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少女为何如此》 第1页 [仙侠魔幻] 《魔教少女为何如此》作者:许姑娘【完结】 【文案】 所有人都以为陆秧秧遇到了一个甜到要命的绝世小嗲精。虽然这个名叫晏鹭词的少年本领不强,但他有这张惊艳绝伦的脸,还要什么其他的? 只有陆秧秧知道,这个小嗲精根本就是在装。 他身后邪气冲天,是个随手就能面不改色捏爆人心脏的大魔头! 为了自己心脏的平安,陆秧秧决定配合他演戏。 然而大魔头杀起人实在太疯,最后竟然还想要陆秧秧的命。 陆秧秧只好把他抓了起来,送到了正道至尊玄天盟。 她相信那位正道楷模的玄天盟主一定能除掉这个魔头。 可拍拍屁股走后,陆秧秧却出了问题。 她满脑子全是晏鹭词! 吃饭想他,做梦想他,想得吃不下睡不着,每天以泪洗面,萎靡得像是精气被抽干。 -【这是惑心术。中术者会疯狂迷恋上施术者,一时见不到他便会相思成疾,长时间不和他接触更会痛不欲生。】 -【怎么解?】 -【自然是要和他相见。越是与他在一起,你的症状就会越轻。反之,命不久矣。】 想起分开时晏鹭词毫无恐惧、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恶劣神采,陆秧秧扛起她的斧子,踏上了去找晏鹭词的路。 正道盟主屁用没有! 她一定要亲手砍了晏鹭词! 【爱好和平不爱打架、但莽起来没得怕、武力值超高魔教少女 【冷心冷肺漠视人命、看天看地看谁都不顺眼、心理扭曲病娇少年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仙侠修真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秧秧;晏鹭词┃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超可爱!一斧头把人劈两半! 立意:爱能治愈一切。 第1章 01 滚!都是你的错! 早春的三月末。树方抽芽。 陆秧秧正蹲在石阶边撒着粟米喂给鸟吃,几只雀鸟也不怕人地围着她,吃得摇头晃脑十分惬意,一人一群鸟,看起来一派祥和。 谁知突然就响起了这么一声怒骂,惊得雀鸟们扑翅四散,其中最小的一只雀鸟甚至晕了头,一头撞进了陆秧秧的怀里。 陆秧秧连忙伸出手,想把它托住,没想到被它胡乱扑腾的尖爪抓伤了手。陆秧秧疼得嘶了一声,伤了人的小雀竟然还毫无良心,恩将仇报,又啄了她一口才昂头飞走。 吹了吹指腹上的红痕,陆秧秧没有跟它计较。她朝发出声音的屋子望了眼,接着便低下头,把地上剩下的粟米一颗一颗往布袋里捡。 屋子的正座上坐着一位过分富态的盛装妇人。 刚才的那声怒骂就是她发出的。 事情呢,陆秧秧在屋外也听了个差不多,起因就是几日前,这位镇里富豪刘老爷的夫人丢了她最心爱的宠物,阿香 遍寻全府不见后,我马上叫人在镇子里贴满了高价悬赏的告示,甚至还找了不少奇人异士,想尽了各种办法,却还是没有它的消息!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担惊受怕,怕它在外面出了意外 就这样,刘夫人越说越担心,总觉得阿香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未等说完便忍不住哽咽起来。 偏偏这时,一名侍女端了热茶上前。 刘夫人一看,这不正是阿香跑丢时负责照看它的侍女吗?!顿时把气全冲着这侍女发了出来,骂着就摔了茶杯。 于是,便出现了陆秧秧被鸟抓伤的这一幕。 但屋内的一名男子见状,却不慌也不忙,全然像是没看到那个侍女仓皇跪在旁边的狼狈相。 他站起来道:夫人请放心,我们望峰门有一种符,名叫寻灵,专门用来寻物寻人,百试百灵,只要阿香还活着,找到它便是迟早的事。 男人就是今天被刘夫人请来寻找阿香的新奇人了。 他的五官还算端正,一身青色布袍干净得体,虽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说起话来的模样颇为让人信服,再加上他望峰门符师这样的身份,跟昨天那个满身破布铜环、咋咋呼呼发癫跳舞的野路子巫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泥里。 因此,刘夫人很快收起了眼泪,寄出厚望:如此便有劳先生了,若是能寻到阿香,我们刘府必有重谢! 刘府随便一个雕花珐琅华彩瓶上嵌着的宝石都有巴掌大,鲤鱼池子里更是被撒了大片的玛瑙石,虽然石头成色一般,但拿出一捧放到外面,也足够普通农户家一年的嚼用。 这样人家口中的重谢,让男人的笑容更加真诚了。 他道:不知夫人能否给件阿香平日里常用的物件,也方便我们找。 说罢,他扭头:阿秧! 随着他的扭头,屋子里的其他人这才发现,外面的院子里竟然候着一个少女。 看个子,人也就是十四五的年纪。同屋里的男人一样,她穿着身青色布袍,头发全拢了起来,用白布高高束在头顶,利落地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在她的头发上,总是有些卷卷的小碎毛不听话地翘起来,圆圆的小脸白莹莹的,像是只顿顿精粮、家养出来的小兔子,生得好看极了。 -- 第2页 可等再仔细看,却发现这少女虽然五官模样都长得极好,但眉眼低垂,一副很没存在感的样子,看久了,渐渐就变得丝毫不起眼了。 而这个不起眼的少女陆秧秧,此时正慢吞吞系着装粟米的布袋绳子,被人喊了也不着急,直到妥当地将小布袋系完装好,这才迈开步子往屋子里走。 屋子里,刘夫人的随身侍女也拿出了早已备好的一副画像和一盒子小玩意儿,一齐交给了男人。 画像中画了一位身材纤细的妙龄少女,臂弯间抱着一只幼小的小香猪。 盒子里则是七八个由藤条编成的镂空小球,都只有巴掌大小,看着精致,每个的藤条却都磨损出了粗糙的毛边。 男人看完画像,从小盒子里取出一个小球,随后便走到刚进屋的陆秧秧面前。 快。他低声命令道,再画一次你上次帮张员外找金丝雀的符。 陆秧秧听了便要解肩上的包袱。 但解到一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觑向男人:解师兄,教习还没准我出来卖符。 教习? 受到了违抗,解师兄的脸上忽然就染上了阴霾。 什么教习? 背对着屋里的夫人和侍女,他变脸般地换上了一副刻薄的嘴脸:我上次叫你画符,你怎么没拿教习出来与我顶嘴?别以为你在外门学了点皮毛、得了教习的两句夸奖就能上天了,别忘了,要不是我把你捡回来,你早就饿死在路边喂野狗了! 见他说得吐沫外喷、甚至还想动手拧她的胳膊教训她,陆秧秧马上就不想和他争辩了。她不着痕迹躲了一步,从包袱里拿出了毛笔、朱砂和黄符纸。 边拿她边问:这次找什么? 解师兄:小香猪。能抱在怀里的,也就你小臂长。 哦。 倒是比会飞的金丝雀好找。 东西备齐,陆秧秧的脸色肃然起来。她将符纸往藤球上卖力抹了两把,随后用毛笔使劲蘸饱朱砂,手臂一挥,啪地重重在符上落笔! 然而,别看她落笔前架势十足,简直带着雷霆万钧,下笔的瞬间,她的手腕就立刻软了,一张符写得歪七八扭跟坨蚯蚓似的,人更是神情萎靡,恍惚松散,仿佛精气神都快被抽干 解师兄却并不在意。 他转身走上前,殷切地向面露疑惑的夫人解释:夫人不必担心,符师写符就是如此,需得往符中灌输灵力才能让使符生效。有些符师为了写出张威力强大的符,那符师的面容都可能会老上好几岁。不过我这师妹写的寻灵符只是张低等的符,用不了多少灵力,最多耗费些心神,回去睡一觉、吃点好的养一养,也就没事了。 他的话将没怎么接触过玄门的刘夫人唬得不轻。 一听画了这个符还会损耗心神、得吃点好的养一养才行,她马上叫侍女去捧了盒新鲜的燕窝,请解师兄拿回去,让陆秧秧炖了补身子。 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说的刚才那番话,收到了不错的补品,解师兄心满意足,假意推辞一番便致谢收下。 至于会不会炖了它给陆秧秧补身子 呵。这种事,他解扒皮向来连想都不会想。 见陆秧秧搁了笔,他伸出两指,对着符纸大喝一声:起! 黄符应声浮起! 浮至半空,微弱的红色光丝从黄符的朱砂中细沙似的弥散出来,又瓜絮般慢慢向外飘散伸展,最终交缠汇结成股,延伸向了一个方向。 解师兄望着那道红线便走了出去。 陆秧秧收拾好东西,拎起包袱也跟了出去,脚步轻盈地哒哒哒小跑下石阶。 但脚跟刚一落地,她就想起她刚才可是费尽心力地写了一道符,心道不对,赶紧又萎靡了回去。 不过也并没有人留意她的不对劲,大家都被这空中的红线吸引了。 见此奇景,夫人在侍女的搀扶下起了身,也想跟上去。 但她的身体过于臃肿,低下头后视线被胸腹挡住,看不到脚下的路,下石阶时尤为艰难。 眼看要被那位解先生落下了,她连忙唤人:把我的辇抬来! 候在外面的家丁迅速让她乘了辇,一行人紧跟在了解先生身后。 跟着红线的指引,跨过了大半个刘府,众人走到了一排高耸的樟树前。 高树枝叶相连,遮天蔽日,伫立得直挺威严。 解师兄还未走近,不知为何就觉得这排樟树令人心畏,下意识便不想接近。 但刘夫人还在身后,他不能露怯,只能强压住不适,上前细看。 就在他整个人越过树间的刹那,他身后众人眼前的场景忽如迷雾散开般清晰了起来! 哎? 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侍女揉了揉眼睛。 姐姐,这树后面原来有道墙啊,我路过好多回,一次都没注意到。 在这些树后,的确是一面长墙。 可这里原来有这堵墙吗? 大侍女看着墙也面露怔容,怀疑地陷入了思考。 但她也不忘轻拍了一下小侍女训斥道:夫人面前,不许吵闹。 -- 第3页 可小侍女显然没把大侍女的话听进去。她新奇地晃着脑袋继续看墙,突然指向一处又出了声:有洞!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墙的一处还真开了一个洞。 下着辇的刘夫人惊得险些摔了:这洞是哪儿来的?! 她看向左右,可侍女和家丁们也同样面面相觑,谁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解师兄走到洞前:这个洞应该是被人从墙内向外砸开的,碎石块都落在外头。 他说着弯下腰,从洞口探了半个身子进去,可目所能及的全是半人多高的杂草,他只能伸手把厚重茂密的草叶拨开。 紧接着,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意外的神情。 他退身出来向刘夫人问道:这里面是个院子? 他本以为这面墙是刘府宅子的围墙,墙的外面就该是宅子外了,可没想到墙后面竟然封着一个单独的院子,而且看起来荒废许久。 听了解先生的问题,刘夫人的面容恍惚了片刻,后才迟迟地回想了起来。 这里原本是我们宅子的一片荒地,去年初春,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月份,我家老爷买下了这座宅子,看这片地的土壤还算肥沃,就想种些瓜果蔬菜,谁知大把的种子撒下去,过了大半年,竟没一颗发芽。 她越说越流畅:那时我刚嫁进来,不好过问这些,也只是听老爷提起过一两句,具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老爷请了不少能人来看,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便请了位望峰门的符师来,这才知道,原来这片土寸草不生,是因为这些土里曾经埋过不好的东西。后来那位符师把那不好的东西除掉了,但我们老爷也不愿再在这种不干不净的地上种吃的,便把这片地圈进了这座小院、盖了墙把它封住,就当府里没有这块地。时间久了,我也把这儿给忘了。 说完,她迫不及待问起了她真正关心的事:解先生,阿香它? 解师兄:要先进去才能知道。 洞口不算太小,成年人弯下腰也能钻进去。 解师兄谨慎地拿出了一张符,念念有词几句后见其微微发光,便将它立在自己身前,随后慢慢迈进了院子。 这张符名叫示险,若是在它的前方有危险存在,它便会顷刻燃烧,告诉你不可继续前行。 因此当他整个人完全站在院子里、黄符也没有半点动静后,解师兄便放下了心,示意其他人也可以进来。 不久后,众人都进了院子,就连丰腴过了头的刘夫人也在侍女的前后拉扯下费劲地挤了进来。 她捂着胸口,喘了两口气,而后抬头看向空中,奇怪道:解先生,这红线怎么停在这儿了? 解师兄刚才也发现了,那道从寻灵符蔓延出来的红线已经不再延伸,此时正飘着停在了院子的上空。而寻灵符的红线停下,一向只有一个意思 寻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也就是说,阿香就在这个院子的某处。 刘夫人一听,马上等不及地命令家丁:快,都进去,把阿香找出来! 家丁们领了命,纷纷深入荒园,用胳膊拨开拦路的草木,开始费劲地摸索前行着寻找阿香。 他们一散开,一直抱着她的小包袱站在人群后面的陆秧秧就露了出来。 竟然偷懒! 解扒皮的眼神顿时横了过来! 陆秧秧只能结束摸鱼,也跟着大家一起进了荒草里。 但她的个子实在有些矮。其他家丁走进荒草丛,那些荒草也就刚过他们的胸腹,虽然走路受阻,但划拉着也能走。可陆秧秧一进去,就跟掉进海里被快淹了似的,踮着脚也只能扑腾着露出个脑袋! 最可恶的是,好些韧劲十足的草木都没过了陆秧秧的下巴,草穗全在她的鼻尖扫着,害得她鼻子发痒,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阿嚏!一声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谁知她的喷嚏声刚出,寻灵符发出的红色丝光便应声而碎,化成无数丝红色粉絮消散在空中。 解师兄当即又瞪了过来! 陆秧秧:不是我 可没等她说完,忽然阴风一阵,天色骤暗,潮湿的猩土气息扑面而来! 陆秧秧瞬间止了声。 她警觉地将右手放到她左腕戴着的旧色红绳上,总觉得周遭有什么不详的力量在蓄势待发。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大家来看这个两个大魔王先互殴成情侣再一起去殴打别人的甜甜恋爱故事。 每晚九点更新,更新时间有调整会在文案开头通知。 开文第一天都有小红包! 第2章 02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此刻在陆秧秧的眼中,就连眼前枯草断木的颜色都变得更加鲜亮浓郁,甚至透露出了诡异的艳色。 可刚刚,除了她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这座小院里好像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过 不。 也不是什么都没发生。 陆秧秧看向身后。 就在她打喷嚏的同时,府里的家丁为了给夫人清出一条路,挥剑砍向了洞边一段近腕口粗细的刺槐枝。 但那一剑的力道不足,只砍断了一大半,如今还有一小截的刺槐枝连着,正要倒不倒。 -- 第4页 陆秧秧看着它,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于是伸出胳膊使劲把眼前挡视线的其他草木压弯,抻着脖子仔细去看那枝刺槐。 这一细看,果然看出了问题。 刺槐是树,茂茂郁郁可长数十米高,可刚才被砍的只是刺槐树单独的一根分枝,却在被砍后依旧显得巍然笔挺,其上细小的枝丫上还缀着沉甸甸的朱红小花,在一众东歪西倒、肆意卷曲蔓延的黑绿杂草中,显得过于独特。 留意过它,再环顾小院,陆秧秧当即便发现了另外三段与它完全相同的刺槐枝,分别长在小院的西南、西北、东北三角 是四角封印! 如今镇在东南的刺槐枝被砍伤,一角封印受损,被镇的东西自然蠢蠢欲动,想要让一切恢复原状,必须要马上将封印还原才行! 解师兄也不完全是个酒囊饭袋,他意识到问题所在的时间仅比陆秧秧慢了半拍,紧接着他便疾速出手,数张粗黄符纸在他的驱使下携着冷风猎猎飞向刺槐,试图阻止刺槐枝的倒下。 陆秧秧见此松了口气,放下了踮着的脚尖。 也对,解师兄这个人虽然做人做得稀巴烂,但在望峰门学符的时间可比她久多了,这种情况,自然可以应付得了。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松完,解师兄的那几张符就一齐疲软了 更糟糕的是,耽搁了这段时间,被砍的刺槐枝的伤口更大了,摇摇欲坠得几乎只剩下一层树枝皮还连着,不可避免开始歪歪倒下 就在它向下倒去的刹那,原本的土腥气忽地变成了刺鼻的血腥味,风中牲畜猛兽的嘶鸣惨叫席卷而来,整间院子诡谲阴寒到了极点! 刘府的众人惶恐地想逃跑,两脚却僵硬得像是扎了根! 一个体弱的侍女更是在战栗许久后两眼一翻,扑通倒地,昏厥了过去! 这种气息也让陆秧秧不怎么舒服。 感受到周遭的草木在有意识般地向她靠拢,再一看解师兄已经双手抱臂抖得像个筛子,陆秧秧只好抽松了手腕上的红绳。 随后她指尖一弹,一道隐秘的细小白色光点嗖得飞了出去,落在了前方其中一张符纸上。 碰到白光,那张绵软到快要栽地的符纸顿时抖擞了一下! 它瞬间挺得笔直,紧接着劲头十足地跟头蛮牛一样,一头猛撞到刺槐枝上,包扎般地迅速将它断裂的口子紧紧缠住,愣是把只差一丁点儿就彻底倒下的刺槐枝拉扯了回来,甚至由于它裹缠得实在太紧,还硬生生把树枝的那处勒得窄了一圈。 也就是在这一刻,强压着众人的那股如有实质的邪气忽地散了。 刺槐枝恢复了它原本笔挺的模样,那些如同活过来般意欲舒展叶脉的杂草也再次变得无声无息了。 刚才的一切仿佛不曾发生过。 吓得膝盖发弯、两手抱紧自己、正在颤颤发抖的解师兄最先反应了过来。 意识到危险不再,他立马松开抱着自己的双手,把袍子拍拍整齐。 拍着拍着,他转过头,狐疑地看向了陆秧秧。 陆秧秧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不知是谁先呼了一口气,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逐渐回过了神。 昏厥过去的侍女慢慢转醒,几个腿软的家丁却没能站稳,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但他们没有羞恼,反而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姐姐。年纪最小的那个侍女紧紧拽着大侍女的袖子,刚刚是怎么回事? 一个人出声后,大家都忍不住出了声。 好可怕 我方才腿都软了。 是解先生用了符! 好厉害! 你看到那符了吗?! 刘夫人也抚着胸口缓了口气,真心实意地感激道:先生大能! 这一连串的赞誉之词点醒了还在狐疑看着陆秧秧的解师兄。 不错。 他心想,陆秧秧这个小要饭的,进山学符还不到一个月,连画符的皮毛都还没学会,也就一张寻灵符画得有点模样,哪来的本事将刚才那股邪气遏制得如此彻底? 这自然是他这等望峰门内门弟子的本事! 他内心得意起来,嘴上却不断谦逊地应着不敢当。可他还没装模作样上几句,就一不小心被几簇长在一起的荚果蕨绊了脚,险些摔个狗吃屎。 他当即恨恨踢了它几脚! 但这植物除了微微晃了一晃,可以说是纹丝不动,反倒是他的脚趾被磕得不轻。 想起刺槐被砍后出现的异状,解师兄怕再出什么意外,只能悻悻地绕了路。 陆秧秧跟在后面,正好也路过了那簇荚果蕨。 她想也没想,就随手地拨了它一下。 那簇坚如韧石的荚果蕨嘎嘣一声,当即折断。 对上解师兄再次转回来的目光,陆秧秧面不改色地将断掉的荚果蕨提在手里,装作无事发生。 等解师兄一转过身,她赶紧把植物插回土中,将手腕上的红绳重新拉紧! 接着,她边走边懊恼地鼓起脸颊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猪脑壳! 总是忘! -- 第5页 危险暂时是解除了,可阿香还没找到。 虽然被刚才发生的意外骇得不轻,但现在一切平静了,刘夫人又觉得放不下阿香,试着又求了求解师兄。 家丁是指望不上了,大家全凑到了解师兄的身边,谁也不敢往深处走。 解师兄心里也有些怯,但想到他刚才靠一张符就解决了危机,他的胆子也就大了不少。 不过,他也不愿冒太大的风险。 于是,他喊来了陆秧秧,叫她先去开路找。 陆秧秧想了想:师兄,我也害怕。 为了让害怕的样子显得真一些,她还特意回想了望峰门里最爱撒娇的一位师姐的样子,可怜兮兮地扑闪了一下她圆圆杏杏的眼睛。 她软绵绵的脸很适合装可怜,打着卷的浓长睫毛晃呀晃得让她更像只小兔子了。 可惜解师兄的眼里只有名和利,从来不搞怜香惜玉那一套。 赶紧去! 陆秧秧只能扒拉着草往里走。 小香猪没看到,反倒是在找寻的过程中近距离看地看了好多植物。 她认出了其中的几种。外面的这几种寻常的野草,就算无人管束肆意疯长,也就堪堪冒到脚踝,再能长的最多到腿根,绝无可能高过人的腰际。 仔细观察后她又发现,那些草木叶片的青黑色中,竟然混合着血迹干涸后的褐色 这个院子,果然从一开始就充满着不对劲。 继续往下看,她走到了里面东北角的那枝刺槐前,无意间又发现埋在刺槐枝下的一个符露出了一角。 是个折成三角的符,露出的那一块上有个红字,像是个变了形的俞。 她进望峰门学符的时间很短,看不出什么门道,但又对这个可能是俞的字有些留意,于是她就把解师兄喊了过来。 解师兄本意不愿进来,但陆秧秧连着喊了他好多声,再不进来就显得他害怕了,他只能不情不愿往里走。 然而在看清那角符的瞬间,他登时神色大变,立即趴下用手拨了些土将这片符掩住! 但即便如此,他的眼神里还是惊疑不定,刚才发现封印被破后还能勉强镇定地出符,此时却是一刻也待不下去,逃似的赶忙出了院子。 阿香不在院中!他果断地告诉刘夫人。 刘夫人诧异:可红线不是 解师兄:寻灵符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形,有另一种可能,阿香曾来过院子,还在里面待过很久,但就在不久前,它又离开了。 听完这句话,陆秧秧看了他一眼。 解师兄在说谎。 教寻灵符的教习说过了,寻灵符的红线停下,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被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可她的确也感觉院子里面没有其他活物的气息,不然她直接就能把阿香找出来 陆秧秧还在不解地琢磨,解师兄的内心已经很急切地想要离开了。 但他还是强行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些,继续向刘夫人交代:现在即便再用符,结果还是不会变,须得过段时间再用。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再次登门拜访。 刘夫人见识过他的本事,因此对他的话丝毫不怀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这院子? 解师兄:那颗树已经我的符被封住了,只要不去碰它便不会有事。但这洞还需尽快补上,让院子恢复原样。 我马上叫人来补! 如此便好。 宅子里的其他人还不知晓院子里发生了这样的一段事。 大堂里,三个侍女正在收拾被刘夫人摔碎的杯子。 被夫人摔了杯子的侍女捡着杯子碎片,心里忐忑:你们说,阿香这次能被找回来吗? 肯定能。 第二个侍女拧着被茶水浸透了的粗布。 这次来的可是望峰门的符师!我娘跟我讲过,二十多年前,我家乡大旱,颗粒无收,饿死了好多人,是望峰门的符师路过,听说了这事,为镇子画了一道符,这才求来大雨救了我们全镇的人,可神喽! 第三个胖些的侍女从袖子里偷摸出一粒花生塞进嘴里,乐呵呵地道:神不神不知道,但那符师长得可真俊哇,那个画符的女符师也长得 她说着,突然顿住:那个女符师哎?她长什么样 就知道吃,脑子都吃坏了!你不记得我记得,她呀 她 几个侍女纷纷想说,但她们突然发现,她们脑海中对陆秧秧的鲜明记忆忽然如同被泼了水的水墨画,那些勾勒出少女五官的墨迹渐渐晕开,竟再也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北风中找北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17 21:16:59 生生灯火明暗无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1-17 19:04:06 一天一天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2 21:06:49 生生灯火明暗无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2 21:21:45 冰淇淋小姐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0-02-02 21:25:07 -- 第6页 小斐鹿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0-02-02 21:27:49 听听听mim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2 21:34:16 第3章 03 另一边,解师兄满心想跑,拿了报酬后便很快离开。 他心口跳得厉害,脚步也停不下来,直到走进镇子最热闹的集市、买了碗滚烫的热茶喝下,他心头的慌乱才慢慢消减,开始有心思看一看刘夫人给的报酬。 陆秧秧自然没有热茶喝。 她抱着包袱站在解师兄旁边,正好清楚地看到了这个被他托在掌心的小匣子打开后,里面装着一整层绿豆大小的珍珠。 捏起一颗珍珠细细看过后,解师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下意识也瞥了陆秧秧一眼。 见陆秧秧看到这些珍珠后仍旧面无表情,他忍不住骂了句没见识。 这是罕见的海纹珍珠! 他晃了晃匣子,声音里带着抑不住的炫耀。 瞧见这珍珠上的波浪花纹了吗?世上只有东海深处的一种蚌能产出这种花纹的珍珠!可惜匣子里的这些个头都小了点,看着也不够圆润,跟边角料似的。不过这么一匣子的量,也足够出去买间地段不错的商铺了。要不是刘老爷手下有几条常进海里的跑船,他们家也弄不到这种稀罕货。 陆秧秧确实没什么见识,但她怎么看都觉得这匣子里的珍珠跟她家里打鸟用的弹珠差不多。 这样想着,她仔细地盯住了匣子里的珍珠。 嗯。应该就是这种珠子,上面的波浪花纹都一样。 不过她家里那些珠子都滚圆滚圆的,个头也要大一些,一颗能顶匣子里的三四颗,装进弹弓里打鸟,一打一个准,手感相当好。 但解师兄见陆秧秧盯着他手里的匣子良久,马上就想到了别的地方去。 怕她觊觎珠宝,他伸手盖住匣子,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丢给她。 拿着去买点想要的东西,别说师兄不想着你。 陆秧秧十分震惊。 解师兄居然抠出了一块碎银子给她,这事儿实在太少见了! 虽然银子碎得不能再碎了,可她还是很怀疑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总觉得手里的银子在烫手。 好在解师兄还有其他事吩咐。 他压低声音:你记住,今日我们只是到镇子上逛了逛,而且是各逛各的,没有在一起,更没有去过什么刘老爷家! 怕他不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明白、她会掂量不清轻重,他干脆跟她透露了实情:我也不瞒你,那根刺槐枝八成是门主他老人家插下的,我们今天贸贸然闯进了院子,害得那刺槐枝有损,要是被门主知道,你和我一起完蛋! 他咬着指甲细声道:幸好门主正在闭关,待在他的峰间小筑内寸步不出,我今天手头又带了些东西,刚才临走前已经在刘府用过,所有见过我们的人都会把我们的容貌忘掉,望峰门弟子里姓谢的又比姓解的多,时间久了,门主就算出关查起来,也未必就能认定是我 看他已经开始自言自语,陆秧秧抓紧把她好奇的事问出来:解师兄,你怎么知道那根刺槐枝是门主留下的? 这要是在平时,解师兄绝对不会愿意为陆秧秧解答学业上的问题,但他现在心中不安,就总想要说些什么。 就是你叫我看的那张符。你刚进山不久,现在还没学到,有时想要将符的力量发挥到极限,就需要画符者在符上用自己的血留下自己的姓氏。这等高深的,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只须记得守口如瓶就是! 原来如此。 如今望峰门的门主年过古稀,姓氏为俞,所以玄门百家里辈分年纪低些的都愿尊称他一声俞老门主。 看来她刚才没有看错,那三角符上露出来的的确是个俞字。 可那土里到底封了什么东西,竟然要望峰门的门主以血写符才能镇压的住? 不久后,解师兄想起他还要拿燕窝去换钱,便打发陆秧秧在集市等着。 陆秧秧老实地点了头。 但等解师兄一走,她马上拿着那块小的可怜的碎银子跑了起来! 要说起陆秧秧进入望峰门以来最开心的事,那就是遇到了这山脚镇子里的羊肉馅饼。 馅饼面皮内软外酥,肉肥瘦适宜还给得大方,最妙的是里面加了水萝卜碎,不仅去了羊肉的膻味,而且极为解腻,她第一次路过时吃了一回,过了好久都还惦记着,每次下山都要来买。 但这里的生意实在火爆,羊肉馅饼很容易被抢光,所以她上次走前特意跟卖饼的大娘说好了,今天一定要给她留一个。 并不是她只想吃一个,实在是她手里的钱只够她买一个饼吃。 但是,既然知道了师兄给她银子是为了堵她的嘴,那这银子她就敢随便花了,那她就有钱了! 陆秧秧直奔馅饼铺子:大娘!是我!我来了!我要两个!两个! 陆秧秧的第一个馅饼刚吃完一半,解师兄就摸着他鼓起来的钱袋回来了,同时,他还带来了载他们回山上的马车。 上马车前,陆秧秧还是老样子地凑到车前,摸了摸那头拉车的马。 -- 第7页 拉车的并不是真的马,而是只健硕的木马,被人用了符,专门负责送望峰门里的人上山下山,不会迷路,不知疲惫,陆秧秧每次见到它,都觉得神奇极了。 可惜让马动起来的符被装在了木马的肚子里,她现在不敢拆,所以只能靠多摸两下解解馋。 但她还没摸上几下,已经在马车上坐稳的解师兄就开始催她。 她只好赶紧叼着馅饼爬上了马车。 可等她上了马车,解师兄又开始嫌她吃的馅饼有味道,烦躁地撩开帘子想透气。 刚一掀开帘子,他又被外面铺子里烤肉炉子冒出的黑烟熏了个正着,只能悻悻地摔上了帘子。 不顺心的事一件接一件,这让他更放不下刘府院子发生的事了。 不成。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安稳,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小心地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叠成三角的小符,用两指夹住,伸到陆秧秧面前。 我要你立誓,绝不再提我们今日下山后的任何事。如有违背,你的脸上就会出现一道深刻入骨的丑陋伤疤,一辈子都去不掉! 陆秧秧双手捧着羊肉馅饼:嗯,我立誓。 随着她话音一落,那道符蹭地燃烧起来,火焰颇有冲天之势。但下一瞬间,符纸便彻底散成了灰。这便是生效了。 看着落了一地的灰烬,解师兄放心了不少,嘴角开始上扬。 但他的笑还没露完,他忽然两眼一闭,毫无征兆地直挺挺昏睡了过去。 陆秧秧把腿往旁边侧了侧免得被他碰到,接着便不紧不慢地继续吃馅饼。 随着木头马蹄咯噔咯噔的响着,不只什么时候起,马车窄小的车厢内出现了发着黄白微光的细小萤火虫。 三只,五只无数只 它们很快飞舞成群,落到了解师兄闭紧的双眼上。 不多时,那些萤火虫又拍翅飞起,纷纷不断地在空中洒落下细碎的粉末。 那些粉末如流沙般在空中流淌着,慢慢凝成了一片黑白水墨画。 画中,一个雄壮粗犷、满头乱发,满脸胡子的野人被锁在笼子里,手脚皆戴着镣铐,怀中抱着一头已经昏迷了的吊睛瘦虎,似在仰天哀嚎。 这场景凄惨得实在超出了想象,陆秧秧愣了愣,连忙咽下羊肉馅饼的最后一口,朝着那幅水墨画轻轻地挥了下手。 水墨画登时浮起了波澜。 那个野人用力地抱紧老虎晃了晃,发出了气吞山河的大喊:大王你醒醒啊!醒醒!不要放弃,秧秧一定会来救你的!她小时候最喜欢躺在你的肚皮上睡觉,还总趴在你胸口找奶喝呢! 半晌后,陆秧秧捂住了自己的脸。 水墨画中的野人就是陆秧秧不远千里、隐藏身份待在望峰门的原因了。 她是来找人的。 不。 陆秧秧看了看水墨画中的笼子和镣铐。 现在不是找人了。 是救人。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天,陆秧秧正拖着家里的老黄牛在田里犁地,忽然发现家里最近好像少了一个人。 在找其他三个人打听了一遍后,她确定了,他们家里的段峥明消失不见了。 但说实话,段峥明不见,陆秧秧是丝毫不担心。毕竟段峥明也算是她叔叔伯伯一辈的人了,人虽不怎么靠谱,但一柄巨锤抡起来,等闲之辈绝不可能近身,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雄虎大王和花豹阿毛一直跟着,那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 所以在藏书阁看到段峥明的命牌还好好立着以后,她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继续犁她的地,希望今年她种地的诚心可以感动上苍,让这片地里种出一根能吃的玉米。 可过了没几天,段峥明的花豹阿毛却自己跑了回来,脸上还挂了彩。 这下陆秧秧就没办法安心犁地了,看家里其他人都忙着,她就没多说,随便准备了点防身的东西轻装出了门,拿着用来寻人的罗盘一路开始走,结果一走就走到了望峰门的地盘。 望峰门!顾名思义,坐落在高耸入云的无名峰中段,仰目便可眺望山峰,地势险峻难攀,多少人想要潜进去做这做那,可最后通通尸骨无存。 但这些对陆秧秧来说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望峰门是玄门百家中唯一用符做武器的门派。 一个月前的陆秧秧在符之一道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家里也没人会画符。 小时候她倒是曾看人画过几次寻灵符,那人送了几张给她、还教了她用法,好用得她恨不得天天用。 所以对一个月前的陆秧秧来说,符是既神秘又厉害的存在,她宁愿跟那些靠武力称霸的门派真刀真枪的干起来,也不愿招惹望峰门的符师。 可寻人罗盘的的确确指向着望峰门所在的无名峰。 试了好多次,结果始终如此,陆秧秧只好戴紧手腕上用来压制自己灵力的红绳,换了身破旧的衣裳、又往脸上摸了几把泥,让自己完全不惹眼地走进了望峰门管辖下的山脚镇子。 可她刚一踏进镇子,寻人罗盘上的铜针就开始急速旋转,吓得她赶紧把它抱进怀里、蹲到墙角。 -- 第8页 在转了无数圈后,铜针总算慢慢停了下来,可罗盘却再也不好用了。 陆秧秧马上又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新的备用罗盘,可这个罗盘一样还是用不了。 正当她寻不着头绪时,她就遇到了这位解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 明天你们的词词小可爱就可以出场了。 虽然他除了脸真的哪里都不可爱。 [摊手] 第4章 04 当时,解师兄的手上正挂着条拴着颗老虎牙当装饰的绳子、走进当铺询问这虎牙价钱。 陆秧秧的眼睛多尖呀,一下就认出那颗牙正是大王前阵子刚掉的牙,段峥明当宝贝一样、每天都戴在脖子上。 于是她就跟上了他。 谁知她刚拐进一条小街,面前突然就蹿出了两只灰不溜秋、长得老鼠模样却足有猫那么大的大耗子! 陆秧秧从没见过这种丑东西,看它猛冲过来,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可没想到她的逃跑反而激起了它们狩猎的凶性、硬是盯死了非追着她不放。 偏偏这个时候,天上突然下了起了瓢泼大雨,冷不丁浇得陆秧秧睁不开眼,她脚下有一个泥潭没留意到,直接当头扑了进去。 呸呸吐掉嘴巴里的泥,陆秧秧当时就觉得,这样不行。 从她记事开始,她阿娘打架靠的就全是正面刚,嘴上挂着的永远是祖传家训五个字:莽就完事了。如今换成她一出来,什么正事都没干、居然先被两只她都没弄懂是不是老鼠的畜生追得摔了满嘴泥,这要是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于是她决定不管段峥明了,就算暴露身份后没办法再去找他、只能让他自生自灭,她也得拿出斧子把这两只大耗子先给宰掉! 可这些念头刚在她的脑子过了一遍,她就被解师兄拎了起来,还被他当成了新来的流浪乞丐。 见大老鼠不见踪影,她便顺水推舟,编了个我家在扁子村,村里闹鼠灾,所以大家都逃命出来结果走散了的故事。 她来的时候路过扁子村,情况的确如此,全村人因为鼠灾已经逃散了个干净,那里现在就是个空村,就算他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而她故意地说这些,只是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毕竟她以后还得跟着他找段峥明的线索,被他过分留意了可不好。 可没成想,他听完她的遭遇,居然把她领到了山脚一座小楼。 这座小楼是望峰门专门在山脚下建的,用来测定来人是否有学习符术的天分。若是发现有,就会将他们接上山,成为望峰门的弟子。 虽然开始只是做最普通的外门弟子,由几个教习给一大群弟子统一授课,可一旦学得出色,便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拜某个厉害的符师为师、得到精心的教导,更有甚者还可能会得到门主的垂青、一步登天成为门主的亲传弟子。 所以当时的陆秧秧觉得,解师兄人可真好,明明可以不管她,却愿意送她去小楼。 当然,不久后的陆秧秧就知道了,解扒皮怎么可能有善心送她上学堂? 望峰门的山脚小楼有规定,如果来的孩子有学符的天分,那送孩子过来的亲属便可以拿到不菲的酬劳。他完全就是奔着那个酬劳去的。带人去试一试又不费劲,说不定就能有钱赚。 至于亲属不亲属,反正照陆秧秧的说法、她家里人都四散光了,他随口编个远方亲戚的名头就行 总之,在被解师兄拎到山脚的小楼后,陆秧秧很快被里面的老师发现她有学符的天赋,紧接着就被送上了山、成为了望峰门当时最小的外门弟子。 而挂着亲戚的名头的解师兄由于靠她大赚了一笔,偶尔也会装模作样地去看一看她,顺便把她分到的朱砂和黄符搜刮走一大半。 在发现她课业里的寻灵符画得不错、而他正好又最不擅长画这个以后,他对她的压榨就更重了,七天前休沐,她就被他带下山充当苦力,吭哧吭哧不停地画寻灵符,结果今天又被拎下了山,还是得画寻灵符。 寻灵符如今在她的眼中,已经一文不值。 想到寻灵符,陆秧秧忽然有点反胃,赶紧拿起第二个羊肉馅饼压一压。 接着,她再次挥手,让水墨画继续翻动。 这水墨画中的场景,就是解师兄曾经亲眼看到的场景。也就是说,此时陆秧秧正通过解师兄的眼睛、在看他记忆中出现的段峥明。 水墨画中,段峥明突然看了过来。 送饭的! 他向解师兄喊,把桶里最大块的肉给我留下! 解师兄充耳不闻,视线正要转开,又被段峥明叫住了。 嘿。 他拽起脖子上大王的虎牙。 你盯我这东西盯好久了吧?你把桶里最大的那块肉丢给我,我就把这东西丢给你。 可能是解师兄说了什么,他听完就森森地从满脸的胡子中笑着露出了一排牙。 我先把它抛给你?那可不行。 他被黏腻乱发挡住的眼睛在幽暗的阴影里发着光。 要换就同时换,别想耍花招,老子就算被这破链子关在笼子里,想办法断你一条胳膊一条腿,也没那么困难。 -- 第9页 接连看了解师兄的几段记忆,陆秧秧发现,解师兄每次见到段峥明,都是在他去送饭的时候。 段峥明经常都会掏出不少值钱的东西向他换好肉给大王吃,偶尔嘴馋也会给自己换点好吃的。所以虽然看着凄惨,但伙食其实还挺不错。尤其是大王,不再挨饿后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好几次都在段峥明身上踩奶。 但除了这些,有用的消息就没剩多少了。 早知道这样,她出门前说什么也要去药庐拿几根催眠用的迷幻香,说不准现在摸清了段峥明的位置。 如今倒好,靠萤虫施展的法术能重现出来的只有解师兄记忆中亲眼见到的段峥明的片段,其他的记忆,即使跟段峥明有关,她也挖不出来。 没等陆秧秧发愁完,马车前的木马已经在爬陡坡了。 意识到望峰门近了,陆秧秧挥了挥手,水墨画幅顷刻如流沙般散开,萤虫们慢慢汇聚成一条小小的银河,钻进了她包袱里半敞着的小布袋。 即使她家训中一个莽字写得老大,她也不敢在离望峰门这么近的地方用她的术法。 这也是她进了望峰门后才发现的。 传闻中匪徒因为无名峰地势险峭难攀、故而有去无回的说法并不准确,就如同陆秧秧之前想的,望峰门最可怕的并不是地险,而是符。 望峰门内,四面八方,皆布满了各种顶级符咒,可谓是半步一符,禁制重重。 非本门的人一旦进入,他的落脚地立刻锐声嗡鸣,光亮冲天,所在之处,暴露无遗。 更可怕的是,不管你在外面能刮起多大的腥风血雨,只要踏进这望峰门的大门,除了符,其他的术法通通使不出来。 想想看,一个御剑门派的人潜进了望峰门,刚一进来就被迫暴露,被一群符师团团围住。本想靠御剑飞出重围,却突然发现自己带着的宝剑毫无反应、如同一块废铁,等着他的自然只有绝望的一条死路。 所以陆秧秧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变得极其谨慎,不敢在山门里动一点手脚。 好在望峰门的弟子每隔七天就有一个休沐日,可以下山到镇子里随意活动,她才能在观察了一次后、于今日对解师兄下手。 陆秧秧将装着粟米和萤虫的小布袋系紧,解师兄也醒了,只是人还有些瞌睡。 趁着他还没清醒,陆秧秧便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因为刚才用了一个厉害的符所以太累了,很快就让他对突然睡着打消了疑虑。 又过了一会儿,木马停下了。 陆秧秧跟在解师兄身后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门。 进门后,陆秧秧的闲适自在一瞬间就全没了,一张巴掌大的脸紧紧绷着,连头发上到处翘着的小卷毛都更炸了。 和解师兄分开后,随着离外门弟子的寝房院子越来越近,她变得愈发紧张,心脏不断地向上悬起,就连今天吃过两个羊肉馅饼这等大事都没办法让她变得开心起来。 但她的紧张却并不是因为山门里的重重符咒,而是里面的一个人。 抱紧包袱走到居所的院门前,陆秧秧听到了里面少女们欢喜的叽叽喳喳和一个清脆的少年声响。 阿词的字为什么写得这么好?是临过什么帖吗? 回师姐,没有临过帖。 那肯定下了大功夫练习吧? 我小时候的确总被舅舅关在屋子里写字。 果然还是要靠苦练,难怪阿词的字写得那么好,不仅我们外门的教习夸你,就连内门的师傅看了你的字、都对你留了意 这个女声还没有说完,另一个女声等不及地插嘴道:阿词,你一会儿给我写几个字吧,我想拿去临摹。教习说过,符术的威力同画符者的字迹和灵力都有关系,我的灵力已经这样了,只能靠练字提高自己了。 对,阿词也给我写几个! 我也要! 还有我! 听着里面热闹的对话,陆秧秧推着院门的手停住了。 她决定了,她要等里面的人散了以后再进去! 但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院门却被里面一个要外出的师兄推开了。 陆秧秧和他对上视线,一时间进退两难。 小师姐! 不等陆秧秧想好,她就已经被里面的人发现了。一位被簇拥在人群中漂亮如烈阳般夺目的少年立马站了起来。 看到她,他像是开心极了,立马带着他独有的天真的笑向她跑来。 小师姐,你回来啦! 这个人,就是阿词了。 他叫晏鹭词,是继陆秧秧后进入望峰门学符的弟子,也是望峰门目前最小的弟子。 望峰门弟子统一青色袍子白布束发,大家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锅清汤寡水的煮小白菜。可就算同样都是小白菜,会被人第一眼看到的、最青翠养眼的那颗,永远都只会是晏鹭词。 即使是陆秧秧也不得不承认,晏鹭词是她见过的容颜最出众的人了。 他个子已经抽条,年纪却还小,还没长出青年的棱角,举手投足都带着明媚的清甜少年气。 -- 第10页 容貌好看得仿佛是一片春日枝头俏立的芙蓉,肤色白得宛若片瓷,眼角眉梢却又像是晕着浅粉,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勾得人心尖都发痒。 可一见到他,陆秧秧便顿时如临大敌,别说心痒,她连心跳都跟着停了半拍。 这时,坐在旁边做着针线、始终没有挨近热闹人群的温意师姐抬起头,人如其名的温和和柔声笑了起来:阿词可真喜欢阿秧小师妹。 晏鹭词也跟着笑。 他笑时桃花眼角会向上扬起,但却一点也不显得轻佻,反而让人想到了蒸得正好的甜软桃花糕。 而听到别人提起喜欢这种词,小软糕非但不害羞,还有点小骄傲。 他低头对着陆秧秧笑,丝毫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小师姐跟我遇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我一见到她就忘不掉了! 这种狗屁话,陆秧秧一个字都不信。 可周围跟陆秧秧不在一起上课的师姐们却纷纷向她投来了目光。 这是谁?没印象。 晏鹭词为什么喜欢她? 她也不怎么好看啊 她到底哪里比我强? 她凭什么!她不配! 从疑惑到打量,从羡慕到妒忌,甚至还有锋利的怨恨在里面。 一时间,陆秧秧成了众矢之中。如果师姐们的眼神能化成利箭,那她肯定一下就被插成了筛子。 进山门前,陆秧秧就对自己说,进来后一定要特别低调,最好能不被任何人注意、不被任何人记住地找到段峥明离开。 她本来做得相当好,可是现在,她的愿望算是彻底破灭了。 果然,对陆秧秧来说,晏鹭词才是这座无名峰上最可怕的存在! 然而,用眼神刺刺她只是开端,很快,陆秧秧就被言语嘲讽了。 一个高鼻深目、胸前波涛汹涌的西域师姐毫不遮掩地出了声,当着一众人的面问道:阿词,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呆头呆脑,平胸还矮,半点可取的地方都没有! 在家里,陆秧秧的性格算是最好的了,轻易不会动气,就算偶尔不开心,给她啃个甜玉米也能马上哄回来。就连被解师兄欺压了那么久,她也没有动过要把他砍碎的这个念头。 这个世上能让她愤怒的只有两个词 平胸。 和矮。 一瞬间,陆秧秧头发上的小卷毛炸得更凶了! 即使灵力已经被手腕上的红绳压制到了极点,可随着她情绪的波动,还是有极少的一丁点灵力不受控地蹿出,让她脚边的碎石子开始颠簸乱蹦。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一天一天! 好了,除了脸哪里都不可爱的词词大魔头降临完成![拍手] 第5章 05 但也就是一刹那。 陆秧秧在意识到情况不妙后,马上把不小心泄出去的灵力收敛得一干二净。 她就当刚才只听到了一个呆头呆脑,并没有其他点两个词。 于是,她决定将呆发挥到极致。 晏师弟,她小声讷讷,手指还捏着外袍带子,我说过了,你这样不好。我在村子里有婚约了,是我娘给我订下的。 少年乌黑的眼睛里浮出了落寞。 陆秧秧眼帘向上扫了他一眼。 平日里的晏鹭词总像是个黏人的毛茸茸小动物,打着滚地用脸蹭在你的手边,发着软绵绵的声音,很想让你摸一摸它。 可这个时候看,他垂下的睫毛却是直的。又直又硬,根根分明,像是刺猬的刺,看着就很扎手。 他也的确很让陆秧秧觉得扎手。 她不想继续正面和他交谈: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 小师姐! 她的脚跟还没抬起来,就又被他叫了。 晏鹭词:你受伤了 顺着他的目光,陆秧秧看到了她手上被鸟抓出来的一小道伤,只是浅浅的刮破了层油皮,她并没在意。 可晏鹭词却担忧地看着她的伤痕,仿佛受伤的人是他一样。 他伸出手想碰她的手,但在碰到她的前一刻,他又害怕被她讨厌似的蜷缩回了手指,就像一只想要发出讨好却又不得其法的小奶猫。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声音里又带着点小期翼:小师姐,我能帮你处理伤口吗? 陆秧秧:不用了。 被拒绝后,他明明很委屈,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想要在她面前努力装出坚强懂事。 可他眼尾透着的那道浅粉却在他瓷般的眼睑眼皮上迅速晕开了,仿佛一条浅色的红鱼,抬眼看向人的刹那,美得惊心动魄。 他再次开口:那我可以给你送药吗? 被这样漂亮的男孩子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就是金山银山也双手奉上了,怎么还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陆秧秧也好难办,连头发上碎碎的小卷毛都蜷曲得更厉害了。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来路的男孩子,那她肯定连想都不用想,等离开的时候直接把他打晕扛回家就行了。可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漂亮男孩子,她一点都不想跟他沾上边! -- 第11页 陆秧秧会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盯上,源于她的一次疏忽。 那天是三月初七,她刚从山里学堂的食肆回寝房,手里拿着一根煮玉米,边啃边琢磨段铮明的事,一进院子听到新来了一个小师弟,下意识便抬起了头,对上了晏鹭词的眼睛。 那一刹那,他的身后铺天盖涌出了无数冲天邪气,瞬间血气弥漫,黑雾汹汹滔天,森森尸骨成堆,狰狞可怖的骷髅虚影呼啸着发出足以穿透耳膜的凄厉惨叫。 冷不丁看到这前所未见的一幕,陆秧秧没能掩饰住自己的骇然,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偏偏她脚后有一根枯枝,偏偏少年听到她踩中枯枝的声音朝她看了过来,偏偏他又正好对上了她见了鬼的震惊神色。 他纯良无害地对着她歪了歪头:这位师姐认得我? 陆秧秧:不认得! 但是显然他没信。 从那以后,他就黏上了她。 在学堂时要跟她坐在一起,吃饭时也总抢着把好吃的往她碗里放。 就连上个休沐的日子,她被解师兄带去了镇子、不在山里,他还是去山上摘了一盆新鲜的带叶枇杷,坐在她寝房的门前乖乖地等她回来把枇杷送给她。 玄门里对这种事又向来开明,要不是寝房都是单人住的,他说不准都能带着铺盖卷儿去跟她挤一间。 陆秧秧倒是不怕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就打一架。 正面跟人刚,她可是从来没怕的! 可俗话说得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晏鹭词的那一刀明晃晃悬在她头上,却总也不往下砍,反倒让她心里没底,一点也猜不出来他到底想干什么,只能时刻提防,连饭都吃不香。 好好吃饭长身高可是她如今最重要的事,所有让她不能好好吃饭的人都是臭皮蛋,就算脸长得再好看,她也绝对不喜欢! 嗯。 没错。 即使他顶着这张小软糕的脸可可怜怜地说要给她送药,她也一定要心无波澜,不为所动! 陆秧秧:真的不用了! 说完,她绕开他,闷头就跑,一路冲进了她的寝房。 接下来的几日,陆秧秧白天在学堂里认真学符,晚上就换上夜行服潜进王望峰门深处继续找人,几乎把望峰门翻了个底朝天,连水井她都跳进去游了一通,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关人的暗道暗门。可是几天下来,她却一无所获。反倒因为每天睡不饱,她都快没有多余的精力提防晏鹭词了。 好在晏鹭词这几天也没什么动作。除了每天坚持在她的学堂的桌子上放两颗新鲜的连蒂樱桃,就只有在她不小心打瞌睡、脑门快要撞到桌子上时用手心帮她垫了一下。 那次,陆秧秧因为不够清醒,对上晏鹭词凑得过分近的甜软笑脸,很丢人地没忍住脸红了一次。 说实话,在人面前的晏鹭词爱笑爱闹,对着谁都是一副笑脸,天生又是一副天真的好皮囊,真的很有蛊惑性,以至于不知不觉间,她对他的提防越来越弱,好几次差点就把初次见面时感受到的冲天邪气给忘了。 她甚至都在吃着樱桃的时候开始盘算,干脆就不管他是什么来路了,走的时候直接把人捆起来带走,反正等到了她的家里,他想跑也跑不掉。 很快,六日已过,又到了休沐日的前一晚。 一想到明天就能下山、可以到镇子再查探查探段峥明的线索,陆秧秧决定今晚好好睡一觉。所以她没有出门,早早地熄了灯躺到了床上。 但就在她即将陷入睡眠的时候,一股馥郁的桂花香气忽然萦绕到了她的鼻间。 陆秧秧下意识嗅了两下,在发觉到桂花香气下掩藏着的微微的酒糟味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是真言香。 她的手指在被子下面收紧。 这种香她小时候玩过很多次,绝不会认错。 这一种稀少珍贵且用起来十分繁琐的秘香,常用于获取机密,有时候抓到了需要审问的犯人,酷刑逼供后还是撬不开对方的嘴,真言香也会派上用场。 用它时,要先将一种无色无味的香丸日日放于受审人身边。 这种香丸将无色无味做到了极致,即便本事再大的人,也绝不会察觉出任何异样。 等他吸入足够量的香丸后,他的耳后便会出现一粒针眼大的细小红点。 到了这时,要想办法让他吃进一小撮同样无色无味的药粉,之后只要再点燃另一柱浓浓桂花酒糟气味的细香,让他吸进去哪怕一丁点,他就会陷入整整一刻钟的昏迷,这段时间,不管你问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绝不可能出现一句假话。 最妙的是,中香者并不会拥有这期间的记忆,他们只会以为自己睡了一觉、以为自己还守口如瓶地没有泄露丝毫秘密。 陆秧秧小时候靠这个玩意,套出了不少家里长辈的辛秘往事。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竟然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这时再把这段时间晏鹭词的举动回想一遍,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陆秧秧心底那点对他的小心动顿时荡然无存,她觉得丢脸极了,咬后牙槽咬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果然全是假的! -- 第12页 他成天贴在她身边,就是为了让她吸入足量的香丸! 给她又送枇杷又摘樱桃,就是为了喂她吃进药粉! 他可真是阔气,也真够有耐性。光是那香丸,米粒大的一颗便要价万金,小门小派倾家荡产也换不出来一份,而为了这一刻钟的问话,他能生生守在她的身边十余天,每天都对她扬着天真的笑脸 他太瞧得起她,也太瞧不起她。 他以为他算计的人是谁? 陆秧秧此时的神色已经完全冷了下去。 她出门前可是吃过一大颗百毒不侵丸,真言香对她来说毫无作用。要不是她还想继续待在望峰门内、暂时不能暴露身份,她绝对马上就把他拖到山门外、亮出斧头将他从头到脚砍成完整的两半! 就当她在脑海中把晏鹭词当成柴桩一斧子劈下去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推开了。 陆秧秧当即调整气息,闭上了眼睛。 进来的人依旧顶着那张瓷般剔透精致的面容,可却和白日时的晏鹭词判若两人。 他脚下踏着四溢周身的黑色血雾邪气,一副烦得要死的不爽神色,漂亮的眼睛冷冷半阖着,里面仿佛铺着一层暗掉的灰炭,月光洒在里面,竟没有映出任何的光彩。 关上门,他随手丢出两张符,符纸落在了门上,朱砂红光微微亮起,这扇门便无法从外面被人推开,屋子里的所有声响也不会被外面听到。 见符纸起效,他更不加掩饰。看到屋子中间挡路的矮凳,他眼睫未动,抬脚一脚踹开了那个矮凳,举手投足像极了外面的混混流氓。 接着,他走到椅子前,毫无坐相地懒洋洋歪进椅子里,抬起手肘,食指向上一扬,一张还没手指长的细小黄符便从他的袖口蹿了出来,直挺挺浮空立在他的指尖。 他一言不发,小符上的朱砂纹路就亮了起来,十余只双面开刃的小剑闪着寒光,围绕在符纸的四周慢慢转动。 随着他指尖几不可见地一动,一只小剑疾驰飞向陆秧秧平躺着的床,剑柄粗暴地压进床里、抵住她的后背,硬生生用猛劲将她撬起了空! 她上身刚起来,又有四只小剑一起飞出,剑柄用力顶住她的后背前胸和左右两侧,将她的上半身团团牢牢锁住,让她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无法动弹。 陆秧秧深知中了真言香的人发作时是什么样子,因此在被剑柄碰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果断卸掉了浑身的力道,任凭被剑柄死死地顶着,也要作出一副昏迷瘫软的样子自然歪倒,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了剑柄上。 但这样一来,被剑柄顶住的地方就更加剧痛无比,明早起来肯定全是淤青! 痛痛痛痛痛死了! 晏鹭词 陆秧秧压制住她痛到痉挛的指尖,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绝对杀了你! 砍成四大块! 你在三月初七以前见过我? 陆秧秧正在脑海中大刀阔斧剁着晏鹭词,晏鹭词的第一个问题已经问了出来。 她只能马上拉回神智,片刻不停留地张开嘴答道:从未。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唯有七柚! 陆秧秧: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 晏鹭词:好无聊。好想找个人杀杀解解闷。 在这里提一句,男主因为blabla的各种原因,目前性格缺陷严重,特别阴暗扭曲不正常,杀人毁人无所顾忌,想做什么全凭心情,完全没有三观可言。虽然是个小可怜,但也是个大魔头,是坏人,大家就看个架空的故事,不要当真也不要深究啦。 第6章 06 你在三月初七以前见过我? 从未。 你知道我在进入望峰门以前的事? 不知道。 两个问题过去,晏鹭词彻底失去了兴致。 他收回了落在她脸上的眼神,神色阴沉地垂眸看着指尖上的剑,仿佛在思考该用哪一只剑来刺穿她的喉咙。 三月初七,你初次见我、又不认得我,为什么会一脸惊恐、后退要逃? 说着,他指尖符咒四周的剑也转得更快了。 陆秧秧闭着眼睛,看不到他的神情,但也能感受到他肆意发散出来的暴躁的不耐烦,这个问题要是答得不好,她搞不好就没办法继续装晕了。 可陆秧秧一时间也编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你长得好看,我一见到你便喜欢上了,可我不能喜欢你,所以很害怕。 听了这个回答,晏鹭词顿了顿,再次看向她,指尖的剑转得也慢了下来。 今晚来之前,他刚解决了两个先后想要往他屋里灌迷情烟的人,里面除了一个成日只知道拿着家世炫耀的蠢女人,竟然还有一个男人。 他把他们丢进那个已经满是迷情烟的屋子,不多时传出的放浪形骸的声音让他厌恶得很想杀人。 但现在他又不能杀。 越是压抑杀意,他就越是暴躁,简直阴郁到了极点。 这时他就想起了陆秧秧,本以为可以从她这里听个大阴谋为他解解闷,没想到事情跟他想的截然不同,失望了以后,他就更加想要杀人了。 不过,她的第三个问题回答得倒是有点意思,让他想杀人的情绪稍微轻了一点。 -- 第13页 他问:为什么不能? 陆秧秧:我有婚约了,要守妇道。 一只剑柄挑起了陆秧秧垂着的下巴,无礼又轻慢。 紧接着,晏鹭词自进门后第一次有了神情的变化。 他很不成样子地托着腮,疑惑道:我对你示了好,你还要守你的妇道? 陆秧秧:我有婚约了,要守妇道。 晏鹭词的眼里闪过一丝兴致。 要是你没能守住,你要怎么做? 陆秧秧: 这都是什么狗屁问题? 你费了那么大的工夫给我下了真言香,到头来就对这个最感兴趣? 但陆秧秧又不能迟疑。 她自暴自弃地开始胡编:我自裁。 晏鹭词的兴致更浓了。 真言香下,她说的是绝对的实话。 这个世道下,居然有人会因为守不住妇道就真的会去自裁,这可比什么针对他的大阴谋有趣多了。 他用剑柄将陆秧秧的下巴挑得更高了些,问她:你想怎么自裁? 陆秧秧:投井。 一旦和我有了肌肤之亲,你就马上去投井? 这可不行。 陆秧秧也被他带跑了思路,开始认真地思考起来:若是我经受不住诱惑、主动背叛了我的未婚夫和他人有了肌肤之亲,我自然只有投井自裁。但若此事的发生并非我的本愿,我便不会如此做。 我又不是傻子,万一你听完以后,白天跑来动手动脚,我难道还真的跑去投井不成? 至于我主动对你 你就别做梦了! 绝不可能! 整整一刻钟,在晏鹭词的步步逼问下,陆秧秧晕头转向地将忠贞烈妇演绎得淋漓尽致。 但同时,她心里也更加搞不懂晏鹭词了。 她以为晏鹭词至少会问一问你是谁、你为什么会来望峰门这些靠谱点的问题,可他对这些真的毫无兴趣,在问过前三个问题后,就再也没关注过她的身份。 晏鹭词的确不在意她的身份了。 以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这样的陆秧秧在他的眼中,就如同一只蝼蚁,随手一捏就能让她粉身碎骨。 谁会关心蝼蚁的身份呢。 不过,蝼蚁这种东西杀多了,便是成群碾死,也不能让他开心多少,可要是能把一个珍贵的、顽强想要固守住本心的人泼染上一身淤泥,让她彻头彻尾地肮脏毁掉 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无聊。 也不知道在他办完在望峰门的事情前,能不能看到她亲身投井的样子 这样想着,晏鹭词的嘴角扯开了一个不小的恶劣弧度,少年白日里整齐的白牙,竟有几颗变成了森森的锐利尖牙,如同已经挑好了猎物、准备饱餐一顿的野豹,灰暗的眼睛里都发出了愉悦的幽光。 而这些,闭着眼睛的陆秧秧浑然不知。 晏鹭词问她话的时候,她要集中精神诌答案,一时间短暂地把身体上的疼痛忘掉了。 可他不问了,她后背被剑柄顶着的剧痛顿时直冲上了头皮。 她感觉她的整个后背都痛得要钻心了 一刻钟时间总算熬了过去,听到晏鹭词起身的声音,陆秧秧压在心底的那口气终于能慢慢地往外呼了。 但就在他的脚步声到了门前时, 他的手指随意一动,围绕在符纸四周的剩余短剑齐齐疾驰刺出,冰凉的锋尖直逼陆秧秧的喉咙! 可千钧一发、剑尖的寒度已经抵上了陆秧秧脖颈,它们又齐齐停悬了下来。 随着晏鹭词指尖的符纸焚为灰末,它们和钉住她上半身的几柄短剑一起,忽地化为了朱粉湮散。 没了支撑,陆秧秧当即重重摔回床上,脑壳都嗡了两声。 晏鹭词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恶劣笑声,撕开房门的两道符纸,推门离开。 待陆秧秧回过神,背后的冷汗都快把里衣沾湿了。 他到底什么毛病,最后刺剑过来干什么! 在剑刺过来的瞬间,她是真的险些露了馅! 躺平着,陆秧秧又开始想,这崽种到底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符? 她在望峰门里处处受制,说到底就是因为她手里没有符也不会画,不然稍微扯开一点手腕上的红绳,几张爆破符就能把他炸得断胳膊缺腿! 但她也确实弄不到厉害的符。 所以这次就算了! 如果以后他要是被她在外面碰到 砍了你。 砍八段! 天亮后不久,寝房外的院子就热闹了起来。 外院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地出了门,准备下山去镇子玩。 陆秧秧等了一阵,见被上次下山吓破了胆的解师兄没有来找她,她便自己领了只小木马下了山。 说起来还是昨晚晏鹭词给了她启发。 她明明身在用符的望峰门,为什么还要靠自己穿夜行衣摸索着去找人?在望峰门里找人,当然就要用符! 于是,她迅速地把主意打到了专门用来找人找东西的寻灵符身上。 -- 第14页 但寻灵符的红线实在太显眼,她得想办法把它改良一下,看能不能让那道红线变得浅一些、再浅一些,最好只有她能看得见。 越想越觉得可行,她大半夜就爬了起来调着朱砂开始试,可惜刚稍有成效,她手里的所有朱砂就都用完了,只能等到天亮以后下山到镇子里去买。 坐着咯噔咯噔的小木马,陆秧秧叼着甜草根,边晒着太阳边想出了几个让红线颜色的变浅的新法子,一转眼就到了山下。她丢掉已经被嚼得没味道的甜菜根,到寄存处放好木马,接着便往卖朱砂的铺子走。 可意外地,她看到了晏鹭词。 他只有一个人,正在路边的云吞铺里,边端着汤碗吃云吞,边蹲在地上的笼子面前逗着里面的肥胖黄斑猫。 陆秧秧第一时间闪到了附近的一处拐角,只悄悄地探出小半个脑袋,避免被他发现。 晏鹭词还是那副乖巧又天真的少年样子。 他问了猫的名字,边阿茴、阿茴地叫着猫,边活泼地笑着逗弄着猫玩了一会儿。 不久后,他好奇地问云吞铺的老板:这猫看着很听话,为什么要关在笼子里? 老板正在大锅前操着大勺搅着云吞,忙碌中看了他一眼:看你打扮,是山上望峰门的弟子吧?你们不常下山、不知道,最近咱们镇里有人偷猫,这猫要是放在外面,一转身的功夫就被偷走了! 一名食客听了接话道:不只是猫,我家看门的大黄狗也被偷走了!早上起来我出门一看,拴它的链子被撬断了,狗也没了。也是奇怪,我家的狗认生得很,平时有个陌生人靠近都叫得声势震天,被偷走的那晚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话顿时引起了共鸣,食客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偷狗的人都有迷药,肯定把狗迷晕以后才偷走的。 真是缺德啊,怎么也没人管一管? 这种小事谁会管,自认倒霉吧。 陆秧秧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耳朵里。 见晏鹭词还在专注地逗猫,她将视线转向了她背后的告示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江晚正愁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6 18:21:41 江晚正愁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6 18:21:57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7 00:41:20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7 00:41:25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7 00:41:34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北风中找北! 滴。词词找到新乐趣,心情指数上升中,终于不想杀人啦。 陆秧秧:砍了你砍了你砍了你!!!!! 第7章 07 告示墙贴着的纸上写的几乎全是要寻找丢失的动物。 虽说这里这有一座镇子,但围山而建的这座镇子其实非常大,经常是镇子东边下着雨,镇子西边艳阳高照,镇北种地穷人密集,镇南经商富人较多。因此即便发生什么事,波及到的通常也只有一小片地方。 但从墙上的告示看,整座镇子的各处都在丢动物。 小到镇西的金丝鼠,大到镇南的绿孔雀,还有人丢了一条壁虎。 猫狗家禽自然也丢了不少。 更奇怪的是,最早出现的一张寻贴,时间是去年年底,可时至今日,都要到四月份了,那张纸竟然还贴在那里,各家各户的动物也还在继续丢,甚至丢得更加频繁 不等她细想,晏鹭词已经吃完了云吞,将碗还给老板便起身离开了。 她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了望峰山的大门,她的灵力法术就可以随意使用了,这也就意味着她可以把他杀掉了。 可即便陆秧秧已经在心里挥着斧头把晏鹭词砍了无数次,她对要不要把他杀掉却还是很犹豫。 因为她还没摸清晏鹭词的本事,不知道要把手腕上的红绳松开多少才能把他杀掉。 松开的少了,灵力不够用,说不定会被他打得抱头鼠窜。但万一松开过了头 那简直就是冲着四海八方的玄门百家在吆喝我就在此地,大家赶紧来杀我! 不行不行。 绝对不行。 我还要赶紧回家犁地种玉米呢。 想象着被一群人追着喊打喊杀的场景,陆秧秧头发上翘出来的小杂毛都跟着愁得东倒西歪。 不管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跟上晏鹭词看看,要是能找到悄无声息把他干掉的机会就动手。 但刚走没多久,她就发现竟然还有另外的两个人也在跟着晏鹭词。 他们腰间挂着的腰牌和解师兄一样,可以用来领取马车上下山,是望峰山的内门弟子。 陆秧秧没声张,尾随在他们后面,继续跟。 就这样,前后四人一起走,没多久,晏鹭词主动走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子。 陆秧秧看出不对劲,跟得更谨慎了些,不敢凑太近。 但那两个内门弟子却浑然未觉。 他们相视一笑跟了进去,待晏鹭词走到小巷中央,其中一人丢出一张拦路符,一座巨石墙便挡在了晏鹭词前进的路上。 晏鹭词一点要惊慌的意思都没有,转过头静静地看向他们,如同看着两个死人。 -- 第15页 他的眼神明显不怎么讨人喜欢。个高的内门弟子皱起了眉:你就是晏鹭词?听说你靠着一笔好字,在外门弟子中很是嚣张,看来果然如此。 另一个胖些的却比较急:伍师兄,跟他废话什么!咱们师傅都放话说下次春日赛会专门去看他!赶紧趁现在废掉他一只手臂,他就不能进内门跟我们争了! 他说完看向晏鹭词:在山门里碍于门规,我们不能出手收拾你,现在到了山门外,看你还能狂到什么时 晏鹭词却不想听了。 他漫不经心地向他抬起手,五指轻轻一收。 男人的声音骤然停住,紧接着口鼻耳血雾喷出,整个人轰然倒下! 朱师弟 高个的惊叫还没发出,忽然捂住胸口,目眦尽裂。 他赤红着眼睛,惊恐地想去看晏鹭词,但眼珠只动了一下就歪歪倒地,口鼻血涌不止,至死也没有闭上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死在自己手下,晏鹭词连眼睫都没动一下。 他朝着尸体勾了勾手指,几张符纸便从他们的怀里飘了出来,落到了他的手上。 接着,他靠在巨石上挑挑捡捡了一番,边把不要的符纸丢的到处都是,边在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挑拣完毕后,他拿着符漠然地跨过他们的尸体,仿佛只是随脚踢开路边的两颗石子。 离得远,陆秧秧看的也不真切。 耐下心等他离开得足够远了,她才翻过墙头,轻巧跃下,蹲在一个尸体旁边,随手捡了根树枝对着他戳了戳。 但刚戳了两下,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不可置信。 她马上又去看了另一个男人的尸体。 他们的死因一样。 他们的心脏被捏爆了。 可他们除了心脏外,其他的四脏六腑都完好无损,全身没有任何一丁点多余的伤。 晏鹭词用外放的灵力化形成掌,精精准准地只捏爆了一颗心脏。 这怎么可能 陆秧秧头发上的小卷毛一时间又炸了起来。 她一时间心绪难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丢掉树枝,先去集市买个羊肉馅饼压压惊。 刚迈出脚,她又转了回来,把晏鹭词挑剩丢下的那几张黄符捡了起来,揣进了自己怀里。 不久后,陆秧秧坐到了馅饼铺的摊位上。 她双手捧着馅饼,嘴巴鼓囊囊地大力嚼着,心里也在敲着鼓。 晏鹭词刚才的杀人手法,陆秧秧曾经试过。 但是她做不到。 每次她都想得好好的我这次只捏爆一个心脏,可等她一出手,不是在胸口开个贯穿的大洞,就是把上半身直接轰碎,肉块啊内脏啊炸得到处都是。 但这都算是好的了,更多的时候,她能连身体后面的山都一起被轰了。 要不是有那条能束缚她灵力的红绳在,她根本就不敢混进望峰门,不然还不知道会闯出多大的乱子。 而她做不到的事,晏鹭词却能做到,而且还做得很轻巧,这说明他比她想象中的要强太多,她根本就不可能轻而易举、不惊动旁人地把他干掉! 更何况她还不敢在望峰山的地盘解开红绳。 戴着红绳打起架来束手束脚,一个搞不好,她说不定还会被他干掉 左思右想,陆秧秧想要杀掉晏鹭词的雄心跟她头发上的小卷毛一起软掉了。 其实,你也没必要非得杀了晏鹭词不可。 她开始自己跟自己商量。 昨晚他对你用了真言香,现在应该已经打消了对你的怀疑,不会再继续粘着你了。 就算他还继续粘着你,那也没关系,你就就苟住!苟到救出段峥明就马上跑!反正他也不知道你是谁,不算你丢人! 成功说服了自己,陆秧秧不再纠结。饱饱地吃了大半天,她扛着一大包朱砂黄符,骑着小木马就回了望峰门。 但刚进寝房院子,她就发现外门弟子竟全聚在院子里,气氛好像挺不安。她一进来,所有的目光便齐齐地聚到了她的脸上。 她迟疑:怎么 小师姐! 众目睽睽下,晏鹭词突然从侧面跑出来,慌张地朝着她就冲了过来,直到几乎贴到了她的面前,他才微微喘着停了下来。 你没事,太好了 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少年像是在长久的紧张和害怕后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睑晕着薄薄的红。 但他冲过来时,陆秧秧吓得差点就一拳握紧捣进他腹部了! 这又是在演什么?!!! 好容易压制住把他整个举起来再往地上摔的冲动,陆秧秧抬手想把他推开一些,别站得离自己这么近。 但在手指碰到他外袍布料的时候,她却闻到了一种香喷喷的烤肉味。 她奇怪地仰了仰头,目光正好落到了晏鹭词精致漂亮的下颌上。 就算已经知道他是个随便就能捏爆别人的心脏的大魔头了,陆秧秧还是忍不住想:他长得可真好看。 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为什么就非得那么能打呢?要是他弱一点、乖一点,她就可以把他绑回家了。 -- 第16页 她在这里遗憾,可看在其他人眼中,就是她乖乖站在晏鹭词的跟前、久久地仰头望着他的脸。 意识到这一点,再想起昨天晚上她忠贞烈妇的设定,陆秧秧马上慌忙地后退,跟晏鹭词拉开距离! 秧秧,你终于回来了,这下我们外门弟子就齐了。 这时,温意师姐走了过来,温柔地笑着握住她的手,很自然地将她从晏鹭词身边拉开。 她告诉她:今日镇子里混进了魔教的人,内门的朱师兄和伍师兄都死在了他们手里。知道你是独自下山又迟迟未归,我们大家很担心,都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刚说完,院子里就有人出了声:温师姐,现在陆师妹也回来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意是外门弟子中修行时间最久、画符功课最好的,做起事来也温柔妥帖,在大家心中的威信很高。因此出了事,不少新入门的外门弟子们都下意识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温意师姐点点头:秧秧回来,我也就放心了。 她转过身,得体地走到大家面前,沉痛地正色解释道:朱师兄和伍师兄遇害,是魔教下的手。 魔教是什么? 提问的是普通百姓家里出来的弟子,从未听说过望峰门外的其他玄门。 魔教位于西南一个被四座山峰环绕的山谷之中。以教主为首,其下东南西北四个峰主,教徒无数。教中众人均是弑杀残暴、无恶不作之徒。他们如今的教主为了掌权,十二年前更是不惜弑父杀母! 温意的声音不大,却慷慨激昂,听闻他夺权之日,魔教中数人因不满他的所为,引发了一场讨伐他的内乱。可他竟将不听其命令的魔教教徒通通斩杀,血洗魔山,惨叫声不绝于耳!对曾为自己父辈效力的教徒都能如此,对其他的玄门正道,他便更是肆意虐杀。三年前,北方泉鸣派挖出了一颗可以使人延年益寿的灵芝,魔教听闻后,为了夺宝,竟在一夜之间将泉鸣派屠光,上到八十老人,下到襁褓幼儿,无一幸免 大家都认真地在听,陆秧秧也不好走。 听温意师姐提到弑父杀母时,她向身旁紧挨着她的晏鹭词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第8章 08 晏鹭词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他偷偷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油纸包,嘴角弯弯的,满怀着心意地塞给她,小声说:给你吃。 陆秧秧不太想再吃晏鹭词给她的东西了。 还不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呢。 她小声摇头:不用了。 晏鹭词的桃花眼微微地耷拉了下去,可怜得像只受委屈的小狗。但他还是振作起来,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是一包椒盐炸酥肉。 难怪她刚才问到了肉味。 陆秧秧知道这家,总是排着好长的队,比羊肉馅饼还要难买得多。 晏鹭词小声地又把油纸包往她手里推了推。 你吃吧。我特意买给你的。 他们两个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两个在上着课的学堂里背着教习说悄悄话的弟子,惹得温意师姐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但其他人的注意力却都没放到他们身上。 听温意说了一阵,有人好奇问道:温师姐,你是怎么确定这次的事是魔教做的? 温意:两位师兄的尸体被带回了山门,他们的死因相同,身上只有一处伤,便是心脏被人用灵力化成的掌活活捏碎了。 看出有人不解,她耐心地继续解释。 大家也知道,玄门中人不同于普通百姓,是因为我们的体内有灵力存在。 她详细道:我们望峰门教的是将灵力通过朱砂灌进字中写出符,霸气山庄教的是以灵力操控兵刃,藏药岛教的是用灵力入药炼药和用灵力滋养药草,长乐宫则是以灵力灌入乐具玄门百家,修炼方法五花八门,有强有弱,但从没有哪一家会教人直接击出灵力、以灵力本身作为攻击手段。因为我们的灵力如同山涧平缓的潺潺细流,虽然能从天地间吸取雨露,但能承载的总量终归有限,力量也不够强韧,必须通过一些辅助的方式才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阿谦。 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片绿叶,将一个比陆秧秧早进山门小半年的男弟子叫到跟前。 接着,她让他展开手,把绿叶放到他的手心里。 你用符的天赋很高。你试试看,不通过朱砂黄符,单纯将体内的灵力汇聚至手心击出,能不能伤到这片叶子。 好! 阿谦听完便兴致勃勃开始尝试。 周围的弟子也纷纷盯住了他。 可阿谦的笑容很快消失了,整个人用力到开始冒汗,放着叶子的手臂抖得尤为厉害,那片叶子却还是纹丝不动。他咬紧牙关继续铆足了劲儿,直到脸都憋紫了,掌心的叶子才终于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心中松弛,紧接着便虚脱了,眼前嗡嗡发黑,被身旁两个扶了扶才勉强站稳。 没想到竟这么难。 -- 第17页 他休息了片刻,疲惫地喘着气看向温意师姐,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将体内全部的灵力都汇聚到掌心、也用力击出了,为什么这些灵力却软得像棉花,连树叶都很难拨动 这没什么。你天生的灵力在我们当中已经算是很充沛了,我刚入山门时,连这也做不到。 温意师姐笑着鼓励他,就像我之前说的,我们体内天生的灵力其实并不多,也很弱,所以才要借助画符来增强它的威力。单靠你的灵力,你也许没办法拨动这片树叶,但如果用你的灵力去画符,这片树叶转瞬便能被你的烈火符焚尽、被你的雷击符劈碎,既然如此,就算天生的灵力不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着,也转身看向了大家:而且,虽然我们灵力的总数生而既定,但通过勤勉修行,我们的灵力会变得越发强韧坚悍! 她取过阿谦师弟手中的叶子,放到了与自己的手心里。 在一番屏气凝神后,那片叶子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了起来,从她胸前的高度缓缓腾空,平稳着漂浮到了她的下巴。 好厉害! 有人忍不住喝彩! 我听我在内门的堂哥说过,他们那里的弟子多数也只能让叶子浮空一拳高。温意师姐!你的灵力即便放到内门弟子中也算佼佼! 温意听了,还是那副温柔平和的样子,不骄也不躁。 她挽了挽额角被汗打湿的碎发,笑着朝晏鹭词看,却发现他的目光还落在陆秧秧的侧脸上。 她嘴角的笑淡了下去。 但马上,她又重新温婉地笑了起来。 秧秧小师妹。 她早已收回了灵力,叶子正躺在她的掌心里。 她叫着陆秧秧,反手便将叶子托向了她。 你要不要试一试? 她笑着说,我听教习夸过你好多次,说你的寻灵符画得极其出彩,把我们这些学了几年的弟子都比了下去。你也照着你阿谦师兄刚才的样子试试看,说不准你的天生灵力更加充沛,过几日在我们外门的春日赛里可以大放光彩呢。 她这话一出,几个进山时间较久的老弟子都开始默默地打量起了陆秧秧。 而有人则沉默不了。 一个名叫邝雅的新弟子平日就因为晏鹭词而对陆秧秧心有妒意,听到她竟在她崇拜的温意师姐这里也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顿时不忿。 她嚷道:温意师姐,你也太瞧得起她了!寻灵符是最低等级的符,能进山学符的人谁不会画,哪里就能看出好不好?你看她每次写符时那费力的样子,怎么可能跟你相提并论! 温意师姐温声摇头:她刚入门,接触符道的时间尚短,写符时自然会有些吃力。 陆秧秧看着温意师姐,拨了拨藏在袖子里的腕上红绳。 她听明白了。 温意师姐先是用老师夸和把我们比下去引起那群老弟子对她的留意,接着马上又提到了春日赛,这样在几日后的春日赛中,肯定就会有老弟子站出来向她提出比试。 按春日赛的规定,有人挑她上台,她就必须得迎战,但她又是刚入门没多久的新弟子,到时候肯定会被打得招架不住,屁滚尿流的很丢脸。 真是麻烦。 她可是认真地想过要不惹事端、安安静静地离开望峰门呢。 承师姐吉言。 权衡片刻,陆秧秧还是决定能不打架就不打架。 于是她一板一眼地认真行了礼,取过温意师姐手里的叶子,学着她方才的样子将叶子托在胸前。 邝雅愣了一下,随即嗤笑道:她还真不怕丢脸 陆秧秧不管她。 她现在需要极度的专注和谨慎,一点都不能分心! 陆秧秧没试过用叶子玩这个,但她用过石块。 本来是想玩个花样,用灵力控制石块在空中蹦跶,结果一不留神,力道没控制好,手心里的石块直冲云霄,差点就打到了山谷里一只正带着幼鸟在半空中飞的大雁。 大雁没出事,但小雁吓得不轻,因此那只大雁完全不给她面子,特别威武地冲下来就啄她,追着她满地乱跑,还踩倒了她好不容易才移栽进土里的小玉米苗,心痛得她再也不敢胡乱用灵力发射石块玩了。 那么重的石块都能蹿得没影,也不知道换成叶子会怎么样。 她倒不怕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但她旁边还站着一个摸不透有多深的晏鹭词,因此就算手腕上系紧了红绳,陆秧秧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卖力地开始跟自己的力量做博弈,拼命收敛收敛再收敛! 邝雅看她笨拙使劲的样子,已经是一副要看她的笑话的神色,连事后讥讽她不自量力的话都想好了。 就在这时,陆秧秧终于把她的灵力压制到了最低,小心翼翼地放出了一丝儿的灵力。 树叶连个缓冲都没有,直接被一股无形气流般的力量顶着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08 21:51:13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白夜! 第9章 09 邝雅当即脸色大变:怎么可能?! -- 第18页 陆秧秧心道不好,赶紧把灵力往下压!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总算在下一瞬间止住了树叶的上冲,让它打着旋在她的对襟领口前飘。 很好 陆秧秧提着心向下放了放。 就这样 慢慢地 她在这边全神贯注地跟自己较着劲,另一边,邝雅在看到树叶浮起后,嘴角的讥笑顿时凝固了。 她瞪大眼睛结舌片刻,无法相信地猛然转身,跑到树下狠狠拽了一片树叶下来,匆匆放到掌心开始用力。但即便她已经累到满头大汗,几度恶心,也没能让树叶动一下。 邝雅顿时没了主意,抬头看向温意师姐。 温意看着浮动在陆秧秧领口的树叶,指尖已经压进了手心。 她说那番话,不过是为了让没留意过陆秧秧的老弟子们能够记住她,在挑选春日赛对手时不要忘了把她叫上场教训一番。要是陆秧秧不自量力的从她手里接过了树叶,倒也可以顺便让她出些丑。 可她没想到,陆秧秧竟然真的让树叶浮了起来! 不过,也只是堪堪浮到对襟领口 温意撑着端庄的姿态宽慰自己:陆秧秧的确出乎了她的意料,但离她方才将树叶浮到下巴还有一段距离。她依旧比她强了许多! 这样想着,她将脊梁挺得更加笔直,笑着想要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师妹果然天赋过人,怕是不出几年,我也要甘拜下 陆秧秧正在尝试慢慢地把灵力收回来,听到温意的声音,她稍一分神,树叶又往上蹿了一头,直接越过了她的头顶! 温意如同被人掐住了喉咙,一瞬间笑容尽失。 陆秧秧也吓了一跳,来不及慢吞吞了,她硬生地靠蛮劲把灵力一口气全收了回去。 灵力一下子灌回来得太快,冲得她胸腹都难受,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可站在陆秧秧面前、向来很爱关心他人的温意师姐却没有动。 她的嘴角动了动,想要像刚才一样露出笑,可她整个人却僵硬得厉害,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她不动作,周围更是鸦雀无声。 片刻过后,有人惊呼:这也太厉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身旁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 对方低声斥他:别说了! 温意刚在前面洋洋洒洒讲了一通灵力外放有多不易,结果马上就轻易被一个刚进山门没几天的新弟子比了下去。他们都替她感到没脸,但也都识趣的不去提。 可惊呼出声的这个人却不一样,他的性子直过了头,说通俗点就是缺心眼。 他说得真心实意:为什么不能说?这就是天才吧!我刚才也捡了片叶子跟着阿谦试了试,不比较不知道,我那点灵力太稀薄了,全身搜刮完也聚不起来,累到手都抽筋了,屁也没击出来。 看着温意的脸色,他旁边的人觉得头都大了:灵力强有什么用,画符靠的又不全是灵力!你至少还能画出几张中等符,你看她除了寻灵符还会画什么? 温师姐刚才都说了,陆师妹现在画符水平不高是因为入门晚,反正我觉得天赋高就是比天赋低的厉害! 你! 你什么你?你要是不服气,春日赛那天你挑她打呀。反正我不挑她,万一打不赢,那我也太丢脸了! 被说中心里事,这人顿时心虚得不再作声了。 连同几个想帮他说话的老弟子,也都默默转开了视线。 他们差不多都抱着同样的心思。 望峰门的春日赛是外门弟子的一项传统比试,不时会有教导内门弟子的大符师前来观战。对外门弟子来说,这是他们登上内门最大的机会,因此大家都想挑比自己弱的人上台比试,想要打出一个精彩的、一面倒的赢局。 对他们来说,陆秧秧这种刚进山门、符都还不会画几张的新弟子,本身就是只很肥的羊,最适合让他们展现自己。 更何况听温意讲,这个陆秧秧还曾被教习夸奖过,这种时候挑她打,虽然有挑软柿子捏的意思,但毕竟也算有个冠冕堂皇能拿得出手的理由,比挑其他新弟子打更好听一些。 可他们没想到,陆秧秧这个柿子根本没那么好捏。 万一挑了她这个新弟子,结果却是自己打输了 不,就算最终打赢了,但如果赢的过程没那么容易、没那么好看,对陆秧秧来说没什么,可对他们来说,却是丢了大脸。要是不巧被大符师们记住,他们怕是一生都再也没有可能被挑中登上内门了! 这样的险,谁会愿意冒? 与其挑陆秧秧,还不如挑温意,就算输了也没那么丢人。 大家互相看看,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退意,甚至有人有意地低头遮脸,希望陆秧秧不要挑中自己。 形势瞬间逆转。 邝雅感受到周围的气氛越发不对劲,开始着急地为温意找台阶:温意师姐,你刚才还没说完,为什么光看灵力就可以认定杀死师兄们的凶手是魔教妖人? 温意也的确需要发出声音打破这份难堪的寂静。 -- 第19页 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把提前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但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自信。 普通修行者的灵力难以直接用于攻击,但魔教妖人不一样,他们曾经使用过不少可以血脉传承的邪术,让他们的灵力多如深渊巨海、无穷无竭,灵力外放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他们也多用这份力量肆意作恶 温意师姐说的也不全对吧? 一个玄门世家出身的曹姓女弟子突然插嘴。 她的家世比温意优越了太多,但玄门毕竟是强者为尊,以往温意表现得过于优越,她一直不敢对她放肆。可有了陆秧秧方才的那一幕,温意在她的心中也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了。 她下巴微扬:据我所知,不止是魔教,我们玄门中的一些大修行者也可以做到用灵力本身进行攻击。像我的伯伯踏燕真人,当年就曾靠纯粹的外放灵力,同河川先生一起震退回海中妖兽! 陆秧秧觉得这个曹师姐可真会说话,一句话就把她的家世和长辈有多厉害说得一清二楚,听起来就特别神气!她也很想学一学! 曹师妹。 以前从来没有新弟子敢用这种语气打断她的话,温意的声音生硬了许多! 这世上的确有人天生灵力充沛磅礴,也有人后天勤勉超群、将灵力炼锻得坚韧如钢,他们都可以直接用外放的灵力进行攻击。可我们现在说的,是今天杀了朱师兄和伍师兄的凶手,难道除了魔教妖人,像你伯伯这般的大修行者也会胡乱杀人吗? 曹师妹噎住了。 她只想趁机炫耀一下她的伯伯,并没有想那么多。 但她还想强辩:我只是 更何况! 温意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语气也愈发尖躁,天生灵力磅礴和后天灵力坚韧的人,他们的攻击多也是用灵力蛮横冲击,踏燕真人也不例外。而我一开始便说了,两位师兄的心脏是被灵力化掌捏碎的,且身上只有这一处伤,这只有对灵力运用掌控到极致者才能做到!用灵力蛮横冲击,便如铁杵,用灵力化掌,却已是精粹成针!有这样本事的人世间罕见,除了魔教靠着歪门邪术能轻易做到,其他门派中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陆秧秧微微张嘴、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她刚把话憋住想闭上嘴,嘴巴里却被晏鹭词塞了一小块炸酥肉。 陆秧秧: 晏鹭词笑得眼睛弯起来:好吃吗? 陆秧秧后悔莫及! 因为刚才发生的一些事,她把炸酥肉忘得一干二净,居然都没提防! 但肉已经被塞进嘴里了,陆秧秧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能鼓着嘴巴思考对策。 而晏鹭词却已经仔细地开始用手指帮她蹭掉嘴唇上粘到的酥肉渣。 少年睁大着剔透黑莹的眼睛,神情专心致志的,就像在碰着一张薄脆如旧时蝉翼的古籍书页,生怕稍一使力就弄破了似的,一脸的小心又珍贵。 陆秧秧小时候,她娘给她洗澡都是直接拎到还带着冰碴的池子里。头一回去那次,她娘给她剥得光溜溜的就把她放进了水里,她吨吨吨吨沉了半天没影了,她娘才想起女儿可能不会游泳、然后赶紧拍开池水往上捞人,一没留意还把她的脚腕给拽脱臼了。 这样长大的陆秧秧虽然并不缺少爱,但也真的成长得很粗粗糙糙,从来就没被人这么细心柔软地对待过。 因此即使知道晏鹭词完全是在装,但她还是很不适应,心里胀胀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能下意识地后退去躲。 但她的脚跟刚向后蹭了一下,她就舌尖一顿,头上的小卷毛又被气炸了。 这个崽种。 陆秧秧沉痛地闭了闭眼睛。 她又被下毒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麻辣香锅我们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0 08:36:06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胡鲲鱼! 今日也是两个大魔头斗智斗勇拼演技的一天。 第10章 10 有完没完! 陆秧秧简直要暴躁了。 她明明在真言香下装得那么像,可以说是毫无纰漏,连他最后射过来的小剑她都鼓足勇气没有躲,他为什么还要盯着她给她下药! 而且,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撒了毒的炸酥肉塞进她嘴里,她要是出了事,他也不可能不受牵连吧 这样一想,陆秧秧反而自己给自己想通了。 没错,她要是真中毒出事了,他很难撇清干系,所以他不太可能让她出事。八成是晏鹭词的疑心太重,用过了真言香还是不放心,想要用毒药继续试探她,等发现她的确没有察觉到中毒也解不了毒、就是个真真正正的普通人以后,他就能放下心给她解毒了! 既然如此,这炸酥肉她反而不能不吃了。 陆秧秧干脆地把肉嚼了嚼,还很认真地品尝了一下它的味道。 好吃。 她咽下去,问晏鹭词,我还可以再吃一块吗? 看她把带毒的肉就这么吃下去,晏鹭词的脸上一点端倪都没露,马上很开心地把油纸包捧到她的面前。 -- 第20页 对着他的笑容,陆秧秧憋憋屈屈地一口一口就着酥肉把毒药粉末吃干净。 她吃这么多,还是因为她离家前吃了那颗百毒不侵丹,以至于她现在完全中不了毒,可她又不能暴露她中不了的毒的事实,只能装成中毒。 可装中毒的前提是她得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啊 陆秧秧又吃了一块炸酥肉,努力辨认着味道。 嗯。微苦。还有点辣。 应该是加了断肠草。 但是,断肠草、断肠草 断肠草的初期症状是什么来着? 啊啊啊啊啊啊! 早知道以前读毒经的时候就再用点心了! 思索了半天,陆秧秧觉得断肠草初期症状里有腹中绞痛这一条总归没错。于是她决定装成腹痛想去茅房,然后中途因为剧痛昏厥倒进树底下草丛里。那个地方她留意过好多次了,草长得厚厚的,躺起来应该很舒服。 想好后,她装成腹痛的样子,微微弓腰,一脸不舒服地捂住了肚子。忍了忍,像是忍不住了,她转过身想要悄悄溜走。 可她一动,周围一直留意着她的人便立即发现了,以往并不用正眼看她的几个师兄师姐马上主动给她让开了路!这样一来,几乎所有人的眼神都开始跟着她向外走,一时间还在专注听温意说话的人所剩无几。 温意终于说不下去,一场本意让她在新弟子们更加有所威望的集会就这样草草收了场。 几个以往对她十分憧憬、总是试图凑在她身边与她交好的新弟子甚至避开了她的视线,交头接耳你走快点地互相推着离开。 在这种环境下,曹师妹不高不低的声音就显得过于清楚了。 我还以为温意师姐是真的温柔大度、想带着我们一起进步,原来都是装的。主动拿着叶子去找陆秧秧想看她出丑,结果被她比过去了就不高兴了。我不就没想明白、插嘴问问吗,你看她什么态度,比不过陆秧秧就拿我撒气,当谁看不出来呢? 没人吭声制止她,也没人帮温意说话。 温意站在原地,气得手指发抖。 但她在大家面前一贯是温柔大方的样子,此时便不能出来跟她吵,只能一口牙咬碎了咽进肚子,逼迫自己表现平静。 直到大家走光,温意才抬起眼,看向陆秧秧离开的方向,眼睛里露出了阴毒渗骨的恨意。 陆秧秧已经顾不上她被人记恨的事。她边捂着肚子往茅房走,边绞尽脑汁想回忆出断肠草发作时的更多症状。 快到那片草丛时,陆秧秧的脚步逐渐虚浮起来,仿佛痛苦得没了力气,最终捂着肚子倒在了草丛的树下。 为了逼真,她还特意躺到了树底下能被阳光照到的地方,热烘烘得鼻尖都是汗。 但因为晒着太阳太暖和,没多久,陆秧秧就有些昏昏欲睡。 她抱腹蜷缩着面朝里躺着,盯着在草尖上爬的硬壳甲虫,百无聊赖又不敢放松,一直竖着耳朵在听背后的动静。 怎么还不来? 她偷偷地朝着甲虫吹了口气。 叶子随即颤动,吓得甲虫立刻用它纤细的带刺爪子抱紧了叶片。 半晌后,它探头探脑地确认没有了危险,又大起胆子继续往叶梢爬。 到了这个时候,陆秧秧已经没心情再跟甲虫玩了。 她还是没听到附近有人出现。 要是晏鹭词再不出现,再过段时间,她就该彻底毒发断气身亡了。难道她猜错了,他真的就是想弄死她?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一个影子罩了下来。 陆秧秧没想到晏鹭词走路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如同一片棉絮掠过,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内心的谨慎更重了。 于是她刻意等了片刻,直到自己完全被他的影子覆盖,才装作迟钝地转过了头。 鼻尖上的汗沿着侧脸滚了下去,几缕掉下来的碎发被汗水黏在了额角,急促又无力地喘着气,唯一不好伪装的眼神,也由于她在转头的瞬间直接迎上了刺眼的阳光,被晃得眼眶里充满了泪水,让她的眼神一瞬间就恍惚了起来,完全是一副正在被剧烈的痛苦折磨得意识模糊的样子。 晏鹭词蹲了下来,轻声问:小师姐,你怎么了? 陆秧秧总觉得晏鹭词的声音有些奇怪,不再是平时充满少年气的清脆声音,而是从喉间发出的、萦绕着一层蛊惑人心的意味,如同在用羽毛轻柔地一下下蹭着她的心尖。 但她压下了心里的奇怪,继续装样子地喘息了几口气,艰难地张开嘴:疼 是吗 晏鹭词白皙修长的手指伸了出来,若有若无地抚在她的脸上,却没有真正地碰上来。 他顿了顿,向她俯身,轻缓的呼吸几乎贴在她的耳廓的肌肤上,让她头上的小卷毛不受控地竖了起来。 小师姐,我可以帮你。 他昳丽如罂粟的漂亮眼睛望着她,里面仿佛藏着如海的深渊,诱惑着她去沉沦。 他的气息也压的更低了,没必要忍着,你可以去我那里。 陆秧秧彻底察觉出了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她也想不明白。 去他那里肯定不行。反正都已经演到这儿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摇了摇头又转过了身,背对着他捂紧肚子,蜷缩着继续发抖,甚至开始使劲咬住嘴唇,将下唇咬得发白,看起来像极了想要强忍住痛苦。 -- 第21页 晏鹭词见她不肯理睬他,慢慢放下了手。 他垂着眼睛冷冷地打量她。 一个普通到极点的女人,头发在草地上滚乱了,还狼狈得沾上了两颗苍耳,整个人抖得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兔子,他随便一伸手,就能掐断她的喉咙 陆秧秧侧躺着,觉得自己今天真的好辛苦。 要拼命收敛灵力将树叶只托起一点点,还要在不中毒时卖力装出中毒痛苦的样子,这也太为难她了。 她好想回家继续种地啊。 就在她思索她是不是应该反省一下到底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还有她家里的田苗有没有发芽的时候,她的脸颊突然被人粗暴地掐住。 一个葫芦嘴被塞进了她的嘴里,灌进了几口甜味的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胡鲲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0 21:24:22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青柠微凉! 考虑榜单,明晚就不更新啦,后天晚上九点准时见。 第11章 11 猛地被灌了水,陆秧秧险些被呛到。 好容易把这几口水咽下去,她用恢复的神智想了想,认为这应该就是解药了。但她又没那么确定,所以慎重得只微微放松了一丁点压在肚子上的力量。 好在晏鹭词没多久就给了她的答案。 小师姐,你好点了吗? 他换上了他活泼少年的笑脸,盘着腿坐在草地上,两只手并在一起举着,晃来晃去地想用手帮她挡住树叶间漏下的成簇日光。 陆秧秧转过身对上的就是他灿烂明媚的笑,蜜霜一样的甜。 陆秧秧都想佩服他了。跟他一比,她自以为已经相当巅峰的演技都显得一般般了。 她决定配合他。 她茫然地慢慢坐起来,还带着些虚弱:我刚才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看你不舒服,我就给你喂了糖水。 晏鹭词开朗地笑着晃了晃葫芦。 我爹以前教过我,不舒服的时候吃点甜的就会好很多! 嗯 陆秧秧眼神呆呆的,仿佛依旧陷在茫然里。 在发现她的衣裳在这通折腾后湿透了,她撑着地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晏鹭词仰起头: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 陆秧秧踉跄了一步,脚步虚浮地慢慢走稳了,头上的苍耳果还牢牢的挂着。 晏鹭词乖乖盘着腿,目送她离开。 在她彻底不见踪影后,他眼里的光顿时散了,脖子一仰,肆意地散开腿斜靠到了树上,手腕微抬一转,将葫芦里剩下的糖水倒进了土里。 这是他撒在炸酥肉上的春风散的解药。 春风散这种药他曾经被下过。发作之后,药顺四肢百骸发散开来,欲念旖旎顿如焚然烈火,若是顺从药效倒也罢了,若是想要靠神智抵抗,受到的折磨说是万蚁噬心也毫不为过。他当时几乎把大腿捅烂,才靠疼痛把药效压了下去。 而陆秧秧明明在真言香下说了喜欢他的脸,在被下了春风散以后,她就算还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也应该在他的靠近后焚烧殆尽。 竟然能忍住这种非人的折磨,坚定地不肯碰他 这颗心真是宝贵得让人恶心。 毫无征兆,晏鹭词突然将葫芦砸向树干! 葫芦当即碎得四分五裂。 静了静,晏鹭词喷出了一口血。 血溅到叶脉上,顺着叶尖颤颤滴落。 渐渐地,他眼底的阴郁和暴躁减轻了一些,但脸上还挂着明显的不爽。 他随意地用力抹了把嘴角的血,向着陆秧秧离开的方向勾了勾手指,一张隐藏着的黄符慢慢显形,从陆秧秧的背上轻轻揭下,飞回了他的手里。 这是他在院子里靠近她时贴上的,本来打算在陆秧秧顺从春风散后用这张刚到手的符让她在梦中以为她主动与他春风一度、背叛了她的婚约对象,但她不肯顺从,没有契机,这张符也起不了什么效。 亏他今天拿到这张符的时候还觉得能看一场好戏呢。 不过,这么宝贵少见的人死得太早也挺无趣,反正他还要段时间才能离开,不如再让她陪自己玩几天。 晏鹭词垂眸看向被他夹在指间的黄符,沾着血的嘴角微扯,又有了兴致,周身的邪气再一次溢了出来。 说不定下一次,这张符就能派上它的用场了。 她第二天醒来时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发现自己最珍守的东西碎了,大概就是将体术看做生命的武者发现筋骨尽数折断后绝望至死的灰暗盖顶吧。 他可真想看啊。 往寝房走去的陆秧秧越走越快。 回忆了一遍刚才,她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但看晏鹭词的反应,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没露馅。 再次仔细地回忆晏鹭词的反应,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晏鹭词俯身下来在她耳边说话的场景,他的声音带着一点喘息的哑,让她的耳朵呜地就烫了起来。 ! 非常不妙! 陆秧秧一头扎进屋子,开始拼命揉耳朵,接着她又把脸深深埋进了冷水里,咕嘟咕嘟吐了好一阵泡泡。 -- 第22页 呼。 不久后,陆秧秧从水中抬起头,重新恢复了正常。 她把掉进水盆里的苍耳捡起来,冷静地坐回了案几前,解开包袱将今天下山买回来的符纸朱砂通通倒出来。 她还有正事要做。 必须抓紧所有时间做好寻灵符、带着段峥明离开。 绝不能因为晏鹭词再耽误功夫。 接下来的几天,陆秧秧当众收敛灵力托树叶的辛苦没白费,本来很想针对她找事的弟子们全部偃旗息鼓,让她过得很安静。 可惜,她的身边还是多出了一个晏鹭词。 下了学堂,复习好功课又做完预习后,陆秧秧刚掀开包袱布想要继续改进寻灵符,晏鹭词就跑过来敲她的窗:小师姐,我的袖子破了,你帮我缝一缝好不好? 陆秧秧不开窗,他就在托着腮杵在她的窗前,日光让他的剪影一直晃在窗棂纸上,让她根本做不了事。 她只好把窗打开。 看到在院子树下穿针引线自成美景的温意,她向晏鹭词建议:温意师姐的绣工卓绝,绣出的牡丹能招来花蝶,你不如请她帮你缝? 我要花蝶做什么? 晏鹭词把手压在木窗沿上,不让她关窗。 他冲着她甜甜地笑:小师姐,我只想要你给我缝! 陆秧秧: 感觉温意师姐都想做个她的诅咒小人拿针扎了。 为了让晏鹭词以后别来,陆秧秧故意把他的袖子缝得乱七八糟。 补好后,晏鹭词摸着他的袖子,睫毛硬硬地垂着:我娘死了以后,你是第一个给我缝衣服的人。 说得跟真的似的。 陆秧秧充耳不闻关上窗,把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的萤虫的粉末加到颜色已经被调得极浅的朱砂里。 这个思路是可行的,她试过几次,尤其在天黑透了的晚上,寻灵符四溢出来的红线几乎已经可以不被他人看到了。 但朱砂的颜色越浅,效力就越弱,她之前画出来的改良寻灵符只能在院子大小的地方用一用,如果要找的东西在更远的地方,那这符就不好使了。 还得继续努力! 几天后,改良寻灵符还没什么大的进展,春日赛便到了。 陆秧秧跟着外门众人向着山里走了段路,进了一处开阔的场地。 场地中央是一座略微凸起的圆石盘,石盘四周被系着许多张黄符的麻绳围住。 这里便是春日赛的比试场了。 负责给外门弟子授课的黄教习两手揣袖,一副没睡醒的哈欠相。 现在开始我会按大家入山门的时间由早到晚喊你们的名字。被喊到名字的人可以挑选对手上石盘比试。一旦有两人踏进石盘,便视为比试开始,黄符随即发光飘起,其他人不得擅入,直到其中一人喊出认输或离开石盘。 他捏了捏他下巴尖上编成麻花辫的细胡子。 还有什么不懂的吗?没有我们就开始 看到有新弟子举手,他叹气:新弟子有不懂的,问问身边的老弟子,老弟子解答不了再来问我。 说完他一屁股坐到石盘边儿上又开始打哈欠。 老弟子为了自己能在比试中多出彩、不愿引起新弟子的重视,平日里很少会提起春日赛,新弟子们自然对此满腹疑问,但问也只能听到些虚话。 这次教习在前面看着,老弟子不能回避,他们新弟子总算可以问个痛快了! 马师兄,新弟子中胆子大的马上开了口,我还没学到防守自卫的符,要是比试时对手出了会伤人的符,我受伤了怎么办? 进山门第一天没认真听教习讲吗? 被问到的马师兄答得不情不愿。 望峰门内有条铁律,在山门内,弟子间不可故意重伤对方,若是无故做出试图害命之举,便会被当即逐出山门,永不可再踏入这里。因此即使比试时会出现带有伤害性的符咒,你们也不用害怕,最多受些皮肉轻伤,出来后教习立刻就会用各种治疗符让你痊愈。更何况,他继续道,能伤到人的符大多已经算得上是中等甚至高等级别的符了,能够操使它们的外门弟子屈指可数 没错! 突然,一只拿着金粉压边的闪眼折扇的手从人群中伸了出来,跟着出来的是一个眼珠只有豆子大的耗子脸男人。 他嚣张地拨开人群,站到前面,唰地打开折扇挥了挥:在下李成卓不才,正是外门中弟子能够操使高等符的其中一人!不过师弟你放心,我不会挑你做对手,至于挑谁,嘿嘿 李成卓所在的家族算得上是凡人里鼎富的家族,由于这辈孩子中只有他一人被挑选进了望峰门,因此即便他只是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也让他的家族颇为重视,花了大价钱供养他。 在他的无度挥霍下,他不仅在外门收获了几个跟班,甚至在内门都认识了一两个有些本事的师兄,从他们那里学到了些中等符咒的皮毛。这让他时常沾沾自喜、自恃高人一等,就连来春日赛也是鼻孔冲天,如同领主在视察领地。 逡巡一番后,李成卓把目光落到了晏鹭词身上。 -- 第23页 转了转豆子眼,李成卓摸摸怀中的几张中等和高等符,随即用扇尖指向了晏鹭词:小师弟总躲在师姐身后做什么?一会儿来让师兄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墨染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1 21:46:25 江晚正愁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2 21:53:47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蜜桃乌龙! 第12章 12 李成卓的几个跟班一听他选中了晏鹭词,也狐假虎威地站了出来,跟在他的身后冲晏鹭词狞笑。 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自从晏鹭词进了山门,就凭着一张脸广受师姐们的欢迎,把其他男弟子比得低进尘埃。再加上他的书法曾经得到过内门师傅的赞赏,惹得好几个内门弟子都把他当成了有眼中钉。 因此无论是出于色还是出于利,男弟子们都希望有人能把他压制住,绝不能让他在春日赛中出头。这时李成卓站了出来,他们自然乐见其成,都等着看晏鹭词被打到惨败的好戏。 几个师姐见状,皱起了眉,但春日赛向来如此,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围过去给晏鹭词出主意。 阿词,若是李成卓真用出了高等符,你可千万不要和他硬拼。 对,他就使坏想让你出丑,你不要顺了他的意,赶紧退出石盘就可以了。 今年不行,我们明年还有机会 见没人会留意自己,陆秧秧悄悄往后退了退。 在人群后面看着中央得意洋洋的李成卓,她叹了口气。 这位师兄,你路走窄了啊。 不久后,黄教习喊出了第一位上场者的名字,春日赛就此打响。 师兄师姐们陆续上场,没人找陆秧秧,也没人再挑晏鹭词。 陆秧秧乐得清闲,边看着一帮新弟子被老弟子欺负得抱头鼠窜,边从小布袋里摸盐水煮的花生出来吃。 吃着吃着,她听到教习喊出了李成卓的名字。 李成卓也不负众望,直接点了晏鹭词做对手,并且一上场就拿出了几张中等级别的刀符,操纵着它们变出小刀扎向晏鹭词。 面对这种危机,晏鹭词竟一张符都没能拿出来,节节后退着只能躲闪。 李成卓顿时张狂起来,扬起他那张越发像耗子的尖脸摇头嘲讽:啧,晏师弟,你让师兄说你什么好呢?你进山门也近月余了,在你这个时候,就连你喜欢的陆秧秧都已经能把寻灵符画得像模像样了。 陆秧秧:? 我没有!别瞎说!不要关注我! 虽然李成卓拿出来的符看起来唬人,但他操纵符的本领却不太行,那刀如同一个迟钝卡壳的牵线木偶,动得一点也不灵活。 但晏鹭词躲闪的动作也很不灵活,半斤八两中外袍也被刀划烂了好几道。 李成卓本来想装作无意伤一伤晏鹭词那张脸,但此时他却有了新的念头,开始刀刀刮向他的衣袍! 他要让他衣着褴褛不能蔽体、在这一众师姐面前丢尽脸面! 需要刺中的目标变成了衣袍,李成卓的攻击更容易了。 他加猛了攻势,刀刀狠戾,晏鹭词的处境看起来凶险十分! 围观的师姐们坐不住了。她们中有人向石盘中的晏鹭词喊:阿词,出来吧! 陆秧秧又往嘴里送了个花生米。 要她看,晏鹭词才不急着出来呢。 他的躲闪看着虚弱无力,但被划破的始终只有外袍和外裤,虽然外面的衣服都已经碎成丝条垂起来了,里衣却还是干干净净、毫毛无损。 这一点,李成卓也察觉到了。在他的攻势下,晏鹭词狼狈虽狼狈,可场下观战的女弟子却鲜少有人觉得他丢脸,她们不仅没有嘲笑他,反而都在用心疼和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这让李成卓没有丝毫的成就感。 他更恨了。 他丢下手中的中等刀符,从怀中掏出另一张,狠狠咬破拇指,将拇指上的血在新拿出的黄符上抹了一把,顿时,一股磅礴的力量炸裂般从黄符中不断喷涌而出,激得石盘周围砂石四起,台下不少人抬手遮眼! 就在此时,黄符中浓稠到发暗的股股朱砂如游蛇般冲出黄符,凌空化成了一把长柄弯刀,向着晏鹭词疾驰而去! 是高等的宝器刀符! 伴随着台下的惊呼,长柄弯刀已经冲至晏鹭词身前,离他的腰际近在咫尺。 李成卓豆大的鼠眼激动地瞪得凸起。 那弯刀的尖峰即将勾过晏鹭词的腰间的裤带,马上就能让他赤露双腿双股站在众人面前,他要让他再也无脸在望峰山立足! 眼看就要得逞,李成卓嘴角解恨的笑意不断放大。 但在下一瞬间,他僵住了。 那柄本该划断晏鹭词裤带后就飞回他手中的弯刀竟不听使唤,直直刺进了晏鹭词的腹部,几乎把晏鹭词捅了个对穿。 一时间,仿佛整座山都陷入了安静。 直到晏鹭词一口鲜血呕了出来,血痕星星点点落到下颌衣襟,这才惊醒了众人。 李成卓! 一个师姐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嘶声怒斥:同窗交手,切磋为主,你用普通刀符本就有以大欺小之意,如今竟然敢用宝器刀符故意重伤于人! -- 第24页 李成卓百口莫辩。 他也真是辩解不了。 望峰门里的人都知道,高等宝器刀符化出来的刀器是有灵识的。也就是说,这柄被他的鲜血变出来的弯刀只听他李成卓的命令,它捅了晏鹭词,就说明他将它化形出来时下的就是将他捅成这样的命令。 听到师姐的话,李成卓忽然意识到他犯了山门的戒律,可能会为此被驱赶下山。 他顿时慌神了。 不!不是我!不是我!!! 离开望峰门,他李成卓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庶出,这比让他去死更可怕! 他看向台下的众人,喉咙烧着似的干得厉害,但他还是扯着嗓子慌乱地解释:我没有下命令伤他,我只是想让刀划断他的裤带!我没有想伤他! 他喊得嗓子里都带出了血腥气,但谁也没有去听他的嘶声力竭,不是对他怒目而视,就是使劲地低着头撇清跟他的关系。 赶来的黄教习挥臂解了石盘的符术,将摇摇欲坠的晏鹭词扶下石盘。看李成卓闹得不成样子,他又抬手一张符将他击昏过去,令人把他也拖了下来。 李成卓直到失去意识也没能想明白,那把刀到底为什么会刺进晏鹭词的肚子里。 但陆秧秧知道。 她看到了。 就在弯刀勾住裤带的前一刹那,被凌乱黑发遮掩住神情的晏鹭词曾露出过一个冷笑,紧接着,他的手心现出了一道黑色的符文,瞬间便化为了雾气飘出,附着在了弯刀之上。在那之后,那柄弯刀才狠狠刺进了他的腹部。 看着眼前混乱的人群,陆秧秧站在原地没动。 虽然高等的宝器刀符不好对付,但凭晏鹭词的本事,想要不显山不露水地让它落空也不是不可能。他就是故意重伤,想让李成卓犯戒被赶出山门。 李成卓是挺烦人的,但为了出口气把他赶下山,就让刀生生扎进自己肚子里 这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陆秧秧虽然没怎么接触过家外面的人,但在看人问题上,她心里还是有杆秤。 她之前警惕晏鹭词,是因为觉得跟他打起来代价过大、不值得,而不是真有多怕他。 可是现在 本以为只是个漠视他人性命的大魔头,谁能想到他连自己的命也不在乎! 这是疯子!是疯子!一个随便就能捏爆别人心脏而且完全不怕死的疯子! 不讲道理!不顾后果!随心所欲!不可控制! 陆秧秧真心实意地怂掉了。 她怕死,她想溜,她想回家 小师姐 陆秧秧正在怂头上,冷不丁听到晏鹭词在叫她,她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她看过去,石盘下,李成卓死狗一样地瘫在一旁,黄教习正在用治疗符术为晏鹭词治伤。 但晏鹭词受的几乎是贯穿伤,而且还是被一柄宽弯刀给捅了,不先把刀拔掉,再怎么治疗也没用,因此他的血还是流个不停,面色越发苍白,奄奄一息得连眼睛里都透出了灰败的神色。 陆秧秧可以确信,此时的他是真的受了重伤,不是在装模作样。 为了赶人下山就能毫不在意给自己一刀。要是她惹他不顺心的话,他会不会突然扯住她就自爆掉一条手臂的灵力、在轰掉半座无名峰的同时把她也轰个半残? 要是昨天有人这么问,陆秧秧肯定会说怎么可能,两个人又不是有什么血海深仇、非要拿命相搏。但是现在,陆秧秧觉得这件事他未必干不出来,毕竟正常人永远也猜不透疯子的想法 此时,晏鹭词还在看着她。 任谁看都知道,他在等她过去。 陆秧秧头顶的小碎毛全竖了起来。 她稍微地松了松手腕上的红绳,用灵力护住了身上几个致命的地方,这才战战兢兢地靠了过去。 晏师弟,你还好吗? 听到她的问话,少年一直平静的情绪有了波澜。 他眼角本来浮着的少年微微的粉,迅速成了一尾彻底晕开的正红。 他的声音细细微微的:对不起,我太弱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秧秧:不不不不不不,您一点都不弱。跟您比起来,是我太弱了QAQ 感谢赞助商~ 沉醉不知归路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4 00:34:00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三喵! 第13章 13 这句话说完,晏鹭词喉间忽地涌出了一口血。 他努力想把血咽回去,却最终没能成功,还是把血吐了出来。 随着血溅落到陆秧秧的衣袖上,他的眼睛里彻底蒙上了一层水汽,整个人脆弱得揪着人心疼。 我本来想在你面前好好表现,争取让你喜欢我一点,可我太弱了 说着,他又呕出了一大口血,睫尖上的泪珠一颤一颤。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太丢人,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陆秧秧根本就留意不到他在问什么,光是他接连不断呕出来的鲜血就把她吓得要命了! 他都重伤成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能继续演戏? 他到底要干什么! 看到晏鹭词伸向她的手,陆秧秧边给自己打气,边忍住对疯子的恐惧,把手指放进了他伸向她的手心里。 -- 第25页 晏鹭词一把就攥紧了。 不等陆秧秧后悔,人群后突然传来了激动的喊声:快让开!药室的人来了! 陆秧秧闻声转头,看到人群让出了一条路,两个木头人正一前一后抬着个竹板向这边走来。 等她再回过头,跟前的晏鹭词已经昏了过去。 她想把手抽走,却发现,抽不动。 绝对是装的。 两个木头人放下竹板,抬起晏鹭词就往上面搬。 陆秧秧的手还没抽出来,被扯得差点跪地上。 她看向木头人:我的手该怎么 可木头人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把晏鹭词搬上竹板后,就抬着竹板往回走。 陆秧秧只能跟着一路小跑。 黄教习把其他弟子都赶了回去,自己也跟着木头人跑。 他期间也试过几次想掰开晏鹭词的手,但始终没能成功,只能安慰了陆秧秧几句、让她先跟着一起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秧秧的身边眼前弥漫起了一片大雾。 她悄悄地四下张望,发现周围竟然种着成群的竹子。 之前她明明在夜里将望峰门转了个遍,却从未发现还有这处地方。 恐怕是被什么她不知道的符术阵法藏匿了起来。 没等她细想,路已经走到了头,迷雾散开,露出了一座木筑小楼。 一个脸上戴着木头面具男人正立在门口,他个子很高,站得挺拔修长。 他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了薄薄的嘴唇和瘦削的下巴。 陆秧秧隐约在他左边的眼角看到了一颗浅色的痣,心里忽地一动,总觉得这个细节在哪里留意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见到木头人身边跟着别人,男人没有开门。 我这药室,只准伤病者进。 他的声音清晰好听,像是清泉碰撞石头时发出的流水声,只是带着种有种拒人千里的清冷。 陆秧秧马上点头表示明白。 边点着头,她边开始掰晏鹭词抓着她的手。 但她现在手腕上的红绳松了一段,力量不太受控,所以她不敢使劲硬掰,不然要是她一不小心直接把晏鹭词的手指咔嚓掰断了,后果她可能承受不住 就在她低头掰着晏鹭词手指时,她手腕的红绳露了出来。 男人的眼神在那条红绳上落了落。 半晌,他开口:罢了,你也一起进来。 黄教习诧异地看了看陆秧秧,又望向男人:那我也 男人轻轻瞥了他一眼,黄教习立刻改了话:我就在外面等。 他恭敬地作揖道:宋先生,这弟子就拜托您了。 宋先生没有应答。 但他转身开了门。 门一开,两个停着的木头人马上动了起来,笔直地将晏鹭词抬到了一间屋子前。 不等有人动作,屋子的门便吱嘎地自行打开了。木头人紧接着便踏了进去,如同能到看到般绕开了屋子里所有的陈设,毫无停顿地将晏鹭词放到了床上,随后就一起离开了。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陆秧秧都睁大了眼。 这木头人看着可真好用啊。 她也想要 就在她思考怎么把这几个木头人当望峰门土特产带回家时,那个被称作宋先生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走到晏鹭词面前,连看都没看,抬手就拔出了刀。 一大股鲜血喷涌而出,陆秧秧看了都觉得肚子疼了一下。 她用还空着的手摸了摸肚子,发现晏鹭词竟然连声闷哼都没发出来。她突然就很想确认一下,这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少年,而不是用泥土烧制出来的精致瓷偶吗? 跟晏鹭词同样神色不变的还有宋先生。 拔出刀后,面对着瞬间弥漫的血腥气,他嘴角都没动一下,纵出数道复杂的金色符纸围着晏鹭词漂浮亮起。 符纸运转了几周后,金色光芒慢慢散去,晏鹭词的血随之止住了,那被刀破出来的纵深伤口竟也长合了不少,虽然还没痊愈,但看起来却没那么凶险了。 宋先生伸出手指,想解开晏鹭词的里衣看看伤势。 但他的手指刚碰到他的对襟,他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陆秧秧。 顿了顿,他没有揭开晏鹭词的里衣,而是简单地掀起被刀破开的那角衣料。 见他在看伤势,陆秧秧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她问:宋先生,他怎么样? 性命无虞。 哦。 陆秧秧不再问了。 宋先生看了看晏鹭词和她握在一起的手,嘴角微抿了一瞬。 我去给他备药。 他拿出帕子擦拭着碰触过晏鹭词的指尖。 我的药童都在门外的院子里晒药,他若是醒了松开你,你就出来叫它们,它们自会为他准备热水擦净身体、换上干洁的衣物。 陆秧秧点头:好。 宋先生又看了看陆秧秧,抬脚离开了屋子,大门随即关上。 很快,屋子里安静得就只剩下了呼吸声。 陆秧秧一动不动看着晏鹭词,突然胳膊一抖,想趁其不备把手抽出来,结果手没抽出来,晏鹭词却被她扯得半个身子离了床。 -- 第26页 陆秧秧当即头皮发麻,赶紧毕恭毕敬把人给扶了回去。 试了这一次没成功,陆秧秧她也不敢再来一次了,只能百无聊赖地趴在晏鹭词的床边看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跟他的人一样漂亮。 骨节分明细长,白得发透,就是指甲上没什么血色,看着像是罹患重病了似的,不像她,指甲上的半月痕饱饱满满的,一看人就特结实。 看着看着,陆秧秧忽然眼皮发沉,脑子糊成一团,没多久就趴下打起了盹。 随着她的昏睡,晏鹭词睁开了眼。 他松开攥着陆秧秧的那只手,抹掉了另一只手心中他用指尖掐破手心、蘸着血写下安眠符。 接着,他就坐了起来。 腹部的血已经止住了,伤口看起来也没有最初那么狰狞,但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正在愈合着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顺着伤口渗了出来。 但晏鹭词毫不在意,坐起来后,他又蘸着伤口涌出来的血,在陆秧秧后背的外袍上画起了符。 他身上、脸上的血都还没擦,脸上的血色也还没恢复,本来干净素白的脸此时明眸皓齿过了分,给他整个人染上了一种诡谲的艳色。 在他画完符的下一刻,陆秧秧也睁开了眼睛。 她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手脚僵硬地推开门,看向院子。 宋先生不在,院子中只有那两个木头人在给铺在地上的药材翻面。 房门被推开的同时,他们齐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人去拾掇柴火生火点炉,一人去井中打水舀进大锅。 如果这里有其他人在,一定能够看出,此时的陆秧秧和这两个木头人无论是举止还是神情都极为相仿。 不多时,两个木头人便合力将盛着热水的木桶搬到了屋门口。 陆秧秧一脸木然:不要进来。 两个木头人即将迈进屋子的动作猝然停住。 陆秧秧: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两个木头人听罢,齐齐转身,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继续翻药材。 而在说完了这两句毫无声调变化的话后,陆秧秧弯腰把木桶搬进了屋,随即关上了门。 陆秧秧醒过来是躺在床上的,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得后背一个劲儿地发凉。 她不舒服地耸了好几下肩才晕晕沉沉地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好半天才慢慢变得清晰。 她等不及让眼睛自己适应,抬手想揉眼睛,手肘却碰到了什么。 这时陆秧秧才发现,睡着的晏鹭词正面朝着她侧躺在她旁边。 少年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长得过分的睫毛盖在眼睛上,睡着的样子安静又乖巧,更加像一个烧制出来的精致瓷偶了。 不对。 陆秧秧心里嘀咕。 这人做什么都不能信,说不准他现在是真睡假睡呢。 像是听到了陆秧秧的心里话,晏鹭词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小师姐 看清眼前的人,他露出了一个睡得迷迷糊糊却更显可爱的笑。 他撑着床板想坐起来,但中途却像是扯到了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 发出声音后,他马上小心地觑向了她,一副怕她听到后嫌弃他不够坚强的样子。 别装了。之前拔刀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会儿这点疼有什么可嘶的。 陆秧秧就当没听到,转身下了床。 但她的脚刚落地,晏鹭词就在她身后说:小师姐,我们刚才是不是睡在一起了? 陆秧秧的动作骤停。 晏鹭词: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同床共枕呢。 第14章 14 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同床共枕呢。 少年的声音认真极了。在看到陆秧秧没有反应后,他的句尾甚至还透露出了点压不住的委屈。 可他的声音落在陆秧秧耳朵里却只让她觉得可怕,以至于她呼吸都哽了一下。 她把手放到手腕的红绳上等他继续说,决定一有不对就把红绳直接扯下来! 但他却又不说话了。 等不到陆秧秧的回应,他垂下了眼睛,绕开她直接下了床。 这个时候陆秧秧才发现她的外袍被换过了。 晏鹭词的眼睛还是垂着:你的外袍被我的血染脏了,我请药童帮你也拿了一件。 陆秧秧听完后,也不想追问到底是谁给她换的外袍这种事了。 她觉得这个问题的回答肯定会给自己添麻烦。 多谢师弟。 她左右看了看:我原来的那件外袍呢? 被药童拿走了。 话音落后,晏鹭词毫无征兆地突然呕了一口血。 他擦掉嘴角的血,蹙起了眉:袍子又弄脏了。 他那口血吐得太突然,陆秧秧被吓得笔直站在一旁。 没等她回过神,屋门被敲响了。 她惊魂不定地走过去打开门,一个木头人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瓷瓶。 门打开,它的手就伸了出来:这是药。 陆秧秧接过药。 -- 第27页 木头人:送你们回去。 好的! 听到终于可以回去,陆秧秧总算回过了神。 她赶紧回过头:晏师弟,我们该走了! 晏鹭词还在看着衣服上血迹蹙眉。 陆秧秧:晏师弟? 看着不肯抬头的晏鹭词,陆秧秧突然心领神会。 可她一点都不想领会 挣扎了了片刻,陆秧秧最后还是放弃了挣扎。 陆秧秧:要不,我回去给你洗? 晏鹭词抬起头:好! 他开心地露出甜甜的笑。 走到屋门前,他还扭头向陆秧秧伸出了手:小师姐,我们走吧。 好。 算了。 她已经麻木了。 她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赶紧回家。 抱着晏鹭词换下来的染血袍子回到寝房,陆秧秧直接把自己丢到了床上。 她的直觉告诉她,她中途的那段睡着很可能有问题。 但她不打算仔细想了。 过去就过去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和晏鹭词这个无法揣测的疯子大魔头有关系的事,她现在是一点都不想多沾。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救出段峥明,回家牵着大黄牛继续耕她的地。也不知道家里的几个人发现她跑出来了没有 想着想着,她就这么心力交瘁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有意识,已经是第二天的艳阳高照时了。 想起今天不是休沐日,陆秧秧马上翻身起来,鞋没穿好就冲去洗脸。 但等她跑到学堂时,课还是已经开始了。 好在今天讲课的是黄教习,他向来不爱管教弟子,见迟到的陆秧秧蹑手蹑脚地往里进,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继续揣着袖子摇头晃脑。 今日,我们要讲的便是傀儡符。昨日不少人都在春日赛中见过两个木头人,它们就是被下了傀儡符的木头傀儡 这是陆秧秧极感兴趣的内容! 她赶紧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聚精会神地开始听。 在讲解了傀儡符如何画和如何用以后,黄教习拿出了一个黄土泥巴捏成的小人。 对着它下出向前蹦三步的命令后,他将黄符贴到了它的背上。 黄符上的朱砂微微一亮,黄泥小人真的动了,卖力地撅着屁股向前一蹦一蹦,引得一众女弟子直呼可爱。 看到了吧,就是如此。 黄教习说完,习惯性地捏了捏他下下巴上那条编成麻花辫的细胡子:还有什么想问的?没有我们就下 有! 好学的阿谦举起了手。 听到有问题,黄教习露出了没能马上下课的遗憾,但他还是挥手让他问。 阿谦:若是两个不同的傀儡从不同符师那里领到了相互冲突的命令会怎么样?它们会打起来吗? 黄教习点头:嗯,好问题。你先画张傀儡符。 说完他又拿出了一个泥人,把两个泥人摆在桌子上,然后去外面院子里捡了颗小石子放到它们中间。 这段时间,阿谦也画好了傀儡符。 他不愧是他们这群新弟子中最优秀的,刚学完就能把符画得有模有样。 不错不错。 黄教习看了看阿谦画的符,表示很满意。 来,照着我的做。 说着,他拿出他之前画好的傀儡符,给左手边的泥人下了一道命令:把中间这颗石子推给我。 阿谦有样学样,给另一个泥人下了同样的命令:把中间这颗石子推给我。 两道符均是应声亮起,两个泥人同时动了起来。 很快它们就在石子前碰了面,都伸出了小短手想要推石子。 就在这时,黄教习的小泥人突然出了声:我要。给我。 阿谦的小泥人当即停下了动作。 它顿了顿,收回手站直:好的。给你。 没有了对手,黄教习的小泥人顺利地啪叽啪叽将石子推到了黄教习面前。 看到了吗? 黄教习将石子拿到手中。 就是这么回事。两个傀儡面对面,谁的施术者灵力强,谁就说了算。因此傀儡符对强者来说如虎添翼,对弱者来说却如同鸡肋。使唤它做些小事倒也方便,但重要的事,却是万万不能交予它。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我们就 有! 还是好学的阿谦。 他问:可以把人作为傀儡吗? 还是没能下课,黄教习叹了口气:理论上只要灵力充沛就可以做到,但那需要耗费的灵力实在大到无法计数 小师姐。 陆秧秧正在专注地听着讲,旁边难得安静了半堂课的晏鹭词大魔头开始召唤她了。 她神经咻地绷紧,慢慢扭过头。 大魔头正歪头看着她,手中捏着一个落下后从窗外飘进来的整朵蔷薇。 见她看过来,他伸出手,把蔷薇送到了她的手边,然后就用他漂亮的眼睛望着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仿佛盛满了期待和喜欢。 -- 第28页 见过了他自残的举动,如今的陆秧秧对他的一切意愿都不敢拒绝。 她谨慎地收下了花,盯着晏鹭词观察他的下一步的举动。 但这位大魔头好像又不想做什么了,只是托着腮大大方方地看着她,边看边对着她笑,依旧是那副小软糕的模样,又烂漫又天真,看起来软绵绵的,让人很想伸手过去蹭一蹭。 但陆秧秧已经看透了他的本性。 她要是真伸出手去蹭他,都不一定能有命把手伸回来。 因此她心如止水,转回头继续听讲。 这个时候,黄教习已经在阿谦的不断提问下拓展出另一话题了。 你问我这符术能持续多久?不止是傀儡符,所有的符都一样,符术生效后持续的时间通通由画符者灵力的强弱决定。举个极端的例子。大家进山门的第一天就该听过,我们玄门百家正道的至尊宗派名为玄天盟,玄门百家均听其号令。十余年前,沿海边境接连数年遭受海中凶兽侵犯,海啸连年,民不聊生,正是玄天盟的前盟主河川先生凭其一己之力,于海中画下了一道符 阿谦:镇海符! 黄教习:不错!即使河川先生已经逝世了十多年,那镇海符依旧在持续生效,如同定海神针,保护着所有临海而居的百姓 小师姐。 陆秧秧正听河川先生听得起劲,旁边又是一声召唤。 她只能把满腔的热血强行压下去,再次转过头去看大魔头。 大魔头也没别的事,就是又递过来了一朵蔷薇花。 比刚才那朵的颜色艳了不少。 陆秧秧迟疑着再次接过了花。 没事了吧? 见晏鹭词没了动作,陆秧秧赶紧继续转头听黄教习讲河川先生 小师姐。 陆秧秧转过头。 又是一朵蔷薇花。 就这样,整整大半个时辰过去,陆秧秧的课没听到多少,却被晏鹭词塞了不知道多少朵蔷薇花。 她怕黄教习发现,不敢把花明目张胆地放在案几上,但又不敢不收,只能把花都拢在了膝边。 等这堂课结束、她准备起身时才发现,她居然已经快被花埋起来、就像是跪在花海里一样。 看着这一地的花,陆秧秧有些发愁。 她家里的地连根玉米都种不出来,更别说这种娇软柔弱的东西了,因此她在家里常年也见不到这么漂亮还这么好闻的花,就这么把它们扔了,她实在舍不得。 犹豫了一小会儿,看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连晏鹭词也离开了,陆秧秧终于没忍住,做贼心虚地耸着肩用小包袱把这一地的蔷薇都装了进去,鼓鼓囊囊地抱着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江晚正愁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6 10:06:21 江晚正愁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6 10:07:07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第15章 15 可还没走多远,陆秧秧就又看到了晏鹭词。 他正扳着根折下来的光秃秃树枝在弹着玩,发出崩、崩的声响。 见她出来,他握住树枝露出笑:小师姐,我们一起回去吧。 陆秧秧觉得自己右眼皮跳了一下。 紧接着又跳了一下。 她这个人的直觉一向很灵,出了这种不吉利的征兆,绝对是有祸事要出。 走在回寝房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陆秧秧原本以为和晏鹭词说话就很难熬了,没想到不说话静静的走更难熬。 尤其晏鹭词还边走扳着那根树枝,不停地发出树枝弹起的声音。 那声音弹得她右眼皮跳得更凶了。 陆秧秧受不了了。 她决定说点什么。 但她刚要开口,晏鹭词却先说了话。 小师姐。 他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嗯? 没头没尾的,陆秧秧没听懂。 晏鹭词:你总说你有婚约了。让你这么死心塌地非要嫁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 怕露馅,陆秧秧不敢乱编,只能斟酌着慢慢说,是我娘给我定下的亲事,人也是她挑的,说等我到了年纪,对方就会上门来提亲。虽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既然是我娘给我挑的,那肯定就是个很好的人 她边走边说,晏鹭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陆秧秧顺着晏鹭词的目光看过去,竟然看到了药室里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昨日陆秧秧他们离开时他没有露面,她还以为他不喜欢见人,没想到今日居然自己走了出来。 陆秧秧行礼开口:宋先生。 男人向她走了过来。 站到她面前,他开口:宋谶。 啊? 宋谶。我的名字。 见陆秧秧在思索,他告诉她:一语成谶的谶。 陆秧秧愣了愣:这个字 宋谶:不吉利? 陆秧秧:不会写。 -- 第29页 宋谶听完却笑了。 这是谢礼。 他递给她一小包扎好的药包。 一些花草,可以泡茶喝,喝上两天,你舌上的红肿就好了。 陆秧秧的舌尖确实冒了几颗红肿的小痘,被牙碰到就疼。她以前没犯过这毛病,估计是这段时间被晏鹭词害得上了火。 但谢礼是怎么回事? 她想问一问宋谶,可宋谶没给她问的机会,放下药包转身就离开了。 陆秧秧刚想去追,就听见了耳边晏鹭词的声音:小师姐。 陆秧秧对这三个字已经十分敏感了,头顶的小卷毛下意识开始炸。 她立马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晏鹭词看着她手里的药包:这里面是什么? 陆秧秧不信晏鹭词刚才没听到宋谶的话。 但她还是告诉了他:是泡茶用的花草。 晏鹭词歪着头,看着她:我要是想要,小师姐能送给我吗? 陆秧秧仔细观察着晏鹭词的神情,却还是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又看了看手里的药包。 如果是别的东西也就算了,但这是宋谶送给她的,就这么转手出去,是不是不太应该? 晏鹭词一直盯着她的脸。 看出了她的犹豫,他忽然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才不要小师姐的东西呢。 他说完就愉快地晃荡着向前走,手上又开始压住树枝让它弹呀弹。 不知为何,陆秧秧就从他轻快的语气里听出了我才不要你的东西呢,反正你死了以后,这些就全是我的东西啦的意味 她觉得更不妙了,整颗心都跟着树枝那崩、崩的动静一起跳了起来,直到回了自己的寝房,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被带回来的药包,最后也没敢喝,一起装到了她的小包袱里,打算带回家再说。 转过天便又是休沐日。 由于出过朱、伍两个内门弟子在镇子被杀的事,望峰门的戒备越发森严,动用了好几个厉害的符师开启了封山符,把望峰门圈成了铜墙铁壁,据说连外面的蚂蚁也别想进来一只。 外面的不让进,里面的自然也不让随便出了,就连休沐日也不例外。要是必须得下山,就得去教习那里登记申请,而且名额有限,只能去几个。 陆秧秧觉得很麻烦,可她的朱砂和黄符又用完了,距离改良版寻灵符成功就差一点点,她实在等不及,只能一清早跑去蹲守黄教习抢下山名额,然后在黄教习申时就封山了,在那之前一定要回来的叮嘱声中跑去领木马。 领着木马的时候,陆秧秧看到山门前守山门的师兄正在赶人。 被赶的人灰头土脸,以至于陆秧秧走近了才发现这人竟然是李成卓。 听说他在春日赛的当天就以违反山门铁律被赶了出去,没想到两天过去,他居然还在门口。 但他整个人的神态都不一样了,紧张惶惶的,畏缩得驼了起来,眼珠子也更凸了。 见骑着木马的陆秧秧路过,他当即冲了过来:陆秧秧!晏鹭词那么喜欢你,你的话他一定会听!求求你,帮我告诉晏鹭词,那天对他动手的不是我!一定是台下有人想借刀杀人!我是无辜的! 他过来得实在突然,得亏陆秧秧骑的是木头马,不然肯定惊得尥蹶子。 离近了,陆秧秧看他看得更清楚,他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使劲张大嘴说话时嘴唇不停地向外渗着血珠。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拼命追着陆秧秧的木马。 可他两日没有吃饭,体力不支,很快就踉跄了一下。 但他马上又扒住了木马,腿几乎在滚着石子的泥地上硬拖着,语无伦次地说着:我不能下山,我娘重病需要贵重的药材,我妹妹刚订了门好亲事,要是被宗族知道我被望峰门赶出来,我们就会被赶回村子里,我们家就全完了 随着开始下山,木马的速度加快,李成卓终于无法跟上,跌倒在地。 但陆秧秧走了很久,都还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哭嚎。 她揉了揉耳朵,觉得里面嗡嗡的。 李成卓在山门里总是被人前呼后拥,随手甩出去一件小玩意都能价值连城,现在却只能见人就求,尊严骨气通通丢弃一旁。 但最可怕的是,就是沦落到今日这样的境地,他都没怀疑过陷害他的人会是晏鹭词。 仔细想想,就她所知道得罪过晏鹭词的三个人,两个直接被他捏爆了心脏,另一个,如今看,还不如直接死了一了百了 陆秧秧又在心里把千万不能得罪晏鹭词默念了一遍。 今天的天阴沉沉的,潮湿水汽重得人没精神。 陆秧秧也没了兴致到处逛,不到午时就结束了在山下的采购,骑上小木马咯噔咯噔往回走。 快到半山腰爬陡坡的时候,她遇到了同样往回走的阿谦师兄。 阿谦师兄向她打招呼:陆师妹。 陆秧秧也想回应,但怎么都想不起他姓什么。 但又不能不理他,她只能开口:阿谦师兄。 -- 第30页 阿谦脸色一红,磕磕巴巴地改了口:秧、秧秧师妹 陆秧秧: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刚想解释,忽然一顿:什么声音? 阿谦也跟着屏息细听:好像有人在喊救 救命! 救命!! 这下不用好像了。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山上的的确确有人在喊救命。 陆秧秧循声看去,凄厉的求救声越来越近。 不等他们动作,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惨叫,不远处有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扇飞了过来,重重撞上了他们附近的树干。 阿谦连忙下了木马前去查看,发现这人也是他们是外门的师兄,是经常跟着李成卓耀武扬威的其中一个。此时这位师兄已经从树干跌落到了树底,口鼻呛血,奄奄一息,后背更是有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伤势极为可怖。 阿谦已经过去了,陆秧秧也不好站着袖手旁观,只能也下了木马过去。 她到时,阿谦正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他画好的疗伤符想放到师兄的伤口上。 但师兄还陷在方才的惊恐中,突然痉挛般地死死抓住了阿谦拿着符的手:有、有妖 妖? 陆秧秧皱了皱眉。 师兄,你别怕,这世上没有妖。 阿谦一板一眼地安稳道。 这位师兄在阿谦的安慰声中慢慢卸了力,疗伤的符纸终于落到了伤口上,逐渐起了效。虽然离宋谶的水平还差了太远,伤口没见怎么好转,但死马当活马医,师兄最后的那口气还是勉强被吊住了。 阿谦松了口气,小声地跟陆秧秧道:陆师妹,你也别害怕。 他的声音都在抖,但还是强作镇定地从包袱里拿出了几张符:伤了师兄的恐怕是林子里的野兽,这几张符给你,遇到危险使出来,可以挡一挡。 陆秧秧伸手接过。 这应该是阿谦师兄自己练习画的符,力量薄弱,能在人身上留下这种伤痕的野兽,估计一个爪尖就能把这符的防卫戳破。 但陆秧秧还是领了他的这份好意,在一股烈风扑袭过来时,不着痕迹拎了他一把。 可躺在那里苟延残喘的师兄就没这个运气了。他没来得及躲闪,和阿谦放在那里的木马一起被一只大掌拍中。 那大掌落下时激得周遭尘土飞扬,陆秧秧躲得又远,看不清师兄的情况,只隐约看到木马被拍烂后碎落了不少木块,里面的一张黄符也被落掌时带起的狂风刮得没了踪影。 不久后,尘土消散,露出了一只巨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6 21:06:26 江晚正愁余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6 21:45:36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7 00:59:53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7 01:00:03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7 01:00:06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现在请大家回想一下宋chen那个一语成chen的chen字怎么写。 第16章 16 巨兽四爪着地,微低着身躯便有五六米高,四肢粗壮如柱,躯体魁梧,爪尖长刺寒光利利,齿缝间还淌着涎水,看起来凶恶无比。 可它的脚掌落地的声音却极为轻微,动作也灵敏非常,要不是尾巴扫到树叶发出了异响,陆秧秧都还要迟一些才能发现它的靠近。 它没在意逃掉的陆秧秧两人,低下头颅甩了甩爪尖,将它爪尖刺中的那个望峰门弟子甩了下来,戏耍般地按在前掌下滚着碾了几下。 这次,那位师兄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鲜血就蔓了出来。 这种绝非普通野兽的庞然大物出现在面前,阿谦发现他的脚软得厉害。 他遏制住心中的恐惧,取出了一张点火符,点燃树枝冲巨兽丢了过去,想要它松开前掌踩着的师兄。 但火苗太小,他的手也没什么力气,树枝还没沾到巨兽的白毛就要落地。 陆秧秧多看了他一眼,随后指尖一弹,隐秘地发出了一小道灵力,让快要熄灭的火星渣子呼地燃成大火球,重重砸到了巨兽踩着人的前肢上。 喵嗷! 巨兽大叫地松开爪子,尾巴一抡,旁边的两颗树顿时被拦腰拍断。 它的凶吼声震得大地微颤,如同尖刺刮石,吓得阿谦险些没能拿稳手里的符纸。 陆秧秧也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但是 喵、嗷? 陆秧秧脚跟一顿,仰头又看了巨兽一眼。 结果她越看越觉得那只巨兽脸上的两块黄斑似曾相识。 再加上嘴角那片黑点就更眼熟了。 此时,阿谦已经看到巨兽前掌下露出的血肉模糊的一片,知道师兄已经没救了。 他心中的惧怕更重,吓得有些想哭。 但他还是抹了把眼泪,鼓足勇气挡在了陆秧秧的面前。 陆师妹,我来挡着它,你快 逃字还没说出来,陆秧秧就向他提问:阿谦师兄,你觉得我们面前的这个是什么? -- 第31页 阿谦突然想起刚才那位师兄的话。 他动了动干涸的嗓子,看向已经朝他们转身过来的巨兽,声音都变了调:这是猫? 果然。 陆秧秧就说吗,不管她怎么看,它都像是只变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猫。 而且 她边悄悄地松着手腕红绳,边试着冲那只巨大到不像话的猫喊了一声:阿茴? 巨猫即将拍下的锋利尖爪忽地在空中停了下来,扁平的绒毛脸上露出了一丝迟疑。 但紧接着,它就露出了痛苦扭曲的神色。 在嚎叫着疯狂拍断几棵树后,它的那份迟疑消失了,闪着猩红的瞳孔竖起,大掌再次下落。 陆秧秧:阿茴! 巨猫的动作又停住了。 趁这个空隙,陆秧秧将一张傀儡符贴到了阿谦师兄的背上,同时下出命令:回山门求救! 她用出的灵力不多,不至于暴露她是谁,但应该足够支撑他赶到山门附近,到时候只要他还有脑子,肯定会选择进山门求救。 在他带着山门里的大符师过来前,她就先遛一遛这只变得巨大的阿茴好了,看看它到底有什么古怪。 如她所想的,被傀儡符驱使的阿谦师兄骑上了木马,咯噔咯噔继续往山门赶。 巨猫自然被动起来的木马吸引,想要扑过去,却被陆秧秧一个石头正中鼻尖! 它恼怒地立刻低吼着调转了目标,抬起沾染着血肉的爪子向陆秧秧袭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谦恢复了神智,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就是那只凶恶的巨兽。 来不及弄清他为什么骑着木马,见这里就在山门附近,他立刻下马向山上奔去,想要回山门求援。 可越往山上走,雾气就越浓。 熟悉的场景全都笼上了一层浓雾,让他前行得越发艰难。 踉跄摸索着,好容易到了他记忆中山门的地方,他却仿佛碰到了无形的屏障,无法继续攀登向前。 作为外门最勤奋好学的弟子,阿谦当即想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封山了? 他不可置信地敲打着屏障。 怎么可能!现在才刚过午时 在敲打却久久得不到回应后,他后退几步,咬紧牙关,侧着身用力撞向了屏障! 下一瞬间他就重重地弹了回来,向山下滚了好一阵,直到撞到了一颗粗壮的树干,他才抱着头停了下来。 撑着树干爬起来,他又一瘸一拐地返了回去,拼命捶着那层屏障:有人吗?!有人吗?!!! 阿谦师兄? 突然地,陆秧秧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陆秧秧刚才陪着那只巨猫在树林里兜了一阵圈子,让自己的味道染得到处都是后,在它身上留了几只标记位置的萤虫,就先把它甩掉了。 如今它还在半山腰转着圈地找她,一时半会儿不会上来。 陆师妹?阿谦又焦急地锤了几下屏障,山门里像是开启了封山符,我们现在进不去了。可我记得教习说这次封山的时间是申时 陆秧秧:是申时。教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雾实在太浓了,陆秧秧隐约看着阿谦师兄的身影向他走,脚尖却碰到了软东西。 她低头看过去,这竟然是李成卓的尸体。 死状和他以前那个跟班的相差无几,开始僵硬的手指依旧呈现着拼命伸向山门的状态。 要是她猜得没错,李成卓在早前也遇到了巨兽,想要逃进山门里求救,却被这道屏障阻隔,最终死在了外面。 陆秧秧伸出手碰了碰屏障。 之前听说望峰门启动了封山符,她就曾经特意到山门附近见识了一下,发现整片山门已经被浓雾覆盖,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仿佛独立于世了一般,看着是挺不错。但这符生效后,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感觉还是有点鸡肋,就歇了把它当土特产的心思。 如今看来,她正是成了外面那个进不去的人。 可教习明明说的是申时封山。 提前封山,这可真是不太妙啊。 陆秧秧一直很灵验的预感在此时又冒了出来。 下山时她明明想的只是借机溜出家门玩一趟,但现在看,她恐怕已经搅和进了某件麻烦的事情里。 同一时间,阿谦也看到了李成卓的尸体。 他当即放弃了继续锤击屏障的打算。 原本以为只要动静够大,说不定里面的人就能发觉,可李成卓死前求生的动静都没能让里面的听到,他再怎么呼救,也不可能成功了。 他开始努力地压制恐惧、进行思考。 这里离他们与巨猫打斗的地方并不远,依稀还是能听到巨猫暴怒的吼叫。而继续上山的路已经被堵死了,如果他们守在这里、封山符却始终不收,巨猫早晚会过来 还有一个办法! 他想到了。 我们下山去。 他转向陆秧秧:陆师妹,我曾经听几位师兄提到过,望峰门在山脚下镇子里的那座小楼有大符师坐镇,可能还有可以直接把人送到山门的符阵。只是,下山途中可能会再次遇到那只巨兽 -- 第32页 这点陆秧秧倒是无所谓。 一只变大了的猫而已,又不是对付不了。 如果把手腕上红绳再解开一些的话,眼前的这道屏障她也能轰碎。但她又没疯,这种挑衅整个望峰门的事她才不会做。 既然阿谦师兄提出来了下山,那就下山好了。 好,我们下山。 她跟上了他下山的脚步,轻轻地走了起来。 可即使他们已经足够小心,还是在中途被巨猫嗅到了一丝气味。 眼看巨猫已经到了附近、正在四处巡视不肯离开,阿谦无意见看到高耸青树顶上树叶茂密的树冠,顿时急中生智,悄声拉了拉陆秧秧:我们躲到树上! 主意出得倒是不错,但这里的树动辄十米高,他抱住树干吭哧吭哧往上爬,刚爬了没多高就累得没了力气。 但他还是向着陆秧秧伸出了手:陆师妹,你快上来,你踩着我的肩膀,可以再爬高一些。 这下陆秧秧彻底觉得,虽然阿谦师兄长得很普通,脑子也一般,身上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但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全身都在闪闪发光的那种! 好人在陆秧秧的世界里可太少见了,她决心一定要把他从那只巨猫的手中救下来! 她扯了地上的树藤,轻巧地爬到树顶,然后放下树藤,让阿谦师兄抓住树藤,把他秃噜秃噜地拽了上来。 阿谦没想到陆师妹力气这么大,他刚抓住树藤,都没来得及反应,一眨眼就已经被吊上了树顶。不过现在时间紧迫,顾不上思考这些,他藏身进了树冠的绿叶里,把陆秧秧挡在身后,嘱咐她藏好,然后自己也紧张地缩成一团。 过了好久,听到周围没了动静,他才谨慎地拨开了两三片树叶向外看。 有人在跟巨兽打。 看了一会儿,他小声地告诉陆秧秧。 陆秧秧于是也拨开了几片树叶,露出眼睛向外看。 受到了雾气的影响,陆秧秧看得不算清楚,只能看到有个人在巨猫跟前跑跑停停,不时地举起手朝着巨猫比划。 但巨猫凶相不减,嘶吼着把他追得连滚带爬,几次落掌都差一点把他拍成肉泥。 几次尝试后,那人放弃了反抗,开始逃命。 不久后,他逃了陆秧秧所在的树下。 这时陆秧秧才发现,这人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解师兄。 看到这人穿着的也是望峰门的外袍,阿谦从树冠中露出了整颗的脑袋。 哎。哎。 他不敢大声喊,只能小心翼翼地放下树藤。 见树下的人抬起头,他才压着声音招呼他:这里安全,快躲到树上来! 看到有人,解师兄立马将手中的什么东西藏进了袖子里。 陆秧秧看得真切,但没吭声。 见阿谦已经露了头,再藏也藏不住,她也探出了脑袋:解师兄,是我,陆秧秧。树上安全,你要不要也躲上来? 看着树上的两颗脑袋,解师兄似乎是犹豫了一下,随后才伸手抓住树藤向上爬。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一天一天! 陆秧秧觉得自己不是好人,家里也没有好人,所以出来在外面见到一个好人让她特别激动。 大概就是看,是熊猫,好可爱!好珍贵!要呵护!宠爱它!的感觉。 以及,有谁还记得阿茴是谁吗?叉腰! 第17章 17 解师兄比阿谦有力气得多,抓紧树藤后便踩着树干,一步一步扎实地蹬了上来。反倒是在树顶抓着树藤的阿谦累得不行,没了陆秧秧的帮忙,他一个人几乎握不住承载着解师兄重量的树藤,咬紧牙关手心都磨破了皮,这才没让解师兄掉下去。 可在看到阿谦身上外门弟子的腰牌后,解师兄却连一句谢都没道。 他在树杈上坐稳后,就从树冠里向外盯着那只巨猫,眉头紧蹙,还心事重重地咬了好几下指甲。直到阿谦师兄?师兄?地叫了他许多声后,他才转过头看向了他们。 什么事? 师兄,虽然不认识解师兄,但前面听陆秧秧叫了师兄,阿谦也礼貌地跟着叫了,我们刚从山上下来,山门已经进不去了。您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把这件事通知给山门里的其他人?山门里厉害的人那么多,肯定很快就能把它降服。 解师兄虽然在听,但看起来十分心不在焉。 他回答:封山符已经生效,在下次解封前,我们都没办法进去。 阿谦:真的已经封山了?不是说申时才封山吗? 可能是负责封山的符师出了纰漏,以前也有过几次。 解师兄似乎不想再提,回答得十分简短,语气也有些不耐。 但阿谦却完全没有发觉,还在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可以去镇子里的山门小楼求救吗? 解师兄模糊的嗯了一声,又拨开树叶看向渐渐走远的巨猫。 但过了不久,在意识到阿谦说了什么后,他再次转回了头。 他看了看阿谦,又看了看陆秧秧。 略一盘算,他开口:这倒也是一个办法。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几张黄符分给他们:你们两个跟在我身边,遇到危险就拿这个出来挡。 -- 第33页 陆秧秧见这种符竟然是不错的中等符,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解扒皮绝不可能这么大方。 她敢肯定,他就是想要拿他们当炮灰挡住危险然后趁机自己逃命! 你要是被那只巨猫抓到,我绝对不会救你! 有了解师兄这种人在身边,陆秧秧顿时觉得好人阿谦师兄的危险加重了,她悄悄地把包袱里的小布袋打开,放出萤虫藏到了阿谦师兄的身上。 就在这时,林子里的巨猫仿佛又受了刺激,突然发疯地撞向周遭的树木!一片大树齐齐断裂歪倒,很快就波及到了陆秧秧他们在的树。 意识到这里不再安全,解师兄将树藤绑到树上,叫阿谦下树探路。 见阿谦落地后没有引起巨猫的注意,他才紧接着滑了下去。 可他还没站稳,那只巨猫就发现了这里,一个跃起就嚎叫着要扑过来。解师兄立马使出了好几张普通刀符,但慌乱中只有一把刀刺中了巨猫的左前腿。 巨猫仿佛已经麻木得不知疼痛,被刀刺中也未生退意。它低下头颅,用牙咬住刀,毫不费力将刀拔了出来,铛地甩到一边,随后喉咙低吼着舔了两下伤口。 接着,它抬起头颅,瞳孔竖成一线,再次携着腥风向着众人疾驰过来,激起了一路的尘土。 眼看巨猫闪着寒光的利爪就要划到面前,解师兄急中生智,当即丢出了几张逃命符。 一阵沙尘爆开,兜了刚下树的陆秧秧一头一脸。 操操操姓解的! 陆秧秧是有教养的女孩子,通常情况不会说脏话,除非她忍不住,就比如现在这个猝不及防被人坑到陷入瞎子状态、险些被巨猫乱扑的爪子抓到胳膊的时候。 好容易躲开巨猫的攻击又跳上树,等陆秧秧吐干净了嘴里的沙子举目四望,周围已经没了姓解的和阿谦师兄的踪影,只剩下了那只巨猫在树下徘徊。 发现巨猫是真的不肯走了,陆秧秧摘掉脑袋上的树叶和杈子,又揉了揉被沙子打红了的眼睛,随后直接跳下了树。 不跑了。 干掉它。 巨猫一见陆秧秧露面,当即扑了过来,扬起爪子就要把她直接碾成肉泥。 可当它一掌拍下去后,它发现它的爪子居然被一股力量举在了半空,无论如何用力都压不下去。 巨猫疑惑了。 它奇怪地躬身低下头,想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猫脸刚凑近,单手撑住它掌心的陆秧秧顿时一个轻巧的转身扬腿,一脚猛地踹中它的鼻子! 巨猫当即嗷!地一声仰飞出去,落地许久后还是收势不住,尖爪无措地在地上扒了半天、撞断了数课大树才勉强停下。 一能停下,它顾不上疼痛,马上害怕地翻身回来,四脚紧紧地匍匐在地,尾巴高高翘起,全身的毛发全炸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喉间还发出着呜呜的低吼声。 但它四处都没看到那个把它踹出去的人类的踪影。 就在它想要后退逃离时,它的正上方,陆秧秧两手高举一棵断掉的树,从树梢一跃而下,对准它的脊骨就是一抡!巨猫警醒地向前一蹿,躲过她的攻击,结果它蹿得太猛,脑袋正好撞到了一颗被它打断的树桩,脑子一嗡,整只猫就此瘫软了下去。 抱着大树的陆秧秧: 这就完了? 她用树敲了敲它,发现它是真的昏死过去了而不是在装死。 虽然体型变大了,但猫果然还是猫,智慧方面完全没有增加。 陆秧秧捡起姓解的之前变出的刀,利落地给巨猫割了喉。 确认它彻底断气后,她开始检查它的尸体。 一开始没发现什么不对,但在不久后,它白色的肚皮上渐渐地显现出了一道朱红色的暗纹。 说不好是巧还是不巧,如果是在前几天,陆秧秧根本就看不出这道暗纹有什么门道,但是今天,她却能肯定得将它认出来。 这是一道傀儡符。 但傀儡符能做到的应该也只是让猫听从命令吧? 难道命令猫你给我变大变大变大变得超级大!,猫就能自己变这么大? 陆秧秧回忆着课上黄教习讲解的知识,总觉得不太可能。 但她也不敢完全确定。 毕竟,符术真的太深奥了。 在把巨猫的尸体翻来覆去也没看出其他蹊跷后,陆秧秧用树刨了个坑把它埋掉了。 她做这件事做得异常熟练,没多久就把埋好巨猫的小土包拍实,还在上面插了根树枝。 这时,天下起了小雨,雨一丝一丝的,不大,但又存在感十足。 浓雾沾染上了水汽,弥漫得更重了。明明在山的下半坡,却也浓得快跟望峰门前差不多了。 陆秧秧放出萤虫,感知到阿谦师兄已经到了山脚,她于是也离开了这里,往山下走去。但刚走了没几步,她敏锐地听到附近又有了响动。 她脚尖一拧,捡起丢到一旁的那柄将巨猫割喉的小刀,悄无声息地躲到了一颗树后,静静观察着响动的方向。 可出乎意料的,她在蒙蒙细雨中看到了晏鹭词。 他穿着件深颜色的外袍,正在缓慢又艰难地在下着山,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两条胳膊废掉般地垂着,如注的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在向下淌落,滴到沿途地上散落的树叶上,瞬间就在已经盛有雨水的树叶上洇开,将叶面染得殷红。 -- 第34页 走到陆秧秧附近,他似乎是终于走不动了,靠着一棵树慢慢滑坐了下去。 这个时候,陆秧秧才看清,他穿着的并不是暗红色的外袍,而是那件望峰门白色外袍被他的血浸透了。 他到底是流了多少血,才能把自己染成这样一个血人? 即便早已见惯了血,看到血流成这样的晏鹭词,陆秧秧还是有些心惊。 但她更多的是觉得奇怪。 晏鹭词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因为那只巨猫? 不可能,那只猫很好对付但也说不好他是不是故意被它弄伤,毕竟她永远也理解不了晏鹭词的想法。 陆秧秧决定不想了。 她稍微地向树外探了探头,更仔细地看向晏鹭词,要是他发现不了她的存在,她就当做没见到他,继续下山去找阿谦师兄。 结果这一仔细看,她就看到晏鹭词正垂头望着他自己滴血的指尖,开心地笑了。 她就说她理解不了晏鹭词的想法。 随着不断流出的血混着雨水在土地上漫开,晏鹭词看起来越来越开心了。 果然是疯子。 陆秧秧再次在心里肯定。 小师姐? 晏鹭词突然抬起眼睛,向着陆秧秧的方向看来。 冷不丁对上晏鹭词的视线,陆秧秧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刚刚杀掉巨猫的那柄小刀。 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他现在情况很差,这里如今大雾弥漫又没有别人,她也许可以不留下任何隐患地杀掉他。 小师姐,我受伤了,动不了 晏鹭词歪了歪头,直白地将他的处境说了出来。 你能不能帮我把怀里止血的药拿出来,喂给我? 他似乎的确陷入了极端的虚弱,仰头看她都很费劲,一句话换了好几次气才说完。 陆秧秧冷静地盯着他,却始终无法肯定他不是在装。 一阵风从晏鹭词那边刮来,扑面的血腥气忽然就让陆秧秧很不舒服。 而由于这阵风,浓稠的雾气也散开了一些,甚至有一道阳光破开雾层刺了下来,正好落在了晏鹭词的身上,终于让陆秧秧清楚地看到了他。 少年头顶发梢都沾到了雨水,碎发轻柔地贴在额前,平日里硬挺的睫毛都仿佛变得细软了。眨眼轻动时,落在他睫羽上的雨珠灌进了阳光,折出晶莹的白色光点,映在他失血过多后有些迷糊的眼睛和苍白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单薄又乖巧,就像一只刚出生不久就被雨淋到没了精神的小奶狗,可怜巴巴地望着你,等着你来救。 小师姐 他又叫了一声,快要睡着了似的,声音轻得像是在哼。 陆秧秧心软了。 她被针扎了一下都疼得想跺脚,他流了那么多血,现在肯定很疼很疼 她一刻都等不了,急急地向前跑了几步要去给他止血。 看着他越来越虚弱的样子,她的心就像被攥住了,慌得厉害。 他伤得这么重,万一他的药不好用怎么办? 都怪她!离家前没从药庐里带上几种治伤的药 这样想着,陆秧秧的眼圈红了起来。 不对。 不对! 距离晏鹭词只有几步远,陆秧秧猛地压住脚跟,心中一凛,一道凉意从脚蹿到头顶。 她刚才想的不是趁机把他杀掉或者把他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她明明那么清楚他是个多危险的存在,她明明亲眼看见过他杀人,怎么可能晕了头会去觉得他可怜? 叮铃。 叮铃。 从刚才起就若有若无、如漂浮于空的雾气般的铃铛声,终于清晰的落在了陆秧秧的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是你酸菜鱼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8 21:21:25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杯面!也恭喜杯面第一个说中阿茴是谁,小红包奖励! 嘤。 #词词又受伤了# #战损词词的日常# 第18章 18 但那清晰的铃铛声也就只响了两下,紧接着便如同冲云雨燕般掠过了,以至于陆秧秧都不敢肯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没等她把这件事搞清楚,对面几步远的晏鹭词又出了声。 小师姐 少年的声音又弱了不少。他的睫毛垂了几次,每次都努力想要将眼睛睁开,可是却越来越难,眼睛里仅存的一点神采都快要涣散了。 陆秧秧内心的坚持顿时又摇摇欲坠。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要是不管晏鹭词,他真的死了怎么办? 光是想到他可能会死这件事,陆秧秧的鼻子就开始发酸,各种难过的情绪汹涌的从她的心口向外冒着,压得她几乎快要窒息了。 她不要他死! 她要救他! 陆秧秧再不犹豫地跑到了他面前,轻手轻脚地从他怀里拿出了他说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细细地掰开喂进他的嘴里。 失血过多的少年连呼吸都变得很轻了,迷糊着乖乖地张开嘴,让她将药丸喂进去。 等将一整颗药丸全喂了进去,见晏鹭词一点点吞咽完,陆秧秧觉得自己心中那股揪紧的紧张松弛了不少,一种叫理智的东西开始慢慢地流淌回来。 -- 第35页 她刚刚干了什么? 陆秧秧有些混乱。 她看着晏鹭词,开始怀疑自己:难道在我的内心深处里,我已经那么在意晏鹭词死活了,我只是没有察觉,其实我真的特别喜欢他? 活到现在头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的陆秧秧陷入了认真的思索。 但她却没能想清楚,因为她刚一想到他死,她的心又仿佛被人剜了一下,疼得厉害,眼泪也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不行 不要他死 虽然想是没想清楚,但心里的情绪却很明显了。 陆秧秧叹了口气,按了按自己发紧的心口,决定先保住他的命、让自己不难过再说。 她抽了抽鼻子,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再次看向眼前的晏鹭词。 虽然已经吃过了药,但他的血还是在哗哗的流,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这样下去能活吗? 她跟他讲:光吃药不行,伤口也要处理。 怕他失血过多听觉不好,她还特意又重复了一遍。 可刚才叫她过来喂药时还一口一个小师姐的晏鹭词,现在却低垂着眼睛完全不理她了。 陆秧秧耐着性子:你现在能动了吗? 晏鹭词还是不理人。 陆秧秧:你要是不能动,能不能告诉我你伤在哪儿?我给你包扎? 晏鹭词竟然还是不理她! 陆秧秧决定恐吓:再不处理伤口,血流干你就要死了! 晏鹭词终于出声了。 他低着头,神游天外地看着他不断流出去的血:血流干了,人就能死了吗? 陆秧秧实在搞不懂他。 你是想试试吗? 晏鹭词还在神游:现在不行。我还不能死。 不想死却不肯处理伤口,简直任性得莫名其妙。 好在陆秧秧早就放弃了跟上他的想法,她决定不跟他讲道理,直接动手。 但巧的是,她还没动手,晏鹭词的眼睛周围就慢慢晕开了不正常的潮红,喘息也热了起来。陆秧秧离他还有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出他在发烫。 随着他的身体越发滚烫,晏鹭词终于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晕过去了。 大魔头难得不吓人,陆秧秧抓紧时间伸出手,解开他的袍子想看他的伤。 可她刚将他的里衣掀开、看到他上半身的陆秧秧就愣住了。 他的胸口和腹部各有一个血洞,那血洞十分诡异,就像活的一样,仿佛有东西扎在里面、正蠕动着将伤口钻得更大。 可除了血洞本身,陆秧秧什么都没有看到。 她想了想,起身去折了根树枝,谨慎地拿着树枝在他的胸口的血洞前挥了几下。 确实没有东西。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时候,突然,晏鹭词的胸腹间又出现了一个血洞! 这真的是凭空出现,把陆秧秧都吓了一跳! 那伤口出现后,晏鹭词的胸口顿时又向外涌出了一大股血,他整个人轻震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 陆秧秧还保持着拿树枝尖冲着他的姿势,她第一反应就是丢掉树枝、举起双手:不是我! 你可别把新的伤口赖到我身上! 可由于她的动作太大,她随手放在包袱上的刀掉了下来,哐当一声砸到了地上。 陆秧秧: 就在她琢磨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她现在只想救他、不想害他的时候,晏鹭词的视线从那把刀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他的眼睛是很漂亮,尤其他现在还浑身滚烫,染着红晕的眼睛雾蒙蒙的,带着种小动物般的潮湿气息,可是被看久了,即便早就已经低下头不跟他对视,陆秧秧还是难免觉得头皮发麻。 叮铃。 冷不丁,陆秧秧又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 陆秧秧: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晏鹭词答非所问:你看过我的身体了。 什么玩意?陆秧秧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却发现他漆黑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尖锐且疯狂的锋芒,当即让她感到脊骨发寒。 她斟酌道:你要不要,闭上眼睛歇一会儿? 别是烧糊涂了要发疯吧。 晏鹭词:很恶心吧? 陆秧秧:血洞吗?比起恶心明明就是更吓人啊! 晏鹭词眼睛里刺人的光却忽地没有了。 他的神色变得懒散又冷淡。 比起刚才的情绪激烈,他现在只是有些阴郁的样子应该算是转好了,但陆秧秧却觉得现在的他更吓人了。 果不其然,他声音淡淡地开了口:看到那把刀了吗? 他说:我想要你把捡起来,用刀尖对准你的胸口,刺进去。 陆秧秧:你在开什么玩 可不等她嘀咕完,她竟然真的伸出手,去把那把刀捡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陆秧秧再迟钝,也察觉到情况不对劲了。 她的意识是存在的,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她却做得心甘情愿,就像是被什么迷惑住了一样。 是的,她就要这么做,就是要将刀尖对准自己的胸口 -- 第36页 怎么可能!这里面有问题,快点停下来!快点 她大脑的理智和她心中的情感在拉锯般得扯着,仿佛分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可不管她多么的抗争和努力,她能做到的仅仅只是让动作的速度变慢一些。手中的刀还是一点点刺进了她的血肉里,缓慢得她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刀尖刺破肌肤扎进她肉里那一寸一寸的痛感。 就在刀尖已经完全刺进肉中,就要加力向心脏里捅的时候,她心里的那种声音突然消失了。 不再受制,陆秧秧手腕一松,连想都不想,忍着痛一把将染血的刀拔出,迅速反手将刀尖朝向了对面的晏鹭词! 他靠在树干上,再次昏了过去。 但陆秧秧才管不了那么多,她刚刚命悬一线,差一点就真的被晏鹭词杀了! 她从小就特别怕疼,别的孩子摔跤擦破膝盖,最多干嚎两嗓子,呼一呼、抹点药,很快就一瘸一拐又能跑又能跳了。 可她不行,她能哭到嗓子哑。 不是她娇气,她是真的疼,疼得根本控制不住,眼泪自己往外掉,掉得一地都是。 好在她足够厉害,因此自从她懂事以后,她就几乎没怎么受过伤,更是从来没受过现在这么重的伤! 最可怕的是,她被阴得不知不觉,要不是晏鹭词突然昏迷,她很可能最后连自己是被什么手段杀死的都不知道! 这人不能留。 陆秧秧心中笃定,握刀对准晏鹭词的喉咙就割了过去。 可动作太大牵痛了她胸前的伤口,疼得她手腕一软,刀尖从他的颈侧划了过去,很快流出了一道清晰的血痕。 陆秧秧丝毫不停,抬手又是一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大雄啊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2-19 21:23:00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铛里个铛铛! 第19章 19 可就在刀尖抵进晏鹭词喉咙、刺出第一颗血滴时,一道诡异的青黑色暗纹如同有生命般从晏鹭词松散的领口蔓延向上,藤蔓似沿着他的颈侧攀长开来。 陆秧秧在目光接触到那道暗纹的瞬间,她握着刀的手停住了。一段十分模糊的记忆倏地冲进了她的大脑,因为来得太突然也太混乱,以至于她恍惚着迟疑了一下。 而就在这一片刻,那片暗纹已经覆盖至了晏鹭词的耳根,他整个人烫得惊人,指甲逐渐锋利近爪,呼吸间露出的白牙变得越发尖利。 慢慢地,他睁开了猩红的双眼。 那一刹那,冲天的邪气再次铺天盖地在了陆秧秧的眼前。 被邪气沾染到的数片树枝瞬间变得枯朽,其上生机勃勃的绿叶更如被腐蚀般黑黄碎落,整片大地阴森寒冷如恶鬼过境,充斥着刮耳的白骨呼啸。 晏鹭词猩红的眼睛阴冷渗人,那种嗜血凶兽本能散发出来的杀意,竟压得陆秧秧都心生退意。 但紧接着,晏鹭词突然动着鼻子嗅了嗅,那如有实质的凶恶气势忽然就消失了,就连他眼睛里刺目的猩红也变淡了,只剩下了浅浅的一层晕红。 呜 他带鼻音哼唧着,用明亮的湿漉漉的眼睛望了望她,随后蹲了起来,弓着背凑到她的面前,在她的脖颈间乖巧地蹭了一下,开心地冲着她:嗷! 陆秧秧正因为他的暗纹而心神不稳,毫无防备就被他的杀意击了个正着,顿时耳朵嗡鸣作响,喉咙发紧,就算他后来把杀意收得一干二净,她握着刀的手还是花了点时间才恢复了力气。 好容易缓了过来,陆秧秧还没动上一动,突然又有惊变发生,晏鹭词毫无征兆猛然伸出手,一个用力把陆秧秧推开! 陆秧秧向后跌倒的那个瞬间,一道巨大的长影从他们身下的土地中蹿出,一条巨蛇般的虫兽张着血盆大口,一口将没来得及躲闪的晏鹭词吞下,随即翻卷着扎回土壤,刹那就没了踪迹。 而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间。 要不是两个大洞还留在地上,陆秧秧甚至都会觉得都有种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她跌在地上,怔怔坐了一小会儿,然后才抬手揉了揉还有些不舒服的太阳穴,向前趴到了其中一个洞口前。 这洞真的很大,至少能装下三个大鹏展翅的陆秧秧。 这也说明刚才钻出来的那条虫兽真的相当巨大,在她的印象中,能长到那么庞大的,也只有蟒蛇了。 但蟒蛇会钻地洞吗? 而且它的样子看着也完全不像是蛇啊 有了之前见到巨猫阿茴的经验,陆秧秧开始在脑海中把那个吞掉晏鹭词的怪物缩小、缩小、再缩小。 哦。 她知道了。 原来是只蚯蚓 竟然是蚯蚓?! 这望峰门附近到底是怎么回事! 猫就算了,蚯蚓居然也能长得比巨蟒还粗大! 陆秧秧觉得事情越来越离奇,又往洞里趴了趴想仔细看看,结果一不留神又扯到了她胸口的伤,嘶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她顿时就不顾上别的了,找了一堆干净的树叶铺在地上,随后就平躺了上去,放出小布袋里的萤虫。 萤虫逐渐星河般地成群飞了出来,汇聚在了她的伤口上空,边交织飞舞,边不断朝她的伤口撒下发着金光的粉末。 -- 第37页 陆秧秧的伤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 而这段时间,陆秧秧闲着也闲着,就顺便又放了几只萤虫去土洞里,让它们试着追一追那只吞人蚯蚓,随后开始梳理刚才发生的事情。 先是黑眼睛装可怜的晏鹭词恩将仇报、原因不明地暗算了她,她趁他昏迷想把他干掉,他却变成了红眼睛小尖牙呜嗷呜嗷叫的晏鹭词,紧接着在危险来临时,这个呜嗷呜嗷的晏鹭词推开了她、救了她一把,自己反被巨大蚯蚓吞了带进了地里。 真是麻烦。 陆秧秧一点点鼓起脸。 差点被他杀了、却又被他救了一次,那以后要是再遇到他,她到底还要不要把他解决掉? 不对,如果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的变化,她才不至于发现不了那只巨大蚯蚓即将从地底冲出,也就根本用不找他来救! 想起晏鹭词的变化,陆秧秧气鼓鼓的腮帮子又瘪了下去。 她抬起手,将手背压在额前,眼睛再次充满了迷茫。 在见到那片暗纹的时候,她眼前明明就是闪过了什么她觉得很重要的事情,可那具体到底是什么,她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就差一点点马上就能想起来,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真是难受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躺平着的陆秧秧暴躁地抬起腿,很是生气的使劲把脚往地上砸了一下。 没想到土里居然埋着一块尖石头,她的后脚跟正好磕到了石头尖上,疼得她当场抱着脚坐了起来,整个人痛得直抽抽。 太疼太气人了! 她长大以后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陆秧秧越想越觉得疼,最后眼泪吧嗒吧嗒开始往下掉。 萤虫们马上急了起来,一小群飞到她的脚边帮她疗伤,一群在她的眼前上上下下地飞舞着,想哄她不要哭。 随着脚跟的疼痛渐渐消失,陆秧秧的眼泪也止住了。 这个时候她的理智恢复,顿时觉得这么大了还疼得掉眼泪也太丢人了。 但是不要紧,陆秧秧把脸抹干净,然后认真地对自己说,没人看见就不算她哭过! 脚跟没事了,胸前受伤的地方也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红点,不再疼的陆秧秧很快又有了精神,打开小布袋,向集体飞回去的萤虫们道谢:辛苦啦,这次多亏了你们。 之前跟着巨猫、不久前才回来的几只萤虫在袋子里也扑着翅膀想要表扬。 特别公正、绝不厚此薄彼的秧秧小主人马上表示:你们也特别棒! 萤虫们满足地缩进了布袋子里。 陆秧秧算了算,除了去追蚯蚓的,就只剩下阿谦师兄身上的几只萤虫还没有回来。 她背起包袱,把胸前衣裳被刀扎破的洞挡住,再次踏上了下山的路。 至于她还是没能想起来的内容,她也不再专门去想了。根据她多年的经验,这种时候越是去想就越会记不起来,等她不去想了,她忘记的事情肯定自己就会蹦到她的脑子里! 走出山中浓雾,陆秧秧终于到了山脚小镇。 但她以前每次下山都靠木马带路,现在没了木马,她发现她竟然完全不记得路,七拐八拐地走进了一片四通八达的胡同路。 正当她停在一个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得时候,她的面前突然冲出来一只比猫还要大的老鼠。 她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东西了,她第一天到镇子时就见到过和它差不多的。当时下着大雨,她又被初次见到的它们吓了一跳,都没能把它们看仔细,这次有了机会,她马上蹲在原地,等着凶神恶煞想要咬她的大老鼠冲到面前,然后果断一伸手,正好拎住了它的尾巴。 脏灰皮毛的大老鼠呲着尖锐的黄牙,凶狠得还想要咬她,陆秧秧被它吵得不行,干脆把手腕上的红绳又松了一点。 本来还算固定的红绳开始宽松地在她的手腕上晃荡了起来。 松到这种程度,如果陆秧秧没有时刻注意收住灵力,在她情绪波动的时候,她的灵力很有可能就会不受控地外泄出来。 就比如现在,她光是不耐烦地瞪了那只大老鼠一眼,那只老鼠就浑身一僵,直接被她泄出来的灵力震得昏了过去,任她扯腿翻肚皮得摆弄了半天。 但是没过多久,它突然转醒,眼珠受到刺激般得暴凸了出来,疯狂开始挣扎。 陆秧秧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一刻她也闻到了刚涌出的鲜血的味道。 她边揪着老鼠的尾巴、几个呼呼旋风轮!把它甩晕,边跳上墙头,循着血味走过去。 没几步她就发现了血味的来源。 是一个在被一群大老鼠追的男人。 他怀里抱着个孩子,此时还在拼命地逃跑,但他的腿上已经有被老鼠咬过的斑斑血迹,因此逃命的速度越来越慢。 一个跄踉,他再次被一只老鼠咬中小腿,一块肉几乎被硬生生扯了下来。 他顿时惨叫着将怀里的孩子丢了出去:吃她!别吃我!别吃我! 老鼠们被丢出的稚儿吸引,成群跃起想要抢食。陆秧秧当即旋身落下,在孩子被老鼠扑到前将她接到了怀里。 男人却头也没回,一个拐弯逃命离开,消失在了陆秧秧的视线里。 -- 第38页 陆秧秧朝他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秒,最终还是闭上了嘴,没喊他。 老鼠们在陆秧秧出现时就纷纷后退。 它们本能得惧怕陆秧秧,不敢靠近,但却还是不舍得嘴边的食物,守在不远处吱吱地叫着,用它们通红的眼睛垂涎地盯着她怀里的孩子。 陆秧秧:滚开。 这次她没有刻意收敛她的灵力,随着她的声落,平地卷起一阵寒风,撞得两边土墙碎石四落,大老鼠们的四肢一紧,当即散开蹿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昨天没更新,今天也给大家准备了小红包。 词词暂时掉线,秧秧的镇子大冒险再度开启。 暴躁秧秧,随时拆墙。 第20章 20 见没事了,陆秧秧把怀里的小东西拎起来看了一下。 是个小姑娘,看着也就不到一岁的样子,头顶的小黄毛稀稀疏疏的,软得像一团软泥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吧唧吧唧嘬着手指头。 发觉到陆秧秧在看她,她仰起脸,冲着陆秧秧就露出了一个软乎乎的笑,牙齿都没怎么长好,只有几颗冒出了一点点的白色小牙儿。 陆秧秧:你刚才差点就被老鼠一口吞掉了。 小姑娘睁着懵懂的眼睛,完全没有听懂她话的意思,视线也很快就别的东西吸引,趴到陆秧秧包袱在胸口打的那个结上,张嘴就开始啃。 陆秧秧赶紧把她往外拔:这个可脏了! 拔是拔了出来,但没一会儿她就又啃上了,啃得还特别香,口水都糊在了上面。 陆秧秧又跟她角力了半天,但还是不分胜负。 没办法,只会靠蛮力解决问题的少女面对软泥巴小孩完全不敢使劲,失去了唯一优势的她最终只能没辙地放弃了。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去找点别的吃的堵住小孩嘴巴,她又听到了人的惨叫。 陆秧秧只好又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转身。 跳上墙头的时候,她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她为什么突然就做起救人的活儿了? 要是被家里的那几个人知道她在外面随地救人,肯定会觉得她特别丢人简直有辱他们家的门风 陆秧秧想了想,重新又把手腕上的红绳系紧了。 绝对不能暴露自己是谁! 等陆秧秧赶到时,那条胡同里已经是一片惨状。 十几只大老鼠正袭击着人类。 有的人已经倒下断气,被老鼠咬得手脚都露出了片片白骨,血肉模糊。 有人勉强要站起来逃,却在下一刻被更多的老鼠蜂拥扑中疯狂咬住,惨叫着使尽全力也无法甩掉它们,很快又是一具染血尸骨。 好在还有四五个人的伤势不重,还有得救。 陆秧秧捂住怀里小孩的的眼睛,打算再放一次灵力把老鼠吓跑。 可她刚要下去,一道雷就从不远处劈下,击中了还在啃食尸体的一窝老鼠。 被直接打到的老鼠当即焦黑蜷缩得断了气,被波及到的几只也在抽搐后不再动弹。 其余的老鼠收受到了惊吓也不敢再咬人,吱哇地松开牙齿,开始乱窜逃命,却发现前后的路都被无形的结界封住了。可它们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继续地疯狂撞着结界,撞得头破血流。 是雷符和结界符。 望峰门的人来了。 既然名门正道来救人了,陆秧秧自然不需要再露面,她当即趴到墙后、只露出双眼睛,打算看看情况。 结果说巧不巧,来的人又是解师兄。 不过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却不是阿谦,而是个身材敦实、长着蒜头鼻的内门弟子。 他们走近后停在了结界外。 蒜头鼻看了看结界内乱窜的老鼠,看向解师兄:师兄,这些要带回去吗? 解师兄从怀里拿出了块小石头,对着老鼠们晃了一下。 随后他道:不用。都杀了。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几个勉强在老鼠嘴中留下命了的普通百姓拖着受伤的腿跪在地上,磕着头泪流满面向二人道谢。 他们的声音未止,蒜头鼻拿出黄符,灌入灵力向他们丢去。 陆秧秧的目光本来还落在解师兄手中古怪的石头上,却在此时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几张烈火符落下得太快,陆秧秧什么都来不及做,眨眼间结界内就只剩下了一片片粉尘。 老鼠的,人的,混在一起,随风扬起,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们不仅杀了大老鼠,连还有救的普通镇民也一起杀了。 解师兄解开结界,抬步转身:再去东面看一看。 是。蒜头鼻紧随其后。 陆秧秧本来也跟上了他们,但跟了一阵,她看到怀里又开始啃她包袱结的小姑娘,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万一打架了带着她实在施展不开,得想办法把她先放到哪 陆师妹!陆师妹! 总算走到了镇子的街道上,见街道上空无一人,陆秧秧正要叫萤虫帮她确定一下阿谦师兄的位置,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但也只有声音。 这里!这里!往下看! -- 第39页 这下陆秧秧终于找到了。 那是一间空着的铺子,里面有一块地板被抬高了一小截,露出了阿谦师兄的半张脸。 这里是店家放粮食的地窖。 在阿谦师兄的指引下,陆秧秧沿着石阶走了下去,蜡烛摇曳中站着十来个镇子里的人。 光是陆秧秧能一眼认出的就有卖羊肉馅饼的大娘,还有刘府的刘夫人和她贴身的大侍女。刘夫人正惶惶得捂着胸口,靠着侍女在休息,只在阿谦介绍陆秧秧是他师妹时看了她一眼,客气得点了点头,看来是已经不认识她了。 你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见陆秧秧看起来没有受伤,阿谦师兄在帮她给怀里的小孩要到了一块磨牙的干粮以后,稍事休息,就跟她讲起了他们分开后的事。 我和解师兄在下山的途中走散了。我本想按约定去小楼等你们,谁知刚走进镇子没多久就出来了一只壁虎怪!长得比老虎还大,动作灵敏到动起来全是虚影,别说和它打了,我连它在哪儿都没看清,就被埋到了被它撞碎的墙底下。幸好我身边有块大石头帮我挡了挡、让那片墙没完全砸下来,不然我肯定没命了。 接下来,阿谦师兄就讲述了他躲在了石头和碎墙之间狭小的空隙里,边小心地扒着土、边向外看的艰辛过程。 后来,我看到解师兄出现了。他拿出了一块石头对着壁虎怪晃了晃,壁虎怪一下子就变得十分听话。解师兄让它不动、它就停下了动作,让它跟着走、它就跟着他走了。我当时太过吃惊,忘了向他求救,好久以后才被路过的镇里人救了出来,跟着大家一起躲到了地下 又是石头? 陆秧秧眼神微凝。 晃一晃石头,就能让巨大壁虎变得听话 这事儿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 石头、听话 难道是! 陆秧秧猛地抬起头。 这个给你! 她把怀里的小孩塞给阿谦,转身就跑上了通往外面的石阶。 陆师妹你去哪?! 去看看名门正道怎么济世救人。 啊?救人?我也去 陆秧秧:这是嘲讽!嘲讽! 不用了,你留在这里照顾大家。 她顿了顿,交代他:我出去后会把地窖的门封住,在我回来前,你们就安静躲在这里,不要离开。我会回来喊你们出去。 她强调:记住,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尤其是望峰门的人。尤其是解师兄。 看着这样的陆秧秧,阿谦不由自主就信服了。 他没问原因,仰头望着她:可要是解师兄想进来,我们也阻止不了。 撑开地窖门板的陆秧秧听完,回头冲他笑了笑。 你放心。就凭他,还开不了我封上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tuzi123!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你酸菜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蜜桃乌龙2瓶;tuzi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预警!陆秧秧即将开启大杀四方。 第21章 21 十二年前,就在陆秧秧六岁生日的前一天,她的家中发生了一件变故。 虽然玄门各家把这件变故的始末篡改得有鼻子有眼,听起来好像谁都知道真相,但身在其中的陆秧秧却对此知之甚少。 她知道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变故发生时,她失去了很多家人。 第二件,变故发生后,她家里丢了几样东西。 这十几年里,即便陆秧秧剩余的家人从没有开口对她说过,但她知道,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从未放弃要找到当年事情的真相,从未放弃要报仇雪恨。 而由于事故发生时的一切都太过突然和诡异,平息后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线索,确认这个方向无法调查后,他们就将追查的重点放在了那天丢失的几样东西上。 他们相信,那些东西既然被人偷走了,便总有一天会重现于世。 因此接下来的十数年,但凡听到玄门中发生了可能与丢失物件有关的消息,大家便总是会找这样那样的借口出门查探一番。 他们不说透,陆秧秧也不戳破。 他们满怀希冀而出,陆秧秧就骑着大黄牛送他们离开,他们垂肩丧气而归,陆秧秧就甩着麦穗接他们归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即使依旧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但谁也没有停下继续寻找真相的脚步。 就像那夜过后伏尸遍地,为了让他们死后不必曝尸荒野,剩下活着人忍住伤痛,站了起来,不分昼夜地为他们刨挖坟墓。 累瘫了,哭哑了,却没有一个人停下,锄头坏了就换手挖,站不稳了就跪着挖,直到将所有尸体安葬。 就像听闻消息迟赶归来的段峥明将烈酒洒进墓谷时哑声承诺的 我们山谷的人,可以死于自我贪婪,可以死于仇家报复,可以死于肆意斗杀,可以死于疾病灾患,但绝不可以死于小人阴谋,绝不可以死得不明不白。 不查清那晚的真相,我绝不下去下去见你们。 -- 第40页 只此一事,不死,不休。 只此一事,不死,不休。 站在铺子外的陆秧秧看着开始被浓重雾色笼下来的镇子上空,将红绳解开了一半。 在她钻进地窖前,她想的还是与我无关,还觉得要小心行事、避免暴露身份引来麻烦。 但现在,她的心情却与那时完全不同了。 也许今天,他们寻找了十数年的那条线终于要浮出水面! 陆秧秧说不好自己是紧张还是激动,总之她全身充满了干劲,即使红绳还有一半束在手腕上,但她头顶上的小碎毛还是被她呼呼躁动的灵力冲得竖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打斗的动静。 陆秧秧当即脚尖轻点上了墙头,三两下就悄无声息地跃到了有动静的那条街,一眼便看到了一只足有两人多高的巨大白鹅。 它的周围已经躺了一片尸体,看得出是曾经拿着武器围成一圈与其搏斗的镇民们。 但鹅这种动物,正常大小就很难对付了,现在它变得如此巨大,翅膀上的羽毛根根锋利如刃,随意展开一挥便是刺目疾风,嘴里更是布满了钢针般的尖牙,一口就能咬掉一颗人脑袋。普通的玄门弟子想要战胜它都要经历一番苦战,几个没有灵力的镇民拿着寻常的铜铁武器想要击败它,根本就没有可能。 但他们面对这样恐怖的巨鹅还愿意上前冲杀,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勇敢了。 陆秧秧想了想,决定先把他们的尸体搬出来,免得一会儿她出手后巨鹅被吓到,抬起巨大的脚蹼到处乱跑把镇民的尸体踩坏了。 说干就干,陆秧秧趁着巨鹅转身,冲到它身后举起两具尸体就跑! 她的动作过于灵巧,几个来回过去,巨鹅除了觉得屁股发凉得嘎嘎叫了两声,竟完全没有发觉不对。 很快,就差最后两位镇民的尸体了。 陆秧秧将她搬出来的镇民眼睛合上,转身跳墙,却在落地时发觉来了人。 这次她没有躲开,毫不遮掩地继续搬尸体。 但来人和巨鹅都没朝她留意。 巨鹅看到有人来了,顿时凶性再起,露出嘴中利齿,下巴上的咽袋随着咕咕低吼而颤动。 而来的那个人 陆秧秧举着尸体朝那边望了一眼。 是温意师姐。 这倒是奇怪了。 陆秧秧下山的时候,温意师姐明明还在山门里、正在向教习请教功课,完全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见巨鹅袭来,温意脸色发白,豁出命去一般,用力举起手中紧握着的石块。 陆秧秧立刻盯紧了她手里的石块。 灰扑扑的,跟随地捡的似的,到底是不是啊 而随着石块暴露于巨鹅眼前,巨鹅的动作忽然放慢了下来。 温意见状,连忙大喊:停下! 巨鹅应声而停,温驯的低下头,用橙黄色的鹅喙开始梳理染血的白色羽毛。 虽然已经听阿谦师兄说过,但亲眼见到这一幕,陆秧秧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 应该没错了! 终于!终于! 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炽热,没了危险后的温意总算发现了她。 她愣了一愣,看了看手中的石块,接着她看向巨鹅,心中下好决定,伸出手指向了陆秧秧:杀了她! 本来温顺的大鹅突然吼叫一声,凶态毕露,脚蹼重重抬落,冲着陆秧秧一嘴就捣了下来!陆秧秧闪身避过让它扑空,迎面却又袭来了一道温意扔出的雷符! 但这道雷劈得相当不准,陆秧秧都没躲,眼看着它一头歪到了离她老远的大树上,把好端端一棵绿树劈得焦黑冒烟。 不等她对此评价什么,冲过了头的巨鹅又返了回来,扇动钢翅想把她扇飞,却被陆秧秧直接跳到了翅膀上。 没等它扭头将她啄住,她就手脚并用地拔下了它的一根翎毛,痛得它长颈乱晃,仰天大叫! 陆秧秧挥了挥它的翎毛,觉得还挺好用,正好温意又抛出了一张雷符,陆秧秧抬手就将这根翎毛掷了出去。 翎毛携着风声在半空直迎上那道雷,顿时轰然炸响,天昏地暗! 随后,一切陷入了宁静。 啊呸呸呸! 半晌后,陆秧秧先发出了动静。 她开始吐嘴里的鹅毛。 方才,她用翎毛迎击雷电,帅是很帅,但鹅毛被炸得满天都是,落下来以后又掉了她一头一身。连她的睫毛上都掉了好多白色的鹅毛屑,眨起来毛茸茸的,跟刚从雪里钻出来一样。 拍着身上的白鹅毛,陆秧秧问向温意:我要是死于雷符,明眼人很快就能查出凶手是望峰门的人,你就不担心惹祸上身吗? 温意本来正恼于自己两次都未能杀死陆秧秧。 听到陆秧秧的话,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你们这些今日下山和待在镇子里的人通通都得死,不是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根本没人会真的去查你们的死因。 她的声音十分温柔,眼睛里也满是笑意,但说出话的却异常狠毒。 要怪只能怪的你的命不好,偏偏看到了它们。 陆秧秧继续拍毛:你也在镇子里,你也见到了它们,为什么你不用死? -- 第41页 我跟你当然不一样。我是被选中的人! 温意言语间那种得意的高高在上简直溢于言表。 能得到晏鹭词的注意又如何,能用灵力高高浮起树叶又如何,还不是要死在这里!无论如何,她都活不过今天! 陆秧秧本想再引她说些内情,可温意却迫不及待了。 她举起石头,再次向巨鹅下令:杀了她! 这一次,陆秧秧看清了。 在温意下令的那一刻,巨鹅前额的肉瘤浮现出了一片水红色的图腾,如同一朵昙花剪影,嗡得闪了一闪,随即便隐没了下去。 但这一瞬间也足够陆秧秧确认了。 她心中大定,揪住巨鹅的翅膀,几个跃步骑上巨鹅头颅,对准方才浮现图腾的地方用力就是一刀,手腕一转便挖出了一块血红色的石头。 随着石头被挖出,巨鹅浑身一颤,轰然倒下。 陆秧秧在它砸地的前一刻稳稳落地,手里拿着石头开始左看右看。 但不管怎么看,这石头都丑得惨不忍睹。 御兽咒是她曾祖父发明的,将附着了子咒的晶石埋入兽的脑内,便可以凭借附着了母咒的晶石御兽遨行。 听起来是不是同她眼前刚刚发生的场景很像? 但她曾祖父用来附着咒术的晶石是岩浆洞中被岩浆包裹、吸取其百年精华的烈焰晶石! 那晶石在日光下看晶莹剔透如有溢彩流淌,在暗处时更是光亮炽盛、熠熠生辉! 她手里的什么东西! 灰不拉几的不值钱废石料!竟然也敢往上附他们家里的御兽咒?! 难怪她看了好几次都没把它认出来。 要是被她曾祖父看到,说不定会气得从下面跳出来! 而且 御兽咒! 御兽咒! 御的自然是凶禽猛兽! 鹅和壁虎算什么? 是瞧不起我们家的咒术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一个小可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的名字叫天空丶20瓶 暴躁秧秧。暴躁升级。莽起来通通干掉! 晚上还有一章。 第22章 22 感受到周围被她灵力波及的地面开始颤动,陆秧秧稳定了一下情绪。 仔细想想,用这种破石头和低微灵力使出的半吊子咒法,当然也只能驭使这种小小的动物,他们家引以为傲的各种咒术岂是这等宵小能用好的? 所以根本就没有必要计较! 没错。 她自己对自己点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当年的真相! 另一边,见陆秧秧毫不犹豫直接挖出了石头,就像是知道那里本来就有那件东西一样,温意大吃一惊:你怎么会 陆秧秧不想跟她啰嗦。 你手里的破石头是谁给你的? 温意嘴角抿起,拿出鸣啸符想要将灵力灌入其中。 鸣啸符一旦生效,便会发出鸣啸冲上云霄,同时散开彩色的烟雾。 没什么别的用处,就是用来标明位置喊人的。 陆秧秧抬手飒然将刀一掷,刀尖疾驰刺穿黄符,径直从温意耳边擦过,将黄符铮地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入墙三寸,仍旧嗡鸣不止。 至于黄符上已经开始流转的温意的灵力,在被刀尖刺中的瞬间便如同被破灵箭镞射中,登时轰得粉碎,如今已是一张废纸,别说鸣啸,便是连声吱也发不出来。 而仅仅是被刀锋所沾染的陆秧秧的灵力擦过,温意的耳朵里就被震出了鲜血,一时间天旋地转,再也拿不出第二张黄符。 见她没了还手的能力,陆秧秧昂首向她走近。 这个问题,我只问你三遍。现在是第二遍。 她盯着温意。 你手里的破石头是谁给你的? 温意恨然与她对视,一副你休想让我开口的唾骂神情。 陆秧秧继续走近。 随着她的靠近,地面再次开始微微嗡动。 紧接着,以刀尖刺入墙的那一点为中心,整面墙如同龟背般皲裂开来,裂开的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霍然轰塌。一直紧闭着嘴的温意躲闪不及,一条腿被重重得压在墙下,登时痛苦大叫! !!! 陆秧秧也被她的惨叫吓了一跳。 她没想用墙砸她! 谁知道这墙这么不结实,她稍微有点没控制好灵力就把这墙给震塌了 但事已至此,她决定干脆就装成心狠手辣。 她冷淡地看着温意痛苦的面庞,平静开口:第三遍 温意:我 就在这时,她眼睛一亮,看到了被之前轰雷吸引过来的蒜头鼻师兄。 他是内门弟子!一定能杀死陆秧秧! 温意狂喜:师兄!她害死了门主的灵兽!快杀了她! 蒜头鼻看见凄惨的温意,又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巨鹅,立马掏出烈火符,以血喂符将其点燃,直直掷向了背对他的陆秧秧。 这是他用得最好最熟练的一张符,无论是谁,只要沾上一丝火星,就再也无法将其扑灭,只能活生生被烧成骨末。 -- 第42页 但这张符驾驭起来极为困难,一般人根本发挥不出它真正的威力,就连他的师傅都曾经承认,他是他见过将这张符用得最好的人。 因此所有知晓他这门本事的人都对他恐惧且敬畏,就连比他进门早上许多的师兄师姐也不敢轻易招惹他。 可惜这张符平日里能被使用的机会实在有限,这让他压抑不已。 可今天,他却久违地又可以肆意使用烈火符!这让他兴奋得恨不得抢过所有可以杀人的机会,让他的烈火符烧尽一个又一个人! 就像现在,一个不起眼的矮小的姑娘,即将在转身后露出惊恐,在火中扭曲哀嚎却无法挣脱,然后转眼就绝望得化为灰烬 他已经等不及要享受对方痛苦的神情了! 就在他兴奋得瞳孔放大时,却发现对方在转过身后,眼神中没有丝毫恐惧。 她不急不慢,轻轻地抬手一挥,他掷出黄符的风啸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看到那道黄符如同被万钧飓风推动般忽然飞了回来,无数火焰离他愈来愈近,滚烫地扑到了他的眼前 蒜头鼻脑中最后的意识,便是一股悔恨。 他终于想到,能杀死巨鹅的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他竟然想都没想便贸然下了手 陆秧秧看着蒜头鼻在火光中灰化的身影,眼前忽然晃过了那群被焚烧殆尽的镇民。 她叹了口气,转回身看向温意。 第三遍。这石头,是谁给你的? 亲眼见到陆秧秧不费吹灰之力就杀死了一个内门弟子,温意的内心早已被恐惧胀满。听到陆秧秧的问话,她一刻也不敢拖延,马上惊慌地开口:我不能说! 她快速地解释,生怕慢了一秒就死于非命: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真的不能说!我、我 可她太紧张了,紧张得气息抽搐,一时间呼吸不上来,险些背过了气。 陆秧秧静静在在她面前看着她,也不催促。 等缓过这口气,温意面色灰败,认命般地平静了下来。 她告诉她:我立下过咒誓,有些事情不能说,一旦开口,顿时就会七窍流血而死,你想知道的,一个字都不会听到。 她怕陆秧秧不信:是真的!我亲眼见过,有位内门师兄只是私下想跟我们这些知情人议论几句,并没有想要透露给外人,但刚一开口,还没把话说出来,他就命丧当场。 她这样一说,陆秧秧倒是想起解师兄曾经拿出的让她立誓的那个三角符,里面的确涌动着相当凶险的力量。 不过,她很快又有了新主意。 你手里还有叫人过来的鸣啸符吗? 她问温意,你用它再叫几个人过来。 温意:没用的,所有人都立下过咒誓。 陆秧秧看了看她,觉得她没有说谎。 想了想,她伸手把压在她腿上的墙块抬开。 行了,你走吧。 既然问不出来什么东西,那她就跟着温意、看她接下来做什么。 阿谦师兄说过,解师兄在控制了巨大壁虎后,便下令让巨大壁虎跟他走。 他会把它带到哪里、做什么,这些问题,她只要跟上去看,应该就能弄清个八呀九不离十。 走呀。 她再次对温意说。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就当没有见过我。 可温意听了她的话,却更加惊疑不定,即使已经可以离开,却根本不敢动作。 陆秧秧明白了。 她出声:等等。 说着,她的手在包袱里摸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一个三角黄符,对准温意。 你要是把你今天见过我的事告诉别人,你也会当场暴毙,而且死的会比违背咒誓还要痛苦。知道了吗? 温意:知、知道了。 黄符顿时燃起,噌得一下就烧成了灰烬。 其实陆秧秧根本就不会什么立誓符术,她完全是照着当初在解师兄那儿看到的情形用障眼法的小法术做出来的。要是被懂行的人看到,她肯定露馅,但蒙混一下温意倒是没问题。 果然,温意在黄符燃尽后反而放下了心。 再次听到陆秧秧的可以了,你走吧以后,见陆秧秧真的没有要动手杀她的意思,她咬紧牙转身便拖着腿开始跑。 可她刚跑出没多远,迎面突然飞来了一片箭雨。 她没能躲开,顷刻间万箭穿身,当场断了气。 陆秧秧: 她刚才费劲巴拉做障眼法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再次叹了一口气,看向了这次来的人。 这一看,她顿时又有了精神,眼睛都发起了光。 是解师兄呀! 解师兄没有发现陆秧秧闪亮起来的眼睛。 他看着温意僵死的尸体,面色冷冷:死有余辜。 随后,他才发现他用箭雨符射出的箭阵竟然被陆秧秧用灵力只手挡尽,本以为能轻易取她性命的符术,却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他皱起眉,稍稍后退了几步。 陆秧秧,看来是我小瞧了你。 -- 第43页 他边出声怒骂,边继续向后退。 你被巨鼠追的那天,我就不该存着怜悯之心把你送到小楼,我就该当场杀了你! 陆秧秧懒得反驳他的大放厥词。 见他节节后退,她抬脚向他走去。 解师兄一看,掉头就跑!边跑还边不停得向后丢出各种结界、岩石。 陆秧秧则不管他丢过来什么,通通都用灵力轰开! 她其实多少有察觉到他在故意把她往某个地方引,但她并不在意。 他最好能直接把她带到幕后黑手面前,省得她再到处找线索。 反正事关御兽咒,她也不在乎暴不暴露身份这件事了,施展手脚无所顾忌。只要能莽起来,她就从来没怕的。 就这样,一个费尽心思跑,一个装模作样追,持续了不短的一段时间,直到解师兄主动停下。 他看向她:陆秧秧,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陆秧秧当然记得,这里是刘府的那座荒园。 她的目光在解师兄脸上打了个转,随后抿紧了嘴巴,表示自己绝不说话。 解师兄一看这样,便知道引诱她说出那日刘府发生事情、让她违背咒誓、受到重伤的计划落了空。 不过这并没什么关系。 这本来也不是他将她引来这里的唯一目的。 他冷笑开口道:倒是有些脑子,可惜 话音未落,一只巨大的乌鸦嘎嘎俯冲落到了他的身侧。 与此同时,院子东南西北四角四张写有俞字的黄符被四只体型稍小的乌鸦叼出,一时间整座荒园地动山摇,血腥冲天,草叶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疯狂窜长,黑绿色很快蔽日遮天。 在草叶漫天前,解师兄麻利地跳上乌鸦脊背,被它带着飞到半空,而陆秧秧却还没来得及跳出,就被数根暴起的、如同闻到了猎物的饥饿猛兽般的叶藤卷住。 她抬手挥出灵力想将拦路的草木斩断,却发现她平时足以轰山震海的灵力竟只能将叶脉砍出一小道缺口! 怎么可能 可现在却没有让她震惊的时间,层层叠叠的草叶重重压了过来,陆秧秧没有趁手的武器,稍一松懈,随时便可能会被它们围困绞死。 她只能艰难地将后背抵住墙壁,专心应对其他三面的攻击。 陆秧秧,没想到吧! 乌鸦上的解师兄哈哈大笑。 能死在这里,你应该感到荣幸!说起来,我能得到借助这里力量的机会,还多亏你当初画的那张寻灵符,让我发现了刘府啊!!!!! 他突然爆发出凄厉的惨叫,脸上出现了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迸流。 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从乌鸦背上跌落,直直掉进了院中。 他坠下的那一刻,一部分嗜血的草叶发现了新的目标,顿时调转方向朝他扑去。 陆秧秧受到的压迫瞬间减半。 她趁机奋力破出了一条路。 可刚要迈出,她的脚踝就被藏在底部的一条韧草勒紧。 眼看又要被扯回去,她下意识握住了墙边一根干枯的桃树枝。 忽然间,天旋地转。 等她的眼前再度恢复清晰,周围的景色已经变了样子。 地方还是刘府的这座院子。 但乌鸦、凶草、解师兄,全都不见了。 而且这并不是一个被浓密笼罩的春日下午,而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初夏夜晚。 看着院子地上星星点点的小花小草,陆秧秧摸了摸自己的手。 手指毫不受阻便从手心穿了过去。 她当即意识到,她应该是被那根桃枝带进了某个幻境,某个发生在刘府荒园中的幻境。 只是不知道这处幻境是凶是吉。 环顾四周,陆秧秧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屏息倾听,可除了蟋蟀的叫声与蝉鸣,她没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找到那根将她带来的干枯桃枝。 就在蝉叫到最大一声时,终于有人来了。 来的却不是真人,而是一个用清淡彩墨画出来的画中人。 他身形高劲,穿着黑色的劲装,马尾用红色的发带高高竖起,连头顶的一根小呆毛都特意描绘了出来,可他的脸上的却没有画出五官。 走进院子后,他面对着陆秧秧,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我喜欢你! 陆秧秧被他这声喊得懵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的手,重新确认了一下她现在确实是透明的灵体、他应该看不到她。 那个画中的高劲少年也的确没有看到她。 他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不行不行,这太莽撞了,她听了肯定要生气,说不定还会打我。 陆秧秧看着他新挠出来的几根呆毛,忍不住也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这到底是个什么幻境? 为什么会有一个呆头呆脑的人在这里情窦初开?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大帅比!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给你个建议2333、苕之华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23 在陆秧秧的注视下,高劲少年原地转了个圈。 我 -- 第44页 我想和你 想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好要怎么说,脑袋却被他挠得又翘起了好几根呆毛。 意识到头发乱了,他又动手想要把呆毛塞回去。 可眼前没有镜子,他凭感觉弄来弄去,头发变得更乱了。 连平日里头顶总是卷着小碎毛的陆秧秧都看不过去。 要不是她现在是一个摸不到东西的灵体,她都想伸手帮他打理一下头发了! 你到底说不说? 随着这声娇喝,又有人来了。 是个苗条的高个子少女。 虽然还是彩墨画中人的样子,也依旧没有面容,但她同高劲少年一样,举手投足都极为生动,这也让陆秧秧确定,这一幕幕的确是曾经发生过的真实的存在。 少女穿着一身烟霞色的劲装,一头长发编成了许多根细长的麻花辫,随着她的走动甩呀甩,整个人看起来俏皮又机灵,很是朝气满满,就连声音也十分悦耳。 少年一见她出现,就赶紧把手背到了身后,站得笔直笔直的。 少女走到他面前,叉起腰:你到底说不说呀? 高劲少年:我 不行。 早就在外面偷听了半天的少女没等他说完就回答了他。 我一点都不想嫁人。 她扬起小巧精致的下巴。 我还要跟着师兄行侠仗义! 少年被拒绝了也不生气,认真地跟她讲:那,也不急着嫁人 少女却气得脚尖都踮了起来:你喜欢我,却不想娶我? 啊?不是的。 少年低头看着她,语气更加认真了。 我想娶你! 他说:之前在山门里,你被泉水符溅到大笑的时候,我看呆了。你问我为什么盯着你看,那个时候,我回答不上来,但那之后,我只要想起你的笑,我就会变得很开心。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喜欢你,想娶你,想长长久久地每天看你笑 听着他的话,陆秧秧在旁边捂住了嘴。 虽然场景很不合适,但她还是忍不住睁大眼睛,心脏砰砰得跳。 除了她家后边村子里的大贤向阿桂提亲,她还是第一次在外面亲眼见到这种场景。 果然,这才是真的喜欢。 跟他比起来,晏鹭词那种只在表面装出喜欢样子的喜欢,真是从里假到外! 嘶。 想起晏鹭词,陆秧秧突然很不舒服,仿佛心中空了一块,感觉慌慌的。 她使劲垂了垂胸口,然后,她的手从胸口直接穿过去了。 对哦。我现在是灵体。锤不到自己。 这样一分神,她的感觉好多了。 她赶紧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两个人身上,坚决不去想晏鹭词。 高劲少年表白完,就该轮到少女说话了。 也、也不是一点都 少女被他带得自己也紧张了起来,嗓子紧了一下,差点变了音。 但她还是努力扬着头,装做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她清了清嗓子,重新说:你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你。 她把一直捏在手里的桃树枝递向他。 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桃树枝。你把它种在土里,好好地养着,要是它能发芽开花,那等它开出第一朵花,我就答应跟你在一起! 说完,她把桃枝往少年的手里一塞,转过身就捂着心口甩着辫子突突突跑掉了。 陆秧秧的眼神追着她的背影。 好可爱 而且个子高高的,腰细胸还大。 难怪高劲少年那么喜欢她 等少女走后,少年沮丧地垂下了头。 唉。他苦恼,我的嘴怎么就那么笨呢。 说完,他看向了手中光秃秃的桃树枝。 陆秧秧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桃枝上。 如果她猜的没错,这就是她在院中危机时抓住的那根了。 不过跟她之前抓住的那根干枯粗糙、早已死去的桃枝不同,此时的它还散发着浓浓的生机,仿佛轻轻一掐,桃树清新的汁液就会流淌出来。 少年拿着桃枝,静静地思考了片刻,将它插到了院子的土中。 随后,他到外面找了根细细的干树枝,再次走到桃枝前,开始用干树枝在地上划拉。 过了一小会儿,陆秧秧才意识到,他不是在随便划,他是在写符。 可没用朱砂,不使黄符,就以灵力为朱砂、以土地为黄符,拿着用一根细树枝,这样也能写符吗? 陆秧秧凑近端详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他要写的是哪种符,总觉得不会成功。 可少年竟真的将符写了出来。 这是种陆秧秧从未听说过的符术,最后一尾笔收起,顷刻间便金光大作。桃枝勃勃生根,节节高起,长出枝杈,覆着绿叶,一粒粒小小的粉白花苞在枝桠间探头,那根桃枝竟然在转眼间便长成了一颗桃树。 与此同时,在这种纯粹的生长之力的孕育下,院子里的每个生命都开始努力地破土发芽。一颗被石子压住的种子小蟹般铆足了劲儿地将石子掀开,其他的植物更是跟着舒展生长。 -- 第45页 月光下,院子里一片盎然生机。 但力量虽好,停不下来就还是个麻烦。 眼看桃树如有参天之势,树根更是伸扎蔓延到快要把院墙撑碎了,高劲少年赶紧用树枝在地上那道生长符上划了几下。 可用自己的灵力破自己写的符是没用的。 他想了想,在旁边重新写下了一道新符。 这道符写完,方才被生长符赋予的力量瞬间被抽回,参天桃树又变回了原来那根小小的桃树枝。 不过,在树枝的顶端,还是留下了一颗小小嫩嫩的绿芽。 陆秧秧的视线落在那颗绿芽上,忽然间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等意识回拢,她已经回到了现实。 脚踝被藤蔓紧捆,身后嗜血草叶带着绞杀的力道蜂拥扑来! 陆秧秧顾不上其他,拔掉那根桃枝,以此为笔,开始书写她在幻境中看到的那道能让一切恢复原样的符! 但刚写了一小半,她就感到了强烈的疲乏。 她的灵力疯狂地涌进符中,竟然有要见底的趋势。 虽然知道随手写符便能发出磅礴不绝生长之力的人绝不简单,也明白越是高等的符,写时需要灌入的灵力就越多,但只有当她亲手写着、发现她如同汪洋大海般用之不竭的灵力竟然有快要耗尽迹象时,她才真正明白那个少年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她都要累垮了,那少年却可以写得毫不费力。 他到底是什么人?! 可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灵力不够的话 陆秧秧马上想到了被乌鸦叼走的俞字血符。 她忍着痛,用桃枝较为尖利的一端粗暴地将她的小臂划破,蘸着血以血入符,终于画完了这道符的最后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木头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bb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24 一时间符光浮起,所有的危险平息了下去。 数根即将扎进陆秧秧后背的锋利草尖倏地缩了回去,变回了路边普通的、稍微一踩就会死掉的小杂草。 陆秧秧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软得厉害。 总是在家里待着果然不行,不出来看看,她是真的意识不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虽然玄门里的人大多数还是弱得没眼看,但万一遇到一个像幻境中少年那样的敌人,她死上几十回都不一定够。 这次回家以后,她一定要找家里的几个人好好聊聊。 说什么除非河川先生返魂现世,或者你运气太差、遇到如今正道的那位玄天盟盟主,不然,如今的玄门,你谁都不用怕。 她怎么就信了他们的鬼话! 先是被晏鹭词阴了一手,险些自己把自己捅没了,随后又在这片院子里惊险连连,一不留神就会丧命。 还谁都不用怕呢 陆秧秧将桃枝插回原处,起身去看解师兄。 解师兄在掉落时就被下方无数昂起的草叶刺中,身上瞬间多出了好几个贯穿的大洞。即使现在那些草叶都变回了柔软纤细的样子,但他已经窟窿遍身,显然是活不成了。 奄奄中,他看到了陆秧秧。 为什么 他的喉管被刺穿了,声音几乎碎得发不出来。 但陆秧秧倒是完全听懂了他想问什么。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彻底断了气,眼睛还是大睁着盯着她,仿佛死不瞑目。 还能是为什么? 从陆秧秧进望峰门的那天开始,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望峰门里的这些人虽然尊崇符术,但他们对符的敬畏之心,却远没有陆秧秧这个外人的高。 他们好像根本就不明白,符也好,咒也好,它们都是很可怕的东西,是不能随意用的。 尤其是直接用在人的身上,更是要慎上加慎。 就像立誓符术这种东西,最基本的使用规则便是用符者的灵力要在立誓者之上,就算不在之上,至少也要不分伯仲,旗鼓相当。 不然的话,看解师兄就知道了。 他以为他的灵力远高于陆秧秧,轻易就拿出了立誓符逼她发誓。 但当初那个立誓符生效后根本没碰到陆秧秧,直接就反弹回了他自己身上。 他却浑然不知,还觉得就此放下了心,以至于刚才不假思索就提起了刘府那天发生的事,结果当然是应了他当日用符时说的那段话 我要你立誓,绝不再提我们今日下山后的任何事。如有违背,你的脸上就会出现一道深刻入骨的丑陋伤疤,一辈子都去不掉! 要是那个时候,他没狠毒到让陆秧秧立一个这样的誓言,现在躺在这里的是谁还真说不准。 嘎!嘎! 半空中,巨鸦发出了难听的叫声。 解师兄断气后,它不再受到御兽咒的束缚,正在展翅想要离开。 陆秧秧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放在手心掂了掂,抬臂掷向头顶那只巨大的乌鸦! 裹着她灵力的石头顿时在乌鸦脑袋上轰开一个大洞,乌鸦连一声新的嘎都没发出来,就重重落地,压塌一片小草,再也没了声息。 -- 第46页 陆秧秧走过去,把从它脑袋里掉落的石头捡起来,又回到解师兄跟前,从他手里挖出他的那块石头,再加上从温意和巨鹅那里拿的,陆秧秧把这四块石头一起丢进了包袱里。 要不是局势不由她控制,她是真的不想解师兄死。 他这一死,她的线索一下子就断了,还要重新从头去找。 想了想,陆秧秧决定让他再为她做一些事情,以此弥补他从她那里抢走的朱砂黄符。 于是,她开始搜他的尸体。 没多久,陆秧秧就从他的怀里搜出了四张崭新的俞字血符。 难怪他敢有恃无恐地命令乌鸦将原本埋在院子里的血符叼走,原来是手中有符,在解决了她以后,随时都能将这里再次封印、恢复原状。 俞字血符。 俞老门主吗 陆秧秧捏着手中的四张符,想要回想俞老门主这个人,却发现他真的乏善可陈。 俞老门主,名叫俞望,曾经只是个普通的玄门子弟。 他自幼在望峰门中求学,但勤恳有余,天赋不足,苦苦钻研几十年,也只混的个外门弟子的名头。后来却不知怎么得了机遇,得到了河川先生的教导。 在河川先生的帮助下,他的符术突飞猛进,终于在年过半百时坐上了新一任望峰门门主的位子。 但做了门主后,他也没干过什么大事,仅有的几次也都是跟在河川先生后面才有了一个姓名。 后来,河川先生过世,这玄门中便几乎没什么俞望的消息了。 一晃十余年,如今的俞望已年过古稀,常年闭关修行,不理外事。 但他毕竟执掌着玄门前列的符门望峰门,因此在世人眼中,他还是十分德高望重,在玄门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从未见过他的陆秧秧却不好下定论。 将这四张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的血符也丢进包袱,陆秧秧决定一会儿去会会俞老门主再说。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到外面转一转,看还能不能遇到其他拿着破石头的望峰门弟子,然后把他们的石头通通没收。 这样想着,陆秧秧转身抬脚向外走,刚走了没两步,突然一脚悬空,整个人猛地掉进了一个洞里,秃噜秃噜秃噜就疯狂往下坠! 好在洞不算大,陆秧秧手脚张开勉强撑住了边缘,终于止住了落势。 但随着她的滑动,洞壁的不少碎石泥屑纷纷掉落。 洞的下方紧接着便传来一声大叫:哇哇哇谁他娘的丢石头?! 听到这个声音,陆秧秧准备往上爬的动作一顿。 她悄声地在洞里掉了个头,抓着洞壁慢慢爬了下去。 洞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又不清楚洞对面的情况因此爬得轻手轻脚,动作很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到了这边洞口微弱的光亮。 她小心地探出脑袋,却正好跟下面仰着头往洞口看的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秧秧? 秧秧! 是秧秧啊!!!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北丢! 不用想念词词啦,他马上就要出现,并且很快就要知道他的小师姐不是他以为的小师姐了。 他会超开心的~ 【公告】下一次更新就是周三(4号)凌晨0点的万字v章啦。剧情和字数都超级足量,也都给你们准备了红包,记得来拿。 放一个之后接档文的文案,有兴趣可以去先收藏一下~ 《公主说》 【文案】 世人皆知,燕郡王世子陆云门是长安最心性无暇的少年郎。 少年臣子,克己复礼,慎独而行,郎艳独绝。 直到有一日,他收留了一个从小官家中逃命出来的庶出女儿。 她总是会睁着无辜漂亮的黑葡萄眼睛,摸着他养的笨重大黄猫,在他的身边说着: 这种点心好吃吗?我只见嫡姐吃过。 我也好想识字读书哦 我还没有摸过马呢! 我在雷雨天被关在黑屋子里过,我怕黑、怕打雷 一声一声,令他亲手打破了他所有的规则,将他拉下了神坛。 没多久,她的真实身份在一场意外中被揭穿了。 她是当朝的长公主。 是皇上和皇后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 娇生惯养、读书万卷、纵横马背 她就没对他说过一句真话。 【真病娇毁天灭地小公主x心性无暇少年臣】 第25章 25 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救我! 洞底下的男人看到陆秧秧,当即高兴得抬手向她挥,把手上的沉重链子抖得叮咣直响。 随即,他拍了拍怀里的老虎:大王,快看,是秧秧!秧秧来救我们了! 同样被链子重重锁住的吊睛大虎本来正懒洋洋地躺着打瞌睡,听到男人的话,它也跟着往上看。见到陆秧秧,它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兴奋地抓着关着他们的笼子上立住,冲着陆秧秧呼哧呼哧直喘。 就这样,陆秧秧受到了一人一虎热烈的欢迎。她顿时觉得有些事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她之前满山上找段峥明,每天都在研究怎么改良寻灵符,没想到他根本就不在望峰门里,而是在山脚镇子里的地底下! -- 第47页 段峥明:没事!下面安全!下来吧! 他浓黑的头发胡子胡乱得卷在一起,因长期没能好好打理而显得又脏又狼狈,手脚也全被重链锁着,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安全的样子。 不过陆秧秧还是很相信段峥明的话,她听完他说的,直接就蹦了下去。 这地下的房间建得很高,估计得有十余米。 陆秧秧落下时脚尖在笼子上蹬着缓了一下,随后旋身落地,身段轻得就像一片树叶。 落地后,她发现这里其实是一间牢房,但牢房的铁门不知怎么已经塌掉了,如今困着段峥明的只有关他的铁笼子和石链。 于是,她抬手就开始掰笼子。 这笼子是用最坚硬的玄铁铸成的,专门用来关押玄门中的人,就算是用附着灵力的玄门法器也无法将其损坏。 陆秧秧也是稍微费了点力气,才用两只手咯吱咯吱地把笼子掰出了一个大洞。 但以段峥明的本事,这种程度的玄铁牢笼在平时应该困不住他。她想问他怎么回事,但没等她问,大王就先兴奋地扑向了陆秧秧。 它的四肢和脖子都被重链锁着,过短的重链扯住了它,让它没能扑出去,它只好先伸出厚实带刺的舌头,呲溜地在她手上舔了好几下以示热情。 陆秧秧也开开心心地蹲下来撸它的脑袋! 段叔。 找到了段峥明,看他安然无恙,陆秧秧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她边跟老虎玩着边问段峥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 段峥明的嘴巴全盖在了胡子里,说话时满面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他晃晃锁在手上的沉重石链。 秧秧啊,你先帮我把这个弄开。这里面用了大量的锁灵石,弄得我现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以后谁他娘的再跟我说望峰门穷,我第一个上去削他! 陆秧秧:锁灵石? 对离不开灵力的玄门人来说,一旦被锁灵石锁住四肢他们灵力的运行就会停滞,外面的灵力吸不进来,里面的灵力发不出去,这样一来,他们同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了,遇到敌人根本无法抗击,只能任人宰割。 总之就是种很麻烦的东西。 难怪平日里力大无穷的段峥明破不开关他的玄铁笼子。 她伸手掰断一截玄铁笼子,用灵力把尖端裹住,小心翼翼地朝石链碰了上去。 砰地一声!火花四射,整条石链被她的灵力轰得炸碎,带着锋利棱角的小碎石溅射得到处都是! 虽然十分惊险,但段峥明的手脚终于得以从石链镣铐中脱了出来。 可难受死老子了。 段峥明一拳将镣铐打得四分五裂,又帮大王打开了锁在它四肢和脖子上的锁灵石镣铐。 恢复了自由的大王抖了抖脖子,开始撒欢地跑了起来。 陆秧秧则弯下腰把打碎了的锁灵石块通通装进了包袱里。 锁灵石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 虽然家里有,但她可一点也不嫌多! 可惜她对灵力的收放掌控还是很不好,要是她对灵力的掌控能像晏鹭词那样自如,她就可以直接将灵力精粹成刃、在不损伤锁灵石的同时将镣铐取下来了。 边捡着,她问段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关在这儿? 段峥明活动着筋骨:我有个以前的下属,住在扁子村。那天我突然收到了他的求救,赶了大半天路去找他,眼看快到了,我就离开大王出去放了个水,没想到回来时他们已经用符阵把大王给控制住了。我如果反抗,他们就要杀了大王。我只能让他们用锁灵石把我拷住,然后就被蒙着眼睛关到这儿了。 说到这,他不屑道:他们几个对付大王的时候全都用了符,真当蒙着我的眼睛我就不知道他们是谁了?呸。还名门正道呢。卑鄙。 陆秧秧点头:嗯!卑鄙! 于是,两个人同仇敌忾认真骂了一顿可恶的望峰门。 骂完以后,段峥明心情舒畅了不少。 他接着道:拷上了锁灵石,我的灵力被锁,跟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就算他们后来摘了蒙住我眼睛的布,我也还是探查不出四周是什么情况,只是经常能听到各种动物在叫。还有,每天都会有人过来送饭,但我留意过饭桶里的东西,都是喂给动物吃的。偶尔有人会推着被黑布蒙着的笼子从我这间牢房前面经过,我有几次也从里面听到了微弱的动物叫声。 陆秧秧安静地听着,大王也趴了下去,乖乖把爪子搭在她的手里一动不动。 段峥明:这种日子持续了很久,一直没有大的变化。直到今天。你可能都想象不到,我亲眼看见了一只五六米高的猫!它不知从哪突然冲到了我的牢房外面,发了疯似的把喂食的那个人一掌拍死了!其他几个看守围过来跟它喊什么停下,也被它杀了个精光!然后,它就开始靠暴力破开每一间牢房的门 在他的讲述中,巨猫杀光看守后便开始破坏牢门。他所在的牢房门也很快被巨猫弄开了。 但关着段峥明的不仅是牢房的门,还有一个笼子。 眼看巨猫破了牢房门就要走,笼子里的段峥明叫了它好几声,想让它帮忙试试能不能也把笼子弄开,但巨猫充耳不闻,转身又去开了别的牢房门。 -- 第48页 不一会儿,外面便出现了数只被放出牢房的巨大的动物。 段峥明说到兴起,手舞足蹈,抑扬顿挫,跟个说书先生似的。 你是没见到,那壁虎大的,还有那大白鹅,嚯,翅膀展开了有几个人宽。甚至还有一只孔雀 有些陆秧秧其实已经见过了。 但她不想打断他,就先没说。 后来,段峥明道,可能是该放的都放出来了,砸牢门的声音停了,换成了另一种声音。我听着像是在破土挖洞。但那也是挺久之前的事了,在你来之前,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动静了,恐怕是都已经找到出路离开了。 他说完这些,向外指道:看,那个送饭的尸体还在外面呢。 牢房的铁栏已经被巨猫拍塌了,陆秧秧直接走了出去。 看着外面的一片血腥狼藉的场景,陆秧秧一下就想象出了当时巨兽们失控疯逃的混乱画面。 而也就像段峥明说的,外面的墙上也的确被钻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陆秧秧跳到洞口向里看,根本看不到尽头。 但陆秧秧觉得,如果她沿着洞不断爬,应该就能直接爬到外面。 地面上的那些巨兽恐怕就是这样出现的。 回到牢房,段峥明还坐在那里打理他的胡子。 他胡子太杂太乱了,说话时总是往嘴里卷,实在是邋遢得连他都受不了。但他的胡子丝缠得太乱了,一时间用手指根本梳不开,反倒揪得他脸皮一个劲儿地疼。 边扯着胡子嘶嘶倒吸气,他边继续说送饭的这个人。 这人脑筋死得很,油盐不进,让他收钱给我多带两块肉,他就是都不肯。之前送饭的那个就很上道,拿了我值钱的东西,下一次就会给我送来大鱼大肉,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陆秧秧:就在你上面。尸体还新鲜。 看段峥明跟胡子斗争得太艰难,陆秧秧想了想,从包袱里找出了一张她之前跟在晏鹭词后面捡的符,变出了一把开了锋的匕首。 这可把还不知道她在望峰门学过一段时间的段峥明给惊讶到了。 嘿! 他接过匕首割着胡子,毫不吝啬地咧着嘴夸陆秧秧。 秧秧你可真棒! 陆秧秧:有点得意。 是吧! 她一点也不谦虚。 我这次学了好多很有用的符,不仅我回去种地用得上,你、阿盈、阿止、张百里,每个人都能用得上! 见到了家里人,又说起家里人,陆秧秧整个人活泼了好多,扬着脸笑嘻嘻地掰着手指跟他讲她这些天的收获。 就在这时,角落的草垛里突然闪过了一道光,一个黑黢黢的动物抬起了头。 陆秧秧惊了一下。 她跟段峥明在里面那么久,竟然都没能发现角落的草垛里居然还埋着个活物! 要不是段峥明马上阻止她说没事没事别打它,她肯定就把灵力惊天骇浪地拍过去了! 好容易收回灵力,她看清了那个黑黢黢的动物。 那是,一头野猪? 黑色的厚实糙皮,嘴边獠牙高高扬起,看起来至少有一百斤重,十分的凶悍。 它像是刚睡醒,迷迷瞪瞪哼了几声,忽然就带着它上百斤结实的肉跑到了陆秧秧的身边。 陆秧秧更加警惕,可它却没有攻击的意思,反而特别开心地哼哧着躺了下来。 陆秧秧稍微走远了几步,它也很快跟了上去,然后又开心地在她身边打滚。 陆秧秧:段叔,它是不是喜欢我? 她试着又走了几步,又被它跟上了。 陆秧秧忍不住扬起嘴角雀跃道:你看!它总是跟着我! 陆秧秧自小血脉里带着的灵力就过于强烈。对人还好,对敏感的动物来说,那种的恐怖堪比地震海啸,大的动物不愿靠近瑟瑟发抖,小的动物更是会直接逃窜。 所以,从小到大,除了家里那些养了很多年的动物外,家外面愿意主动靠近她的动物可以说是根本没有。 这头上百斤重的黑皮獠牙大野猪可以说是头一个! 陆秧秧:我要把它带回家! 听到回家两个字,段峥明想起来:我和大王都没事了,咱们现在回家吗? 陆秧秧:不能走。他们用阴招算计你和大王。 段峥明刚想挥手说不计较,陆秧秧又开口:而且。 她从包袱里取出四块石头的其中一块,递给段峥明。 段叔,你看。 什么玩意? 段峥明接过去捏了捏,竟一下没能捏碎。 见这小小石块只裂开了几道细缝,他有些诧异。 要知道,他方才那个力道,就是金刚石也能直接碎成渣。 陆秧秧:这上面,附了御兽咒。 过了半晌,段峥明才听明白她说了什么。 就这个? 他破口大骂。 他娘的瞧不起谁呢!就这么个破石头!也敢往上附御兽咒?!!! 