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臣》 第1页 [古装迷情] 《不良臣》作者:Miss故虞【完结】 时光倒流前,舒如绰把自己活成了一句话—— 生的高贵,活的憋屈。 时光倒流之后,舒如绰想肆意潇洒,想不善不良,结果怎么浪都是别人眼中的菩萨心肠…… 抢个劫?众人:劫富济贫! 怼个人?众人:能言善辩! 偷个物?众人:他人诬陷! 舒如绰:不良难,难于上青天! 某位不良臣:(摊手.jpg) ps:本书无穿越,无重生,而是时光倒着流! 作者自定义标签 宠文 权谋 腹黑 第1章 古人也疯狂 大辽朝。 上京临潢府,一夜风雪簌簌。 清晨新雪未融,宫中遒劲枯枝上积落寸余,寒风过处飘散些许。宫墙之上朱红漆色斑驳,老旧宫门一声吱呀,发出老态龙钟的哀恸音,有两辆马车从中缓缓驶出,留下四道孤独的轱痕。 天际不过微显曙色,坊市之上勤恳的百姓已然如织,叫卖吆喝声混杂一片,商铺伙计也已打开了铺门忙碌,一派祥和而又生机勃勃的景象。 “舒宁郡主的马车要经过了!” 闹哄哄的人群之中不知是谁扬声一句话,霎时间,原本秩序井然的坊市如同煮沸了的汤。 路边的小摊贩把东西一裹,大声嚷嚷道“不卖了,不卖了”。 买东西的百姓将手中未买的物什一扔,转身就朝人群中跑。 卖菜的老太更是颤颤巍巍的收拾了蔬菜,提着竹篮便向前拼命地挤。 原本就熙攘的坊市此刻挤的水泄不通,商铺的小伙计更夸张,把铺门一关就朝外跑,连落锁都顾不上。 舒如绰懒懒地倚在马车斜枕之上闭目养神,未至坊市,就听到前面坊市人声鼎沸,简直要顶破了天。 “前面怎么回事?”舒如绰睁开半阖的凤眸,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开口问道。 “郡主行迹暴露了。”婢女寻画掀开了车帘一角,向外面瞥了一眼,凌冽的寒风随之灌入,她赶紧将车帘拉了个严严实实,愤愤然碎碎念道: “到底是哪个贱蹄子透露了郡主的行迹!郡主寅正时分就被传入了宫中,此刻早已疲倦不堪,明明知道咱们郡主出行会引起怎样的轰动,为何要透露!真是居心不良,居心叵……” “罢了。”随着马车的驶近,外面的喧嚣之声也渐渐清晰了起来,舒如绰出言打断了婢女寻画的话。 “我见到郡主车驾了!舒宁郡主!” “郡主是个活菩萨!别挡着我!” “啊啊啊,郡主,郡主!掀开车帘看看我!” 坐在马车之内,舒如绰平静地听着外面来自百姓激动的话语,感受到自己的声望之高,并没有感到欣喜,凤眸微凝,些微情绪在一瞬就了无痕迹。 “吁——” 马车外车夫一声长吁,原本就移动缓慢的马车戛然而止。车夫带着无奈心酸的叫喊声隐约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之中: “让一让!你们拦住了路!哎呦喂——” “抱琴,拉紧了车帘,千万别让激动的百姓掀开,以免冲撞了郡主。”一直在留意着外面情况的另一个大婢女揽书双手拽紧了车帘,一边快速向寻画说道。 寻画点头,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摁住车帘。 “辛苦你们了。”舒如绰轻声道:“这一次入宫突然,行事也低调,基本没什么人知道,没想到竟然还是暴露出去了。稍等片刻,暗卫会清理出道路的。” “不辛苦,这是婢子应该做的。”揽书稳重,低低的应了一声,又专注的去拉紧车帘了。 倒是寻画似抱怨非抱怨地嘀咕了一句:“别人家的暗卫都是用来灭杀刺客的,咱们郡主的暗卫是用来清理百姓的……” 闻言,舒如绰微微一笑,伸出手扶着车壁坐直了些,收回手时却碰到座椅旁满满当当的一箱夜明珠。 她这一次入宫,带了一马车的赏赐出来,都放置在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后面那辆马车被塞的满满,这一箱夜明珠实在是无处可放,便放到了舒如绰坐的马车之上。 大辽皇室的珍宝多来自大昭。 大昭丰饶富庶,随意流出的珍宝对于大辽来讲都是珍稀,而这些珍稀,多半由上京临潢府最大的珠宝阁,玉海阁收购而得。 譬如这些夜明珠,每一个夜明珠都足足有一巴掌那么大,舒如绰一只手根本握不住,每一颗都足以让达官贵人争相抢夺,而宫中直接悄无声息的赐了一整箱给她。 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莹润的夜明珠与舒如绰葱白的玉指相交辉映,也不知是谁衬托了谁。 …… 在坊市之上不远处,有着上京临潢府最大的珠宝玉器商铺——玉海阁。 玉海阁中伙计有些不耐地看着不远处两个为了一颗夜明珠争执不休的男女。 那夜明珠足足有半个拳头大小,在上京临潢府,确实是个珍稀物什。不过这颗夜明珠某处有一块黑色瑕疵,玉海阁不愿留这等残次玩意儿,才贱价出手。 结果这两个人同时看上了这颗夜明珠,争执了半晌也没能出个结果,倒是害的他必须要在这里候着,连舒宁郡主车驾经过都没能去看。 想到这里,伙计的脸色更臭。 他想看舒宁郡主!哪怕看不到郡主本人,能距离近一些也是好的啊,可是他现在却……呜,超想哭。 -- 第2页 “这颗夜明珠,你必须给我留下!”两人中的那个女子一双杏眼瞪的如铜铃般大:“你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惹我!” 听见这女子的话,那个男子不屑的撇了撇嘴:“小爷管你是谁呢?这颗夜明珠小爷要了,你要是识趣,就赶紧给小爷滚!” 见男子竟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那女子双手一掐腰,撒泼般吼叫道:“我可是大辽的舒宁郡主!舒宁郡主!这名号你听过没有!” 静静站在一旁的伙计听见这句话,一脸不可置信,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下巴几乎要掉到了地上。 舒宁郡主?此刻不是应该在坊市之上吗?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玉海阁,而且还如此无礼地和一个陌生男子抢夺一颗有瑕疵的夜明珠? “哦——?”听见女子的话,那男子尾音兴味一挑,上下仔细端详女子一眼,放肆地大笑道: “你是舒宁郡主?哈哈哈,有点意思!小爷这会儿看上你了,不如这样,这颗夜明珠小爷买下来送给你,当做纳你为妾的彩礼,如何?” 那女子听见前面的话,本来是想破口大骂,但是听见男子后面的话,又有些迟疑了。 她这一次来上京临潢府,身上并没有带多少银两,只能勉强买下这颗夜明珠。这还是为了打成步摇,戴出去做面子的。 反正她也不是舒宁郡主,只是假借名号吓人而已,她拿完这颗夜明珠就跑了…… 等到这群人上舒宁郡主府上去抬人的时候,被抬走的是舒宁郡主,又不是她,而她白白多得了一颗夜明珠,何乐而不为? 没等这个女子答应,机灵的伙计顿时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快步跑到那玉海阁的阁窗前,用尽全部力气向下吼道: “快来人啊!这里有人要用一颗有瑕疵的夜明珠骗舒宁郡主做妾啊!” 第2章 舒宁本尊出没 听得这一句话,原本喧闹的坊市似乎沉寂了一瞬,随即炸开了天。 “舒宁郡主不是在马车之内吗,怎么可能在玉海阁?” “会不会马车之内没有人?或者我们弄错了?” “不管怎么样,竟然有人敢说要纳郡主为妾?吃了雄心豹子胆吗?” “兄台,你是不是关注错了?没听那伙计说,彩礼夜明珠都是有瑕疵的吗?” “这是来羞辱郡主的吧?绝对不能放过!” 听见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舒如绰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低声吩咐道:“揽书,将车帘掀开,本郡主要下车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郡主……”揽书担忧地看了舒如绰一眼,并不赞同舒如绰这样贸然下车。且不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仅仅车前这么多百姓,见到郡主之后,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 揽书的担忧,舒如绰都知道。 如果是之前的她,必然会选择明哲保身,这样才不会波及到她,但是……曾经小心经营的她换来的是什么? 此次进宫,她带了无数赏赐出来,看似羡煞旁人,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都是一直宠爱她的当今皇帝留给她的。 大辽朝皇帝,她的亲舅舅,因为身体亏损,驾崩在这个盛雪隆冬,却因为朝政原因,秘不发丧。 而她,差一点在皇舅舅驾崩三天之后随皇舅舅去了,她差一点死在了自己的高声望之下。 皇舅舅一生克己自持,无人不道一声明君圣君,结果就这般英年早逝;她舒如绰一生恭顺隐忍,无人不道一声良善,结果差点一杯鸩酒送了命。 所以,一再的隐忍,除了平白憋屈了一生,又能带来什么?! 不过诡异的是,她再睁眼的时候,竟然回到了昨天,也就是回到了去世前一天! 她以为只是死了又重活一回而已,结果发现没那么简单!因为一夜过后,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前天! 时光竟然是倒流的!得出了这个结论,舒如绰心情复杂。 古有死而复生之事,但是从来没听说过有时光倒流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舒如绰发现除了她自己,无人知道时间倒流了! “郡主?”见舒如绰良久不说话,揽书以为舒如绰是恼了自己的阻拦,有些诚惶诚恐的唤了一声。 揽书的话打断了舒如绰思绪,她这才回过神来,神色坚定了几分:“将车帘打开,本郡主要下去看看。” 闻言,揽书咬了咬唇,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舒如绰一眼,似乎是想再劝阻。 见此情况,另一旁的寻画连忙将车帘掀开,笑道:“郡主别和揽书姐姐计较,她就是这样的脾性,郡主想下马车,不妨从这里下去吧。” 从前出行喜欢带上揽书,就是因为揽书为人沉稳,小心谨慎,如今看来,似乎有些小心过了头…… 见车帘微动,不少百姓把期许的目光投了过去,不无激动地叫嚷道:“舒宁郡主要出来了!” 寻画一只手挑开车帘,扶着舒如绰缓缓走下马车。 女子冰肌玉肤,虽然一身浅浅的淡青色,微微敛去眉眼之间的疏离清泠,一颦一笑之间,染上些许柔和,又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机锋。 总感觉今天的郡主有哪里不一样了…… 看着这样的舒如绰,寻画不由自主的闪神,结果手上一个没扶稳,舒如绰又没注意,整个人崴了一下,然后就那样华丽丽的…… -- 第3页 五体投地。 是真的投地,完全和大地来了一场亲密接触。 百姓:“……” 空气都似乎在这刻凝滞了,热闹的坊市一瞬寂静,连细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果然,美不过一瞬间。 舒如绰把脸埋在雪地里,雪地虽冷,她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的颜面啊,她的形象啊……在这一瞬间,碎一地。 不少人在短暂的沉默中已经反应了过来,有机灵又有点文采的人,顿时呐喊道:“舒宁郡主洪福齐天,地公亲之!” 这一嗓子让不少百姓恍然大悟,看向舒如绰的目光又敬重了几分。 他们的舒宁郡主怎么会摔跤,这分明是坊市的土地神爷见到了郡主本人,比他们还激动,想要和郡主友好亲近。 至于这友好亲近到底疼不疼,只有舒如绰自己才知道了。 “舒宁郡主洪福齐天,地公亲之!” 在百姓参差不齐的呐喊之中,慌张下了马车的揽书连忙将舒如绰扶了起来,寻画这一次牢牢扶住舒如绰,抱怨道:“这土地爷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明明是寻画没有扶稳,加上她自己疏忽之间没有站好,怎么就怨到了土地爷那里?舒如绰哭笑不得。 反正时间是倒流的,今天是二月十四日,一夜之后就回到二月十三日,今天发生的事情,百姓都该不记得了,无伤大雅。 清理了衣衫之上沾染的雪沫,在揽书寻画亦步亦趋地跟随之下,舒如绰淡然地朝玉海阁走去,百姓亦是不由自主为舒如绰让出了一条路。 “郡主大驾,玉海阁蓬荜生辉!” 一直跟随着舒宁郡主的脚步,眼见小伙计要挤上去,玉海阁掌柜连忙一个鲤鱼打挺,呲溜一声滑到了舒如绰脚下,胖乎乎的身躯很是灵活的行了礼,笑的见牙不见眼。 被挤走的小伙计暗自撇嘴,差点没气歪了鼻子。这可是舒宁郡主,舒宁郡主啊! “方才是怎么回事?人在哪里?”舒如绰扫了一眼玉海阁琳琅满目的玉器饰品,笑容浅淡。 “在这里!见过郡主!”听见动静的阁楼伙计探出头来,一看舒如绰周身的气派,就知道阁楼上那个绝对是个假的,顿时如同吃了一枚定心丸一般。 见状,舒如绰施施然的踏上了阶梯,寻画紧紧地在后面跟着,挺直了小腰板,一脸自豪,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走。 看看她家郡主,走个楼梯都是非同一般的优雅! “哟,这不是舒宁嘛,怎么有时间出你那郡主府了?”听见脚步声,那男子转过头,看见舒如绰的身影,龇牙一笑,言语却是轻佻:“来,快叫声表舅舅。” 听见这男子的两句话,假冒舒如绰的那个女子顿时白了脸色。 这个男人认识舒宁?那她还冒充舒宁郡主,岂不是愚蠢至极?! 看见这个男子,舒如绰还算温和的神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本郡主可没有表舅舅。”面无表情的扫了那男子一眼,舒如绰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的说道:“本郡主,只有两个亲舅舅,一个是当今圣上,一个是远在边关的齐王爷,哪里来的表舅舅?” 第3章 脑子里都是浆糊 这个男子正是落兴侯荣向,是当今皇后,也就是她皇舅母的亲弟弟,只不过,是个宿花眠柳的混账东西。 玉海阁阁楼之上挑选首饰珠宝的,除了这一对男女,还有别的世家贵女,见有热闹可看,便远远地站在一旁瞧。 听见舒如绰的话,落兴候荣向的脸板的铁青,而那原本白了脸色的女子忽然之间杏眼一亮。 那女子向前一步,插话道:“你是舒宁?”想起舒宁郡主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便更加傲然的抬了抬下巴,差点没用鼻孔对着舒如绰: “你既是封国长公主的女儿,算起来,我是你的表姐。” 上下打量了这女子一眼,舒如绰懒得搭理她。 怎么,今日是盛行认亲吗?一个两个的,都来和她攀亲戚,这样的人可多了去,她没有精力去一个个相认。 见舒如绰没有说话,那女子默认舒如绰承认了关系,更加倨傲的朝前走了一步,拿起那枚有瑕疵的夜明珠,语气之中似乎带着些盛气凌人的味道: “这个男人是你表舅?这样就好办了,他之前说要把这颗夜明珠送给我,条件是把你嫁过去当妾,你既然来了,就看着办吧。不过,这夜明珠,我要定了!” 原来要拿夜明珠换她当妾的闹剧,是从这里发生的。舒如绰神色冰冷,唇边却流露出些许讽刺的微笑。 “舒宁,你可不能这样!”见那女子拿着夜明珠就要走,落兴候荣向伸手拦住了那女子的去路: “你要是让她拿走了这夜明珠,你要赔我!看你天天穷酸的样子,估计你也赔不起,所以这事不能这么善了!” “拿开你的脏手!”那女子下意识要挣脱落兴候荣向的手,但是因为力气偏小,敌不过落兴侯,便大喊大叫道:“快来人啊!有人非礼舒宁郡主!” 话音刚落,围观的掌柜伙计以及百姓都流露出了愤愤的神色,摩拳擦掌,只等舒如绰一句话,就能上去把这女子胖揍一顿。 但是一旁站着的贵女们却神色如常。刚才那句话无疑败坏了舒如绰的名声,但是私下里,上京临潢府的贵女们都知道,舒宁郡主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 第4页 用当今圣上的话去讲,是“上善若水”,说白了就是擅长忍气吞声。 遇到问题时,是拿来当和事佬,拿来顶锅,拿来偷偷撒气的最佳对象,因此也没人开口帮她说话。 听见这句话,舒如绰似乎想起过往不愉快的经历,神色更冷。 转眸看向一旁静静侍立着的店铺伙计,舒如绰淡声道:“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详细说说。” 舒宁郡主主动和自己说话,那伙计乐的屁颠屁颠,嘴都快笑歪了,一点都没隐瞒的说前前后后都给说了一遍。 听罢,舒如绰将目光转向那枚夜明珠。 “行了,屁大点事,你就别管了。”虽然之前故意出言调戏过舒如绰,但是落兴侯却没有丝毫的内疚神色,而是不耐烦地说道: “舒宁,你赶紧走,别在这里杵着,碍爷的正事。” “舒宁表妹,你可不能走!”那女子出言阻拦,虽然之前的事情理亏,但是看落兴候都没什么内疚,她自然也肆无忌惮起来: “你要是走了,信不信我真的把你许给你这个表舅?” “小贱蹄子闭嘴!我们郡主可是金枝玉叶,婚姻大事要由皇室做主,你算哪根葱,竟然敢决定郡主的终身大事,小心掉脑袋!”一直站在舒如绰身后的寻画怒火冲天,站起来就开怼。 一直没有说话的揽书看见眼前一幕,一张小脸失了血色,站在舒如绰身后拼命拉扯着她的衣衫: “郡主,我们走吧!这样的事情,还是不要沾染的好,快走吧。” 舒如绰转过眸看了揽书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这样的揽书,恰恰就是曾经的自己。怕惹事,一次一次明哲保身,一次一次退让,一次一次容忍。 结果呢,人善被人欺,她差点死了,差点死了! 大辽长公主是她的母亲,大辽皇帝是她的亲舅父,大辽太子是她的亲表兄,大辽太上皇是她的亲外祖,这样的身份,她为什么要一忍再忍? 如果可以,舒如绰简直想把曾经那个忍让的自己拉出来揍一顿。忍什么忍,她就算怼天怼地,谁人能奈她如何? “就为了这么一颗有瑕疵的夜明珠,你们一个两个,这般羞辱本郡主?!”舒如绰向前一步,从那女子手中夺过那枚夜明珠,决然地朝地上狠狠一摔,带着某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既然如此,那这夜明珠,也不必留下了!” 话落瞬间,夜明珠落下,清脆一声响,摔了一地的碎屑残渣。 那个女子和落兴侯荣向同时变了脸色,那女子更是尖叫一声,向前一扑,就要来掐舒如绰的脖子: “这么大的夜明珠,那么珍贵,你赔给我!” 舒如绰怎么可能让她掐到自己,一个闪身躲避,那边伙计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那女子,不让她靠近舒如绰一毫。 落兴侯荣向同样神色不善:“舒宁,这么大的夜明珠,你知道有多么难得吗?你说说,你要怎么赔,看郡主府穷酸的样子,赔的起吗你?” 听见落兴侯荣向的话,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贵女对视一眼,表示十分认同。舒宁郡主很穷,穿的吃的用的,都是她们看不上眼的东西。 闻言,舒如绰差点没笑出声来。她之前低调,不过是因为怕惹眼而已,也不欲露富为自己招惹麻烦,这些人是怎么产生她穷酸的错觉? “暗一,暗二!”舒如绰微微扬声,立刻有两个暗卫应声出现,恭敬待命。 扫了暗一和暗二两人一眼,舒如绰微笑:“落兴侯说本郡主赔不起那么大的夜明珠,你们说,本郡主,难道真的那么穷酸吗?” 说着,她微微一顿,最后一句话尾音上扬,带着舒如绰不再掩饰之后的肆意张狂:“将马车中那箱夜明珠搬上这里!今日,本郡主就让尔等好好看一看!” “遵命!” 见状,四下一片死寂。 有不相信舒如绰有夜明珠的,有的是幸灾乐祸的,还有的是单纯来看热闹的。 片刻,暗一将那箱夜明珠抬了上来,恭恭敬敬的放到了舒如绰面前。舒如绰伸手进入,随手拿了一颗夜明珠出来。 那夜明珠足有鹅蛋大小,色泽莹润,完美无瑕,比之前那个被舒如绰摔碎的夜明珠,好了百倍不止。 落兴侯荣向的脸色难看的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他强忍着贪婪,忍声道:“既然如此,舒宁,你这枚夜明珠,小爷就拿走了。” “不可以!”那女子尖叫一声,拼命的挣脱小伙计的阻拦,尖锐的声音入耳,让人觉得浑身不适:“那夜明珠是我的!是我的!” 看着这两个人为了争夺她手中的一颗而夜明珠流露出的丑态,舒如绰微微勾唇一笑,慢声道: “别急啊,还有呢。” 说罢,她向前一步,将整箱夜明珠的盒子猛然掀开,一整箱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整齐的排列着,炫目的光华简直要晃瞎众人的眼。 “哇——不愧是舒宁郡主!”围观百姓之中有人吞咽着口水,羡慕又崇拜的发出感叹。 那女子已经挣脱了小伙计的阻拦,猛地扑到这一箱夜明珠之上,伸出双手护住了整箱夜明珠,贪婪的抱紧,然后警惕的环视着四周的所有人: “今天我受到了惊吓!这一箱夜明珠都是舒宁赔给我的!你们别想抢!” 强取豪夺,还夺的那么理直气壮的,舒如绰还是第一次见。 -- 第5页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样的夜明珠,她的小金库里,好像还有两箱? 下一瞬,她的大婢女揽书就给了她确切的答案,揽书靠近舒如绰耳边,低声劝道: “郡主,这箱夜明珠就当破财消灾了,咱们赶紧走,没必要心疼,反正也用不了那么多,同样的夜明珠,府内库房里还有两箱呢。” 又一次,舒如绰在揽书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原来她之前都是这个样子躲避祸端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吗?她的东西,哪怕多的发霉,也不能这样忍气吞声的送出去! 没等舒如绰开口,那边看热闹的贵女之中就有人说话了: “等一下。这么大颗的夜明珠,本小姐还没见过呢。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是假的,拿出来糊弄人的呢?” 话落,众人神色皆变。 第4章 郡主霸气威武 一直未曾说话的婢女寻画,终于忍不住了: “没见过是你见识短,不代表没有!你这种人最令人憎恶,把无知当做撒泼的借口!” 寻画大步迈上前去,一把将碍事的揽书扯到了身后,噼里啪啦就说开了: “这可是宫里的赏赐,你竟然敢质疑?是嫌弃脑袋在脖子上长的太安稳了吗?” 舒如绰默然不语,任由寻画自由发挥。之前的她真的是太拘着寻画了,竟然没有发现寻画还有怼人的潜能。 那个开口质疑她的贵女,她认得。朝中南面官太子太傅的嫡女,顾思温。 朝中分为南面官和北面官,南面官的官员多来自大昭,而她的身世特殊……导致不少南面官的人对她颇有敌意。 待到顾思温的脸色被怼的青白交加,舒如绰这才不咸不淡地训斥了寻画一声:“寻画,不可无礼,退下。” 原本怼了人之后的寻画有些怂,害怕郡主会责怪自己多事惹事,但是一听这话,寻画立刻明白郡主这是旗帜鲜明的护着自己,顿时弯了眉眼,应了一声便退到了后面。 见状,顾思温只感觉一口气憋在心肺里,简直要炸了。 她只不过是看不惯原本没有存在感的舒如绰如此大出风头,所以才出言打压,但是怎么情况脱离了她的掌控? 舒宁郡主今天是中了什么邪?以她喜欢息事宁人的脾性,不是应该讷讷地解释一下,然后就默默离开了吗? “既然顾小姐提出异议,那么本郡主就要解决异议。”眸光转向憋的脸色发红想要爆发的顾思温,舒如绰微微勾唇,平静的说道: “寻画,如果本郡主没有记错,玉海阁拥有一家玉海当铺吧?把玉海当铺的掌眼叫过来,就说本郡主有东西要他过过眼。” 闻言,顾思温心中怒火越积越盛。 这舒如绰简直过分!不忍让也就罢了,竟然还开始反击她? 据她所了解,舒宁郡主穷的很,哪里可能有那么大的夜明珠?什么宫中赏赐,她可是不信的。 要知道,这么多年,宫里基本上都没有给舒宁郡主赏赐什么东西,怎么可能那么巧,这个时候宫中给了赏赐? 若是玉海当铺的掌眼揭穿了那是假夜明珠,她定要狠狠发作,那时候就能把虚伪的舒宁郡主摁在地上踩。 大抵世间都是这样,一旦习惯了一个人的忍让,就会变成理所当然,若那人某时想要反抗,便成了大逆不道,为人所不容。 “奴婢这就去!”睨了一眼等着看好戏的顾思温一眼,寻画傲娇地一路小跑去了玉海当铺。 想看我们郡主的好戏,哼,就等着我们郡主把你摁在地上摩擦摩擦! 若是平日里,寻画还要担心自家郡主会因为隐忍而受委屈,但是看今日的情况,自家郡主明显是不会再隐忍了,寻画期待满满,跑的更快了。 听见是舒宁郡主要自己鉴定东西,玉海当铺的掌眼哪里敢耽误,加上一个不停催促的寻画,不过片刻,掌眼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行礼的时候说话还因为喘气而断断续续: “小人见过……舒,舒宁郡主。” 一扭头,结果看见了京城之中臭名昭著的落兴侯荣向,那掌眼又赶紧行礼道:“见过落兴伯。” 对于这样的小人物,平日里的荣向根本不会搭理,不过这一次事关财富,他才勉强“嗯”了一声。 “麻烦掌眼帮本郡主看看,这夜明珠到底是真是假。”舒如绰微微一笑,拿出了握在手中的那颗夜明珠,递了过去。 看见夜明珠的那一个瞬间,玉海当铺的掌眼就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这,这么大的夜明珠!形状如此好看,色泽如此莹润,通体如此剔透,毫无瑕疵,真是平生仅见! 但玉海当铺的掌眼毕竟见过不少稀世珍宝,稳稳的接过夜明珠之后,就恢复了平常的神色。 玉海阁的好宝贝更多,那可也是东家的店铺,他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平白丢他们玉海当铺的颜面。 看见玉海当铺的掌眼接过夜明珠看了一眼之后就恢复了正常神色,在一旁看热闹的顾思温立刻确信这夜明珠就是个假的,已经在内心酝酿出了一百种羞辱舒如绰的方式为自己出气。 所有的人都保持着沉默,屏住呼吸地看着玉海当铺的掌眼翻看着夜明珠,这颗夜明珠,到底是真是假? 良久之后,掌眼恭恭敬敬用双手将夜明珠呈递了上去:“是真的。” -- 第6页 “舒宁,你还有……”顾思温扬声质问,结果质问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那掌眼说什么?!这夜明珠是真的?! 话锋迅速一转,顾思温脸色红白交加:“你是不是买通了这玉海当铺的掌眼!” 没等舒如绰说话,那玉海当铺的掌眼就神色激动的蹦了出来: “这位小姐慎言!我周如海在玉海当铺十年,口碑人人皆知,你怎可信口雌黄!而且舒宁郡主名声在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买通这样的事情!” “小人也相信周掌眼,更相信舒宁郡主的为人。”玉海阁和玉海当铺本是一体,玉海阁掌柜也开口说道:“我玉海阁信誉,绝对不能被这样诋毁!” “就是,舒宁郡主这样好的人,怎么可能去买通别人?明明就是嫉妒!”有小伙计在下面窃窃私语。 听见这些话,顾思温咬了咬牙,转身瞪了站在不远处的几个贵女一眼。还是不是朋友!她都陷入这样的境地了,都不能出言帮帮她吗? 身为当今太子太傅的嫡女,顾思温的目光威胁还是很有作用的,立刻就有贵女硬着头皮出头道: “你们玉海阁说是真的便是真的,又没什么损失,就算是假的,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口雌黄?” “这就是真的!”听见有人再次质疑,玉海当铺的掌眼激动的脸红脖子粗: “这颗夜明珠至少价值一万两!若是舒宁郡主愿意典当,我玉海当铺愿意以一万两一颗的价钱收进,以证明清白!” 听见这一番话,舒如绰笑了:“既然玉海阁有此承诺,那么这一箱夜明珠,本郡主都当了!” 示意站在不远处的暗一把死死趴在那箱夜明珠上的女子拉开,舒如绰缓步走了过去,打开了箱子。 除去舒如绰手中的一颗夜明珠,箱子之中还有九颗一模一样大小的夜明珠,整整齐齐的放置在里面。 掌眼走过来看了一眼,顿时腿一软,哭着一张脸,“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舒如绰顿时一愣。 “郡主!这十颗夜明珠,共价值十万两!小人……小人无权调出玉海当铺那么多银两!” 他在玉海当铺做了十年掌眼,最多也不过是能一次性调动三万两白银而已,这已经是一笔近乎天价的数目了,比这再高的数额,他是想都不敢想啊! “那便算了。”知道百姓谋生不易,舒如绰也没有强求:“只典当一颗夜明珠罢了。” “哼,说不定只有那一颗夜明珠是真的,掌眼要给郡主留面子,所以才这样说。”想起方才之事,顾思温心中不忿,不阴不阳的说道。 舒如绰冷冷地扫了顾思温一眼。她之前怎么未曾发现,这位太子太傅的嫡女,如此难缠! 正当舒如绰头疼之际,人群之中忽然闪开了一条路。 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身量八尺,隼目撑张,稳步走了过来。向舒如绰等人作揖行礼之后,沉声道: “周掌眼,公子已知晓此事,特命我传来消息,舒宁郡主的夜明珠,玉海阁全部收了。银子已经在玉海当铺备好,郡主去取便是。” 舒如绰不认得此人是谁,但是掌眼周如海却是认得。 这是东家身边最得力的下属,人称铁先生。有了铁先生保证,周如海心顿时定了。 “如此,便多谢了。”舒如绰温声道谢。不得不讲,玉海阁这位东家如此举动,真是帮了她的大忙了。 不过,十万两银子,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这位玉海阁和玉海当铺的东家,果然财势滔天。 “有些人,就上不得台面。得了点好东西就迫不及待拿出来显摆,哼,有什么了不起。” 到了这样的情况,再呆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顾思温不阴不阳地甩下一句话,转身便走。 身后忽然传来舒如绰平静而清亮的声音: “今日得了如此多银子,郡主府也用不了,玉海阁既然给本郡主这个面子,本郡主自然要投桃报李。” 顿了一顿,舒如绰抬高了声音: “以玉海阁的名义,这十万两银子用于体恤百姓!上京临潢府的百姓每户皆分一两,若是不够,郡主府自会补齐!” 这一声,无论是玉海阁内的人,还是玉海阁外的百姓,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 玉海阁的人神色激动。舒宁郡主以他们玉海阁的名义发放银两,无疑将他们玉海阁的声誉再提上一个台阶! 短暂的平静之后,坊市之中忽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呐喊声: “舒宁郡主霸气威武!” “舒宁郡主霸气威武!” “舒宁郡主霸气威武!” 第5章 没人记得的 郡主是真的霸气威武! 寻画崇拜的看向舒如绰,想到什么之后,忽然间肉疼的扯了扯舒如绰的衣袖,小声地嘀咕道: “郡主……上京临潢府到底有多少万户人家?感觉好多钱啊,奴婢好心疼!” 舒如绰看着前一瞬还一脸骄傲,后一瞬就一脸肉疼的寻画一眼,觉得好笑,安慰道: “无妨,这些银子就算不发出去,也会没了的。所以还不如给了百姓们,他们也能买些东西。” 听见舒如绰的话,寻画满眼困惑。 无论是夜明珠还是银子,只要好好的放在郡主府的小金库里不花出去,怎么会没了呢? -- 第7页 看到寻画的神情,舒如绰就知道她没明白自己的话。 时光是倒流的,今天是二月十四日,一夜之后,就该回到昨天,也就是二月十三日了。 二月十三日的时候,那夜明珠还在宫里呢,她郡主府的银两,也好好的放在郡主府里睡大觉,今天得到的失去的,可不都没了? 已经快走出玉海阁的顾思温听见这句话,顿时忍不住了,扭头嘲讽道:“郡主府应该很有钱吧?一个户人家只发一两银子,未免太过小气。” 本来懒得和顾思温计较那么多,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舒如绰不可能视而不见,冷笑一声道: “如果本郡主没有记错,方才某人还认为本郡主穷酸。上京临潢府百姓不算多,也就十万户左右,看顾小姐的穿着,应当比本郡主有钱多了,既然如此,不如用来行善?” “就是嘛!你有钱你不捐,还说别人!”下面有百姓帮腔了:“你就算给我十两银子,也没有舒宁郡主给我一两银子让我开心!” “就是就是,要我说,一两银子正好,可以保障我们一段时间的生活,也不至于因为钱太多而引来其他祸患,还是郡主考虑的周到!” 从进入玉海阁开始,舒如绰就没说几句话,但是就已经有一堆人帮舒如绰,如今舒如绰怼了她一句,顿时换来了无数百姓的帮腔。 顾思温只感觉自己内心的怒火几乎要顶入脑海,但是又不敢发作,只能憋着气的走了。 她怎么忘记了,舒如绰虽然在贵女面前好欺负,但是在上京临潢府百姓眼中,这可是活菩萨一般的存在! 下一次,她要专门挑贵女聚集的地方行事,一定要出了今日这口憋屈气! 顾思温是走了,但是为了一颗夜明珠差点把自己给卖了的两个人,还在玉海阁内。 “舒宁,你也太胡闹了!”落兴侯端出了长辈的架子,一脸正经的训斥道:“不是说那夜明珠珠是宫中赏赐吗,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典当?” 咦?一向败家的落兴侯是怎么有脸以长辈的态度说出这样的话?舒如绰有些好奇的转眸去看。 “这样吧,你从郡主府取出一万两银子给我,我就不向宫中说明此事了。”落兴侯一脸正色,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到底有多无耻。 “我也要!”眼睁睁的看着那箱夜明珠被玉海阁的人拿走,被拉开的那个女子失声吼叫道:“舒宁!我也要一万两银子!不然我就入宫告发你!” 听见这女子的话,舒如绰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在玉海阁待了这么久,还不知道这个要“卖”她的女子,到底姓甚名谁是什么身份! “你是什么身份?”舒如绰问道。 “我是你表姐!”女子扬声道:“识趣的就赶紧给银子!要知道,敢典当宫中赏赐,这可是大罪!” 舒如绰无奈扶额。 表姐表姐,辽朝封王的人多了去,王爷遍地横着爬,自称是她表姐的人更多了去了,谁知道你是哪一个表姐? “那你可有封号?”舒如绰问。 “我……”那女子闻言顿了一顿,然后梗着脖子道:“我是玉姚郡主!” 玉姚郡主?舒如绰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定大辽朝中没有郡主得到“玉姚”这个封号之后,她的神色淡了几分: “朝中并无玉姚郡主,你还是实话实说,胆敢冒充皇亲,着可是死罪。” “我是你亲舅舅齐王爷的女儿!萧玉姚!”愤怒的吼出自己的名字之后,萧玉姚气的跳脚: “不敬长姐,罪加一等!你至少要给我一万五千两银子,不然就怪我不客气!” 一个两个,都把她当冤大头了?不是先前还嫌弃她穷么? 舒如绰扫了萧玉姚一眼,想起了大辽皇室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齐王舅舅的嫡女,怎么教养成了这副样子? 齐王舅舅一家常年定居在边关,这一次忽然传召,萧玉姚都不会动脑子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怪到现在朝廷都没给她郡主封号,这样的脑子,实在是辱没了郡主二字。 “脑子是个好东西,出行的时候,别忘记带上。”波澜不惊的甩下一句话,舒如绰不再看这不成器的二人一眼,也懒得和这种人纠缠下去,索性带着寻画和揽书朝玉海阁外走去。 