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得是个人吧》 第1页 [穿越重生] 《他总得是个人吧?!》作者:Nanka【完结】 【从前】 叶楹:“我就是你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 黄羲泽:“……你侵犯到我的眼睛了。” 【现在】 黄羲泽:“老婆,我想……” 叶楹:“大狼,该喝药了。” ------------------------------------- 一个月之内,叶楹搞定了两件人生大事: 第一、全款买了个房; 第二、被相亲对象抓着闪婚。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房子是死了十几个人的超级凶宅,天天憋着取她狗命。 对象更夸张,压根连人都不是! 叶楹:就尼玛离谱。 她是说过找对象就两个条件:男的,活的。 可首先,他总得是个人吧?! 抠门怪力都市丽人×法力无边黄大仙 第1章 上门女婿,送货上门 要不要相亲,当天…… “我跟你说,你这是万中无一的七杀命格,以后要大富大贵的!放在古代就是一方枭雄,或是暴君……放在现在么,前途不可限量,往后身家至少千万往上。” 空荡荡的天桥上,早春料峭的寒风吹过,卷起一张皱巴巴的破报纸。 叶楹没什么形象地揣着手蹲着,眼神扫过地上摆着的用宽透明胶“塑封”起来的破烂红纸。 红纸上一个粗糙的手绘阴阳鱼,上面毛笔写着大大的“祖传算命”四字,下面密密麻麻的“测算八字”“风水堪舆”等一堆业务范围。 叶楹甚至还看到了“□□号测吉凶”,内心一阵无语。 大人,时代变了。 现在谁还算这个? 她狐疑地看着瘦不拉几的算命人:“这么厉害?可我活了二十多年,怎么就没感觉出来自己这么牛批?” 算命的往上抬了抬小墨镜——他墨镜形状挺奇特,一个镜片方,一个镜片圆,薄唇唾沫横飞: “七杀是小人星,运低时会欺负主人的,所以你到今年之前都还被它骑在头上。你信我,这两年就开始起运了,未来一片坦途,至少三十年的大运!” “名利双收,贵不可言……” 算命的小嘴抹了蜜,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似的咂摸。突然,他的眼睛从小墨镜上方与叶楹直直对视,脸上挂上了谄媚的笑: “靓女,单身吗?喜欢什么类型的?招上门女婿吗?” “男的,活的……” 叶楹下意识回答,然后才反应过来,警觉地看着他:“我不喜欢你这个类型。” 算命的被噎了一下,摆手:“不是我,我外甥。” 他嬉皮笑脸,可语气倒是挺认真。 算命的在手机上戳了几下,递给叶楹:“上门女婿是开玩笑的,但想结亲是认真的。我外甥名校毕业,有车有房,五官端正,您掌眼——” 叶楹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定睛一看上面的照片,眼泪瞬间不争气地从嘴里流了出来。 这……这江湖骗子怎么会有这么帅气养眼的外甥?! 照片上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岁,颜色略浅的短发清爽贴在修长的脖颈后面。 他眼睛很黑,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深邃。轮廓很东方,气质独特,有种微妙的古韵。 “满意吗?” 算命的龇出一口白牙,热情得像是商场导购。 “有点太年轻。” 叶楹假模假样的矜持一句,算命的摆手害了一声:“女大三抱金砖嘛。” 叶楹狐疑地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算命的:“不是……我怎么瞧着你外甥跟你差不多大?不是忽悠人吧?” 这种好事儿能轮到她这种凡人? 该不会是那种婚托的桃色陷阱吧?! “我辈分大啊!”算命胸脯拍得啪啪响:“把我当什么人了?咱俩加个微信,明天我就叫我外甥来跟你相看!” 叶楹将信将疑的视线中,算命的装模作样地叹口气,看着手里写了她生辰八字的那张纸:“实在是你的命格太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这也是一种投资。反正相看一下,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他抬头看向叶楹双眼:“毕竟我想骗你,你也得有钱啊。” 叶楹:“……”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只是……天上掉馅儿饼这种事,她怎么能轻易相信呢? 叶楹心里冷哼。 她好歹是活了二十八年,见遍世间冷暖,单身六年的独立女性啊。 于是第二天,独立女性六年来第一次照着某音教程化了个精致绝伦的纯欲妆,穿上了新买的小心机连衣裙,午休时间娉娉婷婷地顶着大太阳站在公司门前——那是算命的与她约定的相亲接头地点。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想大声地呵斥并拒绝他。 可他外甥实在是太帅了。 这一站,就从十二点站到了一点半。 同事们午休吃饭回来看她还站在这里,纷纷打招呼:“楹啊,大中午的戳这干嘛呢,光合作用啊?” 叶楹:“……” 闭嘴吧你们。 她脸上假笑,等人走了就阴了个脸在手机上戳戳戳:“怎么还不回信息?你外甥人呢?????” 问号的个数体现了内心的崩溃程度。 可算命的聊天框里干干净净,连正在输入的标识都没出现过一次。 -- 第2页 叶楹深吸一口气,收起手机。 别什么事儿都往坏了想,她安慰自己。 说不定算命的并不是想骗她呢? 说不定他不回,只是因为被卡车撞了,又被渣土车碾成肉泥了呢? 叶楹内心给算命的想出了九十九种死法,忽然视线里有什么一动。 公司前的大花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绿油油的叶子窸窸窣窣了几秒钟,忽然冒出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 这……这是…… 叶楹不可思议地瞪圆眼睛,这是个宠物貂? 这市中心写字楼下怎么会有宠物貂? 难道是被主人搞丢了? 还是被遗弃了? 她走上前去,那貂不怕人,只瞪着两个黑豆似的小圆眼睛看她。 它浑身上下毛绒绒的,皮毛油光水滑,在阳光下泛着丝似的光。 这让叶楹更确定它是人工饲养的。 她蹲了下来,好奇地看它:“你怎么会在这?你主人呢?” 貂当然不会说人话,只上上下下打量她,歪着头的样子极其可爱。 叶楹赞叹地看着它一身金黄发亮的皮毛:“我还没见过这个颜色的貂呢。你是什么貂?沙貂吗?” 貂:“……” 这人类像是有那个大病。 叶楹看它没什么攻击性的样子,壮着胆子想伸手摸摸它缎子似的皮毛。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楹哥!” 叶楹手一抖,转头看到了闺蜜兼同事——桃子。 桃子手里举着个棒棒冰,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叶楹下意识往花坛看了一眼,果然,宠物貂已经不见了——让桃子一嗓子吓跑了。 叶楹站起身,没好气:“干嘛呀,你看把那小沙貂吓跑了。” 桃子走到她身边,一脸惊魂未定:“铁子,你管那玩意叫貂?” 叶楹一脸茫然:“啊?” “你一个东北人,这都分不清吗?” 桃子咬着棒棒冰,口齿不清地:“那是貂吗?那分明是个黄鼠狼啊!” 叶楹:“……” 谁说东北人就非得认识黄鼠狼啊?!她又没见过! “城里人就是城里人。” 桃子嘲笑:“没见过黄皮子,总听说过吧?” 黄皮子,就是黄鼠狼,是东北著名的邪门玩意儿。 东北有五仙,胡黄柳白灰。这黄仙,就是黄皮子。相传它极具灵性,不可招惹。 所以一般在东北,人们尊黄皮子为黄二爷,路上见到都绕着走。 想不到叶楹指黄为貂,还想上手,真猛士也。 “桃子,你不是最信奉科学的吗?”叶楹害了一声:“你没看见,它长得多可爱呀。” 桃子白了她一眼:“不说这个了,你相亲对象呢?” 叶楹瞬间被拉回现实,气压一下子低了下去。 这一低,就是一下午。 叶楹周边出现了一个直径两米的真空地带,杳无人迹——谁叫她一脸阴霾,键盘敲得山响,恍如在玩□□炫舞。 同事们小心地收回探究的视线,缩缩脖子。 暴力楹这是吃了什么枪药,太吓人了。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叶楹拿起来一看,瞬间精神了。 算命的活了! 她接起语音通话,就听到算命的火急火燎的声音。 “不是,我外甥说见到你了啊!” “他本来想请你吃饭,谁知道刚找到地方停车,公司出了急事把他叫回去了,托我跟你道个歉——这事儿怨我,我下午出摊忘带手机了,没看见消息。” 叶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是真的有毒!!!” “我错了,诶,我错了外甥媳妇。” 算命的甜言蜜语地陪笑:“我外甥可满意你了,说你漂亮又温柔,问你中式的婚礼喜不喜欢。” 叶楹正在气头上,哪能听得进去,冷笑:“你让他八抬大轿来抬我得了!” 说完就把语音摁了。 什么玩意啊这都! 她算是意识到了,这算命的不靠谱透了。亏她还小鹿乱撞、满心雀跃了一下! 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怎么就鬼迷心窍,还真的精心打扮了呢! 叶楹痛定思痛,一下班就收拾东西回家,连桃子共进晚餐的邀约都拒绝了。 “我回去收拾东西。” 她无精打采,桃子却恍然大悟:“对哦!这周末就可以搬家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收拾?” “不用了。” 说到这里,叶楹才稍微高兴了起来。 是的,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了六年的钱,她叶楹终于也是有房一族了。 说起来也是运气好。 她买的这个房地段不错,前几年就飚到了近三万一平。 可她偏偏就捡了个漏,房主要出国急着出手,八十多平的房子只卖了八十多万。 还是自带精装修! 于是她找了个装修队,只把墙刷了刷,改了些设计,这周末就能入住了。 想到这,叶楹就觉得那江湖骗子搞不好说得还有几分真——这不就起运了吗?! 她叶楹,奋斗多年,终于在这寸土寸金的省会城市拥有自己的家了! 房子有了,再攒两年买个车,生活……这不就步入正轨了。 想到之后的美好人生,叶楹也忘了被放鸽子的不愉快。 -- 第3页 她坐在乱七八糟的纸箱子之间,边收拾边哼起了歌。 这一收拾,就收拾到了晚上十点。叶楹洗了澡,躺在床上刷了会手机,眼皮越来越重。 睡意像是绵软云层将人包裹,困意带来的失重感在某个时刻达到了顶峰。 然后,下一秒…… 叶楹突然浑身一震,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并不是廉租房昏暗的天花板,反而灯火通明。她被刺得眯了眯眼,过了几秒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线。 然后……目瞪口呆。 夜色中,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宅映入眼帘。门口挂着红灯笼,光线落在门前张贴的洒金“囍”字上,透着股子喜气。宅门大开,院内张灯结彩,人群攒动,到处都是夺目的大红色。 人们的脸上也映着红光,喜气洋洋的。 身旁传来激动的道喜声,叶楹微微转头,就看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精致无比的…… 轿子。 轿子旁站着几个壮汉,正喜上眉梢地从三个窈窕背影手中接过什么。嘴里的吉祥话流水似的往外冒,什么早生贵子,珠联璧合,简直是…… 简直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叶楹愣愣地转回头。 怎么事儿?啥情况? 她在自己床上睡得好好地,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个陌生的地方? 这看起来……是个中式婚礼? 叶楹一脸目瞪狗呆,下意识地用手肘怼了怼站在身畔的人:“那啥……纯路人,这是在……结婚?” “是。” 没想到,左上方传来的声音低沉磁性,说不出来的好听。 叶楹呆了一呆,倏然涌起一种冲动,想抬头看看声音主人的脸。 谁知道,刚想扬起脖子,她才发现自己——抬不起头! 刚才醒来后的巨大震惊中,她甚至没发现,这会儿好像有差不多十几斤的重量,泰山似的压在她的头顶! 叶楹大惊失色,瞳孔地震——啥情况,我残了? 没等消化这个事实,就听见一道焦急却依然柔和的声音匆匆靠近:“哎呀,新娘子怎么面帘都掀起来了?” 新娘? 叶楹愣愣的,眼前忽然哗啦一声暗了下来。视野里一下子多出一片模糊的光影,依稀看得出是泛着光泽的珠串挡在了眼前。 那道温柔声线这才松了口气:“哎呀,新娘子别乱动,一会凤冠掉下了——” 哦。 叶楹木然点了点头,停顿了一秒,随即眼睛瞪得溜圆。 啥——?! 新娘竟是我自己?! 第2章 新娘嫁到,鸡笼警告 这是我不花钱能看…… 叶楹呆若木楹,一脸懵逼。 她低下头,看到一片烟霞般的大红。 红色嫁衣刺绣精美,上面串珠缀玉,金线流光。 叶楹不知道现在应该震惊什么——是震惊于自己身上穿的这件最高端的汉服店都做不出的精致重工嫁衣,还是震惊于刚才接收到的讯息。 我结婚了? 啥时候的事儿? 怎么没人通知我? 不,这不可能。叶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慌,抬起左手,在手背上狠狠一掐—— 果然,毫无痛感。 她长出一口气,抹着冷汗轻笑一声:“我就知道,这是个梦嘛……” “你掐的是我的手。” 之前那道好听的声音凉凉响起,叶楹的笑一下子僵在了嘴角。 她脖子僵硬动不了,只有把眼神往下瞥,落在左手上。 果然,她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把她的手覆住。 明显是男人的手,叶楹的手背传来他微热的体温。 这只手优美颀长,手背上筋腱如琴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红了一块——被叶楹掐的。 叶楹咽了咽口水,视线抖着,顺那只手往上爬。 劲瘦好看的手腕盖在绣金的黑色衣袖中。这是件传统的中式礼服,做工非常精细,就连叶楹这种穷土鳖都看得出,这衣服绝对贵得离谱。 被礼服覆盖的身体线条利落流畅,窄腰,宽肩,性感的喉结,然后…… 然后视线就卡住了。 头顶的凤冠死沉,男人又太高,叶楹的头已经抬到了极限——能看到这喉结,都是她拼死翻白眼的结果。 男人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宅子里就传来了喜气洋洋的通传声。他只好拉着叶楹,迈进了宅门。 这是一个中式院落,院子里张灯结彩,空气里都透着洋洋喜气。宅院宽阔,曲廊迂回,还有池鱼造景。 叶楹瞠目结舌,叶楹大惊失色,叶楹陷入沉思。 这种级别的豪宅,在现实中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更别说住进来了。 除了做梦,实在没有别的解释——可如果是做梦,为什么会梦见婚礼? 难道她已经恨嫁到这种地步,不过是白天被算命的忽悠了一句,就夜有所梦到制造出这么真实的一个梦境了 那拉着她的就是她给自己捏的新郎官了? 叶楹被拽着脚下生风地走,抬起空着的手,捂脸。 周围的环境感受不到她内心的郁卒和无语,两个人很快站到了正屋门前。一群小孩子从屋里涌了出来,一边往二人身上撒米,一边大声说着吉祥话,笑闹追逐。 -- 第4页 几道柔和轻快的声音响起,给孩子们派发糖果。其中一个声音熟悉,是刚才帮她整理头饰的人。 叶楹走神一秒,就被簇拥进了正屋。 隔着面帘,她看见眼前红木长桌两侧,分别坐着人。 左侧是一个穿着旗袍的窈窕身影——看不清脸,但莫名的,叶楹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是男方家长?可是看身材很年轻啊。 叶楹被这眼神看着,还真有了点新媳妇的代入感,感觉到一丝紧张。 左手这时被轻轻捏了捏,带了点儿安抚意味。叶楹意外地抬头看她的新郎官,又被头上叮当作响的凤冠发饰压得接受现实。 ……行吧,反正就是不给她看新郎官的脸呗。 叶楹认命,视线挪到长桌另一端,瞳孔猛然一缩! 上面坐着的,这不是她老爸老妈吗! 叶楹震惊之余,恍然大悟。 果然……虽然真实得不像话,可这绝对是个梦。 因为她老家离她工作的城市,远隔两千公里。父母是断然不可能突然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呸,她的面前的。 她这边心倒是定了下来,没想到她老妈比她还惊诧——老妈霍然起身,两个眼睛瞪得老大,扯着身旁的老伴惊声:“我是不是看错了?那是不是咱家楹楹?!” 她张口结舌地环顾周围喜气的大红装饰,颤声:“这是楹楹的婚礼?” 想明白这是个梦后,叶楹已经放松了下来。她顺口接茬:“多新鲜啊,别人结婚请您坐在上面干嘛?” 这话一出,叶楹妈气笑了:“我是没想到你还有嫁出去的一天!” 叶楹刚想吐槽这梦境的真实,连她老妈的性格都拿捏的那么精准,就听到头顶传来了轻笑声。 这人声音是难以置信的好听,叶楹心跳都快了几拍。 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对方一直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放下了先前的惊恐,叶楹终于难得地想起来害羞。 上次跟异性牵手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来着?寡王叶楹内心流下泪水。 六年了。 六年了! 六年来她一直沉心赚钱买房无心恋爱,等回过神的时候—— ——只能在梦里体验与异性亲密接触了。 叶楹:…… 行吧,来都来了。 想了想,她又理直气壮了起来——这是我自己的梦,我沉浸体验一下,怎么了?! 就是始终看不到她这梦中老公的脸,很有点扫兴啊,啧。 难道是这新郎长得太抱歉了?梦境怕她直接吓醒,所以出于潜意识的保护机制,直接给打了码? 叶楹满脑子胡思乱想,心不在焉地走完程序,心不在焉地敬了几杯酒,就在起哄声里被新郎官带入了新房。 等新郎对外面的人交代了几句把门关上时,坐在King-size大床上的叶楹才陡然从思绪里惊醒。 咋回事?还有新房? 难道是……这梦境还安排了特♂殊环节? 这……不好吧! 这对于一个单身多年的女青壮年,是不是有些过于刺激了?! 叶楹一下子吓精神了,老色批竟是我自己?! 单身多年,原来自己已经这么欲求不满了吗?! 叶楹开始感觉呼吸不畅了。 她脑子里正飞着无数念头,个高腿长的男人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他身上有种很好闻的味道,是带着冷意的木香气。乍一闻像是檀香,可细闻又并不相同。 硬说的话,倒是让人想起沾了雪星的苍柏。 叶楹霎时间紧张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战术后仰,试图拉开距离,可没什么卵用。 男人站在她面前,挡住了桌上龙凤烛的光——这新房倒是布置得还挺用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他的人设…… 叶楹满脑子天马行空,没察觉人已经近得呼吸相闻。下一秒,微热的指尖在她额头轻轻划过,眼前豁然亮了。叶楹回过神,愣住。 面帘被撩开,她终于……看到这位新郎官的脸了。 眼前的脸有一点熟悉,但更多是陌生——毕竟叶楹也只在算命的手机上见过一次。 但显然,近距离看真人,可比照片冲击大多了。 他发根颜色略深,稍浅的发尾被光勾勒成金色。眉宇间有种古雅的风仪,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杂糅,反而交融成一种独特的韵致。 男人双眼极黑,这样的近距离都分辨不出瞳孔边缘。烛焰的光在其中跳跃,像是漆黑夜空中绽放绮丽焰火。 叶楹的脑子里也像是有烟花炸开。 绝了,这张脸——简直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妙到家了。 她浑然忘了几十秒前她还在唾弃自己的隐藏属性,此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要是唠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男人看着她直眉楞眼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笑了出来。仿若春风吹皱湖面,叶楹的心也跟着化了。 他语气温和,低声:“我得出去招待他们了。饿了的话,那边小冰箱里我给你准备了吃的。” 这……这也太体贴了! 这真的是自己这条单身老寡王塑造出来的人物吗?! 叶楹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惹男人失笑一声。 他手指在她脑后温柔轻抚两下,站直身子走了。 -- 第5页 叶楹等他把门关上,才把脸埋进枕头,发出无声的鸡叫。 我可以!!! 这是积了什么德,居然能梦见这样的绝色!! 这是她叶楹不花钱能看的吗! 不行,冷静,不要像个痴汉似的。叶楹正色,双手拍了拍脸,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暗自握拳——一定不能让这个梦醒过来,一定要等她的新郎官回来! 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半宿。 ……等得叶楹都睡着了。 迷迷糊糊醒来,意识还没来得及回笼,叶楹就浑身一个激灵。 她猛地睁开眼,满面惊恐。 什么情况?!她怎么睡着了? 叶楹瞬间坐直了身体,脑袋上沉甸甸的重量坠得整个头都惯性地一甩,脖子顿时“咔”的一声脆响。 叶楹:“……” 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按在后颈。 清醒过来后,她才察觉到,外面的嘈杂已经消失了。 四下一片寂静,婚宴结束了。 大红囍字到处张贴,龙凤烛烧了一半。烛光黯淡,融化的蜡油鲜红,像是血泪铺在桌面。 相比屋里的昏暗烛光,大红窗帘上印着的惨白月色还更亮一些。 烛影孤摇,房间里家具的影子也随之抖动,像是一道道活过来的鬼影。 周围缭绕着朦朦雾气,透着种反常的虚幻感。 不知道为什么,早先的喜庆劲儿消散得无影无踪,雾气蒙蒙的梦境现在变得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没了热闹的气氛,寂静中,到处铺陈的鲜红少了喜意,在跳动的影子下平添几分鬼气。 她居然还在新房里? 第3章 梦醒时分,立地结婚 他居然不是人?!…… 叶楹难以置信——她是在梦里睡着了? 现在醒过来了,居然还在梦里? 梦中梦?什么鬼,搁这套娃呢? 说起来,她的美男呢? 叶楹龇牙咧嘴地揉着脖子,满脸懵逼。就在这时,鼻端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酒气。 她这才发觉,自己身上不知道被谁盖上了大红的锦被。 宽阔的锦被铺了满床,叶楹身旁空出的位置落在红烛摇曳的阴影里,依稀可以分辨出一块凸起,像是有什么被盖在底下。 这是……她的新郎官? 对啊,她一脸懵圈地想,婚宴结束了,那新郎官也该回新房了。 这被子大约也是人家给她盖上的。 叶楹刚睡醒,昏头涨脑下,下意识地伸手去掀被子。可掀到一半,她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那新郎官个子很高,至少185以上。可从这被子上的凸起……怎么看也不比猫大多少。 可动作先于思维,被子掀开的瞬间,酒气扑面而来。 叶楹被呛了一下,喉头滚动着咳了一声,又生生忍回去了。 她屏住呼吸看过去,残烛微光下,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阴影盘在床头,一动不动。 这是……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婚床上啊? 叶楹咽了咽口水。 这一刻的气氛十分诡异,本来应该在新房里的新郎官不知所踪,喜被里却有一坨不明物体。她壮着胆子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戳那黑影。 触手的是微凉的毛喇喇刺感,还在有节奏地微微起伏。 叶楹触电似地收回手指,无声倒吸一口凉气——活、活的! 不知怎么,她脑子电光一闪,想起白天遇到的那只黄皮子。 但在现在这种阴惨惨的氛围之下,那黄皮子在她脑海里再没有了当时的可爱,而是透着一种邪性的诡异。 和记忆一起浮现的,是桃子幽幽的描述: “黄皮子邪性得很,你要是招惹上它,那就……” 电光火石之间,儿时听到过的乡间野闻骤然浮现在叶楹的脑海。 什么有黄皮子因为被偷鸡被打死,于是族群报复,趁人睡着,把人咬死,把人皮披在自己身上…… 叶楹霎时间毛骨悚然,双眼瞪得老大,头皮发麻! 微弱烛光爆出“噼啪”的响声,把吓呆的叶楹瞬间唤醒。她没工夫去想怎么会有个活物在床上,也不敢深思她的新郎官去了哪里,只想赶紧离开这诡异的地方。 打定了主意,叶楹蹑手蹑脚,屏息凝神,绕过那黑影往床下爬。 脚落到地面,却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叶楹低头仔细分辨,才发现那是黑红的一团织物——赫然是新郎官的喜服! 新郎官人呢? 叶楹悚然回头,却发现本来起伏均匀的黑影中,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亮起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 被那双眼睛盯着,她一下子就木了。 那东西动了动,微弱光线勾勒出它的轮廓—— 这真的是一只黄鼠狼! 它眼神十分奇怪,带着种难言的诡异。叶楹呼吸停顿了一秒,才想到这古怪感从何而来。 它的眼神就像是人一样! 下一秒,叶楹就听见一道陌生又熟悉的低沉男声。 “你去哪?” 它问。 这声音居然跟那个俊俏的新郎官一模一样! 艳梦突然之间成了噩梦,叶楹头皮瞬间炸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一蹦三尺高,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惨烈的鸡叫,嗷的一声蹿出了新房。 -- 第6页 大宅中空荡荡的,红色灯笼挂得到处都是。暗红的光线如血,薄薄地蒙在空旷的院子里。 叶楹按照记忆的路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脑袋里乱糟糟地梳理。 不对,不是黄皮子把她老公吃了。 那个声音…… 她那老公就是黄皮子变的啊!! 妈妈呀,她再怎么孤寡,也不想搞个跨物种婚姻啊!! 叶楹跑得狗喘,七拐八绕,终于跑到了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里面似乎有人影晃动。 这是……刚才拜堂的正屋?! 想到刚才在这见到的父母,叶楹像找到了救星——哪怕是梦境里虚幻的NPC,到底是自己的亲人。 她快步跑了过去,扑到门上喊:“妈,爸!快——” 话音断在喉咙里,叶楹瞳孔骤缩。 只见正屋里密密匝匝的全是人,闻声一齐向她转过头来。 他们服饰各异,可脸却是一模一样。 惨白的脸上,用颜料粗略地画了五官。两个眼睛墨黑,脸蛋却艳红,眉心还点了红点。嘴画成开怀大笑的模样,鲜血似的嘴唇晃得叶楹眼睛生疼。 居然是花圈店里祭祀用的纸人! 几十个纸人齐刷刷地看向叶楹,血盆大口向两边咧着,黑幽幽的眼睛拉得细长。一片寂静中,午夜的穿堂风刮进来,吹得它们哗哗作响。 叶楹全身的血瞬间冲上头顶,喊都没喊出来,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 再醒来时,她是被闹钟吵醒的。 按掉闹钟,叶楹闭着眼睛龇牙咧嘴地揉头,只觉得浑身酸痛。 随即,她想起了那个还没完全散去的诡异噩梦,浑身一僵。 该不会……又是个梦中梦吧? 过了几秒,叶楹才小心地睁开眼睛。 窗外天光大亮,眼帘中是出租屋简陋的顶灯。 叶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坐起身。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晚睡觉时穿着的睡衣,意识缓慢回笼。 是梦啊。 也对。什么半夜出嫁,嫁给黄鼠狼之类的…… 太扯了,不是梦还能是什么? 一定是昨天被算命的外甥放了鸽子,心情不爽,晚上才做了这么个要素过多的噩梦。 什么黄皮子,结婚,八抬大轿,新郎官还顶着算命的外甥的脸……可不都是白天出现过的么。 说起来都怪桃子讲的黄鼠狼恐怖故事,搞得她日有所思夜有噩梦。 就是这梦……也太真实了。 搞得人现在还心有余悸。 到了公司,桃子看了她的脸,惊呆:“楹哥,你让人揍了?” 叶楹顶着乌青的黑眼圈,表情木然:“做了一晚上噩梦。” 睡眠质量奇差导致她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上午。吃了饭,叶楹又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电话是她妈妈打来的,问了问搬家进度,叮嘱几句,话锋突然一转。 叶楹只听电话里传来她妈妈神秘兮兮的声音:“我昨天居然跟你爸做了一样的梦——你猜我们梦到什么了。” 叶楹现在一听到“梦”字就神经过敏,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陡然升起的不祥预感中,电话那头传来她妈喜滋滋的声音:“我们梦到你结婚啦。” 叶楹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叶妈妈没察觉,还在描述她的“梦”: “梦里有车把我跟你爸接到一个特别气派的大房子里,人可多啦。一个长得挺帅的新郎官领着新娘子进来,我一看——哟,这不是我闺女吗?!” 剩下的话叶楹一句没听进去。 这一刻,她心头的震惊能养活十个UC震惊部,满脑子光剩下一句话——这怎么可能?! 她和她父母,远隔千里,居然做了同一个梦? 这到底是—— 叶楹木然又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把手插进了裤袋里,却意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本。 她的手指一顿,指尖不知怎么漫上一阵寒意,缓缓沿着血脉爬升,冻得她心都凉了。 默了许久,叶楹才僵着身子,迟缓地把那玩意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阳光下,大红与璨金刺入眼中,薄薄的本子封面上三个大字:结婚证。 叶楹瞳孔地震,手就像帕金森似的抖个不停,哆里哆嗦将小小的本子翻开。 大红背景的照片上,左边的是她,右边的…… 右边的就是在梦中一面之缘的那位靓仔,AKA算命的外甥。 ……又AKA,黄鼠狼。 他唇角微微勾起,帅得天怒人怨。可这会儿叶楹哪还有心思欣赏,她颤抖着手指按在结婚证上,嘴唇翕动,读出了他的名字。 “黄……羲泽……” 昨晚原来不是做梦?! 她真的、真的嫁给了一只黄鼠狼?!!! “啊——” 惨叫声响起,附近居民楼有人探出身体怒骂:“大中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叶楹浑然未觉,她疯了,傻了,懵逼了。 说好的建国后不能成精呢? …… 桃子坐在办公室里,看见叶楹从门口冲进来,招招手:“楹……” 叶楹从座位上拎了包,火急火燎地转身走了,扔下一句:“帮我请假!” 桃子:“……” 她高声喊:“什么假啊?” -- 第7页 叶楹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扔下一句:“婚假!” 桃子:“哦。” 你再说一遍?! …… 天桥上,算命的揣个手,在春风中肆意封建迷信。 午后阳光温暖,他昏昏欲睡,微挑的两只眼睛将闭不闭的假寐。 直到金属拖动的声音响起,令人牙酸地靠近,然后停在他面前。 算命的感觉眼皮上晃过一道亮光,倏然睁眼。 阳光下,只见叶楹满脸杀气,双手高高举一柄铁锹。铁锹用久了,前端磨得雪亮,被太阳照射闪着寒光,正对着他。 算命的顿时肝胆俱丧,嗷地一声往旁边一滚。铁锹擦着他的侧脸狠狠杵到了天桥栏杆上,发出一声震颤的巨响。 算命的瘫坐在地上,墨镜都吓掉了,话也说不利索:“壮壮壮士,饶命!!!” 叶楹的铁锹砸在他两腿之间,力道之大,震得算命的只觉得身下桥面都是一抖。 等看清了叶楹的脸,他松了口气:“吓我一跳,外甥媳妇你——” 不叫这个称呼还好,一说出口,叶楹反倒笑了。 她的笑容阴恻恻的,看着算命的的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他就地正法:“我正想问你呢,” 啪的一声,她将红皮小本本甩到了算命的身上:“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算命的顶着她杀气腾腾的眼神,不明就里地捡起小红本打开,眼睛霎时间瞪圆了。 叶楹一直观察他的表情,只见算命的抬起头,来了一句:“你别说,你俩照得还不错。” 叶楹抬锹就要铲他,算命的腰一扭,灵活地躲开:“怎么了,你相亲不就是为了结婚么?你俩对彼此都挺满意,一步到位当晚结婚,多效率啊?!” 是这个问题吗?!我问你是这个问题吗?! 对上叶楹残暴的眼神,算命的倒像受了委屈似的,嚷嚷了起来:“我昨天不是问你中式的行不行吗?你说的八抬大轿我都转达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叶楹血压都上来了,这是重点吗?! 她锹一扔,上前揪住他的领子,狞笑着从牙缝挤出一句:“来,你给我解释下,我这老公为什么是个黄皮子?!” 第4章 喜庆乔迁,炖友祭天 给大家表演一个铁…… 算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问:“我没告诉你吗?” “没!有!” 叶楹在他耳边暴喝,算命的掏掏耳朵,赔笑:“那兴许是我忘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叶楹抓着他的领子狂摇,想要把他这一脑子水摇出去:“你怎么不娶个黄鼠狼?!” 算命的被她摇得直翻白眼,崩溃:“我错了我错了——你想我怎么补偿你!你说!” 叶楹动作停下,恶狠狠地瞪他,一字一顿: “我、要、离、婚!” “离婚?!” 算命的比她反应还大,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鬼话:“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这辈子都不能离婚。你这心够大的,刚结婚就惦记二婚了?” 叶楹怒发冲冠,这婚是我想结的吗?! 算命的语调低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劝:“你先冷静点回答我,他长得帅不帅?” 叶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他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是啊,但——” “你看到他那个宅子了吧?”算命的张开双臂,一脸夸张地比了比:“那可是豪宅中的豪宅,现在被他改了格局,可当初是四进的院子。而且,” 他神神秘秘地凑在叶楹旁边:“他房产也不止这么一处。” 叶楹嗤之以鼻:“荒山野岭的,还不是想盖多大盖多大?” 算命的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那宅子就在市里,森林公园边儿上,城市绿肺区。你要不信,我现在可以带你过去。” 叶楹的嘲笑僵在了脸上——贫穷还真是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啊。 “有钱有颜,性子直了点,可不是坏人,也细心体贴。” 算命的拼命游说,唾沫星子乱飞:“你说,到底哪不满意?” 这次换成叶楹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倒是挺会避重就轻,他再好也不是人啊!” “我看错你了,”算命的满眼失望,他望着叶楹,西子捧心地指责:“我以为你是个爱护动物的人!” 叶楹想给他两脚:“爱护动物不代表要跟动物结婚好吧?!” 她懒得跟这货废话,抬手指指算命的手中的结婚证:“你帮我转达,我要离婚!这个给我处理掉!” 说完,她拖着铁锹,再没看算命的一眼,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叶楹照常上下班。 不管是算命的还是那个黄鼠狼,都没来找她麻烦,更没有再次出现上次那个怪梦。 平静得好像之前那些都只是个小插曲。 叶楹本来还对黄鼠狼的报复提心吊胆,看没什么异状才放下心。 时间很快到了周五,下了班她就回家打扫卫生。明天就是搬家的日子,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我明早去帮你搬家。”桃子发来语音,嘴里零食咬得咯嘣响,吐字含糊:“晚上我们大吃一顿,如何?” “准奏。” -- 第8页 周六上午,桃子果然准时到位。 搬家公司也很快到了。叶楹在这城市打拼六年,但省吃俭用,东西倒不怎么多,厢货里空荡荡的。 两个人坐了一小时的车,从城市边缘的出租房到了市中心。叶楹扒着窗户看外面的繁华街景,内牛满面。 六年了!! 她总算知道市中心长什么样了…… 桃子也很感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这个抠货花钱搬运,我也是祖上积德。” 叶楹:“……” 她也不想那么抠啊,这不是一直攒钱买房子么。 她属于观念比较传统的人,觉得买了房,才算是在这城市安了家。不然怎么样都像是没根的浮萍,有种不安定感。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小姑娘,不简单啊。” 司机也搭话:“年纪轻轻买了房,了不起,吃了不少苦吧。” 没想到说起这个,反倒是桃子装模作样地抹起了眼泪:“是啊。您不知道,最难的那阵子她天天啃馒头,我家猫见了立马下厨给她做了四菜一汤……” 叶楹:“……” 闭嘴吧戏精。 “榆南里可挺贵的,”司机师傅又问:“家里人赞助了?” “没有,自己买的。”叶楹喜滋滋的:“捡了个漏,房主出国急着用钱,才花了八十多万。” “八十多?!” 司机咋舌:“那你可真是走了大运了。那边三万多一平,也没有特别小的户型,怎么不得二百——”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你家那房子……是八十三平的那个户型吗?” “对,”叶楹诧异:“您挺熟啊!在那边有房子?” “没有,不敢有。”司机低声咕哝了一句就沉默了下来,像是突然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紧绷着脸,再也没说一句话。 叶楹跟桃子都很莫名,但也不知道怎么问。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彼此聊着,新房子就到了。 司机再不复来路上的热情,木着脸两趟就把东西搬到楼上。 他大门都没进,大小箱子直接推进屋里,一秒都没多呆就蹿回了电梯口。 叶楹从包里拿了瓶水,走出来想给他道个谢,谁知道电梯正好来了。 司机嗖地钻进了电梯,动作之迅捷,让叶楹跟桃子目瞪口呆。 他从电梯门伸出个头,鼓足了勇气似地说了一句:“妹妹,要是这里住着不舒服……早点搬走。” 司机的脸色带上了莫名其妙的挣扎和没来由的不忍,看得叶楹两人一头雾水。 就像是耗尽了所有勇气,司机说完就把头缩了回去。 电梯叮一声运行,他脚底抹油似的溜了。只留下叶楹跟桃子一脸茫然,站在门里。 “……他怎么了?” 桃子迟疑地看向叶楹。 叶楹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什么意思啊?” “算了,别想了。”桃子拍拍叶楹的背:“来,先收拾吧——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搬家还带着把铁锹?!” 两个人的吵闹声里,门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电梯间重归寂静。 谁都没发现,对面房门的猫眼中,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边。 叶楹和桃子打扫收拾一番,中间还叫了个外卖。期间还有几个快递上门,是叶楹定的组装家具之类。 奇怪的是,不管是外卖还是快递,都是按响门铃后人就溜了。 叶楹打开门,只看到挂在把手上的外卖,或是堆在门边的快递。 ……什么情况啊。 她有点气闷地进屋,抱怨:“现在的外卖跟快递小哥们太过分,好在碰到本大善人,不然还不得给差评!” “差评个毛线,人家又不是超时。”桃子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她的装x:“快拿来,饿死了。” 两人坐在飘窗上,惬意地享受阳光午餐。叶楹感叹:“还是飘窗棒,阳光真好,针不戳。” 桃子肯定道:“你这房子买得属实划算,走什么狗屎运。” 说到走运,叶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算命的。 那天他口若悬河,吹嘘她的命格万中无一,而且马上就要行大运了。 呸,嫁黄鼠狼算是行哪门子的大运。 后来叶楹还在微信问过离婚这事儿的进展,算命的说黄鼠狼、不,是黄羲泽,有事出远门了,说是回来再说。 叶楹也只好等。 她安慰自己,黄羲泽就算是个黄鼠狼,也算得上是一只花美狼。 怎么想,他也犯不着在她这歪脖子树上吊死。 就算他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报复心强。可她现在也搬了家,他应该……至少没那么快找上她吧? 叶楹也就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俩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开始组装家具。等到一切都收拾整齐,已经是傍晚了。 叶楹实在是累瘫了,不想动。可桃子说生活需要仪式感,于是拖着她出去吃了顿海底捞。 这下好了,等回来两个人都瘫了。 “今晚你就住这吧。” 叶楹躺在地毯上半死不活:“洗漱用品都有,牙刷也有新的,面膜在小冰箱里。” 桃子瘫在双人床上,翻了个身:“你不说我也准备赖下了。真是老了,折腾一天就累成这样。” -- 第9页 叶楹摆了摆手,让桃子先去洗澡,自己爬到沙发上,继续挺尸。 她两个眼皮打架,浑身感觉轻飘飘的,在睡梦的边缘反复横跳。 就在马上要睡着的前一秒,叶楹耳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她浑身一抖,像是从高空直坠地面,霎时间清醒过来。 心口砰砰跳得厉害,叶楹瞪大双眼腾地坐起身,唤:“桃子?” 没人回答,浴室里只传来淅沥沥的水声,大概是桃子的澡还没洗完。 心里的不安像是墨汁滴入水中,不断扩散氤氲。叶楹站起身,向浴室走去,声音又大了些:“桃子?” 还是没人回答。叶楹刚要再叫,才发现浴室的门并没关上,而是露着条缝隙。 推开门,正对的就是印满桃子的粉红色浴帘——这是桃子为叶楹买的,很有她的风格。 浴帘后就是浴缸,水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叶楹隔着帘子问桃子:“你还好吗?” 还是没人回答。 忽然细碎的水声吸引了叶楹的注意力,她低头一看,却发现水正沿着浴缸的外壁一股股的流到地面上。 叶楹这才看到,浴帘与墙壁间的缝隙间正溢出蒸腾的白汽,显然温度很高。 她再顾不得了,忙扯开浴帘,霎时间惊住—— 桃子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抱着膝盖坐在浴缸里。 花洒开关被拧到最左端,滚烫的热水洒下,大片的白雾随着叶楹的动作,争先恐后地从浴帘被拉开的地方涌了出去。 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了。花洒却还开着,卷着一阵阵白色蒸汽,水就这样从浴缸溢了出来。 桃子的衣服彻底被打湿,黑色长发末端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流荡漾,像是一大片肆意生长的浮萍。 皮肤被烫得通红,可桃子恍然未觉,面无表情。她黑漆漆的眼睛空洞呆滞,空茫的眼神落在浴缸里的某处。 第5章 铁锹护身,百邪不侵 解决问题的办法,…… 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像是无数漆黑的小蛇,在翻扰的雾气中有种蠕动的错觉。 水其实并没有落在桃子头上,也不知道打湿头发的是溅起的水珠,还是充盈的蒸汽。 也或许是她自己的汗水。 叶楹当场吓得半死。 这水怎么也得四十二度往上,桃子皮肤都烫红了,可看起来没有感觉似的,呆呆坐在浴缸里。 她面无表情地半睁着眼,睫毛上都挂了细密的水珠。 叶楹伸手急急去推桃子,大喊:“桃子,桃子!” 边喊,她边换了动作,手伸到桃子胳膊底下,想把她从浴缸拖出来。 桃子黑洞洞的瞳仁渐渐聚焦,她看向叶楹,终于有了回应:“楹哥。” 下一秒,她就跳了起来。 “我靠!怎么这么烫?!” 桃子猿形毕露,嗷地一声从浴缸蹿了出去。 叶楹无言地跟着她到了外面,抓起一块浴巾丢过去:“玩什么呢?铁锅炖自己啊!” “别叭叭。”桃子急着从身上往下扒衣服,直嘶气:“我也不知道啊?难道是太困了睡着了?听你叫我才醒。” 这都能睡着,你这心得有多大啊! 叶楹无语,再去晚点,恐怕这人都熟了。 而且她觉得可疑的是:“可我明明看你是睁着眼睛的。” “不会吧?”桃子怀疑地裹着浴巾换衣服:“我又不是张飞,睡觉还睁眼睛。” 叶楹心里也没底,就没再多说,只推了桃子去冲了冷水,又找了烫伤膏出来给她上药。 经了这么一通折腾,俩人都有点后怕。 换叶楹洗澡的时候,桃子就坐在马桶盖上,隔两秒就叫魂似地喊她两声,喊得叶楹都烦了。 折腾了一顿,终于躺下睡觉了。 两个人都觉得身体被掏空,疲惫不堪地把身体摔到了床上。 桃子假客气:“你要是嫌挤我就去飘窗上睡,反正床跟飘窗挨着。” “这床一米八的,挤个毛线。” 叶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睡外面……”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她一句话都没说完,就睡昏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还算是安稳踏实,直到叶楹被对话声吵醒。 “好烦……” 叶楹咕哝一句,闭着眼睛皱起了眉毛。 她租的这房子是一楼,而且下面没有花坛,还在这老旧小区的入口处,总有行人经过。 有的时候半夜睡着了,也会被夜归人的脚步惊醒。路过结伴走的行人,也会有些说话声。 叶楹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背对窗户,面朝熟睡的桃子。她伸手卷起枕头,三明治似地把头夹在中间,堵住耳朵。 可那两个人像是跟她过不去似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居然吵了起来。 “让不让人睡觉了啊!” 叶楹心里腾起一阵被扰乱睡眠的怒火,骂骂咧咧地翻回身:“都搬家了怎么还……” 没说完的话断在她喉咙里。 对啊,她都搬家了。 新家……22层。 窗外怎么可能有人?! 叶楹一下子吓精神了。 耳边的争吵还在无休止地进行,这会儿已经升级到了动手。伴随着的还有摔打中的重物落地声,叶楹的身体开始小幅度地抖动。 -- 第10页 她闭着眼不敢睁开。 这里是市中心,街灯的光迷迷蒙蒙。楼层虽然高,可晚上房间里还是有点亮光。 而且她家飘窗上挂的是透光的白色薄窗帘,白天透光不透人,但这晚上…… 简直就是皮影戏的投影屏啊。 叶楹实在想象不到一睁眼会在这窗帘上看到什么样的影子。她沉默且怂,静静地又翻了个身,往桃子那边蹭了蹭,小声唤:“桃子,桃子!” 蛐蛐似的叫了半天,桃子也没个动静。 叶楹气——这人是睡死了吗?! 她霍然睁开眼,想看看这死鬼在闹哪样。眼前先是一片黑暗,等适应了光线,一切才凝聚出了晦暗的轮廓。 叶楹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的视线跨过房间里的物事,落在卧室门口,发现门居然大敞四开着! 大开的卧室门虽然没直朝客厅,但透出的光却昭示了——客厅的灯还开着。 这……她明明记得,睡前她已经把客厅灯关了,而且卧室的门也是关着的啊! 家里进来贼了? 叶楹正发着懵,耳边的吵骂声越来越大。与此同时,房门口的光影也发生了改变。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晃动着,逆光向她的房间走来! 叶楹瑟瑟发抖。门口是不明之物在接近,身后有人在22楼高空悬空对骂。她崩溃地推桃子:“醒醒啊你!” 说着话,她目光聚焦,便对上了一双眼睛。 桃子眼睛睁得很大,面无表情地静静望着叶楹。 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像是一汪没有生命的黑水,呈现出阴森森的鬼气。 叶楹在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剪影,以及—— 以及身后飘窗的窗帘上,映出的两个影子。 这倒影很小,可由于姿势的特殊,她还是看清了。 那是两个吊起来的影子,脖子不正常的弯折,浑身还在一抖一抖地抽搐! 叶楹的脑子里“嗡”地一下,整个人都凝固了。 而眼前的桃子,嘴角却缓缓地勾了起来,显出诡谲的笑容。 黑暗中她脸色惨白,眼瞳漆黑,双唇殷红如血——就像是殡葬馆中的纸人活过来了似的。 叶楹看着这阴惨惨的笑容,脑中有根什么东西“啪”地烧断了。 周围的一切都在疯狂旋转,漩涡一样将她卷入其中。眼前画面急剧扭曲,叶楹恍然听到耳边喝骂争吵声不休,吵得她头痛欲裂。 最后,高亢恶毒的叫骂,化成一声声急促呼喊:“楹哥,叶楹!!” 叶楹猛地睁开眼。 骤然醒来,意识还没有马上归位。 眼前是一片刺目白光,叶楹适应了几秒,才缓缓睁开眯起的眼睛。 腰伤重重地往下坠,叶楹低头就看到桃子正抱着自己的腰,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叶楹理解不了这场景,顺着桃子的眼神抬头,就看到自己高高举起的铁锹。 叶楹:“……” 桃子见她表情变得正常了,这才松开手站起身,瞄着她小心翼翼地唤:“楹哥?hello?” 叶楹沉默了,在桃子瑟缩的视线中默默放下铁锹:“……这是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啊。” 桃子都快吓哭了,问:“你知道你梦游这事儿吗?” 梦游?她? 叶楹比桃子还惊:“我梦游?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我睡得好好的,就听到你起床。” 桃子惊疑不定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听得叶楹目瞪口呆。 桃子本来以为叶楹是去上厕所,可半天也不见人回来,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 她想起在浴室里的惊险场景,怕叶楹是摔倒在了哪里,就起床去看。 没想到走到客厅,就发现一片黑暗中,赫然站着一个人! 桃子吓得心脏差点脱落,刚要尖叫,就发现是叶楹。 她松了口气,走过去才看到叶楹赤脚站在地板上,正神色怪异地抬头往上看。 桃子也跟着往上看,骤然一愣。 不知道什么时候,顶灯上居然挂上了一个打了活结的绳圈! 客厅没有风,可绳圈却有节奏地轻摆,像是真有个看不见的人吊在上头似的。 桃子心里猛地一哆嗦,不可置信地看向叶楹。 大半夜不睡觉,她挂这玩意是要干嘛? 想不开? 桃子抖着声音叫她:“楹,楹哥……” 可叶楹充耳不闻,两个眼睛紧盯着那个晃动的绳圈,半晌,忽然嗤笑一声。 这幅神情……让桃子觉得眼前的好友十分陌生。 叶楹眼神冰冷,语气也透着寒意:“居然逃到这儿,真以为我找不到你?” 更恐怖的是,她口中吐出的,居然是一道低沉的男声! 桃子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两步跳过去就把客厅的灯按开了。 雪亮灯光亮起的瞬间,叶楹正高高举起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大铁锹,要把那绳圈抡下来。 于是桃子就扑了过去——这要真让她抡了,绳圈的确是会掉,但顶灯也肯定是报废了。 案情回顾完毕,桃子终于转惊为怒,开启喷人模式。 “触电了怎么办!” 桃子恨铁不成钢,劈手夺了铁锹扔在一边:“我真是不明白你弄个铁锹放在家里干嘛?!” -- 第11页 叶楹在她的咆哮中慢慢缓过神,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 她抱住了头,大脑飞快运转。 所以之前那是个噩梦? 又是……梦? 她以为桃子中邪了,结果中邪的竟是她自己? 还有桃子说她发出了男人的声音,还有借她嘴说的那句话—— “居然逃到这儿,真以为我找不到你?” 难道是那个黄鼠狼?! 叶楹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不觉怒从心头起,反而一定程度上驱散了心中的恐惧。 这怎么还死缠烂打,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而且还殃及到了桃子这条咸鱼身上! 叶楹回过神,瞥了一眼被桃子扔到一边的铁锹,回答:“防身。” 桃子:“……” 那你可真的是好棒棒啊。 她坐在叶楹身边,担忧:“你怎么还开始梦游了?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没事,可能最近压力太大了。” 叶楹敷衍。可她更忍不住想问另一件事:“你真的觉得我只是梦游了?” 自己行为这么反常,嘴里还冒出另一个人的声音,这桃子怎么就一点没往邪门的地方想呢? 还有晚上的浴缸炖自己事件…… 是个人都得觉得,这是发生了什么超自然事件吧?! “因为我是个相信科学的人。”桃子严肃地点头,一脸正气。 叶楹:“……行吧。” “但我觉得你还是早点看大夫,把梦游这事解决了。”桃子嘱咐:“这也太危险了。” 解决,是肯定要解决的。 但要找的不是大夫,而是—— 此时,城市的另一端,算命的莫名其妙地连打三个喷嚏,恶寒地抖了抖。 第6章 被迫报恩,夜半撞邪 欺软怕硬是会遭报…… 第二天,算命的一起床,就觉得右眼狂跳。 果然,出摊没一会儿,一阵浓烈又熟悉的杀气袭来。 算命的连摆摊那张破纸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可惜没跑出去两步,一道雪亮的光芒就晃花了他的狗眼。 铁锹锋利的锹头“咄”地剁在地上,成功把算命的钉在原地。他看着一只手拄着铁锹的叶楹,哀嚎:“你一个女的,为什么成天带着把铁锹?” “我们这种都市丽人,当然要带点精巧的防身小玩意。”叶楹狞笑看着算命的:“你外甥惹事了,当舅舅的连坐吧。”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算命的听完叶楹叙述,唰地展开了手里的折扇,透过小墨镜,皱眉望着对面坐着的叶楹:“六爷他不是那种人,他怎么会跟你计较?” “六爷?”叶楹啪地把手里的可乐掼在桌上,挑眉:“你对你外甥这么恭敬,还有尊称?” “啊,我……”算命的自觉失言,扇子抬起来挡住半边脸,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我早就看你不对劲。” 叶楹一把把扇子抢了,扔在一边。她面色不善地分析:“婚宴你作为男方宾客压根没出席,什么外甥,大概率也是假的。” 她上上下下扫视了算命的一遍,倏然伸手怒指:“你这个骗子,你根本不是黄鼠狼吧!” 安静的快餐店中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抬头看向他们的方向。 点餐员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皱眉:“什么情况?” “不知道。异世相遇,尽享美味。”顾客不耐烦地压低声音:“快出餐。”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们这里是麦当劳。” “……” 算命的忙把叶楹的手压下来:“别嚷,别嚷,我都招还不行吗。” 叶楹一脸仇恨地看他,算命的无奈举起双手:“你说得对,我不是黄仙,也不是六爷的舅舅。” 他叹了口气:“这事儿还得从两百年前说起。” 叶楹起身:“要不我先去上个厕所吧,你说到第一百九十九年半的时候给我发微信。” 算命的伸手勾住她T恤:“我错了,我错了,我说简单点。”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从桌面上滑给叶楹。 叶楹很意外——这年头算命的都有名片了?! 名片上内容跟算命的摊子上写的差不多,只“祖传算命”的左边多了两个大字:左淮。 ……这名字还挺文艺,叶楹皱眉:“你家祖上真的也做这个?” 左淮点头,目光放空,像是在回忆:“具体来说,我讲的这就是祖上的事儿。”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有一天,一位老祖宗她……撞鬼了。” 左淮口中那位老祖宗名叫花儿,当年还是个二八少女,有一天从山上砍猪草下来就发起了高烧。 烧了整整三天,药石罔医。人也昏昏沉沉的,净说些胡话。 她爹束手无策,害怕人烧傻了,就请来了十里八村有名的神婆给她瞧看。 那神婆也是个出马弟子,身上负着仙家。她到了左家,刚在炕边坐下,躺了三天、神识昏昧的花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昏暗的油灯下,花儿的脸明暗割裂。她脸上满是不正常的潮红,瘦得脱了相,干裂的嘴角却高高翘起,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花儿两眼翻白,见不到丝毫瞳仁,布满蛛网般血丝的眼白泛着淡淡的青黄,像是老旧劣质的瓷釉。 -- 第12页 她双唇翕动,从喉咙里哼出破了音的古怪曲调。 那调子高高吊着,像是一根极细的头发丝,在花儿喉咙里纠缠拉扯。神婆老浊的眼睛精光四射,一眼就看到了后面火墙上的影子。 油灯放在炕桌上,花儿的影子被拉扯得巨大,在灯影抖动下似森然恶怪。它蠕动着,像是独立于人之外的怪异生物。 神婆紧紧盯着那团黑影,看它仿若有生命似的慢慢动作。 硕大的头披着散乱头发从阴影中分化,细长的脖颈如干枯的树干探出,扭动出非人类能做到的崎岖角度。 随着那黑影逐渐成型,花儿嘴里诡谲的调子也吊得越来越高,直到失声。 最后,火墙上的怪物如分娩似的形成似人非人的轮廓,而花儿却闭了嘴。 她以眼白静静望着神婆,只说了一句:“它……下来了。”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瞬间爆开,红的白的溅得到处都是! 叶楹:“……” 她漠然看着左淮手中捏爆的草莓新地,面色有一瞬间狰狞,又恢复。 “看来你不懂生命的可贵。” 左淮眼神落在叶楹身旁的铁锹上,瑟缩一下:“抱歉,太激动,没控制住。” 叶楹皱眉,不耐烦:“我是不是让你说重点?” “总之就是惊动了六爷,才把花儿——也就是我三大爷的太姨姥的二姑——不,应该说是整个左家村救了下来。” 左淮终于屈服于她的淫威之下,这次回答得很简洁:“左家为了报恩,代代相传,用命理之术为六爷寻找命格合适的伴侣。” 他看向叶楹,讨好地笑:“这不是两百多年了,终于找到了和六爷的命格完全匹配的您老人家。” 叶楹笑了。 她其实长得好看,只是长年拼命工作加班,使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疲惫憔悴。 可她笑起来就像是浸了花蜜的苏打水,又甜又清爽,直接沁到心里去。 左淮第一次见她笑,人都有瞬间失神,下一秒却被叶楹劈头盖脸的怒吼拉回现实。 “你们家欠他的情,难道不应该你们家自己还吗?!想报恩,你怎么不自己以身相许呢?!” “耶,别乱说。”左淮受惊似地抱住瘦瘦的自己:“我怎么敢亵渎六爷这种神仙人物?” 那就要我亵渎吗?! 我是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针对我?! 等等,重点是亵渎吗?!重点不应该是你跟他同性吗?! 叶楹捂脸,声音阴恻恻地从指缝中传出来:“我不管。你去告诉他,不要再用这种低劣的手段骚扰我!” 她缓缓放下手,龇牙露出一个凶狠的笑容:“我是斗不过他,但是我不介意让他失去唯一的‘舅舅’!” 左淮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可他还是壮着胆子,像个小学生一样举手提问:“其实……刚刚你对我讲这事儿时,我就有点疑问。” 左淮瞄着叶楹的表情,试探着质疑:“六爷虽然不是人类,可好歹是个仙家,不至于做这么没品的事。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搞错?” 叶楹面色不善地看着他:“除了他,我最近还得罪过谁?而且那句话,还有我声音的事——显然是他附了我的身。” 怎么可能不是他! 灵异现象难道是日常吗?!那么容易就发生?! 她态度太过强硬,左淮也只好点头。 “六爷这两天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再问问他吧。” 他叹口气,望着叶楹:“虽然他人又帅,又非常有钱,还强得令人发指——但是强扭的瓜毕竟不甜,唉。” 叶楹:“……” 总感觉你在暗戳戳地给我洗脑。 她摆了摆手,懒得跟他多说,起身要走。 身后算命的冷不丁地开了口:“我其实还想问……” “有屁一次性放出来。”叶楹不耐烦。 算命的条件反射地怂,可逆反心理也上来了,梗着脖子抗议:“你每次被吓的时候那么怂,怎么见了我就这么横啊?” 叶楹抬了抬眼皮,居高临下地睥睨他:“毕竟他是有法力的仙家,你是吗?” 左淮:…… 现在欺软怕硬都这么理直气壮了吗? …… “你自己真的可以吗?” 桃子在电话那头不安地问:“你这精神状况……我实在是有点担心。” “没事,我爸妈过阵子飞来看我。” 叶楹一边给自己做饭,一边安慰:“中间就隔个十几天,能发生什么事?” 桃子还是不放心,可也拗不过她,只好作罢。 做了饭,叶楹把饭菜都端到了客厅,打开电视,选了个喜剧电影下饭。 客厅里充斥着电视中传出来的声音,她边吃边看,时不时发出几声傻笑。 就在看到最好笑的部分时,眼角余光有道阴影一晃。叶楹骤然抬头,目光上扬。 天花板上空空如也,唯有顶灯发着柔和的白光。 叶楹松了口气,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她这才察觉,自己虽然在看电影,实际上精神还是紧绷地听着四周的异动。 该死的黄鼠狼,叶楹狠狠咬了一口肉饼。 他害得她杯弓蛇影,惊弓之鸟。若非黄鼠狼是保护动物,她非得左右开弓抽他个满脸花。 -- 第13页 ……不过也只是想想,就像她之前说的——黄羲泽毕竟是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得道高狼,每次她也就敢借怒找左淮撒撒筏子而已。 叶楹转回视线看起了电影,强迫自己忽略心头不安。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余光中总有一道微微摇晃的阴影,仿佛那个被扔掉的绳圈依旧挂在顶灯上。 尽管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错觉,叶楹还是感觉毛骨悚然。 不过一想到这是黄鼠狼搞出来的,这悚然就减少了很多。 呵,男人——不,男狼。 不过是想引起我注意的把戏罢了。 叶楹稍微平静了些,消磨时间后洗澡睡觉。 睡前,她沉思一秒,然后跑到门口把护身铁锹拿到了床边,这才安心睡下。 没多久,叶楹的半只脚就踏入了梦境。 她感觉身体轻盈。梦境如水,托着她悬浮。就在进入梦国的前一秒,噔噔噔的脚步声响起,像是有小孩在屋子里到处跑着。 缥缈的铃铛声伴着孩子咯咯的笑声响起,带着空茫的回音。这声音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围在她床边。 叶楹在浓浓睡意中皱起眉,这黄鼠狼子又搞什么幺蛾子? 她抵抗浓浓困意艰难睁眼,视线自然落在地板上。 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小孩。 叶楹心里刚一松,一道笑声在寂静夜里,像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她浑身一抖,猛地翻身仰卧,就看到昏暗的天花板上,趴着个什么东西。 那是个……乍一看像是蜘蛛一样的东西,但无比巨大。 叶楹的意识回笼,视线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那玩意的样子。 庞大却枯瘦的扭曲躯体上没有正常的肌肉曲线,只外翻的肋骨清晰可见,还连着八条幼细伶仃的…… 腿。 没有胳膊,只有细短如幼童的、膝盖翻折的腿,嶙峋的脚掌有粘性似的稳稳踩在天花板上。 叶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八条腿分列躯干两侧,而躯干两端,各有一个肉瘤般的幼童头颅。 它们在盯着她。 第7章 捡回小命,凶宅认证 参见梦中情狼。…… 叶楹惊了,懵了,麻木了。 一开始的悚然之后,她陷入了沉思。 她默默地抱着被子,与头顶的怪物对视。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怪物:“……?” 叶楹的小脑袋瓜在飞速运转。 这画面……看起来倒是的确让人很掉san,但是细想一下…… 且不说黄鼠狼子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是吓唬她,并没有真的让她受到什么实质伤害。 这怪物的样子,实在也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玩意它虽然长了八条腿,但它没有手啊…… 那其实它不就跟蚰蜒一样,除了腿多恶心人之外,也没什么办法对她造成伤害吗? 怪物的目光中,叶楹伸出手,默默地把床边立着的铁锹够了过来。 然后她慢吞吞地坐起,握着铁锹比量了一下距离,叹了口气。 怪物:“……” 怎么着,超出攻击范围,你很遗憾啊?! 等叶楹迟缓地撑着铁锹从床上站起来时,头顶的怪物已经失了踪影。 “就这。” 叶楹嗤笑一声,不知是因为锹在手,还是因为闹鬼这事儿她都一回生二回熟了,心里居然没有多少恐惧。 于是她转过身,想把铁锹放回原位。 突然间,她脖子上便是一紧!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道传来,叶楹一下子被吊到了空中! 全部重量都挂在了脖子上,叶楹第一时间丢了铁锹,双手抓住勒在脖子上的绳圈,奋力挣扎。 可绳圈逐渐收紧,用来争夺生机的手指此刻却被勒得卡进皮肤,反而加速窒息。 叶楹用不上力,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慌乱中她第一次从天花板的高度俯瞰自己的房间,瞳孔瞬间一缩。 光洁的木地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密麻麻的站着十来个人。 他们都仰着头,静静望着叶楹垂死挣扎。仰得角度极大,仿佛脖子都拗断了,耷拉在肩上。 他们……在笑。 有男有女,有老有幼。十几张紫涨的脸孔仰视着,对着她—— 笑。 叶楹耳中,因缺氧引起的嗡鸣声越来越大。她再次听见了孩子的笑声,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响。 叮叮当,叮叮当—— 血管被扎紧,氧气逐渐抽离。可铃铛声却比一开始还要清晰,几乎像是在她耳边晃动。 力气在急剧流失,叶楹的挣扎也越来越弱。她意识渐渐模糊,视野内出现了大块黑斑,窒息正在侵蚀她的五感。 和入梦时的感受相反,此刻身体重得可怕,重力似乎加了倍,坠着她脆弱的脖颈与绳索拉扯。 恍惚间,她看到了一道光。 那道光……像是青色的火焰,点燃她黯淡的双眼。 意识已经飘向未知的虚渺之处,哪怕颈间的力道已经放松,也没法让她立刻清醒。 叶楹只觉得身体极沉,重重地向下坠去。她的双眼还没完全阖上,可显然大脑已经没法处理看到的场景。 有人把她抱在怀里,脸色很沉,语气非常急促地喊着什么。他的面容被青色的火焰照亮,有种不似人类的俊美。 -- 第14页 熟悉又陌生。 但这股气息……这股清凉的雪气,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就像……翠柏上的霜雪。 叶楹缓缓闭上眼,失去了意识。 …… 她坠入一场怪异的梦境。 梦里,她被一个强壮的身影牢牢按住,用手卡着脖子,无法呼吸。 叶楹拼命挣扎,又抓又踢,却伤不了那影子一丝一毫。 溺水般的窒息感如影随形,却不像现实中那样会以昏迷告终,她完全没法摆脱这种痛苦。 那个影子漆黑,狞笑着缓缓凑近她的脸。 “你看,”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不还是找到你了?” 说着,那身影猛然显出了模样。 正是一只硕大无朋、和人一样大的黄鼠狼! “啊啊啊啊啊啊——!” 叶楹瞬间坐起了身,满头大汗,一只手慌乱地在身后划拉。她惊魂未定,失声尖叫:“我锹呢!” 摸摸摸,没摸到。 叶楹惊悚的双眼缓缓聚焦。 然后……更惊了。 眼前的一切十分陌生。红木雕花的大床镂刻精细,纹样繁复。叶楹定睛一看,发现并不是常见的龙凤呈祥、松竹兰梅等图案。 相反,画面元素非常丰富。山水鱼虫,飞禽走兽,花木藤蔓,组成了一副宏大的场面。 她皱了眉,仔细观察起来,发现众兽都是跪伏前膝,居然……好像是在朝拜着什么? 这是做什么,祭祀? 不,相比这个…… 叶楹目瞪口呆地看着低垂的床幔,以及古色古香的床架,陷入沉思。 五秒后,她眼睛一亮,右拳砸在左手心:“我穿越到古代了!” “穿你妹啊,” 帷幔被拉开,左淮的半边脸露了出来。他看着叶楹,一脸疑惑地讥讽:“缺氧缺到损伤大脑了?” 叶楹:“……” 左淮在叶楹的呆滞眼神中拍了拍床,嘲笑:“古代还有乳胶床垫呢?” 叶楹面色不善地看他:“你为什么在这?这是哪?” 左淮被她眼中的戒备气笑了,直接把整张脸伸了过来:“你还有脸问我?看你干的好事!” 叶楹这才发现左淮的右眼居然乌青了一大圈,不觉惊讶:“你这黑眼圈怎么光长一边儿?” 左淮:“神尼玛黑眼圈,这是你打的!” “不可能。” 叶楹斩钉截铁地否认:“以我对你的怨气,要打的话,怎么也得打到左右均衡。” 左淮:“……” 你好有本领,我服了你。 他挫败地投降:“你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一直在挣扎。我不放心,过来看看,被你一拳糊了脸。” 噗。 叶楹喷了,左淮满脸怨气:“你还有脸笑?打从认识你,我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我——” “等等……我想起来了。” 叶楹皱起眉,脑海中混沌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刚才她做的那个梦…… 怪物,上吊,还有被黄鼠狼紧紧卡住脖子…… 那种窒息感,直到醒来后,还是让她心有余悸。 叶楹忙大口呼吸了几次。她盯着左淮,声音沉了下去:“你外甥干的好事!” 左淮愣了一秒,可紧接着不是质疑或是询问,而是一边拼命摇手,一边食指放在唇边作“嘘”的动作。 叶楹没看明白,诚恳发问:“你干嘛,抽风了?干嘛一直摆手?手麻了?” 左淮被她问得越发着急,动作幅度加大,看得叶楹越发不明就里。 她刚要继续问,下一秒,不远处就响起了低沉的一道男声:“外甥?” 左淮整个人都是一僵,叶楹更是惊得瞪大眼睛,问:“谁?” 左淮没回答。 他垂头丧气地后退一步,扯开了床幔。 外面的光线骤然涌入密闭的小空间,叶楹被刺得一眯眼,同时心中恍然。 原来天已经亮了啊。 她慢慢地适应光线,抹去眼角骤然被刺激产生的生理性泪水,然后…… 然后她就看见了,床对面的圈椅上,正坐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叶楹呼吸一窒。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天见他,不…… 应该是第一次,在白天见到“人形”的他。 男人的头发颜色略浅,发根是黑茶色,到发尾就变成了茶棕,阳光下像是镀了金。 他五官轮廓深邃,却没什么异域感,而是带了些难言的贵气。 就像是古书中走出来的、琼枝玉树般的簪缨公子——与略浅的发色不同,他双眼极黑,正一错不错地望着叶楹。 叶楹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醒觉。 想来她已经结婚一周了,现在才见到她这位“老公”——不算结婚那晚,他原形毕露那次的话。 男人此刻神色却没有那晚时的柔和,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他不笑的时候很有些锋芒,像是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刀,有种使人畏惧的锐气。 叶楹被他看得心里没底,再没有了在左淮面前嚣张的样子。不仅低眉顺眼,还默默地裹紧了她的小被子,干巴巴问: “黄……黄羲泽是吧。” “那什么……我虽然不会说你是骗婚,但我的确……对你还没有彻底了解,稀里糊涂就把婚结了。” -- 第15页 “所以我……我现在觉得还是离婚的好,毕竟人鬼……人狼殊途,我也不好兽人那口……” 叶楹顶着黄羲泽没温度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 半晌,黄羲泽忽地轻嗤一声。 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无论从仪态还是动作都无可挑剔,仿佛真是出身世家的贵公子似的。 叶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莫名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黄羲泽把茶盏放下,看向叶楹,嘴唇忽地勾起一个略显凉薄的弧度: “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 叶楹:“哦。” ……啊? 叶楹瞪大眼睛看向黄羲泽:“几个意思?” “我说错了。” 黄羲泽很痛快地话音一转:“不是女人,是——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叶楹:“……” 她硬了,拳头硬了。 叶楹怒极反笑。 她性格就是这样——平时怂的一批,等怒火上头,胆量呈指数上涨:“看在你是个保护动物的份上,我才跟你好好说话。趁我没拿锹,劝你耗子尾汁。” 黄羲泽眼神凉凉的:“原价二百多万的房子八十万就卖了,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有这么天大的便宜?” “正常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里面有问题吧。” 啊?叶楹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事,呆愣愣:“不是说房主在国外,急着用钱出手吗……” “再急也不至于砍三分之二啊。”左淮一脸恨铁不成钢:“实话说,你到底是贪还是蠢?给个方向,我好对症下药。” 叶楹:“……” 你给我小心点,我打不过那黄鼠狼子,还打不过你吗? “因为死过人。” 黄羲泽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斗嘴,叶楹愣住,转头看他,下意识问:“……上任房主死了?” “上吊了。” 黄羲泽言简意赅:“历经六任屋主,总共十多口人——” “全吊死在那房子里了。” 第8章 被迫绑定,认怂保命 你的肖像权侵犯到…… 这新闻,震惊叶楹一百年。 她嘴张开半天没合拢,左淮忍不住问:“也不至于惊讶这么久吧。” “惊啊你妹,”叶楹抓狂:“嘴张太大,哈(下)霸(巴)戳(脱)舅(臼)了——” 左淮:“……” 他刚要吐槽,身后突然传来窸窣响动。 黄羲泽站起了身,走到床边,高高在上俯视叶楹。他黑眸中倒映出她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叶楹一只手托着掉环的下巴,眼巴巴的看着他。 黄羲泽垂眸半晌,像是在欣赏叶楹的蠢样,忽地嗤笑出声。 叶楹:“……” 这人怎么这么欠揍啊! 她都这样了他还嘲笑她! 刚想暴走,忽地下巴上传来温热触感。 黄羲泽的指纹像是带了些微妙的电流,在她肌肤上擦过。 叶楹有瞬间的心悸,刚升起一线瑟缩,那只修长的手却极快地一用力。 一声轻响后,叶楹发现自己的下巴被正好了。 她羊吃草似的活动下巴,发现恢复了,抬头下意识道谢:“谢谢。” 话刚出口,她才发现黄羲泽的手指还没离开她的下巴。 他手指的温度略高于她的脸,那温度正顺着肌肤相接处,在叶楹脸上扩散蔓延。 她的脸莫名有些发烧,难道是黄鼠狼的体温比人类要高吗? 正胡思乱想着,那温度却倏然撤开。 叶楹心里蓦然漫上来一种奇异感受,她来不及琢磨,只好问:“所以说,其实那些梦……” “那些事情不是六爷搞出来的。”左淮又为黄羲泽鸣不平:“而且……那些也不全是梦。” 说着话,他抬头去看黄羲泽。 黄羲泽坐在床边,半垂着形状漂亮的眼睛,看起来懒洋洋的:“比如你差点被吊死这事,就不是梦。” 叶楹瞬间窒息。 “这房子这么凶的吗?” 她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在作怪?是……” 叶楹咽了咽口水,怕惊动什么似的,轻声问:“是第一任屋主的怨气吗?” 也不怪她这样联想。 这剧情,显然是那部经典恐怖片《咒怨》的剧情啊…… “算是……也不是。” 黄羲泽半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应该说,是一种……” “邪灵。” 邪灵? 那玩意跟鬼有啥区别? 叶楹一头雾水,黄羲泽睁眼看向她。 “你已经被‘它’盯上了。” 这话配合他没什么情绪的表情,让叶楹瞬间毛骨悚然。 她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问:“那怎么办?” 左淮没说话,只看向黄羲泽,明显一副以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黄羲泽却淡淡瞥她一眼,站起身走开,扔下一句:“你不是想离婚吗?今天去民政局吧。” “等等等等!”叶楹扑了过去,伸出小手指,从后面勾住了他的腰带:“你这人怎么回事,见死不救啊?!” 黄羲泽被她勾住,站定在原地,风轻云淡地回头,垂眸看她:“不是你说要离婚的吗?” 叶楹咬着牙,气得半死。 这可恶的黄鼠狼! -- 第16页 当初她真是猪油蒙了心,在洞房的时候,居然还对他心动了那么一下下—— 谁知道这个破动物居然这么小心眼?! “哦,心里骂我呢?” 黄羲泽居然看穿了她内心所想,挑了挑眉。 这表情由他做,有种说不出的神韵:“我可没本事救你,自求多福吧。” 说着,他抬脚又要走。 叶楹大惊失色。 她勾着他的腰带死不放手,半个身子都伸出了床外。 到底还是小命重要,她崩溃地大喊:“大仙,六爷,您大人,不,大狼不记小人过!” 她抬头,诚恳望向黄羲泽的眼睛:“以前我没得选,可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黄羲泽脸黑了:“谁是大狼?” “黄鼠狼的狼。”叶楹更诚恳了,硬是挤出星星眼:“黄六爷,球球,球球了!” 黄羲泽轻笑一声。 他一挥手,把叶楹的爪子从自己裤腰上摘除。 迎面来了一股柔和却强大的力量,叶楹回过神时,已经稳稳地坐回到了床上。 黄羲泽回头看她,唇角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说:“既然你诚心诚意的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帮你处理一下。” 说着,他眼神轻飘飘落在叶楹身上:“等处理完了,立刻离婚——你可别缠着我。” 叶楹:“……” 我呸! 谁要缠着你这黄鼠狼子,真晦气! 但现在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她假笑:“好,一言为定。” 就让他再得意一阵子好了! 之前生命受到威胁,难免心惊肉跳。现在小命有了着落,叶楹总算松了口气。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猛地抬头问左淮:“几点了?” 左淮掏出手机瞥了一眼:“三点。” 叶楹一脸痴呆:“上午下午?” 左淮:“……”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你家上午三点有太阳?” 话音未落,叶楹就跳了起来。 她嘴里边一个劲儿地念叨着“坏了坏了坏了”,边跳下床穿鞋。 “我帮你请假了。” 突然黄羲泽淡定开口,成功使叶楹停下了动作。 她狐疑:“你怎么解锁我的手机……不对,你怎么知道我领导的微信……算了。” 也是问得多余,他好歹是个仙家,这难得倒他吗。 “但你是给的什么理由啊?” 叶楹坐在床边,疑惑。 黄羲泽却抬起手,把手里东西扬了扬:“我拍了个照片过去,你们部门总监就给假了。” 叶楹一看到熟悉的小红本,血压瞬间上来了。 完了,这下…… 整个部门怕是都要沸腾了。 一切一如她所料,部门同事们都陷入了震惊中。 桃子捧着手机,一脸懵逼。 总监这八卦天后,发了什么到群里? 一张大红的双人照,上面还有钢印…… 照片中,左边的是她的好基友叶楹。 右边的…… 确定不是什么明星吗?! “小别致,长得可真东西……”桃子喃喃自语,食指忍不住落在照片上。 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叶楹结婚,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啊?! 桃子得质问微信,叶楹并没有看到。 因为她正在逛街。 其实她很少逛街,工作了六年,进商场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毕竟省会不比她老家,房价高得吓人。她勤勤恳恳,像只仓鼠似的,积攒起微小的财富。连衣服都舍不得买几件,这才攒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结果还是个凶宅。 可今天黄羲泽对她的品位极其嫌弃,眉毛都拧成了一股绳,硬是把她拽了出来,要给她置办点穿戴。 “不好吧。” 叶楹还怪不好意思,说到底他俩也不是什么实在夫妻,何况黄羲泽都免费帮她驱鬼了,这便宜占得…… “我只是受不了这样的脏东西落入视线。” 黄羲泽冷面无情:“把你照片打印出来贴墙上,不用我出手就辟邪了。” 叶楹气结,夺笋啊这人! 她怒视黄羲泽:“你休想侵犯我肖像权!” 黄羲泽瞥她一眼,毒舌见血封喉:“你肖像权侵犯到我眼睛了。” 叶楹:“……” 来人啊!拿她的丈八铁锹来! 她今天就要在此为民除害! 黄羲泽没搭理她丰富的内心戏,脚步一偏就进了一家店。 叶楹刚要跟进去,一抬头,刹那间惊呆。 这……这似乎是个什么奢侈品牌啊! 瞧这黄鼠狼熟门熟路的,难道真的像左淮说的那样,其实很有钱来着?! 她很怂地驻足,十分踌躇。直到黄羲泽不耐烦了,回头地叫她:“还不进来?” 叶楹像是个小媳妇似地,跟在黄羲泽身后走了进去。她满脑子都在盘旋一句话: 黄羲泽他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我都不知道,镜子里面那个女孩子是谁…… “喂。” 沉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唤回神游物外的叶楹。她下意识地接:“第一,我不叫喂。” 她回过神,这才看到黄羲泽抱着手臂倚在一边,看猴儿似的看着她。 -- 第17页 叶楹顿了顿,难得好脾气地没搭理他,视线向旁边的导购手上一落,惊呼:“哇,原来你有女装癖。” “给你挑的。”黄羲泽无语,看了她一眼:“去试。” “这么多!”叶楹咋舌,可黄羲泽没理她,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 导购微笑着带叶楹去了更衣室,妥帖地帮她把衣服都挂在了宽敞的试衣间里,便关门出去了。 叶楹乡巴佬进城似地打量装修成维多利亚风格的更衣室,感叹。 这装修比她家都奢华! 更衣室并不是规则的方形,五面墙,房间另一端的两面墙有一百二十度的夹角。 为隐私着想,仅有的一扇窗户也被贴上了墙纸,只靠顶灯照明。 每面墙上都挂着竖长的穿衣镜,欧式包边,高雅又贵气,能从各个角度看试穿效果。 欣赏完周围,叶楹终于开始换衣服了。 她穿了个套头的毛衣,于是把它从头上脱下来。头被衣服蒙住,眼前一片漆黑,一阵微凉的空气骤然从身畔吹来。 “这更衣室怎么还漏风……”叶楹抱怨一句,把头从略紧的毛衣领中拔萝卜似的拔了出来。 可拔-出来的瞬间,她一下子愣了。 这怎么……还是一片漆黑? 她无言抬头,看向顶灯——居然坏了! 只有贴着的墙纸的窗户,从缝隙中漏出细微的光,把更衣室照得蒙蒙亮。 叶楹皱起眉,刚想喊导购,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她缓缓地转身,看向墙上的镜子,然后—— 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第9章 作精附体,实力嫌弃 我的英文名是Su…… 当你凝视着深渊时,深渊它…… 不想理你。 叶楹懵了。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像是不想见到自己似的,只露出一个光裸的后背。 “嘶……”她搓了搓下巴。 别说,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后背长什么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向左晃了晃头。 然后她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向右晃了晃头。 叶楹:“……” 她现在真不知道什么才更可怕,是倒影一动不动可怕,还是与她保持一致可怕。 诡异的是,居然还有第三种选项。 还没来得及害怕,镜子中的影像慢慢动了。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动身体,像是要与叶楹面对面似的。 先是纤细的肩膀,然后是伶仃的锁骨末端,然后…… 叶楹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想逃。 她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但总归不会是让人心神愉悦的场景。 她有种感觉,如果真的看到了那玩意的脸,恐怕san值会直接归零。 于是叶楹猛地冲向更衣室的门,疯狂地推动了起来。 她死死地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极度恐慌下根本发不出声音,更别说呼救。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极端紧绷导致的幻听,身后的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且……像是一步步向她靠近。 叶楹的心整个儿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之前在家里时那么勇,是因为她以为那是黄羲泽搞出来的、用来吓唬她的幻象。 可现在才知道,吓唬她的另有其人。 而且那东西……是真的想要伤害她。 不巧她的方天画锹还不在身边,连搏一搏之力都没有。 叶楹紧咬着嘴唇,连咬破了都恍然未觉。不知是不是错觉,身后又是一阵冷风,赤裸的脊背刹那间激起了鸡皮疙瘩。 恍惚中,她好像又听到了那阵轻渺的铃铛声,可这一刻,不啻于催命符。 门打不开,怎么也打不开。 叶楹心头逐渐涌上绝望,她这才注意到,门上居然也挂着镜子。 而她的身后,真的站着一个人影——视线所及,人影的脸马上便要侵入视野。 叶楹浑身的血都涌了上来。 下一秒,怎么也推不开的门猛地向外拉开,新鲜的空气如潮水,涌进沉闷压抑的更衣室。 清冷的木香骤然扑了满怀。 叶楹被这力道扯得失去平衡,不受控制地前倾。眼前一暗,就被拥入了一个温热宽广的怀抱。 她顾不上自己现在只穿着件内衣,紧紧地趴伏在这怀抱里,双手牢牢抓着他的前襟。 她也不想这么怂,但身体有自己的想法,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 修长温热的手指插入她黑发之间,托在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按在自己怀中。 “别看。” 他声音带着些许嘶哑。叶楹没法回应,她的身体还在本能地颤抖着。 她感觉到一阵灼热的温度腾起又熄灭,像是在她身上烧过。速度极快,如烈火燎原。 是很热,但是并没有灼痛或烫伤。 这一道火线过后,叶楹身上骤然一轻。毛骨悚然的恶寒须臾之间消失不见,她这才停止了战栗,长长地出了口气。 黄羲泽的手轻轻地拍着她,语气很温柔,犹如新婚那晚:“没事了,别怕。” 五分钟过后。 黄羲泽:“……你是抱上瘾了吗?” 再不出去,店员不得把他俩当变态啊?! 叶楹也很尴尬:“我……我没穿衣服。” -- 第18页 黄羲泽长长地出了口气。 “我可没有故意勾引你。”叶楹听见他这口气,不服气了。她头还像个鸵鸟似的扎在黄羲泽怀里,右臂往后一伸:“……毛衣让我扔后面了。” 又过了两分钟,黄羲泽跟叶楹一前一后从更衣室出来了。 店员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尤其叶楹满脸通红——憋得。 风评被害,此地不宜久留。黄羲泽当机立断,大手一挥:“全包起来吧。” 店员立刻多云转晴,喜笑颜开地去打包了。 叶楹捂着脸逃出了店里,这乌龙闹得,让人实在没脸。 黄羲泽空着手出来,叶楹大惊失色:“合着你是打嘴炮的?” “……” 黄羲泽无言,像是在看个傻子:“买那么多,当然是让送到家里。不然还要我自己拿吗?” 叶楹:“……” 草率了,原是我不配了解土豪的世界。 正想着,她肚子突然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昨天吃过晚饭后,她就水米未进了。 黄羲泽这次倒是没嘲笑她,带她去了顶楼的旋转餐厅。 叶楹很新奇地眺望窗外。黄羲泽也习惯了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自顾自叫来服务生点单。 服务生很恭谨,先问叶楹点什么,黄羲泽却把话头接了过去:“她跟我要一样的。” 叶楹不服:“凭什么你就替我决定了?” 黄羲泽看了她一眼,忽然挂起一个微笑。 一见他笑,叶楹心里就拉响了警报。果然黄羲泽放下手中菜单,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楹拿起菜单,果然—— 全是不认识的字母。 “你们这什么餐厅,居然没有中文?”叶楹在黄羲泽面前丢了脸,不依不饶:“考虑过英语不好的人吗?” “那是法语。”黄羲泽从她手中把菜单抽走,交还给服务生:“别作了,我按你口味点的。”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口味?”叶楹半抬杠半不信。 没想到黄羲泽一边翻看桌上的主厨介绍,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结婚对象的喜好,怎么也要打听清楚吧。” “结婚对象”这四个字撞得叶楹心头微微一跳,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咬了咬嘴唇,忽然黄羲泽抬眼看她:“别咬。” 他微微前倾身体,漆黑的双眼锁定在她的下唇:“刚才都咬破了。” 说着,他伸出手,像是要触碰她的嘴唇似的。 叶楹一惊,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动,只垂眼看他越来越近的修长手指。 突然一道惊喜女声响起,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黄总?” 叶楹睫毛一颤,惊醒了似地往后猛地一靠,与黄羲泽的手拉开了距离。 黄羲泽的手指顿了一顿,缓缓收回,抬头看向站在了桌边的女人。 他神色很平静,只眼神中透出一丝凉意。 但那女人恍然未觉。她长相很甜,又带了几分妩媚,妆容精致,笑起来时嘴角有浅浅梨涡:“黄总,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天诚文化的Regina,我们合作过……” 她说话时微微弯下腰,原本清纯的白色连衣裙领口一下子爆出春色,连叶楹都看直了眼。 “有事吗?” 黄羲泽直接打断了她说的话,一双黑瞳没什么波澜地看着女人,根本没对人家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Regina的脸僵了僵,随即又甜甜笑开:“是这样,上次承蒙您照顾。下个月我们公司举行游轮酒会,您若是肯赏光,我司一定蓬荜生辉。” 说着,她的腰又低了一份,显得更加谦卑了。当然同时……领子也更低了。 那两个球都快戳到黄羲泽眼前了,可他就像是个瞎子,古井无波。 “你去吗?” 叶楹从围观模式惊醒,一脸茫然地对上黄羲泽的目光:“啊?……我没去过。” “那去玩玩也好。” 黄羲泽点点头,看向女人:“我跟我太太一起去,具体时间地点报给我助理吧。” “太、太太……”Regina震惊地掩口,看向还穿着臃肿起球毛衣的叶楹。 怎么可能,一个月前合作的时候,她得到的消息还是——这位钻石王老五还单身啊! 怎么短短一个月就结婚了?! “还有。” 黄羲泽眼神没什么温度地看向她:“我不懂英文,麻烦你以后用中文名跟我打招呼。” “不然我记不住。” Regina脸上的假笑几乎快挂不住,敷衍了几句就仓皇离开了。 服务生轻手轻脚地上了菜,叶楹看着黄羲泽,半天憋出一句:“我也有英文名。” “无所谓,”黄羲泽动作优雅地切着小羊排:“我又不是真记不住。” 不过是想把那Regina打发走而已。 叶楹撑着下巴看着黄羲泽,看了半晌,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黄羲泽把切好的小羊排放在她眼前,又把她面前没切的拿了过来,抬眼看她,从善如流:“所以你英文名是什么?” “Sunny。” 黄羲泽:“……” 你还别说,这名字在这个世纪初还真是流行过那么一阵子。 叶楹没搭理他一脸的无语,叉了一小块羊排入口,瞬间被它的味道惊艳了。 “这也太好吃了。”她把食物咽下肚,惊叹:“这可比我在路边吃的羊肉串香多了。” -- 第19页 黄羲泽叹了口气。 他这配偶以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刚把自己面前的羊排切完了,黄羲泽手里霎时间一空。 叶楹抢过他的盘子,把两盘羊排堆在自己面前。 黄羲泽:“……?” 叶楹却很严肃认真地看着他:“你不许吃羊肉。” 凭什么啊! “因为你是个黄鼠狼。”叶楹压低了声音,黄鼠狼三个字用气声吐了出来:“我查过了,黄鼠狼是鼬的一种。” 她眼神非常坚定,望着他:“鼬本来就有臭味,羊肉这种腥膻的东西更不能吃!” 黄羲泽:“……” 他才不臭好吗! 第10章 不躲不藏,土豪买房 我就是你夜空中最…… 黄羲泽被叶楹给气笑了。 他往椅背一靠,咬着牙:“我好歹是个仙家,不是普通黄鼠狼,怎么会有臭味?” 叶楹皱眉刚要反驳,忽然想起二人的几次近距离接触。 好像……他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异味。 相反,还挺好闻。 叶楹挠了挠下巴,有点不好意思:“害,我这不也是为你好吗。” 黄羲泽阴着个脸把盘子抢了回来,还小里小气地从叶楹盘子里叉出一块肉来。 真·锱铢必较。 叶楹嗤笑一声,自顾自地享受起美味。 “她……你不用介意。” 黄羲泽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叶楹有点疑惑地歪了歪头:“谁?” 她又嚼了两口,才反应过来:“哦,刚才那个?” “只是跟我公司合作过。” 黄羲泽很平淡地说:“要是她没说天诚文化,我都想不起来这人。” 他为什么要对她解释这个? 叶楹含着叉子,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黄羲泽,得到对方莫名其妙的回视。 想不到……这黄鼠狼对配偶还挺上心的。 不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她这个命格吧。 想到这里,她开口问:“黄鼠……羲泽,我的命格很难得吗?” 黄羲泽听到她对自己的称呼,阴恻恻地把叉子一撂:“你嘴里塞棉裤了?叫人都叫不准。” 果然这人顺眼不过三秒,叶楹气结:“你搞清楚,是你等了我两百多年,又不是我等了你两百多年!” 黄羲泽更气人:“我两百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十年。” 叶楹:“……”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七杀命格不难得,伤官制杀,这也不是难得。” 黄羲泽打击完叶楹,倒正经回答起了她的问题:“难得的是你入命的一颗星。” 他看向叶楹:“仙家不是人类,命格中缺一颗星。而你那颗星不仅对上了,且无论是宫位,还是方位,都与我缺的那一颗星完全契合。” “懂了。” 叶楹感动:“我就是你夜空中最亮的……” “闭嘴吃饭吧。” 黄羲泽一脑门黑线。 为什么盼了这么多年的配偶竟然是个抡铁锹的逗比,苍天啊。 想他黄羲泽修行几百年,兢兢业业,济世渡人,怎么会得了这么个玩意儿! 难道黄鼠狼不配拥有爱情吗? 那好歹给个正常人吧?! 吃饱喝足,叶楹站在马路边,看黄羲泽:“去你那去我那?”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大周一的就玩这么开?现在的年轻人…… 黄羲泽满脸无语,在路边停车区找到车:“当然回榆南里。” “啊?” 叶楹刚坐上车,立刻打开车门又要下去:“那你回家吧,我找个酒店住。拜拜了您内。” 榆南里就是她的凶宅所在的小区。回去? 开玩笑呢,她昨晚才差点死了。 黄羲泽手疾眼快地探过身子扯住她的衣领:“怕什么,我又不是死的。” 这话多少给叶楹带来些安慰,毕竟黄羲泽已经救了她两次。 虽然触及了她的知识盲区,可毕竟是有法力的“仙家”。而且经过短暂相处,这黄鼠狼虽然毒舌了些,可到底不像是坏人……坏狼。 车很快到了榆南里。 叶楹近“乡”情怯,身体越来越紧绷。 黄羲泽跟没看见似的,车一路开到了她家楼下的地库,拖了叶楹就要进电梯。 叶楹扒着电梯洞口的墙边,垂死挣扎:“我觉得咱们这多少有点唐突冒进,要不我们回你那个四进大宅从长计议一下?” “你不是让我帮你处理吗?” 黄羲泽从身后扯着她往上一提,轻松地把人从墙上摘下来扔进电梯:“离得那么远,总不能天天往这跑。” “那也不用深入虎穴啊。” 叶楹进了电梯就不住地往黄羲泽胸前挤:“我现在看到反光的东西就害怕……” 这电梯里一堆镜子,勾起了她下午的心理阴影。 黄羲泽无声地叹了口气,隔着大衣拍了拍鸵鸟似地扎在他怀里的叶楹:“到了。” 鸵鸟叶楹把头拔了出来,狐疑地看了看楼层灯:“十九层?” 她家不是二十二层吗? “我是说回榆南里。” 黄羲泽捏着她的大衣将人扯出来,又推出电梯:“但没说回你家。” 什么意思? 叶楹眨了眨眼,顺从他的力道,被推到了1902门前,看着黄羲泽拿出钥匙开门。 -- 第20页 黄羲泽开了门,又提溜着叶楹拽了进来。把门关好,发现叶楹还直眉楞眼地站在原地。 他皱眉,撞了撞她的背:“换鞋。” “这,这,这……”叶楹环视一圈,结结巴巴问:“这是你买的?” 跟她家这么巧在一栋楼,不会是为了她现买的吧! 果然,黄羲泽点了点头:“是。你这边的事发生得太急,没来得及选,只能买了这套小的。” 小个屁啊! 叶楹想尖叫,你买的这套是相邻的两套打通了啊! 这栋都是八十来平的中小户型,可黄羲泽这套显然超了不少。 明显是某个土豪搞完改造,又被你这个土豪买走了啊! 她就说为什么她那层在这个位置都是两个门,这层只有一个! 因为把另一边的入户门给填了啊! 叶楹内牛满面,这就是土豪的世界吗? 黄羲泽看她还是一动不动,站在门口发愣,终于没了耐心,直接把人往肩上一扛,伸手把她鞋一拽,就向卧室走去。 这操作,叶楹直呼好家伙:“诶诶诶,你这年轻人不讲武德……” 话音未落,就被扔到了床上。 床垫很厚实,弹性也很好,叶楹落在上面颠了一下,话就被这一弹堵回了喉咙里。 她慌了,口不择言:“诶,你,别,我们不是友好的到期离婚关系吗,色字头上一把刀,你可不能反悔……” 黄羲泽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以后这就是你的卧室,洗手间里有你用的东西。” 叶楹这才闭了嘴。 想想又不甘心,开口抬杠:“你怎么知道我皮肤是干是油,买错了怎……” 黄羲泽再懒得搭理她,转身走了。 叶楹悻悻收了声,环顾。 这一侧的户型和她那边差不多,应该是镜像。与她那户不一样的是,卫生间的门直接开在卧室,成了主卧专属。 想来黄羲泽就住在和她户型相同的那一侧主卧里,中间隔着四十多平的客厅。 叶楹往后一仰,陷入柔软的床铺之中。 左淮说黄羲泽很有钱,原来是真的…… 想想下午她醒来的那一处古色古香的地方,大约就是他们当初的…… 婚房。 叶楹不知怎么,想起那一晚黄羲泽温柔的笑和语气,脸上微微泛红。 就是这温柔,让她决定要离婚时,心里莫名浮上点愧疚。 可没想到,黄羲泽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对她又毒舌又嫌弃,亏她刚才还因为被他扔到床上有点慌张! 估计现在,他正在心里嘲笑她呢! 叶楹把头埋在枕头里,内心崩溃。 半晌,她才从床上爬起来,虚浮地走向洗手间。 一照镜子,叶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镜中,她面容枯槁,肤色黄里透青,黑眼圈重得眼窝都像是凹进去了似的。 住进那房子不过两天,她就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想想,昨天要是黄羲泽没来救她…… 她恐怕就真的凉了,成为吊死在那凶宅里的第七任屋主。 可黄羲泽对救了她这事儿轻描淡写地带过,好像完全没有挟恩图报,让她放弃离婚的意思。 相反,他很痛快就答应了她的离婚请求,还是她扒着人家叫人家帮忙解决凶宅问题。 叶楹后知后觉,终于感觉到过意不去了。 “想什么呢!” 叶楹双手拍拍自己的脸:“再怎么过意不去,也不能以身相许啊。” 只能找别的方法报答他了吧。 ……虽然他有钱任性,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报答他的方法。 叶楹只得叹了口气,准备洗漱。 她看着空空如也的妆台,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码着不少护肤品。 正是适合她用的干皮套装,还是超贵的一个牌子! 叶楹惊呆了,这黄鼠狼怎么这都知道? 不会是个gay吧? 刻板印象,刻板印象。叶楹这时注意到瓶子后面塞着一张小纸条,于是将它抽出来。 纸条上面字体娟秀:“叶小姐,婚礼为你化妆时注意到你的皮肤偏干,所以准备了这一套。希望用着合适,新婚快乐~” 这个“~”尽显俏皮,落款是“胡”。 叶楹恍然想起新婚夜时,帮她放下面帘,以及后面打赏轿夫和给小孩子们发糖的几个曼妙身影。 胡……原来是狐仙吗? 她思忖着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 奇怪了,明明白天睡到下午三点,可还是觉得乏力疲累。 想来应该是被凶宅里的邪祟盯上的缘故。 不过黄羲泽的房子像是有什么魔力,住进来后,那种沉重的寒意消失殆尽。 就连照镜子,也没有那种恶寒的感觉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房子,还是…… 叶楹及时中断自己的思路。 既然决定之后要离婚,那就不能任由一些事情发展下去。 尤其是她现在这种身陷危机的状况,一不小心就吊桥效应了。 这样不行…… 叶楹这回终于飘飘荡荡,顺畅地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总有一股带着凉意的好闻气息缭绕在鼻端,有人轻轻地拍着她,像是母亲的温柔抚慰。 -- 第21页 叶楹舒服地翻了个身,抱住身边的人,嘴里无意识地咕哝了一句:“妈。” 那身影瞬间僵硬,半晌才慢慢放松下来。 叶楹模模糊糊听到一声叹息,很快在梦的流动中消散无踪。 第11章 这老北鼻,在线炸鸡 我生命中的黄鼠狼…… 早上起来,叶楹神清气爽。 她甚至比闹钟还早醒了一分钟。 醒来后叶楹捞过手机,表情一僵。 她这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勿扰。联想到昨天一天都很安静,恐怕这勿扰状态已经持续一天一夜了。 而她一直没腾出功夫看手机,导致现在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 其中最醒目的一条是桃子发来的:“如果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她一哆嗦,赶忙就想回拨过去。 可一看时间,反正也快上班了。早上时间宝贵紧张,还要吃饭,干脆上班见了面再说。 洗漱完,叶楹在浴室外发现一个拉门。 她自己在22楼的房子格局与这是镜像的,可没有这门啊。 叶楹好奇拉开,发现这是原本的次卧,不过被改成衣帽间了。 叶楹:“……” 有钱人要用这么大的衣帽间吗?! 衣帽间里挺空的,只半面墙挂了衣服——她走近一看,就是昨天奢品店里,黄羲泽让她试但没试成的。 他还真的全买了。 而旁边放着几个多层展示盒,摆的是各种首饰——大多是传统的金玉首饰,瞧上去有亿点点眼熟。 不就是她结婚时候,戴在手腕脖子和头上的那些吗。 当时她就觉得重得要死,没想到取下来一件一件摊开居然能把好几个百宝箱似的盒子塞得满满当当…… 这就是钞能力吗。 除了这些“三金”,不,应该说“N金”…… 还有很多设计简洁中透着奢华的佩饰,显然是给她日常搭配用的。 这黄鼠狼子……有这么细心? 老套,真是老套。叶楹摇头,1202年了,怎么还有这种男主豪掷千金为搏红颜一笑的剧情。 俗不可耐!她叶楹这种独立女性,岂会这么轻易臣服于金钱!! 客厅里,黄羲泽正端着个盘子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叶楹出了卧室。 早晨的阳光晃过,几道夺目璨光直取双眸。黄羲泽被晃得眯了眯眼,再看清叶楹,他头上闪过一排省略号。 “不沉吗?”他问。 叶楹倒没像结婚那天一样挂得像个圣诞树,可双手套着十多个戒指,红的绿的蓝的白的,闪闪烁烁,煞是好看。 ……因为好几个指头都不止套了一个。 叶楹小心翼翼地问:“太招摇了吗?” “……何止是招摇,简直是猖獗。” 黄羲泽把盘子放在桌上:“你也是没见过什么东西。” 叶楹闷闷不乐地走到餐桌前,把手上的戒指都撸了下来:“行吧。” 一反常态地没回嘴,黄羲泽意外地挑眉。 虽然没认识多久,可通过几次接触,以及左淮对她一个普通人的惧怕程度,他还是对叶楹的性格有一定的了解。 这女人牙尖嘴利,睚眦必报,抠抠搜搜,而且力大如牛…… 就连遇到鬼都敢拿铁锹去捅,还真是少见她这幅心不在焉的恹恹样子。 不知为何,黄羲泽心绪泛起一丝微澜。他眼神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忽然说了一句:“那个钻戒可以戴。” 叶楹:“?” 黄羲泽顿了顿,从那一小堆戒指里把那钻戒扒拉了出来,推到叶楹手边:“这是婚戒。” 叶楹听到“婚戒”这两个字,先是愣了愣,回过神后脸莫名有点热。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还真乖乖地把钻戒戴到了左手无名指。 说起来,从小到大她也没怎么戴过首饰,包括戒指。 此时左手上多了个东西,束缚感让她不太习惯。 她戴上戒指后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太听话了? 可戴都戴了,现在突然摘下来又显得过于刻意了点…… 叶楹只好移开目光,试图转移话题:“你起得还挺早。” 他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还走打工人的作息时间? 比你有钱的人比你还自律,这也太可怕了。 “因为要做早饭。” 黄羲泽平淡地回答:“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不是知道我的口味吗?” 叶楹又习惯性开作:“而且你不是会读心吗?” 黄羲泽看了她一眼:“我是仙家,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而且也不会读心。” “那你怎么……” “因为那时你就差把骂我的话写在脸上了。”黄羲泽回答很简洁:“快吃,再不吃就迟到了。” 叶楹埋头吃了起来。早餐入口,她心中顿时惊叹。 这黄鼠狼子做饭还真是好吃! 也不知道这是磨炼了多少年的厨艺,她边吃边偷看黄羲泽。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她这配偶多大年纪了。 结婚证上的黄羲泽与她同岁,是二十八岁。 可事实上……左淮说两百年前,左家就开始为了报恩,替他物色伴侣。 而当初黄羲泽救了左家,那时候的法力就已经十分强大。 -- 第22页 所以这黄鼠狼子的年纪……搞不好比她多十倍有余。 …… “唉。” 叶楹再次长太息,身旁工位的桃子听得都烦了。 “你干嘛唉声叹气的?”桃子恶声恶气:“该叹气的是我,要不是看你今天来上班,我都快报警了。” “你说……” 叶楹悲伤四十五度望天:“夫妻之间年龄差过大,会不会很没有共同语言?” 下意识问出这句话后,叶楹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为什么从早上纠结这个问题到现在啊啊! 她跟黄鼠狼子不是早晚都要离婚吗?! 不行,她可不能陷进去啊! 黄羲泽再帅,再有钱,也是只黄鼠狼子。 人跟黄鼠狼子怎么能结婚啊! 何况他还是个不知道几百岁的老狼! 桃子刚想说话,一看叶楹的手,眼睛都直了。 她一把将叶楹的手拽过来,差点把叶楹手腕掰断了。 璀璨的钻石晃瞎了桃子的狗眼,她颤声:“楹哥,你……你是不是……” 联想到刚才叶楹说的话,她惊惧地抬头看她,压低声音:“为钱出卖了自己?” 叶楹:“……” 叶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另一只手在自己素颜上虚晃一圈:“你看这张脸,” “我有出卖自己的资本吗?” “你只是从来不保养也不化妆,太憔悴了。” 桃子不甚在意:“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还是很有找老北鼻的潜力的。” 我可谢谢你了,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呢? “对我你就说实话吧。” 桃子声音又压低了一点,控制在不被同事听到的安全范围:“你真的屈服于老北鼻,结婚了?” 说着,她恍然大悟:“怕世俗的流言蜚语,所以把结婚照上的老头抹了P上去个帅哥?” 叶楹:“……” 你这脑洞,不当编剧真是够屈才的。 叶楹懒得搭理她,敷衍:“别废话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好得很。” “真的吗?我不信。” 桃子的确不信,于是下了班她就黏上了叶楹,跟她回了榆南里。 叶楹整个人大无语,但也没法把她打发走。 她跟黄羲泽早晚要离婚,她也并没有把他介绍给朋友的打算——而且怎么介绍啊?! 告诉桃子,这是我老公,一个毛亮条顺的黄鼠狼子?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嘛? 她下了地铁往家走,走到小区门口都没想出把桃子甩掉的理由。 桃子倒是很有探店精神,大手一挥:“诶?上次好像没见到这家炸鸡店,新开的?” 这家店好像无声无息的就开张了,门口也没有鞭炮的碎纸,更没有庆贺开业的鲜花。 要不是俩人搬家那天并没有看到这家店,叶楹还真以为它一直都开在这里。 “不知道。”叶楹心不在焉,下一秒就被桃子拉了进去。 一进门就闻到炸鸡的焦香,人居然也不少。 哪怕是神思不属的叶楹,这会儿肚子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闻着香味,很是食指大动。 两人找了个小桌坐下,桃子挺高兴:“这家炸鸡是连锁店,味道不错,一般都开在大商场里,没想到居然在这也开了一家。” “嗯嗯嗯是是是好好好,” 叶楹一边在手机点餐里翻看着炸鸡的种类,一边敷衍:“快点餐,饿死我了!” 两个人在手机上下好单,就坐在座位上等。桃子环顾周围,看别人桌上炸得金黄酥脆、鲜嫩爆汁的炸鸡,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我可太爱炸鸡了,”她宣布:“我上辈子肯定是只黄鼠狼。” 叶楹:“……” 别了吧,我生命中的黄鼠狼含量已经超标了。 就在这时,修长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接连放下两盘鲜香欲滴的炸鸡。 紧接着,就是熟悉的冷淡嗓音响起。 “您点的韩式炸鸡。” 听到这声音,叶楹是真的哆嗦了。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好对上黄羲泽古井无波的眼睛。 出现了!真·黄鼠狼。 黄羲泽没再说什么,像不认识她似的转身走了。 叶楹低头,心中满是惊涛骇浪。 黄羲泽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是他给她们上菜?! 他刚才听到了多少?! 叶楹一脑子被抓包的心虚,手里的鸡翅都不香了。 倒是桃子一脸兴奋:“哟,刚才那小伙汁长得挺帅的啊。” 叶楹核善地看着她,这就是你说的老北鼻呢宝贝儿。 桃子若有所思:“可我怎么感觉在哪见过他,声音也有点耳熟……” 你当然看过他,在群里散播的结婚照上。 叶楹不敢多说,催促她吃鸡。 桃子意犹未尽:“真好啊,每天下楼就能看到靓仔。” 说到这,她又开始鸡汤:“你看,这世界何其广阔,随随便便都能碰到这种级别的帅哥。快甩了那个老登西,在美好的婚恋市场厮杀吧。” 我求你闭zei吧。你口中那个老登西,正隔着柜台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呢。 造孽啊! 第12章 预言之神,一发入魂 你对老登西一无所…… 好在黄羲泽没待多久就走了。 -- 第23页 他走的时候,桃子还很恋恋不舍,追着他背影看了一阵子。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她总结。 叶楹:……我倒是希望更短暂点。 这一顿饭吃得她简直是心力交瘁,生怕桃子嘴里又冒出什么惊人之语。 桃子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好色使人年轻,你看你现在跟老登西在一起,活得暮色沉沉的。” 去你大爷的吧,叶楹恶狠狠地嚼着鸡肉。 你对老登西一无所知。 但是桃子毕竟是叶楹最好的朋友,叶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瞒着她。 可是从哪说起好呢? 如何开头让她陷入沉思,最后她试探问:“桃子,你还记得……在公司楼下见到的那个黄鼠狼吗?”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个耳光——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个开头? 这怎么说下去? 桃子大咧咧地啃着鸡翅:“记得啊。就你相亲的那天嘛……哎?” 她忽然放下鸡翅,满脸兴味地看向叶楹:“该不会那个黄鼠狼就是你的相亲对象,然后你就跟它一见钟情闪婚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桃子被自己逗得前仰后合,叶楹:“……”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 你这一句就把真相全兜出来了?! 叶楹看着桃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欲言又止。 现在她要是告诉桃子真就这么回事儿,反而会被怀疑吧?! 叶楹握拳撑额,陷入了沉思。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刚要开口,眼前就怼上了一个手机。 那是一张截图,一张微信朋友圈的截图。 A乐家房地产小许:岳东区XX里,全款82万成交了,佩服老板的胆量。 Misaki:无语子,XX里不是三万一平吗?而且都是70平以上的户型,还有这种价位? 雪国列车szd:是上过头条的那个?? 白水竹:不是说死过人吗?这样还敢买? 玛卡八嘎回复白水竹:展开说说。 白水竹回复玛卡八噶:据说前后几任屋主全都上吊了,全家上吊那种。 a海鲜菊犯:什么胆量不胆量,穷不比鬼可怕? 叶楹:“……” 怎么感觉所有信息都对上了,是她吗?说的就是她吧? 桃子收回手机,感叹:“本地热推上看到的,够可以的。诶,岳东区不就是这边吗?除了你家,这边还有哪个小区名字里带‘里’的?” 叶楹默默地吃着鸡肉,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对面桃子还在慨叹:“这人可够狠的,明知道是凶宅还买啊?大概是穷死了吧。” 叶楹:没错,除了她其实并不知道那是凶宅之外……你说得都对。 就是穷死了! “对了,”桃子抬眼看她:“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事。” 叶楹满目苍凉,放下炸鸡。 现在这个时机,她还能说什么?! 这顿炸鸡吃得桃子一本满足,叶楹食不甘味。吃完饭叶楹以屋里有新家具没收拾好为由,劝走了桃子。 望着桃子坐上出租车的背影,叶楹无语凝噎。 这次第、她还怎么开口讲述这几天来的灵异小故事?! 叶楹站进了电梯里,默默按下了19的按键。 她靠在电梯微凉的拉丝不锈钢壁,长长地出了口气。 上了一天班以及应付桃子,带来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使得叶楹没有察觉到不寻常。 她只是觉得有点冷,于是搓了搓胳膊,心里闪过“这么早就开冷气了吗”的小疑问。 好累啊,怎么会这么累。叶楹微微皱了皱眉,今天并没有加班什么的不是吗? 可铺天盖地而来的倦意扫过她的神经,让她手脚发软,昏昏欲睡。 此刻叶楹才察觉到了不对,她拼命想要与这种难以抗拒的麻痹感对抗,可显然,这是单凭意志无法做到的。 于是叶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昨天就被咬破、还没愈合的结痂伤口再次撕开,剧痛从唇上传来。 叶楹被剧痛激得一震,迷雾混沌的脑海中出现一丝清明。她睁开了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2202的门口。 等等……她明明按的是19层的按钮,怎么会回到这里?! 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一只手已经悬在了指纹识别面板前,做出一个开门的动作。 想来要不是她及时唤醒自己,这会儿应该被迷了心智,自投罗网了。 叶楹慌忙想要后退,可没想,却没能退得动。 她赫然低头,就看见防盗门底部居然伸出一只半透明的手,牢牢地抓在她的脚踝上! 那手青黑色,指甲短得翻进肉里,边缘粗糙,像是被狗啃过似的。上面还有很多瘢痕,虽然没见过,可叶楹第一时间联想到—— 尸斑。 叶楹一下子木了。 她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一边抡起包包往那手上砸,一边用吃奶的劲儿往后撤脚。 可包包砸了个空,脚踝上的力道倒是实打实的。她用力过猛,惯性作用下,向后倒去。 叶楹心猛地一沉。 常看恐怖片的都知道,这人一倒下去,铁定要出事。 她不想死,不想成为这凶宅的祭品。可这破屋子就像是跟她杠上了,就连不住在里面都会被它狙击。 -- 第24页 叶楹一咬牙,娘的,跟它拼了。 锹来! 锹当然没来,这书又不是哈X波特。 她的后背倒是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肉盾。 腰被一条有力的手臂环住,青焰自身体相触之处腾起,瞬间烧过叶楹右腿。鬼手躲闪不及,被蔓延青焰烧个正着。 脚踝上的力道顿时消失,叶楹实实跌进身后温热的怀抱。 黄羲泽牢牢把她圈在怀里,神色晦暗。叶楹不觉抬头看他,焰光下,他的脸像是透着青意的玉石。 一样通透无瑕,也一样的…… 冰冷。 青焰燃过叶楹的身体时,她只感觉到微微的热意在腿上滚过。硬要说,那是种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洋洋感觉。 可显然,对于那只手来说,它是实打实的烈焰。 鬼手迅速从半透明状变成实体,然后被青焰燃得焦黑,像有生命似的不停扭动,还发出灼烧的“吱、吱”声。 叶楹看着这超自然一幕。 这声音让她想到了指甲挠黑板的尖利噪音,莫名使人毛骨悚然。 她瘫软在黄羲泽怀里,被他的手臂揽着才没继续滑下去。黄羲泽察觉到她的无力,干脆弯下身,把她打横抱起。 叶楹这会儿已经没力气再矫情,她配合地伸手圈住他修长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颈间。 黄羲泽身上淡淡的木香带着体温传到她的身畔,像是某种结界,将她包围环抱。 他没有再去看那只烧成灰烬的手。像是懒得等电梯,黄羲泽抱着叶楹,从安全楼梯下了三层,走回1902。 叶楹觉得是有“气场”这么个东西存在的。不光是人,房子也有。 比如站在2202时,就连刚搬进来、还没遇袭的时候,她就觉得那房子总是凉凉的,而且让人不安。 仿佛那些灯照不到的暗影中,有什么蛰伏着。 只不过那时她只觉得自己是换了个陌生环境,多心而已。 而1902不同。 现下屋里没开灯,但也没拉窗帘。外面的城市灯火照了进来,就连黑暗都有种静谧的温暖。 也或者…… 这种安心的感觉并不是源于屋子,而是源于身边这个人。 黄羲泽修行几百年,黑暗早就不能影响他的视力。叶楹被他抱着坐在沙发上,终于从恐惧中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抽回自己的腿,却被捉住了脚踝。 那正是她刚才被抓住的地方,叶楹嘶了一声,没察觉居然还挺疼。 这肯定是淤青了。 黄羲泽抬眼看了她一眼,他的轮廓淡入黑暗中,眼睛却反着微弱的城市光,闪闪发亮。 叶楹一下子想起新婚那夜,他趁着烛火看她的样子。 她脸上莫名有点烧,忙低了头去看自己的脚踝。 黄羲泽的手指修长,搭在她纤细的脚踝上。莫名的有那么点儿…… 色气。 叶楹手指抠进布艺沙发中,强行压抑自己乱想的冲动。 正走神,青色焰光在黄羲泽指间亮起。叶楹却突然大喝一声:“等下!” 黄羲泽被她这一嚷有点发懵,手停在半空,脸上少有地出现茫然的神色。 叶楹伸出手,撩开阔腿裤在自己光洁的小腿上摸了摸,问出一句黄羲泽完全没想到的话。 “你这火……不能把我腿毛燎了吧?” 黄羲泽:“……” 这女人真是绝无仅有,绝处逢生,绝伦逸群,绝后空前。 一个字,绝。 给你黄六爷整不会了。 他啪地把手掌往叶楹脚踝上一落,疼得她差点嗷一声蹦起来。 黄羲泽毫不怜香惜玉,一脸冷漠:“闭嘴。” 叶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这黄鼠狼子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 青焰温暖地烙在叶楹脚踝上,渗着寒气的疼痛很快被削减。黄羲泽垂着眼,忽然说:“邪祟的阴气会对人产生影响,轻则引起乏力、恍惚、发冷,重则……” 他没继续说下去,可叶楹知道最终的结果。 就是直接嗝屁了呗。 想到昨晚镜中比平时还要憔悴的自己,叶楹心里了然。 难怪刚才被袭击之后,她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这会儿她有更想知道的事情。叶楹望着黄羲泽专注的脸,忽然冒出来一句。 “那邪灵,很强吗?” 黄羲泽顿了顿。 叶楹在黑暗中看他。 当时黄羲泽用的词,不是鬼,是“邪灵”。 他修行了至少数百年,看左淮的态度,法力应该是很强大的。 具体表现在……那“东西”没法涉足这间房子。 而她几次遇袭都被他挡下,他甚至能带着她从2202全身而退,游刃有余。 可同时,他却没去杀掉那屋子里的东西。甚至,她都没见过他真正与之对抗。 她还没那么自恋,认为他是为了不跟她离婚,才故意拖延。 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你其实……也拿它没办法,是吗?” 第13章 狐狸搞事,共处一室 你干嘛脱衣服?!…… 黄羲泽抬了眼看她,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突然防盗门传来急促的拍打声! 那声音极大且突然,把叶楹吓了一大跳。 她被2202吓出了阴影,条件反射地往黄羲泽那边靠过去。 -- 第25页 黄羲泽下意识地伸手揽过她,安抚地拍了拍:“没事,它不敢来这里。” 叶楹刚松了口气,那边敲门声却陡然增大——门外的人像是极度迫切,疯狂地砸起了门。 甚至还伴着若有若无的幽幽哭声。那声音细细的,像是幼童的呜咽,在夜晚让人毛骨悚然。 叶楹像只鹌鹑似的凑在黄羲泽胳膊里,定了定神。 她压下心头恐惧,在过于柔软的沙发中挣扎爬起身:“我去开门吧。” 总不能当一辈子惊弓之鸟,那也不是她叶楹的风格。 黄羲泽倒也没拦。 没见他有什么动作,开关声就“啪”的一声响起,客厅灯应声而亮。 雪亮白光驱散了叶楹心里些许不安。她站起身,走向被拍得山响的大门——也是奇怪,这么大的动静,对门的邻居居然毫无反应。 叶楹慢吞吞地挪到门口。就算还没有触碰到,也能感觉到从空气中传来的震颤。 她缓缓靠近防盗门,小心翼翼地看向猫眼,以防看到什么让人san值狂掉的画面。 等彻底看到外面的情况,叶楹的瞳孔骤缩。 门外并没有什么恐怖画面,可这本身就是一件恐怖的事。 因为门板还在被敲得震天响,可猫眼外面—— 连个人影都没有。 叶楹不觉又有点哆嗦,拍门的声音伴着孩童哭泣的声音还缭绕在耳边,听起来格外凄惨。 吓得她刚要往后退,却又生生顿住。 因为离得近了,倒是让她从呜咽声中分辨出来了一些细碎的话语。 “呜呜呜呜——黄先生,六爷——呜呜——叶小姐——” 叶楹:……? 她脑袋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开门吧。” 身后传来黄羲泽淡淡的声音。 “是胡家的。” 胡家? 叶楹脑子里一下子勾勒出婚礼上忙前忙后的几个曼妙身影,还有她们精心为她挑选的护肤品。 原来是那几个狐仙吗? 黄羲泽的话像是定海神针,让她的心定了下来。叶楹不假思索地拉开了门,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在猫眼里什么都没看到。 门一开,门缝里立刻滚进来三个软乎乎的小团子,抱着叶楹的腿嘤嘤嘤地哭。 叶楹懵了,愣愣地看着身高只到她大腿的小女孩们。 三个小女孩长发披散,粉雕玉琢的,脸蛋圆圆下巴尖尖。 她们应该是三胞胎,跟复制粘贴似的。三双杏核眼里含着泪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这是什么绝世可爱啊! 叶楹心都化了,蹭着用脚尖把门带上。三个哭包随着她动作,以她大腿为圆心转了转位置,像找到了组织似的哭得更大声了。 “哎呀哎呀……” 叶楹蹲下身,抱起这个又怕冷落那个。她没什么跟小孩子接触的经验,又不会哄,不知所措。 一只狐狸团子抽抽噎噎地往她怀里钻,叶楹忙伸手去迎。可团子忽悠一下腾了空,叶楹愣住,仰头看着黄羲泽面无表情的脸。 他手中提着狐团子的后领,那团子像是畏惧他,也不挣扎,只调小了音量一抽一抽地啜泣,看着分外可怜。 叶楹站起身,黄羲泽就没什么情绪地开了口:“他们是男的。” 男的…… 男…… ♂…… 叶楹:“……啥?!” 叶楹震惊了,来回看黄羲泽手里和自己腿边的狐团子们。 黄羲泽声音轻飘飘的:“住口,说事儿。” 半分钟后,三个狐狸垂眉耷眼地跪坐在地毯上。 对面沙发上,叶楹看看他们,又看看黄羲泽。 黄羲泽悠悠开了口:“所以说,你们小叔回来了。” 三个狐团子猛点头。 “不仅把你们变小了,还把你们撵了出来?” 说到这事,狐狸们简直泣不成声。为首的,也就是刚才被黄羲泽拎起来的那只,简直声泪俱下:“六爷,这事儿求您做主!” 叶楹看着梨花带雨的小团子们,心疼得不行,杵黄羲泽一下:“你干嘛这么凶,再把孩子吓着。” 黄羲泽瞥了她一眼:“孩子?” 他呵笑一声:“也对,他们这年纪在仙家里也的确是孩子。” 叶楹见他这么好说话,意外地挑眉。谁料他下一句很快就跟了上来:“也就比你大三个甲子吧。” 叶楹:…… 什么玩意儿?! 三个狐狸见事情败露,也悻悻止住了假哭。 为首的那个低下头:“六爷,我们没爹没娘的,还总被小叔叔欺负。是有装可怜博取叶小姐同情的成分,但我们实力微薄,真就只能找您做主。” 这话终于有了几分诚意,但叶楹又做不了主。黄羲泽瞧出她的不忍,却没立刻应下来。他反问:“三万岁知道这事儿吗?” 三万岁? 又是个新名字,叶楹疑惑地眨了眨眼,但没问出来。 “太奶奶还不知道。”狐狸抹眼泪:“我们没敢说……上次太奶奶被他气得大病一场,不想让她老人家再操这个心。” 黄羲泽竟然没反驳,只点了点头。 叶楹倒是很好奇他们口中这三万岁是谁了,听起来像是狐仙一族的元老,跟黄羲泽也很熟的样子。 -- 第26页 当晚三个狐狸在叶楹的安排下,留宿在了黄羲泽这里。 叶楹坐在床上,担心:“他们口中那个小叔叔……不会来骚扰你吧?” “借他十个胆子。” 黄羲泽冷哼一声,倒是勾起了叶楹的好奇心。 这黄鼠狼子在仙家们之中,看起来地位还挺高的…… “他们的小叔叔很难缠吗?是个什么样的人?” 黄羲泽微微眯了眼,少见地显出了些慵懒。他抬手解开衬衫领扣,听她问,侧脸看了过来。 “是个骚狐狸。” 叶楹:…… 你这个概括还真是简明扼要,不止体现出了对方的性格,还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可现在更重要的不是这个。 叶楹望着黄羲泽,他敞开的黑色衬衫领口中露出轮廓好看的锁骨,随着动作微微凸凹。 卧室台灯的暖色光在他身上勾出浓墨重彩的光影,随着第二粒扣子解开,叶楹甚至看到他胸肌的轮廓留下了一个浅浅的沟壑。 叶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接下来就是——轮廓清晰的腹肌。解开的黑衬衫中间的肌肤被衬成很白的窄窄一条,若隐若现的美好肌肉线条让人移不开眼。 叶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脸惊愕:“你你你干嘛脱衣服?” 黄羲泽很意外地抬头看她,手下动作不停,直接把衬衫脱了下来。 他赤着骨肉匀称、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回答:“你不是让胡家那几个睡在我房间了吗。” “我不是让他们睡次——”叶楹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会你那边的次卧也弄成衣帽间了吧?” “没有。” 黄羲泽的回答刚让叶楹松了口气,就听他下一句跟了上来:“上一任房主给做成健身房了。” 叶楹:“……” 真想问问这屋子的原主怎么想的,就算改也该是个书房吧? 黄羲泽拉开卫浴的门:“我先洗澡。” 他进了洗手间,门关上,只留下叶楹留在房间里,独自凌乱。 不、是、吧?! 黄鼠狼子今晚要睡在这里? 他为什么不去客厅睡啊?! 叶楹很想质问他,可这是人家黄羲泽的家。 就连她,也跟狐狸们没什么区别,是被他收容的“难民”。 叶楹一下子泄了气。 家里那个怪物还没解决,她也不好催黄羲泽。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她的救命恩人。何况人家也不要报酬,她没有那个立场去催促。 胡思乱想中,黄羲泽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棕色的头发被水打湿,黑成檀色,只有发尾还残留着些浅金。他换上了深灰的家居裤,上身还是赤着,正用披在肩上的浴巾擦头发。 就算是宽松的家居服也没能掩盖他身材的优势。黄羲泽宽肩窄腰,腿修长,比例比真金还金。 叶楹只瞥了一眼就从床上蹿起来,扔下一句“我也去洗澡”就逃进了洗手间。 她磨磨蹭蹭,干脆放了一浴缸的水泡起澡来。 等放好水才发现,浴缸旁边居然整齐地摆着泡泡浴球。 一定是细心的狐狸们准备的,可一想到它们居然是男的…… 叶楹就有种反差过于强烈的晕眩感。 倒不是性别歧视,只是两次见到不同外貌的狐狸们,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他们是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啊! 心不在焉地丢进去一个浴球,叶楹躺进了浴缸里,天马行空地乱想。 直到水开始变凉,皮肤都起了皱,她才慢吞吞地从浴缸爬出来。 她慢吞吞刷牙,慢吞吞吹干头发,慢吞吞换衣服。 一系列的慢吞吞后,回到卧室,却没看到黄羲泽的人。 叶楹懵圈,走到客厅查看一圈,没发现他的踪迹。 回到卧室,她寻思了一会,走到飘窗边,轻手轻脚地把窗帘拉开一道缝。 果然黄羲泽在飘窗上,双目微阖,已经睡着了。 第14章 半夜狗叫,百合警告 要不你请假一天,…… 即便叶楹泡澡泡了很久,黄羲泽也没担心她会再度遇到袭击。 看来他对自己的力量很自信,知道只要叶楹还在这个屋子里,就是安全的。 他睡得很安静,侧脸安详俊美,映着窗外的月辉。 ……居然没有像新婚夜那样现原形,看来只有喝醉了才会变身。 叶楹看了他一会儿,又去找了床薄被,轻轻帮他盖好,才拉好窗帘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床上。 她今天也是挺累的了。折腾了一晚上,还差点被搞死,躺在床上不一会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一帘之隔,黄羲泽睁开了眼睛。 他侧卧在飘窗上,身下垫的厚实垫子上还铺着厚厚的雪白长绒毯。月光皎洁,落在绒毯上,像是落在一片雪地。 雪地上,站着一个拇指高的小人儿。 黄羲泽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定了片刻,才向下落在了小人儿身上。 小人儿牵着一条比他还要小的、蚕豆大的狗子,站在绒毯上,像是站在一片雪原。他仰头看向黄羲泽,拱手:“六爷,查过了,胡家那个没在山上。” 黄羲泽垂着眼帘看他,突然嫌弃问:“你穿的这是什么?” 小人儿没意料他会问这么一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拖沓衣服,再抬头时候喜气洋洋:“好看吗?我弟给我烧的,说是什么‘高街风’,现在很流行的。” -- 第27页 “……”黄羲泽沉默不语。 他能说什么?说你裤子都快掉了? 他只能诚恳提议:“你提提裤子吧。” “就得这么穿。”小人儿满不在乎:“这叫‘潮’,你这种……不懂。” 他到底还是有基本的警觉,没把“老年人”三个字吐出来。 但黄羲泽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阴恻恻的:“不如下次我跟你弟说,送只猫给你吧。” 小人儿还没说话,他牵着的狗子听到“猫”字,却大声吠叫了起来。 黄羲泽听到叶楹在床上不安地翻了下身,眼睫一垂,看向狂吠不休的狗子。 这一眼立刻让狗子夹起尾巴呜咽了起来,一副怂样,趴在小人儿脚下哼唧。 “六爷说笑的,别怕别怕。”小人儿忙蹲下身安抚狗子。 又抬头不满地看着黄羲泽:“六爷,你别老吓唬它。” 黄羲泽懒得理他和这条怂狗,挥手:“去吧。” 小人儿点点头,刚转身,忽然身后黄羲泽叫他:“左渝。” 被叫做“左渝”的小人儿回身看他,黄羲泽眸光沉沉,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它’又开始吃人了。” 左渝的动作顿了顿,面上神色莫辨。 空气一下子陷入寂静,就连狗子都乖乖站在一边,没发出任何声响。 “是命数。” 左渝突然扬起脸,与左淮五分相似的脸上带上了轻松的笑容:“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是赚了。” 他隔空与黄羲泽对视,眼神坚定:“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六爷不必手软。” 顿了顿,他转身,轻笑一声。 “她……应该也是这样希望的吧。” 随着余音消散在空气中,左渝的身影也慢慢变淡,最终无踪无影。 黄羲泽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垂着眼帘,掩去眼中神色。 叶楹睡得迷迷糊糊地翻身,又一次闻到那种让人舒心的木香气。 她本能地往热源处凑了凑,嘟囔:“有狗叫……” “睡吧。” 低沉声音响起,有人轻抚她后脑柔顺的黑发,是种安抚的意味。 全然的安心感包裹着叶楹,带她坠入静谧的睡梦中。 第二天醒来,叶楹觉得昨天的疲惫感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洗漱时她看了看镜子,脸色还是不怎么好,但显然比昨天好上那么一点点。 好歹在黄羲泽这里睡得还算是安稳。 她走出房间,就看到三只狐狸团子正七手八脚地往桌上端早饭。 一只狐团子看到叶楹还热情打招呼:“叶小姐,早安!来吃饭吧!” 另一个狐团子短手短脚地锤了他的头一下,板着小脸呵斥:“什么叶小姐,叫六奶奶!” 叶楹:“……倒也不必,还是叫叶小姐吧。” 您们这群两百岁的老狐狸,再把我叫老了! 她走到桌前,看向热气腾腾的早餐——鸡肉饼,鸡蛋卷,鸡茸蘑菇汤。 好家伙,叶楹侧目,你们这是捅了鸡窝了?! 黄鼠狼跟狐狸的组合,简直是鸡的灾难。 黄羲泽没看懂她复杂的眼神,端了盘蛋饺放在桌上,不明就里:“吃啊。” 吃了饭,叶楹换鞋出门。黄羲泽却跟在她后面出来:“我送你。” 叶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他是怕她又像昨晚那样,遇到袭击。 这周全的呵护,倒是让她更不好意思开口问他为什么还不收邪灵了。 