吼完这嗓子,他喘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颤抖。 -- 第49页 他低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沉且重。 随后,他站了起来。 段峥明这个人闲散惯了。 跟街上逗鸟遛狗的闲人大爷差不多,他也没什么正经事做,成天就是逗虎遛豹养孩子,见他时总是躺着蹲着,就算站着,也总微微的有些驼。 因此很多时候,大家都忘了,他其实并不老,他正值壮年,他曾也是威声赫赫于玄门、令百家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想蹲着、守着孩子,他便懒散闲适逗虎遛豹。 但当他笔直地站起来,那巍峨的气势便如同一座小山,足以压倒一切。 他问:谁干的? 陆秧秧:我还在查,但跟望峰门撇不开干系,尤其是他们现在的那个门主,很有问题。 名、门、正、道。 他把这四个字在嘴里低声咀嚼了一遍,眼神里的沉色更重了。 大王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低吼一声,本来缩在厚厚肉垫里的尖爪噌得露了出来。 陆秧秧伸手拍了拍大王的爪子,大王乖乖把爪子收回去,将软绵绵的肉垫递给她摸。 她知道段峥明如今的心情,因此不再耽误时间,轻声地向他说了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发现,并将俞字血符也给了他一张。 至于那些动物为什么会变大,我还不敢肯定,也许会同这上面的生长符有关。但我在那处幻境中没有感到恶意,幻境里那道符的力量也很纯净,跟如今涌动出的血腥阴邪的力量完全不同,这其中恐怕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段峥明默默听着,将碍事的头发胡子都割了割,虽然割得粗粗糙糙,看起来还是野人似的,但总归不会影响他看东西和说话了。 等他被锁灵石禁锢的灵力也恢复得差不多,陆秧秧和段峥明便带着大王和野猪,开始调查这个除了他们已经空无一人的地下牢房。 不多时,他们看到了一个已经被巨兽们毁掉的符阵。 靠着她这段时间在望峰门的勤奋学习,陆秧秧认出,这是传送符阵。 等他们转了一圈后,他们发现,除了这个传送符阵,整座地牢就再没有其他像样的出入口。 如果他们猜的没错,那些看守应该也就是靠这个进来和离开的。 可现在传送的符阵被毁,她和段峥明又都不懂得如何修复 那剩下能让他们出去的好像就只有两条通道了。 半晌,两人两兽站到了一个偌大的洞口前。 他们先考虑的肯定是陆秧秧掉下来的那个小洞。 但那个洞太小了,大王实在塞不进去。洞里的道路又几乎是垂直的,还很难想办法挖宽。所以他们只能铤而走险往那个巨兽们挖掘出来的大洞里进。 意识到是自己太胖才导致大家不能爬进那个安全的洞,大王趴在了地上,羞愧得把脸埋进了爪子里。 直到陆秧秧爬到它身上、摸着它的毛让它驮她进去,它才提起了精神,迈开四肢威武地向前走! 陆秧秧从小就成天在大王的背上被它驮着到处疯跑,因此坐得稳稳当当,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观察四周的情况。 洞中一片漆黑,充斥着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的腥臭味。 好在有陆秧秧的几只萤虫在他们前面照着路,大家走在一起,倒也没那么不安。 等等。 走了不久,陆秧秧看到不远处闪过了一道微弱的反光。 她翻身下虎走了过去,发现反光的是一颗头骨。 在萤虫的照亮下,她蹲了下去,看清这是一颗是羊的头骨,早已没了血肉,完全是一颗骷髅,其上被人用血涂满了渗人的暗红线条,充斥着不详的意味。 随着陆秧秧的靠近,附着在上的丝丝邪气如蛛网蚕丝般悄悄浮起,想要触碰陆秧秧的手指,被她用灵力直接轰碎,顷刻间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秧秧! 这段时间,段峥明也发现了一个残缺的牛头骨。 上面同样用血涂抹着线条,看样子是被巨兽踩碎了,因此邪气已经消散。 吼! 大王也出了声。 它在洞的边缘发现了被埋在洞壁土里、只露出了一小截白色的骨头。 它伸出爪子,不一会儿就把土刨开,用爪尖拨球似的将完整的头骨拨了出来。 随后陆秧秧及时出手,在邪气冒出前就把它解决干净。 大王干得好! 陆秧秧抱住大王的脖子跟它互相蹭了两下。 接着,她开始端详新挖出了的头骨。 这是一颗猪的头骨。 陆秧秧看着这颗头骨上同牛羊头骨相似的暗红线条,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这里被人布置了一个阵,这些头骨便是固定大阵的阵角。 它们如同钉子,将阵的边缘钉住,保持着阵的稳定。 如今这固定边角的钉子被撞碎毁掉,这座阵八成要出问题。 她转过身,想告诉段峥明加紧向前走,却见大王正半立着扒在段峥明身上,黄黑虎头压在他握着石头和血符的手上,使劲地抖着鼻子。 没等陆秧秧看明白,大王又跃回了地面,走到几颗头骨前,挨个低头闻了闻。 随后,它又回到了段峥明的身边,开始用虎头拱他。 -- 第50页 段峥明蹲下摸了摸大王的后背,摊开手里的血符和石头看向陆秧秧:大王说,我手里东西上面的血和头骨上的血是同一个人的。 大王是段峥明用他血脉中特有的灵血喂养长大的,可以和段峥明心意相通,是真正有灵性的灵兽。因此段峥明这样说了,陆秧秧便毫不怀疑。 她问大王:能通过血找到这个人吗? 大王听完就趴到了地上,用它厚实的大爪子压住头骨,再次凑近闻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就开始向下刨土。 唰唰唰唰唰唰唰! 不一会儿就刨出了一个小洞。 它钻进洞中,边继续向下刨着,边回头朝着他们看,示意他们跟上它。 竟然在下面? 陆秧秧和段峥明对视一眼,跟上大王爬进了洞里。 一直没出过声的黑野猪也顶着它的獠牙吨吨吨跟了进去。 段峥明:你捅到我的屁股了!!! 黑野猪显然没有大王那样的灵性。 它不明所以地用鼻子哼哧了一声,继续跟着大家向前。 没多久,蹄子下面一个不平,它的獠牙再次向前,又捅到了段峥明的屁股。 在段峥明被野猪的獠牙捅了好几次屁股,开路的大王终于停了下来。 它反复地在原地嗅了几次,抬起大掌用力向下一拍,一行人顿时嘀里咣当地掉进了一个地下洞窟! 大王柔软的脚掌落地无声,陆秧秧轻得如棉絮漂浮,就连壮硕的段峥明也掉落中扛住了重重向下摔的黑野猪,几个旋身压住力道,悄然落地。 虽有惊险,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半点打草惊蛇的声音。 但帅气也就只有一刹那,把黑野猪放下后,段峥明立马龇牙咧嘴地捂住了屁股。 大王看到主人受伤,马上将矛头对准了黑野猪,露出一副要扑上去咬断它脑袋的凶恶样子。 黑野猪却完全没有察觉,又开心地跑到了陆秧秧的身边,翻着肚皮躺下。 但陆秧秧此时却顾不上管他们。 在大王刨土的途中,她就感受到了越发浓烈的不祥邪气。 如今这股邪气更是近在咫尺。 她沿着洞窟向前走了一段,绕过几处怪异嶙峋的大石,见到了一个洞穴口。 从洞穴口探头向内,只见里面摆着各种牲畜的白头骨,上面均用血画上了恐怖的扭曲条纹。 而这些头骨中,有数道红色的阴气化为血藤,箭矢般射了出去,正齐齐扎在一个花白老人的体内,将他死死钉在了墙上。 血藤不断涌动,正在吸食着他的鲜血。 这次,看到这片阵眼的布置,陆秧秧便一下就认出这是什么阵法了。 这是西北那边那群歪门邪道的小杂碎弄出来的,叫什么鬼蜮阵法。 她以前在家里的文书上见人提到过,这阵法可以借取外来的力量为自己所用,但付出和风险都相当大,极易出现问题,一旦阵法损坏或借来的力量超出术者的控制,术者立刻就会遭到反噬。 当然,这种小打小闹还容易伤到自己的阵法根本就入不了陆秧秧的眼,他们家藏书阁里的每一种咒术都不知道比它高明出多少倍。 她之所以会记得这段话,是因为文书中这段话的旁边,有她阿娘当年做的点评。 就四个字 傻子才用。 看这老人的样子,显然就是遭到反噬了。 大王也跟在陆秧秧的身后到了。 它嗅了嗅,接着用脸在段峥明的裤子上蹭了两下。 段峥明低声告诉陆秧秧:是同一个。 陆秧秧于是便明白了。 眼前这个被血藤吸着血的老人,和用血写出俞字符、用血涂抹牛羊头骨的是同一个人。 他就是如今望峰门的那位门主。 俞望。 陆秧秧思索了一下,让段峥明他们先等在洞穴外面,她自己抬脚走了进去。 俞望已经被反噬的血藤吸血许久了。 即便用灵力苦苦支撑,他的血也快要流光了。 因此他的视线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即使迟钝地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动静,他也只能勉强看到她穿的白色的袍子。 你是望峰门的弟子?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仿佛是从嗓子眼里嘶扯出来的。 你是谁? 出声间,陆秧秧打量着他。 到底是如今望峰门的门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失血成这样,还能靠灵力撑着吊住一口气不死。要是换成本事差些的人,早就已经是一条干尸了。 但他应该也差不多要死了。 灵力都开始涣散了。 凭着求生的意志,俞望将涣散出体外的灵力拼命凝聚了一些,强撑着睁大了眼睛。 看清陆秧秧身上望峰门的袍子,他的沙哑声音平稳了些。 你不认得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陆秧秧拿出一张俞字血符:解师兄。 好。好。 性命垂危,凝聚的灵力也不知能维持多久,俞望做不得多想。 我便是望峰门的门主,我遭奸人暗算,如今被困在在这里。 -- 第51页 他虚弱地喘了两口气,继续道:有一法子可令我脱困,你愿不愿为我试一试? 他许诺:等我脱困,我便收你为亲传弟子。 怎么可能。 陆秧秧心里想。 她亲眼看到了这个洞穴,俞望怎么可能让她活。 还亲传弟子呢 不过,要是站在这里的换个人,比如对名利极为热衷的解师兄,说不定头脑一热就马上点头了。 见陆秧秧面露踟蹰,俞望压住内心的焦急,尽量将声音放得温和。 不要怕,并不难。你只需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到了洞口的大王和段峥明。 你过来! 他急促道。 凑近些! 气氛被他带动得有些紧张,陆秧秧依言走了过去。 看洞口。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魔教的西峰主,杀人无数,罪恶滔天。他现在碍于我在这里,不敢随意进来,等发现我如今伤重,他进来后必定不会放过你。我得教你一道极为厉害的保命符术,才有可能保你一命。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他的耳中嗡嗡作响,但他强忍住了晕眩,继续说,先去,把你的血,滴到中心那颗最大的羚羊头骨的眼睛里。 陆秧秧当即了悟。 看来那颗羚羊的头骨就是整座鬼蜮阵最核心的那个阵眼了。 这座阵一直靠俞望的血液滋养,如今俞望虚弱得快死了,要是这时核心阵眼被滴进一滴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新血,那这座阵很有可能会愿意抛弃俞望、转而将她认作新的主人。 毕竟,它们现在的意愿就是吸干主人的血。一个快要血尽而亡的老人的血,自然没有一个生机饱满的少女的血有吸引力。 而一旦血藤改变吸血的对象、从俞望的身上抽身,还剩下一口气的俞望还真有存活的可能。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来的真的只是一个望峰门的弟子,听了俞望的花言巧语把血滴了进去,对俞望来说,那就是一头上好的替死羊。 真不愧是玄门德高望重的前辈。 离死就差临门一脚了,脑子还能转得这么快。 陆秧秧边在心里想着,边向着俞望说的那颗头骨走去。 俞望还以为奸计得逞。 对。就是那颗头骨。 他催促:快呀。做完后我就可以教你保命符术的下一步了。 可随着她接近羚羊头骨了,所有的头骨都开始颤动。 血藤们惧怕她的灵力,也开始轻微的扭动着想要躲开她。 这扯得俞望的伤口更加撕裂,让他痛喊出了声,无法继续催促。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可陆秧秧的手已经放到了羚羊头骨的正上方。 这个距离,她可以随时轰出灵力将它炸毁,也可以灌入灵力助它强壮。 至此,俞望的性命已经完全掌控在了陆秧秧手中。 俞望艰难出声:你你到底是谁? 陆秧秧微微垂着睫毛,声音轻而淡。 我来自西南的一座山谷,有一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听到西南山谷,俞望如轰雷穿耳,整个人都抽搐了一下。 但很快,伤口的剧痛扯回了他的神志。 他的喉咙动了动:你想问什么? 陆秧秧拿出石块。 这上面附着的咒术,你是怎么得到的? 俞望的喉咙动得更厉害了。 半晌,他出声了。 我要是说了,你不,您能救救我吗? 说着,他弯起白眉,露出了一副谄媚的神色。 您来自西南山谷,贵教的咒术天下无敌,这区区鬼鼠帮的鬼蜮阵法,一定难不倒您,对吧? 陆秧秧被他的无耻惊了一下,一时间没能接上话。 可不等陆秧秧说,俞望就做出了回答。 是玄天盟!是河川先生赐予我的!您应该知道,我追随他多年,他看我劳苦功高,便把这咒术赏赐了我。我、我并不知道这咒术的来路,我还以为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他在撒谎。 陆秧秧很明白。 可人什么时候会撒谎呢? 怕丢脸。想逃避。用谎话利用他人为自己谋得好处。 还有,说真话会对他不利的时候。 一个名门正道的掌门人,为了活命,能向她伏低做小,显然是不怕丢脸的。 那么,能是为什么呢? 陆秧秧:十二年前那晚,你做了什么? 俞望老树皮般布满褶皱的脸抖了抖。 随后,他的白眉弯得更低了。 这是什么话?老朽没听懂。 你方才说,我还以为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她重复了一遍他方才的话,然后道:我从未说过那咒术的来历是什么,你好像就已经确定它不是河川先生做出的了。 俞望一时语塞,随即眼前又是一阵晕眩。 他失血太多了,连思考都难以进行。 以为可以得救,他才耗尽了最后的精力凝聚起了灵力,可没想到遇到的却是他惧怕了十多年的人,还被她戳穿了谎言。 -- 第52页 俞望的心神再难稳住。 他终于疯癫得陷入了自暴自弃。 好!我告诉你!反正我要死了,他们也别想好活!你想不到的!你一辈子都想不到!当年 陆秧秧的喉咙发紧,手心也紧张得微微发凉。 就在这时,他们上方的的土层突然开始疯狂震动,洞穴顶上的无数大块的土石纷纷砸落!声势大得将俞望接下来的话彻底淹没! 血藤受惊般狂乱窜动,俞望的声音只剩下了惨叫。陆秧秧下意识抬手轰碎大石后立刻转回头想要控制住血藤,却发现血藤已经消散。 阵消失,意味着用阵者已经死亡。 俞望已经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陆秧秧当即怔在了原地。 那个瞬间,周围明明还在震晃落石,但一切却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她之外。 她的头脑开始变得缓慢。她迟迟顿顿地想到,她应该早点把他救下来带回去,再将他隐藏的秘密一点一点挖出来,而不是自以为掌控住了局面,利用不稳定的鬼蜮阵法和邪气血藤过于急切地威胁于他。 耽搁了这片刻,洞穴内地动山摇更加强烈。 是不是地震了! 段峥明冲了进来,见陆秧秧还站在原地咬着嘴唇不动,他上前一把将她放到了大王的身上。 既然死了也没办法,我们先走!只要我们活着,总有一天能查出真相! 陆秧秧被他喊醒,深吸一口气,抱住大王:走! 一行人快步赶出洞穴,刚要拐弯,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条巨大的蚯蚓从阵眼所在的洞穴上方重重落了下来,砸在众多的头骨之上,将它们砸得粉碎。 落下后,蚯蚓痛苦得狂甩尾巴,不断翻腾挣扎,几次撞到了俞望的尸体,将尸体的多处都撞得凹陷变形。 但没暴起多久,它便停下了动作,渐渐瘫软了下去。 在巨大蚯蚓出现的瞬间,陆秧秧就意识到了什么。 她拉住继续前行的段峥明,带着大家一起躲闪到了洞穴外不远处一块从洞壁凸出来的大石头后面。 段峥明不解:什么 陆秧秧把手指贴上嘴唇,比了个先别说话的手势,随后悄悄地从大石边缘探出了一点头,向洞穴那边看。 陆秧秧在地牢跟段峥明讲她在望峰门经历的时候,说不好是什么念头的驱使,总之就是将所有和晏鹭词有关的事全都略了过去,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现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就更说不明白了。 在她的注视下,断气的巨大蚯蚓忽然动弹了一下,紧接着,它的侧面被剖开,一个全身浴血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盯着那个人,陆秧秧咬了下嘴唇。 果然一只蚯蚓还是解决不掉他。 那个人当然就是晏鹭词。 仿佛是从血池中浸泡多时走出,他从头到脚都在滴血。 但满身的血污竟丝毫没能有损他的容貌,反而衬得他有种诡异的艳丽。 他走到俞望的尸体前,看了他一阵。 随后,他坐到了尸体的对面,开始休息。 陆秧秧忽然意识到,晏鹭词身上的伤口和俞望是一样的。 伤口处那种奇怪的、被吸血般的涌动,和血藤扎入体内造成的伤完全相同,甚至连位置也能对得上! 没等她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晏鹭词仿佛已经休息好了。 他站了起来,身体晃晃的。 这一刻,陆秧秧突然就有了想要过去扶住他的冲动。 她心念一动的那个刹那,晏鹭词也顿住了动作。 他歪头,听了听,又向洞穴外扫了一眼。 陆秧秧及时闪回大石后面,全力收住灵力! 不久后,晏鹭词收回了视线。 他拿出一张烈火符,随手一挥便引出了火,将他在这里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那只蚯蚓的尸体,通通焚尽了。 不同于蒜头鼻引出的声势浩大的大片的火,晏鹭词引出的只是很小的火苗,但里面发紫的焰心却令陆秧秧都胆寒了一瞬,有种她可能抵挡不住的恐惧。 大王更是毛发竖起,不安地蹬起了地面,段峥明紧紧搂住它的脖子才将它安抚住。 火焰燃尽,晏鹭词从怀中拿出了一枚小小的铜钱。 铜钱圆而小巧,其上有精工浮雕的一朵半开的昙花。 陆秧秧刚大着胆子看过去,正好就看到了这枚铜钱。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他们山谷的信物! 他要拿它做什么? 紧接着她就知道了。 晏鹭词拿出昙花铜钱,直接将它丢在了俞望的尸体上。 栽赃! 这个崽种! 他要栽赃!!! 他要栽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赞助商~ 41912250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3-01 15:57:07 sik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3-03 03:43:29 siki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20-03-03 03:43:41 siki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3-03 03:43:48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下一章在明天0点左右。 感谢大家对正版的支持,这章通通发小红包哦。 第26章 -- 第53页 26 陆秧秧恶从胆边生! 她打算和段峥明、大王联手,出去趁他虚弱结果了他! 可她细细一看,却发现晏鹭词似乎已经不再虚弱流血了。 她这一迟疑,晏鹭词又有了新的动作。 他划开手指,甩出几滴鲜血,于半空画出了一道符。 随着符的完成,他的身周凭空浮卷出一阵龙卷飓风,吹开四处碎石,将他包裹了进去。 等风消去,他人已经不见了。 看到了全程的陆秧秧目瞪口呆,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做。 人呢? 这就跑了!? 家里藏书阁的东西她看了不少,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符术! 但晏鹭词的气息确实完全消失了,可以确定他已经离开了这个洞穴。也就是说,那道符的确是有效的,且和传送符阵的效果差不多,都是能将人送到别处。 但望峰门笨重麻烦的传送符阵根本就不能跟晏鹭词画出的符相提并论,简直就是一个地、一个天。 可陆秧秧连破损掉的笨重的传动符阵都不会修 段峥明就更不会了。 两个没这个本事的大人物互相对视,一起露出了羡慕想要的神情。 刚刚那是谁呀?那灵力可真是挺唬人。 段峥明搓了搓胳膊。 一回想起刚才那个火苗,他就情不自禁地起了鸡皮疙瘩。 陆秧秧: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 她在意识到晏鹭词不是等闲之辈后,曾翻来覆去地思考他到底是玄门中的哪个人藏了身份混进来,可怎么都对不上号。 她只能叮嘱段峥明:要是以后碰上了,你一个人的时候,不要主动招惹他。 段峥明点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说完向尸体望了望。 铜钱怎么办? 崽种。 陆秧秧又在心里骂了晏鹭词一遍。 当然不能留在这! 俞望死前提到过他们也别想好活。 虽然他说的未必是真话,但陆秧秧也觉得,当年那晚的事,不像是一个俞望能做出来的。他没那么大的本事。 所以她打定主意,要尽量抹去她出现在这里的痕迹。 不然,要是被另外的凶手发觉这里有山谷中人的出没,他们必定会提高警惕,她就更难抓到他们露出的尾巴了。 她走过去,弯腰将昙花铜钱捡起,随后翻了翻俞望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从他怀中找到了御兽咒的卷轴。 她握了握这卷丢失了十二年的卷轴,眼神坚定地将它放进包袱,然后将那枚昙花铜钱放到了手心。 没多久,铜钱就嗡嗡得跟她起了共鸣。 信物是真的。 她眉头轻皱。 而且是我阿娘送出去的。 山谷中有权将铜钱作为信物送出去的,辈辈只有几个人,每个人的铜钱上都会有些许的灵力差别,因此陆秧秧能很轻易地感应到。 段峥明倒有些不以为意:你娘跟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有一阵子成天在各大玄门里乱窜,不停给别人发这个,送出去多少她自己恐怕都没数。这铜钱保不齐就是谁收了以后又扔出去或者送出去了。 这事儿陆秧秧倒是第一次听说。 她收起铜钱往外走,边走边问段峥明:这是什么意思?她在正道有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可不分什么正邪道。你娘这个人为人坦荡又潇洒,当年女扮男装混在玄门里,可是相当吃香。就是有时候肆意妄为过了头,让我们这些跟班的头老大。 他说着笑着不停摇头。 就说你满月那天,盯了她整整一个月的阿盈终于松口允许她喝酒,结果她喝了个酩酊大醉,大半夜突然兴起,谁也没告诉,抱着你就跑到了东南的藏药岛,薅着那时候还在世的老岛主的胡子,非要他给你泡药浴。你也知道,那药浴可是 伴随着段峥明的讲述,一行不会用传送符的人在历经了千辛万苦的爬洞后,终于回到了地面。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 俞望一死,此前所有由他将御兽咒附着上的石头便全失了效。 巨大的孔雀、壁虎、猫、狗,数只超出人们想象的庞然巨兽出现在了人的镇子里,失控得四处肆虐,践踏着人和房屋。 不仅如此,由于阵法的一角曾被巨兽们破坏,本来被死死困在地牢方余之地的生长之力顺着那个洞外泄了出去,导致地底最接近那片区域的老鼠和蚯蚓都受到了影响。 它们跟地牢中的巨兽不同,它们擅长打洞,在地底畅游无阻,随时可能从某片土地突然蹿出,将视野里一切比它们弱小的生物尽然扑杀。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镇子百姓根本无力抵抗。 要不是陆秧秧离开幻境后画出了那道止生符、彻底停住了生长之力,这座小镇里的人怕是早就死光了。 可现在却也好不到哪去。 守护这里的望峰门还被封山符隔绝在外、全然不知山脚下出了这样。 几个知情的望峰门弟子则太过依赖手中的石头,对巨兽根本没有防备,它突然一失灵,他们来不及反应就丧命在了巨兽的掌下。 -- 第54页 一眼望去,镇中普通百姓有的在奔跑逃命,却被巨兽追上撕咬,有的躲在屋子中瑟瑟发抖,保护他们的房屋却被巨兽拍倒坍塌 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陆秧秧叹了一口气,把刚刚绑回手腕上的红绳再次解了下来。 再次抬眼,她脚尖擦地,风般掠出,将马上就要被巨鼠咬住的镇民推了出去。 漂亮! 段峥明向着远去的陆秧秧喝彩一声,随后大声吆喝着将想要往密集民居去的巨大公孔雀引到了无人的街道。 面对赳赳袭来的巨兽,他展开左手,灵力顿时大量喷涌,最终化出了一柄倒刺巨锤! 他将巨锤握进手中,肆意一挥,一道重击破空疾驰,将巨大公孔雀拦腰一斩,血溅数米,嘶嚎震天。 一只略小些的母孔雀闻声嘶吼赶来,同还有余力的公孔雀一前一后围住段峥明,交替着向他袭去! 许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活动了,段峥明斗志高涨:来!再来! 另一边,大王对上比它庞大了数倍的巨犬。但它完全不怵,猛然跃起,对准巨犬就撕咬下了它一片血淋淋的后颈肉! 巨犬恼怒地想要攻击,却被大王灵活躲开、继续扑上撕咬。 几口下来,巨犬痛得嘶鸣不断,毫无还手之力。 不多时,解决了两只孔雀的段峥明和干掉了巨犬的大王就到了陆秧秧附近,开始对付扎堆的地下虫蚁。 看陆秧秧还在费劲地徒手用灵力轰着巨大蚂蚁群,段峥明喊着问了一句:秧秧!你的斧头呢! 陆秧秧躲开巨大蚂蚁碎掉喷溅的血肉,回头大声答到:不敢用! 这片区域的房子太密集了!要是她一斧头砍下去的力道没掌控好,说不定会比巨兽的破坏力还要大! 哈哈哈哈! 段峥明显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那你可就过不了瘾了! 他大笑着不再管她,手中一个重锤劲力砸下,将蜂拥包围上来的一窝大老鼠砸成烂泥。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窜起了数枚信号焰火,在夜空中绽出一道道海波纹的图样。 秧秧。 段峥明顿时收起了笑,冷静地放下了手中的巨锤,向那片海波纹抬了抬下巴。 玄天盟。 陆秧秧:他们竟然才发现 玄天盟作为玄门至尊,在很多地方都有驻所,一旦哪里有难,他们就会迅速赶到,提供援助。 看来,今天来镇子附近巡逻的玄天盟人总算发现了不对,发出了信号。 不出意外,大批玄天盟的弟子马上就能赶来了。 陆秧秧不想毫无意义跟玄天盟对上,段峥明显然也没有此意,听到有大批声响向镇子靠近,正好眼前的巨兽也都解决,他们马上收了手。 段峥明搂住大王的虎头使劲揉了揉:今天打得好,回去给你加餐! 说完,他抬头看向陆秧秧:现在走吗? 一直躲在树下的黑野猪见四周平静下来,也跑了过来,围着陆秧秧打转。 没办法,玄天盟都到了,我们也该 说到这儿,陆秧秧忽然停住了。 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啊! 阿谦师兄! 陆秧秧急忙往铺子那条街赶。 等她跑到铺子前时,那铺子的房子果然已经塌了大半,将地窖的门完全埋了起来。 她赶紧撑起倒塌的屋顶掀到一旁,扒拉着地上的水泥土块找地窖门。 不久后,她终于找到了那块门。 见她下的咒术还完好地保护着地窖没有被闯入毁坏,陆秧秧松了一口气。 这可是她答应要罩住的地方,要是出了意外,岂不是有堕她的名声! 打开地窖门,向里看去,里面的大家其乐融融,完全没有受到外面血雨腥风的影响。 刘夫人把她随身带着的糕点盒里的点心分给了老人和孩子,正拿着块磨牙的硬糕在逗阿谦怀里的小姑娘。 陆秧秧欣慰地往下走,刚踩到第一个石阶,就听到刘夫人忽然转了语气,这孩子真乖,我的阿香也是这么讨人喜欢,吃东西的时候乖乖巧巧地窝在我的怀里 陆秧秧当即就知道要坏事。 果然,刘夫人开始泫然欲泣:外面现在乱成一团,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都怪我没用,我找不到它 眼看刘夫人哭出了声,阿谦有些慌。 他赶紧想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有个师妹,就是之前离开的那位,她特别擅长画一种可以用来寻人寻物的符 咳! 陆秧秧连忙出声! 可千万别再提寻灵符了,刘府那院子,寻常人进去都未必能完好出来,阿香一头少女小臂长的小香猪,进了那院子还能留什么活口 等等。 陆秧秧忽然回想起她第一次进到小院的场景。 她记得当初寻灵符的确显示阿香还活着,而且指向的地方就在那座院子 秧秧小心! -- 第55页 她的背后,段峥明突然疾呼。 陆秧秧回头,只见那头上百斤重的黑野猪颠着浑身的肉猛冲了下来,要不是她反应及时贴身上墙,肯定得被它尖锐的獠牙捅个对穿! 前面没了阻拦,黑野猪跑得更欢了,它哼哧哼哧兴奋地向下,小短蹄一跳就是几个石阶,咚咚咚地响! 听到动静,刘夫人抬眼看过来,抹着眼的滚圆的手顿时停住了。 她张大嘴,看向朝她跑来的黑野猪,忽然热泪盈眶。 快 她伸出手,在侍女的搀扶下艰难地起身,眼泪模糊地迈开腿迎着黑野猪跑去。 阿香!!! 哼哧!!! 片刻后,一人一猪,激动地抱在了一起。 还壁虎一样贴在墙上的陆秧秧:啊? 啊??? 啊??!!!!!!!! 它是阿香?! 见刘夫人的随身大侍女欢喜地站在刘夫人身边拭泪,陆秧秧也顾不得她们认不认识她了,下来张口便问她:它怎会是阿香?阿香不是 她照着当时解师兄给她看的那副美人图比划,少女手臂长,抱在怀里,一小点 您说的是这张画儿吧? 大侍女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一张画展开。 陆秧秧:对,就是这幅! 大侍女:这是我们夫人还未出阁前请了画匠来为她和阿香绘的画。您看,这是阿香,这是我们夫人! 看着画里盈盈细腰只手可握的纤弱美人,再看看膀大腰圆如怀胎十月的刘夫人,陆秧秧费了很大的劲儿,仔细盯着刘夫人的眉眼,最后终于看出了一丝这画中西施美人的影子。 侍女看着美人图,不禁感慨:夫人自小胃口不好,吃的少,人也瘦,总是弱柳扶风、病弱弱的。但自从养了阿香后,看着阿香每天吃得那么香,我们夫人也跟着喜欢吃饭了,身体也渐渐好转了起来。您看他们现在多好呀! 陆秧秧看了一会儿抱在一起欢欢喜喜的刘夫人和阿香,认真地点了头:是啊。真好。 她真的很羡慕刘夫人。 她从小就一直想要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宠物,原本以为这次终于能带一个回家了,没想到它就是刘夫人的阿香 不对啊。 她奇怪:那它之前为什么总跟着我 陆秧秧想了想,突然开始低头翻包袱,没多久就从里面找到了解师兄塞给她的那颗据说是阿香最喜欢玩的镂空香球。 侍女马上说道:这是阿香的球! 她告诉陆秧秧:这球是西域商人卖过来的,上面熏染了一种奇异的味道,人闻不见,猫呀狗呀的也闻不见,但阿香就闻得见,而且喜欢得紧,睡觉时也要抱着。 陆秧秧听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拿着小球朝阿香挥了挥,可阿香完全没理她,还拱在刘夫人的怀里。 刘夫人: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阿香:哼哧!哼哧! 陆秧秧鼓了鼓脸,把熏香小球还给了侍女。 原来如此。 果然还是没有动物会真正愿意主动跟她回家。 就在她丧着气要垂下头的时候,阿谦师兄放下孩子走了过来:陆师妹。 阿谦师兄。 陆秧秧马上想起来还有正事要说。 玄天盟的人已经到了,正在斩杀巨兽,外面很快就能安全。等听到他们开始寻找幸存的镇民,你们就出去,应该会得到妥帖的照顾。还有,既然玄天盟接了手,那他们肯定也会负责这座镇子的修缮和重建,这些都不用担心。至于望峰门 她顿了顿,几百年传承的大门派,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动摇根基。你学符的天分很好,又肯努力,将来一定会有所成就,成为一个厉害的大符师。 阿谦听着,一直没有出声。 等她说完,他才涩涩地开口:那你呢? 陆秧秧笑起来:我?我要走啦。我这次来就是要找我的家人,现在我找到了,就要回家了。 阿谦抿了抿嘴唇,开始从怀里、袖子里往外掏黄符。 我手里还剩了几张符,都是我画的,画的不好,但、但 好。 陆秧秧伸手接过,十分爽快:我收下了。 陆师妹。 嗯? 我姓方。我叫方谦。 原来她不记得他姓氏的事早就被看出来了。 方师兄。 她大方地叫了他,仰着脸露出笑。 我该走了,有缘再见。 方谦知道,这句再见,也许并不会有了。但他还是挺起胸膛,送她离开:陆师妹,有缘再见! 今后,他一定会在望峰门中潜心学习。 他一定要如她所说的,成为一个厉害的大符师,在危险来临时,将所有他想要保护的人护在身后。 -- 第56页 如同今日的她。 走出铺子,段峥明往回看了看,方谦还在站在地窖口目送着他们。 啧啧啧啧。 他嘘陆秧秧:跟你娘一样,到处祸害这些正道的良家孩子! 陆秧秧刚才跟方谦说完了正事,正想要走,不巧又看到了阿香,又想起了她没了宠物的事,现在心情正陷入低谷。 她垂头丧气:我能祸害谁啊,都没有动物愿意跟我回家 段峥明知道她打小就在意这件事,一看她这副神情,他马上就变了语气。 说什么呢? 他努力放柔着声音想哄她:怎么会没有动物愿意跟你回家呢对了,你小时候不是经常跟我说,说有个小狗一样的小弟弟,特别主动地想跟你回家、你还很想养他吗? 陆秧秧:那都是哪一年的事了,我都快记不清了 虽然这么说着,但陆秧秧还是开始回忆起来。 应该也就是她四五岁的时候,她被她阿爹带着到山谷外的县城里玩。 当时正好快过年,集市上热闹非凡,她眼花缭乱地逛着逛着,就跟她阿爹走丢了。 不过她也不害怕,她带着钱呢。 阔气到不行的她很快就走到了有着十二生肖的转糖画的小摊前,付了钱,转出了一条威风凛凛的五爪大龙。 周围的小孩子见状,纷纷给她钱请她帮忙转,她也来者不拒,而且手气绝佳,转出来的不是大龙就是猛虎。 可没多久,她身边来了一个特别小的小不点。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天使是苏金散!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sik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k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ki 22瓶;风雪夜归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望峰门的副本还没有结束。 下一章!秧秧词词正面对决! 秧秧:揍他! 第27章 27 陆秧秧那个时候还不会看人的年纪,说不出他到底几岁,但就是很小很小,说话还奶声奶气的,两条短短的小胳膊抱在她的腿上,她一动,差点扯得他跌跟头。 他也给她钱,请她帮忙转糖画,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无往不胜总是能转出猛兽的她这次竟然只转出了一个兔子。 觉得这样有堕自己的威名,她又自己掏钱转了三四次,没想到次次都是小兔子。 见钱快花光了,她把转出来的一大把小兔子全给了小不点,想要弥补他没能拿到龙和老虎。可她却就此被小不点黏上了,小狗一样地一直跟着她,后来好像还闹着要跟她回家什么的。 实在过了太久,具体的她也记不清了。 但现在想想,他说不定只是眼馋她拿在手里的龙糖画,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她才想跟她回家。 哼。她也不稀罕。 打开布袋让从方谦身边回来的萤虫进去,回忆了一会儿小时候的事,陆秧秧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不少,没一会儿就把没了宠物的事给淡忘了。 俞望死了,地窖里的人没事,剩余的巨兽有玄天盟接手除掉。 陆秧秧掰着指头数了半天,确认没再忘掉什么,于是便决定直接出镇子,避免同玄天盟的人碰上。 可刚走了没一会儿大王,大王的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它没有吭声,继续迈着步子跟在主人身边。但它的肚子实在叫得太响了,段峥明和陆秧秧很快就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可舍不得让它饿肚子。 考虑到出了镇子后要赶很远的路才能再有地方觅食,段峥明决定离开镇子前先去附近的肉铺给它拿点东西垫垫饥。 人去多了容易被看到,陆秧秧于是就带着大王留了下来, 正好旁边有一片芭蕉叶丛,叶子片片生得宽大,陆秧秧就拉着大王悄悄地钻到了叶子后面,再勒紧红绳藏匿住气息。几队玄天盟的弟子路过,都没能发现那里有人。 见他们的确察觉不到她的存在,陆秧秧抓着芭蕉的叶杆,大方地看起了玄天盟的人。 虽然经常听家里人提起这些正道的门派,她的桌子上也总有各种堆着的关于正道门派的文书信函,但直到今天,陆秧秧亲眼见过的正道门派还是寥寥无几。 她现在最熟的就是待了快两个月的望峰门了。 一水的青白袍子,说好听点是朴素,说难听点就是不舍得花钱。 那料子差的,多洗几次以后都薄得能透光。 再看看人家玄天盟。 虽然同样是白底的袍子,但料子却极为挺括,针脚也相当细密。 袍底沿边绣着圈靛蓝的海波纹,丝线中隐有护体的力量波动,不是凡品。 人穿上后清爽干净又不失贵气,显得挺拔又英气,就是长相略差些的弟子穿着,看着也是十分的有精神。 嗯。 陆秧秧点头。 到底是河川先生一手创立的玄天盟,就是不一样! 干等着无聊,又不能放开了动作和大王玩,于是陆秧秧更加专心地研究起了玄天盟的袍子。 目前为止,一共有十七个玄天盟的弟子从她面前路过。 -- 第57页 其中,有十四个人的衣袍底边绣着一圈海波纹。 有两个绣着两圈的。 还有一个的衣袍底边绣有三圈。 三圈的那个走动时波纹摇荡如海浪涌起,特别得好看,陆秧秧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到他走远到没了影子,她才很舍不得地收回了视线。 大王。 陆秧秧小声跟大王念叨。 我好喜欢他们的袍子啊。你说,三圈海波纹的就这么好看,那他们盟主七圈的那条,要是穿到身上再转起圈,岂不是 光想一想就觉得好看到不行! 玄天盟中,海波纹的圈数象征着他们的身份和能力。 弟子们有一圈、两圈和三圈的。 几大堂的堂主是五圈。 而那位全玄门正道楷模的盟主,袍子底更是绣着七圈靛蓝的海波纹,层层叠叠波澜浮起。 据说他着袍行走时,七圈海波纹荡起如滔天海浪,汹涌澎湃,令人望而生畏,屈膝臣服。但与他掌控的力量不同,他为人温和谦逊且端方守礼,最是正直良善。 有着那般力量却仍旧秉持着一颗仁心,少年松竹立于世间,更得众人称颂。 不过仁心不仁心的,陆秧秧现在并没有兴趣,她只是对他的袍子想要得很。 但可惜,他身上的袍子,她肯定是摸不到了,不然第二天就会发生几大正道围攻西南山谷的可怕事件,想想就头痛。 就这样,她蹲在芭蕉叶下面捧着脸东想西想了一会儿,段峥明终于提着肉回来了。 秧秧,你知道玄天盟今天派到这片驻地坐阵的哪一位吗? 他把肉扔给大王去吃,自己也蹲到了叶子后面跟陆秧秧讲,我听他们说的,是玄天盟戒堂的堂主!难怪我看那帮小子跟打了鸡血似的,卯足了劲儿地在那杀敌表现! 陆秧秧睁大眼睛:戒堂堂主不就是那位仙子吗? 说起玄天盟,他们家的戒堂堂主也是一个传闻中的传奇人物! 据说她总是白纱覆面,手持一白珠天蚕宝扇轻摇,仙气缈缈不似凡间人,无人见过其真实面貌。 而由于她为人极为公正,铁面无情,因此被任命执掌戒堂,数年间处决、刑罚玄门罪人无数,可四海之内,却无人不服。 陆秧秧:我一直都想问,她真的很漂亮吗? 这件事她好奇很久了,可山谷却始终没能收集到她真实相貌的消息。 段峥明:我上哪儿知道去?我连她出自何处、今年多大都不知道。 陆秧秧:阿止也说不知道。这些年玄门盟的核心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一点消息也挖不出来 接着这个话题,陆秧秧又和段峥明闲聊了一会儿,什么东西都没聊出来。 不过,大王终于吃饱了。 于是他们收拾着从芭蕉叶后面钻出来,再次踏上了出镇子的路。 可走着走着,一想到就这样离开这座镇子,陆秧秧还是有些不甘心。 思忖片刻,她在离开的途中顺路地再度来到了刘府的小院子。 段峥明在院子外面给她把风,她就骑着大王□□跃了进来。 脚一落地,她周身灵力便开始流转,等她抬步走到院子中央时,院子中一切的风吹鸟鸣都已经消失了,寂静得如无生息。 陆秧秧闭上眼睛,鼓起勇气,把手指在大王锋利的爪尖上戳了一下。 一颗血珠马上冒出了她的指尖。 她抬起手,将这滴血挤了出来。 血刚一下落,便悬在了半空。 几秒后,这颗血珠突然炸开般化做无数细小的颗粒四散开来,血金色的涟漪般的浮光柔和地铺满了这座小院。这院子中曾经有过灵力波动残留的片段,便从近至远地重现在了这院子中。 最先出现的,就是她跟解师兄今日早些时候的搏斗。 回溯咒术重现出的不仅仅是曾经出现在这里的人和事物,更是能具现出人肉眼所看不到的灵力的波动。 因此,四张镇压的血符被叼起后,院子里顿时充斥了一种令人恶心的灵力。 粘稠的血污的潮腥的、看起来如同阴沟中浸泡过腐烂老鼠的血水被泼撒漫天,不断地拉着丝地滴落在院子里的事物上。 陆秧秧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灵力时就很不舒服,但亲眼看到灵力展现出具体的样子,她不舒服的感觉顿时加剧了数倍。 她赶紧将这部分回溯快速略过,继续往前看。 场景转换,日光洒下,一眨眼,有什么闪着光的东西从墙头跃进了院子里。 陆秧秧仔细看去,进来的是那只叫阿茴的胖猫,肚皮上闪着极为明亮的傀儡符的灵力亮点。落到院子后,它很快跳进了那个被杂草掩埋住的洞里,消失不见。 不等她细想,接着,场景又变了。 一个雨夜,雷鸣交加。 院墙被轰然撞出一个半人高的大洞,阿香高昂着獠牙冲了进来,獠牙上萦绕着跟阿茴肚皮上相同的明亮灵力,莹亮得将那片黑夜照得明如白昼。 而在它的腹部,同样有着傀儡符的灵力流转。 进了院子,阿香的冲势不减,冲到院子靠内的一处,便将獠牙扎进了已经被雨打得湿软的泥土中,强壮的蹄子也跟着刨起了土,不多时就打出了一条地洞,消失在了里面。 -- 第58页 而随着大雨倾盆盖下,洞口的痕迹很快被掩埋。 后面,还出现了几段不算清晰的片段。 一帧一帧的,断断续续。 陆秧秧站在院子的正中央,静静地旁观着。 打扮得还很仙风道骨的白眉俞望被刘老爷重金请来,他的灵力根基平平,无功无过,但的确在他的勤奋下被淬炼得有些力量。 在院中逡巡一番后,他耗费了不少黄符,终于发现了桃枝前土中的那两道符。 这时,陆秧秧也看到了那两道符上面具现出的高劲少年跳动的灵力亮点。 那些亮点如蓬蓬生长的草木,充满着活跃劲儿和韧劲,很能给人以希望和力量。 但奇怪的是,亮点主要都集中在生长符上,那道止生符不知怎么回事,特别黯淡。 俞望见到那两道符后,似乎极为忌惮。 他将刘府的人打发离开,在这里设下了不会被他人踏足的结界,随后布置了大量繁琐严密且极具威力的封印。 在那之后,他费了一番力气,近乎力竭,终于毁掉了止生符。 止生符失去效力后,生长符的生长之力便瞬间迸发出来!俞望的重重封印都没能将它完全压住,只是拖慢了植物生长的速度。 但这也给俞望争取到了很多时间。 在草叶即将茂过腰际时,他用血画符,做出了最为稳固的四角封印,总算将生长之力压住。 那以后,他用各种结界将这里隔绝,开始尝试鬼鼠帮的鬼蜮阵法,一次又一次将惨死牲畜的鲜血灌溉进这片土壤,终于将本来清新蓬勃的生长之力扭曲得肮脏狂暴,并将这股新的力量用在了动物身上,先是小的老鼠,然后是猫狗 陆秧秧眉头皱起,场景再转。 这次,出现的一个普通的、有着圆月的夜晚。 在陆秧秧的注视下,一个人落进了院子。 他身体周围四面八方都被灵力紧裹,灵力浓郁得如同浓雾,遮掩住了他全部的身形样貌,浓雾中还若隐若现着雷电般的闪光。 极厉害。极危险。 这就是陆秧秧对这灵力的第一感受。 而很快地,她又看出,这个灵力和阿香獠牙以及阿香阿茴身上傀儡符上的完全相同。 她马上提起了精神,盯紧了这个人。 那人进了院子,不紧不慢,用刀割开了小臂。 他割的伤口很深,血哗哗地不停流。 可他得灵力却没有半点波动,仿佛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痛。 陆秧秧总觉得这种疯子似的做派很眼熟。 不等她往深处想,大片的鲜血已经流到了那根桃树枝前,高劲少年画出的两道符竟然主动浮现了出来。 那人走到符前,低下头,对着这两道符看了起来。 他在看符,陆秧秧就看着他等。 可她等了很久很久,他却始终没有再动。 就在她即将等不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出手,将那道后画的止生符毁了大半! 上面活跃跳动的灵力亮点顿时少了许多,本来坚韧的符变得如同一根将断不断的纤细琴弦,只要再稍微一拨,便会彻底崩断! 就在这时,他的灵力终于有了松动。 在那个瞬间,陆秧秧看清了他的脸。 晏、鹭、词。 原来就是他!!!!! 他还往俞望的尸体上丢昙花铜钱! 整件事最开始的源头就是他毁掉了止生符! 她刚才就奇怪,为什么高劲少年生长符的灵力还好好的,止生符的力量却弱成那样?要是两道符都完好无损,区区一个俞望,根本就不可能将生长之力释放! 轰!的一声,回溯的咒术已经到了能够追溯的极限,血金色的粉末尽数崩碎,瞬间消散在了空中。 但陆秧秧也不再需要回溯什么了。 她已经几乎全明白了。 她骑上匍匐在地的大王,跃出了小院。 蹲守在外的段峥明还浑然不知里面浮现过什么。 见他们出来,他站起: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陆秧秧:没查到御兽咒的信息。但望峰门这次巨兽奇袭的始末,我倒是弄清楚了。 段峥明挑挑眉,露出了想听的表情。 陆秧秧侧耳听到有大批的人正向着这片街道走来。 她拍拍大王:先出镇子,等离开了,我们边走边说。 段峥明自然听她的,两人一虎很快悄然出了镇子。 走了一段路,陆秧秧松了口气,转回头想最后望一眼她待了好久的地方,却忽然看到了很不妙的一幕。 等一下。 她叫住段峥明。 我们回去。 她刚才看到了晏鹭词。 他就站在镇子的正门口,不知道在做什么。 但那个瞬间,陆秧秧心中马上就有了相当不好的预感。 她以往的经验告诉她,她一定得回去看看。 段峥明对陆秧秧的预感也一向是深信不疑。听她这么一说,他马上也跟着转身回去,走到了镇子的大门前。 然后,他们就一起看到,一枚昙花铜钱正深深地嵌在镇子正门的正中央,可以看出是以极大的力道被人掷入的。 -- 第59页 陆秧秧: 昙花铜钱! 望峰门山脚下镇子的正门! 什么意思! 要开战吗?!!!!! 玄天盟的人现在就在镇子里,但凡有一个人看到这枚铜钱,她的悠哉日子就彻底到头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陆秧秧忍不了了。 他往南面走了,肯定要路过那片树林。 她奋力将那枚铜钱拔下,拳头攥起看向段峥明。 我们去埋伏! 这次,誓死也要把他干掉! 把他干掉!!!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siki!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12250 2个;是你酸菜鱼、一天一天、sik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雪夜归人、日光倾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28 深夜。 晏鹭词做完了他想做的一切,正在树林间行进。 突然,毫无前兆,四面八方无数利如飞刀的叶片向他破空射来! 遒劲的树根从地底涌出,粗壮的根脉化为巨蛇,缠斗着欲将他绞杀,被他闪身躲开后,细的树根便化为利鞭紧接袭来,抽向他的小腿!只稍微撩到了一下,便是一道深深的血痕!毫不停歇,粗壮的根脉再度涌起,和树鞭一起攻去,满怀肃杀之意! 与此同时,锋利的树木枝杈也如利箭般从天而降,刺向他的头顶! 一时间,东南西北上下,晏鹭词无处可避,必须迎面接受这凌厉且密不透风的攻击。 晏鹭词眼睛未抬,随手一拧,一圈狂乱飓风平地卷起,瞬间将他包裹护住他,攻来的无数树枝叶片撞上飓风,顿时被急速弹飞,可仍旧有不少靠蛮力冲进了飓风之中,在他的身上割出数道或深或浅的血痕。 看着被叶片割开流血的手背,晏鹭词终于抬起了眼睛。 随着他的抬眼,数道银白的雷霆从空中射下,一道便绞碎一片树林。 顷刻间,银辉耀夜,整座树林焦黑烟燎,只剩下些残根断枝,再起不能。 可就在雷霆落地、一切消亡的那个瞬间,五根藏于叶片下的剧毒银针齐射而出,不惧雷霆之力,尽数攻向晏鹭词! 最终,尘土烟灰散尽,晏鹭词的脖子四周浮着五根银针,根根离扎进他的血肉都只差分毫,只要见血,就能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之前的树枝叶片不过都是掩饰,这五根见血封喉的毒针,才是真正的杀招。 而这裹挟着灵力的银针,它射来的速度和力道都极为惊人,轻易便不被察觉地无畏了雷霆,破开了飓风,直逼到了他的喉咙。 面对着随时可能取他性命的银针,晏鹭词停了许久。 忽然,他仿佛见到了天大有趣的事,忽然抖着肩笑出了声。 银针几次险些擦过他的肌肤,他却毫不在意。 笑够了,他掀了掀眼皮,懒懒开口:小师姐。 他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出现,对着前面歪着头:我们可是同床共枕过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的舍得杀我? 不再装那副他自己都恶心的明媚少年模样,也不再用那种清脆爽朗的声音,他真正的尾音缠绵悱恻,勾人极了。 他的眼睛是冷的,周身的邪气也是阴森的。可他去掉了那张乖巧的皮、把骨子里的妄为和嚣张淋漓尽致地剥露出来后,少年的漂亮就变得更为张扬,冲击力极强。眉、眼、鼻、唇无一不是万种风情,诱人心甘情愿、堕入深渊。 叮铃! 看清他神色的瞬间,陆秧秧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钟撞般的巨响! 这声音离她太近,也太过猝不及防,惊得她浑身猛然战栗一抖,心神不稳,当即泄出了气息。 想要藏身,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她心知藏不住了,懊恼地咬了咬嘴唇,从树后走了出来,看向已经望准了这里的晏鹭词。 晏鹭词看清是她,顿时又笑了起来。 他笑得毫无矜持,几颗小尖牙恶劣地全露了出来,站得也歪歪扭扭,晃晃悠悠。 要不是他那张脸实在过于漂亮,就他这个神态样子,简直就是街边不入流吹口哨的混混流氓! 该死! 陆秧秧头顶的小碎毛又气得炸了起来。 她的计划没有出错,一起的进展也如她所愿,可最后的最后,她明明是就是对准他的死穴且未曾留手地攻击了,那银针现在应该针针都刺进了晏鹭词的体内,以至于他灵力混乱失控,迅速爆体而亡!可就在她即将得手的前一秒钟,她心中忽然一紧,不自觉就猛然停了手。 要不是她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重新稳稳地将银针控制在他的脖颈四周,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能再取他性命,她现在都不定能安全地站在这!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再将银针往里再推进哪怕一丝一毫。 她的心拧劲儿地拼命跟她的想法作对,别说对付晏鹭词了,她光是跟自己的心意对抗,就出了一身的汗,累得气喘吁吁,还特别生气。 偏偏旁边,潜伏得好好的段峥明也露出了脑袋。 一日夫?! 这位年长不尊的老人家在掐这种字眼时向来掐不准地方。 -- 第60页 秧、秧秧你们你 他说着,视线头一回落在了晏鹭词干净的脸上。 他当即噎住了。 最后,他小声地对着陆秧秧:你眼光真好。 好个屁! 陆秧秧肺都要气炸了! 她握拳使劲锤着胸口,想把那股不属于她的心意压回去。 你信他?! 她气呼呼地朝他喊! 就算分出抵抗心意的精力,陆秧秧也得把这件事掰扯清楚。不然他说不准会以为她和晏鹭词是在搞什么情趣闹着玩、一会儿对付晏鹭词时不认真出手,那可是会出大问题! 即便她自认为刚才的前半段攻击还算顺利,让他浑身添了不少惨烈的伤口,也算是给她之前被他暗算、自己拿刀捅伤自己的事解了气,可那飓风和雷霆的力量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这种人,不招惹便不招惹,可既然已经招惹了,脸也被他看到了,那就一定要想办法绝了后患。 但这一分神,她心中不想他死的心意更盛了。 事已至此,陆秧秧很清楚她已经没办法亲手解决他了。 他对她下的那个阴招实在过于强悍,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甚至连让段峥明去杀了他这种话都说不出来。 她平静地问段峥明:那条透明的小蛇在吗? 段峥明听罢,从怀中取出一团细若丝线的盘蛇,直接抛给了她。 这细蛇皮肉透明,一眼便可看清它器脏内的血液流淌,十分罕见奇异。 在被陆秧秧摸了摸头颅后,它很快苏醒,蛇身展开,蹿飞到晏鹭词的手腕,当即咬下一口。 毒迅速发作,晏鹭词脸色发白,眼尾那抹红色晕得更加明显了。 陆秧秧使劲掐住手心,才没心痛到闷哼出来。 她依旧没办法对晏鹭词下死手,她能做到驱使小蛇,是因为它的毒不会致死,只会让人麻痹虚弱。 随着毒性发作,晏鹭词的两条手臂软了下去,细蛇当即紧紧地捆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缚到了一起。 陆秧秧还是不放心。 她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根绳子。 这是她用牛筋自己研究着做出来的,刀砍不断,火烧不化,一经被它捆住,除非她亲自下令,不然谁都别想将它挣开。 她手掌摊开,筋绳的一头随着她的心意飞出,紧紧地在晏鹭词双手的手腕上又捆了一道,勒出了鲜明的红痕,将他绑得更加牢了。 看着他手腕上的红痕,陆秧秧又掐了一遍自己的手心。 但就算心痛,她也必须要这么做。 不然她干脆放他离开好了,还费劲送什么玄天盟。 而且她相信,现在的晏鹭词,一定比她要痛上好多倍! 晏鹭词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小蛇和筋绳。 他又笑了。 今天的月亮太少了,即使他看到了俞望的尸体,他的心情却依旧很不好。 躁怒,沉郁,想要杀多的人,想要摧毁更多的事物。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不爽到了极点。 刚才的一个瞬间,他还头一回遗憾地想,要是他没杀掉那个陆秧秧,现在说不定还能拿她解解闷。 然后,她就出现了。 带着足以驭使整片树林的强大灵力和能够冲破他飓风和雷霆的剧毒银针。 她一直在骗他。 她能伤到他。 她甚至能杀了他。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他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他终于又找到了好玩的东西。 而且好像能让他玩很久。 光是想一想,他就忍不住想要笑起来。 陆秧秧不理他。 他果然就是个疯子,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已经想好了,她要把他捆了,送到这附近玄天盟的驻所去! 她看向段峥明:今天驻所内的是玄天盟戒堂的堂主,那位仙子最是嫉恶如仇,公正不阿,他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留不住脑袋。 她的这些话,虽然是对着段峥明说的,但也是说给晏鹭词听的。 他控制她心意的手段再厉害,那也要施术者活着才有用,等他脑袋落地,这烦人的铃铛声自然也 嘶。 又来了。 光是一想到他要死,她就难过得心口剧痛。 鼻头发酸,眼睛也红了,跟白天她见他虚弱流血、想到他可能会死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陆秧秧气死了。 她使劲扯住捆住他双手的绳子,用力往前一拉:赶紧走! 她一定要尽快把他交给玄天盟! 但玄天盟毕竟是正道至尊,非要从立场讲的话,那就是他们山谷的头等敌人。 她能素面朝天直接过去,但段峥明和大王可不能。毕竟西南山谷西峰主身边有一花豹一雄虎这件事深入人心。 段峥明现在完全就是个长毛野人,看不出样貌,倒是还好,但要是他身边跟着条老虎,那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别为了送一个晏鹭词,再把自己暴露出去。 晏鹭词有多穷凶极恶,玄天盟可能还不清楚,但段峥明如今在正道的赏金,那可是值一座小岛! 陆秧秧甚至曾经想过,要是山谷以后缺钱了,她就把段峥明绑去正道,等自己领完赏钱,再偷偷把他救出来。 -- 第61页 然后再把他绑过去,再领钱,再把他救出来。 这完全就是一条可以持续的发家致富之路! 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在陆秧秧的示意下,段峥明避开晏鹭词,让未曾在他面前露面的大王继续躲在林子里,他则一个人护着陆秧秧前往玄天盟驻地。 小师姐。 路上,两只手被捆着,喉咙前剧毒银针微闪,晏鹭词却一点惧色都没有。 他兴趣盎然地看着她,咧着的嘴就没合上过,小尖牙一晃一晃,烦人的要命。 可就算陆秧秧粗暴地拽他,使劲地瞪他,他就是十分无赖地全部视而不见,继续冲她笑,还一直不停地提问题。 小师姐,你一直在都在骗我? 你叫什么,名字是真的吗? 未婚夫呢?也是编出来的? 走了一段路,段峥明也看出了这人很难对付。 他拉了拉陆秧秧:你把他送到玄天盟,他要是进去胡乱攀扯怎么办? 他之前就已经想把事情全推到他们山谷的头上了,进了戒堂,他难道就会老实承认是他做的? 陆秧秧:这我倒不担心。我看过阿止送来的文书,玄天盟的戒堂中有不少真言香。他们对他用一用,就什么都知道了。 晏鹭词:对,真言香。 他又挤过来,咧着小尖牙:那晚你是装的。那春风散对你一定也没用了? 陆秧秧头更疼了。 段峥明见状,伸出手想接过绳子替代陆秧秧。 晏鹭词淡淡向他扫了一眼。 段峥明突然感到一股极为强烈的恐惧压在他的肩头,让他膝盖都不由自主向下弯了弯,伸向绳子的手就此僵在了半路。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我爱大师兄!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912250、江晚正愁余、北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酸菜鱼9瓶;啊.、茗舟、铛里个铛铛5瓶;孤山汀北2瓶;路过人间、3521165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29 玄门中一直存在一种攻击的说法,那就是直接用自己的灵力去冲击对方的灵力。 传闻当敌对双方的灵力层次差得太大时,强悍的那方甚至能通过灵力冲击将弱者的灵力彻底压制,让弱者从灵魂深处产生强烈的畏惧和胆寒,如同见到豺狼的野兔,只能僵死或逃命,根本无法生出半点反抗之心。 但多数玄门弟子都觉得这种攻击没有用。 毕竟如今的玄门中多是资质平平之辈,灵力就算有强有弱,但也都属于小鸡互啄,根本对对方造不成什么影响,谁也没真正见识到灵力冲击压制的可怕。 可段峥明见过。 他曾经从陆秧秧的曾祖父身上深切地感受过这种力量。 在他对他老人家为数不多的记忆中,那位山谷曾经的主人在晚年时总是醉心研究各种咒术,不爱露面,山谷内外但凡有所纠纷,他从不废话,都是直接靠灵力镇压。 那种滔天的灵力压下去,那些本不服从的人马上肝胆俱裂,瑟成一团,再也不敢造次。 他有一次调皮,误入到了那群人当中,灵魂被捏在他人手心、随时能被轻易地夺去性命的那种恐惧瞬间刻进骨髓,四肢麻痹了许久才被唤回神志,这种感受在几十年后的今日依旧让他记忆犹新。 但从陆秧秧的祖父开始,山谷就逐渐变了样子。 陆秧秧的祖父是个毫无雄心的人。 明明血脉中的力量雄厚,世间难有敌手,可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养养花、听听曲、喝点小酒再喊几个人过去攒局推牌九。 虽然偶尔也研究出过几个精妙的咒术,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在眯着眼睛舒舒服服晒太阳。 而陆秧秧的娘则从小就是孩子王,成天莽着到处闯祸,跟所有的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一点山谷主人的威严样子都没有。 这两个人,从父亲到女儿,谁都不喜欢用强大的灵力去压制和逼迫别人。 到了秧秧这里就更不可能有了。 她是个最温和的孩子。 不知为何,她血脉中的力量太过庞大,到现在还是没能很好地掌控住自己体内的灵力,经常失手炸座山、轰块地,因此她总是担心自己的灵力失控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一直戴着红绳压着自己的灵力。 段峥明知道,灵力被强行压住绝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可她从没抱怨过一句,每天快快乐乐地守着她的那块地,一颗种子发一个绿芽,她都能开心一整天。 在这样的山谷中住得太久,太过安逸,段峥明几乎都淡忘了灵力被压制的感受,陡然再次遇到,明明那力量并不及当年秧秧的曾祖父,但他一瞬间却还是被那个小崽子吓住了。 但旁边的陆秧秧却完全没有察觉。 她看到段峥明伸过来的手,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拉着他。 这根绳子在她手里,要是晏鹭词有不轨举动,她也能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在把他交到玄天盟前,绝不能出半天差池! 她的话音刚落,段峥明的肩头一下子就轻松了。 他看向那个小崽子,可晏鹭词已经不再看他了,仿佛身边根本就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 第62页 小师姐。 晏鹭词再次看向陆秧秧,如同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尖牙露出来,心情还是十分得好。 你就跟我说说话嘛。 他把绑着绳子的双手向她伸了伸:你看,你要把我送去玄天盟,我就乖乖地让你捆了。 陆秧秧才不听他的:那我现在要你把铃铛的咒术解了,你不如赶紧开始? 那个呀。 晏鹭词又笑了。 他的眼睛始终没从陆秧秧的脸上移开。 我要是解开,马上就会被你杀了。我现在还不能死。 他提议:不如我把诀窍教给你,你自己解。你想学吗?那个很简单,你一定马上就能学会。 陆秧秧声音硬邦邦:不必了。 真假不明的东西,她疯了才敢在自己身上试。 说实话,她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愉悦什么。 她能感觉出来,他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在愉悦,而不是装出来的乖乖巧巧的假象。 但她可是清清楚楚说过现在要把他交去玄天盟,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 被他这样看着,陆秧秧越来越觉得心里没底。 可她也没别的办法。 思来想去,还是把他交给玄天盟的戒堂最为稳妥。 在晏鹭词各种兴致盎然的提问中,驻所终于要到了。 临到驻所前,陆秧秧让还是有被认出危险的段峥明到附近等她,她自己牵着晏鹭词,走到了驻所门口。 站住!什么人? 守门弟子拦住了她。 陆秧秧说出她路上打好的腹稿:我抓到了一个杀人无数的恶徒,望峰门山脚下的惨案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请将此事禀告给贵盟的堂主,请她前来将他关押。 守门看向被缚着双手的晏鹭词。 是啊。 他无所谓地承认道:我杀了好多人。 那守门弟子一听,马上跑进去通报。 等待的时间,陆秧秧仰头看向了驻所悬起的牌匾。 上面是当年河川先生亲笔画下的海波纹,这么多年过去,其上竟还有灵力流转,力量磅礴雄厚,但却并不锋利,细细品来,只觉得生机勃勃,心旷神怡。 她心有崇敬,不自觉就站直了。 可当她一扭头,旁边的晏鹭词却没骨头似的懒懒散散站着,脚下还在碾着石子玩。 陆秧秧没忍住:你能不能站好? 我从小就没爹没娘,没人教我这些。你要是想我学好,可以亲自教我。 少年无赖完,顿了顿,靠向她。 小师姐 他的声音轻轻的,每个字都带着蛊惑的小钩子。 我很聪明,学东西很快的,你想教我什么,都可以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不可闻,勾着陆秧秧的魂魄,把她的神志一点点拔起,以至她连喘气都忘了。 等她回过神时,发现他已经快贴到她的脸边了,呼吸都熨到了她的耳朵上。 而她的那几根银针,像是感受到了她根本没有要伤害他的意思,在他主动逼近前就自己退开了。 幸亏他手上还捆着她的绳子,不然她现在可谓是功亏一篑! 见陆秧秧已经冷着脸回过了神,晏鹭词乖乖地垂下被捆着的手站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看着陆秧秧,他忽然又笑出了声。 陆秧秧被他这一声笑得耳朵发烫,扭开了脸。 可恶可恶可恶! 他小小年纪,怎么就能 啊啊啊啊啊啊! 清心咒!清心咒怎么念的来着?! 就在她觉得他实在不老实、想让细蛇再咬他两口的时候,穿着五圈海波纹袍子的戒堂堂主终于出现了。 她面戴白纱,手持宝扇,在距离陆秧秧很远的高台处便停下了。 陆秧秧仰头盯着她,看得仔仔细细,可始终也没看出传闻中的什么渺渺仙气,就是觉得这袍子果然真的好看。 这时,那位堂主开了口。 她看向晏鹭词:望峰门山脚镇子的惨案,是你所为? 陆秧秧在心底嗯?了一声。 这声音跟她想的很不一样。 感觉像小孩子。 但她看向周围,举着火把的玄天盟的弟子门还是笔直站着,没人露出一丝疑惑。 陆秧秧于是也放下了疑虑,用力扯了下捆着晏鹭词的绳子。 晏鹭词十分听话:嗯,是我干的。 戒堂堂主闻罢,手中白蚕宝扇轻挥,晏鹭词的双手便被枷上了沉重的锁灵石镣铐。镣铐石链拖地,其上沾染着许多老旧的、洗刷不掉的血迹。 陆秧秧见状,收回了她的细蛇和绳子。 戒堂堂主再挥宝扇:将他带去关押。 几个弟子听命上前,抓住镣铐的石链,将晏鹭词拖向地牢。 石链被拖动的那个瞬间,陆秧秧忽然意识到,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晏鹭词了。 这个意识一出,她整个人都慌了,鼻头一酸,什么都来不及想,眼泪直接掉了出来。 陆秧秧知道,这肯定又是晏鹭词那个该死的阴招干的。 -- 第63页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晏鹭词赶紧被拖进牢里,让玄天盟的人使劲往里死里打一顿。 可她的身体根本就不是她的意志所能掌控的。 她整颗心都难过得要被揉碎了。 一想到要跟晏鹭词分开,一想到他可能要死了,她的眼泪越掉越凶,大颗大颗地往下砸,呼吸也哭得全乱了。 不行,得赶紧走! 陆秧秧生怕她待会儿会做出抢人的举动,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发现她实在没办法止住眼泪后,她就直接放弃了。 哭就哭吧! 反正晏鹭词也没几天好活了! 等他死了,她就没事了! 这样想着,她哭得更凶了。 她边哭出声,边气冲冲地继续跑。 而晏鹭词都要被押进去了,竟然还是不知收敛。 他边被拖着向前,边扭头朝着她放声喊道:小师姐!我们来日方长,下回再见 黄泉路上自己呆着去吧 陆秧秧本来想恶狠狠地骂过去,但她现在鼻涕泡都要哭出来了,骂的一点震慑力都没有。 晏鹭词一直扭头咧嘴望着她,小尖牙在火把的光中寒寒地发着光。 见她消失不见,他的眼睛垂下,渐渐没了笑。 他转回头,对上宝扇下露出的一双震惊偷瞄他的眼睛,他神色阴冷,漂亮的眼睛里冰得瘆人。 看什么看,活腻了么? 不久后,陆秧秧顶着哭红的鼻尖找到了段峥明。 段峥明正坐在树上等她,看清她在掉眼泪,吓得差点没从树上摔下来。 怎么了这是! 他赶紧过去。 哪儿受伤了?你布袋子里的萤虫呢?赶紧叫出来给你治伤! 在他的思路里,秧秧会哭,只有一种原因,那就是她受伤了。 但陆秧秧哪里都没受伤。 她哭到说不出话,只能边擦眼泪边使劲摇头! 段峥明只好继续想。 突然,他开了窍。 你、你是不是舍不得刚才那个小崽子?你要是真舍不得,你点个头,叔马上帮你把他抢回来!s 他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我知道你有顾虑。他的脾气秉性是有点问题,但我看他年纪还小,带回去好好教一教,肯定能好。嗯那身灵力和玄门手段是挺棘手,带回去可能会有点麻烦,但你也不用顾虑那么多,只要你喜欢,就没必要委屈自己。你想想你娘,看上你爹,二话不说,直接到他成亲的现场抢婚。那是什么地方?别人别说去抢了,就连想都不敢想,但你娘就是干出来了,最后竟然还抢成了! 陆秧秧哭得气息都断断续续的,但听到这些话,她还是有话要说。 我阿爹,知书,嗯,达理,会、弹琴,还会画画。不能比 啊,对对对,没人能跟你爹比。 段峥明深知陆秧秧有多护她爹,马上就改口。 但那个小崽子,他漂亮呀!现在就长成那个样子,等他长大了,你把他领出去,全天下的人都得羡慕你。 陆秧秧:我阿爹,才好看! 那倒也是。 段峥明点头。 你娘懂什么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她就是看上你爹那张脸了。 他跟她唠:其实一开始,除了你娘,山谷里根本没几个人能瞧得上你爹。他那出身倒是其次,主要是他太弱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扛,咱们山谷后厨的的二狗子都能把他打趴下。 陆秧秧:二狗叔打过我爹?! 岂有此理! 她要打回去! 段峥明赶紧解释:没有没有,你娘护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别说二狗了,就是我们哥儿几个,也别想动他一根手指头。 他长吁短叹:你是不知道,你方叔当年瞧不上你爹,但也就只是言语讽刺了几句。结果,你娘拎着斧子上了他的东山峰。 他提高音量:她拎着斧子!拎着斧子!二话不说!丧心病狂!举斧就砍!你方叔都吓尿了,从此以后,见着你爹,先问陆先生好。那道你娘砍出来的裂缝现在还在东山峰上留着呢。 陆秧秧被这段她没听过的往事分散了注意,情绪好了很多,不仅不再哭了,还笑了出来。 段峥明总算松了一口气。 观察了一会儿陆秧秧的神情,看她没事了,他便也没再提要带回晏鹭词的事。 虽然刚才说了一大堆安慰陆秧秧把他带回去的话,但他心里清楚,如今的山谷,除了秧秧,恐怕再没有谁能真的镇得住他,要是真把那个小崽子带回去,整个山谷怕是都要被他搅翻了天。更何况,秧秧的身上还有别的约定 不过,如果秧秧真的喜欢,那他就不考虑这些了。 天大地大也没有秧秧的意愿大! 彻底没事了的陆秧秧擦干了眼泪。 她转过头,发现有两只肚皮圆滚滚的小麻雀跟在他们身后,一看就是在跟踪他们。 她吸了吸鼻子,稍微松了松手腕上的红绳,随后朝它们望了一眼。 -- 第64页 它们立马吓得唧!地一缩,嗖得一溜烟就蹿飞没了。 陆秧秧把红绳系紧,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她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哭嗝。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siki!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丢、木木子兮、西瓜咸鱼、三茶、墨染繁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川木与清歌60瓶;大大更新了才乖10瓶;茗舟5瓶;清濑4瓶;绫淩鲮3瓶;木木子兮2瓶;风雪夜归人、路过人间、苏金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30 处理了晏鹭词,解决了跟过来的小尾巴,陆秧秧轻松了很多。 她边打着哭嗝,边跟段峥明找到了大王汇合,随后骑上大王,整个小小的人趴到它的背上,没多久就一颠一颠地被晃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就先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她想再睡回笼觉的念头顿时没有了,吸着鼻子朝香味的方向睁开眼睛,入眼的就是搭柴点了个小小火堆的段峥明。 他正在火堆上烤着羊腿,昏黄的火光中,一滴肉油滋拉地落了下去,烤肉迷人的味道立刻又往她的鼻子里蹿了蹿。 陆秧秧一时间精神抖擞,直接松开抱着大王的手坐了起来! 起来了? 段峥明看向她,又转了转羊腿。 饿了没? 饿了! 陆秧秧马上凑过去。 然后她就看到除了烤羊腿,段峥明还支了个小锅在煮汤。 里面绿的小黄瓜,红的胡萝卜,糯的黄土豆,杂七杂八各种颜色的都切成了丁,热热乎乎地炖在一起,看着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陆秧秧的肚子终于咕噜叫出了声。 一天折腾下来,她就是身体再好,也真的有些饿了。 哪来的肉和菜? 她接过段铮鸣舀给她的蔬菜汤,咕嘟咕嘟就是好几口。 蔬菜汤里面还加了菇子,鲜得要命,陆秧秧顿时觉得更饿了。 段峥明给她割了块烤得很好的羊腿肉:我往附近的村子里跑了一趟。 段峥明的厨艺向来没得说,陆秧秧一直觉得,要不段叔总懒得做饭,他们山谷厨房二狗叔的掌勺地位早就岌岌可危了。 这羊腿也是,烤得外焦里嫩,外皮脆得一口咬下去满嘴油香,里面又嫩滑得不用嚼都能吞下去,再加上表皮刷了段峥明调制的蜂蜜醋酱,好吃得陆秧秧差点咬到舌头。 在望峰门吃了一个多月清汤寡水萝卜白菜的陆秧秧简直都要感动得要哭了。 喝着蔬菜汤吃掉了整根羊腿肉,陆秧秧总算觉得肚子有了底。 她抬起眼睛,看着身边还在啃羊腿的段峥明。 他去村子后洗了澡,换了套干净衣裳,头发和胡子虽然也洗过修剪了,但他本来就是留着满脸的毛胡子和满头乱七八糟的鬈发,所以就算收拾过,看起来还是有些邋遢和显老。 家里人之前也经常劝他把胡子剃干净,但他总是敷衍敷衍打着哈哈就茬过去了,时间一长,大家意识到他就是想保持这个样子,也就不再劝了。 可她记得在她小时候,段峥明是不留胡子的。 那会儿的他特别英气,剑眉星目,鲜衣怒马,在山谷上一辈众多好皮相的人中也算是出彩的。 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不修边幅? 是从山谷十二年前出事后吗? 陆秧秧一仔细回忆,头就有点痛。 她对那段时间的太多事记忆都很混乱,根本理不出头绪。 算了。 她摇摇头,安静继续慢慢喝汤。 等段峥明也快吃完,她问段峥明:我们接下来去哪?去看看你那个朋友吗? 她还记得段峥明提过,他之所以会来到附近,就是因为收到了他一个朋友向他发来的求救。 不过他后来也告诉了她,他在发现大王被困、知道自己没办法赶过去后,他就叫躲在暗处的阿花先赶去救他的朋友了。 阿花就是段峥明养大的雄虎花豹中的那只花豹,是个皮毛特别漂亮的姑娘。虽然身材看着比大王苗条很多,但它其实相当矫健,打起架来比大王还要凶猛,一只豹对上成败敌人也能不落下风! 陆秧秧之前也正是看到阿花一只豹单独回来,身上还挂了彩,她才不放心地下了山去找段峥明。 但既然阿花最终还是回了山谷,就说明段峥明的朋友已经脱险安然无恙,或者,已经去世、不再需要保护了。 不然,但凡那个人活着且有危险,阿花肯定会死守在那里、一直一直等着段峥明前去。 段峥明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既然都已经是确定的结果,他去或不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因此这一路他始终也没再提。 没想到陆秧秧却记在了心里。 他想了想:我想去看看。 陆秧秧:那就去! 此时,天也开始亮了。 他们灭了火,收拾好东西。 接着,段峥明拿出了独属于他这一任西峰主的昙花铜钱,将他的血滴到了铜钱上。 当血渗进昙花彻底不见,段峥明收起了铜钱。 -- 第65页 他拥有的那枚铜钱离这不远。 他告诉陆秧秧,只要他还活着,那枚铜钱就不会离身。找到铜钱就能找到他。 陆秧秧点点头,骑上大王,手指前方。 出发! 路上,段峥明跟陆秧秧提起了他的朋友。 他身手算得上不错,大风大浪也见过不少,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向我求救。 陆秧秧:我知道。 段峥明:? 你为什么知道? 你跟我说过,你要去扁子村救人。 面对着一脸惊讶的段峥明,陆秧秧随手捞了几根路边的宽叶草。 她把草对折,灵活地打了几个结。 我去望峰门找你的路上,就曾经路过扁子村。那个时候,扁子村因为鼠灾,已经沦为了空城。 鼠灾? 段峥明皱眉。 鼠灾怎么可能逼得他向我求救? 恐怕,不是普通大小的老鼠。 陆秧秧用草在空中挥了个猫的大小。 是这么大。 段峥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张大嘴:你是说,在扁子村出现的老鼠,和我们在望峰门山脚镇子上遇到的一样?! 十有八、九。 陆秧秧告诉他,我路过扁子村曾进去看过,里面的情况就有些不寻常,很多痕迹都不像是普通老鼠能造成的。而我在那座小院回溯时看到,俞望最初用鬼蜮阵法巨化成功的,就是那种大老鼠。他做了相当多,几十只,锁在一个大笼子里运了出去,很有可能就是放到了附近的村子,去试验这种兽类的威力。 畜生! 段峥明狠狠骂了一句。 随后,他看向陆秧秧。 秧秧,望峰门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秧秧这才记起来,她本来打算一出镇子就把她看到的告诉段峥明,可晏鹭词突然出现,把一切都打乱了,她竟然到现在还没把这件事讲给段峥明! 她赶紧开始。 要是我猜的没错,事情的开端是去年初春 刘老爷一家搬了进来,看中了这块空地,开始翻地种菜。 应该就是那段时间,土壤翻动,符的灵力流出,被晏鹭词察觉。 然后,他破坏了那道止生符。 她细细地将她看到的描述给段峥明,段峥明的眉头也是越皱越深。 陆秧秧:后来,发现小院寸草不生,刘老爷请到了俞望。当然,也有可能是俞望察觉到了那个小院灵力的非同寻常,主动被他请去。总之他进了院子,发现了那两道符。 随后便是血符镇压和鬼蜮阵法。 听着她的描述,段峥明疑惑:既然被他利用后的那道生长符的力量真的作用于了动物、使它们变大变凶了数倍,那他为什么找的都是些家禽猫狗,更凶猛的野兽变大了不是更厉害吗? 因为御兽咒。 说起来这事陆秧秧就生气。 她使劲甩着手里的草:你也看到了,那是什么破石头!而且上面的咒术用得也很粗糙,东施效颦,怎么可能驾驭得了凶猛的野兽,自然只能找些小的。 对! 段峥明顿时觉得就是如此。 那是什么破石头! 他跟着陆秧秧一起骂,东施效颦!丢人现眼! 两个人你一句问一句地骂完,陆秧秧把阿香和阿茴的事也说了出来。 竟然都是那个小崽子! 段峥明惊异。 俞望怕是到死也想不到,原来他是死在了别人手里! 陆秧秧也觉得晏鹭词的这次谋算实在了得。 鬼蜮阵法强大到了一定程度,俞望想要利用它获取力量,便几乎不能离开阵眼。 他不得不找了一批像解师兄这样可以利用也容易除掉的弟子,让他们立下誓咒,为他所用,替他抓捕动物、看守地牢,清剿麻烦。 在小院封印头一次出现动摇后,他也许还挑了解师兄替他留意那个小院,万一上面的封印再有松动,便随时换上新的血符、重新将它镇住。 但即便如此,即便其中已经牵涉了很多人,这件事也始终没有泄露。 如果不是昨天出了事,再过上一段时间,他或许真的能够偷偷养出一支强大的巨兽队伍。 所以说晏鹭词这招是真的很绝。 他最终的目的显然只有一个,就是杀死俞望。 可俞望毕竟是望峰门的门主,望峰门中大符师众多,各种厉害的符阵禁制也都能为他所用,如果他待在望峰门里,晏鹭词想要杀他,怕是要费上相当大的一番功夫,而且还未必能成功。 但在他的算计下,俞望顺利被力量吸引,最终为了维持利用鬼蜮阵法,只身待在了望峰门外的地底。 随后,巨猫失控、杀死看守、群兽冲出、阵脚被破、俞望遭到反噬。 任谁去看,这都是贪心不足蛇吞象造成的一连串的意外。 而堂堂玄门正道望峰门的门主,竟然偷偷用不能见光的邪门阵法制造巨兽,还害死了这么多人,他就死了,也会被无数人唾骂。 -- 第66页 一生的光鲜威望,将彻底化为乌有。 如果不是陆秧秧知道回溯灵力痕迹的咒术,她也想不到,这从头到尾,一点一滴,其实都是一场杀人的阴谋。 可是,秧秧 段峥明抓了抓他的大胡子,思索着问道。 那小崽子为什么肯定俞望一定会用那道符的力量呢?就算能让动物变大,如果俞望本身没有能控制住动物的能力,那他就算造出再多巨兽,对他也未必有用啊。 顿了几秒,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陆秧秧猛地刹住了大王! 她竟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没错,晏鹭词计谋能成功的前提,是他知道俞望手中有控制动物的办法!俞望有御兽咒,他所算计的一切才会有意义!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知道多少?! 他和御兽咒有什么关联?! 她之前为什么就没能想到呢!!! 陆秧秧都想抓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拎起来使劲晃了! 都怪他对她下的那个古怪的咒术!只要一接近他,她就很难冷静思考,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他解决掉 不行。 她看向段峥明。 段叔 我明白! 段峥明干脆地拍了拍大王的脑袋。 先回驻所! 带走了?! 对啊。堂主连夜就把犯人带走了。 带到哪儿去了? 我们这里是玄天盟派遣此地的驻所,当然是带去玄天盟了。 守门的弟子还认得她的脸,因此对她很客气。 小姑娘,你不用担心,堂主向来秉公执法,只要他真的是罪人,那就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陆秧秧心道,她就是怕那位戒堂的堂主秉公执法得太快,她还没找到晏鹭词问明白,他的脑袋就已经掉了! 这个时候,多数玄天盟的弟子还在望峰门山脚的镇子里处理后续的事情,留在驻所里的人不多,因此陆秧秧很轻易就进去转了一圈。 里面的确已经没有晏鹭词的气息。 怎么办? 从驻所出来,她头顶的小碎毛又全炸了。 她双手挠着头问段峥明。 他被戒堂的堂主带去玄天盟了! 玄天盟可不行。 段峥明听完,也开始挠头了。 先不提进去能不能找到人、找到了人能不能问出东西,关键是,秧秧,我进不去玄天盟啊。 进去? 本来并没往这个方向想的陆秧秧顿时有了新思路。 段峥明还没意识到他的话出了什么问题。 他继续讲:前些年,我有一次乔装打扮了想混进去,结果刚踏进玄天盟那个白石壁大门,瞬间他们最高处那个悬着的大钟就响了。我一听不妙,撒腿就跑,后来我查了查,幸好我跑得快,但凡顶着钟响硬闯进去的,进去活人,出来死尸,无一例外。 嗯,那个是辨恶钟,我在阿止送来的文书上见过。 陆秧秧不挠头了。 虽然还不清楚它到底为什么会响、到底对谁会响,但几年前有人顶着辨恶钟声偷闯进了玄天盟,被发现时,尸体已经面目全非。玄天盟很快下令追查这个人的身份,直到现在好像都还没查出来。可见,那钟虽然会响,但并不能具体辨认出造成它响的人到底是谁 说着,她捏了捏下巴,明显有了主意。 慢慢地,她露出了一个笑。 看着她的笑,段峥明顿觉不好。 秧秧,你该不是想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陆秧秧从包袱里掏出一块黑布。 她用布蒙住脸,用力将结系在了后脑勺! 决定了,进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苏金散!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川木与清歌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吃拉面的格兰戴尔、茶几杯、川木与清歌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大星6瓶;祐子5瓶;孤山汀北、4191225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自从听了她阿娘过去事迹就十分向往的陆秧秧,终于找到了机会。 目标玄天盟!冲呀!!! 第31章 31 一日后。 陆秧秧骑着大王,段峥明靠他天生的血脉灵力驭使了一只狼王,两个人风尘仆仆,赶到了玄天盟所在的中央平原。 玄天盟位于中央平原的一座大型城池中,那里地势平坦,临河而居,良田广布,鱼米充盈,欣欣向荣。 在城池外的林子里安置好大王和狼以后,陆秧秧和段峥明进了城。 一进去,坐拥一整座山谷的陆秧秧小谷主简直就像是从没见过世面的村里小姑娘,一瞬间就被城池的热闹人间气包裹,眼睛完全不够用,哪里都想看。 人声鼎沸间,每个人的面孔上都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嬉笑怒骂,你来我往,极为畅快。 陆秧秧抱着一路上买到的各色小食,找了家临街且能望到玄天盟的茶舍,边吃吃喝喝,边打量着这周遭的情况。 -- 第67页 茶舍的门口,店家在外面放了几碗干净的水,路过的人渴了便可随意拿去喝。 乞丐来拿,店家也不介意,还在水上给他们撒了几片解渴的薄荷叶,几个乞丐道了谢,端着水碗乐呵呵。 陆秧秧好奇,拿了几块还没动过的烤饼请他们吃。 大伙怎么这么开心? 十根手指患病扭曲的老人道着谢用手腕接过。 他笑着说:今早玄天盟那位仙子回来了,给我们一人分了一袋子米,还给我们找了活,让我们去盟里帮忙种树! 陆秧秧听得认认真真。 仙子就是盟里戒堂的堂主吧? 她一脸向往:她之前出去,想必又是惩奸除恶,给百姓做了大好事。 一个年轻些的手臂短小佝偻的男子插话:可不!今儿天亮前,小幺正好撞见了,仙子是押着犯人进的玄天盟,肯定是又抓了坏人回来! 老人点头:仙子不仅法力高强,还是菩萨心肠,总是来接济我们这些没用的人。若不是仙子慈悲,我早就饿死了。还有,上次修筑河堤,这次修剪果树,只要有我们这些废人能做的事,玄天盟也总能先想到我们,让我们自食其力,活得像个人样 不动声色听到了不少消息,等周围人少后,陆秧秧使了个浑音咒,让其他人听不清她和段峥明在说什么。 果然,跟阿止文书里写的一样。 她说道。 玄天盟跟城中百姓的关系极为融洽,别的玄门高高在上,寻常人根本别想进,就他们家,一点架子都没有,就好像是这城中普通的街坊邻居,播种、农收,经常会雇百姓进去帮忙。咱们山谷的人也因此混进去几次,差不多把他们玄天盟表面的布局都摸清了。 她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圈出一块地。 这就是玄天盟,位于这座城池的正后方。 接着,她指指玄天盟的西北角。 从这里翻墙进去是一片果林,只要穿过果林再向前走,对面就是戒堂 陆秧秧开始说起了她的计划。 她每一点都说得都有根有据,十分周全,但对面段峥明却越听越愁眉不展。 他前一天才在感慨,秧秧这个孩子跟她娘不一样,办事特别稳妥。 没想到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转眼就决定要勇闯正道第一名! 这事连她娘当年都没敢干出来呢! 他愈发觉得自己就是个劳碌命,操心完大的还要操心小的。 他是欠了他们母女俩还是怎么回事? 辨恶钟最多响起过六声,没人能活着经受住它的第七声响。 陆秧秧还在继续说她计划。 六声那次死的人叫郑丁。他出身霸气山庄,两把短刀使得出神入化,本是有大前途的。但其人好色不堪,屡教不改,最终被逐出了山庄。后来他自立门户,自诩双刀尊者,集结了一群乌合之众。在他死后,他的门户也被玄天盟清理干净。 她把这些记得这么熟,主要是因为后面的一段:不过,文书上还有提,郑丁其实还有一个外号,叫郑缺牙。因为他缺了一颗门牙。而他那颗牙,就是因为曾经调戏小姑娘、被我娘看不惯一巴掌扇掉的! 她自豪完,继续说:所以,我大概能估计出他的斤两,他死在第六声钟响后,我去了,捱过五声肯定没问题。 就这样,她把进去后的每一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所有的意外状况都想了个遍,想要让他放心。 可段峥明哪里就能放心了! 直到他们走到了玄天盟西北角的围墙前,他都还是忧心仲仲。 那可是玄天盟啊玄天盟! 要是带齐了人马真打起来也就算了,可秧秧非要单枪匹马一个人进去 就算如今河川先生已经不在,他们现任盟主曾经的几次出手也足够震慑山河了!!! 没事,我这次进去,会尽量躲开所有人。如果真遇到了他们盟主,我肯定直接就跑,一秒都不多留! 拍着胸脯保证完,在段峥明捂着心脏的担忧目光中,陆秧秧挥了挥手,灵巧地翻墙跳了进去。 落地之后,走了几步,陆秧秧没听到钟响。 难道辨恶钟觉得她是个好人? 突然,钟响了。 钟声震耳,余音不止,如同震在陆秧秧颅内,让她浑身都麻了一瞬。 与此同时,一股灵力汇成的海浪应声打来,仿佛初初涨潮,仅没过了陆秧秧的小腿,虽然冰凉刺骨,却并不致伤。 陆秧秧当即意识到,这第一声钟响,仅仅是个警告。 只要不继续向内硬闯,及时离开,就会没事。 玄天盟的警告,果然仁厚。 陆秧秧在心中道了句抱歉,随即跃起向前,轻如绒毛,快似旋风,一眨眼便已经掠进了果林。 果林中,有人正踩着梯子在修剪枝叶。 听到钟声,他惊得一剪刀咔嚓剪断一根好好的树枝。 钟响了! 慌什么。 树下扶着梯子的人道,你等着,不出三声,那歹人就会死在钟声之下。 他们没人发现,他们口中的歹人,刚从他们的身边擦过,最近时离他们不过一手臂远。 -- 第68页 但赶时间的陆秧秧也顾不上仔细挑路了,那片如影随形的灵力之海上正逐渐阴云密布,海浪染上了深色,自远处蠢蠢汹涌。 不久后。 第二声钟响。 陆秧秧穿过了整片果林,来到了戒堂的边缘。 她不再前进,蹲下掌心贴地,一道咒术随即生效,无数细长的透明蜉蝣从她的掌心下飞出,轻盈穿梭,无孔不入,将整片戒堂钻了个透彻。 这咒术无声无息且不留痕迹,最适合这时候来用。 此时,第二道大浪打下了。 两人高的浪花重重地拍到了陆秧秧的身上,将她整个淹没,寒意灌满全身。 陆秧秧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并没有真实的伤口出现,但刚才的大浪还是让她的手臂麻痹了片刻。 原来如此,这浪是在直接对灵力进行冲击。 灵力弱小的,只怕第一声钟响的小浪花,就能把他吓得两股战战,软着腿屁滚尿流直接逃跑。 这就有些超出陆秧秧的预期了。 真要论起来,她并不畏惧这灵力之海,灵力放开对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可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不能声势浩大地直接轰出灵力跟这浪对打。 她只能硬抗。 但硬抗 陆秧秧懊恼地又想扯着头发拎自己了。 进来前,她把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想差了一点。 那郑缺牙的确死在第六声钟响后,可郑缺牙当时肯定是放出全身灵力跟这大浪抗衡了! 她现在一点灵力都不想往外放,全靠硬抗,真的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浪头打下后,海水退了回去。 天色更暗,雷电涌动,让再次从远方汇聚涌来的厚重海水仿佛蕴藏了将人压碎的力量。 眼看海浪越滚越高,蓄势待发,陆秧秧一刻都不敢耽误,凝神继续探查。 可是从讯室到地牢,她放出的蜉蝣找遍了整座戒堂,连干瘪空掉的废弃蜂巢和窄小的老鼠洞都没放过,但哪里都没有晏鹭词的气息。 这里明明没有望峰门镇子中会扰乱人气息的力量,明明除了晏鹭词,其他犯人的气息她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找不到晏鹭词,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晏鹭词并不在这 怎么可能呢? 她打听了一路,戒堂堂主的的确确在今早押着犯人回了玄天盟。 而玄天盟有个铁律,一旦犯人进了玄天盟,从关押、到审问、再到处决,只准在戒堂进行。就连盟主要审人,都必须亲自前去戒堂,不可私自召见。 晏鹭词进了玄天盟却不在戒堂,难道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陆秧秧鼻子一酸。 看来没死。 进来前,她设想过很多意外状况,但确实没想过会绊在找晏鹭词这一步上。 她再次放出了更多的蜉蝣。 可结果还是一样,没有就是没有,晏鹭词确实不在里面。 这一来二去,陆秧秧耽误了太多计划外的时间。 没等她想好下一步,钟声再响。 高高扬起的海浪已有几丈之高,仿佛落下便有天崩地裂之势。 陆秧秧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一惊,当即碎掉了所有的蜉蝣、抹去她来过的痕迹,接着撤身就向外跑。 但她还是没能逃过这一次巨浪,后背硬生生被巨浪拍中,五脏六腑都被冲得挪了位!她猛地趔趄了两步,差点一头撞树上! 咳嗽了几声,发觉海浪再次卷起,陆秧秧顿时连疼都忘了,拔腿就跑! 不来了不来了! 硬抗抗不住!!! 陆秧秧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总算在下一个巨浪打来前,冲出了玄天盟。 在她整个人离开的那个瞬间,巨浪顿时消失,一切风平浪静。 段峥明在外面听着钟响,紧张得都快昏过去了。 他捂着心脏,嘴里不停地念叨:秧秧让我等到第五声,秧秧让我等到第五声,秧秧让我 就在这时,他看见陆秧秧跟个旋风轮一样冲了出来,出来后还一直向前冲,半天也没刹住。 他终于吐出了一口气。 你可真是你娘的女儿 莽起来是真的莽! 出了玄天盟,陆秧秧拉着段峥明混进人群,进了家客栈。 房门一关,她把她的包袱,拿出了寻人罗盘。 段峥明一看她这架势,愣住了。 什么意思?没找到? 他很清楚,陆秧秧三四岁开始玩捉迷藏的时候就总用蜉蝣咒术作弊,用得炉火纯青,没理由会失误。而除非那人所在地域的气息被刻意扰乱,不然,用蜉蝣咒术在近处找人,可以说是一找一个准。 可他们明明提前确认过,玄天盟内并没有扰乱气息的法术存在啊。 陆秧秧:不是没找到,他根本就不在那。 段峥明大惊:这怎么可能?! 陆秧秧也想问这句。 她开启罗盘,找出绑过他手腕的绳子,想利用上面残留的气息,找出他目前的所在。 就算他不在玄天盟戒堂,她也有办法能找到他 嗯? 陆秧秧盯着罗盘。 罗盘转针纹丝不动。 -- 第69页 陆秧秧愣了愣,拎起她的无底包袱就往外倒。 他亲手丢下的昙花铜钱。 他亲手拿过的蔷薇花。 所有晏鹭词碰过的东西,她都试了个遍,竟然全不行。 陆秧秧马上想到了一种可能,从一开始,从还在望峰门的时候,他就谨慎地刻意抹掉了所有物品上他所留下的气息。 她其实也是这么做的 犹豫了一下,陆秧秧拿出之前买完还没用上的朱砂和黄符画了道寻灵符,可结果还是一样。 寻灵符也好,寻人罗盘也罢,都必须靠残留的气息寻人。他一丝气息也没留,她自然没办法用这些东西找到他。 但这跟蜉蝣咒术没有关系,蜉蝣咒术是直接找到那处活人的气息,除非他死了,不然,只要他在戒堂的范围内,他再隐匿气息,也不可能瞒得过她的蜉蝣。 所以,不在戒堂也找不到 晏鹭词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陆秧秧后背被巨浪打中筋骨开始隐隐作痛,她扭着脖子活动着,忍不住咬牙切齿。 突然,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段峥明。 我们去绑架玄天盟的戒堂堂主,逼问她晏鹭词在哪怎么样?! 段峥明: 当年看着她娘大闹玄门胡作非为时的恐惧再一次萦绕了出来。 当然,说归说,蹲守玄天盟堂主再绑架这事儿自然是不成的。 山谷已经不是曾经的山谷,陆秧秧做事再怎么莽,也比她娘要稳妥得多。 她会单枪匹马闯进玄天盟,也是在下定决心会死咬住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去的。但要是绑架了他们的堂主,这事儿可就真的解决不了了。 算了。 陆秧秧叹了口气。 紧接着,她振作起来。 走,我们去看你的朋友吧! 陆秧秧不知道,就在不久前,她潜进玄天盟弄出第一声钟响时,玄天盟内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偷偷摸摸地抱着只兔子、想到果林里捡柴火。 但她还走在向果林去的路上,钟突然就响了。 她被钟声吓到,一时脱手,竟让那只兔子找到机会跳了下去。 那兔子慌不择路,居然一头撞进了一个偏僻院子中一间石头砌成的小屋里。 屋子中的,正是四肢被镣铐锁住,黑发披散,皮肤雪白过了分的晏鹭词。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瞎比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斐鹿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穗穗平安呀5个;北丢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912250 8瓶;是你酸菜鱼4瓶;苏苏苏苏苏2瓶;风雪夜归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32 被门缝透进来的光亮映到眼皮,昏睡中的晏鹭词动了动,四肢手腕脚腕拴着的重链跟着哗啦作响。 他靠墙坐在角落,恹恹地睁开眼。 一时间,外面的呼吸声、心跳声、血液流动声接连不断冲进他的耳朵,吵得他烦躁不已,眼底猩红涌动。 他开口:滚出去。 声音中暴虐的灵力如同洪水猛兽,正犹豫要不要过去追兔子的小女孩听到,顿时吓得掉头就跑,蹲到院子外开始抱着自己发抖,脑袋上顶着的两个对称的双丫髻也跟着一颤一颤。 人都吓成这样,小兔子就更别说了。 闯进门的小兔子直接被吓傻,动都不会动。 晏鹭词眯了眯眼睛,抬手用灵力掐住小兔子的喉咙。 锁住他四肢的四条重链分别死死钉在屋子的墙顶和地里,将晏鹭词牢牢困在方寸之间,一步动弹不得,就连抬手也极为困难。但他毫不在意地继续抬着手,任凭紧锢着他的镣铐在他的手腕不断擦撕出深深的血痕。 生死关头,被勒紧喉咙、悬空吊起的小兔子反倒动了。 别看它小小的一只,爆发力却很惊人,浑身短毛扎起,眼睛睁得滚圆,小短腿疯狂蹬起! 看着它,晏鹭词忽然就想到了陆秧秧。 他浑身的躁怒顿时消了大半。 他还是很不开心,眼底还是沉沉的,但散发出的那种随时要拧掉人脑袋的气息却淡了很多。 他的手掌一松。 小兔子屁股着地,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等它回过神想起来要跑,又被他用灵力拖了回去,一直拖到了他的面前。 危险的气息越发强烈,小兔子抖了半天,干脆两腿一伸,开始装死。 晏鹭词并不在意,垂着眼睛伸出滴着血的手,毫无痛觉般地不停翻腾着它。 拎拎它的腿,捏捏它的耳朵,掐掐它的尾巴,又在它的肚子上按了两下。 这下小兔子装不下去了,跳起来想要奋起咬他,却被他轻易捏住了两颊。 这种时候,晏鹭词不必用力就能随意捏爆它的脑袋。 想了想,晏鹭词还是没下手,偏头把它丢进了他身边的一个脏旧的笼子。 那笼子很大,几乎能装得下一个四五岁的男童,上面血迹斑斑,有着很多陈旧的冲撞划痕。 外面,顶着双丫髻小姑娘又摸进了院子。 她年纪小,稍微还带着点婴儿肥,脸颊嘟嘟的,像只嘴里塞着果实的小仓鼠。 -- 第70页 离得很远,她站住了,紧紧张张地开了口:兔、兔子 她使劲揪着自己的上衣角,每个字都说得提心吊胆。 要杀兔子,能不能只拧脖子,别把它整个都捏爆了,我本来想吃烤全兔,吃不成,吃个麻辣兔头和炒兔肉也行 要是平时,她肯定不敢跟这种时候的晏鹭词说这么的多话,可是她今天太想吃兔子肉了。连做梦,梦里都是香喷喷的兔子全席,醒来时满嘴巴里都是口水。 许久后,晏鹭词低声:滚。 声音虽然还是很可怕,没有之前那么瘆人了。 果然是已经把兔子杀了。 小姑娘沮丧地想。 不然他的脾气只可能更糟,不可能会有所好转。 等等。 就在小姑娘哭丧着脸转身离开时,晏鹭词又出了声。 小姑娘马上战战兢兢地站直,等他的吩咐。 让你跟的人,跟得怎么样了? 小姑娘一听就吓破了胆。 她光想着吃兔子,居然把这件事的结果忘了个干净。 她小声地缩成一团。 跟丢了 晏鹭词叫她派手下跟上那个人的时候,她还觉得她看起来小小软软的很可爱,以为会是个很好相处的姐姐。没想到派出去的小麻和小雀回来后就生了病,一头栽进窝里不停地发抖,她用虫子哄了好久都没用。 能和大魔头站在一起的果然还是大魔头! 他们都太可怕了! 听到外面的人办砸了事,晏鹭词倒是没有动怒。 他看着笼子里试图攀着笼子站起来的小兔子,对着它的脑门伸出手指,把它一个跟头戳倒,小兔子顿时摔得四脚朝天,兔仰马翻。 小师姐要是连那种蠢货不入流的跟踪都解决不了,那可就不好玩了。 去查藏药岛。 晏鹭词吩咐道。 她肚脐刺有藏药岛的兰花。 小姑娘意识到,大魔头竟然破天荒有耐心地向她解释了一句 以前他可都只是下命令,从来不会有耐心多说一个字。。 但是。 你为什么会看到 话未说完,小姑娘赶紧捂住嘴。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辛秘,恐怕下一秒就被会被大魔头捏碎喉咙。 听到她的话,向来轻易就会不耐烦的大魔头却没有生气。 他的心情甚至又好了那么一小点。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吩咐:带吃的过来。 晏鹭词关在黑屋子中时从不吃东西。 小姑娘已经一连串的不寻常弄懵了。 她脱口问道:你想吃什么? 晏鹭词:喂兔子。 看!小兔子! 陆秧秧盘着腿坐在大王背上,边赶路边把之前路上折到一半的草编完了。 她拿给段峥明看,是一只活灵活现的草编小兔子。 好看,像你。 坐在疾驰的狼背上,很快久要接近那枚昙花铜钱的所在地了,段峥明摸着他的昙花铜钱,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陆秧秧看出他的心思,于是不再打扰。 她用手心托住草编的小兔子,用它下了一个咒。 随即,小兔子的眼睛处闪过了一点宝石般的红光。 咒成了。 这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新咒术,灵感来自于望峰门的示险符。 不过她这咒术是有针对性的,一次只能针对一个人。 而这只草编小兔子要针对的对象,自然就是晏鹭词了。 是她亲手把晏鹭词捆着送到了玄天盟,若是晏鹭词脱困,说不准就会找她报复。 虽然她自以为并没有留下能让他找到她的痕迹,但她还是不愿掉以轻心。 这个咒术生效后,方圆五里,只要晏鹭词出现,她都能够立马得到警示,随即采取行动。 一旦他被她抓住 她虽然不能杀了他,但把人打断腿囚禁起来暗无天日折磨的办法,他们山谷里可是有一箱子呢! 同一瞬间,黑屋子中,晏鹭词正扯着重链伸出手,用新鲜的苜蓿草喂着笼子里小兔子。 突然,在他满是磨痕流着血的手腕处,有道透明的丝线浮现了出来,上面悬挂着一颗极小的、不过米粒大的铃铛。 看着这颗轻轻晃动了一下的银色铃铛,晏鹭词忽然愉快地弯起了嘴角。 小师姐想我了呢。 果然,还是她最有趣。 根据铜钱的感应,陆秧秧他们赶到了距离扁子村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下。 快要到时,入眼便是一片小小的花田。 花田旁,有个临时搭建的草棚屋子,里面正冒出着袅袅的炊烟。 走近些,陆秧秧看到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牵着他一岁的妹妹在花田边看花。 陆秧秧怕大王它们吓到人,就带着它们留在了花田的最外面,让段峥明一个人走了过去。 发现有人过来,小男孩警惕地扬起头。 你找谁? 段峥明蹲下同男孩说了几句。 男孩迟疑地带着妹妹跑向了草棚屋子。 -- 第71页 爹!爹!有人找你! 陆秧秧远远望了望,见段峥明进了门,觉得没什么事,就蹲到花田边开始看起了花。 草棚屋子那边,听到了男孩的叫喊,一个左胳膊夹着木板被白布吊起的精壮男子开了门。 见到了满腮胡须的段峥明,他先是愣了愣,随即,他看清了那双眼睛。 男子浑身大震。 峰主! 他失声叫道,匆忙就要屈膝行礼。 我们之间,搞这些虚的做什么! 段峥明扶住他。 胳膊怎么了? 从村子往外跑时被那怪鼠撞了一下,骨头错了位,找大夫看过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不会留下损伤。 怪鼠可是有猫那么大,见人就扑上疯咬? 正是。 段峥明听完点了头。 果然如同秧秧猜测的一样。 那怪鼠十分凶残,若是一只两只还好,成群扑杀过来,我一人很难挡住。 男子看着段峥明。 多谢峰主叫了阿花过来,不然凭我我一人,绝对无法护得住我妻儿周全。 他说着,声音颤抖,隐有泪意。 当年山谷有难,死伤大半,百废待兴,我却选择了离开。如今我有难,却是山谷救我 十多年不见,忽然见到旧友,如今的感激和当年的愧疚齐齐涌上心头,男子一时间喉咙发紧,竟说不下去。 段峥明也有些感慨。 但他还是大声笑道:你看你,当年是我亲口准你离开的,又不是你偷偷自己跑的!这次你能想到找我,我高兴还不来不及,说什么救不救,太生分了! 他拍拍男子没事的那个肩。 对了,两个孩子我见着了,你媳妇呢? 提起妻儿,男子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去山坡摘野菜了。您不用担心,她本是猎户家出来的,虽然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但在普通人中身手很好,时常吵着跟我比划。这两天这边总下雨,她出不了门早就闷坏了,今天一看天放了晴,迫不及待就出了门 里面的人聊着,外面的陆秧秧继续蹲在花田的边缘看花。 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多的花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山谷里是有一小片花田的。 她很喜欢那里,总是进去打着滚得玩,藏起来谁也找不到她。 可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一夜,无数冲刷不开的鲜血浸透进土壤,花全败了,那片地再长不出任何东西。 过了数年,终于有一天,不怎么挑土壤的小麦种子开始能在地里冒出芽,可那颗绿芽也仅仅只活了几天。 慢慢地,一年复一年,那片地总算有了起色,出现了好几根绿芽,而且长到了很高。 她这才有了信心,把玉米种子也种了进去。 但花这种东西,还是根本无法在山谷中出现。 那种血腥还未散尽的土壤,是养不出鲜花的。 所以,突然看到了花田,虽然只是很小的一片,但陆秧秧还是兴奋得不得了。 她凑近着花,很想摸一摸,但这些花的每一朵看起来都娇嫩得不行,她捏着手指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伸出手。 两个孩子却被她身边趴着的大王吸引了过来。 大些的男孩看着老虎还有些顾虑,小的那个却完全不知道怕,牵着哥哥歪歪扭扭走过来,伸手就在大王的屁股上摸了一把,摸完咯咯地拍手笑,然后还想摸。 大王不喜欢被陌生人摸屁股。 但它也没发脾气,只是用脑袋拱了一下陆秧秧,叫她快点把人赶走。 陆秧秧想了想,把她用草编的那只小兔子拿出来给小女孩:看,小兔子! 小女孩没什么兴趣,但她的哥哥却马上表示:我也会! 说完,他把妹妹留给陆秧秧,转身跑去摘了新的草,边往回跑边折,等他跑回来后,手中竟是一个跟陆秧秧手中分毫不差的草编小兔子。 你看! 小男孩自豪地递给她。 是我爹教我的!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草编小兔子,陆秧秧怔住了。 秧秧别哭了,你的膝盖已经不流血了。还是疼呀?那叔叔教你用草折小兔子好不好?这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全天下只有我会,阿盈几次吵着想学,我都没教给她。 陆秧秧忽然就笑了。 原来,段叔说的,是这个朋友啊。 嗯。 她眼神温温柔柔地摸了摸男孩的头。 我这个,也是你爹教的。 你也认识我爹吗? 是啊。我认识你爹的时间比你认识你爹的时间要早多了。 这句话把小男孩弄得有点糊涂。 不过他很快就不去想了。 他把刚才摘的多余的草举起来:那你会用草编蟋蟀吗?我们比赛,看谁编得快! 好! 两个人马上全神贯注比起了赛。 争分夺秒间,他们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一只老虎和一个小女孩。 -- 第72页 还在被摸着屁股的大王用鼻子出了几声气,见秧秧一直不理它,只好耷拉着脑袋又趴了回去,委委屈屈地继续让人摸屁股。 不久后,草棚屋子的的门开了,段峥明走了出来。 不留了,看到你没事就行,我也该回山谷了。 说完,段峥明顿了顿。 其实,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 这时,段峥明身后的男子无意间看向了花田。 他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大王。 然后,他看到了大王旁边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心中大恸,整个人僵立在了那里。 那难道是 看到他们出来,陆秧秧站了起来,挥着手臂向他们打招呼。 见他们突然不动,她奇怪地骑上大王,几步就跃到了他们跟前。 于叔叔! 她笑着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小时候,总是去你的花田玩,你还经常用草给我编小兔子呢。 男子胸中一阵悸动。 她记得他是谁! 她那时候还那么小,这么多年,她居然还记得他 我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行至陆秧秧面前,笔直半跪了下去! 原西峰护卫长于炳,拜见谷主!小人有愧于老谷主的养育教导,于谷中艰难之时离开,求谷主求谷主责 陆秧秧知道,于炳曾是山谷中的一个孤儿,算是在山谷中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那个时候,山谷里的孩子被她娘带得每天到处乱跑,没一个沉稳的,她阿公想找个人陪他种花都找不到人。 结果后来他突然就发现了于炳。 见这孩子喜欢安静,也耐得住性子,他喜欢得不得了,把他叫到了身边,手把手将他养花的经验传授给他。 其实她阿公这个人,喜欢养花归喜欢,但养得真的不咋样,养死的养坏的一大堆。 可于炳却青出于蓝,靠着自己的钻研,真的在山谷中种出了一片极好的花。 种种因缘,这一辈人中,除了她阿娘这个亲女儿,跟阿公感情最深厚的,就属这位于叔叔了。 她曾听说,她阿公去世后,他偷偷地跪在她阿公的墓前,不眠不休守了十日。 想了想,陆秧秧坐在大王背上,受全了他的这个礼。 随后,她把他扶起来。 于叔叔,虽然我出生时,我阿公已经不在了,但我阿娘同说过,我阿公这个人,跟前面几辈先祖不同,相当胸无大志,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大家能不受世俗侵扰、可以安居乐业。 她伸手指向这片花田。 你看!如今你有妻,有子,有女,有花,这就是我阿公最希望看到的。你做得这样好,怎么能说是有愧于他呢? 看着她的笑,一直强忍着泪意的男子终于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豆豆不爱吃豆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5648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醉不知归路10瓶;豆豆不爱吃豆子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33 临走前,于炳送给了陆秧秧了一盆花,让她带回山谷。 陆秧秧担心将花带回去会养不活,本想要推辞,但她一看到花,手马上不受控制就伸过去把花盆抱到怀里了,段峥明想帮她拿她都不肯,一路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哪下拿不稳颠着它。 这是种她没有见过的花。 粗粗的一根枝,上面冒着小颗小颗的白色花苞。 花苞都还没开,圆滚滚的就像珍珠。 一颗。两颗。三颗。 每过一会儿,陆秧秧就要把上面的花苞数一遍,数完以后确定没少,她就能开开心心地乐上半天。 于叔叔说,这些年,他一直想养出能生长在如今山谷土壤中的花,最近几年总算有了些成果,她手中的这盆就是他养出的最耐恶劣土壤的一种新花,甚至,就算没有土,光是靠根茎吸收水分,它都能活上好几天。 本来这种花还有好几盆,但由于村子遭到袭击,如今植株健康完整、能让陆秧秧带回山谷的就只剩这一盆了。 不过,有件事他没说,是他儿子见她要把这盆花带走、悄悄告诉她的。 其实,在花豹阿花的帮助下,他们一家人本来已经逃出来了,但于炳为了救出这些花,又一次独自返了回去。 要不是为了保护这花,他也不至于会被大老鼠伤到胳膊。 陆秧秧看着这盆小小的花,开始认真地回想于叔叔教给她的话。 等她回家以后,用家里的水先将它浇上三天,然后把它种进地里。 如果它能活下来并顺利开花,那花落时就会结出新的种子落到周围的土里,等过一阵子,说不定就有会有新的花发芽长出。 到了那天,他们山谷就会有新的花田了。 数日后,抱着小白花的陆秧秧一个人走进了西南山谷外的小县城。 大王已经背着段峥明从陡峭的山路直接奔回山谷了。 本来段峥明是让她骑着大王的,但陆秧秧无论如何也不放心让她的小花经历那样的猛烈的晃动,所以她坚决地拒绝了骑着大王爬山进山谷这条路。 -- 第73页 她要安安稳稳地从另一条路走回山谷! 见过了中央平原繁华的城池,再回到他们这边的小县城,陆秧秧顿时感到了差距。 跟玄天盟前的城池比起来,这里简直就像个小村子,集市街道声音最响的就是打铁和杀猪,食肆里卖的都是家常的炒菜饭饼,酒也多是自己酿的烧刀子酒。唯一的一家客栈也旧得要命,木头招牌经风吹日晒的,每天都在往下掉木头屑。 不过,小地方也有自己的好处。 县城小,里面的人也不多,平时来来往往的,都是熟面孔。因此,但凡这县城多出几个人,就会特别的显眼。 外来人感觉不出,但县城里的百姓却一看一个准。陆秧秧正在食肆里休息着喝桂圆甜汤,就听见店里的两个小二在说闲话。 看,外面又来了一群不要命的傻子。 这些玄门的人真是奇怪,明明从来没有哪个能活着出来,还非得往里白送。 陆秧秧咬着勺子看过去,原来是外面聚起了一群灵力不高的修行者,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植物,像是在接头。 她低下头,继续喝汤。 这种情形,别说是她了,就是县城里五岁的小孩都知道,这群聚起来的人肯定是想要进攻山谷。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他们打算从东南西北哪一座山峰进攻。 希望不要选错路死得太惨。 把甜汤喝得一滴不剩,陆秧秧抱着她的花起身往外走。 你。 突然,她听到有人朝她叫。 她抬起头。 还愣在那做什么,快过来。 陆秧秧看过去,喊她的是一个从头到脚都掩在斗篷中的男人,连面目都无法看清。 他被其他拿着植物的人拥在中间,显得很有地位又很神秘。 陆秧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花,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等陆秧秧过去,斗篷男人清点了一遍人数,随后道:约定的时间已到,还差两个人,不等了。 听了他的话,一个拿着根狗尾巴草的矮胖男人面露犹豫。 他低声问向斗篷男人:我们可是给你交了不少定金,你真有把握将我们带进魔教? 斗篷男人语气不变:这里不方便谈,我们先走一走。 这一走,就走到了县城的边界。 再往里,就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了。 而在这县城和森林分界的地方,有一块碑高高得伫着,上面七个大字铿锵有力: 只要不进就没事! 陆秧秧每次路过这里都要把这几个字好好欣赏一遍。 这是她阿娘的亲笔,特别通俗易懂,县城里的百姓看了以后都纷纷表示绝不会进。所以县城和山谷多少年来才如此相安无事,邻居做得稳稳当当。 被斗篷男人带到了这里、眼看他就要领着大家越过石碑,一个穿着坎肩、手持狼牙棒的汉子不干了。 他拦住斗篷男人:我们就这样进去? 自然不是。 斗篷男人从他的斗篷中伸出手,拿出了一个瓶子,从中倒出了一把黄色的粉末,撒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座森林之所以凶险,是因为里面豢养了数窝妖异的蛇群。这是出自藏药岛的驱蛇散,虽无法将蛇群杀死,却可令它们主动退开。 见众人眼中还有怀疑,他也不解释,自己向林中走去。 没多久,他停了下来。 静静等了片刻,数条鲜艳的花蛇窸窸窣窣地从草木间游了出来。 蛇! 一个背着弓箭的年长女人惊呼。 不仅是她,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眼见斗篷男人就要被蛇群包围,大家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 忽然,那些蛇逼近到了一定的距离,像是闻到了什么,又开始齐齐后退,很快就回到丛中、不见了踪影。 斗篷男人走了回来。 诸位在玄门中也并非泛泛之辈。我既敢收诸位的定金,自然有我的依仗。我曾与同伴成功地穿过了这片森林,如今也有自信将诸位带过这片森林。但有两点,我必须事先说明,如是有谁不同意,那就请你离开,我会马上将定金退还。 不等大家有所回应,他继续发出了他毫无情绪的冷淡声音。 第一,我只负责将诸位带到魔教的门前,不会冒险踏进魔教一步。第二,在这期间,如果有人不按我说的去做,出了差池,我也绝不会出手去救。 他说得这样无情,反倒让人觉得可信。 再加上亲眼见过那蛇群退去的一幕,拿狼牙棒的汉子主动站了出来,让他在衣物上撒了黄粉。 有一便有二,拿弓箭的女人也点了头。 不久后,就轮到了陆秧秧。 她护住小白花,让他往她的后背和袖子上撒了一些。 等他走向下一个人,她低头凑到黄粉上闻了闻,什么都没闻出来。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她在这里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这林子里还有养来攻击人的蛇群。 野生的大蟒倒是有那么几条,但它们都懒得很,就算你无意中踩到了它们的尾巴,它们最多也就是抽你一下。 -- 第74页 当然,你要是故意就不松开脚,那你很快就会掉进它们的肚子里了。 最终,无人离开,所有人都在斗篷男人的领路下深入了林中。 这一路依旧不时会有花蛇蹿出,但每当它们靠近众人时便会迅速游走。众人见状,逐渐放下了心。 陆秧秧更好奇了。 她落在后面,丢树枝扎死了一条。 仔细看看,这蛇翠青细长,根本就不是他们西南林子里的品种。 这时,背弓箭的女人发现了她的落后。 她有意等了等她,随后奇怪问道:你还拿着花做什么?不嫌累赘吗? 其他人的植物在斗篷男人宣布不再等人后就丢掉了,只有陆秧秧手中还拿着花。 陆秧秧学着斗篷男人的语气,神秘地淡淡道:这是我的法宝。 女人听了,果然不再探究,但也离陆秧秧和那盆花更远了些。 虽然不再怕蛇,但这里毕竟是魔教的森林,众人行进得十分小心,走走停停,观察四周,因此刚刚走了一半的路,天就黑了。 斗篷男人于是抬手,让大家停下,坐到一起,靠近休息。 待众人坐好,他拿出药粉,仔细地将药粉在人群外撒了一个圈。 等他做完这些、也坐进了圈子里,狼牙棒汉子凑了过去。 先生,这是不是有些太容易了? 狼牙棒汉子问完,马上又语气恭敬地解释,我这么问,并不是在质疑您。没有您的药粉,我们肯定走不到这里。我只是觉得,要是靠藏药岛的驱蛇药就能进入魔教,那魔教不早就被那些玄门的大门派攻上个十回八回了? 自然没那么容易。 斗篷男人答道。 这些蛇群不过是魔教最外面的防线。明日继续向前,过了正午,我们就能穿过这片树林。到那时,我们将会看见一条十数米宽的河,那才是魔教真正设下的防线。因此今晚我们必须养精蓄锐,为明日的过河做好准备。 众人听了,马上都凑了过来,想再从他口中问出一些河的信息,可斗篷男人却不肯再说了。 过了一阵,大家确认没办法在今晚撬开他的嘴,又不敢得罪他,只能又退了回去,按他说的,各自闭目养神。 月到中天,在隐隐的鼾声中,矮胖男人站了起来。 他找到斗篷男人,小声地说:我想出去小解。 这里有女人在,情况再是凶险,他也没办法当众脱裤子。 斗篷男人斗篷里的头微微抬起:你一个人? 我陪我大哥去。 一直守在矮胖男人身边的一个持剑青年也走了过来。 他和矮胖男人是结拜兄弟,自进林以来就一直形影不离。 斗篷男人听完,拿出了一小片包在纸中的驱蛇散。 他将它递给矮胖男人:小心一些。一会儿一旦停下,先将这包驱蛇散围着你撒一圈。 接过药包,矮胖男人并没敢走得太远,几棵树外就停下了。 他低头看了看,找到了一处高茂的草丛,随后走了过去,将大半身子隐在了草里。 而他的义弟则背对着他,持剑盯着地面,帮他守住他看不到的后背。 站定后,矮胖男人正要照斗篷男人说的将药粉撒在四周,却在展开药包时忽然起了贪念。 藏药岛的药粉向来价值不菲,就这么撒出去实在可惜。 反正他身上还有白日残留的黄色粉末,只要他尽快撒完尿回去,未必就会出什么事。 这样想着,他攥住药包,伸手就开始解裤带。 但他刚刚将裤带松开,头一抬起,就在迎面的树上看到了一双尖锐的眼睛,距他不过两步远。 是蛇!!! 恐惧冲上大脑,男人立马将手中紧握着的药粉纸包朝着那双眼睛丢了过去! 纸包在空中松开,药粉落到了蛇的眼睛上,顿时将它激怒。 它瞬间开始游动。 矮胖男人裤带也顾不上系,扭头就往回跑! 感受到背后袭来的风声,他喊得嘶声裂肺:蛇!!!!! 可他的声音还未落下,他的上半截身体已经消失在了蛇的嘴中。 众人闻声转过身。 火光照亮了大蛇头上那顶血红的鸡冠。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敷衍!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瞎比20瓶;今年十七明年十六10瓶;豆豆不爱吃豆子2瓶;声妙、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34 寻常手指粗细的鸡冠蛇便已是剧毒之极,光是听到它的名字就足以令人闻风丧胆。而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条竟是有盘根老树般粗,蛇皮外隐现鳞片,至少活了上百年! 所有人都瞬间被吓醒,毫无保留祭出自己最厉害的法器,个个如临大敌,冷汗如浆。 混在后面的陆秧秧抱着她的小花,格外留意了一眼斗篷男人。 从始至终,他的行动均藏在斗篷中,连她都看不真切。 但如今情势慌乱,他还是难免露出了些破绽。 -- 第75页 陆秧秧清楚地看到,斗篷中,他用灵力化出了一把小巧的琵琶,细葱般的指尖按上琴弦,急促地拨动了起来。 但他明明不断拨弦十分急切,陆秧秧却没有听到有任何声音发出。 可鸡冠蟒却仿佛更怒了。 它张开足以将人生吞的大嘴,发出了一声恐怖震耳的嘶吼,巨尾将一颗数米宽的老树绞断,紧接着便要游蹿过来! 陆秧秧:咳。 鸡冠蟒听到熟悉的声音,巨大的蛇头昂得更高了,它继续向她游去,想像往常一样伸出蛇信舔舔她。 陆秧秧悄悄摇着头:咳咳。 鸡冠蟒顿了顿,有些失望地摇着尾巴游了回去。 剑拔弩张的气氛慢慢平息了下去,圈中的众人打量着周围,将手中的法器一点点放下。但谁也没敢彻底放松,都在屏息凝神地提防着那巨蟒的再次扑杀。 大哥! 还在圈外站着的持剑青年回过了神,发出了一声悲痛的嚎叫! 方才鸡冠蟒要攻击的人是矮胖男人,因此即使他直愣愣地站在了它面前,它也直接略过了他,向前吞食了那个矮胖男人。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什么都没能做,那条蟒就离开了,只余下了矮胖男人血淋淋的两条腿。 畜生畜生! 青年扑到那俩条腿前,眼睛充血,撕心裂肺。 魔教孽畜!不得好死!!! 陆秧秧: 小红好端端地待在自己的树上,根本不想理你们,就睁了个眼睛,却直接被人泼了一瓶子药粉,明明就是无妄之灾。结果你们的人被吃了,却要骂小红。 再说了,她阿娘明明就立了石碑写了不让进,是你们非要进来的 还有你! 持剑青年扑向斗篷男人! 他红着双眼,愤怒地紧紧攥住他斗篷的前襟。 那驱蛇散为何无用!你不是说只要那你说的做,就可以保证平安吗? 驱蛇散无用? 斗篷男人纹丝不动。 我让他一旦停下,马上要将粉在周围撒上一圈。他照做了吗? 持剑青年背对着他的大哥,并不知晓这一件事。 听闻后,他呆愣片刻,然后颓然地坐到了地上,捂住脸哭出了声:可是,与魔教有仇的人是我,我大哥本不用来的,他是为了助我啊 伴随着青年的痛哭,这一晚渐渐过去了。 待天色大亮,斗篷男人站了起来。 他看向众人:诸位,该付剩下的钱了。 陆秧秧:啊? 她悄悄往后退了退,看着其他人给斗篷男人交钱。 见他们交出的不是一整袋鼓囊囊的金子,就是一大包沉甸甸的珠宝,陆秧秧傻眼了。 她身上虽说不至于到身无分文,但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她也真的拿不出来。 见斗篷男人已经转向了她,她装模作样地把手伸进了包袱里,摸呀摸呀,倒真让她摸到了一颗珠子。 这是她在山谷里打鸟常用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随手丢进了包袱。 不过,她记得解师兄将这种珠子形容得十分罕见,她手里的这颗这么圆润饱满还很大,应该能值点钱吧? 狼牙棒汉子刚刚交出了一整袋金子。 见陆秧秧只取出了一颗珠子,他瞪起眼睛:就一颗珠子? 陆秧秧被他的表情看得也有点心虚。 但斗篷男子在接过珠子细细看过后却颔了首。 可以。此珠一颗,可抵百金。 陆秧秧松了口气。 见众人都在看着她,她微微垂首,再次露出了那种神秘的淡淡的神情。 果然,看归看,没有一个人靠近过来。 接下来,如同斗篷男子昨夜说的,正午时分,他们走出了森林,来到了一条十数米宽的河边。 这条河的河水十分平静,如同一片死水,完全没有波澜,但水色极深,仿佛一池浓墨,完全看不清水下的样子。 过了这条河,对面,便是魔教的南山峰。按照约定,我将诸位送到那里后便会离开,剩下的请诸位自便。 斗篷男子开了口。 接着,他向着河伸出手。 这条河中暗藏水怪无数且设有禁制,无法潜游,无法飞渡。 随着他的话落,在众人眼前,一条藤编的软桥从河的这端慢慢架起,铺到河的中间便停了下来。 我的力量有限,数月内只能架这一次桥,一次也只能架起这么长。待诸位走到河中央后,我会逐渐撤掉这侧、铺开另一侧让诸位通过。这是目前唯一能安全通过这条河的办法。 听了他的话,众人沉默了起来。 片刻后,一人从随身带着的小罐中拿出了一张纸折的小鱼。 纸鱼落入河中,沾水即活,变成了一尾金红的锦鲤,畅快地原地游了一圈,随后便拍打着水面,向着河的对岸游去,一直十分平安。 可就在它快要游到河的中央时,一头漆黑的食人鲳一跃而出,钢般的尖牙将锦鲤一口咬穿,鲜血喷溅到空中,但很快又落进了河中,浑进漆黑的水里,再也看不出来。 -- 第76页 但鲜血的味道却在河水汇总弥漫开来。 好多!好多! 岸边有人尖叫。 众人也都看到了,在鲜血落下的瞬间,河中涌出了无数的食人鲳,密密麻麻,寒光阵阵,瞬间就将那条鱼分食干净。 静默片刻,那人又拿出了两张折纸。 一只化为飞鹰直冲向上,欲从空中越过此河。 一只化为灰色野兔,站上了河岸的藤桥,开始踩着桥向前走去。 被野兔踏上的藤桥尚无动静,飞鹰冲向的空中却突然飞出一群黑压压的马蜂。 飞鹰展翅试图将它们击垮,可杀掉一波又来一波,无穷无尽,根本就杀不完。 很快它就将马蜂围住,如同被黑雾包裹,渐渐没了反抗之力。 不久后,黑雾散去,一具鹰尸掉了下来,落进河中,很快又被食人鲳分食。 反倒是桥上的那只野兔,已经安然无恙地走到了河的中央,正站在藤桥的尽头,回首看着主人。 斗篷男子一直站在原地,刚才并不在意众人的迟疑,现在也像是没看到众人眼中的惊骇。见没人再试探,他才再次开了口。 若是有了抉择,诸位便可以上桥或离开了。在上桥前,我想请诸位再想一想究竟要不要过这条河。毕竟,一旦过了河,便是踏上了魔教真正的领地,到那时,生死莫测。 既然只有这一个办法 死了大哥的持剑青年眼神坚决地站了出来。 我要上桥! 他走到桥前,抬步迈上。 随后,他转身看向众人。 各位。还没有向各位提过,我出身北地泉鸣派,三年前,我孤身在外求学,途闻家中噩耗,魔教为了夺我家中灵芝延年益寿,竟屠尽了我家满门!我刚过满月的侄子,我已有九十的祖母,谁也没能活下来今日我来魔教报仇,本就是抱了死志!魔教里人人罪恶滔天,手下亡魂无数,只要能杀掉魔教中的一个,我这条命就没有白费!只可惜我大哥没能走到这里,不然,以他的本事,一定能斩杀更多魔教疯狗,替□□道! 站在这里的这些人,多也是被害得家破人亡、抱着死志而来,听了持剑青年的这番字字啼血的话,一时间热泪盈眶,群情激昂! 不错! 背着弓箭的女子也走上了桥。 五年前,我的丈夫被魔教妖人看中,要掳他回去。他誓死不从,竟被削去脸皮,活生生遭剖肠挖肚至死!我家中的老人幼子,也都被一把火屠尽我还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进魔教,为他们报仇! 陆秧秧在见到那藤桥出现时就掩住了气息,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情况下躲回了森林。 她不知道在其他人眼中那座桥是什么样子,但在她看来,那就是一群花蛇身体纠缠搭成的蛇桥。 她坐到最高处的树梢,听着他们对山谷愤慨的斥骂,看着他们一个个踏上蛇桥,最终叹了一口气。 桥虽然软晃难走,但也难不住这些玄门中人。 很快,领头的持剑青年就已经走到了桥的尽头。 他想要按照出发前的约定,挥剑示意斗篷男子放出后半段的桥,可他的剑刚刚举起,脚下的藤桥却陡然散开,什么都来不及做,整个人就轰然落水! 同一时刻,后面的几人也掉入了水中,有一人反应及时,想要御剑脱困,却被脚下的蛇尾缠住脚踝、拖进了河中! 走在末尾的那个人想要冲回岸上,却被守在岸边斗篷男人一掌推倒,瞬间跌回河中,和其他人一样,惨叫声都未能发出,便被河中的食人鲳分食殆尽。 待一切平息,河水恢复死沉,有几样东西慢慢浮出了水面。 持剑青年的宝剑,被弓女子的大弓和箭桶,汉子的狼牙棒,还有几个防水锦囊,各色法器 看着这一河的宝贝,斗篷男子终于哈哈发出了嘲讽的笑。 一群傻子,就凭你们那点微薄的灵力,竟然还妄图要攻进魔教! 以为没了别人,他的声音不再伪装,变得十分阴柔细软。 果然,不管试多少次,落入这片水域的法器珍物都不会沉没。 而凌空水上的活物只要不侵入到河水的正中央,就不会受到食人鲳的攻击。 他巧妙地将蛇桥搭得短了那么一点点,不到中央,自然安全。 原来如此。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就在他从斗篷中取出一张宝器大网、想要将河中宝物捞回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他猛然回头。 一个捧着一盆小小白花的少女从林中慢慢走出。 在斗篷男子眼中,她的步子不大,走得也并不快。可是眨眼之间,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单手掐住了他的后颈,将他整个人重重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施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八月弎、韩语不过级不改名2瓶;zy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35 陆秧秧的心情很不怎么样。 山谷的名声向来不好,她也从没想过要改变什么。 -- 第77页 毕竟在她阿公之前,山谷的确有几代人很喜欢到外面兴风作浪、烧杀抢掠。 他们的灵力血脉过于厉害,确实给这世间带去了不少苦难,因此外面的人对山谷的惧怕和怨恨延续至今实属再正常不过。 她既然继承了这座山谷,接手了无数很可能沾着无辜者鲜血、被祖先夺掠抢来的奇珍异宝,自然也理应承受那些怨恨。 但什么脏事破事都往山谷身上扣,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前面杀人夺宝灭门这些听起来像是山谷能做出来的也就算了,后面是什么? 如今那个魔教教主长得丑陋,因此下令只要见到美男,便要毁其容貌? 他们山谷别的不说,从留下来的历代谷主的画像看,那可都是个顶个的好看,从来都只有别人羡慕他们的面容的份儿,绝对没有发生过因为妒忌别人美貌所以下毒手的事情! 把这种事也算到他们山谷头上,简直就是对他们山谷最大的污蔑! 但这些这些这些也都算了! 反正山谷在外面也就是这个名声了,她左耳朵听完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 但她万万没想到,如今天底下竟然还有人胆子大到敢利用他们山谷谋利!!! 太岁头上也敢动土! 打爆你的狗头! 她一手抱着她的小白花,一手死死地把斗篷男人按在地上。 斗篷男人奋力挣扎了好几下,却一点用都没有。 他怎么也没想到,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力气居然这么大! 陆秧秧:你是什么人?从哪知道了这河水的关窍? 意识到陆秧秧没有一开始就要下杀手,斗篷男人觉得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是长乐宫的人,知道这种事有什么稀奇?我知道你想要向魔教寻仇,可就算今日你渡过了河,你一个人又能做得了什么,怕是连魔教的一个小杂兵也打不过,不如将今日之事就此揭过,来跟我们长乐宫联手。当年魔教辱我长乐宫,这份羞耻,长乐宫可是至今未忘,早晚有一日会杀进魔教讨回来! 陆秧秧掐着他脖子的手松了松::长乐宫? 斗篷男人感受到她的松动,心中一喜:不错,就是在玄门百家中仅次于玄天盟,与望峰门、藏药岛、霸气山庄三家齐名的长乐宫!我是如今长乐宫宫主的义子,多的不敢承诺,但我保证可以引荐你进入长乐宫。我们有无数珍贵的御敌法术,可以助你提高修行。到时你再来魔教杀敌,岂不是事半功倍? 这一堆的话,陆秧秧只听进了一句。 你是她的义子? 陆秧秧粗暴地将他的脖子拎起,他斗篷上的兜帽滑落,露出了一张尖尖的小脸,看起来竟然是个柔弱惹人怜的少年。 他下意识侧开脸,细细地咬着嘴唇,斗篷中那神秘的气场一下子全都没了。 陆秧秧对长乐宫的地位和御敌法术都不感兴趣。 她感兴趣的只有一件事。 你真是她的义子? 她问,你是她的第几个义子?二十?三十? 柔弱少年顿时露出了羞恼的神色。 你在羞辱我! 陆秧秧发誓,她真的没有要羞辱他的意思,她是真的好奇。 她仔细地看他的脸。 眼睛。鼻子。嘴唇。下巴。 她一点一点地看着,想从中找出跟她记忆中那张脸相似的地方,可哪里都不像。 他真的是长乐宫宫主的义子吗? 意识到陆秧秧在看他的脸,柔弱的少年了悟了什么。 他忍辱负重般地咽下愤怒,露出了一个嗔怪的笑,腰身一软,向着她投怀送抱地倒了过来。 干什么! 陆秧秧吓得闪身躲开,直接从掐他后颈改成薅他的头发了! 柔弱少年的头发被扯得很痛,小脸都扭曲了。 顿了顿,他想到了,眼前这人看着年纪不大,有些事怕是还不懂,就算贪恋他的容貌,一时间可能也受不住这么直接的示好。 于是,他更加放软了身段,微微垂首再缓缓抬眼,含情脉脉地向她送了秋波。 这是种极有情调的勾引,连宫主都常说,被他这样一看,便是心再硬的人,马上也能软了半个身子。 可陆秧秧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什么眼神啊 黏糊糊的!恶心死了! 她按住他的后脑勺,砰地把他的脸压进水里。 好好说话! 柔弱少年未曾想会是这样结果,猝不及防呛到了水。 而那腥臭的食人鱼怪的尖牙就开合在他的鼻子前,若是再往下一点,他的鼻子就没了! 他一时间冷汗淋漓,真正感受到了恐惧,再也不敢使那些小手段小瞧陆秧秧。 被陆秧秧扯出水面后,他咳了几声,表面装作服软,私底下却用灵力化出琵琶藏于斗篷一侧,暗暗找着机会,想要伺机而动。 我真的是长乐宫宫主的义子。 他递出一枚小巧的方印。 陆秧秧接过。 方印上篆刻着几排红点,的确是长乐宫的。 她数了数,红点有三十二个。 原来现在这个宫主已经至少收了三十二个义子了。 -- 第78页 比她猜的数量还要多。 她问他:如今的长乐宫也算是富甲一方,你身为宫主的义子,竟还要靠这种手段捞金? 柔弱少年露出一抹强撑出的笑。 长乐宫的富,那都是宫主的,我们的命运如何,也全看能不能得宫主的宠。得宠和不得宠,待遇天差地别,我家中哥哥弟弟那么多,我在其中,不上不下,会出此下策,也是想要多带些宝贝回去献给宫主。若是能讨得她的欢心,我的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陆秧秧想象了一下被一群乖巧少年争抢献宝的画面,竟然有一丝丝的羡慕。 名门正道的宫主都有几十个少年围着争宠伺候,而她,顶着个魔教教主的名头,被外面传得又是酒肉池林,又是荒淫无度,可事实却是连一个乖乖的男孩子都没捞到呢! 她有些不忿地鼓了鼓脸,继续问:可我听说那位宫主对她的义子们宝贝得很,从来不准他们出来抛头露面? 抛头露面自然不行,我们的身子和脸只有宫主可以看。因此我们若是出门,均是这样斗篷蔽身的打扮。可是今日,我却被你看去了。 他的眼睛情波哀怨流转地望着陆秧秧,手指却极轻地拨动了琵琶弦。 若是宫主知道我的脸被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姑娘看去,肯定饶不了我 他的话音未落,一条扎在河岸泥沙中的蛇突然冲出!它的蛇尾被食人鲳咬断,鲜血淋漓,内脏肠子都淌落了出来,但这疼痛反而激发了它的凶性,对准陆秧秧就张开了毒牙! 一条快死的蛇,陆秧秧并不放在眼中,随手便想把它轰开,却发现那条蛇恶心的肠液甩了出来,就快沾到她的小白花上了! 我的花!!! 陆秧秧瞬间丢开了柔弱少年,抱着小白花躲开老远,然后把小白花死死地护在怀里! 一想到她的小花差一点就被弄脏了,陆秧秧简直要气炸了! 她盯住柔弱少年,浑身的灵力都开始波动,头顶的小碎发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柔弱少年却自以为摆脱了陆秧秧的控制。 他根本没有感觉出陆秧秧有什么灵力,只以为她是单纯的力气大。 那么,只要不让她近身,他就不必害怕! 他继续拨弄着琵琶,更多的花蛇从林中涌出,发出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向着陆秧秧的游近,渐渐将她包围。 陆秧秧:这都是你的蛇?听你琵琶声的命令? 是啊。都是我提前放进来的。我这如意琵琶专控蛇群,让它们靠近、它们就靠近,让它们退开、他们就退开。 他说着,大笑出声,什么藏药岛的驱蛇散,一群没见识的乡下人,蠢猪一样,随便糊弄几句便全都信了。 见陆秧秧已经被蛇群团团围住、再没有逃脱的可能,他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得意。 我也不是个残忍的人。我给你两个选择。你是想身中蛇毒无力反抗、慢慢被群蛇缠绞窒息而死,还是想自己跳进河中,让这河中鱼怪瞬间咬断你的喉咙、给你个痛快? 看陆秧秧没反应,他也不在意,继续扬着下巴。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自己跳进河里。看你总抱着那盆花,想必是你心爱的宝贝,万一被蛇群绞坏,我可就用不成了。 陆秧秧:? 你用不成? 什么意思? 你竟然敢打我花的主意!!!!! 你要跟我比蛇是吧? 陆秧秧咬牙切齿。 好呀。 她深吸一口气。 小红!!! 昨夜那条鸡冠巨蟒闻声从林中涌出! 它的蛇头抬起,嘴巴未张,光是头颅便有一人之大。 陆秧秧:小黑!!! 一条同样大小的黑色蟒蛇紧随其后,身上花纹如银环缠绕,黄色的眼睛竖起,散发着恐怖的寒光。 陆秧秧:小斑点!!! 一条身上布满金钱豹斑点的褐色巨蟒也游了出来。 三条剧毒巨蟒守在陆秧秧身后,齐齐盯住了柔弱少年。 本来想要靠近将陆秧秧绞杀的蛇条条如同僵死的蚯蚓,柔弱少年惊恐地拼命拨动琴弦,可直到指尖剧痛,也没能将一条唤醒。 他害怕得厉害,加重了拨弦的力道,铮地一声,琴弦断了,他也因此受到重创,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陆秧秧完全没有要可怜他的意思,带着身后巨蟒,向他迈出一步。 你别过来!!! 柔弱少年破音大喊。 我可是长乐宫宫主的义子!我一死,长乐宫马上就会发觉!你就不怕因此得罪长乐宫,被追杀到死吗?! 陆秧秧:你还没明白吗? 她伸手摸了摸小红拱到她肩上的蛇脸。 反正你们长乐宫早晚有一天要杀到我家里。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魔 柔弱少年睁大了眼睛。 怎么可能 他呼吸急促,手脚发软,一步步后退。 怎么不可能?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清楚。 -- 第79页 陆秧秧顿了顿。 对了,我姓陆。这个姓,你们长乐宫应该最记得,毕竟这份羞耻,你们至今未忘 啊!!! 终于清楚地意识到陆秧秧到底是谁,柔弱少年彻底吓破了胆,脑子麻木地只想转身逃命,却踩中了方才从泥沙钻出的那条半截蛇尸。 脚底一滑,眼看便要栽进河里,他咬紧牙关,拧住腰肢,努力地想要稳住身体!可他斗篷胸口前那一袋袋的黄金珠宝实在太重了,坠得他根本无力回天,最终还是直直地掉进了水中。 不久后,陆秧秧看着漂浮起来的空斗篷,哼了一声。 想抢我的小花 门都没有! 感觉到头顶又压上了一个蛇头,陆秧秧转过身向它们道了谢,被它们挨个地用蛇信舔了脸,然后挥手目送它们回了森林。 等小红、小黑和小斑点都不见,陆秧秧再次看向了河。 一只体型偏大的食人鲳正浮在水面、吐着泡泡等着她。 等她把手伸进河里,它马上游了过来,用头撞了撞她的手,把她被斗篷男人收走的那颗她打鸟用的珠子送回了她的手里,随后就又沉进了河底。 陆秧秧把珠子放进包袱,将河边斗篷男人的那张网扯了过来,用力一抛,将附近河面上的东西全捞了过来。 落桥而死那些人的遗物,她都没有动,只把长乐宫这个人的东西拿到了手里。 她先是看了看斗篷,发现这还真是个好东西。 若是好好戴着,的确能让其他人探究不清斗篷内的容貌和动作。 不错。 塞进包袱带回家! 接着,她又拿起了他掉出的一个防水的锦囊。 里面物件不多。 只有一沓盖了他三十二红点方印的引荐信,不知道具体是做什么用的,还有就是一本嗯房中秘笈。 陆秧秧翻了几页,大开眼界。 她想了想,看四周无人,悄悄把它放回锦囊,和那沓引荐信一起放到了自己的包袱里。 这个时候,她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人刚才又是往她怀里倒、又是给她递眼神,莫非是想勾引她? 可他这张脸也差晏鹭词太多了 等等。她为什么要想起晏鹭词? 陆秧秧马上使劲晃了晃脑袋,把里面的晏鹭词丢出去。 然后,她将双手拢成喇叭,朝着河对岸喊道:靖娘子! 她这一声喊过后,对面忽然现出了一叶扁舟,其上站着一个素色长裙的端庄女子,正轻柔地拿着竹枝划着水面。 待行至陆秧秧面前,舟上之人婉婉行礼。 参见谷主。 与模样不同,这人发出的是沙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陆秧秧迫不及待跳上木舟,扬着笑脸开口叫人:靖娘子! 她并不知道靖娘子的姓是什么,只知道他曾出身于玄门中一显赫世家且地位颇高,虽然生为男子,却自小喜爱钗环脂粉、锦绣华裙,总把自己打扮成女子模样。 他家中族人认定他有辱家门,对他百般酷刑、逼他认错悔改,终于有一天,他逃了出来,却继续遭到了利益冲突者无尽的追杀。纵使他天资极高,却也孤掌难敌众拳,在逃过几次后,重伤的他再次被追杀者围剿,几近丧命。 那个时候,正巧陆秧秧的阿公路过。 听明缘由,她阿公顿时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人活着,本就图个随心安乐,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人家喜欢穿裙戴钗,又碍不到别人,更何况靖娘子是真正的大族出身,便是描眉着裙,那也是极为雅致的大家闺秀,漂亮得很,不知道比他家里那个满山乱跑的丫头强了多少倍。 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把那帮杀手打退,将靖娘子带回了山谷。 靖娘子到了山谷便住了下来,每天调胭脂、配香料、缝制新裙,把山谷里的每个姑娘都打扮得漂漂亮亮。 据说陆秧秧阿娘大婚时的妆容和裙钗都是靖娘子一手操办的。 按段峥明的说法,那真是鬼斧神工!虽然知道你娘长得不错,但谁也没想到她还能漂亮成那样!你方叔吓得下巴都脱臼了! 后来,阿公去世,阿娘成了谷主,陆秧秧出生,靖娘子还是这样,温温柔柔地过着平静的日子。 陆秧秧始终记得,在她小的时候,靖娘子经常领着她去于叔叔的花田,教她怎么用花调制出好看的汁液染指甲。 十二年前的那天晚上,靖娘子不在山谷。 为了明日陆秧秧六岁的生日,他去了很远的地方,想要买最好的布料给她缝一条新裙子。 等他第二日回到山谷,什么都已经迟了。 他一座一座山疯了一样地找,最终只在山崖的间隙中看到了几个互相拉扯、快要支撑不住的孩子。 陆秧秧被他们护在中间,早已不省人事,被靖娘子救下后,躺了整整七日才睁开了眼睛。 靖娘子不合眼地守了她七天七夜,等她睁开眼睛,他已经彻底哑了嗓子,急火攻心,伤得太重,再也没能养好。 而那一天,收到消息的段峥明终于赶了回来。 靖娘子把孩子们交给了他,自己出了山谷,亲自守在了这条河边,再也没有离开半步,一守便是十二年。 -- 第80页 靖娘子。 陆秧秧坐在木舟上,向着再次划起竹竿的靖娘子扬起头:你身上的味道可真好闻。 玫瑰的香气馥郁却并不熏人,只让人觉得放松。 这都是靖娘子用一双妙手亲自调的! 您的嘴越来越甜了。 靖娘子笑起来。 陆秧秧看着他的笑,忽然在他眼角看到了很浅的几道纹。 她愣了愣,马上将目光移开。 靖娘子却主动伸手抚了抚眼角。 我前阵子便看到这几道纹了。 他温和地说,你们长到了,我自然也该老了。人都是会老的。年纪小有年纪小时的美,到了我如今的年岁,自然也有我这年岁的美,最重要的,是能看到自己的美。 他伸手摸了摸陆秧秧的头发。 你还小,倒也不必现在就懂这些。 陆秧秧小孩子一样地朝他靠了靠:靖娘子什么时候都好看! 对了。 她把包袱里干掉的蔷薇花倒了一大堆到舟上。 这是我从外面带回来的,花瓣已经干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用得上。 说完,她又献宝一样地把怀里的小白花也给他看。 我这次带了于炳叔叔养的花,等我养成了、山谷有了新的花田,以后每年开出的第一朵花我都拿来送给你! 靖娘子又笑了。 他笑起来细眉弯弯,十分温婉。 好。那我便等着了。还有,要托谷主办件事。 他取出一盒胭脂。 这是南峰主阿盈姑娘让我替她调制的新胭脂。 陆秧秧接过盒子,小小地鼓起脸。 阿盈要是听到你这么生分地喊她,肯定又要生气。靖娘子,你是不知道,阿盈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成天训我 说着家常,闻着安心的味道,陆秧秧舒心得不得了,嘴角一直一直地扬着。 不久后,扁舟荡到了山脚,撞上山墙,却在下一秒便毫无碰撞地穿了过去。 陆秧秧看着眼前极其熟悉的景致,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终于! 到家啦!!!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鹿鹿不吃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酸菜鱼5瓶;Biubi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也许你们猜得到,词词正在长乐(yue)宫。 第36章 36 顺着河水渡过山中的隧道,随着不断向前,被山石挡住的日光又慢慢洒了下来。 山谷外的河水漆黑如墨,到了山谷内,河水却清澈了起来,到了岸边更是干净得能看清河底的卵石。 陆秧秧把在小布袋里憋了很久的萤虫放了出来,让它们自己去玩,接着就把袋子里剩下的粟米一颗颗丢进水中。 几尾血肉透明的小鱼立马游了过来,互相抢着,把粟米吃得一点不剩。 真舒服呀。 陆秧秧收起布袋,把脸对着阳光,闭上了眼睛。 回到家就是这么的安逸舒坦,她要好好地闭着眼睛享受一下 小崽子你给我站住!老子今天不揍得你满地找牙老子就不姓段! 臭老头做梦吧你!你爱姓什么姓什么,小爷我绝对不会被你抓住!!! 耳边炸雷一般,陆秧秧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满山谷大骂追击的两个人。 谷主! 片刻后,等陆秧秧告别靖娘子上了岸,终于有人看到了她。 一个将头发绑在后脑的圆脸少年冲了过来。 臭老头要揍我! 他比陆秧秧小三岁,如今还不满十五,有着小麦色的皮肤,眼睛下面星星点点着褐色的小雀斑。明明是黑色的头发,发尾却是红色,跑动时飘起,就像一抹火烧的云,满身都是使不完的活力。 你还敢跟秧秧告状!!! 段峥明举着他的巨锤追在后面。 秧秧你看! 他把大王叫到陆秧秧面前。 大王正用爪子捂住脑袋,整只虎都萎靡了。 把它的爪子拨开,很清楚就能看到它的头顶上秃了一块,明显是被火燎没的。 陆秧秧看向红发尾的少年:张百里? 怎么回事? 张百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尖。 我跟它好久没见了,就亲近一下抱一抱,谁知道它身上那么臭,熏得我一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它臭?! 段峥明吼道。 你也不看看你的脸,泥猴子一样,你靠近我的大王和阿花我都觉得你会把它们的毛弄脏! 张百里哼了一声。 你再过来我就打喷嚏了!我这次要把你的脑袋也烧秃! 听听听!说出真心话了吧!你就是故意把大王烧秃的! 我不是!!! 每次这两个人见面总要吵上半天,陆秧秧其实也习惯了。 明明差了二十多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什么就这么不对付。 但秧秧小谷主还是要负担起她的责任,维护山谷和平。 -- 第81页 她走到两人中间,把他们分开。 张百里肯定不是故意的。 她先看向段峥明。 你又不是没见过他故意喷火的情形,他要真这么做,大王少的就不会是头顶一小块的毛了。 段峥明也知道张百里肯定不是故意的。 但这小崽子实在太欠揍了。 他就是想揍他! 陆秧秧又看向张百里:不管怎么说,大王还是因为你受伤了。去给大王道歉。 张百里老实点头:知道了。 他蹲到大王跟前。 大王,对不起,这次全是我的错。我下次一定注意。 大王伸出爪子,宽宏大量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表示不跟他计较。 见大王还是有些低落,陆秧秧也蹲了过去:大王,等我去跟阿盈要点膏药给你抹上,一晚上就能长回来了。 大王听完马上就抬起了虎头,吼吼地蹭了蹭陆秧秧的脸。 终于,解决完了这次的矛盾,秧秧小谷主站了起来,看向大家。 我们山谷还是要以和为贵,不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等她一番话说完,张百里好奇满满地凑了过去,看着她抱在怀里的花。 这是什么花?我从来没见过。 陆秧秧举给他看:是我要种到山谷里的花。好看吧? 他仔细地盯住小小的花苞,动了动鼻子。 好香啊啊、啊、啊 眼看张百里张开嘴要打喷嚏,陆秧秧脸色剧变! 走开! 她巴掌一挥,大片灵力重重地冲到张百里的身上,把他直接打飞了出去! 在她的重击之下,张百里一飞冲天,根本停不下来,最终挂到了山上伸出来的树枝上,随着树枝晃呀晃。也就在这时,他的喷嚏终于打了出来。随着啊啾!的一声,他的鼻子嘴巴呼地喷出了一簇金红色的火,烧在空中,很快消散没了。 陆秧秧看着怀里的花,心惊胆战。 差一点 差一点她的小花就要被张百里烧没了! 张百里! 陆秧秧看着还在树枝尖儿上挂着的少年,喊得气震山河。 离我的花远一点!不然我亲手剁了你! 哦。 知道自己差点闯了祸,血脉灵力中蕴含无尽灵火、拥有御火之力的山谷北峰峰主瘪着嘴跃下了山头,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你们三个吵死了! 这时,南面山峰传出了新的声音。 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她个子高挑,细腰盈盈,穿着条浅淡的藕色长裙,裙摆处刺绣的金色长柄莲花随着她摇曳生姿的走动正在微微荡漾。 她的头顶梳着极为精致的飞天髻,斜插着根凤凰衔珠钗,凤凰栩栩如生,宝珠光华流转,额边鬓角找不出一丝乱发。全套妆面也画得极为细致,丹凤眼中含着颗琥珀色的眼珠,额上贴着以金翠做成的牡丹花钿,两耳边戴着巴掌大的精雕细琢的纯金花盏耳坠。 而这样多的金翠银珠全着于一身,却丝毫没有在这位美人身上喧宾夺主,只衬得她更加华美艳绝。 而此时,这个睥睨天下的美人正朱唇轻抿,眼神锋利,声音清清冷冷喝道:我在屋子里好好地补着觉,却突然被外面的震天响吵醒,现在额角一个劲地跳。你们是都没事可做吗! 陆秧秧见到这个人,不管别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开口夸她好看。 可段峥明却在她前面乐呵呵地先打了招呼。 阿盈,好久不见啊,又把脸画得跟唱戏的一样啊。 他真心实意地跟她讲:你头疼未必就是被我们吵的,你看你头上,压着那么重一只鸟儿,搁谁,谁都得头疼。 陆秧秧: 薛盈凤目一挑,居高临下:这是谁?我们山谷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脏东西? 陆秧秧: 哈哈哈哈哈脏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张百里捧腹大笑,生怕事情不够乱。 他边笑还边冲着段峥明吐舌头。 脏东西,略略略。 陆秧秧: 秧秧也头疼。 秧秧也要回屋睡觉。 就在她想要开溜的时候,薛盈把目光投向了她。 然后,她顿时就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满头炸毛、脸上身上还蹭着好多灰的陆秧秧马上埋头盯着脚尖,悄悄地瞥向旁边想向其他人求救。 薛盈:啧。 此声一出,段峥明和张百里很没义气地全跑了,就连阿花和大王都没了影子! 在她身上打量片刻,薛盈终于凉嗖嗖地出了声。 真言香,春风散。谷主这次出行的经历真是丰富得很啊。 春风散? 陆秧秧抬起头,一脸茫然。 不是断肠毒吗? 薛盈扶住凤钗翻了个白眼。 过来。 说完,她娉娉婷婷,转身就走。 -- 第82页 美人果然是美人,就是翻白眼也好看。 陆秧秧屁颠颠地跟了上去,到了薛盈的南山峰。 薛盈是个货真价实的巫。 不过她擅长的不是巫咒一类。 她是巫医,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巫医。 进了她山中的小楼,她就开始烧水。 待水温热倒进木桶后,她将一碗乌紫色的浆糊也倒进了木桶。 然后,她看向陆秧秧。 衣服脱了进去泡。要泡足两柱香才能彻底解毒。 陆秧秧乖乖脱衣服。 我不是吃了百毒不侵丸了吗? 百毒不侵只是让毒在体内不发作,又不意味着你体内的毒就没有了。 薛盈给陆秧秧拿了干净的新衣服,听完又睨她。 真言香也就算了,春风散也敢随便往嘴里吃。我看我就不该给你解毒,该让这毒在你身上发作发作,也好让你长点记性。 陆秧秧听了,马上仰着脸嘻嘻地笑。 阿盈才舍不得呢。 她长得可爱,笑起来软乎乎的,像只讨人喜欢的小兔子。 薛盈啧了一声,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虽然眼神还是嫌嫌弃弃的,但总归没了脾气。 陆秧秧知道,阿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比陆秧秧大了八岁,由于太过早慧,从小就跟其他同年纪的孩子玩不到一起。陆秧秧的阿娘发现后,干脆就把她当成大人一样带到了身边,去哪都领着她。 段峥明都说过,就你娘活得那粗糙劲儿,要不有阿盈在身边盯着,还不知道得多留多少伤疤在身上。 据说在陆秧秧出生后,她阿娘的月子也是阿盈盯着的。每天各种汤水食补给她备好,她不吃,她就一直叉着腰守在她床前盯着,直到她扛不住把东西吃光。 她阿娘都拿阿盈没办法,陆秧秧就更反抗不了了。 她脱光了衣服,老老实实迈进桶里坐下去。 薛盈:脖子也下去。 哦。 陆秧秧赶紧又往下沉了沉,让脖子也泡浸到药汤里。 两柱香的时间很长,过了没一会儿,她就无聊地又开始跟阿盈说话了。 阿盈。我这次去了望峰门,学了好多的符术,等会儿我给你做一个用傀儡符控制的木头人,它可以帮你翻晒药材,还可以帮你烧水搬东西。 嗯。 薛盈点完香就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涂蔻丹,似乎对陆秧秧的话兴致不大。但在陆秧秧看不到角度,她还是弯起了唇角。 对了! 陆秧秧想起来。 阿盈,你去翻我的包袱,靖娘子托我给你带了盒胭脂。 这次,薛盈马上站了起来。 你怎么不早说? 她从陆秧秧的包袱中找出胭脂盒子,迫不及待将胭脂涂到手腕上,细细地抹开。 这颜色可真好看。 她将手伸到阳光下,仔细地愉悦欣赏着上面微微的珍珠细闪。 盛装美人半倚在日光下,皓腕半露,纤长白皙的脖颈向天仰伸,美得就像一幅画。 陆秧秧看得都呆住了,不知不觉又往水里沉了沉,开始咕噜咕噜吐泡泡。 收起胭脂盒子,薛盈才发现她放才拿胭脂时不小心从包袱里带出了一团脏兮兮的布。 这是什么? 她一脸嫌弃,用指尖捏着把它拎起来。 陆秧秧看了看,是她之前换掉的望峰门的白袍子。 陆秧秧觉得可以留作纪念,就把它也塞进包袱带了回来。 听了她的话,薛盈把袍子展开看了看,却发现了两处破损。 这里怎么破了? 她说着,又打开包袱,把陆秧秧之前换下的里面的小衣也拿了出来。果然,两处破损很严重,从里到外全被破开了。 两处? 陆秧秧回忆了一下,除了胸口被晏鹭词下令刺出的口子,还有一个应该是她在刘府院子中被疯长的草木抽破的,但她直到换下了也没发觉。 借着这个机会,她干脆把这次出行的所有事情都跟薛盈讲了一遍。 薛盈听罢蹙了蹙眉。 这里破了,你肚脐上的那朵兰花不就被那个男人看去了? 自己提起晏鹭词还好,听到别人提起晏鹭词,陆秧秧的心突然又麻了麻,耳朵也有些发烫。 她赶紧在药汤里拨了拨水。 看到了也没关系。 片刻后,她想了想。 他要是看到了,只会以为我是藏药岛的人。但我根本不是藏药岛的人。 这刺青就是她阿娘在她满月那天带她去藏药岛泡药水时刺上的。 藏药岛有种药水,只要在新生儿满月那日将她浸泡进去,就能强身健体,百病不侵,算得上是种秘药,规定只有藏药岛自己的人才可以使用。而在将婴儿放进药池前,也要按照藏药岛的规定,在婴儿的肚脐之上进行刺青。 她阿娘才不管这些狗屁规定。 虽然她们不是藏药岛的人,但她今天就非要让女儿跑这个药浴! 怎么着? 就说给泡不给泡? -- 第83页 老岛主胡子被她薅在手里,气得七窍生烟直跳脚,但是也没办法,只能给陆秧秧泡了。 本来吧,要照她阿娘的意思,只是想让她泡泡药水,不想刺那个青。 可当时那位老岛主在这一点上却非常固执,就算胡子被她阿娘薅在手里,也要吹胡子瞪眼地警告她。 一定要先将这种汁液刺进婴儿的肚脐才能将她放进药池,不然她根本承受不住药水的烈性!什么?我们藏药岛的刺青太丑了想换一个?胡说八道!绝不可能!众所皆知,我们藏药岛自古以来便是男婴刺柳叶、女婴刺兰花,我今天就是血溅当场,你也休想换一个图案! 总之,最后药浴泡了,兰花也刺了,而那药水也真的有效,从小到大,陆秧秧从没得过什么风寒头痛,健健康康地就长大了。 不过,陆秧秧没想到,那个刺青竟然可能还有别的用处。 要是晏鹭词真的看到了那个刺青,肯定就会顺着藏药岛这条线索追查! 可她跟藏药岛根本就不沾边,他就算查上个十年八年也查不出任何结果! 活该! 白费功夫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 大快人心! 嘶。 陆秧秧按了按胸口。 怎么感觉忽然有点闷呢。 一想起晏鹭词就不对劲,真是烦死了! 必须得抓紧时间找到解决的办法! 阿盈,关于那个用铃铛控制人心的咒术,你有什么头绪吗? 薛盈:现在没有,我会去查。 说完,她又啧了一声。 这种事明明是方为止最擅长,偏偏他现在不在谷中。 这件事,靖娘子已经告诉陆秧秧了。她也觉得有些遗憾。毕竟全山谷最有学问的就是方为止了。他博览群书,说不定一下就能猜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不管怎么说,在她和晏鹭词分开后,她受到的咒术的影响确实越来越少,最多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 这样看来,距离是一个关键。 在彻底将咒术拔除前,只要不接近他,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然而,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刚回到山谷,陆秧秧只是偶尔觉得自己不太开心,惘然若失的,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渐渐地,她睡觉也睡不好了。 睡不着出去看月亮,月亮也没以前那么亮了。 然后,她就开始不自觉地叹气。 这个时候,陆秧秧还是没有真正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直到几天后,她看到了二狗叔端过来的一筐炸酥肉。 二狗叔是看她这几天心情不好特意给她做的,上面撒着他自己磨出来的椒盐粉,味道鲜美极了。可陆秧秧在看到后,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终于知道她这段时间的异常是怎么回事了。 她想晏鹭词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还是鹿鹿不吃肉!恭喜蝉联!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las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哪我爱景行娇艳L秦30瓶;点点5瓶;Biubi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37 在陆秧秧意识到她想晏鹭词这件事后,这种魂不守舍的情况便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心仿佛被掏空了,每天都呆呆的不停走神,门也不想出,脸也不想洗,成天就待在她的床上。就算被硬拉着出了门,也跟只游魂似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更可怕的是,她现在看到什么都会想起晏鹭词,就连二狗叔问她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她也会脱口而出说我想吃炸酥肉。 可当二狗叔真给她又做了炸酥肉,她的心里反而更难受了,越嚼鼻子越酸,喉咙哽得根本咽不下肉。 陆秧秧不想服输,攥着拳头使劲咽!可咽下去的那个瞬间,她的眼泪就掉了出来。 晏鹭词那个王八蛋! 她本以为只要分开、两个人的距离远了,她受到的影响就会降低。 她以为只要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再强烈的情感都会淡下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分开的时间久了,还会有思念这种情感的出现! 吃不好睡不好,连看着已经种进土里的小花都不能让她开心。 陆秧秧彻底蔫了。 段峥明看她这个样子,心疼得不行。 这可怎么办? 他叫了大王和阿毛去逗秧秧开心,转过头跟薛盈发愁:早知道把人抓回来关着就是了,何必遭这样的罪!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薛盈用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按着额角,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为了查明陆秧秧的异常,她已经在山谷的藏书阁中熬了好几天了,要多叠好几层白香膏才能将眼底的青黑完全遮住。 陆秧秧被大王和阿毛抱在怀里,忽然又开始难过,啾地哭出了壶水烧开的声音。 这一哭就又停不下来了。 她边哭边抽噎,仰着脑袋气死了:我们不是魔教吗?惑心术这种邪门歪道的法术,为什么会找不到解法的记载 看来是已经糊涂了。 -- 第84页 薛盈被她的哭都磨得麻木了。 别说解法了,便是对这个法术本身存在的记载,也只有一本偏门古籍里有。 薛盈这几日没合眼地翻书,最后只在一本来路不明的破旧古书中见到了相似的情形。但书中也只是寥寥提及了几句,而且还有好几处文字都被污渍染没了。 因为被污渍遮住模糊的字很多,上面的语句又实在太过诘屈聱牙,薛盈也是七拼八凑了好久才读出了意思。 大致就是说,这咒术名为惑心,也有祸心之称,靠一个铃铛为引,中术者会疯狂迷恋上施术者,魂牵梦萦无法自拔。 咒术刚生效时,爱意最为浓烈,不管施术者说什么,中术者都会去做。 随着时间流逝,初识时的那种冲动会慢慢退去,中术者不会毫无缘由就听从施术者的话,但爱意仍在,要是能日日相伴也就算了,可若是分离,轻则相思成疾,重则痛不欲生,分离的时间越长便痛苦。而中术者的灵力越强大,受到的影响就越大。 如果陆秧秧是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或者真是个灵力低微的望峰门弟子,她都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样。 晏鹭词当初对她下咒,不过是因为他受了重伤动不了、需要有人给他喂药丸,而她正好路过那里被他看到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陆秧秧越想越委屈,哭得更凶了。 薛盈看着陆秧秧的红眼睛,想了想,还是决定安慰她一下。 既然他是从玄天盟的戒堂逃出来的,那玄天盟肯定会下悬赏令抓人,这种危险的人物,向来是不论死活、只要拿出他的脑袋就能领赏,我们再等等,说不定他很快就能死了 呜哇! 陆秧秧大哭了出来。 不能!!!不能说他死!!! 薛盈终于忍不了了。 想哭就安安静静地哭!你要是再号啕,我就把你毒成哑巴! 受到了恐吓,陆秧秧打了个嗝,还真把眼泪憋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的心绪总算稍微平静了些。 她抹着眼泪,鼻音重重的,特别小可怜。 那,有悬赏令了吗? 薛盈叹了一口气。 我刚从藏书阁出来,你问我? 但她还是告诉她:方为止走之前把东山峰的事务暂时托给了我和张百里。我进藏书阁前已经叫张百里留意了,要是他收到了相关的消息,会派白鹤过来送信的。 他还是别指望了。我昨天过去看了一眼,半个月前的消息还都堆在那里没看完呢。 段峥明也叹气。 阿止不在是真的不行。以前从来没见他出门,偏偏这个时候不在 山谷的东峰主方为止,常年坐镇在东山峰的白鹤小筑,负责接收各种外界传来的消息并加以整理。陆秧秧只用等着看他写好的文书就可以了。 他在的时候,山谷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可他离开后,那些清清楚楚的消息顿时就全成了一团乱麻。 就连薛盈也不得不承认,他人在谷中的时候没觉得他有多重要,不过就是收收信,誊写誊写文书,换谁谁做不了? 没想到还真是谁都做不了。 她开口:我知道张百里看不过来。我同他说了,只看跟望峰门有关的消息,别的都先丢到一边,等方为止回来再说 她话音刚落,山谷中忽然传出一声鸟哨声,一只通体洁白的白鹤叼着个纸卷徐徐飞落到了陆秧秧面前。 陆秧秧接过纸卷,将纸卷展开。 这是一封某个玄门门派的下属写给长老的信,被他们山谷的人截到后誊了一遍,送到了白鹤小筑。张百里见里面有望峰门三个字,就直接叫白鹤鸟送了过来。因此信里不相干的废话很多,光是对收信这位长老的歌功颂德就占了大半张纸。 陆秧秧快速地往下看,终于找了有关望峰门案子的讯息。 只有几个字,她却不可置信地反复看了好多遍。 但无论她看多少遍,上面还是清清楚楚地写着: 【玄天盟处已定案,此事为魔教所为。】 也就是说,玄天盟最终把这个案子算到了她陆秧秧的头上! 她亲眼看着晏鹭词被戒堂堂主带走!他还亲口承认了是他干的!她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玄天盟看管不严被他逃了,但现在事情却跟她想的完全不同 这怎么可能 不等她细想,罩在山谷空中的结界突然咚地响起了沉重撞击声! 陆秧秧心中一惊,飞奔出门,只见一只木鸟从天际冲下,由不被人察觉的无色透明渐渐显示出了它本来的颜色。 段峥明看清木鸟,脸色大变,二话没说先冲向了藏书阁。 薛盈站在陆秧秧身边,也是面色沉沉。 空中的那只木鸟盘旋几圈后,落到了陆秧秧高高举起的手心里。 接着,它咔嚓张开了木头做的鸟嘴。 一个模糊且轻的青年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长、乐、宫。hun。 木鸟嘴中的这句话重复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声音低小。 -- 第85页 三声过后,木鸟像是耗尽了力气,垂下了头颅,紧接着便碎得七零八落。 这时,张百里和段峥明也前后脚地到了。 段峥明顺了顺气。 我到藏书阁看过命牌了。人活着,没事。 薛盈神情依旧凝重。 活着归活着,都到了动用求救木鸟的地步,有没有事还真不好说。 张百里也着急。 他头发上的红色都从发尾烧到发根了。 你们先等等!木鸟传了什么讯息回来?! 陆秧秧:长乐宫。还有一个hun字。 哪个hun?昏迷?荤菜? 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他既然说了长乐宫,我们恐怕就得去长乐宫看一看了。 陆秧秧说完,拿出寻人罗盘,吩咐张百里:去方为止的东山峰拿几件他常用的东西。 张百里听完,立马一阵风冲了出去。 段峥明:秧秧,你现在的情况,可以去吗? 她之前哭得太凶,眼睛现在还是通红。 可不可以她都要去!自己的东峰主发回了求救木鸟,山谷主人就没有安心坐在山谷里等的道理! 薛盈不耐地推了推段峥明。 你也别在这里站着,回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段峥明听完,不再多说,喊上大王和阿毛就赶回了西山峰作准备。 等他不见,薛盈看向陆秧秧:我知道你想去。不用谢我。 陆秧秧点头:我一定要去! 她身边的这四个人,虽然有几位看起来不怎么靠谱,但他们每一个都很厉害。他们出谷到外面,哪怕消失上几个月,陆秧秧也从来都不会担心。 可是刚刚飞回来的是只有山谷的四个峰主才有的求救木鸟。 那是她用了她的好几滴血才做成的,一旦飞出,无声无形,穿云破雾,不到陆秧秧的面前,它就永远不会停歇。 因为知道陆秧秧做一只木鸟要扎破好几根手指,所以不是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刻,他们谁也不可能把它放出来。 他们几个相依为命了十多年,对陆秧秧来说,他们就是这世间最重要的人。 晏鹭词的惑心术的确厉害,她甘拜下风。 可只要面前站着的不是晏鹭词,她就还能拿得稳她的斧头,能轰得出她的灵力。 她可以保护他们! 一定会保护他们! 靖娘子。 一柱香后,陆秧秧和其他三个人一起站到了清澈的河边。 靖娘子划着木舟,稳稳地将他们送出了山谷。 我听到木鸟飞回的声音了。 他将木舟靠岸,温和地看着大家。 这次出门,一切小心,要五个人一起回来。 您放心。 陆秧秧迈上岸。 我们一定会平平安安,五个人一起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最后那句是flag。回来的不是五个人。是六个。 还有。下章词词绝美出场。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鹿鹿不吃肉!三连冠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丢14瓶;墨里画皮12瓶;35211659、wenxiainan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38 急着救人,陆秧秧一行人没有丝毫耽搁,跟着寻人罗盘的指示一路奔波,最终不出所料,来到了长乐宫的城池。 城池内张灯结彩,街道人山人海,脂粉香气腻人扑鼻,不时有敞着大片胸脯的酒家女抱着酒壶四处揽客,随处有人口中哼着软糯小曲儿,手中抚着精巧瑶琴,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而街中的游街花车上,站在中央的舞女露出着大片如雪的冰肌,盘着高高的灵蛇髻,手持鼓槌,翻飞如蝶地跳着花鼓舞。 旁边的舞女扭着雪白腰肢,头上钗环轻撞,媚意天成,不断向周围撒着香花。 鼓声乐声响彻城池,如同陈酿美酒,引着众人享乐沉沦。 不久后,花鼓香车行进到了新的街道,香花随风飘进了一家临街酒楼的二层,落到了坐在窗边的陆秧秧身上。 她两眼无神地托着腮,死气沉沉戳了戳身上的花瓣,还是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这一路上,她的情绪完全没有好转,还是心里空洞洞的。 尤其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思念的泉涌根本控制不住,让她只能边骂晏鹭词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但这些都并不妨碍她跟着大家一起赶路,也并不妨碍她大脑的思考。 望向街中花车,她还是觉得意外。 虽然知道长乐宫一向奢靡,但全城都铺张地陷在这种声色犬马中纵情放荡,实在超乎了她的想象。 自然不是每日都这样热闹。 听了陆秧秧试探的疑问,拿了金珠子赏钱的酒楼仕女很是愿意多说几句。 只是正逢长乐宫的两位小主子在选妻择婿,城里才会这般热闹 如今长乐宫的宫主名为程娇娘。 她从父亲程恩手中接过由他开创的长乐宫已经数年,身边义子众多,常于床笫贪欢,可直到现在年近四十,膝下却始终只有一对龙凤双胎的子女。 -- 第86页 长乐宫的人心知,这二位中必有一位会在将来成为长乐宫的新主人,因此便早早的都喊上了小主子。 前段时间,程娇娘大张旗鼓放出风声,说她的这对子女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要为他们选妻择婿。 听闻这个消息,上至玄门大家,下至普通富人,都抢着将家中貌美妙龄的美人送到了长乐宫。 虽然长乐宫的作派听起来有些荒唐,门派立足于世的时间也不长,但他家独掌音律之术,进可强势攻敌,退可织造幻境,种种玄妙深不可测,在玄门正道百家之中也处于顶端,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巴结上去。 但以往想要巴结长乐宫,只有挑出美貌少年送来给那位快要四十岁的宫主做义子这一个办法。 有用是有用,可这义子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说出去到底有些没有脸面。 现在可就不同了! 他们可以光明正大挑人带去给小辈结亲! 只要能被那两位小主子看上,便是做个没有名分的侍从侍妾,也足够为家族捞到不少好处! 选妻择婿要成婚 待仕女离开后,段峥明小声说。 阿止说的hun,难道是这个婚? 陆秧秧也有这个猜测。 先找到人。 如今的长乐宫附近鱼龙混杂,哪里的人都有,倒是方便他们救人。 她悄悄地拿出罗盘。 铜针还是在慢慢地转动。 从方才开始它就是这样,一直在慢慢地转动。这说明方为止没有停在某个地方,而是正在不断地移动,之前,他从他们的正东边走到了东南,现在又开始向西行了。 不久后,仕女送来一盒做成花状的精致糖糕,每个都没有铜钱大,却是朵朵花蕊栩栩如生。 这是送我们东家送的,每桌都有。长乐宫喜事临近,大家都要吃些花糕沾些喜气。 她放下糖糕盒子,却发现他们已经有了要动身的打算。 客官要走了吗?一会儿那些过了最初遴选的少年少女们的游街花车就要过来了。 她殷切地说道。 刚才击鼓舞女的花车只是引路,今日的重头戏都在后面的人身上呢,里面都是过了小主子眼的,都是世间罕见的美人儿。客官要是不着急,不如再坐一坐,您这儿的位置,可是赏景最好的地方。 游街? 移动? 陆秧秧:他们从哪里过来? 仕女马上详细地把花车行进的街道说了一圈。 薛盈听着就知晓了。 等仕女说完,她拿出了几颗金珠子给她。 仕女马上双手捧着接下,欢欢喜喜地走了。 段峥明想了想,也明白了,转身出去把已经跑下楼的张百里又抓了回来。 回来后,他看向陆秧秧:现在怎么办? 陆秧秧看着罗盘,铜针转动的指向的确像是花车行进的路线。 那就再等等。 她已经听到那喧赫震天的乐声了。 花车很快就能到了。 张百里什么都没听明白,不过他本来就是专门负责打架的,陆秧秧让他朝谁喷火他就朝谁喷,指哪打哪,特别有用,要是陆秧秧不喊他,他就安心地吃吃喝喝,什么都不管。 看他盯着盒子里的花状糖糕,薛盈伸出手指将盒子拉到面前,看了一番后推了回去。 点心没有问题。可以吃。 张百里听完马上欢天喜地地朝糖糕伸出了胳膊。 他先拿了一个给陆秧秧,然后拿了四五个放到了自己面前。 陆秧秧咬了一口。 糖糕里也夹着花瓣,真奢侈啊。 因为心情不好,她的胃口也始终没有好起来,食不知味,吃什么都像在吃冷掉的干馒头,努努力力把这个糖糕掰碎咽下去,她就再也不想吃第二个了。 张百里见她不吃,于是就啊呜啊呜地自己吃掉了大半盒,边吃边说真好吃。 那你就全吃了吧。 陆秧秧没精打采地对他摆摆手,继续往向窗外。 声音更近了。 不久后,花车未至,一条百花争艳的织锦图先铺上了街面。 几米长的华丽锦布上,色泽鲜艳明亮的百花缠绕,繁花团簇,显得富贵无边。 段峥明干等着也无聊,于是凑到了窗边辨认那百花图上的花。 山茶、花葵、牵牛、杜鹃、报春 他把他能认出的几个点了个遍,然后疑惑道:怎么没有莲花呢? 因为是闲聊,段峥明没有刻意收起嗓门,这句话一出,周围几桌纷纷投来了惊疑的目光! 仕女也匆匆赶了过来,脸上的笑意全不见了。 她似乎很是紧张。 客官,请您不要在这里提刚才的那种花。 她小声地解释。 长乐宫不喜这种花,我们自然也不愿触她的霉头。 段峥明:长乐宫不喜?我二十年前到这来,长乐宫边上有好几片莲池呢。 这我不太清楚。 二十年前,她还没有出生。 但如今这城里可绝没有池。便是这个字,听闻在长乐宫都是禁忌,若是被宫主听到,那是会惹她发怒的。 -- 第87页 仕女小心地低头说着,把莲字全咽进了口里。 段峥明还想要问。 薛盈开了口:知道了。我们会谨言慎行。 仕女退下后,薛盈示意陆秧秧下了浑音咒。 咒术一成,薛盈当即啧了一声。 小肚鸡肠。 见其他人没明白,她向着外面的百花图扬了扬下巴。 没看到吗,那百花图中除了没有莲花,昙花也没有。 这点连陆秧秧都没想到。 她睁大眼睛:因为我阿娘? 她阿娘姓连名乔,的确占了个连字。 可那个连又不是莲花的莲。 昙花是西南山谷的象征花卉,长乐宫介意也就罢了,居然连谐音的字都要计较 段峥明也觉得程娇娘有病。 连乔、连乔,莲花不准提,那她干脆桥也别建了,大家都扎猛子过河呗。 满嘴塞着糖糕的张百里反应依旧慢半拍。 听完大家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抬起头。 长乐宫! 他一脸震惊:难道是那个长乐宫?! 他说完,下意识看向陆秧秧。 那这里不就是陆 还有哪个长乐宫?天底下就一个长乐宫。 不等他说完,薛盈伸手就把他的脑袋按下去。 安静吃你的。 张百里:哦。 这时,万众瞩目的花车队伍终于到了。 陆秧秧望出去,一朵朵花车经过,有的少女热情似火尽情旋舞,有的端坐如钟唇角微扬,千姿百态,如同群花。 就像仕女说的,无一例外,她们都是绝佳美人。 看着长长的、没有尽头的队伍,再看看罗盘的铜针,陆秧秧心知少年的队伍还在后头,还要再一会儿才行,她顿时又趴了下去,什么美人都没办法让她打起精神。 那人是怎么回事! 听到邻桌人的声音,陆秧秧随意地向外扫了一眼。 那朵花车上坐着的人与其他人不同。 别的少女即便只是坐着,也坐得极为刻意,努力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可这个人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垂着头。 手中举着锦绣团扇,遮挡住大半面容,只能看到头戴的金色花冠和光洁额头上画着的大朵红色奇花,连眼睛都看不真切。身体也几乎都拢在了衣袍中,花叶交织的衣领高到下颌,宽大锦羽下摆则盖住了双脚。 有人见此便不耐了。 这能看到什么?什么也不露,连个神情都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那锦绣团扇稍稍地偏了偏,露出了一瞬那张隐在扇后的脸。 那一个刹那,鸦雀无声。 所有人忽地就明白了。 这个人确实不需要露出任何神情,也不需要多露一丝肌肤,只是那一张绝美的面容,就足矣震荡人心,勾魂摄魄。 这世间并不缺少美人。 美如靖娘子,清婉端庄若荷叶,而薛盈的美,则雍容华美似牡丹。 但她们却都不能与眼前的人相较一分。 这个人仿佛一朵艳红的黄泉花,卷曲、妖艳、鲜红,丝丝缕缕的花瓣会在你靠近的瞬间蔓延进你的血肉,抓咬磨碎你最坚硬的骨,勒紧你跳动的心脏。 在这后面出现的女子,便是再美,也都黯然失色了。 过去许久,酒楼中终于有人找回了声音。 一个剑客打扮的男子轻轻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 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美人 是啊。 邻桌一人擦拭着身上的酒水说道。 在见到那位美人的瞬间,他手中的酒盏便握不住了,酒水倾洒了一身。 看来其中一个宝座的归属已经没有悬念了。 有女孩儿也通过了遴选的人家却还是有些不甘。 难道就只看脸、不看出身和才华吗? 你不知道吗?长乐宫选妻择婿,就是不挑门第出身,全看那几位喜不喜欢、想宠爱谁 听起来有些荒诞,但这里可是长乐宫。宫主程娇娘这辈子唯一明媒正嫁要拜堂的男人,便是一位烟花处出来的、半点灵力都没有的画舫琴师。 虽然在婚宴上被人抢亲劫了胡,但据说,时至今日,她仍旧对他无法忘怀,就连她收的义子,也总有跟那位琴师相似的地方。或眉或唇,再或者是抚琴的神态,总能找到那位琴师的影子。 有了她这个先例在,这一次,甚至有不少觉得自己足够貌美的少年独自来到长乐宫,想要博一博前程。 那些少年能否被选中还不好说,但其余的少女怕是都难以被选中了。 薛盈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觉得很是聒噪,于是下了药粉,让他们嗓子发痒,必须不停喝水才能缓解。 做完这些,耳根清静,她收回目光,却发现坐在对面的人有些不对劲。 她出声喊她:陆秧秧? 阿盈 陆秧秧眼泪汪汪,声音一颤一颤的,可她的眼睛却很亮。 -- 第88页 我可能,活过来了 就在方才,压在她心中、折磨得她夜不能寐的思念消失了。 她松弛得太过突然,都有些不敢置信,左右看了看,拿过一块糖糕塞进嘴里。 入口即化! 软糯香甜! 好好吃啊!!!!!! 陆秧秧整个人都开心到晕乎乎。 日光好温暖! 阿盈好好看! 我真的好开心! 她死掉一样的眼神突然恢复了光彩,这种变化太明显,连张百里都看出来了。 段峥明惊喜道:咒破了?!那小崽子终于死了?! 听到段峥明提及的人,陆秧秧顿了顿,开心劲儿也稍微减少了一点。 没有。他还活得好好的。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把张百里的糖糕抢到了怀里! 几口吃完后,她又叫来了仕女,点了一大桌子肉! 长久的饥饿感一下子出现,让她饿得能吃掉一头牛! 很快,大口啃着酱香排骨的陆秧秧变得精神十足。 虽然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但他马上就不好了! 等她填饱肚子,马上就去把他揍得满地找牙!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第四次拿到宝座的鹿鹿不吃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las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鱼吗5瓶;今天也是无气满满的呢2瓶;小阿堂子、风雪夜归人、wenxiainan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39 陆秧秧吃完了一大桌的大鱼大肉,又灌了一肚子解腻的清茶,终于含住薛盈给她的消食丸闭上了嘴巴。直到这个时候,她开心到想要蹦起来的心情才开始平静,她边鼓着被药丸撑大的腮帮不停地嚼呀嚼,边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事。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不久前,她竟然在游街的花车中看到了晏鹭词。 晏鹭词年纪小,那张脸本就精致漂亮得雌雄莫辨,瓷偶一般。 他把本性中的放肆和嚣张劲儿收起来,安安静静垂着头,再加上刻意的妆面和宽幅的衣袍将他少年的特质遮掩,混在少女丛可谓是中毫不突兀。 何况这一片又正好是遴选出来的少女们的花车,谁也不会专门将他往少年的方面想,因此连段峥明都没能从刚刚短短的一刹露面中看出那是谁。 但陆秧秧知道。 她甚至都不需要认真地去看他的脸,她知道那一定是晏鹭词。 毫无缘由也没有道理,她就是知道! 然后,她就完全得救了。 就像那本古籍提到的,她这段时日这么痛苦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和晏鹭词的分离。 既然是分离之痛,那么,不管分离时再怎么痛苦,只要见到了人,这种痛苦就会瞬间消失。 如释重负。如获新生。 她是真的开心到眼泪汪汪! 而恢复轻松后,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吃东西。 至于第二个,当然就是她要马上把晏鹭词干掉! 那种相思郁郁的滋味实在太痛苦了,她绝对不要再体验哪怕一秒钟! 但现在平静下来想想,事有轻重缓急,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方为止的安全。 她一定要在她精神最抖擞最集中的这段时间解决好方为止的事情,然后再去把晏鹭词大卸八块! 正好这时,少年们的花车也到了,陆秧秧赶紧咽下消食丸,认真地将目光投到了街上。 少年们的出场跟少女们的截然不同,他们每个人都坐在一顶镶嵌着不同珠宝的软轿中,仔细看去,即使坐在轿中,他们还是戴着垂帘斗笠,将人遮挡得严严实实,一丁点的面容都没有露出来。 好在多数围观的人本来就是冲着少女们去的,看不到花车少年,最多就是借着酒劲儿嘘两声扫兴。 那位小主子倒是跟她母亲一脉相传,自己要收入囊中的,就决不肯让他抛头露面。 遮得这样严又有什么用?二十年前那次不也是一直盖着斗笠不准他人看,结果怎么样? 哈。要是这次再在喜宴拜堂前被抢,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你们小声些!酒喝多了,命也不要了? 我才不会跑到喜宴上去抢人呢。 在这些越发离谱的小声议论中,陆秧秧放出了她的蜉蝣。 透明蜉蝣随风扬下,不被任何人察觉得飘进了花车丛,很快便在一顶轿子中找到了方为止。 书生模样的清瘦青年整个人昏昏沉沉,气息很乱,但身上并没有伤,能看得出性命无碍。 陆秧秧松了一口气。 我找到阿止的轿子了,镶着最大颗夜明珠的那顶就是。他的样子不太对劲,但也不算太危险。 她将看到的告诉了身边的其他人。 我让蜉蝣跟上他了,我们也跟过去,找机会跟他碰面。 听了她这句话,众人一同起了身。 离座前,陆秧秧想了想,又放出了两只蜉蝣,让它们找到晏鹭词并跟上。 可她刚迈出酒楼,却是脚步一顿。 他把她的蜉蝣捏碎了 一把抓住,捏得爆开 -- 第89页 王八蛋! 你等着! 大卸八块! 陆秧秧他们所在的这条街,是花车游街最后的一段路了。 花车队伍走出这里,就直接被送回了长乐宫特意为少年少女们搭建的储香苑。 段峥明跟着陆秧秧走啊走,越走越觉得这片地方熟悉。 来到储香苑的院墙前,他突然一拍脑袋想了起来。 这里原本就是我提过的那一大片莲池!盛夏时那大片大片的荷叶莲花开得好极了,泛舟其上还能摘莲蓬! 说着,他看向薛盈。 你还记不记得,连乔那次回去带了一大捆莲蓬给你,就是在这儿的莲池摘的。本来是你在她出门前叮嘱她带把莲子回来给你做药用,她没耐性剥莲子,就直接摘了莲蓬带你给。结果你见到之后喜欢得不得了,找了个大盆子,把它们养在水里,直到莲蓬烂了也没舍得挖一颗莲子出来做药。 薛盈听段峥明提到这件她四五岁时的往事,少见的羞赧了一下。 接着她就恼着放冷了声音。 你记错了。我没挖出莲子入药,不是舍不得,而是于炳说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在山谷的河边也种出莲花,我才帮他把那些莲蓬暂时养在了水里。 是是是。反正当年这儿就是有莲池。 知道她觉得丢脸不愿承认,段峥明转而继续说那片莲池。 那么好的一大片莲池,居然给用土填上还盖了房子,糟蹋东西,太过分了 就这么说着话,他们在储香苑外走了一圈。 陆秧秧挑了个离方为止最近的地方,非常熟练地跳了墙。 张百里紧随其后。 可陆秧秧顺利跳进院子落了地,张百里却如同撞上了一堵石壁,咚地弹了回去! 陆秧秧等了半天也不见其他人进来,只好又趴上了墙头。 你们干吗呢?怎么不进来? 张百里还一脸茫然地屁股着地。 我进不去! 这院子有结界。 薛盈观察后开口。 我和段峥明也试过了,我们三个谁都进不去。 她仰头望着陆秧秧。 你想一想,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跟长乐宫相关的东西。 段峥明:她怎么会有长乐宫的东西 有! 陆秧秧马上就想到了。 她低头翻包袱,没一会儿就把之前在河边从柔弱少年手中拿走的方印找了出来。 接住呀。 她站在园内,轻轻将方印丢了出去 张百里灵活地伸手一捞,握住方印就跳了进来。 见这样行得通,很快,薛盈和段峥明也依次进了院子。 最后进来的段峥明将方印还给陆秧秧时,还专门数了一遍红点。 看到居然有三十二个,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边走边拉起衣襟挡住脸:我可得留意点,别被那疯婆子给看上了。 哈! 张百里立刻笑话他。 臭老头你就放心吧,她就算看上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段峥明:你这个死猴崽子 陆秧秧:不准吵架! 她摆出了小谷主的气势。 我们这可是在长乐宫的地盘,能不能有点警惕起来? 段峥明小声念:长乐宫而已 陆秧秧严肃:段叔。 张百里兴灾乐祸:叫你顶嘴,挨骂了吧! 陆秧秧:张百里! 段峥明和张百里互相瞪了对方一眼,都闭上了嘴巴。 其实陆秧秧知道,段峥明刚才的那句话并不算是轻敌,而是他们的确不必太将长乐宫放在眼里。 长乐宫的音律之术听起来邪门,但却是可以靠暴力攻破的。 只要你的力量足够强大到能搅乱旋律,就能破掉音律的攻击。 当然,长乐宫靠着音律之术地位卓越,自然是因为这世间并没有几个人的灵力能强大到搅乱他们的旋律。 可是陆秧秧可以。 陆秧秧的阿娘可以。 阿公可以。 阿公的阿公也可以。 说白了,他们家的灵力血脉最擅长的就是轰山碎石,震天捣地,用野蛮的暴力将一切阻碍他们的东西劈开砍碎。 所以,真不是她自以为是,长乐宫在她这里,实在就是不值一提! 但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程娇娘对她阿娘连乔的恨意已经强烈到了不太正常的地步,迁怒得把莲池都填平了。要是被她发现连乔的女儿竟然到了长乐宫,真不知道她能做出什么事情。 她本人的本领再不济,她也是长乐宫如今的主人呢。万一她疯得发起全城民众对他们进行追杀 陆秧秧:绝对不准主动惹事! 她警告他们:我们的目的就是把方为止救出来,在这之前,全部安静! 解决了内部问题,陆秧秧带着大家继续找人。 整座院子最花心血做出的防卫就是院墙上的那一道结界,里面这些御敌的小手段,对陆秧秧他们来说,连雕虫小技都算不上,稍微留意一些就轻易地绕开了。 -- 第90页 很快,无声无息地,他们找到了方为止。 在来的路上,陆秧秧观察过这院子里其他少年们的情况。他们有的三五人共住一间,有的虽然独占一间,但住的却也是布置普通的逼仄小屋子。 可方为止这里明显不同。 他自己独住在一院,宽敞清净,屋子内也极为豪华,金银玉器堆砌得比比皆是,成串珠宝散落四周,就连地上铺就的地毯也是精美绝美,就差直接用金子把屋子筑起来了。 其实,从见到他轿子上那颗与众不同的深海夜明珠时,陆秧秧就隐约察觉到了。进了屋子,她的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方为止果然是受到了特别的对待。 听到有人进来,卧于塌上的方为止费劲地睁开了眼睛。 他清瘦的脸上布满了汗滴,单薄冷白的眼皮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毫无血色的嘴唇不受控地颤动着,仿佛正在做着极大的隐忍和抗争。 看清来人,他强撑着想站起来,被薛盈当场喝止。 别动!说了多少次,越动药效发作越快! 她没好气地冲方为止喊完,转头吩咐段峥明和张百里。 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薛盈这样一喝,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段峥明和张百里丝毫不敢耽搁,马上就将方为止扶到了床上! 等方为止躺好,薛盈拿出泥巴团模样的药膏,厚厚地敷在方为止的额头和颞部。 那片泥巴在敷上后便肉眼可见地迅速软化,很快便几乎化成了泥水。 薛盈让张百里把泥水擦掉,再次拿出一块泥巴药膏给方为止敷了上去,紧接着拿出一把捆成手腕粗的香柱点燃,放到方为止的鼻子下面,手腕轻摇晃着香柱,白色的烟很快就熏了出来,并不呛人,是种极为清凉醒脑的气味。 不久后,方为止的全身都催发出了浓烈的、紫色粉色的烟雾。 仔细看去,烟雾中竟然还夹杂着细小的颗粒。 陆秧秧之前吃的百毒不侵丸的药效已经过去,这次不小心吸进了几口粉色的烟雾,忽然就感觉手脚发软,浑身燥热,不知不觉就开始在原地不倒翁一样的摇晃。 薛盈见状,抽出了几根香,给了每人一根。 陆秧秧赶紧使劲地嗅了好几下才恢复神智。 过了许久,薛盈终于吹灭了手中的香柱。 没事了。 她揉着发酸的手腕去找水净了手,擦干后又拿出香膏,坐到一边开始仔细地涂手。 她一说没事,大家就全放了心,凑到方为止跟前看他的情况。 虽然脸色苍白,但方为止的精神的确好了许多。 他用手帕拭去脸上的泥水,随后向陆秧秧告罪。 情势并未、未危危及性命,我本不、不该,放出,木鸟 你该庆幸你放出了那只木鸟。 薛盈捏揉着指尖,说得毫不客气。 六种春、香,熏染数时,即便不会让你没了性命,但要是再过半日还不将你体内的药物拔除,你就只能做一辈子的公公了,除非靠药助兴,不然永远不可能挺得起来。 咳咳。 段峥明搓搓脖子。 秧秧还在呢。 在又怎么样? 薛盈依旧没有好脸色。 她包袱里装的可比我说的有意思多了。 陆秧秧:啊? 她愣了愣,突然倒吸一口气,把包袱死死抱住! 她刚刚装回方印的时候的确当着他们的面扯开了锦囊,难道那个时候,她包袱里的那本房中秘籍被薛盈看到了吗?! 发现陆秧秧的动作,薛盈:啧。 陆秧秧顿时心虚地把包袱抱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GFDGFGV!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J031 16瓶;有鱼吗10瓶;啵三儿、暮清、貌美如虾5瓶;旎4瓶;30330763 2瓶;wenxiainan1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40 陆秧秧包袱里秘笈上的图都特别神奇,她从来没在山谷里见过,肯定是这几年外面新出的。她都还没来得及看呢,坚决不能在这种时候就被阿盈没收! 她顿时开始转动大脑,想要让薛盈忘记这件事,却忽然发现方为止还在看着她。 她这才想起,他刚才正为放出木鸟、让大家兴师动众的事在向她告罪。 这确实要说道说道。 她很严肃地看向他。 方为止。 陆秧秧喊了名字,那就是在说正事了。 那木鸟做出来,就是为了这种时候用的。你没听阿盈说吗?你刚才的情况相当危险!虽然我很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永远用不上木鸟,但我更希望一旦情形不对,你们就能马上把它用上,不要非等什么危及性命了再用,就算最后只是虚惊一场、我们白跑一趟,那也比真出了事情追悔莫及强! 陆秧秧边说,边决定回去再多做几个求救木鸟,给他们每人揣一包,省得他们不舍得用。 但一想到做木鸟要扎破好几根手指向外挤血,本来昂首挺胸的陆秧秧还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这时,外面传来了有人路过说话的声音。 -- 第91页 段峥明见方为止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便问他:阿止,能走吗?这里防卫很弱,我直接背着你也能出去。 我还,不能,离、离开。 方为止开口。 要等到婚、宴。 从十二年前的那晚后,方为止就突然患上了重言謇吃之症。 薛盈说他是心病,只能靠他自己恢复,她帮不上忙。 可心病哪有那么容易治好,他始终没有好转,便一直这么过下去了。 我、离谷,查、画皮。 即使无法顺畅地讲话,他的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自卑和难堪,继续平稳地将他要说的话一点一点言简意赅地表达出来。 从陆秧秧有记忆起,方为止就一直是个不苟言笑、一板一眼的人。 明明都是同样辈份的人,但跟成天在山谷里上蹿下跳喷着火的张百里和总是发脾气训人的薛盈不同,他永远是冷静且沉着的。 一张冰住般的脸八风不动,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让他露出其他的表情。 大到这段时间的玄门动荡,小到这个月要不要外出买粮,所有的事情只要交到他的手里,他都能有条不紊地处理好。 陆秧秧总觉得,阿止才是他们山谷的主心骨,他要是哪天甩手不干,他们一山谷的人很快就全都只能去喝西北风。 但现在,她却完全没有了想这些的心思。 画皮二字,让她的眼神瞬间凝重了起来。 段峥明更是惊到脱口喊道:画皮?你查到了画皮?! 深知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方为止走到书案前,研磨铺纸,提笔落字。 方为止自小由陆秧秧的父亲启蒙,练得一手极为规正的小楷,不仅字迹清楚,而且赏心悦目。很快他就将一页纸写完,双手呈给了陆秧秧。 陆秧秧立刻接过,跟围过来的其他三人一起看了起来。 方为止在纸上提到,他这次离谷,正是因为收到了疑似画皮现世的线索。 画皮咒术是百年前陆秧秧的一位先祖创造的,因为施咒过程实在残忍血腥又没什么用处,因此一直被放在山谷藏书阁中的高处吃灰。 可是十二年前的那晚,山谷丢失的秘咒卷轴中,就有画皮在列。 画皮,画皮,听起来得文雅,但其实就是换脸。 需要在人剧烈痛苦却神志清醒的时候用秘技将他的整张脸皮剥下,随后通过咒术中繁琐的一系列手段,最终,施咒者便可以换上这张他亲手剥下来的新脸、将他原本的脸完全替换。 考虑到这点,方为止这些年一直派人留意所有面部被剥的尸体。 他将这些尸体原本的面容画出,下发到他东山峰所属的各处密探手中,让他们时刻记住这几张脸,看他们会不会有人死而复生。 就在不久前,一个住在长乐宫城池中的密探传来消息,他见到了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的一个叫杜锋的男人。此人死时已被剖肠挖肚,整张脸都被割去,可他这次见到的却是杜锋却是脸皮光洁、全身完整,只是年纪看起来比记录中的要老了不少。 剖肠挖肚? 陆秧秧眼前忽然闪过河边那个背着弓箭的女人的身影。 这样一联想,当时的确有好几人提到亲友被毁掉面容惨死、而且家中也都遭到了屠杀。 她接着往下看。 纸上写,在得知杜锋现世后,方为止立刻要求密探留意此人,自己也抓紧处理山谷事物、打算动身前去看一看情况。 可没多久,那位密探却突然联系不上了。 方为止匆忙赶到他的住所,已是大火过后,一切都被烧成了灰烬。 他翻寻许久,最终找到了密探死前留下的信息。 只有五个字。 婚宴二拜时。 方为止一看便知道,他说的婚宴应当就是长乐宫那对龙凤胎六月初三的婚宴。 因为那名密探在上一次发给他的密信中曾专门提到过,长乐宫在放出选妻择婿消息的同时,也宣告了他们已经选定一个月多后的六月初三为成婚的日子。 成婚的人选还未定就先决定了成婚日子,未免有些蹊跷。 因此,在这之后,方为止便将目光投向了长乐宫的这次婚宴。 而那个时候,各家正争抢着将自家的美人儿送去遴选,他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顶替了一名富贵人家没有灵力的私生子,没想到正好被程娇娘的女儿程凰相中了。 最开始,他谨慎应对,不仅没有露出破绽,反而越发得到程凰的重视。她甚至发着誓地向他承诺,最后陪她走上婚宴、作出三拜的那个人一定是他。 可谁知她做完这个承诺后,就想要越矩地同他做那床笫之事。 他不肯,她也不霸王硬上弓,各种好言相劝、送来奇珍异宝,非得逼着他自己软下身子爬她的床。 见好说歹说还是没用,她便跟他较起了劲,一日接一日地给他下了极重的春香,等着他主动屈服。 方为止低估了那药香的威力,很快连脱身都成了问题,只能放出木鸟,向山谷求援。 陆秧秧看完后,忽略掉后面那些快要出现画面的场景,将纸递给还没看完的薛盈,随后问向方为止。 -- 第92页 为什么非要冒险顶替身份进这里,我们想办法混进婚宴中不就好了? 婚宴上,宴、宴请何人,均由、程恩、亲、亲亲自拟定,难以混入。 说着,方为止再次提笔。 陆秧秧站在旁边,静静看完他写的,点了头。 明白了。 操办这次婚宴的,并不是如今的长乐宫宫主程娇娘,而是她的父亲,前任宫主程恩。 他对这次婚宴极为重视,不仅亲自拟定了这次观礼宾客的名单,连侍女护卫的人选都是经过仔细斟酌后一一敲定的。 毕竟二十年前,由于他们的疏忽,那一次的婚宴可是毁得彻彻底底,这次自然是要严防死守,力图做到连一只虫子别想钻进去。 陆秧秧想来想去,的确很难从宾客和侍从这边找到空子混进去,方为止选的这条路反而还真的是最容易的。 方为止:院中、待选众人,均、均可以有一名随随侍。最终,可进,婚宴。 陆秧秧又懂了。 你想让张百里跟着你? 见方为止颔首,她皱了皱眉,你若能进婚宴,他便也能随你进去可只有你们两个人 不是还有你们吗? 张百里听到事关画皮,也变得特别认真,刚才已经连看带听地跟着动了半天的脑子。因此,在众人还在琢磨怎么做更加稳妥的时候,他已经想出了一个惊天的好主意! 就让谷主和薛盈也去参加遴选!一个做随侍、一个做新娘,这样婚宴那天我们就有四个人在里面了! 方为止:也许,可行。虽说已经、花车游街,但遴选并、并未停,各家依旧、可以送人。 方为止。 薛盈将几人看完的纸张全折起来。 你没有见过你们隔壁院子的那些少女吧。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要是你见过,你就不会说出可行了。那其中有一人长着一张冠绝天下的脸,有她在,新娘的位置谁都抢不上。 这事方为止的确不清楚:你去,也不行? 薛盈将纸慢慢撕开。 毫无胜算。 陆秧秧:杀掉就好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谁也没想到,竟然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句话。 就连方为止都将目光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想要弄明白这句话是否还有别的意思。 但这句话并没有别的内涵。 字面意思。 非常直白。 陆秧秧咬牙切齿: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他杀掉! 就在刚刚,她的心又不对劲了。 知道了晏鹭词就在附近,她虽然不再受相思痛苦,但却突然疯狂地想要去见他。 要不是她稳住心神将突如其来的冲动压下,她现在已经飞奔了过去,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人头亲自送到了晏鹭词手下! 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陆秧秧也不等了。 她松开红绳就挥手出门,决心跟晏鹭词一决死战! 而储香苑的另一处,晏鹭词垂下了他晃着铃铛的手腕。 他身上还是那身被花叶翎羽装饰着的盛大的衣袍,乌黑的头发却换了玉钗松松地束着,额头那片红色花绘有些晕开了,边缘模模糊糊的,他也没兴致管,整个人歪歪坐在院中的小池塘旁,膝上平放着一把花纹繁杂的陈年古阮,衣袍尾铺散开来,如同一朵盛开在河岸的妖艳的红莲。 此时,他已不再刻意掩饰,少年的轮廓感又浮现了出来,根根分明的睫毛耷着,眼神郁郁沉沉看着池中被他捏住的黑色小鱼,只要再稍微用一丝力气,那条鱼就会被他捏得血肉喷溅。 贱人! 就在这时,远远地,有人握着鞭子怒气冲冲奔向着这里。 那是个颧骨高耸的刻薄少女,在她的身后还追着一个头发已经跑得散落得侍女。 小姐! 晏鹭词的院子门外,侍女终于追了上来。 管事吩咐过不准进这间院子,这院子里有 住嘴! 刻薄少女手臂一挥,鞭梢狠狠地抽在了侍女的胳膊上! 凭什么只有这个贱人可以独自住这么大的一片院子,而我非要和你一个下人挤一间!我今日就是要去教训她一顿,谁说都没用! 说巧不巧,赶过来杀人的陆秧秧正好见到了这一幕。 她的脚步顿时停了停,目送着那个刻薄少女冲向了晏鹭词的院子。 同样目送着刻薄少女进去的,还有那个捂着伤口的侍女。 好啊。受伤的侍女用怨恨的语气低声喃喃:那你就去死吧! 陆秧秧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悄悄地到了高处,想要看清楚院子中的情况。 此时,刻薄少女已经踹开门进了院子。 就是你啊,一个没有灵力的废物,也敢妄想爬到我的头上。 她握紧鞭子,聚集灵力,向前数步,手臂举起,看我不一鞭把你的脸抽 声音,就这么停住了。 -- 第93页 在鞭子挥出的前一个瞬间,院子中忽然闪过一片刺眼的红光。下一秒,红光消失,已经变成一堆堆肉块的刻薄少女鲜血喷涌,四溅在了院中。 有几滴血落到了池塘的水里。 脏死了。 晏鹭词看着池中的血滴,眉眼间的不爽更重了。 他丢开那条半死不活的黑鱼,抬起眼睛,看向外面一脸快意的侍女。 那侍女对上他不加遮掩的少年姿态,慢慢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既然已经脏了,那就彻底弄脏好了。 他指尖一动,一张黄符便落到了侍女的身上。 她的眼神忽然呆滞,抬脚就僵硬地冲进了院子。 血又洒了一地。 随着她的身体四分五裂,那道黄符瞬间自燃,烧得一干二净,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看到这里须臾间就死了两个人,陆秧秧咽了咽口水,雄赳赳的气势灭掉了一半。 就在她重新振作、决定出手时,她的心脏忽然失常地重重跳动了一下。 小师姐? 少年冷冷淡淡的声音忽然就欢快了起来。 他提高音量:小师姐,你来找我了? 陆秧秧从他跃跃的声音中感觉到了不妙。 她的直觉告诉她,今天不宜和他碰面,不如还是先走吧 叮铃。 陆秧秧:就当没听到。 叮铃。 没听到!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有完没完! 陆秧秧捂住哐哐哐哐哐跳动的胸口,气急败坏地冲到了院子前。 你是真的活够了! 看到陆秧秧现身,晏鹭词的小尖牙又亮了出来。 他停下晃动手腕铃铛的动作,手指落在膝上的阮弦上压了压,扬着下颌坐直了一些,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小师姐。我好想你啊。 一地血水中,美艳无边的少年盯着陆秧秧的脸,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 本来想办完这里的事情就去找你,没想到你主动过来找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鹿鹿不吃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5648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瞎比20瓶;孤山汀北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41 隔空相望,陆秧秧动了动手腕,灵力轻轻地扫荡在院中,眼前很快就现出了无数根紧密交错的琴灵线。线上的灵力相当锋利,不知情的人硬闯进去,的确会在一瞬间就被割成一堆堆肉块。 陆秧秧:这些琴灵线是你设下的? 擅长符术也就算了,难道连长乐宫的音律术也会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不是。这是长乐宫为了保护我设下的。 晏鹭词的两根食指勾住琴弦,孩童似的胡乱一扯,发出刺耳的弹棉花声。 我现在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她们都想杀了我。 小师姐。 他仰着脸。 她们人好多,好可怕啊。 说这种话的时候先把这一地的血处理干净好吗? 陆秧秧根本不理他。 她扫了眼挡在她脖子前的那根灵线,径直迈出。 不等碰到她的身体,那根灵线骤然崩裂。 而随着她继续向前,院子中所有的灵线都开始恐惧地嗡嗡颤动起来,刚才还轻易将人割成肉块的它们在此时如同脆弱的发丝,被她散逸出体外的灵力轻轻一碰,便立刻不堪重负地大片大片齐齐崩断。 晏鹭词觉得更有趣了。 他歪着头,毫无坐相地懒散坐在那里,眼睛盯在陆秧秧的脸上,看着她一点一点走近。 行至中途,陆秧秧的手中出现了一把柳叶状的袖刀。 这是她在问过方为止、确定他也不知道惑心术的解法后向他借来的。 虽然不过手掌大小,但却极为锋利,便是落到普通人手中也可削铁如泥。 而在陆秧秧的手中,只需要一个机会,它就能划断晏鹭词的喉咙、将他的头颅割下。 晏鹭词。 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 我要杀你。 现在的她可以做到。 即便惑心术还在生效,但想到他会死的心痛却比以往要轻了不少、已经属于她可以抵抗的程度。 只要一刀下去,她就能轻松了。 你要杀我?为什么?为了解咒? 晏鹭词看到了那把溢出着恐怖气息的袖刀。 但他连动都没动,依旧还是仰头看着她,一点要对敌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小师姐,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死了,咒却还是解不掉呢? 他终于露出了他无赖且嚣张的神情。 小师姐,我可以让你杀,你杀死我好了。 他当着她的面,伸出手懒懒扯开了他繁复花叶堆簇的领口,将修长洁白的脖颈完全暴露在陆秧秧的眼底。 但你要知道,我死了,不等于我下过的咒术就会瓦解。我的灵力很厉害,不会那么轻易就消失的。 -- 第94页 他说着又咧开了嘴,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我死了,你身上的咒还在,你想见我,可是却再也见不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想必很快就会为我殉情,去阴曹地府陪我吧? 他歪着头,冲她笑。 怎么样要小师姐?你真的还要杀我吗? 陆秧秧喉咙滚动。 她的声音十分冷漠。 就凭你,死了以后也会有咒术残留? 她说的很不屑,可她心里真的没底。 按照常理,人死灵消,随着修行者的断气,所有由他灵力所产生的一切都会跟着烟消云散。所以在她的意识中,只要杀了晏鹭词,他所下的惑心术就会自然消失。 可他刚才所假设的,也并不是绝无可能。 世间总会有那么几个例外。 面对灵力过于强大的人,常常就不能根据常理去判断。 河川先生去世十余年,他生前所画的镇海符到现在都还在生效。晏鹭词虽然不能跟河川先生相提并论,但他的灵力到底有多少,连陆秧秧都无法说准,他死后咒术到底会不会立刻消失,她也的确不能肯定。 晏鹭词活着,她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能时刻见到他。虽然非常憋屈,但至少不用受到相思之痛的折磨。 可要是他死了,她身上的咒术却真的没能解开,那相思之痛岂不是彻底没解了! 一日两日她能忍得住,最多就是吃不下饭嚎啕几声,可要是时间再长下去 陆秧秧看着晏鹭词,发现她是竟然真的不敢赌。 要是还没有遭受过那种相思之痛也就罢了,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晏鹭词杀了再说!可她已经感受过了,那种难受,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力交瘁,整个人都不好了 晏鹭词看到陆秧秧手中垂下的袖刀,知道她已经不想杀他了。 他愉愉悦悦地盯着她:小师姐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晃了晃脑袋:你只要跟我待在一起,就算咒术还在,对你也没有影响。 陆秧秧气得已经不再听他的屁话了。 她开始压下愤怒,冷静地思考。 既然不能杀他,那就只能把他控制在身边随时可以见到的地方。 是将他的双腿打断关进笼子,还是干脆刺穿他的琵琶骨把他吊起来? 也许酷刑之下,他很快就会受不了、主动解开惑心术了 不。这不太可能。 他心里很清楚,只要惑心术还在,无论我有多想杀他,我都不会真的让他死。可要是他解开了惑心术,他的生死可就再没有保证了。 崽种崽种崽种! 真的气死我了!!! 对了,我有东西先给你看。 晏鹭词随意把阮一丢站起来。 那把一看就岁月悠久的古阮砰地磕在了地面的石子上,声音大得陆秧秧都眼皮一跳。可晏鹭词却连看都不看,转身就往屋里走。 被他扯开的花叶领口凌乱地敞着他毫不在意,衣袍尾珍贵的翠鸟羽翎拖磨在地上他也懒得理,懒懒散散走到挡路的圆凳前,他还直接抬脚把它踢翻。 陆秧秧看得眉头越皱越紧。 在看到他又踢翻了一扇藤架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是混混流氓吗?非得这么走路? 我是啊。 晏鹭词无所谓地回头。 我跟你说过了,从小就没人管我这些,你要是不喜欢,就自己来教我。 这可是你说的。 陆秧秧正好一肚子气。 好啊。我教你。 她伸出手,指向被他踢翻的圆凳,凶巴巴盯着他。 把它拿起来放好。 晏鹭词竟然真的乖乖就去把他踢翻的圆凳拿起来放好了。 陆秧秧正诧异,就见晏鹭词转身回来。在她面前伸出了手。 奖励。 什么奖励? 幼学堂里都会给奖励。 你都多大了还幼学堂!那不是三四岁启蒙时候上的吗?! 看他还伸着手,陆秧秧随手从院子里摘了几根草,潦潦草草地给他编了个蚂蚱。 她根本没用心,编得歪七扭八的,连蚂蚱的头都是扁的,但陆秧秧也不想修,直接把草编蚂蚱放到晏鹭词手里。 给。奖励。 晏鹭词把蚂蚱拿回面前,静静地垂着眼睛看了好久。 过了一小会儿,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陆秧秧,又去把他踢翻的藤架给恢复了原状。 然后,他心情很好地晃悠着回来,站在陆秧秧面前又伸出手。 奖励。 陆秧秧:不是给过你了吗? 你要赖账? 忽然地,晏鹭词的笑容就没有了。 他不开心了。 眼睛很明显地阴沉了下来,整个人都仿佛染上了一层灰黑色的阴冷的雾。 果然还是个疯子。 陆秧秧懒得跟他讲道理,用草又胡乱编了一只螳螂丢给他。螳螂的钳子软塌塌的,看起来还一个长一个短,特别滑稽。 把这样难看的螳螂丢给他,陆秧秧突然就觉得很解气。 -- 第95页 但等他又开始低着头看螳螂,陆秧秧又觉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妙。 她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被他带着走! 一想到解咒前都一直要跟这种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还毫无规矩的混混疯子待在一起,陆秧秧就气都不顺了,特别想砍人! 她抬起脚转身就走。 晏鹭词抬起头。 你去哪?东西还没给你看。 陆秧秧深吸一口气。 我一会儿回来! 阿盈!!! 陆秧秧一回到方为止的屋子,就开始气鼓鼓地跟大家诉苦! 她离开的这段时间,段峥明他们已经将望峰门及后续的一系列事都讲给了方为止,其中自然也包括晏鹭词和惑心术。 因此,方为止在听完陆秧秧的诉苦后,便在纸上写道:虽无解咒之法,囚禁之术却有一二。后面还徐徐地写出了几种可以封掉晏鹭词灵力将他困在山谷的办法。 很好。 陆秧秧把这张纸收到包袱里。 她恶狠狠道:现在就可以准备起来,等把长乐宫的事情办完,我们就照上面写的把他押回山谷,让他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而陆秧秧诉苦的这段时间,薛盈一直坐在铜镜前调着胭脂的颜色往脸上轻点。 听完陆秧秧放的狠话,她才合上了胭脂盖。 没想到竟然是个少年。能让我看走眼,想必卸下那身装束,本来也漂亮得挺不像话吧? 她轻描淡写地瞥向了陆秧秧。 这样一想,我又明白了古籍中被污渍遮挡、原本没读通顺的一小段话的意思。 陆秧秧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而好奇心正盛的张百里却完全没觉出薛盈的语气有什么不对,马上就开口发问:是什么?是什么? 先有心动,方才能有铃动。惑心术铃动术成有一个前提,中术者必须对施术者曾经动过心。 陆秧秧: 在四个人齐齐的注视下,陆秧秧的脸颊很不争气地一点一点涨红了起来。 段峥明:原来秧秧你还是喜欢他啊?你看我那会儿就说,你要是真喜欢,把他带回家就是了! 陆秧秧气得脚尖都踮起来了! 他长着那样的一张脸,我一开始没意识到他本性有多恶劣的时候,那确实没能完全抵挡住嘛 说着,她忽然意识到,只在古籍中断断续续看了一点惑心术记述的薛盈都想到了这件事,那晏鹭词岂不是在术成时就知道了她对他动过心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奇耻大辱!!! 她果然还是应该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GFDGFGV!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lasr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912250 20瓶;有鱼吗10瓶;啵三儿5瓶;30330763 2瓶;风雪夜归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42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不管有多气,这趟回来的陆秧秧还有正经事要说! 她认真跟大家讲。 他上次混进望峰门成为外门弟子,没多久望峰门就死了门主、一片大乱。这次他又混进了长乐宫,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风浪!而且他还刻意打扮成了女孩子,就算他用原本的样子去参加少年队伍的遴选,拿到新郎的资格也很轻而易举,为什么非要换性别呢? 那可说不准,指不定那个叫程凰的丫头就不好他那口。 段峥明却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奇怪。 我们过来这一路也见到过几个待选的,光要说脸,比阿止长得好的也不是没有,但程凰还不是只对阿止另眼相待?也许那小崽子提前调查过,发现程凰喜欢的是阿止这种跟他完全不同的人、他在程凰面前出不了头,于是就扮上女装去走另一条路了。 段峥明的话倒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但陆秧秧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她想了想:那就先不管这个,总之,他光是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很大的问题了。他现在占着新娘的位置,阿盈争不过,我们能进入婚宴的就又变回了阿止和张百里两个人 他有侍女吗? 开始对着铜镜补口脂的薛盈又开了口。 陆秧秧回忆了一下,肯定道:没有。 那你就去当好了。 薛盈将她的上唇涂得嫣红饱满后,扭头瞥了陆秧秧一眼。 反正你也离不开他,当了他的侍女,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待在他的身边,又可以陪他一起进入婚宴,一举两得。 陆秧秧: 不得不承认,薛盈讲的很有道理。 可她被迫跟在他的身边就已经很憋屈了,才不要再主动做什么侍女找罪受! 我是离不开他,但只要能见到他就足够了。要是真去当了他的侍女,就得完全听他的,他肯定会换着花样地欺负我! 见陆秧秧把头摇成拨浪鼓,薛盈挑起眉:所以呢?难不成让我去当他的侍女吗? -- 第96页 段峥明小声:可那个小崽子真的有点邪 难道我没听说吗? 薛盈不耐烦打断他。 但所有人都很清楚,能稳妥进入婚宴的办法只有一个,新娘已经被占,杀不掉也赶不走,只有他身边侍女这一个位置还空着,无非就是我们想要还是不想要。如果谷主觉得有方为止和张百里两人进入婚宴已经足够,我们就不必再想、干脆地把新娘侍女的名额忘掉就好。 知道了 陆秧秧其实也很清楚,薛盈说的确实就是一举两得。 而且晏鹭词杀人不眨眼成那样,她也不敢让薛盈去。 她耷拉着脑袋:我去还不行吗 薛盈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她看了看她,拿出几包药。 我这里有一些防身的药粉,你都拿去,量力而行,不行了就跑回来,听到没有? 见到薛盈给药,陆秧秧马上提起了精神:百毒不侵丸能再给我一颗吗?! 她回家泡完药桶后,百毒不侵丸的时效就到了。她觉得这药丸真厉害,还想继续吃,可薛盈非说是药三分毒,算是百毒不侵丸也不能连续吃,所以怎么都不肯给她。 但她现在可是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 这次薛盈肯定会给她百毒不侵丸的! 薛盈:那个不行。别想了。 阿盈 见陆秧秧又要鼓脸撒娇,她眼神一利:别给我得寸进尺! 陆秧秧立马老实地把其他药包装进包袱里。 临走前,薛盈盯着她重新背了一遍所有药的用法和药效,段峥明反复叮嘱她一有不对赶紧回来,张百里竖着拇指给她加油鼓劲,而方为止则给她写了一句话:惑心术详情至今未明,是否有其他凶险尚不清楚,一切小心,注意安全。 可就算他写了要一切小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小心。 对她来说,晏鹭词全身上下都是凶险,只要他还活着,她就安全不了。 甚至他死了,她都可能还是无法安全 实在是太绝望了。 怀着沉沉重重的心情,陆秧秧回到了晏鹭词的院子。 她离开的时间不算短,可晏鹭词竟然还站在原地低着头看手里的草蚂蚱和草螳螂,唯一的动作就是不时地对着它们用手捏几下。 见她回来,他才转身又往屋里走。 进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陆秧秧:命令谁呢你! 虽然不情愿到心里有个小人在挥着斧头拼命砍地,但毕竟有求于人,陆秧秧还是跟上了他,保持着高度的谨慎,慢且仔细地迈进了屋子。 可她的脚刚刚落地,突然就有一道白色的影子对着她直冲过去! 什么东西! 陆秧秧心中一惊,正要出手,却见冲过来的小东西被一股灵力掐住后腿、倒吊着被举到了空中。 这时她才看清,冲过来的原来只是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又跑了。 晏鹭词站在不远处,伸手将小兔子吊得更高。 小兔子兔头朝下,吓得浑身发抖,耳朵上软软的毛全炸了起来。 养了这么久还是没用,只会害怕,总是想逃。 晏鹭词歪着头冷漠地看着那只小兔子,手上的力气加重,疼得小兔子开始拼命挣扎。 小师姐。 他问陆秧秧。 你说我该怎么办? 陆秧秧怎么可能知道? 她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养一只不会怕她、不会逃、乖乖给她抱着摸的小动物!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实现过 晏鹭词:关起来?折断手脚?或者每天给它喂昏睡的药? 不等陆秧秧回答,晏鹭词开始自言自语。 反正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应该就算我有宠物了吧? 少年用特别认真的语气说着血腥又可怕的话。 陆秧秧看着他,觉得他肯定做到说到。 她看了看瑟瑟发抖到快要昏厥的小兔子,叹了一口气:那有什么意思呢?养到最后它也还是不会主动亲近你。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找一个从一开始就不害怕你、可以和你正常相处的宠物。 反正你肯定找不到。 毕竟我都找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呢。 晏鹭词听完,忽然冲着她就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 小师姐说得对。 他挥手用灵力把小兔子丢回笼子,开心地小尖牙又露了出来。 嗯。 他接着又笑出声。 说得真对。 看他这么开心,陆秧秧反而觉得有些不对了。 但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让这么开心。 不管了! 她还有正事要做! 陆秧秧清了清嗓子。 那个,我说,我看其他人都有侍女呢,你这里不缺人吗? 晏鹭词眨眨眼睛。 小师姐想要做我的侍女吗? 陆秧秧攥紧拳头,忍住耻辱,豁出去地点下头:对! -- 第97页 嗯 晏鹭词垂着眼睛想了想,然后可可爱爱地笑起来。 那小师姐先帮我把额头上的绘红擦掉吧,我擦了好久,怎么都擦不掉。 陆秧秧:看吧!看吧!他立马就找到机会开始使唤她了! 她忍住砍他的冲动,呼呼地连着吐了两口气,然后看向晏鹭词额头上被他抹得一团模糊的红色染料。 有手帕吗? 晏鹭词:那里。 在他指向的地上,散落着一堆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由海蚕丝纺就而成的方帕,上面都染上了难以洗净的红色染料。 即便秧秧小谷主山谷中的奇珍异宝已经数不胜数,但看到晏鹭词这么糟蹋东西,她还是觉得心脏抽痛。 他们山谷中自然也有海蚕丝的布匹。但她阿爹曾经教过她们,这种海蚕吐出来的丝极其细软,想要将其制成布匹需要耗费相当大的心血,一个错眼都可能会前功尽弃。 为了让她们真正明白普通人劳作的艰辛,他甚至还托人弄来了不少海蚕的幼虫,让她们从饲养蚕虫开始一点一点做出一块布料。 一开始,陆秧秧可开心了,毕竟虫子这类的动物反应很迟钝,一般都不怎么怕她,她用手摸直接它们也不会把它们吓死。 于是她自告奋勇,日夜不离地将海蚕宝宝养大! 但不管她养得有多精心,每天困得不停晃脑袋,海蚕宝宝还是死了好几只。 等收集好它们吐出的丝线开始织布就更可怕了,她明明已经很用心了,都累得头晕眼花了,可还是什么都做不成,织出来的根本不能用。 从那以后,再拿到用海蚕丝布匹做成的衣袍,陆秧秧每次连穿脱都小心得不了,生怕刮花一点料子。 而晏鹭词竟然就这么随便拿来擦脸上的染料,弄得脏兮兮的以后还揉成一团皱巴巴地丢在地上! 等把晏鹭词关进山谷,她一定要找机会让他也从头开始做一块布,让他知道这到底是一件事多不容易的事情! 你用海蚕丝帕能擦干净才怪。 陆秧秧从包袱里找出一块干净的棉帕,然后拿起屋子里的空水盆就走了出去,边在脑海中想着日后折麽晏鹭词的细节,边到院子角落的井里打了水,接着到小厨房门口支起炉子把水烧热,最后捧着一盆热水走回了屋子。 过来,我给你擦。 她忙活的这段时间,晏鹭词一直坐在屋子门口的台阶看着她。 她在院子里,他就朝向院子看她,她走进了屋子,他就扭头向着屋里看她。 没有神情,也没有声音,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但一直被盯着的陆秧秧还是觉得有点后背发麻。 她板着脸问他:你一动不动,是想坐在台阶上让我给你擦吗? 晏鹭词仰着脸:我应该去哪? 他是真的认真在问。 陆秧秧看了看屋子,指着一方软塌:去上面躺着。 晏鹭词乖乖地就躺到了软榻上。 陆秧秧挽起袖子,将浸过了热水又拧得半干的棉帕盖到了他的额头上。 晏鹭词还是在看着她。 剔透的宝石般的漂亮眼睛毫无遮拦地直直望着她,一瞬都未曾离开。 陆秧秧很努力地在刻意避开着他的目光,可还是一不小心跟他对视了。 他忽然就对着她笑了一下。 不是那种充满着恶意和嚣张的笑,就是这个年纪的少年会有的那种普通的开心的笑,柔柔软软的,很乖很乖。 陆秧秧觉得她的心跳又开始失常,干脆冷着脸把棉帕往下拉了拉,把他的眼睛也一起遮住。 小师姐。 晏鹭词还是乖乖地就让她把眼睛盖住了。 你的心跳得好快。 陆秧秧咬住后牙:你胡说 晏鹭词:我很讨厌听到人心跳的声音,又吵,又响,让我很烦。 陆秧秧的警惕心骤起,生怕他突然发疯。 可是下一秒,她却听到晏鹭词疑惑地问:可为什么你的心跳声却一点都不让我觉得讨厌?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GFDGFGV!恭喜蝉联!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Dlasre、沉醉不知归路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柒50瓶;沉醉不知归路10瓶;瑟妮瑟维亚、理论大于实践5瓶;孤山汀北3瓶;是你酸菜鱼、今天也是无气满满的呢、旎2瓶;狄米特律斯、Dlasre、风雪夜归人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43 听了晏鹭词的话,陆秧秧的心陡得跳动了一下。 但马上她就意识到,晏鹭词不是在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胡话,他是真的在很认真地疑惑。 好奇怪。 他轻轻地歪了歪头。 一点都不讨厌,也不会烦,很好听。 这种氛围让陆秧秧很不适应。 她喉咙滚了滚,脚跟抬起想要后退。 可她还没动作,突然地就被晏鹭词握住了手腕! 肌肤相触的那个瞬间,陆秧秧的大脑轰地一片空白,半边身体都塌软了下去,如同在寒冬中冻得快要没有知觉时突然落入了一片冒着热气的温泉,整个人舒服得意识都模糊了片刻。 -- 第98页 这是什么 陆秧秧花了很久才找回了意识。 等她能想清楚明白自己在哪时,她已经无力地瘫坐在晏鹭词的软塌旁,身体里还残留着刚才那一瞬间的酥麻和战栗。 晏鹭词侧着脸,棉帕早就滑落到了一旁。 他看着他握着她手腕的手,轻轻地用拇指在她的手腕上来回滑动,边碰还边慢慢地疑惑:这样居然也不会讨厌。 陆秧秧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滑动,那种颤抖的感觉再一次往心口处涌。 你松手 她说着声音都变了,只能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想要保持清醒。 但晏鹭词竟然不仅不松,还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碰陆秧秧的脖子。 陆秧秧靠着她仅存的神志挣出了手腕! 你别碰我! 她一经脱身,就猛地后退到了门口。 她已经很明显知道这其中有问题了。 晏鹭词就算再怎么吸引人,她也不至于被他碰了一下手腕就变成刚才的样子。他肯定在其中做了什么,可她为什么一点都没发觉? 她使劲勒着刚才被他碰过的手腕,警惕地盯着晏鹭词。 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晏鹭词看着她,似乎对她突然的挣脱感到很不解。 只要你乖乖地不要跑,我就不会再对你用药下咒。 用无辜的表情说这么可怕的话,也就只有晏鹭词这个疯子才能做出来! 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刚才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 陆秧秧想起了临走前方为止写给她的那张纸。 惑心术详情至今未明,是否有其他凶险尚不清楚。 她早就该想到! 光是不见面都要承受那么剧烈的相思之痛,难道日夜相对以后,就不会有更危险的事情发生了吗!? 在她气到想揪头发的时候,晏鹭词却在盯着他刚才碰过她手腕的指尖看。 碰触上有温度的肌肤,听着她的心跳,连血液的流动都感受得一清二楚,换作平日,他早就恶心烦躁得将人撕得四分五裂了,可是刚才,他却一点反胃和想要杀人的感觉都没有。 