兄,别送啦,我回去了。” 明姝在绿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等坐定,掀起马车的帘子,无声地用口型说道,“我在侯府等你。” 宋祁孟笑容还挂在脸上,重重地点着头,嗯! 结束忙碌的一天,宋祁孟在兴奋中沉沉睡去。第二日,一早起来,换上礼部特制的礼服,前往琼林苑参加琼林宴。 琼林宴由太子奉命主持,席上大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宴会结束前,宋祁孟接下圣旨,前往翰林苑任修撰,榜眼,探花则任编修,其余人等在参加朝考后,再统一分配。 琼林宴当日,关山侯明怀远率领大军十万,在百姓夹道欢迎的盛况下,率亲卫入了京城,其余士兵驻扎在京城郊外的神机营。 圣上对明侯爷此次胜仗给予了充分的赞扬,赏赐下许多金银珠宝,又许诺会下旨给明姝封长乐郡主,赐封地。接着,便是按军功封赏,军中众多有才能的将士都得了提拔。 等到一切结束,回到自家府上,天色已擦黑,长公主和明姝在前厅翘首以待。等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明姝疾走几步,挽住父亲的手臂,难得的撒起娇来。 “父亲,母亲和姝儿可怕您盼回来了。” 明侯爷看着已经长高到自己肩膀的女儿,还有正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这才如释重负地大笑起来。 “姝儿又长高了!盛清,辛苦你独自守着家。我回来了。” “说什么傻话呢。”长公主接过明侯爷的佩剑,为他脱下沉重的铠甲。 “父亲离世,母亲她身体…”想到过世的父亲,明侯爷不由得有些情绪低落。 “祖母一切都好。她答应我,明年开春就会来京城呢。” “好好好,姝儿长大了,能替父亲尽孝了。” 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桌前,明侯爷时不时给妻子夹菜,再微笑地看着明姝说着这几年有趣的见闻,正如在边关的这些年,无数次在脑海中渴望和重复的场景。 用完饭,三人聊了会天,明姝很有眼色的率先回了自己的房间,将空间留给这么久未相见的父母。 明侯爷携妻子从前厅回了内室,洗漱过后,两人聊些这三年京城的变化,说到二皇子最近不经意地暴露出了自己的野心,私下结交权臣,卖官鬻爵,甚至连永州蝗灾案中也有他的身影,实在有些令人可怖。 太子这几年倒是收敛了锋芒,越发沉稳起来,听到这里,明侯爷点点头,看来太子门下收服的幕僚很有些本事。 再说到明姝的婚事,先是提了京城众多适龄少年,贵族世家多纨绔,就算那偶有争气的,家风也是不敢苟同,如今还在相看中。 又提到了吏部尚书家的孔令书,孔家嫡子,清贵人家,今科传胪。前两日孔大人改变了主意,特意和孔夫人携子一道上门,提了亲。 长公主还是以等侯爷回来再定的理由推了。 明侯爷点点头,颇有些满意。然后,长公主又说到宋祁孟,六元及第的状元,开国以来的头一人,青山居士崔长卿亲自上的门,提的亲。 说到这宋醒之,性情甚好,只是这家境实在是贫寒,姝儿若是嫁过去,也不知能否适应的了。不过,听张姑姑来报这宋醒之这几年开源节流,前几个月特意在乌衣巷买下了一间四进的院子,这对姝儿倒是全心全意。 明侯爷听到长公主的话,眉头紧皱,问道,“姝儿有中意的人吗?” 长公主将之前明姝向她表露自己心意的对话说了一遍。明侯爷听着,也感觉到了女儿语气里的真诚和郑重。 “且让我看看,总是要姝儿开心才行。”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相依偎着睡去… 因着授官后给予了新科进士们足够的时间回乡省亲,宋祁孟难得的拥有了闲暇的时光。 只是宋祁孟却越发不得闲,早早准备了众多礼物,拉着自家先生敲响了关山侯府的大门。 -- 第24页 进了前厅,看到站在厅内的伟岸身影,朝他们走来,对着崔先生就是郑重一礼,“多谢先生教导小女。” 崔先生摆摆手,“应该的,再说姝儿聪慧伶俐,很是招人喜欢。” 宋祁孟见他们寒暄完毕,便立刻上前行礼,“晚辈宋祁孟见过侯爷。” 明侯爷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嗯,不错,眼神清澈坦荡,不似奸滑之人,站如青松,身板倒是没有其他书生的柔弱之感。 三人在前厅坐定,宋祁孟又起身,干脆的扑通一声跪下,把一旁的崔先生吓了一跳,嚯,为了娶媳妇,醒之真是好突然… 崔先生赶忙道出来意,“侯爷,今日我们来此,是我这弟子想要求娶令嫒。” 宋祁孟跪得笔直,“明侯爷,晚生宋祁孟,定州人士,今年二十有二,幼年丧父丧母,孑然一身。家境贫寒,曾入学白鹭书院,又幸得先生教导,如今中了进士,即将上任翰林苑修撰,愿以所有求得明姝小姐下嫁,此生绝无二心,永不纳妾。” 明侯爷听得最后两句,上身微微前倾,认真问道,“绝无二心,永不纳妾?若是年过四十仍无子?若是…” “祁孟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世袭爵位要继承,无子便无子。”说完又补上一句,“就算晚生以后有机会平步青云,有一妻相濡以沫足矣。” 明侯爷点点头,深以为然,顿时觉得眼前的少年很是顺眼,又看向屏风后的身影,好笑道,果然女生外向。 叫起宋祁孟后,明侯爷提了好些问题,以此考察他的才学,品性,人情世故,果然都是上等,甚至对一些政策的解读和自己也是不谋而合,完全不像一个从未上过朝堂的年轻进士,不由得对他又高看了一眼。 一直聊到中午,三人去饭厅用了饭,中间明侯爷去了内堂,想是和长公主交换了意见,才郑重地答应下来,让宋祁孟找媒人,挑个好日子上门纳采,交换庚贴。 崔先生自从出了侯府大门,就注意到自己这弟子嘴都没合拢过,简直像个傻子,不过,他没有打扰宋祁孟的喜悦,只是一个人快步走到前头,和弟子拉开距离。 侯爷府,明侯爷和长公主看着暗卫今早传上来的关于宋祁孟的生平,两人对视着笑了起来,儿女自有儿女福,既然姝儿喜欢,就依她,就算以后选错了,也有侯府做她的依靠。 第17章 关山侯嫡女和人定下婚约,已经交换过庚贴的事情立刻传遍了京城。圣上为了锦上添花,特在此时加封明姝为长乐郡主,封地为蜀。 吏部尚书孔继鸣本还在想着哪天去拜见下明侯爷,这下直接摔了茶盏。 “明怀远这匹夫,竟不把我放在眼里!” 孔夫人那里也是一阵气恼,情愿将女儿嫁给穷酸书生,也不愿嫁给我们家方儿?哼,方儿公主都娶得,她明姝不过一个小小郡主而已! 想着京城适龄的公主,孔夫人突然眼前一亮,惠贵妃所出的三公主不正合适?而且三公主和二皇子一母同胞,若是,若是二皇子有机会,那咱们家可是从龙之功。 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火热起来,赶紧找来自家老爷商量一番,孔大人想着近日圣上身体每况愈下,太子此时也蛰伏起来,好似不欲与众臣结交,而二皇子却递上橄榄枝,适时地袒露自己的野心。 那自己是要冒险揽下这从龙之功,享受泼天富贵,还是在这朝代更迭之际,按部就班? 很快,他心里便有了抉择,让夫人带了厚礼前去信国公府上。 在信国公府上待了大半天,孔夫人才春风满面地被信国公夫人送出了府,显然两家相谈甚欢。 回了府上,她叫来孔令方,和他说到这门婚事,他依旧沉默地接受着父母的安排。接着,孔夫人又谈到了秦桑,说为桑儿也相看了一户人家,国子监祭酒的嫡次子,这次也中了进士,人长得相貌堂堂,斯斯文文的,配桑儿正好。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孔令方的痛处,他猛地站起来,通红的眼睛看着母亲,“不行,秦桑不能嫁给他。” 孔夫人被儿子的举动吓了一跳,再看他的神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冤孽,你和公主婚约都定下了,你难道还要纳桑儿为妾?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公主千金之体,如何能容得下?” 孔令方只是固执地重复着,“桑儿不能嫁给别人。”好像魔怔了一般。 孔夫人没办法,只得放下侄女的婚事,深怕再刺激到儿子,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秦桑从丫鬟口中套出了这些话,听在耳边,只想冷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 两月过后,宋祁孟前往翰林院销了假,成为了当朝最年轻的修撰,而与明姝的婚事,在即将到来的春日里顺利地从纳采走到了请期,婚礼定在半年后,初夏时节的五月初八。 这半年间,也许是上一世就熟悉了圣上的习惯,了解他的喜恶,宋祁孟一跃成为翰林苑侍讲学士,连跳两级,成为圣上面前的大红人,甚至被圣上任命为四岁皇太孙的启蒙老师。 他日日看着圣上逐渐衰败的身体,感受到京城风雨欲来的气氛,只能时不时小心地向明侯爷以及偶尔碰上的太子提及越来越掩饰不住自己野心的二皇子,好让他们早做准备。 四月月初,三公主下嫁吏部尚书之子孔令方,婚礼盛大无比,成了京城百姓之间很久都消散不去的谈资。 -- 第25页 五月初八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明姝就被绿柳和红玉拉了起来,睡眼朦胧地任由她们给自己开面,涂脂抹粉,打扮梳妆。 直到换上正红的喜裙,站在大大的铜镜面前,明姝才感觉一切真实起来。 面前这个娇艳明亮的女子,即将嫁给心怡的师兄,开启新的人生。 在喧闹的鞭炮锣鼓开路后,宋祁孟率领着张松年,以及在殿试后一见如故的柳天明,李子仪等人,骑着高头大马,前往关山侯府迎亲。一身正红的喜袍非但没有显得宋祁孟女气,反而衬托得他更加玉树临风,仪表堂堂。 来参加婚宴的,有好些世家夫人和小姐,都想着看明姝的笑话,堂堂郡主,怕不是昏了头,下嫁给这么一个小官,但是看到面前这笑得目光灼灼的玉面郎君,不厌其烦地作着一首又一首催妆诗,心里头又有些发涩发酸,谁都能看出他对新娘子的珍重,这几十首称不上高明的催妆诗,显然都是他自己提前作出来的。 经过豫王府两个小舅子的众多考验,宋祁孟终于迎出了新娘,他郑重又紧张地牵着明姝的手上了花车,将她安顿好,这才拜别岳父母以及特意为了明姝婚事来到京城久居的老夫人,重新骑上马,往乌衣巷走去。 明姝坐在婚车上,看到站在侯府门口殷殷切切看着她的父母,父亲紧抿着嘴角,搀扶着双眼通红,不忍看她离去的母亲。还有说好不出来送亲的祖母,此时却被景姑姑扶着在人群后头朝自己张望…… 再也忍不住澎湃的情绪,明姝紧捏着手帕,无声地呜咽起来。 宋祁孟听到这哭声,心里也不自觉地抽痛起来,轻声安慰着她,“别难过,家里离侯府这么近,你什么想回来都行,师兄陪着你。” 明姝听了这话,张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心里却是知道师兄定不会唬自己的,想到这里,内心的不舍和悲伤终于缓和了下来,让绿柳和红玉帮忙重新收拾了妆容,等终于冷静下来,紧张又期待的心情又席卷过来…… 迎亲队伍高调地绕内城一圈,在越来越多百姓的旁观中,宋祁孟终于在乌衣巷下了马,汗湿的手微微颤抖,在喜袍一侧偷偷擦了擦手心,这才重新牵起明姝的手,强作镇定地进了大门。 在挚友良师的见证下,两人拜高堂,拜天地,夫妻对拜…… 宋祁孟留在前厅宴客,明姝被小丫鬟们簇拥着,回了新房,她静静地坐在新房内,听着院子外的喧嚣突然从有到无,感觉到心跳越跳越快,越来越紧张。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宋祁孟端着温热的鸡汤和一些糕点进了新房,放下托盘,说道,“师妹,快来吃些东西,别饿着了。” 明姝笑着点头,坐到桌边,用起饭来,宋祁孟在一旁给她倒着水,递着勺子,时不时地也吃一块糕点,等到吃饱喝足,新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暧昧了起来。 “明姝师妹,我…”,宋祁孟看着面前盛装打扮,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女子,看着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脸颊和耳朵上的火热从进了门就没消散过,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一切都好像在梦中。 “师兄”,明姝脸上也是红云遍布,本等着师兄说些什么,却看他那羞涩又紧张的模样,心里突然放松下来,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看来还得靠自己,“夫君?” “嗯,嗯?”宋祁孟猛地回过神来,他听到了什么?夫……夫……夫君?是师妹在叫自己吧?好像听到了心花绽放的声音。 “夫君”,明姝牵过宋祁孟的手,“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一体啦,愿夫君坦诚相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宋祁孟郑重地点头,“一定会的。”一定要让明姝师妹成为世间最幸福,最自由的女子。 两人熄灯早早睡下,一夜被翻红浪,月亮也羞得入了云间…… 第二天中午,明姝才被绿柳伺候着起了床,挽起秀发,梳上妇人髻。 “夫君呢?” “姑爷和崔先生在书房。”绿柳笑眯眯地看着明姝,“姑爷对小姐真好,让我们温着朝食,不要打扰小姐睡觉呢。” 明姝羞涩地轻拍了一下绿柳,“让你多嘴。随我去书房吧。” 书房里,崔先生正在向宋祁孟辞行,大事已了,这京城局势风云变幻,还是早早离开,不要牵连了家族。 “先生大恩,醒之没齿难忘。此生若有用的到弟子的地方,弟子必全力相助。”宋祁孟下跪向先生恭敬地行礼,崔先生是重生后,第一个对自己真诚相待,关怀备至的恩人,滴恩当以涌泉相报! “先生要离开京城?”明姝推开半掩着的房门,疾步走到面前,“怎么这么快?姝儿舍不得您。” “哈哈,能为你和醒之喜结连理,为师一大心愿也算了了,以后若有机会,来安阳寻老夫。好啦,别哭鼻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就走啦,别送了。” 宋祁孟和明姝执意将崔先生送出了城,这才回首,慢慢踱步回家。 看着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路两旁为生计奔波繁忙的百姓,明姝感受着难得的烟火气息,才有了已经成家为人妇的真实感,转过脸看向身旁特意放慢自己的脚步,好让自己跟上的夫君,明姝不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觉,是幸福还是感动?只觉得这感觉多得要溢出来啦……真好。 -- 第26页 三朝回门,明姝和宋祁孟回到了关山侯府。长公主和老夫人看到容光焕发的明姝,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到明姝说会和夫君经常回家来看望他们,更是喜出望外,这女婿是选对了。 宋祁孟这边,气氛却不是那么好,明侯爷提到最近圣上精力实在是不济,意欲召集重臣,立下遗诏。 第18章 宋祁孟想到上一世,圣上也是在这时候开始日落西山,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强撑着上朝,连奏折都交由太子审阅,只有些比较重要的折子才亲自批改。 若不是二皇子先是迅速陷害太子给圣上下毒,并直接在东宫鸩杀了太子,又联合京畿卫闯宫逼圣上退位,圣上雷霆大怒,气血攻心,也许还能撑上一两年。 二皇子伏法后,为了稳定京城纷乱的局势,给皇太孙扫清障碍,圣上硬是服用了虎狼之药打起精神,强势打杀了任何有嫌疑的官员,扶持皇太孙即位后,便撒手人寰。 这一世,关山侯府和长公主再不会和二皇子扯上关系,也不会替孔家背下罪名,被盛怒下的圣上关押,明侯爷也不会因为后来的事要戴罪立功。 想到这里,宋祁孟点到即止地提到二皇子如今的野心,恐怕他不甘屈居人下,定会有所行动。 明侯爷眉头紧锁地点点头,还是觉得得和圣上提一提,有备无患。 两人在侯府待到黄昏时分,才坐上马车回乌衣巷。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宋祁孟掀开车帘,下车去询问车夫发生了什么事。车夫指了指前面,小声说道,“好像是吏部尚书府上的。” 宋祁孟挑眉往不远处看去,那不是孔令方?听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八卦着事情的经过,宋祁孟不知是该坐着笑,还是站着笑。 三公主下嫁孔令方一月有余,发现自己的夫君虽然温和有礼,但总显得内疏外亲,还以为他本性如此,结果却被丫鬟们告知他待自己表妹那叫一个亲热。 三公主本就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性格霸道又任性,这如何忍得了?直接让亲卫在尚书府打出一条路,将那叫秦桑的柔弱表妹拎到面前。 若是这孔令方承认和表妹有苟且也就算了,大不了多一个任人摆布的妾侍而已,但他们两人同时矢口否认,只说是兄妹之谊,去他老天爷的兄妹之谊! 因着孔家和二皇子的密谋,两家都不欲生事,三公主一口恶气没法发泄,便日日将秦桑带在身边,想起来就折辱一番。这不,三公主和孔令方在金玉轩挑选首饰,这孔少爷偷偷给秦桑买了个手镯,三公主当场发怒,两人在大街上就吵闹起来。 三公主直接让亲卫压着孔令方和秦桑跪在金玉轩门口,让众人围观这对男女。这看热闹的人群直接堵得这条路寸步难行。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宋祁孟回到车上,吩咐车夫改道。 “前面发生何事?”明姝好奇的问道。 “家中恶犬撒野,已被主人制服了。”宋祁孟面不改色地说道。 孔府此时是炸翻了天。一脸狼狈,衣衫凌乱的孔令方和秦桑被压回孔府,孔夫人立马哭嚎着扑了上去,孔姨母也搂过自家女儿。 “姐姐,你看你找的这媳妇,生生把我们桑儿牵连得名声都坏了!”孔姨母也不顾仪态,坐地上嚎啕大哭,“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不然,不然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尚书府。” 孔夫人也是有口难言,谁能晓得三公主如此不知规矩,亲卫在她手里,用着就像是刽子手! “婆母也别想着怎么找机会收拾本宫了,本宫不跟你们玩了。燕儿,走,随我去找母妃和父皇。”三公主在一旁冷笑着看他们一堆人哭得哭,闹得闹,直接调转头,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这可如何是好啊,唉呀”,孔夫人被三公主的行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 “母亲,不要管她,此等泼妇,我要休了她。我和表妹清清白白,她却无中生有!圣上也不会站在她那里。” 孔令方说完又哀嚎起来,孔夫人赶忙回来照看自家儿子。一边的秦桑一直低着头,手心早已被自己的指甲抠出了血,嘴角的冷笑直让人脊梁骨发凉。 等到孔大人回到府上,知晓这前因后果,愤恨地大喊糊涂!直接官服都未脱下,就趁着夜色,偷偷去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许诺会安抚母妃和圣上,只是尚书大人还要拿出更加有诚意的筹码。 孔大人越发感到骑虎难下,这是生生要把临安孔氏一起拉下水呀!但自己又无力改变,唉,竟是一夜愁白了头。 三公主再未回过孔府,孔令方好似破罐破摔,直接在府里和秦桑出双入对起来,甚至觉得之前委屈了表妹,如今更是小心呵护,孔夫人也就这么放任他们这样下去,还能怎么办呢? 转眼到了冬月,京城里的宵禁管得越来越严,经常看到行色匆匆的官员们走过内城,大多都是相互对视苦笑一眼,不复之前的谈笑风生。 宋祁孟披着一身雪花,推开家门,就看到明姝正撑着伞一边赏雪,一边等候夫君归来,赶忙走过去,捂住她的冰冷的手,“怎么这么冷不在屋里,小心冻出病来。” “我才出来一会呢”,明姝穿着披着月白色的披风,笑盈盈地看着给自己暖手的夫君,“我们进去吃饭吧,我可是做了好些菜呢,还有个古董羹。” -- 第27页 “好”,宋祁孟牵过明姝的手走进屋内。 两人在桌边一边吃着美味,一边聊着天,“下次别亲自做饭啦,天这么冷。” “知道啦,还记得夫君第一次吃我做的饭菜吗?” “当然”,宋祁孟回忆起来,眉目舒展,不由得笑出声来,“味道特别与众不同。” “看来我要多做几顿饭菜,让夫君彻底忘了才行。”明姝俏皮地开着玩笑。 用完饭,宋祁孟抱着明姝坐在窗下,看着窗外雪花漱漱落下,被北风吹着在月色下起舞,周遭万籁俱寂,分外安闲自在。 “姝儿明日到侯府小住几天如何?”宋祁孟出声打破这宁静。 “好呀,正好母亲和祖母也想我了。”明姝乖巧地点点头,“但是,你要记得接我回家呀。” 宋祁孟将头埋在明姝发间,贪婪地嗅着妻子身上好闻又宁静的气味,“当然,你等着我。” 第二日一早,明姝起床后,就发现宋祁孟早已出了门,望着另一边早已凉透的被子,愣愣地发着呆。 “夫人,姑爷让我们伺候夫人回侯府。”绿柳上前给明姝披上厚厚的毯子,生怕她被冻着。 明姝点点头。收拾好一切,看着门房锁起了大门,这才转过头去,上了马车,往侯府驶去…… 长公主好像早就知道女儿会回来,早早就派人在门口等着。等明姝进了内室,感受到与屋外截然不同的温暖,她便再也无法控制住悲伤的情绪,将头埋在母亲怀里。 “没事的。”长公主知道她为何难过,只是一下又一下抚摸着明姝的秀发,安慰道。 “嗯!师兄他向来说到做到,我相信他。”缓和了许久,明姝终于收拾好心情,展露了笑颜。 三天后的夜晚,外面依旧是大雪纷飞,突然间喊杀震天,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时不时传来,空气里好像一直飘散着血腥的味道。深谙明哲保身道理的老百姓们早早熄了灯,躲在被子中求神拜佛,希望这喧闹远离。 明姝和长公主在屋内枯坐一夜,看着这大雪一直下,一直下…… “小姐,公主,他们回来了。”景姑姑大喜过望地匆忙跑了进来,全然没了平日的端庄。 明姝听到这话,一下子站起来,如箭一般冲出屋子,徒留身后景姑姑在大喊,“小姐,你的披风呀!外面还下着雪……” 明姝只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只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眼前那个一身血污也无法掩盖如玉光芒的身影! 宋祁孟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接住朝自己飞扑过来的人影,等看清来人,立马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明姝披上。 “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还下着雪呢!” 明姝一声都不反驳,傻兮兮地笑着听宋祁孟训斥自己,师兄果然说话算话的。 看着这样的明姝,宋祁孟再大的火也发不出来,“姝儿,我来接你回家。” “咳咳”,明侯爷本想在一旁当个背景板,只是喉中实在干痒难耐,这才…… 听到这声音,明姝立刻羞得低头,嗫嚅着走向父亲身边,“父亲!你怎么还不去找母亲,母亲可是等了你一夜未睡呢。” 明侯爷立刻甩下他们二人,径直回了内院…… 回到自家院子,绿柳早已安排人将一切都打扫安静,包括被乱贼弄乱的内院和花园。 两人用过饭,洗漱过后,依偎在一起,宋祁孟讲述了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他和明侯爷在圣上的安排下潜伏在皇宫内院,二皇子还是走了那一步,只是太子被人保护着,他没有得逞。 想到即将功败垂成,二皇子狠下心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带兵挟持了京城官员的内眷,杀入了皇宫,一路上血流成河,幸而最终被明侯爷重兵镇压。 宋祁孟没有将其中残忍的部分讲出,只是一笔带过。不过,这些已经让明姝觉得胆寒,幸好夫君安全回来了,真是老天保佑! 第19章 二皇子东窗事发,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孔继鸣。兵乱被镇压的第二日,就有上百官兵围住了此时乱成一团的孔府。 孔大人连同孔令方等一众犯人早就被关入了天牢,任何人不得探望。圣上即刻下旨,凡涉案官员,府内不许进出,违令者立斩。 孔姨母和秦桑躲在孔夫人院内,听到这消息,顿时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孔姨母捶胸痛哭:“天杀的呀……若不是我求这富贵,在燕南安安分分做个县令夫人,也不会有这杀身之祸呀!我的桑儿啊,怎么办怎么办?” 孔夫人此时也是狼狈不堪,心里头惶惶不安,隐隐知道孔家这次大概是走入了绝路,“能怎么办?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 秦桑看着院外四处搜刮钱财的仆从丫鬟们,脑海中迅速搜寻着脱身之法,下了下狠心,扑通一声跪在孔夫人面前,“姨妈,桑儿,桑儿不能死。” 孔夫人只看着寒风吹动的布帘,慢慢整理着宽袍裙裾,“怎么?我们都能死,就你不能?” 秦桑瞬间泪如雨下,膝行向前,“我,我已经怀了表哥的骨肉。” 孔夫人和孔姨母同时转过头来看着她,皆瞪目结舌,“什么?你们什么时候……” 等反应过来以后,孔夫人惊喜地扶起秦桑,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好孩子,好孩子,姨妈定要给方儿留个后,给孔家留个后。” -- 第28页 她细想了下孔家结下的人情,又翻了翻孔大人留下的账本,有了主意,唤来孔姨母,两人商谈道,“如今门口围着的,是关山侯的神机营,领头那人曾受公爹恩惠,才有了进神机营的机会,你带上孔家十万两银票,找准机会,贿赂后门深夜守卫的兵士,那人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孔姨母点点头,事关女儿性命,大意不得。她先是在后门守了一天一夜,等到换班后,深夜只有两人看管后门的情形下,偷偷塞了八万两到他们手里,拜托他们放一个姑娘出去。 守卫的人看着这八万两,一时有些愣神,想到军规严明,又缩回了手。 孔姨母好说歹说,直言想要出去的人不是这孔家人,只是来投奔乡亲的小女孩。这八万两也是从主家房里偷来的,就想有个活路。 守卫们到底还是见钱眼开,想了想孔家人里头除了三公主,确实没有年轻姑娘,遂收下银票,并强调只能放一个人出去,其余人等若是想要出去,立刻杀无赦。 秦桑换上粗布麻衣,梳着丫鬟的双丫髻,怀里揣着母亲截留下来的两万两银票,出了门,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在门内朝着她挥手道别,泪流满面的母亲…… 孔姨母看她回头,深怕她闹出点事,狠心转过身去,小跑着走开。 秦桑看着着偌大的孔府,抹去泪水,慢慢走进这漆黑的深夜,这天大地大,却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很快,圣上下了旨意,二皇子饮鸩酒,留全尸,慧贵妃赐白绫,三公主则贬为庶民,终身在法华寺落发修行。 犯案的官员也有了结果,满门抄斩,立刻执行。 行刑的那天,菜市口那里站满了看热闹的胆大百姓,对被压着跪在地上的罪犯不断得指指点点。 秦桑梳着妇人发髻,用烟灰抹黑自己的皮肤,躲在人群中张望,看到跪着的孔姨母,眼眶忍不住地通红起来,脚步往前挪动,孔姨母也看到了她,悄悄环顾四周,死咬着嘴唇,朝着秦桑的方向摇头,哑声说了个走。 秦桑低头落泪,只得狠下心来,转头离去。孔令方还以为自己眼花,这时看到了秦桑,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桑儿,桑儿,头慢慢低下来,不敢往那个方向再看一眼,生怕别人发现那里有人。 行刑结束,众人尸首被人随意扔在乱葬岗上,秦桑深夜独自一人在旁边挖了个大坑,掩埋下孔家人,偷偷摸摸烧了纸钱。 烧完,用土掩盖一地烟灰,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半年后,圣上退位成为太上皇,太子即位,改年号升平,封皇太孙为太子,宋祁孟则任少詹士,负责辅助太子,一时间风光无限。谁都知道,太子定是下一任君主!宋祁孟日后,只要不作死,定能平步青云,加官进爵。 宋祁孟和明姝始终没有孩子,但两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明姝年过四十,还和年轻小姑娘一样,一点都不显老。 直到升平二十年,刚刚四十出头的年纪的宋祁孟已经官至从一品太子太傅。 那些本还在暗地里嘲笑明姝的人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羡慕她,能得夫君全心爱意和尊重,不为俗世所烦扰,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虽然没有孩子,但明姝开办了明月女学,收容那些被遗弃,拐卖的女孩,为她们创造了容身之地。在女学,明姝和宋祁孟,轮流教授她们女红,算学,诗书。此举虽被众多士大夫每年不间断地批判,但太子却非常支持,甚至自掏腰包,为明月女学购置书本和笔墨。 自此,明月女学是彻底站下了脚步…… 在宋祁孟致仕后,两人一路游山玩水,览遍大好河山,写下众多著名的诗篇和游记,最后他们回到了定州,回到最初相识的地方,住在白鹭书院山脚,每旬都上山教书育人,培养了众多造福一方百姓的进士…… 这日,依旧是阳光明媚的春日,明姝和宋祁孟坐在十年前种下的桃花树下,赏花,喝茶,时不时地为以前的趣事会心一笑。 “宋老翁”,明姝打趣地说道,“你这次可是又说到做到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宋祁孟得意地摸了摸自己花白的胡须,“答应了你的嘛。” “咳咳咳”,明姝裹紧了毯子,在阳光下也觉得冷飕飕起来。 宋祁孟紧张地帮她掩好,不让冷风灌进去,“我们回屋吧,明天再出来看桃花,行不行?” 明姝难得的固执起来,摇了摇头,“不行呀,我们要看着桃花开,桃花落,桃花……结成大果子……” 宋祁孟看着精神越来越差的明姝,深深地叹了口气,行动艰难地抱起明姝,倚靠着树干坐下来。 忽的,一阵春风吹过,桃花簌簌落下,明姝看着这桃花,只觉得眼花缭乱,闭上眼,小声说道,“夫君,明姝要睡一会,你要记得叫醒我呀。” “好,睡吧。安心地睡,我陪你一起。” “夫君,我们下辈子……也要……在一起呀。” 宋祁孟看着闭上双眼,再没了声息的明姝,不禁悲从中来,想想这求来的一世,也算是了无遗憾。 只是姝儿这最后一个愿望,终是无法答应她,唉。 将明姝抱回屋内,宋祁孟给书院最信任的弟子写去书信,希望他可以在自己百年之后,将自己和明姝合葬。 -- 第29页 接着,他为明姝最后换上一身好看的衣衫,涂上她最爱的胭脂,握着她的手,认真记忆着她的模样,回忆着两世初识明姝,相知相许,洞房花烛,携手游历山河的场景…… 宋祁孟将头轻轻靠着明姝,渐渐闭上双眼,也没了声息…… 等宋祁孟回到灵愿池边,他还有些恍惚,仿佛重新经历的一世还是昨天发生的故事,甚至好像还能闻到他和明姝种下的桃花绽放的香味,想到即将要入轮回的明姝,眼神不由得黯淡下来。 “都弥姑娘。宋某心愿已完成,灵魂便赠予姑娘。” 都弥皱眉看着宋祁孟,又看了看轮回路上疯狂寻找夫君的明姝,叹了口气,“唉,真是怕了你们了,睡一觉起来,好戏没得看,反倒要看你们这生死离别。” 都弥长袖一挥,宋祁孟的灵魂好似被风吹起的薄纱,摇摇晃晃地被吹向远处,吹到了明姝身边。 宋祁孟惊喜地搂住明姝,和明姝一起跪下朝着天边磕头,“多谢都弥姑娘,姑娘大恩,宋某必生生世世铭记于心,必给姑娘雕神像,塑金身,日日朝奉。” 说完两人便像一道闪电,在轮回路上消失不见。 “主人,你看,他们都出生啦……”,花念指着都弥为宋祁孟和明姝开辟的小世界说道, “主人,没有灵魂,你怎么修复神力呢?” “谁说一定要灵魂啦,你看这是什么?”都弥看着指尖金闪闪的亮光,“这是信仰。” 花念便看到成千上万道亮光注入到都弥的掌心,感受到都弥神力的充足,“哇,主人,你的伤好啦。” 都弥点点头。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说话间,灵愿池里又是一阵剧烈的波动,很快,又一个灵魂浮出水面。 都弥看着灵愿池浮现的灵魂,吓了一跳,池子中心出现的人,全身不正常得扭曲着,浑身血污,眼神中充满了恨意。都弥没有废话,直接读取了他的心愿,长袖一挥,那奇怪的灵魂瞬间被卷入池水的漩涡中…… 第20章 (江湖少年1) 曲一直醒来,是在一个小山谷中,这里他很熟悉,松山派的明思谷,只有犯了大错的弟子才会被送到这里,而他,自从加入派中后,除了第一年还算正常,之后的九年,每日都在这里度过。 松山派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名门正派,江湖排行榜上第一位便是松山掌门裘玉山,派中众人从小铭记的使命便是屠尽魔教中人,魔教无一人该活,都是心狠手辣,背负无数人命的大魔头,尤其以魔教教主林期期为甚。 说到这魔教,曲一直虽是表情没有一点变化,但眼神里倒是起了些波澜。 魔教原是明月教,二十年前,还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教众全是女子,因为收留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女子,而被她们的父母,丈夫,子女散布谣言,四处追杀,最后三人成虎,直接被污蔑成了魔教。 当然,那些正派人士从不承认这些,在他们眼中,明月教教唆女子抛夫弃子,与人私奔,甚至反过来屠杀亲朋好友,而明月教教众,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杀无辜人士,他们是武林蛀虫,正派之耻,当诛之。 曲一直没有继续想这些,站起身来,打量了下自己在山谷岩壁上刻下的划痕,如今是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弯弯应该不久以后就会出明月教,还来得及救下她。 上一世,林弯弯出山历练途中,接受教派任务,要救出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夫人程似锦,没想到程似锦求救是真,但这少庄主却布下天罗地网,计划活捉魔教圣女。林弯弯只身前去,不慎遇伏,但硬是凭借出色的轻功,在受伤严重的情况下,杀出重围。本以为逃出生天,结果被那江枫眠和丁子颜偷袭,命陨当场,倒是成就了他们无双情侣的名声。 哼,这辈子,谁也别想伤害弯弯一点!曲一直盘腿坐定,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内力,将它们分散于奇经八脉之中,轰出一掌,半边峭壁直接粉碎,要是有人在场,定会感叹,这是什么妖孽,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就算是早就隐退的天机老人也比不上吧! 曲一直看了看手掌,将当年闭关大成后的经验放到现在,果然能脱胎换骨,内力大成!他直接施展轻功,踏过明思谷的深水潭,躲过危机四伏的暗箭阵,光明正大地从松山守卫面前,昂首提胸地走了出去。 “曲一直,你竟敢违背掌门命令,私自出明思谷,我这就上报掌门。”守卫又怕又怒,却不敢上前阻拦一步。 曲一直飞快掠过两人,连眼神都舍不得施舍给他们,径直进了松山派弟子练武的后山。 众弟子看到在头顶飞过的曲一直,大惊失色,只有些刚进派的新人羡慕地看着,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这么厉害。 “孽障!”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殿内传出,然后便是一道身影飞步疾奔而出,一个眉发须白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演武台上,他身着长老服饰,表情极为狰狞地指着此时立在树枝头的曲一直喊道,“竟敢私自出明思谷,还敢如此嚣张,快跪下!” 曲一直不理他,只用内力发声,“裘玉山,我们的账来日清算。” 说完,就脚下用力,跃过松山派正殿,往山下飞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身影,身后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曲一直的李长老恨恨停下脚步,骂骂咧咧地去禀告掌门。 -- 第30页 李长老将曲一直出了明思谷的事告知了在打坐的掌门裘玉山。裘玉山依旧闭目打坐,语气不甚在意,“让他逍遥一段时间,他逃不到哪里去。” 曲一直出了松山,没有半刻停歇,全程运气使用轻功,累了就在树上歇息,饿了就找野果吃,紧赶慢赶,终于在五天后赶到了君聆山下,他倚靠在山脚一颗白杨树下,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得他昏昏欲睡。 “终于能出来啦!憋死我了,江湖,我来啦。” 听到这欢快清脆的声音,曲一直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一个身穿火红衣裙的少女,头发高高得梳起,在脑后伴随着身体的跳跃一晃一晃,少女身后背着一把长刀,脚下踏着小白靴,又圆又大的明亮杏眼,肉嘟嘟的小脸蛋,无一不在显示着她的年幼和活泼。 看到这熟悉的脸庞,曲一直僵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可以称作为笑容的表情。他站起身来,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跟在后头。 走了几十步,前方的身影嗖一下,不见了,曲一直感觉到一股刀剑的寒意扑面而来,身体往后一倒,轻巧地躲过,一个纵步跳跃到十几米远。 林弯弯大刀直插在地,谨慎地打量着他,面前这人,皮相倒是好,长的剑眉星目,仪表堂堂的,但却摆着一副被人欠了好几千两的面瘫脸,穿着一身破烂衣衫,气质又是潇洒孤寂,“你是何人?为何一直跟着我。” 教主说江湖人把我们明月教视为□□,人人都想诛杀,这人莫不是也是……哼,我不怕他,打不过就跑! 曲一直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看着林弯弯,看得她都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会说话?”林弯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真可怜。你叫什么名字?” 曲一直扔过一块玉佩,林弯弯利落地抓住一看,上面写着,曲一直,原来这是他的名字。 “真是奇怪的名字,你为什么跟着我?”林弯弯又问道,曲一直摇了摇头。 “那你是迷路了?”林弯弯看到他终于点了头,松了口气,“那你跟着我下山吧,这里我最熟悉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林弯弯心里想的是,虽说这个曲一直不像是来诛杀魔教的,但看他脚步轻浮,轻功必定极好,还是要防备一二。林弯弯没有将刀放回身后,而是一直抓在手里。 曲一直走在后头,看着她一直抓着刀,还时不时假装不经意地转头看向后面,心头觉得好笑,弯弯真是谨慎又可爱。 下了山,入了闹市,林弯弯好似野马脱缰,箭一样地冲向小馄饨的摊子,“店家,来碗小馄饨,再给我卧个荷包蛋。” 然后便兴冲冲地坐在简陋的桌椅旁,放下大刀,看着馄饨摊主行云流水下馄饨的动作,不小心瞟到一旁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曲一直,无奈叹了口气,“店家,再来一碗,不要荷包蛋的。” “过来吃馄饨呀,别傻站了,这家小馄饨非常非常好吃的。”林弯弯朝着不远处招招手,曲一直很听话地坐了过来,学着她,一起看着摊主下馄饨。 等到两碗喷香扑鼻,滚烫烫的馄饨上了桌,林弯弯立刻用勺子搅拌起来,舀上一口,大口吹气,吃进嘴里,满足地咀嚼。 “唔唔唔?好吃吧?”林弯弯嘴里含着馄饨,口齿不清地问道,说完又是一大口。 曲一直呆愣地点点头,看着她吃得如此满足,感觉自己也胃口大开,眨眼间,一碗全部吃下肚,“嗝”,两人同时打了个饱嗝,互相看了看对方,林弯弯大笑起来,曲一直也是眼角弯弯。 这样子比那面瘫脸好看多啦,林弯弯这样想着,没想到嘴巴比脑子快,直接脱口而出,懊恼地脚跺了下地。 “接下来,你要去哪里呀?”林弯弯问道,果然,不出意外的看到这人又摇了摇头。 “我要去翠羽峰,你要和我一道吗?”林弯弯便看到他像拨浪鼓一样地不住点头,哈哈大笑起来,“走吧,走吧。店家,钱放桌上啦。” 从君聆山到翠羽峰,路途遥远,林弯弯本来是想骑马前行,但是在郊外竹林,和曲一直比拼了下轻功,发现他的轻功居然和自己不分上下。 林弯弯有些吃惊,教主不是说明月教虽然武功不济,但是轻功却是独一无二,天下没有哪个门派能比得过?怎么,一出门就碰到一个? 曲一直自然知道林弯弯在想什么,小姑娘单纯得把任何想法都写在脸上。他只是朝着河里击了一掌,湖里的水便抬起巨大的浪花,汹涌地扑到岸边,若不是林弯弯及时躲过,恐怕要被拍扁。 这下,林弯弯释然了,这种功力,恐怕两个教主都比不上呀,果然!这种高手还是世间少有的,那自己的轻功和曲一直不相上下,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很厉害? 想到这里,她又乐呵呵起来,立刻下了决定,一路用轻功飞过去,比马儿跑的快多了! 看到林弯弯又开心了起来,曲一直终于松了口气,呼,哄小姑娘好难。 “曲一直,你师从何人呀?为什么这么厉害?你怕不是已经有百岁了吧?只是驻颜有术?” 曲一直听了这话,嘴角实在忍不住地弯了起来,在地上写了个十八,表示自己十八岁,至于师从何人,反正不是松山派那些老头。 才十八…… 有被打击到,林弯弯深深叹了口气,我也十五啦,怎么差距这么大! -- 第31页 曲一直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说了句,“教你。” 这两个字让林弯弯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就是怒目横对,“你会说话,装什么哑巴!” 曲一直慌乱地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说道,“不喜欢。” 第21章 (江湖少年2) “真是个怪人。”还有人不喜欢说话,林弯弯偃旗息鼓,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不过你说要教我的哦?” 曲一直点点头,自己日日被关在明思谷,早就已经不习惯用言语去表达自己,准确的说,连如何好好地表达都不知该怎么做了。 弯弯边走边想,越想越开心,等我学会了厉害的武功,就回明月教,教给姐妹们,这下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深夜,两个人在河边捉了鱼,曲一直生火,边烤鱼边看着林弯弯,看着她不同白日的活泼,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倚靠在树下,痴痴地看着跳跃的火苗。 曲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她,只是递过烤好的鱼,弯弯看着突然送到面前的鱼,眉眼弯弯的笑着说:”谢谢你,曲一直。” 曲一直点点头,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看着林弯弯小口小口的像小猫进食一样吃完整条鱼,心里头莫名地有种投食的乐趣,这高涨的情绪让他一把拿起林弯弯的长刀,在夜色下舞得潇洒有力,大开大合的刀法一下吸引了弯弯的目光。 她跟随着曲一直,手脚不自觉的地挥舞起来,随着他或缓或快,或砍或劈,直练了大半个时辰,才运气停歇下来。 林弯弯睁着大大的眼睛,兴奋地望着曲一直,“这是什么刀法?好生厉害。” 曲一直指了指月亮,“燃月。” “燃月刀法!我可以学这个吗?” 曲一直点点头,弯弯想学什么都可以。 林弯弯看到他点头,立刻拿上递过来的刀,舞了起来,舞得虎虎生风,细看,那刀法,她已经记下了七成。 等弯弯终于平静下来,再睡熟,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曲一直看着她的睡颜,心里满足地冒泡泡,也闭上眼浅睡着…… 两人脚程飞快,不过五天,就到了嘉陵渡附近。 这几天日日在山上吃鱼,吃野果,就算曲一直烤鱼的功力再强,也要吃吐了,林弯弯决定去城里打个牙祭,安慰下自己的受苦的肚皮,曲一直当然是无脑赞同。 两人进了这嘉陵城,闻到两边摊子上飘来的食物香味,林弯弯笑得嘴都合不拢,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想吃。 最后,终于决定吃这家百年打卤面。林弯弯熟练地找位子坐好,摆好筷子,看到店家端上来的面,馋涎欲滴,刚想举筷,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惨叫和马蹄的踢踏声。 林弯弯和曲一直抬头看去,一群高头大马呼啸而过,溅起一地的灰尘,全然不顾两边摆摊的摊贩,还有被马蹄踢翻的小摊子。 “好一个横行霸道。”林弯弯愤恨道,再一看自己沾了灰的打卤面,更加生气,“居然毁了我的面!我要找他们算账。” 摊主无奈擦拭着被马蹄踢翻的桌椅,小声道,“姑娘可别冲动,这可是鸣贤堂的人,听说最近在抓什么逃奴。” 曲一直在心里头念叨了几句鸣贤堂,原是他们,不过乌合之众。 林弯弯好奇地问道,“鸣贤堂是什么来头?” 摊主好心解释,“他们在这嘉陵渡一片,可是地头蛇,听说第一任堂主曾是松山派的长老,后来离了松山派,开创了这鸣贤堂。” “不过小门小派,居然敢如此嚣张。”林弯弯轻叱道,“我们教众分布五湖四海,都没这么霸道。” 曲一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到这沾了灰尘的打卤面,重又给了铜板,示意店家再上两份,店家忙不迭地道谢。 他都打算免费给客人换了,没想到这看着冷漠的大侠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两人吃过面食,在城里采购了些调料和食物,听了一耳朵鸣贤堂的丑闻,径直出了城门,往郊外走去。 轻功疾行了半天,刚准备停下来歇息,又是一阵马蹄的踢踏声传来,林弯弯转头看去,嚯,还真是冤家路窄,马上的正是早上在嘉陵城见到的鸣贤堂众人,只见他们正在追赶一对母子。 那对母子形容狼狈,跌跌撞撞地跑在前头,那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已经没了力气,只是被母亲拖着,本能地挪动着脚步。 而身后追逐的十几个男子也没有立刻驱马追上,而是在后头慢悠悠地让马儿小跑,显然把自己当做猫,而那对母子则是逃不出掌心的小老鼠。 “跑啊,不是很会跑嘛?跑起来啊!”领头的那人尖耳猴腮,很是嚣张地说道。 “钰儿,快跑。” “娘亲,呼呼……钰儿……跑,呼,跑不动了。”钰儿气喘吁吁,脸色通红,面上全是斑驳的汗水印子。 “娘亲背你,上来。” “娘亲,你快跑,快,钰儿就算被他们捉回去,也没什么大碍。娘亲快走。” 钰儿一把推开自己的母亲,拼命往回走,挡在马蹄面前,不肯退开一步。 “哼,臭小子,和你那娘亲,外公一样讨厌,给我滚开。”领头的男子一脚踢开钰儿,钰儿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钰儿!” 那女子看到此场景,撕心裂肺地叫着,疯了一般要飞奔过去,想要接住自己的孩子。 -- 第32页 林弯弯脚尖一点,飞身而起,一把稳稳地接住钰儿,交还到那女子手里。 女子紧紧地抱住钰儿,泣不成声:“钰儿……呜呜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 钰儿懂事地为母亲擦着泪水,“娘亲,别哭,钰儿没事。” “哼,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居然敢管鸣贤堂的闲事,你是活腻了?”领头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弯弯,语气轻蔑。 “哪儿来的?你祖宗叫我来的,来收拾你这不肖子孙!” “原长老,这丫头这么嚣张,让我来会会她。”后头一个独眼的男子直接一把长剑劈来,没有丝毫让人准备的时间。 林弯弯长刀一抽,下意识地抵挡在头顶,“来得好,正好拿你来练练我的燃月刀法!” 说着,便立刻化守为攻,轻松化解对方繁复的见招,以虚为实,横空劈去,对面那人冷汗直流,心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还以为能在长老面前大出风头,却没想到碰上个硬茬,这下估计要马失前蹄! 不出三招,那人果然落败,被砍破了身前长衫,他果断抽身离去,不敢恋战,战战兢兢站回原长老身后。 “姑娘武功好生厉害!只是,这是我们鸣贤堂的家事,她和她那儿子要同人私奔,还卷走了鸣贤堂的武功秘籍。本人代堂主清理门户,还请姑娘不要阻拦。”原长老看不出林弯弯的武功招数,没有硬来。 “姑娘,不要信他!他们鸣贤堂都是蛇鼠一窝!” “章红羽!我们鸣贤堂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休得出言污蔑。” “我污蔑?真是可笑!你们堂主当年在我爹面前何等卑微?我爹救他于危难之中,他却哄得我嫁给他,再盗取我家传的两仪剑法,我爹爹发现此事后,竟然被这恶贼杀害!” “空口无凭!”原长老说道,“快把两仪剑法交出来。” 说完,便从马背上跃起,一把抓向章红羽怀里钰儿。 “当”,石子的破空声传来,再看那原长老,紧握着自己的手背,疼痛难忍地往后退去。 “无耻小儿,竟敢偷袭!有本事就站出来。” 曲一直毫不在意地跃过来,以保护的姿态站在林弯弯身前,不屑地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原长老。 原长老被这一眼看得又急又怒,“报上名姓!鸣贤堂在江湖上也算称得上名号,两位与本堂作对,后果可不是你们两个年轻人能承担的。” “要战便战,说什么废话,我们可还有两碗打卤面的账要算。”林弯弯扛着大长刀,恨不得立刻上去踢翻这些坐在马上的人。 “哼,嚣张!给我拿下他们!”原长老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摆出武器,蜂拥而下,朝着他们几人扑来。 “曲一直你别动,我来!”林弯弯潇洒地留下一句话就往前冲上去,曲一直只能看到她在脑后晃动的发辫,还有行云流水的身影。 林弯弯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鸣贤堂众人根本近身不得。只见她一个扫堂腿,又是一个飞天连环踢,大刀刀背啪啪打在众人腿上,十几个人顿时躺在地上,哀叫不迭…… 她又是一个跃步,稳稳站在曲一直面前,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曲一直很给面子地点点头,表示做的很棒。 “喂,你们在干什么?”一个响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林弯弯和曲一直看向来人,是一对男女,看样子也是江湖人士,各自都佩戴着佩剑,此时其中的女子正怒目而视! 曲一直一看到这两人,眼睛便像充了血一般,整个人都被戾气缠绕,恨不得上前立时杀了他们。 这对男女不是别人,正是上一世偷袭,并害死林弯弯的罪魁祸首!江枫眠和丁子颜这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丁子颜上前查看了躺在地上的鸣贤堂众人,“诶,这不是原世叔?” 丁子颜和江枫眠扶起原长老,询问事情经过,原长老自然是控告林弯弯和曲一直仗势欺人! 第22章 (江湖少年3) 林弯弯不想和这些人纠缠,直接拉着僵硬在原地的曲一直想要离开,章红羽和钰儿跟在后头。 丁子颜却不想这么让他们这么简单地离去,伤了人就想走? “你们站住!在下云山派丁子颜,这是我大师兄,云山派江枫眠,你们是何人?为何伤我原世叔,还要放走鸣贤堂的逃犯?” “丁姑娘不要偏听偏信,先入为主。是他们鸣贤堂欺人在先,杀我父亲,夺我秘籍,甚至以我儿性命相要挟!这便是你口中的名门正派吗?”章红羽开口解释,“若想要证据,当年我章家仆人众多,结交好友不知凡几,皆可作证!” “哼,你这逃犯说的,如何能信。”丁子颜厉声呵斥。 “呵,张口一个逃犯,闭口一个逃犯,你这小姑娘不要空口白牙地乱说话。我们走!”林弯弯头也没回,提起脚步就要走。 丁子颜直接一剑劈去,“说了让你们不要走,还想逃?你们这群无耻之徒,仗着武功好就随意欺人,简直是武林中人的败类!” “师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江枫眠跟着丁子颜一同杀了上去。 曲一直正觉得无法压抑心内的仇恨,看到这两人居然还敢厚颜无耻找上门来,立马飞身而起,一掌同时幻化,击向两人,掌力如同深不可测的巨浪,席卷而来,丁子颜两人立刻以内力相挡,却如螳臂挡车,片刻就如纸片般,被击飞出去。 -- 第33页 原长老本在一旁隔岸观火,看到那一掌,立马神色大变,“这莫不是……断意诀?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会松山派无上心法。” 松山派心法有五重,第一重练意,第二重思意,第三重会意,第四重明意,第五重无上心法,曰断意! 松山派掌门也不过在会意境界,为何,为何这人竟…… 曲一直蹲下身,面对重伤的丁子颜和江枫眠二人森然一笑,也不说话,但众人就是能感觉到他汹涌的杀意,没有任何抑制。 “曲一直,回来!”林弯弯被这样释放武力的曲一直吓了一跳,赶忙出声唤回他。 沉浸在恨意中的曲一直,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回过神来,对着地上众人展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便站起身,走回到林弯弯身后,还朝着她潇洒一笑。 “大侠好厉害!”钰儿被母亲抱在手里,不由得羡慕道,若是自己也有这么厉害,定能保护好母亲。 三人带着钰儿,再没有被人纠缠,疾步离开此处。 “章红羽!你若不还两仪剑法,我鸣贤堂必定追你们追到天涯海角!你们母子休想有安生日子过!” 身后原长老不敢上前纠缠,却不妨碍他放狠话。 林弯弯四人离开嘉陵渡附近,前往不远处的川海镇,找了间客栈歇息。 章红羽带着钰儿跪倒在两人面前,泪流满面,“红羽多谢两位救命之恩,来日必当涌泉相报。” “章姐姐快起。”林弯弯赶紧扶起章红羽,“咱们救你,也是举手之劳,不费什么劲的。” 曲一直在一旁点点头。 “只是,章姐姐,你和钰儿两人以后如何办?这鸣贤堂看起来不像会善罢甘休。” 说到这里,章红羽紧皱了眉头,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爹爹被杀害,这世上也没了容身之地,鸣贤堂如附骨之蛆,轻易也摆脱不了,只能想办法找个藏身之处,待时机成熟,定要报这血海深仇,让那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章姐姐,随我来。”林弯弯拉着章红羽躲在一旁说起悄悄话。 “章姐姐可听说过明月教?”她试探地问道。 章红羽点点头,“爹爹在世,曾经和我提过,他曾见过明月教教主,说她是一个胸怀天下的女子,慈悲为怀。” “可是世人皆称明月教为魔教。” “呵,那他们还说我与人私奔,偷盗秘籍呢。” “哈哈,章姐姐果然通透。”林弯弯从怀中拿出明月教令牌,给章红羽一观,后者则是了然一笑。 “章姐姐,川海镇有我们的分教,我可给你信物,让你去寻她们。明月教最是擅长隐匿,必定能给你们寻一去处,不让鸣贤堂发现。” 章红羽又是深深跪拜,被林弯弯扶起,“多谢……弯弯,这么大的恩情……” “咱们女子,就是要互相帮助嘛!” 说完,林弯弯牵着章红羽回到了桌前,四人说笑着用完了饭菜。 第二日,章红羽母子二人便上前告辞,离了客栈,往人群中走去…… “曲一直,我们走,我们继续赶路去翠羽峰!”林弯弯扛着大刀,继续轻功赶路,曲一直连忙跟上。 两人在山林间你追我赶,难分上下,就这样赶了一天的路程,才停下来在山林里烤鱼吃果子,歇息片刻。 “曲一直,你怎么不好奇章姐姐去了哪里?”林弯弯一边吃着野果,一边问道。 曲一直摇摇头,“弯弯找的好去处。” “哈哈哈,曲一直,你说的话,真是深得我心。” 曲一直依旧沉默地烤着鱼,熟练地洒着调料,递给林弯弯。 “幸而钰儿还有一个好母亲陪着他。”吃完烤鱼,林弯弯裹紧外套,倚靠在树下,看着火焰有些昏昏欲睡。 若是当年有母亲陪着自己,该多好…… 曲一直看着沉睡的弯弯,思绪也不自觉地飘向远处。 十年前,曲家一家五口遭仇家血洗,幸而被明月教教众相救,被带着前往明月教总教,路上与教主林期期汇合之时,遇到了同样被救下来的,孤独一人的弯弯。 弯弯那时候还不姓林,姓梁,听明月教姐姐们说起,梁家想用弯弯换取万贯家财,弯弯的母亲急切地想要带她逃离梁家。 逃跑过程中,对方与弯弯母亲缠斗起来,一时失手,导致她命丧黄泉。 幸而被提前赶到的林期期救下,不然弯弯恐怕要落入魔爪。 两个孩子同病相怜,很快相识起来,感情甚好。只是明月教向来只收女子,功法也比较适合女子练习,所以林期期只好拜托故人,将曲一直送上了有名的松山派,希望他能学有所成,只是没想到,这松山派倒成了自己噩梦的开始…… 入派第一年,还算正常,虽然身为外门弟子,每天都要干很多粗活,但是能学习武功,将来就有机会为曲家报仇!报完仇便去明月教找弯弯,一切都是那么充满希望。 但一切,自见到掌门裘玉山时,就开始改变。 第23章 (江湖少年4) 先是从外门弟子转到裘玉山的内门弟子,又成为他的亲传弟子,受到同门师兄弟的艳羡和嫉妒,原本自己也以为前途光明,却突然间被掌门污蔑犯下大错,关入明思谷。 在明思谷内,本按着裘玉山给下的秘籍勤修苦练,却没想到每日如被烈火缠身,全身经脉疼痛万分!虽然功力暴涨,但每每使用内力,都觉得与全身血液作对,稍有不慎,就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但若是一日不修炼,全身血脉逆行,有如被冰雪冷冻,一步都无法跨出。 -- 第34页 若不是某次自己在疼痛之际,跳入深谭,想要缓解烈日灼心的痛感,才在明思谷深谭下发现了松山派老前辈徐若谷留下的武学札记,恐怕早就成了神志不明,浑浑噩噩的傀儡。 收回回忆的思绪,曲一直按下心中的愤怒,看着林弯弯,等到弯弯没有生命危险之时,自己定要抽时间回松山派,了结裘玉山这狗贼! 这样接连又赶了几天路,两人终于在六月初五这天赶到了翠羽峰。 翠羽峰上最有名的,自然是那响彻江湖的名剑山庄。在江湖上排的上号的,除了领头的松山派,接下来便是以云山派,灵山派,雷音宗为首,而名剑山庄因产名剑,在江湖上地位卓然,大家都给面子的将之也列为一等门派。 过几日,初八那天是名剑山庄五年一度的试剑大会,众多江湖人士都早早赶往翠羽峰,想要一睹天下名剑,顺道看看能不能有好运气在这名剑山庄选得一柄绝世好剑! 林弯弯和曲一直极为艰难地在众多客满的客栈等出一间空房。 等在房内坐定,才突然觉得气氛尴尬起来……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一个月以来,在树林里不也席地而睡,那么大点地方也没分什么房间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林弯弯在心里头暗暗唾弃自己的矫情,然后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就去铺床。 一看到她铺床的曲一直,脸色肉眼可见地通红起来,也不知害羞个什么劲。 “我……出去……走走”,曲一直难得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林弯弯自然答应。 走在街头的曲一直也不知去哪里走走,只能在街上乱逛。 嗯?这个烧饼好香,弯弯肯定喜欢,买。 嗯?这个酱肉看起来不错,弯弯肯定爱吃,买。 嗯?这个……这个发钗好看,弯弯她,戴起来一定很好看。 等走回客栈,曲一直已经抱着一大堆的东西,将这些东西运回客栈,再一件一件拿出来给弯弯看。 “哇,这个烧饼好好吃呀!诶?酱肉味道真好吃,这个桃花酥好香呀!蜜饯也好吃。”弯弯如同掉进蜜罐的小老鼠,鼓着嘴吃得满足又幸福。 曲一直手心捏着那发钗,却没有和食物一样自然地送出手,纠结了半天,深怕弯弯不喜欢,还是藏在了袖子里。两人在客栈堂间用过夕食,相携着回到房间,曲一直指了指房梁,脚尖一点,坐了上去。 林弯弯看着他似乎要躺下的样子,问道,“你要睡在那里吗?” 曲一直点点头,裹紧外套,躺了下去,这房梁比起明思谷的山洞,已经好多了。 弯弯看他似乎安静下来,已经熟睡,便也和衣躺下,看着房梁上垂落的发尾,心里头好似有些奇妙的感觉,像是偷吃了蜜果的小老鼠,她咧嘴笑了笑。 想到这次接到的任务,弯弯又没了笑容,皱了皱眉头,试剑大会确实人多嘴杂,容易蒙混过关,但这几日,名剑山庄也必定会日夜巡逻,深怕试剑大会有什么意外。 想要从这守卫森严的偌大山庄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救出一个人,想想就很困难,更何况,这人还不是别人,是名剑山庄的少庄主夫人…… 说到这少庄主夫人,她姓程,名似锦,据说也没什么来头,就是一夜之间一跃成为这山庄的少夫人。 少庄主很是看重这位夫人,出入半步不离,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贴着自家夫人,让江湖中人很是打趣了一番。 真是没想到,在外人看来这样幸运,生活又幸福的女子,居然会向明月教发出求救信,还是封血书…… 凭借自己这功夫,也不知能不能成事,若是有曲一直相助,应该轻轻松松就能办到吧,只是,他若是知道自己出自江湖中传闻的魔教,不知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嫌弃,唉……真难搞哦。 不想了不想了,睡觉睡觉! 林弯弯拿过被子蒙住头,强迫自己赶紧入睡,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天已大亮,太阳早就晒到了被子,林弯弯这才睁开惺忪的睡眼,有些懵噔地看着眼前的大脸,吓了一跳。 “曲一直!你干嘛!要吓死我了。”林弯弯定睛一看,发现是曲一直,伸向床头大刀的手才停止下来。 曲一直睁着无辜的双眼,指了指桌子上的馒头烧饼,好像在问她,你要不要吃朝食。 林弯弯在他单纯的眼神下,败下阵来,抓了抓乱糟糟的长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昨天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些问题,直听到鸡鸣才迷迷糊糊地入睡,早上难免起的晚了。 她洗漱好,再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便看向桌子上摆放的吃食,双眼明亮,笑得眉眼弯弯,“哇,好多吃的,真是一顿都少不得,少一顿就要少吃这么多好吃的呢。” 接下来就是一顿风卷残云,直吃得肚子圆圆。 曲一直坐在一旁看着吃得油光满面的弯弯,周身的气质也柔和起来,眼神里满是笑意。他拿起怀中的手帕,递给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轻拍肚皮的弯弯。 弯弯笑着接过手帕,说道,“今天我们出去逛逛吧。” 等两人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林弯弯便扛起大刀,背在身后,率先出了客栈,曲一直自然地跟上。 看着林弯弯围绕着名剑山庄四周逛了大半天,又假装不经意地找边上的摊贩问些细枝末节,曲一直便明了她这是在为潜入山庄做准备。 -- 第35页 曲一直拍了拍前方走着的林弯弯,她转过头,长长的发辫也跟着摇摇晃晃,“什么事?” 曲一直指了指在山顶上的名剑山庄,“去?” 弯弯了然,“当然要去啦,难得一见的试剑大会嘛!” 曲一直点点头,那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陪你。” 林弯弯还在想着今天搜集到的信息,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慎重和坚决,只以为他也要去试剑大会上凑热闹,“好呀!到时候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抢下一把剑。” 说完,林弯弯就转过身,继续思考起来,山庄四周经常有队伍在巡逻,看上去似乎是两个时辰一换班,换班有一柱香时间空隙,这个可以利用起来。 只是不知道晚上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规律,若想救人,还是月黑风高夜比较有成算。看来,还要夜探名剑山庄一次。 这夜,两人在大厅用过饭,便早早回了房间。 “曲一直,我刚刚好像看到我师姐了,晚上你先休息吧,我去找师姐陪她说话聊天,好好久没看到她了呢。” 曲一直安静地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风吹着兰草,听到这话,他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装作若无其事,说谎面不改色的弯弯。 等到弯弯衣角消失在门口,他一下子跳下窗台,稍一运气从窗口窜出,眨眼间,便站在了屋顶上。 天色已经渐黑,客栈附近还能听到那些江湖人士喝酒吃肉的叫喊声,他们浑然不知头顶房屋上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有如鬼魅般,快速穿梭着,曲一直紧抿着嘴角,压抑着胸口越发澎湃的戾气,不远不近地跟在弯弯的身后。 弯弯先是在山脚四周观察了一番,果然,晚上山庄护卫巡逻的时间更加频繁,换班时间倒是不变,也是两个时辰一换, 接着,她顺着亮起的灯光,往山庄里面摸索着,边走边记下沿途的路线,一见到巡逻的护卫,立马侧过身,藏入死角。 弯弯越走越心惊,这山庄看似普通,里头却是别有天地。 名剑山庄的庄主萧宏盛,极其擅长五行八卦,这庄园也是按此建造的,一花一木皆有它们的作用,若是擅闯者不精通此道,必定会在里头迷失自己,只待被瓮中捉鳖! 幸而明月教里多的是八卦易经的书,教主林期期日日督促大伙儿学习,这阵才难不倒自己。 弯弯脑子飞快地转起,运算着可能的路线,小心地在院子里穿梭,一路上,有惊无险,终于摸到了后院。 隐隐约约听到哪里传来了暴躁的叫喊声,林弯弯轻手轻脚地踏上屋顶,掀开一片不起眼的瓦片,往下看去。 “睁开眼给我看着!” 屋子里有一男一女,其中那男子正暴躁地大喊,用力地挟持着女子往院外看去,那女子双眼含泪,怒目而视,朝着身边的男子狠狠地呸了一口! 她被逼着看向窗外,眼神里悲恸欲绝,就是不肯发出一点哭声,华丽的纱裙,耀眼的钗环,此时此刻,越发显得女子脸色的苍白和无助。 林弯弯跟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院子,一时没做准备,吓了一跳。 院子里那个是什么?算是人形吗?没有手,没有脚……全身血迹和泥土混合,看不出五官的样子,被绑在木头架子上,毫无声息。 第24章 (江湖少年5) 那女子闭上双眼,不肯再看,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谁知,这样的行为越发激怒面前的人,他捏紧女子的下巴,手背青筋暴露,面目狰狞,恶狠狠地说道:“程似锦,你给我睁开眼!否则我将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让你再也见不着。” “萧据!”程似锦被迫睁开眼,双眼通红,带着无尽的恨意,“你怎么不去死!你不是人。你会遭到报应的。” “哈哈哈,骂,再多骂几句,平日你可是一句话都不愿对我多说。这个办法真是好,来人,给我在那具尸体上多来几刀。” 林弯弯趴在房顶看着这一切,心里不住地咒骂,真是神经病,没想到名剑山庄少庄主萧据如此变态。难怪那个程小姐要求救逃跑了,这种疯子谁能受得了呀。 弯弯没有直接离去,而是一直趴在房顶,直趴到全身麻木,才等到萧据虐待够了,叫人带着院子里那具尸体,一起离开了院子。 程似锦瘫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嘴角溢出一个冷笑,凄惨又恐怖。 林弯弯捡起身边的石子,扔了下去,那石子敲击在房梁上,发出咚的一声。 程似锦猛地抬头,警惕地问道,“谁?”,双眼在四处寻着声音的来源。 林弯弯将瓦片又掀开一片,露出小脸,“是来救你的人。” 程似锦脸上迸发出惊喜的神情,不再是麻木的样子,“你是明月教派来的,你们终于来了。” 她环顾四周,压下刚刚因为喜悦高扬的声音,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 “明日是试剑大会,山庄必定人满为患,夜色擦黑时分,我来找你,你提前准备好,不要带行李,轻便出行。” 程似锦点点头,“姑娘要小心,名剑山庄机关重重,进出都难如登天。” “多谢,明日在这等着我。”林弯弯说完这话,便听到外边有脚步声传来,立刻放轻自己的呼吸,离开原地,往客栈飞去。 殊不知身后另一个身影,也跟着悄悄离去。 -- 第36页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源源不断的江湖中人上山,参加试剑大会,林弯弯和曲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在聊着各自的见闻。 “上一次来这,还是五年前的试剑大会,五年前,也是这样出了一柄绝世好剑,那剑名叫青渊,青渊出世那一刻,真的是...... “还卖关子,那青渊剑,削铁如泥,自带剑气,在兵器排行榜上能排到前三,能不厉害吗?” “那当年到底是谁得到了青渊?” “松山派裘掌门!当年他可是以一敌百,第一个进入剑冢,引得青渊共鸣,这才得了青渊” “哇,好厉害,不愧是排名第一的高手。” “不知今日又会出怎样的名剑。又会落到谁的手上。” “哈哈哈,江湖人才辈出,年轻一辈更是青出于蓝,反正这剑,到不了我手上。” “彼此彼此,哈哈,咱们就是来凑个热闹。” 众人说说笑笑上了山,被山庄侍女安排到大堂歇息。 堂中一个中年男子,年约四十,很是威严,他大笑着让侍女上茶,“今日,大家给老夫面子来参加试剑大会,必让大家尽兴而归!这是犬子萧据,这就让他带大家前往试剑场。” 众人寒暄笑道,“萧庄主客气客气,别来无恙呀!” 萧据从萧庄主身后站出,众人看着这少年,不住地点头,果然有君子之风,行事作风滴水不漏,名剑山庄后继有人呀。 林弯弯和曲一直缀在大家身后,听到大家众口一词的称赞,弯弯撇了撇嘴,“衣冠禽兽,还君子。” 曲一直难得没有点头,而且应和着说了一句,“对。”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林弯弯笑着用手肘顶了顶曲一直,继续向前走去,徒留曲一直摸着自己胸口,傻兮兮地跟在后头。 “这就是试剑场?”有人在后头惊叹。 大家都向前看去,有那参加过上一次试剑大会的人开始给大家普及,“喏,看到那峭壁了?这峭壁上滑不溜手,而且不知是什么材质,普通刀剑在上头根本没法留下任何痕迹,比试就是大家一起从峭壁往上爬,无论用什么办法,第一个到达的就可以头一个入剑冢。”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有人往峭壁上冲,刚刚爬上一点,上头就有什么东西浇下来,再一看,是油! “嗨,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上面时不时地会有东西滚下来,有石头,也有油,甚至还有山庄长老们击来的掌风。” “这也太难了,根本爬不上去呀。”有人开始抱怨起来。 “难什么呀?觉得难的,根本没挑战资格,这名剑哪有那么好拿的,这可是绝世名剑。” 这下没什么人说难了,面对如此大的诱惑,众人又牟足了劲开始往上爬,有的呢,自己爬不上,就开始捣乱,让别人也爬不上。 这峭壁上一下子热热闹闹,乱七八糟起来。 曲一直指了指峭壁,挑了挑眉头,好像在说你去吗? 林弯弯有些犹豫,“剑倒是想拿,可是我内功不行,上去了别被上头的人一掌轰下来……还是就在这里凑凑热闹。” 曲一直挺直胸膛,往峭壁走去,边走边说,“拿给你。” “曲一直!”林弯弯看着他昂首挺胸的样子,哈哈大笑,大声喊道,“你是最厉害的!”全然不在乎周围众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 曲一直走到峭壁下,才后知后觉地摸了下自己的脸,原来自己在笑,弯弯真是太可爱了。 他刚伸手想往上去,周围就有人不断挤过来,让他没法向前。 还有人捏尖着嗓子,装模作样地说,“你是最厉害的哦!” “厉害个屁,让他碰都别想碰一下。” 几个乌合之众扎堆跟着曲一直,他走到哪里,那一帮人就走到哪里。 “呵”,曲一直看着面前的几人,好似在看一滩烂泥,他收敛起笑意,露出生人勿近的死板模样,眼神凌厉又不屑。 任那几人嚣张了片刻后,曲一直掉头离开,惹得这群人发出一阵嘘声,“哟,就这厉害程度?这就走了?哈哈哈” “别管这怂货,我们继续爬。” “你们看,他在干嘛?”,其中有一人回头看向曲一直,好奇地问道。 曲一直去了一棵树下,摘了几片叶子抓在手上,又重新向峭壁走去。 “他摘叶子干什么?指望这叶子爬上去?” “□□做什么大梦呢,怎么可……” 话未说完,就眼睁睁看着离峭壁还有十几米的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只是随意一甩的样子,扔出了一片叶子。 让人大惊失色的是,那叶子就好像是神兵利器一般,直直地插入峭壁中,留了半片叶子在外头。 “这怎么可能……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接着,曲一直手又轻轻挥动了几下,接连七八片树叶都干脆利落地被嵌了进去,也都很巧地,只露出半片叶子。 众人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地惊叹,这内力,显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之境,恐怕在场之人,所有内力加起来,都没有此人高吧。 之前拦着曲一直的几人,惊恐地看着他,一个个都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大侠饶命,咱们有眼不识泰山。饶命,饶命。” 曲一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现在最主要的是入剑冢,给弯弯取剑! -- 第37页 那几人见他什么都没说,互相对视一眼,像见鬼一样,直往山下冲去,逃命要紧! 这边,曲一直脚尖一点,轻易就根据插在峭壁上的树叶,跳跃着上了峭壁,身形有如游龙,像被风吹起一样,快得让人眼花。 让在上头准备着击出几掌的名剑山庄长老都没反应过来。 曲一直绕过这些长老,径直往他们身后走去。 “此人竟是如此嚣张!”其中一位长老看到他如此目中无人,愤恨着说道。 “哼,如此无德之人,名剑定不会择他为主。” 曲一直才不管这些,几把剑而已,由得了它们?也不知弯弯喜欢什么样的,还有好几本剑谱,要让弯弯挑一本才好。 边想边走,直走了一柱香时间,才看到传说中的剑冢。 剑冢中间是一道看不到尽头的阶梯,两边摆着无数的剑,有断剑,也有没有剑柄的剑,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整个剑冢散发着沉重又肃穆的氛围,像是在为那些一出世就被舍弃的残剑哀悼。 曲一直心头也随之一震,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剑冢的沉默。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眼神凌厉又冷漠,大喊了一声,“来!” 周遭数十把剑被他的内力振动,“噌”地一下,全部从地下跃出,悬在半空中嗡嗡作响。 不够,他又往前几步,内力再次释放到三分,“来!” 又有几百把剑跃起,剑的共鸣声在这山间小路无数次回转,在外人听来,就是轰隆一般,大的让人侧目。 还是不够,曲一直快速往前走去,所至之处,剑都一一悬在半空,似乎在欢迎他的到来。 这一次,他释放了自己所有的内力,周遭空气涌动,好似狂风袭来,吹得衣角翻飞,“来!” 第25章 (江湖少年6) 内力席卷着肃杀在小路上不住地回荡,只听到“噌”的一声长鸣,那鸣声清脆响亮,瞬间盖过了所有剑鸣声,曲一直向远处望去,一把厚重漆黑的长剑嗖的一下,朝着他迅速飞来。 曲一直下意识地侧身躲避此剑,却没想到这剑飞到近前,突然放慢了速度,好似有人性一般,围绕着曲一直不住地转圈。 见到此剑如此通人性,曲一直心里也很欢喜,伸手去拿剑柄,果然那剑乖乖不动,任由他拿在手中。 这锋芒的剑气刺激得他内力汹涌,顺着剑意,他将内力注入到剑身,剑由心生,随意舞动着这把剑,倒是出人意料地自成一套剑法。此剑法剑风凌厉,势如破竹,已达出神入化之境。 若是有人在场,定会感叹此剑法的无上玄妙,比之松山派的无双剑法,更胜一筹。 一剑舞完,曲一直平复了内力,看着漆黑古朴的重剑,唤道,“沉山。” 拿着沉山剑在手,他有点烦恼起来,这剑这么重,有百斤了,弯弯如何舞得动,正思考间,远处又是一阵剑鸣,一柄细长的软剑也与内力共鸣,飞身而来,悬在曲一直面前,静止不动。看着这剑身也是漆黑古朴的样子,曲一直便知晓恐怕两柄剑是用了同一块剑石,同时打磨出世的,不知在这剑冢埋了多少年。 他接下软剑,拿在手中颠了颠,不错,给弯弯正合适!选完剑,没有再继续留恋这剑冢,飞身离去,眨眼间又回到了峭壁下,一旁的山庄长老甚至都没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剑。 “你回来啦?”弯弯看到不过过了一柱香时间,就又出现在她面前的曲一直,惊喜地问道。 曲一直点点头,将软剑递给弯弯,弯弯接过剑,在手中舞了舞,试着砍了下身边的石头,感觉就像切豆腐一般,石头直接裂成两半,惊呆了周围众人。 “这是从剑冢取来的剑?果然威力巨大。” “呵,这年轻人好了不得,这才多一会功夫,刚刚轻轻松松上了峭壁,我还以为我眼花了。” “可不是,好像之前裘掌门在剑冢也耗了整整两天,才得了青渊剑吧。” 弯弯爱惜地摸了摸剑身,好奇道,“这剑可有名字?” 曲一直摇头,下巴努了努,示意让弯弯自己取一个,弯弯灵机一动,“它这么轻,不如叫它轻鸿?” 曲一直听得此名,眼中带了笑意,指了指自己的剑,“沉山。” 弯弯吃了一惊,指了指沉山剑,“你拿了两把剑呀?”心里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毕竟曲一直是比教主厉害两倍的人物。 但围观的人就不这么想了,他们不断地发出抽气声,“这人拿了两把剑?” “这这这......以前也未有过这种事情发生,一次两把名剑。”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这真的是名剑吗?真不是大白菜?怎么还带买一送一的。” “这位少侠!可否让我一观你取得的剑?” 萧庄主带着萧据,和一众长老从试剑场后头走来。 萧庄主本是站在对面俯瞰整个试剑场,听得下人来报,有一年轻人一柱香时间取了两柄剑,而且剑身都漆黑一片,当下就觉得情况似乎不太妙,便急急带人过来追问。 曲一直对此不置可否,他一把将沉山剑抛出,萧庄主身后一人站出想要接住,谁知低估了沉山剑的重量,被剑撞到十米远处才将将停了下来。 萧庄主见此,上前扶起那人,捡起掉落在一旁的重剑,仔细端详了许久,再看到剑身上所刻的花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 第38页 这剑和那柄软剑是名剑山庄第一位铸剑师无名用万年玄铁打造,无名在这两柄剑上耗尽心血,剑成之日,自己也溘然长逝。 这把重剑,重达一百八十斤,当时根本没有如此内力高强之人,能执此剑,挥动自如,而两剑又心意相通,所以,自无名逝世后,这两把神剑也就此沉寂下来,在剑冢度过无穷岁月。 如今,这少年,竟然取得这把重剑...... “爹爹,你要是不舍这把剑,不给便是。”萧据在一旁,看着父亲不住地抚摸剑身上的花纹,满是怀念。 萧庄主面色一怔,有片刻迟疑,又果断摇了摇头,“不可,这剑是这位少侠的。” 曲一直听到这话,这才收回刚刚全身释放的威压,接过萧庄主递回的剑。 萧庄主眼神留恋,强迫自己不再关注这两柄剑,“这两柄剑可有取名字?” 弯弯点点头,“这柄叫轻鸿,那柄重剑叫沉山。” “好好好!好名字。”萧庄主笑着抚着胡须,对着众人说道,“这两柄剑乃是百年前山庄第一位铸剑师无名耗费所有心血铸成,是我山庄的镇宝之一。如今,这位少侠取得,也是与此剑有缘。” “嚯,百年前的。” “无名?就是造了龙泉剑的那位大师?” “那这剑岂不是比龙泉剑还厉害了?” 龙泉在兵器排行榜有至高的地位,自从二十年前武林大乱后,龙泉不知所踪,众人也只能从传闻中知晓此剑的不凡。 听到此话,大家都不由得怔住了,再看向曲一直,目光中都带了些敬畏之心。 也有些人目露贪婪,恨不得想要抢下宝剑,占为己有,只是碍于在场众人,才忍耐下来,打定了主意,等到试剑大会结束后,必要把那两柄剑都要抢过来! “好,这试剑告一段落,天色渐晚,还请大家移步暖如阁,萧某请大家用些酒水,大家不醉不归。” 众人皆大笑着应和下来,跟随萧家众人去了暖如阁落座。 宴席上,众人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少庄主年少有为,庄主你以后可以享清福啦。” 萧庄主哈哈大笑,转头看向萧据,他在跟身后婢女交谈,言谈中似乎谈及少夫人,接着他整个人都暴躁起来。 看到此景,萧庄主不由得紧皱眉头,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在这程似锦身上栽了跟头。被人恭维的得意与喜悦,也跟着淡了下来。 此女必定不能在据儿身边久留,还是找个机会让她消失才好。 下定了决心,萧庄主便不再关注萧据那里,转头和曲一直和林弯弯说道,“来,林女侠,曲少侠,萧某敬你们一杯。” 林弯弯举杯相敬,解释了下曲一直在一边完全忽视萧庄主的行为,“曲大哥他生性孤僻,从小未与生人接触过,还请萧庄主海涵。” 本看到曲一直如此不给面子,有些气恼,听得弯弯的解释,萧庄主只得摆摆手,“无碍,武林高手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萧据在一旁听到此话,对曲一直更是看不上眼,哼,堂堂名剑山庄庄主敬酒,还敢不喝,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野人! 林弯弯举起另一杯酒,敬向萧庄主,“晚辈替曲大哥罚酒三杯。” 