迈出了玉海阁,舒如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原来,真的迈出那一步之后,也没有那么难,原来,不再隐忍,随心的日子,是如此的舒心…… 是她愚昧,错过了那么多年的好时光,幸好,如今一切还来得及。 玉海阁内,落兴侯荣向神色难看。这是在骂他蠢?一向隐忍避让的舒宁,今日这是中了什么邪? “喂!你不是要进宫告她吗?一起去!我很久没有见到皇伯伯和皇祖父,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帮我出气!”萧玉姚简直要咬碎了一口牙,毫不客气地给落兴侯说道。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放下两个人争夺一颗夜明珠的恩怨,落兴侯走到那已经被玉海阁搬空了的箱子旁边,细细的观察,果然找到了宫中的标识。 冷笑一声,落兴侯抱起了箱子。他到底有没有带脑子,等他进宫之后,舒如绰就该知道了。 玉海阁之外,舒如绰在百姓的热情拥护中,浅笑着上了马车。 -- 第8页 “郡主……”把车帘拉严实之后,寻画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那箱夜明珠是宫中赏赐,就这样大张旗鼓的典当了,会惹出来很多事情的……” “无妨。”舒如绰慵懒的靠在了马车之后,淡声说道:“她们若是想进宫告状,就只管去吧。” 如今皇舅舅去世却秘不发丧,她的皇外祖,也就是当今太上皇已经出来主持朝政了,前朝后宫皆忙乱,哪里有闲心管一箱夜明珠的事情? 而且时光倒流之后,谁还记得二月十四日,她典当过一箱宫中赏赐? 于此同时,玉海阁正对面的茶楼玉茗斋,有人正沉默地看着这一幕。 “倒是个真性情的女子。”玉海阁对面的茶楼之上,一位白衣男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向不远处倚在檀香木塌上的另一男子,不羁地笑道: “懂得投桃报李,不错不错,也不枉你谢简凡为了美人,在玉海阁一掷千金。” 谢迟慵懒地倚靠着,原本一派波澜不惊,闻得白衣男子的话,竟是笑了,恍若一潭被风吹皱的春水,压弯了天际的碎玉穹霄: “没有女人能让我谢简凡一掷千金,今日不过我恰有兴致而已。倒是你,什么女人在你蔚小侯眼中能错的了?” 顿了一顿,谢迟又道:“不过,我可告诫你,她,你动不得。” “当然当然,舒宁郡主此人,我可不敢动。”那白衣男子合起折扇,用扇骨敲了敲窗柩,扭头看向谢迟,颇有些挤眉弄眼的味道: “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这位舒宁郡主,就是曾经和你有过婚约的,被你拿来当做借口不成亲的小未婚妻吧?” 第6章 谁敢欺负绰绰 闻言,谢迟坐起身来,峰眉微皱,凝眸看向白衣男子,目光却是深邃,深的让人窥不清他的情绪: “且不说我到底年长了她多少,就以身份而论,我乃大昭行商之人,而她是大辽郡主,这般悬殊的身份,若说有婚约,未免荒谬可笑。” 听见谢迟不容置喙的话,白衣男子有些犹疑:“难不成是我的消息出了问题?可是你十七岁那年,世伯确实为你和一个小姑娘……” “没有什么确实。”谢迟目似寒潭,抬眸一扫,便有凛然催人折腰的气魄:“我看你蔚行止是太闲,整日盯着我的事情不放,我是不是该给你找些事情?” “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成?”白衣男子举手做投降状,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看那落兴侯和那个萧玉姚狼狈为奸一起入了宫,估计是要去告发,大辽皇帝脾气软,小郡主怕是要吃亏,你谢简凡要不要好人做到底?” 谢迟站起了身,修长如竹的右手抚上了左手手腕,无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有些年头的沉香手串,语气浮浮沉沉: “不必。大辽皇帝已经死了,只不过秘不发丧罢了,如今宫中主事的,是太上皇。想必……会是一出好戏。” “这样。”白衣男子漫不经心接了一口,然后瞬间反应过来,惊愕地看着谢迟:“辽朝皇帝死了?!我怎么一丝消息也无!” 闻言,谢迟长眉舒展,目光粼粼,凉凉地开口道:“所以说,你蔚小侯的消息渠道,着实令人担忧。” …… 落兴候荣向拦了一辆马车,带上了萧玉姚,两个人向宫中赶去。 大辽是游牧民族建立的王朝,不仅男女地位平等,而且民风开放,所以男女同乘一辆车也没人会说三道四,而是觉得稀松平常。 有落兴侯这个臭名昭著的侯爷开路,纵然大辽皇宫之中没有人认得萧玉姚,萧玉姚还是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御书房内,太上皇正在批改奏折。 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额角已经有了白发,因为大辽皇帝猝死,他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过度,更是苍老了很多。 落兴侯低着头进了御书房,感觉到有人在御书房内坐着,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行礼道:“臣弟拜见圣上。” 大辽男女平等,落兴侯身为皇后的弟弟,自然也就是当今皇帝的弟弟了。 听见落兴侯的话,萧玉姚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这个人就是她的皇伯伯?她记得自己的伯伯不过才不惑之年而已,怎么老成了这个样子?说是她皇爷爷还差不多! 但是无论老不老,赶紧攀上大腿才是正理。 萧玉姚行了一礼,然后嘴一瘪,双手就开始揩着并不存在的眼泪: “皇伯伯,我是玉姚!这些年,玉姚真的好想你啊!” 太上皇在专心地批阅奏折,听见落兴侯叫错了人,本来就没好气,又忽然之间冒出一个哭哭啼啼的姑娘,更是哭的他一个头两个大。 抬头向下一扫,猛地把批改奏折的狼毫朝案几之上一拍,太上皇中气十足地吼道: “哭哭哭!哭什么哭!吵的孤头疼!你是谁,孤可没有兄弟,哪里来的这么小的侄女?” 听见这中气十足的声音,落兴伯抬头一看,差点没扑通一声吓跪下去。 我的个祖宗哎,皇上去哪里了,怎么是太上皇在御书房这里?太上皇可没有皇上那么好说话啊! 经历了今日舒如绰一事,萧玉姚本来就感觉委屈,如今被太上皇这样凶巴巴的一吼,原本不存在的眼泪差点变成真的,她赶紧忍住,啜泣道: “皇伯伯,我是齐王的嫡女萧玉姚,您怎么能说没有我这个侄女呢?玉姚真的好伤心啊!” -- 第9页 这是萧拙那个混小子的嫡女? 已经十年没见了,十年前见到的时候,萧玉姚还只是个九岁的孩子,看起来还挺可爱的,怎么十年过去,长残了,还长成了这副德性? “我可不是你皇伯伯。” 听见太上皇的上半句话,萧玉姚做好了哭的准备。 “我是你皇爷爷!玉姚,你个丫头在想什么,连亲人都能认错!”见萧玉姚想哭,太上皇额头青筋跳啊跳的,忍了许久,才算略平和地说出这话。 落兴侯见状,默默后退了一步,以免被萧玉姚波及。 “皇……皇爷爷?”萧玉姚惊讶的放下了正在抹眼泪的手,迅速改变了哭的方向:“玉姚十年没有入京,连亲人都分不清了!皇爷爷,这十年,玉姚真的好想你啊!皇爷爷,玉姚……” 到了太上皇这个年纪,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一眼就看出来萧玉姚哭的虚情假意,所以凉飕飕地飘出一句: “刚才你将我认成皇伯伯的时候,说的话也是玉姚真的好想你。” 听见太上皇不阴不阳的挤兑,萧玉姚想要哭诉的下半句话梗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分外狼狈。 落兴侯又默默的向后退了一步。太上皇是真的不好惹,他要再躲远些。 懒得搭理呆在那里的萧玉姚,太虚假的孩子太上皇不喜欢,所以太上皇把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恨不得当壁画的落兴侯,问道:“你进宫,有何贵干呐?” “没什么没什么。”落兴侯抱紧了怀中的空箱子,神色僵硬的笑道:“就是想过来看看。” “才不是!”听见落兴侯竟然没有揭发舒如绰私自典当宫中赏赐的事情,萧玉姚忍不住了: “皇爷爷,你看见他抱着的箱子没有!那里面原本是宫里赏赐的夜明珠,但是舒宁把夜明珠全部典当出去了!这样的行为藐视宫廷,您一定要好好惩戒她!” 听见了舒如绰的名字,太上皇这才多了几分精神,扬声道:“绰绰把宫里赏赐的夜明珠典当了?福公公,发生了什么事了?” 身为总管公公,福公公必须要消息灵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皇上和太上皇需要的时候,提供必要的消息。 小碎步跑了进来,福公公胖乎乎的身躯在萧玉姚身边不远处站定,笑眯眯的行礼,然后才将今日玉海阁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太上皇面无表情听完了整件事,然后吩咐道:“福公公,去传舒宁郡主入宫。” 萧玉姚摸不透太上皇的脾性,但是见太上皇面无表情的严肃模样,舒如绰这一次,绝对完蛋了。 要知道,私自典当宫中赏赐,哪怕是皇亲,也是死罪。 她无声地冷笑。 舒如绰,明明可以破财免灾,可你偏偏不干,我倒是要看看,这件事捅到了宫中,你到底要怎么处理。 福公公出去不过一刻钟,舒如绰就缓步走进了御书房。 “皇爷爷。”舒如绰优雅地行了一礼,朝着太上皇微微一笑。 “不愧是我家绰绰,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养眼。”太上皇歪着老脑袋细细打量着舒如绰,笑眯眯地问道:“绰绰,那一箱夜明珠可够典当?要不要皇爷爷再赏给你一箱?” 刹那间,萧玉姚错愕地瞪大了眼睛,随即气的肝疼。 有这样偏心的人吗?自己可是太上皇的亲孙女,舒如绰不过是外孙女而已!给她脸面,她舒如绰才能唤太上皇一声皇爷爷! “多谢皇爷爷厚爱,典当那箱夜明珠实属意外,不需要再赏赐了。”舒如绰笑容柔了几分,亲切地说道。 “皇爷爷……”萧玉姚插话道:“既然舒宁妹妹不需要,那夜明珠便赏赐给玉姚吧,玉姚很需要。” 眼风扫过萧玉姚,太上皇只觉得脑壳子疼。 老二家的嫡女怎么这么小家子气?这样的脾性,若是不好好敲打敲打,实在是丢了皇家颜面。 “行,你想要,皇爷爷就做主赏赐给你了。”太上皇也笑眯眯地对着萧玉姚说,但是没等萧玉姚谢恩,下半句话就让萧玉姚的笑容猛然僵硬在了脸上: “本来孤是想着你这次进京,把郡主封号给你补上的,既然有了夜明珠,封号又不能当饭吃,就这样吧。” 封号怎么不能当饭吃?!太上皇和皇上册封的郡主可都是有封地,可以吃供奉的! 贪小便宜结果吃了大亏,萧玉姚脸色一阵惨白,心情跌入了谷底。 “好了,玉姚随福公公一起取夜明珠吧。”决意要让萧玉姚长个记性,太上皇也没留什么情面,直接撵走了萧玉姚,又瞅了一眼碍事的落兴侯,冷嗤道: “好啊,荣向,你真的胆肥了,竟然敢欺负绰绰,你给孤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第7章 郡主的精致生活 “是我混账了,是我混账了。”落兴侯赶紧好声好气面向舒如绰,一巴掌就扇到了自己脸上:“郡主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舒如绰面无表情看着,漠然道:“侯爷好大的手劲,这一巴掌下去了,脸色恍若涂了女儿家的脂粉一般。” 听出舒如绰这是说自己没用力,落兴侯一咬牙,狠狠用力,“啪”的一声清响,一个红彤彤的五指印顿时显现出来。 待到落兴侯用力打了十几巴掌,半张脸都已红肿,舒如绰这才转过眼眸,缓缓开口道:“这一次便长长记性,你走吧。” -- 第10页 闻言,落兴侯偷偷瞄了太上皇一眼。 “你还不滚?”太上皇端起了手边的茶盏牛饮了一大口,没好气地嫌弃道:“绰绰的话你没听见?难不成还想让孤留你在这里喝杯茶不成?” “我这就滚,这就滚!”落兴侯赶紧连滚带爬,落荒而逃。 待到御书房里只剩下太上皇和舒如绰两人之后,太上皇上上下下盯着舒如绰看了半晌,直到看的舒如绰浑身不自在,然后忽然之间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行啊,绰绰你如今学坏了!不过这样的你可比之前可爱多了!怕什么,谁敢欺负你,就欺负回去!哪怕是疯狗咬了你,你不用咬回去,也可以炖狗肉汤,一碗泼一碗用来出气!皇爷爷给你撑腰!” “皇爷爷!”听见太上皇那么不着调的比喻,舒如绰嗔怪地唤了一声太上皇,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皇爷爷,是最护着她的那个人。只可惜她曾经以和为贵,一直退缩,一直懦弱,皇爷爷也只能怒她不争而无可奈何。 今日她忽然之间不愿再受人欺负,而是选择了反击,想必皇爷爷,是最欣慰的那个人了吧。 有亲人爱护的感觉,真好。 …… 从宫中出来之后,天色已晚。 天边最后一抹曙光沉入暮色,白茫茫的世界空寂而朦胧。原本陪伴太上皇而产生一缕温馨在这样的寒冬飘散虚无。 想起皇舅舅的灵柩还在宫里的正阳殿内停着,舒如绰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今夜过后,就该回到十三日了,皇舅舅是十二日去世的,时光倒流回十二日的时候,皇舅舅能活过来吗?毕竟时光倒流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还有一天的时间,不等那日验证不了结果,现在想太多也是无用。 舒如绰挥除这些思绪,坐上了马车,马车车壁裹了一层厚厚的棉绒,倚靠起来甚是松软,这一天太过疲惫,不知不觉之中,舒如绰就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中被揽书唤醒,草草沐浴更衣之后,舒如绰倒便在松软的床榻之上睡了天昏地暗。 揽书拿出樨若香膏,本想趁着舒如绰迷迷糊糊的时候赶紧帮她抹上,结果不过转个身的功夫,舒如绰就已经睡熟了。 暗自感叹今日的郡主实在是太累了,揽书轻手轻脚的将樨若香膏打开,均匀的涂抹在了舒如绰的手腕和脚踝处。 樨若香气馥郁绵长,其味分为三调,初嗅是柔柔的奶香,待到与空气接触一段时间之后,化作了缓缓的玉兰香,最后空中只留淡淡蜜香。 这样香甜的味道,无疑让人睡的更加安稳。 叮嘱了睡在一旁软塌上守夜的寻画几句,揽书蹑手蹑脚的离开,轻轻关上了房门。 一觉起来,神清气爽。 舒如绰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察觉到动静,寻画走过来掀起床帘,端起一旁缠丝香楠木桌上早已倒好的茶水,递到舒如绰唇边,这才笑道:“郡主醒了。” 轻抿了一口茶,舒如绰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寻画,今天是几月几日?” “回郡主的话,今日是二月十三。” 时间果然是倒流的。 舒如绰微微安心,净脸之后,任由揽书和寻画两个人服侍着穿衣。 待梳妆完毕之后,舒如绰轻轻拨了眉匣之中的“画眉集香丸”,只余寥寥几颗眉丸在眉匣之中滚动,在白玉般的指尖染上轻微墨色。 “揽书,寻画,陪我出去透透风,顺带去玉妆阁采买一些画眉集香丸,不然过些时日,便无眉丸可以画眉了。”舒如绰轻声吩咐了一句,起身便朝外走。 房内有二等婢女听得此言,连忙去唤轿夫在府门外等候。 等到舒如绰在寻画揽书的簇拥之下走到府门,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 “郡主,不知今日想去何地?”为首的轿夫俯身行礼,恭敬地问。 舒如绰抬步上了暖轿,淡声道:“随意走走,路过玉妆阁便好。” 八抬的轿子,虽然不是很大的排场,但是常人一眼便可看出,轿中人非富即贵。 郡主府出行轿子外观虽然低调,但是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材料,找的也是一等一的工匠打造,这一路上轿夫抬的也甚是平稳。 素手轻轻撩开了车帘,舒如绰漫不经心地向外扫过,不知看见了什么,舒如绰波澜不惊的脸色倏然一变。 这个人…… “停轿!” 听得舒如绰的吩咐,轿夫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一直在轿外跟随的揽书和寻画对视一眼,揽书掀开了轿帘,恭敬询问道:“郡主,可有什么吩咐?” 舒如绰轻轻阖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长长的睫羽却在微微颤抖,隐在衣袖之中的手也无声攥紧。 睁开眼眸,舒如绰沉声吩咐道:“轿外右手边的那个巷子,那个看起来已到束冠之年的乞儿,你把他叫来。” 辽朝不及大昭富庶,百姓也多以游猎为生,难免会出意外,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流落在大街之上,便成了乞丐。 舒如绰说的,便是不远处那个多数乞儿最喜欢逗留的巷陌。他们聚集在这里,若是有好心人给了银两或食物,便会一哄而上,是最残酷的讨生者。 虽然不懂舒如绰找一个乞丐是何意,揽书还是点头,然后退身一步,向那巷子走去。 -- 第11页 舒如绰口中的那个瘦削乞儿,本来一脸好奇的看着那属于达官贵人的轿子停下,虽然穿着破旧,但是漆黑的眼眸甚是好看。 好奇心正浓时,结果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婢女向自己走来,以为是那贵人是要找自己的事,顿时吓了一跳,拔腿便要跑。 一直观察着这个孩子动静的舒如绰见状,心中猛然一紧,命令的话脱口而出:“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第8章 绑了个男人 话落,一直躲在暗处保护舒如绰安全的暗一亲自出手,直接擒住了那个乞儿,如同拎小鸡一样把这个孩子拎到舒如绰的轿前。 因为舒如绰的那一声,不少百姓都辨认出了舒如绰的身份,轿子四周开始喧闹起来。 知道自己对百姓产生的影响有多大,舒如绰不欲多事,快速吩咐道:“暗一,把这人带回郡主府。起轿,本郡主要回府!” 揽书和寻画也知道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百姓围观郡主,连忙跟着轿夫调转方向,回郡主府去了。 亲眼看着这一幕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那个乞儿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舒宁郡主给抓了? “那乞儿莫不是什么时候惹恼了郡主,郡主要惩罚他?”路边茶摊,某位书生猜测道。 话落,顿时有人怒目而视:“郡主秉性是出了名的良善,怎么可能和一个小小的乞丐计较?” “你们都别说,我感觉,咱们郡主,是不是看上了那个乞丐?你们难道没有注意,那个乞丐,长的挺不错……”又有一位老汉说话。 “吓?真的?咱们的郡主开窍了?如果可以,在下愿意自荐枕席!” “啊呸!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还敢肖想舒宁郡主,要知道郡主可是翊太子的……”一个性格耿直的布衣书生直接打断了上面那位的话。 “是啊,普天之下,除了翊太子殿下,也没有什么男子能舒宁郡主相配了吧……” “那……郡主抓那个乞丐是……?快去茶楼,今日说书先生必然会讲这一段,一定很精彩!” 小小的茶摊因为几句话,乱做了一团。 某处树荫之上,又是一身白衣的男子兴味地看着这一幕,咂舌道: “也不知道谢简凡发什么疯,明明跟这舒宁郡主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非要我亲自跟着她……舒宁郡主当街绑男子,不知翊太子是何作想?嘿,这可有的热闹瞧了。” “不过……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白衣男子困惑地摸了摸后脑勺,手中折扇随意地摇晃着: “不管了,这谢简凡净给我找事,我也要好好玩一把才是,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谢简凡对我的‘厚爱’……” 显然,回到二月十三日的白衣男子,对于二月十四日谢迟在玉海阁一掷千金的事情,一丝记忆也无。 一路催促之下,很快,舒如绰就回到了府中。 顾不得郡主仪态,舒如绰快步进入,有些气喘地用手抚上了起伏不定的心口,吩咐道:“寻画,你去暗一那里找到那孩子,领他到偏厢去寻我。” 大辽民风开放,贵族女子强抢男子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寻画顿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顿时就变了脸色,支支吾吾地说道:“郡主,那乞丐实在太脏了些,还是让奴婢先把他清洗一番……” 舒如绰一怔,随即从寻画的神色之中品出了点什么,有些哭笑不得:“我无那等心思,只是寻他有事,你快去快回。” 揽书陪伴着舒如绰向偏厢走去,时不时有些担忧地看一眼舒如绰。她怎么觉得,今日的郡主,和往日不大一样了呢…… 偏厢。 那个乞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进入到偏厢之后,看到偏厢奢华的布置,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满眼警惕又羡慕地低着头。 见状,舒如绰按捺住内心的急切,放柔了声音道:“孩子,别怕,你过来。” “郡主让你过去。”寻画在那乞丐的旁边站着,引着他走近了舒如绰。 “无妨,你抬起头来。”舒如绰温声说道。 那乞儿微动,反而把头低的更深了。 寻画不知舒如绰是何意,但是见这乞儿不动,低声催促道:“郡主让你把头抬起,你就抬起头。” 犹豫了半晌,那乞儿局促地捻着脏兮兮的衣襟,弱弱地抬起了头,飞快地瞧了舒如绰一眼,又垂下了头。 只一眼,舒如绰原本期待的心情落入低谷,异常失望。 不是他…… 似若似无地长叹一声,舒如绰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寻画,把他带下沐浴,买套好衣服,给些银两,送出去吧。” “郡主,这……”舒如绰今日这莫名的举动让揽书琢磨不透,有些迟疑地问道。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见状,寻画揽书不敢多留,带着那个乞儿退下了。 偏厢之中只剩下了舒如绰的时候,她微阖了双眸,倚在身后的软塌之上。 时光倒流之事,不是虚妄。 她清楚的记得,在她半梦半醒之间,那一片空寂茫茫之间,那引导她走出虚妄的男子。 醒来之后时光倒流,梦中之事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烙印在心上的,就是这一双眼眸。 那眼眸深邃漆黑,如隼般犀利,目似寒潭,恍若星辰,似乎整个凛冬的飞雪尽融其中。 -- 第12页 是她魔怔了,只见那乞儿的眼形很像,便以为寻到了那双眼眸的主人。 但是那乞儿,眼睛虽然生的好看,只有那人的形,却无那人的神韵。只草草一眼,她便知道,这乞儿,不是他。 疲惫之中,舒如绰沉沉睡去。 但是舒如绰明显低估了自己的影响力,在她休憩的短短一个时辰里,关于舒宁郡主绑了一个乞儿的消息便在整个上京传的沸沸扬扬。 消息不仅越传越过分,传成了“舒宁郡主抢了一个男人”,甚至连那男子的画像都流传了出来,各种茶摊酒肆皆有卖,只要一文钱一副,而关于这个故事,茶楼说书先生更是说的唾沫乱飞。 “如绰!如绰!你快醒醒,出大事了!”迷迷糊糊之间,舒如绰被一个温婉的女子急切地摇醒了。 “亦靖?”舒如绰睁开惺忪的眼眸,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蹙眉细声问道:“你如此慌张过来找我,出了什么大事需要我帮忙?” “出事的不是我,”谢亦婧神色略略焦急,握住了舒如绰的手,微微抬高了声音:“而是你啊!” 谢亦婧是大昭送来大辽朝和亲的贵女。 大辽朝的人都实在,若是和亲,送的就是真公主,但是大昭一般都会找身份不高不低的贵女,加封为公主,派出和亲。 不过,谢亦婧的运气不算好,前来和亲之时,上京几乎没有什么未婚公子,所以最后被迫嫁给了,落兴侯。 就是上京那个臭名昭著的落兴侯荣向。 “出了什么事?”将谢亦婧拉到身旁的软塌之上坐下,舒如绰示意她平复一下情绪。 “你……我听说,你绑了个男人?”谢亦婧有些忐忑地看了舒如绰一眼,小心翼翼地组织语言:“那,那个男子……” “我绑了个男人?”舒如绰眉头皱的更紧:“你是从哪里听来这消息的?” “从哪里听来不重要,可是,可是,你绑的那个男子,好像是我的长兄!”事关自己的亲人,谢亦婧也来不及小心翼翼了: “如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能否见你绑来的那个男子一眼?” 舒如绰无奈扶额,缓声说道:“亦婧,那个男子,顶多十五六岁,是一个乞丐,而且我已经命人把他送出去了,你确定那人是你长兄?” 谢亦婧比舒如绰还要年长一岁,舒如绰今年十七岁整,谢亦婧的长兄,少说也得有十九岁。 “十五六?”谢亦婧一愣,旋即摇头:“那一定不是,我长兄今年都二十有……” 说到年纪这里,谢亦婧一顿,转了话锋:“但是我看坊市之上流传出的画像,真的和我长兄别无二致。” “画像?”舒如绰心情有些凝重:“坊市上怎么会流传出画像?” “我还用一文钱买了一小幅画像,”说着,谢亦婧从宽大的衣袖之中取出一个短小的画轴,铺展开给舒如绰看:“你看,我长兄正是这画上的男子。” 那副画上画的,正是暗一把那小乞丐带到舒如绰轿前的一幕,人物形态画的是栩栩如生,让人如临其境,但是…… 舒如绰看着画像上原本小乞丐所在的位置,却变成了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浑身如同宝剑出鞘般凛冽魄人。 乍一看,倒真的像舒如绰为了某些原因,劫了这男子的色。 从谢亦婧手中拿过画轴,舒如绰凑近了些,细细打量画上的那个男子的面容。 “啪嗒”一声,画轴忽然从舒如绰手上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那双眼眸……! 第9章 她有一个兄长 “怎么了?”谢亦婧起身捡起了画轴,掸了掸上面沾染的灰尘,满眼困惑地看向舒如绰。 沉下眼中惊涛骇浪的情绪,舒如绰握住了谢亦婧的手,状似无意般笑道: “不知是谁有意,故意把那乞丐画成这等好模样。你说,画上这男子,很像你长兄?” 从谢亦婧手中拿过那画轴,舒如绰似乎漫不经心地询问:“你我相识也有些年头,怎么不见你提起过你这位长兄?” “大概是因为提起长兄,我会分外想念大昭吧。”夫君是臭名昭著的落兴侯,谢亦婧这个落兴侯夫人在大辽并不幸福,她落寞地垂下了眉眼: “在大昭的家中长辈都很疼爱我,长兄尤甚。他甚至为了我这个妹妹,千里迢迢地跑来大辽经商。” 说到这里,谢亦婧眉目又舒展了些,带着些笑意:“其实你也应该听过他的名字,他正是玉海阁的东家,名唤谢迟。” 玉海阁东家,谢迟。 默念这个名字,舒如绰心情平静了些许。 谢迟此人她早有耳闻,本为大昭人,来到辽朝行商,富贵滔天,不少人断言,普天之大,无人财势可敌谢迟,是名副其实的第一首富。 没想到有些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思索之间,舒如绰忽然想起了谢亦婧唤醒她时说的话,不由问道:“你说我出事了,出了什么事?” “哎呀!”谢亦婧拍了拍脑袋,急切而又懊恼地说道: “我怎么把那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荣向那个混账东西,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盯上你了,已经入了宫,要告你强抢民男,不配为郡主!” 闻言,舒如绰有些无语。 “他怎么又进宫告我?”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角,舒如绰站起身。 -- 第13页 “又进宫?”谢亦婧困惑了:“怎么,他之前也进宫过?” 恍然想起,时光是倒流的,今日是二月十三,二月十四日的事情,众人自然都不记得了,所以舒如绰笑笑: “没有,我是说顺口了。” 正当舒如绰要迈步出去的时候,揽书快步走了过来禀报道:“郡主,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传召,请郡主现在入宫一趟。” “皇后娘娘?”当今皇后虽然是舒如绰的舅母,但是更是落兴侯荣向的亲姐姐,孰亲孰疏一目了然,谢亦婧担忧地拉住了舒如绰,咬了咬唇,纠结地低声道: “我……我和你一起入宫吧。我好歹是皇后娘娘的弟妹,她应该会给我一点面子……” 越说到后面,谢亦婧的声音越低,底气越发不足。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和亲贵女,虽然挂着大昭公主的名号,但是在辽朝根本没多少分量,也不会有多少人把她看在眼里。 明白谢亦婧是在担忧自己,舒如绰觉得心头暖意融融,和煦地安抚谢亦婧: “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能应对的。” “当真?”谢亦婧眼眸亮了亮:“你真的有办法对付荣向?” “我何时骗过你?”舒如绰笑的更加温和:“好了,你先出去走一走,顺便帮我问问,那画像到底出自谁人之手?” …… 正厅。 “奴才见过郡主。”一个年岁略大的白胖公公一撂拂尘,向舒如绰行礼。 舒如绰赶紧虚扶了一把,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我倒是没有想到,竟然是元公公亲自过来了。” “郡主客气了,”被舒如绰叫做元公公的人摇摇头:“奴才能来郡主府,是奴才的荣幸。眼看着时辰不早,还是莫耽搁了,娘娘那里怕是要等急了。” “也好,有劳元公公。”舒如绰点头,跟随元公公出府,上宫中派出的软轿之际,元公公虚扶了舒如绰一把,在她身侧低声说道: “宫中光景不太好,需要提前了。” 听得这话,舒如绰原本平静的心情刹那沉重起来。 难怪今日是元公公亲自过来迎接她,落兴侯只是一个借口,想必宫中那位的情况,真的不太乐观。 “元公公。”在轿中坐稳之后,舒如绰轻声唤道。 “哎,不知郡主有何吩咐?”元公公俯首问道。 “绕道去龙寺街,我要买一些雪花酥。”想必那位,也很想念龙寺街雪花酥的味道了吧…… 元公公一顿,旋即笑的欣慰:“奴才晓得。” 元公公提着绕道龙寺街买的热气腾腾的雪花酥,亦步亦趋地跟在舒如绰身后。 熟门熟路地走到大辽荣皇后所居住的嘉宁殿,那门前的宫女一见到舒如绰,顿时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拜见郡主,娘娘此刻正在殿内等候。” 缓步走进了嘉宁殿,荣皇后此刻正斜憩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落兴侯数落舒如绰的条条罪状。 听到了轻缓的脚步声,落兴侯转过头,看见了舒如绰之后,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舒如绰心下觉得好笑,便似笑非笑地扫了落兴侯一眼,侧身给荣皇后行了一礼:“舒宁见过皇舅母。” “如绰来了?不必多礼。”荣皇后微微直起了身子,笑着让舒如绰起身。 “姐!”见荣皇后如此礼遇舒如绰,落兴侯可是不愿意了: “我刚才给你说的那些话,你到底听心里去没有!她可是在街上强抢民男,闹的沸沸扬扬!整个上京都在议论她的荒唐事!”落兴侯愤怒。 一直在旁边没动的元公公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是杂家出宫的时候,听间坊市里多的是男子想自荐枕席,还羡慕那个被郡主绑走的人,哭嚎为什么被绑走的不是自己……” 舒如绰:“……” 知道元公公这是在帮自己,但是为什么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落兴侯狠狠地瞪了元公公一眼,又质问道: “难道她舒宁仗着自己是皇家郡主,就能胡作非为,为非作歹了吗?姐你身为中宫皇后,不应该严管吗?” 荣皇后平静地看着暴躁的落兴侯,并没有说话。 舒如绰倒是低笑出声:“说起胡作非为,为非作歹,谁人能比得过你落兴侯。落兴侯不妨先反思自己,再来说本郡主如何?” “姐,你看看她,我可是她长辈,她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简直反了天了!”落兴侯气的跳脚,差点没指到舒如绰的鼻子上骂: “我是男人,你是女子,这能一样吗?” “哦,原来落兴侯你也知道自己是男人?和我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不觉得自己根本不配为男人?”对于落兴侯,舒如绰并没有看在眼里,也不过是看在荣皇后的面子上,才随口和他说了几句。 哪知落兴侯说不过舒如绰,恼羞成怒,慌不择言,接下来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刹那间就让舒如绰变了脸色。 第10章 谁才是野种 “爷才不屑于和你计较,你再怎么讨好我姐姐也无用,因为翊太子,不可能娶你这样来路不明的野……” “啪——!” 说时迟那时快,清脆的一声响,狠狠的打断了落兴侯未说完的话语。 落兴侯捂住了脸,气的发抖,但是一抬眼,看见舒如绰如同浸在万年寒冰之中冷峻的面容,顿时吓的一个机灵,哆哆嗦嗦地说道: -- 第14页 “你,你竟然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舒如绰收回手,冷冷地盯着落兴侯,一字一顿,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般的情绪: “本郡主的母亲,乃大辽封国长公主,上可追溯辽太祖太宗七世,何来野种之说?落兴侯,你这话若是传入太上皇耳中,怕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你活!” “明明你的父亲就是……”落兴侯还是想辩驳。 “荣向,你给本宫闭嘴!”荣皇后本来是想任由落兴侯发作,然后再整治落兴侯,变相给舒如绰一个人情,谁知竟然闹到了这个地步,她厉声打断了落兴侯的话,呵斥道: “快给舒宁道歉!” “姐!”落兴侯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嫡亲姐姐:“怎么连你也帮她舒宁!” “本宫说最后一遍,给舒宁道歉!”荣皇后的神色更加严厉,严声重复了命令。 落兴侯知道自己能肆意妄为,靠的就是这个身为皇后的姐姐,所以不情不愿地看向舒如绰,极其没有诚意地说道:“对不起。” “不好意思,本郡主没有听到。”舒如绰的神色并未缓和,说出的话依旧冷硬。 落兴侯咬了咬牙,大吼道:“对不起——!这下你满意了吧?” “还不够。”朱唇微启,舒如绰冷淡地吐出三个字,扭头看向荣皇后:“污蔑皇室郡主,至少二十威棍。” 这话一说,荣皇后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就以荣向这酒色之躯,别说二十威棍,哪怕是十威棍,也够荣向修养好几天了。