他不是没有直接碰过陆秧秧。望峰门春日赛那天他曾经握过她的手,可那个时候他处于虚弱,听觉退化得很不灵敏,所以并没意识到有什么异常。 但是刚才不一样。 晏鹭词坐了起来,盯住陆秧秧。 小师姐,让我再碰一碰你。 我疯了吗还让你碰! 陆秧秧当即就想一道灵力轰过去然后趁乱跑掉! 可想一想她还身负重望,还没拿到侍女的位置,她就又又又又一次忍了下来。 她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敢往里走。 我有新的规矩想教你。也是幼学堂里会教的。也会有奖励。你要不要学? 是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 陆秧秧扒着门边冲他喊。 你不可以直接碰我! 嗯。 晏鹭词点头。 我现在穿着裙袍、就是女孩,所以就可以随便碰你了,对不对? 陆秧秧顿了顿,掉头就跑! 小师姐? 陆秧秧:我一会儿回来! 她果然还是低估了晏鹭词的脸皮! 不愧是自己承认自己是混混地痞的人,现在为了碰她,连自己就是女孩这种话也能说出口!实在是太可怕了! 阿盈!!! 听了陆秧秧这趟带回来的新的诉苦,连花钿贴到一半的薛盈都开始头痛得揉额角了。 也就是说他忽然发现你特别与众不同,全天下只有你的心跳不让他觉得吵?这是在扯什么瞎话?你们两个以前认识吗?哪会有这种无缘无故的巧合? 方为止沉吟:也许,这也是,惑心术,带来的,影响。 我也只能猜这是惑心术的影响了。 陆秧秧气闷闷。 可这影响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坏处,他听不到他讨厌的声音,都要开心死了。但我怎么办?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我现在根本就不敢回去 有办法! 这时,张百里开始出谋划策! 惑心术是在刚中咒时爱意最浓,随后爱意就会渐渐平和,所以,说不定只有第一次的碰触对你的影响最大,等碰触的次数多了,碰触对你的影响就会慢慢变小。你只要使劲多碰他几次,很快就会没事了! 张百里 陆秧秧咬牙切齿。 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难道想不到这种可能吗?!我就是不想碰他也不想被他才躲回来的啊! 张百里自豪:不用夸我! 陆秧秧开始深呼吸。 就在这时,外出打探消息的段峥明拿着方印回来了。 秧秧也在啊。正好我有事要告诉你。 他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乐呵呵地对着陆秧秧说道,明天晚上,龙凤胎里的那个兄长,程凤,会带着院子里的女孩去河边放许愿花灯。为了足够热闹,城里的百姓也可以同去同乐,你可以在那个时候假装个身份跟那个小崽子碰面,让他当着程凤的面开口带你回去做侍女。 -- 第99页 陆秧秧:那张百里怎么办? 他毕竟不像你一定要尽快待在小崽子身边,所以不用那么急。离婚宴还有一段日子,最稳妥就是让他拿着引荐信先混进院子打杂,过段时间找个机会让阿止看中带过来就行。 他都打听好了。 这件事唯一的难度,就是我们得先把长乐宫的引荐信弄到手 陆秧秧:我有。 段峥明:可那引荐信只有程娇娘身边的义子啊? 陆秧秧点头:我有。 说完,她把包袱往下拉了拉,打开后就把手往里伸。 但手刚伸到一半她就顿住了。 悄悄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薛盈,确认她还在对着镜子贴她的珠贝花钿,陆秧秧才急急忙忙打开锦囊将那沓引荐信抽了出来,然后赶紧封住锦囊! 呼。 房中秘笈,安全! 虽然张百里有了引荐信,她也得到了明晚放河灯的消息,但一想到晏鹭词大魔头的可怕,陆秧秧就磨蹭着不想回去。 但没过多久,月刚过梢头,她的心就忽然一空。 那种熟悉的思念让本来还想在这里吃一顿晚膳的陆秧秧拔腿就跑,一刻不停地冲回了晏鹭词的院子。一看到屋子里的人,那股正开始往心里钻的难受感一下子消失了。 陆秧秧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气得脸颊特别鼓! 晏鹭词正拿着一把苜蓿草放进兔笼。 见她回来,他丢开还蜷缩在角落吓得发抖的小兔子,转而招呼陆秧秧:该吃饭了。 陆秧秧在心里切了一声,谁要在你这里吃饭。 晏鹭词:今天晚上有清蒸的海中帝王蟹。 陆秧秧眨眨眼,脚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迈向屋子,没多久就又扒着门边把脑袋探进了屋子,看到桌子中央真的正摆着一只刚煮好的海中帝王蟹,足足有水缸那么大。 晏鹭词:你可以吃海中帝王蟹吗? 陆秧秧:我可以!!! 深海中的螃蟹本就肉质鲜美弹嫩,而海中帝王蟹则是其中最好吃的一种! 但这种螃蟹体型巨大,攻击性很强,即使有镇海符守护、沿海的百姓能够下海捕捞,这种螃蟹也很少能被人捉到,因此极为罕见,价格也极其高昂,轻易见不到。 最关键的是,即便被捉到了,它在离海不久后就会死亡,只有专门运送海鲜的奇门商队才能保持它的存活。 而她们西南山谷远离大海,也没有专门运送海鲜的商队会去附近,因此秧秧小谷主虽然有钱,可活到现在,却也只吃过几次被冻到没有滋味的现成海蟹肉,连给海蟹剥一剥壳的乐趣都没有体验过。 冻过的海蟹肉又柴又硬,山谷里谁都不爱吃,最后还是她硬着头皮把它们捣碎后拌进稀饭才好不容易吃完的。 可是现在,她居然见到了新鲜的、刚煮熟的海蟹,而且还是海中帝王! 陆秧秧坐到晏鹭词让她坐的椅子上,盯着面前的海中帝王,咽了咽口水。 我真的能吃吗? 晏鹭词掰下海中帝王最粗的蟹腿,直接将它剪开,里面满满的、颤嘟嘟的紧实蟹肉就露了出来,看起来就特别的鲜嫩! 接着,他熟练地把完整的一大条蟹肉全抽出来,放到了陆秧秧的碗里:要全吃光。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鹿鹿不吃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白20瓶;也冬15瓶;长安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44 陆秧秧拿出薛盈给她的验毒粉往蟹肉上撒了撒,确认没有问题后马上就动起了筷子。 她本来是想慢慢吃的,但海中帝王的蟹肉实在太好吃了,鲜味直冲她的头顶,一口下去,她的口水就全冒了出来,感觉越吃越饿,结果就是一口接一口,没多久就把肉吃光了。 见她的碗空了,晏鹭词又剪开了一根钳腿,把钳肉全剔出来给了陆秧秧。然后他又撬开蟹壳,随便用勺子擓了两勺蟹膏给她,接着便想把蟹壳丢掉。 不准浪费! 里面明明还有好多蟹膏! 陆秧秧急忙从他手里把蟹壳抢回来。 这些都是能吃的,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呢! 说完这些,抱着蟹壳,陆秧秧发现这段时间晏鹭词什么都没吃,一直在给她弄吃的。 她静了静,迟疑地问:你不吃吗? 晏鹭词摇头:这是给你吃的。 看他真的没有要吃的意思,陆秧秧放开了肚子,把蟹壳里能吃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又到院子中舀水把蟹壳清洗干净,拿布包起来放进了身边。 等回家以后,她要把这个放到她卧房的柜子上,和已经缝好洗好的望峰门白袍一起,当成她的历险纪念品收藏! 看她吃饱吃不下了,晏鹭词起身给陆秧秧倒了一碗甜姜水,然后又拿了一个盛满水的杯子放到了兔笼前。 陆秧秧看看自己面前的甜姜水,又看看小兔子跟前的清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 第100页 更何况她刚刚吃掉了一整只晏鹭词的海中帝王蟹,现在还在喝他的甜姜水,心里多少有些虚,对他说话都没有原来有底气了。 她把姜丝嚼碎咽下去,又把碗里的甜水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捧着碗问晏鹭词:我可以做你的侍女了吗? 晏鹭词面前的菜肴几乎完全没有动过。 他似乎极为挑食也很厌食,每样菜尝上一口就一脸烦地不肯再碰了,一顿饭吃得恹恹不已,唯一能提起兴致的就是给陆秧秧处理螃蟹和看她吃。 见她吃完,他丢开筷子:你想怎么做? 陆秧秧忍了忍,起身去把摔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放好。 然后,她认真地跟他讲:我听说明晚程凤会带你们去河边放花灯,我会提前到河边,想办法在你面前露面 晏鹭词:你吃饱了吗? 饱了。我还没说完,等我 给我做一个你说的花灯。 啊? 花灯。做一个。 我还没 花灯。 疯子疯子疯子! 大晚上的突然要什么花灯! 但现在是陆秧秧求着他,也只好去找了彩纸给他折花灯。 她仔细投入进去,很快就忘了时间,直到折完莲花灯最后一步,她才忽然想到:我忘了,长乐宫的河里肯定不让放莲花。 晏鹭词一直坐在旁边看着她折纸。 她的手小小的,所以折出来花灯也不大。 见她停了,他就把它拿到了手里,托在手心用手指捅了捅。 随后,他问陆秧秧:它有什么用? 陆秧秧看向晏鹭词,怔了怔。 你没见过放河灯吗? 晏鹭词:今晚去放。 陆秧秧:明天晚上才是 晏鹭词:今晚去放。你也要去。 说完他拿着花灯就向外走,没等陆秧秧反应过来就出了屋子。 在院子中,他又一次被藤架挡住了路。 他刚想要把它踢开,却突然停顿了一下。 看了看手里的莲花灯,晏鹭词抬起脚,从藤架的旁边绕了过去。 院外的城中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但当他们两个都不想被别人发现时,这世间就没有能发现他们的人。因此两人顺顺利利的就穿过了无数人潮,到了一处偏远无人的河岸边。 放河灯的用意其实有好几种,但明晚你们要放的肯定是许愿灯。 陆秧秧蹲在河边,边把蜡烛放到莲花里,边教身边的晏鹭词。 把灯芯点燃,许一个愿,然后把亮着的花灯放上水面,如果花灯能顺利地亮着漂远,那许的愿望就能实现。 说完,她把花灯递给晏鹭词:你有什么要许的愿望吗? 晏鹭词:我想再碰一碰小师姐。 陆秧秧: 忽然地,她想到了白天张百里说的话。 她试着问晏鹭词:非要你碰我吗?我碰你行不行? 她也的确想再试一试。 既然她现在不得不跟晏鹭词待在一起,那一直害怕也不是办法,总要鼓起勇气试几次才行。 嗯。 只要能碰一碰她,晏鹭词并不在意别的。 他说完就又开始扯他的领子。 我不碰那儿! 眼看他的领口又被扯开得乱七八糟,陆秧秧连忙阻止了他。 接着,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谨慎地伸出手,用手心轻轻地贴上了他的脸颊。 晏鹭词很配合地把脸贴过去,甚至还主动地在她的手心里蹭了蹭。 这一次的接触,陆秧秧还是有些发晕和发软,就像是喝酒刚醉时最舒服的那种醺醺的感觉。但比第一次碰到他的确好了不少,至少意识始终都在。多试几次,应该就会没事了。 等她微微喘着松开手、慢慢把心平复好,晏鹭词不知道从什么起又开始盯着她了。 我没有其他愿望了。 他心情很好地坐直起来,用指尖在蜡烛的烛芯上轻轻碰了一下,一道青紫色的火苗瞬间点燃了烛芯,在蜡烛上跳动。 接着,他把亮起来的花灯给了陆秧秧。 你实现了我的愿望,我就把这个许愿的机会让给你了。 他这样一说到,陆秧秧反倒愣住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没有愿望。 她可是有太多太多的愿望了。 想要查出十二年前事情的真相,想要为死去的家人报仇,想要山谷里重新有花,想要自己的灵力能够稍微好控制一些、不要动不动就轰掉一座山,想要以后出门可以不用再戴紧红绳东躲西藏,还想要身上烦人的惑心术赶紧消失 可是,一番纠结的最后,她还是只许了一个愿望。 希望山谷里所有的人都能够平安。 默默在心中念完后,陆秧秧轻轻地把莲花灯放到了水面上,手指一推,花灯便随风荡了出去,越漂越远,慢慢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亮点。 -- 第101页 蜡烛一直没灭。 从花灯被放上水面时,晏鹭词就一直望着望着它。 陆秧秧嗯了一声。 是啊。也不看看蜡烛是用什么点燃的。你那火焰被水浇到都未必会熄,被风吹一吹怎么可能会灭? 晏鹭词:那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了,对吧? 陆秧秧本来想告诉他这只是种习俗传说而已,不过她又很喜欢晏鹭词说的这句话,听着很吉利。 想了想,陆秧秧还是点了头。 嗯!肯定可以实现! 晏鹭词却不再看着花灯,而是看向她了。 小师姐,你应该没有许想要从我身边逃跑这样的愿望吧? 陆秧秧:我要是许了呢? 我马上就把河灯掀翻。 陆秧秧: 看晏鹭词真的抬起了手,她立马开口:没有!我就只许了一个希望平安而已! 晏鹭词听完,对她的愿望很不理解。 只要你不从我身边跑掉,我肯定可以保证你的平安,为什么还要向别人许愿?有我在,没人可以杀掉你。 没有你在也没人可以杀掉我! 全天下最可怕的就是你了! 陆秧秧放灯的好心情全都没有了。 她的语气凶起来:花灯给你做了,也陪你放过了,明天晚上可以配合我了吗? 晏鹭词想了想,笑着抬起脸:小师姐。 陆秧秧警惕:什么? 晏鹭词:让我再碰你一下。 陆秧秧: 你给我去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GFDGFGV!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瞎比、....20瓶;海鸥2瓶;暮清、作者在我床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45 陆秧秧当然没有让他碰,晏鹭词也没有生气,反倒是心情很好得一直咧着嘴角,回去的路上摇摇晃晃地跟在她的身边,不时用手指散出灵力卷住落下的花叶。 陆秧秧看了他几次,没弄明白他在干什么,也就没去管他。 过了一会儿,她弯腰钻过一座桥洞。 当她从桥洞走出时,忽然一阵风裹挟着无数夏日的花瓣吹来,白色粉色黄色,如同细雨般淅淅沥沥落了她一身。 陆秧秧下意识伸出手去接,待花雨落尽时,怀中已经抱了满满一臂的花瓣。 她轻轻晃了一下脑袋,撒在她头发上的花瓣簌簌地落了下来,有几片掉进了旁边的河水中。 她顺着望向水中的自己,头上、肩上、裙边和鞋面,全都是夏天的花瓣,像极了经常在她梦中出现的景象。 小师姐,你果然喜欢花。 听到声音,陆秧秧恍然地抬起头。 不远处,晏鹭词正歪着头,懒懒散散地看着她,宝石般的漂亮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 你的心跳又变快了。 他嘴角扯开,声音里都带着开心。 明明跳得这么快,可我还是一点都不讨厌。 看着他露出的小尖牙,陆秧秧咬住了嘴唇。 明明已经知道晏鹭词是什么样的人了,她竟然还会被这种小伎俩扰乱了心神,而且还又被他发现了,实在是太丢人了! 闭嘴! 随着她出声,周身的灵力轰得将身边的花瓣炸得漫天! 一瞬间寒意擎天而起,河水爆裂般猛然飞溅,狠狠撞击上河岸,连石桥的根基都被震得嗡嗡动摇了起来。 陆秧秧:你要是再跟我说这种 咚!桥上的一小块松动了的碎石子突然砸到了陆秧秧的头顶,痛得她抱着脑袋原地跳了好几下,顿时什么狠话都放不出来了。 等她头顶的痛开始消散,激荡的河水已经平缓了下来,更是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晏鹭词看着痛得直蹦的陆秧秧,笑容刹那间全没了,眼神中涌出一股阴戾,伸出手将灵力压在了石桥上,只要轻轻一握,整座石桥就会在一瞬间轰然塌碎。 还在揉着头顶的陆秧秧察觉出不对,马上出声:你要做什么? 晏鹭词的动作停了一下,向她解释:它伤到你了。 ? 陆秧秧:是我先伤到它的。 大魔头的想法真是难以跟上。 怕晏鹭词真的把石桥毁了,她脑袋上的痛也顾不得了,赶紧跑过去把他抬着的胳膊按下去。 走了走了。 她扯住他的衣袖,连拉带拽,总算把他拖走了。 留下的一地花瓣被风吹动,纷纷落进了河中,顺着河水慢慢漂远。 出去逛了这么久,等回到院子,时间已经很晚了。 陆秧秧决定就在晏鹭词这里过夜。 于是她把他外间屋子的软塌收拾了一下,仔细地在软塌的四周布置好了防人的咒术,抱着她的包袱就躺了上去。 因为已经做好了防御,闭上眼没多久,陆秧秧就很放心地睡着了。 夜半时分,她迷迷瞪瞪地动了动想要起夜,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身边躺了一个人。 -- 第102页 陆秧秧的动作比脑子快。 当看清是睡着的晏鹭词时,她已经挥出了藏在枕头下面的袖刀,晏鹭词的脖子顿时被划出了一道重重的血痕,开始一股一股地向外冒血。 陆秧秧一瞬间就清醒了。 她头皮都吓麻了! 一个翻身坐起来就慌慌张张地打开包袱找药! 晏鹭词被她吵醒,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翻过身想要继续睡。 陆秧秧赶紧把他掰回来躺平,然后拿出薛盈给她的止血药丸,一颗一颗细细捏碎,想要敷到晏鹭词脖子的伤口上。 晏鹭词睁开眼,眼睛漆黑,浑身都散发着被吵醒后不爽的躁怒。 不用了,好烦。 陆秧秧:闭嘴! 他一说话,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快了。 你好端端跑到我这边干什么? 要是伤得太重,晚上岂不是就没办法去河边放灯了?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拿到侍女的名头进入婚宴! 陆秧秧在心里喊得很大声,但用手上药的动作却很小心翼翼,还下意识地边撒着药边轻轻对着伤口呼呼吹着气,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是勉强让血开始止住了。 她忙得要命的这段时间里,晏鹭词不再吵着要睡觉了,他开始盯着她的脸,一言不发地慢慢眨着眼。 突然,他用力按了一下受伤的脖子,将重新涌出来的鲜血抹到了陆秧秧的脸上。 好容易敷到一半的伤口彻底又裂开了。 陆秧秧:你干什么?!!! 晏鹭词:留味道。 他看着陆秧秧脸上的血,慢慢又笑着露出了小尖牙。 以后你要是跑了,我随时都能闻到你的味道,找到你在哪。 我不跑! 陆秧秧看着他重新开始冒血的脖子,气得肺都要炸了! 我都说了我哪儿都不会去,你能不能不要再说话、不要再乱动、不要再捣乱了! 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可怎么办! 我才不要真的殉情陪你下黄泉! 劳心劳神半个晚上,陆秧秧终于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了。 薛盈的药非常有效,在晏鹭词老实不动了以后,他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起来,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我这里还有可以去伤疤的药膏,连着涂三天,就一点伤痕都不会留了。 陆秧秧把药膏放到晏鹭词身边,自己从软榻上爬起来,打算去院子把身上的血水洗一洗。 但她刚走出没两步,就听到砰的一声。 她回过头,看到药膏被晏鹭词碰到了地上。 他还躺在被血浸透了软塌里,抱着她的枕头蜷缩起来,好像打算继续睡。 你是野狗吗? 怎么什么地方都能睡? 陆秧秧觉得她已经是非常不在意身边环境、就算靠在稻草堆里也能睡得很香的人了,可躺在血水里睡觉还是太不像话了 但这又不关我的事! 陆秧秧转回头看着院子对自己说。 不关我的事。 不关我 啊啊啊啊烦死了!!!! 陆秧秧最终还是没忍住,折返回来踢了一脚软塌。 醒醒。 她叫晏鹭词。 你为什么不去里面睡?里面有很大的床。 因为大量的失血,晏鹭词现在很困。 他努力地睁开了一点眼皮,看着陆秧秧,声音含含糊糊的:因为离你太远了。你睡着了心跳很慢,我想听得更清楚 话还没说完,他就脑袋一点又睡了过去。 漂亮的男孩子侧躺着睡着,瓷般的脸压在枕头上,睫毛轻轻落在眼底,睡得安安静静,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发出来,跟脸上的血和浑身的血腥仿佛一点都不搭边。 陆秧秧洗完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后走回来,在晏鹭词跟前看了一会儿,转身拿回来了热水和棉帕。 陆秧秧。 她边用浸了热水的棉帕擦着晏鹭词脸上的血,边对自己说。 你真的是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鹿鹿不吃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柒、Dlasre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半夜还有一章更新。 可以明早来看! 第46章 46 然后呢?你给他擦了脸和脖子,把他扛到干净的床上就跑回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陆秧秧自然是又跑回去找了薛盈诉苦。 她跟薛盈说这些时,薛盈的脸上敷着一层厚厚的、像是海藻搅成泥的一样的绿色糊糊,正闭着眼睛平躺在床上。 陆秧秧看她这样,还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突然听到她说话,吓了一大跳。 嗯。他一直在睡觉,我走了也没醒。我临走前又给他为了一颗补血丸,应该死不了。 既然薛盈醒着,那陆秧秧就不客气了! 她解开包袱躺到床上,掀开她的被子钻到里面,笑嘻嘻地跟她靠在一起。 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要在这儿跟你睡。 -- 第103页 薛盈继续闭着眼睛:你要敢乱踢,我就把你扯着头发丢出去。 她常年敷着脸睡觉,早就练就了说话时唇峰不动的本事。就算被陆秧秧挤得往旁边动了动,脸上的绿色糊糊也一点都没掉。 陆秧秧:我睡觉可老实了,从来不踢人! 陆秧秧说着,在薛盈旁边躺好,望着上空雪白的墙面。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总算放松了下来,开始能够正常的思考。 她想不明白,她明明设好了咒术,为什么晏鹭词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她的旁边睡着。她的咒术有那么容易就被破解开吗? 她侧过头:阿盈 薛盈:你再说话,我也一样扯着头发把你丢出去! 陆秧秧马上闭嘴!然后又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太困,安静下来的陆秧秧没多久就睡沉了。 一觉睡到了天大亮。 等她醒过来,旁边已经是空的了。 她一脸迷糊地下了床,眼睛半睁半闭地到院子里打水洗脸,期间不小心撞到了门框,还顺便跟在案桌前练字的方为止打了声招呼。 方为止这个人,一年四季,无论身在何处,每到五更就会起床开始练字,就算是天寒地冻也不会变,陆秧秧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把脸浸到了冷水里,一个激灵后很快恢复了精神,咕嘟咕嘟漱完口,边活动着筋骨边走回了屋子。 屋子里,段峥明已经开始吃起了早饭。 热腾腾的粥和好几屉晶莹剔透的蒸饺摆在桌子上,陆秧秧看着看着肚子就开始叫。 阿盈呢? 她走过去。 还能在哪? 段峥明喝了口粥,向着屏风后的小屋扬了扬下巴。 睁开眼就去捣鼓她的脸了。 见陆秧秧想去找她,他赶紧摆手:你可别过去,我刚才就挨了她一顿骂,说是她没打扮好前不准别人进。 他摇着头,真是想不懂。 你说她长得又不丑,成天描眉画脸的,非要打扮得跟登台唱曲儿的似的才肯见人,光脸上的粉儿都有几斤重了。 经段峥明这一提,陆秧秧才发现她好像也很久都没见过薛盈素着脸的样子了。 不过薛盈长得本来就贵气明艳,就是很适合这种浓色勾勒的妆面,如果她也有阿盈这么好看,她肯定也每天都要画成那样! 见段峥明吃得香,陆秧秧忍不住也坐下拿起了筷子。 什么馅儿的蒸饺呀? 鲜虾肉的。每个饺子里都至少有一个虾,吃着可劲道新鲜了。 见陆秧秧啊呜一口吃掉一个,他笑呵呵地问:好吃吗? 陆秧秧大口嚼:嗯。 段峥明就爱看陆秧秧这么大口吃饭。像薛盈那种一小口一小口没两下就说饱了的,他看着就发愁。 他笑着给她舀了碗粥:那就多吃点。昨天晚上在那边没好东西吃吧? 陆秧秧咽下虾饺又喝了一口粥:我昨晚吃了海中帝王。一整只。里面的蟹膏满当当的。 听完她的话,段峥明刚喝进嘴的粥就全噎在了嗓子眼,好半天才咕咚咽下去。 他纳闷:那小崽子对你挺好呀。 陡一听人提起晏鹭词,陆秧秧想他的念头又一次止不住了。 她按住心口。 好个屁! 她才跟他分开多久就开始想他? 连个早饭都不让人安心吃完! 在心里骂着,她往嘴里又塞了一个鲜虾饺,站起来向外走,脸颊鼓囊囊地挥手:走了。 段峥明:这么急? 陆秧秧转过身,嚼着饺子指了指心口,一脸的气哼哼。 段峥明马上就明白了,抬手让她快走。 都吃上了一整只海中帝王蟹了,也没啥可担心的了。 赶紧走了也好,剩下的虾饺就都是他的了。 刚走进晏鹭词的院子,陆秧秧就听到一阵东西咣当落地的声音。 等她走到屋子前,里面更是已经翻了天了,到处都是水渍和泡沫,小兔子浑身的毛湿答答地贴在身上,正在逃命般地乱跑,但已经吓得后腿都快使不上力了。 陆秧秧:你在干什么? 晏鹭词:给它洗澡。 他披着一身由白色羽毛织就的披风,冷漠地坐在高处的架子顶上,如同一只漂亮高傲的白鹭,边说边继续用灵力卷着泡过澡豆的水往小兔子身上拍。 小兔子一个飞跃,奋力地想要躲开,正好将身上的澡豆水溅到了正试图绕开打滑石砖的陆秧秧脸上。 陆秧秧及时偏开头闭上了眼睛,可等过一会儿睁开眼睛后,她还是在鼻尖上看到了好几个小小的澡豆泡沫。 你就放过它吧,它都快被吓死了。 陆秧秧用手将泡沫蹭掉,还是觉得脸上黏糊糊,只能又一次打了水去洗脸。 刚打好水,她顿了顿,看向院外。 有人要来了? 晏鹭词院子的位置很是幽静,能通往这里的只有一条路,因此一听就能听出这次的动静是朝着这里来的。 -- 第104页 不过那群人现在离这里还很远,足够陆秧秧收拾妥当再躲起来。 她不紧不慢地掬起一捧水,泼到了脸上。 她听到了声音,晏鹭词自然也听到了。 他披着白羽披风从高处落下,拿起陆秧秧从池塘边给他捡回来的古阮捧在怀中,垂着眼睛轻轻地用手指扫了几下,繁杂密集的琴灵线便重新浮现在了院子中。 陆秧秧刚用水洗完了脸,正要拿棉帕擦,突然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顿时停住睁大了眼睛,脸上的水啪嗒、啪嗒滴回了盆里。 晏鹭词见她脸上都是水还不擦,就丢开古阮走过来,想要拿起棉帕,似乎是打算给她擦脸。 陆秧秧正处在震惊当中,见他靠近,下意识挥出手,一道灵力重重地轰了出去,将晏鹭词猛地撞出好远! 陆秧秧出手后,自己也怔住了。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但她知道,晏鹭词刚才靠近她时毫无防备,被她的灵力直接轰到,现在肯定是受伤了。 她昨天晚上才差点割断了他的喉咙,今天一早就又把他打伤了,他会不会气得反悔,不让她做他的侍女了? 在她的忐忑中,晏鹭词眼睛周围淡淡的水红色又晕了开来。 抬起眼看她时,眼角的那尾红就更明显了。 我喂她吃饱了饭,送了她喜欢玩的东西,还给了她软和的地方睡觉,为什么她还是要躲着我? 陆秧秧看着表情阴沉的晏鹭词,心里本来挺不安的,但听完他的话,她却愣住了。 他现在是因为小兔子在生气? 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小兔子? 她试着回答:它躲你是因为它害怕你 晏鹭词:不。她一点都不怕我。 陆秧秧偷偷朝小兔子觑了一眼。 明明就怕得快昏过去了。 但晏鹭词都说不害怕了,她也不想这个时候反驳他。 那是不是养的时间还不够久? 陆秧秧慢慢地跟他讲。 养宠物要有耐心。我一个叔叔曾经养过一只动物,他养得很用心很用心,那只动物也是足足过了大半年才给他摸呢。 她想了想,又说:当然,你要是觉得养它不开心,也可以把它放 我开心。 晏鹭词听了她的话,浑身散发出来的阴森的寒意慢慢消退,眼尾的红晕也没有那么艳了。 他垂着眼睛,样子还是有些不开心,但却已经不吓人了。 就算她还是躲着我,但只要在她身边,我就很舒服。我不会放她走的。 嗯。你开心就好。 陆秧秧松了一口气,觉得她刚才打伤他的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 不过,他竟然这么喜欢那只小兔子吗? 感觉那只小兔子很快就会被他养死了。 到时候大魔头不会生气想要毁天灭地 东想西想着,陆秧秧拿出靖娘子给她做的香膏抹到脸上。 这种香膏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而且抹完以后脸又滑又嫩,摸起来特别舒服。 但她抹到一半,忽然发现本来有好转的晏鹭词似乎又开始不高兴了。 陆秧秧的动作慢下来:怎么了? 又有什么惹到大魔头了? 晏鹭词盯着盛香膏的盒子。 它把你的气味弄乱了,我都快闻不到你原本的味道了。 竟有如此妙用! 陆秧秧听完,立马又挖了一大块厚厚地脸上抹起来! 晏鹭词明显更加不高兴了,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 于是,陆秧秧就在晏鹭词越发不开心的表情中,心情超好地抹完了香膏。 收起盒子时,她才突然想起来:你会长乐宫的音律术! 她刚才居然还因为打伤了他内疚了一下,明明就是他隐瞒在前把她惊到了! 我之前问你院子里的琴灵线是谁设下的,你说是长乐宫设下的! 当时的那些是长乐宫设下的,可是被你弄断了,所以我要重新设好。 晏鹭词说着,用你看你就是这么不省心的眼神看了看她,接着,他仰起精致的下颌飞回架子顶上,披风上的白羽如白鹭腾空时般片片扬起。 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你的。 漂亮的白鹭少年从高处向着她伸出了手。 到我旁边坐好,他们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GFDGFGV!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鱼吗2个;西瓜咸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琵琶枇杷10瓶;Pudding 2瓶;萤阳、海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47 当时崩断琴线,陆秧秧想的只是杀掉晏鹭词永绝后患,完全没有想过如何善后不被发现。现在被他提出来,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既然晏鹭词已经有了安排,她只能配合着照办。 不过她可不用晏鹭词拉她,轻巧地一个跃起就坐到了晏鹭词的旁边。 看她稳稳坐好,晏鹭词收回伸出去的手,曲腿踩着架子最高排的格子边,开始拨弄怀中的古阮。 -- 第105页 陆秧秧仔细地看着,从他手中发出的古阮声并不成调,可灵力却一波一波如滔滔海浪涌荡出去,将整座院子都兜裹其中。 她想弄得清楚些,于是稍微用了点手段,闭上眼睛再睁开,便模糊地感受到有无数银白色的星星点点漂浮在院子中,如同银河九天直落眼前。 这就是音律术吗? 还挺好看。 就在她有些震撼于眼前场景时,那群向这边走来的人终于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亲自前来的程凤了。 身为长乐宫的小主子,他却无论是相貌还是灵力都十分平平无奇,甚至光论相貌的话,黑黄的土肤色,又肿又小的眼睛、扁鼻梁宽鼻翼、上翻的厚嘴唇,说他平平无奇都已经很客气了,偏偏他又喜欢打扮得仙气飘飘,一身精致的刺绣仙鹤飞天白袍被他穿得不伦不类,惨不忍睹。 陆秧秧看着那条美极了的袍子,差点没忍住冲下去从他身上把它扒下来,然后把他狠狠揍一顿。 可程凤却自觉很是俊美,吩咐几名乐师将院子的琴灵线散开后,又叫侍从将一座极为风雅的老藤茶案抬到了屋外的廊上,自己跪坐到茶案的一边,亲手繁琐且讲究地斟好了一杯清茶,放到了空无一人的对面。 这是你最喜欢的夏桑茶,我让他们奔赴远南,掐了最嫩的茶芯炒制出来的,很是新鲜,你尝一尝。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始终在发抖,似乎极为兴奋,额头和手心不停地冒着汗,用手帕反复擦了好多次。 过了片刻,他盯着对面,咽了咽口水。 美人,好喝吗? 明明对面什么都没有,他却仿佛沉陷在某种情境中,真真切切地看了什么。 你喜欢就好 他说着,舔了舔厚嘴唇,伸出手放在了茶案上,仿佛罩住了什么般开始黏腻地揉搓。 你的手可真滑呀。 他兴奋地喘着气鼻孔翕动,今晚我带你去河边放花灯,放完后便去我的院子如何?我准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保证美人你会喜欢 看着他迅速就被迷得骨头都软掉的没魂样,再看看他对面空空的一片,陆秧秧沉思了起来。 音律幻术吗? 比她想的还要精妙很多。 如果她也陷进这种幻术,要从哪里破开 你的耳朵上有耳洞呢。 她正想得专注,耳边忽然就传来了晏鹭词的声音。 陆秧秧马上缩着肩膀躲了躲,离晏鹭词远了点。 她确实有耳洞,是她很小的时候、四岁五岁那会儿吧,薛盈趁她睡着给她熏了麻药叶,然后拿出烧热的细针就嗖嗖两下把她的两只耳朵都打了耳洞。 一开始还没什么,她耳朵流着血都还在继续睡,可睡着睡着,麻药叶的药效就消退了。 那真是钻心的痛啊! 她扯着嗓子嚎啕大哭了一整天,怎么都停不下来。 薛盈闯完祸,帮她止了血、拍拍屁股就走了,靖娘子拿出好多耳坠哄她,于叔叔给她编了一大顶头戴的花环,但怎么都不好使,最后还是段峥明过来把她抱到大王身上,让大王和阿花带着她满山谷地到处奔,灌了她一肚子的风才消停。 从来没见你的耳朵上戴过什么。 她都躲开了,晏鹭词还是歪着头在看她。 因为架子上的地方很小,她就算想躲也躲不了多远,因此他离她还是很近,呼吸全抚在她的肌肤上,让她的耳朵又开始慢慢地热起来。 陆秧秧干脆伸手捏住耳朵,没话找话地问晏鹭词:我们这样说话,他也听不到吗? 晏鹭词:一头蠢猪而已。 院子里的人也都没发觉呢。 程凤的确没什么本事,不过跟在他身边的倒是有几个还像点样子的琴师。 晏鹭词:一群蠢猪。 知道了知道了。 只有你晏鹭词大魔头全天下最厉害。 她好奇:你到底从是哪学的音律术? 音律一道跟符术有所不同,想要练成,不是随便拨拨琴弦就可以的,至少要将一种器乐练到精通才行。 因此长乐宫的弟子都是从小就苦练器乐,还要用秘术常年以心头血喂养自己的乐具。 就像是她之前在山谷河边遇到的斗篷少年,他手中琵琶的琴音可以无声地随他心意操纵蛇群,必定是他用心头血浇灌喂出来的。因此琴弦断裂,他当场也受到了重创。 但晏鹭词肯定不是,光从他那天随手把古阮一丢就能看出来。 随便抓过一把乐器就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力量,将长乐宫的一众琴师都毫无觉察地拉入幻术 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晏鹭词没回答。 吵死了。 他不耐烦地看着屋外动作越发不堪的程凤,抬手拨出了铮铮几声急促的弦音。 程凤很快就做出了倾听的样子。 听后,他为难地迟疑了一下。 那个地方 不不不!不为难!他马上又保证,美人想去,自然可以! 今晚?自然是今晚! -- 第106页 美人你放心,这长乐宫就没有我不能带你去的地方! 听完程凤的一连串自言自语的话,陆秧秧看向了晏鹭词。 随着程凤不断保证,晏鹭词已经放慢了拨弦的力道,声音变得轻柔和缓。 他的手指细白却骨节分明,是一双很明显属于少年的手,她曾经被他的手指碰过,冰凉得惊人,像是覆在冰面上的皑皑白雪,这样的一双手,竟然也能弹出这么婉转动听的小调。 陆秧秧忽然就想起了她的阿爹。 从她记事起,她阿爹的身子就不大好,每逢变天都会容易咳嗽,手也总是冰凉的。 而他的手由于曾经受过重伤,在来到山谷时便已经不能抚琴了。虽然陆秧秧经常听人提起她阿爹的琴弹得有多么厉害,却从来没能亲耳听到过。 如果阿爹的手没有受伤,他抚琴时,应该就是晏鹭词此时的样子吧。 公子。该去琴院了。 廊上,程凤还在意犹未尽地献着殷勤,被人打扰,正要发怒,却在看清来者时压住了骂声。 见此情形,陆秧秧也不再发愣,伸出脖子向外看。 过来的是一位十分老态的老者,腰背佝偻,眼袋重重地垂着,脸上还有几个深褐色的上了年纪会长的大颗斑点。 没看出有什么特别,陆秧秧正要收回视线,却突然顿了顿,又仔细看了过去,在他皱纹细布的眼角看了一颗浅浅的痣。 真难闻。 晏鹭词却是在看到那个老者的瞬间就露出了极其烦厌的神色。 他往陆秧秧身边靠了靠,手臂紧贴着她,一串弦音又荡了出去。 头痛? 回廊上,程凤顿时殷切地将老者拉过去。 这一位就是大夫哦,好,那我这就离开,你快去休息,晚上我再来接你。 目送着美人回屋后,程凤挥手叫人来搬走茶案。 小声点!没用的东西,吵到了美人我活剐了你! 没有尽兴就要离开,程凤有些不悦,但又不敢得罪老者,只能拿着下人撒气。 但过了半晌他还是没忍住,最终在迈出院子时小声嘟囔着骂了两句:催催催,催命啊。 随着他的离开,院子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小师姐。 陆秧秧正准备跳下去,晏鹭词却睫毛忽闪着看向了她。 那个人的血太难闻了。 陆秧秧扭头:所以? 晏鹭词低头将在她的颈窝处贴了贴。 肌肤相触的那个瞬间,陆秧秧的浑身又一次沸腾般的滚烫了。 她用手使劲地撑住了架子,才没脱力地滑下去。 陆秧秧的眼睛都起了潮气,想推开晏鹭词又没力气,只能使劲地先找回自己的声音:走开! 晏鹭词:你心跳这么快,明明就是不讨厌,为什么总要赶开我? 陆秧秧:我讨厌! 撒谎。 晏鹭词听了后,轻轻地在她颈窝蹭了一下,随后便白羽翩飞地落了地。 接着,他仰头望向她。 小师姐,你不下来吗? 腿软了 下不去 陆秧秧滚了滚喉咙:不下!滚开!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卖姑凉的小火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有糖吃你跟我走11瓶;北风中找北、孤山汀北、拂衣5瓶;海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48 既然程凤都已经前来邀约放河灯了,今晚的计划自然可以进行,陆秧秧坐在架子顶上跟晏鹭词说好,今天晚上她会想办法出现在他的面前,到时候只要他随机应变配合几句就行。 因为无法肯定今晚会面对的具体情境,陆秧秧也给不出详细的计划,反正她相信以晏鹭词的演技,只要他愿意做,肯定就能够成功。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他要愿意做。 你真的会好好配合我,对吧? 陆秧秧跟到池塘边看鱼的晏鹭词身边再次确认,顺便给水里的鱼放了一些鱼食。 池子里的鱼应该是专门送来让晏鹭词养着解闷的,屋子里早就备好了它们的饲料,但晏鹭词从来就没有喂过它们,只有在无聊的时候会过去看两眼,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还总想捏碎几只玩,所以它们早就饿得快要翻肚皮了。陆秧秧刚把鱼食放进去,它们就撒欢地蜂拥而至,争抢着吸进鱼食。 嗯。我会的。 晏鹭词不开心地嗯了一声,一挥手将池塘的水搅得暗流冲涌,小鱼们一时间感到昏天黑地,吓得全钻到了石头缝里。 做完这些,晏鹭词抬起头,问陆秧秧:你一定要现在就走吗? 陆秧秧的确打算提前离开院子前往河边看一看情况。但她担心中途惑心术的相思之痛会发作,所以一直犹豫着没敢走。 而晏鹭词自从听到她想要离开的打算就阴沉下了脸,走到池塘边开始拿里面的小鱼出气。 陆秧秧想了想,拿出纸折了一只小青蛙,用手指按着它、让它一跳一跳地到了晏鹭词身边。 -- 第107页 晏鹭词对着那只小青蛙盯了一会儿,拿出一样东西给了陆秧秧。 这是我随身带了很久的东西,你拿着它,应该会有用。 陆秧秧伸手接住。 这是极细极短的一截白骨,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清楚。 但它落入掌心时,陆秧秧却仿佛听到了一声风暴般沉重的咆哮,整个人的神识都受到了一瞬的撞击。 这是什么? 稳住心神,陆秧秧顿时再对它不敢小觑。 她仔细地看着它,感觉这并不是来自人的骨,而是某种对她来说极为陌生却拥有磅礴灵力的兽类的骨头。 这种兽类的强大甚至远远超过了她们山谷外森林中那三条有着百年岁月的巨蟒。 你拿着它果然没事。 晏鹭词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他盯着她的耳洞:你可以把它戴到耳朵上。 陆秧秧:我可以不要吗? 这东西太邪门了。 她很怕拿着会出事。 晏鹭词:如果你不戴上它,你一离开很快就会开始想我,根本走不远。 陆秧秧:迅速检查后戴上! 但她太久没往耳洞里戴过东西了,东戳西戳地扎了半天也没把它弄进去。 正在她想要不要换一个耳朵再试的时候,晏鹭词忽然就凑了过来,握住她的指尖,将白骨插了进去。 被他捏住指尖的那个瞬间,陆秧秧的心根本无法控制地重重跳动了一下。幸好他在她戴好白骨后就退了回去,不然她又要丢脸地软在地上了。 调整好呼吸,陆秧秧抬手摸了摸耳垂。 这节白骨真的非常细小,比茶叶梗还要细,贯穿着耳洞里也并不难受。别人看向她时,甚至都意识不到她的耳朵上戴了什么,只能看到她的耳垂上有一个小白点。 但马上,她就发现了不对。 她看了看她碰过耳垂的手指,上面沾着湿漉漉的鲜血。 可她没觉得耳朵痛啊 是我的血。 晏鹭词开心地把他划破的手指又往陆秧秧的耳垂上蹭了蹭。 就算我不在你身边,它也可以替我保护你。这样你就不会轻易死掉了。 同样的话都说了好多遍了,我难道看起来就这么容易死掉吗? 陆秧秧越想越觉得这节白骨还是很有问题,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它摘下来。 不可以摘掉。 晏鹭词看着她。 不然你就哪里都不准去,只能待在我身边。 说着,他的小尖牙就晃了出来,仿佛很期待陆秧秧赶紧把那节白骨丢掉,然后一步也不能离开。 陆秧秧看了看他充满兴致的眼睛,决定先走再说,不跟他计较。 离开院子后,陆秧秧先去找了方为止。 他的屋子中,薛盈已经画好了一整套浓艳的妆面,正对着铜镜在挑换着饰品。 看到陆秧秧耳朵上的白骨耳珠,她拨了拨她戴着的由五颗华丽珠翠镶嵌做成的花状耳坠,挑起眉头就训她:你连它的来历都不知道,就敢往身上放? 陆秧秧:我查过上面没有咒术才戴上的。也用你的试毒粉撒过了,没有毒。 虽说如此,但陆秧秧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她才会跑过来想让大家看看有没有别的问题。 她说着将白骨耳珠摘下。 阿止,你帮我看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骨头? 方为止伸出手指想要取。 但他的手指还没碰到白骨,就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开,整个人几乎被震飞出去!一连退了好几步,才苍白着脸勉强站稳。 他动了动已经麻痹的手指,看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陆秧秧:我,不能,碰它。 薛盈本来看陆秧秧戴得安稳,并没太将那节白骨当回事。 但在看到方为止的手指时,她的神色却顿时凝重。 陆秧秧,你把它拿好了站在那!不准过来! 被直接吼了名字,陆秧秧立马吓得变成了木头人,托着白骨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 而薛盈则站了起来,走到近处扫了两眼方为止的手指。 整根手指全碎了,骨裂一直延到了小臂。 她看向陆秧秧:你到底带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陆秧秧本来还在茫然,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听到方为止的伤势,她也惊住了。 她要是伤成这样,哭声能把房梁都震塌下来,方为止居然只是脸色白了白,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 薛盈回屋和了一碗紫红色的药泥出来,用力地按到方为止受伤的手上,药泥接触到方为止的皮肤,刺啦地冒出了蒸腾的白气。 陆秧秧光是看都觉得剧痛无比,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好在没多久,薛盈就把药泥洗掉了。 方为止的手指也就此恢复了正常。 薛盈这才腾出时间去看陆秧秧手中的那节白骨。 她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睨着瞧了瞧。 我也不能碰它。 她直接告诉陆秧秧。 它里面蕴含的灵力的破坏性太强了,远远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贸然地碰上去,结果就是刚才方为止的样子。 -- 第108页 陆秧秧:那你们知道它到底来源于什么吗? 强悍的,兽类。 方为止只能说出这些。 我,未曾,见过。 他看着白骨沉吟片刻,又转身提笔写道:以我所见,此兽死后,全身未散灵力均被精粹于这一截白骨之上,此白骨后又被人炼成护甲。虽无法丈量其威力,但至少可挡万钧重压。 陆秧秧:可你刚才只是靠近我,并没有想要伤我,它为什么就 她未问完,方为止已经落笔:它已对你认主,其他人不可碰触。 认主? 护甲? 所以,晏鹭词真的给了她一个超级厉害的宝贝? 本来想等段峥明回来让他认一认,但段峥明去看拿着引荐信混进院子做帮仆的张百里了。想着反正也不急一时,陆秧秧就先跟方为止和薛盈告了别,自己出了院子往河边走。 走着走着,她路过了街角一家卖画的铺子。 那铺子门前挂着的美人图的画法和她包袱里秘笈的画法十分相似,简直就是一个人画出来的。 陆秧秧慢慢地停住脚步,倒退着走了回去。 推开门,一股酒气就冲进了她的鼻子! 她憋着气向里望了望,看到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酒糟鼻老头。他一手举着酒葫芦晃着,一手握着笔,正在画一张新的美人图。 仔细看,就是秘笈里美人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瞎比!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鸥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加雪20瓶;萤阳15瓶;八月弎、长圆圆长的圆圆的10瓶;孤山汀北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49 居然见到了画师本人,陆秧秧有些激动。 她曾经偷偷地又翻过那本书几次,那本书不仅作为房中秘笈很新奇,里面的人更是勾勒得极为精细貌美,连步摇下的小银穗都画得惹人喜爱,最妙的是,图旁还配有小故事,妙趣横生,看完一遍还想看。 这次竟然被她见到了画师,她一定要多收集几本带回家! 她装成赏画,在店里踱步了几圈,到处都没看到她想要的东西,最终还是没忍住,直接来到了酒槽鼻老头的面前。 胖老头边画边喝酒,酒葫芦已经空了。 如今他正仰着脖子倒举着酒葫芦,使劲抖着它,试图再喝上两滴沉底的酒。 可抖了半天,还是一滴都没能抖出来。 请问。 陆秧秧悄悄地搓搓手。 您这里,有没有那种小册子? 胖老头隔着酒葫芦瞥向她:小册子? 对。您画的,小册子。 胖老头放下酒葫芦:新鲜出炉的? 对。 外面不让出售的? 对! 两个人神神秘秘地越靠越近,看着彼此,脸上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 忽然,胖老头收起脸上的笑,伸出手:那就拿来。 什么?哦。 陆秧秧马上从包袱里掏出几颗金珠子,想要放到胖老头的手心里。 但胖老头却不肯要:不是这个。 他晃了晃他的酒葫芦,一脸止不住的期待。 小丫头,你身上带着好酒吧? 陆秧秧想了想,从包袱里拿出了很小的一个药瓶。 她稍微地将药瓶拧开一小点,一股浓郁辛辣的酒味登时就冲了出来。 胖老头使劲吸了吸鼻子,眼睛顿时放光,简直兴奋地手舞足蹈:就是它!就是它!就是这个味! 瓶子里装着的是驱寒用的药酒,非常浓烈,喝的时候光是一滴就要兑上一大碗清水才行。因为亲眼见过薛盈往里面泡过什么,所以陆秧秧一直只是把它带在身上,从没想过要喝它。 您想要这个? 陆秧秧有些犹豫。 这不是平日里能直接喝的酒。 我知道!一滴要兑一碗清水! 胖老头吸着酒味,已经咂吧起口水了。 他从脚边的带锁的小箱子里拿出一本册子,啪地拍到陆秧秧面前,接着就急切地伸出双手:快,让老头我喝上一口! 这药酒山谷里常年都有几大缸,薛盈没事还会舀两勺去浇她种植的那些古怪的药材,实在算不上珍贵。既然他知道这酒该怎么喝,而且还这么喜欢,那给他倒是也无妨。 于是,她抬手就把小药瓶递给了老头。 老头却极为重视,使劲把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才双手将它接了过去。 一拿到手里,他马上小心翼翼地倒出了一滴,兑上一碗水,然后把它灌进酒壶,再倾到小酒盅里,小口小口慢慢地抿了起来,边喝边哈着酒气,很快就美得摇头晃脑。 见他喝的方式没错,陆秧秧放下心,迫不及待地翻开小册子! 但刚一翻开,她就愣住了。 这什么呀? 她问胖老头。 这里面根本没有美人和秘笈,一张一张的全是单幅的独个男人画像,连张两人同幅的都没有。而且每个人都穿得整整齐齐的,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弹琴,也没有场景和小故事,只是在每幅男人画像的旁边写上了数字和姓名。 -- 第109页 这跟她想要的小册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长乐宫的义子们啊。 胖老头喝着酒熏熏然,止不住地乐呵。 长乐宫的宫主想要独享他们,不准他们抛头露面,老头我就非得把他们画出来整理成册,让外面的人也瞧一瞧,看他们到底有多稀罕! 您这样做 陆秧秧悄悄做了刀割脖子的动作。 会被杀掉吧? 虽然这么说着,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继续翻开画册,仔细地看着他们的脸。 嘿嘿。 胖老头打了个酒嗝,又咂了一口小盅里的酒。 我要是怕死,早就不再作画了。 陆秧秧连着翻了好几张,又觉得不对了。 她问胖老头:不是说长乐宫宫主的义子都长得跟一个琴师很像吗? 唷 胖老头笑着晃了晃手指,酒劲儿起来得飘乎乎朝陆秧秧点了点,小丫头,胆子也不小呀 他哈哈笑完,挠了挠自己的胸口,嘴巴含糊回答她:是像。都像,都没什么好看的。 陆秧秧:你说那个琴师不好看? 好看不好看? 胖老头晃悠着回忆。 要说脸吗,也就还可以。美虽美,但也只是美而已。空壳一个,无趣得很! 陆秧秧:你胡说! 不不不。老头我可从不胡说。 胖老头较真地瞪起眼。 真正的美人,还得论当年的连乔。漂亮!英气!举世无双!哎那么好的丫头,怎么就能看上怎么就能奇怪啊,奇怪啊 陆秧秧这下看出来了,他醉得不轻,都醉到喃喃自语、开始说不清话,现在正在发酒疯呢。 跟喝醉的人可没道理讲。 虽然有点不开心,但陆秧秧还是忍住了她的脾气,收起小册子,转身打算离开。 小丫头。 就在她迈出门槛时,胖老头忽然叫住了她。 陆秧秧转过身。 胖老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你给我带了这瓶酒,我谢谢你。我已经二十年没喝过这个味儿的酒了,每天每天都想再喝一次。下次,你再给我带一瓶来,我给你看更好看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哈哈哈哈然后突然醉倒的胖老头,陆秧秧犹豫了一下,收起了手中刚刚抽出的袖刀。 听他提到二十年前时,她已经意识到他恐怕猜出了她的来历。 但是,既然当年阿娘能把阿盈亲手酿的药酒给他喝,应该就说明这不是个坏人。 而且,他竟然还有更好的东西! 等她跟阿盈再要一瓶药酒,她一定要再来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东西! 从画铺出来,路秧秧便马不停蹄去了河边。 那里果然已经热闹了起来,得到了消息的小商小贩都互相挤着占好了地方,将自己的铺子支了起来。 陆秧秧买了一包蜜饯,边吃边在河边溜达了一阵,在见到几个乞讨者后,她马上想到了一个能让她成为晏鹭词侍女的办法。 虽然老套,但是屡试不爽。 那就是卖身葬父! 正巧她之前从方为止写给她的文书中了解到,长乐宫的城外有一座义庄,放着许多无人认领安葬的尸体,待尸体腐烂就会丢去山上。 她打算去借一具年龄稍大的男人尸体来用一用,然后为他好好安葬。 这样想着,陆秧秧转身就出了城,前往义庄所在的地方。 那里真的很偏远,算是荒郊野岭了,越走越荒凉,阴森森的,根本就没有人烟。 她点了一根香,认认真真地在义庄前行了礼,然后才推开门、费劲地抬高脚踏了进去。 但她的腿还是短了那么一点儿,收腿时还是在义庄的门槛上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地好容易站稳,却又差点碰到了一具尸体。 陆秧秧赶紧张开手臂稳住,总算是没有踩到那具尸体上。 接着,她左右看了看,这里的确只是义庄的门口,还没到义庄用来放置尸体的房间,怎么会有一具裹着草席的尸体被随意丢弃般地放在这儿? 更何况 她看向尸体裸露在外的部分。 这是一具新鲜的男人尸体,似乎刚死没多久,头发乌黑如云,像是富贵人家精养出来的。这样的尸体,就算一时间无人认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送来义庄。 陆秧秧感觉自己恐怕是又碰到了麻烦的事情。 她想了想,小心地挑开了一点草席。 男人压在草席中的手因此滑了出来,每一根手指都被生生刺穿,指甲掀翻,血淋淋的一片,看起来触目惊心,明显是遭到了酷刑。 但陆秧秧的注意力却并没有留在他的手指上。 她的目光落到了男人的右耳下面。 她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开始翻包袱,拿出了画铺胖老头给她的小册子。一页一页很快翻过,迅速找到了她要找的那张画像。 那张画像中,男人坐在凉庭下,微微侧着脸,耳下一朵红梅般的胎记十分显眼,跟尸体上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 第110页 这是程娇娘的第十九个义子。 名为程崔梅,善钟鼓。 眉眼弯弯,五官精巧,的确是个俊俏青年。 陆秧秧看了看画像上的人,最终还是弯下了腰,彻底掀开了这张盖在尸体上的草席。 男人的全身就此露了出来。 可是,他的脸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派大星!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50 酷刑。 剥面。 画皮两个字顿时冲进了陆秧秧的脑子里。 她当即收敛起了漫不经心,仔细地开始检查程崔梅的尸体。 就像她看到的,他的每个指尖都有近十个个细小的贯穿伤口,像是曾被细针一般的东西慢慢扎透。 十指连心,陆秧秧不用细想都知道程崔梅死前经受了怎样剧痛的折磨,这跟画皮剥面的条件极为相符。 而他的脸被整齐地剥走,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陆秧秧看向他已经不能称作是脸的脸。 画皮需要取走的并不只是一张皮,而是整张脸,眉鼻的骨头都要割剔下来进行咒炼,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因此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极稳的手。 而程崔梅的脸显然被取走得很成功,完整无损,没有一点多余的停顿和划痕。 下手的人如果不是精于此道,就是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练习。 只是为了一张脸而已 陆秧秧移开目光,继续在他的身上检查。 除了致命伤外,他的身上再没有其他伤了。 而跟他受到的酷刑相比,他的致命伤反而很简单,他的胸前有一个跟手指伤口一样的贯穿的小孔。他是被一根极细的利器穿胸而亡。 见再也看不出什么,陆秧秧用草席重新将程崔梅的尸体裹好,抹去了上面自己的气息,随后走向了义庄里面的房间。 如果事情跟画皮无关,她也许在确认了程崔梅的身份后就不会再继续深究了。可现在不同,她一定要把事情插个水落石出! 这样边想边往里走着,她的心开始突突地跳了起来,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奇怪。 陆秧秧看了看她发抖的手指。 她的情绪有这么紧张吗? 但陆秧秧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她发抖并不是因为紧张或害怕,而是因为太冷了。 站在大门口时,她还只是觉得阴冷,但越往里,寒意就不断地往她的身体里渗,现在已经冷得她牙关都在轻轻地磕撞。 就在这时,一阵风透过义庄漏隙的砖瓦从里面刮了出来,陆秧秧顿时就感到了冰凉彻骨,浑身的血都快要被冻住了! 这可是五月了! 即便天色不好、刮着北风,也最多就是让人觉得凉快,可这阵从里面刮出来的风却让陆秧秧感受到了寒冬腊月的严寒,简直像是掉进了冰窟。 要知道,她可是常年生活在四季如春的西南山谷,连雪都还没见过,这会儿穿得单单薄薄的突然陷入严寒,鼻尖一下子就被冻红了,就连额头都被冻得发木。 真的好冷啊 陆秧秧边走边跺着脚,抖得像只受惊的小鹌鹑。 这、这、这 她呼吸的声音都打着颤。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很快,一切的疑惑都在陆秧秧走到尽头时解开了。 不是像掉进了冰窟,而是她真的站在了一座冰窟前。 里面天寒地冻,冰塑林立,冒着大量的白烟寒气,让她无法看清。 此时的陆秧秧已经快冷得没有知觉了。 她哈了哈僵硬的手指,把睫毛上冻出来的霜花拍掉,然后迈出步子就往屋里走。 但她的脚刚一踏进屋子,一丝不妙陡然跃上心头。 陆秧秧当即猛地向后仰身,迅速滑出数米之远! 就在她仰身后退的同时,门口一竖排琴灵线铮地浮现出来,她人倒是没事,但薛盈给她编的小辫子却在她后仰的瞬间向前甩了出去,发尾擦过了锋利的灵线。 陆秧秧当时心里就是一惊! 她感觉她的头发肯定被割断了不少,变成狗啃的一样了,要是让薛盈看到,一定又要被嫌弃地啧她! 但等她安全站稳后去看,却发现她的小辫子还好好的垂在身前,一点变化都没有。 怎么可能?她刚才余光明明看到琴灵线割到了她的头发,还是齐齐割下去的,现在怎么会毫发无伤? 陆秧秧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只能怀疑是她刚才看错了。于是她暂时将这个疑惑放下,看向眼前隐匿在寒白雾气中的琴灵线。 这片琴灵线中的力量比晏鹭词院子里的要强大得多,不过跟院子中琴灵线阵的层层密布不同,也许是怕伤到屋里紧凑摆着的冰塑,这里只在屋子的四周和墙顶布下了寥寥几道的灵线,因此即便它们力量强大,陆秧秧想要将它破开依旧是轻而易举。 可她如果出手,很有可能会把屋子里面的冰也震碎大半。 还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陆秧秧不想轻举妄动。 但她想了想,马上就觉得自己真是冻傻了。 四周和墙顶被封,不是还剩有一条路吗! -- 第111页 陆秧秧转身便跑出了义庄,在那间屋子外的土地上放出了她那条血肉透明的细蛇,接着又倒出了朱砂和黄符,最后,她一脸我很坚强我不哭!地瘪着嘴弄破了手指,往朱砂里挤了一滴她的血。 做完了准备,很快,拿出笔蘸满混血的朱砂,她将一道新符在黄符上画了出来。 停笔后,她将黄符贴到了透明细蛇的身上。 随着一道金红的浮光亮起,丝线般的细蛇瞬间暴涨到了水桶粗细! 它透明的粗重尾巴一甩,整条蛇就吨吨吨拱进了土中,很快在地下开出了一条可以容陆秧秧钻进去的洞! 陆秧秧看得很满意。 这是她在离开望峰门后根据生长符自己琢磨出来的,不像俞望还需要什么阵法,全靠她血里面的灵力就能做到。她给它命名为超灵活生长之符! 不过毕竟是借鉴来的,她没办法让动物变得太大,能维持的时间也很短,没多久就又会变回原样了。 但一滴血的灵力应该也足够它挖到目的地了。 抓紧时间,陆秧秧也跟着它钻了下去,在它的尾巴后面吭哧吭哧地爬。 等她爬到那件冰屋子下时,透明的蛇也刚好变回了原本丝线般的大小,被陆秧秧装回了小布袋系紧封好。 时间刚刚刚刚好!没有多用一滴血!她果然是个小天才! 这样想着,她顶开一块冰屋子的石砖伸出脑袋,被用法术隔绝的寒气扑面地灌了进来,陆秧秧小天才顿时就打了个惊天响的喷嚏。 不得不说,真正进入到冰屋子里,比她站在屋子的门外更冷了。 陆秧秧打着冷颤爬了上去,哈着白雾抱紧自己,边缩成一团搓着胳膊,边看向自己的四面八方。 十几个人被完整地冻在冰中,面目栩栩,如同冰雕。 她努力让自己静心感受,很快发现,这些人的气息和灵力并未消散,而是被死死地封在了冰中,不走到他们面前,根本就察觉不到。 也就是说,这些冰里冻着的,还是活人。 稍一回忆,陆秧秧就想起来了。 眼前的场景很像是二十多年前从北寒之地传出的一种禁术。 当时,北寒之地部落长老的妻子罹患重病,需要一味药材救命。可那种药材需要来年的春末才能成熟。怕妻子的身体熬不到那时,部落长老便想到了这样一种冰冻的咒术。 他抓来了许多死囚进行实验,的确将咒术做成了。 但马上他却发现,在被冰冻之后,人体内的一切器官都会受到致命的损伤,冰块融化后根本活不了多久。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最终放弃了这个咒术。 但这咒术却不知怎么被传了出去,不少人想要借此延长寿命或永葆青春,结果都丢掉了性命。因此这个冰冻咒术便被玄天盟列为了禁术,不准再继续流传,再加上它需要一直消耗灵力以维持冰冻的状态、灵力稍弱的人根本就无法承受,久而久之便慢慢失传了。 能承受得住这样大量的灵力消耗,还有屋子四周力量强大的琴灵线阵,陆秧秧的脑海中很快就掠过了几个人的名字。 为了能尽快从这个冰屋子里离开,她飞快地凑到每一个冰雕面前看完了他们的脸。 他们清一色的全是面容姣好的年轻男子,但她一个也不认识。 陆秧秧很想弄出一个人来问明情况,但又担心被发现少了一个人后会打草惊蛇。 哆嗦着犹豫了片刻,陆秧秧在屋子最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乌黑的木棺。 她伸出快要没有知觉的手指,使出力气将它打开。 里面躺着的也是一个被完全冰封的人。 但这个人的脸 陆秧秧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凑近过去,仔细地盯着看,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脑子也被冻坏了,她怎么都记不起来。 她干脆不再盯着他的脸,而是看他身上其他的地方。 卷曲的褐色长头,耳朵上挂着的银铜圆片,手腕上重重叠叠套着的银色圆环。 陆秧秧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也就是在想起那个名字的的瞬间,眼前的这张脸也同她记忆深处那张文书上的画像重叠了起来。 这是二十年前的一个杀人罪犯。 名叫殷缇。 他从西域而来,生了一张上好的皮囊,肤如凝脂,高鼻深目,灰蓝色的奇异眼睛仿佛能摄魂夺魄。他能歌善舞,满嘴蜜语甜言,极擅将人引诱,如同一条隐藏住自己花纹的毒蛇,轻柔地将人缠绕,让人心甘情愿就把最脆弱的咽喉裸露到了他的嘴前,然后,成为一只待在的羔羊。 那段时间,他杀了许多许多的人,不为财色,也没有缘由,单纯就是以虐杀为享乐。每每听到他人断气前那一声痛苦的呜咽,他便能兴奋得喘息不已。 玄门百家派出了一众高手想要将他除掉,但别看他灵力不强、杀人前总要先用手段取得信任后在对方没有防备时出手,可他逃命时却灵巧得像条泥鳅,玄门派出杀他的众人曾数次眼睁睁被他溜掉。 不仅如此,他甚至从连乔的手中溜走过几次。 这可是极其少见的!所以陆秧秧才把他的事记得这么清楚! 更重要的是,二十年前,她阿娘就是为了追杀他,才一路追到了长乐宫的城池附近! -- 第112页 可惜没等她将殷缇再次找出来,就听说殷缇已经被河川先生亲手杀了。 可这人竟然却还活着,冰封中的相貌打扮完全没变,就在二十年后的陆秧秧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豆豆不爱吃豆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Dlasre、海鸥、墨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理论大于实践100瓶;北丢14瓶;小小小鞠、28494342、啊.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51 这件事情太过离谱也太过离奇,陆秧秧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但强烈的好奇心让她实在无法将殷缇忽视。 最终,她朝着封住殷缇的冰块伸出了手。 她刚才开棺时,棺木的边缘压得很紧,显然多年未曾打开过。 既然制造这间冰屋的人平日并不会将这个棺木打开,那她如果在将棺木里的东西带走后能把一切恢复原样,应该也未必就会被发现。 这样想着,她把殷缇冻冰整块丢进她来时的地洞,接着仔细地将她来过的所有痕迹都一点点抹去。 反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她钻进地洞,推着殷缇冻冰回到了义庄外的地上,最后认认真真把地洞抹平。 做完这一切,陆秧秧满心嚎叫着好凉好凉好凉好凉!,开始使劲儿地搓她刚才黏到冰上差点撕不下来的手指。 直接用手在地洞里推冰块实在是太失策了! 那寒气是呼呼地往她身体里灌,就算出来一会儿了,她还是觉得身体里全是冰渣子! 原地蹦蹦跳跳活动了一阵,陆秧秧觉得身体不再那么僵硬,便马上找出绳子捆住冰块,把还在冰里的殷缇连拉带扯拖进了荒林。 在荒林里走了片刻,她找了处隐蔽的位置收回绳子,一个烈火符丢到了冰块上,随后自己也支了堆柴火开始烤手。 在被熊熊烈火的包围下,冰块的边缘很快就化成了水。 陆秧秧看时候差不多,随手将火灭掉,捡了块石头开始在冰面上敲敲打打,没多久就将殷缇刨了出来。 见他的气息和灵力开始恢复,她在他的身边放了干粮和水,然后跑回火堆旁继续烤火。 本来身体已经开始暖和了,这一刨冰,她又觉得冷了。 早知道就不把那一瓶驱寒药酒全给画铺的胖老头了,留一小口也好啊。 她在包袱里扒拉了一会儿,最后拿出了她还没吃完的蜜饯出来,一颗一颗吃着补充能量。 过了一会儿,蜜饯还没吃完,殷缇就逐渐醒了。 陆秧秧没管他,等她不冷了就起身去灭了火,然后盘着腿坐到他对面的树下继续认真地吃蜜饯。 不久后,殷缇睁开了眼。 他看着湿透的全身,没有半分惊慌,慢慢靠着树干坐了起来,看向对面的陆秧秧。 小女孩,这是哪儿啊? 长乐宫的城外。 陆秧秧向他旁边的干粮指了指。 我放了吃的,你肚子饿了可以自己拿。 殷缇没看那包干粮,而是将耳朵上戴着的一串银铜圆片摘下来,随意地丢进了水碗。 见那串银片沉下,他端起水碗喝了起来,不时有水从他性感耸动着的喉结淌下。 喝完后,他舔了舔被水光沾染了的嘴唇,眼神慢慢抚到陆秧秧的脸上。 看起来,是你救了我? 陆秧秧:你为什么叫我小女孩?你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他笑了起来,深邃深情的蓝灰眼睛望着她。 只要还是未经人事的,在我眼里都是小女孩。 挑逗的话语被他用柔情的嗓音说出来,竟一点都不惹人厌恶。 明明离得有几步远,他的呼吸却像是打在人的耳畔,仿佛对方正被他搂在怀中轻柔地抚摸呢喃。 哦。 陆秧秧的反应相当冷淡。 不羞赧也不动心,声音平平淡淡。 我在林子里见你人昏迷着,身上全是冰碴,好像快冻死了,就把你带过来给你烤了一会儿火。 说完后,她继续吃她的蜜饯。 殷缇嘴角噙笑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救了我,不怕我是坏人? 一看就是惹了麻烦被人追到这的。不过你也不用跟我说,我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 陆秧秧表现得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敢救你,自然是我有自保的本事。你要是恢复好了就可以走了,我还要在这里继续等人。 等人?男人? 见陆秧秧脸上露出了你怎么知道?的神情波动,殷缇轻佻浪荡的笑更浓了。 你耳朵上的那截骨头可不像是你一个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 陆秧秧抬手摸了摸耳垂。 她信口编道:这是他跟河川先生抗击海兽时收获的。 殷缇:难怪有股海兽的腥臭味。 这个回应并不在陆秧秧的预计内。 陆秧秧抬眼:你知道它?能叫得出它的名字? 殷缇眼睛里情意流转,那我可得靠近些看。 说着,他屈下膝盖,浅褐色的卷曲头发散在脸边,如同一只雄豹般匍爬着向她靠近,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着欲色。 -- 第113页 看着他爬到面前,陆秧秧冷静地开口:我耳朵上的白骨已经认主,可以保护我,你要是碰到我,会被它重伤的。 那我不碰便好了。 说着,殷缇向她伸出了手,手指与她离着一丝距离,在她的身侧慢慢滑动。手腕上重叠戴着的细细的银色圆环随着他的动作彼此碰撞,一直碰撞到她的耳畔。 与此同时,他蜿着柔软却有力的腰肢游离在陆秧秧身前,头颅一点一点向上,如同在同她跳着一曲贴身的舞,全身上下并没有一次真正的碰到她,却仿佛已经将她的哪里都碰过了。 陆秧秧看着他裸露的胸前和手臂,上面耸动着线条明朗的肌肉,真的如同一只精壮的野豹,充满着迷人的野性。 她想起那本秘笈上的图,觉得他肯定比上面所有的男人都厉害。 不过他马上就要死掉了,没什么用处,也就是让她长了长见识。 她思索之间,他的嘴唇已经靠近了她的脖颈。 小女孩。 他贴近着轻笑。 你的心不动,是因为你还不知道情、事的美妙,送你这截白骨的人至今都没碰你,想来也给不了你什么乐趣,不如你主动把耳朵上骨头摘下来,让我来教你。只要跟我一次,你就会彻底上瘾了。 陆秧秧低头看向他,正要开口,突然,殷缇像是被人用力扯住了头发般猛地后仰,随即整个人都被这股力量扯得甩飞了出去! 一个人毫无征兆就消失在面前,陆秧秧内心骤惊,当即抬起了头! 晏鹭词披着一身赤红色的绣金斗篷向她走近。 重叠金线绣的麒麟张牙舞爪,随着他的走动呼之欲出,而那浓郁的赤红色更是将他衬得面若白雪,目似点漆,如同富贵人家出来的矜贵小少爷。 可他的神情却阴冷到了极点。 阴森鬼蜮般的邪气在他的周身不断溢出,将草木侵蚀得大片枯败下去。 他看着陆秧秧。 你从我身边离开,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卖姑凉的小火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柒56瓶;有鱼吗8瓶;小小小鞠7瓶;鸭鸭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有二更。预计是在明天上午发。也可以等明晚九点一起看。 第52章 52 陆秧秧就算被殷缇爬到了身上,也还在镇定自若地嚼她的蜜饯,可是看到晏鹭词,她一整块杏肉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差点没噎得背过气去! 晏鹭词的左手握起,化出的灵力如爪般扯着殷缇的头发,看都不看,手臂一甩,便将他像垃圾一样重重丢出。 我以为你受伤出了事,想要来救你。 他只看着陆秧秧,只向着陆秧秧走近,赤红的斗篷被阴戾的邪气震得扬起,如同被猎猎的寒风吹得扬动,其上的金色麒麟活了般地狰狞着兽眼,不断跃近在陆秧秧的眼前。 你不让我碰,却让他碰你。 陆秧秧的计划被晏鹭词的出现全盘打乱。 比起仍旧虚弱的殷缇,邪气冲天的晏鹭词显然是目前更大的麻烦,可如果她真的开口解释,她恐怕很难以平和的方式从殷缇那里查出东西了。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殷缇从腰间的蛇皮袋子中挑出了一柄匕首,将柔软的浅褐色卷发割断,随后身子向草丛中一滑便隐没在了树林中。 陆秧秧余光一瞥,边轻微地对着晏鹭词摇了摇头,边朝着晏鹭词大喊:都怪你!你看!他跑了! 晏鹭词还是冷着脸。 他看着陆秧秧,再一次挥出手,一股灵力如箭矢般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击穿得粉碎,仓皇躲开的殷缇现出了身影,随即一个闪身又一次不见了踪迹。 陆秧秧见状,赶紧向晏鹭词摆手! 别打了!你让他跑就行! 晏鹭词扭开脸不看她了,直接灵力化掌,将正附身于一颗老树上、与其颜色完全融于一体的殷缇生生撕了下来。 这次,不等殷缇再跑,晏鹭词用灵力扼住他的前颈,将他重重轰进了土里! 被晏鹭词的灵力压制着,殷缇如同一只背壳落地的乌龟,无论怎么样挣扎也爬不起来。 他试了几次就放弃了,随后忽然觉得很刺激般地大笑了起来。 晏鹭词的表情没有因为殷缇的大笑而出现任何变化。 他阴冷着脸,就这样把他按在地上活生生拖了回去,一路撞擦了无数的碎石和枝杈,后背被磨得鲜血淋漓。 等被拖回去以后,殷缇翻过身,狼狈地趴在地上,用手肘撑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但他还非要抬起头向着晏鹭词笑。 小男孩,虽然这么玩也很刺激,但这种粗暴的方式可不讨小女孩的喜欢。 见晏鹭词的眼神终于落到了他的脸上,他舔了舔嘴唇。 虽然我经常因为睡了别人的女人被人打,但我这次可实在太冤枉了。 说着,他将深情又浪荡的目光投向陆秧秧:小女孩,我都还没尝到你,对不对? 不等陆秧秧回答,面无表情的晏鹭词又一次抬手将他掀飞了出去。殷缇的额头撞到一块大石,鲜血迅速染湿了他浅色的发丝。 -- 第114页 我好像,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殷缇开始虚弱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可他还是昂起头向着晏鹭词挑衅。 但是,小男孩,你是第一次被人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晏鹭词的眼睛里漫开了一抹猩红的光。 他一言不发,手指收紧,用灵力掐住殷缇的脖子将他高高吊起。 殷缇的声音慢慢哑了起来。 你为她这么生气,可我看她并不怎么痴心于你。我在诱惑她的时候,她可是毫无抗拒、甚至很感兴趣呢 陆秧秧见殷缇的脖子真的快要被晏鹭词掐断了,急忙抬手向晏鹭词轰去,打散了他精粹成掌的那道灵力。 咳。 殷缇摔落在地,张开的齿间全是鲜血。 看到了吗?她心疼我呐。 陆秧秧的手直接又朝殷缇轰去。 轰天震海的灵力狂暴地擦过他的肩臂,将他整个人轰飞数米,后背重重撞在树上,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而在他身后,数颗受到波及的大树也在须臾间纷纷炸裂,草屑树根,尘土激扬。 这股灵力如果击中的是殷缇的身体,他早就已经被撕碎绞裂了。但即便只是被擦过手臂,他的整条胳膊也已是血肉崩离,白骨裸露,显然是彻底废了。 陆秧秧看着他:我劝你不要再主动生事了,想用激将法扰乱人心、趁机逃跑的办法在这里不管用的。而且,我跟他可不一样,我是真的掌控不好力道,下一次轰过去,碎掉的可能就是你的脑袋了。 你的灵力,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殷缇似乎没有听到陆秧秧在说什么。 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嗅了一下。 好香啊。 他仿佛迷醉得酥了骨头。 是这种花。你跟她有相同的血脉我可从未听说她还有亲人。但不会错的,只有这种花能有 殷缇! 陆秧秧心中一跳,出声喝住他。 她不在一开始就用这种手段逼问,除了担心殷缇不说实话外,就是不想被他认出她的来历。毕竟从殷缇的时间线上看,他可是刚跟她阿娘打过照面,对她的血脉灵力未必会没有印象。结果晏鹭词一出来,情形急转直下,还是到了这个她最不想到的地步。 原来如此,哈,原来如此。 殷缇低低地笑了一阵,又一次看向了晏鹭词。 小男孩,她瞒着你呢。 在见到陆秧秧把殷缇重创以后,晏鹭词眼底的猩红逐渐散开了,连四溢在外的邪气也没有那么得狂躁暴虐了。 但陆秧秧没有看到这一幕。 她听到殷缇的话,头皮都麻了起来。 殷缇,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吗? 我难道还能活吗? 殷缇咳出一口鲜血。 心肝脾肺,我所有的一切都衰败得如同老朽,我的肺已经几乎不能让我呼吸了,还不如让我在临死前好好享受一下这种骨骼尽碎的刺激,真是好爽呢。 见陆秧秧神色怔怔,他反倒笑着提起了别的。 怎么,那朵花怕亲自追来会再让我逃掉,所以派了你来接近我? 陆秧秧:她已经不再追杀你了。 是吗?都怪我上次遇见她时手臂受了重伤,力道让她不满意 他的话未说完,声音就化为了一声痛楚的呜咽。 陆秧秧的一柄柳叶袖刀穿肉刺骨,直接将殷缇的左肩死死钉在了树上。 剧痛让殷缇的喉间都发出了低呃。 他的长发垂下,声音也逐渐低弱。 你们家的人可真是开不起玩笑。我不过过过嘴瘾,我可是连她的边儿都沾不到 陆秧秧不理他。 她不再追杀你,是因为她收到了消息,你已经被河川先生亲手杀了。 殷缇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眼神里闪出了疑惑。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 他迷惘地陷入回忆,那把镇海剑就要捅进我的胸口我躲不开了我不可能躲开 见他说得自言自语般的,十分含糊,陆秧秧引导他:那你为什么安然无恙?那把剑及时停住了吗? 没有。他是真心想要杀了我,他要为民除害呢。 不等陆秧秧继续问,他甩了甩头,被血染脏了的耳边铜片发出了轻微的撞响。 我不知道。在他将剑刺进前的那个瞬间,我的意识就消失了。 他突然又开始毫无缘由地大笑起来。 要不是被那个黑铜面具伤到了手臂,我也不会在河川面前露出破绽。正义人士可真可怕。不过我也不亏,我毁掉了他全身的灵力,他就算活着,也是废人一个,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怕是要日日求死吧 看着他因为无法呼吸而慢慢断气。 陆秧秧忽然想起文书中记载过,殷缇此人曾一度沉迷将人慢慢勒死,最喜欢看着活人如同缺水的鱼般张着嘴挣扎至死的样子。 -- 第115页 他最终死于窒息,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报应吧。 但是 她费了那么多工夫,又是挖土钻洞,又是点火凿冰,最后居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她看着殷缇灵力散尽后从他腰间掉下来的蛇皮袋子,走过去把袋子里的东西通通到出来。 就算里面没有线索,也一定要有值钱的好东西可以让她带走,不然她这波可实在是太亏了! 但仔细看过去,殷缇袋子里装的全是他杀过人后留下的纪念品,多是些荷包簪花肚兜什么的,陆秧秧根本不想要。当然也有不少灵宝和法器,可放在陆秧秧的眼中,也实在没有被带走的价值。 唯一让她看到后就挪不开眼的,是一张黑金色的铜面具,上面雕刻着无数不同的凹面图腾。看着这张面具,陆秧秧的心中忽然就产生了一种想要亲近的念头。她不自觉伸出手,将手指碰了上去。 接触的那一刹那,陆秧秧的眼前猛然闪过大片灿烂的金色光芒,整个人血脉贲张,灵力沸腾! 但转瞬就平息了下来。 她茫然地怔了一会儿,第二次碰了上去,可却再也没有了刚才那种奇特的感觉。 陆秧秧不信邪地又碰了好几次,但都没用。 她摸不着头脑,只能把这张面具先装进了包袱里,然后抬头去看晏鹭词。 晏鹭词正站在殷缇的尸体前看他,好像还是很想再拧一拧他的脑袋。 陆秧秧试探地问: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晏鹭词:阿布查。 陆秧秧看向晏鹭词的眼神顿时更加谨慎了。 阿布查就是北寒之地创造出冰冻咒术的那位部落长老的名字。 晏鹭词只用了两眼,不光看出了殷缇真正的死因,甚至连咒术的来历都一清二楚。 这已经不是一个见多识广能够解释的了。 要知道,陆秧秧能肯定殷缇死于冰冻咒术,那是因为她曾见过冰屋和里面冻着的、还有生息的冰雕。如果只是给她一具尸体,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布查这三个字。 但晏鹭词想到了。 除非他曾经亲眼见过死于冰冻咒术的人是什么样子。 或者,他本身就掌握着冰冻咒术。 陆秧秧想了想。 那你还能看出什么? 他能通过与人的情、事汲取一定的灵力。 啊? 这点陆秧秧可不知道。 方为止的文书上也没提过这个。 难道刚才殷缇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浪费时间地过去勾引她,是因为他刚苏醒太虚弱、想从她这里补充点灵气再走? 还有呢?你还看出什么了? 没了。 这就没了? 本来还想靠晏鹭词多挖掘点信息出来,结果最重要的东西还是全都没弄明白。 陆秧秧看着打乱她计划的晏鹭词,顿时更气了! 我当时是故意放他逃走的,我在他身上放了追踪的东西,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晏鹭词:看出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它抓回来? 晏鹭词:我不高兴。 他再次看向她:你不让我碰,却让他碰你。 陆秧秧:他根本就没碰到我!他要是碰到,我早就把他的手剁下来了! 说完她转头就走,不给晏鹭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走了一会儿,陆秧秧回头。 晏鹭词在后面。 又走了一会儿,陆秧秧再回头。 晏鹭词还在后面。 真是烦死了。 豆子大点的事情,到底要不高兴地跟着她到什么时候?难怪殷缇要叫他小男孩。 等等。 殷缇叫她小女孩,是因为她还没有过经验。 那他叫他小男孩,难道也是因为 陆秧秧转过身,看着晏鹭词:小男孩? 晏鹭词:什么? 陆秧秧的嘴角扬起来:小男孩。 晏鹭词:你到底要说什么? 陆秧秧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她笑着从包袱里拿出装蜜饯的油纸包,在他面前打开。 最后一颗蜜饯。吃不吃?可甜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GFDGFGV!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茶一定很好喝、豆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铛里个铛铛10瓶;豆柒3瓶;海鸥、鸭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53 见晏鹭词把蜜饯拿走了吃完,陆秧秧这才想起她本来到义庄的目的。 她来这里,是打算借一具尸体卖身葬父以此成为他的侍女,谁知道来了以后,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遇到了一堆,义庄里真正该有的尸体却一具都没弄到手。 现在怎么办?她要想什么办法才能顺理成章成为他的侍女? 她正在思索,晏鹭词却看了到她身上被水滴打湿的印痕。 他解开他赤红绣金的斗篷,想要给她披上。 陆秧秧看他接近,下意识就要躲。 -- 第116页 晏鹭词四溢出来的邪气本来都随着蜜饯吃完慢慢消散了,被她这一躲,他的邪气立刻不受控地又冲了出来,血腥弥漫,骷髅嘶鸣,顿时就把这片宁静的树林变成了人间炼狱。 你又躲我。 他看着陆秧秧,因为生气,桃花眼尾又开始一点点晕出了水红的颜色。 你又躲我。 我没 陆秧秧反驳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她的确是在躲他,但她并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晏鹭词来路不明,掌握一切的表现又太过蹊跷,带给她心底的威胁感太强了,她根本没办法对他卸下防备! 但她也不想总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理直气壮:好端端的你给我衣裳干什么? 晏鹭词指向她的袍子,很不想跟她说话似的,字说得特别少。 有水,会着凉。 陆秧秧低下头。 殷缇从冰块中出来后身上浸透了水,在贴近她时,那些水滴也落到了她的衣袍上,留下了湿漉漉的水渍。但要是晏鹭词不提,陆秧秧自己根本就留意不到。 这下就是她理亏了。 晏鹭词好心好意怕她着凉才给她披斗篷,她却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对不起,是我反应过度了,我向你道歉。 她秧秧小谷主一向是以身作则,做错了就会认真认错! 等一会儿我去河边,再给你买一包蜜饯好不好? 看他刚才吃蜜饯的样子,应该是挺喜欢吃的。 小男孩吗,有什么不好哄的。 这样想着,她又有点想笑了。 看他之前在望峰门接近她的手段,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原来就是只纸做的老虎,根本没比她强到哪里去,还只是个小、男、孩而已。 但两人半斤八两,她也不好太过嘲笑他,稍微嘲笑一会儿就行了。 见晏鹭词还拿着斗篷,她冲他摆手。 斗篷就不用了,我不会着凉的。 晏鹭词看了看她,把赤红绣金斗篷披回自己身上,头颅扬起,又变回了富贵人家高傲的漂亮小少爷。 但他说出的话还是很可怕。 你要是生病病死了,我就把你常去的那个院子里的人全杀光。 陆秧秧真是服气了。 他到底为什么老觉得她会死? 他养的那只兔子被他折磨成那样都还活蹦乱跳、每天能拉一笼子的兔子屎呢。 从小到大健壮如牛的陆秧秧拍着胸脯向他保证:我绝对不会生病!我要是病了,脑袋摘给你! 看晏鹭词垂下眼睛,背后的阴森邪气总算又缓和了下去,她开口问他: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晚上河边再见吗? 晏鹭词:你受伤了,我来救你。 我没受伤啊。 看晏鹭词没有要细说的意思,她只好问别的: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晏鹭词:气味。龟骨。 陆秧秧没听懂:什么骨? 但她立马反应过来! 龟?你是说我耳朵上戴的是龟的骨头? 晏鹭词不理她了。 但陆秧秧见此却更加肯定。她要回去好好查一查,说不定能从这里挖出一些有关晏鹭词来历的信息。 但现在最关键的不是这个!她差点又忘了! 侍女!侍女! 眼看太阳西下,马上就要到放河灯的时候了,她却还没想出新的主意! 她看向晏鹭词,装作随意地问了问他有没有办法。 我的侍女走丢了。 晏鹭词看了看她,回答道,被我顶替身份的秦美人身边本来有一名侍女,为了减少之后的麻烦,我便谎称跟她在途中走散了。 陆秧秧一听便明白了:所以,我只用装作从外地一路找来、再在河边与你相认就行? 晏鹭词:可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高兴。 又不高兴? 不是都说好给你蜜饯吃了吗? 陆秧秧:白天我出门前,你答应会配合我的 赖皮的可是小狗。 小师姐。 晏鹭词低了低头,再抬起时,恶劣的笑又随着他的小尖牙一起露了出来。 我可是地痞混混,你为什么会相信我的话? 陆秧秧: 她结结实实地震惊了片刻。然后,她才想起来问他:那你要怎么才能高兴? 晏鹭词:我要碰你。 时间快赶不及了,陆秧秧豁出去地伸出了手! 给你碰。 小师姐,做梦呢? 晏鹭词收起笑,淡淡地看着他,脖颈慢慢仰起,将下颌锋利起来的轮廓显得淋漓尽致。 我要像殷缇那样碰你。 陆秧秧的后背忽地热了起来。 殷缇那样挑逗,她都能心如止水,晏鹭词只是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话而已,她的心为什么就乱成这样? 陆秧秧镇定住声音:我都说了他没碰到我。 -- 第117页 是吗。 晏鹭词对着她歪了歪头,静静看了她一刻,随后不置可否地迈开脚步,目不斜视从她的身边走过。 陆秧秧眼睁睁看着那只金色的麒麟从她面前跃过。 等一等。 晏鹭词停下来,转过头,看她。 不如先欠着? 陆秧秧抿了抿嘴唇,努力让自己挤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里荒山野岭的,我不太喜欢 晏鹭词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好奇道:小师姐,你是在向我撒娇吗? 陆秧秧顿了顿,拼命按住了差点就挥出去把他轰成杂碎的手!然后,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把肺里那股快要炸了的气呼出去。 只是一时而已。 陆秧秧,只是一时而已。 等长乐宫的事情一了结、等回到了西南山谷,就再也不会有晏鹭词向你提条件的可能了。 没错,只要忍过这几天,等回了家,有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陆秧秧成功说服了自己。 她努力睁圆了她本来就圆滚滚的眼睛,露出了她最人畜无害的小兔子的神情。 所以,先欠着,到底行不行? 想碰我? 等进了山谷,以后都只有我碰你的份儿! 晏鹭词忽然就开心了起来。 他的小尖牙晃着,心情似乎相当得好。 我知道你说的不是真心话,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不要到处乱跑染上难闻的味道,你想要的,我都能替你办到。 说完,他用指尖蹭了蹭陆秧秧耳朵上的那截白骨,整个人都更加愉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风的名字叫天空丶!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的名字叫天空丶10瓶;鸭鸭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54 晏鹭词开心时说出来的话向来都更可怕,什么乖乖待在我身边,陆秧秧早就习惯了。 反正自从知道惑心术的厉害后,她就没想过要放晏鹭词走,以后还不知道是谁乖乖待在谁身边呢。 现在她担心的还是晚上的事会不会出变故,毕竟晏鹭词做事随心所欲,到时候他会不会又不高兴,陆秧秧心里可是一点底都没有,但她还是按照约定,在夜幕下做出了一身风寒露宿许久般的灰扑扑打扮,挤进了河边围观储香院少女们的人群中。 这次晏鹭词倒是信守了承诺,都不用她费心演什么,就有人来找到了她。 走到她面前的是程凤身边的佝偻老者。 姑娘。 他的声音跟他苍老的面容很像,都是低沉也沙哑的。 请问你是否出身豫南秦家? 是! 陆秧秧面露激动地点头。 我来找我家小姐!我听说她 陆秧秧嘴上不断说着她早已想好的台词,视线却不自觉又落到了老者眼角的那颗小痣上。 他的眼睛因为年迈而浑浊,脸上布满了岁月的风霜,明明就是她从未见过的人,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先生。 没等陆秧秧激动地把她语无伦次的话说完,程凤已经带着晏鹭词走过来打断了对话。 美人等不及,便亲自过来了。 陆秧秧看过去,晏鹭词身上披着的还是那件赤金麒麟的斗篷,将他的手脚都遮了起来,脸上戴着一张由数颗细圆珍珠串成的珠帘面纱,只露出了一双微微晕着粉色的桃花眼睛,还有他额前那片用鲜红染料勾画的大朵奇异红花。 陆秧秧忽然意识到,他额头的那朵花并不是为了好看才画上的,那是用来模糊性别的咒画。 百年前有个玄门世族在大门悬挂了一幅山巅虎啸图,画中自有灵力蕴藏,怀有杀意之人便会在门前被猛虎所喝,轻则灵力震荡目眩,重则神识直接受损,给这世族带来了数年的平安,咒画师一派就此声名大振,被人追捧。据传最厉害那些咒画师甚至能绘出画中幻境令人沉陷其中。 但咒画的要求极高,需要极为精细的画工和极为精妙的灵力掌控才能让其发挥作用,如今能在玄门中留下名号的咒画师都在逐渐年迈,人老手抖,便画不好了,而年轻一代的咒画师却还没有成长起来,青黄不接,让咒画师变得更为珍贵。 在这样的时段中,晏鹭词额前的咒花虽不能说画得有绝妙,但他会画咒画这件事本身的价值就很高了。 陆秧秧盯着他的额头,心说这也太离谱了。 符术。音律术。咒画术。玄门中最为偏门几种术法他竟然都有所涉猎,陆秧秧觉得,以后就算他说他还会正道至尊玄天盟的镇海剑法,她都不会觉得惊讶。 她嘀咕的这段时间,晏鹭词也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他的赤红绣金斗篷解开,兜到了她的头上。 为了让故事更逼真一些,陆秧秧有意把外袍弄得旧了一些,肩肘的地方都被磨出了毛边,在一众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少女中,的确看着有些寒酸。 因此晏鹭词这么一做,爱惜的意味十足,让程凤立刻明白了。 -- 第118页 找到了便好! 爱屋及乌,程凤对着陆秧秧也是和颜悦色。 你家小姐很是惦记你,时常同我提起与你的往事,既然你如此忠心找了过来,今后便继续跟在她身边好好伺候,长乐宫不会亏待你。 陆秧秧马上行礼道了谢,然后就提着斗篷的尾摆走到了晏鹭词的身后。 这斗篷穿在晏鹭词身上是刚刚好,可落到陆秧秧身上就大得离谱了,在把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裹起来后,还有好长的一截垂在地上,就像小孩子在披着条床布。 但陆秧秧却一点也没有不开心。 其实,她在看到它的第一面就觉得它漂亮了!但这毕竟是晏鹭词的斗篷,她还是有些顾忌,不太敢穿,不过,既然晏鹭词非要让她穿上,那她也就不再推辞了! 戴着红色的兜帽,提着斗篷长长的摆尾,陆秧秧跟在晏鹭词身后,看着大家热热闹闹地把河灯放完,然后又提着摆尾蹦蹦跶跶地回了院子。 进了院子后,她还是不想脱下来,即使程凤专门叫人给她送了好多件侍女的裙装,她还是觉得身上这件赤金斗篷最神气最好看。她甚至都打算穿着这件斗篷跑去找薛盈他们。 但晏鹭词却不准她离开。 你一会儿要跟我出门。 去哪? 乐府。 陆秧秧记起来了,今日白天程凤来请他去河边放花灯时,他的确用音律幻术让程凤答应晚上带他去什么地方。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程凤答应的会是乐府! 这可真是色令智昏到极点了。 乐府是什么地方? 整个长乐宫最珍贵、最强大的乐谱都藏在那里,普通弟子连靠近它都不被允许,说是长乐宫最核心的地方也不为过。程凤居然要领着一个还没定下身份的外人往乐府里进,她要是程娇娘,肯定气得把程凤的腿打折。 不过她又不是程娇娘,能有机会混进乐府,这么千载难逢的好事,她当然要去。 陆秧秧转身就轻快地进了屋子,换了一条春绿色的雕花襦裙,裙摆上织出了许多凸起的小花草豆豆,特别可爱。为了配得上裙子,她又花心思把头发也梳成了侍女乖乖的双平髻,上面戴了小巧的发钿。 在铜镜面前旋个圈,陆秧秧的心情完全高涨了起来。 每次出谷都是一身尘土,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外面打扮得这么像样。 走出屋子,她左右找了找,很快就看到晏鹭词正坐在屋外的石阶上,手中捏着一个浅桃色的玉镯子,似乎在琢磨什么。 陆秧秧实在搞不懂,屋里那么多的凳子他不坐,为什么非要跟只野猫野狗似的坐在外面的地上。 但她还没想好要不要管这件事,就先被他手中的镯子吸引了视线。 那浅桃色的玉镯子颜色很嫩,就像是刚从枝头摘下后切开的新鲜桃子,成色也极好,晶莹剔透的,十分讨喜。 晏鹭词听到动静,回头看向她。 来。 陆秧秧走到他身边,手正好晃在他的眼前,晏鹭词看了看她的手,抬手便将那只浅桃色的玉镯子套到了她的右手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让陆秧秧头顶的小碎毛一下子炸了起来,下意识就想把手甩开。 但陆秧秧怕晏鹭词又要为这点事不高兴,所以努力忍住了。 晏鹭词拨了拨已经在她手上戴好的镯子:大小正好,给你了。 陆秧秧的皮肤白,尤其白在手腕。她抬起手腕,浅桃色的剔透玉镯戴在她腕上滑动,就像是滑在羊脂上一般,连陆秧秧都吃惊得觉得她自己可真好看! 家里不是没有成色好的玉镯,薛盈那里更是有成箱有市无价的极好镯子,但陆秧秧不愿戴。 一是不感兴趣,再者,她每天不是骑着大王阿花满山跑,就是蹲在土前面种地,很容易就把这种东西磕碎了。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几年前她曾经在薛盈屋里戴过一次,结果刚走了没几步,手就甩到了门上,镯子磕碰的声音响得特别清脆,而且当即就裂了纹。 这么脆弱又珍贵的,她才不喜欢。 但看着手腕上这个浅桃色的透亮镯子,陆秧秧却觉得越看越喜欢。 难道是她年纪大了,终于也开始喜欢这种粉嫩嫩的东西了? 看她低头转着手腕在玩,晏鹭词起了身,拿起一件有着宽大袖摆的金线瑞兽鹤氅穿上。 边穿,他边跟她说:我一会儿需要用到音律幻术,但豫南秦家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家,秦美人本身也不通音律,我不能将乐具带在身上。 陆秧秧:所以? 跟她说这个做什么? 晏鹭词走到她的面前,眼睛望着她,手臂垂下,手指在她的镯子上轻轻地敲了一下,一股灵力便悠悠地荡了出去,将屋檐悬着的灯笼打得翻转。 对上陆秧秧震惊的神色,晏鹭词轻描淡写。 高山流水,雨打芭蕉,音律本就存于天地,根本就不需要借助什么固化的乐具。只要是音,便有力量。 看着他不羁又嚣张的少年样子,陆秧秧心头那种奇怪的悸动又开始泛起波澜。 她扭开脸,不看他。 可他的手就贴在她的手边,仿佛随时都会擦到她的手背,少年肌肤的热量也源源不绝地烫着她的手背,让她的耳朵又一阵一阵该死地热了起来。 -- 第119页 被这种情绪扰乱了神智,以至于陆秧秧半天才反应道:你要用这个镯子制造音律幻术? 是啊。 他的手指又敲击了她的玉镯,发出了清脆的有着余韵的叮咚声。 这镯子我戴不下,你带着正好,当然就由你来戴了。我的袖子很大,可以把我们的手都藏在里面,不会被发现。 他露出小尖牙对着她笑。 只是碰一碰你的手,我应该可以对我的侍女这么做吧? 看她面露犹豫,他的手指又在陆秧秧的镯子上轻轻碰了碰,声音放低了不少。 我听说其他的侍女都是要睡椿凳的,要不然 我戴! 陆秧秧顿时拔高声音。 我戴镯子行了吧! 小师姐。 晏鹭词收回手抱在了胸前,歪着头看着她。 你知道椿凳呢。 我秧秧小谷主博览群书不行吗!!! 陆秧秧的头发都要烧着了,转身就冲回了屋子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脸上的燥热总算开始消退。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明明被她戴了这么久,它却还是柔腻冰凉。 陆秧秧想了想,把还有点热的脸贴上去蹭了蹭。 好舒服。 说起来,晏鹭词居然敲敲镯子都可以使出音律幻术,要是被那些为了掌握音律之术而苦练数十年乐具的人见到,怕是要气得吐血折寿。 晏鹭词,果真气人大王! 不久后,来接晏鹭词的程凤登门了。 深夜前来,他没有带白日里那群琴师随侍,只有那名佝偻的老者提着灯笼跟在他的身边。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高涨的兴致,一见到晏鹭词,他的魂儿就丢了一大半,口若悬河地带着晏鹭词出了门,恨不得将这条路上每一片琉璃翠瓦的来历都向他讲上一遍。 可走在路上的陆秧秧却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站着不动时还好,现在走起路来,在晏鹭词的广袖下,他的手背不时就会擦过她的,那种若有若无、只是轻轻擦到碰触的感觉,让陆秧秧整个人都麻了起来。 她很想拿出手,可又怕打断他布置的幻术,只能使劲地低着头,眼睛眨得很快,慌慌乱乱的,根本不敢仔细去听自己的心跳。 直到听程凤说出到了,就是这里后,她才终于抬起了头。 可抬眼的瞬间,她却对上老者的眼睛。 陆秧秧惊了一下,立马想要把手收回,却被晏鹭词一把握住了。 她看着老者,总觉得他已经看出了什么,于是更加急忙地抽了抽手,可晏鹭词的手却攥得更紧了。 她扭过头,看向晏鹭词。 晏鹭词正盯着那名老者,下颌绷紧,眼尾晕红,这是他相当不高兴、甚至是即将发怒的表现。 陆秧秧不知道晏鹭词对那位老者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敌意,但她已经很明显觉察出了风雨欲来。 唯一没有发觉这其中风暴的只有程凤。 跟长乐宫这一路的琼楼玉宇不同,他们面前这座低矮的石砖小楼显然很普通。 程凤似乎也觉得这里过于老旧,于是他向着暗流涌动的三人解释,隐隐带着种对权势的渴求和炫耀:这是我祖父刚建立长乐宫时建起的楼,等以后,我一定要将这里修建得足以摘星揽月!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Pudding!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ki 40瓶;乌夏10瓶;海鸥2瓶;Cecilia、Pudd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55 程凤说得很是有力,但根本没有人理他。 陆秧秧的心思完全在晏鹭词身上。 感觉他体内蠢蠢欲动的邪气已经快要刺破皮肤,她只好主动地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感受到她的回握,晏鹭词瞥了她一眼,这才垂下了眼睛。 随着晏鹭词手指在在玉镯上的轻碰,一串微弱的清脆声响让程凤脸上的疑惑逐渐消失。 美人儿放心,到时我自然会带上你。 像是被吹捧了什么,他笑得很是自得。 我们一起登楼赏月,享享那仙人的快活! 说着,她让佝偻老者提着灯笼守在门外,自己则殷勤地带着晏鹭词走到门前,将手掌按在了门前一只铜铸瑞兽嘴中的凹槽中。 不久后,石门慢慢旋开,他边说着小心门,边护着晏鹭词进去。 陆秧秧向佝偻老者瞧了瞧,见他没朝这边看,于是也跟着晏鹭词溜进了门里。 她不知道幻术中的程凤能不能看到她,又或许是幻术中的秦美人对他说了什么,总之从看他的神情看,他似乎完全没觉得让陆秧秧这样一个侍女进去有何不妥。 既然如此,陆秧秧就不客气了。 她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长乐宫最神秘的的乐府,当成自己家一样左看看右逛逛,就差找个地方写上一行西南山谷谷主到此一游。 陆秧秧觉得,要是她真的写了,以程娇娘对她们山谷的记恨,也不知道会不会气到把乐府也给拆了,想想还挺好玩。 如果是她阿娘,说不准就真这么干了,不过陆秧秧还是忍住了。 -- 第120页 她已经是一个稳重的谷主了,不会做这种没有实际好处的事情! 走进乐府,便如同走进一间书库,数排书架林立,架子上摆着数不清的曲谱,而这里是长乐宫,自然在屋子四周也放有各种乐具。 晏鹭词不再需要陆秧秧的镯子,径直走到了一架古琴前坐下去,不久便是一屋琴音。 陆秧秧从小就很憧憬那种仙鹤般温和清雅的男子,总是幻想他满身端方仙气、抱琴而坐,对她莞尔一笑后焚香弹奏,而她就坐在旁边的蒲团上,摸着大王认认真真地听他弹。 那曲子一定是悠扬且春意,让人一听就觉得花开漫天。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第一次听到她梦想中的琴声,居然是在长乐宫的乐府里。 她盯着弹琴的晏鹭词。 面前额头艳色咒花妖气四溢的少年毫无温和清雅可言,就连弹琴也是一脸毫不专心的不耐烦,半点坐相都没有。 摆着这张臭脸,坐成这种地痞样子,凭什么能弹出这么春意舒缓的曲子! 陆秧秧觉得她的少女情怀全被打破了,气到不行转身就走,走到众多的书架中间想要离他的琴声远一点。 但她刚走到书架中央,晏鹭词的琴音就疾风骤雨般地快了起来。 随着这阵琴声中的春日大雨,无数书册开始嗡嗡颤动,陆秧秧正走着,冷不丁就被一本从书架上跌落的书砸到,结实的书角正好砸中了她的头顶。 一片新鲜的桃花花瓣从书中掉出,落在了她的后颈的领口里,但陆秧秧根本没察觉,她痛得整个人都揪起来了,当即就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 要不是担心嗷嗷叫会破坏幻术,她肯定一嗓子就嚎出声! 她咬紧牙关,手指颤巍巍地去摸头顶,正好摸到一个小小的肿包在慢慢地鼓起来。 她顿时觉得更痛了,眼眶里迅速堆起了眼泪。 晏鹭词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走进了书架间,到她的面前蹲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 你可真爱哭。 而且喜欢乱跑,还总发脾气,一点也不好养。 不用你管。 陆秧秧气呼呼地撅着屁股转过身。 晏鹭词:我不会医术,要我去给你找大夫吗? 不用了 听到晏鹭词总算又不会东西,陆秧秧竟然觉得有些得意。 他不会医术,她身边却有天底下最好的巫医,在这一点上,她可比她厉害多了。 但转念一想,她要是顶着这个小肿包去找薛盈,薛盈肯定要把她嘲讽一通、说她越来越娇气。 想到这里,陆秧秧的心情又坏了。 她对着晏鹭词扯了扯耳朵:你不是说这截白骨会保护我吗?可我还是好痛! 晏鹭词:这书是因为我才掉的。 陆秧秧反应了一下。 所以说,这截白骨能保护她不受到其他人对她造成的伤害,却唯独不能防住晏鹭词? 那不就是完全没用吗! 对我伤害最大的就是你了! 陆秧秧甚至都想不出除了晏鹭词外还有谁能对她造成伤害! 之前见识过这截白骨的威力,她还觉得晏鹭词给了她一个不错的东西,还觉得他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都 啊啊啊啊啊头顶更痛了! 见陆秧秧痛得瘪起脸,晏鹭词伸出手,在她的小包上摸了摸。 他似乎是没有做过这种事,摸得慢慢的,十分生疏和小心。 想了想,他又凑过去在她头顶的小肿包上呼地吹了一下。 陆秧秧忽然意识到,他现在是不是在学她上次给他脖子抹药的样子? 这样一想,她的心忽然就软了下去,就像一块被水浸透的花泥。 晏鹭词又摸着吹了几次。 然后,他问她:好了吗? 陆秧秧感受了一下。 好像 是好了那么一点 她垂下眼睛:嗯。 晏鹭词将那本掉到她头顶的书捡到手中:如果还是痛,我就去找大夫。 虽然不好养,但找到这样可以让他开心又可以让他摸的宠物太难了,不能轻易让她死掉。 陆秧秧:知道了。 她抬起头:你不用继续弹琴了吗?一会儿程凤从幻术中醒过来怎么办? 已经可以走了。 晏鹭词把手伸到陆秧秧的手腕上,在镯子上轻轻地敲了一声,屋子中琴丝的余音便戛然而止,所有的书也都安静了下来。 做完这件事,他又摸了一下陆秧秧的头顶,被陆秧秧一巴掌拍开、骂了句不准再摸了才离开。 见晏鹭词向外走,陆秧秧也打算起身。 但她刚动了一下,突然睁大眼睛,猛地回头看向了屋子角落最上方的一片砖瓦。 看着那里,陆秧秧捏了捏裙面上的花草豆豆,心中很是挣扎。但她最终还是有些顾忌地看向晏鹭词,跟着他走了出去。 在同晏鹭词一起离开乐府后,陆秧秧给晏鹭词做了只草编小蝴蝶,接着就直奔方为止的院子。 除了还在外面做苦力的张百里外,其他三位峰主都在。 -- 第121页 她看着他们,开门见山。 画皮的卷轴就在乐府的一片砖瓦里! 她感觉到了,很清楚,不会错,就夹在两张中空的瓦片里面。 你进了、乐府? 在其他两人都还在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时,方为止出了声。 即使听到这样的大事,方为止还是方为止,稳如泰山,冰块一样的脸上没有波澜。 陆秧秧曾经觉得他的脸实在太冷了,没忍住去找薛盈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脸动不了的病,要不要扎针治一治。 薛盈却哼笑了一声,说他也不是一直摆着那张脸。 可陆秧秧从来就没见过他别的样子,也不知道薛盈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的。 对,我进了长乐宫的乐府,而且是光明正大被请进去的。 陆秧秧坐下来,从薛盈那里要了碗甜枣粥,边喝边把今天从这里离开后遇到的事情七七八八说了一遍。 在她提到她带出了殷缇时,段峥明露出了老父亲般为难的担心。 你真把他放出来了?他可是靠那啥吸人灵力的,你,没 你也知道? 忽略掉段峥明奇怪的脑补,陆秧秧意识到原来晏鹭词还真不是胡说。 她看向方为止:为什么我看到的文书里面没有提这个? 那时,你,还小。 方为止向她解释。 你有不懂,总、总是问,不停。 陆秧秧听懂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因为过于年幼就当上了谷主,被送来的文书中总是有很多她还不明白的内容,一旦看到了,她就会追着方为止问,非要问到明白才罢休。 方为止这种正经到死板的读书人肯定没办法给她解释什么叫做从情、事中吸取灵力,怕她会问,他就把那句话给抹掉了。 陆秧秧清了清嗓子,把这事儿岔了过去,埋头又喝了两口甜枣粥。 别喝了,你这几天吃得肚子都出来了。 薛盈把陆秧秧的碗和勺子全拿走,随后看向段峥明:我记得连乔那次回来后提过,殷缇作恶多端,已经被人处决了? 段峥明:的确,准确的消息是他被河川杀了。 二十年前,陆秧秧还未出生,方为止和薛盈都还只是孩子,唯一能清楚记得这些事情的只有段峥明。 殷缇害死的人中,有一人跟你娘有些渊源,你娘得知后,心中大怒,铁了心要把殷缇杀掉。我当时跟在你娘身边,于是便跟她一起追杀殷缇。 他向着陆秧秧回忆。 但殷缇比想象中的更加滑不留手,似乎有些隐身的秘技,一不留神就会被他溜得没影,就算有蜉蝣咒术,想找到他也得花一番功夫。我们就这样一路追他追到长乐宫外、听到了他被河川杀了的死讯。正好也就是那段时间,你娘遇到了你爹,对殷缇的兴趣全没了,听到他死了,也就没再管他的事。 虽然未必是实话,但殷缇也说他记得河川先生在杀他,他躲不开,只能等死,却不知为何没有被杀成。 陆秧秧迟疑。 难道是河川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西瓜咸鱼!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豆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豆柒35瓶;理论大于实践16瓶;却道天凉好个秋、阿尔玛特兰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56 秧秧。 听懂了她没能说出口的话,段峥明开了口。 我没有见过河川本人,但你娘应该同他认识。 提起此事,他露出了少有的正经神色。 有件事我没有同你说过。你娘曾经跟我讲,河川是个公正的人,如果将来山谷遇到了不平事,我可以去找他帮忙。 陆秧秧讶异:我们山谷有事,可以去找玄天盟帮忙? 世人眼中的魔教去找正道至尊帮忙,这大概是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了吧。 段峥明摇头:你娘信任的不是玄天盟,而是河川这个人。她说那话时的样子不是开玩笑,我虽然也觉得半信半疑,但也记下了。当年山谷出事后,我曾想过要去找河川,但那个时候 陆秧秧:他在镇海。 十余年前,有一片凶恶的海兽从汪洋远海来到了大陆的海边。 它们的首领是一只巨兽玄武,它招来飓风海啸,淹没沿海村落,让其他海兽不断侵入陆地,将地上的人们吞噬殆尽。 对陆地上、尤其是沿海的人们来说,那是一场浩大的灾难,所有经历过的人每每提起来它,都是神色沉重,心有余悸。 接连数年,玄门弟子浴血奋战与海兽厮杀,可他们打退几只,便又会有更多只随着风浪涌上。 掀起风浪的那只玄武不死,他们就永远不能获胜。 可是没有人能将那只玄武杀死。 最终,河川先生站了出来。 他手持镇海剑,同巨兽玄武搏斗了整整十个日夜,终于将其斩杀。 那时,他已经力竭,可为了不让海中其他凶兽继续上岸肆虐,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了镇海符,将其余海兽逼回了远海。 -- 第122页 潮水退去,陆地回归,河川先生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想到这里,陆秧秧的心中充满了羞愧。 能为了百姓站出来以命相搏,河川先生是一位真正的心怀天下的好人,她不该对他有一丝怀疑。 即便殷缇未死的事情仍旧不明,也绝不可能是由于河川先生的私心,他可是她阿娘十分信任并足以托付山谷的人呢。 是我想多了。 她抿了抿嘴。 殷缇未死,最蹊跷的地方在于他被冻在了冰里。河川先生已经去世那么多年,可义庄的冰屋里还有近几年新冻起来的人,的确不可能跟河川先生有关。再者,我听说河川先生长得丰神俊秀,很是相貌堂堂,也并不需要画皮换脸。 你认为那冰屋子中的数座冰封和外面程崔梅的尸体一样,都与画皮有关。 一直摆弄着指尖寇珠的薛盈在此时抬起了头。 我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陆秧秧回答。 里面的人无论是来历身份,还是灵力本领,都没有十分相似的地方,他们唯一相同的,就只有他们都是面容姣好的年轻男人。而且我留意过了,殷缇从苏醒到断气,一共是三盏茶的时间。这时间不长,但却足以施以酷刑并取走面容。 薛盈托起腮:按你的说法,那人用冰冻咒术将殷缇封住,为的便是将来取他的脸,但这件事的前提是他要拿到画皮的卷轴、学会这个咒术。二十年前,画皮的卷轴还安安稳稳放在我们山谷,那人凭借什么认为他能拿到? 陆秧秧:这个我也想过了,但确实没想出来 她忽然觉得有点困,伸手揉了揉眼睛。 这里面肯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段峥明:先不管殷缇,那程什么梅的尸体就足以说明义庄有问题,我现在就去义庄蹲着,看谁去处理那具尸体! 陆秧秧的眼皮还是沉沉的。 她使劲打起精神:不用,我已经在义庄外设了阵法,只要有人踏进,我就能顺着他的气息找到他。 说完,她拉了拉薛盈的袖口:阿盈,你今天真好看,我有点困了,你那个提神的茶能不能给我煮一杯? 薛盈睨了她一眼,起身去给她煮茶。 看她离得不远,可以听到他们说话,陆秧秧便继续把她后来的经历说给大家听。 说着说着,她突然想起来,她还没有把晏鹭词给她的那截白骨拿给段峥明看呢。于是她撩开专门挡在耳朵上的头发,把那点白骨露出来。 段峥明已经从方为止那里听说了那东西的厉害,正相当好奇。 他稍微地同她隔了一段距离,仔细盯住她耳朵上戴的那一小点白骨。 沉吟片刻后,他出声:的确像是海兽。 和陆地的兽类不同,海中兽怪的体内生来就蕴藏灵力,因此威力才那般强大。 陆秧秧耳朵上的白骨中隐隐透出的力量实在不像是陆地兽类能产生的,而陆秧秧又提过初次触碰时有海浪轰鸣之音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他告诉她:这东西很难得。虽然当年是海兽败退了,但真正被斩杀的海兽寥寥无几,还都是些弱的。像你耳朵上这种灵力如此强悍的海兽,它的尸骨绝对是罕见的宝贝。 能有什么用,连一本书都挡不住。 陆秧秧马上开始向他告状。 一提到晏鹭词,她就说得有些停不住。 说着说着,她鼓起了脸:段叔,你说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将符术、音律和咒画都学会吗? 有倒是有过 段峥明顿了顿,有些疑惑。 秧秧,我刚才就想问了,你的声音怎么哑了? 嗯? 陆秧秧努力睁大犯迷糊的眼睛,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眼神也不太正常 段峥明把手放到她眼前挥了挥。 只见陆秧秧认真瞪大的眼珠动得特别缓慢,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手。 阿盈!阿盈! 段峥明慌了。 秧秧不对劲!你快过来看看,她是不是中邪了?! 薛盈被他的大喊吓了一下,指甲上贴合的寇珠磕到了茶壶的手柄上,当即就掉了一颗,弹到地上不知滚去了哪儿。但段峥明喊得急,她也顾不上去捡,捂着指尖就转身回去。 可回去仔细看了一眼陆秧秧,她的一个白眼就对着段峥明翻了出来。 我看你才是中邪了!她这最多就是风寒侵体在发热! 说完,她捏着指尖,转头去找她掉落的寇珠。 但方为止已经将那颗珠子捡了起来,直接把它递给了她。 而听了薛盈的话后,段峥明不仅没放心,反而更担心了。 他摸了摸陆秧秧的额头,心焦得不行:你额头烫成这样怎么不说呢? 嗯? 陆秧秧的耳朵有点听不清声音。 她见段峥明摸了她的额头,她就也跟着摸了摸,好像是比平时热。 这就是风寒发热吗? 记事起就没有生过病的陆秧秧陷入了茫然。 -- 第123页 她眼前蒙蒙地看着薛盈走过来。 薛盈:张嘴。 陆秧秧:啊! 薛盈被她张开的血盆大口又吓了一跳。 不用张这么大!又不是要喂你吃小孩儿! 她说着低头瞧了瞧她的舌苔,随后肯定:就是寻常的风寒发热。死不了。 因为高烧,陆秧秧的反应迟迟钝钝的,好半天才慢慢地合上嘴,问薛盈:我不是泡过藏药岛的药水了吗? 一点破药水罢了,难道还是什么神丹妙药吗? 薛盈作为巫医,瞧不上藏药岛的医术也不是一两天了,提起藏药岛一向是没有好语气的。 但她也从不胡乱诋毁。 那药水虽然有用,但最多也就只能有用十八年,你差不多也快到年纪了,提前几个月失效再正常不过。 嗯。 陆秧秧点点头,安静地呆呆坐着。 忽然,她又想起来一件事。 我 她开口。 我跟晏鹭词说,我要是生病了 因为生病,她的声音很虚,而且越说声音越小,薛盈根本听不清。 什么? 她没耐心。 要说就大声说,生个小病而已! 陆秧秧:我跟晏鹭词说!我要是生病了!就把脑袋摘给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段峥明觉得现在的陆秧秧特别好玩,呆头呆脑的,有小脾气还很拗,比她小时候还像小孩儿。 这一下,把他担心都给冲淡了不少。 嘲笑我? 陆秧秧看向他,认认真真地讲:晏鹭词也说了,要是我病死了,他就把你们全都杀掉。 薛盈:你死你的,关我们什么事? 反正晏鹭词是这么说的。 啧、啧、啧。 薛盈重重地啧了三声。 你是找到人给你撑腰的了是吧? 不知道! 陆秧秧的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但她知道,她生病了。生病就是可以任性胡闹。 所以她特别理直气壮:反正我今晚是不能回去了,我要在你这里住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sik!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ki 14瓶;萤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57 薛盈看着已经烧傻了的陆秧秧,嫌弃到压根就不愿跟她计较,转身回屋去给她收拾床铺。 陆秧秧坐在原地,抱着段峥明给她倒的热水,边怕烫地小口小口抿,边想起来提问:段叔,你刚才提到,有一位跟我阿娘有渊源的人被殷缇害死,他是什么人呀? 哦。他啊。他是个远近闻名的厨子,一手全猪宴做得那是哎呦,尤其是那个酱香猪肘,我到现在一想起来都还流口水。 他边回忆,边真的满口生津地吸溜了一下。 你娘那次出谷,虽然有不少事情要办,但最期待的就是去吃他那顿全猪宴,还特意绕了好远的路,结果兴冲冲跑过去,厨子被杀了!你说气不气?你说气不气!气得她转身拿着斧头就去砍人了。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陆秧秧:哦。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更烫了。 她这次抬手时,手腕上的镯子露了出来,正好落到了走回来的薛盈眼中。 见薛盈盯着她的镯子,陆秧秧告诉她:这个不是我的,不能给你 中气十足吼过几声以后,现在她的嗓子肿了起来,开始痛了,所以她的声音又变回了细细小小的一点,显得很是可怜,还有点娇娇的。 少说话。 薛盈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一股很清凉的味道迅速蔓延在口中,让她喉咙的肿痛消了不少。 薛盈:我没有随身带风寒药的习惯,只能现做,药材已经备好放进锅里了,要熬炖一整夜,明早就可以喝了。 说完这个,看她还傻不愣登地捂着那个镯子,薛盈心里的火又开始往上窜。 别捂了,我才不要你的破镯子! 她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这镯子里有我看不清的力量,不过倒是没有恶意,你想戴就戴着吧。 作为天生的巫医,薛盈一向能感知到一些寻常人察觉不出的力量。 陆秧秧听完她的话,低头看向了她手腕上镯子。 她迟钝地想了想,握住镯子开始往外摘。 但她把脸都憋红了,还是没能把镯子从手上撸下来。 她就知道,晏鹭词拿出来的东西,没有一个是能让人完全放心的。 而这段时间,方为止已经将她今晚所说的事无巨细全写了下来。 搁笔后,他看向陆秧秧:不回那、那边,不通知吗? 陆秧秧缓慢地回忆了一下,她给晏鹭词编小蝴蝶的时候,好像说过我一会儿就回来。 怕他闹起来,生着病的秧秧小谷主还是费心劳神地打开包袱,放出了萤虫和透明细蛇。 -- 第124页 做完这些,她实在没了精神,软趴趴地走到了薛盈给她铺好的床边,解下包袱准备睡觉。 脱衣服时,一片桃花花瓣从她的颈后掉了出来。 陆秧秧不记得这是她从哪里沾到的,不过因为很好看,她就随手把它放到了她的枕边,随后便整个人倒进了床里。 另一边,晏鹭词的院子中,晏鹭词把装兔子的笼子提到了池塘边。 他一靠近,池塘里的鱼一瞬间全都不见了。 他并不在意,打开笼子想要把小兔子提出来捏一捏。 一听到笼子打开的声音,小兔子全身的毛都吓得竖了起来,死命地扑到了笼子的角落,短小的四肢勾住笼子,说什么都不愿被他抓住。 晏鹭词面无表情地掐着它的脖子,将它生生拖了出来。 被晏鹭词捏在手里,小兔子动得更凶了,两条后腿简直踢出了残影。 看着它拼命挣扎的样子,晏鹭词的眼神阴沉了下去。 她已经会向我撒娇了,你却还躲着我。要不是你跟她很像,我已经把你杀了。 他身上杀气涌动,终于将小兔子吓得昏厥了过去。 看着瘫软不动的小兔子,晏鹭词突然没了兴趣,抬手把她丢回了笼子。 果然只是像而已,根本就不能代替。 他看了看屋子中备好的宵夜。 她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还有蜜饯没向她要到。 就在这时,一群萤虫飞进了院子。 它们似乎对他有些惧怕,远远地就开始成群扇动翅膀洒出金色的粉末。 晏鹭词从它们身上感觉到了陆秧秧的气息,熄灭了指尖即将挥出的青紫火苗。 从萤虫翅膀不断散落的金粉慢慢在空中流沙般地聚了起来,汇成了一幅字。 两行,九个字。 明天回。 今晚别来找我。 字因为萤虫畏惧的颤抖而有些扭曲,但晏鹭词还是看懂了。 看懂的瞬间,他指尖的火苗顿时又蹭地燃了起来。 少年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满。 你还没有把我的蜜饯给我! 话音刚落,曾经捆过他的透明细蛇从院门边游了进来。 陆秧秧在的时候,它不仅敢捆晏鹭词还敢咬他,但现在陆秧秧不在,它自己面对晏鹭词便怂得要命,丢下一包东西,随后飞快地蹿进院外的草丛就不见了。 晏鹭词走过去,把那包东西捡起来。 是一整包的蜜饯。 他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随着他的咀嚼漫开。 他抬起头:我知道了。 抖到歪七扭八的萤虫们得到了回复,立马作鸟兽散地也飞没影了。 晏鹭词吃着滚满了糖霜的蜜饯,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他不再继续待在院字中,转身往屋里走,路上遇到了挡路的圆凳,他抬起脚就将它踢出老远! 过了一会儿,晏鹭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又把圆凳搬回去放好。 方为止的屋子里,陆秧秧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见萤虫和细蛇回来,虽然看出它们都吓得不轻,但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神可以安抚它们,因此只是言语感谢了几句就把它们收起来了。 随后,她把脸沉沉地埋进枕头中,很快就睡着了。 睡着睡着,她的浅桃玉镯碰到了枕边的那瓣桃花,发出了微微的粉白色的光。 这一晚,陆秧秧做了一个梦。 她又梦到了她曾在刘府小院的幻境中见过的高劲少年和机灵少女。 他们正坐在一个茶桌前,喝茶吃干果。 高劲少年还是翘着他的小呆毛,红色的发带高高将马尾扎起,看起来仍旧是彩墨画中走出来的人,也仍旧没有被画上五官。 一头细长麻花辫的高挑少女也同样没有被画上五官,但动听的声音一出来,她整个人立马就鲜活了起来。 她正气鼓鼓地向着高劲少年抱怨:镇长和镇民因为我是女孩就瞧不起我。明明我也能用雨符帮他们缓解旱灾,可他们只看得见你和师兄。如果我是男人就好了 高劲少年剥着核桃:可是你比我们都厉害,你亲手救了一个人。 看高挑少女还是闷闷不乐,他帮她想办法:你不是会画咒画吗?你可以用咒画模糊掉你是女孩的事。 说完,他把剥好的一大把核桃仁推给她。 高挑少女拿起一颗核桃,本来想直接仰起脖子把它扔进嘴里,但她忽然就停顿了一下,像是朝着高劲少年看了一眼,随后改变了动作,慢慢地将它放进了嘴里,很淑女地一点一点嚼。 将一颗核桃吃完后,她才开口。 也不是不行,但太不方便了。咒画的颜料稍微被蹭花一点,它的效果都会大打折扣。 那我帮你想办法。 承诺后,高劲少年又给她剥了一把核桃就回了屋,坐在书案前拿着一支笔就开始苦思冥想,想久了还咬笔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站了起来,找了一大块布,对着它翻来覆去的研究,在上面画了好多的咒术和符,然后又拿出针线剪刀,手忙脚乱做出了一件黑色的斗篷。 接着,他将斗篷穿到了身上。 -- 第125页 奇迹般地,这斗篷不仅隐藏住了他的性别,就连斗篷内所有的一切都被隐藏住了,只能感觉到浓重的神秘气息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人无法忽略,下意识就想要对他尊重起来。 这样,高挑少女就不用再担心她会被人瞧不起了! 可这斗篷虽然拥有了他想要的用途,缝制得却很有问题。 两肩一个高一个低,兜帽也缝成了歪的,穿上以后滑稽得像是要玩杂耍。 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高劲少年马上把这件斗篷脱掉,拿出新的布料重新画咒缝制。 咒术画得行云流水,但缝制还是个难题。 高劲少年拿笔画咒时极其流畅,拿起针线就变得十分笨拙,针脚歪歪扭扭的,还经常会扎到自己的手。 但他相当得有耐心,一件不行就两件,很快开窍了般地越做越好,在做到第五件时,他就做出了完美的斗篷,跟成衣店里的比也不差什么。 他兴冲冲地出了房门,捧着斗篷跑向正在练弩的高挑少女,头顶的那根小呆毛抖啊抖。 阿桃! 少女松开弩弦,利箭离弦而出,稳稳地正中了靶心。 她回过头,正要开口喊出少年的名字,陆秧秧被薛盈叫醒了。 没等她好好回忆一遍梦里梦到的事,她就被薛盈灌了整整一碗巨苦还混着酸味的古怪药汤。 在薛盈你敢撒一滴我就掐你的威胁下,陆秧秧的意识迅速回归了现实,硬着头皮,使劲地把满满一嘴的药汤咕咚全咽了下去。 药汤一入胃,一股滚烫的热气立刻从她的胸腹间冲了上去,直冲出她的头顶。 陆秧秧感觉她的头发都被热气冲飞了起来! 但等这股热气冲完,陆秧秧全身的不舒服全没了。 她咳了咳,嗓子完全不痛,眼睛也不花了,耳朵也很灵敏。她又变回了最强壮的陆秧秧! 好了吗? 段峥明轻声地隔着门在外面问。 陆秧秧中气十足:好了! 好了就好,我这担心地一晚上都没睡好 正巧薛盈拿着药碗出门,门外的段峥明边说着就看到了里面的陆秧秧。 他的声音顿时转了个弯,拔得十分高! 秧秧!你头发怎么了?! 我的头发怎么了? 陆秧秧不明所以地伸手去摸,顿时发觉不对。 她呆了呆,跳下床,冲到了铜镜前。 她的一头长发被刚才的热气烫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爆炸的大卷! 她急忙忙地跑出去用水洗,可洗了几遍后,发梢是好了一些,但头顶上本来就很碎的小发毛却半点好转都没有,打着钩儿地全炸开了,远远看,就像是顶了一头的平顶小蘑菇。 偏偏这个时候,她的心又开始想晏鹭词了。 看来就算戴着抹过晏鹭词鲜血的白骨,她能和他分开的时间也最多就是一整个晚上。 可是 陆秧秧摸着她头顶炸开了花的卷毛,怎么都不想去见晏鹭词。 看陆秧秧急到转圈,薛盈拿出了她的发油帮陆秧秧把头发捋平。 陆秧秧的头发全是卷,薛盈想要把这些捋顺,难免就扯到了陆秧秧的头发。 但陆秧秧还没觉出痛,薛盈却嘶了一声。 她抬手按了按她精致堆起的如云发髻,手执玉梳继续给陆秧秧梳头,但刚梳了两下,她就又在扯到陆秧秧头发时嘶出了声。 陆秧秧回过头,看着再次揉着头顶的薛盈。 阿盈,你头痛吗? 薛盈:不是头痛,是发根。 说着,她的视线忽然落到了陆秧秧耳朵上的那截白骨上。 她想了想,抬起手就对着陆秧秧的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 清脆的弹额头声音落下,薛盈捂住了她自己的额头,她今早刚贴好的珠翠花钿整个儿地歪了。 陆秧秧摸了摸自己刚被弹到的额头,相当惊奇:阿盈,我一点都不痛! 你当然不痛!痛的是我! 薛盈气不顺到了极点。 她摔开玉梳坐回铜镜前,重新用手指调整着她的花钿。 为什么 陆秧秧自己伸手弹了自己的脑门一下,顿时嗷!地一声捂住了额头,痛得连着揉了好几下。 边揉着,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摸向了她的耳垂。 她以为这截白骨最多只是保护她不会受伤而已,没想到它竟然能直接将这份伤害反弹给伤害她的人! 那以后她再遇到敌人,不就完全无敌?! 薛盈却没有陆秧秧那样乐观。 你先别高兴,我劝你好好想想吧,这样强大的东西随手就能拿出来送人,这种人,你到底能不能招惹得起? 又不是她想招惹他,她巴不得他马上把惑心术解开,两人一拍两散再不见面呢。 虽然这样想着,但陆秧秧的心底也的确浮现出了更多对晏鹭词的疑惑,可不等她深思,因惑心术而起的相思就开始强烈了起来,陆秧秧心口一揪,顿时什么都不想了,往头顶使劲抹了几把发油,拔腿就往晏鹭词的院子跑。 -- 第126页 她捂着心口赶到的时候,晏鹭词正在池塘边抱着古阮、对着他从乐府拿回来的乐谱弹。 见到晏鹭词,陆秧秧松了口气,忽然感觉这个曲子好耳熟,像是在梦里听过。 但她还没仔细听,晏鹭词就停住了。 他看向她:早饭。 陆秧秧马上来了精神:早饭来了吗? 她回来得太早,出去买早饭的段峥明还没回来,所以她现在胃里就只有薛盈给她灌的那一碗药,特别需要吃点热乎乎的东西填肚子! 没有。 晏鹭词看着她。 我在等你去拿早饭。 按规矩,有了侍女,像是提食盒这种杂事就不必院子的仆役来做了。 晏鹭词本来就不喜欢那些仆役总往他的院子里进,现在陆秧秧来了,他正好就把这些活儿就全推给了她。加上午后的精致糕点和睡前的安神甜汤,陆秧秧一天就要往外跑上三四趟。 可晏鹭词又不喜欢陆秧秧离开太久,每次只要她出去,他就坐在台阶上等她,她回来的稍微晚一会儿,他就不开心。 你为什么要故意绕原路?我都快听不到你的心跳了。 气得陆秧秧特别想甩手不干。 但帮他跑腿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所有的食物,她都随便她吃,想吃什么、想吃多少,都可以。 不得不说,长乐宫厨子的厨艺比山谷里二狗叔的要强多了,一天下来,陆秧秧觉得自己的脸都圆了一点。 就像现在,提着睡前的安神甜汤往回走,陆秧秧拿出刚才跟掌勺大娘要的滚油炸鸡腿就想来一口,但她刚把嘴张开,就看到了张百里。 他的头发全包在一张麻布头巾里,穿着一身粗布短衣,正扛着两大袋子面粉往库房走。 看到陆秧秧手里的鸡腿,他很明显地咽了一下口水。 陆秧秧见状,把鸡腿从嘴边拿了下来,给他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两人就在一处四下无人的角落里碰面了。 陆秧秧把她还没吃的滚油炸鸡腿递给他。 快吃吧。 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她连忙打开食盒。 慢点吃,要是觉得噎,我这还有汤。叫你来打杂,只是让你装装样子,面子上能过得去、不被管事的赶走就行了,你怎么还真出力呀? 张百里边吃边点头,包在麻布里的红色头发掉了出来。 陆秧秧见他吃得根本腾不出手,于是伸出手帮他把头发弄回去。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罩了下来,将本来就稀薄的月色遮住。 陆秧秧看清眼前的是晏鹭词,当即就将张百里护到了身后! 张百里却还在不慌不忙地大口嚼着鸡腿。 一大口肉咽下,他从她背后探出脑袋,仔细地看了看晏鹭词,露出了一脸的佩服的神情。 你看着年龄不大,但灵力好强啊!要不要跟我交个朋友? 是个傻子。 晏鹭词不再看他那张一嘴油光的脸,抬眼看向陆秧秧。 我要再去一次乐府。 陆秧秧见他不再留意张百里,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随后她马上想到:你怎么去? 该不会又要像昨晚那样敲她腕上的手镯 晏鹭词:进过一次乐府的人,只要之后没有被下过禁令,都可以随意进出。 陆秧秧:? 啊? 不久后,在她不敢相信的目光中,晏鹭词将手放进了乐府门外的瑞兽口中,石门竟然真的跟昨晚一样慢慢旋开了。 可就算亲眼看到,陆秧秧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这也太容易了吧。 那岂不是随便挟持一个人逼他开门,之后就可以随意地开启乐府石门了? 晏鹭词看出她的心思:一旦有生人进入,乐府中所有的乐具均听从开门者的心意,若开门人心中下出杀令,全数乐具便会一同奏起一座对敌杀阵。杀阵一起,除了开门者,没人能逃得出去。 陆秧秧:你也逃不出去? 晏鹭词:不好说,有可能真的会死。 也就是说,昨晚进入乐府后,他们两个就将性命放在了开门的程凤的手中。一旦程凤觉察出不对,一瞬间就可能有杀阵奏起、将她和晏鹭词绞杀。 她居然经历了这么凶险的时刻! 她还以为她昨晚在这里最凶险的经历就是头顶被书角磕出一个小肿包呢! 不过现在的她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她顺利地走出了乐府,以后可以随便进了,而且也没人会对她下禁令。毕竟除了晏鹭词,应该都没人清楚她也曾进过乐府。 这是多么大的一件成就呀! 要知道,她们西南山谷到现在还没有别人能走进乐府呢,就连她阿娘当年也是铩羽而归,可她却可以随便进了,还可以带人进。 要是她把阿盈阿止段叔和张百里全带进去,一家人在里面吃吃喝喝,程娇娘看到,说不定会气得当场暴毙! 越想越开心,陆秧秧跟着晏鹭词回了院子还是睡不着。 她坐了起来,想要再独自去一趟乐府。 毕竟她已经能在那里随意进出了,那她当然要亲自看一看画皮的卷轴,看能不能从上面再发现什么当年的线索。 -- 第127页 但她想要独自去乐府,就必须得先把晏鹭词这个大麻烦摆平。 晏鹭词从乐府回来后,情绪就一直很不好。 光是回来的路上,他身上凶煞的邪气就几度得想要冲出来,还是陆秧秧及时拉了拉他的胳膊才让他的邪气平息了下去。 但在回到院子后,他看到了一只想要从他的池塘中叼鱼的野鸟。他的邪气顿时铺天盖冲了出来,瞬间就将那只鸟轰成了血雾。 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能开心起来,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现在,她都躺在塌上要睡觉了,他却还是坐在她的榻边上,盯着她的脸一直一直看。 他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陆秧秧想哄都不知道从哪哄,她只好把她藏起来的另一个滚油炸鸡腿拿给了他。 我本来想留着夜里饿了自己吃,都没舍得给张百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言一!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729336 18瓶;小阿堂子、小小小鞠10瓶;是你酸菜鱼、取名这事真难9瓶;有鱼吗5瓶;海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58 这段日子,陆秧秧都没见晏鹭词好好吃过饭,吃什么都是挑几口就丢筷子。 明明都是最长身体的年纪,张百里每顿饭要吃一大盆的米才能有三分饱,晏鹭词这种每顿几粒米的吃法,将来肯定长不高。 但晏鹭词也并不是不会好好地吃东西。 他认真吃饭的样子非常乖,很有那种优雅斯文的矜贵小少爷的样子。 看着他一点点将鸡腿分开吃光,陆秧秧竟然有一瞬间觉得他其实教养很好、并不真的像他所说的是什么地痞混混小流氓。 就这样,晏鹭词在陆秧秧探究的目光下缓慢又讲究地将鸡腿吃完,嘴上竟然都没沾上一点油渍。 放下鸡骨后,他看向她,随后目光就落到了盖在她小腿处的那片白色的贴身衬裙上。 他抬起手,从她的衬裙尾噌地撕下了一条布,拿着那块布当做棉帕开始擦手。 陆秧秧后知后觉捂住衬裙,整个人都蒙掉了。 他刚才干了什么? 他撕她的裙子! 还是贴身的衬裙! 他就是个地痞流氓!!!从小就偷鸡摸狗钻姑娘裙底的那种!!!她差点就高看他了!!! 晏鹭词却完全没觉得他做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慢条斯理地用陆秧秧的衬裙擦干净手指上的油,随手就把它扔了。 晏!鹭!词! 陆秧秧头顶冒火地打量着他的身上,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撕回去! 但她看了半天,最想撕的还是他的脸皮!他做完这种事,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羞愧,还心安理得地坐在她旁边继续盯着她。 没等陆秧秧把火发出来,晏鹭词突然就爬到了她的塌上。 你刚才的心跳加快很好听,为什么现在又变慢了? 他不满意地逼近她。 再快一点。 陆秧秧用她仅存的理智盯住他:你再过来,我就打你了。 晏鹭词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但还是不肯从她的塌上下去。 他的手指缠上她披散在塌面上的头发。 我想去乐府找东西。可是没找到。 陆秧秧愣住了。 她以为她和晏鹭词能暂时保持这样和睦的相处,就是因为他们虽然待在一起,但并不互相干涉,明明都知道对方隐藏身份混进长乐宫肯定有不能说的目的,但也绝不多问。 可现在,晏鹭词却向她说出了他的目的。 而且最可怕的是,陆秧秧的直觉告诉她,晏鹭词说的是真话。 她很不适应地想要下榻离他远点儿,却没留意她还有一撮头发被晏鹭词的手指压在软塌上,她这猛地一起,头发被扯得直接痛到了头皮,而且还听到了接连好几声头发噔噔噔崩断的清脆声音! 真是够了! 陆秧秧推了晏鹭词一把:不准你跑到我的床上! 她吼他:你去睡你自己的床!难道这种事也要我教你吗? 你为什么不愿意我睡在这? 晏鹭词被她推了也不肯动。 男人女人,很多人想跟我睡一张床呢。 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人! 不过 陆秧秧看着晏鹭词那张漂亮到胜过世间万花的脸。 就算知道他的本性,也许也会有人愿意为了把这朵花摘到手而铤而走险。 但是! 反正我不想! 晏鹭词:你今天晚上想自己一个人出去吧? 陆秧秧: 看到陆秧秧哑然,他向她提要求:让我再听一次你快起来的心跳,听完了我就让你走。 心跳快慢又不是她能控制的 但陆秧秧忽然想到,这也许是一个可以报复回去的机会。 她煞有介事地跟他说: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心跳更快,不过,要是我能撕一撕别人身上的衣服,说不定心跳就能变快了。 她以为晏鹭词肯定会完全不在意地凑过来让她撕,毕竟晏鹭词小流氓以前扯衣领的时候都扯得可随意了。 -- 第128页 但他却垂着眼睛思忖了好久,最后才一脸不情愿地小声开口:只是撕上面领口的话,可以。 这种莫名的小羊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怎么好像她成了逼良为娼的坏人、要对他做坏事一样 这样想着,陆秧秧伸向他领口的手变得愈发沉重,伸到一半就伸不下去了。 算 不等她说算了,她的手就被晏鹭词握在了手里。 少年认真地抓着她的手指,让她勾住他自己的衣领,一点一点将对襟的领口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 而他在慢慢做这一切的时候,眼睛一直在望着陆秧秧。 忽然,他懒洋洋地扯起嘴角笑了笑,露出他的小尖牙。 果然还是心跳快的时候最好听。 他歪着头仰脸看她,漂亮的宝石眼睛里又一次盛满了蛊惑人心的光泽。 小师姐,你明明就想跟我睡在一起。 陆秧秧接触到他的目光,像是被蜜蜂蛰到了一样抽出了手。 我要走了。 晏鹭词捏住她的指尖:我今天不高兴,不想一个人待在这。 陆秧秧睁大眼:你又要赖皮?! 晏鹭词的小尖牙晃着:花灯。再给我折几个。我要在池塘里放。 在给晏鹭词折了好几个各种花卉的河灯以后,陆秧秧总算脱了身。 她边走路边认真地探查着周围,确定身后没有人跟着后,她才松了一口气,飞快地向着乐府赶去。 她离开的时候,晏鹭词正心情很好地蹲在池塘边开始吓鱼玩。 明明之前还一抬眼就阴郁暴躁地把野鸟轰成一片血雾呢。 她就没见过这么阴晴不定的人。 他到底是怎么长大才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胡思乱想着,陆秧秧到了乐府门前,试着将手放进了瑞兽口中。 很快地,石门打开,陆秧秧于是抬脚迈入。 过了一段时间,陆秧秧检查完了瓦片中画皮的卷轴。 她将卷轴不留痕迹地放回原地,转身向外走。 但她正要走到门前时,一块盖在屋顶外的瓦片却突然松动,沿着房脊一路滑了下去,重重摔碎在地,破裂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响亮。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传来了相当多人的匆忙脚步。 陆秧秧当即浑身绷紧,回头四望。 可这乐府虽然书架众多,却没有真正能藏得住人的地方。 陆秧秧思忖一瞬,最终还是没有出去,在乐府中找了一个稍微隐蔽些的角落躲了起来。 不久后,石门旋开,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陆秧秧仔细听辨,认出那人正是程凤身边跟着的佝偻老者。 长乐宫中,陆秧秧目前最在意的人就是他。 她曾留意过他几次,却都没能将他的深浅摸清。 这一次来的偏偏还是他,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躲过去 眼看老者就要走到她所躲藏的书架,陆秧秧握紧了手中袖刀,决定在被他发觉前一刀致命。 但就在她即将挥出之际,老者拿出了一枚昙花铜钱。 陆秧秧挥刀的手当即停住。 先生。 外面的守卫弟子没有资格进入乐府只能在门外询问。 里面可是出了状况? 没什么。 老者向外答道。 只是外面落了一只小鸟而已,已经飞走了。 说完,他低声看向陆秧秧。 你在这里等一等,一刻钟后,我来接你。 这一次,他用的不是佝偻老者苍老的声音,而是青年清冽如泉的嗓音。 陆秧秧的目光又一次落到了他眼角的那颗极小的浅痣上。 她终于想起来她在哪里见过它了。 一刻钟后,紧闭的石门再次被旋开。 进来的人虽然还是用着那副老者的面容,但他的腰背却挺直了起来,整个人顿如松竹。 他走到还藏身在书架高处的陆秧秧面前。 我们走。 陆秧秧立马悄声跳下。 怕她被书架撞到,他一直伸出手臂帮她挡住那些坚硬的边角。 两人就这样出了乐府,很快顺利地走到了无人的地方。 见已经足够安全,陆秧秧试着喊出了他的名字。 宋谶? 他点头:你认出我了。 陆秧秧不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又为何是这副模样。 她只是好奇:你这脸做得也太逼真了。这是什么幻术吗?我完全没能看破。 不是玄门法术,只是一点小小的易容手艺。 宋谶清浅地对着她笑,你要是喜欢,我日后可以教你。 日后? 不等问这个,陆秧秧又想到:你怎么会有这种铜钱? 一位故人所赠。 能给我看看吗? 见他应允,陆秧秧从他手心拿过昙花铜钱握在掌中。 不久后,她将手指松开,铜钱嗡嗡鸣起,一道虚渺的雾气从铜钱上方浮现出来。 雾气中,连乔手腕戴着红绳,正将一枚昙花铜钱交给一个六七岁模样的清秀男孩。 -- 第129页 这就是我给你的信物了,你可得好好保管,要是把它弄丢了,你将来去我的山谷,可是会被打回去的。 我会的。 男孩回答得十分坚定。 眼角的一颗小痣在没有色彩的黑白雾气中格外显眼。 这便是这昙花铜钱的其中一门作用了。作为谷主,陆秧秧不仅能感知到这铜钱是由谁赠出的,还能还原出当初赠予时的画面。 至于晏鹭词丢下用于栽赃的两枚铜钱没有雾气浮现,是因为送出铜钱的人和收到铜钱的人都已经去世了,没有了生机,便无法追溯还原了。 陆秧秧看向面前人眼角的小痣,跟雾气里男孩的如出一辙。 她不认得宋谶,但她却十分认得那个男孩。 她看着宋谶:那个人,是你吗? 是我。 宋谶戴上了木头面具。 将老者沧桑的面容挡住后,黑夜里,他便又变回了陆秧秧在望峰门雾色中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位如玉如竹的宋先生。 陆秧秧曾经想过无数次跟他碰面的场景,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望峰门。 她没有梳妆,身上穿着望峰门的素色白袍,袍子上可能还染到了晏鹭词的血,一切都糟糕透了。 而现在也依旧好不到哪去,她竟然穿着被晏鹭词撕坏了的衬裙就站到了他的面前,还好外面的雕花襦裙足够长,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想到这里,陆秧秧忽然有点沮丧,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谶看她沉默,主动开了口。 明日我就要离开长乐宫了。不久后,我便会前去西南山谷,登门拜访。 听到他还是会来,陆秧秧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仰头看着他,语气里多了小小的雀跃。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我见到了你手腕上的红绳。 看出她的开心,宋谶也笑了,温和也有礼。 我一直很想去见你,但我还没有完成连乔夫人要我做的事情,所以我还要继续去做。但那一天我一定照约定前去,你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可以跟我说,我会一齐带去。 你突然这么问,我一时间还真想不到 宋谶取出一只木头做的信鸽。 你想到了,让它带信给我。不是生辰礼,有其他想要的,也可以跟我说。 嗯! 两个人边走边说了一会儿话,快到小院时才分开。 跟宋谶告了别,陆秧秧开心得脸上一直挂着笑,见周围没人,她甚至捧着小木鸽转了个好几圈! 直到到了晏鹭词的院子前,她才把小木鸽收进了包袱里,认真藏好,然后走了进去。 院子中,晏鹭词把她出去前给他折的花灯放满了小池塘。 漂亮到不像话的少年坐在满池荡漾的烛光边,白而细的指尖轻轻推动着花灯,好看得就像一卷画。 但此时,池塘边满身溢彩的少年抬起了头。 他盯着她,眼神非常生气。 你跟他见面了。 你身上全是他的味道。 你是碰了他,还是拿了他的东西? 刚回来就被他发脾气地盯着问,陆秧秧难免有点不高兴。 但她刚收到宋谶不久后就会登门拜访的消息,心情正好得不得了,所以完全不想跟晏鹭词计较。 她听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但她实在想不出她有碰过宋谶,最多也就是拿铜钱时手指在他的掌心碰了一下。 至于拿了他的东西倒确实有,她的确从他手里取走了一只小木鸽,但她又不可能把它拿出来给晏鹭词看。 思索一番,陆秧秧决定了。 我在路上碰到他,看他走路走得艰难,就顺手扶了一下。 晏鹭词眼中的宋谶就是个年近古稀的佝偻老者。她做小辈的伸手搀扶一下老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晏鹭词:你骗我。 好吧,就算是我骗你了。 反正这事就这样了,又不可能跟你说实话。 陆秧秧往里走: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身上全是他的味道,要我去洗掉吗? 她明显敷衍的态度让晏鹭词的的下颌绷紧了。 他五指一张,一道凌冽尖锐的灵力就携着如同来自鬼蜮的嘶鸣冲了出去! 被他灵力擦过的花盆当即碎得四分五裂,泥土四溅,院子中一片狼藉,顿时充满了破坏和毁灭的血腥气息。 你吓唬谁呢? 面对那道锋利刮来的灵力,陆秧秧动都没动。 她松了松手腕上的红绳,一道毫不相让的、雄厚强硬的灵力顿时压了过去! 两相对峙,如同利矛与坚盾,谁也不肯退让。 陆秧秧:你确定要跟我真刀真枪的打吗? 晏鹭词:你明明知道我讨厌他,你还去碰他! 那我碰都已经碰过了,现在 你不准再碰他。 晏鹭词盯着她。 只要你不碰他 别想了,不可能。 陆秧秧清楚地看到了晏鹭词晕红起来的眼尾,但她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丝动摇。 -- 第130页 你管不着我。 她昂起头:因为惑心术,我的确受制于你,我不能杀你,也不能长久地离开你,但这不意味着我就非得听你的! 晏鹭词的眸色已经非常深了,如同一片浓到化不开的黑雾,里面隐约藏匿着猩红的雷电。 他的眼神落到陆秧秧的手脚,仿佛已经看到有铁链将她的四肢紧紧捆住,让她再也不能到处乱跑。 所以,你也不想当我的侍女了? 陆秧秧深吸一口气,却没有底气喊出大不了我不当了。 她憋了憋,最后还是默默把胸腔里的气吐掉了。 因为见到了宋谶,她太过得意忘形了,竟然忘了她还在有求于晏鹭词。 忍住。必须忍住。现在还不是跟他闹翻的时候。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她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小兔子似的圆眼睛又开始使劲地眨巴起来。 以后的事情,我也说不准,但在长乐宫的这段时间,我保证不会再去见他了。你看行吗? 感觉到晏鹭词灵力的松动,陆秧秧马上再接再厉:要是可以,我数叁贰壹,我们同时把灵力收回来,怎么样? 陆秧秧:我数了啊。 叁 她才刚说出第一个字,晏鹭词直接就收回了他的灵力,陆秧秧的灵力没了阻拦,一往无前地朝着晏鹭词凶猛地轰了过去。 陆秧秧连忙收手,但还是没能将灵力尽数收回。 她想喊晏鹭词躲开,晏鹭词却已经迎着她的灵力走了过来。 他的周身有烈风席卷将陆秧秧的灵力破开,但还是被割出了好几处的伤口,有一道就在他的侧颈,鲜血瞬间就渗了出来,滚进他的衣襟里。 陆秧秧看着灵力风暴中向她走来的晏鹭词,忽然有些动不了。 直到晏鹭词走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她才想到要动。 不准躲。 晏鹭词低下头,使劲地捏起她的指尖,一个一个地用力擦,一脸的嫌弃。 陆秧秧看着他的样子,干脆就随他去了。 可把她的手指擦完,他却还是不满意。 你身上还有他的味道。你离他太近了。 陆秧秧小声瞪他:别得寸进尺。 想了想,她叹了一口气,把两只手举起来,贴到晏鹭词的脸颊上:这样行了吧? 讨厌你 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晏鹭词伸手捏住了她的后颈。 别 陆秧秧的腰直接塌了下去,仿佛被掌控住了全身所有敏感的经脉,整个人都酥软得没了力气。 你松 她扭头想从晏鹭词手中挣脱,可是却连这一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为什么她的后颈会敏感成这样 就这一次。 晏鹭词盯着她,少年的小尖牙都咬了起来。 你下次要是再染上他的味道,我就只能用铁链把你锁起来了。 喜欢铁链是吧 陆秧秧用尽全力也没能把他推开,气得肺又要炸。 好呀。 她跟只小鸡一样,无力地被晏鹭词拎着脖子捏在手里,气得只能吹胡子瞪眼,一口气把她额头前散落的小碎发都吹了起来。 离长乐宫的婚宴也没多久了,等事情一结束,我就用你最喜欢的铁链来招待你! 她恶狠狠地想。 我要把你四肢打折用铁链穿钉,然后锁进笼子直接运回山谷! 到时候你就算是求我,我也绝对不会对你有一丝心软! 终于,在忍辱负重地点了头后,陆秧秧从大魔头的手里逃了出来。 她抱着她的包袱,立马跑进了屋子。 她的后颈也敏感得太过分了,她要想办法把那里保护起来,绝对不能再被晏鹭词碰到! 晏鹭词一直一直看着陆秧秧,直到她进屋不见,他才看向了池塘里还亮着的河灯。 他许的愿望一点都没有要实现的迹象。 她根本就不会乖乖地当一个可以让他随便抱着摸的宠物,要是她再不听话,他就只能把她关起来了。 可要是真的把她关进笼子,她也变得像那只兔子一样只想逃开他怎么办? 不。她不会的。她离不开他。 晏鹭词看了看他手腕浮现出的铃铛。 他也绝对不放她离开。 因为算是吵了架,两个人都回了屋子以后,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些僵硬。尤其是晏鹭词竟然还像陆秧秧离开前那样、又开始坐在她塌边盯着她不放。 在这种目光下,就算陆秧秧盖上被子背对着他,还是觉得后背一阵寒意,根本就睡不着。 她坐起来,看向他:你不困吗? 晏鹭词的眼神落到了她的塌上。 一起睡是不可能的! 陆秧秧已经完全看懂了晏鹭词的暗示。 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完,又努力地把语气放软。 我这个人睡着了以后就会变得特别警惕,你还记得上次被我割过喉咙吧? -- 第131页 晏鹭词看着她:你杀掉我好了。 说完他直接爬了上去,躺在了她的被角上,蜷缩着只占了一小点地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没地方可待的可怜小野狗。 你昨晚不在,我都没睡着。 陆秧秧现在却完全不觉得他可怜。 她使劲地抽着被子想把他赶走。 但被子被他压得死死的,根本抽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卖姑凉的小火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丢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鱼吗24瓶;豆柒、Mororo 15瓶;苏金散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59 那以前你都是怎么睡着的? 陆秧秧才不信他的话。 她继续用力抽被角。 以前是以前,以前我没有这么近地仔细听过你的心跳。 晏鹭词继续用力压着被子。 还在望峰门的时候,我就很喜欢待在你身边,但当时太多烦人的心跳声吵在一起,我没能发现是这个原因。不过现在我已经能很准确地从所有人的心跳里分辨出你的心跳了。 所以你已经逃不掉了。 陆秧秧又使劲地扯了一把被子,但她的力气刚用到一半,被子嘣地就开了线。 怕再扯会把整条被子撕碎,陆秧秧气到不行地甩开手,不敢再动它了。 玄门中倒也有将听觉或嗅觉修炼到极致的修行者,但晏鹭词明显不属于这种情况。 他表现出的能力已经超出她对人的认知了。 就在她思索时,晏鹭词又出了声。 小师姐,你到底叫什么? 他问她。 藏药岛所有有资格刺上兰花的人、就连被正房主母迫害、假死逃命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我都查过了,没有人叫陆秧秧。 还真的去查藏药岛了? 想到晏鹭词将藏药岛查了个底朝天却还是毫无头绪的样子,陆秧秧终于有了点解气。 看着还赖在她被角不肯动的晏鹭词,她忽然很想演一演。 于是她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我来自藏药岛! 我看到你的兰花了,就在你的 晏鹭词说着伸出手,似乎是想把她肚脐上的那朵兰花翻出来。 经过撕衬裙的事,陆秧秧已经完全相信他能做出来了。 她连忙压紧被子。 不用了!我知道了! 哦。 晏鹭词又躺了回去,变回了缩成一团的小野狗。 心有余悸的陆秧秧也钻进了被子里,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我就叫陆秧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跟某些人可不一样。 晏鹭词:我也就叫晏鹭词。 陆秧秧没全信。 她回山谷后可是也查过了,玄门里没有一个叫晏鹭词的! 但她也没那么肯定,毕竟玄门正道里也没人知道她就叫陆秧秧。 说起来,她阿娘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连乔的名声可是早就已经传出去威名赫赫了,这样想一想,她好像还有点丢脸。 就这么胡乱琢磨着,不久后,陆秧秧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在她陷入梦中的那个瞬间,她盖在被子下的手腕上,玉镯隐隐地浮现出了一朵桃花。 陆秧秧又一次做梦了。 这次的梦里没有了高挑少女,只剩下高劲少年和一个新登场的男人。 男人同样像是被彩色水墨画出来的,文质彬彬,穿着体面。 虽然跟高劲少年一样没有五官,但却很容易辨别,因为他的左脸上画有一颗很大的黑色痦子。 两人在一条集市中相遇,一起去面汤铺喝起了牛肉汤面。 从他们的交谈中,陆秧秧得知,这左脸画有黑色痦子的男人出身于一个隐居的世族。几年前,家族凋零,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不想世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他便背起行囊来到了外面。 此人有些天赋,手中更是握有世族传承的不少秘籍,本想在外面大展宏图,将世族的名声扬拨出去,可没想到却因容貌欠佳,连连碰壁,甚至还遭人讥笑辱骂。 亲人尽失,又屡次受到打击,男人心灰意冷,终于无法承受,想要自行了断。 而就在他决定自尽时,高劲少年救下了他。 两人一番交谈,竟成了知音,开始共同游历。 在高劲少年的帮助和鼓励下,男人对世族术法的掌握更上了一层楼,终于闯出了名气,被一颇有名望的玄门家族相中,招为了上门女婿。 高劲少年见他向往安定,便同他辞行,一个人踏上了继续游历的道路,两人就此分别。 几年过去,男人过得很好,妻子温柔贤惠,从不嫌他貌丑,反而大赞他的才华,两人琴瑟和鸣,前不久刚添了一个女儿。他这次出来,正是为了筹备他女儿的百日宴。 提起女儿,男人的声音满是喜悦,还极力邀请高劲少年到时也来喝上一杯酒。 但说着说着,他却叹了口气。 如今孩子还小,眉眼还看不出来,只希望女儿长得不要像我,能多像她母亲。 -- 第132页 你怎么还在介怀此事? 高劲少年把面汤吃得干干净净后放下筷子,语气很认真。 容貌终究是外在,再漂亮的人也有老去的时候,等老了,所有人便都一样了。能长久留下的,是你的才华和价值。 你相貌堂堂,自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男人摇头,你也许没有发觉,你我一同在这汤面铺子点了面,可你碗中的肉片却比我多上许多。可见这世间仍旧是看脸的世间。 但他却并没有沮丧。 不过我如今有妻有女,面容于我,也没什么要紧。我还在我妻子的族中挑了几名愿意承我姓氏的弟子,传授他们我族中的术法。虽然我族中的血脉只剩我这一支,但我想,只要我将这术法传授出去,它便也算没有断绝,将来或许还能有我族扬名的一天。 说话时,男人似乎染了风寒,不时地就会咳嗽两声。但他的情绪还是十分欣喜,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他咳嗽咳嗽着,陆秧秧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天色已经大亮。 她明明觉得自己才睡了一小会儿,没想到竟然过了这么久。 她揉了揉眼睛,低下头。 脚边的晏鹭词仿佛没有一整晚都动过,还压在她的被角上,蜷成一团,半个身子悬在塌外,看起来相当可怜。 不。 陆秧秧马上警醒。 他有什么可怜的?他明明有一整张大床,是他自己不过去睡。 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就是自找的! 咕噜咕噜。 忽然,陆秧秧听到了她肚子饥饿的叫声。 昨晚一根鸡腿都没能吃到,早上起来肚子里果然就很空。 她想起昨晚她好像梦到过一碗用手摔打出来的劲道面条,上面铺着厚实的牛肉,清淡的油光和鲜亮的葱花点缀,味道肯定鲜美得不得了,顿时也想来碗热热带汤的喝一喝。 她推了推晏鹭词:让开,我要去拿早饭。 被她这么粗暴地吵起来,晏鹭词也没发脾气。 他眨着眼睛缓了缓神,然后乖乖地坐了起来,看着陆秧秧急匆匆地洗漱完然后跑出去。 没多久,陆秧秧就提着食盒回来了,捧出了两大碗牛肉面。 她大口地吃了两下,觉得味道有那么点清淡,于是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了一小袋红色的小辣椒。 这是它们山谷外县城上种的很厉害的尖椒。 她出门前二狗叔特意晒好后让她装上的。 很暗的红色,比小指还要细,看着很不起眼,但只要在它的辣椒尖儿上咬下那么一点儿,辣味就会直冲天灵,大半天都消散不掉,没吃过它的外地人绝对受不了。 陆秧秧看了看手里的辣椒,又看了看在对面安静吃面条的晏鹭词,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弧度。 这个,你吃吗? 她大方地拿出了一整跟小尖椒,递给晏鹭词。 见晏鹭词接过后把它往嘴里放,她卖力点头。 大口咬,使劲嚼,可好吃了! 晏鹭词于是真的咬了一大口,使劲儿地嚼了两下。 但是马上,他的腮帮就微微鼓着不动了。 陆秧秧睁大眼睛,幸灾乐祸地等着他把辣椒吐出来然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不定嘴巴还会肿成两条香肠! 可晏鹭词只是停了一小下,就继续嚼着把它咽了下去。 陆秧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这辣椒连她都只敢小口小口地咬着吃,他竟然能就这么咽下去? 他这是多能吃辣呀? 不过没多久,陆秧秧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能吃辣。 因为他的嘴唇很快就红了起来,眼睛里也水露盈盈的,还用嘴吸了好几口气,突然就有了种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可爱。 看着他的这个样子,陆秧秧忍不住想跟他多说几句话。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被她这么戏弄也没生气,都有点不像大魔头了。 晏鹭词红着眼睛和嘴巴,乖乖喝了一口水。 因为昨晚睡得很好。 不聊了。 陆秧秧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她埋头把一大碗牛肉面吃到见底,然后告诉晏鹭词,她想要出门逛一逛,买点集市才有的点心回来。 晏鹭词还在红着眼睛吸鼻子,一点大魔头的气势都没有,所以陆秧秧在单方面和他说好会给他带好吃的以后,就直接跑了出去。 买吃的当然是其次,陆秧秧这次出门,主要还是想在城池中多走一走,看会不会有新的发现。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才刚刚出来,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程崔梅。 准确说,她是看到了一张和程崔梅很像的脸。眉眼弯弯,五官精巧,十足俊俏。 但这张脸更像是个中年人的,这人的耳下也没有那朵红梅胎记,这让陆秧秧一下就想到了方为止提到过的、来信密探看到的那个人。 她当即收敛气息跟了上去。 最终,跟到了一处结界前。 她碰了碰坚硬的结界边缘,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靠气息继续追着他。 但不久后的某个瞬间,他的气息十分突兀地消失了,如同被什么东西直接隔断。 -- 第133页 她跟得十分小心,他不可能是因为发现了她所以才隐匿了气息。但她确实也没办法再找到他了。 陆秧秧睁开眼睛,看向结界的里面。 这里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这里就是长乐宫城池边的一片空地。 从繁华熙攘的街道走过来,抄小路不过两三刻钟,就是现在,陆秧秧的身边也同样有人摸着结界的边缘向内张望。 而这里面是什么也不是秘密。 定下婚期后,程娇娘就召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在城边清出了这片空地,说是要为儿女的婚宴建造一座这世间最精美的空中楼阁。 这天下独一份儿的空中楼阁,自然不能在婚宴前轻易就让世人看到,因此从建工起,这里就大张旗鼓地设好了结界,不准任何再有进出,就连匠人们的食宿也皆在里面。 最开始,外面的人还能清楚地看到里面,不少人结着伴地过来看热闹。 但过了段日子,清雾便在结界四周弥漫起来,逐渐遮挡了外面人的视线。 这让城池中的人越发期待,就等着婚宴当天可以大开眼界。 为了能更好地看看结界里面的样子,陆秧秧爬到了附近地势较高的山丘上。 结界内的雾已经很大了,即便是陆秧秧,也只能看出个大概。 那座楼阁已经初见雏形。 除了四角用纯金的白鹿、貔貅、麒麟、凤凰四只瑞兽昂首支撑,整座楼阁的确几乎悬空建起,但远远望去,也只能看到一片金碧辉煌。 而结界内除了那座楼阁,还有无数正在忙碌着继续建造楼阁的匠人。 刚才那个男人就是穿过结界混到了这些匠人的中间后才消失了气息。 但这些都并不是最让陆秧秧在意的。 让她在意的,是结界内涌动着的大雾。 她不是没有来过这里。 听到长乐宫的这次婚宴可能同画皮有关后,她就到这里观望和打听过了。 但那时这里只有一点点的雾气,跟普通的结界差不多,因此她并没看出什么蹊跷。 没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这里就完全变了样子。 那么,要是再过几日,雾气再浓郁一些 那种场景,陆秧秧曾见过一次,那就是望峰门的封山符。 封山符起,白雾浓漫,结界内的整片地域便如孤岛,独立于世,内外不相见。 真要是到了那种地步,大婚时长乐宫将结界打开也就罢了,若是没有打开,那里面发生的一切便都会成为秘密 思及此,陆秧秧更加坚定了她一定要进入婚宴的决心! 虽然有了决心,但回到储香苑后,陆秧秧却怎么都不想回晏鹭词的院子。 即便昨晚晏鹭词最终只是睡在她的被角上面,并没有其它奇怪的举动,但他非要跟她睡在一起就已经很奇怪了。 要是宋谶失信没有出现也就算了,但宋谶可是说好之后就会去西南山谷拜访,她要是继续放任晏鹭词睡在身边,那她这个人也太差劲了。 她磨蹭了一会儿,转身向着方为止的院子跑去。 她决定等到晚上,故技重施地让萤虫再去给晏鹭词报个信儿,告诉他今晚不用等她,这样至少能多拖一个晚上。 掰着指头算一算,距婚宴当天也没剩几个晚上了,能拖一个是一个。 而且,她还有事情没有跟大家说呢! 拿出包袱里的小木鸽,陆秧秧大摇大摆走到方为止的屋子里坐下,一脸我有好消息要说!你们快来问我呀!的期待表情,扬着头看着大家。 但过了好半天,在下棋的薛盈和方为止谁没有人理睬她。 薛盈:你不会在让我吧? 方为止:没有。 薛盈:我不需要你让。 方为止:好。 就这样重复着对话下到最后,输到无法落子的薛盈直接把棋子摔了! 我说不用你让、你就真的不让我?! 她对着方为止发脾气。 下一局棋而已,跟块木头一样,烦死了! 方为止被她当面甩了脸色,也只是弯腰将棋子捡起,一张清瘦的脸仍然肃得像块冰。 不要、拿、东西、出气。 在两人的旁边,陆秧秧抱着她的小木鸽噤若寒蝉,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不过,她真的觉得方为止好冤哦,明明就是阿盈一遍又一遍说不准他让她,最后输了怎么还骂人呢 看什么看? 薛盈终于发现了陆秧秧。 她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顺势又看到了她手里的小木鸽。 这又是从哪弄来的? 终于有了展示小木鸽的机会,陆秧秧马上把它举了出来! 铛铛铛铛! 她大声问。 你们猜,这是谁给我的? 薛盈:要说就说,不说闭嘴! 她就不说了! 陆秧秧把放到小木鸽郑重地放到了桌子中央,让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到。 她决定了,她就把它摆在这里,她就不信没人主动问她。 -- 第134页 看谁最后憋不住! 就这样,天黑了下来。 薛盈因为输了棋,很干脆地带着一肚子的火出去逛街去了。 段峥明则在外面打探消息,始终没有回来。 屋子里唯一剩下的方为止继续对着棋盘打谱,完全没朝那只小木鸽看一眼。 陆秧秧看着没人理睬的小木鸽,哼了一声,坐到院子中放出了萤虫,让它们去给晏鹭词报信。 但萤虫们这次似乎很不情愿,翅膀扇了半天都没飞出院子。 陆秧秧很懂它们的感受,她如果不是因为惑心术,肯定也每天都扒着这里的门不想去晏鹭词那儿。 没关系的,勇敢一点。 她鼓励它们。 他就是感觉起来比较可怕,其实人不坏,你们只要把消息给他看一眼,然后马上就可以回来,不用在那里停留。等回来以后,我给你们准备最新鲜的粟米吃! 为了自己可以不回去,正直的秧秧小谷主已经沦落到连萤虫都哄骗了。 见萤虫们总算离开,她松了一口气。 但没过多久,萤虫们突然一窝蜂似的慌慌张张飞了回来,不等陆秧秧反应,它们就主动冲进了她的布袋子,在里面不停发抖。 陆秧秧顿了顿,猛地看向院子外,拔腿就往外面跑,总算是把晏鹭词拦在了院门前! 她挡在他面前:我不是说我明天就回去了吗? 不行。 前天还可以呢。 所以我前天晚上没有睡 说着,晏鹭词向着屋里望了望,眼神忽然就阴沉了下去,推开她就往屋子里走。 陆秧秧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宋谶给她的小木鸽正放在屋里的桌子上! 陆秧秧赶紧上去拉住他: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晏鹭词:我想进去。 这是别人的屋子。 晏鹭词不理她,直接就走进了院子。 陆秧秧还没想好她到底要不要为这件事轰出灵力跟晏鹭词对打,晏鹭词就已经站到了小木鸽的面前。 屋子里突然进了外人,方为止却还在稳稳地打着棋谱,陆秧秧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方为止的手却忽然顿了顿。 程凰,来了。 谁?程凰? 陆秧秧被晏鹭词闹得根本没留意外面的动静。 听方为止的话,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大惊:程凰?!! 她立马回过头,认真去听外面的声音,却发现已经难以避开了。 先躲起来! 她死命地拖动了晏鹭词,拉着他躲到了一扇屏风后面。 在陆秧秧他们到来后,程凰也曾来过一次,她掐着方为止会被春香摧毁身体的前一刻给方为止喂了解药。 然后她便似乎有意冷落他似的,这几天都在跟其他的少年们四处游玩。 但从她每日叫人送过来奇珍异宝和丝毫没有变差的饭食看,那位小主子对方为止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歇。所以他们几个也随时都提防着她会过来,段峥明更是时不时就会出去打探一下她的动向。 但她今晚明明就该在外面花天酒地,怎么会突然就跑来了方为止这里?!! 很快陆秧秧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程凰喝醉了。 她借着酒劲儿,所以又跑来找方为止了。 阿郎。 程凰解着外袍,趴在了棋盘上。 你看一看我,看一看我。 她的身段凹凸有致,露出的肌肤上有着或轻或重的恩爱红痕。 但方为止正人君子,自然始终闭着眼睛。 陆秧秧悄悄地朝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一个晏鹭词。 她看向他,却发现这位少年还在盯着小木鸽。 一个木头做的小鸽子,难道还没有一个半裸着的妙龄少女对你的诱惑大吗! 不等陆秧秧对他说什么,等不到回应的程凰起身往香炉中撒入了一整袋的香料。 香炉中的火焰腾然而起,艳粉色的烟顿时弥漫了出来。 陆秧秧当场就懵了。 她并不担心方为止,因为薛盈之前给了他一颗百毒不侵丸,他已经吃下去了,根本就不怕这种烟。 但薛盈可没给她啊。 更何况她旁边还有晏鹭词在 陆秧秧扭过头,发现晏鹭词居然还在盯着那只小木鸽,已经不开心地把小尖牙都咬起来了。 陆秧秧也管不了他开心不开心了。 她把右手的镯子伸到他面前,小声问他:你能不能用音律幻术把程凰控制住? 晏鹭词转回头,看着她:不要。 他说:我喜欢跟你这样躲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Pudding!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北丢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ki 14瓶;啵三儿11瓶;GM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60 这有什么可喜欢的? 陆秧秧的心中着急,看着那已经腾腾飘起来的艳粉色烟,她都快要坐不住了。 -- 第135页 她呼了一口气,豁出去地看向晏鹭词。 你帮我这个忙,今天晚上我可以让你跟昨晚一样睡在塌上! 你不可以跟我讨价还价。 晏鹭词边说边向着那只小木鸽看了一眼,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你还总爱撒谎。 陆秧秧看出来了。 好声好气跟他说话是没办法让他帮忙出手了。 她决定换成恐吓。 她指向了那片烟: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晏鹭词:艳红六香。 陆秧秧都不知道那香料的名字。 但看晏鹭词的样子,他好像还真的认得那种香。 那他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地坐在这里呢? 晏鹭词也看出陆秧秧对那烟气的顾忌。 他奇怪:你出自藏药岛,春风散对你都没用,你为什么要怕比它差多了的艳红六香? 说谎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秧秧硬着头皮:我我当然不怕。但你要是吸进了那片烟怎么办?我可不会帮你解毒。 只是艳红六香而已。 晏鹭词还是不明白陆秧秧为什么这么紧张。 长乐宫手中的助兴香料只对有过情、事的人作用很凶,对其他人来说作用不大。 嗯? 只对作用很凶? 陆秧秧慢慢地看向了外面闭目正坐的方为止。 她问晏鹭词:那要是很多种这一类的香料一起燃烧呢? 晏鹭词:一样的,只是对那些人的作用会更凶一些,长时间不解,可能会残废。 这说的 不就是方为止吗? 陆秧秧睁大了眼睛。 也就是说,冷肃得像一座冰的方为止,竟然有过吗? 虽然,虽然算起来,方为止跟阿盈一般大,年纪已经不算小了。 但那可是方为止啊! 七情六欲好像从没有过的方为止! 这事阿盈知道吗?段叔知道吗?张百里知道吗? 对方是谁?什么时候?这可是山谷里惊天的大秘闻!!! 然而,她心中的惊讶并不能阻止艳粉烟气的弥散。很快地,那阵烟气就透过屏风渗透到了陆秧秧面前。 陆秧秧本想屏息,却被浓烈香气中细小的颗粒呛了一下,一不小心就吸进了好多烟。 她赶紧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就在这时,桌子上同样被艳粉烟气笼罩的小木鸽动了。 它的翅膀悄无声息地振了振,屋子中那撩人的烟气瞬间便淡了很多,空气中开始出现了一种提神醒脑的药味。 醒神的药味漫过来,晏鹭词当即盯住了陆秧秧。 那就是他送给你的! 陆秧秧顾不得理他。 她得救般地使劲吸了两口清凉的药味,瞬间轻松了好多。 然后,她才有心思去看眼前生气的晏鹭词。 是是是。 她也不狡辩了。 是他送给我的。 就这么一点点点点的事情,都闹了多久了? 真是个小计较。 可她没想到,晏鹭词一听完,抬起手就要一道灵力轰过去毁了它! 不行!她还要靠它跟宋谶通信呢! 陆秧秧一把抱住了晏鹭词的手,严肃地冲着他摇了头。 有我在,你就别想动它。 想都不要想! 可没多久,跟晏鹭词僵持着的陆秧秧就不对劲了起来。 她跟晏鹭词肌肤相贴的手开始变得敏感发烫。 她很快就是意识到,她毕竟多少还是吸入了一点烟气,跟晏鹭词碰触后,体内的艳红六香就发作了起来。 但好在吸入的量少,药对她的作用也不大,所有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感觉,就是有点刚喝醉时舒服的微醺,她就算抓住他不放也完全能掌控得住。 但是,她能掌控得住,晏鹭词呢? 陆秧秧仔细地向着晏鹭词看了看。 从他平静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来,但少年白瓷般的眼底却渐渐晕出了漂亮的水粉色。 陆秧秧看得晃了一下神,抓着他手的力道不自觉松了松。 就在这时,晏鹭词抽出了手,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用灵力在他的小臂划出了一道重重的伤。 鲜血顿时涌了出来,还有不少洒到了陆秧秧的裙子上。 你干什么! 陆秧秧吓了一跳,压低声音吼他。 晏鹭词看了看她,不满意似的又将伤口撕了撕。 解毒。 陆秧秧震惊不已。 你不是说这种香作用不大吗? 晏鹭词不高兴地抿了抿嘴。 你非要来碰我。 还是我的错了? 说到底你赶紧用音律幻术把程凰控制起来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吗! 看他还想要再将伤加深有些,陆秧秧实在看不下去了。 她又握住了晏鹭词的手。 这种场景不管看几次她都无法适应。真的是疯了! 我能帮你拿到彻底解毒的药。 她几乎都是在求他了。 只要你快点把用幻术程凰控制住,马上就会没事了。 -- 第136页 晏鹭词看着她握着他的手。 顿了顿。 可我的毒现在正在发作,我还要再缓解一下。 再缓个屁。 陆秧秧甩开它的手。 她听完就后悔管他了。 她只要看住他不死就行。至于他把自己弄得一身全是血,那也不关她陆秧秧的事。 晏鹭词抬起眼:我要听你的心跳。 说完,不等陆秧秧反应过来,他忽然就软软地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 是你要管我的。 明明只要靠受伤的痛苦就能没事,可你管了我,我就没办法再靠痛苦解决了。 只要听着你的心跳,我就能平静下来。 你松开! 被他留着血的温热手臂烫到了后背,陆秧秧的手脚竟然微微颤栗了起来。 她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但她的声音还是硬邦邦。 我认为我们刚刚的距离已经足够让你听清我的心跳了! 晏鹭词不说话,伸出手就捏住了陆秧秧的后颈。 这下陆秧秧好容易恢复的力气顿时又溃不成军,脚使劲地软趴趴在地上蹬了两下就再也没劲儿了。 晏鹭词 你真的 王八蛋 这里还有其他人的心跳,太吵了,我只想听你的。 晏鹭词抱着她,呼吸在她的颈间轻轻地扫着。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地说:那个木头做的东西,我不会让你带回我们的院子里。 他的小尖牙咬了咬,仿佛做出了极大的退步。 可以留在这里,但不可以带回去。你要是把它带回去,我马上就毁掉它。 陆秧秧已经不太知道晏鹭词在说什么了。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会地在她的后颈摩挲,每一下的剐蹭都会让她的刚积攒起来的理智崩溃好一会儿。 陆秧秧真的快要气哭了! 感觉自己的手指就快要忍受不了地主动碰到晏鹭词了,她用力地咬住嘴唇,唇瓣上很快得渗出了一小滴血。 这样近地闻到了他喜欢的血的味道,晏鹭词抬起了头,盯住了陆秧秧的嘴唇。 你要是敢过来 陆秧秧忽然就看出他的意图,说话时后牙都要紧了。 她喘了口气。 我一旦恢复力气,马上就杀了你。就算被惑心术折磨到死,我也会先杀了你。 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这次!绝对!说到做到!!! 晏鹭词看着她气红了的眼圈,又看了看她渗出血的嘴唇,喉咙滚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很不情愿地垂下了眼睛,松开了她。 一获得自由,陆秧秧立刻手忙脚乱地后退着抵到墙上,恶狠狠地盯着晏鹭词,不停活动着手指,只等恢复力量,就马上把他大卸八块! 就在这时,挡在他们身边的屏风突然被推开了。 看着屏风内一片混乱的两个人,方为止的神情毫无波澜。 程凰,醉、醉倒,睡、着。 陆秧秧迟钝地转过头, 原来就在刚才,喝了太多酒的程凰终于抵不住醉意,自己睡了过去,他们已经可以不用再躲,可以从屏风中出来了。 陆秧秧松了一口气,立马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第一时间跑到了桌子前把小木鸽抱住,然后就冲到了院子,从她的包袱里找出薛盈之前给她的用来解春香的解药。 清凉的药丸顺着咽喉滚下,陆秧秧身体里那股躁动总算平息了下去。 她系好包袱走回屋,见程凰还露着后背倒在地上,她走过去帮程凰盖上了她之前解下来丢在一旁的外袍,顺便拿出足以让人昏迷整夜的药粉洒到了她的脸上。 边洒着,她看了看程凰的脸。 程凰的妆面实在太浓,陆秧秧完全看不出她原本的模样,但之前隔着屏风一晃眼看过去时,她有一瞬间感觉她长得不错。 不过她既然同程凤是双生子,想来长相也差不多 这涂粉描妆也太厉害了,以后她要不要也跟阿盈学一学? 这样想着,起身的她在余光中看到了还坐在原地的晏鹭词。 她的眼睛垂了垂,手中的袖刀呼啸甩出,直冲向他! 晏鹭词看着飞向他的尖利袖刀,一动都没有动,直到袖刀刺穿了他还在流血的小臂,他的眼角才红了一下。 陆秧秧见他真的完全不躲,不知为何更生气了。 她走过去,粗暴地拔出了她的袖刀,更多的鲜血顿时又涌了出来,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 你出去。 她面色很冷,昂着头看向他。 以后不准到这个院子来。 晏鹭词:我出不去。院子四周都站了人,我受了伤,出去会被发现的。 陆秧秧愣了愣才想起来,程凰独自进院关门后,她乌泱泱的随从们都在院子外面守着。 但她总觉得,即便晏鹭词现在伤成这个样子,也未必就不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从这里离开。 可她也不敢冒险。 毕竟要是真被外面的人察觉出什么,那可是在给方为止添麻烦。 她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了屋中最高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了的茶,慢慢地润着喉咙喝下。 -- 第137页 不想离开就继续待着好了。 流着血没办法处理伤口的人又不是我。 谁在乎呢。 陆秧秧坐在高椅上一脸生气咬着茶盏边缘的这段时间,方为止已经绕开程凰、把他的棋盘搬到了屋子的另一边,接着,他将被程凰弄撒的棋子一颗颗捡起来,坐到棋盘前重新打谱。 陆秧秧盯着方为止。 她告诉自己,无论方为止打谱的时候有多无聊,她都绝对不可以转开视线,不可以去看晏鹭词的小臂。 他肯定不会因为手臂被扎了个洞就死掉!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还是不自觉地向着晏鹭词那边瞟了一下。 怎么血还没止住? 他是不是故意又把伤势弄重了? 小师姐。 晏鹭词忽然出了声。 你有没有补血丸?我现在头有点晕了。 没有! 装什么可怜! 我困了,还有些冷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很小。 我只想要一颗补血丸 陆秧秧瞥向他。 坐在血泊中的少年眼神迷迷糊糊,看起来脆弱极了,仿佛一只在水面上快要飞不动的小蜻蜓。 小师姐,我不想现在就死掉 这种场面,陆秧秧难道没见过吗? 当初他一身血坐在树下求她给他喂药,用的不就是这种语气吗? 后来怎么样呢?他给她下了惑心术!还想让她自己捅自己心口一刀! 小师姐 我真的好冷 陆秧秧使劲地捂住了耳朵,然后又看向了方为止。 方为止还在打谱。 现在屋子里都什么情况了!你倒是帮忙管一管啊! 小师姐 闭嘴! 陆秧秧站了起来。 她扯开包袱找出补血丸和止血的药粉,丢到晏鹭词怀里。 晏鹭词乖乖地嚼了补血丸咽下,然后拿起装止血药粉的瓶子 砰。 瓶子掉了。 陆秧秧就静静地看着他拿不住东西似的不停地弄掉装药粉的瓶子。 你的另一只手也不好用了吗? 陆秧秧转了转袖刀。 不如我帮你剁掉? 你不能帮我上药吗? 晏鹭词看向她。 上次你割破了我的脖子,你就帮我上药了。 陆秧秧都气笑了。 在这儿等着她呢。 那你就流着血等着吧,等到天荒地老,看我会不会给你上药! 晏鹭词看出她不肯了。 他歪了歪头,盯着地面。 我现在流着血出不去。但要是你帮我上完药,我说不定就能不被任何人发现地从这里离开了。 陆秧秧顿了顿,闭上眼睛使劲地咬了一下牙,最后还是走过去拔出药瓶盖子,吨吨吨地往他的伤口上撒药粉。 无赖! 晏鹭词无所谓地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嗯。是啊。我就是个无赖。 一番折腾后,晏鹭词的伤口终于不再流血了。 陆秧秧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怕他故意动什么手脚给方为止惹麻烦,于是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方为止的院子。 她要盯着他回到院子才行! 路上,晏鹭词看着他全是血的手,忽然问陆秧秧问道。 小师姐,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 陆秧秧看向他。 什么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非要碰我!我都说了让你松手,你还来捏我的后颈! 晏鹭词一脸不解。 可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碰你的时候,你的心跳每次都会变得很好听。 陆秧秧冷笑。 我喜欢你?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 晏鹭词:你要是不喜欢我,惑心术根本就不会成功。 陆秧秧听完这句话,差一点又拿起刀朝他捅过去了! 是啊。 陆秧秧稳下心神。 我喜欢你的脸。你也知道吧,你长了一张没人能拒绝的脸,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能为所欲所。我以前可能说得不够直白,让你误会了,我现在就明明白白一个字一个字地跟你说清楚,我说不想让你碰,你就不准碰!这次只是小臂,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地方了! 她差一点就忘了,晏鹭词根本就不正常,她以前就不该用跟正常人交流的方式跟他交流! 就像现在,她都已经气到把他的手臂捅对穿了,他居然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还乖乖地让她刺穿手臂解气? 过了一会儿,快到他们的屋子了,陆秧秧还是没忍住问了他。 晏鹭词:怕你跑掉。 你不是厉害到不行,随时都能找到我吗? 在我找到你之前,你万一死了怎么办? 又来了。 又来了。 你不是给了我这个白骨吗? -- 第138页 那你万一太生气,自己不想活了呢? 咒我没完了是吧! 我现在也不能死,我也有事情还没做完。 她走回屋子换好干净的衣服,然后就钻进被子蒙住脑袋,再也不想跟晏鹭词说话了! 这一晚,陆秧秧又做了新的梦。 清淡水墨的色彩变得丰富了起来。 场景里也出现了更多的人。 除了高劲少年和高挑少女,跟他们两人结伴的还有第三个人。 他的头发同高挑少女一样,编成了许多细长的辫子,但却丝毫不显女气。 他意气风发,手臂轻轻倚在腰间的剑鞘上,很有种仗剑天下的潇洒劲儿。 感觉就是个很帅气的少年大侠! 我和师兄真的也可以去参加百日宴吗? 街上,高挑少女抱着一个刚买好的礼盒,看向高劲少年。 我们跟你的朋友可完全不认识呢。 被她叫做师兄的仗剑少年倒是毫不担忧,他玩笑地说道:我们可是为登门准备了这么多的贺礼。要是柳府不让我们进,我们就回去把这些贺礼退了,去吃顿更好的大餐。 高劲少年也爽朗地笑着:阿桃、阿珣,你们放心,我已经跟他提过我如今在跟你们共同游历的事了,是他主动要我们三个一起去的 下一幕,三人就已经站在了柳府的大门前。 歪戴着瓜皮帽的门房手持棍棒看向他们,声音诧异:姑爷的友人? 高劲少年:正是。 门房听后,他没有五官的、水墨画涂抹出来的脸向着旁边转了转,另一个同样带着瓜皮帽的门房便转身跑向了宅邸。 不久后,他跑了回来。 待宴席开场还要一段时间,姑爷如今在后面忙着,一时抽不出空来接待三位。请三位先去偏厅静候片刻,吃些果子,姑爷忙完那边,马上就会来请三位入席。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着瓜皮帽门房进了一间无人的偏厅。 看门房退出后将门关上,过了一会儿,高挑少女阿桃小声问高劲少年:难道你那位朋友没有提前向门房提过我们会来吗? 她担心:是不是因为入赘,所以他在家中地位不高、说了不算呀?我们别是在这大喜的日子上给他添了麻烦。 我看不是。 仗剑少年阿珣敲了敲剑柄。 那两个门房眼神有异,闪烁其词,怕是里面有大问题哦。 他把门锁了。 一直托着腮没出声的高劲少年开了口。 什么?! 阿桃跳了起来。 果然。仗剑少年阿珣倒是没慌。 他摇了摇脑袋,语气还是很轻松,大问题哦。 我想,刚才那两位门房没说实话,我的朋友恐怕不是因为繁忙才无法来见我。 高劲少年站了起来。 我要出去探一探情况,可能会有危险,你们是在这里等我,还是 一起吧。 仗剑少年阿珣也站了起来。 干等着多无聊,不如出去转一转。 好了。 早就走到门前的阿桃用她摘下的发钗,轻松地就将被锁住的门打开。 她把发钗插回去,转头看向屋子里的两个少年。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出去探探吗? 陆秧秧醒来后,一眼就看到了被角上蜷着晏鹭词。 她顿时觉得自己没睡够,想躺回去蒙住脑袋睡个回笼觉。 但躺回去后,她却睡不着了。 她悄悄地将被子拉到眼睛下面,去看被角的晏鹭词。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就很想碰他,而且越来越想,越来越想 那种渴望的感觉,就像被一只不小心被水流卷到岸边、变得干涸缺水的鱼,控制不住地就想要去触碰水源,就像昨晚她在晏鹭词怀里 不,这怎么可能,她已经吃了解药啊 陆秧秧慌了神,蹑手蹑脚地从被子里出来,逃离了散发着巨大诱惑的晏鹭词。 阿盈! 救命啊阿盈!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苏金散!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咸鱼、豆柒、风的名字叫天空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蓼双十10瓶;风的名字叫天空丶、哒哒5瓶;苏金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61 靠近方为止的院子前,陆秧秧还是认真听了一下里面的气息,确认已经没了昨晚的程凰和她的随从,她才放心地跑了进去。 院子里,薛盈正在露天备药。 听到动静,她回过了头。 那一瞬间,陆秧秧险些没把她认出来。 今天的薛盈穿了件白色的纱绣裙,全身都极为清素,只在裙尾用银灰绣线绣了一行墨点般远去的白鹭,而她的额心则用彩粉画了一片远山黛青,眼睛下面贴了几颗细小的珍珠片,眉眼转动间波光粼粼,整个人都柔婉许多,如同下凡的仙子一般。 -- 第139页 阿盈,你今天可真好看! 陆秧秧都看愣了。 她发自肺腑地赞叹完,马上又做出补充:当然昨天也好看,就是这几天的打扮不太一样。 是啊。 薛盈向来很喜欢被人夸赞美貌。 我昨天去长乐宫的城池逛了逛,看到了这里时兴的装扮,就买了些东西回来学了学。 这些我也见过,但她们打扮起来,可离你差远了,你简直就像是仙 连蹦带跳走到薛盈旁边,陆秧秧吹嘘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面前,薛盈正在用指甲生掐活蝎子的尾巴,一掐断一条,一掐断一条,味道浓烈的汁液四溅。 场面极其血腥和凶残,根本就不是仙子能干出的事情。 等掐出小半盆,薛盈把这些蝎尾用捣药杵咚咚咚碾成烂肉泥,再跟黏糊糊的乌绿色草根搅在一起放进瓦罐。 接着,她把手放进身侧飘着翠草的盛水小碗,细细地净了手,将脏水泼掉,然后抬手挽了挽有些散开的发髻,将白玉芙蓉簪子插得更稳了些。 随后,她又拿起一柄水玉扇子,将煮药的火扇旺,边扇还边蹙眉:什么时候才能把张百里叫回来?他不过来帮我喷火,药的火候都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陆秧秧看着瓦罐里咕噜咕噜的粘稠浓浆,突然就有点反胃。 她问:这是在做什么药? 薛盈:就是你喝过的治风寒的药。 陆秧秧: 她坚定地把目光从瓦罐中移开,然后在口中默念,快忘记,快忘记,快忘记。 等火旺起来后,薛盈放下扇子,再次拿起捣药杵放进瓦罐搅药。 不久后,瓦罐中就出现了搅打糍粑的声音了。 薛盈手上不停地告诉陆秧秧:这药以前从来用不着,我就一直没备。但既然你已经会生病了,那这药还是随身带着好。我会给你捏成药丸,你需要喝的时候用热水化开。 陆秧秧发誓,她绝对不会再生病了! 对了,你今天过来做什么? 薛盈盯着瓦罐里。 段峥明听了你的留信,已经出去蹲守在结界附近了,一旦有情况就会通知给方为止。 那就好,不过我不是为了这件事。 陆秧秧走到薛盈正面前。 阿盈,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不正常? 薛盈瞥了她一眼:你终于意识到你最近胖得不正常了吗? 秧秧没有!不准胡说! 陆秧秧又往她跟前站了站:不是这个,我说真的,阿盈你再看一看,我觉得我身体真的不正常,昨天我吸进了几口艳红六香,可能还没解开。 薛盈:给我舀碗水。 哦。 陆秧秧屁颠颠跑到水缸前给薛盈拿了水。 你现在体内什么毒都没有,健康得可以上天。 薛盈接过水将煮药的火浇灭,接着把瓦罐里一团几乎凝固的坨坨舀了出来,放到捣药缸里,撒上一把土黄色的药粉继续捶打。 陆秧秧看着那有些结块的土黄色药粉,各种可怕的联想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 她赶紧开口问:阿盈,这又是什么? 薛盈:普通的黄豆粉而已。 她抬起头:你要是没事就别挡在这里碍手碍脚 我有事。 陆秧秧又张开手臂转到了薛盈面前。 阿盈,你再帮我看一看,我总觉得我还需要泡一泡你的药浴 我都说了好多遍了! 薛盈终于不耐烦了。 她把捣药杵用力往药缸中一捣! 你的身体没问题,不需要再吃药也不用泡药浴!听懂了吗? 噢。 薛盈发了脾气,陆秧秧也不敢再闹她了,只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旁边,小声地把她今早的异常说了一遍。 薛盈听完后,搓药丸的动作慢了慢。 她看向陆秧秧:你们又做了什么? 薛盈说自己的想法:要我说,迷恋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会让人不断深陷,想要的越来越多,永无止境。见过了他,喜欢看着他,就会想要时时刻刻都能与他相见。那么,碰过了他,喜欢和他触碰,应该就会想要经常跟他触碰吧? 陆秧秧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马上反驳:我不喜欢碰他! 薛盈冷笑。 你瞪我干什么? 她睨了陆秧秧一眼。 这话你别对我说,对惑心术说去。你就跟惑心术说,我从来就没有在被他碰到、或者碰到他的时候动过一点心,是你弄错了,快点帮我纠正回来。 陆秧秧张了张嘴,又把嘴闭上了。 被晏鹭词抱住的那个瞬间,她的心的确是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走了神,心中发软发烫,然后才喊出声让他松开。 可那些不对劲。明明就是因为助兴的香料和惑心术。 那些 -- 第140页 明明就不作数 陆秧秧没了声音,一上午在啃着薛盈做出来的清心静气的药丸。 就在她啃完了整整一瓶的药、伸手还想要的时候,薛盈抬手就打向了她的手心! 然后,薛盈吃痛地捂住了她自己的手背。 痛又被反弹了。 陆秧秧看着薛盈的神情,比自己挨打痛了还要惊心。 阿盈,我 你给我回去!我说没说过,无论什么药,都不能多吃,你一个上午就已经快把我的存货吃光了! 薛盈再也没有耐性了。 事情早晚都要解决,靠吃药根本不是办法,你现在就回去跟他把事情说明白,弄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秧秧不肯走。 我昨天才发脾气骂了他,现在要怎么开口跟他说我想碰他 那就不用说,直接做。我给过你的东西都是摆设吗? 薛盈被她烦得终于叉起了腰。 迷魂香、昏睡粉,你随便给他用一样,把他弄晕了再动手去碰不就行了? 陆秧秧的头顿时摇成了拨浪鼓! 他们山谷做事可一向讲究光明正大。 更何况,我昨天才给了他一刀,就是因为他违背我的意愿碰我! 今天她要是把他弄晕了再对他下手,那她岂不是比他还要王八蛋! 不久后,王八蛋陆秧秧点燃了薛盈的迷香,悄悄地靠近了晏鹭词。 我就王八蛋这一次! 陆秧秧在心里对自己说。 大不了以后就让晏鹭词睡在被角、再也不赶他了! 薛盈的迷香无色也无味,晏鹭词无意中吸入了一小会儿,就开始头重脚轻站不稳。 但他非得跟只认窝的小狗一样、困了还要挣扎着回自己的窝里以后再倒下,一路摇摇晃晃地走了陆秧秧的软榻前,趴到上面才闭眼。 见他倒下,陆秧秧并不放心。 她拿着迷香在又在晏鹭词附近走了一会儿,看他真的像是睡着了,才谨慎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晏鹭词? 她凑近叫他。 你睡着了吗? 晏鹭词没有反应。 真的睡着了吗?我要一个人出去啦? 晏鹭词仍旧没有反应。 我要从你身边跑掉,再也不回来找你了! 晏鹭词还是没有反应。 陆秧秧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我就试这一次。 她自己给自己鼓劲儿。 我得弄清到底是不是阿盈说的那样,还有,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没事 自言自语完,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手指勾住了晏鹭词的指尖。 肌肤刚刚相贴,陆秧秧心中的焦躁好了很多。 接着,她又稍微顺着心意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静静地握了片刻,折磨了她一上午的不舒服就完全不见了。 这么简单就可以吗? 陆秧秧心中大定。 但她还没放松。 她又盯着晏鹭词看了很长时间,但早上那种被火燎燃的渴望焦灼却始终没有复起。 至此,她整个人终于松弛了下去,开心得想要翘起脚尖! 她拿出可以让晏鹭词清醒过来的药包在他的面前抖了抖,不多时,晏鹭词的眼睫就颤动了几下,随后困倦地睁开了眼睛。 他还没完全清醒,漂亮的宝石眼睛里还有着困意的雾气蒙蒙。 刚陷入昏睡又被唤醒,他的神色里有着明显的不高兴。 但在看到眼前的陆秧秧时,他却忽地迷糊地笑了起来,笑得特别乖,就连小尖牙都变可爱了,但是紧接着,他就伸出手,用指尖蹭了蹭她戴着那截白骨的耳垂。 要是在昨天,陆秧秧肯定当场就把他的手指头拧断! 可现在,她先做了亏心事,面对晏鹭词时就很心虚,被他碰到后,竟然都没敢偏头躲一下。 没关系的陆秧秧,你就把他当成一条你养的小狗,小狗起床以后用爪子蹭一蹭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没错。小狗。不用躲。别在意。很正常。 在这种自欺欺人下,陆秧秧努力地趴在榻边没有动,下巴抵在榻沿儿上,一动不动地让晏鹭词蹭着耳朵。 可越是想要不在意,她反而就越在意了。 被晏鹭词蹭着的耳朵慢慢地敏感了起来,仿佛被他碰到的不是耳朵,而是其他的什么部位。 她眼睛潮乎乎的,手指使劲儿地攥着被子,喉咙滚了好几下,最后还是受不了地甩了甩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景行!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你酸菜鱼、西瓜咸鱼、豆柒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景行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62 你还要碰多久啊? 陆秧秧有点委屈地看向晏鹭词。 再下去她可不管是不是理亏了!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准我碰你 -- 第141页 晏鹭词对着她软绵绵地道歉,眼睛困得只勉强睁开了一半,声音里还带着哼唧的睡意,简直就像是刚出生的小奶狗,根本就让人没办法指责他。 别睡了。 陆秧秧一肚子凶他的话就都说不出来了。 我现在要出门,天黑前就会回来,跟你说一声,不要又跑出去找我了。 嗯。 晏鹭词摇晃着坐起来,开始揉眼睛,把本来直直的睫毛都揉得歪倒了。 他使劲眨了一下眼睛。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好困。 说完,她他站起来走出屋子,站到小池塘前向下看,结果差点就直挺挺栽进了小池塘里。 陆秧秧和池塘里的鱼都吓得够呛! 鱼吓得钻到了石头的最下面,而陆秧秧则赶紧在他进水前把他拉住了。 但晏鹭词却还好像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他慢吞吞地看向陆秧秧:我是不是又差点睡着了? 陆秧秧心有余悸。 要不你就回去去睡吧。困的话,睡醒了就好了。 不要。 晏鹭词的眼睛睁不开,睫毛不停地扇打到他的下眼睑,但每次他都坚强把眼睛撑开。 你今天要出门,我不要在你不在的时候睡觉。 是不是又在装可怜 因为对他已经有了解了,陆秧秧下意识就想要怀疑晏鹭词,但她的的确确很不择手段地对他下了迷香,现在根本就没有质疑他的资格。 那我先不走了。 陆秧秧妥协了。 谁叫她做了坏事呢! 我回去陪你,你快点睡。 但她在转身回屋时,袖子却被晏鹭词捏住了。 小师姐,你想不想去我的床上面睡? 他边说着话,边困得脑袋一捣一捣的。 那里比较大,而且很软,很舒服,我不想每天都在你的榻上面悬空睡觉 去了他的床上,她还能回去她的软榻吗? 陆秧秧完全不想答应。 就在这时,她心神一动,一道咒术响动了。 有人撞过了她在义庄外设下的那道咒术,已经走近了义庄! 陆秧秧马上就想转身出门。 晏鹭词不肯松手:大床 现在谁有心思管这个! 陆秧秧瞪起眼睛,晏鹭词当即松开了手。 陆秧秧刚起来的火又只能憋了回去。 你困的话就先待在屋子里,我会尽快回来。 说完,觉得自己有些凶,陆秧秧顿了顿,放轻了声音。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我回来会给你带。 晏鹭词垂着眼睛摇头。 没有。 他今天实在乖过头,做了坏事的陆秧秧真的承受不住了。 她叹了一口气。 今天晚上我会去大床上睡。所以你一定不要跟过来,听懂了吗? 晏鹭词还是乖乖的。 好。 等陆秧秧离开院子,晏鹭词慢慢地走进屋子。 他弯下腰,把地上陆秧秧不小心落下迷香的烟灰用手擦掉,接着,他把陆秧秧软塌上的睡具全搬上了他的大床,然后躺到了陆秧秧枕过枕头上,将半张脸埋了进去。 随后,他得逞般地扯开嘴角,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另一边,出了储香苑,陆秧秧避开人群疾驰而行,没多久就到了城池外的义庄附近,见到了那个将她咒术撞响的人。 那并不是一个她以为会遇到的敌人,而是一位两眼都被刺瞎了的老媪。 她靠着一根树枝敲着地面前行,一副行乞的模样,乱草般的白头几乎将面容完全挡住,浑身都散发着酸臭味道。 但陆秧秧却也没有掉以轻心。 仔细看看,老媪手中拿着的乞讨碗中,有一小块被人吃剩下后丢进去的糕点,上面印着一角长乐宫城池内独有的点心铺的红印。 这就很奇怪了。 她一个在长乐宫城池中乞讨的盲眼老媪,怎么会敲着树枝走到这荒郊野外来。 看她的行进,可不像是漫无目的走错了路,而是直奔着义庄去的。 在陆秧秧的紧盯下,盲眼老媪一直走到了亦庄门前,可却就在门前停下了。 她颤巍巍地跪到了地上,摸索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放在门前,打开后,里面是一块完整的糕点。 接着,她又掏出了一叠冥钱。 陆秧秧更疑惑了。 她要祭拜?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让陆秧秧更加吃惊了。 这老媪竟在门前的土中挖出了两颗埋在里面的打火石。 她抖着手臂划了很多次,终于打出了火花。 但因为眼盲,她用火点燃冥钱的同时,火苗也差点蹿到了义庄的大门上。 眼看那火要烧到义庄,陆秧秧不得不出了手。 谁? 老媪忽然发出了嘶叫般的尖吼,如同刺耳的鸟鸣,声音十分古怪。 是谁! 她握住树枝树枝,胡乱地挥动击打。陆秧秧又开始担心她将义庄前弄得太乱,万一被杀死程崔梅的人远远发现,让他有所警觉,不肯过来了怎么办? -- 第142页 于是,陆秧秧只能走了过去。 她拧了拧嗓子,发出的声音中便带了些公鸭嗓。 这里是义庄,我来认尸体。 义庄?你说这里 老媪抬起头,用树枝朝着义庄的大门咄咄地打了打。 你说这里,是义庄?! 陆秧秧这才看清,这老媪的脸上赫然是一片被烧毁后的陈年溃烂,整张面皮被毁了彻底,根本就看不出长相。 那她奇怪的尖嘶嗓音倒也有了解释,应该也是被烟熏坏的。 不错,这是正是义庄,已经建了许多年了。老人家不知道? 老媪怔了怔,松开了手,手中还未烧尽便灭掉了的冥钱打着旋地飘了出去。 好狠啊 老媪重重驼着的身子晃了晃, 几乎站立不住,靠着树枝的支撑才没有脱力倒下。 她神情恍惚地喃喃了几句好狠,眼中两道血泪滑了下来。 陆秧秧:您您还好吗?若是无事,我便要先进去认一认尸体了。 说完,她越过老媪便走进了义庄,从头到尾走了一遭。 但除了程崔梅的尸体开始腐坏,其他的一切都跟她离开前一模一样。 确认这期间的确没人进来,陆秧秧又走出了来。 那位乞讨的老媪还撑着树枝站在原地,脸上的血泪已经干了。 她侧着头颅,听到了陆秧秧关门的声音。 姑娘。 她用颤抖的尖锐嗓音问。 你找到人了吗? 没有。 陆秧秧又拧了拧嗓子。 我其实并不知道他死在那里,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失落般地低了一会儿头,陆秧秧看向老媪。 老人家,您的家在哪儿?我正打算去长乐宫的城池。我听说那里很是繁华,既然路边,便想去那儿看看,要是顺路,我也可以把您送回家。 繁华? 老媪怪笑一声。 二十七年前,这里!她用树枝指向这片荒地,这里!这里才是这片土地最繁华的地方! 陆秧秧看着周围荒凉空旷的景色,在心中算了算,长乐宫是二十六年前才于玄门中崭露头角,围绕长乐宫而建的城池自然也是随着长乐宫大震的名气而一年一年不断扩大,至于二十七年前长乐宫城池外的这片土地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还真没有听说过。 她出声询问:二十七年前? 是啊。二十七年前,这里是一片繁华的小城,不算大,但十字街道却建得宽而阔,便是在其中跑马扬鞭,也不会扰到路边吹糖熬粥的小贩 随着老媪树枝的挥动和对街道布局的一一详解,陆秧秧的眼前仿佛重现了那座已经湮灭数载的曾经小城。 不少没有能力开疆壮大的小门派都聚集在这座小城里,收徒传技,绵延生息。我家也是其中的一个。但是现在,没了,全没了,都投奔了长乐宫,都成了一条条狗 她颤抖的声音中扬起了讥讽。 你说你要送我回家?哈我的家,就在这里 她挥枝指向义庄。 当年,它就在这儿。 说完,她又侧过了头颅,去听声音。 姑娘,你还在吗? 意识到自己可能不小心将气息收敛得太好,陆秧秧马上出声:我在。 老媪便摸索着转向了她:我虽然没了家,但我有个可以让我住的地方,你是好人,能把我送回去吗? 老媪的牙齿已经残缺不齐,说话时吐字总有些不清,但陆秧秧从她的用词谈吐中却依旧能听出她像是读过书的人家出来的。 她并不知道二十七年前存在在这里的这座小城同她正在调查的事情会不会有关联,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老媪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或许会知道一些她需要的消息。 于是,陆秧秧悄无声息将被老媪弄出的痕迹抹去,随后放重脚步走到老媪身边。 好,我送您。 有了陆秧秧的搀扶,老媪的行动方便了不少,不久就到了林子中一处用树枝和枯草搭成的草棚前。 陆秧秧盯着那与周围草木融于一体的草棚,略有些惊奇, 要不是老媪手中的树枝直直地指过去,她或许到现在都没能发现它。 这可真是一处藏身用、极好的地方。 我就住在这。我只敢住在这。 老媪的声音响在陆秧秧的耳边。 二十七年来,自从我的家被程恩和河川烧了以后,我就一直在这里,如同孤魂野鬼。 陆秧秧当即看向了她。 你说,烧了你家的是谁? 姑娘,你没有听错 老媪手中的树枝重重地在前面敲了敲,尖锐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愤! 就是那长乐宫前一任的宫主程恩,还有被世人赞誉成仙的河川!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苏金散! -- 第143页 第63章 63 我家世代精通琴乐,琴乐之声可引得鸟兽共舞,祖上更是曾奏出过百鸟来朝的盛况。但因先辈淡泊名利,多年前便带着一身的术法选了那座小城隐居起来,我们这些后人便也隐姓埋名,收些弟子,教些寻常的琴乐术法,滔天的富贵没有,但日子也算过得富足平静。 过了片刻,老媪恢复了平静,便向陆秧秧讲述了起来。 我是家中独女,到了年纪,我父亲便想要从他的弟子中为我选一忠厚可靠的夫婿,将来入赘家中,继承我家的门派。可我却不愿嫁给那些弟子,偏偏看上了一个外地男人。我见他才华横溢,又听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便起了怜爱的心思,求父亲让我嫁给他。 我父亲觉得他来路不明,本不同意,但最终拗不过我,还是为我们操办了婚事。婚后两载,他始终对我爱重有佳,对我的父母也孝顺敬重,便是门派中的弟子,说起他是也从没有半句不好。我父亲见此便放下了心,将祖上所有的琴乐秘术对他倾囊相授,他学得刻苦,我还十分欣慰,认为自己没有选错人,冒死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 说到这里,老媪的恨意再起,将所剩不多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可就在我女儿百日宴过后不久,他终于学完了我族中所有的秘术,彻底露出了他豺狼的爪牙!他伙同河川,屠我族中亲友,杀我门派弟子,还抢走了我的女儿 她干瘪的胸口因大力的气喘而起伏。 一场大火,我的家,我的门派,长乐宫,哈,长乐宫,音律术?那都是我的,是我的! 陆秧秧看着老媪有些癫狂的样子,已经意识到她讲的究竟是谁的故事。 见她已经失控到无法正常说话,陆秧秧理了理思路。 也就是说,最终,程恩和河川沆瀣一气,夺走了你们门派珍藏的祖上秘术,屠尽了所有知情的人,从此你们门派在玄门中销声匿迹,他们却借助你们家族的琴乐秘术建立起了长乐宫,并将其改名为音律之术占为己有? 没错!没错!是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了我的父母亲族,我无脸见他们啊 程恩在河川先生生前的确是他的左膀右臂,长乐宫也一直是玄天盟忠实的簇拥者,两人之前便有如此交集倒也并不奇怪。 至于老媪的这番话,细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 陆秧秧疾伸出手,一把握住了老媪污腻袍子中一只小小的金色摇铃。 老媪尖锐的哀鸣戛然而止。 老人家。 陆秧秧将摇铃拽出,稍一用力,摇铃的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缝。 这种东西对我没用。 陆秧秧看着老媪僵硬住的面容:您是想通过讲述和铃音,将仇恨种子埋到我的意识里,将来若是我见到了程恩,意识中的种子便会发芽,催使我失去自我替您杀人吧? 老媪握着树枝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 陆秧秧:要我说,您这法子很不好。先不说愿意耐心听您说完的整段故事的人能有几个,您的灵力这样低,能被您催眠的人,灵力跟您的不会相差太大,他们拿什么去杀程恩? 陆秧秧松开了摇铃。 摇铃掉落在两人之间,老媪却始终没敢伸手去捡。 其实吧,我家跟长乐宫的关系实在不算好,说是水火不容也不为过,要是您刚才说那段故事时没有暗中算计于我,说不定我就信了您的话、伸张正义地替您报仇去了。可是现在,我怎么就没那么相信了呢? 陆秧秧拧着嗓子。 我真的很怀疑,您所讲述的往事,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老媪的声音尖锐到凄厉。 她枯朽的手指颤抖着摸上她的脸。 我的这双眼睛,我的脸,我的家,都是被程恩亲手毁了!他掐着我的脖子,用刀一下一下划烂了我的脸,还把我按到铜镜前,让我看我脸上的血痕!他还戳瞎了我的眼睛,在我的头发上点了火!如果不是我的铜镜后面还有一条密道,我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葬身火海 老媪浑身的反应激烈到随时都可能昏厥。 陆秧秧隐约觉得,她的这段话或许并不是假的,但仔细想想,她又觉得有些不对,你对程恩如果真有你描述中的那般信任,难道没有告诉过他铜镜后还有一条逃命用的密道?对程恩而言,既然做了灭门的事情,肯定是想要斩草除根,但凡他要是知道密道的存在,怎么也该先把密道毁了再离开,你又怎么能逃出生天 咬不定真假,陆秧秧没有作声,静静地站在原地,想看老媪如何收场。 老媪也知道,她的咒术败露后,想靠情感打动陆秧秧已然不可能。 她握紧手中的树枝,让身体的发抖慢慢平静。 我听你方才的话,你像是个有本事的人。你的本事足以让你杀死程恩吗? 陆秧秧不动声色:如果我想,可以一试。 好。 老媪的面目中透出了狠劲。 我如今老妪一个,风烛残年,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手。但我在这里林子里游荡了足足二十几年,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少能瞒得过我的耳朵。而我听到的那些秘密,随便一个拿出去,就足以让这玄门正道动荡不已。你若是愿帮我杀了程恩,我所有听到的秘密,就全部归你。 -- 第144页 陆秧秧继续拧着嗓子。 空口白牙的,我要怎么信? 老媪摸索着进到她的草棚中,从里面拿出了几样东西。 她把它们捧向前。 姑娘,你可知道这些是什么? 陆秧秧看着她手里的物件,脸色突变。 我告诉你,这些都是殷缇的东西。 老媪继续说道。 你若是不知殷缇,可以去小心地打探打探,那是一个二十年前便该死了的人。可是,就在几天前,我在林子里听到了他的声音,他没死,他被冻在冰里了,他自己却不知道,还以为这是二十年前。不过没多久,他还是死了,死因是阿布查。 陆秧秧:阿布查是什么? 我不懂。 老媪声音笃定。 我听到了什么,便说了什么!没有一句假话! 这段话说给别人听,多数人会觉得这老媪是在说疯话,但陆秧秧却十分清楚,她说的句句属实。 那日她跟晏鹭词离开前,她将殷缇的尸体烧了,又将殷缇腰间蛇皮袋子中掉落出来的东西抹去痕迹、埋进了树底。她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解,不会再有后续,没想到竟被这听过他们对话的老媪给挖了出来。 那个时候,她和晏鹭词可都在现场,他们两个人,居然谁也没察觉出周围有人 不。晏鹭词绝对知道。他连她的心跳都能分辨得出来,怎么可能听不到周围有别人在!他就是那时候在跟她闹脾气,所以他不肯告诉她! 不过,他本来也没必要告诉她,他们又没有那么好的关系 陆秧秧看着不动时的确如同一具朽烂尸体、不易被人察觉的老媪,回忆着当时跟殷缇的对话,隐隐起了杀心。 老媪却浑然不觉。 没有听到陆秧秧的回应,她急切地又摸起树枝咄咄地面:我还知道很多事。只要你替我杀了程恩,我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那里面可是有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秘密? 陆秧秧想了想,没有应允老媪,但也没有直言拒绝,只说事关重大,她还要再思考几日,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老媪虽然很不可信,但她的确有藏身林中、偷听到一些对话的本事,就这样杀了她,未免有些操之过急。 不久后,一只萤虫悄无声息地藏到了草棚旁一处宽大的叶片下。 走回城池的街道,陆秧秧没有马上回到储香苑,她决定还是给晏鹭词买点东西再回去。 至于买什么 她发现晏鹭词好像很爱吃甜的。 虽然他没说过,但每当她回来的饭食里有偏甜口的菜肴时,他都会吃的稍微多一些。 但甜糕这类点心,储香苑里的厨子已经做得很好了,她没必要从外面买 边思索着,陆秧秧沿着街道逛了半晌,最终走进了一家很小的乾果铺子。 店里看生意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先生,正无聊地拿着个蒲扇发愣。 见来了人,他一下子就有了些精神,笑呵呵地招呼陆秧秧,让她看上哪个就随便拿几颗先尝尝。 陆秧秧听完就不客气地一样吃了一小点,结果发现这些乾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吃太多。 奶白葡萄和核桃蘸都色味俱全,芝麻南糖和柿霜软饼也特别好吃,该酥脆的酥脆,该软糯的软糯,储香苑里可没有这些小东西! 她马上就这个、这个、这个、这个地要了一大堆! 看她这么喜欢自家的吃食,老先生也高兴,不仅在称重后给她抹了零头,还给她抓了好些其他的乾果,不要钱,送她吃,看得陆秧秧都不好意思了。 不要推辞喽。老先生和和蔼蔼的,我这店里平日也没人来,难得遇上个欣赏我这做乾果手艺的孩子,我心里高兴才送给你的。 陆秧秧啃着老先生塞给她的冰糖核桃,真心想不通:您做的乾果又好看又好吃,怎么会没有客人来呢? 以前在老城,我们家的乾果是城里的独一份,生意自然兴隆,可现在城池里各种新式的糕点铺子遍地都是,我这种老式的乾果就不吃香了,也只有逢年过节才有人会来买一买。 老城? 因为听过了老媪的话,陆秧秧便也留了心。 您说的是城池外已经没了的那座老城吗? 噢?小姑娘还知道老城呢。现在没几个年轻人知道它了。 在陆秧秧的引导下,老先生说起了二十多年前的往事。 长乐宫兴起后,最开始从老城搬走的就是大大小小的门派。他们要跟随长乐宫,要搬到长乐宫的城池里。他们一离开,整座城一下子就空了一半,立马荒凉了起来。我们这些依附门派才得以经营的小买卖人,日子自然也就不好过了,陆续也跟着搬到了这边 他回忆着继续。 我家搬的还算是晚的,周遭啊都已经空了,到了晚上,夜深人静,很是渗人,经常做噩梦。还有人见过鬼!后来听人说,是那块土地的风水不好,原来那里住的人多、足够旺盛的阳气将阴气压了下去,现在人少了,阴气就压不住了我们这些没有灵力的普通老百姓不懂这些,只知道那边不能再住了,就赶紧都跑来长乐宫的城池寻求庇佑。搬来以后,虽说生意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但却能睡个好觉,温饱不愁,也就这样了 -- 第145页 陪着老先生唠了一会儿嗑,陆秧秧吃完一小包糖豆花生,跟老先生告了别。 人死如灯灭,哪来的什么鬼。 说是闹鬼,可怎么想都更像是音律幻术搞出来的鬼。 但不管是真鬼还是假鬼,随着有鬼传闻的散播,老城中搬走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不信鬼神的最终也因为老城的空旷而搬进了长乐宫这里,不过半载,长乐宫的城池初见规模,而老城却成了空城。 之后几场暴雨,将老城淹了个干净,老城便完全荒废了。 接下来,二十几年的漫长岁月彻底将老城变成了一片被人遗忘的荒地。 她以前就觉得奇怪,四大玄门门派中,望峰门、藏药岛、霸气山庄,少说也有百年的传承,唯独程恩的长乐宫,明明此前从未听说过,却仿佛一夜之间就在玄门中锋芒毕露,迅速拥有了自己丰饶的城池和一众门徒弟子。 原来最最开始,他就已经拥有了一整座小城。 程恩这个人,不可小觑啊。 提着大包小包的乾果,陆秧秧回了晏鹭词的院子,却发现院子里多了一个箱子,而晏鹭词正屋子门前玩着她给他叠的纸青蛙。 少年看起来还是很没精神,睫毛沉沉地垂着,仿佛随时都会睡倒过去,但一旦快要睡倒的时候,他就使劲地摇摇头把自己摇醒,就像一只正在甩水的小乳狗,样子可爱得有些过分。 难道一直在抵抗着睡意等她回来吗? 陆秧秧本来已经都没了的内疚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她真的再也不想做亏心事了。 晏鹭词看到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困得晃了两下才站稳。 晏鹭词:我没有出去。 什么? 晏鹭词的声音很小,陆秧秧走到他面前才听清。 我没有出去。 晏鹭词揉着眼睛。 我一直待在屋子里,也没有出去找你。 陆秧秧记起来了。 她在走之前跟他说过,不准出屋子,也不准去找她。 所以,他都乖乖做到了? 那,她该说什么? 面对这样的晏鹭词,陆秧秧难免有点不知所措。 她左右看了看,指向那个箱子。 那是什么? 是布和针线 听完晏鹭词软绵绵声音的讲述,陆秧秧知道了。 今天晌午,程娇娘突然提出要院中少女们亲手为她绣一张帕子,下面的人便很快送来了箱子,里面就是绣花撑子和各种针线布料。 陆秧秧打开箱子,里面的布料上浮动着长乐宫独有的的灵力标记,显然是没办法出去随便买一张帕子作弊糊弄过去。 要是不交会怎么样? 会不会直接影响到他能不能进入婚宴? 这个怎么办? 涉及进入婚宴的大事,陆秧秧没办法放下不管。 她问晏鹭词:你有什么能用的术法吗? 晏鹭词的疑惑都浮现得慢吞吞。 他迟钝地反映了一会儿,头歪了歪:为什么要用术法?你给我缝过袖子,缝得很好。 望峰门的时候,陆秧秧的确帮晏鹭词缝一件破了袖子的袍子。 当时她为了以后不再被他找,故意缝得很差,歪歪扭扭跟条蜈蚣似的,亏他还能说出好来。 但陆秧秧扪心自问,她用心去做的针线水准也好不到哪去。 就这么说吧,她曾经绣过一匹奔驰远去的骏马。她自认为她绣的形神俱在,于是拿去给靖娘子品鉴,靖娘子却在端详片刻后夸她:这蚂蚱绣的倒是很有生趣。 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她不绣,难道让晏鹭词绣吗? 陆秧秧在问过晏鹭词、确实没有术法能帮忙以后,她决定要扛起这个重任! 但在此之前 陆秧秧看向晏鹭词:你先画个绣样。 比起画画,陆秧秧宁愿刺绣。 她可能是完全没有继承她阿爹的文雅才华,字写得不好看,画更是画得惨不忍睹。 但晏鹭词既然会画咒画,那想必画技还是可圈可点,等他画完,她再照着绣,说不定出来的成品还能看。 看晏鹭词困得提不起精神,陆秧秧拿出一袋乾果,拆开了纸包捧给他:很甜的。 晏鹭词拿了一颗最小的,嚼了嚼,咽下去。 陆秧秧:很甜吧? 晏鹭词又从她手里拿了一颗最大的。 一放进嘴里,他的腮帮就鼓了起来。 就这样吃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小小的:你的那滴血肯定更甜。 陆秧秧一下就反应出他说的是她嘴唇上那滴渗出来的血,接着便联翩地想起了当时艳粉烟气弥漫缭绕、他们两个人挤挤躲在小屏风后面的场景。 那个甜不甜跟你没关系! 陆秧秧硬气起来。 吃完赶紧帮我画一幅绣样,画你喜欢的就好,快一点,我还要点灯熬油地绣呢。 说完她就跑去了方为止那边,把今天在外面遇到的事情跟他们说了说,然后就马上又赶回来了。 其实方为止也擅画,但他对自己的要求极高,一幅画精雕细琢怕是要画上几个月,陆秧秧要是等他画完,黄花菜都凉透了。 -- 第146页 但陆秧秧回来一看到晏鹭词的画,忽然就后悔没让方为止画了。 这是什么? 他竟然直接将他们两个人躲在屏风后面的场景画了出来,工笔精细到不能再精细,就连屏风上绣着的一只极小的蝴蝶都做了还原,但怎么看都很奇怪。要不是陆秧秧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肯定会以为这是哪本房中秘笈里的图。 先不说这种东西可不可以作为给程娇娘的礼物呈上去,你觉得我能把这幅画绣出来吗?! 晏鹭词居然认真地点头。 你给我缝的袖子很好看。 陆秧秧居然没办法骂他了。 她把那块布扯走,又给了他一块新的。 不准画奇怪的东西。你就画花画鸟鸟也别画,鸟的眼睛太难绣了,你就画几朵花上去就行。 怕他出问题,这次,陆秧秧就坐在了他的旁边,盯着他画画。 可出乎她意料的,他这次却画得很正经。 一支遒劲的长枝伸展,其上缀满了盛放的桃花,笔锋清晰有力,很有大匠的风采。 在他画完后,陆秧秧对着这幅画看了好久都没看够。 她忽然想到,要是她把晏鹭词捆回山谷后真用钉子穿透了他的手,那他可就画不出这样好看的画了 就这样,陆秧秧心里千思百转,拿着针的手怎么都动不了,总觉得一旦这根针扎进去,这幅画就全毁了。 晏鹭词看出她的心思。 他迷迷糊糊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天给你画,只要你今天不要再生我的气 陆秧秧:我没生气啊 我不知道 晏鹭词垂下眼睛。 你回来以后都没对我笑过,我以为你又在生我的气了。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要是我做错了事情,你不要生气,跟我说,我会改的。 看着男孩子垂垂低着的头和晕红的漂亮眼角,陆秧秧的心又开始变成了湿透的花泥,一点一点被他按软下去。 我真的没生你的气。 她的声音不自觉就放轻了。 真的吗? 晏鹭词抬起眼睛,眼睛里的光如一道星河撒在了陆秧秧的眼前。 陆秧秧的手指动了动,呼吸忽然又不对劲了。 从她因为晏鹭词的话想起艳粉色弥漫的烟气,到她看到晏鹭词画出的那张描绘屏风后两人的工笔画,再到现在,陆秧秧终于再一次被拖进了早上那种如鱼干涸的境地。 她又开始渴望碰他了。 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有点困了。 陆秧秧忽然开口。 她盯着晏鹭词,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要去睡觉了。 她的指尖掐着手心:我会去我答应你的、里面的那张大床上睡,至于你想睡在哪,我不管。 她不会再用迷香做什么坏事了。 但如果、如果他自己碰上来,那就不是她的错,她就不甩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有鱼吗!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乐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鱼吗20瓶;7ian 10瓶;Glori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64 不久后,陆秧秧躺到了晏鹭词屋子里的床上。 比起她睡的窄小的软榻,这张床的确软多了,要是放在平时,她上床以后或许会先站在上面抱着枕头跳一跳,但是现在,她根本就没有这些心思,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晏鹭词身上。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晏鹭词果然跟了过来。 陆秧秧赶紧把被子拉好盖到鼻子,闭着眼睛装成睡着,然后将两只手都放到了被子外面。 平时晏鹭词赖在她软榻上,她可都是用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一根头发都不露,这次她不仅把手伸了出去,甚至还把袖子往上提了提,露出了一大截的手腕,晏鹭词应该会上钩来碰一碰她吧? 这样想着,陆秧秧闭眼又等了好久。 可她内心焦躁地都快要稳不住呼吸了,晏鹭词却一点贴近她的举动都没有。 她实在忍不住了,睁开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双眼睛偷偷地去看他。 睡在床上的晏鹭词还是跟这几天一样,小狗一样地蜷起来压在她的被角上,一点多余的越界都没有。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全身都能睡在床上,而不是睡软榻时大半边身体都悬在半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躺着太舒服,晏鹭词竟然已经睡着了。 陆秧秧这就没主意了。 他不过来碰我,那我怎么办? 难道,又要我主动去碰他? 不行。 不可以。 陆秧秧跟自己说。 你已经因为惑心术不得不跟晏鹭词绑在一起、每天见他了,今天要是再屈服于欲望去碰他,岂不是真的在这样一步步把底线向后推,彻底输给惑心术了! 过了一小会儿,陆秧秧感觉自己燥热得像一只被蒸在锅里的虾,浑身的水分都快要蒸干了,她整个人钻进被子里,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开始哼哼唧唧地念叨着不行不行滚来滚去,把被子都拱起了一个大包。 -- 第147页 可这根本就不是办法。 没多久,晏鹭词连气息都变得香香甜甜的,就算隔着被子,她都能强烈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滚不动了,开始趴在被子中一点一点向着晏鹭词爬去。 等爬到晏鹭词压着的被角旁,陆秧秧小心地钻出脑袋,屁股在被子撅着,跟只背着壳的小乌龟一样,方便随时都能钻回去。 见晏鹭词睡得很熟。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陆秧秧就更忍不住了,把她已经使劲抗争到快要变成鸡爪的手伸了出来,边靠近晏鹭词,边在心中大喊着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然后勾住了晏鹭词的手指。 呼。 一碰到他的手指,她顿时就轻松了下来。 她整个人泄劲儿地趴了下去,看着和晏鹭词勾在一起的手指,慢慢地又开始后悔了。 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难道把晏鹭词关进山谷的牢笼后,每天隔着笼子看看他还不行,还要把手伸进去摸一摸他? 这怎么想都太奇怪了 如果把他的手指砍下来随身带着,不知道能不能有用? 可是 陆秧秧看着晏鹭词的手。 这可是又会弹琴又会画画的手,要是真的砍掉一根手指,好像又很不好。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陆秧秧觉得光是勾着手指还是不够,心里的躁动虽然好转了很多,但是还差那么一点点没有平复。 她将目光转向了晏鹭词睡着的脸。 男孩子安静睡觉的样子真的很乖,睫毛轻轻地搭在下眼睑上,连呼吸都是柔软的。 陆秧秧心一横。反正都已经碰了,碰到一半吊着胃口只会更难受。于是她右手继续勾着晏鹭词手指,伸出左手在男孩子脸颊上碰了碰。 碰起来真的好嫩。 陆秧秧专注地又用指肚蹭了蹭。 居然真的有人能长出这种像剥了壳鸡蛋一样的脸。 这种手感又新奇又舒服,陆秧秧有些上了瘾。 虽然碰他的脸时还是小心翼翼轻轻的,可勾着他手指的那只手却忘了留意,等她意识到的时候,他们的手已经完全交缠在了一起,亲昵得不像话。 陆秧秧急忙把手抽了出来。 这次已经满足了,没必要再多碰! 她低下头,打算钻回被子、拱回枕头上睡觉。 可就在即将缩回龟壳的那一刻,她的手指被人捏住了。 小师姐,怎么能碰完了我就走? 晏鹭词还是方才侧躺的样子,忽闪着睫毛,可眼睛里却没有一点困意。 他盯着她,眼神纯真无辜却又充满诱意。 这可不公平。 最放松的时候被他抓了个正着,陆秧秧整个人都慌了一下。 这本来就不公平。又不是我想要碰你,是惑心术 话一说出口,陆秧秧心道不好,马上收住声音。 但晏鹭词已经她听懂了整句话的意思。 哦 他慢慢笑起来,小尖牙嚣张地露了出来。 说不喜欢我碰,果然又是在撒谎。小师姐,你真的总是撒谎。 不。我就是不喜欢。 在这一点上,陆秧秧绝不退让! 她抽出她的手指,正经地从被子里坐起来:我不喜欢,但我现在确实不得不碰你。你要公平,当然公平。 她主动伸出手,飞快地握了一下晏鹭词的手后松开。 你看,我碰了你的手,你也碰了我的手,这不就是非常公平吗? 小师姐,你又在说傻话了。 晏鹭词心情很好。 他从床上爬起来,懒洋洋地匍匐着靠近陆秧秧。 既然你喜欢我碰你,那我们做吧。做殷缇对你做过的事。 被他这样极具力量和侵略感地逼近,陆秧秧下意识蹬着床面往后躲,几下就靠到了床头板。 我刚才已经碰过你了,现在不想再碰你 不。你想碰我。 少年爬向她的动作不急也不躁。 