说完便接连喝下了两杯,正要拿起第三杯酒,一只手盖在了酒杯上,弯弯抬头看去,见是曲一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毫不在意地笑道:“我酒量好着呢,这几杯只是毛毛雨。” 曲一直固执地挡着酒杯,赌气似的拿起酒杯,遥遥敬了敬萧庄主,一口气全部喝下。 林弯弯奇怪他到底在发什么脾气呀?真是搞不懂。不过弯弯没有继续纠结,而是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曲一直碗里,神秘兮兮地说道,“快尝尝,这个好好吃哦!” 曲一直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他感受到一些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这种情绪不断在心中滋生,还未细想,便被弯弯的话打断思绪。 等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心里顿时多了些无奈,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吃下那些菜。 很快,酒到中旬,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暖如阁中,众人都边喝酒边欣赏着胡姬跳舞的美姿,没有注意到弯弯以尿遁为由,偷偷出了阁。 她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潜入了后院,程似锦看到突然出现在房间内的弯弯,惊喜万分。 “跟我来,不要出声。” 林弯弯带着程似锦用轻功飞离院子,避开众人,往暖如阁走去。 程似锦在后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去哪里?” 她今日特意换下了华贵的曳地裙,换成朴素的仆妇打扮,脸上也动了手脚,掩去了沉鱼落雁之姿,乍一看就像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 “去暖如阁,我等会给你打掩护,吸引众人注意,到时你躲在暖如阁后面的假山里,记住,千万不要发出声音。等我来带你出去。” 林弯弯郑重其事地交代着,她昨日想了许久怎么才能无声无息,不惊动任何人带出一个人。 看到这暖如阁,便有了主意,萧据一发现程似锦失踪,必定会以为她逃跑或者被人劫走,定会往外找,等他在外寻不得,才会反应过来往山庄内找,尤其是有众多宾客的暖如阁必会留在最后搜寻! 等到他在搜寻暖如阁之前,自己再找机会,将程似锦找机会带走! -- 第39页 程似锦听了这一系列计划,也赞同地点点头,但是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迟疑地问道,“待我离开山庄,姑娘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昨日那具尸身,若有机会,可否帮我……”,说到一半,程似锦也觉得自己再强人所难,便住了口,“算了,无事,我这就去藏起来,姑娘你快去吧。” 程似锦没法舍弃那尸身,又觉得实在不该给弯弯添麻烦,到嘴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第26章 (江湖少年7) 林弯弯将程似锦送到假山,离开前特意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一切等救你出去再说。” 程似锦听了这话,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直磕得眉心都有了红印,“多谢姑娘,姑娘大恩,似锦必会报答。” 林弯弯朝她嘘了嘘,示意她噤声,然后便调转头,离开此处,回到了宴会上。 她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曲一直看到她又重新出现在宴会上,松了一口气。 萧据注意到林弯弯的归来,冷笑出声,“林女侠,曲大侠,今日你们可是大出风头,只是不知你们二位出自何门何派呀?” 弯弯听到这话,心底咯噔一下,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身旁的曲一直,镇定自若地回答道,“我和曲大哥都只是游侠而已,平日里以锄强扶弱为己任。” 呵,真是虚伪,这种话也说的出口,肯定是什么说不出口的小门小派! 萧据显然不相信,眼神倨傲又不屑地回道,“哦?那还真是高尚。” 萧据不再关注他们二人,转头又去找婢女传话,让她和少夫人说,无论如何,今日都要出现在暖如阁,若是不来,后果自负。婢女领命,快步离去,生怕少庄主的怒火牵连到自己。 不过一盏茶时间,那婢女慌张地原路返回,在萧据耳边小声说着,少夫人不见了。 “什么?不见是什么意思?” 萧据一把捏住婢女的下巴,“给我把话说清楚。” 萧庄主不知自家儿子后院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看到他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生气道,“据儿!不得无礼。” 萧据扫视四周,见大家都望着自己,难堪地道歉,“在下有事,先行离去,还望诸位不要被我扫了兴致。” 说完,便行了一礼,带着刚刚那婢女,匆匆离开了暖如阁。 进了后院,一脚踢向身后的婢女,“说!” 被踢倒在地,浑身犹如被巨石碾过的婢女,强撑着说道,“奴婢……刚刚进了后院,便……便发现人去楼空。” 萧据朝着院外的护卫下着命令,“哼,就凭她,能逃出我的五指山?来人!给我往山下追!留活口。” 宴会上,林弯弯见时辰差不多,站起身向萧庄主辞行,“萧老庄主,如今天色已晚,晚辈不便再打扰,这就告辞了。” 一番话引得好几人都站出来告辞,萧庄主见挽留不得,便点点头,“好,这便派人为诸位引路出庄。” 众人在仆从带领下出了山庄大门,相互告辞离去,有那心思不纯之人暗暗跟在林弯弯和曲一直身后,想要打听他们的落脚之处。 林弯弯状似无意地指了指身后鬼鬼祟祟的几人,打趣地说道,“后面的几个人好烦呀,曲大侠把他们赶跑好不好呀?” 曲一直原是跟在后头,看着月色下弯弯晃动的发辫出神,此刻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他自然知道弯弯这是想支开自己,好潜入名剑山庄。 他也没有戳穿,从善如流地转身去打发那几个宵小,“等我。” 弯弯看他如此听话,心里又有些愧疚,但一想到明月教的任务,又狠下心来,见他转身离去,便运起轻功,往山庄飞去。 暖如阁此时宾客已经散尽,只留下一两个收拾碗筷的婢女,周边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林弯弯扫视了四周,轻手轻脚地往假山那里迅速掠去,看到坐在地上,躲在山石后头战战兢兢的程似锦,才松了口气。 程似锦一看到来人,心里提起的石头也缓缓落了地,生怕来的是那可怕的萧据。 “我带你离开这里,千万不要出声。” 弯弯看她点点头,这才揽过她的腰,脚尖一点,往暖如阁屋顶飞去。程似锦自从入了这山庄,也经常看到使用轻功的萧据穿梭来去,但从来没有真实感受过在这天上飞的感觉。 如今被揽着,脚站在屋顶上,才体会到轻功的神奇,以及再一次感受到比起江湖人,普通人的弱小。 拖着一个大活人,就是再好的轻功,也打了折,林弯弯全身已是被汗浸湿,往前遥望了下山庄大门,再次运足全身力气,想要快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突然,变故丛生,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林弯弯躲避不及,眼看着将要从半空摔下来,因着还揽着程似锦,她无暇再顾及脱身之法,急忙脚尖点在树枝上,缓缓落地,才没有受伤。 那张大网也随之劈头盖了下来,林弯弯想要用内力将网撕裂,用了十分的力,也没见这网有丝毫的破损。 “你这魔教妖女还是别费力了,这可是金刚丝编制而成,任你是天王老子,也逃不出这天罗地网。” 萧据带着一帮人急急赶了过来,看到网中的人,有些惊讶,轻蔑地笑道,“真是没想到,林女侠就是那魔教圣女。难怪不肯说出自己何门何派。” 弯弯看了看围住自己的几十个人,知道自己目前处境不妙,估计逃也逃不出去,索性破口大骂,“我是明月教圣女,你才是魔教,你全家都是魔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少庄主谦谦君子,谁知道你有那怪癖,难怪自家婆娘都要不顾性命逃跑。” -- 第40页 “你!你!信口雌黄。”萧据恼羞成怒,急忙撇清,“哼,不愧是魔教,颠倒黑白的功夫最是熟练。” 说完他又往前走上一步,“诸位看,这便是魔教妖女林弯弯,前一段时间,我家夫人不幸被魔教迷惑,幸好我发现及时,早早布下这重重机关,就是要等着她自投罗网。” “魔教杀人无数,迷惑众多妇孺,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们就活捉了这妖女,再上魔教,一一讨伐。” “好!”众人纷纷应和,提起武器,劈砍过来。 林弯弯见势抽出轻鸿,劈开那网,忙将程似锦推到树下躲藏,自己则起身迎敌。 只见她化剑为刀,将那燃月刀法发挥地淋漓尽致,居然在这数十人包围下,没落得下风,只是刚刚全力用轻功那么久,有些力竭,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而萧据见这么多人也没奈何得了林弯弯一人,气的直呕,叫护卫拿来自己的追魂弓。 程似锦躲在树后,看林弯弯一人和那么多人对战,心里焦急地不行,注意到不远处的萧据居然拿出了追魂弓,对准了被众人逼在中央的林弯弯,想要偷袭!真是卑鄙! 她狠了狠心,无视周围众人,向萧据走去。打斗的人自然知道这是少庄主夫人,纷纷躲避。 程似锦就这么异常轻松地站到了萧据面前,离他不过五米左右。 本还在瞄准的萧据,看到程似锦主动走过来,惊喜万分,还以为她要回心转意,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连忙唤着婢女,吩咐婢女将她带回屋内。 却见程似锦出乎众人意料地从袖口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对着自己的脖颈,雪白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鲜红的血迹,她厉声呵道,“萧据!让你的人退回去!” 第27章 (江湖少年8) 萧据见她死都要维护这妖女,又不忍她伤害自己,紧咬着牙齿,眼神恶狠狠地看着程似锦,“好,真是我的好夫人!” “大家给我退后!”萧据立刻下了命令。 程似锦看到众人都停下动作,退后站到一旁,这才对着林弯弯说道,“林女侠,多谢你来救我,只是似锦向来命不好,今日怕是出不去了,还连累你落入此等境地,似锦实在有愧,趁现在,你快离开此处!” 弯弯刚刚躲避不及,被砍中了后背,鲜血淋漓,只是现在她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口,看到程似锦如此,说道,“谁让你出来的,说了能救你出去!” 程似锦小脸雪白,对着林弯弯凄惨一笑,“林女侠,你快走。我不会有事的。” 弯弯见她执意如此,面朝萧据他们,谨慎地慢慢往后退去。程似锦看她已经出了众人的包围,立刻放下心来。 她侧身又看向萧据,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愤恨,压抑着自己的呜咽,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萧据你这贼子!我程似锦咒你生生世世入不了轮回,咒你必被千刀万剐,不得安息,我要咒你......” 说完这些,已是泣不成声。 听了这话,萧据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暴虐本性,他双眼通红,声音沙哑地问道,“你就这么恨我?” 程似锦仍是握着匕首,不让他靠近半分,冷笑道,“你害我如此,怎么,我还不能恨你?” 程似锦最后看了眼林弯弯离开的方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逃出这个牢笼。 “萧据,我生是方家的人,死是方家的魂,你若还有良心,就将我葬在方家祖坟......”,说罢,她便将匕首狠狠割向喉咙,不带丝毫犹豫。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的一声,程似锦手中的匕首便落了地,看着自己被石子打红的手背,愣住了,是谁? 程似锦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人拉着退向了身后十几米远处。 面前是熟悉的脸孔,在焦急地对她说着什么,缓了好一会,程似锦才听到呼唤自己的声音。 “林女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她不可思议地问道。 “说了会救你的,我林女侠怎么能半途而废!” 热泪顿时涌出眼眶,程似锦一把抱住林弯弯,痛哭起来。 弯弯轻柔地拍着程似锦的背,轻声说道,“别哭别哭,已经没事了,我们来救你了。” “多谢……多谢你们”,程似锦努力控制住自己汹涌而出的泪水,不住得抽噎着。 萧据瞪大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曲一直,讥讽道,“怎么?曲大侠也要来和名剑山庄作对?” “来战!”曲一直不跟他废话,只是祭出沉山剑,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挡在林弯弯她们面前。 萧据等人忌惮着沉山剑,没有轻易动手。 “曲大侠,恐怕你还不知道,你身后的这位林女侠,可是出自魔教,她是明月教圣女,你还要助纣为虐吗?” 林弯弯听到萧据的话,面色大变,抓着程似锦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劲,程似锦贴心地没有呼痛。 他,他若是知道我是明月教圣女,会不会…… 站在众人面前的曲一直依旧一动不动,嘴唇轻轻上下一碰,说了一句,“知道。” 弯弯还在一个人胡思乱想中,就被程似锦摇了摇,程似锦看她呆呆的样子,指了指曲一直,说道,“曲大侠说,他知道你是明月教圣女。” 怎么会?他如何得知的?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 第41页 萧据不再好言相劝,“哦?那曲大侠是决意与正派决裂,帮着魔教出头了。” 曲一直没有出声,只是手执的长剑已经回答了他。 “好,那就没办法了!诸位,我们一起上!” 萧据带领着众人,立马攻了上去,有暗器,有刀剑,甚至还有长鞭,都一一招呼上,曲一直游刃有余地抵挡着他们的攻击,锋利的沉山将他们的武器一一劈裂。 “卑鄙!你竟然拿着名剑山庄的神剑来对付我们,简直是武林败类!” 曲一直冷笑,将沉山抛出,让林弯弯接住,接着他便单膝跪地,手掌直直击向地面,注入三成内力,地面犹如被巨树缠绕的根筋一样,一块一块地裂开,而站在上面的人一一被击飞到半空,再重重地落下。 萧据首当其冲,落在地上后,直接吐出了一滩血,再没有力气站起来。 在一旁观战的林弯弯和程似锦见无人应战,便走到曲一直身旁。 “似锦……”,萧据看着高高在上,仿若有万步之遥的程似锦,留恋地唤着她。 “不要叫我的名字,你不配,萧据!你可想到你还有今日?你毁我家园,导致方家村那么多人惨死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 萧据慌乱地解释,“似锦……我……不是我。” “虐待方大哥尸身的不是你?囚禁我的不是你?毁了我家园的不是你?我真后悔当初没有阻止方大哥救你。” “似锦……”,萧据又吐出一大口鲜血,“那不是方文昊的尸身,是我让他们随意找来的,你信我。” 程似锦讥讽地笑道,“那我还得感激你虐待别人?” “似锦,我们快走。”弯弯拉过程似锦,想要快速逃离,现在这么大的动静,必定惊动了萧庄主,到时又是一堆麻烦事。 程似锦看向地上的萧据,如同看向一只蛆虫,“你会有报应的。” 萧据看到程似锦那嫌恶的眼神,心里头像是万虫蚀心,身上的痛楚不及万分之一。 “据儿!”萧庄主收到消息,匆匆赶了过来,只看到曲一直带着弯弯和程似锦两人离开的背影,他立刻扶起地上的萧据,给他输内力疗伤。 “爹,似锦……帮我……追回来。” “又是那程似锦,你被她害得如此境地,还不够吗?哼!魔教欺我太甚,我必要找他们讨回公道!” 曲一直这边,一路带着两女疾行了一个时辰,将名剑山庄的追兵远远甩在身后,才停住了脚步,三人决定在山林中坐下歇息片刻。 曲一直看着林弯弯背后的鲜血,心痛不已,若不是自己刚刚突发心疾,心脏犹如被万虫咬噬,耽误了时辰,一定能早点赶到,不让弯弯承受那一刀。 林弯弯注意到曲一直看着自己后背的眼神,“没事啦,这点小伤不在话下,过几天就好了!” 曲一直没有点头,掏出怀中的金疮药仔细洒在伤口上,还好血流地不多,已经止住了,只是伤口显得有些狰狞。 程似锦羡慕地看着两人的互动,曾几何时,自己和方大哥也是这般…… 想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出声打断了两人,“弯弯,曲大侠,我想去拜祭方大哥,可以吗?离这里应该不远。” 第28章 (江湖少年9) 弯弯点点头,“不如这样,今日我们先在此休整一下,明日启程出发,了却似锦的心愿后,再直接回明月教汇合!” 程似锦不住地点头,曲一直没说话,反正弯弯去哪里,自己也要跟到哪里。 深夜,几人在山林中点了篝火,食用了些野果,便各自睡下。 弯弯睡不着,想着刚刚曲一直在众人面前说他知道,知道自己是明月教的人,心里好奇地不行,忍不住开口问道,“曲一直?你睡了吗?” 曲一直本也是假寐,听到这话,坐起身来,看着弯弯。 弯弯也跟着坐了起来,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明月教圣女呀?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不讨厌明月教?明明那些正派人士一口一个魔教的。” 曲一直在脑子里想了想这些问题,特意组织好了语言,慢慢解释道着,嗓音在这黑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十年前,被救,你和我。” “十年前你和我一起被救?”林弯弯替他将话连在一起又说了一遍后,便仔细回想着十年前被教主林期期救下以后的事情,恍然大悟,“你是那个臭小子!” 曲一直兴奋地点点头,眼神里满是星星点点的亮光,原来弯弯还记着,他又说道,“馒头。” “我记得,教主送你上松山派的时候,我送了你一个馒头。”林弯弯傻笑出声。 曲一直又是不住地点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焦急地在怀里掏来掏去。 林弯弯吃惊道,“你不会吧?那馒头到现在还没吃完?都成石头了吧……” 曲一直听了这话,无奈又幽怨地看向林弯弯,然后将掏出的发钗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林弯弯没想到他会掏出一支发钗来,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小心地接过发钗,弯弯认真端详了片刻,手中的发钗不过是用最粗制的银制成,发钗尾部也仅仅是雕刻成最简单的鸢尾花的样式,但是弯弯还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发钗。 这支发钗虽比不得自己梳妆盒里那些首饰的名贵和稀奇,但是这是曲一直送自己的第一个礼物…… -- 第42页 看到弯弯欣喜,珍惜的样子,曲一直才松了一口气,生怕她不喜欢。 两个人不再说话,各自躺下想着心思,又都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程似锦听到这一切,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真美好呀…… 第二日一大早,三人就起床赶路,在正午时分,便赶到了方家村。 程似锦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村子,竟有些不敢踏进半步。 弯弯牵着她的手,勇敢地走了进去,村子里静悄悄,几乎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喧闹声。 “这里怎么没有人住?” “三年前,那场祸事,这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都失散了,只留下这么个村子……”,程似锦怀念地说道,看着祠堂门口的大槐树,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在方家村幸福又热闹的日子。 程似锦带着两人上了后山,祭拜方家众人。她在一座墓碑前坐下,点燃了纸钱,细心地擦着墓碑上的灰烬,“方大哥,似锦来看你了。” 见她周身环绕着悲哀又绝望的痛苦,林弯弯识趣地拉着曲一直没有发出声,只是在一旁默默得拔着墓边快一人高的野草。 “这里是方家村,我父亲从军,从小将我寄养在方叔叔家,方叔叔一家待我极好,特别是方大哥。我们从小便定了婚约,是村子里众人眼中的青梅竹马。” 程似锦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用低低地声音诉说着。 “我们就这样幸福地生活了十五年,那年,我十六,方大哥十八。方大哥刚刚考上秀才,还在村里办了流水席,大家可高兴了。方叔叔还说,等明年,便给我们办婚事。” “结果那夜,我们送喝醉的老村长回家后折返,半路却遇上了一个满身是血的江湖人。我本不想惹事,唤方大哥回家,只是方大哥宅心仁厚,不想见死不救,硬是将那人背回了家,悉心照料。” “却没想到,那是厄运的开始。救起的那人自称是名剑山庄少庄主萧据,只说会奉上谢礼,便离开了。可是第二日夜里,突然出现了几十个黑衣人,在村子里大肆屠戮,连三岁小儿也不放过!” “那些人点名道姓来找方大哥,找到以后,就……就直接……他们还说我们救了不该救的人。可怜我方大哥,就此殒命!因他到死也要护着躲在书箱里的我,我竟是如此苟活下来。” “不久之后,萧据带人找了回来,将我带回名剑山庄。过了一年,他便想要娶我为妻,我不肯,他却挖出方大哥的尸首,以此来威胁我。嫁给他后,我有尝试逃出名剑山庄,逃了十几次,都没成功,也有尝试给他下毒,结果又一次次被发现……我真是太没用了……” “我还以为我到死都要留在那令人窒息的院子,到死都要看着那个害死我方大哥的罪魁祸首!幸好,让我知道了明月教,幸好,你们来救了我。” 弯弯和曲一直对视了一眼,没想到这背后会有这么沉重的故事,萧据和程似锦,唉,不太好评价,两人中间隔着那么多条人命,还是各自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林弯弯扶起祭拜完的程似锦,三人收拾了一番,踏上了前往明月教的路。 林弯弯这次没打算原路返回,而是计划乘船,沿着水路回去。 说来也是无语,自从名剑山庄一战后,萧庄主为给儿子萧据讨回公道,纠集了一帮武林人士,又沿途游说了多个名门正派,成立了一个屠魔联盟,意图围攻明月教。 他们在各地都安排了探子,想要揪出明月教的分教地址,然后一一捣毁,最后再集中力量讨伐明月教总教。 因此,林弯弯三人一路上乔装易容,躲过了好几次正派人士的追踪。 这日,曲一直进了城打算给弯弯买两包糕点,刚买好,出了糕点铺子,就发觉后面有人跟踪自己。 他将糕点揣入怀中,疾步向无人的小巷子走去,直走到一条死弄堂,才转过身来望向后头鬼鬼祟祟的人,发现居然还是熟悉的面孔。 易容后的曲一直死死盯着他们,内心暴虐的戾气再次压抑不住,江枫眠,丁子颜,这可是你们自己送上门来的。 第29章 (江湖少年10) 后面跟踪的两人没注意到这条巷子的结构,一下子躲闪不及,两人被发现以后,丁子颜走上去略带迟疑地问道,“你身上背的可是名剑山庄的沉山剑?” 见曲一直没有回答,看他们的眼神还那么阴冷,江枫眠立刻抽出长剑,横在面前,说道“师妹,别跟他废话,他一定是魔教妖孽,不会错的。” 丁子颜听了这话,也迅速摆出攻击的姿势,“云山派江枫眠,丁子颜在此,速速投降,不然我们可不会保证留下活口。” 曲一直冷笑地看着两人,连沉山都没有拿在手上,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在看两个跳梁小丑。 只见江枫眠和丁子颜两人双剑合璧,剑招如落英缤纷,簌簌落下。这是云山派有名的落英剑法,以变幻莫测,诡异迅捷为特点,剑招常常出其不意,暗含杀招。 两人本以为面前这人必会像之前的手下败将一样,就算侥幸能接下几招,最后还是会迅速落败,跪地求饶,却没想到,一切好像都和预期差出了千万里。 丁子颜看着越来越近的曲一直,心里的不安感一下子窜到了顶峰,她刚想叫师兄停下。江枫眠已经冲了上去,丁子颜没法看着师兄吃亏,也硬着头皮配合着江枫眠施展剑法。 -- 第43页 曲一直双脚没有离开原地,只是微微侧身躲避开长剑,接着,一掌击在江枫眠的手背上,又以指为剑,一道剑气袭向一剑砍来的丁子颜。 两人一个长剑落地,捂着手背单膝跪地,浑身冒着冷汗,一个被击出几米远,在地上轻声哀嚎。 “起来。”曲一直看着如此不堪一击的两人,冷漠地叫他们起来继续攻击自己。 丁子颜听到这鬼魅般熟悉的声音,立刻反应过来,“你是那日使用断意诀的……” 江枫眠立刻站起身来,“你这妖孽,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捉你去见盟主。” “师兄不要!” 话音刚落,江枫眠便被一掌击飞出去,重重落地,一动不动。 “你这杀人凶手,我要给师兄报仇!”丁子颜看着自家师兄生命不明,悲愤地拿起剑就上前击杀曲一直。 曲一直没跟她废话,手掌直接利落地劈断她的长剑,刚要一掌击向她的天灵盖…… 突然,心脏猛地抽搐起来,就像被一双无情的手紧紧握住,随时都有可能被捏爆。这痛楚让他面色苍白地好像白纸,不过片刻,全身都被冷汗浸湿。 曲一直能感受到全身血脉突然凝滞了一般,一丝内力都无法使出,他用意念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将颤抖的双手紧紧藏在身后。 丁子颜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却没想到这魔鬼般的人物突然一动不动,意识到自己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她立刻手脚并用地爬出曲一直的击杀范围,用劲全身力气将躺在一旁的江枫眠扶起,快速地离开现场。 感受到他们离开,曲一直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任凭自己重重地跌落在地,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庆幸没有将买给弯弯的糕点摔坏。 “曲一直!曲一直,你在哪里?” 林弯弯在热闹的街上焦急地寻找着曲一直,这家伙不会是迷路了吧?这都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回来? “弯弯别急,曲大侠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程似锦在一旁安慰着,“我们去问问那边卖糕点的伙计。” 林弯弯点点头,自己点明要桂满楼的香露糕,他一定会去买的。 等找到桂满楼,询问了伙计,是否见到身背漆黑厚重长剑的男子。 伙计想了一会,点点头,“那位客官,小的记得,他买了好多糕点,然后出了门就拐进了左边那个小巷子,倒是没见他出来过。” “多谢!”两人道了谢,径直走向小巷子,边走边喊着,期望曲一直能听到,给个回应。 曲一直果真听到了弯弯的呼喊,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抚住胸口,刚刚那剜心蚀骨的疼痛还没散去,内力倒是恢复了。 他扶住墙壁,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挪着脚步,刚出了巷子,就看到急得满脸通红的林弯弯一个一个巷口的找了过来。 弯弯一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立刻飞奔而去,仅仅十几米的路,还用上了轻功。 等看到曲一直好好地站在面前,弯弯才松了一口气,重重一拳打在曲一直胸口,带着哭腔地问道,“你跑哪里去啦?我们找你找了好久。” 曲一直脸色又是一白,闷哼一声,轻轻抚着弯弯的头顶,温柔地说道,“我错了。” 弯弯使劲吸了吸鼻子,驱散泪意,“我才不是担心你呢!你武功这么高,谁不长眼才会欺负你。走了走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说完,弯弯就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前走去,拉着有些莫名其妙地程似锦快步走出了巷子。 曲一直顺着弯弯的话,给面子地点点头,心里头不住地呐喊,弯弯真是可爱! 见弯弯离开,他赶紧追了上去,将刚才买的糕点献宝似的递给弯弯,看着弯弯满足地吃着,心里的疼痛都好似被驱散了…… 三人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君聆山山脚,却看到山脚下原是缤纷烂漫的花丛凌乱一片,那些树干上全是凌乱的剑痕,地上也到处是乱七八糟的脚印。 弯弯心下一沉,不好,一定出事了…… 三人迅速上山,沿途处处可见残剑和血迹,弯弯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 明月教最擅长隐匿,藏身之处从未被发现过,到底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弯弯带着程似锦和曲一直来到一处悬崖边上,指着底下,用仅有他们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从这下,距离崖边百米处,有个洞口,从那里进入,便可到达明月教。似锦,来,我背着你。” 曲一直率先跳了下去,轻松找到了那处洞口,站在洞口处等着弯弯,顺便环顾四周,熟悉周边的环境。 这里似乎并没有很多人到过,地上的泥土也不过印着廖廖几个脚印,看上去还覆盖了一层薄土,显然已经很久没人经过了。 很快,弯弯带着程似锦也进了洞,这里的环境并没有让她缓解不安的情绪,她抿紧了嘴角,脸色沉重地在前面带路,走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弯弯才停了下来。 “这里是?”程似锦看着面前的瀑布,不由得惊叹起来。 这流水飞瀑而下,泄入潭中,一动一静,相得益彰。 弯弯指了指瀑布中间的狭小通道,“走过那里,就能到总教了。” 说完她便带头往瀑布那里走去,揽着程似锦在潭中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轻灵地点了几下,便轻松跃起,眨眼间,已是进入了通道。 -- 第44页 三人一一通过,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大惊失色。 第30章 (江湖少年11) 教中用来演武的高台上,一左一右,分别盘腿坐着两拨人,右边是明月教众人,大家显然都受伤严重,一个个都嘴角流着血迹,有些甚至躺在后头,不知生死,唯有教主林期期还稳稳站在众人面前,保护着大家。 而左边为首的便是松山派,灵山派,云山派掌门,还有名剑山庄的萧庄主,后头更是跟了众多小门小派,人数比之明月教,多了三倍不止。这些人一个个面目狰狞,一口一个魔教,恨不得要把明月教众人生吞活剥。 高台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各门各派的人,有明月教的,也有那正派人士的。 林弯弯看着这尸横遍野的场景,想到那些昔日同门,好像昨日还在谈笑风生,互相打趣,如今却都冷冰冰地躺在地上,再无声息。 悲伤紧紧地扼住林弯弯的喉咙,让她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再看台上的名门正派,汹涌的愤怒冲上脑子,她红着双眼,提着轻鸿剑就杀了上去,将那挑战林期期,想要渔翁得利的小人直接一剑挑飞出去。 “弯弯!”林期期看到林弯弯出现在面前,替她出头,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欣慰,但严重的内伤让她没法上前一步,只得盘膝坐下,舒缓经脉内横冲直撞的内力。 “教主。” 林弯弯击败一人后,赶到林期期身边,握紧她的手,“教主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林期期摇摇头,“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是已经给你发了讯息?多你一人,也挽回不了这败局!你这不是平白回来送命吗?” “哼,你们还比不比了?魔教就是魔教,一群乌合之众,就算再多几个,也没什么用处。” 后头不知是哪个大声嚷嚷,众人都不由得皱起眉头。 “裘掌门,怎么?我们连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你们可是名门正派。” 林期期呛到,语气讥讽,很是看不起这些正派人士。 裘玉山没有将林期期放在眼里,只是若有若无地眯着眼打量了站在林弯弯身后的曲一直,不知在想什么,“当然有!大家也借此机会休整一下。” 裘玉山此话一出,身后众人没有再提出异议,纷纷坐下运功调息。 林期期身后的左护法姚黄开口向着林弯弯说道,“弯弯,这些名门正派很早之前就想着屠尽我们明月教,他们筹谋已久,不仅派人日日埋伏在君聆山山脚,想要探听我教机密,还让人日夜监视散落在各地的分教教众。” 姚黄伤在心脉,说了这许多话后,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弯弯见状,立刻上前给她输送内力,缓解她的伤势。 “弯弯,这群人,竟然利用山下无辜的村民,威胁他们说出我教的方位。村民们不知道具体位置,他们就将无数□□堆积在后山,硬是炸出了一条通道。” “可恶!”弯弯气得捏紧手心。 “咳咳,不过也是恶有恶报,这几个带头进入的大门派,倒是吸入了不少我们设在山间的毒气,你看,如今不也得安安分分的坐在那里,不敢运气,哈哈哈哈。” 姚黄指了指前头的几位掌门,讥讽地笑着,忽而又收敛了神色,痛心地说道,“可惜我们人数太少,和他们这剩下的虾兵蟹将拼斗,也落得个两败俱伤的场面。” “姚黄姐姐,你们运功疗伤,后面的就交给我了。” 林弯弯紧盯着对面,毅然决然地持剑走向演武场中央。 “你这妖女!还有那个曲一直,取了名剑山庄的神剑,竟敢伤我儿子!简直忘恩负义,老夫今日就要你们一报还一报。” 萧庄主盘腿坐着,食指指着林弯弯和曲一直,恨不得立刻上去取二人性命。 “哼,庄主,要说到忘恩负义,你们名剑山庄才是一等一的吧。” 程似锦没有躲在明月教众人后头,径直走了出来,朗朗大声说道,“当年萧据在方家村被救,却害得方家村村毁人亡,还逼得我强嫁给他,这难道就是名剑山庄的有恩报恩?哈哈哈,简直可笑!” “你……你这不守妇道的女子,据儿作为山庄少主,能娶你这残花败柳,可是天大的恩德?哼”,萧庄主气得脸色涨得通红,强词夺理道。 “萧庄主,你们江湖人士都是这样为难普通人的吗?我程似锦不稀罕你们名剑山庄,也不稀罕你们这人命如草芥的江湖世界!” 程似锦不屑地说道,“这神剑是曲大侠凭本事得的,萧据受伤,那是他活该!林女侠和曲大侠是拔刀相助!” 程似锦说完便对各位掌门行了一礼,“若是各位因为这件事怪罪到明月教头上,那诸位可都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之辈了。” 说完她便缓缓退后,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让两方的人都对她印象大好。 “鸣贤堂堂主何在?” 程似锦刚退下,就见另一个女子站起身走了出来,站在林弯弯身旁,大声质问道。 “章姐姐。”弯弯看到章红羽,轻轻唤了她一声。 章红羽对着她了然地点点头,继续喊着鸣贤堂堂主。 “章氏!”云山派掌门后头坐着的男子,站起身来,眼神阴狠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你联合明月教偷盗我堂秘籍,容不得你狡辩。” “呵,诸位,我乃昆仑章氏章无量的独女,这鸣贤堂堂主裴无忌当年被我父亲所救,他却狼子野心地哄骗我嫁给他,盗取我家传两仪剑法后,杀害我父亲,并以我儿性命日日要挟于我,若不是明月教圣女相救,恐怕我们早已落入魔手,不见天日。” -- 第45页 “哼,胡说八道,两仪剑法本就是我鸣贤堂不传之秘法,大家不要相信她。” 裴无忌立刻反驳,不让章红羽混淆视听,却见她好似早有准备地轻蔑一笑,说道,“那好,裴堂主,你倒是说一说这两仪剑法是用何种武器练的?” “都说是剑法了,自然是长剑。”裴无忌理所当然地说道,等说出口看到各掌门皱紧的眉头,才意识到好像自己说了什么贻笑大方的话。 “哦?别人不知道,但各位掌门想来对江湖各名家刀法剑谱都有所了解,这两仪剑法虽名为剑法,实则却是本实打实的刀法。” 章红羽将手中的圆刀在裴无忌面前特意耍了几下,再收到身后,“这就是为什么你始终未参透的原因。蠢货。” “原来……竟是如此……”,裴无忌恍然大悟,不由得脱口而出。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禁脸色大变,正要上前捉住章红羽,却看到云山派掌门让他不要丢人现眼的眼神,他才悻悻坐下,暗暗咒骂章红羽这歹毒妇人。 “让我来。” “我来。” “还有我。” 弯弯身后坐着疗伤的众人一个接着一个都不顾自己身上严重的伤势,站了出来。 她们一一控诉着自己遭受到的悲惨经历,将这众多正派人士的伪善面皮无情地撕下,将自己结疤的伤痕再狠狠划开一刀,把鲜血淋漓的伤口暴露在众人面前。 正派人士中有些年纪小的女子,竟忍不住地落下感同身受的泪水,再听到那一句句质问的话语,心里头也随着诉说的人愤恨起来。 这些被明月教救下的柔弱妇人,在加入明月教后,终于敢光明正大地生活在阳光下,自由地呼吸。为了保护美好的家园,她们也勇敢地站了起来,为之而战。 弯弯和林期期,以及各教众都双眼含泪,她们并不是在向对方示弱,而是在为姐妹的勇敢、无畏而感动。 “哼,妖言惑众,你们这群妖女,速速拿命来。” 云山派的一个弟子不顾掌门阻拦,直接持剑冲了出去,笔直地刺向林弯弯。 林弯弯一个下腰轻松躲过,两人在演武场上搏杀起来。 云山派剑法灵动,千变万化,而林弯弯改造过的燃月剑法大开大合,正是此剑法的克星。只见她以不变应万变,一一躲过那人的杀招,一剑刺向他的破绽之处。 “尚尧,回来!”云山派掌门一道长练,绑住尚尧的腰,手间用力,让他脱离了战斗,也恰好躲过了林弯弯的一剑。 “师父,您为何拦我,让我给丁师妹和江师兄报仇雪恨!” “蠢才,你不是她的对手。”云山派掌门小声地骂道,“给我退下。” 尚尧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下,眼神还死死盯着台上的林弯弯和曲一直。 林弯弯不屑地看着他,哼,打不过就拉偏架,果然是正派人士。 一战胜利,林期期和教众们都有些吃惊,自家教派的武功,大家都是清楚的,逃命是最厉害的,要说面对面硬刚还是有点难度,看弯弯她丝毫不落下风,还有这陌生的剑法…… 看来弯弯得高人点拨了呀! “在下云剑平,我这徒弟武学不精,就让我来领教领教姑娘的本事。”云山派掌门站起身,眼神精明又尖锐。 “哟,徒弟不行,师父来凑,真是厉害。”林弯弯丝毫不给他们面子,无情地戳破名门正派的厚脸皮。 “我来。” 曲一直挡在弯弯身前,将沉山剑一掌击入地下,“你们谁……也不能……到剑……后。” “哈哈哈,还是个结巴。” 尚尧带头嘲笑起来,下一秒,他便发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因为被林弯弯扔了一嘴泥巴。 笑你个大头鬼。 第31章 (江湖少年12) “弯弯, 这些掌门内功高强,山间的毒气奈何不了他们太久,想必他们现在已经将毒逼出体内, 你们要小心。” 教主林期期传音入密,让林弯弯和曲一直谨慎对待, 万万小心。 林弯弯转头对着林期期点了点头。 云剑平站起身来,面对着曲一直,质问道,“这位曲大侠, 不知我派丁子颜和江枫眠, 何处惹到你,竟让你两次三番的出手伤人?” 曲一直站得笔直, 面无表情地盯着云剑平, 眼神如同看着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他们……该死。” “你, 你这竖子!竟如此嚣张!” 云剑平气得七窍生烟, 运起全身内力, 一道裂心掌快如闪电地击向曲一直胸口。 尚尧看到师父居然用了裂心掌,心里暗道活该, 裂心裂心, 必让你心神俱裂,再无活命可能!嗯?诶?怎么回事? 尚尧不可置信地看着依然好好站在原地的曲一直,再看后退了十几米的云剑平,怎么可能?师父可是云山派掌门?怎么会? 曲一直状似无意地拍了拍胸口的灰, 刚刚云剑平用了十分的掌力, 若是上一世的自己,恐怕最多只能打个平手, 如今,却能轻轻松松将力道卸下,再如数返回给对方。 云剑平单膝跪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他能感受到自己经脉内真气乱涌,显然内伤不轻。 他忽的抬头,死死盯着前方云淡风轻的少年,“你到底是谁?为何会松山派的借力打力?” 说完,他便看向松山派掌门裘玉山,显然是要裘掌门给个解释。 -- 第46页 裘玉山没有回应云山派掌门,他神色莫明,看着曲一直的眼神若有所思,深不可测。 “我来!伤了我儿,别想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萧庄主手持长刀,站出人群,云剑平趁机被弟子搀扶着下去。 萧宏盛一把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丝毫没有年过五十的暮气,反而刀法更添老练,难怪能在高手如林的江湖立有一足之地。 只见他一下跃起到半空,蓄足全身力气,居高临下地全力砍下,那迅疾的速度让众人眼前一花。 弯弯在一旁看着,心里紧张地要死,生怕他接不住这一刀,已经做好了趁机踢飞萧宏盛的准备。 这一次,曲一直又让名门正派目瞪口呆。他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甚至连双眼都闭了起来,在刀砍下的一瞬间,两指像放慢了动作一般,轻轻松松夹住锋利的刀身,手指稍一用力在刀背上弹起,将萧宏盛连人带刀一起送出了演武场。 这,这还是人吗?不止尚尧一个人如此想,台上众人,不管是明月教还是各大门派,都无法相信堂堂两大高手就这么简单地败在同一个人手上,而且这人看着还如此年轻。 偏有人不信邪,站起来挑衅道,“灵山派左长老宋应天,前来挑战。” 宋应天抚摸着自己的长须,颇为高傲的说道,“我们来比内力。”说完自己便盘腿坐下,准备运功。 林弯弯和姚黄互相对视一眼,便听弯弯说道,“真好意思,七老八十的人跟人家少年比内力。” 姚黄默契地回道,“就是,谁不知道内力全靠日积月累,真是上嘴唇挨天,下嘴唇挨地,好不要脸。” 宋应天听了这话,脸一阵红,一阵白,在中间尴尬极了,“比不比?不比就认输。” 曲一直看着他,冷若冰霜地席地而坐。 宋应天毫不犹豫地用上十分内力,在虚空中化内力为掌力,迅速打到对面,想要瞬间打倒曲一直,好驳回刚刚丢失的面子。 曲一直单手接过这一掌,一次又一次地加大自己反击的力度。周围的人们只觉得被两人的内力席卷进漩涡一般,周身血气翻涌,有那武力低微直接跪倒在地,鼻血直流。 不过持续了几息时间,曲一直将内力加到五分,宋应天便双手颤抖无法撑住,一口血直接喷出,整个人直直地倒地。 林弯弯和明月教众人缓和了内力,便看到曲一直轻松获胜,她们心里都激动万分,欣喜明月教有救啦! 曲一直稳稳地站起身来,一步也不退让的站在沉山剑前,问道,“还有谁?” 各大门派的人皆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既然各位不想继续挑战明月教,那就请各位离开此地!” 林期期用内力扩散着自己的声音,警告着各大门派的人。 裘玉山带领松山派的弟子走下演武场,用传音入密之法对着曲一直说道,“曲一直,师父在松山派等你,若是错过时间,便是阎罗老爷也就救不了你。” 说完这些,裘玉山朝着林期期说道,“林教主,我们松山派就此告辞,还望明月教不要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否则,哼。” 接着云山派,灵山派都不情不愿地跟在松山派后头离开了君聆山。 这些人中,有为数不多的小弟子们互相窃窃私语,“这明月教看着也不似魔教呀!收留这么多可怜的女子呢。” “我也觉得,他们好像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嘘,别说话,别让长老和掌门听到,小心受罚。” 众人立刻噤声,不再谈及这个话题,至于各人心中是如何的想法,便无从得知了。 至于这些剩下的一些小门小派,还想趁着下山之际,趁机搜刮教中财物,被林弯弯带着人直接揍了一顿,扔出了君聆山。 等到那些名门正派全数下了山,始终站在沉山剑前的曲一直终于松开了捏紧的拳头,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剧烈的心绞痛让他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失去意识之前好似看到弯弯焦急地扑过来抱住自己,还有那跌落在自己脸庞上的滚滚的热泪。 弯弯,别哭…… 弯弯和众人合力将曲一直搬到床上,紧张地问着给他把脉的林期期,“教主,他怎么样了?” 林期期紧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脉象,内力浑厚,但是却极为混乱,脉象虚浮,若是平常练武之人,这简直就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但这人,力克众多武林高手,怎会突然走火入魔?奇怪,真奇怪。 “他的脉象,我从未见过,应该说从未在他这样正常的人身上见过。” 弯弯有些听不懂,“什么意思啊?教主。” 林期期无奈地解释着,“意思是如果是普通人这样,他现在应该已经疯疯癫癫,内力全无,但是你这曲大侠又没有,所以才奇怪。” “这么严重?”林弯弯坐在床头,抓紧曲一直不自觉捏紧的拳头,期待地问道,“教主肯定有解决的办法吧?” 林期期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暂时没有,他这脉象最多……” 期期话还没说完,床上的曲一直醒了过来,听到她说的话,立马对着林期期轻轻摇了摇头。 林期期会意,改口说道,“他暂时无性命之忧,慢慢寻找解决办法吧。” 林弯弯听了教主的话,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又看到曲一直醒了过来,惊喜万分,她给曲一直掖好被子,又喂了几口水,叮嘱道,“有什么不舒服要说出来,知道吗?不要硬撑,教主的医术可是超厉害的,有她在,你一定没事的。” -- 第47页 曲一直苍白着脸,乖巧地微笑点头。 接下来几日,明月教中每一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布阵的布阵,研制毒气的研制毒气,受伤的疗伤,没受伤的刻苦练武,大家都忙着休养生息,强化自己,以防日后再一次发生这种惨况。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教中唯一一个男子,如今还被林弯弯下令必须躺在床上休息的曲一直曲大侠。 林弯弯一身汗水地跑进屋,兴奋地对着还在床上发呆的曲一直说道,“曲一直!我跟你说,刚刚我和姚黄姐姐比招式,没用内力,我居然赢了!哈哈哈!她气死了。” 曲一直起身给她递上一杯水,指了指凳子,让她坐下歇歇。 “水真好喝,嘿嘿。”林弯弯傻兮兮地说着,“诶,不对,你怎么下床啦?伤好了吗?万一严重了怎么办,快去躺着。” 曲一直无奈地扶额,乞求地看着林弯弯,“好了。” 他指了指门口,试探地问道,“逛逛?” 林弯弯受不了他如此高大的身躯,却摆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猛地点头,“我带你出去走走,你还没好好逛过我们明月教呢!” 她自然地牵起曲一直的手,比他快出一步,在前头带路。 明月教由众多院落组成,各有各的用处,有练武的秋水院,用饭的玲珑院,处理各种杂务的如意院,还有议事的沉香院等。 每座院子都各有各的特点,虽然没有华丽,名贵的装饰,但都格外雅致。 林弯弯将各个院子一一介绍给曲一直听。两人停在了秋水院,听到院内刀剑的声音,还有各种踢腿击掌的破空声,林弯弯解释道,“大家都牟足了劲头,想要给死去的姐妹们报仇,不想再被欺负了。” 曲一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第32章 (江湖少年13) 姚黄见到林弯弯和曲一直站在门口, 笑着朝他们招招手。 林弯弯拉着曲一直进了院子,姚黄看到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揶揄地看着林弯弯, 捂嘴笑道,“哟哟哟, 林女侠和曲大侠来给我们指教指教。” 林弯弯偷偷瞪了一眼姚黄,忙松开曲一直的手,“曲大哥,你出来这么久了, 要不要回去歇息。” 曲一直看了看日头, 这出来还没有一柱香的时间吧,弯弯对自己好照顾呀!就是每天躺床上骨头都要散了。 他假装没有听到弯弯说的话, 环视场内还在一丝不苟练武的明月教教众。 看到她们出招的招式, 不由得摇了摇头。 弯弯见他摇头, 问道, “可是大家练的有什么问题?” 姚黄也凑过来, 殷勤地说道, “曲大侠,您若是有什么想法, 尽管说。” 场内的众人虽然还在挥舞着拳脚, 但是都心不在焉地竖着耳朵想要听听这武功高强的曲大侠想说什么。 “弱。” 听到这个评价,弯弯,姚黄,明月教的众人顿时泄了气, 全都像蔫了的茄子, 可不是弱吗?唉,都让人欺负到家门口了。 刚从院子里走进来的教主林期期, 一进来就听到了曲一直的评价,尴尬万分,在犹豫要不要就这样退出去。 “教主,您也来啦。” 姚黄看到想要退出的林期期,适时地打了个招呼,将她喊了进来。 众目睽睽下,林期期只得走进来,在大家面前站定。 “这个,曲少侠,可有什么建议?” 曲一直接过林弯弯握在手中的轻鸿剑,在手心颠了颠,接着,便站在中央,众人下意识地给他让出一块空地。 只见他舞着剑,却并没有往日作战的迅捷,反而动作稍慢地给大家展示剑招。 一招北雁南飞,利用明月教的优势,将灵巧的轻功结合起剑招,出招迅速,攻守兼备。 接着又是一招金猴揽月,制敌于无形之间,让敌人无处可逃。 曲一直所舞的剑法正是那日在剑冢突然开窍所创的剑法,正适合明月教这些女子练习。她们轻功厉害,身姿灵巧,更能发挥此剑法的奥妙。 弯弯看他舞剑,看得都惊呆了,这剑法怎的如此玄妙,恨不得熬个几天几夜把这剑谱练个几百遍。 一剑舞毕,弯弯上前给他递上一杯水,双眼崇拜地看着他,“曲大哥,这是什么剑法?怎么这么厉害?” 曲一直想了想,说道,“随心。” “随心剑法呀?这一招一式真是一气呵成,真有福随心至的感觉。” 姚黄终于从眼前的震撼中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 弯弯好奇地看着曲一直,“这个剑法有剑谱吗?” 曲一直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弯弯惊讶地看着曲一直,“这是曲大哥你自己想出来的?” 是觉得曲大哥很厉害没错,也没想到这么厉害吧…… “这,曲少侠真的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林期期也在琢磨着这套剑法,越想越是不可思议。 姚黄眼珠子转了转,又是殷勤地说道,“曲大侠,还要您帮我们看看这内功心法,咱们这内功实在太弱了。” 林期期在一旁听着姚黄的一番话,恨不得将姚黄瞪出一个洞,但又没办法,将期待的目光放在面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身上。 曲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飞速搜索,果然想到了一套适合明月教的内功心法。 -- 第48页 说到这心法,还是源自明思谷的寒潭底下,潭底的石头被松山派前辈徐若谷用匕首刻上了众多武功秘籍。 这位老前辈被囚禁在这深潭,想必是极为痛恨松山派,特意想出了一门内功,名叫玄玉心法,至阴至柔,专门用来克制松山派至阳至刚的内功。如今,这玄玉心法正好适合明月教众女子练习。 曲一直走入屋内,提笔写下了这篇玄玉心法。 众人如获至宝地相互传阅,略读两句,就能体会到此心法的妙处,恨不得现在就闭关,修炼个昏天黑地。 接下来几日,明月教众人一个个忙得连走路都带着风,争取一切时间练着随心剑法和玄玉心法。 这次大难,让她们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原以为,凭借君聆山的天然优势,明月教极为出色的轻功,怎么也不会被人乘虚而入,没想到,还是太过自以为是。 在如今这世道,提高武力,才更有活命的机会,才更有能力去保护那些仍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姐妹们。 这日,正值月中,圆月如同白玉盘挂在空中,格外皎洁,连空气都闻着特别清新,林弯弯特意将曲一直拉出来透透气,散散步。 林弯弯蹦蹦跳跳地走在前头,时不时地拿根路边的树枝来一招随心剑法。 曲一直看着面前活泼可爱的少女,心里头满足又欢喜,多想永远这么看着她…… “你怎么啦?曲大哥?怎么感觉你今天特别沉默”,说着弯弯好像觉得话说得不太对,解释道,“虽然以前你也很少说话,但是今天感觉你很不对劲呀,有什么事吗?” 曲一直微笑地摇摇头,“再教你。” 说完他便捡起另一根树枝,在月色下起起落落,一招接着一招,让林弯弯看得眼花缭乱。 许久,两人终于歇下学武的心思,安静地躺在一个小山坡的坡顶。 “曲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呀?”林弯弯敏感地问道,总觉得曲一直最近很不对劲。 曲一直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静静地看着弯弯,眼神温柔又深情,好像一汪清泉藏在他的眼中。 见问不出来什么,林弯弯也没再继续追问,转而说道,“曲大哥,你以后想做什么呀?我想做大侠!你说好不好?锄强扶弱,救人于危难。” “好。” “那我们以后一起做大侠啊?一起浪迹江湖,怎么样?” “好。” …… 一大早醒过来,弯弯如往常一样去曲一直屋里寻他,一起去秋水院练武。一进院子,她便喊着曲一直的名字,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弯弯似乎感觉到什么,冲入屋子,屋内到处都是空无一人。 她失魂落魄地坐下,无法接受日日跟在她身后的曲大哥突然有一天不见了。伤心之际,便看到桌上压着一封信,弯弯赶紧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拆开…… 第33章 (江湖少年14) “弯弯, 有事离去,一月必回,等我。” 一张信纸, 不过寥寥几个字,却让失落的弯弯瞬间转悲为喜。 她小心地叠好信, 揣进自己怀里,才将屋子收拾好,关上房门前往秋水院,和众人一起练武, 静静等待曲一直的归来。 林期期和姚黄站在屋内, 看着林弯弯和众人笑着打闹着,心里头不是滋味, “教主, 曲大侠还能回来吗?” 林期期捏了捏手指, 有些迟疑地说着, “谁知道呢, 说不定有什么奇迹。” “这么严重?” “他身上的心脉快要被强大的内力撑爆了, 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他运气好, 若是……” “唉, 也不知道弯弯怎么办。” “等等,说不定会有转机……”,只是这话,林期期说着也有些心虚。 而此时的曲一直正走在回松山派的路上, 想到昨晚不忍和弯弯道别, 连夜下了山,行到山脚, 又后悔起来,生怕弯弯埋怨自己。 没办法,他又折返回去,给弯弯留下一封信,又将之前记下的所有的武学秘籍送到林期期手中,拜托她多多照顾弯弯,直说得林期期翻了无数个白眼才悻悻下了山。 自从第一次在名剑山庄发作了心疾,到现在,曲一直感觉到不管是发作的频率,还是发作的时间,这心疾都越发严重起来。 那日裘玉山说的话,显然和这心疾有关,那便如他所愿,这便去松山好好会一会昔日的仇人。 松山派此时聚集了众多武林人士,乍一看,不正是那日一起围攻明月教的一帮人? 为首的云山派掌门云剑平,正质问着裘玉山,“咳咳,为何那曲一直使出的一身功夫,皆是来源松山派?裘掌门,你可得好好解释一番。咳咳” 自从那日下山,云剑平内伤一直没养好,每日都要断断续续咳嗽不少时候。 “没错,裘掌门!那曲一直如此嚣张,难道是代表松山派?想要一统武林?”灵山派左长老也跟着问道。 裘玉山没说话,只是从容地喝了一口茶,指了指座位,“各位坐,这茶还是趁热喝比较好。至于,那曲一直……” 他缓缓说道,“他是从小在松山长大的松山派弟子,是在下的亲传弟子。” 萧宏盛萧庄主吃惊地说道,“什么?亲传弟子?裘掌门何出此言?这曲一直的功夫如何,我们心中有数,恐怕你裘掌门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 第49页 “而且看他那日,好像并不把你这师父放在眼里吧。” 萧宏盛直白地说着,没有丝毫顾及到面前的人。 裘玉山听了这些话,脸色越来越差,他语气僵硬地说道,“这逆徒,不知学了什么邪门功法,才将内力提高到如此境界。此次,必要为松山派清理门户。” 云剑平眼珠子转了转,不知在想些什么,“裘掌门这是打算再上君聆山?” 裘玉山眼角瞥去,“不,曲一直一定会上松山的。” 这下众人心里都了然,恐怕这裘玉山手中还掌握了曲一直什么重要的筹码。 “那这处置?”萧宏盛试探地问道。 “自然是要平息各门各派的愤怒,等清理了他,我们再去讨伐明月教不迟。” “好!那一切等裘掌门处置妥当,我们再从长计议。” 众人这才放松坐下,各自饮茶,闲谈。 等裘玉山将他们送出松山,李长老这才上前说道,“掌门,这曲一直当真如此厉害?” 听他们这次围攻明月教的弟子回来说道有一个曲少侠,武功极为高强,一连击败数位顶尖高手,连内力都远远超过灵山派长老。 李长老对此将信将疑,他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当年明思谷那个狼狈的小子,如今会成长成这样。 裘玉山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问道,“曲一直在谷内可有什么异样?” 李长老回想片刻,摇了摇头,“没有,前几年还能听到他的痛呼声,后面几年估计是认命了,连话都不会说了,更别说喊痛了。” 裘玉山听到这,不知在想什么,吩咐道,“下去吧。” “是,掌门。” 李长老退下后,裘玉山走到书房,从墙上暗阁拿出一个盒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慢慢打开它,从中取出一卷布帛,小心翼翼地摊开,看着上面书写的笔迹,他渐渐露出有些痴迷的表情,“神功即成,天下唯我独尊。” 曲一直从君聆山到华山,一路上日夜兼程,终于在四天后风尘仆仆地到了松山脚下。 松山派外门弟子一向是在松山下的迎松院行走,山腰则是内门弟子所在的青松院,至于山顶处,则是掌门,各大长老,以及各个亲传弟子所在的寒松院。每日上午众弟子们都会前往后山练习松山派心法,下午则是练习剑招,日暮才各自散开。 这一日日暮时分,守门的弟子本想偷个懒,早早去饭堂把饭吃了,听说今日还有李婶做的红烧肉! 结果他刚背上剑,想要离开,不经意地抬头望去,便看到落日余晖下,有一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一步一步地朝着这里走来,青衣拂动,猎猎随风。这人背朝着太阳,也看不清他的脸孔。 守门弟子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动作,等缓过神来,却发现那人突然靠近了过来,他怎么走的这么快? “来者何人?” 曲一直没有回答,依旧用轻功踏地行走,眨眼间便走到了松山派门坊下。 守门弟子见他不说话,行事又诡异,立刻敲响了警铃,拔了剑上前阻止。 “这位少侠,还请报上名来。” 曲一直见有人阻挡,手轻轻地一拂,那弟子只感觉到一股内力迎面而来,接着便被直接掀翻在地。 曲一直犹如进入无人之境,周遭所有人的阻挡,对他来说不过是螳臂挡车,他也不耐烦停下脚步,跟每一位松山派弟子说明来此的原因。 “曲一直!站住。”李长老等一众人听到动静,急忙从山顶飞身而下,阻挡在他面前。 “他不会就那个击败各大高手的曲大侠吧?” “没错,我见过他,就是他。” “他为什么要闯松山?” 各弟子听到李长老的怒喝,惊讶地不顾自己摔伤的手脚,也要凑到前面来一睹高手风采。 曲一直看着身边众多人,心里一阵烦躁,直接用内力发声,声音响彻整个松山派,“裘玉山!” 裘掌门抚着胡须,面路笑意,姗姗而来,“一直,你终于回来了。你看你的师弟师妹对你多欢迎。” 曲一直直接拔出沉山剑,一剑指向裘玉山,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裘玉山仿佛被用剑指的是别人一样,还是笑容满面地说道,“我们去后山走走。”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离开,也没有管身后的曲一直有没有跟上。 众人看着掌门和曲大侠接连离开此处,便都凑到长老身边,询问道,“长老长老,曲少侠也是我们松山派中人吗?怎么从未听说过有此人?” 李长老不欲多说,摆摆袖子,去了山顶。留下的有位张长老,为人厚道,平易近人,在众弟子之中很受喜爱,当下便被众人拉着坐到榕树下,要他讲述这位曲师兄的事迹。 “嗐,也没什么好说的。”张长老说道。 “怎么会?他这么厉害,想必在松山派的时候一定意气风发,让人望尘而不可及。” 张长老摇摇头,“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好像是十年前来的松山派,也不过是八九岁的年纪,听说是父母双亡。”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是当了外门弟子,又做了内门弟子,不过几年时间,被掌门师兄看中,直接拜掌门为师。” “啊?这么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要说特别的事,就是自从他拜掌门师兄为师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 -- 第50页 “这位师兄这么神秘?” “不过,我倒是有一次看到过他,好像……好像是在寒松院厨房吧。” “厨房?” “没错,那夜夜色特别黑,我还喝着酒,就听到厨房的声响,还以为是什么老鼠呢,过去一看,呵,原来是这小子在偷吃馒头。” “啊?为什么要偷吃呀?做亲传弟子竟是连饭都吃不饱?” “我怎么知道,他一连吃了八个馒头!那么小的人,也不知饿了多久。结果他刚吃完,又全部吐了出来。” “怎么回事?” “唔……,不太清楚,就看到他躺地上打滚,好像特别痛的样子,痛得把刚吃的馒头都吐了出来。然后,便看到李师兄将他带了回去。在这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张长老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立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暗暗骂着自己多嘴,趁着众人发呆之际,偷偷从人群中溜走…… “一直,我们师徒俩真是好久不见了。”裘玉山看着曲一直,语气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曲一直直接用内力发出声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哈,我的乖徒儿,话可别说的这么满,你的心疾发作得还难受吗?比起那烈火缠身之痛,冰冻三尺之寒,又如何呢?哈哈哈” 第34章 (江湖少年15) 一道剑气直直地劈向笑得不怀好意的裘玉山。 裘玉山一个跃步, 躲避开来,“不要动气哦?你不觉得每次使用内力,全身经脉都会痛吗?” 听了这话, 曲一直行动一顿,他停下动作, 瞥着裘玉山,看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挑选你作为我的亲传弟子吗?” 裘玉山了解曲一直的性格,也没期待他有什么回答,他自问自答道, “我可是找了你好几年, 才终于找到你。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人有奇经八脉, 经脉的宽度都差不多, 练武之人会稍微宽上些许。这经脉的宽度便决定了内力的容量。” 他盯着曲一直, 眼神异常火热, 好似再看什么奇珍异宝, “想想那年, 我外出游历途中,无意中发现了你, 你不过是个八岁孩童, 但经脉却异于常人,比寻常练武之人还要宽上八九倍之多,简直是天生的练武奇才。” 曲一直记忆也回到了自己八岁那年,明明前一天还是欢声笑语, 其乐融融, 结果第二天便是人间炼狱,家破人亡, 难道这一切都是…… “没错,哈哈哈,我本想跟你父母说收你为徒,结果他们说什么要你考科举,入仕途!哼,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半夜偷你上松山,却被他们发现。索性,我就……哈哈哈”,裘玉山此时面目狰狞,就像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原来竟是这样?原来这从头到尾的悲剧,自己遭受的无穷折磨全都是拜他所赐!慈爱的爹娘,可爱的小妹,还有蹒跚学步的弟弟,都是死在他的剑下。而自己这么多年面对着这仇人,却全然不自知,哈哈,真是愚蠢。 曲一直嘲讽着自己的无能,再看向裘玉山时,他已双眼通红,紧咬牙齿,恨不得上前将这仇人撕成碎片。曲一直一把举起沉山剑,一道断意诀便如闪电一样劈了过去。 裘玉山不过是区区会意境界,只见他狼狈地躲闪着,眼里的火热却更加剧烈,没想到,这小子如今竟成长到这样的境界,哈哈哈! 几道断意诀挥出后,曲一直全身微颤,他强制压下经脉中横冲乱撞的内力,感觉到喉咙微甜,一口鲜血喷洒在地下。 被一道剑意劈中的裘玉山重重地撞到树上,那粗壮的树直接被拦腰撞断。 而他好似完全不在意自己受的伤,坐起来倚靠着断裂的树干,满嘴鲜血,阴森森地笑着,“咳咳,我的爱徒,师父和你说过了不是吗?不要运气,不然你可是死的更快。” “你的……目的。”曲一直半跪着用沉山剑撑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不至于倒在仇人面前。 “为师有一门功法,名曰含灵大法,你只要乖乖地让师父将你的内力抽出,自然就不会再受这种痛苦,怎么样?很合算吧?” 曲一直死死瞪着裘玉山,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字,“做……梦……” “哼,你觉得你现在这样,还有拒绝我的资格吗?”裘玉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曲一直。 曲一直握着沉山剑的手在颤抖,体内内力乱窜,心脉如今更是乱七八糟,全身就好像被成千上万的剑在砍,嘴里全是铁锈的味道。 他看着走过来的裘玉山,想到死去的家人,想到还在君聆山等他的弯弯,使劲摇了摇昏昏欲睡的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裘玉山笑得一脸得逞,他将掌心放在曲一直头顶,想要将他的内力全数吸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明晃晃的光芒快速地晃过,裘玉山的动作便僵硬在原地,片刻之后重重地倒下,而曲一直撑着身体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怎么可能还有……只有我能救你,你会后悔的……”,裘玉山捂住脖子上不断汨汨流血的伤口,不可置信地看着曲一直。 “救我?成为……经脉……俱废……的废人,再成全……我的……仇人?呵”,曲一直冷笑地看着地上的人,那我情愿死。 见裘玉山瞪着满含不甘的双眼,渐渐没了声息,曲一直环顾四周,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搜刮了裘玉山身上的银票和秘籍,拖着残破的身躯躲入了后山茂密的树林。 -- 第51页 掌门被人杀害的消息在松山派迅速传播开来,又被各个长老强行镇压下去,长老们为争夺掌门之位闹得不可开交,倒是为曲一直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咳咳……送我……去君……聆山。” 威风镖局里突然闯进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江湖人,众人吓了一跳。只见这人艰难地从怀里掏出银票,便好似再也支撑不住一样,瘫倒在地,无论如何拍打都没有反应。 “镖头,这怎么弄?这人别死在咱们镖局。” 总镖头紧皱着眉头,上前扫去挡住曲一直的凌乱头发,又给他把了把脉,“老三,去,把马车收拾好,我们送这人去君聆山。” “啊?还真去啊?这七八天的路,他不会……” “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去就去,这人经脉俱断,病入膏肓,还强撑着去君聆山,这意志力你能比?我看哪,他不到君聆山是不会闭眼的。”镖头踢了一脚老三,“还不快去?还嫌时间不够紧的?你是不是忘了咱们镖局的宗旨?” “记得记得,这就去这就去!”老三忙不迭地讨饶,赶紧出了大堂,准备马车去。 等马车停在镖局门口,总镖头和老三合力将昏迷的曲一直小心地抬上了马车,又给他喂了点水,这才赶起车来。 两人日夜兼程,一路上连换了五匹好马,这才赶在六天之后,抵达了君聆山。 一直昏昏沉沉的曲一直看到周遭熟悉的风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诶,镖头,你看这人终于醒了。” 镖头忙扶起睁开双眼的曲一直,“你怎么样,我们已经来到了君聆山山脚,可有人来接你?” 曲一直恍惚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了下的树,镖头了然地说道,“你要坐在那棵树底下?” 曲一直微微点头,便再次闭上双眼,任由镖头和老三将他抬下马车,固定在树底下。 “镖头,这行吗?这不是等死吧?” “废什么话,来搭把手。” 老三帮忙将沉重的沉山剑抬下马车,放在曲一直的手边,“呼,累死大爷了,这剑也太沉了,怎么也得有二百来斤吧。” 等一切收拾妥当,镖头便带着老三回了马车,两人打算启程回镖局。 “镖头,你说这人为什么要坐这儿呀?” “我哪儿知道,话这么多,银票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武林中呀,真是怪人多,还好怪人有钱,不赚白不赚。” 曲一直无力地想要张开双眼,想要再看一眼这君聆山,不知道弯弯等不到自己会不会哭。 真想再见到弯弯…… “曲一直!” 曲一直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不然怎么好像模糊地听到弯弯的声音,听山下的人说过,生命最后时刻,就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曲一直!” 那声音由远及近,不过几息时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别哭……”,曲一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果然自己快死了,才能看到弯弯。他想要抬起没有丝毫力气的右手为弯弯擦去泪水,但是四肢就像被灌了铁水,沉重的挪动不了分毫。 第35章 (江湖少年16) 林弯弯这日本在秋水院练武, 却不知怎么回事,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好几次都被师妹挑飞了长剑, 吓得没人敢和她练招。 没办法,弯弯实在无聊, 想到一月之期将要到来,不如就去山下等等曲大哥,顺便吃碗小馄饨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六腑。 没想到刚一下山,就发现树后一人, 这人身上血迹已经斑驳成硬块, 再定睛一看,这昏迷不醒的人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曲大哥。 弯弯吓了一跳, 心里慌张的不知该怎么办, 大声叫了几下曲一直的名字, 见他没回应, 差点哭出声来。她小心地抱住曲一直, 将他背在身上, 又深怕他摔下来,撕下底下裙摆, 把他绑在自己身上, 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曲一直本就身材高大,如今又全然没力气,整个人沉得像一座山一样,压弯了林弯弯的腰。 她咬紧牙关, 感受到舌尖的铁锈味, 运起全身力气,托起曲一直。 弯弯心里真是庆幸自己是学武之人, 而且擅长轻功,不然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行到半路,曲一直感受到弯弯的力竭,无力地在她耳边说道,“弯弯……放我……下来” “曲大哥,你能说话啦”,弯弯高兴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没事的,我们马上就到明月教啦,我去找教主来治好你,你要撑住呀,好不好?” 曲一直将脸靠在弯弯的肩膀上,感受到她温暖的体温,心里满满的幸福,“好。” “嗯!你先睡一会,我们马上就到了。” 弯弯不再分心说话,闷头往前赶路,全然不顾汗水浸湿了她全身,双腿和双手也在不停颤抖,心里头只一个想法,想要快点,再快点。 一柱香以后,弯弯直接冲进了秋水堂,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怎么出去一趟,还背回来一个人。 刚刚把曲一直轻轻放下,全身放松下来的弯弯不顾全身抽筋的疼痛,大声呼喊道,“教主,教主,快来救救曲大哥,快来快来!” 喊到最后,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教主,快来……” 林期期在屋内听到她撕心裂肺地叫嚷声,赶忙走了出来,看到躺在地上,连呼吸声都快没的曲一直,面色凝重。 -- 第52页 她上前给曲一直仔仔细细地把了脉,看了眼焦急又狼狈的弯弯,叹息道,“暂时没生命危险,他身上内力差点冲断了心脉,幸好他及时散尽了内力。” “散尽了内力?” “嗯,意思就是他自断经脉,不过他这伤,就算不自断经脉,这奇经八脉也早就千疮百孔了,没什么差别。” “那,那曲大哥他能好起来吗?” “武功恐怕……,还这性命,若是没找到能修复心脉的灵药,估计也……弯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林期期语焉不详地说道,语气里也尽是惋惜。 “灵药?什么样的灵药能救曲大哥呢?” 弯弯眼巴巴地看着教主,一副说什么也要拼尽全力弄到手的样子。 “唉……灵药哪里是那么好取的。” “教主,您就说吧,弯弯一个人取不来,我不信拼我们一个明月教也取不来。” 姚黄带头说道,众人都在一旁附和,“对,我们帮弯弯取回来。曲大侠是我们的恩人,不能让他事。” “说的好像就我一个坏人似的。”林期期瞟了下众人,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可不是人多就能做到的事。” 林期期指了指明月教西北方,“进教的悬崖底下,一汪深潭,那是咱们的寒冰潭,据说潭下数百年才成一株的水灵芝,性寒,正适合弥补他这至阳的内力。” 弯弯听了这话,立马就要站起来,“我这就去取。” 林期期拦下她,“都说是据说,谁也不知道那水灵芝在哪里,你去哪里找。” “我总要去试一试。教主,帮我照顾好曲大哥。我去去就回。” 弯弯推开林期期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悬崖边去。 站在悬崖边上,弯弯探头看了一下底下,只见下面云雾缭绕,根本看不清楚。在明月教这么多年,倒是从来不知道这下面是个深潭。 弯弯深吸了一口气,抹去头上的汗水,双臂张开,毅然跳了下去,任由身体下坠,寒风簌簌地扑面而来。 她计算着自己下落的时间,环顾四周,脚尖轻踩在峭壁的岩石上,缓冲下落的速度。 弯弯觉得自己往下坠落了好久,却还没看到教主所说的深潭,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啊!” 看着被峭壁上凸出来的尖刺划破的鲜血淋漓的手臂,弯弯咬了咬牙,怪自己太心急,没注意到时不时多出来的岩石。 她没顾及自己的伤口,注意力仍旧放在深不见底的崖底。终于感受到下面越来越湿润的气息,弯弯欣喜地加快速度。 很快,一汪看不到边际的墨绿色深潭出现在眼前,潭水上冒着朦胧的烟雾,弯弯落地后,伸手探触了一下,发觉这烟雾竟是是冻彻心扉的寒气,再一细看,这偌大的深潭,竟是没半点活物,整个死气沉沉,让人望而却步。 这深潭果然名不虚传,若是普通人进入,恐怕数息之间,就要丧命于此。 弯弯再次运起全身内力,想也没想,就一头扎进潭水。冰冷的潭水直往耳朵,嘴巴里钻,全身浸在水里,只觉得好似掉进冰窟,全身血液都要凝滞无法运行,就算是内力支撑,弯弯也还是冻得全身哆嗦,手脚根本无法施展开。 她屏着呼吸,努力克制住本能想要逃离的反应,逼着自己睁大双眼,不住地在水下搜寻,没,没,这里也没,水灵芝到底在哪里? 突然间,水里起了数个漩涡,强烈地卷动着周身的水流往一处涌去,弯弯深怕自己被卷了过去,着急忙慌地想要探出水面,只是这力量太过弱小,双腿好像被攥住了一样,根本逃脱不得。 “救命……”,只嘴巴鼻子探出水面的弯弯无力呼救着,手脚拼命地划动,我不能死,曲大哥还等着我去救他,不能就这样在这里丧命! 很快,弯弯手脚便没了力气,任由潭水淹没自己,如同在大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芦苇,失去意识之前,弯弯感觉自己如同被久违的暖阳所拥抱,好温暖,好舒服…… 第36章 (江湖少年17) 等到林弯弯再次睁开双眼, 她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洞窟之中,洞窟内铺满了干草,洞口竟是巧妙地隔绝了外面的潭水。 弯弯坐起身来, 想要仔细看下里面的情况,却被眼前看到的一切, 惊得泪水争相涌出,这面前的,不是曲一直是谁? 曲一直无声无息地躺在一旁,右手仍然紧紧地抓住弯弯的裙摆, 眉头紧皱, 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弯弯小心地捧住他的头, 放在自己腿上, 任由泪水滑落, “曲大哥,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 之前那温暖就是…… 曲一直感受到滚烫的泪水滴在脸上, 他睁不动眼皮,只能无力地□□道, “弯弯……我……没事” 不说这话还好, 一听到曲一直的安慰,弯弯再也忍不住地抱住他痛哭起来,怎么办,这里根本没有水灵芝, 曲大哥本就受伤严重, 如今也不知怎么的,还从这寒冰潭里趟了一遍…… 现在也不知如何出去, 这下,竟是走到了绝路?难道真的要和曲大哥命丧于此? 不,不可以,弯弯一扫颓废,还答应了和曲大哥今后一起行走江湖,锄强扶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怎么可以就这样倒下? 她将曲一直细心地搬到山洞深处远离潭水寒气的地方,小心地帮他铺上干草,又用内力烘干各自的衣物,这才放下心来,前往山洞各处,查看是否有出路。 -- 第53页 而悬崖上的林期期众人心里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教主,怎么办?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吧?”姚黄紧皱眉头,担心的问道。 林期期目光深沉,看着悬崖底下,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弯弯冲动就下了山崖,这曲一直又是个倔驴,知道这事就死也不肯安稳躺着,非要来这崖边等弯弯,还说听到弯弯的求救声,一个不注意,就自己滚下去,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姚黄,立刻带人沿着这崖底搜索,再派几个人去山脚下看看,这潭水也不知道通到哪里,说不定有暗流到山下。” “是,教主。” 姚黄听了吩咐,立刻找了人下崖搜寻,暗自祈祷弯弯和曲大侠吉人自有天相。 寒冰潭底,山洞里,弯弯弯着腰往深处摸索,这山洞也是奇怪,明明没有什么灯火照明,却只是略微昏暗。 弯弯见着好奇,仔细查看了下原因,原来这洞壁每隔一段路就生长了一株浅紫色的草,这草居然能发光,在漆黑的地方,这微弱的亮光异常明显。 跟着这草,她一路前行,弯弯绕绕也不知走了多远,只觉得空气中有一股腥味,又夹杂着一股青草香味,摸了摸洞壁,全是粘腻腻的透明液体,弯弯摸了一下,恶心地把手在衣裙上擦了又擦,这才继续往前走。 很快,山洞便不再是刚刚那狭窄低矮的样子,豁然开朗起来,整个山洞大约有两人高,异常宽阔,看上去已经到了头,后面直接是一块巨石,挡住了出路。 弯弯小心地探头想要看一看里头的情形,突然异变陡生,破空声带着腥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借着洞壁往反方向飞扑而去,躲藏在凸起的岩石后头。 借着藏身之处,弯弯谨慎地查看情形,尽管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瞪大了双眼。 这块宽敞之处的中央,正盘伏着一条巨蛇,像一座小山坡一样。那蛇长度约三十米,粗壮如成年男子的躯干,整个鳞片看上去坚硬异常,泛着黑亮的油光,蛇头正警惕地看着弯弯的藏身之处,时不时地发出嘶嘶声,吐着鲜红的信子。 弯弯暗道自己运气糟糕,碰到这大蛇,也不知能不能脱的了身,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她调整了姿势,轻轻抽出身上的轻鸿剑,抵在面前,想着等会扔出个石头,声东击西,趁这蛇不注意,立刻逃出去。 