荣向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嫡亲弟弟,而且已经道过歉了…… “舒宁,这是不是有些过了……”想起舒如绰是上京城出了名的好脾气,尤其能忍让,荣皇后放缓了神色,温声地和舒如绰商量道。 “若是有人污蔑皇后娘娘是野种,皇后娘娘觉得二十威棍过了?”舒如绰冷笑。 若是之前,舒如绰说不定就让步了,但是舒如绰现在已经看清了,原则性的东西,绝对不能让步!否则他人只会对你一欺再欺! 荣皇后并没有说话。若是有人污蔑她的野种,别说二十威棍,恐怕早就打死了,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这毕竟是她亲弟弟…… “若是皇舅母不愿,那本郡主便去寻皇爷爷,想必皇爷爷必然会为本郡主主持公道。”舒如绰转身就要朝外走。 见状,荣皇后咬牙。谁说的舒如绰是上京最能忍让的贵女?那谁来告诉她,面前这个一步不肯退让的人又是谁?都是屁话! 太上皇对于舒如绰的宠爱,荣皇后可是心知肚明,此事若是闹到太上皇那里,就不是二十威棍这么简单的事情了,眼见舒如绰就要走出了正殿,忙出声阻拦道: “舒宁,等等!” 舒如绰闻言,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感受到了荣皇后内心的挣扎和纠结,半晌之后,舒如绰沉静开口: “皇舅母。元公公手里的东西,是给阿甜的。” 听得此句,荣皇后心中一凛,毫不犹豫地吩咐道:“来人!将落兴侯拖下去,处以二十威棍!” “姐!”没想到自己的姐姐竟然真的要处罚自己,落兴侯哀求道:“我知道错了啊,姐,你救救我!” 荣皇后闭上了眼睛,任由侍卫将落兴侯拖了出去。 待到外面传来威棍狠狠拍在皮肉上的声音混合着落兴侯的惨叫声,舒如绰这才攥紧了拳,转过身来,笑意盈盈: “或许舅母此刻是憎恶我的。但是我很开心,阿甜他,有一个极其疼爱他的母后。” 因为,以阿甜作为筹码之后,荣皇后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阿甜。 闻言,荣皇后一怔。 随即想起舒如绰早逝的母亲,想起舒宁这孩子也算自幼养在自己膝下的,想起落兴侯的言语,对于一个孩子而言,确实太过分了些。 心情平复了些许,荣皇后也没有那么恼恨舒如绰的强硬了,她亦是和善笑了笑,声音之中带着些疲惫: “舒宁,你跟随元公公去君翊所在的昭庆殿,去看看他罢。” …… 昭庆殿。 曾经的昭庆殿,人来人往,来访者络绎不绝,殿中喧闹,一派生机勃勃。 但是如今的昭庆殿,整个宫殿,只有正殿外有一个宫女守着,冷冷清清。 庭院中的花草因为长久无人打理,都已经枯萎,压上未消的残雪,说不出的寂寥。 唯一没有变的,便是这数十年如一日的宫廷格局。 曾经稚嫩的童音犹在耳畔—— “哇,这里的花草真的好好看啊……”扎着双丫髻的女童含糊不清地惊叹道。 男孩和煦一笑:“你若喜欢,我便让人摘下送予你。” “才不要嘞,摘下就活不成了,阿甜锅锅,我长大后,要住到你这宫殿里,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了。”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还有,是哥哥,不是锅锅……”男孩无奈,认真地纠正女童的发音。 女童眨巴着滴溜溜的眼睛,听话地点头,糯糯地唤道:“阿甜……锅锅……” …… “郡主?”元公公细长的声音,将舒如绰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 看着舒如绰有些恍惚的模样,元公公宽慰道:“郡主不必太过伤怀,太子爷总归会熬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 -- 第15页 元公公的一句无心之言,却唤起了舒如绰的某个念头。 现在的时光是倒流的,等倒流到一定的时候,是不是阿甜的病,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奴婢见过舒宁郡主。”那宫女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舒如绰的到访,波澜不惊地行了个礼,闪身让出了路。 从元公公手中拿过雪花酥,舒如绰快步进入了殿中,元公公紧跟其后。 昭庆殿内一切摆设如常,还是一如既往奢华地模样。 静静地看着殿内之人,舒如绰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 第11章 令人心疼的阿甜 一个身影欣长的男子负手而立,站在殿中大开的窗前,浅淡的蓝色衣袍在缥缈的风雪之中翻飞,侧颜如玉,长长的睫羽低垂,和那满庭枯草一般,说不出的落寞。 “阿甜!”见得此景,想起曾经策马扬鞭书生意气的阿甜,舒如绰只觉得心口刺痛。 “阿宁?”那男子转过身,原本如冷月般的容颜恰如三月江南暖融,欲小跑过来去扯舒如绰的衣角,但是猛然一顿,神色痛苦,强行停住了脚步。 元公公见状,心酸地扭过头,不去看这男子强自隐忍的模样。 舒如绰自然是察觉到了男子微小的动作,连忙小跑到他的身边,笑着转移了注意力: “阿甜,我今日为你带了雪花酥。” “雪花酥?快给我!”男子闻言,眼眸在日光照耀之下璀璨生烟,狡黠一笑,刹那舒如绰觉得周遭沉郁的空气都明媚起来。 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男子伸手欲拿舒如绰手中的雪花酥: “嘘——阿宁要给我保密,千万别让母后知道我偷吃,不然母后该严加看管我了。” 如果说方才的模样还是成年男子的模样,如今的行为动作,却真真和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了。 “放心,这一包雪花酥是经皇舅母允许的。”舒如绰目光微滞,将手中的雪花酥递到了男子手中。 男子清冷的眉眼顿时盈盈一弯,伸手去拆雪花酥的包裹,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就像一个稚童终于得到了心爱的礼物。 舒如绰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强自忍了很久,才按捺下落泪的冲动。 这个时有孩童模样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辽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太子萧承,字君翊。 当年的萧承春风得意,少年风流,但是在半年之前,萧承不知被谁下了毒,神智开始逐渐退化,心性开始回到了孩童时代。 不过,纵然中毒已深,但是萧承的毅力绝非常人。他目前心性逐渐变小,却还是强迫自己隐忍着,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孩童之态。 不过,心性上的问题,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隐忍下的? 直到今日,他的心性已经倒退到了与十岁孩童无异,待到他的心性倒退到婴儿时期的时候,也距离死亡不远了。 太子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若是这样的消息的传出去,恐怕各路王侯会蠢蠢欲动,引发朝政动荡,所以太上皇和皇后不仅隐瞒了太子的事情,连皇上的死讯也隐而不报。 萧承小心翼翼地将雪花酥拆开,正要拿起一块向口中放,忽然看了一眼沉默站在面前的舒如绰一眼,住了手。 俯身靠近了舒如绰,将那块金黄的雪花酥递到了舒如绰唇边,萧承笑的烂漫,好像天上的星子都落入了他眼眸之中: “阿宁,你先吃。” 舒如绰心头软绵绵的,一口咬住了那块雪花酥,又从那一小包雪花酥掂了一块,亲自喂给了萧承,温柔笑道:“阿甜,你也吃。” 拉着萧承坐到不远处的香樟原木桌之上,舒如绰和萧承分食那一小包雪花酥。 萧承的孩子心性作祟,将一整块雪花酥全部吃下,塞的腮帮子都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一样吞咽着,白皙的脸庞如同软玉一般,着实诱人。 舒如绰认真看了看,脑海之中闪过两个字。 想戳。 但是顾忌着萧承的心性,舒如绰默默收回了手。 大致扫了一眼,舒如绰看到了桌子之上已经凉透的茶叶水,旁边还倒出了一盏茶,看起来纹丝未动,上好的君山银针茶因为长时间的放置而泛着乌绿的颜色。 “元公公,怎么会有凉透的茶水?”舒如绰询问。 元公公俯身向前一步,解释道: “这君山银针乃是太子爷最喜欢的茶水,娘娘特意吩咐每日都要沏一壶,希望能对太子爷的心性控制有帮助。” 听得此言,舒如绰怔了怔。 说皇后娘娘最疼爱萧承,此话,也不尽然。 大抵除了她舒如绰之外,没有人知道,萧承最喜欢的,不是品茶,不是君山银针,而是甜点。 因为萧承幼时极其爱吃甜食,还喜欢和她抢甜食,所以她才会调皮的唤萧承为阿甜。 再后来,萧承大了些,成为了储君,他觉得喜爱甜食不似储君该为之事,所以把自己伪装成了风雅之人,向外人展示他酷爱茶水的一面,也是为了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实爱好。 实际上,私地下,萧承每次和她见面,她绝对不会泡上好的茶叶,而是会端来甜甜的果茶。 正想着,身旁的萧承忽然伸出手夺过那已经凉透了的茶盏,似是欲喝,但是却一转手,将其狠狠扔在地上,有些控诉般向舒如绰抱怨: -- 第16页 “阿宁,这水实在苦涩难喝,我不喜欢。” 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那茶盏碎裂成了几瓣。 元公公见状,顿时变了脸色。 “这……这可是太子爷您最喜欢的一套茶具!太子爷怎么能亲手……” 见元公公一脸苦大仇深,萧承恍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是被孩子心性影响,暗自攥紧了手,长睫颤动。 “元公公,罢了。”舒如绰回握住萧承的手,淡声道:“茶具不过是玩赏之物,待阿甜心性稳定,再另寻也不迟。” 眸光扫过地上那碎裂的茶盏,舒如绰又沉声吩咐道:“还有,告诉皇舅母,以后这君山银针,就不必沏了。” 元公公诺诺称是,退到了一旁。 “阿甜,”舒如绰起身,笑意舒缓温柔:“今日天气恰好,我们去演武场罢。” “也好。”萧承略一沉吟:“我多日未曾出席上京宴会,藩王已多有怀疑,能让他们认为我不出席是因为……” 萧承清泠的眼底情绪微漾,轻轻看了舒如绰,脸颊略略带上了红晕,轻咳一声,将红晕压下,不说话了。 和萧承并肩向演武场走去,舒如绰低声道:“阿甜,此番种种依旧由我应对,你尽量沉默,以防万一。” “阿宁放心。”萧承黑眸眼底掩下一丝无奈:“我自己深知严重性,会努力克制自己的。” 元公公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见状,感叹了一句:“多亏太子爷未雨绸缪,也多亏了有郡主在,事情才能如此顺利。” “元公公,阿甜自幼与我亲厚,这等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舒如绰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转眸和萧承聊一些有趣的事情。 大辽乃马背上的王朝,百姓不注重储君多有文采多风雅,重要的是,储君一定要武功极好,武能治国安邦,震慑藩王。 所以自从萧承被下毒之后,为了防止短期内朝政动荡,萧承便当机立断为日后铺路,请求舒如绰每隔三日便来陪他演武。 辽朝人皆知,舒宁郡主和翊太子青梅竹马,所以每隔三日两人一起去演武场练武,这不过是情感深厚的表现,也没人会不长眼去打扰。 正是因为如此,萧承虽然龟缩于宫中足不出户,但是有时常演武作为障眼法,中毒的事情,也隐瞒了诸王那么久的时间。 也正是这种陪伴,舒如绰也亲眼见到,萧承从二十二岁的心智,一路倒退到十岁孩童,所以才更心痛。 两人相携去了演武场,众人纷纷向两人行礼。 握住了舒如绰的手,萧承的心绪稳定了很多,他轻咳了一声,笑容和煦却带着疏离,正是翊太子最标准的笑容: “都退下吧。” 待到众人纷纷退去,将场地留给了舒如绰两人,隐隐有对话自远处嘴碎的宫女口中传来: “殿下和郡主的关系越发亲密,看这模样,是好事将近了吧?” “那是当然,上京的贵女,除了舒宁郡主,还有哪位配的上咱们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那么俊朗,舒宁郡主真是好福气……” “那是因为舒宁郡主也养眼,就那通身的气派,大辽贵女无一人能及,不愧是大昭朝的……” “嘘——!这里可是宫中,你还敢提起这件事,不想要命了?” 谈论声渐渐散去,萧承翻身踏上演武场,一个转身,风姿绰约地握住长剑。 虽然心智退化,但是多年来习武的本能却不会消失。长剑剑柄璎珞在他的舞动之下,恍若鸣凤,又似蛟龙,随长剑激起风声赫赫。 舒如绰站在不远处,眉眼含笑,看着萧承矫若游龙的模样,不时拍手叫好。 两刻钟过去,萧承放下手中长剑,快步跑到舒如绰面前,如同孩子般邀功,笑容璀璨: “阿宁,你看我的武功,是不是又长进了?” 舒如绰自衣袖之中取出手帕,轻柔地为萧承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笑道: “是啊,阿甜你的武功越发精益,我由衷开心。” 元公公站在一旁看着,一双老眼满是欣慰。 舒宁郡主不愧是太子爷认定的人,如此看来,确实相配。 演武之后,萧承又该开始他每日闷在昭庆殿足不出户的生活,舒如绰不忍心让他闷在宫中,打算和萧承一起在宫中四处走走。 有她在身旁陪伴,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虽然元公公很是担心,但是他也希望太子爷能多出去走走,这次有舒宁郡主在前面顶着,思量再三,他还是赞同了。 大辽的皇城不比大昭的皇城规矩森严,两个人在宫中走了许久,正要回昭庆殿的时候,不远处迎面走来一个人。 舒宁眯眼一扫,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心中顿时一紧。 看来她以后出府,是真的有必要查一查黄历了! 第12章 长的有些欠揍 迎面而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的第三女,宫中夏德妃的女儿,荣淑公主。 说起这荣淑公主,和皇后一脉也有不得不讲的恩怨。 除了萧承这个嫡子,荣皇后其实后来也怀了一个孩子,而在荣皇后怀孕不久之中,夏德妃肚子也传来喜讯。 一前一后,本来是皇室开枝散叶的大喜事,可惜的是,皇后生下那个女童的当夜,女童因为先天不足,第二天便心悸而死。 -- 第17页 巧合的是,隔夜,夏德妃动了胎气,早产,生了一个女婴。 原本皇帝拟定了嫡女的名号为荣淑,嫡女早逝,无福消受,这称号便落到了夏德妃女儿的头上,也就是现在的荣淑公主。 丧失爱女,皇后自然痛心。加上她与夏德妃的生育如此巧合,痛心之下,便偏执认为荣淑公主夺了自己女儿的气运,对这荣淑公主十分不喜。 谁知这荣淑公主长大之后,飞扬跋扈,性子张扬,导致皇后一脉和夏德妃一脉越发不对盘。 明白荣淑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舒如绰心头越发担忧,拉着萧承,若无其事地向另一边走去。 “君翊哥哥,舒宁表妹,等等!”眼见就过擦身而过,荣淑郡主忽然之间开口叫人。 知道若是不正面面对,以荣淑公主的性子,恐怕会闹的天翻地覆,从而给萧承带来祸患。 所以舒如绰停下脚步,转过身,回了一个礼貌而不失疏离的微笑: “荣淑表姐有事?” 虽然舒如绰只是一个郡主,但是她是破例的一品郡主,因为皇上和太上皇的厚爱,封地甚至比宫中几位公主的封地都要大,所以不行礼也算不得什么。 哪知荣淑公主瞪了舒宁一眼,冷嗤道:“君翊哥哥还没有说话,你舒宁算什么东西,怎么敢抢先?” “荣……”舒如绰正欲开口解决这个麻烦,却见萧承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揽住了舒如绰的肩,面对荣淑的语气疏离而淡漠: “阿宁的话就是我的意思,荣淑,不得无礼。” “你……!”荣淑公主伸出手就要指到舒如绰脸上,只见萧承手腕一动,不知怎么,荣淑公主便“嗷”地怪叫一声,疼的弯下腰捂住手腕,吓的她身后的宫女乱做一团。 知道时不可失,舒如绰赶紧拉着萧承走了。 待到走出了一段距离,萧承注意到舒如绰神色不悦,便停下了脚步,清泠的眼眸凝视着舒如绰,伸出手拉住了舒如绰的衣衫,温声低询: “阿宁,你……生气了?” 舒如绰懒懒抬眸,平静地看着萧承。 感觉萧承眼底的异样情绪越积越浓,生怕他的孩子心性影响他太深,舒如绰便开口说话: “阿甜,今日之事,你其实做错了。” 萧承闻言收敛了情绪,平静地看着舒如绰,沉默了许久,然后低声道:“今日,我并没有做错。” “阿甜,你难道忘记了,按照你我约定,在演武场和昭庆殿之外,你不能开口说话。” 不是舒如绰苛刻,今日是侥幸,萧承没有暴露出心智问题,若是一个不慎,一个控制不住,被人发现,后患无穷。 听见舒如绰的话,一直非常对舒如绰话有求必应的太子爷却认真的摇了摇头,坚定地凝视舒如绰:“不,我没有错。” 没等舒如绰继续说话,萧承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自知自己心性不稳,随时会变成稚童那般。但无论十岁、二十岁、三十岁,护你周全的心却不会改变。我虽无用,但是还是足够为你支撑起一方天地。” 闻言,舒如绰只觉得心颤抖的厉害。 想要反驳的话,堵在喉咙,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 清欢阁,名虽清雅,却是上京临潢府寻欢作乐声色犬马之地。 “哟,哪儿阵儿风将谢东家给吹来了我这清欢阁,我们的轻儿可想坏您了……”鸨.母丽娘瞧见了谢迟,赶紧迎了上来。 谢迟皱眉,后退了一步,沉声问道:“蔚行止在哪里?” “原来谢东家是来找蔚小侯的。”清欢阁的花魁罗衣轻闻声已经下了阁楼,巧笑盼兮:“竟然不是来找衣轻的,这可真是让衣轻难过。” 看见了罗衣轻,谢迟的神色才缓和了些许:“他人在哪里?带路。” 知道谢迟对清欢阁内里构造不熟悉,罗衣轻点点头,又复转身,上了清欢阁的二楼。 “最近还好吗?”看着款款在前面走的罗衣轻,谢迟低声询问。 罗衣轻娇笑一声,掩住了唇:“托谢东家的福气,一切如常。” 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的回答,但谢迟似乎从罗衣轻的话中得到了什么消息似的,略一颔首,不复说话了。 在一间房门之上挂满红纱的房间前停了下来,罗衣轻伸出柔若无骨的玉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是这里了。” 谢迟猛然推开了门。 浓郁的脂粉气和***的气息铺面而来,夹杂着影影绰绰的纤影,伴随着女子婉转莺咛之音。 拂手扯开面前的红纱帷幔,谢迟大步流星,迈了进去,准确的找到了在万花丛中留恋的那一抹白衣。 白衣男子自然也是看到了谢迟,贼兮兮地笑了:“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谢简凡也来这清欢阁寻欢作乐?” 谢迟的双眸如同冰海之上的孤寂寒山,一袭玄色裘衣未能暖和他眉间冷冽分毫,反倒衬的四下浓郁的红越发庸俗失色: “太阳有没有打西边出来,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今日你蔚小侯,长的似乎有一些欠揍。” 话尾余音微挑,言后之意如同凛泉之中一柄利剑穿狭而过,让人无端手脚冰寒。 蔚行止闻言嘴角一抽,一个激灵,赶紧一跃而起,遣散了四周的莺莺燕燕,向前几步,颇有些讨好意味地笑言道: -- 第18页 “你我关系如此亲厚,简凡你怎么舍得揍我?这辽朝冬日甚是凛人,连带你也染了几分寒意,快快快,坐下,喝杯酒暖暖身子。” 谢迟冷哼一声,收敛了些许寒意,自玄裘之中甩出一卷画轴。 那画轴显然已经被打开过,被这般甩在地上,因着惯性,便滑展开来,露出画上内容。 上面画的不是别的,恰好是如今上京人人皆知的“郡主强抢男子”的名场面,而被抢的男子,正是谢迟本人。 蔚行止俯身捡起那副画,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几眼,故作不知情地咂咂舌,唏嘘道: “我的天,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拿你谢简凡做文章,这是嫌活的太安稳了?” 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谢迟漫不经心扫了蔚行止一眼,薄唇微勾: “少给我装傻,那画师坊早已承认,就是你蔚行止让他们批量画出并四下倒卖。你说说,我应该怎么样对付你今日所作所为?” “你还是人吗?!”蔚行止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感叹: “距离我找人画画之时不过相差了短短两刻钟而已,你便已查到了我这里,我果然还是小觑了你谢简凡的势力。” “我没查。”谢迟吐出三个字。 “那是?”蔚行止好奇地看向谢迟。 谢迟微抬了眼,唇边染上一抹明澈笑意,看向蔚行止的目光如同看一个傻子:“我猜的。” 蔚行止:“……” 谢简凡就是个千年老狐狸! 蔚行止这个作死的小侯爷能在谢迟身边活的如此肆意安稳,就是懂得能屈能伸,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一流。 见谢迟并无揍他之心,刚才的话估计就是恐吓他的,蔚行止便问道: “这画无大碍吧?要知道,舒宁郡主可是上京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贵女,我没给你惹上什么麻烦吧,你现在需要去处理一下吗?” 谢迟玉骨修长的手握住了面前的酒盅,轻轻荡漾了几下,沉声如玉:“不需要。” “怎么?” “以我谢迟之尊荣,天下无人敢侵。就算此事为真,若有人想找麻烦,也要看看他们,到底够不够格。” 谢迟这一句,六分睥睨,三分傲然,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意。 蔚行止抚掌,放声大笑:“好好好,我就欣赏你谢迟这天下无双的傲气!” 谢迟挑眉,似笑非笑:“你可知,为何你我关系亲厚?” “为何?”蔚行止做洗耳恭听状。 “因为,我谢迟,就欣赏你蔚行止这善于作死的勇气。” 蔚行止:“……” 将酒盅之中未尽之酒泼洒而下,谢迟起身,随手将那酒盅扔至身后,疏朗眉目在光火之下灼人心神: “记得,若有下次,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是是是,多谢你谢简凡有好生之德,不会有下次了,恭送恭送!”躲过一劫,蔚行止笑的欠揍。 “来清欢阁,只喝万金一坛的沉香醉,你还真是……穷酸。”谢迟迈出门槛,淡笑之声从风中传来。 蔚行止的笑容徒然僵硬在了脸上:“万金,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够我包下小半个清欢阁了好吗?!” 远处,早已不见谢迟踪迹。 蔚行止冷哼一声,小声嘀咕道:“哼,这么多年了,他谢简凡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眼,丢掉的场子,一定要加倍找回来。” 隐约听到这一句,谢迟意味不明的低笑。 他蔚行止,还是一如既往的…… 怂。 第13章 诈个鬼的尸 似是经过了漫长的混沌,除了耳畔冷寂的风鸣,再无其他声音。 面前忽然多了许多微茫光影,渐渐拼凑成皇舅舅的模样,他眉目慈祥,声音一如既往的和蔼,但是出口话语却是破碎,似乎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绰绰……救我——快……” “啊——!” 猛的一下坐起身,舒如绰只觉得四下黑茫沉郁,钝痛自心口袭击而来,压抑的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手抚上心口,轻轻按压几下,在小榻之上为舒如绰守夜的揽书已经起身过来,担忧地看向舒如绰,询问: “郡主,可是被梦魇住了?” 提及梦,舒如绰想起方才的梦境,神色忽然一凝。轻吐了一口气,舒如绰的声音略带沙哑,她问道: “揽书,现在是几日何时?” 揽书一怔,随即答道:“现在是二月十二日子时一刻。” 听见揽书的回答,舒如绰猛然一惊,掀开被子便要翻身下床,把揽书给惊了一惊: “郡主,您这是要做什么?虽然卧房烧了银炭,但还是不太暖和,这样下床会着凉的,有什么事情还是让奴婢来吧。” 拨开揽书阻拦的手,舒如绰低声道:“揽书,更衣,本郡主要入宫。” “现在外面风雪正大,夜半时分,郡主若是有什么事情,明日进宫也是不迟。”揽书不无担忧地说道。 舒如绰淡淡地扫了揽书一眼,听不出喜怒地说道:“揽书,你的话太多了。” 四下的威势席卷而来,揽书的心徒然一抖,连忙噤声,迅速帮舒如绰更衣。 寻画已经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推门而入。卧房门因为内外温度不同结成的水珠随着寻画的动作滑落,蒸腾在温热的房间里,带来一股寒气。 -- 第19页 “寻画,去唤醒车夫,就说本郡主有急事,即刻入宫。” 已经深夜,还在犯迷糊的寻画听见舒如绰的吩咐,连忙点点头,小跑出去了。 冬日衣衫原本就层层叠叠,舒如绰按捺着内心的焦躁,催促着揽书给自己更衣,待差不多之后,转身朝外跑。 “郡主,裘衣——!”揽书去了里间拿出厚厚的遮风裘衣,不过转瞬的功夫,已经不见了舒如绰的影子。 抚摸着手中纯白的裘衣,揽书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竟然让郡主如此焦急…… 寻画想必是在马车前候着的,府中大多数人都歇息了,她也不能跟出去,需守在府中,以应变故。 风雪簌簌,顺风打在疾驰的马车之上,隐隐能听见雪落的声音,与马车碾在新雪上的吱呀声交映。 所幸郡主府距离宫中不算远,虽然积雪深厚,但是马车还是很快赶到了皇宫。 不等寻画恭敬地搀扶,舒如绰便一跃下了马车,飞快地向宫中跑去。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狠狠地擦过脸颊,似是一把利刃,冻的人生疼。 顾不得那么多,舒如绰一路向正阳殿奔去。 寻画紧紧地跟在后面,用已经冻僵的手高举着郡主府的令牌,为舒如绰开路,以防有不长眼的侍卫伤害到舒如绰。 正阳殿,当今大辽圣宗皇帝萧朗的停灵之处。 因为时局问题,圣宗皇帝去世之事秘不发丧,所以守灵的只寥寥几个绝对的心腹宫人。 待舒如绰进殿的时候,却见那些宫人一脸惊悚的看着棺椁,看那动作,随时都有要拔腿落荒而跑的倾向。 “咚咚咚!” 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椁里传来急促的敲打声,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破碎的声音,在北风呼啸声中,多了几分诡异和阴寒: “救……我……” “啊——”有胆小的宫人惊悚地尖叫:“皇上诈尸了——!” “闭嘴!”舒如绰厉声呵斥,脚步不退反进,目光冷凝的扫过所有的宫人,沉声道:“开棺!” 许是在所有宫人眼中,舒宁郡主一直都是温文尔雅又温声细语的,乍一见如此势定千钧的舒如绰,都被镇住了。 半晌,才有一个握着拂尘的公公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苦着脸道:“郡主,皇上已经盖棺了,怎可开棺,那可是会破了气运……” “救人要紧,皇上没有驾崩!”认出此人是萧承殿中的掌事公公燕公公,舒如绰神色平静了些许: “不必害怕,本郡主在这里,若是有事,本郡主一力承担!开棺!快!” 舒如绰的威信是很有作用的,大辽人受大昭人影响,多是礼佛,但是在舒如绰的吩咐下,有大胆的宫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棺椁,一点点解开固定棺盖的榫卯。 似乎是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棺材内的敲棺之声渐渐小了下去。 在众人合力之下,沉重的棺盖终于被打开,却无人敢向内看一眼。 深吸一口气,舒如绰克服内心的恐惧,缓步走向前。 她自小就很害怕鬼神之事,加上经历了匪夷所思的时光倒流之后,对于死亡之事更害怕,所以完全是靠着一腔勇气,才能挪动脚步。 “绰绰,别怕,我还没死……”虚弱的声音自棺椁之中传来,一只苍白又瘦削的手自棺椁之中探出,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棺椁之中的人慢慢坐起了身子,露出一张虚弱却仁善的脸。 舒如绰见状一怔,停下了脚步,旋即落下泪来: “皇舅舅……” “咳咳……”圣宗皇帝用力咳嗽着,一面顺着气,一面说道:“朕以为自己……死了,结果……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之后,我竟然,竟然又喘过来气,看来朕……命不该休……” 知道这是时光倒流的缘故,舒如绰用力点点头,似乎是在给自己坚定的信心:“皇舅舅那么仁慈,上天不会忍心带走皇舅舅的!” “你这孩子……”圣宗皇帝的身体虚弱极了,天气严寒,他在阴寒的棺椁之中冻的瑟瑟发抖。 “快,将皇舅舅抬回寝宫!”舒如绰猛然意识到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扬声吩咐。 那些呆愣的宫人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向前将未死的当今皇帝给抬出了棺椁,抬去就近的寝宫。 “绰绰……”圣宗皇帝显然强撑一口气,离开之际,他看向舒如绰,疲软地招了招手:“你过来……有些话,我必须……必须要告诉你,恐怕我一死,真相将会永久埋没。” 从圣宗皇帝的严肃神色之中,舒如绰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寻常,点点头,跟随圣宗皇帝和宫人一起进了寝殿。 第14章 一只挖炭的喵 大地苍茫。 雪,一直在下。 一片一片,似是落在舒如绰心底最冷的地方。 “郡主……”走到正阳殿前,寻画就被宫人给阻拦住了,只能看着舒如绰独自进殿,而寻画只能在外等候。 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如若不是殿外实在太冷,寻画简直就能在殿门前睡着了。如今看到舒如绰有些精神恍惚的出来,不由有些担忧。 将近卯正时分,天际已有朦朦曙色,风雪也小了很多。 细碎的雪花落在眼角眉梢,融化在只残留些许温度的脸颊之上,冰冷刺骨。 舒如绰转眸,扫了寻画一眼,淡声道:“寻画,你坐马车回府吧,本郡主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 第20页 “郡主,您几乎一夜未眠,还是先回府歇息,若是有什么事情,休息之后再做也不迟。”寻画怎么可能让精神恍惚而且一夜未眠的舒如绰独自一人出去? 哪知素来好脾气好商量的舒如绰,这一次的态度却不容置喙,她神色微沉,语气亦是重了几分:“怎么,现在本郡主的话,你不听了吗?” “不是,郡主,奴婢,奴婢是……”在自己主子面前,寻画焦急的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明白寻画是在担心自己,舒如绰放缓了语气:“好了,你回府吧,本郡主知道分寸。若是认我这个主子,你就不要再犹豫。” 寻画无法,只能默默地看着舒如绰一个人出了宫,走向未知的地方。 卯正时分的大辽,坊市之上已经零零星星有人出入,声音逐渐喧嚣起来。 但是舒如绰的耳边,永远只萦绕着圣宗皇帝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绰绰,你的母亲,不是战死沙场的,而是……被人构害而死……” 原来自己的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可是自己的母亲封国长公主,对辽忠心耿耿,朝中风评一直甚佳,是谁,是谁要害死母亲? 为什么皇爷爷和皇舅舅,不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太多疑问萦绕在舒如绰心头,她只觉得惨然凄凉。 母亲是悄无声息嫁给父亲的,两人归隐于市,而自己,正是出生在富庶的大昭。 可是,她六岁那年,便没了父亲的消息,母亲也不知父亲到底是死是活,无奈之下,带着六岁的她回到辽朝,继续生存下去。 母亲身为辽朝封国长公主,武艺了得,所以常年外出和女真族作战,在她十岁那年,最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她一个孤女,寄居在不算故乡的地方,虽然皇爷爷和皇舅舅待她极好,她也谨小慎微,不敢有分毫偏差。 所以这么多年,造就了一个忍气吞声的她。 一个,可悲的她。 恍惚之间,感觉眼前似乎没了路,舒如绰抬眼,看见眼前建筑之后,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府邸不算深阔,顶多四合,却是坐北朝南,与大昭建筑是一样的格局。 辽朝是自古留下的习惯,国君继位需东向拜日举行燔柴礼,所以建筑也是面向东方,如此一来,这个府邸其他东向建造的建筑格格不入。 当年六岁的她初入大辽,对于这里豪放的风气和相对粗粝的生活根本适应不了,母亲为了让她开心,特地命人在此地仿造大昭修建了一个不算大的府邸。 后来,母亲去世之后,她除了命人常常来修葺,再也没来过。 哪曾想,就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深吸一口气,舒如绰伸出冰凉的纤细玉手,用力推开了府邸大门。 府中并无甚贵重物品,只有一个看门小厮,看见舒如绰进来,行礼之后便在一旁候着。 抬手示意那小厮不必跟来,舒如绰径直进了坐北朝南的正房。 房间的摆设都没有什么改变,和当年一模一样。 母亲说,这房间内的摆设,都是按照她们生活在大昭时的庭院里布置的,那时候,有不少东西辽朝根本买不到,她特意命人去大昭置办回来。 正想的出神,忽然有一声急促又声音极大的猫叫声传入耳畔,打乱了舒如绰的思绪。 “喵~~” 那猫又叫了一声,舒如绰闻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墨竹屏风之上,一只猫双脚交叠,以一种极其的优雅的姿态站于其上,宝蓝的眼眸如同海色一般汪洋。 他浑身上下皮毛雪白,中有灰色顺滑而下,矫健的腿部似乎蓄势待发,转过猫头看向舒如绰。 这一转头,原本心情悲伤的舒如绰就忍不住笑了,如同凛冬寒雪之下腊梅盛放。 原来,那只猫小小的脸竟然黑乎乎的,如果不是那双猫眼如同琉璃般清澈,她简直都要看不出那是猫脸了。 “哪里跑来的小猫,是去挖炭了吗?”舒如绰忍不住,笑容更深了几分。 那只猫静静观察了舒如绰一会儿,忽然又急促地叫了一声,猛然窜了下来,向舒如绰扑来。 舒如绰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躲,却见那只猫在自己脚边停下,咬住了自己的裙摆,一副向外拖的模样。 