免费的劳力还要催三催四,这也说不通啊。 上了车,叶楹忙对黄羲泽说:“去泓霖大厦。” 黄羲泽看她一眼:“今天不去公司吗?” “去甲方开会。”叶楹唉声叹气:“领导非要我跟着去。” “上次我发照片的那个?” “不是,是老总,大领导——”他不说这个还好,说起来叶楹就气:“你干嘛做这种多余的事,害得我被闺蜜好一通盘问。” 黄羲泽反问:“有什么不能说的?” “因为迟早得离婚啊!” 叶楹气得脱口而出,随即回过神,闭上了嘴。 她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尴尬,偷眼去看黄羲泽。 他神色如常,专注地看向前面。静了三秒,他说:“也是。” 不知道为什么,“也是”这俩字出来,叶楹心底腾起些微的不舒服。 这微妙感觉像是碳酸饮料中的细小气泡,轻轻撞在她心上,爆开,留下一些微绽的涩意。 叶楹看向黄羲泽。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修长有力,手背上有微微凸起的筋腱。 的确是很养眼的画面,叶楹欣赏了一下,陡然清醒——怎么不太对劲?! 她和黄羲泽满打满算其实才认识了不到半个月,近距离接触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 几次危难之际,他救她,两人难免有了些肢体接触。可就算有吊桥效应的原因,她也不该这么快就对他动心啊! 她又不是母单,也是曾经谈过恋爱的。没道理抵抗力这么弱啊! 叶楹思索半晌,大胆假设。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再不合理,也是真相! 叶楹伸直手臂,怒指黄羲泽:“你这黄鼠狼,是不是迷(mì)我了?!” 黄羲泽:“……” -- 第28页 你看起来就好像有那个大病:“要不你请假一天,我带你看看脑子。” 正说着,车到了泓霖大厦。 叶楹被黄羲泽撵了下来,抱着包腻歪歪地站在路边。 她吃了一嘴车尾气,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屁股扁了扁嘴,走进楼里。 在东北传说中,黄皮子的邪性体现在很多方面。其中一点,就是会迷(mì)人。 迷信点的,说黄鼠狼会附身在人身上,搅得人家里鸡犬不宁。 伪科学一些,就说黄皮子会影响人类的脑电波,扰乱他们的神智,让人做出种种不可思议的举动来。 所以叶楹刚才想到自己最近这一系列不怎么正常的举动,第一反应就是——被黄羲泽这黄鼠狼子给迷了。 不然还有什么可能?! 难道要她承认,她就是单身太久见色起意不能自拔吗?! 不、能、够! 叶楹握拳,坚定了自己的内心。 这样下去不行! 她必须抵挡住这来势汹汹、汹涌澎湃、拍案叫绝、绝无仅有的男色考验! 好家伙,成语接龙都打出来一套。叶楹抬手擦去额头冷汗,坐在大堂等候区的沙发上,等待着大领导到来。 想不到,大领导还没来,身边倒响起了一道柔和磁性的女声。 “不好意思……你看到一只耳环了吗?” 叶楹抬头,一下子就惊艳在了当场。 长发的明艳御姐脸上带了点焦急,弯下腰看她,纤细修长的手指还在比划:“不大,金色,上面有花纹。” 叶楹忙站起身低头去看沙发,还真的在靠背的夹缝中间看到一抹金色一闪而过。 她忙从夹缝中把东西抠出来,金灿灿的,正是御姐说的耳环。 叶楹转身递过去:“是这个吗?” 御姐高兴地站直身子接过:“对,就是这个!” 她不站直还好,一站直,把叶楹吓了一跳。 好家伙的,这妹子得有一米八往上吧! 她长得带点混血风,睫毛浓密又长,画了猫眼线的眼睛深邃妩媚。脸小腿长,妥妥的九头身,身材凸凹玲珑。 叶楹眼睛都看直了。 妹子戴好耳环,耳边的卷发轻盈地跳动一下,对叶楹温柔一笑:“多亏你了,谢谢。你也在这里上班?” “小事。”叶楹摆摆手,谁不愿意帮这样赏心悦目的大美女一个小忙呢:“我是来开会的。” “来开会的?”妹子眨了眨眼睛,好奇问:“几层?” 这问题其实已经有些越界了,放在平时叶楹也就一笑而过了。 可妹子实在是太漂亮了!她歪着头,眼中满是浑然的天真好奇——大美女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叶楹于是回答:“三十六层。” 没想到妹子讶异地瞪大了眼,做了长长美甲的修长手指掩住丰润的红唇:“是去颜柚吗?我就是那里的模特呀。” 还挺巧,叶楹就是要去这家。 妹子从她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笑眯眯的:“你们这会要开一上午呢。为了报答你帮我找到耳环,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第15章 往事如风,吹得发懵 你现在这样也挺好…… 没想到会是这样展开,叶楹刚想推辞,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一抬头,就看到自家老板出现在门口。她赶忙冲着妹子点点头,就转身向老板迎了过去。 老板脚步没停,直接带着她往电梯那边走。叶楹上了电梯,瞥到大厅里女孩离开的背影。 她的背影挺拔而不枯瘦,有种长期锻炼的健康力量感。一双大长腿,真是漂亮极了。 身旁老板察觉到她目光,问:“熟人?” “不是,” 叶楹感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大美女罢了。” 老板:“……” 这成语用得真是鬼斧神工。 叶楹本来有点好奇老板为什么要亲自来参会,等看到己方老板跟颜柚的老板热情寒暄,才知道了原因。 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颜柚文化,本市的文化传媒公司中冉冉升起的新星。主打各短视频平台的网红培养,兼直播、模特等多种业务范围,美女如云。 比如刚才楼下那个放到娱乐圈里随随便便秒杀小明星的大美女,也是颜柚的艺人。 可最让叶楹感叹的不是这公司的势头,而是它神奇的名字。 记得她第一次接触这个项目的时候,就为对方公司名的奇思妙想折服。 她坐在会议室,抬头看投影屏上显示的公司全名。 玉颜柚芷文化传媒公司。 叶楹:……真是让人欲言又止。 这老板真是个取名鬼才。 没想到被妹子说中了,这会一开真的就开了一上午。午休时间,两个老板聊得兴致勃勃,就要一起吃饭。 叶楹收拾东西,刚准备跟着去,忽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一个脑袋。 居然是早上遇到的妹子! 叶楹愣了愣,就听颜柚的老板问:“瑶瑶,有事?” 原来她叫瑶瑶啊…… 叶楹不受控制地想到早上看到的凸凹曲线,再联想到“叫瑶瑶的都很有料”的传闻,不由点了点头。 ……果然是真的。 瑶瑶却笑了出来:“老板,我想借这个小姐姐去吃个饭。” -- 第29页 她掌心向上,是个礼貌的指向姿势——正朝着叶楹。 颜柚的老板惊讶地看着瑶瑶:“你们认识?” “算是。”瑶瑶笑嘻嘻的,显然跟老板的关系不错,又看向叶楹的老板:“周总不介意吧?” 周总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瑶瑶小小欢呼一声,等老板们和助理走了,才进来热情地抱住叶楹的胳膊:“都说啦,我要请你吃饭的。” 她身上香水味意外的与娇艳容颜不符,是清爽干净的中性香。叶楹晕晕乎乎地被她拖着下了楼,进了一家日料店。 瑶瑶笑着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瑶瑶。真的很谢谢你帮我找回耳环,希望你不会觉得太唐突。” 虽然她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但简单直率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叶楹伸出手,与她的交握,笑:“叶楹,很高兴认识你。” 可瑶瑶却没有放开手,而是顺着握手的力道突然凑到叶楹面前。 叶楹瞬间愣住。 瑶瑶的脸近在咫尺,呼气如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脸:“叶楹,我发现你长得很漂亮啊。” 叶楹回过神,果断后撤出社交距离,也就势把手从瑶瑶手中抽了出来。 她暗暗地呼出一口气,虽然知道瑶瑶没恶意,但……这姑娘的边界感多少有些模糊了。 好在瑶瑶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她们点的菜上了。 不得不说,不动手动脚时的瑶瑶还是很讨人喜欢的,毕竟光看着那张脸都很愉悦。 她好像去过很多地方,谈吐之间也很有见识。而且意外地很照顾别人,叶楹杯子每次空到三分之一她就状似不经意地倒满。 叶楹暗中观察,对她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一顿饭吃完,叶楹也准备回公司了。 老板打来电话,问清位置后,开车来日料店接她。叶楹等在门口,刚和瑶瑶交换了微信,老板的车已经开到了。 不等叶楹动作,瑶瑶就拉开了车门。动作十分行云流水,叶楹也只好接受了她的好意。 叶楹笑着致谢:“谢谢你请我,下次我请你吧。” “就这么说定啦。” 叶楹等瑶瑶关上车门,可她突然再度凑了过来,在叶楹面颊上落下温软的一吻。 叶楹再次被她的操作惊到,可下一秒瑶瑶的香味便倏然远去,关上了车门。 她隔着车窗笑得灿烂,对叶楹摇手:“叶楹,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车开了出去。 “她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老板从镜子里看过来:“真不认识?她是颜柚的榜一,身价最高的模特兼大网红。” 叶楹摸了摸脸,半晌失笑。 职场沉浮多年,她倒是很久没见到像瑶瑶这样的人了。 嘛……同性朋友之间亲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不过难怪她面对颜柚老板时那么淡定随意,果然是排行榜第一的底气啊…… 叶楹想着想着,酒足饭饱困意上涌,在规律的行驶声中逐渐睡去。 前些日子被2202的邪灵搞得身心俱疲还没有恢复过来,她这一觉睡得又深又沉。 等自然醒来时,车已经停了。 下午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进车里,碎金似的,车前盖上也一片斑驳的碎光。 叶楹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老板坐在驾驶位上,望着那片碎光发呆。 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微微垂下两绺,车窗摇了下来,初春微风吹拂额前黑发。 树影在他脸上微微摇动,他的眼眸像是倒影了波光,乍明乍暗。 叶楹刚睡醒,脑子还没从惺忪睡意中彻底拔出,下意识喃喃开口:“周知睿。” 周知睿闻声转头,眼中沁出淡淡温柔,问她:“嗯?” 昏昏欲睡的午后阳光中,恍然有种时光回溯的错觉。 仿佛一切都回到十年前的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叶楹骤然清醒了过来,坐直身体收回视线,笑了:“抱歉领导,睡迷糊了。咱们回去吧。” 周知睿沉默了几秒,发动车子,继续前行。 这里已经是公司附近,没几分钟就到了。 这中间,两个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周总还有事,把叶楹放在公司办公楼门口,又急匆匆地开走了。 叶楹快乐地摸了一下午的鱼,晚上下班夹起包飞似地跑了。 她刚出了办公楼,走到马路边上,眼前唰地就停了一辆电光蓝色敞篷跑车。 叶楹吓了一跳,就看到黄羲泽戴着个墨镜坐在驾驶位,很酷:“上车。” 桃子站在一边都懵了,一脸震惊地看着那看起来就血贵的跑车,再看跑车上的人,结巴:“他他他在跟我说话?” “……应该是我。” 叶楹简直不敢抬头看身边桃子和身后同事的表情,掩面连滚带爬地上了车。 系安全带的时候桃子还一脸茫然:“他好眼熟,怎么好像炸鸡店那个……” “不知道,这是我叫的滴滴。”叶楹胡乱回答。 黄羲泽有礼貌地冲桃子点头微笑,下一秒一脚油门。 桃子的身影在后视镜中迅速变小。她还站在原地,显然还没回过神。 叶楹怒道:“你看你,又——” “急事,忘了跟你说了。” 黄羲泽车开得很快,在晚高峰是难以置信的速度。更神奇的是,他所到之处,仿佛没有“堵车”这个概念存在,畅通无阻到让叶楹怀疑人生。 -- 第30页 叶楹这车坐得是心惊胆战,心头也很惴惴:“什么急事,场合大吗?要不要回家换个衣服?” 黄羲泽的声音伴着风敲打在耳畔:“不需要。” 顿了顿:“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看。” 叶楹:“噫?” 她转头惊异地看向黄羲泽。 夕阳伴着火烧云为他描画出金红的轮廓,他的脸颊也像是浸染在微红的霞光里。 “怎么?”他问。 “没有,”叶楹还保持着惊讶的表情:“是没想到你这……嘴里也能吐出象牙。” 黄羲泽:“……” 他也是闲得慌,非要搭这个话。 车越开越快,路上的车也越来越少。 从繁华逐渐到安静,叶楹发现面前的柏油路已经逐渐变成土路——好在好像有结界挡在车的外面,才没让飞扬的尘土卷进敞篷跑车里。 叶楹略微担心地看着越来越黑的天色,以及越来越荒凉的路。她警惕看着黄羲泽:“荒郊野外的,你不会是想把我怎么样吧?” 黄羲泽无语地从喉咙里滚出一口气,皱眉:“你能不能照照……” “比如是把我灭口什么的。” 叶楹一个大喘气,接上了后半句,才回头看黄羲泽:“你说什么?照照什么?” 黄羲泽两眼直视眼前的路,想要看出朵花似的:“没事。” “你以为我要说什么?”叶楹坏笑了起来,明知故问。 黄羲泽抿紧嘴唇,再次被无耻打败。 叶楹轻嗤一声。 跟她比无耻,真是叶公面前耍大锹。 黄羲泽:…… 你无耻得还挺骄傲啊。 路越来越窄,最后几乎就是山里的羊肠小道了。 两边树影在黑暗中好似幢幢鬼影,加上想象力加持,使叶楹不寒而栗。 她不动声色地往黄羲泽身边靠了靠,问:“我怎么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不会是遇到鬼打墙了吧?!” 黄羲泽瞥她一眼:“哪个鬼会往我身上撞?” 叶楹:……对哦。 正胡思乱想,黄羲泽突然开口:“到了。” 叶楹一怔,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眼前已是一片开阔。 第16章 狐狸贺寿,酒肉管够 总有一天,你也会…… 他们的位置仿佛是在什么山的山顶,再没什么能遮蔽视线。往下看,就见不远处一片巨大的水泽,在月光下粼粼生辉。 叶楹愣住:“山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湖?” 正怔楞间,湖边次第亮起星火似的灯光。 湖水倒映灯影,很有种散落星河的美感。 灯火以湖的南端为起点,兵分两路绕湖两侧点亮了整个湖畔,像是一串发着光的珍珠项链。 最终,当这“项链”的两端在北端交汇,瞬时照亮了一座巨大的建筑。 那建筑是传统中式风格,石墙红柱,雕梁画栋,屋顶脊角高高翘起,檐角还有脊兽。 檐下挂着雕刻精巧的铃铛,可铃芯似乎被摘掉,风吹过没有任何声音。 叶楹惊叹地望着巧夺天工的建筑,问:“这是什么?” “仙庙。” 黄羲泽下了车,绕到副驾一侧帮她开了车门:“走吧,都在等我们。” 等……我们? 叶楹解开安全带下车,一脸疑问地看着黄羲泽。 黄羲泽却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向山下那片巨大的湖水走去。 他手指温热,将叶楹的纤细手指包裹。初春风大,叶楹指尖微凉,与他交握处传来灼热暖意,使她的心颤了颤。 又来了,叶楹垂睫想着。 这种让人不知所措的…… 心动。 回过神来,二人已经走到了湖边。 叶楹刚想问是要等船吗,黄羲泽就拉着她直接抬步走入水中。 她吓了一大跳,刚要喊出声,就发现自己稳稳地站在了水面上! 这种生平少有的体验一下子吸引了叶楹的注意力。 黄羲泽牵着她的手,不疾不徐地跨过湖面向仙庙走去。水面微起波澜,却不会让人脚下不稳。叶楹垂头,发现湖底竟然荧然有光,还有些奇怪形状的阴影来往穿梭。 这就有点吓人,她微微地歪了下身子。黄羲泽察觉到,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别怕,没事。” 他的笃定像是定心丸,让叶楹的心绪平复了下来。她点了点头,发现他们每落下一步,就有青色的火星微微升腾而起。 这颜色叶楹太熟悉了,与黄羲泽的青焰一样。她抬头看着皎月下的仙庙,灯辉如昼,像是一幅梦幻画卷。 “是有什么庆典吗?” 叶楹微微偏头,悄声问黄羲泽,得了他回答:“三万岁的生辰。” 三万岁? 叶楹想起昨晚狐狸们哭哭啼啼地向黄羲泽告状时的场景,似乎也提到了这个名字。 “你见过的,”黄羲泽补充:“结婚那天,坐在高堂上的那位。” 嗯? 叶楹想起那时候看不清脸的、穿着旗袍的身影:”我还以为那是你母亲。” “不是,我没有父母。”黄羲泽简洁回答:“那是仙家中辈分最高的,所以我请来她,坐在高堂位上。” “你特地请来的吗?”叶楹咋舌:“还有我爸妈,也是你特意去请的?” -- 第31页 “当然,”黄羲泽看了她一眼,反而奇怪于她的惊异:“结婚这种事,本来不就得隆重些吗?” 叶楹说不出话。 虽然这婚礼办得突然了些,但黄羲泽真是用心了。 他是认真的娶了她,而不是因为她是个普通人应付了事。 可是……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没“可是”出个所以然,就听黄羲泽说:“到了。” 叶楹抬头,果然已经到了仙庙脚下。 仙庙共有三层,层层退台,错落鳞次。最高的那一层,语声喧哗,还有笑闹的嘈杂声。 叶楹闻到了饭菜的香气,肚子突然咕噜了起来。 两个人正在走台阶,突然头上传来惊喜的童声:“哎呀,六爷和叶小姐来了。” 叶楹抬头,就看到一个狐团子的笑脸。她微笑点点头,狐团子就跑上去报信了。 登上三层的露台,拼得长长的台桌上面,果然摆满了各色菜肴水果。人声鼎沸,热闹程度跟她结婚那天有一拼。 而仙庙门前,摆着描金的长案,当然也是摆满了佳肴。案后坐着的是一个穿着旗袍的长发美人,看到他们到场,笑着站起身来。 叶楹了然,这就是那位“三万岁”了。 露台上坐着的人们全站了起来,各色目光落在叶楹身上,有打量,也有好奇。 叶楹脸上神色如常——开玩笑,好歹也是社会人,出席大型活动什么的又不是没经历过。 黄羲泽带她走到美人面前,祝福语很简短:“生日快乐,礼物我已经交给胡蒴了。” 那美人忙挥了挥手:“要什么礼物,就是想开个party大家开心一下而已。” 叶楹:…… 想不到这位老祖宗还挺fashion的,但她更在意的是—— 这美人怎么说话是男声啊?! 她不动声色地瞄着美人。轮廓分明的容长脸儿,细细上挑的眼线和水润的杏核眼。 ——还真的是男的啊!女装大佬? 但叶楹是个有礼貌的人,只把震惊压在肚子里。美人转向她,明眸皓齿,笑得温和:“叶小姐,又见面了。” 叶楹也笑:“上次麻烦您了。” “这位是三万岁,” 黄羲泽介绍:“辈分很高,现在的仙家们无论自身什么辈分,都叫她一声‘太奶奶’。” 就这还是为了叫着方便,不然这个“太”字还要加上不少。 三万岁又摆手:“没必要,把我都叫老了。算辈分太麻烦,叶小姐不嫌弃,就随六爷叫声胡姨就行。” “……虽然他也好多年没叫了。” 三万岁说着,掩口笑了。他虽然是男人,可生得瘦削又秀气,穿着旗袍化着妆,只让人觉得温润明艳,倒是没什么违和感。 黄羲泽带着叶楹入席,直接坐在了三万岁左下首。 他在仙家里的地位看起来……果然很高啊。 叶楹暗暗地想。 三万岁没什么废话,直接宣布开席。狐团子们侍立在三万岁旁边,端菜倒酒,忙得不亦乐乎。 总有明里暗里的目光向叶楹投来,但她不在乎,只顾埋头吃。 不得不说,这酒席做得还针不戳,也不知道仙家们是有什么做菜的秘方。黄羲泽的炸鸡也是,味美肉嫩,让人吮指流连。 叶楹吃着,眼睛滴溜溜地转,吃着碗里的,看着桌上的。 黄羲泽伸手,把她盯得最久的芥末虾球挪了过来,正摆在她面前。叶楹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偷偷靠过去问:“三万岁不会真的三万多岁了吧?” “当然不是。” 黄羲泽伸手又推过一盘水果:“现在她用的是她弟子的身体。三万岁喜欢热闹,每次弟马到了本命年,就会过寿。” 叶楹愣神,想起东北的传说。 仙家全称是出马仙,就是狐黄白柳灰这五种。他们会在人类中挑选自己的弟子,附身在他们身上,济世渡人。 而这个附身的过程,就叫做出马。而被附身的弟子,又叫做“弟马”。 原来这就是三万岁的弟子。 他是男人,可三万岁是女性,所以附身后才变成这种女装大佬的模样。 刚才黄羲泽说三万岁只在弟子本命年时过寿,再看这位弟子的外表,大概年纪是二十四岁了。 “三万岁真实年纪将近千岁,曾经福泽一方,正经有堂口庙祠的那种——善男信女朝拜她时,都称她三万岁,这名号也就叫开了。” “可世道变化,现在已经没多少人会信这些,她的仙力也在逐渐衰微。现在也就出出马,帮人指点迷津之类,跟你们人类的退休生活差不多。” 叶楹咬着嘴里的虾仁,望着笑靥如花、看起来依旧年轻貌美的三万岁,心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黄羲泽看了看她:“她的弟子是从小被人遗弃在福利院的孤儿,因为有她的帮助,才顺利长大,也有了谋生的营生。她曾经是正仙,不会害人。” 叶楹摇摇头,放下筷子:“我不是在想这个。” 她凝视言笑晏晏的三万岁,语气感慨:“我只是在想,她曾经帮了那么多的人,可现在,曾经被她帮助过的人,大多已经忘记了她。” 仙家寿命长久,看着人类一代一代的繁衍,可最后,却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总有一天,你也会忘了我的。” -- 第32页 细风送来黄羲泽低低的声音,把叶楹从失神中惊醒。 她下意识的反问:“啊?” 黄羲泽却没重复,面色如常地收回视线:“吃饭吧。” “我不会。” 女声突然响起,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黄羲泽十分意外地抬眸去看叶楹。她眉眼柔和清丽,浸在一片灯辉月色之中。 叶楹见他望来,重复一遍:“我不会忘记的。” 黄羲泽定定地看着她如画的面容,忽然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一刹那,叶楹就仿佛回到了新婚那夜。 烛光下,那人修眉俊目间,满是让人沉溺的无边温柔。 叶楹略微慌乱地垂头掩饰,捏着筷子夹盘子里的菜:“吃饭吧。” 黄羲泽低低的笑声传来,带了几分愉悦。叶楹脸上莫名发烧,忙扒拉了几口菜,又喝了一大口椰汁。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寂静了下来。 众人视线像是被磁极吸引的铁屑,全部交于一点。 而刚才还笑盈盈的三万岁,这会儿也沉下了脸。她秀丽面庞上罩着寒意,气场陡然凌厉了起来。 叶楹不明就里地抬头,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 一个修长的身影,远远站在三万岁对面的高台尽处。那人身量很高,脑后留了时下流行的狼尾,随夜风柔软地飘动。 他抬起下巴,淡红嘴角勾起一个玩世不恭的弧度。秾丽黑眸淡淡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到叶楹的脸上,与她四目相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叶楹一下子拍案而起,惊呼:“瑶瑶?!” 她怎么在这里?! 第17章 女装大佬,菜到抠脚 向她道歉。 叶楹不喊还好,这一喊,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喊出来的同时,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骤然发现,虽然这人面容乍看上去与瑶瑶极其相似,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二人之间有很大区别。 ……性别上的区别。 眼前这人,虽然瘦且高,但肌肉线条很漂亮。他胸口平坦,脖颈修长,喉结明显,肩膀也宽,明显是个男人。 而瑶瑶个子虽然也很高,可无论从容貌还是身材来看,确实是女性——男性和女性的面部、身体骨骼构造不尽相同,这是顶级女装大佬也没法改变的。 可那双眼尾微挑的水泽双眸,还有丰盈红润的唇瓣,都与瑶瑶别无二致。 特征和相貌都很相似,但性别却不同。 就连龙凤胎都长不了这么像——硬要说的话,不如说这人就像是瑶瑶的性转版。 可这怎么可能? 叶楹想不通,只好讪讪坐下,抬头看了黄羲泽一眼,声音很小:“认错了。” 可这一眼,她就被黄羲泽的眼神吓了一跳。 他没有看她,双眼黑沉沉的,像是挟了疾风骤雨,盯着露台尽头的男人。 那人显然也注意到了黄羲泽,他夸张地甩了甩不存在的广袖,深深弯腰一礼,口中还拖了戏腔的长音:“哎呀!见过黄六爷——” 回应他的是一道迅疾而至的青焰。 那人游刃有余地一挥手,将青焰骤然挥散。可青焰后倏然出现一张冷峻的脸,他一愣,就感到咽喉上一阵大力传来,将他直撞向身后栏柱! 一声巨响,汉白玉雕成的栏柱发出让人牙酸的碎裂声。黄羲泽单手将那人牢牢压在栏柱上,任凭对方两手用力掰攥他的手腕也纹丝不动。 黄羲泽神色冰冷,望着那人的眼神如同刀锋尖锐,声音像是裹了冰:“我的人你也敢动?胡风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突变乍起,叶楹吓得手里的瓜子都撒了。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超自然战斗,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 胡风……遥? 瑶瑶?! 这真的是瑶瑶?!!! 叶楹:我人傻了。 她像个松鼠一样捧着瓜子,直眉楞眼地盯着远处的二人,浑然未觉周围人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狐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叶楹身边,一脸义愤指着远处的人:“就是他!” 叶楹瞬间了然:“他就是你们那个小叔叔?” “是,” 狐团子气得胸口不住起伏:“他回来就把我们赶出家门,还把我们变小了!” ……这恶趣味,什么仇什么怨啊。 男版瑶瑶——胡风遥笑着看向黄羲泽,语气讥讽:“怎么了,不过是个人类,也值得黄六爷暴怒?” 黄羲泽身上青焰暴涨,整个人裹在灼目的青光中,如一把开了锋的利刃:“向她道歉。” 胡风遥双眼变成金色,兽瞳中透着凶狠的厉光。露台上瞬间狂风席卷,吹得两旁的五彩旗幡飒飒作响。 黄羲泽不为所动,青焰炽烈燃烧,他的眼神被染得如同荧荧鬼火,无尽森冷地看向胡风遥。 他气势极盛,修长好看的手指牢牢卡在对方脖颈上,逐渐收紧,甚至隐隐可以听到骨骼的响声。 恶劣的笑容逐渐从胡风遥漂亮的脸蛋上隐去。 他脸色渐变,最后垂下双眸不再与黄羲泽对视,颈上青筋也逐渐暴突起来。 三万岁的脸色也变了,面色流露出些许不忍,却没有吭声。 反而是叶楹出了声:“黄羲泽。” 她的突然发声,在仙家中又引起了一阵骚动,甚至动作受限的胡风遥也倏然抬眸看向她。 -- 第33页 叶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说:“算了吧。” 第一,胡风遥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接近她,也都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她。 第二,胡风遥显然并不是黄羲泽的对手。之后再有什么异动,也没法伤到她分毫。 至于第三…… 大约是冲着那个笑得率真阳光的“瑶瑶”的情分吧。 就在这时,一句细碎的私语传到了她的耳中。 “什么情况,一个人类而已。攀了高枝不说,还要教六爷做事?” 叶楹一怔,脑子霎时间浮上一种如梦初醒之感。 她撑了一整场,其实也隐约能感觉得到,仙家们并不都像三万岁那样善意。 或者说,其实他们对她的排斥,反而还更加明显些。 可因为当初婚礼时,他们欢天喜地的态度,叶楹一开始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现在恍然醒觉后,婚礼时他们态度欢喜的原因就很明显了——他们是为黄羲泽高兴。 而她,作为一个人类,可能根本不受仙家们的待见。 所以才会造就出,这前后截然相反的态度。 叶楹咬了咬唇。 她与黄羲泽……没什么感情基础,甚至连真夫妻都不算。 正如这人所说,这种场合,他这样的地位,怎么会因为她一句话,就放过挑衅自己的人? 可下一秒,重物倒地声伴随周围微小的惊呼,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叶楹倏然抬头,正对上黄羲泽的双眼。 高台上的风扬起他浅色的发尾,他的衬衫被风鼓动,像是振翅欲飞。高大身影后,胡风遥跪倒在地,左手按在脖颈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黄羲泽的眼瞳漆黑如夜,被月光洒进漫天星斗。青色火焰如退潮般回归他的身体,像是强大神明慈悲地收敛灼伤凡人的光芒。 他遥遥望向叶楹,一步步向她走来。 叶楹的心越跳越快,眼睛根本无法从他身上移开。一直到他站到她的面前,她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的脸。 黄羲泽垂眸看她,璨金的灯光在他颧骨上落下长睫蝶翼般的阴影。他轻声问她:“吃饱了吗?” 叶楹呆呆地点了点头,就见他向她伸出了手。 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眨眨眼,将比他小了太多的手放入他的手中。 黄羲泽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拉了起来,走到三万岁面前微微低头一礼:“我们先走了。” 三万岁也站起身,忙说:“他们三个就先呆在我这,不去打扰你跟小叶了。” 三个狐狸团子站在她身后,忙不迭地点头。 黄羲泽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就牵着叶楹的手离开。 身后,胡风遥大喊:“黄羲泽,你真可悲,必须靠娶一个人类才能……”他话音戛然而止,然后又嘿然哂笑:“你的修为现在还剩下几成?你还有本事——” 他话音未落,就被一道巨大的破空声打断。叶楹惊然回头,正看见他身体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三万岁脸色极沉,双眼现出与刚才胡风遥相似的璀璨金光。可显然,她的金色双眸更加夺目纯粹,也更加冷厉。 “胡风遥,你目无尊长,欺侮晚辈,给我留下好好反省!” 露台上寂静一片,狐团子们看着盛怒的三万岁,也耷拉着头不敢吱声。 趴在地上的胡风遥佝偻着身子,痛极似地蜷着。 叶楹有些不忍,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转回头,跟黄羲泽一起下了台阶。 身后人声逐渐远去,叶楹抬头看黄羲泽的脸。 黄羲泽以为她要说什么,可半天没等到她的话,于是低头,眼神询问。 叶楹摇了摇头。 她其实是想问刚才胡风遥那句“修为剩下几成”到底什么意思,可却又问不出口。 还有,她更在意的是,“靠娶一个人类才能……”是什么意思? 才能怎么样? 难道她与黄羲泽的婚姻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意义?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黄羲泽轻易地就答应和她离婚? 而且从周围人的态度和胡风遥意有所指的话语里,她隐隐觉得“修为”这事可能跟她也脱不开干系。 脑子里思绪烦乱,她换了个话题:“我当众掺和……你不会觉得很没面子吧。” 她并不是像仙家们说的那样,是要教他做事之类。 就算她想教,人家也得听啊?! 可没想到她让黄羲泽算了,他还真的算了。 叶楹没想到他真的会听自己的话,黄羲泽却回答:“本来就是为你出头。” 顿了顿,又说:“怪我没注意到你身上的气息,昨晚胡家那几个住在家里,我还以为是他们。” 叶楹倒是没意外,毕竟胡风遥跟那几只狐团子是血亲,气息相似不容易辨认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把和女版胡风遥认识的过程简要地讲给黄羲泽,安慰:“反正他也没做什么。” 两个人回到车里,一路疾驰。来的时候开了一个多小时,可回去只花了十五分钟。 叶楹惊诧:“来的时候干嘛不用这法术?” 黄羲泽看她一眼,有些无奈:“晚高峰那么多车,就让人看着我们的车在他们眼前消失?” ……也是。 叶楹跟黄羲泽回了家,一路上安全顺畅,哪怕是像昨天一样进了电梯,也没什么异状。 -- 第34页 有黄羲泽在,邪灵果然不会对她下手。 可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 黄羲泽又不能每时每刻都在她身边。 晚上,叶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脑中始终回响胡风遥那句话—— “你的修为现在还剩下几成?你还有本事——” 还有本事什么? 是……除掉邪灵吗? 叶楹满脑袋杂乱的思绪,极缓慢地入睡。 隔着客厅和两堵墙的另一头卧室,黄羲泽还睁着眼。 他静静注视着黑暗,身上骤然暴起青色火焰! 火焰熊熊燃烧,却没有烧坏身下的床。它像是来自另一个次元的元素,只会烧毁那些在阴阳两界缝隙之中苟且匍匐的东西。 黄羲泽集中注意力,猛地发力,眼睛乍然变成与火焰一样的青色! 他周身的火焰瞬间暴涨了一倍,把整个房间都照得亮如白昼。 可下一秒,火焰就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一样,抖了两下,遽然熄灭! 熄灭,也可以如此剧烈。 它不像一般火焰,逐渐衰弱,直至变成一道白烟。 硬要说的话,就好像周围空气猛然被抽走,火焰失去了凭依,就像变魔术似的,一瞬间就彻底消失。 可它带来的副作用却没有消失。 黄羲泽的青色双眸也倏然熄灭,呼吸猛地一窒,然后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的咳声回荡在落了结界的房间中,半晌才平息。 黄羲泽头发凌乱,将手从唇边移开,掌心里全是黑色的血液。 他双眸黑沉沉的,融在了夜色之中。 第18章 撸猫不慎,遇修罗场 给我一点你的毛吧…… 叶楹对这一切当然恍然无觉。 早上醒来还是黄羲泽做的早餐,叶楹都感动了。 “你每天起得比我还早,还做早饭。” 她手捧吞拿鱼芝士饭团,吃得口齿不清:“看炸鸡店需要这么早吗?” 黄羲泽答非所问:“今天是要去公司开会。” 叶楹讶异地抬头看他:“什么情况,交了加盟费开起店就完事了,还要去总公司开会?” 黄羲泽微微皱了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叶楹看着他:“你脸上写满了‘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什么意思?我说错了吗?” “倒也不算说错。” 黄羲泽迟疑地问:“这家店是连锁店,你知道吗?” “当然啊。加盟费贵吗?我听说还挺赚钱的。” “还行,但是我没付加盟费。” 黄羲泽看着她:“这公司就是我开的。” 叶楹嚼饭团的动作静止了,嘴里的吞拿鱼突然就不香了。 半晌她才艰难地咽下饭团:“你们仙家都这么会做生意吗?” 不过想想狐狸精胡风遥,还在变性当打工狐…… “毕竟活得久,什么都知道些。” 简简单单的一句凡尔赛砸到了叶楹耳朵里,她翻了个白眼。 黄羲泽姿态优雅地喝起了咖啡。 叶楹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给我一点你的毛吧。” 黄羲泽姿势表情都没变,可嘴里噗地一口喷了。 叶楹嘶了一声急急往后退:“哇,脏死了。” 黄羲泽放下咖啡杯,眼神难以置信,上下打量叶楹:“你的脸呢?”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叶楹扯过纸巾,一脸嫌弃地擦着根本不存在的咖啡渍。 “我看电视剧里,那些仙人或是精怪都能用自己的头发做护身符。你又不能时刻都在我身边,给我也弄个护身符呗。” 叶楹说着,忽然抬起头,一脸讶异地看着黄羲泽:“我说的是你本体黄鼠狼身上的毛,像孙悟空一样那种——你以为呢?” 我以为,我以为的你以为到底是不是你以为的我以为?! 黄羲泽默默端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我以为你说尾巴上的毛呢。” 尾巴?! 叶楹一下子精神了,一脸期待地看着黄羲泽:“你尾巴什么样?” 黄羲泽端杯的手一僵,看向突然兴奋的叶楹,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叶楹还在仔细回想“相亲”和结婚时候看到的黄羲泽本体:“我记不太清了……你那里,好像有点细,还有点小。” 黄羲泽:“……好好说话,不要乱用指代词。” 叶楹撇嘴,刚想继续纠缠黄羲泽给她看看尾巴,就见他站起身来,收走了两人眼前的空盘:“走了。” 叶楹只好作罢。 上了班,桃子看她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凑过来问:“怎么了?” 叶楹撑着脸,斜着看桃子:“……你摸过你家猫的尾巴吗?” “废话。” 桃子家有一只大蓝猫,养得很胖,是只叫声很奶的公公猫。 桃子提醒:“你不是说过等自己买了房子,一定要养一只吗?我在翡翠路那边发现了一家宠物店,据说是跟正规猫舍合作的。要不要去看看?” 叶楹一下子来了精神:“去去去。” 下班后,叶楹跟桃子就杀去了宠物店。一进门,仿佛置身天堂。 脚边突然被什么东西扒住,叶楹低头,正看到一只扁脸加菲猫正抱着她的腿,两眼湿漉漉地与她对视,软软地“喵”了一声。 -- 第35页 叶楹的心瞬间被狙击,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感叹词:“哎呀哎呀……” 宠物店老板人很不错,看她一副被击中的样子,干脆请她们坐下撸猫,还倒了两杯水。 叶楹一下子被小猫咪们缠上,头一次产生了众星捧月的受宠若惊。她怀里抱着那只橘色加菲,又伸手去摸其他猫猫,爱不释手,整颗心都化了。 就连桃子说出去接电话,她都是敷衍点点头,桃子拿着电话忍不住回头看她。 陷进去了,真是陷进去了。 叶楹最终还是跟这只加菲看对了眼。 她本来对加菲这品种感觉一般,可没想到它这么粘人!这么乖!这么软绵绵! 叶楹撸得心旷神怡,干脆找到老板,表示想就定这只了。 可没想到老板一脸为难:“美女,这只已经被定下来了,今天就要来取猫了。” 叶楹脸一下子垮了——啥! 那你让我跟一个有妇之夫玩这么久! 正说着,门口铃声一响,有人打开门,提着个猫包,跨过防猫栏杆走了进来。 “啊……就是这位。” 叶楹抬头一看,愣住:“周总?” 周知睿看到她也是一愣。 下了班,他换上了舒适随意的休闲卫衣,头发微乱,戴着副眼镜。 与上班时一丝不苟的精英模样不同,看起来年轻不少,倒真是和叶楹印象中他大学时期的样子重叠了起来。 原来定下这只猫子的就是周知睿啊? 叶楹撇了撇嘴,看向怀里的饼脸加菲。 周知睿走过来,也低头看她怀里的加菲:“这猫怎么……” 有点眼熟。 “本来就是你的。”叶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周知睿以为她要把猫给自己,于是伸手去接。 可叶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直接弯腰把加菲放在了地上。 周知睿的手微微一僵,随即缓缓垂下。 他看着叶楹依依不舍的样子,突然开口:“你喜欢它?” “真的萌啊。”叶楹眼神都舍不得离开,加菲也软糯地抬头冲她叫了一声,叫得她整颗心都柔软了。 周知睿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向前一步,把猫抱起,凑到她眼前。 叶楹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软乎乎的猫猫头,浑然未觉两个人之间相对于正常社交距离已经过近了。 她的语气也忘了戴上平日对他的疏远与礼貌,赞叹:“眼光不错,我刚进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我也是。” 周知睿嘴里回答着,眼睛却一直落在叶楹脸上。 她没有看他,只专注看着猫咪,倒方便他的目光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在她脸上流连。 “当时我就决定要带走它,就等它打完针就带回去。正巧也借这段时间把东西置办齐了。” 周知睿家里条件好,自己也是公司老板,看上猫后果断在网上买了个猫别墅。等猫别墅到了,他就过来取猫了。 叶楹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既然这猫子是周知睿定下的,她再喜欢也没用了。 叶楹幽幽叹息:“只恨相逢未嫁时啊……” 这么可爱的猫子,怎么早早就被人定走了呢?! 周知睿看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抿了抿唇:“你这么喜欢,要不然……” “不用了,好好对它。” 叶楹抬眼看了周知睿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舍,可还是打断他的话。 她不想欠人情,尤其这个人是周知睿。 周知睿明知道她的不舍是为了自己怀里的猫,可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种奇异的情绪来。 就像是被坚硬岩石压住的种子,沉寂数年,还是生出细细藤蔓,绕上心头。 叶楹转身离开,没再看其他猫。 倒也不是产生了“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情绪,主要这桃子出去得也太久了,不是让人给拐走了吧? 她推门出去,傍晚微凉的风穿过耳际,扬起齐肩的黑发。 突然身后周知睿叫她:“楹楹。” 这称呼成功地让叶楹愣在了原地。 她微微皱眉回头,看向周知睿。 天色已晚,宠物店的灯牌亮了起来。是柔和的马卡龙色系,上面还有可爱的logo,连灯光都显得毛茸茸的。 而站在下面的周知睿抱着那只小加菲,灯光下,他的头发也变得像是毛茸茸了似的。 他的眼神,还有那个称呼,都恍然让叶楹回到了十年前。 周知睿向前走了一步:“楹楹,我——” “叶楹。” 一道声音冷冽,插入脉脉流动的气氛。 叶楹猛然回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路边步道上的黄羲泽。 粉色的洋紫荆被苍绿的对叶簇拥着伸出路边围墙,颤巍巍地悬在他头上。黄羲泽站在花下,俊美面容落了初上的华灯光晕。 叶楹惊了一下,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叶楹走过去的时候,黄羲泽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 “我去接你下班,你同事说的。” 合理,叶楹点点头。 毕竟她跟桃子商量下班来宠物店的时候,周围也有许多同事在,大约是哪个加班君告诉了黄羲泽。 “没想到你会来接,没告诉你。” 叶楹叹口气,估计明天部门又是一场八卦。 -- 第36页 虱子多不咬,债多不愁,她已经麻木了。 黄羲泽的视线却越过了她的头顶,看向周知睿:“这位是?” 叶楹惊觉,回头:“啊,这是我老板,周总。” 周知睿站在原地,神色莫辨。叶楹身后,黄羲泽沉稳的声音传来:“你好。” “感谢周总工作上对叶楹的关照。” 叶楹能听出来黄羲泽话语中的攻击性,可她没吭声。 不管她跟黄羲泽的婚姻怎样发展,能跟周知睿划清界限,都合她意。 于是她对周知睿点了点头,回头看向黄羲泽:“我本来是要跟朋友一起吃饭的,你来了就一起吃吧。” 她们要去吃的那家店很火,但可以微信排号。刚她往外走时,桃子发了信息过来。 她说自己接电话时显示要到号了,她就先过去占位,让叶楹一会过来。 黄羲泽的眼神最后在周知睿脸上停留一秒,随即低头看向叶楹。 他幽黑的眼底带了细微的笑意,回答:“嗯。” 两个人转身就要走,忽然周知睿的声音响起。 “我对楹楹的关照,可不止工作上。” 叶楹一愣,霍然回头,正对上周知睿晦暗的眼神。 他紧紧盯着黄羲泽双眼,语气尖锐:“你跟她,又是什么关系?” 第19章 前任路过,惨遭车祸 我已经和他结婚了…… 新开的重庆老火锅店里,鲜辣浓香的牛油锅底飘着雾气。 经过叶楹他们桌边的人总会忍不住回头看——毕竟那里,并排坐着两个抢眼的男人。 两个人风格迥异,脸上神情却如出一辙的冷淡。 桃子眼神落在对面两人身上,大气都不敢出。 她凑到身畔叶楹耳边,悄声:“什么情况?” 叶楹按了按太阳穴。 她也想知道什么情况啊! 本来是她跟桃子的晚饭,加上个黄羲泽好歹还是自己人。 这周知睿又跟来干嘛?! 是,的确是黄羲泽说了句“是可以跟朋友一起吃晚饭的关系”,可他周知睿一个公司老总,干嘛跟着来啊! 叶楹眉心微皱,心里不太痛快。 任谁下了班还能看到老板的脸也高兴不起来! 好在很快上了菜,叶楹与桃子沉迷在食物中,也有说有笑了起来。 桃子夹了片肉,决定选择个安全的话题:“猫看得怎么样?” 一说猫,叶楹又想起被周知睿定走的小加菲。但她现在不准备说这个,只笑笑:“还没看到合眼缘的。” 没想到对面黄羲泽抬起头:“你要养猫?” 叶楹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黄羲泽的身份。 黄鼠狼跟猫……能和平共存吗? 她现在住在他家,这事也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于是叶楹忙回答:“只是考虑阶段。” 黄羲泽还没等说话,周知睿却突然开了口:“记得十年前你就说过,等自己住了,就养只猫。”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周知睿话里话外的亲昵,和在场四个人里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过往,无疑是一种挑衅和示威。 就连不明就里的桃子都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坐直了身体,微皱了眉,视线在其他三人脸上逡巡。 黄羲泽神情很淡。 叶楹以为他不会对这种挑衅无动于衷,就像在宠物店门口那样,多少也回敬一下。 可黄羲泽什么都没说,连看都没看叶楹一眼,像只是单纯提到了宠物的话题,也不关心周知睿的话一样。 他垂着眼,像是全部心思都在翻着红汤的火锅上似的。 蒸腾白汽隔在他跟叶楹之间,朦朦胧胧看不清脸。 可叶楹莫名就感觉到他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她捏着筷子抿了抿嘴,顿了几秒,把筷子放下,正色看向周知睿:“我不是一个人住。” 桃子愣了,周知睿也愣了。他下意识反问:“什么?” “我不是一个人住,我和他住在一起。” 叶楹看了眼动作定住的黄羲泽,眼神又回到周知睿脸上。 她语气也很淡,但很坚定:“我已经和他结婚了。” “不可能。” 周知睿一下子皱紧眉头:“楹楹,你——” “请不要再这样叫我,周总。” 叶楹的神色也凉了下去:“作为下属,我很尊敬你。也请你尊重我。” 周知睿神情凝固了。 叶楹叹了口气,问桃子:“吃完了没?” 桃子:…… 现在这状况,就算没吃完,她也没法说啊?! 她可不想跟周知睿单独留在这啊! “我还要去接猫。” 周知睿站起身,深深看叶楹一眼:“你们先吃吧。” 叶楹垂着眼睛什么话都没说,伸着筷子去夹虾滑。 周知睿顿了顿,转身离开。 桃子望着他背影,看他走远了才看向叶楹,一脸惊悚:“怎么回事?!你是把周总撵走了吗?” 叶楹叹气:“晚点跟你说。” “好。”桃子答应得也很爽快,她知道叶楹这样说,就是不准备对她隐瞒的意思,可还是嘱咐:“不想说咱就不说。” 叶楹微微笑了一下:“没事。” 可桃子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视线瞥向对面的黄羲泽:“这位鸡是……” -- 第37页 她是想说炸鸡店老板,又想说这位是哪位,嘴一瓢就给黄羲泽安排了另一个身份。 黄羲泽:“……” 这个乌龙过后,桌上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叶楹与桃子又开始说笑了起来。 叶楹这次很大方的介绍:“这位是黄羲泽,我的房东。” 顿了顿,她又说:“也是我的结婚对象。” 桃子:“……” 桃子已经彻底没了表情,信息量太大,她已经过载。 刚才听叶楹丢下这重磅炸弹,桃子还觉得她是说给周知睿听的。 可现在…… 叶楹倒是想得开。 刚才当着周知睿的面,已经说了自己结婚的事,那就没必要再遮掩了。 而且桃子是她的闺蜜,怎么也要让她知道的。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叶楹省略了让人难以接受的超自然部分,只说两个人相亲认识,看对眼于是闪婚了。 至于凶宅、灵异之类的,日后慢慢告诉她就好——显然,桃子今天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 桃子艰难地消化今天听到的一切,连离去的步履都略显蹒跚。 她就住附近,步行五分钟还都是人来人往的大路,所以谢绝了二人送她回去的好意。 叶楹转身对黄羲泽说:“走吧。” 两个人走在春天的夜晚中。 洋紫荆在脚下铺了薄薄一层,金黄路灯下泛着奇异色彩。 晚风吹拂起叶楹的头发,从她耳边穿过。街道两边是斑斓霓虹,热热闹闹得很有烟火气。 她一边走,一边抬头看黄羲泽:“在店里,他找茬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怼他呢。” 毕竟这货的毒舌她是见识过的,嘴上绝吃不到亏。可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倒是让她很意外。 要知道,狐仙胡风遥嘴炮黄羲泽一句,都要挨顿揍。而周知睿作为人类,居然让黄六爷受这种委屈。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挺厉害的。 “你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结婚的事吗?” 黄羲泽微微偏头,看向叶楹,说出了一句让她始料未及的话。 原来……是为了她? 为了尊重她的意愿,他选择把挑衅忍了下来? 叶楹的心不知为什么漏跳了一拍。 她本来觉得没必要的,可沉默几秒,还是开口说:“周知睿他……” “他是我前男友。” 话出了口,接下来就顺畅了:“他比我大了两届,毕业后他家里让他去国外,后来……” “我们就分手了。” 叶楹声音很平淡,说起这段暌违多年的往事,也没什么过多的情感:“两年前朋友介绍我来这家公司,我觉得待遇不错就过来了。” 没想到工作了半年后,她才见到了一直坐镇另一个分公司的老板。 正是周知睿。 叶楹本来的确是很意外,也想过要不要辞职,躲避这尴尬境况。 可她知道时,已经在这里工作半年,有了一定基础。大环境不景气,换个地方未必能有这种待遇。 于是一心攒钱买房的叶楹还是决定留下来。 反正周知睿忙得脚不沾地,经常不在公司。也就这半年,分公司似乎步入正轨,他才有更多的时间待在这边。 但此时叶楹已经是老职场人了,对周知睿恭敬且从容,让人挑不出毛病。 两个人没什么独处的机会,倒也相安无事。 当然,周知睿有时也盯着她看,叶楹只当没看到。 面对他,叶楹一向表现得无懈可击、毫无破绽。 没想到,周知睿今天居然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是因为昨天她睡昏了不经意叫了他的名字? 叶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她字典里没有“回头草”三个字。 何况…… 她垂下眼,她与周知睿,远远算不上“和平分手”。 春天的晚风还是有些凉,吹得叶楹微微瑟缩一下。 忽然她感觉肩上一暖。 那暖意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似的,沿着她单薄的背脊扩散,很快充盈了四肢百骸。 叶楹讶异抬头,发现黄羲泽的手虚虚环在她肩上,整条手臂都燃着青色火焰,照亮他轮廓优越的脸。 她大惊失色,扯过他的胳膊往下压:“疯了?这么多人在看!” 黄羲泽轻笑出声:“他们看不到。” 他的双眼凝望进她的:“只有你看得到。” 叶楹怔怔地望进那双漆黑如夜空的眼。 奇怪,他明明没说什么,可却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叶楹慌忙低下头,心跳如鼓,掩饰地往街对面小跑而去:“好冷,车门打开。” 黄羲泽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其实车子离他们至少还有四十多米的距离,叶楹一边闷头跑着,一边摸着发烫脸颊。 怎么回事? 她明明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为什么还是在逐步沦陷? 他可是个黄鼠狼啊! 生殖隔离啊亲!! 生出的孩子还不知道长不长尾巴—— 这念头刚出来,叶楹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嘴巴。 怎么连孩子的事儿都操心起来了?! 她恨恨地咬牙——都怪该死的周知睿,初恋就谈伤了,导致她这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 -- 第38页 现在面对黄羲泽,居然毫无抵抗能力?! 难道是铁树六十年不开花,一旦开起花来就山崩地裂的? 还是说,人都得靠同行衬托,跟不堪回首的上一段恋爱一对比,黄羲泽简直…… 叶楹脑中正掠过一堆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下一秒,变故陡生! 尖利的轮胎打滑声响起,响彻整条街道。叶楹霍然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辆失了控的大巴车拐过转角,竟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车眨眼到了眼前,叶楹大脑中有一瞬间空白。 她看到了无法理解的画面——疯了似的大巴车上,驾驶位居然空无一人! 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震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后,一切感觉都产生了延迟和错位。 玻璃破碎声,尖叫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混着汽油,以及橡胶烧灼的焦糊味道。 叶楹跌坐在地上,背后是冰冷石墙,眼前被巨大的黑影笼罩。 景象、声音、气味都远去了,只有一丝细微的轻响,划破全部寂静,在耳道中敲击。 滴答,滴答,滴答…… 叶楹视线定定的,缓缓向下,最终落在自己手上。 指缝间刺目的红,霎时间灼伤了她的双眼。 叶楹像是被打了一棍,身体猛地一震,随即颤抖了起来。 她抖着手,抚上将她护在怀中的那具身体,不堪重负地轻声唤他名字。 她张了张嘴,只吐出了发着抖的气声:“黄……羲泽?” 没人应声。 视野里还能看到他浅色的发尾,因为距离太近,模糊一团,让她有种眩晕的错觉。 周遭的声响像是从水底传来,模糊不清。她听见有人在喊“被车挤住了”“叫救护车”“侧翻”等话语,可混沌一片的意识现在根本无法理解。 一片嘈杂中,叶楹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黄羲泽软绵绵的身体。她指尖发着白,没入他的衣服褶皱之中。 第20章 大难不死,超人举止 你,是一切的关键…… “所以伤者是你的先生,对吗?叶小姐。” 叶楹垂着眼,顿了几秒才点了点头。 她头发很乱,神色却还算镇静。只是无意识互相拉扯的手指泄露了此刻心境。 严烽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 以他见过的事故人家属来说,这位叶小姐情绪已经算是很稳定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叶楹。 “叶小姐,擦擦手吧。” 叶楹一顿,沉默地看着已经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手,半晌才接过严烽递来的手帕:“谢谢。” “不用客气。” 严烽皱着眉,看着自己记录下来的信息,刚想问出最让他费解的一点,就听叶楹声音响起。 “司机怎么样?” 严烽抬眼,有些意外于她还顾得上司机:“司机因为没系安全带,被甩了出去——也在抢救。” “不是的。” 叶楹抬眼看着他双眸:“事故发生时,他根本就没在驾驶位上。” 严烽吃惊地看着她,不觉皱起了眉头。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楹捕捉到他眼中的愕然,心里叹息。 果然,这事情说出去也没人信吧。 “对不起……我可能是太累了。” 她敷衍,站起身走向洗手间:“抱歉,严警官。我去清醒一下。” 严烽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身后同事走了过来:“唉,那司机……开车不系安全带就算了,还疲劳驾驶……害人害己。” 胖胖的警官走上前来,皱着眉看着严烽的本子:“但车往墙上撞过去,把他们夫妻俩夹在中间,这黄先生都还没当场……甚至还把自己老婆护得毫发无损。” 想到事故现场的一片狼藉,他忍不住发自灵魂问出一句:“这两个人是超人吗?” 严烽不知为什么,脑子里一下子回响起叶楹那句话。 司机一开始就没在驾驶位……那是谁开的车? 总不能是鬼吧? “行车记录仪呢?” “毁了。” ……这事故,处处都透着蹊跷。严烽浓眉拧紧,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走吧。” 洗了手出来,严烽二人已经离开。 于是叶楹重新坐下,双眼空荡荡地凝视着地面一点,不知道在想什么。 左淮风风火火冲到医院时,见到的就是像木偶一样木然的叶楹。 他快步走到叶楹面前蹲下,仰头看她,小心翼翼唤她名字:“叶楹。” 叶楹的瞳孔慢慢聚焦在他脸上,像是终于恢复了一丝生气。 她黑亮的眼中有水雾微漾,可立刻抬手将这一点泪光拭去。叶楹语气冷静:“他在手术室。我怕他受了重伤,没法维持人形。” “我知道了,交给我就好。” 得到了左淮的回复,叶楹脸上却闪过了一丝疑惑。 她好像……没看到左淮的嘴在动? 那是谁在说话? 叶楹正被这诡异的事情分了神,就看到眼前左淮的脸一下子分裂了。 叶楹:“……” 我裂开来,这是受到刺激产生幻觉了吗? 说是分裂也不尽然,严格说来,应该是他的脸上突然有丝分裂似的挣脱出另一个影子。 -- 第39页 一个与他长相有五分相似的影子。 影子从他身上挣出去后,迅速利落地一侧身,就从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缝隙钻了进去。 明明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人类,可偏偏像是一道烟似的,直接顺着缝隙溜了进去! 叶楹整个人都不好了,张口结舌地指向手术室,结巴:“他,他,他……” “那是我哥,左渝。” 左淮笑了一笑:“你能看到他?不愧是六爷的命星。” “命星?” 叶楹捕捉到了这个敏感字,皱眉:“他说他作为仙家,命格里缺一颗星,只有我的命格才能和他互补。难道……” “没错。你就是他缺的那一颗命星。” 左淮有点意外地眨眨眼:“六爷居然没跟你细说吗?” 叶楹的确是好奇的,但这会儿黄羲泽在里面生死未卜,她没有心思去想这些。 左淮看出她不安到神思不属,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六爷没那么容易出事。我已经邀请了三万岁,她要到了。” “邀请?” 这词用得奇怪,叶楹愣了愣神,刚要说话,就看见左淮的神情陡然一变。 变得……妩媚了起来。 那是一种媚骨天成的妖艳,与外表无关。虽然……在左淮的身上,多少有那么点违和。 左淮袅袅婷婷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叶楹,满脸心疼地拍了拍她肩膀:“哎呀,给孩子愁得啊。” 叶楹这回明白了“邀请”的意思。 原来是邀请三万岁上他的身啊?! 附身左淮的三万岁坐了下来,与叶楹并肩,距离很近——是女生之间的亲密。 她轻轻拍着叶楹后背,安慰:“胡姨在呢,别怕。” 叶楹这会儿身体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产生了一丝裂隙,但很快就低下了头,擦了擦眼睛。 叶楹声音低低的:“他是为了救我……” 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必死了。 大巴车轮胎打滑,侧翻了过来,金属框架蹭在马路上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火花四溅中,一道青色火焰席卷而来,将她包裹住,妥帖护好。 可大巴车的重量产生巨大惯性,直直撞向他们所在的位置,眼睁睁瞧着就要把两个人挤到墙边,压得粉碎。 叶楹感觉到了巨大的震颤,黄羲泽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为她抵消了全部的撞击。 他的身体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瘫软在她身上,重得她几乎抱不住。等救援赶来,所有人都惊讶于她的毫发无伤。 何止是她,就连重伤的黄羲泽都让人震惊——毕竟没当场死亡已经是奇迹了。 “是那东西。” 叶楹想到没有驾驶员的大巴车,不住的发抖:“是‘它’找上了我。” “那个邪灵。” 三万岁拍着她后背的手微微一顿。 玖拾光整理 叶楹抬头,透过左淮的眼睛直视三万岁:“胡姨,‘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黄羲泽都拿它没办法?” 明明他实力强大,次次都能保护她毫发无伤。 而且她能感觉到,那东西是畏惧黄羲泽的。 不管是从2202门前的怪手,还是从仅隔三层楼它却不敢来犯,都能看得出来它对黄羲泽的忌惮。 可为什么,他迟迟没法一劳永逸地干掉那东西,到底还是给了它机会,让自己受了重伤? “而且我已经从2202搬走了,它为什么还是一直逮着我不放?” 三万岁定定看着她深棕色的双眸,叹了口气:“它……” “……是一种怪物。” “由人心深处的暴虐狂怒化成的怪物。” 叶楹愣愣地看着她张合的嘴唇,三万岁看向叶楹的眼神悲悯又怜惜:“你的魂魄……被它打上了烙印。” 打上烙印?什么意思? 叶楹看着三万岁,意思是即便有黄羲泽在身边,那怪物也不准备放过她吗? 三万岁问:“你听过伥鬼吗?” 叶楹有些茫然:“是‘为虎作伥’里面的‘伥’吗?” 三万岁点了点头:“被老虎咬死的人,死后会化作‘伥鬼’,成为老虎的帮凶,去害更多的人。” “所以那个房子里的也是……” 叶楹忍不住想起自己在2202听到的孩子笑声、脚步声,以及窗帘上的倒影等。 还有神出鬼没的绳结,这一切难道都是那些死在2202的人在助纣为虐? “没错。”三万岁慢慢收回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膝盖上:“他们都是无辜被害的人,可死后却失去了神智,成了帮凶。” “而‘它’的力量也因此越发强大,而且贪婪成性。对于下了烙印的灵魂,无论如何都要拆吃入腹。” 叶楹听着三万岁借用左淮的嗓音,低声将一切娓娓道来,不寒而栗。 所以……她现在就是‘它’志在必得的猎物? 所以就连保护她的黄羲泽都被卷入其中,现在还生死未卜地躺在手术台上?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吗? “本来这些话……是不该由我对你说的。” 三万岁抿了抿嘴唇,简单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妖媚——即便用的是左淮的脸。 叶楹看着她,三万岁的脸上少有地出现了一丝犹豫:“六爷他……本来不应该因为这点手段就受这么重的伤。” -- 第40页 “即便这些年来,仙家的力量逐渐衰微,而‘它’被人心的黑暗滋养,越发强大,也不至于把六爷逼到这个地步。” “他会受伤,因为他心里总有执念。” 三万岁看向叶楹,没有笑容的脸认真肃然:“而你,是一切的关键。” 我……是关键? “他的力量可能因你枯竭,也可能因你充沛。”三万岁向她眨了眨眼,显出几分小女孩般的调皮,刚才的严肃仿佛错觉似的。 “叶楹,你会怎么选择呢?” 叶楹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开合几下,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嘈杂。 她倏然回头——黄羲泽手术结束了! 叶楹再顾不得其他,站起身就急急地冲了过去。 手术很成功,黄羲泽也没有变回原形。 叶楹的心落回肚子里,她回头去看三万岁,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左淮已经变回了往常的样子。 三万岁走了。 她的那些话…… 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1章 狐狸探病,吐露实情 他看起来好像一条…… 叶楹很蒙圈,她从小到大都是个平凡的人。说起最不平凡的事情,大概就属三十岁之前拼死攒钱买了个房。 ……还是个凶宅。 现在她突然就成了什么关键人物? 这真是让人无法想象,她除了命格适合黄羲泽一点,还能有什么“关键”之处。 叶楹心不在焉地坐在病床边,直到传来黄羲泽的沉沉声音:“你是要我吃苹果核?” 叶楹猛地回过神,低头看自己手里削着的苹果——好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果肉像果皮似的被削成一圈一圈,铅笔木屑似地盘得老长。 她一脸黑线地放下苹果,拖着椅子蹭到黄羲泽床边,抬头去看他:“醒啦?” 黄羲泽唔了一声:“三万岁来过了?”他感觉自己身上很明显残留着她的灵气——八成是她帮了帮忙。 叶楹点点头:“来过了,左淮也在。” 顿了顿,她犹豫地说:“还有左渝。” “你见过他了。” 黄羲泽语气是笃定的,可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睡了多久?”说完看向她:“这段时间你没事吧?” 叶楹见他关心的竟然不是自己身体状况,而是她的安危,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也许看到她表情过于凄风苦雨,黄羲泽很少见地开了个玩笑。 做完手术他脸色很白,就连嘴唇都是白的,可还是要逗她:“就这么怕当寡妇?怕什么,到时候你就成富——” “对,我不想当寡妇。” 话生生被叶楹截住,黄羲泽脸上神情有瞬间的静止。 他盯着叶楹的脸,她也没再闪避,直接迎上他的眼神。 因为担忧以及疲惫,她的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可看向黄羲泽的眼睛是发亮的。 像是璀璨星火。 黄羲泽喉头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微启:“叶……” “咣”的一声巨响,身后的门被猛力踹开。叶楹吓得一哆嗦,立时转过头看了过去——左淮俩手拎着两大兜子外卖,目瞪口呆站在门口:“我没控制住力……” 说着,他小心翼翼问:“打扰到你们了吗?” 叶楹白了他一眼,回头去看黄羲泽。 黄羲泽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左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左淮:…… 怎么办,好像被威胁了。 …… 黄羲泽断了不少骨头,但好在内脏居然没大碍,医院院长见了都直呼奇迹。 医护人员每天都能发现新的愈合进度,啧啧惊叹,恨不得把他关起来做研究。 这阵子叶楹请了假,周知睿不知道什么想法,很爽快地批了。 于是叶楹一直在医院陪护,晚上就在病房里的床上睡。 黄羲泽是个土豪,住的也是VIP单人病房。 毕竟万一什么时候不小心化了原形,虽然也有补救的方法,终究还是麻烦。不如直接搞个隐私程度最高的VIP病房,好歹也方便。 所以其实叶楹的陪床照顾并没有十分痛苦,只不过喂喂饭,围观一下医生护士换药打针。 至于方便什么的,别说黄羲泽一个仙家这点小事还是能搞定的,就算不能,左淮也可以帮忙。 可毕竟比不得在家,但即便黄羲泽说家里叫三万岁设置结界,绝不会让她遇到危险,叶楹还是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你在旁边时候它都敢下手,更何况你现在都被伤成这样。” 黄羲泽:…… 还真是无法反驳。 叶楹垂下眼睫,黄羲泽是为了救她才变成这样,她总不能就当无事发生,该吃吃该喝喝。 那也太不像个人了。 而且她心里总有个结。 三万岁说以黄羲泽的实力,本不应该受这么重的伤,而且暗示他这副模样跟她有关。 三万岁说,她是“关键”。 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叶楹想过问黄羲泽,可不是被他轻巧地绕开话题,就是被别的事情打断。 这么三番五次下来,叶楹也明白过来了——黄羲泽并不想告诉她。 虽然很奇怪,但显然在他这里已经套不出什么话了。 -- 第41页 于是叶楹某天趁着黄羲泽睡觉,扯着左淮鬼鬼祟祟地出了病房。 叶楹看了看左淮,扯出一个职业假笑:“淮仔啊……” 左淮浑身一个激灵,举起双手:“大姐,别阴阳怪气的,给来个痛快。” 叶楹装亲切不成,露出大灰狼本质:“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欣赏你的勇敢。你说实话,” 她顿了顿,语气严肃了几分:“黄羲泽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她想来想去,能让本来实力强大的人变得没那么强大,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谁知道,左淮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半晌才忍不住问:“他没受伤咱们现在这是在哪呢?” 叶楹:…… “我说的是这个事儿吗?”叶楹抓狂:“我是问之前,之前!三万岁说本来以他的实力,这次不应该受这样重的伤!” “而且他明明有让凶宅害怕的力量,却迟迟没有收伏它,还反而被它坑了。除了他以前就受过伤,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左淮望着叶楹,缓缓张开嘴,像是要吹出个泡泡似的,可很快又闭上嘴。 他说:“不明白,不知道,不晓得。” “你——” 叶楹气怒,显然黄羲泽不止自己噤声,还要求左淮也对她闭口不言。 可是为什么啊?! 有什么是她不能知道的? “你就直接对她说了呗。” 漫不经心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于走廊中回荡。 “所谓命星,要真的入命才叫命星,否则就是‘耗星’。更何况他还担了魙(zhān)对‘耗星’的伤害和虚耗,变得这么脆不是情理之中吗?” 叶楹转身,看向走廊尽头走来的人,有些诧异:“你来干什么?” 高大俊秀的男人姿态散漫,一只手握了束花扛在肩上,一只手插在皮衣口袋里,嘴里还半真半假地抱怨:“叶楹,我们可是朋友,见到我怎么这么不高兴?” “呸,谁跟你是朋友。” 叶楹目光凉凉落在胡风遥身后不断飘落的花瓣,开口就是暴击:“看望病人带菊花,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菊花出问题?” 左淮:“……” 胡风遥:“……” 这女的嘴这么这么损啊?! 被叶楹来了个下马威,瞬间的怔楞后,胡风遥玩世不恭的笑容没有丝毫裂痕。 这狐狸毕竟也活了几百年,脸皮厚得很。 他走到叶楹面前:“你这样我可就太伤心了。明明是黄羲泽非要瞒着你,我念朋友情谊,好心好意来告诉你真相,你怎么还怪我?”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 叶楹定定看着胡风遥玩世不恭的笑脸,突然绽开一个微笑。 那张气色晦暗的脸骤然焕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独特美丽,就连阅美无数的胡风遥都有一秒失神。 叶楹的声音柔和悦耳,落入他耳中:“谢谢你煞费苦心,宁可扮女装都要跟我建立友情。” “不过你女装的时候,穿那么短的裙子,居然也能藏得很好,” 叶楹视线向下,在胡风遥肚脐下方意味深长地晃了一圈:“果然是天赋异禀呐。” 说完她施施然转身,回了病房。 胡风遥:“……” 左淮看看他,又看看叶楹的背影,忽然爆出一阵狂笑,惨被护士呵斥。 叶楹没好气地把病房门关上,正对上黄羲泽望过来的眼神。 他问:“胡风遥?” 叶楹点了点头,坐在床边,看着黄羲泽的双眼:“魙是什么?就是2202里面那东西吗?” 黄羲泽伸手去拿水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胡风遥说的?” “对。”叶楹干脆的承认:“左淮不肯告诉我——但我更想听你对我说。” 黄羲泽回视她双眼,墨色眼眸中闪过难辨神色,半晌才叹了口气:“算了。既然他已经说了,那我瞒你也没什么意义。” 早就该说这话了,叶楹腹诽,脸上却不动声色,认真地听黄羲泽说话。 “没错,那套凶宅里的邪灵就是魙。它由人心暴虐的怒气所化,吞噬生灵,并驱役它们。” “我跟它……并不是第一次交手了。” 这并不在叶楹意料之外。 其实她后来回想当初刚搬到2202,黄羲泽半夜附身她时,那句“真以为我找不到”就足够透露信息了。 显然,这个“魙”曾经是,或者到现在都是他的猎物。 她皱眉:“你一直都在追猎它?为什么?你以前为什么没能灭了它?” 黄羲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左淮这个时候进了病房,闻言回答:“不是没能消灭,而是……” “如果杀了它,它杀死的、驱役的那些人的魂魄,也会一同灰飞烟灭。” 也许是想起叶楹那句但“我更想听你对我说”,黄羲泽到底还是说出了口:“那些人是无辜的。” 叶楹:“?” 震惊我全家一百年:“不是,等会……你意思是,因为杀了魙就会让那些死人的魂魄与它同归于尽,所以放任它吞吃活人的魂魄?” 这什么逻辑啊? “没有没有,两百年之前魙被击败后,就一直被六爷封印着。” 左淮忙摆手为黄羲泽正名:“它被封印在我老家——左家村,而六爷之后一直在找寻能彻底将被吞噬的魂魄解救出来的方法。” -- 第42页 原来这就是三万岁说的,黄羲泽的“执念” “那它现在为什么还在外面兴风作浪?” 叶楹不解地看了看左淮:“它逃出来了?” 左淮像是突然被哽住,半晌才说:“因为……有人不小心把它放了出来。” 叶楹一脸震惊:“谁?你们左家村这种祖传迷信……咳,超自然家族,还有这种猪队友?” 这话说得左淮更哑了,他向叶楹伸出手,摊开掌心。 他声音很轻:”不小心破坏了封印,导致魙出逃的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也是我哥哥,左渝。” 叶楹下意识的去看他的掌心,就与一个两厘米高的黄狗四目相对了。 叶楹:“……” 第22章 邀星入命,让我静静 你造的孽你得负责…… 那狗子冲着叶楹摇尾巴,双目炯炯:“汪!” 叶楹很艰难地从牙缝挤出一句:“你哥……还挺有精神。” 左淮意识到不对,低头:“靠!左渝呢?” 狗子被凶,还是一脸天真呆萌地在他手掌上转圈圈:“汪!” ……算了。 左淮无言地把手收回,抓了抓头发。狗子就这样从他掌心掉了下来,落在他蓬松的发丝之间,欢快地穿梭了起来。 叶楹倒是有些明白过来了:“所以之前见过的那个左渝……” “就是在那次事故中,被魙害死的。” 左淮点了点头,在床旁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黄羲泽:“好在六爷及时赶到,成功的把他魂魄从魙的掌控下剥离出来,又很费了番功夫让他恢复神智。可这活计太复杂了……” “所以魙逃走时,黄羲泽为了救下左渝的魂魄,没能及时追上。” 叶楹叹了口气:“难怪……后来你附身我的时候,说了那么一句。” 当时黄羲泽说:“居然逃到这,真以为我找不到?” 叶楹当初以为他说的是自己,后来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附在凶宅中害人的魙。 看来他已经追逐这东西许久了:“你已经找了它很久?” “它很狡猾。” 黄羲泽的语气也很沉,一说起魙,他眉宇间满是阴翳:“刚逃走时,它很虚弱,所以蛰伏多年,也没闹什么幺蛾子,我寻无可寻。” “而这些年来,‘恶意’逐渐膨胀发酵,而我的力量却逐渐衰弱。它开始猖狂起来,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占了房子,在里面吞噬人命。” 叶楹喉咙有点发紧——如果没有黄羲泽,她也会成为被吞噬的人命之一。 她拿过一杯水,眼睛瞧着黄羲泽问:“为什么力量会衰弱?” 刚问出口,她就想起胡风遥之前的那句话。 “‘命星’不入命,就是耗星。” 原来如此,是因为她这个“命星”变成了“耗星”,才会让他的力量衰减? 那怎么才算是“入命”了呢? 而且胡风遥也说过,他是为她挡了魙的攻击—— 叶楹微垂了眼睫,看着手中水杯:“……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可以。” 左淮自然而然地接话,黄羲泽皱了皱眉,抬头看他一眼。 叶楹闻言讶异,瞥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黄羲泽,又把视线落回左淮身上:“那为什么一直没有着手恢复——需要怎么做?” “需要‘命星’。” “命星”? 黄羲泽的命星不就是她叶楹吗。 叶楹手指微动,转了转杯子,将它端起放在唇边:“命星在此,说吧,要我做什么。” 说完抬手,喝水。 耳边轻飘飘地飘过左淮的一句:“简单,只要跟命星圆房,彻底邀星入命,就能——” 左淮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依着叶楹这寡王的耐受力,不得从嘴里喷出一道彩虹? 果然,身畔的黄羲泽不冷不热地瞧了他一眼,瞬间将他噤声。 可叶楹握杯的手只是微微一顿,便淡定地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她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杯子。 左淮被这反应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双眼睛不自主地随着她动作移动视线。 叶楹冷静地将脸转向他:“就这?” 本来黄羲泽的眼刀下,左淮已经彻底蔫了下去。一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耳朵又竖了起来。 叶楹哂然一笑:“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老年间的词汇。” “就是就是。” 左淮立刻精神了起来,点头如捣蒜,两个狗狗眼燃起星光:“叶小姐,要不……” “呵,都是成年人,这种小事……”叶楹站起身,居高临下而充满王霸之气:“容我考虑考虑。” “好的好的。”狗腿子左淮简直喜出望外,站起身送叶楹出去:“慢走慢走。” 门关上,他乐颠颠地回头看向黄羲泽:“六爷,这事儿不就要成了吗?” 黄羲泽微抬下巴,黑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你倒是会替我做决定。” 左淮的笑容一下子僵在嘴角,哆嗦:“我,我还有点事……” 黄羲泽没再去管他,只垂了眼帘。 叶楹她……话说得很潇洒啊。 这事对她来说,真的这么简单? …… 没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第43页 叶楹很冷静,她一边在病房自带的洗手间里洗毛巾,一边对自己这么说着。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点小事。 这点小事…… “洗完了吗?” 门口,黄羲泽突然出现,声音平静:“我要用下洗手间。” 叶楹像是受惊了似的,一下子蹦了老高。 她连眼神都没敢对上,嗖地从黄羲泽身侧钻了出去,落荒而逃。 黄羲泽:“……” 左淮的脑袋冒了出来,语气担忧:“是不是我之前说得太露骨,把她吓到了?” 可她当时明明显得很淡定,很游刃有余啊…… 黄羲泽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还知道啊。 左淮不明就里地回视,呆愣愣的:“六爷?” “咣”的一声,洗手间的门在他眼前关上。 左淮:“……” 差点砸他鼻子上啊! 为什么拿他撒气!他做错了什么! 叶楹从病房夺路而逃后,一边抚着心口惊魂未定地蹿到小花园里,一边反思自己。 她这反应……实在过大了。 可她也没办法,自从上午左淮大剌剌地说出“圆房”两个字后,她每次见到黄羲泽,就觉得无比尴尬。 当时她刚听到这俩字的时候,表面镇定,心里却实打实慌得一批。 没错,她是个成年人了。 没错,黄羲泽救了她小命几次,她也的确无以为报。为了正义,为了宇宙的和平,以身相许什么的…… 何况黄羲泽他无论是从相貌到人品……狼品都是数一数二。而且她对他……的确也是有些暧昧的小心思。 但这件事本身就够叶楹崩溃了! 且不说二人结婚至今也才不到半个月,这货,他根本不是人啊!! 她叶楹怎么就饥渴如斯,和这么个保护动物看对眼了?! “苍天啊——” 叶楹十指抓狂地插入头发之中,仰天长啸,惊飞林间飞鸟,连护士的暴喝都恍若未闻。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她这么难的选项! 单身六年初次心动,对象居然是个黄鼠狼?!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叶楹脚步虚浮地往病房走,刚要推开门,却听到屋内传来一道女声。 她的手生生顿住。 “我和胡风遥不一样。” 这是……谁? 难道是另一个仙家? 那女声清冷好听,语气却有种孤高的寒意:“我支持你一直以来的坚持——先将魙鬼吞噬的魂魄解救出来,而不是直接诛杀。” 顿了顿,她语气却比之前温和了许多。 听起来,她对黄羲泽的态度十分亲昵:“娶一个人类是委屈你了。可为了取回可以诛邪的力量,也只能……你尽快邀星入命,补全命格吧。” 叶楹后退了一步。 她定定望着门上的磨砂玻璃,里面影子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心头莫名泛上一层酸意,叶楹缓缓抬手抚上胸口。 她不是没有察觉,三万岁寿诞时,那些仙家们对身为人类的她十分轻视。 虽然她与黄羲泽的婚礼时,他们都还是喜气洋洋的。 只因于他们来说,她不过是工具,是让“黄六爷”找回力量的工具。 她不是“叶楹”,只是“命星”。 仙家们当时的喜气,都是希望这颗“命星”早日献出自己,成就黄羲泽。 可“命星”的所想与感受,他们却毫不在意。 这些仙家……很多甚至对人类是带有敌意的,比如胡风遥。 那……黄羲泽是如何想的呢? 那些隐藏在他毒舌和嫌弃下的温柔,以及无微不至的保护,是不是也只是为了…… 让她心甘情愿地“入命”? 想到这里,叶楹的胸腔重重一窒。 下一秒,黄羲泽淡淡的声音响起:“委屈我?” 他语气不辨喜怒,显然病房里的女声也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一时之间没有出声。 “委屈的不是我,是被我强行绑在身边的她。而且,” 黄羲泽的声音低沉,透着彻骨冷意:“她叫‘叶楹’,不叫‘人类’。佘漪,胡风遥不尊重我的伴侣,你看到他的下场了吗?” 病房中沉寂半晌,叶楹才再次听到了那道女声响起。 这次,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变成了口不对心的卑微谦恭。 就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似的:“……不敢,六爷。” 她很快告辞,像是稍晚一步就会控制不住情绪,做出什么失态的反应。 还没等叶楹反应过来,面前的门便被“唰”地一声拉开,她跟里面的人当场打了个照面。 两个人都是一愣。 那是个身姿高挑的女人,目测一米七五左右。颧骨略高,瘦削的脸轮廓深邃。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中的“美女”,有种超模的冷艳感。 看到叶楹,她高抬的下巴甚至没有低下哪怕一毫米。只眼神一转,居高临下地俯视叶楹一眼,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叶楹看着她的两条大长腿几步走远,气笑了。 什么玩意儿啊?! 她气鼓鼓地进了门,神色不善地盯着黄羲泽。 黄羲泽坐在病床上,抬眼看她:“又要找茬抬杠?” -- 第44页 叶楹歪着头瞧他,半晌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知道我在外面?” 知道我在门外,所以才说了那些话,让我更没办法拒绝你。 黄羲泽又抬眼看了看她,隔了两秒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呲了下白森森的牙,露出一个笑容:“是,这都被你发现了。” 叶楹瞪他,黄羲泽却没好气地单手解病号服的扣子:“过来,你造的孽,你得负责。” 第23章 亲妈倒戈,眼泪婆娑 到底谁是亲生的?…… 叶楹已经坐到了病床上,听了这一句,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黄羲泽解开的病号服下,被绷带覆盖的身躯。 上次看到这幅躯体……还是在晚上。没想到白天在阳光下,即便包裹着绷带,视觉冲击力也如此之强。 黄羲泽的皮肤不是那种令女人羞愤的雪白,白的健康,皮肤无瑕。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使得他渗出了些细碎的汗珠,还是皮肤本身的光泽。阳光下,他裸露出的肌肤像是宝石一般微微闪着光。 肌肉带着一种贲张的力量感,在绷带下勾勒出流畅的线条,随着他的动作落下不断变化的影子。 黄羲泽抬眼看愣住的叶楹,没好气:“干看着?帮忙换药。” 叶楹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你造的孽”说的是什么:“害……是换药啊?我还以为……不等护士来吗?” “是蛇仙配的药。”黄羲泽挑眉看她:“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我以为……我以为什么啊我以为。 没想到这货还挺记仇,叶楹垂着脸去调那绿乎乎的药膏,随口打发:“你猜?” 可下一刻,她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拉着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 黄羲泽的气息第一次没有衣物阻隔,带着体温将她包围。 叶楹吓了一跳,纤细五指撑在黄羲泽□□的胸前,像是被烫了似的,神经质地颤抖一下。 毫无防备地与近在咫尺的黄羲泽对视,本来让叶楹安心的微凉木香不知是不是因为体温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变成充斥侵略性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手掌下的胸肌带着隐而不发的力量,心脏的搏动带着炽热温度从指尖传了上来。叶楹只觉得脸上一片滚烫,心里纷乱驳杂的开出一片丰茂草花。 她睫毛颤抖着不敢与黄羲泽对视,手掌微微用了点力想把他推开,嘴里不饶人:“一会扯到伤口,疼死你。” “叶楹。” 叶楹动作微微一顿,抬头去看黄羲泽。 阳光勾勒他浅色的发,流畅身形,形成一副璀璨画卷。他凝视叶楹,墨色双瞳中有什么翻滚。 “我不会逼迫你。你是自由的,你永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不论接受,或是拒绝。” 叶楹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一时间怔楞在了原地。 她傻傻地看着身披阳光,俊美如神的男人,心神有种莫名的恍惚。 真的有人……能拒绝他吗? 黄羲泽的眼神深邃如白昼下不见底的深海,暗涌的波涛席卷了叶楹的心神。 她望着那双檀木一样黑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手掌下他的心跳有力敲击,像是一种催促,直接敲在她的心上。 叶楹默了一瞬。 短短一秒钟,她的心像是跨越了崇山湍流。她的睫毛在阳光下也像是镀了金,皮肤通透明亮,双眼像是盈盈流动的泉水,盛在剔透无杂的琥珀中。 黄羲泽看得失了神。而下一秒,这张脸倏然靠近。 突然拉近的距离让他心神有一瞬的飘忽,鼻端陡然袭来熟悉的香气。 这香气并不馥郁,但却是他极喜欢的。像是盛夏的野草杂花,有种柔韧而让人着迷的魔力。 让他想起……记忆深处的那个地方。 安全的,温暖的,充满生机。 那是……几夜以来,他都揽着入眠的气息。 陷入怀念的怅恍,加上本能的牵引,黄羲泽并没有躲开。于是那气息骤然靠近,唇瓣上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另一个人细微温热的吐息。 黄羲泽的眼睫微微抖了抖,缓缓垂落。 这是他渴望的,之前他没能察觉,但是现在他也懂了。 让人沉溺的、迷醉的、无法拒绝的…… 痴迷。 “六爷,叶——” 就在迷醉的氛围之中,左淮的鬼叫骤然在耳边爆开! 叶楹瞬间惊醒,被电了似地跳了起来。她下意识猛地一推,自己也就势往后一窜! 左淮扯开病房门,一进来就张口结舌:“你……你们……” 叶楹站在床脚,掩饰地咳嗽一声。 她脸上红晕还没散尽,做贼一般欲盖弥彰地摆出个沉思的姿势,手都不知往哪放。 床上,黄羲泽一只手肘撑着病床,半歪在枕头上。他衣衫不整,绷带松松地绕在□□的上身,一只手还端着个碗——里面绿乎乎的,像是浓稠的什么药膏。 黄羲泽的眼神阴恻恻地向左淮射来,简直冷得像冰,很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威压。 左淮:“……” 他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最好是有事。” 黄羲泽开了腔,声音比眼神还冷。 左淮甚至感觉到了冰锥扎在身上的幻痛,忍不住猛地一哆嗦:“那什么……” -- 第45页 “叶小姐你……你爸妈好像去你家了。” “啥?!!!” 叶楹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再次跳了起来。 黄羲泽都忍不住往她脚下看了看——这鞋是装了弹簧还是喷射起步?! 这人是兔子变的吗?弹跳力也太莫名了! 叶楹这会儿也没心情瞎扯淡了,从沙发上抄起衣服就蹿出了病房,任凭左淮在身后喊了什么,也没注意。 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她爸妈进2202! 叶楹心头陷入了深深的恐慌。 那魙鬼的凶残,她已经见识过了。不能让她爸妈也遭此劫难! 至于左淮为什么消息这么灵通,为什么会知道她父母的动向……她现在已经没心思去想了。 叶楹一路上猪突猛进,拦了个出租就往榆南里赶——她当初买房子时告诉过父母小区名称和楼号,却没说具体房号。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二老还没找到2202。 叶楹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上面许多未接——都是父母打来的。 只因黄羲泽养伤,她觉得他需要静养,便把手机调成振动。 刚才在医院先是听了跟自己有关的壁角,又是跟黄羲泽之间来了那么一出,心神剧震之下她也就没察觉。 叶楹赶忙回拨叶妈妈的手机,响铃三声,那边就接了起来。 她像是捞到了救命稻草,忙唤:“妈!你在哪?!” “叶楹。”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低沉好听的男人声音! 叶楹一下子哑了。 五分钟前,她还在医院里跟这声音的主人黏黏糊糊…… 叶楹摇摇头,打断自己不合时宜的回忆,迟疑地把手机拿下来,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又重新放回耳边:“……黄羲泽?” 怎么是他接的电话?! 她出来的时候他还在医院啊! “慢慢来,别急。” 黄羲泽的声音温柔得像是新婚那夜,简直要把人溺毙其中:“我正好回了家,就由我照顾叔叔阿姨。你注意安全。” “啊,好,行,是……” 叶楹张口结舌,晕乎乎的挂了电话,直愣愣的握着手机呆了一会。 等会!啥?! 正好回了家? 你能不能解释是怎么正好,才能让刚才还在医院的人就这么嗖地一下出现在家里?! 不过知道父母与黄羲泽在一处,她心里的大石瞬间落了地。 可还没安心几秒,叶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要怎么跟父母解释,她为什么会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 出租车开了二十分钟,叶楹也没想出个靠谱的辙。 此刻她站在1902门前,一脸凌乱。 黄羲泽像是未卜先知,在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时就给她开了门。 叶楹哑然站在门口与他对望,一脸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反而是黄羲泽体贴地将她迎了进来,还接过她的包挂好,又帮她脱了外衣。 叶楹满目惊疑,黄羲泽却回她一笑。 是真的温柔,温柔得…… 她都有点腻得慌了,呕。 叶楹慌张地对黄羲泽挤眉弄眼,对方却挑了挑眉,满不在乎。 正着急着,黄羲泽身后的客厅里,传来惊喜的声音:“楹楹回来啦?” 叶楹换好鞋,越过黄羲泽,看向客厅中的中年夫妇强颜欢笑:“妈,爸。” “你这孩子,电话是拿来当闹钟的吗?我跟你爸差点找不到地方!” 叶妈妈瞪她一眼,随即看向黄羲泽,川剧变脸似地瞬间换成眉开眼笑:“这可多亏了小黄——小黄啊,叶楹她爸做饭呢,一会咱们一起吃饭!” 叶楹张了张嘴,看了一眼笑得温良的黄羲泽,又默默把话咽回肚子里。 反而黄羲泽一脸真诚:“阿姨,我可以帮忙。” “帮什么忙,”叶妈妈大手一挥:“马上就做好了,等着吃就行了。” 叶楹看着叶妈妈,叶妈妈看着黄羲泽。 叶妈妈一脸和善,叶楹惊疑不定。 可当着她妈妈的面,她到底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去洗了手坐到桌前。 不一会儿,黄羲泽就跟她妈妈一人端了一盘菜出来。 这真是个魔幻的组合,叶楹一脸看到世界名画的神情。 叶楹她妈一看她这样就来气:“没长手?人家小黄都晓得帮帮忙,你就像个大爷一样坐着。” 叶楹眼睛都瞪圆了。 我去,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他! 怎么不到半小时你就把他当亲儿子了? 叶楹阴恻恻的看向叶妈妈身后的黄羲泽,龇牙龇到一半,脑袋上就挨了一击。 叶妈妈怒目:“把你那怪样子给我收了!” 叶楹:“……”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24章 碰瓷黄金,情敌挑衅 教我做事,你又配…… 还吃个屁,气都快气饱了。 黄羲泽这厮还嫌她不够糟心,火上浇油:“阿姨别生气,叶楹只是累了。” 叶妈妈面对黄羲泽时简直像是人格分裂,和气慈祥得圣母光辉直冒:“她累什么累。辛苦你了,小黄,这么照顾她。” “没有没有。” 黄羲泽摆摆手,笑得温良儒雅:“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叶楹手一抖,焦溜丸子没夹住掉进了盘子里。 -- 第46页 这货想干什么,这会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面色不善地看向黄羲泽,得到他轻飘飘的一个眼神。 虽然没有根据,但她叶楹就是感觉黄羲泽在挑衅她! 那边叶妈妈却开启了热心阿姨模式:“哎呀,小黄你多吃点,看你瘦得……” “他才不瘦呢,”叶楹条件反射地抬杠,愤愤地用筷子插进丸子里:“他壮实得很……” 话说到一半,叶楹猛然惊觉。 果不其然,桌上三人的视线立刻聚焦在了她的脸上。 叶楹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半张着的嘴瞬间哑火,下巴尴尬地左右动动,闭嘴,装作无事发生。 可心里,她已经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夭寿啦! 怎么就没过脑子,把这话出溜了出来?! 这不,她老爸的重如泰山的眼神沉沉地压顶而来。 叶楹颤巍巍地低着头,假装与碗里的米粒作斗争。好在她妈妈开启了新话题,这才叫她长出一口气。 叶妈妈问:“小黄啊,有女朋友没有呢?” 叶楹知道黄羲泽没把俩人的事情捅出去,可听到她妈妈问这么八卦的问题,还是忍不住呛了口饭。 这问题也是莫名其妙,谁有女朋友会跟别的女人合住啊?! “妈,你能不能别那么八卦?”叶楹忍不住放下碗抗议:“我们只是合住,人家一个良家妇男,你……” “我有女朋友。” 这句话仿佛惊雷,一下子把一桌人劈没声了。 且不说一直面带威严的叶爸,就连叶妈妈的表情都不太对劲了,一脸和善眼看就要转为核善。 叶楹惊异抬头,正对上黄羲泽的目光。 黄羲泽放下手中筷子,温和一笑:“但是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当男朋友。” 叶楹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着黄羲泽愣了几秒,猛地低头扒饭,嘴里含糊:“你们吃不吃饭?都凉了。” 不行啊,这样不行。 再这么下去…… 胸腔中的心跳鼓噪,叶楹甚至有了种会被别人听到的错觉。 她心中恨恨,这黄羲泽是故意的吧? 绝对是故意的吧!! 吃了饭,叶楹去洗碗,却被黄羲泽赶了出来。 刚出厨房,叶妈妈就一脸神秘地把她拉到一边,眉毛挑得都快飞起来了:“你们俩……多久了?” 叶楹一看到她这表情就头疼:“妈,你知道你现在表情特别猥琐吗?我只是他房东——” 叶妈妈嫌弃地“嘶”了一声,啪地拍在叶楹背上,不顾她龇牙咧嘴:“你当我傻?你一个小姑娘家,会招个男的当租客?” 叶楹:“……” 对哦,她怎么忘了这个事…… 而且这房子可比她当初对父母说的那八十平米面积大多了。 叶楹心累,她可能这阵子也是压力太大,有些降智:“不是,你就不担心你闺女我一个花季女子被人占便宜吗?” “占便宜?” 叶妈妈看着她的眼神更嫌弃了:“你觉得你跟小黄站在一起,谁更像是被占便宜的?” 叶楹:“……” 你就说实话,我是不是你捡来的? 叶楹实在受不了这个氛围,休息一会就借口出去上班光速溜了。 没想到站在电梯前没等多久,1902的门开了,黄羲泽也走了出来。 叶楹讶然看看他,他却淡然自若的:“出院手续还没办。” 叶楹:……对哦。 就在此时,电梯到了。二人步入电梯,叶楹问:“左淮怎么知道我爸妈来了?” “我让左渝在这里盯着,是他告诉了左淮。” 黄羲泽看了叶楹一眼:“放心吧,他们没有进过2202,不会被魙鬼盯上。” 叶楹松了口气。 这是她最担心的事情,直到黄羲泽说出来才放下心来:“感觉上次袭击我们消耗了它一些力量……刚才我急着回来,坐电梯也没什么事。” 在之前,它可不会放过她落单的机会。 黄羲泽却又看了她一眼,眼神在她胸口口袋略略一停:“因为你有护身符了。” 护身符? 叶楹呆了一呆,顺着他的眼神低下头,伸手拍了拍外套胸前的口袋。 果然,本来空空如也的口袋里多了什么。 叶楹伸手从不大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更袖珍的小东西——一个玉米粒大小、铸成钱袋模样的金坠子。 叶楹新奇地在掌心翻弄,正巧走出了单元门,暖阳洒落在指尖,金袋子生出熠熠的金光。 她掂了掂坠子,狐疑抬头:“空心的?” “对。” 叶楹好奇心上线,扒拉着金坠子,眯着一只眼往袋口的小孔往里瞧:“里面是什么啊?” “我的毛。” 叶楹:…… 黄羲泽觑着她神色,挑眉:“怎么了?不是你说要我的尾巴毛做护身符吗。” 他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一丝戏谑笑意,陡然欺身到她面前,直视她双眼:“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大爷啊!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她才拿这话揶揄了他一次,倒教他没完没了地反制她! 叶楹没好气地伸出一根手指推开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晃了晃护身符:“只有坠子,没有链子?” -- 第47页 黄羲泽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倒是会碰瓷。” 叶楹学他挑眉,耍赖:“帮人帮到底,这难道不是黄六爷的作风吗?” 黄羲泽被她无赖的样子惹得失笑,一摆头:“转过去。” 叶楹听话地转身,掌心微沉,黄羲泽从她手中把小金袋子取走。于是她配合地将头发撩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不多时,微凉的一线落在颈间。黄羲泽的手指微热,轻轻触在她后颈,又倏然离开。 他说:“好了。” 叶楹伸手抚上悬在颈间的小坠子。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坠子并不似寻常金属微凉,而是温热的。 就像是黄羲泽的青色火焰一样温暖。 直到坐进车里,她嘴角还带着压都压不下去的弧度。 黄羲泽分神看了看她,心情受到感染,神色一片柔和。 二人在医院楼下分开,黄羲泽让叶楹在医院楼下的花园中等他,自己去办出院手续了。 叶楹拗不过他,只得顺了他的意,坐在花园的凉亭中。 阳光正好,天气和暖。眼中的一切都披上了耀眼的光,璀璨地闪耀着。 叶楹隔几秒就抬手去抚颈间的坠子,很有些爱不释手。 黄羲泽也是过于懂她这个财迷,护身符特地用钱袋子形状的金饰做容器…… 她闭起一只眼睛,对着阳光看金灿灿的坠子,心情大好,嘴里还哼起了莫名其妙的歌。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毛~毛~让我为你——” “你很喜欢他?”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冷冷地打断了她的快乐。 叶楹愣了一瞬,抬头看向出声的女人,神色淡了几分:“你在跟我说话?” 女人一头长发,哪怕在阳光下也像是能吸光一般格外漆黑,宛如她冰冷的眼神。 她气质过于独特,叶楹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上午在黄羲泽病房里打过照面的,那个名叫“佘漪”的蛇仙。 佘漪定定地看着叶楹,仿佛叶楹是个什么物件,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叶楹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面对敌视自己的人,任谁也不会圣母到笑脸相迎,哪怕对方是个有法力的仙家。 叶楹丝毫不怵地回视她,却惹得佘漪嘲笑一声:“区区人类,难道还真以为能让仙家动心?” 她漆黑眼中闪过冰冷:“无论是你对他,还是他对于你,心中生出的波澜,都不过是命格的互相吸引罢了——你还真当是一见钟情?” 佘漪的眼神在叶楹身上从头到脚一扫,嗤笑:“你们二人才相识多久,就这么无法自拔了?还是说……” 她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刻毒:“你们人类就是这样水性杨花,随时随地都能发情?” 这话里的恶意可以说相当□□了。 黄羲泽不在,佘漪的敌意毫不遮掩。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流露出符合她冷血动物身份的寒意。 “区区人类,认清自己的位置——你配吗?” 迎着这样的目光,叶楹却忽然笑了。 她一边摇着头,一边站起了身。 叶楹虽然身高比佘漪矮了十公分,可身上的气场却毫不示弱。她抬起下巴,闲闲地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出人意料的好说话:“你说得对。” 啥? 佘漪没想到她冒出来这么一句,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怔楞。 叶楹浑身上下都没有什么攻击性。可就是这样,才显得对于佘漪的挑衅,她似乎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很放松地反问:“那你呢?” 佘漪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发懵,下意识地反问:“什么?” “我是说啊……” 叶楹漫不经心地垂着睫毛,手指轻轻挑弄颈间金色的小坠饰。 佘漪敏锐地察觉到那坠饰上淡淡的青色火焰,一时之间眼神又冷了几分。 就在这时,她听到对面那被她轻视的人类漫不经心地问出一句:“你又算黄羲泽的什么人?” 这话出口,佘漪的脸色一下子沉得要滴出水来。 叶楹抬眸,看向她,眼神中没有嘲讽,仿佛只是单纯好奇。可她的接下来的话,却直接让佘漪破了防。 叶楹问:“教我做事,你又配吗?” 第25章 烤熟为止,患得患失 她叫叶楹。…… 佘漪身周霎时间卷起锐利风声! 她脸色极其难看, 像是惊讶于区区人类居然敢牙尖嘴利地嘲讽她,又或者是被叶楹戳到了痛处。 于是她暴怒了,眼神难掩凶戾。 修炼多年, 就算是兽类也化作人形,融入人群之中, 让人看不出端倪。 可当情绪极端波动时,深埋在灵魂和本能中的兽性, 还是会亮出锋利的尖牙,以最原始的方式展露。 佘漪眼睛化作冷血动物的竖瞳,阴森锁定叶楹。涂着大红口红的唇角居然横向裂开, 裂缝像是要延伸到颧骨下面似的! 叶楹被这变故搞得毛骨悚然。 佘漪这是要当场现原形?! 她敢跟佘漪一个蛇仙对线, 并不是没脑子的行为——相反, 她是有仰仗的。 仰仗的当然不只是黄羲泽, 主要是笃定仙家们在人类社会中会有一定的收敛——不会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地方现原形。 不然这世界早就乱了, 直接成了现代聊斋。 -- 第48页 可叶楹没想到,佘漪这血气上涌,居然还真为了一时之气不管不顾地在市中心的医院里现形了?! 说起来, 她现在总算是知道, 许仙当年看到饮了雄黄酒后现形的白娘子是什么心情…… 叶楹脑子里闪过一大堆吐槽,脚下却麻利得很——转身拔腿就往住院部大楼里跑。 她心中还是抱有最后一丝希望——这花园里现在没什么人,可住院部毕竟医护人员、病人众多。 她就不信,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佘漪也要取她狗命, 造就一出都市传说?! 叶楹是个长年坐办公室的废柴社畜,虽说比一般社畜有力一些——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抡得动铁锹——但毕竟也还是个废柴。 可此刻生死攸关,她竭尽全力拔足狂奔,住院部大门就在百米外, 转过一丛高大的树丛就能看到。 可就在这时,身后疾风厉响。 都不用回头,叶楹就知道佘漪追上来了。 她心中暗骂,这女人是真的疯了——还真不避讳人了?! 佘漪大脑虽然被暴怒控制,可也并非理智全无。 她似乎也知道这个弯一转,就会出现人迹。 这样一来,她和叶楹就会暴露在来往人流、医护人员的视线中。 可这个认知,并没有熄灭她的怒火。 于是叶楹从树丛伸出去半个头,刚慌忙喊了句“救——”就感觉脚踝被狠狠地拽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扑倒在地! 可那股力量显然不准备放过她,牢牢缠着她,迅猛地将她向后拖去! 叶楹在粗粝的地面上被快速拖行,因太过突然,痛觉都没来得及反应。 衣物下摆在拖动中掀起,裸露在外的肌肤,也一片火辣辣的灼烧。 这当口,她还来得及抽空回头,向身后瞥了一眼。 只见身后一条巨大花蛇,身上是一圈圈黑白相间的花纹。它立起的身子有两米多高,只比树墙矮了五六公分,倒成了天然的掩护。 而它身子其他部分盘成一圈,尾巴正卷在叶楹脚踝上。 往上看,蛇头的部分却是披散长发的一张女人脸——虽然那双竖瞳明显已经不是人类,且一张巨口已经裂到了两腮,可还是看得出,这就是那个高冷名模脸佘漪。 叶楹:……我恐怕要用一生时间治愈这一眼。 可佘漪显然听不到叶楹对她外表的抗拒。她长长蛇颈一伸,血盆大口闪电般靠近,径直向叶楹咬来! 短短的几秒钟,像是被按下了慢速播放一般落入叶楹的眼中。她看到那肉红色的裂口中除了一些细碎得几乎不可见的小牙外,还有上颚前端两条长长的利齿! 那是……毒牙! 叶楹瞪大的眼眸中,一切如慢放般靠近。而蛇口中的腥气,也倏然喷至鼻端。 就像是亲身经历恐怖电影,而叶楹此刻已经失去了逃跑的力气。千钧一发之际,她心头却奇迹般的没有任何思绪,只条件反射地闭了眼,抬手一挡! 就在这血液都要凝固的一刻,一道灼热的气流霎时间升腾而起,将叶楹包围! 与之同一时间爆发的,是一道不似人声的惨叫! 叶楹浑身一抖,不可思议地睁开眼。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拦腰将她直接从地上拉了起来,揽入怀中。青色焰影闪过,脚踝上的紧缚感骤然一松。 叶楹低头,正看到一条黑白相间的断尾在地上神经性地抽搐着。 持续的惨叫随之变了个调,再升新高。 叶楹默默地移开视线。 这画面太猎奇,她受到了一百点的精神污染。 猛烈青焰中,焦黑的影子已经倒在地上,不停翻滚挣扎,发出阵阵惨号。叶楹哪见过这架势,当下抖了一抖。 她是个文明社会的文明人,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惨状? 于是她选择了闭上眼。 不过想了想,她还是睁开眼,轻轻挣开黄羲泽的怀抱。 她蹲下身,把那一截已经停止抽动的尾巴以食指和拇指指甲捏起一丁点皮肉,扔进了青焰中。 黄羲泽:…… 他还以为她作为人类,没见过这种残忍而古老的厮杀,刚想帮她把眼睛捂上来着。 叶楹闻着鼻端一阵阵焦糊气,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差不多得了。” 黄羲泽垂头看了她一眼,叶楹又说:“烧成这样,人家清洁工也不好收拾。” 谁叫她是个五讲四美的好公民呢…… 黄羲泽没什么动作,青焰却随着她的话骤然收回。 更奇特的是,灼热的火焰分成了两股——大多是回到了黄羲泽的身上,还有一缕落到了叶楹的吊坠之中。 叶楹讶然挑眉,低头看着小钱袋子——果然,上面有荧然的青焰,眨眼便消失不见。 原来这就是护身符,也是黄羲泽的一部分。 刚才黄羲泽就算不来,恐怕它也会在佘漪眼前护住她。 对了,佘漪…… 叶楹眼神落到眼前的被青焰灼烧过的地方,一个黢黑的人影正毫无声息地趴在那里。 “不会烤熟了吧?” 叶楹不确定地扯了扯黄羲泽的衣袖,话音刚落就看到地上的人猛地抬起头! 佘漪满脸尘灰,有几处皮肉都烧得翻了起来。她面容扭曲,看向黄羲泽:“为……什么?!你为了一个人类,居然……居然……” -- 第49页 “我警告过你。” 黄羲泽的声音冰冷:“不到半天时间,你就忘了?” 他黑眸定定俯视佘漪,忽然笑了。 黄羲泽很少笑,可这个笑容却并没有让人觉得有多放松。 相反,其中残忍的嗜血意味,让佘漪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佘漪,你还真是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啊。” 他明明笑着,眼眸中却毫无笑意。佘漪方才因怒意而升腾起的胆气瞬间消散,心头骤然被恐惧占据。 她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六爷,我……” 黄羲泽垂眼看她,面色一片漠然,如俯瞰世人若蝼蚁的神明。 他没再回答佘漪,声线没有一丝起伏:”佘落。” 佘漪双眸骤然睁大。 叶楹不明就里,却讶然发现随着他话音落下,佘漪身后兀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是个男人身形,像是黑烟组成,通身缭绕着如烟雾般的黑影。 他着一身黑衣,只宽大兜帽下露出苍白而无血色的尖尖下巴,以及过分殷红的薄唇。 佘漪艰难撑起的身子一下子向前扑在地上。 她像是察觉到身后的人,竭力地想与他拉开距离,也像是拼尽全身力气哀求黄羲泽:“六爷,是我逾越了。我不该,不该对您的命星……” 黄羲泽没什么表情地打断她:“我说过了。” “她叫叶楹。” 说完,他不再看抖如筛糠的佘漪,转而看向那个名叫“佘落”的黑影:“佘漪不顾规矩,在闹市化出原型,还要袭击人类。”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这事儿,交给你们佘家自己处理。” 他声音一落,叶楹就看到那一抹在雪白下巴上显得格外鲜明的红唇上挑,勾出一抹邪肆的笑容。 红唇微启,他伸出舌尖,极缓慢地舔了舔嘴唇——而让叶楹惊诧的是,那舌头居然前端分叉,是一条细细的蛇信! 佘漪像是被判了死刑,崩溃与绝望的情绪如毒液般在她满目疮痍的脸上蔓延:“六爷,我错了。饶了我,六爷——” 可下一秒,她的话语就断在了喉中。 几道黑烟从一直沉默的佘落身上迅疾扑出,瞬息之间便钻入了她的七窍! 佘漪保持着趴跪的姿势,头却高高扬起,就仿佛之前她蛇身立起的样子。黑烟的侵蚀下,她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响,全身神经质般抖动,可却全无反抗之力。 很快,黑烟愈发浓烈,将她整个身体包裹其中。从叶楹的视角看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茧一般。 佘落此时开了口。他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年轻,慢条斯理,甚至很有些悦耳。 他说:“六爷,佘家会给您一个交代。” 黄羲泽微微点头,于是不过须臾,眼前的黑烟,以及佘漪、佘落二人,都极快地消散了。 阳光垂落,花园中草木欣欣向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黄羲泽这时才微微松开揽着叶楹的手臂,身上冷厉气质也尽数褪去。 这时的他与方才杀伐果决的样子判若两人,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让我看看你的伤。” 叶楹却后退一步,撤出他的怀抱范围。 她的视线平静如水,迎上黄羲泽略显错愕的眼。 她问:“黄羲泽。” 叶楹的手抚上自己心口,在上面按了按:“这些天来……” “到底是真实的感受,还是只是命星带来的错觉?” 第26章 寡王情怀,患得患失 我们还是先分开一…… 黄羲泽黑眸沉沉, 叶楹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听到他问:“你自己觉得呢?” 叶楹摇头:“我不知道。”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垂了视线,错过了黄羲泽细微的表情变化。 听到她的话,他微微一眯眼, 像是被太过强烈的阳光刺伤了。 叶楹低着头继续说:“老实说,我也觉得自己最近这些日子……很奇怪。” “我觉得变得不像自己了。” 她自嘲一笑:“比如这个时候,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假的,而是你对我……是不是假的。这种患得患失……” “真让人心烦。” 黄羲泽顿了顿, 忽然向她走去:“叶楹,我……” 叶楹却又退了一步。 黄羲泽的脚步瞬间顿住。 他面上神色未变,可嘴唇骤然抿紧, 目光定定地锁在叶楹面上。 叶楹苦笑:“我们还是……” “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她没有抬头看他, 视线中只有他笔直的裤脚和鞋。 良久, 叶楹才听到黄羲泽的声音淡淡响起:“1902你跟叔叔阿姨先住着。” 叶楹一顿, 这才想到自己的房子还住不了。她登时抬头, 慌忙摆手:“没事,我们去外面……” 可她只看到黄羲泽离去的身影——他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转身走了。 叶楹望着他挺拔背影, 无意识地咬住嘴唇。 他的反应这么平淡? 胸腔中有什么酸涩的东西涌出, 随着心脏的搏动一漾一漾。 叶楹缓缓地走到凉亭边坐下。 奇怪,明明是她提出的分开,为什么难受的好像只有她自己呢? 左淮正坐在缴费窗口对面的椅子上, 百无聊赖地等着。 -- 第50页 刚才他正跟着黄羲泽一起办手续,黄羲泽突然神色一冷, 倏然消失在了原地。 虽然知道他消失前肯定用了什么障眼法,左淮还是吓了一跳。 毕竟即便有办法掩饰,黄羲泽也很少这么失态,在有人类在场的情况下施展法术。 惊愕了几秒后, 他了然——害,肯定是叶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左家虽然是占星世家,可人类的法力与活了几百年的仙家比,还是有些差别。 比如,他并不能如黄羲泽那样,敏锐察觉佘漪骤然升起的气息。 左淮本来想出去看看,可一想到叶楹那里有黄羲泽在,恐怕也不需要他做什么。 于是他就像个乖宝宝一样,坐在缴费处等黄羲泽回来。 ……毕竟他没钱付VIP病房的费用。 等了十来分钟,就看到黄羲泽从走廊尽头的转角大步而来。 左淮站起身,惊奇:“叶楹怎么没……” 话说了一半他才发觉了不对。 黄羲泽浑身上下都是让人生畏的低气压,脸色沉得像是结了霜,周身气场如同万年玄冰,简直看一眼就要把人冻僵。 左淮被吓得愣在原地,因为黄羲泽的黑眸正冰冷锋利地向他瞥来。 他脚步极快,像是一阵厉风从左淮身边刮过,丢下一句:“好好守着1902。” 左淮僵在原地,半晌,冰冷的手脚才找回知觉。 他这才回过神,消化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让他守着1902什么意思? 黄羲泽难道要出门? 他怎么放心叶楹—— 左淮脑中浮现无数问号,回头去看,却在来往的人流中失却了那个高大的身影。 左淮木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所以六爷你走之前到底交没交住院费?! …… 城外有山,因为退耕还林,失去了上个世纪的喧闹,在这几十年中逐渐恢复平静。 当然,在外围也有些人为架设的景点等,就像全国大部分城市一样,安上个“xx山”、“xx泉”的名头,附会些典故、碰瓷点名胜,多多少少搞出一捏捏的旅游业。 可这些不影响深山中的宁静。这里没什么路,人迹罕至,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毕竟,在世人眼中,满目单调的苍绿,又没有什么钟乳石洞,也没什么奇石怪岩,属实没什么意思。 也正因为这样,这山中一处不显眼的山洞,也一直没被人察觉。 山洞半人多高,狭窄得也不过一米宽。因为无人踩踏而格外丰茂的野草生到膝盖高度,在浓绿树荫和山间雾气的滋养下恣意招摇。 一道红棕色的影子快如闪电,在草丛中嗖地穿梭而过。 是一只狐狸。 它身影一跃,便灵巧地消失在那矮洞口。 那洞中只有洞口透进细碎微光,还被杂草挡了大半,十分昏暗。再往里走几步,直接黢黑一片。 可那狐狸在黑暗中仍行动灵活,爪子速度没有丝毫减缓,沿着狭长的石洞向里跑去。 神奇的是,黑黢黢的窄洞走到深处,却出现了一丝亮光。 这一丝亮光把洞中照得灰蒙蒙的,随着逐渐深入,渐渐变得更加明亮。走到最后,亮光竟然比洞口还要强烈! 狐狸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脚下一空,猛地蹿出了石洞! 它毛茸茸的身子瞬间腾空,随即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滚落在一片绵密的青草上。 青草厚实绵软,它落地时没感觉到一丝疼痛。眼前霍然开朗,一直处于黑暗中的视野霎时间被光填满。 这里本来应该是山的内部,可顶上却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开阔洞口,明亮的日光正从大洞倾泻而下。 从未涉足到这么深过的人类并不知道,这一片连绵山脉中,竟然有一处亘古存在的天坑。 就在坑底,仙境般的阳光和丰茂草木之间,坐落着一座古朴的三层石庙。 石庙挑檐斗拱,虽青苔在它的石壁上留下了生命的印记,风雨在它的屋瓦上留下了岁月的刻痕,可还是看得出原本的精巧模样。 尤其檐下的风铃还在轻轻摇摆,虽然铃芯已经被摘掉,可依然不影响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若是叶楹在这里,一定会无比惊讶——这不是三万岁生日时,她与黄羲泽祝寿时去过的仙庙吗! 原来仙庙的本体,竟然是在这一处隐秘的天坑之中。 狐狸身体灵巧地一口气顺着石阶蹿上了两层,在站上第三层青石地面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纤细的四足化作颀长有力的臂膀和长腿,毛茸茸的身躯拉长,变成一道修长身影。 而原本趴伏的兽姿也动作流畅地站立起来,不过须臾间,就化作一道高挑的男人身影。 三层的大殿前,有另一人盘膝坐,入定。 那是一个容貌昳丽的男人,眉眼间媚意流转,却让人生不出亵渎之心。 下一秒,狐狸化成的人形向前迈出一步,坐着的人骤然睁开双眼。 他的双眼眼尾微挑,形如杏核,瞳仁是璀璨的金色,在日光下缩成细细的一线竖瞳,锐利刺向来人:“六爷的气息……” 胡风遥脚步顿时停住,隔着一段距离,笑得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太奶奶,干嘛这么凶。” 三万岁冷哼一声:“我记得警告过你,不要再去找六爷和小叶的麻烦。不然就连我的面子,也救不了你!” -- 第51页 “我没有,” 胡风遥无辜地摊开双手:“我只是围观了一场戏而已。”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道弧度:“那个人类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让我们英明神武的六爷吃了瘪——” 三万岁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怎么还有蛇仙的气息?” 胡风遥心情很愉快的样子,干脆盘膝坐在地上,与三万岁遥遥相对:“是佘家那个佘漪。” 三万岁听完胡风遥讲完事情始末,隔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 那个佘漪……她是知道的。 她对黄羲泽的心思,在仙家中也不是秘密了。 可她到底知道些分寸,并没有真的对黄羲泽坦白心迹——毕竟之前表白的,都被直接拒绝了。 三万岁好歹与黄羲泽相识多年,很清楚地知道他并没有这种心思——甚至黄羲泽这钢铁直男,压根不知道佘漪对他有想法。 他与佘漪相处之中,也只不过和对待其他人一样。不冷面相对,也没过分亲近。 可佘漪戴上了粉红泡泡滤镜,把这种态度当成了对她靠近的默许。 而现在黄羲泽找到了命星,和叶楹结了婚。三万岁以为佘漪也会就此歇了心思,毕竟她心性高傲,做不出什么穷追猛打的事情。 可没想到,蛇类善妒,且心思极端。佘漪倒是的确没有对黄羲泽穷追猛打,而是将一腔怒火转到了叶楹身上。 说起来也可悲,她被自己的脑补蒙蔽了双眼,还真的以为自己是被“横刀夺爱”了。 “黄羲泽让佘落把佘漪带回去,由佘家处置。” 胡风遥放松地靠在栏杆上,不小心被突出的一处刺了一下,转身看,发现栏柱上一道裂口。 ……正是当初他被黄羲泽按着打的时候,撞坏的那一道栏杆。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爽,就听身后三万岁惊讶问:“他竟然让佘落出手?” 那可是……动了真怒了。 蛇族族刑严酷,佘漪这次光天化日之下现形,往大了说,可是要去半条命的。 “他对那个人类……还真是上心。” 胡风遥修长手指在形状精巧的下巴上轻轻拂过,眼中闪过一丝充满恶趣味的光芒。 “被命星拒绝,又不肯用强……他要怎么挽救他日薄西山的修为啊?” “真令人好奇。” 第27章 三观碰撞,保持倔强 恋爱使人拧巴。…… 叶楹此刻可没有胡风遥这种优哉游哉的心思。 她手撑着头, 双目无神地看向虚空,半晌才幽幽叹口气:“唉……” 叹完气,她继续发呆。 过了会, 她又换了个手,继续撑着头发愣。 几分钟后, 又是一声鬼声鬼气的“唉……” 精神病似的叹气一阵又一阵,旁边坐着的桃子被她搞得发毛, 啪地把手里的鼠标一摔,扭头怒吼:“你吃错药了?刚复工回来,别逼我抽你。” 叶楹完全没被桃子的凶神恶煞影响, 双目木然转了过来, 一潭死水似地望向桃子:“桃子, 你说……” “到底什么叫做-爱?” 桃子:“……不好吧, 在办公室里说这个。” 叶楹:“……” 这破路也给我开车:“我是说——” 桃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 我都不用问就知道。跟你家炸鸡靓仔吵架了吧?” “也……也不算吵架。” 叶楹扭扭捏捏:“就是我现在挺困惑,他对我……”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命星”这事儿说得稍微不那么玄学一些, 只得挥了挥手:“算了。” “害, 有什么不好说的。” 想不到桃子若无其事地小手一挥:“是不是不确定他对你,或者你对他的感情是否真实纯粹啊?” 叶楹如遭雷击,震惊地看向桃子, 嘴张得几乎塞得下一个鸡蛋。 她现在严重怀疑,桃子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天赋, 经常在不经意的随口一说间道出真相。 桃子得意地轻嗤一声。 “即使相处多年,恐怕你也不知你桃子姐姐在情场上的名号。” 叶楹微微侧头,眼神诚恳,表示洗耳恭听。 桃子抬起下巴用眼尾看叶楹, 眉毛一挑:“姐姐我江湖人称,恋爱大明白!” 叶楹:“……” 什么玩意。 大明白桃子见叶楹目露怀疑,斥责:“收起你那怀疑的眼神,难道我刚才说得不准吗?” 这……准倒是真的挺准。叶楹忙端正态度,虚心求教:“大神,求指点。” 桃子双眼微眯,一副世外高人模样:“你这状况太正常了。质疑对方感情的纯粹与否,是谈恋爱必经的矫情路线。看过小四代吗?” 她突然像是变了个人,双眼深邃望着叶楹,口中冒出了标准的台湾普通话:“如果我今天是一个领着补助金的学生,如果我是个穷小子,没有钱,你会爱我吗?” 叶楹:“……” 就算你有钱我也不会爱你,你看起来就好像有那个大病。 见叶楹不回答,桃子恢复正常。 她摊手:“看到了吧?俩富二代在恋爱时都会讨论‘如果我没钱你会不会爱我’这种没事找事话题。恋爱新手遇到这种问题,再正常不过。” 毕竟她是眼睁睁看着叶楹寡了六年,虽然不知道她在校园里跟周知睿发生过什么,可对于叶楹的段位多少也有些了解。 -- 第52页 叶楹脑子里转了转。 虽然与桃子举的例子不同,她跟黄羲泽之间不是因为钱……但是本质上来说,的确是这么回事。 可这也不怪她。 之前她就觉得不怎么正常,二人认识没多久,而且她一开始明明很抗拒,可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对黄羲泽产生了情感。 她一直将这归于吊桥效应——毕竟二人相识起,她就活在被凶宅弄死的阴影下。 而黄羲泽几次三番挺身相救,她会对他产生这种情绪很正常。 可这情感来势汹汹,叶楹也有些措手不及。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所谓的“命星”对二人产生了影响。 那问题来了。没有“命星”的影响,她和黄羲泽之间……还会是现在这样吗? 叶楹咬着嘴唇,再一次陷入了纠结。 桃子见状叹了口气:“看你这状态,今晚跟我出去喝一杯吧。” 现在人压力都大,去酒吧与好友小酌解压是很正常的事情。 只是叶楹这些年沉迷攒钱买房,上一次去酒吧似乎都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她沉默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主要是回到家……不,1902,她怕自己又会胡思乱想。 …… 酒吧里,叶楹打了个电话,告诉父母今晚跟朋友一起,晚点回家。 放下手机,旁边的桃子意外:“叔叔阿姨来了?” “嗯。” 叶楹有些烦躁地放下手机,举杯啜饮一口。 特调点得有些失败,对于长年不喝酒的叶楹来说多少有些辣喉。她咽下酒液,嘶了一声,放下杯子。 桃子在一边看着失笑:“你喝完酒这反应,跟我爸似的。” 叶楹长出一口气,靠在沙发上。 微暗灯光下,她发呆的样子显得很有些丧。 桃子见状恨铁不成钢:“看你这幅德行,真是爱情使人退步。” 又问:“所以叔叔阿姨现在住在你那新房子里?能住得下吗?” 叶楹叹了口气,借着酒劲撑头侧望桃子:“我买的那个房子,现在住不了人。” “住不了人?” 桃子一脸茫然:“为什么住不了人?咱俩不是住过了吗?” 叶楹无语,她们俩住的那晚已经很超自然了。也就是桃子这个粗神经,坚定不移信奉无神论,才能丝毫没往那个方向想。 叶楹双手放在桌面上,微微歪头望着桃子,不答反问:“还记得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个朋友圈吗?” 桃子呆滞:“哪个?” “岳东区那个八十二万的。” 看着桃子还是一脸茫然,叶楹简单总结:“死了十几个人的那凶宅。” 桃子瞬间想起来了:“了然。怎么了?” 叶楹的死鱼眼盯着她:“那就是我家。” 桃子:“。” 桃子一脸茫然,桃子大惊失色,桃子陷入沉思。 然后她小心翼翼试探:“楹哥,你……” “已经遇到过了。” 叶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而且你也遇到了,只是你不信。” “不可能,不存在,不应当。” 桃子斩钉截铁地丢出了否认三连,手摆得快要出虚影:“怎么可能?马列主义你都忘了吗!科学、民主……” 叶楹无言的看了桃子一眼:“你还要不要继续听?” 桃子忙端正坐好:“听听听。” 于是接下来十五分钟,桃子听到了一个足以震撼她三观一百年的故事。 叶楹说得口干,举杯抿了一口,问:“现在你明白了吧?” 虽然之前她瞒着桃子,但现在终于和盘托出,叶楹心中还是觉得如释重负。 最重要的是,有人与她分担这些秘密了。 桃子双目无神,半张着嘴看她,半晌向叶楹的脸伸出手。 叶楹没好气的打掉她的爪子:“我没发烧。” “不是,这……” 桃子悻悻地收回手,想了半天,问:“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叶楹说了那么一大堆,居然只得到了这么一句,差点气笑了:“ 你的意思是我神经有问题吗?” 桃子立刻摇头:“当然不是。” 叶楹的眉头刚放松一瞬,就听她下一句:“是精神有问题。” 叶楹:…… 她的脸有一瞬间狰狞,桃子见状忙急急解释:“不能怪我啊!你自己听听你说的话了没有?” “住进死了十多个人的凶宅,半夜被鬼缠身,差点交代小命。” “闪婚的帅哥是个黄鼠狼,你还得靠他帮你捉鬼。” “他为了救你被大巴车撞没几天出院了——你确定不是看暮光之城看出了幻觉?” 桃子猛地向身后的沙发靠去,长长地出了口气,抗议:“你听听你说的这些,我怀疑你有错吗?” 叶楹也没辙了,放弃:“反正我是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别以后说我瞒着你就行。” 俩人话不投机,闷闷地对坐喝起酒,气氛骤然沉默了下来。 叶楹心里烦得很,喝酒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一杯很快见底,她就又叫了一杯。 桃子看着她脸色不好,很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一切太过离奇,她现在也在消化,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很快,点的酒就端了上来。叶楹没抬头,随口说句谢谢,却骤然听到了一道声音。 -- 第53页 一道……不属于这里的声音。 灯光暧昧昏暗,酒吧里缠绵缱绻的音乐中,乍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响声。 这声音,霎时间便划破了这片让人醺然的空气。 这铃铛声,让叶楹骤然想起了——凶宅里自己差点被吊死时,耳畔响起的铃音! 叶楹猛地抬头,惶然四顾。 暗光下,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蒙上一层灰翳。他们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在喁喁私语。此刻在叶楹眼中,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迷离梦境。 而她,并不知道这梦是美梦,还是…… 噩梦。 叶楹的身体不可抑制地僵住,桃子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忙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楹,怎么了?” 叶楹下意识回捏她的手指,力道大得让桃子有些吓到:“你听到铃铛声了没有?” 桃子被问得怔住:“铃铛?什么铃铛?” 刚问出口,她也想起了刚才叶楹讲述的撞鬼经过,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别吓我,你说的……” “对……就是那个。” 叶楹双眼睁得很大,神色镇定,可嘴唇已经发白了。 她循着那声音回首望去,只看到酒吧阴暗的角落中,站着一个黢黑的影子。 第28章 功亏一篑,队友流泪 你不要过来啊!!…… 这一眼, 就叫叶楹的寒毛竖了起来。 她眼瞧着那人一身黑黢黢的,像个影子似的贴墙站着。 他低着头,灯光造成的阴影覆盖了他的脸, 看得不甚清楚。 而他身旁的卡座正坐着两个相谈甚欢的人,一边闲聊一边喝酒, 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异样似的! 叶楹呼吸都快停了。 她双眼瞪得大大的,环境阴暗, 瞳孔扩张得很大,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似的直直望着那边。 下一秒,那黑影猛然抬起头! 叶楹上身不可查地战术后仰, 好像这么做有什么用似的。 黑影抬起头, 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同时之前一直没搭理他的伙伴抬头抱怨:“你干嘛呢?壁虎?贴墙罚站啊?” 那人一边坐下一边回答:“有点上头, 站起来清醒一下。” 叶楹:…… 尼玛, 你倒是把我吓清醒了! 她长出一口气, 转过头,正对上桃子担忧眼神。 桃子犹疑开口:“君有疾在……” 叶楹警觉打断施法:“我没病。” 桃子看她神情总算恢复正常,这才松了口气。 她嫌弃地甩开叶楹的手:“炸鸡哥真是害人, 好好的孩子愣是给弄得神神叨叨的。” 叶楹知道桃子一时半会消化不了这些怪力乱神, 也没再努力。 同时她心中也暗暗觉得,刚才大概是自己神经过敏。 因为黄羲泽不在身边,所以她变成个惊弓之鸟。 毕竟铃铛声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声音, 大概率是谁的手机铃声,或者压根就是她压力过大, 幻听了。 叶楹摆了摆头,把渐渐平息的惶然彻底甩出脑袋。 因为刚才的事,气氛倒是缓和了下来。叶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桃子继续喝酒闲聊。 之后没再发生什么异常。 桃子见叶楹状态不好, 特地打车把她送到小区门口,还一再询问要不要陪她上去。 “不用了。” 叶楹一口回绝,她可不想把桃子卷进这些破事里:“你回去吧,我爸妈在呢。” “那你小心点。”桃子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那房子……虽然我不相信那些,可总归有点犯膈应。” 叶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回去那里。我回黄……” 黄羲泽的名字在她舌尖打了个转,到底没说出口。她只是把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快回去吧,回家给我发个消息。” 可没用,桃子还是露出了一脸过来人的慈爱表情,看得叶楹额角爆起青筋。 ……烦死了,这个人真的烦死了。 想揍她。 好在桃子对生命还是有基本的珍惜,出租车尾气一喷,消失在夜色中。 叶楹无语看着红色尾灯走远,转身进了小区大门。 这会儿差不多晚上十点,对于当代的青年还真不算很晚。小区里虽然没多少人,但也不至于特别冷清。 进大门的前一秒,叶楹下意识抬头,看向那家新开没多久的炸鸡店。 炸鸡店的灯牌是黑的,静静伫立在路灯的昏黄光晕中。 不知道是打烊了,还是因为黄羲泽没在,压根没开。 叶楹顿了顿,扭头继续往小区里走。 因为明天还要上班,所以她和桃子并没有喝太多。但毕竟叶楹酒量一般,还是有点上头。 摇摇晃晃走进单元门,在柔和顶灯光中等到电梯,叶楹拖着步子走了进去。 她斜倚在电梯壁上,半阖了眼。 也许是醉酒,也许是发生太多事导致的疲惫,意识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在一秒间做了个完整的梦。 就在此时,锁骨正中央突然传来刺痛! 伴随这细微的刺感,叶楹心头如同触电般席卷过一阵心悸。 这感觉……她可太熟悉了! 就像是当初,她在电梯里被魙伺机附身,浑浑噩噩被带到2202时一样! 心悸引起的警觉,瞬间让她清醒了过来。 -- 第54页 叶楹浑身一抖,猛地站直身子。像是入睡时那种一脚踏空的失重感,她的心脏噗通噗通疯狂地跳了起来! 猛地睁开双眼,入目是一片昏暗模糊的绿光。 大脑很自然地懵了两秒,视线在一片黑暗中慢慢聚焦,逐渐分辨出自己所处的位置—— 这是……2202门口! 叶楹之所以这么快辨认出来,还全靠2202门上清晰的划痕——这是刚搬进来的时候,她不小心用铁锹撞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长亮的电梯厅顶灯熄灭,整个空间一片黑暗。 幽暗的绿色光线来自紧闭的楼梯间门上的安全出口标志,让人勉强能看得清楚周围场景。