弯弯刚蹲下身,捡起脚边的石头,那蛇听到动静,立马如闪电般游过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她扑来,蛇尾也如同大摆锤一样同时甩了过来。 弯弯一剑砍在蛇尾上,那处立马血肉翻飞,大蛇吃痛地疯狂摆着尾巴,生气地将身体缠绕过去,想要卷住这个伤害自己的罪魁祸首。 弯弯险险躲过巨蛇的攻击,瞅了一眼被蛇尾扫到的小腿,果然已经血流如注,深可见骨。她没有时间顾及伤势,忍痛往来处逃去,想摆脱大蛇的攻击。 凭着高超的轻功,不过一息之间,弯弯就躲到了进来的那处狭窄的洞口,下意识地回头望去,眼睛却不由得地瞪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只见中央处有一汪小水潭,那潭水颜色似乎比寒冰潭还要深些,依旧烟雾缭绕地冒着寒气,只是这水潭中心赫然是一株灵芝的样子,雪白的叶片舒展着,就像一朵绽放的莲花,正散发着浓郁的青草香味。难道,这就是水灵芝? 本想转身逃离的弯弯立刻停下了脚步,渴望地看着这水灵芝,有了这株灵药,曲大哥就有救了! 她蹲下身,简单包扎了下伤口,又重新摆出战斗姿态,面对着外头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巨蛇,看来,这场硬仗是逃不过去了。 那条巨蛇显然性子急躁,等了不过一盏茶时间,便按捺不住,直接冲了过去,睁着大嘴,想要一口将弯弯吞下肚子。 弯弯没有向后逃去,反而迎面而上,先是一剑砍向巨蛇的信子,接着一个凌空翻,一脚踩上蛇头,一招燃月剑法戳向蛇眼。 那蛇显然意识到了危机,身体强烈的扭动,蛇尾立刻缠绕上来,想要将头顶的弯弯卷住。 弯弯见势不对,立刻转移阵地,一人一蛇缠斗着,渐渐往水灵芝的方向移动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弯弯将轻鸿剑用劲全力,狠狠掷出,也不管巨蛇有没有躲开,一把拔出水灵芝,沿着洞壁轻点,飞速逃离。 直到进了低矮的洞口,又往前绕了不知许久,感觉身后听不到巨蛇嘈杂暴躁的嘶嘶声,还有撞击岩石的轰隆声,弯弯才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手中的水灵芝。 这灵芝果然不同凡品,拿在手中,感觉整个手都要冻得没有知觉,药香扑鼻,让人闻了神清气爽。 弯弯赶紧用衣袖裹住水灵芝,摸索着来时的路寻着昏迷的曲一直。 第37章 (江湖少年18) “曲大哥, 曲大哥,我找到水灵芝啦!”弯弯抑制不住喜悦的心情,大声嚷着, 也不管昏迷的曲一直听不听得到。 她来到曲一直身旁,将他的头小心地托到自己腿上, “曲大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曲一直还是没力气睁开双眼,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弯弯……” 这一声让弯弯忍不住欣喜又心酸, 一向是顶天立地, 天下第一的曲大侠,如今却是这副虚弱不堪, 奄奄一息的样子, “曲大哥, 你放心, 我找到水灵芝了, 这就给你服下。” -- 第54页 她轻轻掰下一块灵芝, 小心翼翼地喂给曲一直,眼见着他的气色突然红润起来, 心里头忍不住期待起来。 却不想, 骤变陡生,曲一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看着就要喘不上气来,哇的一声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小小的山洞里全是扑鼻的血腥味。 弯弯吓得脸色惨白, 大声叫着曲一直,“曲大哥, 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曲一直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弯弯,有心想要抬手安慰她,说自己没事,身体里却袭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弯弯眼看着曲一直软软的倒下,一动不动,再一摸脉搏,没了起伏,她立时心神俱裂,眼睛瞪着大大的,写满了不可置信,嘴巴微张,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弯弯看着手里仍然在散发着寒气的水灵芝,好似在嘲笑她的大意和愚蠢。 这难道不是水灵芝吗?这是毒药?竟是自己将曲大哥害死了! 弯弯深深地怀疑着自己,将一切都归咎在自己身上,“即是我害了曲大哥,那我也不能苟活于世,倒不如吃了这灵芝,随曲大哥一起离开。” 弯弯毫不犹豫地掰下一块,塞入口中,留恋地看着倒在地上没有声息的曲一直,看来这一世没有机会和曲大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了,下一世吧,下一世……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一直扶着额头,头疼欲裂地坐起身来,稍缓片刻,等眼前的晕眩驱散开,感受到身上大好的经脉和渐渐充沛的内力,他立刻环顾四周,寻着弯弯的身影。 “弯弯”,看到不远处躺着的弯弯,曲一直不顾松软无力的四肢,爬了过去,一把抱起弯弯。 “弯弯,弯弯,弯弯……” 曲一直不停地唤着她,想要叫醒面前这偷懒熟睡的人,好像全然没有感觉到弯弯冰冷的身体。 唤了许久,直喊得声音沙哑的曲一直将弯弯背在身后,用腰带将她紧紧固定住,站起身来,“我带你……回家。” 只见他寻了出路,绕过山洞,一头扎进寒冷的潭水,这刺骨阴寒的潭水犹如药水一般抚慰着曲一直经脉上少许的伤口,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神奇的功效,只是将内力不断地注入到弯弯体内,想要帮她驱散这阴冷的寒气。 背着她回到岸边,曲一直将弯弯小心放下,又用内力烘干她的衣裙,接着便不间断的将内力输入到她体内,想要唤醒她的生机。 然而,这内力如同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曲一直却依旧不停地运功,不顾自己快要枯竭的内力和冷汗淋漓的身体。 “弯弯,曲大侠,教主,他们在这里。” 姚黄此刻带着人还在搜寻着深潭,众人心情沉重,有些绷不住地,直接哭出声来,大家都对这两人不抱希望,只盼着能找到他们的尸身,好入土为安。 却不想,峰回路转,看到潭边,曲大侠居然毫发无损地坐着,好似在给弯弯运气。姚黄立刻飞奔过去,连鞋子都差点跑掉一只。 近前一看,好像不太对劲,姚黄和林期期对视一眼。林期期没有拦下曲一直的动作,微微搭了下弯弯的脉搏,脸色骤变,不忍再看。 “教主,弯弯这是怎么了?” “弯弯她,根本没有脉搏。”林期期低声说道。 听了这话,曲一直突然停下运气的动作,双眼通红,泪水止不住地落下来,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手紧紧搂着弯弯,还是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 明明重生一世,是为了让弯弯幸福无忧,长命百岁,为了让她肆无忌惮的闯荡江湖,怎么,怎么最后却是自己害得她失了性命? 曲一直小声呜咽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放下弯弯,整理好她凌乱的长发,对着天空,磕起头来。 一下,一下,不过一会,额头上就青紫遍布,鲜血淋漓。 都弥,都弥小姐,曲一直愿以性命,不,以所有,换弯弯苏醒,求您,求求您…… “曲一直,你干什么,弯弯已经没了,你求老天有什么用?你要这样虐待弯弯给的性命吗?” 林期期看不下去,大声嚷道,恨不得将曲一直踢到一边。 “教主,若是……若是这样真的有用呢……”,姚黄呆呆地看着还在不停磕头的曲一直,小声说道。 “你也疯了不成?” 姚黄摇了摇头,但下一秒,就跪在曲一直身后。 很快,姚黄身后的队伍就壮大起来,明月教众人一个接着一个都跪了下来,明知不可能,又带着微弱的期望对着天空祈愿。 “唉”,林期期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一群笨蛋,傻瓜,蠢才。” 说完,她也走过去,跪在姚黄身旁,期望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从清晨到日暮,曲一直已然没了力气,只是机械地不停抬头,低头,嘴里喃喃,不知在说着什么。 “都弥,你看那里。” 花念本看着曲一直和林弯弯,看得津津有味,而都弥在自顾自地左手和右手下着围棋。 不过一会,花念便泪眼朦胧地指着小世界,抽噎着说道,“都弥,你快救救弯弯吧。” 都弥无奈地扶额,果然还是甜甜蜜蜜最得人心,这虐死人的情节,真不是人看的…… 只见她不过一弹指,一道金光顺着指尖飘入到小世界中,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注入到弯弯体内。 -- 第55页 “咳咳”,弯弯猛然深呼吸,咳嗽起来,睁开双眼,因为不太适应外头晃眼的光线,不由得拿手挡住了视线。 曲一直惊喜地看着突然有了生气的弯弯,扑过去,紧紧抱住她,生怕她下一秒又无声无息。 “咳咳,曲大哥,我……我喘不上气来了。” “弯弯,弯弯醒啦!” 林期期,姚黄众人兴奋地跳起来,没想到,这世间真的有奇迹!真是老天显灵,阿弥陀佛,以后定要吃斋食素来还愿! 众人将林弯弯和曲一直簇拥着回到了明月教,炖上各种补品,搜寻疗伤圣药给他们二人用上,直将他们补得胖上了十斤才肯罢休。 因着松山派掌门突然被换,又爆出是被人杀害的消息,江湖上又是一阵动荡,各大门派互相争斗天下第一大派的位置,一时间竟是忘了围攻明月教这回事。 等到江湖上终于平息下来,百晓生这才列出门派排行,第一的赫然是被名门正派所不耻的明月教! 明月教借着这段时间休养生息,又根据曲一直给出的心法和剑法,武功提高了一大截,本就极为擅长轻功的她们,这下攻守兼备,在武林中遇到本来难缠的对手,竟能轻松将他们击败,将昔日仇恨一一回馈给他们。 多年后,江湖上便传出了明月双剑的名号,据江湖人士所说,这明月双剑便是一对情侣,其中的男子背着一把重重的漆黑长剑,而女子则是一柄相同材质的轻盈软剑,二人武功高强,双剑合璧更是从无敌手,锄强扶弱,在民间,深得人心。 “曲大哥,你看,那不是云山派的那谁?丁子颜和江枫眠?”弯弯正啃着烧饼,下巴朝前方努了努。 曲一直只是微微抬了一眼,看了过去,便没了兴趣,手下不停地给弯弯摆弄着吃食。 不远处,一群人围着江枫眠和丁子颜二人,气愤地揪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此处。 “你们这群人,好不讲道理,我和师兄可是帮你们女儿逃离了火坑,嫁给她不喜欢的人,能幸福吗?”丁子颜实在不理解面前这群人的歇斯底里。 “我好好的女儿出嫁,你们为何将我女儿从花轿里劫出来,让她在荒郊野外独自一人!”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涕泗横流,揪着自己的心口,大声地哭泣,“可怜我乖女,荒郊野外,遇到贼人,竟是被……她不堪受辱,直接投湖而死,我可怜的乖女啊,她才十六啊,呜呜呜。” “这……我们,我们也没想到”,江枫眠解释道,“我们只是路见不平,她在花轿中哭得如此凄惨,想来不愿嫁给那新郎,我们救了她,也没想到会这样。” “什么?不愿嫁?我和雪儿两情相悦,青梅竹马,我们从小订下婚约,雪儿怎么可能不愿嫁我,我可有书信作证,你们这两个罪魁祸首,我定要给雪儿报仇!” “那……那她为何哭得那么惨……”丁子颜弱弱地辩驳道。 “哪个新嫁娘不哭?离开爹妈嫁到别人家,哭一下都不能了?” 老妇人扑到丁子颜身上,重重地捶打着她,恨不得要生吃活剥了两人。 “将他们送去见官,哼,江湖人又怎么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对,送去见官。” 众人叫嚣着将他们围起来,丁子颜二人想要用武力突围,却感受到丹田一痛,竟是使不出任何力气,任由愤怒的人群将他们送去了官府。 第38章 (江湖少年19) 看到事情经过的林弯弯和曲一直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这两人怕不是傻子…… “真是活该,就是可惜那姑娘家。”弯弯说道,“那贼人咱们今天一定要将他捉住送官。” 曲一直点点头, 眼神温柔地看着弯弯,同意道, “好。” “等这桩事了,咱们再去鸣贤堂看看章姐姐,不对,应该改叫无量堂了。”弯弯提议道, 感觉已经很久没见到章姐姐和钰儿了, 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去年章红羽带着钰儿杀上鸣贤堂,将那堂主压着到章老前辈坟前自尽谢罪, 又火速占据了鸣贤堂, 直接改成了明月教的分教, 让江湖中人大吃一惊。 “嗯。”曲一直一如既往地点头, 表示同意。 “吃饱啦, 我们走吧……”弯弯走前又拿了个冰糖葫芦, 吃得嘴里满满的,口齿不清地说道, “曲大哥, 这个烧饼好吃,我们下次再来吃。” “我学会了,给你做。” 曲一直如今内力已经达到了巅峰,真正成了武林第一人, 他不再关注武学的进阶, 转而将兴趣放在了美食上,凡是弯弯觉得好吃的食物, 都要费尽心思学来,什么时候弯弯想吃,便做给她吃。 明月教里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程似锦做了教内女学的夫子,专门教授大家读书写字,教主林期期则退隐江湖,日日研究五行八卦,姚黄接替了教主之位,时不时地派人出去历练,找各派弟子比试,虐菜,反而在江湖中赢得了好名声。 而崖底的寒冰潭成了明月教的圣地,潭水中央立了一座神女像,一眼望去,赫然是都弥的样子,神女像手中还托了一只玄鸟,栩栩如生。 教中众人日日虔诚向神女像祈愿,跪拜,这消息传到民间,竟是让神女像的香火又旺了几分。 花念看着无数金光从小世界中飘来,感叹道,“都弥,这信仰之力可真是源源不断呀。” -- 第56页 都弥笑得红光满面,“哈哈,是呀,妙极妙极!” “诶,又有人来了。” 花念指了指灵愿池中心翻涌的池水,好奇地说道。 都弥转头看向池水中央,一个身穿铠甲,浑身血污,身上插了七八支箭羽的男子站在灵愿池中央,他目光呆滞,满面泪痕,一言不发。 都弥叹道,“都是死心眼,去吧。” 只见她长袖一挥,那男子便立刻被卷入池水中,消失不见。 霍峥张开双眼,猛地坐起身来,摸了摸曾经被数支长箭洞穿的胸口,心头一口气缓了下来,又活了过来,这一世一切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自从记事起便待着的军营营帐,灰扑扑的防风布料,简陋的行军用品,还有挂在床头的银亮色铠甲,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霍峥走到洗漱的面盆前,用冰冷的水往脸上扑,想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 水里倒印着这位少年将军的脸孔,轮廓棱角分明,剑眉斜飞入鬓,嘴唇削薄紧抿,整个人透着冷傲孤清,和气质不相符的便是那一双桃花眼,眼尾含笑,显得十足的风流,倒像是个日日在京城浪荡玩笑的纨绔子弟,而不是在边关风吹雨打,领兵杀敌的小将军。 霍峥披上厚厚的大氅,出了营帐,外头正值深冬,寒风凛冽,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本能地咳嗽起来,一路巡逻的士兵正巧经过,动作整齐划一地向霍峥握拳示意,霍峥点点头,拼命忍下咳嗽的欲望,握拳回礼。 缓和片刻,霍峥迈出脚步,不自觉地往主帐走去,心底翻腾的情绪在见到那个穿着深灰色粗布棉袄的身影时,达到了巅峰。 “禹大夫,大将军的身体如何?” 说话的是个虎背熊腰,身长八尺的粗壮大汉,这人便是大将军霍佑安身旁的得力副将鲁厚德。 那深灰色的身影转过身来,赫然是个眉目如画的美貌女子,就算是简陋的衣衫也无法掩饰她清雅仪静的书卷气。 细看这女子肌肤胜雪,容色清丽,尤其一双眼睛好似一泓清泉,清澈又干净,让人不敢亵渎。说话的声音柔和清脆,让人不由得内心安静下来,认真倾听。 “大将军身体无恙,只是毕竟年岁已大,还是需要充足休息,等会我开个养神的方子,让人每日将药煎熬好再端来。” “多谢禹大夫,您这一句话比得上定海神针,让我们心里都踏实了许多。” “鲁副将过奖,我这就去写药方。” “多谢多谢。” 说着,便看到禹大夫转身往主帐后头的医官营帐走去。 霍峥心情复杂地看着前方离去的身影,没有主动走上前去。 前世的自己是个风流浪荡子,随祖父霍佑安大将军在边关长大,会走路开始就学武练字,一日不停歇。 颇有领兵天赋的他不过二十出头,便率兵多次偷袭突厥营帐,打了好几场胜仗,升任骁骑将军,又因为性格开朗平和,最容易和人打成一片,在军中很是得人心。 只不过,随着他善战的名声传出去的还有他的风流,每旬休息,霍峥便要流连各秦楼楚馆,虽然从不过夜,但这风流浪荡的名声还是传了出去。 霍峥对这众多传闻嗤之以鼻,依旧我行我素,每有闲暇便要去上几次风尘之处,听听小曲,赏赏美人,酒是不敢喝的,喝了要被祖父打个半死。 直到有一日,祖父突然咳血病重,他带着几人去了重阳山药谷寻到了一位传说中的医仙禹素问禹大夫。 这位禹大夫年纪轻轻,不过十八岁,便已经声名远播,听说是要救治鼎鼎大名的镇国大将军,立刻收拾了包袱跟着来到了军营,成为霍家军的一名医官。 霍峥第一眼见到禹素问,便知道自己栽了,他像个愣头青一样向心上人展示着自己,却被风流的名声所累,让禹素问迟迟不敢接受心意。 只记得那日,霍峥照常领兵出征,却在流沙谷遭遇袭击。流沙谷一役,霍家军惨胜如败,先是被围困在此,粮草不及,又遭到突厥全力袭击,接着便是双方血拼,直打得天空都好似被血染红一样,整个流沙谷血流成河,堆尸成山…… 垂死之际,竟看到禹素问浑身是血地翻看着地上死去的兵士,在看到自己后,疯狂飞扑过来。 那脸上迸发着喜悦的女子,如同遥远而不可及的暖阳,只是最后还是让她失望了……霍峥生机尽失,缓缓闭上了双眼,永远停留在二十三岁的年纪。 灵魂离体以后,霍峥听到禹素问撕心裂肺的哭声,看到她和祖父发现了自己死亡的真相,也看到那所谓的皇子和他不可一世的皇子妃为了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将满门忠烈的霍家军一一坑杀,只为成就他们的宏图伟业。 记忆里最后看到的场景便是素问她以大夫的身份谋划刺杀二人,结果却被人告密,当场诛杀,死后曝尸荒野,惨惨戚戚…… 第39章 (少年将军1) 霍峥想到这些, 心里头如同被撕裂一般,他恨,不甘, 他想要让霍家军安安稳稳,保住边关安宁, 想要祖父安享晚年,寿终正寝,想要作恶之人恶有恶报,更想要……保护好那个又傻又笨的素问, 让她不受战乱之苦, 日日展笑颜。 “小将军,您来啦, 正好大将军正要我去寻你。” 鲁厚徳从主帐中出来, 洪亮的声音打断了霍峥凌乱的思绪。 -- 第57页 霍峥深吸一口气, 努力压制心头的悲愤, 朝着他露出一向风流不羁的笑容, “厚德叔, 我这就去。” 掀开布帘,正要走进去, 霍峥停下脚步, 想到不久之后鲁婶婶便会重病身亡,而家中幼子又被人趁机拐了去,好好一个家弄得家破人亡,而厚德叔从此便沉迷喝酒, 不得清醒。 霍峥欲言又止, 对着鲁厚德说道,“厚德叔, 最近边关还算安宁,我听说婶婶病重,要不,您还是把婶婶接来找禹大夫好好看看吧。” 鲁厚德没想到自家小将军还会关注自己的家事,有些呆愣,茫然地点点头,道了声好。等再回过神来,看到霍峥早已入了营帐,想到他提出的建议,暗自点头,觉得十分可行,禹大夫医术如此高明,心肠又好,肯定能治好媳妇。 说做就做,鲁厚徳立刻安排了人前往罗山郡接自家妻儿,后来妻子重病治愈,一家团圆,这便是后话了。 霍峥告别厚德叔,走入主帐中,恭敬地给坐在上首研究布阵图的大将军抱拳行了一礼,“大将军,您找我。” 霍佑安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哼,还知道回来,昨夜你又进城瞎混了?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别人看你还当你日日寻花问柳。” “嗐”,霍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容流出泪来,他掩饰地低下头,吊儿郎当地找了个地盘膝坐下,挑眉说道,“您还不了解我,我就是想找个地方轻松轻松,听听曲子,品品茶,这不是赏心乐事么?” 霍佑安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追究下去,“你也给我好好收收心,明年让你婶婶给你找门亲事。” 听到这话,霍峥嚯地站起身,忙推辞道,“祖父!这就不麻烦婶婶啦,孙儿我已有心仪的姑娘啦。” 霍佑安瞟了瞟这个不着调的孙子,慢悠悠地回道,“素问大夫可看不上你这臭小子。” 霍峥一下子卡了壳,讪讪地说道,“您说什么呢?我......我可没说是。” “看你扭捏那样,走走走,给我把厚德叫来。” 霍峥急了,皱着眉头问道,“别呀,祖父,您怎么……怎么知道的?您快跟我说说。” 霍佑安看自己孙子那毛头小子的样子,忍不住嗤笑出声,“你这样还不明显吗?每次素问大夫在面前,你那眼神就落人家身上,让人看得起鸡皮疙瘩。” “有这么明显么?”霍峥小声嗫嚅道,不太相信祖父说的话。 “不信拉倒,你和高家的那小子打赌的事儿可是被传的众人皆知,素问大夫可不是傻瓜。” 霍佑安不耐的摆摆手,特意板下脸,“兵书看完了?在我这耗什么时间。” 霍峥还在想着打赌那事,正好借机告辞,“是,末将这就去温习兵书,这便退下。” 出了营帐,碰巧遇到禹素问提着药盒递给守帐的士兵。 “素问”,霍峥看着面前真真实实存在的禹素问,鼻子又酸又涨,不禁脱口叫出她的名字,就像之前飘荡在她身边,无数次唤着她的名字一般。 真好,她还是个纯真又善良的小姑娘,还不是记忆里那个一腔孤勇,活着只为了仇恨的女子。 禹素问早就看到了这位少年将军,打算若无其事地交出药盒便离开,谁知听到他叫着自己的名字,语气既熟稔又深情,不由得紧皱了眉头,这霍家小将军果然风流成性! “小将军,我们一点都不熟,您还是唤我禹大夫吧。” 听了这话,霍峥心头的悲伤倒是冲淡了些,他习惯性地挑了挑剑眉,哟,小姑娘气性好大。 看着禹素问头也不回,匆匆离开的背影,霍峥笑了笑,怎么感觉她在躲一个登徒子。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跺脚,敲了下自己的头,可不是登徒子么! 素问来军营以后,自己和高士达打了赌,看能不能约到素问元宵节出门赏花灯,若是能约到,那小子要在全军面前表演胸口碎大石! 本来也就是给自己找个借口接近素问,没想到弄巧成拙,果然年少轻狂不懂事,唉…… 霍峥蹲在营帐门口,懊恼地抓着头发,想回到过去把打赌的自己拉出来打个军棍三十!这下可好,高士达那个大嘴巴,肯定闹得不该知道的,该知道的都等着看热闹呢,怎么就回到了这个时间点呢? 霍峥纠结了好一会,站起身,踢了两脚地上的石头,这才离开主帐,去了校场,点名高士达出来一比高下。 刚跑完两个山头的高士达正打算去洗个冷水澡,冷不丁地被他拉了过去,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霍峥,你干什么!”高士达有些狼狈地接着招式,不知所以。 “士达兄,咱们许久不见,来较量一番。” “呸,上一个时辰,和我吃饭的不是你?” 高士达不甘示弱,也蒙头打了上去,直打得昏天黑地,等日暮放了饭,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去,两人才渐渐歇了下来。 高士达气喘吁吁地靠着边上的木桩,“呼……呼……你发什么疯?” 霍峥摆摆手,热汗淋漓地说道,“就是和你练个招,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弱。” “霍峥!”高士达气急败坏,“有本事你先去跑两个山头。” 霍峥耸了耸肩,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还是得练啊,少年郎。” -- 第58页 他小跑着离开校场,打了一架,好似上一世的惨痛和绝望都随着汗水一扫而空,这一刻,迎着夕阳奔跑的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年少轻狂,踌躇满志! 禹素问此刻正和大家一起在外头用饭,她找了个背风人少的位置,坐在杨树后头啃着馒头。 去年边关略有干旱,稻谷不算丰收,朝廷送来的军粮又多有苛刻,所以军中的伙食也只以填饱肚子,节约粮食为主。 这馒头夹杂了野菜和粗粮,吃起来还有些卡嗓子,就是那些虎背熊腰的糙汉子,也要边吃边喝水才能咽得下去,更别说是禹素问这个一向在药谷衣食无忧的小姑娘了。 第40章 (少年将军2) 但是禹素问吃着这馒头, 一切如常,眉头丝毫没有皱起,仿佛吃得是什么珍馐美食, 津津有味的样子让看的人胃口都好了起来。 霍峥来到伙房附近,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他微笑地看着禹素问, 眼尾含笑,显得特别轻佻,接着便快步走到烧饭的大婶面前,说道, “李婶, 给我来份饭。” “诶,这是小将军您的。” 李婶从身后取出一份精致的食盒, 交到霍峥手里, 还不忘说道, “趁热吃, 小将军若是觉得不够, 李婶这里还有呢。” 霍峥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食盒, 笑着点头,“一定好好品尝李婶的好手艺。” 这话惹得李婶笑得合不拢嘴, 恨不得立刻再给他添上两个馒头。 在一旁吃着馒头的素问听了这话, 微微转头瞟向那边,片刻,又转过头来,不知在想什么。 坐在一边和霍峥相熟的几人忙招着手, “小将军, 来这里坐。” 却见他笑着摇了摇头,抱拳示意了下, 继续往前方走去。 “禹大夫?” 素问听到有人叫自己,忙抬起头回应,发现唤自己的正是刚刚瞟到的霍小将军,不由得脸色微红,有些羞赧。 霍峥指了指杨树后头,问道,“我能坐在这里吗?” 素问抬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疑问,不过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一会儿霍峥已经老神在在的坐下,一样一样的把食盒里的饭菜端出来,放在一旁的小桌板上。 将军的伙食自然和普通士兵的不一样,虽然也是简单的馒头小菜,但馒头是白面馒头,菜是色香味俱全的热炒小菜,而不是齁咸齁咸的咸菜帮子。 素问看着这些,依旧神态自然地拿着半个馒头坐在桌子另一边,认真地一口一口啃着。 霍峥将白面馒头递到她面前,“给你。” 素问看着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这只手,骨节分明,纤长笔直,但是手背皮肤黝黑,还遍布了各种老茧和小伤口,本是避之不及,打算严词拒绝的她,一下子心里柔软了一个角,她摇了摇头,抬头注视着这位小将军,说道,“这是属于将军的份额,素问无功不受禄,心领了。” “你是我们霍家军最厉害的医官,自然是受的起的,不过一个馒头而已。”霍峥没有收回递出去的手,语气很是随意。 “小将军,我吃饱了,这便回去照料伤员了。”素问还是摇头,直接两口吃下剩下的馒头,站起身来,缓缓离开了此处。 徒留霍峥举着手在那,他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笑得开心,后面跟来的高士达看到他的笑脸,感觉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喂,霍峥,人家都走啦,你还傻笑什么?你这是得癔症了?” 霍峥一把打掉面前高士达挥舞的手,收敛笑容,“吃你的。” “你小子为了赌约这么卖力呢?” “赌约作废。”霍峥埋头吃饭,动作迅速又不失优雅。 高士达在一旁目瞪口呆,“你耍我呢?要赌的是你,现在要取消的也是你。你说你这臭小子,喜欢人家姑娘就直说,搞这一出,把我拉下水,现在又变!” 霍峥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露出招牌笑容,一双桃花眼顾盼神飞,“高兄,来来来,吃菜,吃馒头,这月的晨练,我给你带了如何?还有这个月的一日三餐,本将军也给你包圆了,如何?” “一日三餐可,晨练还是算了吧,若是让大将军知道,不得把我拎到军前打个二十军棍。” “那可就说好了,以后别提打赌这事,不然我跟你急。” 高士达大口吃着食盒里的馒头,狼吞虎咽地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道,“早就看出你小子对禹大夫图谋不轨。” “什么话,那是图谋不轨吗?我这是君子好逑!” “那你使劲求,人家禹大夫可看不上你这风流鬼。” “呵,和我一起喝花酒的不是你?我记得你对诗诗姑娘可是一见如故。” 高士达听了这话,眼睛瞪得滚圆,谨慎地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人看着这里,才松了口气,“行了,行了,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兄弟我也不给你泼冷水,自求多福吧!” 霍峥听到这话,不由得头大,在祖父面前向来理直气壮的他,如今一想到素问,反倒有些心虚气短。 “报!”突然,一道尖锐急切的声音刺破宁静的气氛,让众人的心一下子吊了起来。 霍峥和高士达两人对视一眼,将馒头迅速塞入嘴里,头也不回地往主帐冲去。营帐内此时已经站了数位都尉,幕僚,以及将军,此时  大家都静静地站着,听着报信之人说明具体情况。 -- 第59页 “大将军,前方金源镇,半个时辰前被突厥围攻,梁守将带兵抵抗,只是这群突厥人来势汹汹,应是早有准备,梁守将发出求援,希望大将军能够尽快拨兵营救。” 霍佑安紧皱着眉头,面沉如水,他带着众人看向挂在一旁的巨大的军事图,“入冬了,看来突厥人是按耐不住了。” 霍峥一板平日嬉笑脸孔,站出身来,“大将军,末将请命前往救援金源镇。” 高士达也不甘落后,站在身后,“末将请命。” 一众将领纷纷请命,都执意要带兵杀得突厥片甲不留。 金源镇是大商与突厥接壤的第一座城镇,向来在春夏季节相安无事,天气一冷下来,北方的突厥为了抢夺物资过冬,都会南下劫掠一番,城里的百姓也摸出了门道,一到秋冬季节,有去处的,就收拾包袱往南去,等天暖和再回来。 霍佑安看了踊跃的众人,点了点头,下令道,“霍峥你带三千兵马沿着金泉山前往剿灭突厥来犯,高士达,你带三千兵马前往金流滩,待到突厥后退之时,扰乱他们撤退路线,一举歼灭。” “是!末将领命。”两人同时握拳领命。 “厚德,给我多派出两对斥候,随时盯着突厥情况,边都尉,派出一队精兵,前往突厥部落,看看他们今年是否有不同寻常之处,” “是,末将领命。” 一系列雷令风行的命令下来,众人各司其职,纷纷出了主帐,领兵出行。 霍峥和高士达迅速点兵,在大军驻扎的函关城城门口集合。 “高兄,保重!” “霍兄,后会有期,等退了敌,别忘了我的一日三餐。” “哈哈,忘不了。” 两人各自领兵告别,往金源镇的方向急行军而去。 医官帐中,众多医官都忙着清点着药材,银针等器具,为即将开始的战争做准备,显然大家都颇有经验。 第41章 (少年将军3) “素问大夫, 来帮我看看这个药方怎么样?” “素问大夫,还有我这个药材。” “素问大夫,我这里有个针灸法, 麻烦你来帮我看看。” 素问忙不迭地答应着,她很喜欢这种氛围, 在重阳山上,只有自己和师父两人,剩下的不是仆人就是病人,很少有这种和同仁们相互切磋的感觉。 “素问大夫, 等过两天, 伤兵回来,你就去镇里药材店采购药材吧。” “是的是的, 那场面, 你个小姑娘别看。别吓得做噩梦, 这可比不上你平时看病, 那血呼啦啦的, 皮肉翻飞, 别吓到你。” 禹素问听了这话,哭笑不得, 心里还是为大家的关心感动了一下, 但是仍旧坚持道,“没事的,我是大夫。多一个人,大家也能轻松点呀。” “这话是没错, 每年一到这时候, 每天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再熬几年。” “是呀,这年年都打仗,年年都死人,唉,都是些年轻后生,可怜。” 大家提到这个话题,都默契地深深叹着气,为逝去的生命惋惜。 “大将军这么厉害,一定能把突厥打得不敢再来的。”素问看大家情绪低迷,安慰着说道。 “没错,咱们霍家军有大将军坐阵,又有小将军如此年少有为,以后一定能灭了突厥贼人。” 素问倒是没想到,霍峥居然在大家心中有这么高的地位,不由得有些好奇。 “这位霍小将军……” 素问刚想问上一两句,众同仁们就迫不及待地将霍峥的情况一一告知。 “小将军苦呀,不过是一岁多的小娃娃,父母双亡,唉,就跟着咱们大将军来了这鸟不拉屎的边关,一待就是二十年。” “是呀,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我还记得,他不过那么丁点,就天天跟在大将军后头扎马步,起得比鸡都早。” “嚯,所以说天道酬勤呐,这不是当上了骁骑将军,苦没白吃呀。” “听说……” 素问刚说了两个字,便被众人打断,“素问大夫,你可别听外面的传闻,咱们小将军洁身自好,可不是风流的性子。” “没错,他不过就是贪玩了些,爱听个曲子,消遣消遣,可从来不敢夜不归宿。” 素问看着各位大夫你一句,我一句,说的热火朝天,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借口要给大将军熬药,这才出了帐子,呼…… 行军途中的霍峥感觉鼻子有些痒,耳朵也热了起来,“阿嚏。” 他揉了揉鼻子,嘟囔道,“不知道被谁惦记上了。” “将军,距离金源镇还有二十里路。” “好,加快脚程,咱们全军出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是!” 霍峥带着三千大军急速进入了金源镇,镇子里看不到一个百姓,街边的铺子也紧紧关闭着大门,显得异常萧条。 队伍一路往城门跑去,还未接近城墙,便听到杀声震天,离得近了,□□声,咆哮声,此起彼伏。 霍峥带头提着红缨枪冲了上去,“黄校尉,李校尉,你们各自带队伍从城墙两边往中间去,两边夹击敌兵。” “是!” 众人各自散开,毫不迟疑地冲向城墙,仍在上头抵抗敌兵的金源镇守卫看到这么快就来了援兵,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大喊道,“大将军派援兵来啦,杀光这群突厥贼子。” -- 第60页 听到喊声的士兵手下的力气又加大了几分,一刀一个砍倒攀着长梯爬上来的突厥人。 霍峥一根红缨枪,耍得虎虎生风。周遭的突厥人好战本性被激发,一一围住这个看起来功夫高强的将军,想着若是砍下他的人头,大汗肯定会赏下无数牛羊。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一窝蜂的飞扑上去,砍手的砍手,砍脚的砍脚,想要牵制住他的行动。不远处的梁守将看到这一幕,嗤笑出声,“一群蠢蛋,小将军也是他们能打败的?真是赶着送死。” 话音刚落,就见到霍峥两手撑着红缨枪,双脚离地踢出,速度快得只看到残影略过,接着便看到这群突厥人被踢飞在地,让周边的士兵捡了个漏,送他们去见了阎王。 因着援兵来得及时,突厥人见讨不到好处,还赔了夫人又折兵,立刻鸣金收兵,迅速退去。 这一退,气势急转直下,来时的阵仗被冲散地七零八落,撤退了不过三十里路,跟在后头逃跑的敌兵,便听到前头一阵人仰马翻,也不知是什么情况,纷纷往前跑去,想要一探究竟,这下,前头的人被踩踏,后头的人听到了惨叫,又以为前头有大量伏兵,急忙往后跑,真是一团乱麻。 躲在山林里,不过滚下了几块乱石,用箭射中了几匹马腿的高士达众人,乐不可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群突厥人打的屁滚尿流。 等这混乱的场面停下来,站着的突厥人十不存一,将将不过近千人。 高士达和后来赶上的霍峥,一前一后,直接包圆,这入冬的第一场仗算是大获全胜! 两队人马清点了人数,将受伤严重的士兵简单包扎后,放在简易担架上,垫上稻草,被子,由改装的马车加急送回了函关城。 霍峥也在队伍中,他要将金源镇的状况告知大将军,同时也打算和大将军说下自己的想法。 上一世,突厥人这次小战失败后,好像就像被打怕了一般,整个冬天都没有来犯。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年,两边好似都相安无事,连陛下都相信了边关安宁,下旨召回了坐阵边关的年迈的大将军,想让他回京城安享晚年。 结果,在大将军霍佑安前往京城的那年秋天,突厥人突然举兵压境,足足有二十万人,围住了大商的第一道防线,金源镇。 金源镇全数士兵百姓,战斗到最后一刻,也没能阻挡他们的铁骑。 接着,突厥人以摧枯拉朽的阵势直入大商边关重镇,一路上,哀鸿遍野,死伤无数。 后来根据前方探子传来的消息,说是突厥五万人马,将要从函关城外的落凤山袭击北城门,落凤山是函关城外最后一道天堑,而函关城则是进入中原腹地的最后一个军事重镇。 霍峥奉命从函关城出发,带领五万兵马前往流沙谷截停并击杀突厥骑兵,谁知敌兵竟有十万之多,并且在流沙谷早有准备,团团围攻住霍峥,在弹尽粮绝下,以五万士兵的牺牲换来了敌人的大败,这才阻止了突厥南下的步伐。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凛,加快催促身下的马儿,往函关城而去。 一入函关城,就听到为首的百夫长大喊道,“大夫,大夫,快来,这有伤兵,快来救命。” “李二胜,醒醒,别睡,你不是说你娘老子还在家里等你回去?你不是还要成亲生个大胖小子,快给老子醒过来。” 百夫长拍打着马车上陷入昏迷的李二胜,声音悲痛欲绝。这是他自升任百夫长后打的第一场仗,以前不过是个普通士兵,每场豁出去,能活命就好,其他什么也不用管。现在成了小头头,身后那百来个人的性命也挂在了自己身上。谁说当官好的,啊呸! “大夫,快来啊!二胜!”高大的百夫长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 “来了,别急。”一道清脆的女声从后方传来,只见素问拨开人群,背着药箱匆匆跑来,呼吸因为刚刚的奔跑急促了起来。 “怎么是个女大夫?”围了一圈的士兵都纷纷低头窃窃私语,“她能行吗?二胜伤的这么重,若是章大夫来,才更有把握吧。” 百夫长听了这些话,脸色也有些不好,犹疑地看着上前检查伤者情况的素问,但还是忍住没有打扰她。 霍峥下马,走上前,拍了下百夫长的肩膀,笃定地说道,“这可是药谷医仙,放心吧,禹大夫肯定给你救活了。” “小将军!”听了这话,百夫长还有什么不相信的,重重地点点头。 素问也听到这话,抬头看了一眼霍峥,很快又转移了视线,仔细地给李二胜把了脉,又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腹部的刀伤已经止了血,看上去问题不大,只是这昏迷不醒...... 她转过二胜的头部检查起来,果然发现后脑有一块已经凝固的血迹,素问看向一旁的百夫长,“他后脑可曾受到撞击?” 百夫长急忙回想,说道,“有,我听他说撞到了城墙上,一直喊头痛头晕。” 第42章 (少年将军4) 素问点头, 面色如常,沉稳地打开针灸袋,拿出一根银针迅速扎进李二胜的后脑, 微微转动两下,又接连拿起数十根银针, 一一扎进头部,动作又快又稳,让周围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百夫长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用袖子抹了下头上的汗水, 小声问道, “禹大夫,二胜怎么样了?” -- 第61页 霍峥连忙手指比了一下, 嘘了一声, 示意不要打扰治疗过程。 百夫长立刻噤声, 生怕出什么意外。 素问没有抬头, 回道, “问题不大, 他的脑后有瘀血,我已经用银针将瘀血散开, 他应该快醒了。” 话音刚落, 躺着的李二胜便眨了眨双眼,睁开了眼睛,懵懵地说道,“张大哥, 我这是怎么了?” 百夫长惊喜地上前, “二胜,你可算是醒了, 这位禹神医救了你的命诶!” 他忙不迭地朝着素问道谢,“多谢禹神医!” 禹素问蹲着整理药箱,摆了摆手,“这是医者应该做的。二筒,过来把这人送去营帐中,此人不宜移动。” 禹素问对着不远处的医童说道,二筒忙应下来,和百夫长一起推走了刚刚苏醒的李二胜。 等她站起身,便看到一米处站着的朝着自己微笑的霍小将军。 素问礼貌地回了一个微笑,“恭喜小将军此战得胜。” 霍峥眨了眨那桃花眼,笑道,“多谢禹大夫。” 素问捏了捏手中的药箱,“那儿还有一堆伤兵,我就先过去了。” 霍峥忙唤道,“禹大夫,稍等,有一事,还需要向禹大夫澄清一下。” 素问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追问,眼神澄澈地看着面前这人。 “禹大夫,我……想必你也听说那个赌约的事情。我只是个打仗的粗人,就不拐弯抹角了,那个赌约我已经和高士达澄清了,赌约作废,禹大夫不必再为此烦忧。” 素问点点头,心里头倒是为霍峥的直白吃了一惊,本以为他说完了话,正想转身离去。 又听到这位少年将军,目光烁烁地看着自己,语气真挚地说道,“还有就是,禹大夫,我心悦你,我为之前的鲁莽道歉,还望禹大夫能够不计前嫌重新认识我。” 素问看到霍峥明亮双眼中倒印着瞪大了双眼的自己,看着霍峥一步一步地走近,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时间有些恍惚。 “禹大夫,我……” 霍峥话还没说完,素问便回过神来,脸蛋通红地迅速转身离去,颇有落荒而逃的样子。 这人怎么这样,也太……突然了吧…… 霍峥苦笑了下,这又把人吓跑了!也不知自己在素问心中,是否还是个登徒子的形象!真是悔不当初。 他在原地懊恼了片刻,直到身旁的马儿不耐烦地踢踏着马蹄惊醒了他,他才丧气地牵着马儿往大将军的主帐走去。 “末将霍峥求见大将军。” “进来。” 霍峥进了营帐,便看到头发花白的祖父一边喝着药,一边盯着军事图思索。 “大将军,金源镇一役大获全胜,歼灭敌兵五千余人,俘虏八百人,我军伤亡五百人。” “好。”霍佑安并未因此战获胜而感到轻松,多年作战的直觉让他觉得后头恐怕有不寻常的变动。 霍峥想了想,说道,“大将军,突厥那里可有消息传来?” 霍佑安摇了摇头,“并无,按道理,这入了冬,他们应该会连续派出几波兵力,沿着防线多番骚扰试探才是。反而,现在只有这一波兵力,其余地方相安无事,倒像是故意做给我们看一样。” 霍峥暗暗感叹祖父的直觉,“大将军,末将觉得突厥这样反常,入冬竟然不忙着劫掠物资,背后必定是有什么倚仗。” 霍佑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会继续派探子前去查明。” “嗯!” 霍峥点点头,想来必定能查到什么线索。现在就算直接和祖父说明突厥背后的人在京城中,恐怕他也要朝自己追根究底,还是徐徐图之比较好。 “祖父,如今金源大胜,暂且无战事。您便多歇息歇息,不要日日熬心熬力。” 霍佑安喝完药,白了孙子一眼,“干什么,我又不是不中用的老头子。若是你们再争气点,不要天天不务正业,喝花酒的喝花酒,看戏的看戏,我能这样?” “呃……”,霍峥一时语塞,万万没想到这话头还能绕回到自己身上,刚刚产生的心疼祖父的情绪全被惶恐替代,恨不得拍上自己一嘴巴,让你多嘴。 “也不知,我这何时能抱上软娇娇的曾孙女。” “呃……末将告退!” 霍峥慌忙逃出营帐,不自在地抹了一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叹了口气,呼…… 这日一大早,霍峥早早起了床,在手脚上绑了沙袋绕着后山跑了两个来回。 等到他一身汗地回到营地,便看到素问背着药篓匆匆往营帐后头走去,脚步飞快,丝毫没有平日的娴静沉稳,脸色也是十分凝重。 霍峥见她如此,立刻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禹大夫,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素问也没空纠结见到霍峥时,心里的那点不自在,直言道,“帐子里有伤员感染严重,高热不止,用了寻常草药,竟是全身起了疹子,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我之前遇到过这种情况,某些人会对特定的药物起反应。” 霍峥紧皱了眉头,”那现在可有解决之法?” “嗯,我现在要去后头山上寻一味药草,正好能替代原来那味药材的药性。” “山上野兽众多,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那药草极易混淆,只有我见过,再说伤员众多,本就忙不过来,我一个人去了还省事。” -- 第62页 “稍等我一会。”霍峥朝着不远处的鲁厚德吼了一声,“厚德叔,我去护送禹大夫上山采药救人!” 鲁厚德远远地招了招手,示意知道了。 “走吧,我护送你。” 素问转头看了看身旁这人,一身玄色劲衣,显得整个人挺拔硬朗,连眉眼间的风流之色都压了下去,不由得点了点头。 霍峥见她点头,忙接过她身后背着的背篓,带头向前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上走去,山里头鲜少有人来,杂草丛生,时不时有蛇虫鼠蚁出没,霍峥朝后头看了看,只见素问眼看前方,丝毫没有将视线放在跑过去的蛇虫身上,不禁纳闷这小大夫胆子真大,竟是不动半点声色。 第43章 (少年将军5) 霍峥见气氛沉闷, 不由开口道,“禹大夫一点都不怕这蛇虫鼠蚁?” 素问没想到他在琢磨这件事,莞尔一笑, “它们近不了我的身,我自然不怕。” 霍峥听了这话, 诧异地观察片刻,还真是……这些小东西只盯着自己,都离着后头的素问远远的。 只见素问停下脚步,从袖口拿出一个荷包, 递了过来, “这是我自制的药包,里头放了些研磨的草药, 可以驱赶虫鼠, 小将军收下便是。” 霍峥接过荷包, 看到那荷包蹩脚的针线, 朗朗笑道, “那就多谢禹大夫了。” 见他盯着荷包看了半天, 不知所以的素问也投过去视线,便看到了那如狗啃一般的针脚, 再是人淡如菊的她也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习惯了缝合伤口,反而在这布帛上穿针引线,手却不听使唤似的。 “针线活我实在是不太在行,以后还要练练。等回了营帐, 让李婶先帮忙做一个。” 霍峥连忙摇头, “这个就很好。” 然后他又补上了一句,“禹大夫不用练了, 针线活,我很在行的。” 素问愣愣地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前头那人又重新调转头,向前走去。 素问见状,立刻跟上脚步,脑海里还在回想着那句,我很在行的。这人好奇怪,为何没头没尾多说一句,为何一个小将军竟要和自己比针线活? 而霍峥则趁人不注意,稍稍摸了摸胸口扑通扑通紧张跳动的心脏,呼,懊恼自己嘴快又浪荡,本意只想安慰眼前尴尬的素问不要在意女红,毕竟以后自己可以帮忙,也不知素问有没有领会这意思。 两人各怀心思,埋头赶路,到山顶之前竟是没再说过一句话。 许久,两人终于爬上了山顶,霍峥看着周边遍地的植物,问道,“我们怎么找那药草?” 素问指了指天上的太阳,“那药草喜阳又多生长在异常湿润的地方,我们先在这山顶找到一片阳光常年照耀的地方,再根据附近是否有水源另做判断。” “好”,霍峥点点头,用携带的匕首在前头开出一条道路,很快在山崖边边发现一片有泉水经过的地方,正好,又被阳光照耀着。 素问赶紧上前搜寻,她惊喜地指了指悬崖边,“在这里!” 说完这话,她立刻噤了声,皱紧了眉头,霍峥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有一株碧绿的药草正夹在悬崖延伸出去的细长石头中间,随着山风不停摇曳着。 “我们再去别处搜寻看看,肯定还能找到其他的。” 素问想了想,还是打算放弃摘取,看这石头,显然撑不住多少重量,贸贸然上前实在太过危险。 “我来试试看”,霍峥走上前仔细观察了药草的位置,对着欲言又止的素问说道,“我们出来也有一会了,人命关天,越快拿到,就越多一线生机。” 素问身为大夫,自然懂这个道理,便没再出言阻止,只是仍然担忧地轻声说道,“小将军千万小心。” 只见面前的小将军点了点头,脚下一瞬间发力,朝着药草飞扑而去,原以为就是轻轻一提就能摘下,却没想到那药草根茎被紧紧地压在石头之下,一拽竟然没拽动。霍峥双脚慌乱地踩在石头上,那石头果然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直直往悬崖下滚去,而他也随着石头往悬崖下摔落下去。 素问看到这场景,吓得心惊胆颤,嘴巴微张,喉间竟是发不出声音。 她急急往崖边探头查看,等看到霍峥单手拽着树藤挂在下头摇摇晃晃,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那药草,欣喜地差点落下泪来。 而崖下那人浑然不知,还颇为得意地举起手里的药草,笑嘻嘻地邀功,眉眼间尽是潇洒风流,让人看得心头漏跳一拍。 霍峥手上用力,双脚蹬在石壁上,稳稳踏上了平地,“幸不辱命。” 素问呆呆地看着他,惊吓与狂喜混合着,眼角的泪水还沾在睫毛上。 见到此场景,霍峥连忙上前,手足无措地说道,“怎么了?是不是吓了一跳?别怕,我没事。” 听着安慰的话语,素问忙擦去眼角的泪水,“没事,小将军无碍便好,咱们赶紧下山吧。” 霍峥狐疑地看了看她,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没事,但人命要紧,只得跟在她后头,匆匆往山下赶去。 上山因为环境陌生,又是上坡,花费了不少时间,原路返回下山,不过半个时辰,便回到了营地。 素问接过背篓,赶着去了伤兵帐子里,给伤员处理感染的伤口。霍峥也回到操练的队伍中,在前头跟着大家一起训练。 -- 第63页 昨夜刚刚赶回来的高士达,不动声色地挪动到霍峥身旁,挑了挑眉头,向着素问离去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嘀咕道,“看来霍将军近来进展不错呀。” 霍峥还在想着一路上素问莫名的沉默,听了这话,顿时烦躁起来,“高兄怎地如那长舌妇一般?” 高士达立刻炸毛,“那可比不上霍兄的脾气!小气的如同三岁孩童。” 两人越看对方越不顺眼,等到早上操练完毕,下一秒就一个踢腿,一个伸拳,缠斗在一起。 霍佑安和鲁厚德经过此处,见怪不怪,感叹道,“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不如下午给他们的任务就加个一倍吧。” “大将军说的是,正好给咱们霍家军起个带头作用。” 而帐子里头,二筒本想拿着药篓里的药草,去后头煎药,却因为这药材少见,特意询问道,“禹大夫,那药草如何煎才能不损药性?” 素问取出那药草,说道,“我来吧,这株药草极为看重火候,还是我来盯着,你先去看看其他大夫们有何吩咐。” 进了药房,素问仔细摘下药草的根茎,将它和其他几味药材混合,加上三碗水,放在炉子上慢慢熬煮。她坐在一旁,视线转向刚刚被摘下的叶片,愣了片刻,轻手轻脚地用袖子里的手帕将它们细心包上,又将帕子叠得整整齐齐,收进了腰间。 直到三碗水煮成一碗水,素问才将炉子慢慢息了火,小心地端着药喂给那伤兵,果然药到病除,当天便退了高烧,伤口也渐渐愈合起来。 第44章 (少年将军6) 这几日, 霍峥闲暇时刻总是有意无意地在素问面前晃荡,找着机会就上前打下手,让各个大夫和伤兵们都憋着笑看好戏。 让他摸不着头脑的是, 素问不知是不是被自己的直接吓怕了,总觉得她在躲着自己, 连眼神都不舍得给自己一个。 霍峥有些委屈,也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只是帮忙干活干地越发勤快认真,让二筒看得心惊肉跳, 生怕这医童的活计被小将军抢走。 “小将军, 大将军召集了好多人去帐子中,您快去看看吧。” 霍峥听了这话, 跟素问打了声招呼, 疾跑入了帐子, 等站稳, 便看到大家神色凝重地看着布阵图。 高士达朝着他挤了挤眼, 小声说道, “你怎么才来?” 霍峥刚想回话,就听到上首的大将军沉吟一声, “诸位, 金源镇一役,突厥人异如反常地蛰伏起来,我派了精兵前去探查,但是, 那对精兵, 到现在,也无一人回来。” 众人听了此话, 面色上纷纷露出惊诧又莫名的神情。 鲁厚德上前说道,“大将军,此中必有什么蹊跷,末将自愿前往探查。 听了这话,其余人等都自告奋勇想要接下这个任务,大家都知道此任务的凶险,只是若是谁都不肯去,那日后怎么保护函关城身后的至亲? “大将军,突厥人的地盘我最熟,我去吧。”霍峥走上前说道,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各位叔伯,之前我多次偷袭他们,对他们的情况也算知道的七七八八,这次就让我去吧。” “不行,你们年轻人最是毛躁,这等事还是要交给我们。”鲁厚德站出来回道,身后的老一派将军们都不住地点头称是。 高士达也不甘示弱,上前请命,两方争执不下,差点把营帐顶掀翻。 霍佑安就这么看着吵闹的两拨人,直到看他们快要出帐子打起来,才忍不住地哼了一声。 “行了,嚷嚷什么,让全军来看看你们的笑话吗?”霍佑安看向霍峥和高士达,“你们两个各自领兵五十人前往探查。” “是!” 霍峥二人兴奋地点头。 “切记,不管有没有探查到,三月为期,一定要回来,三月过后,北地多有大风雪,若是道路被阻......” “是。” 谁都知道被堵在敌人的地盘,恐怕便再也回不来了。 等霍峥等人出了营帐,准备出城事宜,鲁厚德连同一众老将都担忧地看向大将军。 “大将军,还是让我等去吧,小将军可是霍家最后一丝血脉,若是......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啊。” “那若真是这样,便是他技不如人,死的不冤。”霍佑安挑起眉毛,摇头说道,“不用再劝,你们都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向来是只选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 “唉,大将军。”鲁厚德还想再劝,被霍佑安直接抬手制止,“有这功夫,不如多想想如何帮他们,给他们出出主意。” 听了这话,众人皆深深叹了口气,无奈地出了主帐,将自己的计策想法纷纷写在锦囊里,递给霍峥二人,又将众人整理的突厥地图分发给每个要出发的兵士。 “叔叔伯伯们放心吧,我们一定能平安归来的。”霍峥安慰着他们。 “没错!放心吧,若是有什么事,我们肯定跑得比谁都快。”高士达也在一旁附和。 众人没法,只能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转身离去。 夜晚,霍峥在营帐中收拾明日要带着的装备,精简几番,才满意的停下动作。 他掀起帘子,本想要去找祖父告别,刚踏出一步,便看到不远处不停在踱步的素问,见她还是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厚重棉袄,显得整个人越发小巧。 “禹大夫?” -- 第64页 沉浸在思考中的素问听到这声吓了一跳,她寻着声音转头,朦胧月色下,霍峥高大挺拔的身影更显突出。 心里的纠结再见到他的那一刻,便如拨云见日,一下豁然开朗。 素问走上前,柔声说道,“听他们说,小将军明日便要出征。” 霍峥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是,明日我和高将军要出去探查些消息。” “小将军多多保重。” “我会的,禹大夫也要保重,上山采药这种事还是让二筒他们去吧。” “好。” 素问也乖巧地应是,然后她微微抬头,双目凝视着霍峥,将手中的药包递上去,“这个给小将军应急用。” 霍峥接过,问道,“这里头是什么?” “这里面都是些寻常药材,我磨成了药丸,若是有需要,可以泡水服用,上头我都分类贴了纸条。” “好,多谢禹大夫。” 素问又拿出了一些纸包,“这里是我特意做的,有迷药,也有毒药,都分开写明了,希望能帮上你们的忙。” “这些还真是有大用处。多谢禹大夫。” “小将军,你们一定要平安归来。” 霍峥坚定地回道,“放心吧,一定。” 还要保护你一生一世呢。 看着素问被寒风吹红的鼻头,霍峥不忍她在外受冻,忙说道,“外头太冷了,我送你回帐子吧。” 素问点点头,双手在手臂上搓了搓,确实太冷了。 “稍等我一下”,霍峥转身进了帐子,片刻后,拿着一件厚厚的玄色披风出来,小心地披在素问身上,“披着吧,小心着凉。” 两人走在路上,都默契地沉默着,直到到了医官营帐,素问才开口打破了这长久的沉寂,“小将军,那我回去了。” 霍峥欲言又止,不知想说什么,心里众多的话最终还是汇成了一句,“等我回来,素问。”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夜色中,深怕自己再见她一刻就舍不得离去,当然,他也就没有听到素问低声回了一句,“好。” 第二日一早,霍峥和高士达便领着五十个士兵,脱去铠甲,穿上了行动方便的夜行衣,带上全备的兵器,匆匆出了函关城。 疾行了半天,众人躲在背风的巨石后头吃着干粮,高士达一脸八卦地凑到霍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说,你昨晚上跟禹大夫说了什么?我可是看到你半夜出去,到很晚才回来。” 霍峥一双桃花眼顿时翻了个不符合形象的大白眼,他薄唇轻启,“你就闲吧!能不能务点正业?” 高士达嘿嘿一笑,凑了过来,“我可跟你说,就你那样,禹大夫可要退到三百里地去。最近吃的冷眼够多了吧?” “那你说要怎么样?”霍峥也对此十分困扰。 “姑娘家都是要哄的。”高士达语气颇像一位有丰富经验的前辈。 “说详细点。” “她们说不要就是要,说没事就是有事,反正反着来就行了。” 霍峥眼仁一翻,没好气地说道,“这还用你说?你这恐怕还是诗诗姑娘教你的吧?” 高士达忙左右张望,无措道,“啊?你怎么也知道?” “只有你这愣头青还当个宝典呢!” 高士达刚想一拳过去,让他知道谁的拳头硬,就听到霍峥突然说道,“嘘,别说话,伏地!” 众兵士立刻噤声伏地,一声不发地看着巨石前面的动静。 只见前头大约十二三个人,穿着的衣服一看就是大商的样式,他们全都骑着棕色好马,腰间佩戴着长剑。 这群人骑着马似乎在辨认方向,行进地速度很慢。 等不见了他们的身影,霍峥立刻下令兵分八路,每路六人,各自散去,而他自己则打算带着一路人马追踪这群人,大家约定在突厥高昌部落旁的西海边集合,一路上可用记号互相告知情况。 霍峥带着一行六人,用金银向北方的小部落换来许多行头后,他们便换上游牧人的厚实长袍,扎上腰带,又换上小皮靴,赶着数十匹马往前追去。 带出来的士兵都是斥候出身,就算是那群人离开一两天,他们也能根据路上的痕迹追踪到那群人的下落。 很快霍峥便在前头天际交界处看到了那群埋头赶路的可疑队伍。 他吩咐大家只管驱赶马儿往前,看自己动作行动,眼神不用放在他们身上。众人应是,纷纷驱赶着马,往前追去。 靠的近了,那群人听到身后轰隆的马蹄声,脸色警惕地转过头来,气氛颇为紧张。 霍峥没管他们,只顾着赶马,正要和他们擦身而过之时,便听到这伙人用大商语叫道,“这位小兄弟,可否留步?” 只见霍峥和同行数人好像没听到似的,直接掠过他们而去,撩起阵阵风沙。 为首的那人忙又换成突厥语,重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接着便看到在前头急速奔跑的马儿被人控制着停了下来。他赶紧上前,便看到几个二十左右的少年,穿着突厥服饰,腰间还别着数块颜色润泽的好玉,一脸不耐烦地看着自己,看上去这群少年来自突厥贵族,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来了这荒郊野外。 霍峥一双桃花眼愤愤地盯着带头的人,用突厥语气急败坏地说道,“干什么?你不会也是阿爹阿妈派过来抓我回去的吧?” -- 第65页 第45章 (少年将军7) 那人忙不迭地谄笑恭维道, “当然不是,我们是从大商远道而来做客的。” 霍峥眉头一皱,横眉怒目道, “就是你们日日和我突厥打仗?还杀害我们子民?” “不……不是我们,我们是来帮助突厥强大的, 之前我们也有派人来突厥和可汗商议过,您可能不记得了。在下周显,这些都是我的随从,不知小公子是哪个部落的?” 霍峥狐疑地看着这人, 然后骄傲地挺起胸膛, 说道,“是么?我父亲是大汗手下最受器重的土门, 你可有见过?” “原来是土门大人家的公子, 果真是仪表堂堂, 与众不同。” “你果真比旁人有见识些, 哼!” 周显摸了摸下巴的胡须, 眯了眯双眼, 问道,“小公子, 可否给我们带路去见可汗?我们的引路人突发疾病, 没跟来,如今在这茫茫草原,实在认不清路。” 霍峥朝着身后的人大笑道,“你看这群大商人, 没有引路人, 在这草原竟然寸步难行,哈哈哈, 简直愚蠢。父亲还日日督促我学大商话,我看哪,简直是浪费时间。” 身后众人听了这话,都跟着大笑起来。 周显队伍里有人听懂这话,一脸愤怒,恨不得立刻上前将那无知小子拉下马揍一顿。 周显白了随从一眼,转头又对着霍峥笑容满面地说道,“还要请您纡尊降贵当一回我们的领路人。” “不成啊,我这刚从阿奉城跑出来,转眼又回去了,阿爸还以为我又发小孩子脾气呢。那也太没面子了。” 周显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只是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寒芒透露了他的心情,“可否说下您因为何事跑出来呀?” “还不是我想领兵去打大商,把那霍家军打得屁滚尿流,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我才不是天天腻在阿妈面前的小羊羔子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小公子,我有个法子,保准实现你的想法,还不要打仗那么辛苦。” “哦?说来听听。” “这里人多嘴杂,您带我去可汗面前,保证大家对您肃然起敬,连可汗也会赏赐于你。” “这么好,好吧,那我就带你回去。” 霍峥调转马头,带着大伙往右侧离去。 后头周显的一个随从凑上前来,“周大人,不如……”,那人面露狰狞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周显摇了摇头,“暂且留他一命,看看他们是真是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时候再动手不迟。” “是!” 周显驱马跟在霍峥后头,一直往前行了大半天,还是没见到大奉城的影子。 “小公子,这是何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大奉城呀?” 可是前头的霍峥好似没听到一样,还是闷头往前跑着,周显连叫几声,越发觉得不对劲,直接对身边的随从下了手令。 那几个随从一手抽出马腹下藏着的大刀,另一手在马背上用力一撑,双脚在马身轻轻一点,高高跃起向霍峥等人扑去。 前头的霍峥几人像是早有准备,同样举刀还击,双方兵刃相见,一下子打得昏天黑地。 “这群人悍不畏死,有几分死士的样子,大家小心。”霍峥一刀击毙一人,代价是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他赶紧出声提醒众人。 周显还是坐在马上,神态悠闲,显然对自己随从的武力十分有信心,“这位小公子,您还是束手就擒吧,这可是大商最厉害的暗卫,您要是老实交代,我或许还能做主给你们几人留个全尸。” “呵,那真是多谢周大人了。” 霍峥见身边受伤的人越来越多,眉头深锁,目光看向坐在马上的周显,他不顾周边的强力阻拦,拼着一身伤,冲到了周显面前,一个翻腾,坐在马上,将刀横在吓得颤抖的周显脖子下,大声嚷道,“让他们停手,快!” “壮士手下留情,快,快停手。” 见那群死士纷纷停下了打斗,他给众人一个眼神,还算有活动能力的几人立刻明白,卸下死士的兵器,又用他们的腰带将几个人捆在一起。 “壮士,我们都束手就擒了,您还是把刀拿开吧。” 霍峥斜眼看了周显一眼,从怀中药包掏出一颗药丸,塞入了他口中,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当然是毒药啊,每天都必须服用一颗,否则肠穿肚烂而死,你不信可以试试。这可不是普通毒药哦?药谷医仙你知道吧?只有他才能解。” 周显将手指伸进喉咙,死命地扣着,但那药入口即化,只不过吐出来一些胆汁而已。 “这下好了,周大人,您还是老实交代吧。” “我交代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霍峥拔出皮靴旁的匕首,在他面前比划了几下,“那我们来试试凌迟吧?这方法还是只听过,从来没见过呢。毒药加凌迟,周大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哼,你可别吓唬我,我可是京城显贵,若是我回了京城,你们这些人都要……” 周显话还没说完,霍峥便一刀砍下,下一秒,就看到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周大人捂着手瘫在地上痛哭流涕,一旁则是被霍峥斩落的小手指。 “周大人,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他一把将地上蠕动的周大人拉起来,正颜厉色道,“说,你来突厥所为何事?你们到底在图谋什么?” -- 第66页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送信的,将信送给突厥可汗就任务完成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霍峥一脚踢倒周显,示意手下搜寻那封信,很快就从周显的包袱中找到一张纸,上面用突厥语写了句话,意思是按计划行事。 “什么计划?” “小的不知啊,饶命啊!” 正待霍峥进一步拷问之时,突然听到远方一阵轰隆声,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飞速袭来一阵寒风,而后头,是无数黄沙滚滚而来,整个天空都黑沉沉的,那遮天蔽日之势好像要将天地间所有东西都吞噬。 “上马,快走!” 霍峥立刻下令,他随手拎起周显上了马,那马儿似乎也能感受到危险降临,不用马鞭催促,就知道狂奔逃命而去。 趴在马背上的周显就眼睁睁看着风沙席卷了那些被捆住的死士,又向他们追来。 “快,快,追上来了,那是黄雾啊!老天爷不让我活命啊!” “闭嘴。”霍峥回头看了一眼要追上来的沙尘暴,扫到一旁的坡谷,大声喊道,“右边,坡谷隐蔽!” 众人立马跟着向右跑去,眼看着后头的尘暴袭来,拼尽全力跃起,扑倒在坡谷下,下一秒,那飞沙走石就从他们头顶飞过,漫天黄沙让人透不过气来,众人不敢动作,都紧紧靠着坡谷,心里祈祷着这阵黄雾赶紧过去。 第46章 (少年将军8) 也不知过了多久, 等霍峥几人再次睁眼时,夜幕早已降临,周遭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霍峥站起身, 抖落一身的黄沙石子,裸露在外的手背和脸, 被刮出许多小口子,他也没顾得上疼痛,开始清点人数和物资, 还好, 跟来的随从一个没少, 大家显然都筋疲力尽,但精神头还可以, 只是人数却多出了一人。 多出来的一人便是那周显, 此时他全身紧紧地蜷缩在一起, 好像在忍着剧烈的疼痛, 不住地小声□□。 霍峥暂时没管他, 而是继续查看物资, 发现走失了五匹马,还剩下来四匹, 马腹下还有些干粮, 节约点还是够吃的。检查完这些之后,他才走向周显,将他拎着坐起来,从怀中拿出另一颗药丸, 塞进他的嘴里。 周显觉得自己全身如同被虫蚁啃噬般的疼痛, 在吃下药丸后,立即缓解了。他泪眼汪汪地看向霍峥, “壮士,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书信也给了,我知道的也说了。” 霍峥手里把玩着匕首,双眼斜睨着他,说道,“真的说了?你不是说有什么办法能让突厥强大?还让突厥大汗赏赐我?” 周显心里咯噔一下,怪自己嘴快...... 他立刻大哭补救,“我这也是为了忽悠您啊!” “少废话,快说。”身旁的兵士一把将周显的脸抵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 “我说,我说”,周显艰难地趴在地上说道,“我只是个小喽啰,主子的那些事,我也不懂啊,都是上面的人跟我说的,说是我办好了这趟差事,突厥他们得了好处,肯定会给大家赏赐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霍峥凝眉沉思片刻,“那我们这就去阿奉城走一趟,别说我违背诺言,你看,这不是给你带路了?” 周显一脸苦笑,应承道,“是是是。” 第二日一早,众人吃了些干粮,忍着全身不适,上马向突厥城都阿奉城赶去,说是城都,其实不过是几十个帐子组成的部落聚集地而已,这城的位置也随着季节在草原上不断变换,也难怪周显他们找不到了。 霍家军众人在边关驻扎了二十年,不仅学会了突厥语,连他们的一应生活习惯也了如指掌,再加上有一众将军们给出的地图和锦囊,很快,他们便在黄昏时分,找到了阿奉城。城外有个用巨石堆积起来的门坊,上头刻了些突厥语,意思是承天之佑。 入城前,霍峥冷厉地对着周显说道,“别耍花招,你若是想出卖我们,一定会死在我们前头,肠穿肚烂的滋味可不好受。” 周显听了这话,又想到那刺骨的疼痛,打着哆嗦说道,“是,壮士们放心,我一定乖乖的。” 众人携着周显一踏入阿奉城,立刻就有几个高大的突厥人恶狠狠地走过来,语气不善地将大刀抵在他们脖子上,“你们是大商人?” 周显强装镇定地点点头,“没错,我受周大人之命,前来给大汗送信。” “周大人?”带头的那人和同伴互相对视了一眼,“阿骨打,去向大汗禀报。” “是!” 霍峥在城外等了有一柱香时间,才见到一个身穿华贵长袍,头戴镶珠冠帽的中年男子,被簇拥着来到他们面前。 这人上前扫视一下霍峥等人,尤其关注了下带头的周显,接着便示意手下将大刀拿开,“你们都是周大人派来的?” 周显忙不迭地点头,“没错,周大人派我们来送信,这些都是贴身保护我的随从。” “可有信物?” 周显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递了出去,“这是周大人给的信物。” 这人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周大人。在下土门,恭迎使者来突厥,这就派人带诸位前去梳洗,稍后咱们一起去见大汗。” 霍峥等人跟着刚刚去报信的阿骨打下去整理仪容,而土门则回到了突厥大汗身旁。 “真的是周大人派来的?”只见一位头发花,威势极重的老人坐在上座,他穿着很是简朴,眼眸中是掩不住的精光和野心,这便是突厥的阿波可汗。 -- 第67页 土门恭敬地点了点头,“有信物为证,确实是周大人派来的,只是那几个随从,看上去有些行伍之人的气势。” 大汗不甚在意,“估计是从军中挑选出的死士,稍加注意便可。” “是!大汗打算什么时候见他们?” “晚上叫上几个歌姬,咱们设宴款待几位使者。” “是,这就安排下去。” 到了夜间,阿骨打将众人请到了突厥可汗的主帐。众人被安排着坐了下来,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吃着烤肉和羊奶酒,气氛很是热闹。 霍峥趁着吃东西的间隙,偷偷地打量着帐子中的一切,将有用的信息深深记在脑子中。 酒过三巡,歌舞姬退场,突厥大汗提起酒杯,“敬使者一杯。” 周显也遥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他便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信件,交于一旁的土门。 土门将信件送到了大汗面前,大汗打开看后,朗声大笑起来,好似看到了什么大好消息,“来,我们喝酒。” 霍峥疑惑地看向大汗,转头向周显努了努嘴,周显哭笑不得,站起身来说道,“恭喜大汗,我收到信件之时,来人便说大汗定会赏赐于我,因为突厥会变得更加强大。” 大汗听了这话,更加高兴,又添了一杯酒说道,“你们周大人愿意和我突厥合作,咱们双方共赢,将那讨厌的霍家军踢出去,一南一北,互不干扰,我自然要重重赏赐于你,来人,将那箱黄金还有珠宝赠予使者。” “多谢大汗赏赐。” 而霍峥等人听了这话,心里头如同被重重打上一拳,原来他们所图的就是霍家军! 上一世,霍家军兵败如山,十不存一,只以为是朝中有人和突厥互通,导致霍家军腹背受敌,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早就开始谋划,唯一的目的便是毁了霍家军! 宴席散去,众人回到营帐中,霍峥面色凝重,“大家收拾好行装,今夜,我们夜探突厥营帐,找到他们私通那个周大人的证据。” “是!” 等入了子时,众人脱去长袍,露出里头的夜行衣,纷纷窜进了深不见五指的黑暗。 六人兵分三路,各自探查土门,可汗以及其他权贵营帐,若是得手,便通知大家撤退。 霍峥一路躲避着巡查的突厥士兵,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可汗的营帐外,悄悄掀起营帐一角,将一片香叶点燃放了进去。这香叶是素问给的药包里的,有迷晕人的功效,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霍峥在外头等了片刻,这才偷偷进了营帐。帐子里头黑漆漆的,霍峥等了好一会,才适应了这黑暗,迅速搜索起来。 找了小半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他凝眉深思,按突厥大汗的性子,虽有野心但是看起来粗枝大叶,不甚注重细节,定会在这等事情上露出破绽。 他环顾四周,视线不断搜索着可疑的事物,直到他靠近上头的虎皮宝座。只见他伸手摸索,而脚下却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霍峥疑惑地掀开地毯,看到地毯下露出来的木箱,面露欣喜之色。 他小心地撬开箱子,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众多来往书信,一目十行地查看过这些书信,将署名可疑的文件一一藏在怀里,再将一切恢复原样,悄然退出了营帐。 霍峥学着乌鸦的叫声,叫了三声,确保同伴能听到后,便往城外退去。 众人很快在城外巨石集合,互相示意,骑上马儿往函关城奔去。 一切本是万无一失,他们刚跑出去几百米,便听到身后一阵喧闹,原来是周显发现霍峥扔下他一人,又深怕自己毒发,竟害怕地要跟出来,这一跟,便惊醒了城内的众人。 土门衣衫不整地出了帐子,一脸怒气地让人拿来重达几十斤的弓箭,瞄准了前头飞奔而去的霍峥,只听到箭羽的破空声飞速朝着马上的几人而去…… 接着,他便翻身上马,带着数百突厥士兵一路追去,漆黑深夜里,两方人马都憋着一股气,静谧一片,只听到不停歇的马蹄声此起彼伏。 突然,一阵冷箭袭向后头的突厥追兵,有那不走运的,直接□□一声摔下马去。 土门立刻看向箭射来的方向,目光惊疑不定,难怪这几个人不怕死的擅闯突厥,原来是仗着有援兵。 他不再闷头追赶,依稀辨认着有多少援兵,等看到数不清的火把还有轰隆的马蹄声时,大惊失色,直接下令调转方向,回营地,不再追击。 前头的霍峥看到这些变故,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驱着马儿往火把亮起的方向而去,便看到高士达和一众士兵都是一副拉弓射箭,准备射击的姿势,而草地上则竖立着无数的火把,边上则是几截炮仗的残渣。 高士达兴冲冲地跑了过来,“怎么样,兄弟我是不是来得很及时?” 霍峥看着他,好笑地点点头,“真是好兄弟!” “走,我们赶紧回函关城,万一他们看出点破绽,又来追击,就倒霉了。” 高士达招呼着众人离去,下一秒便听到一声声惊呼,他掉头一看,竟是霍峥直直地从马上摔了下来…… 第47章 (少年将军9) “霍峥!”高士达脸色骤变, 他迅速滑下马,疾走如飞地来到霍峥身边,看霍峥惨白的面色, 急忙唤他,“你怎么样?醒醒。” 霍峥虚弱地扯起嘴角, “高兄,这次要辛苦你了。” -- 第68页 “废什么话”,高士达翻看他前胸后背,果然有一只箭羽已经深深没入他的后背正中。 高士达不敢拔箭, 深怕霍峥失血过多, 只用匕首砍断一半箭羽,将他绑在自己身后, 在众人帮助下上了马, 一行人马不停歇地往函关城赶去。 素问心神恍惚, 昨晚上的噩梦吓得她一夜未睡, 早早起来收拾药材, 给受伤的士兵换药, 忙完一切,又去了药房熬药。 二筒眼睁睁看素问大夫徒手就要去抓火上的药罐, 吓得大叫一声, “禹大夫,别动!” 素问听了这一声吼叫,再看向自己抓向药罐的手,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蠢事, 她懊恼地坐在一旁…… “禹大夫, 您没事吧?是不是昨夜没睡好,累了?这里我来收拾吧, 您快去歇歇睡一觉吧。” “我……我没事”,她深怕再犯下什么错,自觉地出了药房,打算到外头透口气。 刚出了门口,便听到一阵匆忙地马蹄声,还有那急切的吼叫,“禹大夫!救命啊!快来救救霍峥!” “霍峥?霍峥回来了?”素问寻那声音望去,看到马背上的高将军背上背一人向自己跑来。 素问只觉得心头一阵慌乱,她疾步跑了过去,看到高将军背上脸色惨白的霍峥,一瞬间脑海里将眼前的场景和昨晚的梦境重合在一起,她心乱如麻地上前,“高将军,麻烦你把小将军背到医官帐。” 高士达点点头,往前头跑去,素问跟在后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等进了帐子,看到趴在床板上昏迷的霍峥,素问连忙洗净手,上前查看情况。 背后的箭伤看上去已经止了血,只是拔箭必定会伤及血脉,血流一下子没了阻挡,还会喷涌而出,更加棘手的是,看箭羽周边发青的皮肤和流出的黑血,这箭上有毒! 素问一边准备拔箭用的器具,一边问道,“小将军昏迷有多久了?可还有其他症状?” 高士达想了想,回道,“两天,他昏迷路上一直喊渴,喂了水也一直在喊。” 听了这话,素问忙检查霍峥的口舌,又翻看了他的四肢,发现遍布的红疹,心里大抵有了数,“高将军,还要麻烦你用力拔出这箭,不要犹豫,用尽全力拔,我会下针给他止血。” “好”,高士达忙点头道,他将手放在箭羽上,看到素问朝他点头示意,立刻手上用力,拔出箭,箭上还带黑红的皮肉。 剧烈的疼痛让霍峥□□出声,下一秒又陷入了昏迷。 素问看飙溅出半米高的鲜血,手下动作不停,一连下了十六针,这才慢慢止住了汹涌而出的鲜血。 看血不再流出,两人都松了口气。这时,帘帐被掀起,霍佑安脸色焦急地走了进来,只是站在一旁看,不敢出声打扰行医的大夫。 “二筒,你去找章大夫来看小将军,我要去配解毒药方,若是小将军叫渴,就让章大夫用乌藤草煎水给他服用。” “是!我这就去。” 素问朝大将军和高士达点头示意,便风一样地出了帐子,往城内各大药材店跑去。 霍峥中的这毒源自西域,名为七日醉,毒性强烈,中毒者会感觉极为干渴,四肢麻木,似消渴之症,七天之后会变得浑身消瘦,干渴而死,需要钩吻配上夹竹木,方可解毒。 军中只有夹竹木,而钩吻本就是剧毒之物,虽然不算稀少,但一般都不太用得上,只能先去药材店碰碰运气。 从早上到黄昏,素问跑遍了城内的每一家店,都没有这味药材。 寒风阵阵的冬日,素问一身硬是被汗水湿透,大汗淋漓地喘粗气,她想也没想,直接往山上冲去。 素问心里头不住地庆幸,还好之前上过一次山,野草还未长出,山路还算好走,不然看这越来越昏暗的天色,也不知何时才能爬上去。 听山野寂静的风声,带虫鸟的吱吱声,还有时不时响起的野兽咆哮声,就算身上有驱赶动物的药粉,素问心里还是害怕又紧张。 她用火折子做了个火把,照前方的路,一路上不住地为自己打气。 “钩吻喜阴,常和槐树伴生,我记得半山腰上有颗大槐树。” 素问沿之前开辟的道路,脚下生风地赶到了山腰,看面前这颗高大的槐树,松了口气,还好没记错。 她举火把,绕槐树仔细走了一圈,却没有钩吻的影子。 一向淡然的她此时沮丧地快哭了,怎么办,还有哪里能找到钩吻? 借明亮的月光,她抬头环顾四周,想要看看还有哪里有槐树。突然,树上传来扑通一声,似乎是有什么掉了下来。 素问走向前,看到地上一只嗷嗷待哺的幼鸟奄奄一息地躺,动了恻隐之心的她,小心地托起小鸟,将火把插在树杈上,手脚并用,艰难往树上爬。 好不容易来到了鸟巢处,将幼鸟放回了鸟巢中,“等你学会飞了,才能离巢呀。” 说完这话,素问自嘲地笑了一下,也不知自己怎么对一只鸟说话…… 正要原路返回地上,一片红色花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咦,那不是? 素问惊喜地伸手摘下鸟巢后头的一株红花,拿在手中细看,果然是钩吻! 她如释重负地摸了摸幼鸟,“真是要谢谢你啦。” 得了钩吻的素问摸索正要下树,只听她“啊”的一声惊呼,竟是直直地摔落了下去。原来因为她心里急切,脚下一下子踩空。 -- 第69页 感觉到天旋地转后,又在满是野草的山路上不停地翻滚,直到重重撞上树干,才停了下来。 素问赶紧看了看护在怀里的钩吻,呼,完好无损,幸好幸好。等看过之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全身的疼痛。 扶树干慢慢站起身,看擦破的手掌,刮破的棉袄,她不由得苦笑,还好是冬天穿的多,若是夏日,这么一滚,得脱去一层皮。 顾不得身上的不适,素问回头捡起火把,急匆匆地往山下赶去。 高士达和大将军看不住摇头的章大夫,心里越来越不安,等终于看到进来的素问,两人赶忙上前,“禹大夫,霍峥还有救吗?” “素大夫,你这一身?伤得重不重?” 听到章大夫这一问,大家才看到素问一身的狼狈,“禹大夫……” “我没事”,素问开口打断他们的询问,连忙将钩吻交给章大夫,“章大夫,这是钩吻,麻烦你将它配以二钱夹竹木,三钱乌藤,一钱绿豆,熬成汤药。” 听了这药方,刚刚还愁容满面的章大夫一脸的惊讶,这竟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妙啊! “好好好,我这就去。” 等章大夫熬好了药,送了进来,素问上前扶起霍峥,看他惨白乌青的面容,总是透露张扬意气的桃花眼此时紧紧地闭,手指不自觉地抬起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像哄小孩一样轻声道,“霍峥,来喝药了。” 第48章 (少年将军10) 她端起药碗, 用竹条小心地撬开霍峥的牙关,将药一勺一勺地喂进他嘴里。 喂完药后,众人期待地看着霍峥, 只见他轻微地动了动眼皮,高士达正想上前观察他的反应, 就看到霍峥突然朝着一边剧烈地咳嗽,接着便是“噗”地吐出一口黑血。 素问看到这情形,反而笑着说道,“好了好了, 这毒算是解了, 接下来就是需要休养个半月,便能痊愈了。” 听到素问这话, 大将军面色不变, 只有颤了颤的身体和微微抖动的手泄露了他的激动, 他上前抱拳感谢, “禹大夫, 多谢你救了霍峥。若是日后禹大夫有任何要求, 都可提出,我一定……” 还未等大将军说出承诺, 素问就打断了他的话, “大将军,这是素问应该做的,您和小将军都是保家卫国的良将,我这也算是为天下百姓积福求安。” 霍佑安点了点头, 并未说什么, 嘱咐了高士达几句,便离开了营帐。 