第一次见如此可爱的猫,舒如绰只感觉满心都溢满了欢喜,索性跟着这只猫向外走,想要看看这只猫要带自己去哪里。 看门人瞧见一只猫咬着郡主的裙摆朝外走,正想把猫赶走,却被舒如绰伸手阻拦住了。 那只猫把舒如绰拽出了庭院,又拽出了府门,结果在府门前停住不动了。 舒如绰见状,俯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只猫,伸出手摸了摸那猫顺滑的皮毛,垂眸低笑道: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怎么不走了?” 话音才落,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舒如绰错愕回眸去看,那坐北朝南的正房竟然在刚才那一瞬轰然倒塌。 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舒如绰回过头看猫,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把我带出来,是为了救我?” 那猫自顾自的舔着爪子,连头也没抬,自然也没搭理舒如绰。 舒如绰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汪水,蹲身下来,凝视着这只猫,放软了声音,温柔地问:“让我抱一抱好不好?” -- 第21页 猫无动于衷。 舒如绰轻轻戳了那猫柔顺的皮毛,如玉般白皙的面容带着一抹小小的委屈,似乎是不满于这只猫的冷落,轻轻嘟了唇,娇软的脸颊如同轻绵的云朵。 她举起一只手,做猫爪状,细声模仿道:“喵~~” 难以言明的赏心悦目。 谢迟出来找自家猫的时候,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第15章 相会不相识 心中划过一抹奇异的感受,谢迟停住了脚步,就站在巷陌拐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少女身着一袭白衣,毛茸茸的衣领蹭着她曲线优美的脖颈,秀发有些微乱,散落下来的乌黑发丝拂过柔软的脸颊,衬托的那清澈的眼眸更加荡漾。 一双白皙的玉手不停的轻轻抚着猫咪的后背,口中还“喵喵喵”个不停,好像这样就能和这只猫友好交流了似的。 那只猫似乎是不满少女的骚扰,停下动作,张牙舞爪地示威了一下,在少女迅速收回手的时候,一个华丽的转身,把毛茸茸的大屁股怼向少女,低头继续舔着爪子。 见此场景,谢迟唇角微勾,似是初春冰雪乍破,空山泠冽。 没人比他更了解大嗷的脾气,这只猫素来傲娇,也不易讨好,这些年更是被他养出了刁钻的脾气,随了他的傲气。 虽然猫很不友好,但少女并没有气馁,而是想要伸手抱起那只傲娇的猫。 准确地捕捉到少女即将进行的动作,谢迟星眸微眯,飞身而出。 与此同时,那只猫感受到了有人要抱它,亮出锋利的爪子就要狠狠挠下去。 还未挠下去,猫忽然被人拎了起来,悬在了半空。 嗅到主人的气息,它默默收回了利爪,乖乖卧在主人怀中蹭来蹭去,宝蓝的猫眼里透着无辜,和之前面对舒如绰时的傲娇样子判若两猫。 本来想抱猫的,结果扑了空,而面前却忽然多了一双踏云玄靴,靴子上金勾貔貅威风凛凛,栩栩如生,可以猜出,这靴子的主人,非富即贵。 舒如绰连忙站起了身。 抬眼向面前人看去,吸引舒如绰的,不是这人疏朗的容貌,不是他如宝剑出锋的泠寒,而是那双眼眸。 他眼底似有千年寒潭,深邃无澜,眼风所及之处,寒意缥缈,又夹含冷毅和傲然。 若不是定力强大,舒如绰险些一个站立不稳,摔倒下去。 勉强稳住身形,这人的名字,还是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谢迟……?” 听得舒如绰唤出自己的名字,又这般怔怔的看着自己,谢迟自动将舒如绰和那些辽朝狂放追求幸福的女子画上了等号,寒眸隐现一丝疏离: “你认识我?” 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舒如绰强忍内心破土而出的某种冲动,扯出一个略带崇敬的笑容: “谢迟公子风姿过人,富可敌国,运筹帷幄,亦有画像流出,大辽朝中无人不知。” 这句话就是一句典型的恭维。 无人不知就是假的,譬如舒如绰这样步步谨慎的贵女,如若不是之前那场意外,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谢迟是什么模样。 “所以,你就调查了我的猫最喜欢去的地方,然后在这里蹲守?”谢迟唇角一哂,对舒如绰的印象瞬间落入极点。 看起来这么文雅的小姑娘,竟然如此有手段,就算长的很好看,也不能接受! 闻言,舒如绰错愕抬眸。 “什么蹲守,这里是我家的宅子之一。”舒如绰也明白过来了,谢迟是把自己当做了那些狂热迷恋他的上京贵女,不由有些无语: “我今日回到这里看看,结果正房差点坍塌,是你的猫将我扯出来救了我。” “这里是你家宅子?”谢迟向府邸内打量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坍塌的正房,便点点头:“那你好好修葺府邸吧。” 说着,抱着猫转身便离开。 舒如绰再次错愕。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影响力产生了怀疑。自己虽然不是倾国倾城,但至少也眉目清秀,结果这个人就这样走了? 就,这,样,走,了?! 正常的情况,不应该是男子极其有风度要护送她回府吗?还是她唐传奇看多了,连思想都不正常了? “谢公子!”眼见谢迟的人影即将融入苍莽天地之中,舒如绰赶紧出言阻拦。 谢迟并未停住脚步,但是迈步却缓了些许,轻轻浅浅的声音伴随着风雪飘来,有些恍惚不定:“还有事?” 舒如绰咬了咬因为寒冷而有些泛白的朱唇:“这只猫救了我,而猫的主人是你,就等于是你救了我。” 闻言,谢迟停住了脚步,觉得有些好笑。这姑娘脑子是怎么长的,逻辑这么诡异? “所以呢?”谢迟转过身,上下扫视舒如绰,微微扬眉,声音清晰,字字入耳:“姑娘难不成还想以身相许?” 说到这里,谢迟微提唇弧,眼底却毫无温度:“我记得,大辽风气开明,似乎没有那么严苛的规矩。所以,小姑娘,你还是早些回家罢。” 要知道他谢迟最烦躁的,就是大辽这些纠缠不休的女人们!偏偏大辽男女平等,对女子根本没有那么多约束! 舒如绰一张俏脸憋的通红,还是咬牙接话:“你不应该送我回府吗?” “你身后的,不就是你的住处吗?”谢迟话尾微挑,已经多了几分不耐,若不是看在舒如绰还算规矩的份上,早就离开了。 -- 第22页 看在那一双眼眸的份上,舒如绰强忍着把谢迟摁在地上摩擦的欲望,好脾气的解释道:“这里是我的宅子,但是我居住的府邸不在这里。” “那关我何事?我很忙,没有时间去浪费。”谢迟转身欲走,但是不知道为何,他有些想听一听这个姑娘会如何应答。 舒如绰腹诽,你溜猫以及站在这里和我说话难道不是浪费时间? 深吸一口气,舒如绰再次笑道: “救人救到底,舒宁郡主府距离这里很远,风雪渐渐大了些,独自一人,恐有变故。我一个弱女子,公子忍心?” 听见舒宁郡主府五个字,谢迟的脚步凝住了,他定定地看向舒如绰,问道:“你是舒宁郡主?” 没想到谢迟竟然不认识自己,舒如绰感受到深深的挫败,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一次,谢迟没有言语,寒眸深处却隐着无奈和淡淡笑意,他缓步走了过来,沉声如玉: “走吧。” 舒如绰愣住了:“什么?” “不是让我送你回府吗?那便走吧。”谢迟这一次认真打量了舒如绰一眼,向前迈步。 没想到一报出自己的名号之后,谢迟竟然转变如此之快,想必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一模一样,舒如绰心中略感不忿,出言问道: “谢公子方才不是还说,没有时间去浪费,怎么这就有时间了?” 第16章 没良心的小东西 没有计较舒如绰的态度,谢迟若有所思地看了舒如绰一眼,有细雪在他疏朗眉宇间融化开来: “所以,你到底是让我送,还是不让我送?” 没想到谢迟竟然反将自己一军,舒如绰一噎,说不出话来。 那端谢迟眉目舒展,嘴角噙着浅浅笑意,柔和了凌冽的气息,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似是羽毛拂过心头: “走吧,送你回府,并非浪费时间。”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而且因为谢迟的眼眸,舒如绰确实想多了解他,欲从谢迟那里打探出什么,所以便跟上了。 天光乍亮,雪又飘隆。 谢迟侧眸去看舒如绰拢在衣袖之中冻的苍白的手,停下了脚步,将手中的猫递了过去。 和舒如绰主动抱猫不同,因为是谢迟递过去的,那猫乖巧的很,舒如绰下意识将猫接了过去。 和自己手上寒凉不同,猫因为蜷缩在谢迟怀中,猫身温暖,似乎还带有那人指间残余温度,她的手好像也因此暖和了几分。 没有问谢迟为何将猫递过来,舒如绰垂眸,看着卧在自己怀中的猫,轻声问道:“这猫,唤作什么?” “大嗷。”谢迟言简意赅。 听到了主人叫自己的名字,大嗷在舒如绰怀中喵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 虽然很无语大辽闻名的谢公子竟然给猫给了个这么奇怪的名字,但是舒如绰并没有表示出异议,而是好奇问道: “这是什么品种的猫?猫脸黑黑的,似乎从未见过。” “暹罗猫,是暹罗国养在皇室的猫,当年我外出经商所得,整个大辽,仅此一只。”说起自己的爱宠,谢迟的神色缓和了很多。 舒如绰点点头,兴味地去逗弄大嗷,大嗷似乎不满地想挣扎,触及到主人威胁的目光,便委委屈屈的不敢动了。 一路无言,只余脚步踩在积雪之上的轻微吱呀声。 谢迟无意识打量了舒如绰雪白娇憨的侧颜好几眼,喉结下上一动,似是经过考量之后,才沉声道: “我妹妹多次向我提起过你。” 不知为何,谢迟这句话,舒如绰觉得别扭。好像暗含的意思是,他这次会送自己,都是因为谢亦婧的缘故? 这个念头让舒如绰不喜,她便故作不解地眨眨眼,看向谢迟俊逸的侧颜: “你妹妹?是谁?” “怎么,亦婧没有和你提起过我?”谢迟凝视着舒如绰,似乎是不信。 舒如绰腹诽,谢亦婧是二月十三那日提起谢迟的,如今都回到二月十二了,等于没提起,所以她也不算说谎: “原来亦婧是你妹妹?我未曾听她提起过……” 谢迟心底有些许不悦蔓延,本想说让舒如绰今日之后要记得,但是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妥,所以他转了话逢: “亦婧那里,承蒙你照顾。” 说完这话,谢迟眼底闪过一抹不易捕捉的沉痛。 虽然只在瞬息之间,但是目不转睛看着谢迟的舒如绰却是注意到了,便温声问道: “以你之威势,怎会让亦婧……嫁到这里来?” “大昭皇帝要求亦婧和亲的时候,我正在东瀛经商,得知消息时,已经来不及。”谢迟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眼底的寒意却足以毁天灭地。 这是他第一次……没能护住自己在乎的人。 自觉自己没说什么好话题,舒如绰轻咳一声,故意转移谢迟注意力:“你是亦婧的长兄,我和亦婧亲如姐妹,是不是也可以唤你一声谢哥哥?” 谢迟闻言一笑,冰雕雪砌的容颜在瑞雪寒冬明晰到心底:“以我之年岁,你唤我一声叔叔绰绰有余。” 舒如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她歪了歪脑袋,问:“什么……有余?” 以为舒如绰是不了解这个词语,谢迟便重读了一遍:“绰绰……” “我在。”舒如绰立刻回应了一声,笑意灿然。 -- 第23页 看着少女璀璨的笑颜,谢迟只觉得似乎有明媚日光透射到心底,顿生调侃之意,唇角一倾: “如果我没有猜错,绰绰是长辈对你的称呼吧?所以你这是变相承认我是你叔辈?” 舒如绰明媚的笑容顿时一僵:“为什么亦婧可以我就不可以?那我岂不是比亦婧小了一辈?” 暗道舒如绰还是孩子心性,竟然计较辈分的问题,谢迟好耐心地解释道:“亦婧已经嫁做人妇,而你待字闺中,是无数世家子求娶的女子。” 说完这句话,谢迟一顿。 不知为何,他觉得他方才那句话,哪里怪怪的? 舒如绰闻言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唤了一声:“迟叔。” 这一声“迟叔”一出,谢迟心底的怪异更浓郁了几分,他沉声吐出两个字:“简凡。” “嗯?”舒如绰偏过头去,乌黑的眼眸困惑地看向谢迟,软软糯糯的模样。 谢迟顿时有一种想好好捏一捏舒姑娘小脸庞的冲动。 修长的右手搭上了左手的手腕,谢迟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手腕上光滑的沉香手串: “这是我的字。你既唤我一声叔,若是不知我字,只呼我名,岂不是不敬?” 名,是给长辈和上位者称呼的,当然,也有关系十分亲昵的平辈,可以直呼其名。 字,是给一般的平辈和晚辈称呼的。 舒如绰目光扫过谢迟左手手腕,旋即垂下小脑袋,在心中默念:迟叔迟叔迟叔!我就要唤你的名! 见舒如绰没有说话,谢迟也没有再说话。 路虽长,也有到头的时候。 眼见舒宁郡主府近在眼前,谢迟停下了脚步:“今日在我面前所为,你最好不要让别人看到。” 舒如绰显然在神游天外,闻言抬眸,问:“什么?” “如果我未曾记错,舒宁郡主在众人心中,是高雅的贵女,虽然温和,却也疏离。正是这种感觉,令世家子对你趋之若鹜。”谢迟顿了一顿,还是如是说道: “你说,若你今日情形被他人知晓,舒宁郡主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模样?” 想起最开始自己耍赖要求谢迟送自己回府的模样,确实和自己平时展示在外的形象大相径庭,舒如绰俏脸微红:“我知道了。” 害羞之下来不及告辞,舒如绰把大嗷交至谢迟手中,小碎步跑进了府邸之中。 回到卧房,感受到帷幄兽烟燃烧出的暖意,舒如绰这才猛然惊醒:不对啊,时光倒流之后,谁还记得她今日所为? 目送舒如绰身影离开,谢迟唇线抿成一字。 过河就拆桥,连声道别也没有,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怀中的大嗷应景的“喵”了一声,似乎是表达对主人的赞同。 第17章 玉海阁不卖 清晨,第一缕晨曦泼洒在绯色床帐之上。 舒如绰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含糊问道:“揽书,今天是几月几日?” 这是时光倒流之后舒如绰养成的一个习惯,每日清晨必然要问一下时间,确认时间是倒流的,她才安心。 “回郡主的话,今日是二月十一。”揽书轻缓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迟疑了一下,又提醒道:“今日是皇上四十九岁寿辰。” 经揽书这一提醒,舒如绰才恍然想起了这事,神色不怎么好。 时光没有倒流前,皇舅舅的四十九岁寿宴,她可是在荣淑公主手里栽了两个大跟头。 有些错误,她今日绝对不能再犯。 平复了思绪,起床梳洗,待到寻画要在妆奁之中为舒如绰寻找发钗时,舒如绰淡淡说道: “寻画,将前段时间皇爷爷赏赐的那套红瑙榴花头面拿出来用罢。” 闻言,寻画有些惊讶,但这是郡主的吩咐,她应了一声,便取出了那套奢华无比的头面。 一向谨慎的揽书也忍不住询问道:“郡主不是打算戴那套明珠步摇吗?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明珠步摇,就是她栽的第一个大跟头。 舒如绰眸色微深,并没有回答揽书的问题,而是把目光转向红瑙榴花头面。 这套头面,按照现在的日子来算,如果舒如绰没有记错,应该是三日前进献给太上皇的。 红玛瑙除了可以疗养身体,也具有激发勇气,使人信心果敢的功效,所以太上皇觉得这一套头面简直不要太适合忍气吞声的舒如绰,直接就派人送到了郡主府。 让身边福公公讲解了功效还不够,竟然还不忘记让福公公传话,说她哪怕不戴上头面,也是爱骂谁就骂谁,谁也不用忍,谁也不用怕。 想到自己的皇爷爷,舒如绰心情晴朗了许多。 完整的一套头面,应有挑心、分心、满冠、顶簪、掩鬓、花钿、围髻、簪子、耳环。 以辽朝如今的手工业水平,红玛瑙难以雕刻成形,更何况是雕琢成精致榴花,做成整整一套头面。 这等精致奢华之物,也只有通商辽昭两朝的玉海阁,才能进献的出来。 在寻画和揽书的精心服侍下,舒如绰穿戴完毕。 那套红瑙榴花头面在乌黑的秀发之上鲜艳欲燃,更衬的舒如绰艳光四射,美艳不可方物。 但是舒如绰眉宇间的高雅和浅淡疏离,又生生压了这鲜红的媚意,让人忍不住凝视又不忍心触碰这份美。 -- 第24页 寻画目不转睛地盯了半天,而是一旁的揽书更是感叹道: “前几日太上皇赏赐这套头面的时候,奴婢还说这样鲜艳的头面,根本不适合郡主,因为郡主适合的是那种月牙白,一派疏离浅淡,清雅如月下仙子,却没想到这红色竟然也那么好看。” 听闻揽书的话,舒如绰掩唇一笑,眼角眉梢染着写意惑人: “那揽书你可要看清楚了,你家郡主,无论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因为,人长的好看。” 寻画站在一旁,撇撇嘴,嘀咕道:“郡主又孤芳自赏了……” 虽然是嘀咕,但是声音并不小,揽书和舒如绰都忍不住笑了,揽书更是好心地纠正道: “寻画,孤芳自赏这个词语,可不是用在这里的。” 寻画知道自己读的书不如揽书多,索性破罐子破摔:“就是郡主又那什么什么了,大家懂就成了!” 言毕,三个人笑做一团。 宫中寿宴设在了夜晚,舒如绰看了一眼天色,似是想起了什么:“寻画,让盛管家过来一趟,就说本郡主寻他。” 盛管家,本来是舒如绰母亲封国长公主的旧部将军,在长公主去世之后,内疚自己没有保护好长公主,所以入了舒宁郡主府做事,守护长公主的女儿,以告慰长公主之灵。 听得舒宁郡主传唤自己,盛管家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不敢有一丝懈怠。 “盛伯,”对于母亲的旧部盛管家,舒如绰一向是敬重的:“立刻从郡主府金库之中提银两出来,去玉海阁置办九十九件寿礼。” 到底是武将出身的人,纵然做了那么多年管家,还是不太会在信任的人面前掩藏情绪,盛管家闻言瞠目结舌: “九十九……件?!郡主,老奴没有听错吧?” 一旁的寻画和揽书也被舒如绰这突如其来的吩咐打了个措手不及,寻画更是说道: “玉海阁的东西,一件都贵的要扒皮了,九十九件,奴婢担心郡主府买不起啊……” 盛管家威严地扫了寻画这个没大没小的丫鬟一眼,正色道: “以郡主府财力,别说九十九件,就是九百九十九件也使得,只是不知郡主置办这么多寿礼,是做何用?” 舒如绰眉目浅淡,无波无澜地解释道:“今夜是皇舅舅的寿宴,这些东西,是送给皇舅舅的。” 盛管家一愣,不解道:“郡主不是很早之前便寻了大昭的绣娘,绣了一副万寿图作为皇上的寿礼?” 听见“万寿图”三个字,舒如绰无声攥紧了手。 这份万寿图贺礼,就是第二个跟头。 不想解释,舒如绰按捺内心翻涌的余波,抬眸扫了一眼盛管家:“盛伯,你只管去做便好,今夜寿宴之前,寿礼全部备齐就好。” 知道舒宁郡主是个什么性子,她既然有自己的想法,盛管家也不想从中阻拦,便也没多问,点头应下了。 …… 玉海阁。 玉海阁不仅是上京最有名的珠宝玉器古董商铺,它的东家谢迟居住之地,也是整个大辽上京最高的阁楼。 辽朝人祖先习惯了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所以对于建楼之事不太热衷,整个上京,高阁很少见。 “公子公子!有大买卖!”谢迟贴身小厮岳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因为明显的激动而声线颤抖。 谢迟恍若未闻,手上也顿也未顿,一手拿着书卷,另一只抚着卧在腿上一派享受的大嗷。 待到岳笑冲了进来,谢迟这才撩起眼扫过,漫不经心道:“玉海阁日日的买卖,哪一桩哪一件在你眼中不是大买卖?” 岳笑激动的脸顿时垮了下去:“公子,您瞧不起人!这一次真的是大买卖,有人要买九十九件寿礼,要求今日酉正时刻备齐!” “现在已经巳正了。”谢迟抬眸看了一眼天色,似是想到了什么,眉目冷然,寒意微绽,扬眉淡漠吐出五个字: “玉海阁,不卖。” 第18章 打脸的谢东家 谢迟这漠然一句,可把岳笑说懵了,他惊愕地问:“公子,这可是一笔大买卖,抵的上玉海阁几日的买卖,为何不卖?” “玉海阁的大笔交易规矩是什么?”谢迟顺着怀中大嗷的毛,淡然问道。 岳笑一拍脑门,突然之间明白过来: “奴才明白了!玉海阁要求,购买二十件以上珍稀,必须要在拿货前十二时辰预约,而这笔大买卖的要货和出货时间,只间隔了五个时辰!玉海阁规矩不可坏!” 略一颔首,谢迟示意岳笑无事便可以出去了。 他谢迟缺的不是买卖,缺的更不是钱,他定下的规矩,绝对不能破坏,哪怕来的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动摇分毫。 岳笑摇着头叹息,转身向外走,唏嘘不已: “这可是九十九件寿礼,舒宁郡主府竟然出了那么大的手笔,不过……好像传言说舒宁郡主府很穷?估计就算出货了,郡主府也要赊账吧……” 听见“舒宁郡主府”五个字,谢迟毫无波澜的寒眸微漾,荡起一丝莫名的情绪。 “站住。” 闻言,岳笑立刻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向谢迟:“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 “告诉铁先生,将九十九件寿礼备齐,酉正时分准时送过去。”谢迟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书卷,好像只是随口吩咐了一件小事。 -- 第25页 “奴才知……”岳笑下意识回复,话说了一半猛然意识到谢迟说了什么,目瞪狗呆地看着谢迟,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公……公子,不是……不能坏了规矩吗?” 谢迟未动,却有不悦的声音从书卷之后传来:“规矩都是谁定的?” “是公子您。”岳笑恭敬地回复。 “所以,我想改改规矩,你有异议?”谢迟放下书卷,星眸寒光乍现,不容置疑的气势排山倒海压向岳笑。 岳笑再次目瞪狗呆,还带这样玩的?! 后退一步,慌张地连连摆手:“不不不,公子说的极是!” 对于岳笑的识时务,谢迟很满意,一面揉着大嗷毛茸茸的小脑袋,一面吩咐道: “告诉舒宁郡主府,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价钱翻一番,而且,不许赊账。” 岳笑愣住了,面露为难之色: “公子,据说舒宁郡主府很穷,那九十九件的钱还不定能凑齐,若是翻一番还不许赊账,恐怕郡主府就不会买了吧。” 谢迟不屑地冷哼一声,睨了岳笑一眼:“放眼大辽,除了玉海阁,还有哪家商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拿出九十九珍稀寿礼?她若真的需要,再贵也会买。” 岳笑转念一想,也是。 怀中的大嗷不安分地爬上谢迟的肩膀,挠着谢迟的发丝,谢迟拉住了那只调皮的猫爪,沉声如玉: “况且,你也太小看舒宁郡主府了。” 且不说每一年舒宁郡主府要收到宫中多少赏赐,仅仅就她那封地里的供奉,这一生都享用不尽。 况且,她的封地水草鲜美,战马极剽悍,而辽朝廷又不允许私人倒卖战马,所以战马买卖,大部分都掌握在郡主府手中。 每一年,光是卖战马这笔生意,就足以富可敌国。 上京传言,什么舒宁郡主活菩萨,舒宁郡主性子好,舒宁郡主很穷,他谢迟全部都不相信。 而且…… 谢迟抱着大嗷的手微微一紧。 不久前,玉海阁才从舒宁郡主的封地里买下战马千匹,他如今要价两倍,也不过是将前些日子自己花出去的银两再要回来而已。 郡主府的财力,绝对不可小觑。 蔚行止不知何时来了,也不知看了多久的热闹,站在门外,见谢迟神游天外,便贱兮兮地笑了: “谢简凡,你这坐地起价的本领,可真是炉火纯青,可怜人家小郡主,娇滴滴的就不说了,还要受你这种怪大叔欺负……” 回应蔚行止的,是带了内力精准砸过来的书卷。 还有一声幸灾乐祸的猫叫:“喵~~” …… 舒宁郡主府。 “玉海阁要双倍的价钱?”舒如绰一怔,旋即毫不在意地挥手道:“如果他们能在酉正备齐,那就给他们罢。” “郡主?”盛管家并不赞同:“那原本就不是小数目,现在又翻了一番,玉海阁实在是太过黑心……” “郡主府里拿不出那么多银两?”舒如绰揉了揉有些酸疼地脖颈,问道。 盛管家一顿:“那倒不是……” “那就没问题了,买下就是了。”舒如绰是一点都不心疼,可惜是便宜了谢迟,拿了双倍的钱,就偷着乐吧。 不过,他也乐不了几个时辰,反正午夜一过,时光倒流,回到二月十日,这些银子,可都还在她的小金库里,她二月十一日花出去的银子,就等于没花。 玉海阁的效率确实极高,不过申时,就已经把所有的东西筹备好,并送到了郡主府,比舒如绰要求的时间,早了两个时辰。 清点着这些东西,转眼之间,就到了要进宫赴宴的时间。 安排好之后,舒如绰坐上了马车,挑开了车帘缝隙,向外扫了一眼,而后低声感慨道:“雪过天晴了。” “是啊,”寻画比较活泼,笑盈盈地接话道:“可不是,郡主一出府,就雪过天晴,这可是个好兆头!” 舒如绰低笑一声,并没有说话。 她所谓的雪过天晴,指的可不单单是此时的天气。 到了宫门前,舒如绰一只脚才迈出马车,就忽然听到不远处有略微嘈杂的声音,其中伴着一个女子挑衅的声音: “舒宁表妹,你可真是姗姗来迟。” 舒如绰站在了平地上,转眸扫了一眼浩浩荡荡走过来的贵女们,细细打量为首那女子发髻上插着的明珠步摇,忽地笑了。 戴着明珠步摇的贵女,不是别人,正是夏德妃的女儿,在宫中和她与萧承有过冲突的,荣淑公主。 那场冲突,荣淑公主定然是不记得了,但是她舒如绰,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 而曾经她在寿宴这天栽的第一个跟头,就是栽在了荣淑公主的手里。 不过,之所以会栽跟头,是因为她没有抬脚,狠狠碾压绊脚石。 这一次,自然,不会了。 第19章 南面与北面贵女 在舒如绰打量荣淑公主的时候,荣淑公主身后的贵女参差不齐地行了礼,一派不将舒如绰放在心上的懒散模样。 见状,舒如绰冷笑一声。 她当初到底是蠢到了什么地步,顶着一品郡主的身份,结果被人看扁成这个样子。 荣淑公主向前靠了一步,上下打量了舒如绰一眼,嗤笑道:“舒宁表妹这身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才从清欢阁里出来呢。” -- 第26页 闻言,揽书攥紧了手,而寻画则担忧地看了舒如绰一眼。以郡主的脾气,恐怕今日,又要受委屈了…… 见舒如绰沉默不语,荣淑公主趾高气扬的笑了。就知道舒如绰这个胆小鬼是不敢辩驳的,她广袖一挥,转身便要走。 哪知舒如绰出乎所有人预料,伸出暖在汤婆子里的手,扯住了荣淑公主的衣袖,直视着荣淑公主的眼睛,一字一顿,毫不避让: “荣淑表姐这步摇上的夜明珠,可真是又大又亮,不知道是多少官员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才能让表姐如此得意洋洋。” 当初她也戴了明珠步摇,甚至比荣淑头上那颗要大,这些话,便是荣淑讽刺她的,如今,她原封不动地奉还回去。 荣淑公主刹时白了脸色。 姑娘之间斗口角算不得什么,若是牵扯上了朝堂,就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事。 “舒宁,在说我之前,不妨想想你自己的身份?”到底是见惯了这些,荣淑公主反应敏捷,迅速别过了这个话题:“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 顿时就有贵女极其不客气的轰然笑了,窃窃私语,似乎是在指指点点。 舒如绰无声咬紧了牙关。又拿她的出身说事。 正欲开口回怼,忽然有一声爽朗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随之是数人脚步踏在雪上的窸窣声: “舒宁郡主是什么身份?郡主乃太上皇之孙,皇上之侄,封国长公主之女,荣淑公主问这话,本小姐可就不太明白了。” 闻得这一声,舒如绰转眸,看见来人是谁后,怒意顿消,眼底笑意荡漾:“初晓。” “唐初晓?”荣淑公主的脸色顿时变的很难看:“这是我和舒宁的事,你来插什么手?” “我和你的事?”舒如绰闻言微挑唇角,笑意却未及眼底:“荣淑表姐带了一众南面官贵女挑衅本郡主,这也算你我的事?” “可不是。”没有想到一向忍耐的舒如绰竟然开口反驳,唐初晓眼底也多了几分欣慰笑意:“公主这是欺我北面官无人,还是觉得南面官可以只手遮天?” 话落,唐初晓身后的一众北面官贵女都目光凌厉地瞪视着荣淑公主身后的那群贵女。 辽朝官员分为北面官和南面官,北面官多由辽朝人担任,而南面官多是由来到辽朝的大昭人担任。 唐初晓,是辽朝于越之女。 辽朝有言,宰相易得,于越难求,超一品的于越,才是真正的百官之首。 不过,于越乃是辽朝特有的官职,隶属于北面官,所以与唐初晓亲厚的,都是辽朝北面官的贵女。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再对峙下去,恐怕后果难以收拾,贵女顾思温从荣淑公主身后走出来,打了个圆场: “都别在宫外站着了,天寒,若是冻坏了便不好,快些入宫为皇上祝寿要紧。” 顾思温乃南面官太子太傅的女儿,还是有些威望的,闻言,南面官贵女跟随着荣淑公主浩浩荡荡地进了宫城。 “如绰,让我看看,今日的你格外动人。”唐初晓握住了舒如绰的一只手,打量道:“不过好像是少了点什么……” 舒如绰一怔,问道:“少了什么?” 唐初晓嗔怪地看了舒如绰一眼,虽然是和舒如绰说话,但是眼睛却是盯着荣淑公主那一群人的,声音也无限扬起: “少了内在呗……你说说你,打扮那么漂亮做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你的内在了。” 这声音自然被荣淑公主一行人听见,欲回头反驳,但是这话又说的不明显,反驳无疑于自己打脸,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听出唐初晓这是拐弯抹角的骂荣淑公主那一群人又丑又没有内在,舒如绰忍俊不禁,淡淡瞥了荣淑一行人一眼。 以为入宫就能躲过了吗?实在是天真。 “本郡主有些事情要找初晓,你们先去宴席上吧。”舒如绰温声吩咐了那些贵女一句,挽住了唐初晓的胳膊向前走。 待到无人的时候,舒如绰笑盈盈地说道:“每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身后都浩浩荡荡的跟着一群人,人缘好到我眼红。” 听得这句话,唐初晓睨了舒如绰一眼:“你现在的生活难道不是你想要的?若是让你日日和一群贵女打交道,你乐意?” 舒如绰摸了摸鼻子,笑道:“还是晓晓你了解我。” “一边去,还晓晓,腻歪不腻歪。”唐初晓嫌弃地推了推舒如绰,然后也忍不住笑了。 快到了宫宴所在地,远远地嘈杂声传来,舒如绰揽着唐初晓的手,有说有笑的向前走去。 知道舒如绰惯以淡雅疏离的一面示人,每当到人前便会伪装,这样的反常倒让唐初晓讶异地看了舒如绰一眼: “今日怎么不端着你那高雅模样了?” “我就算不端着,谁又能奈我何?”舒如绰笑着回了一句:“任性做自己,我开心。怎么,我这样不好?” 唐初晓笑的欣慰:“我早就和你说过,怎么开心怎么做,你能想清楚,自然好。” …… “舒宁郡主到——!” 小公公拖着长腔,尖锐的声音划破喧嚣的夜。 听到了通传,身为落兴侯夫人的谢亦婧在众位夫人所在的地方回头,准确地向舒如绰报以一笑。 祝寿的人陆陆续续到齐,男眷与女眷只隔了长长的屏风,待到太上皇和皇上皇后都抵达,这宴会就开始了。 -- 第27页 路过谢亦婧身边的时候,舒如绰听见一个宫女低声向谢亦婧说道: “夫人,谢东家说他就在男眷处,若是您有事情,可以去寻他。” 谢东家,是谢迟?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时光没有倒流前的那一场宴会,谢迟并没有赴宴,怎么时光倒流到这一天,谢迟反而来了? 正想着,屏风那边忽然传来某位官员中气十足的寒暄声: “这不是玉海阁的东家谢首富吗?真是久仰久仰!” “萧宰相过奖,谢迟愧不敢当。倒是萧宰相的威名,谢迟很早便有所耳闻。”男子不卑不亢,沉声如玉,磁性的声音说不出的好听。 舒如绰脚步一顿。 这样圆滑世故的谢迟,倒是和她那日见到的凛然模样大不相同。 思绪翻涌,通传公公的声音再次划破长空: “太上皇,皇上,皇后到——!” 第20章 男人嘴骗人鬼 无论是男眷还是女眷,全部俯身跪拜。 因为今日太子说身体不适,所以并没有出现在寿宴上。以萧承目前的情况,不出现才是最好的。 太上皇精神矍铄的坐在皇上身边,一眼就看到舒如绰,不停地向她招手。 舒如绰莞尔一笑,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洗礼之中,施施然向主桌走去,坐到了荣皇后身边。 圣宗皇帝和蔼地笑看了舒如绰一眼,却没有说话,舒如绰回以一笑之后,默默垂下了眼眸。 此刻的皇舅舅,身体虚弱的厉害,他不知道时光是倒流的,恐怕会认为这一个寿宴,是他能度过的最后一个寿宴了吧…… 宫宴篝筹交错,然而众人都明白,膳食饮酒品舞,都不是最重要的,这场祝寿宴的重头戏,是祝寿礼。 酒过三巡,从北面官的于越开始到枢密使,再到知枢密院事,南北官员交替祝寿,礼物一件比一件阔气,简直闪瞎了人眼。 朝中赴宴官员送礼完毕之后,便是无官名在身,但是却有权有势的人祝寿。 这些人当中,首当其冲便是谢迟。 因为有屏风阻隔,舒如绰并看不见谢迟的人,却能听见他如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宫殿: “谢迟在辽多年,赖以皇上圣明,才能顺风顺水,此次祝寿,特送皇上战马千匹,祝辽朝国祚绵长,长盛不衰!” 话落,殿内一片哗然。 战马千匹可不是闹着玩的,寻常官宦人家,一生的财富也就养的起百匹而已。 闻言,舒如绰心中暗笑。 整个大辽境内,最好的战马就是她封地内的,她记得不久前盛伯告诉过她,有个大主顾买了上千匹战马,如今看来,那人就是谢迟了。 “好!甚好!”此时圣宗皇帝很本没有什么力气说话,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是太上皇感叹的,只见他满意地看向谢迟,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 “谢迟你可有婚配?你看我辽朝贵女如何?” 话落,舒如绰就明显的看到,女眷这边的贵女全部都躁动了起来。 宫殿之中,谢迟几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不愿意赴宴的原因,知道他未曾婚配,无论到了哪里,哪里的国君都想和他联姻,以求把他留在本国。 若不是对那九十九件寿礼的进献感兴趣,他断然是不会来的。 拱手一礼,谢迟声音低沉凌冽,有明显地婉拒之意: “多谢好意,只不过先立业后成家,谢迟事业未立。” 听得这话,舒如绰手上动作一顿。 那他还让她叫他叔,她以为他已经成家立业有子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结果他竟然还是个单身! “那也无妨,”太上皇大手一挥:“我等草原儿女不拘小节,想必能和你相互扶持,更好立业。” 这就有要强行给谢迟赐婚的意味在其中了。 谢迟正想着脱身之法,忽有一声清泠的女声响起,伴随着浅淡笑意:“皇爷爷,既然谢公子不愿,想必是缘分未到,姻缘此事,不能强求。” 