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叶楹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门锁已经开了。 她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显然下一秒就要把门拉开。 可……还算幸运的是,那扇门还没有被打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门的另一侧好像涌动着阴冷的无边恶意,像是伺机而动、蓄势待发的猎食者,就等着她开启这个潘多拉魔盒。 叶楹长吁一口气。 虽然魙对她的狙击并不仅局限于2202室内,但黄羲泽的房子,AKA她的避风港就在楼下。 何况她脖子上还挂着带有青焰的护身符,只要从这里离开,转身光速下楼,那就还有机会! 叶楹脚下一动,刚要离开,身后就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不行,我想了下,还是觉得你精神状态太差了。” 叶楹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精神高度紧张之下,她竟没注意到电梯开合的声音,也没注意到有人站在了自己的背后! 一只手越过她,按在她握着门把的手上,向下一压,然后一拉。 防盗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叶楹骤然松手,无法控制地退后两步,全身血液上涌。 去而复返来找她的桃子直接轻巧地将门拉开。叶楹看着眼前门内展露出的浓稠黑暗,整个人都凝固了。 一阵极寒冷的风迎面扑了过来,瞬间使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被打开的不是房门,而是什么冷库的大门似的。 与好歹有点光线的电梯厅不同,门里是彻底的纯黑。 就像是吞噬一切的恶兽,带着无边寒意,向她们张开大口。 桃子见她不动,还奇怪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叶楹背对窗外的城市灯光,桃子看不清她神色,迟钝到没有察觉任何不对。 她“嘶”了一声,搓了搓自己胳膊,又抬头看看本应该亮着的电梯厅顶灯:“好冷……怎么回事?你们这栋停电了?诶,不对……你不是不住这了吗?难道像我一样一时上头,忘了?” 桃子絮絮叨叨,叶楹却没回答她。 实际上,她现在全身僵硬,连动都没法挪动分毫。 一片昏暗中,幽绿的光照在桃子脸上,将她照得面孔发青,让人遍体生寒。 而那绿色的光,也照在桃子身后的另一样东西上。 桃子背对着的、大敞四开的防盗门里,有什么东西缓缓从上方下落,慢慢悬在了桃子身后。随着动作,还在有节奏地一晃一晃。 那是一双……青灰色的,悬在半空中,逐渐降下来的…… 脚。 第29章 铁锹在手,满怒暴走 给大家表演一个锹…… 叶楹整个人都木了。 这阴魂不散的魙还真是敬业, 看黄羲泽没在,再接再厉又一次把她弄到了这里。 来不及反应,身体先于头脑做出了动作。 叶楹向前迈出一步, 一把扯住还在絮叨的桃子,一个用力就要把她拉过来。 她另一只手也极快地扶在了门上, 准备来一套连招,把桃子拉上就甩门逃跑。 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用力一拽下, 不仅没有扯动桃子,反而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把她反往门里拽了过去! 惊变陡生, 两个人一起被往2202门里拉。桃子尖叫:“有东西拽我!!” 晚了。 叶楹脑子中只来得及浮现这两个字, 下一秒便看着桃子惊恐的脸迅速被黑暗吞没。 她当然不可能放开拉着桃子的手, 于是脚下拌蒜, 俩人一串儿被拽进了门里。 被拽进去的瞬间, 叶楹不由自主抬头。 她看向那双刚才已经悬到了桃子脸侧的脚,却意外地与一双眼睛对视了。 那双脚还是悬在那里,整条小腿已经垂到了门框下。 叶楹甚至能看到脚背上凸起的青筋。 这是个被吊起的姿势, 可叶楹抬头时, 却看到那双腿往上连接的躯干像是麻花一样朝后下方扭着,与腿之间呈现一个狭窄的夹角。 正常人是没办法将自己扭成这种姿势的——像是腰椎被生生折断,上半身向后扭了一百八十度耷拉下来。 那双与叶楹对视的眼睛, 就属于这身躯的主人。 意外的是,这张脸上并没有淋漓的血污, 或是绽开皮肉的伤口,只有大片晦暗的淤痕。 眼睛是纯粹到无法化开的黑色,像是诱人深陷的泥沼,充斥着腐朽和死亡的气息。 这是一个女人。 女人干枯皲裂的嘴角神经质地微微颤抖, 像是想说什么话。嘴巴开合,却没有传出声音,叶楹看到嘴唇的裂口被扯动着撕开,露出失了血色的发白黏膜。 -- 第55页 下一秒,她就被彻底拽进了黑暗。 门内黑暗有如实质,浓稠到让人有种身处某种高密度流体的错觉。叶楹甚至有种溺水的窒息感,身后本来就没多明亮的光线也瞬间熄灭。 只有桃子尖叫鸡似的惨叫还回荡在耳边:“楹楹楹!什么玩意——” 绝望的恐惧中,叶楹却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情绪。 不知道是因为酒壮怂人胆,也不知道是因为桃子被牵连。 又或者是因为这没完没了、见缝插针、防不胜防的骚扰偷袭,她的胸腔涌起一股愤怒。 这该死的邪灵,为什么就不肯放过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被它盯上,天天提心吊胆地活着? 这六年来,叶楹吃糠咽菜,过得简直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倾家荡产地买了个房。好么,结果被逼得家都没法回,还得时刻担心自己的小命。 行吧,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她认识了黄羲泽……也算是迟来的一朵桃花,难得还是个正桃花。 可这桃花还没等开呢,二人就接连被魙折腾。 她自然不用说,基本就是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状态。而黄羲泽更是为了保护她,身受重伤。 现在伤倒是好了,结果俩人也闹得开始冷战。 她已经够心烦的了,可白天刚跟黄羲泽分开,晚上就被魙逮到落了单。这还不够,居然还要把桃子卷进来! 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脑中思绪瞬间闪过,白天积攒的郁气骤然迸发。叶楹怒从心中起,恶自胆边生,燃烧的怒火竟然压下了心头无边恐惧,抢占了整个脑海! 她眉眼间晃过一抹厉色,脚下猛地一顿,竟生生地止住了这股将二人往里拖的力量! 特娘的,今天她就要让魙鬼看看,这屋子的户主到底是姓叶的! ……就是桃子被两股巨力突如其来地一扯,惨叫又拔高了一个调。 叶楹这举动来得太过突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屋中的寒气都措手不及地凝滞了一秒。 她没有放过这一秒的空档。 防盗门之前被桃子甩得大开,叶楹左手一伸,不意外地摸到门边光滑而触手生温的木质。 她左手用力一握,拉着桃子手腕的右手一用力,脚下往前踏出一步。 桃子被带得趔趄,没等反应过来,叶楹一个旋身就挡在了她身前。 同时,叶楹的左手举起,贴着桃子被邪灵扯住的手狠狠斩下! 铁锹没碰到任何阻隔,拉扯着她们二人的力道却骤然一松。金属与瓷砖相撞,发出巨大的响声,叶楹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巨大震动。 她此刻简直战狼附体,怒吼一声:“来啊?!” 屋中一片黑暗,像是怪兽的深渊巨口,随时准备择人而噬。随着她声音落下,黑暗像是有了生命,森然的寒意化作疾风,发出一阵空洞的怒吼! 不顾腰间桃子哆里哆嗦抓着自己衣服,叶楹毫无畏惧地站在原地,头发被吹得在空中狂舞,可沉重的铁锹和交叠拄着铁锹的双手纹丝不动。 她眉目间有一种狠戾的神色,像是要以区区人类之躯,面对这难以解释的未知一切。风声咆哮,像是被这种傲慢激怒一般,扑向了她的面门! 狂风中,叶楹又听到了那阵熟悉的铃铛声,以及另一种难以分辨的声音。 此刻的叶楹酒劲上头,之前在酒吧听到铃铛声时的恐惧一扫而空。 怒意点燃了浑身的血液,随着迅猛的心跳泵到四肢百骸,使得她身体火焰一般炽热,足以对抗这种寒冷。 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随着寒风与黑暗在她身边来回盘旋。渐渐地,像是礁石从退潮的海面上逐渐浮现,她才从这声音中辨别出了不同的组成。 有……哭声,也有争吵声。 还有骂声。 那是一种暴怒的叱骂,听不清楚言辞,可那种激动而暴烈的情绪足以清晰地传达出来。 就好像责骂的人恨不得将对方剜肉剔骨、杀之而后快似的,剧烈的情绪像是压倒性的浪潮,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面前的人撕碎,或是—— 将其同化。 身上不断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有什么缠在身上。叶楹不想分神,可余光还是瞥到了—— ——那是无数双手。 黑色的手,像是半透明的阴影般层层叠叠,最终叠加成了浓密的黑色。 它们翻卷着、交叠着、撕扯着,想要将她也扯入它们所在的异界。 本以为已经十分昏暗的视野逐渐被一层一层的影子覆盖,像是无边泥沼缓缓拉扯。叶楹用着全身力气与之对抗,握着铁锹的双手逐渐收紧,逐渐爆出发白的关节与青筋。 她胸腔中不断翻涌起无法言喻的戾气,有什么在血液中、鼓膜旁叫嚣着、嘶吼着—— 就在这一瞬间,眼前浓密的黑意骤然被一道绿色火焰撕裂! 身上骤然一轻,叶楹突然失去了拔河的对手,脚下一个踉跄。肾上腺素让她反应极敏捷地抓住一线生机,猛地扯着桃子向身后大门退去。 ……还不忘手里紧紧握着她的保命铁锹。 桃子早就吓瘫了,俩人在门口绊了一下,失去平衡,身体往后歪倒,直接跌出了大门。忽然身后一条手臂拦住叶楹,直接顺着势头把她往外一拉。 -- 第56页 叶楹被直接拖出了大门,还不忘牢牢拽着桃子。视野骤然亮起——那是电梯厅的灯光照在雪白外墙反射而出的光线。 灯亮了! 白墙与门里的浓黑形成鲜明对比,门洞中仿佛连接着一个异界。深不见底的黑暗在视野中急速远离,叶楹甚至看到那些黑影般浓淡不同、大小不一的手像是一片柔软而让人恶心的海葵,没骨头似的在黑暗中招摇。 一条手臂从她脸侧伸出,猛地把防盗门甩上,发出震天动地的“咣”的一声巨响。 ……墙面都被震得掉渣了。 这一切发生得非常快,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叶楹惊魂未定,看着关得严严的防盗门,上涌血液渐渐平息,这会儿才稍微有些后怕。 真的……出来了? 叶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以及拼死也没撒开的铁锹。 当初……三万岁说,魙是人心中的暴怒形成的恶物。 而怒气值飙到Max的她,硬碰硬之下,居然真的从魙的虎口逃了出来? 不…… 叶楹抬手,冰凉指尖抚上满是冷汗的颈间,摸到还残余着青焰温度的小吊坠。 是……是他…… 叶楹垂眸,眼睫微微颤抖。身后的人还揽着她没有放开,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 原来……他并没有放着她不管。 手臂的主人沉默地待她站好才松开,叶楹压下心头雀跃,等了三秒才有些羞涩地回头看向他:“你——” “……你谁啊?” 第30章 寡王发愁,使人上头 傻孩子,家里没有…… 叶楹早上醒来, 头还在疼。 她真是太久不喝酒了,皱眉揉按了几下太阳穴,才发现身边的被窝空了。 叶楹心里咯噔一声。 顾不得那么多, 她一把掀开被子蹿下床。因为动作太急被拖鞋绊了一下,在地毯上跌了个狗啃屎, 发出好大一声响。 正龇牙咧嘴,卫生间探出个脑袋。 桃子叼着牙刷, 一脸茫然:“怎么了?” 叶楹抬头看到她,心才落回肚子里,疼地嘶嘶吸气:“……没事。” 她也是睡迷糊了——黄羲泽的房子算得上是绝对的安全屋, 魙就在三层楼上, 也绝没办法闯入。 醒来的一刹那没见到桃子的慌张, 完全没必要。 不过桃子的心理素质也比她想象的好——她神色如常, 像是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差点要了二人小命的事情似的。 见她情绪平稳, 叶楹也松了口气。 等洗漱收拾停当,一打开卧室门,叶楹就闻到客厅中的饭菜香气。 她一瞬间顿住, 直到看见开放厨房中忙活的叶爸爸, 才状若无事地走到餐桌前坐下。 桃子毕竟跟叶楹几年的朋友,与叶楹父母也相熟,一边吃一边疯狂输出彩虹屁, 把俩长辈哄得合不拢嘴。 叶楹脸上微笑,心里却走着神。 吃完早饭二人准备出去上班, 叶楹落后一步,却被拉住。 回头,叶妈妈一脸严肃:“怎么回事?小黄昨天怎么没回来?” 叶楹一脸无语:“到底你是我妈还是他妈?怎么感觉你对他比对我都关心?” 叶妈妈狠捶了叶楹两拳:“少给我扯开话题,是不是吵架了?人家小黄可是老实孩子, 你少胡搅蛮缠啊!” 叶楹揉着胳膊叫屈:“你才见他一面就知道他老实了,怎么上来就怪我?!” 叶妈妈龇牙:“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别瞎作!听见没?” 叶楹敷衍,掏着耳朵逃出了门,跟桃子一起坐电梯下楼时还在抱怨:“你看我妈说的什么话,不站在亲闺女这边,反而帮黄羲泽说话——好像我多高攀了一样!” 桃子用一种睿智淡泊的眼神看着她。 叶楹斜着眼睛觑桃子,给自己挽尊:“……我觉得我也很优秀啊!难道不是他高攀了我吗?” 桃子诚恳地拍了拍叶楹的肩膀,一脸慈祥:“傻孩子,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 叶楹:…… 我现在就要打死你。 她刚要说话,忽然眼神落在桃子的手腕上。 桃子也注意到她的眼神,像是烫到了似的缩回手。 她将袖子拉了拉,盖住手腕上青紫的指痕,若无其事地直视前方,身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无事发生。 叶楹沉默了几秒,迟疑:“昨晚……” “啊啊啊啊!!” 尖叫声突然响起,吓得叶楹后退半步。 桃子双手捂住耳朵,满脸都是崩溃:“不听不听!□□念经!” 说着她把脸转向目瞪口呆的叶楹,瞳孔持续地震:“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不记得被拖进你家那个凶宅,不记得头顶悬着个吊死鬼,也不记得那一堆爪子!” 叶楹:“……我看你记得比我都清楚啊。” “不行!我不接受!” 桃子抓狂:“我的世界观不能崩!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啊啊啊啊!” 电梯开了,桃子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叶楹风中凌乱地站在电梯里,一只手前伸,一脸一言难尽,半晌才默然踱出电梯。 ……得,把孩子逼疯了。 桃子拒绝接受现实,哪怕是手腕还留着被抓出来的淤青,还是嘴硬。 不过想想也是,她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昨晚叶楹对她把事情和盘托出时,俩人还闹了个不愉快。 -- 第57页 结果几小时后,她就被超自然力量袭击,此刻心情大概是崩溃的。 于是叶楹也就体贴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就算不是无神论者,经历那么一遭,也多少会有点心理阴影。 好在桃子心大,且非常会自我调(欺)节(骗)。在公司待到了下午,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快下班时,她八卦地凑了过来:“诶,炸鸡哥真的没回家了啊?” 叶楹本来因为昨天发生的这一堆事儿都把这个忘了,被她提起来心里又堵了。 她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挺乱的。如果他只是……” “哪有那么多如果?” 桃子打断她的话,坐在椅子上转了转:“你担心的那些如果,不是统统没有发生吗?”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叶楹:“多少人的恋爱,要么是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要么是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恋爱这种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你们两个占全了天时地利人和,本身就是奇迹。你不去好好享受奇迹,非要琢磨那些‘如果’,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呢么?” “可万一真是我想的那样呢?” 叶楹钻起牛角尖,抬杠的劲头又上来了:“如果他真不是单纯喜欢我这个人呢?” 桃子鸡同鸭讲,没好气:“那你干脆这么想,‘如果’二十九年前你赛跑输了,现在也就没这些烦恼了。” 叶楹:“……” 她也知道她纠结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她也不想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女似的患得患失。 可是这玩意她真的控制不住啊! 叶·寡王·楹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反倒是桃子看着叶楹拧巴的样子,叹了口气。 她忍不住轻声咕哝:“周知睿当年干了什么破事,能把你坑成这样” 好好的孩子,谈恋爱时候充满了不安,无心享受当下。 叶楹没听清:“啊?” “没事。”桃子摆摆手,忽然看了眼手机,想起什么似的:“昨天你是不是说,那人约你……” “啊!”叶楹瞬间从丧气中惊觉:“我差点忘了!” 下了班,她立马抓起包包冲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一家咖啡厅中最里面的座位上,叶楹对端来两杯咖啡的服务生道了谢。 服务生离开后,叶楹不着痕迹地环视一圈,发现这座位的确偏僻没人注意,才从包里取出个折起来的纸片打开。 那是一个小小的纸人——五官画得很随便,像是幼儿园孩子的美术作业。黑豆似的眼睛,一道弧线代表嘴。 看上去非常潦草。 叶楹垂头看着纸片,犹豫地咬了咬唇。 她到底还是将它放在了对面的座位上。同时心中腹诽,要是有人看到她的举动,怕不是得把她当精神病。 小纸人也就食指长,被放在柔软的高背沙发上,桌子挡着根本看不见。 叶楹莫名紧张,她伸手攥拳,敲门似地用指节轻轻在小纸人面前的桌面上叩了三下。 “叩叩叩。” 三声清脆敲击后,无事发生。 叶楹:“……” 她无言地盯了对面一会,默默地将视线移开。 目光穿过身旁的落地玻璃窗,叶楹内心懊恼自己犯蠢。 都怪这阵子遇到怪力乱神的事情太多,搞得她现在对这些子虚乌有的怪事接受良好。 怎么就这么乖乖地按照一张小纸条上的荒谬方法做了?! 叶楹气闷,看着窗外,希望自己刚才神神叨叨的动作别被人看到。可下一秒,就在玻璃的倒影上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 第31章 凶宅铃音,痛失至亲 道士下山。 叶楹浑身猛地一震, 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 “咣”的一声巨响,她的膝盖就撞在了桌子上。 ……当即疼得喊都喊不出来。 叶楹龇牙咧嘴,还不忘回头去看自己对面—— 果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出现的男人正无语地望着她:“……你还好吗?” 叶楹望着那张挂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苍白面孔,无语凝噎, 缓了半天才咬着牙回答:“没……事……” 还不是你长得比鬼还像鬼,才把我吓成这个样子! 男人看她狰狞表情, 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因为我没法随意离开房间……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见面。” 话说昨晚, 叶楹拽着桃子连滚带爬地逃出2202时, 得人帮忙, 成功把魙关在门内。 她满心以为是黄羲泽来救她, 回头一看, 却对上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那人只留下一句话:“快走,明晚找我。” 这人,就是眼前这个青年了。 他高却非常瘦, 面容枯槁, 像是个活生生的纸片人。 当时慌忙中没看清楚,这会儿叶楹才看清他的样子。 她皱了皱眉,看着他久不见光的苍白皮肤, 担心:“那你昨晚冲出来救我们,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那人头发略长, 看起来很久没剪了,很颓废地笑了笑:“总不能看着你们在我眼前被它……吧。” 叶楹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难怪昨晚他把她们拖出来后,只来得及往她手里塞了个小纸包,就推着人迅速离开二十二层。 于是今天, 叶楹就按照纸包上写的方法,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召唤”了这次会面。 -- 第58页 “昨晚情况危急,我也不能离开屋子太久,所以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林望朔,”他虽然憔悴又不修边幅,可神色却很温和,“道门弟子。” 叶楹恍然大悟,难怪他还会用小纸人做替身这种术法。 说起来,这一手她上次见还是在婚礼的时候。 后来她问起黄羲泽,在婚礼时把她直接吓晕的那堆纸人怎么回事,得到的解释是:“来参加婚礼的仙家们并不是每个都会瞬移,用纸人做载体,他们可以短暂地附身在上面。” 这么看来,道门的术法倒是跟仙家有共通之处。 可他为什么会跟魙住在同一个楼层啊?! 难道道士下山还有毕业任务?所以他直接找了个大boss? 这……多少有点虎了。 察觉到了叶楹的疑惑,林望朔脸上划过一丝苦笑。他沉默两秒后,再次开了口。 “……也是2202前任屋主的弟弟。” 弟弟?! 叶楹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 林望朔抿了抿嘴唇。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叶楹一把揪住前襟。 他太瘦,叶楹又是个怪力女壮士,竟然真的叫她把林望朔拎得离开了椅子。 叶楹恶狠狠地磨牙:“就是你把这凶宅卖给我的?!” 眼前的母夜叉突然暴走行凶,林望朔被吓了一跳。 他忙摆了摆手:“不是,我跟我哥虽然关系很好,但是远亲。他的遗产我没有处理权……” 叶楹脸上的狰狞表情一收,瞬间恢复了都市丽人的温雅。 “你好,我叫叶楹。” “……你好,但能不能先把我放开?”林望朔无语地看她一秒变脸,指了指还提溜着自己的手。 叶楹松开手,故作惊讶地帮林望朔整理了一下上衣:“哎呀,你看你这衣服,太久没熨都皱了。” 林望朔:……难道不是被你揪的吗。 他叹了口气,重新坐下,修长手指插入发根往后梳理,露出瘦成巴掌大的脸。 叶楹这才发现其实他长得不错,清隽中带着书卷气,只不过被惨淡的脸色掩盖了。 接下来的时间,叶楹也总算搞清楚了林望朔出现在22层的原因。 说起来林望朔也是个小可怜。他从小父母双亡,八岁才被在山上当道士的表舅爷收养,带到了道观里。 八岁之前,他就住在山下村子里的外婆家。村子里大多数人的姓氏都是一样,有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 2202的前房主靳楠也是一样,属于林望朔一个远得拐了弯的远远房表哥。只不过当初两个人一起长大,关系还算亲密。 时间一晃十几年。 师父老了,林望朔下了山,正撞上靳楠回村探亲。这才知道当初一起撒尿和泥的表哥已经在大城市里定居了,还刚搬了新家。 靳楠见到林望朔,高兴得很,热情邀约林望朔到他城里的家做客。林望朔几次推辞,但盛情难却。 他也的确刚下山,对外面的世界还不算熟悉,于是就跟着靳楠回来了。 靳楠的妻子尹萍是个性格友善的人,接到丈夫电话,早早地收拾好了客房。 她很贴心地为林望朔准备好了生活用品,让林望朔不要见外,就当是在自己家。 反正他们夫妻这几年还没计划要孩子,八十平的两室,三个人住着也不拥挤。 靳楠和幼年记忆里一样爽朗热情,尹萍也像姐姐一样关照林望朔。打小寄人篱下,又从幼年就上山清修的林望朔,少有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殊不知,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林望朔声音很低。 说起那场惨案,他脸色比刚才还要白了一些:“那是我住到那房子里的一个月后……” 在靳楠家住的这阵子,他发现这对夫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融洽。相反,总是发生争执。 有时候真的是非常小的一件事儿,比如餐具的摆放问题,都会爆发一场大战。 林望朔虽然跟靳楠挂亲,毕竟只是寄住在人家家里的外人。何况多年不见,怎么说也还是生疏,不方便说什么。 所幸这两口子只是动动嘴,并没有发展到全武行。 而他到了这座省会城市后,就去找了师父的故交。在对方介绍下,林望朔帮人解决了些小麻烦。 他有些本事,客户感激下又介绍客户,于是平时忙了起来,回家时间也越来越晚。 直到……那一晚。 那晚他回到家,发现家里一反常态的安静——要知道,平时就算是没有一地狼藉,至少也得一阵吵骂。 好在这一层没有其他住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两口子给吵走的。 餐桌上一如往常,放着保鲜膜罩好的饭菜。 两口子虽然每天掐架,可从来没忘了给林望朔留饭。 林望朔换完衣服坐在桌前,吃着还温热的饭菜,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他下了决心要跟表哥好好说说,叫他不要总因为小事跟嫂子吵架。两口子都是和善的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吃完饭,把餐具洗刷干净放好,他走到主卧前,轻轻敲门:“哥,睡了吗?” 也奇怪,平时俩人睡得挺晚。可今天屋里寂静无声,林望朔站在门前等了半天,久到以为二人已经睡着了。 -- 第59页 他转身刚要走,就听到屋里传来了尹萍的声音。 她声线温和,问:“小朔,吃饱了吗?” 林望朔没想到等到的是尹萍的询问,赶忙回答:“吃饱了,辛苦了嫂子。” 寂静。 林望朔这下子又摸不到头脑了,等了半晌,才试探着又叫了声:“哥,嫂子?” 没想到响起的还是尹萍的声音,隔着门带着飘忽:“小朔,吃饱了吗?” 林望朔这会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还来不及细想,尹萍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朔,吃饱了吗?” 声音依旧轻柔,可在深夜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像是被卡住的磁带,她机械地一遍遍重复:“小朔,吃饱了吗?小朔,吃饱了吗?小朔——” 林望朔再顾不上别的,猛然将门推开。 尹萍的声音戛然而止。 屋里一片漆黑,门一开,极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望朔浑身一震——刚才隔着门,他居然没有察觉到——好重的阴气! 客厅柔和的暖光没法驱散卧室的黑暗。林望朔伸手,按动门边的顶灯开关,却没有一丝光线。 灯坏了? 林望朔咬牙,左手从怀里掏出了不离身的符纸,右手掐诀。顿时,符纸上窜起明亮的火苗! 符纸燃烧的火光如匕首,将浓重的黑暗破开一线。而林望朔看清眼前的景象,瞳孔骤然一缩—— ——飘窗的窗帘杆上,吊着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靳楠和尹萍! 两人像是遭了一场惨烈的车祸,躯体不正常地扭曲着。奇怪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只有惨白皮肤下透着浓墨般的淤紫。 不知道吊了多久,二人脖子弯折出怪异的角度。 林望朔剧烈地颤抖起来,手中符纸的火光也随之猛烈晃动。火光之中,他看到两个人背后的窗帘上落下的浓黑影子,也像是活了似的抖动。 不……不对…… 他没有看错,那两个影子,真的动了! 阴风阵阵,眼前两具吊起的尸体却像是凝固了似的,连丝毫的摇晃都没有。 而身后窗帘上的影子,却好像有生命似的,慢慢融合到一起,再舒展开——仿佛影子里孕育了什么未知的巨大怪物,正从人类的躯壳中挣脱而出。 林望朔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耳边嗡嗡地响。隔着耳鸣,他听到细微却急促的声音,那是…… 铃铛声。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铃铛声。 本来清脆的声音听到耳朵里,使人有种说不出的不寒而栗。 林望朔神经绷紧,咬着牙冲进卧室。他徒劳地伸出手,想将哥嫂从窗帘杆上放下来。 可近在咫尺,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的尹萍,却突然动了! 她空茫浑浊的双眼骤然一转,定定地盯在林望朔的脸上。 距离太近,他甚至能看清她眼中结出的白翳。 她干裂的双唇翕动,说出一句后来无数次出现在林望朔梦魇中的话: “小朔,吃饱了吗?” 第32章 道士作死,狐狸搅局 凭什么到我这就地…… 叶楹听到这, 已经快吓尿了。 她是知道前任屋主们都吊死了,却不知道死得这么惨。 作为遭遇过魙以及它的伥鬼们袭击的人,她太明白这种恐惧了。 林望朔声音干涸低哑, 鬼故事氛围拉满,听起来就让人头皮发麻。 叶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边搓着后颈,一边听他继续说。 警察来了, 林望朔作为第一个发现现场、又寄住在靳楠家里的人,本应该嫌疑最大,可居然没有受到什么盘问。 就好像这房子里不管出现什么意外, 都完全不出乎人的意料。 当然, 监控也证明了他的清白。 甚至林望朔把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儿讲完后, 也只在警员脸上看到一种接近麻木的平静。 几天后, 他等到了结果。 靳楠和尹萍身上虽然布满外力造成的淤紫, 可最终的检验结果仍然是自杀。 “不可能!” 林望朔难以接受:“他们身上的外伤那么严重,哪还有力气把自己吊起来?而且……” 而且这事中,明明处处都透着怪异。 第一, 那窗帘杆, 怎么可能禁得住两个成年人的重量还没断裂? 第二,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左右,而他回家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半了。 可留给他的饭菜明明还有温度! 这怎么可能?总不会是死人给他做的饭吧?! 第三, 眼瞧着没有生命迹象的尹萍,为什么还能开口说话? 还有那个像活了似的影子, 不知道哪传出来的铃铛声—— 可房子确实没有被闯入的痕迹,无比干净。两个人身上的淤痕跟指纹也与对方匹配。 林望朔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可最终统统都咽了下去。 不止因为他出身道门,目睹这些怪相后, 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还有警察脸上的怜悯也说明,其实2202的异常,他们是知道的。 只是知道,但还是无能为力——因为这显然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的认知。 林望朔愣愣地坐在警局,恍惚听着耳边的只言片语。原来靳楠和尹萍已经不是第一批死在这里的居民,原来这房子已经是小范围内熟知的凶宅,原来…… -- 第60页 原来是他道行不够,竟然一直没察觉到这房子里有阴气,最终酿成惨祸。 事情的结果当然是不了了之——靳楠和尹萍夫妻俩长期争吵,大打出手,最后二人双双上吊自杀。 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林望朔木然看着扭打在一起、原本是亲家,现在反目成仇的靳尹两家人,想说这一切并不是这样的。 可谁会相信他? 他张了张口,却满嘴苦涩。 …… 叶楹看着脸上浮现痛苦表情的林望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顿了顿,试探问:“那你……为什么会住在2201?” 昨晚他救她们时,她看到身后大开的2201房门——显然,林望朔是从那里冲出来的。 防盗门靠着室内的那一面贴着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简直是密恐噩梦。 林望朔抬头望向叶楹,苦笑:“一开始我只是想为我哥跟嫂子报仇。可后来……我就没法离开了。” 他双眸沉沉陷在浓重的黑眼圈里,没有一点亮光:“我……又回去了那凶宅一次。” “这次……我被它盯上了。” 盯上了。 叶楹听到这三个字,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这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恐惧,让她脊背发凉。 林望朔年轻气盛,租了2201当据点,想找机会为兄嫂报仇。 到租的时候他才发现,整个22楼早就没人住了——在2202第一次发生命案后,这层的居民就宁可空着房子不住,也纷纷搬走了。 他让山上的同门寄来道观的典籍,钻研术法,自认做足了准备,就再次闯入了2202。 结果很显然是失败,毕竟就连黄羲泽都拿魙没办法。林望朔到底是道门传人,保住了小命,却被下了烙印。 而且因为他是主动攻击,魙对他的优先级跟对叶楹不相上下。 叶楹:…… 这大概就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林望朔可没有个大仙儿在身边护着,只能退回2201,用符咒把房子变成牢不可破的结界,这才挡住了魙的索命攻击。 至于为什么不连夜逃走,理由跟叶楹住在楼下一样。 在外面的路途越长,就越有机会发生各种意外——比如那个要命的车祸。 死得更快。 没有大仙护体的林望朔只能乖乖蹲在安全屋里,寻找转机。 他痛定思痛,这才想起来收集情报,研究起自己的对手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等他终于搞清楚,对面的根本不是恶鬼,而是要强大十倍百倍的邪灵后,后怕得吓出了一身冷汗。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他从此被迫过上了死宅的生活。 “我本来想着,再看到有人来看房子,就去提醒的。” 林望朔抿唇,看向叶楹的眼神里带上歉意:“可那段时间我在屋里闭关,等醒来后,发现你们已经住进去了。” 叶楹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可责怪他的:“都是命啊。” 她现在倒是有个迫在眉睫的疑问:“话说我朋友这次也被袭击了……不会也被那东西下烙印吧?” 说起来,搬家过来的第一夜,桃子就陪她住了,还差点被烫熟。 昨天两个人又被扯了进去,难道说桃子以后也要面对魙无孔不入的死亡威胁? 一想到这,叶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并不是这样。” 林望朔端起咖啡,带点贪婪地闻了闻香气。 他一直在2201关禁闭,除了收个快递接个外卖,仅有的一次出门还是为了救叶楹她们。 他已经很久没闻到外界的空气了:“根据我收集到的信息,只有长期住在房子里的人才有危险。昨天它是要袭击你,你朋友是顺带的而已。” 比如他,即便在房子里住了一个月,也没有被魙盯上——直到他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上门挑事。 叶楹长出一口气,很后怕——果然是因为她,好在最后人没事:“可我才只住了两天,就被……” “因为你是户主。” 林望朔捧着咖啡,没有喝。 他咂摸着空气中咖啡的醇香,放下杯子:“房子的拥有者是不一样的,会直接成为它的目标。” “可你表哥他们不是住进去了几个月才——” 叶楹暴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怎么到我这就加速了?我就这么遭人恨吗?” “我觉得……” 林望朔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迟疑推测:“可能它吞噬的人太多了,让它力量变强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叶楹唉声叹气,丧得不行地瘫在沙发上:“凭什么到我这就地狱难度了啊?!” “你说你搬进来第二天就遇袭了?” 林望朔举起咖啡杯。他的双眼隔着馥郁的热气,看向叶楹:“那你怎么……” 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话不好问出口,但叶楹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也不怪林望朔觉得奇怪,毕竟被魙盯上,又没道法护身还能扑腾到现在的,也就她这独一份了。 叶楹想了想,到底没把黄羲泽的事说出来。 林望朔虽然算是苦主,但毕竟她刚认识他,谁知道道门跟仙家有没有什么仇啊? 电影里,道士可都是把这些精怪当妖捉的。 于是她含糊其词:“身边有高人。” -- 第61页 “高人?!” 林望朔眼睛一亮:“既然能保住你,是不是也能把那东西收伏了?” 叶楹看了他一眼,心虚地咽了口咖啡:“……倒也没那么高。” 林望朔:…… 行吧。 他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的小火苗,叶楹一转身就给浇灭了。 见他这样,叶楹反倒过意不去了。 她安慰:“我去问问,看有没有办法早点收了它,让你早点出来,重新做人。” 林望朔:“……谢谢你啊。” 说得他跟进了号子似的,下一句就该让他好好改造了。 他看向叶楹,眼神诚恳中带了一丝小心翼翼:“我能不能……见见那位高人?” “我毕竟是道门的人,两相合作的话,胜算会更大。” 这话倒也有道理,叶楹不觉点点头:“我帮你问——” 话还没说完,突然一杯水直直泼向了林望朔! 水顺着他的头发和皮肤流了下来,林望朔脸上神情错愕。随着水流,他的身体被水洇湿的部分,赫然出现几个大洞! 他张了张嘴,瞪圆了眼睛看向叶楹,开口光速报出一串数字。 叶楹也惊呆了,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她眼睁睁看着林望朔身上的洞迅速扩大,不出几秒,就在她眼前融化了。 这……什么情况! 叶楹整个人都懵了,直到身后响起了一道戏谑的声音。 “哟,跟黄六爷刚分开一天就有新欢了?” 顿了顿,又说:“还是个道士。” 叶楹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地就脑仁疼。 她伸手捏了捏鼻梁,然后缓缓站起身,越过桌子看向对面座位。 果然,林望朔依附的那个小纸人已经被水浇湿了。 那声音阴魂不散,幸灾乐祸的:“人家临了还给你报手机号呢,你不记一下?” 叶楹坐下,叹了口气。 她不愿意搭理对方,可对方显然没有那个自觉,居然自顾自地坐在了她对面。 俊俏的脸庞笑得人畜无害,可眼中却闪着恶趣味的光。 叶楹丝毫没有看到美男的惊艳,事实上,看到这张脸,她的头更疼了。 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叶楹看了看他,视线又缓缓下移,定定看了一会儿,才移回他的脸上。 她说:“你屁股不凉吗?刚才你自己泼的水,可还没擦呢。” “……” 他神色微凉地望着叶楹,眼中却闪过挣扎——想要立刻站起来擦裤子,又觉得很没面子,想要硬抗的那种挣扎。 叶楹这下子满意了,心情也舒畅了。 她手撑着头,是个很没形象又放松的姿势。成功怼到人,她连说出口的话都轻快了许多。 “好久不见啊,异装……不是,胡风遥。” 第33章 坑完就走,顺手捡狗 连野生动物的钱都…… “怎么这么冷淡。” 胡风遥抱怨, 不满地啧了一声:“以前一起吃饭的时候叫人家瑶瑶,现在又叫全名。” 叶楹被他这德行搞得浑身鸡皮疙瘩,恶寒:“切错号了吧?” 她可完全没有跟胡风遥建立友谊的想法。 当初在三万岁的寿宴上, 她出言阻止黄羲泽揍他,已经算是还“瑶瑶”请她吃的那顿饭了。 何况在人家过寿的时候打架, 也不怎么好看。 胡风遥对人类的敌意,只要没瞎都能看出来。更不用说他的敌意比其他仙家还要激烈露骨, 叶楹疯了才想跟他有交集。 “你为什么会见道门的人?” 胡风遥饶有趣味地打量叶楹:“终于受不了黄羲泽,想找人把他收了?” 叶楹:“……” 你这狐狸内心可够阴暗的:“要不你也去道门进修一下吧,我看你挺会八卦的 。” “难道不是吗?” 胡风遥脸皮厚, 兴致勃勃地无视了叶楹的阴阳怪气:“你们俩不是在冷战吗?”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叶楹战术后仰, 瞪大眼睛看他:“你还听壁脚?这么闲得慌找个养鸡场上班好不好?” “爷有工作。”胡风遥大手一挥, 抬头对端咖啡来的女服务生微笑致谢, 成功收获对方羞红了脸。 叶楹:“……” 好个人间油物。 她懒得跟这货多说, 站起身就走。 胡风遥在身后唤她:“叶楹。” 叶楹回头,咖啡馆灯光很暖,把胡风遥的浅色瞳染成金色。 就像那晚他的兽瞳。 胡风遥神色少有的认真, 带着一丝警告意味:“离道门的人远点。” 叶楹挑了挑眉, 刚想傲娇回一句“不用你寡”,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她挠了挠下巴, 问:“那什么……你是不是……” “暗恋黄羲泽啊?” 胡风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 叶楹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真相。 从胡风遥的女装癖,到他对自己的敌意, 以及怕林望朔要对付黄羲泽,出言警告她…… 叶楹越想越合理。 胡风遥脸色阴恻恻,咬牙切齿:“你脑结石什么时候做个手术?” 叶楹一脸慈悲:“嘘,boy,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胡风遥:“……” 他真的想替天-行道,把叶楹这嘴撕了。 -- 第62页 他阴着脸,看叶楹趾高气昂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也没了喝咖啡的心思,只坐了几分钟就叫来服务生结账。 “您好先生,一共消费三百一十四。” 胡风遥扫码的手顿了顿:“我只点了一杯美式。” “是的,”服务生笑容真诚:“刚才那位小姐不是跟您一起的吗?她点了两杯特价咖啡,刚才在门口还打包了一块提拉米苏,一块草莓红丝绒。” 胡风遥:“……” 有病啊!这女的! 连野生动物的钱都坑!缺德不缺德啊! 逃单成功的叶楹上了出租车才拿出手机,打开微信,输入林望朔消失前说的十一位数。 她到底还是有点警惕,不想暴露自己的手机号,于是选择加微信。 搜索结果跳了出来。一片漆黑的头像,名字更怪,是个“○”。 叶楹:“……” 这到底是不是林望朔啊?! 她皱着眉翻开朋友圈,也是一片空白。封面跟头像一样,可放大了叶楹才发现,这并不是一片平铺的纯粹黑色,有些深浅层次,还有些极细小的白点。 叶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搞清楚——这是一张夜空照片。 她一脸无语,这才搞明白了这ID的意思。 林望朔的名字里,“望”和“朔”的意思,是每个月的农历十五和初一。 而十五的月相是满月,对应他微信名字那个“○”。 初一的月相则是新月,也就是看不见月亮——对应头像和封面一片漆黑的夜空。 这也太隐晦了吧!这谁看得懂啊! 叶楹心中疯狂吐槽,点了添加好友,申请信息:叶楹。 那边林望朔没反应,也不知道突然被胡风遥强制关机,会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后遗症。 叶楹只好收起手机,看着车窗外的夜色。 一静下来,她就有些晃神。 刚才林望朔说起要见一见黄羲泽,她倒是答应了。 可现在她跟黄羲泽这状态…… 叶楹恍然惊觉,她已经三十个小时没见黄羲泽。 这事儿不经想,一想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地糟心了。 昨晚那么危险的情况,他都没出现,一点尾巴毛就把她打发了! 难道真的不把她的死活当回事了吗?!他就不怕她真挂了,从此他就没有命星了,也再找不回来修为了! 这人之前还对她那么温柔,怎么这么快就不闻不问? 她心里别扭起来,明知道是她自己提出来要分开一段时间,可委屈劲儿还是一股一股的往上泛。 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拧巴,大概就是少女情怀总是诗吧。 少女叶楹怀着一肚子糟心事,下了车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榆南里门口。 她抬头看着小区大门,很是踌躇。 这地方都快让她PTSD了,简直是夜以继日地担心着自己的小命。 叶楹叹口气,想起林望朔说过昨天他用符咒封了2202,魙应该不会那么快再出来搞她,摸了摸颈间小钱袋,鼓起勇气走进小区。 说来挺可笑的,她虽然埋怨黄羲泽,可是能保护她的,也就只有他,和他送她的项链了。 叶楹心里给自己打气,可脚步还是拖沓。慢吞吞蹭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 希望别再出什么事了,让我顺顺利利回家吧,叶楹在内心祈祷。 她都快精神过敏了。这么下去,恐怕魙还没弄死她,她就要被自己逼疯了。 可上天并没搭理她的小愿望,就在眼见电梯关得只剩下一道缝隙时,突然“吭”的一声,电梯门停住,然后缓缓向两边打开。 叶楹死死握住项链,差点爆出一句粗口。 有完没完?!!! 电梯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的大理石墙面。叶楹目光呆滞,定定凝在墙面上,然后缓缓下移。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只浅黄色、巨大的—— ——狗。 叶楹:“……” 现在狗都会按电梯了? 这是只很大的黄狗,四肢强健,坐着时高度都差不多快到叶楹的腰了。不是什么名贵犬种,就是一般的土狗。 它长得很憨,吐舌头时候嘴咧着,像是带着微笑,样子很乖顺。 ……还挺可爱。 叶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她奇怪地按住开门键,伸头出去看了看左右。 电梯厅光线明亮,空无一人,显然整片空间只有她和这只大狗。 叶楹皱了皱眉,跟大狗对视几秒,视线挪到它脖子上——那里似乎有个项圈,不过埋在它的毛里,看不太清样式。 她不是很确定地问:“你……要上去?” 问完她就觉得自己有点脑瘫——狗又不能说人话! 谁知道大狗听了她的问话,耳朵立了起来,大声回答:“汪!” 叶楹:“……” 她语塞了一秒:“……那你进来吧。” 狗子居然真的听懂了,走了过来。走到电梯里又坐下,抬头看着叶楹,又是一声:“汪!”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叶楹头疼地按了按耳朵:“小点声,震得我耳朵疼。” “汪。” 狗子居然真的降下了音量,还伸爪子拍了拍地板,像是在催她。 叶楹:“……” -- 第63页 等见到狗主人她得好好说说,别耽误孩子上大学。 她本以为狗子是楼里哪家养的,可没想到狗子跟她到了19层,一起下了电梯,还跟她到了门口。 叶楹只好蹲下去跟狗子讲道理:“这是我家,你得回你家——” 狗子能听懂就怪了。 它再聪明也没法跟她直接语言交流,一脸单蠢地歪头看她。 叶楹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也没个回应。她只好凑近了去看狗子的项圈,却发现并没有铭牌。 项圈多处破损,似乎已经很旧了。依稀可见歪歪扭扭的刻痕,似乎是两个字,可字迹已经模糊不清。 难道是……被弃养了?! 不应当啊,狗看起来很干净,毛也油光水滑,应该被照顾得很好才是。 那难道今晚就得收留它在自己家,明天再为它在电梯贴寻主启事? 就在叶楹跟狗子大眼瞪小眼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叶楹抬头,就看到她老妈一脸问号地站在门里:“早就听见你回来——不进屋,蹲在门口嘀嘀咕咕什么呢?” 叶楹叹气:“这不是不知道它家在哪,正在进行眼神交流么。” “谁?” 叶楹她妈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环视一周:“你说啥呢?撒癔症了?” 叶楹蹲在地上,面如止水地回视她老妈。 她双眼缓缓瞪圆,表情从半死不活变成难以置信。 老妈一脸疑惑,看着她:“怎么了?” “没,没事。” 叶楹一言难尽地摆摆手,回头看乖巧坐在地上的大狗。 大狗察觉到她眼神,欢快地大声吠叫一声:“汪!” 随着它的叫声,叶楹迅速扭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老妈。 对方却恍若未闻,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进屋,一个大姑娘,马猴子似的蹲门口给谁看呢?!” 叶楹瞳孔地震,缓缓张开嘴,一脸震惊。 什么鬼! 这、这狗难道只有她能看到?! 第34章 前任纠缠,惨遭围观 今天是国际灭叶楹…… 把絮絮叨叨的老妈让回房间, 叶楹拖着步子从冰箱里掏出一罐肥宅水,又拖着步子蹭到吧台边坐下。 她恹恹地打开肥宅水喝了一口,就懒洋洋地趴在了吧台上。 叶楹愁眉苦脸, 隔着吧台看向坐在地上的、憨态可掬的大黄狗。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个幽灵狗跟上了她?! 居然还跟着她进了屋! 说起来,她刚才应该试试把它关在外面——毕竟黄羲泽的房子不比一般的房子, 连魙都防得住,何况一只狗鬼…… 狗鬼?鬼狗? ……还挺绕嘴。 叶楹生无可恋地用气声问狗子:“…怎么事儿, 你是来干嘛的?” “汪!” 大狗咧着嘴,一脸单蠢。叶楹被它这大嗓门吓了一跳,刚瞪圆眼睛吐出个“嘘”, 才想起这房子里除了她, 没人能看得到它。 ……那就是也听不到。 合着就吵我一个人是吧?! 叶楹气笑了。 所以这狗子为什么会变成鬼? 是被人遗弃了?可是看它油光水滑的, 不像啊。 那是被坏人抓走吃了? 这倒是有可能。 叶楹小时候, 老家楼下有个小卖铺, 老板养了一只漂亮的大金毛。叶楹上学放学路过,大金毛每次见到她都会亲昵地凑上来冲她摇尾巴。 叶楹也喜欢它,时常买点肉肠之类的喂它。 直到有一天, 大金毛不见了。 老板都快急疯了, 掘地三尺地找了三天,才把大金毛领了回来。 大金毛回来时浑身是伤,骨头都断了几根。听老板说, 它是被人用麻袋套了,准备绑回去吃肉的。因为它个头大, 挣扎地凶,被打得很惨。 不过好在,危急关头被主人救了回来,这才捡回一条命。 老板很愤怒, 跟套狗贼发生争执。可对方反倒耍起无赖,说狗又没死,凭什么说他们要杀狗?甚至连打狗都矢口否认,坚称他们“捡到”狗的时候,狗就已经这样了。 最终这事儿到底还是不了了之。 叶楹从不怎么愉快的记忆中淡出,叹了口气。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狗子也真的是可怜。 满心怜悯的叶楹一转头,就看到狗子扒在吧台边上,脑袋插在她拎回来的小蛋糕袋子里。 叶楹:!!! 这狗东西居然偷吃她的蛋糕?! 不对,它都是鬼了,怎么吃蛋糕?! 一阵兵荒马乱后,叶楹到底被迫跟狗子分着吃了两块蛋糕。她把最后一口提拉米苏咽进肚子就去洗漱,澡洗完了出来,发现狗子已经自顾自地趴在床上,尾巴摇得像直升机的螺旋桨。 “……你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叶楹无语地叹了口气,认命而步履沉重地走到床边坐下。 行吧,行吧。 好歹它是个幽灵狗,至少不用担心掉得满床都是毛…… 夜深了,叶楹睡着了。 狗子趴在床尾,也像是睡着了。 一片静谧中,它突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腾地抬起头,机警地望向屋内某一处。 角落的黑暗里,有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也许是闻到了对方身上的味道,狗子紧绷的姿态一下子放松了下来。但记着对方嘱咐自己的事,它并没有下床,还是趴在叶楹脚边,只尾巴轻轻地、克制地摇动起来。 -- 第64页 那人影绕过床尾,走到了床头,微微垂首看着叶楹。他轻轻伸出手,像是要抚上她的睡颜,可在还有咫尺距离的时候停住。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没有再向前伸一分,也没有收回。卧室内空气安静,只有叶楹均匀的呼吸回响。 良久,黄羲泽自嘲地一笑,收回手。 可就在这一刹那,叶楹动了动。 她像是感觉到了那只手上的温暖,被吸引似的往前拱了拱。一瞬间,黄羲泽就感觉手指上传来她脸颊温软的触感。 他身体僵住,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狗子不明所以,歪着头看床头一卧一立的两个身影。 半晌,黄羲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抬眸看了狗子一眼。 狗子吐着舌头,像是傻笑一样咧着嘴,目送他身影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了卧室内。 叶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的内容记不清了,可醒来时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怅然若失。 她坐在床上,按着胸口,有些莫名其妙——作为一个多年寡王,这种细腻情绪对她来说实在有那么一点陌生。 所以她只坐在床上忧郁了一分钟,就爬起来该干嘛干嘛了。 出了卧室,就看见狗子吐着舌头咧着嘴蹲门口等她。 叶楹:“……” 她默默抬腿从狗子身上迈过去,一抬头正对上她老妈莫名其妙的眼神。 “你干嘛呢?”老妈皱眉:“怪模怪样的。” “没。”叶楹掩饰地走到餐桌前坐下:“……裤子太紧了。” 说着,她低头看向桌上的早饭,顿了顿,一言难尽地抬头:“妈,这饭……” “怎么着?” 老妈斜乜着眼睛看叶楹。 她的多年积威之下,叶楹习惯性地瑟缩。可还是她鼓起勇气,问:“怎么只有粥和咸菜啊,昨天不是还挺丰盛的?” “昨天那是桃子来了。”老妈面色不善,嫌弃:“你姓陶?” 叶楹:“……” 她不服:“那前天黄羲泽在的时候,饭也比这个丰盛啊!” 老妈这回干脆把筷子也拍到了桌子上,面色更加不善:“你姓黄?” 叶楹:……无话可说。 她现在是搞清楚症结在哪了。 原来还是因为黄羲泽夜不归宿,她老妈觉得是俩人吵架,她把他撵走了! 苍天啊!叶楹无语凝噎。 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边一言不发的老爸,对方接收到她的信号,干咳一声,垂下视线跟碗里的粥较起了劲。 叶楹:…… 这饭没法吃了,叶楹草草喝了粥,吃了咸菜,在老母亲如有实质的眼刀下落荒而逃。 上班路上,她咬牙切齿。 都怪黄羲泽,害得她现在有家胜似无家,天天面对她老妈是如芒在背。 ……哦,不对,暂时分开是她提出来的…… 叶楹长叹一口气,整个人都颓了。 到了公司,叶楹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茫然了一瞬。 随即她才想起来,桃子出差去了。 好姬友不在,她更没精神了。没一会,总监走了过来:“小叶,十点开会的材料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总监。”叶楹忙站了起来。 “那好,你先把材料拿到会议室,我去打个电话。” 总监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叶楹拿起材料,向会议室走去。 结果迎面,正撞上了周知睿从转角拐了出来。 叶楹愣住了——周知睿怎么来这么早?! 十点开会,这会儿才九点半! 总监那个重度焦虑症就不说了,九点上班恨不得提前一小时到公司。周知睿一个老总,有必要来这么早吗?! 上次的火锅店事件当晚就遇到事故,黄羲泽受重伤,叶楹请假陪护。 等回来复工销假,她一直都没见到周知睿,对方应该是很忙。 时隔许久再次见面,鉴于上次的不愉快经历,叶楹现在看到他,多少有些尴尬。 主要上次周知睿的失智行为给她带来了阴影。 但叶楹是个优秀社畜,一点情绪都没表露在脸上。她谦恭地低头:“周总早。” 周知睿停住脚步,看向叶楹。 她的头微微垂着,睫毛掩住眼中的情绪,嘴角抬起标准的弧度,恭敬和谦卑拿捏得一分不差。 他不觉有些恍惚——当年和她在一起时,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叶楹脸上会有这样的表情。 当年的叶楹,璀璨又鲜活,有种张扬的生命力。 她总是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大声叫他的名字:“周知睿!” 她的眼睛那么亮,像是要直直看进他的心里。 而现在的她,语调永远都是恭敬的,垂着眼睛不与他对视。 周知睿猜想,这大约就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后遗症。他记得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年,那时候是叶楹毕业,开始工作的第一年。 远隔重洋,电话里的她从一开始的叽叽喳喳、事无巨细的吐槽,到后来的沉默。 直到两个人分手,他才惊觉,叶楹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跟他说过工作上的事了。 而时隔近五年再见时,她已经戴上了职场人的完美面具。 每次看着这样的叶楹,周知睿总会有种错觉。 -- 第65页 仿佛当初两个人一起经历过的一切,甚至连当初那个灿烂的叶楹,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这边周知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苦了低着头等他回应的叶楹。 她心里开始泛起嘀咕——周知睿这是几个意思啊?! 难道是因为那天的事给自己穿小鞋? 叶楹气闷,看不出来这堂堂一个老总心眼儿够小的啊! 但她又不是个傻子,周知睿不搭理她,她也就若无其事地抬起头,继续往前走。 可周知睿像是被她的动作惊醒,也迎面走来。叶楹目不斜视,就要从他身边走过。 ……就好像打完招呼之后,周知睿这人就不存在了似的。 可擦肩而过的瞬间,周知睿却突然叫她的名字:“叶楹。” 叶楹动作一下子顿住,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果然,周知睿叹了口气:“那天晚上……” 叶楹光速转头:“周总!” 她声音压得很低,带些警告的厉意,成功地打断了周知睿的话。 周知睿意外地看着她的脸——叶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这一刻,她终于不再回避,直视他的双眼。 他之前一直对于叶楹不跟他对视感到别扭,可现在她真的如他愿,周知睿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那眼神太冰冷了,看向他时比看陌生人还不如。 叶楹的内心也很抓狂。 这光天化日在公司里,周知睿是想干什么?! 要不是她及时打断,他到底要冒出什么鬼话?!万一被听到了、被乱传,她要怎么继续在公司立足? 合着那天在火锅店里,她对这货说的那些关于彼此尊重的话,全都白说了。 她连样子都懒得再摆,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怒火。 叶楹很冷地看了周知睿一眼,没再理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然后,迎面就出现了一张俊俏的脸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抬手对她打招呼:“嗨,你——” 还没嗨完,叶楹面无表情,一把将门啪地重新关上。 “……” 叶楹手放在门把手上,微微颤抖,足见内心的崩溃。 今天是什么国际灭叶楹日吗,为什么打从起床就诸事不顺?! 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吗?! 谁来告诉她,一大早上的,为什么胡风遥这个骚狐狸会出现在他们公司的会议室里?! 第35章 苦逼社畜,在线忍怒 真想礼貌地撬开他……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运营总监, 胡/总监。” 叶楹面带得体的微笑,点头:“胡/总监,您好。” ……个鬼啊!! 你这老狐狸居然还有两幅面孔?! 你不是榜一女模特吗?!为什么还兼职运营总监?! 这家公司的员工该不会全是你一个人变的吧?! 胡风遥温文地一笑, 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戴着一副木框架的眼镜,低调中莫名有种独特的质感。 不得不说, 这个造型掩去了他身上一贯的懒散,显得内敛了不少。他本身生得就不错, 现在更加洒脱优雅。 ……难怪她们公司的女同事眼睛都快看直了。 叶楹收敛了满脑子的吐槽,无视了工作群里疯狂刷屏的让她偷拍的请求,静下心神, 认真工作。 不得不说, 每次跟颜柚开会, 都是小半天的功夫。这次也一样, 开完会, 都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自然又是饭局,叶楹本来不想去的,可总监怎么可能放过她? 叶楹表面温和微笑, 心里已经翻来覆去骂了几百句会被绿江屏蔽的话。周知睿早上搞了那么一出, 她心里烦得要死,能撑到现在都是靠职业素养。 要让她跟他坐一辆车,呼吸同一片空气, 不如杀了她,就现在。 叶楹看着周知睿的车磨磨蹭蹭, 总监打开车门皱眉喊她:“小叶,快点!” 看来是没辙了,叶楹叹了口气。刚想硬着头皮上车,忽然身后有车声传来。 叶楹回头, 就看见银灰色的轿跑停在眼前。胡风遥招招手:“周总,你们的车太挤了,让叶小姐坐我的车吧。” 叶楹:“……” 这可真是前狼后虎,不,狐。 可现在她宁可选择胡风遥,也不想冒着风险上周知睿的车——谁知道这货会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总监是个八卦天后,她可不想当同事们的茶水间谈资啊! 于是叶楹一边假惺惺地矜持“会不会太麻烦胡/总监了”,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上了他的车。 胡风遥:“……” 嘴上说着麻烦,身体倒是很诚实。 坐上副驾,叶楹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她就后悔了。 胡风遥的车上只载了她一个。车窗一关,两个人就共处一片密闭空间了。 他车开得慢悠悠地,好在这会儿不算什么高峰时段。叶楹眼睁睁地看着本来在后面的颜柚老板的车超过他们,渐渐远去。 叶楹直接应激到最高警戒值,以过往跟胡风遥接触的经验来讲,这货膈应人格外有一套。 何况他还有听壁脚这个臭毛病,还不知道早上周知睿跟她的拉扯被他听去了多少。 叶楹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应战。 可意外的,胡风遥什么都没说。 -- 第66页 很快到了吃饭的地方,又是一通商业互吹。唯一好点的地方是,周知睿跟颜柚的老板熟识,少了很多劝酒敬酒环节。 这也是叶楹明知道周知睿是老板,还留在公司的原因之一——公司的风气不错,没有那些要命的酒桌文化,也不会让女员工当陪酒的。 否则她作为这次的项目负责人,估计是在劫难逃。 两个老总把酒言欢推杯换盏,两边的人也其乐融融,酒桌上氛围倒是不错。 酒过三巡,就算没有劝酒,气氛摆在那,叶楹多少也喝了几杯。她微笑着跟甲方爸爸们聊了几句,就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是一家小有名气的高档餐厅。要不是周知睿有些门路,就算他们过来的时间算是错峰,也根本订不到包厢。 叶楹从洗手间出来,没急着回去。 她现下因为喝了酒有些热,决定先在外面透透气。 三层的雅间外是一条走廊,另一侧则完全敞开。扶着栏杆往下看,就能看到餐厅内院幽静的花园。 这是一家中餐厅,花园也是根据苏州园林风格设计。中间还有一处叠水造景,白色锦鲤游弋,像是银光穿梭在柔软的青荇之间。春色晕染,轻风迂回地送清新木气萦绕在鼻端。 叶楹有些迷醉于这一片盎然生机。她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到走廊那一端的周知睿。 一下子,美好放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心里叹息一声,就直起身子,准备回到包厢去。 “对不起。” 没想到,她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了这么一句。 叶楹脚步顿住,心头掠过一丝恍惚。 她唯一一次听周知睿说这句话,还是在六年前。 那晚下着倾盆大雨,雷鸣电闪,失恋效果拉满。越洋电话信号不好,她听着那边断断续续地传来他的声音。 “对……对不……” 叶楹挂断了电话,在他说完之前。 她在房间里保持着挂断电话的姿势良久,疾风骤雨在窗玻璃上疯狂拍打。 四年的感情,三年异国恋的坚守,最终只换来一句没说完的对不起。 叶楹在眼泪流下来之前冲到了阳台上,裹挟着满身风雨,在雷声下声嘶力竭地哭喊:“啊——” 还没喊完,不知从哪飞来一张破报纸,湿漉漉地糊在了她的脸上。 叶楹:“……” 回忆淡出,她脸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叶楹不知道他的道歉到底是对于那天火锅店的不当行为,还是对于早上在公司的惊人发言。就在她走神的时候,周知睿迈着长腿,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比黄羲泽略矮几公分,可也有一米八二。加上俊朗的相貌,周知睿当年在大学是校草级人物。这么多年过去,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什么变化。 反而因为事业有成,平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和气度。 可现在这个距离之下,这种气度就成了压迫感,使得叶楹不得不抬头看他。 而周知睿垂着眼,看着叶楹被自己的影子笼罩,心中莫名升起一丝隐秘的愉悦感。 ——就好像某种奇怪的占有欲被满足了一样。 他问:“楹楹,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叶楹:“……?” 她愕然地张了张嘴,真想礼貌地撬开周知睿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的脑仁是不是只有松子儿那么大。 且不说两个人撕破脸的过去,又且不说她可是明明白白的已婚人士。 凭当发生的一切……他怎么还能腆着脸对她说出这种话?! 他怎么敢?! 周知睿怕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居然能说出这种脑瘫发言! 叶楹瞠目结舌地看着周知睿,八核大脑飞速运转——在盘算自己的存款。可恶,刚拼死买了房子,实在没什么余裕了。 不然她真的想辞职啊啊啊! 叶楹心里流下宽面条泪,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她深知现在周知睿的脑回路不正常,懒得跟他鸡同鸭讲,调头就走。 可周知睿瞬间站直身体,往前踏出一步。他手臂一伸,擦过叶楹的鼻尖按在墙壁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垂眸看她,彬彬有礼的外皮在酒精催化下终于被撕开一道裂缝,露出侵略性十足的猎手本质。 叶楹的表情也冷了下来,与之对比鲜明的,是不断上涌的炽热怒气。 一直被她社畜本能和他老板身份压抑的、那种不甘不愿,却又不得不忍耐的怒气。 成年人谁不是为生活所迫,叶楹也不例外。她以为自己为了混口饭吃,可以忍受在前男友的阴影下兢兢业业,可今天才发现,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底线还没被他反复横跳。 她不甘示弱地盯着周知睿的双眼。怒意伴着酒气,又或者还夹杂着那些被她刻意遗忘了多年的怨恨,让她很想不管不顾地把他自以为是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俩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忽然身后一道悦耳男声带着笑意传来。 “周总,职场性骚扰可是违法的哦。” 叶楹全部心思都放在脑补咬死周知睿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她吓了一跳,霍然转头,束起的头发刮过身后人的锁骨。 胡风遥笑容温和,可他隔着叶楹与周知睿隐隐对峙,气场丝毫不落下风。 -- 第67页 他微微抬起手,晃了晃手里的手机,画面凝固在叶楹的背影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把两个人的争执录下来了! 虽然戴着眼镜的胡风遥很有点翩翩公子的意思,可举手投足还是透露出一股玩世不恭。他嘴角带上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死缠烂打,会显得很没风度。” 周知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再说什么——胡风遥说得对,这会儿要是还要不依不饶,那可真是不体面了。 于是他收回了手,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叶楹才吐出一口浊气,翻了个白眼。 胡风遥好笑地看着她,这会儿倒是没像平时一样损她:“我救了你一命,不谢谢我?” 叶楹抬头看他,没好气:“显你能啊?你不来我也能收拾得了他。” 胡风遥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靠在墙上:“我知道啊。” 他可是眼瞧着叶楹沙包大的拳头已经攥起来了:“所以我才说我救了你一命,不然你现在已经被扭送到派出所了。” 叶楹:“……” 你说得倒是真的有几分道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胡风遥出手相助,叶楹也难得没有跟他打嘴仗。她靠着墙下滑,没形象地蹲在了地上。 刚才那股怒火下去了,酒气倒是蹿上来了一点。大脑后知后觉地有点晕,但只是一点点。 醉谈不到,顶多是一点微醺,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更多的是身为社畜的疲惫——经过周知睿这一出,她真想不管不顾直接打道回府。 可成年人的世界哪能这么任性,叶楹内心叹气,只能放任自己在这颓一会。 身边的人静默了几秒,随即脚步声响起,逐渐远离。 叶楹懒得管他,两眼放空地发呆。春天的下午一片寂静,只有树叶摩挲的轻响。偶尔有轻风路过,微微摇动她脸侧的头发。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死水般的寂静,一步步向她走来。 叶楹抬起头,平时明亮的眼睛此刻因为微醉蒙上一层水雾,没过脑子地打招呼:“哟,骚狐狸。” 胡风遥:“……” 他咬了咬腮肉,强迫自己忽略转身就走的冲动。 胡风遥今天穿的是件宽松的斜襟上衣,中国风的设计看起来写意洒脱,肩上却背着个带子细细的女式包——叶楹的。 他带点粗暴地拉着叶楹的手腕,旱地拔葱似的把她拽起来:“走,我送你回去。” 第36章 被摆一道,强颜欢笑 不用谢,这是你应…… 车里太闷, 叶楹按下车窗,手肘撑在窗沿吹风。还是有些浅浅的头晕,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才觉得好受了点儿。 而因为周知睿产生的郁气,也多少得到了一些缓解。 想到这里, 叶楹就忍不住回头去看安静开着车的胡风遥。 今天这狐狸居然这么好心,不仅三番两次帮她解围, 还要送她回家? 真是黄鼠狼给鸡…… 不,等等。黄鼠狼另有其人,而她也不是那啥好吧! 叶楹狐疑地上下打量他。说起来, 因为俩人不对付, 见面不出三句话就要掐起来, 她还真的头一次这么认真仔细地看他。 胡风遥的木框平光镜换成了暗灰蓝色的墨镜, 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 下巴微抬,看起来慵懒又闲适。 今天这顿饭吃得晚,虽然两个人提前离席, 可这会儿也快五点了。临近下班高峰, 路上的车也多了起来。 车开在路上,阳光像是慢放的胶片,明暗交替地在高楼大厦之间穿梭。 于是胡风遥的轮廓也时明时暗。 等终于驶出那片高楼群, 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终于浸在鎏金的夕照里,不管是柔软的头发还是长长的睫毛, 都镀上了金色的光芒。 相比于黄羲泽刀锋般的锐利俊美,胡风遥就单纯是明明白白的漂亮。他眼角眉梢都是咄咄逼人的美丽,像是用极精密的仪器造就的精致造物。 叶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古书里颠倒众生的都是狐狸精,这种天然的、举手投足间都流淌的风情也许就是这种生物的种族天赋。 她目光很直白, 胡风遥自然也感觉到了。他没看叶楹,却弯了弯唇角:“怎么,看着迷了?” 叶楹少见的没有反唇相讥,却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下倒是胡风遥好奇了:“在想什么?”他的嘴角弧度更明显了些:“是不是觉得我比黄羲泽好看,动心了?” “我在想,我记得开车不用嘴来着。”叶楹凉凉回答,慢吞吞地转头,继续看窗外。 黄羲泽说的真没毛病,果然是个骚狐狸。好好的美男,非得长了一张嘴。 一张嘴,油得她胆固醇都要升高了。 啊……还是黄羲泽好。 这念头一冒出来,叶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 风马牛不相及的,她怎么就又想起他来了呢? 叶楹悄咪咪地抬手,暗暗按了按胸口——在想起黄羲泽的一瞬间,她的心跳就突然落了半拍。 这就是命星的牵引吗?这么强烈,又这么……真实。 叶楹苦恼地皱起了眉头。她决定跟黄羲泽分开一段时间,就是为了好好辨别出被命星的影响压制住的、自己内心真实的感触。 可这几天下来,黄羲泽真的没再在她眼前出现,可她心里的躁动却丝毫没有减少。 -- 第68页 甚至因为他的避而不见,她心中反而涌起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情绪。 就像是从水里涌起的微小气泡,繁杂琐碎地浮上来爆开,给水面留下细小却无法忽视的声音和颤动。 车在闪动的夕照中飞驰,碎金洒满整个世界。胡风遥不经意转了视线,只看到叶楹半个侧脸和飞舞的发丝,被照得闪闪发亮。 虽然看不到眼睛,可她的背影透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平静和惆怅。傍晚的霞光为这怅然加上一层滤镜,像是将它具象化了,缓慢拉长,丝丝缕缕地盘绕在指尖。 ……那种触感,大概和被风吹起的发丝一样? 叶楹正在走神,突然脑后像是有什么很轻很轻的触感传来。没有碰到她的皮肤,硬说的话,更像是什么隔空抚了一下她轻飘飘舞动的发尾。 她慢了半拍,疑惑地缓缓转头,只看到胡风遥面色如常地开着车。 叶楹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把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压住理顺,重新用手腕上的皮筋扎好。 虽然时间不算晚,可到底还是赶上了晚高峰的开头。俩人小小地堵了会,等到了榆南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胡风遥车停在小区门口,叶楹从发呆中惊醒,刚解开安全带,身侧的车门就被打开了。 漂亮的男人很有风度地为她拉开了车门。叶楹看着他,莫名又想起跟“瑶瑶”一起吃饭时,她那些不经意的体贴举动。 这感觉很微妙,胡风遥在叶楹心里的评价直接跟小肚鸡肠、尖酸刻薄挂钩,可他的举止却有种浑然天成的绅士风度。 这种充满矛盾又和谐统一的气质让叶楹有些搞不懂他,干脆也就不想,从善如流地下了车。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胡风遥,不知道要不要对他说一句“谢谢”。 毕竟他今天真的是帮了她不少,更难得的是没怎么嘴炮。这让叶楹被前男友纠缠还被撞破的尴尬没有进一步发酵,她甚至有种错觉—— 难道胡风遥这样,是在隐秘地、体贴地照顾她的情绪? 叶楹犹疑地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那句“谢谢”,就听到胡风遥来了一句:“谢谢倒也不必说了,把昨天咖啡跟蛋糕的钱结了吧。” 叶楹:“……” 她半张的嘴瞬间勾起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不用谢,这是你应该做的。” 胡风遥:“……” 两个人看着对方,相视一笑,都觉得对方是个王八蛋。 叶楹没好气地甩了甩头。要不是酒劲早就在堵车时候消化殆尽,她肯定以为自己还没下头——居然会觉得胡风遥跟“绅士”这俩字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转身向小区大门走去,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权做敷衍的道别。 “明早八点,我来接你。” 叶楹的手僵在半空,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像是要在他脸上看出朵花。 “你们总监在群里通知的,明天开始你跟着我。” 胡风遥悠闲地靠在车上,好整以暇地举起手机冲她摇晃一下:“怎么说,也得了解一下甲方爸爸的详细情况才行吧?” 叶楹无言地望着他。 成了被施法的对象之后,她才发现胡风遥晃手机的样子是有多欠揍——甚至有点同情周知睿了怎么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白眼的冲动,对胡风遥展开一个职业假笑:“好的,胡/总监。明天见。” 专业,敬业。 叶楹咬着牙根维持微笑,都市丽人绝不认输。 胡风遥扳回一城,心满意足地开车离开。叶楹恶狠狠龇牙,掏出手机打开微信,不意外地看到今天开会的几个人真的拉了个小群。 总监的确艾特了她,说白了就是让她明天开始去颜柚,深入了解甲方爸爸的情况跟需求。 叶楹脸上狰狞,打出来的字却充满了温良恭俭让,活脱脱一个人格分裂。 打完字,她吁了口气,刚想关掉微信,却发现红色的小圆点——有未读的消息。 叶楹看了几秒那个陌生的头像,才反应了过来。 林望朔! 她一边点开聊天框,一边往小区里走。天还没黑,小区里有放学的孩子跑过。叶楹走得很慢,可还是突然被狠狠地撞在了腿上。 她嘶了一口气,后退半步,但没来得及看自己的腿,第一反应是看看那个莽撞的孩子有没有受伤。 可一低头,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黄色影子哼哧哼哧地绕着她转圈,尾巴摇得飞起——居然是狗子。 叶楹一脸讶异:“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狗子当然没法回答,只兴高采烈地绕着她乱转。叶楹伸出手,想摸一摸它的后颈,又生生忍住。 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呢,她这么贸然伸手出去摸空气,怕是会被人当成精神病。叶楹有些遗憾地收回手,不知为什么对上狗子天真的眼睛,有点愧疚。 于是陪父母吃完饭,她带着一种补偿心理,带着狗子下楼遛弯。 天已经快要全黑,只残留着一点深蓝的天光。小区的造景灯亮了起来,可并没有多明亮,只是能看清脚下的路而已。 这样就够了,方便叶楹随便撸狗又不被人当精神病。她胡撸了一把狗子的脑袋,才想起还没回林望朔的消息。 可打开之后,才发现林望朔其实没有发消息,聊天框的红点是他通过了叶楹好友验证的通知。 -- 第69页 当时情况紧急,林望朔被胡风遥突如其来的骚操作送回老家,情急之下为防止两个人断联,忙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 可说到底,两个人也不是很熟。加上好友后,林望朔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空荡荡的聊天框很有点尴尬。 叶楹在小区的景观葡萄架下坐下,拍了拍身旁,狗子会意地跳上来,趴在她旁边吐舌头。叶楹思忖了一会,打字:“你昨天没事吧?” 消息发出去,几乎是秒回:“没事。” 叶楹等了一会,没想到就这么一句,就再也没下文了。 这天真是没法聊! 叶楹无奈地按灭了屏幕,坐在葡萄架上发呆。面前就是自己家住的那栋楼,她百无聊赖地数起了楼层。 这栋楼入住率还算高,下面几乎都是亮着的。沿着各不相同的灯光往上数,她看到19层并不熟悉的灯光。 愣了一秒,叶楹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们家朝向的方向。 朝着这边的,是每层的01号房。 叶楹心里微动,又往上数了三层。 客厅的灯没开,只有旁边卧室带着昏暗的光亮——叶楹一开始以为是灯的问题,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发现是窗户上有很多密集的暗影。 叶楹心中了然,这大概是林望朔贴的符咒。 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昨天在咖啡店里,林望朔闻着咖啡时,脸上那种近乎贪婪的满足感。 叶楹静静地凝望了那黯淡的窗户几秒,鬼使神差地抬手,发了一条语音。 “林望朔,你会折纸飞机吗?” 第37章 敬业爱岗,社死当场 摇了我吧。…… 天色渐暗, 没人注意到,高楼上飞下一只白色的纸飞机。 它隐藏在黯淡的天光里,一开始箭似地乘风蹿了一蹿, 可后面就无以为继,飘飘忽忽地下落。 直到离地一人多高的时候, 飞机忽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直戳戳飞向一旁的葡萄架。 角度和速度都相当诡异。 叶楹紧张地看看周围, 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才松了口气。 狗子蹿上来,嘴里叼着纸飞机, 邀功地看着她, 尾巴摇得都出了残影。清新馥郁的草木气息和花香中, 叶楹接过纸飞机。 上面果然用透明胶粘着一个小纸人, 款式熟悉。小人折得很精致, 脸画得很敷衍,是个很随意的“:)”。 叶楹从飞机上取下纸人,放在长椅上。孩子们的笑闹声回荡, 夹杂散步的人们闲聊的声音。暖黄景观灯的映照下, 周围显得更黑了,有种隐秘的安全感。 她怕小纸人被吹走,捡起一块小石头压住。夜色中, 叶楹屈指在木质长凳上轻轻敲了三下。 一阵夜风吹过,叶楹被吹得微微侧头, 眯了眯眼。等风落下再回头,就看到坐在藤花底下、手托着一块碎石的瘦高青年。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叶楹还是不动声色地吓了一跳。 狗子也像是吓到了, 一个激灵起身,大声地朝着林望朔狂吠了起来。 别人听不到,可叶楹被吵得耳膜疼。她赶忙一只手按住耳朵,另一只手安抚狗头:“嘘,嘘!” 狗子心不甘情不愿地重新趴下,两个圆溜溜的眼睛却还是虎视眈眈盯着林望朔。 叶楹无奈,看向林望朔。他却没被这边的吵闹影响,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听不到——只顾着看周围。 林望朔感叹:“楼下的花都开了啊。” 他下山还是冬天的事情,年还没过,靳楠和尹萍就出了事。然后就是他热血上头,贸然去2202“降魔”,结果差点没出来。 说起来,他已经在2201宅了几个月。而这次,有叶楹在外面召请,他才得以出来呼吸下新鲜的空气。 和一潭死水的室内空气不同,林望朔这才恍然察觉,春天已经到了。 叶楹一边摸着狗子,一边抬头看林望朔。 瘦削的双腮凹陷,久不见光的皮肤在夜色中带着冷调的白。他双眼定定地看向远处,眼神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楹本来只是单纯觉得带他出来透透气也好。可看到他这状态,反而有点不确定了。 她挠了挠头发,有点懊恼。 说起来两个人也不过昨天刚认识,今天她就自作主张地提议要帮他下来透透气,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想到这,叶楹心里也有点没底。 她想了想,干巴巴地找到一个话题:“那什么……你一直关在屋里,靠什么生活啊?” 林望朔虽然被久违的新鲜空气冲击得失神,可听到叶楹问话,还是很有教养地转头回答:“批八字、取名、调住宅风水之类的,都可以不用见面,在网上处理。”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他去年下山后,很快就在本市圈子里小有名气。 虽然不是风水堪舆这种报酬丰厚的工作,但靠这个付房租、吃饱饭倒是没问题的——也多亏现在网络发达,万事方便。 ……当然,也因为这房子房租便宜——毕竟挨着凶宅呢。 林望朔的眼神落在叶楹脸上:“对了,那位高人……” 他语调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叶楹咬了咬嘴唇,为难地回答:“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何止是没来得及说,她压根……就没机会说。 -- 第70页 林望朔脸极快地闪过一丝失望,很快被他收敛。 他点点头:“高人嘛,一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缘分到了,自然有机会见面的。”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叶楹听着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大概是她的表情被林望朔理解错了。 看到她面露难色,他大约觉得是她求见“高人”被拒,才编出来个“没来得及说”的谎话,于是倒反过来宽慰她。 “其实也没什么。”林望朔还是那副温和的表情:“房子也挺大的,外卖又方便,并没有特别不舒服。” 他这是……在安慰她吗? 因为之前她提出帮他“下楼散散心”,又问过他的生活问题,所以他在很隐晦地宽慰她? 叶楹看着林望朔枯槁憔悴也难掩温润的脸,心里莫名感叹。 他看起来也就二十三四岁,先是亲眼目睹惨祸,又是失去自由、被禁锢在方寸之间,可还是会体贴地化解别人的难堪。 他是迫切的想要离开2201,迫切的想要复仇的,可还是体谅她。 叶楹莫名地有了些愧疚——这于她是感情问题,对他来说,却算得上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不对,对她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叶楹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才下定了决心似的看着林望朔,语气诚恳:“这周末吧。这周末,我一定帮你约到他。” 如果只是她自己的纠结心思,拖延一下也就算了。可这里牵扯到了其他人,还是救过她的人,叶楹没法任由自己这么无动于衷。 林望朔意外地抬起头看她,像是怔楞于她突然的郑重。 可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顿了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嗯。” 这一刻,他脸上的颓然和暮色尽数消失,终于有了与青年人相称的和煦感。 叶楹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可就在下一秒,眼前就怼上了一蓬模糊的金黄色。 叶楹:“……” 狗子像是对两个人的对视很不满似的,挤到二人中间,恶狠狠地看着林望朔。 叶楹伸手扒拉开它的后脑勺,呸着嘴里实际上不存在的狗毛,嫌弃:“呸呸呸!” 林望朔也愣了一秒,随即笑出声:“这是你的狗?” “你看得到它?” 叶楹意外地抬起头,刚才狗子狂吠的时候,林望朔明明没什么反应。 她还以为他和别人一样看不到——但是想想,他好歹是个道士。 有阴阳眼,能看到鬼魂什么的,大约也很正常? “能,但是看得不太清楚。” 林望朔眼神虚虚落在狗子身上,试探着向它伸出手:“我只能看到组成它的‘阴气’,一个大致的形状——硬说的话,更像是一道虚影。” “声音也是……能听到,但很缥缈。” 叶楹无言地瞧着他的动作,点头。 看得出来你看不清了,你这手都快伸它嘴里了。 狗子龇牙,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可林望朔恍然无觉。 下一秒,就在他的手马上摸到狗子的瞬间,狗子猛地张开嘴,狠狠地朝他的手咬了下去! 眼见就要血溅当场,一只纤细的手鬼魅般地从狗子身后伸了出来,一把捏住了它的嘴筒子! 狗子的咆哮被生生按了回去,牙齿骤然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叶楹面无表情,单手捏住狗子的嘴防止它行凶。她天生怪力,连体型庞大的狗子都没法挣脱她的无情铁手,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哼唧声。 “我摸到它了吧?” 浑然不知道自己差点成了残障人士的林望朔语气忐忑:“它讨厌我吗?” 叶楹看了看死命挣扎也无济于事的狗子,又看了林望朔脸上的希冀:“……不,它很喜欢。” 顿了顿,她违心地补上一句:“你看,它笑得多开心啊。” 狗子:“……” 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 第二天一早,叶楹是被语音通话请求吵醒的。 她眼睛都睁不开,伸手在床边划拉半天,摸到手机看都没看就接起来。带着一肚子起床气,叶楹恶狠狠问:“来将可留姓名?” “常山赵子龙。” 对面的声音跟她怨气深重的鼻音形成鲜明对比,轻松中带点懒散:“叶负责人,还不起床?路上要走两个半小时呢。” 听到“负责人”三个字,叶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下意识回答:“马上!” 说着,她就挂了电话,光速冲到卫生间洗漱冲澡。 等穿戴完毕,叶楹才缓过神来。 刚才那是谁啊?! 她的社畜基因被一秒唤醒,居然连来电人的名字都没看,就弹射起床了。 叶楹狐疑地从洗手间探出头,狗子像是跟她心意相通似的,屁颠屁颠地叼着手机就过来了。 她接过手机,首先看到的不是来电人,而是屏幕上的时间——七点十五。 叶楹:“……” 神经病啊!谁这么早折腾她?!平时她是九点上班,家离公司又近,八点起床才是常态好吧! 叶楹恶狠狠地解锁,映入眼帘的聊天框上浮现一个充满罪恶的名字。 骚、狐、狸。 大清早上七点半,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路边。 -- 第71页 高瘦的身影懒洋洋地靠在车旁。虽然站没站相,可无可挑剔的脸以及慵懒出众的气质,还是使他瞧着像个男模特似的。 只是男模特此刻左手隔着纸袋捏着酱肉包,右手握着一杯豆浆,正毫无形象地吸溜着。 叶楹一出小区大门,就看到胡风遥在路边暴风吸入。 晨跑的路人,以及路过的大爷大妈,都在神色诡异地看着他这跟外表完全不符的狂野行为。 叶楹远远地看着他,神色苍茫,心里只回荡着四个字。 ……摇了我吧。 第38章 天降冰雹,落水难逃 熟读并全文背诵《…… 上天没有倾听叶楹内心的祷告。 在她转身想逃遁时, 胡风遥一抬眼,就看到了她。 叶楹跟他眼神对上,没办法, 只好拖着步子走了过来。 胡风遥包子早就一口一个吃完了,这会儿豆浆也嘬得见底。他把空杯和纸袋扔进路边垃圾桶, 迎面就对上叶楹的脸。 叶楹咬着牙根,皮笑肉不笑:“胡/总监好大的官威啊, 说好八点出发,现在才刚七点半——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用的。” “哪里哪里,”胡风遥泰然自若:“叶负责人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 你哪里比得上生产队的驴呢。” 叶楹:“……” 可恶啊, 在被职位压制之前, 她可从来没在胡风遥面前落过下风!这就是职场PUA吗。 叶楹蔫蔫巴巴地上车系安全带。 起太早, 她还没吃饭, 就被迫看了一场吃播。 好在胡风遥也不是周扒皮,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很随意地问:“想吃什么早饭?面包还是三明治?” 叶楹想不到他居然还会这么好心, 沉吟一秒:“三明治。” 胡风遥看着后视镜, 回答:“没有,只有包子。” ……那你问我干屁?! 叶楹翻了个白眼,在胡风遥示意下找到包子和豆浆。 她一边吃, 一边嘴里含糊问:“为什么要走这么早?” 想到语音里,他说的“路上要走两个半小时”, 叶楹疑惑:“不去颜柚吗?” “不去,去拍摄现场。” 拍摄现场? 叶楹狐疑地看了看胡风遥,他感受到她的目光,慢条斯理地解释:“最近公司在拍一个小短剧, 带你去现场看看。” “……” 叶楹喝完豆浆,用小袋子装好,准备等会找个垃圾桶扔掉。她更茫然了:“运营总监还得去拍摄现场?不,” 她皱眉:“运营总监去现场还要大清早出发?” 想了想,叶楹再次质疑:“而且这拍摄跟这次项目关系又不大,为什么要去浪费这个时间。” “因为瑶瑶是主演。” 胡风遥不紧不慢地转头,对叶楹甩了个wink:“所以严格说来,只是浪费你的时间,不是我的。” 叶楹:“……” 她默默地拿出手机,百度《野生动物保护法》,准备将其熟读背诵。 胡风遥,感谢国家吧。 法治社会救了你。 叶楹跟胡风遥相看两相厌,于是选择看手机,把《野生动物保护法》当静心咒默读。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天色越来越暗,吹进车里的风越来越凉,她终于发觉有点不对劲。 叶楹皱眉贴近车窗,抬头看。 铅灰色的云凝聚,低低压在头顶。叶楹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喃喃:“难道要下雨?” 此刻他们行驶在一条公路上,路两旁甚至出现了生着稀疏树木的土山。这里不是什么主干路,车不多。叶楹看了看胡风遥,对方像是捕捉到她的不安,语气还是一贯的松弛:“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 叶楹听了他的话,心神这才稳了些。 ……然后不到十分钟后,有什么东西细密地砸在了车窗上。 叶楹:“……” 她双眼古井无波地望向胡风遥,胡风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天气预报的确是说没雨,但没说有没有冰雹。” 叶楹扶额,长叹一声:“总之先找个地方躲一下吧。” 这要是雨,小心一点还能开。可下起冰雹,为了安全,还是避一避比较好。 “嗯。”胡风遥少见地与她达成一致。 他顿了顿,又说:“这边很少下冰雹,应该不会下得很大。” 他是在安慰她,让她别担心? 叶楹十分意外地看了胡风遥一眼,就听他补上一句:“我这车可是新买的,可别刮花了。” 叶楹:“……” 为什么她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对胡风遥的人性总是有所高估。 胡风遥显然对这边的路也不是很熟悉,他皱眉,语音操作手机找到最近的某个小镇,导航。 叶楹忍不住吐出一口气,这拍摄地点也太偏了。但此刻当然不是抱怨的时候,赶紧找到躲避的地方才是正事。 而且,她总有一种感觉…… 叶楹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颈间的项链,咽了咽口水。 ……那是一种,熟悉的、让人脊背发凉的恶寒感觉。 她一边关上车窗,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这阵子被魙折腾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上次它一击未中,又被黄羲泽留在项链上的青焰烧过,还有林望朔用符咒封印,应该……没那么快进行下一次攻击吧? -- 第72页 也许是注意到她的紧绷,身旁的胡风遥突然开口:“别怕,等过了这个水库,再拐过这道岭就到了。” 这次他倒真的是在安慰她了,可叶楹精神紧张地看着前路,嘴角只勉强地抬了抬。她刚想点头,忽然眼前一花,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了挡风玻璃上! 一声巨大的玻璃破裂声响起,眼前挡风玻璃一下子炸开蛛网裂纹。还没等反应过来,又是几声密集的巨响! 简直像是石头狠狠砸在车身上! 叶楹坐在车里都能感觉到那种震颤。她眼神掠过不断落在地面上的拳头大的白色球体,惊惶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冰雹?! 道理她都懂,可这冰雹怎么这么大! 车子晃了起来,叶楹吓得尖叫都憋进了喉咙里。胡风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但他驾驶技术显然相当高超,几下就让车稳了下来。 叶楹惊魂未定地舒了一口气,可下一秒,车子就碾上了一块坚硬的冰雹,猛地一个打滑,不受控制地斜着翻了出去! 一阵失重感中,周围的一切都像是慢放。叶楹惊恐的瞳孔中倒影出胡风遥扑过来的身影。 巨大的撞击骤然传来! 叶楹的意识有一瞬间的空白。 不知道是过了几分钟,还是仅仅一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晕过去了,还是只是单纯的失神。 等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车外一片幽暗。 无数细碎气泡盘旋而上,叶楹空白的大脑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们正在下沉! “水……水库……” 他们的车掉进了水里! “胡风遥,胡风遥!”叶楹已经顾不上自己还在胡风遥怀里,忙伸手去推他:“醒醒!” 她只当胡风遥也像她一样被入水时的巨大冲击撞晕,可手抚上他的头,才发现手心里一片湿滑。 哪怕已经昏暗得看不清颜色,可铁锈似的气味刺鼻,很直白地昭示这液体到底是什么。一瞬间,叶楹耳边像是幻听一般,出现一丝细碎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 记忆突然闪回几个画面,不……也可能只是某种气味,或是晃动的火光。 压在身上沉重的身体,在这一瞬间跟某个身影重合。 叶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从梦魇般的回忆中挣脱。她伸手尝试开车门,意料之中,根本没法打开。 她抬眼,看向眼前已经砸出巨大蛛网、完全看不清前方的挡风玻璃。 挡风玻璃满是裂纹,而且在入水时遭遇了巨大冲击,此刻正向车里渗着水。 叶楹解开安全带,把胡风遥推到一边。他垂着头,额前黑发向下滴着血。叶楹咬住嘴唇,右拳收到肋边,然后狠狠向蛛网的中心砸去! 可出乎意料,挡风玻璃遭到重击,却没被砸开! 叶楹瞳孔微缩,这——不合理啊! 且不说她天生怪力,明明挡风玻璃已经破破烂烂了,甚至被水压得朝车里凹进来,还在源源不断地渗水——怎么可能砸不开? 就在她震惊的功夫,传来一道震动。 车已经落到了水库底! 水从各个缝隙涌进来,这会儿已经到了腰部。叶楹一拳拳拼命砸在玻璃上,可仍然没有撕开哪怕一道裂口! 车里的水位迅速升高,叶楹咬紧嘴唇,一只手揪着不省人事的胡风遥,防止他的口鼻浸到水中。另一只手用了十成力,不断地猛砸在挡风玻璃上。 玻璃纹丝不动,就像是砸在坚实的水泥墙上。拳头上已经开始渗血,带着尖刻刺痛。同样传来痛感的是被咬破的嘴唇,伴着血腥气萦绕在舌尖。 叶楹机械而徒劳地砸在玻璃上,看着车外仿佛无边无际的湖水,心头涌上绝望。 就在这时,余光里晃过一道黑影。 叶楹悚然回头—— 那是一个倒悬的人,头发像水草似的在水中飘荡。水底的幽光中,他的皮肤浮现一种青白的色彩,就像是被泡了许久的腐败贝肉,带着腥臭的死亡气息。 他的双眼是纯粹得化不开的浓黑色,像是一包腐烂发臭的脏水,被包在略略泛白的薄膜里,隔着玻璃窗,静静与叶楹对视。 随即,他缓缓地、僵硬地勾起嘴角,对叶楹展露出一个噩梦般的笑容。 逃生无门的绝望和外面逡巡的鬼影一同重重压在了心上,叶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蹿到头顶。 可她不能退缩。 她不想死,而车里还有为了保护她受伤的胡风遥,她不能……她必须…… 也许是恐惧和绝望到了极点,反而催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叶楹好像回到了在2202直面魙鬼的那个夜晚,孤注一掷的勇气伴着没来由的怒意喷薄而出。她紧咬牙关,血肉模糊的手再次握拳,狠狠向眼前的挡风玻璃挥出! 一道细微的碎裂声响起,随即逐渐蔓延扩大。 然后,眼前的玻璃骤然撕开一个大洞! 叶楹愣住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冰凉的湖水就已经疯狂地涌了进来。 第39章 队友完蛋,鼠患来犯 无法直视的回忆又…… 叶楹一只手扯住胡风遥的领子, 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踹开已经被撕开一条大口子的挡风玻璃, 在水灌满车里的同时,猛蹬座位, 箭一样蹿了出去。 -- 第73页 强迫自己别去想在车外虎视眈眈的伥鬼,叶楹鼓着腮帮子, 头都不敢回,拼命摆动双腿向上游去。 她借着刚才那一蹬的力道猛蹿了一段距离,可毕竟拖着一个大男人, 水性又很一般, 完全靠着求生意志和爆发的肾上腺素在支撑。 她吭哧着逃命, 恨不得两条腿化成螺旋桨, 直接带胡风遥螺旋升天。可下一秒, 疯狂摆动的脚踝就突然传来冰冷触感,狠狠往下一拉! 叶楹精神本来就高度紧张,猝不及防之下一惊, 不自觉地张开嘴, 呛了一口,鼻子立刻酸了。惊慌之下,她回头, 看到一张惨白狞笑的脸。 是那个伥鬼,他追上来了! 叶楹下意识地用力蹬, 可无济于事。脚踝上像是坠了铅块,以不容抵抗的力道扯着她下坠。因为挣扎,力气反而快速流失!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乍眼的绿色焰光在幽暗水底亮起! 焰光中, 一个硕大的影子骤然出现,狠狠地朝伥鬼撞了过去! 一蓬金黄的毛在水里炸开,它张开满是利齿的嘴,狠狠朝伥鬼咬了下去! 叶楹瞪大眼睛,张嘴无声地喊了句:“狗子!” 狗子不复平时的可爱温驯,疯狂撕咬伥鬼的样子狰狞,像是传说中的凶戾恶兽。水底昏暗的光线下,叶楹只来得及看到它白厉厉的兽牙,以及漆黑的眼睛。 狗的瞳仁本来就大,看不到多少眼白。叶楹看着它的眼睛,有种诡异的错觉—— 它的眼睛像是变成了纯黑色,和被它撕扯的伥鬼没什么不同。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叶楹的怔楞也不过一秒钟。突然,冰冷的水中,一道灼热温度烙在她的背上,叶楹惊愕抬头,对上一双金色的兽瞳。 胡风遥! 他脸上没有表情,一双金眸无光自亮,有种超现实的奇异美感。他一只手反握了叶楹捂住他口鼻的手腕,一只手绕过后背从她肋下穿过,带着她急速向上攀升。 周围的光越来越亮,叶楹垂头,看向迅速远离的黑暗水底——就像是静静蛰伏的深渊,静静等待下一个牺牲者的到来。 身上的压感和阻力终于穿过一个临界点,“哗啦”一声,叶楹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们上来了! 叶楹惊喜地回头去看胡风遥,却发现他金色双眸慢慢阖上——又晕了。 叶楹:“……” 算了,看在他救了她狗命的份上,就不骂他废物了。 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上了岸,另一只手还不忘拖死猪似的拖着胡风遥。等两个人都离开了水,叶楹才脱力地瘫到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跪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湿漉漉地沾满了泥土。 胡风遥不知道是被泡太久还是失血,皮肤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被水浸过后,血迹被冲刷,只剩下头上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 所以刚才那是……回光返照?! 叶楹想到这,又紧张了起来。她跪爬到胡风遥旁边,惊惶地喊:“胡风遥!” 没有任何回应,胡风遥双目紧闭,只有胸膛细微的起伏才有点活人气。 叶楹咬了咬嘴唇,坐直身体,思忖几秒,抬手啪地一声,扇到了胡风遥脸上! 力道之大,胡风遥脸被扇得侧向一边,可还是毫无反应。 接下来叶楹左右开弓,抡圆了啪啪啪给胡风遥来了七八下,眼见着狐狸的脸都肿起来了,却还是人事不知。 叶楹停下了暴行,直起的身子又坐了下去,忧愁地叹了口气:“看来是真的昏过去了。” 胡风遥……胡风遥昏迷着,两颊通红,脸肿得老高,不知道自己遭到了怎样的蹂-躏。 叶楹这下子也没了主意,手机跟车一起沉在了水库底下,这下连电话都打不了。 她看着平静水面,不觉又开始担忧——狗子帮她拖住伥鬼,不会有什么事吧? 它已经死了,应该不会再死一次吧…… 叶楹咬着嘴唇,惊觉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变亮了。 她抬头,发现冰雹停了,甚至厚重的云层都散开了一些! 就好像刚才的冰雹是幻觉一样,突然地来,又突然消散了。 叶楹难以置信,什么鬼?!合着这冰雹就是冲他们来的? 她想起水底那砸不开的玻璃,那看不见的坚硬结界…… 毫无疑问,如果那时候她砸不开挡风玻璃,就算最后水灌满了车厢,使得车内外压力相同,她还是打不开车门,而是会被结界困到活活淹死。 想到这,叶楹心里涌上一阵后怕。 这显然是魙鬼的另一次尝试,要不是她突然爆发神力,要不是狗子挺身而出,要不是胡风遥及时醒来…… 只要有一个“要不是”没有发生,大家都得死在冰冷的水底。 她瘫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积蓄了一点力量。 叶楹缓慢地从生着绿草的泥土上爬起,艰难地把胡风遥的胳膊绕在自己肩上。 危机解除,肾上腺素消退,浑身上下传来脱力感,几处伤口也疼得很明显。叶楹咬了咬牙,猛地发力,把胡风遥撑了起来。 胡风遥比她高太多,佝偻着垂着头。叶楹咬着牙根用力,她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可只能勉力支撑。 只要走到路上,拦车报警就好…… 叶楹这么想着,艰辛转身,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 -- 第74页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默默在他们身后呆了多久。叶楹完全没意料到,被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下一秒,她急切地问:“您好,我们出了事故……您带手机了吗?能不能借我报个——” 话没说完就断在了喉咙里。 叶楹惊恐地看着那人慢慢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怪异的、只可能存在于人类想象力中的脸。 他的身体是正常的人类轮廓,只是身材矮小,四肢短粗,还顶着个大肚子。可他的脸…… 他的脸上长满了黑灰色的毛,短茬茬地,五官被埋藏在其中。几根粗长的黑毛从嘴的位置旁支棱出来,像是动物的胡子。 而只有通红的眼睛没被毛发完全掩盖,正阴森森地盯着他们。 叶楹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尼玛也太猎奇了,这是人吗?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惊恐,那“人”的胡子动了动,突然扯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叶楹看到那被黑毛覆盖的嘴裂开,露出两颗发黄的、又长又尖的门牙…… 她此刻终于从这张诡异的脸上找到了一些熟悉感——这是老鼠?! 这人为什么长了一张老鼠的脸?! 这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獐头鼠目”了,可当比喻变成了现实,却是加倍的惊悚。 叶楹头皮都炸了,她惊惶地抬起头,发现那人身后的树林里,也闪烁着成片的红色光点! 她呆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光点,是无数和眼前的鼠面人同款的眼睛! 叶楹:……谢谢你们,在我本来就灰暗的人生中增添了几分阴霾。 不想回忆的画面又增加了。 她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鼠面人:“你们要干什么?” “哼……” 气若游丝的怪异腔调响起,声音很细,带着奇怪的顿挫和起伏:“‘命星’倒是真跟一般人不一样,有点胆子。” 叶楹瞪大眼睛。 他说“命星”?! 这是冲着黄羲泽来的! 鼠面人脸上露出一个诡异而无法形容的表情,也许是因为过于像人,更使得叶楹毛骨悚然。她强做镇定:“你们是……” “灰仙?” 动物仙家大致分为五种,胡柳黄白灰。这其中,“灰”指的就是老鼠。 联系到对方对“命星”的了解,显然也是仙家——看脸就知道,大约就是老鼠化成的了。 树林中响起了窃窃的笑声,尖锐又诡谲,使人不寒而栗。叶楹刚被这笑声分了点神,忽然眼前的鼠面人向她迈出一大步! 叶楹吓了一跳,慌忙后退,脚下泥土松动,滚落进湖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定了定神问:“这一切都是你们设计好的?” 传说中,灰仙擅占,能预知未来。如果是真的,他们能在她跟胡风遥的来路上设伏,害他们差点丧命,也不是什么难事。 鼠面人看了叶楹一眼,不知怎么,从那双血红的小眼睛里,叶楹看到了一丝意外的神情:“没想到魙也参了一脚,害得我们差点就没机会……” 说着,他又吃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有点本事,居然能从魙鬼手里逃出来——也多亏了这样,才叫我们‘失而复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身后树林又响起嘈嘈切切的窃笑。 叶楹退无可退,厉声:“仙家不允许伤害凡人,你们这是要破坏规矩吗?而且胡风遥他也是仙家,你们——” “仙家不可伤害凡人?” 鼠面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黄羲泽搞出来的离谱规矩,管得了你灰四爷?再说……” 他的小眼睛阴恻恻地落在胡风遥身上,吃吃笑出了声:“你要护着的这狐狸,手上的人命,可不比四爷手上的少——” 叶楹瞳孔一缩,下一秒,鼠面人向前迈出一步,伸手向她抓来! 就在那只长满黑毛、指甲尖利的手离叶楹的喉咙近在咫尺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鼠面人身后。 一只五指修长、指甲修剪整齐的漂亮的手,从身后一把卡住了鼠面人的脖子。 金色双眸的青年微微弯腰,眼尾也弯了起来,露出一张没有温度的笑颜。 他声音悠闲:“你话太密了。” 第40章 鼠口脱险,彻底翻脸 见一次打一次。…… 你是个东北狐狸吧。 叶楹看着诈尸的胡风遥, 额角垂下几根黑线。 而且你们仙家打架,翻来覆去就是掐脖子,也没点别的招数吗…… 胡风遥当然不知道叶楹在天马行空地乱想, 他低头在鼠面人肩上嗅了嗅,眼中露出一种兽性的嗜血光芒:“我好久没吃老鼠了。” 顿了顿, 他又接了一句:“真香。” 叶楹:“……” 是,我知道你说的, 是食物的那种香。 但你现在一脸着迷,在一个满脸黑毛的耗子精脖子旁边说出这句话,我只想送你四个字。 你好骚啊。 这画面实在是太辣眼睛了, 叶楹强压住跃跃欲试想去捂眼睛的手。 鼠面人的道行, 显然比胡风遥低了不少。 面对天敌, 他本能地抖如筛糠, 尖细的声音跟着打颤:“胡, 胡风遥。你不是也看不上黄羲泽?你为,为什么要帮他的命星?不如跟我灰四爷一起——” -- 第75页 “灰老四,” 胡风遥打断他的话, 好笑地紧了紧修长手指, 不意外地听到指缝传来的骨头摩擦声以及鼠面人的哀嚎:“你有什么资格拉拢我?” “是凭着你这点微末的道行,还是……” 他回头看向林子里,缓慢地扫视一圈。 所有被他看到的红眼睛, 都很明显地瑟缩了。 “凭你的这群鼠子鼠孙?” 胡风遥眨了眨眼,嘴角勾起残忍弧度:“别怕, 自从修行后,我就很挑食了。不过……” “你的修为,我就笑纳了。” 听了这句话,鼠面人的脸骤然扭曲了起来。 动物想要修成人身, 至少要经历几十上百年。要夺走他的修为,还不如要了他的老命。 鼠面人发了狠,破罐子破摔,发出一声极其尖利的啸叫! 这声音就像长指甲在黑板上抓挠,刺得叶楹耳膜生疼。她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捂住耳朵。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随着尖啸,被胡风遥辖制住的鼠面人通红的眼睛里冒出一道邪光,浑身骤然暴起血红的光芒! 那光赤红,却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它带着不祥的血色,像是蒸腾的血液,看得人浑身发凉。 这惊变让叶楹措手不及,她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 突然,血光中探出一只修长的手! 那只手猛地暴涨三倍有余,化作一只指甲尖利的兽爪,狠狠地将血光笼在爪间! 那只兽爪上生着光泽漂亮的黑色皮毛,和鼠面人脸上那种令人嫌恶的黑毛完全不同。黑色毛发往上延伸,逐渐变成深红,然后是夺目的金红色。 叶楹睁大眼睛。 鼠面人的声音从尖啸变成哀嚎,像是被什么东西困缚住了一样。血色火焰疯狂左冲右突,却没有任何用处。 叶楹眼睁睁瞧着红光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凝聚到兽爪之中,一点不剩地被吸了进去! 同时,随着血焰的内收,兽爪也逐渐变小,重新恢复成了一开始的人手。然后手腕一翻,把什么扔在了地上。 叶楹目瞪口呆,视线也随着落在地上,这才看清——那是一只黑灰色的老鼠! 只是这老鼠长得……也太大了!瞧着像个两三个月的小猫似的! 肥老鼠被摔得七荤八素,四仰八叉地翻在地上,过了三秒才爬起来。 一爬起来,它后肢踩地人立而起,仰着头,短短的前爪在空气中对着胡风遥挥舞。嘴里吱声不断,像是在骂街。 胡风遥低头,看着因为修为被夺变回原形的灰老四,皮笑肉不笑:“真有不怕死的啊。” 他慢吞吞地伸脚,作势要把他踩死。灰四吓了一跳,身形敏捷地跳开,一溜烟地钻进了小树林。 胡风遥视线凉凉地飘了进去,红眼睛们发出一阵骚乱,一哄而散。 四周归于平静。 胡风遥理了理身上衣服,漫不经心收回视线。 他刚转过身,忽然一阵风直奔面门而来! 胡风遥一偏头闪开,出手如电,钳制住叶楹的手腕,龇牙嘶了一声:“还没打够?” 他现在说话都含糊不清!要不是为了把灰四钓出来,何至于挨了叶楹八个大耳光还忍着不吭声! 胡风遥阴恻恻地看着叶楹:“我就想一句,你是故意的吗?” 想叫醒昏迷的人,需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可看清叶楹的表情时,他不由愣了愣。 叶楹眼中盛满怒火。可恰恰因为极度愤怒,她反而没有什么表情,只带着一种森然的阴沉。 她问:“胡风遥,你拿我钓鱼?” 胡风遥动作顿了顿。 这已经回答了叶楹的问题,她怒声质问:“这一切都是在你计划中的吧?你知道灰仙想对我下手,所以拿我做诱饵?” 胡风遥沉默了几秒。 他觉得没什么必要对一个人类解释,可不知怎么,他还是开了口:“我一开始不知道。” “但那场冰雹……来得太古怪了。” 如果他没猜错,只有第一个砸在挡风玻璃上的冰雹是真的冰块,之后那些密集砸在车身上的震动,应该都只是灰四搞出来的幻术。 于是胡风遥就顺水推舟地被他们弄翻了车,顺理成章地“晕”了过去——不然以灰四的谨慎,恐怕不会轻易动手。 只是他没想到,魙像是跗骨之蛆,也来凑热闹,两个人真的差点被困死在水里。 说起来,深水冰冷,他要是不“醒”来,叶楹肯定没几下就抽筋,更别提逃到岸上了。 叶楹握紧了拳头。 她就说,胡风遥再怎么说也是个仙家。就算修为不如黄羲泽,也不该脆弱成一个随时晕倒的娇花。 所以她那些担心,那些绝望,那些恐惧,不过是他用来引诱猎物的诱饵而已。 “如果那时候你没打破车里的结界,我也会——” 话没说完,结结实实的一拳带着劲风,狠狠地砸在了胡风遥脸上! 这一下用了叶楹十二成力,胡风遥被打得整个人都晃了一下。 他头一歪,之前挨耳光时就岌岌可危的腮肉这下彻底破了,铁锈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 胡风遥松开手,舌尖顶上自己的腮帮子。 他垂眸笑了一下,再回头看向叶楹时,眼睛已经变成了金色的兽瞳。 -- 第76页 胡风遥眼神冷得像是极地亘古不变的冰川,闪着危险的光,语气却还是慢条斯理:“你没听灰四说?” 他向前一步,与叶楹之间距离缩短到只有一掌。 胡风遥低头垂眸望着她,眼神中酝酿风暴:“我杀过人,叶楹,不止一个。” 顿了顿,他低沉的语气中带着无边杀意:“我不介意再杀一个。” 叶楹却寸步没退,不甘示弱地抬头看他。 与他的冰冷对比,叶楹眼中是滔天怒火。她怒极反笑,一字一句地:“有种就把我弄死,然后黄羲泽再把你弄死,我不亏啊!” “黄羲泽,又是黄羲泽。” 胡风遥听了她的话轻笑出声,兽瞳竖成一线死死盯着她,像是要从她毫无破绽的外表下攫取出虚张声势的证据。 “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你不是挺聪明的,凭这些蛛丝马迹就猜到我在利用你?为什么不怀疑他是不是在利用你,为什么不怀疑他对你说的做的,都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入命,好让他自己恢复修为?” “他没有,他不是,我就是相信他!” 叶楹毫不示弱:“他和你不一样,我能感觉到。” 这不是自我安慰也不是自欺欺人,是一种笃定的直觉。 那是……“命星”的连接。 无法撒谎,无法隐瞒,无法欺骗。 她没有证据,但她就是知道。 这份坚定不知道让胡风遥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怔住了。 叶楹深深看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走出去了十米,身后远远传来胡风遥的声音。 “叶楹,”他语气很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做‘命星’的人类,从来没有好下场。” 尼玛的,挨了揍还不长记性,还敢咒她。 叶楹没回头,抬起右手中指,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她的声音也很平静:“胡风遥,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身后再没有了声音,叶楹脚步不停,径直走了。 微凉的风吹来,湿透的衣服没法保暖,反而成了冷风的帮凶。 叶楹运气不错,还真的找到了大路。她沿着路一直走,像个落汤鸡,面无表情,形容狼狈,脊背却挺得笔直。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越走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叶楹蹲下身去,抱着手臂,把脸埋在膝盖里。 这好像是她的某种应激反应,刚才生死一线的惊心动魄和恐惧绝望,这会儿才排山倒海地压上心头。 后知后觉又来势汹汹,爆发出一阵眩晕。 不知道什么时候,狗子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它着急地绕着她打转,用尖尖的嘴筒子拱她,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心底涌起的陌生情绪像是一场风暴,委屈、心酸、对依赖的渴求汹涌而来,淹没了她一直以来的坚强。 叶楹的手神经质地颤动一下,随即把手臂收得更紧。 “黄羲泽……” 他的名字像是一个有着特殊含义的符号,被她无意识地念了出来,随即消失在风里。 第41章 故人相会,超级加辈 哄堂大孝了啊家银…… “楹……叶楹……” “叶楹!” 叶楹被自己名字惊醒, 猛地坐起身。 下一秒,她就无力倒回床上,发出一声哼唧。 桃子忙把她按住:“别起这么急……我是来给你投喂的, 吃完了好吃药。” 叶楹被被子裹得严严实实,闻言在床上蠕动一下。 前两天她落了水, 又在风里吹了快一小时,回来就发起了高烧。 不巧的是, 爸妈必须要回老家去——半个月前就有个十几年的老顾客邀了他们去做婚宴,日子迫近,不能再耽误了。 她老妈从客厅走进来, 一脸担忧:“谢谢你啊, 桃子。” “没事阿姨。”桃子安慰:“我来接班了, 你们就放心去机场吧。” 叶楹爸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临走还嘱咐:“桃子, 桃罐头你俩记得吃。” 桃子答应着,把人一路送到楼下才回来。 叶楹早就盯着那罐头不放,等桃子回来就对她挤眉弄眼地示意。 桃子把她扶起来靠在床头, 又倒了桃罐头在碗里给她吃, 感慨:“好久没吃桃罐头了。” 很多北方家庭在孩子生病的时候,会买桃子罐头给孩子吃,大约寓意是“逃”。 叶楹家当然也沿袭了这个传统。 不知道是什么玄学的力量, 叶楹吃了桃罐头还真的觉得舒服了些,有力气开口说话了:“刚回来?” 桃子一边用勺子把碗里的桃肉切成小块, 一边回答:“是啊,交流会刚结束。这几天除了开会,每天都在记笔记、看资料,吃饭都只能叫外卖。” “看出来了, ” 叶楹欲言又止,看了看桃子显然比出差前圆润的轮廓:“……肉眼可见的聪明了一圈。” 危险发言,桃子的眼刀凉飕飕地甩了过来。 叶楹往后一闪,嘿,没打着! 只是身体虚弱,一动就感到眩晕:“你也吃点,看给你瘦的。” 桃子:…… 要不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她现在就要打爆这货的狗头。 桃子是午休抽空来的,下午还得上班。伺候完了病号,草草吃了饭,她眯了会,又火急火燎地回公司了。 -- 第77页 临走前用温度计测了下叶楹的体温,桃罐头的玄学爆发,居然真的退烧了。 叶楹睡到下午两点,发了一身汗。醒来之后,精神好多了,就爬起来去冲了个澡。 冲澡出来,就听见手机一直在震。叶楹忙走过去接起:“喂?” 那边静了一秒,一道男声传来:“叶楹吗?” 叶楹狐疑地确认了一下来电号码——是个不认识的座机。她顿了顿:“是我。” 那男声低沉中带点粗粝,像是戈壁滩上风蚀的碎石:“现在有时间的话,来一下市公安局。” 叶楹吓了一跳,刚想说“我是良民”,忽然脑中闪过一丝熟悉感。她皱眉,试探问:“严警官?” 那边又是停顿一秒,像是惊讶她听出了自己的声音。可到底是公事,他只回答:“是我。” 叶楹瞪大眼睛。她记忆力一向不错,黄羲泽出车祸的那次,是这位名叫严烽的警官过来找她做的记录。 虽然当时心神不定,可严烽的声音很有特点,还是给她留下了印象。 说起来,他还给过她手帕,让她擦一擦手上的血污。 叶楹坐下,小心翼翼问:“您……是车祸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她问得没底,因为这事儿后来就是黄羲泽在处理了,她也不知道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可严烽打电话来,除了是因为车祸的事,她实在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原因。 电话那头,严烽的声音还是中正平直,带着执法人员特有的庄严和正气:“不是,是你外甥的事。” 外甥?她哪来的外甥? 叶楹更懵逼了,下意识地抓紧了手机。 …… 四十分钟后,市公安局。 叶楹脸色阴沉,看着双手被铐、蹲在地上讨好冲她笑着的年轻男人。 严烽站在她身边,侧头看了她一眼:“是你外甥吗?” “不认识。”叶楹扔下一句,转头就走。 “舅妈!!!” 左淮扑了过来,俩手抓着栏杆,隔着门声泪俱下:“你怎么不要淮淮了?” 叶楹:…… 你可孝死我了。 她面色狰狞,瞬间恢复。 叶楹回头,看着左淮的脸。他浑身上下都是草梗跟泥土,脸也脏得像个花猫,仿佛被人按着在野地里摩擦了一小时。 离谱的是,纵然狼狈无比,那一方一圆的两片小墨镜还好好挂在脸上——镜片干净得一点指纹都没有! 对比泥猴子似的左淮,这墨镜可真是突兀得让人没法不注意。 左淮的眼睛从镜片上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舅妈,你不能这样。我舅就出个差,你就要抛弃他唯一的外甥不管吗?” 叶楹:“……” 她捏了捏鼻梁,再抬头时候挂上了温柔的假笑:“我想起来了那么一点,这玩意儿吧……他似乎好像大概也许没准真是我外甥。” 严烽:“……” 这么多副词吗,是有多不确定啊? 但辅警查出来的资料在手上,这人的的确确有个舅舅,姓黄名羲泽,看照片,也确实是当时那车祸的苦主。 照片上的男人俊美得像是CG人物,加上奇迹般的大难不死,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记得后来同事间甚至离谱猜测,这对夫妻是什么隐藏在人群里的超级英雄…… 叶楹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陡然玄幻了起来。 她的思维还在把左淮扔在这接受法律制裁,和替黄羲泽履行当长辈的义务之间摇摆,忽然有个白胖的中年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中年人看起来很富态,穿着也很讲究。可他跑得很急,并不怎么在意形象,满脸汗珠闪闪发亮。随着跑动,大肚子一颠一颠的。 他气喘吁吁,跑到了严烽几人面前。还没等说话,就熟练地挂上了一张赔笑的脸:“误会,都是误会……” 等叶楹领着左淮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叶楹跟严烽一起走出来,虽然事儿是左淮犯下的,可她也挺不好意思:“严警官,给您添麻烦了。” 严烽倒没什么不耐烦,脸色平和地点了点头:“没关系,不是违法犯罪就好。” 他这样,叶楹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上次您借我的手帕,我刚才太匆忙忘了带,下次再还给您吧。” 严烽礼貌地笑笑:“有机会的吧。” 叶楹点点头,又道了几句歉,目送严烽进去才转身向左淮走去。 左淮正跟那白胖的中年人说着什么,不同于被关进局子、舔着脸对她卖惨的卑微,他此刻脸色很冷,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 那中年人却没生气,反而低声下气地赔着笑,像是下一秒就要给左淮鞠躬似的。 他衣着光鲜,手腕上的表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可面对浑身脏兮兮的左淮点头哈腰。 这画面很有些奇特。 叶楹咳了一声,故意加重脚步。听到她的声音,左淮转头,跟川剧变脸似的换了张舔狗颜:“来啦,姑奶奶?” 叶楹:“……” 一会儿不见又涨辈分了,哄堂大孝了啊铁子。 那中年人见左淮对她的态度,加上在公安局听到的二人关系,对她也很客气:“不好意思啊,都是误会……怪我,给大师们添了麻烦。” 他觑着两个人的表情,试探:“我在定风波定了桌,大师们不嫌弃,让我赔个罪?” -- 第78页 定风波叶楹是知道的,本市很著名的一家餐厅,就是贵得吓人,据说人均要五千以上。 左淮冷哼一声:“没空。我现在见你就手腕疼,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他揉着被铐了一天磨出红印的手腕,阴恻恻地:“还有,你家的破事,快点处理好。” 他话说得相当不客气,可中年人立刻忙不迭鞠躬:“好嘞好嘞,那我先走了,不打扰大师了。” 中年人猫着腰跑了几步,又回头期期艾艾:“那大师,我太太爷爷那个……” “后天下午三点。” 左淮语气很凉,是叶楹没见过的高冷模样。可中年人得了这么一句,立刻眉开眼笑地连忙点头:“诶,诶。那到时候我派车、不,开车去接您。” 中年人一走,左淮再次变脸。 他讨好地转头,冲叶楹笑。 那笑容甜得发腻,他声线谄媚:“舅妈~~” 叶楹面无表情:“收起你的夹子音,谁是你舅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初黄羲泽是你外甥,现在你倒是成了他外甥。 叶楹是万万没想到,人都说时尚是个轮回,可辈分居然还能轮回。 左淮看她神色不善,条件反射地瑟缩,解释:“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再说法律上你确实是我舅妈啊。” “哦,是吗。” 叶楹突然挂上温柔笑容,慢慢踱步到围墙边,伸手像是在阴影里摸索什么。 左淮后颈汗毛竖起,莫名有种不祥预感。 果然,叶楹从阴影里摸出了那把熟悉的—— 铁锹。 惨叫声顿时划破天际:“救命啊!这可是衙门门口,你不能——啊!!” 门口看门的大爷默默目送飞驰而去的两个身影,慢悠悠低下头,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的小说。 他逃,她追。 他们都插翅难飞。 第42章 屈服钱财,还我清白 你这造型都够三个…… 叶楹坐在烧烤摊上, 无言地眨眼。 一股妖风袭来,带着一大股烟气,飘了她一脸。 叶楹:“……” 所以为什么她舍弃了人均五千的高级餐厅, 来到了烟熏火燎的路边摊。 她眼神阴恻恻地,隔着一片青烟, 看向罪魁祸首。 左淮也是被拘了一天饿得狠了,注意力都在吃上, 居然没被她的淫威吓退。 他嘴里鼓鼓囊囊的塞满食物,像个仓鼠,还不忘招呼她:“已(你)失(吃)啊!” 叶楹龇牙:“左大师, 不是说要请我吃顿好的?” 结果就这?!就这?! 别以为她没看见啊, 生蚝十块钱半打! 左淮仰头灌进一大口冰镇的北冰洋, 把嘴里的东西顺进去, 一本满足地哈出一口气。 他放松地靠在塑料椅子的椅背, 这会儿才腾出功夫说话,抱怨:“你也太不慈祥了。那些大店什么菜都一丢丢,饿了一天, 总得吃点瓷实的吧?” 说着, 他抬手,冲老板娘喊:“再来两串烤馒头片儿!” ……这可的确够瓷实的。 肚子咕咕叫起来,叶楹也饿了。但她刚病愈, 还不能吃烧烤这种上火的东西,就随便要了碗粥。 左淮见状当然也问她是不是不喜欢这里的饭菜, 叶楹摇摇头,换了个正经话题:“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顿了顿,她狐疑看着左淮:“我怎么听严烽说……” 左淮正在剥毛豆,闻言头都没抬, 随口回答:“盗墓。” 叶楹:“……” 刑啊宝友,这日子让你过得越来越有判头了。 左淮这才反应过来,忙摆手:“是他们怀疑我盗墓,我可没有!不然怎么这么轻易把我放出来了?” 叶楹怀疑地看着他。 左淮恨不得指天画地,赌咒发誓:“真的,你别那么看我——再说了,你见过谁大白天盗墓啊?” “那可没准。” 叶楹嫌弃地看着他:“你看你长得,一看就是个大聪明。” 左淮:“……” 我谢谢你啊,我这人打小就聪明。 叶楹想起那个卑躬屈膝的白胖中年人,皱眉问:“是那个章……让你去盗墓的?” “都说了没有盗墓啊。”左淮无语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是他托了人找到我,让我帮他从墓里拿一样东西。” 叶楹:“……” 那不就是盗墓吗?! 她喝下一口粥,指尖在桌面上点点,语气真诚中透着钦佩:“可以啊宝友,刑法都让你研究透了。” “那是他家自己的祖坟。” 左淮的手无力滑下,生无可恋地看着叶楹:“只不过有些原因,才央我去帮他取。” 叶楹震惊,好家伙。 居然有人雇人挖自己家祖坟?可真是人中龙凤啊。 人中龙凤就是她下午看到的那个白胖中年人,名叫章从简。 章从简祖上是卖酒的。他们家酿酒有秘方,酿出来的酒甘美醇厚,从老年间就小有名气,并借此积累了些家产,父辈更是做大了酿酒厂,赚来了丰厚的家业。 可传到了章从简,他觉得酿酒这种老旧的商业模式已经过时了。 于是酒厂关了,章从简被人忽悠着把大量资金投到了他以为自己了解,实际上根本一窍不通的领域,建了家科技公司。 -- 第79页 结果当然是亏得裤衩都快没了。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章从简悔之晚矣。眼看公司三个月发不出来薪水,人心惶惶,下一步就要破产加上被堵门讨薪了,章从简忽然在某一夜做了个梦。 他梦到一个清瘦矍铄的老头,自称是他太太爷爷! 太太爷爷对他说,自己生前便担心后世子孙会守不住这家业,于是特地留了一手。 他让章从简找到他的坟茔,在土年土月土日土时掘开他尸身枕的枕头,里面藏着能逆转家运的法宝。 “这就信了?” 叶楹不可思议:“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是个人都得怀疑一下吧?” “他也是走投无路,抓住个稻草。”左淮解释:“他一开始也不信,可那老爷子在梦里说了很多家族秘辛,都对上了。而且醒来后他看了族谱里的画像,的确跟老爷子一模一样。” 叶楹皱眉,就算是这样,这事儿还是过于匪夷所思了。 怎么就那么巧,打瞌睡时候就有人送枕头? 可她不置可否,继续问:“所以他就雇你去给他刨?” 叶楹皱眉,喝了一口北冰洋:“这也太懒了,想发财,都不亲自去吗?” “不是他不愿意去。” 左淮叹气:“他是……根本找不到老爷子的坟。” 太太爷爷……这都多少辈往上了? 这么多年的时间,就连石刻的墓碑都被风雨侵蚀了。章从简根本找不到哪个是这位老祖宗的坟——总不能每个都刨开,瞧瞧枕头里有什么吧? 那才是真的孝出强大了。 “所以他来找我,让我用卜卦和风水之术找到老爷子的位置。”左淮又干了两个馒头片,歇口气的功夫才继续说:“结果我刚到他家祖坟,还没等看呢,就被按在地上了。” 这速度,这效率,还清晰指明了“盗墓”这罪名。 要说没人提前报警,在这守株待他,谁信啊! 他胸口拍得啪啪响,怒:“看咱这仙风道骨的,哪像个盗墓贼啊?我连洛阳铲都没有!” 叶楹看了看他这一身行头。 造型怪异小墨镜,汉风棉麻对襟衫,以及腰里别着的折扇,折扇上还挂着个小罗盘…… 她很中肯地点评:“不,你这造型都够三个辅警转正了。” 左淮:“……” 毁灭吧,累了。 “所以会是谁啊?” 叶楹听得津津有味,想到自己看过的各种豪门狗血、家族争权戏码,合理猜测:“我猜他肯定有兄弟吧。” “还真让你说中了。”左淮看了她一眼:“章从简有个堂弟,一直跟他互别苗头。” “这次的事,八成就是他搞出来的。” 左淮暴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所以我就不愿意接这种活,事儿多,人多,内情复杂——太麻烦了。” “那你为什么还接?” “……” 左淮心虚地抬眼看叶楹:“我也不想的,但是他给的太多了。” 叶楹翻了个白眼,义正言辞地怒斥:“庸俗!人的底线怎么可以轻易为黄白之物改变?!他给你多少?” 左淮看了看她,伸出巴掌晃了晃。 “才五万?”叶楹嗤笑:“不过是我几个月工资而已——我承认这点小花招吸引到我了。可就这,怎么能——” “再加个零。” 叶楹瞪大了眼睛。 左淮很满意她的反应,慢条斯理地举起北冰洋喝了一口,就听到叶楹压低声音的惊呼:“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是一?” 她咽了咽口水,一手掩唇,上下打量左淮:“你长得细皮嫩肉的,我还以为你才是——” “哪个‘零’啊?!”左淮“噗”地喷了,抹了一把脸上的汽水,怒视叶楹:“我说五十万!” 这个人脑回路到底有什么问题?! “哦。”叶楹兴趣缺缺地坐了回去,随即一下子瞪大眼睛:“啥?!” 五十万? 不是说章从简家道中落了吗?! 为什么还有这么多钱? 她买个房子拼死拼活攒了六年才八十万啊! 这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叶楹脑海中飞速掠过无数弹幕,仇富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左淮叹了口气:“你以为呢?找到‘命星’之前,我们家几代人成天在外面蹲点,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他看向叶楹,像是在看一尊财神,眼中冒出狼一样的光:“我运气好,终于把你逮到了,才能出去接点活,维持一下生活这样子。” 叶楹意外地歪了歪头:“你们不都是帮黄羲泽找人吗,怎么,他不给你们报酬的吗?” 说到这,左淮又唉声叹气了起来:“六爷当然想给,但是他不能给。” “左家村的人欠了他几十条人命,要不是他出手相救,早在二百年前,整个村子都要灭了。”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天理循环,因果不灭。