高士达看着渐渐苏醒的霍峥, 心里的不安才散了去,又看了看为霍峥忙碌的禹大夫,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忙说道,“禹大夫,我还要向大将军禀报,这便告辞了。若是有什么需要,随意差人来喊我便是。” 素问听了,连忙说道,“好。高将军慢走。” 等高士达一走,营帐里便彻底安静下来,刚刚睁开眼睛的霍峥看着头顶熟悉的帐子,转头又看到那朝思暮想的身影,恍惚如在梦中,他脱口而出,“素问?” 还在整理器具的素问听到这熟悉的低沉嗓音声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心里不由得一颤,忙上前,扶起霍峥,“小将军!” 霍峥懵懂地眨了眨自己的双眼,眼里的疑惑转为不可置信,“真是你?” 素问笑出声来,“不然又是谁呢?” “我还以为我在梦中!”霍峥环顾四周,才回过神来,“原来是禹大夫救了我一命!多谢禹大夫的救命之恩。” “那你也要多谢你自己,中了箭伤和剧毒还能撑到回城。” “嘿嘿”,霍峥难得露出憨傻的笑容,说道“总不能让你空等。” 这句话一出,两人之间便是诡异的沉默,俱都默契地红了脸颊…… 素问转移话题地说道,“毒虽是解了,但你还要遭一回罪,这背后的伤口,若是不处理,都会变成腐肉,还要及时剔除,免得感染。” 霍峥听了,丝毫不当回事,爽快地说道,“好,剔吧。” “别急,我还要给你配些麻沸散,明日才能动手。” “好”,到这时,霍峥才观察到素问狼狈的样子,他忙问道,“禹大夫,你这一身是怎么了?” 素问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本就灰扑扑的棉袄此时灰尘遍布,前胸后背露着几道被树枝划破的裂口,袖口处还有被染红的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连忙解释道,“刚刚在外头跌了一交。” 霍峥狐疑地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 等到夜深,霍峥服下汤药,沉沉睡去,素问才回了自己的帐子,将身上的棉袄脱下,想着让李嫂帮忙打几个补丁上去。她看了看全身遍布的青紫,特别是腹部撞击到树干的地方,更是鲜红一片,透着青黑色的淤血,看着有点可怖。 她咬着牙使劲揉开淤血,又涂上了药膏,这才筋疲力尽地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素问特意换了件袄子,又制作了两包麻沸散,才进了医官帐中。 霍峥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明显动作不大流利的样子,心头深深叹了一口气,听早上高士达所说,她这伤竟是为了采祛毒的药材而受,明明之前叮嘱她不要独自上山的是自己,如今受伤竟也是为了自己……心里头不由得苦涩又自责,以后定不能让自己受伤了!更加不能让素问受伤…… “来吧”,素问递上一块白布,让霍峥咬在口中,“这麻沸散作用有限,时间也较短,还要小将军忍耐忍耐。” -- 第70页 “没事,我受的住。” 素问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好。” 霍峥云淡风轻地脱下宽松的亵衣,趴在床上,后背对着她,露出皮肉翻飞的伤口。素问皱了皱眉头,第一次有些不忍看伤口,她小心地将麻沸散敷在伤口四周,等了一盏茶时间,才拿起早就用烈酒消毒好的匕首,慢慢刮下伤口上已经有些腐烂的肉。 就算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经历这刀割的疼痛,还是让霍峥紧咬牙关,皱起眉头,额头冷汗不住地往下流。 一炷香后,看到伤口不再冒黑血,而是鲜红鲜红的血液,素问才松了口气,停下手下的动作,撒上特制的金疮药,用纱布将伤口小心翼翼地缠起来,“伤口半月不能见水,每日早晚都要换药。” 想了想霍峥身边同样粗手粗脚的士兵们,她又说道,“小将军还是每日都过来吧,让大夫们给您换药。” “好。” 看着在一边准备煎药,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些注意事项的素问,霍峥莞尔一笑,说道,“禹大夫放心,霍峥必定谨遵医嘱。” 听得霍峥回复,素问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唠叨太多,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小将军这样的病人,是做大夫的福气。” 霍峥苍白着一张脸,一双桃花眼又恢复了平日的风流张扬,语气真挚地说道,“禹大夫,以后上山采药务必要喊上我。” 说完这话,他又掩饰地咳嗽一声,“若是不喊我,也可以叫上二筒,章大夫,有人作伴,总归安全些。” “好,我知道了。” “霍峥,霍峥!”高士达闯入帐子,一下子打破了里头安静的气氛,也惊醒了对视的两人。 霍峥没好气地回道,“高兄可有急事?”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睡着,大将军马上要来问你探查突厥的具体情况。” 听了这话,霍峥板正脸色,说道,“正好,我也有事要禀告大将军。” 素问知趣地出了帐子,和章大夫一起治疗伤兵。 霍峥向大将军详细说明了前往突厥的经历,包括自称京城权贵的周显,还有在后头把控一切的某个周大人。 大将军听到朝中有人私通突厥,只为了覆灭霍家军时,脸色未变,没有其他人表现出的愤怒,反而异常平静,好似这结果在他意料之中,“我知道了,这些书信,我会呈给陛下。”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边关和突厥都没再起战事,两方都相安无事。没有了往日的频繁战事,倒是让霍家军众人久违地过了一个好年。 除夕那日,除了在城墙上排班守卫巡逻的士兵,其余众人睡大觉的睡大觉,有家眷的就携妻带子去了内城看热闹,还有的则约好了和相好的姑娘赏花灯...... 霍峥背后的箭伤也好了大半,他早早地换上常服,去了大将军帐子拜年讨红包。 “愿祖父松柏长青,福寿康宁。” 霍佑安看着面前这朗朗少年,好像昨日还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如今都长这么大了,他难得没有露出往常强势硬朗的一面,慈爱地说道,“好好好,祖父只愿你岁岁平安。” 霍峥听着祖父软下来的语气,心里头也不是滋味,正想开口安慰,又听到祖父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么好的日子,还不约禹大夫去逛逛?你这么磨蹭,我这曾孙女什么时候才能抱到。” 第49章 (少年将军11) 诶?新年第一天就这么直接的吗? 霍峥带着满头的问号出了营帐, 到处寻着素问的身影,一路上有众多士兵带着轻松喜悦的笑容向他拜年,霍峥都一一回礼打招呼。 “小将军去哪里呀?跟我们一道出城看花灯呀。” “对呀, 我们要去太白楼吃大餐,小将军要不要一起?” 霍峥笑着回道, “你们先去,我寻个人。” 众人哄笑道,“小将军这是要找禹大夫吗?禹大夫跟着章大夫他们去城里义诊啦。” 听了这话,霍峥也没继续找下去, 而是跟着众人排队出示令牌, 出了大营,前往内城。 霍峥按着众人指示, 来到了松花巷口的平安药堂, 看到在药堂门口和众多大夫忙碌看诊的素问。 寒风萧瑟, 药堂门口支棱出的棚子四面漏风, 棚子外头排满了看诊的人。平日里有个小病小痛, 舍不得看大夫的穷苦百姓, 听说看诊免费,都一传十, 十传百地慕名而来…… 只是, 素问坐诊的桌子前,空无一人,倒是章大夫那里人满为患,在百姓们心里, 年纪越大的大夫, 越有经验,更别说素问还是个年轻女子。 她也不觉得尴尬, 时不时地过去帮忙写药方,看他们声音沙哑,还特意为众多大夫添茶倒水。 大家都忙不迭地推辞,“素问大夫,您快坐着,就在一旁看看我们的方子可还有改进的地方。” 二筒也插话道,“就是就是,禹大夫,这活计就交给我来做。”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唉”,章大夫抚着胡须摇头道,为素问打抱不平道,“这可是重阳谷医仙啊!” 霍峥径直走了过去,坐在素问桌前,大声问道,“大夫,可能来帮我看一看吗?” 这大嗓门惊动了周围一圈人,这人声音如此洪亮,看着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呀? 素问见是霍峥,知晓他是来为自己解围,也没戳破真相,在众大夫揶揄的眼神中坐了回去。 -- 第71页 见素问坐下,霍峥瞟向四周好奇的人群,说道,“我家中有人得了怪病,听说重阳谷医仙禹大夫在此,愿以五百两黄金邀请禹大夫回府诊治。” “嚯,五百两?还是黄金?”众人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桌子后头那个娇小的年轻女子。 素问好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今日要在此义诊,公子可以将家中病人送来此处,我免费诊治。” “禹大夫真是宅心仁厚,不愧是神医扁无名的徒弟。” “什么?没听错吧?神医扁无名呀?” 听了这话的百姓们,不敢置信地看着素问,没想到在这偏僻的边关,还能见识到神医扁无名的医术?真是祖坟冒青烟啊!不行,得赶紧去排队。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众人蜂拥窝到了素问桌前,争先恐后地想要她为自己诊治。 霍峥趁着众人涌上来之际,调皮地朝着素问眨了眨眼睛,悄然退出了人群。 素问还来不及跟他说上一句话,便被眼前拥挤的人群打断了思绪,二筒赶紧上前维持秩序,“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可别把禹大夫吓跑了。” 众人听了这话,纷纷安静下来,排好队伍,倒真的怕把面前这个小神医吓跑。 从正午到黄昏,就医的人才渐渐散去,大家都想着回家吃团年饭,一家团圆。 素问敲了敲疲累的双手和久坐的腰背,站起身来。 “素问大夫,我们要回大营了,你要一起回去吗?”章大夫问道。 素问想到霍峥,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有没有回去。 “也好,难得有安闲时刻,素问大夫好好逛逛这函关城,前头还有花灯可以看呢。” 一行人休整片刻,便出了棚子,素问一眼便看到站在路边,和卖灯笼的店家热闹聊着天的清俊翩翩的少年郎,不是霍峥还能是谁? 也不知他和店家说了什么,笑着指了指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素问大夫,忙完了?有没有累,有没有饿?” 素问听他从禹大夫改称呼到素问大夫,好笑地点点头,“是有一点。小将军有什么建议呀?” “要说好吃的,还得数太白楼的粉蒸肉,清风斋的相思茶点,吉祥酒楼的烤鸭,还有飘香院的女儿红……”,说道飘香院,他赶紧住了嘴,恨不得打上自己一嘴巴。 素问假装没看见他的懊恼,说道,“这么多吃的呀,那我们今天就一一吃上一遍。” 两人上了清风斋,坐在二楼包厢,俯瞰街市上绚丽的花灯和百家灯火,霍峥偷偷下楼找了伙计花了银两,吩咐将之前说的吃食都买了送上来,这才上楼坐在素问一旁,心里踏实地赏起夜景来。 素问端起桌上的茶水,“素问以茶代酒,敬小将军一杯,若是没有你们,何来这万家灯火。” 霍峥抿嘴微笑,也端起茶水,“那我也要敬素问大夫一杯,若是没有你们,何来健全的霍家军冲锋陷阵。” 两人相视一笑,没有再互相“吹嘘”对方,门外的小二适时地出了声,“客官,你们的饭菜来了。” 霍峥开口道,“拿进来吧。” 小二将饭菜摆好,特意指了指粉蒸肉、烤鸭和女儿红,说道,“这是客官点的几道菜。” 说完,小二便行礼离去。素问打趣地看着小将军,指了指女儿红,“小将军来一杯。” 霍峥给两人满上一杯,大方地说道,“以前年少轻狂,只顾自己潇洒,如今却是再也不敢了。来,今日除夕,喝上一杯,祖父应该不会苛责。” 素问接过酒杯,小口小口地抿上几口,这女儿红自带果香,清甜可口,确实味道不错,她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素问大夫可有什么新年愿望?” “要说愿望,只愿这盛世太平,没有战事,没有生死离别,唉”,许是想到了之前医治不过来的伤兵,素问情绪低落下来,身为医者,如何能对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呢? “会的,总会有这一天的。”霍峥紧攥着拳头,看着窗户外的景色下着决心,这盛世定会如你所愿,人寿年丰,江山如画! “小将军有什么愿望呀?” “我?我就是一个俗人,只要你和祖父平安喜乐,我就满足了。” 听了这话,素问脸上腾地泛起了红云,也不知是清酒醉人,还是这话迷人。 “素问不过是寂寂无名的一个小大夫,出身乡野,无父无母。” “真巧,在下也是。” 霍峥嘴角上扬,轻笑出声,“在下还是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武夫,杀敌无数,恐怕以后连阎王爷也不敢收。” 素问忙说道,“大过年的,说什么阎王爷。赶紧呸呸呸!” “呸呸呸!”霍峥乖乖地呸了几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快吃吧,素问大夫,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素问点点头,两人没有再继续刚刚的话题,一边吃,一边赏景,说到好玩处,更是哈哈大笑。 宵禁前,霍峥将素问送回了营帐,而自己则跟着巡逻的将士将整个大营都仔细探察了一遍,才回了自己的营帐…… 第50章 (少年将军12) 第二日正月初一, 整个军中都喜气洋洋,高士达兴冲冲地跑到霍峥面前,说道, “兄弟,正月十五, 等着喝我的喜酒!” 霍峥好似早就知道这消息,面色不变,只是大笑着答应着,“好呀!” -- 第72页 高士达反而有些不得劲, 反问道, “你就不问问我要和谁成亲?” “还能是谁,诗诗姑娘呗。” 高士达瞪大了双眼, “你怎么知道?诶?你怎么这么平静, 我和大壮他们几个说, 他们可不是这表情。” “猜的呀, 你嘴里除了诗诗姑娘, 还出现过别的女子吗?”霍峥准备去找素问, 一边走一边说,“可要好好对嫂夫人呀!” “还用你说, 嘿嘿。” 霍峥看着高士达傻憨憨的样子, 无奈地摇摇头...... 素问一边捣药,一边和在一旁递药材的霍峥说着话,“那诗诗姑娘和高将军也是两情相悦啦,真好。” 霍峥点点头, “他们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素问看他一副长辈在点评的样子, 笑道,“高将军不顾身份桎梏, 娶烟花女子,诗诗姑娘能放下心防,洗手作羹汤,我感觉话本都没有他们的故事精彩!” “等正月十五,我们一道去给他们贺喜。” “好”,素问思索着要给什么贺礼,一时倒把身边的霍峥给忽略了。 霍峥也没出声,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沐浴在冬日暖阳下沉思的女子。 到了元宵节这天,霍峥和素问早早报备,去了城外高士达置办下的宅子,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两进院子,但是布置得无比温馨。 院子里的菜圃,花园,石子小路都显示了主人的用心,此时整个院子挂满了红绸,既热闹又喜庆。 等接过新娘,两人拜堂后,诗诗跟着高士达出来见客敬酒,大家都跟着起哄,纷纷递上自己的礼物。 到了素问这里,她好奇地打量着面前清雅秀致的禹大夫,又看了看她身旁风流倜傥的霍小将军,捂嘴笑道,“原来两位就是相公常常挂在嘴边的禹神医和霍将军,果然是一对璧人。” 霍峥递上贺礼,眉眼舒展,眼眸间风流不羁,他哈哈笑道,“多谢嫂夫人。” 素问听了这话,红了脸颊,也递上了礼物,“这些是我研究的几道药膳方子,吃了可以强身健体,补虚扶弱,后头那几张可用来补气滋阴,有利于妇人坐胎,若是诗诗姐姐需要,每日服用便可。” 听了这话,诗诗更是激动地牵住了素问的手,说道,“多谢素问大夫,这份礼物太过珍贵,我真是无以为报。” 素问忙摇摇头,“诗诗姐姐和高将军喜结连理,我自然要锦上添花的。” 高士达和霍峥相视一笑,握拳回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难得的平静在正月底戛然而止,函关城府官赵畔之匆匆入了郊外驻扎的霍家军大营,求见大将军。 霍佑安眼神中满是讶异,驻军向来和官府交往甚少,怎么今日这赵大人找上门来。 等赵畔之入了营帐,这位赵大人立刻上前躬身行礼,面带苦涩地说道,“大将军,函关城危矣,求大将军出兵援救。” “怎么回事?细细道来。” “函关城西一带几个村子相连,这些村子自正月以来,突然连续数日都死亡数十人,死去的村民身上长满红疹,高烧五日后咳血而死,死相恐怖。” “可是有人下毒?” 赵畔之苦笑,“若是中毒,下官也就没什么担心了,只要抓住幕后主使就万事大吉。但是这症状却一传十,十传百地迅速蔓延,连我派去的仵作和医官都不能幸免。” 大将军不可置信地说道,“这是瘟疫?” 霍佑安心思有些凝重,城西离着霍家军大营不过几十里路,若是一个大意…… 面前官服凌乱,胡子拉碴的赵大人艰难地点了点头,“我派去的大夫,都道是瘟疫,只是还没找到瘟疫的来源,而且病情发展迅速,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有效的方子治病,唉,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那赵大人来此,是本将军有什么能帮忙的?” “村民怕死,闹事要离开村子,只是这一离去,蔓延到全城就遭了。但是府衙捕快有限,无力封闭全村。希望大将军能够借兵五百,帮忙压下疫情。” 大将军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好,我这便下令点五百兵丁随你前去。” “多谢大将军!”赵畔之恨不得下跪道谢,他又道,“还有一事,听说神医扁无名的弟子在军中做医官,可否?” 听了这话,大将军冷眼一瞟,这赵大人真是,“禹大夫确实在营中,只是这凶险之事等我问过她的意愿再说。” “如此那便多谢大将军了。” 等到大将军派鲁厚德前去点兵,顺便去问素问的意愿,她一听说是严重的瘟疫,甚至有可能蔓延到霍家军,当即同意,打定主意要跟着五百兵丁前往城西村子。 霍峥见此情形,立刻赶去大将军面前,说道,“大将军,末将请命随同五百兵丁前往。” 大将军横眉怒目道,“胡闹!军中事务岂可儿戏,你说去就去?” 霍峥没有丝毫怯懦,扑通一声,直接双膝跪地,抬头直视着大将军,“大将军,此事凶险异常。这瘟疫来的突然,没有干旱洪涝,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牲畜大量死亡,定然有什么蹊跷。大将军,让我去探查一番吧。” 前世函关城便有瘟疫这一遭,当时却只当是天灾,并未深究,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诡异。 霍峥瞪着自己的桃花眼,极力想让霍佑安看到自己眼神的真挚。 -- 第73页 大将军斜睨了他一眼,坐回到椅子上,居高临下地问道,“按你说的,霍小将军这是没有半分私情?全因公事?” “说到私情,自然也是有一点的”,霍峥没有丝毫害羞,光明磊落道,“素问大夫手无寸铁,人生地不熟,我将她从重阳山上请下来,如今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危。” 话音一转,他又说道,“再说,当年祖父身陷前方战事,祖母以一女子之身领五千兵丁营救,又率众兵丁眷属在城中游走,力破兵祸谣言,如此气魄,其中难道没有一点私情吗?霍峥以祖母为荣,愿以身效之。” 听到霍峥提及自己逝去的妻子,霍佑安不由得沉默下来,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祖父?” “行了,还把你祖母搬出来,你可真有出息。” “嘿嘿,祖母明白事理,必定会支持孙儿。” 大将军嗤笑出声,“所以我就是不明事理了?” “您何出此言,大将军严明军法,法外又合乎人情,乃是咱们霍家军的定海神针!” 霍佑安听了这话,直接抄起桌上的毛笔掷了过去,“哪里学来的口花花,赶紧给我领兵去。” “是!末将领命。” 霍峥笑嘻嘻地退下,和素问商议了一番,下令每人都自制帕子捂住口鼻,手上也全都带上手套。同时,又在赵大人和章大夫的帮助下,收集了众多药材,一车车送往城西。 最后他才领着五百兵丁,和素问,赵大人前往城西。 越往西边走,越是荒凉,平日里热闹的集市,竟没有一个人,霍峥和素问不由得蹙眉深思,待看到城西五里坡设置的关隘,以及关隘后头守卫的几十个县衙捕快和数百村民争执时,才意识到情况已经如此严重了…… 第51章 (少年将军13) 带头的一个小伙子情绪激动, 直冲冲地想要从关隘闯出去,口口声声道,“让我们出去, 我们没有得病,在里面会死人的!” “是啊, 不让我出去,让我的小宝出去吧,我的小宝才三岁呀,官爷们行行好, 民妇在这给你们磕头啦……”, 一位面黄肌瘦的妇人跪倒在地,搂着一个同样瘦小的孩子, 不住地磕头。 “还有我的乖孙女啊, 老婆子也给你们磕头, 老天爷不给活路啊!” 众多村民纷纷跪下重重地以头抢地, 泪流满面。本想以暴力制止他们闯出来的捕快们看了这场景, 心里也不是滋味, 有那心软的,直接红了眼眶, 这都是熟悉的父老乡亲们呀, 唉,这瘟疫怎么会找上咱们函关!。 霍峥和赵畔之赶紧上前,扶起哭地力竭的老人家。赵大人大声喊着,试图让所有人都听到他说的话, “乡亲们, 咱们有救了!” 一众村民纷纷抬起头,看向赵大人, 眼神带着期冀。 赵畔之指了指霍峥和素问,说道,“这是咱们霍家军的霍小将军,旁边的这位是禹大夫,禹大夫医术精湛,是神医扁无名的关门弟子,他们一定能救活咱们的。”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除夕在城里义诊的禹神医,隔壁家婶子的老寒腿就是她治好的。” “没错,我也记得,好像还有人用五百两黄金要请神医去看病呢。” “嚯,五百两黄金!咱们有救了。” 村民们交头接耳,传递着消息,都目光炯炯地看着素问,不再是充满绝望的颓丧。 素问走上前,用平静的声音抚慰众人,“乡亲们,放心吧,会没事的。现在请各自回家,我和霍将军会每家每户上门查验,到时再一一诊治,大家别急。” “谁知道你说的真假?你看你们还带了这么多兵,不就是要把我们关在村子里,活活病死吗?” 刚刚带头的青年满脸质疑,指了指后头的兵丁,人群中顿时出现了几句附和,“就是,带兵来镇压我们吗?是不是就是要把我们逼死?” “哪有来看病还带着兵的,这是让我们死了也没法传消息出去吧,到时再胡乱安个死法给我们?” 霍峥盯着那几个上蹿下跳的挑事者,面色凝重,他用眼神示意赵大人,赵大人会意,立刻派人关注那几个带头出声的男子,等人群散去,就一一捉拿。 “乡亲们放心,我和素问大夫会进入村子,和村民们同吃同住!绝不会把你们关在里头活活病死。” 听了霍峥的保证,刚刚有些动摇的村民们再次稳住了心神,都慢慢退回到村子里,等着大夫上门诊治。 “小将军放心,本官一定不会放过那几个挑事的人。” “赵大人英明,他们几人可能受人指使,还要好好撬开他们的嘴问问。” 赵畔之点头,将那几个人捉住后,下令将他们单独分开关押,晚上连夜审问。 接着,霍峥命令五百兵丁留下五十人随身护卫,其余人等在各处关隘换班守卫巡逻,不可有任何疏漏,违者军法处置。交代好之后,便和素问随着赵大人身边的李师爷,进入了村子。 李师爷收拾出一个祠堂,用来给各个大夫,仵作们居住。见素问是女子,又将祠堂后头单独的小院清扫出来,让她住在里头。等众人收拾妥当,素问忙要求李师爷带她去看一下病人。 李师爷应好,带着二人绕向村子后山,直到走到一个昏暗的山洞才停下脚步,指了指里头,说道,“出现症状的病人都在这里了。” -- 第74页 “这里?”霍峥紧皱着眉头,不敢相信病人的处置如此随意。 素问在一旁没说话,系紧面上的帕子,径直进了山洞。这山洞里还算宽阔,每隔半米铺着薄薄的干草,上头躺着不住□□的患者,有些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有胸口的微弱起伏才让人感觉到这是个活人。这样的干草床铺,整个山洞里大约有八十多个,李师爷说其余的都已经无力回天,堆积在山洞后头,打算就地焚烧。 “这里不行,患病的人需要一个光线明亮,空气流通的地方。” 听到素问的反对,霍峥点了点头,“我这就派人立刻搭起简易棚子,用来安置病患。” 李师爷也没反对,他也知道这里的环境太差,但是府衙人手太少,只是防着村民进出就已经筋疲力尽,如今有霍家军的帮助,给这些村民换个地方,何乐而不为呢? 素问上前,仔细观察了近前一个无力□□的妇人,托起她的手,把了把脉,又查看了妇人紧闭的眼皮下的瞳仁,还有手臂和面孔上遍布的红疹,越看越觉得蹊跷。 她没有直接说出疑点,而是接连观察了几位村民,才面色凝重的和霍峥回了祠堂。 霍峥屏退众人,小声问道,“可是发现了什么?” “嗯,这确实是瘟疫,只是也太奇怪了。”素问压低声音说道,“三年前,淮南洪涝,水退后,整个淮南城都爆发了瘟疫,我和师父途径那地,也参与了救治。那场瘟疫因为来得突然,病情又发展迅速,淮南城中的人口骤减一半,估计到如今也没缓过来。奇怪的是,那场瘟疫的症状和现在村民的症状如出一辙,都是红疹,高烧,咳血,最后病重不治。” “一模一样?” 素问点点头,“嗯。” “看来这瘟疫是有人特意送来给函关城的大礼。” 霍峥冷笑出声,前世这场瘟疫是在素问离开函关城以后才爆发的,当时直接波及到了不远处的霍家军,那些染病的兵丁见无力救治,都自发聚集起来,竟是一把火将自己烧成灰烬!没想到,那些枉死的士兵和村民,都是为人所害。真是好歹毒的人心! 因为有了上次救治的经验,那些染病的村民很快被移入到连夜搭建的草棚中,而素问也写出了治疗瘟疫的药方,并将这药方广而告之。赵大人派一众大夫根据药方紧急熬制了汤药,送往城西。 草棚中的村民病情很快得到遏制,有些年轻力壮的,喝了不过三四服药,已经能够在屋内慢慢走动,帮助忙得脚下生风的大夫们照顾病人了。 素问和霍峥看草棚里紧紧有条地忙着,便带着人每家每户的上门查验,看是否有遗漏的病患。 “禹神医,小将军,咱们这瘟疫真的能治好吗?” 霍峥莞尔一笑,“大娘,放心吧,咱们这位神医已经研制出了药方,如今草棚里的乡亲们都已经喝上汤药了。” 头发花白的大娘听了这话,顿时热泪盈眶,直接跪倒在地,“我的儿啊,我儿子终于有救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 素问赶紧扶起老大娘,“您快起来,这可是好事。” “大娘要给神医磕头啊,您就是咱家的大恩人!”老大娘执意磕头,硬是磕了三个头才肯被搀着站起来。 “大娘,快别哭了,您得保重身体,等您儿子回来,可还有得忙呢。” “好好好”,老大娘用粗糙的手背擦着满面的泪水,卸下心头重担,便有了闲心唠叨起来,“都怪那王老三!从外头带回来这脏病,害得村子里头死了那么多人。” 霍峥谨慎地问道,“王老三?” “是呀,那天我起夜,便听到隔壁王家的动静,说是老三从外头跑商回来了,又是杀鸡又是熬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发大财了呢。” “怎么说是他带来的呢?” “不是他还能是谁?他回来第二天,就开始头晕,浑身长红疹。他们家竟然还不去看大夫,若不是我儿子上门看看他家情况,才不会染上这病呢。” “那他们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他们家一直都奇怪。这人生病了,不赶紧在家躺着,非要出门溜达,不知道是不是脑壳有病。人家都躲着那王老三,他还要凑上去拉着别人说话,生病怕是把脑子都生坏了。” “那现在他们一家人呢?可还有人在家?” “好久没听到动静了,连鸡叫都没了。” “不会全都病死了吧?” “没有吧,没听村长说过呀,之前山洞里只要有人没熬过来,就会在他家门口贴个白纸,好让人准备后事。他们家门上可从来没见到过白纸。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人间蒸发一样。” 和老大娘聊过之后,霍峥和素问对视了一眼,看向隔壁王家。此时,王家院门紧闭,连敲了十几声门,都没人应答。 霍峥直接一脚踹开,径直走了进去,素问紧随其后。一进门,便看到整个空落落的院子,异常安静,没有一只鸡的鸡笼,没有一只猪的猪圈,连寻常人家挂在房梁的熏肉,熏鱼也不见一条,像是一家人都出了远门,将能收拾的财物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看来已经人去楼空了。” 霍峥摸了一下桌上的灰尘,显然有好几天了。 “罪魁祸首竟然就这样走了!”素问恨恨地说道,作为一个大夫,平生最恨有人恶意伤害他人性命,自己历经千辛万苦从阎王爷手里拉回来的人命,就这样被轻易的葬送! -- 第75页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一定会留下些破绽。” 霍峥和几个兵丁仔细搜索着院子,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诶?素问大夫,你来看一下。” 霍峥好似有什么发现,惊讶地叫着素问。素问听到呼喊,快步走了过去。只见霍峥蹲在左边角落的厨房中,用厨房里的一根木柴在灶膛里拨弄着什么。 “来看看这个。”他指了指刚刚被挑出来的一块布帛。 “这是什么?”素问走上前,仔细看了看,发现这布帛是一件被烧了一小半的衣服,血迹斑斑,看着就不对劲。 霍峥冷声说道,“这应该属于当年在淮南瘟疫里病死的村民。” 素问面色沉重,指向衣服背面用炭笔划下的笔画,说道,“嗯,看这里,这是当时做的记号,用来区分有无患病,如今,倒成了证据。” 霍峥让人用木柴将这件衣服放进厚厚的麻袋中,环顾四周说道,“这家人估计早早收拾好东西,计划好离去,没想到霍家军来围村,打乱了计划,这才将这衣服匆匆塞进灶膛毁灭证据后逃离此处。” 众人将整个院子重新仔细搜寻了一遍,才继续往下一家行去。 在城西村子里待了有半个月时间,得病的村民便开始渐渐痊愈,众人也不再想着出村,都乖乖等着喝药治病。 赵大人听闻这个好消息,心头松了一大口气,函关城的一大难关总算是渡过去了。 霍峥见情况缓和,让驻扎的兵丁全身用石灰粉消毒,又喝下素问特意熬制的强身汤药后,撤回了霍家军大营。 等到四月初十这天,素问和众位大夫将相连的几个村子的村民全部检查了一番,才向赵大人宣布,瘟疫已经安稳度过,大家可以出村了。 撤掉关隘那日,数百村民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不远处看着。 赵畔之终于有闲暇沐浴,换下了那一身脏乱的官服,此时整个人如沐春风,面带笑容地对着大家说道,“乡亲们!这次瘟疫终于过去了。这次居功至伟的,便是咱们这城西的每一位村民,本官要感谢你们。” 被提到的村民们在一旁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脸上尽是得意,能被这么大的官夸上一次,以后一定要讲给子孙后代听! “还有禹神医和霍将军!”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大家都不住地附和,“没错,咱们要谢谢禹神医,谢谢小将军。” 说话间,有村民竟然激动地落泪,双膝跪地,这人是那日见到的搂着小男孩的妇人,若不是有神医相救,自家相公就要丧命在那山洞,留自己孤儿寡母,在这世道,艰难地活命。 有人带头,后面的百姓都跟着一一跪下,给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众大夫们磕头。 赵大人听了这话,感叹百姓的纯朴之心,说道,“是的,咱们函关城的所有百姓都要感谢二位以及众大夫舍生忘死的大义。在下赵畔之,感谢诸位大恩大德。” 霍峥忙躲避开众人的拜谢,“身为霍家军一员,自然是要保家卫国的,这没什么好谢的。” 素问也连忙说道,“没错,这是大夫的使命,无需言谢。” 众位大夫也连连应是,将村民们一一扶了起来。 等一切事情了结,众人都渐渐散开,赵大人将霍峥拉到一旁,语气颇为紧张地说道,“小将军在村内可有什么发现?之前带头闹事的人,我百般审问,他们才交代有人用一百两银子收买了他们。” 霍峥了然地点头,“可还交代了别的?” “收买他们的人叫王老三,也是村子里的人,只是我曾命令捕快们抓捕此人,却一无所获,连同他的家人,都凭空消失了。据这几人说,这王老三一直在外走商,年前回来,包袱款款,像是赚了大钱,出手的银票都是一打一打的,说是跟了个贵人。” 赵大人将这些人画押的口供交给霍峥,“小将军帮我将这些交给大将军。我怀疑他们这帮人的目的正是霍家军。” “好”,霍峥收下口供,放入怀中,“多谢赵大人,那几人还要劳烦赵大人好生看管。” “自然。” 两人又叙了一番话,才互相拱手道别。 霍峥和素问,连同五十兵丁向着霍家军大营的方向走去。 春日融融,早长莺飞,与来时的心情截然不同,归去时,众人都有了欣赏春光的闲情逸致。素问摘了一枝狗尾巴草,在手里捏着打转,她笑道,“小将军今日真是威武!” 霍峥见她打趣,也忍不住回道,“哪儿比得上禹神医的妙手仁心。” 两人时不时地“吹嘘”两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突然,一道刺耳的破空声从山路两旁的草垛中传来,素问转头望去,竟是看到众多的黑衣人持刀砍来,细看下,竟有八十多人。 霍峥抽出手中大刀,一个箭步挡在素问面前,大喊道,“敌袭!” 五十士兵迅速跟着抽出大刀,将素问圈在中间,虎视眈眈地面对着众多黑衣人。为首的黑衣人面目狰狞,恶狠狠道,“不留活口,杀。” 话音落地,所有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了过来,招招狠厉,势要夺取人性命。 霍家军悍不怕死,也大喊一声,冲了上去,两方人马顿时混战在一起。 只是黑衣人人数太多,霍峥这边节节败退,除了还在保护圈里的素问,其余人身上都挂了彩。 -- 第76页 霍峥见情况危急,一边抵抗着左右袭来的攻击,一边急速思考着脱身之法,只听他大喊一声,“散!” 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对方默契地铲起地上的泥土,顿时尘烟大作,迷住了人眼?而霍峥拉着素问和五十兵丁迅速散入两旁的山林中,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黑衣人用手肘捂住鼻子,挥散尘埃,看到面前空无一人的场景,怒道,“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素问一路上都被霍峥拉着逃命,平时很少如此剧烈活动的她立刻气喘吁吁起来,但为了不拖累霍峥的脚步,还是撑着一口气,闷头向前跑去。 身后不断地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霍峥不敢停下步伐,转头又看到素问惨白着一张脸,张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他不假思索,直接长臂一揽,手脚利落地将她背到身后,脚下依旧快速飞奔,没有半刻停顿。 素问本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眼前突然天旋地转,下一秒就到了霍峥宽阔的背上,这才有时间缓和剧烈跳动的心脏。她转头看向身后,果然看到有七八个黑衣人死死地咬住他们,而且距离越来越近。 她忙说道,“后面有七八个人,快要追上我们了。” “小将军,你快把我放下,这样我们两个谁都逃不掉。” 霍峥轻笑一声,好似感受到半点危机,“素问大夫,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把你扔下。” “可是...... 素问还欲再说,被霍峥抢先道,“放心,会有办法的。” 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眼尖地看到左前方有一处石壁,如果没记错那里有一处狭窄的小道,不熟悉此处的人定然发现不了,倒是可以躲藏片刻。 有了主意的霍峥立刻用尽全力提起速度,将身后的几人拉开些距离,往左前方而去。 到了石壁处,便看到由两边山峰组成的一处仅能容一人通过的夹角,长约十米。他放下素问,拉着她的手臂,往里头躲避。 越往里走,越是狭窄,两人面对面贴着身后的石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外头有一黑衣人愤愤地对着同伴说道,“跑哪里去了?” “刚刚还在前面的。” “快找,殿下要杀的人,绝不可活到明天。” “是!” 众人分成两波,往不同的方向追去。不一会儿,外头就安静了下来。 刚刚被人追击的紧张心情渐渐散去,两人这才意识到如今的姿势有多么诡异。 脸颊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手掌的宽度,近的能看到霍峥长而微卷的睫毛,还有那眼角微微向上翘起的桃花眼,以及眼仁里倒映着的,有些惊慌失措的自己。 呼吸声清晰可闻,热烫烫地吹在自己的脸上,好像是桂花茶的味道…… 素问懊恼地低下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 她极力压下小鹿乱撞的心情,错开两人面对面的姿势,说道,“应该已经安全了吧?” 霍峥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道,“稍等片刻,这帮人狡猾奸诈,一定会去而复返。” 这话刚说完,便听到外头又传来了人声,“果然不在这里,大家分开找,一定要拿到那东西。” “是!” 半盏茶后,霍峥才轻声说道,“好了,我们出去。” 素问会意,小心地往前走去。等出了这阴暗逼仄的小道,两人都不由得舒展了下手脚,素问更是用手背冷了冷滚烫的脸颊,霍峥在一旁看到,忍不住地侧向一边笑着。 素问转头问道,“我们现在回大营吗?” 霍峥摇了摇头,“这一路上因为瘟疫的关系,人烟稀少,他们得不到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埋伏在路上。”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东西?”素问疑问道,只见她突然睁大了双眼,说道,“是和瘟疫有关的证据?口供和染病的衣服,还有那几个闹事的人。” 霍峥点了点头,“这座山和大营后山相隔不远,我们从这座山绕过去。” “好。” 素问见霍峥抬脚就要走,忙拉住他,说道,“小将军别急,让我给你包扎下伤口。” 刚刚在打斗之时,手臂处被砍了一刀,如今血虽止住,但皮肉翻飞的样子还是有些可怕。 素问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包,取出金疮药仔细地洒在伤口上,再小心翼翼地用帕子包紧。 看着她认真包扎的样子,霍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神里满是温柔的光芒。 “好了,我们走吧。” 素问收拾好药包,站起身来往前走去,见霍峥还呆愣在原地,不由得转头,看到一向风流不羁的小将军一副憨憨傻傻失了心神的样子,乐开了花,“小将军!回神啦。” 霍峥回过神,大方地笑道,“我们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山腰处走去,山上寒气重,湿度高,终年都有积雪覆盖,一路上走得极为艰难。 直到日暮时分,两人也没走到山顶。见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霍峥发现前头有座破旧的道观,连忙唤住径直往前走过的素问,两人携手前往道观,打算在此处落脚过夜。 霍峥去外头拾了些干柴和树叶,堆积在道观里,用火折子点燃取暖。 而素问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两块烧饼,递给霍峥一个,另一个自己也啃了起来。 -- 第77页 霍峥瞪圆了双眼,讶异道,“你怎么会有烧饼?” “走之前,老大娘塞我手里的,让我带在路上吃。” 霍峥点点头,感叹这两块烧饼来得及时…… 吃完烧饼,两人背靠着香案而坐。素问盯着跳跃的火苗,不由得发起呆来,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霍峥,平日里锋芒毕露,浪荡不羁的少年,在橘黄色火苗的映照下,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眉眼间好似蒙上了一层忧思,让人忍不住想抚平那紧皱的眉头…… 霍峥还在想着白日里的黑衣人,以及突厥和此次的瘟疫事件,这一连串的事情,件件都是针对霍家军,前世竟然从未发觉。 等到他感觉有些冷意,才发现火堆都快要熄灭了。他赶紧往里头添加柴火和树叶,让火堆重新燃了起来。 等重新坐了回去,霍峥想跟一旁的素问说上一句话,转头却发现她已经靠在香案旁沉沉地睡去。不知梦到了什么,嘴唇还嘟囔了两句…… 看到这场景,他不由得眉头舒展,眼含笑意,脱下外套,小心地披在素问身上,生怕她着凉生病。 然后也靠在香案另一旁浅眠起来,时不时地醒来拨弄下火堆…… 第二日一早,素问醒来看到自己身上盖着的外套,嫣然一笑,递给了身旁的霍峥。 “多谢小将军。” 霍峥好笑地接过外套,“是霍峥的荣幸。” 两人收拾妥当,重新上路,一路上还算是顺利,等到太阳下山之前,两人就绕过了这座大山,要往山下行去。 霍峥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说道,“山上环境复杂,道路崎岖,现在太阳下了山,我们要赶紧找个落脚地。” 素问站在山腰处往下看去,惊喜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茅草屋,“那里有个小屋子,应该是平常打猎的猎人住的地方,咱们过去借住一宿。” 等两人到了近前,素问刚想上前敲门,看有没有人在屋子里。 霍峥一把拉住她,迅速蹲下,指了指湿了一块的空地,显然是泼洒出去的形状,说道,“里面有人,不止一个。” 素问点点头,狐疑地说着,“会不会是猎人?” 他摇了摇头,直觉告诉他里面的人恐怕大有来头。 霍峥让素问待在原地,而他自己则拔出脚边锋利的匕首向着屋子走去。 只见他一脚踹开抵着的大门,里头立刻传出害怕的呼喊声。 屋子里有三口人,头发花白的老翁和老妇人抱在一处,被大门砸到头的青壮男子则捂着额头,蹲在一旁□□,一边□□一边喊着,“大人饶命!” 那老妇人脸色惨白,泪流满面地向着那男子哭嚎道,“我们就不该贪图那富贵呀!老三啊,咱们去衙门吧?” “去什么去,去了就有活路了?”那叫老三的人不耐烦地嚷道,注意到来人没有进一步动作,放下捂住额头的手,往前看去。 这一看,吓了一跳,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身体抖得像筛糠,“小将军饶命,饶命啊!” “你认识我?”霍峥看向地上不住求饶的男子,想了想,说道,“你是王老三?” “原来你就是王老三。” 素问插嘴说道,她看到霍峥久不回应,特意上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 王老三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一样,声音颤抖地说道,“神医饶命,小将军饶命,草□□油糊了心啊。” 霍峥见他精神快要崩溃,吓得好像见到了阎罗,也不急着审问,而是拉着素问坐到一旁,说道,“如实招来,你到底受谁的指使?目的是什么?” 王老三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想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糊弄过去。 霍峥见他如此,冷笑一声,指了指坐在床头的两位老人,说道,“你自己要被灭口不要紧,可别拖着你的爹娘跟你一道。” 素问也在一旁煽风点火,“我们被一伙黑衣人追杀来到此处,那群黑衣人口口声声说殿下令,要去找王老三,灭了他全家。” 听到殿下二字,原还抱着侥幸的王老三顿时脸色骤变,身后的爹娘嘤嘤哭泣声不断地传来,让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小将军,若我招来,可还有活命的机会?” “将功赎罪,未尝不可,你就算不为自己,也想想你爹娘。” “好,我说。” 王老三皱眉理了理思绪,说道,“去年我在外走商,本来赚了一小笔钱,打算回家娶媳妇。没想到,却被同伴拉着去了金樽赌坊,一开始,我把把都赢,竟然赢了一百两银子,本来想再最后赌一把,赚钱给爹娘盖个房子……” “结果却把把都输,不仅把赚来的钱全赔了进去,还倒欠赌坊三千两银子。我哪里有钱啊,但是他们说不还钱,就要留下两只手!” “我没办法,他们又说让我帮忙做一件事,不仅报酬丰厚,事情做成了,还能跟在贵人身边,平步青云。” “就是让你带染病的衣服回去害自己的乡亲们?”素问忍不住地说道,语气里带着愤怒。 王老三羞愧地点了点头,“我也不想啊,唉。可是那人说,我知道了这件事,若是不想做,那就是死路一条。” “我带着衣服回了村子,刚回村那天就染上了病,只能按他们的要求,日日在几个村子里晃荡,多传给几个人。等到捕快来封村,又听他们的话,收买了几个二流子,让他们闹事闯出去。” -- 第78页 “却没想到小将军居然带了那么多兵来封村。我本想和爹娘收拾东西离去,村口被封,只能转道,躲入了山林。那人还给了我几颗药丸,说是瘟疫的解药。我留了个心眼,找了只鸡试药,不过一口,那鸡就去见了阎王。我这才知道,那些人是要灭口啊!” “爹娘偷偷下了山,给我偷来了禹大夫的药,这才让我有命活了下来。” 霍峥收起匕首,说道,“然后你们怕被追杀灭口,就干脆住在深山里?” 王老三忙不迭地点头,“我全部都交代了,小将军。真的没有一句假话。” “那你可知道背后主使是谁?” 王老三摇了摇头,“我只知道赌坊的人会叫殿下,也不知是哪个殿下。” 霍峥眉眼冷若冰霜,殿下,呵,除了几个皇子,谁还有资格被称作殿下? “你们随我去霍家军大营,霍家军军纪严明,进出都有严格的审查,那些人根本无法靠近,等到我禀明大将军,再决定对你的处置。” “多谢小将军,多谢……” 王老三和激动地从床上扑下来的二老连忙磕头,给霍峥道谢。 他摆摆手,说道,“今晚在这留宿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去大营。” 王家二老连忙收拾食材,做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饭,用过饭后又收拾了床铺,要让给素问和小将军睡。 素问推辞道,“不用了,你们二位年纪大,身体又虚弱,受不得寒气,赶紧去床上躺着吧。” 二人还是执意要让,直到霍峥放话,才让他们惶恐不安地睡了回去。 翌日,五人趁着天刚蒙蒙亮,就下了山,往大营走去。 到了大营门口,巡查的士兵一看到熟悉的霍峥和素问,立刻欢喜地上前,“小将军,禹神医,你们可算是回来了。高将军一直闹着要去找你们呢。” 霍峥笑着点头,指了指身后的王老三三人,说道,“劳烦张大哥,找几个靠谱的人把这三人看管起来。” “没问题!我这就去找人。” “多谢张大哥,我和素问先去禀告大将军,回头有空找你喝茶。” “好咧!” “末将霍峥求见大将军。” 霍峥和素问站在帐外高声求见,营帐里突然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向着霍峥袭来一拳。 他连忙躲过,笑嘻嘻地看着来人,“高兄,你这是偷袭啊!” 高士达爽朗地大笑,“我就知道你没事,哈哈,还好我没去找你。” “胡闹!进来!” 两人听了帐内威严的声音,摸了摸鼻头,灰溜溜地走了进去,素问此时已经站在一旁,看着还似孩童的两人偷笑。 “说,怎么回事,带去了五十人,你倒是最后一个回来的。” 霍峥收敛玩闹的神色,将遇到的一切都细细道来…… 第52章 (少年将军14) 大将军问道, “那王老三一家现在就在大营内?” “是!现在被张校尉派人看管。” “那证据呢?” “口供在这里”,霍峥从怀里掏出闹事之人的口供,又说道, “至于那件衣服,还埋在城西村祠堂的院子里。” 高士达竖起了大拇指, 说道,“真有你的,那群黑衣人就算抓到人,也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霍峥朝他笑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接着, 他又向着霍佑安说道,“大将军, 您会上报圣上吗?王老三提到的殿下……” 霍佑安直接打断他的话, 不欲和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深究, 说道, “本将自有打算, 你们退下吧。此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那证据, 我也会派人去取,这件事你们不要再插手。” 霍峥还想再说, 被素问偷偷拉了一下衣摆,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和高士达同时抱拳,说道,“是!末将告退。” “素问告退。” 三人出了帐子, 面面相觑, 大将军下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霍佑安静坐在沙盘前, 紧皱着眉头,霍家军三十万大军盘踞在边关,在朝廷深受重用,在民间深得民心。 以前皇子们都小,大家是一门心思地以圣上为主,如今,圣上膝下成年的皇子越来越多,尤以瑜贵妃所出的大皇子和贤妃所出的五皇子最受瞩目。 本来霍家从不掺和党争,也从不站队,但六皇子是妻妹的养子,而霍家又不肯接受两方递来的橄榄枝,如今恐怕正是碍眼的时候。 在他们心中,若是推倒了霍家军,将军权握入自己手中,何愁未来不能成事? 想到这里,霍佑安对罪魁祸首是谁,心里也有了数。只是这位行事如此歹毒,为了目的害死众多无辜百姓的性命,这心思,真是让人心寒。 如此心性的人若是坐上皇位…… 大将军摊开信纸,将函关城所发生的事,以及产生的严重后果都一一写了下来,接着,他便派人将信以及众多证据加急送往京城。 远在边关的霍家军众人自然不知道朝堂上,以大将军这封信为导火索,掀起了轩然大波,直接将多年后才会羽翼丰满的诸位皇子纷纷拉到了台前,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京城的权力更迭,倒是让边关的霍家军没再受无妄之灾,平静了好一段时间。 这日,霍峥陪着素问去了城内,听高士达说,诗诗怀胎不稳,如今已经有了六月身孕,但整个人是越来越瘦,这几日还呕酸水,呕出血来,吓得他直奔军营,找了素问来看看。 -- 第79页 素问被高士达恭敬地迎进了门,完全忽略了一旁的霍峥。他也没在意,跟在后头进了院子,坐在小院的石桌旁等诊治结束。 正值初秋,室内依旧闷热无比,稍微动一动都能出上一身汗,素问用帕子抹去额头汗水,看了看屋内环境,蹙眉摇了摇头。 等她走近床边,看到靠坐在床头,瘦骨嶙峋的诗诗,脸色不由得一愣,实在是变化太大。 依稀还记得八月前,那明艳动人的花魁巧笑嫣然的样子,如今却是又憔悴又苍白。 她赶紧上前给诗诗把脉,用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丈量里头婴儿的大小,接着又细心询问着她平日里的状态,“诗诗姐姐,可有什么异常的感觉?比如头晕,嗜睡,胸口闷痛?” 诗诗点点头,“每日起床都觉得头晕目眩,有次若不是夫君,恐怕就摔地上了。” 素问点了点头,“那平日吃得如何?” 高士达在一旁紧张地听着,忙说道,“根本吃不下,吃一口就要吐,我每日特意从太白楼带回来的饭菜,生怕自己做的太难吃不对她胃口。但基本上,吃下去不到半盏茶时间,就全都吐光了。” “夏日闷热,吃不下东西很正常。若是还想吐,可以吃两口冰碗解解暑。”素问又指了指窗户,“窗户也要每天打开,不然诗诗姐姐一热,就更没有胃口了。” “好好好,我这就去开。” 等窗户开过来,一习秋风正好吹过,让昏昏欲睡的诗诗瞬间清醒过来,想要作呕的情绪也消散而空。 素问就着勺子喂了她两口味道寡淡的稀饭,果然见她没再想吐。 高士达看到了这一幕,连连道谢,“多谢禹大夫,多谢,都怪我不懂这些,还怕她吹风着凉,连吃的都是捡热烫的吃,难怪诗诗吃不下了。” “没事,高将军和诗诗姐姐没有长辈在身边,难免会有些不清楚,索性问题不大,你们二人就不用担心啦。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的。等到晚间天气凉快,可以出来透透气,在院子里多走动走动,这样夜间容易安眠,到时候生产也容易些。我再给诗诗姐姐开些安胎开胃的方子,先喝上一个月看看。” 听了这话,两人都激动地道着谢,素问忙摆手,退出了院子,将空间让给小两口。 霍峥见她出来,上前递上一杯茶水,问道,“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诗诗姐姐瘦的太多,人也憔悴了许多,我差点认不出来。” 素问又说道,“女子孕育不易,真是遭罪。” “嗯”,霍峥赞同地点了点头,心里头暗暗下了决心,决不让素问受这个痛苦,天下孤苦伶仃的弃儿那么多,若是想要孩子,直接将他们带在身边养着,也没什么区别。 “小将军在想什么?” 素问见他沉思的样子,开口问了一句。 “在想,咱们何时抽空去趟重阳山。” “去重阳山做什么?” “自然是去找扁神医提亲。” 听了这话,素问难得露出羞赧的神色,手指不自觉地绕着圈圈,“师父他之前来信,说等入秋便会来函关城探望大将军。” 霍峥不禁喜上眉梢,朗朗笑道,“那我日日去城门等上一等,定要亲自接师父过来。” 素问只觉得这秋老虎更加厉害了,让自己热得连脸颊,耳朵都滚烫起来。 二人向高士达告辞出了院子,在外头溜达了一圈才回了大营。 刚进了大营,便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回头一看,两匹高大的战马冲入了军营,马上的人浑身鲜血,不等马儿停下,便重重摔落下来。 众人连忙上前查看情况,只见摔下的那人胸前系着一个襁褓,里头竟然是一个沉沉入睡的小婴儿。 婴儿雪白的面孔对比着身后那人遍布鲜血的样子,让人眼前刺痛。 有人看清那人的面孔,喊出了声,“这不是梁守将身旁的方校尉?” 素问挤进人群,迅速上前把脉查看病情,不过几息时间,她便停下了手下动作。 “禹大夫,怎么样?他这是怎么了?” 素问抿着嘴摇了摇头,“失血太多,无力回天。” 地上那人发出微弱的声音,素问连忙凑上去听,便听到那人说着,“敌袭,突厥十万……全军覆灭……梁将军的幺女……” 说完这最后几句话,那人便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大将军听闻消息,急忙和众将士赶来查看情形,见到地上躺着的方校尉,深知情况不妙。 “大将军,方校尉说有敌袭!突厥十万兵马已经冲破了金源镇防线,整个金源镇全军覆没,只留下梁将军的幺女。” 说完这话,她便跪地小心翼翼地解下脏兮兮的襁褓,将熟睡的小娃娃抱在怀中轻声哄着。 大将军脸色骤变,“众将士随我来。” 霍佑安带着数位将士回了营帐,看向挂在一旁的地图,说道,“今年突厥不按常理,竟然在初秋就发兵侵犯,还陈兵十万,可见他们后方物资紧缺,只能靠南下劫掠一番。” 至于物资紧缺的原因,恐怕和失了某位殿下的合作有关。 “金源镇已失,后面就是流沙谷,流沙谷后头是落凤山,若是他们翻过落凤山,函关城危矣。” 众将士纷纷请命,“末将愿前往截杀突厥,让他们止步流沙谷。” -- 第80页 大将军语气沉重,“霍峥,你带三千急先锋前往探查突厥情况。” “是!” “鲁厚徳作主将,高士达为副将,带领十万霍家军在落凤山前驻扎,务必在三天内修好工事!” “是!” “其余人等加重日常操练,必要时刻,随时补上。” “是!” 一系列命令安排下来,众人有条不紊地执行着任务。 霍峥换上玄色夜行衣,匆匆点了三千士兵,骑着战马,冲入了黑漆漆的夜色。 素问站在医官帐外,翘目远望着霍峥远去的身影,心头不住地狂跳,暗自祈祷他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自从和霍峥相互表明心意,便再也无法做到心平气和地看着迎战的众多士兵伤重被送回,甚至有些有去无回…… 她甩了甩胡思乱想的头脑,回了帐子,想用忙碌来驱赶内心的不安。 刚进了帐子,便看到小床上本是熟睡的小囡囡睁大了双眼看着帐顶,小大黑眼珠子滴溜滴溜地转,等看到素问的脸,立马小嘴一撇,大哭起来,珍珠一样的泪水不要钱的流。 这小可怜样让素问心里软成一团,心里的烦忧也放到了脑后。 第53章 (少年将军15) 她手忙脚乱地抱起哭得小脸通红的小婴儿, 抱着她在帐子里慢慢踱步,嘴里不住地哄着,不过一会儿, 那小人就止住了哭泣,睁着满含泪水的眼睛好奇打量周边的环境。 素问看着她懵懂可爱的样子, 心里不住地叹气,这么小,就没了父母,以后该何去何从? 后日一早, 她将早就开始依赖她的小婴儿暂时交给李婶照顾后, 进了主帐,照常给大将军例行诊脉。 “听说那小娃娃, 素问大夫在照顾?” 她点了点头, “不过六个月大, 每天乖得不得了。” 大将军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 “梁忠那人我知道, 他全家老小都在金源镇,其他地方再无亲人。前阵子老来得女, 还写信来让我取了名字, 没想到这次金源镇一役,梁家一家六口,除了这幺女,都丧命在突厥人刀下。” 素问想想那娇娇软软的娃娃, 心里酸涩不已, “梁将军的幺女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小满,大名梁函。” 小满, 小满,没了家人,如何算圆满呢…… “大将军打算如何安置小满?” 霍佑安疲惫地捏了捏眉头,“让李婶在城里给她找户人家吧。” 又见素问欲言又止,笑道,“难道你个小姑娘,也想养一个小娃娃?” 素问抬头认真地看向大将军,“为什么不可以呢?” 大将军见她不是说笑,问道,“当真要养她?以后若是你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的家人为保后方百姓的性命才被突厥杀害,我怎么能对恩人的女儿置之不理。再说,小满那么可爱。” 大将军沉思片刻,才点了点头,“那让小满先在霍家军养着,若是战事严峻,你和她都要出城往南边走。” 素问听了这话,问道,“这场战会这么严重?” 霍佑安怕吓到她,只是说道,“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而霍峥这,情况确实不太妙。 他和三千骑兵快马加鞭往金源镇赶,远远便望到整个金源镇上方浓烟笼罩,到处都焦黑一片,城墙上挂着无数尸体,血迹斑斑。 而梁守将和金源镇众将士的头颅正挂在城门上,看到这一幕,三千士兵纷纷目眦尽裂,恨不得上前和突厥人决一死战。 霍峥掩下悲恸,沉声道,“众将士听令,各自分成十路,往北边探查敌方虚实,注意隐蔽。” “是。” 霍峥领着一队兵马,沿着金源镇西边往北查探突厥的阵营和粮草。 等绕过金源镇,便看到敌军举的旗帜,还是熟悉的土门领兵,距离城门一里地外,驻扎着无数突厥营帐,一眼望不到头。 “将军,这不止十万吧?军旗和鼓手这么多……怕是有二十万了。” “嗯”,霍峥蹙眉点头,这阵势让他想到了前世自己战死的那场战役。 他遥遥望向营帐正中,那里有十几顶规模与其他兵帐截然不同的帐篷。霍峥沉默地观察,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等收集到其他小队传来的消息,霍峥立刻收兵往落凤山赶,这突厥怕是孤掷一注,派出了全部兵力…… 而霍家军面对的不止是突厥,还有整个边关沿线,为了防备其他小部落攻击,能迎战的最多十五万而已。 “鲁将军!突厥在金源镇外陈兵二十万!” 高士达惊呼,“什么?不是说十万?他们这是倾巢出动?” 鲁厚徳道,“秋季一过,又是寒冬,他们去年没有抢掠物资,今年肯定想加倍抢回来。” 高士达点头,“那我们赶紧向大将军要求增兵。” 霍峥上前道,“我已向函关发出了消息,明日应该就能收到回复。” 鲁厚徳指着地形图说道,“你们二人可有什么对策?” 高士达看了半天,“直接打就是了,突厥人打仗向来不讲究章法。” 霍峥摇了摇头,“这次不同,我怀疑突厥大汗也来了。土门领兵确实是没有章法,但是这个突厥大汗看着粗枝大叶,但有时候又心细如发。上次我潜入他的营帐,倒是发现很多我们中原的兵书,而且都详细列出自己的想法,是个难缠的家伙。” -- 第81页 鲁厚徳眼眸深沉,“若霍峥的怀疑是真的,那这次我们一定要把他们大汗留在函关。” 三人细细研究了对方可能的阵型和打法,斟酌着下了决定。 由高士达带五万士兵诱敌到流沙谷瓮中捉鳖,再由霍峥领五万士兵在外包抄,做到万无一失。 第二日,大将军来信,援兵集结还需五日,这五日一定要死守落凤山。 天蒙蒙亮,外头的瓢泼大雨终于停了,初秋的炎热随着这场大雨飘散而去。 突厥进攻的呼声,咆哮声不绝于耳,霍峥和高士达两人坐在马上对视一眼,默契地举起手中□□,轻轻敲击,便头也不回地分别。 霍峥带领着五万士兵在流沙谷外围静静等待,像一只蛰伏的豹子,只待猎物上钩。 前方五里处,斥候伏在地上听着马蹄的动静。忽然,平静的气氛被打破,斥候骑马飞奔过来,“来了!” 霍峥立刻示意旗官挥舞旗帜,五万士兵往前冲去,颇有排山倒海之势。 等到了流沙谷位置,看到霍家军和突厥士兵混战在一起的情形,霍峥心里不好的预感即刻应验。 这突厥为了对付高士达的五万骑兵,派出了整整十万士兵,若不是有流沙谷天然地形为优势,恐怕还撑不到这里,今日这一仗必定是场恶战了! “杀!” 霍峥红缨枪在手,大吼一声,冲了上去,直直挑飞扑来的几个敌军。 在人群中混战的土方见到马上的霍峥,瞪圆了双眼,此人竟然还活着!那霍家军里头必定有起死回生的神医! 想到这里,他直接下令,让身边的人不顾一切地围住霍峥,定要活捉了他,但混乱中,这命令也难以传达。 两方人马都悍不畏死,直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突然,不知是谁发现了高士达的将军身份,惹得几十个敌军一窝蜂地扑杀了过去。 高士达腹背受敌,前胸后背都被砍上了几刀,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恍惚中好像看到诗诗托着大肚子边笑,边朝着自己走来,这场景让他眼角溢出泪来,恐怕看不到孩子出生了…… “喂!你给我打起精神!你就这样认怂了?” 霍峥冲破包围圈,踢飞正欲围住高士达砍杀的敌军,满脸血汗地大声叫嚷。 这声音让高士达瞬间清醒过来,对,不能怂!诗诗还等着我回去呢。 他甩了甩晕乎乎的头脑,握紧手中□□,和霍峥背靠着背,说道,“多谢你了,霍兄。” “呵,小意思,回去让我做你孩子干爹就算回报我了!” “好!” 两人同时动作,默契地杀向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敌兵。 直到黄昏时分,这场战争才到尾声,暗紫色的晚霞映照着整个流沙谷,哀鸿遍野。 土方带着剩余的两万人马狼狈地撤退,而霍家军十万,留下的不过三万…… 众人浑身鲜血,筋疲力尽,但还是强撑着身体收敛同袍的尸身,碰到还有气的,便激动地找来担架送往函关城。 损失了如此之多的战力,即使是突厥二十万人马,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两方就以流沙谷为线,僵持了下去。 霍峥和高士达领着剩余的霍家军回了落凤山,而素问也早早地将小满托付给李婶,和众多医官来到了前线。 “素问!” 霍峥看到在人群里给伤兵上药包扎的素问,惊喜地叫出声来。 素问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不远处的霍峥头发凌乱,满脸胡茬,盔甲上也尽是黑红色的血迹,朝着她傻笑。 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下了地,感觉到眼眶的湿润,她赶紧低下头来,继续手下的动作,掩饰自己的失态。 霍峥见她这样,哪还有不清楚的,他没有上去打扰她,而是默默地在一旁打着下手…… 而突厥那头,土方带着一身血污,满面惊喜地入了主帐,“大汗!我找到神医了。” 明明不久之前还生龙活虎,声如洪钟的突厥大汗此时盖着几条厚厚的被子,靠坐在床头艰难地喘息着,脸色惨白,声音也有气无力。整个人瘦的只有皮包骨,看着分外可怖。 “神医?”大汗狐疑地看着土方,“难道不是为了掩盖你战事不力,特意来诓骗我的?” 土方冷汗直流,自从大汗莫名其妙得重病后,脾气也越来越古怪,“当然不是!大汗,你还记得去年冬日,潜入阿奉的那波人吗?” “记得,你还说过带头的那人被你用毒箭射中,又骑行那么久,定然会毒发全身,没了性命。” “这……”,土方略有些尴尬,“那人我今日在战场上看到了!他竟然是霍家军的,而且毫发无损。” “哦?” “大汗,您这病……巫医都说治不了,我怀疑不是病,而且毒,霍家军有这么厉害的解毒神医,若是我们掳掠过来,一定能治好大汗的病。” 大汗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语气急切道,“快,给我将人带过来。不惜一切代价!” “是!” 第54章 (少年将军16) 霍家军和突厥都高高挂起免战牌, 阵亡了数万士兵,两方暂时沉寂了下来。 轻伤的兵丁直接回了队伍,根本不把自己身上的伤当回事, 重伤的,鲁将军计划在三天后统一送回函关城, 让他们能在后方好生休养,同时援兵会补给进来,补足六万人。 -- 第82页 素问要回函关城的前一晚,霍峥早早地在高士达的打趣眼神中, 等在她的帐子外头。这几日伤员实在太多, 大夫们又没有三头六臂,个个都连轴转, 每日最多歇息两个时辰。 平时霍峥从不去打扰素问, 再加上军事繁忙, 除了每天固定去打下手一个时辰, 竟是没有半点能说话的时间。 今夜难得月朗星稀, 素问和众位同仁们告别, 打算回自己帐子中歇息,明天要赶回函关城, 一会儿还要收拾收拾行李, 也不知明天能不能再见到小将军一面。 低头想着这些事的素问,根本没注意前头的人,下意识地直接掀开帘子就要进去,突然听到一声轻咳, 吓得她心头一紧。 她迅速转过头, 便看到倚靠在帐子旁的霍小将军,一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月光照耀下的双眼,竟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上几分。 “吓到你啦?”霍峥摸了摸鼻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素问诚实地点了点头,“一点点……” “明日我不能送你们回函关,张校尉会带一千士兵随行。所以今夜来找你告别。” 素问忧心忡忡地问道,“这场仗还会打很久吗?” “不会,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突厥带的粮草肯定支持不了多久,到时,一定会主动挑衅。” “一定……多加小心,保全性命。” “好!霍峥答应你一定好好活着,将敌军打回他们的老巢,让你这战场医官找不到活干。” 听着霍峥语气里刻意的轻松,素问压下心底的酸涩,不住地点头,“我自然相信咱们大商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 “在函关城好好等着我。可惜接不着师父了,记得帮我好好招待师父他老人家。等我回去,一定郑重赔个不是。” 听他这么说,素问心里不禁怀疑,这到底是谁的师父? “好,我和小满等你回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能食言。” “那是当然,本将军才不会做这种事。”霍峥得意地挑了挑眉,“小满是谁?梁守将的幺女吗?” “嗯,我和大将军说过,想将她养在身边。” “也好,总好过让她在不知底细的人家寄人篱下。咱们以后一起保护她。” “嗯!” 霍峥看天色已晚,怕打扰素问休息,才依依不舍地和她道别,转身离去。 第二日,又是阴雨绵绵的一天。秋风萧瑟,素问跟着众多伤兵,从落凤山往函关城赶去。 行到半路的一个小峡谷,一群突厥人竟然从前后堵截包围过来,人数众多,不下八千人。 张校尉见状,立刻下令将几千伤兵和医官们围在中间,神色紧张地严阵以待。 战斗人数仅仅只有一千的霍家军个个紧抿嘴唇,握紧手中长刀,傲然挺立着,没有丝毫要往后退一步的意思,拼死也要保护身后众人。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突厥人也不立刻动手,而是走出来的一个好像是突厥贵族的人,大声嚷道,“突厥十万大军恭迎神医到来。” 这人不是土方是谁? 那日从大汗营帐中出来后,土方便聚集手下众多谋士,苦想掳掠神医的方法。 终于打探到不日会有大批伤兵转移到函关城,随行定会有众医官。 而从落凤山到函关城,路途平坦,除了这座小峡谷,再无隐藏之处。他便决定带领一万突厥大军提前两日绕过整个流沙谷,穿过荒无人烟又极为凶险的流沙滩,在被流沙吞没掉两千人后,才赶在这一行人到达之前来到了峡谷周边,埋伏下去。 听到土方的话,张校尉凶狠地啐了一口,“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土方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在下突厥土方,醉心于医毒二术,听闻神医轻易解除了霍将军身上的七日醉,此等高明医术,在下仰慕已久,必行只希望神医能随我们去突厥,我们好生畅谈一番。” 人群里的素问听了这话,心里头疑惑多过害怕,直觉这土方在撒谎。 接着便听到土方语气一转,“若是神医不愿意,那我们就只能将这群霍家军杀光,到时再带着您离去。” 张校尉也不管他说的什么,直接掷出了一把匕首,利落地将土方前面的一个士兵击毙,“我不会允许你们带走霍家军任何一人!” 土方见人群中没有一点反应,反而这个带头领兵之人老是上蹿下跳,薄怒道,“你们大商不是都说大夫救死扶伤?怎么,现在是见死不救?堂堂神医就看着数千士兵为你而死?弓箭手,准备。” “禹大夫,别相信突厥的鬼话,咱们霍家觉的性命从来不是换来的!” 素问刚想站出,在她一旁躺着的伤兵艰难地拉住她的衣袖,不让她出声。 “没错,禹大夫,你出去了,他们肯定还是不放过咱们。” 素问看着身边你一言我一语阻止的同仁和霍家军们,眼眶微热,鼻头酸涩,心里感动不已,“没事,我去去就回。劳烦大家告知下霍小将军,素问相信他定能救我回来。” 说完这话,她便狠心推开拉住她衣袖的手,不顾一路百般阻拦,站在了张校尉面前,一副毫不畏惧的保护姿态。 土方没想到神医竟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子,目瞪口呆道,“你真是神医?” “自然是我,称不上神医,不过一个小大夫而已。能称得上神医的只有我师父扁无名。” -- 第83页 “你竟是扁神医的徒弟?”土方大喜过望,连忙上前,“失敬失敬。” 素问指了指后头隐忍的霍家军,说道,“你说的话可算数?若是我随你走,他们就能安然离去?” “那是自然,神医有请。” “慢”,素问朗声道,“若是你说话算话,那便服下这粒药丸。” 土方皱紧眉头,没有接过,“神医这是何意?” “这是我自制的清风散,中毒者会在五天后肠穿肚烂而死。你服下这药,我随你去突厥营帐,再立刻给你制作解药,若是你不服,那我情愿和霍家军众人战死到最后一刻。” “你!”土方压抑下心头的怒火,阴阳怪气地接过药丸,“神医倒是颇有心机。” 他观察了药丸片刻,塞进了口中,还张大嘴巴给素问检查,示意自己已经吞下。 素问点点头,跟上土方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目送她离去的霍家军,朝着他们莞尔一笑,哑然说了一句,“放心。” 回突厥营帐还是原路返回,生怕落凤山和函关城的霍家军发现自己的行踪,土方和一众人马昼夜不停地往回赶,没有片刻停歇,终于在一天后回到了金源镇外头驻扎的突厥营帐。 素问一路上都在仔细观察着突厥营帐,好像要把见到的所有景象都牢牢记在脑子里。 等被请下马,进了突厥的药房,素问便在土方严密的监视下,做出了清风散的解药。 土方一把抢过药丸,吞下肚中,才缓下心神,说道,“神医在此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告大汗。” 素问点了点头,看着土方出了营帐。而此时,整个突厥大军都知晓土方大人率领一万大军从对面的霍家军手里抢来了一位举世无双的神医,听说能医死人肉白骨! “大汗,神医请来了!这神医竟然是扁无名的徒弟,医术肯定不凡。” 倚靠在床头,精神越发不好的突厥大汗激动地说道,“快让她来给我治病!” “是!” 素问在帐子里待了不过一盏茶时间,土方便恭敬地过来,要带她去见大汗。 等随他进了帐子,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素问不由皱了皱眉头,重重闻了闻药味,仔细辨别着里头的药材。 “神医,还请您为大汗诊治一番。” 这人竟然是突厥大汗?如此憔悴,看着显然是病入膏肓。 素问依言上前把脉,一搭上突厥大汗的手腕,脸色骤变,又重新确认了好几次,才道,“这不是病,而是毒。” “毒?竟然真的是毒。”大汗不敢置信地问道,一直以为身边都是些可信之人,原来这些人竟想致自己于死地! 土方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紧张地问道,“可有解法?” “这毒名叫归一,取自九九归一,是由九种花草,九种毒虫炼制而成,中毒者不会立刻发作,而是身体日渐虚弱,轻易便能被一场小风寒夺去性命。要说解法,自然是有,只是耗费时间有些长。” 土方急急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九虫九花有近千种变化,要一一排除,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土方有些怀疑神医是不是故意在拖延时间。 “嗯,不过我可以先写个方子,暂时替大汗压制下毒性,可以拖上一个月。” 听了这话,大汗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神医,那便请神医在此多留些时日。” 第55章 (少年将军17) 张校尉派出两支小队分别去落凤山和函关城告知突厥将禹大夫劫走的消息。 霍峥正和高士达, 鲁厚徳在帐中排兵布阵,听了传信,神色大变, 连说话的嗓音都有些颤抖,“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厥一万大军在峡谷堵截伤兵, 禹大夫为保大家,自愿跟他们离去。禹大夫还让我们给小将军带话。” “她说了什么?” “禹大夫说相信小将军一定能救她回来。” 听了这话,霍峥紧握拳头,压抑住此时此刻想单枪匹马冲入突厥营帐的冲动,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鲁厚徳在一旁细细问道, “突厥为何要劫走禹大夫?” 传信兵说道,“领兵之人是突厥的土方, 说要和禹大夫探讨医毒二术。” 高士达翻了一个白眼, “这种理由也能编出来。肯定是他们突厥有大人物得病要死了, 看到咱们有神医, 就想抢过去呗。” 鲁厚徳安慰道, “禹大夫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快快想出营救的法子。” 霍峥沉思片刻,“我去他们大营探查一番。” 一旁的高士达瞪圆了眼睛, “你一个人?别这么冲动。” 鲁厚徳静静地看着面前冷静沉稳的少年, 发现他没有一丝冲动和毛躁,问道,“说说看。” 霍峥沉声道,“之前去阿奉城探查, 便得知土方在突厥地位极高, 只听令于如今的阿波可汗,现在能让土方出面, 付出这么大代价救的人,除了阿波,没有别人。突厥讲究兄死弟及,但他有五个兄弟,其中包括最强势的骨力罗和身份最尊贵的哲力,到底谁将来继位,至今也没定下来。若是能利用突厥大汗的重病,挑拨起他们内斗……” 鲁厚徳思索片刻,“那你打算如何潜进去?” “绕过金源镇,扮作突厥士兵,确定素问的位置,再与她里应外合。” -- 第84页 霍峥说得轻描淡写,高士达却是满脸的不同意,“说的简单,霍峥你也想的太容易了吧,别到时候禹大夫救不出来,再搭上一个将军。” “所以就需要高兄在前头掩护了。” “我怎么掩护你?” “时不时地往金源镇进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霍峥终于说服了两位,又写信给大将军,向他说明了状况,得到许可后,便在第三天一早启程,在黄昏时分才绕过了金源镇。 趁着天色昏暗,赶到突厥大营后,利落地放倒一个落单的士兵,并换上他的衣服,若无其事地进了突厥大营。 霍峥熟练地用突厥语和一个打算偷偷溜出营地的人打招呼。 那人看到有人发现了他,立刻紧张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朱邪玛尔,被拉来凑数的,在这里根本没什么认识的人。” “你也是被拉来的?唉,兄弟,我叫翟阳,跟你一样。在家好好地牧羊,突然被征召来打仗。”翟阳的声音越来越小,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生怕被人发现。 “谁说不是呢?虽说咱们突厥人英勇善战,但是说不定哪天连命都没了。” “就是啊,唉。” 霍峥眉头一挑,神秘地说道,“你知不知道土方大人带人去流沙滩的事,据说死了好多人。” “你消息也太不灵通啦,咱们都知道了,而且还知道土方大人带回来一个神医!厉害的很。” “神医?翟阳大哥,你知道神医在哪里吗?我家孩子病得严重,我们部落的巫医都治不好,想找神医问问。” 翟阳指了指不远处,“喏,在那里,土方大人特意给神医弄了个药房,就没见她出来过。门口日日有人守着呢,我看你也问不着。” “多谢翟大哥,我总要去试试。”,霍峥指了指营地外头,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样子,说道,“你忙你的。” 得到素问的确切消息,他便状似无意地要闯进帐子,被看守的两个士兵直接挡在门口。 霍峥用突厥语大声嚷道,“我家小满天天啼哭,也不知道哪里不舒服,求神医帮忙看看。” 帐子里的素问听到这熟悉的嗓音,怔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惊喜地差点跳起来。 看守的士兵立刻凶狠地拉住霍峥,警告他,“神医不见任何人!” 霍峥假装好像被吓到的样子,畏畏缩缩地点头应是,听话地离开了此处。 到了子时,霍峥再次出现时,门口的两人已经半靠着帐子,陷入了昏迷。 他立刻掀开帐子走进去,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面前朝着他巧笑嫣然。 霍峥一把上前抱住了眼前的人,心里再也无法压抑住恐慌和害怕,喃喃说道,“幸好你没事。别怕,我来救你了。” 素问轻轻地回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声说道,“我没事,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之前听到你的声音,我还以为在做梦。” 静谧片刻后,霍峥松开素问,问道,“突厥大汗重病了吗?” 素问解释道,“不是生病,是重了毒,一种慢性毒。我骗他们说是归一,好拖延时间。” 霍峥点了点头,向素问道出自己的计划。 “我该如何配合你?” “能做出突厥大汗中的毒吗?” “有现成的,我闲来无聊,做了好几份,还有解药。” 霍峥接过素问递过来的药丸,说道,“在这等我,事了之后,我们立刻回去。” “好!” 接下来几日,突厥大军中突然接连倒下好几位权贵,都是继承汗位的候选,且他们的症状和当时突厥大汗一模一样。 独独有一人安然无恙,此人便是威望极高,掌握了军中半数军权,是下一届汗位的最有力的争夺者骨力罗。 听闻这个消息,突厥大汗气得呕出一口鲜血,他暴跳如雷,指着营帐外吼道,“他这是想干什么?他以为杀了我们所有人,突厥就一定是他的了么?” 土方跪地不敢说话,心里也在埋怨骨力罗,又觉得此事太蹊跷,不过大汗还在盛怒,还是不要触霉头了。 还没等突厥大汗有所处置,各个中毒的权贵们都纷纷拖着病体,要求大汗杀了骨力罗。 短短半月时间,前头突厥士兵还在高士达的骚扰下,疲于作战,后头却是已经乱成一团,等一切尘埃落定,金源镇已经被高士达和鲁厚徳收复了回来。 这时,刚刚稳固了政权的阿波可汗才有闲心关注前方战事,听闻金源镇失守,再次急怒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陷入了昏迷。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素问和霍峥两人趁着突厥大军混乱,换上了士兵的衣服,左躲右避地出了营地,在土方率人追杀之前,进入了再次属于霍家军的金源镇。 高士达一拳打上霍峥的胸口,“听说你在突厥大军搅得满天风雨!真有你的。” 霍峥眉眼尽是自豪,指了指身旁的素问,说道,“多亏了素问。” “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们两口子。” 鲁厚徳大笑道,“你们都有功劳,别谦虚了。” 说完这话,鲁厚徳又正色道,“霍峥,高士达,你们各自带领两万兵丁,立刻从东西两方向夹击突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 第85页 “是!” 两人立刻领兵应战,而群龙无首的突厥此时正是漏洞百出,如同一盘散沙,不过半天时间,就打得他们如同败家之犬,溃逃出金源镇方圆百里之外。 此战结束,突厥大军剩余不到三万人。而天气日渐寒冷,又缺乏过冬的物资,这三万人最后剩下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霍家军众人回到函关城那日,整个城的百姓都分散在街道两旁,满是敬意和骄傲地看着进城的士兵,这其中有自己的儿子,自己的丈夫,还有父亲…… 霍家军此仗大胜,突厥丢盔弃甲,伤亡众多,恐怕十年之内都没有再战之力。 战报送入京城,圣上大喜,京城大喜。一扫最近一年内,各皇子,大臣们接连下狱,软禁,抄家的紧张凝重气氛。 京城到处张灯结彩,而圣上也对霍家军众人论功行赏,霍峥和高士达都升了两级,一时间成了京城权贵打听的热门人选,还好两人并未来到京城,不然可真要烦不胜烦。 大将军也趁机上奏乞骸骨,圣上同意并加封他为镇国侯,侯位世袭罔替。 远在边关的霍峥听闻那几位殿下死的死,软禁的软禁,嗤笑一声,便扔在脑后不再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讨好这大商朝举世无双,妙手仁心的扁无名扁大神医! 扁无名看着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不卑不亢的少年郎,心里那点听闻他过去风流轶事的愤怒也渐渐消散,再看他对自家小徒弟跟前跟后的照顾,而小徒弟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是那满含笑意的双眼可比给那小子说好话还要有说服力,算了算了,女大不中留啊…… 还是小满可爱,哦哟哟,这小腿踢的真有劲,手指又细又长,以后可以跟外祖父学针灸咯!