有人帮自己说话,而且解了自己的围,谢迟心情舒畅,唇边亦染上淡淡笑意:“多谢舒宁郡主。” 听到他通过声音就确定了自己的身份,舒如绰不由有些发愣:“你,认识我?” 听得这一句,谢迟微微一怔,旋即回复道: “舒宁郡主之名,想必世家公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谢迟能得知,也不算稀奇。” 闻言,舒如绰暗自撇嘴。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那日在宅子外,这个男人可是压根就没认出她是谁,还险些把她和那些花痴的贵女混为一谈。 但是那件事想必谢迟是不知道了,舒如绰似笑非笑,疏离地回了一句:“谢公子过誉。” 给谢迟赐婚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续也是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祝寿,但是终究少了很多兴味。 男眷这边结束,便到了女眷这里。 依照身份,从最年长的和淑公主开始,到荣淑公主,保淑公主,然后便到了她舒宁郡主舒如绰。 和淑公主是宫中刘贵妃的女儿,刘贵妃性格温吞,不争不抢,她的女儿和淑也是这样。 和淑公主送的,是一尊白瓷观音,白瓷通体纯净,雕琢线条圆润流畅,观音面目和蔼,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荣淑公主性格本就跋扈,送的贺礼自然也价值不菲,是传世五大名剑之一的湛泸。剑一出鞘,寒芒乍现,但是这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却给人浑厚之感。 -- 第28页 从李公公手中接过湛泸剑,圣宗皇帝眼中溢满了喜爱之意。 保淑公主送的是宋代官窑的冰裂纹瓷器,莹润如脂的粉青釉面上,大片的裂纹扶疏伸展,如同柳枝梅影般婆娑,甚是好看。 舒如绰暗自攥紧了手。 之前,便是这样。 她们出手皆是名贵器物,而大辽之人,对于风雅之物,不甚在意。如此一来,倒显得她那寻了百余位绣娘赶制而成的万寿图,像是个笑话。 “绰绰?”不远处,太上皇正慈爱地唤她。 舒如绰清浅一笑,击掌三下,便有宫人举着万寿图呈上。 “侄女献上万寿图,惟愿皇舅舅,万寿无疆。” 宫人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万寿图,但是那端,却有人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我说舒宁表妹,若是送,便送些实际的,这等附庸风雅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最开始呛声的,就是荣淑公主。 “公主此言差矣,”太子太傅之女顾思温立刻接了上去:“舒宁郡主血脉根植,自然最懂风雅,怎能说是附庸风雅呢?” 两句话下来,皇上和太上皇的脸色都不太好。 坐在舒如绰身侧不远处的唐初晓见状想要出言,却被舒如绰眼神制止。她只好不安地坐着,静观其变。 见以唐初晓为首的北面官贵女并没有反驳,南面官贵女越发胆大,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暗讽舒如绰。 句句剑指舒如绰的血脉问题,句句讽刺舒如绰鄙视辽朝人,句句皆说舒如绰对皇上不上心。 女眷这边战况激烈,连男眷都有些看不下去,已经有怜香惜玉的人想要出言帮扶。 圣宗皇帝想要阻拦,但是一欲说话,就化作了压抑的咳嗽声,荣皇后不忙不紊地将手帕递到圣宗皇帝嘴边。 太上皇脸色难看的随时可以吃人,但是他的儿子都没有说话,他一个太上皇,不能轻易开口,否则只会乱了规矩。 暗戳戳地把这些欺负他家绰绰的贵女都记下,回头要给她们的爹小小小鞋穿。 他不能失了太上皇风度和一群黄毛丫头计较,但是舒如绰身为郡主却可以,所以他不停的看着舒如绰,示意舒如绰赶紧怼回去。 贵女们的纷争,皇上和太上皇不该掺和进去,但是荣皇后身为正宫之主,是可以管理这件事的。 但是荣皇后只关心的看着圣宗皇帝,偶尔端起茶盏浅酌一口,似乎对于下面的情况充耳未闻。 以舒宁的身份,堪当国母,但是能否坐上她这个位置,是否有资格与君翊携手,还要看看她的本事了。 殿中批驳之声越来越大,尖锐刺耳。 舒如绰盈盈一笑,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不急不缓的声音清晰的回荡在大殿之中: “本郡主准备给皇舅舅的礼物只送出了一样罢了,诸位何必心急?” 第21章 九十九件寿礼 这一句话一出,南面官贵女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原本喧闹的嘲讽之声戛然而止。 不动声色地化解了方才的纷争,舒如绰再次击掌三次。 大殿之中陆陆续续有宫女小心翼翼的捧着器物入内,而通传公公则尖着嗓子念出器物名字。 “曜变天目茶碗一件——” “汝窑青瓷瓶一对——” “宋建窑黑釉兔毫盏一件——” 那通传公公每念一个,顾思温的脸色都要黑一分。 黑釉兔毫盏,她曾经在玉海阁看中,但是玉海阁却告诉她,这是谢东家的珍藏,并不出售,她还很是惋惜了一番,如今舒如绰进献上来的又算什么?! 随着各色名贵的玉器瓷器一一摆放在大殿之中,众贵女都看花了眼。 那么多珍宝,恐怕只有去玉海阁的库房,才能得见吧…… 男眷那边也是不可置信地朝女眷这边引颈观看。 舒宁郡主,竟然如此富足? “团窠纹贴金锡瓶一个——” “龙渊剑一柄——” “龙渊剑!竟然是龙渊剑,这可比湛泸剑还要好!!”有爱剑成痴的官员不自觉喊出口,顿时,荣淑公主的脸黑如墨。 她送给父皇的是湛泸剑,名气之上并不比过龙渊,亏得她得到湛泸剑的时候还沾沾自喜,以为这一次寿礼自己必然能拔得头筹,结果就这样被狠狠打脸了! 九十九件贺礼,通传公公念了足足有两刻钟才停歇,而大殿之中已经摆满了珠宝玉器,琳琅满目,简直要闪瞎众人的眼。 实在是舒如绰的寿礼给人带来的震撼太大,连一向华贵雍容的荣皇后都忍不住朝殿下看了又看。 太上皇更是一脸得意地摸着光滑的下巴,得意的小眼神简直都要飘起来,全身上下都将自豪表现的淋漓尽致。 而众位贵女更是窃窃私语,某些不擅长隐藏情绪的贵女,更是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表露无遗。 一直站在舒如绰身后的寻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挺了挺小胸脯,满满的自豪。 她家郡主,就是那么霸气! 待到躁动渐息,舒如绰这才施施然起身,恭敬地向圣宗皇帝行了大礼: “一共一百件礼物,愿皇舅舅长命百岁,万世无疆。” 圣宗皇帝却是笑了,面色红润了许多,在李公公的搀扶之下,强行撑着病体亲自抚起了舒如绰,声音低弱: -- 第29页 “绰绰有心,是皇舅舅无能。” 舒如绰微微一笑,声音清悦:“能得皇舅舅一笑,舒宁此番值得。” 几乎是从头听到尾的谢迟忍不住勾了勾唇。 在舒如绰这劈头盖脸的震撼之下,接下来的寿礼全部索然无味。 哪怕出了其他珍宝,众人也会拿来和舒如绰赠送的宝贝对比,一对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听见宴会之上贵女窃窃私语的对比声,荣淑公主用力掐着衣袍,简直要把一身华美的宫装都揉碎了。 荣淑公主也不是傻的,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针对舒如绰,和顾思温对视一眼,似乎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饮酒作乐,有上位者在此,未免放不开,没过多久,太上皇、皇上、皇后以及众妃便一起离开了。 见殿中再无人能管束自己,荣淑公主“嚯”的一下站起身来,趾高气扬地俯视着舒如绰: “舒宁,你最好说清楚,买寿礼的银两是从哪里来的,若是不正当手段……哼,本公主就要代替已经逝世姑母好好教导教导你!” 这个舒宁,进宫之前竟然敢说她的明珠步摇是贪污来的,这口恶气不出,她就不叫荣淑! 舒如绰亦是站起了身,平视着荣淑公主,神色淡漠: “原来荣淑公主也知道本郡主的母亲逝世,这般大言不惭,难道不会良心不安?” 比起荣淑公主傲慢的语气,舒如绰语气平静到似乎根本没把荣淑公主的挑衅当回事。 “你少来说教我。”猛地从自己贴身婢女手中抽出皮鞭,荣淑公主狠狠的抽了一下,赫赫生风:“若是解释不清银两,今日本公主教定你了!” 辽朝不仅男儿骑射极好,女子也不多逊色。 舒如绰虽然也会些拳脚功夫,只不过受大昭影响较深,自然不及荣淑这种从小浸泡在武艺之中的人。 轻轻避开了一步,舒如绰低笑一声,似是嘲讽:“在公主眼里,舒宁郡主府很穷?” 下面有不少贵女都不由自主的点头。 舒宁郡主出行低调的很,也没什么奢华的好东西,可不是穷? “这个问题,还用本公主回答?”荣淑公主不屑的冷笑一声,紧握着鞭子: “你舒如绰的清穷,天下人皆知,怎么可能有钱去玉海阁买那么多东西?” 舒如绰依旧平静,没有言语。 想起舒如绰的脾性,嫉妒心驱使之下,不少贵女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添油加醋。 “就是,舒宁郡主何时那么阔绰过?恐怕这内幕还不少呢。” “舒宁郡主长的还是很好看的,说不定呀,是入幕之宾给的银两……”不知是谁的恶意揣测,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清晰可闻。 见状,唐初晓欲出言反驳,却又被舒如绰一个眼神制止了。 想起舒如绰方才的表现,知道她这是在憋大招,所以唐初晓微微安心,带着期待的心情,索性看起热闹来。 话越说是越过分,哪怕是男眷那边听起来,都有些不堪入耳。 她,怎么不反驳? 莫不是又要隐忍下去? 谢迟虽然和朝廷命官寒暄着,但是一直留意着女眷那边的动静,因为屏风,看不见女眷的情况,但是这样的形势让他猜不透舒如绰的想法。 她对亦婧照顾良多,且不久前解了他的围,若是真的有事,于情于理,他也该出手帮扶一把。 “舒宁,怎么不敢说话了,难道你真的靠某些人养?”荣淑公主恶意的嘲讽,咬重了“某些人”三个字。 大辽风气开放,女子和男子感情自由,寻常感情根本算不得什么问题,但是被荣淑这样含糊不清的一说,却极尽恶意。 舒如绰混不在意地向前一步,施施然理了理袖口有些凌乱的雪狐皮毛,似笑非笑扫了殿中众位贵女一眼,准备反击。 第22章 腹黑的谢公子 但是,未等舒如绰开口,一屏风之隔,男眷那边忽然传来冷峻的声音,浮浮沉沉让人听不出情绪: “若以舒宁郡主财力都算清穷,那辽朝贵女,恐怕无一人能称得上富裕。” 纱色屏风隐隐约约倒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宽袖高冠,轮廓冰雕雪砌般舒朗。 谢迟在上京贵女中的影响力不可谓不小,这般出言,立刻有想讨好谢迟的贵女倒戈: “就是就是,舒宁郡主怎么可能依靠别……这话也太过分了。” “谢公子不愧是胸有经纬之人,不似一些人那般肤浅……” 荣淑公主一张脸顿时憋的通红,想要瞪过去,但是倒戈的贵女实在太多,压根瞪不过来。 舒如绰暗道谢迟真会招蜂引蝶,而后低下头颇是郁闷地揪了揪自己衣袖口的绒毛,就像是在揪谢迟一样。 她还没正式开口反击呢,这谢迟来乱凑什么热闹? 这下可好,他谢大公子一说话,这群贵女立刻倒戈,她憋的这口气不上不下的发不出去,甚是难受。 郁闷。 郁闷归郁闷,但是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所以舒如绰漫不经心地说了句: “多谢谢公子出言。” 一二三四五六七。 只说了七个字,而且语气怪怪的,好像还有一丝……埋怨之意? 谢迟寒眸如夜星沉江,顿了一瞬,这才淡然回了一句:“礼尚往来而已。” -- 第30页 一二三四五六。 只有六个字。 闻言,舒如绰奇怪地扫了那屏风上的浅淡身影一眼。 今日谢迟所表现的世故,怎么也不会寡言至此吧?倒像是……故意和她对着干似的。 “我说舒宁,你就算把眼珠都给看掉了,谢公子也不会多和你说一个字的。” 见谢迟反应冷淡,荣淑公主笑的开怀,迈步下去,一点点靠近那屏风上的影子,染了丹蔻的指甲轻轻在屏风上描绘那一抹身影: “不过是宴会上你帮谢公子挡过了赐婚之事,谢公子礼貌出言而已,若是没有这事在前,谢公子才不屑于和你说一个字……你说是不是,谢公子?” 说到最后一句,荣淑公主羞涩地低下了头,在屏风上描绘影子的手收回,一派温柔小意。 “……” 屏风那端忽然静默,一丝声响也无,空气静的令人尴尬。 恍惚之间,那屏风之上光影一闪,那端忽然传来猥琐又迫不及待的声音: “屏风那端,是哪位小美人啊?瞧这身影,嘻,爷喜欢!” 众人定睛一看,一个大腹便便的身影映在屏风之上,哪里还有那峻逸欣长的身姿? 荣淑公主见状,脸色难看的如同吞了苍蝇一般。 方才她还讽刺谢迟对舒如绰的冷淡态度,没想谢迟竟然是连一个字都不愿和自己说! 打脸实在来的太过轰轰烈烈,舒如绰忍不住掩唇低笑,心底郁闷之情一扫而空。 …… 待到一场宴会结束,舒如绰和唐初晓相携着向外走,快到宫城之外的时候,舒如绰松开了唐初晓的手: “初晓,今日翊哥哥身体不适,我放心不下,想折返回去,你一个人回府可以吗?” “翊哥哥……”唐初晓轻啧了一声,笑的暧昧:“你这叫的可真是亲昵。” 舒如绰腹诽,私下我还叫他阿甜呢,翊哥哥算什么? 见舒如绰不说话,唐初晓自觉转过话题:“你放心,凭我父亲的身份,是没人敢动我的,更何况,还有老聂在。” “老聂?”舒如绰重复这两个字,恍然明白唐初晓说的是谁,忍不住笑了:“你说的是聂铮河聂大哥?人家明明只比你大了三岁,怎么就老了?” “这表示信任。”唐初晓抬眸,环视了一圈高高的宫城,然后扬声唤道:“老聂!聂铮河,你在不在!” 尾音未歇,就有一个身着玄蓝色衣袍的男子轻飘飘地落在唐初晓面前。 他如漆的隼眸带着淡淡孤寂,波澜不惊的开口,声音却喑哑浑厚:“何事?” “护送我回府,顺带让如绰安心。”唐初晓转过身面向舒如绰,笑道:“你该放心了吧,我这就走了,你记得路上小心。” “无妨,我也有暗卫,而且郡主府距离宫中不远,御街繁华,自是无虞。”舒如绰目送唐初晓离开。 哪知唐初晓脚步一顿,又转眸说道:“老聂不是暗卫,他和暗卫不一样。” 舒如绰一怔,旋即忍俊不禁。 她说了那么长的一段话,初晓的关注点竟然在这里,真是……没救了。 宫中自然是灯火长明,寻画和揽书跟在舒如绰身后,向萧承所在的昭庆殿走去。 眼见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想起今日经历的事情,寻画忍不住说道: “那些贵女为什么那么无聊,总是没事找郡主的麻烦?争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 昭庆殿是戒严的,舒如绰知道这里没有外人,便回头淡淡扫了寻画一眼,问: “你以为,这只是一场贵女之间的口舌角逐?” 这个问题,倒是把寻画问愣住了:“她们总是盯着郡主,找郡主的麻烦,难道不是口角之争吗?” 舒如绰浅浅一笑,摇了摇头,轻声解释道: “没那么简单。其实,这是朝中的党派纷争,影响到了贵女斗争,南面官与北面官贵女,全部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寻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远处,灯火明灭昏暗,人影寂寥。舒如绰知道,昭庆殿到了。 熟门熟路地进入宫殿,结果入目就是萧承身着单薄的轻衫,静静地坐在窗前向外看。 冰蓝色轻衫更衬的清寒,舒如绰快步走了过去,拿过摆挂在殿内的裘衣,披到了萧承身上,不悦地说道: “阿甜,数九寒冬,怎么穿的这么单薄,若是着凉怎么办?” 萧承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握住了舒如绰的微凉的手,扬眉微笑,将掌心温热传递:“阿宁,我的手比你还暖,放心,我不冷。” 感受到萧承确实不冷,舒如绰这才暖和了眉眼,温声问道:“夜深了,怎么坐在窗前?” 听见这个问题,萧承转眸过来,长睫微颤,侧颜如霜月般清华,让人心旌摇曳: “父皇寿宴很热闹,只可惜,这热闹是别人的,我只是一个看客。” 平日的萧承是自持矜骄的,再多情绪,都只会隐藏在内心最深处,什么时候面对舒如绰,都是温和霁月的。 今日能将所思所想说出口,怕是受心性影响。正是这样的萧承,更让舒如绰于心不忍。 紧紧握住了萧承温热的手,舒如绰低声道:“宫中繁华不过笼中鸟雀争鸣,阿甜,不若你我二人此刻出宫吧。” 辽朝没有宵禁,所以御街繁华,坊市更是热闹非凡。 -- 第31页 “还是罢了。”萧承双眸微阖,月色拂上他清泠的面容,遗世而独立:“习惯便没什么,我如今情况不稳,怕会给你带来麻烦,不妥。” 见状,舒如绰抱住了萧承的胳膊,靠近了他耳边,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可是,阿甜,我想和你一起出宫,陪着我好不好?” 第23章 你比月色动人 闻得此言,萧承睁开双眸,清冷的眼底饱含无奈和纵容:“你要求的事情,我何时说过不好?” 知道萧承这便是同意了,舒如绰眉目弯弯,低声唤道:“暗一,暗二。” 立刻有两个黑衣人落地,恭敬地行礼道:“郡主有何吩咐?” “将我和翊太子带出宫,不要惊动任何人。” 萧承站起身:“不必,我虽心性不稳,但武功却未废。” 说罢,舒如绰便被萧承伸手揽至怀中,温暖却又清冽如泠梅的浅淡气息扑面而来,舒如绰下意识抬眸,眼前人面容清宁,一如当初雪月。 …… 虽然天色不早,但是坊市之上人潮拥挤,甚是热闹。 许是许久没有出宫,萧承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一双倒映着霜月的眼眸之中洋溢着浅淡的喜悦。 此刻萧承心性虽如十岁孩童,但是骨子里的教养却让他生生忍住,站在原地未动,只四下环顾。 虽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二十二岁的男子,但是他期许的目光实在是让人不忍心拒绝,舒如绰拉起萧承的手,在坊市之中穿梭。 水晶皂儿、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越梅、金丝党梅,各种小吃摊上卖的甜食,都被萧承吃了一遍,舒如绰在一旁陪着,都感觉自己满口甜津。 弯月渐高,坊市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萧承伸手揉了揉有些饱胀的肚子,暖煦一笑,带着些许温柔的味道: “我还想最后吃一个糖人,阿宁,你陪我一起去找做糖人的老翁好不好?” 听见这句话,舒如绰有一瞬的恍惚。 “阿甜,我听说坊市上有一个老翁糖人做的特别像,你陪我一起去找做糖人的老翁好不好?” 少女揽住了身长玉立的少年的胳膊,撒娇般晃来晃去。 少年揉了揉少女微微凌乱的秀发,笑的纵容:“好好好,只要是你说的,都好。” “阿宁?”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扯了一下,舒如绰回过神来,一抬眸,便对上了萧承如同含了春泉的眼眸。 想起曾经那个护自己左右引导自己的阿甜,舒如绰在心底暗自叹了一口,唇边却扯出一抹温柔笑意: “好。” 随着年纪渐长,舒如绰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萧承一起到坊市之上做糖人,凭着当年的记忆,舒如绰向糖人老翁最常摆摊的地方走去。 所幸,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卖糖人的老翁还在,只是头发又白了很多,看起来更苍老了一些。 人群渐少,老翁正在收拾东西,一看见有客人,连忙将东西放下,笑眯眯地问道:“两位,要做糖人?” 没等舒如绰回答,那老翁又眯了眯眼,恍然道:“是你们俩啊,当年你们两个每个月月中的时候最喜欢来老头子我这里做糖人,不过……好像,好像六年没来了?” 没想到卖糖人的老翁竟然还记得,舒如绰礼貌地笑了笑:“是有六年了,今日忽然想念糖人的味道,所以来看看。” “变化真大,如果不是穿着华丽,长的好看,又喜欢做的糖人的一对男女只有你们两个,老头子我恐怕也认不出来。”老翁和善地将糖面拿出来,问道: “两位,先做谁的模样?” “先做他的样子吧。”舒如绰看了萧承一眼。 此刻萧承正认真的观察糖人摊上各色栩栩如生的糖人,并没有注意老翁的话。 “好咧!”老翁手上熟练地揉捏着小小的糖团,一面仔细地观察着萧承。 只见老翁双手一拢一勾,然后手指翻飞,不过片刻,一个栩栩如生的白面糖人就做了出来。 取出一支竹签插过糖人,将竹签递给了萧承,老翁说道:“公子,这是您的糖人。” “多谢。”萧承接过糖人,上上下下将糖人打量了一遍,然后将这个糖人递到了舒如绰手中: “阿宁,这个糖人给你,我是你的。” 舒如绰也没客气,接过糖人,轻轻咬了一口,然后递到萧承唇边:“阿甜,你也吃。” 萧承后退一步,似乎是有些克制的快速扫了那糖人一眼,然后移开目光,道: “不,阿宁,我完完全全是你,一丝一毫我也不会侵占。” 这话听起来非常有歧义,舒如绰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萧承是最喜欢甜食的,所以舒如绰故意诱惑他,把小小的糖人拿到他面前晃来晃去: “阿甜,下一个糖人做好还需要一些时间呢,你真的不吃?” 知道舒如绰这是在故意引诱自己,萧承甚是无奈地凑近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舒如绰的脸颊: “阿宁,你若是再诱惑我,我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舒如绰的脸颊顿时一红。 这个萧承,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这种话! “哈哈,不急,这个糖人已经做好了。”老翁将刚捏出来的舒如绰的糖人递到萧承手上。 萧承接过糖人,正要一口咬过,视线无意落到舒如绰手上那个被咬的坑坑洼洼的“萧承”糖人身上,忽然之间住了口。 -- 第32页 “怎么了?”舒如绰有些困惑地问。 萧承低声道:“阿宁是要守护珍藏的,我不想伤害阿宁,哪怕是糖人也不行。” 说完,不等舒如绰做反应,萧承就笑着说道:“老伯,麻烦给我……嗯……”微微一顿,萧承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给我做一只小糖猫吧。” “没问题。”老翁又从箱匣之中取出一小团糖面,一面做一面乐呵呵说道: “要说这猫啊,老头子曾经有幸见过一位贵公子的猫,那猫是好看,但是长的奇特的很,脸和四蹄竟然都是黑的,像是掉到炭灰里似的……” 舒如绰闻言,目光微闪。 她怎么觉得,老翁形容的这只猫,有些像…… 玉海阁之中,慵懒顺着自己猫毛的大嗷突然打了一个猫的阿嚏,一张猫脸好像更黑了…… 老翁在捏小糖猫的时候,萧承便认真的盯着看,还不忘护着手里的“舒如绰”糖人。 舒如绰只觉得既心疼又好笑,但是想起如今萧承的心智,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弥漫上哀伤。 许是被萧承期许的眼神看的不好意思,老翁手上动作快了一些,做好之后,将小糖猫递给了萧承。 这一回,萧承毫不犹豫的将把小糖猫咬了一口。 “多少钱?”舒如绰问。 “价钱没变,还是两文一个。”老翁开始收拾动作,见舒如绰要掏荷包,老翁笑呵呵的搭话:“你是这位公子的夫人吧,看来你夫君是个好夫君。” 舒如绰的动作一滞,问道:“此话怎讲?” “若是未婚男女,必然是男子出钱,而一般男女一起是女子出钱的,多半是男子将挣来的银两都给了夫人。”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一块碎银放在了小摊之上。 “老伯,不必找了。”萧承笑的温柔,拦下舒如绰欲给钱的手,放下银两之后拉着舒如绰离开。 舒如绰收回了荷包,无奈道:“我都把六文钱拿出来了,你何必给那么多的银两。” 萧承唇边噙着淡淡笑意,温暖的侧颜披着清润的月色,微微低下头:“日后,你若是想给,便用我的钱给,我不会阻拦。” 想起卖糖人的老翁方才说的话,舒如绰薄嗔地瞪了萧承一眼,一双凤眸比月色还要动人。 夜色越发深了,坊市之上人影寂寥。 至一个拐角处,萧承忽然之间停住了脚步,紧握住舒如绰的手,神色清冷。 第24章 这是她的底气 舒如绰不是习武之人,并察觉不到危险,见状很是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但是没等萧承回答,舒如绰就已经感受到了为什么。 这里是一个巷子的十字岔口,四面的房子上,全部站着黑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二人。 “阿宁,他们的目标是我,你稍后找到机会便走。”萧承侧过身低头在舒如绰耳边快速地说了一句,然后松开了牵着舒如绰的手。 根据多年看话本子经验,舒如绰知道,话本子里每到这个时候,柔弱女主都会泪流满面表示要同生共死,然后哭啼啼的留下来一共谱写狗血的华章。 没想到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自己还有心情想这个,舒如绰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自己没有武功,留在这里也不过是给萧承增加负担,便听话的点了点头。 不过交流的短暂瞬间,黑衣人便同时杀了下来。 暗一暗二同时出手,萧承也拔出腰间长剑,抵挡了上去。 舒如绰不是完全不会武功,比划两下用以自保,还是可以的。 抽出腰间绑的软剑,舒如绰没有章法劈头盖脸的朝前砍,因为又快又狠又没有规则,让人措手不及,倒是杀了几个黑衣人。 暗一和暗二围在舒如绰身边,想要护送舒如绰离开。知道保护自己的周全是暗一暗二的职责,但是舒如绰黛眉微挑,冷声吩咐道: “不必管我,你们保护好他!” 阿甜都说了,这些人的目标是他,虽然不知道阿甜是通过什么判断的,但是她相信他。 听见命令,暗一暗二对视一眼,转向帮助萧承。主子的命令必须要无条件执行,哪怕下一刻,情况千钧一发。 黑衣人越聚集越多,这些人也不是蠢的,见舒如绰一个弱女子,基本都要靠其他三个人保护,刀锋一转,绵密的刀剑都冲着舒如绰挥来。 暗一暗二挥刀阻拦,舒如绰勉强躲过这密布的攻势,四下找着机会逃窜。 萧承浑身的凌冽之意越发浓郁,和平日那个温和清朗的翊太子截然不同。 舒如绰这边没了可趁之机,黑衣人便转向了目标,挥刀霍霍。 找了一个众人闪甚的间隙,舒如绰快速的朝一旁阴暗的小巷里跑去,却听萧承急声道: “小心!” 下一瞬,萧承的长剑狠狠一掀,扬身一踹,借力向后翻飞,一把从身后环抱住了舒如绰。 “刺啦——” 似乎是武器划破衣衫皮肉的声音,舒如绰鼻尖寒梅暗香萦绕,她的心却骤然缩紧。 感受到舒如绰的颤抖,萧承咬着牙,温声安抚,声线却是起伏:“别怕,有我在。” 松开舒如绰,萧承一个转身,长剑狠狠向前刺去。 这一剑亏得是被他受了下来,若是阿宁受到了伤害,哪怕是这些黑衣人全部碎尸万段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 第33页 舒如绰惊愕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为自己撑出一方天地的萧承,慌忙从衣袖之中抽出一枚信号弹。 “咻——”的一声,她用力将信号弹放了出去,在阴沉的夜幕绽开硕大的烟火。 不过片刻,马蹄踏戈之声从四面响起,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 下一瞬,四面拥来了骑兵,将不算宽敞的巷陌堵的水泄不通,看见了无数黑衣人,便开始大肆的击杀。 为首的盛管家手握长枪,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杀的虎虎生风。 见状不妙,不知黑衣人是被谁统一号令,人群有人阴沉命令:“撤!” 霎时间,原本阻塞了整条小巷的黑衣人全部都不见了踪迹。 而那些骑兵则纷纷去追,他们都是暗卫出身,轻功根本难不倒他们。 盛管家并未跟去,而是翻身下马,将长枪放下,单膝跪地,声音洪亮: “见过翊太子殿下,见过郡主。郡主您未曾受伤吧?末将营救来迟,请郡主责罚!” 萧承一眼扫过,握住了舒如绰的手:“阿宁,你……调动了私兵?” 环视这些精锐铁骑,舒如绰颔首。 因为母亲的缘故,她跟随母亲来到辽朝之后,便有权力拥有私兵两千人。 后来母亲去世,她那年仅十岁,皇爷爷为了防止别人欺负她,便私自多加了一千人。 因为这三千铁骑的存在,为了防止树大招风被人盯上,她一直隐忍小心,一忍就是这么多年。 而她如今幡然醒悟,开始活的潇洒肆意,却无人敢寻她麻烦,一是因为时光倒流无人记得了,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些私兵的存在,这是她的底气。 三千人也不算多,但是整个上京临潢府,也不过十万户人家,皇后也不过只有两千私兵,而皇宫之中的御林军,也不过一万人而已。 更何况,这些私兵,不仅战马是她封地内最精良的,而且个个都是暗卫出身,每一个单拿出来,都能做一番大事业。 “盛伯,不必多礼。”舒如绰亲自上前扶起了盛管家:“我和翊太子遭遇了刺杀,索性现在已经无事,辛苦你了。” “咳咳……”萧承压抑地咳嗽了两声,以长剑插地,扶在剑柄上支撑着自己。 “阿甜!”舒如绰赶紧上前扶住了萧承,担忧地看向他的后背,他白皙的皮肉狰狞地向外翻卷着,渗出乌黑的血迹。 舒如绰脸色顿时一变:“不好,那兵器上有毒!” “不是,那兵器上无毒。”萧承直起身,轻声道:“这是我自己的鲜血。” 闻言,舒如绰的手指一抖。她想起了萧承中的毒,原来已经深入血液了吗? “兄弟们已经去追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情况,郡主不如骑上一匹马,快些回到宫中为翊太子疗伤。”盛管家提议道。 萧承摇了摇头:“随意找一处医馆包扎一下便是,这等小事,不必惊扰宫中太医院。” 舒如绰瞬间就明白了萧承的真正意图。 今日会出宫,是因为她的缘故,若是这样伤着回宫,还传唤太医,不免会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反正萧承平日也不出宫,不如按下此事,也不会有人得知。 暗自为萧承的细心叹息,舒如绰扶住萧承:“阿甜,去我的郡主府吧。” 因为舒如绰喜静,舒宁郡主府周围生人勿近,而且郡主府常年有一百个暗卫布防在周围,再安全不过。 萧承略一沉吟,点头应允:“也好。” “暗一,迅速去传碧落入府。” 暗一有些迟疑:“郡主,碧落姑娘酉正到亥时并不出门,现在正巧亥正一刻。” “无妨。”舒如绰凤眸微沉:“就是绑,也要把她给我绑进郡主府。” 第25章 碧落的规矩 郡主府。 将萧承安置在了偏厢,但是暗一还没有把碧落带来。 因为是比较深的皮外伤,等不得了,所以舒如绰亲自拿来上好的金疮药为萧承包扎。 等到舒如绰都包扎好了,还不见暗一的影子,便吩咐了一句:“暗二,你去碧落那里看看怎么回事。” 将萧承搀扶到床榻之上躺好,舒如绰轻声问:“阿甜,你为何那么肯定,这些黑衣人,是冲着你来的?” “因为每当我同时和某位有身份的人一同出行,就会遇见这样的刺杀。”萧承内疚地握住了舒如绰的手: “怪我当时受心性影响,没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这不是你的问题,不要把所以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舒如绰温柔地为萧承掖好被褥,萧承总是这样,希望能为她承担一切,却忽略了他自己如今中毒太深,也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人。 轻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舒如绰嘀咕道:“也不知道暗一在做什么,去了那么久……” 话才落,舒如绰就听暗二的声音从房梁之上传来: “郡主,暗一他被碧落姑娘迷昏了,我问碧落姑娘缘故,碧落姑娘说凡是妄想让她酉正到亥时出门的人,都要被她关门打狗。” 舒如绰:“……” 想起碧落的遭遇,而且萧承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舒如绰眼神微黯,不再说什么了。 本欲让暗二传话,让碧落明早来找自己,但是想到午夜一过就回到昨天,今日种种没人记得,所以舒如绰挥挥手让暗二退下了。 -- 第34页 “这位碧落姑娘,可就是你私军中的那位神医?”萧承轻声问道。 “嗯,正是。” “我方才听你们讲,碧落酉正到戌时不出门,这是为什么?”若是正常的萧承,这样好奇的问题,自然不会问出口。不过无意之间克制不住心性,才会好奇心如此浓郁。 舒如绰并不觉得萧承多话,这几年她觉得萧承心思越发沉重,却总是风光霁月待她,迟早要憋出问题,所以能问出口也是好事: “碧落在未入郡主府前,是个江湖游医,某一次无意卷入郡主府的争纷,为暗卫十四所救。碧落这姑娘明媚要强,硬要报答暗卫十四,一来二去,两个人情愫暗生。” “暗卫十四叮嘱碧落酉时到亥时是京中最腥风血雨的时刻,不许她出门,碧落听从了,一恍就过了那么多年,后来暗卫十四离开,碧落请求入了郡主府,就再也没在这个时刻出去过。” 言简意赅的将两个人的故事讲完,舒如绰沉默。 “暗十四离开了?”萧承低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去了哪里?” “死了。”舒如绰眼底情绪微漾,染上一丝缥缈的哀伤。 她虽为大辽郡主,但是因着她的身份特殊,大辽想要她的人不在少数,伤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强行让暗一将碧落带出来,不是她不近人情,而是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该放下的东西,碧落不应该再囿于。 “真傻。”萧承低喃一声,握住了舒如绰的手,声音低缓却撩拨心弦,如静夜昙花初绽:“阿宁,若有一日,我不幸……” “天色不早了,我出去问一问盛伯情况如何,你早些歇息吧。”知道萧承想要说什么,那样的话,舒如绰不爱听,便起身打断了他的话。 萧承眼底隐现一抹无奈,却也顺从的点点头,微阖上了眼眸。 将偏厢的门关上,盛管家已经在门外等候,但是脸色却不太好看。 “盛伯,怎么样?”从萧承的话语之中,舒如绰能感觉到刺杀之事牵扯不小,所以关切的问道。 盛管家眼中浮现一抹内疚:“郡主,兄弟们虽然抓住了几个黑衣人,但是那些人是死士,牙中含有剧毒,全部都瞬间服毒,兄弟们没能来得及阻拦。” 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舒如绰一怔,旋即安抚般拍了拍盛管家的肩膀: “盛伯,今日多亏你及时出现,我和翊哥哥才能安然无恙,那些人死了便死了吧,没什么好内疚的。” 盛管家离开之后,舒如绰陷入了沉思。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会故意挑选有达官贵人在侧时刺杀阿甜?或者换种思路去看,这样做,究竟能给那人带来什么好处? 为财为势都不太可能,倒是隐隐呈出几分乱象,而阿甜乃皇舅舅的独子,朝中又有谁需要这般搅浑朝堂? 舒如绰只感觉自己想的头疼。她对于朝堂了解并不算多,如今用到方恨少。 