我们欠他的必须要还,如果收了报酬,就会产生新的因果了。” 说这话的时候,左淮的神情是少有的沉静。他眼神微微失焦,像是可以穿过城市的光污染,看到他熟悉的漫天星斗似的。 这幅样子,倒是有几分陌生,带点世外高人的意思了。 叶楹听得似懂非懂。 -- 第80页 “不说这个了。”左淮很快恢复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看向叶楹,眼中闪过一丝八卦的光。 叶楹警惕地看着他,这货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就是,你跟六爷……”他脸上带上了“你我都懂”的微妙笑容:“你们怎么回事啊?要我帮忙调解不?” 叶楹死鱼眼瞥他:“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多猥琐吗?” “嗨呀姐妹,别害臊!”左淮涎皮赖脸,让人生出一种想揍他的冲动:“不就是恋爱问题吗?我熟~” ……你又懂了。 叶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幅德行,莫名跟自称“恋爱大明白”的桃子重合。 她吐槽:“这事儿你问问你舅吧,我都快被人欺负死了,好几次差点直接挂掉。他倒好,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叶楹很坦然,仿佛提出来要“冷静”一段时间的不是她一样。 可她看起来理直气壮,耳尖却些微有些发热。 唔……不要脸就不要脸一点吧。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吗? 大家都是两口子了,谁规定女的就不能主动啦?! 她这边虚张声势,对面左淮却真实迷惑了。 他抓了抓头发,一脸试探:“你……你不知道吗?” 左淮一脸茫然:“他把修为全留给了你,然后就进山了。” 第43章 寻夫历险,当铺遇鲶 鲶鱼还能成精呢?…… 什么?! 叶楹大惊失色:“什么叫修为都给我了?” 啊这啊这, 这玩意不能这么容易送人吧?① 叶楹脑中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忽然狐疑地挠了挠头。 这句话好熟悉,怎么感觉好像昨天有人说过的样子…… 左淮捂住嘴。他是不是又说多了? 叶楹想起之前在医院里, 胡风遥说过,她现在对于黄羲泽而言, 是一颗“耗星”——这个耗,当然是消耗的意思。 想到这, 她就坐不住了:“不行,我得去找他。” “别急啊。”左淮忙伸手拉住她:“六爷既然进山了,那就是三万岁也在一块。那里没什么危险, 你也别这么担心。” 叶楹皱眉看他:“所以说, 他为什么要进山?” 顿了顿, 她又问:“进山到底是干什么去?” 左淮把她按着坐稳, 才收回手。他沉吟几秒, 叹口气:“完了,六爷要知道我把事儿都兜了个底儿掉,怕是要掐死我。” 叶楹没接话, 用眼神催促。 左淮这才不情不愿地回答:“我没去过, 但是看以前祖宗们传下来的记载,山里有座仙庙。仙家们受了伤,就会去那里休憩养伤。” 一听到受伤, 叶楹立刻想问黄羲泽受了什么伤。 可她迅速回神。 说起来,黄羲泽离开的这几天里, 她被魙袭击了两次,被灰仙袭击了一次。 两次的关键时刻,她都在魙手下逃生。两次,她都看到了黄羲泽的青焰。 而灰四那次, 虽然最后被胡风遥摆平,但她可以肯定,就算没有胡风遥,她还是会被青焰护着转危为安。 叶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颈间的吊坠。 原来……这里是他全部的修为? 左淮一直在偷看她的反应,看到叶楹动作才出言安慰:“他又不能在你身边,又担心你,就干脆把一魄放在吊坠里。魄不比魂,只有本能,由它驱动修为最适合。” 那也不用把全部的修为都塞进来啊! 叶楹刚想说这话,猛地想起在医院里时,她曾经无意对黄羲泽说过,他在身边她都差点被魙弄死的话。 那时候黄羲泽在病房里,她寸步不离。他让她回家,她担心他的伤势,就推说是怕离开了他,魙又会找上门来。 原来他那时候没说什么,却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了。 叶楹咬着嘴唇,一时之间心头同时涌上酸涩和甜蜜。 复杂的情绪让她无所适从了起来。 “我这几天,被魙袭击过。” 叶楹刚说完,左淮就瞪大了眼睛:“你没事吧?!” 叶楹无言地看他,我要是有事现在是鬼在跟你说话吗? “也对。”左淮自言自语,前倾的身子放松了些坐回去:“大黑跟你在一起呢。” “大黑?”叶楹皱眉,谁是大黑? 左淮歪了歪头,打了个响指。 突然之间,他身边就出现了金黄色的大狗,正憨态可掬地坐在地上吐着舌头。 “狗子?!”叶楹一愣,随即恍惚地想起在医院时,左淮好像……给她看过一只长得差不多的狗。 她惊呼:“原来是它!” 左淮得意地点了点头,刚要张嘴,就听叶楹下一句接了上来:“这不是你哥吗?!” 左淮:“……” 他怒道:“屁咧,这是我哥养的狗!” 叶楹压根没理他,皱眉看他:“你管他叫大黑?” 这狗子明显是金黄色的啊! 顿了顿,她只能诚恳地:“你色盲比它都严重。” 左淮:“……” 一天就你有嘴,叭叭个没完。 狗子亲热地走到叶楹面前拱她的手,她一边胡噜狗头一边抬头对左淮说:“我要去找他。” “找他?谁?”左淮一脸疑惑,随即讶异:“你要去找六爷?” “我被魙袭击两次,他肯定也受到了‘耗星’的牵连。可他没有修为傍身——不行,我必须要去看看。” -- 第81页 左淮的表情像是吃了苦瓜:“姑奶奶,快别折腾了。人类是根本没法去仙庙的。” “用科学一点的话来说,仙家……跟我们不在一个维度上。” 叶楹瞪大眼睛,表示科不科学无所谓,请说人话。 左淮思忖着组织语言,用手比划:“就像是在两块相同的玻璃上,同一个位置点下一点。把两块玻璃叠在一起,这两个点就会重合。” 他顿了顿,看向叶楹:“可是这个重合只是看起来的……它们实际上并没有交汇在一起,因为它们在不同的玻璃板上。” 左淮伸直手臂画了个弧线:“这个世界上,并不只存在人类,还有其他的存在……比如人们口中的仙家、神、鬼怪……只不过,它们和我们并不存在于同一块玻璃板上。” 说着,他低头摸了摸大黑:“每一块玻璃板,就是一个维度。比如大黑,别人看不到它就在这里……这就是维度不同了。” “但是他们能看到我们?”叶楹皱眉:“他们可以选择出现在我们的‘维度’中,可我们就算想,也没法去他们那里?” “没错。”左淮喂大黑吃了块鸡肉。他们坐在角落里,没人看得到他的小动作:“因为仙家的‘维度’要比我们更高。” 他坐直身体,叹了口气:“所以你知道了吧?人类和仙家这种高维的存在是有壁的——比如我虽然精通占星,却没法批仙家的命,只能通过六爷所说,为他寻找适合的命星。” “所以人类也没法去仙庙,因为那是属于仙家的,更高的维度。”叶楹总结,然后语气平静地丢下一个重磅炸弹:“可我去过耶。” 她就说,难怪那时候仙家们看她的眼神那么怪异。 大概除了三万岁的弟子,她是绝无仅有出现在仙庙的人类。 这回换左淮惊诧了。 他被嘴里的饮料呛了一口,一脸诧异:“你去了?什么时候?” “就前阵子,三万岁寿诞。”叶楹回答,简单描述了一下仙庙的样子:“是这样的吗?” “我不知道啊。”左淮傻眼,嘴里喃喃:“六爷居然连仙庙都带你去了?”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看向叶楹的眼神复杂:“他是真的……” 很在乎你啊。 叶楹垂下眼帘,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大黑脖子上的毛:“所以左淮,我必须去找他。” 左淮静默了几秒,无奈叹气:“我知道了。” …… 半小时后,俩人站在了市里出名的古玩街。 叶楹:“……” 她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向左淮:“你是要告诉我,这里就是仙庙吗?” 随着话音,她手里握的铁锹在地上轻轻磕碰着。 左淮被这声音搞得头皮发麻:“我说为什么每次你跟我在一块儿的时候,都要带着这铁锹?” 搞得他都快PTSD了。 “感到荣幸吧。”叶楹平静回答:“除了你,只有魙有这个待遇。” 左淮:……我可真是谢谢你。 两个人往古玩街里走去。这会儿已经晚上八点多,大多数店铺已经打烊,街上也没多少人。 所以叶楹这荒野大锹客的造型,并没有遭到什么围观。 左淮左拐右拐地,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店门口。 叶楹皱眉,看着墙面上霓虹灯弯出的巨大“當”字,意外:“当铺?” 来当铺干嘛? 左淮看出她的疑问,叹着气解释:“你我都是人类,没仙家带着,别说进仙庙,连仙庙在哪都找不到。” 他顿了顿,指指当铺里面:“所以得找个仙家问问啊。” 仙家?这家当铺是仙家开的? 叶楹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当铺里。 街上没人,四周安静,隔壁夜市街的音乐声隔空远远传来。 当铺里头的装修很老式,是传统的高柜台。现在的当铺早就不这么弄了,大多是玻璃窗口,更像是银行柜台。 高柜台是木质的,酱红的木头刷着漆。地上是铺的纹样复古的地砖,乍一看恍如迈进了民国岁月。 店里音响正放着相声,很应景,正好是《当行论》。演员正在抖包袱:“缺箍短袢儿救火用的铜草帽儿一对!……”② 正观察着,左淮率先迈进了当铺。 叶楹握着铁锹跟上。 进来了,她才看到,高柜台里坐着个人,大概就是当铺的掌柜了。 他背对着他们,嘴里一惊一乍地念叨着:“妈耶!宝友,这可不兴摆诶!——” 原来他面前立着个手机,正在跟谁视频。叶楹看到视频对面是一个玉雕,正被主人不停变换角度,以便掌柜的看得更清楚。 掌柜的啧啧嘬牙花子:“宝友你看你这玉,底下是白的,顶上倒是绿的。这叫什么——这叫绿上头啊!”③ 叶楹:“……” 这就是低情商鉴定师吗,爱了爱了。 掌柜的又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了几句,就挂断了视频。 他一转头,看到柜台底下站了俩人,吓了一大跳,大吼一声:“妈耶!” 叶楹这才看到他的样貌——三十多岁,头发稀疏,脸圆胖,嘴边两撇小胡子。 他正瞪着两个圆眼睛,一脸惊吓地看着二人。 叶楹往左淮身边蹭了蹭,悄声:“……我都不知道,鲶鱼还能成精呢?” -- 第82页 左淮:“……” 他胳膊肘怼了叶楹一下:“别乱说,这位是乔二爷。二爷,这位是六爷的——” “我知道你。” 鲶鱼脸饶有趣味地扶着柜台边探出头,打量叶楹:“前几天,我弟灰四,就是折在你手里了。” 第44章 引人戳目,鲶鱼带路 那我走? 灰四……是他弟弟? 那他也是个灰仙? 叶楹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握锹的手也紧了紧。 左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有点紧张:“叶楹?” 鲶鱼脸乔二爷往嘴里送了颗烟,低头点火:“别紧张, 我俩关系不怎么样。” 烟雾盘旋中,他斜乜着叶楹, 似笑非笑:“当年六爷还是看在我面子上,没下狠手, 只是把他驱逐了。” 叶楹愣了愣,回想灰四的言行,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经过。 当初佘漪暴怒之下要伤害叶楹, 结果被黄羲泽挡了下来。那时候她清醒后拼命求饶, 看来仙家伤人, 惩罚是非常严酷的。 而灰四……显然, 他是个丧心病狂、不惮杀人的狂徒, 大约当初他也是触犯了规矩,才被黄羲泽惩戒。 联系到他人身鼠头的模样,恐怕这也是刑罚的一部分。难怪, 他对黄羲泽恨之入骨, 不惜设埋伏来抓她,正中了胡风遥的圈套…… 叶楹心思急转,也是, 这鲶鱼脸要是跟灰四一路货色,怎么可能这么安稳地在市区开店呢。 想明白后, 她放松了些。可灰四到底是想取她狗命,这鲶鱼脸是他哥哥,她多少有点恨屋及乌。 叶楹警惕而不失礼貌:“你好,鲶先生。” 鲶鱼脸乔二:“……” 左淮:“……” 乔二捏烟的手顿了顿, 看向叶楹,不老高兴的:“我姓乔。” 哦。叶楹懊恼:“对不起,我记性不太好。” 乔二一脸无语,但也懒得跟她多说。他看向左淮:“找我什么事儿?” “是这样的。”左淮斟酌词句,他虽然跟黄羲泽关系算是密切,可基本只是替他处理人类社会这边的事情。 至于仙家那边,他知道的其实也不算多:“叶楹是六爷的命星,现在六爷进了山……叶楹想去找他。” “进山?仙庙?”乔二意外地看了看叶楹:“你想进仙庙?” 叶楹凝重点头,也有点紧张。 之前不知道仙庙的门槛这么高,当初轻轻松松就去了。可现在知道那里对人类基本是不开放的,叶楹心里也没什么底。 只是黄羲泽的状况她实在担心,叶楹咬了咬嘴唇:“我……我要去。” 她盯着乔二的脸,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如果对方拒绝怎么应对。 没想到乔二叼着烟看了她一眼,突然干脆地回答:“行啊。” “我一定得……诶?” 叶楹直眉楞眼地看着乔二,乔二叼着烟,嘴角的两撇鲶鱼胡子一翘一翘的:“仙庙有什么不能去的?去啊。” 他答应得太痛快,叶楹跟左淮都愣了。 半晌,左淮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二,二爷,这样……没关系吗?” “妈耶!一个破庙,有什么呀?”乔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们不认识路?不认识我明天带你们去得了。” 居然这么顺利!叶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她跟左淮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讶异。 叶楹率先反应过来,她惊喜地往前迈一步:“真是……太谢谢您了。” 现在她心情愉快,哪怕知道乔二是灰四的哥哥,心里都没那么抵触了。 那张鲶鱼似的胖脸,也变得顺眼了不少。 乔二皱着眉毛,狠嘬一口烟,嘴里含含混混的:“没事没事,一点小事——六爷的命星,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叶楹满心雀跃。 她其实等不及了,恨不得今晚就过去。可这会儿天都黑了,眼看就要九点钟,她只能强行按捺住心里的冲动。 她感动:“您真是大好人啊,鱼先生。” 乔二:……都说了他姓乔啊!! 叶楹千恩万谢,跟乔二约好了明天出发的时间,就要告辞。 转身刚走两步,忽然身后乔二唤她:“叶小姐留步啊。” 叶楹不明就里地回身,一片缭绕烟雾中,乔二高坐柜台后,神情分辨不清。 他问:“叶小姐,你手里的……” 乔二顿了半天,像是没想出来给这锹取个什么文雅的称呼:“……法器,有兴趣出手吗?” 出手? 叶楹有点发懵,看了看左淮。 左淮也很懵,俩人对脸懵逼三秒,叶楹疑惑问:“这是我家的铁锹。它……有什么特别吗?” 隔着烟雾,乔二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他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叶小姐要是哪天想出手,可以来找乔二。” 叶楹一头雾水,又不懂他的意思,只得点了点头,就跟左淮一起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左淮蹲在古玩街入口的石墩子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叶楹。 不一会,远处匆匆跑来一个瘦瘦的身影。 左淮立刻起身,招手:“叶——” 话没说完,断在喉咙里。 几秒的功夫,左淮脸上表情从开心到惊悚,他一脸震惊,手都忘了放下:“……你谁?!” -- 第83页 叶楹一脸娇羞,矫揉造作地用小拳拳锤了他一下:“讨厌啦,人家不过是化了个妆嘛。” 左淮吃痛弯下腰,然后直起身,用袖子擦掉唇边血迹:“你,咳,叶楹?!” 看着眼前高光涂得像是镜面、修容重得像是淤青,卧蚕像是两条真蚕的女人,左淮像是见了鬼。 叶楹不自知地转了一圈,仙气飘飘的女神连衣裙像喇叭花似的绽放:“怎么样,是不是美得让你失去语言?” 她不知从哪掏出个小镜子,欣赏自己,感叹:“恐龙灭绝一定是因为它们手太短,没法为我的美貌鼓掌。” 左淮:……孩怕。 但他哪里敢说得出口,刚要违心地放几个彩虹屁,就听到车声靠近。 回头就看到一辆破烂楼搜的五菱宏光停到两个人身边,车窗摇下,露出乔二一张胖脸:“宝友诶!” 左淮忙招手,叶楹也跟着打招呼。 可乔二的眼神只落在了左淮脸上:“你们六爷家内命星呢?” 左淮略感尴尬,还没等说话,浑然未觉的叶楹就招手:“我在这呢!” 乔二一开始都没看着她,这会儿才把视线转过去。 一看到叶楹那张用力过猛的脸,他眼睛一下子瞪圆,浑身剧震,大喝一声:“妈耶!何方妖孽?!” 叶楹:“……” 宏光在路上疾驰。 叶楹阴着个脸,拿张湿巾在脸上猛擦。 她不过是想着时隔许久要见黄羲泽,寻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没想到…… 她阴恻恻地看着前方两个座位,臭直男!懂个屁啊! 副驾上的左淮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正看到她脸上化妆品被擦得花成一片,惨不忍睹。 他难以承受地转了回去,叶楹的声音阴森森的,背后灵似的传来:“我很丑吗?那我走?” 左淮如坐针毡,求助地望向开车的乔二。 乔二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无情的侧影透出一句“自求多福”。 叶楹龇牙,翻了个白眼:“没有品位,当时我相亲时候化了这个妆,黄羲泽一眼就看上我了。” 她气哼哼地总结:“你们不懂我的美貌!” 左淮:……这种美貌,对于人类还为时尚早。 车一路开了快一个小时,叶楹看着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也变得清新了。 她很少出门玩,可左淮却认识这路。他皱眉:“这是……森林公园?” 乔二认真看路,声音懒洋洋的:“是啊。” 森林公园?叶楹突然想起来,当初左淮忽悠她的时候,好像说过他们结婚的那栋大宅就在森林公园边上。 难道说仙庙就在附近? 果然,十分钟后,车停了下来。乔二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到了。” 这就到了? 叶楹狐疑,可是感觉也没进多深的山啊。她低头看了看脚下,这里还是水泥路呢。 但乔二语气笃定,她又不好马上质疑,只能压下疑惑,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拐过一个转角,她就看见了……仙庙。 叶楹愣住了。 “怎么了?”左淮也跟着转了过来,看向仙庙,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原来仙庙……长这样啊。” 叶楹却皱眉,抿着嘴唇不说话。 这仙庙……这仙庙从建筑结构来看,的确是当初三万岁过寿的那个仙庙。 可是…… 这仙庙的石壁风蚀得比当初她见过那个严重得多,木柱斑驳脱漆,两侧的对联也被岁月侵蚀得完全看不清了。石缝中到处生着野草杂花,屋顶上也长草萋萋,被风吹动发出扑簌的响声。 脊兽、脊角全部被淹没在了杂草之中,整个仙庙荒凉破败,根本不是那时她看到的样子。 三万岁过寿时她看到的仙庙,虽然也有很多岁月痕迹,但反而更为它增添了庄严的厚重感。可这里…… 这里,就像是一处死去多时的坟茔。 叶楹下意识抬头,看向檐角处,记忆中风铃挂着的地方。 果然,空空如也。 “不是这里。” 她喃喃,左淮没听清,反问:“什么?” “不是这里,仙庙不是这里。”叶楹皱起眉:“这不是我见过的那个仙庙。” 左淮愣了愣。 乔二的声音大喇喇地从身后传来:“怎么就不是了?” 他走上前,手里还拿着一张崭新的彩印宣传单:“这我在森林公园门口拿的。” 他凑了过来,举起传单给叶楹看,手指在上面点着:“你看,这儿不写着呢么,文化遗址,五仙庙。” 说着,他叉着腰,嘬了嘬牙花子:“怎么着,你不是要进仙庙吗?门票二十啊。” 叶楹:“……” 它是不是文化遗址我不知道,但很快就会变成你的遗址。 第45章 猛女暴力,鼠鼠生气 鼠鼠我啊,真的生…… 鲶鱼乔二被按在石墙上的时候, 整个人是懵逼的。 他体重小二百斤,可被眼前这瘦不拉几的女人给轻易举了起来。乔二两个脚尖儿虚点着地,瞪圆了眼睛, 嘴里的烟都掉了。 他看着面前叶楹阴得滴水的脸,足足三秒没反应过来。 左淮在后面, 双臂从她胳膊底下钻出来,拼命拉架:“舅妈, 舅妈!算了算了!给我个面子——” -- 第84页 叶楹缓慢转头,阴气重得左淮恨不得请英叔还阳:“你还拉架?下一个就是你。” 左淮:“……” 关我什么事儿啊! 鸡飞狗跳过后,乔二蔫头耷拉脑地盘腿坐在地上。 他半长的头发也耷拉着, 被汗水浸透, 无精打采地打着绺:“我哪儿知道你们是要去那边儿啊!这儿也确实是仙庙啊?” 叶楹变态地笑了。 她拍了拍乔二的肩膀:“老鲶啊。” 乔二:“……” 谁是老鲶啊! 可现在他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女的真是人类吗??这力气也太吓人了!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 他差点觉得自己要被做成红烧鲶鱼——呸! 是红烧鼠! 完了, 乔二颓然。现在被叶楹叫得, 他都对自己的物种产生怀疑了。 叶楹没察觉他的感伤,狞笑:“让你带我去仙庙,你就把我们带到这了?” “你……您听我说啊。”乔二苦苦解释:“三万岁寿诞时候我有事没去成, 我也没成想您居然去过‘那边’, 还以为您就是来怀古呢。” “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叶楹穿着个仙女裙, 蹲姿却像个街溜子。她拍了拍乔二的脸:“现在你知道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乔二脸皱到了一起:“不是我不想啊, 问题是那里真的不让人类去……” 他话没说完,一个拳头擦着他的脸,轰到了石壁上。 乔二:“……” 左淮弱弱地拉着叶楹:“这样不好吧,这是规矩, 你逼他也没用啊。” 叶楹冷眼扫去,左淮也哆嗦了一下。 乔二忙接过话头,双手举起:“的确啊,而且上次你能进去,那不是六爷带的吗?” 顿了顿,他愁眉苦脸又难以启齿,艰难地吐出真相:“不是我不想带你进去,是我……也没资格进仙庙。” 仙庙以前叫五仙庙,这里确实是它的遗址。 千年前,这里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叶楹恍然,这大约就是黄羲泽对她说过的,三万岁当年的盛景。 但是后来岁月流逝,时代变换。人们渐渐失去这些信仰,所以仙庙也逐渐没落了,最后变成了此处的古庙遗址。 可真正的仙庙,经过千年来的香火和仙家们灵气的熏染,早就藏在了深山之中,也就是左淮所说的,另一个“维度”里。 那里是人类难以进入的仙家们的居所。 “不是所有仙家都能进吗?” 叶楹皱眉,看着乔二。 “哪能啊。” 乔二解释:“虽然各种生灵都有机会修炼成仙家,但其中五种有大法力,就是胡柳黄白灰这五仙。所以这仙庙,也就这五仙能进。” “我还以为这仙庙是单单供奉三万岁的,”叶楹皱眉:“可其实是五仙都有供奉?” 乔二摆了摆手:“五仙是的确都有供奉,可这仙庙也不是供奉三万岁的。” 叶楹疑惑的眼神中,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怀念之色:“其实仙庙供奉的,本来是一尊神。五仙也不过是他的护法。” 这倒是新闻,叶楹意外地偏了偏头。 她还以为这仙庙是专门供奉狐仙的,没想到居然是……神庙? “千年前,仙庙里供着的是山神。” 叶楹张了张嘴,有点小惊讶。 可这事儿说起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不过是想找到黄羲泽。 她不耐烦地皱眉:“你也是五仙中的一个,为什么进不去?” 这话问出来,乔二身上就是一僵。 实在是很丢人,但小命要紧,乔二还是叹着气道出实情。 他惭愧低下头:“因为我其实疏于修炼,修为也并不高,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搞钱上了……” 说到这,他声音越来越小——太丢脸了。 明明在他父亲那辈,灰仙家族还是很有法力的大家族。可现在世间灵气衰弱,酒色财气迷人心,他们这些仙家法力也在衰竭。 到现在,他连进仙庙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已经,得不到仙庙的认可了。 乔二垂着头,心里泛起一阵苍凉。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享受花花世界,可今天面对仙庙的遗址,他才从早就麻木的心头,感受到一丝暌违已久的内疚和羞愧。 一只纤细的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乔二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想到,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居然还会……安慰他? 他心头沉甸甸的,调整好表情,一脸感动地抬头—— ——正面对上叶楹丧心病狂的笑容。 她嘴都快咧到耳根了,阴阳怪气地嘲笑:“别灰心,虽然你是个咸鱼,但是可以用来煲汤啊。” 乔二:“……” 鼠鼠我啊,真的生气了呢。 眼见着乔二这咸鱼的确是没什么卵用了,叶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她抬头,看着和记忆中如此相似却又迥异的仙庙。 一阵风吹过,高大古木的树荫摆荡,在芳草萋萋的庙顶留下斑驳的投影。 没什么虫鸣,只有风穿过树叶和荒草的轻响。 她没有上去,只静静地走近仙庙,顿了顿,把手放在斑驳残蚀的石墙上。 入手微冰,但并不寒冷,反而带着一种使人心神沉静的沁凉。 -- 第85页 叶楹缓缓地将额头靠上石墙,微微阖上双眸。 没人看到,她颈间的小吊坠被笼在阴影里,微微发出萤火似的绿光。 亮一下又暗一下,像是呼吸,也像是…… 心跳。 左淮正在身后,从地上搀扶起乔二。 他实在是太胖,行动不便,又受了一遭惊吓,歪在地上好像个被翻过来的乌龟。 两个人艰辛地站起来,就看到叶楹面壁似的站在石墙底下。 她声音传来,闷闷的,带了点模糊:“……这里。” “什么?”左淮没听清。 “他在这里。”叶楹闭着眼,感受心头的异样悸动。 那是一种像是涨潮一般,无法压抑的感觉。酸楚又甜蜜,汹涌又缠绵。 “他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到。” ………… 天坑之中,仙庙第三层。 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把门前盘膝打坐的女人照得像是在发光。 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三万岁微微睁开眼,就看到台边的角落里,站着个漆黑的身影。 阳光充足又和煦,只有那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影子。那身影像是怕光,规规矩矩地站在影子里,倒像是被看不见的牢笼给扣住了似的。 三万岁看向那身影,语气平缓:“你来了。” “佘漪惩治了。”对方语气很平,声音却很悦耳,轻柔中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从容:“我来找六爷复命。” 他微微抬起头,露台的青石地面被阳光晃得发白,照亮了兜帽下的暗影。 男人看起来年纪很轻,像是二十出头。他皮肤很白,非常白,被漫反射上来的光照得甚至有种透明感。 可他的眼睛和头发都非常黑,且嘴唇鲜红,在皮肤的衬托下几乎显得虚假,像是被画上去的似的。 太阳很大,阳光白花花地晃进他的眼底,刺得他眯了眯眼。 要是仔细观察,可以看得出他的瞳孔是一道竖线。只是因为瞳仁颜色极深,才不会被人察觉出这强烈的异常感。 三万岁点了点头,温声:“可他现在在里面。” 佘落的眼睛落在三万岁身后紧闭的大殿门上,没有意外,也没有白跑一趟的不悦,倒像是陷入了沉思。 他像是一尊石像似的在那站了好久,直到阳光都有了些微偏移,快要转到他脚上了,三万岁才听到那道好听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忽然唤了声:“太奶奶。” 三万岁听到这声唤,也恍惚了一瞬。 她是仙家里辈分最高的,虽然都说要叫她声太奶奶,可除了三个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狐狸团子,仙家们更多是恭敬称她“三万岁”。 当然,也有年幼时候在膝下玩耍的幼崽,会仰着小脸这样唤她。一个个圆滚滚萌乎乎的,简直让人心都快化了。 可佘落不算是其中一员。 柳仙,也就是蛇仙,是五仙里唯一的冷血动物。虽然化身成人,可爬行动物的特质仍然保留在他们身上。 外在体现,就是不合群,孤僻又阴沉,没活人气儿。 就比如早年间,佘落也被长辈带着来过仙庙拜见她。那时候这孩子就冷冰冰的,像个小大人似的,一脸严肃地见礼。 不过后来,她大抵也是听他叫过她“太奶奶”的。 只不过,她记不清楚了。 毕竟……那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成年的佘落再次以这个称呼唤她,倒叫她失神了一秒。她声线依旧柔软,带着大长辈的慈祥:“嗯?” 佘落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可不知道为什么,三万岁从中间感觉到了一丝难言的落寞。 “他还会……回来吗?” 佘落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落进了日光里。 三万岁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 或许面对那个冷漠却还幼小的佘落,她还可以温言哄他,可现在…… 她只能沉默。 佘落问完一句,也没再说话,仿佛压根也没想着得到一个答案似的。 他微微对三万岁施礼,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原地。 良久,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息,如同被划破的水面,渐渐又归于平静。 第46章 失望而归,绿茶心黑 这臭妹妹在内涵她…… 森林公园里的仙庙并不是真正的仙庙, 而是个遗址。 乔二是个灰仙,却是个进不了仙庙的灰仙,根本没法带叶楹进去。 就算现在逼着他勤心修炼也没什么卵用, 又不是大学考试,还能靠临时抱佛脚低空飞过。 叶楹认命, 三个人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车里也没有了来时那种少女怀春的躁动。叶楹蔫蔫巴巴地看着车窗外, 像是被雨打蔫的食人花。 乔二见状,很有些过意不去。他本来想请她吃个饭赔罪,又怕她记起他搞的乌龙, 再怒火上涌暴起伤人。 于是他拼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只恨还得开车, 不能变成原型找地缝逃走。 就这么把她送到了榆南里门口。 叶楹下了车, 乔二摇下车窗, 干巴巴地开口:“那什么,就不留您吃饭了。以后有什么事儿,您开个口, 我一直在店里。” 这话是愧疚掺杂着客套, 可没想到叶楹还真的转过身,盯他。 乔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生怕这娘们又要再来一套电炮飞脚。 -- 第86页 可叶楹看了看他, 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左淮,问出一句不相干的话:“仙家能给人托梦吗?” 乔二愣住, 左淮也愣了。 可瞬间,他就想明白了叶楹问这话的意思——她怀疑章从简那个“祖先托梦”,有猫腻。 毕竟这及时雨到来的时间太微妙了,世上真有这么巧、又这么玄乎的事儿? 虽然更玄幻的事情她都见过, 可叶楹总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儿。 这可能就是女人的直觉? 乔二没想到她问这个,愣了两秒才皱眉回答:“倒是的确可以。”他人聪明,反应又快,虽然不知道叶楹问的这事儿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还是补充:“但一般在梦里显出的都是本体,除非法力特别高深。” 他手指无意地在车窗外敲了敲,像敲烟灰似的:“但是法力高深的仙家很少入人类的梦——除了自己弟子。” 乔二手指一顿,重新看向叶楹:“除非是有过什么因果。” 因果。 这两天叶楹已经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她歪了歪头,思索。 仙家严格说来,也算是修行“人”,对于因果这些东西还是蛮看重的。 不过听乔二这么说,章从简这事儿……虽然不说百分百有蹊跷,可多少也有些可能性。 她看了看左淮:“听到了没?好好跟老鲶讨教讨教。” 说这话的时候,她表情严肃,还真有点长辈提点小辈的意思。 车上两个都是被她辣手摧过的,当下一同连连点头,弱小可怜又无助。 叶楹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摆摆手。 五菱宏光如蒙大赦,喷着烟就跑了。 跑出去半公里了,乔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会!怎么就突然给他安排活儿了啊?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他怎么也默认自己姓鲶了啊!!! 乔二泪流满面一路向北,叶楹拖着步子回到1902。 门口,大黑疯狂地摇晃尾巴,欢迎她回家,嘴里还发出急切的呜呜声。 要不是她知道它一直跟在她身边,只是没显形而已,还真以为它是个可怜巴巴的留守狗子呢。 叶楹没精打采地胡噜了它的狗头,就默默地把自己拍在床上。 半晌,她才缓缓滚动身体,把自己像个茧似的裹在被里。 这可真是高高兴兴出门去,垂头丧气回家来。 这会儿都下午一点了,可叶楹一点都不想吃饭。她趴在床上丧了一会,掏出手机发微信。 “抱歉啊,高人闭关了。” “答应过你的,周末让你们见面,没法实现了。” 黑黢黢的头像很快回了消息,平和语气一如既往:“没关系的,有机会再说,不要着急。” 这小道长,倒是反过来安慰她。 叶楹抿了抿唇,刚想放下手机,那边又有消息发了过来。 “你这几天还好吗? 简单几个字,可带了淡淡的担忧。叶楹想了想,到底还是把翻车落水的事情告诉了他:“你小心一点。” 倒不是故意要卖惨博同情,主要现在俩人都活在魙的阴影里。 对头的动向事关两个人的生死,这种情况下,互通有无就很重要了。 “你没什么事吧?”叶楹觉得自己也该关心一下战友。 那边却不再回复了。 平时都是秒回的——大约也是宅在屋里太闲了——这次倒是突然消失。叶楹等了一会也没见新消息进来,撇了撇嘴,大概是突然来活了吧。 她刚要把手机放下,却收到了林望朔的新消息。 “我又梦见他们了。” …… 林望朔放下手机,静静躺在地面上。 2201中家徒四壁,没什么家电,甚至没有床或衣柜,就连室内的门都被拆除,只剩下空空的门框。 从实木地板和墙面的壁纸,可以看出当初户主也是精心装修的,可现在两室一厅却空空荡荡。 像是被拆开的礼物,内容物被拿走了,精美的盒子空空如也,被遗弃在地上。 也不算完全空荡——窗户和阳台的玻璃拉门,以及防盗大门和墙上,全部贴满了暗黄色的符纸。 符纸上,朱砂的痕迹蜿蜒游走,勾勒出不尽相同的符咒。为了防止符咒被吹落,门窗紧闭,屋子里的味道像是落了灰的死水。 林望朔无声无息地躺在地板上,瘦得离谱的身子底下只铺着一张简陋的凉席,看起来也像是被遗弃了。 死气沉沉的屋子,死气沉沉的人。 天花板上本来应该空空荡荡,可现在出现了一片旋涡般的黑雾。 黑雾像是倒悬在头上的另一个世界的产物,中间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容。 她的黑发披散,一双眼没有眼白,是彻头彻尾的漆黑,面无表情地俯视躺在地上的林望朔。 林望朔眼睛半睁半闭,双眼无神地落在天花板上,像是在和她对视,又像是根本没看到她。 一开始,女人的脸还跟天花板保持平齐。逐渐,像是浮出水面似的,她缓缓挣脱出那片黑雾,向下低垂。 即便这样,林望朔还是一动没动。 要是看到他这幅模样,恐怕叶楹都会怀疑,刚才给她发消息的是别人冒名顶替——实在是,现在的林望朔瞧着太像个死人了。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双目失焦,空落落的。 -- 第87页 可天花板上的女人,脸上渐渐浮现阴森的恶意。她没有眼白的黑眸紧紧锁住林望朔,五官狰狞。 猛烈的杀意和阴气在屋内形成一阵凌厉旋风,吹得符咒哗哗作响。凛冽的风声中,林望朔略长的黑发被吹得乱舞,就连睫毛也抖动了起来。 可他的人就像是失去知觉的死尸,一动不动。 天花板上的女伥鬼像是挣扎着要从一片沼泽中脱身。黑雾仿佛是粘性极强的沥青,把她往回拉扯。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猛烈地跟这拉力对抗,半个身体都已经探出了黑雾旋涡。 伥鬼大张开嘴,无声地朝林望朔嘶吼。干枯发紫的嘴唇撕裂变形,嘴里的黑血粘腻拉丝,满是阴冷的杀意。 黑雾悬垂,她也离林望朔越来越近。林望朔了无生气的眼底倒映出她青白的皮肤,满是淤紫伤痕的身体,以及黑洞似的五官。 扭曲变形的关节被拉扯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喀喀声。她怪异歪扭的手指上指甲也是紫黑的,裹挟着冰寒的阴气,向林望朔的脸伸去。 就在那只手马上碰到林望朔的瞬间,一道火焰骤然亮起。 火苗不大,但十分炽烈,沿着伥鬼的指尖迅速延烧了上去! 空气中猛然传来一声空茫又缥缈的惨烈嚎叫,飘忽地回荡在空旷的房子里。 焰光抖动下,林望朔死水一样的脸上光影变换。他的唇角拉出长长一道阴影,竟然像是勾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似的。 …… “得劲儿。” 桃子伸着懒腰,从饭馆走出来,停了脚步等叶楹。 叶楹买了单出来,拍拍她的肩膀:“说了要感谢你的侍疾之恩,就在这小饭馆吃一顿,没问题吗?” “嗨呀。”桃子反过来也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本名媛格调高雅,但为了你,偶尔尝尝这人间烟火,也勉强可以。” 叶楹:“……” 勉强? 你这话说得都丧良心,我看你快把人家盘子给造(吃)了。 “开玩笑的。”桃子放下手,摸了摸滚圆的肚皮:“他们家店面不大,但网上很火的。我想来挺久了,这不正好有机会吗。” 原来如此,叶楹点了点头。桃子是个吃货,热爱探店,甚至经常在网上发探店感受,算是个小有粉丝的本地美食po主。 这家店味道不错,也不枉两个人大老远打车过来。 吃得太多,而时间尚早,两个人决定走到地铁站,坐地铁回公司。这边也是商圈,办公楼林立,四处可见午休的上班族。 叶楹正跟桃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不确定的声音:“黄太太?” 叶楹充耳不闻,边继续和桃子说着话,边继续往前走。 那声音似乎跟了过来,提高了些:“黄太太!” 叶楹还是没反应过来,反而是桃子皱眉拉住她,狐疑:“是叫你呢么?” 叶楹也愣了下,这才回头去看出声的人。 一回头,她就感觉被晃瞎了。 这姑娘真圆……阿不,这衣服好白……算了。 女人穿着价值不菲的套装,不管是合身的剪裁,还是低胸的设计,都充分凸显了她前凸后翘的曲线。 从头发、妆面到佩饰,都透着俩字:精致。 叶楹记性是超乎常人的好,瞬间就记起了对方——是之前她跟黄羲泽第一次吃饭时,在餐厅遇到的那个Regina。 此刻,Regina看着穿着普通、挂着工牌、素面朝天的叶楹,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声音甜美,笑出一点梨涡:“还真是您啊。”她捂住嘴,意有所指:“我还以为……认错了呢。” 叶楹:“……?” 怎么回事,她怎么感觉这臭妹妹在暗搓搓地内涵她? 第47章 嘴炮过招,先撩者逃 路走窄了,铁铁。…… 桃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挑了挑眉。 叶楹慢吞吞地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多年默契,桃子立刻偏了偏头:“我去买瓶水。你渴不渴?” “不用了。”叶楹笑了笑,桃子立刻夸张地做出个了然的表情:“是哦。” 她眼神若有若无地瞟了眼Regina:“毕竟绿茶够解渴了。” Regina带了些隐秘得意的笑脸有一瞬间僵硬。 叶楹心里想笑, 脸上绷住。桃子把Regina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轻飘飘地, 转身施施然走了。 Regina的脸色更僵了。 但她不愧是公关人员,当即调整了脸色, 再次笑得一派春风拂面:“黄太太,我是天诚文化的Regina——我们见过的,您记得吗?” 叶楹当然记得, 但她偏要说不, 一脸茫然:“啊?” 她一脸抱歉:“对不起, 我有轻微的脸盲症。长得太大z……” 叶楹像是发现自己的失言, 瞬间截断话头, 歉意地冲Regina笑笑。 Regina的笑脸都快维持不住了。 这也太欲盖弥彰了,“太大众”的“众”都漏出第一个音了! 叶楹看着Regina精致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内心摇头。 啧, 年轻人。 不讲武德, 欺负我这个老同志,看我教你耗子尾汁。 叶楹虽然是个老寡王,但并不是个傻子。她很清楚Regina的敌意从何而来。 第一次见她时, 她看着黄羲泽那春水荡漾的眼神,就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一切。 -- 第88页 叶楹当时还没什么感觉, 现在看到这姑娘满心腻歪。但她是个有素质的人,对方不来找茬,她也不会搞事。 可如果人家过来送人头,那不阴阳两句, 实在对不起她这嘴炮的天赋。 她对Regina微微一笑。她叶楹说话,一向考虑别人感受。 如果感觉被冒犯了,别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反正已经针锋相对了,那也没必要维持表面和平。Regina皮笑肉不笑:“黄总可真是的……居然舍得太太出来辛苦。” 她掸了掸长长的美甲,假作同情:“我还以为以黄总的身家,肯定要让您在家里好好养着呢。” “怎么呢?”桃子买水回来,正听到这一句,下意识接:“1202年了,不会还有人觉得女性独立打拼事业是受罪吧?” 她把手中的两瓶饮料都递给叶楹,皱眉看Regina,哼笑一声:“有些年轻女孩啊,每天工作不怎么样,就知道打扮得光鲜亮丽,幻想傍个大款飞上枝头当凤凰。” 叶楹低着头,嘴角噙着笑帮桃子把瓶盖打开。 她力气大,开瓶盖这事儿,一向是她负责——虽然桃子也是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可偏就喜欢赖着叶楹帮她开。 用她的话说,单身狗也有倔强。没有男朋友帮开瓶盖,就由女朋友代劳。 日子久了,两个人就都习惯了。这递瓶开盖再递回的动作,别提多顺手了。 Regina彻底笑不出来了。 桃子倒笑得更灿烂了,拨弄一下头发:“当然了,我说的不是妹妹你啊。” Regina:“……” 话都让你说了。 叶楹看Regina被怼,总算心情舒畅,假模假样地问:“对了,您找我有什么事呢?Re……” 她看着Regina,又挂上了假惺惺的歉意:“我不懂英文,不记得你的名字怎么念。” 这句话一出,Regina眼瞧着眼神就变了。 黄羲泽上次就是用这句话让她下不来台的,叶楹这次又说了一样的话。 叶楹对着Regina沉下来的脸,嘴角笑得温柔,眼睛里却毫不掩饰地写着两个大字:缺德。 她就是故、意、的! Regina快气死了,可还要维持自己甜美的人设,深呼吸几次,几乎用全身力量维持脸上假笑。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包得很仔细,连折痕都没有。 Regina递到叶楹面前:“本来想给黄总送去,可他今天不在公司。” “那为什么前台不让你上去,或者让你就把东西留在前台?”桃子惊讶捂嘴:“……啊,我是不是问得太多了?” 意思就是,你没什么分量,人家连这点方便都不愿意给你行呗。 Regina再也忍不住了,她把东西往叶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高跟鞋跺得震天响,像是把地砖当成叶楹二人了似的。 两个恶女站在原地,得意洋洋地欣赏她怒气冲冲的背影。 叶楹恻隐:“哎,你说我们是不是太幼稚了,又不是什么狗血爽文。上了这么多年班,还跟个小丫头打嘴仗。” 桃子不以为然:“怕什么?公司之间又没有利益关系,也报复不到我们头上。先撩者贱,还不让人嘴上爽爽啦?” 顿了顿,她又嗤一声:“再说,她要是在公司里有点地位,也不至于大中午跑出来送东西啊。” 那可不一定,叶楹默默地想。就之前Regina看到黄羲泽两眼放光的样子,恐怕是她主动跑来的。 两个嘴上爽过的人嘻嘻哈哈往回走。 坐在地铁上,叶楹才打开Regina给她的信封。 她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打开,挑了挑眉。 桃子凑过来,皱眉看上面的字:“请柬?” “是。”叶楹扒拉出来一段记忆,记得Regina说过,她们公司要搞个游轮酒会。 那时候黄羲泽还问她去过没有,得到否定答案后,他说要带她去玩。 可现在,两个人都一个多礼拜没见面了。 叶楹叹口气。 桃子不解:“怎么了?” 不愧是恋爱大明白,她一秒就明白叶楹叹气的缘由,恨铁不成钢:“你傻啊,多好的破冰机会。” 俩人都结婚了,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老死不相往来吧?而且根本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 她斜乜叶楹:“你也折腾够了吧?这都多少天了。” 叶楹也看着她——问题现在不是她想折腾,是黄羲泽直接剃度出家……啊呸,进庙闭关去了。 除了他之外,她认识的唯一有资格进庙的三万岁也在里面。 外面就剩乔二这杂鱼,她能怎么办?!根本联系不上啊! 叶楹叹口气,这事儿说起来太复杂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桃子:“……” 我何德何能,能见到这么孔武有力的小猫咪。 叶楹打不起精神,把请柬随手塞进包里:“算了。” “算什么?”桃子瞪大眼睛,从她包里把请柬掏出来:“不去白不去,去散散心不也好吗?” 她慈祥地看着叶楹,抚摸她的狗头:“毕竟你没见过什么世面,就当开拓眼界了。” 叶楹:“……” 你可真是关心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啊。 她还在犹豫,桃子盯着她,说了一个让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她说:“你要是不去,那小娘皮还以为你怂了。” -- 第89页 叶楹:……嘿,我这暴脾气。 她当即一瞪眼:“去!” 两人相约在酒会的当晚见面,可桃子早上一起来右眼皮就狂跳。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虽然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被跳得心烦,索性提前带着衣服佩饰和化妆品去了叶楹家。 一开门,桃子就震惊了。 认识几年,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叶楹化妆,当场石化。 叶楹搔首弄姿,脸上糊着前几天摧残过左淮和乔二小心灵的妆容,夹着嗓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惊为天人?” 桃子:“……” 惊为天灾还差不多。 她默默地在叶楹期待的眼神中,举起手里拿着的冰红茶,喝了一口。 然后“噗”的一声,喷在了叶楹的脸上。 叶楹:“……” 她抹了一把脸,狰狞:“路走窄了啊,铁铁。” 桃子花容失色,做作惊呼:“哎呀你看我,一个不小心……没办法了,我帮你重画一个赔罪吧。” 叶楹:……我信你个鬼啊!不小心? 我不小心把你牙掰掉你信不信? 一小时后,桃子看着镜子里的叶楹,满意拍拍手,后怕:“好在我提前来了,要不让你顶着那张脸去酒会……” 那可真是人间惨祸。 叶楹透过镜子阴恻恻看她,不满:“我不就是妆化得肆意了点吗?” 桃子:“……你那不是化得肆意,你那是化得肆虐。” 叶楹:“……” 桃子没再给她发牢骚的机会,走到更衣室给她拿衣服和佩饰——她在这住过一次,已经熟门熟路了。 叶楹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不怎么情愿地承认,桃子的化妆技术是比她好太多了。 正不习惯地欣赏着高配的自己,突然更衣室传来一声惨叫。 叶楹浑身一抖,身体先于意识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 难道魙居然攻破了结界,对桃子下手了?! 还是…… 脑海中飞速掠过无数念头,可刚冲到更衣间门口,桃子就一脸震惊地伸出了个头。 叶楹:“……” 她急刹车,焦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桃子被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吓到,下意识回答:“你不是说你有去酒会的衣服吗?衣服呢?” 叶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深吸口气,怒吼:“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 桃子:“……” 现在是谁一惊一乍的? 算了算了。叶楹平复心跳,从桃子身边走进更衣室,手一挥:“衣服这不都是吗?” 桃子呆若木鸡,桃子大惊失色,桃子陷入沉思。 她艰难开口:“铁子,是,你这些衣服都是大牌。” 桃子一言难尽地抬头,扫了一圈颜色素淡的常服,眼神重新落回叶楹身上:“可那酒会……不是得穿晚礼服吗?” 叶楹:“……” 她把这茬儿彻底忘了。 第48章 闭月羞花,创伤激发 是的,我们有一个…… 桃子看着她的表情, 眼前一黑。 这货的确是没有经验,但也不至于连常识都没有吧?! 她崩溃:“还有三小时,上哪去租礼服啊?怎……” 话音刚落, 门口突然传来门铃声。 叶楹愣住,跟桃子对视一眼, 走到门口开门。 一会儿,她一头雾水地回来, 手里还拿着个巨大的礼盒。 桃子顺手接过,没料到盒子还挺沉。她忙用了力,双手端住。 她把盒子放在梳妆台上, 边打开边问:“什么?” “说是之前在店里订的, 今天刚到……” 叶楹挠挠头, 表情也是一派茫然:“我怎么不记得订过什么?” 她还在迷惑, 那边桃子已经打开了盒子。 打开的瞬间, 桃子猛地后退两步,战术后仰,并捂着嘴发出一声鸡叫。 叶楹:“……?” 你是瞧见了潘多拉魔盒还是怎么? 她一边朝着梳妆台走去, 看向神奇又神秘的盒子, 一边嘴里嗤着:“你今天怎么总一惊一——” ……然后,叶楹就做出了和桃子同款的动作——后退两步,战术后仰, 捂嘴鸡叫。 两个人惊惶不定地对视一眼,又看向盒子里的东西。 空气沉寂了几秒, 最后还是叶楹伸手,把那件漂亮的晚礼服拿了出来。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啧啧惊叹。 “我确定,这件是香奈儿家的今夏高定。”桃子言之凿凿。 叶楹狐疑地将裙子翻来翻去,找不知道缝在哪里的标:“真的吗?可我没看到logo诶。” “假的。”桃子老神在在, 一派坦然:“我怎么可能知道香奈儿夏季高定长什么样?” 叶楹:“……” 你的自信差点击败了我的智商。 桃子欣赏了半天,突然冲着叶楹挤眉弄眼:“这应该是你家鸡仔给你准备的吧。” 叶楹:“……能不能换个称呼?” 他是卖炸鸡的,但实际上,他可是鸡的天敌啊…… 桃子不理她,内心还是拒绝接受黄羲泽这动摇她三观的身份。 她喜滋滋地把衣服小心地铺在床上:“你看,他还是心里有你。嘴上不说,但到了日子,还不是好好给你准备了衣服?诶,还有鞋和手包呢。哇!首饰。这是蓝宝石吗?” -- 第90页 叶楹看着桃子兴高采烈地翻着,听着她叽里呱啦的聒噪,有些出神。 衣服肯定是黄羲泽准备的,但不一定是今天。 刚才那送货的店员也说了,这是他之前就订的。货刚到,这才给送来了。 那应该……是他们分开之前吧。 原来那时候,他就为她准备了今晚要穿的衣服吗? 那时候,请柬可都还没送来啊…… 叶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胸口涨涨的,像是有什么堵着似的。 桃子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推着她就去换衣服。 两个人折腾半天,又戴首饰又弄头发又补妆,兴高采烈出了门。 ……然后两位花枝招展的名媛站在路边,打车。 叶楹用手捂脸,以挡住别人探究的目光:“……原来这就是社死的感觉。” 死了,但没完全死。 桃子也很尴尬,提着裙子:“早知道叫了滴滴再下来啊。咱俩这样,别人看了还以为是婚礼司仪。” 悔不当初也没用,终于拦上一辆车,两人逃之夭夭。 上了车,两个人刚长出一口气,又想到了新的问题。 叶楹偷眼瞄桃子:“等咱俩到了地方……” 桃子也看她,默契十足地接话:“……可能是唯一一组从出租车下来的。” 一片寂静,两个人一起缓缓捂脸。 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 总不能走着去吧?! 如预想的一样,两个窈窕漂亮的女人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叶楹想用手包挡脸,被桃子硬扯着手腕按了下来。 她眼刀锋利,语气严厉:“脸皮厚点儿!来都来了,怕什么啊?今夜你我闭月羞花。” 叶楹:“……行吧。”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状态。脊背挺直,下巴微抬,看起来还真有了点高冷女神的意思。 叶楹底子其实不错,就是长年加班,气色不怎么好,显得多少有些憔悴萎靡。 可因为基本没怎么化过妆,肤质养得还可以。经桃子的妙手一化,晦暗尽扫,更是突出强化了她五官的优势,精致极了。 她为了攒钱买房,六年来吃糠咽菜,身上没什么油水。设计简洁的晚礼服穿在身上,配上璀璨的项链和耳坠,显得人四肢纤细,脖颈修长,锁骨和肩膀的线条也是鲜明好看的。 抹胸晚礼服应该是根据她尺码定做的,严丝合缝,每一寸都不多不少,正将她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来。 虽然不是Regina那种前凸后翘款,但唬人模式下的叶楹脸上神色淡漠,配合利落流畅的身材线条,很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感。 很出众,也很吸引人。 可太引人注目,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现在,保安翻来复去看手中的请柬,又抬头看看二人,狐疑:“……哪位是黄先生?” “我是。”桃子立刻举手,笑得无比阳光:“她是黄太太。” 保安:“……” 我怀疑你们把我当傻子,并且我掌握了证据。 桃子看着他脸上的怀疑,不乐意了:“怎么着,歧视彩虹人群?你恐同是吗?你这人怎么……” 叶楹忙伸手捂住她的嘴,从牙缝里挤出个笑:“别搭理她,她这个器官不太受控制。” 我看你的大脑也不怎么受控制:“对不起女士,你们不能进去。” “她是跟我一起的。” 好听的男声响起,叶楹手里的桃子瞬间停止挣扎。 叶楹吓了一跳,以为这货被自己捂死了,忙看向她——却发现桃子正两眼冒着贼光,盯向她的背后。 叶楹回头,就看到了那张与她不共戴天的帅脸。 她眼神发沉,对面的男人却无所谓地笑了笑。 该死的胡风遥。 他带着玩味笑容,眼神中闪着戏谑的光。 虽然没说话,但叶楹莫名很清楚地看出了他的意思。 当初自己撂的狠话言犹在耳:“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可现在状况微妙,要是胡风遥肯帮忙,那就能轻松解围。那她这狠话,还算数吗? 叶楹咬了咬牙根,不爽地看着胡风遥的笑脸,拳头硬了。 可没想到,下一秒,桃子居然挣脱了她铁手的桎梏。她花蝴蝶似的一转身,飘到了胡风遥身边。 她一脸娇羞:“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胡风遥:“……” 叶楹:“……” 厚脸皮如胡风遥,表情都有一瞬间崩裂。 他以为叶楹已经很狗了,怎么她的朋友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难道就是物以类聚?! 保安却低头看了看胡风遥的邀请函,点了点头,真的放行了。 这下假的也成真的了! 桃子跟在胡风遥身后,对叶楹飞了个媚眼,一副小人得志的德行。 叶楹:“……” 穿件衣服吧你! 她叹了口气,也往里走,在侍者的带领下上了游轮。 放不下心,她找到个隐秘角落,把大黑召了出来:“去,盯着胡风遥。” 毕竟她信不过那货,别让他伤到桃子。 大黑摇了摇尾巴,领命而去。 叶楹心累地目送它淡去的身影——一个两个,都让人这么不省心!不知道是不是奇怪的晚辈增加了,她现在感觉自己浑身老父亲的疲惫。 -- 第91页 游轮上人不少,看来天诚邀了很多合作伙伴或是商界名人,因为人们都在互相寒暄、结交、递名片。 叶楹孤零零地呆在角落,很是无聊。 她虽然穿着奢侈品礼服,可只是个社畜打工人。这种场合,到底格格不入。 于是她站在角落里默默喝了几杯鸡尾酒,就准备离开去透透气,顺便找桃子。 就在转身的瞬间,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她不确定地唤:“……叶楹?” 叶楹身体一僵,心中猛然翻起惊涛骇浪。 这声音…… 怎么可能?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秒钟,感觉却像是千年万年。身后的人好像失去了耐心,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微微用力。 叶楹被那力道拉得转过身,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周知睿。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愣了几秒才回过神,皱着眉头看着她:“叶楹?真是你?你怎么在这?” 叶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伸出另一只手,把周知睿握着她胳膊的手摘了下来。 她没再看他,而是微微一错身子,看向他身后。 周知睿身后,雍容温雅的中年女人正看着她,很惊讶的样子。眼神落到周知睿的背影上,女人不易察觉地皱眉,又舒展开。 她走了过来。 中年女人靠近的过程中,叶楹强行放松身体,以免因为应激浑身绷紧。可表面上,她看起来镇定自若,下巴微微扬起,甚至有些骄矜的傲慢。 这幅样子,又让中年女人不自觉地微微皱了皱眉。 但她毕竟是个教养很好的贵妇,表情很快调整,带着温和优雅的笑容,声线温柔得像是春风:“叶楹,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叶楹神情淡定,微显漠然,脑中却不可避免地闪回无数画面。 这就是记忆力好的弊端,时隔多年,那些话语、那些场景,还都历历在目。 以及……带来的窒息感,压抑,以及痛苦,也都鲜活如初。 她凝神,压下心头翻涌的黑云,看着中年女人走了过来。 叶楹垂着眼,掩去眼中凉意,嘴角的笑容倒是很得体。她声线平稳:“好久不见,周太太。” 中年女人却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冷淡,柔柔一笑:“多年没见,称呼都生分了。怎么不像当初那样,叫我阿姨了?” 第49章 话说当年,暴走边缘 好想化身数学课代…… 叶楹没接话。 她看着孙秀红亲和的笑脸, 十分怀疑这母子俩有什么血脉天赋。 经过之前的种种,他们怎么做到这么若无其事的? 甚至,她语气亲切熟稔, 跟六年前没什么两样。 叶楹带着点审视,看着孙秀红。 上天好像格外优待他们母子。孙秀红也好, 周知睿也好,经过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周知睿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孙秀红还是一样的优雅雍容,也一如既往的语速和缓,语气温柔。 叶楹微微垂眸, 敛去眼中讥讽。 可真是恶人没恶报啊。 和面对Regina时的简单直接不同, 叶楹懒得跟这两个人虚与委蛇。 对他们的厌恶, 早就超过打打嘴仗的程度。大家相看两相厌, 何必在这里虚情假意寒暄, 彼此难受? 于是她只点点头,转身走了。 果然,因为她这明显的无视, 孙秀红的表情都僵了一瞬。 周知睿也愣了一秒, 随即低下头去看孙秀红:“妈……” 他顿住,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孙秀红善解人意地握住了他的手,拍了拍, 语气温柔中带着感慨:“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记恨着我呢。” 这个“居然”用得就很妙, 突出了她的出乎意料,还有种隐晦的委屈。 果然,周知睿也皱了眉:“她的确……从大学的时候,气性就不小。您别往心里去。” “我没关系, 还能跟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置气?”孙秀红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随即看向叶楹离开的方向,叹气:“不过她这性格……在社会上得多吃亏啊。” “我是不跟她计较,可她那个脾气,万一跟别人……” 她话说到这,周知睿的脸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他急匆匆地松开搀着孙秀红的手:“我去找她。”说着,竟不等她反应,转身迈步走了。 孙秀红:“……” 她明明是在阴阳叶楹,怎么反倒让她儿子跑出去追人了呢? 周知睿是没把他妈暗戳戳内涵叶楹性格不好的事情放在心上的。她在自己的公司上班,能在社会上吃什么亏? 叶楹的举动,在他看来不过是闹脾气。毕竟六年前两个人闹得很不愉快,他知道她心里有怨气。 现在,他萌发了要跟叶楹复合的心思,也就格外包容这“小脾气”。往好了想,不也是一种情趣么。 但这次酒会可不是小打小闹,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她那个暴脾气,万一真的跟谁发生点摩擦…… 周知睿没意识到,在他的臆想中,叶楹根本不是一个成熟独立的女性,而是个没有自理能力还爱乱发脾气的莽撞人。 这也许就是他从没把叶楹的拒绝和抵触当回事的原因。 想到叶楹跟人发生冲突的可能,他的脚步就更快了些。 -- 第92页 叶楹是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否则一定会化身数学课代表,钻进他的心里,在上面写满B数。 她脚步匆匆,越走越快,逃似的远离那两个人形噩梦。 叶楹七扭八绕,拐到某个僻静的角落,正跟一个托着酒的服务生迎面遇上。 她像是碰到了救星,伸出罪恶之手,仗着杯子细长,打劫了四杯酒夹在手指缝隙间,扬长而去。 服务生:“……” 你是金刚狼吗?! 叶楹左转右转,摸到了船舷上。水面开阔,远远可以望见城市灯火,倒映在江面上就像是千与千寻里的场景,仿佛一场璀璨的梦境。 江风徐来,吹皱江面,也吹动叶楹的头发。她头发不短不长,刚刚及肩,桃子就只帮她随意地卷出蓬松弧度,在后颈扎个低马尾。 两侧垂下的头发轻盈地在脸颊旁拂动,叶楹扶在栏杆上,看着辉煌灯火下起伏的水面,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精的味道并不浓重,相反,很好入口。 叶楹总算松了一口气,心跳逐渐平息下来。 等回过神,她又开始懊悔——跑个屁啊! 就应该留下来,给那对母子表演个口吐芬芳。可没想到,她的心理阴影这么浓重,见到孙秀红的第一反应就是溜了溜了。 有些事情,你以为早就忘了。可某一天,猝不及防下狭路相逢,才发现那些记忆其实一直深埋在身体某处,就等着你卸下防备的时候,突然扑出来,把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鲜血直流。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孙秀红,是周知睿出国读研前夕。 两个人那时候恋爱一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叶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闷闷地问着小女生们都爱说的话:“那你出国后,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周知睿抱着她,心里一片柔软:“怎么会呢,我只喜欢你一个。” 叶楹哼哼唧唧地耍赖。 周知睿想了想,决定给小女友一个定心丸,于是带她回家见父母。 登门的那天,叶楹紧张死了。这紧张在迈进周知睿家的别墅时,达到巅峰。 两个人交往一年,周知睿从行为上就能看得出家境良好,可叶楹也没放在心上。 俩人约会,周知睿都是主动掏钱,但叶楹也不占他便宜,总会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比如他请吃饭,她就买电影票。 现在直观看到,她才后知后觉二人家庭条件的悬殊。 一直以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楹怂了,退缩了,不仅因为家境的差距,还担心未来的婆婆会不喜欢自己。 等见到了孙秀红,她才打消了这些顾虑。 孙秀红优雅雍容,同时人又和蔼温柔,连讲话都是和声细语。似乎看出叶楹的紧张,她一直温言与叶楹交谈,哪怕知道她家只是普通开饭馆的,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轻视。 叶楹这才放下了心。 后来的无数岁月里,她都感叹自己当初的天真。多年后再从第三视角去看当时的事情,她才从对话的字里行间发现,孙秀红一开始对她就不满意。 可当初的她,却傻傻地以为得到了周知睿母亲的承认。 就这样,两个人隔山跨海地开启了异地恋。 两年的异地恋居然真的让他们坚持了下来,成了学校里传说级的神仙眷侣。期间周知睿只有假期才能飞回国,每次都会带叶楹回家。 然后,叶楹大学毕业,开始焦头烂额地找工作,忙到飞起。 那天,她刚从一家公司面试出来,对方给出的条件是头三个月无薪试用,后三个月每月一千元,然后才算转正,月薪三千。 叶楹试探问能不能提升一些待遇,对方就臭着脸叫下一个。 出门时还听到人事讥讽的声音:“现在的大学生,真是惯的。” 叶楹沉默离开。 附近没有地铁,她只能步行去公交站。为了面试买的新鞋走一步疼一步。叶楹实在受不了,坐在路边,脱了鞋一看——脚都磨坏了。 就在这时候,她接到周知睿的电话。他研究生毕业在即,却突然说要留在米国工作两年。 叶楹一下子就懵了。 这两年来,她一直抱着对恋人的思念苦苦支撑,而周知睿也明确告诉她,等拿到硕士学位就回国结婚。 如果他能好好跟她商量,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周知睿的态度,分明就只是在通知她。 通知她,他自己做好的决定。 面对她的询问,周知睿反而先爆发了。他指责叶楹自私又不可理喻,只顾着结婚,却不考虑他的未来事业发展。 就业的压力已经让叶楹很焦虑了,恋人的指斥成了压垮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个人大吵一架。 恋爱三年,他们从没吵过架。挂了电话,叶楹坐在路边,手里捏着鞋,茫然看着车辆过往。 没过十分钟,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叶楹还以为是周知睿冷静了来哄她,赶忙接了起来,可对面是孙秀红。 孙秀红寒暄几句后,对叶楹说:“我都听小睿说了。你们吵架了?” 叶楹没想到周知睿居然这么快把事情告诉了她,难免有些尴尬,但又很委屈,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孙秀红声音温柔:“叶楹,这我可得说你两句了。小睿这玖拾光整理么努力在国外拼搏,不都是为了你们的未来吗? -- 第93页 “咱们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贤惠,你要理解他。” 事后,周知睿也打来电话道歉,表示自己最近压力太大,情绪不好,希望她原谅,并在电话里深情款款:“楹楹,如果你不想让我留在这边,我现在就飞回去,咱们结婚。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事儿要是现在的叶楹,肯定冷笑一声。 听个屁,不就甩锅吗?以后不管遇上什么,都成她的责任了。 再说了,什么叫为了“你们的未来”?怎么着,没有她叶楹,他周知睿就躺平当咸鱼了? 这不叫道德绑架,还什么叫道德绑架? 可那时候的叶楹二十出头,又是第一次恋爱,对周知睿用情很深。加上被孙秀红传销级的洗脑术给洗脑了,到底还是点了头,说等周知睿回来。 周知睿当然无比感动,又给画了一堆饼。 叶楹回忆到这里,突然发现,那时候的周知睿就显露出了当总裁的天赋,画饼技术6到飞起。 你看这饼又大又圆,像不像她这人又傻又憨? 回忆中断,叶楹不爽地啧了一声,发现手里的酒又空了一杯。 她干脆又抬手灌了自己一杯,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看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杯。 它们本是同根生,不让它们到她肚子里团聚,是不是太残忍了? 叶楹被自己说服,准备一口闷。 可杯子刚抬起来五公分,杯口就被一只大手按住。 叶楹抬头一看,差点爆粗口。 尼玛的,又是阴魂不散的周、知、睿! 第50章 借酒装疯,毫不求生 我和他,才是天时…… 周知睿看着叶楹漂亮的脸, 有瞬间失神。 刚才明明已经见到了一次,可他还是被这美丽摄住了心神。 他当然知道叶楹是个美人,大学时的她就算素面朝天, 可浑身上下的青春气息还是鲜活得让人无法移开双眼。 如果那时的她是一块浑然可爱的璞玉,眼前的她就是切割精美的钻石, 绽放出无懈可击的璀璨光芒。 叶楹对他的敌意使得她带上一种骄慢的态度,让她的美丽也生出一种攻击性。 可这些没让周知睿退缩, 男人多年顺风顺水,反而被激发出强烈的胜负欲和征服欲。 他目光灼灼地盯在叶楹脸上,可被盯的人就没那么愉悦了。 叶楹脸上明晃晃地写了四个字:哔了狗了。 明明进了这公司后, 跟周知睿重逢时, 他还没这么讨人嫌。 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 相安无事的不好吗? 她现在特别想穿越回第一次去颜柚时, 那个她睡迷糊, 不小心念出他名字的下午。 ……然后给自己眼皮上支俩火柴棍,头悬梁锥刺股,让自己千万不要睡着!! 而且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已经结婚了! 可周知睿怎么看起来更来劲了?! 他这样与曹贼何异?! 叶楹糟心死了, 更糟心的是下一秒周知睿说出的话。 他深情款款, 说:“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叶楹:“……” 她低头看了看被他按住的杯子。废话,你手在杯沿上抹了这么一把, 我还怎么喝?! 叶楹没好气地抬头看他,周知睿见她没有回避与自己对视, 眼神微微亮了。 叶楹愣了愣。 这一秒的周知睿,褪去了平时的稳重成熟,眼神中的光干净纯粹,像极了多年前, 向她表白时的那一晚。 她忽然决定,平静地为六年前那场结局潦草的恋情划上一个正式的终结。 叶楹放下杯子,转身扶着栏杆,看向霓虹闪烁的对岸:“周知睿。” 她语气平静,没有前几次面对他时的暴躁:“我已经结婚了。” 周知睿闻言眼神一闪,刚要说话,叶楹又说:“你知道吗?我朋友对我说过,谈恋爱这种事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她微微低头,眼神落在波光起伏的江面上。右手在左手掌心轻点:“你看,我们当年在一起时,没有天和,失了地利,最后……” 叶楹话语和动作都顿住,过了一秒才继续:“……连人和都没有了。” 她抬起头,眼神也很平静,双手一摊:“你看,我们之间,没有奇迹发生。” 这些话是当初桃子对她说过的,只是她那时候正在钻“天命”的牛角尖,不能自拔。 可经过这些天,她总算是想明白了这“天命”对她,以及对黄羲泽的意义。 想到黄羲泽,她的眼神就不自觉地柔软了下去。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温柔的涨潮,将她的心沉溺其中。 她说:“我和他,才是天时地利人和。” 周知睿说不出话来。 叶楹眼里的温柔刺痛了他——那是他曾经拥有过的。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当年一直异地,哪怕是分手,也是在电话里进行。 他并没能亲眼看见这温柔是如何逐渐破碎熄灭的。 但此刻,他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熟悉的眷恋成了别人的专属,只觉得整颗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 叶楹看着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想着自己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总不会再有什么问题,就迈开步子,从周知睿身边离开。 说起来,这一晚上跟逃荒似的,穿着高跟鞋到处流窜,她也需要找个地方坐一下。 -- 第94页 可没想到,她还是错误估计了周知睿的难缠程度。 肩膀一下子被按住,叶楹的心猛地下沉。 下一秒,人就被强行转过身,周知睿的表情沉得可怕:“叶楹,不行。” 叶楹:“……?” 你说啥? “楹楹……”周知睿双眼中透出难以置信的神色,语气急切:“我知道你还怪我,可我当时也没办法啊!那是我家里的意思,我难道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吗?” 叶楹:…… 开始了,又开始了。你这小嘴叭叭的,怕是抹了蜜吧? 叶楹猜想自己的表情管理可能又失控了,因为周知睿脸上出现了难以承受的神情:“打拼了这么多年,现在我终于成功了,你回来,好不好?” 好……好你二大爷啊! 叶楹强行压住想要爆发的冲动,她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周知睿,我说过我已经结婚了——” “我不同意!我反对!”周知睿大吼一声,眼睛都红了:“他到底哪里比我好?!” 叶楹:“……” 她瞳孔地震地望着周知睿,这年轻人,给我整不会了。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四十米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下一秒,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有人果断地打掉周知睿用力扣住她肩膀的手,把她往后一拽,护在背后! 叶楹的心跳漏了一秒。 这……难道?不,不是吧…… 他不是在仙庙里吗? 她一双眼热切,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可因为光线太暗,距离太近,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色。 就在她小鹿乱撞的时候,一道怒意汹涌的声音响起:“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叶楹:“……” 果然不是黄羲泽呢,呵呵。 ……真是想多了。 穿着黑色晚礼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桃子面色酡红,一只手把叶楹护在身后,一只手指着周知睿怒斥:“你这黑心资本家,非要纠缠有夫之妇?!失敬了,这就是传说中的牛头人①?” 周知睿:“……” 叶楹:“……” 看来桃子比她喝得还多,已经醉得没了社畜基本的求生欲。 骤然被员工撞破自己纠缠已婚前女友,还被指着鼻子骂,周知睿脸黑得像是锅底。 他沉着脸,往旁边挪了挪,无视桃子,看向叶楹:“我是认真的,难道你一点都不顾念我们四年的感情吗?” 周知睿顿了顿,脸上带上一抹哀戚:“难道你没有爱过我吗?” 叶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主要是被这个人的无耻惊呆了。 周知睿正看着叶楹,忽然视线被突然冒出来的小脑袋瓜隔断。 桃子歪着脑袋,强行断开二人连接,嘲笑:“不会吧不会吧,真有人pua了别人,还有脸装受害者?” 周知睿:“……” 你很勇哦。 酒气上头的桃子眨了眨眼,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开玩笑,我超勇的好不好。 叶楹:“……”你踏马少说两句吧,真想被解雇吗亲。 她一把捂住桃子的嘴,那边周知睿还在不死心地输出:“楹楹,我们复合吧——我妈那么喜欢你,我……” “喜欢我?”叶楹听到这句,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那么喜欢我,还让你去跟富家千金相亲?” 她看向瞬间石化的周知睿:“叫什么来着……小雨?还是悦悦?哦,我想起来了,好像这两个你都约会过呐。” 叶楹嘲讽地看着他被揭穿后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冷笑。 面试那天他们的第一次争吵,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 两个人都是刚开始工作,忙得不可开交。叶楹更是头一次独自生活,手忙脚乱。 受到委屈和遇到挫折,她习惯性地向周知睿吐槽,可对方的回应越来越敷衍。久而久之,叶楹也就不说了。 两个人打电话的时间越来越短,经常演变成无话可说的状态。 可与之相反,孙秀红的电话倒是比以前多了。 某次,叶楹上班时,孙秀红打来电话。而叶楹正在忙,没有接到。 等她忙完,看到未接来电忙回拨过去,说自己刚才大概是在整理资料,所以没接到电话。 这里用“大概”这个词,是因为她下午干了不少活。她也不知道孙秀红打来电话的时间点上,自己是在整理资料还是在做PPT。 孙秀红闻言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温柔嘱咐她注意身体,不要太疲惫了。 叶楹感动地应了,寒暄几句挂断电话,也没多想。 谁知晚上周知睿的电话气势汹汹地打来,质问她是不是背着他有了别人。 叶楹一头雾水,听了半天才搞清楚——孙秀红给儿子打电话,说了今天二人通话的事情:“叶楹怎么说自己‘大概’在整理资料,难道她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又含蓄隐晦地意有所指:“你不在她身边,有些事……还是要上心一些。” 周知睿最近本来就在工作上遇到些不顺心,听了这话直接炸了。 他强忍着满腔怒气挂断电话,马上就来找叶楹兴师问罪。 两个人再次吵架,远隔重洋,温柔和眷恋无法好好传达,猜忌和愤怒却会无限放大。 -- 第95页 叶楹身心俱疲,孙秀红却每次在两个人吵架后光速打来电话。不是隐晦指责她不懂事,不知道体谅,就是给叶楹洗脑。 “我们家的条件,你也是知道的。小睿以后是要接手公司的,他需要的是贤内助。” 顿了顿,她又叹气:“你在家世上都已经帮不上他了,至少要多体谅他一些吧?” 第51章 你想屁吃,胜利会师 孽畜,哪里跑?…… 很多年后, 叶楹才知道有一个词叫“PUA”。她惊觉——这不就是孙秀红对她做过的吗?! 她跟周知睿在一起的第四年里,孙秀红经常给她打电话。语气仍然是春风化雨的,可说的话却是绵里藏针, 老阴阳人了。 无非就是内涵叶楹家庭条件配不上她的好大儿,但看在周知睿喜欢, 她就勉强接受。 希望叶楹懂得感恩知足,不要不识抬举。 叶楹原本挺自信阳光的, 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家境有什么问题。可孙秀红巧舌如簧,长期的打压下,她渐渐变得自卑敏感。 分手前半年, 周知睿越发行踪飘忽, 经常联系不上。就算几个小时后联系上了, 也不冷不热, 十分敷衍。 两个人的摩擦越来越多, 孙秀红也掺和其中,恶性循环。 压垮叶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某次吵架后, 孙秀红“假装不经意”地透露出, 周父一位故交的女儿也在LA,正在跟周知睿“互相了解”。 用她的话说,这才是“门当户对”:“我们小睿在外面还是挺抢手的……听说他老板的女儿也在追他。两个人昨天还去看了电影。” 孙秀红的语气依旧温柔:“叶楹, 不是阿姨说你。你连个房子都没有,这种条件……既然有幸跟优秀的人交往, 就要好好珍惜。” “你不珍惜他,有的是人珍惜。” 叶楹崩溃了。 她失魂落魄地,连孙秀红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都不知道。 她这次没有质问他,也没有再找他。等周知睿惊觉叶楹没有按往常那样联系他时, 两个人已经断联三天了。 那一天,洛杉矶阳光明媚,大洋彼岸却是雷雨交加。他打去电话,那边是长久的沉默。周知睿想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对不起,那边却挂断了电话。 后来,他们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再也没去联系彼此。 看起来云淡风轻,可那时的叶楹陷入了深刻的痛苦中。分手给她造成的影响不只是失恋,更多的是引发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我厌弃。 是我不够好吗?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 她请了假,像个死尸似的在床上躺了三天。没有食欲,也没有睡意,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三天里,她暴瘦了十斤。第四天,她起床,沉默地收拾屋子,把有关周知睿的东西全部打包扔了出去。 她变得沉默寡言,每天拼命工作。很久之后,她认识了桃子,才慢慢地变得开朗了起来。 桃子总是理解不了,为什么她工作起来那么玩儿命,简直把买房子当成了唯一的人生任务。她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永远处在蓄势待发的状态,让人看着都跟着紧张。 可叶楹知道,这一切大概都源于当初孙秀红的轻蔑。她憋着一股劲,拼了命地想要证明自己,即便已经没人来“验收”她的成功。 桃子看着周知睿的脸,眼睛快喷火了。 她就说叶楹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谈个恋爱患得患失、瞻前顾后的! 罪魁祸首原来就是你这个王八蛋! 她的嘴被叶楹捂住,挣脱不得,愤怒地支支吾吾。手脚还在疯狂地划拉着王八拳,试图攻击周知睿。 从她偶然漏出的音节,不难分辨出来,这是一些没法在绿江里写出来的糙话。 可周知睿这会儿没空搭理她,他只看着叶楹,脸色苍白:“不,那都是家里的安排……我只是走个过场,我心里只有你……” 桃子翻了个白眼。 大爷的,你在想屁吃? 叶楹看着周知睿,这一腔指望他能听得懂人话的希冀,终究是错付了。 她懒得戳穿他这苍白无力的解释——真的喜欢她,真的只是跟别人走个过场,怎么不见他分手后找过她? 他的话,叶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叶楹定定看着周知睿,半晌才自嘲地笑了。 她声音很淡漠:“我曾经想过,再见到你,一定要狠狠的骂你一顿。或者再阴暗点,把你曾经带给我的痛苦全部奉还。” 她真的想过。 那些没机会当面宣泄的怨愤和怒意,都在想象中找到了出口。 “可现在我看到你,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周知睿心头猛地一震。 这句话,竟然比被她骂还要难受百倍。 叶楹微垂双眼,手指轻触颈间项链,嘴角浮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命运。” 周知睿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动作游移,这才发现缀着蓝宝石的项链中间,串着个小小的金色吊坠。 这搭配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可叶楹脸上的表情温柔,像是拥有什么稀世珍宝。 周知睿的双眼被刺痛了。 其实重逢后,他就萌生过和叶楹复合的心思。但是这种心思在面对略显憔悴的叶楹时,带着某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更像是某种垂怜。 -- 第96页 所以他一直没有采取行动。一方面,这种心思更大一部分是临时起意,另一方面,他志在必得,所以十分悠哉,并没有什么紧迫感。 但现在…… 他恍然看向眼前的女人——她像是开在荆棘丛中的玫瑰,美得不可一世。 可这种美丽,永远的,彻底的,再也与他无关了。 周知睿心头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他张了张嘴,不管不顾地叫她:“楹楹——” 可叶楹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情。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或是察觉到了什么。在原地愣了几秒,猛地瞪大眼睛! 被她捉拿在手、一直挣扎的桃子骤然失去禁锢,猛地向前扑了出去,铁头一下子撞在周知睿胸前,差点把他肺顶出来。 真·顶你个肺。 她慌张回头:“楹哥!怎么了?” 叶楹充耳不闻,咬着嘴唇,转身就跑。 …… 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在游轮上穿行。 他像是在找什么人,长腿迈动,步伐很大,走得很急。 即便如此,仪态还是优雅的。他的短发向后梳起,露出饱满的额头,剪裁得体的西装配上一张矜贵俊美的脸,吸引了无数目光。 只是他气势极盛,加之行色匆匆,想搭讪的人都有种怕打扰了他的惴惴。一犹豫的功夫,他的身影就消失在灯火阑珊之处。 舱中的灯光被船体掩住,他的影子融在昏暗里。一片寂静中渐渐出现了人声,他脚下不停,向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道女声,说:“我和他,才是天时地利人和。”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 没说几句话,另一道女声也出现了。三个人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吵了起来。 男人再也忍不住,举步就要走过去。 可身后倏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黄总?” 他微微眯了眯眼。 Regina刚才无意间瞥到他,一路小跑着跟上。奈何男人走得太快,她穿着高跟鞋,没跟几步就跟丢了。 好在到底还是叫她找到了。 Regina气喘吁吁地,小脸都染上一丝红晕。她刚想说话,就看到远处正纠缠的三人。 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身姿漂亮却张牙舞爪的女人,还有一个…… 她瞳孔一缩——早在上船时她就看到了这个身影。虽然距离远,但那件颜色特别的蓝灰色晚礼服她还是认得的。 这不就是那个土了吧唧的黄太太吗?! 这什么情况?婚外纠葛? 这是来……捉奸吗? Regina骤然兴奋了起来——你要唠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她故作讶异地惊呼:“那个……是您太太吗?那位先生是……” 留白留得非常拙劣,但效果一向不错。 她正幸灾乐祸,面前的男人就转过了头。 他黑眸沉沉无情绪,可不知道为什么,Regina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很不好。那种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Regina几乎要发起抖。 她瞬间没了想勾搭的心思,颤颤巍巍地开口,磕磕巴巴:“黄,黄总,章总正在……找您……” 话音没落,一个身影从拐角冲了出来。 叶楹刚才正看着周知睿秀下限,心头猛地涌起一阵奇异的感受。 心跳澎湃,在胸腔中拍打。 叶楹不知道原因,可身体的本能操纵她转身,朝一个方向跑去。 转过转角,眼前骤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背影。 叶楹瞳孔一缩。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那背影顿了顿,转过身来。 叶楹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其实两个人没见面的日子也就不到一个月,却仿佛过了好几年。夜空之下,黄羲泽的脸恍如神祇,好看得让绮丽夜景都失了色。 叶楹怔怔地看他。 几秒之前,他浑身还流转着凛冽的肃杀气息,此刻却尽数收敛。他垂着眼睫,眼睛像是浸了浩渺星河,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叶楹忽然微微收紧手指,就像是捕捉到了一只绚丽绝伦的蝴蝶,忙把它笼在手心,却又要小心翼翼的,怕伤到它一丝一毫。 她呆呆地与他对视,咬了咬唇,忽然闷头扎进了他怀里。 几乎同一时间,黄羲泽手臂一伸,把她抱了个满怀。 他的怀抱温暖,恍若隔世。修长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带了细微的痒意。 叶楹的声音闷闷的,从他怀里传来:“孽畜,看你还往哪里跑?” 第52章 暴力女主,惨遭追堵 这难道就是能力越…… 过了会, 叶楹才从没顶的惊喜中渐渐回过神。 她不怎么好意思地从黄羲泽怀里抬起头,看清了周围,一下子僵住了。 周围围了三个人——Regina一脸大受打击, 脸都木了。 ……笑不出来.jpg。 周知睿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活像是谁欠了他八百万。 桃子……桃子看着周知睿, 幸灾乐祸,就差把“老子就是不干了也要嘲讽你这臭弟弟”写在脸上了。 叶楹:“……” 虽然很感谢, 可我真的拯救不了你的职业生涯了。 节哀吧,我的挚友。 -- 第97页 被众人围观的尴尬程度,大概只有依萍跟书桓在火车站亲嘴能有一拼。 叶楹也是喝多了几杯, 加上黄羲泽骤然出现, 一下子昏了头。现在激动褪去, 冷静下来, 当场社死。 她轻咳一声:“那什么……刚才听她说, 有人找你呢。对吧?那个……Fiona?” Regina:“……是的,但是我叫Regina,黄太太。” 叶楹胡乱点点头, 抓着黄羲泽手臂的手微微晃:“你不去吗?” 黄羲泽低头看着她, 抬手把她的手拿到自己臂弯上,让她挎着自己的胳膊:“一起去。” 叶楹偷瞄他,额头抵在他胳膊上傻笑。 围观群众:“……” 腻歪死了, 真是腻歪死了。这恋爱的酸臭味,熏得人浑身难受。 叶楹做作地掐着嗓子, 声音甜得发腻:“那带路吧,Monica。” Regina:“……” 都说了我叫Regina啊!! 叶楹哪管她,腻腻歪歪地挎着黄羲泽走了。 周知睿望着二人背影,脸色阴沉, 刚想迈步去追,忽然黄羲泽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个眼神,周知睿就被钉在了原地! 黄羲泽的眼神如结了寒霜的刀锋,带着不沾染血腥便不愿归鞘的冰冷杀意。那一瞬间,周知睿像是被什么凶狠的猛兽盯上,仿佛动一动就会被利齿咬开喉咙,泼洒一地鲜血和碎肉! 他僵着身体,后背全被冷汗浸透。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他才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满心都是不明就里的后怕。 周知睿手撑在栏杆上,大口大口喘息,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人……上次见面时,明明没有这么恐怖的气势。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 叶楹挽着黄羲泽,回到了船舱的宴会厅里。 这会儿大厅里的氛围已经发生了变化。灯光调暗,舞台上有穿着华丽的歌手在深情演唱,男女们正在舞池里跳着舒缓的舞蹈。 Regina恭谨地对黄羲泽说:“章总在四楼的套房等您,想跟您洽谈一下接下来合作的事宜。” 黄羲泽看向叶楹,叶楹立刻摇头:“我就不去了。” 虽然久别重逢,但黄羲泽现在有正经事,倒也不必非要黏在一起。 黄羲泽倒是捏了捏她的手:“要是想跟我一起,没人会说什么。” 他的意思是,叶楹不用担心自己出现在商务场合有什么不合适的。 两个人颜值都高,早就吸引了不少视线。周围目光下,叶楹不好意思,推他:“少臭美,快去快回。” 她又插不上什么话,还不是干坐着?还不如在下面待着呢。 黄羲泽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笑了笑,才放开她的手。 叶楹冲他的背影挥手,不忘嘱咐:“少搭理那个Rebecca。” 正在带路的Regina脚下一绊。 靠,我人还在场呢! 不对,我明明叫Regina!是要我说几遍啊! 送走黄羲泽,叶楹在吧台前坐下。 她现在彻底明白为什么老话说“小别胜新婚”,现在俩人就是这个状态,腻歪得要死。 等待黄羲泽的时间百无聊赖,她又点了酒。 酒很快调好,叶楹一边啜饮一边看着舞池中男女翩翩起舞,期间也拒绝了几个过来邀她跳舞的男人。 不知不觉又是三杯酒下肚,可黄羲泽还没下来。叶楹起身上厕所,可从厕所出来就迷了路。 她晕头转向的,不知怎么就拐到了一条走廊上。走廊安静,只能远远听到来自大厅的朦胧音乐声。叶楹摇摇头,刚想原路返回,忽然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 像是重物被拖拽,带着奇怪的支吾声。叶楹迈出的脚收回,看向走廊尽头。 可那声音已经消失了,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一声也是错觉似的。 叶楹皱了皱眉。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想要走的,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鬼使神差的,她脚步一转,就朝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黄羲泽知道她不喜欢走得不稳的鞋子,这次准备的鞋跟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细,就算走在柔软的地毯上也不会失衡,更没发出什么声音。 走廊两旁都是房间,舱门紧闭,十分安静。叶楹一路走到尽头,发现走廊并不是直通到底,而是向左拐去,像是个“L”型。 叶楹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莽撞。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头,发现这L的出头很短。短廊尽头,是和其他房间别无二致的舱门。 舱门紧闭,什么声音也没有。 大概是听错了? 叶楹眨了眨眼,疑惑地偏了偏头,决定还是离开。 可刚直起身,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这次清晰了许多,像是有人被堵着嘴,发出忍痛的闷哼声。 叶楹像是被一道雷电击中,她猛然回头。 她总算明白了刚才那种不对劲的直觉源于哪里——这声音虽然含糊不清,可却无比熟悉。 是左淮! 叶楹当下愣住,左淮为什么会在游轮上?! 不……他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叶楹一下子急了,十分后悔把狗子送出去监视胡风遥。它要是在这,用来打探情况再好不过了! 她小心翼翼地后退两步,从手包里掏出手机,准备搬救兵。 -- 第98页 结果定睛一看,居然无服务。 叶楹只得咬了咬唇,转身想跑去找黄羲泽。可就在这时,一道比刚才还大的声音响起。 左淮的声音不断颤抖,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似的! 叶楹的脚迈不动了。 她站在原地,闭了闭眼。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天生巨力的她撞见这种事。 这难道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吗…… 叶楹认命地踢掉高跟鞋,赤脚站在柔软的地毯上。她狗狗祟祟地蹲下身,形容猥琐地往门边爬。 一米距离很快爬完,叶楹深吸一口气,决定听一听里面的情况。 ……然后,就在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的一瞬间,门一下子被拉开了! 叶楹猝不及防,一脸错愕地抬着头,和门里同样一脸错愕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一瞬间,世界凝固了。 叶楹反应极快,瞬间暴起。她用足了十成力,飞起一脚将人踹进了门里! 她脚步紧跟上,也冲进了舱房。一看到舱房内的场景,瞳孔骤缩—— 舱房不大,毕竟一般游轮的一层都是标准间。房间内,七八个彪形大汉分列两旁,屋子尽头主位摆着的沙发上坐着个人——被叶楹踹飞的那位,正好砸在了他的身上。 危急关头,一切像是慢动作似的。叶楹看到那七八个保镖似的大汉一脸惊惶,第一时间都往主位上被砸的那人身边冲,反倒没人来找她麻烦。 她一转头,就看到门边地上躺着的左淮。他浑身血迹斑斑,蜷着身子,生死不知。 叶楹身体素质好,就连反应也比一般人快。她当即一弯腰,从地上捞起左淮,趁着没人妨碍她,抬腿就跑。 可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可怕的感觉骤然升起! 叶楹惊惶之间,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人群缝隙中,露出一只眼睛,正直直向她看来! 那只眼睛浑浊阴冷,像是爬虫类或是什么无机质似的。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恶寒,瞬间爬上了叶楹的脊背! 叶楹心头猛地一跳,脚下不敢耽误,发足狂奔! 身后很快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可怪异的是,除了脚步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追兵们很安静地紧闭着嘴巴,也不知道是不希望别人听到这边的骚乱,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叶楹脑中一片混乱。法治社会,到底谁这么胆大妄为,在人来人往的游轮上对左淮动用私刑? 而且左淮说过,找到她之前,他一直在天桥摆摊。他怎么会招惹上这么狠毒的人? 这简直就是黑恶势力啊! 她一边想着,一边跌跌撞撞地仓皇奔逃。酒精并没有让她头晕目眩,相反,她的血液沸腾了似的,被有力的心跳泵向四肢百骸,反而让她行动更加迅捷。 这画面不得不说非常诡异。 纤细瘦弱的女人手里提溜着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昂贵的晚礼服,赤着脚跑得飞快。 而她身后,一群壮汉一言不发闷头追着——可偏偏,就是追不上她! 壮汉:“……” 这女人是什么奇行种?! 叶楹脚下生风,按照脑海中记下的路线猪突猛进——只要跑到大厅里,她和左淮就安全了! 大厅里有那么多人,还有保安,这些人总不能当众行凶吧?! 她撞开印象中那道通向大厅的门,一阵江风扑面而来! 眼前瞬间开阔——漆黑的夜空和沉静的江面,骤然出现在了眼前。 叶楹:“……” 尼玛的,她明明按照去大厅的路线跑的,怎么跑到甲板上了?! 第53章 暴打老道,睚眦必报 他还很风骚地叫我…… 追兵也冲到了甲板上, 成半圆将叶楹围住。 叶楹被逼后退,直到后背撞上了栏杆。 江上长风扬起她的裙摆,以及跑动中散开的头发。美丽的女人站在甲板最前端, 像是神话中的水妖。 她脸上没有什么害怕的表情,只冷着脸看向沉默的追兵, 把手里拎着的人往地上一放。 随着动作,传来一声呻-吟——左淮醒了。 叶楹一边警觉盯着眼前显然不怀好意的人群, 一边问:“还好吗?” “叶楹?!”左淮惊声:“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你已经挂了。”叶楹无语,随即皱眉看一眼左淮:“慌慌张张的,掏什么呢?” 难道这货有什么保命的东西? 可左淮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东西, 托在手心。 他的手在不住颤抖。 叶楹疑惑地看着那无声无息的一团白色:“什么?” 左淮抬起头, 双眼通红, 声音发颤:“乔二爷……被他……” 叶楹瞪大眼睛。 室外昏暗, 她这才勉强才辨认出——左淮托在手心的, 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鼠! 这是乔二?! “一只畜生,也值得豁出命护着?” 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像是生了锈的铁器摩擦。叶楹霍然抬头, 就看到眼前的壮汉们整齐分列两边, 露出中间的人。 出乎意料,那是一个枯瘦的老人。他像是被虫蛀空的枯木,浑身上下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可叶楹身体猛地一震, 却忘了自己已经退无可退,后背再次撞到了栏杆上。 -- 第99页 那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 这次她能百分百确定, 这种恶寒就源于面前这个老人! 怎么回事?她惊惶地看着老人。 这种感觉……明明只有在面对魙时才出现的。 为什么她会在这个老人身上感受到?! 叶楹震惊之下,脱口而出:“你的,干什么的?” 老人:“……” 左淮:“……” 众人:“……” 左淮无语地抬头看叶楹:“舅妈,几天不见, 变大佐了?” 叶楹尴尬地挠了挠脸:“嘴瓢了,嘴瓢。” 左淮默默伸出大拇指。真棒,你有那个当智障的底子了。 叶楹轻咳一声,掩饰地怒指老人:“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虐待小动物,小心遭报应!” “报应?”老人古怪地笑了,笑声喑哑:“老朽斩妖除魔,是为民除害——怎么会有报应?有功德还差不多。” 叶楹皱眉,这人显然是有法力在身的。 而且听他的话,他不是仙家,而是人类。 可一个人类……为什么会让她感受到类似面对魙的恶寒? 他说斩妖除魔……道士? 她打量老人的同时,老人也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他浑浊的老眼从上至下,扫描似的缓慢扫视叶楹一遍,把她看得寒毛直竖。 老人慢吞吞地开口:“你……身上有妖邪的味道。” 叶楹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妖邪,应该就是仙家。 她是黄羲泽的命星,身上当然会有他的气息——何况平时接触的仙家也不少,狐黄白柳灰,除了“白仙”刺猬,基本都接触遍了。 “嗯?居然还有恶祟的气息。”老人眼中的兴味更浓,像是在看什么珍奇物种:“区区一个女人……有意思。” 他的眼神像是要把叶楹当场解剖,搞清楚她的奥妙之处似的。 叶楹被这眼神看得汗毛耸立,又为他的话不爽,嫌恶:“什么叫区区一个女人?你没听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顿了顿,她问:“你到底是谁?” 她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现实中,哪有反派那么听话,一问就回答? 可没想到,老人真的回答了她:“老朽姓袁名枕,不过是一个寂寂无名的除魔卫道之人。” “除魔卫道?”叶楹冷笑:“殴打他人,虐待动物,法律允许你这么除魔卫道吗?” “愚痴。” 老人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枯槁,像是懒得跟叶楹耍嘴皮子:“包庇妖邪,与妖邪同罪。” 他晦暗的老眼中炸开诡异的精光:“老朽也只能替天-行道了!” 话音一落,他的身边骤然飘起数道火焰! 叶楹目瞪口呆。 她虽然不是无神论者,可此刻终于理解了当初桃子被刷新三观时的心情。 不得不说,被凶宅缠上之后,她这生活越来越玄幻了啊…… 仔细看过去,她才发现,那些悬浮在老人袁枕身边的火焰中央,都有一道纸符。 符咒?真的是道士? 不知怎么,她有瞬间的走神,脑子里想起被困在2201的憔悴青年来。 眼前情况危急,毕竟要是袁枕搞点物理攻击,她还能靠一身怪力抵挡一下。可这法术攻击…… 她魔抗为零啊! 袁枕看出她的惊惶,枯瘦如干尸的脸皱起,露出一个狰狞又阴冷的笑容。 叶楹:“……” 尼玛,你长这样,哪里像是除魔卫道的正道人士?简直比反派还反派。 袁枕当然不知道她的腹诽,他双手结印,嘶哑声音响起:“斩!” 随着话音,那些漂浮的火焰像是有了生命,火雨似的朝着叶楹三人兜头罩下! 完了。 叶楹心里只来得及浮现这两个字,火光就迅疾地到了眼前! 她绝望地闭上眼。 可下一秒,熟悉的霜雪气息袭来! 眼前骤然一暗,叶楹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揽入了一个熟悉的宽阔怀抱。 她讶然地睁开眼睛,一抬头,就望见了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庞。 黄羲泽的下颌线锋锐如刃,鼻梁高挺,眉宇间满是冷意,宛若旷古冰原。 他似乎比以前更强了。青焰暴烈凶猛,近乎白炽,他的眼瞳也化成焰青色。 叶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眼睛变色,不禁呆住了。 那是自然界不存在的瞳色,带着极度的危险,极度的神秘,和…… 极度的绮丽。 星夜之下,他就像是从上古神话中走出的神明,轩容俊采,让人移不开眼。 青焰遇到符火,简直是压倒性的强悍,火舌瞬间撕碎了符咒,连灰都没有剩下。 袁枕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愕然的神情。 青焰中,黄羲泽眼神睥睨,从袁枕和他几个打手身上扫过,语气冰冷地开口:“再敢伤人,或是伤害仙家,这些符咒就是你的下场。” 就像是刺骨寒风从冰川上刮过,被他眼神扫过的人只觉浑身发冷,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腿已经软了。 可袁枕却桀桀怪笑了起来:“你能杀人?” 他看着黄羲泽身上的火焰,目光贪婪:“杀人是业障……带着业障,可修不出这么纯粹漂亮的气焰。” 黄羲泽睫毛都没抖一下,定定地看着袁枕,侧脸像是冷峻的刀锋。 -- 第100页 袁枕见他不说话,笑得更加猖狂,语气里满是得意:“你们这些妖邪,如果业障加身,修为就难以寸进。你不能杀我,因为你——” “他是不能,可我不一样。” 一道懒散的男声突兀地出现在袁枕耳边。 “这点业障,算个屁啊。” 袁枕一愣,忽然脸上被重重砸了一拳! 这一拳结结实实,他一下子跌出半米远,噤若寒蝉的保镖们忙七手八脚地跑去扶。 金色眼瞳的男人站在淡薄星光下,活动手腕,嘴角翘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然后他一转脸,就被一道闪光晃得一眯眼。 胡风遥:“……?” 叶楹偷拍成功,把手机给黄羲泽看:“你看,他打老头。” 胡风遥:“……” 叶楹阴险地笑了:“以后再惹我,我就把你的信息和这照片发到网上,让你感受一下被网暴的快乐。” 胡风遥难以置信,这人有毒吧?! 我不是跟你们一伙的吗?! 黄羲泽收起周身青焰,蹲下身轻轻把叶楹的脚踝握在手中。 他的手很大,而她的脚纤细娇小,对比鲜明却又分外和谐。 叶楹靠着栏杆,配合他的动作抬起脚,微微有些脸红。 黄羲泽皱眉看着她的赤脚。地毯柔软,但甲板冰冷坚硬,把她的脚磨得发红。 脚被他认真地盯着,叶楹有点不好意思,安慰:“没事啦。” 下一秒,黄羲泽却把她抱了起来。 突然失重把叶楹吓了一跳,她立刻搂住他的脖子:“哎,有人看着呢。” 黄羲泽没当回事:“人吃狗粮也不影响健康。” 众人:“……” 你这样真的好吗? 叶楹被黄羲泽抱着,回头看到了站在原地的胡风遥。 两个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叶楹忽然冲着他甜甜一笑。 胡风遥心中顿时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他听到叶楹娇滴滴的声音响起:“黄羲泽,我之前忘了跟你说——胡风遥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装成女的骗我来着。” 她转向胡风遥,露出恶魔般的微笑:“他还亲我脸。” 黄羲泽往外走的脚步一顿。 胡风遥的心咯噔一下,顿时感觉一阵寒意笼罩了自己。 “还有,”叶楹的笑容越发和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拱火:“你不在的时候,我跟他一起出差,他还很风骚地叫我喝豆浆呢!” 黄羲泽默默转头,眼神阴恻恻地落在胡风遥脸上。 他眼神黑沉沉的,注视胡风遥良久,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胡风遥:“……” 好家伙的,你们两口子还是人吗? 他迎着黄羲泽如刀的眼神,和叶楹幸灾乐祸的笑容,悲从中来,只想赋诗一首! 我!害怕鬼! 但鬼未伤我分毫! 我!不害怕!人! 但人把我伤得遍体鳞伤—— 胡风遥闭上眼,流下晶莹的泪水。 第54章 富婆炫耀,金蝉脱壳 不出意外的话,已…… 左淮醒来时, 发现叶楹正坐在床边。 她正在缠纱布,听到声音抬头:“醒了?” 左淮看着她的动作,莫名想起了一句古诗——“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 他看着她慈祥的表情,一脸惊悚。 左淮颤声:“我已经死了?” 不然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叶楹:“……如果这是你的愿望, 我不介意现在帮你实现。” 左淮疑惑张望,发现自己是在游轮的豪华套间里。 刚才他跟叶楹被逼到甲板边缘, 本以为必死无疑,可黄羲泽及时出现,他心头一松, 就又晕了过去。 想到这, 左淮倏地坐起身, 一脸惊惶:“乔二爷呢?” 起得太猛, 眩晕伴着浑身的疼痛骤然袭来。叶楹忙站起来扶住他肩膀:“他没事。” “真的吗?”左淮还是担心:“在甲板上的时候, 他已经一动不动了——我明明拼了命用身体护着他来着啊!” “……” 叶楹无言地看着他,左淮不明就里:“怎么?” “他昏过去是因为缺氧。”叶楹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你攥他攥得太拼命,把他攥晕过去了。” 左淮:“……” 他心虚地顾左右而言他:“我刚才好像还瞥到了胡二爷……” “胡二爷?”叶楹皱眉, 疑惑, 随即转过弯来:“啊!你说胡风遥啊?” 她抬头看向舷窗外黑沉沉的江面,远目:“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出意外了。” 左淮:“……” 他叹口气:“乔二爷被那个老头下了法术, 现了原形。我也没想到他的原形居然那么小……也不知道他醒了会不会报复我。” “不会的,”叶楹温柔安慰:“他不会记得这件事的。” 左淮狐疑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老鲶啊。”叶楹坦荡回答:“你没听过老鲶痴呆吗?” 左淮:“……” 朕的老舅娘, 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好了,你醒了我就放心了。”叶楹放下被缠得像个毛线球似的纱布,拍了拍手:“我去找黄羲泽了。” 她走出房间关上门,一回头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张熟悉面孔。 -- 第101页 叶楹很意外, 怔了一秒才走向他:“严警官?你怎么在这?” 坚毅英武的男人见到她,愣了愣:“叶小姐?” 他语气不是很确定,因为此时的叶楹和他之前见到的样子,实在差距不小。 严烽印象中,这对闪婚夫妻搭配有点奇怪。 男的英俊得不像真人,家财万贯,简直是无数人的梦中情人。女的却朴素得很,素面朝天。虽然看得出五官清秀,但脸色憔悴黯淡,看起来也就泯然社畜。 他不是靠外表判定他人的人,见到这个组合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这家丈夫是不是对妻子很差。 可看他舍命救妻的行为,也并不是这么回事。 可现在,眼前的女人披散着蓬松柔软的黑发,穿着剪裁精致的晚礼服。一张脸精心勾画,夺目的漂亮。 他这才发觉,两个人果然是很登对的一双夫妻了。 叶楹眼神下意识往甲板方向一瞥:“接到报警来的吗?” 来的居然是老熟人严烽,她也是没想到。 严烽也点点头,看着短短一个多月里已经见面三次的叶楹,心情很复杂:“能带我看看现场吗?” 叶楹倒是看懂了他的眼神,叹气:“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柯南。” 走到哪,哪里就会出事——说起来,好像自从她住进那凶宅里,日子就刺激了起来。 左淮居然还给她算命说马上就要起运,起个鬼啊…… 四层是豪华套房的区域,而案发现场在一层的标准间。两人顺着旋转楼梯往下,叶楹感叹:“有钱人真是不简单,我这种贫困户连车都没有,他们居然有游轮。” 严烽挑了挑眉,悠悠说了句:“这是新一代的凡尔赛?” 叶楹愣了一下,一半是没反应过来,一半是因为严肃的严大警官居然少见地开了句玩笑。 很快她转过弯,想起黄羲泽的钞能力,哭笑不得:“对哦,我忘了,我也是个富婆了。” 说着,她抬手,拇指食指圈成一个圈,促狭地眨了眨眼。 她语气坦荡,完全没回避自己是嫁入豪门,麻雀变凤凰。没有故作清高,也没有得意忘形。 倒是有种不讨人厌的小俗气,严烽看着嘴角也勾了起来。 两人很快到了一楼,走廊拐角尽头的房间。 严烽推开门,叶楹随之走了进去,一愣。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当初,整齐干净。 可问题就是……太干净了。 完全没有发生过什么剧烈争执的痕迹,明明她记得左淮的血淋漓,把他自己的衣服染得斑斑点点,也弄脏了脚下地毯。 而且,她用尽全力踹出去的那个人,分明是撞倒了茶几,然后落到沙发上的袁枕身上来着。 可现在,茶几摆得整整齐齐,脚下的血迹也不翼而飞。 叶楹皱眉,不应该啊! 她明明数过,屋里的人反应过来后都追着她上了甲板。 难道袁枕这么贤惠,把屋里打扫了一遍才出来? 忽然,身后严烽声音低沉:“喂?” 他皱眉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审了?说什么了?” 话音没落,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机。 严烽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叶楹,顺从地垂下手臂,不明就里:“怎么了?” 叶楹没回答,只瞪大眼睛看向他的手机屏幕。 信号……满格? 可当时她躲在门外时,电话明明是无服务啊…… 不,不会的。 游轮一直在水面上行驶,偶尔会有信号覆盖不到的区域,也是正常的。 叶楹心里明明是这样想的,可身体却做出截然相反的反应——她顿了顿,转身就往外走。 严烽瞥见她表情,神色也严肃了起来。手机重新放回耳边扔下一句“等会儿说”就迈开长腿,跟在她身后离开。 叶楹越走越快,像是急于求证什么。她按照记忆里救了左淮后的逃亡路线,拐了几个弯,伸手推开眼前熟悉的大门。 然后,瞳孔瞬间收束。 这是……大厅…… 叶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舞池。为了避免恐慌,这次派对的主办方——天诚集团已经将贵宾们聚集到外面看烟花秀了。 严烽也跟着她进了门,皱着眉看着眼前空旷华丽的大厅,又看看叶楹。 叶楹却丢出一句“糟了”,回头看他:“你们把袁枕关到哪了?!” 严烽没回答,转身就往关着袁枕的舱室跑。 叶楹紧跟其后,瘦弱的女人居然跟上了长期锻炼的警官,没有丝毫勉强。 袁枕被就近关在一层的船员房里,倒是方便了二人。严烽匆忙地敲门,喊出自己的名字,可屋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他皱眉,刚想有所行动,身后传来叶楹的声音:“我来。” 严烽一愣,但条件反射,下意识地一侧身。 就在同一秒,一只纤细的脚狠狠踹在了门上! 轰然巨响后,门板倒在了地上。 严烽目瞪口呆:“……” 叹为观止。 喜怒不形于色的严警官第一次大惊失色,叶楹注意到他的目光,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没事,一个门而已……我老公有钱。” 是这个问题吗?! 你是魔鬼筋肉人吗?! 叶楹没理会严烽的震惊,她往狭窄的房间里探头,身形一顿。 -- 第102页 严烽也顾不上围观外星人,他看向屋里,又是心惊。 看守的两个警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本来应该被铐在屋里的袁枕居然不见踪影! 他大惊之下看向被摧毁的门洞——很显然,被叶楹踹开的前一秒,这锁还是从里面锁上的。 严烽难以置信,眼神扫过被打开的手铐。 接到报警后,警方是乘快艇上的游轮,就是怕嫌疑人逃跑。这房间舷窗这么小,外面又全是他们的人。袁枕一个枯槁的老人,是怎么放倒两个强壮的警员,凭空消失的?! …… 空落落的大厅,只有吧台后的调酒师,以及吧台前孤零零的一位顾客。 叶楹眼前摆着几个杯子,闷闷地喝酒。 她不是个酒鬼,但今晚的事情,总让她有种超过掌控的无力感。 ……虽然,她之前的人生也没完全掌控过什么就是了。 女人松散的卷发配合微微泛红的耳尖,有种慵懒的缱绻。 修颀的身影坐下,熟悉的气息从身畔传来:“一杯尼格罗尼。” 叶楹手撑着下巴,侧头看向他。因为醉意,眼神里蕴了水光,在暧昧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半晌,忽然说了句:“你好像白了。” 黄羲泽没想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一只手伸到了他的眼前。 她的手指没有碰到他的皮肤,只是轻轻刮过他的睫毛。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带着一丝细碎的痒意,直蔓延到心底。 黄羲泽微微垂着眼,任由叶楹细细的指尖从眼前拂过,近乎溺爱的纵容她莫名其妙的行为。 叶楹的手落到他膝盖上,被他握住,细细摩挲。 男人修长有力的大手中,女人纤细的手腕像是一株柔软生嫩的幼苗,与他手指枝枝蔓蔓地扣在一起。 叶楹发出一声像是喟叹的细微声音,缓缓将头抵在他的肩窝上:“袁枕……找不到了吧。” 是她大意了。能让她产生像面对魙一样感触的人,怎么会有那么简单? 果然……在奔逃时,她的记忆并没有出错。明明应该出现在走廊尽头的大厅,却变成了甲板。 幻术? 不管是什么法门,袁枕能做到这些,都不能轻易地被他们拿下。 他的实力……分明比他表现出来的,更深不可测。 她的呼吸落在黄羲泽侧颈上,自己都能感觉到反射回来的温热。半晌,黄羲泽低沉动人的嗓音才响起:“交给我。” 叶楹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在她踽踽独行的人生里,第一次有了可以全心依靠的人吗? 正在失神,黄羲泽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语气笃定,不是在做什么保证,而是在阐述事实。 “再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你一分一毫。” 第55章 恼羞成怒,化身泼妇 黄汤灌汝口,此物…… 嫌犯在逃, 这回派对是怎么也进行不下去了。 不过本来,时间也差不多了。 游轮即将靠岸,岸边已经安排了警力, 帮助在船上一无所获的同事们,进行最后一番筛查。 叶楹和黄羲泽一起上楼, 通知豪华套房里休息的左淮跟乔二下船。 刚走到门口,叶楹就察觉不对劲。 隔音虽好, 但她好像听到了打斗声和闷哼声! 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难道袁枕丧心病狂至此,在被警方控制的游轮上还敢行凶?! 叶楹猛地推开门,惊叫:“左——” 随即, 她就卡壳了。 身后, 黄羲泽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伸手帮她把门撑住。 叶楹目瞪狗呆, 看着床上衣冠不整、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 ——乔二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人形, 正骑在左淮身上。 ……好一幅《鼠盗男》,真是太激烈了。 这画面太美,叶楹钛合金狗眼已瞎:“打扰了, 请继续。” 说着, 拉了黄羲泽就往外走——小动物可看不得这个,眼睛会烂掉的。 身后,被近两百斤重量泰山压顶的左淮悲愤伸出尔康手:“不——你们听我狡辩——” “你看我这头发!秃了!” 乔二歪着个脑袋, 指着自己头顶,泫然欲滴:“这都他给我薅的!” 叶楹同情地看着黄羲泽在他头发稀疏的头顶扒拉一番, 违心地:“……其实也看不太出来。” 乔二抬起朦胧泪眼,刚想问一句真的吗,就听黄羲泽接了一句:“也就一个鸡蛋那么大吧。” 声嘶力竭的干嚎声在套房回荡,乔二愤懑, 头发对于中年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啊! “都别拦着我,”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一条腿跨在舷窗外:“老子要跳海!老子死了算了!” 这是你妹的海,分明是江。叶楹看着他哭得伤心,两撇胡子都跟着一抽一抽的,吐槽的话咽了回去,改成安慰:“别担心,你进了海里,怎么也得是个丞相。” 乔二哭得更惨了。 …… 游轮很快靠岸,岸边豪车云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尽了兴,交谈着,随侍者的引领下船。 叶楹嫌人多,在一边坐着,等别人先下去。黄羲泽站在她身边,任她没骨头地靠着,低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 第103页 “不高兴。”叶楹噘嘴。也许是酒喝多了,也许是黄羲泽在身边,她情绪的表达直白了很多,恨恨:“都怪袁枕那老帮菜,害得我都没看到焰火表演。” 踏马的,绿茶装柔弱也就罢了。 现在就连老头都开始装柔弱了?! 还给不给女壮士留活路了? “等回去了咱们自己放。”黄羲泽捏了捏她的手:“仙庙门前就有空地,买了带进去。” 叶楹惊悚地看着他,颤声:“不合适吧?” “那怎么办,”黄羲泽挑眉,理所当然地回答:“城里不让放啊。” 他看了叶楹一眼:“老宅靠着森林公园,更不能放了。” ……你还真是遵纪守法,这就是用你们仙家的净土放呲花的理由吗? 叶楹看外星人似的看着黄羲泽,突然觉得这货要是放在古代,肯定是个为红颜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这是不是说明,她自己是倾国妖姬? 叶楹自我感觉良好地轻咳一声,眼角偷瞄黄羲泽,心情大好。 攒动的人群也顺眼,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也顺眼,天上乱糟糟的星星也顺眼。 最顺眼的,当然是身边这个人。 她抱着他胳膊的手臂紧了紧,发出痴汉的围笑。 可越是开心的时候,就越是有人跳出来找不自在。一道女声响起,怒气冲冲的声音尖利:“叶楹!” 叶楹皱眉,回头看向那张惹人嫌恶的脸,伸出小指慢吞吞地掏了掏耳朵。 孙秀红此时这模样,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位阔太太向来一副教养良好的温柔娴淑,可此刻一张脸挂得老长,腮帮子耷拉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叶楹,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她身后跟着的周知睿,脸上也阴晴不定。而孙秀红瘦巴巴的手指像是干枯的爪子,铁箍似的死死抓着一个人。 叶楹定睛一看,被孙秀红抓着龇牙咧嘴的,不正是桃子吗?! 叶楹脸也沉了。 她站起身,两步走到孙秀红面前,皱眉看了她一秒,倏然伸手在她手腕上一敲! 瞧着没多大力气,可孙秀红手腕骤然一麻,不由自主地就松了手! 这老太太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桃子看她年纪大,又不敢用蛮力挣脱,这才叫她制住。 这会儿她得了自由,当然立刻蹿到了叶楹身后,小人得志地骂:“真是癞蛤-蟆不长毛——随根儿,你们家这缺德劲儿是祖传的吧?!” 这货被人捏在手里的时候识时务得很,如今猛虎归山,又全军出击了。 叶楹都懒得看孙秀红,对周知睿冷笑:“你就放任你妈对自己员工使用暴力?你也是个男人?” 周知睿没回答,甚至没看她。 他眼神紧紧盯在黄羲泽脸上,眼中是雄性的争夺本能。 黄羲泽云淡风轻地回望,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员工?辱骂老板的员工,能是什么好东西?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回去就把她开除!” 在她的脑海中,全世界都得对她儿子感恩。孙秀红歇斯底里,指天画地,看得叶楹啧啧称奇,侧头问桃子:“你干什么了?把这两面人气成这样。” “没干什么啊,”桃子无辜地摊手:“我正喝着酒,又见到了咱老板,就举杯随口吟了句诗……然后太后听了就要揍我。” 叶楹看着她,示意说下去。 “我说……”桃子优雅地揉着手腕:“‘黄汤灌汝口,此物最醒狗’。” 叶楹:“……” 她们声音没压低,这会儿重复了一遍,孙秀红都快气炸了。 养尊处优的中年女人五官扭曲,手都抖了起来:“不知廉耻的骚货,描眉画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也对……” 她看向叶楹,第一次毫不掩饰,彻底释放对她的嫌恶:“跟你在一块的,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叶楹一脸呆滞,叶楹大惊失色,叶楹陷入沉思。 然后她视线飘落在周知睿的脸上,欲言又止。 周知睿:“……” 我踏马是被亲妈无差别扫射了吗? “打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图什么来的。”一向假模假样的孙秀红,目睹儿子被骂成一条狗,终于爆发:“因为小睿喜欢,我强忍着恶心,你居然还这么不知好歹,不识抬举?!” “不知感恩,不知廉耻,不知好歹,不识抬举……”叶楹掰着手指重复孙秀红的话,感叹:“成语不错,还有吗?” 孙秀红:“……” 她快要被气吐血了。 她咬着牙,恶狠狠看着叶楹,又看向黄羲泽,冷笑:“行啊,这派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离了小睿,倒也没闲着,又钓上一个?” 这点话对叶楹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此刻黄羲泽站在身边,还有为她连工作都豁出去了的挚友桃子。 眼前这两个曾经是她人生阴影的人,彻底变成了跳梁小丑,再没法对她造成分毫伤害。 孙秀红面露狞笑:“下等人就是下等人,除了岔开腿傍男人还有什么本事?离开我家小睿,肠子悔青了吧?找了个小白脸,能——” 剥去雍容贵妇的皮,她现在就像是一个市井泼妇,满嘴污言秽语。哪怕叶楹早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还是叹为观止。 更别说周知睿,视线早就从黄羲泽脸上落回他亲妈身上,一脸震惊。 -- 第104页 为了儿子,能把一个戴着几十年假面具的伪淑女给打回原形,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叹一句母爱如山。 叶楹面色如常,黄羲泽的脸却沉了。 他微微眯起眼。 忽然,一道热情的唤声传来:“黄总!” 叶楹一听这夹子音就头疼,好家伙,早知道刚才早点下船了。怎么招人烦的都扎堆出现? 她头疼地往黄羲泽身上一靠,男人立刻伸手揽住她的腰。叶楹斜乜个眼睛,不老高兴地看向远处走来的Regina。 她这会儿也不装了,直晃晃把“哪来的野鸡总给自己加戏”写在了脸上。 孙秀红施法被打断,当即眉毛一竖。可等看清了走在Regina前面的人时,她脸上表情一下子变了。 叶楹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是川剧变脸似的,恢复了之前的温雅模样。 叶楹:“……” 桃子:“……” 不仅温雅了,孙秀红的笑容真诚,透着一股子亲热劲,迎了上去:“章总,谢谢您邀请我们……” 说着,她忙不迭地介绍:“我家老周这几天身体不太好,这是我儿子……最近已经开始接手公司了,您……” 她是认识章总的——这次游轮派对的主办,天诚文化的老总。和天诚有合作关系的有很多,大多都被请来参加派对,可人与人的分量可不一样。 比如周家,只能算是来凑数的小猫三两只,热场子的。这请柬还是给周知睿他爸的,以他自己的小策划公司,根本不够格。 所以孙秀红才让周知睿顶了他爸,过来结交些人脉。 可谁想到居然碰到了叶楹那个灾星,她死党还是个疯狗,见到周知睿就要嘲讽。作为他的下属,简直毫无求生欲。 真晦气! 一旁围观的桃子恍然大悟:“原来资本家根本没有请柬啊!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叶楹:“……” 全球变暖的罪魁祸首找到了,看我把你的暖宝宝撕了。 孙秀红脸上堆笑,可对方看都没看一眼。 他带着身材惹火的女秘书,风似的从母子二人面前刮过。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人上人章总,跟胜利会师似的,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与刚被她骂了的小白脸交握。 第56章 虾仁猪心,春宵千金 你的确是最亮的那…… 还靠在黄羲泽身上的叶楹吓了一跳, 想站直身子,又被黄羲泽箍在腰间。 她皮笑肉不笑地抬头看了一眼黄羲泽,对方倒是神情自若:“我太太, 叶楹。” 叶楹被他按着,姿势像个软脚虾, 站都站不直。章总也是个妙人,跟没看见似的, 笑容丝毫未变,又握住叶楹的手:“黄太太真是端庄优雅,和黄总天作之合。” 叶楹:“……” 章总这张嘴说瞎话的本事, 也是清新自然, 令人动容。 看着这边的友好互动, 孙秀红跟周知睿的表情十分精彩。 章总笑容微收, 语气歉意:“这次派对, 没能让二位尽兴,实在抱歉。” 他当然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 莫名其妙的人出现,差点搞出人命官司。虽然这游轮是租来的, 但作为主办方, 到底还是难辞其咎。 两个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黄羲泽却偏偏抬眼,往孙秀红母子方向扫了一眼:“是有些扫兴。” 孙秀红:“……” 他们俩哪知道袁枕这事儿, 当下以为黄羲泽是在告状,瞬间僵住。 叶楹此时也幽幽地补了一刀:“是啊, 搞得我都没心情看烟花秀了。” 周知睿:“……” 这娘俩脸色都变了,偏巧章总脸上愧疚更深,回答:“都是我安排不周,作为赔罪, 一定给二位一个交代!” 孙秀红、周知睿:“……” 什么鬼,你要怎么赔罪,是要拿我们祭天吗?! 当着我们的面说这些,真的人道吗! 章总浑然不知自己是在配合他们吓唬人,看都没看噤若寒蝉的周氏母子,就点头致歉离开。 他还要去和其他贵客道别。 转身离开的瞬间,叶楹忽然叫住他:“章总。” 章总意外回眸,一脸笑意,以眼神询问怎么了。 叶楹笑容没变,语气像是单纯的好奇:“您姓的是弓长张,还是立早章?” 这话问得倒是很突兀,Regina都颇感意外地眨了眨眼。 毕竟章总也是名声在外,她就算不了解这些高端圈子,可回头问黄羲泽不就得了。 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问出来?好像东道主是什么无名之辈似的。 可黄羲泽眼瞧着没什么接话的意思,一副他老婆哪怕要上天他都会亲自给绑二踢脚的样子。 章总回头看她,游轮上的灯光很亮,将他脸上的阴影打得像是一片模糊了五官轮廓的浓墨。 他嘴角噙了一丝笑意:“立早章。” 叶楹点了点头,赞叹:“好姓。” 章总也点了点头,带Regina离开了。 叶楹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黄羲泽声音在身后响起:“他叫章就繁。” 章就繁,章从简。 这俩人的名字……跟亲兄弟似的。 叶楹点了点头,忽然身边传来颤巍巍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孙秀红一脸惊愕,盯着黄羲泽。眼前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四五,剪裁合体的蓝灰色薄西装,白色衬衫的领扣是和叶楹首饰一个颜色的宝石。 -- 第105页 周知睿这会儿才后知后觉这两个人的衣服是互相呼应的。精致绝伦的脸,以及脸上同款的疏离和淡漠,就算是不情愿也得承认,他们光是看起来就是天生一对。 虽然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底酸涩难言。 他现在一派颓然,再没有刚才不甘示弱瞪着黄羲泽的架势。章就繁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之前他还能用家世和事业安慰自己,可现在,显然黄羲泽的身价要比他高太多了。 这对于顺风顺水、一向自视甚高的男人来说,简直是对自尊心毁灭性的打击,瞬间就丧失了一切斗志。 黄羲泽没回答孙秀红,他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忽然说了一句:“没钱就是下等人?” 孙秀红被堵得说不出话。 的确,叶楹就是她眼中的下等人。可面前这个男人…… 她干笑,绞尽脑汁想把话说得漂亮。可刚才自己的死亡发言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她只能徒劳地结巴:“我……我……” 黄羲泽看着她,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我知道了。” 这笑容转瞬即逝,但太过慑人。就像是妖冶的血色花冠,奢靡盛放,让人心惊。 孙秀红怔楞地呆在原地,直到叶楹一行人已经离开,周知睿皱眉看向她:“妈?” 她像是被吓到似的浑身一震,一脸惊恐地看着周知睿:“你看到了吗?!他的眼睛……” 她刚才分明看到,年轻男人的眼中,一抹幽绿的光一闪而过! “别说了,妈。”周知睿浑不好奇她想说什么,叹口气,意气风发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颓唐:“回家吧。” 当晚,孙秀红就做了个梦。 梦里,她穷困潦倒,每日捡废品度日。吃的是垃圾桶里的馊臭剩菜剩饭,睡的是寒风凛冽的桥洞。 梦,在现实中只持续了一夜。 但在梦境里,一样的生活,她过了整整一年。 每一天都像是现实中那样,过足24小时的困顿折磨。孙秀红醒来时,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是现实还是梦境,她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可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漫长和真实。 终于,在丈夫和儿子的安慰下,她平静了下来,然后就迫切地要食物。精美食物端上来后,她狼吞虎咽,仿佛要把梦中累积了一整年的饥饿一次性填平。 可吃不了几口,嘴里就神经性地反出一股腐烂馊水的味道,那是梦里食物的味道。 孙秀红呕吐不已,瘫在床上,整个人都失去了生命力。 然后……她渐渐睡着了。 再睁眼,赫然又是在寒风料峭的街头——又是这个地狱般的梦境! 一周后,周家仆人都知道,那位佛口蛇心的太太病倒了。 原因似乎只是连着一个礼拜做噩梦,却使她以极快的速度消瘦,形容枯槁,再不复以前的光鲜亮丽。人也是吃什么吐什么,更离谱的是不肯睡觉。 虽然已经不做噩梦了,但那种恐惧已经如影随形地摄住了她的心神。她总怕哪天睡去,一睁眼又是在酸臭的垃圾桶边,手上抓着吃了一半的腐坏食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叶楹跟黄羲泽下了船,就看到停在一旁的黑色轿车。 相貌和善的青年站在车旁:“老板,太太。” 