就是这霍老头太讨厌,老是和自己抢着抱小满,小满以后可不能跟着他学武! 第56章 (贵妃的权臣1) 霍峥和素问大婚后, 高士达日日扛着自家大儿子问他何时生个一男半女,霍峥总是摇头微笑,指指跟在霍佑安身后摇摇晃晃跑着的小满, “我闺女可比你大。” 边关安宁,素问每隔一年就要丢下自家夫君, 天南海北的游历,医治各种疑难杂症,霍峥从不阻拦,只恨自己责任在身, 没有闲暇时刻陪她出门。 这日, 素问陪着诗诗姐姐上山还愿,向来不信神佛的她虔诚地跪在佛前, 颔首低声说道, “都弥娘娘在上, 求您保佑夫君日日平安, 小满健健康康。” 诗诗好奇地问道, “这都弥娘娘是谁呀?很灵吗?” 素问眨了眨眼, 笑道,“很灵的, 诗诗姐姐也拜拜, 都弥娘娘心善,一定能听到咱们的祈愿。” 花念惊讶地转头看着一旁喝酒剥瓜子的都弥,“素问怎么知道你?” 都弥哈哈大笑,“不可说, 不可说......” 两人笑闹间, 灵愿池又荡起涟漪,一个透明的灵魂从中浮现。不过, 这人和之前出现的几个截然不同,只见他身着完好无损的华贵外袍,一身的气势,眉眼间积威甚重,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四周,抚着空荡荡的胸口。 都弥读取了他心中所想,问道,“你若是投胎,下辈子一定锦衣玉食,一生无病无忧。” 那人摇了摇头,执意看向都弥。 都弥叹了口气,“行吧,都是倔驴。” 弹指一挥,灵愿池的漩涡再次席卷而来...... 宋衡睁开双眼,打量四周的环境,发现自己正身处朝堂之上,百官们个个义愤填膺,朝着殿上激昂地说着什么。 他随着众人的目光往上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鹅黄宫装的女子坐在上首,头戴赤金红宝石步摇,额心点缀了正红花钿,眉眼间尽是华贵妩媚,螓首玉颈,身姿曼妙,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她伸出纤纤玉手不耐烦地捂住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也因此浸出两颗泪水,双眼微红。 一双丹凤眼撇向身旁的帝王,娇嗔地捶打了下他的胸口,丝毫不把底下众人的攻讦当一回事,反问道,“都骂完了?还有谁没骂的,赶紧。” 这话一出,刚刚出声的官员们心中一噎,这骂再多有什么用?这位皇贵妃根本无所谓啊! 而被骂的皇贵妃——沈灵期,扫视了下朝堂上的百官,将目光看向下侧首位站着的男子,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太子太傅宋衡宋大人。 说来也奇怪,一样的墨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就特别赏心悦目,像一杆碧绿的青竹。同样是被人攻讦,从他口中说出的,好像也会更悦耳点!大概是因为这位宋大人貌比潘安,面如冠玉? 沈灵期好奇道,“咱们宋大人怎么今日一言不发?可是憋着什么厉害的话?” 宋衡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看向上首,原本古井无波的眼中也燃起了火焰,他手执笏板,恭敬地行礼道,“皇贵妃娘娘秀外慧中,端庄明理,堪为天下女子典范。” 沈灵期愣住了,她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再看向身旁的圣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朝堂之上的百官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堂堂太子太傅,向来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攻讦皇贵妃的宋大人,居然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夸她,不对,宋大人一定是在讽刺贵妃! 沈灵期也是这么想的,只见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喝道,“本宫可比不上你说的这几个词,宋大人大可不必如此!” 宋衡怔在当场,这才反应过来,如今朝堂上下暗地里都叫沈灵期红颜祸水,恐怕没一个人觉得这些都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 第86页 上一世,皇帝李湛和宸妃柳悦意在叛贼柴关攻破京城城门,屠戮无辜百姓,抢掠金银珠宝时,丢下所有人,被暗卫保护着,偷偷从暗道狼狈离去。 而身在冷宫的皇贵妃沈灵期却独自登上皇城城墙,呵斥柴关禽兽行为,上不能忠君,下不能爱民,是个不忠不义的小人。 在柴关派人来抓住欺辱沈灵期时,她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城墙上毫无留恋地跳下,以身殉国。 这壮烈之举,震惊了朝野,也在宋衡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谁也没想到人人口中的红颜祸水,那一刻是那么的大义凛然,宁死不屈。 而在她死后,宋衡才从沈灵期的贴身婢女口中重现了一个俏皮可爱,心软善良,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的大小姐。 想象中的样子和眼前明艳的女子重合起来,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宋衡仍旧恭敬地回道,“下官没有半点诋毁皇贵妃娘娘的意思,刚才所说都是臣的肺腑之言。” 沈灵期听了,越发生气,小脸气得通红,一把甩开身旁李湛的手,气冲冲回了长乐宫。而李湛则是毫不在意地说道,“诸位别介意,贵妃还是小孩子脾性嘛。” 百官听了李湛的话,有的唯唯诺诺地点头,有的则写着满脸的不赞同,面色铁青,抚着胡须不住地摇头…… 长乐宫里,如意见自家娘娘风风火火地回来,看向身后的清泉,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朝堂上那些人,天天骂咱们娘娘,特别是那个宋大人,长的倒是一表人才,说出的话真是气人。” “清泉,快给我打盆水。” “诶,来了。” 清泉端着一盆水,跟在如意后头进了寝殿,“娘娘,水来了。” 沈灵期赶紧上前,将手伸进去细细的清洗,连指甲缝里也不放过,“李湛这狗皇帝,真是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我要好好洗洗我的手。” 如意和清泉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古往今来,恐怕没有一个妃子像咱们娘娘一样讨厌当今陛下了吧? 净完手,沈灵期才坐在绣凳上,满足地吃着如意嬷嬷刚做出来的点心,动作优雅,姿态柔美。 而一旁听了清泉复述的经过,如意有些吃惊地问道,“宋大人真这么夸奖娘娘?” 沈灵期凤眼一翻,“那是夸吗?那是彻彻底底的讽刺。” 如意轻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定是宋大人发现了娘娘的优点,对娘娘改观了。” “哼,我才不要那个小心眼改观呢!” 正说着话,外头的婢女秋月禀报道,“贵妃娘娘,宸嫔娘娘前来拜访。” 沈灵期端着茶水,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口,“不过是两句不痛不痒的攻讦,也值当她特意跑来一趟,还真是小家子气。” 清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娘娘要不回了她?” “不用,让她进来,正好我这有口气没处发呢。” 而前殿的宸嫔柳悦意,如今正带着婢女暮雨枯坐在殿内,直等了半个时辰,连上的茶水都变得冰冷起来,也没见那沈灵期出来。柳悦意来时的兴致高昂,如今也渐渐冷却了下来。 暮雨忍不住地为自家娘娘道不平,“娘娘,这贵妃娘娘谱也太大了,她一直不出来,咱们要一直等下去吗?就算是陛下,也没让您干等这么久过。” 柳悦意神色平静地说道,“皇贵妃娘娘让我们等,等着便是。就是有再大的谱,你还能怎么样?” 暮雨脱口而出,“咱们去告诉陛下,让他……” “哦?让陛下怎么处置我呀?” 沈灵期刚进前殿,便听到有人口无遮拦地要陛下处置自己。她冷笑一声,“宸嫔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这位暮雨姑娘?呵,名字晦气,人看着更晦气。” 柳悦意被她说的脸色惨白,泫然欲泣地拉着暮雨跪了下来,“贵妃娘娘息怒。暮雨也是无心的。” “无心?”沈灵期笑道,“没想到宸嫔娘娘倒是会找理由,把以下犯上,挑唆帝心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呢。” 柳悦意楚楚可怜,一脸柔弱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沈灵期!好似受了什么不白之冤。 沈灵期凤眼一瞟,轻嗤一声,“这可不是陛下的福宁殿,你装可怜可没人怜香惜玉。” 柳悦意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只见她缓缓抬手抹了抹眼泪,将眼角揉得通红,“贵妃娘娘如此说,臣妾也没有办法,待回去一定严加管教下人。” “你教了十几年也没教出一个好的,还是让本宫的如意嬷嬷给你□□□□,如意嬷嬷可是先太后身边的侍女哦。”沈灵期转头吩咐如意道,“嬷嬷,给我掌嘴五十。” “是。” 如意走向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一言不发的暮雨,让人架她起来,固定住她的头,狠狠地甩出几个巴掌。 “娘娘,救命,小姐,救命……”,暮雨含含糊糊地叫喊着,打到最后,渐渐没了力气,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柳悦意看向肿着一张脸的暮雨,恨恨地问道,“贵妃娘娘就不怕陛下深究?” “深究?一个侍女而已,怎么?本宫管教不得?”,沈灵期看着自己修剪的形状正好的指甲上,昨日才染上的通红蔻丹,漫不经心地说道,“文武百官,日日骂我,陛下也没怪罪到我身上,你觉得他会为了一个小婢女训斥我?” -- 第87页 第57章 (贵妃的权臣2) 柳悦意跪在下首, 听了这话,眼底不屑地讽刺道,“陛下自然不会训斥您, 您可是被宋大人列为天下女子典范,秀外慧中, 端庄明理。” 沈灵期被这话一刺,心里恨不得将宋衡踢飞到十万八千里,但此刻却只装作与有荣焉,“宸嫔既然知道, 那就带着你这晦气的婢女给我退下。” 柳悦意再是心中如何不甘, 也只能狼狈地带着暮雨出了长乐宫,谁叫沈灵期如今是整个后宫位份最高的人。 自成宪皇后仙逝后, 陛下就从宫外迎进了这个商户之女, 还一步步许以她高位, 甚至让她居住在整个皇宫除了福宁殿以外最大的宫殿。 也不知那么多日日夜夜, 和自己耳鬓厮磨, 说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陛下, 是真的如他所说,只是利用沈灵期吗? 看着柳悦意柔柔弱弱被赶出了长乐宫后, 沈灵期心里才舒坦了些, 在院子里溜达了片刻后,便回到寝殿看话本。 清泉将制衣局送来的春衫拿出来,准备每套都搭配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 开口问向一旁慵懒到趴伏在软榻上的沈灵期, “娘娘,明日大朝会, 您还要跟着陛下去吗?” “怪无聊的,听那些老头不带喘气地骂我,还挺吓人的,万一把人憋死了,又要怪到我头上了,还不如在院子里放风筝呢,谁爱去谁去吧。” 如意正打算往书房去,想将书房所有的话本都拿出来晒晒,听了这话,笑道,“那娘娘今日怎么想不开,非要陛下带上您?您又不是不知道,外头怎么编排您呢。” “我正好去见识见识,气气那些文武百官,他们个个都看不上我,却也扳不倒我。而且我还想试试,陛下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呢。” 说到这里,沈灵期不由得陷入了回忆。 在江南富庶地长大的沈灵期,家里是皇商,又是家里头三代以来得来的唯一一个女儿家,从小便是千娇万宠,娇生惯养。 若不是当今陛下微服南巡,机缘巧合看中了她,下了圣旨,要将她带回京城,而沈灵期又唯恐家族因抗旨遭难,才自愿进了宫。 进宫的第一年,沈灵期还压抑着自己的性子,装得乖巧又懂事,生怕惹怒了陛下和高位妃子,牵连家族。 后来,却因为皇帝李湛的偏宠,让她又露出了本性。不过入宫两年时间,从才人到贵人,又升了嫔位,最后竟然是升到了皇贵妃,更奇怪的是,无论自己怎么胡闹,李湛都一副宠溺地看着自己,从不怪罪。 不过就算这样,沈灵期也没在这深宫中迷失了自己,因为她知道自己与其他妃子是不一样的。 第二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沈灵期招呼了清泉就在长乐宫宽阔的院子里放起了风筝,说到这风筝还是沈国公,也就是如今沈灵期的哥哥沈灵均特意从南诏托人带来的,上头画了一个曼妙的仕女,栩栩如生,仕女的镯子上还镶了轻巧的银铃,在微风吹拂下,叮铃铃作响,清脆动听。 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仕女描绘地和这位皇贵妃娘娘一模一样。 清泉叫上秋月,两个人一个在前头跑,一个在后头托着,很快,借着这东风,风筝就遥遥飞上了天,沈灵期看着在天上飘荡的风筝,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也和这风筝一样,极力想摆脱身处的困境,往外头飞去,但是最终还是被风筝线摆弄,逃不出去。 宋衡下了早朝,和同仁们在殿前作别后,便如往常一样,来到东宫,给太子李仪讲学。小太子不过五岁年纪,正是活泼爱闹的时候,但身在宫中,却比平常孩童要早慧懂事的多。 “老师,我们今日不读论语了吗?”李仪看到宋衡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山河志,疑问道。 宋衡将书递给李仪,说道,“今日我们来看看大齐的河山。” 宋衡将地图展开,用前世今生的所见所闻为李仪描绘着壮丽山河,听到好玩处,李仪高兴地拍手,难得有些小孩子心性,又讲到南边的起义军,北边虎视眈眈的大辽,他又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 宋衡庆幸小太子如今年纪尚幼,虽然不得父母亲缘,母亲早亡,父亲忽视,唯一疼爱他的祖父也在立了皇太孙后,撒手人寰,但他心性纯良,尚未定型,如今也还没有经历前世的流放和软禁,这一世,有了自己的干预,他也再不会和上一世一样优柔寡断,畏首畏尾。 两人聊到兴起处,突然听到上方传来的铃铛声。 李仪好奇地往外看去,宋衡看他这样,轻笑一声,“去吧,学了这么久,出去轻松轻松。” “谢谢老师。” 李仪脚步轻快地出了书房,宋衡跟在后头。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半人高的风筝正飘荡在东宫上方,发出阵阵悦耳的铃声。 “咦,这风筝上的人,好像贵妃娘娘呀”,李仪把手掌遮在眼前,望着风筝上的仕女图,发出了惊叹,“贵妃娘娘真好看呀。老师,您说是不是?” 是的……宋衡本也抬头望着风筝上熟悉的人影,听到太子的问话,下意识地在心里回答着,发觉自己想了什么,不由得干咳一声,“殿下,慎言。” “呀,不好,风筝线断了。” 李仪根本没顾得上回答自己老师的话,看到那精美的风筝直直地向下坠,急了起来,往它坠落的方向寻了去。 宋衡也跟在后头,“看着应该是殿下寝宫的院子。” -- 第88页 等两人寻到寝殿,便看到那风筝摇摇晃晃,不偏不倚地正好悬在了殿前的青桐树上。 李仪盯着树上的纸鸢,犯了难,树也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吧…… “老师,您可有什么好方法?”李仪指了指树上,求助一旁的宋衡。 宋衡淡淡地说道,“知人善用也是为人君者所要学会的事。” 李仪想了片刻,朝着后头大声唤道,“星川!” 站在一旁,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星川走出树下的阴影,朝着太子和宋衡行了一礼,利落地上了树,轻轻松松就取下了风筝,送到太子手中,做完这一切,又隐入了黑暗中。 李仪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风筝,眼神里满是喜爱。他双手举起,眼神明亮地对着宋衡说道,“老师,这上面的诗句是什么意思呀?” 宋衡接过,看了过去,嘴里跟着纸上的字,念了出来,嗓音低沉,“意思是羡慕纸鸢能飞来飞去,她一个人在宫中很是无聊。” “原来如此”,李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平日里多去找贵妃娘娘玩,她就不难过了。” 说到这里,就见小太子屁颠屁颠地进了寝殿,捧出一堆小玩意,递给站在屋檐下的婢女,“冬儿姐姐,劳烦你将这些和纸鸢都送到长乐宫。就说仪儿将这些送给贵妃娘娘玩,让她不要难过了。” “是,奴婢这就去。” 看着冬儿捧了一堆东西出了东宫,宋衡温声问道,“太子怎将心爱之物都送给了贵妃娘娘。” 李仪回答道,“贵妃娘娘待仪儿好,仪儿自然要对她好。” 宋衡疑惑了,前世就一直以为沈灵期这人对谁都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没想到竟和小太子有些渊源。 看老师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太子主动解释道,“娘娘她很好的,她会给我吃好吃的桂花鸭,绿豆饼,梅花糕,还有各种小点心。以前肚子饿的时候,我去长乐宫,总有好吃的。” 宋衡了然地点了点头。李仪虽然贵为太子,却一直不受宠,而且陛下年轻有为,膝下已经有了五子三女,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宫里的人向来见风转舵,冷落太子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没想到皇贵妃对太子倒是看顾有加。宋衡蹲下声,轻声对着李仪说着,“太子做得很好。” 李仪得了老师的夸奖,又兴奋地冲进了殿内,到处翻着自己收藏的小玩意,打算下次一定要亲自送给皇贵妃娘娘,到时候她心情一好,说不定能亲自做雪花酥给自己吃。 清泉和秋月正打算出长乐宫寻风筝,便听到有人来报,说太子身旁的冬儿姑娘来还风筝了。 沈灵期一想到好久没见到的李仪,周身气质都柔和了起来,带着笑意地说道,“快请她进来。” “冬儿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太子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自从陛下指了宋大人做太子的老师,太子越发勤奋好学了,日日勤奋读书呢。”冬儿笑着说道,“今日娘娘的风筝正好落在了太子的寝殿,宋大人说您这是无聊了,太子便特意让我带这些心爱玩物过来,送给娘娘玩。” “太子有心了”,沈灵期原本还带着笑意,等听到宋衡的话,脸上僵了一下,又说道,“清泉,将我做的雪花酥拿来,让冬儿带回去给太子吃。” “冬儿替太子多谢娘娘。太子经常念叨您做的雪花酥呢。” “这憨货,就知道吃。” “冬儿这便回东宫复命了。” “好,清泉送送。” “是。” 待冬儿出了长乐宫,沈灵期轻啐一声,“这宋大人怎么回事?” 第58章 (贵妃的权臣3) 如意刚晒书回来, 听到自家娘娘喃喃的不知道说着什么,好像又提到了宋大人,便问道, “这是又怎么了?” 沈灵期愤恨地攥紧了拳头,“宋衡就是个小心眼的老倔驴, 不过一件小事,居然记恨到现在。” 说到这宋衡宋大人,可是当今陛下面前的红人,永平八年中的状元, 不过五年时间, 便从一个小翰林,爬到了太子太傅的位置。 一介贫寒书生如此平步青云, 偏偏满朝文武没一个对他有看法, 也是奇了怪了。这宋衡一定是个见人说人话, 见鬼说鬼话的伪君子! 要说沈灵期和宋衡的过节, 要追溯到入宫之前, 永平六年, 沈灵期刚过了十四岁生辰,还是余杭一个不谙世事, 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而当时的宋大人还只是一个落魄无依的穷酸秀才, 艰难筹措乡试的路费。 皇商沈家向来乐善好施,爱帮助那些穷苦的读书人。那几日沈家遇上了难关,要送往京城的贡品出了差错,要晚上半月才能达到标准数量。 这种事向来和内侍省下派的官员报备一下, 送上些好处就能过关, 过去几十年都是如此。结果那年来的官员正是沈老爷在十年前一直资助的举子。 那举子不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反而先是收下了送来的好处,又严词拒绝了拖延几日的请求。等沈父出马,聊及当年情份,他竟然说沈家挟恩以报! 对此,沈老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急忙调配了人手和物资,紧赶慢赶地制出了一批贡品。 而沈灵期听了这消息,气得仰倒,在家中将那狼心狗肺的破烂举子骂了个底朝天,而宋衡就在那当口撞了上去。 -- 第89页 那日,宋衡刚刚耗尽家财埋葬了双亲,饿了三四天的他晕晕乎乎的上街要去书肆寻活计。 而沈灵均和妹妹打算去买桂花楼刚出的烤鸭,刚出了大门,便看到瘦的皮包骨的宋衡支撑不住地要瘫倒在地。 沈灵均见是曾经的同窗,立刻上前扶住他,看他面色灰败,吓得赶紧将他背了回家,又吩咐下人端来米粥,小口小口地喂给他吃,“宋兄,你不是刚中了秀才,怎地如此......” 宋衡迷糊间借着沈灵均的手吃完了一碗白粥,缓和了片刻,才感觉到手脚渐渐有了力气,他轻声道,“多谢沈兄。家父家母一直都恶病缠身,自从我中秀才后,他们便再了无遗憾......前几日二老入土为安,我便想着去书肆找些抄书的活计。” 沈灵均惋惜地拍了拍宋衡的肩膀,他这同窗,向来出类拔萃,在学堂中名声极好,轻易不愿麻烦别人,如今也不知他肯不肯接受自己的帮助,“宋兄,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若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宋衡刚想说话,一旁的沈灵期就插嘴道,“哥,你忘了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宋衡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三十四的年纪,眉眼初开,依稀能看出小姑娘长大后的国色天香。 听到她说的话,宋衡不由得心里一窒,他轻声道,“沈兄,能得你一碗粥已是大恩,日后沈兄若有要求,宋衡必定义不容辞。时间不早了,在下这便告辞了。” 沈灵均不赞同地看向妹妹,转向宋衡,说道,“宋兄,你在书院曾帮过我,如今,你有难处,我不过是还恩于你。你在这等着,我稍后便来。”沈灵均急速跑向书房,打算找父亲借些银两过来。 “喂,你们读书人脸皮都这么厚的吗?”沈灵期脸色不善地看向坐在一旁的宋衡。 “沈姑娘何出此言?”宋衡轻抿着嘴唇,淡淡回道。 “我爹几十年如一日的资助你们,也不指望你们这些读书人将来回报什么,不落井下石总可以吧?那个什么张大人,不过是个内侍省的小官,我爹这几年资助他没有千两也有百两了,他竟然如此忘恩负义,哼,要我看,你们这些读书人没一个好人,话本上总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宋衡听她说了这一番话,眉头紧皱,“张大人行为不端是事实,但沈姑娘如此迁怒天下读书人,也未免太过武断吧。” 沈灵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心头那口气就是郁郁不散,“那你有本事不要沈家的资助呀!” 宋衡语气淡漠,“这有何难,还望沈姑娘帮我向沈兄辞行。宋某这就告辞。” 说完这话,他便扶着椅子站起,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出了沈家大门。沈灵均气喘吁吁地跑来,看到空无一人的大堂,又去问打扫的婢女, “小姐和宋公子去哪里了?” “小姐回后院了,宋公子刚刚道别离去了。” 沈灵均跺了下脚,急急忙忙往门外追去,可是外头哪还有宋衡的身影,他只得回了沈府,来到自家小妹的院子,向她抱怨道,“妹妹怎么能让宋兄独自离去?” “这有什么的,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沈灵均叹了口气,“宋兄才华横溢,以后必能金榜题名。如今……” “科举哪有这么容易的,再说他若是和那张大人一样,还要再气一回呢。” “怎会?宋兄心胸开阔,心怀大义,必定不会像张大人一般。” ************ “我看哪,宋衡肯定记恨我好几年,才不像哥哥说的心胸开阔。” 沈灵期让清泉将发髻散下,坐在雕花床上倚靠着床头说着这些陈年旧事。 “我看不至于吧。”如意轻笑地看着自家娘娘恨恨的小表情。 “怎么不至于,我不过想吃余杭的小银鱼,陛下隔日便让人做了给我吃,我哪儿知道这小银鱼是耗费了八匹汗血宝马,连夜送上京城的。若是谁跟我说一声,这小银鱼谁爱吃谁吃去,反正我是不吃了。” 沈灵期越说越委屈,葱白嫩手将丝绸被卷得满是褶皱,“他凭什么说我劳民伤财!” “就是,娘娘别气了”,清泉上前来劝道,“咱们别理他就是。” 如意和清泉哄了她好一会,她才安稳睡下,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里嘀嘀咕咕,咬牙切齿地说着梦话。 临近黄昏,沈灵期迷迷糊糊地醒来,整个屋子被夕阳笼罩着,晕黄一片。 “爱妃醒了?” 突然,身旁冷不丁地传来一个声音,沈灵期吓得一抖。 “陛下”,她下了床,披上挂在一旁的外套,丝毫没有规矩地兀自坐下,看向坐在凳子上翻书的李湛。 “听说昨日爱妃罚了宸嫔身边的婢女?” 这是出头来了?未免也太慢了些,柳悦意不是眼前这位陛下的真爱之人么? 沈灵期挑着凤眸,披散的长发让她多了一丝娇憨,“那婢女可是要让陛下惩罚臣妾,就因为臣妾让宸嫔多等了一小会儿呢。陛下,您说,她该不该掌嘴?” 李湛看着面前长相美艳的女子,压抑住心头那一闪而过的冲动,斜睨着沈灵期,点了点头,“自然应该。” 沈灵期看着他眸光中的波动,一阵恶寒,她立刻上前扑在李湛怀中,眼怀期待,娇声说道,“陛下,不如今夜……今夜就留在长乐宫?” -- 第90页 李湛听了这话,被茉莉香味迷了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不动声色地推开怀中的美人,“朕还有一大堆奏折要批改,下次再来陪爱妃。” 说完,他便带着侍从出了长乐宫,速度快得好像生怕被留在此处。跪在地上恭送陛下的清泉和如意赶紧冲了进去,看到还好端端坐着的沈灵期,松了口气。 “嬷嬷,陛下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沈灵期看她们又是那副紧张后怕的样子,心里头暖暖地调笑着。 如意忧愁地说道,“这也不是办法呀……” “别怕啦,峰陵天师的话,咱们陛下可不敢不听。” 清泉也在一旁叹气,“娘娘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谁知道呢,这狗皇帝觉得时候到了,这日子就到头啦……” 无论宫中民间,人人都道皇贵妃沈灵期妖媚惑主,三千宠爱集一身,陛下李湛为了给她摘星星,建了摘星楼,为了让她吃条新鲜的鱼,跑死八匹马,累死两个人,为了她,从才人到皇贵妃,规矩一破再破,大家都觉得最晚明年,沈灵期一定能登顶后位。 只有沈灵期自己知道,自己不过是个带宰的羔羊,没有人能救自己,因为要杀自己的,是天下间最有权势的人! 入宫两年,还是完璧之身,这种事,说出去也没人信。沈灵期起初还以为李湛有什么怪癖,直到有一日,躲在御花园假山里头,听到了柳悦意和李湛的对话,才知道自己进宫的真相…… 不过是因为峰陵天师给出的批注,天生凤命,可挡死劫。真正成了凤命的沈灵期,日后可为李湛挡下死劫。 什么乱七八糟,沈灵期真是想把那峰陵天师踢飞到十万八千里,害人不浅的东西! 就因为这句话,自己孤身一人入了宫,再见不到外头的天日,父亲也郁郁而终。 想到这里,沈灵期黯然地低头,如意和清泉对视一眼,便猜到娘娘肯定又想了什么伤心事。 如意连忙哄道,“娘娘,刚刚陛下身边的李公公说陛下下月要带您去行宫避暑,娘娘想要带上些什么?” 沈灵期听到能出宫,立马兴奋起来,就这样披散着头发数着自己要带出宫的东西。 第59章 (贵妃的权臣4) 出宫那日, 沈灵期坐在宽大的马车里,悠闲地吃着葡萄,看着话本, 闻着宫外的气息,感觉整个人都变精神了。 正开心着, 马车外传来的娇滴滴的声音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暮雨,我这身份,乘坐陛下的御撵, 实在不合规矩, 你帮我去回绝陛下吧……” “娘娘,您就是太守规矩了。您看看咱们皇贵妃娘娘。” “可是父亲从小教导我要循规蹈矩。” 嗯?什么意思?说我没教养?沈灵期听了这话, 示意清泉掀起纱帘, 对着外头说道, “宸嫔说的有道理, 既然不合规矩就不要去, 诶, 清泉,正好, 我这有一壶花茶, 我们送去给陛下。” 说着,作势就要出了马车,外头的柳悦意听到这话,愣了片刻, 原只是想炫耀一番, 推推就就再过去,没想到沈灵期这么直接, 慌张地急忙带着暮雨往前快走几步,边走边说道,“但是陛下这么辛苦,给他捏捏肩解解乏也是好的。” 暮雨也配合地拉高声音,“娘娘最心疼陛下了。” 沈灵期嗤笑一声,重新靠坐回去,在马车的颠簸中摇摇晃晃地睡了过去。 “娘娘,娘娘?” 听到清泉在耳边的呼唤,沈灵期睁开了沉重的双眼,迷迷糊糊地呢喃,“怎么了?” “娘娘可要用些吃食再睡?太阳都下山啦。” 沈灵期坐起身,感觉到马车已经静止不动,又看了看马车外黑漆漆的环境,好像还有时不时的野兽的叫声。 “到哪里了?怎么这次在外头露宿了?” 如意给她披上薄薄的披风,接过话来,“咱们到香山了,本来还是和往常一样该到香山寺借住的,半路上宸嫔娘娘突然晕起车来,耽搁了好久。” 沈灵期点点头,接过清泉递过来的梅菜烙饼,就着微凉的绿豆燕窝汤,连吃了两大块,才感受不到腹中的饥饿。她吃饱喝足,倚着马车边悠闲地看着星空。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太子李仪不知捧着什么,屁颠屁颠地跑到沈灵期面前。 沈灵期心惊胆战地看着小人儿飞快地跑到面前,轻声说道,“慢点跑,要是摔了,又要哭鼻子了。” 李仪在她的帮助下,爬上了马车,担心地看着沈灵期,“贵妃娘娘,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这是冬儿做的梅子,宸嫔娘娘今天吐的好厉害,贵妃娘娘要是也晕车,就吃吃这个,很有用的。” 沈灵期接过梅子,摸了摸李仪的头顶,温柔地说道,“多谢太子,太子可用过饭了?” 李仪摇了摇头,捂住咕噜咕噜响的小肚子,满面羞红。 “清泉,给太子端来燕窝和烙饼。”吩咐完清泉,沈灵期又很不赞同地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小娃娃要按时吃饭呀!到时候你又要肚子痛了。” 李仪笑着听着贵妃娘娘的唠叨,吃完了端来的夕食,和沈灵期一起坐着歇息。 “唉呀,不好,我忘了老师。” 突然,李仪拍了下自己脑袋,大叫起来,让沈灵期吓了一跳。 -- 第91页 “贵妃娘娘,我要走啦,我还答应了老师今天要在他面前背下论语的。我忘了……” 听李仪带着哭腔的声音,沈灵期好笑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去和你老师说,今天背不了,明天再背呗。怕什么!他还能吃了你?” “今日事,今日毕”,马车后头突然响起那熟悉的淡然声音,宋衡身穿墨色长袍走了过来,只见他袍尾绣着的白竹在走路间若隐若现,周身都透着一股温润的书卷气。 宋衡走到沈灵期面前一米处停下了脚步,遥遥行了一礼,清澈如水的眼眸看向面色不太好的贵妃娘娘,温声说道,“贵妃娘娘,太子年幼,性格正是需要人引导的时候。” 他又朝着李仪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到了行宫,将论语抄上二十遍。” 李仪瑟缩了下,乖巧点头道,“是。” 等他下了马车,李仪又朝着沈灵期行了一礼,这才随着宋衡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磕磕跘跘地背完了论语,才算完成了今日的任务。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清泉在一旁小声说道,“太子真辛苦。” 听了这话,沈灵期心头刚刚涌上的一点怒气也散了,她难得没有反对宋衡,“辛苦总好过之前的无人问津,太子可不好当呀。” 如意点了点头,“娘娘,歇下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沈灵期依言进了马车内,就着驱蚊虫的熏香和外头小声的嘈杂陷入了沉睡…… 第二日,马车又行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承平避暑行宫。 这行宫坐落在承平山的半山腰,景色宜人,凉爽舒适。一进行宫,李湛就派人来告知,这次皇贵妃娘娘住在霁月湖的东面,整个行宫中最华丽的宫殿,清风阁。 沈灵期一行人来到清风阁,整座宫殿临湖而建,外墙特意用了防水又驱蚊的材质,透着一股清香,进了里头,上好白玉铺成地板,云顶杉木作梁,华彩玉壁作灯,让后头的小宫女小内侍们都惊呼出声。 沈灵期看着众人收拾的收拾,打扫的打扫,她便坐在窗边软榻,欣赏着黄昏时分的霁月湖。 “贵妃娘娘!”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缥缈的声音,听着像是李仪,沈灵期抬头张望,没在四周寻到熟悉的身影。 清泉指了指湖面,“娘娘,太子在对面呢。” 沈灵期站起身,果然看到霁月湖最窄的那面,倚着竹林而建的屋子长廊上站着不停招手的李仪。 李仪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大声喊道,“娘娘,我住对面哦!” 沈灵期刚想说话,便看到宋衡手执长扇,走到廊下,不知和李仪说着什么。 那小小的人儿立刻羞愧地低垂了头,朝着湖对面行了一礼,便规规矩矩地回了书房。 沈灵期看着李仪离去,刚想转身坐下,又看到宋衡恭谨地对着自己行礼,也不离去,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她别扭地还礼,慌忙转身离去,也不知自己心虚个什么劲。 晚间,李湛设宴,随行的官员和有品级的妃嫔都按规矩安静地坐在碧霄殿,太子坐在左侧首位,他下首则是宋衡,而宸嫔柳悦意则是带领着众妃嫔,坐在右侧。 众人等了一盏茶时间,才听到内侍拉高了嗓子,唱到,“陛下驾到!” 只见身着黑金色长袍的李湛牵着皇贵妃沈灵期的手缓缓走入殿内。 沈灵期换了一套淡金色曳地裙,外头罩着一层烟笼纱,在灯火照耀下,光彩夺目,美得让人不可直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一旁的柳悦意呆呆的看着相携走来的两人,竟是忘了反应。 身后的暮雨紧张地扯了一下柳悦意,“娘娘?娘娘?” 她这才清醒过来,低头掩饰面上的嫉妒,随着众人站起身来行礼。 李湛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放在柳悦意落寞无助的脸上,内心不由得心疼起来,又看向身旁骄傲得意的沈灵期,攥紧了拳头。 两人落座,宴席才正式开始。 一时间君臣和乐,杯盏交错。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臣还要多谢皇贵妃娘娘,不然在下有生之年可吃不到这江南传说的小银鱼。” 还有完没完了?沈灵期怒沉着一张脸,看着末尾那讲话的臣子,也没忽略右侧那几个幸灾乐祸捂嘴偷笑的妃嫔。 她刚想爆发,就见宋衡站起身来,对着那臣子,淡淡说道,“章大人,此功劳当记在陛下身上。” “哦?这是为何?” 李湛挑了挑眉毛,看着最近有些反常的宋衡,好奇地问道。 “因着陛下下令要保证鱼儿的鲜活,又要尽快让贵妃娘娘吃到家乡美食,民间涌现数位为陛下分忧的有识之士,提出了用硝石制冰冷冻鲜鱼的方法,既能保证运送的速度,又能保证鱼儿的鲜活。倒是能让五湖四海的百姓都能吃到平日吃不到的美食。” 太子聪慧地站起身,学着大人的样子,恭敬地说道,“父皇英明,自然有众多有识之士争相为父皇解忧。” “陛下英明,百姓之福,社稷之福也。” 众人跟在太子后头,纷纷恭贺陛下,恭维陛下的英明,倒是让刚刚挑起话头的臣子尴尬地隐入了人群。 柳悦意狠狠地看了一眼上首的沈灵期,愤恨地攥紧了手中的茶杯,贵妃娘娘真是好运气! 而沈灵期看着这莫名其妙转变的画风,有些呆愣,这就解决了? -- 第92页 她的目光转向左侧不停接受着众人敬酒的宋衡,目光复杂,宋衡为什么要帮自己? 还来不及细想,便被殿内响起的歌舞声音打断了思绪。 酒过三巡,喝了几杯果酒的沈灵期有些憋闷地晃了晃脑袋,小声向李湛告罪,便悄然离开了碧霄殿,往殿后的湖心亭走去。 清泉在石凳上垫了软软的垫子,扶着沈灵期坐下,又体贴地倒了醒酒的花茶,才退到了一边。 沈灵期想着刚刚殿上为自己说话的宋衡,他一定是凑巧吧?之前明明还出言讽刺的呢?难道那真的不是讽刺,是夸自己的?怎么可能…… 正思索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转头望去,来人不正是挑起自己万般思绪的罪魁祸首? 第60章 (贵妃的权臣5) 宋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灵期, 原地怔愣了片刻,随后便退出几步,朝着她执手行了一礼。 因为喝了好些酒的关系, 宋衡面色潮红,双眼有些迷离, 连说话都带了些鼻音,“见过皇贵妃娘娘。” 沈灵期也反应了过来,朝着宋衡点了点头,“宋大人免礼。” 微凉的山风吹拂, 让两人都清醒了些, 宋衡看着面前的沈灵期,将她与那日城墙上落魄狼狈, 但是一脸决然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眼里不由得生了波澜, 他上前又是一个大礼, “贵妃娘娘, 请恕宋衡冒犯。在下想对贵妃娘娘赔个罪。” “赔罪?” 沈灵期惊讶地嘴巴微张, 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衡,这位宋大人真的越来越反常了, 真是让人看不懂。 “宋某先前仅凭个人偏见, 便上了几本奏折呈给陛下,直言皇贵妃娘娘的晋位不合规矩,娘娘的品性也担不起宫中典范。” 听了这话,沈灵期反倒不怎么生气, 她长舒了一口气, 心平气和道,“宋大人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 那些不过是宋某的一隅之说,还望贵妃娘娘接受在下的赔礼道歉。” 沈灵期不知如何是好,朝着身后的清泉望去,什么情况呀?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宋大人好奇怪呀! 清泉莫名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呀,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头,用口型说道,喝醉了? “咳咳”,向来吃软不吃硬的沈灵期有些不知所措,她忙摆了摆手,“其实……其实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当年在余杭,我对宋大人出言不逊,还望……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听着传闻中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磕磕巴巴地道着歉,宋衡嘴角轻扬,眼神温和,“瑕不掩瑜,人无完人,贵妃娘娘若是知错能改,尽力弥补,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至于当年余杭的事,宋某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一直没机会报答灵均兄的一粥之恩。” “哥哥他一直惦记着当时没帮上宋大人的忙呢。” “灵均兄最是热心,只是他远在余杭,倒是没机会找他叙叙旧。” 说到相熟的沈灵均,两人都是会心一笑,气氛也变得融洽起来。 “刚刚多谢宋大人解围。” “在下只是觉得这桩事怪不到贵妃娘娘头上。没有周幽王,又哪里来的褒姒。” 沈灵期睁大了双眼,这等惊世骇俗之言实在……竟然把李湛比做周幽王!看他的样子,似乎对李湛没有半点敬畏和无条件忠心。这世间除了清泉和如意,竟然还有人这么想? 宋衡看沈灵期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实在太好猜了。 “贵妃娘娘,若是日后用得到宋某,尽可派人来找我,宋某必定竭力相助。天色已晚,宋某告辞。” 说完这话,宋衡就行礼离开,徒留沈灵期在原地思索他的话。 “清泉,你怎么看?” “清泉愚钝,感觉宋大人说得还挺真诚的。” 我也这么觉得…… 夜色渐沉,沈灵期带着一头雾水,回了清风阁,直到深更半夜,才停止琢磨这些事,困顿地睡着了…… 第二日一大早,宸嫔带领着众多妃嫔前来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被扰了清梦的沈灵期懊恼地抓乱了自己的长发,不情不愿地被如意和清泉伺候着起了身,一脸郁气地到了正殿,接受大家的请安。 “贵妃娘娘安,娘娘昨日睡得可好?” 说话的是和宸嫔相好的惠嫔,眼神里尽是幸灾乐祸。 “还可以。” 柳悦意揉了揉太阳穴,遮掩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说道,“嫔妾真是羡慕贵妃娘娘,昨日陛下宴会后还看了好一会书,到子时才安置呢。” 沈灵期看着下首那些有意无意刺着自己,炫耀恩宠的妃嫔们,一阵腻歪,“既然宸嫔昨日这么累了,那今日本宫就去向陛下建议,由惠嫔侍寝吧。” 此话一出,相好的两人一个面色铁青,一个低头暗喜,没了之前的相谈甚欢。 “娘娘说笑了,嫔妾能伺候陛下,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如何敢嫌弃累呢。” 一旁的惠嫔听了,不动声色地缩回了勾着宸嫔的手,没再当柳悦意的出头鸟。 柳悦意看着这一切,心里懊恼得不行,也厌上了惠嫔,一点点手段就能挑拨地她背弃自己,哼! “你们来本宫这还有何事?若是没事……”,若是没事,就还想回屋补觉的沈灵期忍着困意问道。 “娘娘,听说陛下过几日要去山中围猎,不知会不会带上我们?” -- 第93页 沈灵期揉了揉眼角因为憋着哈欠流下的泪水,说道,“带!众姐妹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这山上天气变幻莫测,早早准备起来。” “呀”,惠嫔惊喜地拍了下手,“那我刚做的骑装可要派上用场了。贵妃娘娘,那咱们就先退下了。” 沈灵期摆了摆手,看着一群莺莺燕燕离去,这才起了身,赶紧躲回了寝殿,睡了个回笼觉。 围猎那日,一众妃嫔一改往日飘逸的曳地裙,纷纷穿上方便活动的骑装,显得格外英姿勃发,生机勃勃。 李湛看到往日一向柔弱的柳悦意也穿了身淡绿色骑装,佼好的身形展露无遗,显得格外精神,趁着无人注意,对着她轻声说道,“悦儿如此装扮,真是让朕耳目一新。” 柳悦意听到陛下对自己额外的关注,霎时间羞红了脸,下一秒,却脸色骤变。 只见沈灵期穿着一身珊瑚色的修身骑装出现在众人面前,发辫也高高的束起,衬着她本就明艳的面容光彩耀目,就如那初升的朝阳,将身边的一切都映照地黯淡无光。 李湛失神地看着沈灵期,直到身边的柳悦意不高兴地放开牵着自己的手,才回过神来。他低声安慰着柳悦意,“悦儿在朕心中最是貌美。” 柳悦意娇羞地低下头,没再说什么…… 队伍沿着山腰往上走了十几里路,便看到了提前驻扎的营帐。 众人分散开,进了各自的营帐休整,沈灵期难得有机会走山路,兴奋地到了营地,雀跃着就要自己骑马。 余杭多水乡,鲜少有大平原能练习骑马,这马术还是自进宫后,跟着如意嬷嬷学会的。 等熟悉了好一会儿,她才缀在围猎的人群后,被一众护卫簇拥着进了树林。 不过行了一里路,便看到同样缀在后头的小太子和宋衡,以及在一旁给太子演示箭术的武学师傅。 李仪见到过来的沈灵期,本想立刻张嘴大喊,又想起之前老师的教导,只能克制地对着沈灵期恭谨地行了一礼,“见过皇贵妃娘娘。” “免礼”,这下知道上次宋衡教他什么了。沈灵期也回道,“见过太子,太子在学箭术?” “嗯嗯!我想为父皇和贵妃娘娘射下一只雄鹰。” 沈灵期眉毛一挑,“那太子好好学。我在这里等着了。” 她又看向一旁的宋衡,朝着他微微点头示意。 宋衡也握拳回了一礼,恭敬地站在一旁,只是目光偶尔还会落在身旁那耀眼的贵妃娘娘身上。 两波人马边聊边走,走着走着就远离了大部队,身边也渐渐寂静了下来,只听到树上的鸟儿在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 “娘娘,前面就是峭壁了,咱们还是回程吧。” 沈灵期点了点头,听话地调转了马头,打算和李仪等人原路返回。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崖边迅速冲了过来,不带拐弯地直直冲向沈灵期的马儿。 宋衡最先反应过来,大喝一声,“护驾!” 众人这才拥了上去。沈灵期的马儿受了惊吓,慌乱地寻找着方向,想要逃离,又见自己被四周包围,激烈地举起前蹄,想要把背上的沈灵期甩下来。 沈灵期面色惨白,抓紧了马鞍,上身紧贴马背,硬是没有被甩下去。 宋衡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一幕,下令道,“围住那刺客!武大人,还要麻烦您控制住那疯马。” “是!” 众人听令行事,骑着小马的李仪惊慌地抓着宋衡的手,“怎么办?娘娘会不会有事?老师,快去救救娘娘。” 宋衡心里也担忧地不行,但还是温声安抚着不过五岁孩童的太子,“没事的,武大人的驭马术在京城无人能比,放心。” 两人紧张地看着沈灵期,深怕她出了什么事。 “娘娘,抓紧马鞍!”武大人上前,眼疾手快地将那索马栓扔在马儿的脖颈上,又用了吃奶的力气,终于让它安静了下来,趴伏在地上哀鸣。 而那头抓人的护卫也顺利地抓住了刺客,将人压到宋衡和沈灵期面前。 李仪搀着腿软的沈灵期下了马,再看那刺客,不过是普通庄稼汉的样子,头发花白,显然上了年纪。 那人被护卫们抵在地上,涕泗横流,不住地乞求,“贵人们给我做主啊!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给我家秀儿一个公道啊!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声音里带着绝望,像是受了无穷的冤屈。 宋衡示意护卫们将他拉了起来,沉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行宫的围猎场?是早有预谋?可有同谋?” 第61章 (贵妃的权臣6) 头发花白的老汉半瘫在地, 长满皱纹的脸上饱经沧桑,他一连磕了十几个头,直磕得额头出血, “求求贵人,求求贵人, 临安城淮水县李大槐求贵人们救救我的儿女啊!淮水县知县刘大人的侄子刘鹏强抢民女,还把我儿子强行带走,如今两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啊!求青天大老爷救命……” 说完这番话, 李大槐悲惧交加, 竟是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宋衡上前仔细打量了下这李大槐,深知此事不简单, 这恐怕就是当年淮水煤矿案的□□…… 沈灵期惨白着一张脸, 见宋衡盯着刺客若有所思, 忍不住问道, “宋大人, 这人不是刺客?他怎么上来的?这四周可都是重兵把守。” -- 第94页 宋衡指了指李大槐的手脚, 说道,“看他磨破的手掌, 还有外衫上因为被划破而浸出的血迹, 脚底的青苔,能看出来,应该是沿着峭壁攀爬上来的。” 沈灵期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山这么高, 这么陡峭, 难道他有话本里的绝世武功?” 宋衡摇了摇头,“若是粉身碎骨能救回至亲, 恐怕他也愿意吧。” 沈灵期想到了早逝的母亲,远在余杭的哥哥,还有为了自己郁郁而终的父亲,点了点头。 “先将这人带回营地吧。” “是!” 宋衡指着一旁因为刚刚的惊吓还趴伏在地上的马儿,向沈灵期建议道, “贵妃娘娘,下官这匹马还算温顺,不如让它带您回营地吧。” “啊……好……多谢宋大人。” 李仪也牵着自己的小马驹,“娘娘,我的马也可以!” 沈灵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摸了摸李仪的头,笑道,“我若是骑上去,它可就被我坐趴了。” 宋衡笑着走上前,一把举起李仪,将他稳稳地放在小马马背上,“走吧。” 看到一向面不改色,不苟言笑的宋大人此刻发自真心的笑着,如朗月当空,让人如沐春风,沈灵期怔愣了片刻,又立刻回过神来,懊恼地暗念了一声佛号,才爬上了马背,在护卫的重重保护下原路返回。 清泉和如意在帐子外边焦急地等待着,等一看到沈灵期,连忙冲上前,拉着她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心有余悸地说道,“娘娘,听说您和太子鱼遇刺了,可吓死我们了。” “没事没事,看我不是好好地在这儿?” “娘娘,快进帐子,喝一碗安神汤。” “好好好,清泉,别忘了给太子也送去一些。” “已经送去了,娘娘别担心,太子那里有宋大人照应着,应该不会有事。” 沈灵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安神汤,又想到那人的笑容,恼地一气喝下了一整碗。 “爱妃可有受惊?” 刚放下碗,便听到帐外的行礼声,李湛一脸担忧地走了进来,牵着沈灵期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陛下,臣妾无事。多亏了武大人和宋大人。” 李湛点了点头,牵着沈灵期坐下,“听说遇到了刺客?宋衡也是,一个刺客,直接关入天牢逼问就是,还要让朕送他去大理寺会审。” “唉呀!陛下!臣妾受了这么大惊,那人害得我差点摔下马,怎可轻易饶过他?” “那爱妃的意思?” “自然是要大理寺严查他祖宗十八代,怎么可以就他一个人受刑!等查出来,让他们一家子都给我滚去天牢!” “爱妃说的是,那就依爱妃所言。”李湛看着面前将人命如此轻贱的贵妃,心里冷笑一声,果然是心如蛇蝎的妇人。 出了这件事,沈灵期也没心思骑马打猎,和李湛请示了一声,直接带着随侍回了行宫。 李仪见贵妃娘娘下了山,也连忙请示父皇,跟在后头一起回去。 行宫里头少了一大波人,难得安静了下来,沈灵期看着霁月湖里活蹦乱跳的锦鲤,时不时地扔下几把鱼食,逗弄着它们。 “清泉,告诉小厨房,今日吃鱼。” 清泉见她盯着湖里,忙劝道,“啊?娘娘,这锦鲤可珍贵了,也没什么肉呀,咱们换一个吃吧。” 沈灵期美目一扬,“我有这么饥不择食吗?清泉!” 清泉讨好地笑着,“哪有,娘娘想怎么吃,清蒸还是红烧?” 沈灵期咋吧了一下醉,“想吃辣,让小厨房做成锅子,涮着吃。对了,别忘了叫上太子。” “是,娘娘。” 等到了饭点,李仪兴冲冲地跑来了清风阁,“娘娘,娘娘,我来啦。” “跑慢点,急什么。” 沈灵期好笑地看着像箭一样飞奔过来的太子,“肚子可饿了?” 李仪不住地点头,“仪儿饿的能吃下五条鱼。” 如意上前给二人布筷,笑道,“那太子您可要多吃些。” 沈灵期夹气涮过的鱼片,放到李仪碗里,“五条鱼!我这儿可要给你吃穷啦。” 李仪笑嘻嘻地摇头,“等仪儿长大赚了钱,天天给娘娘买好吃的。” “小滑头,这么小就会哄娘娘啦。” 两人连吃了半个多时辰,才渐渐停下了筷子,意犹未尽地抱着一杯清茶坐到一旁欣赏着湖光山色。 “娘娘,我能带些鱼片回去吗?” 沈灵期打趣着,“小贪心鬼,吃完了还要把我这儿搬空呀。” 李仪摇了摇头,“仪儿吃饱啦,我想带给老师去,太好吃啦。” 沈灵期点了点头,朝着清泉说道,“给太子带上一盒。” 想到宋衡,她又问道,“最近学得可好?宋大人教了你什么?” “老师对我可好啦”,李仪说着说着低下了头,“不像之前父皇给的师傅,总是拿我和弟弟们比较,还一直重复教弟子规。老师教我山河志,给我描绘各地风情,敌我态势,甚至还……教我为君之道。” “不仅如此,老师还告诉我和父皇相处的方法,不必在意别人的中伤和嘲讽,但也要对雪中送炭之人心怀感恩。” 李仪一说到老师,便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将宋衡夸到天上有,地下无,又事无巨细地告诉沈灵期,宋衡的喜好,习惯,简直成了宋大人的无脑拥趸。 -- 第95页 “他真有这么好?” “仪儿说得都是真话。” 沈灵期忍不住地轻轻捏了一把李仪的小肉脸,看他皱着眉头,忍不住地问道,“那太子可有在别人面前夸夸我?” “当然有!贵妃娘娘是……”,李仪说着说着就低下了头,小声嗫嚅着。 “是什么?” “是像母亲一样的仙女。” 李仪低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说说道,沈灵期见他害羞,笑着不再为难他,拖着他出了清风阁,在行宫里走动消食。 而宋衡看着面前冬儿送来的吃食皱了眉头,闻着这辛辣的味道,不由得捏紧了鼻子,“替下官多谢皇贵妃娘娘和太子的心意。” “那宋大人好好品尝,奴婢这就退下了。” “嗯。” 吃辣的后果是,沈灵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嘴边长了一个大泡,只能日日在清风阁里头看话本,和对面的李仪打着招呼,一直到李湛他们回了行宫,才渐渐消了下去,没有了痕迹。 大理寺那里,严查了李大槐,发现他所说都是事实,至于那日怎么爬进了围场,也是行宫脚下的百姓们无聊闲谈时,提到的玩笑话。被他听到了耳边,便横下心,拼了命爬上了山。 李湛对此等民间小事丝毫不关心,他只是派了个四品的钦差大臣,下了临安城,彻查此事。 蹊跷的是,大理寺这头等了两个月时间,竟是半点没收到那位钦差大臣的消息,察觉到了不对劲,大理寺卿连忙上奏陛下。 李湛只以为这钦差大臣渎职,无故拖延案情,另派了一个大臣前往。让众人没想到的是,不过一个月时间,这人又不见了踪影。 “陛下,此事非同寻常,一连两位四品钦差大臣无故失踪,这临安城里必定有什么古怪。” 李湛点了点头,向一旁努了努嘴,“宋衡,你怎么看?” 宋衡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这案子背后牵连的恐怕不仅仅是个知县,不如派暗探详细探查一番。” “爱卿说得有理,便如爱卿所说。” 又是一连派出一十二个密探,不过传出廖廖两句,便再无音信。 李湛收到回信,又惊又怒,一把挥翻桌上的笔墨纸砚,狠狠地拍了一下书桌,“这群逆贼!居然敢动国之根本,私挖煤矿,谋害重臣,草菅人命,简直罪无可恕。” 一众官员趴伏在地,“陛下息怒。” “息怒?朕如何息怒,卧榻之侧,竟然有逆贼想取朕国运!传话下去,朕要南巡,微服私访,朕要亲眼看着这群逆贼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三思啊!” “朕意已决!退下。” 内阁重臣们纷纷苦着脸,退出了议事阁,互相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咱们这位陛下,说好听了是关心民情,说难听了,也太过意气用事,格局太过…… 这厢,听到李湛派人传来的话,沈灵期吃惊地问道,“陛下怎么突然要南巡?” 如意摇了摇头,面色有些凝重,“不知,听说是前朝有什么案子,陛下想要亲自审理。” “他能审什么案子,真是……” 清泉指了指门外还未退下的宫人,连忙劝阻道,“娘娘!” 沈灵期撇了撇嘴,这才没说什么,让如意和清泉帮忙收拾着行礼。 第62章 (贵妃的权臣7) “陛下可有说, 同行的还有谁?” “听说有宸嫔娘娘,还有宋衡宋大人,大理寺卿邢大人, 内禁卫首领金大人。” “人这么少,是打算微服出巡?” 如意点了点头, “娘娘还是打算带上清泉?” “嗯,嬷嬷照顾好自己。” 不知想到什么,如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去临安, 一定会经过白云观, 娘娘万事小心,若是有什么……留得青山在, 不怕没柴烧, 娘娘要忍。” 沈灵期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 嬷嬷, 放心。” “唉”, 如意担忧地看着沈灵期,也不知这南巡一路上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嬷嬷, 您别担心啦, 清泉一定照顾好娘娘,一定让她毫发无损地回到京城,您就放心吧。” 清泉不住地安慰如意,又拉着她问着各种要带的物什, 这才让她没继续忧愁下去。 隔日一早, 众人收拾妥当,在行宫山脚下集合, 趁着天刚蒙蒙亮,启程往临安城而去。 而京城和行宫里,除了那几个内阁重臣,无人知道当今陛下和皇贵妃娘娘如今扮作普通的有钱人家老爷和夫人,混入了芸芸众生中。 一行人一共坐了三辆马车,丫鬟侍从们一辆,几位大人一辆,另一辆则坐着李湛,柳悦意和沈灵期。 车上,自出了承平山,便诡异地平静着,沈灵期不耐烦插进这两人的眉来眼去,闭着眼小憩。马车晃晃悠悠,她也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柳悦意微微低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和尖尖的下巴,双目低垂,满是娇羞。 “陛下,不知此行能不能路过梅山呢,陛下还记得当年南巡,咱们在梅山初见?” 李湛原本沉浸在要一举拿下逆贼的雄心壮志中,被身边心爱的女子一说,脑海里便浮现了当初出现在漫山遍野的梅花中的女子,穿着一身洁白如雪的流仙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悦儿还是如当初一般,清尘出资。” -- 第96页 “陛下”,柳悦意脸更红了,像只红通通的蜜桃,她小心地倚靠在李湛怀中,小声说道,“陛下,悦儿想有个孩子。” 李湛神色微动,不经意地瞟了瞟睡熟的沈灵期,眼色一暗,带着一丝狠厉,转而又柔声对着柳悦意,“快了,等咱们这次南巡回京城,解决了一桩大事,就生一个像你又像我的皇子。” 柳悦意一脸甜蜜地笑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沈灵期,若是皇子,一定要为他扫清障碍…… 两人又在马车中腻腻歪歪了许久,沈灵期本还想再睡一会,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烦躁,她张开眼,便看到那柳悦意不知和李湛说了什么,笑得花枝乱颤。 “陛下,我去马车外头坐坐,透透气。您和宸嫔娘娘在这里好好说说话,毕竟每个月也就那点见面的时间。” 说完也不管后头李湛答没答应,直接拖了裙摆出了马车,坐在赶车的内侍身旁。 话说回来,外头的空气是真好,越往南边走,气候和余杭越相近,闻着久违的青草香,沈灵期烦躁的心情也渐渐散去,颇有兴致地欣赏着外头的风景。 马车两边各自有一位内禁卫挎着刀,骑着马,保护着马车。 沈灵期抬头张望,看到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有些惊讶。 原以为宋衡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没想到他竟然还会骑马,看着他和金大人,邢大人一起游马说笑的样子,沈灵期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中间那人身上。 出门在外,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青色长衫,腰背笔直地坐在马上,不知不觉就成了三人的中心,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宋衡似有所感,转头向后望去,一下子和沈灵期四目相对,两人都惊讶地看着对方,沈灵期慌张地转过头,东看看西看看,假装自己在欣赏风景。 沈灵期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她懊恼地攥紧了手,心虚什么呀?大大方方地笑一下怎么了,沈灵期你也太没出息了,想到这里,她又 转过头去,眼神定定地看向前方,露出个客套的笑容。 宋衡看着沈灵期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动作,有些摸不着头脑,礼貌地回应了一个笑容。 “宋大人在看什么?”内禁卫首领金大人好奇地问道,他也转头往后看去,语气怪异地说道,“宋大人认识贵妃娘娘?听说宋大人和贵妃娘娘同是出自余杭。” 宋衡点了点头,“确实是同乡。” 金大人凑了上来,悄咪咪地问道,“那咱们这位贵妃娘娘未入宫之前就如此......呃,不可一世?” 听了这话,宋衡脸色一沉,“金大人,慎言。” 大理寺卿邢大人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金大人,贵妃娘娘可不是咱们能评价的。来来来,咱们来看看,今日在何处落脚。” 金大人自觉失言,讪笑着借坡下驴,没再提这个话题。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了几十里路,看着渐渐落下的太阳,金大人派人向前打探后,走到马车旁询问道,“陛下,前方有个黄石村,今夜我们便在那落脚吧。” “好”,李湛看了看前头炊烟袅袅的村子,心里得意地说道,“这村子看着很是祥和,百姓们想来都能衣食无忧。” 等进了村子,邢大人上前敲开看上去较为宽敞的一家的家门,问道,“老人家,我们一行几人想要去南方走亲戚,路过此地,可否借宿一宿?” 屋内的老人家看了看他们众人,看衣着非富即贵,当下笑脸盈盈,“当然可以,只是我家不过几间空屋,恐怕住不下这么多人。” “无妨,只要能住下我们家主人就行,我们几个糙汉子外头躺一宿即可。”邢大人又递上一块银子,“劳烦老人家帮我们整一桌饭食,这是给您的报酬。” 接过银子的老汉喜上眉梢,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朝着后头嚷道,“老婆子,快,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出来,好好招待这几位大爷。” 等到众人收拾妥当,坐到了桌前,才有空打量这个农家小院。 李湛笑着问道,“老人家,家里就你们两个吗?” 老汉笑呵呵地点头,“是呀,这几年收成不好,我两个儿子都出门找活干,听说南边能赚钱,大家一窝蜂往那里跑呢。” 宋衡神色复杂地问道,“南边可是在淮南临安一带?” 老汉不住地点头,“是呀,附近几个村子的,能去的都去啦,听说那里做工一天比得上去京城半个月呢。” 李湛脸倏地一沉,冷哼一声,对着满桌的菜肴也没了胃口,站起身,直接回了屋子。 “陛......老爷”,柳悦意着急地跟了上去。 众人面面相觑,就听到沈灵期在一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清泉,给我夹了菜,端房里来,饭都不让人好好吃。” 说完,便施施然离了桌,也回了屋子。 待清泉夹了些饭菜,送回屋子,桌上这几人才稀稀疏疏地动起了筷子,金大人小声说道,“贵妃娘娘,还真是......真实不作伪。” 邢大人踢了他一脚,朝着宋衡的方向努了努嘴,“吃你的,这么多菜还堵不上你的嘴。” 金大人立刻住了嘴,埋头苦吃,心里不住地纳闷,这宋大人,对贵妃娘娘不是一般的维护呀,真奇怪,这同乡之谊也太深厚了吧...... 第二日一早,宋衡早早起来用过了朝食,便出了门散步,看到村子里稀稀落落的人影,又想到临安的异常,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 第97页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宋衡转头望去,只见沈灵期换了一身鹅黄春衫,将脑后秀发编成一股,垂在胸前,看着就像一个年纪不过二八,俏丽又活泼的小姑娘。 沈灵期也看到了前头的宋衡,立刻停下了脚步,不自在地揪了揪发辫,“我就是出来散散步,可没跟着你。” 说完这话,就想捶自己的脑袋,什么跟什么呀。 宋衡抿嘴微笑,点了点头,“娘娘说得是。” 沈灵期镇定下来,挺了挺胸膛,迈出脚步,快走几步,走到了宋衡前头。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在村中散步,气氛莫名地和谐。 “宋大人,我们这一路上,可经过临清?” “嗯,到了淮南地界,就会沿着水路南下,一路会经过临夏,临清等地,最后才到临安。” “这样啊……”,沈灵期不过沉思了片刻,便放下了心中担忧,既来之,则安之,想再多也没用。 清晨的湖边寂静清幽,沈灵期坐在一块大石上,捡了个石子,打起了水漂。 宋衡看到她像孩童一样,不服气地连续扔了几个石子,忍不住轻笑出声,“身子往后稍微斜一些。” 沈灵期赌气扔出所有石子,“不扔了。” 宋衡无奈地摇了摇头,捡起石子,利落地投出,果然见那石子在水面连续弹跳了七八次,才落入了水中。 好厉害…… 第63章 (贵妃的权臣8) 宋衡挑了挑眉, 说道,“要不要学?” 沈灵期凤眼一瞥,转过身去, “我又不是李仪,不学!” “噗嗤”,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笑声,两人同时回望,看到一个妇人捧着一盆衣服,站在不远处, 她爽朗地笑着, “两口子玩闹呢,哈哈, 小女娃发脾气了, 后生要多哄哄呀。” 一个男子从后头追了上来, 对着妇人抱怨道, “哎呀, 你怎么跑这么快?要是跌倒了怎么办?” 那妇人笑嘻嘻回道, “这条路我走了几十年,什么时候跌倒过, 你说你, 我去洗个衣服,你总跟着做什么?” “上回要不是我跟着,你能追着湖里的衣服直接掉下水去,还好意思说?” “行了, 行了, 还提这个,烦不烦。”妇人虽然语气不耐烦, 但脸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用眼神示意道,“有人在呢。” 男子侧过身,这才发现了宋衡和沈灵期,他丝毫不觉得难堪,“两位好面生呀,走亲戚来的?” 宋衡上前行了一礼,温声说道,“我们是路过此地,找村口的刘老伯借住了一晚。” “哦哦,我说呢,这村子里就这几十个人,都熟的很,难得见到生面孔。” “听说村子里的人都去淮南了?” 妇人一扫之前的笑意,皱着眉头,“可不是?弄得这村子就剩下老弱妇孺。” 宋衡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怎么这位大哥没去淮南挣钱?” 男子摆摆手,“我才不去。守着婆娘孩子多踏实,去淮南哪里能比得上这安心日子。再说了,出去也不见得能挣钱呀,去的人多了,就算那边东家有金山银山,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呀。咱们村子里的人,去了也有半年了吧,都没传什么音信回来,我看哪,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交谈了片刻,两人见天光大亮,便告辞离去。他们往借宿的刘老伯家走去,临走时,沈灵期回望了下在湖边洗衣的夫妇,一个逗笑帮忙捶打着衣服,一个笑得合不拢嘴地给对方擦着汗...... “在看什么?”宋衡见她落后了脚步,转头问道。 沈灵期留恋地转过身,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这湖还挺美的。” 宋衡随着她的目光也往后看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嗯,是很美。” “小姐!你去哪里啦,我找遍了附近都没看到你,吓死了。” 清泉看到自家娘娘和宋大人一起走了过来,立刻上去搀扶着沈灵期,将她拉到一边,“小姐怎么和宋大人在一起?” “凑巧碰到的。” “哦哦”,清泉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回马车,又扶着沈灵期进了院子。 柳悦意此刻正和李湛一起坐在大堂,用着朝食。 “哟,妹妹这是去了哪里?大清早出门,怕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沈灵期叹了口气,就没个消停时刻,她挑了个凳子坐着,语气娇滴滴地对着李湛说道,“老爷,宸夫人这样说我?您能忍?我是什么样,老爷您还不知道吗?要不要我敲着锣鼓去外头弄得天下皆知?” 李湛不愿让别人知道带沈灵期回宫的真实用意,他不耐烦地说道,“行了,别闹,悦儿,跟夫人赔个不是。” “什么?”柳悦意吃惊地看着李湛,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说道,“悦意给夫人赔不是,望夫人不要和我计较。” 说着说着,声音里头也带上了哭腔,李湛心疼地暗中捏了捏她的手心。 “宸夫人若是学不会谨言慎行,我是不怕麻烦,可以来教一教。” “好了,别吵了。” 宋衡适时地出声说道,“老爷,可以启程了。” “嗯。” 三人各怀心思地上了马车,继续往南行去。一路上,还算风平浪静,除了李湛买下了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又和柳悦意闹了别扭,闹完了两人又立刻和好...... -- 第98页 其余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戏一般,突然就觉得一路上一直安安静静,很少作妖的贵妃娘娘,是多么正常。真奇怪,以前怎么没发觉呢? 这日,一行人从陆路换成水路,登上了前往临清的官船。 “呕”,沈灵期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晕船,以前在余杭的时候,明明也坐过画舫呀,怎么这次却吐得昏天黑地。 清泉日日跑进跑出,想办法疏解她的晕船,“小姐,快来喝了这个药,听说很管用呢。” “呕”,沈灵期浑身无力,艰难地坐了起来,就着清泉递过来的药碗喝下了一碗。 “咱们还要好几日才下船呢,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嬷嬷要是在,一定会好好训我一顿,出门一趟,居然把小姐身上的肉都养没了。” “瞎想”,沈灵期用手点了点清泉的额头,“晕船有什么办法呢?” “小姐,有没有好一点?” 沈灵期感受了下,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没再想吐,“真的有用,现在不想吐了。” 清泉惊喜地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哎呀,真是多亏了宋大人,以前我怎么还说宋大人坏话呢,呸呸呸。” “谁?宋衡?” 清泉不住地点头,“宋大人知道您晕船。吐的都不成人形,特意找到我,给了我一个方子,方子里说用姜和梅干煮出来的水,可以止吐,没想到效果这么好呢。” 又是宋衡…… 沈灵期又缓了两日,恢复了全身的力气,终于踏出了房间的门,站在船头甲板上,看着落日余晖…… 宋衡看到瘦了一大圈的沈灵期,下巴尖了,原先脸颊上的肉也都消失不见,衬托着一双凤眼更大更摄人心魄。 “多谢宋大人。” “举手之劳而已”,宋衡摆摆手,“外头风大,小心着凉。我们明日便到临清了。” “嗯。” 临清……白云观…… 宋衡疑惑地问道,“夫人要去白云观?” 沈灵期听到白云观,吓了一跳,“宋大人怎么提到了白云观?” “临清的白云观很是有名,据说观主峰陵天师能捉鬼除妖,逆天改命,只是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颜。” 宋衡一边说一边观察沈灵期的脸色,见她面色有些惨白,忙问道,“怎么了?还是晕船?” 沈灵期摇了摇头,“没有,可能就是吹了下风。” 宋衡忙招呼一边的清泉,让她护着沈灵期回了房间。 第二日刚下船,李湛便决定前往白云观,为苍生求福祉。 众人跟在后头,终于在日落之前爬上了山,进了白云观。 观中弟子好似知道有贵客来临,早早准备了数个房间,热腾腾的吃食,静待客人。 李湛洗漱一番,便独自一人前往了观主的院子,沈灵期和清泉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跟在后头,尾随了上去,而她们后头也不知不觉地跟上了一个人。 只见院子中有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道士,正盘着腿,闭着眼睛,等待着什么。 “峰陵天师,好久不见。” “陛下……”,峰陵天师睁开双眼,那双眼里浑浊不堪,竟然看不到眼珠。 “朕今日来,是想问那句批言。天师,你的双眼怎么?” 峰陵没有解释自己的眼睛为何如此,只是淡淡回道,“陛下,既然您已寻得凤命,静观以待即可。” “让朕日日见到厌恶的女子,让朕的悦儿屈居人下,朕不愿意,天师,快告诉朕,何时能应验这句批言,死劫何时可除?” “唉……”,峰陵深深叹了口气,当日透露天机,导致双目失明,如今后悔莫及也没了回头路。 李湛斜眼看着峰陵,语气带着丝狠戾,“天师可是算不到?是算不到还是不愿告诉朕?这白云观上百口人……” 面对李湛的欲言又止,峰陵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既然天机已泄,又如何能置身事外,这了了这因果。 “六个月后,朝天祭典。” “什么?祭典?”李湛吃惊地看着天师,“那可是五年一次的大祭典。” 躲在门外的沈灵期紧紧抓着清泉的手臂,双目瞪着那扇门,就是这门里的两人轻易决定了自己的生死,将自己拖入这泥沼,不得翻身。爹爹没了,家也没了...... 为什么这两个人却能好好地在这里? 清泉看着沈灵期脸色越来越决绝的神情,吓了一跳,再听到里头传来的声响,陛下要出来了,如何是好。她环顾四周,迅速寻找着藏身之处,只是这小小的院子,一览无余,哪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躲下两个人? 千钧一发之际,身边突然快速跑来一个人,拦腰抱起沈灵期就往外跑,清泉惊愕地看着宋衡飞奔离去的身影,立刻跟了上去。 三人刚刚在院外树后躲藏好,便看到李湛行色匆匆地出了门。 清泉缓了缓剧烈跳动的心神,开口问道,“宋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衡仔细观察着沈灵期的样子,发现她还陷在自己的执念中,轻轻摇晃了她,说道,“我见你们跟在陛下后面,怕你们出事。” “贵妃娘娘,醒醒。” “小姐,您别吓清泉,快醒醒。” 第64章 (贵妃的权臣9) 宋衡紧皱着眉头, 用余杭话轻声唤着,“卉儿,卉儿......” -- 第99页 沈灵期听到熟悉的呼唤, 渐渐回过神来,看清身边紧张看着自己的两人, 心口散了一口郁气,“放心,我没事了。” 清泉好奇问着宋衡,“宋大人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小名?” “和灵均兄在学堂的时候, 日日听他说自家小妹卉儿如何如何活泼可爱, 便记住了。” 沈灵期回想着儿时哥哥对自己的宠爱,莞尔一笑, “多谢宋大人出手相救。” 宋衡轻点了下头, 指了指院子, “你们打算如何?” 沈灵期面色一沉, “这都有人想要我的命了, 我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大不了鱼死网破,拖一个皇帝垫背, 也不亏。” 宋衡看着一脸愤恨的沈灵期, 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到时追究起来,你让灵均兄如何自处?” “怕什么,让哥哥躲起来呗, 到时, 李仪继位,沈家就可以重见天日。” 宋衡哑口无言, 这小姑娘胆子真大,“不可,如今时机未到。不说实行起来有多困难,就说李湛一死,继位的是谁都未可知。” 清泉连忙打圆场,“那宋大人有什么办法吗?” 宋衡凝思片刻,说道,“你们先回去,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后面的,让我来想办法。” 两人点了点头,沈灵期被清泉搀扶着走出两步,她又突然转头问道,“宋衡,你为什么一直在帮我?” 宋衡嘴角一扬,淡淡回道,“就当是为了报答灵均兄的一粥之恩。” 沈灵期将信将疑地回了院子,宋衡跟在后头,见她安稳地进了门,这才掉转头离开。 想到上一世,自己无缘参见大祭典,只听闻陛下在大祭典上册封沈灵期为皇后,接着就是老天示警,大雪封山,等沈灵期被救出回到皇宫,昏迷未醒的她便被陛下以天现异象,德不配位的理由罢黜了皇后的头衔,接着又是宸妃被巫蛊所害,流产,陛下大怒,命令三日之内查出真凶。 三日后,证据确凿,沈灵期以巫蛊罪名打入冷宫,沈家满门流放,太子也因参与此事,软禁在西南边关。 若是这一世还是如上一世一般,那这一劫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宋衡心中有了主意,就等回到京城,再暗暗安排起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好好解决淮南煤矿案,避免如上一世一样,造成整个淮南血流成河,无辜百姓枉死。 而这日过后,柳悦意不知是得了什么消息,还是见沈灵期日益颓废,竟是渐渐嚣张了起来。 这日,清泉见沈灵期没有胃口,便亲自去观里的厨房,给自家小姐煮了一碗雪梨山楂汤,又想着小姐午睡要醒了,身边没人可不行,便把山楂汤温在砂锅中,离开了厨房。 等伺候沈灵期起了身,清泉这才放心回了厨房,想要端走雪梨山楂汤。谁知刚进厨房,便看到宸嫔身边的婢女,那个叫暮雨的,正端着山楂汤,放到自己的盘中,大摇大摆地要出门。 暮雨转身看到身后的清泉,没有丝毫作贼心虚的尴尬,反而斜眼不屑地看了过来,“清泉姐姐,我们娘娘要喝汤呢,麻烦你让开。” 清泉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怒道,“你们娘娘要喝汤,自己做去,来抢别人的,真是好大的脸。” 说着,她就上前要抢,暮雨退后躲避,“呵,还不知道你们娘娘有几天活头呢,还想喝汤。” 听了这话,清泉就像个发怒的小狮子,一把抓住暮雨的发辫,“你再说一遍,你不过是个婢女,居然敢说我们皇贵妃娘娘?” 暮雨被抓疼了,也不想再忍,直接将滚烫的汤水往清泉身上一泼,转头和她扭打起来。 等到观里的小道士来阻止,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沈灵期一得到消息,便往厨房冲,等看到一向干净利落的清泉一身凌乱,发辫也乱糟糟地披在脑后,心疼地上前牵住她的手。 刚一碰到,清泉“嘶”地叫出声来,沈灵期忙看向她的手,整个手背都遍布了红通通的水泡,刚刚扭打的时候,又擦破了好些,如今看上去,分外可怖。 “怎么烫得这么严重?那个暮雨弄得?”沈灵期冷冷地看向一旁瑟缩的暮雨。 清泉缩回自己的手,“不要紧的,只是小伤。” “小伤?”沈灵期一步一步走向暮雨,每一步都像走在她的心尖尖上,暮雨只觉得若是眼神有温度,那自己快要被冻死在那狠厉冷漠的眼神中了。 她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强装镇定道,“贵妃娘娘不能教训奴婢,奴婢是宸嫔娘娘的人。” “你也知道是宸嫔?不是皇后?”沈灵期嘲讽一笑,“最近我不闹腾,反而觉得我好欺负了?一个小小嫔妃的婢女就想教训我的人?呵” “有了陛下的宠爱,就想为所欲为?”沈灵期挑起暮雨的下巴,淡淡道,“未免也太过自信了。就算我没命活,也要把你们都拉下来做个垫背。” 沈灵期扬起手掌,狠狠地扇向暮雨,“这一巴掌还给你。” 暮雨摔倒在地,吐出口中的鲜血,捂着被打的脸颊,泪流满面。 “暮雨!”柳悦意因为要拉着李湛来到这里,慢了沈灵期一步。一进院子,便看到自己的贴身婢女被沈灵期这个贱人一个巴掌掀翻在地。 她惊呼出声,瞬间泪流满面地看向身旁的李湛,“陛下,贵妃娘娘如此欺负人,嫔妾实在没脸见人,求陛下还嫔妾一个公道。” -- 第100页 “沈灵期,你在干什么!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李湛见柳悦意抽泣地脸色煞白,而罪魁祸首沈灵期还在一旁冷笑,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此刻将沈灵期打上几鞭子。 “陛下,怎么连您也要怪臣妾呢?”沈灵期瞟了一眼柳悦意,挑衅地看了她一眼,“陛下,您为了小小一个嫔便要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于我,那臣妾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现在就死了干净,这白云观还能顺便替臣妾超度,倒是不麻烦陛下了。” 说着,她便不管不顾地往外头的井里冲去,撞开了挡着路的柳悦意。 李湛神色大变,忙推开柳悦意,上前阻止,现在还没到时候,若是此时沈灵期丧了命,那死劫如何能解? “沈灵期!”李湛一下搂住速度极快的沈灵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才看向一旁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柳悦意。 柳悦意此刻泫然欲泣,“陛下,您不是说......不是说,她只是。” 李湛立刻打断柳悦意的话,头疼地制止道,“悦儿!” 沈灵期见势又要往前冲,李湛全副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倒是一下子没时间顾及一旁委屈的柳悦意主仆二人。 等到李湛软声软语地哄着沈灵期放弃了寻死的念头,乖乖带着清泉回了院子歇息,他才想转身寻柳悦意,而宸嫔早在李湛无视自己的时候,黯然离开了院子。 闹了这一场,柳悦意是彻底歇了和沈灵期打擂台的心思,只安安分分巩固自己在李湛心中的地位,一时间几人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众人在山上待了五天,继续赶路往临安而去,越往临安走,发现百姓的人数越来越少,有些村子,居然一个青壮都没有,只剩下些老弱妇孺。 行了大半天,几人停在靠近城门一里外,金大人收到几个侍卫探查的消息,面色沉重的上报,“陛下,临安城周围有重兵把守,恐怕不好冒然进去。” 李湛气得扔出自己的茶杯,原地徘徊,怒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群贼子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这是把临安当成自己的封地了!” “陛下息怒。”