他仰着头颅,眼神中带着傲慢和引诱,两种完全不同的意味奇迹般地杂糅在一起,如同那朵他画在额前的那大朵艳红奇花,伸展着蜷曲妖冶的花丝将陆秧秧的心脏紧紧缠住,让她没有逃开的办法。 终于,晏鹭词的指尖和陆秧秧的交叠在了一起。 见她紧咬着嘴唇没有躲开,他愉悦地露出他的小尖牙,顺着她的手指一点点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师姐,只是勾勾手指碰碰脸怎么可能足够?没多久你就又会想要碰我了。 他轻轻地摩挲着她手腕的内侧,昂着头向她靠得越来越近,呼吸几乎都要擦到她的颈侧。 我愿意让你碰我 他又向上了,贴近了她的耳边,得逞的小尖牙在烛光下一晃一晃,摩挲她手腕的力道也变重了一些。 我们把烛火熄了,你想碰我哪里都可以 陆秧秧:我才不是那种毫无底线的人 你当然不是。 晏鹭词诱惑她。 -- 第148页 是惑心术的错。是惑心术逼你的。你没办法,不是你的错 陆秧秧感觉她全身都在抖。 只要一个放弃的念头,她就会顺着晏鹭词的力道倒下去。 那也不行,宋谶 宋、谶。 晏鹭词在嘴里念出来这个名字。 你知道他是他啊。 他无所谓地垂了垂眼睛。他已经决定不要在意那个人了,下次悄悄的把他杀掉就好。 也对,你们在望峰门相遇前就应当已经认识。你又在骗我 那你就无所谓吗? 陆秧秧真的坚持不住了。 她看着已经俯身在她面前的晏鹭词,少年正用着一副看似天真的神情思考着要从哪里开始。 她说:这种事,你应该找一个你喜欢的、想要以后一直生活、共度一生的人做 不知道,从来没人对我说过这种话呢。 晏鹭词看着陆秧秧红起来的、泛着水光的眼睛,感受着手中她血脉的跳动,心中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这种感觉,比杀人、比鲜血、比摧毁、比以往的所有都更让他开心。 浓墨般的阴邪雾气忽地从他的身体中疯狂地溢散,一道青黑色的暗纹从他的领口蔓出,沿着他的侧颈迅速攀延,直逼他的耳根。 同一瞬间,他的指甲变得如兽般尖利,直接刺破了陆秧秧的手腕,划出了一道不算浅的口子。 闻到鲜血的味道,晏鹭词意识到自己的变化,陡然松开了陆秧秧! 发生得太突然,陆秧秧一时间都没能反映过来。 直到她顺着晏鹭词的目光、看到自己手腕冒出一滴滴滚圆的血珠,她才开始感觉到疼。 然后 好疼好疼好疼!好多血! 她看了看晏鹭词平滑的指尖,完全想不明白她是怎么被伤到的! 她又抬头看向他的脸。 男孩子低着头,咬着牙重重地喘气,眼睛几乎完全变成了猩红色,小尖牙好像比平日里更尖了。 陆秧秧一下想起了望峰门半山腰晏鹭词虚弱到昏迷后发生的异变。 那其实是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但她当时刚被他命令扎了自己胸口一刀,情绪愤怒到顶点,都没来及对他的变化进行探究、他就被巨大蚯蚓给吞了带走,后面一连串的惊险和麻烦事更是接踵而至,竟然让她没能在把这件事记起来。 陆秧秧:你怎么了? 听到她的声音,晏鹭词抬起头。 看着她,少年的喘息慢慢平静,眼睛里猩红色也逐渐退去,很快便只残留了一点没有完全退掉的颜色。 但他看起来还是有着少见的狼狈。 就算重伤到快要昏迷,他也从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男孩子的眼圈全红了:不要你管! 可恶。他又胸口起伏了几下,凶狠盯着她,仿佛气得不轻。 干什么啊 陆秧秧才想骂可恶呢。 差点被他爬到了身上,还被他把手腕弄出了血,明明她比就他更应该生气。 谁管你。 陆秧秧看了看她受伤的手腕,想要下床去清洗抹药。 可她刚要转身,晏鹭词就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头把她手腕上的血舔舐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西瓜咸鱼!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咸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ki 23瓶;贰捌肆20瓶;西瓜咸鱼10瓶;景行3瓶;暮清、海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65 陆秧秧迟钝地转回头。 漂亮的男孩子跪在床上,嘴唇贴在她的手腕上,仿佛在做什么认真虔诚的事情。 抬起头,舔了舔嘴唇,他眼睛里的猩红再次开始扩散,但又很快消散,变回了他正常漆黑的瞳仁。 对不起。 黑眼睛的晏鹭词撇开脸。 小尖牙咬得紧紧的。 我不是故意要弄伤你。 陆秧秧从被他吮血起就又不能动了。 听到他的话,她回过神,先不管别的。 你吸我的血干什么?! 难道他其实是修炼看什么需要喝血的功法 晏鹭词:我在道歉。 他认认真真地跟她讲:你伤的没有很重,把血舔干净就没事了。 陆秧秧: 他不正常。 不要跟他计较。 这样想着,陆秧秧深吸一口气冲了出去,把手腕好好地洗干净,然后撒上药、厚厚地用布包扎好。 这段时间,晏鹭词一直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她。 等她坐回床上,他伸出手就想拉她的手腕,但又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捏住了她的手指。 陆秧秧万分警惕:干什么? 晏鹭词:刚才没做完的事,我们再来。 陆秧秧: 她把手指抽出来。 不要想了。 -- 第149页 晏鹭词之前的坏脾气已经全没了。 他垂着眼睛,看着她包好的手腕,语气里甚至有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少年的懊恼。 我没想到我会那么没用以前从来没有这次我会留意,就算再我也不会再伤到你了。 陆秧秧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但不管他说了什么,她的答案只有一个。 不、可、能。 晏鹭词抬起眼睛:你那天答应跟我做的。 我答应的才不是 陆秧秧辩解到一半,忽然顿了顿,扬起头。 是啊,但你刚刚已经把那次机会用完了。结束了。没了! 她拉好被子躺回去,晃了晃她手腕上的红绳,对着晏鹭词放狠话。 我已经履行了我的约定,所以,你要是敢再乱来,我就对你不客气! 晏鹭词看着她,不说话,眼神里透着委屈和不高兴。 陆秧秧想了想,试探着问: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晏鹭词垂下眼睛,很不开心地蜷回去躺下不肯吭声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闷闷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除了这样,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的心跳变快?我还想要多听一会儿你心跳变快的声音。 陆秧秧听完,过了半天才消化掉他的意思。 她迟疑地问道:你刚才做那些,只是为了听我的心跳? 晏鹭词:嗯。 陆秧秧换了一口气。 如果刚才没有停,你后面要做什么? 握着你的手腕,贴着你的脖子,那样就可以把你的心跳和鲜血的流动听得很清楚。 晏鹭词光是说着,语气就变得开心了起来。 陆秧秧顿了顿,使劲地拉高被子盖住脑袋。 她再也不跟晏鹭词说话了! 晏鹭词看着他已经恢复了的指尖。 他没有说谎,他刚才真的只是想听她的心跳,现在也仍然想听。但是现在,除了心跳,那种让他失控的兴奋他也很想要。 果然,只有她才能让他开心。 少年笑了起来,望着完全藏在被子里的陆秧秧,他的眼睛闪着光,再一次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可能是藏在被子里很有安全感,也可能是刚才的那段太令人疲惫,躺着没多久,陆秧秧就睡着了。 再一次的,她梦到了高劲少年他们三个。 他们从锁着的屋子中出来后,巧妙地把锁恢复了原状,随后便轻手轻脚地开始在柳府找人。 可柳府里的人实在是很多,来往的宾客、巡逻的侍卫、端着瓜果菜肴准备宴席的侍女,甚至还有几个追着猫跑的小孩,几次都惊险地差点被发现,但最终都被他们身形轻盈地躲开了。 一番周折后,他们留意到了一间府宅后面的小屋。 说是小屋,但看起来更像是个柴房,唯一的窗户被人用厚重的棉被挡得死死的,看起来很不对劲。 高劲少年走过去,小心地将棉被挑开一角,看了看,随后转头向同伴点头。 就是这里。他的情况很不好,我想马上进去看看。 因为已经看清屋内没有别人,他们三人便轻轻地推门而入。 门一开,少女阿桃就低呼出声:好热。 屋子里是真的热。 这个时节,路上行人穿得都是单衣,虽然花叶已经不再盛放,但也还没入秋,屋子里却烧着好几个火盆,烟雾弥漫,甚至都有些呛人。 床上,长着黑色痦子的男人脸色蜡黄,身上压住好几层厚被,病恹恹的脸上满是汗水,还不断有汗顺着脸颊滑进已经湿透了的枕头里。 他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可外面走动的仆役众多,热闹欢腾,却没有一个人在这里伺候他、给他擦汗,三人心中都知不妙,走在最后的仗剑少年马上反手将门关上,以免被府中的人留意到。 关门的声音让痦子男人转过了头。 可他的眼睛里也全是汗,已经看不清来人了,只是隐约见到人影晃动。 他张开干裂的嘴唇:水给我喝点水 不等说完,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嗓子痒得厉害,咳嗽声久久停不下来,一声比一声凶,最后硬是咳出了一口鲜血。 这是怎么了? 看他竟病到如此,高劲少年急忙上前。 怎么是你不要不要靠这么近 痦子男人强忍住咳嗽,虚弱地费力用被褥掩住没有五官的下半张脸。 这是痨病传人的。 高劲少年心焦:不过几日不见,怎么就会病重至此? 站在后面歪着头看人的阿桃这时拍拍他的肩头:我来看看。 高劲少年听完,马上让开了一些位置给阿桃,并且跟痦子男人说:她就是我跟你说的阿桃,精通医术,很厉害! 又在外面瞎说了 阿桃嘟囔了一声,虽然是抱怨,但语气里明显有着小开心。 失礼了。 -- 第150页 她靠近床边,对着痦子男人说完,拿出一根很尖的长针,刺破了他的手指,蘸了一点血出来。 是慢性的毒,常年服用后会让身体逐渐虚弱,毒素累积到一定量便会发热咳血,看起来很像痨病。 她对着针尖上的血研究了一会儿,随后从绣着桃花的精巧荷包里倒出一颗药丸,递给高劲少年。 吃了这颗药,身体里的毒会解,但他的肺已经伤得不轻了,之后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好转起来。 毒? 高劲少年将药丸喂给男人,然后扶着他喝了几口水。 等男人将药丸咽下,少年心中已经有了些怀疑。 他直截了当地问男人:这柳府还能待吗? 男人自从听说自己是中毒后,整个人都失了魂。 就连咽药喝水时也是如同垂着四肢,如同行尸走肉。 被高劲少年这一语惊破,他终于出了声。 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轻飘飘。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中了毒,是谁会想要给我下毒? 他扭头向着高劲少年。 我来到这座小城后,所作所为,自认全部无愧于他人,我实在不懂 阿桃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这毒至少也中了三五个月,而且这期间毒一直都没断,所以不会是哪一次被人趁机投了毒,而是长期、长期!你就回想一下,这三五个月里,你最常喝哪里的水、吃哪里的饭,把这几处地方梳理出来再查一查,应该就能摸出线索了。 我这五个月来,先是妻子快要临盆,后是女儿出生,我想守着她们,顿顿都在家中吃 说着,痦子男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声音中已经有了哽咽。 那就是很可能是这府里的人动的手脚了。 阿桃晃了晃她满头的细长辫子,语气满不在意。 其实也不难猜。我听说这柳府门派的掌门本来是想要从自己的弟子中为独生女选婿的,可后来却是你一个外来人娶了掌门的女儿,将来还要继承这个门派,你说,那些其他的弟子会不会因此嫉恨上你,买通厨娘,每天给你的吃食里下毒?我觉得很有道理,毕竟我前几日刚看的话本子里就有差不多的故事! 话本子?我怎么会呕! 阿桃像是早有准备般抱住高劲少年的胳膊把他往外一拽。 痦子男人呕出来一大滩黑血。 好了,心绪激烈才能把毒逼出,这样毒就算清干净了。我也不乱说打扰你们的分析,我去想几个温和养肺的调养方子,你们继续谈你们的好了。 阿桃拿出手帕,用茶水打湿给痦子男人擦了擦嘴,然后递给他一颗糖。 这个没什么用,就是润嗓子的糖,但吃了会舒服一点。 多谢姑娘 痦子男人的嗓子沙哑极了。 但声音中却仿佛有了些力气。 似乎毒是真的解了。 第66章 66 这次从梦境中醒来后,陆秧秧多少觉出了些不对劲,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被角的晏鹭词睁开眼看到她,向她伸出手:要碰吗? 陆秧秧结束发呆。 她看着晏鹭词伸过来的手,觉得有一点点想碰,于是就捏住了他的指尖。 没多久,想碰的感觉消失掉,陆秧秧松开晏鹭词的手指,先是在心底谴责了一遍自己你竟然就这么妥协了!,然后去问他:我这样碰过你以后,到底能坚持多久? 要算好时间来碰下一次。不然万一她正在外面做正经事,忽然特别想碰他了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昨晚听着陆秧秧的心跳睡着,醒来以后又可以马上触碰到陆秧秧,晏鹭词的心情很好。 他开心地跟她说:被我下过惑心术的人都是当场就死了。 陆秧秧: 是啊,我也离死就差了那么一丁点。 陆秧秧只要一想起那天的惊险,就永远没办法放松对晏鹭词的提防。 不管他在她面前表现得有多无害和乖巧,如果有一天她想办法解掉了惑心术,她还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先把他杀了。 可晏鹭词显然也很明白这一点,指望他主动解咒是不可能了。 到底怎么才能把这个人摆脱掉 陆秧秧心事重重地去提了早饭回来,吃着吃着,她又看到了绣花撑子里的那幅枝头桃花。 这一下,她吃早饭的心思全没了,草草地把几个灌汤小笼包夹到碗里。 因为包子的皮儿太薄,她夹得又不够仔细,小笼包从蒸布上离开时皮儿全被扯破了,鲜汤汁淌了一屉面。 但陆秧秧也不想管了,囫囵地夹到嘴里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里面的鲜汤汁都没好好吸。 一感觉到饱,她匆匆就起身去拿了针线,留下还在认真咬着包子、一滴汤汁都没有洒的晏鹭词继续吃。 但拿着针、对着画,她过了半天还是戳不下去。 要不自己先照着这张图另画一张、在她画的上面练练手? 陆秧秧觉得可行。 -- 第151页 她找了块布,蘸饱了墨,开始对照着晏鹭词的桃花画起来。 她画得特别用心,全神贯注,大气都不敢喘,该收力的时候收力了,顿笔的时候也顿笔了,但她画出来的却断断续续啥也不是,跟晏鹭词的原画根本看不出一点相似。 手腕不对。 就在她决定把自己的画尽快销毁掉的时候,晏鹭词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 陆秧秧都习惯他走路没有声音了。 她转头问他:你是怎么画出这么好看的画的? 每天不停地画就可以了。 晏鹭词回答她。 我想学咒画,所以要练好。 陆秧秧听完,低头又看了看晏鹭词画的桃枝。 她还以为晏鹭词完全是个天才,原来也是要靠苦练。 这样看,她其实也是有机会画出好看的画,她阿爹的手腕虽然伤了、没办法长时间作画,但指点他们这群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方为止的一手好画就是她阿爹一个人教出来的。 但陆秧秧小时候不喜欢练画,每次她阿爹看着方为止练画,她都会趁机溜出去蹲到墙根跟她阿娘一起晒太阳,现在画画难看也真是赖不到别人身上。 陆秧秧:晏鹭词。 嗯? 你最好不要借机靠到我身上,这根毛笔都足够我捅穿你喉咙。 就在她研究低头看他画的桃枝时,晏鹭词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后背上,跟条黏人的小狗一样。 果然就不能对他有半点放松! 听了陆秧秧的话,晏鹭词乖乖地站好。 但他还是不安静。 小师姐。 他歪着头看她。 你的鼻尖上沾到墨了,我可以帮你弄掉吗? 陆秧秧:我劝你最好不要。 被陆秧秧用你要是敢擅动我就还是要捅穿你喉咙!的眼神盯住,晏鹭词只能垂下眼睛,但她刚一转身,他的目光马上就又跟到了陆秧秧的身上。 陆秧秧去洗脸上的墨迹,他就坐在不远处的地上看着她,见她过了好久都没有要再理他的意思,他想了想,向她开口:你要是不想绣,可以找外面的人绣。 陆秧秧这下就不能不理他了。 我研究过布料上面的咒术了。一旦带出院子,这块布上的灵力就会散尽,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但可以抓一个人进来绣。 晏鹭词跟她说。 把人带进来,我用音律幻术让她帮我们绣好。 陆秧秧:有这种办法怎么不早说? 她还以为他没办法用音律幻术让别人绣花呢,不然她还苦恼什么! 晏鹭词小声:因为我想看你绣。 陆秧秧不跟他多说。 那我们就快点去,别的忙我也帮不上,不过捉人进来这种小事我还是能行的。 晏鹭词:你要怎么把人带进来? 陆秧秧:装进麻袋,扛着跳墙? 刚说完,陆秧秧就意识到这事可能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刚进到储香苑时,最让陆秧秧觉得麻烦的就是怎么进来。 出去的时候跳墙就行,可一旦要回来就会被结界挡住。那枚义子的印章又只有一枚,她和段峥明要是没安排好,总有一个人进不来。 不过陆秧秧很快就发现了,虽然储香苑的外墙设了结界,但敞开的大门是没有结界的,只有守门的侍卫昼夜不断地看守。 这就简单多了。 要是印章被段峥明带出去了,陆秧秧她就扒车!运大量瓜果粮食的推车,待选少女外出乘着的轿子,她只要隐藏住气息提前在里面藏好,根本就不会被守卫发现。 深夜就更容易了,隐住气息一阵风掠过去就行,不会引起守卫的半点察觉。 当然,后来她过了明路、成了侍女就不用再担心这些了,拿着令牌让守门侍卫核查身份就可以进了。 可她现在想多带一个人进来就不一样了。 她作为侍女没有轿子、只能走路进,她带回来的人又不可能会隐藏气息,走正门一定会被发现。 要不她去看看段峥明在不在,要是能拿到印章,到时候把印章放进装人的麻袋里、跟人一起丢进院子,她再拿着令牌从正门进? 这可真是太迂回了 我跟你一起去。 看出陆秧秧在发愁,晏鹭词给她出主意。 我出去,有轿子。 是个办法! 陆秧秧向晏鹭词点头。 那你快点准备,我们一起出门。 晏鹭词的准备无非就是额前的咒画和外出的装扮。 这是陆秧秧第一次看到晏鹭词画咒画的过程。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可随着浓郁的正红染料在雪白的额头上一点点勾勒出纤长缠绕的花丝,这种近乎妖艳的绝美场景让陆秧秧彻底失了神。 晏鹭词的余光看到了她。 他的小尖牙隐隐地露出了出来。 他轻声地喊她:小师姐,呼吸啊。 陆秧秧自己都没发现,她竟然一直望着晏鹭词,连呼吸都忘了。 -- 第152页 回过神来,她赶紧喘了两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要我给你也花一朵花吗? 晏鹭词看向她,眼神中充满了兴致。 不是咒画,只是一朵花。 他蛊惑她:我会画得很仔细,很漂亮,比我额头上的还要好看。 陆秧秧:不。 晏鹭词眼睛垂下,直接就不高兴地把笔丢到了地上。 笔落地后滚了几圈,把红色的染料弄得到处都是。 陆秧秧才不管晏鹭词高不高兴。 被一个咒画师在身上作画意味着什么,她可是一清二楚,无论他说什么,她都绝对不会冒这种风险! 见他明目张胆做了没礼貌的错事后陆秧秧竟然还是不管他,晏鹭词拔掉头上的玉簪就披散着头发坐到了铜镜前,一脸不开心地开始梳外出的头发。 陆秧秧无事可做,眼神不自觉又落到了晏鹭词那里。 他又要梳花冠发髻了。 虽然他戴着花冠金饰也很好看,但每次出门都只戴花冠,其余的那么多宝钿花钗不就全浪费了 晏鹭词看到陆秧秧在看他的发钗匣子,就把所有的匣子都推给她。 你想要就拿走。 我不要。 虽然这样说着,陆秧秧还是走到几个匣子前拨了拨里面成堆的发钿和珠钗。 每一个都相当好看。 她看了看晏鹭词:你就不想换几匣别的戴一戴吗? 晏鹭词歪了歪头,把梳子伸向她。 陆秧秧:我来? 晏鹭词:嗯。 陆秧秧其实在薛盈身边学了不少好看发髻的编法,一直都很想大展一番身手,但薛盈从来不准她碰她的头发,自己给自己编又很没意思,所以她经常会想,要是山谷里有小女孩就好了,她就可以每天给她编发髻玩。 这次晏鹭词主动递出梳子的举动简直太合她的心意,她决定就不客气了。 虽然他不是小女孩,但比她见过的所有小女孩都要漂亮,给他编发髻,肯定更好玩! 于是,接过梳子,陆秧秧激动地就梳了起来。 但她一激动,对力道的掌控就有些不好,一不小心就把晏鹭词的头发揪掉了两根。 她在心中倒吸凉气,偷偷地把揪掉的头发握到了手里,就当没这回事。 可她一抬起头,就在铜镜中和晏鹭词对上了视线。 男孩子一直目不转睛盯着她,早就把她的小动作全看在眼里了。 陆秧秧只好把藏起来的两根头发还给他。 对不起。我轻一点。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晏鹭词摇头,还乖乖地对着她笑。 我娘死了以后,就没人再给我梳过头发了,你帮我梳头,我觉得很开心。 他这样一说,陆秧秧更紧张,一不下心又揪掉了好几根。 但晏鹭词真的完全没有喊过痛,乖乖巧巧的任她摆布,让陆秧秧的心情越来越好。 以往只有她被薛盈按在铜镜前摆弄的份儿,叫一声痛就会被骂娇气,可现在她居然也可以这样随便地摆弄别人了!真的好好玩! 陆秧秧抱起新的一盒的宝钿花钗,继续给他往发髻上挨着个地试戴。 一番用心后,陆秧秧总算是点了头。 好了。 她松了一口气,顺手给晏鹭词选了一张面纱。 晏鹭词接过面纱戴上,然后又坐在那里乖乖地等。 陆秧秧奇怪地问他怎么坐着不动,他才开口:衣服。你还没给我选衣服。 不久后,陆秧秧站在了晏鹭词的衣箱前,突然疑惑她为什么还要给他挑衣服。 但最后她还是认真地挑出了一条月白色的宽摆凤仙裙。 这条裙的裙摆极大,走动时裙摆晃转便如同一片叠山,外面再披上一件同样颜色的及地绣金云纹斗篷,竟然让晏鹭词穿出了种清高的感觉。 我的品位可真好! 陆秧秧在心中说道。 但没等到她继续夸一夸自己,晏鹭词就打开了她的侍女衣箱,给她选了一条豆青色的散花裙。 陆秧秧看了看她现在的这身装扮,好像真的更适合穿这条裙子。 于是她伸出手,想要把豆青散花裙拿过来。 但晏鹭词拿着散花裙的手指却收紧了一下,没有让她直接拿走。 他看着她:小师姐,要我帮你换吗? 陆秧秧:晏鹭词,要我打断你的手吗? 晏鹭词有点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等她走进屋子换裙子,他低着头走到了兔子笼边。 虽然可以碰一碰了,大多数时候也很乖,今天还给他梳了头发,但他想要更多的东西却还是很难,是养的时间还不够长吗? 不久后,陆秧秧换好裙子出来,一眼就看到晏鹭词正靠在笼子边的墙上看小兔子。 小兔子都吓得都要慌不择食去啃自己的粪球了。 她同情地向小兔子看了一眼。 小兔子察觉到她的目光,顿时就吓得更厉害了。 陆秧秧: 她差点忘了,她跟晏鹭词一样,都不讨小动物的喜欢。 -- 第153页 陆秧秧马上转过身不再管小兔子啃不啃粪球,拿着令牌去找管事说了晏鹭词要出门的事。 立刻地,管事就派轿夫抬来了苑中最大的轿子,送晏鹭词和陆秧秧出了苑。 离开储香苑后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考虑到既然要抓那就抓绣得最好的,陆秧秧和晏鹭词直接去了绣坊,顺利地用音律幻术请到了一位绣娘。 陷在幻术中,绣娘接过陆秧秧递给她的几颗金珠,殷勤万分地一个劲儿夸陆秧秧好看,随后便戴上了陆秧秧给她的帷帽,主动走上了轿子,拿起轿子茶案旁的宝扇,跪在一侧、如同侍女般地开始为晏鹭词轻轻扇风。 而外面休息着的轿夫也已经完全被音律幻术控制住了。 一个戴着帷帽的绣娘当着他们的面儿走进轿子,他们却好像完全没看到,还几个人蹲在一旁交头接耳地说着昨晚吃的烙饼有多香这种闲话。 直到陆秧秧也在轿中坐好、喊出声要回储香苑,他们才起身将轿子往回抬,依旧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就这样,陆秧秧一勺一勺吃着轿子里备好的糖蒸酥酪,一路悠闲地不得了。 等快到储香苑的大门前,她把最后一口糖蒸酥酪吃完,藏匿了气息,等着守卫放他们进去。 可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轿子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领头的守卫走到了轿子旁。 婚期将近,怕有些宵小不不够安分,所以这几日入门的都需严查。凡是从外返回的轿子,我们都要按规矩进轿内查看,不知姑娘此时是否方便? 陆秧秧下意识想躲,于是看了看四周。 但这轿子跟她以前扒过的轿子不一样,太豪华,太宽敞,根本就没有能躲能钻的地方! 她连忙跟晏鹭词比划。 快用音律幻术把侍卫骗过去! 晏鹭词摇头。 陆秧秧睁大眼睛。 摇头什么意思?! 姑娘? 候在外面的守卫头领提高了声。 姑娘可安好? 怕他听不到回复硬闯,陆秧秧只能扬声:请稍等片刻。姑娘方才在轿中小憩,还需再整理一番。 争取到了时间,陆秧秧再次急乎乎地向晏鹭词比划。 为什么不行?!!! 很快地,她看懂了晏鹭词的手势。 晏鹭词只能同时编织两场幻境。 一场让抬轿的轿夫们感觉肩上是两人的重量,一场让绣娘以为她正在殷勤地侍奉着城池中一户有钱人家的姑娘,两场幻境都还在进行着,他已经不能再编织第三场幻境了。 陆秧秧倒是不怀疑这点。 能用音律编织幻境的人本就不多,而且据她所知,他们所能编织的幻境也都只有一场。 晏鹭词能编织两场,本身就已经很惊人了。 但她现在可怎么办?! 姑娘可曾整理好了? 外面,始终守在轿子边的侍卫头领再次出了声,语气里已是有了怀疑。 很难再拖下去了。 陆秧秧又把轿子内打量了一遍,忽然目光就落到了晏鹭词极为宽幅的拖地凤仙裙上。 姑娘,请恕我失礼,我要打开这轿门了! 眼看轿门就要被推开,陆秧秧顾不得其他,掀起晏鹭词的裙摆就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派大星!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胡鲲鱼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晏82瓶;理论大于实践10瓶;孤山汀北8瓶;哗啦啦5瓶;墨染繁芜2瓶;潇洨暮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67 整个人完全蹲在裙子里,多少还是有些鼓。 为了不暴露,陆秧秧只能使劲地把自己团起来,紧紧地贴在了晏鹭词的腿边上。 好在她个子小小的,再加上她铆足了劲儿地揪着晏鹭词的裤子朝着他缩呀缩,如果不是刻意盯着裙子看,倒也很难发现。 守卫头领知道晏鹭词是住在独院的那位,所以之前才对这轿子的安危格外重视。如今推开了轿门,他自然不敢盯着晏鹭词的裙子看,只是谨慎地把轿子中的每一处都扫过一眼,随后轻吹起了笛子。 几声逼迫灵力波动的笛音过后,没有听到多余的气息浮起,侍卫头领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这几声笛音的逼迫力其实很强悍,灵力稍微弱一些的,肯定会在笛音下露出马脚。 但陆秧秧显然不在灵力弱的范畴内。 她毫不费力地抵抗住头领的笛音,静静地等到了轿门关上、轿子再度被抬起。 以为已经没事了,陆秧秧呼地舒了口气,小心地从晏鹭词的裙子里探出了脑袋。 可她刚要把身子钻出来,却发现护卫头领竟然带着几名护卫跟在了轿子的四周,继续护送轿子向前。 在院子的其他人看来,这种格外的待遇十分令人艳羡。 可对陆秧秧来说,这实在是太多余了! 她看了看外面,担心外面的侍卫察觉出不对、再来掀帘子,最后决定干脆就稳妥地多躲一会儿,反正守门的侍卫能送的距离也不远。 于是她仰着脸冲晏鹭词眨了眨眼睛,然后再次撩开他的裙摆钻了回去,继续丝毫没有松懈地紧紧扒在晏鹭词腿上。 -- 第154页 晏鹭词从侍卫头领离开轿子后就低下了头,一直看着紧紧贴在他腿上的陆秧秧,一种奇异的愉悦感越来越强烈地在心中涌动。 而就在女孩仰脸冲自己眨眼又钻回自己裙底的瞬间,昨晚那种新鲜的兴奋突然就顶到了他的喉咙。 他的眼睛一瞬间就泛起了猩红的星潮。 陆秧秧却没有察觉出晏鹭词的不对劲。 裙子里又闷又热还不见光,她的鼻尖都出了汗。 忍了一小会儿,陆秧秧还是没忍住,抬起手在脸上蹭了几下,但她乱蹭的这几下,让少年的兴奋跳得更凶了。 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快要变尖,晏鹭词按了一下他腿上陆秧秧的后脑。 不要乱动。 你按谁的脑袋呢! 陆秧秧使劲地摇了摇头,此时轿子正好颠簸了一下,警惕感稍稍放松的陆秧秧一个没留神,整个人都软软地撞到了晏鹭词的腿上。 晏鹭词黑雾般的邪气一下就收势不住地从身体里冲了出来! 这下陆秧秧连忙就从裙子里钻了出来,去看晏鹭词。 男孩子也在看着她。 他漂亮的眼睛里还有着浅浅的猩红色光晕,可他的眼神中却写满了兴奋,那种尖锐疯狂的兴奋明显得连陆秧秧都能轻易看得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黑雾慢慢消失。 这次好多了。 男孩子先出了声。 他说话时带着轻轻的气喘,但语气里还是有止不住的愉悦。 以后我都能控制住,不会再伤到你了! 什么以后? 陆秧秧被他盯住猎物般的眼神看得后背发凉,手指扯着他的裙子,忽然就不太敢再钻进去了。 不过她马上就反应过来,她根本就不用怵他,她可是能徒手轰掉一座山的,他要是敢打什么坏主意,她就把他的胳膊直接拧下来! 晏鹭词却只是咧着嘴把手伸给她。 陆秧秧:做什么? 晏鹭词还在开心:不想碰吗? 陆秧秧没回答。 其实是有一点想碰的。 但也没那么想。 就像是在你吃过饭的一两个时辰后,有人端来了一盒你最爱的吃的小点心,虽然并不饿,但还是很想尝一口。 见陆秧秧犹豫,晏鹭词主动把手放到了陆秧秧的手心里:小师姐,你什么时候想碰我都可以,我喜欢你碰我。 陆秧秧听完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地捏了一会儿。 护卫护送了没多远便离开了。 轿夫一路将轿子抬到了晏鹭词的院子门前。 轿子一停,晏鹭词又敲响了茶盏。 清脆的余音荡出了轿子,陆秧秧带着笑脸盈盈的绣娘下了轿。 轿夫门果然还是没有看到绣娘,等晏鹭词最后下了轿,他们就抬着空轿转身离开。 而绣娘进了院后,也丝毫没有露出异样。 您这府邸可真气派。 她指向池塘:这假山嶙峋有致,想必是出自名匠之手。 她又指向之前被晏鹭词拎出来的兔子笼:我在许多府宅中都见过这品牡丹,但只有您府里的开得最好,想必是有专门的花匠精心照料吧? 一顿十分用心的夸赞过后,她指向了院子角落水井旁的圆凳,我知道贵府的规矩,您将针线布料和绣样给我,我便在这凉亭中绣。 陆秧秧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幻术中看到了什么,只能不管她说什么都附和着嗯嗯嗯。听她要绣花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马上回了屋子拿出了所有的针线,和绣花撑子一起递给她。 绣娘连声又赞了这布料、绣线和绣样,随后便再不出声,专心地守在井边绣花。 见没了事,陆秧秧回了屋子。 晏鹭词本来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她等她忙完,见她回了屋子,他才开始往里走,边走边嫌累赘地随手把头上的钗环珠翠丢了一地,怎么看都还是地痞混混的样子。 陆秧秧听到钗子落地的声音,真的很想冲晏鹭词训两句,但她最后只是盯紧了从钗上磕掉后滚进池塘里的一颗翡翠珠。见珠子足够大,鱼吞不下去,她就收回了目光。 她已经反省过了。 她干吗要管晏鹭词呢? 他懂不懂事、教养是好是坏都跟她没有关系,他最好一直都表现得很坏,暴虐!杀人!作恶多端!这样她把他带回山谷关起来以后才不会有一丝动摇出现! 她正想着这些,晏鹭词就进了屋子。 他头上的宝钿花钗几乎都被他扔完了,头发散开着,只有几颗红玛瑙的小珠子还挂在发间没有掉。 他就这样直接走到了她面前。 小师姐,我还想要。 陆秧秧忍不住又盯起了他头发上的那几颗要掉不掉的小珠子。 你要什么? 我也不知道。 晏鹭词笑着露出小尖牙。 但昨晚你在床上快要哭的时候,还有刚才在轿子里你钻进我裙底的时候,我都突然变得很兴奋、很开心。比杀人还要开心。我从来都没那么开心过! 陆秧秧: -- 第155页 晏鹭词说他不知道,但她怎么一听就听懂了呢。 不是开心,根本就只是兴奋吧? 她瞥了他一眼。 别想把这种事也赖给我,我才不会负责。你要是受不了,自己找个屋子解决去。 晏鹭词:什么意思? 陆秧秧都想嘁他了。 装什么不懂? 诱惑她的时候明明就那么熟练。 但他来这么一出到底有什么用意? 难道是想看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害羞神情? 开玩笑,她陆秧秧可是博览秘笈无数,在薛盈那里没胆子说这些就算了,在晏鹭词这种小男孩跟前,她才不会认输。 陆秧秧把下巴挺得高高的。 既然他想玩,那她也顺着他跟他玩玩好了。 总是被他搅得心神不宁,她可还记在心里、没报复回去呢! 这样想着,陆秧秧回忆了一下她在房中秘笈里看到的场面,开始一步步向晏鹭词逼近。 走到晏鹭词跟前后,见晏鹭词还歪着头站在原地不动,她伸手推他:往后退。 哦。 晏鹭词听了,马上乖乖地在她的逼近下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床边。 看晏鹭词的腿已经抵到了床上,陆秧秧抬起手,在他的胸口用力地推了一下,男孩子顺着她的力道直直地仰面倒进了床里。 头发里的几颗玛瑙珠子终于掉了下来,散落在了他的身边。 可男孩子却完全没有在意这些,一双眼睛只望着陆秧秧。 陆秧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慢慢向他俯身,想学着秘笈中那样双手撑在他的脸两边。 可她个子太小了,如果继续俯身下去,最后也只能姿势很奇怪地把手撑在他的手臂两边。 她想了想,还是很想还原秘笈里的姿势,于是干脆就直接爬坐了他的身上。 随后,她再度慢慢地俯下身,双手撑在他的脸边,眼神在他的眉眼鼻唇上缓缓地划了划,又侧头捏起一颗玛瑙,用手指一点点扯开紧缚着男孩脖颈的领口。 随后,她把赤红的玛瑙放到了他雪白的肌肤上,轻轻地按着它,从他的下颌滑过他的喉结,直到快要没入内襟的衣领,她才松开了手。 丢开玛瑙珠,陆秧秧又看向了他的眼睛:怎么样?现在有那种兴奋的、开心的感觉了吗? 有一点。 男孩子的眼尾已经红了,扑天的邪气早就弥漫得到处都是,根本就收不起来。 他的喉咙滚了滚,漂亮如昂首白鹭的脖颈微微绷直,眼睛里露出着沉迷和渴望。 小师姐,我还要再要一些,我想碰你 小男孩。 终于扳回一局,感觉自己赢了,陆秧秧下床站起来,对他笑。 这里可是长乐宫的城池,你要是想要这种兴奋呢,外面的秦楚香楼多得很,你去里面随便挑个房间,就可以兴奋一整晚。 说完,她顿了顿,向他下面扫了一眼。 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整晚。 你为什么要让我去那种地方? 晏鹭词还躺在那里,似乎没听懂陆秧秧的话。 我讨厌那里,那周围的味道很恶心,声音也很吵,每个人都很吵,想起来就好烦 说着,他的神情变得阴郁和烦躁。 他很不开心,但他还是努力克制住了、没有发脾气,只是看向陆秧秧:我想握你的手腕。 还在装吗 陆秧秧把手背到身后不给他。 你吸进艳红六香以后,没有这种兴奋开心的感觉吗?你当时为了平静下来,可是连手臂都割破了。 中毒了怎么会开心? 晏鹭词不高兴地坐起来,但还是没有强行去握她的手,只是边看她边用手指勾着她的袖口。 就像一直想要吃东西所有闹着脾气撒娇的小狗。 陆秧秧坚硬的心没能保持多久,最后还是让他把手腕握住了。 晏鹭词还还在说中毒后的感受。 到处都在吵,我的血、我的心跳,都太吵了,吵得我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把血全放干。可你不准我继续流血,我只能听你的心跳,结果就惹你生气了 回忆让他的情绪变得更差了。 鬼蜮呼啸的邪气又一次有了隐隐冲出的迹象。 但因为握着陆秧秧的手腕,所以此时的晏鹭词,只是有些不开心,没有烦躁到那种想要杀人的程度。 陆秧秧忽然发现,他心情不好时控制不住四溢出来的邪气总是充满着吞噬毁灭的意味,但在今天的轿子中、还有刚才在床上,他散发出来的邪气却不是那样,虽然也足以令其他人畏惧,可在她看来,那仅仅只是阴邪的黑雾,并没有以往的绝望和血腥。 真的不太一样 难道他不是在说谎? 陆秧秧又完全搞不懂晏鹭词了。 不过她好像也根本就没有搞懂他的必要。 没错,她才不想搞懂他。 她只是想要赢过他,还有,利用他! 陆秧秧指了指外面。 别忘了绣娘还在院子里,还要靠你的音律幻术让她把手帕绣完呢。 -- 第156页 晏鹭词:嗯,我知道。 男孩子乖乖的样子就像一块软绵绵的云朵,很想让人伸手捏一捏。 陆秧秧刚冒出这个念头,马上就警觉了起来。 都是假的!是装的!是表面! 这可是一个大魔头! 一个随手就能捏爆一群人心脏、杀人都不会有一点感觉的大魔头!!! 这样在心里喊完,陆秧秧的心再次硬了起来。 手握够了没有? 她冷酷地把手腕向外抽。 我要进屋换衣服了。 晏鹭词:我可以帮你 陆秧秧凶恶:找死吗? 晏鹭词这才不情愿地松开手。 等陆秧秧进屋以后,晏鹭词等了片刻没等她出来,转身把那颗被陆秧秧拿过的玛瑙珠子拨到手里看了一会儿,兴奋的小尖牙又隐隐地冒了出来。 昨晚睡得不踏实,白天又一直绷着精神,因此在傍晚和晏鹭词一起原样将绣娘送回绣坊后,陆秧秧就早早地躺到床上歇了。 毫无意外地,她再次做梦了。 接连几天做梦,梦境变得越发清晰,除了一个个人物还是被清淡的工笔彩墨描绘而成、没有五官外,其余的一切都真实且完整。 看着卖鸡大爷手中拼命挣扎、鸡毛乱飞的公鸡,某一个瞬间,梦中的陆秧秧忽然有了一个意识。 梦里的她思考了:我真的只是在做梦吗? 就是这个刹那,她整个人落到了梦中的场景里,之前几日全部的梦境也清晰地全部涌进了她的大脑! 陆秧秧低下头,碰了碰自己的手。 手指从掌心穿了过去,毫无阻隔。 这下她完全能够肯定了,她又进入了某个人留下的幻境。 至于这个人是谁 陆秧秧看着埋伏在鸡笼旁边准备抓人的高劲少年和他那根翘得老高的小呆毛,心中已经有了很确定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竹加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茶一定很好喝、豆柒、北丢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葶、长安10瓶;Cecilia、祐子5瓶;奶茶一定很好喝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68 毫无察觉就被拉进幻境,这其实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 但也许是高劲少年看起来太过无害,又或者是那个名叫阿桃的少女给她的好感太高,即便意识到她被拉进这个梦中幻境已经好几天,陆秧秧也并没有产生出强烈的想要打破幻境逃离的急切。 她先是冷静地感受了一下幻境的力量,在确认这里跟望峰门刘府小院一样、都是在进行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以后,她就耐心地看了下去。 正好这时,鸡笼旁边的高劲少年蹲守到了一个从赌坊满面红光出来男人。 高劲少年问向旁边:就是他吗? 是他。我妻子怀孕后身体不适,就是请了他来府里为她调理身体。药膳和茶饮都是由他一手配置,我每日也会跟着用。 听了这段话,陆秧秧才意识到,原来披着黑色斗篷、蹲在高劲少年旁边的是那个黑痦男人。 高劲少年听完,后脚便跟上了那个赌坊出来的男人。 不久后,他挑了条路人很少的小街,明目张胆抢过他的钱袋,随后灵活却又始终留有马脚的跑进了一条胡同,边跑边将钱袋扔到了地上。 男人一路穷追不舍,见人已经跑没了影,他只能骂咧咧地捡起钱袋。 但他刚低着头把钱袋放进怀里,他就被身后一步步接近他的仗剑少年阿珣一个麻袋套住! 男人挣扎着就想要大叫,阿珣丝毫不慌,拇指一拨,微微出鞘的剑柄便抵住了他的后腰。 感受到直冲内脏的凌厉剑意,男人登时不敢出声。 陆秧秧盯着剑锋中隐隐冲出的尖锐肃杀,下意识挑了挑眉。 这仗剑少年看着潇洒不羁,却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加厉害。 少年时便能有这样的造诣,肯定不会是无名之辈。 可如今世上用剑用得好的人中,有名字里带珣字的吗? 见男人已经被阿珣套在了麻袋里,高劲少年和阿桃都走了过来。 高劲少年正要说话,阿桃却抬手拦住了他。 她凑近麻袋里的人,在他跟前停了停,随后把他怀中的钱袋扯出来打开看了看。 陆秧秧也飘过去凑近,看到了钱袋里金灿灿的一堆。 难怪赢得满盆满钵。 阿桃把钱袋丢回他身上。 但你用的翠珠宝滴叶都已经枯黄了,燃烧散出来的迷醉香只有一小会儿的药效,不用天黑,赌坊里的人就能意识到他们被你算计了。你是打算赢完这一把后马上就逃出这座小城,再也不回来了? 阿桃问完,半晌没等到麻袋里人的回答。 突然,她一掌挥出,正好切到了男人的后颈,麻袋里的男人咚地倒下。 做完这件事,阿桃拍了拍手,看向身边的两个人:他要自尽。 陆秧秧奇怪:只是在赌坊用药使了老千,不用到自尽谢罪的程度吧? 她的声音自然没人听到。 -- 第157页 不过高劲少年显然跟她有着一样的疑惑,紧接着便同样问了出来。 阿桃定了定,使唤高劲少年:把他衣服扒了,露出左边的侧腰。 高劲少年照做。 很快,男人的侧腰上就露出了一个红褐色的炮烙留下的疤痕。 陆秧秧:藏药岛逃奴? 果然。他是从藏药岛逃出来的奴隶。 阿桃肯定道。 他不是怕赌坊的人,他是怕藏药岛的人。刚才我说出他用了只有藏药岛才有的翠珠宝滴叶,他就把我当成了藏药岛派来抓他的弟子。像他这种逃奴身份,比起被抓回藏药岛遭受酷刑,的确是自行了断了比较轻松。 不过这倒也方便我们了。把他带回去,让我来问他。 阿桃拍拍胸脯,甩甩辫子,指挥两个少年把人扛起来带走。 LQ獨家陆秧秧继续跟在他们身后。 藏药岛曾经世代豢养着一群奴隶,专门让他们做养药制药中的苦力活。 这群人终生不能离岛,只能不休不眠的干活,地位低如牲畜。岛中人可以随意对他们鞭打折磨甚至欺侮虐杀,他们却不得有丝毫反抗,一生都甚为凄惨。 但数百年来皆是如此,藏药岛又是治病救人的医岛,谁也不敢得罪他们,因此即便玄门中人都知道有一群世世代代沦落至此的人被关在藏药岛,也没有人曾为他们发出过一声。 直到河川先生出现,才将他们救了出来。 陆秧秧算了算。 既然还有藏药岛逃奴的存在,说明幻境中的时间还是河川先生去藏药岛之前。那至少也得是二十四年前了。 二十四年前 这三个人看起来差不多是十五六的年纪,那岂不是跟她阿爹阿娘是一辈的? 她还在思考,麻袋里的男人已经被高劲少年跳窗扛进了他们住的客栈屋子里。 阿珣利落地拿出绳子把他捆紧,阿桃则端着盆去跟店家要了几块冰,把冰盆放到还昏迷着的麻袋男人身边,随后往冰块上滴了一滴水绿色的药。 陆秧秧是灵体状态没有知觉,但在那滴药水流淌在冰块上以后,屋子里的其他人都迅速地裹上了棉被。 在他们没有五官的脸上,鼻子和脸颊的位置也都浮现出了浅浅的冻红色,看来是冷得不轻。 但即便如此,高劲少年还是把自己的棉被分出了一些,盖到了阿桃的脚上。阿桃扭头看了看他,拥着棉被坐到了他的身边,也把被子分给了他一些。 仗剑少年阿珣一个人坐在一边,把旁边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后啧啧摇了摇头,自己把自己裹紧了。 不久后,麻袋里的男人被冻醒了过来。 阿桃清了清嗓子便开始问他:我已经去查过了,你这些日子在这城里过得倒是很好?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一五一十说一说,别让我浪费真言香。 这时,听到真言香,陆秧秧忽然定起了一样可能是那种水绿色药水的东西。 那是藏药岛的一种秘药,名叫彻骨寒。 她们山谷并没有这种药,她是在她阿娘的手记中看到的,说这彻骨寒多是用来审讯或刑罚,只用一滴滴在冰块上,散发出的寒意便足以令人如同衣衫褴褛着光脚踩在冰天雪地之中。 不过她阿娘在后面还有一段批注:当然啦,如果被审讯的人内心足够坚定、有着即便粉身碎骨也不多吐露一个字的决心,那他完全可以抵抗住彻骨寒,不过也没关系,到时候再拿出真言香就好了,除非他吃过百毒不侵丸这类药物,不然最后还是会把秘密吐得干干净净。但这就很没必要,所以我要偷就偷最厉害的,我要把全藏药岛现成的真言香通通带走,一点都不给他们留! 这大概就是他们山谷中为什么有好多真言香了。 但眼前麻袋里的这个男人显然还不到批注中需要用真言香的程度,他在意识到彻骨寒的存在后就开始吓得抖个不停,一股脑地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说了。 我到这座小城,开始只是偷偷卖些寻常药铺买不到的补药,多是些有钱人家的夫人给家中老爷买。后来,这些夫人若是有了碍眼的妾室,也会来找我 陆秧秧飘在旁边,跟着听了一大堆谁家的老爷需要壮阳、谁家的夫人暗中下药害死了几个侍妾,但始终都没听到关于柳府的只字片语。 阿桃却并没有急。 她听他说完,然后才继续问:你不久前可是刚从柳府出来,那里可没有妾室吧? 柳府倒不是为了侍妾。柳府的小姐叫我去,表面说是帮她调养孕期,实际是、是要除去她的丈夫! 阿桃:你别想糊弄我,那柳府小姐的丈夫可是入赘的,那位小姐若是觉得丈夫不称心,直接将他赶出去,也没人说闲话,何必这样悄声地将人除去,自己徒留一个寡妇的名声? 男人裸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冻得红肿,舌头仿佛也冻得不听使唤,声音变得含糊起来。 我、我也不想知道。知道得越少,越好。 那你今天为什么打算要逃?在赌场做出那样的事,显然是不打算在这城里待下去了。 -- 第158页 就、就是柳府柳小姐的丈夫突然不见了,我怕事情败露,被人找上,我我只能跑 见再冻下去会出事、在查的事情也有了眉目,高劲少年一张烈火符将冰融了。 随着冰块融尽,大家脸上的冻红很快消了下去, 阿桃用迷烟先让麻袋里的男人睡着,随后马上端来了姜药汤,一人一碗,浓浓地灌进肚子。 他要怎么处理? 仗剑少年阿珣仰着脖子一口把喝完药,像是苦得不轻,声音里都带着痛苦。 他赶紧往嘴里丢了两颗糖豆,边吃边指向麻袋。 他是藏药岛的逃奴,按道理是要交给藏药岛处罚。 高劲少年却是认认真真、一口一口把药喝完了。 交给藏药岛,藏药岛自然会对他处罚,可他们并不是因为他的作恶而对他进行处罚,他们只是因为他奴隶的出身。 师哥。 喝完药的阿桃敲了敲阿珣的药碗。 你的药没有喝干净,还剩一个碗底呢。 说完,她叹了口,接着他们的话题道:要是玄门中有一个足够公正、能够专门出面审判这些大小罪行的门派就好了。 仗剑少年阿珣苦巴巴地再次把药干了,然后又吃了好几颗糖豆。 说得轻巧。 他含着糖,倚着剑,身姿潇洒张扬,想要执掌审判,首先需要得到全天下的信服,如今玄门各派暗中较劲,谁都不肯服谁,除非有人站到了所有玄门的最高处,不然这事想都不用想,绝对不可能。 这话一出,阿桃和高劲少年都不再继续说话了。 他们似乎在沉思,也可能是在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过于孩子气,陆秧秧看不到他们的神情,因此也猜不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可惜她没办法跟他们说话。不然她就可以告诉他们,这并不是孩子气的空想,在不久的将来,河川先生真的将这件事做到了,他真的将原本私刑盛行的混乱玄门变得公正了起来,给这天下留下了一片河清海晏。 但此时,少年少女们并没有沉默太久。 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把空了药碗收好,阿桃碰了碰高劲少年,示意他去看一看藏在斗篷中的黑痦男人。 自麻袋里的人醒来后,黑痦男人便推门走了进来,就坐靠在门边。 刚才阿桃也给他递了一碗药汤,但他没有伸手接,她只好把药碗放在了他身边,可到现在他也没有喝。 高劲少年走到了他面前,蹲了下去,面对他:方才这人的话,你全听到了。你怎么想? 一直不动的男人终于动了动。 我还是不信。 他的声音沙哑。 我想要见我妻子,亲口向她问个明白。 陆秧秧看出来了。 这是一个老实且认死理的人。 这种人平时看起来毫无威胁、很好欺负,但要是把他惹怒了,后果往往才是真的不可预料的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豆豆不爱吃豆子!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真的喜欢帅哥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69 你不信?三日前,我们从柳府把你救,我可是专门又跑回了柳府、看你不见后柳府众人的反应。 听了男人的话,扎着高马尾的高劲少年还没出声,手搭着剑鞘的阿珣就不紧不慢走了过来,满头垂至腰际的细长辫子随着他轻轻晃动。 在听到下人说你不在那间屋子以后,柳府那位貌美的小姐可是大惊失色,马上派弟子悄悄地把整座柳府都搜查了一遍。确定你已经逃了,她抱着孩子就一副慌张且悲痛地冲到了满是人的百日宴席上,哭诉你带着柳府的秘卷和金银逃跑了,引起全场哗然。如今所有那日参加百日宴的宾客以及这座城里的大多数百姓都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都说要是见到了就要朝你丢鸡蛋、再把你绑到柳府向那位小姐磕头认罪哦。 黑痦男人低着头,始终没有再动。 过了许久,他开了口,还是那句话:我要亲口问她。 陆秧秧眼尖地留意到,他的手心已经被他的手指抠出了血。 高劲少年一直蹲在黑痦男人的面前。 听了男人的话,他没有再犹豫:好! 他道:你想当面去问个清楚,我便陪你同去。但阿珣说的,还有那个药师说的,你也要听进去、想一想,做好这一次前往柳府不会像以往那样风平浪静的准备。我们不能贸然去,你也不能。并且,你要答应我,去了以后,无论结果如何,你都要把自己的平安放在第一位。 高劲少年的话说完很久,男人终于松开了手心,点了头。 陆秧秧默默地看完这一段,围着高劲少年转了一圈。 是个好人! 她很喜欢! 可惜她现在没办法被他们看见,不然她就可以扛着斧头跟他们一起去柳府闹事不是,是要答案。 掐着太阳升到最高的时候,两个少年和穿着黑色斗篷的黑痦男人三个人走到了柳府的门前。 -- 第159页 瓜皮帽门房换了一批,并不认得两个少年,见他们要往里走,叉起棍子便砰地把路拦住:你们是 不等他们问完,黑痦男人摘下了斗篷的帽子,露出了他那张长着痦子的脸。 姑、姑爷? 男人出现得太突然,门房吓了一跳,顿时握紧了手中的棍子,声音中有惶恐也有惊疑。 就算看不到他们的五官,陆秧秧都能感觉出他们的紧张。 但他们马上就改了语气。 您终于回来了! 门房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您快进来!小姐以为您丢下她和柳府离开,这几日天天在哭,快要把眼睛哭坏了。 他边下来迎男人进去,边兴高采烈向里面喊:姑爷回来了!姑爷回来了! 陆秧秧摇头。 她不用动脑都知道,这摆明了就是在跟里面通风报信。这演得也太假了,根本没人会信吧? 果然,黑痦男人还没往里走多远,马上就有几个侍女赶了过来。 领头的那个穿戴较好些,看着像是那种贴身的大侍女。 姑爷!真的是您!您快去见见小姐吧! 她匆匆地说着,您一不见,小姐就病倒了。您也知道,小姐生产后身子一直都没养好,小小姐也很想您,谁抱都不肯,总是哭 听到女儿,黑痦男人似有动摇。 他问:愫音在哪? 柳愫音就是男人的妻子,柳府的大小姐,陆秧秧之前在他们的对话中已经了解过了。 正在房里休息。 侍女欣喜不已。 小小姐也在 程兄。 高劲少年开口。 我和阿珣毕竟是客,不好去府中内室,还是请夫人到外面来吧。 陆秧秧点头。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三个人不能分开。 等等。程兄? 在高劲少年的提醒下,黑痦男人没有被侍女的几句话冲昏头脑。 他沙哑地开口:去跟你家小姐说,我有些事想要问她,咳,我就在大堂等她。 说完,他又咳了两声,呼吸中带着肺部未好的粗喘声。 小姐身子不好 侍女本来还想要劝,但似乎是察觉出男人的坚决,她马上改了口,今日还未梳洗,若是要去大堂,怕是要姑爷多等一等。 黑痦男人:那便等。 陆秧秧还陷在对程兄的在意中,没有跟他们一起走。但随着高劲少年向前走远,她也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扯着,跟个纸鸢似的开始随着他飘。 这事儿陆秧秧在来的路上就已经习惯了,之前在望峰门,因为桃枝插在院中,所以她只能在院子里活动,而现在,她就只能在高劲少年的附近活动,离得稍远些就会被像这样被扯过去。 虽然不怎么自由,但不用自己出力就能跟着飘这件事也挺新鲜的! 享受着这种新鲜,快要被扯得拐弯的陆秧秧回头看了看柳府的大门。 果然已经被关得紧紧的了。 不久后,三个人进了大堂。 陆秧秧自然也跟着他们进了门。 一走进屋,陆秧秧马上就发现了大堂四角挂着的四个鸟笼。 东南西北各一个,每个鸟笼里都关着一只鸟。 陆秧秧不太认得鸟的名字,但确能看出这几只鸟都被养得极好,每只都是精神抖擞,羽毛发亮,不时地啄着羽毛清叫两声,声音此起彼伏的一直没断,但并不让人觉得吵闹。 在她凑在一只鸟跟前看的时候,鱼贯而入的下人们已经在毫无怠慢地端茶倒水了。 但两位少年并不碰这里的东西,他们甚至都没有落座,高劲少年站定在屋子中央,而仗剑少年则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手指有意无意地推着剑鞘。 见到仗剑少年露出的剑,下人们没人敢靠近他,只能大着胆子去问了高劲少年要不要落座喝茶,在被礼貌地拒绝后,她们便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陆秧秧去不了别的地方,坐过去也喝不到茶,于是就继续盯着鸟笼里的鸟看。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外面众多人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好奇想去看,但窗户糊得厚纱,看不清外面,想要出屋去看吧,却又正好被站在中央的高劲少年扯住了,停在差一步远就能把头探出去的地方怎么都不能再往前,气得她回头去看高劲少年。 在那边站得笔直不动的干什么!就不能学那个阿珣一样在屋子里到处走一走吗?! 但紧接着陆秧秧就意识到不对了。 他们看起来像是根本没发现外面有人。 可是,虽然外面的每个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但也绝不是听不到脚步声。 退一步讲,就算声音被鸟叫遮掩了一些、可能不容易被听到,但这么多人靠近的气息也很明显,她不相信屋子里的三个人会一个都没察觉! 但她在屋子里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 忽然,陆秧秧看向了正叫得很欢的四只鸟。 是它们? 没等陆秧秧确认,外面的人就越来越近了。 -- 第160页 陆秧秧看着还毫无察觉的三个人,要说完全不担心也是假的。 但她担心也没用,不管是拍打鸟还是人,她的手都会直接穿过去。 没人能看见她,也没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就算她飘到两个少年的身边对着他们的耳朵喊有人来了!!!!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这还是陆秧秧第一次因为自己是灵体状态而感到沮丧。 她走回鸟笼边,盯着那只还在动听啼叫的黄鸟,觉得它一点都不漂亮了。 就在这时,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是要攻击了吗? 陆秧秧有些紧张。 来的会是什么呢? 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她这段时间听到的信息,但不管怎么想,她都想不起来柳府还有黑痦男人族中用的到底是什么术法 铮!!! 陆秧秧还在回忆里思索,屋外冷不丁炸起琴声,吓得陆秧秧一个激灵,差点蹦起来。同个瞬间,数道琴灵线切豆腐般地将大堂墙壁切碎,也切开了大堂内的一切! 陆秧秧脸边的黄鸟顷刻间就掉了脑袋,淋着血的鸟头直接穿过了陆秧秧的胸口,落地前便在空中被切得七零八碎! 虽然知道柳府肯定要对程兄一行人下手,但由于屋子里还有几个柳府的下人,所以陆秧秧猜测的下手方法主要还是在屋子里下毒或者在外面埋伏,就算发现他们把这里围起来有攻击的意图,她猜的也是一些能瞄准气息、精准攻击到那三个人的方法。 这种把屋子里的人通通切成豆腐块、根本不顾府里下人性命的主意,她的的确确没想到。 陆秧秧在鸟头和鸟身分离的瞬间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被鸟头直接穿脸的惨剧,然后碰了碰自己没能幸免的胸口。 说真的,虽然并没有实质的感觉,但身体被直接穿过还是有点不怎么好受。 下一个瞬间,随着鸟尸的碎块落地,被琴灵线彻底切碎的墙壁如同回过神般轰然倒塌! 陆秧秧很快就隔着尘土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数十个琴师正席地坐在屋外,指尖急促拨弦,一波又一波不断地用灵力放出锋利的琴灵线!那些线的力量并不强悍,但胜在快且密集,没有放过大堂内的任何一个角落,须臾间便切西瓜般地将屋内的所有物件切成了碎块! 但被切成碎块的也只是物件。 陆秧秧刚才已经在余光中看到了,就在琴灵线破空而出的那个刹那,高劲少年极为敏锐地将一张黄符拍到了地上,将灵力疯狂地被灌入其中,高高竖起的马尾都被灵力鼓起的风扬了起来! 同一时刻,屋子里众人的周身都出现了一层如同被蜂蜜浇筑而成的外壳,砰砰砰砰地扛住了那数道要命的琴灵线攻击! 尘土落定,发现屋子里的人竟然毫发无伤,外面的琴音更加猛烈了。 眼看外壳开始出现龟裂,高劲少年的左手死死按着地面的黄符,右手一抬又是一张黄符飞出,一阵堪比龙卷的疾风从黄符中旋出,直直冲向外面的琴师,将他们连人带琴尽数掀翻! 琴音一断,屋子废墟中的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阿珣手中利剑出鞘,护着黑痦男人走到了高劲少年身边。 而这时,被高劲少年压在地面灌入灵力的黄符也终于不堪重负,化为无数碎屑粉末消散不见,众人身上的外壳纷纷破碎消失。回过神的下人们连滚带爬慌乱地逃窜了出去,很快,废墟中只剩下了高劲少年一行三人。 哇 旁观了全程的陆秧秧发出了一声惊叹。 刚才那阵琴灵线围困击杀的布置其实相当不错,如果没有高劲少年惊人的反应和源源不绝灵力的支撑,这里的人几乎是不可能幸免的。 难怪他刚才一直站在屋子的中央。 现在的陆秧秧就很明白了,只有站在那里,他才能用那张符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护住。 就算什么都没听到,他也还是相当谨慎,一点都没有放松呢! 不过 陆秧秧蹲到了他的旁边,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他脱力的左手。 少年漂亮的手背上,青筋突兀地暴起跳动,手指僵直无力,显然伤得不轻。 果然,就算体内的灵力再充沛,人的身体却未必能承受得住那样汹涌且长久地释放灵力, 看他的伤势,肯定是早就痛得厉害却还要硬撑。 明明只要不管屋子里那群柳府的下人就不会伤成这样了,可在刚才那种生死关头,他还是冒着重伤甚至身死的风险,也要把跟他毫无关系的人全护住。 虽然有点蠢,但又很奇怪地并不让人讨厌。 速速摆阵! 就在这时,更多的乐师带着他们的乐具将废墟包围。 一名少妇怀抱着一把琉璃玄琴,站在人群中央,昂首喝道: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拂衣!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你酸菜鱼、你说是我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酸菜鱼13瓶;瑟妮瑟维亚、阿南喃喃、长安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70 见到那名少妇,黑痦男人向前迈了一步。 -- 第161页 愫音 他刚一开口,喉间便痒得要咳嗽。 他攥着衣领忍住咳意,问那少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 柳愫音哼地轻笑,指尖压弦,一道琴灵线如飞刃般斩出! 阿珣当即一剑挥出,浩荡剑气疾驰迎去,在半空便与琴灵线相撞,发出一声轰鸣巨响! 虽然琴灵线还是被彻底斩断,但阿珣似乎有些意外:那妇人灵力平平,竟然能发出有这种力量的攻击? 是因为琴。 黑痦男人出声。 那是我的琴,是我族中至宝咳!咳咳咳 因为难以止住的咳嗽,男人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他按着肺,似乎十分痛苦。 你的?你族? 柳愫音的手指抚着琴沿,语气轻慢。 这明明我们柳家的琴,奏的是我们柳家的琴乐术法,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 黑痦男人捂着肺,用力喘息。 你们柳家的琴乐之术,讲的是与生灵共鸣,是驭使鸟兽的法术,跟我族中的音律术法并不相同! 柳愫音笑他:哪有什么不同?不都是靠奏响乐具来施术吗?除了你,这世间谁又能分得清什么音律琴乐? 她笑着挥手扬声:你不如去问问看,这里坐着的,谁觉出了不同? 没有,我没觉出不同 就是啊,明明就一样 这就是我们柳府的琴乐之术,跟你有什么关系 哈哈,真是个傻子 陆秧秧看着四周应答着的柳府的乐师。 即便他们没有五官,但在她的眼中,此时的他们,面目便如同戴着一张张扭曲的恶鬼面谱,正在发出窸窸窣窣讥讽的笑。 难怪进门时门房的演技看起来并不怎么用心,合着整个柳府都在把这位姑爷当成傻子耍,没有一个人尊重他,没有一个人真心对他。 陆秧秧还记得他曾经说起妻子女儿还有柳府众人时的幸福语气,对比起来,他真的太可悲了。 程兄。 高劲少年也出声劝阻他。 不必同她争辩了。她并不是不知道你所说的为真,她这是决心要将音律之术占为己有。 陆秧秧的目光马上又转向了他。 入赘。百日宴。程兄。音律之术。 要是到了现在陆秧秧还没明白她这些天梦中所看到的究竟是哪一个故事,那她就真是没带脑子了。 毫无疑问地,这就是创立长乐宫的程恩曾经的一段的往事。 这黑痦男人便是程恩,而对面那位抱琴的少妇,显然就是她在长乐宫城池外义庄前遇到的眼盲老媪了。 跟她当初的感觉差不多,那老媪说了不少假话。但有一点她却觉得老媪没必要说谎,那就是河川先生的存在。 在那段往事里,应该是真的有河川先生参与其中,这才让老媪将他记恨至今,提起他便面目狰狞。 要是这样的话 陆秧秧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她目光炯炯,使劲地盯着两个少年开始打量! 一个马尾高扬,镇定沉着地握着程恩的手臂同他对话:你要做决定。 一个满头细辫,依旧轻松地倚着腰间的剑鞘,摇着头感慨人心哦人心,啧啧啧。 这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日后的玄天盟盟主,名震天下的河川先生!是她阿娘能够给予信任,愿意将山谷安危托付给他的河川先生! 她居然稀里糊涂就见到了他,这也太神奇了!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其实陆秧秧心底有一个答案。 河川先生的确用剑,那柄剑的名字便是镇海,剑气破浪如虹,势不可挡。但她记得,镇海剑是河川先生年近二十才在霸气山庄因机缘巧合得到的,剑术也是那时才习得,而且高劲少年叫过仗剑少年阿珣,所以仗剑少年应该就不是河川先生了,河川先生的名字就叫河川。 河川。阿珣。再加上阿桃。 陆秧秧边看着下面双方僵住的局势,边开始回忆。 这三个名字放在一起,倒是能跟一些记载对上。 根据没有任何可信度的玄门坊间传闻,河川先生一生最好的知己,便是他少年时就认识的一对师兄妹,但这对师兄妹姓名不详,来历成谜,而且很少以真正的面目示人,再加上他们后来又无故消失,在玄门中再无踪迹,所以即便陆秧秧曾好奇地把方为止那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关于这对师兄妹的蛛丝马迹。 总之就是特别神秘,神秘到陆秧秧都怀疑过这两个人到底存不存在。 但现在她却不再怀疑了,种种迹象都在指明,扎高马尾的那个少年就是河川,而他身边好友,就是那对神秘却真实存在的师兄妹! 困扰了她好久的疑惑,今天终于被她解开了!!! 陆秧秧兴奋地在半空中呼呼呼地到处飞,然后被少年河川跟她之间那条看不见的绳子扯回去。 -- 第162页 少年河川旁边,程恩还在挣扎着不愿相信。 他问柳愫音:你若只是想要我族中秘术,为何还要同我生儿育女 说话时,他一直死死地回握着住少年河川的手臂,仿佛想从他的身上汲取勇气。 是了。如若不是音律之术中有不少秘技必需用你们族中血脉的血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我怎会同你相欢? 柳愫音轻蔑地哼笑。 给你生儿育女?哈!可笑!你也不照镜子看看你这张丑如蠢猪的脸,再看看我的脸,每次被你碰过以后,我都恶心得几日吃不下,你竟还以为我仰慕你?! 陆秧秧谁的脸也看不到,只能听出柳愫音声音中的恶毒。 不过,到底是做了一场夫妻,不妨告诉你,我最初会请你进府,根本不是你以为的什么听你琴艺横溢、有心结交,我为的就是你这把琉璃古琴!本来你在进了柳府的当天就该被杀了,都是你身边这朋友跟着你在府里住了几日、总守在你身边,让我们不好下手,这才救了你的狗命。但也多亏了他,我们这才发现你手中原来有着更有价值的秘术 程恩几乎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全靠少年河川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他的喉咙如同被粗糙的砂砾磨出了血,沙哑得厉害:便是最初如此,可这几年来,我们朝夕相处,我是真心对你、对柳府 所以呢? 柳愫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做人怎么能蠢成这样?你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啊?我都说过了,你的脸丑得令人作呕!明明在之前就已经在这世间碰壁多次了,你竟还没想明白,只要你还长着这张脸,这张奇丑无比、猪一样的脸,你再厉害,也不会有人用正眼看你,你自以为的深情付出,只会让人觉得恶心!本来还想慈悲点,让你做着美梦病死算了,你偏偏要问个明白,那你就带着这份明白进棺材吧! 愫音 别叫我的名字,丑八怪,恶心死了。 见被暴风掀翻的琴师再度抱琴入阵,废墟中的三人已经被攻杀乐阵围困其中、超翅难逃,柳愫音不再同程恩废话。 她向四周下令:杀了他们! 数道天罗地网般的音律杀招顿时向着废墟倾泻而下! 而同一时间,少年阿珣挥动了他手中的剑。 好快的剑! 陆秧秧睁大了眼睛。 少年挥剑的动作极快,剑光残影如风中旋开的暴雪,皑皑一片落定,便将一轮杀招尽数斩开! 但柳府的弟子们却并没有停歇,立刻又奏起了另一段更加激昂的乐曲,有人撑不住便换另一人上前,攻势变得更加猛烈。 在陆秧秧看来,这些乐师对音律术法的掌握很是一般,会的花样不少,但明显都是囫囵吞枣,没一个学得扎实。 才这种水平,就急不可耐要把程恩弄死、把音律之术占为己有,这柳府实在不怎么聪明。 但柳府那边却仍旧有一人棘手,那就是怀抱琉璃古琴的柳愫音。 野鼠扑叶的寥寥灵力由古琴发出,竟有猛虎踏石、咆哮称霸林间的气势! 在她的率领下,柳家乐师的水平再一般,近百人的攻击叠加在一起,威力也不容小觑,再加上他们出手用的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招,而两个少年明显不愿伤人,出手都在防御,所以几段曲子下来,废墟中的三人隐隐透出了劣势。 要是程恩能派上用场还好,可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整个人都咳得发抖,能不拖累别人已经算很好,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 但陆秧秧却完全不担心。 废墟里有谁? 有河川先生! 这一个名字,就足够陆秧秧完全放心。 再加上程恩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怎么想这次被围攻也不会出大问题,所以她飘来飘去地找了个视角最好的地方,开始安心看戏。 可惜她是灵体状态不能吃东西,不然她都想捧碟瓜子边嗑边看。 果然,在佯装丢出的几张黄符都在半路被琉璃古琴发出的攻击击碎后,少年河川很快在无数猛烈攻击编织的大网中找到了一条可以冲出的道路,身如闪电疾驰而出,众人都没有回过神时,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了柳愫音的脖子上,将她牢牢挟持! 看到柳愫音被抓,所有的攻击顿时全停了下来。 一名领头弟子向他紧张喊道:你要做什么?! 少年河川握刀的手极稳。 人立于世,总要讲道理,你们应当将属于程兄的还给他。 他环视众人。 其一,交还琉璃古琴,其二,需要立誓,从今往后,你们从程兄身上所学到的皆为程兄族中的音律之术、与你们柳家毫无关系,不得将其占为己有,若有违背,必引天火之罚! 说着,他微微用力,刀刃胁迫感十足地压进了柳愫音的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帅哥! 感谢在2020-04-21 06:55:42~2020-05-01 05:4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丢、你说是我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南喃喃12瓶;派大星7瓶;孤山汀北、祐子5瓶;Pudding 3瓶;LSY 2瓶;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 第163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71 陆秧秧觉得少年河川不会真的动手杀人,但柳愫音显然不敢拿命去赌,当那柄匕首在脖子划出第一道血痕后,她便立刻惊惧地将琴掷出! 立誓。 少年河川拿出一张三角黄符。 仅从那雀鸟闭耳的法术就能看出,你们柳府的琴乐之术明明就十分厉害,只要专心于此,早晚会有光耀家族的一天,可你们对此却并不珍惜,只想要得到更强大的法术,此为一错!而在得到程兄的教导后,明明只要你们诚心求教,后代一样也会受益无穷,可你们却贪得无厌且心思阴毒,想将其占为己有,更是错上加错!我如今没有能力让你们付出代价,却也不能看着你们如此轻易得逞! 感觉到脖子上的刺痛,柳愫音手指颤动,似要开口。 突然,剑拔弩张之时,一阵婴儿的啼哭爆发出来。 陆秧秧寻声望去,一名满脸蓄着花白胡须的男人抱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孩,正在走近大阵。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柳愫音:爹,你把娇娇抱过来做什么? 柳父不应女儿,面朝程恩,将手扼在了婴儿脖子上。 姓程的,我劝你还是让你的小友把匕首放下,我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平安离开。不然 他大掌收紧,掐住婴儿的脖子。 婴儿吃痛,再一次大哭起来,哭嚎声听得陆秧秧都觉得揪心。 程恩想要上前,可因为情绪有些失控,他的肺伤得更重了,整个人都痛苦得弯了下去,咳嗽声剧烈得仿佛要将肺整个咳出来。 听着婴儿的哭声,少年们也迟疑了。 河川握着匕首的手不敢轻易再动。 一时间陷入僵局,只余婴儿的痛苦和程恩着急的咳喘。 就在这时,一只弩、箭穿云而下,射穿了柳父的肩头! 柳父整个人后仰着飞了出去,抱着婴儿的手臂顿时脱力,婴儿从他怀中落下,眼看就要滚落在地,阿珣旋身而出,一个剑尖将襁褓勾住,一把将婴儿捞到了怀里! 接着,他立刻退回程恩身边,持剑继续挡在他的面前! 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刹那。 等众人惊觉突变时,柳父已经重伤着倒在了地上,几口鲜血连着呕出,想说什么却无力说出。 僵局已破! 少年河川立刻将匕首向柳愫音的喉咙压近:立誓! 父亲受了重伤,女儿也不在手中,见局势无法扭转,柳愫音咬碎了牙也只能含恨对着那张三角黄符立下了誓言。 我立誓我立誓! 三角黄符应声而焚,一切成为定局。 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却成了泡影,这让不少弟子愤恨不已。 一个赶到柳父身边看他伤势的弟子冲河川怒喊:还不快将人放了! 可少年河川不急不躁,并没有把人放开,而是以柳愫音为人质,徐徐地退后。 同一时间,阿珣护着程恩也赶到了他的身边,顺路还从地上拿起琉璃琴塞给了程恩。 待他们一起离开大阵的攻击范围后,少年河川一个巧劲儿击中柳愫音的后颈将她打晕,随后把她往前一丢,拉过程恩,朝着阿珣喊:跑! 为首的弟子反应过来,上前接住柳愫音,同时扭头看向弟子们:杀了他们! 数道带着杀意的琴音顷刻袭去,两个少年一个抱着婴儿挥着剑,一个拖着程恩不放手,好容易躲开后面的琴音攻击,刚冲到门口,没想到又遇到了一群手持棍棒的护卫。 前有狼,后有虎,眼看又要被包围,远处的弩、箭很是凶猛地又来了两发,把护卫吓得散开,这才让他们有了空隙逃了出去。 但逃出去后也还是继续被追,又是翻墙又是跳房檐,狼狈得够呛。 陆秧秧被迫颠簸地跟在后面,仰头看了看天,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以他们的本事,用不着这样抱头鼠窜,应付起琴音大阵可能还得费点力气,可对付那一群那棍棒的护卫,只用一剑挥过去就能把他们全伤得吐血。 说到底还是心软,不想胡乱伤人。 就这样,一路东躲西藏,他们终于混进了闹市的人群。 见跟柳府的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他们立马每人掏出一件斗篷,躲到一排水缸后面将斗篷穿上。 陆秧秧也马上盯住了斗篷看。 因为知道了这里面的少年有河川先生,她现在对他拿出的每一件东西都充满了好奇! 据她观察,他们三个穿上的斗篷看起来是他给阿桃做的那几件失败品,虽然穿起来实在不怎么好看,但却足够模糊气息,这种时候拿出来用可以说是再好不过。 果然,不久后,柳府的追兵就追到了这里,但因为没有感受到那几个人的气息,他们便以为人已经跑远,于是果断地又向前追去,完全没发现水缸后面躲着的几个人。 见追兵走远,三个黑色的斗篷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再次混进人群,越走越快,最终绕到了城外。 而陆秧秧在他们从水缸边起来后就不再担心他们的处境了,这一路一直东望西望地看光景。这可是二十多年前的老城呢,不趁这个时候多看看,以后说不定就再也看不到了。 -- 第164页 这样想着,还真叫她看到了一个有趣的。 她看到了一家卖乾果的店,就在热闹的街上,招牌跟二十多年后她看到的一模一样,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还是能看出店里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那位老先生还真是完全没夸大。 这种过去和现在恍惚着融合在一起的感觉很奇妙,因此陆秧秧开心地睁大着眼睛,看哪里都新鲜,直到被少年河川带出了城。 城外的一处,站着一个同样穿着黑斗篷的人,正守着四匹马和行李在左右张望。 见到他们过来,这人马上就迎着跑了过去。 你们终于来了。我的弩射得怎么样? 斗篷里的阿桃摘掉帽子,露出一头由彩绳编起来的细辫。 她挥了挥手里的弩、弓,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雀跃,我可是苦练了好久,帮到你们了吗? 陆秧秧率先点头! 刚才那一仗里,最帅的就是那只穿云弩、箭了!帅到她都想回去学一学! 要知道,她的力量很难控制,一挥手打出去就会遭殃一大片,但如果借助这种弓、弩,将灵力汇聚到箭上发出去,说不定就会有不错的效果 这次算你立功了,要不是你那箭来得及时,我可没办法把这孩子抢过来。 阿珣说着,想把怀里的婴儿交给程恩,但看到程恩还在咳着,光是抱着琴就很吃力,于是他转身把婴儿塞给了河川,随后大松了一口气。 后面就交给你了,我抱着她,紧张得整条胳膊都在抖,就怕用劲儿大了把她弄哭了,要命哦。 陆秧秧听着他哼歌似的声音,不自觉就露出了笑。 胡说,他明明就轻松得很。 她刚才可是看见了,他挤在集市人群中时,见孩子张开嘴像要哭,随手就从路过拿了块磨牙的点心塞到孩子嘴里堵住了她的哭,同时还丢出了几枚铜钱,正正好好地抛到了摊子老板盛钱的小筐子里,那真的是游刃有余,一气呵成,快得连脚步都没放慢就做完了。 陆秧秧试着想了想如果换成她 肯定做不到。 毕竟还在被柳府的追兵找着,少年一行也不多耽误时间,骑上马就向远处跑去。 等天色暗下来时,他们已经赶到了一处邻城的客栈,各自要了一间房休息,少年河川也将婴儿交还给了程恩,一切都变得平静祥和了起来,平静到陆秧秧都开始沉思,要是河川一会儿洗澡,她是转身看墙壁呢,还是 突然,河川的房门被急切地敲响! 这不是娇娇 门一打开,脸上有着黑色痦子的程恩踉跄着冲了进来。 他手指抖着托起女婴的手肘。 这不是我的女儿,她这里天生便有一块铜钱大小的红印,我不会记错,这不是她 程兄你先别急 少年河川一时间没能听懂,头顶的呆毛又被他挠了出来。 好在隔壁的阿珣听到动静,也开门走了过来。 听清楚了情况,他率先有了猜测。 他用手臂撞了撞河川,跟他耳语:我之前去查柳府的时候,发现他们给府里小姐请的奶娘也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两个婴儿养在一起,会不会是 砰!!!!! 陆秧秧正聚精会神沉浸在梦中幻境,一声巨响炸在耳边! 她骤然惊醒,梦境中的场景顿时消失不见,整个人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魂都吓飞了一半,胸口砰砰砰跳得像打鼓,眼前发黑,好容易才看清现实中眼前的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晏鹭词养的小兔子不知怎么从笼子里跑了出来,正在屋子里乱窜,原本床边桌上的一个花瓶如今正碎在地上,离她只有一手臂远,几乎就是砸碎在她的耳边,难怪声音那么响,半条命都被吓没了。 她抚了抚还在狂跳的胸口,慢慢环顾四周,惊奇地发现,晏鹭词居然不在。 这可真是少见。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静精、墨染繁芜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72 陆秧秧边收拾着床边的瓷片,边在脑子里重新捋了一遍她在梦境中的所闻所见。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些她以前忘记的事情。 她把小兔子抓回笼子里关好,从她的包袱中抽出了她从山谷河边那个程娇娘义子身上弄到的斗篷。 果然,这个斗篷正是效仿她梦中河川先生的斗篷做出来的。 但仿造显然只是仿造,虽然足以混淆声音相貌、还多少能营造点神秘的气场,但河川先生做的那件若是用得好了,是完全可以扭曲甚至藏匿气息的。 藏匿气息 陆秧秧突然想起她之前跟踪的那个用着程崔梅脸的神秘人。 那人的气息就曾在一瞬间消失,让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在找到他。 如果当时早早把人抓住,说不定现在已经把画皮的真相逼问出来了。 可她也没料到那个人能走进结界、更没想到他能将气息完全模糊藏匿,只能说千金难买早知道。 -- 第165页 不过陆秧秧也并不是一个会沉溺在后悔中的人。 她马上振作起来,决定出去走一走。 说不定还会再遇到他呢。 难得没了晏鹭词在屋子里,陆秧秧说走就走,没多久就到了外面的街上。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然想起了她的梦境,晃呀晃地就到了乾果店。 店里还是只有老先生在。 他认出了陆秧秧,很是高兴:上次买了那么多果子,这么快就吃完了? 陆秧秧算了算,她确实才刚买回去不久,但她买的乾果也确实没剩什么了。 这么快就吃完,当人是有人每天都在不停地吃。 她对老先生点头:家里有一个小朋友特别喜欢吃甜的,所以我打算再来买一些。 多备些甜的果子也好,省得他不高兴的时候没东西哄他。 于是陆秧秧进了店里,边挑着乾果便跟老先生闲聊,不久后很自然地又把话题扯到了那座消失的老城。 她问:那里是不是有一个柳府?我最近在看杂谈,书里提到柳家的琴乐术法能呼唤百鸟,听着特别厉害,我就很想去拜访一番。但我查遍了坊间,却没能找到这门派现在在哪,最近的消息也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说是这柳家的独生女招婿入赘,两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孩。看地方,很像是在您说过的老城。 最开始老先生还是茫然的,但听到后面这段,老先生便记起来了。 是那个柳府啊 他回忆着,手中的蒲扇都扇得慢了下来。 那些个门派法术我是不清楚,但如果是那一家,你倒是不必再找了。 他道:他们家,没人了。 陆秧秧提起了精神:怎么? 这也是件极邪门的事。有天夜里,柳府突然着了火,一夜之间,整座府宅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遍体残骸,一个人都没能活下来。 他摇头,说来也怪,我家有个亲戚,当时住的地方离柳家的府宅,只隔了一条街,可火烧得那样凶,他竟然整夜都没发觉,直到第二天听外面吵起来、出门看了才知道柳府没了。 陆秧秧睁大着眼睛,面露讶异。 这火是怎么来的?有人去查过吗? 老先生:查是查了,但里面的人都烧成了炭,东西也都烧没了,根本就没办法查。 陆秧秧惊讶:竟然烧得这样凶 是啊。而且问了一圈,最后发现,那天晚上,周围就没人留意到柳府出了事。不管是呼救还是火光,都没人发现!虽说那柳府大极了,周围的邻里离起火的中心都隔得很远,可若是火势烧起来,怎么也不能一个人都留意不到。所以,后来大家都传,这柳府遭的怕不是普通的火 老先生压低声音,用蒲扇挡着告诉她。 是天罚。 陆秧秧表面露出了一脸的震惊,但心里却开始琢磨。 如果是这样,那真相如何还真是不好说了。 如今已目盲毁容变成老媪的柳愫音一口咬定,是程恩回去烧了她的家,屠光了里面的人。但梦境中的柳愫音也确实立过誓,要是违背了誓言,受到的也同样是天火之罚。 但说到底,二十多年前这件事的真相跟如今的陆秧秧没什么要紧的关系,她今日过来问这些,完全是出于她的好奇。 知道了柳府当年的结局,陆秧秧也算放下了一个疑问。看时候不早,她抱着一大袋新买的乾果跟老先生告了别,走出了乾果店,边走边拿出一根填了芝麻馅儿的山楂冰糖葫芦吃。 可第一口刚咬下,舌尖刚感觉出脆脆冰糖壳的甜味,她就忽然感应到了她放在柳愫音身边的那只萤虫正在附近。 陆秧秧的脚顿时转了个方向,朝着萤虫所在地方走去。 不久后,陆秧秧便看到了那个目盲的毁容老媪正在街角乞讨。 她衣衫褴褛地跪坐在地,面前放着个破瓷碗,做拐杖用的树枝摆在手边,每当有人往那破瓷碗中丢了钱,她便立刻佝偻着连连道谢,跟当年高傲着喝令柳府弟子的柳愫音没有半点相像。 陆秧秧打量了她一会儿,走过去蹲到了她的旁边。 听到有人靠近,老媪想要起身离开,被拧着嗓子的陆秧秧拦住了:您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在长乐宫的城池里,不怕被程恩认出来吗? 侧耳辨出了陆秧秧的声音,老媪嘶哑着开了口:我如今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认得出我。怎么?你来找我,是已经杀了程恩,想要换我知道的秘密吗? 我如果说是,您现在就把秘密告诉我? 不等老媪回答,陆秧秧就耸了肩。 不过很可惜,我还没去杀程恩呢。我跟您可不一样,我不喜欢说谎。 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老媪握在树枝上的手攥紧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秧秧晃着糖葫芦:跟您聊过以后,我也去查了查当年的事,发现好多都跟您说的不太一样。您这样没有诚心,实在让我很难放心替您去杀人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还是想再给您一次机会,我们重来一次,我再问您几个问题,您跟我说说实话,让我放心,这事儿就还能继续。要是您再说谎,您就算是有着天大的秘密,我也彻底不干了像我这种乐于跟长乐宫作对、还想要试着杀一杀程恩的人,这世间应该也不好找吧? -- 第166页 老媪攥着树枝的手几次用力,但最终还是妥协地松开了。 你想知道什么? 她侧着脸,声音尖哑,之前提过的秘密,我是不会说的,那必须你杀了程恩之后我才会告诉你! 当然。 陆秧秧本来也没打那个秘密的主意。 我想知道的只有关于程恩的事,这样才能帮我去更好地杀他。 她撮着糖葫芦棍儿转了转,闲聊一般地问道:您之前说,是程恩跟河川一起屠了您的家,这件事,是真的吗?那天晚上,出现了程恩跟河川两个人? 老媪的嘴唇动了几次,最终还是不甘地吐出了声音。 没有!那晚只有程恩,没有河川! 但河川河川又如何脱得了干系!她带着重重的恨意,一声比一声尖锐,若不是他把程恩带走,若不是他非要护着程恩,若不是他多管闲事,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是河川毁了我家!都是河川害的! 幸亏陆秧秧知道前因,不然,光听老媪的这段话,陆秧秧肯定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现在她就听得很清楚了。 在柳愫音这里,大火屠门这件事跟河川先生无关,是程恩一人所为。 但柳愫音还是把当年的账算到了河川先生的头上。 也是,如果当年没有河川先生的出现,程恩应该已经在他们的算计下死于痨病,音律之术自然也会被柳府侵占,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样一想,她恨河川先生也是理所当然。 果然是典型的坏人。明明做错事的是自己,但错却全是别人的。 陆秧秧:您不如详细说说那晚。 那晚 老媪陷入了回忆,脏黄的长指甲挖进了树枝里。 那晚,娇娇哭得很凶,奶娘被赶了出去,没人哄她,我被吵得头疼,就让我的侍女把娇娇抱出去、离我远一些我喝了安神汤,睡着了,又被吵醒到处都是死人,程恩他疯了,他抱着琴,琴灵线就像是蛇,从胸口穿过去,我爹就死了,一个一个,全倒下了 她垂着头,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想逃出去,可没人能出去,外面也听不到、看不到我们府中的情形那是我们柳家琴乐术中的困鸟!他竟敢偷学我们柳家的法术!那个畜生!!!那个畜生!!! 陆秧秧: 你能算计他的,他却不能学你的,这可真是不讲理。 但她当然不会跟老媪讲这个。 好,我知道了。 看老媪的情绪快要崩溃,再这样下去很容易引得别人注意,陆秧秧干脆地断了她的话,程恩的确很不是东西,我愿意试着去杀他。 可是,她又试探着说,就算我决定帮您杀了程恩,我也要能找得到他的人。据我所知,他这几年几乎都在闭关,都没怎么出来过 老媪:不可能!是你没有认真找!他这段日子便在这街上出现过好几回,就算他刻意改了声音,我也不会听错! 陆秧秧捏着糖葫芦棍儿的手指一紧,一时间数个念头浮起,说出口的语气却没有变化。 他来这街上做什么? 做什么?他去那小娘子的铺子买杨梅酸汤。 老媪尖酸地道,杨梅酸汤他哪里爱喝什么酸汤,怕不是看上了那个卖汤的小娘子。就凭他那张脸,呵!丑陋如猪 说着,她便开始了无休止的咒骂。 陆秧秧心里一动。 她耐心地听了一会儿老媪的咒骂,然后在跟她保证会试着去杀程恩后离开。 但不久后,她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这条街道上。 这次,她吃着糖葫芦,不紧不慢走到卖杨梅酸汤的小娘子面前,拿出了那本画着程娇娘义子的小册子。 随后,她翻出程崔梅的画像,用她原本的声音,向她问道:这个人,你见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35939713!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山汀北5瓶;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73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陆秧秧收起小册子转身离开。 仰着头看了看快要不见的太阳,陆秧秧囫囵地咬掉了一整颗糖葫芦,鼓着腮帮大口地嚼了起来。 冰糖壳的脆甜、新鲜山楂的酸味,再加上里面软糯的芝麻馅儿,各种口感混合在一起,让她吃得口齿生津,整个人都开心起来。 但一想到她刚才问出的答案,她就又开心不起来了,只觉得心思沉沉,各种猜疑不断浮现。 心里想着事情,陆秧秧顺路就走到了空中楼阁的那片结界前,又咬了一整颗的芝麻馅糖葫芦,跟周围所有看热闹的百姓一样,随意地朝里张望。 不过几日,结界内的白雾竟然已经浓到了看不清任何事物的地步。 上次来的时候,她还能感受出里面每一个匠人的气息,现在却只能感觉到一团模糊。再过段时间,应当就完全感觉不到了。 -- 第167页 边扭着头往里看、边走路,陆秧秧稍微有些走神,一不小心差点跟人撞到。 她及时收住脚步抬起头,却发现她面前的是同样在看着结界的晏鹭词。 少年戴着顶宽檐的斗笠,头微微地低着,大半张脸几乎都藏在斗笠边沿的阴影里,只露出一点雪白的下颌,不仔细去看,根本就发觉不出他长着一张绝艳的脸。 但陆秧秧还是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见自己也被他发现,她露出笑脸:这么巧呀,你也逛街逛到这里。 当然没人是逛街逛到这里的,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在打婚宴的主意,在这里碰面再正常不过,要是晏鹭词一次都没有到过这片结界附近,那陆秧秧才要觉得奇怪呢。 但她说完以后,晏鹭词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盯着她看,整个人都隐隐散发着戾气。 陆秧秧马上就意识到了,他这是心情很不好在生气呢,估计又是被周围的人吵得很烦。 为了之后不被他闹,陆秧秧把手里还剩最后一颗山楂的糖葫芦朝他一伸:吃吗? 晏鹭词的手指动了动,但看到红彤彤的山楂,他又犹豫着把手指放下了。 陆秧秧:这个不酸,里面挖空了裹着甜芝麻。 明明在狗窝似的地方也能睡,吃个东西却挑得很,酸的通通不肯碰,宁愿饿着也不吃,简直就是天底下最金贵的小少爷。 晏鹭词听了她的保证,拿过糖葫芦慢慢吃完,然后才对她开口:你今天睡了好久。我出门前叫你了,你怎么都不肯醒。 说着,他把手伸给她:你已经很久都没碰过我了,再不碰,会难受。 陆秧秧:哦。 她现在其实并没有特别想要碰他的念头,但有备无患,他既然伸了手,她就顺着碰一碰好了。 自从昨晚她骑在他身上占了上风以后,陆秧秧的心态就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虽然在看着他的脸时还是难免耳朵发烫,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小男孩在她的撩拨下,没出息得跟只还没掌握好怎么把爪子缩进肉垫里的小幼兽一样,情潮下连身体里的邪气都控制不住,她内心的抗拒就少了不少。 谁先丢盔卸甲还不一定呢。 别以为靠着一个惑心术就能把她压下去。 一个小男孩而已,她才不怕。 于是,大方地捏了一会儿晏鹭词的手指,陆秧秧带他到附近的铺子里喝了一碗甜凉粉。 等天彻底黑下去,他们就踏着夜色回了储香苑,把已经被浓雾掩藏的空中楼阁丢在了身后。 回了院子,陆秧秧把一大包乾果都拿给晏鹭词让他吃,随后就去了方为止那边串门。 因为还没有弄清被拉入梦境的原因,怕他们担心,陆秧秧就先没有提梦境的事,只是把她在梦境中看到的那些当做她听说的往事,跟从乾果店和老媪柳愫音那里听到的一起讲给大家听。 她到的时候,方为止他们正要吃晚饭。 陆秧秧吃了一肚子的零嘴儿,一点都不饿,于是就坐在旁边,边看着他们吃边说,偶尔从薛盈的盘子里蹭几颗新鲜的清蒸花蛤。 听了一会儿,薛盈把一颗空了的花蛤壳丢进小碟,擦了擦指尖的汤渍:听乾果店那个人的意思,他并不知道程恩就是柳府曾经的赘婿? 陆秧秧:对,我试探地问过,他完全没把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还以为那个女婿在之前就已经跑了。不只是他,估计老城所有的百姓都没想到。 她说着问向方为止:坊间有传过类似的传闻吗? 食不言,寝不语,因此方为止始终没有出声。 但被陆秧秧问到,他也只能搁下筷子。 世间,并无,此、传闻。 方为止说没有,那肯定是没有了。 没事了,你继续吃。 等方为止拿起筷子,陆秧秧接着说,老城里曾经见过程恩的人应该不算少,可迄今为止连一点流言都没传出来,这就很奇怪。 她转头看向段峥明:你有亲眼见过程恩的脸吗? 他们几个小辈长到能出山谷的年纪,程恩就已经把长乐宫交给程娇娘、不再露面了,能亲眼见过程恩的,只有段峥明。 被你这么一问,我还真没见过他的脸。 段峥明二十年前确实跟程恩碰过面。 程娇娘婚宴那天,他坐在高堂席上,戴着个斗笠,把脸挡得严严实实,跟下面新郎官的打扮没差多少,要不是看到其他长乐宫的弟子都露着脸,我还以为长乐宫的习俗就是男人不能露脸呢。 陆秧秧一直都很好奇二十年前程娇娘的那场婚宴,但现在显然不适合问这个。 她想了想,再次转头去看方为止,直直地盯着他,一副有话想问的样子。 方为止只好再一次把筷子放下。 想问,什么? 陆秧秧搓搓手,笑眯眯:我们的东峰主这里有程恩真实长相的画像吗? 思索片刻后,方为止回答:并无,确切,面容、画像。 果然。 陆秧秧向后仰了仰。 程恩不愿露面。 画皮用于换脸。 -- 第168页 程崔梅被剥面后死于义庄。 义庄里冰冻着的全是年轻貌美的男人。 义庄是柳府曾经的宅邸。 柳愫音听过程恩最近去买杨梅酸汤,而顶着程崔梅面容的男人最近也去买过几次杨梅酸汤。 一件一件,实在让陆秧秧不得不将怀疑放在程恩的身上。 其他人也都听懂了陆秧秧的怀疑。 但段峥明即使想不明白:他都坐上长乐宫宫主的位子,已经算得上是权势滔天,脸长得美还是丑,有那么重要吗? 人心的执念可不好说。他二十多年来都不肯以真容示人,他的面貌对他来说,早就是心病了。 薛盈倒是很理解。 要是我变丑了,我也成天蒙着脸不见人。 陆秧秧马上表示:阿盈才不会变丑呢!你可是我们山谷最好看的人! 这段时间,方为止默默吃完了这顿饭,起身净了手,走到书案前写道:程恩本来便鲜少以真面目示人,自从将长乐宫交给程娇娘后,他更是极少现身,无踪迹可寻。若他真的用画皮换了面目,想要抓到他更是难上加难。但婚宴当天,他必定出席。 也是。 陆秧秧看完点了头。 我们在这里再怎么猜也没用,抓不到他,一切都是空谈,还是要等到婚宴那天。 等这一条线索等了十二年,没人在意如今的多等几天。 御兽咒的真相随着俞望的死没了后续,这一次,他们绝不能失败,一定要握紧这根丝线,把后面的一起都扯出来。 接下来,时间忽然就变得快了起来。 绣帕呈上去的第二日,程娇娘那边便定下了晏鹭词的新娘身份。随后的每日,院子里都会涌进来很多的人,忙忙碌碌的又是赶制嫁衣又是准备嫁仪,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方为止那边也差不了多少。 即便他始终不冷不热,程凰还是铁了心要嫁给他,婚宴的筹备如火如荼地在进行着。 张百里终于被他要了过去,不用再过忍饥挨饿的苦日子。 有一晚陆秧秧趁着外人不在、摸黑过去串门,正好看到张百里在偷偷自己吐着火烤红薯吃,于是就顺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红薯回去,问晏鹭词你要吃红瓤的还是白瓤的?,最后两人把两个红薯都分成了两半,红的白的全尝了一遍。 而陆秧秧这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没有被拉进梦境,每个晚上都睡得很好,跟晏鹭词也算相安无事,每天都会捏一捏他的手指。 就这样,几乎是一眨眼,时间便已经到了婚宴的前一晚。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比芭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915970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74 明日就是婚宴了,按理说,今晚就是这小院里最忙碌的时候。 但陆秧秧出面说了她家美人被吵得头痛,要安静地歇息一个晚,仆人们见这里的确也没有更多需要筹备的事情,于是在你看我、我看你了一会儿后,便在管事的带领下悄声地离开,不敢过多得罪这位娇贵的新主子。 接连数日嗡嗡不绝的嘈杂声终于没了,就连陆秧秧都觉得舒服了好多。 她仰着头站在清净的院子里,深呼吸着感受不远处的蝉鸣。 以前的晚上她还总觉得蝉的叫声很吵,现在却感觉能听到它们的声音就是一种心旷神怡。 晏鹭词见她在院子里,于是也出来了,坐到小池塘边去搅和那池子水。 借着月光,陆秧秧看到了池子里的那几条黑色的小鱼。 可能是饿得厉害,晏鹭词刚把手指伸进水里的时候,它们竟然把他当成了要给它们喂食的人,挤着全游了过来。不过等晏鹭词开始拍打水面,它们马上就意识到了危险,顿时作鸟兽散,全钻回了石头缝里躲起来。 陆秧秧看了一会儿,把鱼食拿了过起,捏着一撮一撮地丢进池子里。 不久后,慢慢地有鱼重新露出头,摆着尾巴重新浮到水面,大口大口地吸进鱼食。 陆秧秧蹲下看着它们,觉得这种鱼的生命力真的格外顽强,这些天过去,被晏鹭词不停地折磨,竟然一条都没翻肚皮。 不过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给它们喂食了,也不知道等他们离开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每天都来喂它们。 晏鹭词从陆秧秧过来以后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专注地盯着她看。 可陆秧秧一直在看鱼,都没朝他看一眼。 他不满意地用手掬了一掌心的水,对着陆秧秧就扬了过去。 陆秧秧盯着鱼看没留神,被他泼了一侧脸。 她顿时瞪圆了眼睛:干什么?! 晏鹭词:不准你看鱼。 陆秧秧: 这几日因为近处总是有人、他们几乎没有独处过,陆秧秧都快忘了晏鹭词讨人厌的时候有多讨厌。 她小心地避开鱼群,用手也舀了一捧水,重重地掀向晏鹭词的脸! 晏鹭没有躲,只是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整张脸马上就被淋得湿哒哒,不停地往下淌水。 陆秧秧一开始还觉得他是自作自受、很解气,但很快,她的目光就凝在了他的脸上。 -- 第169页 明明就是被水淋成了落汤鸡,看他竟然一点狼狈的样子都没有,水珠挂在他的睫梢上,一颗一颗地都不落,在月光下微微地颤着,简直像是流光的珍珠。 陆秧秧顿时就不觉得解气了。 她赶他走:你额头的咒画花了,要不要去补一补?现在随时都可能有人过来。 晏鹭词只能回了屋子,重新画他额头上的那朵花。 陆秧秧喂完了鱼,闲着没事做,不久后也回了屋子,溜达着去看傍晚时分送来的嫁衣。 虽说是前几天才刚量体定好了尺寸,但布料与刺绣都是数月前就开始做的,听说光是画上面的绣样就画了好多天。金银绣的花枝、鸳鸯和蝙鼠看起来栩栩如生,跃然裙上,手指摸起来却很柔软,也不知道花了绣娘多少的心血。 她在这边看嫁衣,晏鹭词已经画完了额头的咒画,见陆秧秧一个劲儿地在摸嫁衣,便歪头问了她:你喜欢这个? 陆秧秧:好看的衣服我都喜欢。 晏鹭词:你想要它吗? 看他的样子,如果她说想要,他真的能把这件给她,然后自己换一套别的穿。 陆秧秧摇头:看一看就行了,我要它干什么。 等她要成亲的时候,靖娘子肯定会亲手给她准备好这些,靖娘子的手艺,可是比天底下所有的匠人都要好! 她不想要,晏鹭词却不高兴。 那你想要什么? 说的跟他什么都能弄到一样 陆秧秧想了想:你知道玄天盟盟主那条七圈海波纹的袍子吗?我想要那件。 晏鹭词听完,盯着她,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秧秧也觉得这太难为人了。 算了,我也就是说一说。 说着,她的目光落到他额头,停了停,你今天的咒画好像比以前画得都要大。 花瓣蜷曲得极为繁杂,颜色也更加艳丽夺目,几笔而已,竟把满屋子的红色都给压了下去。 晏鹭词:要我给你画吗? 给我画? 不是咒画。普通的额花。 听出她的动心,晏鹭词黯淡了好几天的漂亮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兴致,连小尖牙都隐隐地露出了出来:你要吗? 要不要? 陆秧秧在犹豫。 她和晏鹭词都很清楚,她完全能轻易地察觉出他画的到底是不是咒画,所以晏鹭词没理由在这件事上跟她耍花招。 而明日就是婚宴了,婚宴过后,他们如今的和睦相处就会被彻底打破。到时候,她一定要将把晏鹭词抓回山谷,如果不得不将晏鹭词的手臂钉住才能防止他逃跑的话,她就再也没办法让他画什么了。 陆秧秧点头:好。 晏鹭词听了,马上就开心地拉着她到了铜镜前,让她在圆凳上坐好,自己去调画额花用的染料。 很快,他就拿着蘸满鲜红染料的笔回来了,陆秧秧仰着脸面向他,有点期待地把额头露给他画。 他俯身靠过来的瞬间,周围的声音仿佛一下全消失了,只有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 看着男孩子专注地在她额上作画的样子,陆秧秧忽然就后悔了。 这样近得面对着这张脸,她就算拼命想要让自己镇定也没有办法。 随着笔尖在她额前留下细细的痒,她脚趾蜷起,心跳控制不住地变快了。 男孩子慢慢笑了起来。 但他小心地藏住了快要露出来的小尖牙,向着陆秧秧又靠近了些。 陆秧秧下意识低了低头。 小师姐,不可以躲。 他一本正经的。 我正画到最关键的地方呢。 陆秧秧侧对着铜镜不敢动,也不知道他究竟画了什么,画到了哪一步,只能嘟囔他:怎么还没画完?你给自己画的时候明明画得很快。 晏鹭词:我总是给自己画,所以画得快,但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画。 陆秧秧不好多说什么了。 过了漫长的时间,晏鹭词从她的额前抬起了笔。 他似乎有些不太情愿:好了。 陆秧秧侧过头,看向铜镜,一朵长着小碎花瓣的红海棠正画在她的额头。 陆秧秧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瞬间都恍惚了一下。 好看 她对着铜镜左边照完右边照,已经咬住了下唇,可嘴角还是止不住地往上扬。 她看向晏鹭词:我喜欢这个。 特别喜欢! 晏鹭词:我也喜欢给你画。 他在给她画额妆的时候,她一直乖乖地给他碰。 以后要是能每天都给她画就好了。 他这样想,于是也这样坦率地说出来了。 我以后每天都可以给你画。 他说得相当认真,还很开心,陆秧秧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在她无论何时的计划中,都没有这样的内容。 她的心中无比清楚,婚宴前,她跟晏鹭词在这座院子里怎么厮混相处都可以,但婚宴过后,晏鹭词就只是、也只能是一个囚徒。 她都想好了,没什么可动摇的,也不能动摇。 -- 第170页 陆秧秧垂了垂眼睛,站起来:你继续准备吧没剩多少时间了。 晏鹭词勾住她的袖子,不让她走。 最近周围一直有人,好容易今天没人了,你就这样走吗? 他慢慢地抬起眼睛,少年的渴望让他本就漂亮的面容增添了格外的风情,轻微的喘息都像是在蛊惑人心。 我们还做上次做过的事,好不好? 光是想一想,晏鹭词的牙尖就激动得有些蠢蠢欲动。 他眼尾的绯色慢慢晕开,声音也变得低低的,像是在撒娇。 小师姐,我想要 陆秧秧在他的脸上扫了一眼。 眼神明明还很单纯,却说着这样的话,露着这样的神情,怎么会有人能同时把纯和欲都表现的这样极致。 陆秧秧:你明天就要嫁人了,我们这样不好吧? 她说着,却没动。 反正是最后一晚,稍微放纵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看陆秧秧只是说一说,却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晏鹭词彻底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所以我们才要抓紧时间 他开心地盯着她的眼睛,勾着她袖口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向里伸着,去碰陆秧秧的手腕。 就在这时,院门被扣响了。 情绪被打断,陆秧秧清醒了一下,觉得她还是克制一些比较好。 于是她扯出袖子:不想做了,我去开门。 说完就转身走出屋子。 还没走到院门前。她就听到了屋子里东西被踢翻的震天响! 她不回头都知道,小少爷又在发脾气了。 但她又不怕他。 陆秧秧镇定自若地打开院门,看向外面站着的一位妆容严谨的老妇人。 请问您有什么事? 姑娘睡了吗? 老妇人正要继续同她说话,忽然,屋子里传来了一阵拨阮的声音。 陷入音律幻术,老妇人的眼神飘了飘,挺直腰背从陆秧秧的面前径直走过,对着空无一人的门廊笑着行礼,随后跪坐下来:深夜叨扰姑娘了,老奴是奉宫主的命令,来教导姑娘该如何侍候夫君 说着,她从手中捧着的匣子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画册,将画册摊开。 陆秧秧跟在她身后,一眼就看到了她摊开的画册。 上面的画工离她收藏的小册子差得很远,而且画得也太露骨了,反倒不怎么好看。 晏鹭词见她停在那里,也走了过去,从地上把画册拎起来,指着其中的一幅:你上次就是这么对我的。 不可能!我没有!别瞎说! 陆秧秧看都没看就立刻反驳! 接着她凑过去看,是女上男下在颠鸾倒凤,打眼一晃地看过去,姿势倒是跟那天的他们有些像。但她当时只是骑在他的身上,跟这上面画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见她完全没有想要提起那天的意思,也不想跟他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晏鹭词不开心地沉着眼睛,把手里的画册甩到了地上。 陆秧秧只能走过去,想把画册捡起来。 但被晏鹭词摔在地上的画册正好翻开了新的一页,上面的内容让陆秧秧忍不住蹲在那里皱眉:这画得也太夸张了,就算骨头打断也不可能把腰弯成这样吧。 实在是太不严谨了!竟然还拿来教导人,根本就是误人子弟! 晏鹭词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去:自幼涂抹化骨膏就可以做到,不少春坊的舞姬都会用。 陆秧秧瞥他:你懂的可真多。 晏鹭词像是没听懂陆秧秧的哼声,继续地跟她详细说:化骨膏虽然能让人的腰变得柔弱无骨,但等用的人年纪稍长,便极易瘫痪,很多年前就不准在市面上流通了,可是私底下的售卖却屡禁不止。 他看向陆秧秧,你不要用。 我才不会用! 真的谢谢你的操心了! 她伸手翻过这页。 下一幅图,便是男女两人坐在秋千上的。 陆秧秧继续批评:这拴秋千的绳子这么细,怎么可能承得住两个人的重量,肯定会断掉。 晏鹭词:藏药岛那株千年古藤分出的新蔓不就可以吗?我家院子里的秋千就是用两根它的新蔓绑着的。 他歪着头想了想,在我小时候,有好多人想打那两根的新蔓的主意,都被我拧断脖子丢出去了。 陆秧秧睁大了眼睛。 千年古藤可是只生长在藏药岛秘境里的植物。 那秘境每六年开启一次,里面孕藏着无数世外没有的珍贵药物,虽说凡是未满二十的玄门子弟,都有机会进去试炼一番,但只有成功走到最后,才能从秘境中取走东西。 而路途中危险重重,一着不慎就会失去资格,距今最近的一次成功,都要追溯到二十四年前,因此秘境中被带出的每一样东西都可以称得上至宝,竟然被拿来绑秋千 看出陆秧秧惊奇,晏鹭词道:那两条新蔓我不能送给你,不过,你要是想坐那个秋千,我倒可以陪你坐 说出这句话,他仿佛是做出了什么极大的让步,连下颌都矜贵地抬了抬,但你要像画里那样让我抱着。 -- 第171页 做梦去吧。 西南山谷又不是没有藏药岛秘境里的东西,谁稀罕那两条新蔓。 陆秧秧翻开下一页,继续挑毛病。 就这样,没人理睬在那边对着空气说话的老妇人,晏鹭词和陆秧秧两个人凑在一起,把画册翻着批评了一顿。当然,主要是陆秧秧在讲,晏鹭词歪着脑袋听。 他一会儿看看画册,一会儿看看她的脸,心情虽然没有变好,但也不再发脾气了。 但两人如此相处的时光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地,天泛了白,仆人们又涌了进来,前簇后拥地装扮着晏鹭词,直到把他送上了花轿。 跟晏鹭词比起来,围着陆秧秧的人就少了许多。 发髻蓬松地挽起来,只插了一个完整花朵样子的宝珠步摇钗,身上穿的也是一条很简朴的石榴红染布裙,上面染着不少饱满的小果实,还没有平日里给她送来的衣衫精致。 但据帮她梳发的仆人说,她们这里伴嫁的侍女都要这样打扮,目的是为了不夺走新嫁娘的光彩。 虽然陆秧秧觉得,她就算把天底下最华丽的裙钗全用上,也没办法从披着白布的晏鹭词那里抢走什么光彩。不过既然是这里的规矩,那陆秧秧也没意见,反正只要额头上的这朵海棠花还在,她怎么看自己都觉得好看! 可惜,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照着规矩,陆秧秧扶着穿戴好了的晏鹭词坐上了花轿,自己也跪坐在一侧,等着和花轿一起被送进结界。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7ian! 两人这样平静和睦的相处模式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词词就要被关进笼子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苹果狗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75 不久后,轿子被稳稳抬起,驶向储香苑的大门。 外面,长乐宫的乐师们早已等候多时。轿子方一出苑,喧天的声势便扬了起来。 街上更是早已人声鼎沸,两边看热闹的人几乎挤满了所有能站的地方,站在后面看不清的人便让孩子骑到肩头,孩子则高举着小小的手去抓花轿两旁舞女们泼洒出去的的漫天花瓣。 陆秧秧悄悄地掀开了轿帘的一角,几瓣小小的海棠花瓣顺着风飘了进来,落到了晏鹭词的身上。 晏鹭词却看都没看它们,继续垂着头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晏鹭词完全置身事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陆秧秧再次看向了外面。 没多久,她看到了薛盈。薛盈的手里挽着陆秧秧的包袱,正随着花轿在走。 段峥明很快也进入到了她的视野里。 因为他的脸很可能会被人认出,所以他戴了张笑翁面具,遮着脸,肩上扛着个插满面具的稻草棒子在吆喝着叫卖。这样的日子,他还真卖出了几张,手里正托着收到的铜钱。 照着他们早前定好的,他会出现在花轿附近,说明他已经去结界的边缘打探过,然后回来了。 陆秧秧动了动心神,几只白日里极不显眼的萤虫便从段峥明的身边飞出,钻进了轿子。 陆秧秧放下轿帘,并不避讳晏鹭词,指尖轻挥,让萤虫洒下了金色的粉末。 金色粉末很快流淌成一幅沙画,画中浮现出了一个吹笛人。他戴着高帽,站在浓雾弥漫的结界前,见婚宴的宾客被领路的仆从带来,便吹响了一段古怪的笛音。 随着笛音扬起,固若金汤的结界如同冰面融化般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吹笛人率先走进了这个缺口,宾客也跟随着吹笛人,从这处缺口走进了结界。 有个小门派的掌门在进去前倒是奇怪地问过不是说婚宴当天这雾便会散开吗?,领路的仆从们的回答则如出一辙:三拜过后,礼成之时,这浓雾自然就会散开。 三拜过后。 陆秧秧在心里重复了一编。 方为止的人在留下的线索中写的是婚宴二拜时。如果变故真的发生在二拜时,那等三拜过后,一切都发生完了,浓雾散与不散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她挥散金粉,将萤虫放出,让它们回到段峥明的身边,然后看向身旁的晏鹭词。 晏鹭词还没有将盖头拉下,但凤冠珠帘晃动下,他的神情还是被掩住了七八。 陆秧秧随意地问他:你一会儿进了婚宴,想要做什么? 这话他们从来没有聊过,不过反正也快要进结界了,问一问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一会儿什么都不会做。 晏鹭词垂着眼睛,声音恹恹的,像是被周围吵得很不开心:我只要进入婚宴。 看他没什么精神,也问不出什么,陆秧秧不再同他说话。 在经过了漫长的前行后,花轿终于行至了结界边缘。 和花轿一同到达的还有方为止所在的香车队伍。 听说方为止那边的嫁仪跟二十年前程娇娘时的完全一致,陆秧秧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他穿着喜服坐在一架宝石香车中,戴着密不透风的斗笠,裹得极为严实,浑身上下一丁点都没有露出来。 果真跟外面传闻的一样,当年的程娇娘,如今的程凰,两个人的习性完全一致,都不肯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别人多看一眼,尤其是不准其他的女人看。 -- 第172页 听说程娇娘曾经因为她的侍女在她义子斗笠不慎掉落时偷偷看了他的脸一眼,就活生生挖掉了侍女的眼睛,那名义子也被她丢弃,后来不知所踪。 很快,两支队伍在两条街道的尽头并到了一起,齐齐地停在了结界前。 接下来,如同陆秧秧之前在沙画中看到的,早已等候着的高帽吹笛人在百姓的欢呼和惊叹声中,用笛音破开了一小片结界。 舞女和乐师们停在结界边缘,继续做着热闹欢畅的舞曲,轿夫则抬着花轿和香车,跟随吹笛人迈进了结界内。 时刻留意着外面的陆秧秧见此更加警醒了,她悄悄地再次探出视线,发现四面八方都被浓雾笼罩,只能看清吹笛人开出的一条路。 但随着向中心的靠近,那座由四只瑞兽托起的空中楼阁开始露出了身影,眼前的景色纷纷清晰了起来。 最吸引人的,自然是那四只纯金瑞兽。 它们每只都高及数丈,人站在地面,不过瑞兽的爪掌之高。 瑞兽的头顶共同托起了一座小小的空中楼阁。而高空之中,楼阁之外,还有数只大雁正在盘旋,似乎想要从结界的棚顶飞出却又不得其法。 待花轿走到瑞兽白鹿的脚下,吹笛人停了下来,又是一声古怪的笛音,几只大雁从空中俯身冲下,落于地面,向着吹笛人伏低了长颈。 吹笛人率先站上其中的一只大雁,由大雁驼着慢慢升空。 陆秧秧这几天被管事耳提面命,早就把这一路上她作为伴嫁侍女要做的事记得烂熟。 因此这时她马上起身,将晏鹭词扶出花轿,也要带着他站上大雁。 可陆秧秧刚一靠近,大雁顿时受惊般地怕打着翅膀不断后退! 陆秧秧收立马紧了手中的红绳,但大雁还是抖个不停。 小麻雀这一类的小鸟还好,只要陆秧秧把红绳勒紧,再撒出点吃的,它们傻乎乎地也会靠近她。但大雁这种生物,对危险的感觉就很敏锐了,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收敛气息,它们还是能察觉出她力量的可怕。 吹笛人发觉异常,将笛音吹得更加鸣亮,大雁在笛音的逼迫下不再后退,但当陆秧秧靠近,它又再次本能地抖着翅膀抵抗挣扎,怎么都不愿意低下头让她站上去。 眼看吹笛人就要飞回来查看情况,陆秧秧从随身系着的萤虫袋子里掏出两颗晶莹的红色晶块,抱住大雁的脖颈,将晶块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额前。 一道隐秘红色的光闪过,被她用身体遮挡住,等吹笛人落回来时,这只大雁已经安静地靠在她的身边了。 陆秧秧的手指轻触着大雁的头顶,边对大雁下令让它听从笛音,边大言不惭地对吹笛人道:它可能是吓到了,我从小就跟动物很亲,它们都很听我的话,稍微摸一摸就没事了。 吹笛人略有疑惑,但时间已经不能再耽搁,他颔首后再次吹响笛子,陆秧秧也加紧扶着晏鹭词踏上了大雁的背。 方为止和张百里早已上了雁背,随着笛音中突然一声嘹亮的脆鸣,三只大雁同时扬翅,飞了起来! 习惯了腾空后的漂浮感,看着脚下的大雁,陆秧秧有些走神。 琴乐的术法放在柳家的手里只能一代一代不断没落,可在程恩手里,短短二十几年,竟然就驯出了这样厉害的禽鸟。 不过在对大雁下了御兽咒后,她也感受到了,这群大雁的寿命极短,它们能将比自身重上数倍的人带向空中,靠的便是提前燃烧生命所有的力量,也许等到日落,它们的使命完成,它们就会耗尽生命,力竭而亡。 正想着,忽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找寻着让她不适的源头,没多久就对上了瑞兽的眼睛,那一个瞬间,那片纯金铸造的瞳仁中仿佛闪过了暗色的光。 可不等她细看,大雁已经飞到了空中楼阁的门前。 领路的吹笛人在吹着曲子将他们送到这里后,便乘雁离开,落回了地面的雾气中,由屋内的吹笛人继续吹着曲子驯驭大雁,转眼间外面就只剩下了两只大雁和它们载着的四个人。 这段时间足够陆秧秧看清了屋内。 屋子里,最中央、最高的宝座中,正坐着戴着斗笠、遮住全脸的程恩,稍偏于他的,是同样坐在上首宝座当中的程娇娘,穿着喜服的程凤和程凰都在她的身边。 四处都铺洒着宝石,屋内熏香冉冉,丝竹之音更是不绝于耳,就连空气中都浮着长乐宫一贯的奢靡之意。下面两旁的宾客也已经齐至,正在各自的白玉桌前跪坐着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陆秧秧粗略地扫了一遍宾客的脸,发现他们全是攀附着长乐宫的小门派人,她以为会棘手的大人物一个都没有出现。 这其实非常古怪,以长乐宫如今的地位,就算是玄天门的盟主亲临道贺,也不算张扬。可几大玄门门派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更是验证了今天的婚宴有事要发生。 不过这倒也方便了陆秧秧。 要是一会儿闹起事来,她也能无所顾忌。 陆秧秧继续向里看,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屋子四角悬挂着的金色鸟笼上。 鸟笼里,鸟雀齐齐鸣叫,伴着满屋婉转的音律,丝毫都没有违和。要是放在以前,陆秧秧便是看到了这些鸟,她也不会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她对它们却太熟悉了。 -- 第173页 她悄悄从随身的小布袋里摸出颗金珠,思索着在进去后就找个机会把雀鸟打晕! 接着,她向下看去,鸟笼下的地面上摆着一排如同排箫般的由高到低的漏斗,最高的那个漏斗正缓缓地向下漏着金沙。 陆秧秧被管事反复叮嘱过,说这婚宴的时辰极为重要,一点差错都不可以出,管事还专门在院子里盯着她练习过数次。因此她记得非常牢,在最高的那个漏斗空掉、第二高的漏斗开始落沙的瞬间,她必须和晏鹭词同时踏上屋子的地砖,而后面几个漏斗变空的瞬间,便是一拜、二拜和三拜的时辰。 而此时,最高漏斗顶上的金沙还剩下小半,所以即使他们已经乘着大雁站在了空中楼阁的门口,也不能踏进去。 好在脚下的大雁听着屋内吹笛人的笛音,仿佛不知疲倦,依旧缓缓扇着翅,将他们稳稳地托在门前。 在陆秧秧他们乘雁出现时,屋子里静了一瞬,在听到程娇娘还不到时辰,大家不必拘束的柔和话后,几个客人率先配合着笑了起来,很快,屋中再次恢复了攀谈和碰盏的热闹场面。 坐在靠近上首的一位膀大腰圆的掌门似乎是为了讨好上座的程娇娘,晃着手中的酒盏,绞尽脑汁憋出了不少溢美之词来夸赞这次的婚宴。 见程娇娘嘴角噙笑,他觉得受到了鼓励,说得更加起劲:这曲子听得我如临仙境,整个人飘飘然然,以后其他地方的曲子是再也听不进去了。我上次听到这样沁人的乐曲,还是在二十年前的长乐宫 说完这句,他突然意识到他刚才说了什么,额头顿时冒出冷汗。 好在他这人也算机敏,看程娇娘嘴角已经微沉,他话音一转:那日我刚得了宫主的一匣子宝玉赏赐,正想带回去供好,就被连乔那个疯子踹倒,摔碎了我所有的宝玉!连乔贱妇,死了都算便宜她,应该把她丢进男人堆里虐待至死,再把她的头割下来剁碎了喂狗 程娇娘下沉的嘴角这才慢慢弯了起来。 他心中一松,骂得更加用力。 然而,就在他唾沫横飞时,一柄细小如蝉翼的飞刀从空中瞬然划过,斩过他的手臂后回旋而归。 可他毫无发觉,还说得兴高采烈。 直到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所有人都在恐惧地望着他的手臂,他这才疑惑地偏了偏头,正好看到他的整条手臂正在伤口平齐地慢慢滑落。 疼痛忽然席卷,他惊恐地睁凸了眼球,嘴巴也张得巨大,却因恐惧无法叫喊出声,刹那间,鲜血狂乱喷溅,染红了白玉的镯子,还有地上大片的珠宝翡翠! 陆秧秧向着刚才放出飞刀的方为止看了一眼。 他的整张脸都掩在斗笠的面纱后,腰背挺直,冷傲如雪,丝毫没有被屋内的突变惊动。 陆秧秧于是便把手里的珠子收了回去。 她本来是打算直接射穿那个人喉咙的。 不过方为止做的也不错,让人生不如死,比直接把人杀了更好。 虽说他们的本心是想等二拜的时辰到了、看一看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再决定出手,但要是有人在他们面前那样子侮辱了她的阿娘,他们却无动于衷,那他们西南山谷几百年来累下来的恶名岂不是被堕了干净? 反正只要能进婚宴就行。 早点晚点,无所谓了。 她抬起头,看着屋内愕然而起的程娇娘,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既然已经都见血了,不如就彻底大闹一场! 被西南山谷的人搅乱婚宴这件事,长乐宫也该习惯了。 就在这时,最高漏斗中的金沙漏尽,第二个漏斗的金沙开始落下。 陆秧秧像是没看到屋子里喷溅的鲜血和惊慌的人群,神情自若地扶着晏鹭词便踏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说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ki 40瓶;瞎比、派大星10瓶;xmkkk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76 是谁! 程娇娘站在上方,饱含怒意地拧着眉。 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有人不知好歹到在她长乐宫的婚宴上作乱! 她看向身边长乐宫的弟子,厉声命令道:将人抓出来! 可方为止出手太快,众人又被酒气和香料熏得飘飘然然,竟没有一个人看清那暗器从何处而来。 浓重的血腥味道几乎将熏香盖住,乐曲声逐渐停了下来,琴师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了琴弦上,吹笛人手中玉笛的吹孔离开了嘴边,听不到笛音的大雁展翅飞走,本来喧腾的屋子陷入了死寂。 安静片刻,在手臂滚落在地的瞬间,断臂掌门终于发出的凄厉的痛苦惨叫! 众人如同被这声惨叫惊醒,人人面色凝重地看向四处,彼此提防,亲热再无,酒盏里的酒水不慎碰洒也无人顾及,红色的酒滩在地上,仿佛血水,一片狼藉。 看屋里没了样子,程恩一掌拍在宝座的扶手上:坐下! 他是向着程娇娘训喝的,可在他掌心落下时,一股冰寒的灵力席卷而下! 被他的灵力震慑,屋子内的众人下意识地瑟缩起来,就连断臂的掌门都不敢继续哀嚎,咬着牙闷哼,让低低的痛苦声在喉咙里滚动。 -- 第174页 程恩这才微微地收了灵力,看向坐在下面右侧的一位青衣人。 叶掌门,你们门派修行医术,可否给李掌门察看伤势? 青衣人闻言起身,走到断臂掌门跟前为他处理伤口。 程恩面向众人:各种不必惊慌,此事发生在我长乐宫,我程恩自会将歹人抓出,给李掌门一个交代。 说罢,他向着身后坐于竖头箜篌前的弟子抬了抬手。 弟子随即拨动了琴弦,一阵清澈的音律流淌而出,数只没有实体的蝴蝶幻影从颤抖的琴弦中成群飞出,堆落到李掌门那条滚落在地的断臂的伤口截面上。 在触须沾上了李掌门的血后,它们又纷纷飞了起来。 其中的多数都飞向了李掌门的附近,落到那些被血溅到的衣衫和珠宝上。 坐在李掌门身旁的那位掌门被他的血喷了大半身,因此半边身上几乎落满了蝴蝶,伸手去挥却只能挥空,只能强忍着不适,任它们在身上扑翅。 周围几个掌门的情况也差不多,身上被溅到血的地方上都落了蝴蝶。 但很快地,这群蝴蝶中的一只仿佛嗅到了别处的血味,它脱离其他的蝴蝶,寻觅着,朝着另一处飞去。 众人的目光马上被那只与众不同的蝴蝶吸引,想看它会飞向何方。 但陆秧秧知道,它在朝着方为止飞。 虽然早晚都要站出来,但主动出声和被迫暴露可不一样。 长乐宫想靠着一只蝴蝶就把他们山谷的人揪出来,简直是痴人做梦! 她盯住那只向着他们飞来的蝴蝶,眼神微微一凛。 那只蝴蝶猛地滞住,翅膀几不可闻地瑟抖了一下,随后在众目睽睽中轰然碎开!四分五裂,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同一时间,崩地巨响,箜篌琴弦齐齐断裂,将那弟子的手指被割得鲜血淋漓! 方才李掌门的手臂被暗器切断还可以归于长乐宫的疏忽,可这次的变故却是发生在程恩的眼皮子底下! 程恩靠在宝座上的腰背微微向前挺了挺,终于开始上心地巡视起这宾客席上的每个人的脸。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进入结界后的灵力也跟以往一样,绝没有冒名顶替的可能。可他们也绝没有刚才那般向长乐宫挑衅的本事。 这时,程娇娘悄声向他靠近:父亲,时辰。 程恩收回目光。 漏斗中的金沙还在流着,第二柱上的金沙所剩不多,需尽早把这闹剧先平息下去。 他看向为李掌门治伤的青衣人。 叶掌门,如何了? 青衣人本来还算镇定,但随着他察看断臂的伤势,他的脸色越发凝重,在耗尽灵力、用光了手中所有的药物后,他勉强帮李掌门止住了血。 听到程恩的问话,他用袖子擦掉额头上挂着的汗,向程恩道:伤李掌门的暗器上被抹了巫毒。恕在下无能,只能暂且将血止住,其余的,无能为力。 巫毒?!巫?! 断了手臂的李掌门被程恩放出的灵力压得不敢出声,但他手臂的剧痛早就快把他的理智击垮了。 天下的巫,不是只剩下西南那一支 他颤抖着,终于想明白了他断臂的理由! 他彻底崩溃,恐惧到撕扯着喉咙大喊:我记起来了,我当时在骂连乔!是魔教!!!这里有魔教的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本以为是李掌门的私怨,没想到竟然是他祸从口出,惹到了魔教的人! 有人对李掌门暗算出手和有魔教人在场,这可不是一回事! 更何况,他们现在连魔教的人在哪都不知道,岂不是如同猪羊,任人宰割! 一想到此,马上就有人想要出去,可这屋子悬于空中,便是想逃都逃不得! 性命攸关,也顾不得会不会得罪长乐宫了,一个长着两条粗眉的掌门缩在后面,只把头出来,冲着上座的程娇娘便喊:程宫主!不如我们先坐着大雁回地上吧! 断臂的李掌门更是犹如惊弓之鸟,用他仅剩的一只手重重地扇向自己的脸: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程掌门!您想想办法! 长乐宫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那人到底在哪?连人都找不到,还谈什么别的?! 这下,屋子里又乱了。 程恩向着漏斗中的金沙望了一眼。 此时,第二柱沙漏落尽,该一拜了。 在听到巫毒和魔教的字眼后,情绪最为激烈的其实是程娇娘。 她看着乱成一团的人们,再次霍然而起,染着娇艳粉色的指甲死死地刮在座椅上,胸脯因气愤而明显的抖动! 你们怕什么! 压抑不住内心的愤怒,她的声音都吼叫得变了腔。 要是魔教真的来了,我便叫他们有去无回!!! 屋子再次静了。 可众人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信服的表情。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起了二十年前。 同样是长乐宫的婚宴,那时已经是盛夏的时节,莲花开的最好的那一天,魔教教主连乔带着手下的西峰主段峥明,两个人单枪匹马破开长乐宫的音律大阵,于莲花池潋滟的水光中踏波而来,扛着黑斧嚣张地走进举办婚宴的水中楼阁,抢走了程娇娘还未拜堂的琴师夫婿,随后将数处拦路的人马打得人仰马翻,最终毫发无伤,带着人潇洒离开长乐宫,如出无人之境。 -- 第175页 长乐宫被毁了婚宴,抢了人,丢尽了脸面,最后却只能把牙咬碎了吞进肚子认了,连屁都没能放出来一个。 二十年后的如今,长乐宫又是布置大雾结界,又是建这只有乘着驯雁才能到达的空中楼阁防范至此,魔教的人却还是能轻而易举混了进来,短短时间,断人手臂!破你术法!嚣张做派一如往昔!你们长乐宫却连人在哪里都找不出,还大放厥词说让他们有去无回?! 看出众人眼神里的意味,程娇娘扁而平的面孔逐渐涨红。 她抬起手,正要下令,忽然,屋子里出现了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如同成百上千只虫子在蠕缩踊动,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密,恐惧不停地在往人的心里面渗。 什么声音? 终于有人磕碰着牙关出了声。 陆秧秧自然也听到了,但她稍一思索,马上又将目光盯紧了程恩。 在这声音出现前,即便婚宴意外频出,程恩也始终平静且镇定,仿佛并不将这些伎俩放在眼里。 但就在这声音出现的那一刻,程恩终于无法安稳地坐在他的宝座上了。 他的头明显且急促地转动,看向屋子的四角。 紧接着他便发现,在他背后的一角,本来鸣叫不停的雀鸟不知何时已经瘫软在了笼子里,不再发出声响,而一颗将它击昏的金珠正在静静地停在笼子里,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这鸟就是被人故意击昏的。 程恩的眼神在金珠上定了定,猛然将头转回,看向正面所有的人! 陆秧秧看不到他斗笠后面的脸,但却能从他开始波动的灵力中感受出他内心的惊疑。 柳家灭尽,这金笼的困鸟之术早就成为了不可能有人知道的秘密,此刻却被人破局,这让他掌控全局的自信瞬间出现了裂痕! 程恩先生好大的自信。 抓住他内心最动摇的瞬间,陆秧秧扬着头向前迈了一步。 柳家虽说已经没了,可这天下难道就没有知道柳家琴乐之术的人了吗? 她展开握着的手,露出手心里的另一颗金珠,随意地晃了晃,脸上带着笑。 您这样明目张胆,让我不下手都不好意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童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铛里个铛铛10瓶;xmkkk 5瓶;栗子树下的狗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77 不等程恩做出反应,陆秧秧的眼神在周围宾客的脸上掠过。 在座诸位应当是不知道柳家的。 她嘴角的笑一直扬着,自然又大方,仿佛她才是这宴席的主人。 时至今日,柳家的琴乐之术早已没了名声,但祖上曾乐驭百鸟,翱翔齐鸣,实为壮观。大家或许没有发觉,自从你们进了这屋子,便中了这琴乐之术,那四角鸟笼中雀鸟的声音会令人闭耳塞听,只能听到这四角鸟笼以内的声响,外面的声音一丝都听不见。若不是我把其中的一只鸟打昏,诸位到离开也不会知道,你们坐的屋子里,原来有过这样的声音。 听了她这一番话,程恩反而镇定了下来。 你是柳家的人? 他沉声对陆秧秧道,以你的年纪,对过往之事的了解多是听人说起,对我或是有些误会 不是我误会,是您误会了。我知晓柳家事,却不是柳家人。我的来处,刚才那位李掌门不是都说了吗? 话音一落,陆秧秧收起笑,向着墙壁的一处一偏头! 张百里,朝那烧! 她这命令下得猝不及防,程恩也没想到她还有同伙,一时竟来不及阻止。 张百里一得令,立马鼓起腮帮,一股烈焰从嘴里吹了出来,瞬间将那片墙灼掉了一大层,吓得附近宾客急忙逃窜。 但随即,张百里的火焰却遇到了阻碍,碰到了一层坚硬的透明结界。 张百里本来怕把墙烧穿,所以只喷火的时候都没敢用力,没想到居然还被挡住了! 这怎么能行! 一点都不帅! 他深吸一口气,打算来一次厉害的! 陆秧秧:停。 张百里只能把火咕嘟咽了回去,随后响亮地打了个嗝。 但现在已经无人留意他了,所有人都被墙中结界后的景象惊呆住。 无数紫黑色的黏腻软物在墙壁中挤满,它们如同活物,像一只只正在慢慢踊动的黑鳝,动作间发出着渗人的声响。 不用陆秧秧再说,方为止袖中的无数暗器如扑出的柳叶,将四面所有墙壁全部破开,数不清爬行着的的黑色软鳝顿时通通暴露而出,将屋子包围,黏腻恶心的碰撞声更加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靠近着墙的宾客看到自己脸边的可怕东西,当即毛骨悚然地大叫一声,一脸惊恐地爬开,慌忙间将白玉的桌子撞翻,上面摆着的碧玉盘子落地四碎,精心挑选出的果实滚了一地。 这是!一个怀里抱着本大部头古籍的爱看书掌门突然出声,这是鬼鼠帮的回春阵法! 他冲着陆秧秧叫道:你要抽取我们的灵力! -- 第176页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他刚才对着魔教的人大声喊了,马上吓得抖了一下,乌龟缩头般地往后面躲,生怕被魔教防不住的暗器抹了脖子。 陆秧秧被墙上的场景恶心了一下,一时间没想到这是什么东西。经人一提醒,她马上就想起来了。 这的确像是鬼鼠帮的回春阵法。 这个阵法是最近这些年传出来的,传闻当阵法生效后便可以抽取大阵内其他人的灵力灌入布阵者的体内,让布阵者变回年轻时的容貌。但被抽取灵力的人却会因此耗损根基,日后修炼再难精进,是种相当阴邪、不容于世的阵法。 世间倒也有不少人对此动心,但要这阵法起效需要的条件极难满足,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迄今为止,陆秧秧还没听说这世上有谁成功过。 但长乐宫显然将这大阵所需的一切都布置得极好,若是今日陆秧秧他们没有掺和进来,笼中雀鸟的脆鸣一直未歇,或许在座的众人直到离开也察觉不出自己成了他人恢复青春容颜的饲料,便是日后发现修炼无法精进,怕是也想不到自己是被所谁害。 能这样大手笔地用空中楼阁布下此阵,为了不被人察觉,还用上了柳家的琴乐之术,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程恩。 也对,画皮说到底换来的只是一张皮,戴上这张皮的人若是老了,那张皮自然也会变老。 程崔梅死去时还很年轻,可她后来见过的那个顶着程崔梅面皮的人却稍显老态,虽然仍旧是个英俊的人,但却没了程崔梅盛时的容颜。 如此种种,如果说陆秧秧在这之前还对使用画皮的人是谁有着一丝的不确定,如今却可以说是笃定了。 自己的脸丑陋,便想要美貌的脸。 有了美貌的脸,却又开始怕脸变老。 这样的执念一起,只会永无止境。 但也多亏程恩对面容有着如此之重的执念,要是他得了画皮就心满意足,不再作恶,那陆秧秧要想抓到他的马脚,还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 她的这些思索也就是一瞬间,张百里听人指责说这事儿是他们干的,顿时叉起腰! 哇,你长得明明看起来不笨,怎么这么没有脑子!要是这些东西是我们搞出来的,我们藏着掖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吐火把它露出来给你看! 抱着厚重古籍的掌门被他这么一说,有些说不出话。 他想了想,从人后露出脑袋:可如果不是你们 陆秧秧:回春阵法虽说少见,但有心去查就能知道,想要阵成,必须在这墙砌成的途中将咒一点一点烙入,需要花费很长的时日,而屋子里被抽取灵力的人也要精挑细选,若是灵力差的大了,布阵者便会有危险。光是这两点,我们就做不到。 她声音不停:你们也知道,这空中楼阁外早就布下了结界,结界坚固得跟乌龟壳一样,不是长乐宫的人根本进不来 放屁! 一个练就刀枪不入功夫的掌门仗着自己不惧怕暗器,义愤填膺地打断她:你们魔教诡谲的法子多了,连这婚宴都能混进来,一个小小的结界能挡得住你?! 原来在杜掌门心里,我们这么厉害。 陆秧秧笑得真心实意。 多谢您的称赞。 张百里也兴高采烈地竖起大拇指! 有眼光! 杜掌门气急:你! 可是。 陆秧秧不急不忙。 我们就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左右今日这屋子里谁来谁不来。精挑细选定下宾客名单的人不是我,给各位下帖子、邀请各位来的人也不是我,这事儿怎么算,都落不到我的头上。 杜掌门恼火的神情一滞,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 他虽然脾气差,易冲动,脑子也不太会转弯,可他也不完全是个蠢货,略微一想就发现这人说的其实不假。 但她话里所指的太过惊心,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向后看了看其他人。 大家的神情也同他差不了多少,都是眼神震惊,心中生疑,悄悄地、提防地去看长乐宫的人。 但这怎么可能 他不愿相信,觉得这一定还是魔教的阴谋。 但他说出的话,却没刚才那么有底气了:那你们魔教来这里做什么,总不会好心到是来救我们。 我们来这里,确实有些事情要做,但也确实跟你们没有关系。 陆秧秧笑晏晏地说完,看向程恩,随意地抛起手里的金球。 程恩先生,我自西南山谷来,今日只有一件事要办,就是想请您把脸露出来,让我看一看。 程恩还未动,程娇娘先愤然叫道:魔教小卒,好大的口气! 魔教小卒? 陆秧秧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就这么不起眼,这么没气势吗?! 你们毁我儿女婚宴,当众伤人,还敢设计污蔑我们长乐宫!我今日定要打得你说出实话! 程娇娘气得打颤,抬手便化出一把碧玉琵琶,重重一拨,一道灵力便如猛禽利爪般向陆秧秧抓去! -- 第177页 陆秧秧站在原地,连头都没歪一下,那道灵力便被方为止袖中飞出的暗器割裂,如断帛般消弥于空中。 阿郎? 程凰这次终于看清了出手的人。 她大惊失色,想要冲出去到方为止跟前向他问个明白,却被身边的长乐宫弟子死死拖住,只能向他叫喊着质问他为何这么对她。 陆秧秧根本就不在意程娇娘,也不去理程凰的声嘶力竭,她依旧看着程恩。 程恩先生,我们来此,无意伤人,只要您把头上的斗笠摘下,让我们看一看您的脸,我们马上便走,绝不食言。 程恩不动,但她还是很大度,声音轻轻脆脆,特别的有商有量! 要不这样吧,只要程恩先生愿意露一露脸,我们不仅不会动手,巫毒的解药,今日婚宴损坏的赔偿,我们西南山谷全部双手奉上。 她看向四周:各位觉得呢? 周围的不少宾客明显意动。 他们无辜被牵连其中,如今什么都不想追究,只想平安离开,因此这时都看向了上方的程恩,希望他能赶紧将陆秧秧的要求满足,断臂的李掌门更是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向着程恩恳求:求您求您救救我 此种情形下,有个长乐宫的弟子都忍不住小声道:如果只是看一看脸 你们竟然相信魔教的话! 程娇娘喝道。 她这样做,不过是想要侮辱我们正道的尊严,即使我父亲露出了面容,她也不会放过你们!不过三两个魔教的小卒,你们怕她做什么! 她看向断臂的李掌门:杀了她,巫毒的解药自然归了我们。 她看向其余宾客:杀了她,诸位都是诛杀魔教的功臣,这样的功绩,足以让子孙受益! 但她的话并不能鼓动所有的人。 虽然程娇娘说的也有道理,可万一魔教那边说的是真的呢,先试一试,不过就是露个脸,不行再打也来得及啊。 但也真有几个人被程娇娘煽动,拿出大刀对着陆秧秧虎视眈眈。 程宫主说得对,魔教只有三个人!我们一起上,这里还有长乐宫众人和程恩先生,难道我们加起来,还赢不了三个! 陆秧秧叹了口气。 也是,说到底,正邪不两立,就算他们不帮程恩,也不会帮她。 反正她已经学着她阿爹,很有礼貌、很好脾气地把话都说了,接下来就该学她阿娘,谁不服,就打服!!! 于是,在扛着大刀的人冲上来的时候,陆秧秧将手腕上的红绳抽开了。 随着红绳的解开,一层风自平地卷起,将满地的珠宝吹得四处滚走,碰撞声不断。 但没人去看地上的珠宝,在风起的同时,一股他们无法抵挡的灵力如同巍峨高山般重重压下,让他们心惊肉跳,颤抖不已! 冲在最前面的几人首当其冲,手和腿一齐软了下去,大刀砰地落地,却久久爬不起来。 这个灵力 程娇娘放在琵琶上的指尖一颤,忽然变了脸色。 程恩也当即化出他的琉璃古琴,手指速速拨动,数道琴灵线齐齐迸出,想要在危险来临前将陆秧秧斩杀! 就在琴灵线袭来的前一刻,陆秧秧垂着眼睛,将手腕的红绳彻底拿了下来。 那一刹那,她的全身灵力再无约束,彻底奔涌着四溢而出,将程恩的琴灵线轰成了粉末!余下的灵力气势不减,依旧如烈风席卷,将四角的金笼冲得猎猎作响,逼得众人急忙低头,睁不开眼! 接着,她动了动没有束缚的手腕,一把通体漆黑的巨斧忽地出现在她的跟前! 她握住斧柄,翻手将巨斧立于身侧,斧底落地的瞬间,从她脚边溢出的灵力如同水波般荡着晕开,渐渐浮现出一朵花苞合拢的白色昙花。 白昙花!白昙花!!! 刚才还勇往直前的几人顾不上自己的大刀,屁滚尿流地向回奔爬! 黑斧白昙! 其中一人惊恐地嘶喊,面目几近扭曲! 她才不是魔教小卒!她是连乔的血脉!她就是魔教教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铛里个铛铛!感谢在2020-05-19 16:32:52~2020-05-28 08:4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繁芜17瓶;xmkkk 5瓶;苏金散、海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78 据传,西南山谷的祖先们本是一群遭了旱灾、被迫离开家乡逃难的普通百姓。 他们无意间闯入山谷,于饥饿中吃下了这里生长着的一些植物,本来只想充饥,但没想到在吃了这些植物后,他们却得到了各不相同、但都非同寻常的灵力。 随后,他们靠着这忽然获得的灵力,以西南山谷为新家,在玄门中逐渐闯出了名堂。 这些人中,灵力最厉害的便是陆秧秧的先祖,而他当年吃下的植物则是一朵白色的昙花。 也许正因如此,当这支从神秘昙花中获得灵力的血脉传人将灵力肆无忌惮放出时,他们的灵力中就会隐约出现昙花的图案。这是血脉承传,不可能作假。 -- 第178页 上一次让这白昙现世的人是连乔,连乔去世后,这天底下能拥有这样灵力的,就只有连乔的亲生后代。 所以毫无疑问,无论眼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多么的不像,她都一定就是连乔的孩子,那个传闻中杀父弑母、穷凶极恶的魔教教主。 * 陆秧秧也很久没有将灵力完全释放了,此时的她舒服得像是躺在大王的软肚皮上。 但她也不敢太过放松,她一会儿还得在掐准的时点上把灵力收回去。万一放松得过了头,灵力跟脱缰的小马似的不能及时拽回来,那可是会出大事的。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收了收灵力。 但不知为何,她对灵力的掌控好像比以前要容易了一点,收放都不用费那么大的劲儿了。 黑斧白昙,魔教教主,那她身边的两个人 陆秧秧在尝试着收放灵力,周围的宾客却早已瘫坐在地,动弹不得,只有那个抱着厚重古籍的掌门还在抬着头,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边看着场中的几人。 喷火少年头上包住他头发的头巾松了,半挂不挂,他嫌难受,随手把它扯了下来,露出了烈炎般灼灼的红色发尾。 他昂着头颅,手中握着赤红的火球,褐色的眼睛凶恶地盯着四周,如同一条守护着主人的火龙,仿佛谁敢妄动,那火球就会落到他的身上,让他尸骨无存。 而在喷火少年的旁边,那个年轻的男人明明穿着红色的喜服,却只让人感到孤冷。 他的两袖如同被狂风吹得鼓起,无数暗器被灵力裹挟着从中飞出,围绕在他的四周,利刃向外指着,数道寒光凛凛,每一道都能割走一条人命。 被这利刃对着,他心中一个激灵,当即想了起来:天生灵火,烈炎红发;暗器成阵,利刃缠身。他们是魔教的两个峰主,北峰主和东峰主! 陆秧秧听到张百里和方为止的身份被叫破,觉得也挺好,这样就不用她专门介绍了。 不错。就是他们。 她个子小,看程恩时需要仰着头,额头上的海棠衬得她更加娇俏,像极了一个无害的小姑娘。 魔教小卒不配让程恩先生露面相待,不知我和我的两位峰主一起,够不够让您露面的分量? 你是连乔的女儿? 在这个时刻,一直充满怒意、随时都会如母狮般爆发的程娇娘,却突然问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她面色迟疑,嘴角凝重地抿起,问陆秧秧:你,叫什么? 陆秧秧猜到了她这么问的原因。 但她也并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我姓陆。 她大方地让她看清她的脸。 陆秧秧。 听到陆秧秧的回答,程娇娘像是受到了重创,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她竟然敢强迫陆郎 程娇娘的恨意突然又滔天地拱了起来。 便是生了你又如何,你的这张脸,同陆郎丝毫不像,反倒是你的狂妄无礼,跟你娘一模一样!我要杀了你,为陆郎雪耻!!! 陆秧秧完全不明白程娇娘到底脑补了些什么,但她居然说她跟她阿爹长得不像,这话可是陆秧秧非常不爱听的,更何况她还在说她阿娘的坏话! 陆秧秧再也不对他们笑了。 见程娇娘竖起琵琶,陆秧秧握着黑斧的手指略一收紧,惊涛般的灵力轰地冲向程娇娘,轻而易举将她琵琶发出的攻击碎成雪片,接着,她的灵力气势不减,继续向前冲撞,直逼程娇娘的鼻眼! 不是说她无礼吗,那她就无礼给他们看! 荒唐! 程恩见势不妙,拨弦出手,坚固的琴灵线顿时织成了一面盾,挡在了程娇娘面前,与陆秧秧的灵力炸裂般对撞,化掉了她十之七八的攻击。 待陆秧秧的灵力冲破这面盾后,剩余的蛮横力量只打得程娇娘后退了几步,跌坐回了她的椅子上。 但陆秧秧却没有再去看程娇娘的狼狈样子,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黑斧。 她刚才担心发出的力量太大、轰塌了屋子,所以有意克制了自己的力量。 但以她对灵力的差劲掌控,就算她只想要打程娇娘一个人,最后的结果也肯定会把整间屋子都轰得人仰马翻, 可这次她居然没怎么波及到其他人,所有的力量都攻向了程娇娘。 这可从未有过! 要是能将灵力完全掌控住,她以后就不用再束手束脚,不用总是怕闯出过大的祸、殃及无辜的人而不敢随便用灵力打架! 不过,虽然陆秧秧很迫不及待地想再试一试这到底是意外还是她真的有了进步,但她很清楚,现在并不是她尝试的最好时机。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来程宫主没有别的事情了 她的眼神从捂着胸口、怒不可遏却不敢出声的程娇娘脸上划过,落回到程恩的身上。 程恩先生,闲杂的人都处理完了,是时候来解决一下我们的问题了。 她的手指轻轻地在黑斧的握柄上敲着。 我知道您不想露面。不想露面也没关系。我是晚辈,也不好主动出手强迫您摘掉斗笠。但只要您没有露面,我就不会离开。 -- 第179页 她闲聊似的说着,环视了一眼四周的墙壁。 每个被她余光扫到的宾客都惊恐地瑟缩,有几个还吓得把背贴到了墙上。 陆秧秧:看看时辰,回春阵法就快彻底生效了吧? 经她这一提,众人才想起了这另一重危机。 在只回响着陆秧秧声音的偌大屋子里,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听出,墙中无数黑色鳝鱼的黏腻蛹动声更响了,每条鳝鱼的鱼嘴处仿佛慢慢开了小口,露出了惨白的尖牙,正在不断开合着,发出阴森的骨骼摩擦声。 刚才下意识贴到墙上的几个人顿时头皮发麻,立马爬开,恨不得钻进白玉桌下! 可陆秧秧知道,现在最害怕这回春阵法的人并不是他们。 她看着程恩,声音不紧不慢。 回春阵法能为布阵者吸取他人的灵力,听起来十分厉害,但一个人能容纳的灵力总有极限,本来这里的饲料应该是被精心算过,刚好能让布阵者饱餐一顿,可要是加上我的灵力,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吃得下? 话音落下,陆秧秧无穷无尽的灵力继续地被狂妄地释放出来,狂风再次大作,四角的金笼终于不堪冲击,咣当落地。 在她脚底那片原本合拢着的白色昙花中,有一瓣花瓣正慢慢地饱满舒展,似要绽放。 在这股狂暴的疾风当中,众人所有的力气都用来了确保自己不被卷起吹跑,很少有人留意到那朵晕开在浮光中白昙有了变化。 但还是有人看到了。 目睹昙花最外层那朵花瓣的小尖儿开始向外翻起,程恩的手指重重地压进琴弦,在弦上用力一抹,一片血痕便落在了琴上,转瞬消失不见。 接着,通体剔透的琉璃古琴如同喝进了鲜血,一缕一缕的血丝在琴的表面浮现。 陆秧秧的眉头挑了一下。 看来程恩是真的想要尽快把她杀掉,竟然连最为强悍的血琴之术都用上了。 血琴之术她倒是不怕,但血琴的破坏力极强,要是跟她的灵力对轰起来,这座空中的小楼能不能撑得住就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但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 陆秧秧的头扬得更高了,声音漫不经心:的确,杀了我,刚才我所说的威胁就不存在了。 程恩:我杀你,只因你是魔教! 说罢,程恩低头,以琴布阵。 可他的手指刚拨响第一个音,他的整条手臂忽然变得虚软无力,指尖再也拨不动弦。 他这才发现,他的腕间竟插着一根极不起眼的牛毛般细针,针尖正闪着毒光! 见毒性总算发作,陆秧秧的肩松了下去。 不是什么剧毒,只会让您短时间内双手无力,无法弹琴。 她头上花朵步摇的宝珠晃了晃,声音也清脆地如同珠玉碰撞。 您的这把琉璃古琴威名远扬,若真与您打起来,我怕这座精巧的空中小楼会承受不住,所以才趁您发现雀鸟昏迷、心神动荡的时候对您下了针,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也是好心。 以陆秧秧的本领,其实根本就不必跟程恩斡旋这么久,礼貌地问上两次还得不到回应,就该直接大开大合几斧头杀到他的面前,靠暴力把他抓到手里! 但他们现在在空中,陆秧秧的顾忌就多了,不敢随意出手。不然,万一她一斧子把这座屋子给劈塌了,玄门正道还不把那些掌门的死全算在她的头上。 她可不想惹这些没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就抓了个他防备薄弱的时机出声吸引他的注意,同时暗中下了手,然后就东一句西一句地拖延着时间,等毒针的毒性发作。 只要解决了程恩,其他人甚至都不用她出手,张百里和方为止就能对付,即便需要她出手,也不必使出太大的力量,不用担心这小楼的安危。 至此,陆秧秧才算是掌控了全局。 卑鄙! 程凰突然出口大骂。 陆秧秧连眼神都没多给她一个,身边一颗被灵力裹住的金珠朝着她的头颅直冲而去,在程娇娘的尖叫声中,堪堪悬在了程凰的额前! 程凰的眼睛睁得凸大,片刻后,她整个人神情空白地向后晃了一下,额前垂着的那只金色的凤凰头饰骤然震碎成末,金色的细粉落了一地。 程娇娘面色惨白,见程凰还呆站着,她起身猛地推了她一把:滚回去! 她低声呵斥:对方是什么人,你不要命了在这里多嘴! 程娇娘都这样说了,陆秧秧也就不再计较。 反正再有一次,金珠或许就停不下来了。 而就在此时,沙漏中的金沙终于落尽了,一股阴冷的寒意从众人心底涌起。 快看! 在座宾客们的灵力微弱,肉眼无法看清,但陆秧秧释放出来的灵力却清晰地浮荡在空中。因此众目睽睽中便出现了这样清晰的一幕陆秧秧身边的灵力如同棉花絮般被一丝一丝抽走,最终被吸进了黑色鳝鱼张开着的布满细小尖牙的嘴中。 同一时间,数不清的黑鳝一起张开了尖嘴,大口地咀嚼吞咽,渗人的啃咬咯吱声不断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但没过多久,陆秧秧身边的灵力不见变少,吞噬着她灵力的黑鳝却逐渐膨起,无休止般膨得越来越大,被撑得滚圆的身体甩动起来,仿佛正在承受着剧烈的痛苦,随时都会被撑得爆开。 -- 第180页 程宫主! 突然地,一波还未平,挺立在屋子中间的程恩弓下了腰。 即便斗篷遮住了他的身体,但周围的人还是能看出,在他的肚子、手臂、大腿,他身体的各处,都正不断地鼓起一个又一个大包,如同正在沸腾的水面,模样跟墙中被撑胀的黑鳝分毫不差。 是真的 宾客们便是不愿相信也再无疑问。 想吸取我们灵力的,真的是程恩! 父亲! 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程娇娘冲了过去,守到程恩身边。 可她却只能看着程恩的身体不断地鼓起,什么忙都帮不上。 陆教主,她看向陆秧秧,叫得屈辱,却也急切得顾不上,你将灵力收起来,今日你擅闯长乐宫、毁我儿女婚宴的事,我们就不再追究!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帅哥!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斯巴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瑟妮瑟维亚17瓶;哞咪哞咪轰10瓶;阿南喃喃6瓶;19897796、是你酸菜鱼4瓶;我真的喜欢帅哥、巫山不是云3瓶;海鸥、苏金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79 程娇娘的话着实有些可笑。 她着急,陆秧秧却并不急。 谁要你们的不追究? 陆秧秧淡淡地说着,手握黑斧,继续掀起着灵力的风浪。 我早就说了,我要程恩先生露面。他若是做不到,程宫主,你帮他也是一样。 程娇娘有些动摇,向着膨起到畸形的程恩哀求:父亲 住嘴! 程恩的声音扭曲得如同从喉咙里硬挤出来。 陆秧秧见状,将灵力释放得更加狂乱。 程恩再也承受不住,闷着叫了一声,烂泥般倒在了地上。 见差不多了,陆秧秧将红绳重新绑回手腕。 红绳勒紧,奔腾的灵力如同被罩住的蜡烛烛芯,一瞬间熄灭了下去。 墙中垂死的黑鳝在被撑爆的边缘留下了命,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却已经无力再继续蠕动。 程恩也如它们一样,他所吞食的灵力早就超过了他能承受的,几近爆开的痛苦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无法再动。 而随着陆秧秧戴上红绳的动作,她身侧的方为止也衣袖轻抬,将数只暗器逼近到了程娇娘的喉咙前,迫使她向后退去,离开了程恩的身边。 没有了碍事的人,陆秧秧脚踏着逐渐散开的白昙虚影,一步步走到程恩面前,低垂着眼睛,黑斧横扫而下,将他的斗笠彻底挑开! 程恩死鱼般仰面躺地,孤立无援,陆秧秧一斧头便让他的整张脸狼狈得暴露在了众人面前,宾客们还没反应,站在上首的程凰却惊叫出声:程崔梅?! 果然。 陆秧秧低头看着他,眼睛里一片冰冷。 她居高临下,手臂一收,将黑斧闪着寒光的斧仞抵在程恩的脖子上。 画皮,为什么在你的手里? 多少年来都没有沦落到如此境地,程恩恼怒至极,额角的青筋几乎爆出。但当他听到陆秧秧的问话后,他的眼神中却现出了一丝嘲弄。 陆秧秧不关心他的情绪,她只想听他的回答。 我现在杀你,易如反掌。 她盯着他的眼睛,声音也是冷的。 但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死,在你回答我之前,刚才被灵力撑爆的滋味,你想尝多少次,我就让你尝多少次。 饥饿或许很痛苦,但在一个人吃饱了吃撑了以后还强迫地继续往他的肚子里硬塞食物,这种折磨,有时候比饥饿更加可怕。 你如此 想起了方才的痛苦,程恩的声音变紧了一瞬。 他盯紧陆秧秧:你如此做,是要跟正道宣战? 别扯这么远,也别拿这个吓唬我。我们西南山谷什么时候怕过这些? 陆秧秧的斧刃向他的脖颈压近。 你拿了我们的画皮,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你们的画皮? 程恩嘲讽更甚。 那画皮本来就是我应得的,二十年前我就该得到它了! 陆秧秧忽觉不对,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 程恩的嘴还在动,但整个人却急速地胀大起来,逐渐无法发出正常的声音,你应该感谢我,就算这底下没有别人需要该感谢我,你也应该感谢我!是我,是我把 陆秧秧睁大了眼睛。 她从来都不知道一个活人可以膨胀得那样大,皮囊被撑成薄薄的一层,如同被猛猛灌满了滚水的猪囊袋,呼地冲胀到了极点。 自踏入小楼后,陆秧秧第一次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她很肯定她已经将灵力全部收了起来,一丝一毫都没有流出来,可在这一刻,她还是下意识去看了手腕的红绳。 红绳紧紧地勒着,她没有犯错,可程恩还是在胀大! 是谁 陆秧秧的心中咯噔,终于想起她忽略了什么,喉咙倏然紧绷。 -- 第181页 可就在她转头时,轰地一声巨响,地动山摇,墙中所有的黑色鳝鱼一齐爆开,浓稠的黑色液体消失了的结界中喷涌而出! 也就是那个瞬间,程恩被灵力撑爆,肉和血漫天喷溅,不少鲜血溅到了陆秧秧的裙摆和鞋面,渗过她的布袜,黏湿地贴到她的皮肤。 陆秧秧应该是可以躲开的,可她看着喷溅的血肉,脚底如同扎了根,一时间无法回神。 她的脑子还有些嗡嗡作响, 她迟钝地慢慢望向僵在原地的程娇娘,声音硬得厉害:程恩刚才没说完的话,你知道是什么吗? 程娇娘如同被人叫醒,凄厉地尖叫一声,扑到了那摊被撑爆的血肉前! 不该不该这样 她喃喃着,直直盯着程恩的尸体碎块,痴了般地坐着,根本听不进周遭所有的声音。 陆秧秧静静看着她。 程恩死了,程娇娘能知道全部的真相吗? 要怎么办?把她带回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局势的突然失控让陆秧秧的脑子钝了起来。 她有些茫然,想尽快想清下一步做什么,可却一点都想不清。 就在这时,支撑这座空中楼阁的四角瑞兽猛地晃了一下,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紧接着便轰然倒下。 这屋子就要塌了! 危险陡然出现,陆秧秧终于惊醒! 她当机立断,握着黑斧边向外飞掠,边吹出了一声嘹亮的口哨! 那只被御兽咒驯驭了的大雁听到哨声,立刻飞到了这座小楼的门前。 陆秧秧径直冲向大雁,在出门前顺手抓住了一直站在门口的晏鹭词,带着他站上雁背。方为止和张百里也紧随其后,跳上大雁。 可大雁根本承载不动这样多的人,张百里刚站上它的雁背,它便整个儿地头朝下栽了下去,几乎是疾冲而下,坠落激起的巨大的风势瞬间将还没站稳的张百里甩了出去! 抓住! 陆秧秧在张百里甩出的那一瞬间,逆着狂风趴了下去,半个身子悬空探出,大喊着将黑斧伸向了张百里! 张百里险险抓住黑斧,吊在雁外,眨眼后一行人便跌跌撞撞、人仰马翻地摔在了地上! 他们有惊无险,可大雁却累得翅膀沉沉耷下,脖颈软得贴在地面,几乎就要气绝。 陆秧秧顾不得自己摔出的伤,先拿出一颗药丸塞进了大雁的喙里,让它吞下。 药丸入喉,大雁逐渐恢复了精神。 这是相当珍贵的补药,通常是给重伤的人吊命用的,用在大雁身上,应当就能将它今日耗损的生命补上不少。 它救了他们一命,再珍贵的药丸给它吃也不为过。 看大雁已经无恙,陆秧秧摇晃着站了起来。 她的膝盖擦伤得很重,血和脓顺着腿流下,伤口还进了砂砾,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只是垂着眼睛站着。 早已站起来观察四周的方为止转向她:结界,开了。 方为止:必须,走了。 她哑声,答道:好。 浓雾渐散,但还是看不清四周的路。陆秧秧粗暴地用斧头劈开雾气,领着人向外走去。 另一边,见结界已开,守在外面的段峥明和薛盈便跟着萤虫悄悄地走进了雾里,不久后,他们就和还在用斧头劈雾的陆秧秧一行人碰了面。 一见面,看几个人的伤都不算重,薛盈马上将背在身上的包袱解下来。 外面长乐宫的人像是得到了消息,不等结界散开就吹着笛子齐齐往里进。我们得快一些,等雾再散一会儿,能看清了,外面的路就不好走了。 说着,她从包袱里拿出提前备好的衣物递给几人,催促他们快换。 没有耽误时间,方为止换下了大婚的装束,恢复了寻常书生的打扮,陆秧秧也把发髻拆了个干净,换了条浅色的不起眼披风。 等在旁边的段峥明看陆秧秧几人都不做声,有些按捺不住:查出什么了?程恩都交代了吗? 陆秧秧擦着额花的动作顿了一下,嘴角开始抿起。 忙着用发巾包住红头发的张百里见状,冲着还不明所以的段峥明小声嘟囔:别问了! 他瞪他:没问出来人就死了! 段峥明难以置信地脱口:又? 他刚出一声,察觉出不好,眼神向着陆秧秧一瞧,立马停住了话。 但陆秧秧却很清楚他想说什么。 她的嘴角抿得更紧了。 是啊,又一次这样 又一次在马上就能问出真相的时候人死了 追查了十二年的真相明明近在咫尺,为什么她却永远也抓不住 陆秧秧越想,眼圈越红。 但看着正在散开的雾气,知道现在不是任性难过的时候,她还是强忍着把满腔的不甘和酸楚咽回喉咙。 接着,她打理好自己,垂着如同被露水打湿压低了的睫毛,走到自落地后就一直安静跟着的晏鹭词面前,掀开了他的盖头。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第80章 80 掀开他的盖头后,陆秧秧又撩起了他凤冠下的珠帘,悄无声息了许久的晏鹭词终于露了面。 -- 第182页 他看起来很不对劲,面色惨白,瞳仁漆黑,鼻尖和眼睫都挂着细小的汗珠,摇摇欲坠得仿佛刚生了一场大病。 但陆秧秧并没有看他。 她始终垂着眼睛,从她的包袱里面拿出一条锁灵石做成的沉重镣铐,将锁链往他的脖颈上拴。 男孩的个子好像又高了,她要用力地踮脚才能套上他的后颈。 可就在她要成功的时候,男孩故意地挺直了背,还向后仰了仰,迫使陆秧秧不得不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这是自晏鹭词从花轿下来后,陆秧秧第一次望向他的眼睛。 明明离他们上一次看着对方连一个时辰都不到,可很多东西却全都不见了。 男孩的脸色实在太没血色,衬得他的眼睛里有种渗人的黑,仿佛随时都会昏过去,可在女孩终于愿意看向他时,他还是费劲地牵起了嘴角,对着她笑起来:你总算看我了。 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陆秧秧抬手粗暴地拴住他的脖颈。 她的动作用了狠劲,当即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了重重的压痕。 晏鹭词的喉结明显的滚动了一下,鼻尖疼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可他没有出声,只是专注地看着她。 拴好他的脖颈,陆秧秧继续用镣铐铐紧了他的双手。 很快地,晏鹭词的灵力被锁灵石紧紧桎住。 没了灵力的支撑,他瞬间就变得更加虚弱,睫毛无力地垂着,眼神几乎快要涣散,如同一块已经布满了裂痕的白瓷,再碰一碰就要全碎了。 张百里都看出了他的不妥。 他小声地问陆秧秧:给他也喂一颗吊命的丹药吧? 陆秧秧没有理他。 她转头看向薛盈:只用锁灵石我不放心,把那种能彻底散尽五日灵力的毒给他用上。 薛盈微微一愣,以为她忘了:此毒的毒性过于霸道,很容易伤及内脏肺腑。 陆秧秧:给他用。 薛盈挑了挑眉,拿出浸了毒的银针,靠近晏鹭词。 晏鹭词躲了躲,依旧只看着陆秧秧。 小师姐。 他轻轻地同她说。 我很难受了,我不想再中毒。 他的神色像极了那时他想要给她的额上画一朵花,还带着一簇小小的希冀的亮光:我不会跑。你想把我带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陆秧秧的声音平静得厉害:我不信你。 她的眼睛冷得仿佛覆了一层霜。 你说你只要进入婚宴,其他什么都不会做。 晏鹭词看着她,眼神的光慢慢淡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 程恩是怎么死的? 陆秧秧不想听他的解释。 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她看起来那样平静。 回春阵里,不在程恩预料中的人只有四个,能在短时间内释放出他无法承受的庞大灵力的人只有你和我,你告诉我,杀了程恩的人是谁? 说着这段话,陆秧秧的心像是要烧起来。 她明明就没有信过他。 她明明十分清楚,他为了进入婚宴谋划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他的目的? 可走进小楼后,她防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防他。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可以那么蠢,怎么可以下意识把他当成了和张百里、方为止一样的存在,怎么可以就信了他 忘了提防你,是我的错,我认了。但这种错误,我不会再犯。 陆秧秧硬着声音走向他,接过薛盈手中的毒针,亲手扎进了他的脖子。 直到青紫的毒顺着脖颈的经脉开始浮现出皮肤,她才抽出了毒针,把他摔给段峥明。 盯紧了他。一旦他有要逃的意图,你们随意对他动手。我只要留他一条命,其余的,是残是伤,都无所谓。 听了她的话,晏鹭词忽然出声地笑了,边笑边吐出了一口黑血。 可他却还是笑得停不下来,连肩膀抖了起来。 听到他的笑声,陆秧秧从包裹里扯出那件黑色的斗篷,盖到了晏鹭词的身上。 在她为他戴上兜帽时,晏鹭词盯向了她的眼睛:我以为你是藏药岛的人。 陆秧秧冷声松开手:我从未说过。 在雾色的掩盖下,陆秧秧一行混进了外面围观的人群,逆着人流出了城。 而她也没有听到斗篷的兜帽落下时,晏鹭词被盖住的那句他红着眼眶说的我想过要带你回家。 出了城,陆秧秧他们直接赶到了他们提前寻好的一处城外荒郊的空草屋里。 所有人走进草屋后,落在最后的陆秧秧用血画阵,隐住了里面的气息。 总算能稍稍安心,薛盈把一瓶伤药扔给落地时摔伤了的手肘的张百里,随后她看向屋子外的陆秧秧:反正还要休整一会儿,你也进来,我给你把腿上的伤处理好。 不用了。 陆秧秧画咒的手指上还出着血,痛得她指尖微微地痉挛。 她干脆用另一只手把手指握住,不准它再抖。 我去乐府取画皮的卷轴,你们看好晏鹭词。 她顿了顿,又道:趁这段时间,让方为止把刚才小楼里发生的事详细写给你们,尤其是程恩说的那几句话,我有些没想明白,你们看能不想到什么。 -- 第183页 说完她关上草屋的门,再次用力地让手指滴出血,在门上将最后的阵画完。 确认里面的气息绝对不会被人察觉,陆秧秧转身往城里走。 她的手指和膝盖都很痛,每走一步都比之前更疼,刺激得她鼻尖发酸,要使劲地咬住嘴唇才能忍住不哭出来。 可她一点都不想处理它们。 就是要痛才好。 痛才能记住教训。 长乐宫的城池里,离空中的那座小楼塌落还没过去多久,街上的人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都还挤在一起想看雾散后的盛况。长乐宫的大多人也都去了婚宴附近,乐府这片的守卫松懈极了,陆秧秧毫不费力就进入乐府拿回了画皮。 她把卷轴放进包袱,却一点失而复得的欣喜都没有。 她沿着条空荡的街,正出神地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小姑娘! 陆秧秧抬起头,发现她竟然走到了乾果店的门前。 老先生见真的是她,露出了笑,招呼着让陆秧秧在外面等一等,随后进去拿出来了一大包的各色乾果。 今日长乐宫婚宴,大伙都去凑热闹了,也没人会来我这店里,我正愁这些乾果子该怎么办,可巧就看到了你。这些乾果子都新鲜,你带回去给家里那个爱吃甜的小朋友吃吧。 等陆秧秧回过神。这一大包乾果子已经被热情地塞进了她的怀里。 她想要还给他,可老先生已经回去收拾关店了。 陆秧秧愣愣地站了一会让,最后还是抱着它们继续向前走。 走过这条街,她拿出了一颗裹满了蜜的枣放进嘴里。 刚嚼了一下,甘甜的味道刚弥漫开,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她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回去。 要是看到晏鹭词,她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正想着,陆秧秧在街角看到了柳愫音。 老媪缩在墙的阴影里,手里捧着宝贝似的捧着长乐宫撒给老百姓的喜糖,笑逐颜开地不停摩挲着,看起来很是古怪。 想起她曾经承诺过如果自己杀死程恩就会给她回报,陆秧秧抱着就当分散一下情绪的目的,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憋回眼泪,拧了拧嗓子,冷冷地问她:您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老媪瞬间收起了笑。 她警惕地握住手边的木棍,尖哑地问道:与你何干? 陆秧秧:的确与我无关,我只是来要我的报酬。 老媪略一怔,随即失声道:你杀了程恩?! 她不信:你莫不是在诓我? 陆秧秧一副爱信不信的口吻:刚杀不久,消息还没传出来,但您的耳朵那样灵,应该能听出长乐宫乱了。 老媪并不听她的,而是抖着手指从怀里摸索出了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香囊,从中倒出了一块碎透了的石牌。 陆秧秧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命牌。 有灵力的玄门中人在加入门派时都会被立起这样一面命牌。 若是人好好的,命牌自然完好。但要是人受了伤,命牌就会出现伤痕,人受的伤越重,命牌上的伤痕便越大。等这命牌彻底碎了,人便也没了。 柳愫音手中的这面命牌想必是当年程恩入赘柳家时柳府为他做的。她有这个东西,难怪不怕被人哄骗。 碎了碎了真的碎了 老媪摸着程恩的命牌,忽然簌簌泪下。 但下一刻,她干枯的手指就死死地握住了陆秧秧,仰面望着她,声音里透着狂热:你杀了程恩!你怎么杀的?!他的死状如何,够不够惨?!!! 陆秧秧:血肉遍地,死无全尸。 好!好!好! 老媪连声大笑,整个人都亢奋得颤抖。 你替我柳家报了大仇,我定要给你送一份大礼!我要说,我要说 她情绪过于起伏,好半天才理清了话头。 对,我曾与你说起过殷缇,但我只提到他原本二十年前便该死了,如今却活着出现在这世上。可我却未曾告诉过你,二十年前,他为何未死 四周静静,无人叨扰,她伴着几声蝉鸣讲了起来。 那是二十年前,时候比现在晚些,已经是盛夏了,林子里的蝉声吵得人头痛欲裂,却也把我存在的声音给盖住了。我悄悄地躲在树后面,亲耳听到,殷缇受了重伤,被河川追上,河川拔剑就要杀他,却在最后时刻被程恩拦下了。程恩说,玄门最近有一个姑娘失踪不见,他怀疑是殷缇所为,想在杀死殷缇前先从他的嘴里问出来,让河川把人交给他。 她尖声嗤笑:那河川竟然信了!他刚一离开,程恩就对殷缇念起了咒,原本殷缇还剩着一丝儿的呼吸声,咒念完后,转瞬就没了声音。我现在想想,程恩肯定是那时就把殷缇冻进了冰里。什么审问,什么找人,都是哄骗河川的!那河川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兄什么弟,其实程恩同他早就不是一条心了! 老媪嘴中不断讥讽着,越说越开怀。 陆秧秧听了半晌,吃掉了小半袋蜜枣:这于我并没有什么用处。 -- 第184页 这段过往,她猜也能猜得差不多,无非就是程恩看中了殷缇的那张脸,在瞒过河川先生后对殷缇用了冰冻的禁术,想在得到画皮后把那张脸换上。 如今老媪讲了这一大通,也就补充了一点细节,可有可无,是真的没用。 不。 老媪低哑着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我要说给你的报酬,是这之前的事。 她缓缓问道:姑娘,你可知道那西南山谷魔教的宝库中有一秘咒,名为画皮?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民政局! 感谢在2020-06-16 19:08:13~2020-06-21 00:1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民政局30瓶;春申君20瓶;墨染繁芜12瓶;xmkkk、孤山汀北5瓶;海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81 空中小楼塌落得十分彻底,陆秧秧对程娇娘还活着这件事早已没抱什么希望。 本以为画皮的线索就此断掉,没想到此时峰回路转,她竟然在老媪的口中听到了这个词。 陆秧秧感觉到自己的指尖绷了绷。 但她还是刻意装成了并无太大兴趣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便直说,用不着故弄玄虚。 老媪却不在意她不耐的语气。 她重新摸索着将长乐宫的喜糖捧回手心,枯柴般皲裂的指尖在糖纸上轻轻划着,发出簌簌的低响。 听着这声响,她逐渐露出了种奇异的欣慰。 画皮咒术,便是给人换上一张面皮。 老媪尖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那程恩样貌极丑,早就将主意打到了画皮咒术上,想要用它给自己换张俊脸。可魔教是何等可怕的地方,凭他的那点本事,绝无进去拿出秘咒的可能,但他却找到了一个机会。 我亲耳听到,就在殷缇被抓的前一晚,同一个林子里,程恩与人密谋,他助那人趁机混进魔教,而那人则要帮他偷出画皮。 陆秧秧:什么人?趁什么机? 老媪前面的故事明明说得极为详尽,到了这一段却说得藏头遮尾,含糊不清,显然是有意藏掖,等着她问。 陆秧秧不能不问,却也不能顺着老媪的意来问。 您这段话一点实在的东西都没有,我可不敢信。 陆秧秧拿出一颗裹了酥皮的核桃仁,放进嘴里嚼着,很是漫不经心。 程恩人都已经死了,您没必要为了抹黑程恩而去编造这些往事。 我才没有编造! 老媪侧耳听到她这话,怒得以掌拍地! 我一瞎眼老妇,若不是在程恩教那人如何为他寻到画皮时听着了详情,怎可能了解这种魔教内的秘咒?!程恩还给了那人一瓶 就在陆秧秧以为老媪会将细节脱口而出、以证清白时,她却将嘴抿紧了。 我要见我的女儿。 她忽地扬起了头,硬气极了。 你若是促成我们母女相认,我便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你! 陆秧秧差一点就气得把刚丢进嘴里的脆花生咔嚓咬成两半。 她现在可跟爆竹差不多,一肚子的火,稍有不顺心就会炸! 但她还是忍住了用斧头把这个得寸进尺的人的脑壳敲烂的冲动,慢慢用后牙磨着把花生粒咬开。 你的女儿? 她并没有完全相信老媪的话。 这人从一开始说话就半真半假,要是信她,早就被她坑到命都没了。 可程恩在爆开前,的确说过一句二十年前我就该得到它。 画皮是在十二年前的那一夜后丢的,二十年前,它还好好地待在西南山谷的藏书阁里,根本就没有不见过。 因此在听到程恩的那句话后,陆秧秧完全没能想通。 此时老媪的话虽然虚实不定,却正正好敲在了二十年这个节点上,让她想不在意都不行。以致她就算不想上钩去遂老媪的愿,也还是问了她女儿的情况。 对,我的女儿。 老媪昂首骄傲道,神情间现出了对未来的憧憬。 我虽在她襁褓时就与她分离,但我那是被迫的!我是她的亲生母亲,怀胎十月,血脉相连!她若是知道当年的真相,知道程恩是如何对她外祖一家,知道我这些年来受的苦楚,她一定会同我相认! 她的情绪愈发高涨,连瘪皱的嘴都咧了开。 可陆秧秧听着听着,却觉出不对。 她看着老媪:你说的女儿是谁? 老媪:当然是长乐宫的宫主程娇娘! 陆秧秧:她怎么会是你的女儿? 她自然不能讲程娇娘如今高空坠下,生死不明。 我已经仔细查过了,你讲的那段柳家灭门的往事,确实是发生在二十七年前。当年的许多内情我或许不清楚,可我很确定,转过年来,长乐宫初露头角的时候,程恩三十几岁,他身边的女儿程娇娘便至少也快十岁大了,怎么算都不会是你生的那个。 老媪脸上的笑一滞。 -- 第185页 她的神情空了许久,忽然轻声问道:那我的娇娇呢? 像是在问陆秧秧,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陆秧秧试探:你若是想要寻她,我倒是可以帮忙 不!不可能! 老媪猛烈地打断了她! 她不断地摇头:我听见程恩抱着娇娇走出去了!我听见了!娇娇一直在哭,一直在哭,一直在 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可她还是固执地、无意识地在低喃着重复这句话,过了好久,她的声音完全消失了。 两行泪从她紧闭的眼眶中流了出来。 那一瞬间,陆秧秧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柳愫音浑身的疯癫和尖刻都消散了。 这种不寻常的转变,让陆秧秧的心有些发毛。 她紧盯着柳愫音,看到她神情平平地向后靠上了墙。 说了这么久,我都饿了。 柳愫音用手抹开糊在脸边的乱蓬脏发,从怀里摸出几颗发霉的蚕豆,慢慢塞进嘴里,又掰碎了一块干硬得掉渣的馒头,就着吃了一会儿。 我没有骗你,我确实听到了那件事的全部,那也的确是一件足够有分量的秘密。 在细嚼慢咽地吃完一小半馒头后,她向陆秧秧开了口。 可我没有告诉你,那个秘密,无论是正道还是魔教,都没有人会允许它被说出来。我说要告诉你,是想利用你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让程恩即使死了,也要烂一烂身后的名声。可你帮我杀了程恩,我不该害你 这绝不是柳愫音会说出的话。 陆秧秧心中的不安更重了。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突然出手捏住柳愫音的手腕,转瞬便发现她如今血气乱涌,五脏俱损,手腕露出的皮肤变得黑紫一片,显然是中了毒。 你吃了什么!? 她向前攥紧她的手腕:你不找你的女儿了吗? 我的女儿我想找啊。 柳愫音声音低弱。 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到现在,为的除了杀程恩,就是去和她相认 她鼻腔和唇角的血流了出来,喉咙被血微微呛了一下,发出了小声的咳。 她活了不了多久了。 陆秧秧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生命在极快地流逝。 可薛盈不在这里,柳愫音又一心求死,她救不回她。 你不是在害我。 陆秧秧的心思转得飞快。下一秒,她就放弃了试着救一救柳愫音的打算,开始将灵力徐徐灌进她的身体里,让她的咽气变得慢一些。 你听到的二十年前的那桩秘密,或许跟我有关,我需要知道真相,请你告诉我。 那人被殷缇重伤,再也不灵力 听到陆秧秧的请求时,柳愫音已经气若游丝,却还是开口了。 可她的声音实在太微弱,陆秧秧几乎将耳朵贴到了她的嘴边,但还是有好多字没能听清。 她心里急,却不敢打断她,只能屏气凝神地继续听。 程恩给了他毁掉声冒充 柳愫音的声音越来越弱。 最终,她的声音和气息一起彻底断了。 陆秧秧松开手,看着柳愫音的尸体无力地歪倒,思绪却还没能从她听到的这些字中走出来。 她听到的实在有限,前前后后再三梳理,也只能大概猜一猜。 或许,在二十年前,程恩曾密谋让一个人毁掉声音、冒充某个身份混进山谷,去帮他偷取画皮? 但既然画皮并没有在二十年前被偷走,是不是就说明那人早就已经被处理掉了,甚至可能根本就没能混进去? 想到这里,陆秧秧突然意识到,柳愫音对这段秘密的看重,让她下意识也变得对此十分重视,急急切切地想要弄清。 可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是二十年的事,最多只能解决她对程恩死前那句话的疑惑,对她想要查清的十二年前那一晚的真相却并没有什么帮助。 心神紧绷了半天却没多大收获,不能说是完全白期待了,可确实也有点失望。 陆秧秧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墙角,打算把堆在墙角的草垛抱过来给柳愫音盖上。 结果她抱起一把草垛,草垛中就露出了一个醉醺醺睡着的老头。 仔细看看,还是个她见过的,就是前阵子在卖画铺子里跟她要了酒的画师胖老头。 他这次醉得比上次见面时要更厉害,满身酒气,酒槽鼻通红,睡得四仰八叉,连胖肚皮都露出一截在外面。 陆秧秧在走到柳愫音面前时就感觉到周围有人,所以她当时就下了浑音咒,此时并不担心她们刚才的谈话被人听到,直接弯腰将草垛抱走,盖严实了柳愫音尸体。 眼前挡光的草垛突然没了,肚皮还有点发凉,胖老头的眼皮动了动,艰难地张开眼睛,咂巴着吸了吸口水,随后嗝地打了个酒嗝。 陆秧秧没理她,继续蹲在另一边认真铺着草垛。 -- 第186页 胖老头慢吞吞坐起来,醉到发花的眼睛终于能看清东西,咦地认出了陆秧秧的脸。 你就是,那个,有好酒的,丫头! 他带着酒意,有点大舌头,也有点昂奋。 我等你好久啦! 他眼睛发亮,舞起手臂,你给我带酒了吗!? 带是带了 那次回去后,陆秧秧的确跟薛盈要了酒,现在正装在她的包袱里。 不过 你要拿什么换? 她告诉胖老头:我可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也要离开这儿了。 胖老头跟小孩似的不服气地撅起嘴。 我的铺子被封了,他们勒令我马上滚出城池,不准再踏进来一步。 为什么? 就我画了程娇娘的那些义子呗。他们发现了以后,领着人来把我店里的画全抄走了,还好我机灵,趁他们不注意藏了几包。 他哼唧了两声,随后昂起头,等我出去以后,我要把她义子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见人就发,让所有人都看到! 他的铺子因为这个被封,陆秧秧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那你到底要用什么换我的酒?我对程娇娘义子的画像可没兴趣了。 胖老头想了想,从屁股下面拽出一个被压扁的布袋。 这袋是我多年前陆续画出来的,都是老东西了,我带出去也没用,还容易惹麻烦,就便宜你了,给我来瓶酒就行。 陆秧秧打开布袋,随手抽出了一张,上面画的竟然是青年时还未留胡子的段峥明。英俊飒爽,意气飞扬,比她记忆中的还要逼真! 画像的旁边还提了字,注明了段峥明,西南山谷西峰主的身份。 陆秧秧看向胖老头的眼神变了变,又取出了一张。 这次的这张脸她不认得。 注解上写的是郑允,昊明府府主郑合则第二子,与继母苟合谋府主位,未果,屠尽全府,后两人失踪,至今未被抓获。 陆秧秧对这个人和这件事都没印象,一时间也确定不了真假。 不过,胖老头画出的这个郑允倒是真长得挺好看。 尤其是这双眼睛,跟晏鹭词还有三四分像。 但还是晏鹭词的眼睛更漂亮 想到晏鹭词,陆秧秧的心一瞬间又变得像是涌动起来的岩浆,灼得她嗓子都疼。 漂亮有什么好! 长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只会扰得她心神不宁,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干脆挖掉算了! 正在心里放着狠话,陆秧秧在草屋画下的血阵突然有了变化。 她猛地站了起来,将酒丢给嚷嚷着催她的胖老头,接着把那包画像塞进包袱,提着乾果转身向城外的草屋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帅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iabiubiu 21瓶;阿南喃喃6瓶;是你酸菜鱼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82 陆秧秧回去得很快。 但除了最开始她感受到的那一下变化,血阵再也没有出现过动静,并不像是她以为的被人发现破坏了。 带着疑惑,陆秧秧奔回到了草屋。推门前,她看了一眼血阵,她用血写在草屋门上的那道阵符的确被人碰过,但却没有被毁掉。 就像是一张她刚用浆糊贴好的窗纸被人小心地揭开又贴了回去,虽然有了一点点褶皱,但还是能密不透风地保护着屋子的里面。 这样想着,陆秧秧推开了门。 在门打开的那一个刹那,各种由灵力形成的风浪扑面而来! 陆秧秧赶紧进屋反身将门关上,不让这屋子里灵力的剧烈波动传出去! 好容易封好门,陆秧秧刚转回身,一只小兔子又突然从侧面跃出,直直撞进她的胸前。 陆秧秧下意识一接,把它抱在了怀里,可这只在门开时以为终于见到了曙光、奋力要从门口逃跑的小兔子却被直接吓晕了过去。 陆秧秧低下头,看着四肢软塌塌的昏迷小兔子。 好像是小院里晏鹭词养的那只? 不等她仔细辨认,晏鹭词拖着垂在地上的沉重镣铐直接走过来,从陆秧秧的手里把兔子抢了回去! 发现它晕了,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了陆秧秧一眼。 被他黑玉般剔透的眼睛盯着,陆秧秧莫名心虚。 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做的。 说完她向他背后探头,想看看屋里。 可晏鹭词却不肯动,死死地站在她的面前不准她往屋里看。 她往左边歪,他就跟着往她的左边歪。她向右歪,他也跟着往她的右边歪。反正就是非要挡住她的视线。 陆秧秧也不跟他啰嗦了,抬手就推了他一把。 让开! 如今晏鹭词还十分虚弱,被她推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戴在头顶的兜帽也跟着晃掉了。 陆秧秧的目光在他的头发上落了落。 她离开时,他的头顶还束着华丽的珠宝冠玉,而现在,他的头上丝毫点缀都没有了,一头的黑发全散着,额头上还有道利器划出来的伤口正在向外渗血,又狼狈又可怜。 -- 第187页 是 刚一开口,陆秧秧马上停住了,把她差一点就问出来的谁伤了你咽了回去。 而意识到陆秧秧在看他额头上的伤口,晏鹭词猛地扭开脸,重新用力地把兜帽戴了回去! 接着,他转过身,背对着陆秧秧,再也不挡着她看屋子里的情况了。 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陆秧秧一瞥地看到,他的眼尾倏地全红了,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像是被气到了极点。 陆秧秧轻轻地咬了下嘴唇,强逼着自己不去理他。 然后,她才留意到了屋子里的状况。 她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这里跟她离开时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进门时她就猜到他们显然是已经经历了一番打斗,可是 段峥明的巨锤夯进了地里,正被他使劲地往上拔,可他手臂上的肌肉绷起了半天却还是没能拔动它。 张百里卖力地想喷出火,却只能吹出零星的火渣和黑扑扑的烟,脸被烟熏得不轻,像是抹了锅底灰。 就连方为止,虽然还有暗器浮在他身周,但大半的暗器却都掉落在地,衣衫上有着多处的割痕,束发的木簪也断了半截 她这才离开了多久! 晏鹭词的灵力不是都被封住了吗?! 不,就算他的灵力没被封住,你们可是几个人打他一个啊,竟然还会被打得人仰马翻?!!! 她看着她丢人的手下,脸都气鼓了! 可她再气也不能当着晏鹭词的面儿训他们。 她转头看向晏鹭词:你还有灵力? 不是,灵力,是邪、气。 方为止按住颈边碎了的领口,气息略显不支,但脊背仍旧挺直。 身周的暗器也已经隐隐颤抖,但还是提防地指向着晏鹭词,没有半分松懈。 听了他的话,陆秧秧当即想起了晏鹭词曾发出过的铺天盖地的阴森气息,还有他那双猩红的眼睛。 她的指尖微微地动了动。 另一边,段峥明总算把他的巨锤拔了出来,重重喘了几口气,随后也看向了陆秧秧。 他道:你走了以后,我听完婚宴的事,觉得这小子不防不行,怕他用头上的簪子生事,就想把它们卸下来。谁知我簪子刚拔到一半,他就出手了。那邪气化成的戾风邪门得很,差点没废掉我一只耳朵! 陆秧秧紧张:你受伤了?! 段峥明:没事。我躲开了,没真伤到。 陆秧秧松了口气,但还是走到段峥明跟前,细细地看了看他的耳朵。 确定是真的没事后,她顿了顿,小声问他:你划他的脸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划他脸干什么? 段峥明也头疼。 他可不干这种缺德的事! 我正拔着簪子呢,他突然乱动,那可不一不小心就划上去了。 陆秧秧抿了抿嘴唇。 明明是她说只要留晏鹭词一条命、其余的是伤是残她都不管,可真的看到他被别人伤到了,伤的还是脸,她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真是烦死了。 然后呢? 她问段峥明。 然后,然后就打起来了。我们轻了敌,实力也确实不够,没能拦住,被他逃出去了。 段峥明说得很坦然,承认不足,也不推脱责任。 我们本想去追,但他离开时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我们全封在了屋子里,连通知你都做不到。本来以为他肯定跑了,没想到他转眼却回来了,还抱了只兔子 他想不通:你说,他这是想要做什么? 张百里:还能是做什么,当然是觉得我们山谷好,想要跟着我们回去了! 他边很肯定地说,边用袖子抹脸上的烟灰,没几下就露出了脸颊上那片褐色的小雀斑。 见大家都看向了自己,少年晃了晃他火红色的马尾,朝气蓬勃。 我之前就想说了,为什么我们非得跟他打得你死我活,他这么厉害,让他变成我们自己人不行吗? 段峥明被他气得当即瞪眼! 他弄死了程恩,害得我们如今线索尽失、功亏一篑,你都亲眼看到了,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张百里却有他自己的道理:那是因为他当时不是我们自己人。如果他是,他肯定就帮着我们了! 段峥明竟然被他说的歪理噎了一下。 不等段峥明继续,张百里真的跑去问了晏鹭词。 你想不想加入我们山谷?管吃管住,还有好多座山可以到处玩。 看着眼前天真到可笑的傻子,晏鹭词的嘴角微微扬起,轻轻说道:想啊。 你听! 张百里向着段峥明得意洋洋。 他都亲口说想了! 不过我有条件。 晏鹭词余光瞥了眼陆秧秧,随后看向段峥明。 我要在他的脸上也划上一道。 说的是脸,他的眼神却锋利地落在了段峥明的脖子上。 知道他被伤到了脸,陆秧秧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可一听到这个大胡子受伤,陆秧秧紧张得一刻都等不了,马上就跑去看他的伤势 -- 第188页 他盯着段峥明的眼神越发阴沉,后牙咬起,嘴角却露着笑。 他要把他的头彻底拧掉,让陆秧秧以后再也不会把目光落到别人身上 张百里却完全没有察觉出这屋子里的暗流涌动,还兴高采烈地跟晏鹭词建议:划脸有什么意思?他满脸不是头发就是胡子,你划上一道也看不出来,不如我们联手把他的胡子点了吧?我看你的火相当厉害 陆秧秧厉声:张百里! 她看出了晏鹭词的不对劲,强烈的不安让她心中颤栗,抬手握紧化出的黑斧横向一斩,将将把晏鹭词突然割向段峥明喉咙的的邪气拦了下来! 看着满天飞起的尘土草屑,陆秧秧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在正后怕地发抖。 要是再晚一秒,就一秒,段峥明的命都未必能保得住。 薛盈再厉害,要是人头整个的飞出去,她也不可能救得了! 这样才对。 晏鹭词扬起脖颈,歪了歪头。 你把我抓了,就该亲自看好我。 他冷冷地挑衅,笑着,眼神中却只有阴沉的傲慢。 你带着的一群废物什么都做不了,只会拖累你。 她的几个峰主,无论到哪里都足以让人闻风丧胆,在他的嘴里,竟然成了废物 陆秧秧咬了咬牙,却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晏鹭词盯着她的眼睛,笑得更加愉悦了。 你在我身边看着我,我就不会妄动,但你要是从我眼前离开,你在意的这些人,我就全杀了。 说着,像是想到了不错的事情。他终于露出了他的小尖牙。 他们都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跟我走了? 这个人无可救药了。 但他是真的能做出来。 陆秧秧一直微微动着的手指猛然收紧! 同一瞬间,在晏鹭词的脚边,八道金光拔地而起,顷刻间弯曲交织拱成鸟笼,将他牢牢困在其中! 你用灵力做了困囚笼? 段峥明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转而惊喜出声,秧秧,你可以完全掌控你的灵力了? 困囚笼是西南山谷传下来的秘咒。 被困在这笼子里的囚犯,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在笼子里施展,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可以穿出笼子。 在如今的山谷中,只有陆秧秧的灵力能够充沛得支撑这个秘咒的实现,可之前的她对灵力的掌控太差了,根本就完成不了这种精细的咒术。 但婚宴中的那几次攻击给了她信心,因此她从听到晏鹭词还有邪气的那一刻就开始尝试。 终于,被她做成了。 但发现自己被囚,晏鹭词的脸上却一点慌张都没有。 他坐到地上,懒懒地歪着头对陆秧秧笑。 魔教教主,名不虚传。 他的语气恶劣极了,说着赞扬的词,却一丁点儿的真心都没有,完全变回了最初的那个放浪形骸、无所顾忌的晏鹭词。 可是,西南山谷的困囚笼再厉害,做出这笼子的人要是离远了,它也就没用了。做了这么多,你还不是得跟我捆在一起,哪儿也去不了。 看着他肆意晃着的小尖牙,陆秧秧清楚地感受到了晏鹭词对她的恶意。 可在她离开前,他明明还不是这。 就是因为段峥明伤到了他的脸吗? 她看着晏鹭词。 他讥笑着随意仰坐在笼子里,紧紧地盯着她,也不再用兜帽盖着脸了。 黑色斗篷的兜帽随意地垂在后脑,完整地露出着一张仍旧没有半分血色的漂亮的脸。 那道重重的划伤落在剔透的皮肤上,相当刺眼。 陆秧秧的嘴又抿起来了。 要不跟阿盈要点药膏给他抹上算了,省得她老是忍不住在意他的那道伤。 真的,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帅哥! 感谢在2020-06-29 06:21:59~2020-07-01 23:4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镇西瓜10瓶;xmkkk 5瓶;81274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83 不想再为这事心烦,陆秧秧果断抬起头,决定去找薛盈要药。 至于把药膏扔给他以后他要不要用,那就不干她的事了。 她只是要告诉他,他们西南山谷就算打架也是冲着胳膊和腿去,从不做划人脸的事! 等等。 阿盈呢? 陆秧秧忽然意识到,她自回来后,还没有去问一问薛盈的情况。 她甚至都没留意薛盈在哪。 这太不正常了。 陆秧秧马上开始张望,很快在草屋的角落看到了薛盈。 她正抱着手臂站着,明明毫发无损,脸色却阴到了极点,一副随时都要爆发的样子,让跟她相处了十几年的陆秧秧感到心惊胆战。 陆秧秧顿时顾不上别的,小心翼翼地朝着薛盈走去。 阿、阿盈? 薛盈的脸实在太过阴沉,陆秧秧越走越害怕,走到半路就不敢再走了,拉住为止的袍子半躲在他身后,向着薛盈伸头:你还好吗? -- 第189页 薛盈终于抬头睨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密布的阴云把陆秧秧彻底吓回去了。 也就是这时,陆秧秧的目光落到了薛盈的脚边。 薛盈的妆奁盒子整个儿地翻倒在那,里面的东西全撒了出来,瓷瓶个个摔得粉碎,珠粉飞了一地,盖子没了的口脂上滚满了草屑,画眉的黛块断成了好几截,那盒靖娘子新送给她的胭脂饼更是碎成了末,拼都拼不回去 你疯了吗! 陆秧秧惊恐地看向晏鹭词。 她就算是不小心弄倒了薛盈妆奁盒子里的一个小瓶,都会被她提着耳朵训好久,你居然把她的妆粉全弄碎了! 全弄碎了!!! 薛盈:陆秧秧。 我在! 听到薛盈问话,陆秧秧马上转回头看着薛盈,站得笔笔挺挺的,乖巧到不行。 晏鹭词已经被关进困囚笼了,没有威胁,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让阿盈生气! 薛盈冷着语调:你找我,什么事? 有 想起她这是在给谁要东西,陆秧秧顿时心虚,期期艾艾的,都不敢大声,有药膏吗?去脸上的划伤 药膏? 不等陆秧秧把话说完,薛盈就挑着眉出了声。 药膏我这倒还真剩下了几瓶。 她用细葱般的指尖拨弄了一下随身的袋子,捏出两个墨蓝的瓷瓶。 你是要这瓶涂上去脸皮瞬间溃烂流脓的,还是这瓶涂上去脸上长满红疹、一辈子去不掉的? 恶恶毒毒地说完,薛盈松开手指,让瓷瓶掉回袋子。 要是都不满意,多的我可就没有了。毕竟,她的语气凉飕飕,这里可是刚被大闹过一场呢。 阿盈 陆秧秧讨好地喊了她一声,笑嘻嘻地晃到了她跟前,两只手一起扯住她的袖子,摇来摇去。 对不起,都是我没看好他。我回头肯定狠狠地训他。 薛盈用这样冷哼的语气说话,反而让陆秧秧没那么怕了。 果然,薛盈嫌弃地想把她的手甩掉,但甩了两次没能甩开,再看看陆秧秧软乎乎的笑脸,她也就懒得跟她计较了。 从袋子里重新拿出瓶鱼肚白的瓷瓶,她不耐烦地塞给陆秧秧:赶紧拿走,别在我这烦我。 刀子嘴豆腐心,说得就是阿盈了。 拿好药膏,陆秧秧马上积极表现。 这些! 她指了指地上的妆奁盒子,拍拍胸脯打包票,我全给你买新的!给你买更好的!靖娘子那边也由我去说,求她帮你做新的胭脂,你喜欢什么样的,你跟我说,我都帮你弄来! 所以,她忽闪着眼睛,仰头看着薛盈央求她,阿盈你就别生气啦 薛盈被她缠得受不了。 那就赶紧走,别让我再在这个屋子看它们。 好!很快! 陆秧秧立刻转头向其他人吩咐。 张百里,去弄辆大点的马车,要大到我们和那个笼子都能进去。 段叔,到此为止,我们把行李重新整理好搬出去,等张百里一回来,我们马上启程! 一场大仗过后,遭殃的当然不止是薛盈的妆奁盒,他们的好多东西都掉在了地上,需要重新收拢。 因此张百里得令出了门后,屋子里的大家也当即忙了起来。 抽出空,陆秧秧把给薛盈要来的药膏丢进了困着晏鹭词的笼子。 阿盈的药很管用,你在伤口上多抹几次,肯定不会有伤痕留下来。 晏鹭词看着落在他腿上的药瓶,没伸手。 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盯着陆秧秧。 你不是不管我的死活吗? 他好像更生气了,气得眼尾又浅浅得晕红成了一片。 你既然不在意我,还去为我要药干什么? 谁管你的死活? 陆秧秧昂着头嗤笑。 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们西南山谷会做毁人脸皮这种事。 此时,路过的薛盈发出了一声洞察人心的哼笑。 听到她的笑,口是心非的陆秧秧顿时感到了羞臊。 爱用不用! 她冲着晏鹭词喊了一嗓子,然后转身走出屋子,再也不理他了。 没多久,张百里麻利地买回了马车,陆秧秧用灵力将关着晏鹭词的笼子抬进车厢后,几个人也坐了进去,随后马匹便在陆秧秧御兽咒的驭使下抬蹄向着西南山谷跑去。 颠簸中,疲惫了一天的陆秧秧靠着笼子睡着了。 不知为何,许久都没有继续做的那场梦忽然又一次出现。 再度进入这个幻境,陆秧秧恍如隔世,在半空中游荡了半天才回过神,开始俯瞰着下面。 最先被她看到的自然是少年河川,他蹲在一个客栈的后院,用泥巴认真地捏着小人偶。 捏好后,他对着小人偶说了句什么,然后给它贴上了一张傀儡符。 成了傀儡的小人偶开始蹦蹦跳跳离开了后院,一脚一脚地迈上了客栈的墙。 -- 第190页 很快地,它停在一扇窗户前,用头撞了撞,撞得窗沿咚咚响。 几声后,窗户被里面的阿桃打开了,小泥人马上卖力蹦了进去。 陆秧秧没来得及从窗户进去,于是飘到了客栈的门口,刚探头进去,就看见阿桃下了楼,急匆匆的脚步把木头楼梯踩得一个劲儿地响,满头的细辫拆了一半也顾不上重新编回去,卷蓬蓬地散在身后,显得整个人都更可爱了。 但一跑到后院的门前,阿桃马上就放缓了步子,慢悠悠地走进后院,到河川叉起腰:大晚上的找我做什么?神秘兮兮的,我都要睡了。 水墨描绘的少年河川已经在院子里给自己打了好久的气了,连头顶总是翘起来的小呆毛都被他使劲按了下去。 见到阿桃,他郑重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 送给你。 阿桃显然是认出了这个锦盒的铺子。 那天你不是说,你进玉器店是为了给你妹妹买礼物吗? 也给小宁买了。但这个,是给你的生辰礼。 少年期待又忐忑,把锦盒又朝她递了递:你打开看一看? 原来你记得啊,害得我白天 白天怎么了? 没什么! 阿桃不准他提。 她伸手把锦盒接了过来,低着头慢慢打开。 陆秧秧也忍不住飘着凑过去看。 至于白天怎么了,她都能猜到,肯定是阿桃以为河川把她的生日忘了,一整个白天都心神不宁,特别生气。 不过,少年时的河川先生会给喜欢的女孩送什么生辰礼,这可真是太让人好奇了! 陆秧秧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要不是声音不能被他们听到,她都想催着阿桃快点打开了。 但在锦盒彻底被打开的瞬间,陆秧秧却愣住了。接着,她马上看向了自己的右手腕,然后又看回了锦盒。 二十七年前,这浅桃色的玉镯还没有养出如今这样温润的光晕,但这样剔透的颜色,这世上不可能再有另一个。 陆秧秧忽然就明白了,正如在望峰门,是山脚下小院里的那根桃枝将她带进了曾经的幻境,这次将她带进梦境的便是这个玉镯。 阿桃静静地看着锦盒里的镯子,看了好久,都没出声。 你不喜欢这个镯子吗? 少年河川有一点小小的沮丧,头顶的马尾都变得蔫头耷脑。 他说:我见你在店里时看它看了很久,以为你喜欢 倒也不是不喜欢。 阿桃抖了抖袖子,露出手腕,解开了上面用五彩细线编成的驱邪手绳,然后把空了的手腕伸向河川,傲傲气气地仰着精致的下巴。 你给我戴上吧。 河川反而有点呆呆的,似乎是无法相信。 阿珣说,在你们家乡,女孩儿从出生起就一直带着它,每年生辰都要拿细彩绳往上多编一根,直到有了心上人,才能摘下来 是啊,有人送了我镯子,我就不戴这条手绳了。 阿桃说着也害羞了。 她提高音量:你到底要不要给我戴?我的手都举累了! 少年河川马上就拿起了镯子,仔细地套进了她的手腕。 然后,他看了看她,小心地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都傻乎乎地笑出了声。 少年河川:我其实还给你做了生辰面 阿桃:这么一说,我确实饿了。面里没放葱吧?我不喜欢吃葱。 没放!我带你去吃! 看着手拉手离开的两个人,陆秧秧后知后觉,她居然亲眼见到了河川先生和阿桃定情的一幕。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里既觉得开心,又有点不开心。 开心是为少年河川和阿桃,不开心,是为她自己。 她甚至都觉得胸闷闷的堵得慌,连鼻子都有点酸。 不过,对阿桃这样重要的镯子,为什么会落到晏鹭词的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七点半! 感谢在2020-07-01 23:45:56~2020-07-02 23: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乐乐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84 梦境外,天已经黑了。 离开了长乐宫的地盘,山谷的几人不再担心会被围攻追击,但他们还是不愿意扎堆在人前露面,所以到了晚上,他们就找了处没人的深林,清出了一片空地,打算在这里过夜。 见陆秧秧还在睡,段峥明就没喊她,蹑手蹑脚地几人合力把笼子抬出去,留她继续睡。 而睡梦中,陆秧秧已经跟着少年河川和阿桃在那座镇子的晚集上逛吃逛吃了一个晚上了。 小镇并不大,也不繁华,晚上开着的铺子只有几家,但他们两个人好像怎么都走不够,在路边的大树上坐着秋千都能荡好久。 直到天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他们才手拉着手地回到了客栈。 陆秧秧望着远去的秋千,又望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酸溜溜地鼓起了脸。 等回到山谷,她也要做一个秋千,要做的超级大,比他们刚才玩的那个大好多倍! -- 第191页 就在这到此,少年河川的脚迈进了客栈。 陆秧秧的脸还鼓着,毫无防备地,她的周围却突然发出了曝亮,刺得她睁不开眼。 等她感觉到刺眼的光消失,尝试着慢慢睁开眼睛,她突然像只风筝般被猛地向前拽去,上下颠簸,好容易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身边的景色嗖嗖地掠过去,全是虚影,看得她头晕眼花。 过了一小会,陆秧秧终于适应了过来,看清了前面正在骑马赶路的少年河川。他的身边还有阿桃、阿珣和穿着斗篷的程恩,一行人都在驾马疾行,把地上的沙土扬得极高。 此已经是一个晌午了,日头毒辣,烤得地面仿佛都在冒烟。 陆秧秧左左右右地看,好半天才认出他们如今正在回柳府小城的路上,眼看就要到了。 在她的注视下,他们冲进了城门,马不停蹄奔向柳府。随后,陆秧秧便看到了柳府被大火焚烧后的废墟。 这下她的疑惑就全解开了。 看来,间已经过了柳府覆灭的那天。程恩他们应该是收到了消息,所以才快马加鞭地赶了回来。 想到这里,陆秧秧立马看向了程恩。 可惜,梦境中水墨画出的人并没有五官,她看不出程恩此的神情,只能看到他腿软得几次都没能下成马,好容易落了地,却还趔趄得摔倒了一次。 河川走过去想要帮他,但程恩却谢绝了河川他们的搀扶,自己一个人沉重地走进了柳府。 陆秧秧想跟着程恩进去,却只能走到门口的石兽前。 她低头去看门附近的尸体,可他们实在烧得太厉害,连骨头都碎了,便是由她看,也看不出其他的死因。 突然,柳府里传出了一声痛苦的嚎啕。 河川他们急忙赶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程恩抱着一小团早就没了人样的尸首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娇娇。 陆秧秧看着程恩,眼前忽然闪过柳愫音死前的模样。 原来是这样。 那个让柳愫音盼了二十七年的娇娇,早就已经随着柳府,死在了大火里。 接下来的梦境便是一幕幕不再连贯的片段。 在收敛葬下了柳府的全部死者后,程恩跟着河川一行人离开了这座小城。 但他随即便病了,常陷入噩梦,睡着睡着,便会满头大汗地喊着娇娇!惊悸地猛然醒来。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好几次,程恩的精神变得极差,总是用斗篷裹着自己,一声不吭。 陆秧秧看他这个样子,倒是觉得很解气,巴不得他的病越来越重,省得以后拿了画皮去害人。 可少年河川担心好友,不便回来陪他,阿桃也换着法儿地给他做各种安神的汤药。在他们的帮助下,程恩的病开始有了起色。 看着程恩一天天好转,陆秧秧气得不行!她甚至还在他睡着的候飘到他的耳边,低幽幽地喊着还我命来,想要装女鬼把他吓死。 结果当然是行不通。 而这段间,她也从河川他们的谈话中得知,柳府被大火焚毁的那个晚上,正好就是河川和阿桃定情那个夜晚。 要她说,他们离开客栈去街上玩的那段间,完全足够程恩回去将柳府灭门再回来。 可除了阿珣似乎有些怀疑,河川和阿桃都对程恩怀抱信任,认为柳府的那场大火是因为他们违背了誓言。 又善良又有义气,十分珍重朋友,陆秧秧真切地感受到了河川先生的强大和温柔。 可就是因为这样,陆秧秧才更生气,觉得程恩真不是个东西,竟然这样辜负河川先生的心意。 不过,程恩的病虽说有所好转,精神却还是十分不济。 为了让他振作起来,一直守着他的少年河川决定带他到街上走,陆秧秧也总算有了出门的机会。 她兴高采烈,准备好好地再看一看这二十七年前的景象。 但很快,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他们落脚的这座镇子,家家户户都擅做糕点,开着的糕点铺子数不胜数,每走几步,都能看到新出炉的糕点冒着蒸腾的热气,每个都勾得陆秧秧走不动路。 可是她只能看,不能吃 这也太欺负人了! 陆秧秧边正目不转睛盯着晶莹剔透的梅子冻糕边生气,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喧闹声。 随着河川他们走过去,陆秧秧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扬鞭抽打一个孩子。 那孩子瘦小得只剩个骨头架子,看着是个女童,年纪不大。 听围观的人说,这是个乞儿,经常来这家熟食铺子偷东西,刚赶走就又回来,店家实在气不过,这才抓住了她当街鞭打。 说话间,店家又挥起了鞭。 女童用手臂去挡,鞭稍便甩到了女孩的手臂上。她破旧的衣衫立马被刮破,露出了手臂上一片红色的胎记。 娇娇? 突然,一直安静的程恩动了。 他直直冲向人群中央,用后背替女童挡下了接下来的一鞭。 可他仿佛不知疼痛,只顾着关心女童的情况:你还好吗?伤到哪了? 陆秧秧皱起了眉。 她有些猜到这个女童到底是谁了。 在赔偿了店家许多的银钱后,程恩将这女童带到了身边,全身心地忙着照顾她,精神终于好了起来。 -- 第192页 只不过他仍旧不肯脱掉那身黑色的斗篷,不愿露出一丝一毫的脸。 终于有一天,程恩一抱着他的琉璃古琴、一手拉着女童向河川辞行。 柳府事后,我心灰意冷,心中再无娶妻生子的念头。那日老天让我遇上她、看到她手臂上的这处胎痕,想必也是可怜我,把她送到了我身边,让我不至于老了没人供养。 那我便我决定,从此以后,她便是娇娇,是我的亲生女儿。为了她,我也要重新振作,再次踏上我的路,努力将我族中的音律之术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陆秧秧醒来,天已经黑透了。 她揉着眼睛,想了半天才想起她已经离开了长乐宫,在回家的路上了。 可怎么都没人呢? 阿盈?阿盈? 她睡了太久,睡得嗓子发干,发出来的声音小小的,都传不出马车厢。 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她只能自己爬起来,把头伸出马车。 很快,她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段峥明。他砍柴生了火,正拿着树枝伸进火堆翻动着什么。 陆秧秧凭直觉判断,里面肯定是好吃的!但她刚睡醒,浑身懒洋洋的,怎么不想动,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趴在了那里,看着火堆发呆。 另一边,没发现陆秧秧已经醒了,正在烤芋头的段峥明说话还很小声:哎,过来把火吹旺点。 被他叫到的张百里向来跟他不对付,才不肯听他的使唤。 但怕吵到陆秧秧,他的声音也很小:哼,做梦!除了谷主,谁也别想命令我! 段峥明气得拿树枝指他:不干活就别想吃饭! 张百里甩了甩他火红的发尾,一点也不怕他的威胁。 我这儿有吃的,是谷主亲自带回来的。 他说完,打开陆秧秧拿回来的那几包乾果,挑了一个色泽最好看的蜜糖果脯放进了嘴里。 但他刚咬了一口,脸马上就被甜齁得皱了起来。 勉强把蜜糖果脯咽下去,他像是遭了天大的罪,伸出舌头一个劲儿地呸呸呸。 我不吃了。 他苦着脸,扁着嘴,把那个装着蜜糖果脯的小袋子递给段峥明,想让他也苦一次脸。 谁知道段峥明不上当:我可不爱吃这种粘叽叽的东西。 张百里没劲地把小袋子拿回来,无意中看到晏鹭词正盯着果脯看。 他想了想,觉得山谷里谁都吃不了这么甜的东西,于是,为了不浪费粮食,他就把小袋子推进了笼子,给了晏鹭词。 给你,你吃吧。 段峥明笑话他:他怎么可能吃你都不吃的东西? 这一路,晏鹭词对他们毫不理睬,仿佛除了陆秧秧,他们谁也不存在,他们也都习以为常了。 但此,晏鹭词看了看熟悉的袋子,居然在垂了一会儿眼睛后伸手把它抱进了怀里,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放,吃得腮帮都鼓了起来。 醒了就出来,在里面鬼鬼祟祟地看什么? 薛盈刚在路上给指甲染了妃色的花汁,现在正把十根手指举在面前,边晾着边走路。经过马车,一眼就看到了探头探脑的陆秧秧。 听到声音,火堆边的人全看了过来。 见陆秧秧醒了,段峥明举起他拨弄芋头的树枝就吆喝:秧秧,来吃芋头,快烤好了! 烤芋头? 陆秧秧吞了吞口水,本来被倦意压制住的饥饿一瞬间全冒了出来。 马上来! 她精神抖擞地跳下马车,冲着段峥明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893329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是你酸菜鱼!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南喃喃6瓶;秃秃头.Lea.3瓶; 85 芋头!芋头!烤芋头! 被陆秧秧炯炯有神地盯着,芋头没多久就从火里被挑了出来。 闻着太香,陆秧秧迫不及待拿起了一个,结果被烫得不行,把它在空中颠了半天,好容易才边吹着气边开始吃。 慢点,怎么饿成这样? 段峥明好笑。 看着跟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似的。 陆秧秧忙着往嘴里芋头,却忍不住在心里点头。 可不是吗? 她在梦里都馋了好久了,每天都想吃好的,却什么也吃不着! 一顿饱餐后,等热乎乎的几个芋头全进了肚子,陆秧秧摸着她的小肚子,满足得晃起来了脑袋。 晃着晃着,她无意中看到了笼子里鼓着腮帮吃乾果的晏鹭词。 她的眼神一下子凝住了。 因为在梦里度过了很长的时间,又旁观着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对他的气恼都消得差不多了,想对他发脾气都发不出来,甚至还有点想去按一按他鼓起来的脸颊。 不行。 陆秧秧马上转开了视线,可脑子里却全是晏鹭词望着她的那双眼睛。 明明是冰冷的,像是雪地中黑色的宝石,却因为映着火光而波光粼粼,仿佛洒上了一层金色粉末,好看到让人魂不守舍。 -- 第193页 使劲摇了摇头,陆秧秧忍住了再看他一眼的冲动,把所有人叫到一起,斟酌着跟他们提起了二十七年前。 由于太多的事还没弄清,浑音咒未必能防得住的晏鹭词又还在旁边,她就仍旧没提进入梦境的事,而是把她梦到的场景谎称成是柳愫音说的,细细地跟大伙讲了一遍,不久后便讲到了真正娇娇的结局。 柳愫音说她听到程恩抱走女儿,那时的样子不像在说谎。但结果孩子还是死在了火里,很大的可能就是程恩在把孩子抱出屋后又改了主意,最终在火中把她丢下了。 怎么可能 听完后,段峥明的手指紧紧攥成了拳,指骨用力到发了白。 他无法相信:怎么会有人能对亲生的骨肉下手! 陆秧秧看了看他:我也不能说是十足肯定 为什么不能肯定?整座府邸都烧没了,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凭什么能活?程恩抱着伪造天火的打算,要想做的天、衣无缝,自然就不能留那婴儿的性命。 晏鹭词吃着果脯,不以为意,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何况,就是亲生的骨肉才麻烦。 他歪着头,语气平淡。 要是她没死,被程恩养大后知道了她的生母一族都是被程恩所杀、要找他报仇怎么办?当然是一开始就把这个可能的苗头掐断。在这种事上,程恩算得可比谁都清楚。 听完他的这番话,所有人都没能再出声。 片刻后,陆秧秧深吸一口气。 张百里!不准再给他递乾果! 心坏成这样,干脆饿死算了! 张百里停住往笼子里送乾果的手,却没有往回缩:可这些乾果都太甜了,我们谁也吃不了,不给他吃就只能丢掉了。 陆秧秧神情一顿。 乾果铺子的老先生大概是记住了晏鹭词特别喜欢甜,所以除了几样常见的,大多数的果脯都甜得倒牙,也就只有晏鹭词能一颗接一颗地吃个没完 张百里却一点眼色都没有,还在继续问:但是好奇怪,你一直都知道我们不爱吃太甜的东西啊,为什么会买这么甜的乾果?而且还买了这么多 陆秧秧不想回答,干脆恼羞成怒:你管我呢!你也不要吃了! 说完,她起身从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张百里跟前抢走了他的芋头:这些上缴,想吃自己去烤! 被秧秧小谷主强行收缴了芋头,委屈的北峰主只能蹲到边上,自己喷火给自己烤芋头。 他走开了以后,火堆边又恢复了安静。 陆秧秧没事可干,看着地上自己被火照出的影子走了一会儿神,却渐渐地发现自己不太对劲,总觉得身体里空落落的想要什么,得不到就难受得心里发慌。 她以为自己饿了。 可当她拿起她刚没收的芋头后,她看了看,却又并不想吃。 陆秧秧心乱地丢掉芋头,下意识揪紧了心口的衣襟,用力到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跳 心? 陆秧秧整个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身后的晏鹭词。 只一眼,她的心就抖了起来,甚至连意识都融化了一瞬间,满脑子只剩下了触碰他的渴望。 惑心术。 陆秧秧再无疑问。 她咬着牙按了一把自己膝盖上还没好全的伤,靠着疼找回了清醒。可疼痛的后劲太大,把她痛得眼泪汪汪。 但她都疼成这样了,她的清醒却还是没能持续多久。 晏鹭词的存在强烈得她后背发麻,脚趾全蜷了起来,几乎又要挺不住了。 她再次攥紧了自己的衣襟,伸手拉了拉薛盈,急乎乎地小声说:给我,那个清心的药丸。 方才,薛盈不想弄脏她刚染好的指甲,朝着脏兮兮的烤芋头伸了几次手,最后都嫌弃地没有碰上。方为止看到后,剥开了几个芋头,分别裹上干净的树叶,垫着洗净的大片树叶放到了她的面前。 此时,她刚拿起一个芋头,却冷不丁地被陆秧秧一个拉扯,芋头从树叶中滑了出去,滚到地上沾满了土沙。 她瞥了陆秧秧一眼,正要发脾气,却看出了陆秧秧的不对。 她忍了忍,没好气地睨了睨陆秧秧,但最后还是帮她找了药。 我看你给要给他下毒的时候没犹豫,还以为你已经解决惑心术了。 陆秧秧想了想,她那个时候被程恩的死气得冲昏了头,哪儿还能记起惑心术的事 但她怕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也不敢说话。 很快,薛盈从小瓷瓶里倒出一颗清心丸。 只准吃一个,然后自己想办法。 陆秧秧这会儿也顾不上讨价还价,使劲点头,一拿到药丸就放进了嘴里。 但她只敢在嘴里含着,都不敢用牙咬,生怕吃得太快了,等吃没了一会儿又要难受。 好在药丸一入口,清凉的感觉就顺着喉咙弥漫在了五脏六腑,总算让她觉得好受了一些。 但这能什么用。晏鹭词就在她的身边,她还不能离开他。 陆秧秧把药丸在嘴里滚了一圈,背对着笼子蹭啊蹭啊地向前挪动,没多久就坐到了她所能离晏鹭词最远的地方。 -- 第194页 段峥明察觉出了陆秧秧的反常,回想起陆秧秧和薛盈嘀嘀咕咕的小动作,他就更不放心了。 秧秧,你不舒服吗? 段峥明他们只知道陆秧秧会因为惑心术而对晏鹭词心有牵挂,长时间见不到他就会心痛难忍,但他们还不清楚,她的这种情绪早就发酵得更加强烈,光是见到他已经不能缓解了。 可陆秧秧又觉得这事没法跟他们开口。 她戳了戳地上的土,憋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来:我就是觉得他讨厌,不想看见他。 段峥明听了也没多想:那就扯块布把笼子蒙上! 笼子里那小崽子的眼睛一直黏在秧秧身上,他早就瞧着他不爽了。既然秧秧都说了不想见他,当然要赶紧把他蒙住。 段峥明动作很快,从马车里抱出一团布,抖起胳膊用力一扬,就用它把笼子整个儿地盖住了。 陆秧秧把嘴里的药丸从左腮转到右腮,没有吭声。 不久后,所有人都吃饱了,段峥明打了一个哈欠。张百里看到后,不一会儿也跟着打了一个。薛盈蹙着眉忍了忍,最后还是捂起嘴也打了个哈欠,纤长的睫毛都沾上了困倦的泪。 看他们都困了,陆秧秧马上打发他们去睡觉。 都去睡,我守夜。我之前在马车上已经睡足了。 想到她的确睡了一路,大家就没反对,各自起身,找了处舒服的地方。 薛盈进了马车的车厢,方为止靠坐在了车厢外,张百里跳上棵树平躺在了树枝上。 转眼间,火堆旁只剩下了陆秧秧和开始打盹的段峥明,还有一个被布盖着的笼子。 听着树枝噼啪燃烧的轻响,陆秧秧嘴里的清心丸只有一点点了。 陆秧秧看向了笼子。 她咬了咬嘴唇,确认其他四个人已经是睡着的气息,悄悄地将那层盖笼子的布掀开了一个口,弯腰往里望。 而笼子里,晏鹭词正屈膝靠在笼子的一角,不耐烦地用手不停地去拨小兔子抬起来的脑袋。 但一天没有吃过东西的小兔子实在太饿了,饿到已经忘记了恐惧,一个劲儿地跳起来用头去拱晏鹭词的腿要吃的。 正在这时,有光漏进来,被光刺到的晏鹭词偏开头眯了眯眼睛,随后看向了陆秧秧。 你 嘘! 背着大家掀开布,陆秧秧做贼心虚,尤其段峥明还离得不远,万一把他吵醒、被他看到了怎么办! 她立马放下布钻了出去,屏息地打量了一会儿段峥明,见他还睡得很熟、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陆秧秧才重新撩开布,把头伸了进去。 我 她刚要说话,平时对她避之不及的小兔子竟然蹦到了她的跟前。 她下意识伸出手指,碰了碰它头顶的短毛,小兔子居然乖乖得让她摸了,还很配合得在她的手指上蹭了蹭。 这可真是太少见了。 陆秧秧问:它怎么了? 晏鹭词:它饿了。 说话的少年大半个人埋在黑暗里,只有垂在地上的指尖染上了光的颜色,像是透白的、又带着点金色和血色的瓷。 陆秧秧顿时觉得自己的呼吸困难起来,眼睛根本没办法从他的指尖上挪开。 听到陆秧秧轰然响起的心跳声,黑暗中的晏鹭词歪了歪头,慢慢咧开了嘴角。 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直直地盯着还在挣扎的陆秧秧。 以往她露出这样的眼神,他可以主动伸出手,问她要不要碰。 但现在不可以了。 他要让她明白,她最需要的到底是谁。 她很快就知道了。 就像这只兔子,平时永远想着逃跑,无论他对它多好,它都不愿意靠近他的身边。 可是等它饿极了,饿到快要死了,他还是不喂它,它就主动凑了上来。 它只能求他。 只能靠他。 只能是他。 第86章 86 陆秧秧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平静,让舌尖最后的那点清凉的味道渗透肺腑,维持住心神。 可她心底的那团火却烧得越来越旺,她都能感受到那种渴望如同岩浆,正顺着她的血管向外蔓延沸腾,快要把她整个人点着。 她必须要尽快碰触到晏鹭词。 可她从婚宴出来后就没对晏鹭词做过什么好事,他现在都还被她关在笼子里、野狗一样地蜷缩成一团,怎么想都不可能乖乖地把手伸出来让她碰。 怎么办? 陆秧秧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肚,用疼痛镇压内心已经快压制不住的冲动。 但最终,她还是直接地说了出来。 我需要碰你。 她说着,声音都在发抖,眼睛也湿漉漉的,惑心术发作了,我压制不住,只要碰你一小会儿,碰一点 你要碰我? 听到她终于说出了口,晏鹭词轻笑了一声,那一瞬间四溢出来的邪气将小兔子吓得浑身僵立。 它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恐惧地躲到了笼子角,不敢再朝他靠近。 晏鹭词的眼睛里却只有陆秧秧。 他笑着,眉眼却冷淡:你要碰我,可我不想给你碰。我不要,不愿意。 -- 第195页 见陆秧秧看他的眼神变得锋利,他唇角微挑:怎么?你要对我用强的? 他眼睛里跃着火光,扬着脸,明明是嘲弄的语气,声音却又低低的,仿佛是在引诱。 也是。我现在灵力被封,体力也快耗尽了,完全是强弩之末,又被关在你的笼子里,你要想对我做什么,我也反抗不了 她背负着魔教教主的名号,却总是看不惯他,觉得他坏。 没错,他是坏透了,坏到了骨子里,他浑身沾满鲜血,手下人命无数,坏事做尽无所顾忌,他是变不好了。 那就让她也变坏吧。 我们一起下地狱。 陆秧秧不是不能这么做。 她很清楚晏鹭词此时的虚弱,笼子里的乾坤又全由她做主,她如果想,完全能在碰触他的同时让他一丁点声音发不出来。 她之前也这样计划过好多次,等把他带回山谷以后,如果惑心术发作了,她就把他的四肢都吊起来!她要让他无法动弹,只能任她摆布! 可真到了她该这么做的时候,听到他说了不愿意,她却又矛盾得出不了手了。 你想要什么? 惑心术发作得越发厉害,陆秧秧连他的脸都不能看了。 她盯着他的手指,觉得视线都开始变模糊。 我不能放你出来。除了这个,其他的要求,你都可以提。 晏鹭词看着女孩因为不断咬动而变得水润殷红的嘴唇,漆黑的眼睛里翻滚过一瞬赤色的光。 他慢慢开了口。 那天,你说如果我敢碰你的嘴唇,你就会杀了我 意识到他想要什么,陆秧秧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晏鹭词迎着她的目光,傲慢地轻轻启齿:你不让我碰,那就由你自己来。 他的毛茸的睫毛在火光中闪动,睫梢仿佛托着层金色的光。 你想碰我,我凭什么就要给你碰呢?你总要付出点代价,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陆秧秧闭了下眼睛。 我可以让阿盈把你体内的毒解掉。灵力散尽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是吗。 晏鹭词无赖地向后靠了靠。 我觉得很好,我不需要解毒。 顿了顿,他突然毫无征兆地咳出了一口血,但他毫不在意,无所谓地用手背把血抹掉。 他的确并不好受。 灵力消失,对玄门中人来说,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被活生生废去,无腿无臂,虚弱至极。 但那又如何。 他轻蔑地看了看手背上的血迹,随后抬眼望向紧咬着嘴唇的陆秧秧。 别费心思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做那一件事。 他想了想,嘴角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 七天。只要你照做,七天内,我都会主动给你碰,就像之前我们在长乐宫那座小院子里一样,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从发现自己必须靠触碰晏鹭词才能缓解惑心术的发作后,陆秧秧便给自己划过一条底线。 跟晏鹭词最放纵的厮混胡闹,也就是在床上的那几次触碰。 至于跟他亲吻,她连想都没有想。 她清楚地知道,他不是能跟她做这种事的对象,如果这条线被越过了,那后面的很多事就都遏制不住了。 宋谶没出现也就算了,但宋谶出现了,他送了她木鸽,还说他很快就会来山谷,她不能对他做坏事。 因此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她要在他来之前把惑心术解决掉,把晏鹭词从她的生命里刮除干净。 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坚守住她的底线。 那时决心下得那样大,可是此时,她竟然动摇了。 这一刻,她仿佛被撕扯成了两个人。 一个清醒而自持,告诉她绝对不能将这一步迈出去;可另一个人却在说,亲吻而已,就算是做了,那又怎么样呢,大家都睡了,没人会知道,也不会留下证据,没关系的,不要紧,你也是被逼的,是惑心术的错,不是你 在两个声音的争吵中,清心丸终于一丝也不剩了。 陆秧秧的理智也烧尽了。 她听着仅存的那个说着没关系的声音,俯身穿过由她灵力构成的笼子,哽咽地靠近晏鹭词:你要说话算话 算了。 就在女孩的唇珠即将擦他嘴唇的瞬间,晏鹭词忽然将脖子一扭,别开了脸。 美貌少年的眉蹙起,尖牙死死地咬着下牙,喉结重重地滚了一下,似是烦躁到了极点。 陆秧秧本来就还在挣扎,听到他的声音,她立即停下,轻喘着看向晏鹭词。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积在眼眶,只要晃一下就会掉下来,可她咬着牙不肯让它们掉。 晏鹭词的尖牙在下牙上磨了磨,恼怒地向着她摊开手心:给我解药,我让你碰! 陆秧秧心一松,眼泪跟着掉了下去。 但她还不忘问他:碰几天? 晏鹭词看了眼女孩为了憋住抽泣而发抖的嘴唇,忍住了没把手缩回去。 自然只有今天。 今天就今天吧。陆秧秧也不想现在跟他算这些了。 -- 第196页 她看着他伸向她的手:那我碰了。 说完,她马上抬起手,完全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一下就捏住了他的手指。 那一瞬间,她如同得救般,整个人舒服得晃了神,无意识地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看起来呆呆的,可怜巴巴,就像个普通的柔弱小女孩。 那白到晃眼的娇嫩脖颈就那样露在晏鹭词的眼前,仿佛一口就能咬住,听到她喉咙里的呜咽。 看着她,晏鹭词的小尖牙不停地在向外冒,眼睛里红色的光晕也不断浮起又消失。 过了好久,陆秧秧体内沸腾的渴望终于平复了下去。 听到她的心跳渐渐平缓,晏鹭词更烦了:为什么还在哭? 嗯? 听了他的话,陆秧秧不自觉摸了摸脸,发现她真的还在掉眼泪。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在哭,陆秧秧也有些懵。 她想,可能是刚才忍得太难受了,现在放松下来,眼泪就止不住,也可能是她心底觉得碰上晏鹭词的自己太倒霉、太委屈 这样一想,她顿时更加控制不住,哭得更凶了。 晏鹭词:再哭下去,就会把其他人吵醒了。 陆秧秧的哭戛然而止,眼睛圆滚滚地睁着,只剩一颗大大的眼泪挂在嘴角,要落不落。 晏鹭词却觉得她的反应有趣极了。 他恶劣地露出小尖,语气跃跃欲试:你说,要是被他们知道你在晚上瞒着他们偷偷钻进关我的笼子,被我弄得一直哭,他们会是什么表情? 陆秧秧没理他。 她体内的惑心术已经不再发作了。 恢复了正常、不再需要晏鹭词的陆秧秧很快就找回了神智。 她匀了匀气,松开晏鹭词的手,狠毒又冷淡地说:你要是敢说出去,我就把你毒成哑巴。 晏鹭词不在意她的威胁。 他的目光落在她嘴角那颗还没滑落的泪珠上,停住了。 不等她动,晏鹭词伸出手,弓起指骨,把那滴泪刮到了他手指的骨节顶端。 陆秧秧没计较他突然的碰触。 她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湿意,躬身从笼子离开,放下了外面厚重的布。 布料垂下的那一刻,看着陆秧秧的背影,晏鹭词周身发出了一抹阴寒的邪气,将那滴泪珠冻住。 最后的光亮中,被邪气凝固的泪珠如同一只冰封的残缺蝴蝶,在他的指上微微地闪出了一瞬光。 接着,笼子便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陆秧秧独自地看着星星守了一宿夜。 天方破晓,方为止醒了。 看他开始以枝为笔在地上练字,有点困的陆秧秧便跟他打了个招呼,起身回马车睡了。 但她这觉也没睡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太阳不过刚升到半空。 见身旁的薛盈正在用新买的黛粉描眉,陆秧秧不敢打扰,马上蹑手蹑脚地贴着车厢壁、跟只壁虎似的下了马车。 外面,张百里拿开了盖着笼子的布,正把他新摘的草伸进笼子里喂晏鹭词的兔子。 见兔子吃得狼吞虎咽,陆秧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出声说什么,慢慢伸着懒腰从张百里身后路过,想去段峥明那边要饭吃。 但在她在路过张百里身边时,却听到他边看着小兔子大口吃草、边美滋滋地对着小兔子哼唱:多吃点,多吃点,吃胖了以后给我吃! 陆秧秧: 没发现陆秧秧停下了脚步,张百里继续高兴地搓着手念叨:麻辣兔头、红烧兔肉、红枣炖兔、跳水兔,呲溜 张百里吸口水的时候,陆秧秧也没忍住,跟着咽了咽口水。 笼子里的小兔子软绵绵的,看着可真好吃呀。 晏鹭词见陆秧秧一直看着兔子、眼神始终没有落到他的身上,他不高兴地沉了眼睛。 随后,他抬手把还在嚼草的兔子甩到一边,仰头望向陆秧秧。 你昨晚回去又哭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刻意地让周围人都能听得清。 见陆秧秧神色一紧,他开心地露出了小尖牙,语气却像是心疼她一样,带着点缠绵的味道。 你的眼睛都肿了 张百里奇怪地扭头,问陆秧秧:他在说什么? 陆秧秧挺起背,用力地想让自己的语气变得云淡风轻:我也不知道,失心疯了吧。 哦。 张百里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 但他的头刚点到一半,忽然睁大眼,盯住了陆秧秧的眼睛:但是你的眼睛真的肿了。 陆秧秧愣了愣,当即转身跑向马车厢。 晏鹭词摩挲着指尖的珠子,眼神望着跑开的陆秧秧,听着她的声音不停传过来。 阿盈!阿盈!我的眼睛好难受。你帮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嗯,都睁不开了,看不到你漂亮的脸了。 阿盈当然好看,全天底下最好看! 不是,我没哭!可能是昨天守夜太累了,熬夜熬的! 安静了一会儿,陆秧秧眼睛盖着层厚厚的海藻色泥巴就摇摇晃晃地跳下了车,瞎子似的找了处远离马车的空地,打开手里装满水的竹筒,一点一点洗掉了脸上的泥。 -- 第197页 等泥洗干净,她马上跑了回去,踮着脚尖趴在马车的车窗边,掀开布幔让薛盈拿出铜镜给她照。 见眼睛完全不肿了,她雀跃地伸出胳膊就要抱她,然后被薛盈嫌弃地用手指按住脑袋给推开了。 晏鹭词冷漠地歪着头,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他想好今晚跟她要什么了。 他也要陆秧秧这样对他。 他也要她乖乖地对着他笑。 这样想想,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晏鹭词低头看了看他手腕上挂着的那颗没人能看到的铃铛,用手指把它拨动了。 晏鹭词拨动铃铛的瞬间,陆秧秧的心突然重重地揪了一下。 她向着晏鹭词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再跟薛盈打闹,而是悄悄地爬上马车,贴到她的耳边小声地开始说话。 