左右线索太少知道的也太少,夜已经深了,再耗下去也了无意义,舒如绰记下了这件事,便没有再为难自己的身体,在寻画揽书的服侍之下洗漱休憩了。 一夜,天光大亮。 舒如绰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问道:“寻画,今天是几月几日?” “郡主醒了?”寻画的性子活泼一些,笑嘻嘻的将床帘掀起系在一边,回道:“今天是二月十日啦。” 时光依旧倒流,想必这个时候阿甜还在昭庆殿中,身上还没有伤口。 这样的事实让舒如绰心情开阔了不少,想起昨夜关于碧落的事情,便吩咐道: “寻画,你去告诉揽书,让她去寻碧落,传碧落过来。” 寻画知道碧落是暗卫中的神医,近几年只听郡主的吩咐,闻言不由紧张地把舒如绰上下打量: “郡主,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昨夜炭火不够热,着凉了?” 舒如绰闻言便笑了:“这卧房之内温暖如春,怎么可能会着凉。是我寻碧落有些事情,你如实传话便好。” …… 碧落来的时候,舒如绰正在衣柜前挑选着衣服。 “郡主,有什么吩咐?”碧落穿得一身红,笑容明媚艳丽:“郡主是在挑选衣物?今日天地苍茫,奴婢记得郡主有一只明珠步摇,若是配上白衣,必然出尘。” 舒如绰的衣物并不算多,别的贵女可能衣服穿过一次便压了箱底,但是她的衣物却是每一年轮着穿的。 听得碧落的提议,舒如绰点头:“那便穿那件月光锦牵丝罗裙好了。” 梳妆完毕,碧落静静站在一旁,问道:“郡主,您传唤奴婢到底什么事?若是无事,奴婢还要回去配药。” 就知道以碧落的性格,静不了多长时间,舒如绰清浅一笑:“今日你放下手下事情,陪本郡主出去走走。” 碧落狐疑地看了舒如绰一眼:“不是还有寻画揽书两人吗,叫上我做甚?” 揽书轻轻碰了碰碧落的胳膊,低声道:“郡主让你出去,出去便是了。” “我偏不。”碧落身怀绝佳医术,本来就傲,加上她的性格本就明媚张扬,哪怕是自称“奴婢”,也从没把自己当奴婢看: “郡主今日若不说清楚,奴婢是不会去的。“ 舒如绰正要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亦婧风风火火气喘吁吁地推开了房门,什么都顾不得,直接道: -- 第35页 “如绰,出大事了!救命救命!” 第26章 罗衣谁知轻 之前出了她当街绑架男子的事情,谢亦婧也不过只是焦急而已,却也没有慌张成这个模样,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如此紧张? 没等舒如绰问,谢亦婧就自顾自的说了出来: “我得到消息,荣向那个混蛋在清欢阁和别的世家子为了争夺花魁罗衣轻大打出手,争执期间不知怎么,清欢阁就着了大火,好多人都被烧伤了,我知道你不喜多管闲事,生怕惹事上身,但是郡主府有神医,人命关天啊!” 听见谢亦婧的话,舒如绰有些无奈:“我以为你是让我去救荣向的,怎么你偏偏就和正常人想法不同,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夫婿,反倒是关心清欢阁的其他人?” “荣向此人,死有余辜,我最担心是那些被大火波及的人。”谢亦婧拉住了舒如绰的手,有些不在意: “再说了,我帮他减少伤亡,不也算间接帮助他了?” 转眸看了碧落一眼,舒如绰神色有些怪异:“这一次,你怕是有足够的理由跟随我出府了。” “难道这位姑娘就是神医?”谢亦婧闻言向碧落看去:“姑娘,人命关天,我们快些去吧。” 碧落向舒如绰颔首,一行人坐上马车,快速向清欢阁赶去。 清欢阁的火势果然很大,距离清欢阁还有两条街的时候,都能看着清欢阁上浓烟滚滚。 等到了清欢阁的时候,舒如绰便看见五城兵马指挥使将领带着一群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在灭火。 看见了舒如绰的车驾,那五城兵马指挥使连忙小跑过来: “下官拜见郡主,只是这清欢阁情况不太好,郡主还是避一避,下官才能安心。” 要知道,舒宁郡主不仅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更是皇上和太上皇最珍爱的后辈,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五城兵马指挥使就是有九个头都不够砍的。 知道五城兵马指挥使的顾虑,舒如绰点点头,平静地说道:“本郡主得知清欢阁有很多人烧伤,恰好郡主府有一位神医,所以将她带了出来,希望能有所帮助。” 这句话被不少百姓听见,纷纷道:“郡主果然是菩萨心肠。” “就是,若是寻常的达官贵人,谁会在乎我们这些贱民的死活?” 不管百姓是怎么说,舒如绰示意碧落出去看看情况,自己便和谢亦婧坐在马车内,离开了一些距离躲避。 良久,满脸黑乎乎的五城兵马指挥使过来敲了敲马车外壁:“郡主,清欢阁的大火已经被扑灭了,郡主可还有什么指示?” 听得这话,舒如绰和谢亦婧对视一眼,便下了马车。 因为这一场大火,清欢阁附近的血都被灼化了,还有黑黑的烟灰掉落,残缺的清欢阁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 鸨.母丽娘经此一事,惊魂未定。 要知道,来到清欢阁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若是伤了哪一个她都承担不起,不过幸好此时是白天,阁内并没有多少人,也没有达官贵人烧伤,烧伤的基本都是清欢阁的人。 快步走到碧落身边,打量了一眼被救出来放在临时铺的棉褥上的那些被烧伤的人,舒如绰皱了皱眉,问道: “这些人情况怎么样?” “其他人都是小部分烧伤,但是花魁罗衣轻的情况不太好,她全身几乎都被烧伤,能不能醒来都要看天命,而且就算醒来,烧伤也好不了了。”碧落一面给身边的一个小厮敷药,一面说道。 没等舒如绰做出反应,鸨.母丽娘就直接扑到躺在地上的女子身边嚎啕大哭: “衣轻哟,你怎么能被烧伤成这样,要知道我们清欢阁都是靠你支撑啊……” 舒如绰垂眸细看那女子,穿着一身绯色轻衫,被烧的破损不堪,而那轻衫内里的裙摆开的很低,朦朦胧胧,也不知在这数九寒冬里冷不冷。 若是平日,这样的妆扮必然使无数男子心旌摇曳,但是现在裸露出的肌肤全部都被烧伤,向外渗着血迹,还有黑焦的地方,让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惹事的世家子并没有走,一看罗衣轻这个模样,顿时语气就变了,嫌弃之中带着戏谑:“荣向,本少爷为人有雅量,既然你那么想要,那这罗衣轻就留给你了!” “顾思谦,爷告诉你,少给爷得寸进尺,火烧清欢阁的事情,还没了呢!”落兴侯荣向自然也不甘示弱,气急败坏地回敬道。 “是啊,这事情确实还没了,你要不要趁着这段时间,抱着花魁娘子一亲芳泽啊……”顾思谦阴邪一笑,明显不怀好意。 舒如绰轻眯了眼眸,打量了顾思谦一眼,心中一哂。 顾思谦的名字倒是起的人模人样,可是一颗心却是狗模狗样,准确来讲,说他狗模狗样都侮辱了狗。 敢这样公然和皇后的亲弟弟落兴侯叫嚣,顾思谦靠的不是别的,就是因为他爹是太子太傅,位高权重,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宫中轻易动不得。 顾思温还总是针对自己,若是她知道自己的嫡亲兄长顾思谦干出这样的事情,又会如何? 谢亦婧站在舒如绰身边,看着这一幕,不为自己的夫君寻花问柳而生气,反而心疼起罗衣轻: “这罗衣轻真的好可怜,倾国倾城的时候,世家子对她趋之若鹜,但是一夕之间容貌被毁,这群人不仅不心疼,反而嘴脸丑恶。” -- 第36页 火已经扑灭了,着火的事情因为事关顾思谦和落兴侯,京兆尹便去了解情况。 京兆尹是正三品没错,但是上京这个地方,一个牌匾砸下来,三个人中怕是有两个都有品级。 更何况面前这两位爷的权势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惹的起的,所以粗略了解情况之后,京兆尹便要放这两位爷走。 见状,舒如绰冷笑一声,扬声道:“且慢!” 三个人同时看过来,只见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一身白衣,浅淡的在风雪之中缓缓走来,头上的明珠步摇随着她的步伐摇动,出尘而清雅。 顾思谦一时没认出来人是谁,色眯眯的看了过去: “我说丽娘,你们清欢阁竟然还有如此大美人,怎么不早些拿出手?也省得爷今日惹了一身晦气!” 鸨.母丽娘闻言一唬,连连摆手道:“顾少爷,您误会了,这位姑娘,可不是我们清欢阁的人……” 舒如绰闻言蹙眉,缓步走了过来,笑容一寸一寸的结冰:“顾思谦,你可是活腻歪了?” “哟,原来是郡主大人啊!”顾思谦此时认出了舒如绰,但是他知道舒如绰是出了名的好欺负,所以色相不改: “还未能亲近像郡主这样的大美人,我可不敢活腻歪。” “唰——” 顾思谦话落瞬间,只听破空一声响,从清欢阁对面的高阁之上飞出一枚玄玉做的黑色棋子,狠狠的击中了顾思谦的屁股。 第27章 黑与白更相配哦 那棋子袭击的力道不可谓不大,直接就让顾思谦一个屁股敦,四仰八叉的坐在了地上。 舒如绰本来想好好教训顾思谦,结果顾思谦狼狈的样子实在太搞笑,她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那笑声清脆悦耳,顾思谦恼羞成怒,却不敢真的瞪舒如绰,便狠狠瞪了身边的小厮一眼:“你笑什么笑?!”说着,一把扯住身旁的小厮:“还不快把少爷我扶起来!” 清欢阁对面的玉香楼上,蔚行止奇怪地看着一身玄衣眉目凌冽的谢迟: “好端端的,你袭击那纨绔子弟做甚?什么时候你谢简凡也有兴致路见不平就出手了?” 谢迟寒骨分明的右手轻轻搭上了左手手腕,摩挲着手腕上光滑圆润的沉香木珠,沉声道:“一不小心,手滑了。” “是吗?”蔚行止狐疑地打量了顾思谦和谢迟之间的距离,嘀咕道:“你的武功越发精进了啊,手滑一下都能滑那么远……” “不对!”蔚行止向下扫了一眼,顿时神色一震,风风火火地炸毛了: “谢简凡你这个混蛋!你扔什么不好,非扔我那万金难求一颗的玄玉黑棋!你赶紧给我捡回来!” 谢迟:“……” 沉默了一瞬,谢迟不咸不淡地回复了一句:“放心,玄玉黑棋会回来的。” 知道谢迟不打诳语,所以蔚行止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这可是你说的,若是做不到,你就把这玉香楼的产业分给我一成作为赔偿!” 谢迟垂眸向下扫了一眼,问道:“你说,是黑白更相配,还是白色与白色更配?” “你问这个问题做什么?”蔚行止还在为自己那玄玉黑棋抓狂,回答的甚是漫不经心: “那要看什么情况了,虽然说白配黑,红配绿,但是有些时候,白色与白色在一起,也别有韵味。” “这样么。”谢迟寒眸深了几分,凝视一身白衣的蔚行止片刻,薄唇如剑锋扫过,语气让人辨不明情绪:“稍后你去玉绸坊,衣物随你挑。” 玉绸坊是谢迟名下的衣饰产业,也是上京最大的成衣坊。 “什么你谢简凡那么大方了?”听得这一言,蔚行止不仅没有觉得欣喜,反而还惊恐地后退了一步:“赶紧说,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企图!” 懒得搭理蔚行止夸张的言语,谢迟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厢房浮浮沉沉:“但是——不许拿任何白色的衣物。” “那我不要了!”蔚行止一挥手:“我喜穿白衣都穿多少年了,拒绝其他颜色的衣服,倒是你,怎么莫名其妙让我换颜色。” “你穿白色很丑,碍眼。”谢迟言简意赅。 蔚行止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眼,怪叫一声: “谢迟!你最近是不是要找御医看眼睛了!我这么一个风流倜傥翩若惊鸿的白衣公子,怎么到你那里就变成了碍眼!” …… 站在玉香楼和清欢阁中间的街道上,舒如绰莫名觉得有阵阵冷风吹过,便伸手紧了紧身上月色的雪裘,一身白色融入这漫天风雪之中。 顾思谦在小厮的帮助下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自然也看到身边不远处的那一颗玄玉黑棋,顾思谦能以纨绔子弟的姿态横行上京,自然也不是蠢的,顿时就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 顾不得其他,他一手掐腰,直接扭头仰头,另一只手伸出中指着玉香楼的阁楼窗户,骂骂咧咧道: “是哪个龟孙子袭击了本少爷!给本少爷滚出来!” “啪”的一声,玉香楼二楼正中厢房的窗户开启,蔚行止一身白衣,斜坐在窗前,极其欠抽地笑了: “顾少爷,谢东家让我传话,他的玄玉黑棋不小心丢失,既然你好运遇见了,那就送上来吧。” “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少爷还没有和你们算这笔账呢!”一听这嚣张的话,顾思谦顿时就怒了:“有种你们给我下来,本少爷弄不死你们!” -- 第37页 身边有小厮见状,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顾思谦的衣袖:“少爷,那可是谢东家……” “谢东家?我管他是李东家还是王东家……”说到这里,顾思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住了口:“谢东家?哪个谢东家?” 蔚行止坐在窗柩上,拿着玄铁折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手,一派幸灾乐祸的模样: “哪个谢东家?就是这玉香楼的谢东家,也是玉海阁的谢东家,玉茗斋的谢东家,玉妆阁的谢东家,玉绸坊的谢东家……” 说到这里,蔚行止一顿,向内转过头,去问厢房之中漠然坐着的谢迟:“对了,你谢东家还有哪些产业来着?” 一直默默看着这边动静的舒如绰闻言,心头一动。 听这白衣男子的话,谢迟此刻正坐在这玉香楼上? 顾思谦的脸色顿时变的难看极了,亲自弯腰将那枚落在积雪上的玄玉黑棋捡起来,还在自己的衣袍上蹭了蹭,递给了自己身边的小厮: “快去,将这棋子送上去,亲自送还给谢东家。” 没想到方才还在荣向以及自己面前张牙舞爪的顾思谦,就因为谢迟一个身份便如此听话,舒如绰好奇地抬眸看了一眼阁楼上。 注意到舒如绰的目光,蔚行止风流地把折扇一打:“那位白衣的姑娘,你不要抬眸看本公子,本公子怕自己会忍不住……” 说还没说完,身后猛的传来一股力道。 蔚行止一个不备,狼狈地摔进了厢房内,手脚朝天,而那原本大开的窗户“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 “谢迟,你今日抽什么疯!”想起自己方才在美人面前狼狈的样子,蔚行止起身,揉了揉发疼的屁股,忍不住再次炸毛了。 谢迟一言未发,修长的手指拨了拨面前一小盒玄玉黑棋,略带威胁地扫了蔚行止一眼。 知道以谢迟的功力,若是把这一小盒玄玉黑棋丢出去,自己怕是一颗完整的都找不回来,蔚行止瞬间认怂: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在你面前乱风流,谢东家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那可怜的棋子吧!“ 闻言,谢迟将面前的一小盒玄玉黑棋推远了一些,沉声道:“休要胡闹,坏了今日大事。” 蔚行止下意识拿起玄铁折扇拍了一下头,然后神色扭曲地捂住了被自己拍的生疼的额头: “我都险些忘记了,今日你我来着玉香楼是为了……” “噤声。”谢迟瞥了蔚行止一眼:“那小厮上来了。” 第28章 打一顿就好了 待到那小厮将玄玉黑棋恭恭敬敬地送上来并且离开之后,蔚行止这才把自己方才未说完的话说完: “你我这次来,不是来查清欢阁的大火吗?一场大火,烧了谁不好,恰恰烧了花魁罗衣轻,而这罗衣轻恰好是你的女人……” “是我安插的人。”打断了蔚行止的话,谢迟额头青筋一跳,浑身气势徒然一冷:“这些都是废话,你还不如闭嘴。” 蔚行止无辜地耸耸肩:“所以呢,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静观其变。”谢迟淡淡地吐出四个字,薄唇微捺:“你随我来。” 玉香楼是辽朝最大最有名的酒楼,也是谢迟的产业。谢迟对于这里的构造非常熟悉,带着蔚行止七扭八拐,到了另一处厢房,推开了门。 只见这里四面全部围了暗窗,从暗窗之中向外看,足以将四下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行啊你谢简凡,在清欢阁对面建造一个这样的房间,那些美人出浴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了!你可真不够意思,怎么不早些带我过来?”蔚行止嘿嘿一笑,扒着暗窗朝外看。 谢迟满头黑线,不欲搭理蔚行止,找了个视线最好的位置向下看。 玉香楼下,顾思谦见一切都已经办妥,带着小厮拔腿就要走。 “顾少爷,等等。”舒如绰直接出声阻拦。 顾思谦极其不耐烦地扫了舒如绰一眼,吊儿郎当地问道:“郡主大人还有何贵干呐?” “清欢阁的火因你和落兴侯而起,事情尚未明了之前,谁也不能离开。”舒如绰声音不高,但语气却坚定。 不是她滥好心,而是像罗衣轻这样的女子,若是无人出头,被烧了便被烧了,未来可能草席一卷,乱葬岗便成了永留之地。 虽然知道时光是倒流了,等待午夜倒流到二月九日,今天发生的总总的都会恢复,但是已经发生了的,却不能就这样轻易抹去。 听到舒如绰的话,京兆尹暗暗叫苦。舒宁郡主想管这件事,他不想啊!舒宁郡主不怕这俩爷,他怕啊! 闻得这一句话,顾思谦嗤笑一声:“本少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舒宁郡主成了朝中的决狱官?” “本郡主不是决狱官,但是路见不平有人踩,这件事,本郡主管定了。”舒如绰说出这句话,唇角扬起一个极浅极淡的弧度,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顾思谦,关于清欢阁的事情,你配合调查还是不配合?” “本少爷说过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口。”顾思谦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转身便走。 “你确定不配合调查?”舒如绰淡然地看着顾思谦的背影:“这是我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顾思谦扭头,一派嫌弃的样子:“你就算给我千百次机会,不配合就是不配合!” -- 第38页 “是吗?”舒如绰忽然之间清浅一笑,扬声道:“暗一暗二,给我打!” 话落,暗一暗二就飞身而出,噼里啪啦劈头盖脸把顾思谦给揍了一顿。 “舒宁!你……你竟然敢打我!”顾思谦一面用手捂着头逃窜,一面怒吼:“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还有力气威胁我,看来是打的还不够狠,暗一暗二,多用些力气。”舒如绰可一点都不担心顾思谦的爹来找自己的麻烦,漠然下了命令。 有不少好奇地百姓靠过来围观,窃窃私语,但是基本上都是对舒如绰的赞赏。 “郡主不愧是郡主,连下令打人的时候都那么好看……” “还是舒宁郡主心地最善良,若是一般达官贵人,谁会管这些事情?” “郡主果然是活菩萨,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 谢亦婧知道舒如绰在百姓之中的声望很高,但是…… 悄悄地瞥了舒如绰一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站在不远处双手环抱笑意欠扁的舒如绰,也和“活菩萨”三个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默默靠近了舒如绰,谢亦婧悄悄竖起了大拇指,低声道: “绰绰,你真机智,哪怕是揍人都不忘记在旁边找几个百姓夸赞你,虽然夸的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但是这样一来,你此举就无形得了民心。” 舒如绰:“……” 她能说夸她活菩萨的这些百姓都是自发的,压根不是她找的么! …… 玉香楼上,从前到后把事情经过看完的蔚小侯一把握住了谢迟的手,感恩戴德: “谢简凡,多谢多谢!没想到那白衣女子竟然是舒宁郡主,长的文文弱弱的,谁知道那么彪悍!我要是真去调戏了,恐怕现在被暴打的人就是我……” 嫌弃地拍开蔚行止的手,谢迟沉默看着楼下双手环抱笑意清宁,让人难以忽视的舒如绰。 蔚行止顺着谢迟的目光向下看,自然是看到了舒如绰,好奇问道:“简凡,你认识舒宁郡主?” 谢迟退身一步,双眸微敛,恍若寒山玄玉:“在今日之前,你可认识舒宁郡主?” 蔚行止摇摇头:“只听过舒宁郡主的名号,但是她似乎不喜出府,而且为人隐忍,所以难见一面。” “那就是了。”谢迟淡淡回了一句。 “哦,原来你也不认识舒宁郡主,干嘛绕了那么一个大圈子,一点也不符合你的说话风格,直接说不认识不就得了。” 蔚行止自顾自理解谢迟的话语,漫不经心地挥着折扇:“快看快看,下面好戏又开始了。” 谢迟眸光微动,未曾接话。 …… 示意暗一和暗二住了手,舒如绰走到顾思谦面前,冷声道:“顾思谦,你可愿配合调查?” 顾思谦的右眼已经被打肿了,鼻血横流,一颗门牙也掉了,张着嘴漏着风梗着脖子吼道:“你就算打死本少爷,本少爷也绝对不配合!” 舒如绰随意挥挥手:“暗一暗二继续揍,记得留口气。” 顾思谦的小厮都被吓傻了。 往日别人遇见他们家少爷,恨不得绕道走,根本不敢招惹。 哪怕是对着干,也是要迂回百转十八弯,从来没有人像舒宁郡主这样,一言不合就揍人! 见暗一暗二真的过来了,顾思谦脸色顿时变绿了:“别打了别打了!我配合,我配合还不成吗?!” “本郡主还以为,顾少爷会多么有骨气呢。”唇边挑起一抹嘲讽笑意,舒如绰扫了站在一旁看热闹的落兴侯,尾音一挑: “那你呢?” 落兴侯看顾思谦被打都看的头皮发麻,一感受到舒如绰的眼风,心头不由自主发憷。 “自然是配合的,郡主说什么便是什么。”落兴侯此刻把自己“长辈”的身份抛在脑后,笑的奴颜媚骨。 “愿意配合便好。”舒如绰转眸看了谢亦婧一眼,迟疑了一瞬,然后厉声道:“暗一暗二,给我打!” 看着暗一暗二朝自己飞掠过来,吓的落兴侯荣向慌忙抱头鼠窜:“舒宁,我都说要配合了,你为什么还要打我!” 第29章 你在撒谎 为什么要打?舒如绰眸色渐深。 且不说清欢阁有多少伤亡,就罗衣轻烧伤成那副模样,只一句“配合”就想一笔勾销?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不是知道时光倒流能让罗衣轻恢复如初,舒如绰就不可能是将他们暴打一顿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看见自己的夫君被暴打痛打,谢亦婧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舒如绰的衣角,关切问道:“如绰,你这样打他们,会不会给你惹上麻烦?” “无妨。”握住了谢亦婧的手,舒如绰低声解释道: “暗一暗二都有分寸,打人虽然疼,但是不会断胳膊断腿,至于皮外伤,那算是替天行道,谁也奈不得我何。” 就是这种怕惹上麻烦的心理,才让她变成了缩头乌龟。她就是狠狠打了,这些人又能如何? 听见这句话,谢亦婧只觉得有冷飕飕的寒风刮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感觉,如绰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了呢…… 待到荣向也被胖揍一顿鼻青脸肿之后,舒如绰这才淡声道:“你们随我来。”说着,舒如绰便进了玉香楼,要了一间厢房。 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是生怕又被打一顿,顾思谦和荣向不得不跟着舒如绰进了玉香楼。 -- 第39页 坐定之后,舒如绰冷声道:“说一说经过吧。” 荣向率先开了口:“今早我因为要和夫人亲热,结果夫人不愿,一脚就把我狠狠踹下床榻,我心中不忿,所以愤然出了府……” 闻言,舒如绰暗笑。没想到谢亦婧竟然有胆量把荣向踹下床榻,真是干的漂亮,她都想鼓鼓掌。 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这样的想法却不能表露出来,舒如绰出声打断了荣向的话,纤细玉指轻轻敲击桌面: “本郡主是要听的是清欢阁着火前后的经过,不是来听你描述亦婧怎么把你踹下床榻的!” 落兴侯荣向神色顿时变的很尴尬,一旁说话漏风的顾思谦不屑地冷哼一声: “还是本少爷来说吧。今晨本少爷已经和罗衣轻约好,听她抚琴,谁知道本少爷到清欢阁,丽娘把我带过去,落兴侯已经霸占了衣轻,我一时气不过,就和落兴侯动了手。” 听见顾思谦的话,落兴侯顿时激动地跳脚:“你胡说!丽娘明明告诉我今日罗衣轻有空闲!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冲过来打我,我才和你打起来!” “你才胡说!我绝对和衣轻约好了,丽娘也知道,怎么可能告诉你衣轻有空闲!恐怕是因为你仗势欺人吧!”顾思谦也不服气,直接顶了回去。 见状,舒如绰无意识的捻着衣衫上的绒毛。也就是说,在罗衣轻的约期之事上,丽娘给了顾思谦和荣向两个不同的答案。 到底是因为太忙碌忘记了,还是故意为之?若是故意为之,丽娘的目的又在于什么? 见那边顾思谦和荣向吵的脸红脖子粗,几乎又要动起手,舒如绰淡声打断了顾思谦和落兴侯的话: “这个问题暂且不提,讲讲清欢阁怎么会起火,又怎么会将罗衣轻烧的那么严重。” 荣向冲顾思谦冷哼一声,别过头说道: “丽娘带他过来,我们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正巧案几两步外是高架烛台,倒了下来,砸到了劝和的罗衣轻身上,瞬间就燃了起来。” 对于荣向这番描述,顾思谦也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有表示出异议。 “那厢房可是只有那一个案几?”舒如绰敲击桌面的手指无声停下了动作,抬头直直盯着荣向。 听见舒如绰的问话,顾思谦嘿嘿一笑,一双带着某些内涵的眼上下扫着舒如绰:“郡主此言差矣,若是厢房只有一个案几,如何众乐乐?” 被顾思谦目光看着浑身不自在,忍住想要抽顾思谦一巴掌的冲动,舒如绰又问道:“落兴侯,你所坐的位置,是你自己选择的,还是丽娘带你过去的?” “自然是丽娘带过去的。” “那当时你可有点膳食?尤其是带油的菜食。” “没点。” “好了,我已经了解,你们可以走了。”听见荣向的回答,舒如绰颔首,示意两个人可以离开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舒如绰的“审讯”如此简单,顾思谦和荣向对视一眼,都觉得自己方才那顿揍挨的可真是亏。 “怎么,还不走?难不成是想本郡主留二位喝一杯茶?”舒如绰站起身,错身避开挡路的顾思谦和荣向,施施然向外走去。 闻言,荣向脸颊一抖,莫名其妙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熟悉? 待舒如绰下了茶楼,顾思谦和荣向已经离开了,丽娘还扑在罗衣轻身边呼天抢地。 在丽娘身边不远处站定,细细打量了一眼烧伤昏迷的罗衣轻,舒如绰淡声道:“丽娘,你随本郡主上来一趟。” 丽娘没说话,扫了一眼舒如绰,媚眼横转,看向在一旁候着的京兆尹。 见状,舒如绰唇边勾一抹讥讽的微笑:“怎么,本郡主想说两句话,也需要京兆尹批准?” 无辜惹祸上身的京兆尹赶紧满脸堆笑,连连摆手:“郡主说的哪里话,请便,请便。” 要知道,舒宁郡主虽说是显贵之中出了名的好敷衍,但是这位的身份可比方才那两位爷更惹不起。 别说郡主只是问一个丽娘的话,就算是要问在场所有人的话,他也要乖乖伺候着,还要在一旁呱唧呱唧鼓掌,赞一声郡主郡主好棒啊。 丽娘连忙低声应了一声,跟随舒如绰上了玉香楼。 这一次,舒如绰并没有坐,而是站在窗前,背着光看向丽娘,温声道:“不必害怕,我只是想问询,罗衣轻今早的约期,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闻言,丽娘眼中流露出无限悔恨:“都怪奴家利欲熏心,本以为顾少爷和落兴侯爷的时间可以错开的……” 原来是为了钱财,明知故犯。 舒如绰又温声问道:“罗衣轻在清欢阁的境况可好?是否需要亲自做膳食或者亲手端膳食?” “哎呦,郡主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衣轻啊,从小冠绝琴棋书画,这样的女子,我们清欢阁怎么可能让她亲手沾染那些油腥东西?”丽娘娇笑一声,似乎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是么?”舒如绰的目光一毫一毫转冷,在晴空之下泠泠不定,笑容却越发温和:“你当时为何要将落兴侯的案几安排在高架烛台之下?” “这都是随意的,奴家也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丽娘以团扇掩面,揩了揩眼泪,似是懊恼万分。 “那可真是巧合。”舒如绰温和的笑容逐渐消弭,如同摇曳烛火燃至冰冷尽头。猛然抬高了声音,她音色清亮,却字字洞悉: -- 第40页 “你在撒谎!” 第30章 好听好听真好听 “扑通”一声,丽娘惊慌失措地跪下,头磕的梆梆作响:“郡主明鉴,奴家句句属实啊!” “快起来。”舒如绰笑容又如常,走过来虚扶了丽娘一把,右手握住了她拿着团扇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本郡主不过故意唬你,看看你是不是心虚,不必恐慌。如此看来,这场大火,确实是意外。” “多谢郡主。”丽娘看起来惊魂未定,将手抽了出来。 “清欢阁起火一事着实让你受惊,快些退下歇息吧。”和煦叮嘱了一句,舒如绰放丽娘离开了。 看着丽娘离开的背影,舒如绰唇边笑意未变,右手拇指在其它四指上轻轻揉搓一下,分外顺滑,有油腻腻的感觉。 这种油腻的感觉,只有接触到了油,才会留下。 而这只右手,恰好握过丽娘的手。 “主子。”暗一的身影出现在厢房之中: “果然如主子所料,属下在那烧焦的高架烛台上找到了油浸的痕迹,而且在厢房不远处的回廊之上发现了很大一片油渍。” “嗯。”舒如绰应了一声表示明白,起身便要朝外走。 暗一倒是愣在了原地:“主子不打算好好审问丽娘?这件事明显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她。” 舒如绰停住脚步,却是笑了:“审问?若不是她,审也白审,若是她,自然不必审。” 现在明白已经太晚了。清欢阁可是勾栏瓦肆,看似寻欢作乐的地方,却是权力最复杂交错的地方。 丽娘到底是为什么要陷害罗衣轻,根本不是一时半刻能攀扯清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现在动手? 时光是倒流的,她只需要耐心等一等,等到事物的最初,一切交织关系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暗一被舒如绰这一句说的云里雾里,索性闭嘴不接话了。 “走吧。本郡主只是来伸张正义的,如今该打的人已经打了,这一场意外,只能尽我所能照拂罗衣轻一二。” 舒如绰平静地向前走,却听见暗一疾掠而来,飞过她身边,低声道:“郡主,有人在盯着这间厢房。” 舒如绰闻言一笑,不以为意。 玉香楼是谁的产业?谢迟的。在阁楼上的是谁?是谢迟。那么,有本事窥探这间厢房的人,又能是谁? 阁顶之中,蔚行止轻呵了一声,若有若无地感叹着,虽然不羁地笑着,但是眼底却没有放浪之色: “这丽娘是谁的人?为了灭掉一个罗衣轻,不惜毁掉半个清欢阁,这种手段,还真是够狠辣。谢简凡,你怕是被人盯上了。” 谢迟看着舒如绰那一抹娇小的身影缓缓走出玉香楼,负手而立的冷毅身形恰似晚钟寒山般孤远,眼中百般情绪转瞬消散: “远隐,午夜之前,呈给我顺着清欢阁查下去的所有消息。” 蔚行止愕然起身,四下环顾:“远隐一直在跟随着你我左右?!我怎么一丝感觉也无?” 谢迟转过身,似有似无勾了勾唇:“待你有感觉那刻,便是人头落地之时。” 蔚行止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远隐身为谢迟身边最擅长隐藏刺杀的情报网首领,本事自然不可小觑,他还是别作死了。 “清欢阁的幕后东家是谁?”掂量了下自己的分量,蔚行止换了个话题。 “尚未查明。” 听见这一句,蔚行止很是欠扁的笑了:“原来也有你谢迟不知道的事情?心里忽然之间舒坦了很多。” 谢迟掀了掀眼皮,无声紧了紧手,说出话却带着漫不经心的味道:“哦?此刻若是揍你一顿,想必我的心里也会舒坦很多。” 蔚行止:“……” 不一小心,又差点作死了。 今晨因为清欢阁失火的事情,劳心劳力,原本是打算带碧落出去开导的想法也没能成功,舒如绰懒懒地回了府,像一只猫一样慵懒地趴在书桌上,脑海之中思绪却是翻飞。 想必谢迟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今日距离那么近,可惜她没能找到机会和谢迟搭上话。 时光倒流之事,还有他那双眼眸…… 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若是知情,会不会也在时光倒流之中忘记了? 越想心越乱,挥去脑海之中乱七八糟的思绪,想起二月十一日那夜萧承受的伤,而且今日已经是二月十日,虽然按理说萧承此刻身上是没有任何伤痕的,但是舒如绰还是想入宫看一看萧承。 说来也巧,萧承的昭庆殿恰在太上皇的昭德殿后侧,是以想去昭庆殿,势必要路过太上皇的寝宫。 这才路过太上皇的寝宫,正要朝萧承的昭庆殿走,结果太上皇昭德殿前的小公公一看见舒如绰,眼睛顿时一亮,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 “舒宁郡主到——!” 舒如绰:“……” 哪只眼看见她是要朝太上皇的昭德殿里走的? 既然都通传了,不进去实在不像话,舒如绰便带着寻画揽书走了进去。 一进正殿,舒如绰就知道为什么那小公公为什么看见她来那么开心了…… 太上皇正在毫无形象的放声高歌,若是好听也就罢了,偏偏…… 舒如绰听着太上皇唱的曲儿,只觉得自己是一只纸鸢,在空中左右乱撞一梗一梗的转圈圈,然后太上皇的声音一停,便“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 第41页 殿中站着有三排宫女,每一排约有十个人。 太上皇一曲终了,第一排的宫女便喊道: “太上皇一亮喉,土地爷抖三抖!” 第二排的宫女便接着喊道: “太上皇唱一首,给金山也不走!” 第三排的宫女又接着喊: “太上皇好嗓音,这小曲真好听!” 然后三排的宫女一起鼓掌,齐刷刷的喊道:“好听好听真好听!” 舒如绰:“……” 隔着重重人影,才唱罢一曲,躺在椅榻上一脸享受的太上皇一眼就看着舒如绰,顿时笑眯了眼: “绰绰来了?听见孤方才唱的曲儿没?好听不好听?” 闻言,三排宫女扭过头,舒如绰从她们的眼中看见了祈求,哀求,期盼,死里逃生以及浓郁的……求生欲。 轻咳一声,舒如绰低声道:“从皇爷爷这一曲里,如绰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内涵。” “哦?”