金大人连忙跪下,“如今揪出幕后主使,最为重要。” 李湛压抑住自己心头的怒气,看向站在一旁沉思的宋衡,问道,“宋爱卿可有什么想法?” 宋衡想了想说道,“里头情况不妙,为安全起见,陛下还是在外等候消息。微臣等人再想办法进去查探一番。” 金大人迟疑道,“怎么进去?要不扮成那些想赚钱的村民?” 邢大人摇了摇头,“这里有哪个像村民,哪个能吃的了苦,别进去反而成了人质。” “我进去吧”,宋衡上前说道,“临安靠近余杭,方言也差不多,说去探亲,应该不算可疑。” 众人纷纷点头同意,给宋衡收拾了行礼,目送他走向城门。 “站住!” 城门守卫持刀站在宋衡面前,喝止住他,仔仔细细地上前打量了一番,“报上名来,路引呢?来临安干什么的。” 宋衡害怕地退了两步,紧张地回道,“官爷,我这是来走亲戚呢,这不是乡试落了榜,只能投奔来了。” “哦?看不出来,还是个小秀才,那秀才公,您要走哪家亲戚呀,这临安城里每家每户我都清楚,您是哪家的?”那守卫又看了看路引,“宋衡?宋家?我可不记得这城里哪家有姓宋的人家家里出了秀才,说!你是什么人。” 宋衡紧抿嘴唇,握紧了拳头,任由额头冷汗流下,却不敢伸手去擦。 “相公,你怎么走这么快?我都跟不上啦。” 身后传来柔柔的女子声音,宋衡怔愣地转头望去…… 第65章 (贵妃的权臣10) 只见沈灵期穿着一身朴素的长裙, 梳着妇人发辫,一脸焦急地快步走到面前,“官爷, 这是我相公。他都没来过临安城,这还是第一次跟着我来投奔亲戚呢。” “哦?” 几个守卫打量着这貌美的小妇人, 问道,“那你说说,你们要去投靠哪家亲戚。” 沈灵期忙说道,“是我家叔父, 姓沈的, 外头人都叫他沈老三。住在桂花胡同,进去胡同第三家就是。” 守卫们交头接尾偷偷互换了消息, 点了点头, “原来还真是老乡呢。” 沈灵期赔笑着, 拉着宋衡进了城门, 一边走一边吼着宋衡, “让你等我, 你就跑这么快?怎么?我是母夜叉吗?你要是不高兴,就别跟着我来找叔父啊!哼” 说着, 她便带头往前走去, 身后的守卫见着宋衡狼狈被骂的样子,都哈哈大笑,纷纷嘲笑这个怂包,被婆娘欺负成这样。 宋衡只得假装惧内的样子, 尴尬地跟了上去。 宋衡压低了声音, 问道,“你怎么来了?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沈灵期白了一眼, “你以为我想啊,要不是看你快要被他们抓起来,我才不会来救你呢。“ “陛下可知?” “他可不能失去你这个智囊,还是他让我来救你的呢。” 宋衡微微皱眉,“太过危险,陛下不应该让娘娘如此冒险。” “他自有他的悦儿,我正好不想看他们脏了我的眼睛。” 宋衡听了这话,没再说什么,问道,“那沈老三?” 沈灵期笑道,“那自然是我叔父呀,不过我这个三叔早早便分了出去,当初爷爷花钱托人找关系才给他去了商籍,就想着他那一支能考取功名,也不知现在如何了,自入宫到现在,有五年没见了。” -- 第101页 两人沿着沈灵期模糊的记忆寻到了桂花胡同,敲响了门。 门里很快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打开了门,看到近在眼前的侄女,吃了一惊,“卉儿?” 沈灵期大喜过望,见到久违地亲人,笑道,“叔父!是我。” 沈老三忙打开大门,往外张望片刻,赶紧拉着两人进了门。 接着便紧紧锁住大门,带着两人,边往里走边絮叨,“你哥哥他们不在家,我都让他们去临夏了,这临安城正是多事之秋啊,唉,你们怎么这时候来了呢?”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卉儿,你......你不是入宫了?还有,这位是?” 沈灵期耐心地解释道,“陛下允我回乡省亲呢,路过临安,便想来看看您,没想到,这临安这么大阵仗,我还是花费老大功夫才进的来。这位是太子太傅宋衡宋大人,陛下命他来护送我的。” 宋衡听着她这漏洞百出的谎话,也没戳穿,乖乖地站在一旁,准备随时补上。 还好,沈老三忧心忡忡,倒是没追究里头的实情,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来的不是时候呀,卉儿,你们进了这临安城,那可就出不去了。” 沈灵期连忙打听,“怎么会?为什么出不去?叔父,这临安到底怎么了?一路过来,村子里的人一个比一个少。” 沈老三给他们二位各自到了杯茶,说道,“去年就开始啦。以前咱们临安就有个红莲教,平时也就骗骗善男信女的银钱,去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多了好多信徒,城里的人也跟疯了一样,不过有个人说了句红莲教是□□,竟然被拉到菜市口一把火烧死了。” 沈灵期看着叔父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竟然害怕地颤抖起来,她急忙问道,“官府不管吗?他们这么草菅人命,都没有人制止?” “唉,临安官府上上下下可都是他们的人。” 沈灵期看着宋衡,问道,“他们这是图什么?总会被发现的吧,要是朝廷发现了,不是都逃不了?” 宋衡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轻声道,“不过是名利二字。伯父,他们可还有什么异动?” 沈老三喝了口热茶定了定心神,“他们派了好多好多人去了北边那一块,也不知道在那里干什么,不过有胆子大的过去看了看,说是每天都有好多尸体送出来,扔到乱葬岗呢。” “而且,前一段时间有好多外乡人进临安,不过两三天时间,竟然一个也看不到了,临安城各个城门口都重兵把守,不准我们老百姓出去。” 沈灵期和宋衡听了这话,面色凝重,没想到临安的情况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三人聊了下临安的基本情况,沈老三便简单做了些饭菜,几人草草用过后,各自回了房间歇息。 夜深时分,门外突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砰砰砰地将浅眠的几人惊醒。宋衡和沈灵期赶紧穿戴好衣物,躲在门后,沈老三也出了房门,颤抖着声音问道,“谁啊?” “你爷爷!快开门!” 门外的声音粗鲁又无礼,见没人开门,又猛烈地敲击起来。 沈老三赶紧将宋衡和沈灵期往家里藏,“他们肯定是冲着你们来的,快,快躲起来,要是被抓到,凶多吉少啊。” 可是这小小的院子,哪里能藏人呢?那单薄的木头门很快被一脚踢开,几个披着红色头巾的男子冲了进来。 一见院子里头空无一人,为首的那人啐了一口,命令手下分头搜索起来。 其中一人押着沈老三到了院子里,沈老三痛心疾首地大骂道,“钱正!你要干什么?大家乡里乡亲这么多年,你害了那么多街坊还不够吗?” 钱正一身邪气,轻蔑地笑道,“沈伯,既然乡里乡亲的,您也别躲躲藏藏,只要您交出您那如花似玉的大侄女,我们绝不动您分毫,若是不交,哼!” 沈灵期听着外头的动静,脸色煞白,手脚冰冷。两人躲藏在衣柜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宋衡小心地抓住沈灵期的手,眼神示意她不要害怕。手上干燥的温暖让沈灵期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低头看向抓着自己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院子里的那群人还是不放弃,嚷嚷道,“老大,没找到他们。” 钱正一脚踢向沈老三,“真能藏!小娘子,你要是不出来,你这叔父可就要没命了。来人,给我把沈伯吊在那颗树上。” 沈灵期听到这话,慌忙地想往外看去,她咬了咬唇,握紧了拳头,小声说道,“你一定要来救我。” 说完这话,她便推开衣柜门,撞开抓着沈老三的人,大义凛然地说道,“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钱正看清了冲出来的女子模样,惊艳地不住打量沈灵期,“妙啊!沈伯,您这侄女果然长得国色天香。你那秀才相公呢,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你在说我吗?”宋衡冷着脸,从屋内走了出来,没有半点惧意。 “哟,还挺有胆气。”钱正嗤笑一声,“把这小娘子给我带走。等教主回来,送给教主享用。至于这酸秀才......” “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要放了我相公,不然的话,大不了一死了之。” 钱正大笑一声,“只要小娘子听话,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放了他们。” “是!” -- 第102页 钱正伸手示意道,“走吧,小娘子。” 沈灵期看了一眼宋衡和沈老三,决然地调转了头,跟在钱正后头,出了门。 “老大,真放了那个秀才?” “呵,回头给我把人埋了。” 而宋衡早在他们返回来捉人之时,便拖着沈伯,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消失在临安城内。几个人扑了个空,深怕钱正怪罪,只谎称已经把人埋了。 沈灵期跟着钱正等人一路往北走,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别院面前。 “喂!你把我带哪里去啊?我告诉你啊,我哥哥在余杭可是大有来头,你要是对我不敬,他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听到没啊?到底去哪里啊?你是哑巴了?” “喂!你们这临安城的人是不是都是哑巴啊?走一路喊一路,也没人来救我这个弱女子,都聋啦?” 钱正拍了拍耳朵,紧皱着眉头,“你这婆娘,话可真多,留着跟我们教主说去。把她关到地牢里去,别忘了给我把她的嘴堵上。” 沈灵期下一秒便被塞了一嘴的沙袋,押着往阴森昏暗的地牢走去。 地牢不见天日,环境潮湿,沈灵期娇生惯养,又害怕里头未知的黑暗,怎么也不肯往里走。押送的人不耐烦起来,直接打开牢门,一把推了她进去后,便立刻锁了门,骂骂咧咧地离去。 沈灵期站在地牢里,环顾四周,被四周黑亮的眼睛吓了一跳,她缩到一旁,再定睛一看,原来这里面还被关着十几个妙龄少女。 有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小姑娘,胆子大些,看外头没了动静,挪动过来,将沈灵期口中的沙袋拿了出来,“你怎么样?” “咳咳”,沈灵期咳嗽了两声,“多谢你,你们关在这几天了?” “我被关进来一个月,秀儿姐姐时间最长了,有好几个月了”,她指了指旁边坐着的绿色衣裙的女子说道。 “秀儿姐姐?是李大槐的女儿吗?” 那女子麻木的脸上立刻迸发出惊喜,她半爬着来到沈灵期面前,“你怎么知道我爹爹?” “你的爹爹为了你去京城告了御状,陛下都派人来救你啦。” 第66章 (贵妃的权臣11) 李秀儿听了这话, 嚎啕大哭起来,哭地上气不接下气,“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爹爹一定会救我的。” 她紧紧拉住沈灵期的手,“爹爹怎么样?还有哥哥?你知道他们的下落吗?” 沈灵期轻轻拍着李秀儿的背, 说道,“你爹爹在京城,好好的等你回去,至于你哥哥……我们一定会救他出去的。” 粉衣女孩也跟着抽泣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能救我们出去呀?我想爹爹, 娘亲了,我想回家。” 周围环抱自己双膝的众多女孩们, 听了这哭声, 纷纷抽泣起来。 沈灵期连忙“嘘”了一声, “小声, 听我说, 你们知道外头来了谁吗?咱们的皇帝陛下!还有大名鼎鼎的太子太傅宋大人, 大理寺卿邢大人,内禁卫首领金大人,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众人摇头, 期待地看着面前的沈灵期。 “这意味着咱们肯定能被救出去的!这附近的驻军可是能被直接调用过来平乱的,到时候咱们就趁乱逃出去。” “嗯嗯嗯,我们一定能逃出去”,女孩们眼含热泪, 惊喜地互相鼓励着对方。 沈灵期见她们终于恢复了求生的信心, 放下心,坐了下来, 她琢磨了片刻,问道,“你们有什么线索吗?咱们要想办法给外头的人提供些帮助。” 粉衣女子摇了摇头,“我被抓进来到现在,就没出去过这个地牢,谁都没见到过。” 其他人七嘴八舌地倒是拼凑出一些信息,红莲教教主姓白,年纪不大,长的人模狗样,喜欢虐打手下人出气,最近在和一个姓柴的人合作,北边挖出的煤矿都运给了这个姓柴的。 “还有吗?” “教中很多人对教主颇有微词,还计划过要抢夺教主之位。” 李秀儿低着头小声说着,沈灵期默默记下这些线索,说道,“放心,宋大人和陛下一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连续三天,除了送饭的人,地牢里便没有进来过别人,大家都揪着心等待着。 “沈老三的侄女,给我出来!” 一声恶狠狠的呵斥声惊醒了已经陷入了熟睡的众人。 沈灵期刚睁开眼睛,便被人大力拉了出去。 “沈姐姐,沈姐姐。” 沈灵期回头朝着众人眨了眨眼,偷偷说道,“没事,放心。” 几人押着沈灵期往外走去,外头已经是深夜,天空黑压压的,就像一只能吃人的怪兽。 “喂!你们教主回来了?我跟你们说,快把我放了,不然,唔唔唔……” 钱正扣了扣耳朵眼,皱着眉头,看着又被塞了一嘴沙袋的沈灵期,不耐烦地说道,“非得堵上才行是吧?三天都磨不了你的嘴。” 几人押着一路上都唔唔唔的沈灵期,径直进了教主的房间。 白莲英转头看向进来的几人,不由得皱起眉头,“真是一群粗人,怎么能对姑娘家这么粗鲁。快,给我把她的嘴松开。” 来人听话地拿出了堵住沈灵期嘴巴的沙袋,恭敬地行礼退出了房间,偌大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灵期看着面前这个娘里娘气的男子,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狠狠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你就是教主吗?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这红莲教也太不会看人了,随便什么人都敢抓。” -- 第103页 白莲英再次皱紧了眉头,有点知道为什么要堵起她的嘴了,好聒噪。 “你是白教主?我们来谈个交易吧。” “呵,交易?”白莲英嗤笑一声,“你不过是我手掌心的一只随时可以被捏死的蚂蚁,居然想和我谈交易?” “余杭沈国公你听过吧?江南第一富,沈灵均。” 白莲英脸色微变,“这位沈国公和你有渊源?” “何止渊源,他姓沈,我也姓沈。我是他妹妹。” “我可只听过沈国公唯一的亲妹妹在皇宫中做皇贵妃娘娘。你?不过一个酸秀才的糟糠妻。” 沈灵期莞尔一笑,一反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聘聘袅袅地坐上绣凳,“那你拿着这块玉佩去问问,看看沈国公会不会奉上全部家财。” 白莲英接过那玲珑剔透的上好和田玉,心里相信了大半,“倒是我孤陋寡闻了,竟然不知道沈国公竟然还有第二个妹妹。” “唉,都怪我当初识人不清。”沈灵期皱着眉头,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若不是我执意要嫁那个呆书生,爹爹也不会逐我出家门,还好哥哥一直暗中扶持我们。” 白莲英将信将疑,倒是一下子不敢对她下手,他将玉佩在手中颠了颠,说道,“那沈小姐便在我们红莲教好好做客一段时间,等沈国公传信来,自然会放小姐自由。” “随便你吧”,沈灵期摆摆手,“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说看。” “若是我哥哥来信,地牢里那些女孩子,我都要带出去。当然,在来信之前,你们也不可以再带走任何一个人。这要求不过分吧,左右也不过一两天的事情。” “可以。” 白莲英派人将沈灵期送回地牢,便急忙派人往余杭传信。 而宋衡这头,自从那夜逃出生天后,便一直乔装打扮,藏匿在北边矿山附近。 矿山附近驻扎了几百个小帐篷,都是那些从外乡来临安矿山的百姓,有被抓来的,有道听途说,主动来赚钱的,拖家带口的就在一旁扎了个小帐篷,孤身一人的就直接在外头席地而睡。 这里每个人都黑黢黢的,看不清面孔,一天十个时辰都扎在煤炭里头,不要说沐浴了,直接累死的都一大把。这倒是方便了宋衡,把脸和身上一抹黑,谁也认不出谁。 宋衡这几日躲在挖矿的百姓中,时不时地煽风点火,加剧大家对红莲教的不满。若是熟悉宋衡的人在这里,恐怕要觉得奇怪,按宋大人的心性,最是能忍耐,也最擅长抓住时机,一击即中,而不是在这种危险时刻,选择轻易会暴露自己的方法。 宋衡也不知自己在急什么,只要想到那个小姑娘抓着自己的手,害怕地手心都浸满了汗水,却还是义无反顾地站出去,他便有些急躁...... 一定要尽快救她出来,也不知她如今境况如何。 沈灵期最近日子过得还行。借了沈灵均的势,红莲教的人虽然还没验证真假,但是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她,连续两三天都没有从地牢里带走任何一个人。 吃食也不再是清汤寡水,甚至有些馊味的干硬馒头,偶尔还能和小姐妹们吃上一顿肉。 不过两三天时间,白莲英便收到了余杭的回信,信中直言,只要不伤害沈国公的妹妹,任何条件都能答应,就算是奉上沈家全部家财,也心甘情愿。 白莲英想着若是有了这笔金银,那人应该很快就能成事,到时自己一定能落个大功劳。 想到这里,他便立刻派人将沈灵期和众多姑娘们带出了地牢,安置在一个小院子中,就等着到约定的日期,去和沈家人接头,一手交人,一手交钱。 却不想,出了地牢的那天晚上,北边矿山上竟然闹起了事。 先是一个小管事暴打一个早就年迈的挖不动矿的老人,接着一个年轻人看不得这种毫无人性的举动,热血上头,拿起身边的铁锹就砸了上去。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哄,大家一拥而上,将几十个管事直接打得不能动弹,便浩浩荡荡往别院而去,有人带头,平日里得过且过的人纷纷加入了队伍,人数竟然达到了上万人。 而别院里头的红莲教众人,有些满是小心思的,便想趁着这骚乱,将平日里不对付的拱出去平息矿山百姓的怒气。 一时间,整个别院都乱成一团,不知是谁点了一把火,一下子火势蔓延开来,竟然顺着绵延的房屋往后烧去。 宋衡一身狼狈地看着这火势,心里惶惶不安,他抓了个教徒,问道,“你们抓来的那些女子呢?在哪里?” “都在地牢里,这里往西一直走就是。” 宋衡脚下有些发软,攥紧了拳头,拼命往西奔去,猛烈的火势吞噬了一切,让他靠近不得。 他好像听到火里的人哀嚎,□□的声音,宋衡想也不想,就要往里冲。 “宋大人!你疯了不成?这么大火势!” 金大人从后头一把拉住宋衡,吼叫着让他清醒过来。 当日,邢大人和金大人见宋衡和沈灵期进了城,便没了消息,耐心等待了几天后,便收到了沈国公的来信,立刻搬来了驻军五千,只等一声令下,便冲进临安城。 只是李湛迟迟不下命令,众人一等再等,直到听到城内冲天的火势和嘈杂的呼喊声,才命令金大人带兵进城捉拿叛贼,营救皇贵妃娘娘和宋大人,却没想到平日里一向云淡风轻的宋大人竟然不顾一切地要往火里冲去。 -- 第104页 宋衡被人拦住,还想往前冲,“让我进去。” “宋大人!你看清楚,这么大火势,就算里头有人,也早就烧成灰烬了。你进去也是于事无补,只是多一个被烧死的无辜百姓而已。” 宋衡看着这熊熊的火焰,瘫坐在地。沈灵期,难道重来一世,终究还是救不了她? 心里头好像空了一大块,他面如死灰地站起身,看着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屋子发呆。 “宋大人?你……你怎么……哭了。” 金大人看着双眼通红的宋衡,惊讶地问道,“这火里有谁?” 第67章 (贵妃的权臣12) 宋衡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着看着前面,好似周遭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金大人听得属下来报,神色复杂地看向宋衡, 低声吩咐道,“谁也不许把今日看到的一切说出去, 违者后果自负。” “是!” “啪”,一滴水滴在金大人脸上,他看了看天空,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落下, 好似在洗刷临安的罪恶。 “宋大人, 下大雨了,还是回吧。” 宋衡呆坐不动, 只低声说道, “金大人去忙吧, 宋某只想静坐片刻, 稍后找您汇合。” “唉”, 金大人叹了口气, “好吧,宋大人保重。” 金大人无奈地离开了此处, 领命去收拾临安城的残局。 “宋衡!” 宋衡猛地站起身,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是幻觉吗? “宋衡!” 不是,是沈灵期的声音,她没死,她竟然没死! 宋衡急切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他转过身去, 看到那熟悉的面孔,怔愣着不敢动一下, 说一句话,深怕面前的人如镜中花水中月,随风消逝。 “宋衡!” 沈灵期又大声叫了一声,怎么回事,这宋大人几天不见,怎么多了个耳背的毛病。 她见雨下的越来越大,小步跑了过去,抓着宋衡的袖子就往不远处的亭子跑。 宋衡任由沈灵期拉着往前跑,到了亭子下头,沈灵期拍着身上的雨水,绞了绞湿透的长发,看到还在一边呆站的宋衡,无奈地说道,“宋大人?宋大人!” 宋衡回过神来,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目光灼灼地问道,“贵妃娘娘可有受伤?” 沈灵期摆摆手,“没有,宋大人是来救我的?” “嗯,臣救驾来迟,望贵妃娘娘恕罪。”宋衡掩下眼底的复杂,行礼请罪。 沈灵期看着公事公办的宋衡,心里莫名有些堵,嘴里一大堆的抱怨和得意都默默咽了下去。 她骄傲地抬起头,“宋大人若真是想请罪,便好好助我脱离火坑吧。” 说完,她便往亭子里一坐,也不管一旁呆立着的人,看着漱漱落下的雨水,悠悠问道,“李大槐的儿子有找到吗?” 宋衡点了点头,那个热血冲动地拿起铁锹打人的便是李大槐的儿子。 “后院那里还有很多被关的姑娘家,派人小心护送她们回家吧。” “是,娘娘放心。” 沈灵期嗤笑一声,瞟了一眼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宋衡,气不打一处来,“宋大人还站在这做什么?陛下可是急需您为他分忧解难,本宫也要回去了,这破天气,真是让人心烦。” 沈灵期站起身就要不管不顾地往雨里走,却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臂。 她低头望去,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小声说道,“宋大人这是做什么?” 宋衡紧抿着唇,固执地拉着沈灵期的手臂,“娘娘,外头风大雨大。恐怕还有一些四散逃窜的叛贼,小心起见,还是等风雨稍歇后,臣再护送娘娘前往。” 沈灵期甩开抓住自己的手臂,“本宫现在就要去找清泉。” “沈卉儿!” “做什么?我还没耳背呢!”沈灵期试图甩开宋衡的手,没好气地说道,“宋大人这样拉拉扯扯,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恐怕又要大做文章了。” “卉儿……幸好你没事”,宋衡低声说了一句,转而放开沈灵期的手臂,站到一旁,又是一副正人君子,不受红尘世俗所烦扰的样子,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嗓音泄露了一切,“娘娘,待一切尘埃落定,臣一定好好向您请罪。” 听到宋衡有些乞求的语气,沈灵期别扭地转身坐了回去,软了心肠,“宋大人,下次一定要早些来救我。” “好。” 两人在亭中静坐着等雨停,还好,这雨下的快,走的也快,不过一柱香时间,便风停雨住。 “小姐,小姐!” 听到清泉熟悉的声音,沈灵期忙唤道,“清泉,我在这里。” 清泉着急找了一路,听到自家娘娘的声音,赶紧寻了过来,便看到坐在亭中,气氛颇为奇妙的两人,她没顾得上细想,忙用手里的披风裹住沈灵期,“小姐,你怎么样?可有受伤?我看前面有好多血,伤了好多人。” “没事,没事”,沈灵期裹紧了披风,说道,“你怎么样?柳悦意有没有欺负你?” 清泉摇了摇头,“有小姐的余威在,她们才不敢欺负我。宋大人,陛下他们一直在寻您呢。” “多谢清泉姑娘告知,我这便过去。”宋衡点了点头,又朝着沈灵期行了一礼,“贵妃娘娘保重。” 两人对视一眼后,宋衡便快步离去,沈灵期和清泉也跟在后头,离开了这院子。 -- 第105页 等到沈灵期到了城外的营帐时,宋衡已经换了一身清爽的玄色衣袍站在李湛身旁不知说着什么。 李湛看到形容虽有些狼狈,但依然美艳不减的沈灵期时,眼神一暗,吩咐道,“送贵妃娘娘回营帐歇息。” 沈灵期被人簇拥着,刚要进营帐,便听到柳悦意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咱们皇贵妃娘娘回来啦,嫔妾给娘娘请安。不知,这趟临安之行可顺利?听说娘娘可是被贼子掳掠了去呢。” 暮雨装作吃惊的样子说道,“不会吧?若是真的,那贵妃娘娘岂不是有辱皇室尊严?” 沈灵期冷笑地走上前,抬手就是一人一个巴掌,“宸嫔怎么还是学不会说话呢?你散播谣言,想要侮辱本宫清誉,这一巴掌算轻的。若是你敢再犯,或者本宫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谣言,那你可要当心了。本宫可是不要命的人,想来你也知道的吧。” “沈灵期!”柳悦意捂住自己被打得脸,气急败坏地嚷道,“我一定要让陛下为我做主。” “去呗,本宫又没拦着你。”沈灵期毫不在意,“你看看陛下会不会对本宫怎么样,到时,可别又气出病来。” “你……你不可理喻!粗鲁至极!” 柳悦意跺着脚想扑上去,下一秒想到李湛说过的话,又恨恨地收回了动作,带着暮雨愤愤地回了帐子中。 临安城官场被彻底清洗了一番,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算是彻底清除了这只毒瘤。 “陛下,临安煤矿,据白莲英交代,都运给了一个叫柴关的人。事发之后,此人便销声匿迹。” 金大人低头汇报着各项事宜,说到这里,不由得跪下请罪。 李湛无所谓地摆摆手,“罪魁祸首已经归案,那等畏首畏尾的小人,无伤大雅,让各地官府全城通缉便是。” 宋衡满腹的劝谏在嘴边绕了一圈,又咽回了肚子。 临安事了,南巡也算功德圆满,李湛便带着众人走官道,踏上了回京的路。 而因着沈灵期一块玉佩快马赶到临安的沈灵均,此刻正和自家妹子不舍的告别, 沈灵期被催促了半天,始终不肯放开沈灵均的手。 “哥哥,你要好好保重,等我有空了,我就从京城回来看你。” 沈灵均知道自家妹妹入了皇宫,身不由己,但他也没有戳破这美好的期许,只点了点头,“好,你在宫里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意气用事,陛下的宠爱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一定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嗯”,听到这里,沈灵期立马红了眼眶,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哥哥,不要相信别人的话,任何人的都不要信,只要相信我好不好?” 沈灵均看着从小跟在自己身后的妹妹,如今哭红了眼眶,又要孤身一人离开家乡,也不知在外过得好不好,不由得鼻头一酸,“好,哥哥只信你的话,别哭。” “我才没哭。哥哥,我要走了,不要想我,妹妹在皇宫里吃香的喝辣的,谁都不敢欺负我!” 沈灵期吸了吸鼻子,憋回眼底的泪水,朝着沈灵均挥了挥手,才在清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看着远去的马车,沈灵均深深叹了口气,刚想上马回余杭,便见一个小护卫缀在队伍后头,调转头回到自己面前,递上了一封信,只留下一句,宋衡宋大人交给沈国公,请沈国公回余杭后再打开。 沈灵均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将这封信塞入了怀里,率众人往余杭归去。 回京城,一路上顺风顺水,一行人终于赶在中秋节前回到了宫里。 一进长乐宫,还没坐热垫子,便听到小宫女来报,太子殿下前来请安。 许久未见李仪,沈灵期很是想他,赶紧让人唤他进来。 “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你们终于回来啦。” 沈灵期蹲下身,和李仪平视着笑道,“怎么?想我啦?” “是呀,娘娘和老师都扔下我出去玩,我一个人从行宫到皇宫,太孤单啦。” “哟,你都知道孤单啦,我给你带了好多好玩的小玩意儿呢,要不要看看?” “嗯嗯”,李仪兴冲冲地看着清泉拖出来一个小箱子,期待地打开一看,顿时拉长了脸,“娘娘,为什么是书呀?” “不喜欢?这可是你老师特意给你选的呢”,沈灵期噗嗤笑出声来,“看看下面有什么。” “哇,这是什么?” 沈灵期拿出书下面的玩意儿,一一指给他看,“这是华容道,鲁班锁,还有这个小陀螺。” 李仪眼神发亮地看着这些玩具,开心道,“多谢娘娘,唔,还要多谢老师。” 第68章 (贵妃的权臣13) 沈灵期刮了下李仪的鼻子, 笑道,“小滑头。” 李仪嘿嘿一笑,捧着那些小玩意儿入迷地玩了起来。 如意见到沈灵期, 激动地抓着她的手不放,直说瘦了瘦了, 立马决定亲自下厨,每天炖一盅汤,给自家娘娘好好补补。听说在临安还差点出了事,阿弥陀佛, 老天保佑, 幸好都平安归来了。 接下来几日,沈灵期日日睡到自然醒, 醒来就是各种补品, 吃食, 直养的脸上肉嘟嘟起来, 才让如意和清泉放下心来。 陛下回了宫, 宫里众人便安心筹备起了中秋宴。秋月每日在外头打听了消息, 乐颠颠地跑回长乐宫告知沈灵期。 -- 第106页 这次中秋宴,规模不小, 李湛不仅要在最高的摘星楼点上内侍省选出的头名花灯, 还要登上城墙,与民同乐。 中秋节这日,清泉将沈灵期打扮的明艳照人,甚是夺目, 让秋月惊呼是嫦娥仙子下凡啦, 惹得长乐宫里一片欢声笑语。 沈灵期随着大家的心意打扮,心里头没劲得很, 参加这个宴会,还要站在城墙上吹风,还不如窝在软榻上,多看两本话本。 清泉见自家娘娘心不在焉的样子,小声说道,“娘娘,听说今日太子殿下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给陛下送中秋节礼哦,这礼物听说颇为特殊呢。” 沈灵期听了这话,立马来了精神,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给李仪撑场面才行。她连忙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哪里还不够有气势,让一众婢女又忙活了大半天。 等到李湛派人来催了三四次,她才梳妆完毕,往外头赶去,顺便还就着清泉的手吞了块梅花糕,垫垫肚子。 李湛在长乐宫正殿等的眉头紧皱,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时不时地看一眼更漏,在殿内来回踱步,最后干脆往外边走去,边走边说,“跟你们娘娘说,她若不愿去,自是有人愿意陪朕登上城墙。” “哎呀,陛下”,姗姗来迟的沈灵期掐着时间进了正殿,“臣妾这不是好了么,我们走吧。” 李湛本想斥责她几句,视线落在沈灵期身上,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头脑里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华丽的词藻来形容面前的女子。以前也知道自己的这位皇贵妃明艳动人,但今日,她精心打扮了一番,竟美得如此动人心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此时才知道原来这句话竟不是古人夸张之词。 沈灵期往前走上两步,见后头没人跟上,转头问道,“陛下,陛下?不是快来不及了?” 李湛倏地回过神来,一言不发地快步跟上前头的人,用沉默掩饰着心里莫名的慌乱。 两人在众人簇拥下登上皇城城墙,这城墙是整个京城除了摘星楼之外最高的建筑,可以俯瞰整个京城,颇为壮观。如今夜幕刚刚降临,全城都点起了花灯,绵延着像一条火龙,沈灵期心情舒畅地看着京城的夜景,连身旁的李湛对着跪地的百姓和文武百官说了什么,都没在意。 平日里见到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京兆尹的百姓们,如今看到传说中真龙天子的皇帝陛下和那红颜祸水,倾国倾城的皇贵妃娘娘,除了兴奋就是惊叹皇贵妃娘娘的美貌。 宋衡抬着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沈灵期,看着她在花灯照耀下,如梦如幻的面容,就像九天玄女下凡,竟是那么的不真实,她就应该是这样让人仰望,而不是在这城墙下头破血流,被乱马践踏…… 向百姓说完祝词,李湛便率百官和妃嫔前往含元殿落座,庆祝中秋佳节。有准备的纷纷献上节礼,歌颂陛下近年来的丰功伟绩,李湛听着底下人的恭维,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宋衡站起身,走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恭祝陛下和皇贵妃娘娘佳节快乐,愿陛下和娘娘安康喜乐,愿盛世清平,国泰民安。” “好!爱卿所言,皆是朕所期望。”李湛举起酒杯,遥遥敬了众人一杯。 李仪也鼓足勇气站到了人前,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地说道,“儿臣恭祝父皇和娘娘圣体康泰,国运昌盛。” 看到面前这个被自己日常忽视的太子,李湛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淡了下来,“好,太子有心了。” “父皇,儿臣有一礼物奉上。” “哦?拿来看看。” 李仪抬手示意内侍们抬上了一个大笼子,笼子被红布覆盖,很是神秘。 “父皇,儿臣这年,苦练箭术,特意为父皇在中秋节之际,射中一只白鹿,献给父皇。” 李仪上前掀开红布,众人瞪大了眼睛,一只雪白的鹿正站在笼子中,惊恐地朝着四周张望。 宋衡带头跪下,大声恭贺,“白鹿乃祥瑞之兆,陛下仁孝圣明,老天才会降此祥兆,陛下乃万民之福!” “哈哈哈,好,好,仪儿此礼,深得朕心!” 沈灵期看着李仪这小小的身板,又看向宋衡,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这么小的人,能射中白鹿?宋衡嘴角微扬,轻轻地摇了摇头。 柳悦意坐在下首,看到大出风头的李仪,不屑地嗤笑着,真是为了谄媚,不择手段呀,可惜,以后这太子之位,还不知花落谁家呢。 “暮雨”,柳悦意低声唤道,“可准备好了?” 身后的暮雨点了点头,暗喜道,“嗯!娘娘!” 听了这话,柳悦意突然剧烈干呕起来,顿时吸引了周遭的视线。李湛看到这边的动静,忙开口问道,“宸嫔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呕……不是,只是这白鹿身上带了些血腥味,嫔妾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忍不知地想吐,呕……”,说完就又是几声干呕,听着就极为痛苦。 “可要诏太医来看看?” “陛下,不用了,嫔妾回去休息片刻就好。” 说着,柳悦意就被暮雨扶着站起了身,李湛点点头,下一秒却脸色骤变,只见柳悦意突然好似浑身无力一般,就这样直直地瘫倒了下去,若不是有贴身婢女的搀扶,恐怕整个人都要砸在地上。 李湛慌忙走下来,抱起柳悦意,便往殿外走去,“快宣太医。” -- 第107页 “是!” 这中秋宴会的正主离开,大家也都意兴阑珊起来,沈灵期看着还孤单站在殿上的李仪,心里不由得一酸,安慰道,“太子,本宫这里也有礼物给你。清泉,拿给太子。” 李仪从失落中回过神来,对着沈灵期扯出一个笑容,“多谢贵妃娘娘。” 很快,宴会散去,众人各自归去。一道消息,也从柳悦意的宫殿传遍了皇城,宸嫔有孕了!同时也传出了,宸嫔晋升宸妃,厚赏三宫六院的圣旨。 “原来是宸嫔娘娘要有孩子了,贵妃娘娘,您说当初父皇知道母后怀了我的时候,也这么高兴吗?” 沈灵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仪的问题,她摸了摸李仪的头,耐心说道,“你父皇我不知道,你的母后定然是欣喜若狂,心里头一定是想要保护你一生一世,恨不得把全天下最美好的都送到你面前的。” “嗯!”李仪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要掉不掉的样子,着实可怜,“娘娘,我想母后了。” 沈灵期蹲下身,抱住小小的李仪,心疼这个从小就失去母亲,父亲又不疼爱的孩子,“我也想呢,你的母后一定在保佑着你,就像我的爹娘一样,我总觉得他们冥冥之中在保护着我。” “嗯嗯!”李仪埋在沈灵期的肩头,擦了擦泪水,“娘娘不要离开我。” “好呀!” 怀了身孕的宸妃,一时风光无两,门庭若市。此时,她正躺在李湛怀中,剥着底下人送来的西域进奉的琉璃果,“陛下,咱们的皇儿,您有何打算?” 李湛皱了皱眉头,“怎么?” 柳悦意低垂着头,娇弱地说道,“陛下,若是您为皇儿和臣妾着想,日后还是少来臣妾宫里吧。” “这是为何?难道悦儿不想见朕?” “怎么会?”柳悦意潸然欲泣道,“陛下如此宠爱我们,日后若是太子登基,肯定会将我们娘俩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还不如现在陛下就离了我们,以后臣妾和皇儿也好安稳度日。” “他敢!” “那时,臣妾还可以随陛下而去,只是心疼我那皇儿。” “好了好了,别哭了,眼睛都要肿了”,李湛心疼地看着柳悦意,说道,“咱们的皇儿必然是要做人上人的,岂有屈居人下的道理,你信朕。” “嗯,臣妾相信陛下。无论陛下做什么,臣妾都站在您身后。” 柳悦意重新趴回李湛怀里,脸上尽是得意。 天气渐冷,京城的冬日又一向难熬,沈灵期早早窝在长乐宫内,除了偶尔去御花园晒晒太阳,和李仪玩闹片刻,其余时候基本足不出户,像一只猫冬的小动物。 很快,五年一度的朝天祭典在司天监和礼部的商量下定下了日期,就在一个月之后的十二月初十。听闻这个消息的沈灵期,难得走出了长乐宫,前往东宫看望太子李仪。 第69章 (贵妃的权臣14) “娘娘!”李仪惊喜地看着沈灵期, 自从他搬入东宫,娘娘就很少主动来看自己了。 “太子最近学习可认真?” “嗯嗯,老师还夸我了呢。” “怎么没见到宋大人?” “老师最近不知在忙什么, 总是见不到人影呢,娘娘找老师有事吗?” 沈灵期听到这些, 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无事,我就是来看看你。” “要是娘娘能天天来看我就好了。” “太子”, 沈灵期蹲下身, 看着这一年来长高了不少的李仪,柔声说道, “下个月我要和你父皇去泰山参加大祭典, 你一个人在东宫, 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 你只要记住娘娘不会骗你就是, 好吗?” “嗯!” 李仪看着面前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娘娘, 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慌忙抱住沈灵期, “娘娘, 你不去可不可以?要不,我去和父皇说,也带上我吧。” “怎么啦?太子要乖乖在东宫念书!我可是听说你连这本孟子都没背下来哦。” “娘娘”,李仪摇晃着沈灵期的袖子, 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一定要好好听宋大人的话。” “好。” “我要走啦。我做了好多雪花酥, 太子记得慢慢吃,可不要吃坏了牙。” “哇, 雪花酥,谢谢娘娘。” 李仪牵着沈灵期的手,送她出了东宫,便兴奋地跑回屋子,品尝好久才能吃到一次的贵妃娘娘亲自做的雪花酥。 等回到长乐宫,如意便一脸凝重地站在院外,低声说道,“陛下来了,此刻正在书房。” “知道了”,沈灵期点了点头,往书房走去。 一进入书房,便看到李湛翻着自己平时看的话本,她不慌不忙地上前,“陛下。臣妾给陛下请安。” 李湛抬起头来,看到逆着光线站在书房门口的沈灵期,他不由得有些晃神。 沈灵期出声提醒道,“陛下?” 李湛回过神来,指了指身旁的位子,说道,“贵妃免礼,来坐着吧。” “多谢陛下。” 等到沈灵期在李湛身边坐定,只听得他说道,“朕会在大祭典上封你为皇后。” “臣妾多谢陛下。”沈灵期状似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下跪谢恩。 李湛神色复杂地扶起沈灵期,说道,“祭典在即,此事事关重大,朕会拨下两个大宫女,协助你处理祭典事宜。你可还有什么要求?” -- 第108页 “还有一事,需要陛下恩准。” “说来听听。” “陛下,清泉从小跟在我身边,如今她已年过二十,如意嬷嬷日日悉心陪伴照顾我,如今也年事已高,臣妾想请旨,恩准她们二人离宫。” “只有这一个要求?” “是,只有这一个,望陛下恩准。” “准了,动身前往泰山之前,她们便可离去。” “多谢陛下!” 李湛看着身旁这个明艳的女子,心里难得的起了些波澜,“若是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朕都会满足你。” 沈灵期摇了摇头,只是再次谢恩。 李湛见她难得如此懂事乖巧,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长乐宫。 待李湛离去,清泉和如意急忙赶去书房,担忧地看着沈灵期,“娘娘,陛下可有说什么?” “陛下说要在大祭典上封我为皇后。” 清泉早就和如意描述了当日峰陵天师的话,所以两人对此一点都不惊讶。 “我还向陛下请旨,让你们离宫。等你们出了京城,直接去余杭找我哥哥。当日离开临安,我便留了信和他说明此事,相信他一定会妥善安排你们。” “娘娘!” 清泉激动地叫出声来,“娘娘,清泉不走,清泉要陪着娘娘去祭典。” 如意此刻也难掩悲伤,“娘娘,您安排好了我们,您怎么办呢?孤身一人怎么能逃出去?” “宋大人答应了救我,我一定会没事的。到时候你们两个我无暇顾及,万一被其他有心人害了,我真是要难过死了。” 沈灵期抓住清泉和如意的手,说道,“所以你们乖乖出去,等我去找你们。还好,这长乐宫的人,只有你们和我知之甚深,其他人,他们定不屑为难。” 如意忧心忡忡地问道,“这宋大人,可靠吗?” 沈灵期凤眸低垂,轻声道,“这满朝文武,恐怕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了。” 听了这话,如意才放下心来,劝着清泉收拾了行礼,在沈灵期出发之前,出了宫门,往余杭行去。 “宋大人,她们已经安全到达了余杭,沈国公将她们安置在了沈家别院。” 说话这人一身劲衣打扮,恭敬地站在宋衡马车旁,低声说着接下来的安排,“大人,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就绪。” “好”,宋衡正坐在随行去泰山的马车上,闭目养神。 “娘娘,您会在大祭典上封后,这言行举止定要符合国母规范。不止是这喝茶的姿势,还有这卧姿,万不可这样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马车晃晃悠悠地前行,车里的沈灵期一脸的烦躁,恐怕还没到那死劫,自己就已经被这两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嬷嬷给烦死了。 她凤眼一撇,冷笑出声,“你们若是看不惯,就别待在本宫的马车。” “娘娘,陛下命我们要日日贴身服侍娘娘。” 出声的叫如敬嬷嬷,当年和如意同在先太后宫中做事,早有嫌隙,如今到了这个传说中骄横跋扈的皇贵妃娘娘身边,心里恨不得把如意比下去,给陛下教出来一个贤明大度,娴静端庄的皇后。 沈灵期想也不想地闭上双眼,半躺在马车中,打开话本,看了起来。 一旁的两个嬷嬷也不气恼,只是用没有感情的声音,不厌其烦地说着,“娘娘,您如此姿态,恐怕是自小在民间待习惯了,身旁的婢女也没有起到监督,督促的作用,这才传出了娘娘不懂礼数,任性妄为的作风。如今,您要被封为皇后,这国母风范必不能少,娘娘还是听我们一句劝吧。” 沈灵期无奈地坐起身,说道,“嬷嬷们,你们不妨去问问陛下,他愿不愿意本宫有国母风范。” 嬷嬷们面面相觑,不知贵妃娘娘说的何意。 只是如敬还是不死心,执意说道,“娘娘,您这民间风气,陛下肯定是不愿看到的,您还是乖乖改了吧。” “什么叫民间风气?” “自然是小家子气”,脱口而出的如敬一下捂住了嘴巴,看着面前的贵妃娘娘,又安慰自己,自己是先太后面前的人,就算是皇后,也不敢随意处置自己,更何况区区一个皇贵妃了,想到这里,她又挺直了身板。 “小家子气?”沈灵期嘲讽一笑,面色倏地沉了下来,看向另一个嬷嬷,怒道,“给我掌嘴。” 那个叫桂清的嬷嬷,瞪大了双眼,心里头不住地埋怨如敬口不择言,竟敢如此得罪贵妃娘娘,但这样掌嘴如敬,也太过……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愣了片刻。 “怎么?本宫的话,你也不听?呵,没想到陛下派来的人如此嚣张,敢违背本宫的命令。好,真有骨气。” 说完这话,沈灵期便掀开车帘,朝着外头大叫一声,“停车!”外头的人不知怎么回事,就见到沈灵期毫不犹豫地要跳下马车,纷纷吓得变了脸色,上前阻止。 前头的李湛听到后面的动静,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后面怎么回事?” 内侍忙解释道,“好像是皇贵妃娘娘要跳下马车,被底下的人劝住了。” “她又怎么了?”李湛阴沉着脸,出了马车,向后头走去,便看到沈灵期怒沉着一张脸,紧攥着手,站在马车旁一言不发,面前则跪着自己刚刚赐给她的两个嬷嬷。这是不想被朕的人看着? -- 第109页 沈灵期见到李湛过来,也不行礼,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地上,带了丝委屈的神情。 “怎么回事?” 如敬膝行向前,趴伏在地,哭泣着说道,“陛下,奴婢想要规范贵妃娘娘的言行举止,没想到娘娘竟然恼羞成怒,要掌奴婢的嘴。请陛下为老奴做主啊。” 李湛头疼地看着跪地的两个嬷嬷,“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如敬头埋地更低了,“宸妃娘娘说......不,不是,是奴婢想为陛下分忧。” 沈灵期冷笑着问道,“宸妃管的还真多。陛下,臣妾还要学规矩吗?” 李湛摆了摆手,“贵妃娘娘不用学任何规矩,朕就是喜欢她的真性情,你们懂了吗?” “是是是,奴婢懂了。” “若是再让朕听到你们对贵妃娘娘有任何不敬,那便留在泰山,不用回去了。” “奴婢不敢,陛下恕罪,娘娘恕罪。” 沈灵期没再继续纠缠,直接上了马车,拿着话本,继续看了起来。跟上来的两个嬷嬷各自正襟危坐,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出了这一场风波,众人更是见识到了皇贵妃娘娘的盛宠,不敢对她有丝毫怠慢。沈灵期也正好得了清静,一路上风平浪静地到了泰山。 “朕要立皇贵妃为皇后。吉服,凤印,朕都让内侍省准备好,就在祭典当日,举行封后仪式。” “不可,不可呀!陛下三思啊!” 第70章 (贵妃的权臣15) 一听到陛下要在祭典封后的决定, 诸位大臣纷纷上前阻止,想要陛下回心转意。 “陛下,皇贵妃娘娘娇蛮任性, 实在是不堪为国母呀。” “陛下三思,宸妃娘娘秀外慧中, 如今还怀有皇嗣,若要封后,当以宸妃为后呀。” “陛下!” 李湛无视了他们的话,又放出一个惊天消息, “朕立皇贵妃为后, 这次祭典便让贵妃替朕上朝天台,祈愿国泰民安。” “什么?区区女子怎可?陛下三思, 三思!” 有些年纪大的老臣, 已然面色惨白, 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牝鸡司晨, 看着差点要背过气去。 李湛转而看向一旁沉默的宋衡, 问道, “宋大人觉得如何?” 宋衡上前朗声道,“贵妃娘娘曾在临安城孤身救下众多百姓, 乃是女中豪杰, 臣以为娘娘可堪国母!” 李湛很是满意宋衡能如此揣摩圣心,大笑着拍了下手,说道,“宋大人此言, 甚合朕心。” 他扫视一眼堂下众人, 沉声道,“朕意已决, 诸位不必再劝。至于祭天一事,朕自有考量。” 说完这话,他便出了议事厅,徒留身后众人无奈地唉声叹气。 十二月初十一早,天还未亮,沈灵期便被众人从被窝中叫醒,开始梳妆打扮。 穿上黑红相间的皇后吉服,带上镶满珠玉宝石的冠冕,沈灵期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又华贵,好像再看另一个人。沉重的冠冕紧紧压着头皮,一阵一阵传来的痛觉提醒她,这就是沈灵期。 桂清嬷嬷带头跪下,恭敬道,“皇后娘娘圣安。” 殿内所有人都跟着跪下,纷纷呼喊皇后娘娘圣安。 走出寝殿,沈灵期便被搀扶着往朝天殿而去,路上不断有人唱名,“皇后娘娘到!” 望着蜿蜒着看不到尽头的台阶,再看看退下的内侍们,沈灵期深吸了一口气,独自一人拾级而上。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石阶上环绕的云雾也渐渐散去。沈灵期浑身已经是热汗淋漓,她撑着一口气,看着遥遥在望的朝天殿,又看向站立在台阶两侧,看着自己的百官,看到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屑,沈灵期紧抿着唇,又挺直了腰背,稳住酸软的膝盖,继续向前,终于在一柱香之后,爬完了所有的台阶。 朝天殿内,李湛携同几位重臣,宗室,郑重地站在存放玉碟的壁龛前。 内侍上前,打开圣旨,用尖细的声音宣读到,“朕以卿等上表请建中宫事。禀于两宫。皆以为莫宜于皇贵妃沈氏。柔明懿淑。德冠后宫。为宗庙万世之庆。中宫将建。非斯人其谁可当,遂以沈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沈灵期跪行大礼,接过李湛递过来的凤印,郑重说道,“谢陛下。” 众人纷纷跪地,山呼,“皇后娘娘万安。” 接着,李湛扶起沈灵期,指了指殿后通向的朝天台,说道,“皇后,这次祭天就由你替朕去吧。” 沈灵期点了点头,看向远处高耸的朝天台,心里的害怕也渐渐涌了上来,她朝着朝天台慢慢走去,行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李湛见她回头,心里的石头也吊了起来,朝着不远处的沈灵期轻轻挥了挥手,说道,“别耽误了祭天。” 而沈灵期的目光却落在站在李湛身后的宋衡身上,看到那个一向云淡风轻的宋大人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用口型说了一声放心,她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缓步走上朝天台,台上放了一张巨大的香案,还有丰富的祭礼,沈灵期深吸了一口气,将案上的香点燃,插进了香炉中,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请您冤有头债有主,谁有死劫就去找谁! 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沈灵期慌张地环顾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往后望去,瞳孔害怕地张大,视线里皑皑白雪扑天盖地的飞奔而来,就像一条会吃人的巨龙,带着漫天风雪,被汗水浸湿的衣袍在寒风的吹拂下紧紧贴在身上,她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 -- 第110页 看着速度极快的飞雪朝着自己扑了过来,沈灵期吓得往台下飞奔,可是普通人的速度怎么能跑的过飞雪,眼看着身后的雪即将覆盖自己,她惊惧地闭上双眼,等待厄运降临。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臂抱紧了自己,将她带着往香案下一躲,下一秒,冰雪覆盖,身边顿时冰凉了下来。 沈灵期紧紧抓着怀抱着自己的人的衣袖,就这样陷入了黑暗。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自己快要冻僵的四肢,沈灵期轻轻动了下手指,张开了双眼,周围还是茫茫白雪,不过还好自己身边有香案遮挡,积雪只埋住了腿部以下。 想到昏迷前一秒的那个怀抱,沈灵期慌忙在身边寻找着,等看到那个被自己紧紧抓着衣袖的人,她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惊呼道,“宋衡!” 见宋衡昏迷不醒,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将自己和宋衡从雪中艰难地挖了出来,又搓了搓他的手心,焦急地唤着,“宋大人?醒醒,醒醒。” “这里冰天雪地,也没见到其他人,怎么办呀”,她摇了摇昏迷着的宋衡,“醒醒,宋衡。” “咳咳……” “宋衡,你终于醒了。” 沈灵期惊喜地看着睁开双眼的宋衡,忙给他继续搓着手心,“你怎么样?” 宋衡头有些晕,他伸手摸了下脑后,果然看到手心被微微染红,轻轻转动了头部,清晰的疼痛让他紧皱了眉头,“我没事,娘娘你有没有事?可有受伤?” 沈灵期摇了摇头,“没有受伤,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衡扯了下嘴角,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冲动的时候,他轻声回道,“我说了要救你,自然要过来保护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踏上朝天台时,陛下就带着内侍离开了,接着便听到一阵巨响,一抬头就看到山顶的积雪飞速滚落下来。情况危急,我也没多想……” “宋大人”,沈灵期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刚经历过雪崩的惊险顿时消散一空。 宋衡看着沈灵期莫名的笑容,无奈地靠着香案,说道,“不知皇后娘娘在想什么?” “刚刚那些话,是宋大人对我说过的最长的话,一时想到,就……”,沈灵期凤眼笑成了月牙。 宋衡也跟着笑了出来,“那沈灵期是想继续做皇后娘娘,还是做回沈卉儿呢?” “我能做回沈卉儿吗?光明正大的?” “当然能”,宋衡点了点头,“只不过要过了这一段时间。等时机一到,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 “好!那我要做沈卉儿,就让皇后娘娘丧生于雪崩之中吧。” “大人!” 几个劲衣护卫见到香案底下的宋衡和沈灵期,纷纷松了口气,“属下们护送大人和沈姑娘离开此处。” 宋衡被沈灵期搀扶着站起了身,在李湛的援兵到来之前,走小路悄悄离开了朝天台。 而李湛自从离开了朝天殿,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等到被内侍们告知,雪崩发生,皇后娘娘被埋在积雪中,凶多吉少时,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死劫应验了! 没有了性命之忧的李湛,立刻派出了一队人马上山搜救皇后,却连着一天一夜也没找到沈灵期的身影。 那些老臣们纷纷上奏,此次雪崩乃是老天预警,皇后娘娘不堪为后,德行有亏,不利民生,不利江山社稷,如今又被积雪掩埋,找不到踪迹,想来也是上天指示,还是不要浪费人力物力去搜寻了吧…… 李湛一开始见到此等奏折,严厉斥责了上奏的人,等到后来两天,还是搜寻不到,便也无奈接受了这个说法,撤出了搜救的队伍。 接着,他在山下摆出祭礼,重新祭拜了上天后,才带着一众人马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宋大人如何了?” 李湛对着日常请平安脉的太医问着,雪崩那日,宋衡为了保护皇室玉碟,头撞上了壁龛,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回陛下,宋大人流血颇多,头上伤得也重,恐怕还要休养上几个月,方能正常行动。” “嗯”,李湛又转头对着内侍说道,“下旨让宋大人安心养伤,赏赐上好的补药,还有黄金千两。” “是,陛下。” 而此刻宋衡的马车中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沈灵期半躺着看着话本,顺便将手边的糕点递给一本正经坐着看书的宋衡。 “宋大人,我就这样在你马车中,也太光明正大了吧!” “身受重伤的宋大人,要一个婢女服侍,应该很正常吧”,宋衡眼睛没有离开过书本,淡淡地回道。 “你不是身受重伤?大夫的话也不听,就差这半点看书的时间吗?” 沈灵期一把抢过宋衡的书,抱在怀里,看着宋衡怔愣的无可奈何的样子,偷笑出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太子若是知道我雪崩被埋,会有多伤心。” “放心,等我回了京城,自然有机会告诉他。” 第71章 (贵妃的权臣16) 皇后身死的消息传入宫中, 众妃嫔们人前都面带哀戚,掩面垂泪,人后弹冠相庆, 幸灾乐祸。只有东宫太子李仪日日抱着剩下的雪花酥 大哭流泪,一连几天都不肯放下雪花酥, 睡梦中也念叨着娘娘,若是自己能早点背下孟子,就可以跟着娘娘一起去泰山,若是一起去泰山, 娘娘就不会出事了。 -- 第111页 小小的人也懂了悲欢离合, 连平日喜爱的小玩意也没了心思玩弄,这偌大的皇宫, 又和从前一样, 再没有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了。 柳悦意还是不太相信那个日日怼着自己的沈灵期就这样轻易死去, 朝着传信的内侍追问道, “这消息千真万确?” “是的, 娘娘, 那雪整个覆盖了朝天殿,就是只鸟也逃不出去, 更不要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了。” “妙啊, 还真是妙,看来某人作恶太多,遭天谴了!” 暮雨也在一边符合道,“娘娘说的对, 这沈氏就是遭天谴了。娘娘, 沈氏一死,那做皇后的不就是娘娘了?” 柳悦意得意地挑了挑眉, 摸着微微鼓起的肚子,说道,“皇后?何止是皇后,我还要做太后!” “娘娘,那太子?” “自然是取而代之了。”柳悦意眼神狠厉地看着东宫的方向,心里头有了主意。 从泰山回到京城,宋衡就命车夫直接将马车驶进了太傅府。等马车停下,沈灵期一下了车,就高兴地在地上连蹦了几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踩在地上,连续几天憋在小小的马车中,快要憋出毛病了。 等听到车里的咳嗽声,她连忙回头,小心搀扶着宋衡下车,讪讪笑着,“一时太高兴,倒是把宋大人忘了。” 宋衡淡笑着看着如此活泼生动的沈灵期,说道,“辛苦沈姑娘这一路上的照顾了。” “好说好说!还没报答宋大人救命之恩呢”,沈灵期打量着这个偌大的宋府,“诶,宋大人,你这府里人也太少了吧,这么久了,也没见着几个下人呢。” 宋衡点了点头,“我喜清静,下人够用就好,至于这宅子是陛下所赐,后头一大半都空着。” 沈灵期看着这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可惜地说道,“宋大人真是让明珠蒙尘呀,不过,正好便宜了我!人多嘴杂,下人少也正好适合我。” 宋衡好笑地指了指后院,“我让下人收拾了沉香阁,要不要去看看?” “好呀,好呀,宋大人前头带路。” 沈灵期兴冲冲地跟着宋衡来到沉香阁,兴奋地看着这座小院子,院子前后都被山茶花包围,犹如一片花海,美不胜收。 “这也太美了吧。” “等到天气变热,这院墙上还会缠绕着开出各种蔷薇花,到那时,就又是另一种美景了。” 沈灵期欣喜地跑进院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脚步轻快地对着宋衡说道,“我喜欢这里,多谢宋大人!” 宋衡见她满心欢喜,心里也舒畅了起来,他温声说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给沈姑娘找个婢女。” “好”,沈灵期点了点头,不甚在意,她眉眼微动,“为了报答宋大人的收留之恩,今日的晚饭就由我来做吧。” 宋衡颇为吃惊地看着沈灵期,“沈姑娘善厨艺?” “那是当然!瞧好了吧。” 沈灵期在宋衡的指引下,来到了厨房,厨房的张大娘听说这位沈姑娘要做饭菜,忙上前打下手,不过大半个时辰,三菜一汤就新鲜出炉,端到了饭桌上。 宋衡和沈灵期相对而坐,他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用筷子夹起了一块糖醋小排,放进嘴里,静静地咀嚼,回味着舌尖不肥不腻,入口酸甜的美味,不由得感叹出声,“真乃人间美味,没想到沈姑娘的厨艺如此了得。” 沈灵期得意地笑了笑,“这可是糅合了民间风味和宫中御膳的做法哦,外面可吃不到呢!” “宋某有口福了,难怪太子日日念叨着沈姑娘的雪花酥。” 提到太子,沈灵期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也不知李仪怎么样了。” 宋衡安慰道,“别担心,我明日就派人送信给太子。” “那可以给他带上我的雪花酥吗?李仪吃了肯定就知道我还活着。” “好。” 有了宋衡的许诺,沈灵期又恢复了心情,满足地用起面前的美食,一边吃还一边说道,“以前在余杭,娘亲每天都亲自给爹爹下厨,从不假手于人,我在边上日日看着,也记得几个菜式,等到了宫里,时日难熬,就把厨艺捡了起来,打发打发时间。” 宋衡一边吃一边听对面的沈灵期说着家常,视线不由得落在那个明艳活泼的姑娘身上,见过她刁蛮任性,也见过她高高在上,倒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她这么平常的坐在一处,吃着家常饭菜,看她如此鲜活放松地大笑。 宋衡浑身的清冷气质就好像寒冰烤火,一点一点的化了开来,眉眼间笑意盈盈,犹如春风拂面。 沈灵期自顾自地说着话,回过神时,才意识到整个正厅只有自己的声音在回荡,她有些不自在的撇了撇嘴,“宋大人,我平时话也没这么多的,只不过今天有些激动。” 宋衡嘴角轻扬,摆了摆手,“宋某这宅子寂静了许久,难得有沈姑娘暖暖屋子,真是求之不得。” 沈灵期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她点了点头,“确实太安静了,以后有我在,保管你这宅子大变样。” 两人用过饭,沈灵期催促着宋衡喝了药,又写好了要交给太子李仪的信,这才满足地回了沉香阁,从宋衡给她淘来的众多话本中,挑了一本感兴趣的,倚着软榻,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便靠着软榻,睡熟了起来,手中的话本也垂落在地…… -- 第112页 宋衡还在书房看着书,突然听到外头的敲门声,他头也没抬地回道,“进来。” 一身劲衣的暗探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大人,南边洪涝,北边地动,已有数十万人遭灾,恐怕情况不妙。” “司天监不是早有预报?怎会……“,宋衡紧皱了眉头,人力果然战胜不了天意吗?他又问道,”灾民近况如何?” “救灾银层层盘剥,到地方已经只剩一成,救灾的米粥,更是清如白水。” “真是蛀得彻底”,宋衡冷笑一声,“柴关那里如何?” “属下探查到,他的人马兵分两路,南北各自一队人,招揽了不少流民。” “好,我知道了,此事我会上呈给陛下,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暗探离去,书房又恢复了寂静,只是宋衡的心里却久久难以平静。 重来一世,不知是不是还会走上那条路,难道真是不破不立? 第二日一早,宋衡的信和沈灵期的雪花酥就送到了东宫李仪手中。 李仪近日瘦了一大圈,连双颊的婴儿肥都小了不少,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念书,到子时才睡下,日日勤学苦读,孟子也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一点也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慢慢打开宋衡送来的包裹,一阵甜香扑鼻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书信下,摆了满满一扎雪花酥。 看到这熟悉的糕点,小李仪不由得红了眼眶,他拿起书信,打开看了起来,越看越吃惊,大大的眼睛满是不可置信,一下瞪得老圆。 他捻了一块雪花酥放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明明是甜食,反而让他嚎啕大哭起来。 真好,娘娘没死,娘娘还活着! 内侍们听到太子的哭声,不知情况,纷纷在书房外唤着,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李仪听到呼唤,定了定心神,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娘娘的消息。 他擦干泪水,朝着屋外说道,“无事,孤不过是看了本祭文,有感而发。你们退下吧。” “是,太子切忌悲恸,太医上次来看过就说了太子要心平静气,不宜情绪激动。”说话的内侍们也是语带心疼,太子实在承受太多。 “知道了,退下吧。” “是。” 内侍们纷纷退下,李仪小心地将信烧成灰烬,又抽抽噎噎地抱着雪花酥,藏在平日只有自己能动的书桌里,这才满意地笑开了颜。 他静坐片刻,想了想,拿了纸笔,铺开宣纸,打算给老师写一封回信。 这信一琢磨就是小半天,只见他时不时地蹙眉,傻笑,摇头,最后才终于落笔。赶在日暮之前,这封信便被派人送到了宋衡手中。 宋衡看着手中这封厚厚的书信,眉眼一挑,好笑地将信送到了沉香阁。 沈灵期惊喜地打开信,便看到里头画了十几张画,看着看着潸然泪下。 宋衡心头微疼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沈灵期,问道,“画了什么?” “他说他会好好读书,有出息,让我以后不会被人欺负。” 沈灵期指了指画上认真读书的小人,那小人最后扑在一个女子怀中,直看得她心疼。 宋衡给她递上一杯水,笑道,“这是他的心意,你该高兴才是。” “可是他过了年也才六岁,那么小的人,要吃这么多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想爬上的,可不是一个普通的位子。”宋衡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说道,“这位子,不知有多少人觊觎,这江山,千疮百孔,也等着他来治理。” 沈灵期听着他的话,不由得怔住了…… 第72章 (贵妃的权臣17) 自从沈灵期应死劫而去, 衣冠葬入皇陵后,李湛再无性命之忧,狠狠松了口气, 恨不得将这几年来的提心吊胆一下子发泄出去,不过两月时间, 他便不顾众人反对,将柳悦意升为宸贵妃,位同皇后,接着更是将翰林柳家, 封为承恩侯, 一时间,柳家在京城风头无两。 而身处太子之位的李仪, 在某些人眼里, 便成了眼中钉, 肉中刺。 “娘娘, 承恩侯夫人来啦。” “快请。” 柳悦意不过四月大的肚子, 还未显怀, 但她已经穿上了宽大的衣袍,手扶着腰背, 挺着肚子, 慢慢走向殿外,迎接母亲。 柳夫人与有荣焉地屈身行礼,笑意盈盈地看着柳悦意说道,“参见贵妃娘娘, 娘娘圣安。” 柳悦意忙扶起母亲, 牵着她坐了下来,“母亲无需多礼, 快来尝尝这明前龙井。” 柳夫人坐下,眼神不住地打量着柳悦意的永安宫,悦儿果然是得了盛宠,瞧瞧这金碧辉煌的屋子,这颗夜明珠恐怕就能把原来自家的小宅子给买下来。 她浅酌了一口龙井,叹道,“果然是好茶。娘娘,您可算是熬出头来了。那位一走,我儿又怀了皇嗣,倒是双喜临门。” 柳悦意抚了抚肚子,小声说道,“母亲,我要更进一步,还需柳家助我。” “更进一步?这是......”,柳夫人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这向来温婉的女儿,害怕道,“您这是想要……这是谋害皇嗣呀,还是东宫太子,这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呀,再说娘娘肚子里的若是女孩儿……” “一定是皇子!”柳悦意语气狠戾,一口打断柳夫人的话,说道,“母亲,我已找张太医把过脉,他和我说过,这胎定是个健康的小皇子。” -- 第113页 见柳夫人脸色惨白,她忙缓和语气道,“母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是李仪继位,他和沈灵期交好,定然不会看顾我和柳家,到那时......” “这,容我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 “若是母亲和父亲下了决定,劳烦母亲给我送来几服药。” 柳悦意凑到柳夫人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不过寥寥数语,倒是将柳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母亲,是想做未来皇帝的外祖,给哥哥赌一个从龙之功,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无权侯爷,就由你们来决定了。” 柳夫人点了点头,攥紧了拳头,说道,“好,我这就回去和你父亲说。” 说完,她便匆匆离去。李湛下了早朝,到了柳悦意这儿,好奇地问道,“承恩侯夫人走了?你们许久未见,怎么没留下一起吃个饭?” “家里还有事呢,嫂嫂最近要生了,小妹妹也要出嫁了,母亲一刻也不得闲的。” 李湛了然地点了点头,牵着柳悦意坐下,眼神瞟到永安宫富丽堂皇的装饰,心头一阵烦躁,向来素雅的悦儿怎么喜好如此极尽奢华,庸俗,不过他还是忍着不适,轻声问道,“今日可累着了?胃口怎么样?” “怀着陛下的孩子,臣妾只有荣幸,永远不觉得累。” “悦儿”,李湛抚摸着柳悦意微微鼓起的肚子,说道,“朕有了你,才是三生有幸,之前让你受委屈了。” “陛下”,柳悦意摇了摇头,温柔小意地靠在李湛胸膛,说道,“臣妾的小委屈可比不上陛下的大委屈。” 两人互诉衷情,缠绵了许久才坐到桌边用起了晚膳。 “呕……”,一坐下来,柳悦意便一阵一阵地干呕,眼眶通红,看得李湛心里满是心疼。 “这是怎么了?之前不是已经不吐了?” 暮雨忙上前给柳悦意拍了拍背,说道,“回陛下,娘娘近日,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干呕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还总是说肚子疼,像针扎一样。” “怎么没宣太医?” “太医开了安胎药,也查不出什么问题来,只让娘娘好好休息。” “传朕旨意,太医每日都要来给贵妃诊脉,不得有误。” 内侍们忙应是,往太医院下旨去了。 “陛下,臣妾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看看你这痛苦的样子。” “可能怀胎十月都是这样的吧,陛下不用为臣妾担心。” 李湛眉头紧锁,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内侍们又重新上了一桌酸甜口的饭菜,看到柳悦意终于吃下去了一点,才松了口气。 深夜,李湛早早睡熟,而一旁的柳悦意则盘算着心里的计划,争取万无一失。 “卉儿……卉儿……别走,是我对不起你……” 听到这微弱的呼唤声,柳悦意猛地转头,只见李湛嘴里喃喃,眉头紧皱,那一声声卉儿就像一把匕首,叫一声,便给自己的心口划上一刀,她苦笑一声,眼里尽是恨意和绝望!沈灵期,为什么你死了还要阴魂不散!陛下为什么还要惦记着这个贱人! 还和自己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呵,真是可笑!沈灵期可是因你丧命,如今你倒是在这故作深情,这深情可真是低贱。 柳悦意越想越心寒,抚着肚子,心里暗暗想着,皇儿,母亲只有你了! 从这日开始,宸贵妃就时不时地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有一种针扎的痛觉,即使是太医院最厉害的院正也查不出原因,而这种痛觉更是日益增加,最后竟然能让宸贵妃生生晕厥过去。 李湛在后宫发了好大一通火,因为担心着柳悦意,连国事也不再关心,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她身边。 比起焦头烂额的李湛,沈灵期近日,却是难得的悠闲自在,她觉得自己在宋府过得简直就像只米虫,吃了睡睡了吃,不能再快活了。 这日,痊愈的宋衡特意将新出的话本送了过来,沈灵期见他心事重重,忍不住地问道,“宋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宋衡叹了声气,说道,“时局动荡,南北两地天灾人祸,流民遍布,而陛下却无心国事。” 沈灵期撇了撇嘴,“那狗皇帝心里最重要的是自己,然后便是那个柳悦意,百姓的苦难在他心里,恐怕根本不值一提。” 宋衡眉头深锁,“近日恐有变数,以防万一,沈姑娘还是早早先把行李准备了。” “收拾行李?到底怎么回事?” “宸贵妃欲对太子下手,我本阻止,但如今大皇子,二皇子羽翼渐丰,太子正好借此机会远离纷争,坐山观虎斗。” 沈灵期点了点头,担忧地说道,“那李仪会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会不会被柳悦意伤到?” 宋衡摇了摇头,安慰道,“我已有安排,别担心。” 沈灵期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宋大人也要小心行事,保全自己。” 宋衡本是心头无力又烦躁,听了这一句,犹如喝下一碗甜汤,甜滋滋,暖洋洋的。 “放心,宋某以自身性命担保,一定会保护沈姑娘和太子的安危。” 而皇宫中,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宸贵妃娘娘不像是生病,倒像是中邪了呢。 李湛听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将京城最有名的闻岐天师请进了皇宫。 一番观测,掐指一算后,那天师忽然指着东南方向,斥道,“果然有不祥之物。” -- 第114页 说完,他便举着桃木剑,直直往东南方向冲去,李湛跟在后头,眼见着天师进了东宫。他心头猛地一跳,狐疑地看着还在四处搜寻的天师,不知在想些什么。 “找到了!” 闻岐天师指着东宫太子寝殿的红木床下,说道,“妖物就在此处!” 小小的李仪早被这一系列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听到这话,不好的预感冲上了心头,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皇,儿臣不知有什么妖物。” 李湛沉默着没说话,看到几个婢女上前,在床底下搜索了一番,找到一个大肚娃娃,那娃娃的肚子上扎满了细小的银针。 有胆小的,直接呀地惊呼出声。李仪见到那个陌生的娃娃,再看李湛铁青的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挺直了胸膛,镇静地说道,“父皇,儿臣从未见过这个娃娃,也不知道它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不是你心生嫉妒,想要谋害宸贵妃的皇儿?你已经是储君,竟然没有储君的大度和抱负,反而用这恶毒的巫蛊之术加害你的母妃,简直罪无可恕。” “父皇!儿臣没有!” 李仪惨白着脸,从最敬爱的父皇口中听到如此冤枉伤害自己的话,小小的人浑身颤抖,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突然,屋里一个不起眼的内侍扑通一声跪下来,抖得如筛糠一样,惊惧地说道,“陛下饶命,奴婢不知太子会用娃娃来行巫蛊之事,只以为太子想祭奠沈皇后,才特意从外头求了来……求陛下饶命,饶命啊!” 李仪看着这小内侍,又惊又怒地说道,“你怎么能污蔑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死不悔改!呵,来人,将太子软禁在此,听候发落。” “是!” “暮雨,如何了?” 柳悦意惨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暮雨,暮雨连忙上前,扶起自家娘娘,说道,“成了。娘娘,陛下已经将太子软禁了,就等后面下旨了。” “只是软禁?” 柳悦意听到陛下如此动作,心里头不安起来,她紧攥着暮雨的手,眼里满是狠绝,“暮雨,将那服药拿来。” “娘娘!” 第73章 (贵妃的权臣18) “陛下, 不好了,宸贵妃娘娘突然大出血,晕厥了过去。” 李湛听闻这消息, 立刻放下心头的犹疑,赶到永安宫, 便看到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柳悦意躺在床上。 他心头慌乱地捧住柳悦意的手,“悦儿,悦儿。” “陛下……”, 柳悦意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 哀求地看向李湛,“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回陛下, 娘娘腹中孩儿万幸保住了, 只是直到生产前, 都需卧床保胎。” “悦儿, 听到了吗?孩子没事。” “嗯”, 柳悦意喜极而泣, 又对着李湛哀求道,“求陛下一定要严惩伤害我孩子的凶手。” 李湛沉默片刻, 目光触及到面前娇弱无依的女子, 想到多年来对她的亏欠,想到本来也是打算等两人的孩子长大,便传位于他的。李湛点了点头,叹道, “放心, 朕一定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柳悦意死死盯着李湛,听到他回复, 这才放下心来,卸下力气,无力地躺了回去,声音微弱地说道,“多谢陛下。” 很快,宋衡这里刚刚请求面圣,宫里便传出了消息,将太子李仪发配到乾州软禁,无召不得进京。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宋衡匆匆入了宫,一见到李湛,便扑通跪地,叩首谢罪。 “陛下,宋衡前来请罪。请陛下降罪。” 李湛坐在上首,立刻放下奏折,说道,“爱卿何罪之有,快起。” 宋衡执意跪着,痛心疾首道,“陛下,微臣是太子老师,太子若是有罪,臣亦有罪。微臣相信太子为人,他年纪尚幼,万万没有这歹毒的心思。还望陛下明察。” “呵”,李湛淡淡说道,“宋大人这是不相信朕的判断?” 宋衡摇头,“陛下爱之深责之切,最是容易被有心人误导,待陛下冷静下来,定然能看出破绽。只是如今陛下已经下旨发配太子到乾州软禁,君无戏言,微臣不敢求陛下收回成命。只求陛下允我陪同太子前往。” “宋大人要去乾州?”李湛吃惊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人,冷言道,“宋大人这是情愿舍弃太子太傅的官位?” “是,微臣愿舍弃官位,陪同太子前往乾州。” “好一个师生情深!”李湛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掷出,怒道,“不识抬举!传朕旨意,贬宋衡宋大人为乾州刺史,即日上任!” 宋衡叩首谢恩,退出了宫殿。从堂堂太子太傅降到一州刺史,宋衡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给他领路的内侍们纷纷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将他送出宫门时,还颇为惋惜地说着,“宋大人即将远行,奴婢在此就祝愿宋大人此行一路顺风。” “多谢!”宋衡拱手道谢,丝毫不见贬官颓废之气地回了宋府。 等这消息传遍朝野,不亚于又一道惊雷,朝中与宋衡还算交好的大臣们纷纷上门道别,语气里满是敬佩和可惜,宋衡一一道谢,劝道,“世上无不散之宴席,诸位不必为我担忧。只有一事,还望诸位能传达给陛下。” “宋大人请说。” “南北两地祸事频频,请诸位大人劝说陛下早日稳定局面,不然恐有大患。” -- 第115页 “好,这事本就是我们应做的。宋大人放心吧。” 等送走各位大人,宋衡才往后院去,走到回廊处,便看到一身火红衣裙的沈灵期,半倚着栏杆,乐此不彼地玩弄着垂下的花枝。整个人就如一幅画一般,鲜艳,明亮,是与京城中大家闺秀截然不同的野性和恣意。 “宋大人!” 一看到宋衡出现,沈灵期立刻放弃了那花枝,乐颠颠地奔向他,眼神炯炯地问道,“我们要和李仪一起去乾州了?” 宋衡微笑着点了点头,“嗯,尽快收拾行李。” “哇!终于可以离开京城这个鬼地方了!自从来了京城,是一件好事都没有,都快憋死了。” 宋衡看着兴奋地跑回屋子收拾行李的沈灵期,不由得笑出声,多少人向往京城的繁华奢靡,也就沈灵期将此处看做是不祥之地了。 幸好,太傅府人口少,打发了厨娘和洒扫的下人,只余下几个签了死契的护卫。几人连夜收拾了全部行李,匆匆搬出了太傅府,在宋衡领了刺史令和派遣书后,火速租了几辆马车,往乾州而去。 发配李仪的车马今日刚出京城,宋衡催促车夫快马加鞭,终于赶上了前头的车队。 “臣宋衡前来护送三皇子。” “先生!” 李仪从车内探出头来,眼眶霎时红了起来,委屈地看着宋衡,又看了看前头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押送官。 宋衡顺着视线望去,真是巧了,这押送官不是别人,正是那次临安同行的金符江金大人。 “宋大人别来无恙。” “金大人”,宋衡驱车过去,扬声道,“好久不见。这次乾州之行,金大人不介意我们同行吧。” 金大人笑道,“自然不介意。宋大人自便。” 宋衡拱手致谢,他下了自家马车,让车夫将车赶在李仪马车后头,而他自己则是钻进了李仪车内。 “先生!”李仪一看到宋衡,又是惊喜又是委屈地说道,“我没有害宸贵妃。” “我是你先生,还能不知道你的为人吗?”宋衡轻轻拍了拍李仪的肩膀,低声道,“宸贵妃如今正得盛宠,又怀了孩子,必然觊觎那个位子,如今给自己扫除障碍,再正常不过。” “可是父皇也不信我。” 说到这里,宋衡沉默了下来,无论如何安慰,也无法弥补一个父亲这样冤枉孩子所造成的伤害。 “嗐,你还想着那个狗皇……父皇呢?” 