解药? 薛盈听完,瞥向陆秧秧,十分没好气,我当时就不该给你那根毒针 嘴上不耐烦地说着,但她还是找出来一颗药丸。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交给陆秧秧:下毒前我可是跟你说清楚了,这毒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是你点头非要给他下,我才把毒针给你的。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一天了。这时间足够毒侵蚀到他的脏腑,这些伤,就算吃了解药也不会好。 陆秧秧一下就想到了晏鹭词昨晚的那次吐血。 她犹豫着把这件事告诉了薛盈,然后问:要是现在开始调养 陆秧秧。 听到晏鹭词吐了血,薛盈简直气得想拎她的耳朵。 你下次做事能不能不要这样轻率,既然惑心术还没解开,你们的生死就很可能拴在一起。万一他中毒后的身体受伤过重,无法调养,你要怎么办? 陆秧秧没有反驳的底气。 她没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声音小小的:我知道了,我错了 薛盈瞪了她一会儿,最后叹了一口气。 陆秧秧这些年过得其实很不容易。 小小的年纪就在一夜之间双亲尽失,山谷的重压在她身上,各种污蔑和诋毁也都泼在她的头上,她成长得很快,看着总是无忧无虑、蹦蹦跳跳,但细数起来,却很少会有失掉分寸的时候。 薛盈扪心自问,没人能做得比陆秧秧更好了。 但正是因为这样,薛盈才更担心。 她到现在都忘不掉,在发现灵力无法受控后,为了不殃及山谷里的其他人,还没有花豹阿毛高的陆秧秧主动戴上了束缚灵力的红绳。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陆秧秧都无法适应,难受得每天晚上都藏在被子里偷偷地哭。 但为了不让周围的人担心,她每天早上都会神采奕奕地扛着她的小锄头去锄地。每当有人经过,她都会扬起被泥巴沾得脏兮兮的脸冲他们笑。 她笑得太灿烂了,要不是有一天晚上薛盈路过她屋前时听到了她的呜咽,她都没有意识到她在痛。 其实,薛盈不是不知道戴上那条红绳的人可能会很难受,但她问过陆秧秧,陆秧秧说没感觉,她就信了。 因为,她以为她足够了解她,陆秧秧那么娇气,怕痛到摔一跤、稍微擦破点膝盖都会嚎啕大哭,如果真的难受,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可她真的忍住了。 她忍了多久,忍了多少痛苦,薛盈至今也不知道。那晚,她装作从来没有发现、红着眼睛在屋子外站了一夜后就离开了。 可是她知道,陆秧秧活得远比她看起来的要累得多。 她想要帮她,但却很难帮到她什么。 但自从遇到那个男孩以后,陆秧秧却开始变了。 为了不引起谷外的注意,她多年来小心翼翼,在山谷外连一个熟人都没有,每天过得枯燥又单调。可在被惑心术缠上、不得不跟他纠葛不清后,她的生活却丰富了起来,每天的心情都在起起伏伏。 因为灵力太强,每次打架都只能束手束脚,一点意思都没有,跟他却势均力敌,打起架来丝毫不用顾忌,想要发脾气就发脾气。 虽然经常哭,经常闹,还成天被气得跳脚,但她的确在鲜活地、放松地活着,总算有了点这种年纪的女孩应有的神采。 所以即使知道那男孩的存在有很多不妥,薛盈也愿意宽容一些,让他在陆秧秧的身边多待一段时间。 既然陆秧秧想给他调养身体,那她还能说不做吗,当然只能想办法了。 看陆秧秧还蔫头耷脑的,薛盈把解药丢给陆秧秧。 一会儿我们要路过的镇子上有不少做木雕的匠人,我打算去里面的铺子转转,看能不能买到合心意的发钗。你要一起去吗? 听到阿盈的话,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陆秧秧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要! 说完,她顺杆往上爬了爬:那调养的事? 薛盈:我手里的药还缺几味,一会儿去镇上的药铺找一找,要是凑齐了就煎给他。 顿了顿,她说:我可不会付钱。 我来付! 陆秧秧极其上道! 阿盈你只要负责挑东西就可以了,所有的钱都由我来交!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墨染繁芜! -- 第198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南喃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子兄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87 这次回程陆秧秧挑了条少有人烟的偏远道路,越往山谷赶路,树木越少,地面干涸干裂,风沙弥漫,炎热难耐。 等马车奔驰到那座木雕小镇附近时,外面的风都变得滚烫了。 马车内洒了薛盈调配的降暑药水还好,可一旦马车的帷帘被刮开,干燥的热风就会吨吨地灌进来,没一会儿就把薛盈好容易化好的妆容热花了。 但看陆秧秧明显还在惦记着给晏鹭词调养身体的药材、顶着外面的热风也要不断掀开帷帘向外看看还有多远才到,薛盈还是多往脸上压了几层珠粉,把自己从头到脚包得纹丝不露,带着她去了小镇。 明明日头已经开始西下,小镇却还是热得惊人,肉眼可见地浮着一层热浪,叫人一看到就觉得昏昏欲睡。 在这样的酷暑下,镇里的人也都没什么精神,就连狗都瘫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吐着舌头,陆秧秧花了好大的工夫才问到了去药铺的路。 但药铺里,看铺子的老头同样懒怠得很,耷拉着好几层的眼皮,抓药时动作慢吞吞的,被薛盈催了几次后也只是口头答应,速度没有半点加快,看得陆秧秧心惊肉跳,生怕薛盈不耐烦地冲过去把这家铺子掀了。 然而薛盈却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她翻看着手中几味她从未见过、也许只在这种干旱田地才能长出的药草,渐渐露出了颇有兴趣的神情,还提出要马上熬药试一试。 老头收了钱也没见客气:你们要是想烧火熬药,到后院自便。 说完,他见薛盈还真拿着草药往院子里走,很是看不惯地嘟囔:一个女娃也敢动手熬药,怕不是得医死个人。 陆秧秧落在后面,正好听到了老头的这句话,当即想要反驳,但看薛盈已经兴致不错地进了后院,她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没跟他理论。 薛盈倒是没留意老头说了话。 她熬药本来就不假人手,见后院有柴有井,器具也全,于是把宽幅的袖子挽起绑紧,随后就开始烧火熬药。 知道是给晏鹭词熬药,陆秧秧很想帮忙,但她满院子跑来跑去得帮她拿东西,却被薛盈说成她在旁边碍手碍脚,最后被她嫌弃地赶了出去。 没地方可待,陆秧秧只好一个人走到了街上,找了个木雕铺子,在里面观摩了一阵木雕匠人雕木头椅子,结果越看越着迷,就算店家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理睬她,她还是掏钱买了一整套做木雕的工具,又选了几块不错的木料。 太阳快要落下,陆秧秧正要满载而归,突然有人急喘喘地跑进了铺子,冲着店家喊: 老钱!那伙人要动手砍咱们的老树了,镇长已经带人去拦了,但他们可是玄门的人,我怕镇长拦不住 正从陆秧秧手里接钱的店家听了,立马打断他:那还说什么,快走! 说完,他钱也不数了,抄起一把锯子就冲了出去! 陆秧秧:? 她疑惑地从店里探出头,发现周围好几户店里都冲出了人,手里拿着斧子、锯子、敲锤各种工具,甚至还有人拿着雕木的大平刀。 犹豫了一下,陆秧秧决定不去凑热闹,抱着她新买的木雕工具和木头原路返回、往药铺的后院走。 谁知道她走着走着,居然跟这群人顺上了路,过了没一会儿眼前的小路就变得水泄不通。 陆秧秧在人群外踩了块高高的大石头,用手挡着太阳,好容易看清了里面的场景。 一个看起来年过七旬的痩柴老翁正站在一颗树前,如母鸡护崽般双手展开护着身后,高声地喊着:不能砍!不能砍! 在他的身后,被护住的是颗敦实的矮树。 树的树根深扎地底,盘根错节,极为粗壮,树上却无枝无叶,唯独树干挺立。 眯着眼睛仔细看,陆秧秧发现这树干居然是被雕刻成了两个并肩站着的人像。 树干在外面风吹日晒,两人眉眼的好多细节都被侵蚀不见了,只能看出一个人手握剑柄放于身侧,另一个人手持黄符立在胸前。 而在老翁跟前的,是两个握着镰刀的男人。 其中一名壮汉眉毛粗卷,显得有些凶神恶煞。 他对着老翁挥舞镰刀:滚开!把二爷我惹恼了,我连人带树一起砍! 旁边那个肤色颇深的男人则在扮红脸。 他叹气。 我们也不是不给钱。都说了,你们想要什么尽管提,金银珠宝,甚至延年益寿的丹药,我们藏药岛都能给。可嘴皮子都跟你们磨破了,你们还是不肯让步,你们怎么就这么犟呢 陆秧秧看了两眼,觉得出不了什么事。 那个卷眉毛壮汉就是在虚张声势。就他那个小镰刀,割点草药还行,但割人性命,他绝对没经验。 至于那个深色皮肤的就更不成器了,说话时脚底都打着颤呢。也就是面对的人是个七旬老翁,要是换成别个壮实点的,他说不定都要吓得咬到自己舌头。 不过他们嘴里的藏药岛倒是让她有点在意。 藏药岛是在最最东南的边上,他们的人,怎么会跑到西边这种荒凉的小镇子来? -- 第199页 陆秧秧想了想,觉得是真是假也跟她没关系,于是跳下了石头,继续走。 但她唯一认得的回药铺的一条路却被彻底堵死了。 她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能钻的缝儿,最后只能走到了人群的最外面,请靠着墙的一个圆脸姑娘让让路、容她挤过去。 没想到那个圆脸的姑娘闻声转过头,在看到她脸的瞬间,眼睛突然就亮了。 您是望峰门的那位符师! 陆秧秧: 嗯? 圆脸没看出她的茫然,自顾自激动地说:我叫木今,之前在望峰门山脚刘老爷的府上做侍女。山脚出了那桩事情后,老爷和夫人便举家搬走了,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人,我们这些外面伺候的就遣散了出去。正巧我娘病了需要人照顾,我就先回了家,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您! 听到刘老爷府,陆秧秧想起了一些。但对木今,她却毫无印象。 于是她想要抵赖: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会的! 木今十分肯定。 您刚从刘老爷家离开时,我的确有阵子记不起来您的样子,但山脚下出现怪物的那天,我逃命的时候,突然就记起来了。我还想逃到山上去找您救命,不过没等我决定好,事情就被解决了 看着木今略有羞赧的样子,陆秧秧倒是确信了她所言不假。 第一次离开刘老爷家后,解师兄说过,他做了些手脚,可以让刘老爷家的人把他们的容貌忘掉。但随着他的死,他在她们身上做的手脚自然就没了,她们也就想起了她的长相。 这跟木今说的完全能够合上。 不过陆秧秧也实在没想到,过了那么久,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居然会遇到望峰门附近的人,而且这个人还牢牢地记着她是望峰门的符师。 说起来是有点缘分,但陆秧秧现在只想赶紧把晏鹭词弄回家、不想卷进其余的麻烦。 因此她解释道:我并不是望峰门的符师,我只是一个外门弟子,并不会什么符术,那天就是跟着师兄下山、帮他打杂的。师兄死后,我就离开望峰门不再学符了。 所以我可什么都不会,有事儿千万别来找我! 但木今哪里明白什么内门外门,在她看来,能走进望峰门山门的,那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尊贵大人。 因此即便陆秧秧说得十分诚恳,木今也只当她是谦逊,马上双手合着十地向她说起了眼前的情况。 那颗老树,据我娘说至少有百年的历史了,一次被神雷劈过后,它枝叶尽枯,只剩下了躯干,却始终不死。 很多年前,我们镇子连年大旱,整座镇子的人都要饿死了。那时,镇子里来了几个年轻人,他们说他们是望峰门的符师,然后就用黄符为我们求来了雨,之后悄悄离开,分文未取。 我们镇子为了感谢他们的恩义,就举全镇之力,用这颗老树为他们雕了木像。从那以后,我们镇子每年到了旱季,总会有一两场雨水救急,我娘说这都是托了那几位符师的福,所以我们从懂事起,每次路过老树,都会默默地在心里感谢他们 木今说着,整个人都在真心地笑,她望向老树的眼神,也是真的心存敬意,充满感激。 但在说起那两个藏药岛的人时,她就气愤地变了脸。 我们遭灾的那些年,我们也拼着命地去求了不少玄门,可他们嫌我们供去的东西不值钱,根本不愿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帮我们。 他们那什么药岛没给过我们一点恩惠,现在却说这树可做药材,要把它砍走,我们不肯,他们就要动手明抢,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木今恳求陆秧秧:符师大人,我知道这是我们镇子自己的事,不该劳烦您。但是,如果我们全镇的人用命都没有办法护住那颗老树,最后,能不能请您出手帮忙,不要让那颗老树被砍走?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帅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繁芜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88 要陆秧秧说,这事儿决计不至于此,那两个人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勇气和本事,哪儿就到了什么用全镇性命去拼的地步了? 但她也知道,普通的老百姓对玄门中人有种天然的惧怕,并不是几句话就能够打消的。 正在她思索要怎么回答木今时,陆秧秧遥望到镇口那边远远地走来了几个人,仔细看居然就是段峥明他们。 除了笼子里的晏鹭词,其他人都下了马车,段峥明走在最前面牵着马,左右地张望着在找人。 就在这时,段峥明也看到了陆秧秧。 他高扬手臂,冲着她喊:秧秧! 镇民正处于对外地人最敏感的时刻,原本看陆秧秧个子小小的、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他们就没对她提防,没想到她竟然还带了男人同伙,顿时对她警惕起来,本来挤在陆秧秧身边的人呼啦一下全退开了。 你们也是藏药岛的人? 陆秧秧前面的一个大哥握紧手里的锯子。 你们竟嚣张至此!一个两个不停地来人还不算,竟然还打算用马车来把树拉走吗! -- 第200页 不是的! 木今连忙出声解释。 她不是藏药岛的人!她是望峰门的符师先生,我以前在望峰门山脚下做工的时候见过她! 走到近处,段峥明几人都听到了木今的话,也都看出了这里气氛不对。 但见陆秧秧没有反驳,他们也都没有出声,静静地观察着情况。在其他人看来,跟默认也没什么差别。 望峰门的符师? 一听到陆秧秧是望峰门的符师,全镇人的态度立马变了,就像是看到了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呼啦一下又靠了过来。 离得近的一个妇人不敢用她粗糙的手去碰陆秧秧,只能一个劲儿地拉着木今:今娃,你没有认错,这真是望峰门的符师先生? 木今:是真的! 上苍保佑!上苍保佑!望峰门的符师真的没有忘记我们! 我得回去告诉我家那口子,望峰门的符师终于又来我们镇子了! 是望峰门的符师先生!今娃在望峰门的山脚下住过好久,不会认错! 喜悦的情绪如同涟漪般一圈圈荡漾着传了出去,大家纷纷让路、向着走来的段峥明他们行礼,看得陆秧秧实在说不出否认的话了。 她边看着镇民们热情欢庆的笑脸,边留意了一下藏药岛两个人的动静。 他们在听到木今的那句话后马上变了脸色。 怎么还有望峰门的人? 深肤色的胆小男人说得很小声,但陆秧侧了侧耳朵就听清了。 他怂得不行,不停地去揪卷眉毛壮汉的袖子边:我们肯定打不过,先撤了吧。 卷眉壮汉的嘴唇也抖了抖。 但他却没有露出一点怯意,还是一座小山般地站在原地:望峰门的人又如何,我们各做各的,互不相干! 说罢,他狠狠心,从身侧的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种子,向着身前洒了出去。 在离开他手心的那一刻,每颗种子都被他微亮的灵力包裹,随后,它们飞快下落,冲刺般地使劲钻进了地面,很快冒出了密集的硬刺,转眼便成了片矮小的荆棘刺丛。 陆秧秧挑了下眉。 原来还真是藏药岛的人。 卷眉毛壮汉继续播种,不久后,荆棘刺便围着老树和他们两人长了一圈,如同一条护城的河,将两边的人彻底隔开,如果不越过荆棘丛,外面的人便没有办法再靠近老树。 看荆棘已经长成,卷眉毛壮汉心一横,转过身就举起镰刀向着老树砍去,打算速战速决,先把树砍了再说。 住手! 镇长老翁见状,不顾利刺在前,从身旁的镇民手里抢过一把斧头、砍着荆棘就要往里冲,干瘦的手臂被刺划伤了也没有停下。 没想到还有人敢往上冲,卷眉毛壮汉吓得树都忘了砍,手停在半空,脱口而出了一句小心。 但他的声音却没有被镇民听到。 他们见到镇长如此英勇,顿时群起激昂,纷纷勇敢地拿着家伙上前,想要大伙一起努力开出一条路。 可没等他们动手,镇长握着的斧头突然脱手! 紧接着,他被刺划伤的手臂开始剧烈地小幅度抽搐,很快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浑身无力,难以动弹。 陆秧秧听说过不少藏药岛药师的传闻,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到他们的本事。 说实话,有点心痒。 思索了一下,觉得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她小声向段峥明说了薛盈的位置、让他把她带过来给镇长看伤,随后便抬脚向荆棘丛走去。 见想要向前的是这个小姑娘,镇民们有些意外,一时间没能将路让开,直到方为止站到了她的身侧、做出了想要过去的姿态,他们才急忙地动了起来,感激地让出了一条路。 在这座靠木匠苦力养家的偏远镇子上,百姓心中对男子的推崇与重视根深蒂固,所以即便陆秧秧主动走向了荆棘,他们还是在看到方为止的动作后才反应过来要让路。 但玄门中的人却向来不以性别判断强弱。 比如老树前藏药岛的那两个,根本就不敢小瞧身份明显最高的陆秧秧。 陆秧秧走到荆棘丛前时,深色皮肤的男人已经紧张地大半个人都躲到卷眉毛壮汉身后了。 但陆秧秧没对他们出手,而是蹲了下去,凑近快要长高到她膝盖的荆棘,盯住其中的一根,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卷眉毛壮汉:这刺上带了毒? 没错。被刺伤到后,轻则麻痹,重则瘫痪。而且我手里只有一颗解药,若是再有人冲上来被伤到了,我想救都救不了! 卷眉毛壮汉嚣张地说完,又低头看向陆秧秧。 我看他们倒是愿意听你的话。不如由你跟他们讲,只要让我把这颗树带走,我就把解药给那个老头。 刺上有毒,那就不能强行破开了,不然刺很容易飞出去伤到人。 陆秧秧像是没有听到他后面的那些话,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荆棘。 过了一小会儿,她又一次认真地提问:那要是用火呢? 卷眉毛壮汉一顿,咕嘟地咽了下口水,没能回答。 陆秧秧的目光落在卷眉毛壮汉的喉结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 第201页 看卷眉毛壮汉被问住了,深色皮肤的男人拉了拉他的袖子边,对着他的耳朵说了两句。 卷眉毛壮汉听完,马上有底气地挺起了胸膛:你们尽管放火。火一旦烧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停下,要是烧到了这颗老树,那可就是你们的自己的错! 陆秧秧的目光又落在了他挺起来的胸膛上,不对劲的感觉更重了。 但她身后的镇民却都没有留意到其他。 他们成功地被卷眉毛壮汉的话吓到了。 对老树万分重视的他们顿时紧张了起来:不能用火,不能伤到老树 要是不用火 陆秧秧托着脸,又向卷眉毛壮汉提问了几种凭镇民自己的力量就能做到的解决荆棘丛的办法,但一个一个地问完,她发现她所有的设想竟然全都行不通。 藏药岛药师的手段,还真的挺有趣。 难得遇见了,陆秧秧决定再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她问:你说你是藏药岛的人,那具体是哪一支的?说不定我们还是熟人呢。 卷眉毛哼了一声:别胡乱攀熟。我们的身份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 说完后,他就闭上了嘴。 陆秧秧本以为他大放厥词后就要自报家门了,于是耐心地开始等。谁知道她跟他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他的回答。 她催他:那你说呀。 卷眉毛再次哼:你让我说我就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陆秧秧: 好麻烦。 要不把人打趴下绑起来再问吧。 就在陆秧秧开始撇嘴的时候,卷毛眉壮汉手中镰刀握柄处的木头忽然有灵般地颤了颤。 他吓了一跳,左左右右地开始张望,像是在找着什么。 找了半天,他的目光定在了陆秧秧身上。 他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又反复地在镰刀和陆秧秧之间看了好多次。最终,确定不会有误后,他露出了讶异的神情。 犹豫片刻,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开口向她说道:我的父亲是宋贺。 陆秧秧听完,眨眨眼,懵了。 因为她的肚脐上方刺着藏药岛的兰花,所以她这些年经常会不自觉地去留意关于藏药岛的消息,记得的名字很多很多,可偏偏宋贺好像并不在她记住的那些名字里。 但刚才是她主动询问的,想不起来也太丢人了! 陆秧秧晃晃脑袋,决定换种方式回想。 首先,宋贺这个名字,名中有贝。藏药岛贝字辈儿的,应该是跟她父母同辈的人。 然后,贝字在下而不在左,说明他不是宋家主家的人,那就是旁支 藏药岛的旁支 旁支 陆秧秧回忆得十分痛苦,好在方为止还在她的身后。 看她还在苦想,他轻声提醒道:宋赐、的、手下。 宋赐? 这个名字陆秧秧倒是知道。 他是藏药岛的前岛主,二十四年前遭到驱逐、烙下咒印终身不得归岛。 宋赐被驱逐后,他的手下虽说当时都留在了岛上,但也全部沦为了普通的药师,失去了以往显赫的地位,处境绝对算不上好。 难怪她不记得宋贺这个名字。 既然如此,那卷眉毛拿出宋贺的名字,不仅吓唬不到人,说不定还会遭到知情人的嘲讽,他继续坚持刚才的样子不说就是了,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要把宋贺的名字告诉她? 而且,最奇怪的是 陆秧秧看着卷眉毛,竟然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不管是宋贺还是宋赐,她都不认识啊 也许是发现了陆秧秧的疑惑,卷眉毛的期待变为了失望。 但随即,他看她的神情又转成了疑惑,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他还是开了口,语气却放得十分客气,甚至都带上了恳求。 我们是真的需要这棵树。 他说道,种种原因,现在不方便同您细讲。但我们实在并非恶人,拿走这棵树,也不是去做坏事。请您相信我们。 陆秧秧的疑惑更重了。 她实在没弄明白他的忽然转变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是他认出了她魔教教主的身份,怕她出手直接干掉他,所以认了怂吧? 她觉得自己没露馅啊。 你们或许真的有苦衷,但无论如何,这颗老树是这个小镇的,对他们意义重大,他们不愿意你们伤害它,你们这样做,就完全不占理。 对方都对他这么客气了,陆秧秧也不好动手,于是就认真地跟他们讲了道理。 卷眉毛壮汉听完,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为难到两条眉毛都要并成一条了。 但最终,他还是一咬牙:这些我都知道。但这棵树,我一定要带走。 镇民们听他如此不知悔改,情绪又一次激愤了起来。 陆秧秧的前面是对她尊重万分的藏药岛药师,后面是对她无比信赖的成群镇民。双方剑拔弩张,互相恶瞪,陆秧秧被夹在中间,就是想走也走不开了。 -- 第202页 陆秧秧想了想,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解决的办法。 遇事不决,那就拖一拖好了。 稍等一下。 陆秧秧从包袱里拿出空着的黄符纸和朱砂、毛笔,仔细地写了满满的两张符,然后抬手把它们一丢。 两张黄符顿生光芒,慢悠悠地飘过了密密麻麻的荆棘丛,啪叽黏到了卷眉毛壮汉和深皮肤男人的额头上,他们顿时就不会动了。 好了。 陆秧秧拍了拍手,把东西塞进包袱站起来,看着面前木头人一般定在原地的两个人,满意地叉起腰。 定身符。不准动。 第一次画,画得还是挺成功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派大星!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说谎.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89 陆秧秧在这边大展身手的时候,段峥明也照着陆秧秧给他的地址找到了薛盈。 此时,薛盈还在药铺的后院熬药。 不过她的心思并不在熬药上,而是专注地比对着手边的几片药草,时不时撕下一小片放进嘴里嚼。 段峥明推开后院小门时,薛盈刚往嘴里放了新的药草。 嚼了两下,她的眉心蹙起,显然是被苦到了,但她却没吐,继续仔细地尝着味道。 见到段峥明,她也没开口,只是用眼神不耐烦地问他有什么事。 段峥明如实相告。 听到有人受伤时,薛盈并没什么反应,但听到伤人的人来自藏药岛时,她当即丢下了手中的草药叶子,站起来示意他马上带路。 看到薛盈的这个反应,段峥明才一拍脑门想起来,薛盈这孩子虽然平时就看天看地看谁都不顺眼,但要论天底下她最讨厌的,藏药岛肯定排名靠前。 从根源上讲,藏药岛的药医和巫族的巫医都是靠医而生,算是同行。 同行之间嘛,难免就要比一比。 因此数百年来,就药医和巫医到底谁才是天下第一这点,两边一直争论不休,打斗不断。 藏药岛觉得,巫用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阴邪诡术,根本就不配称为治病救人的医。 而巫族则认为,藏药岛靠的只不过是他们那座药植丰饶的岛屿和血脉传承的养药本事,论医术,他们屁大点的真才实学都没有,连跟他们巫医比较的资格都没有。 就这样,百年过去,藏药岛的药医住岛群居,不断繁衍壮大。 世上的巫却由于习惯独来独往,还总是做一些危险的尝试,因此变得越来越少。如今被世人所知的,也就只有西南山谷薛盈的那一支了。 而薛盈显然也完全继承了巫族对藏药岛的针锋相对,外出时经常会到藏药岛旁支开在外面的医馆附近晃悠,一旦看到他们有救不了的人,她就会出手施救,砸了他们的招牌好几次,双方梁子结得相当大。 因此段峥明边领着薛盈向老树走,边在心里打鼓,非常担心一会儿他们会直接打起来。 不过,段峥明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 在将荆棘丛里的两个木头人挑剔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后,薛盈就嫌弃地撇开了脸,走到镇长老翁的跟前蹲下,抬手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拿出了几片香叶,手指灵活地将它们缠成一捆。 接着,她把缠好的这捆香叶的顶端压在地上用力地擦了几下,很快就冒出了熏黑的烟。 随后,薛盈用烟开始熏起镇长老翁手臂上被刺划伤的伤口。 过了一小会儿,香叶燃烧过半,薛盈拿出小刀,对准老翁的伤口果断地划了下去! 看到她的举动,一直盯着她观察的卷眉毛眼珠都要瞪得掉出来了! 见他拼命地想说话,憋得脸都红了,陆秧秧便放了只萤虫出去,稍微地将他额头上的黄符揭开了一个小角。 嘴一能动,卷眉毛立马就大声喊了出来:不能加重伤口,你这样做是会要人命的! 薛盈最讨厌被人质疑她的本领。 但因为嘴巴里草药的苦味还没散,薛盈的舌头还有点发麻,所以懒得对他展开嘲讽,只是不屑地冷扫了他一眼:假模假样。 说完,她垂下眼睛,利落地用小刀又划开了另一处伤口。 卷眉毛急得额头都冒了汗。 真的不能加重伤口,不然会让毒更快侵进体内! 见劝不动薛盈,他改为看向陆秧秧:你不是,您,您放了我,我把解药拿给他。哎呀我只是想要树,我没想要闹出人命! 薛盈被烦得不行,捏着小刀的手指都收紧了。 陆秧秧怕她忍不住把小刀丢出去扎人,赶紧让萤虫把黄符的那个小角给按了回去。 耳边清净后,薛盈继续在镇长的手臂上落刀。 几次过后,所有的伤口都被划开,不断流出的深色毒血很快变成了干净的鲜红血液。 薛盈见状,拿出瓶止血的药粉撒到伤口上,然后拿出白布帮他将药粉裹紧。 一切刚刚处理妥当,镇长方才还知觉尽失的手指便能动弹了。 从看到鲜红的血流出后,卷眉毛壮汉拼命的挣扎就开始慢慢消失。 等看到镇长的手指能动、确定毒已被清干净了以后,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了满满的震惊。 -- 第203页 但薛盈已经不愿搭理他了。 她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站起来扭头就往回走。 陆秧秧却不能就这么把他们定在这里丢下。 虽然镇民不可能越过荆棘丛去打人,但万一他们冲里面丢石子和生鸡蛋怎么办? 陆秧秧想了想,在荆棘丛的周围设了个阵,确保了阵里两个人的安全,打算等晚上人群散了再来找他们谈谈。 然后她才转过身,去找了段峥明他们,问他们怎么突然跑到镇子上来了。 段峥明这才想起他还没跟她讲。 于是他赶紧带她走到马车前,轻轻地摸着马的后颈。马也温顺地低下头颅,向他亲昵蹭着。 我也是在等你们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了它的不对。现在天太热了,它累了一天,体力早就耗尽,强撑着对它坏处太大,所以我就把它带过来,想找个稳妥的地方让它休息一晚。 御兽咒的驱使下,驾车的马始终未露疲态,因此陆秧秧就忽视了它真实的身体状况。 听了段峥明的话,她伸出手轻轻地在马的额上搭了搭,它果然已经超出了极限,正在用燃烧生命的方式在强撑着奔跑。 幸好段峥明的血脉中就对动物有着非凡的亲近和感应,察觉出了它的不对。不然,要是继续让马跑下去,虽然会很快赶回山谷,但到时它的生命也差不多耗尽了。 陆秧秧可并不想要这种代价。 她表示:那我们今晚就歇在镇子上吧。 正好陆秧秧还等着夜深人静后再过来跟荆棘丛里的那两个人聊一聊,大家一起住在这里,她就没有顾虑了。 听到她今晚要留在镇子上,镇民们又一次沸腾了,家里条件好些的都想邀请陆秧秧去他们家里住。 最终,陆秧秧还是决定去木今家。 木今的家在镇子上算是数一数二的大了,因此大伙听到陆秧秧要去哪儿,也就都没反驳。 木今的家人则非常激动,甚至想把主宅腾出来给他们住。 但陆秧秧可不想这么麻烦他们。 正巧木今家的后面还有个小院子,虽然不大,但完全足够他们容身,院子里还有一个可以直接通往街上的侧门,陆秧秧看到以后,觉得这里就很好,只肯在这住,要不然他们就不住了。 木今的家人只好同意,但却又开始不停地给他们送去崭新的被褥和茶具,一趟一趟跑个不停,陆秧秧好容易才把他们劝住,不准他们再来送东西了! 但是,虽然木今一家表示不会再来,可这还是在镇子里,外面人来人往,关晏鹭词的笼子不好被别人看到,所以他们就没有搬出笼子,让他继续呆在了马车里。 陆秧秧看看晏鹭词,小声地去问薛盈药熬得怎么样了。 在得到薛盈可以端去给他喝的回答后,陆秧秧马上悄悄地去了药铺的后院,给晏鹭词倒药。 她平时没怎么自己做过这活儿,手被烫了好几次,好容易才把药汤全倒进碗里。 但这只是开始,她还要把滚烫的药碗端到晏鹭词跟前。 幸好药铺跟木今的家离得不远,她找了几块布垫着碗底,再左手倒右手地换着端,没一会儿就到了木今家的侧门门口。 推门时,她轻轻地向里望了望。 方为止已经进了屋,张百里出了门,唯一在院子里的段峥明也捧着饲料和水去院子的另一个角落照顾马去了,马车的旁边一个人也没有。 天赐良机! 不用心虚地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给晏鹭词熬药,陆秧秧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偷偷地捧着药碗进院钻进了马车。 一进马车,陆秧秧立刻把药碗放到了晏鹭词跟前。 但她的手指还是被烫得不轻,一放下药碗,她就用手指一个劲儿地去捏耳朵。 陆秧秧都这么惨兮兮的了,晏鹭词看着她,却突然就变得很不高兴。 他沉下眼睛:你身上又染上难闻的气味了。 陆秧秧以为他说的是药草味。 她顿时觉得这人真是不知好歹! 她的手指烫得那么痛,痛到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可她为了把药端过来给他喝,还是咬着牙在坚持。 要是换成以前,她的手指痛成这样,她肯定半路就把药碗丢掉了! 就这样,他竟然还敢嫌弃她身上有味道! 陆秧秧也有小脾气了! 还不是怕你死了、去给你熬药弄的! 她使劲拍拍马车的木板。 少啰嗦,赶紧把药喝了! 说完后,她觉得自己说得没头没尾的,晏鹭词不知道这药是什么、肯定不愿喝,于是压下了火气,耐着性子跟他好好解释。 这是帮你调理身体的药。 她努力放平语气,认真地跟他讲。 你之前中的毒会伤到你的内脏,虽然毒解了,但还是要好好养一养身体才行。以后我会经常端药给你喝,你不要浪费,一定要喝光。 她都这样温温柔柔的了,可晏鹭词只是看着她,始终没有伸手去碰药碗的意思。陆秧秧顿时更生气了。 阿盈可是说了,药凉了,药效就不好了,一定要烫着喝才行,不然她遭那么大的罪把滚烫的碗端过来干嘛? 她气得低下头,捡起她之前摘完后顺手放在车厢里的牵牛花种子,对着晏鹭词就砸过去! -- 第204页 怎么,要我先喝一口给你证明没有毒吗?! 晏鹭词不明白她为什么总要生气。 她身上染到了难闻的气味,不高兴的应该是他才对。 他垂着眼睛,看了看落在他怀里的黑色种子,最后还是咬着小尖牙给她捡了起来。 他记得之前在马车上,陆秧秧捧着它们很期待地说要拿要回家种到地里的。 他把种子放到笼子的边缘,然后抬起眼睛,再次跟陆秧秧说:气味 喝药! 陆秧秧气得脸都圆起来了,眼睛也瞪得圆滚滚的,连头顶的小碎头发都开始炸毛。 晏鹭词也很生气。 但他并不想杀人,也不想去摧毁什么。 他抬眼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低下头,拿起碗,慢慢地喝了一口。 浓黑色的药汁刚一进口,他的动作就顿了一下,显然是不想再喝了。 陆秧秧板着脸:喝完。 晏鹭词又抬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仰起脖子,把整碗药都喝了进去。 看他乖乖喝完,陆秧秧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觉得他有点可怜了。 那药她光是闻着都觉得苦得呛人,他那么不爱吃苦味道的人却喝了整整一大碗,现在肯定很难受。 陆秧秧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马车边上翻出了一袋蜜饯,抬手伸进笼子递给他。 吃吧。 就在这时,喝完药就再没了动静的晏鹭词突然攥紧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拽进了笼子! 我说了,我讨厌这个气味。 晏鹭词将她拖进怀里,死死地低着头把她抱住。浑身一直压着的邪气也在此刻铺天盖地肆意而出,如有实质地包裹住陆秧秧。 他咬着小尖牙,气得喉咙都发出了呜呜的低吼声。 我讨厌你有这个味道,我要把它弄掉。 到底什么气味 那个瞬间,陆秧秧的诧异甚至都压过了她的愤怒。 但马上,她回过神,顿时就气得不行了! 你现在是阶下囚! 你知道什么是阶下囚吗! 谁给你的胆量做出这种事! 但一旦完整地落到晏鹭词的手里,陆秧秧就很难挣扎。 因为惑心术,她本来就很渴望跟他触碰,再加上她今天又一直没有碰过他,现在突然被他抱住,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一点都提不起推开他的劲儿。 但陆秧秧实在是不服气。 她悄悄地仰起头,张开嘴,对准晏鹭词垂着的脖颈,使劲地一口咬了下去,当即就尝到了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妄8瓶;苏金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90 陆秧秧觉得自己咬的这一口已经很狠了,可她忘了,晏鹭词这个人是个疯子。 他是不怕疼、不怕流血的。 被她狠狠地咬了,他反而笑了。 听到他的笑,陆秧秧慢慢松开了牙齿。 看了看她咬出来的伤口,再抬眼去看他的脸,陆秧秧莫名地就有点既心虚又心慌。 疯子。 都被咬出血了,伤口那么明显,有什么好笑的 晏鹭词的心情却格外好。 又是我的气味了。 他愉悦得小犬牙直接露了出来,侧了侧头,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把,接着就使劲地全抹到了陆秧秧的身上。 陆秧秧被他的举动震惊得愣了一下,没能及时躲开,被他的血抹了一侧脸。 她刚要抗议,晏鹭词却觉得不够似的,又抱住她胡乱地蹭,跟只小狗一样到处乱拱,把脖子上的血蹭得哪里都是,黏得陆秧秧挣都挣不开。 满身都是血的味道,陆秧秧被他闹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在感觉他压到她胸口的瞬间,陆秧秧忽地血气上涌,抓过药碗朝着车厢壁一敲,药碗当即碎裂!下一个刹那,她就将陶碗锋利的碎片尖抵在了晏鹭词的后颈! 闹够了没有?!放开我。 她硬着声音,边说边把手里的碎陶片往他后颈的皮肤里扎了扎。 她知道晏鹭词不怕疼,可她也没别的办法。晏鹭词太失控了,出了这样,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眼前的情况。 可就在双方开始对峙的这一刻,外面突然响起了段峥明的声音。 哎?秧秧呢? 声音离得不近,但也并不远,就在院子里。 这个声音一出,情绪激烈、蓄势待发的陆秧秧突然就僵在了原地。 段峥明:阿盈,你看见秧秧了吗? 薛盈一直坐在屋檐下辨认药草,余光的确看到有个身影跟只偷油的小耗子似的从她眼前溜过。 她抬起眼,状若思考。 陆秧秧进马车时没避开薛盈,自然也知道薛盈看到她了。 因此在薛盈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她提心吊胆,屏气凝神,拿着碎陶片的手不知不觉就放下了。 薛盈:不知道。 陆秧秧松了一口气。 段峥明听完,也没多想,只是自言自语地疑惑:出门了吗?什么时候走的?我还想找她说说马的事 -- 第205页 他念叨着,又朝着马走去。 走着走着,他手里的一捆干草掉了一根,正好被风吹到了马车的车轮里。 于是他走到了马车边,停下脚步弯腰去捡,跟陆秧秧他们仅隔着一层车厢壁的距离。 陆秧秧刚松下去的那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 她现在更加不敢动了。 这马车现在可是就贴在段峥明身边,稍微一晃,段峥明肯定就能发觉。 这个时候,陆秧秧后悔死了。 仔细想想,她根本就没必要避着他们给晏鹭词送药! 段峥明他们都知道她和晏鹭词性命相连,她给他熬药,就是怕他死了牵连她,理由堂堂正正,完全可以拿出去说! 都怪她自己心里有鬼,怕他们看出她和晏鹭词有更深的纠缠 陆秧秧在心里气得不行,肚子都要被气撑得胀起来了,表面上却纹丝不敢动。 可晏鹭词却并没有收敛。 将陆秧秧所有露出来的地方全染上他的气味以后,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歪着头,盯着她,突然开始伸手扯她的领口。 他要她全身都是他的气味。 每一寸都要。 陆秧秧突然瑟缩了一下:凉。 晏鹭词顿了顿,停下了动作,看她。 陆秧秧:石链凉。 她的声音压得特别小,娇气不自觉就流了出来,眼神委委屈屈的,就像是在对人撒娇。 晏鹭词看了看他手腕捆着的镣铐。 因为他的动作,冰凉的石链刚才一下就碰到了陆秧秧领口里面的肌肤上。 要是他继续动手,石链还是会再次碰到她。 晏鹭词又看了看她,过了好一会人,他才不太情愿地松开了抱着她的手,用手去拽手腕上的镣铐。 不再被晏鹭词碰触,陆秧秧像是全身被浸在水中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手脚很快就恢复了力气。 正好这时段峥明已经捡起干草走远,陆秧秧找准时机,用力推开晏鹭词,一下子就坐到了笼子的外面! 晏鹭词想去拉她,手指却在碰到笼子的边缘后再也伸不出去了。 他看着自己无法伸出去的手指,眼神一瞬间阴冷了下来,邪气猛地爆发,在笼子里失控般得尖啸冲撞,力量大得几度像是要冲破笼子。 陆秧秧却连脸色都没有变。 她又不是没有见识过晏鹭词的邪气有多恐怖,她既然敢用这个笼子关他,自然就不怕他的反抗。 愿意闹就闹吧。 要是闹累了,闹不动了,她还轻松了呢。 晏鹭词看她无动于衷,周身邪气更加狂躁,竟撞得笼底的四角开始隐隐颤动。 陆秧秧看着自己膝盖旁微微晃动的那颗牵牛花种子,将手指放到了她左手手腕的红绳上。 困囚笼让整个玄门闻风丧胆,它的威力自然远不止于此,晏鹭词如果真的那么不识好歹、想硬闯出去,她还有很多方法能让晏鹭词安静下来! 可她要对他下手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他脖子上的咬伤。 她咬得本来就狠,伤口又被他用力抹得更加红肿,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要是他不肯涂药膏,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好。 这样一分神,陆秧秧按在红绳上的手指又滑了下去。 差点就被他气糊涂了。 她是来给他送药、让他养身体的,要是她施展出困囚笼的第二重威力让他再次受伤,那她还不如不来这一趟。 这个时候,陆秧秧还能坐在原地冷静思考,可躲在笼子角的小兔子却承受不住了。即便晏鹭词的邪气有意地避开了它,但偶尔刮过的戾风也足够把它的胆子吓破。 陆秧秧无意间看到它时,它已经倒在地上开始僵硬了,如果它不是有一条后腿还在微微抽搐,陆秧秧都以为它已经被吓死了。 她马上凑到笼子前,指着那只快要断气的兔子:你再闹下去,那只兔子就要死了。 晏鹭词根本就不去看什么兔子,他继续盯着陆秧秧,邪气一点都没有收敛。 它不是你养的吗? 看到那只兔子快要彻底不动了,陆秧秧反而有点着急,它真的快要死了!你不是很喜欢它吗?为了带上它,你之前受了伤,还特意闯回了储香苑 因为它像你。 晏鹭词忽然开了口。 对上陆秧秧疑惑的目光,他的眼底倏地就晕开了淡红,就像是要哭了一样。 可他的眼神还是凶狠的,像是要从她身上咬掉一块肉。 他盯着她,语气突然就变成了发脾气的气嚷:因为它像你,我才把它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的天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461923 10瓶;我的天哪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91 晏鹭词平时对她说话,不是沉着眼睛阴阴郁郁得不高兴,就是傲慢嚣张得恶劣难驯,像这样红着眼圈气到不行嚷出来的时候并不常见,顿时就让陆秧秧有点应对不及。 而且,他说的话 说什么因为它像你 明明就是胡说八道,说得不明不白,可在听到的那一刻,陆秧秧的心却还是猛地跳动了一下,突然就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 -- 第206页 而喊出那句话以后,晏鹭词也愣了一下,紧接着,他似乎更加气恼了,小尖牙紧紧咬着,用力向后一靠,不肯再出声,也不肯再看她。 但满笼子的邪气却慢慢消失了。 可没过多久,见陆秧秧竟然真的连看都不看他,晏鹭词的委屈一瞬间就更盛了。他一脚就狠狠蹬在了笼子上! 陆秧秧。 男孩是真的生气了,漂亮的眼角通红,气得脖颈都在颤。 昨晚看你要哭了,我就没有逼你亲上来,刚才你说你冷,我就松了手,你一直在惹我生气,我全都忍下来了,可你只会躲着我,只会对我发脾气 陆秧秧总觉得他说的很没道理。明明她才是更受欺负、更委屈的那一个,今天也是他完全不讲理,非要说什么有气味跟她闹 可看着男孩子越来越红的眼角,她刚想要燃起来的气焰哗啦一下全被浇没了。 你要是不闹,我也不会总对你发脾气。刚才要不是你突然拽我,我也不会咬你。她越说声音越小,都是你自找的 说着,她觉得自己也太没出息了。 她凭什么对他示弱? 她根本就没做错! 咬咬牙,陆秧秧强撑着昂起脸。 再说,你凭什么发脾气?你好像还没明白,你现在被我关在笼子里,你是我的犯人,是我们西南山谷的犯人! 哦。 晏鹭词听完冷笑,神色恶劣又凉薄。 你们西南山谷,都会在半夜爬到犯人跟前求着他碰吗? 他在气头上,一句话说得难听极了。陆秧秧被他气得差点又冲进笼子里扇他。 你真以为我需要求着你吗? 她被气得也开始口不择言。 以你现在的处境,我想怎么对你,就能怎么对你。你不是讨厌秦楚香楼、讨厌那些加料的香吗?西南山谷的这种香可比外面的厉害多了,任凭你在身上划多少道伤都不会管用。到时候,只有你承受不住、来求我碰你的份儿! 她在笼子外面放着狠话,气得胸口都疼,笼子里的晏鹭词却一点都没有被激怒的意思。 他甚至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歪着头,像是想象了一遍她描述的场景,然后直直看着她:然后呢? 他的反应跟陆秧秧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没能接上:嗯? 晏鹭词:让我求你,然后呢? 然后 她就是想吓唬他,根本就没想什么然后,一时间差点结巴。 不过陆秧秧也不会在这里露怯,她可是看过很多话本子的。 然后自然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拒绝不了也反抗不了,反倒要求着我去碰你 陆秧秧说着说着,竟然觉得这么做也未必不行。 昨晚他可是还敢跟她讨价还价、非要她亲他才给她碰。 她就不该对他心软,就该一把香点着了扔进去,让他爬到她跟前求着她碰,看他以后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这样想着,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晏鹭词中香后的样子。 漂亮到极致的男孩子手脚锁着镣铐,像是只急躁又无力的小兽伏在笼子里,红着眼睛难耐地喊着她的名字求她碰 停!!!! 感觉到惑心术又有隐隐发作的趋势,陆秧秧赶紧收住心神,但心里还是慌乱得厉害。 这个办法绝对不行。 光是想一想她都受不了,要是真发生在眼前,那可是真会出事的! 陆秧秧努力将画面从脑子里晃掉! 找回神智后,她满肚子的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透了,她都在干什么啊,怎么每次对上晏鹭词,她都会变得乱七八糟,一点方寸都没有。 她不想再待在他面前了。 她沮丧地从包袱里找出颗吊命的丹药,丢进笼子。 你要是想救这只兔子,就把药喂给吃。不然真的死了,你后悔也没用。 说完,她噔噔地跑出了马车。 最后离开的时候,她回了一次头,看到晏鹭词把药丸塞进了小兔子的嘴里,晃着它逼它咽了下去。 虽然他垂着头,看不出神情,但好像已经不再生气了。 陆秧秧总觉得他平静得太快了,很不对劲,但她也不想再管他了。正巧刚才段峥明给马加了草料以后出了院子,陆秧秧赶紧趁机回了屋,处理身上晏鹭词的血。 在急三火四用薛盈的药水擦掉了头发和身上的血以后,换了身新衣裳的陆秧秧总算歇了一口气。 不久后,段峥明回来了。 他一点也没看出陆秧秧有什么不对,进来就跟她说起马恐怕还得多歇息一天的事。 事情说完,得到了陆秧秧同意的答复,他才想起来问:对了秧秧,你刚才出去了? 啊,对。 陆秧秧一瞬间想起了她买的做木雕的工具和木头。 她拿出来给段峥明看:我去买了这些。段叔,我们一起刻东西玩吧。 她记得很多年前,有段时间,胡子开始留长的段峥明经常把自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她曾经偷偷地去看他,发现他正在里面用木头做小玩意,房里放了好多他亲手做的东西,什么木头小狗呀、木头小马呀,摆了满满一地。 -- 第207页 那时候山谷刚出事不久,她的记忆有些乱,精神也很差,就没有去问。 过了段时间,等她打起了精神、又一次想起了这件事,却再也没看到段峥明做那些东西,段峥明的屋子里也没有什么木头小狗,干净得让她以为她之前看到的都是自己做的梦。 但是后来,有一次她在段峥明屋子里跟大王玩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一个箱子。 箱子倒落,箱子上没挂严的锁也掉了下去,露出了里面好多的小玩意。不仅有小陆秧秧见过的木头小马、小狗,还有布老虎和泥叫叫,还有能用鞭子抽动的陀螺,甚至还有小面具,都做得可精巧了。 小陆秧秧这才意识到她以前看到的不是做梦,于是悄悄地跑去跟阿盈说了这件事。 阿盈告诉她,段叔肯定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总喜欢做小孩子的玩意儿很丢人,所以才背着大家做,做完以后也要把它们都锁起来、不给别人看。 小陆秧秧觉得薛盈说的特别有道理,于是很贴心地把箱子还原放好,并且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提过那些东西的事。 但现在是她想要刻木头玩,是她邀请段叔陪她一起做,段叔应该就不用藏着掖着,可以大大方方地做小玩意了! 可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段峥明却发起了愣。 过了一小会儿,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哄小孩一样地轻声笑:我就算了,你自己玩吧。 陆秧秧非常强烈地感觉到了段峥明情绪的不对劲。 但她想不明白,因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默默地看着段峥明走向马棚,陆秧秧的心里变得很不好受,逐渐被一种茫然的悲伤塞满,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静了一会儿,陆秧秧坐到屋子里,低着头铺开工具,拿着木料一点一点雕了起来。 但没多久,她就因为刨出去的木屑到处乱飞而被薛盈赶了出去,只能坐在院子里埋头苦干。 她做得专注,时间流逝了也没发觉。 不久后,太阳落山,镇子的温度忽地就降了下来。 见天色黑透,听外面街上的人声渐渐消失,陆秧秧放下快要做完的木雕,站起身,向着老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帅哥!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461923 5瓶;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92 随着陆秧秧走向老树,天色越发得黑,街道上没了人声。 但走到老树跟前,陆秧秧还是看到有几个拿着锯子的镇民,他们忍着瞌睡、坐在老树的荆棘丛外死死盯着里面的人,生怕他们身上的定身符失效、挥刀砍向老树。 陆秧秧想了想,先躲到了附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 她个子小小的,走路又没声,黑夜中谁也没能发现她的靠近。 于是,就这样偷偷看了一小会儿,见镇民们已经困得不轻,陆秧秧放出了一只萤虫,让它带去了一点薛盈的迷香,洒在了镇民们的身上。 很快,镇民们再也抵抗不住睡意,东倒西歪地睡成一团,纷纷打起了呼噜。 随后,陆秧秧悄悄地探出脑袋,向着荆棘丛里的两个被定住不能动的木头人勾了勾手指,深肤色男人额头上的那张黄符便卷起了边,如同一张没了粘性的纸,慢慢地脱落下去。 发现获得自由后,深肤色男人压根没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马上欣喜地小心翼翼把卷眉毛壮汉额头上的黄符也扯了下来。 这黄符总算失效了,我们赶快趁着天黑逃走 可他压低嗓音的话还没说完,刚能活动的卷眉壮汉就立马又亮出了他那把小镰刀。 见他还要去砍树,深皮肤男人顿时由喜转悲,哭丧了脸。 他环视四周,看着躺在不远处呼呼大睡的镇民,急慌得两只手无处安放,最后伸出去拦住了卷眉毛壮汉。 二芽,要不然我们还是先离开,等大哥来了再说吧。这树这么大一颗,就算我们把树砍了,也没办法悄悄把树运走,这些镇民把这颗树当命根子,万一他们发现树被砍了,肯定一拥而上围堵我们,到时候,我们想逃都逃不掉。 被叫做二芽的卷眉毛壮汉却不为所动。 二芽:大哥那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他要是知道这颗树对镇子意义那么大,他肯定就不要了。那他要用什么才能换出阿茶姐? 深皮肤男人语塞。 二芽于是把他推开:你别拦我了,要是真被他们发现,我就替你挡着,你带着老树赶紧跑,先找到大哥,编个理由,把阿茶姐换出来再说! 说罢,他下定决心,镰刀刃朝向树干,用力挥去! 可就在镰刀即将砍进树干的那一刻,镰刀的刀刃如同撞上了铜墙铁壁,咚的一声被大大震开! 二芽吓了一跳,但还是继续挥砍,力道大得几乎在树干上擦出了火花,却仍旧没能伤到老树分毫。 别费劲了。 见再也听不出什么,陆秧秧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我布阵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对老树的保护,凭你不可能伤得到它。 她出现得太突然,被叫做二芽的卷眉毛又吓了一跳,但他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于是丧气地放下了镰刀。 -- 第208页 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纳闷又沮丧地问陆秧秧。 说您帮着镇民吧,您布下阵护住我们。说帮着我们吧,您又把我们定在这里、还不准我们砍树。 陆秧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二芽挠了挠自己粗粗的卷眉毛,有些疑惑:不是望峰门的符师吗? 陆秧秧看了看他的样子,总觉得他并不像是在装傻。 但紧接着,没等她问出下一个问题,她的目光就盯住了他的眉毛。 那条黑粗粗的卷眉毛在他的挠动下开始一簇一簇的歪倒,没几下那条眉毛就缺了一大块,看起来滑稽极了。 陆秧秧一下就明白了她看到他时的那种奇怪感从何而来。 你易容了? 二芽手指一僵。 深肤色男人听了陆秧秧的话,立马去看二芽的脸,随即大惊失色,伸出手指抖着指向他的脸。 眉毛!眉毛! 二芽马上手忙脚乱地开始整理眉毛。 但眼前没有镜子,他又慌张,被深肤色男人往左!往上!地说了半天,也没能把眉毛贴回去,反倒把眉毛弄得更奇怪了。 陆秧秧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他们忙活了一阵,冷不丁地问:阿茶姐是谁? 荆棘丛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二芽和深肤色男人顿了顿,彼此对视了一下,都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陆秧秧也不勉强。 你们想救阿茶姐,只能用老树交换这一个办法吗? 二芽倒是愿意说这个。 想要换阿茶姐,就要拿足够珍贵的植物去换。藏药岛里一向不缺奇花异草,我们也是打探了许久,才发现这里的老树可能不同寻常,也许能派上用场。 他越说越垂头丧气。 本来我都准备好跟大哥冒死进一次秘境了,可阿茶姐却没办法再等我们两个月。我们也是太急着救人,才强行想要把老树砍走 陆秧秧点点头。 所以,抓住阿茶姐的也是藏药岛的人。 她说得很肯定,二芽张了张嘴,愣是没能说出否认的话。 他皱巴着脸纠结了半天。又一次忍不住问她:您真的不知道家父吗? 陆秧秧:我知道宋贺。他是藏药岛前岛主的下属。 二芽:不止是下属,更是亲信。我们这一支,世代都是岛主最信任的随侍。所以我们手中一直握有主人的信物。 他下意识看了看手里镰刀的木柄。 我的信物告诉我,我该以您为尊,听从您的号令。 镰刀的木柄一直被二芽握在手里,陆秧秧就没有过度留意。这时候去看,她居然发现木柄上花纹的纹理有点眼熟。 灵光一闪,陆秧秧从包袱里找到了宋谶送给她的小木鸽。 手指碰到木鸽的瞬间,她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晏鹭词肯定又要闹了。 但随即,她就顿住了。 难道说 她回忆着今天晏鹭词的不寻常,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她果断将木鸽拿了出来。 看到木鸽,二芽再无迟疑,立刻深躬行礼! 站起身后,他还是难掩激动。 我果然没有认错。这只木鸽是用岛上主树的灵木所制,所以我这把由同根的旁枝树木制成的镰刀木柄才会有所反应! 听了他的话,陆秧秧仍有很多疑惑。 但她思索了片刻,却没有问出来。 既然我拿着这只木鸽,遇上你们有麻烦,也不好当做没看到。 她压压手让他们也坐下。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把事情跟我详细说说。 一刻钟后,随着二芽的讲述,陆秧秧的表情由震惊慢慢变为了凝重。 了解了大体的状况,陆秧秧觉得自己还要回去消化一下。 她将一只萤虫交给了二芽,让他们先离开老树,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 片刻后,看着他们消失不见,陆秧秧边往回走,边再次放出萤虫,用清醒的药粉洒向了沉睡着的镇民。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背后的喷嚏连声。 于是陆秧秧加紧了步伐,轻巧地赶向木今家的小院。 这里的气候十分古怪,明明日落前一直如处蒸笼,但从日落的那一刻起,温度就骤然降了下来,夜色越深,天气越冷。 不知不觉间,陆秧秧露在外面的指尖被冻得逐渐发僵。 快走到院门口时,她已经有点哆嗦了,抬起指尖凑到嘴边哈气取暖,没想到竟哈出了浅浅的一层白气。 难怪木今一家不停地给他们送棉被,果然是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些。 想起屋子里厚厚的棉被,陆秧秧突然又想到了还一个人单单薄薄待在笼子里的晏鹭词。 也不知道他现在冷不冷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给他送被子,陆秧秧忽然在院门前看到了站着的薛盈。 她本以为薛盈是不放心她、所以特意出来等她的,于是她十分开心,想要跑过去抱着她转一个圈。 -- 第209页 可当她看清薛盈的脸色后,她立马停住了脚步,心惊胆战站得笔直! 阿盈。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 是她又犯什么错误了吗 阿盈看她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惹祸精 但紧接着,陆秧秧的目光就从薛盈的脸转向了薛盈的手。 她的手里竟然拎着晏鹭词的那只小兔子! 陆秧秧脱口而出:它为什么在外面! 张百里那个傻子看它躺在笼子里抽搐不停,以为它真要死了,就在笼子里那个人的提醒下把你给的那颗血丸给它吃了。 陆秧秧没听懂:什么血丸? 薛盈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指,把小兔子翘着的耳朵压了下去。 陆秧秧立马看到了它耳朵根上的那朵金色的小昙花。 这下她终于想起来了。 由于施展困囚术时偶尔会有其他的生灵被误困其中,所以卷轴在记载术法的同时,也记载了在不破坏笼子的情况下、放出无辜者的办法。 因此多年前,在学过困囚笼的术法以后,陆秧秧就照着卷轴上的记载,用自己的血做了药丸发给了每个峰主,只不过一直也没派上过用场,以至于她自己都给忘了。 可晏鹭词竟然知道。 他把它弄出来做什么? 她都把吊命的药丸给它吃了,她才不信这一会儿的工夫它就又要死了。 偷东西。 薛盈说着,翻开了小兔子的肚皮。 陆秧秧一眼就认出了上面晏鹭词用血写的傀儡符。 她顿时就感觉事情更严重了。 它偷的是我的东西。 不等陆秧秧问,薛盈就主动接着说了。 你猜他偷了什么? 陆秧秧一时间没有头绪,摇了摇头。 薛盈却没有回答。 我已经把其他几个人都用香迷魂了,不到天亮,谁也醒不过来。 她抱好怀中的小兔子,走向陆秧秧。 我现在带着它出去,天亮前也不会回来。要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她就同愣在原地的陆秧秧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陆秧秧完全没能领悟薛盈的意思,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时绝对是大事不妙! 她顾不得去拦薛盈,急匆匆地跑向马车,一钻进去就问晏鹭词:你又干什么了? 车厢里漆黑一片。 晏鹭词仍旧藏匿在黑暗里。 听了陆秧秧的话,晏鹭词似乎有些迷糊,被她连着问了好几遍,才抬起手指,将身边的一个药瓶拨了出去。 我吃了这个。 今晚云多,月光很浅。陆秧秧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了药瓶瓶底刻着的那两颗极艳的朱砂红豆。 这是艳药,药性极烈。 用指甲轻轻地刮一下,刮出的那点碎末放在水里都足够让圣人神智失守,沦入红尘。 陆秧秧看着那个药瓶,半天发不出声音。 半晌,她问:你吃了多少? 里面只有一颗,我就全吃了。 陆秧秧深吸一口气,再也坐不住:我去找阿盈。 她说没办法。 晏鹭词的一句话让陆秧秧停住了。 她转回身。 黑暗中的男孩子无所谓地用手指滚着倒地的药瓶。 她说我吃的药量太大,她解不了,只能等药性自行发作完。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包子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金散7瓶;7ian 5瓶;包子兄2瓶;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93 你是故意的。 陆秧秧停在原地,声音发冷,气得手都抖。 她咬牙:你是真的想死吗? 她稍微一想就想到了。 晏鹭词会想方设法地用小兔子去偷药,多半是因为她今天给他送汤药时说的那段气话。 他果然还是那个恶劣又无赖的混蛋! 你怎么敢去偷薛盈的药? 她说着情绪就有些失控。 你知道这种药一整颗的药量有多大吗!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是真的会 解了不就好了。 笼子里男孩子的声音还是模模糊糊的。 他不舒服地晃了一下笼子,就像一只小声呜呜闹着脾气的小狗。 你为什么还不来碰我? 你想都别想。 陆秧秧觉得她的后牙都要被自己咬疼了。 她坐回到笼子前,冷冰冰地告诉他:我才不会如你所愿。我就在这里看着你自食其果。 她今天跟晏鹭词的碰触已经足够久了,现在完全能忍得住不去碰他。 他既然在听了她的话以后这么费心思地吃了那颗药,那她就在这儿坐着,让他尝一尝能看得见却碰不着到底是种什么滋味。 明明是你说的,是你想要这样 男孩子说着,难耐地喘息了一下。 -- 第210页 这时,风刮过马车,浅浅的月光从车厢的帷帘边吹了进来,落到了仰面倚靠在笼角的晏鹭词的脸上。 他的眼神因为涣散,透着种单纯的稚嫩,仿佛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可眼角和嘴唇却都浮上了一层艳丽的欲色,白瓷般的脖颈也微微地发着粉,喉结干渴似的不停地滚着,让人很想去碰。 那一个瞬间,陆秧秧竟然看呆了。 我好难受 月光也让男孩看到了陆秧秧的脸。 他的眼神迟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就再也不动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开始充满了直白的渴望。 陆秧秧 因为药性发作,男孩子的声音绵绵软软的,都带上了鼻音。 我想要你碰我 他直直地望着她。 你来碰一碰我,好不好? 陆秧秧刚刚立起来的决心一瞬间就瓦解了大半。 她下意识惶恐地往后退了退。 平时的晏鹭词阴晴不定,周身邪气如浸过尸山血海,陆秧秧一点都不害怕。 现在的晏鹭词跟他平时比起来,明明只是一只毫无威胁的幼兽,可陆秧秧却如同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洪水猛兽,连面对都不敢。 晏鹭词没有等到她的触碰,难耐地用手指不停推着笼子,望着陆秧秧委屈地央求。 你碰一碰我啊,我真的好难受 你活该 陆秧秧停下了声音。 她的嗓子哑了。 她得多没出息,才能就这样哑了嗓子! 陆秧秧知道事情开始不对劲了,她很想马上就跑,可她又不能把吃了药的晏鹭词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你讨厌的气味? 陆秧秧急中生智。 虽然她平时最讨厌他胡乱发脾气,但这个时候,陆秧秧反而想让他生气了。 干脆就像以前那样大闹一通,使劲发发脾气,说不定能缓解体内的药性!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直接把刚放回包袱没多久的小木鸽又拿了出来。 看! 她把小木鸽递到晏鹭词面前。 我今天又把这个拿出来了,我特别喜欢这个木鸽子,我以后每天都要抱着它! 可男孩宝石般漂亮的眼睛根本就不往小木鸽上看,只是看着陆秧秧的脸。 想要你碰 他仰着染上粉色的脖子,声音夹杂着喘息,还有种快要哭出来的哽咽。 想要你碰 你自己不能解决吗? 陆秧秧都快要崩溃了! 自己? 晏鹭词被药性烧得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只能含糊地重复着陆秧秧的话。 对,你自己做啊,反正只要想办法把药性发出去就行! 陆秧秧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 毕竟晏鹭词吃下的药量太大了,她也说不准那种方法能不能有用。 但不然呢?还能怎么办?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晏鹭词却是一副完全仿佛听不懂的神情。 陆秧秧:你怎么什么都不懂?你家里就没有大人教过你吗? 陆秧秧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这么认真地跟别人讨论这件事。 而且她发现,她对这件事根本就不怎么了解,就连她最宝贝的秘笈画册也没有具体地画过这个,就算她想教都不知道该怎么教 算了! 要不我给你拿把刀,你在自己手上割两下吧? 陆秧秧并不想让他受伤,但比起让药性继续发作,放点血痛一痛说不定对他更好。 说完,她真的翻出一把巴掌大的柳叶刀,扔进了笼子里。 晏鹭词这次听懂了她的话,伸出手去捡,却难受得没有力气把小刀捡起来。 好容易捏起来一次,还没等往回拿,小刀就又掉了。 听到小刀叮咣落地的声音,陆秧秧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是实在拿不住刀,我也可以帮你划出伤口。但我这是为了救你,你以后可不准拿这件事来跟我闹! 男孩子似乎是嗯了一声,随后将手腕慢慢伸向了她。 陆秧秧拿出另一把锋利的匕首,靠到了笼子前。 也就是这个靠近,让她更加看清了晏鹭词。 男孩子近乎透白的手腕鼓出了跳动的青筋,又晕着不正常的殷红,手指的温度滚烫得撩人,显然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陆秧秧把刀尖抵到晏鹭词的手腕上,看着他无意识颤抖的手,怎么都没办法用力刺下去。 她气得把匕首掷到一旁,但却又发不出火。 你干嘛自己找罪受啊! 那可是巫医世代传承下来的药! 薛盈屋子里的书中有过记载,为了弄清吃下这种艳药却不进行纾解会是什么情况,数代前,有一位漠视人命的巫医用活人做了一次尝试。 他给一个男人喂了一整颗艳药,随后将这人手脚绑住,逼迫他硬生生地去熬。 不过三炷香的工夫,男人就在痛苦中彻底断了气。 -- 第211页 巫医剖开他的尸体,发现此人的血液经络滚烫,遇水甚至能滋出白烟,五脏六腑更是焦化得厉害,如同被岩浆浸泡,竟然是活生生被体内药的烈性焚烫而死! 一模一样的情形,陆秧秧光凭想都知道晏鹭词现在有多难受。 没等她想出下一个办法,晏鹭词的手忽然滑了下去,软软地搭在了地上。 那一个瞬间,外面一直不断的风也停了,帷帘沉沉地落下,月色消失,晏鹭词又陷进了黑暗里。 陆秧秧真的慌了。 她手忙脚乱地开始翻薛盈放在车厢里的袋子,手指滑了好几次,才找到了在她惑心术发作时薛盈给她吃的那种静心的药丸。 她知道薛盈手里也只剩下这几颗了,但她犹豫都没犹豫,把整瓶药丸全倒进了晏鹭词的笼子里。 晏鹭词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晏鹭词? 笼子里还是没有回音。 因为恐惧,陆秧秧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变响了。 晏鹭词。 她紧张地开口。 你把我倒进笼子里的药吃了,会舒服一些的。 晏鹭词还是没有动。 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陆秧秧头脑发木,顾不得别的,又一次整个人进了笼子。 但她还是绷紧了神经,随时提防着晏鹭词像上次一样突然地对她出手。 可晏鹭词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她跪在晏鹭词跟前,把药丸一颗一颗全塞进他的嘴里以后,他才有了一丁点的反应。 好热 倚靠在笼子上的男孩子勉强睁开了一点眼睛,长长的睫毛还垂在下眼睑,有些抬不起来。 当然热了。 陆秧秧的嘴抿了起来。 她的手都被他的皮肤烫得发疼了,他怎么可能会不热 到底要怎么办? 她已经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忽然,陆秧秧焦急的情绪滞了滞。 不是的,还有一个办法,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可以去找一个愿意帮晏鹭词的女人送进笼子。 但她也是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这个办法。 这样偏远的小镇子,又不像长乐宫有着随处可见的秦楚香楼,她根本没有能找人的地方。 而且,一旦那人进了笼子,她就没办法确保那个人的生死了。 这样地想着,陆秧秧的脑子里却出现了她今天穿过巷子时留意到的那个住着暗娼的院子,眼前也闪过了几个她确定可以找来的女人的脸。 紧接着,好几个能确保对方性命、还能在事后让对方忘记一切的术法也不断地涌出来,让她根本没办法用前面的理由说服自己。 既然这样,那就去把人找来吧。 陆秧秧在心里点头。 把人找来,帮晏鹭词解了药,晏鹭词就不会死了。 是他自己惹的祸,就算事后他要闹,她也不害怕。 没错,很对,就该这样处理,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没错 很对 很对 可是,陆秧秧,你为什么不动呢? 你为什么,不马上离开,去给晏鹭词找一个女人呢? 就在陆秧秧怔在原地的这段时间,晏鹭词的手指已经勾上了她的手腕。 男孩子的手指轻轻的,完全使不上力气。 知道他不是装的,还在出神的陆秧秧实在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使劲地把他的手指扯开。 我好像快要烧起来了。 晏鹭词的指尖软软地搭在她的脉搏上,烫得她整条血管都开始沸腾,仿佛灵魂都在蒸腾。 你不肯碰我,我能碰一碰你吗? 晏鹭词被睫毛遮盖着的眼睛里已经晕开了猩红色的光,牙齿越发尖利。 吃下的药性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强,他又故意没有抵抗,任凭药在体内肆意地散开,现在,他是真的很难受,就算被喂下了清心的药丸,也只能把他从燃烧殆尽的边缘往回拉一拉而已。 终于碰触到了陆秧秧,他的难受减轻了一些,可只是单纯的触碰,根本就不够。 药还在发作,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他就是还想要。 想要更多。 他的手指顺着陆秧秧的手腕向上。 我有点控制不住。 男孩垂着头,费劲压制着被渴望和兴奋刺激到想要用力的手指,明明都颤栗得喘息了,却还是认真地咬着牙尖跟陆秧秧小声说,但我会努力轻一些,不会弄疼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风中找北4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94 陆秧秧的神智还有些飘,她的灵魂还被困在刚才的那个问题里没有办法动弹。 她一直坚信,对她来说,晏鹭词是不重要的,他不过是靠着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卑卑鄙鄙地对她用了惑心术,这才让她总是心态失常,一面对他就总是情绪混乱,没办法好好思考。如果没有惑心术,她随时都可以抛掉他,最多只是有点遗憾罢了。 可如果只是这样,她为什么不愿意帮他找一个女人呢?甚至光是想一想那种场景,她的心就不舒服得厉害,仿佛被烤在了火上。 -- 第212页 恍惚间,陆秧秧的心中冒出了一个答案。 可那个答案太令人心惊,陆秧秧连想都不想,就把它从心里挥开了。 不可能,不可以。 一个来路不明、捉摸不透的疯子,除非她也疯了,不然绝不可以 晏鹭词。 发出声音,陆秧秧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抖,连吸气的力量都快没有了。 但她怔怔地看着前方,逼着自己问下去:你如果真的熬不过去,我去帮你找个女人来,好不好? 如果晏鹭词说了好,那她就去找一个女人,帮他解开药性。以后,他们之间就只有惑心术了,她就可以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总是被他扰乱心绪、慌张又无措,变得一点都不像自己 陆秧秧这样想着,这样对自己说着,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眼眶里有眼泪开始堆积。 而本来兴奋到颤栗的男孩在此刻也猛地停住了,眼睛里闪烁的光点仿佛在一瞬间凝成了冰花。 你要是敢,我就把她们全杀了 话未说完,药性再度涌起,他难受地蹙着眉,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 可他还是红着眼睛咬着牙,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威胁她: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陆秧秧的眼泪啪嗒就掉了出来。 发觉自己掉了眼泪,陆秧秧觉得丢脸极了,马上抬手想要把它擦掉。 而看到她的眼泪,被药折磨了太久的男孩子眼神一暗,终于忍不住滚烫地贴了上去,蛮横地抓住她的手不准她擦,随后就亲上了她的眼睛。 陆秧秧本来是能躲开他的。 可他靠得那么近,眼睛水洗过一般,眼角晕着发艳的红,令她一瞬间就想到了那朵他曾经画在额头上的妖艳诡异的花,一时间竟然有些头脑发昏,什么都给忘了。 但晏鹭词一点都不会亲人,额头亲一下、鼻尖亲一下地到处乱亲,而且还没轻没重。他的嘴唇又沾到了她的眼泪,陆秧秧都觉得自己像是在被热情过头的小狗舔脸一样,根本就不舒服。 她忍了忍,最后还是在晏鹭词想要亲她嘴唇时把他甩开了。 晏鹭词没有生气,而是专注地抿了抿嘴唇:是咸的。 陆秧秧的脸忽然就热了。 她结巴了一下:你是狗吗! 听到她的这句话,男孩子的眼神凶了一下,明显不开心。但因为还在被药性煎熬,他的凶也是软软的,莫名就显出了一种可爱。 他毫无章法地又胡乱凑了过去,凭着本能地抱住陆秧秧蹭,弄得一身的汗却还是没能让自己的燥热缓解多少。 我好难受 他又开始在陆秧秧的耳边叫,更像一只打滚撒娇哼唧个不停的小狗了,可怜得睫毛都沾上了汗。 陆秧秧被他叫得手脚发软,心里又开始不自觉地发慌。 她想把他先推开,但不知怎么回事,她的手指就触上了晏鹭词的睫毛,帮他碰掉了上面的汗珠。 晏鹭词的呼吸滞了一下,眼巴巴地望向了她,眼神里全是直白的渴望。 你帮帮我 他的喉结滚动,又难耐地贴过去亲她的耳朵,像是在哄她,又像是在求她,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陆秧秧真的有点晕头了,脑子里一团乱麻,什么都想不明白。 她迟疑地问:我要怎么帮你? 男孩子在她的脖颈处摇头,汗水把她的脖子都弄得潮乎乎的。 陆秧秧咽了下口水:我也不知道 晏鹭词声音低低的:我真的好热,好像要烧起来了。 陆秧秧的话又说不下去了。 我是不可能跟你做什么的我只能想到一个办法,我也不知道这个办法到底能不能解掉药性 看着被药性催得开始失神,却因此美得越发夺魂摄魄的男孩,陆秧秧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但她的心跳却响得她都快要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她把手伸了下去。 但在她碰到晏鹭词前,她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对晏鹭词、也对跟自己说:你要答应我,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晏鹭词没有出声,他甚至都烧得有些意识不到陆秧秧要做什么,以至于陆秧秧最开始都有种她在犯罪的错觉。 但晏鹭词很快就兴奋了起来,脖颈后仰着绷起,小尖牙晃在外面,但总算还记得把她拉进怀里,小心地不让自己手腕上沉重的镣铐撞到她。 感觉到自己被护住,陆秧秧看向晏鹭词的脸。 男孩子的眼睛已经完全被猩红占据,红色的眼睛湿漉漉的,涟漪般的水光一圈圈粼粼地漾开,比她在山谷宝库里见过的所有的宝石都要漂亮。 他的呼吸声也是湿润的,听着他的声音,陆秧秧总觉得自己也被潮湿的水汽弥漫了。 过了好久,陆秧秧才意识到,那潮湿的水汽原来是她的眼泪。 她居然又哭了。 这次的眼泪掉的无声无息,还是松弛下来的晏鹭词先发现的。 他低头亲掉她脸上的泪,喘息着还不忘露出小尖牙笑话她。 你可真爱哭。 -- 第213页 他现在的心情过分得好,完全就是一个这种年纪的少年样子。 陆秧秧眨眨眼,很不想让他得意。 是因为你咬我了。 她没说谎。 晏鹭词之前言之凿凿地说什么不会弄疼你,可等他真的兴奋起来的时候,他根本就冒失得要命,完全就是只什么都没掌握好的幼兽,一点点的激动就失了控,尖锐的牙尖在她的脖子上划了好多次。 但陆秧秧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个哭的,她只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受到的刺激有点过了头。 也正是因为如此,刚才的她紧张到整个人都很麻木,只会跟晏鹭词的呼吸一起抖,虽然意识到自己的脖子被弄破了,但却完全没感觉到痛。 看到她脖子上的划伤,晏鹭词脸上的笑却一点都没收敛。 他在她的伤口上亲了亲,然后又亲了亲。 我还想再来一次。 男孩子信誓旦旦。 这次肯定不会把你弄伤了。 一切结束后,药解得差不多了的晏鹭词乖到不像话,简直就像一只化成一滩液体的黏人小狗,手指扣着陆秧秧的手,脸贴在她的脖子边,热哄哄软噗噗。 在这种只有呼吸声的安静下,陆秧秧也忽然感到了强烈的疲惫。 狂跳了许久的心脏终于慢慢地缓了下来,随后,她的整颗心都仿佛泡在有点微烫的温泉水里,惬意得整个人直犯懒,想一直就这样跟他贴着。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看到了之前掉在笼子外的小木鸽。 陆秧秧在一瞬间清醒了。 心里的寒气一点点渗透出来,让她的指尖都开始发凉。 晏鹭词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他蹭着她的脖子转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那只木鸽,眼神顿时就阴沉了下去。 那一刹那,如果站在那里的是一个人,被他吓到肝胆俱裂也不为过。 但他当垂下眼睛、再次看向陆秧秧时,他漂亮的眼睛又变得朦朦胧胧了,像是有点困但又强撑着,舍不得睡着。 我不喜欢那个木鸽的气味,你不能把它丢了吗? 他的样子还是很乖,他们刚刚才那样地亲密过,只是一点小小的要求,她一定会答应吧? 在晏鹭词期待的目光中,陆秧秧把手指从他的手中一点点抽了出来。 晏鹭词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陆秧秧没能留意到他的神情。 她又向着木鸽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随后转回头看向晏鹭词。 我们昨晚说好了。 她向晏鹭词确认。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晏鹭词体内的邪气几乎就要冲出来屠戮一切,但看着陆秧秧脖子上的伤,他还是强压着掩下了眼底阴冷的神情。 他垂着眼睛,情绪低落:就因为我要你丢了那只木鸽? 他的反应跟陆秧秧想的完全不同。 陆秧秧愣了一下,才想到要回答:跟这件事无关,我们昨晚说好了 我连一只木头鸽子都比不了。 男孩子的语气难过又委屈。 他抬头看她,虽然不开心,但却使劲忍住了,憋得眼圈发红都没有闹脾气。 送你木头鸽子的人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既然不是藏药岛的人,为什么会跟他认识? 陆秧秧以为,晏鹭词一定会闹起来。就算是向她发问,也一定是冷冰冰的质问。 可他却这么乖,这么懂事,陆秧秧都没办法硬下心说狠话。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是我不该问那么多。 没能等到她的回答,男孩子又把头低下了。 他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一根手指,仿佛生怕被拒绝。 见她没有挣开,他望向她,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陆秧秧看着几次反应都跟自己料想的完全不同、乖巧到不像话的晏鹭词,不可置信地想了想,伸出手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 不是做梦。 是真的晏鹭词 她捂着被自己掐红了胳膊,又去看晏鹭词,仿佛看到了一只摇着尾巴在期待的小狗。 震惊中,陆秧秧张了张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在晏鹭词靠得很近时闭上了眼睛,让他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包子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95 晏鹭词自然没有变得乖巧。 他不过是更想得到陆秧秧了而已。 以往他想要别人听从他的命令,一张傀儡符就足够了。 如果用了傀儡符后还是用得不顺手,那就杀了换一个。 可他并不想要一个傀儡一样的陆秧秧,也不想杀了她。 他要她一直在他身边。 其实,他想强行要一个留在他的身边的方法也有很多,但方才在他怀里抖着眼泪握着他的陆秧秧实在太有趣了,那是他用其他方法都得不到的,所以他愿意为她多费一点心思。 而且这招多好用啊。 她总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他只要听话示弱,显露出一丁点可怜,她就又会变回那只连爪子尖都没有的小兔子,乖乖地就让他亲、让他碰。 -- 第214页 对她用了惑心术,简直是他这些年做过的最棒的事,连看着俞望和程恩惨死在他面前,他都没有现在这么愉快。 亲完陆秧秧以后,晏鹭词很自然地又跟她贴到了一起。 少年几乎每天都在抽条,看着瘦,浑身好像没什么肉,但小臂已经有了明显的线条。 坐在他的面前,跪着的陆秧秧小得只有一团,他托着她的屁股,轻而易举就把她放到了自己腿上。 陆秧秧在被整个抬起来的瞬间直接惊呆了! 她感觉自己在晏鹭词的手里,就像是她在玩小时候用棉花和布做成的布娃娃,随随便便就能举起来抱进怀里面! 在她惊呆的这点时间里,晏鹭词又把她摆在腿上转了个圈,舒服地贴上了她的后背,然后从后面抱住她,轻轻地开始亲她没戴白骨的那只耳朵。 陆秧秧被他亲的有点痒,下意识晃了晃头。 随着她的动作,晏鹭词又把目光放到了她的后颈上。 白天时,陆秧秧怕热,把头发全都梳到头顶,扎了个小道士头,如今整个后颈白白嫩嫩地全露在外面,惹眼得让他的牙尖发痒。 晏鹭词低头亲了下去。 被他亲到的瞬间,陆秧秧整个人都被刺激得往上弹了一下:不能亲后颈! 她的后颈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敏感,之前被他的手指碰一下都受不了,现在却直接被他亲到! 陆秧秧直接就不行了,浑身的血全冲到了大脑,全身都在抖。 她毫无力气地扭身去拍晏鹭词:你松开 看着她瘫软的样子,晏鹭词的兴奋劲儿又上来了。 他咬着开始变尖的牙,盯着她的后颈,好容易才压下了在上面留下深重痕迹的念头。 对不起 晏鹭词乖乖地认错。 我今天不碰你的后颈了,我只亲你的耳朵好不好? 他的声音落在陆秧秧耳朵里,就像是一只犯错后被主人拍了头的难过小狗,呜呜叫着小心翼翼凑上来想要重新被摸一摸。 但在陆秧秧不看到的背后,少年的眼神里充满了难驯野兽般的侵略。 他看着怀里的陆秧秧,就像在看着一只浑身长满利刺的小猎物。 他对它伸出利爪,它只会竖起全身的刺用以防御,但如果他收起爪尖,用手掌的肉垫轻轻地碰它,它身上的刺就会慢慢地缩回去。 总有一天,某个瞬间,她会忘记自己面前的人还有利爪,舒服地在他面前打滚,把柔软的、没有丝毫防御的肚皮露出来。 到那个时候,他就能把她完整地吞吃下去,连血带肉,一丝不剩。 因为受到惑心术的影响,被男孩轻轻地蹭着耳朵让陆秧秧舒服得脊骨发麻,她挣扎了几秒钟,最后还是丢盔弃甲,决定再沉溺一会儿。 但她在嘴上还是再次强调:我们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晏鹭词没有回答。 他又亲了她一会儿: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出身西南山谷,我以为你是藏药岛的人。 陆秧秧:我又没说过,都是你自己想的。 只是这样亲着她,晏鹭词觉得还不满足。在她说话时,他低下头,轻轻地用牙齿咬住陆秧秧肩头的衣襟,把它扯开了,露了陆秧秧还有点肉乎乎的半个肩头。 那里平日也晒不到太阳,白腻得像羊脂一样,晏鹭词盯着,发痒的牙尖又开始蠢蠢欲动。 陆秧秧感觉到不对,以为是衣襟自己滑开了,想要抬手去提,晏鹭词却先把下巴压了上去。 他弯下腰,抱紧她,脸颊亲密地贴着陆秧秧的侧脸。 你明明就故意误导我了。我问你的时候,你一次都没否认过。 晏鹭词声音低低的,无辜又委屈。 我总是容易被你骗。 他密长的睫毛就垂在陆秧秧的脸侧,转头亲过来时,睫毛也会扫到她的脸,有点扎,也有点痒。 所以你不要再骗我了。 你才不容易被骗呢。 被他亲着脸,陆秧秧边咬着下唇边想。 在望峰门,第一次见面对她心生怀疑后,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她用了真言香。后来之所以会相信她,完全是因为他没料到她吃了薛盈做的百毒不侵丸。 而认定她是藏药岛人,也完全是因为他看到了她肚脐上方的那朵兰花。 那兰花只有出身藏药岛的女婴才会有,迄今为止毫无例外,所以他才把她当成了藏药岛的人。不然就算她举着两根手指发誓说她来自藏药岛,他也绝对不会轻易相信。 但此时,陆秧秧也不想反驳他的话。反正他说过的话她也不怎么信,两个人只能说是半斤八两。 明明是这么恶劣的关系,怎么稀里糊涂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陆秧秧觉得头疼。 都说了不准亲我的嘴。 她把又想要来亲她嘴唇的晏鹭词推开,然后碰了碰晏鹭词环在她腰上的手:天快亮了,我要出去了。 晏鹭词有点不情愿地放开她:我想洗澡。 陆秧秧看向他。 他今晚确实出了好多汗,虽然从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但衣服还是有点潮。 你洗了澡,穿什么? -- 第215页 晏鹭词:我有一个袋子。我回去拿兔子的时候就带回来了,被我放到了那个红头发傻子的行李里,他好像还没发现。 陆秧秧被他这段话里的信息震惊到了! 她半天没动,最后只憋出一句话:不准叫他傻子! 虽然她也开始觉得张百里是个傻子了 不久后,陆秧秧回了屋。 屋子里的三个人还在睡,薛盈还没回来,陆秧秧蹑手蹑脚地到了放行李的地方,照着晏鹭词的话,很快找到了张百里行李里的那个袋子。 这袋子跟她的包袱一样,都是附了秘术的宝器,看着大小寻常,但里面却极为能装。 陆秧秧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把袋子拿给晏鹭词,她直接把袋子口解开,开始向外倒。 没多久,陆秧秧看着铺了一地的东西,又震惊了。 晏鹭词不知道从长乐宫搜刮了多少,不止是那些华丽的锦袍披风,所有她在屋子里见过的值钱的物件,现在都在他的袋子里了! 见到值钱的就拿,这不还是地痞混混吗! 果然这个人的本性烂透了。 本来吃睡坐站毫无规矩、漠视人命随便杀人就已经很差劲了,现在竟然还随手偷东西! 陆秧秧瞬间就不想管他要不要洗澡了! 就在这时,袋子里掉出了一只磨损到发旧纸叠的小青蛙。 接着,又有一盏沾过水、有点皱的莲花灯掉了出来。 陆秧秧对着它们看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默默把东西都装了回去,只留下了一套跟晏鹭词身上差不多的衣裳,然后扛着一个装了大半的浴桶进了马车,把它们推进笼子。 接着,她就用黑布把晏鹭词盖住,随后自己下了马车、也回屋泡进浴桶里吐了会儿泡泡。 换好衣裳出来,陆秧秧坐到了镜子前,偷偷地往脸上拍了点薛盈调出来的新鲜花露。 拍着拍着,她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脖子上。 她的皮肤白,脖子上微微发红的划痕非常显眼。 薛盈不在,她没有能把它们遮住的东西,最后只能去换了一条高领交叠的裙子,然后才起身去马车看晏鹭词。 但她完全没想到,晏鹭词把水桶里的水弄得到处都是,车厢笼子里的那一片就像是被大水淹过一样。 陆秧秧:你在里面玩水吗! 被困在困囚笼里,果然连水都流不出去。 已经换洗好的晏鹭词扫了一眼那只被陆秧秧落在笼子外的小木鸽。 本来想趁机把它淹掉的。 等下次好了。 他忍着委屈向她认错:我身上拴着铁链,行动不方便 看着他手脚上沉重的镣铐,陆秧秧张了张嘴,居然说不出训他的话。 哦。 她不说话了,抱住浴桶往外拖。 可她忘了,她搬来的这个浴桶上有一块用铁片打的补丁。 她的手正好抱到了这片沾了水的铁片,当即打滑脱手。 陆秧秧急忙去抓,却再次失手,眼睁睁看着浴桶倒地,桶里的水全倾到了车厢里。 水淹车厢。 救不回来了。 远处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漫长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太阳一出来,镇子里的空气顿时焦热了起来,地面的水渍迅速被烤干,不留一丝痕迹。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人陆续醒了过来,张百里精神抖擞地出来喊饿,段峥明抡着大锤开始练身,院子里终于有了人声。 只有从未起晚过的方为止没有出屋。 他沉静地在屋子里四处看着,最后在屋门附近的地面上看到了一丁点残留的香灰。 他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隐约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神情,弯下腰把残灰擦掉了。 而这个时候,陆秧秧已经推着一辆新买的马车回来了。 新马车虽然没有原来的那辆豪华,但却宽敞又亮堂。 毕竟是这座以木工闻名的小镇做出来的,马车从里到外的制作手艺都极为精湛,以至于在看到这辆马车后,段峥明几人都没有对陆秧秧为什么要换马车而感到奇怪。 看他们没有深究,陆秧秧松了一口气,拿着扫帚装作清理院子,把最后一点被她用火烧光了的马车灰扫了出去。仿佛这样做了,昨天晚上发生事情也就不复存在。 虽然是自欺欺人,但她除了自欺欺人,也没别的办法了。 一切都处理妥当,陆秧秧背着她的小包袱回到屋檐下的回廊,抱着快要晒干的小木鸽看天发呆。 昨晚是过去了,可今晚要是惑心术再发作,她要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的天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意禾25瓶;阿南喃喃6瓶;我真的喜欢帅哥、顾宁生是不是老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96 廊下的陆秧秧等呀等,终于等到了薛盈回来。 一听到外面薛盈的脚步,她就站了起来,跑到小院门口推门去看。 薛盈正好也走到了门前。 她一只手抬起挡着阳光,灼目的烈阳从她的指尖漏下,落到她白皙的侧脸上,将她的肌肤照得闪着光,比她身上流光的白裙还要美。 -- 第216页 雪白的小兔子窝在她的怀里,不吵也不闹,睡得极为安心。 这一幕落在陆秧秧的眼中,抱着小兔子的薛盈简直像是沐浴光中的仙子临尘,美好得仿佛一幅画。 她呆呆地张开嘴,觉得这一刻的阿盈温柔极了,跟她以往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小声地指指小兔子:它睡着了吗? 薛盈步履不停,边推开挡在门口的陆秧秧,边不耐烦地把小兔子放到她手上。 它老是在我怀里蹬腿,我嫌烦,把它药晕了。 陆秧秧: 阿盈果然还是阿盈。 陆秧秧听段峥明说过,因为她婴孩时期总是哭、吵得阿盈不能安心看药书,阿盈就一直想用药把她弄昏。 要不是阿盈当时的调药水平还没达到登峰造极、怕药量大了直接把她毒死,陆秧秧肯定难逃一劫。 仔细想想,她能跌跌撞撞地平安长大,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但如今的小兔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陆秧秧抱住被药倒的小兔子,伸手拨了拨它的耳朵,把手指放到了它的耳根上。 一道很细微的金色光点闪过,小兔子耳朵根的那朵昙花消失不见。 别把它放进困囚笼里了,单独给它做个笼子吧。 自言自语完,陆秧秧把这活儿交给了段峥明和张百里。 然而,直到他们吵吵闹闹地把笼子弄来,小兔子也没从药物导致的昏睡中醒过来。 它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被送进了新笼子,随后被张百里放到了装晏鹭词的困囚笼旁边。 张百里放下笼子松开手,看了看完全被黑布盖住的困囚笼,出手在上面敲了敲。 哎,你的兔子已经没事了。 张百里完全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至今还把小兔子差点死了的这件事信以为真。怕晏鹭词担心,他还不忘专门跟他说一声。 张百里:我昨晚把它弄出去以后就抱着它去找了阿盈姐。阿盈姐说让我别管了,我就把它放到了她那里,虽然没多久我就一不小心睡着了、没有再去看它,不过我今天一早起来,它就已经没事了,睡得好好的! 灰暗的笼子里,晏鹭词低垂着眼睛,眼底全是对傻子的嘲弄。 但是很快地,他的睫毛颤了颤,压住了原本的神情。 他问:你跟陆秧秧关系好吗? 张百里正要骄傲地回答当然了,突然记起昨天薛盈对他警告的不要再跟笼子里的人搭话,当即便瘪住了嘴巴。 但黑布后面晏鹭词的声音还在继续传出来:我看那个大胡子跟陆秧秧的关系就很好,比你跟陆秧秧的关系更好。 张百里顿时就把薛盈的话忘到了脑后! 我跟谷主的关系比他好多了!谷主每次需要点火都会叫我! 晏鹭词的声音不紧不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肯定知道,她随身带着的那只木头鸽子,是谁送给她的? 另一边,就在把小兔子交给张百里和段峥明以后,陆秧秧便抱着那只只有翅膀底还没干透的小木鸽、啪嗒啪嗒地跟到了薛盈的屁股后面。 薛盈被外面的日光晒了脸,回了她的屋子就坐到了铜镜前,开始忙着往脸上拍镇静皮肤的花露。 陆秧秧很快也跟进了屋子,一进去就反身把房门关上,接着做贼心虚地仔细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确定大家都离得很远,才一把扯开了她扣得严严实实的对襟高领。 快给我药! 这种天气,穿成这样,实在太受罪了,她都觉得自己快被勒到窒息了。 必须赶紧把脖子上的划伤处理好! 薛盈正抬着手在重新描眉,听了背后陆秧秧的话,连看都没看她:避子汤要现熬。 陆秧秧愣了一下,脸忽然涨红。 你说什么呢! 喊完以后,意识到自己声音有点大,陆秧秧马上抿了一下嘴巴,然后小声地说:没做到那一步。 说完后,她有点害羞,低着头爬到了薛盈背后的床上,两条腿翘在半空晃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平静地轻轻出声: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心里很清楚。 她垂下眼睛:就算没有其他的约定,他也不合适。你、我、段叔、阿止、张百里,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而他来历不明,身上的变数太多,对我们要做的事已经造成了很多影响,只有把他当成犯人、永远地困在笼子里,我才能放心。 薛盈没跟她继续说这个话题。 她问她:你抱着个木头鸽子干什么? 陆秧秧诧异: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没跟你们说过吗?! 陆秧秧震惊了。 她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发现她真的没说过! 拿到木鸽以后,她曾经带着木鸽到大家眼前晃过一圈,但因为当时谁都没理她,她一气之下就哼地不肯说了,非要等他们主动来问。结果后来好多事情一件接一件,她就把这段事彻底忘了! 时间过了太久,陆秧秧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了。 她捏着小木鸽两边的翅膀,把它举给薛盈看:这是宋谶给我的。 -- 第217页 宋谶是哪一个? 薛盈问得简单,但她扫向陆秧秧的眼神里分明写着:你又在外面惹到哪一家的男孩了? 宋谶不是哪一个,他就是那一个! 说起宋谶,陆秧秧还是忍不住觉得开心。 从小就知道有这样一个人,总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去想他、猜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一年又一年,你全部的对于未来生活的期待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可由于他总是不出现,你也难免会灰心地想,也许他不会出现了,既然如此,我还是把他忘掉比较好,等约定的时间一过,我就开始过自由的生活。 可在意外地见到他以后,你发现,他不仅没有忘记那个约定,而且竟没有一处让你不满意,这种心情无关是不是喜欢,发自内心地就是会觉得很开心。 薛盈也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有些意外:原来你已经见到了。 她挑眉:看来你挺满意。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秧秧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回答道:像竹子。 她回想这,一个词一个词地慢慢说:很挺拔,很淡雅,很有礼貌,也很温和。跟他说话,就像站在有微风刮过的青竹林里,心都会变得舒缓开阔。 薛盈觉得陆秧秧的话说得有点意思:那个人是竹子,方为止是什么? 陆秧秧小心地看了看外面,确认方为止不在附近后,她开口:我觉得阿止像冰河,就是那种上面全是大块的浮冰,还发着寒气的冰河。你不觉得他连说话都像是冰河上面浮着的冰块撞到一起的声音吗?听到就觉得周围有股寒风在刮! 陆秧秧说别人坏话说得很心虚,薛盈却突然笑出了声。 她笑得歪在了椅子上,如同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美艳牡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扶着花钗收住笑:那笼子里的那个呢?他是什么? 陆秧秧愣了愣,不自觉把手里的小木鸽抱得更紧了。 薛盈看了看她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回身对着铜镜继续补妆。 然而,就在她以为陆秧秧不会说了的时候,陆秧秧开了口。 有毒的花。 陆秧秧沉着眼睛。 一靠近他,就会生气、烦躁,变得混乱又奇怪,一点都不像自己。我还是更想跟宋谶待在一起。跟宋谶待在一起,我轻松多了。 薛盈涂着胭脂的手指慢了下来,从铜镜中静静地打量着此刻的陆秧秧。 她大概还不明白她说的话到底表露了什么。 但在感情上,薛盈自己也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事,她可没本事帮陆秧秧指什么方向。 薛盈合上胭脂的珠宝盖子,招手把陆秧秧叫到跟前。 陆秧秧睁大眼睛走过去:什么事? 薛盈把治伤的膏药丢给她,让她把脖子上的划痕抹一抹。 等陆秧秧脖子上的划痕消失、伸手把药膏还给她时,薛盈却没有接。 她敲了敲她装花露的瓷瓶。 今天就算了,下次你要是敢趁我不在的时候偷用我的花露,我就让你的脸上长一个巨大的红痘,半个月都消不掉。 陆秧秧: 薛盈冷冷地抬眸,眼神像是射出了刀子:记住了吗? 陆秧秧立马站直:记住了! 好、好可怕 嘤! 由于遭到了薛盈的恐吓,陆秧秧顿时就把什么宋谶、晏鹭词全给忘了,满脑子只有自己脸上长了一颗就巨大红痘的可怕画面,战战兢兢地退出了薛盈的屋子。 好在外面,段峥明已经买来了可以算得上是午饭的早饭。 铺了满满一层辣子的豆花泡馍一下就安抚了陆秧秧扑通跳着的心。 她哇了一声坐下去,舀了一大勺滑嫩嫩的豆花,抬手就往嘴里送。 这时,顶着毫无瑕疵妆容的薛盈也走了出来。 看到陆秧秧面前的豆花泡馍,她皱了下眉:这些东西都是哪儿来的? 陆秧秧顿了顿,把刚送进嘴里的勺子原封不动抽了出来。 段峥明夹着一大块泡馍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 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劲到连张百里都意识到了。 他捧着刚被他吨吨吨吨喝光了的空碗底,眨巴着眼睛茫然地看向薛盈:怎么了? 落日散。 薛盈没理人,用勺子在盛泡馍的碗里搅了几下就得出了结论。 太阳落山后,服用过这种迷药的人就会陷入昏迷,直到下一次太阳升起时才会醒过来。 薛盈把勺子丢回碗里:小偷小摸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好哇,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人胆子那么大,下药下到我们头上了! 听完薛盈的话,把饭买回来的段峥明顿时就拍了桌子: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卖泡馍的抓过来! 急什么。 薛盈把每份吃食都看了一遍,最后打开方为止刚煮好茶的茶壶晃了晃,不光是泡馍,其他的几份饭里也有。包括茶水里。 茶水? -- 第218页 这下轮到陆秧秧惊讶了。 茶是我们自己带的,煮茶的水是我今早从外面街口的那口井里亲自打的 她和晏鹭词昨晚分别洗了澡,把院子里原本放着的几缸水用完了。所以她今早出去买了马车以后,就顺手去打了几趟水,把水缸填满了,期间绝对没有被人下药的可能。 除非 药下在了井里? 陆秧秧思及此,马上转头问段峥明:镇子里有几口井? 七口。 段峥明的眼睛向来很利,买饭的时候,在镇子上逛了一圈就全记清了。 七口井分布得很散,东南西北到处都有,镇民也都是从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打水。 他用手指在桌子上划着方位:这肉丸胡辣汤的水是从最东边的那口井打的,豆花泡沫和羊肉泡馍用的都是西南的那口井,油茶麻花的铺子在最西面,是另一口井。 陆秧秧:煮茶水出自的井跟它们都不是同一个。 她看着引得她食欲大起却不能吃的豆花泡馍,气得后牙都咬了起来。 我要是没猜错,这药并不是专门给我们下的,整个镇子的七口井,一口也没被落下 也就是说,她今天可能连一口热饭都吃不到了! 陆秧秧握着勺子的手气得一用力,木勺柄咔嚓裂开了一条缝! 她昨晚一夜没睡、累得够呛,本来就很饿了,看到那碗泡馍之后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居然只能看着不能吃?! 要是被她知道是哪个混蛋害得她今天吃不上饭,她一定要把他吊在镇子上暴晒三天,晒到他掉下一层皮!!!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吹吹!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97 陆秧秧还在生气,段峥明已经开始猜测:难道是藏药岛那两个? 给全镇下药可不是小事,这人必定有他的目的。 可这个近乎与世隔绝的荒凉镇子实在没什么值得人去图谋的,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颗不知为何被盯上的老树了。 他越想越肯定:只可能是他们干的。只要把镇民全迷晕,他们就能大摇大摆地砍树了! 陆秧秧却没那么肯定。 她还住在镇子上没离开,给全镇所有的井下药,就意味着不可能绕开她。 二芽他们昨天已经见识过薛盈的本事了,怎么还会觉得这种东西能瞒过薛盈? 陆秧秧想了想,问薛盈:能看出药是什么时候下进井里的吗? 没吃到早饭,薛盈的心情也非常差。没能喝到新煮的茶这件事尤其让她火大。 她没好气地斜睨陆秧秧:我要是连这个都能看出来,我就一个人去单挑藏药岛了。 也是 陆秧秧低头要叹气。 薛盈:不过 陆秧秧马上把那口气吸回去了,抬起头期期待待地看着薛盈! 薛盈瞥了她一眼。 陆秧秧自己好像没察觉,她最近变得格外爱撒娇,整个人都软绵绵的,像是小动物,看着就很好摸,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 大概也就是笼子里的那个了。 薛盈收回目光:这种药入水前需要在日光下晒满足足一刻钟,晒得药粉通红发褐,立刻融进水里,方能生效。要是稍有不慎、让药粉离了日光,药粉会迅速变回灰白,就没有药效了。 陆秧秧听懂了:昨天的井水还很干净,这药一定是今天日出后刚下的。 那这次下药还真的跟藏药岛的两个人无关,他们昨夜是趁着夜色离开的,她的萤虫一直跟着他们,他们的行踪她最清楚。 早在太阳升起前,他们两个就离开了镇子、藏到了镇子外的那处沙棘林里,谁也没有往回走过。 她把这话跟段峥明几个人说了一遍,大家顿时打消了对藏药岛两人的怀疑,但也更加摸不着头脑。 陆秧秧把桌子上不断散发香气、总是诱惑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以至于她没办法好好思考的饭食都撤了出去,然后趴到擦干净的桌子上思索了片刻,抬头问薛盈:这药还有什么危害吗? 薛盈:就是让人睡一觉,没别的用处。 陆秧秧点头,做了决定:都到这个时辰了,镇子里的人差不多也都用过了下药的水。既然想不通是谁,那我们也不必打草惊蛇,时刻留意着外面,等太阳落山后再看看下药的人想做什么好了。 那人给全镇下了迷药,肯定是要在众人昏迷后做一件大事。 那他们按兵不动,等他现身就好。 反正有他们几个在,那人也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这时,太阳升得更高了,屋子里开始变得异常炎热。 陆秧秧用手扇了扇风:比起井水被下药,我还有件更大的事要跟你们说 她话没说完,被热得大口呼气的张百里一不小心,嘴里突然喷出了老高的火苗,差点把段峥明的胡子点着! 这事发生后,张百里自己先吓了一跳,捂着嘴巴气都不敢喘。 -- 第219页 但看到段峥明浓密的胡子还是被火点燎掉了一块,显得滑滑稽稽的,他还是忍不住吭吭吭吭地笑了出来。 段峥明头发、胡子一大把,本来就特别怕热。这次被迎面喷了火,更是热得汗流浃背、快要化了一样。 他甚至都顾不得跟张百里计较,抹着脸上的汗跟薛盈说:阿盈啊,你那降温的药水能不能拿出来洒洒,我热得衣服都快湿透了。 薛盈嫌弃地看了看他,起身拿出她调配的御暑药汁洒向屋子的墙面。 不一会儿,屋子里的温度就降了下来,张百里和段峥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舒爽的叹气,向着椅子的靠背靠了靠。 随后,下一秒,段峥明抬手化出巨锤就要锤爆张百里的脑袋! 张百里也反应极快,当即蹦起来边逃边喊:我不是故意的!谷主肯定可以帮我做证!我不是故意的! 还有正事要讲的秧秧小谷主叉起腰,根本不想讲道理:再闹下去,我就让阿盈把御暑的药汁收起来,谁也不许用! 下一个瞬间,两人整齐坐好,安安静静,只是趁陆秧秧不注意时互相瞪了对方一眼。 陆秧秧清了清嗓子:我刚才跟你们讲了,我昨晚去见了藏药岛的两个人。他们告诉我,他们想要砍走这棵老树,是因为听到了关于老树百年前曾遇雷击却树根不死的传闻,觉得它或许有些价值,因此想用它作为交换,买一个人。 段峥明面露疑惑,并没有从中听出有什么大事。 陆秧秧:他们想要买的,是藏药岛的奴隶。 她话一说完,张百里没听懂,段峥明却变了神色,就连素日里无喜无悲的方为止都露出了一瞬的惊骇。 方为止薄唇轻抿:此事,需、慎重。 陆秧秧很明白他们的震惊,她在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也是这样的反应。 因为在所有人的认知里,早在二十四年前,藏药岛就没有奴隶了。 连玄门中刚识字的孩童都知道,二十四年前,河川先生同如今的藏药岛岛主宋赋一起,将暴戾残酷对待奴隶的前岛主宋赐赶出了岛屿,救出了被世代奴役、牲口般活着的奴隶们。 一夜之间,藏药岛天地异变。 河川先生同宋赋立于岛中,告诉玄门百家,藏药岛已脱胎换骨,曾经被当做畜生随意打杀的人们全部恢复自由,藏药岛从此再无奴隶! 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河川先生的名字如春日惊雷般响在了玄门每一个人的耳边、真正开始了他作为河川先生传奇的一生。 可是二十四年后的今天,竟然有人告诉你,藏药岛仍旧有着奴隶,他们的处境同二十四年前并无任何不同,仍旧如牲口一般可以随意打杀、买卖、婚配 陆秧秧正色道:他们说话,我自然也没全信。可当他们想要将奴隶一事告知我时,他们的身上出现了禁术。 她抬手在脖子上划了划:就在那个卷眉毛说出奴字的瞬间,他的脖子上便凭空出现了一圈黑色的、如同项圈的印记,不等他说出第二个字,那印记就活了一般用力勒紧,对他做出了扼颈的威胁! 这种用来保守秘密的禁言术,西南山谷自然也有相似的。 一旦被设下了这种禁术,这人就绝对无法将秘密说出来,如果想要抗衡禁术非要说,也只会在说出来前先丧命,比什么黄符立誓都更有用。 段峥明自然也了解这个。 他不解道:那你如何得知 那禁术防的,是藏药岛外的人。 陆秧秧在她的肚脐上方点了点,我的身上可是刺着藏药岛的兰花。 二芽当时本来也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下一刻,那扼颈的力道竟然消失了。 他捂着被扼伤的喉咙,声音沙哑地激动着向她说:您果然也是藏药岛的人! 陆秧秧当时有很多疑惑,在二芽的不断解释下才逐渐明白。 原来,所有藏药岛出身的人都被下了禁术、无法以任何方式向非藏药岛的人透露奴隶的存在。 而禁术分辨对方是否为藏药岛人的依据,就是那个人的肚脐上方是否在孩童时便刺有藏药岛的柳叶或兰花。 陆秧秧因为肚脐上的这朵从未被其他人知晓的兰花,竟然意外地迷惑了禁术,被当成了藏药岛自己的人,也因此顺利地从二芽的口中听到了这个秘密。 至于她为什么能把这件事告诉段峥明这些没有刺青的人 当然是因为那个下禁术的人灵力不如她,这禁术轻易地就被她用蛮力破开啦。 总之,从此以后,这个被禁术禁锢在每一个藏药岛人心中的秘密就再也不是秘密了。 但知道了这桩辛秘,对陆秧秧一行人来说,却并没有什么意义,甚至算得上是个麻烦。 在大家的沉默里,陆秧秧继续讲起了二芽的事情。 一段时间后,薛盈耐着性子听完了陆秧秧的讲述,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说来说去,也就是一件事。 薛盈道:那两个人的确出身藏药岛,他们的大哥同岛上的一个叫阿茶的女奴隶相爱,想要把她买出来,阿茶的主人却漫天要价,必须要他们拿出藏药岛中没有的珍贵药植才肯交易,不然就要把她卖给一个老头。眼看阿茶就要被卖了,他们终于打听到了老树的传闻,想要赶紧把它砍了,拿去救人试试。 -- 第220页 她几句话把事情清楚地说完,然后问陆秧秧,所以呢?这关我们什么事?玄门正道里本来就全是污秽,他们自己的难题让他们自己解去,说给你听干什么? 陆秧秧也不想管这件事。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小木鸽,放到了桌子上。 还不是因为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大帅比!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散仙阿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南喃喃4瓶;我真的喜欢帅哥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98 摆好木鸽后,陆秧秧描述了一遍二芽对这只木鸽异样态度,然后把向薛盈说过的那套话又重新向其他三个人说了一次。 虽然并不是清楚宋谶这个名字,但对那个人,西南山谷的每一个成员都极度关注。 听完陆秧秧的话,在场三个男人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明显超过了对藏药岛奴隶的在意。 方为止先肃然开口:他的父、父母,家族 但他还没问完,张百里就迫不及待地抢着问:他打架厉害吗?擅长什么术法?以后会一直住在山谷里吗?! 段峥明则有其他担心:那人长相如何? 笼子里的那个小崽子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如果宋谶压不住,最后还是个麻烦。 他们的这些问题,陆秧秧一个都答不上来。 她张着嘴正迟疑,突然侧了侧耳朵:有人来了。 果然,下一刻,他们的院门被扣响了。 陆秧秧:张百里,去看看。 好嘞! 张百里得了令,马上就跑了出去,没多久,又扬着马尾一阵风地跑了回来。 是镇长,他说有什么人不见了,要来禀告,还带了吃的。要让他进来吗? 陆秧秧一下便猜到了镇长想来说什么,人是她放走的,不用他说,她也清楚。但毕竟他们现在住在人家的镇子上,镇长来了,总归还是该见一见。 于是陆秧秧便让张百里去领人进来,自己则收拾着和大家一起去了大堂。 镇长一进门,向着四人看了看,马上朝着段峥明重重地弯身行礼,态度极为尊重:多谢先生! 段峥明一愣,看了眼明显站在更中心位置的陆秧秧,咧嘴朝着镇长老翁笑:您这可谢错人了。 他先是指向了陆秧秧:我们这儿做主的是这位。 接着又指了薛盈:昨儿帮你治好伤的是那个。 最后,他跟镇长老翁道:您先跟谁道谢都行,就是谢不到我身上,我可没帮上什么忙。 段峥明笑得爽朗,但语气却不容质疑。镇长老翁被他这样说了,一时间愣住,随后才老脸发红地认着错向陆秧秧和薛盈道了谢。 但接下来,他说话时还是下意识地只对着段峥明和方为止,对薛盈和陆秧秧仍旧有着难以改变的忽视。 看段峥明还要出声,陆秧秧朝着段峥明摇了摇头,让他别在意了。 大堂里气温偏高,热得她都有点困了,根本就没心思跟一个只把男人当回事的小镇老翁计较,还是赶紧把人打发走、然后放她去睡觉比较重要。 于是,大堂里便只剩下了老翁自己的声音。 这本是我们自己镇子的事,不该来叨扰先生,老叟这次来,只是向先生禀告一声,那两个贼人已经逃走不见了。多谢你们仗义出手,我们才能保住老树,这是我们镇上自己种出来的青梅果子,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吃着就当解渴 镇长感激地不断说着,无聊到有些放空的陆秧秧却忽然将视线越过了他、望向了他的身后。 镇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手里抱筐的少年,筐子里装着的就是他提到的青梅果子。 听到镇长说到了果子,少年将筐子放到了地上,随后抬手擦了擦额头和鼻尖上的汗。 薛盈本来根本就没在意来人,坐在椅子上连身都没起。 但此时,她却发现陆秧秧有些不对劲,居然在一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个少年看。 薛盈这才抬起头,向那个少年仔细看去。 是个跟陆秧秧年纪相仿的少年,浓眉大眼,鼻梁高挺,肩宽腰窄臂膀有力,在这个被风沙烈阳笼罩的镇子上倒是算得上英俊了。 但英俊归英俊 薛盈扭头看回陆秧秧。 也并没有英俊到需要这么目不转睛盯着的地步吧? 少年也留意到了陆秧秧的目光。 他显然也跟薛盈一样理解了陆秧秧的意图,顿时不爽地将脸撇向一边,不停地捏捏脖子、碰碰鼻子,试图将脸挡住,不让陆秧秧称心地看。 可他越是这样动来动去,陆秧秧就看得越专注,一点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她的目光这样直接,但忽略了她的镇长老翁却并没有发现,说着说着还回头唤少年:曾儿,过来。 等少年不情愿地走到前面,镇长介绍道:这是我的小孙子,名叫木曾。昨日他在家里读书,没有见到各位,今天正好需要一个人把这筐青梅搬过来,我就喊了他。 -- 第221页 他走近以后,陆秧秧看他看得更认真了,突然,她动了起来,直接走到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警惕地后退一步,手下意识护在了胸前。 陆秧秧直直地仰着脸看着他的胸口,最后竟然伸出手,仿佛要碰一碰他的胸。 少年惊慌地又后退了几步,大声喊道:你想做什么! 陆秧秧忍不住皱起了眉:你别躲,让我好好看看 听了陆秧秧的半句话,少年已经羞愤难当,等也不等,甩手转身就走! 镇长想要喊他,但最终却没有喊出声。 他转回头,看向陆秧秧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她不知廉耻的震惊和指责,紧接着,他看向段峥明,希望对方能对这荒唐的女娃做出惩戒,却发现对方竟然完全无动于衷! 镇长老翁的神情顿时被无法说出口的为难占满了。 最终,他低下了头:是我的孙子失礼了,我回去必定好好教他。若、若是先生们有什么吩咐,只管跟今娃她们提 结结巴巴说完后,镇长老翁急忙逃似的离开了,两只手握在身前抖来抖去,显然是慌得不知所措。 可造成这一切的陆秧秧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她还在看着木曾离开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薛盈:人都走了 陆秧秧锃地向她伸出手,一脸严肃地不让她出声! 不要吵,她马上就要记起来了! 那个人手腕上的五彩手绳她绝对在哪里见过,第一眼看到就眼熟得不得了,可盯着想了这么久,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 一点点!!! 薛盈挑了挑眉。 她现在看明白了,陆秧秧是在回忆事情,但显然回忆得不怎么顺利,憋得脸都鼓起来了。 要是这种时候打扰了她,万一她最后思考不出结果,说不定就会被她赖上、气鼓鼓地说什么要不是被你打断,我肯定就想出来了! 于是,薛盈朝着其他人示意了一下,起身丢下陆秧秧往里面走。 其他几人也都领会到了薛盈的意思,轻手轻脚地跟着她安静转身,让陆秧秧一个人站在大堂想。 过了一会儿,陆秧秧的眉毛逐渐蹙了起来,整张脸都变得皱巴巴。 记不起来 她垂下脑袋放弃了,然后有气无力地转身回到她自己的屋子里,扑通一声,脸朝下趴到了床上。 他手上的彩绳真的好眼熟,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要不是戴着彩绳的那个人总是动来动去,她肯定就想出来了! 陆秧秧气鼓鼓地使劲在床上蹬了蹬腿,最后泄气地决定先不想了。 不去想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能灵光一现! 放松了大脑,陆秧秧的脸刚在床上贴了一小会儿,困意就开始涌了出来。 她努力睁了几次眼睛,最后还是垂下眼皮睡着了。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被热醒了。 昏昏沉沉地坐起来,陆秧秧呆呆地扒开窗想透气,却被扑面而来的热浪呛了一下。 她果断关严了窗! 但在余光中,她还是看到了外面。 装着困囚笼的马车就放在院子中央,被太阳火辣辣地当头烤着,热浪滚滚地几乎冒了烟。 看着外面晒到蒸腾了雾气、甚至在视野里都变得扭曲了的马车,陆秧秧突然清醒了起来。 马车外面就热成了这样,她为了不被其他人看出晏鹭词换了衣裳,还在笼子外面盖了一层厚重的黑布,那里面肯定热得跟灶炉正烧着火的蒸笼一样。 陆秧秧的良心忽然就感到了不安。 但因为昨晚的事情,她又不想这么快去面对他。 呆呆坐了一会儿,陆秧秧拿出之前快刻完的木雕,想要借此忙起来、让自己不去想晏鹭词。 结果她刚刻了没多久,就因为心神不定,手中的刻刀猛地一滑戳到了手指,细小的伤口马上冒出了血。 看到自己受了伤,陆秧秧顿时心无杂念,嗷地一声拔腿冲去了薛盈的房间! 薛盈才被段峥明几人围着问了好久宋谶的事,烦得不行,最后一嗓子陆秧秧也不知道!才遣散了问个不停的男人们,此时正席地而坐地在屋子里摆弄她新得的药草。 她似乎对镇子上的草药很有兴趣,大半个白日都不知疲惫地拿着捣药的石臼细细捣碎,然后用纱布将药草的汁液挤出,仔细地对着汁液和草渣研究。 看到陆秧秧手上这个小到不用管它一会儿自己也能好的伤口,她也很少见地没有露出半点不耐烦,反而很主动地叫她搬个板凳过来坐下,随后用木片刮出她新做好的药草泥,细致地涂到了陆秧秧的伤口上。 药泥有种很刺鼻的焦糊味,冲得陆秧秧只能屏住呼吸。 但没想到它却非常有效,碰到伤口后特别的清凉,疼痛一下子就全消失了! 薛盈听了她的形容,也很满意:新药果然还是要试一试。 陆秧秧: 她原来只是一个试药的吗 -- 第222页 薛盈没管委委屈屈的陆秧秧,甚至还想再往她的伤口上抹一层新的药泥。 陆秧秧捂住手指,卖力地表示她已经完全不痛了! 没能得逞,薛盈看了看其余几种还没有试过的药泥,又问陆秧秧:那只兔子能拿来给我试药吗? 意识到她说的是晏鹭词的那只兔子,陆秧秧一惊:要、要不然让张百里去给你抓两只老鼠吧? 薛盈瞥她:你以为我想不到吗?我找过了,这镇子上别说老鼠,连只虫子都没有。 说完后,薛盈自己先顿住了,随后,她又把目光放到了手中的药草上。 她捏着草药的叶茎,慢慢地把它转了几圈,突然站起身:我要出去一趟。 看到薛盈要走,坐在小板凳上的陆秧秧赶紧拉住她,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说的话直接就说了出来:今天不给晏鹭词喝药吗?不是说要每天喝药才能养好身体? 薛盈指了下桌上的一个药瓶:今天让他把这颗药丸吃了就行。 说完她抬脚就要继续走。 但陆秧秧还是没放手,眼巴巴地看着她:还有,清心丸也没有了 薛盈:不是还有好几颗吗? 陆秧秧小声:昨天晚上都给晏鹭词吃了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 薛盈拍掉她的手,毫不留情。 我之前跟你说过了,那些就是全部,我现在手里缺一种药材,要回山谷以后才能继续做。到家之前,都没有药给你吃。 陆秧秧还想再拉她,刚才被她抓在手里带过来的木雕却不小心从她的腿上滑落,掉到了地上。 陆秧秧赶紧把它捡起来,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看到没有摔坏才松了一口气。 薛盈这才朝着它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我刻的小兔子。 陆秧秧自豪地把这个只有她巴掌大的木雕小兔子举向薛盈:好看吧? 薛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但她的表情就差明晃晃地把这是什么丑东西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陆秧秧不开心了。 但是她又不敢跟薛盈说什么,只能在薛盈走后悄悄地对着木雕的小兔子肯定道:你好看。最好看了。 接着,她埋着头又捣鼓了一会儿,然后把雕得差不多的小兔子拿去给其他人看。 她没有去打扰段峥明,但张百里看到木头就怕自己不小心喷出火苗把它点着、立马躲得老远,方为止看到后也没什么表示,还是那张过分冷静的脸 认真做了那么久的木雕居然得不到一个人的赏识,秧秧小谷主觉得很受伤! 她握着给晏鹭词吃的药丸跑了出去,决定暂时不要理这群人了! 但刚迈出屋门,陆秧秧又偷偷摸摸走了回来,拿了一瓶白天用的降暑药水,又抱上了一床晚上御寒厚被,然后才一摇一晃地重新出了门。 把这些全都丢给晏鹭词,她就不用总是去想他了! 陆秧秧想的是很好,但等真正钻进车厢,她却又犹豫了。 她现在可没有清心丸吃了,万一见到晏鹭词以后惑心术再发作 胡思乱想了半天,陆秧秧最终还是没有走到笼子前,而是离得很远就扯下了盖着笼子的沉重黑布,然后把东西和被子一股脑扔向了晏鹭词! 被子精准地落到了晏鹭词的头顶,把他整个人罩了进去。 红瓶里的补药,你拿一颗出来吃,绿瓶里的是降暑的药水,洒在笼子里就能降温! 飞快地说完后,怕见到晏鹭词的陆秧秧转过身就落荒而逃。 可直到她说完,晏鹭词都没有把突然天降的被子掀开,而是大蘑菇似的安安静静待在里面,一点都没动。 陆秧秧觉得奇怪,跑了几步就忍不住停下往回看,结果越看越好奇。 怎么还不动呢? 陆秧秧想进到笼子里掀开被子看看他在做什么,但又怕像之前那样、她一进去就被晏鹭词抓住了。 想了想,陆秧秧从院子里拿了个挂衣裳的杆子过来,站在笼子外面挑开了盖住晏鹭词的被子。 被子飞开,晏鹭词正拿着她不小心裹在被子里、不慎被一起丢进去的木头小兔子,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在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馒头和花卷! 第99章 99 陆秧秧毕竟是第一次做木雕,棱角和刀触都没打磨掉,整只木头小兔子都粗粗糙糙的,平心而论,确实不算很好看。 但陆秧秧就是不想平心而论! 这可是她废寝忘食好容易才雕出来的,它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木头小兔子!要是晏鹭词敢嫌弃它,她就打爆他的头! 你的手伤到了。 陆秧秧还在凶神恶煞盯着晏鹭词,握着木头小兔子的晏鹭词却在抬头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手指的伤口。 陆秧秧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手指。 上面被薛盈敷上的草药泥已经洗掉了,被刻刀戳出来的伤痕虽然还没消失,但早就完全不疼了。 可陆秧秧不知为什么,忽然就不想跟他说实。 -- 第223页 她看着自己的伤口,低低地嗯了一声,语气里不自觉就带出了一点告状的意味:我刻小兔子的时候被刻刀划到了,特别疼。 晏鹭词听完,咔地把木头小兔子的爪子掰掉了一块。 他的动作太突然了,吓了陆秧秧一大跳。 等她看清他做了什么,顿时心都开始滴血。 小兔子的爪子是最难刻的,她好容易才把爪子一根一根分明地刻出来,居然就这么被他弄坏了! 但晏鹭词在掰坏木兔子的爪子尖后就没有再进一步破坏了,而是继续低头捏着它、轻轻地摸它的耳朵,一副很珍惜的样子。 陆秧秧隐约有了一个猜想 难道他是因为她刻小兔子划伤了手指、所以就掰坏了小兔子的手指给她出气? 陆秧秧觉得她真的很难跟上晏鹭词的想法。 她问晏鹭词:你喜欢这个吗? 晏鹭词点头:嗯。 晏鹭词的样子不是在说谎。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 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辛苦做出来的木雕得到了欣赏,陆秧秧还是有点开心的。 那这个给你,你以后每天都让我碰一会儿好不好? 自从在薛盈那里确定这一路上都不会再有清心丸了以后,惑心术发作时该怎么办就成了陆秧秧心中的头等大事。 毕竟,没有了清心丸,她连暂时压制住惑心术都做不到,万一在一个所有人都在马车里的时间点上她的惑心术发作了 那种场景,她连想都不敢想!!! 所以,她必须每天都要找到一个可以避开其他人的机会、使劲地提前摸饱晏鹭词才行。 这就需要晏鹭词极度的自愿配合了。 思来想去,陆秧秧仍旧觉得交易是最有用、最稳妥的办法,所以当她看到晏鹭词喜欢她做的木头小兔子后,马上就把这个交易说了出来。 但是说完后,陆秧秧又觉得自己刚才的确实有点狮子大开口,晏鹭词肯定不会答应。 于是她重新说:我可以每个月都给你雕一个木头的小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只要你每天乖乖给我碰。 晏鹭词捏着木头小兔子,仰着脸定定地看着她:只给我一个人吗? 陆秧秧点头。 毕竟其他人谁也不识货,他们都不配得到她的小木雕! 晏鹭词又问她:会一直给我吗? 陆秧秧再次点头:嗯!只要你一直乖乖地给我碰,我以后就会一直给你。 晏鹭词听完后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垂下了眼睛。 这很麻烦。 他从来没有想过以后。 他只知道他现在不能死、他还有事要做。但等他做完那件事情的以后,他却从来没想过。 或者说,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而是他根本就没有要那个以后的打算。 可是现在,陆秧秧却要给他一个以后的承诺。 她说以后每个月都会给他送一个小木雕。 只给他送。 每个月。 一直送。 他忽然就有点想要那个以后了。 陆秧秧看不清他的神情,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种不安的情绪,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晾衣杆。 但这时,晏鹭词却抬起了头。 我答应你。 他想要看看那个以后。 虽然这会让他变得束手束脚、会打乱他后面很多事情的计划,但一想到陆秧秧以后一直都会在他的身边,这些麻烦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他朝她伸出手:今天要碰我吗? 陆秧秧想了想,觉得有备无患,有机会先碰一碰也好,于是放下了一直抱在手里的晾衣杆,走到晏鹭词面前把手递向了他。 陆秧秧:我们这次可是说好了,不准反悔的。 晏鹭词握住她的手。 我从来都没反悔过。 他将她的手攥紧,睫毛轻轻地扇动着,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委屈,明明都是你在反悔。 陆秧秧没在意他的,她正看着他们的手。 跟她最多只能握住两颗桂圆的小手比起来,少年的手掌很大,骨节分的手指也十分白皙瘦长,轻易地就把她的手整个儿地包裹住了。 陆秧秧看着自己完全被他握没了的手,忍不住皱起眉: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她拽他:你站起来给我看看。 晏鹭词听地站起来了。 他还是没什么站相,倚着笼子歪着头,站得一点都不直。 但就算是这样,陆秧秧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出来他又长高了。 果然,最近的晏鹭词简直就像是雨后的竹子,每天都在抽条。以前她想看他的眼睛,稍微抬抬头就行,现在都要使劲仰着脖子了。 晏鹭词:我以后还会再长高的。 晏鹭词发现自己忽然就喜欢上了以后这个词。 想到这里,他开心地弯腰把她抱住了。 男孩子白瓷般的脸擦过陆秧秧的耳畔,剔透的发着光的漂亮眼睛几乎将她晃晕。 陆秧秧的心顿时无法控制地快速跳了起来。 -- 第224页 听到她打鼓似的心跳,晏鹭词更加开心了。 他亲了亲她的耳朵:我昨晚真的很舒服,我以后也想让你那么舒服。 陆秧秧的脑袋里一团浆糊,一时间没琢磨透晏鹭词说的舒服指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她却马上反应了过来,并且跟他重重地强调: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我们昨晚根本就没见过! 说完后她才又意识到了不对。 不准亲我! 她抽出了手,边推他、边使劲地摇着头不准他亲她的耳朵。 我们的交易只能是我碰你,你不可以碰我! 没有亲够的晏鹭词眼底难免露出了失落。 他意犹未尽地用小尖牙咬着嘴唇,眼神还是死死地黏在陆秧秧的耳朵上。 陆秧秧双手捂住耳朵,十分警惕:干什么?你想反悔吗?你要是反悔,我们可就没有以后的约定了! 晏鹭词听到她的,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听地收回了目光。 接着,他用手托住她的屁股,忽地把她竖着抱了起来。 陆秧秧大惊失色! 自从她六岁成为谷主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被人这么抱过了!就连以前经常这么抱着她满山谷玩的段峥明都不再这么做了! 她震惊地低头看着现在比她要矮的晏鹭词:你干什么?! 男孩子仰着脸,眼睛比宝石还要明亮。 那就你来亲我吧。 他把她又往上抱了抱。 虽然我更喜欢我亲你,但是你来亲我,我也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派大星! 第100章 100 当晏鹭词亲她的时候,陆秧秧明明能够非常义正言辞地拒绝掉,可当晏鹭词扬着他那张过于好看的脸,把少年的直白表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他已经忍痛地让出了一大步、理所当然地要她亲他时,她突然就说不出不这个字了。 被抱得高高的,陆秧秧下意识揪住了晏鹭词肩头的衣料, 我没说过要亲你 男孩子宝石般的眼睛里顿时就溢满了伤心,陆秧秧剩下的话顿时就说不下去了。 你为什么不要亲我? 晏鹭词委屈地问她:我不好看吗? 这种话,要是换一个人说,只会让别人觉得这人真是厚脸皮。 可说这话的人是晏鹭词啊。 漂亮男孩子沮丧的样子只会让人觉得心疼! 陆秧秧发现今天的晏鹭词实在太可怕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尾音都能精准地落在她的心尖上。 以前她喜欢的明明就是那种温和淡雅、与世无争的人,在他身边只要惬意和安心就好。 可晏鹭词跟她想要的一点都不沾边,光是这张脸都已经很难令人安心了!更别提这个人抬手就是一片腥风血雨,每时每刻都可能会闹得地覆天翻,跟她从小到大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种! 可她的心跳怎么就是慢不下来呢? 陆秧秧轻轻踢了他一下:放我下去。 晏鹭词看出这次得逞不了,没有再继续争取,而是乖乖地把她放下了,但眉眼间却显露出了浓浓的失落。 果然,陆秧秧毫无缘由就有了种自己做了坏事的感觉。 她看晏鹭词垂着头、一脸的落寞,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抬起了手,费劲地踮脚够到了晏鹭词的头顶,在上面拍了两下。 对上晏鹭词抬起来的眼睛,陆秧秧先严肃地出了声:可以了,不准再闹了。 说完,她先扛不住地低着头错开了目光。 这一低头,她正好看到被自己扔到笼子里的两个药瓶。 她马上弯下了腰,把降暑的药水洒到笼子里,然后把装药的瓶子拿起来,倒出了那颗给晏鹭词养身体的药丸。 给。吃药。 晏鹭词看着药丸,没有伸手:怎么吃?直接吃吗? 陆秧秧:当然了。不然呢? 晏鹭词:那你喂我吃。 陆秧秧装凶:想我喂你,先让我把你手砍掉。 晏鹭词手背朝下地伸出两臂:给你砍。 陆秧秧: 他真的好烦哦。 连对他凶的机会都不给她! 不知不觉就在晏鹭词这里耗了太久的时间,陆秧秧不断地扭头看向渐渐西下的太阳,心中越发焦急,可即便如此,她却还是不想走。 明知道自己的这种状况很不对,明知道自己应该赶紧离开,但是又难以自拔,怎么都没办法行动起来,结果就是心里的罪恶感越堆越多,最后,陆秧秧又开始不开心了。 赶紧走啊! 走啊! 走!!! 终于,她使劲地在心里呐喊了一声,鼓着劲儿霍得站了起来,攥着小拳头,头也不回冲出马车,一口气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不到晏鹭词以后,陆秧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坐到自己的床上,头脑开始恢复冷静。 不管怎么想,她都无法理解她今天没办法离开的这件事。 她的三个峰主今天都在屋子里,随时都可能出来发现她的小秘密,以前她可绝对不会只为跟晏鹭词多呆一会儿就冒这种险。 -- 第225页 思来想去,陆秧秧只能把自己的这种不寻常解释为经过了昨晚,惑心术又变得更厉害了,甚至都开始影响她的神智了。 她马上暗下决心,不能再跟他有多余的接触,一旦碰他碰到足够克制惑心术的发作,就要马上离开! 没错,呆得越久就越难走,必须第一时间就抽身离开! 陆秧秧在心里把这段话念了无数遍,直到念得自己又开始觉得不高兴了才停下来。 她闷闷地,打开自己带来的水囊,明明不渴但还是喝了好多的水,然后带着空荡荡的、只有水声在回响的肚子躺到床上,翻来覆去滚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正逢太阳西落,金红色的光一点一点没入了地下。 望着太阳消失,听薛盈还没有回来,陆秧秧也没再等,直接推开窗户,放出了她的萤虫和蜉蝣。 萤虫和蜉蝣交织在一起,在即将落进夜幕的镇子中无声地穿梭,将所有的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 在他们的帮助下,陆秧秧清楚地看看到了整个镇子,也清楚地看到,在最后一丝日光消失在天际时,小镇上所有的镇民如同被同一把剪刀剪断了的皮影戏纸偶,齐齐地瘫软倒下。 但显然有人的瘫倒是假装的。 夜深人静时,一个握着长锯的身影靠近了老树。 虽然反复确认过周围的人都已经沉睡,但他的脚底仍有些浮软,握着长锯的手一个劲儿地在抖。 可临到老树面前时,他却又坚定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狠下决心、即将把锯齿割到老树上的那一刻,一条血肉透明的小蛇从树根的缝隙中陡然蹿出,将他的双脚紧紧捆住,下一瞬便将他整个人倒吊在了老树旁的一颗高树上,长锯脱手落地的咣当声响彻一片! 被惊变和响声吓到,倒吊这着的人顿时僵硬,噤若寒蝉。 过了一小会儿,意识到小镇上并没有醒着的人,他才缓缓软下了肩膀。但紧接着,倒吊带来的血液倒涌就开始让他头晕脑胀。 夜色太深,视线受限,他没能看清那是一条蛇,只把它当成了绳子。于是他奋力地拱起身子,想要解开捆住他双脚的那条绳。 可试了好几次却都没能碰到绳子,反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头晕目眩。 远远旁观的陆秧秧打了个哈欠,裹紧身上的斗篷,决定吊他一晚再说。 说是一晚,其实就根本就没有多长时间。 此前,太阳刚刚落下时,那个人在其他人睡倒后,又是装腔作势地摇着身边的人惊慌地问他们怎么了,又是故意跑到街上喊叫着试探还有没有其他人醒着,路上还磨蹭了好久,等到老树跟前的时候,大半个黑夜都已经过去了。 因此没等他在树上倒吊多久,天就开始亮了。 日光浮出地面的那一刻,镇民们纷纷醒来。 恢复了意识以后,大家多少都发现了昨晚的突然睡着有问题,心感不妙,第一时间就一同赶向了老树。 镇长老翁也是如此。 他腿脚不利索,走了几步嫌自己走得慢,便找了个健壮的小伙子背着,急催着对方往老树赶。 远远地看到老树没事,他刚要松一口气,转眼却看到那树下吊着一个人。 他那一口气险些倒抽进了气腔里。 曾儿?!!! 祖父! 木曾见到人,顿时挣扎起来! 祖父救我! 陆秧秧怕吓到镇子上的人,天刚亮就招呼张百里把小蛇换成了普通的麻绳。 张百里知道就是这个人害得他昨天没吃上好吃的,于是在捆麻绳时故意勒得特别紧,疼得木曾龇牙咧嘴,狠狠地对张百里威胁你们等着!。 张百里听完,完全不害怕地冲他做鬼脸吐舌头,气得木曾脸更红了。 此时,一见到镇子的人来了,他马上恶人先告状。 祖父小心!他们心怀不轨! 他跟条砧板上的鲶鱼似的甩着自己,让灌了铅的手指向旁边边用蒲扇挡太阳、边抬着碗喝水的陆秧秧。 陆秧秧理都没理他,还在跟段峥明自在地聊天。 段峥明端着一满碗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水,犹犹豫豫:阿盈确实说的是今天日出后,井里的水就能喝了,是吧? 陆秧秧咽下一口水:放心吧,她说过了,这化进水里的药粉只管一个日夜,等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来就一点药效都没有了。 段峥明听完,仰脖就干了一大碗水。喝完后,他用手梳了梳他浓密的卷胡子。 说起来,阿盈那丫头到底跑哪去了?一个晚上都没回来,用不用去找一找? 陆秧秧:不用,我的蜉蝣看到她了。她就在镇子边上刨草药,刨得特别专注,还是别去打扰她比较好。 看着越来越多的镇民在向这里聚集,陆秧秧放下水碗,举着蒲扇伸了个懒腰。 放下手,她问段峥明:马已经休息好了吗? 段峥明:到今早肯定好了,一路跑回山谷没问题! 陆秧秧点头:那你回去把马套好,搬上行李把马车拉过来,我让萤虫去给阿盈报个信儿,等她回来我们就走。 -- 第226页 好嘞 段峥明得了吩咐,弯腰收起碗,哼着小曲儿就往回走,一点都不担心身后黑压压赶过来的人群。 陆秧秧听着他哼的小曲儿,总觉得有点耳熟,但她刚琢磨了一小会儿,还没想出什么结果呢,镇长老翁和镇民们就已经到了老树前。 镇长急急忙忙地招呼镇民想要把孙子放下来,但他刚一靠近,就被张百里一个胳膊挡住了。 看着卫兵一样昂首守在老树前的张百里,镇长老翁不敢上前,只能压住焦急拱手地问他:敢问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但张百里只是凶巴巴地昂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还被吊着的木曾见状,立马指着陆秧秧高喊出声:是她干的! 他悲愤交加,仿佛受尽了屈辱! 昨晚我正在房里读书,身边的人不知为何突然一起倒下,我正惊慌,她却推门进来,说她看上了我,非要我同她行那等子事,还说她已经施法让全镇的人昏迷,我们的事不会被其他人知道。我不肯,她就对我百般折辱,最后还把我吊在这里,非要逼我点头! 本来还悠悠闲闲的陆秧秧在他的叙述中逐渐震惊了。 我? 她不可置信地用蒲扇指了指自己,看上你了? 木曾大喊:你既做得出,有什么不敢承认!你昨日初次见我,就一直毫无廉耻地盯着我的身上看,我离开时拒绝的意思那么明显,谁知道你竟然还 看木曾竟然还在污蔑,陆秧秧丢掉蒲扇,差点跳了起来! 你怎么血口喷人! 算算时间,段峥明应该已经把马车牵出来了,万一他们已经到了附近、这些话被晏鹭词听到,他说不定又会闹得不可开交! 就在这时,陆秧秧忽然感觉到了困囚笼里的动静。 她僵了僵,一脸不愿面对地慢慢将头扭了回去。 在她身后不远处,段峥明正坐在马车上,不停地回头看向车厢的里面。 对上她的目光,他赶紧抬手,朝着车厢里使劲指了指,然后比划着问她现在怎么办。 困囚笼里面的动静越发得大了。 陆秧秧不用看都能想象出晏鹭词在里面生着气用邪气撞笼子的样子。 刚才的那些瞎话,绝对一声不漏,全被晏鹭词听进了耳朵里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更新问题,再次给大家道个歉。 虽然我已经写过挺多本连载了,但《魔教》还是我第一次写的篇幅这么长的文,几乎是翻倍的长度,写法完全不在我写作的舒适区里,我又很想写好,所以这段时间写得一直很不顺手,心态崩了好几次。但我还是想要做一些突破的,所以这本书无论如何我都会按照原本的大纲,丝毫不懈怠地认真写完,在更新方面可能没办法很好地保证,我尽量调整,磨过这一段时间应该就会好了。 第101章 101 忽然,笼子里的动静停了下来。 紧接着,陆秧秧听到了晏鹭词的声音。 他长什么样? 他说:我要看看他。 站在前面的一群镇民也听到了晏鹭词的声音,顺着陆秧秧的视线,一起向树后的马车望去。 而陆秧秧在听了晏鹭词的话后,突然觉得这样很可行。 她连忙对着段峥明点头,示意他把马车帘和笼子上的黑布掀开,让里面的晏鹭词看到外面。 任谁看了都会知道,她成天对着的都是晏鹭词的这张脸,怎么可能会看得上木曾、还用那种费劲的办法去强取豪夺? 她连解释都不用解释,等晏鹭词看到木曾的长相,她一下子就能恢复清白! 不过,晏鹭词提出想要看木曾,是真的想要看一看他的长相,还是想记住木曾的脸、回头把他大卸八块,陆秧秧就说不准了。 但陆秧秧可不想现在惹到晏鹭词,她也懒得管木曾之后是死是活,竟然胆敢用这种事污蔑她!她的眼光才没有那么差! 段峥明第一次看到陆秧秧的示意时还有些不太明白,不知道是该将马车驶近还是驶离,但在陆秧秧的再一次示意后,他马上就心领神会地掀开了车帘。 接着,本来坐在车厢里的方为止低头下了马车,默默站在了马车的身后。 而段峥明则弯身进了车厢,用力扯下黑布,让笼子里的晏鹭词完全暴露在了大家的眼前。 这时,张百里也把倒吊着的木曾拨了拨,让他跟串风干的肉一样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正脸朝向了晏鹭词那边。 久居黑暗,突然被刺目的阳光照到,晏鹭词没有丝毫的躲闪,目光直直地在木曾的脸上扫了一下,随即声音冷冷,轻蔑又猖狂:她连我都没有那么喜欢,就凭你的这张脸,也配她去费心? 晏鹭词说得那样理所应当,明明还困囚地坐在笼子里,神态却睥睨众生,傲慢得几乎狂妄。 可在场没有一个人对他的傲慢露出质疑,所有人在看到他面容的那个瞬间便都惊得安静了。 陆秧秧看到光亮下的晏鹭词,也恍惚了一下。 陆秧秧最近每次见晏鹭词,都是阴阴暗暗地跟他躲在车厢里,车帘都不敢多拉开一点儿,虽然总是离得很近,但跟在露天的白日里看到的还是不同。 -- 第227页 仔细想想,她的确有段时间没有这样清楚地在阳光下看到他的脸了 艳药那晚过后,晏鹭词好像漂亮得更过分了。 那大朵本就妖艳诡谲的红花如同被浓稠血浆滋养,开得更为夺魄盛大,花脉浓郁的红色中都仿佛涌动着生命,即便是被关在了匣子里,但只需要稍微地将匣子打开一丁点,那密而长的丝蕊就会蜷曲着疯狂蔓出,缠住你最脆弱的心尖。 缠住后,它不用力,只会让你觉得发痒酥麻,总想让它动一动、用力一些;可当它真的动了,只是轻轻一扯,你就会鲜血喷涌,命丧黄泉。最可怕的是,那一刻,你还是会觉得无比欣喜,心甘情愿 陆秧秧忽然就不想让他在外面露面了。 她抿了抿嘴唇,觉得还是把他关起来好,最好谁也别看到。 陆秧秧的旁边,见晏鹭词已经看够了人,张百里松开手,吊在绳子上的木曾马上又自己转了回去。 木曾转得头晕脑胀,一时间根本没能看清晏鹭词的相貌,模糊着听到了晏鹭词的话后还十分不忿,心中很是讥讽。 但在摇晃慢慢停止,看到镇子上其他人的反应后,他渐渐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做了件自取其辱的蠢事。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卖力向后扭头,终于在血液倒涌中看清了晏鹭词的脸。 那一刹那,他整个人的血都冷了下来。 万千的绝望在他的思绪中蹿动,过了很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强撑着喊向晏鹭词:你怎么会被关在笼子里? 他力图证明自己之前的说法:你是不是也是被她强迫 强迫? 晏鹭词歪着头,想了想这个词,忽然对着陆秧秧露出笑。 不,我是自愿的。 他的眼睛盯着陆秧秧,开心地说:为了能留在她的身边,讨她的欢心,我自愿待在这个笼子里。这样,她就会经常到笼子里来找我玩,我们两个人待在一个笼子里,可以靠得很近 他越说越开心,陆秧秧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连忙两只手一起向段峥明示意,让他赶紧把布和帘子都盖上,不准晏鹭词再继续胡说!!! 随着黑布的落下,晏鹭词的声音也停下了。 他像是满足了一样,不再吵也不再闹,又安安静静地待在笼子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良久,镇长老翁问出了声。 他的声音弱了很多,看着还被倒吊着的孙子,神色心急又无助。 众人也想起还有事没解决,纷纷看向陆秧秧。 陆秧秧也不解释,随手一挥,成群的萤虫飞舞起来,金粉在树的阴影下流沙般撒落,没过多久,一片流淌着的沙画便出现了。 沙画中,皓月当空,木曾鬼祟地拿着长锯一步步走向老树。走到老树前,他站住了脚,将长锯的锯齿靠近老树的底部 正是昨晚陆秧秧用眼睛看到的景象。 你你污蔑我! 木曾的声音很大,底气却十分地虚,这些都是假的,是你伪造出来的 我污蔑你? 陆秧秧踢了踢木曾掉在树下的那把长锯。 你现在倒是说说看,我污蔑你是为了什么? 看木曾嘴唇动了动却说不话,陆秧秧继续道:或者,你也可以说说,你倒进水井里、迷晕了全部镇民一整晚的落日散,是从哪儿来的? 听懂了陆秧秧的话,镇长老翁终于在震惊中回过了神。 他倒吸一口气,干瘪的胸腔随着他的吸气剧烈凹陷。 喘过这口气,他瞠大眼睛,朝着木曾劈头盖脸:你哪来的药?是不是藏药岛的那两个人给你们的?你们什么时候见了面?! 前几天,他们第一次来家里拜访的时候,我就和他们认识了。 面对祖父毫不留情的责难,木曾毫无要认错的意思,语气十分强硬。 他们也是带着诚意客客气气地上门,不过是不知情况地提了一句想要砍走老树,你们就不分青红皂白把人轰走。我看不过去,追过去跟他们道了歉。他们说,他们急需老树救人,并且跟我许诺,只要能带走老树,他们愿意拿出丰厚的报酬,足够我们富足的过上好一段日子! 还被倒吊着,木曾气息不足,急促地缓了一口气,又继续硬气地说道:为了表示诚意,他们还提前给我了好些灵药,有能治愈外伤的,有能治愈风寒的,还有能治夜里无法入眠 说到这里,木曾停住了声音。 但他的这个停顿反倒让陆秧恍然大悟了。 她之前就奇怪,如果迷药是二芽他们交给木曾的,那为什么拿出来的是落日散呢? 藏药岛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就睡着的药并不在少数,而落日散下药时费劲不说,事后还绝对会被发现,用这个当迷药,实在也太笨了。 但如果落日散根本就不是迷药、是二芽他们送给木曾用来治夜里无法入眠的,那就说得通了,日落马上睡着,日出即刻就醒,确实很合适。 解开这个疑惑后,陆秧秧还要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了。 -- 第228页 她问木曾:你的同伙还有谁? 什么同伙? 木曾撇开脸,看都不看她。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秧秧:镇子里七口井,想要赶在清晨有人打水前就将药晒足时间倒进每一口井里,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他不说也不打紧,反正过了这一会儿,越来越多的人往老树凑近,镇子上几乎所有的人都站在了这里。 陆秧秧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陆秧秧看向木曾:给你们落日散的人恐怕没有说过,落日散的药粉在入水的瞬间会散发出一些特殊的粉末,沾到人的皮肤上,几日不散。只要经历黑夜后再晒到阳光,那些粉末就会发出亮点,人或许看不到,但我的萤虫却完全可以找到他们 她尾音一落,立刻扭头:方为止! 站在马车身后的方为止袖口轻抬,数道细得肉眼几乎留意不到的绳子破空而出,飞蹿进人群。 下一秒,散布在人群中的六个人被细绳齐齐捆住,紧接着,细绳的顶端便被一种看不到的力量吊起,把这六个人悬在了半空! 陆秧秧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们在人群上方惊慌乱叫。 早在沙画消散、萤虫飞开后,它们就融进了阳光、无声无息地穿行进人群和房屋,开始寻找皮肤上沾有粉末亮点的人。 就在刚刚,它们终于查完了镇子上所有的人。 敢给她下药、害得她到现在都没能吃到镇子上特有的热乎饭菜,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吊起来! 被吊起来人惊慌失措,下面的人群也是一片哗然。 琼娃? 勤娃? 竟然连麦娃也 华娃?! 六人中只有一个女孩,她的父亲也最为大惊失色:你一个女娃,怎么敢同他们一起犯这种混事?! 凭什么他们能做我就不能做!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梗着脖子喊:要不是你们非拦着不让砍树,我们也不会想出这种招数对付你们! 她说完,语气忽然委屈:木曾哥说了,只要我把这件事做好,他就能给我神药,我娘吃了以后,就不会总在晚上腿疼得睡不着了 听了女儿的话,底下的父亲叹了一口气,想要伸手去救女儿。 可每当他踮起脚尖、手指快能碰到女儿的时候,绳子便会将她吊得更高一些,让他的手只能扑空。 看到这一幕,木曾忍不住又冲陆秧秧喊:我要砍我们镇子的树,关你这个外人什么事?!你凭什么把我们吊起来?! 见他竟然还敢如此无礼,镇长老翁大怒:你给我闭嘴!你还有脸说自己是镇子上的人?!当年要不是望峰门的 当年!当年!你们总说当年! 木曾又将矛头对准了自己的祖父。 那是二十七年前!几个偶然路过的符师、不知道是碰巧还是真有本事地降了一场雨而已 镇长老翁:混账!!! 木曾:我说错了吗?他们自从那年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镇子这几年的雨水越来越少,去年只下了两场小雨,今年则是一滴雨都没有下,我们就快熬不下去了,他们人在哪?他们早就把你们忘了! 木曾越说越激愤。 你们到底有什么毛病,要为了几个根本就不再管你们的人,得罪来到眼前的藏药岛的药医?!金钱、灵药,他们什么都能给。颂伯的眼睛被风吹到了就流泪,申叔的手腕去年受了伤、到现在都不能抬重物,他费劲却坚定地一一直视着他提到的人,我问过了,你们的病,他们都能治!只要我们让他们砍走老树,他们就能给我们治病,还会给我们无数的金银,可以我们度过没有雨水的日子。一棵树就能换来这么多,我们为什么不换! 被他提到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但镇长老翁却气得打颤。 他抖着枯瘦的手臂抬了几次却没能抬起来:他们如何想,我管不了,可你怎么能你娘的命、你哥哥的命,甚至你自己的命,那都是靠那几位符师先生才救下来的!你看看你手上戴的 又是这句话 木曾咬着牙打断他,粗鲁地拽掉手腕上的五彩手绳,用力掷在地上,嘶声怒吼:我宁愿去死也不要承他们的恩情! 陆秧秧并不关心他们镇民间的争吵,她对老树砍还是不砍也没有兴趣,她只是想揪出给她下药的犯人,然后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 现在,该收拾的人都已经收拾过了,她本该坐进凉快的马车、等薛盈回来就走,但在再次留意到那条五彩手绳的瞬间,陆秧秧却走不动了。 她想起来了。 尽管眼前的这条五彩手绳无论是棉线的颜色还是材料都跟她印象里的那条不同,但它们编的绳结样式却是一模一样的。 那个绳结的样式非常独特,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过。 那个人,是阿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29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乐乐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你酸菜鱼10瓶;包子兄3瓶;月儿良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102 这实在是太让陆秧秧意外了! 她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在这座不起眼的小镇见到她只在梦境才见到的东西! 她弯腰把五彩手绳捡到了手里,仔细地摸着绳结看,越看越肯定。 少年河川从阿桃的手腕摘下那条彩绳、随后为她戴上桃色玉镯的定情场景在她的记忆中非常深刻,陆秧秧不会认错的,这绝对就是阿桃手腕上那条彩绳的绳结样式! 但如果这条手绳跟阿桃有关,那老树上雕出来的人像,难道是 陆秧秧第一次认真地看向雕刻在老树上的人像。 两个并肩少年,英气勃发,虽然五官早已被侵蚀得看不出一点模样,但那一人持符、一人握剑的姿态,的确跟少年河川和少年阿珣十分相像。 因为镇子上的人一直说降雨者是望峰门的符师,所以陆秧秧就没有往别处想,但现在想来,少年时的河川先生确实在望峰门学过符,他自称是望峰门的符师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们是几个人?! 陆秧秧的语气有些急切。 她看向站在前面的木今,问得更加详细:二十七年前,有几人来到了这个镇子? 木今被她问得怔了怔,下意识看向老树:不是那两个人吗 是三个。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 旁边的人群从外围开始散开,露出了一个年近百岁的老妇人。 她盘在脑后的头发花白,精神却还矍铄,手中拄着粗实的拐杖,行动间四肢略有颤巍,但每一脚落地都落得很稳。 木曾见到她,惊愕脱口:祖婆婆 镇长老翁也十分意外,急忙地走过去想要扶她:娘,您怎么来了 可不等镇长的手碰到老妇人,老妇人就用拐杖重重地把他拨开。 你自己的腿脚都不利索,还想来扶我,别带着我一起摔了! 毫不客气地骂开镇长,老妇人走到了陆秧秧的面前,看着陆秧秧的眼睛: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 陆秧秧顾不上别的,她想问她刚才听到的话:您说,是三个? 不错。 祖婆婆压着心中的激动,娓娓说道:当年一起来为镇子降雨的,除了他们在树上雕出人像的那两个少年,还有一个人,是个姑娘 祖婆婆的牙都掉光了,说话有些漏风,但她说得慢而缓,不急不躁的,仍旧能让人听得很清楚。 那个姑娘,满头的细长辫子,俊俏极了。她和那两个男孩结伴来到镇子的当晚,我的孙媳妇、也就是曾娃的娘,正在生曾娃的大哥,生了一天一夜,怎么都生不出来,力气眼看就要耗尽了,是那个姑娘帮着接生,这才没有出事、母子平安。我对她千万的感激,可这帮男人眼里只有那两个男孩,任凭我怎么劝说,都不肯把那小姑娘的人像一起刻上老树! 陆秧秧听了老妇人的话,几乎可以肯定她的推测没错! 她带着自己好奇的私心,问老妇人:您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子吗? 记得不多了。 看着陆秧秧手上握着的五彩手绳,老妇人又想到:但我记得,她的手上也系着一条和这相似的彩绳 她渐渐沉浸在了回忆中。 我大孙子洗三那日,正好是端午,我去给她送了粽子,她说好吃,要谢谢我,就向我要了几条细细的单色彩绳,给我刚出生的大孙子编了这条去祟的手绳。我那大孙子戴上手绳后,一直顺顺遂遂,没生一次病 后来,过了十年,我的小孙子木曾出生了,没长多大就染上了天花,高烧几天几夜退不下,找遍了大夫,都说只能等死。我不肯放弃,把大孙子的五彩手绳取了下来,戴到了木曾的手上,他当晚便退了烧,至今平平安安 老妇人说着,叹息地望向狼狈的木曾,最后又看向了陆秧秧:今天他既然亲手把这手绳摘了,便也不配再受这手绳的庇佑。小姑娘,你捡到了它,便是你们有缘,这条手绳,便送给你吧。 镇长听到母亲的话,大惊着想要阻拦,却被老妇人一句你当初既瞧不上那个姑娘,连人像都不肯为她雕刻,现在哪来的脸贪图她的东西?!给重重噎住了。 而陆秧秧则完全不理镇长。 这可是阿桃亲手编的去祟手绳,绝对是件顶好的宝贝,给她了就是她的东西,她可不会再交出去! 但她收了重礼,也不好再吊着人家老妇人的重孙,于是向着绳子一抬手,绳子顿时断开,倒吊着的木曾脸朝地重重砸下。 眼看就要撞向地面,木曾崩溃大喊,结果在脑袋落地前被张百里单手拎住,安然无恙地被放到了地上。 落了地,他腿软地根本站不住,坐在地上整个人还在颤抖着发懵,好容易才把尖叫声憋回了嗓子。 -- 第230页 另一边,方为止也跟着放下了其他被吊在半空的孩子。 孩子们平安落地后,人群顿时再次沸了起来,孩子父母的训斥声、安抚声,孩子们争吵声、嚎啕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陆秧秧倒是完全置身事外。 她兴致勃勃地把刚到手的去祟彩绳戴到右手的手腕上,让它贴在桃色玉镯的旁边。 她的手腕细细的,白腻如凝固的羊脂一般,就算同时戴着这两件也并不累赘,反而显得俏丽又活泼,整个人都变得更鲜活了。 而在她开心地转着去祟手绳时,她的大脑也并没有闲着。 在听了老妇人的话后,再结合玄门中的一些记载,她就已经差不多将她梦境中出现的那几段少年河川的往事理顺了。 最初,二十七年前的春天,少年时的河川先生在望峰门求学。或许是在望峰门、也或许是更往前,他结识了阿珣和阿桃这对师兄妹,跟他们成为了好友,并且喜欢上了阿桃。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他认识了山门中四十多岁却仍旧学无所成、被所有老师放弃、总是被同门们嘲笑成榆木的俞望。 了解了俞望的情况后,少年河川钦佩俞望的坚持与勤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日复一日地带着俞望练符,总算让俞望开了窍。 在他的教导下,俞望的符术大有进步,终于在一次春日赛中得到了当时门主的赏识,这才有了之后的步步高升。 而少年河川则在某个春日、在望峰门山脚下的小院里向阿桃表白,种下了阿桃的给他的桃枝,意外地画出了生长符和止生符。 也正是这两道符,才闹出了二十七年后山脚镇子上的巨兽肆虐。 不久后,少年河川学成下山,离开了望峰门,同阿珣和阿桃开始在四方游历。五月端午将近时,他们来到了这座沙镇,降了雨,救了人。 为了感激他们的恩情,镇民集全村之力在老树上雕刻出了少年河川和阿珣的人像,却没有将同样帮了忙的阿桃也刻上。 阿桃难过她因为是个女孩而被镇民忽视,于是少年河川便为她做出了那件黑色的、能掩藏一切的斗篷。 随后,他们继续游历,在八月的盛夏到了如今已不复存在的老城。在那里,少年河川遇到了彼时正春风得意、喜得千金的故友程恩 我不走!我有话要说! 已经开始慢慢平静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极大的喊声,打断了陆秧秧的回忆。 她抬头向里望,但她太矮了,根本看不到人群里面的场景。 于是她吭哧吭哧捡了块大石头回来,踩在上面向里看。 人群中闹出大的动静的是勤娃和他爹。 勤娃从半空落下后,勤娃的爹想要拉他回家,但少年已经长得很强壮了,他不愿意走,他那个比他高不了多少的父亲也很难将他拖走。 陆秧秧看到他们时,他们还在无意义地做着拉扯的争吵,那位父亲还在老实巴交地不停重复着那句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勤娃被父亲说得心急。 他使劲挣扎想甩开他,手却不小心一巴掌掴在了父亲的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乍然炸起的那一刻,整片人群忽然呼吸可闻地静了下来。 陆秧秧都吓了一跳,睁大着眼睛站在石头上面,抿着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 勤娃也被自己的那一巴掌吓到了。 他慌着神,不断地小声跟父亲道歉,但他又觉得十分憋屈,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我是真的有话要说。我知道一个秘密,你们都被骗了,当年的那些符师根本就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 他不敢面对他的父亲,也不太敢看周围熟悉的长辈邻里,眼神慌乱地扫向四周,最后盯住了还站在石头上仰着脸、比其他人稍微高出那么一小点的陆秧秧:我大伯是当年镇子上手艺最好的木雕匠人,老树上的二人木雕便是他带头刻出来的。 陆秧秧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什么反应也没做,转着手腕上的去祟手绳继续站在石头上。 但勤娃也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反应,自顾自便说了下去。 镇子上的人都说,当年那几位符师不求回报地帮助我们,降雨后分文未取便悄悄离开。为了感激符师的恩义,所以在符师走后,镇民们自发为他们刻了人像。可这两句,都是错的! 这不可能。 有人反驳:符师先生走了以后,还是你大伯先提出了要为他们在老树上刻像。 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们以为那是我大伯的提议,但根本不是!是那几个符师私下找到了我大伯,主动说想要我们在老树上刻出他们的像! 勤娃说着说着,声音里的颤抖渐渐消失了,开始有勇气直面镇子上的人。 我大伯把这件事在心里憋了一辈子,临死前才悄悄地告诉了我。我本来不想说,可没想到为了这棵老树,你们竟然固执成这样 有人从错愕中回过神:是他们要的又如何?他们救了我们,别说是给他们雕一座像,便是去给他们当牛做马,也难以回报他们的恩德! 对,他们是救了我们镇子上所有人的性命,但他们只是把降雨做成了一桩交易,他们给镇子降了雨,镇子给他们用百年的老树刻了像,我们早就两清了! -- 第231页 你们总是把他们说的那么高尚、那么神圣、那么仁义,但他们根本不配! 他们跟如今藏药岛的药医一样,都是看上了这颗百年的老树,不过是一个想要在老树上刻像、一个想要将老树砍走。刻着他们人像的老树,根本就不值得我们这样豁出性命地守护! 勤娃仿佛把知道秘密后的这些年积攒在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倾泻了出来,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甚至有些要哭了。 镇民们渐渐陷入了沉默。 这个消息似乎对他们的冲击极大。 一个脱俗的存在忽然就滚进了世俗,心中多年来的信仰出现了裂隙。虽然仍旧怀有感激,但感激却不再那么澄明炽热,开始混入了污浊阴冷的杂质。 陆秧秧看着镇民们望向老树的、与以往不再相同的眼神,几乎都能听到他们内心的那种私语。 原来这是那些符师自己要的 当然还是很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啦,不过 不过 好像也没那么感谢了。 收回目光,陆秧秧忍不住冷笑着撇了下嘴角。 勤娃说的是真是假先不论,但她阿娘说得真的没错:做好人也没什么好的。不管你做了多少好事,为别人付出了多少,只要你出现了一丁点让别人不满意的瑕疵,你的那些付出就通通白费了,甚至都不如那种坏事做尽却偶尔做了一件好事的恶人得到的感激多。 这时,突然有一道声音打破了沉默。 词不会用就回学堂重读,吼的声音这么大,怕是连沽名钓誉这四个字都写不全。 这种嘲讽的语气,陆秧秧可太熟悉了。她眼睛一亮,马上昂首去看。 消失了许久的薛盈提着一个装满药草的篮子,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她对着人群,冷冷地讥讽:不是要去砍树吗?快点去砍。我倒是很想看看,这颗老树倒下后,这座镇子要用多久才会被黄沙全部淹没。 你在说什么? 已经恢复了精神、甚至因为勤娃的话而激愤不已的木曾扬高了声音。 你把话说清楚! 你说话啊! 但薛盈充耳不闻。 直到走到了陆秧秧的身边,薛盈才抬眼瞥了他一下,那神情仿佛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我在说,如果不是这棵老树和它上面雕出的人像,你们这个镇子,早就已经是个死镇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清河!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繁芜52瓶;梵倾20瓶;妄3瓶; 第103章 103 我花了一天的时候,沿着这座镇子的边缘走了一遍。天上,土里,满是死气。这种地方,早在二十几年前就不该有任何活着的东西了。 薛盈淡淡地说,你们之所以能活在这里,是因为有人以这颗老树为阵眼,将整座镇子放进了一个大阵,用自己的灵力维持阵法的运转。雨水、植物、庄稼,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耗费自己的灵力所供养出来的。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仅要耗费巨大的灵力,而且需要布下极为精妙复杂的阵法。而要实现这个阵法,最重要的就是要留下一个能够代表布阵者的阵眼。根深的百年老树作为阵眼自然很好,但如果能在树上刻出他自己的人像,阵法则会更加稳固。 薛盈很少会跟人费劲巴拉地说这么多话,难得说了,木曾和镇子上的人却全都面露茫然,这让她一下就不耐烦了。 她对着木曾冷淡道:我说的这些你恐怕是听不懂,你只用知道,如果你拿你的锯子对着这棵老树锯下去,等老树一断,整座镇子很快就会被外面的滚黄沙所淹没。要是不信,你就试试看,只要别在死前哭嚎着吵到我的耳朵就行。 木曾看着老树,惊愕又后怕,等目光再落到脚边的长锯时,他便如同见到了毒蛇般,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 虽然没有完全将薛盈的话听懂,但他多少也听明白了一些:当年的符师不仅为镇子降了雨,他们所做的远比他以为的要更多,甚至连他想拿来诟病他们的这座木雕都是他们为了镇子才要求刻的! 但他仍旧无法承认自己的做法有错。 他甚至更激动了:镇子今年一滴雨都没有下,前几年的雨水也少得可怜,井快干了,能长出来的植物越来越少,我们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他要救我们,那就救下去啊,可他分明就是放弃了我们,放弃了这个镇子!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不是放弃了这个镇子, 沉默了半晌的陆秧秧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她冷静地看着木曾,他没有放弃过这个镇子,他只是,已经死了。 你胡说! 木曾的情绪突然失控。 这才过去二十七年!他那么厉害!他能让老天降雨、能救活我们整个镇子,他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就死了! 他明明对那几个传闻中的符师抵触极了,可在这个时候,在他最不经意的瞬间,他最直接的反应却仍旧展现出了他对那个人强烈的憧憬。 薛盈也挑了挑眉。 -- 第232页 她看着陆秧秧:你知道布阵者的身份了? 陆秧秧对着她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四个字:河、川、先、生。 薛盈心中顿时觉得原来如此。 也就只有河川先生纯净而强大的力量才能滋养出这里灵力充沛、饱含生机的药草,而一切诸如虫子、老鼠这些小的生灵却因承受不住这种澎湃的力量,早早地就消失在了镇子里,遍寻不到。她也是由此才意识到了这座镇子的不寻常、开始到镇子边缘探寻的。 陆秧秧说完后则跳下了石头,走到了老树面前跟前。 她盯着老树看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有察觉。直到她将手指贴上了河川先生手持的黄符上,静静地闭着眼睛感受,那股清新蓬勃却不失温和的力量才徐徐地碰了过来。 陆秧秧忍不住再次惊叹了。 河川先生是真的很厉害,她几次离老树那么近,却完全没有察觉到阵法的存在,仿佛这就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老树,不值得玄门中的人对它留意、贪图。 就在陆秧秧准备收回手时,忽然,她察觉到了另一种灵力的存在。 那种灵力跟河川先生的极为不同,让陆秧秧不自觉就感到了急切,想要马上追过去把它握住。 她看向旁边阿珣的木像,犹豫了一下,将手伸向了他的剑 秧秧? 秧秧? 薛盈见陆秧秧站在老树前一动不动了许久,心觉不对,于是走到她身边连唤了她好几声。 陆秧秧收回手指,大梦初醒,怔怔地看了一小会儿薛盈,然后指了指阿珣的剑。 阿盈,你碰一下。 薛盈将两指贴到剑上,刚一凝神,马上如触到雷电般将手指缩回。 好锋利的灵力,跟剑刃一样。 薛盈感慨:难怪要多刻一个人的木像。他用这种锋利的灵力作为壳、保护里面河川先生的灵力,要是有普通人来砍树,马上就被这道灵力反击回去,不会让树受到一点伤害。 锋利? 陆秧秧迟疑地看着阿珣的木像。 她在河川先生的木像那里明明察觉到有阿珣的灵力,但是当她碰到阿珣的剑、真正想要去感受的时候,却又感受不到了。 不仅没有锋利,连存在都消失了。 陆秧秧思考时,薛盈再次试着去碰了木头刻出的剑。 忽然,她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陆秧秧:怎么了? 薛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个灵力给我的感觉并不陌生,但要说在哪碰到过,却好像也没有。 陆秧秧赶紧帮她回忆:我知道这个人叫阿珣。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阿珣? 薛盈:他姓阿? 陆秧秧下意识想说怎么可能,但她在回忆后就发现,她其实根本就没听到过阿珣的全名。 陆秧秧:他姓什么我不确定,但他的名字里应该有珣字! 薛盈:哪个xun? 陆秧秧绞尽脑汁地又开始回忆,但还是没什么结果。 此刻,有一列骆驼商队正扬着成片的沙土向镇子奔来。队伍最前方的两匹骆驼跑得很急,驼铃急急地撞着,铃铛的清脆声音响彻在小镇外的路上。 镇子里的人本来还在为接连而来的消息而不知所措,听到这阵驼铃,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不约而同地振奋了起来,朝着驼铃的方向望去。 老妇人也面露欣喜:响娃回来了。 她看向木曾,拐杖在地面敲了一下:还愣着做什么,你大哥回来了,快去帮他牵好骆驼。 木曾听完,马上向外跑去。 这时,疾驰的骆驼也已经到了小镇入口。 赶着骆驼的青年高高地扬着头颅,向着小镇的老树眺望。 看到老树安然无恙,他拉下他口鼻上缠着的防沙厚布,向着身后拉货的木车喊道:放心吧,没出事! 随着骆驼的前行变慢,一位矫健的青年从木车上跃下。 跟在他后面下来的是藏药岛的卷眉毛壮汉二芽和深肤色男人,两人看起来蔫头耷脑的,像是刚被人训过。 赶骆驼的青年也落了地,他拍拍弟弟木曾的头,把骆驼绳交到他的手里,随后爽朗地大步走到人群这边,先喊着祖婆婆给老妇人问了好,然后便对着镇长笑道:祖父,我把这次运到外面城镇上的木雕全卖了,换了好多新鲜的粮菜回来,足够我们吃过这个夏天! 说完,他拉过身边那个矫健的青年:这是我在城里结识的朋友,宋芦。 接着,他依次指向后面很不自在的粗眉毛的二芽和深肤色的老三:这两位分别是他的妹妹和同乡。宋芽、宋苋。 妹妹? 陆秧秧惊讶,随后恍然大悟。 难怪她总觉得二芽的身上有种违和感,原来她不止是易容了面貌,连性别都遮掩了。 果然易容真的很厉害,她好想学! 宋芦看向她:陆姑娘? 陆秧秧点头。 他两手交叠置于额头,郑重地弯下腰,行了一个极大的、下位者对上位者才会行出的大礼:我听二芽说过了,多谢您阻止了他们,才没让他们犯下大错。 -- 第233页 陆秧秧向张百里看了一眼,张百里马上跳出来扶起了宋芦。 宋芦的态度这么端正,陆秧秧也稍微地装得正经了那么一点,板着小脸谦虚道:举手之劳。 谢过陆秧秧后,宋芦看向了老妇人和镇长:从木兄口中得知老树对镇子的意义后,我便跟着木兄急忙赶了过来。所幸老树无恙,没有闯出大祸。 二芽嘟囔:我都说了没砍成,你还非要着急来看 二芽。 宋芦严肃地看着妹妹:我刚才碰见你后是怎么同你说的?快同我一起向镇子道歉。 陆秧秧等宋芦压着二芽道完歉,向他问道:你不要老树了,那你救人的事怎么办? 宋芦神色坚毅:我会再去找能换出阿茶的药草。 陆秧秧看了看他,忽然转头问薛盈:阿盈,镇子上的药草是不是跟外面的很不同? 宋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薛盈篮子中的药草。 很快地,他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薛盈嗤了一声:倒是识货。 说完她就把篮子递给了张百里,让他放到马车里,连让宋芦多看一会儿的机会都不给他。 宋芦:请问姑娘是在哪里摘到的这些药草? 薛盈没什么好脸色:没有了,摘光了。 陆秧秧一看就知道薛盈是因为对方藏药岛的身份而故意骗他。 她伸手碰了碰薛盈的胳膊,小声跟她商量:你就让他摘一些吧,他都给我行大礼了。 薛盈甩开胳膊:镇子又不是我的,谁爱摘谁摘,关我什么事? 她没好气地提醒:要摘可得快点,太阳这么晒着,不少药草都干枯了。 陆秧秧看了看刺目到无法直视的烈阳,又看了看干涸到裂缝的地面,把手伸进了包袱里,掏啊掏地,掏出了黄符和朱砂,蹲在地上写出了一道降雨符。 但写完后,她拿着笔、端详了黄符好一会儿,神色一直很犹豫。 等我一会儿。 突然,她拿着黄符和笔站了起来,在众目睽睽下跑进了马车,钻进了盖晏鹭词的黑布里。 这个。 她把她写的降雨符拿给晏鹭词看。 我写的这个能用吗?会不会直接一个雷炸下来把镇子炸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01 22:16:51~2020-10-02 13:4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孤山汀北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104 晏鹭词没有说话。 陆秧秧顺着他的目光,发现他正盯着她右手腕新戴上的去祟彩绳。 陆秧秧有点舍不得,但还是把右手朝向他,问了一下:你想要这个吗? 晏鹭词:这两个不能一起戴。 他看着她的右手腕:你已经戴了镯子,不需要再戴这种彩绳了。 陆秧秧很自然地就明白了晏鹭词在说什么。 他肯定知道阿桃家乡的习俗! 晏鹭词:我帮你把彩绳摘掉吧。 说完他都没等陆秧秧反应,伸手就要去摘她的彩绳。 陆秧秧可是很清楚摘掉彩绳的意义,才不会让他得逞。 她当即把右手背到身后:不,我喜欢这个,我就要戴着。 晏鹭词有点不开心,朝着陆秧秧的右手腕多看了好几眼,看得陆秧秧都觉得他要上手去抢了。 但最后,晏鹭词还是乖乖地低下头,帮她改了那张符,又教她怎么才能写出更高深的降雨符。 陆秧秧坐在他的旁边听他讲,听得几乎入了神。 他的符术真的很厉害,认真讲的时候还讲得很通俗易懂,听着听着,陆秧秧不自觉就开始偷偷地看他,结果被晏鹭词的眼神看了个正着。 对上他的视线后,陆秧秧又一次在他黑宝石般的漂亮眼睛里晃了神。 但她还记得马车外有很多人,所以使劲地压制自己开始变快的心跳,努力想要挪开眼睛。 可就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晏鹭词凑了过来,认真地亲了一下她的脸。 他的睫毛划过她的脸颊,痒痒的。 陆秧秧。 亲完以后,男孩子盯着她认真问: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的确在偷看的陆秧秧顿时心虚。 她都忘了要教训晏鹭词不准亲她,立马闪躲开目光:我才没有 意识到自己自己的语气很弱,陆秧秧马上强撑势:我一直在专心听你讲符,你教的我都学会了,不信,我写给你看! 说完她就从晏鹭词手里拿过毛笔,开始写起新符。 她的最后一句可没有说谎。 经过晏鹭词的指点,她现在写降雨符可以说是写得得心应手,一点也不担心等会下雨的时候会出差错。 看着自己写出来的新符,就算再不想承认,陆秧秧也得说,晏鹭词在符术上的修为的确就是比她强很多,他还会很多她不懂的秘术,有些她解决不了的事情,他也许能有办法 陆秧秧想了想,小地问他:你说,这个镇子还有救吗? -- 第234页 她低头写符时,晏鹭词一直在看她手腕上的去祟彩绳,一副还是很想把它摘下来的样子。 听到她说话,他的目光才落回她的脸上。 你还想救他们? 倒不是为了他们。我只是觉得,河川先生那么努力地布阵救他们,一定不希望看到镇子最终被黄沙淹没 陆秧秧捏着手里的黄符纸,思索着问晏鹭词,如果我把我的灵力灌进老树,有没有可能让这个阵法多撑一阵子? 我可以帮你。 晏鹭词看着她的眼睛,我有办法让大阵恢复力量。 陆秧秧迟疑:报酬呢? 我不要报酬。 晏鹭词单单纯纯地摇头,望着她的眼神干净得不得了:我只是想帮你完成心愿而已。 陆秧秧的心跳倏地就乱了。 她定定地看着晏鹭词,很生气地想要训他骂他、不准他这么对她说话,但又觉得自己很不讲理,没办法把话说出口。 就在她脸颊鼓鼓生闷气的时候,晏鹭词又一次凑了过来,想要亲她。 但在亲到她脸颊的前一刻,他突然停住了,然后失落地垂下眼睛,沮丧地小说:我忘了,你不准我亲你。 陆秧秧的嗓子哑了一下,心软得都塌了下去,刚才的生气全没了。 她的手指蜷压在手心,轻轻地出:你就那么想亲我吗? 晏鹭词抬起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嗯。想亲你。 漂亮到极点的男孩子离得那么近,郑重又直白地说想要亲你 陆秧秧不自觉咽了一下口水。 她微动的脖颈刺激到了本来就在强忍着的晏鹭词。 他一瞬间几乎失了控,眼睛闪出了猩红的光点,牙尖也蠢蠢欲动。 如果不是他咬着牙使劲克制,他肯定已经咬着她的脖子把她撞到了马车壁上。 想亲她,想咬她,想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还想要听她很好听的喘息。 可是不行。 她答应要给他一个以后。 他不能着急。 他要等。 晏鹭词垂下眼帘,把猩红的眼睛遮掩住。等再抬起眼睛时,眼圈已经很委屈地晕开了浅红。 陆秧秧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差一点被就被野兽叼住了喉咙。 她看着眼圈红红的男孩子,只觉得他委委屈屈的,没忍住还是抬起了手,在他的头上摸了摸。 晏鹭词顺势把她搂到了怀里,贴着她的脖颈蹭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整天没有亲密,男孩的嘴唇蹭过她的那一刹那,陆秧秧半边的身子都麻掉了。大片的肌肤被他的呼吸碰得滚烫,沸沸腾腾着烧了起来,让她久久找不回神智,只觉得舒服沉迷,还想要他继续亲下去。 但他只蹭了那一下,接着马上又乖乖地不动了。 可陆秧秧还很煎熬!她的手没轻没重地揪住了晏鹭词后脑的头发,用力向下扯着迫使他扬起了头! 然而,当她逼迫男孩仰面看向自己以后,她却没办法说出任何的一句话。 她看着自己抓住晏鹭词头发的手,渐渐露出了震惊的神情。 被陆秧秧抓住头发的晏鹭词却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他的头发被扯得极疼,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一直在等,就是在等她的失控。 好几次,她都到了失控的边缘,可她总是能在失控前的那一刻牢牢记住她的底线,把他一次又一次推开。 但是这次,她没有推开他,她在留住他。 哪怕只是一个瞬间,哪怕她很快又反应了回来,但她的的确确、彻底地为他失控了。 觉得自己的耐心等待有了回报,猎物终于主动把喉咙送到了他的獠牙上,晏鹭词兴奋得小尖牙都要露出来了,但面对着陆秧秧,他的眼神还是乖巧的。 他压抑着身体里涌动的鲜血,小动物一样地向她认错:对不起,我想忍住的,但我实在太想亲你了 说着,他的手指轻轻地勾住她垂着的那只手,眼睛期期待待地望着她:能不能再让我亲你一会儿,我会很听话的,你说停,我马上就停下来。 陆秧秧的手还揪着晏鹭词的头发,但她的力气却慢慢变小了。 秧秧? 这时,马车外段峥明的音突然响起。 我一直听不到里面的音,你还好吗? 陆秧秧整个人抖了一下,猛地松开晏鹭词的头发。 段峥明听不到音很正常,她刚一进马车就下了浑音咒,他在外面不可能听到。但她也没想过会在里面耽误这么久,以至于外面的人都开始担心了。 你别怕。 感受到她的心慌,晏鹭词拉住她的手,一点也不让她烦恼。 我不会把我们的关系说给他们听。 男孩认真地跟她讲:只要你以后经常来看我,就算你想一直瞒着也没关系。 陆秧秧顿时感觉自己是个王八蛋,下意识回握住了晏鹭词的手。 晏鹭词反而把手先松开了。 他捏捏陆秧秧的脸,笑着对她说:去吧,我帮你恢复镇子的阵法。你给我一个碗,然后把马车驾到老树跟前。 -- 第235页 陆秧秧觉得的自己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了。她照着晏鹭词说的,拿了一个碗放进笼子,接着就下了马车,牵着马向老树走。 陆秧秧在的时候,晏鹭词一直乖乖地冲她笑。但陆秧秧一离开,晏鹭词的笑顿时就消失了。 他白了白脸色,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过了一小会儿,他用手指抹掉嘴上的血,低低地啧了一:又说谎了。真是麻烦。 但接着,他明晃晃地露出了他的小尖牙,愉快又放肆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午是半夜10瓶;孤山汀北9瓶;慌慌慌慌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105 走出去的陆秧秧还是晕乎的。 但当她看到一直守在外面的段峥明时,她的理智一下子就回来了。 虽然肯定对方没有听到里面的声音,但陆秧秧还是心虚,跟刚做了贼似的,专门提高嗓门跟段峥明解释:我进去让他给我写了两张符。 她还特意拿着黄符纸扬了扬:关都关了,总得让他给我们做点事才行。 说完,她把马车驾到了老树跟前,让段峥明把马车牵稳。 犹豫了一下,陆秧秧没有再走进马车,而是绕到了马车的车侧。 她踮着脚,把脑袋伸进了侧窗的帷帘里,下巴压着窗棱框,小声地问里面的晏鹭词:我已经把马车赶到老树前了,你要怎么恢复大阵的力量? 男孩爬到笼子边上,把她刚才拿给他的碗举给她。 碗里是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鲜血,浓重的鲜血味道一下子就充斥了陆秧秧的鼻腔。 她震惊地看向晏鹭词,随后便在他的小臂内侧发现了很深的一道新伤,伤口还在向外流血,在男孩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但晏鹭词却是一副毫无痛觉的样子:只要把这碗血倒到树根上,大阵很快就会恢复了。 陆秧秧看着那碗血,没有伸手。 男孩的手不能伸出笼子里,陆秧秧不伸手接,他就只能将碗举在半空、等着她去拿。 而他用的还偏偏是他割伤的那条胳膊,陆秧秧只是迟疑了一小刻,晏鹭词的血就顺着他的小臂蜿蜒地向下淌去。 我没骗你。 男孩流着血,固执地想要陆秧秧的相信。 你把这碗血倒进树根,阵法的力量很快就会再次强大起来。如果我骗了你,根本就瞒不了,马上就会被你发现。 陆秧秧知道晏鹭词说的没错。 但她不伸手并不是因为这个。 她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把血碗接了过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了,我想帮你完成心愿。 男孩开心地仰脸看着她:以后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去做! 陆秧秧却没有那么开心。 她严肃地看着晏鹭词,脸颊都气得鼓了起来。 随随便便就弄伤自己,流那么多血还完全不当一回事,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了! 她一点都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完成自己的心愿! 陆秧秧很想好好地训他一顿,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外面还有一群人在看着她呢。 她只能低下头在包袱里翻了翻,丢下一个治伤的药瓶,然后气到不行地扭头离开。 晏鹭词没有去捡那个药瓶。 他随意地抹了把小臂上的鲜血,歪着头就靠到了笼子上。 她好像不太开心。 男孩看着他再次流出鲜血的小臂,漂亮的眼睛里露出了疑惑。 她为什么不开心? 马车外,看到陆秧秧拿了一碗血出来,段峥明顿时担心:会不会有问题? 如果有问题,我马上就进去把他打到半死! 陆秧秧说着蹲到老树跟前,将一整碗血尽数洒在了老树长出地面的树根上。 她做好了出现变故的准备,但她想象中那种血气冲天的画面本就没出现。 几乎是一个瞬间,所有的血就被树根吸收殆尽,连一滴都没有残留。 紧接着,整颗老树散发出了充满生机的莹莹绿意,绿色的光点如同蒲公英般扬撒而起,开始飘向小镇的各处。 置身其中,陆秧秧的感觉极为奇妙。她向着老树伸出手指,绿色的光点马上落到了她的指尖,在上面灵活地跳跃。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绿点落到了她的手心和头发上。 它们莹莹发着温和的光,简直就像是缀在她发间的无数颗绿色的珍珠。 张百里连扑带抓了好一会儿,怎么都没办法让绿点靠近,看着快被绿点包起来的陆秧秧,他羡慕地不得了:它们好像只喜欢你。 陆秧秧这才意识到,绿点虽然四处飘散,但却跟人离得很远,除了她以外,它们同谁都不亲近。 但马上她就发现她并不是唯一的那个,无数的绿点也钻进了马车的车厢里。她不用进去看都知道,它们肯定是在围着晏鹭词。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这些绿点就是因为浇灌了他的鲜血才催生的。 但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秘术吗? -- 第236页 陆秧秧疑惑着把手贴在了河川先生手持的黄符上,想要感受一下前后灵力的变化。 但她的手才刚刚碰上,磅礴的灵力竟就轰然而出!陆秧秧仿佛再次听到了辨恶钟的钟响,滔天巨浪的冲刷震得她连魂魄都嗡了一下! 陆秧秧连忙收手,怔了一小会儿才松出了一口气。 但紧接着,陆秧秧又发现了不妙。阿珣的木像开始颤抖,握剑的那只手甚至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一直以来,阿珣的灵力都作为利剑在外守护,让河川的灵力能够专注地滋养小镇。 二十七年来,两股力量始终维持着平衡。 但此时,滋养小镇的这股灵力突然暴涨,阿珣的灵力却所剩无几。失去平衡,这座大阵很可能还是会出问题。 时间紧迫,陆秧秧来不及去问晏鹭词有没有别的办法,她只能使劲地握住阿珣握剑的手,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将灵力拼命地灌进去! 幸运的是,她赌对了。阿珣木像的颤抖逐渐平息了下来。 也就是在颤抖消失的那个瞬间,所有已经弥漫在全镇的绿点如泡沫般砰然碎开,变成了无数莹绿色的墨粉,刹那便消失无踪。 紧接着,倾盆大雨泼天而下,雨幕成帘,浇了陆秧秧一头一身。她急忙冲回马车,甩着脑袋上滴滴答答的雨水。 外面的镇民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他们仰天望着落下的雨珠,在不懂事的孩童们下雨了!下雨了!的拍掌欢呼中,一个、两个、三个,大人们涕不成声。 大雨打断了陆秧秧他们离开的进程,被雨水淋透了的他们只能折返回去,烘着衣裳等雨停。 而在他们等待的雨停的这段时间里,有两拨访客。 先到的是压着木曾来负荆请罪的镇长老翁。 在大雨中,木曾笔直地跪在地上认了错,还双手握着一把鞭子要递给陆秧秧让她随意惩罚。 陆秧秧才没有这种奇怪的嗜好! 再说,他已经为他下药的事付出过代价、被倒吊了一整晚了,她也算是解气了,因此陆秧秧根本就没有去理那条鞭子。 可木曾却觉得这是陆秧秧不肯原谅他的表现。 他闭着被大雨冲刷到睁不开的眼睛,狠狠心:要不,你也把我关进那个笼子 你想得美! 陆秧秧差点没呸地冲他吐口水。 困囚笼可是他们西南山谷相当厉害的法术,怎么可能随便找一个人就往里关! 镇长老翁看陆秧秧好像真的对木曾没有兴趣,赶紧在一旁接过话:您帮我们保住了老树,还为我们降了雨、救了我们全镇的人,请问我们能为您回报什么? 回报啊 说起这个,陆秧秧倒是的确有一个心愿:能在老树旁边再刻一个人像吗? 镇长老翁忙不迭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这就回去召集镇子里的匠人,为您刻一尊最好的木像! 不是给我。 陆秧秧笑着跟他说,是给当年三人之一的那个姑娘。 做好人是没什么好的,总是在为他人付出,却未必会得到相应的回报。 但就是因为好人难当,所以选择做一个好人,那颗心,就是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 陆秧秧做不成一个好人,但她喜欢好人。 虽然不知道阿桃现在在哪儿、还记不记得二十七年前有一个镇子还欠她一个木雕像,但陆秧秧想要把它送给阿桃。 这是阿桃应得的。 她要送给她。 镇长老翁却有些为难:这时间过了太久,镇子里怕是没人还能记得那位姑娘的样子。 他试着问:若是能有幅画像 你先回去等着。 陆秧秧心里了主意。 等画好了,我会拿去给你。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真正的阿桃,只在幻境中见过由水墨画出的、没有五官的她,但这也没关系,反正河川先生和阿珣木雕像上的脸也早就没有了,干脆脸那里就空着,只把阿桃拿着弩的帅气样子雕上去就好。 而要画阿桃 陆秧秧看了一眼方为止,想了想,又把目光望向了雨幕中的马车。 笼子还在马车里。 虽然马车上盖了一层非常厚实的油布,又贴了一整面的避雨符,肯定一滴雨都落不进去,但下着这么猛烈的大雨,马车里肯定又阴又冷,他一个人在那里,也不知道伤好没好,总让人有点不放心。 而且,她想让他画阿桃,也有另一层用意。 陆秧秧撑了把油伞,抱着从方为止那里借来的画具,在大雨打在伞面的震耳咚声里走进了马车,看向晏鹭词。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苏金散!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繁芜10瓶;37818803 8瓶;包子兄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106 过于瓢泼的大雨隔绝了很多声音,直到陆秧秧快要走到马车前,晏鹭词才听到了她的心跳。 他低头望了一眼已经愈合得差不多的伤口,又看了看还没用过的伤药,伸手将伤口撕开,让血再次淌了出来,然后愉快地露出了小尖牙。 -- 第237页 陆秧秧刚收起伞往里进,就看到了晏鹭词正在流血、还没有上过药的手臂。 她甩着伞的手慢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又有点生气了。 不疼吗? 她把伞竖在车厢边,自己站在了笼子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角落的晏鹭词,眼神非常冷淡。 疼 晏鹭词仰着脸,可可怜怜的,就像一只被大雨淋得没了精神的小动物,睫毛都有些耷拉了。 但他却努力地露出讨好的笑,望着陆秧秧,带着小小的期望:你能帮我上药吗? 不能。 陆秧秧完全不向他靠近,声音比外面的雨水还要凉。 我一点也不同情你。今天不管你伤得多重,我都不会给你上药。以后如果你再随便弄伤自己,我连药都不会再给你。 晏鹭词上下浓密的睫毛微微地颤了颤。 他凝视着陆秧秧,想要看出她是在说谎。 但很快他就失望了。 陆秧秧的眼神十分坚定,毫无动摇,她是真的决定不给他上药。 意识到这一点,晏鹭词的眼睛里忽然就积蓄起了阴沉的暗色,如同外面空中滚滚压下的铅灰乌云! 他紧紧地盯着她,暴虐的邪气开始不受控制地一丝丝从身体里溢出来。 他以为他们已经不一样了。 看到他流血,她应该马上就担心地凑过来,小心地帮他包扎,轻轻地问他疼不疼,而不是这样冷淡地、远远地站着,一腔冰凉地跟他说话! 但就在失控的前一刻,晏鹭词还是忍住了。 他要是发了脾气,他们就会彻底变回以前的样子。 他不喜欢以前。 他觉得现在很好。 哪怕要他忍住脾气、失去自由、一直伪装成他最讨厌的样子,他也想要和现在的陆秧秧待在一起。 陆秧秧敏锐地感受到了晏鹭词的邪气,但她并没有立刻对他出手。 说到底,他这次弄伤自己,是为了帮她完成心愿、是为了哄她开心,又不是想做坏事。他都受了伤了,她却这么凶巴巴地跑过来训他,他就算生气也很正常。 所以,她在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晏鹭词只是小小的发个脾气,不闹出大事的话,她倒是可以稍微地容忍他一下,等事情闹到不可开交了再出手镇压。 但晏鹭词比她想的要乖很多。 他很快就把邪气收起来了。 虽然还是委屈巴巴地红着眼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的意思,但却不吵也不闹,只是自己不高兴。 这完全出乎了陆秧秧的预料。 她以为他肯定要闹一会儿呢。 现在,他这么懂事,反而显得她特别霸道,好像是她在欺负人。 但秧秧小谷主可是最讲道理的,她一点都不霸道,而且从来都不欺负人! 为了挽回形象,虽然还在板着脸,但秧秧小谷主还是坐到了晏鹭词的笼子跟前,把镇长老翁刚才送来的油炸糖花推给他。 这是她过来前背着段峥明他们偷偷拿的,就藏在装画具的包袱里,一点也没被雨淋到。 镇长这次过来,其实还送了好多好吃的东西,说是大家为了庆祝这场雨,做了很多过年才会做的吃食,现在正聚在一起吃喝庆祝。 要不是外面正下着雨,他们都想在全镇放满鞭炮! 陆秧秧对放鞭没什么兴趣,但她一眼就看中了那盘油炸糖花。 甜的!好拿!完全可以偷偷带去给晏鹭词吃! 所以她出来的时候很顺手就带上了,但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拿给晏鹭词。 看到陆秧秧给他带了吃的,晏鹭词虽然垂着眼睛,但还是拿了一块,放到了嘴里。 吃完以后,他抬起眼睛看着她:是甜的。 嗯。因为你喜欢甜的。 说完以后陆秧秧就有点后悔了。 他喜欢甜的就给他带甜的,这也太惯着他了!她可是来教训他的! 陆秧秧把背挺直:我现在很生气! 她气势十足地教训他:你以后不准再故意把自己弄伤了! 晏鹭词在吃到油炸糖花以后就没有那么生气了。 但他还是不明白陆秧秧为什么不高兴:我是想让你开心 陆秧秧很严肃:但并不是非要用血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往里灌灵力明明也行得通。 晏鹭词定定地跟她对视了一小会儿,忽然扭开脸,又往嘴里放了一个油炸糖花,把脸颊吃得鼓鼓的,不肯去看她的眼睛。 她说得没错,往里灌入灵力也行得通。但每次他受伤流血以后,陆秧秧都会对他很好、都会对他心软,他以为这次一样也会奏效,没想到这一次她却对他一点都不好、甚至比平时还要差 陆秧秧看着他鼓囊囊的脸,手痒得不行,没忍住凑过去用手指在上面戳了一下。 软软糯糯,又凉又滑,手感好的不得了! 陆秧秧没经受住诱惑,又用手指在上面多蹭了几下。 她的手指还没有收回去,晏鹭词就转过了眼睛,迷迷茫茫地看着她,像是奇怪她为什么又不生气了。 陆秧秧清了一下嗓子,决定恢复威严。但还没等她往后退,晏鹭词就把他鼓着的脸颊贴到了她的侧脸上,软绵绵地蹭了蹭。 -- 第238页 陆秧秧那种晕乎乎的感觉又来了。 她仿佛整个人埋在棉花堆里,失重着弹来弹去落不到地。又仿佛她的心脏本来就是一团轻飘飘的棉花,毫无重量地浮在那里,连跳动的声音都没有了。 晏鹭词规规矩矩地把嘴里的糖花吃完,看着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高兴。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生气了,但他想弄明白陆秧秧的想法。 陆秧秧: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受伤。 你不想看到我受伤? 晏鹭词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但他似乎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惑心术吗?你担心我会受伤死掉、通过惑心术牵连到你? 他觉得陆秧秧很奇怪:我才不会因为这点伤就死了。 陆秧秧觉得他才奇怪呢! 我是因为担心你!受伤虽然不会死,但是会流血!会疼!不到必要的时候,根本就不应该主动让自己受伤! 她一口气把话喊完,然后继续凶到不行地把药瓶塞到他的手里! 把药撒上,自己处理伤口!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故意弄伤自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次绝对不能心软帮他包扎,不然她前面说的就全白费了! 晏鹭词看着手里的药瓶发了一会儿愣,然后低头往自己的伤口上撒药。 但他撒得一点都不专心,把药粉倒得到处都是。 陆秧秧看着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从树林里捡到了一条小野狗一样。 要教他不能随便往泥潭里面钻,要教他不能到处乱碰、碰坏东西,要教他不能随便乱咬人,还要教他不能去做危险的事儿。 麻烦的事情一件又一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晏鹭词包好了伤口,看了看陆秧秧,爬着凑到她跟前,把她往怀里抱了抱。 然后,他就开始盯着她看打量。 那种目光,就仿佛她是天底下最难懂、最古怪、也最危险的人,他要耗费非常大的精力才能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不要留在她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陆秧秧都快要被看到心里发毛了,晏鹭词终于说话了。 你别不理我。 他乖乖地、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你想要我做什么,你教我,我都会学。 男孩的样子同之前的没什么差别,但如果仔细地去看,就能发现,他的眼眸深处竟藏着从未有过的、真实且深切的忐忑。 他就像一只一直藏身在硬壳里的幼小蜗牛,靠着坚硬的外壳在世界上存活。他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感受,这样就可以将路上的一切都肆无忌惮地尽情碾过。就算有了想要的东西,他也不过是打着主意将她扯进他的壳里,至于她会不会因此被磨得血肉模糊,他并没有那么关心。 但现在,他却忍不住想要离壳外面的她更近了。 他第一次没有继续把她往壳里面扯,而是主动伸出他柔软的触角,想要去触碰一下外面的她。 可那个世界对他而言太过的陌生和未知,很可能轻易地就把他稚嫩的触角磨得鲜血淋漓,他很害怕,但又坚定地想要赌一把。 陆秧秧听了他的话,手指又蜷压在手心上了。 虽然麻烦的事情一件又一件,但是,好像也没有那么得麻烦 如果以后你都愿意学 陆秧秧脱口说着,忽然顿住。 她想要给他一个承诺,但她发现,她竟然什么承诺都给不了。 晏鹭词在听到以后时眼睛倏地亮了,他歪着头,等她继续说。 过了一会儿,意识到她不会再说了,他的神情黯淡了下去,眼睛里的星星渐渐不见了。 此时,陆秧秧却再次出了声。 她问晏鹭词: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等晏鹭词回答,她继续讲:我来自西南山谷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外面都在传,魔教教主心狠手辣,为了夺权,弑父杀母,将山谷里不服的人屠杀大半。那些,全是假的 说着,陆秧秧的鼻子有点发酸。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这些话。 被外面那样传,她怎么可能不委屈。可她不仅不能解释,甚至还要靠着这种传闻让世人惧怕、让他们不敢跑过来攻击山谷 把哽咽吞回肚子里,陆秧秧决定讲一些开心的事情。 我阿爹是被我阿娘从长乐宫程娇娘的婚宴上抢回来的。 她兴致勃勃地开始说。 他原本是个很厉害的琴师,但因为遇难受过重伤,在遇到我阿娘的时候,他的手就已经不能再弹琴了。 说起来,他那次遇难,还是我阿娘救了他。 二十年,我阿娘为了追杀殷缇,正好到了长乐宫附近,结果殷缇没看到,却看到了受伤的我阿爹,然后英雄救美。 那个时候,程娇娘已经在着手举办和我阿爹的婚宴了。我阿爹其实不想和她成亲、他喜欢上了我阿娘!但程娇娘把他的同门都关了起来、逼着他不得不去。所以婚期邻近,他还是同我阿娘辞别,准备去娶程娇娘。 我阿娘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于是没几天就杀进长乐宫、救出了我阿爹的同门、把他们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紧接着她就单枪匹马闯进了婚宴,把我阿爹抢回了山谷! -- 第239页 陆秧秧告诉自己,试一试。 她一直在拼命地推开晏鹭词,虽然多少有宋谶的缘故,但最根本的,还是因为晏鹭词这个人无法掌控、来路不明,她没办法信任他。 但如果,她试着向他坦白一些,那他会不会也把他的事情讲给她? 要是知道了更多他的故事,她对他的戒心不再那么重,是不是就可以想一想他们的以后? 说完她的阿爹阿娘,陆秧秧看着晏鹭词:你呢?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家人,是什么样子? 晏鹭词没有回答。 他看了看她,沉沉地垂下了眼,整个人都陷入了死气的沉寂。 陆秧秧有些失望。 但她也没有特别难过,毕竟谁也没有保证她说了以后他就会说。 陆秧秧把画具向他推了推,小声说:等你手好了,帮我画幅人像吧。 晏鹭词像是想要弥补他方才的沉默,急急忙忙地抬头拉住她的手:我用右手,现在就可以画。 陆秧秧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努力收起自己刚才的失望,重新振作了起来。 是她太着急了! 晏鹭词现在已经很好、很乖了!她要知足一些,慢慢地来! 于是,她打起精神,开始跟他形容她在幻境中见过的阿桃:个子高挑,头发有这么长,编了一头细细的辫子,每一根辫子里都编进了彩色的细绳 陆秧秧认真地回忆着,连说带比划。说着说着,她发现晏鹭词的笔尖慢慢地停住了。 这是陆秧秧原本找他画阿桃时最想要的效果,可是现在,她却没那么想问了。 但晏鹭词却开口了:你为什么要画这个人? 刚才镇长来问我救了镇子想要什么回报,我说我想把这个人刻到老树的旁边,让她和另外两个人站在一起。但镇长说他们记不清她的样子了,所以我得给他送一副画像过去。 陆秧秧看着画纸上已经有了轮廓的阿桃,当年明明是三个人一起救了镇子,她没被一起刻上,肯定很不开心。 晏鹭词没有抬头,他的声音也是低低的:你为什么要为她做这种事? 我喜欢她。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陆秧秧继续看着阿桃的画像,要是可以的话,我很想见见她,跟她交个朋友。 晏鹭词久久地垂着头,睡着了一般。 外面的雨更大了。 马车里两人的呼吸声被完全盖住,只能听到外面越发狂暴的落雨声。那震天的声响简直要把马车的顶棚砸出窟窿。 你见不到她。 忽然,晏鹭词抬起了头。 明明马车里仍旧干燥,他的眼睛却潮湿得仿佛淋在大雨里。 他就这样看了陆秧秧许久,久到陆秧秧以为他不会开口了,他却蓦然出声:她死了。 这三个字的话音刚落,不等陆秧秧做出任何反应,晏鹭词的脖子上陡然浮现出一串串金色的复杂梵文,梵文发出刺目的金光,如有实质般深深烙进了他脖子的血肉里! 下一瞬,金光与梵文散尽,晏鹭词的脖子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刀刃重重割喉划过,突然出现一道极深可怖的伤口!紧接着,大量鲜血喷溅而出,晏鹭词眼中的色彩瞬间灰暗,整个人轰然歪倒,再无声息。 一切都发生在陆秧秧的一个眨眼之间。 陆秧秧看着血泊中脖子仍在不断涌出鲜血的晏鹭词,怔怔地又眨了一下眼。睫毛上的血珠于是落了下来,落过她眼前的那一刻,把她的整个世界都染得通红一片。 伤到晏鹭词的是一种强大且狠毒的禁言术。 它比世上所有禁言术的威力都要强。 它足以克制比施术者强大数倍的敌人。 它是西南山谷十二年前那晚丢失的第三样的东西。 它叫扼颈。 这时,这场大雨的第一道惊雷终于破空炸开,一声雷暴让陆秧猝然惊醒! 她如同被大雨的寒意侵染,浑身颤栗地跑出马车,被她放在外面、已经倒下的油伞绊了一下后,踉跄地冲进了雨幕里。 薛盈!!! 她的声音在爆鸣般落地的大雨中消散,根本没能传进屋子。 第二声,她简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嗓子一瞬间便嘶喊出了血气。 薛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大星、江晚正愁余、冰镇西瓜10瓶;限时钟意、中午是半夜5瓶;啦啦啦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107 薛盈看到晏鹭词的伤势也惊了一下。但她并没有多问,紧急地给他的伤口洒了止血药,接着便让段峥明把晏鹭词平稳地抱回屋子,自己则先跑回了屋子备药。 陆秧秧跟在段峥明身后,一路看着段峥明将晏鹭词放到了屋子中间的床上。 在这期间,晏鹭词的血一直未停,成串的血珠从他的脖侧滴落,混进地面的雨水中。 屋子里,薛盈已经将各种浓稠的药浆混在一个碗里,见晏鹭词的脖子还在涌血,她走到晏鹭词身边,果断地拿出匕首对着自己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划了一刀,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 第240页 她趁着血未滴下,立马将手指伸进盛着药浆的碗里,接着两指并拢,用力将药浆涂在晏鹭词的脸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古怪的圆环图腾。 最后一个图腾的圆环衔上的瞬间,晏鹭词脸上涂了药汁的各处如同滚烫的铁器落入了冷水般刺啦冒烟,他整个人如虾般忽地躬身仰起,喉间涌出的血量顿时减少! 薛盈松了口气,抬起手腕擦了擦额角细密的汗珠。 接着,她又忙碌起来,拿出数个带有绿锈的铜盆摆在晏鹭词四周,随后将大捆味道极冲的干枯黑枝丢进铜盆里,用火点燃,屋子里转眼被腾起了呛人的烟雾,屋子里的人也很快就被烟雾笼罩。 浓烟中,薛盈面不改色,边碾碎着更多的药草不断丢进铜盆,边念念有词地低吟起无法被其他人听懂的咒音。 烟雾随着她的细密的声音慢慢扭曲,缓缓地浮向了晏鹭词的身体,徐徐将他包裹缠起。 而薛盈的身后,方为止一直默默地帮她处理药草,动作熟练利落,不用出声就能把薛盈需要的一些都准备稳妥、递到她的手里,旁人完全插不上手。 看了一会儿,陆秧秧知道自己在屋子里也帮不上忙了,眼见薛盈篮子里的药草越来越少,于是她便披蓑戴笠地跑到了下着大雨的镇子边上,开始帮薛盈摘药。 她离开时,段峥明正带着一身的雨进到马车清理里面晏鹭词的血。张百里则蹲在门口死死守着,谁来都不许进。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肃然,如同此时天上密布的厚重黑云。 屋子里浓重的熏烟燃了一整夜。 清晨时,雨已经下累了,开始变得淅淅沥沥。 在又一篮子药草用尽后,薛盈的手总算停了下来。 她到铜镜前看了一眼自己此时熏花了的妆面,立马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自己到里间好好沐浴了一番,然后才顶着重新画好的美艳妆容,娉婷地调着耳朵上没有完全戴好的贝母耳坠走出来。 感谢这座镇子上的药草吧。 在陆秧秧眼巴巴的目光和其他人的正襟危坐中,薛盈张开了她用色泽最盛的口脂一笔笔勾勒出来的饱满嘴唇。 她垂下用炭笔刻意描深的蛾眉,将手泡到滴了花汁的温水里,轻轻地捏揉着,他的命算是保住了,也不会留下大碍,但什么时候能醒,我就不知道了。 陆秧秧吐出了一口气。 但比她吐气声更大的却是段峥明。 能把命保住就行。 段峥明听完薛盈的话,几乎是瞬间都瘫坐到了椅子上。 他心有余悸,脸都有些发白:秧秧,咱真得赶紧把你身上的惑心术给解开。这要是再来一次,他人救不回来就算了,万一真的牵连到了你的性命,我死没脸去见你娘! 陆秧秧这才意识到,他几个人彻夜忙前忙后,看似镇定,其实都害怕到了极点。 他惧怕失去她。 陆秧秧喉咙发涩,说不出话。 她抽抽了发酸的鼻子,向着段峥明跑过去,像小时候一样赖赖皮皮地窝到段峥明的怀里,撒娇地抱了好一会儿。 直到段峥明终于能笑出来、拍拍她的头说行啦,她才爬了起来,又跑去抱薛盈。 结果就被薛盈嫌弃地给推开了:脏死了,别碰我。 陆秧秧只能悻悻地在旁边站好。 薛盈一点点把沾着花露的手指擦干,转身回到屋子。 她看了看还躺在床上、气息虽然微弱却已经平稳了的晏鹭词,拿出了一瓶药膏,递给跟在她身后的陆秧秧:每隔两个时辰,在他脖子的伤口上抹一层。 陆秧秧低头看药瓶。 薛盈就看不上她这慢吞吞的样子:磨蹭什么?现在就抹。 她没什么好语气地告诉她:从现在开始,到他伤口养好之前,这药一次都不能拉落下。不然之后要是留了疤,可别赖到我的头上。 陆秧秧听完,赶紧趴到晏鹭词身边,往他的脖子上抹药。 晏鹭词脖子上割喉的伤口虽然不再出血,但仍旧有着极深的裂痕,血肉翻开,仿佛随时都会再次鲜血喷涌,顷刻间就能要了他的命。 疯子。 这是陆秧秧在晏鹭词出事、她喊完薛盈后的第一次开口。 当时喊得太拼命,她的嗓子到现在还是沙哑的,可她却一点疼也感觉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又哽了起来。 薛盈正对着铜镜、挑能衬得上她此时妆容的花黄。 听到陆秧秧哑了的声音,她偏了偏眼神,看向了铜镜里的陆秧秧。 陆秧秧却没有看薛盈。 她的声音很小,眼睛垂着,就像只是在对自己说:我看到咒术生效时的梵文了,这是他第二次想要反抗禁言术。 事关十二年前的那晚,陆秧秧对山谷的禁言术扼颈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一眼便看出了关窍。 在这次前,晏鹭词已经试过一次反抗了,他一定知道反抗的后果有多可怕,可他还是做了 我跟他讲了我阿爹和阿娘的事,也告诉了他外面关于我杀了家人的传闻是假的。我想知道更多跟他有关的事,我问他了。 陆秧秧低着头,轻轻地给晏鹭词上药,声音越来越低。 -- 第241页 我看出他不想说,但我还是在问,还是想让他说出来 陆秧秧还没说完,气息就变得呜咽了起来,眼泪跟珠子一样忽地就砸了下去。 她怕眼泪掉到晏鹭词脖子的药膏上影响药力,赶紧使劲地仰起脸,边哭便用手背去擦,但还是有一小滴眼泪溅到了晏鹭词的脸颊上。 她低头想帮他擦掉,但一看到他毫无血色的脸,她的眼泪就掉得更厉害了。 她觉得,都是她非要逼晏鹭词说,晏鹭词才会想要说的。 就是因为她的那点贪心,害得晏鹭词差点死了,还害得薛盈、段叔一群人都跟着担心 她越想越觉得都是自己的错,仰朝天张大嘴、扯着嗓子就嚎啕哭了起来。 哭得也太丑了。 从陆秧秧提到禁言术起,薛盈就面露疑惑地想要说话,但看着铜镜里陆秧秧的情绪不对,她也就一直忍着没出声。。 但此时,薛盈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白眼翻完,见陆秧秧还在嚎,她转回头不耐烦地冲她喝:别哭了! 陆秧秧吓得一激灵,顿时一点声音都没了,但她两只睁得圆滚滚的大眼睛还是啪嗒啪嗒地在往外掉眼泪,显得特别委屈。 薛盈看着她的丑样子,嫌弃到不行,但忍了忍,最后还是将脾气压了回去。 你说了半天,我一句都没听懂。 薛盈从头问陆秧秧:梵文是怎么回事?他伤成这样,是因为反抗禁言术? 陆秧秧愣了。 我没跟你说过吗? 说完,她缓慢地把昨晚到今天清晨的事情回忆了一遍,才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忘了把扼颈这个事关山谷、至关重要的消息告诉大家。 看到铜镜里陆秧秧逐渐瞪圆的眼睛,薛盈向她表示了肯定:没错,你除了抱着个命悬一线、脖子喷血的人过来喊救命,其余一句有用的都没说。 陆秧秧听完,抹了一把下巴的泪,满眼的泪花还没掉干净,眼神里的情绪却已经被震惊充满。 她边惊愕着自己竟然真的没有说,边怔怔地告诉薛盈:是扼颈。 薛盈拨弄着盒子里花黄的手指一顿,随即转过了头。 你说,扼颈?山谷的扼颈? 陆秧秧重重点头。 薛盈旋而起身,径直走到晏鹭词跟前,再次更加仔细将他脖颈的伤势又观察了一刻,最后确定:我就奇怪这伤口的来历,还以为是你两个玩花样玩过了头弄出来的。如果是扼颈所致,那倒是更说得通。 没等陆秧秧对玩花样做出什么回应,薛盈又说:如果我没记错,以扼颈禁言术的威力,灵力稍差的人但凡有强行违抗的意愿,不等嘴巴张开,就已经身首分离了,他的命倒是硬,竟然把第二次都挺过去了。 陆秧秧摇头:他这次没死,完全是因为有你在。 她这不是在故意说薛盈的好话,她说的是真心话。 以晏鹭词刚才的伤势,能活下来,靠的就是薛盈在旁的好运气,稍有差池,他的命早就没了。所以刚才她才会那么难过,觉得都是自己逼迫晏鹭词的错。 可是 陆秧秧抿紧了嘴角。 她不是不能难过,但她竟然因为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忘记将扼颈的出现说出来 这绝对不行。 查清山谷十二年前那晚的真相,永远比所有的一切都更重要。她不能继续被晏鹭词的鲜血冲昏头脑,她不能再哭了,她必须保持理智、振作起来! 陆秧秧坚定地下了床,认真地把脸洗干净,又向薛盈借了一点檀粉,把哭红的眼睑给遮了起来。 再次出门时,她又是那个元气满满、能追着大王满山跑的秧秧小谷主了。 她把所有人叫到身边:刚才,我看到了扼颈。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限时钟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18803 18瓶;吹吹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108 陆秧秧的话瞬间就在几人的心中激起了风浪。 段峥明本来还困得要命地在打哈欠,听到后脸色一变,急忙挺直了腰背:在哪儿?是谁?! 方为止则略一思忖:脖子、的、伤? 小行星整理陆秧秧点头:晏鹭词脖子上的伤,就是扼颈造成的。 她叫出萤虫,用金色流沙重现了晏鹭词被咒术割喉的几幕 复杂的梵文浮现,刺眼的金色光芒,极深的伤口裂开,无尽的鲜血喷溅到眼前 看着流淌的沙画,每个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 忽然,一滴血珠顺着陆秧秧的睫毛抖下,血色正好笼罩住了她所有的视野。那个刹那,整片沙画的颜色陡然变得褐暗,浓稠的血气仿佛要从褐色的细沙中刺出。 此时的窗外,稍歇的大雨忽又滂沱而至,天色顿时暗沉如夜。 阴寒的真实感将陆秧秧带回了昨日那个大雨中的马车厢,那股始终压在心底的恐惧再次涌起,让她的瞳孔都不自觉放大了一瞬。 -- 第242页 也就是这个瞬间,被她心神驱使的萤虫们受到她的影响,翅膀猛然一颤,纷乱飞起,沙画随即溃散,只剩下朦胧的褐色沙粉散落在晃动的烛光里,颜色久久不褪。 很长的一段时间,屋子里都没有人出声,只有暴雨和狂风在重重地砸着窗。 最终,是段峥明先打破了寂静。 是扼颈。 他哑着嗓子开了口。 虽然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但扼颈发作时,就是沙画里的样子。 他上一次见到扼颈,还是在陆秧秧的曾祖父统领山谷的时候。 当年他不过几岁,亲眼看到有叛徒想要将山谷的密道说出去。 但叛徒的嘴刚刚张开,扼颈的咒术便瞬间浮起,鲜血随着飞出的头颅一起溅出,场景极为可怖和震撼。 因此即便时隔了近四十年,他还是记忆犹新,一眼便能肯定。 屋子里的这群人,只有段峥明是曾经亲眼目睹过扼颈的发作,有了他的这句话,方为止马上执笔将纸铺开,落笔后笔走龙蛇,以字问向陆秧秧:你们当时谈到了什么,引发了扼颈的出现? 陆秧秧:他告诉我,阿桃已经死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对阿桃这个名字很陌生。 看到大家疑惑的神情,陆秧秧意识到自己从未跟大家说过幻境的存在,于是她从头开始,将她经历过的几段幻境一一讲了出来。 薛盈听了一会儿,发现这故事还要讲很久,便又坐回了她的铜镜前,边听着外面陆秧秧的讲述,边继续从盒子里挑着花黄。 陆秧秧讲到尾声时,薛盈也终于挑好了她今日要用的花黄,缓缓地晃着柔荑贴妥。 随后,她对着铜镜顾盼生姿地看了看,对镜子里的自己越发满意,于是就没有教训将这样的大的事一直瞒着的陆秧秧,重新补了补口脂便走了出来、直接说起了正事。 薛盈:如此说来,你也并不清楚阿桃是谁。唯一知道的,就是阿桃曾在河川先生的少年时出现过,和河川先生有一段情。 陆秧秧点头:我本来并没有想过要打破砂锅地弄清阿桃是谁,可对晏鹭词下出扼颈那个人,他想要封住的内容显然和阿桃的死有关,如果我们能弄清楚这件事,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查出扼颈的所在。 在今天以前,我从未听说过阿桃。听你说完幻境里的所见,也丝毫没有印象。 薛盈唇上的口脂颜色极浓,和她额前贴着那朵绯红春桃极为相称,衬得她越发面若桃花。 她说完,看向段峥明:二十多年前,你不是经常在山谷外面吗?就没有跟阿桃打过照面? 啊? 突然听到了这么多离奇且庞杂的事情,段峥明消化了许久,这会儿被喊到,他才回过神,出了声。 没见过。 他烦闷地抓了抓胡子,会医、射弩、头发编成了很多细细的辫子、辫子里还夹着彩绳这么有特点的人,我要是见过,不可能一点也想不起来。 薛盈觉得他的出神有些奇怪。 她不满意地抱起手臂:你有认真想吗?你再好好想一想。 段峥明只能皱着脸继续苦思冥想。 但直到他把眉间的两道竖纹都皱出来了,他还是毫无头绪。 见这里最年长的段峥明陷入苦思,陆秧秧望向了山谷里最无所不能的方为止。 有什么书里提到过河川先生年少时游历的往事吗?里面说不定也会提到阿桃。 但方为止也摇头。 他落笔:均是只言片语,仅提及河川先生年少时曾与至交好友游历四方,然至交好友姓甚名谁,书中并无具体记载。 关于这点,陆秧秧其实也预料到了。毕竟河川先生扬名,是从二十四年前、他在藏药岛救出全岛奴隶开始的。在那之前,没人知道他是谁、也就没人会为他留意记撰。 如果河川先生扬名后,阿桃还在他的身边,那他们总能想办法查出一些她存在过的蛛丝马迹,怕就怕,那个时候,阿桃已经不在了 想到二十四年前,陆秧秧忽然灵光一闪。 她马上转头去问段峥明。 二十四年前,河川先生在藏药岛的时候,我阿娘不是也在场吗?他们还通过了同一场秘境的试炼呢。如果当时阿桃在河川先生的身边,那我阿娘肯定也见过她,她回来有没有提过? 你娘去藏药岛,是直奔闯秘境去的,从秘境出来后,她马上就离岛回来了,后面的事,一概没参与。她就算见过阿桃,也只可能是在秘境中见过。 段峥明挠头。 藏药岛的秘境,你又不是不知道,邪门得很,从秘境出来后,不管你在秘境里经历了什么,都没办法往外透露一丁点,说不出也写不出。 他回忆着往事道:你娘不信邪,想尽了一切的办法,非要把秘境里的情况传出来,就是不行。把她气的哟最后出去吃了一整头的烤乳猪才消气。 对了,给她烤猪的那个厨子,就是后来被殷缇杀了的那个,你娘每次心里有气都会去他店里大吃一顿,所以在得知他被殷缇杀了以后才会那么生气,要死要活、非得宰了殷缇 -- 第243页 本来陆秧秧紧绷得不行,但段峥明突然开始说起烤乳猪,一下子就把陆秧秧的肚子给说饿了。 张百里的反应更直接,肚子咕噜咕噜就叫了出来。 而听着张百里的肚子叫,段峥明也饿了,没忍住干吞了一下口水,声音特别响亮。 陆秧秧这才想到,大家为晏鹭词的事忙了一整夜,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 她马上停下了问话,领头走向饭桌:阿桃的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弄明白的,我们先把肚子填饱。 说完,她看向张百里:张百里,去热饭。 好嘞! 饿到早就蔫了的张百里顿时精神抖擞,一阵风似的冲到了饭桌,捧起一大盆冷掉的羊肉饭,对准盆底呼地一口大火,很快就将一盆敦敦实实的羊肉饭烫得熟透。 羊肉和米饭混杂的香味随着袅袅的热气飘了出来,连本来还在伏案的方为止都顿了顿笔尖,随后将笔放下,走向了饭桌。 几人都落座时,张百里已经弄熟了一桌子的菜,刚把最后一锅羊肉汤热得咕嘟咕嘟冒泡。 青白的葱花浮在羊肉汤面上,汤色奶白却不油腻,看得陆秧秧肚子直叫。 她马上舀了一碗,又咕咚咕咚地从醋罐子里倒了很多醋,但抿了一口后,还是觉得味道不够,于是又从她的包袱里拿出了她从山谷小镇上带来的辣椒面,在汤上撒了满满一层。 热腾腾的肉汤下了肚,热烫和香辣呼啦啦滚进了陆秧秧的喉咙,迅速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安抚住了陆秧秧身体里那根从晏鹭词出事后就一直在紧绷颤抖、让她遍体生寒的神经。 她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陆秧秧喝这几口羊肉汤的工夫,张百里已经啃完了两根鸡腿,正在对付手里的鸡屁股。 肚子没有那么饿了,他饿到僵住的脑子也终于转了起来。 他吃完了鸡屁股,发现自己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查阿桃查得这么艰难。 他奇怪地问:河川先生喜欢阿桃,那阿桃不就是他的夫人吗?我们去查河川先生的夫人不就好了? 陆秧秧看着他单纯的脸,有点不忍心打破他的幻想。 段峥明却对他毫不客气:阿桃如果真是河川的夫人,我们早就去查了,还能等到你说? 张百里才不信他! 他对着段峥明做了个鬼脸,然后看向陆秧秧,目光灼灼地等她的话。 陆秧秧只能告诉他:关于河川先生夫人的记载,各处都很一致,说她是位柔弱的小家碧玉,身段娇小玲珑,让人见到便心生怜惜。生了孩子后,她更是常年病着,深居简出。我觉得她不是阿桃。 这个我能作证。 段峥明紧接道,我虽然没见过河川,但他那个夫人,我倒远远地望见过一次,确实是极为瘦小,走路弱柳扶风,一看就毫无身手,跟秧秧说的阿桃完全不沾边。 张百里听完,还是有些不愿接受。 他连碗里的鸡翅膀都不吃了,转头盯住还没有表态的方为止,期待他说出不一样的答案。 方为止没有直接表明他的想法,而是起身又去了书案前,洋洋洒洒写了一满页的纸,补充了坊间对那位夫人生平的一些记载,并在最后,写下了那位夫人的死因。 段峥明接过纸张,草草扫了一遍,略过了纸中跟他所说大差不差的生平记载,直接念起了夫人的死因: 河川先生镇海牺牲,夫人闻讯,吞金殉情,死前以绳勒其子喉、欲带子共亡,未果,身亡。时年其子尚幼,因而重病数月,后由俞、程、宋、罗四人抚育 张百里:这肯定是假的! 他之前听陆秧秧讲幻境听得特别入迷,已经非常喜欢里面的人物了,所以此时,他说得斩钉截铁:阿桃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绝对不会寻死,更不会带着自己和河川先生的儿子一起死! 段峥明就觉得这孩子死脑筋! 他放大嗓门:所以都说了,河川没娶阿桃,他娶了别人! 张百里不服气,跟段峥明对吼:河川先生那么喜欢阿桃,他为什么会娶别人! 哪儿那么多废话 段峥明撸起袖子就想揍他。 但他转念一想,倒是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 河川先生没有娶阿桃,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阿桃当时已经死了? 段峥明看向陆秧秧:你在幻境中看到的毕竟是二十七年的场景。玄天盟成立是在二十二年前,那时河川说他刚刚娶妻,这中间隔了整整五年,说不准阿桃就是在这五年里去世,所以河川才娶了别人。 张百里仍旧不能接受。 他觉得段峥明就是在胡说! 但谷主也默认了的段峥明的话,他不能说谷主胡说,因此只能气呼呼地对着碗里的鸡翅膀喷了一大口火,差点烧焦了鸡的翅尖。 陆秧秧沉默地把碗里最后的一口羊肉汤喝掉了。 段峥明说的这些话,她早就在心里想过了,因此她才一直在问河川先生少年时的事情。 可就算她已经把幻境中所有和阿桃有关的细节都说到事无巨细了,但问到最后,仍旧没人见过阿桃,没人听过阿桃。 -- 第244页 这条线索,延伸出去的是一片空白。 施展扼颈的人到底是谁,仍旧毫无头绪。 但陆秧秧没有气馁。 她把空碗放下,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即便扼颈威力巨大,想要越过灵力差距的鸿沟、束缚住像晏鹭词这样拥有庞大灵力的人,施术者还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陆秧秧说道:我在藏书阁的一本书里看到过,山谷中曾有一名灵力低微的人想要扼颈外面的一位强者,可在咒术立成后,他的双腿却不能再动了。直到他惊恐地解开了扼颈,他的双腿才慢慢恢复知觉。 段峥明听明白了:你认为对姓晏那小子使用扼颈的人,一直在付出着瘸腿的代价? 陆秧秧:未必是腿瘸,也可能是身体上的其他代价,但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这是一个思路,但太过宽泛了。 薛盈用饭前将口脂擦去了一些,方才吃饱后便回屋重新补上了颜色。此时的她站在饭桌边的一座烛台旁,正垂首换着一根快要烧尽的蜡烛。 玄门中每年伤残者无数,光是明面上,常年带伤好不了的就有个几百,暗地里藏着掖着的更不知道有多少,要是光凭这一点去找,无异于海底捞针。总要有些其他的 薛盈话未说完,忽然收了声音,向着门外漆黑的院子抬眼望了望。 陆秧秧也起了身。 她边走向屋门,边忍不住感慨:这种天气,也会有客人来啊。 说着,她推开了屋门,一阵淬着寒意的狂乱疾风立即灌进屋子,挥灭了大半燃着的蜡烛,把方为止还没来得及压住的纸张刮得飞天! 陆秧秧没提防,也被风呛得迷了眼睛。 但她顾不得自己,连忙一手一个地把站在门外、披着透湿斗笠正要敲门的宋芦和宋芽拽进屋,随后使劲关紧了屋门,把呼啸的风雨关在了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11 22:08:40~2021-01-08 17:0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熊是个漂亮鬼21瓶;吹吹20瓶;中午是半夜、vivi、42564807、派大星、是你酸菜鱼、29183105、小圆子、葱姜蒜10瓶;冰镇西瓜4瓶;小熊2瓶;说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109 屋外爆裂的风声随着屋门的关上,变得轻了一些。 薛盈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吩咐张百里喷火,将屋内被刮灭的蜡烛一一点燃。 很快地,屋子的亮度和温度慢慢升起。 陆秧秧抖了抖头顶同冷风一起扑过来的雨粒,靠着烛火的光亮看清了刚进来的藏药岛二人。 宋芦、宋芽兄妹也在这场雨中湿透了,但他们二人却似乎完全没有被寒意侵染,站得稳稳当当,毫不瑟缩。 二芽已经恢复了女孩的装束,虽然块头还是高高壮壮,但面容却很清秀,真实的眉毛细细弯弯的,一点也不显得凶。 见陆秧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二芽故意举起胳膊,一铆劲儿鼓起了她强壮的肱二头肌,然后就被她大哥打了头。 宋芦:老实点! 教训完亲妹,宋芦转过脸对着陆秧秧恭敬道:是我对二芽疏于管教,请您见谅。方才,我见院门大开,便擅自进来了。此次 阿嚏! 冷雨还是让陆秧秧打了个喷嚏,打断了宋芦的话。 见陆秧秧捂着嘴、看起来还有喷嚏要打,宋芦连忙从怀中拿出几颗药果,想要递给陆秧秧,却被手持烛台的薛盈拦住。 见到薛盈并不友善的提防眼神,宋芦当即反应了过来,将药果收回。 失礼了。 他向陆秧秧抱歉道,我忘了您这里有位医术高超的医者,是我班门弄斧了。 