太上皇兴味地坐起身,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不同寻常的内涵?” “一般人唱曲,或为了要钱财,或为了心情愉悦,或为了发泄内心,但是皇爷爷这一曲……”舒如绰顿了一顿,低笑道:“什么也不为,就为了要人命。” 霎时间,三排宫女全都忍俊不禁。 太上皇:“……” 听出来自己被自己的外孙女编排了,太上皇瞪着那三排宫女:“孤唱曲儿难道不好听?” 三排宫女立刻整齐划一鼓掌呐喊:“好听好听真好听!” 太上皇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回去,随意地挥挥手:“行了,你们退下吧,绰绰留下就成。” 一群宫女顿时如释重负般下去了,还不忘记把感激的神色投向舒如绰。 舒如绰没空理会这些,但是心头闪过一抹不好的预感,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皇爷爷,留如绰做什么?” 第31章 不思量自难忘 太上皇一派笑眯眯:“都说高山流水觅知音啊,绰绰你既然那么懂皇爷爷,那皇爷爷自然要独自多为你唱两曲儿。” 舒如绰:“……” 她这时候说她错了还来得及么? 不等她说话,太上皇便自顾自地吼唱起来,中气十足气吞山河: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吼吼吼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已忘言啊啊啊啊——” 一首好好的《饮酒》被太上皇唱成这德性,如果陶渊明地下有知,恐怕棺材板已经压不住了吧…… 忍着自己扭曲的脸色,舒如绰违心地鼓鼓掌:“皇爷爷这一曲唱的真好,唱的真棒,唱的呱呱叫!” 见状,太上皇爽朗大笑:“行了吧,瞧你那言不由衷的模样,就最后那个‘呱呱叫’才是真心话吧?今日孤心情好,不和你个臭丫头计较。” 笑过之后,太上皇忽然之间沉默了。 舒如绰也没有说话。 就那样静坐了片刻,太上皇叹息一声,开了口: “绰丫头,你可知孤为何喜欢唱这些田园诗?” 舒如绰神色也认真起来。她知道,一旦皇爷爷叫她一声“绰丫头”,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孤虽为太上皇,但是孤这心里了,有一片山河田园。”太上皇的目光转向殿外,浑浊的目光悠远地看着蔚蓝色的天空: “可惜,这一片山河田园,没了你皇奶奶一起,这一生,也只能困于孤内心这方寸之地了。” 虽然舒如绰没有见过她的皇奶奶,但是她知道,皇爷爷和皇奶奶的感情甚笃,母亲在世时,不止一次说过,皇爷爷之所以如此偏袒她,很大一部分在于她的模样,像极了皇奶奶。 舒如绰并没有说话。 太上皇也不打算等舒如绰回应,他只不过是想找一个聆听者而已: “一个人在这深宫之中,孤这心里呐……难受的紧,只能时不时吼一吼……吼一吼呐,这心里,就舒坦了……” 舒如绰动了动唇,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是太上皇却忽然之间笑了: “孤真是老了,和你一个臭丫头说这些做什么。倒是你,今日怕不是来看孤,而是去看君翊的吧?” 被太上皇猜中了心思,舒如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太上皇却并没有在意,而是道:“绰绰呐,以孤之见,你最好别去那么频繁。” “为什么?” 太上皇的眼深了几许: “虽说你和君翊青梅竹马长大,但是你始终是不了解君翊那小子脾性的。” “他有他自己的自傲,安抚藩王之事需要麻烦你,已经是他的心病,若是你时常去探望,不过加深他的内疚,他虽清冷如常,但是心里必然是难受的。” “君翊这孩子,太倔强。待亲人无论温和还是清冷,他都始终认为,自己是应该顶下一切的,却不愿意为他自己想一想……” 听见太上皇这一番论断,舒如绰愣住了。她只想能时常陪伴在阿甜左右,却忘记了,正是她的出现,一次一次提醒阿甜,他心智受损的事实。 无声攥紧了拳,舒如绰幽幽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向外走去。 -- 第42页 身后,又复躺在软塌上的太上皇语调不明地哼唱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 二月九日。 转眼便到了再入宫中和萧承演武的时候。 因着二月十日太上皇的话,这一次舒如绰并没有多留,演武之后就要匆匆告辞。 “阿宁,今日怎么如此匆忙?”萧承站在昭庆殿殿前,玉立清泠,唇边笑意却恰似春日冰雪消融,说不出的暖旭。 舒如绰微微一笑:“出宫后还有些事情,不便多留。” 准确的听出了舒如绰话语之中不同于往日的浅淡疏离,萧承的掩在宽大袖袍之中的手用力微微蜷缩,又复如初,眼底的笑意却更加暖融: “那你,务必多加小心。” 感受到萧承简短话语之中浓郁的关心,舒如绰想起自己方才有些刻意疏离的样子,不由有些懊恼,便笑道: “你先进去,我要看你身影,不要你看我离开的影子。” 闻言,萧承眼底有轻微的无奈荡漾,唇边却带了温柔笑意:“好,只要是你要求的,都没问题。” 说罢,萧承转身向昭庆殿内走去,他身影欣长,融入淡淡霜雪之中,但是又似乎整个天地都与他格格不入,他独自一人,恍若天际冷月那般缥缈孤寂。 看着萧承的背影,舒如绰是真的后悔了。 她怎么忘记了,阿甜一旦进入昭庆殿中,就是进入了一个真正的金丝牢笼,若是如此,倒不如让他看着自己离去,至少不会那么寂寞。 不忍多看,舒如绰转身向宫外走去。 萧承忽然之间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透过缥缈的风雪静静凝视着舒如绰渐渐变小的身影。 大辽的皇宫并算不上大,不多时,舒如绰便到了皇宫之外。 找到了自己的马车,正欲上车,却见几步之遥的另一辆马车车帘掀开了,露出一张笑意盈盈的面容:“如绰。” “初晓?”舒如绰亦是笑了,看着下了马车的唐初晓,问道:“你今日怎么来到这里了?” 唐初晓示意自己的婢女从马车内拿出一个炙热的汤婆子塞到了舒如绰手中,笑道: “我知道你今日要陪翊太子演武,所以特地在宫外等你。站在这里未免太冷,我长话短说。” “那顾思温今日临时发帖,邀请上京贵女去湖心亭赏雪,时间就在今日黄昏,知你不爱凑这样的热闹,我也知道你不愿去,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手中有唐初晓递过来的汤婆子,舒如绰也没觉得很冷,便耐心问道:“怎么不一样?” “玉茗斋知道吧,上京最大的茶楼,这一次似乎是玉茗斋为了更好地渲染名气,搭上了太子太傅的线,这一次赏雪,是顾思温在她爹的支持下举行的,是玉茗斋要求的。” 说到这里,唐初晓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翊太子不是最喜欢品茶?雪中品茶,别有一番韵味,何况太子太傅是他的老师,今日翊太子可会去?” 想起萧承的情况,舒如绰眉心一跳,含糊着敷衍过了这个话题:“翊哥哥太忙。不过,这玉茗斋的东家是谁?竟然能让位高权重的太子太傅心甘情愿接引。” 唐初晓眼中闪过兴奋:“是谢迟。你怕是没注意,上京之中,凡商铺名第一个字为‘玉’字,而且极有名气,八成都是谢迟的产业。” 听见这个名字,舒如绰埋在汤婆子的手一缩,旋即笑道:“好,我知道了。到时候你在内城城门处等我,我们一起去城郊湖心亭赴约。” 闻言,唐初晓讶异,甚是困惑地扫了舒如绰一眼:“我还以为要劝你许久,怎么这一次答应的如此之快?” 第32章 湖心亭看雪 舒如绰如此爽快的真正原因是,这次赏雪背后有谢迟的痕迹。 自从将谢迟的眼眸和梦中那人对上之后,舒如绰一直想找机会接近谢迟。 时光倒流之事,她虽然不焦急,但是也是要弄明白到底是什么回事,万一时光就这样倒流下去,一路倒流到她还在娘胎的时候,那她岂不是就只剩下十七年好活了? 她还年轻的很,可不想只活十七年就去寻太祖太宗了。 但是这样的原因,舒如绰自然不可能说出口,她摇了摇手中的汤婆子,避开了这个问题:“你的汤婆子我带走了,今日午后你来寻我再还你。” “那行,外面实在太冷了,你快些回府吧。”唐初晓叮嘱了一句,也转身上了马车。 …… 午后出府,舒如绰绕道,路过了清欢阁。 一来,她不喜应酬,尤其是贵女多的地方,和她们虚与委蛇打太极,会让她觉得很累,所以还不如晚去些。 二来,她也想看看,二月十一日着火的清欢阁,回到二月十日后,会是怎么的光景。 不过万幸,清欢阁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罗衣轻,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花魁。 看过之后,舒如绰便吩咐车夫去外城与唐初晓汇合。 城郊湖心亭,果然是赏雪的绝妙之地。 万籁俱寂,冰封万里,圣洁到让人不忍亵渎。 舒如绰从马车出来,和唐初晓相携朝湖边走去,就听那边有人低声议论道:“舒宁郡主也来了。” 人都差不多来齐了,舒如绰环视了一圈,纵然她不喜出席贵女游艺活动,认识的贵女不多,在场的贵女她也看到了不少熟悉面孔。 -- 第43页 顾思温显然心情极好,并没有针对舒如绰姗姗来迟这件事说什么让人不悦的话,而是扬声道: “既然差不多来齐了,那么我们就上船舫吧。” 湖心亭恰如其名,就是湖心一亭,若是正常时节,是可以坐船上去的,但是如今湖水全部冰封,又如何游船? 果然有贵女提出了这个问题,顾思温傲然一笑:“在邀请诸位时,我便已经要求劳工开凿湖面,如今恰好足以过下船舫。” 果不其然,这一句话一出,贵女们便开始了漫漫尬夸路。 “顾小姐不愧是太傅之女,果然有其父之风,未雨绸缪。” “是啊是啊,若不是顾小姐,我等恐怕还无福去那湖心亭看雪” 不少贵女纷纷应和,舒如绰却皱了皱眉。 或许是年幼被母亲从大昭带到大辽那一段逃亡的路实在是难以磨灭,她虽然不记得在大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始终记得民间疾苦。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如今虽然养尊处优,却一直将心比心,一直明白百姓的不易,也愿意帮扶百姓,后来在百姓中就有了“活菩萨”的名声。 开凿湖面,说的容易,大辽天气相对严寒,结了一冬冰雪的湖面,冰面至少也有一掌厚,开凿出足以使能容纳百人的船舫过去的道路,谈何容易? 荣光炫耀的背后,不过是不顾他人死活的上位者尊荣。 不愿意去听顾思温得意洋洋的炫耀以及那些贵女无趣的恭维话语,舒如绰错后一步,放慢了脚步,却险些撞到了身后的贵女。 唐初晓眼疾手快扶了那贵女一把,那贵女也不恼,而是温温柔柔向唐初晓道了声谢。 “和淑表姐。”认出此人是宫中刘贵妃的女儿,荣淑公主的姐姐,不过与荣淑不同,这位和淑公主性格温软,不争不抢,因此,舒如绰也放缓了声音:“你还好吧?” 和淑公主温文尔雅地笑了,说话轻声细语:“不过是趔趄一下罢了,当不得什么事情。” “荣淑公主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同和淑公主并肩走,舒如绰漫不经心问道。 反正荣淑公主也不在,她是真的懒得做表面文章,去喊一声荣淑表姐。 和淑公主也没有在意,好脾气地回答道:“荣淑妹妹染了风寒,现下正在宫中养病。若是舒宁表妹寻她有事,可以入宫寻她的。” 舒如绰撇撇嘴,她只是纳闷荣淑为何没和顾思温一起出来作妖而已,可寻荣淑公主没什么事,若真入宫去找了,怕是没事也能找出来事。 “前面就到船舫了,我们上去吧。”唐初晓适时地插话进来,指了指不远处湖面停泊的雅致船舫。 几个人跟随着前面的贵女缓缓上了船舫,待所有人都坐定之后,船舫便按照预定的路线缓缓游动了。 船舫很大,也很典雅。太子太傅身为大昭人,设计的船舫无一不匠心独运,让人忍不住细细观赏。 和淑公主上了船舫,便去寻了另一位贵女,坐到了那位贵女身边。 感受到舒如绰投来的目光,和淑公主报以温柔一笑,而和淑公主身边的那位贵女也流露出了同样温柔的笑容。 本来舒如绰还没认出来和淑公主身边的那位贵女是谁,结果这一笑,舒如绰顿时就知道是谁了。 秦越郡主,大辽燕王的女儿。 这燕王属于皇爷爷兄弟分支一脉,虽然关系和正统皇室较远,但是也属于皇室一脉。 可能是因为和皇室血脉院了,燕王无心权力,整日里爱养花遛鸟,做的净是些意趣韵事,而他的女儿秦越,和他一样,脾气温和,不争不抢。 大辽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王爷。辽朝关系实在太过盘根错节,仔细去算一算,好像朝堂上的辽朝官,都能搭上点皇室关系。 说起来,这位秦越郡主,也是她表姐中的一位。再向下想,就不知就要扯出多少位表姐,舒如绰及时打住了念头,同样礼貌的对和淑公主秦越郡主微微一笑。 湖心亭距离岸边不是很远,船舫行了无多时,便已经到了。 湖心亭说是一个亭子,其实是一座两层阁楼,不过是角亭的外观。 谁也说不清湖心亭到底是谁的产业,但是这里虽然有不少贵人回来,但是却又不像是无主的模样。 此刻,玉茗斋的人已经沏好了茶,整个湖心亭内茶香氤氲。 亭外山色渺渺,漫眼之处皆是白色,纯净无暇,却又苍莽无际。 向外看了一眼,舒如绰忽然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吟诵道:“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 这一声虽然不大,但是在嘈杂的环境中却分外清晰。 虽然辽朝大多数人对于吟诗作对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也能听出个好歹来,顿时就有人叫好,接下来就有人附和着叫好。 顾思温本来想展现一下自己,结果一进来众人就被舒如绰吸引了目光,不由不屑讥讽道: “叫什么好,这话又不是舒宁郡主本人写的,不过是张岱《湖心亭看雪》中的一句罢了。” 霎时间,整个湖心亭鸦雀无声。 舒如绰缓缓将目光转移到顾思温因为“揭穿”而得意洋洋的脸上。 第33章 是茶叶动人心 舒如绰有些温凉的手指握住了滚烫的茶盏,又复松开,正当众人以为舒如绰打算忍过这一城的时候,却听舒如绰唇边勾起一抹讥诮弧度: -- 第44页 “在场诸位不过因为我说这句话应景而赞叹,又不是赞叹我写了这句话,所以,顾小姐到底在质疑些什么?显摆你的才情,鄙夷我等无知?” 这一句话,不仅缓解了尴尬,也无疑将顾思温放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对立面。 顿时有人不善地看了一眼顾思温,附和道:“对啊,我们只是为这句话应景而感叹,顾小姐秀什么秀?” 南面官贵女还好,毕竟和顾思温一样,血脉都是大昭人,北面官就不同,她们早就看这群到处显摆才华的贵女不顺眼,所以回敬起来更不客气: “对啊,搞的就你顾思温有才情,我们都无知似的。我这里也有一句很适合顾小姐,叫做‘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顿时,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咋不上天呢? 这个劲头一上来,北面官贵女都闲不住了,又有一个看不惯的贵女“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道: “我这里也有一句很适合顾小姐,叫做‘君额上似可跑马’,当时读起我还一知半解,如今才发现,原来是写给顾小姐的。” 湖心亭内的笑声更大了些。 这句话的意思更值得深究了——你脸咋那么大呢? 顾思温脸一阵青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恼的,极其不悦地说道: “诸位别忘记了,这一次究竟是谁做东!” 一句话,霎时间下面没人说话了。她们可以仗着此刻义气讽刺顾思温,但是顾思温身为太傅嫡女,也不是那么好惹的,点到即止就够了。 这一次来湖心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见状,舒如绰也没去做那个出头鸟。 湖心亭又恢复了一片祥和,众人品茶鉴茶,津津乐道。 舒如绰却有些心不在蔫。 既然这一次品茶是玉茗斋为打出名气所做,那么身为玉茗斋东家的谢迟会不会来?若是他来了,自己又该怎么接近他?时光倒流之事,到底应该怎么打探? 走神之间,身旁有人用修长的玉指轻轻叩了叩桌面。舒如绰回过神来,却对上唐初晓略带狭促的目光: “怎么神游了?莫不是……在想你的翊太子殿下?” 舒如绰啐了一口,脸色有些发烫:“是你的你的你的,才不是我的呢。” “我倒想是我的,可惜我有老聂了,那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唐初晓老神在在地看了一眼窗外:“这湖心亭这么冷,也不知老聂蹲在了哪里。” 想起唐初晓的侍卫兼暗卫聂铮河,舒如绰思绪有些错位:“你倒是关心他,该不会是真的对他有什么想法吧?” 唐初晓对天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想多了,不过是所有的男人里,就他聂铮河我看起来顺眼一些而已。” “有多顺眼?”舒如绰想起唐初晓的父亲,有些担忧的问道。 唐初晓示意舒如绰凑过来,她低声在舒如绰耳边说道:“顺眼到,第一眼见他,就有种想扒掉他那一身衣衫的冲动。” 舒如绰差点一口茶水喷出来:“……???” 她知道辽朝的贵女比较开放,看来是她对开放程度的认知还不够。 …… 昭庆殿。 自从今晨舒如绰演武之后匆忙离开,萧承一直心神不宁。 众位贵女在顾思温的邀请之下去湖心亭赏雪品茶的事情他已经得到了消息,但是心神不定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这个。 站在窗前远眺,天际仿佛近在手边,但是看似那么近在致辞的地方,却是他如今触及难及的边际。 “太子爷,太子爷!”燕公公有些焦急的声音忽然从殿外传入,萧承心神一凛。 燕公公是他的心腹公公,在他中毒这段时间内,昭庆殿的事情几乎全部是由燕公公在外支撑。 “燕公公,发生了何事?”萧承转身迈步,扶住了焦躁不安的燕公公。 “太子爷,太傅要入宫寻您去玉茗斋品茶,和贵女们湖心亭品茶遥相呼应,老奴劝阻无果,现在太傅已经在进宫路上了!您……这可怎么办是好?” 燕公公很是担忧地看着萧承,他家太子爷如今看起来是寻常无二,但是谁能知道太子爷什么时候就崩不住了呢?太傅虽然是太子爷的老师,但毕竟不是心腹。 听见燕公公的话,萧承清和一笑,声音清泠温润,安抚了燕公公焦躁的心绪: “燕公公放心,在太傅面前,君翊还是能好好应对的。” 话才落,殿外就传来了一声和蔼而不失底气的声音:“太子殿下,老臣来寻你一同品茶!” 拍了拍燕公公的手,萧承亲自迎了出去,眸似冷月,唇边笑意却融和:“太傅能来,君翊蓬荜生辉。” 太傅捻着花白胡须哈哈一笑:“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也同老夫如此客气,老臣见太子殿下数日未出宫,生怕太子殿下孤寂,这才舍身来请您呐!” 萧承淡淡一笑:“还是罢了,今日君翊在潜心品读治国之策,正是渴慕之时,不愿出行。” 太傅闻言凑近了一步,上下打量着萧承,沉声笑问:“哪怕玉茗斋今日来了上好的君山银针,殿下也不出行?” 闻言,萧承沉吟片刻,复道:“不出行。” “好。”太傅笑意中忽然带着点老狐狸的味道: “老臣可是寻玉茗斋的人留了极好的位置,那位置恰好能看到湖心亭的动静,老臣得知,舒宁郡主今日也去了湖心亭,殿下……依旧不出行?” -- 第45页 萧承:“……” “不……” “嗳——”太傅赶紧插话:“殿下先别急着拒绝老臣。要知道,舒宁郡主一向不喜参与贵女聚会,加之性子温顺,这一次殿下就不怕郡主受了欺负?” 萧承:“出行。” 不是玉茗斋那位置好,只是他忽然之间想品一品玉茗斋上好的君山银针,嗯,仅此而已。 见状,太傅抚掌大笑:“老臣就知道,舒宁郡主是殿下的七寸,有她在,不怕请不动殿下。” 萧承淡笑,轻咳一声:“太傅多虑,只不过是茶叶动人心罢了。” 没什么说服力的话,也不知太傅信了没信,便和萧承基本并肩向宫外走去。 燕公公亦步亦趋跟在萧承身后,无奈扶额。 他现在头大脸大脑袋更大。 自家清冷如月的太子殿下,一听见有关舒宁郡主的事情,就和得了失心疯一样,也不想一想自身什么情况。 说好的能应对,结果就这样被太傅一句话拐走了。 呵,男人。 第34章 让你玩个痛快 玉茗斋。 “怎么我每一次来找你,你都在看账。”蔚行止挥了挥手中的乌金折扇,撇嘴道:“无趣,实在无趣的紧。” 谢迟连头也未抬:“大昭那边产业上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若是无趣,可以连同西夏的产业一同处理。” “你直接累死我算了。”蔚行止将手中乌金折扇一收,略带正色道:“我听说翊太子被太傅邀请了过来,如今正在玉茗斋三层,你是否要去拜访?” “不必。”谢迟笔尖微顿:“湖心亭那边如何?” “也对,以你的权势,拜见哪位权贵,哪位权贵敢拒绝?”蔚行止走向东面的那扇窗户,猛的一把推开了窗扉,有寒风呼呼灌入: “这个位置不恰好能看见湖心亭那边的情况?你自己过来瞧瞧不就是了。” 谢迟未动:“懒得。” “懒死你得了。”蔚行止无语地合上了窗户:“不过,一群丫头片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于此同时,湖心亭蔚行止口中那些翻不出浪花的丫头片子们相谈甚欢。 “救命——!” 忽然一声高亢的求救声在湖心亭不远处响起,一时间所有贵女好奇地向亭外张外。 只见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掉入了为船舫开辟的湖道之中,正狼狈不堪的挣扎着,似乎是爬上冰面,却一次一次滑落。 舒如绰见状眉心一蹙,正要叫暗一出手,却有人更先一步出声,却不是为了营救,而是哈哈大笑道: “快看快看,这人真的好蠢!一次一次爬的样子,好像一只狗熊,咯咯咯,本公主喜欢!” 说着,那人又扬声道:“狗熊!你好好爬,若是让本公主开心了,本公主有赏!” 舒如绰扭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原来是宫中寇嫔的女儿保淑公主,难怪会说出这番话。 这保淑公主是皇室中年纪最小的公主,如今不过十三岁,但是不知寇嫔是怎么教导的,这位公主最喜草菅人命,从不把他人性命看在眼中,死于她手的人不计其数。 天气本就严寒,湖水刺骨,落在湖水中,浑身更是结了冰样冷,那男子攀爬几下,眼前就要力竭滑下去,但是又不甘地拼命挣扎。 虽然距离那么远,舒如绰看不见男子的神色,但是却感受了一种浓烈的,对生的渴求。 她们这些高坐湖心亭的人,只要有一人愿意开口,这个男子绝对不会冻死在这湖心亭中。 那边保淑公主还在叫嚣:“蠢货,快点爬!不然本公主直接让人把你丢进湖中喂鱼!” 所有的人都在沉默。 虽然她们父亲的地位都不低,但是寇嫔在宫中盛宠不衰,因为一个陌生百姓得罪一个正在兴头上的保淑公主,这后果,她们不愿承担。 和淑公主显然性情善良,和身边秦越郡主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斟酌着开了口:“皇妹,差不多就罢了,还是遣人将他救上来吧。” “我不!”保淑公主冷哼一声:“本公主正看的开心,若是让人把他救上了,皇姐你难不成要亲自下去爬?” 和淑公主咬了咬唇,最终没再说一句话。 湖心亭又陷入了死一般寂静之中。 舒如绰无声攥紧了手,看着那男子一次一次尝试攀爬,一次一次掉入冰冷的湖水中,一次一次,似乎不到死亡的那一刻,绝对不会放弃。 这冰湖雪景虽美,可供人赏,也可吃人。 “够了!”舒如绰豁然起身:“暗一,去救他上岸!” “本公主看谁敢!来人,去把那人摁在湖水中不许出来!”保淑公主尖声叫嚣,亦是“豁”的一下起身,扫了舒如绰一眼,眼中不屑越发浓重: “本公主道是谁呢,原来是不喜宴赏的舒宁表姐啊。” 虽然叫舒如绰一声“舒宁表姐”,但是保淑公主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敬意,反而倨傲地冷笑道:“怎么,舒宁表姐是打算自己下去替代他吗?” 唐初晓生怕舒如绰受了委屈,起身站在舒如绰身侧,却被舒如绰紧紧握住了手。 意味不明的冷笑一声,舒如绰沉声道:“保淑表妹觉得,在湖水挣扎绝望的模样,很有意思?” “难怪舒宁表姐不觉得很好玩?那些的卑贱的人能博本宫一乐,哪怕死了也是三生有幸。”保淑公主顺手抓住了自己身边的一个贵女,质问道:“你说,到底好玩不好玩?” -- 第46页 对比舒如绰和保淑公主的权势,那贵女忙不迭送的回答道:“公主说的自然是臣女的想法。” 闻言,保淑公主松开抓住那贵女衣襟的手,得意地看了舒如绰一眼:“怎么样,表姐,既然大家都是这样想,你还要阻拦这件事?” “当然不。”舒如绰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窗外,暗一还在和保淑公主的暗卫交战,已经明显占了上风,那男子已经被他捞了上来。 “算你识相。”保淑公主拍了拍手,转身坐回了座位上,朝舒如绰抬了抬下巴:“还不快让你的人把那男子丢进湖里?今日本公主非要看着他淹死不可!” 没有想到保淑公主竟然草菅人命到了这种地步,舒如绰站在原地,盯着保淑公主,沉声吩咐道: “暗二,把保淑公主扔到湖水中!既然公主感觉好玩,那便玩个痛快!” 话落,众贵女一片哗然。 “舒宁,你想造反……”保淑公主猛的站起身,话还没说完整,就被暗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带了出去,丢在了距离湖心亭很近的湖水里。 没想到一向隐忍的舒宁郡主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百姓这样对付保淑公主,众贵女纷纷指责。 顾思温更是脸色煞白,这一次湖心亭赏雪她是组织者,若是保淑公主有个三张两短,恐怕整个顾家都赔不起! “来人!来人!快救保淑公主!”辽朝的贵女都有自己的私人暗卫,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顾思温的暗卫才一出动,就被暗二打了下去。 舒如绰见状冷冷一笑:“此事后果本郡主一力承担,若是尔等敢插手,休怪被本郡主拉下水!” 她的暗卫,自然不是寻常贵女的暗卫可以匹敌的,但是这边贵女实在太多,若是一起吩咐暗卫上手,她也占不到上风,所以要直接震慑。 果然,生怕被舒如绰牵连,所有的贵女都不说话了。 顾思温见自己的数个暗卫几招就被暗二击败,咬了咬牙关,扑到了和淑公主脚下: “公主,保淑公主是您的妹妹,求公主出手!” 舒如绰顿时将目光转向了和淑公主。 第35章 富者足贫者苦 和淑公主站起身,搀扶起顾思温,施施然走到亭上窗前,向下看了一直在刺骨湖水之中叫嚣不停的保淑公主一眼,温声道:“本宫相信舒宁表妹,不会让保淑有事情的。” 说着,和淑公主转过视线柔柔投向舒如绰,低声问询:“舒宁表妹,对吧?” 舒如绰忽然笑了:“多谢和淑表姐信任。”说着,转身就要朝湖心亭下走去,离开之际,转身看了唐初晓一眼。 唐初晓准确和舒如绰对视一眼,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舒如绰的意思。 见舒如绰已离开,湖心亭上贵女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唐初晓忽然扬声道:“老聂!” 男子赫然出现,还是着那身玄蓝色衣衫,衣衫单薄,在这凌冽的寒冬之中,不动如寒松。他右手紧握着一把剑气寒骨的长剑,就那样站在唐初晓身边,冷漠地注视着众人。 见唐初晓叫出这个男子,不少贵女就明白了唐初晓意图以这男子镇压,对视一眼,无一不在表达一个意思: 让各自的暗卫出来群殴这个男子,就不信打不过。 看出了众位贵女的意思,唐初晓勾了勾唇,清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湖心亭: “介绍下,这位,聂铮河,擅长用剑,那柄剑,没什么名气,就叫霜寒剑而已。” 唐初晓的话语虽是轻描淡写,但是却让所有的贵女脸色惊变,有胆小的些,直接就后退了一步。 聂铮河她们不认识,但是霜寒剑主她们却是如雷贯耳。 多年之前,霜寒剑纵横江湖,时人称那柄剑的主人为霜寒剑主,后来霜寒剑主不见踪迹,竟然是……竟然是于越府给唐初晓做了暗卫?! “怎么,你们不信?”唐初晓扯住了聂铮河的衣袖,凑近他低声控诉,像是一个要不到糖果的孩子:“老聂,她们竟然敢质疑你!” 女子的气息犹在耳侧,聂铮河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些温度,冷冷扫了湖心亭中所有贵女一眼。 “不不不!我们相信!”被这如寒剑的目光看的不少贵女心头发憷,谁还想多说一个字? 似乎是很满意如今的效果,唐初晓一把扯过聂铮河,把他摁到了自己身边的座椅上,道: “外面那么冷,你还穿的那么单薄,也不知道你躲到了哪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聂铮河转过头,静静看了唐初晓良久,接过了那杯滚热的茶水,吐出两个字:“不冷。” “可是我替你冷。”唐初晓凑近了聂政河的脸颊,伸出白皙的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撇嘴道:“那么凉,你还说自己不冷。于越府又不是缺你的衣物,回府之后多穿几件。” 女孩温热的手细腻柔软,就那般柔柔的靠近自己的额头,聂铮河身子一僵,耳根发红,勉强说了三个字:“习惯了。” 已经下到了湖心亭岸边的舒如绰听到湖心亭上寂静下来,知道唐初晓已经处理完毕,便将目光转向了还在湖水之中扑腾的保淑公主。 一见到舒如绰,保淑公主颤抖着牙齿骂开了: “舒宁!你把本公主救上去,然后跪地求本公主!否则等本公主上岸,一定要把你扔在湖中喂鱼!” -- 第47页 舒如绰笑了笑,不以为意:“看来公主还没有玩够。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便多呆些时候,本郡主不急。” “舒宁!你敢!”保淑公主挣扎着,一面尖叫:“本公主的父皇母妃不会放过你的!” “本郡主不过是教导公主懂事罢了,什么放过不放过?”舒如绰凑近了岸边,垂眸看着泠泠的湖水,笑意冰冷。 看别人在湖水之中挣扎,却毫无怜悯之心,甚至想把别人逼向死路,只有让保淑公主尝到一些苦头,她才能有所收敛。 “舒宁表姐!救我!我知道错了!”感觉自己快挣扎不动,即将沉了下去,保淑公主惊慌失措的求救。 看着保淑公主的模样,舒如绰等待了半晌,任由保淑公主挣扎。 感觉到差不多了,舒如绰这才示意暗二将保淑公主捞起来,缓了片刻之后,问道:“保淑表妹,你哪里错了?” 此刻保淑公主已经缓过来神,她一面抱住自己,一面狠狠地瞪着舒如绰,那模样,恨不得食其血肉: “舒宁,你做好去死的准备吧!” 舒如绰叹息一声,似乎颇为遗憾:“看来公主还是不知哪里错了,暗二,继续丢下去。” 保淑公主吓的尖叫一声,连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草菅人命!” “这还差不多。”舒如绰垂眸:“暗二,将保淑公主送到碧落那里医治,然后再去宫中,将这件事完整讲给皇舅舅听。” 保淑公主被暗二带走,那些隶属于保淑公主的暗卫也赶紧跟了上去。 高空之中,保淑公主眼中的狠厉和不甘被舒如绰尽收眼底。攥了攥手,舒如绰上了湖心亭阁楼。 想报仇么?她可是不怕。 时光倒流之后,谁还知道今日之事?她不认为保淑公主在体会绝望的滋味之后能够醒悟,但是像这样的人,至少要受到教训。 难道她保淑公主的命是命,寻常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复上湖心亭,这一次不少贵女看向舒如绰的目光就带了些许忌惮。 她们原都以为舒宁郡主脾性最易欺负,却没有想到,为了一个百姓性命,她竟然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被救上来那个男子也在温暖的阁楼之中缓过神来,认出舒如绰是舒宁郡主,连忙跑来跪下,激动地浑身都在发抖: “小人拜见舒宁郡主,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虚扶了这男子一把,舒如绰温声询问:“天气如此寒冷,你为什么会来湖心亭?又怎么会掉下去?” 那男子闻言眼中流露出痛苦,他攥紧了身上不知是哪位暗卫找到的粗布棉麻衣,垂头丧气: “是小人无能,小人那卧病在床的老母亲想吃鱼,小人……小人没有钱买,所以……所以才想来湖心亭碰碰运气。结果,结果鱼没找到,反而滑了下去……” 闻言,舒如绰轻轻吐出一口闷气。 她们这些人,坐在这湖心亭上,所饮的一口茶可能就价值百金,但是这些百姓却连买一尾鱼的钱都没有……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她那养尊处优的娘亲,为了从大昭边境回到大辽,曾经带着她卑微谋生的日子。 贫者苦,谁又比谁活的容易? 从衣袖之中取出荷包,正要将其中零零碎碎的银子递给这男子的时候,忽然有人扬声阻拦: “等一下!” 第36章 两人在做什么 舒如绰转身看去,阻拦她的人正是顾思温。 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舒如绰问道:“不知道顾小姐有何贵干?” 顾思温向舒如绰迈步过来,她扫了卑躬屈膝的男子一眼,忽而讥讽一笑: “本小姐今日才知道,舒宁郡主的良善都是假的,惺惺作态,谁人不会。” 舒如绰神色一凛,她冷冷看着顾思温,冷声道: “本郡主可不会平白被人泼脏水,顾小姐最好把你方才那句话解释清楚,否则本郡主不会善罢甘休。” 在舒如绰身前两步站定,顾思温一字一顿,语气中满是鄙夷: “郡主现在给这百姓的银两,还不是郡主封地里的供奉,这都是民脂民膏,如今拿出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便买了一个活菩萨的好名气。” “是么?”舒如绰最憎恶的便是那些酸葡萄们酸她的名气,她帮助百姓,从未有过沽名钓誉之心,更何况时光倒流前,她差点死于自己的高声望。 忽而一笑,收回手中荷包,舒如绰泠声道:“可是你顾小姐,怕是连好名气都买不到吧?” 顾思温脸色微变,放大了声音:“本小姐那是不屑和你舒宁一样收买人心,沽名钓誉!” “收买人心,沽名钓誉?”轻声重复了这八个字,舒如绰神色更冷了几分,所有情绪尽数化作讥诮:“既然顾小姐如此不服气,可敢与本郡主比一比?” 本来在湖心亭最开始被舒如绰无意抢了风头便让顾思温如鲠在喉,如今听见舒如绰打算与自己比试,想起舒如绰的脾性,沉吟了片刻,顾思温眼中闪过一抹挑衅的光芒: “比什么?” “顾小姐不是说本郡主沽名钓誉么?”舒如绰目光投向湖心亭外旷远的湖面,凤眸不染一分暖意: “那么顾小姐可敢和本郡主一起穿上寻常百姓衣衫,去坊市之上通过宣讲为这个男子筹措善款?我们就比一比,谁筹措的善款多。如何?” -- 第48页 顾思温神色一僵。 她自小接受的是大昭的教育,所以对于贵女抛头露面之事非常抵触,但是既然话都放出去了,若是不应,又显得她似乎怕了舒如绰似的。 宣讲,她一个饱读诗书的大昭血脉贵女,还能输给一个有五分大辽血脉的舒宁郡主不成? 犹豫再三,顾思温咬了咬牙:“既然郡主都这般说了,思温怎能不应?不知输了,有什么惩罚?” 