车帘外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下一秒,李仪心心念念的人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呜呜……娘娘”,李仪闷头扑进了沈灵期怀里,沈灵期整个人重心后仰,眼看着脑袋就要撞上窗框,一只手护在了她的脑后。 沈灵期抬头望去,宋衡小心地将手垫在她的脑后,这才免遭一劫,她感激地朝着宋衡点了点头,将李仪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好啦,别哭。你有爱你如命的母后,有护你的老师,还有我,少一个不合格的父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要你,你也不要他!” “嗯嗯!” “娘娘不要离开我。” “好”,沈灵期温声安慰着,“不过以后不可以叫我娘娘了哦,三皇子可以叫我卉姨。” 有了沈灵期的安慰,李仪这才破涕为笑,将京城的李湛抛在脑后,为离开京城,前往未知的乾州而兴奋。 乾州离地动的宁州相隔近千里,这一路上,却不断有流民出现,宋衡和金大人紧蹙眉头,派人上前询问,得知这些人都是来自宁州附近县府。 宁州那一块,死伤无数,天气渐热,竟是起了瘟疫,一下子雪上加霜,百姓们没了活路,纷纷出逃,往外求生存。 金大人没再继续停留,催促车夫们从流民遍布的地方绕路而行,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终于有惊无险地在半个月后,安全抵达了乾州。 虽说是下旨软禁,但山高皇帝远,乾州刺史和中郎将,一个是宋衡,一个是与宋衡交好的金大人,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管李仪也不是很严,见到三皇子偶尔装作书童的样子,出门玩耍,也无人自讨没趣地去制止。 李仪只觉得乾州的软禁生活,比起京城,简直如天堂一般,不仅经常有卉姨做的点心吃,还日日受老师的教导,甚至还可以跟着金大人学武艺。 唯一一点不好的是,卉姨快要被人抢走了,即使抢她的那人是自己敬爱的老师! “呼,终于出来了。” 沈灵期乔装改扮,装作婢女从皇子府偷偷溜出来,见到外头接应的宋衡,没好气地说道,“李仪这小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都拉着不让我出门,真是搞不懂他的小脑瓜里想的是什么。宋大人!你还笑!” 宋衡无奈地上前,将沈灵期刚才从树下经过,头上沾着的花瓣拿下来,说道,“他是怕你被抢走。” 沈灵期脸红心跳地一动不动,任由宋衡拂去花瓣,小声说道,“抢走?被谁抢呀?小小年纪不认真读书,尽瞎想。” 宋衡笑着没再回话,说道,“想去哪里?” “去集市,今天可是七夕,外头一定很热闹。” 两人并肩而行,往东边最热闹的街市走去。一路上,到处张灯结彩,小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片欣欣向荣。 “大爷,给夫人买个胭脂吧。” -- 第116页 “这位大爷,七夕佳节,给夫人买个花灯吧,我这花灯款式最新颖了。” “我不是……你们别误会。” 沈灵期连忙摆手要解释,见一旁老神在在的宋衡,气不打一处来,“你也说点什么呀。” 却见宋衡应言接过摊贩们递过来的胭脂水粉,花灯面具,爽快地一一付了钱,还不忘说声,“多谢。” 此行一出,摊贩们做了一单生意,便心满意足地寻找招呼着下一位顾客,不再盯着宋衡二人,徒留沈灵期在一旁通红着脸,欲言又止。 第74章 (贵妃的权臣19) 宋衡捧着一堆小玩意, 将花灯递了过去,说道,“是宋衡唐突了沈姑娘, 还望沈姑娘不要嫌弃我这赔礼的花灯。” 沈灵期撇了撇嘴,拿过花灯, 哼了一声,转身向前头走去。 宋衡在后头笑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边走边暗暗护着, 生怕沈灵期被汹涌的人群挤到。 乾州民风开放, 集市上男男女女纷纷结伴而行,时不时地听到他们说起要去城南七夕庙。 宋衡见沈灵期一脸好奇, 问道, “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好呀”, 沈灵期点点头, 拉着宋衡的袖子就风风火火地往前跑。 等看到依稀出现的袅袅香火, 她才停下脚步,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沈灵期看了看手中的袖子,惊讶地赶紧放开宋衡, 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就是没注意才……” 宋衡好笑地看着嗫嚅着地沈灵期,带头向前走去,边走边说,“也好, 我们一人一次, 倒是扯平了。” 沈灵期羞恼地跺了跺脚,跟在后头, 进入了七夕庙。 七夕庙里左边拜织女,祈愿得到如意郎君,收获美满姻缘,右边拜魁星,祈求考运亨通,官运通达,直上青云。 宋衡见沈灵期只是站在外头看着,也不进去,问道,“沈姑娘不去拜拜织女?” “不去,我又不是那些刚刚及笄的懵懂少女,再说娘亲从前带着我拜了那么多年的织女,最后却求来了这破姻缘,织女娘娘肯定是不喜欢我的,还是别自讨没趣了。倒是宋大人,您不去拜拜魁星?” 宋衡摇了摇头,“命运不靠神佛决定,我相信人定胜天。” 不论是官运,还是姻缘…… “既然二位不拜织女和魁星,那就麻烦让个路。” 身后众人传来催促声,沈灵期和宋衡对视一眼,连忙拱手抱歉,让出了道路。 沈灵期看到摆放在庙堂中间香案上的签筒,好奇地上前抖落了一支签,拿起一看,忙招呼了一旁的宋衡,说道,“宋大人,你看,我求了只上上签!” 宋衡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解签处,说道,“我们去看看。” 解签的人颇为奇怪,明明剃了光头,点了戒疤,却穿了个道士服,神神叨叨地接过签文,说道,“十八号签,不错,上上签。” 他打开相应的签文,念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小姑娘姻缘到了呀,珍惜眼前人哦。” 沈灵期被他说的小脸通红,“谁说我求姻缘了!” 那解签人嘿嘿一笑,指了指签文,“你没说,但是这签说了。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宋衡,“赶紧领回家去。” “诶,你这人?”沈灵期听了这话,执意要上前理论。 宋衡忙挡在面前,低声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刚刚看到了金大人也来了此处,不要暴露了身份。” 沈灵期这才瞪了一眼那人,不情不愿地跟在宋衡身后,离开了七夕庙,往皇子府走去。 宋衡见她情绪低落,轻声道,“沈姑娘不用放在心上。一支签而已,信则有,不信则无。” 沈灵期看着面前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男子,理了理心中烦乱的思绪,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你信吗?” 宋衡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说道,“我信。” 啊啊啊啊啊! 沈灵期睁着一双黑眼圈,回想着昨夜的情形,揉了揉因为一夜没睡有些疼痛的额头,暗暗苦恼道,“宋衡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自认为表白了心意的宋衡心情颇好地上了衙,打开今早才送来的军报,紧蹙了眉头。 宸贵妃柳悦意生下了一个病弱皇子,陛下起名为李承,并立为太子!朝野震惊,不过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的皇子,竟然越过大皇子,二皇子以及元后所出的三皇子,直接被立为太子! 百官们纷纷上奏折要求陛下收回成命,李湛却一意孤行,执意如此,而此时,南边又传来民间众流民揭竿起义,成立了赤眉军的消息。 这赤眉军势如破竹,连下三州,若不是隔了道洪河,恐怕都快打到京城来了。 朝廷抽出了五万大军,前往镇压,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勉强捣毁了整个赤眉军,收复了三州。 只是这起义的头一开,南方的各路起义军便如雨后春笋,纷纷站了出来,挑战朝廷的权威。 李湛焦头烂额地看着各地请求增兵的奏折,无力地瘫倒在龙椅上,死劫一过,这江山怎么竟飘摇了起来? “陛下,峰陵天师于昨日羽化了。” “什么?怎么会,明明上次见天师还好好的。” “陛下,白云观的道士说天师这几个月日日唉声叹气,心气郁结导致他郁郁而终。” -- 第117页 “郁郁而终?”李湛忙问道,“可有留下一言半语?” “有,这是天师留给陛下的书信。” 内侍忙递上信,恭敬地退了出去。李湛打开信封,如遭雷击。信里头,峰陵天师道,死劫已过,但凤命仍在,失凤命者,失天下。 “哈哈哈”,李湛仰头大笑,捂着肚子笑出了眼泪,下一秒却将桌上的奏折全部推到了地下,恶狠狠地踩着那封书信,“人死怎可复生!装神弄鬼,哼,来人,给我将峰陵的坟墓刨开,曝尸荒野,不准下葬!” “……是,陛下”。内侍颤抖着身体退了下去,深怕陛下的怒气牵连到自己。 柳悦意此刻在永安宫内,看着身旁瘦小孱弱的儿子,想起太医说的话,攥紧了拳头,任凭长长的指甲刺入手心。 暮雨端着一碗药上前,看到此情景,低声惊呼,“娘娘!” 她放下碗,忙将柳悦意的手心打开,拿出金疮药小心地撒上药粉,心疼地说道,“娘娘,别担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是我害了他,若是我不用那药,也不会……” 柳悦意泪水夺眶而出,低头小声抽泣起来,“我的承儿,是娘亲对不起你。” “娘娘,别哭,奴婢在闻岐天师那里听过一个说法,只要找几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借些生机,太子就能安稳度过危机。” 柳悦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顾自己尚未出月子的虚弱身体,径直出了永安宫,去寻李湛,就算以死相逼,也要让陛下同意。 不久之后,整个京城和周边州府,全都人心惶惶,朝廷派出了众多兵丁,竟然抓走了不少出生不到满月的孩子,只说是为太子祈福,全然不顾失去孩子的平民百姓有多绝望! 一时间,朝廷声望降到低谷,起义的声势也越发浩大,纷纷打出清君侧的口号,要李湛处死祸国殃民,心如蛇蝎的宸贵妃! 听闻这些消息的沈灵期冷笑一声,便将这些书信都撂开了,说道,“看来真是恶有恶报,这红颜祸水的妖妃也是一茬一茬的,像韭菜一样,少了一个又来一个。” 宋衡无奈摇头,说道,“没有昏君,哪儿来的妖妃。” 沈灵期瞪大了双眼,说道,“宋大人,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宋衡笑道,“大逆不道总好过是非不分。” 说完,他又脸色凝重地看着书桌上的几封信,叹息道,“只是百姓何辜,战事一起,民不聊生……” 沈灵期也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哥哥他们怎么样了。” “大人,门外有人求见,说是姓沈,正在前厅等候。” “沈?”沈灵期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衡,问道,“是哥哥吗?” 宋衡点了点头,“来乾州之前,我便给灵均送了信。” 话还未说完,沈灵期就不见了人影,直直往大厅冲去。 沈灵均正坐着打算喝一口茶,下一秒却被一个粉色身影砸得人仰马翻。待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抽泣,他眼眶一红,轻轻拍着自家妹妹的背,哄道,“能见到你平安无事,哥哥也放心了。别哭啦,是哥哥不好,不能保护你。” 沈灵期站直了身体,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是我害了哥哥。” “沈姑娘,这一切都非你所愿,要怪只能怪陛下偏听偏信,怪那天师故弄玄虚,蒙骗陛下。” 宋衡打断他们互相自责的话,又转而问道,“灵均兄一路可还顺利?” 沈灵均摇头叹道,“自从收到你的信,我便处理了所有家财,散尽了奴仆,只留下些房屋农田,来乾州投奔。这一路上真是……兵荒马乱。幸好我们一行人扮作逃荒的村民,这才免遭劫难。” 宋衡和沈灵均聊着一路上的见闻,而沈灵期则去外头寻着熟悉的身影。 “小姐!” 清泉原是扶着如意坐在院子里歇歇脚,等看到许久未见的自家小姐,立刻激动地站起身,扶着如意嬷嬷跑了过来。 “清泉,如意!” 如意摩挲着沈灵期的手,泪眼朦胧,嘴里有万般话语,此刻只化为一句,“平安就好。” “如意,我没事”,沈灵期又补上一句,“也没受苦,你们放心。” 第75章 (贵妃的权臣20) “小姐, 清泉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日我们出了宫,便有人要来抓我们, 幸好宋大人派人护送,这才安全回了余杭。” 沈灵期愣了片刻, 又是他…… 她将清泉和如意出宫后自己经历的事情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惹得两人唏嘘不已,心疼地直抹眼泪。 沈灵期连忙转移话题,聊了些在乾州遇到的好玩的事, 好不容易才哄的二人破涕而笑。 三人在院中聊天聊的正是不亦乐乎的时候, 突然听到外头护卫急切地呼唤声,“大人!金大人有急事相商。” 宋衡听闻, 将沈灵均托付给沈灵期安排照顾后, 便匆匆出了刺史府。 沈灵期得了嘱咐, 忙唤着府里的下人收拾了客院, 帮忙挑了几个下人, 又叫厨房做了一桌好菜招待众人, 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看到自家妹妹在这府中自在熟悉的样子,沈灵均眼神闪烁, 欲言又止。 倒是一旁的清泉忍不住地偷偷问道, “小姐,您怎么这么熟悉刺史府呀,看着就像……就像……” -- 第118页 “就像什么?”沈灵期不明所以,还在安排着人手, “这里我经常来呀。” 如意见清泉支支吾吾, 上前干脆地问道,“清泉意思是, 您和宋大人可是互生好感,打算携手共度余生?” 沈灵均也在一旁附和,“哥哥也正想问你这句话,这宋衡对你可好?要是不好,哥哥这次拼死也不会让你嫁给他的。” “什么和什么呀”,沈灵期脸色通红,说道,“我们清清白白,你们别瞎想。再说他一个朝廷命官,我一个被弃宫妃,八竿子也打不着呀。” “我看不见得。他朝廷命官怎么了!我们家还是江南首富呢,妹妹,不要妄自菲薄。” “就是,小姐,而且我看宋大人看小姐的眼光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你若真是无意,那哥哥等会就抽空和宋衡说一声,让他不要做些让人误会的事,误人误己。” “哥哥!” 沈灵期听了这话,心里头又不由得紧张起来,“哥哥你别管啦!” 说着,便跑去了客院,看看下人们收拾的怎么样了。 而赶去中郎将府里的宋衡此刻正面色凝重地听着金大人说明如今的情况。 朝中如今内忧外患,内里奸妃当道,陛下被蒙蔽,连连做下错事,失了民心,而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个被斥责冷情冷心,不孝不仁,难堪大任,派去守了皇陵,永世不得出,另一个领兵去了洪河对岸,兵败折了一条腿。 外里,南边群雄割据,各路起义军占领了各个州府,而北边,却听说有个叫柴关的人筹集了十万人马,要往京城进发。 想到上一世,柴关带人杀入京城的惨状,宋衡忙郑重地对金大人说道,“金大人,柴关此人性情残暴,当日临安一案背后就有他的影子,也不知沾染了多少条人命,万不能让他入主京城。” 金大人叹了口气,说道,“京城除了有三万内禁卫守护,再无其他倚仗,如何能抵挡得过这十万大兵。” 宋衡指了指军营的方向,“加上我们的五万士兵呢?” “可以一战”,金大人又摇了摇头,说道,“但咱们私自动兵,拱卫京城,可是要被视为谋逆的。” 宋衡沉声道,“若是得了圣旨再动兵,那京城就没得救了。” “这可是要诛九族的!” “金大人,你知道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无缘皇位了吧?四皇子病体孱弱,听说活不过明年冬天。而三皇子李仪乃元后所出,性情良善,至于巫蛊之事,宋某手中有证据证明是某些人栽赃陷害。” 宋衡顿了顿声,看着金大人眼睛越瞪越大,说道,“清君侧,匡扶正统,从龙之功,金大人,可愿同宋某一同前往?” 金大人眉间染上兴奋之色,重重拍了拍宋衡的肩膀,说道,“我是下不了你的贼船了。” 两人相视一笑后,便各自忙碌着离去,不到三天时间,五万大兵集结完毕,往京城进发,而沈灵均更是资助了大量银钱陆陆续续购置了粮草,送往前线,为沈家赢得了不少好感。 出发前,宋衡穿着一身劲衣,与往日的翩翩君子风范截然不符。他驱马赶到沈灵均新置的沈府,上门求见沈大姑娘。 沈灵期见到如此装扮的宋衡,问道,“今天就出发了吗?” “嗯”,宋衡点了点头,“好好照顾自己。” “好”,沈灵期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道,“等我回来以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门了。” “我信你。” 沈灵期眨巴着眼睛看向宋衡,看他突然牵起自己的手,放了一支签,正是那次在七夕庙里求得的那支上上签。 “你怎么会有这签?” “回去买下来的”,宋衡回道,他直白的眼神让一向大大咧咧的沈灵期不自在地偏离了视线。 她低声嗫嚅道,“你要早点回来。” 宋衡装作没听清的样子,问道,“什么?” 沈灵期羞恼地大吼出声,“让你早点回来啊!” “领命!” 宋衡笑意盈盈地看着沈灵期,心情亢奋地和她道别,这才上了马,领着大军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柴关听闻乾州出兵的消息,狠狠地将手边的茶盏扔了出去,眼见着要到嘴里的肉包子即将被别人抢去,他恨不得将领兵的宋衡和金符江碎尸万段。 而此时李湛心里头五味杂陈,既担忧残暴的柴关兵临城下,身为皇帝的他根本不会有好下场,又清楚宋衡此时领兵前来,万万不会是简简单单地救驾。 宋衡此人,心思缜密,工于心计,眼里似乎只有利益,根本没有对皇权的惧怕和尊重,不可能为了救自己而冒着诛九族的风险私自动兵前来救驾,恐怕营救是假,篡位是真!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是谁,自己都无法阻止。 想到这里,李湛无力地瘫倒在龙椅上,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就朝着不可预料的糟糕方向而去,似乎是从沈灵期死去之后…… 想到那个明艳如朝阳的女子,李湛有些心神恍惚,往日种种都忆上心头,直到柳悦意匆匆前来,才收回了思绪。 “悦儿来了。” “陛下”,柳悦意语带嗔怪,幽怨地说道,“战事紧急,臣妾也想为陛下分忧。” 李湛打起精神,刚想说话,便被她打断话语,说道,“臣妾兄长想要掌兵上前线,为陛下除了那些逆贼,陛下,您说好不好?” -- 第119页 “你哥哥?” 李湛回想了下柳家的人口,柳悦意只有一个哥哥,一个考了七八次,才将将考中举人的文弱书生。 “刀剑无眼,你哥哥是个读书人,还是好好在府里看书吧。” “陛下,哥哥也想出一份力,您就成全他吧。” 李湛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朕知道了。” 柳悦意兴奋地点了点头,将哥哥塞入军中,掌握兵权,以后谁也抢不走我儿的储君之位。 李湛看着面前的柳悦意眼里一闪而逝的精光,心里隐隐有些冷意,昔日的温柔小意,人淡如菊,如今也为了权力开始争夺了吗? 很快,宋衡的五万大军联合内禁卫的三万禁兵,驻扎在京城郊外,就等着柴关人马来袭。 李湛最后还是默许了宋衡前来救驾的行为,将整个领兵作战大权都交到了金符江和宋衡手中。 宋衡和金符江精心部署了战术和阵型,誓要拱卫京城,将逆贼柴关堵在京城十里外,捉拿归案。 柴关此人刚愎自用,阴险狡诈,从不怜惜人命,等两兵相交,就直接下令用人海战术,围攻宋衡,只不过他手上的十万大军,大部分是南边和北边逃荒的流民,根本没有受过什么军事训练,拿起大刀砍人也是头一次。 有些胆小的,见了血怕得直接尿了裤子,如此形势,宋衡的八万大军势如破竹,又放出了投降者可活命的口号,大家纷纷临阵倒戈,叛逃离了队伍,让柴关气得直接阵前砍了那些逃兵的人头。 这下,将那些不过是想加入他的队伍混口饭吃的流民,吓得丢盔弃甲,脸色惨白,一个个都手脚发软。 不过两天时间,战事就到了尾声,金符□□出一队人马直接取了柴关的项上人头,柴关余下的部下们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举了白旗。 消息传入宫中,李湛心里也不知该庆幸还是后悔,他脸色灰败地看着殿前哭诉哥哥被乱兵砍死的柳悦意,冷冷地说道,“你是在怪朕吗?” 柳悦意被悲伤冲昏的头脑霎时冷静下来,她看着用陌生的眼神凝视自己的李湛,全身渐渐冰冷起来,柔弱地说道,“陛下……是哥哥他福薄,无法为陛下分忧。” “那就退下吧,” “可是,您不追封……” “呵,追封?”李湛冷笑道,“追封一个战场上不听指挥,固执己见,胡乱冲入敌方阵营,害死数百士兵的蠢货?” “陛下,你怎么可以……” 柳悦意惊怒地看着李湛,一下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76章 (贵妃的权臣21) 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李湛已经不是当年的李湛,如今竟然连装也不愿意装了。当年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是他,夜里偷跑出宫只为了送自己一支金钗的是他, 入宫之夜许诺皇后之位,生死同衾的也是他…… 既然情已逝, 那皇后之位,太子之位谁都不能抢走,谁都不能! 柳悦意猛地站起身来,朝着李湛示弱哭泣道, “陛下, 您为何如此,是臣妾做错了什么吗?” 李湛无力地摇了摇头, “悦儿, 是朕太累了。” 听了这逃避的回答, 柳悦意胸中满腔怨气无处发泄, 她幽幽说道, “陛下, 您心中已经没有悦儿了吧。” “朕说了,朕很累, 宸贵妃回宫歇息吧。” “您心中只有沈灵期吧, 可惜,她已经死了。死在您的手里,连个全尸都没有。” 李湛如被雷劈一般,愣在当场, 片刻后, 才恼怒地看着柳悦意,“你在胡说什么!来人, 将宸贵妃带回永安宫!” 柳悦意似笑非笑地撇了一眼李湛,施施然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李湛看着跟随着内侍退下的柳悦意,脑海中回荡着刚刚她说过的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里好似被戳穿真相一样慌乱无措。 沈灵期已经死了,被自己害死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陛下,陛下,宋大人在殿外求见。” 内侍的呼唤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李湛,他回过神来,看向殿外,说道,“终于还是来了……让他进来。” 宋衡换了一身雪白的长衫,朝着李湛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李湛坐在上首,冷笑道,“宋大人真是好久不见。” “陛下,微臣救驾来迟。柴关已被就地正法,俘虏了六万大军,等候陛下处置。” 李湛莫名一笑,淡淡说道,“不知宋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宋衡脸色不变,好像丝毫不在意上首那人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说道,“北边灾民遍地,农田荒芜,不如征召他们以徭役戴罪立功,重建京城以北,开恩科,选取有能之仕,派拨到北边。至于南边义军,陛下不如下个罪己诏,开国库,开粮仓。选几个行事残暴,鱼肉乡里的义军,杀鸡儆猴。如此一来,民心必归。” 李湛听了这番话,心里头原是无动于衷,等听到罪己诏几个字,立刻暴跳如雷。他猛地站起身来,指着宋衡,说道,“让朕下罪己诏?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宋大人,行事不要太过分。” 宋衡心里只觉得荒诞好笑,他嘲讽一笑,站直了身体,看着李湛越瞪越圆的眼睛,沉声道,“陛下,那您还能面对那数十万,数百万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百姓吗?” 李湛想说他们关我什么事,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他颓废地低下头,提笔重重地写了下去。 -- 第120页 第二日,李湛的罪己诏便被贴在高高的城墙之上,被有心人士传遍了洪河两岸,同时被传遍的还有一系列惠民政策。 洪河以南的百姓们听着在街头巷尾传遍的消息,心里巨大的不满和愤怒都慢慢平息了下来,高高在上的帝王竟然也会给咱们穷苦百姓道歉吗?也会自责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好皇帝?那这样的话,是不是不用打仗了? 那些只是为了生存下来,而不得不举起反抗旗帜的义军在看到北边源源不断送来的物资的时候,纷纷放下手中屠刀,归顺朝廷。 倒是有些打着起义的名号,欺压百姓,杀害无辜的义军,生怕被朝廷秋后算账,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依旧在无谓地抵抗着。 很快,这波人都被派出的军队镇压了,洪河以南难得平静下来,大家都忙着重建满目疮痍的家乡,至于那些还想跳起来挑拨民心的,全部被塞了麻袋送到了徭役最严重的灾区。 从冬日到夏日,终于一切都回归了正轨,接着京城又传来一个惊天大消息,陛下决意退位,下旨要将皇位传给远在乾州的三皇子,而如今的太子,柳悦意的四皇子也在这月默默地夭折了。 柳悦意衣衫凌乱,钗横鬓乱,眼神呆滞地坐在床头,嘴里喃喃地不知说着什么,隐约听她提到了太子,皇位。李湛站在不远处看着已然疯魔的柳悦意,冷声说道,“将宸贵妃......宸太妃送去别院休养吧。” 暮雨紧攥了拳头,狠了狠心,扑通跪在地上,伏低了身子,哀求道,“陛下,奴婢娘亲重病,请陛下允奴婢出宫侍奉。” 李湛看着地上的女子,又看向坐在床上不断摸索着要找回孩子的柳悦意,眼里尽是冰冷的寒意,他冷冷道,“既然你想离宫,那就离吧。来人,将这背主的奴婢拖下去,把她的行李搜查一番,可别让她带走什么不属于她的东西。” 暮雨愣愣地抬头,瘫坐在地,若是一无所有出了宫,哪里还有活路...... 李湛没有再管脚边的人,径直出了永安宫,打算往早就收拾好的临华宫而去。 突然,骤变突生,只见一个身影飞速往李湛身上撞去,等到周边的内侍反应过来之时,便见到刚刚还在永安宫里疯疯癫癫的宸贵妃拿着一支金钗插入了陛下的胸口,鲜血浸透了华贵的长袍,在地上蔓延开来。 内侍们惊叫着上前,拉开了露出可怕笑意的柳悦意,又看向躺在地上的陛下,大喊着,“快传太医,快!” 李湛捂着不断冒着鲜血的伤口,吃力地抬头看向还在痴痴笑着的女子,无力地问道,“为何?朕......对你,明明......” “明明什么?”柳悦意看着手中的金钗,笑着说道,“你想说明明对我宠爱有加?还记得这支钗吗?这可是我及笄,你送我的。这都多少年了,还和新的一样的,还是这么锋利。” “你可还记得当年对我的允诺?你说要给我三千宠爱,结果却左拥右抱,让一个个美人进宫侍奉,最后还让那小小年纪的沈灵期在我上头耀武扬威,日日欺辱我。你还说要给我皇后之位,呵,可笑,如今我的皇儿没了,太子之位也没了。你的皇位也要拱手让人,哈哈哈哈,活该!” “既然陛下不记得当年,那我就让你刻骨铭心些,哈哈哈……” “来人,将这疯妇给我关入冷宫”,李湛撑着身体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后,便昏死了过去。 “太医,太上皇如何了?” 太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对着宋衡说道,“太上皇伤势颇重,恐怕时日无多。现在用虎狼之药吊着一口气,最多不过三个月时间。” 宋衡看了看昏迷的李湛,掩下眼底的晦涩,说道,“三个月,也够了。来人,让礼部加紧准备登基大典的仪式!” 两个月后,盛大的登基大典落下帷幕,八岁的李仪坐上了皇位,看着跪地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他心头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不由得看向底下的宋衡。 宋衡看出李仪的惶恐不安,朝他点了点头,微笑着无声鼓励,一如之前在东宫,在乾州。 李仪心里有些恍惚,感觉昨日还在乾州的大街上和玩伴嬉笑打闹,还吃着卉姨做的点心,跟如意嬷嬷一起种花采草,今日就坐上了这高高在上的龙椅,成了世间最尊贵也最孤独的人。 尽管如此,尽管害怕不安,无助惶恐,他还是要稳稳地坐上去,只有当了皇帝,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当了皇帝,可以让卉姨不被人欺负,可以让老师不再被贬谪,可以让乾州那些玩伴不再饿肚子,不再被随意卖掉,不止乾州,老师说过,是大齐治下所有百姓。 小小的李仪第一次感受到皇权的至高无上和无所不能,他稳了稳心神,压下自己颤抖的声音,让内侍宣读了自己第一道旨意。 追封已逝的沈皇后为成惠皇后,沈国公封为靖国公,世袭罔替,赐黄金万两,封地千亩,乾州刺史宋衡任一品少师,统领六部。其余跟随的官员纷纷得了赏赐,加官进爵。 有些不服宋衡年纪轻轻,就掌握如此大权力的官员,口口声声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是看陛下年纪尚幼,就只手遮天。听闻此谣言,宋衡不过是淡淡一笑,从不辩驳。他忙的事情太多,实在没有精力和此等无关人士浪费口舌。 李湛得了京城中所有名医的救治,直到登基后第三个月,还苟延残喘地好好活着,只是进气多,出气少,全身无力,无法动弹而已。 -- 第121页 他原先还有微弱的力气日日咒骂宋衡,恨不得生啖其肉,将他碎尸万段,后来宫人们嫌弃他太过吵闹,一团臭袜子直接堵住了他的嘴,这才安生下来。这一堵,生生气得连话都再也说不出来,全身上下只有眼皮能翻动。 不过是短短几月,李湛只觉得度日如年,原来活着竟是这样煎熬......这日,他隐隐约约听到外头锣鼓声声,喜乐齐鸣,不知发生了什么喜事。 第77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1) 内侍们一脸喜气地走了进来, 说道,“陛下圣明,今日居然给咱们两倍月钱, 还添了那么多好菜。” “这可是咱们陛下登基以后的第一大喜事呢,也不知这卉安郡主是什么样子, 诶,咱们偷着去看看呗。” “郡主岂是我等能随意看到的,乖乖在这吃菜喝酒不美吗?要是让良嬷嬷知道你擅离职守,看她不打你几板子。” “嘿嘿, 我也就是说着玩玩, 不去就不去了。” “听说卉安郡主可是在乾州救了咱们陛下呢,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呀?” “废话, 当然是真的呀, 不然陛下为什么给封了郡主。我跟你们说, 郡主和成惠皇后还是一家人呢。” “什么?真的假的?” “骗你们干什么?靖国公居然还有一个妹妹呢, 战乱的时候, 跟着靖国公去了乾州, 这才机缘巧合救了咱们陛下。我听外头当差的老乡说,他看到过郡主呢, 和成惠皇后长的一模一样,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怪陛下如此看重郡主呢,还让她从宫里出嫁。当年,成惠皇后和陛下最是要好了,没想到那么早就......” “唉, 别提了。今天可是大喜日子, 让嬷嬷听到你说晦气话,又要打骂了。来, 吃菜吃菜。” 卉安,卉安,李湛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号,念着念着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浸湿了鬓边,只觉得心脏抽搐着让自己没法喘过气来,眼前好像又浮现了那个穿着皇后朝服耀眼夺目,让周遭万物都失了颜色的女子...... 冷宫的柳悦意此时蓬头垢面地听着外头的吵闹,品尝着许久未曾吃到过的香喷喷的糕点,很是享受。只是下一秒,她就将这糕点狠狠地踩在了脚下,还用力地碾了碾。 一旁的宫女看到她如此做派,直接挥手打了上去,“给脸不要脸,陛下赏下的糕点,你竟然敢如此践踏!” 柳悦意被宫女打得抱紧了膝盖,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直到打累了,那些宫女才重新聚到一起,继续聊着刚刚提到的卉安郡主和宋大人。 一旁的柳悦意呆愣愣地听着她们口中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自嘲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而被众人谈及的宋衡此刻正牵着沈灵期拜过陛下,往宫门走去。 沈灵期看向身旁握紧了自己手的宋衡,忍不住笑出了声,抽了抽手,说道,“宋大人难道怕我跑了不成?这手心都出汗了。” 宋衡莞尔一笑,与她十指交握,说道,“郡主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宋某排除万难才娶得如此佳人,自然要看紧了。” “宋衡!” “嗯?” 宋衡转头看向艳若桃李,皎如秋月的沈灵期,淡笑着问道,“娘子有何吩咐?” “我想住乾州,余杭,随便哪里都可以,就是不想待在京城,行不行呀?” “我想游览名山大川,不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不行呀?” “我想学射箭,学画画,还想学很多我不会的东西,可以吗?” “我还想看很多很多话本,不想看账本!” 沈灵期嘴里说着,眼神还不忘观察宋衡的反应,他会不会也像清泉和如意一样,不赞同自己的任性,认为女子成了亲就要在家相夫教子,娴静端庄,不可抛头露面。 宋衡颇为淡定地听着她的宣言,等她说完以后,轻笑出声,“娘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是陛下尚年幼,我要辅佐他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到那时我便能跟上娘子的脚步,随你周游各地,还望娘子到时候不要嫌弃我的孤陋寡闻。” 他牵着沈灵期继续往前走,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娘子只要自由自在,平安喜乐便好,剩下的,交给我来,别担心。” 沈灵期看着那挺拔俊朗的身姿,一时间有些愣神,她攥紧了牵着自己的手掌,心里满是沉甸甸的感动…… 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宋衡在朝之际,李仪在位之时,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众多有识之士纷纷前来,通过科举报效国家。 各地时和岁丰,百姓吃饱穿暖,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待李仪十四岁亲政后,宋衡便在李仪的万般挽留下离任出京,交还了所有权力后,陪着远在余杭的沈灵期四处游玩,好不快活,给后人留下了一代权臣视名利为敝履,爱妻如命的印象…… 花念看着小世界里的圆满结局,乐开了花,又颇为嫌弃地看了看将瓜子壳磕了一地的都弥,说道,“别磕了!赶紧下一个故事。” 都弥白了一眼花念,再一次弹指,灵愿池又出现了一个灵魂,那灵魂身后背着一柄雪亮的长刀,期待地看着都弥和花念,嘴里喃喃地不知说着什么。 都弥一挥长袖,将那灵魂卷入灵愿池中,“去吧去吧,不到黄河不死心呀。” 司无为从睡梦中醒来,环顾四周,周遭万籁俱寂,没有半点声音,再看身旁放着的碧月刀,刀身上遍布鲜血,此时还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 第122页 他皱了皱眉头,大概知晓了自己身处的时间点,正是刚刚灭了屠家堡两大宗主,五大长老,匆匆逃离出去的时候,此处正是自己躲避追杀,栖息的一个小树林。 看着在月光下闪烁着银色光芒的碧月刀,他不由得蹙了蹙眉头,错事已经铸成,无法挽回,但还是要尽力弥补,也不知那位荆姑娘如今怎么样了。 司无为的前十三年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春风得意,祖父是朝廷三品大员,父亲是刚刚中了进士的读书人,母亲也是出自书香门第,一家人和和美美,而一切转折就出在一家人回乡探亲的路上。 一伙贼人埋伏在回乡的必经之路上,这群人心狠手辣,只为图财,见着阻挡,就一路砍杀过去,最后竟然觊觎母亲美貌,要将她夺了去,父亲为了保护母亲,两人双双被乱刀砍死,而祖父见爱子丧命,也上前与之缠斗,不过几招,就命丧刀下。 司无为因为被母亲藏在车底下而幸免于难,听着他们杀光了司家所有人,当场清点财物,又听到他们扬长而去,司无为才走了出来,看到一地的惨状,他只觉得脑袋要炸掉一样。 司无为睁着通红的双眼强迫自己记下这一幕幕惨状,誓要为司家满门报仇雪恨! 朝廷无能,派下的捕快只说是周边山匪劫财,派出几十个兵力扫荡了附近的深山,绑了几个山匪捉拿归案,判了秋后问斩就再没下文,任凭司无为怎么辩驳,也不相信犯案的另有其人。 既然官府解决不了,那便用江湖的方式来解决吧,屠家堡!我司无为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司无为磕磕跘跘地学着武功,到处和人切磋武艺,幸而得高人指点,又有原先在家时的武学基础,武功精进很快。 每隔一年,他都要杀上屠家堡,只是屠家堡里,两位宗主武功比起来和自己差不多,但他们胜就胜在有个神兵利器,据说是当年早已没落的名剑山庄里传出来的兵器,名曰追魂锁,普通兵器在追魂锁面前,有如大刀切豆腐,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他四处寻找机会,想要借到神兵报仇雪恨,但谁会把名刀名剑借给一个默默无名,可能回不来的孤家寡人呢? 报仇心切的他四处搜寻,从北到南,一路寻到了南疆,听说南疆五仙门有一圣物,名曰碧月刀,削铁如泥,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只是五仙门人人都精通医毒,据说碧月刀四周笼罩着瞬间让人毙命的毒气,只有五仙门高层才有安全通过的法子。 司无为没办法,偷偷进了五仙门,哄骗了一个小姑娘,让她说出了拿到碧月刀的方法,并留下书信,长安司无为借碧月刀一用,一年后一定归还。 拿到刀后,他便匆匆离去,日夜奔袭,再次杀上了屠家堡,将那日屠杀司家满门的罪魁祸首一一杀尽后,带着一身伤和鲜血逃了出去。 他原想着拿着刀,立刻回南疆,结果路上却遭到了武林盟主代归一的追杀,说他勾结南疆和朝廷,意图覆灭武林。 司无为武力不敌,受了他几掌后,便重伤不治倒地。代归一想要抢走他的碧月刀,却被司无为死死抱在怀里,就算断了气也不放开,他一气之下,直接一把火将他烧的灰都不剩,拿着碧月刀扬长而去。 至于之后代归一在武林上如何耀武扬威,抱得美人归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可怜了那个在南疆苦等的小姑娘...... 想到这里,司无为心里就愧疚地无以复加,恨不得此刻就跑到南疆,随五仙门处置。 而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逃离代归一的追杀,算算时间,应该就是今夜子时。司无为花了一个时辰运气疗伤,等感觉内力恢复,他便背上碧月刀,走出树林,朝着山下走去。之前因为自己想要省时间,直接从山中穿过,这才遇到了代归一,现在从小镇绕过山林,应该能躲过一劫。 第78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2) 到了小镇上, 为了万无一失,司无为又乔装打扮一番,买了一身成衣, 扮作官宦人家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将碧月刀装在匣子中, 背在身后。 多年的江湖生涯似乎没有在司无为身上留下半点痕迹,他好像还是那个不知忧愁,翩翩有礼的少年。这么一打扮,也没有丝毫的违和。 司无为收拾好一切, 低垂着眼眸, 小心地掩藏着眼睛里暗藏的情绪。气质身形可以保持不变,但这几年颠沛流离, 久历风尘的岁月还是让那双眼中再没有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张扬肆意,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和仇恨。 他抬脚往城外走去, 却在城门口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代归一!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司无为不动声色, 仍旧迈步向前走着,稳住心神, 连脚步都强迫着和之前一直自然, 毕竟顶尖高手能从脚步声和呼吸声中分辨出各种异常。 两人擦肩而过时,代归一好似感应到什么,眼神瞟向刚刚走过的那人,脚步沉重, 应该不会武功, 看气质,哼, 应该是某个富家子弟,只是,这背上的匣子…… “归一大哥!快来。” 前方有个绿色衣裙的女子挥舞着手,将代归一唤的回过神来,他忙笑着上身,“阿传,发现了什么?” “归一大哥,这人说有看到背着大刀的男子经过。” 被那个叫阿传的女子制住的男子此刻正颤抖着看着面前的江湖中人,忙不迭地指了指那个成衣店,“我就是看到那人进了这成衣店,后面就没注意了,大侠饶命,饶命。” -- 第123页 阿传一把推开那男子,“快滚。” 代归一见那男子屁滚尿流地离去,又看着眉目如画的阿传,笑道,“一把刀而已,有这么重要?” 阿传猛地点头,“归一大哥,你一定要帮我寻到那把刀。” “好”,代归一摸了摸阿传的头顶翘起的发辫,点了点头,“我一定给你寻来。” 阿传开心地露出大大的笑脸,心里对碧月刀势在必得!那可是碧月刀,能够号令武林的天下第一刀,这次一定不能错过! 司无为见代归一出了视线,立刻提起全身内力,往南疆方向冲去,一路上半点不敢停歇,生怕被追上,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终于在一个月后,赶到了南疆,一路上风尘仆仆的司无为此刻满面风霜,胡子拉碴,一点没有之前的风度翩翩,浑像一个野人。 他仍是按照原先偷偷进入五仙门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直走到那个熟悉的茅草屋面前,才发觉整个五仙门诡异的安静。 没有任何声音,鸟叫声,孩童玩闹声,练武时刀剑相撞的金鸣声,一切都听不见,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 司无为心里渐渐抓紧,他迅速往周边搜寻,没人,没有一个人,甚至没有一个活物!到底怎么回事!他摸了摸桌面上的浮灰,显然这里已经至少有一个月无人居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位荆姑娘也不知怎么样了,他隐隐地有一种直觉,这一切似乎都和碧月刀有关。 正思索着,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司无为立刻循着声音,搜寻了过去。 “是谁?” “咳咳,咳咳……”,咳嗽的声音还是持续着。 司无为紧蹙着眉头,将碧月刀横在面前,小心地靠近,来到声音来源处,却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他背后不自觉地冒出一层冷汗,大声嚷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咳咳……” “出来!” “咚咚,咚咚……”” 司无为听着脚底下传来的动静,忙用鞋子踢开覆盖着的泥土,很快发现了一处异样。只见地上覆盖着一块一米见方的木板,那木板下正是咳嗽声和敲击声的来源。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木板,朝着下头望去,看到里头的场景,司无为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唤道,“荆姑娘!” “是谁?” 木板下传来一个女声,软软糯糯,犹如刚刚出锅的小小的白馒头一般,柔声细语地让人心都化了一般,只是这声音带着一丝害怕和颤抖,又让人心生保护之情。 “荆姑娘,是我,我是司无为!大半年之前,借走了碧月刀,如今来归还此刀。” 司无为一边解释,一边将那木板拆开放到一边,小心探头下去,想要将颤颤巍巍举着一根细长木棍的荆姑娘拉出来。 这一探头,便发现原来这下面是一处地牢,长宽不过两三丈,局促的很,没有床,也没有桌子,甚至没有一扇窗户。 他心情沉重地将这位荆姑娘拉了上来,只觉得轻松得很,恐怕这姑娘八十斤都没有。 “原来是你。” 荆姑娘感受到久违的阳光,抬头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声音里的害怕也散了大半。只听她娇娇地问道,“你终于来啦。我就说你会来的,但是大家都不信。” “答应了你的,我一定会做到,当时情急,匆忙借走碧月刀,实在不应该,可有牵连到你?” 荆姑娘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被关在地下一段时间而已。” 司无为心头愧疚,他看着面前瘦弱不堪,面色惨白的女子,语气不自觉地轻了几分,“荆姑娘,五仙门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只是那天突然听到好多惨叫声,然后就没有了声音。食物吃完了我也不敢出声,还好他们给我留了些水。” 听到这里,司无为才察觉到她整个人都有气无力,连说话的声音都很微弱,要费很大力气才能听清。 他连忙将行李中的干粮拿了出来,递到荆姑娘手中,看她速度极快又不失优雅地吃着,忙又拿过水囊递了上去,“慢慢吃,别噎着。” 只见那荆姑娘想要伸手去接,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伸出了手,还在空中摸索了几下,才找对了方向,接过了水囊。 司无为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切,迟疑着伸手在她面前挥舞了两下,见她根本没有反应,哑声问道,“荆姑娘,你的眼睛……” 荆姑娘抬头朝着司无为温柔笑道,“弄丢了五仙门的圣物,总要有代价的嘛。没事啦,我的耳朵和鼻子可是很灵的。” “荆姑娘,对不起……”,司无为只觉得喉咙似乎被扼住了一样,心头一阵一阵地抽痛,他艰难地发出了声音,只觉得任何安慰道歉的话语都多余地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虚伪。 “没事啦,我叫荆楚楚,你可以唤我楚楚。” “楚楚姑娘,你放心,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名医把你的眼睛治好,若是……若是治不好,司无为一定照顾你一生一世,任打任罚,绝无怨言,若有违誓言,必肝肠寸断,不得好死。” 荆楚楚笑了笑,摇了摇头,“其实真的没关系的。” 司无为一脸凝重,将碧月刀递上,说道,“这是碧月刀,归还给楚楚姑娘。” -- 第124页 荆楚楚推开了刀,轻声道,“我如今什么都做不了,还是放在你身边,才能发挥此刀的作用。” 司无为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好,我便用此刀好好保护姑娘。” 他环顾四周,看着寂静的周边,说道,“楚楚姑娘,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处吧,这里不太对劲。” “好。” 荆楚楚吃饱了肚子,终于有了些力气,站起身来,小心地往前走着,时不时地被崎岖不平的道路绊上一脚。 “楚楚姑娘,冒犯了”,司无为见她走路艰难,上前一步,将她稳稳地背在身后,径直向前走去。 荆楚楚靠在司无为宽大的后背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司无为见前方有个村落,询问了楚楚姑娘的意见,便上前找暂住的地方。 村民们吃了晚饭,纷纷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休息聊天,见到进村的两个陌生人,都好奇地打量着。 司无为上前低头示意,礼貌地问道,“几位叔婶,在下长安人士,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寻个住处,不知是否方便?在下可以付些银两,感谢收留的乡亲们。” 听到有银子拿,一众村民纷纷上前拉着司无为往自家走,最后还是村长出面,说自家空了一间大瓦房,可以给司无为两口子居住。 司无为颇有些尴尬地道了谢,跟在村长后头来到村东头的那间青砖大瓦房。 村长指了指房子,说道,“本来是留着给我家大儿成亲用的,谁想他竟然入赘去了,呵呵,还是给你们住吧,想住多久住多久。里面我婆娘每隔几日就来收拾一番,还算干净。” 司无为扶着下地的荆楚楚,忙感谢着拿出一锭银子,说道,“多谢村长收留。只是我……我娘子双目失明,可否请您送些吃食过来,我可以用银子买。” 村长惋惜地看了看一旁乖巧好看的荆楚楚,叹息地摆了摆手,说道,“知道了,等会给你们送来。这银子,你好好收着,出门在外,哪样不要用钱,省着点花。” “多谢多谢。” 司无为送别村长,这才扶着荆楚楚进了屋子,将她安置在椅子上坐下后,便忙着收拾起来,扫地擦桌,烧火做饭,忙的脚不沾地。 荆楚楚闻着空气里的烟火气息,不由得扬起了嘴角,真有意思,看来可以多玩一会了…… 第79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3) 等司无为收拾好一切, 将热腾腾的饭菜端到了桌上,他小心地将筷子和饭碗递给楚楚,轻声说道, “今日在村民们面前说楚楚姑娘是我的娘子,全是权宜之计, 为了掩人耳目,还望楚楚姑娘不要介意。” 荆楚楚轻笑道,“我知道的。麻烦无为大哥做饭,是我不好意思。” 司无为给她夹了几筷子菜, 说道, “小事,今后我会一直照顾楚楚姑娘, 直到你再不需要我。” 楚楚没再说话, 低头专心吃着饭菜。司无为看着她像小仓鼠一样吃着脸颊两边鼓鼓囊囊, 心里颇为满足地端起饭碗, 也吃了起来。 用完晚饭, 楚楚被司无为安置在院子中纳凉, 而他则收拾碗筷,劈柴准备烧出沐浴的热水。 楚楚感受着夏日的燥热和偶尔吹来的凉风, 就着手边的绿豆汤喝了起来。 突然, 院子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仔细辨认,似乎是什么虫子啃咬的声音。若是楚楚眼睛完好,便能看到地上有一只金灿灿的虫子, 快速游走过来, 那虫子看着就和寻常虫子不太一样,肚子奇大, 内里好像塞满了东西,看着恶心又可怕。 那虫子不断地逼近楚楚,看上去来势汹汹,奇怪的是,这金色的小虫来到楚楚脚边时,竟然停了下来,还亲昵地用触角小心地碰着她的绣鞋,好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般。 楚楚低头轻笑,弯下身子,伸出了葱白手指,任由小虫子爬上了手指,嘴里小声道,“真聪明,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楚楚手指把玩着小虫,说道,“这傻子还挺好玩的,我们再跟他多玩一会,他可是承诺要一辈子照顾我的。你说,如果他知道......还会不会......真是好期待呢。” 司无为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满头是汗的出了厨房,说道,“楚楚姑娘,你有叫我吗?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楚楚将手指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指了指院墙外。司无为侧耳倾听,便听到隔壁院子里几个女声在小声嘀咕着。 “我跟你们说,那俩啊,肯定是私奔出来的。” “不能吧,那后生不是说是他家娘子?” “嗐,说了你就信?你看看那姑娘,头发也没挽起来,也不像生养过的。再看他们那躲躲藏藏,生怕被人发现的样子。” “王婶自然有经验啦。” “李二丫!你什么意思!” “哎呀,别吵别吵,都是陈年旧事了,年年翻出来说,还有没有意思了。” “就是就是。诶?你们说,这两人会在咱们这住多久呀?那姑娘长的可真好看。” “那后生长得也不错,出手也阔绰,唉,我家春灵什么时候能找到个这样的哟。” “张大家的,你也太能想了吧,春灵长的那土样。” “嘿,他李婶怎么说话呢!今天吃炮仗了是吧?” 隔壁几个大婶一下子吵吵起来,连隔壁的狗也跟着汪汪地应和起来。司无为听着这些八卦,尴尬地摸了摸鼻头,意识到楚楚姑娘根本看不到,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就是些家长里短,楚楚姑娘不必在意。我们在此处最多停留两天。” -- 第125页 荆楚楚羞涩一笑,说道,“挺热闹的,我喜欢听。以前在五仙门,大家都很沉默,很少有人来和我说话。” 司无为了然地点了点头,轻声道,“以后我们就多去热闹的地方。水烧好了,我扶着你去浴房。” “好。” 搀扶着瘦弱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荆楚楚,司无为默默地放缓了步伐,轻手轻脚地将她带到浴房,告诉她水桶,衣服的位置,临走前,还特意嘱咐道,“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大声叫我。” 荆楚楚认真地点了点头,听到关门的声音,等了好一会,才脱下衣服,将自己浸入温热的水中,舒服地简直让人不想动。 有人照顾还真舒服啊,可以考虑多骗他一段时间。 司无为坐在小院中想着空无一人的五仙门,听楚楚姑娘的说法,是一夜之间整个教的教众都消失无踪。放眼整个武林,武功能高到如此境界的,一只手的手指都数的过来,这样的高手有必要来灭杀一个远在南疆的小门派? 真是太奇怪了。司无为左思右想都觉得很是蹊跷,正沉思着,突然被一声尖叫唤回了神。 他赶忙冲到浴房门口,高声问道,“楚楚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里头传来一个颤抖着的声音,轻声说道,“无为大哥……没,没事,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伤了吗?能站起来吗?”司无为担心地问道,“我去找隔壁王婶来帮忙。” “不!不用了……”里头的声音又是害羞又是紧张。 说完这话,屋里就没了声音,司无为急的眉头紧皱,一个眼睛看不到的女孩,万一出了什么事,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地唤道,“楚楚姑娘?楚楚姑娘?” 屋里还是没人回应,司无为索性将腕带解下,覆在眼睛上,冲了进去,一开门就大声解释道,“楚楚姑娘,冒犯了。你放心,我什么都看不到,你现在在哪里?” 楚楚好似被吓了一跳般,倒抽了口气,小声说道,“我在这里,只是刚刚被绊了一下,脚扭了一下,没事的。” 司无为听音辨位,摸索着向前,时不时踢到什么杂物。原来一片黑暗是这样的感觉,是自己大意了,下次一定要将障碍物全部清除。 奇怪,楚楚姑娘的声音为什么那样?好似带着笑意?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将杂乱的思绪甩到脑后,下一秒就摸到一只手,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 司无为犹如摸到滚烫的铁板一样,飞速地放开,磕磕巴巴地说道,“对,对不住……楚楚姑娘。” 一旁无声地笑得仰倒的荆楚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懵懂地问道,“无为大哥,你为什么要蒙着眼睛?” “啊?” 司无为听了这话,吃惊地张大嘴巴,说道,“咱们男女有别……” 楚楚又说道,“无为大哥,我穿好了衣服呢。” 哦哦哦,原来如此。 司无为将腕带解下,便看到浑身湿气的荆楚楚扶着浴桶,颠着一只脚,站在一旁,乌黑的长发披在脑后,滴答滴答地流着水珠,一下就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白嫩的小脸,此时终于有了丝血色,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司无为赶紧上前扶着荆楚楚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又找了块干净的纱布细心地给她绞干头发,一边绞一边问,“可是扭到了脚踝?严不严重?” 荆楚楚低着头也不说话,司无为从站着的角度往下看去,便看到粉嫩的红晕一直从她的耳垂蔓延到雪白修长的脖子…… 一张脸通红滚烫的司无为又蹲下身去,抬起荆楚楚的右脚,小心地观察了一番,又捏了捏筋骨,才冷静下来说道,“还好,没有伤到筋骨,等会用药油揉开就行。” “嗯……”荆楚楚低着头,无神的双眼正好和蹲着的司无为对视,她小声说道,“多谢无为大哥。” 司无为忽略自己慌乱的心跳,掩饰地站起身来摆摆手,“我去问隔壁借些药油,去去就来。” 说完这话,他便慌不择路地出了院门。倒是没注意身后的荆楚楚一脸偷吃到灯油的小老鼠样。 司无为敲了几下隔壁王家的大门,刚才聊天的几位婶子应该已经散去,各自归家,开门的是王大叔。 王大叔见是白日那个有礼的后生,笑着问道,“后生有什么事?” 司无为行了一礼,说道,“您家可有跌打损伤的药油?我娘子刚刚摔了一跤,这天色已晚,镇上也宵禁了,我实在没办法,这才……” 王大叔打断他的话,说道,“有有有,别急,我这就给你拿来。” 王大叔转身进了屋子,不过一会就拿了一瓶药油出来,递给司无为。 司无为忙拱手感谢,“大叔,这南边的五仙门,你可听说过?” 王大叔皱了皱眉头,说道,“五仙门?说来也奇怪,好久没见到他们的人出来了。以前隔个十天半个月,他们就会下山采买,这都快两个月了……” “可有听说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这倒没有,还和平常一样,没什么异常。你怎么和这五仙门扯上关系啦?我跟你说,五仙门的人都凶得很,不爱和我们这些村民交流的。” 司无为装作为难的语气,说道,“听说五仙门医毒双绝,就想带我娘子来治病的,没想到一个人都见不到,就只能无功而返了。” -- 第126页 王大叔听了,也叹了口气,说道,“别担心。诶,村长的大儿子你可听说过?他娘子就是出自五仙门,你不妨去他那里问问。” 司无为点了点头,“多谢王大叔!” 道了谢,他便转身离去,王大叔见他进了隔壁的大门,也关上了门。 进了自家院子,司无为看到大厅里安静又乖巧地坐着的荆楚楚,心里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他故作轻松地上前,将荆楚楚的脚踝抬起,搁在自己的腿上,倒了药油,小心地涂抹开,说道,“痛不痛?等明日我们就启程去镇上,一定能给你找到神医治你的眼睛。” 荆楚楚温柔一笑,说道,“好。” 第80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4) 第二日一大早, 司无为就背上荆楚楚,出了院子,跟村长打听了大儿子的住处, 又向众人辞别后,才朝着镇上走去。 村子离镇上隔了两座山, 若是往常,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但这次,背着荆楚楚,生怕她一路疲累, 有什么不适, 司无为走得很慢,等到了镇上, 太阳也下了山, 天色擦黑, 街上空荡荡的, 都没什么人了。他立刻找了间客栈, 订了一间上房, 安顿下来。 “无为大哥,这一路上, 辛苦你了。” 荆楚楚坐在椅子上, 黯然地说道,“都怪我拖累了你。” 司无为见她情绪低落,也顾不上酸痛的手臂,说道, “这点路程, 不过是毛毛雨,我当年从南疆赶回中原, 可是日夜不停奔波了一个月呢。放心,你无为大哥可不是文弱书生。快来吃些东西,饱饱的睡上一觉,等明天天明,我们就去找大夫。” “嗯”,听了司无为的安慰,楚楚这才放下心来,用起了小二送来的饭食,一边吃,一边说着,“还是无为大哥做的饭菜好吃。” “哈哈”,司无为笑着说道,“等咱们以后找到落脚地,大哥天天做饭给你吃。” “嗯嗯!” 用过晚饭,司无为便席地而坐,背靠着房门,抱着碧月刀,闭眼休息。 荆楚楚躺在床上,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还有门口那人均匀规律的呼吸声。 也许是一路上趴在司无为的背上睡了许久,到了夜间,竟然没有半点睡意,她翻来覆去,怎么躺都觉得不太舒服。 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睡不着?” “嗯,白天睡太多了。” 司无为闭着眼说道,“没事,睡不着就不要强迫自己了,来说说话。” “好呀”,荆楚楚平躺着,柔声问道,“无为大哥已经报仇雪恨了吗?” “嗯。” “报完仇之后是什么感觉呢?” 黑暗的房间里响起幽幽的声音,司无为皱了下眉头,想了想回道,“松了一口气,好像这辈子的任务就这么完成了。” “是不是觉得意犹未尽?” “嗯?” “我的意思是,报仇的时候会不会被仇恨蒙蔽,牵连到无辜的人。” 司无为苦笑一声,“我的武功,能报完仇,顺利脱身就不错了。” 接着便听到那娇娇软软的声音喃喃说道,“这么弱呀......放心吧,无为大哥,以后我可以来保护你哦。” 司无为只当是小女孩在说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那就承蒙楚楚女侠照顾了。” 两人说着说着,也不知什么时候,床上那姑娘再没接上话,司无为无奈一笑,也跟着进入了睡眠。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客栈外头喧闹的声音吵醒了熟睡的司无为,他睁开眼,愣住了,一时间忘了呼吸,金色的朝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来,一身苗疆服饰的楚楚,此刻正娴静地坐在凳子上,发丝在阳光和微风里起舞,就像九天落下的玄女,夺去了凡夫俗子的心神。 “无为大哥,你醒了吗?” “嗯......”,司无为回过神下,眼睛看向地面,缓和自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心脏,片刻后,才抬头说道,“咱们收拾收拾,下楼用点吃食。” “好。” 司无为扶着荆楚楚小心翼翼地下了楼,客栈大堂原先还喧闹的声音突然静止了,堂中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眉目如画,懵懂单纯的楚楚身上。 司无为下意识地侧身挡下那些放肆地目光,目露凶光地将包裹着布条的碧月刀横在胸前,扫视了一遍大堂。 人群立刻移开了目光,又恢复刚刚的喧闹,江湖人,不敢惹,不敢惹...... 两人简单用了些饭菜,才和掌柜结过帐,离开了客栈。司无为见旁边正好有间医馆,便带着楚楚走了进去。 头发花白的郎中抚着胡须问道,“你们俩谁看病?” 司无为让楚楚坐了下来,说道,“麻烦大夫帮我妹子看看眼睛。” 那郎中仔细观察了片刻,才搭上脉诊治,一边号脉,一边惊疑地看着楚楚,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是挥手道,“她这脉象就是一个将死之人啊,赶紧准备准备,办后事吧。” 司无为如遭雷劈,哑声问道,“怎么会?大夫您再看看,这不是好生生地在这儿吗?” 大夫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姑娘五脏六腑俱损,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什么大补之物,这才撑了一口气在这儿。还有,这眼睛啊,是中了毒,恕老夫眼拙,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毒。” 楚楚娇声安慰道,“没事的,无为大哥,我觉得我好好的呢。” -- 第127页 却不想司无为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悲伤中,只觉得楚楚是忍着疼痛和悲伤,安慰自己。他强装无事,扯出一个笑容,回应道,“嗯,楚楚姑娘会没事的。” 直到两人敲响了村长大儿子的家门,司无为还是带着一脸的愁容。 “你们是?”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警惕地看着他们。 “是郑大哥吗?我们从新平村来,村长大伯托我给您送些柿饼。” “我爹叫你们来的?”那男子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们,连忙将他们请了进去,说道,“快请快请,你们在这儿坐一坐,我去给你们沏壶茶。” “多谢郑大哥。” “夫君,是谁来了?” 郑大哥刚想去沏茶,便看到妻子端着一壶茶水,进了大厅,他忙介绍到,“是爹托他们带了柿饼来。” 青襄上前,“那可要好好招呼。这么多年了,爹可算是原谅你了。” 说着,她提了茶壶,就要上前倒茶,却突然好像怔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郑源推了推她,问道,“襄儿,你怎么了?” 楚楚闻声辨位,转身朝着青襄的位置,柔声问道,“是青襄姐姐吗?” 青襄失神地问道,“是楚楚吗?是楚楚吧!” “对,是我”,荆楚楚点了点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青襄姐姐,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 青襄红了眼眶,快步走到楚楚面前,看着脸色惨白的小姑娘,心里酸涩不已,“楚楚还好吗?” 楚楚摇了摇头,司无为忙解释道,“五仙门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物,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们此次过来,也是来找找线索,顺道给楚楚姑娘看看眼睛。” “没有活物?” 青襄喃喃自语,又猛地看向乖巧坐在身旁的楚楚,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荆楚楚察觉到脚步声,嘴角不由得上扬,幽幽地问道,“青襄姐姐,这十年你过得如何?” 郑源见青襄发呆,忙回道,“这几年,五仙门还是会时不时派人上前骚扰我们,有过分的,直接下毒,还好青襄有准备,我们才险险避过。”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两个月倒是相安无事,听这位小兄弟说的,原来这五仙门是遭了难,这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青襄也跟着点了点头,“恐怕我们俩还要多谢那位高人。楚楚的眼睛怎么了?” 司无为说道,“楚楚姑娘受我牵连,被五仙门的人下了毒手,双目不知中了什么毒,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了。” 受牵连?青襄同情地看了看这位小兄弟,又凑到楚楚面前,查看了她的眼睛,惊呼道,“是金线蛊?” “金线蛊是什么?” “这金线蛊是五仙门最厉害的毒虫,当今世上,唯有神医梁函可解。” 司无为脸上的忧愁顿时散了去,说道,“有救就好,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梁神医!” 青襄无语地看着这年轻人,真不知是该佩服他的乐观,还是点明他的不知天高地厚。 “郑大哥,郑嫂嫂,我自然知道神医难寻,但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去试一试,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楚楚微笑着说道,“我信无为大哥。” 青襄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这位小兄弟随我来,我给你备些干粮和行李。” “好,真是多谢郑嫂嫂了。” 司无为跟在青襄后头去了厨房,见她打包了糕点和馒头,又去后院拿了几件衣服,一起递了过来,“你的身形和夫君相似,楚楚又和我差不多,我准备了几件衣服,天气转凉就可以穿了,还有这些干粮,都带着。” “多谢,你们二位大恩,无为来日必报。” “不用你报答,只要帮我好好照顾楚楚就好。楚楚她……”,青襄迟疑着说道,“她年纪小,受的磨难却多,唉,你要时时看顾着她。若是哪天你不想带着她了,你写封信给我,我带她回五仙门。” 面前这人却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无为会一生一世照顾楚楚姑娘。” “唉……” 郑源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楚楚,说道,“经常听襄儿提起楚楚姑娘,说你是她在五仙门唯一能相信的人。” “哦?提我做什么?好好过她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郑源听到楚楚说出这番老气横秋的话,也不知该怎么接,还好青襄和司无为恰好收拾了包袱,走了出来。 荆楚楚和司无为站起身,向郑源夫妇道了别后,便乘着马车往中原而去,据说梁神医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中原重阳山上,还是先去那打听打听消息。 第81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5) 出远门, 第一件事是什么?当然是盘缠啦! 司无为看着自己仅有一块碎银和几个铜钱的荷包,叹了口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楚楚听到荷包叮当和他叹气的声音, 好笑地说道,“无为大哥, 要不我们去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呀?” “那不成小偷了?不行。” “茶馆说书人不是经常说劫富济贫的都是大侠,是侠盗?” “侠盗也是盗。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去行此等偷盗之事,违背了我学武的初衷。” “那怎么办呀?”楚楚用手撑着下巴, 坐在客栈的椅子上晃荡着双腿, 悠哉悠哉问着。 司无为见她如此孩子心性,不由得笑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 我出门看看, 一定能找到活干。” -- 第128页 “我也去, 我也去。” 楚楚拉着司无为的袖子, 跟在后头慢慢走着, 而前头的司无为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个赚钱的法子。 “诶, 这位大侠, 大侠!说的就是你。” 看着指着自己,冲到面前来的男子,司无为警惕地问道,“什么事?” “嘿嘿, 大侠, 可有兴趣做一天护卫?”那人谄媚一笑,说道, “报酬丰厚,一次可领一百两纹银,若是安全送达,可再领五百两!” 司无为将信将疑地问道,“要做些什么?” “护送我们家小姐和少爷去平湖府秦家老宅。” “我接了!不过有个条件,我要带上我妹妹一起。” “好说好说!大侠跟我来。” 司无为带着荆楚楚跟着那人来到一座大宅里。宅子里人来人往,都在匆忙收拾着行李,一时半会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 “少爷,少爷,我找到个大侠,护送咱们去平湖府。” 秦苏阳不耐烦地喝了一口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司无为,说道,“别又是来骗钱的,给我耍套剑法来看看。” 司无为面色如常,“剑法不是用来耍的。” 说完,他便一脚踢出脚边的石子,那石子险险擦过秦苏阳的脸颊,直直穿过了他身后的一堵墙。 秦苏阳见到这一招,立刻惊喜地上前,“果然是大侠!有大侠相助,此次定能安全到达平湖府。在下秦苏阳,不知大侠如何称呼?” “无门无派司无为。” “哦哦哦,原来是无为大侠,这位是……”,秦苏阳看到司无为背后还藏着一个人,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妹妹,她怕生。” “嗐,大侠的妹妹就是我妹妹嘛,这位司姑娘……”,秦苏阳呆愣地看着侧过脸倾听的楚楚,好像听到花开的声音,这是小仙女吗? 小仙女好像睛看不到,真可怜…… “秦少爷,我们何时启程?”司无为挡住秦苏阳直白的目光,趁机问道,“这一路上会有什么风险?” “啊……哦”,秦苏阳这才收回目光,说道,“最近这一带出了个采花大盗,专门挑大家闺秀祸害。最近他放出话来,要来害我妹妹,我就打算带着妹妹去老宅,老宅护卫众多,那贼子肯定进不来!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就出发。” 司无为点了点头,“容我准备准备。” 他将楚楚带到一边,小声说道,“楚楚姑娘,一路上若是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躲起来,若是连我也打不过……那我们就先撤。” 嗯??? 楚楚柔声问道,“那他们……” “等我把你安顿好,再去找人救他们。不能让你陪着我冒险。” 交代好后,两人便坐上秦苏阳安排的马车,往城外驶去。 司无为坐在马车上,半点也不轻松,说来也奇怪,那位秦少爷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骑个高头大马,在自己这边晃来晃去,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时不时地想要搭话…… 他刚要出声制止,便听到半空中传来咯咯咯的诡异笑声,司无为连忙飞身出了马车,往声音来源处跑去。 前头那位秦姑娘那里已经是兵荒马乱,大家乱成一团,护卫们拼死也没法抵抗住采花贼的前进,侍女们则是惊声尖叫,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见此情景,司无为立刻捡起地上的石子,用上内力扔了过去,采花贼听到破空声,下意识地躲避开来。 他转头看去,冷冷一笑,“秦姑娘这是找了帮手呢!可惜我玉面鬼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不等他说完,司无为已经劈刀砍了过去,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玉面鬼手暗暗心惊面前这人的武功高强,必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也不知这秦家花了多大的代价才请来的高手。 他且战且退,打算先全身而退再说,难道这高手还能护着秦家小姐一辈子? 司无为见他往马车后头退去,生怕他伤害到楚楚姑娘,手下的刀法也变快了起来。 秦苏阳见他们两人打了过来,忙骑马挡在马车前面,小声说道,“司姑娘别怕,我来保护你。” 玉面鬼手眉头一挑,再见司无为手下变得越来越快的刀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拼着被砍一刀的风险,直直冲向了楚楚的马车,下一秒就见到他掐着楚楚的脖子,站在了马车外面。 “哟,这还藏着一个小姑娘呢,长的可比秦小姐好看多了。” 司无为紧皱眉头,上前呵斥道,“放了她!我放你走。” “我这么好打发吗?刚刚你那刀法厉害呀,不如你先砍自己一刀,表示表示你对这小姑娘的深情厚谊?” 司无为点点头,“我砍自己可以,但你若是伤害她一丝一毫,我一定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说完,他便直接在手臂上砍了一刀,脸上神色未变,好似那个深可见骨的刀口不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啧啧,可真是情深似海呀,不如腿上也来一刀?” 此时,楚楚却淡淡说道,“够了吗?” 玉面鬼手没想到被自己挟持的小姑娘会说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讥讽道,“舍不得你相好的了?” “滚开。” 玉面鬼手看着楚楚无神的双,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就有一种钻心的疼痛遍布全身,让他站都没法站住,直直地倒地蜷缩起来。 -- 第129页 “救命……救命……你到底……是谁?” 司无为见楚楚不再受挟持,立刻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安慰道,“别怕。” 楚楚轻声一笑,“嗯!” 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秦苏阳神情复杂地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司无为二人,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不知,可能旧疾发作了吧”,司无为冷冷回道,显然不想关注玉面鬼手的死活,“这人,秦少爷看着处置吧。” 秦苏阳点了点头,派人将玉面鬼手用粗粗的铁链五花大绑,扔在了后头的驴车上,打算一到平湖府,就上交官府。平湖府知府也是出自秦家,打个招呼,将此等祸害百姓的败类判个斩立决,也不是难事。 他又找来随行的大夫给司无为好好包扎了一番,待众人平复了心情,便重新收拾了上路。 一路上还算是顺风顺水,没再出什么波折,司无为也很是庆幸那扰人的秦苏阳没再骑着马老是凑过来套近乎。一行人终于在第二日正午安全抵达了平湖府。 在秦府管家那里领了五百两后,司无为带着楚楚便打算默默离开队伍。 刚走出一段路,就听到身后传来秦苏阳的呼喊声,“大侠,大侠,请留步!” 司无为停下脚步,转身问道,“何事?” 秦苏阳扭扭捏捏地试探问道,“可否容我和司姑娘单独说会话?就一会。” 司无为立刻警惕起来,眉头倒竖,“做什么?” “在下想当面向司姑娘表示歉意。” 楚楚闻言,柔声道,“秦少爷就在这里说吧。” 秦苏阳犹豫了片刻,好似下定了决心一样,说道,“司姑娘,这次给你带来惊吓,我实在抱歉。不过,与其跟着无为大侠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不如住在我秦府,安安稳稳,尽享富贵荣华。在下秦苏阳对司姑娘一见倾心,想好好照顾姑娘,不知……” “秦少爷”,楚楚出声打断道,“多谢厚爱,告辞。” 话真多,烦人…… 秦苏阳巴巴地看着楚楚拉了拉司无为的袖子,两人默契地同时转过身,消散在人群中。 “楚楚姑娘,司无为定会护你安稳周全,绝不让人欺你,害你。虽然没有什么富贵荣华,但衣食无忧一定没问题的。” 楚楚听着身旁这人一本正经的语气,不由得轻笑出声,“我自然相信无为大哥了。” 司无为心头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那玉面鬼手?” “我下的毒呀,谁让他敢伤害无为大哥。” “这毒可解吗?” “没有解药哦,青襄姐姐只给了我这一种毒药”,楚楚笑嘻嘻地说道,“他会全身痉挛,活活痛死呢。” 司无为怔愣了片刻,又想到反正那玉面鬼手也是罪大恶极,送官也是被处死的命,楚楚姑娘也是逼不得已,这才出手自救,怪不得她。 想到这里,他又恢复了笑意,打听了前往重阳山的路,带着楚楚一路向前赶去。 第82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6) 天气渐渐变凉, 这几日还下了雪,外头冰冷刺骨的很。为了行路方便,司无为早在半路就换了一辆马车, 让楚楚能坐在车里,虽然颠簸了些, 但是日晒雨淋不到,不受外面的寒风吹,还能随时随地歇息,安逸得很。 沿途他会为双目失明的楚楚姑娘描绘路上风光, 亏得前十三年读了不少书, 描绘起来才不会词穷。 虽然在楚楚面前,司无为日日会逗她笑, 脸上轻松的很, 但实际他心里异常焦虑。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 南南北北, 不知道带着楚楚姑娘看了多少大夫, 个个都说她的脉象十分糟糕, 有早夭的迹象。 司无为看着这个怎么补也长不了几两肉的瘦弱苍白的姑娘,也不知她每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却依旧笑颜如花, 想到这里,司无为既心疼又恨自己的无能…… 这日,两人从南向北,来到了平安府地界, 打算从平安府郊外进入城镇, 买些补给的用品。 司无为正坐在外头赶着车,听到车内安安静静的楚楚姑娘说道, “无为大哥,外面还在下雪吗?” “现在没有,刚刚停啦,地上倒是积了不少雪。” “好看吗?是不是软软地就像纱布一样?是不是洁白无瑕?” 司无为听着楚楚的好奇的话,不由得嘴角上扬,说道,“和柳絮一样,把地上一切都覆盖了,好看极了。等我们找到梁神医,让她给你治好眼睛,我们再来看一次雪。” “好呀,在南疆,我还从来都没有见过雪呢,我一定要一次看个够。” 听了这话,司无为停下了马车,楚楚正奇怪着,就感受到车帘被掀开,冷风夹杂着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司无为将手心搓成一团的雪球小心地放在楚楚手心,说道,“来摸摸,这就是雪。” “好冰啊”,楚楚乐呵呵地捧着雪球,还靠到脸边,闻了闻气味,“有泥土和树叶的味道。” 司无为好笑地看着她兴奋地样子,用一旁闲置的袄子接下了雪水,说道,“手冷不冷?赶快拿着手炉捂捂。” 楚楚笑呵呵地接过递来的手炉,感受着手心的温暖,突然,她收敛了神色,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司无为立刻出了车厢,环顾四周,寂静一片,正疑惑着,突然听到十几个凌乱的脚步声,正迅速地往自己这里赶来。 -- 第130页 他立刻拔出碧月刀,一手持刀,一手赶着马车向前飞奔而去。 只是郊外积雪甚多,马儿根本跑不快,身后的十几人很快就追了上来。 司无为见逃跑无望,忙停下马车,站在车后,严阵以待。 眼前的十几人都穿着一身劲衣,外头罩了一件皮袄,个个凶神恶煞,举着大刀,似乎下一秒就会冲杀过来。 “你们是何人?” 为首的那人厉声道,“还有人不知道我们黑岩寨十八阎罗的名号?识相的,把所有财物和女人都给我留下!” 司无为冷笑道,“十八阎罗?不过山匪而已,还弄个名号。” “老大!他看不起我们。” “死鸭子嘴硬,给我上,让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是!” 十八个人立刻一拥而上,使暗器的使暗器,用刀砍的用刀砍,将司无为团团围住。 司无为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山匪之中,不过几个来回,便将七八个山匪打成了重伤,瘫在雪地中不断的哀嚎。 “老大,这小子是个硬骨头,咱们怎么办?” 说话那人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恶狠狠地看着又伤了自家一个弟兄的司无为,不禁生了些退意。 “给我把马车里的人抓起来!” 听了这话,剩下的一半山匪立刻转移了目标,往马车袭去。 车里的楚楚撇了撇嘴,有些无语,她一只手撑着脑袋,感受到突然掀开的车帘带进来的冰冷寒气,淡淡说道,“我可不是软柿子哦。” 掀车帘的那人还在欣喜车里坐着的竟然是个美貌又柔弱的小娘子,想也不想地伸手就要来掐荆楚楚的脖子,用来要挟伤了自家兄弟的臭小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手脚无力地瘫软了下去,眼睁睁看着那小娘子从袖口掏出一只金色虫子,放在自己手心。 那小虫子好似闻到了食物香气,立刻兴奋地吱吱叫了起来,接着便埋头吸食了起来,不过瞬息,半截身体倒在车里的山匪便如七老八十的老翁一般,全身皮肤沟壑纵横,干巴巴的就像风干了许久的橘皮,再没了气息。 其余几个也打算冲过来的山匪,见此状况,吓得大惊失色,好像看到了鬼魅一般,颤抖着就调头往回跑。 黑岩寨老大见他们两手空空的返回,疑惑道,“车里坐着的人比这个还厉害?” 手下人个个打着哆嗦,说道,“车里有鬼啊。” 老大一巴掌拍了过去,大吼道,“鬼你妈个头啊,光天化日的,就是鬼也得给我憋着!” 说完这话,就甩开阻拦的那人,往马车的方向冲去。 司无为被几人缠着,见他们要拿楚楚威胁自己,惊怒交加,直接用上内力,将扑上来的几人震飞出去后,飞速往楚楚那里跑去。 司无为睚眦欲裂地看着跑在最前头的山匪冲进了马车,又眼看着那人突然瘫倒,一动不动。还未松一口气,又见黑老大冲了过来,他立刻提刀阻拦,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 楚楚费劲地踢开车内那个已经干瘪的山匪,将金色小虫重新放在手心,那虫子刚刚吸食了人血,兴奋异常,触角疯狂地碰着掌心,好像在说着还要还要。 楚楚好笑地摸了摸小虫,将它放在木板上,说道,“装得也够了,真累人。去吧,把肚子吃饱饱。” 小虫子好像能感应到主人的心思一样,立刻沿着马车,爬了出去,飞快地在雪地里穿梭。 不一会儿,还站着的山匪好似中了毒一般,纷纷无力地瘫倒在地,下一秒就如刚刚那个人一样,迅速丧失了生气,干瘪瘪地躺在冰冷的雪地,没了性命。 黑老大本还在专心和司无为对打,突然觉得耳边没了动静,分出一丝心力往四周看去,哪还有人影?跟着自己的十七个弟兄个个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鬼?这一分心,后背便被司无为砍上一刀,他吃痛地单膝跪地,哀求道,“大侠饶命,饶命啊!看在我失了这么多兄弟的情况下,就饶了我一命吧。” 司无为听他这样说,才觉得不对劲,他环顾四周,果然见十几具尸体躺在地上,“怎么回事?” “大侠,他们不都是你杀的吗?” “我哪有那三头六臂!” 司无为看了看马车的方向,神色复杂地说道,“你们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黑老大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道,“有好日子过谁不想安稳过日子,非要出来打打杀杀呀,还不是朝廷严苛,种的粮食根本吃不饱啊!” “我这十七个兄弟后头,个个有老母,妻儿,有些甚至身怀六甲啊,如今跟着我丧命于此,那些老弱妇孺怎么办呀!” 司无为不为所动,“这就是你们劫财劫色,坑杀无辜百姓的理由?你们的家人是人,别人的就不是?” 说着说着,好似看到慈爱的父母惨死在屠刀之下,他通红着眼眶,陷入了痛苦之中,那黑老大趁机想要逃跑,刚刚转身,金色小虫就咬上了他的脚趾,瞬间在司无为面前化为干皮。 寂静的氛围里,幽幽传来楚楚娇软的女声,“无为大哥?坏人已经死啦,你不用生气了。” 听了这话,司无为回过神来,渐渐冷静下来,他看着黑老大一声惨叫也没发出就倒下的惨状,不知在想着什么,“楚楚姑娘,这是南疆蛊虫?” -- 第131页 “是呢,这可是我精心炼制的金翅蛊,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呀?” 司无为退回到马车上,这才回道,“杀人于无形,确实厉害。” 楚楚得意地抚摸着手心的金翅蛊,语气里是满满的兴奋,“无为大哥,以后有它在,绝对不会让那些不长眼的坏蛋来打扰我们啦。” 听着楚楚姑娘诡异的语气,司无为摇了摇头,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楚楚姑娘,险些让她又陷入危机,她才放出虫子咬人的!有了这个蛊虫,她便多一份安全,这不是很好么? 他将嘴边想要说的话咽了下去,附和着说道,“是大哥没用,有它保护你,我也安心些。” 楚楚坐在车内,看着钻入袖口的金翅蛊,眼波流转,轻声道,“无为大哥能这么想,那楚楚就放心了,我还害怕大哥觉得我太过残忍呢,是我多心了。” “怎么会?” 说完这话,两人之间诡异地沉默了下来,直到进入城镇,都没有人再开口说上一句话。 在他们离去后不久,雪地里一前一后两人匆匆来到了此处,看着一地的尸体,面色凝重地上前探查了一番。 “阿传,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能将这十八人弄得如此可怕?” 那个叫阿传的女子,裹紧了身上雪白的披风,沉声道,“代大哥,这是南疆蛊虫。看来,司无为是找了帮手。” 代归一皱了皱眉头,“南疆?这无耻之徒,盗取了你家的祖传宝刀,又杀了屠家堡那么多人。如今还勾结南疆魔教,草菅人命,简直是武林败类!” 阿传点了点头,“看车轮印子,他们应该走的不远,我们速速追上去!” “好!” 两人沿着车轮的方向迅速离去,留下一地的尸身被再次簌簌落下的大雪掩埋。 第83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7) 进了城, 司无为便找了中人,租了间小院子,打算在平安府停留一段时间。大雪封山, 山路都被积雪挡了,带着楚楚走山路, 实在太过危险。等春暖花开,再走不迟。 他特地租了间有个大院子的两进小房子,除了正房和客房,小厨房, 还带了一个朝着街市的小马厩, 倒是方便的很。 付完三个月的租金,司无为将马车赶进院子, 仍旧让楚楚坐在暖和的车厢里, 而他自己则将整个院子前前后后全部打扫了一遍。 等收拾好, 又将楚楚居住的客房里不需要的家居物什一一搬了出来, 挪进了正房, 床脚桌脚四周也都包上了棉垫, 点上了取暖的炭盆。 做好这一切,他才搀扶着浑身冷冰冰的楚楚, 进了屋子, 给她端来热腾腾的汤水,暖暖身子。 “无为大哥辛苦了,若是没有你,我恐怕寸步难行, 连出南疆都做不到。” 司无为给她披上厚厚的外套, 说道,“若是没有我, 你还是好好的待在南疆,也不会像如今这样,随我四处奔波。” 楚楚温柔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怎么会?” 我还得感谢你当日取走碧月刀呢! 平安府向来偏远平静,少有外人来,更别说是皑皑白雪覆盖的冬季。只是,今年格外奇怪,街上也不知何时多了好多江湖人士,背着长剑长刀,起来凶恶的很。 这群人一到平安府,就纷纷前往位于城东的聚贤山庄,山庄大厅此刻济济一堂,庄主李彭安以及众多慕名而来的江湖侠士都坐在厅中,听着武林盟主代归一对司无为的讨伐。 “诸位,这司无为四月前,前往屠家堡,杀了两大宗主以及各个长老。我追踪他至此,发现他还残忍屠杀了黑岩寨十八阎罗,徒留满寨子的老弱妇孺在这冬日饥寒交加,若不是我和这位阿传姑娘及时赶到,他们恐怕要活活饿死。” “竟有此等狼心狗肺的家伙!” “也太不是人了吧,盟主,这人残虐成性,咱们定要除之而后快。” “没错!算我一个。” 李庄主也义愤填膺,说道,“盟主,大家赶到此处,就是听了您的号令,要清除武林败类!无论要在下出钱还是出力,李某人都义不容辞。” 代归一点了点头,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说道,“司无为此人武学招式纷杂,想来不难对付。只是有一点,他身边有一个南疆妖女,擅长控制蛊虫,极难对付。我还没有摸清她的路数。” 众人毫不在意,一点也不将妖女放在心上,纷纷说道,“一力降十会,纵是此妖女控制蛊虫非常厉害,一掌过去,我也保证她一命呜呼!” “哈哈哈,说的没错。” “盟主,就让我们阴阳双刀前去,让他们二人尝尝我们的厉害。” “不可不可,在下妙手书生宇文南,也想抢这一波风头呀!” “还有我,还有我......” 一直静静坐在下首的阿传到厅内闹哄哄的众人,不由得嗤笑出声,一群乌合之众,就凭你们也想灭了五仙门的弟子?真是痴人说梦! 也好,你们这群人就去探探路,五仙门如今的招数,最好能两败俱伤,让自己能不费吹灰之力取得碧月刀。 这日,司无为趁着雪停,出了门,打算多屯些柴火和米面粮油,再能不能买到些蔬菜果子。 刚刚走出巷子,他便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脚步很轻,显然这人懂轻功。司无为当机立断,立刻调转头,往回走去。跟着的那人没想到他会转头,一下子愣了片刻。 -- 第132页 司无为飞身而过,也没管这人,直到进了家门,到好端端坐在院子中玩弄金翅蛊的楚楚,他才松了口气。 楚楚听他的喘息声,问道,“怎么了?” “无事,有些小苍蝇要赶走,我去去就来。若是有人闯进来,楚楚姑娘你……” 楚楚打断司无为的话,漫不经心地说道,“呵,闯进来不是正好,我的金翅蛊都饿了。” 也对……有蛊虫在,谁也伤害不了她。 司无为交待好后,便重新出了门,门外正站着刚刚跟踪在身后的人。 “阁下可是司无为?” “我是,你又是谁?” “在下妙手书生宇文南,奉盟主之命,前来替天行道,捉拿你归案。” “代归一?” 司无为疑惑地问道,为何这代归一总是如影随形跟着自己,还是为了这把碧月刀? “没错”,宇文南点了点头,“识相的,赶快束手就擒!” 司无为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只举着碧月刀扑了过去,宇文南以笔化刀,险险接过这一招,两人你一招我一式地在窄窄的弄堂里比划起来。 宇文南越比越心惊,不是说司无为不难对付?怎么感觉被压制的反而是自己? 他眼睁睁着那把雪亮的碧月刀斩断了自己的笔,朝脸上劈了过来。宇文南下意识地闭上眼,等待死亡,没想到预想中的疼痛始终没来,他偷偷睁开眼睛,着司无为已经收刀站在一旁,准备回自家院子。 宇文南脱口而出道,“你为何手下留情?” 司无为头也没回,说道,“你我之间又没有血海深仇,何必弄得你死我活?” “可是……” 宇文南着司无为进了院子,轻声细语地对着院子里的姑娘说话,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朗声道,“多谢!” 接下来几日,不断有人前来挑衅司无为。行事光明磊落的,直接上门挑战,输了也没说什么,掉头就走,而有些做事鬼祟的,半路偷袭,都被司无为折了手脚,扔在聚贤山庄的门口。 李庄主这么多人都没能奈何的了司无为,问道,“盟主,司无为的武功如此高强,恐怕我们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代归一凝眉点了点头,“让阴阳双刀去吧。” “是!” 阴阳双刀是江湖上亦正亦邪的一对兄弟,阴刀武单,阳刀武双,二人做事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在江湖中很是受人诟病。 这日深夜,武单武双两人换了夜行衣,偷偷潜入了司无为的小院,打算来个偷袭。 楚楚浅眠,被两人动作发出的声音吵醒,便头倚靠着床头,静静等着好戏。 武单指了指客房,示意两人分头行动。接着,他便拿了迷烟戳破薄薄的窗户纸,轻轻将烟吹了进去,只等着里面毫无动静,就进去捉了人去代盟主面前领功劳。 在外头等了片刻,武单轻轻推开房门,房里的温暖让浑身寒气的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往里头去,隐隐约约有个女子的身影躺在床上。 他舔了舔嘴唇,一时间有些红了眼,伸手就要摸上床上姑娘的手臂。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色小虫猛地扒在武单的脸上,粘稠的汁液刺激地脸上剧痛无比。 他立刻伸出双手想要把虫子拽下来,但是无论怎么弄都没能成功,甚至感觉就这点功夫,自己的鼻子都要被吃掉了。 “啊……” 武单再也忍受不住地哀嚎起来,而那个应该被迷烟迷晕的姑娘却坐了起来,噗嗤一笑,轻声问道,“你是谁呀?怎么来到我的房间?” “妖女,妖女啊!” 武单被那虫子咬的摔倒在地,他整个脸上都呈现一种诡异的黑紫色,就像咽喉被人掐住,很难呼上一口气。 楚楚轻笑道,“我可不是妖女哦?我是仙女!” “二弟!” 司无为拎着武双进了客房,便到在地上痛的剧烈翻滚的武单,不过一会,他的五官就被大黑虫吃的干干净净。 “楚楚,可有受伤?” 听到司无为的询问,楚楚摇了摇头,“灭源蛊保护了我。” 司无为了在武单脸上越长越大的黑色虫子,不忍直视,“灭源蛊?不是金翅蛊?” “无为大哥难道不觉得金翅蛊太残忍嘛?这灭源蛊只不过爱吃肉,可比不上那只金翅。” 武双着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弟弟,咆哮道,“这还不残忍吗?你这个妖女!” 楚楚撇了撇嘴,“再说我是妖女,我就让它把你吃了。” 此话一出,武双立刻闭了嘴,没再吭声。司无为一把拎起阴阳双刀二人出了门,将他们扔在了聚贤山庄门口,又用内劲说道,“再有如此夜袭行为,司无为就不会如此手下留情了!” 山庄里的守门人等司无为转身离去,才敢开了房门出去查。到两人好端端的身影,松了口气,再一细,那位武单大侠怎么……怎么没了脸? 守门人吓得尖叫起来,整个山庄立马灯火通明,大家齐聚在大厅之中,了眼武单的伤势,都不寒而栗,远远躲了过去。唯有那个叫阿传的姑娘蹲在面前,得仔细。 “灭源蛊!” 阿传吃惊地说道,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这不是早就失传的蛊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到底是五仙门的哪位长老? -- 第133页 武双坐在一旁痛哭流涕,“盟主,李庄主,我二弟惨遭那妖女毒手啊,你们一定要给我们报仇啊!” 代归一神色晦暗,这妖女真是难对付。他开口道,“可还有要出战的侠士?”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出声,全然没有一开始自告奋勇的热烈场景。 李庄主立刻上前打圆场,“盟主,大家都被此等骇人手段惊到了,咱们这也没有哪位擅长医毒的,此时出手,未免……” “不如咱们一拥而上,几十个人难道还打不死一个司无为?” “咱们是怕司无为吗?那妖女手里的蛊虫可是能让十八阎罗全部毙命……” “那你说怎么办?” 这话一出,大厅里立刻沉默了下来,众人纷纷着代归一,将难题扔给了他。 第84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8) 代归一先是行了一礼, 歉意道,“在下不知此妖女如此歹毒,竟是害了武单兄弟, 你们二位放心,我一定让司无为和那妖女血债血偿。” 见阿传朝他点了点头, 代归一又说道,“我们之中便有一位擅长医毒的高手,师从神医梁函的大弟子师宁无先生。既然他们两人不顾道上情义,以蛊毒害人, 那就不要怪我们不择手段了。” “真的?那可是神医梁函的大弟子呀!我们之中竟有此等高手?” 代归一牵起走到正中的阿传的手, 介绍道,“这位阿传姑娘, 就是梁函神医的徒孙。” 众人纷纷露出惊喜地神色, 奉承道, “传说梁神医能医死人肉白骨, 想必阿传姑娘也不遑多让。” 阿传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 忍着嫌弃地神情, 谦虚道,“我不过小小弟子, 如何比得上闻名天下的师公。” 代归一也笑道, “接下来几日,大家便拭目以待。” “好!我兄弟的仇就指望盟主了!” 李庄主也适时道,“武双兄弟,你们二人就在我这聚贤山庄好好养伤, 盟主必定不会亏待你们二人。” 第二日一早, 接到司无为出门采买的消息,阿传便跟着匆匆出了门。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与司无为擦肩而过, 看了眼他背上背着的碧月刀,压制住心头的汹涌澎湃,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感受身旁那直白火热的目光,司无为警惕地看去,怎么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姑娘家?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直到看到那姑娘走远,才松了口气,转身向前离去。 看来还是要早早离去才行,楚楚若是日日被这群人骚扰,迟早要...... 而楚楚趁着今日晴光正好,悠闲地坐在院子里暖洋洋地晒着太阳,突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她倏地睁开双眼,转向买了好些东西回来的司无为,冷冷说道,“无为大哥,过来。” 司无为听了这话,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又难受了?” 楚楚没有答话,摸索着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撸起袖子,伸手摸去,果然有一道鼓起的粗粗的筋脉像线一样,从手腕向上延伸,“路上可有碰到什么人?” “有一个女子,不过只是擦肩而过,并无接触。” “无色无味,闻一闻就会中招”,楚楚放开司无为的手,娇娇道,“无为大哥,这毒不过一天时间,就会让你筋脉扭转而死哦。” 她又说道,“真奇怪,这人怎么会用五仙门特有的毒药呢?” 司无为凝眉道,“看来他们是打算用毒了。” 楚楚把玩着从袖口跑出来的蛊虫,轻笑道,“无为大哥怕不怕呀?我有一个解毒办法,不过会很痛很痛,如果你支撑不住,就会活活痛死呢。” “放心吧,司无为岂是如此胆小怕痛之人?” “这可是你说的哦”,楚楚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放在手心,说道,“这是能吃掉你身体里毒药的小虫子,怕不怕?” 司无为无奈笑道,“这才多久时间,你就弄出这么多蛊虫?” 楚楚撇了撇嘴,毫不在意地说道,“我可没弄哦,都是在我身体里的。” “身体里的?什么意思?” “哎呀,这你就别管了”,楚楚将那锦盒打开,说道,“这个蛊虫放进去可就拿不出来了,不过它在身体里,也没什么坏处,还能给你解百毒呢,就是解毒的过程痛了点。” 司无为淡淡点头,伸出手,轻声说道,“开始吧。” 话音刚落,那只白色小虫就好像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兴奋地左转右转,最后才找准了司无为的手心,钻了进去。 下一秒,整个手臂涌上了一股钻心的疼痛,他顿时满身冷汗,手把持不住地颤抖起来。 司无为紧咬嘴唇,双手在石桌上紧紧攥住,全身青筋毕露,看着异常狰狞。而一旁的楚楚则是再次悠闲地躺回了躺椅,端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地抿着。 过了大半个时辰,司无为才感觉到那股痛楚慢慢褪去,他四肢无力地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听到一旁的楚楚幽幽道,“别担心,日子长了,经历的多了,这痛就会习惯了。” 司无为双眼望着天空,耳边仍旧回想着那句会习惯的,楚楚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接下来几日,阿传将她招数尽数使了出来,一一试验在司无为身上,可怜了无为大侠,不是正在经历蛊虫解毒之痛,就是走在等待中毒的路上,楚楚感受着他从痛苦不堪,□□不断到咬牙坚持,行走无忧,不由得感叹,果然是习武之人啊...... -- 第134页 想到这些日子,司无为身上中的毒,再联系到他描绘的那个女子的面容,楚楚心里也有了数。如此精通五仙门的特制毒药,还是一个流落在中原的女子,数十年来,不过只有那一人而已。 楚楚冷着脸,嘲讽一笑,“不是说再也不愿和五仙门有牵扯,怎么到如今,又回过头来用上了五仙门的毒药?真是可笑。” “你认识那女子?” 司无为抹去一头的汗水,听到楚楚在一旁喃喃自言自语,轻声问道,“旧识?” 楚楚摇了摇头,“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罢了。” 而聚贤山庄里阿传听到下人来报,那个司无为一夜过去,仍旧好好的,早上听说还打了一套拳,生龙活虎的,她吃惊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就算是五仙门长老,这些毒药也不是说解就解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 代归一见阿传没有说话,想到他在武林中人面前放下的大话,不由有些急躁,问道,“阿传,你也没法制住那人吗?” “这人在五仙门地位必定不低于一介长老,恐怕她的水平还远远在我之上。” “竟比你还要厉害?”代归一吃惊地说道,“那我们是奈何不了他们了?” “司无为交给你来拖住,明日我去会一会这位高手。” “好,万事小心。” 阿传点了点头,回到房间,看着手腕上描绘着五仙门门徽的银镯,思绪不由得回到了七年前。 七年前,阿传还叫青传,是五仙门门主座下最受器重的大弟子,不过十七的年纪,就深得门主真传,意气风发,前途无量。早有传言,门主要将下一任门主之位交给青传。 而那时的青传年少轻狂,遇到外头来的翩翩少年,轻易地坠入了爱河,更是被挑唆着要背叛五仙门,逃离此等压抑恶毒的地方。 门主大怒,向来继承门主之位的弟子就不能婚嫁,要将一辈子都奉献给南疆。而青传作为继承衣钵的大弟子也早早立下誓言,绝情绝爱,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轻率地决意离开南疆! 门主立刻下令将青传和她的情郎关入百毒冢,献祭给五仙门圣物。 青传没有办法,便向门主透露了一个消息,以此换得自己和情郎能顺利脱离五仙门。 想到临走前,那个瘦小的孩子被众人抓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姐姐的场景,青传心里不由得抽痛起来。 也不知她怎么样了,肯定特别恨自己吧……楚楚…… 第二日,代归一便上门请战,请司无为和他比试一番。 “若是我赢了,代盟主可否收回你的人,不要让他们再来打搅我。” “可以,代某说到做到。” “好”,司无为便背着碧月刀随代归一出了门,至于楚楚那里,司无为还是比较担心若是有人偷袭,那人能不能留下性命。 他们两人刚出了门,阿传就光明正大地进了院子,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咳咳”,楚楚听到脚步声,轻咳一声,说道,“擅闯家宅者,死。” 听到屋里传来的颇为熟悉的嗓音,阿传不由得问道,“可是五仙门青字辈姐妹?” 楚楚裹紧了御寒的披风,打开了房门,讥讽道,“呵,青传姐姐竟然连妹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楚楚……你竟是楚楚?” 看到出现在面前的身影,阿传又惊又喜,还夹杂了巨大的愧疚和后悔,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哽咽着没有说出一个字。 “青传姐姐,别来无恙啊!” “楚楚,当年是姐姐不对,不请你原谅我,只请你体谅体谅姐姐的苦衷……” “苦衷?你的顾大哥在哪里呢?可是在家等着你归去?可是子女双全,恩爱两不疑?” 青传面色通红,脸上滚烫,听着这话,犹如一个个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师父的话犹言在耳,“青传,那人不过与你相识一个月,怎么就海誓山盟了?若是他尊重你,必定禀明父母,前来提亲,若是他爱护你,我关你入百毒冢时,他必定拼死护你,而不是让你来护他……” “楚楚……” “荆楚楚早就死在七年前的百毒冢,死在被亲姐姐出卖的那天,你不配唤这个名字!” 青传泪流满面,捂着疼痛的心口趴跪在地,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可好?还有青松,青灵……” “他们呀,都死了哦,被我杀的。” 第85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9) 阿传惊讶地抬头, 脱口而出道,“怎么会?” “他们不过是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已。” 说着,楚楚便扶着门框一步一步摸索着向前走去, 直到感受到外头微弱暖和的阳光,才停下脚步, 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晒起太阳来。 “你的眼睛?” “是呀,我现在是个瞎子哦”,楚楚语气轻快, 没有丝毫介意, 她托着下巴,轻声道, “这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很公平呢。” “到底怎么回事?楚楚, 你告诉我, 我求你告诉我。” “好呀”, 楚楚浅浅一笑, 说道,“我慢慢告诉你。” “那日你将我是天玄之体的事告诉了门主, 门主放你离去, 却将我关入了万毒冢,日日受毒气侵蚀,受毒虫啃噬,不见天日。门主又传给我万毒大法, 以我之身饲养上百种失传的蛊虫, 若是我有半点不愿,下场就是关入暗无天日的地牢, 没有饭吃,没有水喝。” -- 第135页 阿传听了这些,想要上前的脚步又停了下来,甚至想转头逃跑,正如七年前那样。 楚楚察觉到她微微后退的脚步声,不由得嗤笑出声,“怎么,姐姐又想逃跑?你只是听一听就受不了了?” “不,没有,我没有……” “姐姐知道碧月刀吗?原来碧月刀之所以成为五仙门的圣物,是因为里头有传说中的金线蛊。我身体里有子蛊,碧月刀里有母蛊,若不是司无为盗走了碧月刀,恐怕我如今还在南疆受人摆布呢。” “那只金线蛊如何了?” “当然还在里面咯,子蛊自爆,只不过伤了我一双眼睛,值得,哈哈哈”,楚楚开心地笑出声来,听到阿传提及金线蛊的兴奋,她淡淡问道,“你想要碧月刀?” “不,不是。” 楚楚却没将她的话放下心上,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一路跟来,就是为了碧月刀!哈哈,真是可笑。” 阿传羞愧难当,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机械地回答着,“我没有,我没有……” 楚楚晃了晃脚,娇娇道,“青传,几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畏缩,以前你可是向来都我行我素,有话就说,才不会顾及他人感受呢,如今这唯一的优点也没了哦。” 阿传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上前抓住楚楚的手,说道,“碧月刀!碧月刀是天下第一刀,得刀者得天下,楚楚,你把刀给姐姐,等姐姐成了武林第一人,一定奉上所有给你,一定寻遍神医治好你!让姐姐将功赎罪吧。” “哈哈哈,这才像你嘛。” 阿传嗫嚅道,“楚楚……” “青传,碧月刀你就别想啦。我是不可能给你的,不过嘛,这里倒是有一样东西,可以给你。” “是什么?” 阿传愣愣地低头望去,只见楚楚手心一只小虫正张着触角要钻入自己的手背。她立刻大惊失色地放开楚楚的手,慌乱地向后退去要打虫子甩掉。 只是那只虫怎么也甩不掉,掰也掰不开,一点点地往里面钻去。 楚楚听到她害怕的呼吸声,轻笑出声,“别怕呀,青传姐姐。这只蛊也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阿传捂着手背,不可置信地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吗?楚楚,你为何害我!” “你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仇人,不害你害谁呢?” “我可是你的亲姐姐!” 司无为浑身是伤地倚靠在门框上,淡淡说道,“有你这样的姐姐,真是三生不幸。” “怎么是你?代归一呢?” “代盟主自然是战败了。在下侥幸赢得一招半式。” 阿传脸色骤变,脱口而出道,“这个废物!” 司无为撑着身体走到楚楚面前,细心地给她披好滑落一个角的披风,柔声道,“冷不冷?要不要回屋?” 楚楚点了点头,“冷风吹的我头疼。” 司无为扶起楚楚,慢慢送她回了屋子,将她安置在软榻上,才将房门关上,走了出来。阿传一直呆愣地看着两人,此时见司无为出来,问道,“你和楚楚?” “青传姑娘还是顾着自己吧。” “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五仙门的碧月刀,怎可让你这外人拿着,楚楚太糊涂!” 司无为冷声道,“碧月刀从始至终都是楚楚姑娘的,谁都不能抢走!” 阿传恨恨地看了一眼屋子,又见司无为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己,只得按下心中不甘,说道,“来日我再来要回这碧月刀!” “不送!” 司无为眼见着她离去,才锁上院门,瘫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刚刚和代归一比试,用劲了全身的力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那些毒药还是蛊虫锻炼,只觉得全身筋脉里的内力比起平时,更加雄厚,这才勉强赢了半招,至于代归一,内伤严重,恐怕此刻还躺在外头。 一晃在平安府待了也有两个多月,自打那天和代归一打了一架,阿传被中了蛊虫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上门打扰了,司无为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日日给楚楚做补汤,糕点,就想将她养出几两肉来。看着她仍旧瘦骨嶙峋的样子,难得有种挫败的感觉。 “胖不了的”,楚楚擦了擦嘴,在喝完第三碗汤羹,吃完两大碗饭菜之后,她悠闲地坐着开始品茶,“蛊虫也是需要能量的。” 想到那日在门外听到的以身饲蛊,司无为紧皱着眉头,问道,“可有什么办法能剔除这些蛊虫?” 楚楚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它们也学会了和我和平共生,它们一死,我也活不了多久。” “它们一直在你体内,也是不断地消耗你的生气。” “所以咯,早死不如晚死,慢慢拖着吧,人嘛,总有死的那一天呀,不过早晚而已”,楚楚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无为大哥若是想离开,楚楚也不会拖着你。当日你拿走碧月刀,是我设计的,并不是你害了我。” 司无为摇了摇头,沉声道,“我拿走碧月刀,报了家仇是真,害你被关入地牢也是真。无为做不出恩将仇报的事,说过要照顾楚楚姑娘一生一世,自然要信守诺言。” “无论怎么样,无为大哥都不会离开我咯?” 司无为收拾着桌上的残羹剩饭,随意地回道,“嗯。” “无为大哥不怕我杀人如麻?” “这样说,我手上也沾上了不少人命。” -- 第136页 “那你不怕我给你下毒下蛊?” “我若是中了蛊,谁来照顾你。” 楚楚在一旁笑靥如花,很是开心,无为大哥,这可是你说的哦,无论怎么样都不能离开我,若是你离开了,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让你生不如死...... 而聚贤山庄的代归一和阿传过得就不是那么如意了,先是堂堂武林盟主与人比试,却昏死在外,深受重伤,还是被好心人送回到聚贤山庄,才捡回一命,不至于活活冻死。 至于那位阿传姑娘,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房门中,连续一个月都未曾出过房门半步。 聚在山庄的众多江湖人士见此情景,个个面面相觑,若不是李庄主出钱出力,将大家都伺候得舒舒服服,恐怕这些人早就不顾代归一的面子,冒着风雪,执意离开了平安府。 阿传看着镜子中人面全非的自己,想想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睡觉了吧,无时无刻都能听到脑海里虫子在啃噬自己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就像在倒数自己的性命。 楚楚是想让自己日日活在蛊虫的阴影之下?是要自己也承受一遍她所经历的痛苦吗?为什么她这么狠心,都已经说了会照顾她,会赔罪的!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 那个娇软可爱叫着自己姐姐的楚楚,到底去了哪里? 阿传越想越愤恨,镜子中的自己就像在嘲笑一般,她直接一个用力将梳妆桌上的物件全部甩到了地上,看到镜子碎成几半,心里才稍稍缓和下来。 门外响起的代归一的声音,“阿传?你怎么样?” 阿传本想直接不回,但不知想到什么,又换上一副幽怨哀愁的面孔,打开了房门,“归一......” 代归一自从被人送回聚贤山庄,忙着养伤,一直没来见过阿传,今日过来一见,看到阿传憔悴不堪的面孔,吓了一跳,连忙关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那个南疆妖女伤的你?” 阿传叹了口气,说道,“不怪她,我竟是没想到,她居然是我的亲妹妹。” “妹妹?” “当年她误入歧途,入了南疆五仙门,学会了养蛊那一套邪门歪道,如今更是是非不分,杀人无数”,阿传忧伤地说道,“都怪我当时弃她而去,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 “这怎么能怪你?” “归一你别再说了,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楚楚给我下蛊也是正常的。” “不行,我去找她,告诉她你这些年的苦。她怎么可以给亲姐姐下如此狠手?” 阿传摇了摇头,“我们姐妹情缘已断,不要再说了。” “那你想要的碧玉刀呢?那可是你的祖传宝刀。” “在妹妹手里也是一样的。归一,只是这次辛苦你了,弄出如此大的风波,是我的不是。” 代归一沉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见阿传看着自己,他才回过神来,说道,“那今后打算如何?阿传,跟我回天道峰吧。” 阿传摇了摇头,“我想去南疆,想去看看当年和妹妹在一起的经历过的地方。” “唉”,代归一柔声道,“好,我陪你,等下月雪化,我们就出发。” “嗯,谢谢你,归一。” 两人又是一番缠绵,这才出了房门,打算找李庄主辞行。 第86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10) 司无为找人打听了重阳山的方位, 便收拾了行李,带着楚楚继续踏上了寻医之路。 坐在车上,楚楚轻声道, “五脏六腑已显衰败之象,神医也难救, 无为大哥恐怕要失望了。” “说什么傻话,有一丝希望也要去看看,若是治好了呢?你不想看看这偌大的江湖吗,北域的天山雪莲, 西昌的灵猴, 东海的夜明珠,不想见识见识吗?等你眼睛好了, 大哥带你都看上一遍!” 楚楚被逗的莞尔一笑, 声音里也带上了轻快, “那就听无为大哥的。” “坐稳咯, 我们出发!” 两人驱车离开了平安府, 往再北边的平津府而去, 重阳山位于平津府最东边,而神医梁函出没的地方便是在重阳山山顶, 一个叫鹊华寮的地方。 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平津府, 比起有些偏远的平安府,这里算是异常热闹了。 比较特殊的是,这里沿街连绵到重阳山,偶尔会出现一两个白发苍苍, 满面风霜的人三跪九叩, 往山上而去。 司无为下车买了个包子,顺便指着那叩头的人问着店家, “店家,这是怎么回事呀?他这是要往哪里去?” “一看你就是外乡人吧,知道咱们这里什么最有名吗?” “神医梁函么?” “哟,还有点见识。不过神医哪里是那么好见的,她可是经常在外游历的。重阳山上有个鹊华寮,里头坐阵着梁神医的弟子,他啊,这是往重阳山求医问药去。” “要三跪九叩吗?这弟子是神不成?” “这各人有各人的规矩呀,如今坐阵的是梁神医的大弟子师宁无。上山的人那么多,师先生也不是神仙,可不得挑出些心诚又病情严重的人来治么?” 司无为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那店家又说了,“来这儿的,都是些疑难杂症,来求神医,相当于求仙啦,三跪九叩换一条命,你说值不值?” “值”,司无为攥了攥拳头,走回马车边上,递上包子,轻声道,“大哥等会一定给你求得神医救治。楚楚乖乖在这里等我。” -- 第137页 说完,他便牵着马车托给一旁的客栈掌柜,特意付了好几两银子,又交代了几声,让楚楚乖乖在车里等,他去去就来。 做好这一切,司无为就学着刚刚那人,迈步往回走,直走到城门口才停下,接着他便三步一叩首,一步一步地向前…… 周边来来往往,见到司无为如此,纷纷叹了口气,也不知这少年郎为谁求的神医,真是可怜。 楚楚原以为司无为是去找人问路,却等了许久也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不由得焦躁起来,不是说好不会离开,难道司无为出尔反尔了? 突然,周边嘈杂了起来,路人们时高时低的议论声传入耳中,她才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招手问道被掌柜吩咐着站在马车旁的伙计,“发生了何事?” 那伙计颇为同情地看着双目失明的楚楚,说道,“夫人有个好夫君,您的夫君现在正三步一叩首地前往重阳山呢,师先生一定能治好您的。” “带我过去”,楚楚沉声道,面上冷若冰霜。 伙计觉得奇怪,怎么这夫人脸色变得好可怕,他小心劝道,“刚刚那大侠让我陪着夫人在此处等他。” “扶我过去,这些都是你的”,楚楚从袖中掏出几锭银子,递了过去。 “这......”,伙计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收下银子,说道,“我扶您过去。” 楚楚走在人群中,听着路人们时不时的感叹,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这大侠真是厉害,前头那人都晕倒了,这位大侠还在坚持呢。” “这得有快一个多时辰了吧。” “真是可怜,你看那额头磕的,也不知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人家可是大侠,这点功夫肯定不在话下!” “说的也是,我可是听说过那些武林中人能飞檐走壁,连续十几天不睡觉不吃饭呢。” “嚯,这么厉害。” 而此时群众口中厉害的司无为,全身都被汗水浸湿,额头因为磕的用力,已经青紫起来,因为长时间的叩首站起,站起叩首,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 楚楚看不见人群中心的司无为,也看不见他如今是什么状况,向来从失明后就安之若素的楚楚,第一次感受到失明的无助,她抓紧了伙计的手臂,冷冷道,“让他不要磕了。” 伙计一时没听清,“什么?” “扶我过去”,楚楚脸朝向人群,说道,“到那位大侠面前去。” 伙计扶着楚楚走到司无为面前,刚刚叩首完的司无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到眼前熟悉的人影,淡淡笑道,“你怎么过来了?这里人多,赶紧回马车上去。” 楚楚固执地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声音来源,说道,“不要磕头了。我这样好好地,不需要看病。” “你无为大哥可是能打败武林盟主的,这点路不在话下。” “我说了不要你三跪九叩!不要你给我求医拜佛!你懂不懂?” 司无为看着失了往日平静的楚楚,愣住了,不过片刻,他大笑起来,看着她如中原女子一样,梳了一个朝云近香髻,不由得伸手摸上了她头顶软软的发髻,说道,“真的没事,无为大哥想看到你恢复光明的样子,还想看到你白发苍苍,子孙满堂。” 说完他就继续向前三步一叩首,步履坚定,好像带着巨大的力量,明明是微弱的脚步声,却击打地楚楚心头一阵一阵的不舒服。 伙计上前扶着楚楚说道,“夫人,咱们在后头跟上吧。” 楚楚点了点头,“多谢。” 从城门到重阳山山顶,司无为从清晨叩首到傍晚,直到踏上山顶,通报了鹊华寮的医童,才停下了脚步,带着楚楚静静坐在路边的石头上。 楚楚转头朝着门口听了听,不由得撇了撇嘴,“这鹊华寮架子可真大。” 司无为轻声道,“等等又何妨,冷不冷?饿了吧?” 他从怀里掏出早上买的干粮,递到楚楚手上,说道,“知道你不爱吃,勉强吃一口,等下了山,无为大哥给你做一桌好菜。” 楚楚接过干粮,分成两半,将一半给司无为,说道,“一起。” “好。” 两人刚吃完干粮垫垫饥,医童就匆匆出来了,他歉意地行了一礼,说道,“二位久等,师先生请二位进去。” 司无为立刻搀扶起楚楚,跟在医童后面进了鹊华寮。 闻着一路上的药草香味,楚楚吸了吸鼻子,低头掩下面上的不屑。 两人进了正厅,便看到一个头发花白,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男子扶着一位老者,送他出去。 司无为忙带着楚楚上前道,“晚辈司无为见过师先生。” 师宁无抚了抚胡须,点点头,说道,“我听说了,你今日一路三步一叩首爬上了重阳山,可见求医之决心。来,让我来看看你要救的人。” 司无为将楚楚带到面前,说道,“是这位姑娘。” 师宁无指了指凳子,示意楚楚坐下。司无为立刻上前将她牵到椅子上,给师先生诊脉。 观察了许久,师宁无才将手指搭上楚楚的手腕,凝眉思索。 突然,他猛地抬头,惊异地看向面前这瘦弱苍白的小姑娘,说道,“如此脉象,这位姑娘竟然能活到现在!” 司无为出声道,“师先生!” “小姑娘,你这是蛊毒,如今那些蛊虫在你身体里,吸收身体的精气,慢慢往心口挪动,如果不加诊治,不超过半年,必会五脏俱焚。” -- 第138页 楚楚冷冷一笑,“我早就知道,那又如何?” 师宁无皱着眉头,微叹了口气,说道,“你双眼也是中了蛊毒,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蛊虫拔除,再慢慢将养过来。” 司无为急切问道,“怎么拔除呢?需要什么?我去找来,拔除以后,楚楚会怎么样?” “楚楚?” 师宁无没有回答司无为的话,反而答非所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叫荆楚楚?” 司无为在一旁点了点头,“师先生认识楚楚?” 师宁无摇摇头,又问,“楚楚姑娘是南疆人士?” 楚楚出了声,回道,“是!” “五仙门弟子?” “没错。” “呵,好一个没错,身为魔教妖孽,荆姑娘倒是半点不避讳。” 司无为见师宁无一脸愤恨,忙将楚楚护到身后,说道,“师先生怕是有什么误会,楚楚不是魔教妖孽。” “误会?哦,还有你,司无为!你和这位楚楚姑娘,草菅人命的事我都听说了”,师宁无站起身来,说道,“恕老夫无能,救不了这位魔教妖女!二位还是快快下山吧。” 司无为解释道,“师先生,我们二位从未滥杀无辜,您不应该听信谣言。” 师宁无只是摇头,说道,“不用再解释,二位慢走不送!” 楚楚拽住司无为还想上前的袖子,说道,“无为大哥,我们走,庸医而已。” “你!狂妄小儿!来人,将他们给我赶出去。” 司无为见几个护卫上前,一副不走就要动手的样子,连忙护着楚楚走了出去。 两人出了鹊华寮,司无为便安慰道,“没事,这位师先生不行,还有别的先生,梁神医八位弟子,我们都试一遍。” 楚楚嘲讽一笑,“偏听偏信。呵,无为大哥磕下的头,我偏要让他还回来。” 她捏起手指,放在唇边,以指为笛,吹响了声音,那声音急切刺耳,伴随着草地的沙沙声,格外森然。 第87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11) 司无为环顾四周, 便看到沿着整个鹊华寮外围,上千上万只毒虫毒蛇纷纷涌了过来,渐渐围住了偌大的山寮。 山寮中人听到异常声响, 纷纷出来查看,只是这一看, 吓得差点晕倒,有那反应快的,颤抖着往回退去,一边退一边喊道, “不好了, 我们被蛇虫包围了,师先生!师先生!” 师宁无本打算回屋歇息, 听到这凄厉的叫喊声, 心头一跳, 他循着声音而去, 便看到了外头蛇虫乱舞的景象, 再看山寮门外冷冷笑着的楚楚, 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大喝一声,“妖女!你竟敢驱使这些毒物包围鹊华寮, 你可知你如此行径有多么荒唐吗?你以为这样逼我, 我就会就范了?笑话,我师宁无这辈子从来不受威胁。” 楚楚淡淡道,“不过半年时光好活,我还不如肆意妄行一番, 管它什么荒唐不荒唐?我逼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救我, 是让你给无为大哥磕三个头道歉。” 师宁无冷笑一声,“士可杀不可辱, 妖女别妄想了。” 听了这话,楚楚不再出声,只是继续以音驱使蛇虫向前去。 师宁无见她毫无收手之意,气急道,“妖女,你当真想把鹊华寮屠尽吗?你这样的人,活该万蛊穿心,真是死不足惜。” 本想上前劝阻的司无为,听了这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说道,“师先生!您身为医者,对病人却见死不救,如今又栽赃诬陷,等同罔顾人命。您既然说我们草菅人命,在无为看来,您也不遑多让。” 楚楚听到司无为出言维护,立刻软下来语气,娇娇道,“听到没有?你让无为大哥多磕了那么多头,只不过是庸医一个,受的住么?” “你,你,你,你们!好啊!好一个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师宁无见毒蛇再次逼近,说道,“那就不要怪我没有手下留情了,灵虚,把我之前研制的末留散拿来。” “师父”,灵虚惊讶地抬头,“末留散一出,这山顶,除了鹊华寮中人,可是会......” “这两人是想灭了鹊华寮,你看不出?赶紧拿来。” 灵虚艰难地点了点头,留恋地看了一眼寮中生机勃勃的药草,活泼灵动的药虫后,便回了堂中,取出末留散,交给师宁无。 楚楚见状,摸索着拉住了司无为,说道,“这庸医想要将重阳山山顶上一切活物都毒死。” 司无为牵住楚楚的手,问道,“你可会有事?” 楚楚莞尔一笑,“区区雕虫小技,无碍。” 师宁无将末留散随风扬起,白色粉末瞬间无色无味,消散在漆黑的夜里。 楚楚又是以指为笛,一声令下,众多蛇虫纷纷退散,在接触到末留散之前躲入山下,消失不见。 师宁无看着蛇虫退去,本想得意一笑,抬眼望去,却看见妖女和司无为好端端的站着,而鹊华寮的药草,药虫却都没了生息。 这一遭,敌方未损兵折将,而己方却自伤地七零八落,师宁无一脸的可惜夹杂着愤怒,显得整个人神情扭曲,一旁的医童再是愚钝,也知晓此刻不能出声,生怕惹得师先生怪罪。 师宁无惊疑道,“你们为何......” “为何毫发未损?”楚楚拍了拍裙摆无形的灰尘,漫不经心道,“难道没人和你说过,我和无为大哥百毒不侵?呵,自作聪明。” -- 第139页 “妖女!” “宁无!” 师宁无正要上前,手刃妖女,突然一阵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熟悉的嗓音让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再没有刚刚的嚣张跋扈。 “师父......” 众人看向不远处,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步履从容,面带笑意地走了过来,经过楚楚和司无为时,她点头示意后,才站在师宁无面前。 “宁无,跪下。” 那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面的严肃。她看向师宁无,又环顾四周毫无生机的药园,叹道,“宁无,你可知错?” 师宁无叹了口气,说道,“弟子将药园药材毁于一旦,弟子认错。” 师宁无的师父不就是神医梁函?这位老夫人就是……就是…… 司无为激动地看着面前的梁函,恨不得立刻就到她面前,下跪请求神医给楚楚看病,但此刻显然时机不太对。 “若真有为祸一方的敌军包围鹊华寮,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算不得什么错。” “师父……” “你为何说他们二人草菅人命?从何得知?你可是从不过问江湖事的。” 师宁无板起身子,说道,“日前,我收到小徒阿传来信,谈及她遇到的遭遇,以及这位楚楚姑娘将几十个人用蛊虫吸干血肉的事情。” “她为何和你说这件事?” “阿传说这位楚楚姑娘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希望我能不顾及江湖是非,救她妹妹一命。” “哦?”梁函淡淡道,“她随你学医多年,深知你嫉恶如仇的性子,却还将楚楚姑娘的事情告知你,到底是想你救她还是见死不救呢?” “这……” 师宁无一脸纠结,说道,“阿传她生性善良……” 听到这话,楚楚嗤笑出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也不躲躲藏藏,轻声道,“这位阿传姑娘可是将亲妹妹作为筹码,来让自己私奔,逃离南疆,背叛师门。” 梁函叹了口气,朝着师宁无点了点头,“来之前,我已经从天地楼的百晓生口中知晓了前因后果。阿传确实不是你想象中纯真善良的姑娘。” “师父”,师宁无惊讶地抬头,下一秒羞愧地低下头,说道,“弟子知错了。” 梁函扶起师宁无,柔声道,“你错在偏听偏信,也错在见死不救。为医者,唯一的使命便是救命,无论这人是谁,是何种身份,何种地位,在我们面前,只是病人而已。” “是……” “还有,三步一叩首的规矩,太过离谱。” 师宁无再次羞愧地点了点头,“是,弟子明日便派人进城宣告。” 梁函转身看向身后的楚楚和司无为,笑道,“二位远道而来,还请二位在鹊华寮多住些时日,老身必定好好招待,聊表歉意。” 司无为忙拉过楚楚,行了一礼,“多谢神医。” “灵虚,带二位前往客院。” “是,先生。” 司无为牵着楚楚入了鹊华寮,又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才重新见到了洗漱一新的梁函。 “坐,不用多礼。” 梁函忙制止了想要站起来的两人,亲切地坐到了楚楚身旁,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又拿过手腕,细心诊治起来。 梁函边诊治边叹道,“南疆蛊虫向来闻名江湖,只是他们不知五仙门才是传承最为完整的那一支。几十年前,有幸和贵教门主切磋过一番,如今忆起,倒是恍如隔世了。” 楚楚莞尔一笑,说道,“神医就是神医,说的话都特别中听。” 司无为在一旁轻声唤道,“楚楚!” “无碍,南疆风俗与中原不同,楚楚姑娘如此真性情也很可爱。” “多谢神医”,司无为忙问道,“神医,楚楚这病可还有还转余地?” 梁函点了点头,“楚楚姑娘被蛊虫附身,吸□□血,原来还有金线蛊作为万蛊之王,压制其余蛊虫。如今,金线蛊爆裂身亡,其余蛊虫没了压制,这才毫无忌惮地加速吸食起来。” 司无为急切道,“可有什么稳妥法子驱除这些蛊虫?” “别急”,梁函淡淡笑道,“蛊虫向来最是聪明,若是宿主奄奄一息,即刻消亡,它们定会不顾一切地逃出体内,寻求新的宿主。” “神医是打算骗过这些蛊虫?” “是”,梁函欣赏地看了看司无为,说道,“我有一法,可以让人身体表现出将死之态。只是这配方如今还少一味药,等一月后,那药长成,便可做出。” 司无为惊喜地牵住楚楚的手,对着梁函说道,“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梁函看着又要跪倒在自己面前的两人,连忙笑着扶起,“这一个月时间,还要好好调养楚楚姑娘的身体。这味药药性极强,她此刻的状态恐怕受不住这药性。” 她又说道,“二位还要在这鹊华寮多待上一段时间了。” 司无为笑着说道,“那就叨扰神医了。” 一直从未开口的楚楚,此刻也轻轻点了点头,朝着梁函的方向,说道,“楚楚多谢梁神医。” 梁函点点头,见天色已晚,忙告辞出了房门。此刻屋内,司无为语气轻快地对着楚楚说道,“好好养身体,其他的都不要想。” “无为大哥……” “嗯?怎么了?” -- 第140页 楚楚低头,搓着衣角,嗫嚅道,“多谢你。” “何须言谢,这是无为大哥应该做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就能游历江湖,看遍山川美景,尝遍天下美食。” “想看雪。” “这有何难,等你好了,咱们就在这平津府买间屋子,每年冬天都来这赏雪,让你看到吐。” “好。” 司无为看着楚楚的双眼,硬是从那无神的瞳仁中看出了期待和憧憬,他已经等不及看到楚楚眼神明亮的样子了…… 第88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12) 第二日, 师宁无便下山向山下百姓宣告再没有那些繁杂的规矩,只要上山求医,全按病情轻重缓急来安排, 绝对不会让病情严重的病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 之后,他更是随着山中医童, 弟子,入药园拔除了没用的药草,亲自将种子一个个种下,能移栽救活的就动手救活, 倒是挽回了他在鹊华寮的名声。 司无为见前院忙的热火朝天, 他又不是眼看着别人忙来忙去,而自己不帮忙的人, 索性也加入了种地的队伍, 每日跟着鹊华寮的弟子们埋头在地里播种, 除草, 浇水, 忙的不亦乐乎。 师宁无见着一旁忙碌的司无为, 递上水囊,叹道, “小兄弟, 真是对不住。” 司无为接过水囊,笑着摇了摇头,“无事,师先生也是被人蒙蔽。” “是我太自以为是, 险些酿成大祸。” “其实师先生说得也不全错, 毕竟我的刀确实沾了很多血。” “嗐,你们江湖人, 哪个刀上不沾血,都是因果报应。除了那些心思歹毒,凭借武力便凌驾于普通人之上,肆意妄为的歹人,我不太待见,其他人向来一视同仁。” 司无为轻笑一声,“我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远离江湖,不再过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寻个闹市,买间小院,看云卷云舒。” 师宁无眉头轻挑,说道,“小兄弟真是不同寻常。” 司无为无奈一笑,没再继续话题,继续埋头播种起来。 楚楚坐在前厅的廊下晒着太阳,听着司无为和众多弟子干活干到起劲时,还唱起了山歌,不由得笑出了声。 “到底还是年轻人。” 听到这声音,楚楚转向声音来源,笑道,“神医。” 梁函也笑着坐在楚楚身旁,看着药园里热火朝天的景象,说道,“你也是个小姑娘,正应该多笑笑。” 楚楚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倚靠着栏杆晒着太阳。 梁函敛去笑意,问道,“百晓生和我说,南疆五仙门一夜之间一百五十人消失的无影无踪。楚楚姑娘,可知是怎么回事?” “我杀的。” 楚楚面色不变,仍旧倚靠着没有半点变化,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 “你是如何杀了那么多人?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个嘛,你的弟子师宁无不是就回答了了吗?不过是在他的末留散上加工了一番,让他们化成齑粉,随风而逝,是不是很方便?” 梁函沉默了片刻,“我的旧识,五仙门门主一年前给我来信,让我前去南疆五仙门领回一个小姑娘,并且收她为徒。” 楚楚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虚伪地让人作呕。” 梁函叹道,“我不会管五仙门为何消失,只是想把老友的计划告知相关的人。” “那好,我已经知道了”,楚楚淡淡回道,“但我还是不后悔。痛下毒手,让我不人不鬼的就是他们,我也只能说句活该。” 梁函听到楚楚骤然冰冷的语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道,“等驱除蛊虫以后,楚楚姑娘打算如何?” “无为大哥说好要带我游历五湖四海,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 梁函看着楚楚周身突然转变的气质,就像从一个冰冷刺骨的冬季猛地转成了温暖和煦,春风拂面的春季,她不由得也跟着微笑起来,“听起来很不错。” 想来,老友应该也很满意小姑娘对未来的计划吧…… 在鹊华寮待了一个月时间,楚楚整个人都胖了好几斤,虽然依然看上去瘦骨嶙峋,但整个精神气就显得很不一样。 而司无为已经和上上下下一百多鹊华寮弟子都混了个脸熟,有那热情好客的,每每下山都要喊上司无为,一起下山喝上点小酒,吃点好菜,然后司无为便在众人揶揄的眼神中,大大方方地打包了好些美味的菜肴和零嘴,带上山和楚楚分享。 这日,梁函将配好的药丸送到了楚楚和司无为手中,说道,“此药吃下就不可再断,每日一颗,给全身造成一个油尽灯枯的假象,等蛊虫离体,再服下解药,慢慢养回来。” 司无为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梁神医。” 梁函摆了摆手,只说道,“一切等楚楚姑娘摆脱蛊虫,逢凶化吉再说。切记,这药一天都不能断,一断就前功尽弃,第二幅药再配置需要等半年时间。” “是!司无为一定认真看着楚楚服下这些药。” “嗯!” 送出药丸,梁函便离开了房间,司无为将一粒药丸放到楚楚手心,说道,“楚楚,快吃了吧。” 楚楚点了点头,拿起那药丸,吞入腹中,下一秒,她便剧烈咳嗽起来,司无为忙上前扶住她。 “咳咳……咳咳……” 楚楚捂住嘴,咳得险些背过气去。咳嗽稍缓,司无为眼尖地看到她手指缝中溢出的鲜血,大惊失色地抓住楚楚的手,问道,“感觉怎么样?” -- 第141页 楚楚摇摇头,“我没事,现在只不过是药起作用了而已。” 听她这么说,司无为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但看着这鲜血,明知道是假的,但还是心疼地面色凝重,心里打定主意,去问问师先生,可有什么好法子可以缓解楚楚的痛楚。 一连二十几日服用了药丸,楚楚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去,本来因为疗养已经长出的几两肉,如今又迅速消退,甚至比之前还要消瘦。 抱着楚楚日常出来晒太阳的司无为,感受到她越来越轻的体重,越来越惨白的面容,生怕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生怕最后一颗药丸吃完,楚楚便真的这样没了声息。 感受到身边人的沉默,楚楚轻声说道,“无为大哥?” “怎么了,楚楚,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梁神医来看看。” “不用,我很好”,楚楚微眯着眼睛看着金色的阳光在树梢上跳跃,听着耳边司无为急切的话语,叹道,“无为大哥,我没事,别担心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么?” 司无为点了点头,意识到眼前的楚楚看不到自己,立刻出声道,“好,大哥要看着你慢慢好起来。” 不过坐了一会,便有些吃力的楚楚,艰难地喘息着,说道,“无为大哥,帮我叫一下梁神医好吗?” “好,我这就去。” 等司无为和梁函赶到客院的时候,正看到楚楚沐浴在阳光下,闭着双眼,好像会随随时消失一样。 司无为心慌乱得不行,他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在楚楚鼻尖探着气息。 “咳咳……”,楚楚睁开双眼,笑道,“我还活着呢。” 司无为掩下心头的害怕,轻声道,“梁神医来了。” “好”,楚楚面向司无为身后,说道,“神医,楚楚有一事相求。” “你说。” “青神医帮我恢复眼睛”,楚楚淡淡道,“我想在服用最后一颗药丸前,看一眼无为大哥。” 梁函皱了皱眉头,“金线蛊毒性强烈,这解毒药你现在可能受不住。” “我想试试。” 梁函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小姑娘,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说道,“楚楚姑娘,早一刻晚一刻并没有什么区别。” “神医,你我都知,这蛊虫离体,对宿主造成的伤害根本不可把控,若是那日,我倒了血霉,支撑不过去……那岂不是抱憾终身?” 司无为本也想劝着楚楚不用如此固执,但看到她如此坚决的样子,叹了口气,“神医,给她吧。楚楚的决定,恐怕没人能坚持得过她。” “唉”,梁函摇了摇头,“好吧,随我去拿药。” 司无为立刻跟上梁函,去药房根据配方拿了药来,煎好药,便递到楚楚手心。 闻着那异常腥气带着浓郁苦味的汤药,楚楚深吸了一口气,一口饮尽。 两人在屋内枯坐许久,楚楚便开始可以模模糊糊地感知周身的光线。 傍晚时分,楚楚用又咳了两次血为代价,终于在睁开眼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在五仙门以为哄骗了自己说出宗门秘密的呆瓜,那个取了碧月刀后,一脸愧疚地看着自己,又留下字条而去的傻瓜,那个带着自己东奔西跑,熟悉自己所有恶毒和自私,还要坚持给自己治病的蠢蛋…… “能看到我吗?” 司无为担忧地看着面上已经没有一点生气,除了一双眼睛明亮有神,四肢都瘫软无力的楚楚,说道,“楚楚?” 楚楚轻笑一声,伸手摸上了司无为的脸,“无为大哥看上去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你能看见我了!” “是呀,楚楚能看到无为大哥了……” 司无为立刻抱着楚楚坐在窗前软榻上,指了指外头药园,正在打理药材的梁函和师宁无,说道,“看,那是梁神医和师先生。” 他又指了指院子里的梨花,说道,“看,那是梨花,风一吹,就像下雪一样。” 楚楚莞尔一笑,目光仍旧停留在司无为身上,说道,“这些等我病好了再看,现在还有更重要的要看,要记住。” 第89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13) 司无为听她说了这话, 目光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好似在看这世间唯一的珍宝。他看着楚楚的眼睛,看到那恢复神采的双眼里满满倒映着自己, 低声道,“楚楚……”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唤着什么, 只觉得心头好似涌出了涓涓细流一般,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开口,“楚楚……” 楚楚柔柔笑着,将手覆上司无为的脸颊, “我在。” 接着, 她便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司无为的脸,眼睛, 鼻子, 嘴唇, 眉骨, 耳朵也没落下, 直到感受到手下的人浑身滚烫, 才轻笑着收回了手。 司无为哑声道,“可记住了?会忘吗?” “记住了”, 楚楚点了点头, 又说道,“再也不会忘了。” “好。” “你也要记得我,永远都不能忘了我。” 司无为听着她带着娇软声的霸道语气,笑道, “那是当然。” “只能记得我。” “那可不保证, 除非你日日陪我在身旁,提醒我。” 楚楚笑道, “那我保证,你以后每一天都只能记得我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接下来一整日,司无为便背着楚楚在重阳山上欣赏春日风光,趁着天气好,他还下了一趟山,带楚楚看看与南疆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 第142页 他指着街头那间铺子说道,“楚楚你看,那就是荣源堂,他家的四色糕,八宝糖,你最爱吃的。” “原来在这里,生意很好呀。” “是呀”,他又指了指对面一家摊位,说道,“这家的鸡汤小馄饨,才是一绝呢,你上次可是连吃了两碗。” “我连吃两碗是他家量太少啦,好吃是好吃呢。” 司无为哈哈大笑,将城中各处一一指给她看,还特意买了好几个小玩意塞给楚楚。 楚楚隔着挡光的帷帽,看着外头热闹的街市,心里暖暖的就像浸在热水中,若是时光能停留在此刻就好了...... 第二日,一到时间,楚楚就服用下最后一颗药,本就奄奄一息的人立刻没了声息,胸膛也没了起伏,就像安静地睡着了一样。 司无为紧紧抓着楚楚的手,不忍再看,转向一旁的梁函,说道,“梁神医,接下来楚楚会如何。” 梁函上前细细把了脉,轻声道,“后面两日,她便会如活死人一般,待夜间,那些喜阴的蛊虫便会一个个从手腕经脉处而出,待到蛊虫驱除干净,再服下解药便可。” 司无为点了点头,低头看向安静躺着的楚楚,说道,“无为一定守护好楚楚。” 接连两日,司无为基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围在楚楚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梁函见此情景,心头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司无为,看着潇洒大气,没想到也是个执拗的人,还好楚楚姑娘只是用药昏死过去,若是她真的......不知到时他是否能安然地好好生活。 夜晚,梁函又再次过来给楚楚把脉,说道,“这些蛊虫都离开了楚楚姑娘的体内,明日一早,便可给她服用解药。” 听了这话,司无为喜出望外,忙行礼道谢,“多谢梁神医。” “今夜好好看着她”,梁函摆了摆手,“若是有事,一定要去找我。” “嗯!” 司无为将梁函送出房间后才折返,重新坐回到楚楚身边,用棉布沾了水仔细给她擦了擦脸,说道,“明日一早,就可以醒过来了。这几日躺在这里,楚楚肯定憋坏了吧。等你醒来,大哥就带你下山,咱们隐姓埋名,四处游历,再回平津府买间院子,冬季回来看雪......” 陪着楚楚说了一会话后,司无为便抱着被褥铺在地上,铺好后,又仔细看了看楚楚,才躺了下来,一想到明日就能看到那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他就不由得扬起嘴角,很快陷入了昏昏的沉睡中。 而此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赫然是之前说要回一趟南疆的阿传和代归一! 阿传和代归一两人各自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阿传行为鬼祟地守在客院,而代归一正举着迷烟筒向屋里吹着迷烟。 “好了吗?” 代归一点了点头,低声道,“嗯。” 阿传从包袱里拿出这次从南疆取回的秘物玄音铃轻轻敲击了起来。 一声声暗哑又钝钝的铃声传入了屋内,横在桌上的碧月刀此时却悄悄有了动静,一个墨黑色的小蛊虫从刀柄处伸出了触角,慢慢爬向了躺在床上的楚楚...... 代归一听到里面没有动静,指了指房门,示意自己要进去,阿传见状点了点头,尾随在后头,也跟了过去。 屋内漆黑一片,两人隔了好一会才适应了环境,环顾四周,只见床上帷幔掩映下,躺着一个人影,而床下也躺了一个,想也不用想,床下那个肯定是司无为! 代归一踢了一脚司无为,哑声道,“今日算是便宜你了,哼,等帮阿传取了碧月刀,再来报当日之仇。” 阿传听到响声,声音一下子拉高,忍着怒气道,“代大哥!小声,这可不是天道峰。” 代归一也不回话,和阿传一起摸索着碧月刀,两人同时看向桌子,不等阿传反应过来,代归一就一个跃步,将碧月刀连着刀鞘抱在怀中,下一秒,人就跳出了屋子,径直要向外跑去。 慢了一步的阿传愣在当场,随即快步追了上去,见代归一站在院子外头,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心下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代大哥,你跑的这么快做什么?吓死我了。” 代归一神色莫名,晃了晃手中的碧月刀,说道,“多谢阿传带路,这碧月刀我就拿走了,若是阿传今后还想待在天道峰,尽管来找我。” 阿传惊怒交加,声音颤抖地问道,“代大哥是什么意思?这碧月刀可是我祖传宝刀!” “祖传宝刀?阿传,我待你如何,你还不知道吗?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代归一一脸厉色,“我可不是傻子,可以任你玩弄。” 听了这话,眼前的女子脸上没有露出半点异色,仍旧眼神无辜,她放软了语气,走上前,柔声道,“代大哥,阿传对你真心一片,就算有所隐瞒,也是有苦衷的呀。” “苦衷?你身为南疆五仙门大弟子,却背叛师门,出卖了自己的妹妹,和人私奔,接着又灭了邑南章家二百多条人命,祁北越家一百二十二条人命”,代归一越说声音越大,情绪也不由得激动起来,“为了夺这碧月刀,为了你,我在武林中丢尽了面子!还落的个和妖女同流合污的名声。” 阿传听他不断地控诉自己,将一切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心里也不由得气了起来。 她嗤笑一声,“那又如何?他们都是死有余辜!你呢?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 第143页 “既如此,那咱们恩怨一笔勾销”,代归一冷笑道,“这碧月刀,咱们就有能者取之。说起来还要多谢你,若不是阿传,我怎么知道这碧月刀竟有如此大威力,得碧月,得天下,哈哈哈!”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去,运起全身力气准备往山下而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传来,代归一下意识地慌忙躲避,往后倒退了十几米。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这小小鹊华寮,竟有如此高手,在这这么久,竟然都没听到任何的动静。 “是哪位大侠?可否出来一见?” 下一刻,整个鹊华寮灯火通明,刺眼的亮光让习惯了黑暗的代归一和阿传不由得抬手,伸出手掌,挡住眼前的光线。等终于适应之后,向前望去。站在那台阶之上的,不正是此时应该昏睡在屋内的司无为和荆楚楚? 两人面面相觑,心里满是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楚?”阿传直觉不太妙,她心头一转,柔声唤道,“姐姐来看你了。” 楚楚有气无力地被司无为抱在怀中,听了这话,淡淡一笑,说道,“姐姐,别来无恙。” “楚楚,这代归一抢了我们的碧月刀,你快让人抢回来。” 司无为笑道,“阿传姑娘就别担心了,碧月刀好好的在这里。至于代盟主手中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代归一和阿传两人脸色骤变,很快就意识到落入了圈套之中。 等到代归一打开刀鞘,才发现手中的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大砍刀而已,哪来的碧月刀的影子? 他见事情败露,也不欲纠缠,只说道,“在下受阿传姑娘所托,要取回她家传宝刀,如今你们姐妹二人相见,不如把这误会说清楚。代某还有很多江湖事宜要处理,这便告辞了!” 说完这话,他便朝外走去,却不想,前方一群人阻了他的退路。 “代盟主,我鹊华寮是能随便进出的地方吗?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们大夫了吧。” 梁函带着一群人从代归一身后包围过来,呵斥道,“我鹊华寮向来远离江湖纷扰,代盟主打破这规矩,想必是不把我们鹊华寮放在眼里。” “怎么会?”代归一讪讪道,“在下只是受人所托而已,这便离去。” 他运起全身气力,打算用轻功逃出包围,毕竟这众多的鹊华寮弟子,可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大夫。 可无论他怎么运功,内力也无法输送到奇经八脉,全身的力气也好似在慢慢流失,代归一惊疑地看向梁函,却见梁函朝他笑着点了点头,“不用怀疑,身为医者,怎么能没有点自保手段呢。” 第90章 (小盲女的反派少侠14) 代归一用树干支撑着自己站着, 不让自己瘫倒后,才不甘心地问道,“为何你们会知道此事?” 梁函指了指阿传, 笑道,“那你要问问这位阿传姑娘了, 不知是她太过自信,认为谁都看不出她的小阴谋,还是太过相信她的师父,能再次无理由地包庇下她。前几日, 宁无收到这位阿传姑娘的来信, 询问可有救治自己的妹妹,也就是楚楚姑娘, 还特意询问了楚楚姑娘目前的状态, 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啊。” 师宁无从梁函身后站了出来, 无力地看着一脸吃惊地阿传, “阿传!师父待你不薄, 你为何......” 阿传双目含泪, 跪地膝行到师宁无面前,哭泣道, “师父, 怎么连你也不要我了?阿传只是被人蒙骗,一时鬼迷心窍啊。” 师宁无退后两步,“不用再说,为师就当没有你这个徒弟。” “师父”, 见再没有转圜余地, 阿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楚楚, 看她仍旧被司无为如珠如宝地抱在怀中,阿传状如疯癫,脸上露出肆意的大笑,“哈哈哈......你们都背叛我!荆楚楚,你天生体质异常,爹娘怜你,日日保护你,却把我送进五仙门学那蛊毒。” “五仙门里,师父虽然把我当大弟子,说要传我衣钵,下一刻得了你,就把我弃之敝履!章展年说会爱我护我一生一世,却转眼为了父母之命要求娶自家表妹!越启祯说要帮我讨回公道,却通风报信各路高手,要诛杀我这妖女!还有,代归一!” “这位代盟主口口声声视我为红颜知己,不过是因为我是神医梁函的徒孙,这等小人,也敢背叛我!” “师父!你不是说要我继承您的医术吗?为何也要这般对我?” “哈哈哈,你们这群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伪君子!” 阿传恶狠狠地看着周围每一个人,好似全都欠了她许多。梁函紧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这姑娘是钻了牛角尖...... “无为大哥”,楚楚轻声道,“抱我过去吧。” 司无为生怕阿传伤害楚楚,还有些不情愿,见她脸上坚决,没办法只能护着她,站在离阿传两三米的地方。 “青传”,楚楚说话艰难,声音柔弱,不过在场的人都一言不发,此刻听得格外清楚。 “怎么?我说的不对?” “你觉得世道不公,偏偏对你无情?” 楚楚不再眼带讥诮,而是一本正经,面容冷漠地说道,“爹娘护我?那你可曾记得,爹娘日日关我在家,拿我试药?那时,我每天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姐姐从五仙门告假回家,带我出去玩,吃一碗打卤面,而不是窝在狭小的屋子里,痛苦不堪。” -- 第144页 “五仙门门主看重我?他传你看家本领,无上心法,要给你门主之位,而你呢?为了区区男子就背弃师门。而门主为了泄愤,也为了研制蛊王,便把我扔进百毒冢,不过对我来说,也没差别,左不过是日复一日的试虫,试药而已。” 楚楚喃喃说道,好似在自言自语一般,“至于你的章展年,越启祯,代归一,不过都是你瞎了眼看错了人而已。你寄希望于他人,想让人怜你,爱你,护你。姐姐!青传姐姐,这些年你身处江湖,还不明白吗?只有自己才能爱自己,保护自己!” 青传脸色煞白,紧咬着嘴唇,仍旧不愿松口,“你说的都是狡辩。你有司无为,当然有底气这么说!” 楚楚眼神晦涩,语气无奈,回道,“即使没有无为大哥,你觉得我会如你一般像浮萍一样,飘飘荡荡?” “我百毒不侵,蛊毒精通,自保绰绰有余,没有无为大哥,我亦可坦坦荡荡行走江湖,绝不会脑子一热,妄想寻个依靠!” 司无为见楚楚说了这一大段话,呼吸急促,立刻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顺气,一边拍一边说道,“这一路上,我不过照顾楚楚衣食住行,说来羞愧,好几次都是楚楚救我于危难。” 阿传愣在当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看向被抱在怀中的楚楚,一脸痛惜的师先生,以及神色复杂的代归一,只觉得这几年来,经历的一切仿若是个笑话…… 她惨然一笑,也不知是悔恨还是什么,想想在外漂泊这么多年,最快乐的时光竟然是在五仙门那几年,师父宠爱,师弟师妹敬爱,妹妹乖巧,最爱粘着自己这个姐姐...... 也不知后来到底是着了什么魔,竟将这些都舍去了,只为贪图男女情爱…… 阿传看了一眼楚楚,望向鹊华寮崖边,幽幽说道,“楚楚,我这一世,最对不起的是你和门主。这辈子是还你不起了,下辈子……算了,下辈子还是离你远远的,就不祸害你了。我且先去找师父赔罪。” 话音刚落,她便向着楚楚抛出怀中的玄音铃,纵身往崖下跃去。 “阿传!” “青传……” 司无为立刻放下楚楚,飞奔到崖边,想要将青传救上来,只是茫茫云雾缭绕,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下一刻,倚靠在树边的代归一,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她竟然如此看我”,代归一以手背挡眼,说道,“当年临安一见,我就倾心于她。这几年掏心掏肺,没想到她只以为我看中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神医徒孙的身份。” 司无为见他如此,忍不住问道,“那你为何背弃她?” “我也不知,哈哈哈,可能是被她这么多年的虚情假意凉了心,也想为自己捞点补偿。” 楚楚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谁虚情假意,听着好假。” 代归一放下手背,沉声道,“也不晓得待在下面,她一个人怕不怕……” “代归一!” 只见本是浑身无力的代归一好似药劲散去一般,突然飞快地冲到了崖边,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惊呆了在场众人…… 梁函深深叹了口气,“冤孽啊……” 楚楚眼眸低垂,淡淡道,“随心所至,代盟主倒是真性情了一回。” 司无为见她情绪低落,安慰道,“等会我便下崖去寻他们,生要见人……” “多谢无为大哥。” “我跟你一起去。” 师宁无站了出来,一脸苦涩地说道,“阿传也是我的弟子,教不严师之惰…… ” 梁函点了点头,“去吧,多带些人手。” “是!” 一连搜寻了一个多月,也未曾找到两人,也不知是生还离开了此地,还是落入了野兽腹中,司无为只捡了好的,说两人应该离去了,可能在哪个世外桃源隐姓埋名。 楚楚听了这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司无为陪着楚楚在鹊华寮住了小半年后,婉拒了梁函的挽留,提出了告辞。 梁函心有不舍,楚楚医毒精通,和自己很是投缘,而无为为人爽直,干活勤快,很是讨喜,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不如这样,我收楚楚姑娘做徒弟,师父你不就是她的师祖了?” 师宁无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妙招,抚着胡须沾沾自喜。 “你的医术和楚楚不相上下,怎么好意思做小姑娘的师父?” “这这这……徒弟惭愧。” 梁函微微一笑,说道,“不如我来收楚楚做徒弟,你也多个小师妹,如何呀?” “哈哈,甚妙甚妙!” 两人将打算和楚楚一说,想来寻求她的意见。楚楚见梁神医真心喜爱自己,哪还有不应的。师宁无趁机找了黄道吉日,要给小师妹举办拜师典礼,下下月初十就不错嘛。 又能将小师妹多留两个月了…… 拜师典礼后,梁函便随同楚楚,司无为一起下山游历,三人在各地都待了一段时间,直到梁函将自己编写的医书都交与楚楚,又给她答疑解惑后,才心满意足地和楚楚分道扬镳。 司无为牵着楚楚的手,看着她顾盼神飞,神采飞扬,轻笑道,“咱们楚楚姑娘还想去哪里游历?” “快冬天了,我想回平津府看雪。” “好嘞,这次一定让你好好看个够!” -- 第145页 “无为大哥?” “嗯?” “无为大哥?” “诶!” 司无为一声声回答着楚楚,眼眸里尽是盛不住的笑意。 楚楚叫着叫着也忍不住地傻笑出声…… 看着小世界里相视而笑的两人,花念也咯咯咯地笑出声来,惹得一旁的都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花念指了指灵愿池,“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都弥刚想说话,突然间,整个世界都动荡起来,越来越剧烈,犹如山崩地裂一般。 灵愿池水随着这动荡,掀起了惊天巨浪,向着花念和都弥席卷而来,瞬间就卷走了二人…… 怎么回事? 等到灵愿池再次平息下来,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都弥一人,感受到和花念之间的微弱联系,她赶忙掐指一算,片刻后,便如嚼了黄连一般,眉头紧皱,苦不堪言。 这叫什么事?算了算了,这也算是花念的机缘,看戏人如今成了戏中人,也不知是不是如了她的愿……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