薛盈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 她将烛台的火苗靠近陆秧秧的脸,并将一粒木渣般的碎粒丢进了火苗中。碎粒落入火中,发出了几声如同柴火烧裂时噼里啪啦的声响。 声响一起,陆秧秧鼻尖想要打喷嚏的痒意便随即消失了。 陆秧秧放下捂着嘴巴的手,手指蹭了蹭鼻尖,问向宋芦:这么大的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宋芦的目光正被薛盈的巫术吸引,面露惊讶。 听到陆秧秧问话,他马上又转回了视线:此次拜访,是想来向您辞行,我们马上就要出镇赶路了。我担心再拖延下去,阿茶的事会出变故。 陆秧秧理解地点了点头。 宋芦说完,神色间却显出了犹豫。 他略微思索了一番,才作出决定般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锦囊。 您此次帮了我大忙,我本想拿出手中最珍贵的几本祖传医书献给您表达感谢,但如今亲眼看到您身边这位医者的本事,那些医书便显得过于浅薄、拿不出手了。 他说着,从锦囊中倒出了枚大小不同的红泥方印。 两块方印的柄处,分别刻着宋芦和宋芽的姓名,而方印的底部 陆秧秧眯了眯眼睛,隐约看出上面刻着的是兰花柳叶交织而成的图案。 -- 第245页 兰花与柳叶,是藏药岛的标志。 宋芦:这是我和二芽收到的方印。带着这块刻有特殊咒文的方印,便可参与今年藏药岛秘境的试炼。 他坦言:藏药岛秘境内风险难料,每次秘境打开,试炼的人中总会有死伤出现。本来,我为了阿茶,想着即使赌命也要前去一试。如今得了您的帮助,这方印便用不上了。若您不嫌弃,我便将这两块方印献给您。秘境虽险,但稀世珍宝数不胜数,您身上刺有藏药岛的兰花,身边又能者甚多,说不定真的能够在秘境中走到最后、带出宝物。 陆秧秧看着那两块方印,很快就回想起了她阿娘留下的一些文书。 里面有提到过,二十四年前,连乔听说藏药岛秘境将开,便在岛屿附近乱逛,正巧看到那个自诩双刀尊者的郑丁在调戏小姑娘,于是揍了他一顿、扇掉了他的门牙。 获救的小姑娘是个门派的大小姐,对连乔又是感激又是崇拜,拉着她说了好多话,得知连乔对秘境感兴趣,便很轻易地帮她做了个假身份、拿到了一枚方印。 文书中描述的方印,同陆秧秧眼前的十分相似,确实是参与藏药岛试炼的信物。 不过,陆秧秧虽然对她阿娘去过的秘境很感兴趣,却并没有非要去一趟的打算。而且她现在也没有跑去藏药岛的心情 然而,就在陆秧秧想要拒绝时,薛盈却出了声:拿着。 陆秧秧意外,转头看她。 薛盈语气淡淡:既然给你,你拿着就是了,不拿白不拿。 陆秧秧还以为薛盈肯定讨厌死了藏药岛的东西、一定不会要 但既然薛盈都主动开口让她拿着,陆秧秧自然也就接下了。 宋氏兄妹送完了礼,便告辞准备离开。 看到他转身,陆秧秧忽然心思一动:对了,你们藏药岛对玄门中的病人应该很熟,玄门中有没有莫名身体残病且久不能愈的人? 莫名? 宋芦听懂了陆秧秧这句话中重音的意思。 他思索道:玄门中身体残病且久不能愈的人不在少数,但如果说莫名,我能想到的只有藏药岛如今的岛主,宋赋。 陆秧秧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了。 屋中的烛火映在她的眼睛里,火苗微微地开始晃动。 宋芦继续道:宋赋自十二年前的某天起,便不再开口说话,对外称是习得了一种藏药岛的秘法,为了更好地守护岛中的药草,故而闭口修行。 他顿了顿:我家世代侍奉岛主,祖祖辈辈,从未听闻有这种秘法,因此,我一直心中存疑。不知这属不属于您问的莫名? 宋赋多年不能言语,这件事在玄门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屋子里的人多少都听说过。 可放到此时,如果深思起来,就连还没有完全理解事态的张百里,都背后发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对不上啊。 待陆秧秧将藏药岛的两人送走后,段峥明仔细将宋赋的事思索了一番,觉得问题甚多。 宋赋从十二年前就不再说话了,那个时候,姓晏那小子才多大?他一个幼童,就算灵力再强大,宋赋想要杀他,那也是易如反掌,何必要用上扼颈,连累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哑巴 方为止忽然沉吟:不能、杀。 段峥明一愣。 这倒是一种可能。 不等段峥明说什么,薛盈先接过了方为止的话。 宋赋被他知晓了秘密,却又不能杀他,那就只能想办法封住他的嘴。其余的禁言术都不能保证他在成长后不将它们强行破开,因此只能动用扼颈。 段峥明诧异极了:那小子得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把宋赋逼到走出这一步? 段峥明不解到开始抓胡子,都快把蜷曲的胡子给捋直了。 宋赋当时可早就稳做藏药岛岛主了,哪有什么人是他不能杀的?而且那小子当年那么小,能知道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让宋赋害怕成这样?如果是藏药岛奴隶尚存这事儿,倒还能说得通,但又说是因为阿桃 他再次眉头紧拧,万分不解地问: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这句话也是此时屋子里所有人在心中发问的。 虽然关于宋赋的思考只是猜测,除了他闭口不言十分蹊跷外、并没有什么指向他的线索,但如果阿桃的这条线难以继续,他们能着手去查的仍旧只有晏鹭词这个人。 他是谁? 他来自哪? 他层出不穷的术法和满身的邪气从何而来? 他为什么要杀俞望,又为什么要杀程恩? 这些都是陆秧秧曾经无数次思考却得不出答案的问题。 以前,因为实在想不出答案,她都会对自己说,算了,管他是谁呢,只要把他牢牢地关在山谷里就行了。 可是现在,这些难题却再也逃不开了。 她必须要想办法弄清楚晏鹭词的一切,才有可能抓住扼颈的所在。 陆秧秧垂下眼睛,觉得果然世事无常。 她一直认为晏鹭词会成为她寻找真相的阻碍,可谁能想到,事到如今,晏鹭词却成为了追查真相最关键的存在。 -- 第246页 外面的雨小了些,变得淅淅沥沥,浓厚压低的黑云也有了要散的征兆。 薛盈用手心笼着烛火,问向陆秧秧:你跟他毕竟也相处了不少日子,关于他的来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比以前还要没有头绪了。 了解他越多,越摸不清他的底细,这就是陆秧秧对晏鹭词最直白的感受。 从头到脚,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古怪,尤其是他的指甲和眼睛 想着想着,陆秧秧便回忆到了晏鹭词在望峰门大山中极为古怪的那一幕。 下一刻,陆秧秧的脑海中乍然闪过了什么,但那些影影绰绰的片段随即便雾般地散掉了,抓都抓不及。她下意识地去追,头却开始胀痛起来,完全无法思考,连眼前的烛光都变得叠起了影子。 你又头疼了? 薛盈看出了陆秧秧的不对劲,正走近她想看看情况,陆秧秧却猛然眼睛发光地抬起了头:藏书阁! 薛盈: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 陆秧秧又低下了头,难受地揉着还在作痛的脑袋,放弃了继续思考。 我只是觉得,如果回到藏书阁的话,我可能会想起什么。 那就回去好了。 薛盈轻描淡写地说着,走到陆秧秧身后,用指尖在她的额角按了按。 陆秧秧的头痛很快就被薛盈按好了。 她问身后的薛盈:可是晏鹭词的伤还没好,可以上路吗? 只要你按时给他抹好药膏,就不会出问题 薛盈说完,按在陆秧秧额角上的指尖突然一顿。 陆秧秧心一跳,立刻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我知道已经两个时辰了! 她怕薛盈骂人,立马喊道,我现在就去抹! 说完,她拔腿就跑向了晏鹭词所在的屋子,一点都没有方才捂着脑袋的可怜样子了。 也就是在她迈进屋子的那一瞬间,本来还在淅沥的小雨也停下了。 镇子里这场多年未见的大雨终于下完,阳光迫不及待地穿透开始变薄的乌云,一束一束,奋力地冲进了屋子。 屋子里,晏鹭词还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动都没有动过,漂亮得像一块易碎的白瓷。 但他的呼吸平稳,脸开始有了血色,只有指尖还点发凉。 认真地帮他的脖子上完药膏,又捏了捏他的手指,陆秧秧看着外面放晴的天,把他往外拖了拖,让暖烘烘的阳光烤到他。 随后,她自己也仰起脸,跟晏鹭词一起烤了好久的太阳。 我要回家了。 她小声地跟晏鹭词说。 她本来还想说点别的,但是一想到山谷里的家,想到大王和阿花软乎乎的肚皮,还有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的小白花,她的心里忽然就特别得迫不及待,一刻都不想在这里耽误了。 她咚咚咚地跑出去,将晏鹭词画的那幅被他的鲜血染透的阿桃画像收起来,托方为止又画了一幅,然后让张百里送去了镇长的家。 至此,陆秧秧在这里也没什么牵挂了,接下来只要让段峥明把晏鹭词搬进马车就可以启程了。 不过,在让段峥明把人搬进马车前,陆秧秧还是抱着一摞跟她差不多高的棉被,摇摇晃晃地先进了马车,用棉被帮晏鹭词在角落搭了一个软和的窝,然后才让段峥明把他放到了上面。 晏鹭词的旁边,放着的是之前镇长送的青梅。 竹筐里成堆的青梅緑澄澄的,看着就口齿生津,神清气爽。 安置好晏鹭词后,陆秧秧第一时间就伸手抱住了她早就盯上的竹筐。 我要用它们酿青梅酒。 谁也别想抢。 她都想好了。 我在藏书阁里见过我阿娘留下的方子,今年把酒酿起来,明年的夏天我们就可以一起喝了! 在另一边坐好薛盈瞥她:你那点酒量,喝一杯就该醉了。 我用清酒去酿不就好了。二狗叔做的清酒,一点酒劲儿都没有,我喝完一大缸都不会醉! 这个时刻,宋芦已经辞别了他新交的好友木曾,带着宋芽和宋苋走上了离开镇子的路。 经过老树时,他想到了此前陆秧秧向老树灌输灵力的举动,于是也走到了老树前,效仿着陆秧秧、将手贴上阿珣木刻的剑鞘,想要向内灌输一些灵力,为这座小镇尽一份心。 但他的灵力刚要灌入,却被一股极强的剑意重重震开! 他心中疑惑,又试了几次,可仍旧次次不被接纳。 思索片刻,他又拿出随身的匕首,轻轻在手心划出一道伤口,向老树的树根滴了两滴血。 血珠落在老树裸露于地面上方的粗根上,随即滚了下去,根本没有被老树吸收。 看着眼前的场景,宋芦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极为震动。但最终,他什么都没说,再次向着老树上的雕像行了礼,随后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8 17:06:38~2021-01-12 02:4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吹吹、咸鱼茄子煲10瓶;瞎比9瓶;coco的沙漏1瓶; -- 第247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110 宋芦离开后没多久,陆秧秧坐着的马车也驶到了老树前。 陆秧秧撩开车厢的垂帘,最后一次看了看重新焕发了蓬勃生机的老树上,看了看上面河川同阿珣伫立的木像。 马车很快就驶远了。 陆秧秧收回目光,在马车里兀自发呆。 你们说,河川先生真的还记得这个镇子吗 她出神地捏着颗还硬邦邦的青梅果子,忽然出声:玄门中都传,河川先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安排好了所有的后事后才去镇海的,但现在看,他并没有对这个镇子做什么安排,完全是放任他们自生自灭。难道就像木曾说的,河川先生已经把这座荒漠边陲的镇子给忘了? 就算忘了也不奇怪。 段峥明用手指梳着胡子,他来这个镇子是在二十七年前,而他去世是在十二年前,中间足足过了十五年呢。十五年前的事儿,谁能记得那么清楚? 段峥明说得很有道理,但陆秧秧的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 她走着神,下意识地拿起青梅咬了一口,又酸又涩的味道一下子冲到了她的天灵盖,让她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想说的话全忘了。 在陆秧秧酸到打滚的时候,旁边,方为止已经拿出纸笔,想将这座从未被画在地图中的沙镇记下来。 薛盈作为跑遍了全镇每一处角落的人,也时不时会口述着补充几句。 总算把嘴里的酸涩味儿熬过去,陆秧秧凑了过去,坐到两人对面,对着方为止记下的文字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的一句纠正道: 我碰过阿珣木像上的剑,但我完全没感受到有什么锋利的灵力。 薛盈诧异:我记得,当时是你主动叫我过去碰一碰木剑? 是啊。我是因为觉得奇怪 陆秧秧立马点了头。但紧接着,她却发现她很难形容她触摸到木剑时的感受。 她皱紧着眉头,努力地表达着:我觉得那柄剑里有灵力,可是我却感受不到它我靠近它的时候,我很确定里面有,但等我真的碰到它,又找不到它了。 说完,她期待地问薛盈:你能明白吗? 薛盈冷漠地看着她:你觉得,我能明白吗? 陆秧秧摸了摸鼻尖,有点发愁。 薛盈:虽然听不懂你说的,但显然跟我感受到的截然不同。我的手指刚一碰上,精粹的剑意立刻冲击而出。 她说着,神色肃然,如同重临当时。 那剑意的威力极强,仿佛一柄有形的利剑,直指我的眉心,仿佛我的松手只要再慢上一分,我的身体就会被劈成两半。 陆秧秧:听起来,确实很像是阿珣的剑法 这事先撇开不提,我有另一件事正要问你。 薛盈说完,朝着还在昏迷着的晏鹭词抬了抬下巴,他往老树上浇灌鲜血、使得老树重焕生机的术法是什么? 她解释:我和方为止想到了几个有类似作用的术法,他或许跟那几个术法所在的门派会有渊源。 陆秧秧: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薛盈不可置信。 你不知道这个术法,后来是怎么把灵力灌进老树里的? 陆秧秧:就直接灌呀。 薛盈侧过脸,神情疑惑地同方为止对视了一眼。 方为止面色不动地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推开面前的书案,随后把陆秧秧咬了一口的那颗青梅放到了几人中间。 接着,他亮出四根暗器银针,将灵力化为丝线、缠于四根针尾。 随着片刻的穿针引线,方为止便以青梅果子为阵眼,布下了一座精妙的四方小阵。 阵成后,方为止展手向陆秧秧示意:阵中,灵力、微弱,可灌入、灵力、一试。 陆秧秧并不明白方为止此举的意图。 但她还是带着好奇,将手指轻轻地放到了青梅上,尝试着往里灌入灵力。 忽然,陆秧秧愣了一下。 就在她的灵力碰到青梅果皮时,她很明显地感觉到了一股阻力。 阵眼中,方为止存留的灵力在排斥她。 这个阵,并不接纳她的灵力。 陆秧秧不解。 她决定使蛮劲儿,硬往里灌! 很轻易地,陆秧秧的灵力迅速冲破了那层抗拒,直直灌进了青梅里。 青梅果噗地爆开,汁水喷溅,阵法中灵力所化的丝线齐齐崩裂,整个阵就此消散! 但丝线崩断的这一幕,陆秧秧却没有看到。 她离青梅离得太近了,而且还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在盯着看,因此它爆开时溅出来的汁水大半都喷进了她的眼睛里。 当即,她就发出了整条小路上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哀嚎: 阿盈!!! 救命啊!!! 在被薛盈按在地上、扒开眼睛滴了几滴起味恶心的绿色药水后,陆秧秧眼睛里的灼痛感终于消失了。 但她的眼睛还是很酸,里面通红充血,跟蜷在角落笼子里吭哧吭哧啃菜叶的小兔子差不多。 -- 第248页 薛盈在检查了她眼睛的情况后,说了句没有大碍,就给了她两根细长的香烛,让她一手一根,举着放在眼睛下面熏,而且必须把眼睛瞪到最大,直到香烛燃尽才可以休息。 于是,陆秧秧只能睁大着两只滚圆的红眼睛,控制不住地啪嗒啪嗒掉眼泪,看着特别可怜。 段峥明很是心疼,问薛盈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薛盈冷着声:别管她,越惯越娇气。 说完,薛盈正好逮到了陆秧秧想要偷偷闭眼睛。 她立刻扬声教训:眼睛睁大!不准闭! 陆秧秧吓得马上把眼睛瞪到铜铃大! 而这段时间,方为止已经将被青梅弄得一片狼藉的车厢收拾干净了。 他收起他的暗器银针,向陆秧秧讲道:若,强行灌入,这,便是,结、果。 薛盈也在旁边帮腔:看到了吗?即使是这么小的一座阵,阵眼也只会接纳布阵者的灵力,旁人想要把灵力灌进来,根本就不可能,强行灌入,只会彻底将阵摧毁。 看到了。 陆秧秧泪眼朦胧地瘪着嘴。 这次的教训,足够她这辈子都不会忘掉这件事了。 但她还是有些想不通。 山谷里那么多大阵,我有几次也往里送过灵力,从来没有被挡住过。 薛盈:山谷那几座大阵的布阵者,都是你跟你血脉相承的人,他们的灵力自然不会排斥你。 陆秧秧:但我确实没有从晏鹭词那里拿到秘术,我往老树里灌灵力的时候,阿珣的灵力根本就没有阻止我,我直接就把灵力灌进去了 陆秧秧说着,眼神忽然震动。 难道 她有了一个惊天的大猜想! 看到她震惊的神色,薛盈也略感不安。 她微微凝神,望着陆秧秧,静等她接下来的话。 陆秧秧:阿珣是我的舅舅?! 薛盈: 陆秧秧却觉得极有可能。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往阿珣的木像灌入灵力,真的跟我往山谷大阵里灌入灵力的感觉很像,我觉得,阿珣完全有可能是我阿公流落在山谷外的血脉! 她认真讲道:我听大家说,我阿公特别喜欢在山谷外救人,说不定他哪次救下的女孩对他芳心暗许,怀了他的骨肉后没有告诉他,偷偷将孩子生下来抚养大 薛盈看着陆秧秧还通红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劝说自己不要对她动手。 陆秧秧。 薛盈看着她,你要是把平时偷偷看民间话本的时间,用来钻研藏书阁里的书,咱们山谷说不定早就一统天下了。 陆秧秧知道自己被骂了,立马抿住了嘴巴。 但过了一小会儿,她还是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但感觉真的很像 薛盈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你尽管放心。先不提你阿公的为人,光是你口中那位阿珣的灵力,就跟你们家血脉传承的力量没有半点相似,他绝对不是你阿公流落在外的骨肉! 哦。 陆秧秧没话说了。 薛盈:或许,那个男孩早在他的血里施展了秘术,你能顺利将灵力灌入老树,也是他那份秘术的作用。 薛盈好容易心平气和说了一句,但她立马又发现陆秧秧在偷偷闭眼。 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地伸出了手指,对着陆秧秧的脑门用力戳了一下,却因为陆秧秧耳朵上的白骨耳珠,疼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摸着自己发红的前额,薛盈这才记起了白骨耳珠的事。 她怔了一下,神情复杂,却并没有因此发脾气。 直到她跟陆秧秧有了对视,她才再次没好气道:说了多少次了!眼睛睁大!眼睛睁大! 马在沙镇上休养得很好,再次奔跑时气势如虹,不过一夜的工夫,马车便奔过了黄色的沙地,大片大片的绿意开始映进眼帘。 西南山谷,近在咫尺。 有昏迷的晏鹭词在,他们不能走过于颠簸的山路,所以还是沿着陆秧秧上一次归家的路,驾着车驶进了山谷外穷酸的小县城,又在众目睽睽下越过连乔立的分界碑石,进了葱郁的森林。 到了自家的地盘,陆秧秧便放下了心,只等着回到她的那一圈小庄稼地上看她的小白花。 就在这时,车厢咚地被重重撞了一下,一路昂扬的骏马跟着腿软跪倒,连带着整个车厢都向前跌去! 陆秧秧正在车厢里起身拿东西,被这冷不丁一晃,差点摔了个屁股蹲。 她刚抬起头,想看看外面的情况,森林里那条盘根古树般粗壮的鲜红鸡冠蟒已经将它庞大的蛇头挤进了马车厢。 小红? 不等陆秧秧向它问什么,鸡冠毒蟒的瞳仁遽然竖起,蛇信急促伸出,直直刺向晏鹭词胸口! 它的攻势极猛,如果不是陆秧秧及时把晏鹭词拽到了另一边,晏鹭词说不定还要再受一次重伤。 意识到陆秧秧在护着晏鹭词,小红没有再次攻击,恋恋不舍地甩了甩信子就退了出去。 -- 第249页 但小红的异常举动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段峥明随即下了马车,摸着蛇头跟小红交流了一阵,不久后才面带困惑地回了车厢,蹲到晏鹭词跟前看着他。 小红说觉得这小子特别香,闻着就馋,想趁他现在虚弱、抓紧把他吃了,现在不吃,等之后他恢复了,它就吃不成了。 段峥明说完,又对着晏鹭词打量了一通,还专门用鼻子嗅了嗅。 他哪儿香了?难道特别细皮嫩肉? 总之,在被段峥明劝说了一阵后,小红没有再把蛇头硬挤进车厢,马车总算重新踉跄着前行。 但小红也并没有离开,还是一直蜿蜒地甩着尾巴跟在马车后面,蛇信子窸窸窣窣,不时嘶地叫上几声,想吃掉晏鹭词的心非常明显。 靖娘子隔岸察觉出了陆秧秧的归来,已经驾着他的扁舟泛到了森林附近。 看到岸边的靖娘子,陆秧秧赶紧把晏鹭词搬到了小舟上。 但小舟毕竟窄小,多了一个还躺着的晏鹭词,其他人就有些上不去了。 薛盈不爱跟人挤,直接挥手,让靖娘子先把陆秧秧和晏鹭词送过去,他们其余三个人一起在这边等,顺便再安抚一下小红。 可看到晏鹭词随着小舟飘远、知道自己吃不成他了,小红失望得整条巨蟒全趴在了地上,沮丧之情溢于言表。 段峥明哄了半天,它还是没有半点好转,没精打采到连尾巴都抬不起来。 陆秧秧还是第一次看到小红这么想吃一样东西。 小红都活得不知道几百年了,吃掉的人和牲畜都能堆出一座山岛,晏鹭词到底哪里吸引到它了? 带着疑惑,陆秧秧也开始盯住了晏鹭词。 结果在盯了一会儿男孩子的脸以后,她自己也不自觉吞了一下口水。 这次的吞口水发出了好大的声音,让陆秧秧一下就回过了神! 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超级丢人的事情,陆秧秧偷偷朝靖娘子瞥了一眼,看到靖娘子的失笑,她觉得更丢人了,低头就懊恼地捂住了脸。 如果她跟小红一样有尾巴,她肯定已经用尾巴把自己缠起来、谁也不要见了! 靖娘子笑得更慈蔼了。 原本,他只在靠近岸边时听了一两句,并不清楚躺着的这个男孩是谁,但现在,光是看陆秧秧这一小会儿盯他盯到眼神都移不开的小女孩样子,他也能猜出些端倪了。 他轻笑:确实是个好看的孩子,我看了都想多看几眼。 陆秧秧继续捂着脸。 靖娘子:尤其是这双眼睛,生得实在好看。 眼睛? 陆秧秧意识到了什么,松开了挡在眼前的手。 小舟之上,晏鹭词已经睁开了眼睛。 阳光直直地落进他的瞳眸里,把那双初初睁开、还没露出神采的眼睛,映得像是块黑白分明的剔透琉璃。 而那块漂亮的琉璃,此时正望着她,带着种幼兽的迷茫。 其实,从晏鹭词割喉出事到现在,不过才经历了两个夜晚。但陆秧秧却觉得,她没有见到这双眼睛已经许久了。 真正地见到他醒来,她心里的那块重石才终于落下。 就这么愣愣地跟晏鹭词对视了半晌,直到小舟快要靠岸,陆秧秧才想到她应该跟晏鹭词说点话。 她张了张嘴,憋出来了第一句话: 你的脖子差点掉了。好厉害呢。 晏鹭词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 接着,他用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声音,问向陆秧秧: 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12 02:42:12~2021-01-20 15: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nh岳云鹏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派大星5瓶;不是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111 自晏鹭词在小舟上问过那一个谁字后就再也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陆秧秧只能提问。 可无论她问什么,得到的都是晏鹭词摇头的回应。 他不记得陆秧秧是谁,不记得自己是谁,不知道西南山谷,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迷茫,简直就像是一直刚出生不久的幼兽。 段峥明等人自小舟下来后就从陆秧秧口中得到了晏鹭词疑似失忆的消息。 薛盈想要给他检查,但她刚一靠近,晏鹭词就迅速地跑到了陆秧秧的背后、捏紧她的衣襟,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对薛盈冰冷的警惕。 见状,薛盈对陆秧秧挑眉: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倒还是跟你最亲近。 陆秧秧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缘故。 不过 虽然她相当不愿意承认,可对于晏鹭词的反应,她的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丁点的开心。 但面对薛盈,她还是特别的义正言辞! 是不是因为他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人是我? 她严肃地分析。 不是说小动物都会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对象感到信任吗? 不管原因究竟是什么,在又试了几次后,大家确认,除了陆秧秧,晏鹭词抗拒其他所有人的接近,而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也的确像是失去了记忆。 -- 第250页 对于这种情况,他们五个人都有些没辙,最终一行人一起先去了方为止的白鹤小筑,在楼阁内商议。 他一定是装的! 段峥明在屋子里不断踱步。 他知道我们肯定要问他这次受伤的原因,他不想说,所以就装成失忆! 细颈昂首的白鹤们反常地没有在溪畔闲适戏水,而是通通收起翅膀挤在屋子里,静静地梳理着羽毛,仿佛也在倾听他们的谈话。 他喉咙的伤口太重,想要开口说话,确实还需要再休养一段时间。 薛盈不对晏鹭词是否真的失忆发表想法,她只是解释了晏鹭词如今不能开口的缘由。 随后,她问陆秧秧:你怎么看? 陆秧秧不知道。 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晏鹭词能把一切全忘了、听话又乖巧待在她的山谷里、帮她缓解惑心术就好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晏鹭词身上被下了山谷丢失的扼颈,此时是最需要他记得一切的时候,他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陆秧秧踮脚朝白鹤小筑外望去。 小溪旁,晏鹭词正把手伸在溪水里到处划着,所有的鹤鸟都离他远远的,一整片小溪仿佛全是他的地盘。 心有灵犀般地,晏鹭词抬起眼望也望了过来,本被溪水映得发光的黑宝石眼眸一瞬间更加明亮了起来。 陆秧秧的心砰地一跳,立马扭开了脸。 陆秧秧清了清嗓子。 时间太短,我目前还看不出来他是不是装的。 晏鹭词失忆的事来得太过突然,时机也相当巧,不怪段峥明认为晏鹭词是在演戏。 因此,陆秧秧也毫不客气地表示道:但这件事,晏鹭词完全能做得出来! 可是,谁也没有办法证明这一点。 观察,一段时间。 思忖片刻,方为止开了口。 说罢,他在案几旁低头落笔,简要明晰地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 但里面唯独没有提及陆秧秧。 陆秧秧积极提问:我做什么? 方为止平静地看着陆秧秧:盯紧他。 毕竟他只跟你近亲,这事儿只能你去做。 薛盈在旁边逗着最小的一只白鹤,头也不抬地补充道:不要让他独自去山谷里的任何地方,最好不要让他离开你的眼睛。 陆秧秧点头。 这跟陆秧秧原本的打算也差不多。 晏鹭词来历古怪、善恶不明,无论他到底有没有失忆,她都不可能放心地让他随意在山谷里走动。 不久后,几人分开,陆秧秧独自去找了溪边的晏鹭词。 一见到陆秧秧走近,晏鹭词马上将他抓到岸上的一堆透明虾子捧了起来,要送给陆秧秧。 但其中有几只虾被他弄碎了,靛蓝色的血流在了溪岸雪白的沙地上,正在不断晕开。 看到此景,陆秧秧眼皮一跳,赶紧把流血的虾丢回小溪,然后捧起旁边干净的白沙子,把染脏了的白沙子掩到下面。 虽然方为止不会生气,但他的白鹤小筑向来是山谷里最干净的,说是一尘不染也不夸张。 白色的沙地被虾血弄得这么脏,她都能想象到方为止看到这一幕时冰冷的脸! 晏鹭词看着陆秧秧匆忙的毁尸灭迹,一脸的不知所措。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又难掩沮丧,但还是学着陆秧秧的样子,认真地在沙地里刨坑,把脏了的沙子埋得更往下。 察觉到旁边的动静,陆秧秧看向了晏鹭词。 她这才发现,他抓给她的,都是溪水里最大、最有活力的虾,肯定是精挑细选过才捧给她的。她却连理都没有理他,一句话都没有解释,就把他抓上来的虾丢了回去,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友好。 而且,他的眼睛都变得灰扑扑的了 陆秧秧立刻改正。 她向晏鹭词解释:我不是故意要丢掉你抓上来的虾,那几只虾流血了,会把沙地弄脏。方为止很爱干净,我们不能把他家弄脏。 晏鹭词的眼睛马上就又亮了起来。 他重新把抓上来的虾子又挑了一遍,将最大最完整的几只推向陆秧秧,然后蹲在原地,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陆秧秧根本没办法抗拒这样的晏鹭词! 她看了看四周,小声地对晏鹭词说:好吧,我们把这几只带走。 于是,两个人狗狗祟祟地抱着一堆虾,离开了白鹤小筑,并在陆秧秧的带领下,一起去了山谷的伙房。 方为止小溪里的虾都养得特别肥,看起来就很鲜嫩爽弹,她都眼馋好久了! 分享完方为止溪水里肉质鲜美的大虾,陆秧意犹未尽地离开了灶台。 后厨院子里,二狗叔正在处理陆秧秧带回来的那筐青梅。 他已经挑好了一部分完整的青梅,刚用清水将它们表层的绒毛打湿搓去。 洗干净的青梅被一个个放进盆子里,用石头下缝隙的流水浸泡着,颜色更加青翠生津。 陆秧秧也想帮忙,她别的也做不了,只能坐着小马扎在旁边挑青梅。 腐坏和破损严重的扔掉,只被撞伤的就切掉损坏处留着做别的。 -- 第251页 晏鹭词有样学样,也在旁边挑拣,两个人很快就将那一整筐青梅分完了类。 没了事情做,陆秧秧想到之后还要给青梅泡酒,便跟二狗叔打了声招呼:我去酒窖里拿酒。 说完,不等二狗叔劝阻,她收起小马扎,一溜烟地就去了厨房院子后面的地下酒窖。 酒窖的一半都压在山石下面,不受风吹、不历雨打,一年四季永远都是一个温度,所以做出来的酒都特别好喝。 陆秧秧还小的时候,山谷里只要逢年过节人聚得齐,壮实的叔叔们就会排着进入地窖,扛着硕大的酒桶出来,酣畅淋漓地喝上一整夜,歌声和笑声能震到山谷外。 但陆秧秧打小的酒量以及酒品就不算良好,所以全山谷的人都严禁她往这里跑。 可以说,这里是她秧秧小谷主在山谷中最不熟悉的地方。 因此,陆秧秧在进入地窖的路上走得并不顺利,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个突出的小石块,身形向后晃了一下,正好撞到了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晏鹭词身上。 男孩似乎想也没想,伸手就揽住她的腰和腿窝,将她呼地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 陆秧秧小小的一只,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就全在他怀里了。 陆秧秧已经足足一天多没有跟他这么亲密碰触过了。 没碰到的时候还能忍耐,一旦碰到,就没办法忍了。 她感觉此时的自己像是一朵缺水缺到快要枯萎的小花,只想咕嘟咕嘟地拼命吸水。 于是,在极其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后,陆秧秧就安安静静待在了晏鹭词的怀里,还非常忍不住地把头靠在了他的颈窝上。 反正这里黑漆漆的也没有人。 没有人看到,就是没做过! 过了好一会儿,陆秧秧才恢复了理智。 理智一恢复,陆秧秧立刻就发现了不对。 她借着萤虫发出的微弱的光,马上紧紧盯住了晏鹭词的脸。 什么都不记得,他为什么还能这么熟练地把她抱起来? 盯 盯 盯 片刻后,陆秧秧还是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但惑心术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消失,被他这么抱着,陆秧秧仍旧有点不想下来。 她决定借此再对晏鹭词测试一下。 她抿了抿嘴唇,主动僵硬地环住晏鹭词的脖子,然后屏住呼吸,将嘴唇凑到了晏鹭词跟前。 如果是之前的晏鹭词,一定直接就会亲下来了。 只要他一动,她就直接把他的脑袋打爆! 可晏鹭词没有动。 他只是眨了眨他小动物般毛茸茸的睫毛,一脸迷茫地睁大了澄澈的眼睛望着她。 陆秧秧顿时觉得自己好污秽,竟然想要玷污这么纯洁的男孩子! 她拍拍晏鹭词抱着她的手,在他松开手时自己跳了下去,噔噔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地窖,开始埋头找酒。 虽然对这里不熟,但二狗叔在每一个酒桶上都标好了酒的名字和酿造时间。排着找,陆秧秧很快就找到了用来酿果子酒的清酒,搬出来了两大坛。 但紧接着,她又看到了架子上的另一桶酒。 她对这种酒的记忆很深刻。 这是份极烈的酒。 小时候,她就是因为被薛盈骗着喝了这个酒的一小盅,醉到满山谷咯咯笑,以至于当时山谷里流传了好长时间的闹鬼一说,害得她整整几个月都不敢笑出声,生怕被人发现她就是那只小鬼。 陆秧秧朝着跟在她后面的小尾巴晏鹭词,指了指装着烈酒的木桶: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晏鹭词摇头。 陆秧秧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笑。 晏鹭词这个人最会骗人了,但如果把他灌醉了,说不定他就会原形毕露! 这样想着,陆秧秧把那桶烈酒也搬了出来。 是很好喝的东西。 陆秧秧边认真地诱骗着晏鹭词,边给他倒了满满一碗的烈酒。 要全部喝掉哦,一滴都不可以剩。 晏鹭词在陆秧秧的示意下,毫无提防地喝了很大的一口。 下一秒,他好看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向后仰了仰,拉远和酒碗的距离,一副不想再喝的样子,连睫毛都一颤一颤的,特别得可怜。 但陆秧秧才不管。 不行,再喝一口。 陆秧秧把酒碗又往他的嘴边递了递,凶神恶煞道:必须全部喝完! 连哄带施威地让晏鹭词喝下了一整碗烈酒,陆秧秧满心期待地开始等待晏鹭词露出真实面目。 很快,薄薄的红晕就在晏鹭词的眼角蔓延开。 没多久,他的皮肤就全染上了蔷薇的粉色。 但他的样子还是既乖巧又懵懂,不会反抗,不会出声,可以随便她去摆布,甚至都可以从头养成她最喜欢的样子 等陆秧秧意识到她想了很多奇怪内容的时候,她的惑心术已经再次蠢蠢欲动,甚至比刚才还要厉害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20 15:56:03~2021-02-01 23: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斯巴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吹吹8瓶;阿斯巴甜5瓶;不是谁1瓶; -- 第252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112 明明刚刚才碰过,明明触碰的时间已经足够久了,可还是想要再碰。 陆秧秧努力抵抗着这种念头,把差点伸出去的手背到身后。 可越是抵抗,她越觉得自己口渴得厉害。 胸腔内燎起的火焰把刚才好不容易吸足的水分再次蒸腾殆尽,连喘息都带上了干渴的意味。 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酒窖里虽然没有水,但目之所及的都是酒。 陆秧秧的目光落在了那两桶预备用来酿青梅的清酒上。 她靠着所剩不多的意志判断了一下,认为这种酒喝不醉人,于是干咽了几下干涸的嗓子,用酒提子从酒桶里舀了一小提,倒进被晏鹭喝空了的碗里,抿了一口。 入口的酒味很淡,口感也顺滑柔和。 陆秧秧放了心,仰起脖子将酒一口干了。 但喝完后,她觉得还是很渴,于是又舀了一勺,仰脖干掉。 舔了舔唇珠上挂着的酒滴,陆秧秧有些意犹未尽。 她歪着头思索了一下,再次拿起了酒提子 这之后,她的记忆就模糊了起来,然后迅速地转为了一片空白。 陆秧秧再度清醒,已经是第二日的日上三竿。 昏昏沉沉地,陆秧秧从自己卧房帷帐内的床榻上睁开了眼。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她吊在床顶的盛香丸的葡萄花鸟纹银球。 银球此时正散发着细袅的烟气,带出浓郁温软的花朵香。 这是靖娘子送给她的,但她不习惯睡着时有东西在头顶晃,因此从来也没有将它挂起过。 这个时候看到它,竟然还觉得有些眼生。 她愣神地对着那股馥郁的烟气观赏了片刻,才缓慢地意识到,周围的情况有些不对。 在她的身边,似乎躺了一个人。 这个发现让陆秧秧飘远了的魂儿嗖地回到了她的身体! 她猛地坐起来,猛到整个人眩晕了一瞬,额角处针扎似的突突地疼。 但陆秧秧顾不上这些了。 虽然身边的这个人正背对着她,但不管怎么看,这个人,都是晏鹭词 而且,显而易见地,晏鹭词只穿着一件单衣,而那件单衣也根本就没有穿好,松垮垮地挂在他的身上,露出少年线条明朗的雪白后颈和肩侧。 也正是因为他的皮肤白得过分,颈侧和后背上的那几道红色的抓痕格外刺眼。 再往下看,浅红色的海蚕布料被勒成了绳,一头捆在男孩的手腕上,一头则牢牢地绑着床柱 陆秧秧已经不敢继续看往下了! 她大气也不敢穿地盯着晏鹭词的后背,紧张地看了须臾。 确定晏鹭词没有要醒的意思,陆秧秧鼓起勇气,掀开床边的薄纱帷帐,开始看向她的屋子。 一地狼藉。 像是进了小毛贼,整间屋子被翻箱倒柜,没有一个箱子得以幸免、通通敞开着,她收藏的稀罕玩意儿一堆堆全被倒在地上。 本来在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也散落得到处都是,尤其是纸,撕碎的,揉成团的,被踩过的,铺了几乎满屋子。 就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但最令陆秧秧惊心的还是地上的衣服。 从门口的外衫到床下的发簪,每几步路就有一样。 虽然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但这种场景,陆秧秧在画本上可是见过好多次 这时陆秧秧才想起来,她醒来后还没有留意过自己。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穿着一件娇贵色浅的藕荷色柳花裙。 这也是靖娘子送给她的。她很喜欢,但是没场合、也没舍得穿,所以一直压在箱子底。 此时不知道是压的还是揉的,裙身到处都皱巴巴。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着无论如何都令人会往奇怪方向想象的凌乱屋子,陆秧秧的瞳孔都开始震动起来。 突然,晏鹭词微微地动了一下。 陆秧秧吓得整个人一抖,下意识就踢了他一脚。 她这脚踢得不轻,但晏鹭词却浑然未觉。 陆秧秧觉得奇怪,难免又对他留意了起来。这一次,她皱起了眉。 晏鹭词身上的温度太高了。 她试探着向着晏鹭词靠近了一点儿,稍稍仔细就察觉到男孩正火炉般地散发着热气,就像是烧起来了一样。 陆秧秧迟疑了一下,伸手贴上了晏鹭词的额头。 烫得吓人。 再凑近,男孩连呼吸也带着滚滚的热度。 陆秧秧忽然意识到,以晏鹭词的警觉,这么久还没醒,很可能不是睡得沉,而是已经烧到昏迷了。 这个认知让陆秧秧一下子慌了神。 她马上解开晏鹭词手腕上捆着他的布料,力大无穷地一把将他抱起,一阵风似地冲进了薛盈南山峰的小竹楼。 他在发烧! 陆秧秧把晏鹭词放到薛盈给人看病的竹板床上,扬着脸向里间喊:烧得很凶! 薛盈还在里间的铜镜前。 她今日梳了高髻,花了些时间,故而在陆秧秧冲进来时,她还未来得及梳妆完,只能挑了片杏花面纱戴上便疾步往外间赶,鬓边蝉翼般的金薄小凤钗还没钗牢,在她乌黑的发间摇摇颤动。 -- 第253页 怎么会突然发热? 薛盈走到陆秧秧身边,停下来将凤钗插紧,又把发髻上有些松动的玉蝉小梳重新戴好。 我给他灌了酒。 说这话时,陆秧秧很没底气。 难道他不能喝酒吗 薛盈听罢,看向晏鹭词。 第一眼留意到的便是晏鹭词十分不整、像是刚被人胡乱穿好的衣衫,还有他脖颈上十分明显的红痕。 薛盈立即不动了。 她朝着还在慌乱的陆秧秧睨了一眼:除了喝酒,没做别的吗? 陆秧秧:我 她的声音渐小:我不记得了。 什么? 陆秧秧的声音太小,薛盈都没能听清。 我不记得了。 反正事已至此,总归是要说明白的。 陆秧秧捂住脸:我喝醉了,不记得了。 她使劲地回忆道:我只记得我到酒窖里去搬酒,我想试一试晏鹭词究竟是不是真的示意,就给他喝了烈酒。然后我觉得口渴,就也喝了一些 薛盈:他喉咙受了伤,你让他喝烈酒? 陆秧秧愣住。 她忘了。 晏鹭词在她的记忆太无所不能,以至于,即使薛盈说过他的喉咙还没痊愈,她也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是个病人。 她给他喝酒时,他表现出了抗拒、不想喝,她以为是因为酒辣,原来,是因为喉咙疼吗 见陆秧秧这才意识到不妥,薛盈觉得自己的头都开始疼了。 一个两个,就没有省心的。 薛盈将陆秧秧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的身体呢?需要喝药吗? 也不知道像了谁,陆秧秧十分不能喝酒,一小口酒就能醉到耍着酒疯乱蹦乱跳。 偏偏连乔还喜欢逗她,一见陆秧秧喝醉,就拿出好多好玩的东西给她看,一旦陆秧秧露出想要的表情,连乔就哈哈哈地把脸贴过去,那你亲一下阿娘。 结果陆秧秧就此养成了习惯,只要喝醉了酒,就总喜欢到处乱亲人。 在这种前提下,酒后的这两个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奇怪。 陆秧秧一瞬间就听懂了薛盈问的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在薛盈这里算是彻底轰塌了。 每次这种情形一出现,薛盈问她的头一句话永远是要不要喝药。 她就那么像是酒后就会乱乱乱乱那个的人吗? 但看着晏鹭词脖子上的那几处怎么看都是被人弄出来的暧昧痕迹,陆秧秧心里也没底地打起了鼓。 这时,她又发现晏鹭词的手腕上也有伤,很像是在被绳子捆住后激烈挣扎着磨出来的。 她到底 到底做了什么!!! 陆秧秧震惊地抱住了脑袋。 她想从记忆里挖出哪怕一个模糊的画面,可她就是什么也记不起来。 这时,薛盈在竹楼外喊了她,要她过去帮忙烧水,陆秧秧于是跑了出去。 离开时,她又看了一眼晏鹭词,没忍住伸出手,帮他再次整理了一下领口,把最惹眼的一块红痕给盖住了。 陆秧秧不记得,但有人记得。 那个人自然只能是晏鹭词。 被陆秧秧留在竹床上,听着她心脏跳动和血液流淌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晏鹭词忽然十分得烦躁。 这种烦躁在他十多年的记忆稀疏平常,似乎每天都是在这种泛滥着浓稠恶意和强烈嗜血的情绪度过,但自从遇到陆秧秧、尤其是这几天总是被她守着,他已经很少会这么烦躁过了。 他不想再在这里躺着。 他想要到她身边去,最好跟她一步都不分开。 可他很快压下了这种情绪。 她担心他生病的样子也很有趣,他还想再多看看。 而且,昨天发生的事,已经足够他愉悦一阵子了 晏鹭词盯住手腕上被勒出和磨出的伤痕,嘴角忽然愉快地弯了一下,随后又回味般地舔了一下嘴唇。 晏鹭词当然没有失忆。 他是装的。 他当然也可以说话。 他只是不想说。 至于理由,跟段峥明他们猜到的也并没有太大出入。他确实需要休养,也确实不想说话。 割喉的事让他清醒了不少。 在小舟上醒来、看到陆秧秧侧脸的那一刻,他就想清楚了。 他内心轻松地想,他沉沦血海,邪气通身,杀过无数的人,日后还要继续地杀下去,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停下。 像他这样的人,竟然还想要一个以后,实在太可笑了,被割喉,完全是理所应当。 还是随心所欲地活,然后在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带着他的罪孽和秘密,一个人下地狱好了。 不过,既然他都这样伟大地决定不拖着陆秧秧一起下地狱了,那在他下地狱之前,他就绝不会放过她。 他一定要死死地纠缠着她。 他要她的眼睛和心里都只有他。 除了她的命,他要她的一切。 所以,他马上就开始了他的计划。 就目前来看,他做得对极了。 -- 第254页 自从进了山谷,陆秧秧就一直在看着他,哪怕他刻意地放慢脚步、落在她身后,她都会立即发现,转过身走到他的身边,把他牢牢地放进视线里。 而陆秧秧喝醉后,一切就变得更有趣了,有趣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他的期待。 陆秧秧给他喝的那点酒,根本就不足以让他产生一丁点的醉意,但他故意催使着酒气在体内发散,想要再度勾起陆秧秧惑心术的发作。 然后,陆秧秧就自己喝醉了。 本来就很健康的唇色变得越发红,眼睛里的水光也越发满溢,里面盛着的都是他的影子。 但与此同时,她整个人变得迟钝了不少,连眨一次眼睛都比平时要慢上好几倍。 就这样对着他慢慢眨了几次眼睛后,她呼地就凑到了他的面前,神采奕奕地,两只手一起摸上了他的脸! 好漂亮!我想要! 她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大声宣告完以后,她就开始在晏鹭词的脸上又捏又揉,手上很是没轻没重,几下就把晏鹭词的脸弄得全是红痕。 被这么粗暴的对待了,晏鹭词却一点也不生气。 他垂着眼,遮掩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陆秧秧凑得极近的嘴唇。 上面的酒还没有干,湿润的,让他很想咬上去。 好好看,摸起来也好舒服 陆秧秧开开心心揉了一会儿他的脸,又开始摸他的头发。 像小狗 我有小狗 我拿到了 她说着别人根本听不懂的醉话,嘟嘟囔囔的。 不过,一点也不惹人烦。 但这种状态很快就过去了。 忽然,陆秧秧坐直了。 她把两只握成拳头的手咚地相互一敲,眼睛里那泓水也跟着晃了一下,然后郑重地说道:对!我有小狗! 说完,她两手并用地爬起来,拉住晏鹭词的手就跑出了酒窖,路过了招呼还没打完的二狗叔,骑上了正好在附近散步的大王,一路飞奔到了无人的藏书阁。 一走进藏书阁,陆秧秧就放开了晏鹭词的手,直冲向了一个书架,趴到书架的底下开始往里摸。 使劲抻着胳膊摸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摸到,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开始试图往底下钻。 书架的底板同地面的确有一定的空隙,如果是四五岁的小孩,挤一挤应该能爬进去,但陆秧秧却已经爬不进去了。 不仅没爬进去,还在书架撞了一下脑袋,砰的一声特别响亮,听起来就撞得不轻。 陆秧秧的眼圈当即就红了。 她委屈巴巴地爬起来,转身看向晏鹭词。 看到他,她立马忘了要哭的事情,眼睛咻地亮了起来,跟只小兔子一样一头扑到晏鹭词的身上,抓住他腰边的衣料,急到不行地晃着他:你的胳膊长!你去摸!有东西!有东西! 见晏鹭词还站在原地不动,陆秧秧更着急了。 她抬手揪住晏鹭词的领口,使劲地踮起脚,毫无征兆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陆秧秧的嘴唇软软贴上晏鹭词的瞬间,晏鹭词体内的数道邪气陡然冲出,汹涌激烈地冲撞四处,引得书架上众多咒术卷轴嗡鸣不止! 下一刻,晏鹭词已经将邪气尽数收回体内,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就连外面感知到危险、立刻低吼出声的大王在此时都止住了声音。 它在风平浪静疑惑地抖了一下耳朵,认为是自己刚才察觉错了,于是安心地趴下,继续打起了盹。 而屋子里,搅起风浪的晏鹭词却没有动。 他低头望着陆秧秧,闪着猩红光芒的眼睛里,懊恼逐渐被兴奋取代。 她不是在试探他,她是真的喝醉了。 晏鹭词弯起嘴角,变利的小尖牙露了出来。 她喝醉了,原来就会变成这样吗? 他晃着小尖牙,又好奇又玩味地一直盯着陆秧秧看。 直到陆秧秧已经急得跺脚、都要用头往他的胸口槌的时候,他才心情愉悦、不紧不慢地向她问道:要我帮你去找东西吗? 嗯! 喝醉的陆秧秧用力点头! 那 晏鹭词歪了歪头。 你再亲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1 23:56:21~2021-02-07 15:2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是谁、吹吹6瓶;阿斯巴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113 喝醉了的陆秧秧完全没觉出晏鹭词有什么奇怪。 她听话地踮起脚尖,吧唧一口,就把嘴唇印在了晏鹭词的脸颊上。 亲完以后,她还高高兴兴地用她圆滚滚的小鹿眼睛望着晏鹭词,满脸期待地等他去帮她找东西。 被她亲到,晏鹭词的睫毛颤了一下,邪气又差一点从体内冲了出去。 不过这次因为有了准备,他比刚才表现得好了很多,没让邪气真的飞冲出去。 他悄悄地将变得尖利的指甲握进手心,手心被划破出了血,他却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嘴角弯起的弧度更大,小尖牙一晃一晃,继续盘算着在陆秧秧酒醉的这段时间里,她能放任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 第255页 可陆秧秧就有些不高兴了。 阿娘可是很守信的,只要听话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一亲,阿娘就会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 眼前的这个人却始终没有动,这就很不公平。 于是,她皱了起眉,铆足了劲儿地揪住晏鹭词的衣裳,想把他直接丢到架子那儿去! 她比刚才醉得更厉害,因此手上的力气也更加没有轻重,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个普通的玄门人,陆秧秧的那一丢,大概能直接把人抡出天际去。 但晏鹭词却只是被她扯得晃了一下身体。 见晏鹭词还是没有动,陆秧秧噘起了嘴,眼圈开始变红。 看到陆秧秧一副要哭的样子,晏鹭词立即老实地收起了他笑着露出的小尖牙。 但紧接着,他就对自己的反应感到了奇怪。 他认为自己应该很喜欢看陆秧秧哭,可真的看到她要哭了,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收敛自己、不能让她哭出来。 这种矛盾的举动让他有些困惑。 他仔细地想了想,很快想通了:他不希望她哭,应该是因为现在还不到时候。 要到更加合适的场景下让她哭出来才最有趣。 于是,他又心情好转地主动走到陆秧秧指着的书架前,弯下腰,用心地摸了一遍。 但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 他直起身,对着跟在身后的陆秧秧摇头。 陆秧秧看完他的摇头,失望得顿时眼圈又红了,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冲着他哭出来。 晏鹭词有点不高兴了,眼神都阴沉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你要找什么?能不能不要哭? 不可能! 陆秧秧却完全听不进晏鹭词的话。 她气鼓鼓地推开晏鹭词,抱住书架,像是想要把书架整个儿地拉出来。 但她才把脸贴上书架,她的动作就停下了。 她睁着大眼睛愣愣地站着原地,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突然反身拉住晏鹭词,头也不回往藏书阁的深处跑! 跑到一半,她路过山谷的祠桌。 哪怕再着急,她还是在祠桌前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站在祠桌面前,对着祠桌,特别郑重地大大鞠了一个躬。 同众多玄门供奉的祠桌差不多,最前排的都是浅色的、代表生者的命牌,后面黑压压立着的则是人死后被重新换上的深色牌位。 晏鹭词朝并排摆着的连乔和陆鹰这两个深色牌位上多看了一眼。 但很快,晏鹭词的目光就又落回他的身侧、落到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将手指慢慢收紧,回握住了陆秧秧的手,刚才的不高兴一点点地又全退掉了。 从祠桌前离开,陆秧秧带着晏鹭词继续跑向藏书阁深处,直到他们跑到了一面石墙前、再也没有路可跑,她才停了下来,专注地闭起眼睛,默念了一段秘咒。 忽地,一股微风平地而起,一道道白色的光如同花的丝蕊般从她腰际的发梢间蔓延而出,分出枝桠,延伸落地,在两人的面前铺出了一条开满小朵昙花的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一道凭空出现的、雕刻着昙花图案的玉石大门。 白光还在继续扩散,强烈却不刺眼,很快就将陆秧秧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连睫毛都洒上了白色的光点。 似乎是发现了主人还牵着另一个人,光点好奇且活跃地触碰上了晏鹭词的手指,将他的皮肤映照得越发晶莹。 秘咒念完,陆秧秧睁开了眼睛。 她拉紧晏鹭词的手,踩上铺满昙花的小路,再次大步跑了起来。 随着奔跑,陆秧秧身后的发梢扬起,发梢上蔓出的白光花枝也跟着扬在半空,几次都扫过晏鹭词的手腕。 就这样,晏鹭词被她牵着,落后她半步、穿进了那道半透明的玉石门。 一进到门里,所有的花与光亮全都消失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普通的书阁。 跟外面相比,这里小了不少,寥寥几个架子,每层上面也只有几个卷轴,看起来脏兮兮的,像是多年没有被人清理过,积满了灰。 但陆秧秧毫不在意,松开晏鹭词的手就冲到架子前,对着卷轴一个一个地数着: 一。 二。 三。 陆秧秧认认真真将屋子里的卷轴数了三遍,每次数出来的都是五十一。 少了一个。 陆秧秧喃喃道。 女孩被酒意扑得潮红的嘴唇逐渐退去了血色,眼神发愣,魂不守舍。 我得告诉大家。我来过这里。少了一个。 她喝醉了,思路断断续续,也没办法在心里默默地想,不自觉就把所有的念头全都直直地说了出来。 不行。我会忘。这很重要。我需要写下来。 她说着,声音非常冷静,仿佛已经恢复了所有的理智。 可是这里没有纸笔,我要去找。 陆秧秧点点头,转过身,向着玉石门走去,然后,走出了一个标准的半圆。 晏鹭词在她撞上架子前捂住了她的额头。 他都能想到,如果她撞上了架子,肯定又要红着眼圈哭。 -- 第256页 但陆秧秧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她完全无视掉了晏鹭词,神情凝重地再次转过身,嘴里严肃念叨着出门、出门,歪七八扭地继续向门口走。 这一次,虽然走得仍旧带弯儿,但总算是勉强碰到了门边,顺着门摸了出去。 陆秧秧走出门时,晏鹭词故意没有出声,等着陆秧秧转头回来牵他。 可半晌过后,还是只有他自己孤零零站在里面。 意识到陆秧秧真的没有再管他,晏鹭词的眼神瞬间结了一层冰。 他阴沉着脸,把这间破屋子扫了一周,险些就一簇火把这里烧了个干净!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一个人迈出了石门。 石门在他的脚后转瞬消失,没留下一丝痕迹,晏鹭词却对石门毫无兴致。 他抬起脚,径直走向已经走远了的陆秧秧,他没再收敛自己的周身的邪气,被他脚下踩过的石砖一路嗡嗡颤鸣。 藏书阁外,陆秧秧正往大王背上爬。 稍微费了点劲儿,她在大王的身上坐稳,两只手一左一右握住大王的耳朵:我要写字,带我去能写字的地方。 大王吼了一声,昂扬抖擞地跃了出去去去 跃了三次没成功,大王先转过了虎头,发现自己的屁股正被晏鹭词按着,如同被千斤所压,根本就动不了。 晏鹭词却并不看它,只是牢牢按着它的屁股,目光凌凌盯着陆秧秧的后背,等她想起他。 酒醉中的陆秧秧则全然忘了自己还落下了人,在前面握着大王的耳朵催:驾!驾!驾! 大王: 屁股和耳朵受着双重的折磨,简直身处人间地狱。 最后,也许是晏鹭词心灰意冷,率先在陆秧秧的驾!驾!声中松开了手,冷着脸翻身骑上了大王。 大王一得自由,赶紧重新跃起,载着两个人腾空攀石,让自己的耳朵也得了清净。 有纸笔的地方,离藏书阁最近的就是陆秧秧的卧房。 大王在卧房门前俯身趴下。 陆秧秧踉踉跄跄下了老虎,再一次对晏鹭词视若无睹地跑进了卧房。 她被大王疾驰带来的山风吹得额头冰凉,但同样也被吹得有些晕乎。 她已经什么都思考不了了,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必须要尽快记下来! 因此,她进了卧房,直冲书案。 可她太久没在屋子里练过字,写字的白纸早就被她收到了箱笼里,她急中生智,盯上了她随身带着的包袱,把它大头朝下,胡乱倒出里面的东西。 很快,一叠厚厚的纸张被她用力抖了出来,洋洋洒洒飘了一空。她随手抓住一张,把有字的一面扣在桌上,接着镇尺压角,握紧炭笔,眼看就要落笔生字! 下一秒,陆秧秧顿住了。 我要记什么来着? 我忘了。我又忘了。我为什么总是记不起来? 是啊,我记不起来。我要是能记起来,我早就给我阿爹阿娘、还有全山谷的人报仇了 晏鹭词进门时,看到的就是陆秧秧自言自语的这一幕。 她小小一只蹲在角落,翘长的睫毛垂着,整个人像是正在被暴雨冲刷般沉重重地坠着,丧气冲天,没精打采到了极点。 手里倒是还握着只炭笔,在地上的纸上毫无规律地动着,线条粗一块、细一圈,不知道画的什么丑东西。 自从陆秧秧喝了酒,她的情绪就在兴高采烈、惊愕慌张和沮丧萎靡间突兀地转变,突兀到晏鹭词都有些没能跟上,忘了自己还在生气。 他看着满地的纸张和小玩意,犹豫了一下,没往上踩,也没踢,而是拣了空地跳过去,坐到了屋子角落陆秧秧的身边。 陆秧秧没理他,继续眼神空空地念叨着我真没用,不时地还原地晃两下,脑袋往晏鹭词的肩膀上砸,然后又蜻蜓点水地收回去,坐正了继续晃。 晏鹭词一言不发,就这么扭头盯着她看。 只有偶尔在陆秧秧往没人的那一侧歪的时候,他才会动一动、伸出手,把她的脑袋拨向自己的这边。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陆秧秧总算抬起了眼睛,目光正好落到了不远处的一堆人像画上。 那是她离开长乐宫那天,画师胖老头塞给她换酒用的一袋子画。 看着其中的一张,陆秧秧无神的双眼里慢慢有了情绪。 她爬过去,将那张人像画拿了起来。 仔仔细细地盯着画看了半天,看到眼睛都快贴到纸上了,陆秧秧一脸困惑地戳戳纸上的男人,问晏鹭词:这是谁? 晏鹭词低头去看:上面写着名字:陆莺儿。 胡说 陆秧秧突然激动了起来。 她不丧气了,但是很生气! 她大喊:这不是! 虽然醉到话都说不利索了,但她还是鼓着脸气呼呼地非要说,手里的纸被她挥得嘎嘎作响: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他,他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07 15:21:19~2021-02-13 04:1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57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啦啦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114 陆秧秧说完,看着晏鹭词,像是在等待他的附和。 晏鹭词一直蹲在旁边看着她,但此时,他却没有出声附和。 她不久前在那间凭空出现的房间里,可是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这让他非常不高兴。 刚才他忘了,所以才借了肩膀给她靠,不让她摔倒。 但现在他想起来了,这事就没完,他还没报复回去。 他要让她知道错了、答应不再犯了才行。 晏鹭词:你想听我的回答吗? 陆秧秧点头! 那你要先说,你永远都不会丢下我。 为什么? 陆秧秧认真地问,眼睛里清水澄澈。 你害怕被丢下吗? 不等晏鹭词回答,她又自己先傻乎乎地笑乐了。 你这么好看,我为什么要丢下你?我不会丢下你的! 她的注意力被醉酒分散了个干净,已经全然忘了她刚才是在为什么生气了。 她手指一松,手里的画飘到了一边,而且还是正面朝下,混进相仿的画纸堆儿里,很难再被找出来。 而腾出了手的陆秧秧,则一下就又凑到了晏鹭词的面前,跟刚喝完酒那会儿一样,开始边夸他漂亮、边揉他的脸。 晏鹭词也同那时一样,低着头让她摸。 但他转念一想,她之前也这样摸过他,边摸边说着各种动听的话,仿佛对他喜欢得不得了,但转过脸,她就能立刻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可见她对他说的这些好听的话都是表面上的,一点真心都没有,他不能又这样轻易就被她糊弄过去了。 晏鹭词向后仰脸:你别碰我。 想碰的时候对他好,不想碰的时候就把他丢掉,他才不让她如意。 日益抽条的少年早就比她高多了,他顺着她的意、低着头送给她摸,她就能摸得毫不费力,可一旦他挺起脊背、稍稍地将脸向后扬上一点,陆秧秧就没那么容易摸到他了。 不过,陆秧秧及时地发觉到了他的不开心。 她不自觉地打着摆,想了想,想出了一个让他开心的好办法。 我有好多好多的宝贝,都可以送给你! 说完,她就兴冲冲地开始在屋里乱窜,把箱呀柜呀全打开,翻腾着从里面拖东西。 有的是在山谷外能引得数人以命厮杀的稀世珍宝,有的是不怎么值钱、但是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她随意地都捧给晏鹭词,一个一个地问他喜不喜欢。 他不吭声,她就把东西随便地往地上一放,接着去找更好玩的,没多久,屋就被她弄得更乱了。 等屋彻底没了能落脚的地儿,陆秧秧又坐回了晏鹭词跟前,想要问他到底喜欢什么。 发现他在盯着自己看,陆秧秧以为晏鹭词是看上了自己头发上的东西,于是果断拆开了发髻,把束起头发的宝石绳串也一一撸掉,紧紧编在一起的头发转眼散开,藻密的长发打着卷,蓬蓬松松地垂在她的身上。 这些! 陆秧秧伸出盛着满满一把宝石的双手。 这些也给你! 晏鹭词伸出手指,没有去碰那些宝石,而是拨了拨她垂在腰间的长发。 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男孩终于出声了,但语气有些古怪。 你想用这些,买下我吗? 陆秧秧的脑已经醉到转不太过来了。 她费了半天劲,才想起来她的目的:想摸你 那我不要这些。 晏鹭词干脆地把陆秧秧手心里的宝石全拨到地上,反手握住了陆秧秧右手的手腕,拇指按在那条五彩手绳上。 我只要这个。 他说道,这条手绳,不可以跟这个镯戴在一起。你让我把这条手绳摘掉、送给我,好不好? 陆秧秧皱起眉。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的心底有犹豫,好像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这件事不能答应。 晏鹭词讨厌她的犹豫! 她喝醉了,却还在犹豫! 他语气硬起来:你让我摘掉它,否则就再也别想碰我了! 这句威胁很是有用,陆秧秧冥冥中的那道声音立刻消失了。她甚至主动地把手往晏鹭词的方向递了递。 但晏鹭词却一定要她一句亲口的回答。 他再次问:你让我把这条手绳摘掉、送给我,好不好? 陆秧秧点头:好。 男孩的嘴角终于扬了起来。 他一点也不在意陆秧秧会不会临时反悔,慢且细致地专注将手绳摘下。 随后,他再次向陆秧秧确认:彩绳是我摘掉的,镯是我送给你的,对不对? 陆秧虽然没听懂,但还是下意识地嗯着点头。 成交。 晏鹭词轻松地向着陆秧秧展开双臂。 你可以随便摸我了。 陆秧秧思考了一番,也张开手臂,咚地扑过去,抱住晏鹭词窄而劲实的腰,舒服地不停蹭来蹭去。 -- 第258页 晏鹭词的喉咙滚了滚。 他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都太过顺遂了他的心意,顺遂到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他小心地、轻轻地抱住怀里的陆秧秧,都不敢多用一丝的力,生怕稍一用力就打破了幻境。 但等真实抱到她以后,他的心情却并没有变好。 一想到她只有喝醉了才会这么对他,等酒一醒,她就又会变成原本克制、疏离的样,他就非常不高兴。 他向来不懂得知足。 被她主动扑过来抱住以后,他就不可能再满足于她不情不愿才会碰他一下的接触了。 他要更多。 她必须给他。 你清醒了以后,肯定不认。 晏鹭词闷闷地在她头顶说。 陆秧秧听到声音,懵懵地抬起头,睁着大眼睛向他望。 晏鹭词看着她,心中已经有了新的主意。 他告诉她:只是这样,我可能会跑掉。跑掉了,你就摸不到了。 陆秧秧果然蹙起眉,露出了困扰的神情。 晏鹭词在屋的地上扫了一眼,目光意有所指地在一块布料上停了停。 你想把我绑起来吗? 他好心地给她出主意。 把我绑起来,我就是你的了。 陆秧秧眼神一亮,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她连忙四下地看,捡起一条浅红色的布料,拧了两下收紧成绳,然后欢天喜地地绑在了晏鹭词乖乖伸出来的双手上。 但这样我还是可以跑啊 晏鹭词思索道,要把绳绑到什么固定的地方才行 他想了想,给她提建议:床上怎么样? 陆秧秧表示同意。 她牵着晏鹭词到了床边,虎虎生威地把他仰面推倒在了床上,然后将布料拧成紧实的一股,捆在了床头的柱上,还用力地加固了好几道。 这下,他绝对跑不掉了。 陆秧秧雀跃地再一次扑到晏鹭词的身上,在他的胸口来回蹭。 蹭了一会儿,她抬起身,对着晏鹭词左看右看,觉得他躺着的床铺也太朴素了。 她爬下床,捧回了一堆的宝石玉珠,洒得满床都是,然后又叮铃当啷地翻出了好多可以挂在床顶的熏香银球,挑中了葡萄花鸟纹的那个,费劲地把它点燃挂好。 接着,她又挑剔起自己来,觉得身上的衣裳不好看,于是三两下就把外衫扯掉,胡乱丢到地上,接着满屋地扒拉出了她很喜欢的那条的藕荷色柳花裙穿上 好一顿折腾后,她才又爬上了有晏鹭词躺着的床,认真地把还算好看的轻纱床幔放下。 就是要这么漂亮,才能跟床上漂亮的晏鹭词相配得起来。 晏鹭词侧着脸,看着她东倒西歪在屋里噔噔噔地来回跑着。 她说,她要把床弄得很漂亮,才能跟床上漂亮的他相配得起来,就好像她真的很看重他、很喜欢他一样 明明就不是这样 陆秧秧刚晕头转向地向着他趴下来,晏鹭词就一个翻身把她压到了床上。 男孩的眼底微微的晕开着一抹红,说不好是在生气,还是在难过。 他盯着她:你酒醒以后,能不能还这么对我? 这句话,喝醉酒的陆秧秧听不懂。 晏鹭词有些自嘲地垂下了眼睛。 但等他的眼睛再抬起时,他的眼神就变了。 他嚣张又傲慢地盯着陆秧秧,露出他尖尖的牙:我会让你这么对我的。 说完,他舔了一下自己的牙尖,轻晃了晃他被捆着的手腕,一条透明的丝线随即浮现,上面米粒大的银色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了清脆的铃响。 那一瞬间,陆秧秧骤然揪紧了晏鹭词的衣服。 惑心术猛烈地发作了。 晏鹭词听着陆秧秧狂乱的心跳,俯下身,将脖颈送到了她的的唇边。 可他的衣领太碍事了。 陆秧秧想要把衣领拽开,可她的手指发软,使不上太多的力气,急得干脆用牙咬住晏鹭词胸前的衣襟,把他的衣服扯开。 如果陆秧秧有这个时候记忆,她就会记得,少年在那件单薄的内衫被一点点扯开后露出的身体。 那是一具脊骨劲瘦挺拔的身体,压向她时后背弓起时的曲线充满着力量,没有一丁点病弱的样。 随着陆秧秧急不可耐又毫无章法地触摸,内衫里,少年左边的手臂上逐渐浮现出了几圈古怪的花纹烙印,没多久,他白鹤般的脖颈上也生长出了藤蔓般的黑绿花纹,和他尖利的牙齿以及猩红的瞳眸配在一起,显得旖旎又昳丽。 清醒时的陆秧秧都未必能顶得住这种诱惑,喝醉了酒、毫无自制力的她就更不可能了。 晏鹭词的牙尖也痒得厉害,总想在女孩奶白的皮肤上留下点什么。 但他咬紧了牙尖。 锐利的尖牙不时会划到他自己的嘴唇,没多久就把殷红的嘴唇划得鲜血淋淋,可他却在这种微不足道的疼痛里、开心地几乎要笑出来。 他不可以去碰陆秧秧,不能回应,不能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 他发现了,陆秧秧有点爱赖皮,但凡能推卸到他身上的责任,她都会推得不遗余力,然后把头埋进沙里当鸵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第259页 但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给她赖皮的机会。 他可是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他还被她捆了起来,连动都不能动。 在这样的情形下,陆秧秧还能怎么抵赖呢 晏鹭词越想越开心,甚至迫不及待想要早点到陆秧秧酒醒的时刻。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眼前的场景似乎泛起了虚光,那光晕越来越大,很快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然后,不知为何,他就睡了过去。 现在回想,那个时候,他应该就是发烧了。 他见过有人发烧,跟这种情况很像,虚弱又不清醒,他一点也不喜欢。 胡乱地回忆着昨晚的事情,晏鹭词摸了摸昨晚被陆秧秧亲过的脸颊,在竹床上翻了个身。 为什么还不回来? 烦躁又在晏鹭词的体内沸腾起来。 他都发烧了,她不是应该一直守在他的身边吗? 他不高兴极了。 不高兴到又想要捏爆几个脑袋,看到鲜血喷涌和骨头碎裂才能舒服一点。 身体里的邪气也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会从体内冲涌出来,把这里的一切都盖上浓重的阴邪与死气。 不过,这个时候,陆秧秧回来了,一切也就都平静了下来。 醒了吗? 陆秧秧凑近他。 醒了就先把药喝了。 陆秧秧看晏鹭词烧得整个人都软绵绵,于是把药碗放到一边,伸手先把他拉了起来。 这一拉一扯的,晏鹭词本来就松垮垮的衣襟又开了。 他正高烧,皮肤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红,让他身上的各种淤红显得更加明显。 陆秧秧看到后,眼神躲避般地闪了闪,赶紧把药碗拿起来,想往晏鹭词的手里塞。 但还没等她把碗递过去,晏鹭词的身体就晃了起来。 对晏鹭词来说,此时在晃着的是眼前的陆秧秧,她晃呀晃,都晃出现了重影。 不过他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样,他就能看到更多的陆秧秧了。 但对陆秧秧来说,这却一点也不好。 看他晃来晃去、还开心地在笑,陆秧秧担心他是不是烧坏了脑,急得又喊薛盈。 喊了两声,没听到薛盈的回应,陆秧秧想起身去找人。 晏鹭词却不希望她再离开了。 他拉住陆秧秧:你别走 我马上就回 陆秧秧说着一顿,扭回头,意外极了。 你能说话了? 声音又小又哑,但确实是晏鹭词说的话。 这时,听到了陆秧秧喊叫的薛盈也走到了门口。 见并没什么急事,她就倚在了竹门上,闲闲地朝里面看。 屋里,陆秧秧正好奇地问晏鹭词:那你现在记得你是谁了吗? 记得。 晏鹭词认真地回答道。 你昨天在床上告诉我了,只要我乖乖地不要动,我就是你最喜欢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3 04:10:25~2021-02-19 11:5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8瓶;孤山汀北、啵三儿、vanill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115 晏鹭词仍旧烧得厉害,但少年嘴角带笑,看起来心情甚好。 他继续道:你说,我是被你从外面捡回山谷的,吃的喝的全由你来供养,这才能活到今天,所以我要在床上好好报答你。 眼看陆秧秧杏一样的眼睛瞪得越发圆滚滚,晏鹭词愈发口齿清晰:我说我不记得了,你说不记得也没关系,这里是你的家,也就是我的家,你会一直陪着我,不会把我丢掉,只要我在床上听话。 句句不离床上。 陆秧秧沉默了。 你还说了好多其他的,我都记住了 晏鹭词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低头咳嗽了两声,有血从他的嘴角渗出来。 陆秧秧:你吐血了! 我的身体好差 晏鹭词一嘴血地疑惑:我以前也总是生病吗? 说完,他又咳嗽了一声,他用手捂嘴,血不断从他的指缝间淌出,流到了手腕上。 阿盈! 陆秧秧朝着门口又是一嗓子。 倚在门上的薛盈自然看到了。 见到晏鹭词吐血,她的眼睛眯了一下,随手递过去一个翠绿的长颈圆肚碧翡瓶。 让他接着,别把血弄到床上。 陆秧秧听了,这才发现,晏鹭词躺着的,是薛盈很珍贵的一张竹床,每隔几月便会用药水浸泡,既能驱虫,又助安神,但如果被人血或滚烫的水碰到,竹床的效力就会受损,必须重新配药浸泡、花好一番功夫才能恢复。 天热的时候,陆秧秧经常来蹭床睡,对这张床最熟,所以下意识就把晏鹭词放到上面去了。 意识到这是那张床以后,她赶紧把翡翠瓶推到晏鹭词怀里,生怕他的血滴到竹床上。 薛盈打量了晏鹭词几眼,不紧不慢地走开了。 没一会儿,她端了一盆温水回来,重重把盆放下,又丢给陆秧秧几张帕子。 -- 第260页 此时,晏鹭词已经不再吐血了。 薛盈:他身上太古怪,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吐血,总之跟发热无关。既然不继续吐血了,就把他身上的血擦干净,不要抹到我的床上。 陆秧秧马上弯腰打湿帕子,帮晏鹭词把手上的血擦干净。 擦到脸的时候,因为她的手实在太没轻没重,粗糙糙地就在男孩瓷白细腻的脸上,直接擦出了一大块红痕。 看到他又被她弄出了红痕,陆秧秧烫到了一般,蹭地收回了手。 她将帕子塞进晏鹭词手里:药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你自己把脸擦干净! 把药放到炉子上加热,陆秧秧坐到炉子对面的小扁凳上,看着噼里啪啦的柴堆发起了呆。 小时候因为喝醉,闹出的笑话并不少,但没有一次真的惹出什么祸。所以在今天起床后,陆秧秧不是没想过晏鹭词伪造的可能。 但她虽然已经不记得喝醉后发生的事情,可身体残留的感觉还在,光是沉寂下去、不再闹腾的惑心术都能让她肯定,自己昨日绝对是饱餐了一顿。 而更让她确信的,则是晏鹭词刚才说的那番从外面捡回山谷的话。 那完全就是她一本珍藏画册里的故事。 画册里面,一个妖女看上了一个俊俏的正道少年,想要跟他来几场露水姻缘。 那正道少年人品好、家世好,不出意外就是正道下一任的掌权人,自然不会跟声名狼藉的妖女滚到一起。见他誓死不从,妖女便使了奸计把他掳到手里,给他灌了失忆的药。 趁着他记忆尽失,她编了一套你是从小被我捡回来养大的的过往,随后连哄带骗把他弄上了床,然后将他双手缚起,不准他碰她,自己却在他身上起兴地好一番作弄 陆秧秧觉得这本画册画得好,故事也有趣,因此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许多句子都能倒背如流,所以在听到她喝醉后把自己带入进了这本画册,她真的是一点都没感到奇怪。 唯一庆幸的是,那本画册是分上、下册的,陆秧秧只弄到了上册,因此故事在妖女即将把那正道少年剥光、正欲颠鸾倒凤时就戛然而止。 起床后,陆秧秧确认了一下,她应该也只是跟画册中一样在最后停下了,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麻烦事情。 但即便如此,在给好像真的失去记忆的晏鹭词灌输了那些奇怪的过往以后,陆秧秧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直气壮对着他说出我喝醉了,俱不认账!这种话了 因为多走了一会儿神,药罐里褐色的药汁已经沸腾地冒起了大泡,苦涩的药味直冲鼻腔。 陆秧秧赶紧捏着鼻子灭了火,把药倒进了碗里。 走到门口时,陆秧秧停住脚步,偷偷往里看了看。 竹床上的少年没什么力气,但还是努力坐直,认真地把脸擦干净,然后将弄脏的帕子叠好,放到竹床边的小桌子上。 发现了门边的她,他对着她露出了笑。 此时此刻,陆秧秧仍旧不得不承认,即便她已经见识过了晏鹭词很多的模样,但当他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纯粹少年的笑容时,她仍旧会因为他的太过好看而感到呼吸艰难。 因为药熬得太久,药汁沸腾得都差点扑出来,因此盛着药的药碗非常烫,她用了厚厚的好几沓帕子垫着,才不至于被药碗烫到手。 在她偷看的这段时间,热度已经渗过了帕子,又开始烫手了。她连忙走进屋子,把碗搁到床边的小桌上,然后甩着手指降温。 晏鹭词看到后,抓住了她扑棱的一只手,耐心又专注地帮她吹了吹发红的指肚。 他还发着烧,吹出来的气都是热的,论理是没有什么降温的作用,但被他吹过以后,陆秧秧的整只手都酥酥麻麻的,倒是也感觉不到烫了。 于是,等他把五根手指吹完,陆秧秧就把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让他继续吹气。 晏鹭词看到她毫不客气伸过来的,忽地又笑了,笑里有种说不出是宠溺还是纵容的意味,总之是种在陆秧秧的记忆里,从没在晏鹭词的脸上出现过的表情。 如果 看着帮自己吹手指的晏鹭词,陆秧秧暗自想。 如果他真的失去了记忆,并且相信了她给他所灌输的那些故事,就这样重新开始,好像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不用再为她身上的惑心术担心。 虽然增大了他们追查扼颈的难度,但他都已经忘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陆秧秧犹豫着,问他:我跟你说过你的名字吗? 晏鹭词:你喊过我的名字,但我不知道是哪几个字。 陆秧秧找了纸笔,写给他看。 晏鹭词看完,问她:你的名字呢? 陆秧秧于是把自己的名字也写到了纸上。 接着,陆秧秧又斟酌着跟他说了一下山谷里的几座山峰和他们对应的峰主,胡编了一些他跟他们的过往,顺便也回答了他几个不重要的问题。 所以,我其实跟他们也很熟? 晏鹭词听完后,面露愧疚。 那我昨日一直躲着他们,他们会不会很失望? -- 第261页 你失忆了嘛。 陆秧秧信口胡说。 他们会理解的。 这期间,陆秧秧摸了摸药碗,觉得它已经不烫了,便把它端了起来,几次想要把它递给晏鹭词,都被他问着新的问题给躲了过去。 陆秧秧很快也发现了。 眼前这个人一本正经问东问西的,其实就是在逃避吃药。 她板起脸,把药碗递到晏鹭词面前:不准说话了,快点喝! 晏鹭词的确不想喝药。 那个巫的药很厉害,喝下去以后,他就会迅速好转,就得不到陆秧秧这样的照顾了。 见躲不过去,他小声道:我过一会儿喝。 你过一会儿也不会喝。 陆秧秧小时候为了逃避吃她不爱吃的东西,用的都明日复明日的是这招,她再熟悉不过了。 我会喝的。 晏鹭词说完,停顿了一下:过一会儿。 陆秧秧觉得他这句话说得很不可信,甚至觉得他说不定会趁她不注意把药倒掉! 但看他这个样子,她又有点硬不起心肠凶他。 她忍不住嘟囔:你怎么这么任性? 任性,是什么? 晏鹭词悄悄地思索。 陆秧秧:不过你现在生病了,是可以任性一点。 她想了想,熟练地从竹床边上的小柜子里摸出她藏在这儿的糖,道:先吃糖,再吃药,然后还有糖,这样行了吧? 晏鹭词看着陆秧秧,很快琢磨出了任性的含义。 他自然而然顺杆上爬,先是点头去拿药碗里的勺子,然后在捏住勺子柄的瞬间,装做无力地松开了手指。 勺子砰地砸回了碗里,溅出了几滴褐色的药汁。 晏鹭词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向陆秧秧被药汁弄脏了的袖子,露出的表情震惊又懊恼。 他仓皇地垂下睫毛,但马上又坚定地抬起头,很有担当地向她道歉。 抱歉,把你的衣服弄脏了。你把碗放在这里,等我恢复了力气,我自己一定会喝。 哦。 陆秧秧盯着晏鹭词的手指。 本来白到透明的指尖因为高烧,正透着牡丹般的粉,让人好想捏一捏。 这样好看的手指,就算没有力气、没能捏住勺子,好像也没那么不可原谅。 但有人却不这么觉得。 陆秧秧把碗放回桌子时,薛盈正端着一盆气味有助退烧的药草泥进来,要把它推到床底。 这时,她在床上发现了一滴溅到竹床上的褐色药汁。 她的眼神顿时凝住了。 陆秧秧。 她冷着声音,手指指向被滚烫药汁溅到的竹床一角。 这是什么? 看清那个褐色的小点,陆秧秧倒吸一口凉气,手都吓得发凉。 但马上,她的手就被另一只比她更大的、炙热的少年的手盖住了。 薛峰主,你别怪她,是我不小心弄脏了这里。 晏鹭词对着薛盈,像是个教养极佳的世家少年。 因为陌生,他的语气略有疏离,却也努力地不失礼貌。 我现在力气不足,等我身体恢复一些,我会把这里擦洗干净。 薛盈一怔,眼神带着疑虑,瞥向陆秧秧。 陆秧秧也震惊于晏鹭词方才的举动。 她从来就没没有想过,她竟然能在晏鹭词身上,看到这种风光霁月、正气少年的样子! 薛盈虽然也对晏鹭词良好的态度感到意外,但她该没好脸色,还是没有好脸色。 光擦洗干净有什么用? 她对着晏鹭词也没有丝毫客气,冷冷瞥道:你要想替她担错,那在身体好了以后,就先去剁碎十种药草。 晏鹭词端端正正地向她问:请问薛峰主,是哪十种? 到时候我会拿给你。至于如何剁,要剁成什么样子,就让她去教。 她乜向陆秧秧,要是浪费一根药草 绝对不会! 陆秧秧当即保证! 他对灵力的控制比我强多了,我切不好的那几种,他都能切好! 那最好。 薛盈凉凉地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陆秧秧逃过一劫,呼地松了一口气。 见晏鹭词在冲着她笑,她重新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汁,送到他嘴边。 你自己喝,万一洒出来了还要挨骂,还是我来喂你吧。你赶紧把药喝完,赶紧好起来。 他能笑得出来,显然是还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 他揽下来的剁碎十种药草,可绝对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啊,张嘴。 光是想一想他之后的苦日子,陆秧秧就已经觉得他非常可怜了,所以她喂药时特别地温柔有耐心,每喂两口药,就会给他一颗糖。 我本来有些怀疑 吃完糖,少年开了口。 他垂着眼睛,声音轻轻的:虽然我对你很熟悉,很喜欢你,也喜欢被你碰,但我对薛峰主他们,很陌生 -- 第262页 他抬起眼睛,郑重又歉意。 我现在却一点也不怀疑了。你对我这么好,绝对不是欺骗,是我记不起他们、反而起了小人之心,对不起。 对着他的眼睛,陆秧秧的心慌得厉害。 她咬了咬嘴唇,心里的那根弦随着他的话一会儿紧、一会儿松,乱得不行。 你别担心。 看到她神色有异,少年明月皎皎,笑着主动安慰她。 我会尽快好起来 说着,晏鹭词脸一白,拿起帕子捂住嘴,又咳了血。 他似乎是怕陆秧秧担心,先细心地将染血那面的帕子折了起来,随后才对着她笑道:真的没事。 他屈起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陆秧秧发凉的脸颊,漂亮的眼睛弯弯的。 我会好好喝药。喝完药,身体就会好了。 陆秧秧良心不安到喂药的手都有点抖。 终于,陆秧秧哆哆嗦嗦把一整碗药喂进了晏鹭词的肚子里。 药汁里面有极强的安眠效力,晏鹭词此时自然是要放任药效的发散,因此很快就沉了眼皮。 他极为规矩地仰面躺下,两手交叠在腹前,礼貌地给为他喂药的陆秧秧道了谢,最后,还不忘强撑着睁大眼睛,认真地向她保证: 我只睡很短的一小会儿,你不要寂寞。等我醒了,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做。 在他昏睡过去的最后时刻,他看到陆秧秧还捧着空碗陪在他的床头,甚至还顺手帮他把被子角掖了掖。 这事儿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晏鹭词又开始后悔了。 刚才还是该想办法不喝药的。 要是能一直发烧该多好。 他真的很喜欢发烧。 陆秧秧确实在晏鹭词身边留了很长时间。 倒不是因为担心发烧的晏鹭词,而是因为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 她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她很寂寞 她昨天跟他说过那么多吗 是的,她当然寂寞。 小时候还好,山谷里人很多、很热闹,随便她走到哪儿,都会有人可以陪着她。 可十二年前的那晚过后,她的眼前就很少能看到人了,就算能看到,看到的也是他们沉重着脚步,匆匆来、匆匆去。 每个人都很忙,没有人能长时间地陪着她,从六岁开始,她就几乎总是一个人。她不喜欢这样,但她可是整座山谷的主人,她当然要习惯、要坚强!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有些睡不着,心里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可以一直陪着自己的生物的愿望就会越发强烈 但那也不算什么! 她早就熬过来、早就习惯了! 偏偏晏鹭词那样认真地说出来,就好像她怕寂寞怕到不行,一刻都不想自己呆着一样! 就算的确是这样,她也不想被戳破啊 晏鹭词真是讨厌死了 早知道就不喂他吃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19 11:51:09~2021-02-28 21:3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183105、基因自由组合定律、可乐10瓶;薛小喵喵5瓶;慕容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116 在心里很不讲理地骂骂咧咧了一顿,陆秧秧给晏鹭词掖了下被子,端着空碗起了身。 走出去时,她正好在门外碰到了薛盈。 想起竹床的事,陆秧秧脚尖一滞,心虚得有点走不动路。 薛盈懒得理她,将碗拿走,告诉她:段峥明有事,在外面等你。 此时,段峥明正蹲在外面的地上给大王和阿花梳毛。 大王最近掉毛很凶,随便用耙梳撸两下,就能撸掉一大堆的毛。那毛跟蒲公英似的,风一刮就能飘老远。 陆秧秧抓住飘到她鼻尖的一撮毛,憋回了一个喷嚏,快步走到段峥明身后。 段叔,你怎么过来了? 午后的日光热烈,晒得大王和阿花都懒洋洋,猛兽的头颅和四肢软黏黏地趴在地上,柔顺的毛皮发着油光,像是两坨巨大的、晒化了的猪油膏。 段峥明也被晒得困意上头,坐在那儿打摆子,直到听见陆秧秧出声说话,他才发现她已经出来了。 他撂下耙梳,站起来:阿止把东山峰这段时间收到的消息整理得差不多了,想叫你过去看看。他还在忙,我就替他过来跑一趟。 陆秧秧奇怪,方为止有事,一般都由白鹤传信,很少会有需要别人亲自跑过来通知的情况。 段峥明解释:白鹤害怕姓晏的那小子,不敢过来。 说到这,他也奇怪:他这好不容易刚醒过来,怎么又折腾病了?我听阿盈说,他是被你弄发烧了? 什么叫弄发烧! 陆秧秧差点蹦起来。 但看段峥明显然没有往不正经的方向想,陆秧秧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果然是自己做贼心虚太敏感,赶紧也让自己变得正经起来。 唔,我想试试看他到底有没有失忆,所以给他灌了了点酒 -- 第263页 陆秧秧光明正大地说出了这个理由。 接着,怕段峥明再继续问,她连忙蹲下,给不愿动弹的大王翻了个身,两只手在它的肚皮上揉来揉去:起来啦!我们要去白鹤小筑见方为止啦! 大王喉咙不情愿地咕噜了两声,但耐不住陆秧秧闹,最后还是一翻身立了起来,张着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打了个霸气十足的哈欠,然后用下巴蹭了蹭陆秧秧的脑袋。 陆秧秧伸手抱住虎头,骑到了大王背上,一人一虎转眼间便奔驰向东。 临近东山峰的地界,大王提前停住了。 它抬起脏兮兮的爪子,在自己前后肢的毛上来回地蹭,蹭得肉垫干干净净,才小心地迈进了方为止的白鹤小筑。 见到方为止后,陆秧秧面前就被摆上了厚厚的一沓文书,上面都是方为止整理的近期玄门百家的各类消息。 陆秧秧拿起一本,托着腮帮就看了起来。 虽然内容多得离谱,旁人一眼看过去甚至会觉得眼晕,但方为止描述得十分简明清晰,耐着心去看,没多久,陆秧秧就看得差不多了。 这其中,大多是玄门中近期发生的零七八碎的琐事,比如谁家得了个新的秘宝,谁家和谁家定了个娃娃亲,谁家和谁家因为地盘又打了起来 反正跟西南山谷在意的事情完全不沾边。 唯二能让她多看两眼的消息,目前只有两则: 一是藏药岛正在紧锣密鼓地为两月后的秘境开启做筹备。 第二,则是关于长乐宫婚宴的后续。 长乐宫婚宴的空中楼阁从高空坠落后,楼内无一人存活,程氏一族彻底死绝。 虽说长乐宫内能力卓越的弟子仍有不少,但群龙无首,各自又想争权,很快就从内部乱了起来。 再加上婚宴也死了许多其他门派的人,他们所在的门派纷纷闹着去如今式微的长乐宫讨说法、想要趁乱分走一杯羹,导致长乐宫也外患不止,最后还是玄天盟派人出面,才把局面暂时安抚了下来。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程恩死后的长乐宫已经是一盘散沙,不可能重现往日的辉煌 陆秧秧对这些兴趣不大。 她草草看完,向方为止问了她关心的问题:有阿桃的消息了吗? 方为止摇头。 在回到山谷的第一时刻,他就将寻找阿桃的命令发了下去,但目前仍没有收到任何有用的回信。 这个人,还是,太,模糊。 方为止从身后堆成山峦的信笺中抽出了两封,递给陆秧秧,表示这是仅有的、提到阿桃名字的信,但里面所写的人物跟陆秧秧所描述的并不相符。 陆秧秧看过后,也摇了摇头。 年纪差的太多,接着查吧。 她将信笺还给方为止,又问道:对晏鹭词的调查呢? 方为止薄唇微抿,面容更为冷峻。 查不出阿桃,还算情有可原,毕竟她只在陆秧秧看到的幻境中出现过,如今生死未卜,连张有五官的画像都没有,找起来确实不易。 可晏鹭词不一样。 虽然来历不明,但他就活生生待在山谷里。 他的长相、他常用的术法,这些信息都很容易获得。 方为止也在很早之前就将这些信息极为详细地发了下去,可时至今日,愣是没有激起一点回声,实属是他的失职。 陆秧秧对此倒是很理解。 查不到他,太正常了。他掌握的术法又广又杂,让人根本就摸不透他出身的门派。至于脸就更没用了,在长乐宫的时候,他额头上的咒画能让别人连他的性别都分辨不出来。 但除了这些,其实还有一条他们可以调查的内容 玄天盟戒堂呢? 陆秧秧问。 方为止提笔写道:已通知玄天盟内暗桩,然,想接触戒堂,仍需时间。 陆秧秧之前交代过他,她曾把晏鹭词抓住、亲手交给了玄天盟的戒堂堂主。但翌日,她赶去玄天盟想要找到晏鹭词时,却发现他并不在戒堂内,已经没了踪影。 如果晏鹭词消失是因为他逃跑了,那玄天盟合该发出通缉告令、全天下抓捕晏鹭词才对。可他们等了这么多天,玄天盟竟没有一丝动静,这其中必定有所蹊跷。 所以方为止早早就让山谷安插在玄天盟城池中的暗探调查此事。 但玄天盟外松内紧,尤其是戒堂这类重地,竟跟不用活人似的,他们的力量一点也渗透不进去,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徐徐图之。 在他们商议的这段时间,白鹤不时叼着一两封新到的密探信件,送到方为止的桌边。 方为止拆开后看了一遍,见并不重要,便放到一边。 等陆秧秧没了要问的,他开口问:藏书阁,如何? 藏书阁? 陆秧秧想起自己在沙镇时就提过,回了山谷要去藏书阁。 她道:我昨天为了盯着晏鹭词,还没来得及去。一会儿我就 你没去? 一直在屋外给白鹤喂食的段峥明抬起头。 -- 第264页 大王告诉我,说你昨天跟姓晏的小子一起去了藏书阁,还是它驼着你们去的。 陆秧秧一怔,随即明白了。 这肯定又是她在喝醉后做的! 她喝醉了酒,到底做了多少事啊 陆秧秧真实地感到了头疼。 我马上去看一眼。 她转身就走。 毕竟只是昨天的事,说不定赶紧过去,还能找出昨天发生了什么的痕迹。 段峥明喂完了白鹤,正好也没别的事,于是再一次坐到阿花的背上,陪着陆秧秧一起去了趟藏书阁。 又是一阵风驰电掣,不多时,陆秧秧就到了藏书阁门前。 她从大王背上跳下来,抬脚就往藏书阁屋里迈。 但在她的脚跨过门槛的瞬间,一个画面突然闪进她的脑子里 她拉着晏鹭词,急切地奔进来。 陆秧秧陡然站定。 楞怔几秒,她猛地看向其中的一列书架。 接着,她一刻都没有再等,径直冲书架走了过去,同醉酒后的那时一样,趴到书架底下开始了摸索。 摸了几遍都是空的。 就在她不解地缩回手时,她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书架的底板,勾出了一片被底板毛刺刮住的布料。 布料的颜色陈旧到褪色,上面褐色的血滴也干涸得搓一搓就能掉渣。 它出自陆秧秧幼时的衣裳。 眼神凝在布料的血痕上,陆秧秧的头开始了剧烈的疼痛。 她眼前发黑,所有的场景都变得暗了下来。 在这片模糊的暗色里,她听到了周围不断传来的兵荒马乱的嘶喊,余光里全是喷涌漫开的鲜血与刀光,还有蜷缩着藏在书架下时石砖的冰凉与木头的味道 她仿佛重回了那个时刻,重新变回了那个藏在书架下浑身缩紧、将呼吸的声音压到最低的小女孩。 透过小女孩的眼睛,她看到了,她的怀中紧紧抱着一卷厚重的卷轴,卷轴上隐隐有邪气流出 秧秧? 等在门口的段峥明察觉不对,跟了过来。 陆秧秧的后背出了细细的一层冷汗。 额角针扎般的疼痛越发快速地冲撞,让她的喘气都变得艰难。 但她没有停下来。 为了能找到十二年前那一晚她消失的记忆,她和薛盈用尽了办法,多大的罪都遭过了,但始终没有一次能记起那晚的一星半点。 可是现在,她却开始隐约有了记忆,她绝不能放弃,再痛也要继续看下去 她在眼前阵阵发黑、几近昏厥的边缘,努力地咬紧后牙,抵抗着大脑里血管将要胀裂般的痛苦,终于在记忆里看清了那卷卷轴。 密室 陆秧秧憋在胸口的这口气终于喘了过来。 她无力地靠着书架,睫毛被汗和泪打湿,沉甸甸地垂着,但她望向段峥明的眼睛却水洗般地盛着光。 我想起来了,十二年前,那天晚上,我就躲在这下面,手里抱着一份卷轴,是密室里的卷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8 21:30:37~2021-03-01 12:4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鼻涕虫、限时钟意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117 西南山谷藏书阁密室,是一个神秘的地方,里面藏着的均是一些由历代山谷谷主创造、却未能完成的咒术。 详细来说,就是那些才华横溢又力量磅礴的山谷主人们在无数年间钻研出了一门又一门新的咒术,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是完整且可控的,被摆在山谷的藏书阁书架上,供山谷门人阅览学习。其中就包括十二年前被偷盗走的御兽咒等等。 而有那么极少数的几个咒术,却因各种缘故,令他们的创造者在研究的过程中便停下了。 这里面的每一个咒术都极其阴邪,又因还未完成,所以连创造者自己都无法将其掌控,若有不慎,被不知情的人随意尝试了,极可能会酿成世间大祸。 因此,山谷主人们将这些半途而废的咒术封存进了一个藏匿极深的密室,只有代表着谷主的昙花一脉,才能找到进入密室的道路。 到了连乔做谷主的时候,密室里的咒术已经有了五十二个。 根据传统,她应当在陆秧秧满六岁的当天,向她传承进入密室的方法,让她也看一看山谷历代传下来的这五十二个秘咒。 但连乔没能活到陆秧秧六岁生日的那天。 她跟山谷的大多数人一样,死在了陆秧秧六岁生日前一天的晚上。 于是,所有人都认为,陆秧秧没能从连乔那里得到进入密室的传承,就连缺失了那一晚所有记忆的陆秧秧也理所当然地这样想了。 十二年间没人提及,藏书阁的密室自然而然就这样被淡忘。 毕竟那天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跟那些事比起来,一个密室的失传,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可现在,陆秧秧记起来了! 即使只是非常小的一个片段,但她却清楚地想起来,在那个充斥着混乱与鲜血的夜晚,她曾经躲在藏书阁的架子下面,手里抱着一份密室的卷轴。 -- 第265页 卷轴 密室 这两个词仿佛将困住陆秧秧记忆的那道坚固不催的石墙砸出了第一个裂缝,更多与之相关的的记忆碎片杂乱地涌进陆秧秧的脑海 她同昨日一模一样地冲向了藏书阁深处的石墙,随着发梢间纯白昙花的朵朵绽开,那条通往浮空玉石门的、铺满昙花的小路,再一次出现在了陆秧秧的脚下。 段峥明雄壮的身躯僵住了。 他没想到,此生还有重新见到这一幕的一天。 在重峦的花影里,他仿佛看到了奔跑着的连乔,看到了那些他还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岁月。 他的眼眶有点湿。 久违地,他走到了祠桌前,对着那些他熟悉到还经常在梦里出现的名字站定。 连乔。 方啸。 张无恙。 因为花了太过漫长的时间仍没能将那场祸事查明,他已经很久没有勇气站在这些逝去者的牌位前看着他们了。 十二年前,段峥明是在山谷出事的三天前离开的。 那一天,满山谷还开遍着繁花。 连乔还是没有一点当了娘的稳重样子,边薅着花田里开得最烈的几朵鲜花给陆鹰编花环,边嚷着要他回来时去北边带两包新摘的桂花,她要酿酒喝。 白鹤小筑里,方啸接受不了物品有任何不对称的老毛病又犯了,边说着让他等一会儿再走,边指尖小刀翻飞,在两块他根本看不出有任何不同的木片上不断细琢。 太阳快落山了,方啸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刻刀,把手里那个婴孩就能玩的玩具机巧交给了他。 送他走出白鹤小筑时,方啸还一个劲儿地跟他嘱咐,这机巧有一十八种玩法,让他都记住了,不要浪费任何一种玩法。 他嘻嘻哈哈跟方啸道了别,带着机巧路过北山峰,张无恙在家里鸡飞狗跳地训儿子。 乳牙都还没长齐的张百里又惹了祸,眼看他爹要操棍子,张百里满山谷到处乱窜,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他这个过路人的腿上,被他一手拎起,送回了他爹手里。 张百里气得一路上呸呸呸地冲他吐口水,惹得沿途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笑声传得满山谷回响。 他们的笑声都还在耳边。 段峥明也笑了起来。 可是抬起头,眼前能看到的只有一个个刻着他们名字的冰冷牌位,还有外面那一片空荡荡的、荒芜的土地。 当年,他是他们这一辈峰主里最小的一个。 他以为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他前头的那些人也都能轻松解决。 可一不留神,怎么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呢? 他们把他落下了,还给他留下了一堆他从未想过的责任。 可他什么都不会啊。 他本来只用守着西峰,撸豹逗虎地就能轻松过一辈子,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他需要站在最前面替别人遮风挡雨。 他前面明明有那么多人。他连在山谷外打架,都不用打头阵,只用跟在连乔后面帅气地清清她漏下的小兵就行 所以,在收到噩耗赶回山谷以后,他曾无数次地想,为什么留下的是他呢? 如果留下的是别人,别管是连乔、方啸还是张无恙,随便哪一个都能做的比他好。 不像他,只能稀里糊涂地面对着一切,一天一天,活得没个人样。 一晃眼,他已经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年纪都要大了,可照顾孩子、寻找真相,他好像一件事都没做好,他真的没脸见他们。 可是今天,看到了重叠着连乔背影的陆秧秧,他又忽然觉得,他能活着,能替连乔她们看着孩子们长大成人,能看着山谷一代又一代传承绵延,就算将来去见了他们,他也有了谈资,也能直起腰杆说一声不负所托,我这些年没白活了。 陆秧秧并不知道外面的段峥明已经大彻大悟,觉得将来可以挺直腰板做鬼了。 她在密室里独自待了许久,冲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跟眼含热泪的段峥明擦肩而过,骑上大王,呼啸着朝薛盈的竹楼赶。 段峥明愣了一下,这才哑着嗓子喊了雌豹阿花,跟上了陆秧秧的背影。 陆秧秧一到竹楼,便直奔晏鹭词去。 见薛盈在屋里熏药,她轻喘了两声气,道:阿盈,你先出去。 薛盈看出她神情郑重,心中也是一凛,便不做声地拿着药草离开了,临出门时还顺手帮她将门关上。 随着竹门嘎吱一响,屋子里只剩下了陆秧秧和晏鹭词。 陆秧秧一刻都没耽搁,立刻找了条束带,将身上那对绣满花树对鹿的宽幅纱袖翼束起。 打扮利落后,她将晏鹭词搬到另一张硬板木床上,解开晏鹭词的领口,露出少年干净瓷白的脖颈和胸膛。 接着,陆秧秧将发凉的手指覆到了晏鹭词的胸口。 指尖轻颤,能微微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 就是这里。 陆秧秧确认好位置,取出一把匕首,拔掉刀鞘,将闪着寒光的利刃握进自己的手心。 犹豫了一下,她咬着牙心一狠,用力在手心割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鲜血迅速从刃尖滚了下去,一连串地落向晏鹭词的胸口。 -- 第266页 第一颗血珠砸到晏鹭词胸口的瞬间,陆秧秧耳膜里震出了第一声咚。 接着,耳膜内擂鼓般有力的心跳声一声接一声,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晏鹭词的,仿佛两个人心脏的跳动重叠在了一起,两颗心脏被她手心流出的血线紧紧缠系。 大量的失血让陆秧秧的手腕开始发抖。 但与此同时,晏鹭词的身体也开始发生了变化。 从盛着她鲜血的胸口处,一道青黑色的暗纹藤蔓般地向上攀长,很快沿着他的侧颈而上,覆盖在了少年仍旧发烫的耳根。 他的睫毛变得更加纤长,十指指甲变硬变尖,异常尖利的虎牙从唇边露出,甚至连耳朵都在微微变尖。 邪气从他的体内丝丝缕缕地浮出,当即唤醒了竹楼内的守护阵法,一座罩着竹楼的硕大古钟隐隐而现,低声嗡鸣,荡起了千层白光波纹。 下一秒,邪气与古钟荡起的波纹相撞,顿时火星四溅,发出了放大了数百倍的爆竹炸响! 出了什么事?!!! 巨响过后,赶来后被薛盈拦在门外的段峥明彻底放心不下,推门而入。 见到屋子内诡异的场景,他险些就化出了他对敌的重锤,还是陆秧秧抬手告诉他没事,他才稍稍安心。 但不放心的不止段峥明一个。 那声相撞的动静在空旷的山谷中极大,不仅引得张百里从山里跑了出来,就连白鹤小筑里的方为止,都在不多时以后赶了过来。 人聚齐时,陆秧秧掌心的伤口已经被薛盈敷上了厚厚的药泥,晏鹭词身上的邪气也盘旋回了他的身体附近,不再主动攻击竹楼的守护古钟。 陆秧秧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仍旧沉睡着的晏鹭词身上收回。 她认真地看着大家。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我想起了一部分那天的事。 在众人凝起的目光中,陆秧秧继续开口。 那天午后,阿娘无聊没事做,拉着我去了藏书阁,说反正我明天就满六岁了,也不差这一天,所以就把进入密室的方法教给了我,带着我进去了。 薛盈怀念地露出了很轻的笑。 这种事,连乔的确能做得出来。或者说,她要是老实守规矩反而奇怪了。 陆秧秧:进去后没多久,我发现了一个感兴趣的卷轴,坐在一边看。看的时候,我听到阿娘说她出去拿点吃的,一会儿回来。我被卷轴的内容吸引,在上面涂涂画画,忘了时间,直到肚子饿了,才意识到阿娘走了很久都没回来。我忍不住抱着卷轴走出了密室,外面已经是夜里了 藏书阁里,一地都是尸体。 陆秧秧的声音低沉。 回忆中的场景涌现,跟随回忆一起涌进来的,是无穷无尽的冷。 那种从骨头里发出的寒意让她的牙齿都克制不住地打颤。 我想出去找阿娘,可是,在快走到门口时,我听到了陌生人的声音。 她的呼吸抖了一下。 我不敢向外走了,只能转身,抱着卷轴躲到了一列书柜的下面。可我好像还是被发现了,有一个人朝我走过来,越走越近,我只能看到他的鞋子 越发剧烈的寒冷让陆秧秧眼前发虚,她用力按住颤栗的手腕。 但正是这种超出寻常的胆寒,让此刻的她格外的清醒。 我只能回忆到这里,后面仍旧是一片空白。但我现在可以肯定,陆秧秧目光灼灼,我记不起那天所有的事情,甚至连之前几天的记忆都混乱不清,并不是因为那场连续七天的高烧,而是有人对我的记忆动了手脚。那天晚上,我一定看到了什么人。 十二年前,发现陆秧秧记忆不以后,不是没人怀疑过这是人为所致。但大家费了很多周折,却始终没能从她的身上找出用咒或用药的痕迹,最终只能把这个情况归结成是她的那场高烧所致。 此后,陆秧秧忍受着头痛,为了能恢复记忆,做了各种尝试,但却一点用也没有。 后来她也放弃了,抱着越想记起什么就越记不起什么,不去想了,说不定记忆自己就会出现的咸鱼心态,等着记忆灵光乍现。 但在刚才,她清晰地感受到了,有一种充满着淬骨凉意的力量在阻止她继续回忆,就是这股力量封住了她的记忆!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光等着记忆出现了! 陆秧秧解释完她的判断,继续振奋地向大家道:我刚才在密室里看过了,里面有一卷我曾曾曾外公未写完的咒术,跟召回记忆有关,我打算一会儿回去研究一下,说不定就能把记忆找回来! 薛盈蹙了下细眉。 虽然并没有亲眼见过,但她知道,密室内的东西十分危险,长久地将它们封在里面才好。 但最终,她没说什么。 方为止的眉心也皱了一瞬。 他开口,却没有提密室,而是问陆秧秧:方才,巨响,为何? 已经盯着晏鹭词许久的张百里也憋不住好奇。 他指着晏鹭词:他这是怎么了? 被问到这个,陆秧秧振奋的情绪顿时蔫了。 -- 第267页 她又看了眼晏鹭词。 少年还在昏迷着,身体上空盘旋着的缕缕邪气逐渐凝结成团,仿佛在积蓄着什么可怕的力量。 这就是我要讲第二件事。 她看向他们。 我们可能,还丢了东西。 那天晚上,我从密室里抱出来的那卷卷轴,没了。 她说得沉重,但屋子里,除了张百里啊?了一声,其余三个人都很冷静。 反正丢一件是丢、丢两件也是丢,一样一样找回来就是。 作为曾亲眼见识过某个被锁进密室内的咒术威力的人,段峥明很肯定:密室里的咒术落到外面这么多年,不可能不引起动静。丢的是什么?我们顺着找一找,一定能找出线索来。 丢的 陆秧秧换了一口气,正色道。 密室里丢的,是一种能将兽类的力量赋予到人类体内的秘咒。按照设想,若是咒术顺利施展,便能创作出一种力量强大且听从命令的生物。 但这咒术产生的力量太过于庞大和妖邪,即便是当时最为卓越的修行者,也无法将其接纳,最后爆体而亡。 这便导致了研究停滞不前。 创造这个咒术的先祖直到临终,也没能找出能承受这种力量的人,最后只能遗憾将其封存进了密室。 后来,有几代后辈也曾拿出了这个卷轴,在上面记录下了他们的印记,但同样因为找不到能完整承载这种力量的人,最终纷纷放弃了。 这份卷轴最后一次被书写,是在十二年前,在上面留下字迹的人,是我。 陆秧秧闭了下眼睛。 我那个时候胆子又大、又没懂事,我根本想不到那个卷轴会造成什么后果。我太喜欢那个卷轴的作用了!所以,我就用血在上面偷偷加了几笔,让那个卷轴成了我的卷轴,而且,不可易主。 张百里听得入迷。 见陆秧秧的话停在这里,他不解地问道:不可易主,怎么了? 不可易主,薛盈忽然出声,便是说,那卷轴无论被谁拿走,用它造出来的怪物,都只属于她陆秧秧一个人。 薛盈瞥向陆秧秧,语气不善: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被禁邪咒,没被反噬,真是命大。 陆秧秧鼓了鼓松鼠腮,老实挨骂,无法反驳。 不止这样。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 因为我当时实在、实在太想要一个生日礼物了,所以我还在咒术的初稿上改了几笔 陆秧秧! 这不是命大,这根本就是活腻了! 薛盈按了按额角,似乎已经被她气到头疼。 她吐了口气,压下又想训她的冲动,没好气地问:所以你最终改动的结果是什么? 陆秧秧:本来,根据咒术,施术者可以将任意动物的力量赋予进人的体内,但我经过我的改动,无论施术者用的是什么动物,在进入人的体内后,最终都会变成我想要的那个 薛盈: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那个时候,我最想要的生日礼物,就是一只属于我自己的、听话的小狗。 陆秧秧话音落下的瞬间,在她的身后,晏鹭词凝聚在半空的邪气,终于虚虚地化出了形态。 那是一只缥缈的、巨大犬兽。 一刹那,万籁寂静。 大王、阿花伸出利爪,头颅却颤栗地无法抬起,仿佛被一种力量死死地压进泥土! 深林中三条巨蟒同时睁开了眼睛,护体蛇鳞铮地立起,细竖的蛇瞳望向山谷,隐隐露出攻击之势,如临大敌! 下一秒,沉眠中的犬兽睁开了它的眼睛,凶悍的、能切割一切的戾风迅猛刮起!它绕开正在回头的陆秧秧,直冲向外! 方为止袖中利器疾速旋出,勉强破开犬兽鼓起的层层戾风,险险护住屋子里的其他人。 但他也只能护住人。 戾风一出,竹楼的守护古钟便很快满是裂痕,只抵挡了一刻就轰然碎裂。 紧接着,无数割痕就遍布了整座竹楼。 眼看竹楼千疮百孔,唯一不受戾风影响的陆秧秧连忙蘸着她的血,在晏鹭词脖颈处的花纹上勾了几笔。 待她抬起手指,那串烙印般的花纹极快地消退了,那只由邪气聚成的凶恶犬兽顿时又成了虚影。 它似乎朝着她委屈地嗷了一声,接着便迅速被收回到了晏鹭词的体内。 转眼间,风平浪静。 陆秧秧松了口气。 但转回头,看到大家被戾风攻击后的狼狈样子、尤其看到薛盈手里攥着的那根被戾风割断了的珠钗,她松的那口气立刻又被她倒吸了回去! 陆秧秧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捏住晏鹭词的袖子:我就是想直观地给你们看一看 看什么? 薛盈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喜欢的小狗? 啊咳咳咳! 段峥明生怕薛盈忍不住去揍陆秧秧,赶紧拦到两人中间。 -- 第268页 他指了指晏鹭词,向陆秧秧问正事:所以,密室里那个咒术成功了,被人用在了他的身上? 不。没有成功。 陆秧秧看回晏鹭词。 按照最初那位先祖的想法,所谓的成功,是要人和兽相互融合,成为一体。但晏鹭词并没有,他在跟体内的兽对抗,而且,几乎把它压制住了。虽然不能说完压制,但大多数时候,他都能控制住它,甚至还能将兽类的邪气为自己所用。 陆秧秧看着晏鹭词,眉头越皱越紧。 现在回想起来,那本卷轴,想要创造的本就是杀虐的工具,所以咒术下产生的的兽类,本性必然是毁灭和嗜杀,他至今能保留人的理智,应该经过了相当艰难的抗争。 她必须死死地皱紧眉,才能不让自己在大家面前掉眼泪。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坏。 她一直觉得,晏鹭词这个人,本性便是疯的。 他不知对错、无视人命、随心所欲、肆意荒唐,反正就是疯到了骨子里,疯到了无药可救! 哪怕后来她已经瞒不过自己的心,知道自己确实喜欢他,她也认定他很危险,所以她必须小心谨慎,不能靠他太近,不能给出承诺。 她理智地在自己和他之间画出一条界限,还觉得自己做得很对,很不错。 结果,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会变得这么差劲,很大程度是因为她的一时兴起。 幼年的她根本就理解不了这个卷轴背后,只因为它好像可以造出她想要的、不会害怕躲着她、甚至能够听懂她说话的小狗,她就在上面屡屡使用禁术,甚至还把它带出了密室,以至于它最终被用到了晏鹭词身上,把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谁都可以嫌弃他,可她却没有这个资格 在她说完后,屋子里其他人对晏鹭词的打量都有些改变。 段峥明看向晏鹭词目光里更是直接流露出了不忍。 他惋惜道:除了意志,他本身的灵力也要强过咒术的力量才能将其压制住。如果没有被这个咒术所困、不用消耗自身的灵力去抵抗咒术的侵蚀,他会比现在还要强很多。 这也太可惜了。 他望向陆秧秧:能把咒解开吗? 陆秧秧:卷轴上没有解咒的办法。 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个还没完成的咒术,别说怎么解开了,就连用到人的身上会有什么后果,也根本无法预料。 而且,就刚才的接触而言,她发现晏鹭词体内的咒,比她想象中的更难对付。 陆秧秧想了想,蘸着她还没干掉的血,在晏鹭词的喉咙上又划了几下。 虽然解不开咒,但这样应该能让他体内的咒折腾得轻一些。 短时间接收到了这么多信息,屋子内的人都有些陷入思索。 就在这时,他们的四周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咔、咔声。 紧接着,咔嚓,咔嚓,声音越来越大。 陆秧秧四处寻找声音的来路,一扭头,她目瞪口呆地看到那根支撑着竹楼的最粗的老竹从中间裂开了。 快出去! 陆秧秧当机立断,喊了一声,抱起晏鹭词就向外跑! 下一刻,一群人齐齐地站到了外面的空地上,然后一起目睹着眼前的二层竹楼轰隆隆塌掉了。 陆秧秧侧头看了看还昏迷着压在她肩头的晏鹭词。 少年的呼吸缓缓地打在她的肩上,烫得她的肩头发痒,心口也微微地发胀。 这是她最想要的六岁的生辰礼物,在迟到了十二年以后,奇迹般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但现在 啊。 一个凉飕飕的声音传了过来。 真是壮观。 薛盈眼神几近麻木地抱着手臂,望着轰塌成废墟的她的竹楼,开口道:我都不知道,我的这座竹楼塌掉以后,原来是这副样子。 陆秧秧的背后瞬间窜起了一股凉意,把她所有因晏鹭词而起的情绪部浇灭了。 现在显然她不是拆礼物的时候。 她如今的第一要务,是给薛盈重建一座竹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01 12:48:52~2021-03-13 16:4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坑里等大大12瓶;葱姜蒜6瓶;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118 薛盈的这座竹楼所用的竹子,是南山峰峭壁上自然生长的灵竹。 这种竹子,不惧冰火,坚硬无比,非得用上灵力才能砍断。 这就很为难陆秧秧了。 用的力气小了吧,砍不动竹子,但要是力气大了,说不定会把山峰砍裂! 因此,即便她最近对灵力的掌控已经好了许多,但她仍旧不敢在薛盈的南山峰上冒险。 琢磨了一整晚,最终,她在翌日的清早扛了把小锯子上去,顶着直射下来的太阳,小心翼翼在锯齿裹上灵力,对着竹子一点一点地锯,没多久就累出了一鼻尖儿的汗。 但段峥明他们都要在下面清废墟、搭新竹楼,趴到峭壁砍竹子这种纯费力的活儿也只能她这个毁掉竹楼的罪魁祸首来做。 -- 第269页 就在她割竹子割到晕头转向的时候,头顶刺眼的日光忽然被一只手挡住了。 陆秧秧猝不及防,一扭头,便看到了晏鹭词。 少年整个人落在日光里,乌发白肤,漂亮得闪闪发光。 陆秧秧看得愣了愣,心脏很不争气地重重跳了下,才想起要说话:你醒了?不发烧了吗? 昨日竹楼倒下时的巨响也没吵醒昏睡着的晏鹭词。 不过,在她连续几次在他身上画下压制犬兽的咒篆后,随着他小尖牙的收回,他的体温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算算时间,也该醒了。 晏鹭词看到她就开始笑。 他继续把手伸在她的头顶给她挡太阳,边挡边回答:薛峰主说我痊愈了。我向她打听了你在哪,就过来找你了。 说完,他很自然地帮她把鼻尖上的汗擦掉了。 这里太热了,竹子我来砍吧。 陆秧秧于是抱着她的小锯子坐到了山崖一处凹进去的阴凉小洞口,晃着两条腿,闲闲地看晏鹭词干活。 晏鹭词对灵力的控制简直强过她百倍。 灵力只在匕首的刀锋上薄薄地附着一层,锻钢般的竹子便如面团般被轻松地切了下来。 而且切口还很平整利落,不像她锯下来的,边缘毛毛躁躁,之后还要再重新磨一遍才能用! 陆秧秧亲眼看完他的动作,迅速断绝了自己亲手竹子的念头。她从晏鹭词手里接过竹子,放进背后的篓子,手脚并用,小兔子一样几下就灵活地蹦下了山崖,把竹子送到了在搭房子的段峥明那里。 段峥明接过竹子,正打算跟之前一样重新打磨,却发现这次竹子的切口光滑得可以直接用。 他真心实意地夸她:这根竹子切得好啊! 陆秧秧心里忽然就有了点与有荣焉的小得意。 但她表面上却很是云淡风轻:哦,是晏鹭词切的。 说完,没等段峥明回什么,她就转过了身,昂首挺胸往回走。 段峥明纳闷地多瞅了她几眼。 但接下来,段峥明就连陆秧秧的影儿都看不到了。 因为晏鹭词连下山送竹子的活儿都不用她做了。 段叔。 晏鹭词将盛满竹子的篓子放在地上,向蹲在地上、正忙着打通竹节的段峥明问道:竹子放在这里吗? 昂。 段峥明随口应完,突然僵住。 他抬起头,惊疑地看着晏鹭词,出口的话竟然有些磕绊:你、你叫我? 是啊段叔。 晏鹭词像是完全没看出段峥明讶异神情。 他笑着说话,一副月朗风清的少年模样:我听秧秧这么喊您,就跟着喊了。我以前不是这么称呼您的吗? 段叔? 您? 您?!!!! 段峥明简直头顶被劈了道雷! 虽然知道这孩子性情恶劣张狂是受他体内犬兽的影响,也听秧秧说过,她已经想办法尽量对犬兽做了压制、他受到的影响会有所减少,但知道归知道,亲眼看到了他的改变后,他还是觉得自己需要缓一缓。 毕竟从他跟晏鹭词第一次打照面起,他就一直是又疯又妖,而他现在这个样子,都不能说是改变了,根本就是脱胎换骨 小小晏呀。 不管怎么说,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晏鹭词礼礼貌貌的,他自然不能用以往小崽子这种称呼叫他。于是,段峥明就想出了新的称呼。 他说道:你这竹子切得很好,辛苦你了。 晏鹭词白白净净,又笑得乖乖巧巧,完全就是那种最讨长辈喜欢的小孩:谢谢段叔,我不辛苦。 段峥明: 两个人四目相对,段峥明不知道自己还应该再说什么,但晏鹭词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段峥明感觉周围空气的流动都缓慢了起来。 终于,晏鹭词开口了。 他的笑容淡去,长长的睫毛一垂,神情里充满了歉意和落寞。 听秧秧说,我从小就被她捡回了山谷,大家对我都很照顾。这些,我一点也记不起来,希望段叔不要怪我。 晏鹭词的这些手段,只在和陆秧秧单独相处时用过,段峥明哪里见识过,直接就被唬得心肝颤,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怪你! 直到晏鹭词走远了以后,他才回过神,琢磨出了不对,去找了在凉亭里避暑的薛盈。 那孩子刚才说的话我一句没听懂,他什么时候从小就被秧秧捡回来了? 他放低声音问薛盈:秧秧是不是看他失忆,给他编了新的过去? 薛盈最心仪的几盒眉黛和唇脂都在竹楼倒塌时被毁了,能从竹楼废墟里挑拣出来、勉强能用的,都不怎么称她的心意,因此她此时的心情十分糟糕,对着片巴掌大的碎铜镜,越看越蹙眉,一听到陆秧秧的名字,她就更加气不顺。 不然呢? 她将铜镜扣到石桌,冷冷笑道,陆秧秧编的可生动了,又是千难万险把他从外面捡回来,又是辛辛苦苦供他吃喝把他照顾大,心不跳、脸不红,给自己揽了一篮子的功劳,就等着对方好好报答她呢。 -- 第270页 虽然段峥明没有听出薛盈话里那句好好报答里的隐晦,但这并不妨碍他领悟到了陆秧秧对晏鹭词的意图。 猜测成真,他顿时感觉自己更操心了。 唉哟。 他长吁短叹。 那秧秧现在的意思,就是想把他留在身边了?但她就这么把人留下,也没个说法,那个叫宋谶的要是来了,又该怎么安排? 他愁得要命,看向薛盈,小声道:阿盈,你跟她都是女孩儿,你找个机会,问问她呗。 有什么可问的? 薛盈淡淡道:我看她完全不想选,大概是都想要吧。 段峥明一惊,嘴巴张了半天,但还是很快就接受了。 只要秧秧喜欢 他点着头说服自己。 只要秧秧喜欢就行! 自我说服完,他又开始为另一件事发愁了。 也不知道宋谶是个什么性格 他又开始叹气。 小晏现在看着,脾气是好了不少,但万一看到宋谶来了以后不高兴,两个人相处不好,闹起来了可怎么办唷 听着他的絮叨,薛盈翻了个白眼,翻开铜镜继续挑剔自己的妆容。 而话题中心的陆秧秧,此时还在认真的监工中。 刚才晏鹭词下去送竹子的时候,顺便还去了趟后厨,给她带了包二狗叔刚做好的肉脯,上面刷了蜂蜜,又撒满了白芝麻,又香又脆。 陆秧秧于是坐在山崖的洞口边上,边吃边继续看着晏鹭词砍竹子。 还剩下最后几片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晏鹭词还空着肚子,于是她喊了晏鹭词,让他休息一会儿,过来吃东西。 晏鹭词闻言转身。 但在离开峭崖时,他背在身后的指尖在竹子的切口上抹了一把。 陆秧秧没有留意到他的小动作。 等他在身边坐稳,她就主动把油纸包递向了他:给你吃。 晏鹭词伸手去拿,却在看到自己指尖上沾满了竹子绿色的汁液后,有些赧然地收回了手。 你吃吧。 他把脏了的手指藏到手心里,然后低着头,不敢看她似的跟陆秧秧道:我不饿。 嘴上这样说着,男孩的眼睛却在裹满蜂蜜的肉脯上多看了好几眼。 陆秧秧忽然就觉得他这样很有趣。 她想了一下,直接伸手把肉脯喂向他。 这事放到之前,她是绝对不会做的。 但在知道晏鹭词邪气的来源以后,很多事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他仍旧来历不明,但他体内的那个咒却意外地让她成为了他的主人,从此以后,他不再是不可控的,她也不再只是单方面地受到惑心术的牵制而无法反抗。 如果她想,她也能威胁到他,也有能跟他谈条件的手段了。 这让陆秧秧觉得,她终于能在晏鹭词面前站起来了! 她心里对他的提防、那道因为性命被握的不安而横亘在两人中间、她一点一点亲手垒起来的高墙,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而且,晏鹭词现在害羞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陆秧秧举起肉脯,递到他嘴边:吃吧。 晏鹭词安静又乖巧地咬下肉脯。 他的眼睛垂着,掩盖住眼底流动着的暗光,忍住了没有去咬她沾着蜂蜜的指尖。 等把肉脯咽下以后,晏鹭词抬起眼,眼睛里又是少年明亮的光色了。 他笑着告诉陆秧秧:段叔刚才夸我竹子砍得好,还说不会怪我不记得以前住在山谷里的事。 陆秧秧一惊! 给晏鹭词编造过往这件事,她还没跟段峥明他们通过气呢! 她顿时忘了怀里的肉脯,不露声色地跟晏鹭词又说了一会儿话,试探了几句,确认没露馅以后才放下了心。 再吃一块! 她又拿起一块肉脯喂到他嘴边,并且还非常大方地指了指油纸包剩下的最后两片肉脯。 这些全是你的! 因为有了晏鹭词,本以为要砍到天黑的竹子,下午就砍够了数。 傍晚时,在除了薛盈以外的、所有人的辛勤努力下,竹楼也有了大概的样子,再做个一两日,就能完全建好了。 新竹楼比原来的更加干净牢固,新砍下来的竹子也散发着好闻的竹子清香,薛盈挑剔地在主楼外绕了两圈,没能挑出什么毛病,便迤迤然地同方为止回了白鹤小筑。 薛盈一走,段峥明和张百里也很快散了。 段峥明临走前,还特意给陆秧秧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这就出谷。 这是因为不久前,陆秧秧趁晏鹭词还在砍竹子的工夫,专门溜下来,悄悄地找了段峥明,含含糊糊地把她给晏鹭词编了段过往的事儿跟段峥明说了,还托段峥明去山谷外给晏鹭词买点衣物。 毕竟这谎已经撒下了,至少也要圆一圆,弄出点晏鹭词曾经在山谷里住过的样子。 要是连几件能换洗的衣裳都没有,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但当竹楼前只剩下她和晏鹭词两个人的时候,陆秧秧忽然意识到,虽然衣裳很快就能有着落,但在她对晏鹭词所撒的谎里,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破绽 -- 第271页 这山谷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屋子! 天很快就要黑了,陆秧秧淡定地转过身,看向晏鹭词:走啦。 晏鹭词没有动:我要去哪? 去我的屋子里啊。 陆秧秧说得所当然。 你是我捡回来的,当然只能跟我住。 顿了顿,她又背着手,很讲道地沉吟道:不过,你现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跟我住在一起,确实可能会不适应。所以,如果你想自己住,我也可以安排新的 不! 晏鹭词没等她把话说完,就跑向了她。 男孩跑得兴冲冲,额前的头发都乱了。 他睁着明亮的黑眼睛,长而浓密的上下睫毛小动物似的毛茸茸,勾得人心痒。 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他站在陆秧秧面前,拉住她的手,忍住羞赧,认真地重复道,无论我有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我都知道,我愿意跟你一起住! 这下,陆秧秧后面的话,一个字也都说不出来了。 眼前的这个晏鹭词,简直就是一只好骗又好吃的小绵羊,光是看着,她都觉得她的喉咙又有点干了。 喉咙一干,再加上天色渐晚,她的脑子就没那么清醒了。 而且,她已经足足一天多没有好好地碰过他了。 那 陆秧秧的目光仿佛黏在了男孩的脸上。 从他的睫毛开始,一点点划过鼻梁,最后落到了他漂亮的嘴唇上。 她不自觉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那你就跟我回屋吧。 她轻轻说完,嘴角上扬地拽紧晏鹭词的手,另一只手帮他整了整乱掉的额发。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看到晏鹭词露出笑,她也忍不住甜甜地笑着,轻声强调。 好好地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13 16:44:54~2021-03-21 06:4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吹吹14瓶;啦啦啦啦2瓶;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119 怀揣着各种不可言说的遐想,陆秧秧简直寸阴若岁,连骑在大王背上时都牵着晏鹭词的手没松开。 但当她一推开卧房的屋门,嘴角壮志满满的笑容瞬间垮掉了。 映入眼帘的,是比昨天更加凌乱、更加难以落脚的狼藉屋子。 陆秧秧这才想起,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搞得她心神俱疲,以至于昨晚回来后,她根本就没有收拾屋子的心情,把所有的垃圾都胡乱推到一边,然后钻到被子里把床边的帷帘一拉,就眼不见为净、当它们不存在了。 可现在,她却没办法当它们不存在。 看着比薛盈的竹楼废墟更加杂乱的屋子,她在来路上存了一肚子的旖旎全都没了。 她偷偷看了晏鹭词一眼,觉得自己真丢人。 晏鹭词没有过去的记忆,此时正是她好好树立自己形象的重要时段,结果什么都还没树立起来,先是把自己乱七八糟的屋子给展现了无数遍。 这以后她还怎么理直气壮教育晏鹭词要讲究整洁! 都怪她昨晚偷懒! 但晏鹭词却没有要笑话她的意思。 他弯下腰,把几个滚到门槛边的宝石珠子拾起来,提醒着陆秧秧小心,别踩到了,然后就很顺手地接着帮她收拾起屋子来。 陆秧秧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我屋子本来挺干净的,这次是个意外。 嗯。 晏鹭词认真地应完,挽起袖子去打来了水,浸湿帕子,然后把帕子拧到半干,蹲到地上开始擦地面被炭笔滚得到处都是的灰痕。 晏鹭词都开始收拾屋子了,陆秧秧自然也不能光站着看,只能对着外面的月亮长叹一口气,然后弯下腰,捡起地上团成一团的衣裳,开始叠起来。 捡着捡着,陆秧秧发现了一盒掉落在地上的华容道棋。 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旧物了,棋子上面的图案都已经磨损没了,木块上也有着不少微小的裂隙。 但对很久没玩的陆秧秧来说,这东西却很新鲜。于是她彻底忘掉了收拾屋子,把这盒棋捡起来,抱到了床上就开始玩,留下晏鹭词继续任劳任怨地收拾房间。 陆秧秧上床后不多时,晏鹭词的劳作也到了尾声。 他将地上最后剩下的几张画纸一张张捡起,仔细地摞好。 当他捡到那张写着陆莺儿名字的画像时,他顿了顿,随后漫不经心地向陆秧秧问道:陆莺儿是谁? 陆秧秧正皱着眉把棋盘上的一个小方块推到了另一个小方块身边。 听到晏鹭词的话,她一愣,抬起头: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晏鹭词:你前日喝醉的时候,说过他。 ? 陆秧秧露出了极其疑惑的神情。 但她还是回答了。 毕竟在她看来,这也不算是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有心的人如果去查,很轻易就查出陆莺儿是谁。 -- 第272页 陆莺儿是我阿爹之前做琴师时的名字。 她说着,又低下了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棋盘里。 他跟我阿娘成亲后,就改了名,叫陆鹰了。 陆秧秧在棋盘上动脑思考却毫无用处,她决定凭运气瞎推试试,于是推棋子的动作越来越快,把棋盘上的木块推得砰砰作响,可最大那个主君的方块怎么都出不来,完全被困在里面了。 陆秧秧停下快要抽筋的手指,气得把棋盘往远处一推。 但就在推开棋盘的那个瞬间,她忽然意识到,最小的方块应该只有四块,可现在却有五块。 盯着棋子研究了一会儿,陆秧秧隐约想起来,上一次她玩这盘棋,因为很久都没办法把代表着主君的最大方块送出去,她气到不行,又不想认输,所以就把其中的一个代表着大臣的长条木块砍掉了一半,让它变成了和小兵差不多的小方格,这才顺利把主君送了出去。 时间太久,上面的图案也没了,以至于她刚才一直都没能看出来。 忙活了半天都白忙活了,陆秧秧气得吐了一大口气,准备把棋拿出去丢掉。 这时,晏鹭词已经把整间屋子都收拾干净了。 专心听完陆秧秧对棋子被她弄坏了的抱怨,他问她:你以后还想玩这个吗?我想给你做一套新的。 陆秧秧惊奇:你会做吗? 晏鹭词:好像会。 陆秧秧想了想,虽然晏鹭词的记忆没有了,但他原本就会的本领仍旧没丢,说不准他之前真的会刻东西呢。 反正在沙镇买下的木料和刻刀都还在,陆秧秧就把它们一股脑都给了晏鹭词。 晏鹭词拿到东西后,最开始的一切都做得很得心应手,但就在雕刻到最后一个方块的最后一笔时,晏鹭词手中的刻刀不慎一滑,在他的手指内侧划出了一道血痕,几滴血迅速地渗了出来。 陆秧秧吓了一跳。 丢掉的那个卷轴里可是提过,见血很有可能会激起晏鹭词体内凶兽的暴虐情绪! 她赶紧跑去拿了张干净的帕子,把他受伤的手指盖住了。 不疼不疼。 陆秧秧隔着帕子,轻轻地捂住他的伤口,很用心地安抚他:等血止住,我就去给你找药,阿盈做的伤药很好用,抹上去很快就会好。 晏鹭词直直地望着她,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我想要抱一抱你。 晏鹭词忽然开口问她,声音平平的。 我能抱你吗? 陆秧秧多少有察觉出男孩情绪的变化,但她认为,这种变化正是由于方才的见血导致的。 于是,她更加努力地对晏鹭词好,不仅马上点头回答当然可以,还很主动地张开手臂抱住他,使劲伸长胳膊去摸他的头。 抱晏鹭词是一件很上瘾的事。 而且,只要一想到这就是她想要的那只小狗,她就忍不住要开心,心里雀跃地念叨着我的、我的、我的、我的,胡乱揉着他脑袋的手就变得根本停不下来! 被她抱住时,晏鹭词的表情空了一瞬。 这是陆秧秧第一次这样主动地抱他。 一种难以理解的疑惑从男孩的眉眼间透了出来。 他向来不对任何人给予他的好抱有信任,因此,陆秧秧突然对他过分得好,只会让他觉得,这又是她的一次试探。 又或者,她只是想让他放松警惕,趁他不备时从他的背后把他的脊骨刺穿,将无法挣扎的他困进笼子,再用真言香将他的嘴撬开。 但很快地,男孩就塌下了腰,将下巴压到陆秧秧颈窝里,紧紧把她也抱在了怀里。 就算这样也没关系,晏鹭词心想,如果她能一直这样对待他,就算刺穿他的脊骨,把他关进笼子,好像也没有那么不能忍受。 陆秧秧并不知道此时晏鹭词内心的想法。 被他回抱住时,她只觉得他软乎乎的,乖到不行,让她的心脏都变得软塌塌。 她一瞬间就决定好了,既然晏鹭词忘掉了一切,又让她知道了他体内邪气的来源,那他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她会好好地照顾他,尽她所能地帮他压制住体内的咒术。 她也并不担心失忆后的晏鹭词会不喜欢这里或想着离开,因为只要有她在身边,他体内的兽类就会安分很多。 就像他以前总是说的那样,待在她的身边,他就能睡得很好。 他没有说谎。 想到这里,陆秧秧碰在晏鹭词头发上的手指突然顿了顿。 她忽然意识到,他之前的种种靠近,百般地想要跟她亲密,并不是因为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是咒术的主人、天然就对他有吸引力而已。 但是 这也没关系。 陆秧秧努力想要把耷拉下去的嘴角扬起来。 她有着好多好多想要跟小狗一起生活的计划,她要把这些计划一个一个地都跟晏鹭词一起实现。 晏鹭词却敏锐地察觉到陆秧秧陡然的失落。 他向后仰了仰,低着头观察陆秧秧的神情。 然后,他靠过去,认真地亲了亲她的眼睛。 男孩嘴唇炙热的温度透过她薄薄的眼皮,直接流进了她的心里。 -- 第273页 扑通。 扑通。 扑通。 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陆秧秧突然想通了。 管他喜欢不喜欢呢。 陆秧秧对自己说,你可是西南山谷的谷主,就是应该强取豪夺、霸占身体、走肾不走心! 于是,陆秧秧迅速恢复了神采,继续卖力地撸着晏鹭词的头发! 过了一小会儿,陆秧秧有点抱够了。 她拍拍晏鹭词:松手,我还得去给你药膏呢。 晏鹭词却没有放。 陆秧秧倒也无所谓,反正她有的是力气。 于是,她就这样拖着抱住她的晏鹭词,倒退着转到柜子前拿了药,然后又拖着这个大挂件辗转到了床边,带着他咚地一起坐到了床上。 但她的床实在太软,她坐的那一下没坐稳,两个人一起摔进了床里面。 陆秧秧手忙脚乱爬起来,晏鹭词却仍旧平躺在那里。 陆秧秧扭过脸,去看他。 晏鹭词也在看着她。 男孩的样子落在陆秧秧眼中,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他此时的神情像极了初出家门、未经世事的正道少年,鼓足勇气决定好了献身,眼神又紧张又期待,正等着任她为所欲为。 被他这么看着,陆秧秧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仔细想一想,虽然她把晏鹭词带回山谷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夜晚,但这两个晚上,不是陆秧秧喝醉了没意识,就是晏鹭词因为发烧在昏迷,如今才是两个人都清醒着的第一个晚上。 好了,早点睡吧。 给晏鹭词的手指上好药膏,陆秧秧强掩局促地淡定表示,虽然竹子砍完了,但我们明天还要去帮忙建竹楼呢。 说完她拍拍靠里面的那半床,示意晏鹭词过去睡。 我做错什么了吗? 男孩的眼底闪过了无措。 我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教我,我会做好的。 他急得眼角晕开了一尾的红。 你跟我说过,如果我在床上做不好,我就没有待在你身边的价值了 他越说越急,却突然停下了声音。紧接着,男孩难受地蹙起眉,身体绷不住地闷声一颤,嘴角溢出了血。 陆秧秧见他吐血已经见过好多次了,但每次看到,却还是会觉得揪心。 她怕他是急到吐血的,于是赶紧澄清:不是你的问题! 她使劲指着自己:是我!是我今天累了!是我想休息! 男孩听完后,没有再说什么。 他默默地把唇上的血擦干净,眼角垂着娇而不媚的红,安静转过身,背对着陆秧秧躺下。 但在躺好后抬眸的瞬间,晏鹭词眼神就变了。 他不满又不耐地盯着陆秧秧映在床帘上的影子,眼睛里蕴藏着一团漆黑的漩涡,仿佛一只饿到极致的野兽,急不可耐地想要把他的猎物拖入深渊,连肉带骨,吞吃殆尽。 陆秧秧吹灭了蜡烛后躺下,但也睡不着。 尤其是看着晏鹭词算得上伶仃的单薄后背,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在外面偷腥完、回家后拿今晚我累了早点睡做借口的负心汉。 为了自己内心过得去,陆秧秧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她阿娘曾经用来哄她阿爹的办法。 晏鹭词。 她坐起来。 吹泡泡吗? 说完也没等晏鹭词回答,陆秧秧就兴奋地踩着小凳子登到高处,找出了一瓶小瓷罐子,将里面的液体滴了几滴到盛着水的碗里。 接着,她用细竹竿折出一个中空的圆圈,把它慢慢沉放进碗里,小心地拿出来后对着一吹,透明的泡泡就悠悠地从圆圈中飘了出去。 在它飘出去的同时,陆秧秧伸出手指,用指尖轻轻地在泡泡上碰了一下,一团银白色的灵力便钻进了泡泡里。 透明的泡泡瞬间充盈起了白色的光点,在黑暗的屋子里飘呀飘呀,如同一颗璀璨的星星。 陆秧秧的眼睛都都被白光映得亮了起来。 她又抬起手,吹出了一连串的泡泡,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将灵力灌了进去。 这是种毫无难度、甚至都算不上咒术的戏法,玄门里几乎每个小孩子都会玩。 但对陆秧秧来说,却是第一次成功。 以前她每次只是稍微得灌进去一点,泡泡就会直接爆开、溅她一脸,有时候还会迸到她的眼睛里,疼得她眼泪汪汪好长时间,弄得她对这个游戏都有阴影了。 喜欢吗? 望着满屋子闪闪发光、恍若银河的泡泡,陆秧秧比晏鹭词还要开心。 她迫不及待跑着过去问他,还很得意地告诉他:是不是特别好看?这可是我第一次成功! 晏鹭词坐在床上,仰头望着飘动的银色星星,漂亮到挑不出一点瑕疵的五官也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陆秧秧出神地望着他的脸,一时间忘了凝神控制泡泡里的灵力,泡泡顿时连着爆开了两个! 陆秧秧赶紧在床边坐好,收敛心神! 但是没一会儿,她又忍不住看向晏鹭词,再次邀功: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你喜欢这些吗? 晏鹭词转过脸,眼睛里的流光几乎要溢出来。 我很喜欢。 -- 第274页 男孩看着她的眼睛,伸手盖住她压在床上的手,手指同她交缠着,俯身侧靠过去,微垂着的浓长睫毛从她的眼前扫过。 他即将和她接吻。 砰砰砰砰砰砰砰! 空中的泡泡接连爆开,声音响得简直就像是放了鞭。 陆秧秧惊醒般后仰,躲开了这个几乎已经擦到的吻。 她绷住了脸,强撑着要自己面色平静,可她剧烈的心跳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却根本无从隐匿。 被拒绝了的男孩忽然笑了。 我喜欢。 说不清缘由地,他体内不断涌起的焦躁和暴戾在此时一扫而空。 他凑到陆秧秧的耳边,说得又轻又低,声音里都带着笑。 很喜欢。 睡觉了! 陆秧秧胡乱把他推远,翻身就卧倒在床上,拉高被子把脸遮住,使劲地闭紧眼睛,不肯再睁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1 06:45:39~2021-03-27 10:1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埃索达56瓶;lllittle 14瓶;啦啦啦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120 虽然最后的一切都很丢脸,但这个晚上总算是被陆秧秧糊弄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日,在陆秧秧的带领下,晏鹭词逐渐熟悉了山谷。 他会给不敢反抗他的大王梳毛,会牵着大黄牛在只有几根草苗的土上犁地,会陪着陆秧秧去给仍旧毫无动静的小白花浇水,也会帮着二狗叔在后厨晾肉干。完全就是个朗朗少年,行事又磊落又光明。 陆秧秧跟了他几天,实在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也就不再随时看着他。 她开始花大量的时间待在密室里,研究那卷也许能帮助她找回记忆的秘咒。 也因此,那只木头鸽子凭空浮起时,陆秧秧并不在屋子里。 屋子里只有晏鹭词。 木鸽生变的那一刻,坐在床边叠裙衫的晏鹭词动作一停,眼神中顿时翻起冷光。 他头一偏,看清半空中浮着的碍眼东西是什么后,眼中的厌恶倾泻而出,小尖牙威慑地呲了出来,手心的蓝紫色火焰随之冒出,只需要扬手一挥,就能把那只木鸽烧得灰也不剩。 但最后,晏鹭词还是眼神冷冷地握紧了手心,熄灭了火焰,将陆秧秧裙摆上的最后一道褶皱抚平。 入夏后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便是四季宜人的西南山谷也越发炎热了起来。 薛盈用来泡竹床的最后一味水培的药草终于成熟了。 她于是决把陆秧秧和晏鹭词叫过去,让他们履行承诺,把药剁好,给她准备药水泡竹床。 天不亮,她就在大王脖子上挂了一封字条,让它送到陆秧秧的门口,并且还特意点着大王额头上的王字提醒他:要是她还没起,你就在她门前嚎,直到把她嚎起来为止。 大王最近几天一直被迫在被晏鹭词梳毛,一听要去打扰晏鹭词睡觉,它根本就迈不动离开的步子,最终还是薛盈威胁要给它泼一身会散发臭气长达一个月的药水,它才头也不回地逃窜离去。 但就算这样,它还是磨蹭了好久,甚至还伸着爪子在水边跟透明的小鱼、烦得小鱼甩尾溅了它满脸的水,它才不情不愿地顺着岩壁石路到了陆秧秧门前。 在门前站好,大王威严地简直就像是府邸门前的石狮子像。 回想着薛盈的威胁,它挺起前肢,昂起颅首,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发出了一声气短的喵。 但即便大王这样地小心翼翼,它刚一靠近,晏鹭词便倏地睁开了眼,眼神里满是杀意,阴冷至极! 就在这时,躺在旁边的陆秧秧翻了个身。 他下意识看向她,尖锐如冰的戾意如同被滚烫的热水烫到,抖了一下便化开了。 他慢慢地卸掉聚起的力气,紧绷的肩头松了下去,静静地看着陆秧秧嘟着嘴的睡颜。 陆秧秧睡得很熟,但大王在外面喵来喵去的,还缩起爪尖、用肉掌不停地在门上蹭,小动静窸窸窣窣个不停,没一会儿还是把她吵醒了。 看到陆秧秧的眉头动了,晏鹭词立即平躺好闭上眼睛,丝毫没有破绽地变回了熟睡的样子。 陆秧秧睁开了眼。 她正侧躺向着晏鹭词,因此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夏睡图。 天气热,他睡得又熟,透白的皮肤上晕出天然的粉,简直就是一朵刚出水的芙蓉花。 她看得心头痒,被吵醒的起床气一丁点都没了,屏着息伸出手,小心用指肚在晏鹭词脸上滑了好几下。 等便宜占够了,她才美滋滋地蹑手蹑脚下床去开门。 看到夹着尾巴的大王后,她还心情很好地把它抱住,给它撸了会儿脑袋。 但当她看到了薛盈的字条,她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她当即放弃了让晏鹭词继续睡的打算,冲回屋就把他叫了起来! 别的就算了,但剁药这件事,她自己可搞不! 而且,叫晏鹭词起床,也是一件开心的事。 男孩不管睡得多熟,只要她推一推他,他就会一点脾气都没有地乖乖坐起来叠被子。 -- 第275页 虽然还睡眼惺忪地没清醒,但他叠出的被子、铺出的床,都是又妥帖又讲究,实在只有家教极佳的人家才能教得出来。 陆秧秧边抹面膏,边在镜子里看晏鹭词铺床,忍不住就又开始琢磨他的出身。 但毕竟时间紧迫,容不得她仔细琢磨。等晏鹭词洗漱完,陆秧秧就往他手里塞了两块昨天从二狗叔那里拿回来的过夜点心,然后拉着他骑到了大王的背上,一起赶去了薛盈的竹楼。 薛盈那里,十大桶药草已经备好了。 为了在药草成熟的最后关头看着不出意外,她昨晚一直没睡,困得在眼底补了好几次妆,见到陆秧秧后,她当头丢给她一麻袋三斤重的制药手记,接着便要回屋继续补觉去。 但没等她走出两步,张百里突然扬着他火红的马尾发梢,从山峰一侧翻越而下。 他脚尖轻点崖边树枝,脚下的树梢刚一微颤,他人就已经跃到了远远的另一根枝桠上。 几次下跃,终于眺望到薛盈的竹楼,他急急刹住,脚背倒钩住树干,拢起手仰胸大喊:阿桂难产了! 山谷里自然不会只有陆秧秧这几个人。 十二年前那晚,山谷内的众人几乎覆灭,逃过一劫的差不多只有一些老、弱、病。少数在劫难中没死成的壮年,也都受了重伤,不是缺胳膊就是断腿,在薛盈没日没夜的救治下,才堪堪保住了命。 可山谷的灾难并没有结束。 那晚过后,本来花开四季的山谷谷底变成了一个积满了血水的池子,根本无法住人。 老、弱、病、残们也不适合在难以上下的山间崖壁居住。 最后,陆秧秧在张百里所在的北峰后面辟了块地,给所剩不多的老弱病残们建了个新村子。 那里原本是片未被开垦过的平坦地,地势平缓,土壤肥沃,但由于邻着个深不见底的陡立悬崖,一旦靠近很容易失足落下,因此轻易没人会越过山峰去那里。 可那里却是西南山谷唯一没有受到那场血雨腥风影响、仍旧可以耕种居住的地方。只要陆秧秧想办法在悬崖那儿设个阵,让人不能靠近,就完全能供他们自给自足地过活。 高烧退去的几日后,陆秧秧将这件事办成了。 后来,那晚不在山谷、并没有受到劫难波及、好胳膊好腿的人回来,看到山谷内的惨状,也都扛着行囊住到后面村子去了。 就这样,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村子的建设如火如荼,如今也算是能安稳过日子。 因为地处张百里的北峰后面,所以这管理村子的重担,便交到了张百里手里。 张百里也不负众望,十分负责,哪家需要点火,他都义不容辞,需要去山谷外的镇子采购生活用品时,也是他跑腿跑得最勤快。 而在这个村子里,有一对名叫阿桂和大贤的青梅竹马。 阿桂比陆秧秧大上几岁,十分地温柔。 山谷未出事前,她总是笑眯眯地跟在还很小的陆秧秧身后,帮她擦弄脏的脸、给她补刮坏的袖子。 山谷出事后,她明明胆子很小,连旁人的伤口都不敢看,却还是极力要求留在血都未干的谷里照料陆秧秧,不肯搬去村子。 直到她发现自己无法在崖壁山间独立生存,不仅照顾不到陆秧秧,反倒要陆秧秧时刻关心她,她才哭着离开。 分开居住后,两人便自然而然,不常见面了。 但感情是没有那么容易斩断的。 前年大贤向阿桂告白提亲的时候,陆秧秧正好到村子巩固断崖边的阵法,不小心就听了个全乎,捂着嘴在心里哇哇哇哇尖叫了半天。 去年夏末秋初,她从张百里那里听了一耳朵,知道阿桂有了身孕,特特地从山谷的宝库里找了好多补品,托张百里送过去。 此时听到阿桂难产了,陆秧秧立刻提起了心,手里提着的袋子不自觉垂到了地上。 村子里,一直有位产婆,多年来山谷里的婴儿几乎都是由她接到了人间。 但如今她的年纪大了,手脚没有年轻时那么有力。 发现阿桂生得艰难,她用尽全力在阿桂的肚子上助产推了几下,胎儿不见下来,她自己反而有些撑不住,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背衫。 阿桂则更不好受,很快便连呼痛的声音都微弱了。屋内闷热,豆大的汗淌满了她的脸和脖颈,打湿了她身下的床褥。 大贤靠在另一侧的床边,将手送在阿桂的手里,被她捏得生疼也没呼一声,只是眼中含泪地紧张盯着阿桂,眼眶通红。 这时,随着屋门推开,一缕清风透了进来。 薛姑娘! 产婆见到薛盈,如同看到了救星。 她激动地鼓励阿桂:薛姑娘来了,咱们没事了! 阿桂睁开汗水糊住的眼睛,努力地露出一个笑。 薛姑娘。 怕吓到阿桂,产婆走到门边,小声地告诉薛盈:胎儿位置不正,我摸着,膀子在外 情况危急,薛盈听完后,疾步往阿桂走去。 但她刚迈出步子,高髻上步摇钗尾的两颗飞凤金珠急急相互一撞,便又摇晃着停了下来。 -- 第276页 她毫无声响站在原地,几息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虚影叠叠的手指,发怔般地蹙起了眉。 破水多久了? 一道声音从屋子门口传来。 薛盈慢慢转回头。 问话的青年一身白裳,身姿青竹般挺拔,神情又如玉般温润。 略一琢磨,薛盈竟猜出了这位是谁。 她倚靠到了墙边,示意产婆将阿桂的情况告诉了他。 青年听完后,取出了一个缥囊,请产婆将缥囊内的蜜水喂给阿桂。 蜜水充满着枫糖的清甜味,意识模糊的阿桂也毫无抵抗地喝下了。 不多时,几近昏厥的阿桂眼中再度有了精神,她咬紧牙关,在产婆的吩咐下继续用力。 观察须臾,青年又取出了一颗种子,托于掌心。 动作间,他的长袖滑落,露出腕上一条细细的、拴着个昙花铜钱的古藤环。 这藤环正发出着生命旺盛的叶绿色莹光,将种子缓缓包裹。 种子在这光中舒展生长,很快便长出了数片形似报春花的圆瓣草药叶。他摘掉其中最大最圆的一片,将它放在了阿桂的肚子上。 柔和的光华盖住阿桂的腹部,一直留意着阿桂状况的产婆惊喜呼道:有动静了! 她重新做好了为顺产妇人接生的准备:再加把劲儿!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屋子外,把大王给了薛盈的陆秧秧刚刚赶到阿桂和大贤的小院。 小院里站着几名有过生育经验的妇人,随时烧水准备着进去搭手帮忙。陆秧秧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远远地站到了角落,以便其他能帮得上忙的人顺畅进屋。 可即便她站得很远,阿桂生产时的呼痛声也不时会传进她的耳朵里,光是听着阿桂的痛叫,她都觉得呼吸不畅,紧张地两只手攥在一起。 好在没多久,屋内便响起了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但陆秧秧仍旧没能放下心,反而更加急切地扬着头,想知道阿桂的情况。 这时,产婆手上沾血推门而出,向院子里要热水。 看到陆秧秧,她带着喜悦的笑,疲惫地向着陆秧秧躬了个身,轻声地说了句都平安。 陆秧秧这才真正地将堵在心头的那口气呼了出去。 过了片刻,产婆洗净了婴儿,帮阿桂收拾妥帖,便又再度出屋,走到了陆秧秧面前:阿桂想请您进去。 陆秧秧急忙抬步进了屋。 屋子内一点恶露的血腥味道都没有。 阿桂的床头放着一株不起眼的卷曲根茎,正在散发出清新舒服的青草味。 大贤握着阿桂的手,耐心地用温水打湿的帕子,一点点为她擦着脖颈上黏腻的汗。 孩子则已经被放在了床边提前备好的小棉床里,此时闭着皱巴巴的眼睛,哭得要多丑有多丑。 这两个人谁也没注意到进来的陆秧秧,反而是一直望着门口翘首的阿桂先叫了她:谷主。 阿桂比陆秧秧上次见她时胖了些,再加上她皮肤很白,显得奶呼呼。 她冲陆秧秧笑,嘴角的小梨涡漾出来,温柔得就像小时候:怎么连您都惊动了? 陆秧秧眼睛忽然有点酸。 她抿了抿嘴,走到阿桂床前,声音轻轻的:我来得匆忙,没能给你和孩子带礼物。 阿桂笑着拉住她的手,向着小床里的婴儿示意:那您就给她取个名字吧。 她用另一只手碰了碰婴儿仍旧攥着的、又皱又红的小手:您看,就是这个小姑娘。 这可是陆秧秧第一次被要求给人取名字,她瞬间觉得责任重大,一点都不敢含糊! 很快,她陷入了苦思。 直到阿桂有些困了,她都没能作出决。 看出阿桂需要休息,陆秧秧保证她会在孩子过弥月礼时把想好的名字带来,随后就在嘱咐阿桂好好吃饭睡觉以后,一脸严肃地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她终于看到了站在屋外、正给来沾喜气的孩子们发花枝的宋谶。 他方才见陆秧秧进屋,便和薛盈一前一后地离开,方便陆秧秧和阿桂说话。 陆秧秧当时所有的心神都牵在阿桂身上,没能分出更多的心神留意他。等阿桂说到受他所助、想要再向他道一遍谢时,他已经不在屋中了。 但此时,陆秧秧没了别的牵挂,再看过去,就发现这个人的气质卓绝,便是弯着腰背对着她,仍是高雅得令人很难忽视。 陆秧秧向他开口:我听阿桂说了,今日多谢你。 听到动静,宋谶直起腰,转过了身,左眼角浅色的痣落进了陆秧秧的眼中。 那一瞬间,陆秧秧毫无犹疑地认出了他。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全他的脸。 在连乔说给她找了个不错的男孩以后,陆秧秧曾经问过她,他究竟长什么样子。 连乔想了半天也没描述出来,最后用一句你肯喜欢打发了她。 此刻,陆秧秧不得不佩服她阿娘。 她还真是非常明白她的喜好。 宋谶大方地由着她看。 他看起来比薛盈和方为止小一些,望向她时,眼角眉梢总是带着淡淡的、温和的笑,立如芝兰玉树,让人又安心又放松,正是她曾经最期盼的他的样子。 -- 第277页 可是现在 没等她眼中的歉意涌起,宋谶将手中还剩下的一把花枝送向她。 这是烛花,把新鲜的花枝放在枕边,或是把晒干后的花片缝进枕头里,都有助于安眠。 陆秧秧对花,是一丁点的抵抗力也没有。 看着递到眼前的花,她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抬起,就要去接。 忽然,院子门口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向她跑来,脚步轻却极快,带着风从侧面将陆秧秧满怀抱住,有意无意地把她的双臂都圈了起来,让她无法接到那把花枝。 你在这儿。 他低着头,开心地跟她说,我看到你种的白花有一个花骨要开了,就想马上告诉你。 接着,他像是才发现陆秧秧对面有人,好奇地扭头望向宋谶。 秧秧,这是谁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27 10:17:48~2021-03-31 11:0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上雪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繁芜54瓶;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啦啦啦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121 在陆秧秧看不到的角度里,晏鹭词眼中对着宋谶的恶意简直如芒。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独占的意图,头颅微歪,瞳色浓稠幽黑,明晃晃写满了只要宋谶敢靠近一步,他就会将他挫骨扬灰。 宋谶却仿佛没有看到他同陆秧秧的亲昵与威胁,神情仍是柔和。 伸出的花枝没有被陆秧秧接过去,他也丝毫不见窘迫,笑着将手垂下,四两拨千斤,将这场对峙化开了。 这其中最为无措的反而是陆秧秧。 纵使她知道这两人早晚会有遇到的一天,但这样猝不及防、连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对上,绝对不在她的计划里! 她喉间哽了一下,身体动不了,大脑却快速地运转了起来。 这时,她忽然意识到,她完全不明白身边的这两个人到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动身往村子赶时,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将晏鹭词带上。 而宋谶的出现就更令她意外了! 她动了动嘴唇,刚想问他们是怎么来的,就看到了火团般冲进来的张百里。 张百里一点都没觉出院子里的气氛有什么奇怪,对着陆秧秧,一副来领功劳的神气模样:我看小晏在山谷那边等你,就把他一起带过来了! 陆秧秧对着晏鹭词和宋谶说不出话,但对着张百里,她还是能凶的。 叫谁小晏呢!他比你大! 臭老头能这么叫,我也要这么叫 张百里对着陆秧秧只敢小声嘟囔,但一扬头,他问向晏鹭词就很有信心了。 他灿烂地甩着红马尾: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晏鹭词眼睛里的恶意早已收得干干净净。 他对着张百里笑,笑得甚至还有点可爱:当然可以。 张百里的胸立刻就得意地挺起来了。 这时,他忽然看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他是真的才发现宋谶,也是真心好奇地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是段峰主将我接了过来。 宋谶手持花枝,笑容温和。 我到西峰外山下时,正逢段峰主在峰下巡逻,问清了我的身份,便将我带进了山谷。又听方峰主说村子里有人生产不顺,我便自荐过来看看。 陆秧秧之前的确交代过大家宋谶会来的事,让大家在外巡逻时留意着些。 但她当时说的,明明是如果见到了他,先来告诉我,我亲自去接人! 可也多亏了段叔将他接过来,阿桂和孩子才能安然无恙,她此时自然也不能责怪什么。 人平安最重要,她面对的局面难点儿就难点儿吧! 想开以后,陆秧秧边告诉晏鹭词回头跟你说,边扒拉掉晏鹭词抱着她的手。 随后,她作为山谷主人,主动笑着对宋谶寒暄道:你要来,怎么不让木鸽报个信?万一段叔不在西峰外可怎么办? 西南山谷的西峰,一面常年被密林覆盖、不见全貌的峰林,山上藏着的全是成群吃人的虎豹野兽,外人踏足一步,都可能尸骨无存。 若不是正好遇到了段峥明,宋谶便是拿着她阿娘的信物,也别想从那道路上进来。 干等着,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听到她的话后,宋谶稍地一愣,却并未多言语。 他只笑道:那便是我运气好了。 这一会儿的工夫,厨房里报喜用的红鸡蛋已经煮好了。 来帮忙的妇人们喜气洋洋地挎上篮子,结着伴儿挨家挨户去分发,临走前硬是给陆秧秧塞了一整篮。 抱着沉甸甸的鸡蛋,陆秧秧也不好一直站在院子里。她向村子里的人招呼了一声,便抬脚带着宋谶他们往山谷走。 山壁前,段峥明已经预备好了大伙翻山用的坐骑,一排的凶煞猛兽,站得威风凛凛。 张百里自从听说宋谶是段峥明接进来的,便看他不顺眼。 这会儿,他灵机一动,指向一头最不喜欢被陌生人碰的狮虎兽,热情地对宋谶道:你骑这个! -- 第278页 但那一脸我不怀好意的得意样子,也就只有他自己察觉不出来。 除了晏鹭词和宋谶,在场的其余几人都知道,这头狮虎兽烦人得很,只肯给段峥明和陆秧秧骑,换了别人,只要一靠近,它不是撒泼打滚,就是装病瘫倒,反正就是不肯让人骑。 段峥明把它带过来,本也只是打算自己骑的。 宋谶再怎么说也是山谷的客人,何况陆秧秧之后要做的事情还理亏于宋谶,张百里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要给他难堪! 陆秧秧气得够呛,凶凶瞪了张百里一眼,随后便想要给宋谶牵一头乖顺的坐骑。 无妨,就它吧。 宋谶笑着拒绝了陆秧秧的提议。 他轻缓从容地走近那头因为不想被他骑而故意偷奸耍滑、涎水乱喷的狮虎兽,抖了抖手里的花枝。 花枝上的几朵花瓣随风旋走,花蒂处却长出了几颗彤红饱满到发紫的新鲜果实。 宋谶摘下其中两颗,摊于掌中,放到了狮虎兽的鼻子下面。 狮虎兽嗅了嗅,原本刻意耷拉着装困的眼睛慢慢睁开了一只,伸出舌头将果实卷走。 牙齿破开果实,汁水在口腔迸开,狮虎兽顿时精神抖擞了起来。它的两只铜铃眼瞪得炯炯有神,头颅一扬,整只兽便站得虎虎生威。 接着,他十分急切地向宋谶卖乖,又温顺又情愿地把后背拱向他。 宋谶又将果子摘了几颗喂给他。 等它狼吞虎咽完,他摸了摸它的头,随后极为风仪极佳地跨坐而上。 而果实汁水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的瞬间,其他的猛兽也起了骚动。它们像是也想吃极了,纷纷渴望地向着宋谶扬起头颅。 其中也包括了晏鹭词骑着的这头。 晏鹭词垂下眼睛,修长的手指在它颈后钢硬的毛发丛中轻轻划过。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看似是在温柔地帮它梳理毛发,可却令它产生了如同扼住喉颈般的至深恐惧。 它倏地垂下头,浑身战战,不敢再朝其他的地方乱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3-31 11:03:59~2021-04-01 18:4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镇西瓜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122 不多时,众人回到了山谷。 落地后,陆秧秧向着背后的山峰回首。 明明只是隔着一道山,却恍若隔了一个世间。 每次从村子回到这边,都让她更加感到这里静得可怕,就连风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旁边,张百里不服气地也想要骑一骑狮虎兽。段峥明带着兽群回西峰,根本不让他骑,张百里于是追着段峥明,两人边拌嘴边走远。 沉默了许久的薛盈说要回去补觉,不等陆秧秧开口拦她,她就不耐烦地挥着手走开。 一转眼,大家就全散了,陆秧秧的面前只剩下了晏鹭词和宋谶。 左前是晏鹭词,右前是宋谶,似乎都在等着她走向他们。 陆秧秧甩了一下头发,挎着鸡蛋篮笔直地往前走,看着云淡风轻、心中无物,但其实脚步都不敢踏歪一丁点儿。 可晏鹭词却丝毫没看出她用心似的,靠近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男孩笑得全无心机,眼神明亮又清朗:我们得快点去看花了!再晚,说不定它就自己开了! 陆秧秧被他牵着向前跑了两步,才来得及回头看宋谶。 宋谶执着花枝跟在后面,步履平稳,姿容俊美,不急不躁。 见她回头,他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在意。 感受到陆秧秧的停顿,晏鹭词也随着她放满了脚步,但他的手却没有放开,而是抓得更紧了。 宋谶须臾后也走到了陆秧秧的身边,跟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舒服距离,三人就这样慢慢地向前走着。 陆秧秧留意到,宋谶手中那根摘掉果实后光秃了的干枝,在短时间内又萌发出了新的绿芽,每颗小芽都圆乎乎的、发着微弱的绿光,着实新奇,令她忍不住偏头多看了几次。 宋谶发现了她的在意,却没有提及花枝,而是说到了另一桩事:连乔夫人当初列下的聘礼单子,我已经找到了十之八、九,都带了来,一会儿我呈给你看。 陆秧秧听后本想说什么,但想到还贴在身边的晏鹭词,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见陆秧秧没接这话,宋谶也不再追着提。 他又笑道:宋芦同我说过了,多谢你在沙镇的援手,如今他和阿茶已经平安出岛,在安稳的地方住下。 这事儿陆秧秧倒是可以在这说:我也没帮上什么,那降雨符还是晏 她本想提一提晏鹭词教她画出降雨符的功劳,所以边说着,边转头看向晏鹭词。 但她却被男孩眼睛里令人心惊的暗色震得戛然了声音。 她只是一小会儿没看着晏鹭词,晏鹭词就仿佛变回了那个由白玉瓷石雕成的瓷偶,连往日里潋滟的眼波都变成了一潭死水。 他与陆秧秧对视着,嘴唇轻动,平静地蹦出两个字:聘礼? 他不看宋谶,只看着陆秧秧。 什么聘礼? 被他的黑眼睛这么直直地看着,陆秧秧实在没办法跟宋谶好好说话。 -- 第279页 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乱。 她干脆一硬气,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需要单独跟宋先生谈一会儿,你先回屋等我,好不好? 陆秧秧是想跟宋谶谈一谈两人的婚约。 没错。 她跟宋谶是有婚约的。 用她阿娘的话解释,那便是:我跟他祖父谈了桩买卖,他祖父非要买一送一,把他送给我,我如果不要这个送的,他就不把我要买的卖给我了。没办法,我就只好把婚书签了。 之后呢,她阿娘也稍显心虚、背着陆鹰偷偷跟她表示过,在这场交易里,她们山谷才是买家,所以最后到底要不要履行这个婚约,决定权还是在长大后的陆秧秧手里,如果她日后有了心上人,或是觉得这货物不好,完全可以退掉,一点都不用犹豫! 话虽如此,但对陆秧秧来说,这婚约毕竟是她阿娘给她留下的,再加上她十多年都没有远离过山谷,年纪相仿的异性屈指可数,压根就不会有什么心上人,所以她一直耐心且满怀期盼地等着他上门,从没动过要毁约的念头。 可现在,他终于来了,一切却都不同了。 无论是她体内的惑心术,还是晏鹭词体内的犬兽秘咒,都让她跟晏鹭词的纠葛无法断绝。她扪心自问,绝不能将再宋谶牵扯进,这对谁都不公平。 所以,她早早地就打好了腹稿,就等宋谶来拜访山谷时将他堵在外面,同他把婚约的事解决好。 谁知道宋谶就这么进来了,还直接出现在了晏鹭词的面前。 那场景简直就是地狱绘卷! 但事情已然发生,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晏鹭词打发走,她单独跟宋谶谈。 不然,就算脸皮再厚,她也干不出指着晏鹭词对宋谶说出因为旁边这个人,我要废掉跟你的婚约了这种王八蛋的事! 更何况,她是打算将惑心术和犬兽秘咒向宋谶和盘托出的,但这两件事,她还并不想让失忆后的晏鹭词知道 可男孩一听到她要赶自己走,一刹那脸就白了。 他的嘴唇颤了颤,眼尾开始泛起了红。 但他还是很努力地让自己对着陆秧秧露出笑,声音小心翼翼得让人心疼。 花要开了,你不去看吗? 陆秧秧:晚些时候,会去的。 哦。 男孩不笑了。 但他却仍旧不肯松手。 他红着眼圈,平静且坚定地看着她:但我们还要回竹楼做药呢。 同晏鹭词对视片刻,陆秧秧意识到她恐怕是赶不走晏鹭词了。 她有些为难,又向着宋谶看了一眼。 宋谶对她温和笑道:你若是有事,先去忙便是。我来时一路风尘仆仆,也有些惫了,想先沐浴歇息一阵。 陆秧秧连忙点头:也对。那我带你去阿止那儿,山谷里的吃住都由他管。 宋谶笑:我来时已经见过方峰主了。他说他在白鹤小筑为我备好了住所,我要去时,只需吹响这只哨子,便会有白鹤来为我引路。 他说着,拿出了一只极小的木哨。 他轻含木哨,一声清脆的哨鸣悠扬旋出。 哨声未落,一只前额鲜红的白鹤便从东峰的方向翱翔而下。 陆秧秧四处望了望,大王它们已经被段峥明都带回去了,宋谶此时去白鹤小筑,只能走路过去。 虽说路途并不远,但仍是要经过一段难走的崎岖山路。 陆秧秧略一思忖,给白鹤拍上了一张她之前画好的超灵活生长之符。 金红的浮光亮起,本就较为庞大的红额白鹤,转瞬间便大如鹏鸟、遮天蔽日了。 这样你就能乘着它直接飞过去了。 陆秧秧向宋谶道。 这张符虽说时间有限,但也足够将你送到白鹤小筑。 宋谶拱手为陆秧秧的用心向她道了谢。 他手中的花枝此时已经缀满了一颗颗的花芽,随着他躬身的道谢的动作,嫩绿的花芽们也齐齐垂向地面,沉甸甸地似是要把花枝压折。 这时,出人意料地,始终把宋谶当做不存在的晏鹭词伸出手指,扶了花芽们一把。 当陆秧秧意外地看向他时,他又立刻收回手指、撇开脸,当做刚才无事发生。 陆秧秧顿时就觉得他又有点可爱了。 虽然因为宋谶的突然出现而闹脾气,但看到花枝压弯了,即使这是宋谶的花,也会忍不住出手帮忙托一托。 明明就还是很善良的嘛! 她嘴角弯起来,目送着宋谶坐上变大后的白鹤,然后昂着头挥手跟他告别。 等那只白鹤平安落到了东峰上,陆秧秧扭过头,主动地晃了晃晏鹭词一直不肯放开的那只手。 走吧。 她冲着她笑。 不是要去看地里的花吗? 男孩抬起头,看着她,眼睛慢慢又有了明亮的光。 嗯! 他笑着扬起头,拉着她快步向前。 我看到它的骨朵快要开了,便凑近过去闻了闻,那时便已经有了花香。等它真正开的时候,一定特别香! 随着声音回荡,男孩拉着女孩的手,在山谷的空地上奔跑了起来。 -- 第280页 奔跑中,晏鹭词回首向天际掠了一眼,神色阴冷讥诮。但下一秒,他再转回头看向陆秧秧时,便又是张少年烂漫的笑脸。 宋谶坐着白鹤飞出去不久,他手中绿意浓浓的花芽忽然一颗接一颗地瘪了下去。 紧接着,整根木枝从头开始,以肉眼无法跟上的速度极快地枯萎,很快就干碎成末,令他再也拿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化为灰烬,从他的指缝间扬出,在空中散尽。 这时,白鹤已经在溪边徐徐落下,宋谶立即挽开袖摆,看向手腕间的藤环。 那藤环被极为阴毒的力量伤到,竟隐隐也现出了枯败之意,且这枯败正在蔓延,几乎就要挂不住那枚昙花铜钱。 宋谶自进入山谷后第一次露出了震动的神色。 他毫不犹豫取出一柄叶刀,直直刺进心口,接着便握紧藤环,将它紧紧压在胸口,用心头血浇灌救它。 待藤环吸饱了鲜血、恢复了勃勃的生机,他的脸已经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可他看着安好的藤环,却虚弱地笑了。 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真切。 他手指轻颤,捏着一片参药含进口中,指尖怀念又珍爱地在藤环上轻轻抚过,眼神又眷恋又悲伤又温柔。 第123章 123 另一边,陆秧秧和晏鹭词跑到了地里种着的小白花面前。 这花自从被陆秧秧种进土里以后,便一点要开花的动静都没有。每天陆秧秧醒来后,都会提着一小桶水过来,边小心翼翼地用提勺将水洒到它的花苞粒上,边担心它是不是已经死掉了。 而此时,正如晏鹭词所说,其中一颗米粒大的花骨朵真的有了变化,隐隐露出了要开放的架势。 陆秧秧把鸡蛋篮子放到一边,放轻着呼吸,凑近那朵快开的小白花。 可那朵小白花颤了颤,刚打开一个小花口,就停了下来,不肯继续了。 陆秧秧耐着性子蹲在它面前,盯了它许久,直到日头悬到了正空,那花苞的开放仍是毫无进展、甚至还有了点回拢的迹象,她才悻悻地拂了拂地面,在花前后仰着坐下了。 这时,她的视线不经意就转到了身旁的少年身上。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出过声音了。 她对着花苞凝神,他就安安静静地守着她,在她的身边伸着手臂帮她挡太阳。 陆秧秧仰起脸,看着挡在她头顶的那双手。 男孩的手指清俊修长,熠熠的尘光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淌。 隔着这层遮挡,落到陆秧秧脸上的阳光温热,却不烫。 陆秧秧因为没等到花开而失落下沉的心忽然又和暖地平静了起来。 她抱住双膝,把自己团成一个圆,开始静心思索。 虽然晏鹭词刚才不肯离开的行为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但她并没有十分地责怪晏鹭词。 毕竟,换位思考的话,如果是她丧失了记忆、被编了那样的一段过往,结果没多久就蹦出来了一个跟晏鹭词有婚约的女人,她说不定会直接抡起斧子劈掉他的脑袋! 这样一想,她对晏鹭词的态度就更迁就了一些。 她主动扭过头,向他提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决定了,这次,只要晏鹭词问,她就好好地把她的想法都告诉他,不让他再因为不知情而受委屈了。 晏鹭词:没有。 陆秧秧: 他这么说了,陆秧秧一肚子的话反而都没办法讲了。 难道他其实并不在意宋谶的事儿? 他刚才坚持不离开,只是因为着急想要跟她过来看花开??? 那她要是主动提,岂不是显得特别自作多情! 她越想越纠结,纠结到都把下巴压到了膝盖上,将自己抱得更圆了,跟只被人戳了以后蜷缩起来的球鼠妇似的,稍微用力推一推,都能直接滚走了。 晏鹭词看着陆秧秧圆球,一时间没有摸清她拧成一团的心思。 他说没有,只是因为他不想从陆秧秧的嘴里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一个字。 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只要那个满身藏药岛臭味的人从陆秧秧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就在这时,那朵花猝然开了。 香气清清淡淡却连绵不绝,仿佛整座寂寥干硬的山谷都被这味道浸染,变得更加柔软美好了一些。 陆秧秧猛地抬起头,正好看到无数柳絮般的白色茸毛从白花的花蕊中飘出,随着风落进了四周荒芜的土地。 陆秧秧的心仿佛也随着这花、开出了一个口子,无数的花种被风呼啦啦地灌了进去,将她那晚过后便空掉的一处心脏填满。 忽然,她感觉到晏鹭词拉了拉她的袖子。 她扭过脸,发现男孩正僵硬地微仰着脸,动也不敢动。 陆秧秧:? 在晏鹭词手指谨慎又缓慢的示意下,陆秧秧才看出来,原来就在刚才,飘扬起来的茸毛中有几根飘错了方向,呼悠呼悠,最后竟落到了晏鹭词挺翘的鼻尖上。 陆秧秧见晏鹭词像只鼻尖落了蜻蜓、想扑又怕把它惊扰吓走的的小狗一样,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她拢着手心,边轻声地对他说着不要动,边小心地将茸毛一根一根都扫到了手心里,然后郑重地在旁边刨了个坑,把它们埋进了土里。 -- 第281页 等白花的茸毛种子全都落进了地,陆秧秧终于想起她今天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她抓紧时间赶去了薛盈的竹楼。 竹楼前的空地上,被她扔到地上的那个装着制药手记的袋子还在原处。 她赶紧把它拎了起来,拍拍上面的灰,装作从未随意将其丢弃过。 接着,她悄声向着竹楼里望了望,见薛盈卧房的竹门紧闭,知道她还在睡觉,她马上招呼晏鹭词过来,两人合力把十桶草药在竹楼外的空地上排排放好,又搬来了切药用的桌椅刀具,最后对照着药物,把对应的制药手记一本本摊到桶前。 这些做完,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接下来的剁药切药煮药,就全是晏鹭词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陆秧秧全身轻松,见晏鹭词已经乖乖地开始剁第一种草药 去翻另一本手记,边看边念念有词:不能碰水。碰水后虽无伤药性,但药根茎会发出恶臭,气味奇臭无比 陆秧秧看完这两行就觉得不妙。 以她对自己的了解,手记上越是这样写,她就越会忍不住想试试看。 果然,在数次努力转移注意力失败后,陆秧秧还是拿瓢装了水,浇到了药的根茎上。 根茎刚被水浸湿,一股牛粪味直冲而上! 陆秧秧提前做好了准备,一闻到味道就屏息往后退,没怎么被熏到,但坐在旁边的晏鹭词却没能逃过,被臭味呛得直打喷嚏。 陆秧秧悄悄吐了下舌头,甩袖子溜开,置身事外。 但晏鹭词的喷嚏却一直没停,剁两下药,就忍不住要打一个喷嚏,脑袋不停地向前颠,撸起来的袖子一个劲儿地往下滑,用木簪子束在发顶的头发也掉下来了好几缕,往他的脸边和眼前挡。 他的手指脏了,只能用桡骨费劲地拨开头发、拉上袖子,结果最后脸颊还沾到了药泥,变得脏兮兮。 陆秧秧见状,很是好心地走到了他的身后,弯下身子帮他将袖子一节节挽起,又把他脸颊边的碎发往他的耳朵后面别。 这时,陆秧秧心里动了动,起了坏主意。 她非常故意地在给他别头发时,用指尖在他的耳廓轻轻滑了一圈。 当她手指离开时,男孩切药的手还落下得平平稳稳,白皙的耳朵却已经染满了漂亮的粉色。 这一刻,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了不少。 陆秧秧自己做的怪,自己却也跟着不好意思了。 看到她刚刚别到晏鹭词耳后的头发再次滑落,她清了清嗓子,直接摘掉了晏鹭词发顶的木簪:我帮你重新束一下头发,你手别停,继续切药。 陆秧秧在长乐宫时便已经玩过晏鹭词的头发了。 他的头发又顺又滑,都不用梳子,手指抓两下都能梳理得极好。 她很快就在她的头发上玩得不亦乐乎,过了好久才舍得将这匹青丝绾起。 然后,她抬起木簪,正要往头发里插。 咔。 她手指力气没收住,把木头簪子给捏裂了。 陆秧秧: 她僵硬了片刻,抬手往自己头上摸。 可她今早出来得匆忙,梳完头发后,便只在头顶随便用发带绑了两个小花苞,如今头上一个能簪发的饰物都没有。 她没办法,只能轻轻地把晏鹭词的长发放下,回头望向薛盈的竹楼,想看能不能溜进去借个发簪出来。 结果她这一回首,却正好看到了薛盈。 薛盈的妆面颜色更加浓艳了,但她的心情也似乎更加不好了,整个人恹恹的,正斜斜倚在竹楼二楼的边栏上,端着个茶盏在喝。 每喝一口,她都会蹙紧眉头,烦躁更甚。 阿盈,下午好呀 陆秧秧看着心情不好的薛盈有点怵,但出于习惯,她马屁还是拍得山响:你看起来可真漂亮! 薛盈瞥了她一眼,像是嫌她烦一样,竹楼边也不待了,转身便回了屋子里面。 晏鹭词见到她对陆秧秧的态度,眼神顿时沉下。 他暗处的五指成爪,只想扼住薛盈喉颈将她从高处猝然拉下,将她的头骨磕碎在地才能解气。 可陆秧秧却一点被欺负了的不高兴都没有。 她反而神色怔怔地望着薛盈消失的地方。 我心里有点不安 她眉头皱起。 我觉得,阿盈不太对劲。 她扭头问晏鹭词:你看清她刚才茶盏里盛的是什么吗? 晏鹭词瞬间松开五指,摇了摇头。 我们一会儿进去看看吧? 陆秧秧提议,顺便也给你偷个簪子。 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没觉得偷簪子这件事有什么问题,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去做坏事! 计划呢,很简单,晏鹭词到薛盈的首饰匣子那儿偷簪子弄出动静,吸引薛盈的注意,陆秧秧趁机想办法去偷药。 但真要实施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薛盈此时就在竹楼中央的软榻上看书,那竹楼四面通气,周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就算有晏鹭词在她面前挡着,只要陆秧秧的影子在外面一晃,薛盈也能把她的行踪看清个十成十。 -- 第282页 所以,他们两人就一个继续剁药,一个边帮他拢着头发、边不时向竹楼里张望。直到日头西斜,十种药都处理好了,竹楼里的薛盈才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起身走到竹楼后,去她种巫医药草的泥水潭子里摘药去了。 快!快!快! 眼见薛盈的背影消失,陆秧秧放开晏鹭词的头发,把他从椅子上拖起来就往竹楼里推。 放发簪的地方离那泥水潭子近多了,薛盈要是回来,怎么也会先遇到晏鹭词,那她就安全多了! 不久后,正当陆秧秧端起茶盏、将里面剩下的黑药倒进小瓷瓶时,薛盈推开了竹楼的后门。 她手里拿着根焦黑的药草,其形似藕,上下两节各长着个人嘴,正张张合合发出着怪异婴儿的刺耳尖啼。 她走进竹楼,在药草越发凄厉的惨叫声中,面不改色将它丢进了门边一个装满泥水的桶里。 药草咕噜咕噜沉了下去,声音随即淹没在了水里。 接下来,她在旁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走过拐角,正好看到了站在首饰匣子前的晏鹭词的背影。 第一时间,她并没有向他走近,而是想转身去看陆秧秧在哪儿。 而这个时刻,陆秧秧正猫着腰在往外蹿,薛盈转头后四处一寻,说不定就能看到她。 晏鹭词觉出不对,即便陆秧秧耳提面命,能不要破坏东西,就不要破坏东西,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在仓皇回身时非常不小心地把薛盈最心爱的一个簪子甩到了地上。 那玉簪子通体晶莹剔透,簪子里天然生出了无数玉霜,形状如同朵朵梨花,十分精妙,万中无一。 薛盈本欲转身,但看清摔的簪子后,她的眼神顿时就凝住了。 这一凝,就凝到了陆秧秧偷完药溜出去、又装成刚刚从竹楼正门口进来。 陆秧秧在不远处大概地知道晏鹭词打碎了东西,所以她提着襦裙走过来时,已经做好了一会儿要演出惊讶表情、然后责怪晏鹭词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的全套准备。 但她万万没想到晏鹭词打碎的居然是这个簪子! 看清地上碎的东西,她当即磕巴了一下,准备好的词儿全都忘了演。 阿、阿盈,他不是不是故意的! 陆秧秧当即道歉! 是我把他的簪子弄坏了,然后撺掇他过来偷你的簪子的 说完,见薛盈面色毫无好转,她又换了种更软的语气。 阿盈,我那儿还有不少头饰,我回头把首饰匣子整个儿搬过来,随便给你挑? 她上前硬是抱住薛盈的胳膊,厚住脸皮晃呀晃地跟她撒娇:你不是一直很想要那个琉璃吹出来的大雁簪子吗?我送给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薛盈被她缠得头晕。 知道了,赶紧松手。 她用手指抵着陆秧秧的额头,把她往外推。 但推到一半,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她收起手指,低头问陆秧秧:要簪子,为什么不是你来偷,而是他来? 陆秧秧:因为这样你就不会骂我啦! 她眨巴着真诚的圆眼睛,说得理所应当,薛盈竟然被她的歪理给说得晕了头,不想再跟她计较,抬手彻底把她推开了。 在她们对面,晏鹭词见陆秧秧一直只盯着薛盈看、只对她轻声软语,心中渐生不快。 他弯下腰,将碎成几段的簪子一段段捡起。 他有所刻意,黑发如瀑般从肩侧滑下,露出来的侧脸唇红齿白,勾人极了,让陆秧秧不自觉就向着他多瞄了几眼。 感受到陆秧秧的目光,晏鹭词缓缓地抬起眼睫,用眼神向她问道有没有成功偷到薛盈喝的药。 陆秧秧当场会意,指了指自己的袖子里面,示意已经偷到了,然后悄悄地给晏鹭词竖了个拇指。 晏鹭词顿时冲她笑了。 两人短暂的这点互动并没有引起薛盈的注意。 推开陆秧秧后,她便去她的镜奁前拿了盒白膏,在手背上细细地涂抹。 等她再回头时,陆秧秧已经放下了竖着拇指的手,仍是一副做错事后认真反省的可怜模样。 薛盈:赶紧走,别烦我。 听完这句,陆秧秧即刻拉上晏鹭词,边冲薛盈喊着十桶药已经全处理好了,边两个人一转眼地跑掉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二狗叔听说山谷又来了客人,特意做了一大桌子菜,又收拾了许久没用过的宴堂,热闹地挂了成排的红灯笼,敲锣打鼓叫上了所有人。 陆秧秧为了不让二狗叔失望,也隆重地打扮了一番。 等她和晏鹭词到了宴堂时,其余的人早都已经到了,宋谶也已正式地同山谷里的众人相见了。 他不仅尊重地拜见了每一个人,还给他们都带了礼,合心意的程度,连薛盈都没能挑出毛病。 她收下了礼,也不好漠视着人,见另外几人都被二狗叔拉着去后厨端菜、只有她和宋谶在这里干等,便挑了个话题,同他多说上几句。 这藤环有些意思。 她眼神向着他的腕上落了落。 听闻藏药岛六年一开的秘境中生有一种古藤,那古藤生而有灵,绞杀毒辣,极为难缠。每一条藤活上千年,便会以全部的灵气精华在根结里孕育出一絮极细的藤苗。想要这藤苗,需得同千年藤灵不断缠斗,直至对方耗尽力量,再将其抽筋扒皮才能取得。 -- 第283页 她说着,见宋谶默认,略起兴致。 就算是成功经过了秘境的试炼,能拿着里面东西出来的,也没听说有几人能将这东西带出来。你这细细的一条藤环,怕是要数十条藤苗才能编缠而成,若是用得好,藏药岛早就该换个岛主了。 宋谶只笑:我答应过赠我藤环之人,只会用它救人和自保,绝不会将它用于争夺。 薛盈嗤笑一声,顿时没了兴趣。 见陆秧秧来了,她不耐再在这里跟宋谶寒暄,于是也甩了甩袖子,伸出纤纤玉指,屈尊去了后厨,帮忙端盘。 趁薛盈走远,陆秧秧赶忙上前两步,将那个盛着酸苦黑药的小瓷瓶拿给了宋谶:我想知道这药的药效。 宋谶接过后,打开瓶塞闻了闻。 我有些思路,还需回去再细想一想。 他语气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正欲问她,先前跑去拿饭的张百里一行已经端着盘子往这边走来了,他便将话暂时放下。 不久后,众人在满桌子的饭菜前落座,一齐等着神神秘秘去端最后一道菜的二狗叔。 陆秧秧捏着筷子,望着门口,翘首以待,终于看到了迟来的二狗叔,他的手中端着一盆长寿面。 晏鹭词看到长寿面,本来平静垂着的眼睛里泛起了波澜。他目送着长寿面上桌,眼睛慢慢睁圆,上下的睫毛都像花一样地绽开了。 这时,段峥明主动起身,先盛了一大碗,笑呵呵地放到了宋谶的面前。 他笑道:你这孩子自己也不说,若不是秧秧提出来,要我们帮忙给你庆贺,我还不知道今日便是你的生辰呢。 说完,他立马给陆秧秧使了个眼色。 陆秧秧顿时就领悟了。 今天这一出,八成是段叔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今日是宋谶的生辰,便把这事告诉了众人、做了布置。 这会儿说是她的安排,就是想让宋谶记她一个好。 段叔是好心,陆秧秧自然也不好当面反驳什么。 她冲着宋谶笑了笑,示意他随便吃、多吃点,随后又招呼大家都来盛面条。 见身边的晏鹭词始终未动,陆秧秧用自己的碗,盛了满满一海碗的面,又贪心地在浇头里舀了料最多的一勺,厚实地堆在了面条上,然后将碗推给了晏鹭词。 她担心晏鹭词不适应这个场合,便悄悄地跟他说:你还想吃什么,你跟我说,我夹给你? 晏鹭词盯着眼前海碗里劲道的手擀面条,眼睛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在陆秧秧的关注中,他迟缓地拿起筷子,夹住碗里的一粒虾米, 但夹了许久,他始终没能将筷子举起来。 最终,筷子尖的那粒虾米还是被松开,掉落了。 秧秧还准备了烟火。 段峥明还兴致勃勃地在给陆秧秧表功,一会儿把饭吃完,咱们一起去把它放了。 给宋先生贺生的烟火吗? 晏鹭词突然笑了。 他对着陆秧秧可爱地歪了下脑袋:听起来很有趣,可惜我今日不能参与了。我好困,想回去了。 陆秧秧直觉晏鹭词的情绪很不对劲。 但她的理智却告诉她,若是此时晏鹭词回去休憩,那她一会儿就能有机会跟宋谶好好地谈谈解除婚事的事了。 最终,她的理智占了上风。 她太迫切地想要先把婚事处理好了。 那你先回去休息。 陆秧秧陪着他到了宴堂门外,帮他叫来了大王,送他离开:困了的话就早点睡,不用专门等我,我可能会晚点回。 待焰火在山谷亮起时,晏鹭词已经坐在卧房的雕窗上了。 他靠着窗框,屈腿支膝,看着半空中散落的金红焰火,眼睛里腥红的光忽明忽暗。 垂在膝上的手腕间,那颗极小的银铃也现了出来。 片刻后,他垂下上身,将脸紧贴在手腕处的银铃上,随后缓缓地合上了眼。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他的眼睛已经彻底被刺眼的血红占领。 烟火放尽,陆秧秧提出送宋谶回去。 两人在路上慢慢走着,陆秧秧随手下了浑音咒,将两人的声音模糊掉,让旁人无法听清。 等她将这咒术的意义告知后,不等她再说什么,宋谶先开口问道:不知山谷中是否有一种药草,它状若两节相接的莲藕,每一节上均会裂出一个人嘴般的小口,一旦成熟,那小口便会发出怪婴的啼哭。 这东西陆秧秧才见过不久,印象极深。 她脱口而出:有。我今日才在阿盈那里见过。 宋谶点头。 他拿出袖中瓷瓶:若是我想得不错,这药便是由那双口藕节炮制熬成。 他说完这句,并未继续,而是又从怀中取出一份卷起的纸卷,将它展开,呈向陆秧秧 你看。 借着月色,陆秧秧照他所说,仔细看向纸卷。 那是一份手写的单子。 上面的字,每处撇捺都写得如同斜竖,除了力道十足,实在算不上好看,正是她阿娘所写。 看那末尾处记下的年月,算来已经过去了近十七年,可这纸张只略略泛黄,墨色也几乎未褪,看得出保存得极为精细。 -- 第284页 但宋谶要她看的并不是这些。 他向陆秧秧解释道:这便是当年连乔夫人要我准备聘礼礼单。上面写的,均是药名。 陆秧秧看着礼单上对她来说相当陌生的一行行名目,心中颇为不解。 山谷有薛盈在,而薛盈治疗人们所用的药都是由她使了巫医的法术灌养而成、独一无二,外面的药材在她手中根本派不上用场。 阿娘为什么要列出这样一长串的药物,甚至将它们当做了她的聘礼 陆秧秧问:这些药,可有什么独特之处? 这里面,不少药物世间难寻。有的生长周期极长,种下后要十年之久才能药性成熟。有的只长于荒草之中,又与荒草色形相似,极难分辨。有的生在雪山峰顶,且只在春日初到时开上短短一刻,需得在秋末、大雪还未封山时便爬到峰顶,待春日它开花的瞬间即时将它采摘。 宋谶隔空轻指着礼单的药名,一个个地为陆秧秧讲解。 寻找它们时,我一直不得其解。这些药物虽说珍贵难得,但其中几种,用处并不大。直到今日,见到这双口藕节炮制熬成的药汁,我才豁然开朗。 他看着陆秧秧。 光是这单子上的药,自然做不出什么,但若加上大量巫医的双口藕节,再配上几味不需寻找、随处可见的药草,便可以制出一种解毒之药。 宋谶说到这里,刻意做了停顿,但陆秧秧仍旧一头雾水。 她甚至一丁点的思路都没有。 这可是她阿娘近十七年前写下的单子。 那个时候,她不过满月,是否有人中毒,是否需要解毒,这些她根本无从得知,也就无法在此时为宋谶的判断下定论。 她只能让宋谶继续。 宋谶于是道:河川先生镇海前,海兽肆虐,其中有一种体型小如耗子的海兽,数量不多,也几乎没有攻击性,可血中却含有剧毒,一旦沾于肤上,最多一刻毙命,无药可解。 陆秧秧略一回忆,便记了起来。 你说的是海老鼠? 她在书中读到过:我记得它是当时最好对付的几种海兽之一,喜好蜂糖,只用在岸边做几个捕鸟的陷阱,它们就会蜂拥而上,轻易地被抓获。之后交给望峰门的符师用烈火符便能收拾干净。 本该如此,但却出过一次意外。 见陆秧秧面色疑惑,宋谶补充。 这不是桩美事,因此卷宗中未有记载,是我祖父同我口述所讲。 接下来,宋谶便描绘起了一桩往事。 据他所说,海鼠之毒太过棘手,只有设陷阱捕获后交由望峰门、经烈火符焚灭,才最万无一失。 因此玄门各家只要抓到了海鼠,便都会装在笼中,送到战场各处的望峰门人手中。 望峰门受此倚重,威望更甚。 但烈火符乃高等符术,即便是望峰门的内门弟子,善用烈火符之人仍屈指可数。 人手不足,俞望却不愿袒露此事。 正巧门内出了个在烈火符使用上天赋卓越的弟子,他便不顾那弟子只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幼龄稚童,瞒着众人将他也带上了战场,让他专门以烈火符烧杀海鼠。 谁知此举竟激出了那稚童残忍的一面。 他焚杀成瘾,见玄门捕来的海鼠日益减少,便不再一笼一笼地杀,而是偷偷将海鼠取出,一只一只地烧。 如此一来,一着不慎,成群海鼠在他开笼时尽数冲出,全部丢了。 我祖父当时在外游医,意外听闻此事。顾忌望峰门面子,他没有声张,独自暗寻海鼠,终于在一处村落发现了它们的踪迹。 说了太多的话,宋谶的声音带上了一抹哑,变得低沉了下去。 彼时,他已年近古稀,心有余、力却不逮,只能许下重金,请村子里的武人捕捉,并反复厉言,万不可伤到它们。 当夜,大雨倾盆,视线受阻,不易追寻。但在重赏之下,有一勇猛的武夫锲而不舍,真的寻到了一对海鼠,并追着它们上了村边一处颇高的房檐。 也许是受到宋谶话中环境的感染,明明已经入了夏,陆秧秧却在风中感受到了一丝凉。 她拢了拢自己的领口,压下心中渐渐升起的寒意。 宋谶继续说着,没有停歇。 可当那对海鼠拼死一搏、一起迎面扑来,武夫一时慌张,竟忘了祖父的叮嘱,于暴雨中在檐上挥刀,将其一剑斩杀,海鼠的毒血迸发混进了狂风中乱飞的雨水里。 而此时,被海兽毁了村子的邻村难民赶路来此避难,正顶着狂风路过檐下。 待我祖父闻此噩耗赶到,还活着的,就只有一名怀着身孕的妇人和一个八岁的女童。 两人虽未死,却也性命垂危,是在苦撑。祖父认为此事他难辞其咎,便拿出了他仅有的两颗解药。 说完这句,宋谶紧接解释:海鼠之毒,并非绝对无药可解,但我祖父花尽了数种他积攒半生的草药、用光了他多年前从一名巫医手中得到的双口藕节,最终堪堪只做出了两颗。他思虑许久,才最终对外称道,此毒无解。 陆秧秧拢着领口的手指已然攥紧。 -- 第285页 她盯紧宋谶,声音绷直。 那么,妇人和女童,都得救了吗? 宋谶沉默了片刻,摇了头。 原本一颗解药便能救活一人,可妇人腹中的胎儿已满八月,近乎已是活人,也需半颗药丸才能救下。若想要保全妇人和女童,只能让妇人将毒逼进胎中,舍弃那个胎儿。 祖父无奈,将利害全盘告知妇人和女童,让她们自行定夺。 他保证,若是妇人将毒逼进胎中,之后他会助她将死胎产下,保大人安然无恙。 妇人听后,湿红眼眶却并不犹豫,果断直言会按祖父所说,请祖父赐药。 那女童听罢,却拦住了妇人,极为冷静地说要先查验药丸,将两颗药丸都拿到了手里。 随后,她手持水碗,背对妇人,当着祖父的面,将其中一颗药丸一分为二。她自己仰头,仅吞下半颗,另一颗半的药丸被她扔进碗里,迅速化入水中。 祖父欲出声,却发觉中了那女童的阴招,不可动、无法言,只能睁眼目睹着女童将水端给妇人、骗她那水里是一颗的药量。 陆秧秧直直看着她:那妇人喝了? 喝了。 宋谶答。 她身子太重,中毒后已有些昏沉,无力分辨。 那 陆秧秧的嘴唇抖得厉害,几乎无法说话。 静了片刻,她才撑着一眼眶不肯落下的泪水,一字一顿地问宋谶:那女童,怎么办? 宋谶缓缓回道:我听完这段往事,也问了祖父同样的问题。祖父说,他也是后来得知,那女童不是常人,自有奇门之法,靠着那半颗药丸,也能够延续活命。但若是迟迟拿不到新的解药,她便是再天纵奇才,最多也不过再撑上十七八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02 18:41:24~2021-04-10 21:2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说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繁芜14瓶;冰镇西瓜、葱姜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124 一句最多十七八年仿佛扼住了陆秧秧的喉咙,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在她张口却无法发声的时刻,宋谶继续道: 祖父预料,最初十年,靠着那半颗解药和女童自身的本领,她应该能过得还算康健、不露病体。但十年过后,她体内的毒性恐怕就会压制不住,开始露表。 最开始,人的手部和面部会逐渐出现块状毒斑,随着时间流逝,毒斑会由浅转深。若是活过十五年,人的唇色和指甲会渐渐青乌,头发断落,槁项黄馘,病容难掩 随着宋谶的话,陆秧秧的眼前闪过薛盈这些年来的样子。 似乎也正是从七八年前开始,陆秧秧就再也没有见过薛盈素面朝天。 她敷起了粉白的鲜芳妆粉,将脸上的一切瑕疵都遮挡得极好。 最近几年,薛盈的妆面愈发浓艳,总是用各种珠粉将自己的面容遮得凝白皓雪,乌眉红唇。她的发髻也总是高高梳起,缀满着夺目的金珠玉宝,时不时还会用上假髻,簪星曳月。 到了今年,便是在外面、打扮自己多有不便,薛盈也只会在全妆时盛装出现。 每过上一会儿,她便要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将口脂重新涂满、补上胭脂和妆粉,然后对着铜镜不停地端详细看,连指甲上都永远染着红,没有一次露出过原本的颜色。 这背后的原因,陆秧秧竟连一次都没有深想过,只当是薛盈在意自己的容颜,喜爱这样的装扮 陆秧秧咽下满腔的自责,逼自己冷静。 她问宋谶:你说当年的解药只有两颗,是因为药材难以集齐。那么,只要药材集齐了,你就能做出解药,对吗? 宋谶颔首:祖父生前已将海鼠之毒的解药做法悉数教给了我,只要所需的药材集齐,我便能在几日内将解药做出。 陆秧秧急切:那 宋谶:但药材还差两味。 他的手指隔空指着礼单,点在了破开蹄和劈石草上。 这两种药,我遍寻不获。尤其是这破开蹄。 他详述道:在祖父药札的记载中,他得到这种药草,是在一处沼泽之中。可当他再次去往那里时,沼泽却早已沦为滚滚沙地,连一颗草种都没能留下。我几经打听,最终确定,这药草原是藏药岛秘境内的生物,理当只能在秘境内生存,我祖父获得的那几株,是有人从秘境中带出了种子、播撒进沼泽所出。但之后不久,破开啼将沼泽内的灵力全全吸尽后便尽数枯了,沼泽也因此变为了沙地。如今若是想要得到它,恐怕只能进入秘境内。但知道这件事时,我的年纪已经无法进入秘境了。 听到藏药岛秘境,陆秧秧眼神微凝。 但她也并未犹豫,直接问向宋谶:只要进入秘境,就一定能拿到破开啼? 宋谶: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办法。 随后,他也给了她一个好消息:倒是这劈石草的所在,我有了些眉目,在来山谷的路上已经叫人去查证了。若是有更确切的消息传来,我会马上启程,亲自去取。 -- 第286页 陆秧秧看着礼单,牢牢将药名记住,决定一会儿也去山谷的库房找找,再叫方为止发令下去,让所有在外的山谷门人都留意去寻。 但她其实心里明白,救薛盈这件事,她阿娘一定也同样心急。但凡以山谷的势力能寻得到,她阿娘也不至于把这担子放到彼时还小的宋谶身上。 那时山谷鼎盛、实力极强都寻不全药,现在的山谷凋零至此,又能有什么办法 宋谶看出她心中焦虑,出言宽慰道:这些仅是我的猜测,祖父并没有明确说出那女童究竟是谁,双口藕节的药效也并不单单只是解毒。薛峰主是不是真的中毒,总还要确认一番。 陆秧秧点头,但内心却几乎是认定了。 她起身,准备去库房。 但临转身前,她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个放出海鼠的望峰门稚童呢? 宋谶:今年年初,我在望峰门见过他。他姓名未换,相貌特征同祖父跟我说的也未有大变,十分好认。他如今是望峰门的内门弟子,以往种种,似乎无人知晓,被抹了个干净。 陆秧秧:你详细说说。 片刻后,听过宋谶的描述,陆秧秧眼前已经有了那人的模样。 她似乎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这人就是望峰门山下小镇对她扔烈火符的蒜头鼻。 她再度起身,语气平淡:人我已经杀了。 说完,她低头转身,宋谶却在此时突然叫住了她。 陆姑娘! 他这句喊得急,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些。 开口后,他的手指在紧张中无意识地轻抚上了藤环,说出的话仿佛已经在心中滚念了无数遍。 昨日、今日两日不宜上祭。明日,明日一早,我能去拜祭连乔夫人吗? 当然。 陆秧秧心神不宁,并未留意到他神色的不同。 她随口应道:天亮后,我去白鹤小筑领你。 库房内果然没有她想要的药草。 独自回屋的路上,陆秧秧的头脑变得混混沌沌。 她像是想到了很多事,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 直到回到屋子,看到倚靠床架、手执书卷的晏鹭词,她才意识到,她方才忘了跟宋谶提解除婚约的事。 晏鹭词看到她回来,扭过头,对着她就笑了起来。 男孩葳蕤貌美,光下的侧颌像是镀上了一层清而透的金粉,当他对着你笑时,你自然而然便会心生欢喜。 可陆秧秧现在心里压着石头,连一点儿对他挤出笑的力气都没有。 她垂着眼角,向着他走过去。 晏鹭词察觉出她的情绪,脸上的笑很快消去了。 他转身下床,想要走过去迎她,此时陆秧秧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到了他的怀里。 男孩只穿了薄薄的一层寝衣,胸前热烫的温度透了出来,侵染到了她的身上。 此时,陆秧秧心脏被浓重寒意覆盖的冰雪才渐渐有了化开的迹象。 而低头看着毫无防备、在自己胸前软成一团的陆秧秧,晏鹭词仍是好一会儿没有敢动。 许久后,他才极轻地放下手中的书卷,慢慢帮她卸起头上的钗环。 卸到一半,心口暖和起来的陆秧秧却待不住了。 她实在想要个确切的答案了! 她松开晏鹭词,转身跑去了薛盈的竹楼。 然而,当她到时,却发现竹楼大门紧闭,门上是薛盈亲手贴上的封条,写着有事外出,不日归来。 陆秧秧气都不喘,抬脚就往靖娘子小舟所在的河边追! 可她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待她找到靖娘子时,得到的却是薛盈早已乘舟过河、出山谷去了的消息。 她满胸腔的又焦又急无处发泄,最后红着眼圈站在原地,神情惶惶然然。 靖娘子很少见到陆秧秧这般脆弱的神情。 他将她带去了他的河畔棚屋,给她盛了一碗他炉上一直煮着的热茶。 微微烫手的茶碗贴上掌心,陆秧秧的心徐徐地静了下来。 她捧着喝了几口,想起靖娘子也是山谷的老人,便又有了主心骨般地向他发问:靖娘子,我阿娘怀着我八个月时,跟阿盈一起外出过吗? 那距今已经过了近十八年,是个太久远的过去了,那时的靖娘子也并不在住在河畔、守着这山谷唯二的入口,谁进谁出,他无从记得。 他将椅子上的绣棚搁到一旁,坐下后回忆许久,才依稀有了个印象。 她怀着你时,是同阿盈姑娘出去过一回。回来时,是个三伏天,谷内酷暑难耐,大伙都盼着阿盈姑娘快些回来,拿出降暑的药在屋里洒一洒。 他算着,你是夏末出生,推算起来,确有可能是连乔谷主怀胎七八月时的事。 陆秧秧托着茶盏的手指在盏边收紧:她们回来后,有什么异样吗? 说到这里,靖娘子倒真的想起了什么。 她们回来的那天,阿盈姑娘派人挨挨户地发了降暑药水。我为表谢意,带着新调的香料,去竹楼找她 -- 第287页 在他的回忆中,连乔和薛盈当时正在争吵。 阿盈姑娘的态度极为坚定,一步不肯相让,言词咄咄不准连乔谷主将某事说出去,语气似是动了真火。我意识到这是两人间的私事,不便留在那里继续听,便离开了。 他为陆秧秧半空的茶盏又加了一勺热茶。 阿盈姑娘的性子很冷,那样激动地同人大吵,我至今也只见过那一次,因此印象颇深。但更多的,却也记不得了。 虽然仍旧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靖娘子平和的声音和着热茶的热度渗进了陆秧秧的肺腑,给了她更多的力气。 她平静地仰起头,向着外面幽深无纹的河面望去。 如果事情真的已经发生了,那便多想无益,去解决、去做就好。 她仰起脖子一口将茶水喝光,嚯地撑起膝盖站起来,跟靖娘子告别后,星奔川骛地一头扎进了藏书阁,把那些她往日里她最不爱看的医药书摞成堆,一本一本地查阅上面有没有跟那两种药草相关的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成山堆起的书都见了底,她才活动着酸痛的脖子抬起头,发现天边有光破晓。 记起跟宋谶的约定,陆秧秧眯着眼睛走进晨光,赶去了白鹤小筑,将他接了过来。 进入藏书阁,她直接将他带到了祠桌的牌位前。 阿娘的命牌碎后,我便照着山谷的规矩,在她原本放命牌的地方为她立了牌位。 连乔的石刻牌位边,还摆着刻着陆鹰的牌位。它们几乎叠在一起,如鸳与鸯,跟其他牌位的摆放截然不同。 陆鹰是我阿爹。 见宋谶在看,陆秧秧便做了解释。 他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琴师,不是玄门中的人,因此没有命牌,这祠桌上原本便也没有他的位置。故而,我让他的牌位挨着阿娘,不占其他人的位。 供桌最外侧的一排,是陆秧秧他们这群活着的人的木片命牌。 陆秧秧见上面有些脏了,将伸出手,将浮灰抹去。 但擦到薛盈的命牌时,她却发现,那命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处肉眼难以看清的霉斑,只有当她贴得极近,才能隐隐看得出来。 她的身后,宋谶没有看到她神色的改变。 他摸出自己的命牌,握在手中:我能把我的命牌也放在这里吗? 当然。 陆秧秧站直,我阿娘吩咐过,若是你来了,且来时已经没了出身门派的牵挂,那你以后便是西南山谷的人,自然可以将命牌放上。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要想将命牌放在西南山谷,就要先抹去命牌上你曾经门派留下的痕迹。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无论是谁,都必须遵守。 宋谶欣然一笑,将命牌递出。 陆秧秧接过命牌,将手心覆盖其上,神色一敛,命牌中央顷刻旋起汹涌气流!而气流之下,命牌的表面逐渐浮现出了藏药岛的腾纹。 陆秧秧对此倒是丝毫没有意外。 无论从宋芦他们见到木鸽后的态度,还是宋谶来到山谷后使用的术法,陆秧秧都不难推断,他与藏药谷必有渊源。 但接下来,她却开始皱起了眉。 这命牌上的腾纹,她竟不能轻易抹除! 松开手,陆秧秧盯着宋谶的命牌,陷入思索。 片刻后,她想了起来,她阿娘在同她讲靖娘子的往事时,曾提到过这种情形。 当年靖娘子被她阿公救回山谷后,也曾拿出命牌,请她阿公将命牌上原本门派的痕迹抹去。 这事儿她阿公做过无数次,论理是得心应手,但却在靖娘子这儿遇到了点麻烦。 原因便是靖娘子是那门派极为重要的血脉嫡传。 若对方是门派里的普通弟子,需要从命牌中抹去的不过是加入门派时的誓言束缚,但要将对方门派血缘至亲的命牌改弦更张,却有着要将其血脉斩断之意。 亲缘越是紧密,这事儿便越是棘手。 但也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毕竟靖娘子现在可完全是他们西南山谷的人了,他的命牌就摆在祠桌上呢。 陆秧秧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 她自信地问宋谶:你这命牌,最初是谁制的? 是我祖父。 宋谶答道,他老人名讳:上儒下仁。 陆秧秧: 宋儒仁。 前岛主宋赐和现岛主宋赋的亲生父亲,除开豢养奴隶这事,一生也算是积德行善,救人无数。 因此,他虽已仙逝多年,但如今世人谈起来,也都会尊称他一声老岛主。 西南山谷一向秉承既入山谷,不问过往,所以自宋谶到来后,谁也没有刨根问底地到去问他的出身、世。 但宋谶的身份,属实有些高了 如果她没弄错,他就是传闻中前岛主宋赐被逐出岛前遗留下的那位独子,也是现岛主宋赋的亲侄子。 藏药岛十分讲究血脉传承,而现任的岛主宋赋又还没有后代,他若是死了,那整个藏药岛,就都是宋谶的! 她阿娘拐过来的,竟然是藏药岛极有可能的未来继承人! 宋谶洞察出陆秧秧神情的变幻,他毫不避讳,主动谈及了自己的过往。 -- 第288页 二十四年前,母亲生我时难产而亡,我出生未过百日,父亲又被驱逐出岛,周围众人皆视我为不祥,只有祖父怜我幼失怙恃,将我留在了身边抚养,但在取名时仍是做了以毒攻毒的打算,取了谶这个字。 藏药岛当年的旧事,陆秧秧没少在卷宗中看过。 每次翻阅,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除了河川先生看起来是真的赤子之心,其余卷在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各怀算计,得益的、失利的,都不算什么好东西,能称得上无辜又可怜的,就只有宋赐的那个孩子,可怜到能让她愿意分出一海碗里的两颗酒酿丸子给他尝甜味! 可当故事里的那个人真正站在她的面前说起往事、眼神里是一片彻底看开后的无悲无喜,她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继续聆听。 我的叔父宋赋与河川有过约定,不对我这个无辜的稚子动手,但也从未给我一次正眼。弟子和下人们揣摩上意,对我的态度自然不用多提。 我的父亲被视为大奸大恶之徒,他的一众亲信下属,尽数遭到驱逐排挤,根本无力护我。祖父在时还好,有他守着,我的日子还算能过。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旦他不在了,若是那时我仍旧没有自保之力,便是没人对我下毒手,光是那些不见血的苛待揉磨,也足够耗掉我的性命。 宋谶说着悲惨的幼时,神情中不见恨苦,反而在不自禁望向连乔的石刻牌位时,嘴角眉梢还会不自觉地沾上笑。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在祖父算出自己大限将至的当晚,连乔夫人带着你到了藏药岛,要祖父为你浸泡药浴。那是我第一次 他顿了顿,停住了要说出口的话,但因回忆而浮现的笑却还留在脸上。 他低下头,将笑收敛,然后对着陆秧秧重新说道:第一次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10 21:27:44~2021-04-20 22:1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22瓶;葱姜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125 陆秧秧虽然因为宋谶不同寻常的停顿而略感疑惑,但她还是很快把挑起的眉毛放下,正经地同他问道:你说的,是我满月那天去藏药岛泡药浴的事? 正是。 宋谶腕间有几片极小的白紫色嫩花从藤环的缝隙间钻出,他也是由此才察觉出了自己方才的失态。 此时,他不经意般地抖了抖衣袖,用袖口将藤环盖住。 随后,他才继续端庄地同陆秧秧讲。 那晚,祖父拿我此生随意供夫人驱使为交换,请夫人做约定,保我平安长大。之后夫人便签下了婚书。 他笑了笑。 我一直想不通,我哪里有这样大的价值。如今想来,或许夫人只是需要一最善寻药的藏药岛传人替她去找齐聘礼单子上的药。而我身为岛主一脉,传承下来的能力比普通的岛上弟子都要强些,是适合的人选。 这是陆秧秧头一回知晓这约定的存在。 她阿娘同她说过的只是婚约本身,从没提过这其实是交易。 而现在,虽说缺了两份药,但宋谶却实打实地将其余的药草都找来了,她却连他是谁,都是今天才搞清楚的,更别提什么护他平安了。 她实话实说:我阿娘去的早,也没来得及留下话,我们不清楚你在外的处境,没能对你多加照拂 并非如此! 宋谶听懂了她的意思。 他当即慎重地解释:那晚过后,没几日,祖父便去世了。那之后果然如他所料,我处境十分不佳,是连乔夫人悯我可怜,出面护了我数次,为我安排好了所有的退路,还赐给我足以自保的法宝,我才能平安活到今日。 陆秧秧一下便想到了法宝是什么。 她向着他掩在袖子里的藤环望了望:那是我阿娘送你的? 宋谶颔首。 这种送礼的豪气,果然是她阿娘。 陆秧秧松了一口气。 阿娘连这种威力大到足以令藏药岛换一主人的法宝都送给了他,应该也算是做到了保他平安长大的约定。 如此,她倒是不必再在这件事上对宋谶有太多的愧歉了。 她晃了晃手里宋谶的命牌:你跟藏药岛的联系过深,想要斩断你们之间的联系有些麻烦,需要取你的血液供我画阵用。 问清了需要多少血以后,宋谶将长袖挽起,取出一颗种子,翻手放于掌心。 转瞬之间,种子发芽生长,长成了一片巴掌大的八角金盘叶。 那叶子,七瓣均是圆润边缘,唯独一叶瓣上密布着锯齿,在光下锋利得沾满寒光,惹得陆秧秧在上面多留意了一眼。 而下一刻,那锯齿叶片遽然伸长,扎入宋谶露出的小臂,潺潺鲜血便顺着叶片流进了他掌中的叶子盘里,迅速将叶子盘盛满。 足够了。 看到血多到快要溢出来,陆秧秧连忙出声。 好。 急速地失了血,宋谶的声音却仍旧很稳。 -- 第289页 他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锯齿叶片,那叶片便瞬间柔软地抽了出去,只余下一道还在淌血的刺伤伤口。 接着,他用一片狭长如柳叶的青色叶子捂住伤,随后将掌中晃着满满鲜血的叶子盘托向陆秧秧。 这样利落又干净的取血方式,陆秧秧还是第一次见。 但看着叶子盘里沉甸甸的血,她接过时还是没忍住说道:不用这么多的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疼。 无妨。 宋谶笑道:偶尔放些血,对身体倒没有大的害处。 但还是会疼吧? 那倒不会。 他向着陆秧秧手中的八角金盘叶示意:这种药草在钻过皮肤时能够起到麻痹的作用,不会令人感到疼痛。连幼童用了都不会哭。 陆秧秧听完,眼睛立刻就亮了一下。 这种人才,果然就应该留在西南山谷! 她马上蹲下,蘸着宋谶的血在地上一笔一笔画出阵法。 不久后,阵法画完,接着只要陆秧秧将灵力灌入其中,便可以使阵法生效,抹去命牌中藏药岛的力量。 但这时,她却停了下来。 她忽然意识到,虽然她很欣赏宋谶的能力、十分希望宋谶能成为西南山谷的人,但有件事,她必须得先说明白。 在这之前,我有桩事想先同你说明。听完以后,你再决定是去是留。 接下来,陆秧秧委婉却也未有隐瞒地向他陈述了她同晏鹭词的牵连。 宋谶听后,非常顺利地就接受了他们的故事。 并且,他极为闻弦歌而知雅意的、未等陆秧秧提到她想要解除婚约,便主动地提了出来。 这婚约确实不妥。一则,我的身份尴尬,德才又不出众,本就配不上西南山谷。二则,祖父同我谈及这场婚约,一直说的并非是嫁娶,而是要我带好聘礼、只身入赘,为的不是结秦晋之好,而只是想要寻求山谷的庇护,目的不纯 陆秧秧听不下去。 宋先生,你实在不必将自己看的这样低。 她正色道:嫁娶还是入赘,这事儿我不清楚,但如今想毁约的人是我,总归是我这边亏欠了你 宋谶却摇头。 祖父每次提到海鼠毒和那八岁女童的事,都会扼腕不已,自愧自责,觉得可惜。 若那女童真是薛峰主,我作为祖父的亲孙,为她寻齐药草,本就责无旁贷,不该以此提任何的要求。祖父心中一定也是如此想的。 他会违背本心、拿此事跟连乔夫人做交易,实在是在玄门正道中找不到一人愿意护我,只能求上山谷的连乔夫人,为我找依靠。 而他所求的,也只是希望夫人在我危难时能出手救我一命。 谈起过世的祖父,宋谶的语气中带着叹息。 他将覆盖着伤口的药草揭开,伤口已经不再出血,只留下了浅浅的一道伤痕。而那药草的颜色也由翠绿转为了苍黄,呈现枯败之色,随手一碾,便碎在了空中。 他娓娓继续道:是夫人心善,看我可怜、看我祖父命不久矣却无法瞑目,这才提到了婚约,同我祖父说有了这层婚约,她自然会护着我,让他可以放心。但她那时也曾将我单独叫到一旁,表示道,这婚书虽说是签了,但她的女儿长大后若是不想跟我成亲,这婚约便全当没有。 而且,他似有不解地看着陆秧秧,婚书上专门有条例言明,若是你不想了,这婚约随时可以取消,不必同我提起,只需你亲手将婚书上的名字抹去。 说完这些,他便看着陆秧秧,等着她的回复。 陆秧秧啊地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坦白:我这里没有我的那封婚书。 婚书当年的确是制了两份,宋儒仁和连乔各存一份。 但是:我阿娘是在我懂事以后才同我提起这件事的,那时候,她就已经找不到那封婚书、不知道放哪儿了。 陆秧秧叹气。 她阿娘自然是千好万好,但就是心有点粗。 平日里,陆秧秧最常见的,就是她阿娘找不到东西,然后笑嘻嘻地跑去她阿爹那儿,左一句阿鹰、右一句心肝儿,问他有没有看见她丢的叉叉叉叉。 陆秧秧又向宋谶补充:我向她问过你的名字,但她想了半天,说不记得了,说,她跟你见面,从来都不喊你的名字。 听到陆秧秧最后的这句,宋谶忽然又笑了。 他没有将连乔对他的称呼告诉陆秧秧,只是拿出了属于宋家的那份婚书,双手向陆秧秧呈上。 聘礼单子上的东西,我没能找齐,本就没脸上门提亲。这婚书就交由陆姑娘做主。我只求能将命牌放在这祠桌上,以西南山谷人的身份了此一生。 话都说到这儿了,陆秧秧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她展开婚书绢帛,用灵力将她阿娘当年落下的陆秧秧三字一齐抹去。 顷刻间,整张绢帛如同被削去皮肉般震抖翻起,但随即便又归于平静。 望着婚书绢帛上其余的文字褪色般渐渐消失,陆秧秧知道,这段自她满月起便结下的婚约至此便彻底消失了。 -- 第290页 她如释重负,却也有些怅然。 不过,她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将灵力灌入宋谶鲜血所画的大阵。 只见她贴地的手指一紧,地面本已干涸的血陡然沸腾连通,膨胀数倍,造出的声势如巨龙落海后掀起的滔天浪潮! 阵法中央的命牌也随着血浪激荡而起,不断受到剧烈的冲击! 片刻后,血浪渐消,命牌落到了地上。 陆秧秧捡起它,手指在上面随意一扫,其上藏药岛的腾纹便瞬间被山谷的昙花图案取代。 好了。 陆秧秧转身将命牌交还宋谶,让他将命牌放到了祠桌的一角。 宋谶望着自己终于被摆到了属于西南山谷祠桌上的命牌,痴愣许久后,露出了希冀得尝的笑。 尔后,他跪在桌前,面色肃然,举香祭拜。 陆秧秧在一旁看了一会儿。 见他将香放入香炉后,又跪回了那里,对着牌位,手背贴额,久久躬身,似是有许多话还要对先人倾诉。 陆秧秧不好打扰,便蹑手蹑脚地窝到了藏书阁的角落,继续去看她昨晚没看完的药书。 等陆秧秧一无所获地把最后一本书看完,外面的太阳已经高高挂起了。 她扭过头,一瞥之下,宋谶竟还跪在祠桌前。 她所处的角落颇为刁钻,从宋谶那里望不见她,可她却能清楚地看到宋谶的正脸。 此时,青年的眼中浮沉着深重的痛怀,悲得浃髓沦肤,仿佛一生所有的热量和力气都已经在这里耗尽了。 那种目光一瞬间就刺到了陆秧秧的心脏。 她的目光下滑,看向他扼腕去碰的藤环。 因为难以绷住情绪,宋谶的根根手指用力到骨节青白,可真正碰在藤环上的却只有虚虚搭上的指尖。 任谁都能看得明白,他是不舍得在藤环上用一分的力气。 她忽然又想起他拿出的那张聘礼单子。 他对那张单子也是这样,生怕弄坏了,碰都不敢碰,珍藏得都看不出丁点磨损的痕迹。 阿娘送给他的藤环,阿娘写下的聘礼单子,这样的珍重、这样的悲痛、这样的怀念陆秧秧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一有些荒唐的猜测。 她无措地站起来,弄出了点动静,让宋谶发觉了她的存在。 他很快低下头,藏住了他的那双眼睛,最后向祠桌行了礼,随后缓慢地站起来。 再次看向陆秧秧时,宋谶的目光温和又坦荡。反而是陆秧秧,因为刚才的那荒诞猜测而有些难以同他对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再仔细想想。 都这时候了?难怪我觉得饿。 陆秧秧说着,大步向外走去,边走得脚步不停,边脑袋半转不转地对着宋谶露出一客气的笑: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去二狗叔那儿吃早饭吧? 宋谶还未应答,走到门口的陆秧秧却在阶前停了下来。 晏鹭词就在外面的空地上,正在给大王梳毛。 大王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都过了掉毛的季节,它的掉毛却还是很凶,随便抓一抓,就飘得漫天都是。 男孩抱着它蹭来蹭去,也滚得一身都是毛,抬起头望向她时,头顶一层的毛茸茸,就像是掉进了绒毛堆里,让她有种赶紧过去帮他拍一拍的冲动。 但她还没动,不远处又有人靠近了。 秧秧!小晏! 人还没走近,段峥明的吆喝声就传了过来。 等他走到近处,看到已经走到陆秧秧身边的宋谶,马上就又和蔼地加了句招呼:小宋也在啊。 作为长辈,他可是时时秉持着要对两人一碗水端平! 来吃饭吧。 他手一挥。 后厨喊人,要咱们一块去吃! 往日都是谁饿了谁就去二狗叔那儿要饭吃,会有这次再聚,实在是二狗叔昨天备菜备得多了,没能用完,大热天的菜也才放不了多久,只能半晌午地把人都叫过去,炒吧炒吧赶紧再吃一顿。 几人在二狗叔那儿坐下后,出谷给村子买东西的张百里也回来了。 他饿着肚子来吃饭,但是没空手,而是给宋谶带了礼物。 锵锵锵锵! 张百里神气十足地打开手里的匣子! 里面是一整匣胖鼓鼓的海蚕幼虫。 张百里把匣子就放在宋谶的脸前,匣子打开的瞬间,海蚕幼虫就在宋谶的眼皮底下踊动。 宋谶一言未发,但脖颈非常明显地僵硬了。 赶紧收起来! 陆秧秧察言观色,立刻伸手把匣子的盖子拍上。 蚕虫在眼前消失,宋谶的脸色才缓缓地好转起来。 张百里:你怕虫子啊? 他不屑地切了一声,嘟囔道,男人居然怕虫子 陆秧秧简直想拿筷子戳他! 他喜欢花草药植,当然最讨厌这种吃草吃花的虫子了。 她瞪张百里:你多大了还玩虫 这时,旁边的晏鹭词忽然伸出手,好奇地将匣子掀开了一小点。陆秧秧还没说完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而张百里则顿时像是找到了知音,把整匣子推给晏鹭词:好玩吧?送给你! -- 第291页 晏鹭词先是看向陆秧秧:我可以养它们吗? 等陆秧秧点了头,他才开心地把匣子接到了怀里,打开匣子,伸着手指去摸它们。 海蚕幼虫们对于他的入侵完全不躲闪,一一争着用头部蠕动着去蹭着他的手指。 见他玩得专注,眼睛亮晶晶地发着光,陆秧秧忍不住也看向了匣子里。 半透明的白色蚕虫,体内隐约透出流动着的金色的丝,看着肥嘟嘟的,但非常嫩小,一不小心就会僵直地死掉。 陆秧秧知道这点,是因为这种海蚕幼虫是陆秧秧小时候少有的可以饲养的小型动物。 它们迟钝得厉害,察觉不出她的危险,从来不会怕她,就算她起了坏心眼、伸手把它们挑得虫仰马翻,它们再碰到她的手指时,也只会一窝地蹭过来,不知道要躲。 但小秧秧对养虫子毫无兴趣。 虫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死沉沉的只会待在匣子里,一点意思都没有。 她想要的,一直是一只看到她不会夹着尾巴逃跑、而是会永远跟在她身边的陪着她的小狗。 而现在 陆秧秧看着坐在几案前、认真观察着海蚕幼虫蠕动的晏鹭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如愿以偿。 可这两天薛盈的事迫在眉睫,让她的心每一刻都像是泡在滚水里,煎熬又心焦,无暇顾及晏鹭词,对他确实有些忽略了 她过意不去,有心想要对他好一点,于是主动偏头问他:我一会儿要去参加大贤和阿桂女儿的洗三礼。你跟我一起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20 22:13:49~2021-04-27 05: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沉醉不知归路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15瓶;葱姜蒜、nothingIiv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126 陆秧秧不常去村子里。 确切说,除了张百里,住在山谷的其余几人都不常进村子。 村子里住着的人,无一不心怀伤痛,他们不是幼丧所亲的孩童,便是中年失侣的未亡人,甚至还有几位白发送黑发的老人。陆秧秧未能查明真相、也没能为他们报仇,即便没人在她面前提及此事,她每次去村子时看到大家和善的目光,仍旧愧疚得心口重担沉沉,回来后几日都睡不好,总是从噩梦中惊醒。 但今日是阿桂和大贤女儿的洗三,她必须得去,还得去的欢欢喜喜,尽兴而归。 看到她来,村子里的大伙儿也是喜上眉梢。 她同晏鹭词刚一到,妇人们便笑着迎了上来,推着他们到了厢房,拿起铜钱串往他们的头上戴,说是为了讨吉利。 陆秧秧倒是随她们高兴,而且铜钱洗得干干净净的串在一起,系在发鬏上叮当作响的还挺好玩,她就是担心晏鹭词会不习惯。 不过晏鹭词比她想象中的要乖得多,一动不动的任她们摆弄,被扯到了头发都没吭声。 他这样的乖巧,本身又长得好,缠上铜钱后,十分像是俊秀的请福仙童,惹得妇人们连声地夸赞,什么好听的词儿都用上了。 陆秧秧这边可总共就得了一句喜庆可爱呢。 也太偏心了! 等妇人们带着他们去厨房端桂花缸炉和油糕这些供品的时候,有些吃味的陆秧秧趁着别人听不到,小声地问晏鹭词:你准备一会儿拿什么添盆? 她其实早就帮他准备了好几颗元宝小金锞,又漂亮又应景,作为他的添盆很足够。 可是现在,她就很想刁难他一下! 但晏鹭词一点都不慌张。 他想了想,跟她说:我可以做贺洗儿诗。 陆秧秧知道贺洗儿诗,还勉强地能背下来名家所写的一两首。 但西南山谷这地方,民风淳朴,文雅不足,像洗三礼这种走动,大家送的都是吃喝用的东西,赠诗这种雅事,陆秧秧还从来没听说过。 虽然她知道,晏鹭词的字写得很好,画也极佳,就连瑶琴、阮咸这些乐具都会弹,但她可从来不知道他连诗都会作! 这也太厉害了! 一想到这人现在是属于自己的,陆秧秧就忍不住有点骄傲。 她压住想要扬起来的嘴角,轻咳一声,严肃嘱咐他:那你记得写下来,写诗的纸要压到铜盆底下的! 晏鹭词认真点头。 陆秧秧看他更顺眼了,凑近过去伸手拨弄了两下他头发上的铜钱串,结果一不小心,两人的铜钱串缠到了一起,扯得陆秧秧头皮剧痛,哎呦哎呦地叫了好几声,又跟晏鹭词头碰头地磕了好几下,看得妇人们捂着肚皮笑了好一会儿,才齐齐上手帮他们解开。 太阳继续往东斜。 放好糕点后,陆秧秧又跟着人群去挑桂圆、大枣这些喜果,虽说来来回回脚不沾地,但其实就是忙热闹。 真正在为正经事忙的人是宋谶。 他刚一来,就到屋内为阿桂和孩子诊了身体,给阿桂留了些简易好做的调养药草,又为孩子调了泡汤用的方子,便于她强身健体。 陆秧秧只在跑腿的时候见到过他一次背影,然后就再没看到他了。 -- 第292页 反倒是绑了一脑袋大葱的段峥明和张百里很快晃了出来,加入了陆秧秧的队伍,一起筹备洗三礼。 吉时到,洗三开始,陆秧秧端着盛着由桃根、梅根、李根熬制成汤的铜盆就站到了抱着婴儿的阿桂旁边。 这事儿本来应该产婆姥姥做,但自那天给阿桂接生后,她就有些累着了胳膊,刚才铜盆捧得颤巍巍。 陆秧秧一看,干脆就接了过去。 反正她力气大得很,举晏鹭词都能举过头,捧着这点重量对她来说非常轻松,还能在仪式开始前逗一逗身边的婴儿。 不过,仪式一开始,陆秧秧就正经了起来,端盆端得一丝不苟。 大家伙儿一接一地上来添盆,产婆姥姥也一一地说着祝词,阿桂怀里的小家伙睁着眼睛滴溜溜地看,全程都没哭没闹,一切都顺利地不得了。 就这样,洗三过了半,陆秧秧忽然听到身后的段峥明嘀咕:小晏和小宋呢? 陆秧秧这才发现,宋谶就算了,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晏鹭词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 该不会是贺洗儿诗做不出来,怕丢人跑掉了吧? 但她手里端着盆、不断还有人往盆里添东西,此刻也不好东张西望。 她马上回神,挺直腰板,继续把铜盆端得正正的。 日头偏向了西,洗三礼临近尾声,陆秧秧终于再次看到了晏鹭词。 他作为和村子关系最淡的人,在此时出来,的确再合适不过。 产婆姥姥之前还因为他和陆秧秧的关系、发愁要不要把他的添盆放到最前面,看到他现在才出现,着实松了一口气,说得发干的嗓子也亮堂了起来。 得知晏鹭词要送的是贺洗儿诗,产婆姥姥铆足了劲儿想要读上一读,结果一接过来,看到了一连篇的生僻字。 那些字生僻的,别说产婆姥姥了,就是瞥了一眼的陆秧秧都觉得眼前发晕,一水的糊。 她赶紧抬了抬手,让产婆姥姥把纸压到了铜盆下面,把这一茬揭过去。 阿桂和大贤却极为珍爱,连连说要请张百里把这纸张带到外面、找师傅裱起来,挂在屋子里日夜对着看。周围的称赞声也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面对着这连叠不止的敬赞,晏鹭词却相当宠辱不惊,站在陆秧秧身后,安静得像是不存在。 直到洗三礼结束,陆秧秧将铜盆交给大贤,晏鹭词才抬步上前,把他握在手里一张狭长纸条展开给陆秧秧看。 这,给你看。 字条只有两行,寥寥几字: 急事,出谷,勿念。 落款是一宋。 宋谶写的? 陆秧秧看到后,想要把字条拿到手里。 晏鹭词却把纸条捏得很紧:不想给你。 陆秧秧没想到晏鹭词介意宋谶到连他的字都不想要她保留。 她解释:好啦,我跟宋谶 再次听到宋谶的名字,晏鹭词登时抿住嘴唇,本来伸向前方的手一横,撞到了正走过他身边的段峥明胸前,啪地把纸条拍到了段峥明的身上! 然后他转身就走,但努力地没有发脾气、只是自己不高兴:我先回去了。 突然被击的段峥明捂着胸口的纸条,一脸惊恐,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了这是? 不是什么大事。 陆秧秧忍不住莞尔。 我回去跟他说两句就好了。 她拿过宋谶的字条,又看了一遍。 虽然宋谶没有明说原因,但陆秧秧猜测,他会急到来不及等洗三礼结束见面道别就匆匆离开,多半是他提过的劈石草有了音讯。 但是 她把字条还给段峥明:他是怎么离开的? 段峥明看完字条,倒是记起来了:哦,应该是狮虎兽驼他出谷了,难怪之前我突然感觉狮虎兽有动静 两人边聊着,边走到了山峰下。 峰底原本驼着宋谶过来的那只狮虎兽的确不在原地。 这狮虎兽对路很熟,也通人性,骑着它从西峰下山离开,足以畅通无阻,而这也是宋谶来时走过的路,他应当算熟。 想到这些,陆秧秧便放下了心,跟段峥明一起回了阿桂家,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顿饭,直到远处的太阳只剩下一点红光就彻底落进山里,她才骑上大王同段峥明一起回了山谷。 路上,她也没急着赶路,而是闲聊着跟段峥明说了说她和宋谶已经没了婚约的事。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等快到陆秧秧的屋子附近时,空中挂着的已经是银钩一轮了。 呐。在等你呢。 段峥明向着不远处石壁下的晏鹭词扬了扬首,放低声音对陆秧秧笑,既然你都做好决定了,就赶紧告诉他吧,不然啊,我看着他都难受。 才不是在等我。 陆秧秧看的清清楚楚,石壁下面,晏鹭词正打开着他的蚕虫匣子让它们晒月亮,眼睛完全黏在虫子身上,压根没往她这边看一眼! 陆秧秧滑下大王的背,背着手、踱步走近晏鹭词。 但刚走到晏鹭词面前,她却先被匣子里的海蚕幼虫吸引了目光。 -- 第293页 奇怪。 陆秧秧疑惑。 之前张百里打开匣子时,里面的白胖幼虫明明成群结队,现在却稀稀拉拉的,光看就能知道里面少了好多只。 都被这只吃了。 听了陆秧秧的疑问,晏鹭词指了指匣子里最大最胖的那只幼虫。 仔细看,它体内原本隐隐流动的金色丝线变得赤红,胸、腹上的环节也比其他所有的蚕虫都要多上不少。 陆秧秧很快就想起了她小时候听过的 饲养海蚕幼虫时必须要小心,不能让它们接触到血。 因为海蚕虫一旦吸血,就会激发出嗜血的一面,会令原本只啃食叶子的它们开始厮食同性的同类。 但这也不是不可挽回的。只要在它初露攻击同类的端倪时把它和其他同性的蚕虫分开,单独观察上一两日,只要虫子体内金丝里的红色血色散了,它就会恢复吃叶子的习性,这时便可以把它放回虫群。 可一旦它真的完整地吞吃了同类,胸腹上的环节真实增多,那它吞食同类的行为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再无救回的余地,只能立刻将它杀死,以保住其他的幼虫。 张百里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海蚕幼虫,里面竟然混进了这种害虫 陆秧秧以为晏鹭词不知道它们的习性,便教他道:这只蚕虫不能留了,把它杀掉吧。 为什么要杀它?它又没做错事。 晏鹭词不解。 陆秧秧:不把它杀了,它就会把其余的雄蚕都吞掉。 她就像当年阿娘教她一样、详细地给晏鹭词讲了这只害虫为什么不能留的道理。 可晏鹭词却更不解了。 可这玉匣里只有一只雌蚕,这只雄蚕想独占它,当然就只能杀了其他的雄蚕。它做的是对的事情,为什么要被杀掉? 晏鹭词的眼睛里仍旧是一片澄澈。 他是真的不明白,真的不解,真的想要一解答。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正在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渗人的话。 陆秧秧看着在银色月光下白得不似真人的晏鹭词,声音变得有些干巴巴。 可是,这没什么意义。雄蚕一旦跟雌蚕交尾,马上就会死了。 哦。 晏鹭词用手指拨了拨匣子里的蚕虫,语气很开心。 那也没关系啊。反正那只雌蚕最后是它的,不是别人的,那就可以了,对吧? 他笑着抬起头,想要得到陆秧秧的认同,却在一瞬间感受到了陆秧秧表情的不对。 他嘴角的笑滞了滞:我说了什么错话吗? 就连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段峥明都能看出来,晏鹭词是真的不明白他刚才说的话有哪里不对。 而这才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 陆秧秧却没有对此说什么。 她转瞬就调整好了情绪,笑着摇了摇头:没,其实你说的也对,是我想窄了。 她神色如常地告诉他:我今晚要去藏书阁看书,可能不回去了,你早点睡,不用等我。 这句话说完,她转过身给段峥明使了眼色,随后骑上大王,向着藏书阁奔去。 段峥明自然跟上了。 两人在藏书阁门前一起停下。 段峥明心里颠簸了一路,这时终于忍不住,斟酌着开口:小晏是不是没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奇怪? 陆秧秧的指尖在手心磨了许久。 她内心的不安感在这一刻冲上头颅。 宋谶留的那张字条,你再拿给我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27 05:45:30~2021-04-30 22:1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25418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127 略一探查,陆秧秧便能确认,这张字条上灵力的痕迹被刻意地抹去了。 她大步走到藏书阁的祠桌前。 宋谶的命牌仍旧摆在那里。 可命牌的木色干枯发朽,是陷于险难、岌岌可危的意兆。 陆秧秧的嘴唇一瞬间干得发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手指,用宋谶的命牌画了张寻灵符。 红丝浮起,越过北峰,遥遥指向着山谷外的村子。 他在村子里? 段峥明惊疑。 他是什么时候过去的? 如果他根本就没出来过呢? 陆秧秧喃喃自责,我该去看看的,我每次去村子,都会去看一次,只有这回 陆秧秧陡然转身向外跑。 大王! 雄虎应声跃来! 陆秧秧一个翻身骑上虎背:过北峰,去村子! 段峥明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紧了陆秧秧。 直到他一路随着陆秧秧跟到悬崖边,他才明白了她方才自责的那段话的意思。 早前便说了,村子邻着个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是陆秧秧设下了一道结界、挡住了悬崖,这才敢让山谷里的人搬过去住。 但那悬崖底下白骨累累、阴气不散,总有腥气戾风旋上,将靠近悬崖的人吸一般地冲刮下去。纵使陆秧秧的结界再强大,也抵不住戾风日积月累的磨损。 -- 第294页 因此除了警告村子里的人绝对不能靠近悬崖外,每隔一段时间,陆秧秧也会过去巩固结界,防止发生意外。 而现在,两人面前的结界正破开着一个半米大的洞,足以让一个靠得极近的成年人瞬间别卷进戾风,直坠深渊。 陆秧秧看清结界破洞的刹那,整颗心脏都坍塌了。 她今天本来是打算过来检查结界的。 但因为晏鹭词送来了那张宋谶的字条、因为她想要早点跟晏鹭词说清楚她跟宋谶没了婚约的迫切,她把巩固结界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毕竟,那里从来没有出过意外。而且,就算结界被磨出了小小的口子,只要人不靠到悬崖的边上,也不会掉落下去。 她就这么脑子里想着毕竟,心里念叨着而且,哪怕她骑上大王离开时记起了今天还没有巩固结界,她最后也没有过来多看一眼。 如果宋谶出了事,阿盈要怎么办 陆秧秧看着直指崖下的那道寻灵符红线,一个激灵,遍体生寒。 