他生了一双笑眼,看谁都是带着三分笑:“太太,初次见面,我是老板的助理,我叫程菁。” 叶楹:“……你好。” 黄鼠狼的助理叫成精,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恶趣味。 黄羲泽面色坦然,两个人上了车,程菁又说:“已经安排车送您的朋友了,不用担心。” 叶楹点点头,知道他说的是桃子:“谢谢。” “分内事。” 程菁发动车子,问:“老板,去榆南里?” “回老宅。” 车开在路上。 折腾一晚上,叶楹其实已经很累了,可还是不肯闭眼休息,直勾勾地盯着黄羲泽。 一开始,两个人还是正常距离,可她越看越往前凑,越凑越近。最后,整个人都要怼在他脸上了。 黄羲泽都快被她看毛了,他侧头看她:“嗯?” 叶楹把下巴搁在他肩膀,超近距离盯人,两个眼睛亮晶晶的。因为离得太近,都快成斗鸡眼了。 她傻乎乎地说:“我想你了。” 这话朴实无华的,可黄羲泽的耳朵莫名发起热来。 说完叶楹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咬了咬嘴唇。 黄羲泽凝视近在咫尺的女人,看着丰润唇瓣被她自己咬出齿痕,下意识皱眉,伸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在那唇上摩挲,声音沉沉的:“别咬。” 他的气息一向是带着霜雪般的凉意,可此刻,呼吸却是灼热的。 落在她的脸上,热度像是燎原的火,向全身蔓延,烧到心底。 叶楹到底还是喝得多了。游轮上的调酒像是果汁,她喝了一杯又一杯,颇有种千杯不醉的感觉。 可此时,堆积的酒精骤然爆发,与那股热度交缠,在血管中奔腾叫嚣。 黄羲泽近距离看着他的命星,脑子里忽然闪过两个人第一次吃饭时,叶楹的戏言。 他的手指轻轻从叶楹唇上拂过,像是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工艺品,带着无比的眷恋和缠绵意味。他望进她的双眼,轻声说:“叶楹。” -- 第106页 “你的确是最亮的那颗星。” 叶楹望着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脸,酒精摧毁了她最后一丝羞怯。 一直以来压抑着、克制的、无视的,再难以忽略。她的心脏跳得很急,那些平时羞于宣之于口的汹涌情感涨满了,疯狂地渴求宣泄。 叶楹抬起双手,捧住黄羲泽的脸。 这动作让黄羲泽一愣,再看她时,眼底像是烧起了火。 叶楹不闪不避,迎着这团火,直直望着他,仔细端详黄羲泽眼中自己的倒影。 夜色给了她无边勇气,心跳鼓噪。两个人影慢慢靠近,就连前面开车的程菁都偷瞄了好几眼后视镜。 嘴唇还没碰上,呼吸已经交缠在了一起。 黄羲泽表情没变,可混乱的气息已经透露出,他内心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 两个人距离只剩下两厘米时,叶楹突然停住了。 她轻声唤了一声:“黄羲泽。” 黄羲泽不明就里的看着叶楹,而她定定回视,双颊绯红,表情却严肃。 她看着黄羲泽,一脸认真地大声宣布:“我叶楹,现在就要——” “——用舌头狂甩你的嘴唇!” 黄羲泽:“……?” 第57章 连续社死,有事烧纸 我只会心~疼~g…… 那一晚后面的画面, 凌乱无序。 叶楹差不多断片了,她也没想到这些调酒后劲儿居然这么大。 第二天早上,她一睁开眼睛, 就看到眼前放大的帅脸。 黄羲泽的胳膊被她枕着,双目微阖。眉睫浓黑如墨, 一张脸帅得天怒人怨,连个毛孔都看不见。 要不是知道他是建国前成的精, 叶楹都怀疑他化形的时候是照着游戏人物捏的脸。 叶楹还想再偷窥一会美男,就看黄羲泽嘴角微翘,问:“醒了?” 说着, 他浓密睫毛抖动一下, 马上就要睁开眼。 叶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黄羲泽:“……” 叶楹欲哭无泪。 她平时的确习惯了素颜, 可素颜跟刚睡醒, 也不是一个概念。 她又不是仙家,一大早上起来脸上连个油花都没有。每次早上起来,头发都像被灶坑崩过似的, 两眼浮肿像个悲伤蛙, 更别说还不知道有没有眼屎。 叶楹想张嘴苍白无力地解释一下自己的骚操作,可一想到搞不好还有口气,就再度闭上了嘴, 内心苍凉。 两个人在床上僵持的功夫,叶楹抬头, 看到周围的环境,愣了愣。 她后知后觉地从脑子里扒拉出来昨晚的记忆碎片,好像黄羲泽让程菁开回……老宅? 原来是这里。 结婚那晚,以及第一次被黄羲泽从魙手里救出来时, 她都在这张大床上睡过。 但似乎,这才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这间屋子。 叶楹正看着,手心传来一阵微痒,像握住了一片羽毛。 “……还不松手吗?” 黄羲泽的声音响起:“世界这么大,我想看看。” 叶楹这才想起来,自己手还捂在他眼睛上。她当即跳了起来,一溜烟地蹿下床,凭借记忆往门外跑。 黄羲泽面无表情地斜倚在床头,看着她抱头鼠窜,淡淡说了句:“洗手间在里面。” 一秒后,叶楹从门口回来,捂着脸钻进洗手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了。 黄羲泽:“……” 要不要告诉她,为了帮她驱散魙的烙印产生的阴气,其实之前每晚他都是搂着她睡的? 洗手间里当然妥帖地备了用惯的护肤品。叶楹洗漱完毕,重新做人,笑靥如花地从洗手间蹦了出来,兴高采烈地张开双臂,做作夹嗓:“你的小可爱上线啦!” ……然后,她就跟正在铺床的中年阿姨对上了眼。 叶楹的手臂僵在半空,二十八岁的小可爱当场被社死的阴影狙击了。 阿姨也愣了,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尝试为叶楹挽尊,强笑:“……真可爱……?” 叶楹:“……” 谢谢,已经可以把我拉出去埋了。 好在阿姨没有再纠结这个,她笑得和善:“夫人,六爷让我告诉您,他去饭厅等您。” 叶楹不习惯地后仰。阿姨岁数四十多,却恭恭敬敬叫自己夫人,感觉就像穿越到了古代。 说起来,她压根没想到黄羲泽家里居然还有佣人?! 不……仔细想想,黄羲泽这房子这么大,没有佣人才稀奇吧……不知道仙家是不是也要一点点的打扫家务,还是用法术就可以了…… 话说回来,阿姨叫黄羲泽“六爷”……那是不是说明,这里的佣人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叶楹一边满脑子胡思乱想,一边往门外晃,按照阿姨指的方向朝饭厅走去。 一路上倒还真的看到园丁和打扫的佣人,见到她纷纷问好。 叶楹还不习惯当个有钱人,很有点局促。等终于到了饭厅,做到黄羲泽身边,才长长叹了口气。 黄羲泽正在看手机,嘈嘈杂杂的,好像是视频,看她进来头都没抬,就平淡道一声:“来吃饭。” 叶楹没得到想象中的热烈欢迎,有点不乐意,嘟着嘴坐在他身边。 黄羲泽没察觉她的情绪,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手机。 叶楹憋了一会儿,到底不高兴了——干嘛呢! -- 第107页 这才重逢第二天就不理她了! 臭男……黄鼠狼,真是全天下都一个德行! 叶楹阴森森地看着黄羲泽,想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捡起微不足道的求生欲。 黄羲泽无知无觉,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笑容。 就在这时,视频中传来一道做作的女夹子音。 她像是吃惊地倒吸一口凉气,夸张地娇呼:“羲泽哥哥~” “你跟我吃同一个棒棒糖,你老婆不会吃~醋~吧~” 叶楹:……什么玩意儿?! 她目眦俱裂,瞪着黄羲泽好整以暇的侧脸。哪个小浪蹄子,居然在叶太岁头上松土? “好可怕你老婆,不像我~我只会……” “心~疼~gie~gie~” 叶楹:“……” 绿啦!这就绿啦! 她怒不可遏,一把夺走黄羲泽的手机,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是哪个臭妹妹,敢在我头上种草!” ——然后,她就猝不及防,看到了手机屏幕上自己的脸。 叶楹凶神恶煞的表情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看到自己涎皮赖脸地抱着黄羲泽的腰,嘴里叼着个棒棒糖,在夜风中笑得肆意张狂。 “你昨晚喝多了,在车里大闹。看到路边便利店,非要吃棒棒糖,还骑在马路边上,非让我也骑,坐你前面,用电动车带你。” 黄羲泽语气风轻云淡,淡定地夹了一筷子咸蛋黄,放在她的粥上。 这是叶楹喜欢的吃法,他看了她这么操作了两次,就很自觉地把人先伺候好了。 叶楹压根没察觉他的举动,她已经石化成一座雕像。 现在要是有一股妖风,她可能就要粉碎成沙,随风而逝了。 可怕的是手机上的视频还在继续。 手机上,叶楹叼着棒棒糖,强行按着黄羲泽坐在路缘石上,笑一会又开始假哭:“我这几天都没睡好你知道吗?每晚上都在想你。” 黄羲泽被迫换戏,木着个脸:“睡觉睡不好,吃东西我看你一样没少。” 叶楹没搭理他,沉浸在自己的剧情中,咬手绢:“孽缘,咱俩真是孽缘。可是你知道吗?” 她霍然抬头,表情乍然变得深情款款:“被一个人牵动着情绪很烦,但是也可以很甜蜜。” 视频的镜头骤然抖动了起来,伴随着憋笑声。黄羲泽的眼神如万年死水,无言投来。 程菁的画外音响起:“老板,咳,抱歉。其实我接受过专业的训练,多好笑都不会笑的。” 除非忍不住。 叶楹看不下去了,像是扔什么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往黄羲泽身上一丢。 她一只手捂脸,一只手帕金森似的在黄羲泽眼前抖动:“关掉!快关掉!” 黄羲泽精准地单手接住叶楹抛过来的手机,锁屏。锁屏前,视频里还传来叶楹赖赖唧唧的声音。 “你看起来营养不良,建议你,吃~掉~我~” 叶楹双手撑头,手掌张开挡住脸的两侧,神情恍惚,瞳孔地震。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以前也喝高过,可也没有这么夸张啊。 这就是铁树开花的威力吗?六十年不开,一开就排山倒海,海啸山呼,呼天号地,地动山摇…… 真是太丢脸了。 叶楹恨不得把头埋进粥里,狠狠地拌咸蛋黄,像是要把黑历史也融化进粥里,消失在眼前。 干了半碗粥,那股难言的窒息才就着饭消失。 叶楹好奇地东看西看,黄羲泽拍她的头:“先吃饭,吃完带你逛逛。” 一碗粥被喝光,叶楹放下碗,摇头:“晚点吧,一会陪我去趟公司。” 黄羲泽动作没停,了然回答:“去辞职?” “嗯。”叶楹点点头:“虽然不想再看到周知睿了,但同事是无辜的。” 她是个有职业道德的人,就算不干了,好歹也得先把工作交接明白。 说完,她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斜乜眼睛看黄羲泽:“我当几天无业游民,没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黄羲泽优雅地放下筷子,拿起一边的杯子喝水:“休息一阵挺好的。” 他这配偶打从大学毕业就开始玩儿命工作,人熬得像个刀螂似的,也该歇歇了。 “嗯?!” 叶楹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八度,百转千回,拧着脖子开始久违的找茬:“什么叫休息一阵?怎么,我不能当个米虫吗?” 黄羲泽挑了挑眉,看看她,忽然展颜一笑。 这会儿他柔顺的浅色头发垂着,穿着件宽松的白T恤,显得整个人都小了几岁,二十出头似的。饭厅的雕花门窗都敞着,庭前阳光正好,微风拂过,吹动他额前刘海。 叶楹头一次见他这么笑。眉眼弯弯,像是个没心没肺的阳光大男孩。 她面对这笑颜,居然被美色晃得愣了一秒,脑中鬼使神差地闪过“可爱”这本应跟黄羲泽绝缘的字眼。 然后,她就听到新晋奶狗黄羲泽冒出来一句:“我养你啊,笨。” 我养你啊,笨。 我养你啊,笨…… 叶楹:“……” 她打了个冷战,诚恳看着黄羲泽的假笑:“我想了想,我不能如此堕落,还是应该为祖国建设发光发热。” 黄羲泽嗤笑一声。 但他也正了色,想了想,说:“要是真不想上班也没事,咱们家有钱。反正一切看你自己意思。” -- 第108页 一想到自己现在也算是富婆了,叶楹又高兴了起来:“真好,没想到我也有暴富的一天!” 黄羲泽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忍不住也勾起嘴角,语气宠溺:“有什么想要的吗?‘等我有了钱一定要’的那种。” 叶楹霍然转向黄羲泽,两个眼睛晶晶亮,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可以吗?” 黄羲泽自然点头,这有什么,钱就是用来花的。 叶楹瞬间激动:“你给我整个飞机吧,我要去伦敦的广场喂鸽子,喂到晚上再飞回来!” 黄羲泽:“……” 要不你还是找个班上吧。 第58章 请假之旅,合法摸鱼 几天不见,都混得…… “什么?你要辞职?!” 人事惊了, 从上到下打量了叶楹一遍:“为什么?” 都做到项目负责人了,何况手上还有颜柚这大项目,做完妥妥进账。这会儿要辞职? 人事的精致BOY一边往手上擦护手霜, 一边惊诧:“咱这待你不薄吧?” “个人原因。”叶楹坦然面对,老神在在地胡扯:“我怀孕了。” 人事:“……我记得你刚结婚一个多月吧。” “一发入魂。”叶楹羞涩地摸了摸纸片薄的肚子, 信口胡诌:“现在还看不出来,其实我都一肚子子了。” 人事:……我尼玛, 你是黄河鲤鱼还是北极甜虾? 他没好气,啪地合上护手霜的盖子:“正是最忙的时候,你倒是溜了。” 叶楹嘻嘻笑, 她跟人事小哥关系不错, 听着他发牢骚也没生气。刚要说什么, 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叶楹回头, 意外地发现是桃子。 桃子一脸宿醉后的蒙圈, 看到她也是一愣:“楹哥?” “你又来干嘛!” 小哥本来就不痛快,见状把护手霜往桌上一扔,精心修剪的眉毛倒竖:“你也要辞职?!” “啊对……” “不啊……” 叶楹跟桃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然后惊诧地对望一眼, 又是异口同声: “你不辞职?!” “你辞职了?!” 小哥:“……” 十分钟后,桃子崩溃的惨叫响起:“什么?!我昨晚说了这些?!” 叶楹:“……你到底是从哪里开始断片的?” 桃子趴在人事的桌子上,呜咽:“我只记得跟那个帅哥上船后, 他就不见了。想到自己这么没有魅力,我悲从中来, 借酒浇愁,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楹梗着脖子惊叹地看她。牛哇牛哇,她第一次见到断片后攻击力提升百分之五百的。 居然还条理清晰,句句戳心, 这谁看得出你是喝醉了啊?! “我的事业就这么被自己断送了,我恨啊!哇——别拦我,我要自绝于人民——” 桃子自暴自弃,放声痛哭。小哥一脸嫌弃,抽出两片纸抽扔在她头上。 人别死我家门口,真晦气。 他沉吟片刻,忽然冒出来一句:“老板去欧洲考察了,两个月才回来。” 叶楹转头,就连桃子也不哭了,抬头直愣愣地看他。 小哥皱眉,一脸烦躁:“反正他也不在,你们把这次公司旅游福利用了啊。” “旅游福利?” 叶楹一脸茫然,倒是桃子一下子坐直了,丧气一扫而空:“他走了?” 原来公司每年都有一次集体公费旅游。叶楹进公司快两年,进来的时候刚结束了一次旅游,完美错过,去年又是跟进项目加班,再次错过。 这么一看,她的工作生涯还真是与娱乐无缘。 “资本……领导怎么突然去考察?昨晚回去都后半夜了,难道是本宫把他骂醒,醍醐灌顶了?” 桃子从小哥桌上抄起个小镜子补妆,知道领导不在,她这会儿又行了。 小哥没好气地抢过镜子:“我哪知道?一大早听行政说的。” 桃子龇牙,关心起更重要的问题:“什么时候?今年去哪?去年去的珍拉丁湾,今年不得去马代?” “马代个鬼。”小哥翻了个白眼:“疫情啊大姐,我听说是去长白山。” “啊——”桃子和叶楹一起拖长声:“长白山有什么好玩的?” 两个东北人,去什么长白山?再说现在虽然是春夏交接时,可北方,还是山里,到底还不算暖和。 “你问我我问谁?”小哥也不爽,好好的热带海滩不去,要跑到大东北爬山:“问行政啊。” “去,干嘛不去?”最后还是桃子拍了板:“干嘛要给资本家省钱。” 说着二人起身,决定采纳小哥的提议。叶楹回头看向小哥:“那我先交接着,旅游回来办离职。麻烦你了啊,志凌。” 人事小哥林志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俩快滚。 中午吃饭,叶楹把这事儿跟黄羲泽说了:“你去过长白山没?” “以前去过一次。”黄羲泽陷入回忆:“也没多久,一百来年吧。” 叶楹桃子:“……” 桃子感叹地放下筷子:“嫂子,跟你聊天可真长见识,不像楹哥,六年了,除了在这儿就是回老家。” 叶楹阴恻恻地看她:“这都是什么阴间称呼?” 桃子摊手:“那我叫楹哥跟妹夫,听起也不像一家的啊。” 叶楹:“……” -- 第109页 这小脑袋瓜,真是碳基生物长得出来的吗? “忘了问能不能带家属了。” 叶楹忽然想到这,桃子大大咧咧回答:“不行你就让嫂子变回去,塞行李箱呗。” 黄羲泽:“……” 人性这种东西,对你而言是不是太奢侈了。 桃子把两口子都得罪完了,还浑然不知。吃了饭,黄羲泽把叶楹送到公司门口,她回头:“你先忙你的去吧。这么久没回公司,有挺多事要处理吧?” 太阳太大,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站在几级台阶下的黄羲泽在这样的视野里有些模糊,带着斑斓光晕。 他笑了笑:“好。” …… 程菁在顶层电梯厅等候,电梯门一开,他就赶紧迎了上去。 黄羲泽脚步很急,径直往办公室走。程菁忙紧赶几步,为他推开门。 他脚步不停,直接进了盥洗室,随后程菁就听到压抑的声音响起,嘈嘈切切不甚清晰。 室内安静了一会,水声响起。黄羲泽开门走出来,脸又白了几分。 程菁垂着头,眼神不经意瞥过门缝中透出的光景——台盆被水冲得干净,但水龙头上溅了几滴鲜红水珠,十分刺眼。 门很快被关上。 黄羲泽靠在老板椅上,大口呼吸,神色疲惫。 这是和叶楹在一起时,他从没透露过的神情。在她面前,他总是强大的,令人安心的。 他的前额一点碎发垂下,有种战损的脆弱感。 程菁看着黄羲泽略显苍白的脸,没忍住还是开了口:“老板,太太她……” 她知道你现在的状况吗? 他话还没说完,黄羲泽却猛地睁开双眼,眼神像是刀锋似的剐来! 程菁一下子噤了声。 黄羲泽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可没办法,一想到那种可能性,他就没法控制自己心头的暴动。 他收回眼神,闭了闭眼:“我才是你老板,什么都别说。” 程菁已经从刚才的震慑中回过神。他喉头滚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神色恭敬地退了出去。 黄羲泽靠在老板椅上,伸出手,在阳光下看着自己修长的五指。 想起昨晚重逢后,叶楹那一句“你好像白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她还真是……敏锐。 “再快点……”他不知道在说给谁听:“就快要……” 声音低沉如喃喃自语,和尘埃一同消散在阳光之中。 晚上,叶楹下了班,一出门就看到漫天晚霞下的黄羲泽。 黄大仙站在鎏金夕照里,金光普照地看着她,眼神都像是镀了金。 叶楹欣赏了一会,走到他面前,双手合十鞠躬:“信女叶楹,祈请黄大仙助我梦想成真。” 黄羲泽靠在大理石柱子上,还真像是一位悠闲游荡人间的神仙:“说出你的梦想。” 紧跟着一句:“喂鸽子不算。” 叶楹娇滴滴地:“我梦想称霸地球。” 黄羲泽:“……换一个。” 叶楹站起身,没好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几天不见,都混得这么拉了?” 黄羲泽:“……我看你有智力缺陷的底子了。” 叶楹啧一声,勉为其难换了个梦想:“那我梦想你陪我去吃牛肉面。” ……好朴实的梦想。 两个人上了车,叶楹刚把包扔到后面,黄羲泽就欺身过来。 叶楹吓了一跳,眼前极近地掠过男人好看的侧脸。他伸手给她系安全带,影子彻底将她笼住,像是把她整个人都圈在自己怀里。 霜柏的木气涌动,体温勾缠。叶楹睫毛微微抖动,不太敢看他,又忍不住看他。 可当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时,叶楹却飞快地皱了皱眉。 黄羲泽系好安全带,刚想退开身体,忽然脸颊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他意外地抬眼看向叶楹。 叶楹的右手拇指和其余四指分别轻落在他的两颊。她眉毛微微皱着,捏着他的脸细细打量:“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哪里变了?” 黄羲泽神色不变,没有说话。 他的视线沿着女人精巧的鼻梁缓缓下落,落到她的淡色唇瓣上,目光在习惯咬唇留下的浅痕停留一瞬,又慢慢向上攀爬。 她脸上被他的影子落了一半,两只眼睛一只在阳光下琥珀生光,一只在影子里黝黑发亮。 异瞳似的,都只倒影他一个人。 叶楹还在碎碎念:“你瘦了,皮肤还真是比之前白了。仙庙里晒不到太阳吗?身上的味道也有哪里不对……” 像是再受不了她的唠叨,余下的话,被他堵在了唇舌之间。 叶楹愣住,手也忘了从黄羲泽的脸颊上放下来。从车外看,就像是她主动把人拽过去索吻,男人的脖颈线条被拉伸得修长又漂亮。 唇瓣上的触感一触及分,他微微拉开一点距离,眼神在她脸上来回,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叶楹过了两秒才眨了眨眼,震惊:“你——” 话音没落,眼前的男人仿佛生怕她再絮叨似的,唇齿再度压了下来。 第59章 寡王凶猛,未能得逞 你是不是不行?!…… 距离骤然缩短, 他的体温隔着薄薄一片空气传到皮肤表面。叶楹有一瞬间屏息,没来得及闭眼,视野因距离过近模糊一片, 化作绚烂而模糊的光斑。 -- 第110页 叶楹的心跳鼓噪,耳中响起不存在的巨大搏动声, 让她甚至怀疑会被他听到。 一片虚幻中,只有唇瓣上的触感是真实的。 下唇被微微含住吮吻, 他像是对什么都新奇的孩子,细细品尝。鼻端尽是他好闻的气息,因为过于靠近而变得富有攻击性, 成了迷幻的深渊。 理智也被吞噬其中。 一吻结束, 黄羲泽微微退开, 垂眸看着叶楹。 叶楹看了他几秒, 忽然捏着他的脸推开。 她愤恨地用另一只袖子擦嘴:“你强吻我!” 黄羲泽被她推回驾驶座, 挑眉斜乜着眼睛瞥她,舌尖微微扫过唇角:“不高兴可以强吻回来。” 叶楹耳朵尖都红了,欲盖弥彰地怒吼:“谁怕谁!” 说着, 她像个王八似的伸脖子去够黄羲泽, 却被安全带勒了回去。 叶楹不甘心地还要再试,迎面停车场管理员却走了过来,一脸警惕地看着这对狗男女。 叶楹:“……” 黄羲泽交了钱, 回头就看到叶楹恨恨地咬牙:“我不干净了。” 黄羲泽自信冷笑:“我不信,丫头,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叶楹:……带着你的丫头文学,滚。 …… 夜深了。 屋里没开灯,只戳着几根蜡烛。 窗户留了个缝隙,灌进来的夜风凉飕飕的, 吹得烛火不定抖动。 几个变了形的人影也随之抖动,落在墙上,像是什么其他的生物,乱舞。 阴森森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哪种动物据说能修炼成仙,有巫术,会治病?还……” “刺猬!”桃子快速抢答。 问话的明显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快,顿了顿又问:“什么动物被称为‘仓神’,传说还会占卜算卦,求财问吉凶?” “老鼠,又叫灰仙。”桃子冷笑:“还有吗?” “什么动物传说会‘换命’,报复——” “黄、鼠、狼!” 桃子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弹了弹。 她冷哼一声:“没人比我了解黄鼠狼!” 坐在一边被溅了一身水的叶楹:“……” “靠,不玩了。”屋里灯被打开,人事小哥林志凌没好气地把蜡烛一吹:“你一个无神论者,为什么对民间传说这么了解?本来想讲个鬼故事,全让你给搅合了。” 桃子得意地笑笑:“你这些鬼故事,我小学时候就听过了,没意思。” “没意思,的确没意思。”叶楹翻了个白眼,起身:“我们回去了。” 众人也纷纷起身,稀里哗啦地回房间。 这是长白山瀑布脚下一家民宿,住宿都是联排小屋,还有温泉。公司旅游让带家属,只不过要交钱,于是黄羲泽也跟来了。 两人在屋门前与同事道别,忽然同事一愣:“那是你们隔壁的那俩人吗?” 叶楹回头,果然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影子正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身上背着巨大的背包,像是从哪刚回来。 同事凑近,压低声音:“今天我就觉得他们鬼鬼祟祟的,搞不好是偷猎或者偷挖人参的,反正不像正经人。你们小心点自己的东西。” 叶楹黄羲泽:“……” 说着话,那两个不正经的人从影子里走出来。打头的左淮灰头土脸且兴高采烈地打招呼:“哟,还没睡呢。” 同事敷衍两声,给叶楹递个眼色,溜回房间。 叶楹无语地看着面前两个人——你俩还能再高调点吗? 至于乔二跟左淮为什么会出现在长白山,这事儿还得从一周前说起。 那天叶楹跟黄羲泽到底也没吃上牛肉面,俩人干脆带了个全家桶去医院探望伤员们了。 还是熟悉的VIP病房,一进屋,就看到左淮哭丧个脸:“六爷,为什么要弄个双人间?” 搞得现在护士看他跟乔二的眼神都怪怪的。 叶楹坐下,从全家桶里掏吃的:“他万一现原形,你还能帮忙照顾一下。” 左淮垮起个批脸,现在是他伤得比较重好吧? “对了,你后来又跟章从简联系了吗?” 叶楹皱眉:“知道你们遇到袭击的那船,是被谁包下来的吗?” 她直觉这个事儿跟办游轮派对的章就繁有关,刚才来的路上,也把章从简邀请左淮挖祖坟的事儿说了。 果然,黄羲泽证实,的确听说过章就繁祖上是做酿酒生意的。 这就有意思了,正经传人濒临破产,旁支生意倒是做得很有规模。结果到最后,两边谁都没继承祖传的酿酒生意。 不过本来人的才能就各不相同,章从简不善经营,又不会识人,还没有分辨能力。导致被人骗光家产,倒也没什么好说。 只是……左淮还没等找到那位老太爷的坟,就先是被坑进局子,然后又差点被废了,这一切要说都是巧合,那就太扯了。 更何况,挖祖坟这事儿,本身就跟风水玄门有关,而袭击他的袁枕又是个会法术的。 左淮跟人远日无忧近日无仇,除了章从简这条线,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被这样对待。 “而且那个袁枕把自己说得正义凛然,其实根本有私心。” 乔二啧了一声:“他要真是斩妖除魔,那应该上来就把爷烧了。可他封了我的修为,让我没法保持人身,像是要活捉的意思。” -- 第111页 叶楹忽然想到当初——胡风遥把灰四的修为吸了后,灰四掉在地上,也变回了原型。 她还在思索这中间的关联,就听黄羲泽在身边说了句:“难道是想夺你的修为?” “我觉得没准。”乔二也点了点头:“所以我凝神,想分辨一下他法术的气息来着。” “结果呢?”叶楹一边接过黄羲泽递过来的鸡腿,一边随口问。 “结果左家这小子就把我掐昏过去了。” 乔二眼神阴森,看向左淮。还不忘抬手扒拉一下稀拉拉的头发,把被薅秃了的头皮遮住。 左淮:“……” 他捧着个鸡翅,打了个哆嗦,瑟缩着把自己团成一团。 总之现在各种线索都指向章就繁,基本可以确定,袁枕就是他请来截胡章从简,跟左淮他们打擂台的。 只是没想到袁枕不仅心狠手辣,还有几分法力,只是不知道什么程度——可看他这一手幻术,以及金蝉脱壳的本事,应该也不简单。 毕竟游轮是章就繁租的,不是他自己的——也就排除了有什么机关密道之类的玄幻可能。 “总之两手准备,老太爷祖坟的具体位置和袁枕的来头都要查查。”黄羲泽皱眉:“他对仙家很有敌意,威胁很大。” 没想到,没过三天,左淮那边就找到了新情报。 原来那位老太爷死后根本没有葬在祖坟,而是弥留之际嘱咐儿孙,不远千里,将自己埋骨长白山。 这就是左淮跟乔二也出现在了长白山的原因。 要不是公司行政的确没什么可疑之处,叶楹简直怀疑是袁枕或者章就繁又在搞事。 不过现在…… 叶楹看了看身边的黄羲泽。北方的夜风带着冷意,他站在她身后,挡了大部分的风,叶楹心里稍定。 他自从回来后,显然比以前更强了。是那种明显感觉到实力跃升的强,具体体现在魙已经一个礼拜没找茬了。 我的凶宅七天没打我了,唉。 左淮摆摆手,浑身是灰土的痕迹,简直像个泥猴:“找到了大致方位,明天我们就去探探老太爷的墓。” 年头太久了,又不是在祖坟。也许曾经还有儿孙千里迢迢来扫墓,可现在儿孙都在墓里了。 所以左淮只能用罗盘大致测算,加上乔二的占术才得以找到方向。 乔二也没好气:“要不是看在你舍命护着我的份儿上,爷才不为这区区五十万遭这罪。” 左淮:……你等会,一共就五十万,怎么都成你的啦? 回了房间,洗漱完毕,叶楹早早躺在床上。 她一脸娇羞躺在大床上,钻在被子里。 黄羲泽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拿个毛巾擦。 叶楹看着他发梢上将滴未滴的水珠,像是悬在她心上似的,看着心里痒痒的。 她把被子拉高,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黄羲泽擦完头发,掀开被子上了床。 叶楹的心不受控地砰砰跳起来。 自从黄羲泽回来后,这一周两个人都是一张床上睡的。 原因很清楚,是为了驱散魙的烙印产生的阴气。 理由是正经理由,但人的脑子里正不正经就不知道了。 叶楹好歹是个血气方刚的女青壮年,天天跟黄羲泽这种倾国倾城大帅哥一个床上躺着,搁谁谁不迷糊啊。 何况俩人合法夫妻,前置任务也做过了。可偏偏,黄羲泽的怀抱充满温暖,充满柔情,就是…… 就是没有狼情妾意、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呢! 但此刻,是他们第一次外宿。房间装修得非常有情调,光线昏暗暧昧。叶楹想想二人这至今仍然纯洁的夫妻关系,咬咬牙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听着外面传来的风吹草动,一闭眼,一把抱住了黄羲泽劲瘦的腰身:“呀,什么声音!我好怕——” 叶楹的脸埋在黄羲泽的胸膛。她身上是和他同款的沐浴露香气,体温隔着薄薄的布料传来,严丝合缝地印在对方的身体上。 叶楹老脸通红,这已经是一位壮年寡王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果然,黄羲泽定住了。叶楹伏在他胸前,感受他胸膛起伏,两个人的心跳像是发生共振了一样,协奏。 她微微抬头,水光盈盈的眼睛看向黄羲泽,唇瓣微张,在做无声的邀请。 黄羲泽定定望着她,目光深沉,呼吸灼热地落在叶楹的皮肤上,最终还是忍受不住地压下。 叶楹闭上眼,迎了上去。 然后……就亲到了他的脖子。 伴随“喀”的一声轻响,床头灯被关掉,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黄羲泽将探出去关灯的身体收回,将她揽在怀里,语气平静:“睡觉。” 叶楹:…… 她半天才回过神。黑暗里,叶楹艰难地从黄羲泽怀里抬起头,难以置信。 黄鼠狼子,你是不是不行?! 第60章 林间迷路,蹭吃蹭住 洒家有小情绪了!…… “你说, 他是不是不行?” 民宿的露天小餐厅里,叶楹恶狠狠地用筷子插着碗里的菜,问对面的桃子。 桃子也很狐疑, 掐指一算:“我记得黄鼠狼是冬末春初发情,大约日子过了吧。” 叶楹:“……” 他都变成人了还得遵循这自然规律呢?! -- 第112页 不对, 你为啥对动物什么时候发情这么了解?! “不过我记得,你之前好像说过, 你必须‘入命’才能让他修为恢复。” 桃子总算正经了起来,试探:“要不从这个方向入手一下?” 这倒是有道理,叶楹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对桃子竖起大拇指:“养狗千日, 用狗一时啊!” 桃子:“……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说干就干, 去景点的路上, 叶楹就凑在黄羲泽身边, 悄悄问:“你修为……怎么样了?” 言下之意,要不要我帮帮忙?但她好歹要脸,这话就没说出来。 谁知道黄羲泽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大碍, 基本恢复了。” 纳尼? 叶楹受到冲击, 瞳孔地震:“不、不需要邀星入命了吗?” 黄羲泽反倒挑了挑眉:“你没发现我已经变强了吗?” 叶楹迟疑地瞧了瞧他浓密的头发,黄羲泽发觉,没好气:“没秃。” 真当黄鼠狼不看动漫啊? 叶楹哭丧着脸落到了队尾, 对桃子哼唧:“人家不需要了。” 桃子没明白,皱眉:“什么不需要了?不需要入命了还是不需要你了?” 叶楹如遭雷击。 对啊, 黄羲泽修为恢复了,那就是不需要邀星入命了。 那如果不需要邀星入命了,她这个“命星”对于他的意义在哪? 黄羲泽看身边的人迟迟没回来,就停下脚步。 过了一会, 才看到叶楹失魂落魄地从后面走来。 他伸手,去牵她的手,却被躲开。 黄羲泽挑眉,看着叶楹。 叶楹一看他,就想起昨晚他的熟视无睹,以及刚才自己得到的推论,气不打一处来:“不用你寡!” 说着,昂首挺胸从他眼前走过——洒家有小情绪了! 黄羲泽:“……” 又在抽什么风。 叶楹的少女自尊心受挫,到中午饭都没搭理黄羲泽。饭是人参鸡汤宴,味道鲜美,可叶楹居然只吃了一碗饭。 桃子惊悚看着她,这货一贯抠得要死,不用花钱的场子至少也得干两碗。 今天看来,小心灵的确是受伤了。 黄羲泽坐在她右边,可叶楹缩着身子,一副不想离他太近的傲娇样,几乎跟左边的桃子贴在了一起。 桃子被她挤得额角直冒青筋,抬头又看到黄羲泽一瞬不瞬盯着这边。 她以眼神询问:又作了? 黄羲泽颇有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没搞懂他这配偶到底在气个什么? 吃过饭,一行人往山顶的天池走。 下了环保车还要步行一千多个台阶,叶楹赌气似的,闷着头爬台阶。 本来这时候就不是旅游旺季,人也不多。她一向反应敏锐,可这时正在气头上,也就没有察觉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少。 等终于觉得不对,抬起头来时,长长的台阶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叶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低头去看脚下台阶。 这台阶总共1442阶,是爬上山顶的必经之路。上面标识着数字,是已经走过的阶数。 可叶楹脚下这个,标着“1531”。 1531? 一共就1442个台阶,怎么会出来个1531? 她抬起头,此处视野开阔,蔚蓝天空上大团云彩从山缘升起,翻滚涌动如海潮。 四下无人,连黄羲泽都不见了踪影。 台阶上的白色数字标向上延伸,逐渐连成一线,直直埋入云气之中。 叶楹想了想,干脆舍弃台阶,往左侧平缓的山峦顶走去。 运动鞋踩在嫩绿新草上,发出细微的窸窣声。长风席卷,舒人胸臆,远处白云随之变幻。 她走到那道山坡上,往下看,就见一片草海中镶嵌杂花,风吹之下波涛起伏。 远处,波涛中,有一个白色的人影,正在翩翩起舞。 那人的黑发随风飘飞,身上穿着白色衣裙。白裙上应该是嵌了珠子,在阳光下随着动作熠熠生辉。 很美。 叶楹呆了呆,又听到一句:“很美。” 她这才察觉到,这不是心声。霍然转头,就看到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 叶楹不动声色地吓了一跳。 经过袁枕那一遭,说实话她现在对老头挺有阴影的…… 但老人像是没看见她似的,只眯着眼睛,一脸笑意,看着像朵开皱了的菊花:“她是不是很美?” 叶楹慢吞吞地转头,看向草海中那个遥远的身影:“……我近视。” 再说这么老远,谁看得清啊?! “很美。” 一道男声忽然出现在另一侧,叶楹心头一跳,抬头就看到了黄羲泽平静的面容。 他平视前方,头发被风撩动,在修长的脖颈上落下明亮的阴影。 叶楹愣了愣,忽然指尖一暖。 黄羲泽若无其事地捏住她的指尖,眼神移到她脸上,黑眸闪闪发光。 一丝刺痛从指尖传来,叶楹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她低头,这才发现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剐出一个小口子。 可能是木扶手上的倒刺……叶楹正想着,就见黄羲泽把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温度和触感像是电流般从指尖席卷而上,叶楹看着低下头的黄羲泽。他的神情近乎虔诚,浓密的睫毛在她的手背上落下阴影。 -- 第113页 四周的一切随着他的动作玻璃般破碎,露出其后真实的世界。 这种奇景,是普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叶楹惊呆了,像个求雨的王八,仰着头看向天空。碎片纷纷落下,被阳光照得如同一场水晶雨。 碎片落尽,白色的人影,耄耋老人,随风摇摆的草海,尽皆消失。 ……就连眼前的黄羲泽,也没能幸免。 叶楹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从脚开始化为碎片。不出几秒,他的幻象也瓦解殆尽。 最后消失的,是他托着她指尖的手,以及温柔望着她的黑眸。 叶楹张了张嘴,一秒就反应过来,这个“黄羲泽”也是这片幻境的一部分而已。 可她的心头还是像被重锤狠狠一击,胸口猛地一窒。 幻境崩解,叶楹终于看清自己的所在之处。 她一下子呆住了——显然,这里不是一开始的、通往天池的台阶,周围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高大树木,连温度都比外面低个几度。 属于植物和泥土的气息氤氲在周围,阳光从顶层洒落成一道道金线。叶楹四处张望,发现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树木。 手机没信号,不知道怎么回事,甚至连紧急电话都拨不出去。 叶楹这会是真的没辙了,但天色尚早,她倒是没多慌张。 黄羲泽回来后,就把狗子还给了左渝。叶楹再次叹息,狗子实在是太有用,要是它现在在这里,去叫人过来捞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叶楹定定神,找了个方向开始走。 她边走边在树上做记号,心里懊悔自己怎么没多看点野外求生、辨别方向之类的书。 可不管怎么走,周围的景象都是单调的绿色。哪怕头顶的光线渐渐偏移变暗,干干净净的树干也昭示着并没有原地打转,叶楹却始终没有走出这片树林。 她终于有点慌了。 这里不太寻常,太过干净,也太过安静。 安静当然不至于万籁俱寂——只是除了树叶摩挲以及间或一两声的鸟鸣,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长白山好歹是旅游胜地,但她一直没听到人声——说明她已经离旅游区域很远了。 日光化作橙红色,倾斜落入林间。叶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向体力不错的人此刻也感到了疲惫。 叶楹都在开始思索,晚上需不需要爬树,以避开野兽了。忽然,一阵细微的奇异味道出现在了鼻端。 叶楹愣了愣,这是…… 酒味? 这深山老林的,为什么会有酒味?除非…… 前面有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叶楹一下子就激动了。 夭寿啦,这一下午她水都没喝到一滴,被不被救放到一边,人都快成干尸了! 她立刻循着那味道跑过去。空气中的酒味越来越浓,但酒气中浓郁的果香使得这气味并不刺鼻,反而让人有些醺然。 就连叶楹这种对酒感觉一般的人,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就在酒香达到一个峰值的时候,一座小木屋出现在叶楹眼前。 小屋像是从传说故事中复制出来的似的,朴实到可以说是原始。周围用低矮的篱笆围出一个院子,院子中种着一棵树。 叶楹无言地看了看周围,这里的树还不够多吗?住在树林里,还要种树…… 可走近了,她才发现,和树林里的参天巨木不同,院子里种的是一棵果树。 果树下面被挖开了一个坑,坑边是一个很大的坛子——那股浓郁的酒香,就是从坛子里传来的。 叶楹正扒在篱笆上张望的时候,忽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影。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叶楹几乎要以为这个白衣人是刚才幻境里看到的那个起舞的人,可仔细一瞧,才发现这是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叶楹,脸上闪过一丝类似苦笑的神情,须臾消失。 快得让叶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 老太太目光慈祥,语气温和,扬了扬手中的竹酒舀:“要不要来喝一点?” 第61章 荒山野岭,酒后飞行 你来地球的目的是…… 夜晚, 山林,野外小屋。 简直是志怪小说的开篇,更别说还有个一身白衣的老太太…… 可叶楹正坐在院子里, 坐在矮桌边,跟老太太一起喝她酿的果子酒。 叶楹本来渴得要死, 比起酒,更想喝水。可这酒的香气太馥郁, 她没忍住还是喝了一口。 甘冽清醇,哪怕她这个对酒不感冒的人都惊呆了,又灌了一大口。 放下碗, 叶楹就看到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 诚恳:“这是我喝过最好的酒。” 老太太笑得更开心了:“喜欢就好。” 她抬起头, 看向头顶被树影簇拥的一小块星空, 语气感慨:“好久没人跟我一起喝酒了。” 也许是酒太香醇, 哪怕叶楹联想到了一堆民间怪谈,可看着眼前和善的老太太,还是没法把她跟山精野鬼联系到一起:“您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是啊。” 老太太笑了笑, 小口啜饮碗中酒, 满头银丝在灯影中闪闪发亮:“每三年,我都会酿一坛酒,埋在树下。三年之后挖出来, 再酿新酒。” “您的酒酿得真好。”叶楹很实诚地回答,托起酒碗, 改牛饮为细品:“是有什么秘方吗?” -- 第114页 “有人教过我……很多年前。” 老太太的声音温和,说起过往的事时,语带追思:“后来……” 后来…… 她笑了笑,低下头:“后来我学会, 就自己酿来喝了。” 她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最终还是用笑容掩去。 叶楹直觉这个“有人”大约是她曾经的爱人,再看她一身粗麻白衣…… 那人八成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叶楹默了默,心情有些沉重。就连手中的酒碗,都变得压手了。 不知道怎么,她脑中突然闪回下午幻境破碎时的场面。 黄羲泽的身影无端碎裂,风蚀在她眼前…… 一想到这,叶楹就心神不宁,忙灌了一口酒压惊。 木屋门上挂着的风灯轻轻摇晃,暖黄灯光洒在对坐的一老一少身上。叶楹眼神不经意掠过打开的房门,视线瞬间定住。 屋里也点着灯,比外面更亮些。屋子简陋,可以称得上家徒四壁,只有简单的木家具,一看就是自己做的。 可对着门的墙边,有个由木头搭起来的简陋衣架,上面正展开挂着一件白色的衣裙。 白裙的款式看起来很旧了,颜色也不再是无瑕的纯白,但又或许是灯光的缘故。 可它保存得很好,没有勾丝或是脱线,还是整整齐齐的。 尤其上面缀着的珠子,缝得还是很紧实,在灯光下熠熠闪光。 叶楹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不会是草海里那个幻影身上穿着的白衣服吧? 虽然离得远,看不太清楚……可半天内出现了两件白衣服,没有关联的概率也太低了吧! 可是…… 叶楹疑惑地看了看老太太。她明明记得草海里的身影一头黑发,怎么现在…… 难道说,那个幻境……其实是某个人的回忆? 可如果那样,为什么黄羲泽的幻象会出现在那里? 叶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线索,理不出个头绪。正在冥思苦想中,忽然老太太抬起头,看向院门,语气慈和:“接你的人来了。” 叶楹从思绪里惊醒,抬头顺着她视线看去,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外口的黄羲泽。 她一惊:“你怎么来了?”下一秒回过神,更惊:“你怎么才来?” 按照黄羲泽以往随时闪现到她身边的水平,不该过了这么久才找到她啊。 黄羲泽却皱着眉,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楹有些摸不着头脑,看了他几秒,又回头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站起身,平和地微笑:“六爷,多年不见了。” 她开了口,黄羲泽才往前一步,踏进院子。 他眉头拧得更紧:“白梵?真的是你?” 他走到叶楹身边,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指,眼睛却没离开老太太:“你怎么……” “我老了啊。”名叫白梵的老太太笑了,语气柔和:“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定法。” “可这才不到两百年。”黄羲泽语气很沉,眼中难掩讶色:“你不是……” 白老太太打断他,语气平静:“一切都有定数,人有人的,仙有仙的。” 她微微侧头,看向被夜风轻抚的果树:“这就是我的定数。” 黄羲泽没再说话。他盯着白梵,眉心拧成一个结。 最后还是叶楹打破平静。 她整个人震惊,原来这老太太是个仙家? 这倒是稀奇——虽然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在这山野里住着的,不太可能是普通人类。 可……她还是头一次见到看起来这么苍老的仙家啊! 就连活了千年的三万岁,看起来也还是个年轻的美人。难道这位老太太,比三万岁年纪还大? 不,不应当。她还管黄羲泽叫“六爷”呢! 叶楹扯了扯黄羲泽,试探着问:“你们……认识?”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白梵——人家老太太恭恭敬敬地叫黄羲泽六爷,而黄羲泽直呼其名。 可老太太看起来完全是个长辈啊!她又不是仙家,总不能也直接叫人家名字吧?! 叶楹迎风流泪,找个辈分太大的老公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黄羲泽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语气很沉重:“嗯。” 他的回答也很简短,看起来像是心情糟糕到不想多说话。 叶楹心里奇怪——难道说,他跟白梵不对付? 也不应该啊,白老太太看起来性格很温和,不像是会跟黄羲泽有什么冲突的样子。 白梵像是不在意他突然的低气压,平和的目光移到叶楹身上,又和蔼地笑笑:“我就说,这位姑娘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黄羲泽看了看白梵,忽然说了一句:“她是我的命星。” “命星……”白老太太神情有一瞬间恍惚,很快回神,笑:“也是,只能是这样。” 可等她说完,叶楹敏感察觉,黄羲泽心情仿佛更糟糕了。 叶楹:“……” 所以到底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啊?! 黄羲泽闭了闭眼。 过了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神色恢复平静。只是叶楹太熟悉他,依然可以从这平静表面下察觉到一丝冷意。 他对白梵点了点头:“我们走了,保重。” 老太太笑着点点头。 黄羲泽拉着叶楹转身,忽然说了一句:“这酒不错。” -- 第115页 说着,他脚步不停,拉着叶楹离开。 良久,风中才传来白梵的一声低语。 “……也就只有酒了。” 叶楹满心疑惑,被黄羲泽拉着在林间穿行。 他脚步很快,可叶楹走了一下午,脚磨得很有些疼,当下“嘶”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把黄羲泽从某种阴郁的情绪中惊醒,他停下脚步,看她:“脚疼?” 叶楹点点头,下一秒,就被黄羲泽抱了起来。 叶楹看他终于想起来自己了,委委屈屈地抱怨:“你还知道来呢?” 黄羲泽叹了口气:“我找你很久了,可这山头是白梵的地盘,是她的‘界’。硬闯的话,会伤到她。” 顿了顿,又说:“一开始,有鬼气干扰,我找错了方向。” “鬼气?”叶楹意外:“是魙吗?” “不是。” 没想到,黄羲泽斩钉截铁否定:“你身上已经没有魙的气息了。” 叶楹瞪大眼睛:“什么情况?你把它除掉了?什么时候?” “没有,只是把烙印去掉了。”黄羲泽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点弧度:“都说了,我变强了。” 叶楹看着他,几百岁的黄鼠狼了,这会儿带着点小得意,像是邀功一样。她忍不住扑哧笑了:“是是是,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棒、最英俊的黄鼠狼。” 黄羲泽:“……”敷衍得栩栩如生。 叶楹想起他之前说的“界”这个名词,问:“左淮说,仙家们都在另一个维度……那就是‘界’吗?” “对。”黄羲泽回答:“比如仙庙,也是在‘界’里面。但那边毕竟是我们自己的地盘,这边是白梵的地盘,没有许可擅闯总归不好。” “我还想问……” 叶楹刚要说话,忽然感到身子猛地一沉! 黄羲泽似乎被她的十万个为什么搞烦了,直接用行动止住了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叶楹吓了一跳,马上搂紧了黄羲泽的脖子:“啊啊啊,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好像飞起来了! 青色炽焰从黄羲泽身上涌出,将二人包裹。随着青焰燃烧,他们的身体也腾空,最终从树丛中挣脱,悬浮在浸着夜色的苍山之上。 叶楹呆了,平生仅有的体验将她震慑得说不话。 天穹高悬,暮星散落,脚下是无边山川,他们在天地之间遨游,像是不会受任何约束的超然存在。 叶楹愣愣地,看着眼前难以置信的壮阔景色,又下意识抬头去看黄羲泽。 夜空下,他的双眼灿若星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叶楹的心怦怦直跳,眼前的黄羲泽像是被恋人的容颜蛊惑一般,慢慢地、虔诚地将自己的双唇奉上。 就在唇齿相叩的前一秒,叶楹的手指挡在了中间。 她望着黄羲泽,一脸诚恳:“我就再问一件事——白梵是你前女友吗?” 黄羲泽:“……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你来地球的目的是什么? 第62章 百年旧事,相隔生死 你的稀罕都不值二…… 黄羲泽抱着叶楹朝一个方向飞去, 叶楹疑问,他回答:“接人。” 一落地,叶楹就看到左淮跟乔二两个人。 他们两眼空茫地转着圈圈, 手舞足蹈,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叶楹:“……你好, 这个症状出现多久了?” “跟你走丢的时间差不多。” 叶楹震惊回视:“那你一直把他们放在这不管?!你是魔鬼吗?” 黄羲泽把她轻轻放下,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过来看了一眼, 觉得没什么大事,就先去找你了。” 叶楹:“……” 她走丢还是下午,现在已经天黑了。想到自己在白梵的“界”里走到脚痛的经历, 再看看乔二和左淮…… 黄羲泽重色轻友得如此坦荡, 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是那个“色”, 而不是那个“友”。 夜色中, 乔二和左淮绕着一个黑黢黢的东西转着圈, 动作怪异,像是奇怪的舞蹈,或是某种祭祀动作。 叶楹走上前去, 才发现那黑黢黢的东西, 正是一个墓碑! 墓碑应该已经很多年了,上面写的字都看不太清了。尤其四周乌漆嘛黑,乔二和左淮动作僵硬, 看上去还真有点恐怖。 叶楹退回黄羲泽身边,倒吸一口冷气:“是这个墓里的鬼让他们这样的吗?” “大概。”黄羲泽漫不经心地拂去墓碑上的积尘:“你身上的鬼气就是出自这里, 所以我一开始被误导,到这里来正看到他们俩。” 然后你就跟没事儿人一样走了。 叶楹用眼神谴责黄羲泽,黄羲泽不疼不痒。他站到一边,打了个响指。 随着响声, 一簇青色火焰腾起,照亮了周围方寸之地,也照亮了左乔二人呆滞的面容。 两个人的动作骤然定住。 青绿火光下,他们像是泥胎木塑,脸也被照得发青。 叶楹紧紧盯着他们的表情,就见两个人像是从梦游清醒过来似的,眼睛和嘴逐渐张大,成了一副惊恐的表情。 下一秒,就见两个人脚一软,跪倒在地。 乔二还好些,只是大口大口喘息。 左淮就是个算命的,除了遇到城管,根本没什么运动机会。此时他的小腿不住发抖,眼瞧着跪都跪不住,最后干脆仰翻在落叶里。 -- 第116页 叶楹蹲下身,有点担心,抬头去瞧黄羲泽:“他舅,咱外甥没事吧?” 乔二一屁股坐在地上,闻言怒道:“你知道老鼠的脚才多大,走这么久有多疼吗?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的外甥!” 叶楹翻白眼:“不然你也管我叫一声舅妈,我也稀罕稀罕你。” “算了,”乔二阴恻恻,撅着两撇胡子嫌弃:“你的稀罕都不值二两素饺子。” 叶楹:“……” 老鼠算在四害里,可真不算冤枉。 左淮狗喘了半天才缓过气,哭丧着脸:“你还有脸说,看到一个红绳在树林子里蹿,非说是千年人参,吃了涨修为,狗似的撵着跑。你也不想想,这种好事儿轮得到你?!” 乔二被戳穿,恼羞成怒:“我怎么啦?咸鱼就不能有点梦想?” 叶楹无语。搞半天,俩人是因为这个,才被困在了鬼打墙里。 真是贪心坏事。 “不是,人参这玩意的确邪门啊。” 乔二大吐苦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乔二爷阅宝无数,居然被一个人参玩儿了。” “对,没错。”叶楹严肃点头附和:“有些东西不能不信,有次我买了人参放在摩托车上,去上了个厕所,人参就把我摩托骑走了。” 乔二:“……” 他怒吼:“你是不是在挖苦我?” “根本没什么人参。” 黄羲泽冷漠道出真相:“就是鬼打墙。要不是我到得及时,你们已经被野鬼物理超度了。” 叶楹忍不住抬眼瞥他。 你来得及时个屁,我看超度他们的就是你。 乔二和左淮面面相觑,又一起回头去看黑黢黢的石碑。 左淮掏出手机,往墓碑上一照,就看到模模糊糊的几个字,不自觉地念:“显考妣……什么……什么……致之……什么……白……什么……” 叶楹:“……你是哪个文化有限公司出来的?” “不是啊,字都快没了,看不清啊。”左淮委屈:“要不你来看,这是啥?” 黄羲泽怕叶楹脚疼,示意她别动,自己凑上前去看。每多看一个字,他眉头就拧紧一些。 叶楹一直觑着他神色,不解:“怎么了?” 黄羲泽站直身子回头看她,眼中神色不明:“……这是白梵的墓。” 叶楹懵了:“啥?” “这里虽然看不清楚……但能看出是个凡字。上面依稀能看出一个‘木’,加上姓白……大概就是她的墓。” 黄羲泽又皱眉看墓碑。 墓碑上的名字分两列,最顶上一个“显”字,右边是“考”,就是立碑人的父亲。而左边,是“妣”,立碑人的母亲——而这“妣”下面,就是白梵的名字。 叶楹彻底糊涂了,她看看墓碑,又看看左淮,突然想到:“这不会是你们要找的那位老太爷吧?!” “啊!”左淮也想起来什么似的,瞪大眼睛:“对啊,老太爷的字就是‘致之’!” 电光火石间,叶楹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个老态龙钟的老人。那时候他看着草海中起舞的白梵幻影,脸上还带着无比幸福的笑容…… “白梵她,一百多年前,曾经有过一个命星。” 黄羲泽的声音忽然响起,叶楹惊然回头看他:“难道这个命星,就是……” “我只听她说过,那位命星酿的一手好酒。”黄羲泽看着墓碑——上面二人,一个已经作古,一个在自己的‘界’里垂垂老去,只有孤酒作伴。 “为什么……会这样……”叶楹难以置信:“难道他死后,白梵一直在这里守着他?” “不对啊。” 左淮坐在地上,抬头看二人:“我拿到的情报是……老太爷终生未娶,膝下的儿子是从宗亲那里过继的。怎么会有合葬墓?” 叶楹也很意外,这么说,白梵当初并没有和章致之共度一生? “这位老太爷算是章家酿酒生意的创始人,在酿酒上天赋异禀。早年天南海北的闯荡,学习各种酿酒术,留下了不少秘方。这些秘方,就是日后章家酒业发展的根基。” “他一生命途多舛,遇到过不少风浪,但都化险为夷,还为章家积累了大笔家业。奇怪的是,他临终前嘱咐后辈,自己要埋骨在千里之外的长白山中。” 左淮也很疑惑,看着墓碑:“这墓碑恐怕也是按他要求做的吧。” 叶楹沉默,几个关键词在她脑中碰撞,她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当年章致之到处闯荡,与白梵相遇。可不知道为什么,白梵没有邀星入命,也没有和他在一起。 后来章致之回到故乡,做了酿酒生意,做得还相当不错。而每次遇到风浪,都能化险为夷…… 恐怕,这就是白梵在替他挡煞。 毕竟命星不入命,就是耗星,会一直消耗仙家福报和修为。这样,白梵的容颜衰败,似乎也有了理由。 明明作为仙家,能够青春常驻。可一直养着章致之这“耗星”…… 她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叶楹心里沉重,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把事情始末讲给另外两个人,就听到乔二叹息:“命数。” 灰仙本就擅占,最懂命理之类。乔二虽然修为不济,但这一块还是有种族天赋:“我看过族谱画像。当时还奇怪,这章致之本来是寿薄之相,却福寿绵长,家财万贯。恐怕他们第一次见面,白梵就注意到了。” -- 第117页 仙家法力强大,却没法改命。白梵知道恋人命中多恶煞,是早亡之相,哪怕是与仙家结了连理,也没法改变。 于是她选择与他分开,让他成为耗星。她源源不绝地以自己数百年修为和福报供养他,直到他寿终正寝。 “一百多年前,我来过长白山,见过白梵。” 黄羲泽沉默半晌,开口:“那时候,她问过我一个问题。” “她问,定数有可能更改吗?” 他眼神苍茫,落在墓碑上:“我告诉她,一切都是世间定法。” “人有人的,仙有仙的,此消彼长,难以违抗。” 叶楹恍然,难怪刚才在院子里,白梵说出这么一句。 此消彼长……她用自己的“消”,换了章致之的“长”。 以福报消耗星之煞,不是单纯的一换一。填补天命,是件事倍功半的事情。 “那她……知道章致之‘回来’了吗?” 谁知道呢。 这些除了当事人,应该也没人知道了。 几个人都沉默,一时之间只有树林中的风声。最后还是左淮闷闷地说了一句:“先把活干了吧。” 叶楹这才想起来,左淮来这是有任务的——刨坟。 这一趟,可是真折腾。她摇了摇头,身边黄羲泽默默地揽住她的肩膀。 两个人心情都不怎么好。他手指有些微用力,像是忘了控制,让她肩膀有些疼。 但叶楹一声不吭,就像这疼痛能缓解内心的郁结似的。 一片沉郁的低气压中,响亮的敲击声骤然响起。 随之发出的是左淮的惊呼:“挖到了!” 不多时,他和乔二从坑里爬上来,走到叶楹和黄羲泽面前。 左淮小心翼翼地张开手掌,露出手里的东西—— ——一个雕得挺丑的小刺猬,静静躺在他的手心。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场景骤然一变! 第63章 祖传秘方,如愿以偿 恶神。 漆黑的天穹片片碎裂, 露出灿烂夺目的白昼。 叶楹抬头望天,这场景我熟。 身旁高大的身影在光线下由暗转亮,像是乌云散去, 露出闪闪发光的海岸线。 叶楹抬头看他,心头迅速掠过一线闪电般的心悸。 于是她伸手, 在他的手背上狠狠一拧。 黄羲泽:“……” 他侧头垂眸,黑曜似的眼睛盛着无语:“结婚那天我就想说了, 验证是不是做梦不是应该掐自己吗?” 再说,这是幻境,不是做梦好不好? 叶楹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 随口敷衍:“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还不谢恩。” 黄羲泽:……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叶楹挑眉, 现在你就见到啦。 “两位长辈, 这会儿就别虐狗了。”左淮调停, 伸手一指:“戏都开场了。” 叶楹这才往注意到,这里正是白天见过的那片草海。 又是幻境,显然, 这是墓主人章致之搞出来的幻境。 跟上次不同, 这次草海旁的小径上站了两个人。 穿长袍的清瘦男子握着眼前女子的手,连背影都透着不舍。 “阴阳头……” 鉴宝大师乔二专业上线,搓着下巴按男人的外形分析:“这得是晚清了。” 叶楹暗暗计算——黄羲泽说过上次他来时, 至今不到二百年。 那时候乔二就说过,按时间来算是清朝。不是道光, 就是咸丰年间。 白梵和她的命星就在那个时候相遇。 果然,两人身影错开,露出女子的样子——一身串珠缀玉的华丽白衣,正是草海中远远一瞥的白梵。 只不过……这时的白梵黑发雪肤, 黑亮双眼中笑意盈盈。她梨涡浅浅,还是娇俏的少女模样。 叶楹四人所在的地势较高,远远地俯瞰着草海中小径上的惜别。 男声响起:“真不跟我回去?” 白梵笑了,温柔的笑容与百年后叶楹所见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才不跟你回去吃糠咽菜。待你撑起章家门面,富贵荣华,叫八抬大轿来把我风风光光请回去。” 章致之也笑,指尖落在她鼻尖上,故意逗她:“好个贪慕荣华的丫头。” 说着,他神色稍正,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放在白梵手中:“这两张酿酒秘方你收好。如今我一穷二白,身无长物,最珍贵的不过这两张自己独创的方子,权做聘礼。” 白梵故意挑剔:“谁稀罕。你自己的方子,给不给我也在脑子里,随时能复出来。” “不会。”章致之望着她眼睛,郑重:“这方子给了你,除非你过门后还了我,否则我绝不以此方酿酒。” “好打算。”白梵作势锤他:“说是给我的聘礼,还不是叫我嫁过去再还你!”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打闹,白梵的笑声如山间白鸟,脆生生地起落。 “后来……” 苍老的声音在身畔响起:“后来我拼了老命,五年内便撑起了章家酒坊的招牌。” 叶楹回头,就看到了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老人。 老人脸上满是沟壑,不舍地把眼神从远处依偎的二人身上收回,落在左淮手中雕刻简陋的刺猬上:“她说,方子她收了,叫我以后拿着她的信物来赎。” “可待回到长白山,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 第118页 章致之浑浊双眼满是眷恋,在小刺猬身上逡巡:“可我总觉得,她还在这山里,只是不知为何,不能见我。” “我一直在等她,等了一辈子。” 老人抬眼,神色温和又满足:“不过这回,我可以一直守着她了。” 叶楹眼神震动,看着他沧桑的侧脸。 草海中央的人影,随着他的话音,像是风蚀似的消失。 章致之的执念铸造了承载记忆的幻境,漫长的等待中,不知多少次地重现这些场景。 也许这就是孤独灵魂的唯一慰藉。 几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叶楹下意识地握紧黄羲泽修长的手指。 黄羲泽低头看了她一眼,将交握的手松开,改成十指相扣的手势,悄悄地紧了紧手指,得到叶楹更用力的回握。 她好像……在害怕。 黄羲泽嘴唇抿紧,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就在这时,章致之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这次,是一个疑惑的单音节:“嗯?” 草海依旧在风中波涛翻滚,两个相拥的身影却只消失了一个。 白衣的白梵却抬起头,直直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这……怎么……” 章致之震惊地站在原地,耷拉着的眼骤然睁大,满脸难以置信。 可白梵已经向他走来。 脚步缓慢,却坚定地向他走来。 叶楹也呆了——啥? 这白梵……居然不是幻影? 章致之眼神大震,干瘪褶皱的嘴唇也不停抖动,盯着缓缓走来的白梵愣了几秒,做出了谁都没想到的举动。 他抬袖掩面,转身就跑! 可惜刚转身跑两步,就撞到了一具高大的躯体。 黄羲泽挡在他眼前,任老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也不肯让步。 章致之逃跑无门,整个人都佝偻成了一团。 身后却响起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这会儿倒不敢见人。” 墓碑上还刻了她的名字! 章致之定住,半晌才长叹一声,缓缓转身。 他耷拉着眼睛,明明是耄耋之年,可垂头丧气像是个做错了的孩子,嘴里嘟囔:“都糟老头子了,不想让你看见的。” “当年也没有多俊俏。” 白梵嘲笑他,随后叹气:“我不也是个老婆子了吗。” 章致之这才抬头看她,看到她样子,一下子怔住。 白梵抿了抿唇,偏过头,脸上莫名带了些忸怩的赌气:“我就知道当初你是见色起意!” “现在也是。” 章致之往前走一步,站在老太太面前,顿了顿,抬手抚上她霜色鬓发。 他感叹,像是在草海中第一次见到白衣舞者时那样感叹:“很美。” “老不正经!” 白梵啐他一口:“我都听说了,借着给小辈托梦,死乞白赖地叫人拿着信物逼我现身。” 说到这,她抬眼看黄羲泽,不太好意思:“让六爷看笑话了。” 黄羲泽神色平静地看着白梵摇了摇头。 他刚想说话,忽然章致之冒了出来,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章致之菊花似的老脸上满是警惕,打从百年前刚见到这位英姿出挑的六爷时,他就格外警戒。 两个人没打过照面,他只是瞥到他与白梵说过话,然后离开。 就这么一瞥,章致之的心头就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黄羲泽无语地看着老头子脸上的敌意,那边叶楹拍了拍章致之的肩膀,安慰:“老爷子,别担心,这是我老公。” 谁知道章致之瞥了她一眼,不屑撇嘴:“你生得太丑,怎么比得上阿梵?” 叶楹核善的笑容骤然加深,拍在老太爷肩上的手指猛地收紧——看不出来,你个老棺材瓤子挺会聊天儿啊。 章致之被捏得嗷一声差点蹦起来,眼神阴恻恻看向叶楹:你个小□□秧子也不错啊。 虐待老人,小心爷爷托梦,让重重孙子告你。 俩人视线火花带闪电,左淮强笑着插入中间打圆场,把小刺猬递给章致之:“老太爷,物归原主。” 章致之接过刺猬,又郑重地把它捧到白梵眼前。 他脸上莫名带了些紧张,又含着希冀:“阿梵,我回来了。” 白梵垂眸看着他手中的刺猬,半晌才轻轻一笑。 她接过刺猬,又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抬眼看他微笑:“久等。” 用这句话回答“我回来了”,显得莫名其妙。可在场的人们都明白它的意思。 真是……久等了。 随着话音落下,幻境再次碎裂。 璀璨的晶雨落下,包裹着两个老态龙钟相携离去的身影。 等回过神时,四个人已经站在了度假酒店的门口。 叶楹发觉手中有什么东西,低头展开手指,就看到一个很旧却干净的锦囊。 她定定看了半晌,抬手把锦囊塞到左淮手里:“你的任务完成了。” 那两张酿酒的方子,就是章致之要留给子孙后代的东西。 对于酒坊来说,可不就是逆转家运的法宝。可至于章从简是不是这么认为,那可就不一定了。 不过……那个嘴贱的糟老头子,到底还是如愿以偿了。 可为什么她的心情这么糟糕呢? 叶楹咬了咬嘴唇,长长吐出一口气:“我去转转。” -- 第119页 暮春的小镇,即便是旅游胜地,在这种淡季的深夜也没什么人。 橙黄路灯下,叶楹看着脚下的影子,闷闷走了很久,忽然开口:“不能让她去仙庙里吗?” 不是说仙庙可以救治受伤的仙家吗? “她没有受伤,而是衰竭了。她用自己的福报去抵章致之的命数,本来就要付出代价。”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定数。” “山神不是神吗?”叶楹抬头,执拗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街景:“神也没法改变定数吗?” 说出“山神”两个字时,叶楹明显感觉到黄羲泽静止了一瞬。 昏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他深邃五官埋在阴影里。虽然看不到表情,可那股见到白梵后就始终缠绕在他身上的阴郁再次凸显。 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话。 “山神……不是什么济世救人的神明。” 黄羲泽冰冷地嘲讽,语气中是深深的厌恶:“那是一位杀人无数的……” “恶神。” 第64章 活寡难受,道姑朋友 到底是他不行还是…… 叶楹没回头, 单单听着他语气里强烈的负面情绪,就感到心惊。 她从来没看过黄羲泽这么激烈的流露情绪。 叶楹忍不住想,这位山神到底是做了什么? 说起来, 黄羲泽是仙庙的护法,那山神……大概就算是他的上司了。 难道被职场pua了? 没想到, 法力无边的黄鼠狼子也曾经是个社畜…… 叶楹忽然脑补黄羲泽穿着西装,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的画面, 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笑出了声。 黄羲泽绕到她面前,抬着下巴, 视线下瞥:“又编排我什么呢?” 叶楹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吗?” 黄羲泽无语——听他说完那些话,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显然是在开脑洞。 不过气氛也这么缓和了下来。黄羲泽微微偏了头, 问叶楹:“所以你刚才在生什么气?” “生气?” 叶楹意外地看着他。自己刚才那种心口烦得一批, 原来是在生气吗? 她想了想,泄气地坐在路缘石上:“还真是……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闷坐了几秒,叶楹发泄似的一甩手:“我就是生气, 白梵凭什么那么自说自话, 随便就决定了别人的命运?” “说着是为他好,为他付出,可考虑过对方愿不愿意接受吗?”她越说越气:“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自我牺牲欲望而已!” “章致之他……”叶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最后变成喃喃自语:“要是知道了,她是为自己才变成这样, 得多难受啊。” 半晌没听到黄羲泽的答话,叶楹抬头,看到他垂头看自己。 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但那双眼睛却像是有些忧伤似的。 叶楹愣了愣,黄羲泽就坐了下来。 他神色平静,好像那些外露的情绪都是叶楹的错觉似的:“世事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两全其美。” 说着,又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你反倒比当事人还不爽?” 这话听起来敷衍,叶楹不满地皱眉看他:“反正你不许学她啊,跟古早言情似的,我不喜欢。” 黄羲泽被她说得一愣,随即无可奈何地笑了,倾身抱住她。 他声音在耳畔响起,因为太过靠近有些模糊:“当然了,我们是我们。” 听到这句话,叶楹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 她脑袋搁在黄羲泽肩膀上,眼珠子转了转:“其实,我还想问一件事。” “什么?” “一百多年前,你也梳那个辫子头吗?”叶楹一只手在后脑勺比划了一下,兴致勃勃:“有照片……不,画像吗?” “……” 黄羲泽默默地伸手,把她兴高采烈挥舞着的胳膊拽下来。 老子信了你的邪,什么爱情故事都能让你整成相声专场。 三天两夜的旅行结束,众人打道回府。 一下飞机,叶楹就接到了一条微信。 就三个字:“还好吗?” 坏了,叶楹一拍脑门。 恋爱谈得太投入,居然忘了2201还有个小可怜林望朔! 她赶忙把这事儿和黄羲泽一说,他挑眉:“道士?” 叶楹看看他,想了想:“你不喜欢道士?” 黄羲泽沉吟几秒,忽然勾起唇角:“以前不喜欢,现在倒也还好。” 叶楹看他神情,忽然叉腰质问:“你是不是跟道姑谈过恋爱?” 黄羲泽:“……” 这都哪跟哪啊?! 叶楹这阵子就是不找茬难受,谁让这黄鼠狼子他—— 他就是不、上、钩! 叶楹郁闷得吐血,她这几天什么招都试过了。黄羲泽跟她柔情蜜意的,俩人乍看上去,就是一对热恋小情侣。 不仅如此,晚上还一起睡…… 可这黄鼠狼子,就是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她还能怎么办啊?!总不能穿情X内衣硬来吧?! 叶楹恨恨地咬手帕,难道她在黄羲泽眼中那么没有吸引力? 不应该啊,黄羲泽看着她的眼神还是温柔的。 不对……温柔? 按理说,情侣之间是应该一直这么温柔吗? 唉,以前他想入命的时候她扭扭捏捏,现在着急的倒换成了她自己。 -- 第120页 诶? 叶楹停下咬手帕的动作,突然察觉到一件一直被她忽略的事情。 黄羲泽……似乎从来没有表现出想要邀星入命的样子。 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事儿可有可无。 最早她说要离婚的时候,他也不置可否,还是她死乞白赖地求他救自己狗命。 叶楹惊呆了,如遭雷击。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什么情况,难道她根本勾不起他的兴趣?还是说,他漫长的生命中其实有无数前女友。到她这,根本算不上盘菜? 说起来,仙家们的确长得都很好看啊…… 黄羲泽正在看文件,注意到她突然消音,刚想转头,就被一把捂住了眼睛。 叶楹的声音阴恻恻地传来,不怀好意:“猜猜我是谁?” 黄羲泽:“……” 他半天没说话,纯属懒得搭理。 叶楹更来劲了,咬牙:“我用我左手大拇指赌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黄羲泽无言,车里就你一个,而且还有谁会玩这种神经病游戏? 叶楹看他不回答,恶狠狠怒道:“祈祷nia?” 前排的程菁忍不住劝:“太太,在车上这样很危险哦。” 一会来个急刹,你再把他眼珠子抠出来。 黄羲泽叹了口气,把叶楹的手从眼睛上拿下来:“行了,你最近怎么阴阳怪气的。” 不是怀疑他跟白梵有过什么,就是怀疑他有个道姑朋友。 叶楹心烦——还不是她百般引导,他也不上钩吗?! 所以到底是她不行,还是他不行?! 直到车停到了榆南里,叶楹才回过神来。 她惊觉:“要直接去找他吗?” 黄羲泽为她拉开车门,闻言挑眉:“有我在,怕什么。” 对哦,叶楹恍惚。 现在已经不是之前的状况了。黄羲泽回到仙庙“进修”了一阵子,就找回了自己的修为,还帮她把魙的烙印抹去了。 说起来,这不就跟他以前一样?强大到让魙不敢妄动。只是投鼠忌器,为了那些被魙驱使的魂魄,暂时不能把它歼灭而已。 只要把所有伥鬼的魂魄都剥离出来,就可以真正消灭魙了。 当初他不也成功了吗?从魙身上剥离了左渝的魂魄。只要再次封印住魙,再如法炮制就好了。 现在认识了道门出身的林望朔,应该会有所帮助吧? 两个人很快上了22层,下了电梯,叶楹果然感觉到了区别。 以往那种越靠近2202越清晰的、如影随形的恶寒感受消失了。 这倒是新奇,她诧异得很。 魙的烙印真的被黄羲泽消除了?这货原来这么强的吗? 正瞎琢磨着,黄羲泽就敲响了2201的房门。 过了半晌才听见林望朔警惕的问声。听到叶楹的声音,他很意外的样子,马上开门把两个人让进去。 一进屋,叶楹就惊呆了。 她没想到2201里这么简陋,只有简单的两三件家具,床都没有……而且到处都是符咒,非常压抑。 可这些压抑的符咒,是林望朔保命的东西,是他直到现在还没被魙撕碎的最后保障。 一想到这,叶楹就愧疚起来。战友还在苟着,她倒是乐呵呵地去度蜜月,完全把林望朔忘到了脑后…… 这都已经过了十天了。 叶楹感觉他更瘦了,简直快成个披了皮的骷髅。 为了弥补,她忙席地而坐,对林望朔介绍黄羲泽:“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位……高人。” 林望朔温和地笑笑。他望向黄羲泽,有些歉意:“这里比较简陋,什么都没有……别介意。” 黄羲泽没回答,他漆黑双眼望着林望朔,像是要扒开他枯槁的外皮看看内里的瓤子似的。 林望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腰莫名挺得更直了些,就听到黄羲泽玩味地笑了笑,说声:“黄羲泽,幸会。” 叶楹当然不可能对林望朔说黄羲泽的真实身份,所幸林望朔的道行似乎也不如袁枕那么高。 不然万一小道长来一句:“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再打出一套大威天龙,这事儿就不好圆场了。 林望朔虽然从小长在山上,但似乎挺机灵。黄羲泽没说,他也没巴巴去问他哪门哪派。 接下来的交流顺畅多了,彼此交流了一下情报。当林望朔知道黄羲泽的最终目的是把伥鬼们全部解放,十分震惊。 他盯着黄羲泽的脸,瞧着比他大不了几岁,瞳孔地震:“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黄大师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的道行。” 年纪轻轻……叶楹看着黄羲泽面不改色地收下这句夸奖,忍住心中吐槽的冲动。 章致之那个老棺材瓤子,跟她老公一对比,那都算小鲜肉了…… 叶楹正在神游物外,忽然手上一热。 她低下头,看到指尖跃动着一小团青色的火焰。 叶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林望朔,年轻的道士还在和黄羲泽说着话,眼神都没往这边瞥一眼。 想起他连狗子都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个大概,加上黄羲泽说过这火焰只有她能看到,叶楹松了口气。 她手撑在小矮桌上,装作在好好听两人说话,偷看黄羲泽。 黄羲泽也是一脸端正,听林望朔讲着能用来剥离魂魄的道门阵法。 -- 第121页 可那一缕青焰,仗着林望朔看不见,明目张胆地在叶楹手背上跳跃。 没错……是跳跃,叶楹定睛看了看,终于看出了点端倪。 不知道黄羲泽怎么操作的,这青焰居然是个小黄鼠狼的形状! 第65章 光天化日,搞三搞四 羞涩什么,你不就…… 叶楹新奇地看着小青鼠狼, 忍不住伸出指尖去逗它。 小青鼠狼抬着长脖子,顺势跳到她手指上,尾巴悠闲摆动。 男人们说着正经话, 黄羲泽的表情不变,只指尖下意识地在桌上轻敲。 他敲得毫无声息, 所以没人注意到。 叶楹百无聊赖,跟小青鼠狼玩得还挺开心。小青鼠狼也乐此不疲, 抬起两个前爪,站起来去抓她的手指。 “诶嘿。” 叶楹看它可爱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林望朔奇怪地看向她, 关心:“怎么了?” “没, 没事。”叶楹立刻掩饰地抬头, 明知道林望朔看不到, 还是把小青鼠狼笼在掌心里。 手心痒痒的, 是小青鼠狼的尾巴扫在上面的触感。 叶楹硬着头皮对林望朔说:“真没事……我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 林望朔:“……好吧。” 这人怕不是有那个自闭症。 他点点头,继续和黄羲泽说话。叶楹隐蔽地瞪了黄羲泽一眼,对方却看都没看她。 他的手指仍然在桌上漫不经心地轻点着, 嘴角勾起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叶楹悄悄把手挪开, 小青鼠狼跳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臂,撒了欢地往上跑, 跳到她肩膀上,像是爬到了山顶, 向远处张望。 叶楹撑着脸侧头看它,都快成斗鸡眼了。这样子似乎逗乐了小青鼠狼,它发出细微的吱吱声,往前走了两步。 可下一秒, 它被什么东西一绊,直挺挺地摔进了叶楹的衣领里。 “砰!” 一声巨响,叶楹本来撑着头的手,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 黄羲泽敲着桌面的手指也瞬间一停。他表情还是跟刚才一样,可从叶楹的角度看过去,他短发中露出的耳朵尖可疑地红了。 叶楹的手缓缓握拳。 好家伙,这回是真的到了“山顶”了。 林望朔被这一下吓了一跳,长期的精神紧张让他真的一下子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一脸惊恐:“怎么了?” 叶楹:“……没事。” 她咬牙切齿:“我想到……生气的事。” 林望朔:“……” 有病咱还是看看吧。 出了门进了电梯,黄羲泽无法忽视叶楹背后灵似的阴森眼神,只好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叶楹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丢脸:“好呀你这黄鼠狼子,都不背着人了是吧?” 黄羲泽叹息,伸手揽住叶楹后颈顺毛:“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穿的什么,就把我绊了一下……” 电梯里陷入可疑的沉默。 “那是文胸的带子啊!带子!” 叶楹怒吼,下一秒,电梯门打开,外面一个大妈牵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看着他们,两脸震惊。 黄羲泽叶楹:“……” 叶楹捂脸,飞速蹿下电梯,往楼梯间冲。 黄羲泽紧随其后。 楼梯间有点暗,叶楹脚下踢踢踏踏地跑下台阶,速度快得让人担心这货下一秒就会踩空,摔成个大饼子。 黄羲泽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按在墙上。 叶楹“嘶”了一声,蠕动着想摆脱他的禁锢:“这墙上都是灰,你——” 黄羲泽听够了她的废话,一只手撑墙垫着她的后脑,一只手抓了她两个手腕按在墙上。 接着,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他的吻一向温柔绵长,可这次却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像是一只野兽终于咬上了他的猎物。 当牙齿咬啮在叶楹唇瓣上时,带上了细微的痛感。显然他仍然在克制,但这克制对比起之前那种绅士般的彬彬有礼,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叶楹的手腕被他按着,这才惊觉了一件事。 自己的天生巨力在法力无边的黄大仙面前,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他没有按疼她,但是她连动一分一毫都做不到。 可她现在的确也没什么挣扎的能力,黄羲泽的体温隔着衣服烙在她身上时,他不容置疑地侵入她的嘴唇,留下炙热的亲吻时,她的腰就软了。 如果说以前他的吻是缱绻春风,那这个吻就是疾风暴雨。叶楹被席卷其中,根本无力反抗,只能被动地跟随他的节奏,无奈地纵容他纠缠。 不知道什么时候,黄羲泽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他的手移到叶楹的腰上,狠狠揽着她,像是要把她箍进自己的身体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楹的手滑到他的颈边,手指插进他浅色的短发中,任由细密的痒意在指缝间蔓延。 漫长的一吻结束后,黄羲泽把脸埋在叶楹颈间。他的呼吸很烫,叶楹忍不住动了动,不然总感觉要被烫伤似的。 “别动。” 黄羲泽的喘息声很急,性感中带着嘶哑,带了湿度在耳畔游移。 叶楹不敢动了,她双手还放在他的后颈,手指无意识地在他发间摩挲。 “说了别动。” 黄羲泽放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他微微从叶楹肩上抬起头,叶楹垂眸一看,愣住。 -- 第122页 他的眼瞳变成了青焰的颜色,昏暗的楼梯间里冒着狼似的幽光。 叶楹咽了咽口水,手不敢动了,却又蠢蠢欲动,想亲亲他的眼睛。 实在是……太漂亮了。 那双眼睛像是泛着凉意的萤石,却又通透明亮得多。又冷,又锋利,充满了兽性,却又让人无比着迷。 剧烈的吻让叶楹的呼吸也难以平复,黄羲泽微微站直了些身子,垂着眼睫看叶楹:“别喘。” 妈的,事儿真多。叶楹:“……要不你现在捂死我?” 黄羲泽没忍住笑了。 他笑起来又莫名让叶楹感觉可爱,于是她没忍住,踮着脚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嘴角。 黄羲泽又无奈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尖留恋地在颧骨上轻刮:“别再撩我了。” 叶楹大言不惭,厚颜无耻:“羞涩什么,你不就是给爷玩儿的。” 黄羲泽叹口气,后退一步把她从墙边拉开,又把人转了个圈,老父亲似的帮着拍了拍身上的白灰。 叶楹低头任他动作,不知怎么,想到了偷情之后的打理。 她忍住笑,黏黏糊糊地往他身上靠,手指头在他胸口画圈圈:“这么喜欢我啊。” “最喜欢你。”黄羲泽一手拉着她,一手拦截她搞事的手指,出了楼梯间上电梯。 谁想到叶楹一下子弹开,眉毛倒竖:“‘最’喜欢我?那你还喜欢谁?” 黄羲泽:……我也是嘴欠。 叶楹不依不饶:“还喜欢白梵吗?还是道姑朋友?” 黄羲泽头疼:“我哪来的道姑朋友。” “难道是Regina?”叶楹龇牙,想了想:“还是佘漪那种?” “啊……佘漪。” 黄羲泽一下子站定,叶楹撞在他身上,怒指:“好啊,你这是认了?!” 这人三不五时就要作一场发疯,黄羲泽敷衍着把人塞到车里——上次他从榆南里离开时没开车,车还停在地库里呢。 车一路向北,很快到了森林公园附近。叶楹愣了愣,脑内回想了一下,问:“这是要去仙庙?” 黄羲泽看了她一眼,不意外她还记得路——毕竟她的记忆里不错,他是知道的。 他当下点点头:“对,去找一下三万岁。” 原来三万岁一直在仙庙守着?叶楹不知怎么又想起了黄羲泽之前说的山神。 只不过上次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继续这个话题。 仙庙啊…… 说起来,黄羲泽只在仙庙里待了半个多月,就恢复了修为,这点倒是让人挺意外的。 叶楹皱眉胡思乱想,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黄羲泽那句要改变命数,就要付出代价。 那他是在改变命数吗? 是不是……也要付出代价? 黄羲泽正开着车,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 叶楹眼神诡异,正在他下三路上偷瞄。 黄羲泽默默地低头,视线在自己瘦削却结实的腰处顿了顿,往下。 然后他无言抬头,继续看路:“严禁食用野生动物。” 顿了顿,又说:“你现在看着,像是要把我生吞了。” 叶楹一噎,恼羞成怒:“呸,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她急于转开话题:“对了,上次你说山神是个恶神,是怎么回事?” 黄羲泽沉默很久,久到叶楹都开始怀疑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他开了口。 “他……杀过很多人。不,这么说也不公平。” “很多人都因他而死。” 黄羲泽声线很平,吹进车厢的风像是给他的声音加了特效,有种迷幻的飘忽感。 “其中包括我的朋友,还有很多无辜的人。” 叶楹听到这里就沉默了下去。 她没想到这个话题会这么沉重,难怪黄羲泽提到山神时,语气中满是痛恨。 这次,黄羲泽并没有像上次一样情绪外露,反而平静到有几分漠然:“我的朋友……说起来,他弟弟你也认识。” “就是胡风遥。” 叶楹吃惊地看着他。 不……这也难怪,黄羲泽在仙家中地位崇高,性子也说一不二,看处理佘漪时就知道了。 可这样的他却一再容忍挑衅他的胡风遥,果然是有原因的。 叶楹咬了咬唇,到底问了:“山神……为什么要这么做?” 黄羲泽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因为他的‘愤怒’。” 风声中,他回头看叶楹,脸上是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 “魙,就是他制造的。” 第66章 自家被偷,蛇狼斗殴 眼睛不想要了,可…… 这话题没继续太久, 两个人很快到了仙庙。 这是叶楹第二次来到仙庙,可感受跟当初完全不一样。 也不知道“界”里面是有什么奇妙之处。上次她明明记得,仙庙是在山顶的一个湖边, 可这次却是在一个巨大的天坑里。 到了仙庙,却没看到三万岁。 偌大的空旷平台上, 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宽大兜帽下露出几绺微卷的头发,脸没在帽子阴影里, 只有高耸的鼻尖被阳光捕捉到,白皙皮肤亮得晃眼。 叶楹认得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佘落。 佘落一身黑衣,在阳光下盘膝而坐, 光是看着就觉得发烫。 黄羲泽皱起眉。 -- 第123页 叶楹多少明白他在想什么——佘落是柳仙, 也就是蛇。虽然已经修成人身, 但多数仙家都保留着某些物种本身的习性。 可现在他就这么坐在太阳底下暴晒, 实在很反常。 黄羲泽向前一步, 问:“你怎么在这?三万岁呢?” 佘落没听见似的,浓黑的眼睫垂着,一动不动。 叶楹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寻常, 自觉地在一边站着。 黄羲泽走到佘落面前, 垂眸看他,捕捉到了一丝血腥气:“你受伤了?” 佘落这才睁开眼。两个人一坐一立,他抬起头看黄羲泽。 叶楹这次才真正看清了佘落的脸。 佘落有一张瘦削的脸, 下巴很尖,皮肤白得接近透明, 嘴唇殷红,有种妖异的美感。 尤其是他抬起头,墨锭一样的眼眸被炽烈阳光照成檀色,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一线竖瞳。 他身上有一种阴鸷的野性, 和其他四种仙家不同,那是属于冷血爬行类的独特气质。 即便是跟同族的佘漪相比,看起来也危险了太多。 佘漪目光慢吞吞地落在黄羲泽脸上,又慢吞吞挪到他身后的叶楹身上。 一瞬间,叶楹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以往书里总有“像是被毒蛇盯上了”的形容,可这次…… 佘落,可是一条真正的毒蛇啊。 大太阳底下,叶楹被他盯得遍体发寒。明明他没什么表情,眼神甚至谈不上锋利,可就是让人从心底发凉。 可伴着战栗,叶楹也很疑惑。 明明上次,黄羲泽为了她惩治佘漪的时候,佘落都没有什么表示。 或者说,那时候他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跟她这人不存在似的。 可这次……她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敌意。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佘落勾起嘴唇,笑了笑:“在你跟人类卿卿我我的时候,有人闯界。” “三万岁被反噬,重伤。” 黄羲泽瞳孔骤然一缩。 佘落一边欣赏他瞬间苍白的脸,一边慢腾腾地换了个姿势。 他右手撑在身后,左手搭在屈起的左腿膝盖,伸展发麻的右腿,微侧着脸抬头看黄羲泽:“干嘛这么吃惊?” 佘落还在笑着,可语气像是浸了毒:“你还在乎山界吗?不……你还在乎山上的生灵吗?” 黄羲泽没说话,佘落再度看向叶楹,语气慢条斯理:“我看你只在乎人类吧。” 叶楹暗暗心惊,三万岁虽然也在变得衰弱,但年纪摆在这里,修为绝对不低。 能把她重伤的……有谁? 或者说,有谁和仙家有这么大的仇怨,居然打上门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一下子闪过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 难道是袁枕?! 他居然有这么强? “……三万岁在里面吗?” 黄羲泽声音响起,细听可以察觉到一丝干涩:“她……” “三万岁到现在还没醒。” 佘落截断他的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 他抬头,阴冷眼神直直刺入黄羲泽的眼中:“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族类。” 叶楹睁大了眼睛。 佘落嗤笑:“你根本不会保护我们。” 说着,他的语气陡然一转,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怨毒:“黄羲泽,你没资格当我们的首领。” 黄羲泽眼神沉沉地压在佘落眼中,一言不发。 叶楹咬唇,心里也是惊涛骇浪。 上次见面,佘落完全没表露出这样的情绪。对于黄羲泽,他不说毕恭毕敬,好歹也听他号令。 可他原来有这么深重的怨气吗? 佘落看黄羲泽不说话,无趣地轻嗤一声。他退开,语气淡然:“佘家家主佘落,不再听候差遣。三万岁的仇,我们自己报。” 说着,佘落伸手整理好兜帽,就想离开。 擦肩而过时,一直没发一言的黄羲泽却突然开了口。 他声音低沉,却带了一丝笑意:“那谁配当首领?” 佘落脚步顿住。 黄羲泽侧过头,修长脖颈拉出好看的线条,眼中盛满嘲讽:“难道是你们那个杀人如麻的山神?” 佘落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下一秒,叶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眼前爆开一团气焰! 佘落身上浮现出黑白相间的纹路,像是纹身似的。他满目凶光,眼瞳彻底拉成一线,一字一顿:“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说山神大人?!” 话音落下,他一拳轰在了黄羲泽脸上! 佘落满身淬了毒的杀意,把黄羲泽按在晒得滚烫的青石地面上,一拳接着一拳地砸下去。 空气中顿时充斥令人牙酸的击打皮肉声,夹杂细微的碎裂声音——也不知道是青石地面,还是骨头发出的声音。 黄羲泽压根不还手,双手垂在身侧,只是一直在笑。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脸上伤痕累累,嘴里也涌出血来,可还是在笑。 这笑混合着沉闷的击打声,有种癫狂的味道,也更加激怒了佘落。 佘落眼睛都红了,红唇也不自觉蛇一样向两腮裂开,显然像当初的佘漪一样,出现了兽化的征兆。 “不、准、你、嘲、笑、山、神、大、人!” -- 第124页 佘落暴怒,指尖生出锋利指甲,在日光下闪着剧毒的紫黑色光芒。 就在他要用利爪将黄羲泽脸上的讥讽撕碎时,忽然手腕传来剧痛。 佘落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澄澈的眼睛。 那是……不属于兽类的,一双人类的眼睛。 叶楹单手捏着佘落的手腕。她手指纤细白皙,箍在手腕上甚至没法完全圈起,却让他根本无法挣脱。 叶楹站在佘落身边,铁箍似的手指拉得半跪在地上的佘落微微偏斜了身子,眼神非常冷。 “差不多得了。” 她语气平静到甚至称得上温和,可说出的话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当我面打我老公,小心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泡酒。”① 叶楹看着躺在地上的黄羲泽。他一身狼狈血迹,她心中燃炽起滔天怒火。 她真的生气了。 而怒意,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让正在暴走的佘落被牢牢攥在她手里,动弹不得。 佘落难以置信——这个人类怎么可能阻止得了半兽化的仙家,还是身为家主的自己? 他不甘心地微微动了动手腕,换来几乎要把腕骨捏碎的力道。 佘落定定看着叶楹,眼神又毒又冷,恨不得具象化成一条巨蟒,缓慢坚定地缠绕上她的脖子。 怒气max的叶楹根本没在怕,不闪不避与他对视,冷笑:“眼睛不想要了,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僵持中,细碎的脚步从远处急急传来。几双手伸过来拉扯俩人,有人急急地劝:“你们不要再打了啦!” 叶楹顿住,差点接一句“要打去练舞室打”…… 她抬眼,看到三个容貌昳丽的少年。少年们十五六岁上下,叶楹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看来狐团子们的法力稍稍恢复了一些。 两个人被扯开,佘落冷冷看着叶楹,眼中闪着嗜血的光。 叶楹没他高,但也不怵。她抬着下巴回视,冷笑伸出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眼睛,又遥指佘落。 佘落冷哼一声,被狐团子们簇拥着走了。 叶楹蹲下身扶着黄羲泽坐起来,气得埋怨:“你没长手啊?!他打你你不会打他?” 居然就这么在她眼前被打成一条死狗,真当她叶楹是吃素的?! 黄羲泽一声不吭,垂着眼睛不说话。 叶楹看着他满脸的伤,心疼坏了,想碰鲜血淋漓的嘴角,又怕弄疼他,手很踌躇地悬在半空。 黄羲泽抬手握住她的指尖,没了刚才那股子癫狂劲儿,整个人都散着一股子颓气。 叶楹想了想,坐到仙庙前的台阶上,问:“要聊聊吗?” 她是挺意外的,之前看黄羲泽对山神那么痛恨,还以为仙家们都是像他这样想。 可今天看到佘落跟个狂热粉似的,倒把她搞糊涂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爱戴这个山神,哪怕黄羲泽随口说说,都要暴走。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还有很多奇怪的事情,比如为什么仙家们中,除了黄羲泽和三万岁,其他人似乎对人类都很有敌意。难道山神杀人,也跟这些事情有关? 叶楹想不明白,直接问出口:“山神到底是怎么造出来魙的?还有你说他杀人如麻……” “不,最主要的是……他现在,到底在哪呢?” 黄羲泽垂眸,半晌才默默笑了笑。 “他已经死了。” “山神恶贯满盈,遭了天罚,早就灰飞烟灭了。” 第67章 山神发怒,大狼吃醋 只有魔法才能打败…… 叶楹一脸黑线。 这山神怕不是个二傻子吧, 怎么感觉在黄羲泽的描述里,简直是一部童年动画—— 《没头脑和不高兴》。 咳,叶楹忽然发现自己暴露了年龄, 挠了挠头。 不过想想,在黄羲泽面前, 暴露年龄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这么说来,对傻子山神死心塌地的佘落, 才是真的脑残粉呢。 好在山神没出道,要不然佘落这种,简直饭圈毒瘤。 黄羲泽嘴角带上一抹自嘲的笑容, 叶楹看着他的样子有点心疼, 抚上他的背:“他们……其实都挺讨厌人类的吧。” 毕竟仙家们看起来十分爱戴山神, 而山神是因为杀了人才被天罚。 也难怪仙家们对人类的态度都很恶劣。 所以……黄羲泽这个首领只怕当得也很艰辛, 毕竟他一直限制仙家们, 不让他们跟人类起冲突,甚至还因为叶楹惩治过佘漪。 虽然这也是在保护他们,但这次…… 叶楹咬了咬嘴唇, 有人强行冲击山界, 导致三万岁重伤,仙家们会感到愤怒是理所当然的吧。 也许就是这样,他才默默承受佘落的迁怒, 没有还手。 真是受了不少夹包气啊……她的黄鼠狼子。 叶楹顿了顿,想到了胡风遥。他也是对人类相当敬谢不敏, 叶楹忍不住为黄羲泽的处境叹息。 她转头,担忧看着仙庙紧闭的大门:“三万岁她……” “山神不在了,但仙庙还残留着他部分力量,所以可以疗伤。” 黄羲泽回答, 声音闷闷的:“疗伤的时候不能擅自打扰,会影响她的。” 叶楹也只得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时无话,狐团子们去安抚佘落了,整个仙庙除了疗伤的三万岁,就只剩下他们俩了。 -- 第125页 阳光不知道这里刚发生过什么,依旧热烈地铺陈在地上。有些细小的虫子,也在阳光中乐此不疲地飞舞。 黄羲泽眼神落在青石板上的小裂纹,忽然开了口。 “千年前,仙庙还不在这里。” 叶楹垂着眼睛,双手抱着膝盖,听他说话。 “那时候,仙庙在深山中,但香火鼎盛,每到初一十五都有善男信女朝拜。” “五种仙家各有所长,业务基本全方位覆盖,当然香火鼎盛了。”叶楹下巴搁在膝盖上,忍不住接话。 黄羲泽笑了笑,扯动了嘴角伤口。他嘶了一声:“其实对山神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可善信们显然比较有仪式感。” “仙庙一到黄昏就敲钟闭门,设下山界。因为天黑下来后,仙庙就是仙家们聚集的地方了。” 黄羲泽眼中流露出怀念:“那时候一到晚上,仙庙就热闹得不行。仙家们时不时就会来这里达旦欢聚,这里对他们来说,就像家一样。” 叶楹脑子里莫名浮现出窃格瓦拉的名言。 “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一回来就像回家了一样,超喜欢在里面……” 叶楹:“……” 她这时不时开脑洞的毛病什么时候好:“后来呢?” “只有一天晚上……山界为了人类打开了。” 那一夜下着大雨,山门前传来惨烈的嚎啕声。 好像是一个车队,不知怎么走到了深山里迷了路。夜雨磅礴,车队的首领抱着临盆的妻子,冒着大雨跪在山门外祈神。 那晚天气很差,大家都早早回洞府睡觉了。仙庙里只有山神,和一个护法。 三万岁照着山神的吩咐,撤了山界,把人放了进来。 山神对人类没什么恶感,虽然他是掌管山间万物的神祇,可毕竟人类也是生灵。 而生灵们,在他眼中,都是平等的,都需要他的庇护。 这事儿对于山神来说,就跟随手救一只小蚂蚁差不多。 他眼瞧着那产妇转危为安,嘱咐了三万岁一句,就离开了仙庙,去找仙友手谈了。 毕竟这片山仙气瑞盛,是有名的仙山,一向无比祥和,山神也没当回事。 可三日后,等他回来,山里已经一片水深火热。 原来,那晚产下的孩子,是那车队首领的第一个儿子。 首领十分高兴,为了庆祝,他带着手下们在山上大肆狩猎,听说山上有猛虎,甚至放火烧山,以逼猎物踏入陷阱。 其实山中也有猎户,但那是为了生计,而且也不是肆意捕杀。 可车队的猎杀并不是为了生计,甚至不是为了饱腹,只是单纯取乐罢了。 一时间,山中生灵涂炭,无数野兽被残杀,或是活活烧死呛死。 回到山中的山神就见到了这么一幅地狱场景。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恻隐之心居然给山中生灵带来灭顶之灾。就连仙家们也奄奄一息,伏在仙庙之中。 毕竟本质上,他们也是动物罢了。 三万岁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着条不知是死是活的小蛇,浑身是伤。 山神满眼血丝,颤抖着手按在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狐狸肩上:“为什么……” 为什么仙家们居然没法阻止他们? “他……”三万岁脸上全是尘灰和血迹,一看到他便流下泪来:“他是皇族,身上有龙气,我们……没法靠近……” 她声声泣血,呜咽着抱紧怀里的小蛇。 龙气。 山神站起身,闭了闭眼。 他是这片山林的神,只要在这片山中,任何动静都瞒不了他。 此刻生灵的惨叫嚎哭犹在耳边,伴着人类饮酒作乐的喧闹,敲打在他的耳畔。 再度睁开眼时,他的眸中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慈和悲悯,只剩下一片滔天的暴怒。 “山神震怒,泥石滑落,把车队埋在了底下。只有产妇和刚出生的孩子的帐篷稍远,幸免于难。” 黄羲泽语气平静,眼神落在阶前:“两百多条人命,一炷香的时间就全都没了。” 叶楹看着他的侧脸,听着千年前的旧事,不知怎么浑身发冷。 她回头去看紧闭的庙门。 就在那个大殿里,千年前,曾经迎接过一个生命的降生。 这本来是喜事,最后变成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祸。 “神明杀生,果报比凡人更酷烈。何况他杀的是身负龙气的皇族。” 黄羲泽微微抬起头,看向被天坑圈禁的那一小块天空:“很快他就遭了天罚,灰飞烟灭。” 叶楹眉头紧锁,叶楹欲言又止,叶楹陷入沉思。 这故事,让她没来由心情暴躁。 过了半晌,她还是没忍住,皱眉看向黄羲泽。 “明明是人类先……” 说到人类,叶楹一下子噎住,想起自己也是个人类,改口:“是那个皇族先动的手,是他先滥杀,才会遭报应。怎么反而是山神遭天谴?” 顿了顿,叶楹不满:“这也是所谓的天命吗?那我还真是不喜欢这天命。” 黄羲泽看她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他灰飞烟灭了,这件事就结束了吗?” 他抬头,出神地往檐角的方向看去。 虽然两个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看不到那里的,可他知道,那里挂着一个铃铛。 -- 第126页 一个没法发出声音的铃铛。 黄羲泽叹口气:“人心可畏,暴怒,怨毒,恐惧……如果累积到一定程度,会成为邪气,影响人的心智。” 叶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黄羲泽看向她,眼中情绪莫名:“可神明的愤怒,是比这些都可怕的东西,可以吞噬生魂。” 叶楹睁大了眼睛。 她脑中闪过黄羲泽以前说过的话,惊声:“魙!” “是啊。” 黄羲泽苦笑:“魙就是……山神看到生灵涂炭时,产生的暴怒凝结成的邪祟。” 原来如此。 叶楹恍然大悟,所以黄羲泽才那么痛恨山神。 这并不是简单的以命抵命,后续的影响甚至超过了事情本身。 “如果说那个皇族死有余辜,可后面所有被魙害死的无辜的人呢?”黄羲泽声线淡漠:“不说过往,光是在榆南里,它就吞噬了十多条人命。”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叶楹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没法反驳。 他说的……是对的。 “所以你才一直试着想把那些魂魄从魙手里救出来。” 叶楹轻声说:“那里也有胡风遥的哥哥?” 黄羲泽却摇了摇头。 “仙家死后,是没有魂魄的。” 他看着叶楹,露出一个笑容:“已经是超乎凡俗的存在了,那么长的生命……跟人的轮回转世也差不多了。” 叶楹愣愣地看着他。 阳光已经偏移,在地上扯出长长的影子。 黄羲泽逆光看着她,过于明亮的轮廓掩埋了他的表情。 可那双眼睛里,大抵是有些悲伤的。 叶楹心里发堵,想说点什么,可是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嘴。 虽然她知道,作为人类,她的寿命短暂。可能她挂了,黄羲泽还会长长久久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一想到他最终也会消散,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她就莫名地难受。 她低着头,半晌,莫名挤出来一句:“可我还是觉得,这不是山神的错。” 黄羲泽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挑挑眉,语气不善:“你现在是在为了别的男人怼我?” ……这都哪跟哪啊! 叶楹:“你这是在学我胡搅蛮缠吗?” 你还知道你自己胡搅蛮缠啊!黄羲泽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叶楹:“……” 这黄鼠狼子怎么越来越没溜了。 第68章 富婆发疯,兄友弟恭 来,看看下面。…… 等到狐团子们回来, 叶楹和黄羲泽才起身离开。 开车回去的路上,叶楹看着黄昏的天色发呆。 不知道为什么,记忆里许多关于黄羲泽的画面, 都是在黄昏。比如此刻,她看着黄羲泽的侧脸出神。 黄羲泽没看她, 微微偏了偏头:“今天要吃牛肉面吗?” 上次叶楹向黄大仙许愿吃牛肉面,结果俩人要去看左淮就没去成。叶楹没好气:“他们家装修, 暂时闭店了。” 黄羲泽想了想,忽然翘起嘴角:“要不在家吃吧。” 叶楹也琢磨了一下:“也行。” 反正黄羲泽的厨艺也不错,跟外面的大厨也没多大区别。 没想到车一路开到了一家餐厅。 叶楹一看一排排的车就晕了:“不是在家吃吗?我去, 这么多人?这还吃得上饭吗?找车位都得找出去俩小时。” 话音刚落, 黄羲泽就拐到了一个隐蔽的卷帘门前。 他微微抬头, 看向卷帘门上方的摄像头。不出三秒, 卷帘门就缓缓升起。 叶楹愣了, 眼瞧着黄羲泽神色淡淡地把车开到了地库。 她晕晕乎乎地下车,晕晕乎乎地被黄羲泽拉到电梯里,晕晕乎乎地进了个僻静的包厢。 叶楹坐下半天, 才恍惚地抬头去看幽雅中带着华丽的装潢:“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店。” 定风波……啊, 好像很出名,要提前一个月预约。上次章从简要请她跟左淮去吃,说是有熟人告诉他有人退订的消息, 才叫他抢到一桌。 但最后也没吃成。 叶楹惊叹地看着黄羲泽:“果真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话音刚落,英俊的男人敲门进来, 看衣着并不是服务生,倒像是经理。 他看到黄羲泽,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马上换回恭谨的微笑:“老板。” 叶楹惊悚地看黄羲泽:“嗯?” 经理又转向叶楹, 笑:“太太还是第一次来呢。” “啊,嗯……” 叶楹当场局促,看着黄羲泽慢条斯理地要了菜和酒,经理满面笑容地离开。 黄羲泽斜乜眼睛看失语的叶楹,嘲笑:“你该不会觉得咱家只有炸鸡店吧?” 叶楹:……还真这么觉得,她还以为这鼠狼子对鸡有什么执念。 她叹口气,看向窗外景色,感慨:“原来是这么个在家吃啊,看来我得快点适应自己的富婆身份。” 两个人正吃着饭,忽然叶楹感觉小腿痒痒的。 她伸手在腿上摸了摸,皱着眉掀开桌布往桌子下面一看,正对上两只狗眼。 叶楹:“……” 黄羲泽看她举止怪异,问:“怎么了?” 叶楹默默把脑袋露出桌面,对黄羲泽说:“来,看看下面。” -- 第127页 黄羲泽:“……不好吧。” 这是他的店,在神圣的工作场所说什么虎狼之词。 叶楹面露狰狞:“我让你往桌子下面看!” 黄羲泽反应过来,也掀开桌布,看到了一个正在摇尾巴的狗屁股。 叶楹把狗子从桌子下面叫出来,新奇:“狗子怎么在这?” 她想了想,大惊:“你不会让左渝去查袁枕了吧?!” 黄羲泽看了她一眼,安慰:“怎么会。” 袁枕是个不知深浅的道士,左渝一个孤魂野鬼。让他去查袁枕,那不是正撞在枪口上。 叶楹这才放下心,接着又担心:“那难道是……” 左淮在这里? 难道章从简到底请他来这里吃饭了? 叶楹怒拍桌,好啊,这事儿她也出了力,结果居然背着她吃好的! 黄羲泽啼笑皆非,拉着她:“五十万而已,你让他挣了吧。咱家这么大盘饺子还差这几瓣蒜?” 叶楹恨恨坐下,发泄似的用筷子戳起一块肉往嘴里塞。 黄羲泽看她有趣,含笑摸了摸她的狗头:“你现在可是富婆了,别这么抠抠搜搜的。” 叶楹闷闷不乐:“身份转变需要时间,而且我现在也没什么当富婆的实感。” 黄羲泽帮她盛了碗汤,随口说:“那要不再去商场扫货?或是给你买辆车?” 叶楹蔫蔫巴巴,像个霜打小白菜:“算了。” 好迷茫啊,突然暴富,但不知道做什么…… 黄羲泽看着叶楹无精打采的样子,试探问:“要不去旅游?” 叶楹双手一拍:“好啊!我正好有个想去的地方!” 黄羲泽没想到她刚从长白山回来,居然还对旅游挺有兴趣,问:“去哪?” 叶楹手按在桌子上,一脸兴奋:“我们去饽饽山吧!” 黄羲泽:“……?” 叶楹有节奏感地拍起手:“饽饽山上摘饽饽,给黄鼠狼吃饽饽。” 饽饽山上摘饽饽,给黄鼠狼吃饽饽。 给黄鼠狼吃饽饽,给黄鼠狼吃饽饽。 “吃完饽饽——” 没等唱完,黄羲泽霍然起身,捂住她的嘴,一脸痛苦:“别唱了。” 好家伙的,杀个人跟唱rap似的。 俩人正在打闹,一直在旁边掺和玩闹的狗子耳朵突然一竖。 紧接着,它转身就跑,瞬间就消失在了墙壁中。 叶楹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有情况?” 不会是左淮出了点什么事吧? 黄羲泽也正了色,按了桌上一个铃。不出二十秒,就有人敲门进来。 黄羲泽让人去查预订名单,叶楹重点嘱咐:“查有没有姓章的订位。” “有。”经理也是个人才,直接回答:“的确有章先生的订位,这会儿就在吃呢。” 叶楹没想到他连名册都不用翻,直接记在脑子里。有些意外地抬眼:“在哪?” 经理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笑容:“有两位章先生,一位在拜星,一位在招潮。” 两位? 叶楹惊觉:“难道章就繁也来了?” 黄羲泽眉眼一沉,起身带着叶楹就往狗子消失的方向走。 三人来到包厢门前,门边的小木牌上写着“招潮”二字。黄羲泽伸手,不紧不慢地在门上轻敲三下。 屋里沉默了五秒,等得叶楹都急了,才传来了一道声音:“进来。” 叶楹眼瞳皱缩——这是章就繁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左淮和章从简的房间里? 该不会—— 她脑中迅速闪过游轮上的惊险,同时黄羲泽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叶楹赶紧跟上,等看到屋里的三个人时,忙上前几步把左淮拉了起来。 她把左淮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外表儒雅的章就繁:“你要对我外甥做什么?” 说着,她还不忘背着手拍拍左淮:“别怕,舅舅舅妈来了。” 屋里霎时间一片寂静。 章就繁和章从简两兄弟显然被她的举动吓到,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又回头看看黄羲泽。 看到黄羲泽的瞬间,章就繁就是一愣。 但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他,他连忙起身:“原来黄总今天在店里啊。” 黄羲泽看了他一眼,没答话。 这时经理已经摆好了椅子,黄羲泽施施然坐下。 他坐的位置不是主位,可以他的气场,坐在哪都像是在主位似的。 以往见到章就繁,好歹他还做点面子活。这回突然摆起谱,章就繁也忐忑了起来。 章从简更是状况外——他公司是做科技的,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做餐饮的黄羲泽。何况彼此实力相差悬殊,他压根不认识黄羲泽是谁。 这堂兄弟俩茫然的表情倒是真有些相似,看得出是有血缘关系了。 叶楹正严阵以待,忽然身后左淮叹了口气。 他伸手扒拉叶楹:“那什么……章先生是客户爸爸请来的。” 嗯? 叶楹意外地看了看左淮,又转头看了看章就繁和章从简。 左淮解释:“老爷子给的不是两张秘方吗,所以他约了章总过来,想把这两张秘方分了。” 叶楹愣住,瞪经理:“你不是说有两个章先生订房吗?” “另一位zhang先生是弓长张啊。”经历冤枉地举起手:“您也没问啊。” -- 第128页 叶楹:“……” 她捂脸,蹭到黄羲泽身边坐下。这乌龙摆得,真是社死。 左淮面无表情——我才是真的社死,生意谈得好好的,突然舅舅舅妈冲进来了,还一脸虎视眈眈地让客户别欺负自家小孩儿。 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生无可恋。 章就繁感慨地看着手中泛黄的丝帛:“章氏酒业都没了,酒厂都卖了,亏那位老爷子还宝贝兮兮地托梦。” “老酒坊还在呢。”章从简却靠在椅子上,一脸怀念地摩挲着丝帛:“我想好了,回老家把酒坊再开起来。” 章就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那这不正好是老爷子给你翻盘的,给我干什么?” 半晌,他垂眸笑笑:“反正家里从来没什么好事儿想着我,都习惯了。” 章从简却很认真地对他说:“因为你打小儿就不让人操心,也就我这种不肖子孙才让祖宗死都死不踏实吧。” 说着,他大笑了起来。 章就繁却没笑。 他看着章从简,最终摇了摇头,满饮杯中酒,喃喃:“看你这德行就烦。” 章从简不以为意,揽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 叶楹伸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没好气:“好了两位,先打断一下你们的兄友弟恭。” 她看了看左淮,眼神锋利,重新落回章就繁身上:“章总是不是该解释一下,您雇的人在游轮上差点把我们弄死的事儿了?” 章就繁听她这么一句,反而愣住了。 他迟疑地看着叶楹:“黄太太,严警官没通知您吗?你们说的那个袁枕是查到了,可……” “他已经死了十年了。” 第69章 家庭弟位,狐狸偷窥 狐被杀,就会死。…… 所以事情是这样的——章就繁的的确确听说了章从简搞来道士要刨祖坟, 当初也的确是他报警,把左淮逮进了局子。 后来他搞清楚了托梦这事儿,第一反应跟叶楹一样, 觉得匪夷所思。 做生意的,多多少少都会信点什么。章就繁疑心是有什么东西作祟, 于是经人介绍,找来袁枕。 “但我就是让他查查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让他害人啊。”章就繁直喊冤:“我要真想坑人,没必要选在船上,还正好是我租下来的这天。” 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叶楹将信将疑, 可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章就繁不是章从简, 在本市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游轮派对上搞事, 实在百害无一利。 章从简也附和:“不可能的, 繁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俩打小一块长起来的,我还不知道吗。” 叶楹:“……” 你是哪来的傻白甜,也难怪被人坑得裤衩都不剩。 最后章就繁也只知道袁枕早年师从龙虎山, 下山后自己闯荡, 算是小有名气,据说好多娱乐圈的人也会找他开运之类。 所以他排场不小,叶楹之前看到的那八个就是他的贴身保镖。 “但是……据说那些保镖嘴里, 什么都没问出来。” 章就繁也很迷惑:“严警官不肯多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也很无辜, 明明只是雇个懂行的人看看他哥是不是中邪了。 没想到雇来的人才真的邪门,怎么画风突然就灵异了起来。 车开在马路上,晚风吹袭,叶楹忍不住问黄羲泽:“所以章就繁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应该是。”黄羲泽淡淡回答:“从游轮那次之后, 袁枕的确也没在他身边出现过。” 叶楹惊诧:“你怎么知道?所以你到底还是派了左渝去监视吗?” 黄羲泽抬眼看她,抬手展开手掌,叶楹就看到小青鼠狼站在他的掌心里,百无聊赖摇尾巴。 叶楹一下子扑上去,把小青鼠狼扣住。 她脸刷的红了,脑子里瞬间闪回下午那个无语的黄鼠狼坠落事件。 黄羲泽叹息:“别急,还有人呢。” 叶楹:“……” 什么鬼,她明明是掩耳盗铃,为什么说得好像她是什么老色批一样! 她趴在黄羲泽腿上,阴恻恻地透过镜子去看前排开车的程菁。 程菁:“……” 你们俩真难伺候。 叶楹从黄羲泽腿上爬起来,不经意瞥到窗外,忙喊:“诶诶,程菁,停一下。” 程菁也瞥到了外面的便利店,顿时手一哆嗦,车身不易察觉地一晃。 他一边靠边停下,一边颤声问:“太太,又要买棒棒糖?” 叶楹:“……我棒你个蛇皮团团锤,少废话。” 黄羲泽斜乜眼睛瞥她,还说不习惯当富婆,这就有资本家颐指气使的德行了。 车停在路边,黄羲泽再次坐在路缘石上。 程菁坐在车里,同情地看着他——毕竟上次坐在这里的记忆说不上很愉快。 在酒醉叶楹的淫威之下,黄羲泽被迫骑在路缘石上上演了几个经典场景。包括但不限于“酒醉的蝴蝶”现场演唱,“心疼giegie”行为艺术…… 就在沉浸于过往的心灵创伤中时,身后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黄羲泽回头,就看到夜风中走来的叶楹。 她的头发长长了一点,在锁骨上跳跃。细细的金链缀着小小的坠子,落在锁骨中间的凹窝里。 眼神明亮,嘴唇润泽。她还很年轻,看着黄羲泽的样子,像是一股新鲜的风吹进沉睡的山林。 -- 第129页 黄羲泽定定地看着她,有时候甚至会为这种年轻感叹。他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但他们彼此都知道,他内里已经垂垂老矣。 即便他有漫长的生命。 叶楹很快来到他的眼前,和他一起坐在路缘石上。她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命令他:“别动。” 黄羲泽听话地保持面对她的姿势。 叶楹左手夹着消毒水瓶子、棉签和创可贴,右手拿了一根蘸了消毒水,嘲笑:“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被打成了猪头?刚才章就繁看你的表情就跟见鬼了似的。” 黄羲泽:“……” 他现在的感觉也跟见了鬼似的。这些伤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导致他还真的……忘了。 难怪定风波的经历、章氏兄弟、左淮、程菁……每个人见了他都要呆上几秒。 他面无表情地看叶楹:“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没提醒他,看他的笑话? 叶楹冲他粲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哪能呢~” 说着,她还开玩笑似的在他脸上拍了拍:“我那么心疼你,怎么会那样对你呢~” 她拍的声音很响,简直像是在抽耳光。坐在车里的程菁看着一脸笑容的叶楹,听着“啪啪”的响声,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黄羲泽嘶了一声,伸手握住她施虐的指尖,忍不住笑:“还生气呢?” 叶楹一把将手抽走,换了根棉签蘸消毒水,没好气:“我生什么气,打死了也不关我事。” 黄羲泽看她阴阳怪气,刚要说什么,可迎上她警告的眼神,又乖乖地定在原地,任由叶楹小心地擦拭伤口。 好半晌,他才说:“反正他也伤不了我什么。” 那就干呆着挨揍啊?叶楹翻了个白眼,黄羲泽马上保证:“以后不会了。” 听到这,叶楹才呼出一口恶气。 她认真地把伤口消毒干净,又捏着他的下巴,把另一处伤口转向自己这边:“你得记住,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 叶楹轻轻吹了吹伤口,又说:“你的身体不是你自己的了,要好好爱惜,不然会让我伤心的。” 她吹得伤口痒痒的,黄羲泽垂了眼帘听她碎碎念,唇边带上一点笑意:“嗯。” 终于处理好了所有伤口,叶楹看着黄羲泽,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完了,我创可贴好像买大了。” 黄羲泽被贴得像个木乃伊,明明之前就四五处淤青,可糊上了半个手掌大的创口贴,简直像是毁容了。 她笑得开心,黄羲泽无言:“好在不是原型受的伤。” 不然她还不得把他一身毛都粘下来?! 叶楹咬着牙笑,推他的脸:“还想受伤?” “不敢了。” 叶楹想了想,掏出手机,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 她掐着嗓子,打开自拍模式,夹着嗓子娇滴滴地:“哥哥~咱们还没拍过合照呢?” 结婚照的不算。 黄羲泽一脸无语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镜头里包得是不是人都瞧不出来的自己:“用这个造型?你不怕别人觉得你家暴?” 叶楹举着手机,声音更夹了:“人家就喜欢哥哥这样嘛。” 黄羲泽被她按着拍两张,感慨:“你这么叫我,让我想起来一位历史上的君王。” 叶楹娇羞靠在他肩上,又来了一张:“是怀抱绝世妖妃的纣王,还是坐拥倾城的唐玄宗?” “不,是刘备。” 叶楹:“……” 我可以在你茂密的坟头草上增加几丝绿意吗? 程菁把人送回老宅时,已经挺晚了。 不过加班使他快乐,毕竟黄羲泽出手一向大方。 叶楹快累吐了,下午刚下飞机,赶场似的折腾了一顿。 等黄羲泽洗完澡出来时,她已经裹在被窝里,背对着他,发出浅浅的呼吸声。 黄羲泽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关灯,上了床。 黑暗里,他慢慢将叶楹拥入怀中。 没想到,本以为睡着了的人却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哈!捕获!” 黄羲泽一愣,在黑暗中看着她闪闪发亮的眼睛。 叶楹得意极了,简直头发梢都翘起来了。她桀桀怪笑:“看你还能跑到哪……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压在了黄羲泽的唇舌间。 两个人身上,同款洗发水和沐浴露味道混在一起,被水汽浸得连气味都湿润了起来。 叶楹猝不及防地,身体陷入柔软的床铺之中。同样柔软的是黄羲泽的头发,带着微微的潮气扫过她的脸颊,有些痒。 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以及他的情感。 那种两个人从没表白过,但确确实实存在,由命运链接传递的深沉情感。 恍惚间她想起之前因为“命星”的存在怀疑两个人情感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可时过境迁,现在想来,她莫名觉得那时候的想法片面得可爱。 没什么能比此刻这种相连的感觉更加汹涌,更加笃定了。他们是天时地利,是天生一对,就连星星都可以做证。 “……专心点。” 黄羲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不满地在耳边提醒。叶楹忍不住笑,清凌凌的笑声传到耳中,莫名让黄羲泽心中发软。 他郑重地在叶楹颈间落下一吻,本来是暧昧的举动,可被他做出来,充斥着无限的珍惜。叶楹回手抱住他,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僵住。 -- 第130页 黄羲泽也僵住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满目阴沉。 黄羲泽缓缓转过头,果然看到床边有个脑袋。 ——胡风遥手肘撑在床边,正支棱着脑袋,面带微笑看着他们。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他甚至还做了个“继续”的动作。 叶楹:“……” 看来胡风遥不明白一个道理—— 狐被杀,就会死。 第70章 狐狸夜访,打起嘴仗 要继续吗? 叶楹锹都拿起来了, 最终还是没拍死胡风遥。 她现在无比怀疑,她跟黄羲泽真的是上天注定吗? 明显是上天注定不让他们在一起好吧…… 否则怎么每次准备生命大和谐,最后结果都如此的不和谐。 难道他们俩滚在一起, 会引发山崩海啸,世界末日?! 叶楹像是苍老了十岁, 一脸看破红尘。 为什么别的姐妹都有的,单就我没有?! 叶楹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 事已至此,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胡乱把胡风遥撵出去,让黄羲泽带他去正厅了。 等叶楹穿好衣服,瞪着个死鱼眼出去时, 两个男人……雄性已经坐在沙发上说了半天的话了。 家里的阿姨轻手轻脚地上茶, 然后退下, 与叶楹正在门口相遇。 她轻声道了句谢谢, 阿姨轻笑颔首。 可等到面对胡风遥, 叶楹又换上了核善的表情。 她在黄羲泽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下,眼神危险地盯着对面的狐狸。 胡风遥好笑地看着她:“有这么不爽吗?又不是打断了你们的第一次。” 叶楹脸更黑了。 胡风遥睁大眼,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不会真的是第一……” “打听别人家的事情, 小心嘴里长痔疮。” 叶楹皮笑肉不笑地打断, 胡风遥立刻捂嘴,但弯起来的一双眼睛还是泄露了幸灾乐祸。 叶楹:…… 她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黄羲泽:“我现在要是弄死他, 以咱家的土豪程度,能摆平吗?” “不能伤害野生动物。” 黄羲泽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 语气满是遗憾:“多有钱也不行,违法。” 胡风遥:“……” 当着我的面聊这个,人干事? 而且弄不死我,你俩是觉得很可惜? “你最好是有什么正事。”叶楹面色不善。 胡风遥放松地靠在沙发上, 闲闲地回答:“我听说,佘落跟你闹掰了?” 整半天是来看笑话的,叶楹面不改色,墩了墩手里的铁锹。 胡风遥被她明显的敌意气笑了,黄羲泽适时打断:“你来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事吧。” 他看着胡风遥:“是三万岁的事?” 说到三万岁,胡风遥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虽然他经常惹事,经常被三万岁责罚,可那到底是把他抚养长大的长辈。 这次事情发生时,山界里只有三万岁一个人。好在佘落及时赶回去,否则恐怕受的伤不是仙庙能治好的。 “以太奶奶的本事,不应该这么轻易被伤。而且我听佘落说,对方是个人类。” 叶楹意外地看胡风遥一眼。 佘落现在烦黄羲泽烦得要死,根本不会跟他分享情报。胡风遥这是得了消息,特地来告诉黄羲泽的? 这货天天跟黄羲泽唱反调,居然会这么好心? “很有可能,就是游轮上那个袁枕。” 胡风遥继续说:“但是很奇怪,山界上除了丹砂和硫磺,还有仙家的气息。” “这个袁枕……身上有仙家的修为。” 黄羲泽骤然抬眼。 叶楹没懂,皱眉问:“人类身上不能有仙家的修为吗?没准他是……弟马?” “不可能。”黄羲泽首先否决这猜测:“仙家不会找修道人当弟马。” 要是硬说的话,对仙家的崇拜源于萨满教。两边都不是一个教派,仙家们没必要抢人家的弟子。 ……再说自古仙家跟道士的关系就蛮紧张,毕竟在道门眼中,他们算是“妖”来着。 “那……如果是他抢夺仙家的修为呢?” 叶楹下意识去看胡风遥,这事儿他显然没少干。比如落水那次,他就拿她当诱饵,把灰四的修为吸了个底儿掉。 真·吸鼠霸王。 再联想游轮上时,袁枕抓了乔二,却没弄死他,只是变回原形—— 他留着乔二,肯定有某种理由。 这理由,大概率也是要吸他的修为。 胡风遥皱眉:“可是人类根本没法使用仙家的修为,他要修为来干什么?” “你应该问,他是怎么让修为为他所用的。” 黄羲泽看向胡风遥:“你刚才不是说,山界上有仙家的气息吗?他很可能已经收集过很多仙家的修为了。” 否则,山界也没那么轻易就被攻击——只有出自同源的力量,才会对它造成更大的伤害。 “合着收集修为就是为了来我们这找茬?”胡风遥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你查他查的怎么样了?有消息吗?” “明天我会找警察问一问。” 黄羲泽语气低沉。 “找警察?”胡风遥一脸惊异:“你是什么遵纪守法好公民吗?靠人类去查?” “不然呢?”叶楹牙尖嘴利,立刻回击,态度极差:“要不你去探探,你要是死了我们就大概估计出来他的实力了。” -- 第131页 袁枕就是个未知黑洞,黄羲泽怎么放心派人去送人头? “他隐匿踪迹的本事很强,而且……” 黄羲泽无意识地摩挲自己指尖:“他好像知道我的实力,在刻意避开我。” 这不是趁他不在,就摸上了仙庙么。 胡风遥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黄羲泽眼神疑问,胡风遥垂下眼:“我还以为你不关心这些事。” 叶楹不高兴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要这么说他? 胡风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语气平淡:“毕竟你这两百年来,一直只关注魙的事。” 他抬起头,正看到叶楹投来意味不明的眼神,偏了偏头:“什么?” 叶楹皱眉想了想,终于还是决定直球出击:“你跟魙也有仇吧?怎么看你对这事儿不怎么关心呢?” 不仅不关心,还对黄羲泽想要降服魙的举动不以为然似的。 胡风遥放下茶杯的动作一顿,看向黄羲泽,哂笑:“你把这事儿也跟她说了?” “她是仙家的妻子,知道仙家的事情,不过分吧。” 黄羲泽语气平淡,换来胡风遥一声嘿笑。 他看向叶楹,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胡风远的死,是因为他自己多管闲事,非要管人类的事情。” 叶楹眨了眨眼。 胡风远……是胡风遥的哥哥? “你小心点吧。” 胡风遥看向黄羲泽:“你现在这样,跟他当时有什么区别?” 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情绪的由来。 是对胡风远,对黄羲泽,还是—— ——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 “黄羲泽想做什么,不用你管。”叶楹看到黄羲泽被怼就不爽:“管好你自己吧,少折腾你那几个侄子。” 胡风遥舔了舔尖尖的犬牙,看着叶楹的眼神阴郁中带了丝兴奋:“你跟那个人一样,真是喜欢多管闲事。真让人想——” 他话没说完,就被黄羲泽打断:“胡风遥。” 胡风遥看了看他,眼中的金芒骤然熄灭。 他收了身上的气息,投降似的举起双手:“开玩笑的,叶壮士对着佘落都敢出手,我可不敢跟她造次。” “知道就好。”叶楹龇出白森森的牙:“话说完了吗?没事就快滚吧。” 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花噼里啪啦。 最后胡风遥到底还是识趣地起身离开,临走意味深长地看了黄羲泽一眼。 “借来的终究要还,别超出时间。” 叶楹扛着锹横眉冷对:“不速之客终究得滚,别浪费时间。” 胡风遥:“……” 你拿我当人了吗? 他走了之后,叶楹不爽地回视黄羲泽:“我知道你为胡风远的事,总觉得对他有愧,但他也太嚣张了。” “你太在意别人了。”叶楹越说越气:“我就不明白了,你是仙家的首领,为什么要这么迁就他们?” 黄羲泽抬眼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好笑地起身走到她身边:“每次你瞧着比我都不高兴。” 叶楹踮脚,把下巴戳在他肩膀上,闷闷地说:“还不是你一直在委曲求全,看得我心烦。” “我不能随心所欲。” 黄羲泽声音从耳畔传来:“我不能犯……和山神一样的错误。” 他语气黯然,叶楹咬了咬嘴唇。 你为什么一定要跟山神比? 你只是仙家的首领,管好仙家就好了,为什么要管人类? 你不是神明,为什么一定要做神明才会做的事情? 为什么一定要把山神造成的恶业揽在自己身上? 叶楹有好多话想问,终究没问出口。 她自己也是被魙狙击的人之一,她明白这种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恐惧。 她又怎么能阻止他救其他人? 叶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人类和仙家之间,就真的这么水火不容吗? 黄羲泽看起来一直在维持着这个脆弱的平衡,可如今,这个平衡似乎也岌岌可危了起来。 正想着,忽然身子一轻,叶楹回过神,才发现黄羲泽把她轻飘飘地抱了起来。 他仰着头看她,双手托着她,很认真地问:“要继续吗?” 叶楹慢吞吞地低头,看着自己这两腿盘在黄羲泽腰间的骑姿,以及他托着自己大腿的姿势。 再慢吞吞回头,跟路过的佣人对上眼,对方立刻低下头装没看见。 叶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用了。” 还继续个屁啊?!你告诉我怎么继续? 冒着粉红气泡的气氛早就被那死狐狸破坏得一点不剩了! 叶楹心里流下宽面条泪,面色木然。 我的心已经死了。 第71章 夫复何求,火上浇油 你这老黄历,可真…… “后来我跟师父师兄们联系了一下, 还真的有能镇得住它的阵法。” 包厢里,林望朔正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现在看起来精神不错,可能是因为有了进展, 眉目间的郁气都少了些。 反观对面叶楹,反倒是病恹恹地瘫坐在榻榻米上, 懒洋洋地往黄羲泽的身上靠。 林望朔总往她的方向看,最后还是没忍住问:“是身体不舒服吗?” “昨天半夜折腾感冒了。” -- 第132页 叶楹鼻音浓重, 咬牙切齿。 该死的狐狸,坏她好事不说,还让她遭罪。 “哦……哦。” 林望朔眼神不经意瞥向黄羲泽, 慌忙低头, 没血色的耳朵却慢慢红了。 叶楹:“……” 小道士看着纯情, 想不到脑子里也是有点东西啊…… 她清清嗓子, 看着黄羲泽疑问:“早年你不是封印过魙吗?怎么现在还需要阵法?” 她还以为是剥离魂魄的阵法, 搞半天是封印魙用的。 “我自己做不到。” 黄羲泽坦言,语气沉沉:“当初是胡风远帮了我。” 叶楹恍然:“难道就是那时候……” “对。” 黄羲泽简短回答,叶楹却沉默了。 原来二百年前, 魙侵袭左家村时, 是黄羲泽和胡风远合力封印了魙。 而胡风远就是那时候殒命的,看来也是十分凶险。 可现在……魙又吞噬了这么多人,真的没问题吗? 叶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 就在这时,手被黄羲泽握住。 他没看她, 还在和林望朔说着结阵的事情。可他的温度,很大程度上驱散了叶楹的不安。 对啊,自己应该相信他。 他现在变强了,甚至可以不用邀星入命就帮她化解了魙的烙印…… 叶楹回握黄羲泽的手。 “总之, 需要到魙的‘源头’。” 林望朔皱了皱眉,手指落在桌面上,半晌没有挪动。 他看着黄羲泽,问:“你……知道它在哪里‘诞生’吗?” 黄羲泽眸光很沉,显然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不甚愉快的记忆。 叶楹抿唇,问:“……是在左家村吗?” “不是。” 黄羲泽捏了捏眉心,半晌回答:“在‘仙庙’。” “千年前……仙庙的所在。” 千年之前,那个山神目睹惨剧,并造成惨剧的夜晚。 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后来仙庙就挪到了天坑里。” 黄羲泽眼神放空,回忆尘封往事:“那时候,仙家们都忙于休养生息,没人注意到它的滋生。” 当然,也有因仇不愿意理会人类的因素在内。 “直到两百年前,左家村出了事,我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 黄羲泽声线低沉:“也玖拾光整理不知道这几百年里,它吞噬了多少魂魄。” 叶楹忽然想起左淮说的那位老祖宗——花儿,也就是最开始被魙“感染”的人。 她看着黄羲泽黯然神情,忍不住安慰:“你们最终,还是保护了左家村的人。” 黄羲泽却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叶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但林望朔在场,她终究什么都没问。 黄羲泽提供了关于“源头”的信息,反问:“阵法只需要源头就好?” “当然不是。” 林望朔也沉默几秒,随即脸上浮现复杂之色:“……还需要五行魄。” “五行魄?” “就是八字五行统一的人的魂魄……比如金年金月金日金时出生的人,或是木年木月木日木时。” 林望朔叹口气:“要集齐分属五行的纯粹魂魄,这个阵法才能生效。” 他苦笑:“不幸的是……魙已经替我们集齐了。” 场面顿时一片沉默。 魙要害死多少人,才能把八字这么稀有的人集齐了? 三个人心情都很沉重,最终是叶楹打破寂静:“还需要什么?” “强大的法力。” 林望朔手心向上,比量了一下黄羲泽:“这个应该可以保障了。” 毕竟他连魙的烙印都能熔掉。 叶楹点点头,呼出一口浊气,勉强换上一副轻松的神情:“那看来万事俱备,只欠出发了。” 林望朔看着两个人,也像是松了口气,嘴角终于带上一缕笑意。 可他现在憔悴又瘦削,五官深陷,一笑反而更吓人:“那具体日子……商量好了告诉我。” 他向着两个人点点头,身影逐渐变淡,最后变成一个小纸人,啪嗒落在桌前。 叶楹彻底倒在黄羲泽的膝盖上,如释重负地长叹:“终于到了这一步了。” 突然之间,好像所有进度都拖到了百分百,叶楹现在还有点回不过神。 怎么就这么顺利呢?简直是瞌睡时候来枕头。 黄羲泽却没回话,摸了摸她的头发,半晌才开口:“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带你去玩一玩。” “你以为考前放松呢?”叶楹啼笑皆非,随后感叹:“别了,早弄完早安心。” 不然即便移除了烙印,魙一天没封印,她心里到底不踏实:“这回可要封得牢牢的,别像上次一样……” 想到因为魙逃脱而丢了性命的左渝,叶楹唏嘘之余,又想起之前黄羲泽的表情,问:“两百年前,难道你和胡风远没有救成花儿吗?” 她怕他想不起来,提醒:“就是左淮那个祖宗。” 黄羲泽抚摸她狗头的手微微一顿,又恢复:“她啊……她没事。” “死的是……我的弟子。” 弟子? 叶楹一下子愣了,黄羲泽原来也曾经有过弟子? 她斟酌了一下语言,才问:“是被……魙?” 这等于废话,黄羲泽沉默点头。 -- 第133页 他动作的沉重,都能通过手传达给叶楹:“……我唯一的弟子。” 叶楹闻言,心情十分复杂。 她没有亲身经历,不能说百分百体会黄羲泽的心情。 可他本身就是一个太过有责任心的人,肯定会把这件事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叶楹想安慰他,又觉得这种轻飘飘的安慰绝没有什么帮助,只好沉默,只是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吻了吻。 像是希望他能从自己的吻里汲取一些力量似的。 黄羲泽垂着眼睛,听她说:“没关系……” “这次把魙封印后,你有的是时间能把他们解救出来。” “一直被迫去伤害其他人,他们也很痛苦吧。” 叶楹握着他的手,只觉得心疼。 黄羲泽失去了太多,所以他才拼命地想把魙抓住,想解救被困缚的灵魂们。 仙家们不理解他,而在人类眼中,他也是异类。 这样孤寂的几百年,他是怎么度过的? 可他却依然坚守自己的初心,固执地孤军奋战,想要把一切拉回正轨。 “现在有我陪你。” 叶楹转头看他,郑重地宣告:“以后有我陪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黄羲泽动容地看着她,却没再说什么。 叶楹却像是一下子打了鸡血,从地上弹起来,拿出手机开始拨号:“找乔二算个黄道吉日,咱们就去把那小鬼杀得片甲不留!” 可还没等她拨出去,电话就响了起来。 叶楹皱眉看着来电信息,开了公放:“喂?” 桃子的声音大大咧咧地传来:“集美,你在哪呢?” 叶楹莫名其妙:“怎么了,什么事儿啊?” 桃子那边沉默一瞬,才委屈地大叫开:“不是吧?你忘了,今天不是说好了要庆祝离职吗?” 叶楹这才想起来俩人旅游前约定好的事儿,一拍脑门。 她看向黄羲泽,随口敷衍:“啊,嗯,我在路上呢。” 桃子狐疑:“真的吗?我不信。你不会还跟你老公腻歪呢吧?” 她们这个庆祝可是说好了不带家属啊!她不想这大喜日子还吃狗粮。 叶楹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没有就好。” 桃子总算放过了她,喜滋滋地说:“正好跟你聊点他不能听的。” 啥? 叶楹一下子就绷紧了,目光不自觉地往黄羲泽方向飘去。 黄羲泽就跟没听见似的,实则耳朵竖得像天线。 桃子果然不负众望,大喇喇地说:“我查过了,明天就是个吉日,宜嫁娶,圆房,生子,你可要把握住啊!” 叶楹:“……” 我把握你奶奶个爪:“你,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当然是为了你跟你老公的‘性-福’啊!”桃子一副被“狗咬吕洞宾”的不满:“我可特地买的老黄历帮你查的——” 叶楹冷汗都要下来了,黄羲泽的视线像是带刺,盯得她如芒在背。 什么老黄历啊!你这老黄历,可真是老黄老黄的了! 更可怕的是,还真被老黄给听到了! 叶楹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过去,给桃子叭叭的破嘴缝上。她干笑,面目狰狞:“我谢谢你啊。” 谢谢你八辈祖宗。 桃子洋洋得意,根本没听出来她的咬牙切齿:“害,咱俩什么关系,出于人道主义,我也得帮你一把啊。” 人道主义,叶楹阴沉着脸,真想把你打得不能人道…… 可惜厄运仍然没有结束,桃子继续:“唉,说起来你也可怜。这黄羲泽长得一表人才,可惜居然‘不行’,这不是让你守活——” 叶楹果断掐断了电话。 她额角已经有汗滴了下来,颤颤巍巍地缓缓转头,正对上黄羲泽似笑非笑的眼神。 叶楹瑟缩一下,就听到他意味不明的声音响起:“嗯?” “你觉得我不行,是吗?” 第72章 男色观赏,情敌登场 这回真是你前女友…… 叶楹垂头丧气地到了和桃子约好的地点时, 已经是一小时之后。 桃子不满:“太慢了。” 叶楹面色不善地磨牙,差点害死我还嫌我慢?! 十分钟后,桃子才知道自己惹了大祸。 她惴惴不安:“这……我也不知道他就在旁边啊。” 说着, 她小心翼翼看叶楹:“他没说什么吧?” 桃子赔笑:“其实我也没说什么,我这不也就展现一下挚友的特色服务吗。” 你的特色就是特别色吧?! 叶楹阴恻恻地举着筷子看着她:“雪崩时, 没有一个挚友是无辜的。” 桃子:“……” 她无言地捂脸:“这事儿闹得,要不把他叫来, 我给他道个歉吧?” “别。”叶楹吃着东西,嘴里含糊:“好不容易哄好了,再提起来, 更恼羞成怒了。” 桃子撑着头, 看叶楹暴风吸入, 忽然叹口气:“想不到叶大侠居然也有气管炎的一天。” 她双手撑在桌子上, 身子前倾, 切换上一脸八卦:“你俩不会……真的还……吧?” 叶楹在吃东西的间隙翻了个白眼。 桃子识趣地往后靠:“好了好了,不问了。” 叶楹这顿饭吃得食不甘味,忧愁地喝了点小酒。 -- 第134页 现在的状况不是她不想做点什么, 可每次她想对黄羲泽做点什么, 老天就要对她做点什么。 三次下来,她也不敢做点什么了。 吃完饭,叶楹沉浸在自己的闹心中, 被桃子塞进出租车里。 直到到了榆南里,站在自己那栋楼的楼下, 叶楹才惊醒过来。 “靠,怎么跑到这来了……” 叶楹搓了搓手臂,此时下午一点,璀璨阳光削减了她对魙的恐惧。 但即便这样, 即便已经没有魙的烙印,她也不准备自投罗网——黄羲泽不在,她坚决不会上22层,哪怕那里还有个林望朔。 于是叶楹掉头就走。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啊!” 叶楹回头,正看见一个女孩摔在门口,一堆超市纸袋散了一地。 她像是疼极了,手按在脚踝上,倒抽凉气。 叶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走上前去:“你还好吧。” 女孩一开始还没回头,只黒鸦鸦的头发对着叶楹。叶楹有些走神,想着她的头发真好看呀。 她自己营养不良,头发很干,一长长就分叉,所以一直维持着齐肩长度。 这使得她一看到漂亮的头发,就忍不住多看几眼。 午后阳光充沛,女孩痛嘶了两声,像是刚缓过来,这才回头看叶楹。 她不好意思地请求:“姐姐,我脚扭了……你能送我上去吗?我家就在这栋楼。”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此刻疼的小脸煞白,嘴唇都没什么血色了。 叶楹赶忙伸手把她扶起来,因为力气大,她甚至感觉不到这女孩多少重量。已经是春末夏初,天气微热,但大概因为疼痛,女孩的手指很凉。 叶楹搀扶她起来时,她强忍着疼痛,对叶楹扯开一个笑容:“谢谢姐姐了。” 叶楹叹口气,安抚:“没事。” 她搀着女孩进了电梯,忽然就是一凛。 毕竟这电梯里……实在承载了不少不愉快的记忆。 她刚想着,把女孩放在电梯里,自己就可以走了,女孩就软软地开了口:“姐姐,我住在十五层。” 叶楹:“……” 看来是走不了了,但好歹松了口气。 十五层,那离二十二层还远着呢。 到了十五层,女孩拿钥匙开门,叶楹把她搀扶到屋里坐下:“你家有医药箱吗?” “没事的,姐姐。”女孩白着脸,对她露出个坚强的微笑:“姐姐要喝点东西吗?天气这么热,你扶我上来,应该很累了吧。” 叶楹想推辞,想直接离开,可忽然察觉喉咙干得要命,于是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变成“好啊”。 也许是喝酒喝得?叶楹不太舒服地咽了咽口水。刚才扶女孩上来时还没察觉,现在坐下了,就觉得嗓子干得快冒烟。 女孩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拿水。” 叶楹道了谢,看着女孩利落的脚步微微皱眉。 这么快……就不疼了吗? 她心里有种不对劲的感觉,可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安抚她,没事,她很安全。 这声音像是一层薄纱,笼住了理智,让人迟钝。 女孩很快接了水回来,居高临下地递给叶楹,还是轻轻笑着:“姐姐,喝水吧。” 叶楹在那副飘飘然的状态下接过水,垂着眼睛,看着干净的杯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女孩的声音甜甜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姐姐,快喝呀——” 周围白光炽盛,初夏的午后热气蒸腾。一切都像是被热度烤得扭曲,不管是屋里的场景,还是落入耳中,女孩细细的声线。 叶楹握着杯子,手指不自觉地发力,关节都泛了白,像是在跟什么对抗似的。 女孩脸上完美的笑容不变,像是戴了个面具似的。可她显然失去了耐心,手握上杯子,竟然不管不顾地要把水灌进叶楹的口中。 可就在杯口挨上叶楹嘴唇的前一秒,她陡然察觉到一阵强烈的杀意。 女孩动作停住,她幽幽看向叶楹,却发现之前一直垂着眼帘的女人,此时正抬着眼,冷冷地从下面看着她! 叶楹用尽全身力气抵抗着精神控制,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臭妹妹,谁是你姐姐?” 她身上青焰骤然暴起! 一道不似人声的惨叫响起,像是无数人的哀嚎混杂成了一线。精神上的压力猛地消失,叶楹一下子蹿了起来。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惊诧的声音:“叶楹?!你怎么在这里?!” 来不及反应,一只手拉上了她的胳膊,用力往后拽去! 叶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场景飞速后退。白晃晃的日光,明亮到刺眼的家居陈设在一瞬间变成了没有一线光照的黑洞,就像是一张虚假的布景板被瞬间切换。 唯一没变的,是站在房间中央的长发女孩。她抬起头,两个眼睛变成两个黑洞,对叶楹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她尖细的笑声一直在房间里到处回响:“姐姐,姐姐,姐姐——” 叶楹头皮发麻,耳膜也疼。被扯出房门的瞬间,她视线不可控制地向门上看去。 ——居然看到了个老熟人。 那是她跟桃子身陷险境的时候看到过的女人,身体弯折成扭曲的角度,两个眼睛黑洞洞地,冲着她伸出手,嘴里嘶吼着—— -- 第135页 叶楹看清她的嘴型,瞳孔陡然放大。 下一秒,她就被扯出房间。 她这才看清楚,门楣上,本应该写着“1502”的地方,赫然印着“2202”! 防盗门重重摔上。 可拉着她的人没有停下,直把她拽进对面的门里,把粘满符咒的门甩上,才脱力地摔在地上。 他倒是给叶楹当了肉垫,可这人身上本身没什么脂肪用于缓冲,到底把叶楹硌得龇牙咧嘴。 她趴在人家身上,抱着胳膊吐槽:“你下回就让我摔地上吧。” 林望朔大口大口地喘气,双手还无意识地托着叶楹的腰,话都说不明白:“我……我……” 我个屁啊。叶楹没好气,在魙那受的伤,都没有在你身上受得多啊!小伙汁。 俩人都是劫后余生,狗喘不停。忽然一条有力的手臂把叶楹从林望朔身上直接拉了起来! 叶楹一惊,刚说了句“哎”,转头就对上黄羲泽一张黑脸。 叶楹一看到是他,瞬间放松下来,放心把全身重量交给他。她立刻对他大吐苦水:“我刚才又被魙给诱拐了,好在林望朔他……救……” 她转头看到林望朔的样子,瞬间呆了。 林望朔手臂向后撑着上半身,宽松的斜襟上衣在刚才剧烈动作中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腹皮肤。 想不到这货在2201住得形容枯槁,可身材居然还是匀称有致。虽然肯定不像黄羲泽肌肉轮廓分明,但体格瘦削修长,皮肤又白,上面还因为体力活蒙了一层细密汗珠。 看起来……怎么莫名……色气呢? 叶楹呆呆看着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修长大手伸了过来,一把捂住她的狗眼。黄羲泽声音冷硬,在耳边响起:“走了。” 叶楹有些心虚,只能在人工障眼法带来的黑暗中胡乱挥了挥手:“谢了啊,小林,改天……” 另一只手伸过来,把她嘴也堵上了,半强迫地夹带着她走了。 叶楹:“……” 你也妹把我当人啊。 等“上帝”在她眼前放的帘揭开时,叶楹已经坐到了车上。 她震惊地看着外面的天色:“卧槽,都天黑了?!” 接下来,她更震惊地看黄羲泽:“卧槽,你居然才找到我?” 一说到这,黄羲泽的脸阴沉地快要滴水:“要不是你催动了气焰,我这边风平浪静,根本没察觉到你出事了。” 叶楹瞪大眼睛:“魙居然都能绕开你的探查了?” “对。”黄羲泽的脸色极其难看:“或者是它的实力变强了,或者是……” “有什么帮了它的忙?”叶楹皱眉:“能瞒你好几个小时……难道是袁枕?” 黄羲泽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也可能……不……不应该吧。” 叶楹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挑挑眉,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2202看到的那个少女。 她看着黄羲泽,试探着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长发及腰,头发很黑很漂亮,圆脸大眼睛,笑起来很甜——” 叶楹话音没落,黄羲泽突然一个急刹停到路边。 叶楹吓了一跳:“太危险——” “你看到她了?!” 黄羲泽的声音是少有的失控,他握着叶楹双肩,满脸不可置信。 叶楹:“……?” 她深吸一口气,舌尖舔上牙龈:“你别告诉我……这回真是你前女友?” 第73章 嘲讽担当,carry全场 在座诸位都…… 好啊, 好一个姐姐妹妹,原来是这么个姐姐妹妹法。 叶楹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整半天这是跟她示威来了? 什么意思——姐姐可以, 妹妹也可以? 叶楹越想越来气,从安全带里往外挤:“你给我说清——唔——” 安全带勒脖子了。 黄羲泽从刚才的激动中回过神, 看着叶楹像个蛆似的扭动,无语地按开安全带解救她。 叶楹看着他的脸, 悲从中来。 她哭天抢地:“妈的,我就说好事儿什么时候轮得到我!好不容易得了个眉清目秀的猪,转头就去拱别的白菜了!我命好苦, 哇——” 黄羲泽一脸黑线, 这都哪跟哪啊? 他没好气地松开自己的安全带, 把人抱在怀里, 用哄孩子的语气哄着:“想什么呢, 我只喜欢你。” “真的吗?我不信。”叶楹质疑:“哪怕她比我年轻,比我头发好,你还是喜欢我吗?” 黄羲泽态度良好:“你瘦得跟马王堆出土的女尸似的, 我不还是娶了你吗?” 叶楹:“……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黄羲泽被她作得想笑:“她只是我的……” “啊啊啊!你不许说‘妹妹’俩字!”叶楹捂着耳朵, 王八摇头。 “……弟子。” 叶楹停止撒泼,看着黄羲泽。 黄羲泽神情无奈:“她就是我的那个弟子。” 说着,他感叹:“没想到……你居然看到她了。” 何止看到了, 她差点弄死我。叶楹一脸狐疑:“你俩之间真没事儿?” 那她怎么感觉那女孩对她敌意那么重……还是说,只是因为她是被魙操控了? 叶楹警惕地问:“她叫什么名字?” 黄羲泽静默一秒, 隔了几百年,这名字都变得陌生,落在舌尖一片苦涩:“她叫……” -- 第136页 “黄瑜。” 叶楹:“……” 她沉吟片刻,艰难开口:“这名字……你取的?” 这名字也太随便了! 听起来就想给她下锅炸了, 隔壁小孩都馋哭了那种…… “不,重点是……” 叶楹义正言辞地怒斥黄羲泽:“你居然收年轻漂亮的女弟子,我看错你了!你这个色狼!我对你太失望了!” 好嘛,居然搞养成?! 黄羲泽:“……” 他比窦娥还冤:“她是个孤儿,那时候闹饥荒,爹妈都没了。我就把她捡回去,然后……” 然后人家就成小黄鱼了。 叶楹抹了把脸:“我大约知道她为啥这么想杀我了。” ……大约是迁怒这个取名随便的师父吧。 黄羲泽叫她一打岔,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可到底还是沉重地垂眼:“结果,我到底也没能护她周全。” 叶楹拍了拍他的背,脑子里却是一片疑惑。 她总觉得黄瑜和魙以前派出的伥鬼不一样,还会把她骗到2202里,就好像…… 她还保有思维一样。 可如果是这样,她又为什么会狩猎自己?明明魙的烙印已经没有了。 该不会是她自己的意愿吧? 叶楹甩了甩头,到底不愿意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一个早亡的少女。 不管怎么样,魙都不再是之前那个靠本能和迷惑猎物捕食的怪物。最可怕的可能性是——它已经生出了灵智。 更加狡猾,也更加恶毒。 而且大约因为黄瑜的存在,魙居然可以绕过黄羲泽来对叶楹下手…… 这就麻烦了。 叶楹不觉神色凝重了起来:“看来我们要快点封印它了。” 黄羲泽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半晌才沉默着点点头。 叶楹被他的反应搞得有点莫名,伸手去摸他额头:“你是不是病了?从上午我就觉得,明明事情有眉目了,你反而消沉了。” 黄羲泽抬手,把她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手里。 他垂着眼睫,半天才自嘲地笑了笑:“也许我是在害怕吧。” 害怕什么? 叶楹看着他的眼睛,意识到当初接连失去弟子和挚友,恐怕也在他心中埋下了梦魇。 更不用说二十年前左渝的死,更是让他自责不已。 这使得他痛恨山神,但同时……更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叶楹默了默,眼神真挚地看着他:“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黄羲泽回视她的双眼,眼中有光闪动,半晌回了一句:“……可我本来就不是人啊。” 叶楹:“……” 烦死了,这个狼真是烦死了。 …… “所以……四天后是吉日?你算准了?” 叶楹狐疑看向坐在桌边的乔二。 “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虽然修为不济,但占卜好歹是刻进DNA了。” 乔二不耐烦地点点头。 可一看到桌子对面的林望朔幻影,一向豪放的灰仙脸上就带上了一丝局促,还往左淮身后躲了躲。 叶楹狐疑地看看他:“怎么几天不见跟小媳妇似的?” 说着她看了看左淮:“你俩怎么gay里gay气的。” 左淮被她指直为弯,哪怕当着黄羲泽的面,还是翻了个白眼:“我的老舅妈,麻烦你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清理一下。我跟乔二爷是纯洁的男男关系。” 都男男关系了,还纯洁。叶楹带上一抹邪恶的微笑:“可我觉得你可以肠试一下。” 左淮:……虽然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可总觉得你话里有话怎么回事。 叶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嘞,那四天后我们就去智取威虎山了。” “你不许去。” 黄羲泽声音淡淡,可一下子就让叶楹停止了动作。 她眨了眨眼,半晌才疑惑地看他:“为什么?说起来,论战斗力……” 叶楹环顾周围,眼神从林望朔、左淮、乔二身上一一划过,谦虚道:“我不是针对谁,在座诸位都是辣鸡。” 林望朔三人:“……” 虽然但是,好像没什么可反驳的。 哪怕是角落里牵着狗的左渝都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选择乖乖闭嘴。 林望朔也迟疑地说:“黄先生,叶楹……您太太的确是有特别的地方。” 黄羲泽眼神转向他,莫名有些不善。林望朔瑟缩一下,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跟她第一次相遇的那天,其实……说我救了她,并不准确。” “其实,是她救了她自己,和她的朋友。” 林望朔眼神微微放空,进入回忆:“魙是暴怒所化、可以扰动人心的邪祟。比如我哥……” 他顿了顿,像是说起这个名字也让他难受一样。 调节了几秒,他才继续说:“……我哥靳楠和我嫂子尹萍,他们住进去后,先是被那种暴怒之气影响,导致性子大变,最后才被害死。” 开了头,他的话到后面就顺畅了:“也就是说,魙是靠影响人的心智来摧毁他们。最简单的,就是被它烙印的人,是会逐渐产生狂怒和暴虐的冲动的。” 他看了看叶楹:“当时……她也是这样的。” 叶楹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那天她跟桃子被拉进了2202,她一开始的确很害怕。可后来,却产生一种被纠缠的狂怒。 -- 第137页 那时候她还以为是酒精作用,想不到是魙的关系。 林望朔还在继续:“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是,她的愤怒并没有被魙同化,也并没有侵蚀内心,而是成为了与之对抗的力量。” 他看着叶楹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欣赏和钦敬:“这是我在所有卷宗,和自己亲身经历中都没有见过的力量。所以我觉得,她也应该参与封印。” 叶楹被他看得很汗颜,她现在特别想为林望朔的彩虹屁鼓掌。 低情商:无能暴怒,莽得一批。 高情商:愤怒化为力量。 她迎着众人眼神,不好意思地挠挠下巴,谦虚:“……也没有啦,基操勿6。” 众人:“……” 左淮平静转头,看向林望朔:“你想错了,她只是单纯的莽而已。” 叶楹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在左淮的哀嚎声中一脸期待地看着黄羲泽:“你看,人家道门都认证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黄羲泽不为所动:“你们都留下,再厉害也是普通人类,别跟着掺和。” 叶楹嘴撅得老高,怒指乔二:“他是仙家,可他比我还咸鱼!” 乔二:“……” 说话就说话,我招你惹你了?! “所以他也不能去。”黄羲泽语气平静:“只有我跟林望朔去就够了。” 叶楹不干:“他还不是普通人?那小胳膊我一只手就能掰断。” “他是道门弟子。”黄羲泽看了她一眼,毫不让步:“而且只是他的幻身前去结阵,别说胳膊撕了,就算被做成人彘,他本身也不会被伤害。” 林望朔弱弱举手:“那个……你们能不能别拿我打这种比方了。” 虽然但是,听起来好疼啊…… 叶楹看黄羲泽油盐不进,气得拍案而起:“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你不拿我当盘菜;我不知道你居然这么看不起我的本事!” “cos祥林嫂也没用。”黄羲泽冷酷:“说了不行,你就别挣扎了。” 叶楹气得直咬牙却无计可施,最后怒气冲冲抓起左淮的头发,作势要让他以头抢地,厉声:“你不答应,我就弄死你唯一的外甥!” 左淮:??? 你是想让我彻底憎恨你吗?! 第74章 求神拜仙,碰瓷被掀 孙二娘风雪山神庙…… 如果给你一次见到初恋男友的机会, 你会对他说什么? 是谢谢你,还是……对不起? “周知睿,对不起了!” 叶楹双手合十, 噗通一声跪在蒲团上,虔诚祈祷:“祈请山神, 用我前男友的下半生性-福,换我老公平平安安!” 黄羲泽:“……” 你能不能别把我的平安跟你前男友的下三路联系在一起:“我现在感觉自己不太像是个人。” “反正你本来也不是人。” 叶楹闭着眼睛恭敬拜了拜, 才起身,诚恳看着面前的神像:“就拜托你了啊,阿山。” 黄羲泽捏了捏眉心:“山神已经没了, 你还拜他干嘛?” 还是跑到山界外的景区, 五仙庙遗址来拜。 哪怕他对山神很有意见, 也不得不说, 这里立着的山神像丑得令人发指。 “哎, 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叶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毕竟是山里的生灵,拜山神保佑最合适了。” “第二, ”叶楹神情严肃:“大战之前, 拜山神庙有奇效。你不知道吗?” 黄羲泽意外地挑挑眉:“这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典故吗?” 叶楹嘿嘿一笑,叉腰:“一看你就没什么文化。水浒传看过吗?” 黄羲泽皱眉看她,心里莫名浮现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果然, 叶楹如数家珍:“里面最经典的一章,《孙二娘风雪山神庙》, 你不知道吧!” 黄羲泽:“……” 黄羲泽无语地看着她:“那我的确没看过。那不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吗?!” “诶?这样吗?”叶楹得意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随即大手一挥:“害,不重要!” 不重要个鬼啊,黄羲泽一脸麻木地看着她。怎么感觉你这生生从武侠片转到了十八禁啊?! 叶楹看着功德箱, 招手:“给我钱。” 黄羲泽摸了摸口袋,不是很想给:“没带现金。” 旁边解签的道士咳嗽一声,指了指二维码。 叶楹黄羲泽:“……” 现在的功德箱真是与时俱进。 两个人走出五仙庙遗址,叶楹回头看屋顶的蓑草,啧了一声:“上次来我还以为里面没人呢,怎么不修缮一下啊?” “大概就要这么原汁原味吧。”黄羲泽闲闲回答。 这里……虽然是当年的五仙庙,却又不是当年的五仙庙。 其实就像叶楹第一次见到它时的感想一样,不过是一具空壳而已。 黄羲泽顿了顿,随即为自己的想法自嘲地笑了笑。 山神死后,其实山界内的那一座,也一样是空壳罢了,两者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叶楹伸个懒腰:“还有三天,赶紧把这破鬼处理了,稳稳当当地把你的小情我的好妹妹救出来,然后腾出手把袁枕这老登西给收了。” 她一想起差点被袁枕弄死的事,就脸色阴沉:“我要把这老棺材瓤子吊起来打……算了,还是直接交给严烽吧。” -- 第138页 毕竟她是罗翔老师的粉丝,违法的事情还是算了。 一想到严烽,她拍脑门:“哎呀!不好了,严烽的手绢还在我这,我一直忘了给他。”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对,因为黄羲泽比魙阴气还重的眼神已经瞥了过来。 “大仙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叶楹咽了咽口水,先是赔笑,但一想到黄瑜的存在又挺直了身板。 她嚣张地抬着下巴,用鼻孔看黄羲泽:“怎么着,许你收小妹妹,不许我找giegie?” 黄羲泽看她这胡搅蛮缠的样儿就牙痒痒:“哪来的小妹妹,按生日算,你比黄瑜小了快两百岁呢。” 本以为她知道自己比较年轻会高兴点,没想到叶楹回头看他,脸上写满猛男震惊:“你的意思是,侧室妹妹竟是我自己?” 黄羲泽:“……” 毁灭吧,累了。 他叹口气,转身边往外走边嘱咐:“我去开车过来。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 叶楹:“……快滚,再抄便宜打爆你的狗头。” 五仙庙遗址毕竟不是什么著名景点,加上也没好好修缮,一副颓唐光景。两个人来的路上就没见什么人,进去拜山神,也只有一个看着跟闹着玩似的道士。 所以她是万万没想到,这外面居然还有个算命的摊子。 而这摊子里的算命先生,终于看到了一个客户,难免兴奋。可他给自己的人设是世外高人,只微微咳嗽一声,吸引叶楹注意。 可叶楹压根没注意他,只百无聊赖地站在原地等黄羲泽。 算命先生先是咳嗽两声,发现叶楹不搭理他,随即继续咳嗽。 结果他肺都快咳嗽出来了,叶楹跟个聋子似的站着,就是不往这边看。 最终,老头子先投降了:“那边的姑娘。” 叶楹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她新奇地看着算命先生:“叫我?” 算命先生无语,这方圆十米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叶楹走到他简陋的摊子前,莫名想流泪。 就这,都比当年左淮坑她时候摆的摊规整。 遥想当年,她面目上闪过一丝感慨,坐到算命先生对面的小马扎上,问:“大爷,您要给我算命吗?” 顿了顿,她说:“是不是要说我命格以后大富大贵,正好你有个青年才俊的外甥要介绍给我?” 算命先生:“……” 做什么美梦,我上哪给你弄个青年才俊? 他强行压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捻着自己引以为傲的、仙风道骨的长须,一派世外高人的潇洒:“非也,我倒是很担忧啊。” “嗯?” 叶楹挑了挑眉。 算命先生看着她,看一眼,叹一口气。看一眼,又叹气。 叶楹:“……” 这老头已经把“快问我,快问我”写在脸上了啊。 她心里啧了一声,最后还是秉持着尊老爱幼的原则,从善如流:“大爷,怎么担忧呢?” 算命先生仔细端详她的脸,问:“你是不是结婚了?” 叶楹故作惊讶:“是啊是啊!太神了,您怎么知道?” ——个鬼,刚才她跟黄羲泽说话,只要耳朵不背都能听到好吧! 算命先生心中得意,脸上不显,严肃:“我倒不是说担忧你,我是担忧……” 他故意停顿一下,颤着胡子沉吟几秒:“……你爱人。” 叶楹皱眉,一脸迫切:“哦?” 这个哦,被她哦得饱满又圆润,像是吞了个鸡蛋似的:“此话怎讲?” 算命先生翻着白眼掐指算了半天,最终表情凝重地看着她:“你爱人呀,本来是大富大贵的命,可现在……唉。” 他觑着叶楹浮夸表情,决定下一剂狠药:“三天之内,必出血光之灾啊!” 叶楹掩口惊呼:“这——么吓人啊?!” 她这惊呼调门儿吊得老高,不细听还以为是防空警报响了。算命先生这会儿也看出她是在逗自己玩,额头暴起一道青筋,抖着胡子教训:“年轻人,不是跟你开玩笑!不敬鬼神,小心下场惨烈!” 叶楹却还是笑得温良恭俭让。她盯着算命先生,双手抬起:“大爷,见过这个吗?” 算命先生狐疑看着她:“你想让我给你看手相?” 叶楹笑容不变,双手往算命的面前的桌子上一拍! 一声巨响,桌子化作两截。 叶楹袅袅婷婷站起身,袖着手,居高临下看算命先生:“大爷,你不知道,古人云,先刀了预言家吗?” 算命先生目瞪狗呆,看着叶楹失去了语言。 这时,身后传来车声,黄羲泽把车开来了。 叶楹对算命先生微微一笑,转身就走。 谁知,刚迈出一步,腿上就猛地一坠。 叶楹脚步被强制一顿,惯性作用下差点扑倒。 她马上稳住身形,脸色狰狞,低头正看到算命大爷抱着她的小腿,正在哎呦哎呦地哀嚎:“我的桌子啊,我的紫檀黄花梨酸枝茶几啊!让你说砸就砸了!你赔啊!” 叶楹:……所以你这桌子到底是什么木头的啊?!拼图呢搁这? 黄羲泽已经走到面前,皱眉:“怎么了?” “主角的命,走到哪都能碰到事。”叶楹气笑了:“他乱说话,我就把他桌子砸了。” -- 第139页 黄羲泽:“……你现在跟恶霸也差不多了。” 叶楹气哼哼的。还不是他嘴太损,上来就咒人血光之灾! 本身三天之后,黄羲泽就要去封印魙了。结果这老头上来就乌鸦嘴,她心情能好吗? 但现在这样,也的确不像样子。 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啥桌子?多少钱?赔你得了。” 算命大爷抬头,老眼含泪:“祖传的,给十八万就完事了。” 叶楹:“……” 她现在应该去某音当个励志导师,拍个“三句话让男人给我花了十八万”的小视频。 倒是黄羲泽皱眉看了看老人,忽然开口:“灰三?” 算命先生的老脸一下子凝固,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六爷?” 叶楹:……好家伙的,是仙家?!碰瓷碰到她身上了? 她脑袋里捋了捋自己认识的灰仙——乔二,灰四。 “乔”这个姓跟灰不一样,是乔二融入人类社会时给自己取的姓氏。其实按照灰仙这边排,他应该叫灰二。 那这个灰三,难道是他兄弟? 果然,黄羲泽叹了口气:“这是乔二的弟弟。” 叶楹:“……” 老二财迷咸鱼,老四凶狠歹徒,老三江湖骗子。 这是怎么样的基因,铸就了你们这群卧龙凤雏??? 第75章 喜提马仔,强制吃斋 拿起你的娘娘枪,…… 叶楹面色不善地看着桌子对面, 狼吞虎咽的年轻人。 他中等个子,剃了圆寸,短茬茬的头发支棱着。轮廓分明, 浓眉大眼,皮肤微黑, 气质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正是时下流行的小狼狗类型。 她忍不住问黄羲泽:“……他真是乔老鲶的弟弟?” 这份基因、对比乔二这个油腻中年来说,是不是太清爽了?! 不止如此, 还是灰四的哥哥?! 太扯了,叶楹难以置信:“别是抱养的吧?” “不是,”灰三腮帮子鼓鼓囊囊, 口齿不清地喷饭:“亲生的。” ……这样子倒是挺像个鼠子了, 仓鼠。叶楹眼神移到他身旁的大提包上——乔装成仙风道骨算命人的装备就在里面。 叶楹叹气, 明明灰仙是以智慧和占卜著称, 可乔二兄弟三人, 似乎没有一个把天赋点对地方。 她靠在沙发上,皱眉看灰三:“你是饿了几天了?” 吃饭这动静简直山崩地裂水倒流。 灰三抬起头,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 当初他跟他哥在一起, 虽然只是打打下手, 但乔二赚钱很有一套,兄弟二人也是吃喝不愁。 说起来,三兄弟里, 能勉强配得上灰仙的“仓神”称号的,大概也就乔鲶鱼自己了。 可灰三一直渴望走出他哥的庇护, 加上离家出走的弟弟煽动,他心中一直有着对自由的向往。 于是某天,他就背上了行囊,决定闯荡四方。 乔二也拦不住, 想想父母早逝,自己也的确太管着两个弟弟。导致一个叛逆被流放,剩下的这个也该出去见见世面,自己辨别是非。于是给灰三装了两万块钱,洒泪分别。 那还是上个世纪的事,两万块钱可称得上是豪富。结果灰三一出门就让人给坑了,又觉得就这么回去丢脸,于是在外面流落了三十多年。 灰三愤愤:“不是我不行,我是被人骗了!” 当初那个大哥说要带他吃香喝辣,结果他跟着大哥混,三天饿九顿。 就这,还是大哥最后卷钱跑了,灰三过了两年才缓慢反应过来——他这就是让人坑了啊! 叶楹:“……” 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混得这么惨的仙家:“你怎么会被人坑?!你不是仙家吗?” 灰三刚干完两碗饭一碗冷面,现在正捧着个大碗喝面汤。他吨吨吨喝完,放下碗,看着叶楹,一脸认真:“可六爷说过,要遵纪守法,在人类世界行走,就要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 叶楹:……就离谱,你碰瓷十八万这事儿遵纪守法在哪?!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灰三混得这么惨了,这孩子又轴又憨还认死理。 黄羲泽也敲敲桌面:“既然回来了,赶紧联系你哥吧。也这么多年了,他也挺想你的。” “我不!”灰三梗着脖子:“我一定要做出点成就给他看看!” 叶楹一脸慈祥,看着浑身上下洋溢初入社会,初生牛犊不怕虎光芒的灰三:“你真应该改名,叫小灰灰。” 这么实诚的傻子可不多了啊。 混了三十多年,居然还这么天真?! 不,这不是天真,这单纯就是蠢啊! 正想着,灰三忽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黄羲泽:“六爷,让我在你手下干活吧!” 他生怕黄羲泽拒绝似的,急急摆出口头简历:“我力气大,记性好,易容也厉害,厨艺还不错——您只要让我在您手下,不用给钱,包吃住就成。” 叶楹迟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黄羲泽。 她问:“力气大,记性好……他人设是不是跟我重复了?” 易容这块虽然……但她化妆技术的确被说过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黄羲泽:“厨艺这块跟我也重复了。” ……所以还有三天就大战了,这时候安排这么个角色是为了什么?! 灰三看他们两个都不回答,急得直接从椅子上蹿下来,单膝跪地,一脸诚恳地大声恳求:“答应我吧!我会好好对你们的!” -- 第140页 他这一嗓子,把旁边的食客们眼神都吸引过来了。 “求婚?!” “我靠,一次求俩,还一男一女……有点东西啊这少年。” 叶楹黄羲泽:“……” 不得不说,灰三相貌还真是三兄弟里最好的。此刻他一脸赤忱,眼尾下垂的黑亮狗狗眼像是盛满了星星:“接下来的路,就让我灰三陪你们一起走!” 黄羲泽:硬了,拳头硬了。 叶楹深吸一口气,核善地笑了,手缓缓握拳:“我倒是想送你去一条神奇的天路呢。” 话是这么说,终究还是丢人。黄羲泽无奈,到底答应了灰三的道德绑架式求职:“那你以后就跟着太太。” “好!”灰三声音很大,很有精神。他晶亮的眼睛看着叶楹:“六奶奶,以后灰三就是您的走狗了!” 叶楹:“……” 脑阔疼。 …… “他是走狗,那我是什么?” 左淮面色不善,站得很近,用眼神逼视灰三。 他个子有一米八,比灰三高了五公分,正在努力强调自己的压迫感:“哪来的野鸡,这么爱给自己加戏?” 灰三眯着眼睛,露出个野性的笑,舌尖舔过尖尖的白牙:“快,拿起你的娘娘枪,对准我的太阳穴。” 叶楹:“……” 什么鬼,走狗的身份也要抢:“你们俩再站近点,就亲上了。” “舅~~妈~~” 左淮的声音拧着劲儿,听得叶楹浑身一抖。他不依地原地跺脚,抱怨:“怎么收了这么个玩意儿?我难道满足不了你跟舅舅吗?” 叶楹:“……你能把话说得别这么虎狼吗,都市丽人可听不了这个。” 灰三自顾自走过去,坐在叶楹脚边,冷笑:“霍,嘤雄人物啊。” 他还生怕别人听不出他的嘲讽,把“嘤”加了个儿化音。 ……还挺俏皮。 叶楹头疼地捏捏鼻梁,她发现跟黄羲泽在一起久了,连小动作都被他传染:“……这是老鲶的弟弟,今天开始当我的马仔,他叫小灰灰。” 接着对灰三介绍:“这是左淮,算是六爷的外甥。” 听了这话,左淮腰杆一挺,又抖起来了:“听到没,我舅舅是六爷!” 灰三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我舅舅是吃猫鼠,改天介绍给你认识。” 叶楹:……你是一只耳还是怎么的?!① 还有左淮你怕个屁啊,你又不是猫! 黄羲泽从外面进来,拉上拉门,走到叶楹旁边坐下,说正经事:“今天就是让你们见一面。过几天我有件大事要做,到时候需要你们照顾好叶楹。” 叶楹不满地撇嘴:“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去?” 黄羲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却是与动作不符的坚决:“不行。” 叶楹气,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跟他掰扯,最后只好嘟着嘴不说话。 散了会,把灰带回老宅安顿好,叶楹趴在床上不解问:“老鲶去哪了?” 还想着让他们哥俩见一面呢。 “我安排他去做别的事情了。”黄羲泽回答,叶楹好奇:“怎么你人手这么少?翻来覆去就这几个。” “你以为仙家很多吗?”黄羲泽失笑:“能修炼出灵智的,凤毛麟角。” 但是结婚的时候,来的人也不少啊。叶楹眨了眨眼睛,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黄羲泽本身算是亲人派的,但仙家们大多讨厌人类。顶多都是像佘家那样,听他号令,但都不怎么积极,也不亲近。 更别说经过上次三万岁遇袭而黄羲泽缺席的事情,恐怕他在仙家里也不剩什么威信了。 狐黄白柳灰,三万岁支持他,可狐狸家实在没什么人了。三个小的没长成,一个大的不搞事就不错了。 柳就不说了,佘家都跟他决裂了。 黄家,很奇怪,似乎从没见过黄羲泽一族的族人,黄仙这么稀有吗? 白……她就知道一个白梵,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白仙。 算来算去,就剩下灰仙,可眼前这一家子显然不怎么靠谱。 叶楹正在发愣,黄羲泽倒像是看穿她的想法,安慰:“你别看灰三那个样子,他其实是他兄弟里最强的。” 顿了顿,他说:“说起来,他应该也是灰家唯一一个有资格进仙庙的。” 叶楹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就那个憨批小灰灰? 黄羲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就是被乔二保护得太好了,其实实力很强。而且早年跟白仙学过医术,还是挺不错的。” 叶楹叹为观止。 正走神着,忽然黄羲泽伸手关了灯上床,动作熟练地把叶楹捞进怀里。 叶楹猝不及防被他霜柏的气息包围,没忍住心跳又加快了一拍。 她晕晕地想,黄鼠狼子真是她的克星。本来以为天天这么亲密,她会早些产生抗体。 没想到,面对他,她反而日复一日更加心动。 黄羲泽像是也察觉到她的情感,微微拉开些距离,向她吻了下来—— ——结果下一秒,就被捏住脸歪向一边。 黄羲泽:……? 他恶狠狠地笑了:“怎么的,还想你的警察哥哥呢?” 叶楹嘁一声,鄙视醋鼠狼:“你过几天就要干大事去了。” -- 第141页 顿了顿,她义正词严:“这几天,必须清心寡欲,持戒茹素!知道吗?” 黄羲泽:“……” 那我走? 第76章 家庭聚会,外甥六岁 遛狗不拴狗,等于…… “你是怀疑我的自制力吗?” 黄羲泽问得很认真, 叶楹内心流下眼泪。 不,我是怀疑我自己的自制力…… 好在黄羲泽就是开玩笑问了一句,没在这件事上纠结, 拍了拍她的头:“睡吧。” 叶楹在他怀中,安心睡去。 可醒来的时候, 她浑身都是冰冷的汗水,是骤然惊醒的。 黄羲泽觉察敏锐, 在她浑身一震醒来的瞬间睁开眼:“怎么了?” 叶楹大大地睁着眼睛,好几秒后,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黄羲泽脸色变了, 一下子坐起来抱着她:“叶楹?” 叶楹看着他, 大睁的眼睛眨了眨, 说:“……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青色火焰燃起, 在身上滚过一圈, 叶楹这才感觉好受多了。黄羲泽神色凝重,眼中满是担忧:“梦到什么了?” “不记得。”叶楹皱了皱眉,挣脱出乍醒时的情绪后, 她也有些困惑:“好像是看到了你的小徒弟, 还有……” 铃铛声。 许久没听到的,像是魙的脚步一般诡谲的……铃铛声。 她泄气:“就算记忆力再强,有时候还是记不住梦。” “梦是梦。” 黄羲泽安慰:“本身就是虚幻的, 要是噩梦都记得一清二楚,那就太难受了。” 倒也是。 叶楹唉声叹气:“看来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还没等去打怪,先做上梦了。” 黄羲泽没说话,只安慰地把她抱紧。 叶楹拍了拍他的手臂,问:“今天不去公司?” “不去了。”黄羲泽翘班翘得很干脆:“明天就要去山里, 今天陪你。” 去山里。 叶楹抬头,用头顶蹭他的下巴:“想去哪?” 黄羲泽笑了:“是陪你,怎么问起我了?” 叶楹想了想,把脑袋往他怀里拱了拱:“那就在家宅着吧,就在床上瘫一天。” 黄羲泽:……你干脆在床上躺到发芽吧。 最终叶楹也没能如愿,她被黄羲泽拉到了动物园。 今天是周末,到处都是放假的孩子跟着父母出来玩。气球飘飞,孩子们欢闹着跑来跑去,叶楹面如死灰。 黄羲泽看她赌气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生气,手放在她胳膊底下,像是端人体模特似的,把人端起来进了动物园。 叶楹剧烈挣扎:“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丢不丢人! 黄羲泽闲闲地笑:“自己走还是当挂件?” 叶楹从他手上挣脱,没好气地怼他一肘。刚想说话,忽然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黄羲泽看到她颠颠跑远的背影,本来还有些好奇,直到瞧到叶楹的目的地,脸一下子黑了。 叶楹站在“黄鼬”的标牌下,热情招手:“老黄,害!带我串亲戚,早说啊!” 黄羲泽:“……” 一天不作点妖,我看你是浑身难受。 叶楹无视了他的臭脸,招手叫左淮:“来,跟你老舅的四姨照一张。” 左淮哪敢接茬,眼珠子转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可以转移话题的对象,不服气怒指:“咱家的内部聚会,为什么带这只耗子来?” 叶楹无言地看着他撒泼,翻白眼:“左娇娇,黄羲泽又不真是你舅舅,家庭聚个鬼的会。” 她觉得灰三这点倒是说对了——左淮好像真的娘兮兮的。 不……也不该说娘。 只能说……渐渐的,有人就变得贱贱的。 也不知道左淮是铁了心要跟新任狗腿子灰三争宠还是怎么,全程下来真的像个巨婴,一会要喝水,一会要气球。更别提老舅老舅妈叫得叫一个百转千回,搞得叶楹跟黄羲泽烦不胜烦。 神啊!快来个人收了这个妖孽吧! 叶楹无语地收回视线,正对上黄羲泽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怎么?” 黄羲泽叹口气,无奈:“带他们不闹腾吗?” 叶楹反应了三秒钟才明白过来。 她瞪大了眼:“原来你是想跟我二人世界吗?” 黄羲泽没说话,静静用眼神谴责她。 叶楹肠子都悔青了。她寡了太久,根本没领会黄羲泽的意思。她局促:“要不我把他俩撵走?” 黄羲泽被她气笑了,无语:“来都来了,怎么撵?” 想了想,他叹口气:“算了。” 他口气十分落寞,听上去简直像是错失了一百亿。 叶楹也愧疚起来,挽住他胳膊,哄人:“别生气嘛。” 黄羲泽无奈地笑笑:“没生气。” 叶楹看着他的表情,愧疚咬唇:“没事,等你回来咱们再来一次,下次我一定把他们都甩开。” 她一双眼睛扑闪着,黄羲泽没忍住伸手按上她嘴角,让她放开自己被咬得发白的嘴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爱涂口红了。” 天天这么习惯性咬嘴唇,还不得全吃进去。 叶楹看他情绪好转,不要脸地大言不惭:“才不是,这不是方便亲你吗。” 说着,她踮起脚尖,在黄羲泽唇上偷袭一记。 -- 第142页 后面的左淮灰三:“……” 别塞了,别塞了,这狗粮孩子吃不下了。 几个人一起往动物园深处的游乐场走,叶楹忽然眼睛一亮:“鬼屋诶!” 左淮啧了一声:“看鬼还需要去那吗?” 听着他的话,叶楹忍不住往身畔的喷泉看去—— 狗子正扒在池子边上,伸着个舌头扑啦啦地舔水。 喷泉池里游着好多小鱼,随着溅起的水花,在狗子的嘴筒子边上身不由己地打转。 叶楹:…… 好家伙,你是想随机舔走一位幸运观众?! 她静默三秒,随即谴责地看向狗子身旁坐着的左渝。 左渝摊手:“楹姐,你是了解我的。我一向不束缚大黑的天性。” 叶楹皮笑肉不笑:“遛狗不拴狗,等于狗遛狗。” 左渝坦然:“我已经死了,死人没有公德。” 叶楹:“……” 算你狠! 她无言地看着一人一狗两只鬼悠闲地蹲在喷泉旁边,拉着黄羲泽就往鬼屋走。 四个人排成一列,发现这鬼屋不是那种简陋的假把式,居然每个人都要间隔三十秒进去。 这倒是挺新奇,叶楹趴在黄羲泽背上咬耳朵:“他们好像真的想吓唬我们。” 黄羲泽轻笑:“怕了?” 叶楹冷哼:“怕什么,黄大仙的女人绝不服输。” 叶姑奶奶连魙这种大场面都经历过,鬼屋这种小打小闹的算什么。 正等着前面的人往里进,忽然叶楹听到身后,灰三小声跟工作人员嘱咐着什么。 “后面那个看到了吧,那是我弟。” 他语气诚恳,看着别着对讲机的妹子:“别看他看着挺正常,其实智力只有六岁。” 妹子微微错身,看向灰三身后的左淮。 左淮跟灰三不对付,站得离他一米多远,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他左手腕绑着打滚放泼求叶楹给买的皮卡丘气球,右手捏着黄羲泽给买的小风车。乍看上去,的确有那个弱智的底子了。 灰三叮咛:“一会进去,麻烦让工作人员帮我多照顾照顾着。” 妹子收回同情的视线,感动:“放心吧,我会跟扮鬼的工作人员说好,让他们主动关怀他,给他指路的。” 顿了顿,她又真挚表示:“有你这样的哥哥,他真的很幸运!” 灰三用清纯的狼狗脸感谢了妹子,回过头来已经换上了恶魔的微笑。 叶楹:“……” 她已经可以想见一会进去后,左淮被各路鬼怪投怀送抱,穷追猛打的场景了…… 果然,老灰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很快到了他们,叶楹嘱咐黄羲泽:“进去后站在原地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出去。” 她倒不是害怕,纯粹是想多跟他待一会。 黄羲泽点头,掀开鬼屋的布帘走了进去。 三十秒很快过去,叶楹也快步走了过去,掀开帘子。 光线瞬间被吞没。 鬼屋里面极黑,连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叶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的五感都被封闭,失去了视觉,失去了听觉,只有—— ——黑暗中一只温暖的手,稳稳牵住她的。 叶楹松了口气。 黄羲泽果然在等她,拉上她的手后,也许是怕挡到后面进来的人,他拉着她往里面走去。 叶楹想说点什么,但周围安静,她也就没开口。 就像是看到一片洁白无瑕的雪地,有些人会有踏上去开垦的冲动,有些人却喜欢绕开它,让它保持原本的平静模样。 叶楹就是后一种。 于是她任由黄羲泽牵着她在黑暗和宁静中前行,恋爱中的人就连这样都会觉得浪漫。 她心情愉悦又放松,放松到—— ——她甚至没觉得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扮鬼吓人的工作人员不太正常。 哪怕周围一直一片漆黑,一直毫无声响,这种程度的异常都没能唤醒她。 这种像是被一层薄纱蒙蔽了理智,让人变得迟缓的感觉,她分明经历过一次。可此刻,从手掌传来的温度,很大程度上削减了叶楹的警戒之心。 走着走着,拉着她前行的人停了下来。 叶楹愣了一秒,问:“怎么了?” 回应她的不是他的声音,而是瞬间亮起的光! 这光刺眼,但并不亮——刺眼的是它的颜色。 那是血一样的鲜红色。 突然亮起来的场景中,叶楹看到了自己的脸。 无数的、破碎的脸。 叶楹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一间镜屋——到处都是镜子,以各种不同的、使人视觉产生错乱的角度摆放着。 她皱了皱眉,视线瞥向镜子里。 从与自己交握的手,再缓缓移到身边人的脸上。 镜子中那个人并不是黄羲泽,而是一个熟悉的长发少女。 她苍白的脸上,眼睛的位置是两个巨大的黑洞。注意到叶楹的视线,她嘴角往两边裂开,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随着这笑容,扭曲撕裂的嘴里哗地泼下浓黑的血液,瞬间铺满了她的下颌和前襟。 铃铛声骤然而起。 第77章 锤鬼高手,跟踪队友 你介娘们看起来可…… 看见镜子里的人的瞬间, 叶楹叹了口气。 -- 第143页 她没有松开手,反而握紧了掌中不再伪装、已经变得冰凉的手,咬着牙根笑:“打扰别人谈恋爱, 小心被车撞啊,臭妹妹。” 黄瑜没有料到她是这个反应, 狰狞的眼瞳有一瞬的凝固,随即笑了。 她语气慢条斯理, 细听有些僵硬:“不愧是,仙家的命星。果然,不是, 一般人。” “哦?”叶楹故作惊讶:“消息挺灵通嘛。魙的老家也通网了?” 说着, 她转头去看身边的黄瑜:“你说话又怎么回事, 人类驯服舌头实录?” 叶楹笑意加深, 看着她黑洞洞的眼眶, 嘲讽:“阿魙,你怎么了?以前你可比现在有创意多了。就这,就想吓唬我?” 黄瑜回望她, 不知怎么有种不祥预感, 下意识就想甩开叶楹的手。 叶楹的笑容瞬间变为狞笑,手像是铁箍似的根本甩不开,还把黄瑜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把。 她说:“晚了。” 随着这句话, 她颈间青色火焰骤然亮起! 火焰像是有意识一般,沿着二人交握的手瞬间烧向黄瑜! 黄瑜连反应都没来得及, 就已经被青焰吞没。 叶楹啧了一声,这才松开手。 可她松手的一瞬间,黄瑜的手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火焰中,被烧得漆黑的骨骸发出骇人的笑声。 她声音嘶哑:“他居然……把气焰, 也分给了你?” 黄瑜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和歇斯底里的疯狂:“他居然……居然……” 叶楹更震惊:“入戏太深了吧?魙哥,披上小黄鱼的皮,你真觉得自己是小黄鱼?” 被烧得吱吱作响的骸骨却一下子停住了颤动。 它的皮早就烧没了,外露的一排牙齿看起来就像是扯开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它说:“我就是,黄瑜。” 一瞬间,周围卷起滔天的血海! 叶楹一下子就被淹没了,腥咸粘腻的血液骤然灌入口鼻。 有铃铛的声音茫远急促地传来,催命似的在耳边敲打! 叶楹呼吸困难,无助地在血海中挣扎。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以不容置疑之力瞬间将她拖出水面! 叶楹艰难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眼前视界被拉长的血线分隔,正对上一双没有眼白的漆黑双眸。 她睁大眼:“是你?” 这是她在2202见过两次的扭曲女伥鬼。 她救了她?! 女伥鬼看着她,张开了嘴。叶楹这才发现,她的嘴上居然缝满了黑色的线! 叶楹瞪大眼睛,看着女伥鬼做出一个口型,震惊:“你——” “叶楹!” 一声呼喊如同炸雷响在耳边,叶楹骤然睁开了眼。 黄羲泽的脸第一时间映入眼帘,叶楹痛苦地揉了揉耳朵:“震死我了。” 见她没事,周围人都松了口气。 叶楹这才发现自己早就不在鬼屋了。她躺在园区医务室,身边除了黄羲泽还围着左家兄弟两个、灰三,以及狗子的大狗头。 除了他们,还有个工作人员,见她醒来,颤巍巍地问:“游客,你还好吗?” 叶楹无力地摆了摆手,口腔和鼻腔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气,让她恶心:“没事,别怕,你去忙吧。” 工作人员几乎喜极而泣,看众人没有碰瓷的意思,跑去给叶楹买了体力饮料和零食,才如蒙大赦地跑了。 黄羲泽坐到床上,让叶楹靠在自己身上,沉声问:“怎么回事?” 叶楹闭眼等那股子血腥的幻觉过去,回答:“我看到黄瑜了。” 她睁开眼,皱眉:“不对劲,我感觉魙有些不对劲。” 黄羲泽没说话,半晌才摸了摸她的头发:“没事,明天过后就好了。” “你还要去吗?”叶楹在他怀里抬起头,只看到他干干净净的下巴:“……要不咱们再观望一下?” 黄羲泽的声音带着胸腔的振动传导过来:“没关系,有我。” 他语气笃定,是对自己实力的强大自信。叶楹被安慰,压下心头不安,无声地点了点头。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没了玩下去的兴致。大家一起吃了个饭,叶楹和黄羲泽就带着灰三先回了家。 叶楹看着黄羲泽的侧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今天都没玩好,这么多人……等你回来,想去哪我都陪你。” 黄羲泽眼底埋了点笑意:“去哪都可以?” “嗯?”叶楹警觉:“休想妄图带我去那些个声色场所,我可是正经人。” 黄羲泽:“……” 你介娘们看起来可不像个好人。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平静,吃了饭,两个人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夕阳。 叶楹感叹:“我以前一直觉得特地去看日出和日落的人像是有那个大病,有那时间干点什么不好。” 可此刻,她觉得以往的自己狭隘了。 与黄羲泽坐在落日的余晖中,金红的晚霞一视同仁地蒙在他们身上,让人感受到发自心底的宁静。 叶楹懒洋洋地在黄羲泽怀里瘫着,后者环抱她,体温从身后传来,令人安心。 黄羲泽沉默一会,夸奖:“你今天很厉害。” 应该说,她一直很厉害。 不到两个月前,叶楹还是个被凶宅吓得尖叫的普通人。 他离开她的那段时间,虽然把自己带着全部修为的一魄放在了项链中,可到底还是担心她的,所以才叫大黑和左渝守着。 -- 第144页 但她居然凭借自己的力量,撕开了魙的围困,救了自己和桃子。 后来……他回来了,亲眼见证她越来越强大。 现在的叶楹,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催动气焰,和魙对抗了。 叶楹很得意,故意问:“真的吗?会说话就多说点。” 黄羲泽被逗笑了,随即认真说:“真的。比山神还要强。” “他的愤怒,只能带来毁灭。而你的愤怒……” “会带来力量。” “足以抗衡恐惧的……力量。” 叶楹默了一秒,随即鼓动:“那下次你们搞山神选举的时候,记得投我一票。” 黄羲泽被她逗笑,宠溺地亲吻她的发顶。 入夜,叶楹都困得不行了,还抱着黄羲泽不撒手。 她腻腻歪歪地坚持游说他:“让我去吧……我也要去……” 黄羲泽哭笑不得:“这事儿我们不是说过了吗?” 叶楹不依不饶,困得眼睛都闭上了,还在纠缠:“不是你说的,我比山神都牛批了吗……” 黄羲泽的声音像是催眠曲,诱惑她坠得更深:“睡吧,睡吧。” “等你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会……结束吗…… 那可太好了…… 叶楹沉沉地想,思绪在睡意中将断未断。 可为什么……他的声音…… 听起来那么悲伤呢? 叶楹猛地睁开眼。 夜色未退,月光从窗帘缝隙中透了进来,在床上落成一条雪亮白线。 身边的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叶楹霍然坐起,掏出手机一看,凌晨四点。 “靠!不是说天亮了才走吗?!” 叶楹蹦起来,胡乱套了衣服,又从床边抄起铁锹。她穿过院子,到了前院偏房,一脚把门踹开:“起来起来,干活了!” 灰三还在梦里,被这一脚吓得浑身一抖。 他抬头,因为睡意,狗狗眼里像是蒙了一层水雾:“啊?” 灰三支起上身,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么早吗。” 叶楹看着他从被窝里露出来的精壮上身,以及漂亮的肩颈线条,立刻抬手捂眼:“你裸睡的吗!” 灰三无言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叶楹:“六奶奶,中指和无名指中间露那么大缝隙,是挡不住眼睛的哟。” 不到十分钟后,两个人开着车停在大宅旁的路边。灰三无语的看着裹着一身凉气上了副驾的左淮,语气不善:“你来干什么?” “我让他在路口,盯着点老黄什么时候走。”叶楹叹息:“结果我醒了他还没醒。” 灰三鄙视地看了一眼憋屈的左淮,随即安慰叶楹:“没关系,气息还在,也就走了十多分钟,能追上。” 叶楹点了点头,抱着锹坐在后座。 她心里有些焦急,但有灰三在,多少还是放下了心。 叶楹就知道黄羲泽会来不打招呼提前溜了这一出,所以安排左淮昨晚就支了个帐篷在老宅外面的路口附近等着。 虽然到底还是没逮到他人,但好在还有灰三。 这么一想,黄羲泽给她新招的狗腿子果然有用。左淮再怎么听话,到底是个人类,能力有限。 而灰三不一样。一开始她没布置灰三盯梢,是因为怕灰三是站在黄羲泽那边,一起瞒她的。 可刚才一听到她的指示,灰三立刻爬起来执行。这说明就算付钱的是黄羲泽,但他的主人是叶楹,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听叶楹的话。 叶楹意外之余,也感叹这货果然是死心眼。 不过这样倒是也方便了她。 两个小时后,车开到深山,再也进不去了。三人弃车改步行,在茂密的林子里艰难前进。 看得出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根本没有路。只有偶尔出现的折断的枝叶,才能看得出不久前有人经过。 叶楹抿着嘴,闷头跟着灰三走。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自己从天色蒙蒙亮时走到现在,洒在密林里的太阳光斑像是一片片闪亮的金币。 终于,他说:“到了。” 叶楹抬头,就看到黑黢黢的山洞,像是未知怪兽的恶口,静静地在树木掩映下大张着。 第78章 洞中景象,过往回放 大黑,跑!…… 叶楹狐疑地看着洞口, 又看看灰三:“确定?仙庙以前是在洞里?” 说好的众多信徒呢?都钻洞吗? 灰三摇摇头:“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但小时候听我哥说过。据说山神溃散的时候,山界崩塌, 是护法们合力把仙庙搬走了。” 原来如此…… 叶楹点点头,看来这里就是塌陷的仙庙遗址了。 她抬脚, 拖着铁锹就要往里走,忽然身后灰三迟疑开口:“六奶奶, 真的要进去吗?” 叶楹回头挑眉:“都走到这了,你现在问我要不要进去?” 灰三脸上神情有些犹豫。他看了黑漆漆的洞口一眼:“不是……只是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灰仙擅占,他虽然没怎么在此道钻研, 预感却是一种本能, 本身就很敏锐。 叶楹笑着摇摇头:“这是魙的老巢, 你感觉能好得了才怪。” 说着, 她回头看左淮:“你留下。” “我留下?”左淮瞪大眼睛:“那我来干嘛了?我也要进去, 多个人多份力量。” -- 第145页 “你是人类,有个屁的力量。”叶楹没好气,说完冲旁边一努嘴:“你在外面接应, 而且……还得照顾好他们。” 左淮刚想不服气地说你也是人类, 听了她的话,才顺着叶楹眼神看过去。 身旁空荡荡的一片,他反应过来, 忙把从不离身的墨镜往上托了托。 光线透过墨镜瞬间变暗,左淮也看到了身边的左渝和狗子。 狗子显然是怕极了, 夹着尾巴浑身颤抖,但眼神凶狠,整个嘴筒子都皱了起来,冲着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而左渝……他身体边缘像是水汽似的溃散着, 状态非常不稳定,一双眼睛也死死盯着洞口。 左淮赶紧上前,虚虚环住左渝的身体。 触手凉凉的,像是抱住了一片雾气。左淮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 叶楹最后看了一人一鬼两兄弟一眼,就钻进了山洞。 进去后,她才发现这山洞虽然昏暗,但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漆黑,甚至比昨天在鬼屋里还要亮一些。 头顶上巨大的岩石堆砌,又有粗壮树藤或是根系盘绕,反而形成了稳定的结构。 叶楹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还有细碎的阳光模糊地落在地上。杂草伴着碎石铺成了路,向前延伸入黑暗。 她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正走在巨兽的骸骨化石之中。 前面的灰三凝结成一个深灰色的剪影,只有偶尔溅落的阳光能勉强照出他的轮廓。 他向叶楹伸出手:“六奶奶,我拉着您。” 叶楹摆摆手,表示不用。上次在鬼屋,已经被拉出PTSD了。 就算又要见鬼,她也不想跟对方发生手拉手之类的亲密接触。 离着八百里地,黄羲泽还在身边,加上她也不是之前那个软柿子了,魙都敢明目张胆地出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临死前蹦跶一下子。 叶楹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发现路越走越黑。 终于,这段依稀有光的昏暗洞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黑暗。 叶楹试探喊一声:“小灰?” 无人回应。 叶楹叹了口气,完全没觉得意外——魙的常规手段罢了。 不……或者说,是黄瑜的手段? 叶楹又想起昨天她嘲弄魙时,那个黄瑜幻象说出来的话。 她说她就是黄瑜……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作为伥鬼的黄瑜,有了自己的意识? 可那充满恨意怨念和狂怒的……是她原本的意识吗? 叶楹想着想着,忽然听到了熟悉的铃铛声。 她立刻停住脚步,掏出准备好的手电打开。 铃铛声并没有被冷白色的光柱吓到,反而伴随着一阵兀忽的脚步声在耳畔飘荡不停。 这脚步声……像是顽皮的小孩子跑动的声音。 不知道怎么,叶楹一下子想起在2202中,差点被魙吊死的那一夜。那时候,她也听到了小孩子跑来跑去的脚步声,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 长了八只脚、像是把人的躯体像橡皮泥似的捏在一起的怪物。 想到这,叶楹立刻抬起手电向头上看去——可只看到了被照得发白的山岩,并没有怪物的踪影。 她松了口气,视线随着手电筒的光柱,从头顶垂了下来—— ——然后,就看到眼前岩壁前,背对着她站着一个孩子。 从身高看,那孩子也就不到十岁。他穿着旧旧的背心短裤,面对岩壁很近地站着。 孩子低着头,手电筒的光把他皮肤照得青白,黑发湿漉漉地,像是被汗打湿。 叶楹皱眉,提起铁锹,小心往前走了一步。 这轻轻的一步惊醒了那个孩子,他拔腿就往身侧的山洞里跑。 “哎——”叶楹条件反射地叫他,又闭了嘴。 这里人迹罕至的,这孩子八成…… 不是人。 她的声音在山洞里来回反射,空空荡荡,层层叠叠,像是潮水一般。叶楹咬了咬嘴唇,最终决定跟上去。 ……反正也只有这么一条路。 她向前走,这次并没有故意压低自己的脚步声,只是为了减少噪音,铁锹一直是离地的。 可走了一分多钟,她就发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有什么声音……正随着她的脚步,一起前行。 叶楹当即放轻步伐,细细辨认,果然发现了端倪。 那声音像是个轻手轻脚、怕被人发现的孩子,努力把自己的脚步融入她的步伐声中。 除此以外,还有一道很轻的声音,像是小石子——不是落在地上,而像是被人轻轻地在地上敲击又抬起。 好熟悉的声音…… 叶楹想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动物在地上行走,爪子上的指甲接触地面的声音! 她猛地转身,电筒光像是利刃划破黑暗。 就在这时,她看到两个淡如烟雾的影子,从她身边穿了过去。 叶楹顿了顿,心头涌起一阵古怪的感觉。 就仿佛是他们三人并行,只有她停下脚步一样。 叶楹皱眉去看那两个淡淡的影子,她停下后,他们轻轻的脚步声清晰地浮现在了空气中。 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开口说话了。 看身量,这就是刚才她看到的那个孩子。他声音颤抖:“走散了……他们……走到哪去了?” -- 第146页 叶楹愣了愣,再抬头,发现眼前果然出现了岔路。 太暗了,刚才她又是在聚精会神分辨他们的脚步声,居然没发现在岩壁上,出现了另一个洞口! 高一点的影子说完,他身边比他矮了一半的影子也发出了害怕的呜咽。 叶楹闻声仔细去分辨那团模糊的影子,发现那是一只夹着尾巴、浑身发抖的…… ……狗? 叶楹瞪大眼睛,这难道是…… 正想着,那孩子就颤抖着走进了那条岔路之中。 叶楹跟上,心情复杂地看着一人一狗两个影子。 她现在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是左渝和大黑当年的死亡回放。 狗子比孩子更害怕,四条腿都在抖。孩子顿了顿,反过来安慰:“你啊……打小就怂,每次我跟人打架,你比我跑得都快……” 他轻声跟狗子说着话,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些内心的不安似的。 叶楹沉默地跟在后面,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走了不知道多久,人影抖着声音:“大黑,你……听到什么没有?” 什么? 叶楹狐疑地皱眉,她什么都没有听到。 可显然,孩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他大喊一声:“大黑,跑!” 随着话音,他也转身就跑。可转得太急,左脚在地上一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叶楹看到孩子瘦弱的身体倒下,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惊惶地用手电照着他身后,试图找到攻击他的东西——哪怕她知道这是过去的重演,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可什么都没有,这一出戏只保留了左渝和大黑的图像和声音,使得他们像是在进行无实物表演的演员。 “左渝”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一条腿不正常地抬着,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咬住,向洞穴深处拖去。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凄厉的狗吠响起,“左渝”被拖动的趋势陡然一停,腿也骤然一松。 而他的身后远处,“大黑”浑身毛都竖了起来,嘴里像是咬住了什么,浑身发力向后扯着。 它全身都在打摆子似的抖着,喉咙中并不是威胁的咆哮,而是恐惧的呜咽,就像是在哭。 哪怕是语言不通,也能听出它害怕极了。可它一直没有松口,而是奋力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向主人反方向拖去。 这画面透出的绝望让叶楹如鲠在喉,她看到“左渝”从地上爬了起来,冲过去解救他的狗。 很难讲这事儿值不值得,可能有人会以上帝视角说,这是一种愚蠢,白白浪费了机会——这是大黑用自己性命,为左渝换来的一线求生机会。 可叶楹猜想,那一秒,在孩子眼中,大黑并不是一条狗,而是愿意舍命救他的伙伴。 而孩子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叶楹缓缓捂住脸,眼前两个影子如轻烟一样消散。 她站在黑暗中沉默良久,眼神中染上一丝阴鸷的怒意,继续沿着山洞前行。 第79章 会师成功,毒奶凶猛 小~三~爷~…… 灰三走在一片漆黑中。 他脚步很谨慎, 脊背挺直,双肩舒展。一般在未知环境中,人们会不自觉地弓背扣肩, 这是个自我保护的姿态。 但灰三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虽然只限于现在——还没有接触到魙中心部分的时候。 他没见过这东西, 但多少听其他仙家们说起过。 他们说起来时,用的都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因为魙的狩猎范围, 很大程度是人类,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或者说,完全是看笑话的心理。 毕竟, 在大多数仙家看来, 人类是弱小的、比他们低等的存在, 就像你不会关心一只蚂蚁的死活。 甚至在仙庙刚崩塌的混乱时期, 有些仙家也伤过人。有很多关于仙家的恐怖邪门传说, 也正是那时候开始流传的。 后来在三万岁的约束,以及再后来黄羲泽出现后,这些行为才被禁止。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乔二带着, 从小就在人类社会中生存, 灰三对人类并没有那么大的敌意。 也许正是因此,他才会轻易地被人类骗了钱,又在发现自己被骗后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 没想过去报复。 灰三是个心思简单的鼠子,他的是非善恶观点都十分简洁明了。比如黄羲泽让他跟着叶楹, 他的东家就只有叶楹。 哪怕黄羲泽才是付钱的那个,如果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危险,灰三也会毫不犹豫地保护叶楹。 这大概也是黄羲泽选择他保护叶楹的原因。 ……因为这货实在是太轴了。 灰三不需要照明。他的视力虽然不怎么样,但一般在黑暗中, 周围的一切都会借由其他感官,清晰地映照在他脑海里。 可这里……不同。 阴森的鬼气被裹挟在阴气之中,灰三姑且认为这阴气是魙独有的。 他从没感受过这种奇特的阴气,这让他浑身上下不舒服。阴气像是一层纱蒙在大脑之上,让他的一切感官都不再那么灵敏。 不过也仅仅如此,倒还不至于影响思维。硬要说的话,作用跟吸入式的麻醉剂差不多,只是不会麻醉精神。 所以,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当那道声音响在耳畔时,灰三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顿。 -- 第147页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极飘忽,像是极夜中的烟雾,幽幽响起: “小~三~爷~”① 灰三:“……” 他面无表情地转头,抬起一根手指按照发声方向戳去。 果然,按照他的估量,手指准确地戳上了叶楹的额头。 灰三保持这个姿势,语气无奈:“六奶奶,你这样会被告的。” 不要命了吗,盗墓笔记这种大IP都敢碰瓷?! 叶楹嘿嘿一笑,一边把他手指拉下来,一边打开手电筒:“活跃一下沉寂的气氛嘛。” 终于遇到队友,她也松了口气。 好在刚才,也就只经过一条岔路而已。 叶楹的眼神暗了暗。她是没怀疑自己走错路的,因为左渝和大黑的死亡回放已经证实了,这就是正确的路。 通往魙的……路。 灰三感觉十分敏锐,察觉到她的低落,出声:“六奶奶,怎么了?” “没什么。” 叶楹顿了顿,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她只吐出两个字:“走吧。” 灰三点点头,伸出胳膊:“六奶奶,拉着我吧。” 叶楹这会儿也顾不上PTSD了,毕竟要是再走散了,她就真的找不到路了…… 虽然她记忆力好,不用担心出不去。但她的目的是找到黄羲泽,而不是跑这里来春游。 叶楹把手搭上灰三的手臂,自己打着手电筒照亮前路。她十分感叹:“还好找到你了,不然我真的要迷路。” 她又没有灰三的敏锐知觉,根本不知道黄羲泽他们走到了哪里、选择了哪条路。 可灰三却叹口气,为难地说:“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走了。” 这里的阴气太混淆了,黄羲泽的气息像是一根细丝线,时有时无的。他拼命辨认,却还是丢掉了他的踪迹。 叶楹:“……别闹。” 那我要你何用?!你要是迷路了咱俩干嘛去?! 灰三安慰:“没事,也不见得就一堆岔路,指不定就一条路通到底了。” 五分钟后,两个人站在一个岔路口,陷入沉默。 叶楹安静了一会,忽然嗤笑一声。 她阴森森地看了灰三一眼:“你这毒奶,有点东西啊亲。” 灰三浑身一抖,随即拼命摇头。鼠鼠什么都不知道,不关鼠鼠的事。 叶楹狞笑:“等出去了,给你煮沸法消毒。” 灰三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 叶楹没好气:“现在怎么办?” 他们来的那条路是个漏斗形状,入口窄而尽头宽了不少。于是现在,两个人身处一个宽阔的石厅。 而隔着石厅,对面石壁上有两条路。 叶楹也迷惑了——到底哪边才是黄羲泽他们那条路? 石洞不比树林,后者多少会留下些痕迹。而这里地面都是坚岩,根本没有足迹,无从分辨。 叶楹没辙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忽然被扯住了领子。 她被勒得从嗓子里挤出“咴”的一声,不自觉后仰,被罪魁祸首接住。叶楹表情狰狞,看着身后灰三:“big胆,想造反?” 灰三却没回答,一手撑着她的后背,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上抬,使电筒光照向石厅一处角落。 叶楹顺着灯光看去,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女人。 就像是她之前看到的左渝幻影似的,她皮肤青白。 不同的是,她低着头,披头散发,身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淤紫。 女人站在那里,左边的手肘下沉,小臂平伸,像是按着什么东西。右手虚握悬肘,以手肘为轴,小臂小幅度摆动。 叶楹愣了愣,这是在……切菜? 一片死寂中,像是之前的左渝和狗子一样,女人进行着诡异而机械的无实物表演。叶楹皱皱眉,眼神上下扫视,脑海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她试探着喊:“……尹萍?” 尹萍,林望朔的嫂子,也是凶宅里最后两个受害者之一。 在林望朔的描述中,她是个温婉贤惠的妻子。并不为丈夫突然带回一个房客生气,反而好好照顾着林望朔的起居。 就连被魙杀死的那晚,她还为他做了可口的饭菜。 果然,随着她的唤声,女人机器人似的动作猛然停住! 叶楹有点紧张地捏紧手中电筒,站直身子。说起来,尹萍也是伥鬼之一,虽然似乎没有袭击过她。 尹萍缓缓抬起头,叶楹咬住嘴唇,喉头滚动。这比彩票开奖还让人紧张,她并不知道自己要对上怎样一张脸。 很快,女人空洞的眼睛就投向了这边。 她没有眼白的眼睛像是一汪死寂的泥沼,湿漉漉的黑发与其一起将皮肤映衬得愈发惨白。可出乎意料的,这张脸倒没有想象中那样狰狞,相反,透着一种死一样的宁静。 不是安详,而是沉寂。就像是山岩之类毫无生机的死物。 灰三默默上前一步,把叶楹护在身后。他身体绷紧,严阵以待,两眼牢牢盯着尹萍。 可尹萍什么都没做。 没有突然发难,也没有像其他伥鬼那样,搞出什么让人掉san的造型。 她只是抬起手,指向一个洞口。 叶楹怔住,半晌她才问:“她是在给我们指路吗?” 灰三也愣了,傻乎乎地回答:“是吧。” -- 第148页 两个人犹犹豫豫地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进了岔路。 进去之前,叶楹回头再度看了尹萍一眼,挠了挠头:“谢谢啊。” 尹萍当然没回答,她依然伸着手臂,面色平静,只一双全然漆黑的眼瞳静静看着她。 该说不说,即便这样,也很让人头皮发麻。叶楹咽了咽口水,到底还是跟灰三一起走进了岔路。 谢谢你,再见……不,再也别见了吧。 这样想着的叶楹,在三分钟后,再次遇到了一条岔路。 以及……站在岔路,再次给她指路的尹萍。 叶楹:“……” 好尴尬,她已经开始感到局促了。 再次看到那张古井无波的死寂面容,叶楹都害怕不起来了。 她抱歉地抬起手招了招:“麻烦你了啊,阿萍。” 灰三:……你怎么跟谁都能这么自来熟。 叶楹钻进岔路时,忍不住眼神又在尹萍脸上逡巡一圈。 虽然她现在已经变成了这种诡异样子,但仍然能看出活着时甜美又亲和的模样。 叶楹脚下一顿,忽然皱起眉。 她为什么觉得……这尹萍长得这样眼熟? 前面的灰三察觉到她停下,回头不解地问:“六奶奶?” 叶楹石塑一般盯着尹萍的脸。目光惊疑不定,像是在辨认着什么,又不敢相信的样子。 她手中电筒光直射出去,一部分撞在石壁上,使得石壁上反出冷白的光,将她半张脸照得雪白,另半张则淹没在浓黑中。 叶楹嘴里喃喃:“不对。” 灰三瞪大了眼睛。 叶楹像是突然顿悟了似的,转身拔腿就跑:“不对!回去!” 就在这一瞬间,面目平静、伸手指着方向的尹萍像是被她动作惊醒,瞬间张开血盆大口,向他们咆哮了起来! 第80章 兄友弟恭,啥人都坑 凉菜上完了就是你…… 刚才尹萍的样子虽然不能说是正常, 但好歹还是平静的。 可现在她全身像是被揉皱了的一张纸,就算再次展平,没有破损, 可也无法复原。 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揉碎,折成人类无法达到的诡异角度。身上的每一处淤紫, 都是骨肉被折断撕裂的证据。 尹萍扭曲的肢体趴在地上,像是某种怪异的昆虫。她抬起头, 黑洞洞的眼周颜色紫黑,像是腐烂的果肉。 叶楹被灰三抓着夺命狂奔,一边抽空回头去看她。 果然, 这熟悉的模样, 她已经见过三次了。 第一次是和桃子一起在凶宅里, 她在门外看到一双悬在半空的脚。 直到进去后, 才发现是个身体扭曲的女伥鬼。 第二次……第二次是在被黄瑜诱捕时, 在逃出2202的一瞬间,叶楹又看到了她挂在门边。 还有……第三次。 那是在鬼屋的时候,她被小黄鱼搞出来的血海幻境淹没, 就是这个女伥鬼把她捞了出来。 此时女伥鬼嘴里全是漆黑粘稠的液体, 也不知道是淤血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随着她张嘴咆哮,那些沥青似的液体喷溅流淌,从她撕裂的嘴唇淌下。 因为这玩意, 加上每次的光线都相当阴暗,叶楹一直没注意到她嘴上居然被人缝上了黑线。 直到鬼屋那次, 近距离看到她的面容,叶楹才发现她的嘴唇撕扯得血肉模糊,那是拼命挣开线的结果。 所以刚才她一直觉得尹萍眼熟,是因为她已经和她打过了三次照面。 只不过那三次, 尹萍都是伥鬼状态,跟她平静时还是有所不同,叶楹才没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叶楹看着尹萍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不忍地回过头。 是谁……把一个无辜的女人变成了这个样子? 正晃神的功夫,忽然脚下陡然一空! 叶楹连声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落入了无尽黑暗中。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可能是很久,也可能只有一秒,叶楹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惨叫,就有什么猛地从上面砸在了她身上。 叶楹感觉整个人都被压成一张大饼,胸腔存储的空气受到挤压,无法控制地发出垂死的气声。 灰三慌忙从她背上滚下来,半跪在她身边,惊恐:“六奶奶,你没事吧?” 叶楹已经被他压得有出气没进气了,翻着白眼缓了半天才从地上挣扎爬起来。 她越想越愤怒,凭什么别的女主掉下去都有人给垫着,怎么到她这就是她给别人垫背?! 灰三局促地扶着她:“六奶奶,你还好吗?我不是故意的。” 叶楹阴恻恻地看他:“你觉得我还好吗?” 她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点儿! 灰三羞愧而诚挚安慰她:“好在六奶奶身体壮硕,没什么大碍。” 他也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了,踌躇半晌,对她竖起大拇指:“六奶奶威武勇猛!” 叶楹:“……” 你真的好会安慰人。 我叶楹发誓,等出去了一定大吃一顿,凉菜上完了就是你。 她在灰三搀扶下站起身,没好气地揉腰,看向四周:“这是……” 周围漆黑一片,也没什么动静。可听他们说话的回音,不是山洞那种狭窄的环境。 叶楹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手电筒。她叹口气,刚想说话,周围黑暗骤然碎裂! -- 第149页 她瞪大眼睛,这熟悉的一幕——跟在长白山,遇到章致之那个老死鬼的时候何其相似? 黑暗散尽,她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房子里。 此时应该是傍晚,天色还没完全擦黑。叶楹视线从客厅尽头的阳台收回,看向另一侧。 开放式厨房中,有个微胖的男人身影在忙碌着。布置温馨的餐厅灯光暖黄,这背影也显得十分柔和。 叶楹和身边灰三交换了一个茫然的眼神,忽然那身影转过头,对他们一笑。 他生着一张和气却陌生的脸,笑着说:“小朔,回来了?” 叶楹一惊,回头看向自己身后—— ——高大的青年眼神晦暗不明,像是有什么在翻滚着。 可一瞬间,他就挂上了叶楹熟悉的无害笑容,回答:“哥。” 叶楹眼瞳一缩,这是……林望朔? 林望朔此刻不是她后来见到的枯槁样子,虽然高瘦,但身材匀称,脸上线条流畅。 不得不说,这样的他比后来阴郁的样子好看很多,称得上是温润如玉,能俘获不少少女心的那种。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去,嘴里还问:“嫂子呢?” 步子迈得很大,叶楹猝不及防,没来得及躲开。 可就在两人相撞的瞬间,叶楹只觉得一阵水雾凉意扑面。她呆了一瞬,等回过神,“林望朔”就已经穿过了她,无知无觉地走了过去。 叶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只是幻境。 或者…… 是过去的投影? 那做饭的微胖男人,就是他表哥,魙的最后猎物——靳楠? 正走神,忽然灰三扯了扯她的袖子。 叶楹转头,就看到从卧室里走出来的尹萍。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活着”的尹萍,圆圆的脸,甜美可亲的气质。 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 叶楹心情很复杂,看着已经死去的人在自己眼前上演生前的景象。她现在大概也明白过来,这大约是尹萍的死亡回放。 与左渝和大黑不一样,她不是死在这里的,而是死在凶宅。所以这回放,也是以幻境的方式。 而且……这似乎是她特地展示给叶楹看的。 回放中的“尹萍”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无知无觉,笑着向厨房里的兄弟两人走去。 整个房子洋溢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叶楹抬头看——果然,虽然装修有些不同,但这就是她拼死拼活买的房子。 ……虽然“现在”,在这个幻境里,它还不是她的。 画面飞快变换,和林望朔说的一样,两夫妻本来很恩爱,但渐渐,吵架越来越频繁。咒骂、摔打东西的声音就像是一曲魔咒,每晚都笼罩在这个家里。 可叶楹没有注意这些,她的注意力都在林望朔身上。 他……很奇怪。 他有时以与气质不符的阴郁眼神,看着尹萍和靳楠。那是一种奇怪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亲人,倒不如说像是科学家在望着做实验用的小白鼠。 可有时,他的眼神又满是挣扎,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恍若精分,不管哪一种眼神,都让叶楹不寒而栗。 可惜,沉浸于争吵的靳楠并没有发现表弟的异常。反倒是尹萍,也许是出于女性的敏锐,捕捉到了几次林望朔的怪异。 但她到底也没重视,婚姻关系的紧张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 叶楹正皱眉盯着林望朔——因为这段回放到底基于尹萍的记忆,并没有上帝视角,所以很多细节并不是很清晰。 就像是泡了水的画,留着模糊不清的洇痕。 另一边,灰三突然出声:“六奶奶。” 叶楹站起身向他走去:“怎么?” 灰三正站在林望朔卧室门外,下巴微抬,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触在门框侧边上:“符咒。” 随着手指下滑,他皱了皱浓密的眉:“……是避邪的。” 叶楹顺着他手指把头伸过去,果然发现门框的侧边上,隐蔽地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望朔。 对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柔和,正在翻看一卷道家典籍。可叶楹浑身发冷:“他一直知道这房子有问题!” 可当初,他不是一脸悔恨地说,怪自己学艺不精,在2202住了那么久都没发现阴气吗?! 像是为了证实她的猜测,画面骤然再次变换。 叶楹回过神,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背影。 这是……林望朔。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像是有一根看不到的弦紧绷在身体里。叶楹咽了咽口水,电光火石间就想明白了此刻的时间节点。 ……靳楠夫妻遇害,当晚。 叶楹绕过他,就看到了大开的卧室门。 屋子里一片黑暗,只有客厅的灯光吝啬地分了一点进来。除此以外,就是城市灯光打在窗帘上,落下一块昏暗的光斑。 真的是很昏暗,这窗帘比叶楹的厚了太多。她花了好几秒,才看清那光斑前,吊起来的剪影。 两个正在拼命挣扎的躯体,不断痉挛扭动着。像是一出诡谲恐怖的皮影戏,伴着从喉咙里发出的窒息“咯咯”声响。 叶楹咬着嘴唇,瞳孔因为黑暗极度放大,从骨髓中透上一阵寒意。 他们还没死,而林望朔…… -- 第150页 她回头去看站在门口的林望朔。 他静静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地欣赏靳楠和尹萍的死亡表演。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叶楹浑身一僵,下一秒,两个吊影骤然蹙缩! 就像是有一只看不到的大手,将这两具血肉之躯捏成了团子再放开。叶楹甚至清晰地听到了筋骨折断、内脏挤压以及血液呛入喉咙的含混声响。 她大张着嘴,只觉得窒息。 下一秒,周围骤然亮了起来。 林望朔点燃了一张符咒,火光在窗帘上为两个人留下了巨大的、抖动的影子。 ——就像是一个扭曲的怪物,从地狱深处爬了出来。 第81章 水火不容,分外眼红 把你爪子剁下来喂…… 林望朔漠然地看着只有影子的怪物吞噬了两条生命。 他眼中似乎有一瞬间闪过挣扎, 但也只有一瞬间,就归于死寂。 挣扎和含糊的呻-吟声渐渐小了,吞噬和咀嚼声细碎地响起。 叶楹看着林望朔被符火照得光影森然的脸, 突然觉得他其实比那些伥鬼更像是一个死人。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是一汪死水,溺死了虚假的亲情。 叶楹长长吐出一口气。 紧接着, 她若有所感地回过头。 卧室的窗帘前,还挂着尹萍的尸体。而她身后, 是尹萍的魂魄。 尹萍睁着没有眼白的黑眸,像是在看着这一切,又像是在看她。 叶楹顿了顿, 问:“尹萍。” 一开口, 她才发觉自己声音干涩, 像是喉中梗了一把干柴:“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尹萍偏了偏头, 脸上却没什么疑惑的表情——准确来说, 她现在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 她静静地向叶楹伸出手。 灰三往前迈了一步,叶楹用一个眼神安抚住他,顺从地把手递给尹萍。 冰冷灰败的手指执起活人健康红润的手, 残破撕裂的指尖在叶楹手心中轻划, 带来微痛的触感。叶楹垂眸,报出她写的八位数,那边灰三皱了皱眉, 对她摇摇头。 没什么特别的吗? 叶楹想了想,又问:“靳楠的呢?” 几乎是属于靳楠的八位数一念完, 灰三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的生日倒是有些特别,火年火月火日。” 顿了顿,灰三又说:“要是时辰也属火,那就是纯火魄了。” 叶楹深吸一口气, 闭上眼。 果然是这样。 林望朔言犹在耳——想要开启封印魙的法阵,需要五行魄。 而魙杀的人,就是这么凑巧,把这五种少见的八字凑齐了。 灰三的声音响起,带了一丝愤怒:“为了凑五行魄,他是故意让他们被杀的?” 叶楹攥紧拳头,满心难以置信,紧接着怒意翻涌。 她的手不住地抖,尹萍也发着抖。只是不知道这颤抖是被她带动,还是发自尹萍自身。 林望朔给自己的房间上了辟邪驱鬼的符咒,然后献祭似的任魙把他的表哥和表嫂吞噬。他是发现了靳楠的八字,所以才顺水推舟吗? 可是靳楠为什么这么巧就买了这个凶宅,是巧合吗?还是…… 有人引导他,把他一步步引诱进了陷阱之中? 叶楹越想越是浑身发寒,就在这时,对面的尹萍开了口。 她一张嘴,嘴上缝着的黑线就根根绷紧。尽管如此,她还是艰难地做出一个口型。 那是她曾三次对叶楹做出的口型,只是这一次,她发出了枯槁的声音。 “逃……” 她的声音像是枯木在粗粝的水泥地上摩擦:“快……逃……” 叶楹看着她,这才恍惚想起她们前两次见面。 那时候,魙在门里,而林望朔……在门外。 她以为女伥鬼在对她咆哮,可那其实是无声地嘶吼,让她快逃。 还有第三次……在鬼屋,那是他们决定来封印魙的前几天。 尹萍裹挟在魙的阴气之中,再一次警告她。 叶楹张了张嘴,满口苦涩,最终问出一句:“你……为什么还有自己的意识?” 顿了顿,她又问:“靳楠呢?” 尹萍黑洞洞的眼眶刹那间流下漆黑的血泪。 周围场景片片碎裂,叶楹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经回到了山洞里。 她沉默地沿着路往回走,灰三闷不吭声地跟在她身旁。 他们顺着之前尹萍指的路原路返回,回到最开始遇到她的开阔石洞。 叶楹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另一条路。 尹萍不想让他们送死,想让他们逃走,所以指的都是逃生的路。 可她不能逃,黄羲泽还在里面,他身边还有个心怀叵测的林望朔。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沿着漆黑的山洞前行,没想到,这一路还真的没再看到岔路了。 叶楹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烧。 魙是可以迷惑人心智的,它可以将活人拉入深渊,也可以操控死去的魂魄,让他们成为助纣为虐的怪物。 而尹萍作为伥鬼,却仍然保有意识。大概靳楠为了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叶楹想起自己跟魙牵扯到一起后,见到的那些怪物,以及袭击过她的伥鬼,忍不住想他们曾经是什么样子? 是不是幸福地生活着,丝毫不知最终等待自己的是惨死,甚至连灵魂都不得安宁? -- 第151页 还有那些孩子……包括左渝在内的孩子。 此刻,叶楹终于多少体会到了黄羲泽内心的痛恨。对于魙,对于始作俑者的山神,以及对无能为力的自己。 这才是他一直拒绝简单粗暴地解决掉魙的理由,他想要拯救这些在无边苦海中浑浑噩噩翻滚的灵魂。 可没想到,左渝无意中解开了封印,导致惨祸再现。 黄羲泽应该也很煎熬吧,本来是为了拯救逝者,可却造成了更多无辜的人死亡。 叶楹咬紧嘴唇,步伐加快,握紧手中的铁锹。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道铃铛的轻响。 “叮铃铃——” 一向轻灵的铃声到了尾音却变成了刺耳的尖锐,像是箭插入耳蜗! 叶楹嘶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捂住耳朵弯下腰。同一时间,她听到巨响从身后传来,夹杂着肉-体砸在岩石上的声音,以及发自喉间的闷哼声。 叶楹再顾不上来自精神上的攻击,惊然回身。 她看到……虚空中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把灰三狠狠地撞到了石壁上方。 鲜血骤然迸裂! …… 黄羲泽走到了洞穴深处,浓郁的阴气几乎化为实质,黑雾一般浓稠地在他周身流动。 耳朵仿佛被人掩住,五感被蒙蔽。黄羲泽毫不意外,此刻就算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传到他这里估计还是声如蚊蚋。 不仅如此,实力弱小一些,还会被它影响心智。比如凶宅的受害者们,一般都是从性情大变开始,整个人充满凶暴的戾气。 也就是这样,他们的“自杀”大多不会被人怀疑,因为早在死亡之前,周围的人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变化。 那种浓郁的负能量,就算说会因此自杀,也不会有人觉得不合理。 但并不是说,仙家就不会被它影响,它毕竟是山神的怒气凝结所化。 可仙家毕竟修炼多年,实力比普通人类要强大不少,也相对的不那么容易受精神干扰。 黄羲泽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与此同时,周身的青焰骤然亮起,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也正因如此,他身边黯淡的身影也现出了身形。 林望朔抱着胳膊,瘦弱的青年显得很冷。黄羲泽微微偏头,问:“这么冷吗?” 顿了顿,继续说:“这里阴气浓郁得,连幻身都感觉得到?” “魙的阴气……很不寻常。” 林望朔转头,对他笑一笑:“而且我身上有它的烙印,幻身是魂魄分支,当然能感觉到。” 黄羲泽看着他,意味不明地挑挑眉。 忽然,一道铃铛声响起,成功地让他们停住了脚步。 “它来了。”林望朔的声音发抖。 黄羲泽静默了一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睛已经变成了青色。 铃声更大了,其中还伴随着女孩的笑声。那声音飘忽,忽而很远,又忽而近在耳边。 像是高山上稀薄的空气,一开始林望朔也没听清这声音在说些什么。直到那声音远远地飘在洞穴前端,他才勉强听清了个轮廓。 “老仙……老仙……” 像是吟唱,腔调古怪,可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深情。 “老仙”是出马弟子对于自己身上仙家的称呼之一,其他根据仙家的种族不同,也有不同称呼。 他们大多不会称呼师父之类,所以林望朔几乎立刻明白过来,这个声音来自什么人。 上次在2202,叶楹撞见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很奇怪,不知道是魙为了诱拐她撒下的诱饵,还是…… 他没法深想。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不能再去考虑其他可能性。 他只能走下去。 林望朔垂了眉眼。是的,他只能走下去了,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 他已经……没法回头了。 黄羲泽没有在意他心中情绪翻涌,他闲庭信步地,随着那声音一步步往洞穴更深处走。 他仪态端方优雅,像是古时候的簪缨公子。仿佛踩着的并不是通往死亡的绝路,而是庭下落花。 而这落花,终于领着他来到了尽头。 黄羲泽抬眼,看向眼前的场景。 空旷的洞窟中,浓墨一般的阴气聚集。它们像是蛛网一样黏连在洞穴中,汇聚于中间的石台。 石台中央,阴气包裹着一团巨大的东西,像是筋膜包裹着肌肉。 这东西呈不规则的球型,表面布满黑色的粗壮经络。它足有六七米高,随着规则的律动,发出滑腻的液体涌动声。 林望朔以符火护身,在浓烈的阴气中,符火像是风中残烛一样虚弱摇晃。他震惊地抬起头,看向这一团正在搏动的东西,声音颤抖:“这是……” “是心脏哦。” 娇软的女声响起,带着笑意。 “心……脏?” 林望朔魔怔了似的重复一句,他的符火太微弱,根本没法照亮它的全貌。 下一秒,剧烈青焰腾空而起,骤然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这的确是一颗心脏,或者说类似心脏——因为透过那些包裹着它的黑雾,能清晰地看到,那跳动的肌肉到底是什么构成的。 那是——人。 一个个、一具具粉红的人体,被攥紧又重组,被捏塑成了一颗巨大的心脏。 林望朔受不了了,他弯下腰干呕了起来。 -- 第152页 心脏旁边的黑暗中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笑,一头长发又黑又亮。 她遗憾地对林望朔说:“你真是无趣啊。” 说着,她微微地一抬手指。 林望朔的身体猛地向后飞去,重重砸在岩壁,然后落在地上,没了声息。 黄瑜扫兴地撇撇嘴,转而饶有兴致地看向石台下面不改色的黄羲泽。 她缓步走下石台,没有眼白的双眸仔细端详他的脸,半晌才惊喜唤:“老仙!” 黄瑜伸出手想要抚摸黄羲泽的脸,满足地发出类似叹息的声音:“两百年了……我好想你……” “你想你妈个爪。” 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像是一把利剑,划开洞中险恶的寂静。 洞窟入口处,出现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灰三全身是血,一手搭在叶楹的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叶楹脸上和身上也都是擦伤。她架着灰三,左手搂着他的腰,右手单手平举铁锹,灰头土脸地粗暴怒骂:“你敢碰他一下,老子把你爪子剁下来喂狗!” 第82章 狐狸帮忙,大狼偷羊 恭喜六爷,是个女…… 黄瑜的脸, 在看到叶楹的瞬间扭曲。 空气中的阴气躁动不安,骤然浓重起来。像是低气压下的雾霾,让人结膜刺痛, 呼吸困难。 叶楹让灰三靠住石壁,自己提着锹走了过来。 她没有什么表情, 可眼神凶狠。结合一身战损的伤痕,再对比黄羲泽身边干净无害的娇软少女, 她反而像个终结者似的。 黄羲泽看到她出现在这里,没有半点讶异。 他看了看远处正在调息自愈的灰三,又看回叶楹, 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发现, 我说话真是一点分量都没有。” “没办法, 谁让你这个仙家首领已经被架空了呢。” 叶楹坦然回答, 毫不为自己的尾行羞愧。只是扯动嘴角时牵动伤口, 疼得她嘶了一声。 黄羲泽看着她一脸伤,忍不住迎向她走去,伸手摸:“怎么搞成这样。” “还不是你的好弟马。”叶楹没好气地看着黄瑜:“小贱人, 你跟你身后……” 她锹指着黄瑜身后的人肉心脏, 那些紧密胶合的人体随着心跳滑腻地蠕动着。 离近看,叶楹也被恶心到了。她锹顿了顿,继续说:“……大约几十个人, 已经被我包围了!” 叶楹义正言辞,铁锹往地上一墩:“我劝你束手就擒, 耗子尾汁!” 黄羲泽:……你确定是你包围了他们吗? 黄瑜看着两个人的互动,青白的脸上神色更加阴沉,看起来十分可怖。 铃铛声就在此时,排山倒海地响起! 清脆空灵的声音, 远远听,是很悦耳的。但当它密集而急促地重复时,多少就有些刺耳了。 尤其是现在,不知道是洞窟的混响还是阴气的加持,铃铛声像是滔天巨浪,灭顶而来。叶楹的大脑嗡的一声,几乎是瞬间,眼前就是一白。 人类的精神如此脆弱,哪怕黄羲泽和在她自己身上的青焰融合在一起,瞬间将她包裹住,都没法彻底将魙的阴气阻隔。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昏了过去,因为所有的意识都变成了空白,只有仿佛无止境的铃铛声音占据了所有感官。 不知过了多久,潮水似的铃声才褪去。叶楹站在原地,像是被退潮遗忘在沙滩上一般,茫然四顾。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周围一片炫目白光逐渐沉淀成不同的颜色,叶楹眯着眼,良久,视线才聚了焦。 这是一段羊肠山道,被酷暑日头照得白花花的。路边的树很奇怪,她仔细辨认,才发现树叶乃至树皮都被剥光,只剩下赤白的木芯露着。 叶楹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下。 赤日当头,枯木成林,只有山石下有一小块阴影。 虽然是阴影,可估计地皮也是被周围热气烤得滚烫。即便如此,比笸箩大不了多少的影子下,还是堆叠着两三个人。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叶楹的感官灵敏得不像话。哪怕并没有很专注地捕捉,周遭的一切也清晰映入脑海。 不管是被酷热扭曲的空气,还是枯树上垂死的蝉鸣声,又或者是阴影下那一堆人里,传出的微弱心跳。 ……只有一道心跳,而且极缓慢,像是只吊着一口气,马上就要永远静止下去。 叶楹偏了偏头,心头没有一丝感觉。 这场旱灾持续了太久,田苗枯稿。华东与中原数个州府,尽成赤地。 旱灾夺去了粮食,灾民们夺去了树根草皮,饥饿、绝望和观音土夺去了他们的性命。 这种饿殍倒毙的场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可这一切,与她何干? 这是人类的事情,不是仙家的事情。 她面不改色,从那片阴影旁经过。不经意一瞥,看到被烤得发皱的尸体怀里,露出了一只小手。 并不同于一般“小”字带来的可爱,这只手像是一只干枯而细小的鸡爪,无力地抓住死去母亲的手。皮肤紧紧包裹骨骼,几乎看不清干瘪的血管,更不用说脉搏的跳动。 叶楹不知怎么,停下了脚步。 就算是兽类,对幼崽也有一种天然的特殊感情。这也许是自然赋予每一个生灵的本能,用以保证生命的延续。 -- 第153页 把那小玩意从尸堆里提出来的时候,叶楹五官皱了皱。 这东西……好丑啊。 瘦得皮包骨,像是个掉了毛的猴子,实在不符合她的审美。 她一向对人类没有好感,像其他仙家一样。他们过于贪婪又过于残忍——从三万岁嘴里,她也曾经听过几百年前那场血腥屠戮。 可是,这是只幼崽…… 叶楹一只手提着它,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只剩烫风吹过,撩动山岩下尸体枯草似的头发。 叶楹把幼崽拎回仙庙,着实震惊了一众仙家。 他们围上来,啧啧称奇,看看叶楹,又看看幼崽。 叶楹被他们看得心烦,臭着一张脸拎着垂死的幼崽进了仙庙一层。 三万岁在三层闭关,叶楹也不知道怎么搞这个小玩意。想了半天,自暴自弃地给灌了点水,又注入了一点点青焰,护住崽子不死,接下来就开始发呆。 人类承受不住强大的法力,所以只能给那么一点点。有人翻窗进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被随手放在桌上的崽子:“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居然真的捡了个小孩回来?” 他生了一双狐狸眼,虽然体格结实,肌肉线条流畅,可看人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带上几分潋滟:“你不是特别讨厌人类吗?” 顿了顿,他带着怨气吐槽:“……连对着颂茹,你都是一张死人脸。” 叶楹也端着一张死人脸看他:“重点不是命星,而是‘你的’。我不讨厌她,只是讨厌你而已,胡风远。” 胡风远:“……” 最直接的口臭,最极致的享受。 他已经习惯了伙伴的面瘫脸,凑过去近看桌子上小小的崽子,又是一惊一乍:“这……怎么这么……” “丑”字被他咽了回去。他这狐一向嘴甜,不说伤人的话,所以仙缘很好。 也许就是因此,他才成了冰块似的黄仙仅有的“挚友”,虽然是狐狸自封的。 叶楹瞥他一眼,冷冷撂下一句:“幼崽该吃什么。” 明明是问句,到句尾却是下坠的,生生变成了冷硬的陈述语气。 胡风远一噎,翻着眼睛像是上吊,想了半天才说:“人类什么都吃,但是这崽子都饿得抽巴了……大约只能喝点奶吧。” 叶楹没再说话,只皱着眉头看着衣衫褴褛、瘦巴巴的幼崽。 胡风远觑着他神色,试探着问:“要不你去弄点羊奶?不过这附近应该没有了,你得去远点,最好去西北。不过就你的法力,天黑前回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叶楹翻着死鱼眼看他——那是远了点吗?! 那是直接干出几千里了好吗! 胡风远冲她灿烂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再不快去,就赶不及了。” 他抬头看一看日头普照的天空:“这天一黑啊……” “天可就黑了。” 叶楹:“……” 好一句废话,你搁这搁这呢? 这么想着,她到底还是起了身。捡都捡回来了,总不能放着饿死。 她嘱咐:“你用法力给它吊着命。” 胡风远随意摆摆手:“快去吧,我找颂茹过来。” 叶楹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 这狐狸有了命星之后,简直像个思春少女,天天把“我家颂茹”挂在嘴边,烦死个狼了。 果然,等回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山界里,叶楹撞上一个少年。他震惊地看着她和她手里的东西,欲言又止。 叶楹两个手抓着羊的四个蹄子,伸直胳膊,像端菜似的端着一百多斤的母羊。这玩意有些臭,她难以忍耐地皱着眉头。 这让她心情更差了:“你哥呢?” “……在一层。”眼睛清亮的少年咽了咽口水,到底忍不住问:“六爷,您不是去找羊奶吗,怎么……” 怎么直接搞了个羊回来? 废话,叶楹冷眼瞥了胡风遥一眼。 这么大老远的,难道让她天天去西北点着卯挤奶?! 她没再搭理少年,大步离开。 脚下青草柔软,养一只羊应该够了。叶楹皱眉,不觉心烦。 她干嘛要管人类的破事?麻烦死了。 就应该把那崽子扔在路边等…… 想到崽子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叶楹又觉得自己要真把它扔在路边等死,就是造孽。 她认命地叹气,把羊扔在草地里,拎着一水囊的羊奶走向仙庙。 胡风远虽然有自己的洞府,可仙庙里有不少房间,用来供仙家们休息。一层是仙家们的暂居地,二层属于护法们。 不过山神长逝后,也就不再存在“护法”这么一说了。 三层……就是曾经的山神居所。 一开门,叶楹就看到狐狸的命星怀里抱着那个幼崽。 叶楹眼神不冷不热,落在崽子身上。应该是擦过身子了,显得干净了不少,也换了件衣服。崭新的,穿在枯瘦的崽子身上,很不协调。 颂茹抬头,看到是她,娴静的脸上眉眼弯弯:“恭喜六爷,是个女孩。” 叶楹:“……” 这话怎么说得好像崽子是她生的似的?! 第83章 天道昭昭,恶有恶报 我不是你爹。…… 羊奶和法力共同作用下, 崽子虽然还是气若游丝的,但命是保下来了。 -- 第154页 就是人傻乎乎的,也不怎么说话。不知道本来就傻, 还是长期饿得。 胡风远问叶楹:“你打算怎么办?” 叶楹以疑问的眼神投向他。 胡风远看她一副什么都没考虑过的样子,无奈:“这崽子也就三四岁。你是要找个人家送去, 还是自己养?” 叶楹一脸震惊:“我自己养?怎么养?” 她和胡风远不一样,也不像喜欢混在人世的灰仙。她长长久久地待在山界里, 像是个垂暮老朽似的,对外界没有一丝好奇。 难道让一个人类一直跟她住在仙庙里?要知道,她可连洞府都没有。 再说她对这崽子说不上讨厌, 也是十分嫌弃的。这种麻烦事, 她才不想揽到身上。 胡风远无言扶额:“……那你还是找一户人家给送了吧。” 顿了顿, 他又补充:“毕竟是个人类, 让她活在山里也不是办法。” 叶楹可有可无地撇撇嘴, 反正本来,她也没想着跟崽子扯上太大的因果。 只不过心血来潮,救她一命罢了。 但她毕竟是个负责任的鼠狼子, 最终还是移动尊驾, 去为崽子寻个落脚地。 灾荒影响太大了,叶楹货比三家,最终在徽州找到了一个民风淳朴、富庶安定之地, 一户和善的人家。 这家里的老两口子与邻里关系和睦,经常招待邻人的孩子, 也不会对女孩嗤之以鼻。叶楹观察半晌,比来比去觉得这家最好。 以她的脾气,为这只幼崽所做的,已经称得上是仁至义尽。 于是, 选了个日子,叶楹把崽子带到了巷子口。 崽子很乖,还是一言不发。叶楹几乎怀疑她是哑巴,但也没有诱她开口的欲望。 一大一小两个站在一起,离得不远不近。叶楹甚至没有牵过崽子的手,她不喜欢跟人类接触。 叶楹垂头看着比自己膝盖高不了多少的孩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事实上,这崽子养了一个月,她们俩之间一句话都没说过。而崽子显然也在走神,眼睛紧紧地盯着街对面的小摊子。 那摊子摆的是些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叶楹看了一圈,最终选了个小鱼形的香囊,权当给崽子的小小纪念。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个纪念,只是觉得这么空手走了,连句话都没说,实在是不太完整。 当她把香囊递给崽子的时候,对方的眼睛都亮了。 崽子小心翼翼地抬起小手,接过香囊。接着,她抬起小脸,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这是叶楹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胆怯又带着些孺慕:“爹爹。” 叶楹:“……” 她脸色和声线一如既往的冷:“我不是你爹。” 这句话显然让崽子有些疑惑,又有些失落。叶楹没再管她,只转身走向巷子深处。 走了几步,发现崽子没有跟上,她回头:“过来。” 崽子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垂着眼睛,可最终还是没再说话,只安静地跟上。 叶楹把她送到宅子门口,嘱咐:“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她低头看了看崽子,养了一个月,好歹长了些肉。颂茹给她扎了个羊角辫,把人打扮得十分可爱,看上去便讨喜。 叶楹想了想,掏出几张银票,叠好塞在崽子手里。 这银票还是从胡风远那掏来的,她在山界里根本用不上这玩意。 叶楹的心思很单纯,只是觉得这样,收养她的人会对她好一些,不会给她苦吃。 一个人类一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她算是为崽子把路都铺好了。这样,这因果也算是了结了。 于是她站直身子,转身离开。 崽子没有追上来,只站在原地遥遥看她背影。 她还太小,很多东西都不理解,只知道叶楹叫她在这里等着。 她举起手中的小鱼香囊,咯咯笑了。 叶楹走出巷子时,跟遛鸟回来的老人打了个照面。 老人就是她为崽子选的那家领养人。也许是家境殷实,他慈眉善目的,看起来都比同龄人年轻。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叶楹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脚步一顿,回头的时候,那老人已经一边哨鸟一边走远了。 大概是……闻错了吧。 叶楹转过头,若无其事地走了。 回了山界,胡风远看她两手空空,愣神:“真给送走啦?” 叶楹无言看他,示意不要说废话:“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会收她当弟马。”胡风远拿起茶壶给叶楹倒了杯茶,又往自己的杯里续水。 叶楹简短回答:“她的命格与我不合适。” 况且她根本没想过要收什么弟马。别的仙家收弟子都是为了积攒功德,而她压根不出门,也没机会造业,那还要功德干什么。 颂茹倒是忧心忡忡,反复问:“六爷,都看好了吗?可别是拍花子的,那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叶楹摇头,那对老夫妻瞧着很喜欢孩子,家境也还可以,没必要拐孩子。 颂茹叹气:“实在是年景不好。我听说最近还有一伙子人,为了挣钱,把孩子的四肢生生打断,或是做成些怪异的残疾,扔上街乞讨挣钱……” 叶楹回答:“不会,我把胡风远的银票都留给她了。” 对面的胡风远手一抖,茶碗砸在桌上。他目瞪口呆:“两千两银子,你就给一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孩子?!” -- 第155页 万一人家觉得这是大户人家走丢的闺女,贪财把人杀了,来个死无对证怎么办?! 叶楹和人类接触太少,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一下子愣在当场。 胡风远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拍在她后背上,霍然起身:“走啊!” 两人火急火燎地赶到徽州那个小县城。这回叶楹也顾不上那些,直接落到了院子里。 一落地,胡风远就皱起眉毛,一脸嫌恶:“什么味儿?” 好大的腥味,像是死了之后暴晒三天的鱼。狐狸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再抬眼时,眼神阴鸷:“是邪气的味道。” 邪气? 叶楹抬起脚步就往宅子里走。 她循着崽子的气味,一路闯到主屋旁的耳房门前。大白天,主屋的院子居然没人,不知是不是被屏退了。 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腥臭更重了,让嗅觉灵敏的仙家几乎欲呕。 追上来的胡风远一脚踹开房门,瞬间惊动了屋内的人。 白胡子的老人跪坐在榻上,一双枯瘦的手正抓着小小女孩的裤子往下拽。 女孩不知道发生什么,懵懵懂懂地看向门口面色铁青的二人,手里还抓着那只小鱼香囊。 一瞬间,青焰如疾风席卷,瞬间在屋内爆开泼墨般的血雾! 叶楹第一次将崽子搂在怀里,将她眼睛牢牢捂住,双眼化为青色兽瞳,没有表情的脸显出森然的冷意。 胡风远挡在她面前,急急劝:“不能妄造杀业!” “让开。”叶楹声音冰冷:“这种人,死不足惜。” 胡风远却笑了:“死不是太便宜他了?” 他走上前去,蹲下身看着浑身鲜血淋漓的老人,双眼幻化成妖异的金色:“……让他自食恶果更好。” 话音刚落,老人的身子抽搐了起来! 他眼睛大睁,浑身肌肉都在颤抖,汗珠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他艰难地抬起沾满血的手臂,捂住自己干瘪的臀部。那里正传来撕裂的剧痛,像是有什么将他的肚肠内脏翻搅磨烂。 老人喉中发出濒死之人的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可于事无补——这种剧痛会伴随他所剩无几的终生,昼夜无休,永无止境。 它不会伤害他的肉-体,但足以折磨他的精神。 恶有恶报。 胡风远的眼睛恢复如常,四下打量一番,语气中满是厌恶:“他约莫是修炼了什么邪术,要以女童做引。我观他颜貌比骨龄年轻不少,看来就是这邪术的作用了。” 叶楹皱着眉头,压根不想听这些破事。人类的所作所为,总是能突破黄大仙的想象力。 胡风远的目光落回她怀中的崽子。大约是被下了什么迷药,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惊到她,她现在甚至睡着了。 胡风远看看崽子,又看看叶楹,叹息:“看来这因果,你不愿意也要结下了。” 叶楹看着怀中崽子,脸色沉沉,没说话。 …… 两年后,一大早,整个南城就被喜庆的吹吹打打惊醒。 十里红妆,鞭炮齐响,城中有头有脸的人都聚集在了桃花巷里新落成的胡宅。 新妇据说是胡老板在老家的青梅,打小就定了亲,待到了约定之年便成了婚。这一天宅中人来人往,觥筹交错,恭贺盈门,十分热闹。 粉妆玉砌的小姑娘坐在高椅上,两条小肉腿耷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叶楹淡淡看了她一眼:“仪态。” 小姑娘扁了扁嘴,乖乖地坐好,又一脸好奇地看向正在拜堂的新郎新娘。 一向精明的胡老板傻乎乎地乐着,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小姑娘出神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颂茹姨姨和胡叔叔会有宝宝吗?” “会……吧。” 叶楹回答的不太确定,仙家虽然能跟人类婚配,但是产生后代这个事情还是挺难的,多数得靠玄学——毕竟种族不同。 她也拿不准。 小姑娘又说:“那胡叔叔会当爹爹啰。” “是啊。” 小姑娘一下子回过头,看着叶楹:“那老仙是我的爹爹吗?” “不是。”叶楹忍不住叹气。 这话她都回答过百八十遍了,可这孩子总能执着地再问出第百八十一遍。 她看着孩子亮闪闪的眼,第无数次回答了她。 “老仙是你的师父。” 第84章 回忆之末,定数难说 这就是定数吗?…… “瑜小姐, 左家村的邪祟……” 老迈的神婆坐在桌子对面,浑浊的眼中满是不忍。她垂头叹了口气:“那家的闺女从山上下来后,就高烧不退, 眼瞧着活不成了。” “若真如婆婆说得那么厉害,怎么只是高烧?” 娇俏美丽的锦衣少女皱着眉:“难道它……” “因为濒死前的过程拉得越长, 越能感受到猎物的恐惧。” 她耳边响起叶楹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它在以此取乐。” 黄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神婆疑惑看着忽然闭了嘴的少女, 醒悟:“老仙也在这里?” 黄瑜点了点头,叹息:“容我与老仙商量一下,再知会婆婆。” “诶, 诶。”神婆忙站起身来, 神色比刚才还要恭谨。 临出门时, 她回头犹豫道:“老身不是想催促瑜小姐, 可若不快些, 恐怕要出大事。” -- 第156页 顿了顿,她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姑说了,那东西不除, 生灵涂炭。” 她出去时, 打开院门的瞬间,涌进墙外的一片吵闹。 有人打着锣,扯着破嗓子喊。声音交杂, 听得不甚清楚。 黄瑜皱眉听了一会,问:“老仙……” 叶楹眉间微蹙, 吐出八个字:“‘毒月将至,驱妖避邪’。” 最近城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人,疑似白莲教余孽,总说些危言耸听的话。说什么城中有妖邪, 搞得人心惶惶的。 门很快关上,把嘈杂挡在外面。 叶楹现了身形,突兀出现在了八仙桌的一侧,神色淡然地倒了杯茶。 黄瑜紧张地问:“老仙,这事儿……” “灰家大姑擅占,说的怕是真的。”叶楹还是一派波澜不惊的神情,只眼底流露出一抹探究:“左家村……我记得是在吊天颈那边?” “好像是。”黄瑜害怕地捏紧了衣角:“那山名本来就够奇怪了,又出了这种事……” “只是个名字而已。” 叶楹看了她一眼,习惯性地嫌弃:“这么多年了,胆子还是这样小。” 黄瑜噘嘴。 但她性子温和乖顺,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问:“老仙,那我们要去吗?” 她知道她家老仙不喜人类,借着她的口为人断事解忧,不过是替她谋生。 毕竟老仙不像胡家大爷,在人世玩得风生水起,只想得出这个法子。 她怕老仙不肯,急急续道:“老仙当初伤了人,背上因果,或许这次救人的功德可抵。” 天道天道,可有时候却不讲道理。伤人一分的业障,却要救人无数才能抵消得了。黄瑜内心愧疚:“若不是因为我……” “絮叨。”叶楹不客气地点评忧心忡忡的小姑娘,沉吟片刻:“此事待我和你胡叔商议一下。” 黄瑜见他肯出手,心里的担忧便去了一大半。她知道她家老仙是这一代最强的,小时候胡风远拿他的事迹当故事讲过。 想到这,小姑娘突然冒出来一句:“颂茹姨要临盆了。” 叶楹:……你这思维发散得还真快。 说来也是挺厉害的,狐狸这十多年到处寻方求药的,居然真的叫他找到了与人类产下后代的方法。 只是不知道,生出来的是人还是小狐狸。 黄瑜十分兴奋:“说不定等胡二爷闭关出来,就能当舅舅啦。” “是叔叔。”叶楹纠正她:“你胡叔是胡二的长兄。” “哦……”小姑娘思索一秒,继续兴奋:“那他要有外甥啦!” “是侄子……”叶楹无语:“……算了,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弟马,脑子不是很好的样子。 不过严格来说,黄瑜并不是她的弟马。 因为出马仙需要降神在人身上,借人之口指点迷津、排忧解难,所以他们会在人群中选择与自己有缘、合适的人类做自己的弟马。 可黄瑜与她命格并不相合。倒不是说这样她就不能附身黄瑜,可若是次数多了,定然会损伤人类脆弱的魂魄。 就像是她也无法承受炽烈的青焰一样。 所以每次“出马”,其实是叶楹隐去自己身形,坐在黄瑜身旁听苦主诉言,再传声给她,让她说出解决方案。 黄瑜甚至看不到青焰,只从胡风远添油加醋的睡前故事里听说过。 那时候,她急火火地问叶楹,怎么才能看到老仙的青焰。 “你死了就能看到了。”叶楹直白地回答。 黄瑜:……那倒也没那么着急。 …… 后来的画面像是受到了原主的影响,混乱而动荡。等叶楹回过神来,已经是满身血污。 她站在一个大宅门口,怀里抱着一团火红。血从脸上滑下来,她恍若未觉。 叶楹喉咙中发堵。 夜色深重,但她知道,再过半个时辰,东方就要擦白。 漫天星辉之下,她刚刚埋葬了自己养大的孩子,现在又要把相交几百年的挚友,交还到他家人的手中。 胡风远的原形,她已经好多年没见了。可幼时与他在山界内纵情奔跑的日子,还恍若昨日。 宅门开着,发出一阵阵难闻的焦糊气息,叶楹顿了顿,抬脚走进去。 城里出了名的幽雅秀致园林被付之一炬,到处都是焦烟炙土。 刺鼻的气味和残留的火焰充斥在空气之中,从大门到院中,隔着几步就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叶楹没有任何表情,哪怕身上的血和汗水被空气蒸得滚烫,心里依旧是一片冰凉。 院子正当中,广阔天幕下,只穿着中衣的少年静默地跪坐在地上。 他一向清亮的双眼被血染红,不是他的,是人类的。 他面前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黑发被冰冷的汗水黏在她脸上。颂茹神色平静安详,若不是下颌溅了几滴血星,她看起来简直像是睡着了。 她身上盖着胡风遥薄薄的外袍,肚腹处是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胡风遥简直像个血人,跪在她身边,面无表情,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它们闭着眼,咿咿呀呀地虚弱叫着。 叶楹的眼神发抖。 “听他们说,”胡风遥语气平静:“外面传言她生了邪祟,趁大哥不在的时候闯了进来。” -- 第157页 “他们冲进来放火,把阻拦的家丁们统统打死。把她拖下床,用刀剖开肚子,说是要看看她肚子里还有没有残留的妖物。” 他顿住,不能承受地深吸一口气,眼中蓄起水雾:“我回来时,这群人正要摔死他们。” “……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胡风遥眼神平移,落在叶楹怀里的大狐狸身上,语气很平:“是我大哥?” 叶楹沉默地点了点头。 胡风遥笑了,眼泪一滴滴砸了下去,落在小狐狸们身上:“真好,一家人真是齐整。”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眼中泪水映着火光,亮得像是星星。他声音凄厉:“黄羲泽,这就是定数吗?” 他咬着牙根问她:“定数就是,善者,死无全尸?” 定数,定数。 世界突然开始不断抖动,如同山崩地陷。眼前的惨祸在抖动中变成模糊的暗影,叶楹弯下腰,无法承受地捂住脸。 视野中的火红不知道是胡风远冰冷的毛皮,还是刺目的血火。天顶倒悬的星斗纷纷坠落,拉成长长的光丝。天地间暴起雷鸣一样翻滚的巨响,在耳畔崩裂,无数声音交杂,无数画面飞逝。 叶楹头痛欲裂,五指紧紧抠入头皮。无数声音流星般在耳边闪过,又倏然远去。 她听到了无数转瞬即逝的声音。 “这是定数……” “爹爹。” 脑海中被无数信息塞满,像是要爆炸。 “六爷,六爷……” “黄皮子,给胡爷笑一个……不然胡爷给你笑一个?” 叶楹的额角爆起青筋,难以忍受地在喉间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我就是你夜空中最亮的……” “你还没陪我去吃牛肉面……” “你不是黄羲泽。” 这些声音,是来自过去,还是未来?如果是未来,那么未来是已经确定了吗? 这就是定数,是命数,是天道吗? “这是定数。” 一片乱流中,这道声音如同钟声般凌驾于一切之上,船锚一样的将她的意识定在原地。 所有的声音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附的本体,丝丝缠绕攀附,最终汇聚一道:“这是定数。” “你……看到了吗?” “叶楹。” “叶楹——” “叶楹!!!” 叶楹猛地睁开眼睛。 她浑身大汗,精神像是一片随湍急水流翻卷的树叶,最终停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叶楹眨了眨眼,半晌才吐出他的名字:“小灰灰?” 灰三身上裹着银白的光焰,将二人笼罩其中,见她醒来,总算长出一口气。 叶楹猛地坐起身,看向周围。 黑黢黢的洞窟中像是刮起了狂风,阴气横冲直撞,撞到白焰上时,发出铿锵的震动。 这个力道,这个速度……都是之前完全没感受过的! 叶楹惊然撑起铁锹,看向洞窟中心的石台,目光锁定在黄瑜青白的脸上。 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她脑中恍然闪过一副画面。 一向柔弱胆小又怕疼的女孩倒在地上,黑色的邪气像藤蔓似的爬上她玉白的小脸。她大口大口地吐出黑血,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她反而快慰地叹息一声。 她失去焦距的双眼近距离看眼前人的脸,虚弱的声音带上笑意:“我……看到了……” “好漂亮……的……火焰呐……” 第85章 发个便当,血溅当场 我今天非要给你盘…… 黄瑜的黑瞳阴惨惨地掠过整个洞窟, 落在叶楹脸上。 她静了静,语气嫌恶:“为什么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叶楹神情动容,伸出双臂:“来, 爸爸抱抱。” 黄瑜:“……” 你丫有种,我今天非要给你盘包了浆了。 阴气如同箭雨, 疯狂砸落! 青焰暴起,与白焰融在一起, 挡住攻势。灰三一边抵挡传来的巨大震颤,一边咬着牙诉苦:“……祖宗,您能别再招她了吗?” 什么时候了, 还抄便宜! 叶楹讪讪收回手, 挠了挠头:“咳, 一时忘情……” 是哦, 那是黄羲泽的记忆, 她不过是因为命星的连接共享了他的情感而已。 不过想想,她倒是欣慰了:“原来是社会主义父女情,我还以为……害, 误会了不是。” 可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触及了黄瑜的怒气, 她声音尖利,歇斯底里:“老仙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我只有他, 他也只有我,你算什么!” 说着, 她脸上黑气蔓延,形成狰狞的脉络:“老仙,你明明说你没有命星的,你明明——” 黄羲泽皱眉, 挡下黄瑜对叶楹发动的攻击。 这话叶楹就不乐意听了,她蹙眉:“就算是我挂了,也不能让黄羲泽为我守贞几百年。其一,你不是他的命星。其二,你难道不愿意看他快乐吗?” “你……居然还想跟她讲道理?” 干枯的声音讥诮响起,叶楹骤然睁大眼睛,话没出口就是一锹! 碎石崩裂,铁锹狠狠插入岩壁。 那声音一下子拉开距离,叶楹眉眼沉沉,看着一团符火照亮不远处的洞窟。 她冷笑:“哪都有你,老袁。” 袁枕:“……” “老袁”这俩字咬得异常清晰,听起来就像是同音的另一个词:老鼋(yuán)。① -- 第158页 这女的是在拐弯抹角骂他是王八?! 叶楹眉目阴郁,眯起眼睛:“上次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就跑来干涉别人家的事?” “家事?”袁枕笑出声:“死了这么多人,还能说是家事?” 叶楹一边惊讶挑眉,一边“仓啷”一声把铁锹从岩壁上拔下来:“哟呵,真没想到,你这老货还这么慈悲为怀呢?” 袁枕眼神阴鸷:“老朽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说不过叶楹,冷哼一声,看向搏动着的人尸心脏:“单纯的杀戮早就没法满足魙了,它已经有了……” 袁枕视线下移,落到黄瑜身上:“……新的游戏。” 叶楹这次没有打断他。 她眉头皱得很紧,听袁枕继续用那种讨人厌的强调诉说:“你不好奇吗?伥鬼本应该被夺去神志,变成被魙操控的杀人机器,为何她还有过往的记忆和自己的意识?” “有屁快说。”叶楹不耐烦:“老卖关子,小心活不到揭秘那天。” 叶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没想到袁枕居然也要掺和这件事。 而且听他的语气,他似乎有什么他们没有的情报。 不知道是魙的阴气到底还是影响了她,还是这种什么东西脱离的掌控的感觉让她不适。叶楹心中的不安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 袁枕却平静了下来,没被她激怒分毫,悠然继续:“你没发现我们站到这里后,周围没有一个伥鬼吗?” 叶楹紧紧盯着他开合的干瘪嘴唇,得到一句:“……因为它们全被撕碎了。” 他好笑地看着叶楹:“魙发觉单纯杀人已经没法激起它的兴致,于是控制它们,彼此蚕食撕扯……就像养蛊那样。” 袁枕干枯的声音像是毒蛇,盘旋在耳边:“然后与最强的这个融合了。” 最强的这个…… 叶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眉眼依旧、可神色已经再找不到一点与往昔相似的黄瑜,颤声:“魙操控着她,把所有的魂魄都吞噬了?” “那倒不至于。”袁枕哂笑:“只不过……人被撕成碎片还可以一死了事,而魂魄被撕碎,却还得活在无尽痛楚中。” “因为濒死的过程拉得越长,越能感受到猎物的恐惧。” “它在以此取乐。” 叶楹瞬间想起黄羲泽说过的话,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这个东西……这个东西…… 她眼神一直没离开黄瑜——这个东西,现在就在她的体内? “老朽一开始还以为这源头是在‘囿’里,所以……”袁枕看了叶楹一眼,随即解释:“哦,‘囿’就是他们自称的‘界’。” 叶楹眨了眨眼。 “囿”这个字,意思是养动物的园子。袁枕对于仙家的嫌恶,可见一斑。 原来袁枕闯界是为了寻找魙的源头,她缓缓开口:“所以你收集仙家的法力,是因为你太弱了,自身修为不足以撬开山界的外壳。” 叶楹忍不住语气中的嘲讽,可袁枕却坦然承认:“没错。” 他嗤笑:“老朽又没有那么长的命,怎么修行也没法达到那群畜生的水准。这有什么可羞臊的?” “再说,虽然那次失败了,可最终还是让老朽寻到了办法。” “办法?” 叶楹皱眉:“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封印魙?” 她看着不知什么时候站起身、无声无息站在袁枕身后的林望朔,嘲弄地问:“要是没猜错,他是受了你的指使,才献祭了无辜的人给魙吧?” “师父说过。想要拯救世人……” 林望朔一板一眼回答,脸上早没了一贯的温润。他面无表情,黑幽幽的眼睛望着叶楹:“……少数人的牺牲是必要的。” 叶楹怒指他:“你是让这老帮菜洗脑了吧?!那可是你哥,跟你血缘相通!你良心不会痛吗?” 她气极了,提着锹就要上前:“你们凭什么决定让谁牺牲,牺牲的为什么不是你们自己?!” 叶楹话音刚落,整个洞窟中忽然猛地一亮! 地面骤然亮起一道道火焰,其中一道从叶楹面前轰然而起,将她跟袁枕师徒隔开。 叶楹被火焰一冲,猛地后退一步。洞中阴气似乎也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黄瑜暴怒的尖叫响起。 林望朔面无表情,脸上被火焰晃出无数缭乱光影,像是戴了一张恶鬼面具。 而袁枕隔着火幕看向叶楹,勾出一个诡谲的笑容。 叶楹心头陡然浮现出一阵不祥预感,接下来就听袁枕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话音未落,他枯瘦的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速度极快地在身前林望朔脖颈上一拉。 鲜血立刻溅满了叶楹的视野! 叶楹被这突变惊呆了,更惊人的是林望朔一脸平静,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像是安然认命一般,缓缓倒在地上。 这居然是他的身体,并不是幻影——不,说起来,被魙打下烙印,不能出2201的事情肯定也是假的。 叶楹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抖着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他是……” “没错。” 袁枕神色平淡。 他看了看匕首上的血迹,似乎有些不喜,皱了皱眉,将它扔在地上:“他八字属水。” -- 第159页 叶楹难以置信:“你亲手养大他,就为了在这时候杀掉?” “望朔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宿命。能为救护众生而死,是他的造化。” 袁枕看向叶楹,语气平静:“只怪老朽不是五行魄,否则自戕即可。欠这孩子的,只能来世偿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火焰尽头的黄瑜,眼中浮现痛恨:“可惜老朽只能封印这祸害,却没有将其手刃的本事……” 叶楹说不出话来。 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袁枕,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流露出真实情感。