她根本无法思考,近乎是一个跃身扑到了悬崖的最边缘,扒着岩石,将半个身体都探进了戾风,向下大声地嘶喊着宋谶的名字。 怎么办 怎么办 那个后果,她根本连想都不敢想。 如果阿盈因此 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不管她喊得多么撕心,她的每一个声音都在发出的瞬间就被谷底刮上来的狂啸飓风绞得稀碎。 段峥明不清楚这里面还有阿盈的事。 他惊异于陆秧秧此时几近崩溃的情绪,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跟着掉下去,连忙死死抓紧陆秧秧的肩膀,在呼啸的戾风中大吼着:他的命牌还没碎!就算真的坠了崖,这会儿也还活着!有救! 陆秧秧已经下探到无法再继续往下了。 可她仍旧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什么回声也听不到。 她顺着段峥明要捏断人肩骨的拖拽力量收回身体,坐在了崖边。 但段峥明握着她肩膀的手却一点力都不敢懈。 他还在重复着:有救的,有救的,别冲动,别冒险 陆秧秧在他给予过来的力量中冷静了下来。 她闭了闭被戾风刮得生疼的眼睛。 这断崖之前百年都是山谷用来惩处死犯和丢弃尸首的,从这里掉下去的,还没有一个能再爬上来。他还活着,只可能是出于某种原因,悬在了峭壁、没有落底 她睁开眼睛。 我亲自下崖! 来不及回去,陆秧秧割破手指,用鲜血唤醒求救时才会用上的传讯木鸟,驱使着它风驰电掣撞向山谷的封天大阵! 阿止!村子悬崖处!借一只你的白鹤! 阿止!村子悬崖处!借一只你的白鹤! 阿止!村子悬崖处!借一只你的白鹤! 响彻山谷的第三声回响方落,白鹤小筑最大的鹤展翅越过山峰,笔直冲到了陆秧秧面前! 陆秧秧再次割破她还未愈合的手指,在白鹤的身上画出了超灵活生长之符。 庞大若鹏的红顶白鹤放声鹤唳,陆秧秧在向段峥明保证自己会平安回来后一跃坐到了它的背上。 面对戾风,白鹤毫无畏惧,展翅便冲进黑暗。陆秧秧一手抱紧它的脖颈,一手化出黑斧、劈开袭来的戾风,为它破出一条向下飞去的路! 白鹤垂直俯冲向下,转瞬便掠下数里,陆秧秧紧盯岩壁,可看到的始终只有嶙峋的碎石峭壁。 突然,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是藤。 是藤蔓! 宋谶手腕的藤环在他坠崖后攸关生死的那一刻生出了数根粗壮的藤蔓,扎根进硬胜磐石的崖壁,死死地将他缠紧托住了! 嘹亮的鹤鸣刺破狂风,落到了宋谶的耳朵里。 他猝然抬首,跟暴风中向他冲来的陆秧秧对上了视线。 无法说话,无法交流,连预备的手势都做不了。 他只能赌一把。 在陆秧秧即将到来时,宋谶果断收起藤蔓,将性命直接交托了出去。 就在他在被戾风席卷坠落的瞬间,陆秧秧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将他拉住!生生把他从卷紧他的风中拖了回来! 陆秧秧几乎是滚着落回到崖边的。 她把宋谶甩向段峥明,接着膝盖一软,差点又跌回崖下。 但她咬着牙强撑住了,一口气都没有喘,先把结界巩固补全。 直到结界的金光完整地铺遍整片崖边、没有一丝错漏,她才终于虚脱地坐下了。 缓了好久,她才有力气看向宋谶:你还好吗? 宋谶却对着她笑了。 因祸得福。你知道这座悬崖中段的峭壁上长着什么吗? 他整个人被戾风摧残得狼狈不堪,头发眉毛上沉着说不清是骨灰还是泥沙的颗粒,嘴唇也是干裂的,可他的笑却仍旧温和有力。 他把始终掩在怀里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手心里紧紧攥着的,是两颗坚硬如石的靛青色小草。 幸不辱命。 他清亮的眼睛发着光。 我把劈石草带上来了。 -- 第295页 屋子里,晏鹭词静静地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的,是他头上戴过的、跟陆秧秧缠在一起的那串铜钱。 方才陆秧秧要借白鹤的声音,他听见了。那可真是声势磅礴,震天撼地,不愧是西南山谷。 他扯了扯嘴角,朝着地上的蚕虫匣子望了一眼。 不过须臾,晒过月亮的肥硕雄蚕,已经把其余雄蚕吃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心满意足地舒展着肢节,一踊一踊向着雌蚕靠近。 可唯一的那只雌蚕却紧贴在离它最远的匣壁,像是厌恶极了它身体里同族血肉的腥臭,只想远离它,不愿它靠近。 晏鹭词忽然就觉得这匣虫子碍眼了。 他站起身,想要把它们踹开,但就在她站直身体的瞬间,困囚笼再度拔地而起。 在牢笼尚未彻底合拢的刹那,晏鹭词的灵力还没有被完全封尽,仍有破笼而出的能力。但他却硬生生压住了。 待困囚笼关牢、将他的灵力完全封死,他才一脸茫然地动了动,看向了推门而入的陆秧秧。 陆秧秧踏进屋子后,便在门口停住了。 跟困囚笼里的晏鹭词遥遥对望着,她嘴唇轻开,似乎有许多话想要说,许多问题想要问问。 但是最终,她只问了一句:你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晏鹭词摇头。 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睁大后如小狗般的眼睛又清澈又无辜,正如这段日子他每一次出现在陆秧秧面前时的样子。 宋谶说,他给阿桂她们开完药方,闲来无事,便在村子里散步,无意中发现了结界的破损。他确认后正要离开那里去告知我,就被你用灵力推下了悬崖。 陆秧秧平静地一句句陈述着。 段叔问过大王它们,狮虎兽是落单后消失的,它们并没有看到宋谶骑着它离开。而你给我的那张宋谶留下的字条,笔迹很像,叠着看都难以看出差别,可上面根本就没有宋谶的灵力残留,被人为抹得干干净净。 晏鹭词没有辩解、也没有生气,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陆秧秧:你信他,还是信我? 陆秧秧松开了她一直握着的手,一只只萤虫从她的掌心飞起。 陆秧秧与晏鹭词对视着:你知道它们有什么用,对吧。 晏鹭词没有出声。 陆秧秧:不知道也没关系。我可以展示给你。它们可以将一个人眼睛里看到特定对象时的画面抽取出来。 两人的中间,萤虫们已经开始洒下金色的流沙,两人眼中彼此的面容变得逐渐模糊。 隔着即将成型的沙画,陆秧秧问晏鹭词道:你猜,我从宋谶眼中抽取出来的、最近同你相关的画面,是什么? 晏鹭词仍旧没有出声。 但他的后牙已经咬住了。 终于,画幕成了。 流淌的沙画中,第一幕出现的,便是晏鹭词灵力化掌,一脸漠然地拍了过来。 宋谶眼中的一切都急速向前。他应该是被拍得仰面后跌,失足摔下了崖,却在最后关头抓住了崖边的一块长石。 可晏鹭词闲庭信步地就走了过来,发边铜钱摇曳,一脚就将长石踩断。 宋谶彻底坠下了,画面很快被黑暗占满。 而在宋谶眼中、流沙汇成的最后画面里,越发变小的艳丽少年仍旧是冷漠的,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没有一丝情绪,看不出杀人后的半点不安。 此时,晏鹭词的眼睛几乎变得跟沙画中的一模一样。 天真、乖巧、正直,他眼神里所有的这些明亮通通不见了,只余下一片火光熄灭后沉寂的灰烬。 他安静了许久,直到陆秧秧挥手将沙画扫开,他才略有遗憾地出声道:把他的心捏碎就好了。 杀人做得不干净,就是会惹出这种麻烦。 站在后面的段峥明意识到晏鹭词这是认了。 他低声向前:狮虎兽呢? 晏鹭词玩味地笑了一声,头一歪:你猜? 心中对狮虎兽遇害的猜想越发笃定,段峥明胸中窒痛,怒气一起,手里巨锤随即幻化而出,携着轰山震土的气势,就要向着晏鹭词砸去! 但下一刻,那巨锤被陆秧秧的一只手按住了。 她看着男孩那张恶意毕露的笑脸,平静问道:晏鹭词,你真的失忆了吗? 晏鹭词的笑凝固了一瞬。 随后,他挑起眉梢,傲慢又无所谓地承认了。 当然没有。 他说着,咧开嘴,那几颗藏了许久的白森森小尖牙再次露了出来。 我都是装的。 他向后仰了仰脖颈,为了装成正道少年而始终挺拔着的腰背松了下去,整个人再度变回了曾经那个混不吝的样子。 当时我的身体那么弱,要想不被关起来、还能有机会逃走,当然只能撒谎喽。后来,看你们那么蠢,被我骗得团团转却毫无知觉,实在太有趣,有趣得我都舍不得走了。 话一说完,晏鹭词一口鲜血呕了出去。 但他毫不在意,嗤笑一声,随后似乎觉得哪里有趣,越想越笑得厉害。 他这些日子是在做什么呢? 他居然还装成她喜欢的样子、痴心妄想得到她的真心 -- 第296页 实在是太可笑了。 他就应该在身体恢复的当天,把这些人全都杀光,山谷里的人、村子里的人,除了陆秧秧外一个不留,然后把陆秧秧捆在身边,日日夜夜只准看他一个人。 这样就够了。 他不可能得到更多了。 陆秧秧不会喜欢真正的他。 他早就该明白了。 陆秧秧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在山谷内无故杀戮,这是重罪。 即便最终没有酿成大祸,但所做作为,仍不可谅。 她是谷主,理当施罚。 西南山谷的地牢洞穴已经空了三代人了,宝器炼就的刑具却不见一丝锈迹,个个闪着嗜血的红光。 一嗅到晏鹭词这个被关在困囚笼里的生人气味,沿途石壁上的不少刑具登时咣当作响。 直到响得最凶的那个被陆秧秧抬手一扬,削掉了镶着的半颗宝石,其余刑具才服帖地安静了下来。 穿过刑具房,便是地牢的中央。 那里浮着一座比困囚笼更大的牢笼,牢笼四周皆是清澈见底的水潭,潭底繁杂的阵符清晰可见,每一道都闪着暗色的血光。 没等晏鹭词将这些新鲜的玩意儿打量清楚,潭底突然射出数道锁链,将他全身捆紧!随即锁链一甩,将他摔进了水潭中那个比困囚笼更加坚固的牢笼里。 落进那里的瞬间,晏鹭词的心脏猛地一缩,接着,他全身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 灵力,邪气,甚至连打赢普通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虚弱在他的体内逐渐侵蚀蔓延。 陆秧秧站在潭水对面,静静地望了他片刻:待在里面,很难受吧? 晏鹭词只是笑。 他虚弱得连笑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但这却让他更加想笑。 他很快就站不住了。 于是他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仰着头,嚣张地同陆秧秧对视,简直是傲骨铮铮,绝不示弱。 陆秧秧抬起脚,走上了静如死水的潭面。所踏之处,潭水只泛起了几圈小小的涟漪,随后稳稳地将她托在了上面。 我一直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她站在晏鹭词面前。 你没失忆,正好,可以听听看。 你为杀俞望,在望峰门层层布局,用了河川先生留下的生长符术,引得俞望上钩。可是,俞望会上钩的前提,是他拥有可以御使动物的咒法,你必然知道这点,才会设下这个圈套。 她低头望着他。 你怎么知道御兽咒在俞望的手里? 晏鹭词肆意的笑渐渐消失了。 他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把你送进玄天盟驻所不久后,我就想到了。为了追问,我赶去了玄天盟,顶着辨恶钟声到处寻你。可有趣的是,我的蜉蝣游遍了玄天盟戒堂的每一处,最终也没能发现你的气息。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没想到长乐宫游街花车上,我们又见面了。 你早就想问了。你在长乐宫的那间小院里再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就想问了。 晏鹭词的笑忽然疯了起来。 陆秧秧,你可真了不起。你竟然一直忍到现在,忍到把我带回了你的山谷,关进了你的牢狱,忍到一切都不会再出任何的差池,你才把这些说了出来。 他彻底口不择言。 你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要把我关起来吧。你对我笑,对我好,装成相信我失忆,只是为了瓦解我的防备、让我乖乖地对你束手就擒。你对我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演给我看的,所以现在,我没了让你继续演戏的价值,你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陆秧秧眼圈发红,但语气更冷了。 她昂首道:你知道就好。 你想问的,我不会回答你。 晏鹭词挑衅地冲她恶笑。 死、也、不。 潭底突然射出一条尖刺铁链,将他的左肩捅了个对穿! 流血的晏鹭词笑得更畅快了。 他咧着嘴,阴鸷地盯着陆秧秧:难怪姓宋的看起来一点都不介意,原来你跟他早就解释好了。可是,小师姐宋谶知道你都跟我做过什么吗? 陆秧秧气到极点,听到他的这句话,突然悲从中来。 阿盈要死了 这句一说出口,她顿时就受不了了,喉间哽咽得厉害,难受劲儿简直要在胸腔里爆开! 她只能大声冲着晏鹭词喊:阿盈要死了!那救命的药只能靠宋谶做,如果宋谶出了事,阿盈就没救了。没救了你知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阿盈的毒危及性命,不知道她跟宋谶已经解除了婚约,他不知道,就算他没失忆,就算他还是性格恶劣、一身邪气,哪怕只是为了他体内有她的犬兽这个理由,她都还是会一如既往地把他留在身边、好好地看着他。 更何况,并不只有这一个理由 这么多日夜,她难道就没有一次想过,也许晏鹭词没有失忆、也许晏鹭词会恢复记忆吗! 她当然想过! 她都想好了,没关系,他是装失忆也好、之后恢复了记忆也罢,都没有关系。他的坏性情,她可以掰,就算掰不过来,她也有办法能管得住他。她会看紧他,不让他做出格的事。 -- 第297页 陆秧秧动了动手指,让尖刺铁链从晏鹭词肩上抽出。 她没想伤他。 她对山谷的地牢不熟,刚才情绪波动太大,无意间激发了潭底的阵符。 随着铁链落回潭中,陆秧秧的眼睛也垂了下去。 她其实明白,她这样的生气,并不完全是因为晏鹭词害了宋谶。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喂了狗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打转在眼眶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般地大颗大颗落了下去。 晏鹭词浑身的戾气被陆秧秧掉下的眼泪砸得粉碎。 他甚至被烫到了一般,眼神惊慌着躲闪避开了陆秧秧,低低地小声道:我又不知道薛盈需要 你不知道就可以随便杀人吗?! 看着陆秧秧吧嗒吧嗒掉眼泪,晏鹭词嚣张的气焰此时已经全灭了。 就算陆秧秧又怒气冲冲地不客气训他,他也只是颤了颤指尖,想帮她把眼泪擦掉。 我不杀他了。 看她还在哭,他烦躁地提高音量:我说我不杀他了! 顿了顿,他补充:你把他赶走。 一说完,他就知道这事儿肯定不成。 他咬了咬后牙,盯着陆秧秧下巴上悬着的泪,重新说:至少,你不准跟他单独见面。 陆秧秧: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还有,你得跟他道歉。 晏鹭词当即回道:休想。 他嘲讽:姓宋的自己没本事,还想跟我争,死了都是活该。 看着陆秧秧再次积蓄起怒气的脸,晏鹭词讥讽的神情渐渐收了起来。 他皱着眉,极不情愿地辩解:就算我是推了他一把,但他又没死 晏鹭词! 陆秧秧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你在外面杀人放火我都不管,但是在西南山谷就不行! 在这一点上,她一步都不肯退:你必须去道歉。 比起其他的惩罚,向宋谶道歉,是最让他难受的事情。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意识到,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以后绝不可以再犯。 沉默地对峙着,过了许久,陆秧秧终于听到男孩轻轻地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4-30 22:18:15~2021-05-01 21:3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128 哦。 晏鹭词垂眸看着水面,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陆秧秧说话还带着哭鼻子的鼻音,却板着严肃的脸一定要他说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知道了 晏鹭词的神情又烦、又委屈。 他费劲地抬起手,捂住还在流血的肩头。 我以为杀了他,我会很开心。但我并不开心。我怕你知道。 他生闷气般地看着陆秧秧。 就算你在跟我约定了以后后,还想跟别的男人成亲,我还是怕你在知道真相以后不理我。 他的小尖牙与下牙磨着,像是懊恼极了:杀个人而已,我却瞻前顾后、担惊受怕 我不会跟宋谶成亲。 陆秧秧淡淡地打断他,我解除了跟他的婚约。 晏鹭词望着她的眼神定住了。 你不想跟他成亲? 对。我不想。 为什么? 因为你。 陆秧秧丝毫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你不是都说我跟你约定好以后了吗?我跟某些人可不一样,我不会撒谎骗人。 虽然她已经完全不记得晏鹭词所说的她答应他的以后是怎么回事了,但她的一番话还是说得理直气壮。 晏鹭词所有扬起的戾气锋芒都在这一瞬间偃旗息鼓,浑身的利刺褪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我错了。 他说得相当干脆,干脆得陆秧秧都诧异了一下。 我会去跟宋谶道歉。我还会为我假装失忆骗人的事,去跟薛盈、段峥明、方为止、张百里他们所有人道歉。 听晏鹭词提到段峥明,陆秧秧的眉心一跳。 因为狮虎兽,直至她将困囚笼里的晏鹭词带走,段叔握着巨锤的手指都没有松开。 狮虎兽没出事。 晏鹭词紧接着便道。 我只是在它身上画了定身符,又在它周围布了阵,令人暂时察觉不出它的存在。 他积极地如实交代:山谷的北峰外侧有个鹰喙状凸起的石壁,它就被定在石壁的另一端,转过弯就能看到。 他这一说,陆秧秧便明白了。 那里的确有一块那样的石壁,会挡住经过之人的视线,只有专门绕到石壁后面,才能看到石壁后的东西。 这事儿一查便知,晏鹭词没什么撒谎的必要。 陆秧秧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真的害死了狮虎兽,她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跟段叔交代。 -- 第298页 但这事儿难道就这么完了吗? 晏鹭词恶劣不认错,她倒是能想出许多恶毒的招数对付他。 但他突然态度良好地认了错,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其实,她本来也没决定好该怎么办。 就连气急时她说起望峰门的事,她也只是把事情问出来,连逼问都不敢,生怕牵动晏鹭词身上的什么禁言禁制,再一次看到他的脑袋在她面前被割掉一半。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真的好不甘心。 这时,陆秧秧忽然感受到了几只萤虫的靠近。 她跟靖娘子约定好了,只要薛盈回来,靖娘子就会放出她留在棚屋里的萤虫、给她报信。 如今飞来的正是那几只萤虫! 陆秧秧顿时无心在这里跟晏鹭词耗了。 照山谷传下来的规矩,无故杀戮山谷中人,需得在这寒潭里受酷刑七日,若是能挨过去、活下来,此事才算揭过。但你的命牌不在祠桌上,还算不上是山谷的人 我要受刑! 晏鹭词却像是抓住了一个机会,眼睛在幽深的地牢中闪动着迫切的光。 我犯了错,就应该受罚。只是,等我受完罚、向他们道了歉,你能不能 他似乎是有个非常期盼的愿望想要说,连想一想,小尖牙都快要愉快地咧出来。 但随即他便意识到,即便他曾经已经得到过,但在此时,想要陆秧秧像之前一样对他的愿望也许太过奢求。 害怕被拒绝,他斟酌来,斟酌去,最后红着眼尾,只提出了一个最小最小的心愿。 能不能,不要不理我? 陆秧秧没有给他回答。 具体的刑罚,我还要跟方为止他们商量。 她转身退去,步履走得决绝,但声音却有些硬不起来。 你先在这里关着,好好反省,不要吵闹。 此时刚过丑时,是一天中风最料峭的深夜。外面,黑云已经遮住了半个月亮,像是又有一场大雨要来。 顶着直往脑门上呼的北风,陆秧秧把狮虎兽的位置告诉了等在地牢外的段峥明。 段峥明正为晏鹭词的狼心狗肺气得五脏六腑都跟被火烧了一样,这会儿却突然被告知,狮虎兽安然无恙! 哎呦,他就跟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似的,一肚子的火发不出来,全憋在了里面,又是一阵难受得够呛,最后只能骂咧咧了句这他娘叫个什么事!,骑着阿花找狮虎兽去了。 段峥明动身的同时,陆秧秧也向着薛盈的竹楼赶去。 往日里灯火通明的竹楼,一根蜡烛都没有点,仿佛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就连竹门上的封条都还好好地贴着,不见被撕开的痕迹。 但陆秧秧反复确认,她的确从屋内感受到了薛盈的气息。 如此,陆秧秧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阿盈不想让人知道她回来了。 陆秧秧想了想,没有出声,而是轻轻地推开了紧闭着的竹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倒映在竹墙上的影子,看起来很有些鬼鬼祟祟。 薛盈先看到的也是那个倒影。 她当即低声喝道:谁? 听到声音后,陆秧秧才发现,薛盈正披着个几乎盖住了她全身的斗篷,站在后门入口处的黑暗里,手里提着几根被堵住了嘴的双口藕节。 这时,薛盈也认出了来人是陆秧秧。 她绷着的肩膀卸了些力道,但仍旧没有要去点亮蜡烛的意思。 她甚至躲了躲斜照进来的月光,退进了更加阴暗的角落。 她问陆秧秧: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来的路上,陆秧秧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跟薛盈讲。但是真的面对她时,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最终,她像往常一样,乖乖地先对薛盈的问题做了回答。 我跟靖娘子说了,你一回来,他就放萤虫通知我。 薛盈把双口藕节一只只塞进随身携带的竹筒:找我什么事?常用的药,我都放到药库了,想要什么自己去拿,别每次一受点小伤就只知道跑过来找我。 陆秧秧意识到了什么。 她小声问:阿盈,你还要走吗? 嗯,有些事。 是有破开啼的消息吗? 薛盈处理药材的手停住了。 她藏在斗篷里的头似乎抬了抬。 你从哪里知道了这个名字? 阿盈 两人那么地熟悉,薛盈的这个反应,当即就让陆秧秧明白,她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 她的眼圈顿时又红了。 她鼓着一包的眼泪,哽哽咽咽地问薛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她吸了吸鼻涕:如果不是宋谶听他祖父说起过当年的事,你是不是就要一直瞒着我,一直不告诉我了? 薛盈加大力度把药塞进竹筒,随后将竹筒的瓶塞砰地盖好、把它装进斗篷的口袋。 然后,她才开始理会眼前的小哭包。 陆秧秧。 她在黑暗中抱起手臂,仍旧是陆秧秧熟悉的那个冷言冷语、总在训她的薛盈。 -- 第299页 你一哭起来、说事情就变得没头没脑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什么祖父?什么当年的事?你能说明白一句话吗? 今晚自从见面起就没能看到薛盈的脸,陆秧秧心中总有些不安,现在被她训了,陆秧秧反而找回了点安心的感觉。 宋谶的祖父就是当年拿出两颗海鼠毒解药的老人,是藏药岛的老岛主。 陆秧秧把她从宋谶那里听来的口述,以及她阿娘后来同老岛主做的交易,都一一地讲给了薛盈。 薛盈也是这才得知,连乔竟然还在暗中做了这些安排。 就没有她不操心的 她蹙起眉,说着不好听的话,语气却是软的。 几颗草药而已,我难道自己不会找吗? 陆秧秧揪着心口的衣料,小声问:阿盈,宋谶说的,都是真的吗? 唔,大差不差。毒雨泼下时,连乔察觉到了不对,当即出了手,想要震开雨水。但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她肚子的月份也太大、行动受限,泼天大雨又无孔不入、避无可避,毒雨最终还是落到了众人身上,无一人幸免。我和她也是靠着灵力吊命,才勉强等到了那两颗解药 这时,月光洒上了陆秧秧的脸。 女孩此时泫然欲泣的神色清清明明地映到了薛盈的眼里。 她马上嫌弃地啧了一声:别用这种感动的表情来恶心我。 陆秧秧听了,鼻头更加酸楚,顿时哭得稀里哗啦。 边哭,她边抽噎着道:宋谶都跟我说了,那个时候,只要把阿娘肚子里的我放弃掉,你和阿娘都会没事。你现在这样,都是为了救我 你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陆秧秧,我告诉你,我那天会那么做,只是因为,那样做是最好的选择。 薛盈凉飕飕地说着。 虽然我和连乔都中了毒,但她当时为我挡了一下,中毒的情况比我严重得多。她又怀着身孕,身体较平日差了许多,那老头竟然瞎出主意,让她把毒全逼到胎儿身上,然后再把死胎生下来。 呵。她肚子里的胎儿是八个月大、又不是八天,别说那毒能不能真的全逼进胎里,就算真的将毒干干净净全逼到了胎儿身上,以她那时的状态,想要产下一个八个月的死胎,在我看来仍是找死! 我都不敢说能保她生产后平安,那个老头却保证得信誓旦旦?我决计信不过他! 而我那时年纪尚小,毒中得也轻,半颗解药、再加上我随身带着的几份解毒药剂,足够我撑过去。之后我有大把的时间再想办法,这不比当时就让连乔面临生死风险、产下死胎强得多吗? 我把所有事情想得清清楚楚,几经思虑,利弊权衡,最后才做出了那样的决定。硬要说是为了谁,那也是为了你娘,跟你可没关系。 那时候的你就是个肉球,死就死了,谁管你啊。我才不会为了救你,放弃我自己活命呢。 她说的毫不留情,又冷血又冷静。 可陆秧秧心里清楚,薛盈什么时候说过这样多的话?她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让她好过一点。 在发现陆秧秧哭得更凶了以后,薛盈也放弃了劝她。 她只有一个要求:你哭就哭,别在我这儿流鼻涕,脏死了! 这时,陆秧秧却攥紧拳头、止住了眼泪。 阿盈。我一定会救你。 她眼睛里信念坚毅。 我跟宋谶讨论过了,现在只差最后一种药,就在藏药岛的秘境里。下个月,秘境就会开了。我的年纪合适,手里有宋芦、宋芽兄妹的试炼方印,宋谶又可以帮我易容,我一定能混进去,到秘境把破开啼带出来! 她有这个打算,薛盈倒是完全不拦她。 反正拦也拦不住。 她只是皱眉:没人知道秘境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一个人去,死在了里面都没人能出来报信。 陆秧秧下意识回答:我的命牌要是碎了,你们都能看到 但她话没说完,就发觉了不对! 你别胡说!我肯定能活着出来! 她对薛盈信誓旦旦:我会顺利地通过秘境试炼,把那个药草成功带出来。在那之前,阿盈,你一定要在山谷里好好休养,宋谶会给你配药,你要按时吃 说着,她的声音又变得湿漉漉的,就像块被泪水蘸满了的海绵。 薛盈却一点也都不耐烦她的温情。 操心操个没完,我还没到快死的时候! 她乜她一眼,抽出口袋里的竹筒,当棒子挥着,向外赶起陆秧秧。 不走就不走了,我会留在山谷。但你给我该去哪去哪,别在这儿烦人。我至少也还有一年半载的活头,足够你从秘境把药给我带回来了! 终于听到了薛盈会在山谷休养的保证,陆秧秧提着的一颗心落了回去,在嘱咐完薛盈一定要好好睡觉!后,就在竹筒被丢过来前跑出了竹楼。 只是,当时的她没有深想,为什么薛盈始终没有摘下过斗篷、露出哪怕一点点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01 21:39:25~2021-05-02 17:0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30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葱姜蒜3瓶;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129 陆秧秧是几日后宋谶来信时才意识到了薛盈的不对劲。 按宋谶的说法,他随药交给薛盈的单子上,有明确地写明,这药于清早服下后,每日需在日头最好时、在阳光下晒足一个时辰,才能让药发挥出最好的药性。 由于前几天阴雨连绵的,天公不作美,薛盈没有出来晒太阳,十分情有可原,他也没有在意。可昨日、今日都是极好的天气,却仍旧不见薛盈从竹楼里出来。 他担心这是薛盈忘了,便去了趟竹楼提起此事,却只得了薛盈的一句不想晒。他想要再劝两句,却就此开始吃起了闭门羹。 宋谶作为医者,平日里侍弄着花花草草,性情随和,与世无争,但一旦事情同治病救人扯上关系,他就会变得十分严苛,不肯妥协。 察觉出薛盈不会配合,他略一思忖,便在傍晚请白鹤小筑的小鹤衔了封小信,在山崖半腰笃笃地撞响了陆秧秧的窗棱。 彼时,陆秧秧正在翻看藏药岛的卷宗,试图从里面滤到一些和秘境相关的蛛丝马迹。看完宋谶写的信,她有些意外。 她这几天也带着好吃的去探望过薛盈,但每次去,薛盈都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说喝了药以后发困、让她赶紧走远点、不要吵着她睡觉! 陆秧秧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更别提去掀她的被子了,每次都只是隔着被子细声细气地嘱咐她要好好吃饭,然后就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事儿之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甚至是时有发生的,因此陆秧秧也就没有多想。 但看完宋谶的信、再去回想,陆秧秧的心中就生出了不安。 她放下手里的信,起身去了竹楼。 接近竹楼时,陆秧秧有意隐去了动静和气息,直到站在了薛盈的竹楼前,她才故意欢快地大喊了一嗓子阿盈! 随后,她凝下神侧耳去听,发现薛盈是在听到她的到来以后,才去掀了被子躺进去。 陆秧秧顿时便明白了了。 薛盈也许并不是困,她只是听到了她靠近的动静、不想跟她见面才躲了进去。 她的心往下沉,但现在却不是应该难过的时候。 她睁大眼睛打起精神,用手指使劲地在嘴角推出一个笑。 阿盈!!! 陆秧秧冲进屋子,不等薛盈出声赶她走,她就自己摔到了床上,赖皮地跟只八爪鱼一样,死死抱住裹在被子里的薛盈,甩都甩不开。 我们今晚一起睡吧! 薛盈烦躁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不要!赶紧走! 我睡不着。 陆秧秧的声音弱了下去。 我好几天都没能真正睡着了。之前习惯了晏鹭词睡在身边,现在他不在,惑心术就闹得连觉都不让我睡了 她并不是为了博取薛盈的同情而在说谎,她是真的好几日都没能入眠了。 惑心术真的一点让人后退的余地都没有。 最初不过是想见他;后来有了亲密的接触,便成了想碰他;如今这段时间他们日日夜夜相处在一起、连睡觉都要没有分开,于是惑心术便发展到了她现在离开他、连觉都没办法睡好的程度。 所以,虽然这只是个她想留下来的借口,但她说起来的时候,情绪中却也带着十足十的真,让薛盈没能狠下心立刻就把她轰走。 毕竟,晏鹭词撒谎以及想要弄死宋谶的事,薛盈已经从陆秧秧前几次来时的念叨中都知道了。 陆秧秧还趴在床边问过她对如何处罚晏鹭词的意见,被她用知道了,我会想想的给搪塞了过去。 你如果是为了上次问我的那件事来找我,我想过了。 薛盈淡淡说道。 你要是想把他带出来又不放心,有在我这儿哼唧的时间,不如去宝库翻一翻,有一个宝器叫风筝线,也许会有用。 风筝线。 陆秧秧记住了。 但她还不能离开。 也不光是为了这件事。 她顿了顿,牙齿突然咬了起来。 那个疯子,昨晚大半夜自己激发了寒潭的酷刑,中午二狗叔进去给他送饭的时候,看见他身上被铁链刺穿了好几处、血在池子漂出好远,吓得他差点连人带饭一起掉进水里面。 陆秧秧这会儿说得还算轻松,但事实上,在亲眼看到晏鹭词身上的伤以后,她都觉得自己也要疯掉了。 晏鹭词那个疯子竟然还在冲她笑!还在安慰她!说什么你别担心,我死不了! 她当时气得胸口生疼!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受了伤,我就会把你放出来吗?我告诉你,门都 我不出去。 浑身是血的晏鹭词却还在里面昂着个头。 我要受刑。 你是西南山谷的谷主,要赏罚分明,等我按规矩受完了罚,你就要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不能因为它再生我的气 他说着,小尖牙死死地咬着下牙,眼尾红着,眼睛里盛着忐忑,语气却坚定得要命。 -- 第301页 薛盈:因为你好几天没有理他,他就彻底发了疯。然后呢,你就让他继续在那里受刑了? 没有。他瞒着我激发出来的寒潭刑罚,重的已经超过他本身需要受的刑了。 陆秧秧声音变小。 我把锁链镇了回去,还去药库拿了好多保命的丹药给他,总不能真让他死在里面 你看。 陆秧秧说着,从随身布袋里掏出个比她脑袋还要大的珍珠,用手轻轻一拂,上面就出现了晏鹭词此时在寒潭牢笼里的样子。 男孩如今体内空空,没有一丝灵力,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监视,正从怀里拿出他藏着的铜钱串,然后用唯一没有被血污弄脏的一侧指肚,轻轻地在上面碰。 被子里的薛盈纹丝不动:我才不看。 陆秧秧却在此时认出了镜珠里的那串铜钱。 她抿了抿嘴角,又一次被他扰得心烦意乱。 半晌,她才压下了因晏鹭词而起的莫名情绪,牢记住今天过来的目的,小心地去晃薛盈:阿盈,你还是帮我看一看他吧。他如果受伤很重,保命的丹药也只能管上一时可怎么办? 薛盈:宋谶在山谷里是白吃饭的吗? 陆秧秧:我怕晏鹭词看到开药的是宋谶,就不肯好好治伤了。 薛盈:你把珠子丢在这,明天我睡醒后会看。等一个晚上而已,死不了人。 陆秧秧没了办法。 她咬了咬嘴唇,松开薛盈坐了起来,手指轻轻地碰在了被子的边缘。 阿盈 挣扎着,她还是说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不愿出来呢? 薛盈终于听出了她的来意。 她的声音顿时淬了冷意:你这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就是为了看一看我现在的样子? 陆秧秧的手指在被角扣紧:宋谶说,你不出去晒太阳。 这句话后,两人之间再无人说话。 满屋只余下竹枝在风中簌簌晃动的微响。 许久后,就在陆秧秧垂目想要松开手指时,薛盈霍然将被子掀翻一旁,坐了起来。 烛光下,薛盈那一头平日挽起后乌青浓密如黑云的头发,此时尽数散开着,却短少得厉害。 发黄干枯的发丝有有长有短、参差不齐,即便是最长那几根,也短得只能扫在肩头。发量更是稀少,若是拢起来,怕是堪堪不过一根手指粗。 你看到了,满意了吗?这就是毒彻底发作后的样子。 薛盈眼神漠漠,语气淡得仿佛是在说着与己无关的、旁人的事。 脸上的毒痕还能遮得住,不过是花上更多的时间。可头发,却已经脆弱到经不起再负上一点的重量了。 她说着,用手轻轻捏住几根发丝,丝毫没有用力,可那干硬的发丝却在瞬间就断开落下。 即便是最轻薄的蝉翼金梳,也会把它大片扯断,假髻更是戴不上。梳不得,盖不住,所有能把头发装点得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办法,我都不能用。我只能维持着这个鬼样子,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样子了。 她木然地看着陆秧秧。 陆秧秧,我不想出去,不想被人看清,不想晒太阳。没有解药,就算我日日地出去晒,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只能多活几日罢了。既然如此,至少让我在活着的时候,保留一点我最后的尊严,可以吗? 陆秧秧怔怔地看着薛盈,嗓子仿佛被棉絮死死堵住,一点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来。 薛盈明明那么美、又那么爱美,却因为给了她半颗解药,在最好看的年华变成这个样子。 而她在今天却又逼她硬生生地将这层伤疤剥开 她怎么就那么讨厌呢 薛盈拿起床上的珠子看了看,起身拿起那件能遮盖住她全身的斗篷,将自己裹在了黑暗中。 她平静道:伤势比我想的要重,通过镜珠看不清,我要去一趟地牢。 陆秧秧急忙跟上,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她亦步亦趋地随在薛盈的身后进了地牢,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寒潭大阵不熟悉薛盈这位从未到访过的南峰主,即便有陆秧秧地镇在一旁,它也还是朝着踏步其上的薛盈掀起了几次风浪。 最大的风袭来时,风将她颈上的斗篷帽子刮开了。 即便薛盈当即抬手将帽子拉回,晏鹭词还是顺着陆秧秧的目光、在那个瞬间看清了薛盈如今的样子。 但他的神情毫无变化,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继续歪着头、盯着神色惶惶的陆秧秧。 看完晏鹭词的伤势,薛盈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 陆秧秧马上跟了过去。 在地牢的洞口前,薛盈拿出了一盒药膏。 寒潭的铁链中自带寒毒,他在牢笼里灵气全无,伤势只会恶化,光吃保命的丹药不行。 她将药膏递到陆秧秧跟前。 这药膏,到暖和的地方化开,给他涂上。伤口养好之前,不要让他冻到。 交代完这些,她望向陆秧秧的眼睛。 我的样子,你已经看到了,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 第302页 薛盈同她说过许多话。 尖酸刻薄的话、阴阳怪气的话、凶巴巴的话、烦躁不耐烦的话 但没有一次是这样平静到心死。 看着薛盈一步步走远,陆秧秧全身的温度仿佛也跟着她离开了。 绝望令她的五脏六腑都被冻成了冰。 她的脚动了动,想要跑向她。 薛盈:不要跟着。 陆秧秧的脚停了下来,沉重地再也迈不开。 许久许久,久到薛盈的气息在四周彻底消失,陆秧秧才冰塑般地僵硬踏出步子,向外走去。 她从山谷的宝库中找到了薛盈所说的那条名为风筝线的宝器。 细细的一条丝线,红的一端系上主人的手指,白的一端则系在需要被看管的犯人手指上。 系上后,丝线会消失不见,但同一时间,对方便变成了被你牵住的一盏纸鸢,虽然并不是毫无自由,但也只能在你心意允许的范围内行动。 最有用的是,对方哪怕只是稍微地用上一丝的灵力,都会如实地通过风筝线传过来被她知道。 如此一来,晏鹭词就别再想背着她、用灵力去干坏事了。 这正是陆秧秧最想要的东西。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既然晏鹭词还是原本的晏鹭词,那他对其余人的危险性就还在,如果将他放出来,那她就得负起责任,决不能让他离开她的视线。 可她始终没有想到特别保险的办法。 风筝线却将一切都解决了。 薛盈啊,总是能想的这么周到。 虽然嘴上从来不饶人,但对她,她有求必应,处处时时都在为她着想。 陆秧秧将红色一端的风筝线系上自己的手指,带着它回到了地牢,将白色一端的丝线在晏鹭词的手指上打了结。 随后,她便把这盏漂亮的风筝拉回了卧房,按照薛盈的吩咐,给他点了火炉,又把药膏塞给他,要他好好地化开涂抹。 从头至尾,晏鹭词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却没出一声。 放下药盒,陆秧秧坐到了妆奁架子前,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呆呆出神了很久。 忽然,她动了。 她对着铜镜,抬起手,一个一个,把头发上所有的发饰卸掉,披下了已经过腰的长发。 随后,她左手将头发在手中抓成束,右手拿起剪子,无任何犹豫地从耳后用力地剪了下去。 随着咯吱咯吱的几声,发丝根根断裂,陆秧秧握着发束的手一松,它们便厚重得一片片坠摔在了地上。 这种简单粗暴的剪发方式,最终剪出来的头发,自然是连狗啃的都不如。 晏鹭词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走到她背后,向她伸出手。 陆秧秧在铜镜中跟晏鹭词稍一对视,便看懂了他的意思。 她将手里的剪刀交给了他。 久久无言,只有炉火噼啪的细响和剪刀合上时的轻咻声。 晏鹭词的手虽然灵巧,拿着剪子为人修发却是头一回。 修剪片刻,仍觉得剪子不够趁手的少年少见地皱起了眉。 陆秧秧却觉得他修剪得过于好了。 她乱动了两下,想让他剪得难看一些,被晏鹭词按住了头顶。 我会给你剪得一样。 他的这句保证来得没头没尾,陆秧秧却被定住一般,不再动了。 他不清楚很多事情,却在此刻明白了她的心。 山崖半腰的屋子里,烛火一夜未熄。 第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 薛盈坐在被药泥封紧、没有一丝光能漏得进来的屋子里,一刀一刀削着手里已经快要没有用处的双口藕节。 就在这时,随着房门被大力推开,热烈温暖的光汹涌地射了进来。 阿盈!!! 我说过,不要再来找 薛盈握紧刀柄扭过头,却在逆着光看清陆秧秧那头短得连耳根都不到的头发时愣住了。 好看吧? 陆秧秧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顶着的鸡毛脑袋有什么问题,头颅高高养着,自豪得不得了。 我昨天新剪的! 她晃着头,就像晃着一颗毛栗子。 我决定了,我要下一个新的山谷令,咱们山谷的女孩,以后都只准留这么长的头发! 第130章 130 那天,看清陆秧秧颈上的短发后,薛盈只是面无表情地盯了她一会儿,随后淡淡地说了句我困了,便又转身了上了床,拉高了被子。 翌日,锲而不舍的陆秧秧再次牵着她的风筝线去看薛盈。 在光下,她看到了薛盈。 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站在原处定了定神。确认看到的是真的,她才大喊着阿盈飞奔了过去! 晏鹭词的眼睛一直在陆秧秧的身上,当然留意到了她的情绪。 因此陆秧秧一奔,他就跟着一起跑了过去,自自觉觉地,根本不用风筝线的牵扯。 烈日骄阳下,被晒到一副生无可恋的薛盈和围着她不停转圈、兴奋到整个人蹦来蹦去的陆秧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忍了片刻,薛盈终于忍不下去了。 站住! 陆秧秧顿时刹住了。 -- 第303页 薛盈打量了她几眼,眼神几次落在她的鸡毛短发上。 真难看。 她别开眼睛。 等解毒以后头发养好了,我可不要遵守你新想的那个山谷令。 陆秧秧笑逐颜开。 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偎到薛盈仰躺着的竹床边,硬要把脑袋往她的肩头靠,到时候我再把它取消掉,改弦更张还不简单。说得可自豪。 薛盈斜睨了她一眼,余光扫了扫站在旁边的晏鹭词,然后开口问陆秧秧:我饿了。今天厨房做的什么? 张百里在外面便宜收了一筐去年的栗子,二狗叔剥了半下午的壳,又磨成了粉,说是今天会做成栗子饼吃,应该差不多该做好了。 陆秧秧积极得很,趴在薛盈身边,望着她的眼睛亮闪闪的。 阿盈,你要吃吗,我去给你拿? 薛盈嗯了一声,陆秧秧立马扯着风筝线就跑。 因为不敢让晏鹭词离开自己的视线,陆秧秧把风筝线的长度收得很短,也就只有一手臂的距离。 因此,她一动,晏鹭词马上也跟着她动了。 可她刚跑出两步,薛盈就把她给叫住了:让你去干活,带着他去干什么? 陆秧秧被她问愣了。 可是,她茫然地举起绑着风筝线的手指解释道,他得跟着我 薛盈:你把线放长不就行了。 陆秧秧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长了手指上的风筝线,自己跑去二狗叔那里拿点心了。 晏鹭词。 陆秧秧跑不见后,薛盈出了声。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完整又正式地对着晏鹭词叫出他的名字。 可晏鹭词只是将始终朝向陆秧秧的头稍稍地向着薛盈偏了偏。 拴了风筝线,这次去藏药岛,她应该会把你一起带着吧? 晏鹭词没有回答,薛盈也不在意,仍旧自在地把玩着手里的珍珠扇。 就算她没这个打算,我也会劝她带上你。 晏鹭词的睫毛颤了颤。 他扭过头,终于正眼地看向了薛盈。 薛盈:藏药岛秘境神秘至极,进入其中的人在离开后,均无法通过任何途径泄露出自己在里面的经历,但中途选择退出的试炼者比比皆是,试炼中不慎丢了性命的也数不过来,想来风险不小。陆秧秧这次去,是为了给我找药。以她的性子,若是不把药找到带回来,必会誓不罢休。 故而,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薛盈缓缓坐了起来,看向晏鹭词的眼睛。 若是到了危关她性命的时刻,她还是不肯放弃,不论那药草能够找到、能否带出,都请你把陆秧秧平安地带出来。 这不用你说。 晏鹭词开口了。 她的命,比你的命重要。 他看着薛盈的眼神中毫无情感,语气也是冷漠的,但薛盈听完后却笑了。 她又旋着手中的扇子仰躺回了竹椅上,闭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另一边,一直牵挂着这边的陆秧秧端着刚出锅的热腾腾栗子饼,抓住同样在二狗叔那里蹭肉吃的大王,骑上它的后背一溜烟地飞奔了回来。 顺便,她还在离开时把自他们回山谷后就一直寄存在二狗叔那里的兔子给带了回来。 晏鹭词的这只兔子,在经历了各种颠簸、好容易活着到了山谷后,它终于有点不想活了,连着好几天吃不下饭,瘦得都快能看到骨头。 晏鹭词装失忆后自然是不会提起它,陆秧秧把它扔在二狗叔那里也没再管。 本来以为早就做成麻辣兔头吃了,没想到二狗叔不仅没吃它、还把它养得膘肥体壮。重到陆秧秧拎起装它的笼子时没用劲儿,险些脱手把它摔出去。 但陆秧秧把它提给晏鹭词的时候,晏鹭词却并不想要:我已经有了。 有了? 见陆秧秧露出疑惑的神色,他随意地运转了一点灵力,让陆秧秧手指上的风筝线轻轻地动了动。 嗯。 他看着陆秧秧。 我最想要的,已经有了。 陆秧秧捏紧自己被拨动的指尖,可却没办法压住跟指尖一起颤动起来的心弦。 不行。 陆秧秧在心里对自己说。 你还没有跟晏鹭词和好呢,要再给他点教训才行。 哦。 她装作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 既然你不想要,我就把它送回二狗叔那里,做一道全兔宴。 从被陆秧秧拎起开始就僵硬得四脚朝天的肥兔子,此刻终于再次晕了过去。 薛盈没眼看地撇开脸,吃完了一个栗子饼。 在她擦拭指尖上的油渍时,竹椅边一直燃着的香烛到了底,这意味着薛盈终于把今天要晒的太阳煎熬地晒完了。 她马上用珍珠扇挡住晒得发烫的脸,起身就要回去敷脸。 离开前,她给陆秧秧留了句话:对了,你这次去藏药岛秘境,别忘了把晏鹭词一起带上。 不等陆秧秧说什么,她就摆了摆手,意思是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 -- 第304页 陆秧秧站在原地目送她回去,然后才转身盯住晏鹭词:你们刚才聊了什么? 晏鹭词:那个栗子饼,我能吃一个吗? 陆秧秧跟他眼神对峙片刻,率先放弃了。 他就是摸准了她拿他没办法。 可她也确实没办法。 他不怕酷刑,也没有暴露出任何能被威胁的弱点,威逼的路就这样被堵死了。 至于利诱,他对所有事物都没有兴趣,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除了除了 没等陆秧秧回答,晏鹭词就拿起了一个栗子饼,掰成两半,把馅料塞得更满的一半递向陆秧秧。 陆秧秧惦记着薛盈,一拿到栗子饼就赶回来了,自己还没吃上。 她接过栗子饼,问晏鹭词:你有什么弱点吗? 晏鹭词:弱点? 陆秧秧问完就意识到了不妥。 谁会把自己的弱点拱手奉上啊。 她立刻换了一个其实并没有好到哪里的说辞: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你或者利诱到你的东西吗? 你。 晏鹭词的回答干脆直白。 我想要你。 陆秧秧被噎了一下,脚尖在地上碾了碾,觉得自己果然就不该问! 她立马换了一个新的问题。 她严格地质疑道:虽然阿盈说要我带你一起去藏药岛,但是你可以去吗? 她问得没头没尾,但她话里的隐意,晏鹭词却很明白。 他回答:你可以去,我就可以去。 停了停,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能怎么去,我就能怎么去。 陆秧秧看着晏鹭词。 男孩刚才的两句话已经明晃晃告诉了她,他同她一样,没有可以光明正大去参加秘境试炼的身份,他也需要拿着别人的方印、伪装一个新的身份,才能够混得进去。 但两人半斤八两,她也不能嫌他麻烦。 陆秧秧继续问道:你的年纪呢?藏药岛秘境的试炼只允许二十岁以下的玄门弟子参加。 这次,晏鹭词倒是犹豫了。 闪躲了了一会儿陆秧秧的眼神,他才垂着头,说出了他完整的生辰八字。 陆秧秧先留意到的是他的年纪。 虽然之前就猜到晏鹭词的年纪比她小,但在明确得知晏鹭词的年纪后,她还是不得不感慨,人和人的差距真的很大,晏鹭词也就比张百里大了一岁多,两个人的心智却是天壤之别。 随即,陆秧秧意识到了他生辰的月和日。 稍一琢磨,她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所以,她们给宋谶过生辰的那天,也是晏鹭词的生辰? 难怪他那晚的情绪很不对劲,转过天便对宋谶下了杀手 不对不对。 陆秧秧差点就掉进了陷阱。 就算他那天受了委屈,他也不可以在山谷里随便杀人! 她可不能因为这个,就完全原谅他! 可是,虽然道理很清楚,但再面对晏鹭词时,她的心还是软了那么一点儿。 她没有再对晏鹭词挑剔,而是默默地开始吃栗子饼。 等两个人面对面地开始吃第二块栗子饼,陆秧秧才开始跟晏鹭词约法三章。 你既然没有合适的身份那这次去藏药岛,你就需要扮成宋芦你见过宋芦吗?算了这个无所谓,总之,你要配合宋谶、做好易容,之后也要好好乔装,不能露馅。 她滴里嘟噜说了一大串,见晏鹭词只是盯着她看,一点回应都没有,忍不住问了他一句:晏鹭词,你听到了吗? 晏鹭词的眼神黏在陆秧秧的嘴唇上,说话前,喉咙先动了一下。 你的嘴唇上有栗子饼的碎渣,我能帮你弄掉吗? 陆秧秧:真要我剁掉你的手掌吗? 晏鹭词笑了起来。 男孩的小尖牙毫不掩饰地露了出来,笑容张张扬扬的,盯着她的目光也充满着露骨的渴望,再没有一点之前装乖时的样子。 可陆秧秧面对这个邪性毕露的晏鹭词,也没办法生出一点讨厌的情绪。 她皱起眉,转过身往回走。 可她刚走没两步,晏鹭词又用灵力扯动了两人手指上的那条风筝线。 陆秧秧顿了顿,气呼呼地走得更快了。 这之后,她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要通过风筝线扯她的手指,简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他的存在,真的!真的!真的!烦死了! 薛盈肯好好地吃药晒太阳,去藏药岛秘境拿草药自然就是目前陆秧秧最重要的事。 因此,立刻地,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首先,就是前面刚说过的乔装易容。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流金铄石,晏鹭词坐在石壁的阴凉处,推着铁药碾磨药。 药是做给狮虎兽的。 之前由于被他用定身符困在风口,狮虎兽受寒生病,冻得不停流鼻涕,到现在也没好。 为它检查过后,宋谶试着帮它开了药方。随后,陆秧秧便把这个活儿揽了过来,勒令晏鹭词亲手做药,以此弥补他的过错。 -- 第305页 得知晏鹭词在给狮虎兽做药,段峥明对晏鹭词的态度也好转了一些,出门回来的时候,也会再给晏鹭词带几袋糖果子。 如今,药做到了最后一步。 晏鹭词将碾磨好的药粉细细地在药丸上裹好,随后,便将完整的药丸伸到了旁边狮虎兽的大嘴边。 反正他没失忆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他也不再装什么总是笑着的皎皎少年、如沐春风。 因此,他面无表情地药丸生硬地往前递了递。 吃。 狮虎兽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后躲。 晏鹭词的眼神顿时染上了不耐。 狮虎兽当即汗毛竖立! 它明确地感知到,如果它再不张开嘴吃药,下一秒就会被他卸掉下巴! 求生欲让它立刻张开嘴,用牙齿小心的咬住药丸,然后仰起头,让药丸咕咚掉进喉咙里。 全程要多恭敬有多恭敬,根本不敢让口水弄脏晏鹭词的一点手心。 晏鹭词却并未留意狮虎兽地恭敬。 他甩了甩手心的药草碎渣,看向另一边,眼底阴郁涌动又不敢过于显露,让人都不免要为他觉得委屈了。 不远处,陆秧秧坐在水畔的亭台中,就像之前的这几日一样,正在跟宋谶学易容。 她要假扮的是那对兄妹中的妹妹宋芽。 宋芽自长大后,在外一直靠着易容女扮男装。因此藏药岛中,没人见过她真正的模样,他们记得的,都是她易容后的那张卷眉毛壮汉的脸。 想要模仿一个人真实的容貌或许很难,但想要通过易容、变成一个本身就易了容的人的样子,那就不算困难了。 更别说宋芽的易容术本就是宋谶教的。 不过一小会儿,陆秧秧就能做出跟宋芽脸上一模一样的卷眉毛了,用宋谶特制的浆糊把它粘到自己的眉毛上,顿时就跟宋芽神似了起来。 陆秧秧再接再厉,把这几天学的十八般易容武艺全用上,把自己的整张脸重新掇拾了一遍,最终出来的样子八呀九不离十,应该能把对宋芽没那么熟悉的人糊弄过去。 宋谶也如此认为:宋芦、宋芽是我父亲亲信的后代,自幼多受排挤,也学会了躲避,除了必要的场合,几乎不会出现在岛里众人的面前,长大后更是经常离岛、为我做事,岛里的人对他们样貌不熟。你又聪慧灵巧,几日就将易容宋芽的本事学得炉火纯青,我不担心你会在这点上露出破绽。 但他的神色却并未轻松。 他捣着花泥的手停了下来,正色向陆秧秧道:我担心的是,进入岛中,你们会因他们的身份而遭到藏药岛弟子的刁难。 他眉头微蹙。 那群人,自小便仗着人多势众,以欺侮身份不如他们的人为乐。若是他们这些年毫无长进,这次见到想要参加试炼的宋芦、宋芽,必定会前来生事。 无妨。 陆秧秧对此的回应倒是很爽快。 只要不影响我进入秘境拿到药,我忍着就是。要是影响了 她对着宋谶笑笑,没有把话说完。 为了破开啼,就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一闯。 更何况,不是她托大,她跟晏鹭词两个人伪装身份进入藏药岛,到底是人入虎穴,还是虎入羊窝,还真的不好说。 她可没什么害怕的。 该担心的,应该是那群眼睛不够好用、还想要聚众用角往老虎身上戳的小羊。 日月如跳丸。 七月的最后一天,陆秧秧跟晏鹭词踏上了离开山谷的路。 谷外小县城里,街边的槐花已经全黄了,小儿们跑来跑去地架着□□,忙着采摘槐米与槐角。 陆秧秧端着碗刚买到手的碗酒酿圆子,边走路,边往嘴里舀。 就在这时,好巧不巧,一个跟同伴嬉闹玩疯了的小儿不看路,朝着她就冲撞了过来。 陆秧秧下意识便想旋个身避开。 这事儿对她来说,本来很是轻易,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乔装成了宋芽。 由于她的身高跟宋芽差得实在太多,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她脚上穿着的皂靴里,垫了很高的料,走起路来几乎是踩着跷。 因为刻苦练了一段时日,现在的她,走起平路来毫无破绽,可一旦遇上这种需要晃动地突发状况,她还是有点掌控不好。 幸亏晏鹭词一直留意着她,看到她要倒,及时把她扶住了,只可惜一整碗的酒酿圆子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但人没事就好。 陆秧秧站稳后,下意识要去拉起那个摔了个屁股蹲的小儿。 但还没等她伸手,目睹孩子闯祸、撞洒了行人碗盏的小儿母亲就冲了过来,泼辣地一把拽起自己的儿子,对着陆秧秧就恶人先叫嚷:你走路不长眼啊?! 小儿在她的手里怯声怯气: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他 妇人嫌晦气似的拧了儿子一把,接着又对着陆秧秧拔高嗓门:长得人高马大的,撞一下怎么啦?乡里乡亲都看着呢,我儿子又不是故意的,你们可别仗着自己长得壮,就想趁机寻我们家的麻烦! 陆秧秧按住身旁晏鹭词的手,笑着劝他:不用跟一个不长眼睛的人计较。 -- 第306页 她说得大大方方,毫不遮掩,令妇人一听就知道是在骂她。 妇人顿时瞪起眼想要骂回去,这时,她眼前面容一直掩在斗笠下的人忽然抬首,露出了双眼。 明明长了张大众又平和的青年脸,可眼睛里的寒冽却如一把已经逼在喉间的利刃,让她喉咙发紧,已经张开的嘴愣是没敢骂出一个字儿。 走啦。 陆秧秧碰了碰晏鹭词的手指。 感受到陆秧秧的碰触,晏鹭词眼睛里的寒冽瞬间消融了。 他低下头,看了看被她碰过的手指,将愉悦起来的面容藏进了斗笠下的阴影里,听话地跟着她离开了。 直到两人走远,梗在原地的妇人才悻悻地低咒了一句。 她甩开儿子,转身走路,却眼见着越走越快,最后竟奔跑了起来,在路人的惊呼声中,力道极大地笔直撞到了一颗大榕树上! 等她迷茫地转回身后,她鼻腔里的血突地一股脑地向外涌出。 仔细看,鼻头都有些撞歪了。 刚出山谷呢,不能闹出人命。 感受到剧痛的妇人发出尖叫时,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街上的陆秧秧正在教育晏鹭词:刚才我要是没拦你,你是不是打算出手捏爆她的脑袋? 没有。 斗笠下,晏鹭词的嘴角一直翘着。 他开心地告诉她:今天终于可以甩掉山谷里的人、单独跟你在一起,我心情很好,打算给她全尸。 那也不好。我们这次出来,一切要低调行事,随便用个咒、让她撞上大树、长个记性就行了。 说着,她低头从他的斗笠下观察他的脸。 宋谶给你做的宋芦牙套有好好着吗?我刚才是不是看到你露出自己的小尖牙了? 西南山谷,竹楼外的空地上,段峥明摸着大王,一会儿接一会儿地叹气。 终于,他憋不住了,摸着自己健硕紧实的胸口吁道:让他们两个人单独出去,我这心总提着。 该提着心的,是惹到他们的人吧。 薛盈躺在竹椅上闭着眼,闻言挖苦道:那两个人,可没一个是会吃亏任欺负的,晏鹭词不须说,陆秧秧也没长一颗良善的心。要不是山谷如今这个境况、她怕给山谷惹麻烦,对上外人,她未必会比晏鹭词收敛。 竹椅旁,方为止伸出手,把薛盈偷偷盖在脸上的珍珠扇拿开,换来了薛盈的一个白眼。 他素冷着瘦削的脸,并不在意,垂首在面前的棋盘落子。 而这会儿,被他们念叨着的陆秧秧已经找到了县城唯一的车马行。 穷乡僻野,自然没有什么千里骏马。陆秧秧精心挑了两头最精神的小毛驴,和晏鹭词一人一头骑着上了路。 宋家兄妹嘛,混得不好,穷困潦倒,低低调调,才更不容易让藏药岛的弟子生疑打探。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启新地图。 感谢在2021-05-06 13:05:38~2021-05-17 01:4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璎子酱不是樱桃酱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10瓶;冰镇西瓜8瓶;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131 藏药岛旁边,有一座很小的岛屿,因为形如画舫,便得了个画舫岛的名儿。 名字虽然取得随意,但它却并不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岛。 要知道,藏药岛一向封闭,岛的四周布满了或有毒或凶悍的药植,旁人根本无法靠近。若是有人想要前往藏药岛,便需先从陆地登至画舫岛,请那里的守岛人通传,得到应许后才能安全地渡海、进入藏药岛。 也就是说,这画舫岛是外人从陆地前往藏药岛唯一的中转岛屿、也是必经之路。 因此,在秘境试炼将至的这段日子,玄门各门各派的长辈都带着晚辈挤了上来,画舫岛人头攒动,四处都能看到穿着不同门派衣裳的弟子。 陆秧秧在酒楼高处吃饭时好好地观察了一通,从霸气山庄的黪墨色劲装,到学渊府的群青色书生服,一个也没漏,边看边跟晏鹭词点评。 等她吃完碗里最后一点晏鹭词给她剔过刺的清蒸黄翅鱼肉,好奇又遗憾地做了最总结:为什么玄天盟不派弟子来参加试炼呢?我还是觉得他们门派绣着海波纹的白袍子最好看! 晏鹭词对行人的衣服没有半点兴趣,给她处理完鱼肉后,就一直眼帘半阖着,懒散托腮,完全是在陪她看。 听到陆秧秧的这句话,他的眼睛才有了神。 你以前说过,想要玄天盟盟主的外袍。 他看着她问道:你现在还想要吗? 陆秧秧的确对传说中玄天盟盟主的七圈海波纹绣袍很是垂涎,觉得它绝对特别漂亮。 但她又有点担心,如果她说了想要,晏鹭词会不会明天就跑去偷了。 我只是觉得它会好看而已。 陆秧秧赶紧摇头。 仔细想想,那是玄天盟盟主穿过的袍子,我干嘛费劲巴拉地去要他穿过的袍子啊?说出去,总有些不太对劲。 -- 第307页 嗯。 晏鹭词垂了垂眼睫。 那个人,一腔空心,虚伪做作,很恶心。他的袍子,不要也罢。 陆秧秧的眉头动了动。 听晏鹭词的意思,难道,他跟玄天盟的盟主认识吗? 虽然晏鹭词看谁都不顺眼,就算不认识玄天盟的盟主,他这会儿完全可能会出口嘲讽,但想到当日他为何不在玄天盟戒堂的谜团还未解开,陆秧秧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这个话题继续了下去。 为什么这么说? 陆秧秧认真问道。 我听说,如今的玄天盟盟主乃是河川先生的独子,少年英雄、风骨端方、风光霁月,好多人仰慕呢。 晏鹭词抬眼,皱着眉对着陆秧秧盯了片刻,似乎有话想要说。 但最后,他又把头低下了。 也对。 他低声道。 你就喜欢那种。 他的神情有点烦,但更像是在苦恼,落在陆秧秧的眼里,完全就是莫名其妙。 尤其他现在用着的是宋芦的脸,陆秧秧就更难看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但有宋谶的前车之鉴在,陆秧秧没法不担心他会不会对玄天盟盟主也生出杀心。 才不是呢。 边说着,陆秧秧将周围的浑音咒又加强了一层。 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要我说,我和他这种人,别说喜不喜欢,最好就是一辈子都不要碰面,这样才能彼此相安无事。 说这话时,陆秧秧一直在留神地观察晏鹭词,可最后也没见他高兴起来。 也对。 陆秧秧嘴里的小白鲨鱼丸忽然变得没滋没味。 虽然晏鹭词自己还不清楚,但陆秧秧却很明白,他之所以会对她与众不同,完全是由于他体内的犬兽秘咒。 她是他的主人,先天性地就会对他产生吸引。 但吸引着他、令他产生依赖甚至独占欲望的,实际只是她的血肉身体和灵力。 在秘咒的影响下,他会一直看着她,会沉迷听她的心跳与血流,会想要被她触摸、渴望跟她的身体有更加亲密的接触,会厌恶甚至不允许她的身边出现其他的生命,但唯独不会在意她在想什么。 她在这里解释什么喜欢不喜欢,他估计根本没兴趣。 这样一想,陆秧秧顿时也觉得没劲了,连刚端上来的清蒸小管都不想吃了。 她咽下鱼丸,放下筷子,把盛着小管的盘子推给晏鹭词。 快点吃,吃完了还要去做正事。 陆秧秧之前花了很多时间翻阅山谷里秘境相关的资料。 为此,她把所有能找到的、她阿娘的手札都细细看了一遍。 虽然关于秘境,连乔没留下什么只言片语,但她却曾在一本手札里提过画舫岛,甚至还附上了一张详细的岛屿地图。 在那张地图上,有一个位置被她用红墨画了个圈,旁边还做了标注,说她在那里埋了东西。 所以,吃完饭后,陆秧秧所做的第一件正事,就是照着手札里的那个圈找了过去。 但毕竟过去了二十四年。 二十四年间,岛上建了不少新的楼房,路也修得不同了许多,陆秧秧领着晏鹭词在各种胡同里绕来绕去,踩着高跷的左脚和右脚不停地互相绊,可找到最后,她却走到了一条死路里。 堵住前路的,是一面位置偏僻却异常宏壮的大墙,墙的中央悬吊着一个人,看样子,正在墙上作画。 走近以后,陆秧秧定睛再看,发现那个拿着画具、半吊在大墙上的,居然是在她在长乐宫遇到的那个爱喝酒的画师胖老头。 此时,他正挠着他的屁股,跟站在地上的一名女子嚷吵,吵的内容跟什么手指上的痣有关。 可陆秧秧的注意力却不在他的身上了。 她凝视着那面几乎快要完成的壁画 遍池红莲潋滟如火,一名头戴玉冠、面戴黄金面具的俊美女子正飞掠于红莲之上。 她穿着一身红衣,手中持着一柄被红莲映满了红的银剑,衣角蹁跹,如一团更加浓烈的、向前冲着的艳火,烧得整幅壁画都在盛大地燃着。 虽有面具遮掩,但陆秧秧却一眼就认了出来,画里的那个人,就是她的阿娘! 而画中的场景,她也听说过很多遍,只要将那右手所执的银剑换成黑斧,便完完全全还原了她阿娘二十年前在长乐宫婚宴抢亲时的画面! 是你跟她熟还是我跟她熟?凭什么说我是我记错了?! 记人那是我吃饭的本事,跟熟不熟就他娘的没关系! 耳边的争吵声迅速把陆秧秧从震撼中拉了回来。 她看了眼半空中画师胖老头,又看向了地面正仰脸同胖老头吵架的女子。 然后,她就挪不开眼了 那女子身段丰腴,上着坦领半臂,下穿一条色彩靡丽的十二破裙,雪白晶莹的丰满胸脯勒在半袒胸的纱罗衫襦下呼之欲出,雪山一般,好看到陆秧秧根本没能管住自己,眼睛在上面瞄了好几回、好几回、又好几回。 这时,丰腴美人眼中还没有陆秧秧的存在,仍旧掐着小腰在冲胖老头喊:你既收了我的钱,就得听我的,我说那颗痣在她右手三四指的中缝里,它就在那!你快给我画上去! -- 第308页 胖老头哼哧着他通红的酒槽鼻分辨道:给我金山银山也没用,老头我绝不干自毁招牌的事!她那颗痣,分明是在右手中指的第二骨节上! 他信誓旦旦、做以指挖眼状:我的两只眼睛当年看得一清二楚,绝不会错! 两人对峙不下,丰腴美人的雪峰都气得颠了起来。 忽然,一直没有动静的陆秧秧出了声:三四指中缝的那颗痣,在左手。 争吵瞬间停滞。 壁画前的两人一起回头,看向了陆秧秧。 与丰腴美人正脸对视,陆秧秧才从细微处看出,这人其实已经不算年轻了,便是不到、也年近四旬,但她的热俏美艳却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年纪。 而美人也同样在打量着陆秧秧。 她边看她,边摇摇曳曳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对雪峰正好堆在如今踩着高跷的陆秧秧的眼底。 这个瞬间,陆秧秧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即转头,盯向身侧的晏鹭词,结果正好跟晏鹭词的视线对上。 陆秧秧: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 晏鹭词虽然不明白陆秧秧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仍旧十分诚实地回答:我一直在看你。 陆秧秧顿时就觉得以己度人的自己很不像话。 她自己总忍不住去看美人的雪峰,就认为晏鹭词也会如此,还想抓一次他的小辫子 但她立刻又意识到,晏鹭词的说法也太暧昧了,他们两人如今都是男子装扮,他对她说出这种话,听到别人耳朵里,多奇怪啊! 可紧接着,她就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她此时在别人眼中也是男子,那她刚才盯着丰腴美人的胸口那么久,岂不是也被当成了下流痞子!!! 这位小郎君,丰腴美人倒没露出异样的目光,反而笑得越发娇俏,你方才说什么手啊、痣啊的,我有些没听懂,能否请你细细地再解释一番? 将前魔教教主的画像明目张胆画在这里,又画得这样美、这样令人心生向往,陆秧秧实在无法将她当成心怀恶意的人。 于是,她真的解释了起来。 她的左右手都有痣,右手的痣就像画师先生说的,在右手中指的第二骨节。 她边说,边抬起手,认真地向着丰腴美人比划,而您说的那颗痣,在她的左手,正是第三指和第四指中缝的位置。 说完后,她见丰腴美人蹙起眉,便问道:我说的,不对吗? 自然不对。 丰腴美人收起笑,傲气地扬了扬首,指向墙角。 二十四年前,我遭遇歹人,逃至此处,险些受辱,正是她出面救了我,对蜷缩在墙角的我伸出手、将我拉了起来。那只手、和手上的痣,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这事儿陆秧秧稍一思忖就想通了。 她阿娘最擅用的是右手,但在外面扮做男子时,连乔出于谨慎,便刻意将常用手换成了左手。 如果连乔当年救丰腴美人时是男子装扮,那伸出的想必是左手。眼前的丰腴美人恐怕正是因此将她阿娘的左手和右手记混了,这才将左手的痣记到了右手上。 但这要解释起来,就很麻烦了。 就在这时,陆秧秧的脑中忽然捕捉到了丰腴美人方才话中的一点。 她眼睛睁大、看向墙角:这里吗?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陆秧秧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了。 若是她猜得不错,二十四年前,阿娘能进入秘境,靠的正是当年还是小姑娘的丰腴美人帮她做的假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17 01:47:07~2021-05-21 16:3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132 不等陆秧秧和丰腴美人说什么,一直挂在墙上的胖老头拉着腰上的绳索落了地。 他摘下后腰拴着的酒葫芦,仰面满足地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才咂吧着嘴走了过来,问向丰腴美人:蓝大小姐,我能去画那颗痣了吗? 接连被胖画师和陆秧秧否定,被唤做蓝大小姐的丰腴美人嘴上虽硬,但心中却也没有方才那么咬定了。 她沉下脸,对着陆秧秧又打量了一圈,随后甩了下袖,同胖画师说:今天我还有事,明日再画好了。 胖画师完全不在她意忽如其来的冷淡,还是笑嘻嘻的,凑过来晃了晃几乎空了的酒葫芦:嘿嘿,那我这酒 我吩咐过了,您去店里喝就是。 丰腴美人说完后,忍不住又补上了叮嘱,您也少喝点,身体越发差了。 大小姐,您不懂。 胖画师摇摇头,从丰腴美人身边走过,走到了有些挡路的陆秧秧面前:小姑娘,让一让。 陆秧秧下意识侧过身让了路,但下一秒,她的身体就僵了僵。 她扭头,看向身后。 一语点破她性别的胖画师已经美滋滋地仰头把最后一滴酒喝干,边打着摆子走远,边摇着空酒葫芦哼唱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注1) -- 第309页 被胖画师打断,当丰腴美人再次将目光放回陆秧秧身上时,壁画墙后突然传出了咚咚的阵鼓声。 丰腴美人顿时含下了要说的话,仰脸望了望日头。 而陆秧秧因为那句小姑娘,此时的心思也有些不定,只想赶紧找个无人的地方检查一下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馅。 但她也没慌。 宋谶说过,宋芽女扮男装的易容,本来就技巧粗浅,只能骗骗那些不懂门道的人,但有了这一层做遮掩,就算有人认出陆秧秧所扮的宋芽是女的,怀疑也只会到此为止,反而不会再去猜测她宋芽的身份是假的。 小郎君。 看完时辰,丰腴美人重新对着陆秧秧露出笑。 她不再问痣的事,也当没听到胖画师喊的小姑娘,从腰间取出一张小巧的檀木名帖递出:相逢便是有缘人,今日我不得闲,不能同你多聊,若是你有空,不妨来我的店里坐坐。今日,我的店里会很热闹。 嘴上虽然说着不得闲,但说完后,她却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而陆秧秧要挖的东西就在她的脚底下,这大眼瞪小眼的,她也不方便动手,只能接下名帖,暂时带着晏鹭词离开了。 走到路口时,陆秧秧向后看了一眼,丰腴美人正弓下膝盖,用笔在壁画前的地面上优雅地做着画。 是个小阵。 晏鹭词见她好奇,马上向她说明。 画在那里,意图便是要守住壁画,令人只可远观、不可触碰。 陆秧秧:若是非要去碰呢? 眼前场景会在顷刻间扭曲如万花之筒,或惊恐眩晕,或陷入昏厥。 陆秧秧点点头:挺有趣的,我倒是从没听说过。 果然出来走走,就会多长见识! 晏鹭词听到陆秧秧夸了别人,眼睛瞬间冷了一下。 他出声:是咒画的一支,小旁门罢了,你要是喜欢,咒画相关,我都可以教给你。 这不是晏鹭词第一次说想要教她咒画了,但是吧,陆秧秧想了想自己马和蚂蚱画得一样的画技,最后还是没吭声。 就不是很想在晏鹭词面前丢人。 她现在可是他的主人,主人怎么能有缺点呢,绝对不行! 她笑眯眯地抬起手,毫不费劲地在晏鹭词的头上拍了两下,一句我知道,你最厉害啦!,顺利地把这事儿给岔了过去。 听到她的话,晏鹭词抬起脚的动作滞了一瞬。 但随即,他又紧跟在了陆秧秧身边:除了咒画,我还会引雷驭火,那个会有些难,但我也可以教你。 哦?真的吗? 陆秧秧对这个的兴趣其实不大,有张百里在,她不是很缺火用。 但她还是很大力、毫不吝啬地、甚至有点夸张地赞扬他道:好厉害呀! 晏鹭词:以风布阵你要不要学?有些时候会很好用 就这样,两人溜达着走到了正街上,陆秧秧把弄着手上还有香味的檀木名帖,边听着晏鹭词孔雀开屏般说着他会的法术,边有意无意地找着名帖上的位置。 但很快陆秧秧就发现了,她根本不需要刻意去找。 名帖上标注的店铺位置上,是一家极大的画店。 花店门前,摆着面大鼓,一名赤膊男子手握红绸鼓槌站在鼓前,每当日晷转过一刻,他便扬起鼓槌擂动数声。 因击鼓时用上了灵力,那鼓声格外响亮,声势震天。 但比起这鼓,更引起陆秧秧注意的,是店的周围。 虽然无人站在店的门口,但只要留意观察就能发现,这画店附近,徘徊着不少玄门的人。 他们随意地散落在近处的小商小铺前,若无其事地挑着货物、喝着茶,但余光都在聚在画店的门前。 陆秧秧将手里的名帖又转了转。 马上就要去闯秘境了,这么多人怎么会没事围在这里? 难道是他们的门派里有内幕消息,待在这里会对此后进入秘境有所裨益? 而这个疑惑,陆秧秧很快就解开了。 不多时,方才刚见过的丰腴美人从画店内款款而出。 她的衣服未换,但却重新上了层秾艳的酒晕妆容,蝴蝶唇边面靥娇艳,半露在外的雪白胸脯上都画了红色花卉,显得颇为隆重。 在店门口站定后,她从赤膊男子手中接过红绸鼓槌,随手在鼓侧咚了两声,姿态美如舞。 各位,久等了。 店门前仍是空空荡荡,可附近却射来了无数道或直接或隐秘的目光。 丰腴美人谁也不看,对着空地,笑靥如花。 我这画店每六年便会做一次不寻常的交易,今天便是这个日子。交易的规矩不变,从下一声鼓响起,至今夜子初止,谁在我这画店里买画花的钱最多,我就回答他一个同秘境相关的问题。 秘境里的事,谁都不知道,你若是瞎说怎么办? 对面茶摊里的一个少年率先沉不住气地出了声。 他穿着件随处可见的布袍子,但里面那身黪墨色的劲装没掖好,一看就是霸气山庄的人。 丰腴美人长眉一动,扫了他一眼,极小声地在唇缝里哼了句爱信不信。 -- 第310页 但真正扬声时,她却笑得客客气气:少侠真会开玩笑。若是不知真假,您怎么会来这里? 这句说完,她当即扬臂,红绸鼓槌重重撞上牛皮鼓面! 被这鼓声一激,坐在旁边茶铺里的几人的屁股便离了座。 这些藏起各自门派的年轻人彼此对视了许久,在目光中实打实地尔虞我诈了一番,但最终还是陆续地走进了店里,开始往外掏钱。 天色渐晚,丰腴美人看着人满为患的店铺、看着账房手下拨得快到眼花缭乱的算盘、看着逐渐空掉的挂画墙面,整个人神清气爽:堆了六年的库房终于要清空了。 画店外,陆秧秧也决定要凑一凑这个热闹。 但是她并不着急。 不就是花钱嘛。 天底下有几个地方,会比西南山谷还有钱? 所以,她干脆就跟晏鹭词坐到了画店斜对面的小吃摊里,边等着子初的到来,边吃着当地特有的米圆。 没多久,她看到霸气山庄那个沉不住气、衣服也没掖好的少年跑了出来。 他捏着自己已经花空了的荷包,抓耳挠腮地犹豫了半晌,最后幻化出了他的武器大砍刀,提着刀走进了当铺。 陆秧秧看着当铺,随口问向晏鹭词:我都没见过你用武器。你会用武器吗?比如剑 不。 晏鹭词的回答冷而短促,几乎是应激性的! 脱口说完后,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不对,嘴角绷着低下头,给她加了勺面茶,随后小声地重新说道:我不会。 陆秧秧察觉自己似乎透过了晏鹭词心脏的壁垒、看到了插在他心里那根的刺。 她尽量谨慎地把话平平地度过去、仿佛未曾留意到他的失态般自顾自地继续回忆: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的斧头就是天底下最威风的武器,但我有一次在幻境中见到一个人用剑,他用得好漂亮,是我见过的、用武器用得最好看的人,那个时候,我就在想,我要不要也去弄一把剑舞一舞 晏鹭词的嘴始终紧抿着,听到她夸奖其他人,眼神顿时利了一下。 看她越说眼睛越亮,他不开心到牙尖都咬了起来,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话,起身去隔壁的小摊给她买了别的吃食。 趁她看不见他时,他张开了嘴,将方才强咽下去的血擦了干净。 陆秧秧确实没发觉他的小动作。 等他回来后,她就着他带回来的猫仔粥,边吃着干煎的海蛎煎、边换了个话题,继续跟他侃别的,总算让他的脸色变得好了起来。 等夜色逐渐浓重,街边的小吃都收了摊,吃饱喝足的陆秧秧终于起身,往自己和晏鹭词,脸上系了面纱,随后便领着晏鹭词走进了那家仍旧人声鼎沸的画店。 虽然玄门少侠们买得热火朝天、身后的背篓中都塞满了画轴,但店里还没卖完的画无穷无尽,陆秧秧随便挑了一幅,便走到负责收钱的那位账房面前。 账房报了个价,陆秧秧听完后却不满意:我觉得这幅画不止这个价。 周围吵吵得厉害,账房耳朵一动,下意识就把不止听成了不值,眼神当即警惕起来。 他站直,礼貌地笑出八颗牙:这是为何? 它画得好呀! 陆秧秧也没注意别的,一心想要多花钱。 她展开画轴,说得气势磅礴:你看这山、看这水,画得简直就像诗里写的,水和天接在一起,雾气跟游龙一样! 账房显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晏鹭词默默在旁边帮她补了: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云气随飞龙。(注2) 账房当场笑容一僵,说了句稍等,随后就蹲到了台子后面,叫过小厮悄声催道:快去把老板叫来!有人说咱们卖的画不值这个价,还当众说出了咱们仿的原画,怕是来砸场子的! 等小厮跑走,账房陪着笑脸又站起来:您稍等,这事儿由我们老板来跟您谈。 陆秧秧没想到还要这么复杂,不是只要交钱拿货就行吗,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有钱都不赶紧赚? 很快地,丰腴美人从二楼匆匆下来。虽然隔着面纱,但她仍认出了陆秧秧,顷刻便笑了。 我跟这位小郎君见过。 她爽快地给了话。 这幅画呀,随她出价就是,便是送也送 陆秧秧一听随她出价,立马振奋了精神,没等丰腴美人说完就打开了她的小布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纯金铸圆球! 丰腴美人一愣,盯住金球并未出声,倒是旁边一名穿着华丽锦袍的少年露出了不屑的嘴脸:一颗大点的金珠子罢了 陆秧秧八风不动,又从小布袋里掏出了第二个、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等陆秧秧掏出第二十个金球时,锦袍少年的不屑已经收敛得一干二净。 那一片金灿灿、沉甸甸的金球一个赛一个的大,竟压得下面那以坚硬著称的黑檀木的桌子板都有些下弯了。 会来店里的玄门少侠自然知道画店的规矩,早早地就备好了银钱,但仍旧是被陆秧秧的豪气震得生了怯。 -- 第311页 这些够不够呀? 陆秧秧的手再一次伸进布袋,神气得腰板倍直。 要是不够的话,我这儿还有呢!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水浒传》第二十九回 注2:出自(唐)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 感谢在2021-05-21 16:32:03~2021-05-30 20: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冰镇西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亮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133 陆秧秧的这个架势一出,仅剩的几个还想要拼一把的人也都迟疑了。 眼看子初将至,一位长得又嫩又机灵的少年露着酒窝凑过来,想同陆秧秧说话。 但刚一靠近,他就被晏鹭词用手臂拦在了。 被晏鹭词的目光怵到,他往后缩了缩,隔着老远同陆秧秧作揖:这位兄长,这店里的画均是明码标价,我们也是一幅画、一幅画地在买,你这么乱叫价,坏了规矩,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边说着,他边用余光朝着能做主的丰腴美人扫去,希望她也能应和一声。 但丰腴美人却只顾双目失神地望着金球,一点也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至于陆秧秧,她就更不会讲规矩了。 她对店里的这个交易很感兴趣,一定要赢到手里。 啰里吧嗦的说什么呢,你若是也想争,就拿出钱来,我们比一比。 这时,沉默到几乎不存在的丰腴美人忽然如梦初醒。 什么时辰了? 她抖擞了精神,看向计时的箭漏,正巧壶口处箭上的刻度卡在了子初。 好了。 她当即拍响了掌心,吩咐几位账房:时辰到了,算钱吧。 领头的账房示意桌上金球、低声向她询问:那这一笔 丰腴美人:算上。 她这话一出,有几个也花了大钱的少年脸色顿时变了,有一个更是直接迈出步子、似乎是想冲上去同她理论,却被身边的同门拉住了。 他十分不甘:师兄,她这轻飘飘一句,我们的钱岂不是都打了水漂! 师兄则死死拖住了他:师叔说过了,无论结果如何,绝不能在这家店里闹事,花钱就当结善缘,你全忘了?! 陆秧秧本以为这事儿总要打一回才能了结收场,都开始活动手腕了,最后却发现,虽然大家望着她的目光十分不善,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闹事。 她将目光放回丰腴美人身上,对她的本事更添了几分看重。 过来吧。 丰腴美人见人走得差不多了,便把陆秧秧和晏鹭词叫到了楼上落座。 随后,她自己也坐到了一张黄梨小案后,用镇尺抚平了案上的纸。 想问什么? 她看着陆秧秧。 陆秧秧也开门见山:破开啼在哪? 丰腴美人听罢,提笔便将这句话写在了纸上。 搁下笔后,她吹了吹纸上的墨迹说,抬首看向陆秧秧:你的问题我记下了,明日一早便会给你答案。 随后,她将纸张细细卷起,用一根陆秧秧认不出的细长叶茎将它扎住,边扎边说道:三楼有专供贵客居住的上房,平日里从不开,也没人会打扰,今晚你们二人不妨就在那里过夜,也方便我明早将答案尽早回复。 陆秧秧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此时,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晏鹭词忽然晃了一下,牵在两人指尖的风筝线随即颤了起来。 晏鹭词的面目覆盖在宋芦的假面之下,旁人就算盯着他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但陆秧秧却能明显地从风筝线中感觉到他的灵力不稳、正在失控。 她不清楚缘故,但没时间让她犹豫。 她当即顺水推舟,接受了丰腴美人的提议。 在被领着前往屋子的途中,晏鹭词的灵力越发躁动。陆秧秧刻意放缓了一次脚步,主动在袖子的遮掩下、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晏鹭词的手。 肌肤相贴的那个瞬间,晏鹭词狂乱到即将外泄的灵力竟奇迹般地得到了短暂的安抚。 人太多了。 男孩仍是将后牙死死地咬着,生怕身体里的暴躁和嗜血次涌出,声音虚弱地发抖,我不舒服。 没事,我在这,护得住你。 陆秧秧捏紧晏鹭词的手,拉着他,走在他的跟前。 我们进屋。 今夜新月细如钩,被云稍一遮挡便几乎不见。 一进入屋子,陆秧秧便拉着晏鹭词的手,快且细致地在屋子各处都设下了阵,隔开了一切有可能的窥探。 然后,她拉着晏鹭词坐到了床上,仔细地查看他的情况。 还是很难受吗? 陆秧秧用手指拨开晏鹭词被汗打湿后贴在额前的碎发,望向他的眼睛。 猩红的光芒在愈发漆黑的瞳孔中跳动,明显得连易容都快遮盖不住了。 这里没人,你不用忍着。 陆秧秧把他额前的碎发又拨了拨。 男孩汗涔涔的,汗却全是冷的,冰凉得让她的手指都下意识想蜷缩。 -- 第312页 她的心脏有些揪,声音都放得轻了:我能做什么?你放心跟我说。 我想 晏鹭词费劲地抬着睫毛,想看看你。 陆秧秧听懂了他的话,从小布袋里掏出了一个铁盒子。 这是上个月她跟晏鹭词、还有方为止,三个人一起做出来的。 最初是她向晏鹭词问起用音律术编织幻境的方法,晏鹭词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她。 但她对乐具实在一窍不通,学了好久,没半点进步,最后好容易靠着敲小镲才摸到了点门道。 从这开始,她的兴致就高得一发不可收拾。虽然仍旧半吊子得很,但靠着她无穷无尽的磅礴灵力,她还是硬生生地用镲织出了一些场景。 但同时,她也把山谷里的他人折腾得够呛,就连段峥明都养成了习惯,一看见她就想捂耳朵。 起初几天,在发现自己只要一练镲,大王和阿花就会夺命逃窜,陆秧秧实也有过自我怀疑,认真地问过教她的晏鹭词:我敲得不好听吗? 这镲敲起来多精神啊 晏鹭词非常肯定地给了她回答:很好听。 他接连的鼓励给了她太多的信心,以至于当薛盈忍无可忍冲到她面前、威胁她要是敢碰那镲子一下她就要给她下毒时,陆秧秧还疑惑得不轻。 而且此时,陆秧秧已经在晏鹭词不断赞扬下感觉过于良好、觉着自己就要学成了,十分不想停,就算薛盈已经拿着装毒的瓶子要泼了,她还是看着手里的小镲不想丢。 最后还是方为止出来给她们想了主意。 他用从他父亲那里继承的鲁班奇门,同陆秧秧和晏鹭词一起做出了这个铁盒子,只要陆秧秧灌入灵力,它就能以镲为音,随着陆秧秧的心意编织幻境。 虽然不如晏鹭词编织得细致,但只要灵力灌得足够,比陆秧秧自己敲镲弄出来的幻境还是强得多。 现在,它就派上了用场。 陆秧秧往铁盒里灌了团灵力,铁盒里的机关便运转了起来,伴随着轻微到几乎听不到敲镲声,陆秧秧和晏鹭词在彼此的眼中都变回了他们本来的样子。 晏鹭词漂亮的脸已经惨白了,看到陆秧秧真正的样子,他似乎更难受了,难耐地后仰起脖颈,喘息着咬紧开始变尖的前齿,强迫自己转开了视线。 但这反而让他突起的结喉滚得更重,以至于陆秧秧本来有些飘的眼神一下就凝在了这上面。 用在晏鹭词身上的那卷秘术早就丢了,陆秧秧很难猜准会导致他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但解决这种状况的方法她却很确定。 他需要非常亲密的肢体安抚,务必要让他安心到全身心都变得平静。或者,另一种,也最见效的,就是给他喂点她的血、或者属于她体内的别的什么 在看什么? 她主动倾身,贴到了晏鹭词颚下,随后顺着他故意转开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床铺对面挂着一副巨大的海浪滔天图。 陆秧秧不懂画,但也看得出,这幅画用色浓郁,画得极为壮阔豪迈,光是看上一眼,就仿佛置身中,大潮扑面,巨浪在耳。 晏鹭词的神智被自我和犬兽撕扯得有些模糊,突然听到陆秧秧的声音,他仓皇地转回头。 陆秧秧离他那么近,两人的鼻尖几乎擦到了一起,一个瞬间,他的眼睑就泛起了潮红,想要陆秧秧触碰的渴望赤、裸、裸地全潮湿在了眼睛里。 陆秧秧下意识抬了抬手,却碰了碰他的肩臂,他却被她的轻碰刺激到头脑发昏,直接将她按进了怀里,两只手臂将她牢牢锢住! 但下一刻,他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死死按在她后背的手。 陆秧秧清晰地听到了他那一刻喉咙里的哽咽。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叹了一口。 她知道,因为她这段时间的不远不近,知道她还在为被骗而生气的晏鹭词不敢这样碰她。 但实,她对他不冷不热,不光是在气他的欺骗。 那个被骗导致的生气,持续的时间并不很长。 她会这样,是因为她突然有一天陷入到他只是因为秘术而被她的身体吸引,要是没有这个秘术、他根本就不会这样的别扭中出不来了。 但现在,她却想开了。 秘术就秘术、身体就身体吧。 说,她对晏鹭词最感兴趣的,难道不也是他的身体和脸吗。 他装成失忆时、又乖又纯的,她都不好对他做什么,现在,面对着这个样子的晏鹭词,就算他的年纪的确还小了那么一点,她却没什么负罪感了。 因此,在晏鹭词开始向后撤身时,陆秧秧抬起了垂在他身后的手臂,按上他的后背,将他压了回来。 甚至,她还主动地向上仰了仰头,同他抱得更紧,将脖颈和他的贴在了一起。 晏鹭词的眼睛空了好久。 呼吸着她的味道,他的神智缓缓地回来了。 你消气了吗? 陆秧秧不回答他,只是稍微侧了侧颈,用自己的耳朵跟他的蹭了蹭。 然后,她问道:怎么?不想要我抱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5-30 20:01:45~2021-06-01 21:5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313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50瓶;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134 想要到快死了 男孩的脸沉沉地压在陆秧秧的肩胛,说话时喉咙里呜呜噜噜的,竟然还有些埋怨和撒娇的意味:陆秧秧,你为什么气了这么久,你就一点都不想要我吗? 怎么稍微给点甜头就开始放肆了? 陆秧秧觉得他体内的灵力逐渐平稳,于是便松开了手,上身向后撤开了一点距离,望着他的脸打量。 晏鹭词立刻也盯住了她的眼睛,似乎是在专注地判断她此时有没有真的生气、自己要不要把抱着她的手放开。 张嘴。 陆秧秧没管他在她后背乱动的手指,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 晏鹭词听话地张开嘴。 在他的注视下,陆秧秧把手指伸到了他的嘴里,去来回地触碰他最尖的那颗牙。 晏鹭词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 他的目光凝在陆秧秧的脸上,干渴的喉间几度滚动。 偏偏这时,陆秧秧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本来盯着他牙尖的眼睛忽然向上一扬,对上了他的视线。 晏鹭词的小尖牙顿时变得如同兽类般锋利,一下便将陆秧秧的指尖划破了。 陆秧秧把想要喊痛的嘶声压了下去,面无波澜地把指尖的血涂在男孩微微发抖的嘴唇上。 晏鹭词不受控制地滚喉抿唇,将陆秧秧的血咽了下去。 很快,他瞳孔里仅存的一点猩红也消失了。 陆秧秧慢慢收回手指。 这个月十五,是我的生辰。 她漫不经心道:本来按照约定,宋谶应该在那天向我正式提亲,然后 她拖着尾音,学着他常有的样子,向着他,歪了歪头。 看到晏鹭词的嘴唇不开心地抿了一下,她才继续道:我本来以为,那会是我今年的生辰礼。但现在,礼物没了。 她遗憾地顿了顿,眼神一晃,又落回了晏鹭词脸上。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一份礼物,是我自己送给自己的,过了好多年,一直也没拆。你说,我今年生辰那天,拆一拆那份礼物,怎么样? 晏鹭词并没有听懂,他下意识侧了侧脑袋,努力思索着她的意思。 就在这时,床上的两人如同遭到剧撞般眼前一花! 下一秒,待眼睛能看清时,他们已经坐在了一个极小的孤立木筏上,周围是一片碧蓝汪洋。 陆秧秧面上镇定,但心中倒是大为意外。 虽然她刚才的确没提防四周,但即便如此,能在不知不觉间让她着了道的,也实在不常见。 是咒画。 对此熟悉的晏鹭词先看出了门道。 我们在画里。 陆秧秧:能解开吗? 晏鹭词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才开口。 解不开,必须要先找到画师盖下的印 他不甘地咬了咬后牙。 这个画师比我强。 他顿了顿,强很多。 竟然能看到晏鹭词承认不如人,陆秧秧挑了挑眉。 她还以为,他天底下谁也看不上呢。 她问:如果不解,直接强行把画撕开呢? 这个她很擅长,只要晏鹭词说安全,她就能马上用斧头劈海。 别费劲了! 这不是陆秧秧和晏鹭词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陆秧秧抬起头。 不远处,丰腴美人正立于一条渔船的船头,翘首向她。 不过,虽说是丰腴美人,但眼前这个看起来却比之前见到的年少了许多,似乎比陆秧秧的年纪还要小一点,肤色白嫩盛牛乳,脸颊和鼻尖都透着粉,微微得有些丰满,整个人仿佛一颗新鲜饱满的水色蜜桃,任谁看了,都得称赞这是位绝色的美人。 可美人现在的脸色却很不好。 她告诉陆秧秧:这副咒画乃高人所绘,就算你们是西南山谷的人,也别想强行破开出去! 陆秧秧本来不想信她,但在看到晏鹭词不能的唇语后,她马上就跟丰腴美人对上了视线。 什么西南山谷? 她疑惑地睁大着眼睛。 您这大晚上的,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将我们二人弄进这古怪的地方,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说完,她极快地向着晏鹭词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与他稍碰即分,晏鹭词却瞬间了然,趁着她出声斡旋、分散布局之人的注意时,开始寻找画师的盖章。 别想骗我! 丰腴美人果然没有再去留意晏鹭词。 她抬手一挥,身边便出现了一圈的纯金球:你今天拿出的这个东西,跟连乔当年为我一掷千金时用的一模一样! 陆秧秧一噎,但还是一脸听不懂地辩解道:纯金铸的球而已,哪有什么一样不一样 不一样。你拿出来的每一个金球,上面都有一个小凸起。连乔当年拿出来的也是这样。我问过连乔,她说,山谷里铸金球的炉子有个小坑,所以,只要是出自那个炉子的金球,上面都会有这个凸起。 -- 第314页 这事儿陆秧秧可不知道啊。 她都怀疑丰腴美人是在不是在诈她了 但此时,丰腴美人却看向了晏鹭词,似乎有些在意他的举动。 陆秧秧只能立马挺起身,把晏鹭词藏到身后! 好吧! 她打断丰腴美人对晏鹭词的探究! 就算我跟西南山谷有点关系,你想怎么样? 我要去西南山谷。 丰腴美人的目光落回到陆秧秧身上。 连乔把西南山谷说得跟仙境一样,花漂亮、蝴蝶漂亮、就连小虫子也漂亮。她还说,要是我去了西南山谷,她就给我编一个最大的花环。 她说着,眼圈娇娇俏俏地全红了,声音却气得要命! 她把我骗得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跟她一起回西南山谷,她自己却跑了! 连乔就是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晏鹭词本来正专注地找着画师的落款盖印,但听到负心汉时,还是忍不住低声向陆秧秧询问:她是不是认错了人? 不。 陆秧秧很想闭眼。 丰腴美人说的这些事,她阿娘还真做得出来。 平日里不正经的话一套接一套,据说遇到她阿爹以前也是到处拈花惹草,不知道惹了多少漂亮女孩、男孩动心,对她追着跑。 不过,应该也没有到过始乱终弃的地步 保险起见,她还是向丰腴美人确认了一下:你说的连乔,我记得,是位女子? 这还要你说?我当然知道! 那就还好 但陆秧秧还是略有些心虚。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丰腴美人正色道:西南山谷,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果然,你也这么敷衍我你们西南山谷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蜜桃般的丰腴美人更怒了。 但盛怒中瞪圆着杏目骂人的美人还是很美。 我不美吗?我十几岁的时候,所有见到我的人都喜欢我。我还有钱、有家世!可我拼了命地追在她的身后,她都不肯真的带我回去山谷。我还以为她就是这种不会对任何人动真心的人。可是后来,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闯了长乐宫抢婚! 说到气极,丰腴美人突然盯住已经听愣了的陆秧秧:她最后看上的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天姿国色的狐狸精,你见没见过,给我画出来! 陆秧秧终于明白了:您费这么大周折,把我弄进咒画里,就是为了弄清我们前谷主夫婿的相貌,想知道自己到底输给了什么样的人? 丰腴美人一时语塞。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弄到他的画像,然后划烂他的脸!我还要、要每日朝他扔石头!扔最大的石头! 陆秧秧: 她叹了一口气:我不会画画。 无需你会。 她话音刚落,一只笔就掉落在了陆秧秧的木筏上。同一时间,丰腴美人的身侧也出现了一张纯白的画纸。 她说道:你握住笔后,只需要回忆那个狐狸精的容貌,纸上自然会呈现,然后我就会放你们出去,不会伤到你们。你想知道的和秘境相关的那个答案,我也会据实告知。 真是又讲道理、又不讲道理。 陆秧秧悄悄看向晏鹭词。 但他显然还在寻找、看起来没什么进展。 那个章就那么难找吗? 陆秧秧也跟着他四处张望了起来。 但几乎是下一刻,她就在海天的交界处看到了一颗鹅卵石形状的、发着金光的镂空东西,怎么看都很像是画师最后盖下的印鉴。 她碰了碰晏鹭词:那个。 怎么了? 她用手指给他:那不是印章吗? 晏鹭词凝神片刻:我看不到。 丰腴美人:你们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 此时,陆秧秧已经全神贯注在那个印章上了。 她总觉得,那印章上,有一种很亲切的力量 很快,那个印章竟在她的注视下飘了起来,离她越来越近。 丰腴美人显然也发现了。 你你看到了? 她震惊地睁大了杏目,口中喃喃:这不可能,没人能 可那印章却实实在在地飘到了陆秧秧的面前,最后悬在了她抬起的掌心上。 丰腴美人像是想到了什么,抿紧了双唇,一副做错了事的懊悔样子。 她当即挥了一下袖子。 下一秒,什么海浪啊,鸥鸟啊,通通不见了。陆秧秧和晏鹭词又回到了那间画店的上房,屁股下坐着的也变回了平坦结实的床板。 这时,有些年纪的丰腴美人从对面的木椅上起身。 她怀抱着一卷透出蔚蓝汪洋一角的画,望着陆秧秧:小陆姑娘,怎么是你,你这些年如何过的,怎么会同西南山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1 21:56:10~2021-06-02 23:5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315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苹果狗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135 虽然被丰腴美人算计了一回,但陆秧秧始终觉得丰腴美人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当她喊出了陆这个姓氏后,一切可就不一样了。 陆秧秧的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 而晏鹭词比她的动作更快。 刚一回到现实,他就立即抬手,灵力化爪,掐着丰腴美人的喉咙,将说话中的她重重按到了墙上!她怀中的海图脱手落地,散开一角。 别杀,我还有话要问。 陆秧秧把手搭到了他正欲收紧的手上。 说完,她手指一动,一枚毒针即刻逼至了丰腴美人的眉心。 您这样不能说话,我会先让他把您松开,陆秧秧看着丰腴美人,语气平淡地威胁,但您可别妄动,这针上淬的,是巫医的毒。 说罢,她拍了拍晏鹭词的手。 晏鹭词随即收回了灵力。 终于得以喘气的丰腴美人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小陆姑娘,我先前不知道是你,多有得罪。以你我二人的关系,实在不必兵戈相向。 你我二人的关系? 陆秧秧觉得这话有些可笑。 我实在好奇,你究竟是如何认出了我? 明明在控诉连乔甚至喊陆鹰狐狸精时,她的神色都不像是已知陆秧秧是他们的女儿。但在发现她能看到并拿到那枚印章时,她的神色立变,马上将他们带出了咒画,还喊出了她的姓氏。 那幅画,难道跟阿娘有关? 丰腴美人听了她的问话,面露诧异。 你未曾学过咒画? 陆秧秧蹙眉,向着她射出了第二根毒针,直擦过她的耳廓钉入墙内,力道之大,竟使墙面发生了龟裂。 陆秧秧:是我在问你话。 丰腴美人经此威慑,喉头发紧,但面上的疑惑却愈发地深了。 她盯着陆秧秧,试探地观察着她的神情:画中破局的那枚印章,只有作画之人的血亲方能看到。 陆秧秧看向晏鹭词。 晏鹭词同她对视。 这话并不绝对,若是被困画中者的能力在作画者之上,也能将印章找到。 他声音渐低:但今天困住我们的那位画师,在咒画一术上的能力极为高深,将印章藏得天、衣无缝,你不懂咒画,却能看到 他话未说死,但陆秧秧也明白了,丰腴美人八成没有说谎。 那副咒画,是她的血亲画的。 可是 这也太难想象了。 她对连乔作画唯一的记忆,就是连乔拿着树枝在泥地上教她画小鸡啄米。 除此之外,她就没见过她阿娘正了八经在纸上画过画! 再往上数,那就是她阿公? 可阿公的画,她也见过,就挂在藏书阁的墙上,那家伙,还不如连乔的小鸡啄米图呢。 难道还要往上数?是她更早的祖辈? 可咒画一术明明是几十年前才突然在玄门中出现的 陆秧秧满心不解,心里的小人几乎都要挠头了!但对上丰腴美人,她的面上仍旧冷淡:这幅画,是何人所做,你又是从何处得来? 丰腴美人却平静了。 她思索片刻,只是隐晦地回答:故人所画,故人所赐。 说完后,她露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小陆姑娘,今晚是我冒失了。有些事,你不该从我这里知道,也不该我同你讲。 陆秧秧讨厌这种云里雾里、高深莫测的虚话。 你既然知道了我是谁,何必在这里跟我绕圈子! 小陆姑娘,你或许不清楚,你的长辈有恩于我,我认出了你,自然绝不可能再做出对你有害的事。你今晚在这里安心住着,秘境中破开啼的所在,我明早一定会给你答案。 丰腴美人这话一出,陆秧秧继续逼问的话竟有些说不出了。 她时刻没忘,她这次出门,为的就是要为薛盈带回破开啼。 她和薛盈都只有这一次机会,她无论如何,就算拼上性命,也要把药草拿到手。 但秘境实在神秘,她的心中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有底。 从玄门其他人的反应看,丰腴美人恐怕是真的有本事知晓秘境中的事。 这样的筹码,能加一个是一个。 就算是为了薛盈,她现在也不能把丰腴美人逼得太过。 你说你不会害我,那便立个誓吧。 陆秧秧摸出一张三角黄符。 只要你愿意对此发誓,不会将我的身份,告诉任何一个人,今晚,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你看如何? 晏鹭词接着她的话尾也出了声:这符术来自望峰门,对此立誓后,一旦违背誓言,立誓者便会即刻殒命,十分厉害。 两人的这一唱一和并没有令丰腴美人惧怕,她似乎是真的没有要出卖陆秧秧的心思,听他们说完,当即便说了声好。 看着立誓完成后焚尽的黄符,陆秧秧收回了悬在对方额前的毒针,目送着她抱画离开。 -- 第316页 门一关,陆秧秧马上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确定哪里都没有画了以后,她还是不放心,又围着床、在床的四周布下了一堆又一堆的防御术法,把床圈成了铜墙铁壁,然后才拉着晏鹭词坐了上去,开始说正事。 我不懂咒画。你能看出那副海图是什么时候画的吗? 晏鹭词:约么三十年前。 这个数字直接砍掉了陆秧秧往先辈猜测的必要。 那个时候,她还活着的血亲,就只有她的阿娘和阿公。 她问:你说,一个完全不会画画、但是灵力无穷的人,有可能会画出刚才的那幅海图吗? 晏鹭词摇头。 咒画乃依托画而生,同音律术一样,总要先掌握了画,才能做出咒。 说着,他的手指几次拨弄上床边的铁盒子,眼神有意无意地也朝它看。 陆秧秧已经很能看出他的这点小心思了。 她挑眉:你想让我再造出一次幻境,把我们两个变回本来的样子? 是。 晏鹭词直直看着她。 你知道我喜欢看你。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眼神认真又直白,直接往她心里撞,总让她下意识地想闪躲。 陆秧秧捞过铁盒子,随手丢进一团灵力。 再抬起眼时,眼前的就是晏鹭词真正的脸了。 这就更让我想不通了。 她接着刚才的正事,继续说道:不是我说先人的坏话,我阿娘和阿公的画技,都不见得比我好,他们到底是怎么画出那么精湛的画作的?难道是他们中的谁深藏不露? 她愁得托了腮。 而且,我也从未听说家里有咒画这门学艺,藏书阁里没有,密室里也没有 她说着,忽然盯住晏鹭词:对啊,你的咒画,是从哪学来的? 晏鹭词如愿看到了她本来的样子,正开心又专注地望着她。 可听到她的问题后,他所有表情都在一瞬间消失了。 那种极快的变脸,让陆秧秧的心都惊了一下。 啊。 陆秧秧垂下手坐直。 她谨慎地看着晏鹭词:不能说,是吗? 晏鹭词没有回答,但他的后牙明显咬紧了,这是他在努力控制情绪时才会有的反应。 没关系。 陆秧秧笑着轻轻碰上晏鹭词的手指,对他进行安抚,但脑中却极快地闪过了阿桃两个字。 她记得很清楚,阿桃也是会咒画的。 但陆秧秧没有提。 她慢慢扣住晏鹭词冰凉的手指,继续跟他说话:这其实也没什么可多想的,无非就是,三十年前,我阿娘或阿公画了那幅咒画,后来,我阿娘遇到了那位蓝大小姐,和她成了朋友,便把那幅海图送给了她,又教了她些咒画的皮毛术法,没想到今天晚上却被用到我身上啦。 说完后,她自己跟自己小声嘀咕:那副画是我阿娘给她的,她为什么要用赐字?赠不就可以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咬文嚼字了,可她就是觉得十分古怪。 晏鹭词看着他跟陆秧秧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后牙逐渐松开了。 他回握住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手心蹭着。 你还记得我们从海图中出来后,她问你的第一句话吗? 嗯,她问我怎么会从西南山谷出来。 从西南山谷吗? 对啊。 陆秧秧清了清嗓子,模仿丰腴美人道:小陆姑娘,怎么是你,你这些年如何过的,怎么会从西南山谷,说到这里,她就被你掐着脖子摔到墙上去了。 陆秧秧没觉出问题。 她耸了下肩:她应该就是奇怪,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从西南山谷出来、去藏药岛秘境吧。 晏鹭词心中天然的疑虑并没有就此消失,但陆秧秧理所当然扬脸耸肩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他想亲她。 于是,他很顺从内心地按住她的手,俯靠到她的面前,在她的腮边亲了一下。 陆秧秧被他突然的亲吻亲懵了。 等她想到要推拒的时候,晏鹭词的亲吻已经往她的侧脖上落了。 今天还不到我生辰呢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推了推男孩。 但男孩显然不想停,将她推人的这只手抓住,也按到了床上。 这下,陆秧秧好像只能任他摆布了。 但她一点都不慌。 虽然你现在看到的是我原本的样子,但实际上,我现在用的,可是宋芽的脸,而你是宋芦的脸。铁盒子的声音随时都会听,我们随时都会变回去,就这样,你还要继续吗? 随着她这段话的说出,晏鹭词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一脸不高兴地停了下来。 他看着陆秧秧,郑重地告诉她:陆秧秧,你心地真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2 23:55:13~2021-06-03 23:3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镇西瓜、馒头和花卷 10瓶; -- 第317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136 第二日一早,丰腴美人如约叩门,向陆秧秧递上了一张纸卷。 陆秧秧拆开后,上面只有四个字 红月之下。 午后,藏药岛派了艘足以破浪的单龙骨尖底大船来接各门派弟子。 陆秧秧将宋芽的方印上交验过,又经了几次打量询问,方才登上了船。 上船的多数人都穿上了各自门派的衣服,倒是很好认。由于宋谶提前提醒过,陆秧秧有意避开了那群穿着草白色的藏药岛弟子,不想跟他们起冲突。 就这样,两人平安无事地乘船渡海,到了藏药岛岸边。 大船在一处栈桥前停靠。 锚扎实后,楫手们放下了绳梯,催着试炼弟子们下船。 能来这儿的,自然都是门派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下个船绝非难事,不是直接从船头跃下,便是轻巧借力、踏梯而下,只有几个专注于学问、手里还抱着厚书本的学渊府弟子用了绳梯,颤巍巍地实打实踩着它下了地。 陆秧秧随着大流,下船时也在绳梯上借了力。 但在踩上栈桥的瞬间,她的心口一跳,警惕骤起。 她侧头,同紧随她落地的晏鹭词对了个视线,也在晏鹭词的眼中看到了慎重。 陆秧秧唇语问:又是咒画? 晏鹭词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后面还有人不断下饺子似的落地,陆秧秧和晏鹭词只能被人群挤着继续向前。 陆秧秧仗着宋芽的个头足够高,将肩同晏鹭词的紧紧贴在一起,在被人挤向他时歪过头悄悄耳语:还是只能找印章吗? 没有印章。 晏鹭词也在挤来挤去的人群中向她晃去脑袋。 这是幅还未画完的咒画,根本就没有盖章,此时正由画师亲手操纵,想要出去,只能从画师下手。 画师在哪? 还不清楚。 那就等等。 好。 不久后,参与试炼的最后一人也下了船,船上的几名楫手开始合力拉回船锚。 当抛在岩堆中的船锚被连根拔起的瞬间,陆秧秧脚下冲起一片白雾,当即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等白雾逐渐散开,再环顾四周,俨然已是另一处地方了。 画内布阵! 陆秧秧当即便想起了这个词。 昨天晚上,她被晏鹭词临时补了不少咒画的知识,其中就有说到画内布阵。 但对此,晏鹭词除了介绍,便只提了一句:只有最顶尖的咒画师才能一试,现在世上应该没人能做到了。 结果转过天来,他们立马就遇到了,也不知道该说是她运气差、还是他乌鸦嘴。 算了。 陆秧秧怀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耐心地等着白雾散干净。 但当她扭过头时,却发现身边晏鹭词的脸上外露着显而易见的震惊。 陆秧秧被他的震惊给震惊到了。 周围也有不少弟子被突发状况惊到,尤其最后下船的那名弟子,刚落地就被白雾冲面,吓得直接后退、摔了个屁股墩。 可晏鹭词跟他们不一样,他绝不会因为这点生变就露出这种表情! 他到底在为什么震惊? 怎么会震惊成这样? 没等陆秧秧想出个所以然,白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陆秧秧终于看清,他们所处的是一座富丽的宫殿,殿内的墙壁上画满了色彩瑰丽醒目的恢弘壁画,人马队列、飞天神女、芸芸众生,竟自成了一个小世界。 她盯住壁画中一处服装奇异的歌舞队列,正要细看,耳边忽然传来细软的靡靡乐音。她察觉不好,立刻收心,这才没有迷失了神智! 这下,她哪里都不敢乱看了,只能继续扭头盯着晏鹭词。 晏鹭词这时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了神。 他面向陆秧秧:你不要看画! 他压着声音,慎而又慎地叮嘱她:这里的画,随便一笔都有古怪,对灵力微弱的人来说倒还好,灵力越强,越容易中招。 陆秧秧被他弄得也开始紧张:你知道这都是谁画的吗? 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一个人,但那人,早就过世了 两人明明身怀着能轰天震地的灵力,却丝毫施展不了。在其他的弟子四处张望、熟悉着此处场景的时候,他们俩只能低眉垂眼、盯着彼此嘀嘀咕咕。 转眼间,宫殿内只余下空中还有云雾缥缈。那层叠的云始终不散,折射着绚目的光,如仙境一般。 而云间则凌空架着一座鎏金台,台子上似乎有身影闪动。 一名敏锐的弟子发现了此事,当即对着空中喝道:什么人?! 一只手慢吞吞拨开云雾,露出了鎏金台和他自己的全貌。 是个略显沧桑的中年人。 头发用一根毛笔粗糙糙地束在颅后,脑袋四处炸着毛,乱得像个鸡窝。 手指和袖口都染着墨,穿得也松垮垮,不修边幅,但眉骨清俊、鼻梁高挺,就算是这副邋遢的装扮,仍能看得出是个英俊的男人。 -- 第318页 他呲了呲牙,望向冲他大喝的少年,似有不悦:你小子,喊什么喊? 你您、您 能被门派送来秘境的少年都不是草包,自然知道这不是他可以得罪的人,下意识喊出口的当场,他就已经悔青了肠子。 他马上躬身行礼! 晚辈方才过于紧张,失口惊扰了前辈,请前辈见谅! 中年人哼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架玳瑁为框的水晶镜,托到鼻尖,眯着眼睛从云端往下探身子,边看边念叨:让我看看,这次都来了哪些家的孩子 骤然地,他的目光逡巡到某处时,即刻停住。 他整个人如同静止了一般,片刻后,才僵僵硬硬地原路返回、退进了云雾里。 谁也看不清云雾后发生了什么。 总之,等他再次拨开云雾出来时,他已经换了套整洁素净的墨竹布袍,玉冠竖发,站得笔挺风雅,腰间还别了把折扇。 接着,只见他在众人面前抬腕将折扇抽出,单手唰地将其打开,持在面前作势轻摇。 虽说有些做作,但因为他的样貌实在优秀,举手投足间硬是露出了一股仙气。 各位都还年少,想来不认识我,让我为各位介绍一番。 说话时,他和颜悦色得也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理了理鬓边须发,潇洒摇扇继续道:我是个画画的,在作画一术上还算有些建树,玄门中人客气点儿的,都会称我一声东方先生。 陆秧秧偏了偏脑袋,只觉着这个名字耳熟。而旁边,晏鹭词却已经盯紧了那个男人,眉头紧皱。 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差点在画店里冲上前跟丰腴美人理论的师弟和将他拉住的师兄。 此时,两人正在交头接耳。 师弟:东方先生是谁? 师兄:你的书都读到哪去了,怎么连画咒画的东方先生都不知! 师弟:我不记得了嘛 这位兄长,你若不记得,可以问我! 画店里那个又嫩又机灵还有酒窝的少年突然凑到了师兄弟身边。 在师弟你丫谁啊的目光中,酒窝少年笑嘻嘻地扬声继续道:东方先生,那可是位不世出的人物,咒画便是由他带入这世间的! 他这拍马屁的分寸掐得极好,恭维却不谄媚,很是吸引了东方先生的注意。 见东方先生在看他,酒窝少年更振奋了。 想必大家都知道,距今三十余年,咒画大家东方先生横空出世,于一玄门筵席上略显身手,便引得满堂惊呼,从此声名大震,世间方才知晓咒画奇学。无数人蜂拥而至,愿奉上重金求学,他却为人淡薄,毫不藏私,专门开设咒画学堂,分文不取,广收弟子门徒 哎哎哎 半空中的东方先生伸出手,谦虚地摇了摇,过了,过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谁都能看出,他对刚才的那番吹捧非常满意,眼角眉梢都喜气洋洋的。 那些虚名都不重要,我今儿想跟你们说的,是我其他的事。 他晃着扇子,笑意微收,开始回忆。 我家祖祖辈辈隐居世外,不知道隐了多少年,到了我这一代,人死死散散,等我察觉传承要断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了我、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有我最乖巧的弟子。 东方先生的语气和他说出的话十分一致,说起不成器的儿子,就是一脸的嫌弃,说起最乖巧的弟子,语气里的欣慰和喜爱简直都要溢出来。 我家祖上传下了三样本事,一为咒画,二为做医,三为剑术。鄙人不才,这三样本事,我都学得不错。可家里头的两个孩子我那弟子倒是都学了些,可她学得最好的是医术,于咒画和剑术上则天赋不足,只能掌握到皮毛,难以将我这一身的本事全学尽。我那犬子就更 说到这里,他再度嫌弃地又是啧嘴又是摆手。 但目光向下一扫,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不妥,马上将这副嘴脸收了起来。 我那犬儿子! 他铿锵有力地正色道:我那儿子,虽说医和咒画都没学会,人时常也没个正行,但剑却使得极佳,一对一公正地打起来,在他那一辈中人,可以说是难遇敌手! 莫名其妙说完了这一通,他才接上了方才的话题:我那时便想,身边的两个孩子都学不好咒画,我一旦死了,咒画一术岂不是要就此失传?我舍不得,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一手牵着一个,带着家里仅剩的这两个孩子来到了外面这繁华世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3 23:31:36~2021-06-04 20: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10瓶;nothingIiv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137 说完这些,东方先生便停住了。 他似乎已经把想说的说完了,于是开始向下面的众人问起了问题。 -- 第319页 我上一次见到活人,还是六年前。你们有谁能给我讲讲,这些年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捡些新鲜有趣儿的说。 这下,底下许多嘴皮子好的弟子都活跃了起来,一人一句地抢着说了起来,大事小事,说个没完,当然也没忘记把西南山谷以及陆秧秧这个弑父杀母、罪大恶极的魔教头子拉出来踩两脚。 但东方先生却对这些兴致不大,听到快要打哈欠也没听到关心的,最后开始自己问了。 他用合起的扇子指了指此前说得最欢的酒窝少年:你来说,如今外面,咒画传承得如何了? 本来自信满满的酒窝少年忽然磕巴了。 啊,这,齐湃大师将咒画传承得很好,只可惜他四年前去世了,如今,他门下的弟子有有 行了。 东方先生挥扇让他闭嘴。 齐湃也不过从我这里学了半瓶子,他都能被称作大师了,那我咒画一学也差不多该没了。 他也不专门问谁了,直接对着底下说:有没有铜钱剑的消息啊? 没人应声。 所有人都是一脸迷茫。 他激动起来:铜钱剑哎铜钱剑!剑上贴有三枚千年古钱,使起来出神入化、虎啸龙吟 兴奋地说到一半,他忽然觉得没趣儿,头一撇,又冲下面摆手:算了,看你们这反应,估计是听都没听过。 接连两次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兴致缺缺,又用眼神向着下方横扫了一番。随后,他没用扇子、而是用手向着陆秧秧抬了下。 陆秧秧的脚底当即浮出了一大朵云彩,把她托上了天。 陆秧秧倒是没害怕,飘起来的时候还用脚踩了踩底下的云。 有点软,弹呼呼的,但是站在上面却很稳。 东方先生看着她这副样子,笑了。 好玩吗? 陆秧秧点头。 她仰头望着东方先生:您想问什么? 她的态度很认真也很恭敬。 东方先生人在这里,想必跟秘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想要从秘境中顺利拿到破开啼,就不能在这个时候对他有丝毫的得罪。 问点什么好呢 东方先生笑眯眯地揣起袖子,不如问点家常如何? 他说完便直接问了:小姑娘,你爹娘可还好呀? 陆秧秧眼神一颤。 那一瞬间,她以为他看穿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是连乔的女儿! 可是,刚才那群人卖弄见闻的时候就有提到连乔死在了十二年前,东方先生就算以前不知道连乔的死讯,现在也一定知道了。 那他这会儿还巴巴地问出这个问题是为了什么? 陆秧秧的理智告诉她,此时最好编几句瞎话糊弄过去。 可对上东方先生充满善意的眼神,陆秧秧所有的谎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最后,她只硬邦邦地说出了两个字:不好。 宋芽的父母早已病逝,她这样回答,也算合理,不会出现纰漏。 哦 因为陆秧秧的态度和回答,东方先生有些笑不出了。 我这太久没同人说过话了,都不会问了 他无措地放下扇子,两只手搓了搓,然后手指慌慌地随便在半空划了划,最后定在晏鹭词身上。 他笑着问:那你爹 晏鹭词原本跟陆秧秧始终肩膀交叠,这种亲密的接触让他很舒服、很安心。 因此,自陆秧秧被那朵云载走、跟他分开了距离后,他的脸色就难看至极,此时听到东方先生问话,他的语气直接差劲到恶劣:都死了。 东方先生的笑彻底凝在了脸上。 他慢慢垂下了手指。 不好都死了 他似乎是唇干得厉害,转身从云雾中找到了酒壶和酒盅,斟了满满一酒盅的酒,连着干了好几盅,再次面向众人时,脸上才又挂上了笑。 光我问你们,不够公平。 他仍是耐心地对着晏鹭词,你有没有要问我的? 晏鹭词对陆秧秧离开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死盯着东方先生:你先把她放下来! 被这样不客气地对待,东方先生也不见生气,顺着他的意思就将陆秧秧送了回去。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陆秧秧和晏鹭词身上。 陆秧秧还记得两人假扮的身份是兄妹关系,落地后稍稍地跟他分开了点距离,晏鹭词的手却直接地伸到了她腰后面,想把她揽过去。 被陆秧秧察觉到后瞪了一眼,他才抿了下嘴,退而求其次地抓住她的袖子,要把她拉到自己的跟前。 总之就非要随时都能看到她、非要随时都跟她贴着。 陆秧秧也不想在这里跟他拉扯,最后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晏鹭词这才将目光望向了东方先生,仍旧不见客气:你为什么还活着? 活着? 东方先生笑了一声。 -- 第320页 孩子,我早死啦。 他又喝了口酒,仰头望天地算了算时间:我死了得有二十五年了。要是我还活着,早就已经是个过了花甲之年的糟老头子了,怎么还会是今天这个英俊潇洒的样子? 说着俏皮的话,但他的语气却难掩苦涩:我得了病,重病,治不了。快死的时候,也是机缘巧合,跟藏药岛有了几份交集,便跟他们打了个商量,借助秘境和咒画的力量,将我和此处融为了一体,使我的意识留存了下来、成为了秘境的看门人。每六年,便要为玄门里的孩子备上一次试炼。除此以外,便只能在这里写写画画、喝酒睡觉了。 他的问题我答完了。你呢? 东方先生又亲切地问向陆秧秧。 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陆秧秧的问题一直只有一个:我来秘境,想寻一味叫破开啼的药草,您能否给我些指点? 东方先生听完后,略一思索,哂笑道:我这人向来最讲公正,可不能在这里徇私舞弊啊。 话是如此,但陆秧秧总觉得东方先生在说完这句话后冲她眨了下左眼。 随后,东方先生看了眼鎏金台上那瓶快要见底的沙漏,抖了抖袖子:耽误了你们太多时间,也该送你们去秘境里了。 他转头在云雾里又是一顿翻翻找找,最后抽出了一卷画。 找到了! 他解着画绳。 这可是我在这里画的第一幅画,我宝贝得很呢,你们就回过去看看,替我也见见故人 正说着,他猝然将打开的画卷抛出! 画在空中越展越大、越展越大,朝着陆秧秧他们无边无际地盖了下来。 红月之下便是出口,都去认真寻一寻吧。若是三个日夜都寻不到,我就要把剩下的人丢出来喽。 很快,陆秧秧便陷入无尽的黑暗。 在意识消弭前,她听到的最后一句是 记住,入了画,便要成为画中人!若是做不好画中人,便要付出代价 陆秧秧猛地睁开眼。 此时,她的长发正被人托在手中梳理。 长发? 陆秧秧下意识扭头,却不慎被还卡在头发中的梳子扯到,她吃痛,漏了点声音。 为她梳头的陌生侍女立即惊恐地跪倒,四肢和头颅死死伏贴在地: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陆秧秧的眼睛迅速观察了左右。 她正在一处马车内。 布置精美,衣着华丽,没有镜子,不知长相,但光是低头看看她如今这双青葱修长的玉手,就能知道,这绝不是她的身体。 侍女还在伏地,久久没等到陆秧秧的回应,她心中惶恐更甚,手脚几乎抖成了筛子,显然对她十分惧怕 陆秧秧担心多说会出岔子,干脆说了声出去,把人先赶走。 趁着侍女哆哆嗦嗦掀开帘子退出去的刹那,陆秧秧抓住机会向外看去,但只能看到一片望不尽边的茂密树林。 陆秧秧下意识去摸小布袋、想放几只萤虫出去,但却只在腰边摸到了一个轻飘飘的香囊。 她松开手,想改放蜉蝣出去探查一番,却又惊疑地发现自己的灵力被牢牢禁锢,几乎使不出来。 她登时心中一沉! 细细感受后,陆秧秧才略微松了口气。 此时的她并非一丁点灵力都没有,只是,如果她原本地灵力是奔泻不止的滔天瀑布,那她现在拥有的灵力,就只是微弱到需要铆足劲儿才能从石缝间挤出来的一滴小水珠。 从奢入俭难,陆秧秧挥霍灵力挥霍惯了,现在让她省着点用,可就太难了。废了好大的劲,她才勉强化出了一只小小小小小的蜉蝣,虽然顺着马车的缝隙放出去了,但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 陆秧秧叹了一口气,随手把腰上的香囊取下来打开。 里面只有两撮绑在一起的头发,很是寻常,瞧不出有灵力的痕迹。 夫人。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 您的新面镜送来了。 未等陆秧秧搭腔,这人就自己掀开了马车帘子,走进了马车里。 来人看着也是侍女的穿着,但比刚才那个的装扮要精致上不少。 见到了陆秧秧,她虽也是小心翼翼,眼珠一直滴溜转着在对她察言观色,但却没有方才的那个侍女那么害怕,还能笑着将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奉上。 这是允公子特特为您备着的,一听您原本的那个碎了,便马上就遣人给您送新的来了! 陆秧秧扫了她一眼,接过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下一秒,陆秧秧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嚯 这才是真的狐狸精吧! 陆秧秧对镜震惊时,身边的侍女已经拿起梳子,轻柔地为她顺起了发,似乎真的是她很得用的人。 但即便如此,在陆秧秧有意偏转的镜中,这名侍女的神情仍旧万分紧绷,明明只是梳个头,却仿佛虎尾春冰,只要扯疼她一根头发,就会遭到弥天大祸。 陆秧秧放下了镜子,心里多少有了猜测。 她现在这个身体的主人,原来恐怕并不是个友善的人。 -- 第321页 她的语气于是也冷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刚过申初。 侍女果然未察觉到异样,手脚熟练地继续为她盘髻戴花,还主动讨好似的打开了话匣。 都说这藏药岛秘境万分凶险,可您看,有允公子护着,咱们这一路走得多安稳啊,难怪如今连外面都在传,允公子比大公子强上许多,更配得上继承人的位子。 又是允公子。 陆秧秧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看侍女的样子,似乎是只要是夸这个允公子,就是在讨她的欢心。 她把玩着镜子,无意间见到了镜柄上烙着的一行蝇头小字,只有晃动到固定的光线才能勉强看清 除了赠虞华这三个字,后面还跟着一个年月日。 陆秧秧算了算,这个日子竟是二十四年前。 第138章 138 这个年份和侍女刚才的话让她产生了一个震撼的猜测。 陆秧秧决心赌一把。 她随口似的问侍女:这镜子,是什么时候做的? 两个月前呀。 侍女笑答,您见泉鸣派掌门夫人的面镜精巧,随口提了一句,允公子便上了心 竟然真的是二十四年前 陆秧秧边听着侍女的话,边努力静心地思索起来:东方先生在扔下画卷时提到回到过去、见见故人,她现在所处的时间是二十四年前的夏天,地点则是秘境 难道说,东方先生运用咒画的力量,让她进入了二十四年的秘境试炼,成了那场试炼中一个叫虞华的人? 这是真的,还是幻觉? 如果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实打实进入到了二十四年前秘境的试炼里,那么,在这场试炼中,还有一个人 正在她想要再问时,她放出去的那只脆弱的蜉蝣被抓住了。 它之中蕴含的灵力太少,根本还没飘出去多远,就被人捏在了手里,此时以极快的速度向这里靠近。 不等陆秧秧反应,那只蜉蝣便已近在咫尺,马车的帘子也在此刻被一只手掀开了。 外面站着的,是一名眼睛长得与晏鹭词有三分相似的少年。 哦,不对。 跟这人对视片刻后,陆秧秧在心底改了答案。 现在,这就是晏鹭词了。 晏鹭词跟陆秧秧简直如出一辙,一进来就往外赶侍女。 侍女刚行着礼喊出了一句允公子,就被他的一声出去打断,忙不迭地往马车下跑。 马车里于是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四目相对,陆秧秧先开了口:现在是二十四年前,秘境里。 见到了晏鹭词,她的心一下就有了底,刚才的慌乱也不见了,马上就能开始跟他梳理情况。 晏鹭词坐到了她的旁边:这是昊明府的马车。 昊明府? 陆秧秧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间想不起。 是个早已没了的门派。 发现陆秧秧发髻旁的一枝珠花没插好,晏鹭词很自然地伸出手,帮她簪了簪。 如果现在是二十四年前,那此时的昊明府府主便是郑合则。 陆秧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帮她簪珠花的晏鹭词。 这身体不是她的身体,灵力不是她的灵力,因体内犬兽秘术而被她吸引的晏鹭词理应对如今的她毫无兴趣才对 她想了想,又从匣子里拿了枝别的珠花让他簪:那侍女刚才有提过,你跟大公子似乎在争门派的继承权。 晏鹭词想都没想就接过了珠花:郑合则只有两个儿子。第二子名叫郑允,的确该是这个年纪。 晏鹭词的身份这就算是弄清了。 那我又是谁? 陆秧秧把镜子拿给他看。 说是允公子给我做的。虞华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晏鹭词认真地把珠花簪花,然后才握着她举镜的手,仔细地看了看镜子。 不好说。虽然有些猜测,但虞华这个名字,我的确没有见过。 外面什么样?我能出去吗? 陆秧秧垂下了拿镜子的手,但没把晏鹭词的手指弹开,就这样让他握着手,跟他说明了她现在的灵力情况。 我学的全是需要消耗大量灵力的咒术,打架也是靠灵力直接轰,现在受限太大,什么都做不了,最多就只能变出那种没用的蜉蝣。 蜉蝣被晏鹭词松开后就一直浮在马车里。 此时,它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话,羞愧地低下了脑袋,钻进了马车底板的缝里。 陆秧秧说着,也觉得很丢人,也很想跟它一起钻进去。 我如今就这么个状况,关键时刻能不能自保都要另说,她看向晏鹭词,可一直呆着这里也不是办法,还要找出口呢。 那就出去。 晏鹭词握紧陆秧秧的手。 郑允的灵力也少得可怜,但我学过几门即便灵力不多、也很有用的术法,保住你和我肯定没有问题。 陆秧秧需要靠他保护的认知似乎让少年很兴奋,要不是他现在没有了小尖牙,肯定已经呲出来了。 -- 第322页 陆秧秧也感受到了他的这种情绪。 她试着问了一句:那麻烦就都交给你了? 晏鹭词立刻就点了头,几乎迫不及待,想要马上就遇到麻烦。 陆秧秧于是站了起来,拉着晏鹭词往外走。 然后,在刚出迈步时,她就遇到了第一个麻烦。 她身上的裙子足足有七八层,又重又繁杂,坠着她步子都跨不开。 她看了一眼晏鹭词,想着刚才晏鹭词的反应,于是故意露出了点可怜巴巴的为难样子,晏鹭词马上松开手,弯下腰帮她提裙子。 原来他吃这一套吗 陆秧秧眨眨眼掀开车帘。 见到她要下马车,外面一名男弟子立刻躬身跪在了马车前。 陆秧秧当即意识到,这是以人背做脚踏让她下马车。 但她真的踩不下去。 挣扎片刻,她最终还是蹙了蹙眉:走开。 地上的弟子闻言抬头,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同一时间,陆秧秧右手的小拇指突然失去了知觉。 她低头看去,小指最上面的那段指节竟变成了纸片。 入了画,便要成为画中人!若是做不好画中人,便要付出代价 陆秧秧忽然就想起了东方先生的这句话。 她碰了碰自己的纸片手指。 不仅看起来是纸片的样子,就连触感,都同纸片一模一样。 所以,在这次秘境的试炼中,入了画,便要扮演好画中人的角色,若是露了马脚,没能做好画中人,便要付出代价、逐渐变成纸片吗? 可是她刚才在马车里跟晏鹭词说了许多绝不是虞华会说的话,明明并没有发生什么 不待她想全,身后的晏鹭词见她不动,以为她现在娇弱得不会下马车,于是直接将她抱起,抱着她跃了下去。 他这举动一出,七八个同样打扮的昊明府弟子齐齐跪了一地,每个人均是以脸贴地,抖得像是即将小命不保。 晏鹭词将陆秧秧稳稳放好,随后走到一名弟子面前,居高临下地冷漠垂眸:你抖什么? 那弟子竟吓得生生将头磕出了响! 允公子,小的什么都没看到!求您开恩!求您开恩! 晏鹭词冷笑:什么都没看到? 看看到了! 弟子立马顺着他的话回答。 虞夫人下马车不便,您作为晚辈,帮忙扶了一下 郑允! 听到这句话,陆秧秧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信息。 她喊了一声,顾不得她的第二个指节也变成了纸片,提着裙子就钻回了马车,你进来! 郑允,昊明府府主郑合则第二子,与继母苟合谋府主位,未果,屠尽全府,后两人失踪,至今未被抓获! 她一口气背完,这是我不久前才见过的通缉令。虽然上面没有写出名字,但我觉得这个继母说的就是虞华。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晏鹭词点了头。 那我们就得马上弄清秘境试炼的规则。 她把变成纸片的手指伸给给晏鹭词看,又说了自己对于成为画中人的推测,我一开始没把东方先生的那句话放在心里,可现在不同了,虞华和郑允的关系、性情都跟我们差的太多,扮演起来太容易露馅,如果我猜的是真的,我们这样下去,会很危险。 她本来以为只是靠着灵力就能横扫秘境,结果被弄进了画里,变成了别人,灵力几乎没了。 她又以为,虽然她没了灵力,但好歹还有晏鹭词在,靠着晏鹭词,找找出口找找药,也未必会是难事。 结果现在,别说找到破开啼和出口了,说不定再过一会儿,他们俩就会完全变成两张纸片,被水一淋就化成糊糊了! 晏鹭词听完后离开了一会儿。 回来后,他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他把他也变成纸片的小指伸了出来。 我已经试过了,只要没有令画中原本存在的人心生怀疑,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引发变故,但若是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我们的身体就会发生变化。 陆秧秧: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离开,不跟外面的那群人待在一起? 两人的胆子都大,也都不是犹豫的人,他们很快敲定,赌上变成纸片人的风险,再次下了马车。 晏鹭词这次不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直接落下一句我与夫人四处走走,你们在原地候着就带着陆秧秧离开。 也许郑允和虞华的私会在这几个弟子心中并不少见,他们谁都没有怀疑,再加上他们都被两人吓破了胆,听到后也没有人敢回嘴或跟上,最终,陆秧秧和晏鹭词四肢完好、安然无恙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就在陆秧秧松了一口气、想要再思索思索这次试炼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在她的身后,突然游蹿出无数条灵力丰沛的蜉蝣,掠过时带着的风将她的头发都带着扬了起来。 晏鹭词随手抓住一只蜉蝣,看向陆秧秧。 不是我 陆秧秧看着蜉蝣,一时失神,正好踩在了一根地藤上绊倒了。 -- 第323页 虽然晏鹭词立即过来护住了她,但她的一只手心还在擦在了粗粝的地面上,磨破了皮,擦出了一掌心的血丝。 但她仿佛没有感觉到疼,撑起身就向后看去。 抱歉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一名红衣劲装飒爽女子用手里的玉笛拨开低矮的树枝,弯着腰钻了过来,很快便跑到了陆秧秧面前。 看到陆秧秧的伤,她哎呀一声,从腰边的布袋里掏出一个装药粉的小瓷瓶。 这么漂亮的手,可千万不能为这点小事就留疤。 连乔是真心实意觉得,这么好看的手因为摔跤伤了很可惜,但话从她的说出来,就有些变了味道,仿佛调情一般。 这也都怪连乔长了一双极美的桃花眼,看谁都似在留情,眼波缱缱绻绻的,总觉得里面情意缠绵。 陆秧秧就没能继承下这双眼,而是长了两只溜圆溜圆的眼睛,时常显得傻乎乎。 但她显得傻,也许不全是眼睛的问题。 因为此时,陆秧秧呆呆望着连乔的脸,连呼吸都忘了,即便披着绝色虞华的皮囊,那样子也实在算不上聪明。 第139章 139 在陆秧秧发呆之际,不认得连乔的晏鹭词见一个陌生人拿出药粉想要往陆秧秧的掌心上洒,当即本能地将袖中匕首挥出,携风破云割向连乔的喉咙! 陆秧秧被刀刃的冷光惊醒,猛地抱住晏鹭词的手臂、一个翻身就把他压到了身下! 你干什么?! 陆秧秧吼他! 你疯了!!! 晏鹭词被她吼愣了,随即牙关就咬了起来。但他很快意识到眼前的人是陆秧秧,强迫自己卸掉了手里握刀的力,生怕自己情绪失控,伤到了陆秧秧。 陆秧秧吼完以后,也反应过来自己做得不对,低声说了句抱歉,垂着眼睛爬了起来。 晏鹭词没有吭声,扶着她坐好,又用水囊里干净的水给她冲洗掌心。 陆秧秧乖乖地让他托着手,又帮他把脸颊边的发须拨开,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告诉他:她是我阿娘。 晏鹭词的眼睛闪了一下。 他耐心地继续用水给陆秧秧洗手。 等沙子冲尽后,他站了起来,将周身的敌意尽数收敛,随后走到距离连乔几步远处,低下了头。 方才是我莽撞了,请您赐药。 连乔挑了下眉。 他不是故意要对你出手! 意识到晏鹭词在做什么,陆秧秧也连忙提着麻烦的七八层裙子跟了上来,帮晏鹭词解释:他只是担心我,你别怪他,别别讨厌他。 这里毕竟是秘境,防人之心也该有。 连乔并未觉得受到了什么冒犯。 她在那男子出手时就发现了,躲闪得不慌不忙,早就已经站到了远处,根本就不会受伤。 倒是那女子当时的反应和男子这会儿的表现让她有些意外。 但对上女子真诚的黑眼睛,她又觉得,这些也都没什么关系。 她将药瓶拿在手中晃了晃,问晏鹭词:这药上起来需要用特殊的手法,是我口述给你、你来为她上药,还是由我直接来? 陆秧秧根本不给晏鹭词回答的机会,一下就把手伸到了连乔面前:你来! 连乔的眉毛又挑了下:你确定? 陆秧秧肯定地点头:你来! 于是,连乔就开始大展身手。 将药粉倒上白布,用药水将白布打湿,再将白布一层一层地缠到陆秧秧受伤的手掌上,没一会儿就把她的手包成了粽子。 包着包着,连乔自己都忍不住纳闷地嘀咕:看薛叔包的,明明没这么大啊 陆秧秧留意的则是,她受伤的手,正是她那只一大半小指头都成了纸片的右手。 先前晏鹭词给她冲洗手心时,十分小心地避开了她的纸片小拇指,但连乔却没有。 好在,从始至终,无论是被撒上药粉、还是被水打湿,她的纸片小拇指都没有发生变化,没有出现她所担心的、软掉化成糊糊的惨剧。 而且看连乔的样子,像是完全没有看到她的手指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也佐证了陆秧秧的一个猜测,他们身体的变化,只有不属于画中的人才能看到。 陆秧秧安下了心,开始全神贯注地望着年轻时的阿娘,怎么看都看不够。 但当连乔回望过来时,陆秧秧又担心自己的注视会让连乔觉得奇怪,于是她赶紧垂下眼睛,转而盯着她搁在膝间的玉笛看。 陆秧秧认识那只笛子。 山谷宝库的册子里有记载,这支玉笛可以辨毒,只要触碰到有毒的事物,就会瞬间变色,通体冰寒。 因为猜测藏药岛的秘境中或许会有带毒的植物,所以在决定要去秘境后,陆秧秧就特意到宝库里翻找过它,但是没有找到。 原来早就被阿娘拿出来用了。 见陆秧秧的目光总在她的笛子上,连乔便逗孩子似的将笛子递给了她,笑着问:想玩吗? 想要吗? 想吃吗? 想去吗? 想玩吗? -- 第324页 眼前的这个画面,跟陆秧秧记忆中无数个相同的画面重叠了起来。 她鼻子一酸,低低的嗯了一声,把笛子接到了手里,紧紧地攥着。 这不是用来吹的。 连乔教她,你拿着它,到了需要触碰植物的时候,就先用它碰一碰。如果有毒,它便会变色。 几乎是连乔每说两个字,陆秧秧就要点一下头,而且点得特别使劲,看得连乔忍不住直冲她笑。 阿乔!阿乔! 这时,附近突然传出了呼唤声。 连乔转身向着那边应了应,一个人影便跟着钻了出来。 陆秧秧定睛一看,来人居然正是她刚在海图里见过的、少女时的丰腴美人! 连乔把陆秧秧手中白布的最后一下绑好,站了起来,笑着看向丰腴美人:阿蓝,不是让你在小阵里等我吗? 我才不等呢。 阿蓝蹦跳着跑过来,扬着她饱满蜜桃般的脸,一下就挽住了连乔的胳膊。 我就想跟着你。而且,我好像又看到郑丁了。他那种烂人,霸气山庄为什么还不把他逐出师门?难道他真的是昊明府郑合则的私生子、所以霸气山庄才对他有所优待 她一开了口,就旁若无人、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而她说的这些,陆秧秧又完全不了解,想插话都插不上,最终只能眼巴巴看着她和连乔亲热地挽在一起,羡慕到嘴巴都噘起来了。 这时,侧边的林子里突然闪过了一道人影。 陆秧秧并不认识那个人,但阿蓝显然认得,杏眼当即便瞪了起来。 郑丁,被扇掉一颗牙不够,还想再挨打吗?! 被认了出来,郑丁也不藏了。 他从藏身的树后走出,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看着连乔:我打到了两只狍子,你要不要事(吃)? 少年眼角吊起,下巴上有道疤坑,声音也粗粝,很有些凶相。 但此时的他鼻青脸肿,缺了颗门牙,说话漏风,滑稽感一下就把他的凶恶相给压住了。 他又问连乔:你到底叫什么? 见接连两次连乔都不理他,他也不问了,抬手把狍子尸体丢到了两人中间。 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 他不自在地用舌尖顶了顶腮帮,眼神却死盯着连乔。 你说得对,之前作恶是我脑子不好、把恶心当成了乐子,我以后不会再做了。我想了一晚,有了新的目标,我要去做一番大事业。等我做成了,到时候,你要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阿乔。 阿蓝踮脚凑到连乔耳边,声音却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你那一巴掌,把他打傻了耶。 郑丁只同连乔说话:你知道鬼鼠帮吗?我最近跟他们的一个长老走得很近,我打算离开霸气山庄,加入鬼鼠帮,不断往上爬,坐到帮主的位置后再把它毁了,为玄门铲一个毒瘤。 蓝大小姐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她讥诮道:你就这么把你的伟大计划堂而皇之说出来,就不怕我把消息透给鬼鼠帮? 郑丁舔了舔门牙的缺口:我不怕。这里可是藏药岛秘境,在里面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可能传出去。 他们的对话有来有回,可旁边的陆秧秧却听得眉头紧皱。 听了这么久,她已经知道这个郑丁是谁了,但他今天说的这些话,却令她感到十分意外。 她歪过头,想跟晏鹭词聊两句,却因此令原本只关注着连乔的郑丁留意到了这边。 郑允、虞华?! 郑丁似是与这两人有仇。 认出二人后,他的眼中先是惊疑,随后便杀意丛生,不假思索亮出他的双刀,脚一蹬地,旋风般向他们袭来! 晏鹭词烦躁地啧了一声,随便抽了把匕首,起身迎了上去。 几招下来,郑丁那对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双刀,被晏鹭词一把普通的匕首,挡得滴水不漏。 但晏鹭词显然没用几分力。 在一次将郑丁重重击退后,他自己也收了匕首:滚,我不想杀你。 他说得很认真,认真到陆秧秧一下就察觉到了,晏鹭词是真的很不想跟郑丁打架,他希望郑丁能识趣地赶紧离开,不要主动跟他打。 这种情绪可是很少会出现在晏鹭词的身上。 在这之前,除了她以外,她还没见过他在意什么人。仿佛在他的眼里,这世上就没有不可以杀的。 思及此,陆秧秧忍不住对郑丁又在意了几分。 付(不)可能 郑丁看着自己筋肉抽搐的手臂,喘息着瞪着晏鹭词,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 晏鹭词顿了一下,看了眼自己握着匕首的右手。 他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竟也变成了纸片。 他眼底的烦躁更重了。 他咬了下后牙,用仅剩的两根手指取下了腰上的佩剑,用左手握住了剑柄。 刹那间,一股有形的灵力从晏鹭词的指尖迸出,缠绕于剑柄之上。 随着宝剑的露出,那灵力愈发波纹粼粼,水汽蒸腾,力量强大和煦。 -- 第325页 可当那柄银白宝剑彻底拔离剑鞘、铮铮指向敌人时,一股冲天海啸之势猛然悬于剑尖,光是散开的剑气,就令陆秧秧心中惧意隐生。 郑丁。 连乔自那边开打后,就坐到了不远处的石墩上看戏,还专门拿出了个兽皮的厚实毯子铺到旁边,让阿蓝也去坐。 可此时,一直没说话的她出声了。 她从布袋里掏出了个新鲜果子,脆脆地咬了一口。 我要是你,现在已经跑了。 她脸上笑着,眼睛却紧紧盯着晏鹭词手中的那柄宝剑,这剑虽然普通,但握着的剑的人可是很要命。我要是跟他对上,都不知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7 23:59:46~2021-06-08 23: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140 不用连乔提醒,郑丁的斗志早在对面利刃出鞘的瞬间就彻底灭了。 他后退两步,见晏鹭词没有要追的意思,转过身就跑,连句狠话都没敢放,全然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你这剑术是跟谁学的?排山镇海,正气浩荡,真是不错。 连乔夸了晏鹭词一句,将果子转了转,开始啃另一端。 不过,她抬了抬她暗藏深意的桃花眼,你的体内灵力,似乎不足以支撑你将这剑术使出来。真刀真枪便能轻松将郑丁解决,为什么要弄出这唬人的花架子? 晏鹭词眸光一凝。 连乔看得极准。 以郑允体内这点可怜的灵力,能做出刚才那般的架势已是极限,此时的他几乎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可能将剑挥出去。 多谢您,晏鹭词垂下握剑的手,方才没有戳穿,还出言助我将他赶走。 客气了。你露那一手,吓跑了郑丁,也算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 连乔笑说着,朝着他还没收起的剑锋,抛了个新果子。 请你吃。 果子急旋击来,晏鹭词克制住迎敌的本能,利落收剑,用手将果子接了下来,擦干净,递给了陆秧秧。 连乔见状点了个头:脑子不错,身手也漂亮。 陆秧秧多少还是能读懂她阿娘的心思,听完这句,她就知道,连乔不会排斥跟他们认识了。 于是,她开心地捧着果子,走到了连乔跟前,指了指连乔旁边的空地: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坐啊。 连乔给她也拿了条软乎乎的兽皮毯子。 这周围我都探过了,这是附近过夜最好的地方,一会儿我去捡些枝子、堆成柴火,今晚就在这待着,你们要是没别的地方去,也可以一起。 我去捡! 陆秧秧挥着她的圆粽子手,自告奋勇。 连乔也并未跟她客气:也行,那我就留在这儿,把那两只狍子处理处理,晚上一起吃。 分好了工,陆秧秧马上就招呼着晏鹭词出发去捡柴。 晏鹭词跟在陆秧秧身后,边盯着不平的地面担心她绊倒,边怕她走路费劲、不停帮她提起裙子,两个人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走进了密林里。 阿乔,他们两个是好人吗?尤其那个男的,看起来阴恻恻的 阿蓝等他们身影不见,马上就拉住了连乔的袖子。 他的剑心端正,真的大恶之徒,学不会那样浩然的剑法。 连乔说完后,突然玩笑般地吓唬阿蓝,比如我,我就使不出来! 阿乔你又逗我!你怎么可能是坏人 陆秧秧。 晏鹭词碰了碰连捡柴都舍不得走远、隔着几棵树遥遥望着连乔的陆秧秧。 这里是咒画,只是记载过去,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画外的现实。 对上陆秧秧望过来的眼睛,少年的嘴唇抖了抖,还是说了出来:我们不能沉迷,总要离开。 我知道。 陆秧秧对着他努力笑了笑。 我就是想再跟她多呆一会儿再者,我阿娘那年通过了试炼,也就是说,她最终找到了出口。如果她那年的出口也是红月之下,那我们其实也算顺路我一会儿去问问看如果不是那再 她颠三倒四地说不下去,弯腰捡了根粗树枝,兜到了她最外面的那层石榴裙里。 直起身后,不想再提咒画的真假,陆秧秧吸了口气,主动说起了别的事。 你说,那位东方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分明说了不能徇私舞弊,但在知道我要找破开啼以后,却说出了这次试炼的出口是红月之下,跟画店那张纸条上写的一模一样,难道只是巧合吗? 或许,不是巧合。 晏鹭词知道陆秧秧现在心里不好受,所以也顺着她回答,我跟他,有些渊源。 这时,他的目光在陆秧秧被树枝刮坏了丝绸的石榴裙上停了停,随后,他蹲到了地上,开始割起了软藤。 -- 第326页 而在陆秧秧眼中,他高深莫测地说完一句话就停下了,她当然忍不住,追着他、也蹲到了他身旁。 所以呢? 她迫不及待等着他的后话。 晏鹭词见她抱着重重的裙子、蹲得摇摇晃晃,马上提着割好的软藤,一把就把陆秧秧拉了起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让她坐,然后靠在了她身边,边手指翻飞地编着筐子,边斟酌着往外吐字:所以,他给了方便。我想,这也许不是巧合,是我的缘故。 陆秧秧:还能再说点吗? 晏鹭词:不能。 行吧。 难得他愿意说点自己的事,就算惜字如金,也是种进步了。 陆秧秧想了想,不再纠结东方先生,而是又试着问道:刚才那个郑丁,你认识吗? 晏鹭词:认识。 说完这两个字,他就又不说了。 想从他的嘴里问出实话可太难了! 陆秧秧嘟了下嘴,但还是继续问:我看过一些玄门中对他的记载,都是是他好色不堪、屡教不改,所以被逐出了霸气山庄,后来他自立门户,自诩双刀尊者,在西北集结了一群的乌合之众但听他刚才的话,他好像是胸怀大志、想要进入鬼鼠帮铲奸除恶? 晏鹭词在她的絮叨中编好了藤筐,随后就把她裙子兜里的树枝拿了出来,放到藤筐里。 他告诉她:那年,郑丁离开霸气山庄后,未能如愿加入鬼鼠帮。于是,他换了个办法,自己立了一个新帮派,专与鬼鼠帮抢地盘。起初,谁也没将他放在眼里,但仅仅过了十二三年,他便将盘踞西北近百年的鬼鼠帮势力削弱大半。一次血洗过后,郑丁吞下了鬼鼠帮。 吞下了? 陆秧秧诧异。 你是说,郑丁成为了鬼鼠帮的主人? 这事未曾外传。自从得知西北两个恶人帮派斗争不断、彼此制衡后,玄门正道便对西北放了心。可若是知道西北已由郑丁一家独大,不少人就该坐不住了。因此,对外,郑丁仍旧坐着原本帮派的帮主之位,时不时仍要跟鬼鼠帮发生点冲突。但其实,鬼鼠帮的帮主,早已只是郑丁的傀儡了。 既然如此 陆秧秧将这个消息消化完,他的心愿也算达成,他为什么不照今天所说的,铲奸除恶、灭掉鬼鼠帮呢? 恐怕是,那个时候,郑丁需要集全部手下之力,去查清一件事情。 晏鹭词看着陆秧秧的眼睛。 那眼神,让陆秧秧忽然觉到了不安。 她干吞了一下吐沫。 什么事? 他要弄明白原西南山谷谷主连乔,究竟为什么会死。 晏鹭词说:玄门中都传,连乔夫人死于夺位之争。他们相信这件事,并非是这个原因有多可信,不过是他们愿意相信而已。郑丁不信,所以他去查了。 陆秧秧的心开始颤动。 近在头顶的蝉鸣落在她的耳朵里,却仿佛离她有十里之远。 她问他:他查到了什么? 晏鹭词:我不清楚。 他握住陆秧秧的手腕,死死地盯着她,几乎想要把心挖给她看: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清楚。就连他曾花了大力气调查连乔夫人的死因,我也是在他死了很多年后、才逐渐查出来的。 郑丁死在了玄天盟。 陆秧秧喃喃回忆。 十年前,他顶着辨恶钟声硬闯玄天盟,死在了第六声钟下。没人知道,他在西北呆得好好的,究竟发了什么疯,非要去玄天盟找死啊!!! 她心太乱,一时忘了,用力攥了一下裹成粽子的右手,疼得她额头当即冒了汗,抱着右手就弯下了腰。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了一声难听的乌鸦厉叫,几乎是唰的一瞬间,天空便如同铺上了一层新色般昏黄了起来。 这让陆秧秧更加切实地体会到了自己是在咒画之中。 她闭了闭眼睛,晃着痛到想哭的右手,把方才激动起来的心思沉了下去。 郑丁的事,出去后再查,一定还能再查出什么。 现在,她得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除了给阿盈拿回救命的破开啼,其余的,都要再往后放。 先不说这个了。 她主动停下了对话。 我们得赶紧带着柴回去,万一我阿娘等不及,把我们丢下了就坏了。 很快,柴就装足了一筐。 等他们踩着暮色回去时,连乔已经剥洗好了郑丁留下的两只袍子,正等着他们的柴。 于是,晏鹭词立马和连乔开始搭柴堆,陆秧秧则在一旁边摸着屁股下面软乎乎的垫子,边跟同样无所事事的阿蓝聊起了天。 因为连乔说了他们不是坏人,本来就没什么心机的阿蓝对陆秧秧两人就更不设防了,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有用的、没用的,全说了个遍。 等天空被涂上黑墨、身前的篝火点燃时,陆秧秧已经从她的口中很明确地得知了,二十四年前的他们在进入秘境时的确也遇到了东方先生,但并不是被一张画直接裹了进来,而是东方先生用笔凭空画出了一道门、让他们依次走入门内开始了试炼。 -- 第327页 不过有一点却没有变,他们的出口同样是红月之下。 聊到了咒画,在专心烤肉的连乔也感叹了一句:原来只是听说而已,没想到有这么神奇,可惜我家祖上就没传下过擅画这门本事,以我的画技,是入不了咒画的门了。 我可以教你呀。 阿蓝在旁边捧着脸。 阿乔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东方先生的关门弟子! 见陆秧秧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阿蓝哼了一声:怎么啦?不相信吗?这也就是在秘境里,谅你以后传不出去,我才据实相告。要是在外面,就算你对我动了酷刑逼问,我都不会说。 第141章 141 我没不信。 陆秧秧说完,又忍不住悄悄地朝着连乔看了一眼。 自捡柴回来后,陆秧秧的心情就复杂得厉害,想看连乔又不敢看,只能拼命地跟阿蓝扯东扯西,可眼睛却还是不受控地总往连乔那里瞧。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殊不知,她的那点小神情,在连乔的眼中根本就是一清二楚。 这会儿,手里的事忙活得差不多,连乔就坐到了她的身边,转了两下在烤的狍子肉,偏过头看她:你是不是认识我呀? 一跟阿娘待得近了,陆秧秧就又有点呆呆的了。 她愣愣地回答:还没有呢。 她一呆,四个字就说得奶声奶气的,又把连乔逗笑了。 也是。 连乔把烤着狍子的树枝换了只手。 我们连名字都未互通,确实算不上认识。 我叫秧秧。 陆秧秧直直地望着连乔,声音清亮地告诉她,秧苗之秧。 阿蓝:你胡说,郑丁之前喊的分明不是 可瞧见陆秧秧的神情,她竟下意识噤了声。 见连乔认真地倾听着,陆秧秧眼睛发酸,却还是对她扬着笑说:我阿爹说,秧秧,便是稻苗茂密的样子。人这一生,追求到底,不过顿顿吃饱,能拥有一片茂密的稻田,就是最幸运的事情。 连乔听完后,细细地思索了一通:说得对。你阿爹好聪明啊。他肯定很喜欢你,这么认真地给你取了名字。不像我,我的名字就是我阿爹和阿娘的姓拼起来。 陆秧秧为了忍住哭,不自觉鼓起了好大的腮帮子。 连乔不知道原因,只是觉得她这样子好可爱,于是手一痒,上手捏了捏陆秧秧的脸颊肉:我阿娘姓乔,你同阿蓝一样,也叫我阿乔就行。 陆秧秧小的时候,脸颊上全是奶膘,肉嘟嘟的,连乔总喜欢去捏。但她的手一向没轻没重,捏得疼了,小陆秧秧就会一嗓子哭嚎起来,把咳嗽着在屋里养病的阿爹吵出来。 见到陆鹰,连乔马上就怂了,把手背到身后,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碰她,气得小陆秧秧嚎得更大声。 后来,陆秧秧脸上的奶膘没那么多了,连乔爱捏她脸颊的毛病却还是一直没改,没事就要把她拉过去当面团子似的揉一揉。 此时,连乔的手上的力道仍旧不算很合适,捏得陆秧秧觉得脸上的肉都要肿了,可她却一点都不想出声,只想让她再捏一会儿。 可连乔却看到了她红了的眼圈。 她立马松开了手,在她的脸颊揉了揉:哎呀,我是不是劲儿使大了? 她这一说,陆秧秧的眼圈红得就更厉害了。 这下,连乔彻底不敢碰她了。 对不住对不住,你别哭呀。 她说着,把第一根烤好了的狍子腿递给了她。 陆秧秧嗯了一声,用左手接过了串狍子腿的树枝。 可咬下第一口,她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狍子肉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她使劲地把肉吞下去,吸着鼻子小声解释:太烫了 晏鹭词安静地坐在旁边,始终没有出声。 只在这时,他伸出了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发。 吹一吹再吃不就行了?这也值得哭? 阿蓝自己也拿了一根烤肉,边吃边看陆秧秧:你,又没本事,又娇气,跑进秘境遭这个罪干什么? 陆秧秧虽然确实很娇气,但她就是不想听她在阿娘面前说她的坏话。 她哼哧地呛阿蓝:那你进来做什么? 我来给我娘找药。 阿蓝说着,垂下了手里的肉。 我娘生我的时候,伤到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我爹那个老不死的,自那以后就开始惦记要找个小的生儿子,也不想想,要是没娶到我阿娘,他凭什么能做上蓝家的当家。偏我娘,还跟着自责,成日里哭哭啼啼的。我听说秘境里有种药或许能治好她,所以就来找找看,只盼着找到以后、他们千万生个儿子,然后放我自由,以后不要再来管我。 陆秧秧静静地看了看她。 她有点想告诉她,你如愿了。 蓝家是玄门里的望族,蓝家的这位大小姐也是个出奇的人物。 数年前,她拒绝了一门煊赫的婚事,头一扬来了个割发断恩情,离开家门,自此便下落不明。 -- 第328页 陆秧秧也是前日听她提起同阿娘的往事,才知道,原来那个被连乔从郑丁手里救下来的蓝家大小姐,如今在画舫岛开了家画店,自己做着店主人,过得自由自在,熠熠生辉。 见肉已经全烤好了,连乔便又从布袋里拿出了酒碗,用西南山谷特制的烈酒兑了水,第一碗先递给了陆秧秧,问她喝不喝。 陆秧秧把泪擦干净,伸出手就要接,却马上被晏鹭词拦住了。 两人对视片刻,陆秧秧想起她喝醉断片后,难得怂了,乖乖松手,让晏鹭词把酒碗拿到了手里。 晏鹭词双手捧着酒碗,看着连乔:她不擅喝酒,我来陪您喝。 连乔笑笑没说话,给自己也兑了一碗酒,随意地同晏鹭词碰了碗。 晏鹭词有意下倾了碗口。 连乔的目光在两人相碰的碗沿上顿了顿:你对我似乎十分客气啊,之前称呼用着您,现在连喝酒碰杯的酒碗都放得要比我矮一些。 晏鹭词手里的碗端得极稳:您比我厉害,我对您有礼,是应当的。 连乔点了头,也没刨根问底:家教倒是很好,一看就是正经好人家教出来的孩子。 然后,趁晏鹭词扭头喝酒的功夫,连乔立马把她自己的酒碗送到了陆秧秧嘴边:快,你偷偷尝一口。 陆秧秧下意识想去看晏鹭词,连乔拦她:别怕他!他都说了,我比他厉害,他要是凶你,我给你撑腰! 听到这句话,陆秧秧又哽咽了一下,马上咕咚灌了一大口酒。 这酒辣得要命,让她此时泪汪汪的红眼睛显得得理所应当。 连乔笑了笑,一口气把这碗酒干完。 我倒只想要个女儿。 她接着阿蓝方才的话,望着火焰,眼睛也明亮得仿佛在熊熊燃着。 她琢磨道:如果我生了女儿啊,我就每天都带着她漫山遍野地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开开心心,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怎么又哭了?! 阿蓝实在瞧不上陆秧秧眼泪汪汪的样子。 我想我阿娘了。 陆秧秧大声忍着泪,我想我阿娘了不行吗! 阿蓝被她吼得一噎,嘟囔着不说话了。 陆秧秧扭过头,看着连乔,咬着牙不准自己哭出来:阿乔,我能抱抱你吗? 连乔有点疑惑,但还是笑着张开了双臂。 等陆秧秧抱过来后,她还很顺手地摸了摸她的头。 陆秧秧握紧着左手,忍住了没有去揪连乔的衣服,但眼泪还是一颗一颗滚了出来,把连乔的前襟都打湿了。 可就在这时,连乔在几人周围布下的防护阵法忽然现出了波纹。 同一时间,一阵惨叫声由远及近荡了过来,一个人从高空被重重甩下来,七窍血流不止,一看就是内脏被摔烂了。 连乔脸色一变,登时警惕地放出了蜉蝣。 不多时,她就骂道:到底是哪家的蠢货,大晚上拿着火把到处乱走,惹到了不该惹的东西这里可是藏药岛秘境,还以为是他们家后山的林子呢? 但骂已经没用了,他们马上就遭到了波及。 四周地面肉眼可见、如海浪般开始不断鼓起伏下,一股恐怖强大的力量正在急速靠近 突然!密密麻麻的尖锐地藤同时刺出,如一片陷阱钉阵,刹那将外面那具尸体扎了无数个对穿,血溅四方! 阵内即便有连乔的灵力压制,仍有几处藤钉扎了出来。 以防万一,连乔带人立到了石头之上,抓紧时间修复阵法。 然而藤钉之阵只是前攻,早已潜伏在树梢树顶的无数细藤在此时也发动了,如利鞭般疯狂抽了过来,攻势密不透风。 护阵的光罩彻底亮起,将攻击尽数挡回,唯独人血喷在护阵光罩上的那处地方刺进了几根细藤。 从这时起,细藤便如有智慧般,开始从远处卷起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轰轰砸烂到护罩上! 随着人血在护罩上糊的面积越来越大,护罩变得薄弱起来,连乔干脆不再补阵,抬手用灵力对着遮天蔽月的细藤轰了起来! 阿蓝见状,也亮出了一对娥眉双刺,手腕劲力十足,几个踏步旋身就将细藤砍折! 晏鹭词这边,则抬起了他仅剩两根手指还没变成纸片的右手,驭火驱藤。 火焰燃起时,倒真的将细藤唬了一下。但这火焰毕竟不是用他原本灵力燃起的,还不足以将细藤吓退。细藤很快就避开火焰、从另几面再度攻上,逼得晏鹭词左手再度拔剑。 他没用剑法,而是用了术,剑身上隐有雷电之光劈闪,阿蓝需要花上几刀才能砍断的藤蔓,他只需轻轻一划便能利落斩断。 而陆秧秧,她如今的灵力做不了什么大事,只能做到不添乱。 因此,她灵活地在晏鹭词的保护下专注闪避,顺便捡了一把石子,裹上灵力,专门砸向溜缝钻过来想偷袭的细藤。 她现在的灵力少,反而好控制,一打一个准,把每一条细藤都炸得四分五裂! 但即便如此,铺天盖地的细藤来得无穷无尽、不知惧怕,杀完一拨又来一拨,片刻的停歇都没有留给他们。 -- 第329页 阿蓝最先支撑不住:这样下去不行,得找到它们的藤根! 然而,她话音刚落,几根纠缠盘绕、有数丈之粗的古藤轰然从连乔脚下冲出,一经破土,便如擎天巨兽,轰隆作响,几乎将这一片土地都崩裂开来! 千年古藤! 连乔再不犹豫,黑斧白昙尽现于人前,身影闪动,同千年古藤厮杀起来。 阿蓝在她身后,为她砍开四周袭来的烦人细藤。 而陆秧秧同晏鹭词则很不巧被古藤逼到了另一侧。 他们刚想冲过去帮忙,不料千年古藤的根部竟又分出几条巨藤,冲着他们便迅猛撞去!晏鹭词一剑挥过,竟未能将其斩断,反而大半身子被巨藤卷死,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巨藤一经得手,立即向回缩去,意图把晏鹭词拖进土里! 电光火石间,陆秧秧义无反顾扑了过去,抓住了晏鹭词的手,随即也被巨藤缠上,同他一起被泥土吞没。 在泥土没顶的最后一刻,陆秧秧最后望了一眼半空中如烈焰腾烧着的连乔。 没事的。 陆秧秧知道。 阿娘最后一定会战胜它们,捣了它们的老窝,将它们抽筋扒皮,最后拿着用它们藤苗编成的藤环送给宋谶,为薛盈换一次生机。 而这,也是她会来此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6-09 23:50:43~2021-06-10 23: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秃秃头.Lea.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142 入地后,巨藤如鱼得水、急速蛇游,将陆秧秧带了个七荤八素、眩目无力。 她的后背露在外侧,顷刻间便被磨得血肉模糊,她握紧晏鹭词的手腕,吞下了呼痛。晏鹭词却咬牙从巨藤的束缚中错骨撑出了另一条手臂,护住了她的后背,自己整条手臂的肉却在拖拽中迅速被地里的锐石剜掉,半边身子都鲜血淋淋。 猝然地,漫长的拖曳停止了。 陆秧秧转了转被血染透了脖颈,哑着嗓子:晏鹭词晏鹭词 可晏鹭词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好在她还能从两人相握的手上感受到他还在跳动的脉搏。 陆秧秧缓了两口气,开始四下探看。 此时,她和晏鹭词被裹在几根古藤结起的藤团里,如同被巨蟒绞紧,几乎无法动弹。 但透过紧密藤条唯一的缝隙,能看到非常微弱的光,空气虽少,但也有气在流动,她由此猜测,部分巨藤应该已经钻出了地面,这就是他们的生机。 陆秧秧强忍着皮肉擦烂的剧痛,在粗糙藤条的紧捆下从晏鹭词的袖子里摸出匕首,咬着牙,死命扎着藤肉往外剖。 不知过了多久,她汗流浃背,意识模糊,双手早已没有知觉,仅凭着全身的晃动,用匕首尖一点点磨着藤肉。 就在这时,藤木被人从外面破开了,大量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要砍的藤肉没了,陆秧秧力道一卸,顿时支撑不住,意识陷入了模糊。 昏迷前,陆秧秧听到了一声清脆少女的惊呼:河川!你快来!这藤里还真的有人! 又一次不知过了多久,被高挑少女背着的陆秧秧恢复了一点意识。 阿桃,你又乱捡东西哦? 听到一个哼歌般动听的少年声,陆秧秧努力地睁了睁眼。 向她走来的是一个戴着黑金面具的长腿少年,满头细辫摇晃,腰间长剑斜挂。 这是阿珣。 虽然仍旧看不到脸,但陆秧秧仍旧把他认了出来。 师兄!快来搭把手,把她扶到树边! 阿桃担心颠到有伤的陆秧秧,每一步都尽量走稳,一路走得非常艰难,如今已是汗涔涔。见到阿珣,马上就叫他帮忙。 阿珣看了眼陆秧秧血肉模糊的后背,当即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盖上了陆秧秧的后背,然后才扶着她靠到了树上。 陆秧秧想要开口,却被阿桃温柔地劝阻了:你和你的同伴并无性命之忧,但你的精力损耗严重,需要好好歇着。我们先不说话,好不好? 陆秧秧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旁边,河川也把背上的晏鹭词小心地放了下来,然后拿出黄符纸,去四周布防御阵。 他们比连乔那边更为谨慎,连火都没有点,只靠着几颗发光的明珠照明。 在微弱的光亮下,阿桃解开一个大包袱,翻看着各种瓶瓶罐罐,边找东西、边跟阿珣讲:我跟河川听到动静,赶过去后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根死古藤。河川说里面有人在呼吸,我们就试着挖了挖,没想到里面还真的有人。 说话间,她找到了装保命丹的药瓶,给自己倒了一颗喂给陆秧秧,又倒了一颗给阿珣,让他喂给晏鹭词。 阿珣接过丹药,先动了动冻得有些僵的手指:明明白天热得要命,晚上却弄得天寒露重,老头真是能作怪。 说着,他利落地卸了晏鹭词的下巴,把丹药扔进了他的嘴里,手上巧劲一使,迫使他把丹药吞了下去。 阿桃则耐心地把大丹药分成几块,一块一块看着陆秧秧把丹药咽下,然后才看向阿珣:师兄,这里虽然是在藏药岛秘境,但也算是在咒画里,你说的话,他在外面怕是都能听到。 -- 第330页 听到就听到喽。 阿珣把晏鹭词的下巴咔吧按回去。 反正他以后也只能一辈子待在画里,不能出来打我了。 见两人都吃下了丹药,阿桃松了口气,不再跟阿珣分辩,而是开始检查两人的伤。 这些伤不处理不行。 一段时间后,阿桃放下了手里的明珠,神色凝重,我手头的药都不合适,白天在附近,我倒是看到有几种得用的药,天一亮,我就去采。 在被阿珣一顿折腾后,吸收了丹药的晏鹭词也慢慢恢复了意识。 他的手指先动了动,发现自己没有在抓着陆秧秧,随即倏地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便要去找陆秧秧在哪! 不要动!不要动! 看到他本就严重的伤势又加剧了,阿桃十分发愁,她就在旁边,很安全! 晏鹭词在看到阿桃面容的瞬间一怔,整个人都绷紧了。 直到陆秧秧把手放回了他的手心里,他才慢慢松弛了回去,扭头跟陆秧秧对望。 受伤了吗? 他轻声问陆秧秧。 陆秧秧:有一点。 少年的眉眼顿时耷了下去: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 陆秧秧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手心:你保护我了呀。 这时,少年河川也将阵法设好了。 听到了有人走来的动静,晏鹭词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看着晏鹭词的眼睛,少年河川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用发光的明珠凑近了晏鹭词,仔细又看了看他的样貌:你是郑允? 晏鹭词没有说话。 陆秧秧便出了声:他是郑允。您认得他? 这倒是巧。 少年河川笑着同几人说,他是我过世姨母的儿子,两家多年没有往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我娘活着时经常念叨,我们这些小辈,只有姨母家的郑允长了双她们家的眼睛,我一直记着,故而今日一下就将人认出来了。 他又看了看晏鹭词,这双眼睛的确很像。 晏鹭词看着他,忽然出声:河川? 少年河川笑:是我。你也记得我? 晏鹭词没有回答,而是毫无缘由地握住了陆秧秧的手,对着眼前几人说道:她叫陆秧秧,是我心爱之人。 那一瞬间,陆秧秧忘了手臂抽痛,震惊地猝然转头,看向晏鹭词。 少年的神色沉静又正经,仿佛做着一件无比重大的宣告。 她的名字是她父亲为她取的,意为稻苗茂密貌。他曾言:人这一生,追求到底,不过顿顿吃饱,能拥有一片茂密的稻田,就是最幸运的事情。 他说这段话时,是看着面前三人,但说到最后,他的目光却独独定在了阿珣的黑金面具上。 河川和阿桃冷不丁地听了这么一串话,都有些茫然。 哦 半晌后,阿桃试着接话,这个名字很好听呀。 阿珣听完后倒是耸耸肩,不仅不尴尬,还能认真地点评两句。 好听是好听,不过也是人各有志。要是换我说,人这一生,追求到底,那就是要活得潇洒肆意,只要能仗剑天下、斩尽恶鬼,就算饿着肚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完后,他自觉有些失言地啊了一声,蹲到陆秧秧面前,帮她把肩头的落叶摘掉,语气仍旧跟哼歌似的,你叫秧秧对吧,我刚才那番话,并不是说你父亲的志向不好哦 你! 晏鹭词眼看着阿珣靠近陆秧秧,顿时不高兴地垮下了脸,明明动不了,一点气势都没有,也硬是凶恶得像是要咬人:离她远一点! 阿珣却完全没有被他吓到,嗤地笑了一声,晃着一头小辫子,潇潇洒洒走开了。 阿桃见状,马上打了圆场,嘱咐他们好好休息,等明天一早,她就会为他们草药治伤。 等几人稍稍走开后,晏鹭词盯着阿珣的背影,低声问陆秧秧:那个面具男人的声音,你在现实中听过吗? 现实中? 陆秧秧如实回答,没有。 无论是少年河川,还是阿桃、阿珣,她都只是在几次幻境中见过,现实中从未遇见。 晏鹭词皱了皱眉头,似有疑惑,但没再问。 没一会儿,河川和阿桃在一处忙着处理带回来的古藤尸体,阿珣却又晃悠回到了树前。 他拿着个盛水的葫芦回来,放到陆秧秧手边:喝点水,嘴都干得出血了。 陆秧秧动了动手,想拿起水葫芦,不料藏在怀里的果子掉了出来,顺着沟坡滚落而下。 阿珣本能地跟着追了几步,见那果子都挤得瘪烂了,便懒得往回捡,用水冲洗了一遍,极快地掀开了黑金面具,把果子丢到了嘴巴里。 回来后,他甩着手问陆秧秧:这果子挺甜的,还有吗? 陆秧秧: 那是她阿娘给她的果子 她一直没舍得吃 阿珣看懂了陆秧秧的眼神。 -- 第331页 他心生不妙:我、我就吃了你一个果子 晏鹭词抓住机会,立马煽风点火:这是她已经去世的娘亲留给她的。她一直没舍得吃,却被你随便吃掉了。 阿珣顿时觉得这小子看起来更不顺眼了:既然都半死不活了就少说话,别一口气上不来,死了做鬼赖到我身上。 这时,一声鸡鸣,连个过渡都没有,骤然间天光大亮。 第143章 143 天亮了。 三天两夜的第一夜就这样过完了。 意识到这点,晏鹭词和陆秧秧对视了一眼。 等阿珣转身去把明珠交还给阿桃时,怕陆秧秧着急的晏鹭词马上捏紧了她的手指:他们三个当年也找到了秘境出口。如果不再生变数,我们跟着他们,一样能找到药草和出口。 陆秧秧对着他笑了一下:好。 其实,就算他不说,陆秧秧也清楚,此时的她虚弱得连点头都费劲,晏鹭词的半边身子更是伤至白骨、无力地垂着,两个人都是一身血、一身泥,根本也做不了什么。 能得阿桃、河川所救,待在他们身边,已经极为幸运了。 有了光以后,视线清晰,阿桃重新过来检查了两人的伤势。 对晏鹭词这个伤重的,她倒是没说什么,反而是对着陆秧秧摇了头。 你这身子骨太弱了,精力也没养好,直接上药怕是吃不消。 她拿出一包药粉。 这个能让你的身体变好一些,但吃完后会极为困倦,你不用抵抗,睡下去就好。等我采药回来,你差不多就会醒了。 陆秧秧很听话地把药粉吃了。 很快,她困意上涌,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阿桃已经打了水、采了药回来。 看她的精力养得不错,她便扶着陆秧秧到了林子里,设下道能隔绝视线的术法,随后便将陆秧秧后背的衣料撕开,开始用水为她冲洗伤口。 这术法只隔视线、却隔不断声音,因此那边几人的动静,陆秧秧仍是都能听清。 这会儿,河川正在同阿珣说着藏药岛奴隶的事情。 听起来,他们在进入秘境前便已经与宋赋相识,谈得甚欢,有了要合力推翻宋赐、放奴隶自由的计划。他们三人进入秘境,也是为了从中取得几样有力的筹码,如今东西已经拿到,就等他们找到出口顺利出去,便可以开始行动 真能如你们所愿吗? 晏鹭词像是听到了无比可笑的话,轻蔑地冷声打断了他们:宋赐和宋赋有什么区别?宋赐如今是藏药岛岛主,手握大权,宋赐想把他拉下来,自然要把大义说得好听。然后呢?贵不与骄期而骄自至,富不与奢期而奢自来(注3)。就算宋赋如今是这个想法,但等他当上了岛主,时日久了,就会发现,没有了奴隶,藏药岛会面临诸多不便,对他掌控藏药岛百害无一利,这个时候,改换心意,也就在一念之间。 他看着少年河川。 原本的那些岛主奴役起奴隶来尚且可以大大方方,可宋赋不能如此,他扳倒兄长,打着的便是救出奴隶的旗号,到时,他既想要利,却又不想失去名,只怕会做出更可怕之事。 多谢。 少年河川沉默许久,对着晏鹭词笑了笑,诚挚正色道:人心难辨亦难恒,我约束不了他人,只能做好眼前事,不愧本心,便也无悔。 晏鹭词听完,冷冷嘲了句蠢透了,随后便没了动静。 陆秧秧的伤口被水激得抽痛,全靠听他们的对话转移注意力。 这会儿没了声音,她便开始回想他们的所说。 她心中其实有些不解。 晏鹭词明明都说过,这里是记录了过去的咒画,现实中的一切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为什么,他还要跟少年河川争辩这个呢? 思忖之时,陆秧秧后背里伤口里的沙土总算是冲干净了。 她松了口气,往回看,却看到阿桃正端着个金钵在捣,里面是一大团椒红色的药泥,看着十分火辣辣! 一想到这药泥要往自己的伤口上抹,陆秧秧顿时汗毛竖立,脑袋里什么都想不了了! 但当药泥即将上身,她浑身紧绷,咬牙闭眼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惨叫出声时,她却疑惑地发出了一声:诶? 是不是一点都不痛? 阿桃早就瞧见她那副英勇就义般的好玩样子了,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边给她上着药,便同她说:这可是我师门的绝学,专门用来麻痹镇痛。只要抹上足量,随后便是切肉削骨,人也不会感受到痛。 听了这话,陆秧秧登时便放松了下来。 阿桃继续道:但我这次带的量很少,你和郑允伤的面积都大,这点药,绝对不够给你们两个人用。原本,这药用也不该用到你身上,但是方才,你睡着的时候,他主动叫了我过去,问我是否带着这种麻药。知道我带着、但量不够两人使用以后,他便央求我,一定要先给你用足。 说着,阿桃忽然小声疑了句:他从哪知道我有这种药的? 但见陆秧秧转过头看她,她马上又对着陆秧秧笑:他说你怕疼,稍微弄出一点小伤口都要掉眼泪,这次伤得这么重,肯定受不了。其实,他那伤比你重得多,你伤的不过皮肉,他的伤却深可见骨。若要我这个医者说,这药自然该先紧着他用。但是 -- 第332页 她笑得像是刚喝了一肚子甜兮兮的蜜糖水,反正所有的利害我都同他说明白了,他坚持要给你用,我也没法子。等到给他治伤的时候,他就只能咬牙硬挺着了。 很快地涂完药泥,等药泥生效后,阿桃又轻柔地将药泥洗净,拿出一根细小的勾刀,开始正式地为陆秧秧清创治伤。 这期间,她仍旧一直同陆秧秧说着话,陆秧秧因为晏鹭词把药泥让给她的事,心里其实揪得厉害,但因为阿桃的话没停,她便也没办法专注想自己的事,只能同阿桃有来有回地聊着。 你的镯子也很漂亮。 陆秧秧看着此时仍挂在阿桃手腕上的桃色玉镯,是那个叫河川的人送给你的吗?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阿桃略有羞赧,但随即也大方地点头了:是啊。你能看得出来呀? 嗯。虽然坐得很直,但他的身体一直在朝向你倾斜,眼睛一直看着你,就连脚尖都在往你那边偏。 真的假的? 阿桃眼睛紧盯着陆秧秧的伤口,嘴角却忍不住还是弯了弯,我都没察觉 虽然有了麻药镇痛,但伤口被处理时的触感仍旧很容易让人毛骨悚然,所以阿桃才一直在不停地说话、分散她的注意。 陆秧秧明白,她很领她这份善良的情谊。 因此,一想到她跟河川未有善终、河川两年之后便娶了他人,她的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她主动询问:你们要对付宋赐吗? 阿桃也不对她避讳:是啊,你听到他们在外面说的话啦? 她告诉她:郑允说的也是真道理,我对宋赋也没尽信,所以我在河川同他约定时,趁机做了点小小的手脚。他是否能坚持大仁大义,我管不着,但他若是有一日对我们几人动了歹念、到了需要撕破脸的那一步,宋赋必定首当其冲,绝对翻腾不出风浪。 说这段话时,她的笑又机灵又自信,但说完后,她立马就抿了一下嘴唇,向着树林外看了看,然后放低了声音:我这是擅自行动,做得隐秘,河川和师兄都没发现,你要帮我保密哦。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他们,只是吧,河川这个人,太正直,我做的小手段,多少有些破坏他们和宋赋之间的信任,我不想让他知道。至于我师兄,要是让他知道我出了手,他说不准马上也要往宋赋身上送几个恶咒,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陆秧秧马上很配合地小声说:我知道了,我会保密,谁都不说。 接着,她忍不住又说:但是,你们也要小心。 虽然知道这件事的结局是好的,河川先生赢了,宋赋成了岛主,但陆秧秧却不知道那时阿桃的状况如何。 万一,阿桃就是因为这一场大战 她在心里呸了自己一声,不准自己说晦气的话,随后却还是继续叮嘱阿桃:我听说,你们要对付的宋赐不是凡人,他出生后不久,便被发现能与海鱼沟通心意,老岛主大喜,认为此子乃天赐之子,特取名为赐。后来,他也不负此字,能力过人,即便作风狠辣、手段酷烈,拥护之人仍是众多。就算准备再周全,想要将他拉下来,也不是易事。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要平平安安。 阿桃笑着应了。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次需要我做的事很少,甚至都不用我露面好了。 她松开了手,宣布治疗结束。 此时,陆秧秧的身上、手臂都缠满了白布,看着有些吓人,但阿桃包扎得轻柔适度,完全不会让人觉得勒,也不会累赘。 满意地去净了手,阿桃拿出一套她的衣服帮陆秧秧穿上,还贴心地帮她顺了顺头发:虽然不疼,但还是要再静养一会儿哦。 说完,她收起了阻隔视线的术法,她扶着陆秧秧往回走。 我现在得去给郑允治伤了。 她边走边说,他伤得太重,整条胳膊就没剩下几块好肉,我虽有些医术,但也不到能立马肉白骨的地步,只能把他烂肉剜掉,清好伤口等他自己长,过程会有些吓人,你若是害怕,就在旁边休息,不要过去了。 陆秧秧自然不肯:我不怕,我想陪着他。 但晏鹭词却不同意。 他盯着陆秧秧:你转过去。我不想治伤的时候被你看。 因为他一再坚持,陆秧秧只能坐到了树干的背面。 这样一坐,她就对上了正在拉伸筋骨的阿珣。 因为天色够亮,阿珣脸上的黑金面具在光下更加清晰,陆秧秧盯住上面的图腾,越看越觉得这个面具似曾相识。 阿珣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他走过去,又一次蹲到了她面前:秧秧,看什么呢? 晏鹭词一听他喊的名字,立刻瞪了过去。 但陆秧秧看不到。 于是,她继续扬着脸,问阿珣:你为什么要戴着面具? 还不是我的长相太出众了。 阿珣逗她似的、苦恼叹了口气,从小到大,我的样貌给我带来了太多困扰。尤其这几年,越发麻烦了。我苦这张脸久矣,得了这么张妥帖的面具,自然得好好戴着,不能把脸露给别人看。 -- 第333页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清河! 【注3:选自《旧唐书魏征传》:尊贵不和骄傲约定而骄傲会自己到来,富裕不和奢侈约定而奢侈也会自己到来。】 感谢在2021-06-11 23:50:34~2021-06-12 23: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镇西瓜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144 这倒不是假话。 树后面的阿桃笑着接话道,我师兄的性格本就不太稳重,再露着他的脸,太容易被当成靠着相貌、不劳而获的人,因此搞砸了好多事 她在给晏鹭词疗伤前,便先用火镰和燧石在身旁燃了一小丛火,每当用刀在晏鹭词伤处割剔几下烂肉,便会将小刀在火上撩烫一番。 谁料疗伤到了尾声、她最后一次需要用火燎烫小刀的时候,小刀在焰心处压得太低,直接将火压灭了。 她也不再点火,而是直接亮着刮肉的小刀走到阿珣这边:师兄,火。 阿珣偏头:怎么不去找河川? 他在帮我做咒画的颜料。 阿珣也只是随口问一句。 阿桃还没回答完,他伸出的指尖上已经燃起了一簇焰心发蓝的火苗,炙热得让陆秧秧觉得眉心发烫。 但她眼前的阿桃却不受影响般,侧面对着她,紧靠到了火焰前,专注地燎着小刀的各处。 从天亮后能清晰见物起,陆秧秧看到的,几乎一直是阿桃的正脸。 每次看到,她想到的都是颜若桃李、灵巧俏丽,满心满眼只觉得她好看。 可阿桃此时这个定住的、颔着首的侧脸,却令陆秧秧心神大震,实在眼熟得厉害。 陆秧秧还想再盯一会儿,阿桃却已经拿着刀子回去了。 不久后,最后一刀割完,阿桃松了口气,拿出一碗加了药的烈酒,说了句忍住,便对着晏鹭词受伤的半身浇了下去。 晏鹭词登时脖颈青筋尽显,后牙将下颚咬得紧绷,但却没有哼出一声。 河川一直在对面卖力地用石头磨着一个红色的墨块,小山尖般的红墨屑已经在小碗里堆攒了好多。 但当他看到晏鹭词被浇药酒的这一幕时,他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待晏鹭词因剧痛而生理性产生的身体颤栗过去后,他走了过去,接过阿桃手里的白布,心事重重地帮他擦拭包扎。 包扎到最后,他还是问了出来:郑允,你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不如意? 他知道那加药烈酒的厉害。 纵使郑丁作为玄门弟子,自小经历了不少磨炼,但这样酷烈的药酒、又是浇到他那片露了白骨的重伤伤口上,他却还能咬住牙齿不吭声,那就绝不是只靠心志坚定就能做到了。 他必定受过许多更加可怕的伤、承受过更加非人的痛苦,才能这般习惯疼痛。 晏鹭词听了他的问话,却没有看他。 他盯着地面的一根杂草,语气淡淡:幼失怙恃,群狼环伺,怎么可能过得好,不过是苟且偷生、留下一条命而已。 怙? 河川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字,但并没有追问,而是同他商议。 你在昊明府过得如意就罢了,若待得不舒服,等我将眼前的事处理好,我们一起四方游历如何?我在这世间相近的血亲,除了我的亲妹妹溪宁,再数,便就是你了。 晏鹭词原本无动于衷,直到听见血亲二字,他才抬起眼睛,眼神阴冷至极,语气更是万分讥讽:你的好心,都能得到好报吗? 陆秧秧一听晏鹭词这个语气,就知道要坏事了。 她对着阿珣无声比划:我要过去!我要过去! 阿珣还没搭腔,阿桃就因为看不下去她的乱动而主动掺住了陆秧秧,把她和晏鹭词拖到了一起,肩并肩地放好。 然后,她再次对着两人啰嗦道:你们就这么靠着静养,不准再乱动,听到了吗? 阿珣笑道:阿桃,你每次对上病人时都老气横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比他们大上一辈呢。 阿桃:医者父母心,你就是不懂这点,所以学不好医。 他们在这边轻松地拌着嘴,但河川和晏鹭词的对峙却还在继续。 陆秧秧想了想,用肩膀蹭了蹭晏鹭词,将他的目光引到了自己脸上:你的伤都处理好了吗?还疼不疼? 阿桃也马上拖起了河川往外走:我的颜料磨好了吗?我今天可就只交代给你了这一件事 等他们走开一段距离,树下只剩下了晏鹭词和陆秧秧,陆秧秧才说起了刚才的事:河川先生,也是好意 晏鹭词:他当然是好意。他的好意多到用也用不完,无论遇到的是什么,都要凭着一个信字,敞开书袋把它装进去。 陆秧秧眼神呆怔:我没听懂 她发誓,刚才那一段,她真的很认真地听了,但是她真的一句话都没听懂! 看出陆秧秧神情里的小心翼翼,晏鹭词软下语气,有点自责:我不是在冲你发脾气 -- 第334页 他勾了勾她的手指,向着不远处的阿桃昂了下头:你看。 陆秧秧看过去,阿桃正跪在地上,两手沾满了红色的颜料,用巴掌在泥沙的地面上拍着涂来抹去。 晏鹭词解释:她在用咒画之术找出口,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方向了。 她的咒画很厉害? 比我厉害。 正如晏鹭词所说,不多时,阿桃便起了身,像是有了新的发现。 接着,他们就来找了陆秧秧和晏鹭词。 阿桃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了出口的大致方位,现在要朝着那边去了,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吗? 在陆秧秧点头后,河川强调了一句:出口的方向是阿桃找到的。 陆秧秧:好厉害啊。 河川:她就是很厉害。 决定要一同启程后,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带上行动不便的陆秧秧和晏鹭词了。 河川用黄纸画了几道符,在林子的许多树前转来转去,最后才挑中了一颗。 他在树干上拍了拍:阿珣,砍这个。 我这剑净用来给你们干杂活了。 嘴上说归说,阿珣的动作却并不犹豫,抽剑而出便向大树斩去。 陆秧秧曾在幻境中见过阿珣出剑,但幻境中展现的一切都带着些水墨画的韵味,并没有亲眼所见这般真切。 因此直到此时,陆秧秧才真正看清那柄剑出鞘后的模样。 三枚古铜钱齐齐列于剑上,剑气虎啸龙吟由钱孔旋出,疾驰卷起空中繁花细叶,使挥剑者的周身如有花海流动。 铜钱剑。 陆秧秧瞬间想到了。 东方先生说的,原来就是这个。 晏鹭词为了吸引陆秧秧的注意力,在旁边踢了半天石子,可始终不见成效,最终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 陆秧秧扭回头。 晏鹭词:砍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陆秧秧还沉浸在花海流动的美景里,马上跟他分享:我跟你提过,我曾经见过一个用剑用得特别漂亮的人,我说的就是阿珣! 晏鹭词的头歪了一下:阿、珣? 陆秧秧自知失言,抿了一下嘴唇。 但她也是有理有据:我又不知道他叫什么,河川先生怎么叫他,我就怎么叫了。 另一边,树倒下后,三个人修枝剪叶地忙活了一阵,最终将一截树干横放在地,在它的下面楔上了四根粗短的小树枝,再雕刻几下,把它做成了一只矮胖矮胖的木头小猪。 随后,少年河川往小猪屁股上拍了一张黄符,小猪立马啪嗒啪嗒、笨拙却又稳当当走了起来!最惊人的是,它行动的速度竟还不算慢。 上来试试。 阿珣牵着捆在木头小猪脖子上的绳子,控制着木头小猪前进的方向,走到了陆秧秧面前。 陆秧秧年初在望峰门的时候,就很眼馋他们的小木马,这会儿看到了类似的,迫不及待就骑了上去。 是不是很有趣? 阿珣牵着木头小猪走了一段,我就说你肯定喜欢。 嗯! 陆秧秧扭头看了看还坐在树下晏鹭词。 他跟我一起坐这个吗? 阿珣:这根木头载不动两个人。 陆秧秧听完后,对木头小猪的兴致一下就低了下去。 阿珣也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你们关系这么好吗?我看他性情差劲得很,长相也普通 听到长相也普通的时候,陆秧秧差点把你瞎啦?!惊呼出来。 好在她反应及时,明白他那句普通长相说的是郑允。 他其实不用受伤的,都是为了护着我,手臂才会变成那样 陆秧秧把两人受伤的原委讲了出来,又把阿桃讲给她听的那些晏鹭词让药给她的话说了一遍,总之就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晏鹭词有一丁点的不好。 阿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完,没表态,不过回去后,还是又砍了一颗树下来,给晏鹭词也做了一只木头小猪。 随后,五个人就一起出发了。 陆秧秧舒服地坐着木头小猪,当然没忘记要好好地感谢一下三人。 河川:都是阿桃出的主意。她一直都特别聪明,总能想出我想不到的点子 河川的嘴并不是很巧,但他是真的很用心、很真心地在夸阿桃,陆秧秧听着,都为阿桃觉得开心。 可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晏鹭词却突然打断了他们:陆秧秧也很好。 他才不管别人脸上是什么神色,张嘴就开始说:我自小就过得不高兴,便也不想让别人过得高兴,觉得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死了也无所谓。但是陆秧秧不一样,我不想她死。这是我第一次那么不想一个人死掉。你们说,她是不是很好? 陆秧秧都觉得他说的不是人话了,正在想要怎么替他找补,但阿桃却奇妙地理解了他。 是啊。 她牵着河川的手扭头,跟晏鹭词对话,所以你要好好珍惜她,也要好好珍惜你自己,这样,你才能一直保护她,不让这么好的她死掉。 -- 第335页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别烦我土豆! 感谢在2021-06-12 23:56:01~2021-06-13 23: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7818803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145 在同阿桃的对视中,晏鹭词先转开了视线。 陆秧秧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向着他的脸凑近了一点。 这下她看清了,晏鹭词的眼睛真的有一丝泛红,那是他要哭、但又强忍着不想哭时才会有的样子。 发现了陆秧秧的注视,男孩竟有些倔强的恼意,但又不能对她发脾气,只能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小声对她说:不要看。坐回去。 他捏脸的动作跟之前连乔做出来的一模一样,明显就是个学人精。 陆秧秧当即意识到了这一点:谁准你捏我脸的! 晏鹭词:你阿娘都可以。 陆秧秧瞪了他一眼,但没跟他吵,乖乖地坐了回去,不再盯着他看。 可她心里打着的鼓却一直没停。 自从看过阿桃的那个侧脸过后,她心里就有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的念头。 她想问,又觉得不能问,忍得抓心挠肝,难受得要命。 可刚才晏鹭词的这个反应,让她又一次想到了她的那个猜测 我还没说完。 过了一会儿,恢复了正常的晏鹭词又碰了碰河川手里牵着木头小猪的绳子,让他们仔细听他说。 陆秧秧不止让我想要她活着,她还会给我缝划破的袖子,会在我性命垂危的时候一直握着我的手,会教我要好好站直、好好走路,会给我编草蚂蚱和草螳螂,会给我叠小青蛙,会带我放花灯许愿,会经常给我买好多甜的点心果脯,就算晚上不回来,也会让发光的虫子给我送消息,不让我干等着 他说得非常认真,一桩一件,仿佛都一直装在他的心里,每一个都有着极重的分量。 陆秧秧忽然就有些不敢听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他做过这么多。 仔细想想,他说的这些,在她的记忆中,其实都不算美好,至少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带着这样、那样的各种居心,没有一次是纯粹地、只为了对晏鹭词好。 扪心自问,她到底为晏鹭词做过什么呢? 晏鹭词:我中毒以后,她还帮我解毒 咳!!! 陆秧秧一个激灵呛到了口水。 她都佩服自己,竟然在走神时,还能通过这么语焉不详的一句话,准确地明白了晏鹭词在说什么! 中毒? 偏偏阿桃对中毒的事很感兴趣。 即使陆秧秧疯狂咳嗽,想把这个话题掩过去,但阿桃还是问了出来:是什么毒?怎么解? 不是什么重要的毒! 陆秧秧生怕晏鹭词实话实说,连忙接过话,然后硬着头皮、对着晏鹭词扬了扬头,你接着说,我还有哪里好? 等晏鹭词真的开始继续后,她马上就扭开了脸,感觉自己脸红得连鼻尖都在发红了! 真的 太!丢!人!了! 晏鹭词却一点也不觉得害羞,一脸正色,讲得非常专注,甚至要不是陆秧秧偶尔抬脚踢他一下,他都想讲得更详细一些。 就算喝醉了,走路都走不稳,她还是会愿意把所有她珍贵的收藏送给我。我对她撒谎,她知道我在骗她以后,也只是生气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然后她就又愿意在我不舒服的时候陪着我 因为他的语气实在太真诚,听了好久后,恍惚间,陆秧秧自己都快要相信了,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一个又聪明又善良还很漂亮的存在,晏鹭词能遇到她,一定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 晏鹭词说完后,太阳也转到了天空的正中间。 见几人走到了一片栗子树林,阿桃便提议大伙歇息,然后带头去打了一筐个头顶大的毛栗子。 河川在树下捧着筐,陪着她跑来跑去接栗子,同时也不忘思考:这种地方也能长出栗子吗?它们不都长在山丘缓坡吗? 咒画、咒画!老头就爱吃栗子,弄个咒画,也要全是他的栗子。 阿珣的语气里满是嫌弃,显然不是很想吃这个,他活着在我跟前,我得一天三顿吃栗子,现在居然还得吃,就没有别的东西能吃了哦?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仍是拿过了装毛栗子的筐。 陆秧秧一直在旁边看着。 她发现,阿珣处理毛栗子的手法极为纯熟,比山谷里的二狗叔还要厉害,小刀一刺一剖,几乎都不沾手,就将毛栗子那层扎人的刺球外壳给去掉了。 但接着,阿珣就不管了,把处理好的生栗子丢给河川,自己跑进林子里去找别的东西吃。 河川接手开始煮栗子,阿桃也没闲着,她不浪费,把择下来的栗子叶洗干净,放进小炉里煎水作茶。 边煮着,她还不忘叮嘱陆秧秧他们:吃栗呀,{须细嚼,使液尽咽,则有益,若顿食至饱反至伤脾矣}(注4)。一会儿垫垫肚子就行,不要多吃。 -- 第336页 很快,锅里的栗子就煮熟了。 河川用结实的大叶片做了个大碗,里面倒上打来的凉溪水,随后便把滚烫的栗子泡进凉水,端着它坐到了晏鹭词对面。 对不起。 他主动跟晏鹭词说起了话。 阿桃骂我了,说我之前要带你一起游历四方的话说得很不是时候,也很不委婉,难怪你会生气。 栗子在被叶片映得发绿的清澈凉水中沉着底,像是一颗颗鱼池中的鹅卵石,看着很是令人心静。 被身边的陆秧秧撞了一下,晏鹭词对着河川抬了抬眼睛:我几次嘲讽于你,你为什么却不生气? 怎么会? 河川笑道,从始至终,你对我说的话,字里行间都在为我考虑。我听得出来。只有真正关心我的人,才会说出你说的这些话。若是漠不关心或是心存恶意者,在这个需要我们救治、帮助的时候,必定是随声附和、言语迎奉,绝对说不出你这番痛下针砭、可能会逆耳的忠言。 他说着,把凉水里的栗子捞出来擦净,递向晏鹭词。 晏鹭词没有接。 陆秧秧眼疾手快,马上道着谢伸出双手,把栗子捧了回去。 河川也对领情的陆秧秧感谢地点了头。 他想了想,继续笑着对晏鹭词说:其实,你说的那些话,阿桃也经常会说。她总是说我太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她应该是觉得我有点傻,但又不好直说 一提到阿桃,河川就真的看起来有点傻了,笑得一排白牙都露着,还用手去挠头发,把头顶的小杂毛都挠出来了。 可是,他认真地说,如果在做一件事前,总是去想最坏的结果并为此介意,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晏鹭词:那你就什么都不想吗? 我想了。 河川意识到他把头发挠乱了,于是又想把杂毛按回去,结果越按越乱,最后只好顶着一头乱毛放弃了。 三年前,我跟阿桃和阿珣去了一个被沙漠包围的镇子,镇子上世世代代住着很多人,可那里已经不会再下雨了,再住下去,只能等死。但镇子里老弱成群,离开的路太难走,他们走不了。也是天无绝人之路,镇子里有一颗生命力极强的根深老树,如果用那棵树做阵眼,我便可以布一个阵,活了阵内的水。 为了能让阵的力量足够强,我还去找了镇长,请他将老树雕成我们的像,请他今后率领镇民、守护老树。 离开时,我在屋外撞上了一个人,他应该是听到了我同镇长的对话我很清楚地感受到,他对我的道谢从此变得勉强了许多。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即便我为这个镇子做了这样一件大事,但一旦我提了要求,我在他们眼中,便不再是个纯粹的好人,也就没有那么值得尊敬了。 由此,我想到了很多后果,我想到,他们也许会因此觉得我沽名钓誉、另有所图,会在暗地里骂我,但这一点我并不在意,只要老树平安就好。 当然,人心难测,老树也未必能一直平安,可即便日后出了什么变故,令他们动了要对老树动手的心思,只要我在老树那里布下个强力的防御,一般人就绝对伤不到它。 想完这些,我就去把阵法布下了。 整件事里,我唯一难过的,是他们没有给阿桃也雕一个木像。 阿桃那么好看,由他们雕刻出来,一定也会特别漂亮。 真的,他们的手艺真的很好,希望等风调雨顺、整个镇子得到足够的休养生息后,他们能开拓出一条商路,用这门手艺过上更好的日子。 他笑着说完,将叶子里的凉水倒掉,把一大捧做好了的栗子都推给了晏鹭词和陆秧秧。 所以,阿允,我并不是不去想,也不是想不到,我能想到一切最坏的结果、也知道人心有多可怕,可我还是会做,做了,也就不后悔了。 说完这些,少年河川便笑着离开了。 你看,河川先生心里明白得很。 过了良久,陆秧秧出了声。 阿桃说他天真,也没错,他是天真,但这可不是傻,这是赤诚。 她轻轻地跟晏鹭词说:我从前就在书里读过他的很多事迹,从他做的事情里,我倒并没有觉得他天真,我一直认为,他是在赌,赌人心向善,赌正义常存。但我现在明白了,他其实也不是在赌。他只明晃晃地掏出他的一颗的赤子之心,不计后果,只为与这世间的黑暗抵抗一番。 她把剥好了的栗子肉放进晏鹭词的手里,望着河川的背影。 我不是这种人,但我很佩服这种人。我愿意尊敬他,也尊敬他的一切选择。 晏鹭词沉默了许久,久到阿珣都背着他摘的一大筐新鲜果子回来了。 这时,晏鹭词终于说话了。 他对着在挑拣果子的河川说道:那个果子,我也想要一个。 他的语气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 但陆秧秧却看到,他的眼睛又有一点发红了。 河川听到声音,回过头。 晏鹭词看着河川,再次说道:那个果子,你给我,拿一个,我想吃。 -- 第337页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别烦我土豆! 【注4:取自《本草纲目》】 感谢在2021-06-13 23:54:49~2021-06-14 23:5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亮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146 你想要什么样的? 河川将筐里的桃子倾给晏鹭词看,这里有好几种桃子,有软的,有脆的,都很好吃 晏鹭词:软的。甜的。 河川跟阿桃对视一眼,两人都很开心。 于是,在阿桃的协助下,河川十分积极地在筐里挑了一通,找了一个最大的给晏鹭词送了过来。 谢谢。 晏鹭词接过软桃。 他端正地看着河川。 陆秧秧刚才跟我说了好多话。她说你不是傻,是赤诚。 陆秧秧顿时眼睛就睁圆了。 紧接着她就想捂脸。 这都是两个人的悄悄话,怎么还往外学呀! 晏鹭词却没觉得有哪里不妥。 他继续道:与我自己而言,我心中仍有怨怼,就算我再明事理,一时半刻,情绪也难以化解。可我不确定我能在咒画里跟你待多久,所以我现在就告诉你:听过你刚才的那番话后,我想通了,你信人,人叛你,是违信之人的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你没有做错。 河川看着他,一时失神,没有接话。 阿桃见状,便又拿着两个软桃走了过来。 这就对啦,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别扭说不开呢。 她笑着递了一个软桃给河川,同晏鹭词道,我跟河川也都喜欢吃软的桃子。 唷这就都是一家人了? 阿珣揶揄地拖长了腔调,捡了个脆桃在手里抛,我可不爱吃软桃,别把我算在这个家里。 他拖着筐走到陆秧秧面前:你爱吃软的还是脆的? 陆秧秧诚实道:脆的。 阿珣当即乐了:瞧,泾渭分明。 他坐到陆秧秧身边,把手里的脆桃递给她,所以,就是他们三个一家,咱们两个一家呗 陆秧秧还没拿到阿珣手里的脆桃,胳膊就突然被晏鹭词拉住了。 晏鹭词:你到我这边坐。 他的目的太直白,阿珣都呵了。 他扬着声音劝陆秧秧:秧秧,你听我的,别过去,那边树上有一排蝉,蝉可是会撒尿的 晏鹭词死盯了他一眼:为老不尊。 我我老? 阿珣都气笑了。 行呀,我老、我尊,是吧?那你倒是尊敬尊敬我,去给我洗个桃子吃。 晏鹭词听完,定定地又看了他一眼,站起了身。 陆秧秧以为他要去打架,心里咯噔得要命。 可阿桃跟河川却一点都不在意,笑着让陆秧秧继续吃桃子,觉得那两人最多也就是闹着玩。 不不不。 陆秧秧可不这么想。 她捏紧手里的果子,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实在不行就把果子丢到晏鹭词身上,大不了就让他气得过来捏她的脸,也比他一会儿被阿珣用铜钱剑指到喉咙上强! 要知道,他现在可打不过阿珣呢! 就在她紧张到屏息凝神时,晏鹭词却洗好了桃子,对着阿珣,双手奉了上去。 看他郑重到连缠满白布的伤臂都坚定抬起,阿珣也诧异了。 他向后微仰,离那颗桃子远了点:你是不是在里面下毒了? 晏鹭词:你于我有恩,我心中对你敬重。 但是,没等大家琢磨明白他的上一句话,晏鹭词话锋一转,眼睛又变得凶煞煞,你要是再靠近陆秧秧,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阿珣用一副这人果然不正常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最后还是从他手里拿走了脆桃,哼哼道:我果然还是瞧不上你。 谁要你瞧得上,你又不是 他欲言又止,余光向着身旁地陆秧秧滑了滑,最终没有再说。 陆秧秧倒是留意到了他的目光。 等阿珣走开后,她吃着桃子,用肩膀蹭了蹭他:你跟他吵什么呀,他跟我阿爹差不多大呢。 被她碰过之后,晏鹭词不高兴的情绪明显被安抚了许多。 我不喜欢别人靠近你。 他歪了歪身子,跟她贴在一起,吃了口桃子,咽下后小声嘟囔,他又长得好看 嗯? 嚼着脆桃,陆秧秧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好看?阿珣? 她仔细看了看晏鹭词的神情,才确定他说的竟然真是这句。 她顿时就激动了,问得迫不及待:你见过阿珣的脸?他真的有那么好看?跟你比呢?总不会比你还好看吧? 晏鹭词成日里看到的可都是他自己的脸,连晏鹭词都说好看,那得好看到什么样子啊! 晏鹭词蹙起眉:不想说。 -- 第338页 说一下嘛 陆秧秧转了转眼珠,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点撒娇,还把头往晏鹭词的肩上靠了靠,就说一点儿,一点儿就行。 晏鹭词的眼睛快速地眨动了好几下,喉咙也重重干咽了一次。 最后,他还是回答了。 三个字:狐狸精。 陆秧秧: 这也太含糊了! 最终,陆秧秧也没能从晏鹭词嘴里再问出更多。 不久后,阿桃的栗叶茶终于煎好了。 五个人坐成一排,一人捧着碗冒着热气的栗叶茶悠哉地喝完,随后便再度启程。 中途,他们又停了一回,阿桃给晏鹭词和陆秧秧再次查看了伤势,夸了他们很听话、没有乱动、伤口恢复得很好。 这时,出去闲逛的阿珣回来了。 他拿着一把红色的糯稻穗,朝着众人晃了晃:看我找到了什么? 少年河川接过一根稻穗,好奇心满满:这糯米怎么是红色的?我从未见过。 这是我们家乡特有的一种糯谷,我也有好多年没见过了。 说着,阿桃见河川接过稻穗后搓开了外壳,往嘴里放了一粒糯米,便一脸期待地没再说。 直到河川英气的脸因为糯米太难吃而皱了起来,她才笑着继续道:这种糯谷不好吃,我们那里没人吃它,通常只用来酿酒。 给。 阿珣挑了两根最饱满的给陆秧秧,秧秧,稻苗茂密貌,对吧。 晏鹭词毫不迟疑泼冷水:稻苗是初生之稻,你拿的都是熟过了头的老稻,哪还有秧秧之意。 听完晏鹭词的话,原本送完稻穗就想走的阿珣反倒是来了兴致,直接坐下了。 他搓了几根糯稻穗,挑出了一把最圆的稻米,然后跟阿桃要了根细红绳,开始用它们编起了手绳。 他的手法很特殊,并未刺穿糯谷粒,而是仅凭红绳编缠,便将它们牢牢地系成一条。 这个一会儿送给你。 他边编着,边跟陆秧秧说,这糯米虽然看着普通,但毕竟是藏药岛秘境里的糯米,拿回去酿酒,说不准会有奇效。 陆秧秧心中有感,她或许不能将这串手绳带出去。 但她还是认真的询问道:用它酿什么酒最好? 阿桃抢答:当然是女儿红。 说起这个,她还主动提起了往事:我爹在我出生的时候,也特意给我酿了一坛女儿红。离开家乡前,师父说我们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就把那坛子酒给挖了出来,我们三个分着喝了。 陆秧秧:好喝吗? 阿桃笑:不算太好喝。那酒没酿到年份,酸甜苦辣鲜涩六味都不足。 说着,她促狭地看向阿珣,我师父便借此教导我师兄,等日后有了女儿,一定要把酒酿足时间 阿珣打断她:我有的为什么非得是女儿? 阿桃:我哪知道,是师父说的。 阿珣却很知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总不信,他就是喜欢你们女孩多过喜欢我们,成日嚷嚷着要我将来给他生个孙女 他垂了垂脑袋,声音忽然低了,他又不看到。 气氛微妙地沉了下去。 陆秧秧心知阿珣可能是想起了伤心的事,但她又不好打听别人的家事,只能默默地也低下了头。 好在没过一会儿,阿珣就把糯米红绳编好了。 他故意逗晏鹭词、装作要亲手给陆秧秧戴上,但最后还是把它交给了陆秧秧,让她自己戴了。 不多时,一行人再度出发,边走边又采了些奇珍药物,最后,当天幕漆黑时,他们停在了一处铺满碎石的河岸边。 阿桃:就是这儿了。 不用阿桃说,陆秧秧也知道,他们找对了地方。 河面四处浮着细小的藻草,在足够黑暗的环境下,藻草便会闪动出微弱的红光。 而有一处地方,藻草集聚、长得极为繁密,在水中铺开的形状又如团如圆,显出的正如一轮红月。 找到了出口,便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河川、阿桃坐在一起,借着明珠的光亮,用防水符咒打包着他们一路在秘境中收获的药植。 见晏鹭词他们准备要走,河川并未多想,只觉得,等出了秘境,他们便又能在现实相遇了。 于是,他扬起了他永远昂扬的、英气勃勃的笑脸。 阿允! 他对晏鹭词喊:我们约好了,等我此件事了,就去昊明府找你!我们一起游历四方! 陆秧秧看了看晏鹭词。 少年神色平静,向着河川和阿桃做了一个郑重的拜别礼,随后毅然转身,拉住陆秧秧的手,跃进河中。 陆秧秧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果断,一点准备都没做,以至于脚尖不慎在岸边石堆绊了一下。 虽说人顺利入了河,但手腕上那条糯谷红绳却在晃身时脱落了。 她没留意,在岸边的阿珣却看到了。 他哎了一声,见两人都没听到,干脆捡起红绳、跟着他们跳进了河里。 -- 第339页 陆秧秧被晏鹭词拉着径直向下,很快在红月藻群下的河底看到了一簇成熟的破开啼。 她拽了拽晏鹭词,用力摆动双腿,主动向着那里游去,一把抓住了那簇破开啼。 就在她将破开啼一点点拔出石缝时,她感觉到了后上方水流的变动。 她并未理会,先专注地将破开啼拽到手里。 破开啼彻底被拔出的刹那,一道带着吸力的漩涡出现在了陆秧秧的面前,将她跟晏鹭词不受控地卷了进去! 在进入漩涡的最后一刻,陆秧秧回了一下头。 在那近乎被藻草染红了的河水中,阿珣还在向她游来,他脸上的面具渐渐滑落,随水浮起荡走,破出了一道深红色的涟漪。 在那个瞬间,岸上阿桃诧异的喊声也顺着水流,涌进了陆秧秧的耳朵 你跳进去干嘛?! 陆珣! 陆珣!!!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别烦我土豆! 第147章 147 陆秧秧猛吸一口气,笔直地从床上坐起! 她目光惶惶,惊魂未定,握紧了自己的手。 下一刻,她意识到手中空空,当即慌得眼前发昏。 药草在! 床对面,年过四旬的阿蓝被她的反应惊了一下,连忙出声,喊得都破音了。 在桌子上! 将破开啼牢牢握在手里,陆秧秧震颤的心魂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还真跟你的同伴说的一样,你醒来后,需得马上告诉你这药草的所在。 阿蓝走到她跟前,帮她倒了杯安神的热茶。 因为方才的颤栗,陆秧秧的耳朵里仍有些嗡嗡作响,听完阿蓝的话,许久才有了反应:他人呢? 阿蓝:守了你一夜,今日一早,他找到了我,说是有急事必须离开,请我代为看顾你,并托我给你留了几句话,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能原样复述给你。 在陆秧秧的注视下,阿蓝清了清嗓子,学着晏鹭词认真的语气道:对不住,我把风筝线扯断了,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寻一个差不多的赔给你。这次离开,若是顺遂,这月十五,我会赶回去给你过生辰。若是不顺我已经把惑心铃解开了。 陆秧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解开了吗 可为什么,她没有一点轻松的感觉 事情好多,她弄不清楚,想不明白 阿蓝瞧她仍是心事沉沉,便主动将安神的热茶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几句话是有些语焉不详、没头没尾,但这就是他的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敢改。我劝他给你留个字条、自己写清楚,但他却摇了头,说不想再给你留东西。 蓝大小姐 陆秧秧握住茶杯,出口叫她。 阿蓝:你别学着那个胖画师乱叫,我比你年纪大上不少,若是你愿意,可以按辈分,叫我一声蓝姑姑。 蓝姑姑。 陆秧秧心里装着事,听她一说就叫了,也没过脑子,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之前 她想说,她之前分明还在藏药岛秘境的出口漩涡里,但光是有了想说这句话的念头,她的嘴就动不了了。 一股她根本无法反抗的力量正在阻止她。 阿蓝了然:不必说了,秘境内的事,是无法传出来的。 她坐到她的身旁。 你经历了什么,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昨天夜里,挂在我书房内的一副老松图中,松树的树洞突然张开大嘴,将你和你的同伴一同吐了出来。 为什么 陆秧秧不解。 秘境试炼过后,无论参与者是否成功,都应当是被送回到藏药岛本岛,怎么会从画舫岛的画店里出来? 阿蓝神秘地笑了笑:玄门之中,可是有些年头没有顺利通过秘境试炼的弟子了,若是这次有了,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各门各派都会加以留意。到时候,公开的宴请、背后的窥探,都会令人脱不开身。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那样的考量,有人将你们直接送到了我这边,帮你们避开了这些麻烦? 她说得隐晦,但陆秧秧却猜到了。 年少时的阿蓝曾在秘境中提过,她乃东方先生的关门弟子。 那个有人指的,也许正是东方先生。 既然如此,易容成宋芽的这副伪装便也该卸去,才更方便隐藏身份。 思及此,陆秧秧暂时请了阿蓝出去,从布袋里取出了宋谶给她的药水,捣鼓了一阵,变回了自己的样子。 顺便,她也将身体检查了一遍。很快她确定,咒画中虞华所受的伤,她并没有带出来。 这让她多少松了一口气。 至少晏鹭词在离开时,他的身体是康健的,没有带伤。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 阿蓝笑着看向推门出来的陆秧秧,目光掠过她毛扎扎的短头发时顿了顿,但也没说什么。 陆秧秧忽然想起,此前,她在关上屋里最后一扇花窗时,曾无意在一瞥中发现,那面画着她阿娘壁画的墙,就是这家画铺的侧墙。 -- 第340页 蓝姑姑。 她出言,我想去一个地方,您能陪我一起吗? 不久后,陆秧秧带着阿蓝来到了那面墙的墙脚下,将她阿娘当年埋在地里的东西挖了出来。 那是一个盒子。 打开后,里面盛着一把断裂大半的峨眉刺,断裂处被人用了金继之法填补完好。 陆秧秧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西南山谷的一种古法,以流金融合,埋于地下,数年胡精淬大成,威力更甚,应当是我阿娘的手笔。 你阿娘? 自看到这把峨眉刺后,阿蓝就再也稳不住心神。 这是我给阿乔的,我说,断了,丢了便是,她说丢了可信,要我把它送给她 她握住陆秧秧的手臂,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是她!是她托你娘帮我修好的,对吗? 陆秧秧怔忡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我阿娘是谁? 原本被她强压下去的一件事在此时又旋在了她的心头。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你不知道我阿娘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姓陆 蓝大小姐! 这时,胖画师颇有些不合时宜地提着画具走来了,他未能察觉出什么不对,扯着嗓子便问,今日能将那两颗痣画上了吗? 哟。 紧接着,他看到了陆秧秧:你是那个长乐宫城中有好酒的小姑娘!剪头发了! 看到他,陆秧秧心中瞬间闪过千思万绪。 她盯住胖画师:你见过陆鹰,对不对? 陆鹰? 就是陆莺儿,二十年前连乔从长乐宫婚宴中抢回去的夫婿! 见过啊。他原本是湖畔奏乐的琴师,自然需要抛头露面,是程娇娘看中他后,才霸道地将他的面容遮住、不准人看。 你将他画给我。 我给你了呀。 胖画师笑呵呵,长乐宫城中最后一面,我给了你许多的画像,里面便有陆莺儿的。 陆秧秧语气很急:不,我是说现在,您现在就将他的长相画给我,我给您钱还有酒! 对不住啦。 胖画师向着壁画扬了扬手,我年纪大,手不够稳了,我在心中立了誓,这幅壁画画完,我就不再画了。 那个瞬间,陆秧秧几乎想要掐住他的脖子,逼他在画和死之中选一样。 但她马上就遏住这个念头,随后被自己的想法惊得脊背发凉。 不可以这样。 不能仗着自己的灵力,为非作歹,强人所难。 太难看了。 她颓唐地塌下肩膀,丧尽了力气。 半晌,她抬起头,轻轻地同阿蓝说:蓝姑姑,您信我,那两颗痣的位置,我不会弄错的,请画师去画吧。 在阿蓝疑惑的目光中,陆秧秧伸出双手,交叠的掌心中开出了一朵盈盈的白色昙花。 熟悉的灵力温柔地触碰过来,只用了一秒,阿蓝睁大的眼睛里便涨满了泪。 你是你是 她的情绪上涌太快,当即哽咽到呼吸不畅、无法说话,必须用力按着胸口,才能将这阵几近呕吐的激动压住。 她强撑着自己,看向胖画师:您去画吧,照她说的、也就是您说的,将这幅画画完 待胖画师升至半空,专注作画后,阿蓝含着泪挥动画笔,动用咒画之术将两人的身影模糊,确保不会被外人听到、看清。 随后,她死死握着陆秧秧的手,望着她的眼睛,嘴巴张开,嘴唇不住地抖,可喉咙仍是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我知道您跟我阿娘的渊源,陆秧秧用力地回握住她的手,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在她的手记中,有多次提到过您。 终于,阿蓝发出了声音。 阿乔,到底为什么会死 这句话一出,她随即潸然泪下。 因为对她的向往,因为想活成她的样子,我才终于鼓起勇气离开那个家,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想找到她,我想告诉她,你看,我现在活得很自由、很开心,这一切,都要多谢你,可是,没等我她就死了 她咬了下牙齿,将哭声咽回去。 玄门都传,她是被自己的孩子杀了,她眼睛通红,目光坚定,我才不信,阿乔的孩子,那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绝不可能做出坏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死。 陆秧秧的声音浅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我还在查。我一定会查到。 这时,胖画师终于完成了他此生的最后一幅画。 他舒爽地落了地,自在地活动着他的肩膀。见角落处,蓝大小姐布下了不想被人探查的咒画,他也很识趣,冲着她们摆摆手就要离开。 您等等! 陆秧秧却叫住了他。 她走出咒画,从布袋里拿出了胖画师上次最喜欢的那种酒,这个,送给您。 -- 第341页 无功不受禄,这样不好吧 虽然这样说,但胖画师的眼珠却黏在小瓷瓶上,还馋得咂吧了一下嘴。 陆秧秧摇头。 她向着壁画望了望:这幅画很美。您知道她是谁,却还愿意将她在这里画出来,让我能看到她、能如亲临般看到当年的那一幕,我很感激您。 胖画师笑弯了眉毛。 他接过了小瓷瓶,在耳边晃了晃,边离开,边畅快笑道:能用这幅画做我画师生涯的收尾,果然不错! 待陆秧秧再回到阿蓝身边时,她已经用绣帕擦拭掉了了脸上的泪,情绪也平复了一些。 她想了起来:你方才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知道你姓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葱姜蒜! 感谢在2021-06-15 23:26:55~2021-06-16 23: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othingIiv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148 赐予我那幅海图的,是咒画大家陆东方。我有幸师从于他,做了他的关门弟子,得了他的几幅咒画。 阿蓝原本并没打算将这件事说透,但如今,知道了陆秧秧是连乔的女儿,她便彻底有求必应,不再考虑其他了。 在海图咒画中,我见你能看到那枚只有画者血亲才能看到的印章,判断你一定是他独子的女儿,便脱口喊了你小陆姑娘。后来看你似有不解,我猜测,或许你父亲是因为什么缘故,没有将你是东方先生后人的事告诉于你,如此,我自不该越俎代庖,便没有解释 她说着,自己便觉出了不对。 可这 阿蓝想不明白。 我记得阿乔的夫婿是个琴师,没有灵力,根本就不是玄门中的人 蓝姑姑。 陆秧秧逃避般地打断了阿蓝的话。 我得走了。 她语速很快,我这次来藏药岛秘境,专是为了拿到破开啼救人,如今已经取到,我需得立马把它带回去。 她顿了顿,又放慢了声音,轻轻地承诺道:如今的山谷,已经不是我阿娘在时的样子了,等它变回原来的模样,我来请您过去。 阿蓝看着她,点了头:好。 陆秧秧离开了。 巷子里只留下了阿蓝一个人。 徐徐微风,卷来了附近花店里的花香。 她摸着峨眉刺上因填补裂缝而形成的那朵金色的昙花,眼睛中又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怀念的泪。 半晌,她转过了身,向外走去。 开店开店! 她笑着迈步,背后的壁画如旭日般融融地照着她、推着她向前。 今天也闲不下来,还要重新把账再理一遍! 陆秧秧自出发起便没有停过,一匹马跑累了,她就换另一匹,最后更是骑着马、从西山峰直奔进谷。 张百里原本正在几根树梢上来回蹿着,看到她突然出现,惊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去叫宋谶! 陆秧秧把面对猛兽、腿软到不敢再前行的马丢下,爬到了奔来找她的大王背上,毫不停歇,继续奔驰进谷。 张百里照吩咐将她的话喊进了山谷,当她进谷后,便一眼就看到了迎出来的宋谶。 她将贴在心口护着的破开啼拿出来,完好地交给了他。 宋谶确认无误,仔细地拿着药草,回了屋子。 到了这时,陆秧秧仍旧没有歇上一口气,紧接又骑着大王,回了自己在半山腰处的卧房。 那一沓画像被晏鹭词工整地放在架子上,她很快就找到了。 一张一张,她快速地翻找着,翻过段峥明、翻过郑允 然后,她找到了写着陆莺儿的那张画纸。 陆秧秧的眼睛定在了纸上。 在长乐宫那会儿,陆秧秧就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 都说程娇娘找的义子,总有些地方同陆莺儿相似,可她所见的几个人,就没有一处像她阿爹。 如今,她终于解惑了 秧秧,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小晏呢? 陆秧秧受惊般抬头! 刚才,段峥明得到消息,听说回来的只有陆秧秧、不见晏鹭词,很是放心不下,骑上阿花便赶了过来。 而陆秧秧进来时走得太急,门没关,此时一抬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段峥明。 她下意识将画像折了起来! 他有些自己的事要处理,我生辰前就会回来。 她勉强镇定地同他交代了几句,随后便忽然沉默了。 段叔。 她问段峥明。 我阿娘当年,为什么会喜欢上阿爹呢? 还能是为什么,不就是看上了他那张脸吗。 这事段峥明早就提过不知道多少回,但陆秧秧想听,他还是乐意跟她讲。 到你记事的时候,你爹病了太久,脸上带了病容,身子也是形销骨立,风采确实弱了一些。但我第一次见他时,嚯,那就是一座玉山,从头到脚,除了虚弱苍白点,硬是挑剔不出一点毛病。 -- 第342页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甚至还做了拉踩:小晏是好看惊艳,但小晏身上带着邪气,风仪上比陆鹰还是差了不少。连乔自从看到了他那张脸,就再也错不开眼了。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我就没咋见过她的正脸。所以后面闹到去长乐宫抢亲,我是一点都没诧异。 阿爹风姿特秀,陆秧秧是知道的。 据说,刚把陆鹰抢回来时,连乔为了夸赞他,翻遍了家里仅存的几本诗词歌赋,最终为陆鹰选出了一句最合适他的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注5),围着他念了许多遍不说,还非要陆鹰自己写下来。 她的理由是:你写的字最好看。 这倒真不是哄人的假话。 山谷里的人,书读得都不算多,就连自小博览群书的方叔叔也由于醉心他的机巧奇门、早就荒废了练字读书。 山谷里这帮孩子的认字启蒙,都是由陆鹰教的,时至今日,他的字也仍旧是陆秧秧见过写的最好看的。 她真的很崇拜她的阿爹。 可是 她崇拜的人,到底是谁呢? 陆秧秧对着自己,再次展开了手里的那张画像。 那是一张陌生的、她从未见过的脸。 段峥明走后,一直静默坐着的陆秧秧转了转头,看到了架子上摆着的黑铜面具。 时间过去久了,它显得有些旧,但陆秧秧可以肯定,这就是秘境中阿珣脸上的那个。 她踮起脚尖,将它拿到了手里,摸了摸上面的图腾。 熟悉的感觉告诉她,面具内仍旧残留着使用者当年的灵力。 陆秧秧解开了手腕上用来约束灵力的旧红绳,随后对着自己右手的中间三指割了一刀,并拢手指,用血在地上画下了一个咒。 这个咒生效后,只要将物品放到咒文之上,物品中残留的所有灵力便会尽数散出,只有与这灵力主人血脉相连,才能吸收这股力量,将其化为己用。 陆秧秧抖着手指,将黑铜面具放在了咒文上。 在殷缇的遗物中发现了它、戴上了它后,她就发起了从小到大的第一场高烧。接着,她一向毫不受控的躁动灵力奇迹般变得容易掌控了许多。 是的,是奇迹般,因为除了奇迹,陆秧秧想不出任何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情的发生。 要知道,在那之前,陆秧秧对灵力的掌控可谓是糟糕透顶。 这也是一桩困扰了山谷众人多年的未解之谜。 虽说西南山谷昙花一脉的灵力确实过于磅礴,但总归是他们自己的灵力,随着年纪长大,只会掌控得越来越好。谁也不明白,怎么到了陆秧秧这里就变了样。 其实,类似的情况在玄门中是有记载的。 若是夫妻两家的灵力有些冲突,继承他们双方灵力的后代难免在灵力的掌控上会困难一些。 当然,这也不是无法解决,只要使些办法,让孩子在父母灵力的帮助下迈过一道坎,那个孩子就会变得更强。 可西南山谷里,谁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他们都知道,陆秧秧的阿爹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是啊。 陆秧秧看着黑铜面具中残留的灵力不断往她的身体里涌动,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阿爹叫陆鹰,是个琴师,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 他的嗓子沙哑,经常咳嗽,总是病恹恹的,身子骨很弱,常年裹着狐裘,只有最炎热的盛夏,才会换上几日薄些的春衫。 因为受过伤,他的手不能抚琴,没人听过他所谓绝伦的缱绻琴音,就连示范练字,也只能写上一小会儿,时间久了,他的手腕就会受不了,连笔都握不住。 而陆珣是谁呢? 那是个豪言要仗剑天下、斩尽恶鬼的玄门少年! 他是河川少年时期的至交好友,是咒画大师陆东方的亲生儿子! 他舞着虎啸龙吟的铜钱剑,爱笑爱闹,说话像哼歌似的,永远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陆秧秧将面具内灵力吸收殆尽的瞬间,黑铜面具砰然碎裂。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没有收拾,任那碎片崩得遍地,被她踩在脚下。 紧接着,她就再次发烧了。 这一次,她烧得比之前更重,心悸眼花,浑身滚烫。 但她谁也没找,自己抱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熬了过去。 一夜过后,陆秧秧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她出了屋子,在晨雾未散的山谷走了好久。 走着走着,她就走到了种着小白花的那片土地前。 在微弱的曦光下,那株小白花散开的种子竟然已经生出了许多个绿芽。 陆秧秧停下了脚步。 她呆呆地对着它们,不知看了多久,直到天色大亮,灼人的阳光刺到了她的眼睛,她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过了身,跑去了藏书阁的密室,再次拿起了那卷跟找回记忆相关的秘咒。 她得做点什么。 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这秘咒是不知道多少多少辈以前的祖先所著,里面的内容诘诎聱牙,句句艰涩,难读得要命,此前,陆秧秧钻研了许久,始终进展不大。 但现在,不管有多难,她都决心要硬梗着脖子把内容吃进去。 -- 第343页 密室内的时间流逝很容易被忽略,陆秧秧连着两天忘了吃饭,站起来时饿得发晕,险些栽倒过去。 那之后,她便不敢再闷在密室,抱着秘卷窝到了藏书阁的窗边下,麻木地随着日出日落,继续对着秘卷研读。 几日后,一个晚上,窗外落下了雨。 陆秧秧没有在意,仍旧垂首看书,可过了一会儿,那雨中就夹杂了冰碎,随后愈演愈烈,竟成了冰雹。 我的花! 陆秧秧头一回走了神。 她把秘卷扔进密室,头也不回地飞奔了出去,因此,她没有留意到那卷长久没有动静的秘卷之上竟陆续浮现出了金色的文字,而她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作者有话要说:【注5:出自(宋)郭茂倩《白石郎曲》】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葱姜蒜! 感谢在2021-06-16 23:36:54~2021-06-17 23: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包子兄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9章 149 很快,陆秧秧跑到了小白花附近。 隔着老远,她就看到张百里已经到了那里,正对着花的上空不断喷火,把所有可能掉到花上的冰雹球通通融化成水。 紧接着,段峥明就领着四只大兽赶到了。 他指挥着它们咬住厚实雨布的四角、在花的嫩芽上方展开,将砸下来的冰雹全部兜住。 他们这边刚弄好,方为止和薛盈也撑着铁伞赶了过来。 见段峥明这边布置得很好,他们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随后把更多能挡住冰雹的铁伞分发出来,撑到了咬着雨布的阿花和大王它们头上,把它们也好好地护住。 这阵冰雹,来得及,去得也急。 在众人的合力下,新生的花芽几乎没有受到伤害,圆圆的小嫩芽被雨水冲刷得仿佛还更绿了些。 心里没了事,段峥明便跟欢腾起来的大王逗闹了两下。 随后,他挡着大王甩脑袋溅出来的水,大笑着问薛盈:阿盈,你刚吃完解药才几天,不好好在屋子里养病,跑到冰雹底下挨什么砸呀? 薛盈毫不客气地冷腔反问:段叔,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大晚上的不好好在屋子里睡觉,跑到冰雹底下挨什么砸呀?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所有人其实都心照不宣。 段峥明嘿了一声:我挨两下砸无所谓,这花没事就好。秧秧这几日都不见笑,要是看到花出了事,她就更难开心了。 自回来以后就一直丧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里面谁欠了她的。 说起这个,薛盈更没了好语气。 这种破烂天,谁愿意管这些花花草草的死活?还不是因为陆秧秧把它们当眼珠子一样、宝贝得不行,要是明天一早看到它们被冰雹砸了个稀巴烂,肯定又要哭天抢地嚎上好几天 说着,她转着铁伞,从陆秧秧完全透明了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丝毫没有察觉出有任何的不对。 已经卖力呼喊,上蹦下窜,在所有人面前兜过一圈、但是没有被一个人发现的陆秧秧,至此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消失了。 即便在西南山谷,这种情况也只在数百年间发生过一次。 记下它的,是从陆秧秧这里往上数、七八辈前的一名先祖。 这位先祖是个妙人,极爱记录生活,留下了不少记录自己生平经历的小札记。 