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痛恨,他是真的想要为民除害。 可是沾了人血的“正义”,还是“正义”吗? 袁枕看着她复杂的眼神,桀桀笑了出来。 他笑声干涩难听:“省省你的妇人之仁,你以为光有五行魄就够了吗?” 叶楹瞳孔骤然收缩,看向石台上的黄羲泽。 林望朔说过,封印法阵不光需要五行魄,还需要…… 强大的修为。 可他没说过,这一切,是要作为祭品献上。 就在这一刹那,空气中的阴气骤然暴涨! 灰三发出一声痛呼,白色气焰如风中残烛摇摆。胸腔中的心脏急急敲打,浑身像是浸入深水,千斤重压从四面八方传来,五脏都像是被移了位。 叶楹觉得自己正被泡在酸液里,每一寸皮肤都传来烧灼感。她撑着铁锹,将痛呼咬入牙关。 像是顶着让人窒息的大风,她艰难向前走去。 一片漆黑的视野中,她只看到那一团青焰灯塔似的在前方招摇。 叶楹一步步向那团青色的火挪动,浓重的阴气最终溶解了身上的青焰,腐蚀了皮肤。眼球被蛰得极痛,最后,黑暗降临。 那一抹青色,终究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中。 叶楹再也忍不住喉间的哀叫。她只是个人类,没有青焰护体后,根本无法抵挡。 吸入阴气后,肺腑都像是在灼烧。她最终倒在了地上,一只手握着铁锹,还不死心地往黄羲泽的方向爬。 直到一双熟悉的手拉起了她,把她拥在怀里。是她熟悉的温度,带着好闻的气息,在一片风雨飘摇中稳稳护住了她。 身上的重压骤然减轻,叶楹很清楚那是青焰帮她驱散的,可她现在看不到了。 她的手指紧紧抠进黄羲泽的皮肤里,哀切地哽咽:“疼……黄羲泽,好疼……” 她缩成小小一团,被他抱在怀里,像是狂风骤雨中的一处避风港。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如既往的温柔。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他安慰她:“乖,很快就结束了。” 第86章 蛇拦行道,人闯仙庙 我是员工。…… 风拍打耳畔, 抽在脸上生疼。 “六奶奶,前面路口。” “右转。” 左淮忍不住抬头看叶楹的脸。 她双目紧闭,眼周的皮肤泛出不正常的暗红色, 血管像是蛛网一样浮现,看起来像是什么可怕的图腾。 她身上大片这样的痕迹。那些血管发黑, 还在微微跳动。 左淮见过这种痕迹,多年前, 在左渝的尸体上。 这都还算好,带左渝去钻山洞的几个孩子,至今还没找到尸骨。 叶楹什么都看不到, 拼命睁开眼, 就是钻心的疼痛。 但她知道天应该黑了……因为靠窗坐着, 她却没感觉到阳光落在身上的热感。 叶楹的意识断断续续。周围一切都虚假得像是幻觉, 只有怀中皮毛的触感是真实的。 她曾经暗暗决心, 等再见到黄羲泽的原形,一定要撸个爽。 可现在他就在她怀里,她手指陷在丝滑的毛皮中, 却强迫自己不要去感受他的体温。 她浑身都像是被剥了皮似的疼痛, 不定时陷入保护性的昏迷。但每次灰三问她路线,她却又能第一时间醒觉,回答出来。 灰三虽然有实力, 但没去过山界。只有她,记得去山界的路。 记忆出现大段的空白, 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滔天阴气中,她在黄羲泽怀里活活疼晕,醒来时已经在山洞外。 而指尖触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柔软的皮毛。 “六爷!” 左淮的惊呼响起, 叶楹抓住那皮毛,心猛地下沉。 “叶楹,你必须要去医院……” “去山界!” 叶楹声音尖细,变了调地撕开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 灰三一言不发,把抱紧黄羲泽的她塞进车里,驱车按照她指的路前行。 一路上,没人再说话。 叶楹心里意外空白,没有杂乱思绪去理清前因后果。 她只感觉到崩断。 有什么东西,一直与另一人牵扯的东西,在缓慢断裂。 咯吱咯吱,她甚至能听到它断裂的声线,像是一段垂死的绳子,又像是锈蚀的锁链。 不知过了多久,左淮的声音颤巍巍地响起:“前面是悬崖……” “开!” 灰三不语,猛地踩下油门。 车子腾空,失重感袭来。 然而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车身一沉,扑簌声响从轮底传来。 没多久,一个急刹。灰三说了第一句除了问路之外的话:“六奶奶,到了。” 车门被打开,叶楹跌跌撞撞地下了车。一只手搀扶住她,不忘回头嘱咐左淮:“别跟过来。” -- 第160页 山界中不能进人类。灰三抬头望,此刻三层的仙庙上立着无数身影,沉默地垂视他们。 他目不斜视,搀着叶楹稳步从众人中走过。 期间,有几个仙家蠢蠢欲动,灰三一个眼神过去,他们都瑟缩了。 到了第三层,他一眼就看到了场中那把椅子。 佘落坐在椅子上,黑衣黑发,雪白的脸。他就是一条黑白相间的毒蛇,目光阴沉地看了过来。 叶楹沉默地往前走。 佘落慢吞吞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迎面向她走来。 灰三周身瞬间暴起银白气焰,连一双眼瞳都化为银色,危险地看向他。 佘落连眼神都没分给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叶楹眼前,成功挡住她的去路。 叶楹嘴唇紧紧抿着,她清楚地知道面前的是谁。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开启了另一个从不曾用过的感官,也像是…… 另一个人留给她的遗产。 佘落垂眼,看向她怀中金黄的皮毛,半晌语气平淡地说了句:“黄羲泽……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叶楹咬紧嘴唇,疑惑、疼痛、绝望几乎把她的心击穿,但她还是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倒下。 佘落的眼神上移,看向叶楹惨不忍睹的脸:“你来干什么?” “我要见三万岁,我要让他进仙庙。”叶楹回答,声线不易察觉地颤抖。 顿了顿,她近乎哀求:“求你……” 话没说完,佘落侧开了身子,为她让了路。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仙家像是摩西分海一样分开。 叶楹十分意外,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在灰三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 走出去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佘落平静的声音:“你应该也知道吧。” “已经没用了。” 叶楹手骤然一紧。 但她没有回答,只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仙庙的门被从里面拉开。 一直保持着冷硬姿态的叶楹,一嗅到那种气息,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呜咽:“太奶奶……” 三万岁的声音叹息:“进来吧。” 灰三用手臂支撑叶楹跨过门槛,沉默地立在门外。 殿门缓缓阖上。 叶楹看不见周遭的景象,她颤抖着指尖捧着黄鼠狼变凉的身体,像是捧着自己崩碎的全世界。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了似的疼,像是一直紧绷的弦被剪断,她走了两步就跪倒在地上。 叶楹虔诚地将黄羲泽放在地上,冰凉的地面冻得她瑟缩一下,于是她艰难地脱下外套垫在他身下。 她跪伏在地上,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哽咽:“求求你……救救他。” “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换他,求求你……” 她喉中溢出剧痛难忍的呜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困惑,绝望,无助,痛苦,拧成一股绳索,缠上脖颈,带来窒息。 昏暗的仙庙里,奄奄一息的女人为了她的爱人,向死去千年的神明哀求祈祷。 眼泪像是星河,从受伤紧闭的眼中涌出。随着她的动作,有些溅在黄鼠狼的皮毛上,形成微小的湖泊。 神没有回应。 叶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昏了过去。 事实上,她能撑两个小时的路途到这里,都是凭着一股执念。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终于看清了他。 “鼠狼子?” 她含了泪唤了一声,可他安静地躺在她怀里,没一点回应。 她呜咽了一会,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小刀,瞄着他前爪子,作势要切开剥皮。 可黄羲泽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嗖地蹦起来,瞪着两个小豆眼怒斥:“呔!我就知道你这娘们没安好心!” 他静静地躺在叶楹怀里,叶楹眼泪朦胧地看着他。 好几次叶楹都觉得他动了,可每次都发现,是风吹动皮毛造成的错觉。 叶楹托起他的身子,又唤:“黄羲泽。” 黄羲泽的皮毛冰凉顺滑,软绵绵的身子水一般在指缝溜走。 叶楹无声地抽泣,把脸埋在他柔软的皮毛里。 他真的死了。 现实中,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在梦里,她终于承认了。 叶楹抽噎着挖了个坑,又怕不够深,下雨被泡了,或是被别的什么动物刨出来吃,便一直挖一直挖,直挖的十指麻木失去知觉,才非常小心地将他放在坑底。 又怕土脏污了他,费力地将套在外面的外套脱下来,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才一把一把重新填土。 等坑填好了,太阳都偏西了。 叶楹站在鼠狼子坟前,从不远处薅了个瘦不拉几的小花苗,移植在坟上。 最后一捧土盖住花苗的根时,叶楹低声说:“我以后来看你。” 风呼啸,鬼吼鬼叫的,像鼠狼子嫌弃的声音。 叶楹静静站着,垂头看那花在风中摇摆——它病恹恹的,倒像是安静下来的鼠狼子。 “走了。” 叶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夕照似血,涂满群山。 叶楹睁开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眼睛像是蒙了一层灰翳,仍然看不清东西。一只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指尖微凉,伴随一道声音:“闭眼。” -- 第161页 叶楹静默无言。 胡风遥顿了顿,说:“我告诫过你。” “做‘命星’的人类,从来没有好下场。” 叶楹瞬间想起在黄羲泽记忆中看到的颂茹,以及浑身浴血的少年狐仙。 灰四说过,胡风遥手上有人命,说的大概就是这件事。 病房里一片沉默,半晌,叶楹才开了口。 她声音晦涩,如同失去生命的枯木:“我宁可用自己没有好下场,来换他。” 叶楹心里空落落的。 像是之前两个人扯着一根绳子的两端,可现在一个人收了手,她得到了整条绳子,茫然无措。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楹说着,眼泪又滑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 一切发生的突然,前一秒她还在他怀里汲取温暖,下一秒他就死在了她的手边。 记忆的断层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楹的心脏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击穿。大脑都像是没反应过来,麻木到直到现在,才察觉到枝枝蔓蔓延伸的痛不欲生。 胡风遥没再说话,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半晌,他站起身:“别再去山界了。” “你已经……跟仙家无关了,叶楹。不要再卷到这里来。” 胡风遥语气中少见地带了些温度,不知道是在对她说,还是透过她,在看一个已经死去几百年的故人。 “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叶楹没回答他,胡风遥也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门开了,他走了出去,换另一个人的脚步走进来。 叶楹沉默了一会,开口:“仙家已经跟我无关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灰三来到床边,理所当然地坐下:“我不是仙家,我是员工。” 顿了顿,他说:“我现在是工伤,劳动法规定,因工负伤并被确认丧失或者部分丧失劳动能力的不得解除劳务合同。” 叶楹:“……” 你跑这给我上课来了? 第87章 死亡预知,富婆喷血 黄羲泽留给我的物…… 叶楹伤得很重, 主要是被魙的阴气侵蚀。 她没日没夜地昏睡,还有个更大的问题—— 她吃不进去东西。 刚被黄羲泽喂胖点,她又开始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这天桃子来看她。 叶楹眼睛还是看不清, 但其他感官无比灵敏。开门时,外界的空气涌动进来, 带着一股蜜桃果香,她就知道是桃子来了。 桃子这几天天天来, 但还是头一次赶上叶楹醒着,当下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醒了?” 看着她消瘦的腮, 又叹气:“我听说你不吃东西。” “我……”叶楹的声音干裂, 忙清清嗓子, 继续说:“我不是不吃。” 她疲惫地回答:“我吃不下。” 食物进了嘴里, 就反射性地想呕吐。要不是知道还没入命, 她都快怀疑自己肚子里有个遗腹狼了。 桃子看着她的样子,眼眶也发红。但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掩饰地转换话题:“你能不能把窗帘拉开?” 说着, 她走到窗边, 把窗帘往两边一扯:“这阳光你得照……” 窗外的阳台上,短发的小狼狗瞪着个死鱼眼与她对视。 桃子:“……” 她当着灰三的面把窗帘重新拉上,转过头, 抖抖嗖嗖:“窗,窗外有个……” 叶楹语气平静:“哦, 那是小灰灰。” 顿了顿,她继续说:“是黄羲泽留给我的物质文化遗产。” 桃子:“……” 真是搞不懂你们超自然生物的玩法:“我给你带了桃罐头来。” 叶楹不想让她担心,强打起精神微笑:“在哪呢?” “在楼下,我让左淮往上搬呢。” 这个“搬”字就很巧妙, 叶楹心头浮现不祥的预感:“你买了多少啊?” “我寻思你现在什么也不吃,就罐头还能吃点,所以买了十箱。” 叶楹:“……” 她双手握住桃子的手,诚恳:“谢谢孙长老,参加个蟠桃大会也不忘兄弟。” “害,”桃子大手一挥:“客气个什么,我说过,有我一顿满汉全席,就有你一碗粥喝!” 叶楹:……我可真是谢谢你八辈祖宗。 桃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灰三进来:“六奶奶,今天白大小姐不来吗?” 叶楹被这称呼搞得头晕眼花。 白梵已经白发苍苍,可论辈分也就是白大小姐。她这辈分比白梵还高,这反差感十分微妙。 叶楹摆摆手:“让她歇一天吧。白仙再擅医,她的法力也有限。” “也是的。”灰三点头:“而且我跟老太太也学过点,我来照顾也是一样。” 叶楹这才想起黄羲泽说过,灰三曾经跟白仙学过医术。 灰仙三兄弟,技能点分配方式大相径庭。 乔二亮满出金技能,灰四怕疼全点闪避。 只有灰三,不仅平A出暴击,还有奶妈技能。虽然没到专精的级别,但也相当够用。 简直……就是为保护她量身定做的。 叶楹脑子瞬间闪过一个荒唐的想法——黄羲泽为什么把灰三安排给了她? 难道……他早就…… 有人敲门,叶楹的思绪被瞬间打断。 -- 第162页 左淮狗一样趴在地上喘,翻着白眼怒视灰三:“累……累活都我干,你……有……没有……人道……精神?!” 灰三垂着眼睛看他:“我又不是人,要什么人道精神。” 左淮:……你好有本领,我服了你。 他身后闪出一个人影,大长腿一伸,就从左淮头上迈了过去。 左淮:“……” 我是食物链底层的吗?!为什么谁都要欺负我?! 程菁面不改色地走到房间里,微微低头:“太太。” 叶楹抿唇“看”他。 接下来的时间,程菁从提包里拿出了薄薄一沓文件。 黄羲泽将自己的房产、财产全留给了她。 叶楹愣住了:“他连公司都卖了?什么时候的事?!” “老板知道您不耐烦管理,说是您拿到钱会更高兴。” 程菁回答简短,想了想,还是不忍地安慰一句:“您也别太难过了。老板他……” “他说不想让您看到他慢慢死去,希望您一直记得他刚遇到你时的样子。” 叶楹霍然抬头:“这是什么意思?” “……您还不知道吗?” 程菁有些为难地看着她,最终还是艰难地开了口。 “老板两年前就确诊了肺癌,但是所幸一直都控制得不错。直到前阵子……突然恶化了。” “可是他不肯化疗,说是不想让你看到他那副样子。” 程菁觑着叶楹的脸色,慢慢解释:“所以他叫我把所有财产转给您,只身飞去国外了。” 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叶楹的脸色越来越青。 肺癌?!他会得肺癌?! 这显然是糊弄现实中的人类们的借口。可程菁说什么—— “你是说,他从两年前就在计划这一切?!” 两年前,她还没出现,他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死亡铺垫了。 叶楹握着那几页纸的手不住发抖,最后在程菁惊疑的眼神中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血溅在雪白的被子上,像是肮脏的污土泼在雪地上。程菁冲出去找医生,灰三一边扶住叶楹,一边冲左淮怒吼:“准备邀仙!” 叶楹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发紧,她瘦削的手指鹰爪似的扣住灰三的手腕,从牙缝里往外断断续续蹦字:“他……早知道……会死,至少……两年……前……就知道……” “他明知道……会死……还是……去了……” 叶楹瞪着眼睛。哪怕这种距离,她依然看不清,只有个虚渺的轮廓。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激动,两行眼泪滚落下来。她嘴里全是血沫,咬着牙问他:“你……也……知道……吗?” 你们也知道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瞒着我一个人吗?! 所以你的出现才会这么及时?! “我没有。”灰三声线冷静,另一只手按在她背心,输送气焰:“六奶奶,我以灰家老太爷仙位起誓。” 叶楹的指节发白,本来就蒙着灰翳的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最终还是脱力地瘫到在床上,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双眼。 熟悉的女声响在耳边:“六奶奶,白梵来了。” 叶楹疲惫而顺从地闭上双眼,几乎是瞬间,意识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她在一片黑暗中漂浮,一动也不想动。 但她的思维却不是静止的。 黄羲泽早就知道自己的死期,所以早早的安排好了一切。 他知道去封印魙最终结果就是身死,可他什么都没说。 那他遇到她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知道一切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娶她? 还是说……他的死…… 跟她有关?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叶楹就像是溺水一样窒息,喘不上气。 胸口像是被千斤大石重重压着,她想喊,又不知道向谁宣泄。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会表现出犹豫,表现出拖延。 所以,在最后那几天,他才一直问她要不要出去玩,有什么愿望,想去做什么。 那时候她还在心里暗暗嘲笑,鼠狼子突然变成了圣诞老人。 最后一天,他想带她,两个人去游乐园,可她叫了一群人一起。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那时候他看向她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是眷恋,不舍,还是不甘? 可后来,她遇到了魙越发猛烈的袭击,他终于还是决定早早去履行自己的宿命。 原来……的确跟她有关。 是她的存在,把他往死亡又推动了一步。 这念头一起,心头就密密匝匝地发疼。叶楹想起他说的话,那是临走前他说的话。 “等你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那个时候,他的语气那么悲伤,可她昏昏欲睡的,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说起来,在之前,在更早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初现端倪,展露出蛛丝马迹了。 比如相遇后,他对她要离婚的提议,表现出的无所谓; 比如重逢后,他越发苍白的脸; 比如他一直对她的蓄意引诱视而不见,不肯邀星入命…… 比如封印魙的时候,他不许她到场。 而他的诸多话语,在幡然醒悟后重新品读,叶楹终于发现了未曾想过的深意。 “总有一天,你也会忘了我的。” -- 第163页 “有什么想要的吗?‘等我有了钱一定要’的那种。” “说出你的梦想。” “一切都是世间定法。” “人有人的,仙有仙的,此消彼长,难以违抗。” “生老病死,本来就是定数。” “定数。” “世事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两全其美。” 这句话是当叶楹为白梵和章致之的事情心烦时,他安慰她的话。 当初她怎么说的来着? “说着是为他好,为他付出,可考虑过对方愿不愿意接受吗?” “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自我牺牲欲望而已!” “要是知道了,她是为自己才变成这样,得多难受啊。” “反正你不许学她啊,跟古早言情似的,我不喜欢。” 黄羲泽的回答犹在耳畔:“当然了,我们是我们。” 骗子。 无边黑暗中,叶楹蜷起身子,从指缝间漏出细碎的恸哭。 “你还没陪我去吃牛肉面……” 第88章 富婆悲痛,老道失踪 我男人用命换来的…… 叶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仿佛全部生命都随着另一个人离去而剥离。 不,不是离去。 是抛弃。 黄羲泽牵起她的手,又把她抛弃了。 叶楹眨了眨眼, 一滴泪落下来。 就在此时,手机响起一道电子提示音:“支付宝到账, 八百万元。” 坐在床边削苹果的桃子手一抖,连贯的苹果皮一下子断了。 她一脸惊疑地抬头看叶楹:“支付宝转账限额……好像才20万吧?” 这个“才”用得她自己都是一愣, 随即心酸。 这个“才”已经是她全部的存款金额了啊! 桃子内心咆哮,而病床上的叶楹恹恹地歪了歪头:“身外之物。走开……你们这些可恶的金钱,都是粪土。” 桃子:……你不要给我, 我是化粪池。 叶楹想着, 悲从中来, 再度哽咽:“这是我男人用命换来的钱, 我能花吗?我不能花。” 桃子叹了口气, 放下苹果,拍了拍叶楹的背,语气温柔:“人总是要走出来的。说不定再过四年……不, 两年, 你就结婚生子,感叹‘他终于又回来了’。” 叶楹:“……在你心里我还是个人吗?” 正说这话,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桃子帮叶楹接起来, 没等放在耳边,就听到媲美公放的大嗓门响起——咋咋呼呼的, 正是乔二。 “歪,叶小姐?” 乔二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叶楹默默把手机拿远,开了个公放, 听电话那边继续:“收到钱了吗?” 叶楹愣了愣:“是你打过来的?” 那她就明白限额问题是怎么解决的了。乔二再不济,那也是个仙家。 黄羲泽还能凭空拍结婚照呢,改个限额这种小事,仙家还是能做到的。 “是啊,六爷打发我过来,把养鸡场都卖了,钱转给你。” 乔二大大咧咧:“对了,给他打电话怎么不接啊?” 房间里陷入沉默。 桃子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不妨碍她咬牙切齿地抢过电话摁了。 灰三正从外面进来,听了句尾巴,尴尬地挠了挠头走上前:“六奶奶…” “没事。” 叶楹打断他的话:“你哥快回来了,到时候你看看,跟左淮去接他吧。” 灰三看她情绪低落,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倒是叶楹现在彻底成了老板,得为员工着想,问:“你有身份证吗?” 她现在虽然有了黄羲泽的青焰,但对于仙家的法力都如何施展是生疏的。 要是这货真的是个黑户,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帮他解决……还是得靠乔二。 “有。”没想到灰三简洁回答,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递到叶楹手边。 桃子接过来,为盲人叶楹读:“乔祁。” 这名字意外秀气,叶楹愣了愣:“那你哥叫什么?” “我二哥叫乔信,上面还有个大姐,叫乔君。” 灰三歪了歪头:“这都是大姐取的,她喜欢喝茶,就从十大名茶里摘了字,给我们取了在人世行走的名。” 原来是这样。君山银针,信阳毛尖,祁门红茶。 叶楹一下子想起没脸没皮的灰四:“那你弟叫什么?” “他名字特殊些,大姐觉得那个茶名字好听,难以取舍,所以就取了两个字。” 茶名好听,还是两个字以上的名字? 叶楹心头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喃喃:“该不会像我想的那样吧……” “唔。取的是碧螺春里的碧螺两个字。” 叶楹桃子:…… 桃子:“……乔碧螺?” 不不,先不说已经有个同音的珠玉在前,一个男孩子叫这个真的合适吗?! 好家伙的,还是个老绿茶! 叶楹无言:“……那我多少明白灰四为什么那么叛逆了。” 这灰仙家的大姐也真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句恶趣味。 毕竟取名的时候她也想不到后世会出现一个同音的名人,但是给家里的男孩子取这个,怎么看都怪怪的吧。 叶楹无言地摆了摆手。倒是灰三走上前,碰了碰叶楹闭着的双眼:“今天要不要再叫公交车请降?” -- 第164页 叶楹无语:“……好歹左淮也是我外甥,给他点面子吧。” 这阵子白梵能天天来给她看诊,当然不是用的真身。 她现在修为不多,已经没法缩地成寸地赶来了。这时候,就需要上人类的身。 普通人的身体是禁不起仙家频繁上身的。轻则精神萎靡,重则意识混乱都是有的。 以往有过许多民间传说,是关于动物灵降到人身上时,给人造成的损害。 但如果此人与上身的仙家有缘,就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甚至可以容仙家时不时附身,为世人排忧解难。 这就是“出马仙”和“弟马”了。当然这也并不是东北特有,比如陕西也有“马童”。 不过一般,弟马与出马仙是一对一的关系。也有一个弟马可以与几个仙家有联系,但这种对身体的消耗,显然比第一种要大。 但是左淮的体质和命格都十分特殊。 他可以容纳任何仙家上身,因此被灰三戏称“公交车”。小时候因为这种体质,不光是仙家,还被野鬼附身折腾过。 虽说他的体质让被附身时造成的精神损耗降到了最低,但不保证附身的都是善意的东西。 好几次,左家村的人都目睹到他眼睛直勾勾地往一些危险的地方去。比如河塘,或是有蜂窝的树顶。 后来还是黄羲泽出手帮忙,为他下了禁制,只有左淮自己“邀降”的仙家才能附身于他身上。 “还挺有意思的。”灰三总结,笑容邪恶:“哪天给他灌点酒,让他邀我试试。” 叶楹:……你要做什么,你是魔鬼吗? “做梦吧你。” 左淮阴森森地从阳台上进来:“再觊觎我的身体,我也不会让你有进入的机会。” 桃子:……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叶楹懒得理他们吵闹,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我好像看得清楚了些。” 那层灰翳似乎浅薄了一点,像是隔着一块不厚不薄的布,看得到五指影影绰绰地晃动。 “白大小姐说再有七天就好了。” 灰三让她闭上眼,清凉的药膏覆上叶楹的眼睛:“六奶奶,你也别总睁开。让眼睛好好休息。”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别再那么频繁地哭了。 这么下去,恐怕好起来之前,眼睛就哭瞎了。 叶楹感觉自己这阵子哭得,比前面二十多年加起来都多。 也许是把脑子里的水哭出去了,她现在越来越感到愤怒。 黄羲泽这个坑货,居然这么算计她?! 至于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必死,还要与她相遇、娶她为妻,大概也是所谓的“定数”。 而且搞不好,这事儿跟她也有关系——要是没和黄羲泽结婚,她恐怕早被魙弄死了。 毕竟等黄羲泽察觉到魙的踪迹时,她已经把房子买了,他也没法阻止她被烙印。 虽然后来,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烙印解除,但叶楹还是怒气翻涌。 你丫倒是真听话,她气得牙根痒痒。 好家伙的,这是让她叶楹结婚三个月,守寡几十年?! 真·超长待机。 可是这一腔怒火能向谁发泄呢? 他都已经死了。 叶楹心中酸涩难言,握紧拳头,深呼吸几次才压住内心的焦灼,平静开口:“等好了,我要回去一次。” 灰三上药的手停了下来:“回去哪?” 没等叶楹回答,他就知道了答案,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六奶奶,回到吊天颈,只会让您难过,于事无补。” 顿了顿,他又说:“这是六爷舍了命封上的,我们应该做的,是尽快找寻释放魂魄的法子,别让他心血付诸东流。” 叶楹却沉声:“我心里有数。” 她吸了吸鼻子,故意换上轻快的语气:“去一趟,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我保证,就这一次。” 她语气低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最后一次。” 众人都沉默了。 “六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灰三最终叹了口气,放下装药膏的盒子,拿起纱布起身帮叶楹缠上眼睛:“现在山界已经明确把我们排除在外了,接下来的事情,都得我们自己做了。” 叶楹点了点头,忽然抬头“望”向左淮:“林望朔老家那个小道观,查了没有?” “正想跟你说呢。” 左淮在床前坐下,皱眉:“左渝传了消息回来。” “林望朔的身份没说谎,的确是小时候父母双亡,八岁上被他表舅爷接到山上道观了,也拜了他表舅爷为师。” 左淮看向仔细倾听的叶楹,有些犹豫地顿了顿,随即开口:“可是他这表舅爷……不是袁枕。” 叶楹愣了愣神:“可他不是叫袁枕‘师父’吗?” 左淮点点头:“是,而且那个道观还在国家宗教事物局登记了。负责人也不是袁枕,左渝也说相貌对不上。” “他那表舅爷还活着,在道观里好好待着呢。” 叶楹眉头紧紧地皱起,想起洞窟中,手刃自己弟子的袁枕。符咒筑成的法阵中,符火映照下,他丧心病狂的老迈容颜像是恶鬼。 所以……在这一切都结束后,在他们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中,袁枕去了哪里? 第89章 一线希冀,如鼬见鸡 你看我像什么…… -- 第165页 车停在郁郁葱葱的山下。 叶楹下了车, 阳光刺眼,她不适应地眯了眯。 前后排车窗各伸出一个脑袋看她,叶楹摇了摇头:“你们不用上去了。” 灰三皱眉:“真的没事吗?” 叶楹摇摇头, 她身上是黄羲泽的全部法力。 虽然是耗星“耗”过的程度,但魙被封印了, 其他也没什么能奈何得了她。 想了想,到底怕人担心。结合之前几次遇险没人报信的教训, 叶楹还是开了口:“狗子陪我去就行。” 狗子闻声直接穿车门而出,吐着舌头蹦跶到她身边。 叶楹摸了摸它的头,挥挥手, 转身沿路走了上去。 说是“路”, 其实只是记忆里, 上次他们开辟出来的那条路线。 一片绿意中, 他们的足迹开垦出的那一小条路, 经过大半个月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不得不说,大自然的自愈能力十分强大,只要不予破坏, 早晚会恢复如初。 可叶楹此刻不得不再次破坏, 她穿过茂密的树丛,湿润的林间空气扑面。 树顶洒下一线一线的阳光,仿佛是那一天的重现。叶楹心神有一瞬间恍惚, 前行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 就好像时间倒回,回到了那个日子, 好像现在去阻拦他也来得及一样。 但是来不及了。 叶楹喉头哽了哽,到底还是向前走。 走得越久,她大脑越是空白。 思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也可能哪里都没去, 只是单纯放空。 直到狗子发出两声提醒的吠叫,叶楹才回过神来。 视线聚焦,她有点没回过神。 触目所及是几块巨石,没有人为痕迹,大约是自行坍塌的。 那天记忆断层后,她就已经看不见东西了。所以也不知道,这坍塌是不是封印魙造成的。 叶楹沉默无语,狗子默默坐在她身旁。 大约是魙被封印后,那些阴气也被一并封存,它不如上次那样紧张了。 叶楹反而皱起眉毛。要是这样,他们到时候释放魂魄时,是不是还需要清理这些阻塞才能进去? 而且,她也想知道——袁枕是出来了,还是被封在了里面? 叶楹缓缓走了几步,近距离去看坍塌的洞口。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别过去。” 叶楹没反应过来,脚步没停,身后声音更急切了点:“别过去!那里不安全。” 叶楹愣了愣,随即听到狗子喉咙中威胁的咕噜声。 她顿了顿,转身向斜后方的草丛里看去。 等看到出声的东西时,她瞳孔骤然一缩。 沙金色的毛皮,柔软小巧的耳朵,圆圆的脸,长长的脖颈。 那是一只…… 黄鼠狼。 叶楹心脏像是被重重一锤,呼吸一窒,眼眶倏然红了。 那黄鼠狼见她这样,一下子慌了。它抬起上半身,慌忙挥了挥爪子:“哎呀,别怕。我就是看你要凑过去,担心……害,别害怕。” 叶楹喉头滚动,这黄鼠狼声音跟黄羲泽完全不一样,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地、贪婪地看着它的样子。 黄鼠狼以为她是见自己会说话,一时之间被吓到,很伤脑筋,绞尽脑汁地找补起来。 “那什么……其实我啊,我是个玩具。” 叶楹:“……?” 黄鼠狼觑着她神色,挖空心思地胡编:“现在科技发达啊,然后我是个AI玩具。” 叶楹:“……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你可以践踏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智商。 她无语地转过身,无视了黄鼠狼,只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碎石。 一时间,周围只剩下虫鸣和草叶树叶的沙沙声。 半晌,黄鼠狼的声音再度传来:“你在干什么?” 叶楹过了几秒才回答它:“在想我老公。”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身旁的狗子也躁动地变换了一下姿势。叶楹抬起手放在它头上,安抚地拍了拍,它才重新安静下来。 黄鼠狼的声音再响起时,已经近了很多:“你老公在那里面?” “是。” 说到这,叶楹的眼眶又开始泛酸。她抬起头,看向树木分割的一小块蔚蓝天空,把眼泪咽下。 黄鼠狼沉默了,显然它并不是很会安慰人。 又过了一会,它闷闷地又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写给他的信。” 黄鼠狼抬头看她,像个天真的小孩,问:“他能收到吗?” “大概……收不到吧。” 叶楹想起黄羲泽说过,仙家是没有魂魄的。 他已经死了,彻底消亡在了天地之间。在哪里,她都找不到他了。 叶楹眼中聚起湖泊,这次她没法把它们吞回去,只能抬起衣袖,默默地擦了擦眼睛。 黄鼠狼的声音小心翼翼:“我能看看吗?” 这本身是个僭越的问题,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它也是只黄鼠狼,叶楹居然点了点头:“可以。” 她将信递了过去,黄鼠狼抬起上半身,人立而起,从她手里把信小心叼走,铺在地上,真的像个人一样低头看了起来。 叶楹没说话,风吹过她的发间,把她略微长长的头发吹起。 黄鼠狼看了好一会,才开了口。 它抬起小脑袋,艰难地问:“……确定是给你老公写的吗?” -- 第166页 太脏了,这里面写的话也太脏了!简直一句都不能在这个网站发啊! 想到这,黄鼠狼目不忍视地看向信纸上的字——[你这个XXX,坑了老娘,害得老娘年纪轻轻就成个寡妇,你XXX,我真是X你XXXX,你XX的也妹把我当人啊!XXX……] 黄鼠狼猛地用毛茸茸的爪子捂住信纸,挡住这些粗鄙之词。 它重新叼起信纸递了回去,嘴里含含糊糊地违心夸赞:“你们感情真好。” “是的。”叶楹眼眶红红:“他对我一见钟情。” 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猛士对您一见钟情,疑惑使黄鼠狼面目全非。 这是一般家庭能承受的吗?! 叶楹收好信纸,握在手中。她眼眸低垂,一股青焰骤然亮起! 手中的信纸瞬间化作飞灰,山风盘旋,将细小的粉末洒在坍塌的山洞前。 叶楹最终还是向前走了几步,轻轻抚上冰凉的石头,额头也抵在上面,轻声:“我走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电击般的心悸瞬间掠过! 叶楹猛地抬起头,惊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巨石。 巨石之间的缝隙,最宽处有两指宽,她从缝隙向内看去,一道幽绿的光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萤火虫? 叶楹满面惊愕,待要细细去捕捉,那种感觉已经稍纵即逝。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初她在五仙庙遗址上感受到的,黄羲泽的心跳。 这……怎么可能? 叶楹咬了咬嘴唇,满目难以置信,可心脏却越跳越快。 他……还在里面? 难道他的魂魄还在?! 想到这,叶楹简直一刻都等不了。她迫不及待地去摸铁锹,然后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带它。 她咬住嘴唇,不管不顾地要用手去搬巨石。裤腿立刻被咬住,黄鼠狼的惊慌顺着牙缝渗出来:“你在干嘛!搬不动的,会受伤的!” 叶楹一顿,这才清醒过来。 且不说她根本搬不动,而且除了受不受伤,更重要的是那封印到底是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要是从这里开始,那她要是搬开了,是不是相当于打破了封印? 叶楹心神一震,立刻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 她咬了咬嘴角,转身带着狗子脚步如飞地下了山。 叶楹心头乱糟糟的,思绪如麻,缠在一起。 不会错的,那种感觉…… 她满脑子都是纷繁的念头,一会闪过黄羲泽平日里的模样,一会闪过山洞中他温柔的安慰,一会闪过在仙庙里,他灿若星斗的眼眸。 明明知道不应该抱太大希望,等落空时,必定比现在更加痛不欲生。 可心底仍然雀跃着。 有个声音像恶魔一般,甜蜜地蛊惑着她,以险恶的语言引诱她,让她忍不住去思索另一种可能性。 理智明知道她的想法荒诞,希望那样渺茫。可一想到那个可能性,她就按捺不住地心跳加快。 叶楹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旁逸斜出的细小纸条,哪怕是隔着衣服,抽在身上仍然带着刺痛。可叶楹恍然未觉,或者说,她故意没有展开青焰抵挡。 这种疼痛,让她知道一切是真实的,而不是她在做梦,也不是什么幻觉。 跑了不知道多久,她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后还有另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 脚步急促,很努力地跟着她。不是狗子,更像是什么体型更小的东西。 叶楹猛地刹住车,回头看了过去。 黄鼠狼没意料她停得这么突然,往前又蹿了一段才停下。野草生得很高,它趴在地上,只有脑袋和一小段脖颈露出草面。 一人一狼隔着树丛和草叶对视,叶楹皱了皱眉:“为什么追我?我又没有急支糖浆。” 可黄鼠狼的黑色豆眼中,满是激动和兴奋,简直像是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火鸡立在眼前。 它忐忑地看了看叶楹,清了清喉咙,摆出一个自认为最优雅的姿势:“那什么……你看我像什么?” 叶楹:“……” 她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这货是向她讨口封来了?! 第90章 富婆发疯,认母做公 眼睛!!我的眼睛…… 讨口封, 在各种精怪的传说故事里很常见。 精怪们想要化成人形,有两条路。 要么就是勤勉修行,度过天雷劫数, 成功化形。 要么就是走个捷径,向神请封, 使自己变成人形。 而人类,作为地灵之首, 拥有天赋的神位。于是许多精怪都会以此为跳板,向人类讨口封,走上妖修大道。 比如在野外遇到精怪, 它们会打扮成人的样子, 口吐人言, 问人类:“你看我像什么?” 如果被回答“你是人啊”, 它们就可以成功化形, 还会给予有缘人一些报答。 相传,黄鼠狼讨封就一般是在山林中。 它们会头戴草帽,身子直立, 用尖细的声音问你:“你看我像不像人?” 但是, 这种方法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万一真的遇到不懂此道的人,回答一句:“我看你就像个黄鼠狼”,那百年千年的修行, 就化为乌有了。 若是那时候精怪尚存灵智,恐怕会对人展开疯狂的报复。 曾经就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老农顶着烈日在田间干活, 忽然窜出来一只硕大无朋的灰耗子。 -- 第167页 灰耗子站起身来,口吐人言:“你看我像什么?” 老农都快累吐了,哪有心思搭理它。可耗子没什么眼色,老农转到哪个方向, 它就蹿到他面前,不依不饶地问:“你看我像什么?” 老农终于怒了,骂道:“我看你像你妈了个X。” 灰耗子如遭雷劈,半晌哇地哭了出来:“我修行了三百年了,好不容易要化形,你居然说我像我妈了个X——” 这出惨痛悲剧告诫无数未化形的精怪,一定要有点眼色,不要找那些看起来就很暴躁的有缘人。 可惜,眼前这只黄鼠狼显然没有被上过这一课。 它此刻后爪交叉,踩在一段枯木上。一只前爪撑在身旁的树干上,另一只前爪风骚地搁在自己小脑袋后头,摆出一个自认为十分潇洒的姿势。 就这样,它还不忘解释:“哎呀……今天挺突然的,也没准备草帽,你就随便看看。” 叶楹:“……” 她倒是知道这些传说,也知道修行不易。哪怕急火火的,满心都是黄羲泽魂魄还在的可能性,仍然耐着性子回答:“你是人啊。” 说完她转身继续往山下跑。 没想到一道黄色的闪电倏然蹿到她前头,叶楹刹车不及,差点踩到它。 黄鼠狼一脸期盼:“那你说说,我是什么样的人?” 叶楹:……这也要问?!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暴躁:“你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说完她从黄鼠狼身边跨过,继续跑。 此处是个有些陡峭的下坡,她极力稳住身形。可下一秒,黄鼠狼嗖地又蹿到她眼前,眼中热望更炽烈了:“外表呢?外表呢?” 叶楹脚下一绊,要不是狗子在后面咬住她的上衣,人差点滚下山坡。她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怒气,怒骂:“我看你像是给我赚钱做饭奶孩子的我老公!” “嘭”地一声巨响。 叶楹愣了,看着眼前腾起的青烟傻了眼。 啥情况,前两句说完没化形,怎么到第三句…… 正在茫然,眼前的烟雾散尽,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楹一下子就呆住了。 略浅的发尾,黑曜石般的眼眸,刀刻斧凿般的完美轮廓,骨肉均匀的身体。 叶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了眨眼,眼泪却先于意识流了下来。 她声音颤抖:“黄……羲泽?” 可下一秒,只见“黄羲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 然后他低下头,快速地扫视了自己全身一眼,最后眼神惊恐地定在了叶楹脸上。 接下来,他从嗓子里挤出一声鸡叫,双手拍在脸上,往下拉扯,声音惨烈:“你做了什么啊啊啊啊!!!” 叶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做出从未见过的如丧考妣、如遭雷击表情,黄鼠狼背靠树干缓缓滑下,满脸崩溃:“居然让我变成你的死鬼老公,你搁这卡BUG呢?!” 叶楹:“……” 好了,鉴定完毕,这货绝不可能是黄羲泽。 …… 车在路上行驶。 灰三第N次瞥向后视镜,叶楹的死鱼眼透过后视镜看他:“开车不看路的?” 灰三咽了咽口水,把视线从后排面如死灰的人身上移开:“六奶奶,这两年替身文学可不流行了啊。” 叶楹烦躁地捂住额头。 这上个山,都能捡个黄鼠狼,还变成了黄羲泽的样子……虽然说,大部分是她的责任吧。 当时她揪住黄鼠狼的领子,暴躁摇晃:“你以为我很想看见你用这张脸做出这些弱智行为吗?!给我变!” 黄鼠狼生无可恋地任她晃着:“变不回去的,除非……” “除非?” “除非让我杀了你。”黄鼠狼目光无神地落在叶楹脸上:“破封了,我就能重新讨口封。” 叶楹:“……还有一种方法。” 披着黄羲泽皮的黄鼠狼眼睛亮了起来:“什么?” 叶楹狰狞地笑了:“我杀了你,你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黄鼠狼:“……仔细一看,这也是个大帅哥,倒也不是很亏。你让我适应适应。” 其实“破封”也只能说说。 黄鼠狼化为人形后,之前的蒙昧消除了不少。 比如兽形时,它虽然看到了叶楹使用青焰,但并不知道那是叶楹身负仙家修为的象征。 可化为人形后,它前爪离地了,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了,很清晰地感知到叶楹的力量。 且不说它本身就是个没想过要杀人的乡下土鳖鼠狼子,就算想…… ……也打不过人家。 可叶楹又不能放任它一个化形的黄鼠狼在山间晃悠,何况它还披着黄羲泽的皮。 所以……只能绑架代替领养了。 真是醉了,山界现在把她拒之门外,她手下的仙家倒是越来越多了。 叶楹无言叹了口气,想起正事:“我好像……” 斟酌再三,她才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感知到了黄羲泽的魂魄。” 车身微微一飘,灰三很快稳住。可他声线中是不掩饰的惊讶:“这怎么可能?” “六奶奶你不是说,命星的牵扯已经消失了吗?” 灰三皱起眉:“而且当时……我们都看到了。” -- 第168页 顿了顿,他疑惑:“难道那时候的黄鼠狼不是六爷?”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虽然没见过黄羲泽的原形,但那个气息,绝对是他没错。 灰三好歹是个能进得去仙庙的仙家,分辨气息是原发的还是后面沾染上去的,到底不会出错。 “不……那个一定是他。” 叶楹想到当时心中一寸寸划过的崩断感觉,现在都觉得窒息:“他的确是……” 死在了她的怀里。 灰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语气中少见的犹豫:“会不会……” 会不会是你太过想念他,产生了错觉? 毕竟,这段时间来,她的痛苦简直成了一种执念——后排坐着的那位,就是最好的证明。 叶楹看向他,灰三接下去的半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可叶楹还是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语气坚决:“不会。” 从山上下来这段时间,她也在思考,是不是她思念心切,导致出现了错觉。 可越是回忆,她越是笃定。山洞外,那熟悉的感觉虽然微弱,但不会错的。 就和当初在五仙庙遗址感觉到的一样,那是两个灵魂靠近的共鸣。 黄羲泽还留在山洞里,或者说,他的魂魄还留在那里。 很微弱,但还“活着”。 这认知让叶楹的大脑一阵阵晕眩。 她一刻都等不了了,她现在就想马上将封印中的魂魄解放出去,在饱受折磨的灵魂之中找到那一丛温暖的青色火焰。 回了老宅,她立刻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林望朔老家的道观。 她的想法很简单——以袁枕的个性,八成是想要把所有魂魄连同魙一起送下地狱,但不知为何,他居然只是把它封印了。 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其实是个心怀慈悲的大善人。 叶楹想也没想就把这个可能pass了。 第二,他也没法直接摧毁魙,只能先封印之。 但如果是这个可能性,袁枕一定还有后手。他用了这么多偏门的方法,不可能只是封印了事。 而林望朔称他为师父,但经过左渝探查,他名义上的师父另有其人——就是在他老家道观的那位舅老爷。 这人际关系乱七八糟,但不可否认,袁枕与这道观八成有什么联系。 叶楹收拾好东西,才想起来还没安置那只野鼠狼子。她拿起几件衣服,快步走到耳房,推开门:“你穿……” 她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中,一脸惊恐地看向屋中脱了一半衣服的黄鼠狼。 脸还是她老公那张帅气逼人的脸,但赤着的上身…… 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 ——有!胸!啊!!! 叶楹风中凌乱,瞳孔地震,震惊地指着黄鼠狼,声音跟着指尖颤抖:“你……” 黄鼠狼捂着胸,欲哭无泪的回视她。 “所以我才……因为我是一只母黄鼠狼啊!” 叶楹:“……” 眼睛!!我的眼睛!!! 谁来!救救我!!!—— 第91章 神醒之日,组团搞事 轻轻敲醒你沉睡的…… 救命, 我老公长了柰子。 叶楹呆若木鸡,流下晶莹的泪水。 这画面太猎奇,她一闭上眼睛就感觉san值狂掉, 无法直视。 黄鼠狼的表情也很难受。 面对叶楹对于她男声的质问,她也很无语。 “我在深山里, 本来也接触不到什么人。见过几次路人,都是这种声音, 我哪知道还有男女之分……” 而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化形后的身体,还必须跟自己本身性别相符啊! 这也应当责怪她吗?! 不应当,她只是个小黄鼠狼。 叶楹看着她顶着黄羲泽的脸翻白眼, 无法承受地捂脸。 这时, 家里的阿姨走了进来:“太太, 有客人。” “好的左姨。”叶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你先去休息吧。” 后来她才知道, 家里的佣人都是左家村的人。自从两百年前, 左家村与黄羲泽结下了缘分,后来每代都会有人来服侍黄羲泽。 说是服侍,其实不过是黄羲泽雇佣一些老弱病残、或是在外界无法适应的人, 做一些简单的活计。 而且报酬不差, 从这点来看,黄羲泽算是慈善家了。 被雇佣的这些人多少对他的身份有一定猜测,但都绝口不提。他们从小就被教导, 对于左家村来说,黄家是他们的恩人。 ……虽然这黄家, 也就是黄羲泽他一个人。但毕竟他身份需要更迭,左家村的人也就善解人意地无视了他身上的诸多反常。 阿姨恭敬地微微颔首,离开了正厅。 不多时,就听到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向这边靠近, 嚷嚷着:“说好了去接我,结果给我撂机场了,真可以嘿!” 叶楹撑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果然没过几秒,乔二的大脸出现了。 一进屋,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叶楹,动作一顿,走上前:“叶小姐,我都听小左说了。节……” 乔二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和叶楹隔桌相坐的黄鼠狼。 黄鼠狼心情也不是很好,耷拉着一张脸。看起来,倒是和黄羲泽的神态有了几分相似。 乔二瞠目结舌,手里提着的特产都忘了放下,颤声:“六……六……六……” -- 第169页 “六六六你妹啊。”叶楹没好气:“这不是你六爷,你就叫她……” “我早一百年就给自己取好了名字了!” 黄鼠狼突然高兴,兴致勃勃地举起手:“我叫黄——” “你就叫她大黄吧。”叶楹无情地打断了她的发言,黄鼠狼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这是狗名吧?!是吧?! 叶楹平静地看向她,黄鼠狼的抗议梗在喉咙里。 她委屈地扁嘴。 还有没有狼权了?! 解释过这一番乌龙,叶楹问:“还没见过你弟弟呢吧?” 乔二已经从左淮那里得到了消息。他刚下飞机就迫不及待的跑来老宅,一半是为黄羲泽的事前来致哀,一半也是心里挂念着三十多年没见过的弟弟。 就在这时,灰三走了进来。 正巧有个胖乎乎的男佣人也端着茶进来,还没等放下茶,就被乔二一把抱住。 男佣人:“???” 乔二眼含热泪,双手捧着男佣人的脸:“我的弟啊,这么多年你都遭遇了什么?怎么瘦成了这样?” 众人:“……” 灰三叹口气,举起手:“哥,我在这呢。” 他这哥哥修为也太差了……两个人一同出现,他就分不清气息是来自于谁身上了。 乔二激动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擦去,就石化在了当场。 叶楹狐疑地看了看灰三,欲言又止。 灰三叹了口气,掏出一张合照,以证明自己不是冒名顶替。 叶楹接过那照片,乔二也凑上来一起看了起来。 照片是彩色的双人肖像照,但明显很古早,像素低得离谱。 但依然可以看到,照片上的二人,五官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左边两撇胡子的是乔二,而右边那个比他胖了约莫两倍的…… 叶楹抬眼看灰三,灰三修长手指在照片的人眼尾点了点,又在自己眼尾点了点:“这颗红痣。” 叶楹惊疑不定,眼神从照片移到他脸上,再移回照片,再看回他的脸。 往复了几次,她才终于从相似的五官看出,灰三说的是真的。 我去,这是减肥还是整容?! 好家伙,震惊六奶奶一百年。 叶楹艳羡:“能透露一下减肥诀窍吗?” 灰三视线从她瘦削的肩膀滑下,落到纤细的手臂上,语气沉稳:“六奶奶,您要再减肥,不出一个月,连盒五斤。” 叶楹:“……” 灭鼠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就是现在。 事情简明地对乔二说了说,叶楹站起身:“总之,现在我要去林望朔的道观一趟。” 她效率出奇地高,才从吊天颈回来不到三小时,就整装待发。 一想到黄羲泽的魂魄可能还跟魙一起封印在幽暗的山洞里,她就一秒都等不了。 乔二的声音迟疑地从身后传来:“叶小姐……” 叶楹回身,皱眉:“怎么,你也觉得我出现幻觉了?” 灰三、左淮、左渝都没吭声。说实话,他们真的是这样觉得。 谁都知道仙家死后魂魄就散了。而黄羲泽的死,是他们亲眼目睹,叶楹也亲口承认的。 现在说他的魂魄还存在,比说他其实是个女人更危言耸听。 不…… 众人眼光移到新晋的黄大仙——大黄身上,齐齐咽了口口水。 想一想,好像还是变性更吓人一点。 但灰三对叶楹是盲目服从的,提了建议她不采纳,就无条件跟随,真真做到了“走狗”这两个字。于是他也起身,准备和叶楹一起走。 可乔二却挠了挠头,说:“要不,去山界里求助呢?那好歹是山神的力量啊。” 叶楹闻言笑了:“佘落已经放出话,我们从此跟山界再没半点关联了。而且山神……” 如果山神还在…… 那时候,他会救黄羲泽吧? 他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 叶楹摇了摇头,神色苍凉:“山神都死了,他哪里还有力量?” 乔二却瞪圆了眼睛,问:“你不知道吗?” 叶楹被他的反应搞得一愣,转过身直视他:“我知道什么?” 乔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灰三,再重新与她对视:“山神他……” “苏醒了啊。” 叶楹懵了。 什么玩意?他不是死了吗? 怎么还有“苏醒”这一说?难道这一千年,都冻在冰块里?现在拿出来解冻了? “我虽然进不去仙庙,但是山界还是可以进的。” 乔二觑着她变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虽然没回去,但仙家们有自己的联络方式。前几天我就听说,山神苏醒。” 说起来也是仙家们的执念。虽然山神死去了,但他们都说,山神只是沉睡了。 这也许是个美好的愿景,但没想到,千年之后,山神真的复活了。 既然之前是“沉睡”,那这复活,就是“苏醒”。 具体是何情景,就不是他们这些低等级的仙家能知道的了。 可叶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黄羲泽的实力,已经在三万岁之上了。要是他现在还在,也应该是护法的实力。” 她看了看一边站着的大黄:“尤其现在黄仙一脉菜得抠脚,也就他这么一个拿得出手的。解救黄羲泽的魂魄,对山神来说,只有好处。” -- 第170页 大黄:“……” 当我面骂我菜,还要骂我全家,你礼貌吗? 叶楹哪管她的腹诽,眼睛越来越亮,语速也越来越快:“而且本身,魙就是山神的怒气凝结而成的。他理所应当负起这个责任!” “我们走,现在就去。” 叶楹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去山界,我要见山神!” “等等。” 出声的是灰三,他一把拉住叶楹的手臂,浓黑的双眼盯着她:“六奶奶,我们现在可是被明令禁止进入山界的。这样进去,恐怕会被围攻。这样也没关系吗?” “只要能救黄羲泽。”叶楹双眼灼灼,与他对视,眼眸深处如同燃着一团火。 “你们可以不用去,但我一定要去,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小狼狗黑白分明的双眼定定望着她,浓黑的眉头微拧。就在叶楹以为他终于不愿意跟随她时,他松开手:“好,我跟你一起。” 乔二一脸动容:“那我也……” “不必了。”叶楹无情打断:“你一个咸鱼,去了也是拖累。” 乔二:“……” 我这刚燃起一点小火苗,让你们转身一泡尿就给呲了。 车停在悬崖边上,灰三看了叶楹一眼,轻声:“六奶奶,你决定了?” “少废话。”叶楹刚摆了摆手,就被灰三搂在了怀里。 他身上有种清新好闻的青草气息,叶楹大惊,刚要喝一声孽畜敢尔,忽然失重感传来。 灰三抱着她,从崖边直直倒了下去! 风声呼啸,叶楹瞪大眼睛,从他肩头往外看。周围景物变换,瞬间从灰茫茫的天空变成绚丽的夜景。 灯光沿着巨大的美丽湖泊亮起,如一串闪耀珍珠。 珍珠的坠子,就是灯火通明的仙庙。 一阵阵乐声缥缈从风中传来,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叶楹有一瞬间恍惚,反应过来时,双脚已经踩上了葱翠的草地。 灰三放开她,后退一步:“我们到了。” 叶楹失神地看着张灯结彩的山界——这次,比三万岁寿诞时人还要多、排场还要大,热闹非凡。 她正愣神,忽然身边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 “叶楹?” 叶楹抬头,正对上一张熟悉的俊秀面容。 胡风遥表情讶异,又混杂着一丝怒意:“你疯了?你已经被禁止进入山界了,难道这么想找死?” 叶楹不闪不避地看向他的眼睛:“我要见山神,我要让他帮我救黄羲泽。” 胡风遥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叶楹倔强地回视,不肯移开目光。 半晌,胡风遥嗤笑一声。 说起来,他哥哥的死,也是因为魙——跟这位他没见过的山神,也脱不开关系呢。 他抬头看向灯火辉煌的仙庙,又低头看了看叶楹,嘴角挂上一抹恶意的笑容:“听起来……挺好玩的。” 第92章 混入趴梯,N脸懵逼。 死因:玩把大的…… 仙庙底层, 仙家络绎不绝地向上走去。 迎宾的是一只小白仙,正恭敬地对来宾们笑语。 她刚目送几个仙家上去,一抬头, 就看到不远处出众的男人携一个瘦削的身影走来。 小白仙眼睛瞪大了,磕磕巴巴:“胡胡胡……她……她……她……” 胡风遥微挑的眼梢斜飞, 瞥了那小白仙一眼,手中摆了摆扇子, 慵懒又风流:“她啊,她是我的命星。” 小白仙叶楹:“……” 你搁这说什么鬼话呢:“她不是黄六爷的……” “怎么着,”胡风遥闲闲地回答:“爷就好这一口。” 叶楹无语地抬头看他, 看不出来你丫还挺喜欢当牛头人。 小白仙都懵了, 她虽然是个底层的小仙家, 但黄六爷的命星她还是认识的。 这怎么前脚黄六爷刚走, 后脚这人类就成了胡二爷的命星? 命星这玩意还能随便串换? 她三观受到冲击, 僵直着看向胡风遥身后的灰三。这次还没等说话,灰三手插兜,酷酷地说:“我也是他的命星。” 小白仙:“……” 你蒙谁呢, 你连个人类都不是, 命你奶奶个孙子。 灰三看了眼想要反驳的小白仙,脸上表情没变,双眼骤然化为银白色。 小白仙浑身一抖, 等回过神的时候,胡风遥已经带着两个人走上去了。 叶楹新奇地看着灰三:“哇, 哈士奇?” 灰三:“……” 他现在没心思跟叶楹插科打诨。毕竟是听着山神故事长大的,灰三有些紧张:“真的没问题吗?要不一会摔杯为号,杯子一碎,我就扛着你跑路。” 胡风遥倒是胸有成竹, 轻笑:“怕球,要玩就玩把大的。” 灰三阴恻恻地侧目,可以想见,以后你墓碑上刻的就是【死因:玩把大的】。 叶楹也很紧张。 她只是个人类,现实中见过的神明也就萧敬腾,还是在电视上。 现在突如其来要跟高维生物对线,这也太刺激了。 周围灯火辉煌,众仙欢聚。不知道是谁先发现了他们三人,喧哗声低了下去,若有若无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逐渐上涨。 叶楹目不斜视,一步步继续向上走着。 长长的台阶上,长衣飘飞的男人,身姿劲瘦的女人,以及寸头花衬衫的小狼狗,组成一个怪异的组合,旁若无人地拾阶而上。 -- 第171页 很快,三个人就到了仙庙门口。 与以往不同,此时的仙庙庙门敞开,殿内灯火如昼。若有若无的丝弦乐声摆荡,空灵地在风中回旋。 门口苍白的黑衣男子像是一把沉默的匕首,脊背挺直,目光沉沉地看向他们。 佘落的视线和他原形一样冰冷滑腻,在灰三和叶楹脸上盘旋一圈,又回到胡风遥脸上:“什么意思?” 胡风遥扇子一扇,哈哈一笑:“什么什么意思,山神大人复苏,我带男女朋友来恭贺啊。” 男女朋友:“……” 好家伙,你这货倒是真不挑啊。 灰三叹了口气,目光与佘落的在空中撞在一起。 蛇和老鼠互为克星,有言道:蛇吃鼠半年,鼠吃蛇半年。甫一对望,空气中就是噼里啪啦的火花。 佘落脸色没什么改变,他万年都是这幅死人脸。 但他身上开始隐隐浮现黑色暗纹,就像当初跟黄羲泽打架那次一样。 叶楹知道这是他兽化的前兆,身上青焰也涌动了起来。胡风遥左右摆了摆头,颈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双眼也逐渐化为金色。 正在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道威严的女声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人立刻收了手,规整站姿,看向仙庙里疾步走出来的人。 三万岁还是那副美丽端方的样子。看到叶楹的时候,她很明显微微一怔。 叶楹抬眼看她,苦笑:“太奶奶。” 三万岁看着她,微微蹙起眉尖。灯光下,她眼中涌起叶楹看不懂的情绪,半晌叹了口气:“算了,进来吧。” 佘落转头看向三万岁,可看到她心意已决,就没再说话,只淡淡瞥了叶楹一眼。 叶楹也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么顺利。毕竟这次的性质跟上次不一样,在山界明令禁止她进入后还是闯进来,已经算是触犯忌讳了。 她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决定解释一句:“太奶奶,我是来拜见山神的。” “我明白。” 三万岁缓步上前,端详叶楹,半晌还是叹了口气:“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她语气里的关怀做不得假,叶楹的喉咙也哽了哽。她说:“太奶奶,黄羲泽他……” 他的魂魄可能还活着。 这几个字没说出口,三万岁就以沉静的眼神温柔地让她止了语。 她说:“都是定数。” 定数。 又是定数。 叶楹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皮发麻,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在三万岁的引领下,跨过门槛,进了大殿。 整个大殿内因着她的到来都是一静,叶楹已经习惯了成为视线中心。 三万岁把她安置在某个座位,就离开了。 胡风遥和灰三被安排得离她不远,但也隔着两三个人。叶楹望着桌上丰盛菜肴,恍惚间想起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景。 那天也是珍馐美味满桌,不同的是头顶星河,身边的人笑意缱绻。 可现在…… 叶楹鼻子发酸,垂下头掩饰。 身畔忽然响起一道小小的声音:“叶小姐?” 叶楹抬头,就看到一个俊美的少年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顿了顿,从他五官轮廓看到了胡风遥的影子,当下了然——这是之前被胡风遥变小的那三个狐团子之一。 叶楹点了点头:“上次谢谢你们了。” 她说的是之前,佘落跟黄羲泽干架,他们过来拉架的事情。 狐团子摇了摇头,表情也变得难过了起来:“您……唉。” 他是想安慰她的,可他自己都还感到悲伤。 反倒是叶楹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没关系的。” 她深吸了口气,强行让语气变得轻松起来:“这位……山神大人,你们见过了吗?” “还没有。” 狐团子配合地转换话题:“不过您别太难过了,山神大人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魙肃清。这样一来,也是为六爷报仇了!” 叶楹皱眉看他,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肃清?怎么肃清?” “当然是一举将它诛杀啊。” 狐团子懵懂地眨了眨眼:“好在你们已经把它封印了,看来这次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叶楹愣住,刚张了张嘴要说话,忽然狐团子扯了扯她的袖子,急急地说:“快低头,山神大人出来了!” 周围的仙家们一起离席,深深埋头,恭敬地避开视线。 叶楹也被狐团子拉着一起,可脑子里乱糟糟的回不过神。 山神要诛杀魙? 那那些被禁锢的魂魄怎么办?! 黄羲泽这么久以来一直努力在寻找的,就是让他们脱离苦海的方法。可现在山神居然要直接简单粗暴地让无辜的魂魄为魙陪葬? 那黄羲泽到底为什么而死?! 说起来,这些人都是因为山神而死的,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把他们一起送入地狱?! 叶楹的心如坠冰窟,浑身发抖。 有仙家正在进行发言,满嘴的彩虹屁,拖着长音:“山神大人来了,山界就太平啦!山神大人来啦,青天就有啦——” 胡风遥灰三:“……” 《让子弹飞》快申遗这句话,臣妾都说厌了。 山神高高坐在上首,帐幔低垂,在两侧并不能看清他的样貌。叶楹伏在地上,手指神经质地在冰冷的地面抠了抠,随即大声喊:“山神大人!” -- 第172页 她这一嗓子,一下子把大殿里喊安静了。就连音乐声,都霎时间消失。 狐团子浑身一抖,忙伸手想去拉她,可拉了个空。 叶楹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她转向山神,但头依然守规矩地垂着,大声:“我有话要说!” 佘落阴着脸从席首站起来,声音冷凝:“一个人类,能进仙庙已经是天大的荣耀,居然还敢胡言乱语?!” “佘落。” 清冷的声线如同珠玉相撞,少了人间烟火气,更多的是霜雪般的凉意,只是在殿中弯弯绕绕回荡,显得不甚真实:“人类也是生灵。” 佘落闻言,乖顺地低头重新落座。 叶楹都惊了,居然能让这疯狗听懂人话,不愧是十万仙家的爱豆。 看来这山神还是个能沟通的,她继续说:“我听说山神大人要诛杀魙,可跟魙一起封印的,还有好多无辜的魂魄。其中,” 她顿了顿,咬了咬嘴唇:“也有我的丈夫,黄羲泽。” 这话一出,殿内哗然。 仙家死,哪还有魂魄? 可叶楹不管这些,她大声道:“请山神大人帮我,一起找出解救魂魄的方法,把他们救出来!” “不行。” 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真切了许多:“魙存在一天,就有一天逃逸的危险。黄羲泽曾经将它封印,但还是失败,使得人间又多了几十口亡魂。” 他的话有理有据,声音好听得简直像是某种乐器。可叶楹听到耳中,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霍然抬头,直直向殿中高台上那人望去。 仙姿玉貌,也不外乎此。浓黑的墨发下,是如同雕刻般完美的轮廓。高挺的鼻梁下,淡色的嘴唇透着一股无情的意味。 浓眉下的双眼带着些微褐绿色,像是有细碎的橄榄石铺在眼底,光是看一眼就目眩神迷。 叶楹的呼吸停住了。那张脸…… ……是山峦,是云岫,是强大而无情的神明,也是—— ——她的爱人,黄羲泽。 第93章 无声言爱,风评被害 你不是黄羲泽。…… 叶楹一下子惊呆了, 她失声:“黄——” 可话到了嘴边,被她自己咽了下去。 不,这不是黄羲泽。面对他, 她的心没有任何感觉。 命星的牵引早就断了,在他死的那天。可那种电流一般的悸动还存在着, 在封印魙的山洞外,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 可面前这个人…… 他英俊高大, 虽然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不同,但确实跟黄羲泽一模一样。 但她的心,对他没有任何感觉。 “大胆!居然直视山神大人!” “无妨。” 山神摆了摆手, 不甚在意。叶楹迷惑地看着他, 不明白他究竟是仁慈, 还是单纯地以万物为刍狗, 因为毫不在意, 所以并不怪罪。 山神神色和语气都是沉静的,甚至称得上耐心:“这是我曾经犯下的错,必须由我亲手终结。” “那你更不该直接把他们毁掉啊!” 叶楹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既然是你的责任, 你更应该把他们救出来!你怎么……怎么……” 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愤怒?失望?混乱? 这张脸,这张熟悉的脸就在眼前,可他面上神情让她如此陌生, 他的话语也如此陌生。 他到底是谁?! 山神没再回答,静静看着她。 三万岁疾步走了出来, 强压着叶楹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她……她刚失去了丈夫,心情激愤,并没有恶意, 求山神大人开恩!” 她的手按在叶楹后脑,将她牢牢压在地面。 叶楹颓然地任她将自己额头紧紧抵在冰冷的石砖上。 三万岁根本没必要这样。 喊完之后,叶楹看见山神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就突然觉得无力。 没劲,没劲透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黄羲泽之前是在干什么? 他用命去填了山神的因果,他说那是定数。 可山神呢? 他跟千年之前相比,根本就没有变化吧。 叶楹觉得不值,为黄羲泽。 一片寂静中,她轻轻笑出声,疲惫闭上双眼。 “你不是黄羲泽。” 她平淡地叙述了一个事实。 最后,山神还是放她离开了。 夜风扑在叶楹身上,三万岁从殿内追了出来。 她拉着叶楹的胳膊,沉吟半晌,最终对叶楹讲出了埋藏在所有表象之下的故事。 三万岁的双眼透过夜色,落在仙庙檐角,那颗没了铃舌的铃铛上:“当年山神一怒,斩了龙气,并二百多条性命,惹天雷降下,灰飞烟灭。” 而他的怒气也是他的一部分,裹挟着他的神力,成为了吞噬生灵的邪祟。 说着,她抬手去指铃铛:“从怒气化祟的那一天,这铃舌就不见了。” 所以铃铛,再也没响起过。 叶楹这才想起魙每次出现时,响起的清越铃铛声。 原来……如此。 那就是山神的怒气,魙的核心,一切的源头。 可谁也没想到,灰飞烟灭的山神重生了。 也许是上天垂怜,想要给他多一次机会,这次他转生成了一只黄鼠狼。 一开始,她并没想太多,像照顾其他幼崽一样照顾他。看着他逐渐长大,变强,成为仙家们的首领。 -- 第173页 有时,她看着黄羲泽,也会恍惚。 他真的……很像那个人啊。 那个把她养大的、无情又温柔的神祇。 而且黄羲泽甚至比山神还要冷情,几百岁了,对人间也没有任何好奇和向往,对人类的态度也是敬谢不敏。 即便是与仙家之间,似乎也只有在胡风远身边时,才能看到他脸上出现少许不一样的表情。 直到两百多年前,他捡到了那个人类幼崽,天命的齿轮终于开始向他倾轧而来。 三万岁永远无法忘记那个黎明,她走上仙庙的三层,意外地看到黄羲泽浑身是血地坐在那里。 他看起来极其疲惫,又极其悲伤。 其实这短短十多年来,她已经觉得他改变了很多。但是这样深沉暗涌的情绪,她还是第一次见。 三万岁走上前,蹲下身关切问:“小六,怎么了?” 黄羲泽抬起眼眸,那种痛苦几乎有如实质,看得她心也碎了。三万岁刚想继续安慰他,就听黄羲泽唤了声:“阿云。” 三万岁如遭雷击,瞳孔缩成一点,话都说不清楚了:“你,你……” 话没说完,眼泪就淌下来了。 几百年来,胡家最德高望重的太奶奶,哭得像是个小孩子。 黄羲泽本来并不知道自己就是山神的转世。 直到他目睹了最亲近的眷属和挚友死亡后,看到了当年冲动的举动酿成的惨祸之后,掩埋在茫茫岁月之后的命运才终于被他窥到一角。 过去,现在,未来。 但他已经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坦然而毫无情绪地面对一切,他能感知到快乐,痛苦,不舍,还有…… 悔恨。 对于曾经的自己,无边的悔恨。是当初的他,造就了现在的痛苦——不止他一个人的痛苦。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就是真正的天罚,让他品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命运的轨迹就从这一刻开始,缓慢地在他眼前揭开。 渐渐的,他预知了时代的变迁,预知了自己力量的没落,预知到了自己的死期。 也预知到了……她。 那一颗他知道会遇到,但不知道会那么闪亮的星星。 这大约是天道予他百般苦中的一丝甜,让他忍不住生了贪心,起了妄念。 他不是没想过把一切都告诉她,也不是没想过要尝试着挣扎一番。 可遇到白梵后,他猛地清醒过来。 定数,就是定数。 如果你不肯背,那就有其他人替你背。 而身上的罪孽也提醒着他,这件事情只能由他完结。 当他罪孽的投影笼罩到她的身上时,黄羲泽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把所有的修为都给了她,入仙庙,借了山神的神力。 可他现在不是山神,只是一个小小的黄仙而已,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力量。 他的身体迅速的衰败下去,所以他拼尽全力在最后的时光将她身上的烙印抹去,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最终定然会离开,结局已无法改变,所以选择把一切炽烈地燃尽。 如果与她相伴的时间再短一点,他离开后,她的痛苦是不是也会少一点? 可惜黄羲泽不知道,爱是无法用时间来衡量的。 他最终的命数,就是用自己的命来填补魙。 这是他欠这些无辜亡魂的,他要替曾经是山神的自己偿还。 只是没想到,“黄羲泽”的人生结束后,“山神”再度回来。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山神,不是黄羲泽。 三万岁讲完,拍了拍叶楹,像是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留下了一句。 “不要……怪他。” 不要怪他的隐瞒——他背负的太过沉重,他太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引起怎样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 而那后果,他承担不起。 三万岁转身回了大殿。 可她没说的,是她也不知道的故事。 洞穴中,澎湃汹涌的阴气里,他郑重在昏迷的叶楹额间留下一吻。 “我爱你。”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她说出这句话。 可无人知晓的隐秘情话,注定这辈子都无法传到叶楹耳中。 叶楹眼泪滂沱。 三万岁走后,她坐在仙庙的石阶上,身后大殿里音乐飘扬,鼓瑟吹笙,好不热闹。 而那个人…… 那个人就在她身后的大殿中,高高坐在众人之上。 他是真正的神祇,簪星曳月、霁月光风的神明。 可她的爱人,只是一只小里小气、睚眦必报,却又温柔善良的黄鼠狼。 叶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没有再回头看一眼,步履沉重却坚定地走下台阶。 静湖沉默,夜风瑟瑟,湖畔明珠似的灯光倒影长长延伸,如同十里送别。 叶楹看向台阶底端,灰三正抬头望向她。 那里才是她的归处,有黄羲泽痕迹的地方,有黄羲泽未竟之志的地方。 她走到仙庙底下,走到灰三身边。 年轻的男人双眸如夜,浓密的长睫低垂,看着她。 叶楹的眼睛里倒映了灯火,也倒映了天河。看起来,就像是有什么在烧:“今晚就去。” 灰三不自觉绷紧的眉眼骤然舒展,露出一个微笑。 -- 第174页 …… “……再坐晚上的车我就是狗。” 三个小时后,叶楹翻着白眼瘫在高铁的坐席上。 左淮无言地看她:“我说坐卧铺吧,是谁非要半夜就去。你跟屁股着火了似的去了,人家道观也得开门啊!” 叶楹:“……” 可恶,她光顾着热血沸腾,居然把这事儿忘了。 生无可恋地下了高铁,半夜一点多。灰三拿出手机看了看,无奈说:“最早的一班长途客车要早上六点。” 叶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胡言乱语:“宾馆,睡,走。汪!” 她迷迷糊糊地,就感觉被人抱到了什么明亮的地方。迷迷糊糊地,听到嘈杂的质疑声,夹杂几句“你们是不是给她下药了”“俩男的带一个女孩来开房”“报警”之类的话。 但她太困了,万事不管,很快又坠入梦乡。 再次恢复意识,她是被一阵颠簸颠醒的。 叶楹打了个哈欠,睡得很满意,睁开眼懒洋洋:“早啊。” 然后她就对上了两张惨不忍睹的脸。 左淮欲哭无泪,灰三面色冷酷。 相同的是,两个人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红色的印记。有的是抓痕,有的是指痕。 叶楹愣住,半晌才试探又谴责地看向灰三:“你昨晚……到底把他给上了?!” 她声音不大,但长途客车里一片寂静。众人闻声,惊得立刻看向坐在最后排的他们。 风评被害的左淮灰三:“……” 先不说这些是谁害的—— ——你能不能把“上身”俩字说全了啊?! 第94章 咸鱼报废,一站到位 那老东西还真是给…… 等三个人吭哧吭哧爬上山, 站到道观门口,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 叶楹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 问:“这……该不会午休了吧?” “还……带午休……的?”左淮难以置信。 他是体力最差的,上气不接下气。叶楹忍不住看他:“你这身子啊, 都偻了。” “人家道士也得吃饭啊。” 灰三无奈地看着两个废柴。看来哪怕是怪力大仙叶小姐,经过这半天一宿的折腾, 还是遭不住:“要不咱们也去找点东西吃?” 叶楹一屁股坐在了道观大门一侧的阴影中,汗流浃背地摆手:“要走你走,我是走不动了。” 开什么玩笑, 好不容易爬上来, 还要下去?! 左渝坐到大门另一侧, 俩人一起往墙上靠, 翻白眼狗喘。 灰三:“……” 刚出来时候还活泼逼人的, 现在活泼没了,只剩下了两个逼人。 他走过去拽两条死鱼:“在人家大门口躺尸,这像话吗?” 正拉扯着, 大门缓缓打开。 三人的动作顿住, 就看到一个身影站在拉开的大门后。 他身穿道袍,很有礼貌地微微一礼:“师父已经恭候诸位贵客多时,请随我来。” 三个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后叶楹和左淮王八翻身似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迈进了道观。 进道观时,叶楹还暗暗防备着。虽然她跟左淮都是人,但还带着个灰仙。 道门跟仙家……好像从古至今都不怎么对付的样子。 可灰三面不改色,迈入了道观。 叶楹也就放了心, 随小道士一起往里面走。 一路上穿庭过院,最终几人被带到后院的一处屋舍。 中式的大屋雕花门全部大开着,小道士把人领到,恭敬:“师父,贵客来了。” “请。” 小道士得令,转身低眉顺眼:“诸位请吧。” 叶楹狐疑地看了看他:“别不是我们一进去,天罗地网等着呢吧?” 她扬了扬手机,向小道士晃了晃:“我可都按好妖妖灵了,你们要是——” 灰三被她烦死,伸手在她背后推:“好了,六奶奶。” 果然没有该得更年期的年纪,只有该得更年期的凑性。 叶楹被自己马仔来了个背击,不由自主地踏入了正屋。 一抬头,就看到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士,穿一件刺绣精美的法衣,坐在正中。看到他们,和善地点点头。 叶楹看着他白发长须,面带红光,不由感叹:“好么,这才像是得道高人啊。” 袁枕那老白菜帮子,长得就跟个活粽子似的。皱皱巴巴的脸,拿出去演林正英的电影都不用化妆,一看就不是好人。 要不说相由心生呢。 叶楹想了想,来都来了,于是自然而然地走到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道长,您是这里的观主……薛真人?” 她其实也不是很懂道门的各种称呼,只能按照电视里获取的有限知识瞎叫。 好在薛道长并不在意这些,微笑着颔首。 之前的小道士悄无声息地出现,为他们上了茶,微微躬身,又离开。 叶楹看着仙风道骨的薛道长,忍不住问:“您知道我们要来?” 问完又觉得是废话。 大家都是多少跟玄学沾点边,占卜什么的,还不是洒洒水。 于是她又问:“那您也知道我们来,是为什么事儿了。” 薛道长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当即愣了愣,随即无奈地笑:“没猜错的话,是为了贫道的师叔吧。” -- 第175页 直球总是让人愉快,叶楹意外地歪了歪头:“袁枕是您的师叔?” 薛道长长叹一声:“没错。” 叶楹眼神闪了闪,诚恳:“那您跟林望朔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薛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黯然。 叶楹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但她没说话,只等薛道长回答。 果然,薛道长答:“他是贫道表姐的孙子,所以叫贫道一声表舅爷爷。” “贫道年轻在龙虎山修道,中年回乡,重新修葺这老道观,在此修行。” 薛道长眼神微微失焦,陷入回忆:“某次下山,看到望朔。贫道怜惜他失了父母,并看他有道缘,就带他上了山。” 叶楹想起之前,从章就繁那里得来的情报——袁枕也是师从龙虎山。 难怪薛道长说袁枕是他“师叔”,的确也是系出同门。 她皱了皱眉:“林望朔明明是您的弟子,为什么叫袁枕‘师父’?” “师叔他……” 薛道长很隐晦地说:“……他早年惹了些是非,龙虎山那边将他除名了。后来,他就不时在这里修行。” 顿了顿,他又说:“那时,他说望朔与他有缘,想要收他做关门弟子。可他又没法登记在这里,贫道就将望朔记在自己名下。 ” “所以林望朔名义上是您的弟子,实际上是袁枕的。” 叶楹了然地点点头,想到薛道长说的“惹了些是非”,忍不住哂笑。 这“是非”恐怕不是什么小事。 以袁枕的性子,大约是做出了什么阴鸷偏激的事情,才为师门不容。 但毕竟,薛道长是他的师侄,并且师门将其除名后,他还庇护袁枕,恐怕感情不错。 于是叶楹也没把腹诽说出口,只语气平淡地问:“袁枕现在在山上吗?” 封印魙时,在洞穴里,就连被青焰护体的她都受了重伤。袁枕再厉害,也只是个人,怕是伤得也不轻。 他大约只能回到这里疗伤。 叶楹本来是这么想的,直到看到薛道长为难的表情。 她不由顿了顿,忍不住开口:“薛真人,我知道您重情义。但是袁枕他身上冤魂无数,就连你那表……” 叶楹在脑内掰扯半天,才理清了这亲戚关系:“……表甥孙都……” 她没继续说下去。感觉说这个,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过于残忍。 但薛道长却苦笑一下,垂下眼睛。 联系薛道长之前听到林望朔名字时的反应,叶楹微微皱起眉,挺直脊背:“你不会已经知道了……” “是。” 薛道长的表情再度恢复沉静:“我知道,望朔已经羽化了。” 叶楹愣了愣。 薛道长看着她错愕神情,沉吟一秒:“他的本命灯已熄。” 本命灯? 叶楹一脸茫然,还真有这玩意? “不止他的。” 更让她错愕的,是薛道长接下去说的话:“师叔的本命灯……也一同熄灭了。不信的话,诸位待会可以随我去看。” 叶楹彻底目瞪口呆。 什么?袁枕已经死了? 怎么可能?那老东西还真是给自己大火收尸了? 叶楹皱起眉,还没等说话,薛道长就递过来了一样东西。 他说:“虽然不知道师叔这些年都在忙什么……但他整理出了这一本手记。” 薛道长眼神落在灰三身上,微微颔首:“我算出今天诸位所求,这册子……也许对诸位有用。” 叶楹愣神,下意识接过那本泛黄的手记,翻看了起来。 她拧眉认真读着,口中念念有词。半晌抬头:“看不懂,你俩来。” 左淮灰三:“……” 那你搁这装什么呢啊?! 随着一页一页翻下去,灰三浓眉皱紧:“……这里记述的方法,倒真是可行。” 叶楹来了精神:“展开说说。” 灰三哗啦啦地翻页:“前面这些,是封印魙的方法,和直接把它摧毁的方法。” “它本身含有强大的阴气,如果强行摧毁,阴气反噬,会腐蚀掉所有魂魄。” 一说到“腐蚀”,叶楹就想起在洞窟里时,像是被强酸泡过的剧痛,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灰三翻页的手指一停,指着手记上的某一行:“但这里说……就像是人有心脏一样,魙也有个内核。那里也是它的致命之处。” 叶楹霍然抬头:“……山神的怒气。” “没错。” 灰三双眼不离手记,一目十行地翻看:“只要控制住那个内核,就可以控制住阴气。” 叶楹眼睛发亮:“到时候,就可以在不被反噬的情况下,释放掉所有被束缚的魂魄!” “那意思就是……” 左淮咽了咽口水:“……现在需要进入到魙的内部,去找到内核?” 啊这…… 三人陷入沉默。 的确,魙现在被封印,处于一种休眠状态。连带着,阴气也没法主动出来攻击了。 但自己送上门去,那性质又不一样了…… 这简直是给它吃自助啊…… 一直沉默的薛道长却突然开口:“贫道倒是有些法子。” 三个脑袋一起转向他,薛道长捋了捋白胡子,从怀中拿出几张符纸。 叶楹不明所以地接过符纸,又听老道继续说:“这几张,有匿息符,也有辟邪符。” -- 第176页 他慈眉善目:“都是老道用毕生修为灌注其中,可以在邪祟的阴气中得到片刻喘息。” 灰三皱眉伸手,想要摸一摸符咒。可触碰到符咒的瞬间,指尖骤然燃起炽烈符火! 他双眼立刻化为银白,身上气焰猛地一振,才将符火扑灭。尽管如此,指尖也被烧得皮开肉绽。 灰三目光沉沉看着符咒,语气惊叹:“好厉害的‘气’。” 是刚猛的正气,他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和蔼的老道士微微笑着,一脸淡然地看着他们。 所以说,现在魙被封印了。只要用这几张符咒护体,进到魙的里面,拿到它的“内核”,事情就结束了。 这……顺利得令人吃惊。 想不到袁枕死了,却还是有这样的意外收获。要不是气氛不适合,左淮简直想仰天高呼。 可叶楹看了灰三一眼,随即又看向春风和煦的薛道长。 她注视老人半晌,忽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薛真人,这手记的后半部分……” 叶楹轻轻摇了摇泛黄的册子,目光灼灼望向薛道长:“……应该不是袁枕写的吧?” 第95章 正义联盟,疯的不行 三天后,上山!…… 屋内气氛突兀地一凝, 薛道长的笑容微微收敛,纳着精光的视线落在叶楹脸上。 也许是修道的缘故,哪怕上了岁数, 他的眼睛还是炯炯有神,并不像普通老年人那么浑浊。 叶楹微微抬着下巴, 带着笑意与他对视。 半晌,薛道长才叹口气, 移开视线。 他自嘲地笑了笑:“……也是。” 虽然眼前的年轻女人是个人类,但她却跟仙家混在一起。 以师叔的性子,肯定没打算放过他们。 能跟他师叔交上手, 却还没被斩杀的……肯定没有那么好糊弄过去。 他叹了口气, 连姿态都带上了一丝颓然:“没错, 后半本……是贫道添上去的。” 小时候习字, 他用的都是袁枕的字帖, 笔迹自然是学了个十成十。 “但是内容绝对是靠得住的。是贫道翻遍典籍,也与其他道友和同门都借鉴过,才写出来的。” 他苦笑:“只是那时候, 师叔已经魔怔了。他一门心思陷在自己的设想里, 根本没想过要采纳。” 他发现得太晚,等他察觉到袁枕有这么大的计划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来不及积聚那么强大的法力封印, 或是进入魙中。 袁枕说得没错,人类比之寿元绵长、有千百年时光修炼的仙家而言, 法力实在太过稀薄了。 薛道长抬眼看向叶楹,抢在她问之前,自己承认:“是的,贫道说不知道师叔这些年都在忙什么, 是假话。” 叶楹撇了撇嘴。 她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歪打误撞就得到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甚至把实施方法都想好了。 薛道长抬头,视线穿过大门,看向绿意盎然的庭前,语气沉沉:“师叔他……并不是坏人。” 叶楹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听他说话。 对对对,袁枕不是坏人,我们才是。 弄不死人,我很抱歉。 薛道长觑到三个人的表情,笑容更苦涩了。 “当年,师叔初出茅庐,意气风发地下了山。” 近百年前,适逢乱世。一到这种时候,许多妖邪都伺机而出,趁乱作恶。袁枕那会儿还是个一腔热血的愣头青,到处除祟救人。 见到的作恶妖邪多了,见到被侵扰惨死的百姓也多了,逐渐的,他想法越来越偏激。 直到他某次南下办事,路遇一只拦路蟒讨口封。本着修行不易的想法,将其点化化形,还告诫了一番,让它从此行善积德。 蟒仙连连答应。 两个月后,袁枕办事回来,路过山下村庄。可看到村人个个脸色僵硬,身体恶臭。 他起了疑心,半夜尾随村人,才发现他们聚集在一个容貌妖异的女子面前。 等那些村民僵倒地上,从口中钻出小蟒,袁枕才惊觉——他们居然成了孵化蟒蛇的容器! 他们的脑髓已经被产卵的大蟒吸个干净,血肉成了孵化小蟒的营养。袁枕怒不可遏,以引雷术劈斩恶蟒。 产后虚弱的蟒仙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求他顾念封位之缘,放她一条生路。 袁枕的回答当然是一道紫雷劈碎她的头骨。 从那以后,袁枕遇妖仙便斩。不问缘由,不讲情面,一时之间,成为仙家们避之不及的人物。 直到后来,被逐出师门后,他才沉寂了下来。多年后,世道渐稳。薛道长回乡修葺道观时,他出现在了门外。 那时候,阴郁又偏执的老人已经和当初英姿勃发的青年完全挂不上钩了。薛道长念及早年情分,还是收留了他。 只是没想到……他的“行侠仗义”一直没有中断。 等察觉到时已经晚了,薛道长眼睁睁看着他和林望朔师徒二人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贫道知道……他这些年,手上染了不少的血。” 薛道长讲完,再也没有之前的松形鹤骨,整个人都像是老了二十岁:“他只是……太固执了。” “这可不是区区固执两个字就能形容的。”叶楹无情地点评。 她承认,袁枕心中,自有他自己的“正义”。他是可恨的,也是可悲的。 -- 第177页 只是他的可悲无法掩盖他的可恨,就像他的可恨也无法掩盖他的可悲。 薛道长抬起眼眸,看向她:“所以贫道在尽己所能,想要挽回。” 他眼神落在那本手记上:“这就是贫道的赎罪,里面的内容以及符咒,你们都可以找其他道友检验。” 一直没说话的灰三,此时却开口了。 他语气平静,问的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真人,你穿的不是天仙洞衣吧。” 叶楹愣了愣,狐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薛道长。 薛道长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即笑了笑。 “想不到大仙对道门法衣还有研究。” 寸头的年轻男人身穿颜色鲜艳的花衬衫,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他姿态很随意,但眼神深邃,静静凝视薛道长:“如果我没看错,它后面应该有吉补,是‘忏衣’。” 叶楹皱眉,虽然摸不清头脑,但知道灰三不会漫无目的的闲聊。果然他说:“忏衣多在诵经、礼忏和度亡道场穿着……” “……道长,你是为了度亡,还是忏悔恶业?” 叶楹狐疑听他打机锋,忽然脑中掠过了一个念头。 她眼睛越睁越大,紧紧盯着薛道长。 堂前一缕风穿过,轻轻拂动薛道长的白眉长须,显得他更加仙风道骨、超尘出俗。 半晌,他才轻轻笑了。 “贫道是为忏悔。”他语气沉静:“忏悔杀业。” “是你杀了袁枕?” 几乎他话音一落,叶楹就问出了口:“他既然做了后面彻底镇压魙的计划,不可能没有考虑过封印魙时可能出现的意外,也不可能没有保命招数。” 叶楹皱眉,难以置信地看着薛道长:“为什么?” 你们这个师门可真是有点东西,好家伙的,三个人没有一个不沾人命。 这要是你们道观出去团建,简直一群行走的二等功。 “贫道只是把师叔的保命符咒中的一张……换成了空白的黄纸。” 薛道长的笑容愈发疲惫苍老:“贫道不能再看着他……错下去了。” 师叔用来践行“正义”的,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既然阻止不了师叔的“正义”…… 那就只能阻止他的人了。 “这是图什么……” 灰三紧皱眉头开口:“你身上没有背过其他恶业吧?这一辈子济世救人,到了这种年纪,晚节不保。为了袁枕这样的恶人,背上这种……” “师叔有他的正义。” 薛道长语气平淡地截断了他的话,抬起一双淡泊安静的眼睛。 “而贫道……也有贫道的正义。” 直到从道观出来,那扇沉重大门在身后关上时,叶楹都没回过神。 半晌,她才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两个小伙伴:“好家伙,刚才咱们是去了正义联盟了吗?” “我是漫威党。”左淮胡乱打岔。 灰三揉了揉后颈,看着山间薄雾出神。 叶楹也沉默了。 她不知道想说什么,心头滋味难辨,最终还是低下头,踢开一粒小石子:“走吧,我饿了。” 叶楹叹了口气,半晌才嘟囔:“等这事儿解决了,我得找严烽报案去。” “要去找人验验这内容吗?” 灰三以眼神瞥了瞥她背着的书包——袁枕和薛道长共同著就的手记就在里面。 叶楹叹口气:“那得尽快了。不过……” 她回头看了一眼沉寂无声的道观大门,喃喃自语:“我觉得他……没有说谎。” 毕竟,为了心中的正义,薛道长最终舍弃了一世辛苦修行,大义灭亲。 谁也没法评判另一个人的“正义”,但当它是以满溢的鲜血为代价时,任谁也没法坐视不管。 最终,不过是每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从林望朔的老家回来后,再次去搞魙就提上了日程。 “我收到消息,山神剿灭魙是在七天后。” 乔二正在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抛出消息。 叶楹正在磨铁锹,闻言讶异挑眉:“你个连仙庙都进不去的咸鱼,消息居然挺灵通。谁告诉你的?” 乔二早就对她时不时的刻薄发言免疫了,闻言举起手机:“诺。” 叶楹眯眼看向手机屏幕,界面正上方一排小字:相亲相爱一家仙(423)。 叶楹:“……” 够与时俱进的,居然是微信群?! 乔二兴致勃勃地蹭过来:“其实我人缘的确挺好的。叶小姐,要不我给你多摇点人来?” “免了。” 叶楹无情开口:“鱼找鱼虾找虾,你的朋友多半也是废柴。” 乔二:“……” 是因为女人都是一朵花,所以必须要口吐芬芳吗? 他撇嘴,看到叶楹正在举着铁锹,眯眼朝太阳看它的锋芒,屡败屡战地又凑了过去:“叶小姐,要不要我帮您锻造一下?” 叶楹奇怪地看了看他。 说起来,第一次见面,这货就表现得对她的方天画锹相当感兴趣:“我这锹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乔二兴奋地刚张开了嘴,叶楹又改了主意。她抬手:“停——你还是别说了,我怕它特别名贵,知道后我就舍不得用了。” 乔二一个字没吐出来,差点噎死,只得嚼了两口空气,悻悻闭了嘴。 -- 第178页 想了想,他还不死心:“那我给您改造一下也行啊,这携带多不方便。” 话没落,一道寒光闪过! 乔二眼睛大睁,就看到那铁锹近在咫尺地停在自己鼻尖,当下惊出一身冷汗。 “就这样,我用着最顺手。” 叶楹单手举锹,闭上一只眼,嘴角勾起笑容。 “三天后,上山!” 第96章 鼠道之难,狐搅蛮缠 寡妇门前是非多。…… 喷泉广场上, 一群人闹腾着。 灰三的花衬衫被水溅湿,紧贴在身上,勾出年轻紧实的漂亮肌肉线条。 他正跟左淮打水仗, 笑得露出一排白牙,少年感鲜明得让人没法忽视。 左淮头发都被打湿了, 跟脚旁浑身毛被打湿的大黑神同步地甩起头发。 他挑衅完灰三又去偷袭左渝,得逞地笑, 随即撩起棉麻衬衫的下摆擦脸,露出一截肤色雪白的瘦腰。 左渝正拢了一捧水,偷偷摸摸地往乔二头上淋。他跟左淮长得五分相似, 虽然是鬼, 但因黄羲泽的术法也像人类一样慢慢长大。 到现在, 他甚至比高瘦的弟弟硬朗健气几分。一双与左淮同个模子刻出来的桃花眼弯弯, 像是也被水润泽了。 就连顶着黄羲泽脸蛋的大黄也在战局之中。 她穿的是宽大又有垂感的T恤, 加上胸本来就平,倒也没有走光,看上去也不违和。 叶楹眯着眼睛坐在一边的长椅上, 看着这美“男”戏水图。 不得不说, 还是很养眼的。 ……除了腆着肚子像个□□精一样踩水玩的乔二。 身旁有人坐下,叶楹都不用转头看,就知道是谁。 “老鼠, 黄鼠狼,人类。” 她身体前倾, 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脸,感叹:“多和谐的画面,只在电视里雨季的非洲草原见过。” 胡风遥看了看她, 倒没搭理她的缺德描述:“你立了遗嘱?” 叶楹视线还是没动,表情都没变,语气调笑:“你是不是在我们家装摄像头了?什么都知道。” 她还记得那天,程菁一大早来老宅,一见到她就一脸严肃:“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您千万不要想不……”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大黄顶着个鸡窝头打着哈欠从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 ……她还在没形象地把手从T恤下摆伸进去挠肚皮。 程菁整个人都不好了,张口结舌。接下来他安静如鸡,按叶楹吩咐把遗嘱收走,一声不吭地离开。 搞不懂有钱人这都是在玩什么,这大概就是情趣吧。 钱留给她爸妈一部分,留给“外甥”左淮、马仔灰三、大黄一部分,其余全部捐掉。 其中这捐的,有一部分就是往左家村捐。 黄羲泽不能直接往左家村砸钱,她跟他们却没那个因果,于是很爽快地拿他的钱做了慈善。 至于乔二,人家自己有钱。 说起来其实灰三也算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不过是来她这里体验生活罢了。 尽管如此,人家陪她出生入死,薪水还是要结的。 胡风遥皱眉看她,忍不住问出口:“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掺和这件事?你明知道,他想看到的不是这个。” 顿了顿,他又提醒:“你别忘了,你只是个普通人。” 叶楹却垂下眼帘。 黄羲泽不可能没想到,他死后身为人类的叶楹会被山界拒之门外。 或者说,这才是黄羲泽设想的最好的结果。 她当然知道黄羲泽的意思。 他希望自己死后,不管如何,叶楹都不要再趟这一滩浑水。 他以为自己的死能偿还山神当初的罪孽,将一切因果终结。可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改变结局。 依旧只是封印。 这么说来,山神的复活这种意外的展开,倒算是误打误撞地替他扫了尾——虽然这扫尾,并不是他当初设想的那样。 但叶楹不希望他的死成了某种委委屈屈的权宜和妥协。 既然山神不肯完成他的遗愿,那就由她来完成。 叶楹眼神虚虚地投向远方,轻笑一声。 “说起来,三个月前我还会被魙吓得半死。现在倒是出息了,敢正面刚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她转头,看了看胡风遥:“因为一切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胡风遥:“……” 很难不赞同。 叶楹轻飘飘地把这话题揭过,可她心里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完成黄羲泽的愿望。 在洞窟中,她不只和他共同经历了那些晦涩过往,还感受到了左渝、大黑、尹萍——这些受害者所经受的,惨绝人寰的折磨。 如果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面对一切无可奈何,也就罢了。 可现在,她拥有黄羲泽的全部法力。 帮他们从无尽的痛苦解脱出来,也就成了她唯一的选择。 ……更何况,他的魂魄,还留在那里。 胡风遥不是傻子,当然听出了叶楹的未竟之语,双眸极深沉地望着她。 他想问她,值得吗? 他觉得她鲁莽又欠思考,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愚蠢。 就像是曾经,无数日日夜夜里,他后悔当初没这样叱骂他那个蠢大哥一样。 可最后,胡风遥喉头滚了滚,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和你一起去吧。” -- 第179页 我和你一起去吧。 这也是无数日夜里,他遗憾当初没能对胡风远说的话。 叶楹很意外地抬眼看他。 没想到,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胡风遥,居然会自告奋勇。 青年微长的发尾垂在修长后颈,被初夏微风吹动。总是懒洋洋的狐狸此刻神色极其认真,一双微挑的淡色双眸在斜阳下像是琥珀,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叶楹与他对视,沉吟片刻,十动然拒:“不行。” 胡风遥漂亮的眼眸瞪得圆,还没等问原因,叶楹就无奈地摊了手。 “不是我非要逞这个英雄……道门的符咒,只能人类用。你们这群仙家哪个能顶得了?” 她也不想当肉盾啊!但是其余这群货,根本没法背这个BUFF①啊! 本来戴上这符咒,能避开魙的耳目,又能抵抗住一定的阴气伤害。 可如果糊仙家们身上,还没等进去就都成了野生动物BBQ了。 这么强力的BUFF,在他们身上就成了DEBUFF②了! 要不是除她以外唯一的人类左淮还是个柴鱼,她也想划水好不好! 叶楹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能躺赢谁想去冲锋啊?! 胡风遥也沉默了,最后只能勉为其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我跟你进洞窟,在外面支应吧。” 叶楹生无可恋。 到了搞魙的那天,胡风遥果然到了。 这次叶楹玩了个跟黄羲泽一样的招数,谎报了出行时间,提前走了三个小时。 天还没亮,灰三开着车,刚出了老宅就看到了一道轻飘飘的高瘦影子站在门口。 叶楹摇下车窗,怒骂:“要死啊!像个鬼一样。” 左淮斜乜眼睛看她:“一样的招数,还想糊弄圣斗士两次?我半夜十二点就在这蹲点了。” 叶楹也是醉了,无言后仰:“你去干嘛?又帮不上什么,到时候出事还是累赘。” “呸呸呸!”左淮怒目:“乌鸦嘴。” 呵斥完叶楹,他又沉默了下来。 左淮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想要站在洞穴外面等他们出来。 有些时候,虽然理智上知道无济于事,可还是觉得只要离得近一些,就能给对方传递一些力量似的。 他沉默地拉开车门,就跟里面一张俊美得天妒人怨的脸庞对视了。 左淮:“……” 他惊诧,转向前排:“胡二爷怎么也去啊?” “我都说了啊。”叶楹摊手:“非战斗人员请撤离,你非要跟着搅合什么呢。” 左淮不乐意了。 他闷闷上了车,刚想说什么,忽然副驾的叶楹兴致勃勃地拧着身子回头看胡风遥:“哎,其实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胡风遥以眼神示意继续。 叶楹双眼放光:“你能不能……叫一声让我听听?” 叫一声? 众人沉默注视她,就连开车的灰三都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不对劲.jpg 望着胡风遥面无表情的脸,叶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忙找补:“不是,不是有那首歌吗……我想问,你们是真的都那么叫吗?” “不是,我们是这样叫的。” 没想到胡风遥异常配合,甚至突然绽放出一丝摄魂夺魄的微笑。 叶楹被他少有的好说话迷惑,期待地点了点头。 接着,就听到胡风遥磁性的声音响起:“大楚兴,陈胜王。” 叶楹:“……” 在大润发杀了三年鱼的师傅,心跟杀鱼的刀加在一起,都没您这笑话冷。 左淮惊喜而虚情假意地吹捧:“这就是上帝轻吻过的声音吗?” 叶楹:……不,这是上帝轻刎过的声音。 这路都开了三四回了,轻车熟路。 天擦亮一线的时候他们到了山下,在灰蒙蒙的天色中向上攀行。 等到了熟悉的地方,胡风遥检查过洞口没有封印的痕迹后,左淮望着几人的身影,声线凝重:“你们走吧。” 叶楹回头看看他:“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左淮:“……你本来就比我大一辈,抄便宜有什么用。” 叶楹得意的笑容僵在嘴角。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叶楹吓得一抖,再回头只看到两道夺目光芒——一道金色,一道银白。 叶楹目瞪口呆地看着洞口碎石被猝然爆破,碎石如雨从半空洒落,被两道气焰挡开。 她瞪大眼睛:“金角银角,是你们吗?” 胡风遥灰三:“……” 神经病啊。 胡风遥向叶楹伸出手:“来。” 可话音没落,他就发现自己的手掌边,也伸出了另一只手。 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相貌秾丽的狐仙微微挑了挑眉,野性难驯的小狼狗灰仙也慢吞吞抬起眼。 两人的视线意味不明地在半空中相撞,正难舍难分,清朗女声从前头传来。 叶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洞窟,一脸讶异,冲他们挥了挥手:“走什么,愣着啊!” 两人都是一愣,看向叶楹,可她已经转身走向了深处。 只一眨眼的功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第97章 时间穿越,深入虎穴 我叫你别走!…… 叶楹脚步很急, 甚至没多等金角银角一秒。 -- 第180页 一进山洞,她就察觉到了与上次来时的不同。 此时的山洞,已经没了上次浓重的险恶气息——好吧, 可能还是残留一些,大约是长年累月的浸染导致的残余。 但是这种微量, 要不是叶楹现在感官过人,估计都察觉不到。 她扛着锹, 像是要下地干活似的。右手提了雪亮的手电筒,在洞穴里晃了一圈,入目只有发白的岩壁。 叶楹长出一口气, 继续前行。 就在这时, 眼角余光中, 有什么一闪! 身体先于意识熄灭了电筒, 轻微的一声“啪”过后, 洞窟再次浸没在彻头彻尾的黑暗中。 黑暗中,叶楹的瞳孔扩大,凝向空虚中的一点。 灰三和胡风遥进来时, 看到的就是叶楹一动不动的背影。 胡风遥皱眉, 手电光晃了晃:“叶楹?” 可叶楹没有任何反应。灰三干脆直接上前,轻轻扳过她的肩膀。 等看清叶楹眼中的水泽时,他明显地愣了愣。 叶楹脸上神情似悲似喜,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什么,声音低哑:“你看。” “他真的在这里。” 她缓缓张开掌心, 露出一小团青色的火焰。 那火焰乖觉地坐在她手上,是个黄鼠狼形状。 胡风遥和灰三都怔住了。 之前,他们都以为叶楹的感觉是某种悲伤过度造成的错觉。 没想到,黄羲泽的魂魄……真的还在这里。 叶楹深吸一口气, 收回手虚虚拢住它,贴在心口。再睁开眼时,她眼神中含了某种坚定的决心。 她一定……要成功! 新晋成功学大师叶楹把小青鼠狼往肩膀上一放,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洞穴深处。 半个小时后,他们就靠近了那个洞窟。 越往里走,她就越觉得空气难闻,让人窒息。 想想也是,这里可是烧过一场大火。甚至在洞窟的角落,还有不明的焦炭状东西。 叶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会不会是袁枕师徒的尸骨。 她现在只能确定两点:第一,这洞窟应该在某个隐蔽的地方通往外界,否则空气应该更稀薄才对。 第二……好在那是一场大火,否则此时的味道应该更让人作呕。 毕竟洞窟里虽然比外界凉爽,毕竟还是有两具…… 叶楹晃了晃头,电筒照着一片焦黑的地面,停顿一秒,才抬向洞窟中央的石台。 那是暗红色的一团,像是被捏在一起的死肉。可偶尔的蠕动,又显示了它还“活”着的事实。 叶楹走到人肉心脏前面,咽了咽口水。 虽然比之前它活蹦乱跳时差了不少,但黏糊糊的半透薄膜下,一堆剥了皮的血红躯体挤在一起蠕动,还是非常有冲击力的。 叶楹牙疼地嘶了口气:“我以后再不吃兔子了。” 她从怀里掏出薛道长给的四张符纸,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灰三跟胡风遥:“我去了啊。” 两个人没说话,叶楹不死心,再度虚张声势:“我真的去了。” 胡风遥皱眉盯着她瘦不拉几的小身板,实在看不下去。 哪怕知道这事儿只能这样,可一想到让个女人进去冒险,自己只能跟外面干等,他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刚想说话,身边的灰三就上前一步:“要不还是我去吧。” “我就跟你们客气客气。” 叶楹唉声叹气,摆了摆手——这符只能她贴,这事儿也只能她来做。 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肩膀上的小青鼠狼:“他还等着我呢。” 这句话说得很轻,但胡风遥和灰三都沉默了下来。 叶楹捻出两张符咒,吐槽:“老薛真抠,一共就四张符。希望烧得慢点吧。” 说着,她心念一动,青焰的火舌霎时间舔上符咒! ……然后,就像投入了水中,一下子灭了。 叶楹:“……” 灰三胡风遥:“……” 灰三淡淡地提醒:“你是在用妖仙的法力去点道门的符。” 那能点得着才怪呢啊! 叶楹尴尬地看了看符咒,又看了看灰三:“我看符火能把你点了,还以为反过来也……” 胡风遥眼神嘲笑地看向灰三,被无视。 叶楹挠了挠头:“那什么……你俩谁有打火机啊?” …… 两分钟后,叶楹清了清嗓子,试图赶走尴尬气氛:“这回我可真走了啊。” 这一番折腾下来,刚才凝重的气氛荡然无存。 灰三和胡风遥一起赶苍蝇似的对她摆手,快滚吧。 叶楹悻悻地转身,深吸一口气,用火机点燃了两张符咒。 一张匿息符,一张辟邪符。搭配使用,可以躲避魙的察觉,也可以隔绝大部分阴气。 毕竟封印后,虽然阴气不再外泄,但相对的,它们在魙体内聚集了起来。 黄瑜当初暴走时,那阴气的浓度,简直像是强酸。若是进了魙的体内,浓缩的阴气怕是会把人融得渣都不剩。 就是不知道这两张符能撑多久。 这次叶楹没再絮絮叨叨地磨蹭,她手臂前伸,按在了沉睡的巨大“心脏”之上。 本来看起来是固体的半透明薄膜,立刻像水一样分开,又重新交融。 叶楹像是摸到了什么湿滑蠕动的软体动物,接着,身体不自主地前倾,不出两秒,就被心脏吞没。 -- 第181页 她的闯入并没有惊醒这颗巨大的心脏,它发出几声滑腻的水声,就再度恢复了平静。 灰三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紧,眼看着叶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叶楹没遇到什么阻碍,手放在心脏上的瞬间,就像是按在了水中。 她整个人顺畅地侵入,像是沉入一片幽静的水域。 唯一的区别是,皮肤上传来的感觉。 冰冷,又略带烧灼。明明是相反的感触,却杂糅在一起,最后变成一阵细微的针刺感。 但并不像上次疼到蚀骨,看来符咒还是起了效果。 叶楹就在这种谈不上舒服,但也还能忍受的感觉中不断下坠。 她这会儿早察觉出不对劲了——这颗心脏是大,但也没有这么无边无垠。 就像是爱丽丝掉进兔子洞,她无止境的下坠,偏偏旁边没有任何着力点供她抓着。 叶楹正无计可施,突然眼前青色光焰一闪! 一群萤火似的光点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盘旋着追逐她下坠的身影。它们像是一片薄纱,柔和地将她包裹。 皮肤上的刺感消失了,叶楹觉得自己裹着的是一片璀璨的星河。小青鼠狼也飘在了半空中,与青色的群星融在了一起。 就在此时,叶楹心头又流淌过那种熟悉的心悸。她伸手去触摸,光点在她指尖跳跃,带着一种熟悉到让人落泪的气息。 叶楹全然放松了下来,任它们,或者说,他——带她去要去的地方。 耳边滑腻的水声逐渐变成风声。 叶楹现在并不觉得自己还在坠落。山河远阔,她正在与风一起俯瞰大地。 水域河流如同玉带,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群山莽莽,宁静却充满生机,坚韧而又温柔包容。 叶楹恍惚间想起在长白山的那夜,黄羲泽带她在夜空飞行。曾经的山神,是不是也曾在静谧的月夜,垂视自己掌管的这一切? 正在想着,她就看到了那个身影。 藏蓝的天幕下,仙庙灯火辉煌。仙家们的笑语融在暖色的灯光,和畅快的宴饮中。 出尘的身影站在高台的一角,迎着月光,俯瞰万里河山。 衣袂飘飞,他的背影沉浸在静谧夜色里,清绝里带着一丝孤寂。青色的星光小心地把叶楹放在仙庙屋顶,与他遥遥相对。 这是什么时候…… 千年前? 叶楹看着那个背影,山神如有所感,转身,视线瞬间与她的交汇。 黑发的神明在夜色中与叶楹平静地对视,幽绿的双眼在月光下盛了星星点点的光。 她看不清他的样貌,但心悸如电闪过。叶楹瞪大了眼睛,开口:“黄——” 她的声音掺进风中,不知道摇动了什么,发出清澈的响动。 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比她在魙出没时听到的空灵清澈了许多。那声音来自山神手中,他提着一枚古朴的铜风铃,向叶楹伸出手。 风铃……铃舌…… 丢失的铃舌,被魙拿走的铃舌…… 那就是山神的一部分,是魙的核心? 叶楹瞳孔一缩,再顾不得别的,从屋顶翩然跃下,伸手去接。 手指触到铜铃的瞬间,山神黄羲泽的身体骤然融化! 叶楹瞪大了眼睛。 这场景,就像当初长白山,在章致之的幻境中看到的那样,黄羲泽在她面前片片碎裂。 叶楹喉中一哽,失声唤他:“别走!” 青色的火光中,山神的脸被照亮。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属于千年前的他。但叶楹知道,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恋人,她反手拉住他,语气带上了怒意:“我叫你别走!” 山神的脸上露出笑容。 那是叶楹熟悉的,属于恋人的温柔笑容。 下一秒,他化作一片绿色萤火,眷恋地包裹住她,从她的颈间、发间、指尖流过。 恍惚间,叶楹似乎听到他的低语,可又听不清内容。 叶楹缓缓垂头去看自己的手——一根雕了花、锈了绿的铜柱,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 铃舌。 她眨了眨眼,一滴水雾落在了铃舌之上,又很快渗入了锈迹中,像是谁怜惜地擦去了这一抹泪痕。 叶楹攥紧铃舌,忽然双眸一凝! 天上的星云骤然化作血色,浓墨重彩地流淌而下。天地被不祥的猩红占据,风骤然狂猛了起来,发出凶戾的嘶吼。 风声中,夹杂着无数惨号和啼哭,腥气席卷,宛如血池,令人作呕。 叶楹就像没感受到周边的变乱似的,不紧不慢地把铃舌放在腰包里。 来之前她还嘲笑灰三,说他准备的这个腰包像早年公交车上卖票的。 可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这装备的确实用。 她好整以暇地收拾好了一切,然后左手的铁锹猛地向后抡起一道弦月般的冷光! 已经伸到她身后的枯瘦鬼手瞬间被斩断在地,叶楹顺着力道也漂亮地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忍不住叹息:“老薛这符也不行啊。” 还以为四张足够撑到她出去,没想到还没等烧完第一组,就被发现了。 叶楹把锹往地上一磕,双手拄上,没什么感情地打了个招呼:“哟,又见面了。” “小黄鱼。” 第98章 雌竞雄竞,丧病矫情 我现在揍你的话,…… -- 第182页 黄瑜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不适的阴沉气息。 在一片滔天血海中, 她的黑发飘散,像是全身上下浸满了鲜血。 凄厉风中尽是嚎叫、怒骂、恸哭,那是属于被魙困缚的痛苦灵魂。 他们的情绪实在太过强烈, 就连叶楹也能感知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惨痛。 她眉眼阴沉了下来,看着面容狰狞的黄瑜, 忽然冒出一句:“我现在揍你的话,不会有人说我搞雌竞吧?” 黄瑜:“?” 你三个男配, 比黄羲泽的还多,搞雄竞还差不多。 叶楹说着,把锹举起来, 闭着一只眼睛瞄着黄瑜:“说起来……你不觉得你这个女配太脸谱化了吗?” 黄瑜:“……” 你老公是温柔霸总, 你的马仔是黑皮野性小狼狗, 你的男闺蜜是妖娆狐狸男。 你个古早玛丽苏, 居然有脸说我脸谱化?! 她懒得跟这货再多嘴, 周身阴气一凝,铺天盖地地向叶楹席卷而来! 叶楹身上骤然腾起青焰,像是展开一双炽烈的翅膀。气焰凶猛, 几乎将周遭的血色卷出旋涡, 照亮了黄瑜漆黑的双眸。 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复杂的情绪。有孺慕,有嫉妒, 最后是暴怒席卷了一切。 另一个人身上覆盖上黄羲泽的气焰,对于她来说, 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黄瑜的性格本身是胆小又温柔的,可被魙驱役的这些年,她像是个提线木偶般被-操控,被各种翻搅的负面情绪侵染影响, 最终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阴气带着腥风,猛烈地向叶楹冲击而去。 叶楹身姿翻飞,一片猩红中像是一只青色的燕子,划破凝滞而让人作呕的空气。 她的身后,青色的光点如同彗星的尾巴,紧紧跟随。这一幕再度刺激到了黄瑜,她发出一声怒极地尖叫:“为什么!你到现在都还护着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叶楹直摇头,孩子的恋父情节,打一顿到底能不能好?! 黄瑜像是个玩具被抢走的任性孩童,浑身的怒气勃发,空气中的阴气骤然变得更加浓重了起来! 这下,被绿色光点护体的叶楹再度感觉到了皮肤传来的刺痒,眼球也有了蛰感。她根本无心恋战,只想带着铃舌赶快逃遁出去。 只要逃出去,让铃舌彻底离开了魙,就好像把“心”从人身体中摘出去,就可以—— 眼前骤然一黑,叶楹与一张惨白的脸对视。 黑洞洞的眼窝,青紫的淤痕,被黑线缝上的嘴唇。 叶楹瞳孔一缩,下意识开口:“尹——” 下一秒,腰腹上传来剧痛! 叶楹到底没能把她的名字叫全,就被一道阴气贯穿了身体! 她重重地从高空跌落,要不是青色的星光尽力托着,恐怕连肺都摔出来了。 叶楹缓了好几秒,才颤抖着手去撩衣服的下摆。 肚子上出现了之前见过的黑色蛛网似的脉络,但却没有伤口和破洞之类。 尽管如此,这种疼痛也让人头晕目眩。 “哼……你不是很喜欢当救世主吗?” 黄瑜冷声哼笑:“怎么样?被自己想要拯救的‘可怜人’捅刀子的感觉。” 叶楹咬着牙,看向面无表情的尹萍:“你既然已经是‘黄瑜’了,又何必要操控他们?” 魙用养蛊的玩法,选定了黄瑜作为“宿主”,却还不放弃残害其他魂魄取乐。 这大概就是极恶吧,叶楹从骨子里燃起一阵冰冷的怒火。 也许是她的态度激怒了魙,四面八方的鬼哭声变成了暴怒的叱骂。 魙又在操纵他们,在它手中,人类脆弱的魂魄就像是玩具,任它捏扁揉圆。 叶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都已经褪去,只留下一片彻骨的冰冷。 她当然不怪尹萍,她甚至不怪黄瑜。 罪孽深重的,本来就不是她们这些傀儡。 某种程度上看,魙果然不愧是神明的魂魄碎片,它将世人无情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样子,可不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无慈悲的神? 这才是“恶神”。 可现在,恶神附身在了平凡无辜的少女身上,甚至逼她沾了满手的血腥。 她……除了把黄瑜打败,还有别的选择吗? 一想到这一点,叶楹瞬间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这是……与黄羲泽记忆相连后,传来的共情。 可她忍不住想,这种难以抉择的痛苦,会比黄瑜痛苦吗? 在无尽的黑暗中挣扎撕扯,仅有的清醒时刻,只能回想起自己失控的残暴和罪孽。 无数次的崩坏,再重组……最后被草草拼凑粘合,成了一个自己也没法直视的怪物。 叶楹心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愤怒。 “啊……那是什么?” 魙透过黄瑜的嘴,发出饶有兴致的叹息:“我闻到了,那是怒气。原来你……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啊?” 它一脸沉醉:“来吧,乖乖的,不要再挣扎,和我融为一体吧。当初我就有预感,你会成为一个……” 黄瑜的手指在自己的太阳穴点了点,笑靥如花:“……比她更好的‘容器’的。” “你要是不能喝,就去小孩那桌。” 叶楹阴森森地回答:“我跟你不同大了去了,你的怒气滋生的是死亡和痛苦,而我的怒气……” -- 第183页 铁锹在空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是力量!” 弧光冲上来时,黄瑜发出了嘲弄的讥笑。 她只是被那光晃得眯了眯眼,抬手一挡,轻轻松松地将铁锹挡开。 可下一秒,身后就袭来一股堪称恐怖的气息! 叶楹站在她身后,猛地抱住了她! 她左手从黄瑜的左肩挎过,右手从她的右臂下穿出,都牢牢地握在固定她身体的铁锹柄上。 霎时间,白炽的符火和猎猎的青焰一下子将两个人吞没! 叶楹双眼化为青色,嘴里叼着一张燃烧着的符纸,任黄瑜如何挣扎也咬紧牙关不松手。 黄瑜被火焰烧得发了狂,尖叫声几乎要震碎耳膜。她身体剧烈地高速抖动,只看得到狂乱的虚影。 叶楹强忍着头疼和鼓膜的轰鸣,以及黄瑜身上狂烈抽扫的阴气带来的剧痛,就是不放手。 符火和青焰并不能相融,但都给黄瑜——或者说是附身在他身上的魙——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叶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眼前一阵阵发黑,皮肤上已经传来了愈发猛烈的烧灼感。 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黑色的血管如同藤蔓,侵蚀着她的皮肤,以及内脏,甚至骨髓。 叶楹几乎是在凭着本能与黄瑜拉扯。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之后会发生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放手。 道门的罡气最克制阴气,她只能用最后的这张符咒试一试! 来吧!看你楹哥用圣光洗礼你! 炽热的火焰中,眼前少女的顺丽黑发打卷烧焦,皮肤也逐渐开裂焦化。尽管如此,叶楹也不敢放松。果然,下一秒,那被烧得皮开肉绽的头居然转了180度,与她对视! 叶楹的嘴唇都快被符火烧到了,她震惊地将一句脏话咽进肚子里。 难道要她现在跟显然火大了的黄瑜来个舌吻,把这符塞她嘴里去?! 好在黄瑜并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她张开被烧成焦炭的大嘴,一口咬在了叶楹的肩膀上! 叶楹支撑这么久,完全都是在凭着毅力。符咒能隔绝大部分的阴气,却无法抵挡近距离物理攻击。 鲜血骤然迸发! 叶楹终于破防了,黄瑜挣开了她的束缚,一抬手,卡住叶楹的脖子,高高举起! 这还真是一个循环。想当初魙就是想吊死叶楹,现在换了个方式,却还是大同小异。 叶楹只觉得力气都在从被撕开的伤口往外冒,青色星光徒劳地吸附在她的伤口上,急剧地明灭。阴气疯狂地向黄瑜涌动,填补着她面目全非的脸。 黄瑜焦黑的骨架重,内脏都暴露在外,干瘪蠕动,叶楹视线艰难下移,移动到黑黢黢的胸廓间隙中露出的鲜红跳动的器官上。 黄瑜察觉到她的视线。 她半张脸已经修复好,另半张却还是焦尸一样,使得她的笑容更加恐怖:“别想了,你看……” 漆黑的骨爪中,手指长的小青铜柱格外显眼:“……我已经拿回来了。” 她眼中盛满了恶意:“何必呢?一个人类而已,这么拼死拼活干什么?这种低贱的生物,却又傲慢自大,本来就该被吞噬和践踏——”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黄瑜身后伸了出来,一把握住了铃舌,狠狠往回一拉! 艰涩的“铿”一声撞在了黄瑜的胸骨之上。这力道太大,连带着黄瑜的身体都跟着一震! 黄瑜怔楞在原地,掐着叶楹脖子的手却抓了个空。 一个小小的纸人,就这样从她指缝掉了下来! 她身后,叶楹嘴里依然叼着一张符纸——但这次不是辟邪符,是那张没来得及用的匿息符! 黄瑜双眸睁大。 叶楹是什么时候把自己掉了个包,趁她不注意,摸到了她身后?! “反派发言就免了吧。” 叶楹的声音平静地在耳边响起:“刚才,我的发言已经让这章的中二浓度超标了啊。” 第99章 正文开始,喜大普奔 你说是吧,配偶。…… 叶楹说完, 手里握着铃舌的下半段,又撞钟似的往她的胸骨上狠狠一撞! 黄瑜正为她神出鬼没的操作愣神,没提防, 握在铃舌上半段的手被叶楹的带着撞上自己的骨头才反应过来。 接连两下,她的骨头传来令人牙酸的“喀喀”声, 随之有细小裂纹沿着撞击点蔓延开。 这时黄瑜终于反应过来,枯瘦焦黑的手往外用力地扯去, 另一只手铁钳似的握住叶楹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叶楹细瘦的手腕折断。可叶楹已经咬着牙,准备第三次进攻了。 青铜的铃舌被巨大的力道拉着, 眼看就要一举击碎, 可却停在了黄瑜胸前。 叶楹紧咬着嘴唇, 动作却瞬间顿住。 这一下下去, 铃舌就会撞碎黄瑜的胸骨, 把里面的心脏刺穿。 这是唯一的办法,她告诉自己。黄瑜已经被魙附身了,只有杀了她, 才能杀死魙。 可是为什么, 这最后一下就是刺不下去? 黄瑜是受害者,是魙的可悲祭品。是她使黄羲泽终于正视“人”这种生物,或者说, 有她的存在,“山神”才变成了“黄羲泽”。 黄羲泽的记忆与叶楹的纠缠在一起。 那只干瘦的小手, 曾经紧紧地握住死去母亲的手,曾经捧着小鱼荷包,曾经无力地从她的衣服上滑下。 -- 第184页 可他当初的慈悲拯救,最后害得她惨死在吊天颈, 并且经受了数百年的痛苦折磨。 汹涌的情绪淹没了叶楹,她的手停在了半空。 唤醒失神的她的,是一道凶猛的力道。 她顿住的下一秒,黄瑜手里握着铃舌,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中! 叶楹的手猛地撞上了黄瑜的胸骨,清晰地感觉到那骨头的碎裂。碎片崩飞,跟随失去了阻碍的小青铜柱瞬间没入了柔软的心脏里。 鲜血绽放! 叶楹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她难以置信地、机械地握着铃舌,被失去力量的黄瑜带着倒在了地上。 黄瑜倒在叶楹的怀里,被阴气修复了大半的脸无比惨白,血液溅在下颌上,使得她的笑容十分狰狞。 她看着叶楹,断断续续地嘲笑:“老仙……的……命星……也……太……弱了吧……” 叶楹怔怔地看着她。 滔天的阴气因为黄瑜的倒下疯狂地惨号,青焰冲天而起,竟然一时压制住了阴气! 像是巨大的翅膀覆盖住了两个人,把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孩焦黑的骸骨笼罩其中。 黄瑜漆黑如沼泽的双眼像是被星星照亮,她一瞬不瞬地看着青焰,又艰难地抬起手,去摸叶楹青色的眼睛。 她嘴里喃喃:“好漂亮……的……火焰呐……” 说着话,她的身体从手开始寸寸瓦解,变成一缕一缕黑色的流沙,随着呼啸的风飘散。 她留给叶楹的最后容颜,是安详地闭上双眼。 就像是经历无数噩梦的人,终于得到了安眠。 那个饱受折磨的孩子,终于获得了永远的宁静。 叶楹跪在地上,在无限血光和青焰的争锋之中,看着自己紧握的手。 那一根染了血的青铜铃舌,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 到最后,那个温柔的孩子看出了她的犹豫,于是用残存在心中的最后一丝清明,自己做了选择。 叶楹的眼泪落在了铃舌上,冲开一抹血迹。 魙垂死的咆哮声响起,周围的一切都在飞速变换。天塌地陷中,青色的星芒落在叶楹身前,变成一张网。 叶楹抬眼看,总觉得它的轮廓那么熟悉。 她轻声唤他:“黄羲泽?” 那张网蹲下身,温柔地将她包裹在了其中。 一切凶险和恶意都像是被隔绝在外,青焰和星光交融,它们本来就是一体。 而手中的青铜柱也化作一道青色的流星,划破血色的天幕。 叶楹茫然地抬头看着一切,被青焰环抱,有种如释重负的疲惫。 她……做到了…… 一直苦苦支撑的力量消弭,她缓缓地闭上双眼。 意识消失之前,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语气中带着焦灼。 “叶楹!”“六奶奶——” 呵,大惊小怪的男人们…… 叶楹闭上眼,任意识彻底浸入黑暗。 …… 叶楹不知道自己是晕了多久,几小时?或是几天? 她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有像上次那样,感觉到浑身上下传来剧痛。 仿佛她根本不是因为一场恶战昏迷,而只是睡着了而已。 叶楹缓缓睁开眼,天色已经很黯淡了。周围的一切都灰蒙蒙的,使得她的眼神花了很久,才在一片昏暗中聚焦。 这不是……在山洞里。 身下是绵软的床铺,半开的雕花窗外,果然是已经傍晚的藏蓝色天空。 叶楹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空荡荡的、巨大的房间。 与其说这是个房间,不如说是个大殿。 层高很高,叶楹正躺在殿中央的巨大床榻上,层层帷幕高高挂起,其中三面垂着轻薄的垂纱,影影绰绰的。 她慢慢坐起身来。 殿的角落里燃着落地的繁枝灯,灯火微燃,像是怕打扰到她的睡眠,被放得离床远远的。 地面上铺着的古朴石砖样式很眼熟,叶楹微微眯了眯眼。 这石砖,她只在一个地方见到过,那是…… “你醒了。” 清冷的声线响起,没什么情绪,随后叶楹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静静坐在床上,看着被烛火照亮的薄纱上逐渐凝聚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然后,他撩开垂纱,露出一张熟悉的、惊艳绝伦的脸。 山神。 她静了静,问:“这是哪里?” 山神一边将垂纱挂在玉钩上,一边淡声回答:“我的寝殿。” 原来山神也需要就寝? 叶楹意外抬眼。垂纱被拨开,她得以看到大殿的全貌。 空荡简单,且带着凉意,就像是山神本人。只有远处的墙边放着宽大的雕花几案,上面燃着罩纱灯,一切都蒙着朦胧的烛光。 叶楹收回视线,抬眼,沉默地看着他波光潋滟的眼底。 这眼神更像是一种无声控诉,但山神却淡然且坦然地承受了。 她看着他波澜不惊的样子,忍不住哂笑:“该你做的事情,你放手不管。现在又何必慈悲为怀地来救我?” 叶楹眼光灼灼,她现在心情很糟糕。 无论是失去黄羲泽,还是失去黄瑜,都让她难以承受的暴躁。 可她好歹还记得眼前这位是神明,而不是任她折腾的黄羲泽。于是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那些魂魄怎么样了?” -- 第185页 漫长的沉默后,山神回答:“你救了他们,他们的魂魄自由了,可以重入轮回。” 只是黄瑜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叶楹垂着双眸,一言不发。 出乎预料的,山神加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叶楹微微睁大眼。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狗嘴里吐出象牙了。 她抬起头,正看到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以山神之力为你拔除了阴气,再休息一下就没有大碍了。” 山神语气淡淡,从床榻前离开,走到几案前。 他刚要坐下,可下一秒,发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 山神意外地回头,正对上一双盛满盛怒的眼睛。 叶楹勾起嘴角,表情阴沉得可怕,从牙缝中咬出几个字:“黄、羲、泽。” 山神脸上波澜不兴,瞳孔却骤然放大。 下一秒,巨大的力道从身前推来! 他猝不及防被推到墙上,后脑猛地撞上墙面,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 光风霁月的山神大人怎么也没想过会被一个人类如此粗暴地对待,一瞬间,风轻云淡的表情都滞住了。 下一秒,纤细的手握成拳,用上了十二分力,狠狠地往他脸上砸下! 一下,又一下。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带着震颤感传来,山神的脸歪到一边,垂着的黑发随之抖动,挡住了他的眼睛。 叶楹一只手抓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在墙上,一只手抓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扳回正位,强迫他看向自己。 她的拇指轻轻擦过山神破裂的嘴角,男人嘴唇沾了血,昏暗烛光下,显得狼狈又靡丽。 他没有反抗,甚至没有为自己罩上防护,只是静静看着她。 叶楹松开手,咬了咬发痒的牙根,像是拖死狗一样把高大的男人拖到了几案边。 她用足力气把他往几案上一推。 山神被她推得一趔趄,后腰撞在坚硬的几案边上,先是一阵烧灼感,然后痛感枝枝蔓蔓,沿着脊柱爬升。 他双手向后,努力撑起上半身,可下一秒暴虐的女人卡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把他往几案上一磕。 后脑又是一阵剧痛。 山神面无表情地在心里盘算,一个部位精确打击两次,这货肯定是故意的。 他被叶楹死死地掐着脖子按在几案上,双眼静静看着她。 灯光下,他的双眼就像是水头顶足的翡翠。光影将他优越的轮廓加重勾勒,脸上的伤痕增添了几分脆弱感,把高高在上的神明拉到了凡人眼前。 很美丽,但也很让人…… 暴躁。 叶楹的双眼也被灯火染得通透,像是金色的珍珠在眸中晃动。她看着近在咫尺、平静冷淡的男人。 “我信你之前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才会做出那种决定。可现在……” 她舔了舔尖尖犬齿,听着窗外风声中裹挟的清脆铃铛声,毫不留情地戳穿: “魂魄既然解封了,铃舌我也拿回来了,那黄羲泽的魂魄也回来了。” 抖动的烛影下,叶楹的笑容带上了嗜血的味道:“还装失忆呢?” 山神黄羲泽的瞳孔猛地抖动。 下一秒,只听一声刺耳的“刺啦”声,他的身上一凉,系的严严实实的衣袍被叶楹一把扯开! 顿时,男人结实精壮的上身暴露在殿中微凉的空气中。 这下,黄羲泽故作镇定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裂痕。 叶楹一只手卡着他的脖子按在冰凉的案桌上,跨坐在他劲瘦的腰间,居高临下看着他。 她偏了偏头,冷笑:“当初见到白梵和章致之时,我就在想,哪那么多废话,早点入命,什么破事儿都没有了。” 她说着,俯下身去,淡色的唇瓣轻轻在黄羲泽耳边吐出几个字,让他不自觉地战栗了起来。 “你说是吧,配偶。” 第100章 抢星入命,你有大病 谢谢款待。 叶楹的脸埋在山神的脖颈里。 记得上一次, 他的气息还是纯粹的霜雪意味,现在却悄然缠上一缕木气——是熟悉的,黄羲泽身上的味道。 山神静静地、堪称乖顺地躺在几案上, 直到感觉到颈窝的湿意。 叶楹的声音很轻,带着无边痛楚:“如果你早一点……黄瑜会不会就能活下来?” 山神顿了顿, 垂在身侧的手到底抬了上来。 他修长的大手轻轻抚上叶楹的后颈,像是在给一只猫咪顺毛,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魙已经侵占了她的魂魄,只有她的死,才能带来魙的灭亡。” “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他诚恳的回答并没有换来叶楹的原谅, 她撑起身子, 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山神:“……” 承认错误也不行。 两个人骤然靠近, 山神近距离看到叶楹被灯光照得发亮的睫毛。它们被水沾湿, 一滴泪挂在上面,像是一粒晶莹的果实。 然后那滴泪掉落在他脸颊上,留下微凉的一道水迹。 叶楹也在看他。她的眼眸望进那一汪幽绿, 像是凝视着一片湖水。 平静, 包容,但慢慢地,聚起隐晦的…… 暗涌。 抚在后脑的大手忽然用了点力, 将她向自己压来。就这样还犹嫌不够,一直淡漠冷情的神明微微抬起头, 入侵恋人娇嫩的唇。 -- 第186页 唇齿交缠的那一秒,某些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像是白沙被淘尽,显出黄金般的鲜明闪烁。 那是他曾经很喜欢的,渴望的, 却被尘封的记忆。恋人的呼吸和气味在鼻端纠缠,被他以一种最最亲密的方式品尝。 如果说“黄羲泽”与山神的融合需要时间,这个吻无疑是催化剂。作为山神,他对此是十分新奇的,于是他顺应本能,让自己索取,掠夺。 可颈间那只纤细的手却重新将他按回几案上——不仅如此,叶楹挣脱了禁锢自己后脑的手,将它重重按在他身侧。 她直起身子,在微弱灯光下恶狠狠俯瞰山神。 对比起她被激烈的吻袭击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样子,山神还是一派淡定,哪怕他衣衫不整,上半身几乎赤-裸,连腰带都被扯松,露出深邃的人鱼线来。 雕塑般块垒分明的肌肉,线条流畅的躯体,饱含力量。上面却带着几道刺目的红痕,那是叶楹暴力撕扯造成的恶果。 可完美一旦被破坏,反而会让人生出更多暴虐而隐秘的欲望。 偏偏这副躯体往上,是一张禁欲冷淡的脸,像是终年白雪的山岭,从缭绕的云雾中展露。 叶楹心头的怒火更炽,却没注意到山神悄然滚动的喉结。 她不知道,在恋人眼中,她也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被带回来后,外面沾满泥土和血迹的外套被脱下,现在她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背心。那一抹黑色被她利落的线条和纤细的腰肢撑起,像是一道弧线曼妙的浓墨。 她头发略微长了些,在精巧的锁骨前晃荡,留下一道轻盈的影子。 昏暗的光影重新勾勒了她的五官,高光,阴影,每一笔都在强调她的容颜。双眼因为饱含怒火而充斥了一种野性的生机勃勃,淡色嘴唇被吻得殷红,像是熟透的山樱桃。 最让人迷恋的是她身上的气息,那种丰沛的、生涩的草花味道,像是盛夏的某个片段,某个瞬间,像她这个人一样,带着无边的生气。 永远炽热的,燃烧的,鲜活的。 山神近乎痴迷地看着她。这是他的恋人,是他漫长生命中,等待千年终于降临的一颗星。 叶楹被他状似平静的眼神看着,不知为何,心跳快了几拍。又想到刚才这恶徒反客为主的吻,她心里怒气更炽,报复似的再度吻了下去。 她的吻完全称不上温柔,简直像是一只狼在撕扯自己的猎物。纠缠中,似乎有腥锈的血气渗了出来,但没人在乎。 他和她,都陷入了一种本能,接近生命最原始的本能。纱罩灯被打翻在地,蜡烛滚出灯罩,在地上苟延残喘两息,熄灭,整个大殿陷入昏暗。 远远的墙角还有一柱繁枝灯,但那灯光更像是星火,根本没法覆盖整个大殿。黑暗中,两个人急剧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交缠,明明不能视物,可本就比普通人敏锐的感官却将一切放大到使人几乎无法承受。 手掌下的躯体,坚实的,柔韧的,起伏绵延如同山脉。炽热的体温带着湿润,绽放着,叫嚣着,索取着也给予着。陌生又熟悉的触感在指尖点燃一簇火花,让彼此都战栗起来。 到后来,叶楹也分不清到底是怒火还是欲望在血管中灼烧。狂乱而无序的画面一幕幕闪过,可她无法分辨。 又或许,只是在宣泄自己寻不到出口的暴烈情绪。 这一刻,只能感受,无尽的感受。感受自己,感受对方。一向冷静持重的男人在耳畔呼出灼热沉重的吐息,用磁性低沉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心跳,不知道是从命星的链接传来,还是单纯来自相贴的赤-裸肌肤。叶楹攀着他宽阔结实的肩膀,像溺水一样颤抖着呼吸,随着交融的欲望升沉。 星河低垂,绚烂又宁谧,在眼前破碎又重组,循环往复。 我这是……在渎神吗? 叶楹模模糊糊地想着,很快被颈间传来的滚烫的吻夺取了最后一丝清明。 天光渐深。 仙庙外,佘落一如既往的扑克脸。他面如沉水,被一方微光照亮。 他的对面,是灰三和胡风遥。 风中传来冷笑:“你们就这点能耐?” 灰三抬眸,银色的双眼在夜风中泛着冷光。 胡风遥傲慢地抬起下巴,一双眼静默地扫向佘落,嗤笑:“哪里哪里,不如你能送。” “都说了跑毒跑毒,你个银环蛇,居然被毒死了?!你是个死蛇吗?” 佘落脸色也很难看,反驳:“见到毒你转身就跑,我都被打趴了不知道拉一把?” 灰三面色淡淡,看着俩人掐架。可惜佘落不准备放过他,转头嘲讽:“你一个老鼠,好好苟着不行吗?非要冒头跟人刚枪?自己眼神不好不知道吗?” 三个人吵起来,倒也不担心会吵到仙庙里的人——毕竟山神回来后,仙庙就下了禁制。 他们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里面的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 于是那扇门猛地被拉开时,两边都吓了一跳。 叶楹懒洋洋地从偏殿出来,看都没看他们三个,径直前行,不忘招了招手:“走。” 灰三是个愣子,当即起身随着叶楹就走。胡风遥却抬眼看了看叶楹眼角眉梢残余的靡丽,动作顿了顿,然后意味深长地往黑洞洞的偏殿扫了一眼。 一片黑暗中,也不知道山神有没有与他对视。 -- 第187页 胡风遥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叶楹抬着下巴,从佘落眼前走过。佘落眼神不善地看着她,却没得到半分反应。 她都走出去四五步了,却又退了回来。 佘落:“?” 叶楹微抬下颌,挑着眉毛从眼尾斜乜佘落,忽然嘴角扯开一个恶劣的笑容。 她只说了四个字:“谢谢款待。” 佘落被这句话说得一头雾水,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才想起来走到殿门口。 他推开门,正看到一片漆黑中,高大的身影正在几案边摸索着什么。 佘落跨进大殿,问:“山神大人,您没——” 后面两个字没说出口,眼前就是一亮——滚落在地的蜡烛被捡起,重新点燃。 烛火的辉光中,年轻的神明淡淡看了过来。平素一丝不苟的上袍散敞着,露出堪称是造物主最完美杰作的躯体。 可他的头发是乱的,身上也伤痕累累,平添了一丝残酷又颓废的美感。 佘落惊异地睁大眼,不可控制地从喉中溢出惊呼:“她居然打……” 话说到一半被他咽了下去。 开玩笑,他是脑残粉,不是真脑残。脑子一转就知道,山神要将叶楹的行为视作冒犯,根本不用自己动手惩治。 但……这也太过分了。 单纯的蛇仔胸膛剧烈起伏,以压抑看到偶像被爆锤的怒意。深呼吸几次,他才沉沉吐出一句:“要为您疗伤吗?” 这也是句蠢话。 如果山神不想,叶楹那点攻击力,根本不可能在他身上造成伤痕。 不过本来佘落也只是为自己的怒意转换一下出口,然后他就看到山神叹了口气。 这居然比看他挨揍还惊悚,这还是佘落第一次看到他表露出情绪。 山神摸了摸自己颧骨上的青紫,又摸了摸破裂后刚止血又被凶猛咬吮开裂的伤口,想了想:“不用。” 配偶揍出来的伤,这么轻易抹去,恐怕她看到会更生气吧。 山神眼中浮现一抹与他一贯气质完全不符的狡黠。 而且……就顶着这一脸伤去找她,被原谅的成功率应该会更大吧? 毕竟他对自己的容貌虽然不自傲,但也明白这张脸的杀伤力——尤其是战损后的。 若是佘落知道山神此刻内心所想,恐怕会彻底崩塌对偶像的信仰—— ——他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居然已经开始尝试装可怜、色-诱的招数了吗?! 第101章 刺猬秒怂,山神发梦 听君一席话,白听…… 微信群相亲相爱一家仙里, 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讨论。 WHO:诸位,我有个惊天大发现! WHO:昨天半夜我出去逮兔子,回来看到三层还有人说话, 就悄悄爬上去看了一眼。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WHO:我看到人类了!一个人类女人,从山神大人的寝殿里出来了!你们猜那是谁? WHO:就是以前黄六爷的命星啊!可是黄六爷不是死了吗?那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山神的寝殿里? WHO:所以我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山神该不会就是黄六爷吧!天啊, 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炸牛柳:……好一句废话。 留洋貉:黄六爷的长相都跟山神大人一样,显然六爷是山神大人的转生啊。很明显, 黄六爷不是死了,是归了神位了。 井高181 引用“WHO:所以我有……”:好家伙,上次看到这么没营养的发言, 还是上次。 白瘦鼬 引用“WHO:所以我有……”:你搁这搁这呢? 淋生病 引用“WHO:所以我有……”:听君一席话, 白听一席话。 WHO:…… 涂着黑色甲油的手指按下锁屏键。 串着五颜六色闪亮串珠的挂绳被重量坠得瞬间拉直, 涂着闪亮玻璃唇釉的樱桃唇中含着一根棒棒糖, 把女孩带了点婴儿肥的腮撑得微微凸起。 佘落从仙庙的阶梯走下来, 看到身姿娇小的女孩,不禁眯了眯眼。 女孩听到脚步声回头,一张巴掌脸仰起, 正对上佘落。 佘落的呼吸一窒。 只见阳光下, 女孩的皮肤白中透粉,像是在闪闪发光。 不……不是“像是”,就是在闪闪发光。 没有两斤的闪粉, 可达不到这种效果。 蛇仔的眼睛感觉到了刺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女孩。 褐色的柔顺长发挑染了几缕蜜桃粉, 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化着烟熏妆,横条纹的T恤搭配背带裤,脚上一双帆布鞋。 ……最离谱的是,脖子上的挂绳挂着的不是手机, 而是个又重又大的IPAD。 佘落在原地站了至少十秒钟,才步履沉重地走下台阶。 他还是那张扑克脸,可眼神中却闪过一丝无语。 苍天啊,这玩意居然是白家的家主。 她看起来也就不到二十岁,但其实是白梵的姐姐。十几年前去了国外,这两天听到山神复苏的消息才回来。 山神大人归位,新的五位护法即将出现。白仙的家主白楚,很可能会成为新的护法之一。 十几年前,她走的时候,国内正流行非主流。 没想到海外游历十年有余,归来仍是精神小妹。 佘落垂头看着将将到他肩膀、脸上似乎还带着点稚气的白楚,深深为白仙的未来担忧了起来。 -- 第188页 白楚叼着棒棒糖,看了他一眼,拿起脖子上挂着的iPad,在上面写写画画了起来。 佘落看着她动作,内心暗暗补充一句:“……还是个哑巴。” 正走神,白楚把IPAD举到了他脸前。 佘落皱眉看去,只见备忘录上几个大字:“山ネ申dā朲呢?” 佘落:“……” 这火星文,他内心叹气,脸上却还是一派冷凝:“马上就下来。” 白楚点了点头,又在pad上写了起来:“聴裞,㈥爺僦4山神大亼?” 佘落看了半天才看明白,点了点头:“没错,黄六爷是山神大人的转生,现在已经归神位了。” 他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 虽然当初跟黄羲泽大打出手,又带着佘家与他划清界限,但究其根本,是因为山界被袭击,三万岁受伤这事儿。 佘落觉得黄羲泽身为仙家首领,却并没有尽责。加上黄羲泽嘲讽山神,所以惹他勃然大怒。 可现在证实,黄羲泽就是山神大人。 山神大人,是不会有错的。不庇护仙家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是山神大人。 毕竟当初,山神为了山中的生灵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但佘落虽然赤诚,却也是个很直接的性子。虽然当时打了山神的转世,他仍然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 这份直率单纯,倒是很得山神的心。于是并没有什么负荆请罪的桥段,一切如常。 不,或者说,应该是比以前更好。 当初山神陨落时,佘落还只是个小蛇仔。现在的他已经是佘家家主,终于完成了幼年的梦想,成为护法,守护在山神大人身边了。 他脸上不显,可心里是充满憧憬和兴奋的。 可出乎意料,有人比他还兴奋。 白楚脸上闪过一丝红晕,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又写下一行字:“⒍爺,ьυ,山榊ナ秂哯恠煶ьυ煶還煶単裑?” 佘落:……我求你不要写这么长的句子,好难懂啊。 他看了十来秒,眼神阴沉了下来:“是,但是……” “他曾经有个人类命星……现在,应该就是要去找她。” 想到那天叶楹在山神大人身上留下的残忍印记,他就难掩心中的暴虐。 该死的女人,居然这样对待山神大人! 要不是山神大人不许,他必定要向她讨个说法。 想到这,他才想起来……当初白楚,似乎喜欢过黄羲泽? 因为这事儿,她跟佘漪还大打出手来着。 可惜白仙毕竟是以医为主,白楚落败后就按照约定远赴重洋,直到现在才回来。 佘落脑中不禁浮现出把她拉入抗楹统一战线的念头,可很快又自己打消。 作为一个仙家,对付一个人类也需要帮手? 太掉价了。 正寻思着,那边白楚咬牙切齿地在ipad上猛怼,力道之大,几乎要把屏幕怼穿:“區區①個普嗵朲頛,居然敢染指宍爺(划掉)山榊大朲?!” 她娇嫩的小脸上阴云密布,把pad松开,十指交叉,开始活动筋骨,关节咔咔响。 佘落虽然不喜欢叶楹,但还是开口:“不是普通的人类,她能挡住半兽化的我。” 白楚掰手指的动作一僵。 佘落没注意到,接着说:“哦对了,她还继承了黄六爷的全部修为。” 白楚默默地放下了手。 “说起来,因为佘漪冒犯了她,黄六爷还处置了佘漪——我亲自动的手。她现在还在洞府里趴着呢。” 白楚眼神游移。 “前几天,这女人还把魙斩杀了——魙你知道吧?是山神大人一部分神力形成的邪祟。” 这时,身后传来淡淡的男声:“在说什么?” 佘落回首,就看到了山神。 也许是想更接近黄羲泽的样子,又或者是融入人类社会必须要做的改变,山神换下了那身飘逸的长袍,改成了黑色的衬衫和西裤。 不知道是不是头发颜色变深的缘故,他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年轻一些。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到底还是增添了神秘,出尘的气质也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但尽管如此,高高在上的神明还是屈尊降贵地准备踏临凡间。 佘落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白楚向前一步,举起手里的iPad。 佘落抬头一看:“閊鰰仧朲,莪們筷祛接夫朲吧!柏礎ぬ缃筷點笕菿夫朲!” 佘落:“……”这就叫上夫人了?! 你还能再没志气点吗?! 山神看到白楚,倒是很淡定地点了点头:“白楚,好久不见。” 白楚抱着iPad,脸红,看起来像是要晕过去了。 呜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好喜欢…… ——眼前闪过一个按照佘落的描述想象出来出的魔鬼筋肉女,白楚瞬间萎了。 算了,男人还能再找,还是小命要紧。 三个人就这么杀到了老宅,却扑了个空。 左姨一脸歉意:“夫人跟乔老板他们出去了。” 山神皱着眉,看了看熟悉的大门,刚要开口,就听佘落说:“夫人不在没关系,六爷回来了,进去等一等就好。” 可左姨的表情更抱歉了:“可夫人说……没她的命令,不许让任何人进来。” 佘落眯了眯眼。 -- 第189页 这叫什么话,这屋子只听女主人的吩咐,不让男主人进去不成? 他刚要开口,山神出声:“佘落。” 他淡淡地转身,像是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走吧,改天再来。” 佘落纵然不甘心,但也只能跟上。 他们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左姨脸上露出了戒备的表情:“哪来的骗子,居然打扮成六爷的样子……” 前面二人都没注意到,只有落在最后的白楚挑了挑眉,回头看向左姨。 相貌温和的中年女人瞬间换上了标准的职业假笑,微微点头。 山神还是那么淡定,可不知为何,白楚就是觉得他的背影透出那么一点落寞来。 她紧跑两步追上,忽然一辆黑色的豪车停在了几人身旁。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居然是许久不见的章就繁! 他惊喜地看着山神:“哟,黄总!您怎么在这?” 这倒是奇遇,山神认出他是白梵命星的后代,当初章致之那两张秘方还是他们取得后,由左淮交给他的。 章就繁从车上下来,笑得见牙不见眼:“您前阵子把公司出售了,城里传出来好些个风言风语,我还挺担心来着。这会儿见着您了,总算是放下心了。” 山神声线平稳:“多谢关心。” 本来黄羲泽在商场上就很高冷,他这会儿倒也不算OOC。 章就繁又问:“对了,前天给您发的邀请函,您看到了吧?是程特助转达的。” 邀请函? 没人跟他说啊。 甚至他都不知道,他的“后事”处理完后,程菁居然还跟着叶楹。 章就繁习惯了他的冷淡,不甚在意地继续说:“我跟我堂哥,就是您见过那个,一起重新开起了章氏酒坊,不日就要开业了。程秘书答复我说,您夫人说了,一定与您一同赏光。” 山神微微皱眉,又很快松开。 现在的重点,并不是这个。 他望着章就繁回答:“我太太真这么说了?” 顿了顿,他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笑容在他脸上极其少见,像是冰雪初融。不说章就繁,连佘落和白楚都愣住了。 山神点了点头:“那到时候,我和我太太就叨扰章总了。” 第102章 替身使者,不止一个 你搁这团建呢?!…… “章氏酒业?” 叶楹懒洋洋躺在美容床上, 半眯着眼睛,享受着美容师的按摩:“章氏兄弟真的打算把酒坊开起来啦?” “是,这事儿还搞得挺大张旗鼓的。” 坐在一旁的程菁尽职解释:“据说还请了很多明星, 还要搞全程直播。” “开业庆典请明星干嘛?”叶楹皱眉:“又不是走红毯。” “因为结束后会有晚宴和慈善拍卖。章氏本来每年都要办一次,这次就直接跟开业典礼一起了。” 坐在一旁的程菁解释:“看来两位章总也没有外界传言的那么僵, 至少章总很明显是要替大章总造势。” 两个姓氏一样的人,有本事的那个, 才会简单明了地以姓氏冠个“总”。 而另一个,就要在姓氏前面附加点什么。 现在是章就繁的身价远高于章从简,所以章从简被称为大章总。而如果厉害的是章从简, 那么章就繁就会成为“小章总”。 躺在叶楹右手边美容床上的左淮敷了个面膜, 口齿不清地说:“倒是不枉我跑到长白山, 把章家的秘方拿回来。” “我也去了啊, 怎么光成你的功劳了?五十万一分没拿, 连个名字都没有。” 另一张美容床上的乔二不乐意了:“对了,帮我多按摩一下,我最近轮廓有点下垂。还有补水面膜也来一张, 我皮肤好干哦。” 叶楹:“……” 够精致的, 但你那不是下垂,你那是肥肉嘟噜下去了。 她无言地瞥向自己左手边,被她强行按着接受按摩的灰三:“都是一个窝……一家生的, 人家小灰灰怎么就不下垂?” “说起来,我早就想问了, 你是不是被捡来的啊?” 叶楹越想越是那么回事,皱眉:“你家老四长得又灰又大,你倒好,跟个仓……” 说到一半, 她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不知道他们身份的程菁,只好把下半句吞了回去。 倒是程菁眼皮神经质地抖了抖——嗯?又灰又大?! 什么东西又灰又大?! “那是你没看过老三。”乔二啧了一声:“他比他弟弟还大。” 叶楹:“……” 你这个话说得,为什么听起来不大对劲啊?! 灰三眼睛上被贴了两片黄瓜,声音无奈:“还有多久啊,六奶奶。” 跟食材放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要被当盘菜上了。 左姨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太太,刚才门口来了人,按您说的打发走了。” 顿了顿,她语气中带上嫌恶:“居然还真是仿着六爷扮的!现在这些骗子,真是没下限。” 叶楹真情实感地同仇敌忾:“可不是吗!这种人渣,可不能放进来。” 左淮乔二灰三:…… 那其实……才是本尊啊。 他们心虚地看了看躺最边上,被按摩得舒服眯起眼的大黄。 ……这才是假货呢。 “真的……没问题吗?” -- 第190页 左淮艰难地问,但碍于程菁的存在,又不敢说得太明白。 叶楹毫无心理障碍地挥了挥手:“怎么,大号练废了,我还不能开个新的?” 众人:……你高兴就好。 叶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她避而不见的态度就表明了,她压根没准备再搭理山神。 让他丫的知道什么叫提了裤子不认人,呵。 黄羲泽隐瞒她选择自己赴死的行为非常合理,理由也很充分。讲道理,其实是有情可原的。 但她叶楹,不讲道理。 待知道黄羲泽的魂魄回到山神身体里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是无限蒸腾的怒火。 好家伙的,你想当英雄,拍拍屁股走了。害老子成了寡妇,还得体谅你? 老东西,不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睡了就翻脸,还当人类都好欺负呢。 她伸出手,对程菁招了招:“程菁,礼服帮我从榆南里拿回来了吗?” 程菁讶然抬头:“太太,这次还穿游轮那件?” 叶楹皱眉,被他的反应搞得迟疑了起来:“穿……吧?” 那个不是挺贵吗? 程菁是个人精,一下子就看穿她心思,叹气:“太太,您又忘了……” “您已经是个有钱人了呀。” 有钱的名媛,谁一件礼服穿两次啊? 叶楹被他说得如当头棒喝,喃喃:“对哦。” 她现在可是一个有钱的寡妇了! 只是这话不能当着程菁说——他还把大黄当成黄羲泽本尊呢。 虽然大黄被叶楹勒令少说话,所以大体上来看,跟黄羲泽还是很接近的。 但到底她还是个初入人世的黄鼠狼,充满了好奇,有些时候也会露出破绽。 可程菁自然而然地理解为,老板不辞而别逃亡未遂,加上身体因素,性格上受了些影响,也很正常。 心思缜密的秘书是完全没想过黄鼠狼变成老板这种超自然解释的,所以自己用逻辑编织出了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 所以说,越聪明的人,反倒越不用担心在他们面前露出马脚——因为坚定的世界观,反而会使他们自我攻略,替这些异常现象自圆其说。 程菁继续说:“得到您答复的时候,我就已经通知了几个一线品牌,让他们把本季的新品都拿过来给您过目了。” 叶楹眼睛都亮了,赞叹:“程菁,你真能干。” 高大儒雅的青年笑眯眯地推了推眼镜。 前几天叶楹突然立遗嘱,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可现在看到她平平安安的,他也安心不少。 毕竟老东家黄羲泽对他有恩。 程菁看了看躺在一边昏昏欲睡的大黄,恍惚想起八年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爸发了急病进医院,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他只是个刚进公司的菜鸟秘书,可黄羲泽知道了他的情况后,二话不说就让财务把费用打到了他的卡上。 程菁感动地差点跪下,可黄羲泽只淡淡地说:“这是你预支的工资,要还的。” 要知道,那时候他工资才三千一个月,而费用有二十万。就算是要还,哪家老板也都不会为刚进入公司、还看不出价值的员工付这么大一笔费用。 身边也有人说,人家是有钱人,二十万不过是洒洒水。 可程菁是个本分实在的青年,认认真真地做了还款的规划给黄羲泽过目。 那天,反倒是黄羲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于是程菁真的一直留在了公司。他非常聪明,工作能力强,人也圆滑机敏,不过三年时间就还清了这笔债。 后来也有猎头来挖他,但都被他拒绝了。 不过,排除掉报恩的因素,黄羲泽给他的薪资也远超行业平均水平了。 前些日子,黄羲泽转掉了公司,把所有产业都换成了钱。程菁为东家办完这最后一件事,领了巨额遣散金,本应该就此离职,另谋高就。 可叶楹却对他说:“要不你留下,帮我打理我这堆万恶的金钱吧。” 乔二的确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但人家自己也是老板。再怎么,也不好麻烦人家帮着经管。 程菁点了头。 说起来,给叶楹当助理,比给黄羲泽当助理要清闲多了。 毕竟家里的事务是左姨和左淮在管,他负责的也就做些投资,管理一下财产之类。 毕竟叶楹现在不上班,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买卖,也没什么日程。 只有钱。 数额庞大的,让人数不过来后面跟着多少个零的钱。 想到这里,叶楹感叹:“所以现在,我又不混商圈,也不是什么总,请我去干什么?” “因为您有钱啊。” 程菁无奈叹气,重复这句话:“这个圈子看的是‘身家’,这可都是黄总给您打下的江山呢。” 他暗搓搓地挽尊了一下老东家,希望叶楹看在他辛苦耕耘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早点消气。 又开始了。 叶楹翻了个白眼,程菁什么都好,就是爱暗搓搓地游说她。 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又没虐待你老板,老念叨个什么。” 一直安静听着的左淮却开了口:“叶楹,万一那个佘落看我们把山……拒之门外,气不过跑来找事怎么办?” -- 第191页 这倒是很有可能,上次走的时候这蛇皮团团怪看她的眼神就不怎么好。 叶楹眼睛一亮,啪地双掌一拍:“请个会吹笛子的印度人来家里吧。” 左淮:“?” “这样,下次佘落来听到笛声,就会不由自主地跳起舞了。” 众人:“……” 你这话说得,就像是个没开智的带鱼。 叶楹扯完犊子,就听到程菁站起身来,一边接电话一边往外走。 像是在跟珠宝行交代配饰的事。 叶楹忽然想起来什么,扬声唤:“程菁。” 程菁把手机微微拿开一点,回身以询问眼神看她:“太太?” 叶楹眼珠一转,手指点了点躺在周围美容床上的喽啰们。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意:“把他们几个的尺码,全都报给品牌,让他们拿衣服过来。” 程菁:“……” 好家伙,别人邀请你参加庆典,你搁这团建呢?! “还有,别忘了你自己的。”叶楹嘱咐。 程菁一僵,眼神缓缓扫向呼呼大睡的大黄。 老板,我真的尽力了。 第103章 两极反转,大狼实惨 我成替身了?!…… 夜幕降临, 洲际公馆灯火通明。 湾商慈善晚宴一年一度,媒体跟各路明星驾轻就熟。说是章氏主办,其实打的是湾州商盟的旗号。 但章就繁已经当了十年的商盟会长, 叫章氏晚宴倒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且不说章氏酒业的开业典。历年出席慈善晚宴,AKA拍卖会的, 都得是商界有名有姓的人物,或是社会名流。 哪怕受邀的明星, 也大多是热衷慈善的风云人物,而不是随便什么小鱼小虾。 即使是在这个非北上广深的省会城市举行,这也是一场相当夺人眼球的盛会了, 以至于有网络平台花了钱进行独家直播。 直播间一打开, 就有几万人涌了进来, 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中。 红毯两边围着不少媒体, 闪光灯此起彼伏。这阵仗, 可比游轮酒会大多了。 直播间里弹幕也飞速滚动着。走上红毯的如果是商界的人还好,可若是名人或是明星,肯定会掀起一阵飞速刷屏的狂潮。 叶楹的车就是这时候到的院子入口。 洲际公馆其实是一个相当大的庄园, 建于民国时期, 据说曾经是某位大人物的私宅。说是“宅”,其实跟个小城堡也差不多。 庄园大门前,穿着黑色西服的高壮门卫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请柬, 狐疑地透过摇下的车窗看向叶楹。 叶楹抬眼:“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壮汉无语:“女士,你们只有一张请柬。” 叶楹皱了皱眉:“啊, 有什么问题吗?” 壮汉顿了顿,抬起头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两台车:“……可是您这边一共三台车。” 叶楹挑眉,惊讶:“怎么,停车位还得按请柬数来啊?” 壮汉:“……那倒不是, 只是……” 叶楹拇指指了指身边:“这我老公。” 大黄歪着头透过车窗,很可爱地对壮汉摆了摆手。 叶楹拇指往后指了指:“第二辆车里是我外甥,第三辆车里是我的马仔和他哥。” 她笑眯眯地看着壮汉:“没外人。” 壮汉:……好家伙的,你以为农村吃席呢?! 交一份份子钱,带上祖宗三代来了是吧?! 要不是看你们三辆劳斯莱斯古思特,非得给你们撵出去不可。 正僵持着,最后一辆车里伸出一张饼脸:“诶,我这有请柬呢。” 壮汉如蒙大赦,赶紧过去从乔二手里接过两张请柬,擦着汗把他们放了进去。 叶楹愣了愣:“老鲶居然有请柬?!” “乔老板可不是一般人。” 程菁笑了:“他可是有全国职协艺术品鉴定师证的,在古玩鉴定圈子里是堪称传奇的牛人。何况他身家也丰厚得很,也就太太您天天拿人家当小支应使唤。” 叶楹愣住:“妈耶,鲶老师居然这么厉害?” 不过想想也是,号称“仓神”又精通占术的灰仙,没点本事才不合理。 “他给了门卫两张……”叶楹往后看了看又转回来:“大约章从简也给左淮发了吧。” 毕竟这酒业公司能重新开起来,他也是有不小功劳的。 很快车就停到了红毯前。 弹幕区里的观众正等着看这次车上会下来什么人物,却发现先下车的反而是后面两个车的人。 在场的媒体也正瞬间瞄准,长-枪短炮地蓄势待发。待看到车上下来的人时,快门声疯狂响起。 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肤色微黑,哪怕穿着西装也显出一股桀骜的野性。闪光灯把他的双眼照成檀棕色,浓密的眉睫,轮廓深刻的五官,无不散发着原始的荷尔蒙。 他修长的后颈挺拔,带着短短的发茬。抬起手整理衬衫衣领时,他身前的车也打开了车门。 高瘦的男人肌肤雪白,大黑天也戴着一副造型奇特的墨镜。西服剪裁得体,头发梳到脑后,传统的三件套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优雅的血族。 他手指微勾,一个镜片方,一个镜片圆的墨镜被拉下来一点,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来。 终于,最前头的车门也开了。 -- 第192页 副驾上走下文质彬彬的青年。他生了一双笑眼,看起来十分和气儒雅,很有种贵族执事的既视感。他将西装外套上的扣子扣上,声音温和:“老板,太太,到了。” 弹幕已经刷疯了:这是什么男子天团吗?! 就连媒体也愣了,不确定地猜测——难道这是什么新出道的明星团体? 他们完全没往其他身份上猜,实在是……这些人的外貌太优越了。 不可能啊。湾商算是比较传统的商盟,没听说过请这种小鲜肉啊…… 不,他们的身份真的是明星吗?这种颜值,如果当了明星,恐怕早就红遍大江南北了吧。 就在人们陷入猜测时,突然一张大脸出现在了直播镜头前:“嗯?怎么没人夸夸我?” 视觉高反差吓得手机前的观众都是一哆嗦,随即愤怒地在弹幕上讨伐了起来。 “呔,哪里来的鲶鱼精,敢吓你爷爷,看我不把你做成鱼头汤!” “天了噜,吓死我了。上一秒天使下一秒魔鬼,当场就软了。” “后面的yyds,前面的什么玩意。” “楼上的,口味太重容易引发心脑血管问题。” “射射,已谢。” “咦?我怎么感觉这鲶鱼有点熟……” “怎么,楼上跟他在一个锅里炖过?” 弹幕乱七八糟。 没想到这时,众人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你们来得挺早的啊。” 灰三正被闪光灯晃得眼晕,回头就看到了一张天怒人怨的帅脸。 他歪了歪头,没什么表情:“你怎么也来了?” 胡风遥态度很自然地与他们站在一起:“当然是被邀请来的。” 弹幕又是一阵山呼海啸。 媒体已经麻木了,快门按得比缝纫机还密集。 现在大家的心思全部聚集在了一件事上——头车里的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认识的都是这种满分美男?!他们和车里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人与人的参差竟如此之大吗? 就在这时,异常高大的身影下了车。 直播的机位正好只能拍到英挺傲岸的背影,可男人的宽肩阔背以及修长的腿都很清晰地呈现在屏幕之上。 观众们都馋哭了,泪水从嘴里无声地淌了出来,弹幕疯狂刷起让他转身的话语。 灯光下,他渐变的略浅发色被染成璀璨的黄金,如众人所愿,露出了那张矜贵而英俊得不似凡人的脸。 那张脸是天神的造物,每一分轮廓和曲线都完美得像是经过精确计算。 弹幕和缝纫机声都静止了一瞬。 可男人没有停下,他绕到车的另一侧。侍者很有眼力地退开,男人微微弯下腰,向车里伸出了手。 纤细修长的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穿着银色礼服的女人如同披了星空,骤然降临在众人面前。 礼服的材质轻薄,她的身影也像是笼了一层烟,中和了女人身上自带的攻击感。而薄纱下透出的点点星光,配合烟灰色的钻石佩饰,与她肌肤的光泽辉映。 她神色淡漠,蓬松的头发简单地盘起。皮肤并不算多么白皙,但躯体线条极利落,慵懒和锋利极微妙地融合在她的身上。 人们都愣住了——这种气场,这种气质,太独特了。 恰到好处的锋芒,让她像是一场不寻常的梦境。 就连胡风遥都呆了一瞬。 叶楹她……似乎比上次游轮舞会时变了不少。 上次的叶楹也是这样冷淡的样子,但像他这样历经世事的老狐狸,一眼就能看出来那种装出来的淡定下暗藏的紧绷。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那是一种真正的猎食者气息,是经历过生死的人才具备的锐利,以及真正强大的人才拥有的从容。 这种气质无法伪装,也无法言明,但真真切切地让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 叶楹下了车,自然而然地挎上了大黄。随着走动,细长的腿在高开叉里若隐若现,闪着珍珠般的光泽。 弹幕再次掀起一轮高潮。 “啊~~姐姐杀我!!” “漂亮姐姐呜呜呜我舔!” 叶楹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龇牙:“快走吧,我快饿死了。” 这是什么浮夸娱乐圈爽文吗!她只是来蹭饭的好不好! 她的身后,几个男人一脸淡然地跟上。 似乎大家现在也都习惯了以她为首。最开始,叶楹算是妻凭夫贵,可现在,看到她这段时间展现出来的实力,以及通过跟魙死磕这件事,让人的确心悦诚服。 就连山界内的仙家们,包括佘落在内,都不会像以前一样看轻她了。 当然还有不少,仍然对人类抵触,但至少没人再觉得她只是黄羲泽的命星,是个没用的人类了。 可这举动显然又让直播间的观众们集体gc了一波。 “哇这场面绝赞啊,美女姐姐与后宫的既视感……” “我是成年人,我全都要。” “别乱说,明显旁边的是她老公好吧……好登对啊,男才……不,男貌女貌啊。” 这句话,由一道平板的声音读了出来。 佘落望着手机在墙上的投影,读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念的内容,一瞬间噤了声。 白楚都哆嗦了一下,棒棒糖含在嘴里,都不敢吮出声了。 -- 第193页 三万岁倒是很放松地靠在美人榻上,闻言嘴角挑起一抹笑意,又急忙压下。 三人像是被按下开关似的,同时看向三个小时前就把自己打扮得帅气绝伦、端坐在殿中,乖乖等叶楹来接的山神大人,又赶快移开视线。 山神大人平静无波的眼神,自复苏以来,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什么情况! 我成替身了?! 第104章 黄不见黄,黯然离场 他是谁?…… 胡风遥找到叶楹时, 这人刚干了一杯开胃酒。 她不是很高兴,抱怨:“怎么还不上菜,全是自助的小玩意儿, 不够塞牙缝的。” “你还真当是来吃席的啊?” 他坐在她旁边的位置,闲闲地撑着下巴, 看向礼台中央如火如荼的剪彩仪式:“宴会还没开始呢。” 叶楹叹了口气,随周围人一起鼓掌:“我倒是不着急, 但是我们孩子扛不住啊。” 胡风遥顺着她眼神望去,就见顶着黄羲泽脸的黄鼠狼刚放下一个空盘。 好家伙的,跟舔得似的——不对, 这货是不是就是舔干净的啊? 胡风遥扶额:“你……能不能管管她。” 虽然他们人多, 这桌坐得都是自己人。可好歹这货现在顶的是黄羲泽的名头, 在商界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么OOC真的大丈夫? 想了想, 他微微正色:“对了, 你……入命了?” 他还以为黄羲泽的记忆找回来后,俩人会再次在一起。且不说之前如胶似漆的状态,黄羲泽现在的身份可是山神啊。 做神明的恋人, 哪个人类会有这个殊荣。要不是成了他的转生体的命星, 叶楹还捡不到这大便宜呢。 可叶楹懒洋洋回答:“入什么命,他又不是仙家,也不需要命星。” 胡风遥皱了皱眉, 刚想说话,就听叶楹继续:“单纯把他办了而已。” 胡风遥:“……” 简直big胆, 山神这玩意是能睡完就跑的吗?! 他现在没功夫谴责叶楹的渣男行径,满脑子都在脑补山神大人发现自己被白嫖后的震惊。 代入感很强,他已经开始颤抖了。 作为山神的子民,自幼生长在大山庇护下的生灵,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边颤抖,一边沉重地双手掩面,低下了头。 ……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楹冷静地瞥他一眼。 我是挺狗的,但你也不赖嘛。 半晌,胡风遥才抬起头,擦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假惺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这句话真的是从你嘴巴里说出来的吗?叶楹斜乜他,我看你是巴不得呢。 满嘴仁义道德,脸上写满了“打起来”。 叶楹懒得理这狐狸,那边大黄拿腔捏调:“爹爹,我要吃烤羊排。” 叶楹慈爱地看向她:“吃,吃大块滴。两块够吗孩子?” 大黄娇滴滴:“够了,谢谢爹爹。” 胡风遥:……你们跟这儿cos烤山药呢?! 正乱糟糟地扯淡时,忽然又暴起了一阵掌声。 开业典礼结束,晚宴开始! 这会儿众人才精神了起来。侍者鱼贯而入,开始向每桌上菜。 可就在这时,一直懒洋洋坐着的灰三却瞬间挺直了脊背。 他猛地转头,一双眼睛鹰隼似的射向入口方向。 叶楹对他的反应很敏感,立刻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群侍者中,那个挺拔出众的身影。 山神。 看到他时,叶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虽然已经获得了黄羲泽的记忆,但又不完全是黄羲泽。 山神和黄羲泽两种人格在他身上彼此交融,使他比黄羲泽多出几分冷淡无情的同时,还掺杂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单纯。 毕竟是高高在上、出离凡俗的神明。 叶楹靠在椅背上,干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玩着桌上的水晶杯,眼神玩味地在高大的男人身上扫描一圈。 山神察觉到她的目光,莫名喉咙紧了紧。 说起来那夜的记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都还很鲜明。 叶楹的眼神对于山神,甚至于一向冷静自持的黄羲泽来说,都过于赤-裸了。 胡风遥目睹两个人眼神交锋,倒是有些兴致盎然。 她真的改变了不少——想当初游轮酒会时,明明还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平凡人类。 可现在,面对伟大的山神大人,都这么刚的吗? 到底是什么给了她底气?是山神的偏爱,还是强大的力量? 又或许是……使她跨越过生死的勇气和怒火? 不论如何,短短三个月,她居然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如果说,爱和力量都是被其他人赋予的,可深入虎穴解救魂魄的决定是她自己下的。 那是属于她自己的,是她自身的勇敢,不是任何其他人能够赠与的。 有人拥有力量后,想到的是如何为自己谋利。 而她走上的是另一条路,她的内心才是力量的来源。 叶楹要是知道胡风遥所想,估计会摆手:兄弟,你想太多了。 她单纯是被黄羲泽气得上头了。 叶楹挑眉,看着走过来的山神似笑非笑:“你来干嘛?” 山神脸色很沉,不答反问:“他是谁?” -- 第194页 叶楹拍了拍完全没察觉到气氛、埋头苦吃的大黄,随意回答:“番邦进贡的怪兽。” 怪兽大黄暴风吸入结束,优雅地用餐巾点了点嘴唇,这才抬头看向山神。 这货比灰三还愣,主要是从小连个长辈都没有。加上也不认识山神,不知道害怕,反而大咧咧地不爽回问:“你又是谁?” 佘落一身黑色西装,阴森的气息简直像是个黑-道杀手:“竟敢这样跟山——” “哟,看不出来。”叶楹惊异地打断他的话音:“你这蛇皮团团怪穿西装还怪好看的。” 佘落的扑克脸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声线冷得像是万古寒冰:“再胡言乱语,小心我不客气。” 叶楹惊讶地抱住瘦瘦的自己:“哎呀,我好怕啊。你要怎么不客气,把我爷爷抓到你洞府里吗?” 佘落:“……” 他正在强行压抑怒火,余光看到视平线上缓缓升起了一个IPAD。 IPAD上书三个,不,是六个大字:“ロ合ロ合ロ合”。 佘落:…… 要不是怕剌嗓子,真想把这死刺猬吞了。 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保安,有人走来,礼貌地问:“女士,需要帮助吗?” “诶?黄总。” 惊喜的男声响起,胖胖的中年人走来,热情地拉上了山神的手:“好久不见,鄙人章从简,您记得吗?我们见过的。” 他很自觉地知道,自己的level大概不会被这位年轻有为的贵人记住,于是率先自报家门。 章从简笑眯眯地夸赞:“您换发型了,刚才远处我差点没认出来。”说着眼神往桌边一扫,又对左淮打招呼:“左大师!” 他跟谁都亲亲热热的,倒也不烦人。跟乔二打过招呼又看到叶楹:“黄太太,真是光彩照人。” 叶楹点头微笑。 章从简的眼神移到她身边,惊喜:“哎呀,黄总,您……” 话音断在他的喉咙里,章从简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握着山神的手还没放下,颤颤巍巍地转头看了回去。 正对上一张冷凝的俊美面容。 章从简懵了,眼神在山神和大黄脸上来回游走,越来越快,最后简直像个拨浪鼓。 最后,他恐慌地看向叶楹:“黄太太,这……” “没事。”叶楹冷静回答:“他裂开了。” 章从简:“……” 这是什么回答?! 灰三叹了口气,叶楹还是好整以暇地双手交叉托着下巴,只双眼变成妖异的青色:“这很正常啊,有丝分裂而已。你可以为他找个位置坐。” 章从简以及周围保安的眼神变得空茫起来,但不过一秒又恢复清明。 只是这次,章从简脸上的惶然一扫而空,又热情地笑了起来:“好嘞,我这就领这位入席。” 山神深深地看了叶楹一眼,出乎意料地配合,跟着章从简走了。 灰三意外地看了看叶楹,没想到……她现在使用黄仙的修为已经这么纯熟了。 黄仙的能力之一,就是干涉人类的思维——这也是黄仙的传说格外邪门的原因。 似乎斩魙回来后,她的能力又产生了某种飞跃。现在这法力倒不像是从别人那里取得的,反而更像是她自己的了。 叶楹眼神淡淡,落在山神高大英挺的背影上。这时,一直跟着山神的小姑娘忽然回头,对叶楹举起了一个……IPAD? 为什么她会随身带个IPAD,还是挂在脖子上……叶楹还没想明白,眼神就被上面的字吸引了。 “呋朲妳好,呋朲再絸。” 叶楹:…… 这是什么上古文字啊?! 接下来的时间,叶楹专心地品尝美食。 其实他们这一桌还是挺显眼的——他们在第一排,正巧右边是一桌一线明星。 对于桌上的菜,人家都是象征性地吃两口。只有他们这桌,简直一群恶狼。 众人:……真是好不做作,就是有点吓人。 叶楹也没搭理,只是这些目光中,始终有一道牢牢锁在她身上。 被渣了的可怜山神简直成了一尊望妻石,幽绿的双眼一瞬不瞬,遥遥盯着叶楹。 佘落和白楚心惊肉跳,要不是章从简给他们安排了单独的一桌,还是角落,估计别人都报警了。 叶楹拿起餐巾优雅地擦擦嘴,掩去唇角一抹顽劣笑意。 不多时,待众人都偃旗息鼓,侍者轻手轻脚地上前把杯盘都撤下,将桌子恢复原样。 大厅灯光骤然暗下,一道聚光灯却聚焦在了礼台上。 拍卖开始。 第105章 豪掷千金,一代昏君 你那黄金坠子不好…… 叶楹兴致勃勃地看向展示区。 刚才侍者们收拾完桌子, 就悄无声息地把号牌拿了上来。到他们这桌,码牌似的人手一张。 叶楹愣了愣,看向灰三:“进来都没看到收押金的, 怎么就发号牌了呢。” “黄总名头在外,谁会找你要那几十几百万的押金。” 胡风遥好笑地看了看她:“何况章家兄弟肯定也通过气了。” 几十几百万的押金。叶楹内心流泪, 三个月前,她的全部身家也才八十万呢。 要不说人生际遇真是无常。回想左淮给她算过的命, 不得不说还是挺准的。 最先拍卖的是一些明星捐拍的私物。有些是价格昂贵的名牌包包,或是华美的礼服或是佩饰。来到这里,即便拍卖收益全部捐出, 也没人拿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 第195页 开玩笑, 有直播呢。这种场合, 谁都丢不起那个人。 叶楹兴趣缺缺地撑着头。忽然大屏幕上显示出一条项链, 紧接着身边的灰三就抬起了手。 拍卖师都乐了, 这起拍价都没说呢。他调侃灰三:“这位先生很急切啊。” 灰三神色平淡,等他介绍完开拍时,再次举牌。 “嗯?”叶楹意外地看了看他:“原来你们老鼠对这种亮闪闪的东西感兴趣?” 灰三无语看她一眼:“给你买的。” 讶异的功夫他又举了次牌子, 叶楹震惊:“卧槽, 你一个打工人,哪来这么多钱?” 话说出口她才反应过来,人家灰三也有钱啊! 自从跟他哥胜利会师后, 他也是富家少爷了。而且从程菁说的话来看,搞不好身家还不低的样子。 叶楹突然有种有眼不识泰山之感, 正发着愣,那边拍卖师落锤——灰三把那项链拍到手了。 灰三若无其事地看了眼叶楹,嘴角翘了翘:“就当巴结老板了。” 叶楹笑了。 她看着液晶屏,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有什么好巴结的, 你人都是我的。” 说着,她转向灰三,笑得眉眼弯弯:“但还是多谢祁少了。” 她还记得灰三身份证上的名字叫乔祁,特地说出来揶揄他。 ……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是让人无法不浮想联翩。 “不用谢。” 灰三淡定回答,只是耳梢在黑暗中微微红了:“……只是觉得你那黄金坠子不好配衣服。” 隔了好几桌、却依然把他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山神:“……” hello?你有事吗? 灰三说的那个黄金坠子,好像是他当初送叶楹的护身符吧? 如果没记错的话,还有他原型的尾巴毛还有一缕魄来着……哦,魄没有了,在他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回到他身上了。 太过分了,山神气抖冷。当初跪求我雇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你会背地捅我一刀?! 仙与仙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叶楹和灰三是没注意到山神大人惊涛骇浪的内心世界,反而是乔二和左淮一直偷偷注意着那边,见状瑟瑟发抖。 左淮哆嗦着问:“舅舅舅妈。” 叶楹:“?” 乔二接过话头,牙疼似的嘶气:“六……不,山神大人瞧着脸色不善那。” “管他呢。”叶楹翻了个白眼:“我们玩我们的。” 倒是胡风遥抬眼瞥向山神那桌,嘴角忽然扬起一抹恶劣笑意,忽然抬起牌子:“七十万。” 叶楹吓了一跳:“前面才喊四十万,你钱多烧得慌?” 这的确是一件很漂亮的礼服,但似乎也不至于这么贵吧?! 胡风遥却忽然抓过她的手,深情款款:“可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跟你很配。” 叶楹:“……” 她眼如死鱼,望着胡风遥:“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了?” “我不管。”胡风遥再接再厉,声线柔得简直掐的出水:“只有这个价值的裙子,才能配得上你的美丽。” 叶楹核善一笑:“你是不是要变异了。” “一百万。”胡风遥百忙之中抽空举了牌,一双眼温柔得宛如要将人溺毙:“我是要变了,变成你的裙下之臣。” 叶楹面无表情:“醒醒,涨潮了,该上岸了。” 胡风遥在她要杀人的眼神中松开手,装作不在意地回头,正看到一向光风霁月的山神大人正以相当恐怖的眼神望向自己。 胡风遥脸上云淡风轻,内心都要笑疯了。 也不知道是灰三和胡风遥的骚操作对大黄造成了什么启发,这货看到下一样藏品,一下子精神了,张口就来:“这个我要,五十万!” 众人:“……” 这桌什么毛病,怎么都抢在拍卖师头里喊价? 拍卖师的表情更尴尬了,他挠了挠头:“这……起拍价要六十万。” “那就八十万。”大黄是不知道什么叫尴尬的,她扬了扬手里的小牌子,豪言。 叶楹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闺女诶,咱家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啊:“你看清楚那是什么了么就喊?!” 大黄皱了皱眉,看向屏幕上那个雕刻奇丑的小把件:“多漂亮啊!” 叶楹面如死灰地看着屏幕上的拍品。 艺术可以接地气,甚至可以接地府。 但这玩意儿……简直是深入地狱的漂亮。尤其那俩眼睛,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架不住大黄兴致勃勃,非要拍下。 她还学着胡风遥的样子,无限深情:“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就看中它了吗?因为我觉得它简直和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大黄温柔地将叶楹的鬓发别到耳后:“以后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你。” 叶楹无言看向大屏幕上的拍品名称:黄玉瑞蟾。 叶楹:“……” 你丫嘴要是没用,可以捐给熟食店。 这一桌连着拍了三样,把众人都震惊了。好在折腾这么一番儿后,到底还是消停了下来。 后面几样拍完,就开始了第二轮。叶楹还在安慰自己,败家大黄拍就拍了,反正钱也是拿去做慈善的。一抬头,就看到了好大一块…… 石头。 那石头长得挺丑的,疤疤癞癞,瞧着跟老家压酸菜的大石头也差不多。可叶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举起牌子。 -- 第196页 拍卖师:“……” 喊完价再举牌子这事儿,我都说累了。 乔二的眼睛也亮了,身体前倾:“这可是好东西。” 石头上几抹青苔似的绿色,那是钢条把外层石皮打磨掉露出的“天窗”。 这是一块翡翠原石。 叶楹不懂这些,她只知道第一眼看到这东西,就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吸引。 翡翠这种东西是有灵性的,有一种人类无法感知的“气”。而作为凝气高手的仙家,自然对它有感应。 而且这个颜色……很漂亮。 叶楹看着它,已经想象出它被打开后碧湖荡漾般的极致美丽。 “起拍……二百万。” 这毕竟是原石,谁都不知道开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就如同一场豪赌。 好贵!叶楹咋舌,目光立刻投向坐在最边上的程菁。 程菁还没等说话,乔二立刻撺掇:“不亏。” 他甚至没掐指占卜,双眼很亮,重复:“真不亏。” 乔二急急说:“看肉质皮壳,是帕岗矿区的灰光场口。这场口一百年前就挖干了,成品在市面上早都绝迹了。” 鼠子打了包票,程菁也点了点头,表示咱们家大业大,这点不过洒洒水。叶楹立刻举牌:“二……” “三百万。” 低沉声音响起,众人都惊住,纷纷回头。 高大男人身影被笼罩在角落的黑暗中,看不清样貌,只有鎏金质的嗓音在会场流淌。 叶楹瞪大眼睛,山神这是什么意思? 跟她抢? 她杠精的劲儿又上来了,抬手:“五百万!” 一片哗然! 直播平台本来是找了个能笼罩全场的视角,可早在前面连拍三次的时候就悄咪咪挪到了离叶楹他们这桌更近的位置。弹幕上已经柠檬了半天,刚安静下来,又刮起一阵新的狂潮。 “卧槽,还有天理吗,漂亮有钱又开后宫,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 “我一生积德行善,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个?!” “我一生作恶多端,今日终于遭了报应。” “我一生穷得抠脚,到底何德何能看到这一幕。” “请问现在开始吃斋念佛,下辈子能不能魂穿到这位女菩萨身上?” 叶楹当然不知道直播间里的骚乱,因为山神又举牌子了。 黑暗中,他只露出一个优越的剪影,却也已经让直播间观众们浮想联翩、心猿意马了。 随即那道清冷磁性的声音再度响起:“一千万。” 叶楹几乎要气炸了。 行啊,还没等她消气,他又来气她了是吧? 几个意思,因爱生恨,求而不得,恼羞成怒? 叶楹拍桌:“两千万!” 乔二都看呆了,嗫喏着半天没敢说话。 “五千万。” “六千万!” “八千万。” “成交!” 拍卖师:……好家伙的,现在成交你们也替我喊了是吧? 他清清嗓子,重复问了几遍,确定没人再出价,落锤。 直播间都炸了! 卧槽,慈善拍卖,八千万。 这是什么概念?! 不说买家,估计卖家现在都傻眼,没想到居然拍出这种天价。 这真是土豪的角逐,吓得围观群众瓜都掉了。 叶楹往椅背一靠,冷笑:“跟我玩抬价?让我钓了吧。” 傻缺,快一亿买一块石头?脑子不好吧,看你楹哥让你大出血! 乔二看着她,欲言又止。 叶楹面色不善:“干嘛?” “其实……”乔二咽了咽口水:“我一直没拦您,是因为这价拍下还是赚了。” “这石头是稀世珍宝,哪怕您一亿拍下来,切开还能涨个十几倍。” 叶楹:“……” 你不早说?! 她白眼一翻,差点在错失十多亿的遗憾中心肌梗死,忽然听到山神大人说了句:“这块原石,拍下来送给那位小姐。” 他眼神静静凝视叶楹,声线淡淡:“她看起来很喜欢。” 第106章 穷且益装,你很嚣张 装了,但没完全装…… 可恶, 让他装到了。 胡风遥表情没变,只是咬了咬牙根。 瞬间,直播镜头和场中的人一样, 转向了叶楹。 巨大震惊中,所有人居然都忘了去看男人, 第一时间都去看承受这份巨额礼物的女人。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当得起八千万的礼物?! 刚才那疯狂抢拍, 原来是某种情趣来着吗?! 这时,灯光十分应景地投向二人。 神秘的男人终于展露出面容,一瞬间, 所有人都被惊艳夺取了心神。 本以为是什么暴发户二代追求有夫之妇不成, 怒而砸钱, 可现在…… 俊朗到极致的五官, 贵气到咄咄逼人。雪白的灯光把深刻的轮廓勾勒出来, 长睫上像落了霜雪,整个人完美得像是冰雕成的神像。 只是没人知道,他的确就是一位神明。 弹幕沉默几秒又开始疯狂滚动了起来, 都在讨论, 这位女菩萨上辈子是怎么积德行善,裙下之臣都是这种级别。 万众瞩目中,叶楹神色淡淡, 就像是八千万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一样。 她甚至都没有回视正目光灼灼盯着她的山神,只是漫不经心地、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手里把玩桌上的水晶杯,好像真对它有什么偏爱似的。 -- 第197页 聚光灯下,剔透的杯子透出晶莹的光晕,在女人纤细的指尖跳动。 女人的脸庞因淡漠而格外美丽, 不知为何,就连直播间的观众都屏住呼吸。 半晌,她突然轻轻笑了出来。 她说:“好啊。” 不是“谢谢”,是“好啊”。 就像是女神允许凡人献上贡品,仿佛她的接受都是一种恩赐。 山神的眼睛瞬间亮了。 弹幕都疯了:“卧槽卧槽,为什么听到她说‘好啊’我自己跟着松了口气?” “有种舔狗终于取悦了女王的与有荣焉……” “楼上的,人家跟你不一样。人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君子,你这种才叫舔狗。” “就算是舔狗,人家也是贵为舔狗。而你是沦为舔狗,品种都不一样,快别往自己脸上贴近了。” “就是,你有八千万吗?没有八千万老老实实当舔狗吧。我先来,汪。” “哼,有什么好的?看那张脸就知道是个中央空调,装暖男谁不会啊。” “人家这种长得好看的叫暖男,你只是个炽热哥布林。” “我觉得也没多帅啊,还不如我呢。” “酸黄瓜,看爷拍了你。” “这是……雄竞?!天了噜作者疯了吗,前两天才被骂雌竞,今天又搞这一出,两边的斗士都得罪遍了。” 当然也有对这场大戏的女主角冷嘲热讽的: “这女的怎么回事啊,有老公还勾三搭四?要脸不要?” “你就看见人家勾三搭四了?你趴人家床底下了?” “大清都亡了好不好,还来女德那一套?再说人家只是收了礼物,叫什么勾三搭四?” “要是不想勾搭收人家礼物干嘛?!还是那么贵重的礼物!” “弱弱说一句,搞不好八千万对人家来说也不算什么大数目,就跟收一箱水果一样呢……” “弹幕里有些人真是酸得倒牙,能不能别拿你的眼界定义别人的钱包。” “等等……你们仔细看看这画面,不觉得这男的长得很眼熟吗……” “卧槽,是哦,感觉跟姐夫好像……” “双胞胎?!这是什么家庭伦理大戏吗?卧槽,突然刺激了起来……” “我倒觉得是替身文学……” “不,一点都不像好吧……” “???我爸怎么就成你姐夫了?!” “……” 就连程菁都有些震惊,山神入场时他不在。这会儿看到了,再回头看看自家老板娘身边这个憨货,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这什么情况……到底谁才是本尊?! 弹幕吵得乱糟糟,有人惊呼一模一样,立刻有人刷起替身梗。 还有些人断然反驳,这两个人给人感觉差太多了。 其实两边谁都没说错。 虽然大黄已经把黄羲泽的样子模仿了个七八成,可跟山神一对比,立刻能看出差别。 虽然相貌一模一样,可气质却是千里之别。 山神的气场过于强大,又过于纯粹,让人只看一眼就足够忘俗。 是普照万物的冬日太阳,光芒万丈却依然不融冰雪。 那种未曾涉足凡世的透彻高绝,使他即便偶尔流露出对人类的柔和,也显得高高在上,让人理所当然地臣服。 只是这个臣服范围不包括叶楹。 也只有她,成了让他从尊贵神座上走下的存在。 说通俗点,就是压根不惯着。 隔着幢幢人影,他望向她,像是隔了山海。叶楹却没分给他半个眼神,山神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眸。 但随即他又告诉自己,既然配偶还愿意接受他的礼物,就说明这事儿还有戏。 可惜山神还在和“黄羲泽”那部分融合中,不然以黄羲泽的性子,肯定是要扶额感叹他的天真。 叶楹那抠搜的货,八千万砸眼前会不要?单凭这个就说她消气,简直是盲目自信得可爱。 好在后续并没有再横生枝节,拍卖会顺利结束。好多人想要过来与风口浪尖上的两人结交,都在章氏兄弟的安排下被巧妙地拦住。 开玩笑,人家都不开公司准备当富贵闲人了,又干嘛惹这种事?万一让黄羲泽不快了,还不是他们主办方的锅。 今晚,第一眼看到山神,章就繁就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黄羲泽。 他气质的确较以前有些变化,气势更盛了。 他周身那种强大到有压迫感的气场…… 不得不说,混迹商界多年,章就繁的眼力比章从简这种傻白甜厉害了不少。 叶楹这一桌也起身,在侍者的带领下,去取拍下的宝物们。 侍者当然也去请山神了,但他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在叶楹身上。 佘落和白楚只好也等在原地,白楚悄咪咪地在iPad上写写画画,递到佘落面前:“ィ厼怎幺вμ拍?” 佘落面无表情。 佘家在他的带领下,很排斥人类,当然不会跑到人世。所以这么多年来,除非必要,佘家一直都盘踞在山里。 所以他……没钱。 千年前,山神就立下规矩,仙家入世,不可以私自挪用人间钱财,只因这些都是因果。 比如你用了人家的钱,可万一是善人家等着救命的呢?这不就是害人性命? 如果用的是恶人的,那如果那钱上沾满血腥呢?那这业障你是替他背还是不背? -- 第198页 总之会引发很多连锁反应。仙家重因果业报,为了保护他们,山神勒令所有仙家如果要用钱,必须要像人类一样自己去赚。 如果每个都用法术,那这人世就乱了。 不过仙家获取钱财本来就比人类要容易,所以大家倒也没什么异议。 佘落斜睨白楚一眼,说得好像你有多少钱一样。 白仙本来就佛系,这些年白家管事的一个隐居深山,一个国外疗愈失恋,也很多年都没入世赚钱了好吧。 他正琢磨,那边叶楹从他们眼前经过,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佘落怒,这个傲慢的臭人类!没看到山神大人正巴巴等着呢么?! 然后他就看到,伟大的山神大人浑不在意地、屁颠屁颠地跟着卑贱的人类跑了。 佘落:…… 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老父亲心态是怎么回事?! 蛇仔内心无言咆哮,白楚却饶有兴味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个拎不清的,人家夫妻打架是情趣,你倒好,在这瞎操心。 她扯了佘落一把,忙抬步跟上山神。 一行人上了楼上的VVIP室,侍者正在开门,忽然山神眼神一错,落到隔壁门前将将消失的那一抹灰色上。 他倏然开口:“我也要去他们那个房间。” 侍者都愣了,但一想他在拍卖会上放下的豪言,要把拍品送给那位女士,随即点点头。 也是的,总不能人家付了钱连东西都没见着就送出去吧? 五分钟后,山神就顺心遂意地坐在了叶楹的VVIP包厢里。 一时之间,房间里静得出奇。佘落与白楚站在山神身后,跟对面大眼瞪小眼。 山神眼睛微眯,扫过眼前一众喽啰。 胡风遥,灰三,乔二,左淮,程菁…… 想不到啊,想不到。六爷走了不到一个月,你们这群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全部叛变了。 左淮乔二程菁: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们的事。 还有…… 他眼神缓缓落在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 大黄大喇喇地靠在沙发背上,两个手平伸搭在沙发背,翘个二郎腿,很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虎劲儿。 叶楹就坐在她身边,看起来被大黄的大鹏展翅笼罩住了。这种带着占有意味的动作,使山神极其不爽。 偏偏大黄不知道是不是刚变成人,脑子还没彻底发育好,对他身上的恐怖气息一无所知。 山神看不下去,冷声念着山音:“黄仙居然还有这么不知廉耻、纠缠有夫之妇的?” 这语气,这表情,活脱脱一个怨妇。谁都没想到他居然自降身份直接对线,当下目光全部聚了过去。 大黄大大咧咧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没听过那句话吗?” 她用小指挖了挖耳朵,不甚在意地回击:“不被爱的那个,才是第三者。” 众人:“……” 他们看向大黄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崇敬——好家伙,真有你的。 连他你都敢怼?! 我们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山神的脸瞬间黑了。 就在这时,侍者颤颤巍巍地开了口:“那个……” 乔二立刻抓住这一线生机,慌忙掏出支票簿:“来来来,先付账吧!” 凝滞的气氛立刻慌慌张张地活了起来,众人开支票的开支票,转账的转账。 一片欲盖弥彰的气息中,叶楹却忽然看向山神。 她声音淡淡,带着一丝戏谑:“你有钱吗?” 山神正从侍者手中接过的笔停在半空。 叶楹懒洋洋地说:“你要对他们以身作则,所以不能变……戏法。” 她到底顾忌还有人类在场:“但是财产又全转到我名下了,何况现在她……才是黄羲泽。” 黄羲泽当初以为自己必死,身外之物全留在了家里,包括身份证。 于是叶楹拿来,直接给大黄用了。 叶楹缓缓地前倾身子,双臂交叠搁在膝盖上,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除非还藏了私房钱,否则你现在……” “应该一分钱都没有呢。” 山神僵在了原地。 这身衣服还是三万岁拿来给他穿的,所以当土豪当惯了的他压根没想起来。 他现在身、无、分、文啊!!! 第107章 装模作样,队友躺枪 我家还缺三个长工…… 山神尴尬, 其他人更尴尬。 想想看,领导丢脸的时候你就在现场,目击了全程。 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尴尬的事情吗?! 叶楹这边虽然一脸哀悼, 但除了左淮和乔二,其他人都还好。 可佘落跟白楚, 在内心已经开始尖叫了。 天了噜,领导的社死现场什么的, 比自己社死还可怕好吗! 白楚面色僵硬,在备忘录盲写几个字,偷偷翘起iPad。 佘落垂下视线, 看到上面潦草写着:jιú⑨誐! 佘落:……我还想谁来救救我呢, 一起沉沦吧。 一片尴尬中, 章从简推门进来了。 他一坐下就拍大腿:“哎呀……黄总, 怎么您就把它拍下来了呢!黄太太喜欢, 干脆跟我说一声就得啊!” 马后炮,叶楹瞥了他一眼。原来这原石是他的,倒是没想到。 不……应该说, 意料之中。 -- 第199页 显然, 章从简根本不知道这块原石的价值,否则哪里需要祖先托梦相救,切开卖上一半公司就盘活了。 不过他神色自然, 并没有因为见到两个黄羲泽就大惊失色。这是叶楹对他的洗脑——自动消除疑虑,只觉得有两个黄羲泽是很正常的事情。 叶楹笑着打趣他:“现在也来得及。” 章从简的表情僵在脸上, 半晌为难地挠了挠头:“可是咱们这慈善拍卖是全程公开的……后续款项的去向也完全透明,要发在社交平台和官网上……” 叶楹也只是开开玩笑,听他这么说,倒是对湾商更信任了几分。 公开透明就好, 说明湾州商盟的确是在认真做慈善,而不是挂羊头卖狗肉。 虽然肉疼,但是拿钱去做好事,也不算浪费。 于是她向程菁点了点头,笑吟吟地嘱咐:“付钱吧。” 程菁长呼一口气。 这真假东家的戏码他观察了一会,基本已经确定了,黑发这位才是他的原老板。 至于这位气定神闲坐在老板娘身边的…… 难道真的像他表妹喜欢看的言情小说,是什么替身玩法吗?程菁睫毛微颤,天赋技能——脑补专精上线了。 好家伙,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千里寻夫。前脚老板潇洒离去,老板娘后脚立刻找了个长得一毛一样的。 无缝拼接啊! 然后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就被老板发现了,他完全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气急败坏地回来了,结果发现…… 回不来了! 更惨的是,也没给自己留点钱。这下好,彻底净身出户了! 好家伙,这就是no作no带吗? 转身离去的样子有多帅,回来跪求原谅的姿势就有多狼狈…… 他低下头,一边处理付款一边满心同情。 山神大人垂着眼,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叶楹突然想起什么,嘱咐程菁:“别忘了那个阔口□□。” 阔口□□就是那个被大黄一眼相中的、奇丑无比的黄玉瑞蟾。山神皱眉,目光沉沉地扫了扫大黄。 但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人在矮檐下,山神大人十分憋屈。 可大黄这货就是不懂什么叫见好就收,接收到山神凉凉的视线,反而来劲了。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在白楚身上滚了一圈,突然叹了口气。 白楚:“……”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求勿cue。 可没人听到她内心绝望的呐喊,大黄一脸真诚地看着山神:“哥哥,真羡慕你。” 这声“哥哥”叫得山神眼皮一跳,下一秒就听到那该死的黄鼠狼继续:“我就不一样。除了楹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孩子相处。” 叶楹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喷出来。 山神:“……” 他彻底惊呆了,竟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狼! 眼瞧着他的脸多云转阴,大黄捂嘴,惊讶看着叶楹:“哎呀……哥哥的脾气是不是不太好啊?他是不是因为我不高兴了啊?” 叶楹咳了几声,身后灰三立刻伸手去拍她的背。 她穿的是一件露背礼服,缎子般光滑的皮肤露了大片。山神盯着灰三落下的手,几乎要从眼中射出激光,把他的耗子爪烫出个窟窿。 灰三的手顿了顿,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山神的眼神稍微柔和一些。哼,还算识相。 可灰三收回手的同时,若无其事地问了叶楹一句:“没想到他会介意,需要我去给他道歉吗?” 山神三人组:“……” 你丫不是红茶吗?是从哪学来的绿茶套路?! 就在这时,一直懒洋洋坐在单人沙发上的胡风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突然开口:“你配偶可真凶。你这么好还要作,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珍惜呢。” 他微微眯了眯上翘的眼角,嘴角勾出笑意:“是我的话就不会这样。” 佘落脸都木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狐仙为什么占了五仙首位,这段位真不是他能比得上的。 “还是别说了。”大黄做出结语,首尾呼应:“你们因为我吵架,我会愧疚的。” 谁因为你吵架了啊! 山神叹为观止,这是要造反吗?! 章从简虽然被洗了脑,但也看出了平静之下的暗涌,托辞带侍者去为他们取拍品就跑了。 程菁也站起身,两边都是老板,两口子掐架,最惨的就是夹在中间的:“我去打个电话。” 屋子里一下子只剩下叶楹组和山神组八人。 叶楹看着山神沉得快滴水的脸,忽然笑出声。 她抬着下巴,看向山神,眼神又滑向他身后的佘落:“怎么了,佘家主该不会忘了,我家这几个已经被山界除名了吧?” 佘落眼神微抖。 叶楹眼神凉凉,重新放回山神身上:“我求助的时候,没帮我就罢了。后来还要我去帮你收拾烂摊子,有什么资本在我面前耍威风?” 她说这话实在是很有些胡搅蛮缠。她求助过山界两次,第一次希望山神复活黄羲泽,第二次希望山神帮她去解救魙吞噬的那些魂魄。 当然,山神都没有帮忙。一次是没办法帮,一次是没恢复记忆。 她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有理由和苦衷,但她就是气不过。 尤其是因为她,使乔二兄弟也连带着被踢出山界…… -- 第200页 “对你们封闭山界是我做的决定,”佘落声线寒冷:“你想报复,冲我来,别——” “你以为你跑得了?” 叶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哂笑:“你居然还敢跟我叫嚣,你知道刚才我替你们付了多少钱吗?” 佘落的话被她打断,半张着嘴定在原地。 “八千万。” 叶楹挥了挥手中的收据,笑容恶劣:“把你扔在酒坛子里泡五十年,都抵不上万分之一——你先把这个还了,再说别的。” 佘落:…… 他刚想反驳,忽然身边举起了一个ipad。 叶楹眯起眼,费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誐建議做全sんé宴。 叶楹佘落:“……” 正无语,白楚又加了一句:“τā傆形挺汏壹坨ロ尼。” 佘落牙根直痒,伸手强行把白楚的ipad抢了过来。 ipad的吊绳扯着小姑娘的脖子,只听“咔”一声,把人勒得翻起了白眼。 “我会还你的。” 一片兵荒马乱中,山神声音沉静清冷。 他起身走到叶楹面前。他个子太高,叶楹不得不仰头看他。 山神双眼如沉翡,静静看向叶楹,其中涌动着无法言明的情绪:“天道让我重活一次,曾经伤害过你的,让你背负的,让你痛苦的,我会统统弥补。” “我是为你而来。” 清越的声音中带着无法忽视的诚意,与他眼中萤萤之光呼应。 高傲的神明从尊贵神座上走下,在凡间女子面前臣服。他单膝跪在地上,执起她的手。 山神澄澈深邃的双眼中满是爱意和热忱:“你是我唯一的那一颗星。” 叶楹微微睁大双眼,看向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神祇。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在山神热切的注视里,她眼神闪动,轻声问:“真的吗?为我做什么都可以吗?” 山神郑重点头。 下一秒,叶楹轻巧地把手从他手中抽出,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 她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家还缺三个长工,按市场价的双倍,你们三个每人月薪两万。” 山神石化的眼神里,叶楹掰着手指算了算,笑容灿烂:“你们寿命长,短短一百一十一年就能还清八千万了耶。” “放肆,你——” “民主社会,别跟我叭叭。”叶楹冷眼看向佘落:“有招想去,没招死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灰三站在她身后,手指在沙发背上敲击。看起来波澜不兴,其实敲得很欢快了。 他看佘落不爽已经很久了。 叶楹狞笑,谁又不是呢。 山神抬眼看着她,喉头滚动几下,最终却说出一个:“好。” 他话一出口,众人都惊了。 就连叶楹都有些意外——他可是山神啊。 本以为,顶多会把佘落他们留给他们蹂-躏。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 山神声音少有的温柔:“只要是你希望的。” 他的深情,甚至让叶楹都有了几秒哑然。 山神低下头,掩去嘴角一抹带了些狡黠的弧度。 这不就——进了家门了吗! 计划通! 他这边表面忍辱负重,内心欢呼雀跃,一旁的白楚却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要不是不能说话,她现在简直想仰天长啸—— ——可是,她小刺猬又做错了什么呢?! 第108章 山神飞醋,自掘坟墓 日思夜想的狼哥哥…… 盼望着, 盼望着。 山神三人组终于成功且光明正大地进了老宅。 白楚强颜欢笑,趁众人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抹眼泪。 鹅错咧,鹅真滴错咧。 鹅一开始就错咧, 鹅如果不回国,鹅就不会沦落到介个伤心的地方……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已然被连坐。白楚看着前几百年她曾无限憧憬的黄六爷的老宅,流下两行晶莹的泪水。 左姨迎上一行人, 待看到山神时笑脸一凝,显然是认出他了。 但不是认出“黄羲泽”,而是认出前几天绕着老宅打转的、打扮成六爷的“骗子”。 叶楹当然还记得这事儿, 当时左姨还通报来着。当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假惺惺:“左姨, 他们是新来的, 都给你管着了。” 左姨眼神中掠过一抹了然的亮光:“好的, 太太。” 山神:“……” 这么多年了,他怎么第一次发现左姨看起来有点容嬷嬷的意思了?! 不用说他,身后的紫薇小燕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 最后三人被安排在了角落的小院子里。佘落一脸阴沉, 又很愧疚。但山神却一脸坦然, 甚至有些…… 高兴? 佘落揉了揉眼睛,他一定是看错了。 第二天一大早,叶楹推开房门, 就看到院子里一个瘦高的身影,正在扫着根本不存在的落叶。 叶楹面无表情地关门, 掏出手机,发了条微信。 不一会,旁边的厢房雕花窗被推开,灰三出现在了窗前。 他演技浮夸地伸了个懒腰, 然后一脸惊奇地看向院中的人:“哟,这不是佘家主吗?” 佘落:“……” 这死耗子,老阴阳鼠了。他木着一张脸,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 第201页 可闻声从正屋出来的叶楹看到他,才是真的怀疑人生:“我去,你怎么戴这么大个眼镜?” 叶楹惊诧:“难道你其实是个眼镜蛇?” 这下好了,收拾佘落的方法又多了一个。 除了吹笛子,还可以在危难时刻把他眼镜打掉。 佘落:……好气哦,但是还是要保持面瘫。 “长虫的眼神都不怎么好。”灰三懒得走门,干脆从窗户跳了出来:“走吧,吃饭去。” 俩人施施然地走了,临走不忘在佘落刚扫完的地方踩了几脚。 佘落:…… 他握着扫把站在原地,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掩盖了眼中的阴森怒火。 直到一声清脆的折断声响起,手中扫把柄成了两截。 左姨从背后幽幽出现,提醒:“这个从你工资里扣。” 佘落:“……” 他哪还有工资啊?! 啊啊啊——果然他最讨厌人类了!!! 那边叶楹可没工夫搭理新晋打工人的心理状况,她左右看看,皱眉问:“大黄呢?” 身边端菜的小女仆刚要回答,大黄就从饭厅外走了进来。 今天外面下着雨,但好在院子里的游廊有檐,所以浇不到人。反而淡青色的雨幕成了大黄的背景,雨幕连成微亮的线,衬在身后。 她低眉敛目,甩了甩被潲雨溅上的湿气。也许是天气的原因,浅棕色的发尾也显得有些潮气。 叶楹莫名有些移不开视线。 大黄注意到她呆呆的样子,狐疑开口,连声音里都像是带了几分水汽:“怎么了?” “没事。”叶楹舒展微皱的眉毛,暗自压下心中的奇异感觉。 大黄她……太像黄羲泽了。不止这一次,之前看着她,叶楹都偶尔会晃神。 但是现在,真正的黄羲泽正在老宅的后罩房住着。她微微垂眸,敛去嘴边一抹若有若无的促狭笑意。 大黄在她身边坐下,自然地拿筷子夹了个咸蛋黄。 叶楹眼睛不自觉地又跟着咸蛋黄转,最后看到大黄把它精准塞进嘴里。 她注意到叶楹的表情,神色讶异:“你想吃?那还有呢。” 叶楹移开视线,点点头,自己夹了一个咸蛋黄埋在粥里。 富婆的生活,总是那样单调且枯燥。 一整天叶楹都宅在家里,一直也没看到山神。 不过她倒也没指望他能真的在这当长工,毕竟神明也是要工作的。 自打千年前因为监管疏忽酿成大祸,他现在对自己的辖区相当上心。 直到黄昏,白楚被打发来叫叶楹吃饭时,看到她还拿着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看着。 书的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黄鼠狼饲养殖南(深度好文)。 白楚:…… 好家伙,你这书是从朋友圈下载的吧? 可她已经无力吐槽。左姨今天叫她手洗了一天-衣服,她已经要崩溃。 明明洗衣机就在旁边啊!白楚泪流满面,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 她蔫蔫的,像是黄在地里的小白菜,抬手准备往ipad上写字。 可叶楹就在这时抬起头,把书啪地一合,一改白天的恹恹。 她兴奋地看向白楚:“走啊,带你去玩。” 白楚警惕地看着她——休想用糖衣炮弹迷惑白家家主! 叶楹看了看她,伸出一根手指:“给你每个月涨一万,这样你就可以少打工个三四十年了。” 白楚低下头,再抬头时,ipad上已经写好了字:夫仒,尜啲這噈祛鐦唓。 叶楹:“……”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 “只要给钱,就能变成狗——鲁迅”。 一个小时后,白楚目瞪口呆地坐在一个高端会所里。 她坐在沙发上,身旁的男人温柔地凑到她耳边:“宝贝,想听什么歌?我唱给你听。” 他相貌俊美,虽然不如仙家们那样出神入化幻化出来的极度精致,在人类中也已经是相当出尘的美貌了。 白楚一方面局促不安,一方面却又感觉十分刺激。 她看向舞池中央正在热舞的腹肌猛男,顿时感觉更兴奋了。 怎么没人跟她说,人世这么好玩啊!! 这种快乐,根本想象不到啊! 早知道这么有意思,她早就跑到人间赚钱享乐了! 可她到底还是个保守的少猬,偷眼去看向主位。 只见叶楹坐在正中间,身边围着一群狂蜂浪蝶。有钱有颜的小姐姐谁不爱?一群男模都快疯了。 可他们始终只敢待在离叶楹一臂远的安全距离,哪怕眼睛里冒着狼一样的光,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因为…… 左侧的单人沙发上,高大俊朗的男人眼神简直要杀人,牢牢地盯着这边。 叶楹把手里的酒往茶几上一放,不满:“你能不能高兴点?我让你cos他,也不用cos这么像吧。” 大黄露出一个核善的笑容,咬着牙说:“我高兴坏了。” 叶楹:……我看你脑子坏了。 她撇撇嘴,往沙发上一靠:“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美好吗?来,跟我念一遍——” 叶楹张开手臂,像是指挥大合唱似的,声如洪钟:“每天一遍,大狼再见!” 男模们高声附和:“每天一遍,大狼再见!” 大黄:“……” -- 第202页 老传销专员了属于是。 她揉了揉眉心,终于还是忍不下去,起身把叶楹拉起来,沉声:“回家。” 不顾叶楹抱怨她扫兴,又扯上乐不思蜀的白楚,三个人离开了万恶的声色场所。 叶楹被扔进卧室床上,骂骂咧咧地不满:“什么孩子,真是坑——” 大黄一声不吭地关上了门,从室内。 叶楹看着她的背影,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就见她转身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大黄面沉如水,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锁定了叶楹。叶楹却兴致盎然地看着她,随着她的靠近,笑容逐渐变深。 两个人各怀鬼胎,直到大黄走到床前,垂头看叶楹。 屋里的灯也没开,只有窗外院中的灯光透进来,给大黄的身影蒙上一层暧昧的光。 她开口,语气沉沉:“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随着这句话,大黄抬手,慢慢解开自己的领扣。 叶楹缓缓地改变姿势,双手向后撑,上身后仰,抬头玩味地看她。 修长手指解开了一颗又一颗的扣子,逐渐展露出漂亮紧实的肌肉线条。胸肌的沟壑,腹肌的轮廓,都被昏暗的光线蒙上一层极具诱惑的滤镜。 “大黄”脱掉上衣,眼神像是浓稠的夜色。 叶楹的眼神很缓慢地从他的深邃双眸滑到高挺的鼻梁,再沿着鼻梁向下,于润泽的嘴唇上停留一瞬。 然后是喉结,锁骨,宽阔胸膛,然后是腹肌。 最后是两条若隐若现的漂亮人鱼线,埋入长裤之中。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大黄”的喉结滚动几下,忽然觉得有些热。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希望叶楹是什么反应。 他希望她会被吸引,但一想到自己顶的是大黄的身份,又觉得妒火中烧。 就在一片复杂的心绪中,叶楹轻轻地笑了。 她慢条斯理地说:“大黄,看来你是把规矩忘了——我什么时候允许你进我房间了?” 披着“大黄”皮的山神眼睛微微一亮。 叶楹抬眼,眼神凉凉地看着他:“就像上次一样罚你好了。” “去,到门外跪搓衣板吧。” 山神隐约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这,他是能肯定叶楹跟那只黄鼠狼没发生过什么,可听她亲口说出来,自然心里更高兴了。 但倒也不必—— 可惜他的抗拒注定是苍白无力的。 干了一天活疲惫归来的佘落一进主院,就被主屋门口跪着的黑影吓得浑身一抖。 只见院内温柔的景观灯下,伟大的山神大人脊背挺直,乖乖地跪在搓衣板上,面朝着紧闭的门。 他当即魂飞魄散,冲过去拉山神:“大人,她怎么能——” 山神却悄声回答:“她以为我是大黄,不知道是我。” 顿了顿,又一脸温柔地看着眼前门板:“要是知道的话,她不会舍得的。”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了叶楹的歌声。 “太阳落下山~秋虫儿闹声喧。” “日思夜想的狼哥哥,跪在了我的门前~~” 佘落:“……” 不,她显然已经知道了好吗! 第109章 富婆好闲,歌舞翩翩 听说蛇可以随着音……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这就是这几天下来, 佘落和白楚深切认识到的。 此刻他们正跪坐在仙庙大殿,阴着脸,看着躺在三万岁怀里呼呼大睡的黄鼠狼。 大黄在掉包计划执行的时候就被山神丢到了山界, 三万岁一向是慈爱地庇护幼崽们,当然是承担起照顾她的职责。 说起来, 大黄年纪跟三个狐团子差不多。她也是走了狗屎运,本来以她那点微薄修行, 是没法进仙庙的。 佘落把眼神从大黄身上收回,对三万岁抱怨:“您劝劝山神大人吧。” 怎么说也是跟了山神最久的大护法,能不能让他别再糟践自己了。 就在刚才, 他们还目睹了一出可怕的戏码。 叶楹早上吃饭时, 状似不经意问:“好大儿, 你这两天不对劲啊。以前都格外粘人会撒娇, 怎么现在这么疏远?” 山神大人真的把这句话当回事了, 研究了一天,决定堵住ooc的漏洞。 于是中午,他在叶楹门前平地假摔。 “哎呀, 我跌倒了。” 风轻云淡的山神大人盘腿坐在叶楹门口, 脸上爬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要亲亲才能起来。” 叶楹:“……” 想折磨他,没想到折磨到了自己。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山神艰难挤出的撒娇表情,极想回答一句——你爹没倒, 就在你眼前站着呢。 围观了一切的佘落从震惊的回忆中醒来,简直声泪俱下:“太奶奶!” 救救这片苍山吧! 他的粉丝滤镜快要掉光了啊! 三万岁斜倚在榻上, 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摸在大黄肚皮的软毛。 她沉思一会,觉得的确不能再放任山神失智下去:“说起来,大人也复苏有一阵子了。” 三万岁眼神柔和:“该是时候选新的护法了。” 当晚,三万岁上门请山神时, 叶楹没有任何意外。 说起来,山神好歹是神明,在这里胡闹了一个多礼拜,已经很咸鱼了。 三万岁还是一派温婉,坐在堂屋还在感慨:“几个月前,我就是坐在这里见了你第一面。” -- 第203页 叶楹也笑。 她知道三万岁说的是黄羲泽娶她的那一晚,脸色柔和,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依然不接受自己早已穿帮、乖乖坐在下首的山神大人。 两人寒暄一阵,提到了选护法的事。 叶楹抬眼淡淡看山神,嘴里附和三万岁:“也该回去干点正事了。” 佘落和白楚坐在三万岁那一侧,大约是太奶奶在场,总算硬气了点。 本来如临大敌,怕叶楹不依不饶不放人,听她这么痛快地答应,终于松了口气。 可叶楹下一句就给他们气得肺管子生疼:“反正那块原石已经切了,保守估价都要十三个亿。我这人大人有大量,就不用他们赔那八千万了。” 佘落白楚:“……” 你不早说?! 两个人内心咆哮,人都使唤得快废才想起来说,这叫大人有大量?! 叶楹看了看俩人脸上不忿,嫌弃地“啧”一声:“不是我说啊,太奶奶你要是再选护法,可得好好调理调理。” 她优雅放下手中茶盏:“你看看这两个,一个白仙家主,一个柳仙家主。干了一个礼拜的活而已,就一个两个病恹恹的,好像受了什么虐待。” 白楚无言向佘落递了个眼神——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人类了。 佘落面无表情——何止,我的心情很危险,我连人类的老公也开始有点讨厌了…… 山神到底还是知道轻重,虽然心里十分不舍,还是回了山界。 他一走,被替换了的大黄就被放了回来。 她抖抖嗖嗖,心惊胆战:“……为什么没人跟我说过他是山神?!” 完了,大黄生无可恋。 叶楹含笑抚她狗头:“别怕,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大黄想想也是,好歹是个神明,应该不会那么小家子气吧。 下一秒叶楹就来了个神转折:“顶多就给你穿穿小鞋,让你在各种山里混不下去而已。” 大黄:“……” 你说的那叫人话? 那边山神回了仙庙,垂着眼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 一张身份证,一张结婚证。 所谓贼不走空,山神回来也就把这两样顺了回来。 说起来,这大概是他跟人类世界最后的关联了。 不……真的是这样吗? 脑中闪回记忆片段,曾经借助黄瑜的口救助的那些人类脸上感恩戴德的表情,左家村人谈到他时的恭敬感激,左淮左渝,甚至大黑的亲近模样。 还有……她。 山神的记忆,是在千年前戛然而止的。那时候,他身负对人类的失望和愤怒。可再次醒来,断层的记忆随着灵魂的完整被填补,像是一张空白的画纸重新涂上油彩。 他看到了人类的善良,坚强,和……勇敢。 山神手指摩挲红底照片上的脸,眼神流露出温存的光。 不知什么时候,殿门前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 三万岁笑容柔和:“山神大人,关于护法的人选……” 第二天,叶楹一大早打开门,迎面就看到佘落的死人脸。 叶楹:“……” 她淡定招呼左姨:“左姨,下次再看到有蛇进屋,就可以抓起来煲蛇羹了。①” 左姨见状,板着脸朝向佘落:“这里是黄家老宅!你每天都在这里工作学习生活,要做一个有礼貌的蛇,如果你做不到滚出老宅或杀无赦!现在是休息时间,懂了吗?” 佘落:“……” 真是佘落平阳被人欺!!② 叶楹摆摆手,懒洋洋问:“干嘛?” 佘落皱眉:“灰三呢?” 说起来,似乎他们来的第二天灰三就不见了。 “闭关了。”叶楹简洁回答:“来干嘛,该不会对他产生感情了吧?” 我就是对他产生食欲也不会产生感情。佘落一脸木然:“七天之后,来山界。” 叶楹讶异挑眉,大惊小怪:“幺,我们这群小虾米,还有资格进山界呢?” 阴阳怪气的,成功让佘落额角暴起青筋。 我是说不让你进山界来着,你听了吗?! 还不是跟串门似的! 他硬邦邦丢下一句“你和灰三都得到场”就消失在了原地。 叶楹呲牙,吩咐左姨在门口撒盐送瘟神。 三天后,灰三和乔二归来,得到了这个消息。 灰三皱眉问她:“六奶奶要去吗?” “本来是不想去啦。”叶楹干脆回答:“我是人类,去山界有什么必要?” 她倒不是赌气。花花世界这么美好,干嘛要跑到鸟不拉屎的山里? 再说这阵子的富婆体验实在让人无所适从,因为太!闲!了! 做了社畜多年,叶楹已经不适应在家待着的日子了。她宣布:“我要找点事干,先投点钱盖点学校,搞个野生动物救助中心,再弄个流浪小动物收容救助站。” “可以弄基金会。”程菁抬起头:“到时候选一下侧重方向。” 左淮看她的眼神,不自觉问:“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一说这个,叶楹嘴咧得就合不上了。 她的原石……已经卖出去三分之一了。 “大人才做选择,我全都要。”叶楹嘿嘿笑了起来。 她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越有钱的人越容易赚钱了。有了八千万,直接翻倍赚了几个亿,简直不要太开心。 -- 第204页 灰三还记挂着她一开始说的话:“本来不想去?那意思还是要去赴约吗?” 叶楹神秘兮兮地笑了。 “当初我们是被佘落那货赶出来的,现在要请我们回去,当然得拿拿架子了。” 其实她心里也不是很笃定,但约定当日,在门外看到脸色阴沉的佘落,以及他身后的八抬大轿后,叶楹嘴角得意上扬。 看来……某些人的魂魄融合很顺利嘛。 佘落眼神阴恻恻,看向叶楹身后的大部队,差点气笑了:“你们这是要进山界野餐吗?” 叶楹笑得轻飘飘:“怎么了,都是熟人,除了我也没别的人类,有什么不行吗?” 她身后,灰三乔二并大黄,笑得十分变态。 佘落深吸一口气:“轿子就两个。” 叶楹探头往后看看:“没事,轿子这么大,这不也能挤下吗。” 佘落无法,只能顺了她的意。他点了点头,反正抬轿子的都是灌注了他修为的纸人,顶多就是重了点。 可四个人还站在原地不动,佘落挑眉,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叶楹笑出一口白牙:“没什么事,只是少了点仪式感。” 佘落看着她阴险笑容,心头不禁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他深吸一口气:“什么仪式感?” 佘落咬着牙根:“是要我为了把你们赶出去道歉吗?好,当时是我的错。请诸位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计前嫌配合工作。” “不是这样。”叶楹笑容扩大:“如此良辰美景,总觉得有歌舞相伴,才更让人想要摆驾仙境呢。” 说着,她不知道从哪掏出个笛子,真诚看向佘落:“我看印度的蛇都会随音乐起舞,想我种花家泱泱大国,佘家主的舞技一定更加超群吧。” 佘落:“……” 真想拿个冰激凌勺挖一挖你的小脑袋瓜,看看到底能不能挖满一个球! 第110章 仙庙大会,众仙心累 我突然有了一个大…… 佘落浑身僵硬, 面对眼前用心险恶的四人,他好想逃,却逃不掉。 甚至大黄掏出了手机, 笑容变态地点了摄像。 叶楹当然不会吹笛子,她是放了一首相当有异域风情的笛曲, 听着就一股咖喱味。 白楚站在山界前,看到那两顶巨大的红轿子穿入山界时, 忙迎了上去。 她急急走向佘落,举起ipad:“怎嚒這嚒9?” 佘落还是一张死人脸,白楚却敏锐地觉察到其下隐藏的一丝颓丧:“怎麽ㄋ?” 佘落没回答, 生无可恋地从她身边走过。 身后两个轿子里正传来妖里妖气的笑声, 抬轿子的纸人骤然脱力, 软趴趴地倒下, 轿子就泄愤般重重砸在了地上。 轿子里的嬉笑变成惊呼, 沉默两秒后又爆出声音更大的哄笑。 “急了,他急了……” 佘落木着个脸,就当没听见, 径直走了。 白楚一头雾水, 回头就见四个身影跌跌撞撞从轿子上下来。 叶楹还在笑,一边笑一边擦去眼角泪水。乔二从后面追上来,兴致勃勃地去抢她手机:“再让我看看, 再让我看看。” 大黄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几乎要笑背过气去。灰三提溜着她往前走——这货已经快瘫了。 白楚皱皱眉, 不是说只请叶楹和灰三吗?怎么拖家带口全来了? 不过想想慈善晚宴的事,嗯…… 看来拖家带口就是叶楹的风格。 叶楹终于收了笑,拍着胸口感叹:“没想到啊,看起来那么正常, 跳起舞就跟商场门口的气球人似的。” 白楚:“……” 你们到底对佘落做了什么! 为什么不给我也康康! 这次的山界没有了之前的大湖,变成黄羲泽挂掉之前那几次坐落在天坑的样子。 叶楹心里暗暗琢磨,看来带湖水的那个是节日庆典专用皮肤…… 她问白楚:“这次叫我们来是为了选护法的事?” 白楚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叶楹挑眉。 这三个仙家里,灰三的本事最大。但他似乎不是灰仙的家主吧? 说起来,她还没见过除了他们几个之外的灰仙。 他们这一支,乔二法力不行,灰四被驱逐。就算灰三很强,可这个背景……大概早就被排除在家主候选之外了。 边缘化的几个人,会被选为护法?不大可能吧。 至于大黄……叶楹眼角抽搐,那是山神的眼中钉。且不说这些,就她这微末修行,怎么可能会被选成护法? 瞎琢磨着,就进了仙庙。 叶楹被安排落座,懒洋洋地半趴在长案上。 每次她的出现都会引发一阵隐蔽骚动,这次也一样。 叶楹都习惯了这种备受瞩目的感觉,手撑头,百无聊赖。 忽然袖子被微微扯了扯,叶楹低头,就看到一个小萝莉正仰着水汪汪的琥珀色眼睛看着她。 萝莉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奶里奶气 问:“你是人类吗?” 叶楹一向对可爱的生物毫无抵抗力,看到她的样子,心都化了。 她放轻声音,含着笑意回答:“是啊。” 小萝莉嘟起水润的小嘴,惊叹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类呢。” 仙庙里的生活方式似乎很古风,不管是宴席还是开会,都是在大殿里铺上席子,放好垫子席地而坐。也就是因此,小萝莉才轻而易举地摸到了叶楹的头发。 -- 第205页 她肉乎乎的小手动作很轻,好像怕伤到叶楹似的。 叶楹被这么谨慎小心地对待,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这么小心的。” 萝莉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可妈妈说,人类很脆弱的。” 对于仙家来说,是这样啦。叶楹随意问:“你是一只小兔子吗?”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萝莉身后一条灰色的影子一甩。 叶楹笑容僵在脸上,心头涌起一缕不祥预感。 果然,就在她伸头去看那条粗长蓬松的尾巴时,萝莉天真的声音响起:“不是哦,我是狼哦。” 叶楹:“……” 这时,一个纤长的身影跑了过来,把小萝莉抱了起来,抱怨:“又乱跑!” 叶楹抬头看去,正跟眼角上挑的男人对视了。他看到叶楹,明显愣了愣,随即抱着萝莉坐了下来,问:“你是人类吗?” 叶楹:……似曾相识燕归来。 “她是!”小萝莉兴奋地展示自己刚得到的资讯:“哇,爸爸,我第一次见到人类耶,以前只听你们说过。” 说着,她一脸纯真地对叶楹说:“我爸爸说,他是族里最勇猛的狼。当年追我妈妈时,天天捕人给她吃……唔……” 男人一脸尴尬,捂住了坑爹孩子的嘴,对叶楹做口型:吹牛B的。 叶楹:“……” 这是什么血腥睡前读物,你这样大丈夫? 男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解释:“那时候经常被追捕围猎,所以……” 他叹口气,随即笑了笑:“好在后来被山界收容了,要不然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所以把对人类的怨恨都编成小作文了吗…… 叶楹心情复杂,看着眼前显然是公狼化身的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说:“其实这些年已经没什么偷猎的人了。国家管控很严,保护野生动物的力度很大。” “其实我也听说过。” 灰狼叹气:“可我们已经躲进山界几百年了,现在再让我们去人世……” 且不说以前种下的浓重阴影,就像是与世隔绝多年的人突然重返社会,根本不知道如何融入。 叶楹之前其实不理解为什么仙家们挖空心思想要化形成人,可真的化形了又不肯去人类社会,只在山里继续过以往的日子。 可看见灰狼爸爸和小萝莉,她大概明白了。也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仙家不喜欢人类,除了山神的原因,肯定也和过往的经历有关。 可是这样修行,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修行就是为了能够脱离畜生道,可一直在山里继续以前的生活,又怎么才能累积功德? 相比之下,那些出马仙就聪明很多。帮助人类排忧解难,就可以得到功德了。 叶楹也想叹气。看来一切都是因为人类而起,最终还是得归结到人类身上。 灰狼爸爸看到她脸上带上忧虑,却又突然说:“我知道你的事。” 他看着叶楹,明明原型是凶猛的猎食者,化作人后眉眼却很温柔:“你很了不起。” “为了保护同类,不顾自身的安危,独自对战凶祟。” 灰狼爸爸语气真诚:“你是个很厉害的人类。” 叶楹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挥了挥手,胡乱回答:“害,洒洒水啦。” 男人笑:“不光我这么想,其实他们中很多也因此对人类改观。明明那么弱小,却这么勇敢,他们也很佩服你。” 叶楹意外地抬眼,看向窃窃私语的仙家们。 还是有很多移开了视线,可也有一些,对她轻轻点头。 甚至还有人对她报以微笑——只是因为不太习惯,笑得龇牙咧嘴,有些狰狞。 叶楹:……好在告诉她这是他们的示好,不然她还以为这是要吃人呢。 很快灰狼父女打了招呼离开,去找孩子妈了。乔二蹭了过来,悄声:“不错啊,壮士。看来仙家们对你的评价有所改变。” 叶楹看着他,反问:“第一次来仙庙,什么感觉?” 乔二嘿嘿笑:“光宗耀祖。” 他们这一脉总算出息了点。 叶楹两眼放空,撑着下巴静默了一会,忽然开口:“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转向乔二:“对了,老鲶,我听说你特别有钱?” 乔二:……你想干什么,我为什么突然特别害怕?! 不多时,三万岁和佘落从两侧帘幕后走出,分立大殿两边。 这是一个信号——山神要出现了。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正襟危坐,叶楹也懒洋洋地从桌子上爬起来,但仍然像没骨头似的胎歪着。 佘落阴森森地投来一瞥,叶楹笑靥如花,手指在放在案上的手机敲了敲。 佘落神色一僵,恨恨移开视线。 花蛇狂舞的视频就在那个万恶之源之中,他被狠狠威胁到了。 山神出现时,第一眼就落在叶楹身上。 自从微信群里传开关于山神身份的猜测后,他与叶楹的关系也成了重点关注对象,引发了诸多猜测。 当下,敏锐的仙家们都悄悄用余光看向叶楹,空气中到处洋溢着吃瓜的氛围。 可叶楹云淡风轻,把这些视线照单全收。她表情很放松——本来嘛,仙家的大会,她一个人类有什么好紧张? 山神又不是她的上司。 -- 第206页 但对于仙家们来说,就不是这回事了。 叶楹看着他们噤若寒蝉的样子,突然有点get到了这种恐慌的来源。 就像你长年摸鱼,结果出差半年的老板突然回公司,还开了个大会来考察业绩…… 真是想想都要窒息。 这种窒息就在山神坐下、问出一个问题后达到了顶峰。 他问:“这千年来,大家对于山界的建设,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翻译过来就是:对公司发展有什么建议吗? 死亡问题,仙家们更是一片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响起:“我有。” 众仙先是松了口气,同时一起转向救了大家的出头鸟—— ——只见叶楹带着一抹懒散的笑意,举起手。 众仙:…… 怎么又是你?! 第111章 对鼠明抢,被迫上岗 乡亲们,听我说。…… 万众瞩目中, 叶楹淡然吐出一句话:“众所周知,我是个寡妇。” 众仙:“……” 不,我们不知道。 达咩啊!你是没事儿, 我们可还想活着呢啊!!! 山神的表情果然僵了一秒,随即皮笑肉不笑地示意她说下去。 “我是个很有钱的寡妇, 我老公死后给我留了好多钱。” 叶楹若无其事地继续,拍了拍身边的乔二:“而乔二……虽然是个咸鱼般的废柴灰仙, 但也是腰缠万贯,在人类世界混得风生水起。” 众人震惊地睁大双眼,视线在叶楹和乔二身上流连。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 乔二在众人眼神中看到了危险讯号, 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山神, 疯狂摆手:“不是, 不是!是叶小姐提议, 建立一个山界驻人世办事处,方便想要入世的仙家们快速适应人类的生活。” 这话一出,大殿里顿时一片哗然。 仙家们反应各异, 但大部分都是反对。他们根本不喜欢人类, 也没有想融入人类社会的意思。这种趋向要与人类和平共存,甚至共同生活的提议,让他们完全不能接受。 其实这才是仙家的主流意见。这么多年来, 会亲近人类的、比较出名的仙家也就黄羲泽、乔二这一支,以及三万岁那一支——包括胡风远胡风遥兄弟。 而就算是胡风远, 也是某次偶然去人世一遭,遇到了自己的命星之后才走入了人类社会。 当然也有仙家出马,在世间寻找自己的弟子。但那些在仙家群体中,还是少数。 可有些仙家倒是跃跃欲试。 他们大多年轻, 没经历过千年之前的山神陨灭。 倒不是向往人类社会,主要是向往出马仙们能够通过帮助人类赚取功德,提高修行的效率。 毕竟人类的烦恼太多了,需要帮助的也太多了。而他们有能力伸出援手,帮助后,天道也会给他们功德作为酬劳,双赢。 可族里的长辈或者高位者对人类充满敌意,他们一部分是被限制,也有一部分是和灰狼一样,对人类有阴影。就这么在山里一年一年的蹉跎着。 叶楹老神在在地看仙家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并不是压倒性的反对。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灵气衰微,靠野蛮生长,几千几万年都攒不下什么修为,更别提脱离畜生道了。 于是她站起身,清清嗓子:“乡亲们,听我说。” 也不知道是因为如像灰狼所说,仙家们现在对她另眼相看,还是因为山神大人,仙家们想给她个面子。一时之间,议论声真的小了下去。 叶楹看场面控制住了,才开了口:“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有顾虑。” “你们对人类的观感不佳,我没法管,也管不了。我只想打造一个仙家们的庇护所,保护有勇气踏出山界的仙家们,为他们在灵气枯竭的世界里,开辟一条继续修行之路。” 叶楹眨眨眼:“曾经……有人努力想要弥补自己的错误,平衡人类和仙家的关系。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人类,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 她食指和拇指圈起,做了个钱的手势:“我觉得,这才是几百年来,他积累了这么多财富的意义。”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并没有抬头去看山神,他的手指却悄无声息地握紧了。 叶楹神情平静,她身边的乔二却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霍然起身。 众仙正沉浸在叶楹的诚恳剖白中,见状纷纷看向他。 乔二迎着无数视线,心砰砰的跳。 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激动。 叶楹刚对他提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是拒绝的——他是有钱,但从没想过做慈善之类。 可被赶鸭子上架后,他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赚这么多钱,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了养活弟弟们?可弟弟们并不需要那么奢华的生活。 而他自己需要吗? 他是仙家,人类的货币对他就那么重要吗?这些年用修行的时间赚钱,又得到了什么呢? 仙庙的门都摸不到,有些地位的仙家们聊起他们这一支,语气都是半调侃半嘲讽。 所以他倾力培养灰三和灰四,逼着他们好好修行,寄予厚望,希望他们能出人头地。 可最后,逼得灰四反而叛逆,走上歪路,最终被赶出山界。 从此,他更加抬不起头来。甚至优秀的三弟,也被连累得被人瞧不起。 -- 第207页 后来灰三也离开了,他更加沉迷于赚钱这项本来对仙家没多少意义的事业。 本来就是——仙家的目标是脱离畜生道,甚至脱离轮回,成为更高维度的存在。 钱,可买不到这些。 仙家们有时会感叹人类逐利,却看不清人生的真实意义。一切都是那么短暂,这些身外之物抓在手里,只是负累。 可乔二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盲目机械度日,修为毫无寸进。 于是仙家们更加瞧不起他了。 他在人间无穷无尽地赚钱,再花出去。纸醉金迷、不知朝夕,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庸庸碌碌地浪费着来之不易的修行机会。 可本来,能从蒙昧的动物修成人身,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 直到仔细思索叶楹的提议,他才终于感觉摸到了一些鼠生方向。 这些钱对他是没有意义的,但他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帮助人类,或者帮助自己的同类们。 百年来迷雾缭绕的大脑醍醐灌顶,猛醒的冲击以及第一次进仙庙的激动使他反而哑然。 被这么众星捧月(并不),要不是他是个仙家,他都觉得自己高血压要犯了。 在众仙的视角中,他一张胖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大像铜铃,两撇鲶鱼胡子还一翘一翘,终于憋出了一句:“……俺也一样!” 众仙:“……” 还以为会是什么有建设性的发言,这位咸鱼灰仙果然名不虚传。 议论声明显大了起来,却不全是激烈的反驳了。反而有很多细微的声音,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在讨论走入人间界的可行性。 叶楹没再看他们,反而静静转身,看向高坐神座的山神。 她知道他会同意的,因为是他。 是融合为一的魂魄,是历经沧桑却依然慈悲的神明,也是毒舌却善良的黄大仙。 黄羲泽迎向她的视线,双眸如星,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温柔。 他不用说什么,她就明白。而反过来也一样。 他们是命中注定。 叶楹凝望他半晌,猛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 黄羲泽:“……” 得,还没消气呢。 山神淡淡地轻咳一声,议论声立刻静了下去。 仙家们垂眸敛目,准备聆听神谕。不管怎么说,山神的决定才是决定他们态度的根本因素。 他是他们的庇护者,是他们头顶的保护伞,是他们的神明。 神明声线清冷,只淡淡说了一个字:“准。” 叶楹:“……” 准个P,好像我成给你汇报的了。 但是大庭广众又不能不给他面子,叶楹剜了他一眼,又坐下了。 黄羲泽隐去唇角笑意,问:“还有吗?” “山神大人,我有一事。” 三万岁语气轻柔,带着一贯的温和:“您走后,五大护法有的云游,有的隐世不出,闭关修炼。千年之间,已经踪迹杳然。” “我认为,现在应该选出新的护法,协助您守护山界。” 众仙神色一振——终于说到正题了! 与他们相反,叶楹懒散了下去。 从这段开始,就跟她没关系了。也好,她现在也算是有事做了。 毕竟当了二十八年的工作狂,突然被巨大的财富砸中,人生三大幸事虽然只中了一项死老公,可却一步到位地把她送上了人生巅峰。 但这米虫生活还真是让人不习惯,主要是抠惯了,突然让她开始挥霍,反而把人整不会了。 现在可算让她找到了一项事业。除了仙家这边,程菁那边也开始准备成立基金会的事宜。 叶楹为自己感动流泪,这就是穷人的义气吗,好不容易暴富了,只想去跟其他穷友有福同享…… 正在走神,忽然听到了上首山神的声音:“……好吗,叶楹?” “啊?”叶楹没回过神,傻愣愣下意识回答:“好啊。” 众仙顿时一片嘈杂! 佘落第一个皱眉看向山神,语气恭敬却不赞同:“可是,她是人类啊!” “有目共睹,她的实力是黄仙中最顶尖的。” 山神黄羲泽语气平静:“而且刚才她的提议,也只能由护法级别的仙家来做。你还能找出第二个既了解人世,又修为够格的仙家吗?” 佘落急忙反驳:“可她不是仙家啊!” “佘落。”三万岁柔柔反驳:“叶小姐身上的确实是黄仙仙力,并不算坏了规矩。” 可是她压根不是黄鼠狼啊!! 难道要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 佘落整个人都木了,可心知山神和三万岁已经打定主意,最终也只能认下。 只是他阴森森地又瞥了叶楹一眼——这货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可惜叶楹对他的敌意视线完全无视,她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消化着刚才听到的话。 什么鬼?! 她成护法了?! 好好的富贵闲人不让她当,天杀的黄鼠狼子到底让她强制上岗了?! 第112章 狂蜂浪蝶,赶之不绝 耶斯莫拉!…… 叶楹从办公室出来, 穿过走廊,迎面走来几个俊男靓女。 打头的兴高采烈对她挥手:“叶护法!” 叶楹眼睛一眯,嘴快的小仙家被身后小伙伴一扯, 快速改口:“——叶小姐。” -- 第208页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这“护法”是赶鸭子上架, 对此很有怨气,一般都不当面这样叫她。 叶楹这才露出核善的笑容:“去实习啊?” “对, 他们去胡二爷的经纪公司。” 回答的还是打头的清秀小仙家,他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去乔三爷那里。” 叶楹:“……” 她看了看这个组成复杂的小团体, 不是虎就是豹, 妥妥一群凶残食肉动物。 而这小团体之首, 也是这个打头的, 是一只兔仙。 她从牙缝挤出违心的鼓励:“加油。” 兔仙少年“嚯嚯”地做出几个拳击动作, 随着动作衣摆微微翻起,露出漂亮劲瘦的腰腹肌肉,中二却不让人讨厌。 他眼睛晶亮:“叶小姐, 你看着吧, 我是要成为拳王的男人。” 叶楹:……这到底是什么世道,这群豺狼虎豹仙去胡风遥那里成团当爱豆,兔仙羊仙倒是想去灰三那里当拳手。 所以说, 印象不能太刻板啊!不能脸谱化啊!听到了没有,作者! 作者:……尼玛, 这些不刻板的难道就不是我写的吗?! 兔仙发出这少年漫画般的中二发言后,忽然身后一群伙伴却突然挤眉弄眼地推搡了起来。 叶楹:“?” 兔仙的小脸慢慢红了,他没理会身后伙伴们的胡闹,垂着长长眼睫,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个……叶小姐,等我真的成了职业拳手,你能来看我比赛吗?” “当然了。” 叶楹笑得慈祥,感叹:“时间真快……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搞不清楚自己是公是母,结果哭唧唧地来找我,说你怀孕了……” 那件事给了叶楹极大冲击,她原本以为只有母兔子会假怀孕,想不到…… 这黑历史一提起来,兔仙羞红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满脸难以置信的羞耻,盯着叶楹看了几秒,大叫一声,捂脸跑了。 他的小伙伴忙追上去安慰。 叶楹笑得一脸纯真无害,其实内心已经恶魔大笑了。 她悠闲地又往前走了几步,透过门上的玻璃观察里面的上课情景。 今天上课的是大黄,正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在山神的神威之下,她获得了重新调整外表的机会。可出乎意料,大黄说她蛮喜欢黄羲泽这外表的,并不想改。 但山神岂能如她所愿,借着她的话钻了空子——就像是当初“瑶瑶”看起来就像是胡风遥的性转版一样,大黄也成了黄羲泽的性转版。 她现在看起来还是和黄羲泽七八成相似,但身形和骨相都是女性的样子。 山神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没那么碍眼了! 此刻,面容精致的女人顶着浅棕色的短发,敲着白板:“来,念出来!” “耶斯莫拉!” “对,耶斯莫拉!”大黄一脸严肃,解释:“意思是,指心情非常兴奋,兴奋到嘶哈嘶哈的地步!” 叶楹:……这都是什么语言,你在说什么鬼话?! “想要融入人类社会,就一定要熟悉他们的语言,不能2G冲浪。”大黄义正言辞:“希望诸位都能勤奋学习,保持站在潮流第一线!” 叶楹:“……” 我想先让你下线。 她无语地离开教室后门,走到走廊尽头的休息室。 乔二今天带着一部分仙家去实地参观人类社会了,她忙了大半天,只这会儿才稍微得了点闲。 一想到害她到这般田地的某人,叶楹愤恨:“md黄羲泽,钱也不给一分,还要我倒贴。以前上班的时候都没这么996……” 说起来就来气,这个月有一年一度的山界大会。作为重点示范单位,她和乔二忙得脚打后脑勺。 不行,必须再多聘用几个仙家才行。叶楹板着脸往休息室里的床上爬,爬到一半突然身体僵住。 她沉默几秒,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被子下凸起的人形。 见她半天不动,那人形终于自觉地、缓缓地拉下蒙在脸上的被子。 叶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人。 身下的人无辜地看着她。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抱住叶楹,就被她手疾眼快地用手按住被子两边,牢牢把人禁锢在里面。 被强行束缚的人不高兴了,委屈巴巴:“楹姐。” 叶楹也深吸一口气,怒骂:“你有病啊?!” 俊朗的青年神色小心翼翼:“我想……给你一个惊喜来着。” 叶楹:“……” 你给我翻译翻译,什么他妈的,是他妈的,惊喜?! 她跳下床,阴着脸掏手机:“我现在就给佘落打电话,让他好好管管他家的人。” 身材高大的青年斜靠床头,凝成一线的眼睛显得懒洋洋的:“我是蟒仙,又不归他管。” 说着,他又不怎么开心地问:“楹姐,我知道你曾经是山神转生时的命星。可都过去三年了,这三年里,你不也不怎么搭理他吗?” 叶楹对他龇牙一笑:“家住海边啊,管这么宽?” 她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靠在床对面的桌前:“我是不搭理他。但是……” 叶楹微微摆了摆头,颈间小金坠子闪闪发亮:“你看我摘下来过这个吗?” 这话问得蟒仙呆了一瞬。他当然认得那个,怕是整个山界没人不知道,那是山神转生时期送给她的信物。 -- 第209页 的确…… 虽然她作为山界里唯一的人类,却从来没给过山神面子。 可自从被封为大护法后,不仅工作兢兢业业不说,的确……也没和其他人在一起过。 他也在“相亲相爱一家仙”的微信群里,偶尔也能听到八卦说,叶楹一直也没去办理离婚——从人类的法律上,他们也还是夫妻的。 其实在很多仙家眼中,她就是山神夫人,只不过两个人闹了一场持续比较久的别扭而已。 “我就是不服气。” 蟒仙的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赌气:“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可是山界里最好看的蟒了。而且山神岁数太大了,我好歹比他年轻能干吧?” 叶楹:……嘶,刚才是不是有一辆车从她脸上压过去了? 她无言捂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刚才是不是说,佘落管不了你?” “倒也……”青年挠了挠微卷的头发,话没说完,身后就出现了一个漆黑的身影。 佘落面无表情,伸手轻轻松松把身高快两米的壮硕青年从床上提溜了起来。 蟒仙青年吓了一大跳,像个出水王八似的扭动身体回头看,等跟那张死人脸对视时,陷入了沉默。 叶楹优雅地摊了摊手:“辛苦佘护法。” “你也是护法,” 佘落脸色阴森,回答:“就不能自己把人丢出去?” 老子是你养的狗吗? 叶楹装模作样地叹气,撩了下刘海:“本护法是文职,工作又忙,不像佘护法这么无所事事啊。” 佘落脸色更阴沉。他发现,只要面对这个女人,他就始终无法像平时那样淡定。 被雪白肌肤衬得格外漆黑的眼珠一转,落在床上。 佘落一边讥笑,一边伸出空余的那只手去扯被子:“是很忙。这床上,抓走一个居然还有一个——” 接着,他就对上了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山神大人像是个木乃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躺在床上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在场三人:“……” 叶楹和蟒仙是压根没感觉到他的气息——毕竟山神若是想隐匿气息,谁都发现不了。 哪怕床上的凸起明显,也像是从众人的视野里被抹去了一般。 而他方才听到叶楹的话语,心绪波动下,才被佘落捕捉到了存在。 可佘落也没想到,这床上躺着的居然是山神啊?! 一时间,场面非常尴尬。 佘落都石化了,大脑飞速运转。 抓到自己顶头上司向自己同事自荐枕席怎么破?!急,在线等。 无奈的是,没怎么经历过人类社会职场情商考验的佘落最终大脑死机,宣布放弃。 他默默地,默默地,又把那被子盖回了山神脸上。 叶楹:“……” 绝绝子,你就是某音上职场情商课卖1988元的大师吧?! 好想问他那个经典问题——如果他是个酒店服务员,看到女客人在洗澡要怎么说。 有的人回答:“对不起,女士。” 有的人回答:“对不起,先生。” 有的人回答:“对不起了,女士!” 而佘落…… 看样子,大概率是会默默扯下浴巾,盖在客人头上。 “噗……”叶楹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佘落面如死水地看了眼叶楹,一句话没说,提着噤若寒蝉的蟒仙消失在了原地。 叶楹靠在桌前,很想点个烟,但最终因为不会抽,放弃了。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开口:“滚出来。不然我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 其实她内心也是崩溃的。 想不到黄羲泽这货,堂堂一个山神,居然还没放弃爬床这个歪点子。 更想不到的是,居然有人跟他想到一块了。 叶楹面无表情,看着神色淡然从床上爬起来的男人,突然无比怀念三年前还没彻底融合魂魄的纯真山神。 和那个原始纯净版的山神比起来,黄羲泽这脸皮厚得简直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自从她成了护法、在仙庙二层有了自己的房间后,微信群里就开始充斥着各种八卦。 比如山神大人又被叶护法从房间里扔出去啦。 比如猫姥姥跑到仙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状,说有人拐了她的金孙。结果查到最后,发现是山神大人把人家当流浪小猫送去讨好叶护法啦。 对此事,山神也很无辜——他明明按照古礼从猫妈妈那里聘来小狸奴,想博红颜一笑而已。 他怎么知道那个“猫妈妈”其实是个拐子?!为了两箱猫条,居然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这三年来,黄羲泽真是隔三差五整点花活儿。充分且生动地做到了“勇敢狼狼,不怕困难”。 这老东西贼着呢,绝口不提那些哄人的土味情话,让她根本没有怒怼他的机会。 叶楹无语地扶额。 黄羲泽走到她眼前,双眼盈着笑意,手指轻轻触到她颈间的坠子:“为什么不摘下来?” 叶楹看着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可恶,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抬起下巴,突然展开一个花一样美丽的笑容:“今天就摘。” 第113章 施法打断,牛肉面面 我们还有很久、很…… 黄羲泽的手指微微一顿, 抬了眼,眼神沉沉地望着她。 -- 第210页 叶楹却没搭理他突然低落的心情:“送你个宝贝。” 黄羲泽皱眉:“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送他礼物?本来这是好事,他甚至应该受宠若惊。 可联系到她刚才的话, 山神大人又不确定了。 叶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边递过去边随口问:“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山神心中拉响警报。 这三年来, 两个人初遇纪念日和结婚纪念日(正好同一天)以及叶楹的生日,他可是铭记在心, 没有一次忘记或是没准备礼物——虽然每次都得到一句不以为然的“谢了啊”。 甚至岳父岳母的生日,以及父亲节、母亲节等的祝福和礼物都没落下过。 那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实在想不出来啊!! 这简直是所有已婚男人的噩梦——“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表情古井无波,其实浑身僵硬。 叶楹抬眼, 微微勾了勾嘴唇:“今天是我当寡妇的第一千天纪念日哦。” 黄羲泽:“……” 他无言抬起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真好。” 也就是纪念他死了一千天呗? 话说为什么要在这一天纪念啊?! 叶楹把盒子塞到他手里, 转身撩起头发:“打开, 给我戴上。” 黄羲泽:……等等, 不是说送我的吗?为什么是你戴? 但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默默地打开盒子。 盒子一打开,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他认识这块翡翠——虽然他不懂珠宝,但这种灵气…… 就是当初她在湾商慈善拍卖会拍下的那块原石。 这几年他从没见过她佩戴玉石, 甚至连珠宝饰品也很少戴。他还以为这块原石已经化整为零卖掉了。 没想到, 她还雕了这么个小玩意儿。 黄羲泽把那翠绿的一汪翡翠托在手上,看清它的样子。 耳朵圆圆,脖子修长, 绿莹莹的一只翡翠小黄鼠狼乖巧地坐在手心。 黄羲泽愣了几秒,忽地笑出声。 “笑个屁。”叶楹脸上也有些发热, 故作凶狠地命令:“给我戴上。” “真要把这个摘下来?”他手指点了点叶楹后颈上,小钱袋的搭扣。 “麻溜儿的。” 也许是小黄鼠狼的安抚,黄羲泽对她要摘下钱袋子的郁闷削弱不少。但他还是捏着小金袋子,有些委屈:“那我收回了?” 叶楹放下头发转身, 丢过去一个眼刀:“做梦呢,送人的还要收回去?” 她从黄羲泽手中抢过小钱袋子,把坠子拆下来,往小翡翠鼠狼举起的小爪子里一塞。 黄羲泽这才注意到,这小黄鼠狼的爪子和前胸圈成了一个圆槽。钱袋子放进去严丝合缝,居然就这么嵌在了里面。 叶楹无视他的眼神,整理好项链,满意地在镜子里欣赏自己的新佩饰——这坠子找的是国内著名的玉雕大师,出了好几个版的设计稿才让她满意。 果然手艺不错。 这种精细的雕工,堪称艺术品,也算没白花那笔让她肉疼的雕刻费…… 山神大人看她心情好,斗胆问:“不是送我的吗?” 叶楹瞥了他一眼,大发善心:“你的在桌上。” 山神大人闻言,喜滋滋地顺着她眼神往桌上看去。 ……一个透明小塑料袋,里面很随意地放着一枚绿油油的小指环。 黄羲泽:“……” 这差别也忒大了。 叶楹眼神危险横了过来:“不满意?” “那不能。” 山神大人光速打开袋子,把指环往无名指上套。 结果没套进去。 黄羲泽看着卡在第二个指节的指环,沉默几秒取下,套上了尾指。 嗯,这回套上去了,挺合适。 山神大人语气弱弱的:“……怎么这么小啊。” “定做坠子后,人家用边角料顺手做的,算是赠品。”叶楹随意回答:“按我的尺码,你戴当然小。” 她看着他的表情,语气凉凉:“不喜欢还我。” “喜欢。”黄羲泽求生欲满格,低头看着戒指上雕出叶子状的暗纹,珍惜地摸了摸。 叶楹语气平静地问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护法也算是神职了吗?” “嗯。”山神大人无比稀罕地把玩尾指上老婆送的一抹绿,回答完忽然顿住。 过了两秒他才抬头看向叶楹,她神色淡淡:“既然有神职,我是不是也变得超长待机了?” 像仙家们一样,长生不老。不…… 如果说黄羲泽希望她长长久久陪伴自己,那她的寿命恐怕还要长。虽然不至于和山神平齐,但也不是不可能。 “这三年来,我的相貌没有变多少。这其实倒也正常……” 叶楹转向镜子,没什么情绪地说:“可我好像比三年前还逆生长了。” 这就是她产生推测的原因,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护法这个职位,还是因为黄羲泽给她的法力。 所以她今天才要试探,而看到黄羲泽的神情她更加确定,护法这个职位真的会带来某些变化。 “不是。” 黄羲泽低沉动人的声音响起,叶楹回头看他。 男人垂眸,与她对视:“我从没想过越过你的意愿去替你做什么决定。” “本来也想告诉你的——成为护法,并不能是强行使你长生不老,你依然有选择。可以选择拥有长生,也可以选择像普通人类一样,和亲朋好友相伴老去。” -- 第211页 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眷恋而珍惜地把她的鬓发别到耳后:“我说过,很早之前我就说过——你是自由的,你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的。” 叶楹看着他,恍惚想起很久之前,他出车祸住院时,她曾经纠结要不要入命。 那时候她觉得他对她是豁出命的好,但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那时候,在病房,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不会逼迫你。你是自由的,你永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 不论接受,或是拒绝。 现在的他,也把长生之路放在了她眼前。但却没有逼迫,或是隐瞒着,让她直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他真的给了她选择,并尊重她的决定。 叶楹定定看着他,眼神沉浮。 反而是黄羲泽看到她这样,笑了起来。他捏了捏叶楹的脸:“不需要这种表情。就算你选择只和我相伴几十年,我也会在往后无尽的轮回中找到你。” 他眼神温柔,沉着点点萤火:“万一哪一世,你就改变主意了呢?” 叶楹抿了抿嘴唇,看着他深绿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黄羲泽看着恋人怔怔的样子,慢慢敛了笑意,眼波深沉却潋滟,温柔又汹涌。 他垂下眼睫,捧着她脸颊的手指微微发烫,不受控制地轻轻将她拉向自己。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恋慕的,沉迷的人,他的那一颗星星。 叶楹温柔地顺从了他的渴望,带着宠溺和纵容,任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 这个吻小心翼翼的,黄羲泽的眼睫微微颤动,像是怕惊醒一场美梦。可当魂牵梦萦的气息在鼻端缭绕,他终于还是顺应本能,加深了这个吻。 两个人上一次的吻还是在三年前。那次的吻带着血腥气息,饱含怒意,毫无怜惜。明明是最亲密的举动,却被叶楹野蛮地演变成一场撕扯。 那时的她沉浸在无能为力和失去的痛苦中,以及对黄羲泽劫后余生的庆幸里。 但这种庆幸,反而更催生出了愧疚,让她更无法释怀。 那一夜的回忆,对于叶楹来说,相比起暧昧的纠缠,更像是一场狂风骤雨的情绪宣泄。 而直到三年之后的现在,她才终于可以好好品尝恋人失而复得的幸福和喜悦。 唇舌的纠缠逐渐从温情脉脉转为炽热激烈。 恋人的呼吸、气味、声音都成了点燃一切的星星之火。肌肤升温,眼神迷离,两个人的气息交织,拥抱和碰触都变得无比火热。 黄羲泽的唇退开一点,近距离看着眼前的女人。叶楹头发微乱,皮肤下透出微红,一向不爱涂口红的淡色嘴唇被他的吮吻染上殷红的水泽。 她眼神湿漉漉的,略微失焦地看着黄羲泽。 清心寡欲的山神大人眼底幽暗,仿佛复苏后失去的侵略性又再度回到了身上。他再度低头,这次的吻凶狠如疾风暴雨,双手轻轻松松将女人纤瘦的身体托了起来。 叶楹被突然的失重吓了一跳,双手立刻抱上了他修长的脖颈。两人身体相贴,像是燃起滔天大火。黄羲泽一只手托着叶楹,一只手沿着恋人的曲线向上,带了些霸道地按在她的后颈,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可叶楹挣扎了起来,她的嘴唇错开,气喘吁吁地在他耳边小声说:“去……床上。” 这句话彻底灼烧了山神大人的最后一丝理智。 身体陷入柔软床铺的瞬间,霸道又充满占有欲的吻就落了下来。叶楹微微战栗着承受一切。 那不是害怕,而是来自生命本源的悸动。 在理智被吞没的瞬间,她模糊地想,啊,原来它还在。 命星的牵引……一直都在。 就算黄羲泽变成了山神,就算她一直刻意忽略,可那种灵魂最深处的牵连,也一直都在。 她和他是相连的,那是一种斩不断的羁绊,是—— 定数。 叶楹意识模糊地抬起手,顺应本能从男人散开的衣领伸进去,把已经解开的衬衫从那具健硕漂亮的躯体上剥去。 她渴望他,就如他渴望她一样。所以她不羞于索取,也不吝惜回报。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敲响! “咣咣咣”三声巨响,床上的两个人瞬间凝固。 门外响起一道天真的声音:“咦?叶小姐没在吗?” 是当初的狼仙萝莉。一道紧张的女声紧跟着响起:“大概是没在,走,妈妈带你去吃肯德基。” 叶楹后来知道,狼仙妈妈修行得相当不错。 这会,她恐怕是感知到了漏出休息室结界的细微山神气息。 一大一小两个狼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至消失,一直僵住的两个人才瞬间放松了。 黄羲泽的脸埋在叶楹的脖颈间,叶楹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两个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直到叶楹的肚子“咕噜”一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俩人又沉默两秒,然后忍不住一起笑出声。 黄羲泽手臂收紧,把叶楹搂在怀里,无奈感叹:“这次可不是我的问题。” 叶楹心知他说的是他做黄鼠狼期间,故意回避她入命的事情。 她笑着回手去抱他:“我饿了。” 黄羲泽下巴搁在她头顶,语气温柔:“去吃牛肉面吧。” “好。”一听说要去吃,叶楹来了精神,从他怀里挣脱,蹦起来整理衣服。 -- 第212页 夕阳从窗外洒落,叶楹的侧影蒙上一层光晕。她心情很不错地哼着歌,忽然警惕地转头看黄羲泽。 “这回不是骗我吧?”她警觉问。 黄羲泽笑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不是。”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 黄羲泽顶着太阳,在草丛里穿行。 左淮昨天兴高采烈地联系他,说命星终于找到了。 这货几乎喜极而泣,左家村几代人,只有他为六爷立了大功。 黄羲泽淡淡地应付几句。 他其实对命星这事儿没什么太大念想了。说白了,他命数的轨迹已经确定,只差这个命星来开启最后的一段路。 就算做了两百年心理建设,看到死亡近在眼前,谁的心情也不会太好。 但他还是得来。这是定数。 于是他化成原型,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在草丛里暗中观察。 站在那里的纤瘦身影正低着头,指甲狠戳手机,像是在泄愤。 ……嗯,衣服好土。 黄大仙在心里没什么情绪地点评一句,随即又往前走了走。花坛里的枯草在他皮毛上刮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被惊动了,倏然抬起头,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了! 四目相对,黄大仙猛地打了个哆嗦。 我去,这个是个什么玩意儿?! 眉如小新,眼像被打,两道卧蚕雪亮地趴在眼睛下方。本来眼睛就不小,被烟熏妆搞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黄大仙瞳孔地震——他的命星居然是如花吗?! 他真的不是个只看外表的肤浅黄鼠狼,可这也太辣眼睛了吧!!! 就在这时,如花居然向他走了过来! 黄羲泽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一步,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正戒备着,那女孩已经到了面前。她蹲下身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怎么会在这?你主人呢?” 她的眼睛像是揉碎了漫天的星星。 不知怎么,看到这个有些傻气的笑容,黄大仙忽然晕乎乎的。 他心想,其实这样也不赖。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