他写出的文字平实易读,里面还有许多妙趣横生的小段子,在陆秧秧还不知道山谷外存在话本画册这些好东西的时候,一直是把他的生平札记当小话本看,每一本都能翻上几十遍。 其中,就有这么一段,说的是他在钻研某个禁术的中途尿急走神、念错了一句,因此出了岔子。刚尿到一半,他的手就透明了起来,接着,没等他做出反应,甚至都没来得及抖一抖尿,他整个人就完全消失了。 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能察觉出他的存在。 他没了呼吸、没了心跳、也没了灵力,碰触不到任何事物,也感受不到冷热饥累,就如同魂魄一般,不再存于这个世间。 这位先祖心也颇大,虽然担心过会不会变不回去,但新鲜感盖过了担忧。 于是,他在身体消失的这几日里做了许多事情,闹出了不少笑话,也有了无数新的感悟,最终,十日后,他的身体恢复了正常,禁术也随之练成了。 整段故事诙谐有趣,是手札中陆秧秧最爱的其中之一。 但在这段故事的最后,那位先祖却少有的、以极其严肃的口吻做出了警告,表示这事儿万万尝试不得。 一则,身体消失后,便无人再能看到你,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滋味并不好受。 再者,这种变故乃意外所致,非人力所能掌控,出事后只能等身体自行复原,时日不定。像他这种一旬就能变回去的实属幸运,若是不幸,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变不回去。 陆秧秧牢记着这点,在学习咒术时一向全神贯注,生怕也出了岔子。 谁知这些天里,她就因为冰雹走了那么一回神!就那一回!结果这离奇的事儿就给她撞上了 -- 第344页 同先祖札记里写的一样,她消失得很彻底,不知困也不觉饿,整个人身轻如燕,还能稍微地离开地面一两寸、浮着往上飘一飘。 若是放到以前,她或许还会带着好奇探究一番,可她现在哪还有玩的心情。 陆秧秧不甘心,试着又去了大家面前,希望有人能发现她。 她先去了还没见过她透明样子的二狗叔那里。 可别说二狗叔了,就连晏鹭词丢在后厨的那只小兔子,也能在她透明手指的乱戳下安心地啃菜叶,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陆秧秧仰天叹气,又飘到了大王和阿花的鼻子底下,滚了一圈又一圈,可仍旧毫无用处。 不止如此,因为段峥明正在同阿花和大王它们讲述他给她今年的生辰准备了什么贺礼,所以,陆秧秧一不小心就把他所有设计的惊喜都听到了。 这让她本就阴霾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 要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一个故事看到一半、正期待着后面的精彩,却有人直接说出了结局! 生无可恋的陆秧秧掉头飘去了白鹤小筑。 方为止根据她的吩咐,这几日一直在整理收集鬼鼠帮和郑丁的信息,如今正在重新抄录。 陆秧秧没别的事做,便飘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这鬼鼠帮大有问题。 实在不怪她多想。 她在望峰门时,俞望用的就是鬼鼠帮的鬼蜮阵法,她到了长乐宫,程恩用的回春阵法仍旧出自鬼鼠帮。 细究起来,说一句他们分别是因为这两个阵法而死都不为过。 而这其中,又都有晏鹭词的身影 郑丁曾是鬼鼠帮背后真正的主人。 晏鹭词显然跟郑丁有故。 郑丁死前一直在调查阿娘的死因,最后,他死在了玄天盟 一团乱麻! 陆秧秧咬了咬嘴唇。 她还缺少一些信息,无法将这些事串起来。 如果能进入玄天盟调查一番就好了。 陆秧秧这样想着,忽然就看看到了自己透明的手。 好像,也不是不行。 之前她没有办法进入玄天盟,是因为她的出现惊动了玄天盟内的辨恶钟,可现在,她的血流、呼吸、灵力甚至存在都消失了,就算那辨恶钟再厉害,也未必能再发现她。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陆秧秧不想耽误,立马跑了出去,准备去玄天盟试一试! 出谷的路上,她碰到了正在吐火球玩的张百里。 她什么也没想,只是随后在路过时叹着气捞了一把火球。 张百里:谷主? 陆秧秧脚步一顿,随即精神大振! 张百里没等到回应,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又开心地继续吐火。 陆秧秧马上扑到了新的火球上:张百里!张百里! 试了几次,陆秧秧大概明白了。 在她跟张百里的灵火有所接触时,张百里偶尔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她的声音。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在张百里又一次喷火时,陆秧秧马上冲进火里开口! 我秘咒出岔子变透明要去玄天盟玄天 陆秧秧吼了半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计划安排说了个遍,但好像能传达出的声音并不多,也不知道张百里能听懂多少。 她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张百里,连他脸颊上的那片小雀斑都变得可爱了许多。 我明白了! 张百里思索片刻,兴奋地攥起了两个拳头! 你练成了一门秘密的神功,要我跟你去玄天盟打架!你放心,我马上就去收拾行李,而且绝对保密,对谁也不说! 说完,他头也不回,撒欢地往屋子跑去。 陆秧秧: 谁要你保密了? 我才不是去打架! 我也不用你跟我去玄天盟!!! 但此时的张百里已经完全沉浸在秘密任务的激动中无法自拔,根本就没再给她解释的机会。 为什么偏偏是张百里 陆秧秧仰头望天。 为什么偏偏是张百里!!!! 但无奈归无奈,有人能发现她的存在总是好的,他想跟她同行,那就一起吧。 陆秧秧耐心地等着张百里装满他的行囊,顺便非常无用功地跑到其他每个人的脸前同他们做了告别。 随后,她便飘在兴奋到手舞足蹈的张百里身后,同他一起出了山谷。 有人一起,旅程果然就会丰富许多。 这一路上,张百里吃东西的嘴就没停下过。 陆秧秧甚至都怀疑他祖上的血统里是不是混进了貔貅。 不过,他在吃东西时,心中倒是也惦记着山谷里的大家。 每次吃到好吃的,他都会说: 这个谷主喜欢吃! 这个薛盈喜欢吃! 这个方为止喜欢吃! 而且都还说的很准确。 不过 陆秧秧有一点不解。 阿止也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 第345页 感觉他什么都吃,从不挑剔,吃东西时也从来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根本琢磨不出他的喜好。 她刚这样想着,张百里就继续道:方为止真的好可怜,薛盈喜欢吃的,他明明都喜欢吃,但一看薛盈爱吃,他就不吃了,全都留给薛盈吃 陆秧秧:? 有这回事吗? 她皱着眉,歪头琢磨。 结果越琢磨,越觉得的确如此。 紧接着,许多平日里她根本没有留意到的、薛方二人的事情也纷纷浮现出来 最终,陆秧秧瞳孔地震!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银尘天光! 第150章 150 该说不说,张百里因为脑子常年不够用,所以将小动物的这种天然直觉锻炼得超乎常人! 以前,陆秧秧没遇到晏鹭词的时候,倒意识不出方为止待她与待薛盈之前有什么差别。 大家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亲疏里外? 可是,自跟晏鹭词相处后,她就明白了,同家人相处和同喜欢的人相处其实截然不同。 方为止其人,从里到外冷若冰霜,哪怕对她这个谷主兼妹妹,也一向是公事公办,从没有过照顾这个概念,更别提留意她喜欢吃什么、还专门把她喜欢吃的留给她。 可这件事,他的确对薛盈做过,而且只对薛盈做过。 还有,都不用往远了说,身体消失后,在她去白鹤小筑的那一趟里,她就看到薛盈拔了白鹤屁股上的毛,往方为止脸上吹。 那个时候,方为止可是连躲都没躲,任薛盈胡闹。 如果做这事的换成别人,方为止肯定是冰着脸将羽毛抓住:书、书房重地,请勿、嬉闹。能瞬间怵得所有人把爪子缩紧、动都不敢再动! 天呐 陆秧秧觉得自己真是猪脑壳!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那两个人绝对有问题!肯定不清白! 而他们两个都那么明显了,她跟他们那么亲近,常年常年生活在一起,竟然一点都没往那方面想! 要不是张百里这一语石破天惊,她怕是到老都不会发现 那么,长乐宫中,阿止深中艳红六香之毒,阿盈在不可能不知道艳红六香只对有过情、事的人作用很凶的前提下,完全没有表露出惊讶意外 救命。 各种联想一发不可收拾。 陆秧秧飘啊飘啊,脚彻底不再落地了。 就这样,陆秧秧浑浑噩噩,再没有精力去管张百里,张百里继续没心没肺、吃吃喝喝,结果刚走了一半路,他的钱袋就不出所料地被他吃空了。 但张百里却一点也不发愁。 他仍旧乐观得不行,自信满满去自谋生路,很快就加入了一个正在前往玄天盟城池的巡回杂耍团,专门表演吐火球。 表演时兢兢业业、不亦乐乎,休息时间还兴致勃勃地跑到隔壁演《中山狼传》的戏班子看他们练唱走台,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到不行。 陆秧秧几次都萌发出丢掉他算了的念头,但考虑到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她还是坚强地忍住了。 终于,他们跟着杂耍团到了玄天盟城池。 我要试着进一趟玄天盟。 一进城,陆秧秧就在张百里杂耍吐火时站到了火里面。 我不在,你可不要被杂耍团给骗走了,不要别人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名字也不能乱签,万一那是卖身契呢 她也不知道张百里能不能听到、能听到多少,但还是忍不住操心、多嘱咐了几句。 看张百里噗噜噜地喷着火,冲她又是挥手告别、又是握拳加油,陆秧秧叹了一口气,沉重地走向了玄天盟。 这次,她直接去了正门,当着守卫弟子的面,闭着眼睛迈了进去。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钟声。 陆秧秧睁开眼睛。 她成功了! 这事儿达成得太容易,走进玄天盟后,陆秧秧反倒有些漫无目的,不知该往何处去。 最后,她决定沿着一个方向一路向里。 玄天盟最外面的一段路十分热闹,有巡逻的玄天盟弟子,也有城池里来帮忙做工的普通百姓,每个人的脸上都言笑晏晏,充满了烟火气。 所以一开始,陆秧秧走得很轻松,时不时东张西望,凑到别人面前、听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再往里,走着走着,她心中的古怪感就重了起来。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边线,将玄天盟割裂两片,外面那片是朝气人间,而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寂寥、阴冷,安静得令人窒息。 一段时间后,陆秧秧走到了玄天盟最核心的地方。 那是一座模样普通的池中小屋,却涌动出强烈的寒意。 论道理,陆秧秧如今是消失的状态,应当没有任何感觉,可只要她稍微向着池潭靠近一步,她的心脏就难受得仿佛要结冰。 明明是盛夏,池潭四周也是蝶衣晒粉花枝舞,出现这种情况,实在太不正常,陆秧秧不敢冒险,最终还是没有靠近、绕开了池潭。 就在这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十二三岁小姑娘从旁边的林荫小径走了出来,头顶和左肩分别踩着一只胖乎乎的小麻雀,手里则狗狗祟祟抱着个灰杂毛的兔子。 -- 第346页 陆秧秧靠近过去,对她展开观察。 只见,她长着两条很有精神的黑眉毛,眼睛也明亮乌黑,但神情却不怎么磊落,一副十分心虚的样子。 小麻、小雀。 她小声对着身上的两只麻雀说道,快去帮我放哨,别让表哥那个大魔头发现我。 她抱紧怀里的兔子:我今天一定要吃到麻辣兔头! 话音刚落,她的身后传出了咚的一声,她吓得脖子一缩,闻风丧胆,马上把兔子给丢掉了! 灰毛兔子一落地,马上敏捷地后腿一蹬,钻进草丛不见了。 发现只是风把树上的一个灯笼刮掉了、而兔子又找不回来,小姑娘顿时垮了脸。 她把头顶的那只麻雀捧到手里,开始对着它絮叨叨:大魔头也太不讲道理了!以前从来没管过我吃什么,只要饿不死就行,看见我抓兔子,还帮我拔过一次兔子脑袋。可今年出门回来以后,他突然就不准我吃兔子 陆秧秧本来听得很仔细,生怕自己哪句没听清、漏掉了重要的内容。 但半晌过后,她的耳朵嗡嗡一片,脑子里就只剩了两个念头 这孩子是真能说啊。 以及 就让孩子吃一顿兔子吧! 虽然这个小姑娘真的非常爱说话,一个人能顶一个池塘的小鸭子,但陆秧秧仍旧忍住了聒噪,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 玄天盟中央这片没有一点活人气,凭空冒出来这么一个女孩,年纪这样小,却可以随意走动,绝不是个普通人。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姑娘终于把话说完了。 她拍了拍小麻和小雀的脑袋,让它们去帮她追兔子。 两只麻雀似乎真的能同她心意相通,得令后便叽叽喳喳地飞了出去。 看着麻雀飞走,陆秧秧不禁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耳根终于能清净一会儿。 然而,下一刻,小姑娘就晃着她的双丫髻,绕到了不远处一颗两人都合抱不过来的粗壮大榕树下,对着上面的树洞再次开了口。 娘、大舅舅、大舅母,今天怀怀也来看你们了! 紧接着,她就流水账般地将她几点起床、几点吃饭、吃了什么通通讲了一遍。讲得极为详尽,连换了一个新的擦脸面脂都要翻来覆去地说,茉莉的味道、盒子上面的花纹一点细节都没落下。 好容易把这些琐事说完,接着,她又说起了她今天没能吃到麻辣兔头的事 陆秧秧终于决定一心二用。 她边听着这个叫怀怀的小姑娘说着麻辣兔头,边往远处飘了飘。 段怀。 突然,陆秧秧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去做事。 两句话,足够陆秧秧确定了。 她顿时折返,星奔川骛地掠了回去,在不远处的树旁跟来人对上了视线! 晏鹭词见到她,丝毫没有惊讶,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还对着她笑了笑。 段怀在晏鹭词和空荡荡的树边之间来回看了半天,越看越心慌,吓得眼睛都瞪成了铜铃,刚才还叭叭叭叭说个不停的嘴巴也不利索了。 表、表哥。 她的喉咙发紧,声音完全变了调子。 你、你在看、看什么呢、呢、呢 段怀。 晏鹭词转向段怀。 我回来的这几日,偶尔会有幻觉产生。我只有这点惬意的时光,你不要打扰。 说着,他脸上的笑逐渐完全消失了,眼中只剩下了浓重的阴冷恶戾。 段怀双手抓着裙子,吓成了一只圆鹌鹑,根本不敢抬头。 晏鹭词说完后,又向着陆秧秧望了望。 然后,他漂亮的眼睛微微地睁大了,像是奇怪她为什么还在。 陆秧秧头脑一热,竟有些不知怎么面对他,转过身连跑带飘,逃离了晏鹭词的视线。 而晏鹭词似乎觉得她的这种消失很正常,只是不舍地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片刻,随后便垂下了眼睛。 晏鹭词离开后,陆秧秧才从树后面悄悄地探出了脑袋。 段怀还在原地,头低得比刚才还厉害,抓着裙子的手一个劲儿地抖。 完了,完了,大魔头疯得更厉害了。以前还只是单纯因为心情不好才发疯,现在居然开始产生幻觉了,在幻觉里还特别开心 她越想越慌张,赶紧吹响口哨,把两只小麻雀叫了回来。 小麻!小雀!不要再找那只兔子了,就当我把它放生了,千万不要惹大魔头生气! 她说着又慌了起来。 怎么办? 她掌心托着两只麻雀,向它们讨主意,他现在发疯加重,会不会有一天连我都不认识了,然后把我也给杀掉 这时,不知道是小麻还小雀,反正有一只麻雀突然就喳喳喳喳扑着翅膀叫了起来。 陆秧秧一点都没听懂,但段怀却是边听边点头:对,对,我得先去办正事,正事办不好,也会被杀掉。 说完,她立马抬起脚,带着两只麻雀赶向了附近的一间院子。 -- 第347页 陆秧秧一路尾随,跟着她进了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柄非同寻常的扇子。 她走到近处,蹙着眉盯了扇子片刻。 这是 白珠天蚕宝扇?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别烦我土豆!感谢在2021-06-18 23:59:08~2021-06-19 23:5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镇西瓜10瓶;可乐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151 不等陆秧秧确认,一个惊天的事实便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段怀换了一套着装。 面上覆着埋有细密金蝴暗纹的蝉翼白纱。 手中握着白珠天蚕宝扇。 身上穿着玄天盟的袍子,袍尾绣有五圈靛蓝海波纹,晃动间如海浪摇荡。 虽然在陆秧秧的眼中,段怀还是那个年幼的小姑娘,穿着不合体的大袍子,就像是小孩在强穿大人的衣裳。 但镜子中,段怀的身影却不断晕开,最终变成了一名身段窈窕的成年女性。 玄天盟戒堂堂主。白纱覆面,手持一白珠天蚕宝扇轻摇,仙气缈缈不似凡间人,无人见过其真实面貌。因其为人极为公正,铁面无情,故被任命执掌戒堂,数年间处决、刑罚玄门罪人无数,四海之内,无人不服。 陆秧秧自认为,她这个人虽然不算聪明,但也没有傻透。 目光再次落到白纱上那片效仿咒画而绣成的金蝶暗纹的瞬间,她便想清楚了很多事。 那晚,望峰门山脚下,她亲手将晏鹭词交到了玄天盟戒堂堂主的手里,可晏鹭词却消失了,不在戒堂之中关押,也不见玄天盟发出悬赏令追拿逃犯。 对此,她曾百思不得其解。 可如果戒堂的堂主就是眼前这个连吃只兔子都要看晏鹭词眼色的十二三岁小姑娘,那一切又有什么奇怪呢。 太荒唐了。 从看到陆珣面具掉落、到目睹正道至尊玄天盟堂主的真容,无所不在的荒唐感就充斥满了她的生活,推翻了她十几年来的无数认知。 还有什么? 干脆一起都来吧。 她甚至有些自暴自弃,觉得天底下已经没有什么能再令她吃惊的了。 她跟着段怀,看着她走出玄天盟、带着弟子去给城中贫困的百姓分发米粮,看着她同玄天盟的管事交谈、询问几日后的祭奠仪式准备如何 段怀做得很好,又有金蝶暗纹咒画覆面,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她的异常。 他们对她感激又尊重,明面和背地里说的都是她的好话。 日落后,段怀提着饭盒和一包收到的信件,回到了玄天盟的深处,悄悄地把它们放在了一处院落的院门外。 随后,她提着自己的饭盒,在路上找了个凉亭把饭吃了,还掰碎了盒子里的糕点喂给小麻和小雀。 跟着她离开前,陆秧秧留意了一下那个院子。 那是处很小的院落,院子里遍地枯树、毫无生机,唯一带着点生气的,是一架古藤为绳的秋千,挂在房檐下面,随着风,咯吱咯吱地摇。 而院中的屋子,则门窗紧闭,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她暗自记下了这里的位置,打算回头再来看看。 但她没想到这个回头会来得那么快。 回到屋子后,段怀就小心翼翼地将衣服脱掉、放好,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丑兮兮的娃娃,抱着它上了床,轻声地哄着它、也是哄着自己睡着了。 陆秧秧还以为能在段怀的屋子收获很多,没料到她居然睡得这么早! 见在这了解不到更多的事了,陆秧秧只好又飘荡了出去,回到了方才那个小院落。 而这次,小院不再是空荡荡的了。 晏鹭词正在里面扫地。 在她的注视下,他拿着把粗竹枝儿绑成的扫帚,把小院扫得一尘不染,所有干碎的枯枝都堆到墙角,然后仔细地埋进土里。 做完这些后,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荷囊,从里面倒出了几个小东西。 陆秧秧仔细一看,发现这是她小白花的花种。 当时花絮漫天飞舞,陆秧秧没有留神,居然被他偷偷藏了几颗。 院子里,晏鹭词看着手里的种子,犹豫了片刻,没有把它种进土里,而是去找了一个花盆,挖了院子里最好的一处土,然后才把它慎之又慎地填进了去。 最后,他盆着沉甸甸的花盆,如珍似宝地把它放到了屋内的书案前。 陆秧秧全程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发出丁点声响。但晏鹭词在放下花盆后,还是从半阖的窗边看到了她。 他的眼睛定了定,忽地对她笑了。 你今天,怎么出现这么多次呀? 他揉了揉眼,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疲惫。 但望着他时,他的目光却还是专注又明亮,仿佛淌满了甜甜的蜜。 你要进来陪我吗? 陆秧秧从窗户跳了进去,沉默着走到了他的身边。 晏鹭词还沉浸在幻觉中,似乎也不需要她说话。她一靠近,他就拿出了一卷皮毛毯子,铺在身侧让她坐,自己则端坐一旁,开始翻看今日段怀带回来的厚重书信。 这个毯子 陆秧秧看着脚下皮毛的花纹,总觉得很像秘境中她阿娘给她铺开的那个。 -- 第348页 难道晏鹭词连这个都上了心,出来后便去找了一条一样的吗? 陆秧秧忍不住,又看向了晏鹭词。 这样近地观察着,陆秧秧发现,少年永远光洁的眼睛下居然有了淡淡的乌青,脸瘦了,嘴唇也干得有了纹路。 整个人看起来好累、好疲倦。 他肯定没有好好吃饭。 陆秧秧马上就想起了院门口那个根本没有被动过的饭盒。 她之前明明把他养得那么好,他这次才从她身边离开了几天啊,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 晏鹭词见陆秧秧一直盯着自己,以为她也想看他手里的信件,于是毫不介意地把信件往她那边放了放,方便两个人一起看。 陆秧秧顺着他的意思凑了过去,趴在他身边瞄了信件几眼。 信件很多,内容却大同小异,说的都是和这月十八、河川先生忌日祭奠相关的事。 看这些信上的意思,原本,这月月初,许多门派的掌门便该为了参与祭奠、陆续地到达玄天盟了。 但东边海岸近段时间海潮过猛,发生了几起决堤,以藏药岛为首、东方和东南方沿海的好几个门派都忙于应对此灾,无法应约提前前来,于是纷纷告罪,表示要临近十八日时才能到达。 晏鹭词一封封地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牙尖逐渐咬紧了。 我没办法赶回去给你过生辰了。 晏鹭词对幻觉中的陆秧秧说,我想回去,想见你 眼眶晕红的瞬间,他的眼睛里闪出了刺目的猩红,语气也陡然变得阴冷扭曲,我只有那么点愿望,他们就是不让我顺心! 晏鹭词?晏鹭词? 陆秧秧知道情况不对,连忙出声,想唤回他的神智,但他却已经听不到了。 她伸出手想要安抚他,可她的手却从他的手臂穿了过去,什么也碰不到。 起初,邪气还只是一丝丝地向外渗,但很快邪气就冲天地扑了出来。 对于这一切,晏鹭词浑然未觉,直到他的目光触及到了书案前的花盆。 他惊了一下,连忙向后退了退。 种子 他费劲地睁大眼睛,起伏着胸膛大口喘气,试图自己劝住自己,不能发疯,不能破坏,我刚种下的,陆秧秧的,不能伤到 这样劝了自己一会儿,他眼睛里的猩红弱了不少。 他撑着身体站起来,强忍着随时会爆发的暴虐烦躁,走出了院子,进了一幢由黑色石头垒成的房子。 陆秧秧揪着发疼的心口,紧跟着他进去。 随后,她愣住了。 四条沾满了血锈的重链两两死钉在屋子地墙顶和地里,上面附着无数条阴邪的恶毒咒文,专用来压制人体内的邪咒。 这种不容许存在于世的禁术,应该早就失传了。 西南山谷中,也只有几位先祖曾语焉不详地提过它,说,这根本就不是可以用在人身上的东西! 与它相比,刮骨穿心,不过只是擦破一层皮。 他宁愿直落地狱、刀山油锅,也不要承受此禁术的折磨 晏鹭词、晏鹭词、晏鹭词 陆秧秧的嗓子如同堵住了一般,但她还是努力地不断叫他,想要阻止他接下去的动作。 但晏鹭词听不到。 他用力地用尖牙咬破手臂,将淋淋鲜血洒上重链。 吸到了血,重链上的咒文遽然亮起,紧接着四条重链蛇似的活了起来,齐齐捆锢住他的四肢,将他重重拽摔在地! 随后,重链烧了起来,其上的咒文炮烙般地发出赤红,烫得能焚进人的骨髓。 晏鹭词垂着眼睛,除了剧痛下骨头生理性地咯吱作响,再没有一点声息,安静得像一片早已死去的瓷。 唯一鲜明活着的,只有他脖颈侧那片在刺啦灼烧的声响中几度涌现又消失的青黑色纹路。 那是犬兽秘咒的印记。 是十二年前陆秧秧放出去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包子兄! 感谢在2021-06-19 23:56:47~2021-06-22 01:0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uone 10瓶;清河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152 在知道晏鹭词被下过有她的犬兽秘咒后,陆秧秧曾经好奇过,在没有遇到她这个主人前,他到底是怎么保持住了人的意识。 她知道这不会容易,所以她猜过一些会令人遭罪的术法,也想过是晏鹭词凭着自己的意志、咬牙拼命才战胜了犬兽。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抗争会是这样惨烈。 看着他脆弱如一只火舌中垂死的蝴蝶,陆秧秧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抱住他,可她碰不到!怎么都碰不到! 陆秧秧的胸腔也烧了起来。 如果她的身体没有消失,这个时候,她最多只用挤出两滴血,就能让晏鹭词恢复正常,而不是让他在这里受这种折磨! 不知道过了多久,烧得赤红的重链终于黯淡下去,但其上浮动着的不祥气息仍旧让它像极一条蛰伏的毒蛇,看得陆秧秧心悸不已。 但她顶住了本能的惧怕,继续守在晏鹭词的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 第349页 许久没有声息的晏鹭词,终于仰起了头。 看清她后,他那双如一团熄灭灰烬的眼睛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你怎么还在? 他动了动手腕,想捂住脸、将狼狈藏起来。 但他的手如今被拴钉在身侧,他的动作,只是加重了手腕上的磨痕。 他抿了下全是血的嘴唇,扭开了头。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不好看,你看了以后,就会不喜欢我了。 陆秧秧:不会的。 晏鹭词忽地抬起头:你还会说话了? 陆秧秧抿了抿嘴。 你经常这样吗? 她看着他,一旦体内的邪气失去控制,就要来这里,用这种方法 她说不出来。 她难受得连呼吸都变得费劲。 已经不经常了。 晏鹭词舔了舔有些开裂的唇角,似乎是怕她厌恶这样的自己,急急地向她解释,真的只是偶尔!我今天,就是太想你了,你别担心,在你身边,我一定能压得住他,不会让他吓到你。就算我活得像条狗,也不会把身体让给一个畜生 我知道!我知道! 陆秧秧认真地告诉他,你在我身边,一直都是最好的,绝对不会吓到我! 顿了顿,她看着他手腕上的重链,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小的时候。 晏鹭词向着旁边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笼看了看。 以前,在那个笼子里,后来,笼子关不住了,我就找了这几条链子。 看她又是要哭的样子,他就对她笑了:你别难过,我不疼,都习惯了。 是谁? 陆秧秧更想哭了,但比起难过,她心中更多的是恨意。 她咽下上涌的眼泪:是谁对你下了这个咒?我去杀了他。 晏鹭词眼睛一定,眼神陡然充满了多疑的杀意! 你是什么?! 见陆秧秧面露惊讶,他语气阴冷地扯了下嘴角,好奇你是怎么露馅的,是吗? 他暗暗五指成爪,汇聚着灵力。 我的幻觉里,只会出现我想要的。我想要她喜欢我、靠近我、关心我,这些都对得上,但我从未想过要她替我报仇。真正属于我幻觉里的她,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话音一落,他被重链束缚着的手腕当啷一转,爪状灵力直直冲向陆秧秧的心窝,像是要硬生生将她的心脏掏出来! 但是,他的灵力却扑了空。 不是实体? 晏鹭词眯了眯眼睛。 幻境?迷烟?障眼法? 不等陆秧秧解释,他便阴鸷地继续道: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得到什么?还是说有人还没放弃,换成这种招数,想让我留下血脉、供你们驱策 他后牙紧咬,厌恶至极地生生扯动重链,撕开手上的伤口! 痴心妄想! 晏鹭词! 剧痛是破除迷幻作祟最有用的办法,易地而处,陆秧秧也会选择同样的做法。 但这不意味着她能保持平静。 我真的是陆秧秧! 她着急地想把一切都跟他说明白! 我前几天修习山谷秘咒的时候走神、出了岔子,身体突然消失了,谁也看不见我,只有张百里在喷火时、能从他的火里面听到我的一点声音 听了她语无伦次的一大段话,晏鹭词眼中的怀疑提防并没有完全消失,但蚀骨的恨意和恶心却逐渐不见了。 那你为什么会来玄天盟?他问道。 我之前进不来 陆秧秧嘀里嘟噜说了好久,把她上次顶着辨恶钟想闯戒堂的事全跟他交代了,这次身体消失了,就想着再来试一试。 她越说声音越小。 毕竟,她干的这件事也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进来以后,我就遇到了段怀。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听她喊你表哥,就跟着她转了一天,发现她是戒堂的堂主。 段怀是我姑姑的女儿。 晏鹭词相信了陆秧秧的话。 他总是很容易就相信她,一看到她用这种你一定要相信我啊的着急眼神望着他,他就对她没有一点办法。 他告诉她:她娘生她时便没了,她自小一个人,没人陪她说话,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会有些聒噪,你不用理她。 陆秧秧:那你呢? 这一次,晏鹭词沉默了好久好久。 你那么聪明,肯定猜到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嘴角还带着笑。 可他的眼睛里却浮动着沉重的悲伤。 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其实很讨厌那条七圈的袍子,但是你喜欢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 晏鹭词可以隐瞒、可以撒谎、可以顾左右而言他。 但他没有。 他回答了她。 -- 第350页 明确地给了她一个没有任何歧义的答案。 这并不足以解除陆秧秧心中的疑惑,她有太多的、更多的问题想要问晏鹭。但看着他那双湿淋淋的、仿佛被困在雨雾深处、挣扎着找不到出口的眼睛,有再多的话,她此时也问不出口了。 我有点困了。 晏鹭词动了动重链,蹙起眉。 每次用过这些,我就会很快力竭睡着,要睡很久才能醒过来。我感觉,我马上睡过去了。 陆秧秧:我留在这 不。 不等陆秧秧说完,晏鹭词就迷糊着对她笑了笑,你不要在这里守着。这里又黑又闷,待久了会不舒服,你可以去我刚才的屋子 强烈的困意下,他的声音都变得含糊。 屋子里屋子里对不起,我这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只有一座秋千 没等说完,他就睡着了。 陆秧秧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照他说的,回到了那个小院。 小院里,的确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就连生活的痕迹都寥寥无几。 陆秧秧进进出出飘了好久,才在门边发现了几道被划上的、模糊的横杠。 她知道这个,这是父母用来记录孩子身高的。 低矮处的横杠虽然被岁月磨得浅了许多,但仍能看出划得密密麻麻,像是忍不住几天就要给他量一次。 可最高的那条,却戛然止在了三尺处,往上再也没有了。 陆秧秧对着那道横杠出了出神,最后走到了秋千前,在秋千板的背面有了新的发现。 木板上,清晰地刻着一左一右两个火柴棍模样的男女小人,他们手牵着手,笑得特别开心。 在代表着他们的小人下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晏河川。 秦桃。 而两人中间、更下面的地方,则画了一个小孩。 画的笔触不同,明显是后来新加上的。 他的下面也有一个名字,字很稚嫩,但写得横平竖直,初露风骨。 晏自闲。 陆秧秧在这三个字上摸了摸,随后便想到了屋子里挂着一幅泛黄的诗词。 不与雁鹜竞,风标亦自闲。(注6) 还真的是鹭词呢。 她以前竟然一点都没有想到。 都说父母会在为子女起的名字中做出希冀,陆秧秧的父母是这样,晏鹭词的,显然也是如此。 可如今的晏鹭词,却跟他的名字丝毫无关了。 晏自闲。 陆秧秧又念了一遍。 在知道他就是晏鹭词以前,她对他不认识、也没见过。但对于这个名字,她却熟得不能再熟。 在她的印象中,晏自闲,晏河川的独子,颖悟绝伦又心地纯良,父母去世后由父亲的几位至交悉心照料长大,随后顺理成章成为了玄天盟的盟主,除了父母早亡,他的人生似乎再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而他唯一不够顺心的、父母早亡的这件事,也不值得陆秧秧对他同情。 众所周知,河川先生是为了拯救天下、镇海力竭而亡,他的夫人则是在他死后追随他而去,是至真至爱。 即便是死,他们也死得美名传世,可歌可泣。 而陆秧秧呢,西南山谷在一夜间不明不白血流成海,她的血亲尽失,外界却纷纷拍手叫好、欢呼雀跃。 他们四面树敌,陡然势弱,根本不敢让外面的任何人知道,因此即便有再多的委屈血泪,也只能先咽进肚子里,苟且偷活。 两边谁比谁惨,难道不是一目了然? 可是,现在看,她的身边还有段叔、还有阿盈、还有阿止、还有张百里,还有二狗叔、靖娘子以及村子里许多惦记着她的人们。 他们不愿意她吃一点苦、受一点委屈。 她虽然失去了很多,但仍旧是在爱中长大的。 而晏鹭词 陆秧秧闭了闭眼睛。 在进入藏药岛秘境前,即便她清楚地知道河川先生姓晏,她也一次都没有将晏鹭词跟那个正道至尊的佼佼少年联系在一起。 因为这根本就不可能,想一想都可笑! 那可是救了天下的、河川先生的孩子!他应该得到了这世间全部的爱,应该被所有人珍而又珍地呵护着长大,怎么可能活成晏鹭词这个样子 陆秧秧回到黑石屋子。 晏鹭词还在睡。 她不放心地贴近看了他一会儿,呼吸平稳,心跳正常,灵力也平稳,看来真的只是在睡觉。 靠着他直到天亮,陆秧秧见晏鹭词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便转身去看了段怀。 到段怀屋子里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透明了。 虽然镜子中还是照不出她,但只要她想,她就能碰到东西! 陆秧秧一激动,不慎把镜子推得一个趔趄、险些翻倒在地。 她连忙把镜子扶稳。 随后,她就看到了旁边被镜子突然晃动而惊到肩膀蜷缩的段怀。 怀怀?段怀? 在段怀面前转了一圈,见她还是看不到她以后,陆秧秧心中又有了个主意。 她转身拿起段怀的茉莉味新面脂,打开雕花盒子、用手指在里面挖了一下,蘸着它在镜子上开始写字。 -- 第351页 我 是 鬼啊!!!!!!! 从面脂盒子凭空飘起开始就被吓到僵直的段怀终于回过了神,尖叫着蹦了起来! 有鬼!!有鬼!!有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注6:出自(宋)梅尧臣《汀鹭》】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清河! 感谢在2021-06-22 01:08:22~2021-06-23 03:0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吹吹15瓶;雪原祭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3章 153 段怀一蹦,小麻和小雀也跟着扑棱着飞了起来,尖叫声和乱飞的羽毛充斥了整个屋子,一时间鸡飞狗跳,一片乱糟糟。 陆秧秧实在受不了,用力在镜子的背面重重敲了两下,随后在镜面写了大大的安静!不然死!。 被无端出现的敲击声再次吓到,段怀眼看着张开嘴又要叫,但一看清镜子上的死字,她立马如同被掐住了嗓子,整个人噤若寒蝉,还主动用小胖手捂住了嘴巴,表示绝对不出声! 总算安静了。 陆秧秧晃了晃有点嗡鸣的耳朵,擦掉了那句威胁,重新写道: 我不是鬼,你不要怕。 段怀仰了仰脖子,像是想要说话。 但她记起刚才镜子上的那句警告,用手把嘴捂得更紧了。 陆秧秧见状又写:可以说话了。但是不准吵闹。 我不吵。我不吵。 段怀放下了捂嘴的手,拼命点头,使劲到脸上婴儿肥的脸颊肉都跟着抖了抖。 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镜子:你不是鬼,难道是神仙吗? 不等陆秧秧回答,段怀就自己激动了起来:是书里面写的、可以帮人实现愿望的神仙吗? 陆秧秧想了想,觉得暂时让她这么理解也不错,于是就在镜子上回答了是。 段怀马上双手合十,对着镜子就是一顿拜,表情虔诚到黑眉毛都挤到了一起。 拜完以后,她主动期待地问道:神仙,我能开始许愿了吗? 陆秧秧写:能。 段怀更期待了:我能许几个愿望? 陆秧秧: 她沉默片刻,又蘸了一下面脂盒子,非常横平竖直地在镜面上写了一个壹。 段怀:只能许一个啊那,我能许愿再许十个愿望吗! 陆秧秧: 你既然在书里看到过帮人实现愿望的神仙,难道就没有在书里看到过智伯的故事吗?贪心不足的人最后落得了个什么下场?亡命啊亡命,本来到手的土地也都没了! 贪得无厌的这个典故,她可是从小就读过了! 见镜面上半天没有再出现文字,段怀有点着急了:神仙?神仙你别走!我只许一个!就一个! 陆秧秧这才继续写道:可。 反正段怀的愿望也不会很难,差不多也就是吃一顿麻辣兔头的程度,能帮她实现的话,她就帮一帮好了。 神仙。 得到了应许,段怀郑重地合着双手,小胖脸上目光笃定。 她开口道:您救救我的表哥吧。他真的好可怜! 长时间没再得到回应,段怀又开始东张西望地找:神仙?神仙?你还在吗? 怔了片刻的陆秧秧回过神,在镜子上写道:如何可怜? 见到有字出现,段怀松了一口气,随后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从我记事开始,我表哥就生病了。他经常会不舒服,会很烦、暴躁、发脾气。不舒服得厉害了,他就会开始发疯,咬自己、用刀划自己,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到处都是血。 段怀看不到陆秧秧煞白下来的脸,因此仍旧说个不停。 他也不是总发疯。但他不发疯的时候,又像是死了一样,就像行尸走肉,不吃饭、不睡觉,只在快饿死的时候稍微吃一点。我总感觉,他根本就不想活了,可是他又不能死,只能强迫自己活,活着的每一天都很痛苦。 今年出了趟远门后,他倒是变了好多,开始好好吃饭睡觉、好像不想死了,尤其这次回来的几天,他甚至都会像正常人一样笑了,我还以为这是他病情好转的迹象,没想到没想到却是因为他产生了幻觉、在对着幻觉里的人笑 段怀愁得两条黑眉毛又要聚到一起了。 但是神仙! 她认真地为晏鹭词辩解。 我表哥他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都是坏人害的! 她说:我很笨,总是记不住事,要一遍一遍地重复、不停提醒自己才能记得。所以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可我记得一个场景,有一个巨大的坏人,把我和表哥丢在一个圈里,然后,他就放出了好多吓人的怪物,有长着豹子头的蛇、长着老虎头的豹子,还有好多砍掉了腿还能爬、死掉了都还会动的人,数也数不清它们全都朝我们冲过来,表哥只能不停地杀、不停地杀,他只要一停下来,我们就会被怪物吃掉 -- 第352页 陆秧秧不太确定段怀记忆里的那些怪物是什么,但她却能猜得出那个巨大坏人这样做的目的。 杀戮和血腥会削减人的本性、使犬兽更加强大。 看来,在发现晏鹭词仍旧保留着自我的意识,没有成为一只被顺利驯服的小兽后,有人没有放弃,试图通过这种办法让犬兽进一步侵占晏鹭词的身体。 陆秧秧静静地等段怀说完,再次抬手写下:你知道他身上被人下了好多禁术吗? 你是说他胳膊上的奇怪花纹吗? 段怀看懂了,那些花纹从我记事开始就有了,每次他受伤了就会露出来。但他不肯告诉我那些都是什么。他总是让我闭嘴走开,什么都不跟我讲。 陆秧秧思忖片刻,写下问她:你身上被下过禁言之类的咒术吗? 段怀很肯定:没有。 你知道陆珣这个名字吗? 段怀摇头:不知道。 阿桃呢? 段怀再次摇头。 秦桃呢? 陆秧秧抹掉阿桃两个字,重新写了名字。 这是她刚从秋千上看到的,应该是阿桃的全名。 但段怀还是不知道。 陆秧秧垂下了手。 段怀还是太小了。 看她的年纪,上一辈的人,她怕是都没亲眼见过。如果晏鹭词出于对她的保护,没有对她透露,那她的确什么都不会知道。 但这时,段怀却想到了什么。 她清脆地拍了一下手掌,跑到戒堂堂主的袍子前,展开了里衬的一个角落:这里有桃花! 陆秧秧凑了过去,看着段怀指着的地方。 那里绣着一朵针脚细密的完整桃花。 段怀对着镜子说:这套衣服传到我手里时,这个桃花就在了。 陆秧秧认出来了,这是阿桃的记号。秘境中阿桃拿出来的帕子上也绣着这个。 刹那间,陆秧秧猜到了许多。 戒堂堂主的美名早就传出了许多年,自然不可能是因段怀而起。 所以,那些赞誉,都是阿桃的! 阿桃,就是前一任玄天盟戒堂的堂主,那位受人仰慕的仙子! 或许是考虑到戒堂堂主与河川的妻子不方便是同一个人,于是她便一人分饰两角,让世间同时有了神秘莫测的玄天盟戒堂堂主与众人面前弱柳扶风的晏夫人。 陆秧秧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对。 对提供了这么重要线索的段怀,她也再次给予厚望。 她飘回镜子前:你们,还有别的长辈亲人吗? 段怀回答:我没有了。但我表哥好像有个舅舅。他经常会去池潭的小房子里跟他的舅舅说话,昨天早上,他还去过一趟呢。但他从来没有带我去过,连小麻和小雀也不准靠近那里。可是,我一次都没见过他往池潭带吃的 她还在认真地对镜子说着,殊不知镜子前的陆秧秧早已经飞掠而出,朝着池潭奔去。 舅舅。 陆秧秧在心里默喊着这个称呼。 秘境中,阿桃在聊天时曾明确地提起过,她爹只有她一个孩子,那么,能让晏鹭词喊舅舅的,只有可能是! 只用了一口气,她就冲到了池潭之上。 紧接着,她就感受到了寒冰彻骨。 光是站上池潭,她的皮肤表层就以极快的速度结起了一层冰霜,睫毛上的冰碴很快沉得她睁不开眼。 她大力迈步,使劲摆动着手臂想阻止冻结,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刚走到一半,她的手便冻成了手指无法分开的蛙蹼,冰凌挂满手肘,随着她奋力的迈步,身上的碎冰咔嚓咔嚓地往下掉。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变成冰坨了。 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池子? 她之前看段怀站在池潭边,分明完全没有异样,怎么到了她身上,反应却这样大? 没时间想明白这些,靠着自己的最后一点知觉,冰坨形状的陆秧秧站到了池中小屋的房门前。 她用侧膀奋力撞开了房门,望向屋内。 是空的。 屋子里,什么也没有。 这一恍惚,陆秧秧彻底被冰层冻实了。 除了眼睛,她的身上再没有一处可以动弹的地方。她只能隔着厚厚的冰壳,凝视着这间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人在住的空屋子。 强烈的失望一点点胀满了陆秧秧的心脏,几乎要把她的心脏活活撑开。 她硬扛着被冻住的风险,忍着万般的不适冲到这里,就是因为她抱着的那一丝说不口的希望。 她想,说不定,阿爹会在这。 她知道这个猜想荒诞至极,可是十二年前,收敛尸体时,谁也没有找到她阿爹的尸首。 但那时,山谷的血泊里七零八碎、看不出属于谁的肢块太多了,所有人都认为,陆鹰一个没有半分灵力、丝毫无法自保的人,不可能在这场噩梦中活下来。 但如果,他是那个陆珣,一切就完全不同了。 他还是有可能活着的,不是吗? 他又没有命牌碎在西南山谷!谁也不能肯定他就是死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被寒意浸透了的陆秧秧开始冷静了下来。 -- 第353页 这个时候,她的心中忽然又升起了一股惶恐的后怕。 这种惶恐顺着她的脊背攀上心脏,很快顶替了她的失望,让她开始庆幸,庆幸眼前看到的是一间空着的屋子。 不然,如果她真的在这里亲眼见到阿爹,她要怎么办?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一次都没有去见过她 这些问题的答案直指向了一个她最不愿去想的猜测。 她面对不了。 她不能让这个猜测成真。 她真的宁愿陆珣已经死了、跟她阿娘一起死了。这样,她去为他们报仇时,还能挥得动那把西南山谷传承下来的黑斧 不知道被冻了多久,陆秧秧终于不太真切地听到了不远处段怀的声音。 是真的有神仙!在我说池潭小屋之前,镜子里一直都有文字出现! 下一刻,陆秧秧就感受到了晏鹭词的靠近。 陆秧秧? 男孩是飞奔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脸颊上还沾着干掉的血,但即便狼狈成这样,他的脸仍旧漂亮得葳蕤生艳。 他直直地看着陆秧秧,黑宝石般的眼睛闪着不可置信的光: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是我在做梦 就这样直白又贪婪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终于发现了不对:你为什么不动? 晏鹭词眼中的陆秧秧并没有被冻住,她只是僵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想不明白,但还是把她了抱起来,先蜻蜓点水地掠出了池潭。 一离开池潭的范围,陆秧秧浑身寒意尽退。 她看了看自己,全身连一滴水珠的都没有,就像是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从未真实地发生过。 她突然就没了力气,心中难过得厉害。 她冲动地跑这一趟,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看到陆秧秧的脸色太难看,晏鹭词握住了她的手:陆秧秧,出了什么事? 陆秧秧抬起头。 晏鹭词。 被他握住了手的瞬间,她凭空硬撑出了一股豁出一切的勇气! 她看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十二年前、八月十四那晚,西南山谷到底为什么会出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狼来了! 感谢在2021-06-23 03:01:16~2021-06-25 06: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4章 154 几乎是刚问完,陆秧秧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太急了,她不应该主动问的。 晏鹭词如果知道、如果能说,他不会瞒着她。 更重要的是,上次问他阿桃时,晏鹭词割喉溅血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她绝不想重来一次。 而薛盈说过,即便是晏鹭词,这件事也是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在解开他身上的扼颈之前,绝对不可以再激起它的发作。 所以,即便心中有再多的问题,陆秧秧也始终小心翼翼地避开去问晏鹭词,尽量只从段怀的身上找答案。 我不知道。 晏鹭词却并不介意她这样直白的询问。 他回应般地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握紧她的手,给她承诺,我以前没有十分关注西南山谷,但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去查。 一旁,段怀看着跟空气拉手说话的晏鹭词,害怕地直搓手。 她怕晏鹭词在幻觉中沉得太深、彻底疯了,所以想插句话、把他从幻觉中拉出来一点,但老是找不到机会。 直到这一句,终于有她懂的了! 西南山谷? 她问,是在说魔教吗? 晏鹭词的眼神顷刻间冷了下来。 他瞥向段怀,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吓得段怀噔噔蹬连退三步。 别凶她了。 陆秧秧晃了一下他们握着的手。 晏鹭词马上转回头,眼睛只盯着她看! 陆秧秧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心:段怀一直担心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你别总是对她凶巴巴的。 晏鹭词蹙起眉:她说西南山谷是 外面都这么叫,她也是学话而已。 晏鹭词抿了抿嘴,最后只是不耐烦地赶了段怀一句:走开。 段怀扭头就跑,边跑边在嘴里嘟囔:娘,大舅舅,大舅母,怀怀尽力了 有了段怀的打岔,陆秧秧的情绪也平和了下来。 从自己心牢里走出来的她,很快发现了晏鹭词的不对劲,男孩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似乎十分忐忑,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你想说什么?陆秧秧歪头问他。 我以为 晏鹭词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我以为,我把惑心术解开了,你就不会再让我碰你了。 陆秧秧:那你为什么还要解开呢? 晏鹭词:我必须要离开你一段时间。惑心术不解开,我不在你身边,你会难受。 -- 第354页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 陆秧秧打量着晏鹭词。 他对他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仍旧以为她对他的情感来自于惑心术,但为了她不受痛苦,他还是把它解开了。 这些天,他应该一直过得很害怕吧?担心下一次见面时她就会彻底改变了态度,要跟他撇清干系。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 晏鹭词。 陆秧秧仰脸冲着他笑。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我呀? 晏鹭词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喜欢。 那 陆秧秧展开她的另一只手臂,要抱一下吗? 她笑着对他说:就算没有惑心术,我还是愿意被你抱 她话没说完,直直看着她的男孩突然把她搂进了怀里! 他的动作冲动又莽撞,真的非常用力。那一瞬间,陆秧秧觉得她的骨头都要被男孩勒断了。 但她没吭声,伸手在他的后背、一下一下轻拍着安抚。 过了一会儿,晏鹭词才再次出了声。 他固执地一定要陆秧秧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就算没有惑心术,你也不会不理我,你还是愿意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是是是。 此时的陆秧秧耐心得不得了。 除了你,我再去哪儿找一个这么好看、又这么厉害的人呢? 你说得对。 不会再有了。如果出现,他就把他们全杀了。 晏鹭词安心地把下巴沉沉压在了她的肩头上。 过了片刻,他侧了侧脸,在她耳边问:我昨天睡着了,忘记问,为什么我能看到你? 他想不通。 我已经把惑心术解开了,我们之间在灵力上应该没有联系了才对。 陆秧秧搭在他背上的手指一紧。 她当然知道原因。 他能看到自己,自然是因为他体内的那只犬兽。 可这要她怎么回答? 折磨了你这么多年的犬兽秘咒其实来自西南山谷,就是从我的手里弄丢的。 知道犬兽在你的体内以后,我有些窃喜,觉得从此对你有了牵制,甚至把你当成了我失而复得的礼物、还说要在生辰那日把礼物拆开 她不敢。 她说不出口。 光是想一想,她都觉得自己是个王八蛋! 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她也侧了侧脸,跟晏鹭词的脸颊贴了贴。 我们心意相通,互相喜欢,所以你能看到我。 她感觉到男孩睁大了眼睛。 他毛茸茸的的硬睫毛忽地在她的脸边划过,简直就是划在了她的心上。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特别特别心疼他。 晏鹭词! 她当即就激情澎湃,大声地郑重跟他保证。 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 晏鹭词没有出声,但胳膊将她抱得更紧了。 须臾的沉默后,他问她:你说,我能看到你,是因为你喜欢我? 对! 你昨天说,张百里也能听到你的声音。 陆秧秧:? 她缓慢地反应了一下,这才听懂晏鹭词的意思,随即瞪大眼睛立马摇头!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那是因为他体质特殊!他的火特殊!我们西南山谷祖上的血脉有些关联,可能昙花一脉和灵火一脉的关系更近一些 她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堆。 总之跟你能看到我的原因不一样! 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好糊弄呢! 她可是都为此对他表白了! 你想荡秋千吗? 晏鹭词突然问。 话题转得好快,陆秧秧又没完全反应过来:想吧。 晏鹭词马上拉着她回了他的小院。 一整条路上,他的眼里都亮着开心的光,像是在最清朗的夜空上才能出现的满盘星河。 陆秧秧看着他的样子,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到了小院后,晏鹭词便迫不及待地让陆秧秧在那座秋千上坐好。 秋千估计是照着阿桃的身高挂的,陆秧秧坐上去得靠跳,坐好了以后,脚尖都没办法落地。 晏鹭词看到后,细心地等她坐稳,然后重新调整了秋千两侧古藤的长度。 这时,陆秧秧略有了不安。 她扭头看着晏鹭词:这是不是很久以前留下的高度?我 晏鹭词嘴角的笑一直没有落下。 他摇了摇头,拍拍她的发顶让她赶快转回去坐好,然后站到她的身后,将她推了出去。 我小时候,这里开满了花,每当我爹推着我娘荡起秋千、他们的说话声和笑声传出来时,我就觉得,整间院子都是活的。后来,花没了,秋千空了,院子也死了。我以为秋千会一直空下去,我不会再看到有人坐在秋千上,院子也不会再活过来了 听着他的话,陆秧秧忽然就想通了。 -- 第355页 她不再纠结,抓紧了两侧的古藤,伸直两条腿,在晏鹭词的推动下使劲地向前荡了出去! 过去的总是过去的,不能忘记,但也不能留在那里。 人要为了现在活着。 晏鹭词! 她在高高的半空中喊着他。 嗯? 你还记得山谷里小白花开花后落下的那些种子吗? 记得。 它们长出绿芽了!好多好多,一大片,长势很好,很快就能开花了! 嗯。 晏鹭词! 什么? 等事情办完,我们回趟山谷,多带一些种子回来,一起种到院子里!这个院子,一定也会开满花! 在表明心意后,陆秧秧最终还是决定要把犬兽秘咒的事说出来。 这是她该负起的责任,哪怕她再不愿面对,她也不能逃避。 因此,在玩完了秋千后,坐在秋千板上的陆秧秧轻轻晃荡着,让晏鹭词到秋千前站好,她要面对面地同他说话。 你昨天在黑石屋子里的情况,我看到了。那是西南山谷密室里的一卷秘咒,丢于十二年前,只要能找到那卷秘咒、或者杀光对你下咒的人,我就能帮你把咒术解开。 她开门见山,没给自己一点反悔的余地。 晏鹭词。 她看着他。 我们之间的联系,或许比你想象的要更早、更紧密。之前,你没向我说过多少你自己的事,我也没有向你坦诚过很多,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现在,我主动向你说,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陆秧秧完全理解晏鹭词在出身上对她的三缄其口。 设身处地,若她是他,在得知他是西南山谷谷主以后,也绝对要把自己玄天盟盟主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 一个正道至尊,一个魔教首领,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莫名厮混到了一起,很多事就会变得相当麻烦。 但现在她知道了,也很好。 一直以来,她没有办法完全信任晏鹭词,就是因为摸不清他的出身。 而如今,那个最大的顾虑不存在了。 她可以放心地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毕竟 她的西南山谷总共丢了五样东西。扼颈被用在他的身上,犬兽秘咒也被用在他的身上,拥有御兽咒的俞望死在他的算计中,拿着画皮的程恩也因他而死。 而且,她的父亲是他母亲阿桃的师兄、是他父亲河川的挚友。 他们两个人早就纠缠不清了。 干脆就纠缠得再彻底一点,纠缠到毫无保留,纠缠到一切落定。 这边,玄天盟内的陆秧秧在跟晏鹭词交底,玄天盟外的城池里,张百里终于干完了一天的活,拿着分到手里的工钱,兴致勃勃地去另一条街上的茶楼。 今天晚上,《中山狼传》要在城池中第一次正式演出,他一定要看! 路上,他买了一大包刚出锅的糖折肉,完全不怕烫,用木签扎着肉,一口一大块,吃得特别香。 快到茶楼时,他记起了陆秧秧的叮嘱,用最后的两块肉贿赂了妆奁铺子的小二,借了店里的铜镜,照了照头发。 见马尾的末梢的确有一点发红,便拿出了宋谶送给他的染色药,把马尾露出的红色涂黑,然后又去买了包乌金笋干,嚼在嘴里,开开心心地走进了茶楼。 因着唱这出戏的人里有个小有名气的角儿,故而茶楼内还算高朋满座。 张百里本来还以为自己来得早,能抢到个好座位,没想到只有边角旮旯能给他坐了。 不过他也不挑剔,仍旧乐嘿嘿地被领去了角落。 连着被几个客人抱怨位置不好,茶楼的跑堂现在见个人就心有余悸。 见张百里不仅没埋怨,还笑嘻嘻地跟他道谢,跑堂的心中有感,便给他上了壶免费茶里最好的一种,还是刚滚好的,烫得没办法用手拿,得用茶盘端。 张百里正好渴了,见到有水喝,马上眼睛发亮,从茶盘中拿起茶壶就张开了嘴,咕噜咕噜,一口干没。 跑堂的也算有些见识,那句小心烫没出口,当即换成了再给您拿一壶。 再过来时,端上的已经是名茶了。 张百里当然不懂茶,再好的茶到他嘴里也是牛嚼牡丹,但他却很看得懂戏,戏一开场,他就被吸引得全神贯注,一会儿哦,一会儿哇,嘴就没能闭上过。 这场戏也的确不错,唱的人身段唱腔都好,文戏也编得哀梨并剪,就连边上的鼓乐都配得极巧,将那只狼的无德恶毒展现得深入人心,惹得小儿都唾弃地想朝它吐口水。 此时,戏台上的杖藜老人正在高喝:那畜生,忘、恩、负、义 突然,楼上的雅间里,一盏茶杯冲着戏台砸了下来! 张百里回头上望,摔茶杯的是个很壮的汉子,坦露着毛发旺盛的双臂,浑身肌肉虬结到吓人,此时正面色赤怒,像是被刚才的那句戏腔戳到了肺管子。 底下坐着的戏迷稍有哗然,但也没有谁惊慌,有的还能闲闲地嗑个瓜子:这可是玄天盟脚下,敢闹事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等着看吧,马上就被押走了。 -- 第356页 但事情却没有照着大家的预料发展。 收到有人闹事的消息后,维持秩序的玄天盟一圈海波纹弟子即刻便到了,但认出砸茶杯的人后,最后前去的却是一名三圈海波纹的弟子。 罗庄主。 玄天盟弟子恭敬行礼。 敢问这茶楼是哪里惹了您不满,让您如此震怒? 罗义本已神情晦暗,转着手中的核桃,暗自琢磨起了事情。 这时见到了来人袍尾的那几圈海波纹,他的牛眼一瞪,怒气再起,一把捏紧了手中的三枚核桃。 你们这唱的什么戏?马上便是中秋,不唱些吉利团圆的曲儿,反倒搞出这些意里八怪的败兴东西,人也长得猪头狗脸,坏了老子的兴致! 说罢,他霍然起身,向外走去,六尺长的身高压下大片阴影。 一名穿着霸气山庄墨色劲装的中年人紧跟其后,油嘴道:庄主,这群北垮哪有您懂戏呐,您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罗义听了返过身,一脚踹在这拍马屁人的心窝上! 没用的废物! 他单手将瘫在地上的男人揪起,低声道:去查!这戏班子从哪来的,怎么突然就唱起了这出戏! 他一脸暗恨,但手里盘着的核桃越转越快,透出了他心中剧烈的不安。 再给宋赋去信,问他到底什么时候到中原!如今四去其二,他竟把我一个人晾在这里,他若再不到,我派人去接!我就不信一点小水淹能把他给绊住!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包子兄! 感谢在2021-06-25 06:53:56~2021-06-26 17:4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5章 155 八月十四的晚上,中秋将至,玄天盟的城池中已是张灯结彩,映得满城桂花金亮,连池中的水都流光溢彩。 向来与民同乐的玄天盟门前也热闹极了,门派的弟子将葡萄、李子在长桌上叠成了堆,还放了许多盘切成莲花状的瓜果点心,随便哪个百姓来,只要说句吉利话就能拿走,因此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旁边的另一处空地则架了个棚子,里面放着许多已经编好了骨架、糊上了彩纸的各异灯笼。大家可以挑选喜欢的灯笼在这里做成燃灯,然后带回家里。 这样好的时节,第一次正式穿上七圈海波纹盟主袍的晏鹭词也带着陆秧秧出来了。 陆秧秧在别人的眼中还是消失着的,灵力、呼吸、心跳也完全没有,所以即便两人手牵着手,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种满城燃灯如琉璃世界的大场面,颇为新奇,便仗着没人能看到她,连蹦带跳地拖着晏鹭词凑到了燃灯棚子的近处,盯着看大家是怎么做的。 晏鹭词见了,主动蹲到了一个总角小儿的身旁。 得到他母亲的允许后,他握住了他的小手,边细心地为他讲解着步骤,边同他一起把蜡烛放进了涂红的鲤鱼灯笼里,将蜡烛点燃,随后用绳子将灯笼系到了竹竿上。 这是中秋的习俗。 他对着懵懂的小儿讲道,眼神却一直在朝着陆秧秧看,富贵的人家,燃灯成片,高悬数丈,与明月辉映;寻常的百姓,像这样竖个竹竿、挂两颗灯笼,也很应景得趣,都是为了讨个吉利。 说完,见陆秧秧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他系牢灯笼,让小儿小心举着拿给母亲、竖到家中的瓦檐上。 多谢盟主。 小儿的母亲抱住扑向她的孩子,稳住竹竿,同晏鹭词笑着道谢,还递出了手中篮子里的几颗蔬果,要晏鹭词带回去尝尝。 晏鹭词也向她道了谢,跟在晏鹭词身后的玄天盟弟子便将蔬果接了过去。 他的手中已经有了一大捧的东西,都是百姓送给晏鹭词的。 陆秧秧全心地看着他。 这时的晏鹭词同她见过的都有所不同。 每当遇到百姓凑过来说吉利话时,晏鹭词都会有所回应。 他的话极少,也不太会笑,但每句话都说得极为熨帖,态度也很耐心,像极了邻家有教养的好脾气少年,丝毫不会令人觉得双方有什么身份上的差别。 陆秧秧看着看着,忽然就有点想要叹气。 在这种吵杂喧闹到极点的地方,晏鹭词一定很不舒服,还要心平气和面对着这样多的人,不知道有多难熬。 她在他身边时还好,可以前、她没有出现的那些日子,他过得该有多难啊 很快,前来同他说话的就不止是城中的百姓了,还有几个门派的掌门。 他们的年纪比河川先生还要大,却固执地循着多年来的旧例,怕出发晚了、赶不上几日后河川先生的祭奠,因此,即便无法在家中同家人共度中秋,也风雨无阻地提前来到了中原。 这会儿见着晏鹭词,他们个个眼神慈祥得像是见到了家中喜爱的小辈。 先是一个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拉着晏鹭词,眉飞色舞说起他家里小儿子这一年做了哪些好人好事。 晏鹭词认真听完后,点头道:芒寒色正,实为君子。 -- 第357页 随后,下一个白花花的山羊胡就挤了过来,焦虑起家中子弟不成器、担心门派后继无人。 晏鹭词也认真地听了,然后劝道:凫鹤从方,顺其自然。 陆秧秧在旁边听着,感觉脑袋越来越大,连晏鹭词说的是哪几个字都不知道。 但她猜,晏鹭词应当说得很好。 反正老人们离开时的情绪都不错。 等这群老人们心满意足地离开,晏鹭词拉着陆秧秧的手上了街,走进了汹涌的人流里。 陆秧秧有点担心他会不会因此难受,他却摇头:我能坚持。 他看着她:我想带你看看这座城池。今天的这里很漂亮、很热闹,你看了,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陆秧秧听后,一直使劲扬得高高的嘴角落了下去。 她抿了抿嘴唇。 我还以为我藏得很好。 今天是八月十四。 她生日的前一晚。 再过一小会儿,西南山谷那场悲剧的发生就要满十三年了。 以往在山谷,到了这个日子,所有人的心情都会很差。 那时,她就会站出来,充满力量地告诉大家,不要沉溺伤心,要振作,要向前进,离开的人不会愿意看到他们的难过! 所以她早就习惯了笑着度过这一天。 笑着对逝去的人们说自己过得很好、要他们放心。 笑着对活着的人说要好好活着、不要哭。 然后,等夜深人静了,没有人能看她了,再一个人躲到被子里偷偷流眼泪。 你没必要藏着。 晏鹭词握住她的两只手,认真地向她承诺,我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以难过,可以伤心,也可以发脾气,我都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 今晚的城池,真的有那么漂亮吗? 陆秧秧不再装开心了。 她红着眼圈瞪着晏鹭词,一副相当不好惹的坏脾气模样。 我现在其实非常想哭,特别难受,跟你在城池里走一走,真的会不那么难过了吗? 晏鹭词没有用语言回答她,而是拉着她挤进了街市里。 他带着她,看了好多巨大有趣的燃灯,买了许多挂在挑竿上的小灯笼,有小兔子的、小老虎的还有小豹子的,还带她去玩了好多她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 乡下来的陆秧秧简直被这座盛节中的琉璃城池迷花了眼,郁结在胸腔里的那股痛楚竟真的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 她仰了仰头,看着被无数燃灯簇拥着的明亮圆月,忽然意识到,原来,不用自己一直硬撑着是这种感觉。 她也可以暂短地不用心疼其他人,只为了自己、任性地活一会儿。 累了吗? 晏鹭词留意到了陆秧秧的停顿,立即也放慢了脚步,单手抱着买下来和赢下来的大包小包,在意地问她。 没。 陆秧秧向着他扬扬头。 接着走吧。我们连这条街都没走完呢。 晏鹭词没换衣服,街上的人都认出了他,但见他是独自在游玩,便都没有上前打扰,最多只是笑着朝他问声好。 因此她也不用担心会造成什么麻烦,只管尽情地往前走。 不久后,两人走到了一座白玉石桥的石亭中。 正要穿过亭子,石亭桌上琉璃盏里养着的一条锦鲤突然蹦了出来,落到了晏鹭词脚边,啪嗒啪嗒甩着尾巴求救。 鲜红的垂死生物突然刺激到了没有提防的晏鹭词,他的眼神一僵,虐杀的渴望不断上涌,指尖颤抖了好久,才忍住没有抬脚将它碾碎。 随后,他握紧那只和陆秧秧牵在一起的手,咬着牙尖、全身心抵抗住嗜血的念头,轻轻地弯下腰将锦鲤捏起,把它丢回了水盏里。 在他内心斗争时,陆秧秧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见他克服住了,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你做得很好! 陆秧秧及时鼓励,一点也不吝啬对他的表扬。 晏鹭词看向她:真的吗? 嗯! 那如果我想要奖励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骤然升空,下一瞬便站立在了万家灯火之上。 陆秧秧被他牵着,此时自然也同他站在了一起。 见他没有出事,她握紧他的手,警惕地思考出事的原因。 很快她就弄清了,他们的脚下,原本是一片用数个小燃灯拼成的团圆二字。但此时,那个团字不知何时被添成了困,巧妙地做出了一个困人的阵法。 陆秧秧低头四望。 下面仍是一片高歌盛宴,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城池上方的半空中多出了人影。 随后,她抬起头,看向对面。 远处,一个六尺有余的高大身影正朝他们走来。 他浑身肌肉遒劲膨胀,每一块肌肉都鼓得老大,一看就是个力能扛鼎的壮汉。 是谁? 她问晏鹭词。 晏鹭词:霸气山庄庄主,罗义。 陆秧秧对着罗义一顿打量:眉间发黑,阴气缠身,看着不像是能久活的样子。 -- 第358页 晏鹭词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提醒陆秧秧:你认一认。 什么? 他身后的东西。 陆秧秧凝神去看。 罗义的身后跟着一大片呛人的发臭黑雾,其间人影绰绰,十分古怪,但究竟是什么却看不清晰。 晏盟主。 走到距晏鹭词几米远处,罗义停了下来,喊得是尊称,语气却十分轻蔑。 如今你翅膀硬了,想单独见你一面都不容易了。 晏鹭词抽出同陆秧秧握在一起的手,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 他这样小的一个动作,却牵动了罗义的神经。 晏自闲!你想跟我动手?! 他瞪眼喝道,你身上烙着禁术,你不能伤我!你伤我如何,你就同样会如何,我死,你也得死! 晏鹭词收回手,扫了扫自己的袖子,连眼神都没有给罗义。 既然如此,罗庄主今日为何要设下阵法将我困住?这阵法看似简单,设起来却很不容易。我一条被拔了舌头的狗,竟也值得您这么大费周章吗? 知道自己舌头没了,就不该试着到处乱吠。说!《中山狼传》是不是你命人编排的? 随着他的高吼,他手臂肌肉绷起,凶煞的灵力威慑而出! 你可千万别忘了,你身上还烙着另一道禁术,你若是说了谎话,便要遭凌迟之罪! 罗义看着色厉,但即便是陆秧秧都能看出来,他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强大,只能靠着一遍遍高声地强调晏鹭词的弱点,来压下内里的心虚与惧怕。 但听着他的话,陆秧秧仍是心绪难平。 她直到这时才知道,晏鹭词身上的那几道禁术中都有什么。 不能伤他们,不能说谎话,还被下了扼颈、有话不能讲 他一直活在无数的禁锢里,关着他的封闭笼子连一丝光都没有透给他 晏鹭词仍旧不冷不热:罗庄主心中已经认定了答案,不是吗? 好啊,果然是你这个小畜生。 罗义恨恨地啐了一声,就该早早料理了你,偏那宋赋嘴里的道理千千万万条,非要留下你这条命。一层一层的禁术都给你圈上了,你竟然还不老实 他说着大步上前,粗大的手掌照着晏鹭词的脸就呼啸着扇下去! 晏鹭词侧脸躲开,却被他薅住了头发。 晏鹭词当即扬脸,眼中戾意骇人。 对上晏鹭词的眼睛,罗义骇了一瞬,随即更是大怒:小畜生,你敢瞪我!说罢便要揪起他的头发再度扇他! 晏鹭词灵力成刃,重重割向罗义的手腕! 随着罗义惨叫着松手,晏鹭词自己手腕的同样位置也出现了一道相同的伤口,血流不止,按都按不住。 一旁,陆秧秧已经气到发抖。 晏鹭词收禁术所困,不能对罗义做什么,但她可以! 她可以将他千刀万剐!做成人彘!丢进虿盆! 只要她能变回原样,罗义就别想动再晏鹭词一根头发! 可她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罗义退后几步,在手腕上撒药止血,随后缠上白布,将伤口处理妥帖。 晏鹭词却只是混不吝地在伤口上舔了舔。 他歪着头,满不在意地瞥了瞥罗义:上次见面时我便说过了,不要再来惹我。了不起便是同归于尽。你若是把我逼疯了,我未必做不出来。 罗义心中暗恨,却也没再轻易动手。 他用他那双暴起的牛眼盯着晏鹭词:俞望和程恩到底是怎么死的? 但不等晏鹭词回答,他又自己接道:你不可能杀得了他们。你对他们动手,他们死了,你也不可能活下来! 问了我却自己答了,罗庄主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只是想教训我一顿,晏鹭词抬了抬还在流血的手腕,漫不经心道,您已经教训过了。 罗义不再说话,而是对着身后挥了一下手。 随即,那团一直缓慢蠕动的黑雾极快流窜了起来。 黑雾之中,走出了一群东西。 看清它们,陆秧秧瞬间便明白了段怀口中对于怪物的描述。 砍掉了腿还能爬,死掉了以后还能动。 它们不是活人。 是人尸。 驭尸。 陆秧秧出了声。 这就是西南山谷丢掉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能命令尸体当然好了,尸体不知疼痛,不会再死,只要没有被剁碎到拼不起来、动不了,就能一直按照命令做事。 但西南山谷却很多辈都没人再用它了,理由也很简单:想要炼成一具可以被驭使的尸体,第一步便需要将这人血亲的鲜血放满一整个血池,将尸体浸泡其中。有时想炼制一个上佳又听话的尸体,要用许多池的血水反复浸泡,甚至要屠尽那人满门才够。 对于西南山谷来说,这并不值当,他们之中厉害的人倍出,也不缺几个听话的尸体。 但显然,霸气山庄的庄主很需要。 陆秧秧目光冷冽地走到晏鹭词身边:每个人尸体内都有一颗血珠,把那颗血珠捏碎,人尸立马灰飞烟灭,不用多费一点工夫。 -- 第359页 创造出这个咒术的是昙花一脉的先祖,为了不遭反噬,先祖一开始便在咒术中做了手脚。 承袭着这条血脉,陆秧秧先天就能看到人尸血珠的存在,不用耗费灵力,甚至不需要她有身体。 辛丑方位,击中府! 己酉方位,击上院 庚子,直接掏心! 丙申,击天柱! 不过寥寥几句话,眨眼之间,第一圈攻过来的人尸已经在晏鹭词的一击下尽数化成了灰。 想用西南山谷的咒术对付西南山谷的人,这也太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 感谢在2021-06-26 17:41:29~2021-06-28 02: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亮岁月里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6章 156 有了陆秧秧的指挥,晏鹭词越战越勇,几乎不费力气,便将又一圈人尸杀得七七八八。 罗义一开始十分自负,认为晏鹭词仍是那个幼时被人尸队列耗到疲惫重伤、随后便只能任他打骂的小崽子。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炼制的人尸消耗得太快了! 不仅没有激起晏鹭词体内犬兽的反抗、拉扯他的神智,它们甚至连碰都没碰到他,就被他轻松消灭、尸骨无存! 眼看第二圈人尸也要被杀尽,罗义心痛不已,当即亮出了他的五丈青铜戟! 戟身青光乍现,刺得陆秧秧抬手,挡了下眼。 五丈青铜戟,威风赫赫,破灵破邪,传闻有百余斤重,且已生灵识,除罗义外,谁也近身不得。 曾有不知死活的弟子在清扫罗义屋子前扬言要趁着无人、摸一摸竖于墙边的五丈青铜戟,再被人发现时,他已经被青铜戟活活压死,脏器都从七窍被挤了出来,死状十分可怖。 从那以后,众人对这杆兵器更加畏惧,甚至还有人为它摆桌做起了供奉。 陆秧秧蹙了蹙眉,本能地感到那柄青铜戟不好对付。 如今她使不出力,晏鹭词受制于禁术,对上罗义,不是束手束脚,就是两败俱伤,很难讨到好处。 晏鹭词却并不同罗义直面硬打,他身法灵巧,拉着陆秧秧就钻进了人尸丛中、开始同罗义兜圈子。罗义若是想伤到晏鹭词,势必要先重伤几个他炼制的宝贝人尸,这才是所谓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陆秧秧于是放下了心,继续给他报血珠的位置。 辛亥 陆秧秧兴致极佳的声音猝然停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新从黑雾中走出的人尸脸上。 方叔叔? 陆秧秧的眼神凝住了。 那人的身体被缝补了多处,但面容却没什么损伤,跟陆秧秧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不会错的,那是方啸,方为止的父亲。 他们没有找到他的尸首,但他的命牌碎了,的的确确已经死了,可是现在,他却在这里,被炼制成了罗义的人尸 直视着这张她看过许多年的脸,随着方啸的靠近,陆秧秧的眼前忽然闪过了一片血色。 好孩子,不要乱跑,藏到尸体下面,等你阿娘回来 陆秧秧突然头痛欲裂! 她死死地按住快要炸开的太阳穴! 随着记忆片段的飞速出现,她的灵力从指尖开始,一缕缕喷薄而出 她终于记起了所有的事。 蜷缩在西南山谷藏书阁的架子底下,她的视线受限,能看到的只有一双逐渐逼近的皂靴。 随后,皂靴的主人弯下了腰。 眼看那人的膝盖也要弯下来,小陆秧秧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将手里的卷轴轻轻放下,滚了出去。 她的举动起了效果,来人被卷轴吸引了主意,伸出一只长满了手毛的巨大手掌捡起了卷轴,再没有再往里细看。 靠着架子下的昏黑,小陆秧秧逃过了一劫。 是什么? 一个靠近的陌生男声发问。 罗义直起身:掉了个卷轴。 又有一个压低的声音:不行,这些卷轴上都带有魔教古传的禁制,凭我们,最多只能带走四五个。 这是俞望。 我要的东西拿到了,你们若是也拿好了,咱们就赶快走吧。 催催催 罗义正要嚷,却被那个陌生的男声打断了:记住来时的目的,不要贪心。程恩一个人在外,既要看管陆珣,又要发动祸心,无法肯定就能万无一失,我们还是要抹去痕迹、尽早离开。 接下来便是他们翻找卷轴的动静。 他们想要多带走几个卷轴,但由于禁制,他们花了一番功夫,最终还是无果,只能带着五个卷轴出了藏书阁。 长久地没了声音,小陆秧秧松开了紧捂着嘴的双手,从架子下爬了出来。 她很害怕,但她得赶快回去,她要把这件事告诉阿娘,还要去保护生着病的阿爹。 藏书阁的门没有关,她直接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好多地方都着了火,火舌迅速吞没着房屋和庄稼,将西南山谷彻底焚成了红色。 -- 第360页 可是更加鲜红的,是流动着的血。 所有人都在互相砍杀。 他们眼仁上翻,眼睛中几乎只见眼白,十分渗人,跟平日里的样子并不相同,但小陆秧秧却认得他们中的每一个。 今早还笑盈盈问她要什么生辰礼物的林叔叔,昨晚刚逗着她吃了苦菜、拍着腿哈哈大笑的季爷爷,说自己刚学了一招新刀法、追着连乔要比划两下的的宋大娘 无数个熟悉的面孔沐浴着鲜血,面目狰狞地将利刃刺进他们至亲至爱的人身上。 小陆秧秧被眼前的场景骇住了,脚像是扎了根,怎么都迈不动。 很快地,她也被人发现了。 孙伯伯! 小陆秧秧躲开砍过来的大刀,大喊着向她挥刀的男人的名字。 可那个平日里最爱脸红、木讷又好脾气的中年男人却翻白着眼球,再次将刀举起,嘴里重复的只有一句话:杀、杀、杀、杀 眼看刀刃就要刮到陆秧秧,数只暗器飞来,将他握刀的手臂扎了透穿! 陆秧秧立即从刀口下逃出,看向来人。 可不等她向着来人跑去,男人却又扑了上来,将她按在地上,用滴着血的双手掐住陆秧秧的脖子,力气大到瞬间就让她眼前发黑。 小陆秧秧本能地疯狂挣扎,灵力一时失控,硬生生扯断了男人的一条胳膊,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灌进了陆秧秧的喉咙里,呛得她想要呕吐。 可男人却没有改变一丝神情,继续睁着他纯白无神的眼睛,嘴里杀、杀、杀地念着,捡起一块大石头,便要往小陆秧秧的头上砸! 这时,一把匕首割断了男人的喉咙。 方叔叔? 小陆秧秧第一时间滚了一圈,牢牢抓住了身边的大刀,警惕地紧绷着全身。 在看清方啸此时的眼仁仍是黑色、听到他那声是我的回答后,她才略略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方啸为被他亲手杀死的刘邯合上了他没能瞑目的双眼。 随后,他看向小陆秧秧。 但不等他说话,他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又是铃铛 他的眼球忽然上翻,露出了全白的眼睛。 但他在剧烈颤抖中咬牙极力反抗,又将黑色的瞳孔翻了回来。 白色、黑色、白色、黑色! 他的瞳孔颜色在极快地替变,整个人青筋暴起,承受着极大的折磨! 好容易,他脸色惨白地找回了自我,用力握住小陆秧秧的肩膀:好孩子,不要乱跑,藏到尸堆下面,等你阿娘回来 说着,他的黑色眼仁又要上翻。 他奋力地把陆秧秧往后一推:快走! 说罢便转身替挡住了背后袭来的攻击! 待看清与他刀剑相向的人,方啸哀恸地怒吼:老张! 狂奔中的小陆秧秧回头看了一眼。 是张无恙。 张百里的父亲。 他全身是血,身上插着箭,手里握着一把断骨刀,眼白翻着,口中同样麻木地重复着杀、杀、杀、杀,再没有平日里英气勃勃、健壮憨厚的样子。 小陆秧秧忽然哽咽了。 她头也不回地抹着脸上的血和泪,敏捷又安静地藏到了一处堆起的尸堆中央,再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而在她躲藏的地方,仍旧能看到方啸。 方啸无法对一起长大的过命挚友出手,只能狼狈地应付格挡,一次次挡住张无恙劈下来的断骨刀,嘶声力竭地喊着你醒醒!醒醒啊!。 突然,连小陆秧秧也听到了那个铃铛声。 那声音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回荡在整个山谷,响得愈发纷乱! 杀!杀!杀!杀! 人们的杀意被狂烈激起,伴随着野兽般的嘶吼,张无恙的力气陡然变得巨大,一刀劈断了方啸的匕首,劈进了他的侧颈!血瀑布般喷涌而出,将世界染成了血幕。 被鲜血喷到眼睛的瞬间,张无恙黑色的眼仁有一刹那落了回来。 他猛地松开握刀的手,怔着双目,看着被自己亲手杀死的挚友在眼前轰然倒下。 突然,一把红缨长矛从他背后的心口穿过! 所有人都疯了。 方啸死了。 张无恙死了。 小陆秧秧的身体被鲜血浸得湿透。 她麻木地睁着眼睛,有几个瞬间都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趴在这里。 突然,她身上盖着的尸体被人踩了一脚。 她一动不动,如同一截枯死的木头。 但很快她就已经回过了神,用眼睛在暗中死死地注视着一切。 踩着她而过的三个人穿着黑衣、蒙着面,藏头藏尾,十分谨慎,但他们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们的身份。 差点被砍到,不能暴露身份用符术,于我太不利了。俞望紧张得手指打结,事情怎么闹得这么大?你们不是说,铃铛只会制造一些混乱,方便我们拿东西吗? 罗义不屑:小鸡的胆子。 陌生男人:东西到到手了就快些离开,若是碰上连乔回来,我们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 第361页 要走你们先走,罗义掂了掂手里的卷轴,我得挑几具配得上这咒的尸体 说完,他牛眼一亮,捡垃圾一般,拎起了方啸的尸体。 合该我走运,方啸的四肢都被他用上了奇门机巧的术法,听说强到刀枪不入。 宋赋催不动他,只能帮他快些完事好离开:还要什么?我听说,炼制这个还需要他血亲的血? 所以才说我走运,这方啸的老娘生完他以后,连着两胎都是双生子,血肯定够用 罗义眺望着找到了目标,大咧出了他参差不齐的、鲨鱼般锋利染血的前牙,走!我已经看到了一个! 陌生男人和罗义转身离开,俞望张皇地紧跟着他们,缩着他已现佝偻的背。 几人走远了,再也没有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火都要烧尽了,血水升高到几乎要淹没小陆秧秧的手指,无数的头颅和断肢在她的面前掉落,一股熟悉的灵力终于轰然席卷在了整个山谷,铃音骤断! 可沉在杀戮中的人们却没有停手。 没了铃音,他们只是不再被催动得更加凶残,但却也并没有发生好转。 他们还在杀人,还在流血,还在死亡 阿娘 陆秧秧看到在谷中飞奔的连乔了。 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声音细若蚊蚋,只能拼命地从尸堆中伸出小手,想要抓住连乔翩跹掠过的裙摆。 可连乔跑得太急了,她没能抓住。 但是没关系。 小陆秧秧松开了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线。 阿娘回来了。 一定没事了。 没多久,她视线中的连乔停下了四处阻拦人们的脚步。 她拖着被血水浸透了的披风,站在一处空地,望了望空中高悬的那轮圆月,随后念动了一段咒诀。 这时,她的脚下,灵力化成的含苞昙花忽地绽开了! 一瓣。 两瓣。 三瓣。 四瓣。 山谷似有所感,发出了低浅的嗡鸣。 人们厮杀的动作缓慢了下来,劈砍的动作变得迟钝无力。 紧接着,被包在里面的第二层昙花也打开了。 小陆秧秧脸上安心的笑消失了。 她怔怔地心想。 不可以再开花了。 昙花开尽,人会死的。 可花还在开。 一直在开。 终于,在包裹着花蕊的最后一瓣昙花也展开后,山谷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活着的人们终于恢复了神智,随后虚弱地一个个倒下。 而盛放后的昙花却开始凋零了。 连乔的身体从脚开始,一点点化为细粉,随风消逝。 这时,连乔在火光和鲜血中看到了她的女儿。 发觉不对的小陆秧秧终于从尸海堆中挣脱出来,哭着冲向连乔。 连乔弯腰将她拥住,捧住她被污血染脏到看不出模样的小脸:不要怕,没事了,以后会很安全。 继承着昙花血脉的小陆秧秧已经绝望得感知到了一切。 她揪紧阿娘的袖子,疯了一样地摇头,喉咙里嗬嗬哭着,灵力开始崩溃失控,外泄着拍碎了身边的一具头颅。 再这样下去,年幼的她未必能活。 对不起,让你亲眼看到这些。 连乔的手已经没有了。 剩下的时间太短,她没有别的办法阻止小陆秧秧的崩溃。 她将额头贴到了她的额头上,看着她的眼睛,瞳孔中闪过了斑驳的光点,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哼那首哄她入睡的摇篮曲。 还是忘了吧,不要再想起来。 随着光点侵入小陆秧秧的眼睛,她周身狂乱的灵力和缓了下去,而连乔此时的再度使用咒术却加速了她身体的消逝。 秧秧,要好好活着。 最后的一个瞬间,连乔给女儿露出了她的美好的笑脸。 要爱自己。 【命昙花一脉为山谷之主,因其灵力厚足,亦因其与山谷关联至深。 若山谷遭遇灭顶之灾,即将覆灭、无力挽回,昙花一脉需花蕊尽放,以身献祭,镇一切邪祟之力、保山谷众人安康、换土地百害不侵。 此后百年,山谷擎天大阵重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世间宵小,再无可近。 此乃昙花之责,望铭记于心。】 《西南山谷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coco的沙漏! 感谢在2021-06-28 02:29:32~2021-06-29 06:0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7章 157 玄天盟城池的半空中,陆秧秧被她灵力裹成了一个蚕茧。 她不再动,晏鹭词也停了下来,将她护在身边。 罗义见状,立刻攻了上去! 驭尸最厉害之处便是能使人尸仍保持着生前鼎盛时的身手、用出生前最厉害的绝技。 面对这样一群不怕痛、不怕死、斩断头颅仍能向前、且处于全盛的玄门能人,即使是晏鹭词,也无法说能轻易对付。 -- 第362页 此时,他既要守着陆秧秧不被人尸触碰,又要应对罗义发起的猛攻,难免陷入了吃力的境地。 最麻烦的是,这个阵法对他限制颇多,雷不能引、火不能生。想要破阵,便要将由无数小灯笼围成的困字毁了,可这下面全是游玩的百姓,蜂屯蚁杂,若是这无数只燃火的灯笼在此时翻滚落下,还不知会造成多少伤亡 晏鹭词转身拧断了一个人尸的脑袋,再度回身时,青铜戟的戟刺已经刺进了他小腹! 他双手握住青铜戟耳刃,止住了戟刺的继续刺入!但青铜戟两侧的耳刃极为锋利,瞬间便将他的两手划出了极深的血痕! 但晏鹭词仿佛没有痛觉,鲜血淋漓的双手将耳刃握得更紧,竟使力大无穷的罗义无法再刺深分毫。 在此间不容发之时,又有一头人尸要扑向蚕茧!晏鹭词不假思索地腾出了一只手,灵力化爪,掐住了那只人尸,将它丢掷出去! 这却打破了本已僵住的局面。 罗义见状,顿时裂开了他的鲨鱼大嘴,大笑一声蠢货,双臂肌肉爆起,吼地一声,将戟刺刺得更深! 晏鹭词一口鲜血喷出。 再次抬眼看向罗义时,手中如刃的灵力已经盯准了罗义的喉咙,几乎抱了要同归于尽的心思。 发引千钧之时,蚕茧忽然破开,丝丝灵力化为无数飘扬的柳絮,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陆秧秧。 她铮地睁开充血的眼睛,有不知死活的人尸冲上来,被她随手一击,便连尸体带血珠地被轰了个粉碎。 她的出现太令人意想不到,着实唬了罗义一跳。晏鹭词趁机抓住空隙向后一撤,拔出青铜戟刺逃开了。 罗义没急着乘胜追击。 他开始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陆秧秧。 哪来的小丫头?灵力倒是不错。 她现在灵力紊乱,罗义没能看出她的来历,因此也就没急着要对她出手。 而陆秧秧还沉浸在小陆秧秧的情绪里,只觉得罗义浑身上下都染着西南山谷的血。 见到他,她的情绪顿时再次崩掉,手心一抬,发踊冲冠,灵力携着满心满眼的恨意朝着他轰去! 可她的心绪太过激烈了,根本没办法专注地掌控灵力,这一击虽声势极大,力却散了,极擅破灵的五丈青铜戟当空一划,便将她的攻击撕裂。 陆秧秧却浑然未觉。 她怨恨如海,难以填塞,灵力一次又一次攻势不减地轰出,颇有些不死不休的意味,一时间倒真的将罗义和人尸群都阻在了原地! 但这并不是好事。 晏鹭词看出她情绪失常,灵力也散在体外难以收聚,当即蹙起了眉。 陆秧秧! 陆秧秧! 他连着喊了她几声,见她毫无反应,顿时心脏一沉,顾不上罗义和人尸群在眼前,攥紧陆秧秧还要攻击的手,将额头与她的额头相贴,为她颂念起了清心咒决。 恍惚间,十三年前同连乔贴着额头的小陆秧秧与此时贴着少年额头的陆秧秧重叠在一起、又逐渐分离。 随着少年清晰静心的声音入耳,她因陷入回忆而停滞下来的时间再次开始了流动。 陆秧秧的眼神恢复了清明。 她垂下手臂,被庆幸她变回正常的晏鹭词抱进了怀里。 随即,她就发现他了腹部被鲜血浸透了的白袍。 她立马从小布袋里掏出了止血的药。 而此时,在罗义的眼中,这两个少年少女,一个受制于他,一个虽灵力丰沛、却全无掌控灵力的能力,完全如沸釜中的游鱼、危巢中的雏燕,根本不足为惧。 他便又犯起了自负的毛病,将五丈青铜戟置于身侧,再次问想陆秧秧: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哪门哪派出来的?你身手这样好,我从前怎么从没在玄门听说过? 晏鹭词一听便知道,罗义问这个问题,是为了弄清陆秧秧的家族,为的是弄到她血亲的血、将她炼制成人尸! 他怒不可遏,尖牙当即呲了出来,要将陆秧秧护到身后! 但他还没动,就先被陆秧秧拨到了身后。 好好处理你的伤。 她已经完全能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了。 我说过不会让人欺负你,你当我是在开玩笑? 陆秧秧活动着四肢,徐徐地调息平稳着体内的灵力,眼睛看向罗义:旁的人不记得我的灵力也就算了,罗庄主怎么能认不出我呢? 我们见过?在哪儿见过? 罗义见她不答,便又重新挑了话头,你与那小畜生是怎么认识、为何要替他出头?小丫头,做人要看清局势,站在他那边,可得不了善果。 可我已经许过誓了。 陆秧秧继续凝神,运转着灵力。 我会一直护着他。 别是被他骗了吧?看看他那张脸,颜如桃李,必定心如蛇蝎,怎么会把你放在心上。女人因为漂亮男人招惹灾祸的事,我可亲眼见过。 他大咧开他的鲨鱼嘴,半是哄劝,半是威胁。 粗柳簸萁细柳斗,别把一张脸看得那么重,人最重要的还是自己,不要为了别人,把自己的命给交代了。 是吗?可是,我站在这里,敌对着你,不只是为了他 -- 第363页 话未说完,陆秧秧的最后一股紊乱的灵力也平息归正。她的黑斧从手间悍然化出,直直劈向罗义面门! 仓促间,罗义竟不敢硬接这一击,用人尸做盾,自己仓皇避逃。 被黑斧威力劈中的人尸躯块迸裂四方,便是黑斧荡开的余威,也振飞了周围的数个人尸,令它们久久无法爬起。 黑斧白昙?! 黑斧一出,罗义的神情立即变了。 他瞠向晏鹭词:小畜生!你竟跟魔教厮混到一处了! 你用着我西南山谷的驭尸,有什么脸去骂他! 陆秧秧觉得可笑。 她脚下白昙浮动,再度挥斧劈下,重如雷霆千钧! 罗义脸上最后的轻慢也在此时消失。 他大喝一声,攥紧手中青铜戟,其上青光暴涨,如现青龙,迎击而上,与黑斧相撞! 转瞬间,两人已经打过了数个回合,阵内枪林刀树,浪涛惊骇! 陆秧秧虽灵力充沛,但对敌的经验尚有不足,黑斧也用得不够灵巧,只会靠蛮力劈砍,因此次次都被罗义防住,虽然没有被他伤到,但也伤不到他。 而同样的,罗义也没从她手里讨到任何好处。 他的五丈青铜戟自然是用得炉火纯青,但他的灵力可不似陆秧秧那般不见枯竭,若再拖着不出结果,早晚要败。 两人都在焦急,交手变得更加快猛。 许多人尸躲闪不及、遭到波及,残缺着肢体被打翻落地,倒让晏鹭词逮住机会,一个个排着给它们补刀。 罗义无意中瞥到后,心脏剧痛滴血! 晏自闲! 他破口大骂:你一个男人,竟然躲在女人身后、靠着个女人护着你! 晏鹭词扯了扯嘴角,回味了一下,觉得这话很动听。 他还记得刚才罗义离间他和陆秧秧的仇,锱铢必较,当即便边拧着人尸的脑袋边开口:谁叫我长得漂亮、颜如桃李呢?罗庄主这辈子是这个没机会了,毕竟你想的可是粗柳簸萁细柳斗。 罗义似是被他的无耻惊到了,动作间被陆秧秧找到了一处细小的破绽。 陆秧秧立马加猛了攻势,向着他的破绽节节逼去,最后付出了被青铜戟侧耳割过侧腰的代价,旋身冲至他近处劈下,削去了他大半条胳膊的血肉,废掉了他一臂! 但令她吃惊的是,她分明看到青铜戟的侧耳从她的侧腰切过、割开了她的皮肉,可她却毫无感觉。落地后一检查,她的侧腰完好无损,只有衣料碎掉了。 反观不远处半身浴血的罗义,并没有受伤的侧腰处却渗出了大量的鲜血。 这时,跟人尸周旋的晏鹭词冲她指了指左耳。 陆秧秧下意识摸了自己的左耳,骨头凉津津的触感让她骤然想起。 白骨耳珠! 玄武灵骨淬炼而成,能将主人受到的一切伤害反弹回去,将伤施还彼身。 晏鹭词五指捏碎了一个人尸的喉咙,期待陆秧秧表扬般地对她歪头笑,我送给你的,是不是很好的宝贝? 在薛盈戳她脑门的时候,白骨耳珠的确奏效过几回,但陆秧秧许久没有用自己的身体受过伤了,所以早就将它忘了。 经晏鹭词这一提醒,她马上就明白了。 难怪她同罗义打斗时,晏鹭词毫无担心,一直专注地在拧人尸的头。 放了这样的至宝在她身上,确实一点都不用担心她会出事。 既然如此,那她跟罗义的对战,好像也就没什么悬念了? 她手持黑斧,步步向着重伤的罗义逼近。 罗义的一条手臂已经被她废了,此时只能单手握戟,但他仍站得笔直,以虎虎狂风之势向她挥戟横扫! 陆秧秧本能便要扬斧破开狂风,但她略一思忖,还是强压下了自己的战意,将自己的一侧肩头送了出去。 下一刻,肩骨碎裂的罗义闷哼一声,脸色差到了极点。 他终于意识到,如今的情形已经彻底逆转,他才是瓮中那只连四肢都无法藏起的老鳖。 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松开青铜戟柄,双手合十,以灵驭戟,用意识操纵青铜戟刺向陆秧秧! 晏鹭词:没用的。 青铜戟的利刺顿时悬在了陆秧秧大开的身前。 青铜戟上是你的灵力,报应就会显在你的身上。你用青铜戟刺穿她的心脏,死的只会是你。 晏鹭词拔掉了最后一只攻上来的人尸的手臂,往地上一掷,随后甩着手,淡淡地看向罗义,我不能说谎,这你知道。 罗义怒视着晏鹭词的眼睛。 最终,他没有敢刺,青铜戟重重跌落在地,罗义的脸上头一回露出了败相。 终于等到了罗义的松懈,得以喘息的陆秧秧没有轻敌,困囚笼拔地而起,将罗义关在其中,又向五丈青铜戟下了数道禁锢,用附咒铁链将它捆得密不透风! 直到此刻,她才有了心思去问晏鹭词:刚才为什么要提醒他?你不说,他现在怕是已经穿心而死了。 她不解:你不想让他死吗? 我想让他死。 这句话勾起了晏鹭词强烈的恨意。 他攥紧了手指,咬住了他的小尖牙:我日日夜夜疯了一般想的,都是让他死!可是,我答应了你,要帮你查那晚西南山谷的事。 -- 第364页 他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认真地告诉陆秧秧,你找答案,用得着他,他还不能死。 陆秧秧静静看了一小会儿晏鹭词,鼻子发酸地跑过去想抱他。 男孩看着自己身上的尸液,小声推拒一句:我身上太脏了。 陆秧秧根本就不管,见他的手还垂在腿侧,没有要抬起来抱她的意思,干脆自己展开手臂,跟只老母鸡一样,将晏鹭词连人带手臂全抱上了。 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心疼。 晏鹭词真的太瘦了。 腰细的像是张纸片。 明明骨架比她大了那么多,她的小短胳膊居然也几乎能将他抱拢过来。 这样一想,再看向罗义时,她眼底的恨又变得更深。 她拉着晏鹭词的手,走到了装着罗义的困囚笼前。 我有话要问你。 魔教那事是老子做的。 罗义没等她问,便主动放声说了。 他梗起脖子,一副无畏无惧的神情,老子身为霸气山庄庄主,灭魔教问心无愧!既栽在了你们的诡计里,我也无话可说,要杀便杀,要剐便剐 《中山狼传》。 陆秧秧根本不顺着他,直接将他的话打断。 她话音一落,罗义的脸忽地抽动,刚才的豪迈气概一丝不剩,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不再自在。 陆秧秧:你对在西南山谷的所做所为问心无愧,但似乎,并不是对所有的事都能如此。 她居高临下,冷眼望着他。 你们给河川先生的儿子下了禁术,要封住他的嘴,那我今日就挖开你的嘴,让你自己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冰镇西瓜! 感谢在2021-06-29 06:07:15~2021-07-01 06:2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倦。10瓶;葱姜蒜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158 她同晏鹭词交底的那天,晏鹭词淋湿着眼睛,最后也没能说出关于他自己的一星半点。 他想说却不能说。 那她就要让扼住他喉咙的人亲口说! 晏鹭词没有要阻止她的意思。 这是他孤苦了这么年来,第一次有人挡在他的面前,为他出头。 他静静地立在她的身旁,望着她的侧脸,像是望着刺穿黑石屋子、热烈灿烂落到他身上的第一束光。 陆秧秧看着久久沉默的罗义,再次向着他逼问。 我在问你话。 她并不介意耐心地对着他重复,我在问,你们用了扼颈,想藏起来的究竟是什么? 罗义似是极不想听这桩事。 他眼神晦暗地撇开脸,嘴上横道:你想知道,怎么不让这个小畜生亲口! 他的话未说完,就变成了痛苦的闷哼! 困囚笼的笼角突然化出一条刺链,如露出獠牙的尖头长蛇,冲而贯穿了他的一侧琵琶骨!罗义噗地喷出了一大口血,嘴里的鲨鱼牙齿染满了鲜血,显得愈发血光森森。 嘴巴放干净! 陆秧秧低声喝他! 他是晏自闲,是晏河川的儿子!天底下所有人都欠着他,没有人能羞辱他! 晏鹭词的眼圈忽地红了。 他滚动着喉咙,一点点昂起了头颅。 见罗义还不出声,陆秧秧动了动空着的左手,整个困囚笼便如活了一般,四面八方数条刺链寒光凛凛,对准了他的奇经八脉。 但罗义实在是个硬骨头,她已将他折磨得没有一处好肉,竟还是撬不开他的嘴。 但陆秧秧还有办法。 西南山谷被外界叫做魔教,从来都不是因为他们强大的灵力,而是他们曾经使出的阴邪手段。 很多招数,她不用,不代表她不会。 她知道有一种方法,专门对付罗义这种专练兵器的玄门人。 他们自小与本命的兵器一同修炼,灵力与共,时日久了,兵器内便也孕育出了灵筋。 她的办法,便是针对这条灵筋。 对弱些的兵器也许行不通,但青铜戟强悍如斯,必定已经到了人与武器同心同体的境界。 一旦抽走了这把青铜戟的灵筋,罗义便同样会受到重创,灵力尽失,沦为废人。 对玄门中人来说,最恶毒的,不过是令他沦落为一个再无半点灵力的废人。 一直没得到也就罢了,可得到了却失去,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这个法子,原本是西南山谷几代前一个被御剑修行者斩断了双腿、带着满腔恨意的老者想出来的。 后来有段时间不慎流传到了外面,被些不三不四的人学了去,不知多少前途无量的子弟遭到毒手,无法接受、最终自绝而亡。 这件事导致那几年御着兵器的玄门人人自危,许多年都没有人敢走御兵器的这条路,传承险些断绝。 后来也是经过了一番血拼清洗,才将会用这个法子的人杀绝。 就陆秧秧所知,它已经在外面失传许久了。 她掌心悬起三枚铁钉,在捆着五丈青铜戟的铁链松开的瞬间,手掌一推,将钉子拍进了青铜戟内! -- 第365页 罗义终于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惨叫。 陆秧秧不为所动,手指一扬,钉住了青铜戟灵筋的铁钉便开始一寸寸向外拔起,将灵筋一点点抽出。 始终硬扬着脖子的罗义终于佝偻了后背,开始狰狞蜷缩。 可他分明颤如抖筛,却又大声狂笑,像是见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荒唐事。 你用这招?!你用这招?!多有趣啊! 他的牛眼放着光,你以为西南山谷事变是我们几人所致?不!害了它的,就是这种阴毒的邪术!一个天之骄子,天纵奇才,被人从云端打落,自然恨意滔天,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将这害人邪术的门派铲灭干净 陆秧秧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她又像是知道了,心口闷痛得厉害,几乎透不过气。 但她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指,掐到皮肤淤血发紫,没有让情绪在脸上露出一点。 你还没有回答我! 陆秧秧像是丝毫没有受到他的影响,再一次肃然地厉声问道,扼颈要藏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看她崩溃失控,想回避她的问题。 但她不愿意。 她要逼出他的崩溃,她要让他失控! 你忌惮一个民间流传了不知多少年、连小孩儿都背诵的《中山狼传》,是因为你心虚。你对河川先生的儿子动辄打骂,甚至动了杀心,是因为你害怕。因为你做的事不忠不义、对不起天地、对不起良心,所以你时时胆寒、怕天打雷劈! 陆秧秧缓了一口气。 五丈青铜戟,好威风的兵器啊。你为了拿到他,跌入了霸气山庄的剑山之下。晏河川背着奄奄一息的你,一步一步从剑山之底攀爬而上,数个日夜,九死一生,这才有了你如今无限的风光。救命之恩!再造之德!你是如何相报?!!! 罗义眼神仓皇闪避,脸上的肉不受控地几度扭曲,极力回避却无果,最终在陆秧秧的那声怒斥中赤红了眼眶。 我没动手! 他怒吼得歇斯底里! 我说了不同意!是他们非要杀了河川! 他在说什么? 在罗义震耳欲聋的吼声中,陆秧秧的神色滞住了。 她后脊发凉,眼睛逐渐睁大,震惊地看向晏鹭词。 玄门对连乔的死因模棱两可,但对河川先生因何而死明确一直毫无争议。 所有人都知道,河川先生为了世间百姓,同无边海兽奋战数日,终于斩杀玄武,但自己也身受重伤,用最后一口气画下了镇海符,随后力竭而亡。 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连半点风言雾语都没有传出过。 因此,即便知道了晏鹭词被下了扼颈,但因为晏鹭词触发扼颈时提到的是阿桃的死,所以陆秧秧理所当然地便认为,罗义等人做的,是在河川先生镇海死后,他们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势、把持号令玄门,害死了阿桃,随后,他们用术封住了晏鹭词的嘴,甚至想要用犬兽秘咒将他变成一条会听从他们命令的狗,彻底地挟天子以令诸侯。 但她发现,她好像错了。 他们真正要瞒住的,不是阿桃的死。 河川先生 是了。 一切的记载中,镇海最后的时刻,就是俞望、程恩、宋赋、罗义这四个晏河川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守在他的身边,在他最为虚弱、最无法防备的时候,护着他画下了那道镇海符。 而后,河川先生便死了。 没有河川先生,俞望这一生不过碌碌庸才、程恩早在面容丑陋地绝望中自尽、宋赋还是那个被哥哥死死压在下面的无能之辈、罗义早就死在了剑山之下。 没有河川先生,他们四个算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成为执掌一方的玄门领袖,一辈子无限风光! 好啊。 好得很。 原来《中山狼传》这出戏,不是意会地指代他们的忘恩负义,而是一段真正发生的故事。 狼,真的吃了东郭先生 就在这时,陆秧秧脚下踩着的大阵忽然一震。 她从愤愤中抽离,警惕环顾四方,随后她便发现,不知何时,因罗义被困囚笼锁住所有灵力而不再动弹的人尸们,竟都老实地站在了陆秧秧两人的身后,像是在被他们率领。 陆秧秧心觉不对,低头向脚底的万千燃灯下望去。 地面,原本熙熙攘攘流动着的人群停住了。 所有人都抬着首,正在望着他们。 地面的人能看到他们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看到她惊诧的目光,罗义也顺着望了下去。 看清了局势,他顿时清醒了不少,啐掉一口血沫,大笑着将嘴咧开到一个夸张的程度,齿间的血滴滴答答地向下淌着 是。 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话一朝喊了出去,他的心虚与羞愧好像也不在了。 我们害死了河川,还害死了河川的妻子,我们还把这小畜生养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笑得如同恶鬼,我承认了,你听到,那又如何?这小畜生不想死便不能说。你倒是能说,可你是什么身份?!黑斧白昙,连乔后代,玄门之中谁认不出来!你说出的话,谁会相信啊? -- 第366页 他癫笑着吼道:看啊!下面所有人都看见了,我被你这个魔教妖女困住,受尽折磨!很快,天下人都会知道,西南魔教,再度出世,兵临玄天,为祸世间!到时必定有无数玄门前去讨伐,你们魔教,活不长了。 陆秧秧在他犬吠声中冷静地想通了两点:这阵不是你布下的。还有人在驭尸。 此时,地面的玄门中人合力破开了一盏燃灯上的咒术,将那根燃灯柱子搬走了。 随着阵法出现漏洞,下面的声音汹涌地传了进来。 快,想办法救出罗庄主! 黑斧白昙!黑斧白昙!是魔教教主!这天下又要遭难了! 便是魔教教主又如何,她不过一人,我们众门派弟子合力杀上去!便是豺群,也能噬虎! 可晏盟主,怎么会也在上面?而且看起来,好像,还跟魔教的人是一伙的 陆秧秧的血忽然冷了下去。 她看向身边的晏鹭词。 他穿着玄天盟盟主的白袍,便是周身染满了血与尸液,但那七圈海波纹在圆月与燃灯之间仍发着夺目之华。 她顿时便明白了。 背后那个布阵之人最恶毒的地方,不是将晏鹭词困在此处、任罗义宰割,而是在这个时刻,在罗义战败、难以逆转翻盘之际,悄悄改变了原本阻隔着外界视线的困字阵法,将方才半空发生的事,断章取义地展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此时,玄天盟的无数百姓、玄门中众多的掌门,所有人都亲眼看到,玄天盟盟主晏自闲和她这个魔教的主人并肩而立,遭受酷刑的罗义被关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凶煞人尸则乖乖站在他们两人的身后 这副情形会被如何解读,陆秧秧根本不做他想。 要怎么办? 她急急地想。 如今,她黑斧白昙尽现,身份昭然若揭,是不可能糊弄过去了。 此时晏鹭词最明哲保身的做法,就是马上对她出手,两人作势打斗一番,做出敌对的样子!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对法要用的招数! 但一对上男孩的目光,她就知道,她的打算成不了。 她皱起眉,对他摇了摇头。 没关系! 真的没关系! 我们只是打给别人看,我不会因此讨厌你一点儿! 晏鹭词却对她笑了。 他分明看懂了她的意图、也明白她理解他的苦衷,但他却明确又固执地握紧了她的手。 我不要。 他坚定地看着她。 你别想丢下我。 他的动作毫无掩饰,下面的人也看清了。 他们的手! 这话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一点,还在下面猴急着为晏鹭词辩解的掌门老头停住了声音,面上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第二根燃灯柱子也被挪开了。 困字阵破了。 陆秧秧利落地挑出了青铜戟内的灵筋,毫不犹豫先将罗义彻底废掉! 紧接着,她抛出附着她咒术的牛筋绳子,将方啸的人尸捆紧、拽至身侧! 下一秒,她便已经带着方啸的尸体和晏鹭词、一起落回到了白石桥亭的石桌旁。 罗义不知所踪,但仍在她的困囚笼内,乃是笼中之雀,成不了气候,活着比死了用处更大。 而半空中其余的人尸则直接摔落地面,大多都直接摔烂了。 有几个没被摔烂的,便不知得了谁的命令,开始肆虐攻击周围的活人。 好在正下方聚集的都是些玄门掌门与弟子,堪堪可以应对。 走吗? 陆秧秧问晏鹭词。 城池中多是一些被蒙住了眼睛又热血冲动的人,实在没有跟他们打的理由和必要,不如先走了算了。 孩子! 这时,离陆秧秧他们最近的玄门人赶到了。 就是今天同晏鹭词唠叨了好久他们家优秀小儿子的白胡子老头。 见陆秧秧他们要离开,他马上奔近了过来,用武器拂尘将路堵住。 孩子。 他焦急又真心地看着晏鹭词。 我不是望尘僄声之人。我不听方才宋赋说的那些话,我只信你,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指向陆秧秧:魔教妖人手中邪术无数,你是不是被她的邪术所控,蛊惑了心智? 晏鹭词沉默了一瞬,开口道:您不要骂她,她是我心爱之人。 果然如此! 听了晏鹭词的回答,白胡子老头更肯定了。 他痛心疾首:这女孩相貌平平,毫不出众,若不是对你用了蛊惑之术,你怎会大庭广众说出这样的话! 陆秧秧: 想到这老头年纪大了、之前又对晏鹭词还算不错,陆秧秧忍住了对他出手的冲动,低头打开小布袋,放出萤虫,低声告诉晏鹭词:我让张百里去接段怀了。我的萤虫会把他带去她的身边。 耽误了这一刻,乌泱泱的人群已经带着喊打喊杀的声势朝这边冲来了。 走吧。 晏鹭词亲手击昏了白胡子掌门,将他放到了石桌旁的石凳上,随后又牵住了陆秧秧的手。 -- 第367页 好,走吧。 陆秧秧扛起方啸的尸体,拉紧了身边晏鹭词的手。 一起逃命。 一起私奔吧。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冰镇西瓜! 感谢在2021-07-01 06:29:04~2021-07-02 10:5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159 方才摔落的不少人尸都被认出了身份,许多都跟这些年被屠戮灭门的门派对应得上。这笔账自然算到了西南山谷的头上,使魔教本就臭名昭著的穷凶极恶再次深入人心。 一时间,城池中众多门派群情激愤,纷纷喊着诛杀魔头的口号开始四处追杀陆秧秧。 但这会儿,陆秧秧早就跟晏鹭词穿着能遮掩气息的黑斗篷脚底抹油,走进了距离城池很远的一处林子。 这时,捆在他们身边的方啸突然加大了挣扎。 陆秧秧只能停下来,在他后背血珠的附近,细致地画上一道道帮他摆脱控制的咒纹。 这是件很费工夫的事,因此耗了很长时间。 晏鹭词倒是完全不在意,怡然自得地围在陆秧秧身边,安安静静帮她赶蚊虫。 就在陆秧秧即将大功告成时,林子里突然蹿出了一个人。 若张百里在,他就能认出来,这人正是茶楼中那个去与罗义交涉三圈海波纹的弟子。 这名弟子会在这里出现,实属误打误撞,因此看到晏鹭词,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但马上,他就唰地拔出了佩剑! 我是传风派遗孤柳汤! 他面对晏鹭词,视死如归,毫不退缩。 方才,我在掉落的人尸中看到了我的亲叔叔。宋岛主和诸多门派的叔伯都,这是魔教的手段想要炼成一具人尸,需要用他满门的鲜血饲喂。 他眼中带泪,又是恨,又是痛,我家灭门那日,你把我从藏身的水缸中带出来,我一直视你为救命恩人,敬你慕你。每日拼命练剑,就为了能有一日追上你的脚步,到你的近处侍奉可如今我仔细回想,那晚我家中众人刚刚死绝,为何你便出现了现场?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你与魔教合谋、屠了我家满门?!我竟糊涂至此,认贼作主! 在他的泣泪控诉中,陆秧秧终于画完了咒纹的最后一步,重新将方啸叔叔的尸体捆好。 需要屠杀门派做人尸的是罗义。 这种事既然做了,就该做到最干净,凭什么能留下一个遗孤、还姓不改、名不改的在玄天盟里平步青云?想想也知道是晏鹭词在其中做了什么。 她明白解释没有用,但她还是不想晏鹭词受委屈。 她站起来,对着三圈海波纹:你 可她刚要,晏鹭词却一句废话都没有,随手用灵力掐住少年的脖子,将他重重甩到了树干上,撞出了好响的一声砰! 随后,他就像是踢开了一个挡路的石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地扭头对她笑,你画完了吗? 嗯。 男孩听罢,开心地重新牵住她的手:那我们就走吧。 陆秧秧留意了一眼那个不知道事叫柳伤还是柳商的少年。 死倒是没死,但估计还得晕好久。 这样也行,省得再跟上来碍眼。 于是,解决了拦路的小石子,两人又开始了赶路。 走着走着,晏鹭词忽然开了口。 你刚才是不是想替我辩解,他们家人的死跟我无关? 他看了看陆秧秧。 其实也不用。他们家,应该的确是被我杀光的。 他垂了垂眼睛。 具体我也记不清了,是很小的时候,六岁、或七岁,我被罗义带出去体内的那条狗跑了出来等我找回意识,那家人已经都死了。确实是死在我的手里,我的手指当时还卡在一个小孩的头骨中,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抽出来。 他看着自己那只肤色雪白却仿佛永远也洗不干血迹的手,微微活动着指节。 至于把他带出来,只是因为我那天很累了,不想再杀人了 突然,陆秧秧把他的那只手也握住了。 她探头到男孩的眼前,看着他的眼睛,已经没事了。 她不厌其烦地同他承诺,眼睛里映着最圆的月亮。 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以后,你可以完全凭着自己的想法,决定要不要杀人、决定要去杀谁。 晏鹭词喉咙滚动,想要什么,但这时,有几只萤虫飞落回了两人中间,带回了张百里的消息。 陆秧秧抽出一只手接住了它们,不久后告诉晏鹭词:他接到段怀了,萤虫很快就会带着他们找到我们。 晏鹭词看着自己空了的手,抿了抿抿唇,轻轻应了声好。 为了方便跟张百里他们会合,陆秧秧不再继续向前,而是在附近找了个足够隐秘的落脚地,在周围布好了防御。 忙完了这一切,她招呼晏鹭词过去靠着树干坐好,开始给他检查身上的伤。 -- 第368页 掀开外袍,男孩果然没有好好上药,小腹的血仍不断地从里衣往外渗。 陆秧秧连忙掏小布袋,但小布袋里也没有现成的药了,她只找到了一盒药粉和药水,要现把它们倒在一起、等一段时间和成药泥才能用。 她只能手忙脚乱地照着薛盈附上的字条把它们倒好,然后耐心地等着它们成泥。 趁这个时间,她感应了一下晏鹭词体内的犬兽秘咒。 很快,陆秧秧就明显得感受到,晏鹭词身上的禁术松动了许多。 果然正如她猜想的,青铜戟的灵脉被抽后,身为玄门中人的罗义便就此死了,他用灵力所设下的术法自然也在同一时间失去了作用。 她马上把这个好消息给了晏鹭词听! 等之后,我们找个更妥帖的地方,我试一试,不定能把你身上的犬兽秘咒解开。 她得欢天喜地,晏鹭词的反应却同她想的截然不同。 他警惕地盯住她:我不解。 为什么? 陆秧秧不解。 你明明被它折磨得那么难受。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难受! 晏鹭词的态度极为强硬,甚至是激烈! 我不要解开! 他极快地讲道:我原本厌恶它,是因为,我以为我一旦屈服于它,就会完全听从那些人的使唤。我宁愿死,也不要彻底变成他们的狗。但是你告诉我,他们根本命令不了我,我是你的,我只会听你的命令,那就没关系。 他坚决地看着她:只要不杀那条狗,我就会一直受制于它,会因为它痛苦。你现在喜欢我,就不会忍心我受折磨,就不会离开我!哪怕以后你不再喜欢我了,我身上有你的秘咒,对你还是很有价值,你就不会丢掉我!我不解开,绝对不解开! 晏鹭词。 陆秧秧怔怔地听完。 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难道她一直以来的表现,就那么像是随时会抛妻弃子的人渣吗? 晏鹭词不肯跟她对视。 你现在喜欢我,对我好,但我又不可能一直是这个样子。再过些年,我会变老,会变丑,到时候,你肯定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注7)。 这个陆秧秧知道! 这一瞬间,她简直福至心灵:才不会呢。我们西南山谷没有秋冬,一年四季都需要扇子!我绝对不会用完了、玩腻了就把你丢掉的! 晏鹭词却并不搭腔。 他显然还是觉得变丑以后就会被陆秧秧抛弃,什么都不肯让她把犬兽秘咒解开。 陆秧秧也确实不出什么有服力的保证。 毕竟一开始,她会对晏鹭词动心,的确就是色令智昏。她看上的也确实不是他的性情能力,很纯粹的就是他那张脸。 沉默了一阵子,她决定换一个话题,把这段先岔过去:今天这件事一出,在把坏人都解决掉以前,你都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回玄天盟了 无所谓。我本来就不喜欢穿这件袍子。穿上这件袍子,我就是一个假人,一个傀儡,一面招牌,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可他们都误会你 他们以前爱戴我,我没有因此过得更好,他们现在唾骂我,我也不觉得自己过得很差。他们怎么看我,我一点也不在乎。 晏鹭词漠然地完,又笔直地盯住了陆秧秧。 但你不一样。 他认真地告诉她,你跟他们不一样。我需要你要看着我,需要你陪着我,需要喜欢我。 好。 陆秧秧也认真地点头。 在刚才的对话过后,她就已经很清楚了,果然,解开了惑心术以后,晏鹭词一直都处在一种不安的情绪里。 他对人性本就没什么信任,没有了能确保她不会变心的束缚,他真的会很害怕,所以需要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在离开了他熟悉的玄天盟这种环境后,这种情况就变得更严重了。 但她并不讨厌他的这种做法。 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一直都没有变过,她想要一只独属于自己的小狗。 完完全全、只属于她一个人,不会吃别人的食物,不会对着别人摇尾巴,始终守在她的身边、别的地方哪里都不会去 为此,她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 在得到了陆秧秧的肯定后,晏鹭词开心地晃出了小尖牙。 你把罗义关进困囚笼以后,对他用了刑。以前我在困囚笼里,你从来没有变出过那些刺链对我。你果然还是喜欢我、舍不得我受伤,对吧? 彼此确认了感情,又经历了昨夜在燃灯之上被她护在身后,晏鹭词此时对陆秧秧倾注的感情更多了。 他死死地把她当做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紧紧攥着,所以,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更为强烈地想从她嘴里听到更多的爱。 是是啊。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陆秧秧的回答磕巴了一下,就显得非常心虚。 她当时没有对他用刑,最根本的原因还是那时的她对灵力的掌控不够好。不像如今,她已经吸收了那张黑铜面具中陆珣留下的灵力,通过术法、解决了她从出生起灵力就一直失控的问题,可以近乎自如地操纵困囚笼了。 -- 第369页 但这种时候,陆秧秧怎么也不能实话实。 我对你当然不一样! 她又开始想办法糊弄,看,药泥已经好了,可以上药了! 晏鹭词低头看了看他受伤的小腹,稍微地抽开了一点里衣的带子,随后,他的手指忽然停住,抬眸看向陆秧秧。 你的生辰到了。 他认真地问。 你要亲手上药吗? 作者有话要说:【注7:出自(清)纳兰性德《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薛小喵喵! 感谢在2021-07-02 10:52:28~2021-07-04 13:1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葱姜蒜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160 陆秧秧的确口出狂言、说过她想要在生辰时拆礼物,但在知道她当年轻率的行为给晏鹭词带来了多大的痛苦以后,她就早早地消了这个心思,再也没敢提一次。 可如今,她的礼物却主动扯松了包裹上的系带,邀约着问她要不要拆开自己。 这不是有点过于诱人了? 陆秧秧的理智化作小人,拼命地揪着她的头发。 不行不行!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还受着伤、流着血,你竟然就无耻地想要拆礼物,这岂不是坐实了你对他的爱就是□□熏心! 但她的眼睛黏在他缓缓抽着里衣带子的修长手指上,那些理智就全成了浆糊。直到晏鹭词又问了一遍,她才想起来,晏鹭词问的只是要不要给他上药 对啊。 只是上药而已!他只是要我给他上药而已! 这样一想,她的负罪感马上就没有了。 她果断地捏住男孩白色里衣的系带,怕自己反悔般一把抽开!接着,她马不停蹄将他的四五层里衬衣料一层层掀开,快让她感觉自己真的好像是强抢到民女后急不可耐的山贼大王,一点儿的缱绻情趣都没有。 边这样想着,陆秧秧终于拨开了晏鹭词最贴身的白衣。 他的刺伤处因为撒过了薛盈的药粉,已愈合大半,只是在行动间又裂开了一些,不算严重。 陆秧秧松了口气,将药泥倒在干净的白布上,覆上他的伤处,随后将白布往他的细窄的腰身上缠。 两人逐渐贴很近,陆秧秧难免又有些心猿意马,眼睛开始乱瞟了起来。 男孩很瘦,但身体却并不弱。 明明腰细软的像是柳枝,但从腰向下却极为紧实,越往下,线条就越发明朗 她走着神,手指不小心划到了男孩赤、裸的后腰,男孩不受控地难耐地挺了挺腰,喉咙里发出了声很轻的气音。 本就神经紧绷着的陆秧秧被耳边的这声喘一激,顿时口干舌燥,下意识舔了舔下唇。 男孩本来带着雾气的眼睛骤然下沉,变成了一片沉寂粘稠的黑水,一眨不眨地盯住了她的嘴唇。 随后,他学着她,也舔了自己的嘴唇一下。 少年的唇色本来就偏红,在他的舔舐下湿润润地,像是开在旷野中最葳蕤艳丽的那朵红花,上面滚动着一颗饱满的露珠。 陆秧秧望到那里,眼睛里就再也看不到其他别的东西,连呼吸都跟着那颗最湿润的露珠在起起伏伏。 看时间久了,她觉自己真的有些意乱情迷,手指贴着男孩坚硬的小腹就仰身压了过去,亲在了他湿润的嘴唇上。 这是两人间的第一个吻。 晏鹭词以前想要过许多次,陆秧秧从来都不肯,所以今天他根本就没奢望这个。 因此,他茫然地过了好久,久到等不到回应的陆秧秧都要拧起眉毛,他才迟钝地意识到,陆秧秧是真的在亲他。 随即,男孩浓长的鸦睫猛地一颤,瞳孔放大到了极点,眼睛一瞬间亮满了猩红! 他陡然猩红的眼睛让陆秧秧以为是他体内的犬兽要失控,急忙从他身上退开,见没有外泄出的邪气才放下了心。 你看! 陆秧秧顿时就觉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 我就说了,不把犬兽秘咒解开不行。我光是亲你一下它都要跑出来,以后还能做什么别的事情啊? 男孩有点急也有点慌。 它没有跑出来! 他又开始舔嘴唇,它在我体内的时间太久,我偶尔会有一些跟它同化的反应,平时不会出现的 他懊恼地放低了声音,我现在很清醒,不会变成它。 说着,他抬起眼睛,有些胆怯地问她:我的眼睛,很难看吗? 没 仿佛赤色的翡翠玛瑙,又仿佛朱色的琉璃玉珠,漂亮不像是这个事件会有的东西。 陆秧秧再一次产生了要把他藏起来、谁也不给看的独占欲望。 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忽然又很坏心眼想欺负他:可你的牙变尖了,很锋利,会弄疼我。我不要亲你了。 它没有。 晏鹭词简直委屈死了。 我的牙没有变尖。不信你再亲一次,我绝对不会弄伤你。 陆秧秧转了下眼睛,故意瞥着别处说:为什么总要我亲你?我也想被别人亲啊。 -- 第370页 晏鹭词怔怔地,又很认真:我可以亲你吗? 陆秧秧点头:嗯。 男孩紧张地咽动了喉咙。 他紧盯着陆秧秧的嘴唇,歪着头亲了上去。 一有碰触,他整个人就烧了起来,忍不住急躁地想要更多,想把她一寸都不剩地吞食殆尽! 但每一次涌起的冲动都被他努力克制住了。 他垂下翻滚着阴暗欲念、红光潋滟的眼眸,乖巧地亲吻着她,连吮吸都不敢用力气,把她亲像一只被胡噜地极为舒服的小猫,不自觉主动回应了起来,也舔了他的嘴唇一下。 男孩忽然不动了。 接着,他猛地按住陆秧秧的肩膀,把她直直推开。 这发生地太过突然,陆秧秧微微红肿着嘴唇,愣愣都回不过神:怎么了? 男孩看起来也很呆若木鸡:我的牙齿真的变尖了。 变尖就变尖了 陆秧秧还想亲。 不行!我说过不会弄伤你! 陆秧秧这才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亲正起劲呢,突然就不给亲了! 没等她想出下一个哄骗他的主意,段怀和张百里到了附近。 这下是彻底做不了什么了。 陆秧秧站起身,去招呼张百里过来。 晏鹭词坐在原地闭着眼睛,把里面波澜的情绪一点点压下去。 幸亏他的牙齿在那一刻变尖、阻止了他的继续,不然,他马上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掐着陆秧秧的脖子将她按到树上去了! 这样不行。 会被讨厌的。 他如果连这点讨她欢心的事都做不好,还要怎么在她身边长久地待下去? 他阴阴沉沉地低着头,将手边的一颗石子生生碾碎。 但当陆秧秧带着张百里两人回来时,他仰起笑脸,又是一副乖顺温柔、人畜无害的样子了。 对还没过十三岁生辰的段怀来说,今天的一整晚都十分莫名其妙。 一开始,她照常跟娘亲、大舅舅和大舅母说完了她今天的流水账,然后在家里无聊地找了一圈神仙。没找到后,她想着难大魔头不在,于是揣着攒下来的小银裸子出了门,想要到城池里买点零食吃。 可她刚溜出来,外面就乱成了一锅粥。 她听到了几句对大魔头很不利的传言,没敢立即回玄天盟,正在附近望着风,就被一个头发尾巴是红色的奇怪人物给逮住了。 那个人说,让她跟他走。 段怀并没有完全信任这个叫张百里的奇怪人物。 但见面时张百里递给她的那包香辣羊蹄筋太好吃了,她实在很难怀疑他是一个坏人,所以就抱着先跟着他去看看的心态过来了。 可到了他口中的接头地点后,来接他们的却并不是晏鹭词,而是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姐姐。 她还没认出来人,小麻和小雀却已经被吓缩到了彼此的翅膀后面,啾啾地告诉她,这是它们曾经盯梢过的另一个大魔头! 更可怕的是,她紧接着又见到了一个在冲着活人开心笑的晏鹭词! 一连串经历下来,段怀觉自己一定是在做噩梦! 她赶紧把张百里给她的香辣羊蹄筋掏出来,准备把最后一根吃掉、好好压压惊! 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长久没有吃过东西的陆秧秧忽然就感到饿了。 随后,饥饿感一发不可收拾,她一步路都走不动,盯着段怀手里剩下的最后一根羊蹄筋,眼睛简直都发出了绿光。 不用陆秧秧说话,晏鹭词上手就把段怀手里的油纸包抢了过来。 段怀顿时张大了嘴:我还没吃饱 晏鹭词:闭嘴。 他把油纸包拿给在咽口水的陆秧秧,笑露着小尖牙对她说:你先吃这个,我再去给你找别的。 嗯! 陆秧秧一点也没客气,啊呜啊呜就把羊蹄筋吃一丝儿不剩。 从头到尾,两个人谁也没理瘪着嘴要哭的段怀,合着伙把人欺负到了底。 但这还没完,晏鹭词很快就盯上了藏在段怀身后、瑟瑟发抖的小麻和小雀。 晏鹭词:它们两个,最近是不是又长胖了? 我去找吃的!!! 段怀初来乍到,都还没弄清陆秧秧到底是谁,就被自己表哥吓到尖叫着抱着小麻和小雀逃走,用她胖乎乎小的身躯、含着眼泪掏了一排的鸟窝,最终拿着一捧鹌鹑蛋,换回了小麻和小雀的平安。 但此时的陆秧秧饥肠辘辘,饿到能吃掉一头猪,十几颗鹌鹑蛋怎么能够吃?可这小林子里又没有大的野物 这时候,成天在山谷森林里乱窜的张百里就派上了用场! 他向段怀借了几颗鸟蛋,用它们引出了蛇洞里的一窝蛇,串起来架在他喷燃的火堆上,烤又焦又脆。 段怀边吸溜着口水,边佩服张百里佩服五体投地。 能喷火,会抓蛇,还能把蛇做成吃的,比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表哥厉害多了! 她使劲闻着烤蛇的香味望梅止渴:我看到林子深处有间屋子,像是个破庙。我们今晚就要像书里写的那样,到破庙过夜吗? -- 第371页 张百里:不能住破庙。 为什么? 俗话说好,宁可夜宿荒坟,不可夜居古庙。老旧的破庙常年没人住,里面有很多虫子,而且很容易塌掉,还不如找一处坟堆过夜呢。 你可真厉害! 段怀忘掉了晏鹭词还在旁边,砰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比我表哥还厉害! 张百里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崇拜过,顿时膨胀小雀斑脸都昂了起来:我可是很经常一个人出门,在野外生活很有经验!我还知道 如果只有段怀一个人,虽然嘴巴一直说个不停,但最多也就是叽叽喳喳吵了一点。可当她跟张百里凑到一起,两个人就变成了叽喳叽喳叽喳叽喳嘎嘎嘎嘎嘎嘎! 一整个林子的麻雀和一整个池塘里的鸭子全聚到了陆秧秧的耳朵边。她都被吵不行,便更担心晏鹭词会不会难受。 她问了晏鹭词。 晏鹭词却摇头:你在我身边,我只要用心听你的呼吸和心跳,就完全不会觉吵。 陆秧秧很喜欢晏鹭词的这句话。 她凑到他的眼前,紧接着便再明显不过地感受到晏鹭词在盯着她的嘴唇看。 她翘了翘嘴角,冲着男孩眨眼睛:还想亲吗? 男孩的眼神完全被她勾住了,直直地点头:想。 陆秧秧瞥了一眼旁边的小麻雀和小鸭子。 两只小动物正聊起劲,完全没有要朝他们这边留意的意思。 于是,她悄悄拉起晏鹭词,指了指树后面:我们到那边去。 两个人牵着手,稍微走远了一点,把聒噪的小动物们丢在了身后。 但就在陆秧秧要把晏鹭词推到树干时,她的余光中突然刮过了一道荧绿色的光。 她警惕心起,拨开树丛向山坡下看去。 还真被张百里说中了,缓坡下是一片杂乱的墓碑。 这时,那尾荧绿色的光突然冲着陆秧秧就直撞了过来,晏鹭词眼神一沉,指尖蓝紫色烈焰骤现。 陆秧秧却在诧异过后露出了笑,自己跑着迎了上去! 大王! 陆秧秧把对着她扑上来的雄虎抱了个满怀,使劲撸了几把它的脑袋。 你怎么出现在这儿呀? 她左看右看着找人:段叔带你来的? 秧秧? 不远处,段峥明点亮手里提着的灯笼,看清来人是陆秧秧,一脸惊讶。 陆秧秧原以为,段峥明是知道了她在玄天盟出现的消息、所以过来接应她的。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哦? 她看向他提着的篮子,里面放的都是香烛、纸钱、素酒点心这些上供的祭品:这里有你的故人吗? 段峥明沉默了许久,苦涩地对她开了口。 这里,葬着我的妻子。 他的子用的是第三声,指的是妻与子。 但无论是妻、还是子,陆秧秧都从来没有听说过。 她怔在原地,一点也想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散仙阿杀! 感谢在2021-07-04 13:19:46~2021-07-05 21:0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1章 161 昨天清晨在山谷祭拜过你阿娘他们,我就往这边赶了,刚刚才到。 在这碰面太意外,段峥明一点准备也没有,不知该如何跟陆秧秧解释他来这里的事,最后局促地反问了起来:秧秧你怎么在这?你是不是跟张百里一块出了谷?怎么连个字条都没留 他一肚子的问题还没问完,听到这边动静的两个小孩儿也背着方啸过来了。 灯笼中的火光昏暗,段峥明一时间没能看清浓眉大眼的段怀和她手里油亮亮的鹌鹑蛋串串,但他看清了张百里背后、方啸垂着的脸。 方哥?! 这下,他最想要的知道便不再是陆秧秧为何离开。 陆秧秧明白他的急切,不等他发问,便主动开了口。 但她这段时间记起的和经历的都太多,也只能挑着重要的同他讲了讲。 刚说到最后,不远处的另一端山坡上,逐渐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亮着的灯笼。 方才,大家都在说正事,没人陪大王玩。它很懂事地没有打扰陆秧秧他们,而是找到了新的目标,蹭上了完全插不上话、躲在一旁偷偷吃东西的段怀。 段怀一开始还有点拘束,但很快就跟大王变熟了,还带着小麻和小雀跟它一起玩。 就这样,大王有了新的玩伴,闹腾着在坟堆旁满地乱滚乱跑,沾了一身的磷粉,稍微欢腾着一抖毛,就飘过一片荧蓝绿色的微弱火光。 而正巧,坟群的对面是邻着东边海岸的一个小渔村。 看到坟墓里出现了飘忽的鬼火,有人在家中坐不安,于是便喊醒邻里、手持鱼叉火棍来探查一番。 段峥明见状,闭眼调整了情绪,松开自己因怒恨而攥得骨节作响的拳头,拍了大王一下,让它先去林子里藏藏,随后跑向了提着灯笼的人群。 -- 第372页 看清了他的脸,人群中有人站出了一个獐头鼠目的村妇:段相公? 段峥明显然也识得她:杜家大嫂。 没事了没事了,误会一场,这位兄弟我认识。 杜家大嫂甩着手里的帕子将邻里送回,随后对着段峥明笑道:今年怎么来得这么晚,你那屋子我早就收拾好了。 但下一秒,瞧见跟上来的男男女女一群人,她的笑唰地一下就没了。 哎呦。 她为难地拿捏着腔调。 这么老些人怕是住不下。 段峥明似是很熟悉她的做派,见怪不怪地拿出了一袋碎银子。 村妇接过袋子,掂了掂重量,顿时笑逐颜开,本就高鼓着的颧骨更加突出了,迎着一行人进了自家小院,手脚麻利地又收拾出了一个屋子,殷勤地点了艾草帮他们驱蚊驱虫,还端来了一盘炒豆子,说要给他们当零嘴,被陆秧秧塞给了段怀。 几人好容易送走村妇,没去段峥明那间离这很远的小屋,而是直接在这个稍大些的屋子里坐下了。 这屋子显然是临时腾出来的,地上还铺着没能收起的咸鱼干,窗沿上也还放着晒干的萱草根。 段峥明看着那片萱草根,出神片刻,知道很多事瞒不下去、也不相瞒了,便讲起了他一直藏在心底的往事。 十五年前,我年纪还轻,经常待在谷外。那时候海兽肆虐,我一着不慎,在一只九爪墨鱼兽手中受了重伤,又被那群玄门正道认出了脸,撑着最后一口气逃到附近,到了外面那处林子就晕倒了。 救下我的,就是小宁。 小宁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孩。她住在林子的小木屋里,自己辟了片耕种的小天地,把日子过成了世外桃源,性情单纯善良,也不太通晓外面的事。 最初,我只是偶尔到她那里吃饭。她门口有好大一片黄萱草,总是招虫子。她拿那些蚜虫和红蜘蛛没一点办法,我就去帮她除虫。虫子总也除不尽,我就去得越来越频繁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说着这些,段峥明的眉眼间带着笑,依稀能看出他青年鲜衣怒马时那副最招扬的神采。 我的身份全是麻烦,我怕她担心,便从没提过,只说师门不显,她也从未追问。那个时候,我把一切都想得很简单。我想,反正山谷里有你阿娘,有老方、老张,我不在也没什么,我也没别的远大志向,干脆就在这林子里,跟小宁和和睦睦、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段怀捏着手里的豆子,想起了她刚才在林子里看到破屋。 不要说漂亮的萱草田地,那里荒芜破败,什么都没有,门窗残缺、挂遍蛛丝,丑得都让她错以为那里是座林中的老庙。 她忽然心里难受,看着盘里的炒豆子,数了数,分出了正好一半,送给了段峥明。 段峥明此前已经听说了她是晏鹭词的妹妹。 他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谢谢你,我不吃,你吃吧。 他说着,眼神中因说起小宁而亮起的光逐渐熄灭了。 十二,不,十三年前的夏天,小宁怀胎八月时,我回了一趟山谷,把许多事交托给了老方,打算之后便专心陪着小宁生产。但我刚回到小宁身边不久,就收到了山谷出事的消息。 这里消息闭塞,消息传过来时已经过了好几日,我一刻都等不了,带着小宁到了渔村、请这家里当时还在世的杜阿婆帮忙看顾,接着马上又赶回了山谷 接下来的事,除了段怀,在场的人心中基本都有了数。 他们都不在了,我的前面再也没人能帮我挡着了。我得站出来,负起责任,护好你们这群孩子。 段峥明哑了声音。 我连着几天几夜不敢合眼,直到把你们安置妥当,才马不停蹄地返回了渔村。我想跟小宁坦白、想接她进谷。可是等我赶回渔村,我见到的 他的嗓子被酸涩的痛苦堵住,发不出声音。 许久,他才艰难地再度颤抖开口。 我见到的,是小宁的坟。 他说,本来还该再过一个月才是生产的日子,可就在我走的那天晚上,她想取下在高处晾挂干的衣裳,不慎摔了一跤 他的眼泪终于落下了。 她和孩子,都没能留下 屋子里静了许久,只有段峥明呜咽的轻声。 艾草里不知掺了什么杂草,烧得有些呛人。 陆秧秧红着眼圈起身,拿着艾草盆出门想把它扔远点。 但刚走出没几步,她忽然察觉到了一双在望着她的眼睛! 她当即凛然喝道:谁?! 听到她的声音,段峥明几人推门而出,村妇也急忙探头出来。 见她已经走到了柴房门前,村妇连忙摆着手帕来拦。 哪有人啊。 村妇转着她精明的三白眼,快回屋吧,柴房脏乱,当心熏着你。 她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陆秧秧一把将她推开,警惕且慎重地打开了柴房门垛。 这间猪圈后的乱柴房窄小,一眼就能望尽,只见里面窝着一个年迈的老婆婆,浑身都馊了,后背遍是褥疮,花白的头发里有多只虱子在爬。 -- 第373页 听到门开的动静,有些痴傻的老人转过脸,似乎是想向这边爬。 唷! 村妇抄起门边杵着的一根柴棍,向着老人赶了赶。 快回去,别吓着贵人们! 说罢,她对着陆秧秧赔笑:这是我家婆母,年纪大了,有些失心疯,不准我们靠近,住在家里时常操起刀子就要宰人。奴家和夫君也是怕了,才把她关在这儿。看着虽不好,但饭食从来没有缺过。 杜阿婆? 这时,走过来的段峥明认出了柴房里的老人、 他对着村妇失声震惊:不是说杜阿婆已经去世多年了吗?! 村妇便又拖着腔调解释:段相公,您也理解理解,这老人疯了要杀人,传出去总归不好听。我家女儿去年才嫁人,要是被夫家知道,她多为难呐! 段 阿婆听到段峥明的声音,浑浊的眼睛突然迟缓地动了。 她向着段峥明伸出溃烂的枯手,嗓子像是被砂砾磋磨了无数回:段!段!段! 段峥明大步向前,进屋握住了阿婆的手:阿婆,是我,我是小段。 村妇有些慌了。 但此时已没人再留意她。 段怀在陆秧秧的吩咐下,晃着双丫髻,匆忙端来了一碗清水。 陆秧秧在水中倒了润喉的药水,亲手端去给了阿婆。 阿婆渴极了,抢过水碗便狼吞虎咽,呛得厉害也还要继续喝。 张百里和段怀马上又一起去端来了更多的水,让阿婆慢慢喝。 村妇还想阻拦,被晏鹭词一把匕首抵在了喉咙上。 她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 她看向晏鹭词,下一瞬便被少年冷着的眼睛吓得两股战战,再也不敢乱动一下。 信 柴房内,阿婆听清了是段峥明的声音,抖着枯爪般的手,从烂掉的被褥里摸出了一张纸。 这张纸被捂得酸臭,又被汗渍和汤水浸得久了,除了落款处一行八月十八可以看清,其余的,便只有前面几个断断续续、根本无法读通顺的字还能辨认。 而阿婆并不识字,也早已难以视物了,因此只一个劲儿地将这张纸塞给段峥明:看!快看!去找!去找! 陆秧秧见阿婆的情绪过于激动,又急忙忙地从小布袋了翻出了安神的香草,给阿婆嗅了嗅。 在安神香草的安抚下,阿婆逐渐恢复了神智。 她紧紧抓着段峥明的手,费劲却又坚持地同他讲话。 在她口齿含糊的讲述中,段峥明的小宁的确在摔倒后大量出血去世了。但后面的事,却同段峥明当年从村妇口中听到的有些不同。 我从八月十七的半夜,等到了八月十八的天明。 她守着小宁的尸体,久等段峥明不回,而她的儿媳嫌弃死人晦气,吵着要寻人将小宁抬出去。 她不同意,拉扯之间,院子来了人。 那是个像仙女一样漂亮的美人。她说,她是小宁的姐姐。 她一眼便看到了小宁的尸体,扑到了小宁的面前,用了许多我看不懂的办法,但最后仍是没有救回小宁的性命。 随后,她做出了一个令人惊骇的举动! 她剖开了小宁的肚子,把孩子取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的剧情很快就要全串起来啦。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 感谢在2021-07-05 21:09:59~2021-07-07 12:1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162 那孩子居然是活的!弱得小猫一样,可被那女子抱在怀里用针扎了几下,竟也哭出了声音! 杜阿婆一辈子都待在这片小渔村里,生育过子女,也帮着别人的妇人接生过几个孩子,但从未见过剖开死人肚子取胎儿这等古怪事。 因此,即便时隔了十数年,她说起这件事,仍是面露震惊,仿佛那场景一直刻在脑海里。 将孩子洗净包裹后,她又为小宁缝好了伤口,细细梳洗,同时向我们询问你在何处、如何寻你。 段峥明一直藏着来历,杜阿婆自然答不上来。 也没个前兆,那女子好像有了件十万火急的事情,一下变了脸色,一刻也留不得,只匆匆地留下一封信,同我说,若是这孩子的父亲回来,便将信交给他。 事情到这里,本也没什么,但坏就坏在,那名女子担心孩子的父亲没有赶去她那里的银钱,便当着几人的面,在信里封了许多银钱。 随后,她忙着离开,抱着虚弱的孩子、又背着小宁的尸体,急得头也不能回,便忘了这世间财帛动人心的道理。 等那女子一不见踪影,杜阿婆的儿子和儿媳迫不及待就撕开了信封,将里面的银钱倒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封泥已开,钱也昧下了,信自然也不能交出去了。紧接着,这对夫妻便一不做二不休,将信丢进了猪圈,全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杜家夫妇和段峥明本也没有多大交情,不过是段峥明在杜阿婆崴脚时将她背着送回过家才认识的。 -- 第374页 他们一向势利眼惯了,只当段峥明是个林子里的猎户,一直没瞧得起他。只有当段峥明拎着野味来看望杜阿婆时,他们才看在野味的面子上给过他几次好脸色。 是以,这次他们也没有太过担心,去村子外的坟群里给小宁挖了个坟、立了个碑,便想就此将段峥明糊弄过去。 摔倒在地,血流满地,难产没能将孩子生下来便断了气。 胎死腹中,一尸两命,久等你不回,尸身再放便要腐败,只能将她下了葬。 既已下葬,便不要再开坟惊扰她了,让她在地下安眠。你也节哀。 这些半真半假的话从那对夫妻的口中说出来,竟都看不出扯谎的痕迹。 而待后来,他们发现段峥明阔绰又有钱、甚至还是个厉害的玄门中人后,再想后悔也晚了,只能更加小心地将欺骗他的事藏起来。 最初,他们也担惊受怕了一阵,怕段峥明回来住下后、孩子母亲那边的亲戚再寻回来找人。 但他们的运气也是好。 段峥明离开了渔村,每年只在小宁的忌日前后过来祭拜几日。而带走的孩子的那个女人则彻底销声匿迹,多少年了也没再找回来过。 时间久了,他们夫妇俩便彻底放了心。 杜阿婆良心过意不去,但儿子、儿媳闹得实在太厉害,老人家一时也犯了糊涂,在他们说谎时保持了沉默,唯一做了的,就是偷偷将那封被丢进猪圈里的信捡回藏了起来。 再往后,上了年纪的她便开始有些糊涂了,脑子时灵时不灵,时常忘事,做事的手脚也不再利索,屡屡被儿子儿媳嫌弃呵斥,后来更是在没有劳动能力后被关进了柴房,吃着剩饭干熬等死。 杜家夫妇倒也留意了这点,每次留给段峥明暂住的屋子都离柴房极远,谁知道今年来了这么老些人,原本的那间屋子不够住,她只能临时腾出个离柴房很近的屋子给他们,不料让他们发现了早就痴傻了的杜阿婆,将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揭了出来。 得知了这些往事,陆秧秧看向那张信纸时目光更加谨慎了 那也许是如今找到孩子唯一的线索。 陆秧秧复原纸张无果,将纸小心地捧给守在屋外的晏鹭词,问他有没有修复的办法。 晏鹭词却当场凝住了眼神。 这是我娘的字。 看完后,少年说得肯定。 我外祖母的名讳中有月字,我娘为了避讳,每每写月,同字框内总会划上三条横。 陆秧秧的脑子险些没有跟上。 她愣愣道:她说小宁是她的妹妹。 晏鹭词:我娘没有妹妹 说着,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段怀。 陆秧秧也跟着他看了过去。 阿桃没有妹妹。 但是晏河川有。 怀怀。 陆秧秧走向段怀,连声音都放轻柔了。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段怀早就在大人们说正事时、跟同样是局外人的张百里蹲到了院子的猪圈旁,正拿着树枝遛着猪仔玩,完全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但她还是有问有答,认真地算了一下:是大后天。等大后天到了,怀怀就满十三岁了。 大后天。 八月十八。 是段怀出生的日子,也是河川先生去世的日子。 陆秧秧深吸了一口气,走回屋子。 段叔。 她指着小窗外哼哧哼哧学着猪叫在逗猪的小姑娘。 那孩子是晏鹭词的表妹,叫段怀。她的娘亲,我没记错的话,名字是 她看向晏鹭词。 晏溪宁。 晏鹭词说,我的小姑姑,名叫晏溪宁。 事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了差错呢? 陆秧秧坐在野草繁茂的山坡边缘,眺望着山坡下、坟墓前的段峥明。 那座刻着爱妻晏溪宁的墓被挖开了,棺椁也被推开了一半。 里面空空如也。 为了让小宁入土为安,段峥明在小屋找到她破碎的命牌后就再也没有动过要挖墓开棺的念头。 可他一年又一年,在小宁的忌日前后守着的这座坟墓,却是一座空坟,就好像西南山谷供桌上那块陆鹰的牌位,荒诞得可怕。 身侧吹来的风忽然被挡住了。 晏鹭词坐到了她的身边,两人手臂相贴,给了她支撑。 我还是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陆秧秧靠着晏鹭词,头低低地垂着,眼底是成片被风吹拂的草叶。 山谷出事后的这十几年,虽然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但我心里一直认为我过得很难。可我现在发现,原来不只是我,所有人都过得很难。我的痛苦,大家都知道,都体谅,都包容,可他们各自的痛苦却全藏在心里。 她的手边是一片细长的矮草,边缘有着刺刺的锯齿,不锋利,也不伤人,可磨着手指,却仍会让人觉得钝痛。 阿盈为了救我,中毒数年,每一天都在倒数着死期,段叔为了山谷、为了照顾我们几个,没能守在他的妻子身边,这才酿成了惨祸。可我一点都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 -- 第375页 这些不是你的错。 晏鹭词肯定地告诉她,这些与你无关。 真的与我无关吗? 陆秧秧蹙起眉。 我到现在,都没敢告诉段叔,我阿爹 她说不下去,再次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眼中漫盈着水光看向晏鹭词,青铜戟被抽出灵筋时,罗义的那段话,你听到了吧? 晏鹭词没有出声,只是将她攥得发红的手指分开,把自己的手指送进她手心、让她发泄地握着。 陆秧秧握着男孩的手,心中却更加难过。 我知道他说的未必是实话,可他说的,跟我向你交底那日我们的猜测完全对得上。 如果那就是一切的开端,那么,从我阿爹和阿娘的相遇开始,就都是假的了。 你本来可以好好的,所有人本都可以好好的。只要我阿娘没有把他带回去,西南山谷就不会出事,我阿娘 她顿了顿,哑着嗓子改了口。 连乔、方啸、张无恙,再到薛盈、方为止、张百里,每个人都会活得很好。段叔可以安心地一直陪着他的小宁、陪着怀怀、过着他想要的小日子。那样,那一年的八月十八,阿桃就可以守在镇海的河川先生身边,或许他就不会出事,你也不需要过这样的日子 因因果果,当年越发多的事一桩桩摆在一起,已经足以陆秧秧在十三年后将它们连串起来。 因为山谷出事,所以段峥明没能看护住小宁。 因为小宁出事,所以阿桃没能守在河川身边。 一个个汹涌的浪潮,最终堆成了能吞没掉一切的崩塌海啸,把什么都毁掉了。 你也说了,都还只是猜测。 晏鹭词看着她的眼睛,仍旧坚持着。 而且,就算猜测成真,没有那个开始,就没有你了。 那就没有我好了! 陆秧秧最难过的就是这个! 她最近总是不断地想到,她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错误!而今天,知道了更多的真相后,这个念头变得格外强烈,怎么都压不下去,一次次撞向她的胸口,在那里伤出了一团吐不出的淤血。 如果能回到当年,阻止源头,把一切推翻,从头再来,除了没有我,其余的每一个人都只会过得更好,所有人的命运都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结果 可她还没说完,晏鹭词忽然捏住了她的脸,把她脸颊上的肉像面团似的揉得七扭八歪。 陆秧秧的情绪一下子就被他打断了,想哭都没办法好好继续哭,珠子大的眼泪掉了两颗之后就再也掉不出来了。 我从来不去想如果。 晏鹭词低头去亲她潮乎乎的眼睛。 现在,能遇上你、能被你喜欢,就是我最开心的事情了。 他顿了顿,又盯着她的眼睛确认问了一遍,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陆秧秧:嗯。 只得到一声嗯的回应,晏鹭词有些不满足。 他咬了一下小尖牙:你要是真的为那个猜测过意不去,非要钻牛角尖地觉得亏欠我,那就再多喜欢我一些,拿这个做补偿。 挟愧图报,这样得到喜欢可一点都不值钱。 陆秧秧的脸颊都被他捏得有点肿了,嘴巴也因为之前被他亲过而微微红肿着,说起话来不免有些嘟嘟囔囔,心里本来有的一点歉意也被他的这句话给搅没了。 我才不在乎这个,哪怕是靠坑蒙拐骗,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就足够了。 晏鹭词帮她擦掉了下巴上挂着的泪珠。 我原本就什么都没有,支撑我活下去的只有复仇,等了结了,我就要去死了。如今,我改了主意,因为你喜欢我,所以就算一切结束,我也不会去死,我会活到你不再喜欢我、决定将我一脚踢开的时候 他认真地告诉陆秧秧。 不想要我死,你就要一直喜欢我。我活着,只是因为你而已。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同她讲,你很重要,无比的重要,一定要有你,一定要存在。 在他的身后,天边出现了光。 太阳要升起了。 陆秧秧心口那块从知道阿爹是陆珣开始、一点点冻结起来的尖锐冰石,终于逐渐消融。 好了,知道了。 她打断晏鹭词。 我很重要,一定要存在才行。 是啊。 没有如果。 已经发生的,永远已经发生,她已经存在了,而且很重要。 不管她的出生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但现在的她绝对不是,既然如此,那她就要好好活着,向前活。 她破涕为笑,对着还在郑重望着她的晏鹭词伸出手,回捏了一下他的脸。 怎么?你是话本里的小鲛人,为了我从海里游到了岸上,一旦我不喜欢你了,你就要变成海里的泡沫? 晏鹭词看着她的笑脸:那你会一直喜欢我吗? 会的。 陆秧秧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圈。 -- 第376页 毕竟我那么重要,有人需要我,需要得不得了! 晏鹭词眨了下眼睛。 要全心全意、只喜欢我才行。话本里,如果皇子把喜欢分给了别人,鲛人好像也会变成泡沫。 差不多得了。 靠着小鲛人恢复了精神的陆秧秧开始卸磨杀驴,都说了会一直喜欢你,少在这得寸进尺。我还喜欢阿盈、喜欢段叔、喜欢阿止、喜欢张百里 看着明显变得不开心、却又努力把眼神里的凶光藏起来的男孩,她把头靠到了他的肩上。 不过 她用目光追着他的视线。 看在我对你这么重要的份儿上,我会多分给你一些喜欢,会比给他们的都多一点点。 她向他承诺。 永远都多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 第163章 163 陆秧秧在晏鹭词这里解开了心结,又变回了她小太阳的模样,走去了段峥明身边。 我问过了晏鹭词。 她坐到段峥明身旁,轻声地同他说起小宁的事。 她就葬在玄天盟后的坟茔里,每年清明,晏鹭词都会带着怀怀去为她扫墓。因为昨晚的事,玄天盟的城池有些不太平,等风头过一过,我们一起去看她。 段峥明在墓前坐了一夜,此时如梦初醒。 他用手抹了把脸,看着陆秧秧,想对她笑,但却笑不出来。 替我谢谢小晏。 他的嗓子哽咽,硬是咳嗽了一声,喘着气将泪意压回去。 他也不比怀怀大多少,在你说的那个吃人的狼窝里把她拉扯大,也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好。 陆秧秧一声应承,又笑着同段峥明讲起开心的事,他们应该会跟我们一起回山谷,到时候,我会好好照顾怀怀。山谷还有好几处地方都可以住人,看怀怀想住在哪,我带着张百里去收拾 秧秧啊。 段峥明打断她的话,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 照顾怀怀不是你的责任,你不要太累,不要往自己肩上扛那么多担子。这些年,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做得很好了。 陆秧秧愣了愣:我从没能为你做什么,一直都只是你在照顾我们! 糊涂话! 段峥明摇头。 山谷和小宁接连出事,那一两年,我好几次撑不下去,想着干脆跟他们一起死了算了。我是怎么熬过去的?就是靠你、靠你们这群孩子。 他哎呦着回忆:你那时候灵力失控得厉害,放个筷子都能把石桌震裂,我得随时拿着巨锤预备着,把你轰出去的灵力拦下来,每天精神紧绷,累得没心思去想其他。还有张百里那个只知道翻地打滚的小崽子,牙没长齐,说话也不见多利索,火倒是喷得溜,一时盯不住,就会烧着东西、闹出点事故来。 他咧嘴:尤其是张百里,每次我觉得活不下去,他就总会点燃个什么,我忙着灭火、然后把他狠狠揍一顿,也就没那么想死了。 陆秧秧:就是因为他小时候你总揍他,所以他现在一看见你,就想冲你吐口水。 一老一少,两个人相视笑笑,都熬过了这个艰难的晚上。 这时,陆秧秧听到了后面山坡的动静。 她转过头,看到了翠绿坡地上向下跑过来的张百里和段怀,笑着示意段峥明:瞧,正说着呢,他们就过来了。 但紧接着,她定睛一看,却发现张百里在急忙忙地挥手,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跟段峥明立马站起身赶了过去! 两个小孩倒是安然无恙。 出事的另有其人。 张百里告诉陆秧秧:我跟怀怀按照你的吩咐,一直在照顾屋子里的阿婆。但在刚才,我们听到了柴房里的尖叫。 得知了自己被欺骗,段峥明便将村妇捆了、关进了柴房,随后他就来到了坟墓前挖开棺木,还没来得及处理同她的仇。 他问道:然后呢? 张百里知道段峥明今日不好过,难得没有跟他顶嘴,而是老实地同他交代:听到声音后,我就去了柴房门口,里面已经没有人息了。 死了? 段峥明意外。 看过死因了吗? 张百里:还没有。我没打开柴房门,先过来找了你们。 段峥明看向陆秧秧。 陆秧秧点头:走,回去看看。 回到杜家的农院,几人先去看了方啸的尸体和杜家阿婆,见都没有异样,才一齐去向了柴房。 里面的确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陆秧秧将门打开的瞬间,一只尖嘴猴腮形若猴的大耗子从门后蹿出,直攻向她的身后! 陆秧秧偏了偏头,张百里一大口火焰吐出,就将它烧得只剩下了骨头渣。 第二只耗子蹿出得紧随其后,大概是想出其不意搞个连击,却正正好倒霉地自己跳进了张百里火焰的尾巴里,被火燎干净了皮毛摔在地上,抽动着唯一能动的后腿,发出令人牙碜的惨叫声响。 -- 第377页 陆秧秧挥出灵力,手一扬将柴房内横扫得地覆天翻,见没有东西再藏在里面,这才低头去看脚边还没死绝的怪物。 但下一秒,在看清它模样的刹那,陆秧秧就厉喝出声! 不要碰! 她猛然推开了想要用手将怪物捡起的张百里,在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自己谨慎地靠近了它的尸体,仔细用木棍翻捣了几下。 这是海老鼠 在知道薛盈中毒的事情后,陆秧秧多看了好几本和当年海兽有关的卷宗,上面所绘的海老鼠就长这个样子! 段峥明听罢,大惊失色,也凑到近处。 真的是 看过后,他变了脸色。 但怎么可能?这畜生早就在河川的镇海符下被驱离了临海,多少年来都没能再上一次岸! 是海鼠。 消失了有一阵子的晏鹭词走进院子,将一张烈火符丢掷在了海鼠身上。 熊熊烈焰落地暴涨,一股带着海味的腥臭扑鼻而来。 晏鹭词:它们适宜在陆地活动,所以总是会最先上岸。外面还有几只,都被我烧了。 陆秧秧望向他,目光中仍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晏鹭词走到她的身边,把手里剩下的烈火符都塞给她:要是遇到了就扔这个,不用省,我会一直给你画。 陆秧秧握紧那沓厚厚的黄符纸,看着少年:海鼠上岸,那镇海符 自然是快没用了。 晏鹭词毫不意外地同她解释:沙镇不再下雨,就是因为他的灵力在逐渐干涸,果然没过多久,就轮到了镇海符。 他看着她睁大的眼睛,十分平静:这有什么奇怪的?都要十三年了。 经他这一说,陆秧秧才觉得的确如此。 河川先生去世,马上就要满十三年了。 人死了,灵力早晚会消散。 河川先生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能凭一己之力、保世间十三年的太平,已是极为不易。 是他的强大让大家都忘了,觉得这太平还能长长久久、永世不绝。 可是 陆秧秧看着脚边那撮海鼠烧成的灰末,心中不安翻涌而起。 海祸 又要来了吗? 那天,晏鹭词和陆秧秧单独走到了海岸边,两个人手牵着手,望着压阵的黑潮,商议了许多许多。 回来时,陆秧秧的心已经不再动摇。 她带着大家回到了山谷,和晏鹭词坐在一起,将西南山谷的四名峰主叫来,同他们通宵地促膝长谈,将她知道的一切和想要做的事情尽数告知。 随后,海兽上岸的消息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席卷了整个天下。 海兽侵没海岸、吞食村庄的事件层出不穷,成山般的信件在白鹤的振翅声中被送了过来,生灵涂炭、民不聊生,一幅幅地狱绘卷,尽数展现了陆秧秧的眼前。 晏鹭词有时也会在旁边翻看几下。 但他从没说过什么,陆秧秧便也始终没有多发一言。 直到有一天,他主动向陆秧秧开了口。 时间差不多了,帮我放个消息吧。 很快,这次海兽肆虐的起因便有了定论 是玄天盟那名与魔教勾结的少年盟主。 他在真正面目暴露后,便彻底开始了为祸世间。 他不再满足于只偶尔屠戮几家玄门府邸,而是凭着他是河川先生血脉相承的亲子,对那张无人能够撼动的镇海符动了手。 如今,他还只是稍稍出手,待下月初一,他将亲自前往镇海符所在的海岸礁石,将它彻底摧毁。 到时,海中猛兽再无阻拦,它们将带着当年被镇海符压制的耻痛重卷上岸,肆意虐杀,天地变色,血流成河。 玄门正道,几乎,都信了。 自促膝长谈的那日过后,方为止便时刻留意着各个门派的动静。 这段时间,他安葬了父亲,似乎也解开了什么的心结,在薛盈的帮助下,正逐步恢复着正常说话的能力。 他将一摞纸递给陆秧秧:名单上,几十个门派,均集结了弟子,会在初一赶赴海岸礁石,阻止镇海符被毁。 陆秧秧粗略地扫了几眼,她需要入局的人都在里面。 初一那日,我们就按计划去做。各自做各自要做的事,不要去管其他。 她将那摞纸转给手指全是彩墨的晏鹭词,看向隔壁对着木头假人、拧着眉反复施诊的薛盈,又看了看外面正卖力练习、吐出细长绵延火焰的张百里。 我们被别人算计了那么多,总该轮到我们算计算计别人。 昼夜交替。 又到了该离开山谷的日子。 破晓前,陆秧秧又一次睡不着,坐到了河边靖娘子的棚屋里,喝起他烹的热茶。 靖娘子在小茶炉里加了桂圆和红姜,让陆秧秧因紧张而发凉的胃变得暖了起来。 许久后,她出了声。 靖娘子。 她说,我要去做一件事,但这件事做了,很可能会给山谷带来麻烦。 -- 第378页 她虽然准备好了一切,但心中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是破釜沉舟,决定一搏。 她可以豁出自己去做这一场豪赌,无论输赢,她都认了!可失败的代价,却要她身后的山谷同她一起承担 秧秧,你不必顾虑,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 靖娘子提起小炉,将她的茶盏续满。 虽说,如今啊,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也懒乏。但你相信我,只要你一声令下,山谷众人,皆会投袂荷戈,志在毕命。 他温和地看着她,语气也是轻柔的,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铿锵至极,给了陆秧秧极大的勇气。 我们不是累赘。我们是你的后盾。 陆秧秧红了眼眶,却不再哭了。 这一次,段叔会留在山谷里,不跟我们一起出门。 她喝完了手中的茶,将自己的命牌交握到了靖娘子的手中。 我把这个留给您,您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陆秧秧起了身,屈膝躬身,向着靖娘子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的礼。 天已亮,阿盈他们也到了。请您,送我们出谷。 西南山谷连着三代都没有做过大奸大恶之事,但他们的祖先的确踏过无数无辜者的血肉,用累累尸骨才换得了他们今日的强大。 所以,阿公也好,连乔也好,陆秧秧也好,他们从未为外界的骂名而辩解,从未否认过西南山谷是害人的魔教,也从未认为传承着昙花血脉的自己是个好人,玄门正道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 可是这一次,他们一定让真相昭然,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墨染繁芜!感谢在2021-07-10 02:24:13~2021-07-11 19:4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繁芜7瓶;雪原祭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4章 164 蓝光宗是这一代蓝家的宗主。 长到懂事的岁数后,他就清楚地认识到,以他的脑子和才华,不是很能撑得起自己家的基业。 幸好他有个姐姐,能文能武,霸气异常,于是他挑了一个好天气,真真诚诚地去跟他爹说了这件事,希望能给宗门换一个继承人,结果却被他爹一句胡闹!你可是男子!给骂了回来,还非要把他姐姐给嫁出去。 后来,他姐姐被逼得离家出走,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没能拦住。 再后来,他爹死后,蓝家还是传到了在他的手里。果然,宗门发展毫无起色不说,偶尔还会被邻近的门派在地盘和收徒的问题上欺负咬几口。 而且,由于他的脑子实在不灵光,光是学门派里的功课事务就已经很辛苦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外面,什么魔教啊、玄天盟啊,他通通不清楚,长辈们一念叨,他就缩着脑袋,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本来,他以为能学着乌龟,窝在水缸下面惬意度日,活完余生。可前阵子,宗族长辈突然蜂拥而至,说是海祸又至,玄门正道都要去海边除魔卫道,他们蓝家也得去。 他不想去,那几个长辈就每天每天一个劲儿地对着他的耳朵嚷嚷这是大义!,总之就是非要他也出面去掺和掺和。 要是姐姐是宗主就好了。 他第一千八百万次地说完这句话,然后背上行囊,领着手底下同样看起来也不怎么情愿的弟子,一起垮着个脸出发去海边。 令他惊喜的是,在到达海边小镇时,他收到了离家多年、音信全无的亲姐姐传来的书信。 他热泪盈眶地把信打开,上面第一行就是八个超级大字: 不自量力,给我滚蛋!!! 不愧是他的亲姐姐! 霸气外露!威武万分! 蓝光宗很想滚蛋,可是如果就这么回去,没办法同族里长辈交代。 好在姐姐在后面还多写了两句。 她明着跟他摊了牌,白纸黑字地表示:姑奶奶我这次就是跟西南山谷站在一块的,要是你敢对西南山谷出手,不用别人,我先撕了你的皮。 不过,她也清楚家里的那群老东西不好应付,要是蓝光宗实在滚不了,就上阵去装装样子,比划两下把事情糊弄过去。 为了足够逼真,她还专门给他送了一袋子假血。 蓝光宗看得直点头,然后就偷偷地把血袋发给了大家。 反正咱们门派小,一会儿就都躲在最后面,装吐血、装受伤,谁也不准真的冲上去动手! 然后,他就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同意,揣着假血去了战场。 说实话,对于自己到底要面对什么,蓝光宗完全不清楚,他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河川先生的儿子跟魔教联合、想要毁掉镇海符,而他们的任务则是阻止河川先生和魔教众人,守护镇海符。 所以,在他的想象中,这场大战会如象棋一般,以楚河为界,两边均是千军万马,沙场对垒,杂鱼无数,然后他就可以浑水摸鱼 但到了沙滩后,他却傻了眼。 他们玄门正道这边确实是千军万马,但对面来的,却只有两个。稍一侧耳朵,就能听明白这两个人是谁。 -- 第379页 一个现任魔教教主。 一个前任正道领袖。 就这俩。 没了。 这倒是有点勾起了蓝光宗的好奇心。 他在队伍的最后踮起脚尖,往前面张望。 前任的正道领袖已经盘坐于镇海符所在的礁石之上。此时,不断有细密繁杂的金白符文浮起,环于其身,散发出的磅礴灵力震得周围海水波纹四起,激荡非常。 蓝光宗越看越诧异。 他的能力虽然不济,但好歹也是从小各种名师教出来的,因此他一眼就看了出来,那礁上少年为了维持他正在运行的术法,如今全神贯注,防备全无。 这种时候,就算是他蓝光宗这种水平的货,也能上前对着他的胸口捅他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点难度都没有。 他这是把自己完全置身于了危险之中。 这胆子也太大了! 礁上少年的灵力那么高,肯定比他更清楚这一点,可他却闭目凝神,岿然不动。 他就那么相信,凭魔教教主一个人,就能将他护住吗?但凡漏过一个杂兵,他可就会立刻殒命! 有人将性命交托于我,我自然也要豁出性命,护他周全。 陆秧秧踏于海上高耸突起的一粒石礁之上,目光凛然,衣袖在猎猎海风中被刮得飞扬。 她挡在晏鹭词与玄门万千众人之间,面对着底下足以压摧城头的无边黑云,活动了一下脖颈,丝毫不见惧意。 我不爱打架,也不爱杀人。 她淡淡地用黑斧指了指前方的沙海交界。 今日只要诸位不踏过这条线,我就不会出手。 妖女胆敢猖狂!!! 打头阵的霸气山庄弟子大喝声起,声音同手中挥舞的长刀一般爆裂十足。 然而,在他前脚踏进海水的瞬间,陆秧秧手腕一转,他的头颅便与断刀一齐飞出,尚且热着的鲜血淋了同门一脸一头。 随后,他回响在海边的猖狂才徐徐消弭。 陆秧秧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抖腕将斧刃上的鲜血甩出,血色在海水中蔓延又消散。 我说过了,今日有我在,谁也别想踏过这里一步! 咚。 霸气山庄弟子的头颅终于落地。 眼睛瞠大。 死不瞑目。 沙地上,有的人因她的狠厉心生胆怯,但有的却被她的举动激起了血性。 列阵! 霸气山庄领头弟子一声咆哮令下,数把寒光宝剑瞬间出鞘,腾空结成剑阵,剑芒锋锐,直指陆秧秧! 陆秧秧目光一利,双手握住黑斧,当空砍下! 随即,黑斧激起的滔天巨浪化为坚盾,将飞冲而来的数柄宝剑撞得七零八落,残剑叮当,哀嚎顿起。 就在这个刹那,陆秧秧手中数颗彩色砂石掷出,穿过巨浪,砸进沙地!顷刻间,数不清的冲天风沙卷起,将所有人都裹挟其中! 许久后,风平浪静,所有门派的首领掌门猝然凭空消失,只留下了他们门下的弟子。 群龙无首,众人哗然。 蓝家弟子看着蓝光宗不见后留下的空子,开始了大眼瞪小眼。 宋岛主还在! 这时,藏药岛的弟子发出了狂喜。 他们对其他门派的弟子们喊道:大家勿要慌张,有宋岛主率领,我们群起攻之,她只有一人,总会力竭!两个魔头的头颅,我们势在必得! 陆秧秧看着宋赋脚下分明已经奏效、却没能将他送入咒画的阵法,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随即,她握紧了手中的黑斧,脚下晕开的灵力逐渐化作白昙,荡在海面,仿佛海中也开出了一朵琉璃雕琢的花。 我是不是听错了,刚才竟有杂鱼小虾说,要取我的脑袋? 她头颅扬起,傲慢尽现。 好啊,来吧。 她举起黑斧,灵力轰然将海炸开,眼中锋芒毕现! 请君赐教! 她手腕的红绳早已取下,此刻灵力尽放,压迫震慑得许多稍弱弟子腿脚发软,藏药岛有宋赋坐镇,弟子无所畏惧,但其他门派却有了骚动犹疑。 前方,望峰门有弟子低声询问领头师兄:方谦师兄,我们怎么办? 方谦望着眼前无畏无惧的飒然少女,咬了下牙,转身威严地告诉望峰门弟子:师傅没有下令,我们不得擅动。 后面,一排投石木械旁,几名弟子拼命往灵石中灌入灵力,累得大汗淋漓,却迟迟无法启动投石:为什么不好使啊? 别试了,我们打不了她。 自掌门不见就开始袖手旁观的师叔出了声。 他用手里的草扇子向着陆秧秧指了指。 看见她腰上挂着的那红石头了吗?辛秘啊辛秘,回去别传,咱们门派血脉最纯、最有资格坐上掌门位置的人,早八百年就被西南山谷的人救了回去。有他用灵力结成的晶石在,我们这些血脉不够纯的人自然被死死压制、别想施展手脚。 为什么呀?我们门派的人,为什么会被魔教救走? 还不是那些老头子有病。管东管西,还管上人家穿不穿女服、着不着女妆了。 -- 第380页 师叔两手一举,领头后撤。 我们打不了,歇着喽。 那咱们也先等宗主回来? 见旁边的投石木械都推开了,蓝家的几人对视一下,也赶紧跟着溜了。 不过溜走的时候,他们还有点良心地多嘀咕了一句:但宗主他到底上哪儿去了?还活着没啊? 被弟子们惦记的蓝光宗在风沙扬起时被沙子迷了眼睛。 他痛得要命,用手搓揉了半天,才勉强睁开了他红通通的兔子眼。 随后,他大吃一惊! 这是哪儿啊?!!! 看着像是个大殿,殿前空空没有人,殿中却放着几十个被关在笼子里的掌门当家,骂骂咧咧,灵力全无。 蓝光宗当然也是其中的一员。 他看着笼子,脑子一时不太够用,歪起脑袋用牙咬了一口眼前的栏杆。没料到那栏杆如冰冻般极寒,当即就把他的舌头冻得黏了上去。 他扯了一下没扯动,舌头痛得眼泪汪汪。 诸位,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大殿之上,一名薄唇细眉、神色冰冷的男子走了出来。 他着一身素袍,站在那里,渊渟岳峙,沉稳得仿佛面对山呼海啸也能面不改色。 有掌门按捺不住:你是何人?!这是何处?! 在下,方为止。 他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西南山谷,东峰峰主。 殿内叫嚣一滞。 方为止继续答道:这里,是咒画之中,此画、由东方先生首徒后代与关门弟子共同所绘,请、诸位鉴赏。 不管是东方先生还是咒画,对蓝光宗来说,都是些厉害到吓人的词儿。 他在心里哭着姐姐救命!!!,忽略掉殿内再次响起的吼声和叫骂,一心一意想先把舌头从笼子上撕下来。 终于,在他腮帮子酸到真要哭了的时候,他的舌尖终于有了要从笼子上脱离的迹象。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极寒的气息从大殿的最前方扑来,让他好容易有些化开的舌头黏得更牢了。 蓝光宗欲哭无泪,看向殿前。 这次走出来的,是一名马尾鲜红的少年郎。 比起他,更加惹眼的是他的怀里抱着的一座冰雕。 它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大,冰晶剔透,里面隐约像是冻有真人。光是仔细盯着看上一眼,都令人觉得遍体生寒。 这是!隔壁笼子有个博学的先生惊叫,北寒之地!阿布查!冰冻咒术! 这几个字,蓝光宗每一个都认识,但组成的词却是一个没听懂。 他一头雾水,费劲地抻长舌头、拧着脖子,想要透过栏杆,看清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为止:今日请诸位来此,除了品鉴咒画,还有一缘由。 他在冰雕被稳妥放于殿前后,将冰雕的正面转向了众人。 有人想要见一见诸位,同诸位,说一段往事。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葱姜蒜! 第165章 165 陆秧秧将山谷往事对晏鹭词和盘托出的那日,晏鹭词没能对她说出自己的秘密。 但是,在听完陆秧秧对陆珣的猜测和描述后,他还是告诉了陆秧秧一些他能够说出的事情。 关于陆珣的事情。 他在镇海结束不久后,突然出现在了玄天盟里,病得厉害,双腿已不能行。他说,他是我娘的师兄。 在这之前,我并不清楚他这个人的存在,后来从家里的一些文书中翻阅得知,的确有这样一个人,他似乎失踪了多年,我爹娘一直在找他,却遍寻不获。 我不知道他的过往,他也从未同我说,我只知道,他被囚禁在你方才去过的池潭小屋中,不能离开那片池水一步,否则,辨恶钟声起,他没有灵力,甚至经不住第一声攻击。 他接了我过去,管我读书写字、教我世间礼仪。 后来,我开口喊他舅舅。 段怀不记得他了,但是她能活下来,最初依仗的也是他的照顾。凭我一个人,养不活她。 有他在,虽然并不是一直能护得住我,但我活得勉强还有些人样。我们三个人相依为命,直到三年后,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那天,辨恶钟声大响,一个缺了颗门牙的男人挥动双刀、强顶着辨恶钟的攻击,咬牙冲进了池潭小屋,跟舅舅见了面。 在被他丢出小屋前,我听到了他自报的名字。 他说,他叫郑丁。 我不知道他们在那一天都说了什么,我站在屋外,数着钟响。第五声响过后,郑丁推开门走了出来,已经被钟声重伤到七窍流血。他飞奔到了远处,伪造出还未来得及靠近池潭的假象,随后坦然地在第六声钟响中咽了气。 不久后,有人将郑丁的尸体捡走,丢去了后山的荒坟。而后,舅舅同我交代了两件事。 两日后,辨恶钟再次响起。我照着舅舅前日的吩咐,第一时间赶到了池潭外的林子里,找到了那具被辨恶钟声轰成了碎屑的尸体,偷偷把尸块中掉出来的珠子藏了起来。 -- 第381页 讲到这里时,他拿出了一个盒子,将那颗珠子亮给了陆秧秧。 陆秧秧认出了那颗珠子。 定魂珠。 珠子中含有剧毒,人吃下后很快就会毙命,但在断气的两日之后,只要珠子还在体内,死人便可以复活一个时辰。但也只能再活这一个时辰,随后便会彻底死去。 吞下这颗珠子的那一刻起,死期就已经敲定,只有抱着必死之心的人,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陆秧秧问:那具掉出定魂珠的尸体,是谁的? 晏鹭词:是郑丁。 吞下定魂珠,以自己郑丁的身份,在第六声辨恶钟声后死去,让世人以为郑丁已经死了。两日后复活归来,再次死在辨恶钟下,并且卸去了一切的防备,任尸体被钟声轰成无法辨认身份、面目全非的碎屑。 听到这里,陆秧秧心中便有了猜测。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晏鹭词:第二次,郑丁是顶替了谁的身份、为谁而死? 咒画中的前殿之上,张百里对着人形冰雕的高处开始喷火。 少年两个拳头攥紧,小雀斑点点的腮帮鼓成了金鱼球,精神高度集中,让冰雕从头部开始徐徐地融化。 随着冰层的剥落,一张病态易碎却又世间绝伦的脸,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陆珣? 坐在最前,铺开数张黄符、试图唤回灵力冲破困囚笼禁锢的望峰门现任门主忽然停下了动作。 他爬至笼前,双手紧紧抓住笼框。 你难道,是陆珣师兄吗?!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略上年纪的掌门纷纷一怔,也盯紧了冰雕中的人。 这时,冰雕中的人终于睁开了他覆满冰晶的双眼。 一直守在旁边的薛盈见状,立刻将早已备在指中的两枚银针刺进了他的后脑,以延长冰化后他存活的时间! 银针上雕刻着众多篆纹,此时,那些组篆纹正在薛盈的低吟声中流动着挥散出微弱的黑色烟雾,有一丝差池都会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因此薛盈半分不敢分神,连故人的面容都没有办法看上一眼。 陆叔叔,俞望、程恩已死,罗义已成废人。 方为止站于一侧,双目神色动容,却同样没有多叙一句私话的时间。 他将此前练过无数次的话、不带一丝磕绊地说了出来。 河川之子,托我传话,此时正乃约定之时。承故人之愿,苟活至今,方得此一局,望君不负所托,得尝所愿! 那日,在听完陆秧秧的问题后,晏鹭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依旧讲述着过往的那一天。 在前去拾取定魂珠前,我做完了舅舅交代给我的第一件事。 我用冰冻咒术,将他冰封,沉入了池潭底下。 在陆秧秧先是震惊、后又悲伤了悟了的目光中,晏鹭词继续说道: 他仍旧没有将他的过往秘密告诉我,甚至,他跟郑丁都约定了什么,他也没有向我透露一句。 他只是同我说,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继续这样活着,最多不过一年半载,就会病倒咽气,他不怕死,但却不配就这样死去。 他愿放弃继续活命,用剩下的所有生命,换取冰冻咒术解除后的片刻时间。他要等一个机会,向整个玄门正道说出一件事情。 我答应了他,会将他冰封,也向他承诺,此后余生,我会尽我所能,为他达成心愿,以此报答他三年来的养育之恩。 大殿之上,男子的胸口以下仍覆在冰中,但他的眼神在听完方为止的话后很快清明了起来。 他看向下方,发出了他十年以来的第一声。 我是陆珣。 诸位,许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立里小肥! 感谢在2021-07-13 01:56:55~2021-07-14 21: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芽10瓶;葱姜蒜5瓶;啦啦啦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6章 166 陆师兄,你的声音,怎么完全不同? 望峰门如今的门主童夼,在河川几人于望峰门求学时曾受到陆珣颇多照顾,一直感恩至深。 陆珣:童师弟? 童夼激动道:是我!师兄,你失去消息足足二十年,你这些年究竟去了何处?今日又怎会在这? 陆珣对他笑着挑起了唇角。 这个瞬间,已年过四十的童夼恍如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春日,他因出身不堪,又一次被望峰门内的一伙恶人霸凌。 那时,夺目的少年扶着剑鞘信步走出,用一枝缀满着白梨花的树枝,轻易抽走了正要向他砸拳头的恶人,随后哼歌般地冲着其余的恶人笑:哟哟哟,以多欺少呢。那我以强欺弱,你们也别生气呀。 惊鸿一瞥,再不能忘。 他发奋至今,在同门中出类拔萃,在俞望死后临危受命、扛起风雨飘摇的望峰门,这一路走来,也不过是为了能向当年的陆珣靠近一些。 -- 第382页 童夼安静了下来,听着陆珣用沙哑的嗓音开了口。 二十年前,我追杀玄门通缉的恶徒殷缇,一路追至了长乐宫外的树林深处。我将他重伤,却也大意中了他的暗招,被他抽去了铜钱剑中的灵筋,沦为了再无灵力的废人。 过了这么多年,彼时撕心裂肺、天地崩裂之痛,如今,陆珣也能平静地说出了。 我拖着垂死之躯逃走,滚到了一处高坡之下,昏死过去。不久后,琴师陆莺儿带着两名仆从在林间高处游玩,意外坠马。三人摔死在了坡下,尸体滚落到了我的身体附近。有人闻讯过来,将唯一还活着的我救了出去,照料数日。 他将那段过往平铺直叙,但其间情愫,却深切刻骨。 那几日,他不知道救他的人是连乔,她也只当他是貌美的琴师,他甚至都没有力气用自己真正的声音对她说一个字,爱意不知为何,便汹涌弥漫。 细细想来,他和她相伴十余年,最初的那短短几日,竟是他同她之间唯一纯粹的时光。 到了我终于能自己坐靠的一日,救我的人去城边取水,将我稳妥地藏在林子,让我等她回来。 我却先等到了程恩。 他告诉我,救我的人是魔教教主连乔,如今她救我性命、对我尽心照顾,想必是瞧上了我的这一张脸。 多少年来,西南山谷如铜墙铁壁,玄门正道久攻不进。而这次,或许是个极好的机会。 他说了一个计划,表示他愿助我坐实陆莺儿的身份,为我扫平进入西南山谷的其它阻碍。而他想要的,则是西南山谷藏书阁内一卷名为画皮的秘咒。 童夼的眉头拧得越来越紧。 以这种手段混进魔教本就很不光彩,若是为了大义,那倒还算无厚非,但程恩竟然还是为了私利! 我那时灵力尽废,曾经仗剑天下、铲尽世间不平事的豪气全成了空,本已心存死志,倒是被程恩的那番话唤回了一丝生念。我想,既然已经是一具废人的身体,那就把剩余的价值熬干,哪怕能为这世间正道再尽一丝的力也好! 于是,我同意了他的计划,与他做了交易。 我常年戴着面具,知道我容貌的人不多,但听过我声音的却有不少,是以,我喝下了程恩带来的药,毁掉了我的嗓子,彻底丢弃了陆珣的身份。 随后,我将我祖传下来的一枚铃铛交给了他。 那铃铛本是一对,我和师妹分别持之。 我师妹的那枚,名叫惑心,因铃音而中术的人会对摇铃者疯狂迷恋,因此以魅惑人心为名。 而传到我的手上的铃铛,名曰祸心,乃祸乱人心、带来杀祸之意。 我们师兄妹二人虽继承了它们,却从未用过。 那时,我成了废人,陷入偏执,一时想岔,竟将它取了出来 我没了灵力,不能发挥它的作用,我便要程恩助我、将我做成了承载祸心铃的器皿。若是我能进入西南山谷,便能将这无声的铃音传进每个人的耳中、埋进每个人的心底,灵力越强大、心智越成熟者,受到的影响便会越深,日积月累,深深扎根,再由程恩以琴音催发,西南山谷必定大乱。届时,正道带大军进入清剿,铲灭魔教,不再登天难。 这计划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参与其中的,便是立功,最终也只会落得个名声全无。 因此陆珣刚说完,便有人在下面嘀咕:我们从没收到要清剿魔教的消息,想来这计划是没有成功 从那之后,我便以陆莺儿的身份同她相处。 陆珣没有理睬下面的纷纷议论。 他略垂下眼睛,脸上的肌肤因寒冷而冻得泛着青白,眼底却沁出了一圈薄薄的红。 她予我真心,从未疑我,因此落入局中,在长乐宫婚宴那日飞掠无边红莲将我带走,带回到了西南山谷。 此时,海岸那边,陆秧秧的面前仍是一群振臂高呼着要剿杀晏、陆的奋勇弟子。 见有的门派想要退缩,他们激愤不已: 一虎难敌众犬!她不过一人,我们成群扑上,便是死伤无数,也总有一人能冲杀过去,杀了晏自闲! 镇海符毁,世间将遭大难,谁也无法独活! 除恶人,护山河! 除恶人,护山河! 除恶人,护山河! 他们的声势渐起,越来越多的门派弟子受到了感召,也鼓起了勇气,重新对着陆秧秧亮出武器。 好啊。 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陆秧秧讥讽地挑了下嘴角,谁先来送死? 此时,一直沉静着的宋赋动了。 他丢出一颗种子,用灵力将其催生孕育,使它转眼间便生出了粗壮的数米根茎,如巨鞭般向着陆秧秧掴去! 陆秧秧执斧正欲剁下,凑到跟前的那胀满的馥郁花苞陡然裂成一张大嘴,其上列着锋利锯齿、齿间涎水黏连,将陆秧秧看做猎物般冲着她迅猛捕食! 陆秧秧当即将它砍断! 在被砍断的瞬间,它又从绿茎中分出两个新的花苞、再次裂出大嘴,一分二、二分四很快,数张大嘴围追堵截、冲着她不断开合,锯齿空咬下的清脆响声回荡海上,渗人得厉害。 -- 第383页 见岛主出手,一众本来在战场上负责治疗的藏药岛弟子也纷纷掏出草籽花种,育出植物攻击陆秧秧。 小虫子多了也烦人。 陆秧秧脚下昙花的最外层微微打开了它的第一片花瓣,她的周身便忽地笼起了一圈昙花洁白的光晕。 在这光晕之下,她手中黑斧迸发出了更加恐怖的气息,随着她抬臂一扫,它便裹挟着千钧之重,鹰撮霆击轰向敌人! 随即,摧枯拉朽,黑斧利刃刮起的飓风轻易绞碎了所有的绿意,随后继续前冲,撞向藏药岛弟子单薄的身板! 还是霸气山庄的成群弟子冲上前以剑为盾,才勉强挡下了她的一击,但他们的整个剑阵都被她的力道掀后数米,脚底在沙地上留下重重的拖痕。 天黑了! 就在这时,惊呼声起。 陆秧秧回过头,只见乌云从海的另一侧呼啸着吹来,霎时间天地变色,本还发着蓝的海成了浓稠的墨。向着岸边涌来的黑潮之中,浮动着无数双海兽的眼睛,它们在黑暗中密密麻麻地发着幽光,正齐齐盯紧着礁石上的晏鹭词,仿佛只要有一丝的机会,就要张开它们的獠牙利爪,将他的血肉撕碎。 不该这么快! 陆秧秧咬住后牙。 她急忙向着玄门大军再次发出一波攻势、将它们轰得人仰马翻,随即旋身飞掠至晏鹭词身后,于海潮之上又绽开数瓣明亮耀眼的白色昙花,冲着黑潮中的海兽群劈下! 黑潮被轰然劈开,海兽在它们尖锐的叽叫嘶吼声中被逼退数里,离晏鹭词远了一些。 陆秧秧知道,此时能漏网而过的不过是些海兽中的小兵杂鱼,真正的大鱼还被镇海符挡在外面。 但这已经极不正常了。 它们来得太快了。 快到仿佛有谁吹响了号子、在对它们呼唤催促。 我在西南山谷过了八年。 咒画中,陆珣身上的冰晶已经融化了大半。 他虚弱得无法站立,被方为止扶到了凳上。 薛盈的银针沿着他的经脉,几乎扎满了他的整个后背,续命的黑烟不断涌进他的体内,他的脸色却只是越发苍白。 到了那里以后,我很快发现,西南山谷与外面其实并无差别,有人善、有人恶、有人贪,有人廉,有些人手上沾血、背负人命,的确该付出代价,有些人则只是因某些缘故不为世间所容,来这里求一个平静的生活。 他们没有祸乱玄门、也无心要出来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对着他们,我无法大义凛然说出他们人人有罪、说我要惩奸除恶、要株连着灭掉整个西南山谷。 我毁掉了所有能同程恩联络的东西,放弃了那个计划。我做了连乔的丈夫,改名陆鹰,真正地融入了西南山谷。 我教山谷里的孩子读书颂文、明通世立,我劝山谷里的大人心存善念、欺弱无趣,一切都朝向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一个愤恨至极、自被关进咒画笼子后便一直在咒骂的猴脸掌门,在此刻却沉默了一瞬。 那些年,西南山谷的确不曾出过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十分太平,太平得他都以为魔教是不是遭了天谴被雷劈没了。 因此他专门去西南山谷溜达了一圈,结果被西山峰的豹子咬着屁股追掉半条命,到现在屁股上都还有一道疤印。 他摸了摸屁股,闭上了嘴,想继续听听陆珣还能说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可可爱爱没人爱! 感谢在2021-07-14 21:03:51~2021-07-16 22: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夏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繁芜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7章 167 我女儿六岁生日临近,我带她去了山谷外的小县城。她自己在街边玩耍,不久后却领回了一个稚童 陆珣身上的冰褪尽了。 冰冻咒术彻底消失,他的身体逐渐变得正常,开始感受到了寒意,那股寒意呛得他嗓子发痒,开始了轻声的咳嗽。 薛盈的眉头蹙得前所未有的紧。 她闭了闭眼睛,果断地拔掉了陆珣后背所有的银针,让方为止为他披上熏得正热的狐白裘,又让张百里将发烫的捧炉送到陆珣的怀里。 可陆珣的脸仍旧煞白得厉害,极美的眼尾仿佛坠着化不开的白霜,衬得围在脸边的千金白狐毛都沦为了黄鼠皮。 薛盈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列牛毛般的极细金针,将针尖从自己的手心划过,以血施术,待血雾缠于金针之上,才徐徐将金针推入了陆珣的颅顶。 随后,那稚童的母亲便寻来了 金针刺入后,陆珣略有了好转。 他抱紧怀中红莲捧炉,在殿上坐直,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明。 她叫秦桃,是晏河川的妻子,为寻找一味镇海时会用得上的药材而来到附近。我们从儿时起便待在一处,因此,即便这些年历经风霜、分开了八年,但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彼此。 过了这么多年,我的心境早与年少时不同,已能坦然地同她讲述我的生活,她也将她那些年的点滴同我说了,我们还约定,等镇海结束后,将河川也带来,三人聚一聚 -- 第384页 可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还有其他人,也来到了此处。 他心绪有变,气息乱了,牵动了又一阵咳嗽,被他死死压下。 在我回山谷时,程恩披着河川当年赠予他的斗篷,掩藏住气息,跟在了我的身后,发现了连乔专门为我出入山谷搭建的小桥。 几日后,我又一次出谷来到了县城,拿到了我几日前为女儿生日求购的一只小狗,可随后,我就被程恩擒住。 他用我当年教他的办法,催动了我体内的祸心铃,铃音一起,中术者便神智尽失,只知杀戮,不分敌我。 我欲自戕却未成,铃音还是传进了山谷。不久后,山谷大乱,俞望、宋赋、罗义三人趁机通过了我走的那座小桥、潜入了已无力防备的西南山谷,于藏书阁中,偷取了西南山谷的几卷秘咒。 童夼已沉浸于陆珣的讲述,此时,他下意识出声:什么秘咒? 御兽、画皮、扼颈、驭尸。 他同下面众人言简意赅地说明了这四卷秘咒的恶毒之处,随后他看向方为止。 我于冰中沉睡数年,不知玄门这些年是否发生过与这些相关的惨案。若有,那这些人祸,或为俞、程、宋、罗四人为这四卷秘咒所为。 不对! 下面有个一向亲近罗义的脑满肠肥帮主扬声辩驳:驭尸屠门分明是魔教所为,那日在玄天盟城池,我亲眼所见! 方为止当即抬步上前,直视那人问道:你亲眼所见的,究竟是真相,还是有心之人、想让你见到的、片面一隅? 旁人不说,老于我与罗庄主相识几十年,他的为人,我清楚得很。脑满肠肥于帮主不假思索,陆珣所说,均是一面之词,如今是守护镇海符的紧迫关头,你们却将我们困在此处,能有什么好心思! 方为止略过脑满肥肠于帮主,径直向下望去,将目光落到了自见到陆珣复活就一直畏缩在笼子角落的霸气山庄庄主罗义身上。 随后,方为止起手掐诀,咒画中那只装着罗义的困囚笼便腾空而起,落到了大殿之上,迎上了睽睽众目。 他淡淡道:既然于帮主不想听信一面之词,便让罗义庄主也开一次口。 当日让我活着,就是为了今日? 罗义觉得可笑。 难道他们以为,见到了突然复活的陆珣,他就会被吓得失魂落魄,将一切诉之于众? 我没做!陆珣所说,一派胡言! 罗义向着下面狐鸣枭噪。 诸君,这陆珣即便当年在玄门正道中算个人物,可却早就跟连乔妖女滚做一团,还生下了如今那个小妖女陆秧秧,他说的话,是正是邪,你们竟还要分辨?我被晏、陆二人迫害至此,痛失一臂!灵力全无!诸君被他们算计,关在笼中,不得脱身,这些难道不是真的?! 正是啊! 脑满肠肥于帮主击掌共鸣。 我们是被魔教的人用计掳至了这里,怎么还开始相信魔教恶人的话了?我们应当团结起来,想办法冲出笼子、破开咒画 他铿锵的号召还没说完,自己忽然动了动鼻子:什么味道? 这气味来得太急太浓,其余的人也闻到了。 好香啊。 桂花? 想打喷嚏 哪儿来了这么浓的桂花味? 听到桂花二字,罗义登时变了脸色。 他立刻抬起他仅剩的那只手,摸向耳后。 那里,赫然有一粒针眼大的细小红点。 方为止:此乃真言香。 香气从张百里以火点燃的生烟香炉中袅袅飘出。 罗义,你山庄新聘的花匠,是以前、西南山谷西峰的护卫长。他每日盛到你床边、助你静心的盆中花池里,日日夜夜都放着香丸。 罗义嚣张的气焰顿灭。 他胸腔起伏,似是想要吼叫,但却迅速失去了力气,笨重的脑袋一歪,咣当撞在了笼子上,整个人顿时陷入了昏迷。 香丸七日,红点已现,桂花香起,昏睡吐真言。 罗义。 方为止拢起双袖,质问声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 为了组成人尸军队,你都杀了哪些人? 黑潮中的海兽还在不断向着海岸推进。 陆秧秧腹背受敌,既要阻挡玄门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又要不断反身驱逐漏网海兽,不准它们向海岸靠近。 她已经数不清她挥过多少次黑斧了。 那刚能编起、垂在脸颊脸侧的发髻已经松散,鸦青的发丝贴在她的脸颊,海水扑上的潮气将她编发上的红绳都染得色重,但她乌黑湿润的双眸却因此显得格外坚毅,在无边的黑暗中发出逼人的光亮。 此时,她刚刚再一次劈斧冲走海兽,霸气山庄的一支破祟箭竟偷袭离弦、直冲着她身后的晏鹭词疾驰而去! 陆秧秧怒气上涌,旋身追去,单手攥住了那支由灵力化成的利箭,稍一用力,将灵箭捏成了灰飞的光点! 你们都是蠢货吗?!!! -- 第385页 她用灵力喝向海岸! 河川先生身死已过十三年,他的灵力消散无几,镇海符即将失效!他的儿子是在以身以血,重铸镇海符 不要听信! 宋赋许多年前便不再说话。 他双唇紧闭,借助一朵贴在腹外的黑花,同样用灵力将腹腔之声震于海上,打断了陆秧秧未说完的话。 魔教作恶多端,鸷击狼噬,何来善心?此时诡言连篇,不过是想拖延时间,让晏自闲将镇海符彻底摧毁!彼时,海兽上岸,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世间再无安宁! 他的面孔白净如书生,腹音却十分沧桑,临危不乱,声声沉着坚定,很快便稳定了军心。 陆秧秧吐了一口气,不再废话。 她用手背抹掉落到眼睛里的汗水,在巨响拍击的浪潮中咧开了嘴,将黑斧插到礁石之间,向着海岸挑衅地双手张开,卸去了一切防备。 见她这幅架势,岸上的人反而不敢擅动。 犹豫片刻,一支破祟箭试探地射向了她,陆秧秧不闪不躲,直面着让那支箭没入了胸膛。 下一刻,那支灵箭湮碎成粉末,转瞬便散进了风浪之中。陆秧秧的胸口完好无损,射箭之人的胸口却凭空出现了一道被箭没入的致命伤口,血泉喷涌。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幕的发生,都震惊于陆秧秧的无事,直到喷血之人瞠目倒下,藏药岛的弟子才回过神,匆忙赶去救治。 陆秧秧这才拖着黑斧,昂首划开海水,再次走向海岸。 你们伤不了我。 惧怕之中,有人抖着手对着她再度出箭,箭重重刺进她的肩胛。 陆秧秧脚步不停,灵箭灰飞消散,中箭者安然无恙,射箭弟子的肩胛却血流如注,再也抬不起弓。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白桃果酱! 感谢在2021-07-16 22:50:01~2021-07-19 04:0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芽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衣有知10瓶;葱姜蒜5瓶;夏芽、啦啦啦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8章 168 三月,屠尽泉鸣派,栽赃魔教七月,屠尽崆山门,栽赃魔教十一月,屠尽颂缘帮,栽赃魔教 随着罗义的供述,众人的神情从惊愕转为了斥怒。 若是魔教袭门,他们必然会有所警惕、团结抵抗,那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被玄门百家信赖的霸气山庄庄主亲临,他们自然只会觉得蓬荜生辉,立马开门迎客,哪里会想到下一刻要面对的便是刺穿心口的致命一击? 光是想一想,就不寒而栗! 狗彘不若! 卑劣至极! 霍霍滔天! 人神共愤! 在众多声起的咒骂中,最怒嚎的便是方才为罗义说话的于帮主。 崆山门崆山门 他浑身肥肉颤栗。 我唯一的亲妹妹嫁进崆山门,怀胎七月,被人虐杀罗义!!!罗义!!! 他疯狂地锤着笼子,恨不得冲破上前将罗义撕烂! 旁边,薛盈的金针没有停过,可陆珣的生机还是在渐渐弱去。 她的细柳长眉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细汗,唇上血色渐消,又在掌心重重划出一道血口,将血浸满金针。 在罗义漫长的供述结束后,童夼没有急于与其余人一样同仇敌忾。 他思路清晰,向罗义质问:既然人尸大军由你掌控,那八月十四玄天盟城池半空的那场对峙中,那群人尸究竟是谁放出的? 罗义张嘴回答:是我。 晏自闲的种种罪状,最大的不过是他勾结魔教和豢养人尸大军,在被罗义识破后,双方激战,他重伤残忍罗义,随后败逃。 勾结魔教暂且放到一边,既然豢养人尸大军的罪名已不成立,那其余的 童夼又问:八月十四玄天盟城池半空的那场对峙,起因究竟是什么? 我设伏,欲击杀晏自闲。 你为什么要杀晏自闲? 我怀疑他杀了俞望和程恩,接下来,就要对付我了。 他为什么要对付你? 我参与了 罗义的面容突然狰狞。 即便已中真言香,但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的神智仍旧发生了剧烈的反抗。 但很快,他又陷回了深深的昏睡。 在真言香的作用下,他木偶般地闭目回答:我参与了对河川的谋杀。 所有对陆秧秧发出的攻击都只会落回到自己的身上,渐渐地,没人敢再向陆秧秧出手。 这还怎么打 大家看着无所畏惧挡在前方、悍然用身体接下所有攻击、不准他们向礁石前进一步的陆秧秧,纷纷露出了泄气的颓态。 有人甚至垂下了手中的兵器,用哭腔崩溃喊倒:我们赢不了了!我们赢不了了! -- 第386页 这时,宋赋突然动了。 他在手腕种下了一颗绿种,随着种子的生根发芽,他的整只手被遍布突刺的坚硬绿枝覆满。 宋岛主,别去! 在身后众人的阻止声中,他以赴死之势走进海中,在距离陆秧秧几步远处站定,面对着陆秧秧嚣张的神色,长臂抬起,手腕粗的绿枝急速刺出,狠狠地贯穿了陆秧秧心口! 时间仿佛停滞。 血顺着陆秧秧被刺穿的伤处,一滴滴流了下去。 平安无事的宋赋果断收回了他手上的绿枝! 绿枝抽出的瞬间,陆秧秧的胸口鲜血喷涌,血雾喷溅!她向前踉跄了一下,怔怔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腔的空洞,瞳孔渐渐放大。 下一秒,她耳垂上的白骨耳珠碎裂掉下,落入了滚滚的海浪。 怎么可能 陆秧秧仰面朝天摔进海里,耳鼻迅速被水淹没。 数不清的萤虫从她的小布袋中飞扑,试图为她修补伤口,可她伤口实在太大了,萤虫金鳞的粉末根本填补不及,不过是短暂的续命。 她隔着被血染红的漂动海水,奄奄地望着走到她上方的宋赋。 玄武,那可是我极好的伙伴。 宋赋无情地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发出了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极为傲慢的声音,就算被炼制成了灵器,它也不会伤害于我。 不对 陆秧秧挣扎着向他伸出手。 你是谁 宋赋轻蔑地迈过她的身体,向着不远处仍旧毫无防备、连外界发生了什么都无法感知到的晏鹭词走去。 陆秧秧翻动自己沉重的身体,大涌着鲜血,死命抱住他的腿。 不准你 可她的手却被轻易地踢开,无力地垂到了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宋赋走向晏鹭词。 我们要赢了吗? 岸上,有人喃喃自语。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意外、太不真实,他们谁也没有动,都静悄悄地站在海岸,隔着大片翻涌的黑色海浪,继续向前看着。 远处,礁石那里,很快便又是一阵血雾喷涌。 宋赋割下了晏自闲的头颅,丢进海中。 穿云贯日的那圈符文随即消失,陆秧秧声嘶力竭的痛喊响彻云巅。 大量的血水一圈圈荡开,最终沉进了浓黑的海里。 结、结束了吧? 一个年纪尚小的弟子小声地问。 当然 一个年长的师兄出声回答,却发现喉咙干得厉害。他匆匆地咽了几下口水,用手按上师弟的肩头:当然结束了! 他转过身,向着其余的师兄弟欣喜地喊道:魔头伏诛!我们平安了!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他面前的所有人都惊恐地望向了他的身后。 他嘴角笑容僵住,疑惑又心生惧意地缓缓转头。 礁石之上,宋赋的十指生出了无数枝杈,一齐扎进了少年无首的尸体里,将他抬至半空,尽情地吸食着他的血肉! 少年的尸体迅速干瘪,原本发着新鲜绿意的枝桠在吸饱了血肉后生胀成了可怕的褐红颜色。随后,那无数肿胀枝桠从尸体中抽出,猛烈地深扎进海底,用晏鹭词的血肉,将晏河川当年留下的、如今灵力所剩无几的镇海符烙印彻底划毁! 天昏地暗! 白昼无存! 一股股极为恐怖的海兽气息从海的另一端放肆轰来! 宋赋向着无边的海洋,用自己的声音、低沉地宣告所有海兽 镇海符已毁! 他向着海兽们张开双手。 十三年了,各位久候多时!宋某在此,迎接诸位,再次上岸! 本该不通人言的小型海兽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语,发出了尖锐的欢啸,蜂拥地蹿向了海边。 在它们的后面,一只只庞大如小岛般海兽也向前进发,激起了靠人力根本无法阻挡的惊天骇浪。 真正的末日,来了。 真香烟燃尽,罗义逐渐苏醒。 看清周围众人望向他的眼神,他心中明白大势已去。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在真言香中都交代了什么,因此他仍想负隅顽抗,对着方为止喝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障眼咒术,想要污蔑于我? 别再撒谎了! 这时,有一个头顶半秃的矮墩老头红着眼眶出声! 我看见了 他羞愧又痛苦地吼道,我看见了,就是你们四个,一起杀害了河川! 有人认出了他:踏雁真人? 是我! 矮墩老头高声昂首! 我愿意立誓!愿意接受一切咒术的验证!十三年前的八月十八,我亲眼所见,河川镇海结束后,根本没有当即力竭而亡,他仅仅是虚弱无力,站不起来。是俞望、程恩、宋赋、罗义四人,借搀扶之故,靠近河川,在背后将他杀害! 他浑身都在颤抖,几乎每说一个字,头就会剧烈地向前颠动一下。 -- 第387页 而这段话说完后,他仿佛耗尽了力气,哭咽着捂住了双眼。 河川屡次救我,我却无能懦弱,亲眼目睹他死,没能救他,也不敢声张,我我对不住河川啊 在踏雁真人的嚎啕声中,罗义颓然地舔了舔牙根,双目已没了一丝光亮。 呵。 他靠到了笼子边,避开了与所有人的对视。 但下面无数人都在质问: 为什么? 畜生! 你为什么要杀他? 河川对你恩重如山! 你怎么狠心对他下手?! 哐当!!! 罗义重重锤响了笼筐。 为什么? 他猝然转身,向着下面露出了他鲨鱼般的利齿。 宋赋告诉我们,河川已经知道了我们在西南山谷所做的一切,只是如今忙于镇海,无暇斥责! 以河川的为人,知道我们的行事后,必不会顾及我们之间情分,定然要将这件事的原委告知天下。即便他最终揭过了此事,我们之间也有了芥蒂,嫌隙既生,此后只会渐行渐远。 我们几人是靠着同他亲近才得了名势,同他离心,对我们来说,那就是灭顶大祸!而我们若是想施展各自拿到的秘咒,河川也是一个巨大的阻碍,与其胆战心惊、瞻前顾后,倒不如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将他杀了。 没了河川,群龙无首,我们四人便是首,想做什么,不必顾忌,再无阻碍! 我本犹豫,可我们都清楚,凭我们几个,这辈子能杀掉河川的机会也只有那一回,如果错过了,就彻底错过了 他豁出去说了一切,可却还是想争一个分明。 他瞪向方为止,扬声喊问:小子,换做是你,到了那一步,你有别的选择吗?你还能怎么办啊?! 罗义。 方为止淡淡地问他:河川先生真的知道吗? 在罗义的怔然中,方为止继续问道:若是他知道了你们在西南山谷的所作所为,对你们已经心生嫌隙,他还会在镇海结束后,将身前后背、全数交托给你们吗? 方为止看着他:从头到尾,你听到的一切都是宋赋所说,你竟一次、都没有怀疑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夏芽! 感谢在2021-07-19 04:02:06~2021-07-19 20:1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2个;夏芽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169 宋赋在完成了向海兽的宣告后,反身走回海岸。 陆秧秧在萤虫的帮助下,勉强吊住了一口气。 她靠在矮浅的石块上,血水顺着凌乱铺在面上的发丝,无声的流淌在她的脸上,几乎盖住了她的半阖的双眼。 但在宋赋踏过她身边的那一刻, 陆秧秧睁开了眼睛,目中锐利愤怒的光霍然现出。她抖出袖中匕首,兔起鹘落,迅猛飞扑越向宋赋的后背,匕尖直扎他的后颈! 可就在她将要得手之时,几条悄声跟在宋赋身边的海蛇箭般蹿出,吐着蛇信子挡在了宋赋颈前,待陆秧秧将它们斩落,宋赋已经躲远。 一鼓作气不成,力竭的陆秧秧重重摔回地面,胸口被萤虫拼命填补的大洞再次撕裂,久久无法再爬起来。 你的命倒是顽强。 宋赋微笑着乜她一眼,并没有对她还手。 这样也好,我这大业成就之时,有个还算像样的人物在旁目睹,我这些年的谋划倒也不算锦衣夜行。 你 陆秧秧咳出了血沫。 她仰起脸,狠狠盯着宋赋的白面皮。 你究竟 哦,对了。 宋赋怜悯地望着她。 我听说,你同我的那个儿子,有一桩婚约。你若老实做我的儿媳,待我得了这天下,自不会亏待于你,可你竟想不开、跟姓晏的人扯到一处,最终落到了这种境地。 陆秧秧的眼睛一木,心中清楚了他真正的身份。 她咬牙:你害山谷 这是什么话? 男人笑着摇头。 我从未踏足西南山谷。 他看了看壮阔靠近的成山海兽,耐心地同她说道,进入西南山谷烧杀抢掠的,的确是我那个没用的弟弟。我只是在他们得手以后,稍稍借用了他们拿到的秘咒。说起来,我还替你报仇了呢。 他轻声笑道:你们西南山谷的画皮,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我戴上他的这张脸,只需闭口不言,十三年了,竟一次都没有遭到怀疑。 他正说着,岸边打前锋的一群人已经赶到了他的眼前。 与靖娘子出自同门的师叔原本退到了战局的最后,此时,他却走在最前,伸手拦护住后面的弟子,与宋赋遥遥对峙。 宋赋,这是怎么回事? 师叔沉着面容,慎重发问。 你方才对着海喊了什么? -- 第388页 宋赋? 男人勾起嘴角。 这个表情从他的一张白纸般的脸上做出来,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这个赋字,是我选的。我选这个字,是要知道,他不过是个卑微的庶出小子,他此生的荣损皆由我来赋予,可他却蠢到认为那是天赋之意,是夸他有天赋呢。 前一秒,他正面露讥讽的笑意,下一秒,他的面色却猝然阴沉。 可那个蠢笨无能之徒,竟背着我勾上了晏河川,妄图将我从岛主的位置上拉下去。好啊,一个藏药岛而已,我让给他们。我要的,是更大的、整个天下。 宋赐? 师叔终于认出了这个声音。 你不是宋赋!你是宋赐!因行事酷烈,被河川先生废掉身份、驱逐出岛的前藏药岛岛主! 被叫破了身份,宋赐抬起手,从容地撕下了脸上的那张由宋赋的脸做成画皮。 我是宋赐。 无数巨大的恐怖海兽已经游到了他的背后,如山峦如群岛,只待他的一声喝令,便要向这世间亮出獠牙。 万事已成。再也不必藏头藏尾,戴着这张令人作呕的面皮了。 他心情大好,开始回答起了师叔此前的问题:我方才毁掉了镇海符,请了海兽上岸。 亲眼见到宋赋变成了另一个人,众多弟子哗然。 师叔看到宋赐那张多年未见的、死人一般青白的脸,也震惊地后退了半步。 但听了宋赐的话,他即刻又站了出来,对他怒吼: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毁了符咒,放出海兽,难道你就能独善其身?!多年前的海兽肆虐有多可怕,你难道不记得 宋赐嗤地笑了。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游至身侧的那条海蛇滑腻恶心的皮肤,轻描淡写道:过去了太久,世人或许已经忘了我名字中的赐字从何而来。时至今日,还愚蠢地以为,十数年前的那场海兽来袭,是一次意外的灾难。 宋赐。 藏药岛岛主夫人亲生的嫡出长子,身份尊贵,众星捧月。自出生后不久,便被发现能与海鱼沟通心意,老岛主大喜,认为此子乃天赐之子,特取名为赐。 能与海鱼沟通心意 师叔终于想到了。 当年就是你 是啊。 宋赐抱起一只爪尖剧毒的海章鱼,好心肠地主动向师叔交代了。 十数年前的海兽大潮,就是我引来的。那只玄武,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们约定了,我们要将整个天下都变为海域,一起称王。只可惜,它没能等到今天 说罢,他随意地挥了下手。 海兽群便汹涌地从他的身侧驰骋而过,冲向玄门弟子。 岛主!我们是藏药岛的弟子啊 理不清情况的弟子们迅速被海兽残杀淹没,只有几个被别人救下。 你还不明白吗! 霸气山庄弟子用铜铁短鞭抵住小鳄压下的钢牙,吼着仍旧发懵愣坐在地上的藏药岛人。 他不是藏药岛的岛主,他是整个玄门的敌人! 他大力地转动硬鞭,用尖利的鞭尾刺穿了小鳄的口舌,将它挑起甩出! 藏药岛的,快滚去后面,救治伤员! 后方的弟子拼命地往器械中灌输灵力,向着海兽群抛掷出蒺藜火球,轰烈地砸烂了一大片海兽,在黑色的汪洋中硬是烧出了一片红色海焰。 见第一波海兽被阻住,一整排钩镰枪阵齐齐站出,冲杀向前。 向前杀,不能退! 他们以身为盾,拼死斩杀,是我们错信他人、害死了晏盟主,只要我们活着,就不能让海兽踏上海岸! 一排又一排的飞剑刺出,一张又一张的黄符烧起,蒺藜火球用尽了便换上飞砂神炮,灵力耗尽倒下了便由另一个人顶上,硝烟弥漫,血气冲天,但整个玄门却再也没有一个逃兵,便是必死无疑,也要拉上一只海兽同归于尽! 可他们勇猛无畏,海兽却无边无际,无穷无尽。它们大口吞食撕咬着与之奋战的玄门弟子,无数残肢被海水冲上沙岸,又被最终还是来到了岸上的海兽踩踏脚下,染成一朵又一朵的血色的花。 宋赐坐在一只最为高耸的巨兽的背脊之上,如帝王般被其余巨兽簇拥着,俯瞰着海面。 十数年前便该如此了。 他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眼中闪烁着满足的笑意。如果不是晏河川,这天下早已是我与海兽的囊中之物。 他对着从身边漂浮而过的尸首:你们若要恨,就去恨晏河川。藏药岛多少代都在奴役奴隶,这是我们藏药岛自己的事,与他何干?我不过是延续惯例,他却以此为借口,将我的势力推翻,将我的心腹戕害,将我驱逐出岛,我心中愤恨如何能平?只能召来海兽,以此泄愤。 他摸着缠在他手臂上的水母,深吸着海水的味道,舒展着眉眼。 不过我也要感谢晏河川,虽然镇了海,但也给我留了一条后路。十三年前,我看镇海将成,本来以为复仇无望了,便想先去把我那个弟弟宰了,谁知道竟目睹了他们结伴去魔教偷东西。那手段,可相当下三滥,我都替他觉着丢人。所以,我就把他杀了,用画皮换上了他的脸。随后,不过一两句挑拨,他们就真的去把河川杀了!望恩赋义、忘恩负义,他们还真没辜负自己的名字! -- 第389页 宋赐笑出了声:晏河川死时的那个表情,实在精彩到 就在这时,一个一直伏在水中、想要靠近给他致命一击的弟子冲出海面,可还未靠近,就被宋赐身边的白鲨一口吞下,不见骨渣。 一群蠢货。 宋赐被打断了兴致,冷下了脸。 一切已成定局,居然还要抗争。 他狼突鸱张: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差不多了吧。 忽然,不远处的陆秧秧自言自语了一句。 她嚼了嚼嘴里吊命的参草,一收之前愤恨无力的神情,半死不活地努力翻了个身,向着半空中浮着的一枚印章招了招手,等它落到了她的手心里。 然后,她五指一握。 砰。 印章被捏碎了。 下一秒。 黑暗、海兽、嘶吼、死伤、血水统统消失。 天朗气清、水蓝沙净,日暖鸥鸣,一切都还是那阵卷走各位掌门的风沙刚刚消失后的模样。 看着面前胳膊腿儿健在、一个人也没少的玄门弟子们,陆秧秧拍了拍手。 醒一醒,你们已经从咒画里出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 感谢在2021-07-19 20:12:55~2021-07-21 23:5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绿皱20瓶;夏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0章 170 但所有人都没动。 陆秧秧想起来了。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盖打开着的铁盒子,把铁盒拿到耳边听了听,随着里面敲镲声点了几下头。 然后 吧嗒。 盖上了盒盖。 这下,沙地上的人终于动了。 如同大梦初醒。 这才是陆秧秧今日完整的计划。 在她劈海扬起水幕、掷出彩砂的瞬间,那阵平地卷起的风沙就将所有人都带进了咒画里。 只不过,各家掌门进入的,是晏鹭词和阿蓝所绘的大殿图。晏鹭词将那幅咒画的掌控权交给了方为止,由方为止左右。 而其余这些人进入的,是陆秧秧画的海图。 但她的画工,知道的人都知道,实在是惨不忍睹,根就不是临时勤能补拙能救的。 所以在他们进入的那张咒画中,只有一片画上了几道波纹的海和一地金黄的勉强能算是沙的沙。 他们所见所闻的一切,靠的都是在风起沙扬的刹那、陆秧秧打开的这只铁盒子。 前些天,她对着铁盒子日日改进,终于用敲镲的音律编织出了一个浩瀚的、能把所有人都装在里面、与真实无异的幻境。 幻境之中,无人能够操盘,所有的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 因此,虽然幻境是假,但除了幻境身,所有的一切又都是真的。 我不是死了吗? 望峰门年长的少年摸着自己有力跳动的心,不可置信。他还记得,就在不久前,他为了救下师弟而抱住了海兽,用爆裂符与其同归于尽。 师兄!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被他救下的师弟扑了上来,将他紧紧抱住。 他一向胆小怯懦,看到可怕的海兽黑潮,害怕到手抖着没办法用出一张符。 但在亲眼目睹师兄的牺牲后,为了守护比他更小的弟子,他含泪却又坚毅地站到了最前方,传承着师兄的信念,用出了一张又一张厉害的符,战死到了最后一刻。 我的胳膊回来了!!! 另一处,一名霸气山庄的女弟子热泪盈眶。 幻境中,她的两臂均被海兽撕扯吞食,但在幻境消失前,她仍面无惧色,浑身浴血,用牙咬住刀柄,英勇地给了海兽致命的一击。 我还活着 快清点人数! 师叔!我们都还活着! 不是做梦!是真的!一个不少,我们真的都还活着!!! 人世间所有的悲欢,都在幻境消失、众人醒来的这个瞬间,于每一处角落爆发出来。 欢悦自然来自那些已经战死或大难不死的英雄们。 他们有的抱头痛哭,有的大笑着嬉闹,每一个都沉浸在死而复生的激动之中。 而悲,则属于那些临阵脱逃、甚至做出了用同门抵挡身体的不耻之徒。 他们畏缩着躲闪着周围人或谴责、或不屑的目光,后悔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其中面色最为沉重的,就是宋赐了。 有几个早死的弟子想要靠近宋赐,被身边亲近的人一把拉住:他不是宋赋!他是宋赐!我们都被骗了! 接下来,根不用陆秧秧多说一句话。 宋赐多年伪装的野心,海兽上岸虐杀的惨剧,刚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弟子们望向他的目光如同千万把锋利的尖刀,恨不得下一秒便将他剐得尸骨无存。 宋赐脸色虽差,但竟还有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 他仍托着腹前的花,用腹声沉稳地对弟子说话。 方才,你们所有人都在突然间陷入了沉睡,醒来后就对我刀剑相向,是不是被设计看到了什么? -- 第390页 宋赐。 事到如今,陆秧秧已经完全不在意他的挑拨了。 画皮可是我西南山谷的东西。不知道你用了它也就罢了,如今我知道了,难道会没有办法将它从你脸上扒下来吗? 她语气轻快,却在说到话末时如鹰般雷厉冲出,毫无前兆,抬手抓向宋赐的脸皮! 宋赐疾步避开,没有被抓到正脸,但被陆秧秧指尖碰到的地方却仍破出了几道爪痕,露出了里面更加青白病态的皮肤。 宋赋的这张面皮只有这一张,如今被我抓坏了,修也修不好,你还想冒充他的身份,难道是日后打算学着程恩,终日躲在黑斗篷下面吗? 陆秧秧嘴上这样说着,但行动却丝毫未停,猛虎擒兔般冲向宋赐,几次就用术法将他脸上宋赋的人皮撕烂。 一对一地打起来,宋赐全然不是陆秧秧的对手。 他使出的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毒花刺藤,最多不过绊住陆秧秧一时半刻,随后,她便又会杀到他的面前。 不多时,宋赐的假面彻底被撕开,露出他那张青白如死尸般的脸。他只能使出保命的杀手锏,种出了一片疯长着的、刀斧难入、水火不侵的坚硬铁刀木,将自己完全护在其中,暂时地拦住了陆秧秧。 那是藏药岛的至宝,一向保管在岛主手中,只有当藏药岛陷入危难之时才可以拿出,传闻曾在大灾大难时保护过整个岛屿。 陆秧秧站在无数颗紧密高耸、树冠交叠、如同堡垒的黑褐木柱外,看不到里面宋赐的一丝身影。 陆姑娘。 宋赐知道身份败露无疑,干脆用回了自己的声音,向陆秧秧挑明:你仔细想想,你我之间,其实并无仇怨,何必敌对至此? 他诱导:我与晏家有恩怨、与众多玄门有恩怨,但唯独同西南山谷没有。十三年前,是宋赋等人害了你西南山谷,而我亲手将宋赋杀了,将他虐杀至死,拆骨剥皮,也算是为你报了仇。 这话你该早说。你若是一开始就坦诚相告,我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现在你身份暴露、野心尽现、还一脸输相,谁还会站在你那一方啊? 陆秧秧边说,边拖着黑斧,开始在铁刀木林外慢慢地转着。 她的样子越不紧不慢,便越容易令人心中发毛。 宋赐摸不清她的想法,视线半分不错地跟随着陆秧秧。 如今也不晚。只要杀了晏自闲、毁掉镇海符,我便可以将海兽召唤上岸。它们的威力你已经见识过了,到时,你便可以用西南山谷的御兽和驭尸让它们为你所用。彼时,西南山谷不必再因十三年前壮丁的耗损而畏惧玄门正道,也不必再盘踞蜷缩在西南那处憋屈的小地方 他的话极为攻心。 西南山谷衰败的这些年,你们所有人都在夹着尾巴,你身为谷主,恐怕更是成日都在担惊受怕,怕玄门正道一旦知晓就会攻入谷中,把你们尽数消灭连乔作为谷主时的精彩与肆意,你是半分都没有体验过吧? 听着诱人。但你的为人,我可信不过。而且 陆秧秧站立原地,目光看着树木的深处。 身家全无地被逐出藏药岛,落入那般境地,你竟还能靠着自己酿成海祸。十三年前海祸不成,你又能隐忍至今,披着宋赋的皮不露一丝破绽这里面的每一桩都绝非常人所能做到。这样的敌人,一旦不铲草除根,必定后患无穷。 忽然,真心且毫不吝啬夸着宋赐的陆秧秧弯下了腰。 比如现在 她向着地面伸出手,指尖立即蹿上了一条透明的小蛇,小蛇的齿间叼着一颗桃核大小的木种,嘴被撑得巨大。 陆秧秧取下木种,将它朝着宋赐转了转。 你是不是在等这个呢? 宋赐那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镇定终于不复存在。 陆秧秧认真道:我刚才就说了,我很瞧得起你,不敢轻视你一点。所以,在看不到你的身影后,我立马就放出了小蛇,让它到沙地下面看看。果然,它就在地下发现了这个。 陆秧秧捏着木种的手指开始用力,让木种在宋赐的眼前一点点开裂。 说来也巧,我对这东西很熟,千年古藤的种子嘛,一但生根发芽,就会把你卷着带入地下逃命,到时候再想抓到你,就很困难了。 终于,木种咔嚓碎裂。 宋赐逃命的路消失了。 他同她说话,便是想要分散她注意力,等古藤长成、在地下四通八达后方便逃跑。 可她转来转去,抱的又何尝不是跟他同样的心思? 还有,谁说我们西南山谷跟你没有恩怨? 至此,陆秧秧终于休息好了。 要展开着巨幅的咒画,又要维持铁盒子中的敲镲声不出现一丝的波动与停滞,她的灵力与心神消耗巨大。 因此,从关上铁盒子开始,陆秧秧就力竭得厉害,头晕目眩,险些都没能站稳。 但晏鹭词就在她的身后,她要想安稳地将他护住,就绝不能露出一点倦意!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对宋赐主动挑衅,攻势凶猛不停,看着强悍,但其实没有动一点真格。 -- 第391页 而现在,她总算恢复了力气。 白色的昙花图腾在脚底徐徐荡开,狂烈的飓风卷起,汹涌地将她包裹其间,风声猎猎,震得铁刀木冠都开始轻颤。 很快,飓风开始收缩成团! 它在急剧变小,之中蕴含的力量却愈发恢弘! 最后,那团可怕到让人不敢直视、仿佛只要目光触碰就能震碎人心神的寒光,尽数凝聚到了她黑斧的斧刃之上。 所有人都胆寒地避开了视线。 整座海域,除了海水击撞,再闻不见丁点声响。 陆秧秧握紧手中黑斧。 我西南山谷南峰峰主,十九年前为了救我,身中海鼠毒,这些年来,饱受其苦。 她抬起黑斧。 我不在乎什么大义,天下苍生同我也没有干系,但你造成的海祸,伤害到了我重要的亲人,就这一条,就足够我杀了你。 今天,她可不是来谈判的。 她是来 报仇的!!!!!! 眼前的树木一颗颗飞出,黑斧斧刃的寒光离他越来越近,宋赐知道自己一定逃不掉了。 最后的刹那,他问出了他死前最心不甘的问题。 他的话,在呼啸的风声中凌乱地刮进了陆秧秧的耳朵里。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是谁 提前铺下这样大的一套局,将他算计到毫无回转的境地,必定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有异。 可他真的想不通啊。 他到底是哪里漏了马脚,让自己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下一秒,陆秧秧的黑斧从他的头顶径直劈下! 斧尖落地时,震天撼地的威力瞬间在沙中辟出了巨大的深坑,沙石激飞数米,如同海啸山崩! 因为阿桃。 在铺天的沙石下,陆秧秧看着宋赐从头至脚被劈成两半的尸体,轻喘着直起了身,回答了他生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藏药岛秘境中,阿桃曾同她说过,她在宋赋的身上做了手脚,如果宋赋想要对她或河川、陆珣不利,不等他动手,他就会先遭到反噬,绝对翻腾不出风浪。 就是因为这一段话,才让陆秧秧对宋赋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也正是因为这个并不确定且无法说出口的怀疑,陆秧秧才坚持铺下了那道咒画的陷阱。 她根没有想到他就是宋赐,也没有想到,她耳朵上的白骨耳珠会在宋赐的攻击下失效。 如果她没有提前布下那一道咒画,她说不准就真的死了。 冥冥之中,阿桃仍旧守护了她和晏鹭词。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立里小肥! 感谢在2021-07-21 23:57:26~2021-07-24 23:5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说谎.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芽、八月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巴卫的老婆30瓶;夏芽2瓶;我真的喜欢华夏文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1章 171 河川死了,阿桃也死了,俞、程、宋、罗四人无所顾忌,又觊觎我体内祸心铃的力量还想日后再加以利用,因此没有杀我,将我囚在了玄天盟的寒潭阵中。 大殿中,陆珣的讲述已经到了尾声。 那段日子,我唯一庆幸的,就是照顾了河川与阿桃的幼子。河川离世后,阿桃发现了他的去世有异,警惕心起,带着孩子前往海岸调查,回来后便被四人围攻灭口。孩子亲眼目睹母亲被杀,想将真相告知于我,却在说出口的瞬间,激发了身上的扼颈禁术,险些命绝 他已经快没有力气了,描述简短平实,却仍揪紧了多年来一直挂心着晏鹭词的老人们的心。 那名白须白发的老者气得须发颤抖、老泪纵横。 幼子不能言,竟被欺侮至此! 他捶胸顿足,恨自己轻信了狼心狗肺之徒,恨自己为何没有早日发现! 我病重,时日无多,正一筹莫展,郑丁闯到了我的面前。 陆珣的气息微弱,已经没有办法再对下面露出疑惑表情的人们解释郑丁是何人了。 郑丁自连乔死后,一直在追查她死去的真相,他查到了玄天盟,闯进来后一番乱撞,阴差阳错与我碰了面。对话过后,我们很快达成了共识,要将掩埋的一切曝晒光中,将恶鬼披着的人皮尽数剥下。 虽然对在场的众人来说,发生在十年前的事已经相当久远,但对在冰冻中一直沉睡着的陆珣来说,那不过两天前。 那段记忆清晰又鲜明。 辨恶钟还在震动,紧迫到不能耽误一秒,根本没有多余考虑的时间,郑丁几乎是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他舔了舔自己缺着门牙的那块牙龈肉,神色又痛快又释然。 我的名声烂透了。我去说,没人会信。你活着,却有机会。好好赎你的罪。要是这件事办不成,老子就算炸着油锅,也绝对要把你也拖进地府,让你刀山终日,不得超生 那天,郑丁吞下了定魂珠,用假死骗过了其他人。两日后,他从坟堆中苏醒,再次回到玄天盟,在辨恶钟响起时卸掉了全身灵力,任凭声浪将他轰得尸骨无形。同一时间,我在冰冻咒术中掩去了生机,沉进潭底。俞、程、宋、罗四人以为死在辨恶钟声下的人是我,我才能于今日出现,将这一切公之于众 -- 第392页 陆珣强撑着将这些话说完,便再也无法开口。 他的身后,薛盈已经面如白纸。 陆珣的身体本来就太差,如果不是有她续命,他早就该到了属纩之际。 但即便有她在,到了这会儿,他的身体最终也还是开始了迅速地衰竭,五脏六腑,衰弱垂败,无力回天。就算她使劲了全力,也快要吊不住他最后的那口气了。 可是不行 薛盈又一次割开了她已经有了数道血口的手掌。 她得继续为陆叔叔续命。 至少,要撑到陆秧秧将另一侧的麻烦解决,来见他一面! 细沙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流动着填平了陆秧秧劈出的裂谷。 黑斧的余威渐渐散去,被震慑在原地不敢妄动的玄门正道们终于敢有了动静。 他们小心翼翼地蹭过来,想向陆秧秧问问如今的情况,想弄明白他们的死而复生、还有整件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秧秧看向他们:河川先生留在镇海符中的灵力是真的要枯竭了,我们在做的,就是在重固镇海符。 铁道木林毕竟是藏药岛的至宝,非常难以砍断。 陆秧秧方才能一口气披荆斩棘,冲至宋赐面前给他致命一击,靠的就是一鼓猛劲。 现在后知后觉,那几斧子差不多抽空了她的灵力,她的腿都有点发软。要是还有谁想要趁火打劫,别说护着晏鹭词了,她来自己的安危都确保不了。 因此她此时万分警醒,一点都没把怯露出来,傲傲慢慢地藐视着众人,昂首挺胸,站得极稳,一点都不准腿哆嗦! 你们信或不信,原本也不重要。等晏鹭词成功后,你们看到风平浪静、并不海兽入侵,自然就知道自己是在犯蠢。 她用酸到脱力的胳膊,随意地甩了甩黑斧上的血水,把高高在上的架势撑得十足。 我把你们拖进咒画,最大的目的,不过就是想把你们困起来拖延时间、让留在现实中的晏鹭词能安心做事。至于发现宋赐的真面目 她耸了下肩膀。 我也只是试试看而已。 语气非常平淡。 一切尽在掌控。 挥挥斧子还能干掉你们一百个。 谁也别想对我打歪主意! 但这会儿,玄门正道中也没人敢对她动坏心思。 反而有热心的人积极提问:陆姑娘,我们能帮你做什么吗? 陆秧秧:大可不必。 她抱起手臂,一副不想理睬他们的世外高人模样:只要你们不捣乱,晏鹭词很快就能将镇海符重新封好。 避开他们的视线,陆秧秧偷偷吞了几颗恢复体力的药丸。 在体力一点点回升时,她手腕上的一条丝线忽然急急勒紧,几乎陷进了她的肉里。 陆秧秧的神色一僵,紧抿了抿嘴唇,最终却没动一下。 因为她和薛盈他们要分隔两地,所以他们提前约定,无论对方是成是败、是生是死,他们都要专注继续做完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们之间唯一有所联系的,就是她手腕上的这条鱼线般的细丝。 这条细丝,代表着陆珣的命。 在薛盈到了再也无法保证陆珣存活的时候,她会拉动这根细丝,告诉陆秧秧,陆叔叔不行了,快点赶过来。 手腕上的丝线越勒越紧,细若游丝,仿佛在下一次呼吸时就会彻底崩断。 陆秧秧攥住手腕,用指尖掐着丝线周围的皮肤,拼命让自己忽略心里的慌乱与痛楚。 她还不能走。 陆秧秧忍住眼泪,看着礁石上冲天的光柱。 镇海结束后,晏鹭词会同当年的河川先生一样,陷入极度的虚弱,随便一个弱者的捅刀,都足以要了他的性命。 有河川先生的死在前,晏鹭词其实很害怕。 除了她以外,他不要任何人守在他身边。 他谁都不相信,他只相信她。 所以,她答应过他,那个时候,她一定会护在他的身边,绝不会让十三年前的惨剧再次上演。 他将性命全部交付给了她。 那么,她即便是死,也绝不会辜负他。 她哪儿都不会去,绝对不离开。 只要她还活着,就会一直等到他出来! 就在这时,光柱中一直端坐着的人影突然动了。 随着光柱轰然异彩大放,亮光冲刷尽了汪洋大海的每一处角落,少年手握宝剑站起,身上白袍的七道海波纹一圈圈荡开。 他以剑为笔,踏海落字,剑意端正凛然,磊落光明,正气浩汤。 那一刻,挥着这把剑的,是这世间最为卓越的正道少年。 在滔天的海浪中,陆秧秧一步步向他走去。 望峰门方谦,谢晏盟主高义! 学渊府林究,谢晏盟主高义! 玉春山李井深,谢晏盟主高义! 万机坊高惬,谢晏盟主高义! 谢晏盟主高义! 谢晏盟主高义! 谢晏盟主高义! 谢晏盟主高义! 谢晏盟主高义!!! -- 第393页 她的身后,一排一排的正道玄门躬身拱手,郑重的感激声山呼海啸。 而她的面前,终于耗尽力气、重新写完了镇海符的男孩,则非常不耐烦地皱起了好看的眉毛。 吵死了。 陆秧秧笑了一下,快跑了两步,正好把全身脱力、摇晃着要栽倒的男孩接到了怀里。 贴上她的皮肤,他绷紧的神经骤然松弛了下来。 他安心地把脸贴在侧脸,嗅着她的味道,安全感一点点回到了身体里:你护住我了。 当然啦。 陆秧秧用手慢慢地捋着他的后背。 我答应你了嘛。 随后,她拿出另一袋补充体力的药丸:加了糖的,认真吃完。 他接过袋子,握紧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会好好吃的。先去见他。 陆叔叔!您再撑一撑,再撑一撑! 薛盈手中的金针也已经没用了,什么吊命的手段都没用了。 陆珣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生和死,全在他意志的一个瞬间。 您再撑一撑,秧秧马上就能到了。 薛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在他耳边说话。 您还不知道吧,秧秧这些年成长得很好,坚毅、善良、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有勇气和担当 陆珣已经难以进气了。 薛盈咽下眼泪,继续笑着同他讲:她如今跟晏河川和阿桃的儿子在一起。那孩子长得特别漂亮,秧秧很喜欢他,他们马上就会一起过来 就在此时,大殿的空间忽然扭曲了一瞬。 下一秒,大殿内乌泱泱地多出了一大堆站着的人。 他们正没完没了拱手躬身喊着谢晏盟主高义!呢,眼睛一眨,脚下踩着的突然就从沙子变成了大殿的砖石,吓得他们立马蹦起,摔做一团。 而薛盈则当即反应了过来! 她眺望殿尾,在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欣喜到呼喊:她来了!陆叔叔!秧秧她 陆珣这个人,幼时便是天才,总觉得天底下喘气的都是些庸人,看谁都瞧不上。直到遇到晏河川,棋逢对手,才觉得这世间有些意思。 接着,同河川一起,他开始喜欢上了铲奸除恶、扫清世间不平事,觉得这时候的自己又逍遥又潇洒,只有美貌有点碍事。 而这一切,都在他被殷缇抽去灵筋时戛然而止。 他原本以为,他的人生也在那一刻便彻底停止了。 可现在让他回想,他却恍然发现,他能想起的最温暖明亮的记忆,却全都发生在停止的后面。 在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个瞬间,他看到了向他奔来的陆秧秧。 不可避免地,他又想起了连乔。 他的眼睛一点点垂阖,仿佛回到了那年盛夏,他戴着沉重的覆面,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鼻尖上是脂粉的腻香,耳畔的优伶乐师正吵闹地唱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忽然,轰的一声,全世界便清净了。 她斩开长乐宫拦路的弟子,踏过千万阻隔,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仔细想了想,没有你果然不行。你给我一句准话,要不要跟我走? 满池红莲灼目,骄阳似火。 他知道这是一场算计的开端,后面绝对不会有好的结局,可在连乔向他伸出手、问他要不要同行的那一刻,他却无比清楚知道自己的真心。 他是真的愿意把手交给她。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注8) 作者有话要说:【注8】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出自《诗经邶风北风》。这段诗的解释有很多种,我这里引用的是关于爱情的那个解释:北风吹来冷飕飕,大雪纷纷落得久。承你多情来爱我,愿意和你牵手一道走。 上章的沙发小天使是巴卫的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