微微一笑,舒如绰低声道:“若是本郡主输了,便在坊市之上喊三声‘舒宁郡主是沽名钓誉之人’,若是你输了,便在坊市之上喊三声‘顾思温不该胡乱诬陷’,你可敢?” “那郡主可要做好准备。”顾思温不屑,算是应下了。 舒如绰略一颔首,正要吩咐身边的寻画去成衣铺买两身寻常女子衣衫,话未出口,就被唐初晓阻拦了: “那衣衫不能让寻画去买,万一某人输了,怪罪在衣物上怎么办?” 顾思温的脸色登时就黑了,她唐初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直坐在和淑公主身边没有说话的秦越郡主忽然温声笑了:“本郡主也是郡主,帮舒宁表妹和顾小姐买两身普通衣衫,不知二位是否介意?” 倒是没想到秦越郡主会主动接下这烫手山芋,秦越郡主与和淑公主是两个脾气最浅淡的贵女,倒也不怕失了公允,所以舒如绰和顾思温点头同意。 见有热闹可看,众人浩浩荡荡的跟着舒如绰和顾思温向外走。 湖心亭所在的城郊距离上京临潢府的坊市不算近,一行人用了不短的时间才赶到。 秦越郡主的人已经将衣物买好了,并且很贴心的为两个人包好了换衣衫的厢房。 京城玉茗斋之所以是上京临潢府第一茶楼,不仅是因为茶水,更是因为玉茗斋的位置,楼高可见城郊美景,亦可见坊市繁华。 “咦?”顾太傅抚着自己花白的长胡子,向萧承身后不远处的窗看去: “那不是思温宴请的一众贵女吗?怎么不好好在湖心亭品茶,跑到坊市上来了?” 萧承没有回头,而是淡声道:“燕公公。”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燕公公应了一声,屁颠屁颠跑了过来: “太子爷,奴才得到消息,说是舒宁郡主与顾小姐要比试宣讲筹款,所以才来到坊市之上。” “思温那丫头啊,就是不安分。”闻言,顾太傅呵呵一笑,眼中带着对自己嫡女的宠爱:“和舒宁郡主比试,这可就有意思了,这茶,没白来喝,没白来喝!” 萧承清淡一笑,并没有接话,却忍不住为舒如绰挂心。 阿宁素来不喜和这群贵女搅和,今日为何一反常态,竟然要和顾思温比试? 见萧承不说话,顾太傅满眼都是兴味,笑问:“太子殿下,老臣倒是很想知道,殿下如何看待郡主和思温的比试?” 好歹是自己的太傅,虽然这问题问的实在是不太合适,但是出于礼貌还是要回应一二: “顾小姐长于才情,至于阿宁……” 萧承端起面前茶盏,轻品了一口,这才说道:“君翊,信她。” “啧——”顾太傅啧啧感叹,不住摇头: “果然舒宁郡主在殿下心中就是不同,幸亏思温那丫头如今钦慕谢迟,如若钦慕殿下,老臣少不得要头疼喽……” 平静地将目光投向翠绿的茶色,萧承道:“谢迟其人确实不错,顾小姐眼光甚好。” 于此同时,谢迟起了身,皱眉垂眸看着那一群陆陆续续上了玉香楼的贵女们。 方才玉茗斋传来消息,说湖心亭的贵女为了看舒宁郡主和顾思温的热闹,都去了玉香楼。 所以,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些什么? …… 拔下所有金钗玉饰,乌黑浓密的头发上仅绾了一根木簪,舒如绰穿着淡灰色的罗裙,缓缓走了出去。 虽然衣衫简陋,却不损她的气质分毫。 顾思温亦从对面厢房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舒如绰。 移开了目光,舒如绰道:“顾小姐,你我二人,谁先来?” 宣讲之事,同一地点为同一件事,自然是第一次宣讲的效果要好。 顾思温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胜负面前,不管什么礼义廉耻,她睨了舒如绰一眼,趾高气扬道:“既然是郡主邀请的本小姐,那让本小姐先来,不过分吧?” 第37章 谢简凡是谁 舒如绰扫了顾思温一眼,笑意嘲弄:“原来大昭的礼仪就是这般,本郡主受教了。既然如此,顾小姐请吧。” 虽然舒如绰知道第一个宣讲比较占巧,但是比起这些东西,她更相信自己的本事。 被舒如绰这样一噎,顾思温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恨恨地揪着手中的手帕,愤愤向前走去。 舒如绰从玉香楼后面出去,静静待在计划的宣讲地点看着。身为太子太傅的嫡女,顾思温确实颇有才华,将那个落入湖心亭男子的故事讲的催人泪下。 神色平淡地扫过围观百姓,这些百姓全部神色悲悯,对于那个男子的生活十分同情。 片刻之后,顾思温请求在场百姓为这个男子捐款,有一部分人投了一部分钱财放到了不远处的小箱子之中,也有一部分百姓直接离开了。 顾太傅透过窗户看着这一幕,问道:“殿下感觉思温这一场宣讲听起来如何?” -- 第49页 萧承全程没有回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甚好。” “老臣也觉得不错。难得思温宣讲,老臣还需要鼓励一二,若是捐献三十两银子过去,想必殿下也不会觉得偏颇?”顾太傅是个老狐狸,这一行为不仅支持了自己的嫡女,还把萧承的路堵死了。 百姓就算捐献,那么些人,那么短的时间,又能捐出多少钱?三十两银子,简直是碾压性的银两。 若是待会儿萧承要为舒如绰撑腰,银子也不能超过三十两,而且第二次捐款,只会让人觉得这和上一个捐献三十两银子的是同一个人。 好歹身为顾太傅的学生,对于自己的老师的脾性萧承摸的一清二楚,漫不经心向下看了一眼,没能看见舒如绰,萧承收回视线:“请便。” 顾太傅的笑容真切了些,安排下去了。 片刻之后,便听见下面有小厮的声音洪亮响起:“这位姑娘,我们家老爷捐献三十两银子!” 霎时间,众人惊讶的,敬佩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顾思温身上。 虽然不知道是谁捐献的,但是顾思温骄傲地直起了身子,挑衅地扫了不远处的舒如绰一眼。 无视顾思温的目光,待到顾思温这边差不多,秦越郡主的人将钱箱封好收下去又换了个新的上来之后,舒如绰迈步过去,站到了人群中央。 百姓走了一波,目前围观着的,都已经是方才才路过的,不明情况的百姓。 清了清嗓子,舒如绰开口,顿时清亮的声音传遍喧闹的坊市: “百姓们,且听我一言!” 霎时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舒如绰身上。 茶楼之上的顾思温冷哼。 开场第一句,她的气场就输给了舒如绰。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就不信,舒如绰在口才上能凌驾于她。 言简意赅的将那男子的家境描述了一番,舒如绰的声线抑扬顿挫,带着听者的情绪起起伏伏: “诸位,若是这样的情况是你们经历,大家恐怕都希望能有人帮一把吧?帮助他,就是帮助某一个时刻可能落魄的自己,不是吗?” 听得此言,不少百姓纷纷点头道是。谁也不知道未来的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能帮的时候就帮。 看见百姓的情绪被自己调动起来,舒如绰又说了一些话,随后一字一顿,声音坚定: “如果诸位愿意在纸上留名,我愿带名册去上香祈福,以佑诸位一生顺遂!” 字字铿锵,百姓们终究忍不住,齐齐鼓掌,叫好声不断。 自从舒如绰出现,萧承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见此情景,唇边抑制不住微翘。 这就是阿宁的高明之处。 如果说顾思温利用的是听者的同情心,那么舒如绰利用的就是听者的同理心。 一个是为了帮助别人,一个是将心比心帮助“未来”的自己,而且还能祈福,辽朝人信佛,对于这一套更是崇敬。 霎时间,捐款的百姓就多了起来,陆陆续续去钱箱不远处的纸笺上留名。 “燕公公。”萧承从袖中取出三十两银子,递给燕公公:“去下面捐款,留名——萧君翊。” 燕公公笑着应声,胖乎乎的脸一笑更圆:“奴才晓得。” 燕公公下去不久,坊市就传来一阵惊呼声。 “有人捐献了三十两!是——” “竟然是翊太子!” 顿时坊市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这个姑娘的宣讲到底是多么厉害,竟然将清冷如月的翊太子都说动了! 听见了萧承的名号,在玉香楼上看热闹的贵女们呼呼啦啦全部涌到了窗边。 顾思温的脸色渐渐泛红,这不是也说明,她那三十两,也是翊太子捐献的?无论如何,太子先捐献的人是她…… 舒如绰却没朝这个方面想,她隐隐从这个名字后感觉出了萧承大抵正和太子太傅坐在一起,凤眸闪过一抹忧色。 在窗边守了许久,连萧承的一片衣角都没见到,众位贵女正要退回去,又听见下面传来激动的议论声。 “三十两!又是三十两!” “这一回是……谢简凡!”有人念出了名字。 有人问:“谢简凡是谁?” 楼下似乎寂了一寂,随后嘈杂起来:“不知道,没听说,或许是哪个有钱老爷吧。” 这动静却拉回了舒如绰的注意力。别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简凡二字,是谢迟的字。原来谢迟也在这附近? 待到百姓渐渐散去,秦越郡主的人再次出来封好钱箱,舒如绰上了玉香楼。 “既然人都在这里了,便开箱清点吧。”秦越郡主与和淑公主对视一眼,然后起身开口。 “等一下。”顾思温急切阻拦:“舒宁郡主,你我说的是向百姓筹措,那捐献三十两的,明显不属于普通百姓,所以应该不算吧?” 这是因为有两个人捐献了三十两,顾思温急了。 “天子脚下,人人皆百姓,百姓就是百姓,哪里来的普通特殊之分?”之所以会有这一场宣讲,不过是顾思温触碰到了舒如绰的底线,所以舒如绰也没那么容易让步。 顾思温脸上染上一抹急色:“既然郡主不守规矩,那么本小姐也不比了!” 平静地看过去,舒如绰询问,略显几分无辜: “所以,顾小姐这是……认输了?既然如此,本郡主也宽宏大量,最初的赌注,顾小姐只需大喊一声便罢。” -- 第50页 顾思温脸色一噎。她是说她不比了,没说是认输!这个舒宁郡主,未免也太会解读意思了吧? 第38章 双标的翊太子 堵了顾思温一回,舒如绰也明白,不能把人逼的太紧,便松了口:“不过,那六十两银子,确实是意外,所以剔除掉也可。” 见舒如绰退步,秦越郡主连忙吩咐人去开箱清点银两。 片刻之后,那小厮先道:“顾小姐共筹措十两银子。” 没想到竟然筹措出了那么多银子,顾思温忽然之间就自信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舒如绰。 那边传来另一个小厮的声音:“舒宁郡主共筹措银子……四十两。” 顿时,顾思温脸上的悠闲之态咔吧一声,裂成两半。 耳边传来不少贵女的议论之声: “看不出来,舒宁郡主竟然那么厉害。” “人家只不过低调而已,不过她在百姓中的名气却不是不假。” “真是出人意料。” “这怎么可能?舒宁,你是不是私下收买了百姓!”顾思温拔尖了声音,听起来甚是刺耳。 这个事实是顾思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除了舒如绰做了手脚之外,她想不到其他原因! 一次一次和顾思温因为这样的小事计较,舒如绰耐心也近乎要用尽,她神色冰冷:“怎么,顾小姐愿赌不愿服输?” “我……”许是舒如绰如今冰冷的神情让顾思温想到不久前保淑公主被扔进湖中的模样,一时语塞。 僵持不下时,外面忽然有小二传话进来:“翊太子来了。” 辽朝男女大防并不严重,话落,一抹清隽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位贵女的面前。 感觉到氛围有些不太对,萧承走到舒如绰身边,握住了舒如绰的手,一贯清冷的声音也温和许多: “阿宁,我听闻你与顾小姐的比试,特地来看一看。怎么样了?” 没想到萧承竟然大胆到直接来到众人面前,舒如绰心中一紧,用力回握了萧承一把,道:“结果已出,本郡主正要顾小姐履行比约。” 顾思温的目光从见到萧承的那刻起就没移开过,如今听见舒如绰的话,一阵青白,忽然想起那三十两银子,便转移了话题: “小女顾思温,感谢太子殿下捐献的那三十两银子。” 说着,顾思温羞涩低下了头,两只手似乎无所适从:“殿下果然是宽宏大爱,小女子甚是钦佩。” 萧承目光一直停留在舒如绰身上,听见顾思温的话,语气疏离清淡: “顾小姐误会了,那三十两是太傅所捐。” 唰的一下,顾思温的脸色变的惨白。 舒如绰筹措的银两多她许多,她还可以安慰自己,幸好有翊太子在其中,如今竟然成了一场空?! 冬日清寒,萧承生怕舒如绰受冻,便脱下自己的大氅,将舒如绰裹紧,温声道:“阿宁,那比约要如何履行?” 鼻尖萦绕的都是寒梅清冽的香气,却温润暖旭,舒如绰原本略带烦躁的情绪也平和下来: “很简单,只需要顾小姐在坊市之上大喊三声‘顾思温不该胡乱诬陷’便可。” 闻言,萧承平淡的眼底闪过一丝纵容和好笑。 转眸看向顾思温,萧承眸中方才的情绪转瞬而逝,疏离清冷: “顾太傅为人忠良有信,想必他的嫡女亦然。尘埃落定,顾小姐也可以履约了。” 若这话是舒如绰说的,或许顾思温还有反驳的余地,但偏生说这话的人是翊太子。 那个风光霁月的翊太子,清冷如月的翊太子,疏离浅淡的翊太子。 对舒宁那般温和,对她却…… 难堪地咬了咬下唇,顾思温的双手死死拧在一起,踌躇着看向萧承,以期许萧承能怜香惜玉。 可惜,萧承连看也未曾向这边看过一眼。 缓缓走到窗前,顾思温眼中恨意恼意浓郁阴翳,最终化作窗边嘶吼: “顾思温不该胡乱诬陷!” “顾思温不该胡乱诬陷!” “顾思温不该胡乱诬陷!” 没想到玉香楼上竟然有这样的场景,楼下的百姓,和楼上的达官贵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待到顾思温喊完以袖掩面,恨恨回头,萧承和舒如绰已经不见了踪迹。 秦越郡主也已经吩咐人将这次筹措来的银两尽数给了那个落入湖心亭的男子。 祸兮福之所倚,那男子此番,也算不得痛苦了。 顺着玉香楼的楼梯向下走,舒如绰蹙眉关切道:“阿甜,你今日不该出宫。” “无妨。”宽慰般拢了拢舒如绰身上属于自己的大氅,萧承问道:“阿宁,你素日不喜掺和贵女宴会,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确实令人不喜,我不该来。”舒如绰心累般叹了一口气。 和这群贵女在一起,满满充斥的都是勾心斗角,言语交锋,无趣极了。 虽然贵女之间的斗争与朝堂局势息息相关,但是若以她的性格,她更喜欢朝堂的环境,而不是和一群小姑娘斤斤计较。 说起来,她今日会出席,还是为了……可惜,除了三十两银子,那人连个影儿都没有。 玉茗斋。 “啧啧……可惜,是真的可惜。”蔚行止晃着他那把万年不离手的玄铁折扇,不停地唏嘘。 谢迟没搭他话。 -- 第51页 见谢迟不说话,蔚行止忍不住了: “谢简凡啊谢简凡,我都说了,众人只知谢迟不知谢简凡,你偏偏要留名谢简凡,这下好了吧,一点都不轰动。” 谢迟:“……” 见蔚行止还暴躁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谢迟沉声道了一句:“我自有我的原因。” 蔚行止在谢迟面前停住了脚步,狐疑道:“真的?你有什么原因?” 谢迟问:“你可知辽朝人信奉什么?” 以为谢迟这个问话与他的目的相关,所以蔚行止很认真地回答道:“信佛教啊。” 黑眸寒意消散些许,谢迟敲了敲桌面,轻“恩”了一声,回复道: “佛曰,不可说。” 蔚行止:“……” 真是白瞎了他的认真! 从玉香楼出来,被萧承送回郡主府之后,舒如绰思绪纷杂。 时光倒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是零零碎碎没有明确的线索。 从贵女这边下手去查线索都不太可能,发生于朝堂之上的事情,还要从朝堂入手。 更何况,她总觉得,谢迟和时光倒流有着密切关系,若是从贵女这边,恐怕她见谢迟一面难如登天。 那等到今夜过去之后,她入宫去阿甜那里,阿甜虽然目前和朝堂牵扯渐少,但毕竟是太子殿下,如果能通过他和朝堂有所联系,事情就会方便很多。 她母亲去世的真相,阿甜深夜遇刺的真相,包括清欢阁那场诡异的大火,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她查明白。 第39章 流水寄深情 二月八日清晨。 因为心中有所惦念,所以舒如绰很早便醒来,梳洗上妆,在书房之中看了会儿书,待到金乌渐升,心情平和之后,这才向宫中赶去。 昭庆殿内,萧承正坐在窗前,借着天际一抹金辉读着《韩非子》。 自从他中毒之后,这昭庆正殿中窗前的位置,尤得他喜爱。 好像坐在这里,就能拥有窗外的整片天空似的。 舒如绰站在殿门前,轻声喟叹。 有些心思,在看见萧承的一刹那,就尽数湮灭。 罢了,她还是再想想办法,这样的阿甜,着实让她没办法开口。 转身欲走,那端萧承却开了口,清晨声线微哑:“既然来了,为何转身要走?” 舒如绰迈步入殿,微微一笑:“看你认真,不忍搅扰。” 将手上书册放置窗柩之上,萧承眼底多了几分清润:“你来,不算搅扰。” 略一颔首,走至萧承身后,扫了一眼他面前的书卷,舒如绰道:“在看《五蠹》篇?” “正是。”萧承的目光有些悠远:“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论世之事,因为之备……” 那句话,是《五蠹》的核心观点。 沉默一瞬,舒如绰低声垂询:“所以,以阿甜之见?” “并无他想。”萧承起身,眸色微沉:“还不知阿宁此刻怎会过来?” 忽而一笑,舒如绰垂眸:“今夜无事,想邀你陪我一起出去走走。” 萧承闻言,将窗柩上书卷收起,笑意和暖:“走走可以,但还是不要出宫为好。” 想起曾经和阿甜一起出去却遇刺的事情,舒如绰也为萧承的安危担忧,点点头同意了。 辽皇宫不算大,但是若真是“走走”,没有一日是走不下来的。 思索了一番,舒如绰道:“陪我去皇奶奶的宫殿那边走走吧。” 已故皇太后的宫殿,因为有太上皇的命令,很少有人敢过去,景色甚好,也甚是清净。 舒如绰和萧承在前面走着,寻画和揽书远远在后面跟着。 许是一路氛围太过安宁,萧承没有说话,舒如绰也沉默。 半晌,到了地方。 皇太后的宫殿,是辽朝皇宫唯一一处有温泉的地方。 天然的温泉从地下流出,一点点汇集,流入宫殿之中,所经之处因为和暖,草木并未枯萎,反而一派欣欣向荣之态。 能在凛冽寒冬里见到这般场景,舒如绰觉得情绪亦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忍不住弯身采摘下两侧明黄色的小花,抛洒在温泉径流之中,看着野花随着流水飘走,舒如绰弯唇一笑。 萧承站在一侧,未动。 “人都说落花无情水自流,殊不知落花有情无情,水皆自流。”又从茂盛的草丛之中揪下一把草,毫不留情扔入水中: “你看,水流,能载花,亦能载草,有情无情,皆算不得什么,世间太多事情,不过庸人自扰。” 垂眸扫过那一片被舒如绰信手蹂躏的草丛,萧承温声问道:“阿宁……有心事?” 舒如绰叹了一口气。 “阿甜,你为何要那么聪明。” 有心事,怎么可能没有心事。 时光倒流这些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看似转头便忘,也不过是明白,时光倒流,无迹可循,不如不查。 但是那些事情是真正存在的,也让她明白,时光倒流前,她活的是多么憋屈,又是多么的无知。 “不说这些了。”舒如绰洒脱地朝温泉径流边的草丛之中一坐,肆意将鞋袜一甩,白皙的脚丫子朝温泉之中一塞: “千想万想,这温泉水如此好,不如泡泡脚来的实在。” 这一回,萧承笑了:“若是被皇祖父知道你这般,恐怕这里就不安生了。” -- 第52页 “是吗?”潺潺温热的水滑过自己的脚过,舒如绰抬眸,缓声道:“阿甜,你靠近些,蹲下来。” 不解舒如绰是何意,但萧承还是照做了。 看着萧承蹲下的刹那,舒如绰忽然朝他狡黠一笑,猛的拉过他的手,按入了温泉之中。 温泉温热,少女掌心温凉的温度却比这泉水更加灼人。 笑盈盈地放开了萧承的手,舒如绰笑道:“阿甜,如今你我可是破坏温泉的共犯,记得保守秘密哦。” 心下觉得好笑,萧承修长的手也在温泉水中撩拨着:“哪怕不是共犯,我也会为你保守秘密。” 光洁的脚丫子不停拨动着水流,舒如绰低声道:“还是和你在一起时最放松。” “嗯,幸好,还有余生供你我一起放松。”不顾下方杂草丛生,萧承就势坐在舒如绰身边,压倒了一片草野。 “阿甜,其实,你也没必要承担那么多。”想起太上皇说的话,舒如绰斟酌在三,还是开口: “很多事情,不必非你在前遮风挡雨,譬如我,或许承担多承担一些事情,才能变的更坚强。” 萧承顿了一顿,道:“怎么忽然这样说?如今你已经心事重重,再让你承担,我,不忍。” 舒如绰呼吸渐沉,她转眸看了萧承一眼,声音压的极低:“我母亲是被人陷害而死,这件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嗯。”没有惊讶于舒如绰得知了这件事,萧承也没有避讳,眼底却带了淡淡歉意:“实在抱歉,还未能查出什么,我便中了毒。” “听母亲讲,大昭人最喜在庭院景致上用心。”环视周边自然无刻意营造的环境,舒如绰转了话题: “她还说,我的父亲,鉴赏力创造力颇佳,我幼时在大昭居住的庭院,便是父亲设计。” 静静地听着舒如绰回忆,萧承没有说话。 “阿甜,你说,我的父亲,到底是谁?”舒如绰蹙了蹙眉: “我对他只有一个模糊的残影,不知面容,不知身份,不知性情,甚至来辽朝的这些年,他也只是母亲口中的只言片语。” “但是却因为生父是大昭人,我的身份一直为人诟病,上京这些贵女们,面前叫着舒宁郡主,背地里没少骂我野……” 没等舒如绰将说完,萧承就忽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嘘——”将舒如绰揽入自己怀中,萧承温声道:“你听——是蛙鸣。” 或许是因为温泉周围太过温暖,竟然连冬眠的青蛙都能唤醒。 三两声蛙鸣连缀,晴空霁云,最祥和不过如此。 在一片宁静中,舒如绰听见耳侧萧承声音温柔而朦胧: “无论他人如何,你只需知道,你是我的阿宁,这就够了。” 闻言,舒如绰紧紧握住了萧承的手。 竹马青梅,这情谊自非他人可比拟。 但这宁和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远处忽然传来惊慌的叫声: “快来人!走水了!” 第40章 诡异的走水巧合 这一声让舒如绰一惊,下意识就要把脚从温泉水中拿出来。 倒是萧承先一步摁住了她的小腿:“温泉虽暖,却在露天,若这样冒然出来,恐会着凉。” 说着,萧承一手握住舒如绰湿漉漉的脚,用内力把上面的泉水蒸发殆尽。 亲手为舒如绰穿上鞋袜,这才将她搀扶起来,看向方才声音的来源。 天色大亮,什么都看的真真切切,舒如绰清晰地看到浓烟滚滚,近乎要压抑住半个皇宫的天。 确认了半天,舒如绰脸色微变:“阿甜,这好像是——昭庆殿的方向!” “嗯。”方才那宫女喊走水的时候,萧承就已经确定了位置,正是他的宫殿,昭庆殿的方向。 舒如绰急切的就要朝浓烟的方向走,却被萧承拉住了:“慢慢走,那边大火正浓,这般过去没什么意义。” 见萧承神色安然,舒如绰急切的心也平和起来,跟着萧承一起缓慢地向前走着。 着火的,果然是昭庆殿。 这火很大,火扑灭的时候,整座宫殿也烧的差不多了。 燕公公站在宫外,一脸胖脸不停地抖,也不知是愁的还是急的。 看见萧承和舒如绰,燕公公过来见了礼,然后跪地请罪:“奴才失职,竟然使昭庆殿走水,请太子责罚!” “起来吧。”萧承淡淡地说了一句,抬眸看着残缺焦灰的宫殿,清冷的眼底翻起了滔天骇浪:“与孤一起进去查一查。” 燕公公赶紧起身,亦步亦趋跟在萧承身后。 舒如绰亦是跟了上去。 听见舒如绰的脚步声,萧承回头,拦下了她:“殿内危险,你就在此地等候,我片刻之后就回来。” 舒如绰扫了一眼面前连殿顶都烧了一干二净的宫殿一眼:“这里都烧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危险?” 打量了一眼宫殿,确实如此。 松了口,萧承嘱咐道:“记得跟在我身后,以防有东西坠落。” 点头应是,跟着萧承进了宫殿之后,舒如绰却忍不住四处打量。 时光倒流之前,并没有这么一场大火。 虽然时光倒流之前的事情,她并不是事事都记得,但是如若昭庆殿着了如此大的火,她不可能忘记。 “燕公公,可曾查出火源?”萧承淡声询问。 -- 第53页 “太子爷,查出了。正殿之中的高架烛台不知怎么倒下,点燃了不远处的书柜,因为灭火不及,最后烧了整个宫殿。”燕公公说话有些底气不足。 昭庆殿走水,他身为太子身边的掌事公公,有很大的责任。 萧承闻言没有回应,但是听见“高架烛台”四个字,舒如绰内心却是一动。 好熟悉的字眼。 和二月十日那场清欢阁大火的着火原因,相差无几。 不动声色的移步到宫殿角落,环视一圈,虽然四下焦色斑驳,但是依旧隐隐可见光亮油渍。 舒如绰忽然笑了。 清欢阁,昭庆殿,走水原因竟然一模一样。 说是巧合,她是去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的。 又仔仔细细找了一圈,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有点意思。 不过,也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 “阿甜,你今夜打算住哪儿?”这场大火如今在舒如绰眼中已经没有价值,还不如关心些实际的。 “宫中宫殿众多,放心。”听见萧承的交代,舒如绰点头,主动退到了宫殿之外。 最后,如她所料,除了那些许的线索,再无其他。 坐在回府的马车之上,舒如绰心思百转。 太少,线索还是太少。 看来她需要再等时光倒流一段时间。 回府用了午膳,舒如绰在软塌之上小憩,睡的不算安稳。 值守的揽书听见自家郡主在软榻之上不停的翻着身体。 一觉终醒。 舒如绰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漫声吩咐:“揽书,备轿,本郡主要出府。” 听得舒如绰的话,揽书不敢怠慢,将寻画唤来伺候,自己则下去准备出行之事。 “郡主午憩没休息好?”寻画入内,看见舒如绰疲惫的身份,不由问道:“是否再休息片刻?” “不必了。”舒如绰坐起身,嗅了嗅房中的香味,问道:“今日点的什么香?” “还是与郡主素日所用熏香相同的樨若香。” “熄了吧。”舒如绰看着寻画为自己穿上鞋子,也清醒了些:“把窗户打开,通风。” 站起身正要朝外走,迎面却瞧见了谢亦婧。 “如绰,你这是要出去?”谢亦婧笑了牵过舒如绰的手:“你要去哪里?方便带上我吗?” 知道谢亦婧在落兴侯府也是整日无趣,左右只是心绪不宁想去走走,多个人少个人都算不得什么。 看着谢亦婧,舒如绰不知想到什么,微微颔首: “正巧,我想去玉妆阁看一看今日的首饰,既然来了,那便一起吧。回来时我做东,请你去玉香楼用晚膳。” 听得舒如绰同意了,谢亦婧笑容更浓:“走,既然玉香楼你做东,那今日去玉妆阁,我可要帮你多挑几套首饰。” 两个人相携着朝外走,寻画在后面跟上,待上轿之后,跟在暖轿之后。 如今知道玉妆阁是谢亦婧长兄谢迟的产业,暖轿之上,舒如绰状若随意带起这个话题: “这玉妆阁的东家果然不同寻常,能经营起一个玉妆阁,近乎垄断上京临潢府所有贵女的首饰需要。” 谢亦婧闻言忽然掩唇笑了:“如绰,说起来,是我的不是。” 知道谢亦婧要提谢迟,舒如绰微微直起身子,笑问:“怎么?” “我一直未曾说,玉妆阁的东家谢迟。他,是我的长兄。”谢亦婧很是郑重地说道。 将早已准备好的惊讶流露的恰到好处,舒如绰温声打趣道:“既然如此,我看今日玉妆阁你做东算了。” “那可不行,玉妆阁是我长兄的,又不是我的,万一一个两个都来找我做东,我还不亏死。”谢亦婧故作苦态,苦着一张小脸拒绝。 对于做东不做东这件事,舒如绰没朝下说下去。郡主府不缺这些许银两,她的目的,是从谢亦婧口中更多的了解谢迟这个人。 除了这般随意地旁敲侧击,好像也找不到什么别的方式了。 她总不能直白地告诉谢亦婧,我对你兄长感兴趣,你给我讲讲吧? 那画面,简直不忍想。 “还未曾听你聊起过你的这位长兄。”舒如绰斜倚在暖娇内的软枕之上,一副闲聊模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41章 玉香楼出事 “他啊。”谢亦婧陷入回忆中,唇边不由弯起一抹温馨的弧度: “不熟悉的人,都说他似寒山玄玉,为人冷然,极有手腕却不易接近。” 想起二月十二日的初遇,舒如绰默认。 “但是熟悉他的人——”谢亦婧笑了: “我长兄为人腹黑的紧,看起来冷漠,但是实际上心肠比谁都软,以后若是相见,别被他那副外表蒙蔽了就是。” “是么?”舒如绰也笑了:“若是有机会,还要麻烦你引荐,这可是被人称之为上京第一首富的谢东家。” 听见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兄长,谢亦婧笑的更加开怀:“行行行,没问题,改日便同你一起去见见第一首富。” 虽然两人坐的是暖娇,靠的是轿夫的两条腿,但是速度也不算慢。 不过须臾,玉妆阁便到了。 上京临潢府第一妆饰阁,名不虚传。 头面首饰琳琅满目,虽然郡主府内名贵首饰已经很多,但是乍一入内,还是有一种晃花眼的感觉。 -- 第54页 其实对于这些首饰衣物,她在意也不在意。 在意不过是因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在意是因为她和大辽那些贵女不同。 准确来讲,她和大辽所有的贵女都不同。 她不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些精致的身外之物上,整日攀比,当做人生的一部分。 她不会和那些贵女一般,为了一两句话就缠磨不休,除非那话触及了她的底线。 她曾经脾气软和,倒不如说,她是懒得争。 又或者,以温和为躯壳,掩盖那颗逃避喧嚣倦怠的心。 提起精神和谢亦婧在玉妆阁之中挑选,玉妆阁的人明显知道谢亦婧是东家的嫡亲妹妹,行事周全到无可挑剔。 女子逛街,总是最耗费时间。 玉妆阁很大,挑挑拣拣又对对比比,一晃,一下午就这样下去了。 从玉妆阁出来,舒如绰吩咐轿夫朝玉香楼走去。 殊不知,玉香楼这边,出了事。 “谢简凡,出大事了!”蔚行止显然来的急切,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把话说完。 谢迟正在给大嗷顺毛,大嗷一脸享受的哼唧着,活的比人都惬意。 知道蔚行止不是冒失的性格,这样急切自然是真的出了事,谢迟停下给大嗷顺毛的动作,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好好的享受忽然中断,大嗷非常不满地扭了扭胖乎乎的猫屁股,不停地用胖乎乎的黑猫脸怼着谢迟修长的手。 安抚了简直懒到不能要的大嗷,就听蔚行止说道: “就在方才,有几个食客在玉香楼用完晚膳要去清欢阁寻欢作乐,还未能进清欢阁的门就晕了,请了大夫,诊断的结果是——食物中毒。” 听见“清欢阁”“食物中毒”的字眼,谢迟深邃的眼眸更深,浮浮沉沉似有寒风扫过:“那些人,可曾吃除玉香楼之外的东西?” 虽说蔚行止平日里看起来不靠谱,但是能身为谢迟身边信任的人,关键时候他自然拿的出手: “据那些食客身边小厮的陈述,今天下午只吃了玉香楼的东西。” “他们都在玉香楼点了哪些菜品?”谢迟又问。 没等蔚行止回答,外面忽然传来小厮岳笑的声音:“公子!那食物中毒的食客都醒来了,一个个叫嚷着要您亲自过去。” 谢迟锋眉微拧,松开大嗷便一派淡然地朝前走。 待他走了几步,蔚行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玉香楼外已然乱成了一团。 那几个食客虽是晕死过去,这会儿醒了,其中有几个倒是不见虚弱,闹腾的一个比一个厉害。 就像他们此番不是食物中毒,而是吃了壮.阳药似的。 玉香楼掌柜站在楼前,饶是数九寒冬,虚汗还是冒个不停。 这酒楼自从东家开到这里就没出过事,结果如今在他手下竟然出了那么大的漏子。 四周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郡主,玉香楼面前被百姓堵住了,怎么办?”车夫停了马车,恭敬问道。 舒如绰挑开车窗帘向外看了一眼,蹙眉道:“寻画,你下去问询这里发生了何事。” “听这动静,好像是闹事。”谢亦婧担忧地紧了紧手帕:“玉香楼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话音方落,寻画就上了马车,回道:“郡主,今日玉香楼有几个食客吃的中了毒,如今正在闹事呢。” “情况怎么样了?”舒如绰询问。 “那些百姓说,那些个食客闹着要见谢东家,事情如今僵持着,都在等谢东家现身。” 谢亦婧的脸色有些发白:“长兄的玉香楼不可能有问题,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蹊跷。” 安抚般拍了拍谢亦婧的手,舒如绰颔首:“既然如此,你我就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正愁没有办法见到谢迟,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是不能放过。 “郡主。”揽书神色为难:“若是被百姓认出来您,那便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百姓明明那么喜欢如绰。”谢亦婧显然也是想下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直接反驳道: “有我在,有玉香楼的人,还有你们两个婢女,更何况暗处还不知道藏了多少郡主府的暗卫,怕什么?” “可……”揽书语塞。 舒如绰扫了揽书一眼,淡声道:“无妨,迟早要出去,本郡主不可能在郡主府一辈子。” 说罢,她便挽着谢亦婧的手下了马车,向人群之中走去,在人群中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 嘈杂的人群忽然从东面闪开一条路,舒如绰听见有百姓说道:“谢东家来了。” 抬眼看去,一身玄衣的男子神色肃漠,沉稳越过人群走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白衣男子和小厮。 那个白衣男子,舒如绰见过,正是当时坐在窗柩之上又意外摔进房间里的那人。 谢亦婧下意识想唤谢迟,却被舒如绰拉住了。 “如绰……?”谢亦婧有些困惑,侧头问道。 人声鼎沸,舒如绰靠近了谢亦婧耳边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先看看事情该怎么处理。” 在那几个堵在玉香楼面前的食客附近站定,谢迟淡淡一扫,冷声道: “闹着要见我的人,是你们?” 第42章 为他出头 -- 第55页 虽然谢迟就那样漠然站着,但是威势却深摄人心,那几个食客不约而同后退了一步。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却这样短了气势,食客之中有人脸面挂不住,恼羞成怒: “你们玉香楼的食物有毒,结果我们几个人都中了毒,你谢迟是不是要给个解释?!” 这几个食客脸色和虚弱模样并不相同,很显然有的人中毒程度深,有的人中毒程度很浅。 “一切没查清楚之前,不要妄言。”谢迟站在原地,恰若定海神针,周围躁动的百姓声音也小了不少。 并没有驱赶这些看热闹的百姓,谢迟对着玉香楼的掌柜道:“李掌柜,将他们晚膳的食单找出来,我要亲自查一查。” 李掌柜连忙推开一众伙计,慌忙去了玉香楼内将这几位食客的食单寻了出来,恭敬递给了谢迟。 接过来信手翻看,谢迟又将食单还到了李掌柜手里,问询那几位食客: “你们几个全部都点了猪肉脯?谁吃的最多?” 得到了食客的确认之后,那个看起来最虚弱的食客软绵绵地说道:“我……我最喜这个,吃的最多。” “那便是了。”谢迟冷淡地扫过这几个食客: “玉香楼的猪肉脯是经过特殊手法处理过,因为相克原因,吃完猪肉脯一个时辰之内不能接触松竹香,你们可是接触了松竹香?” “没有!”有人不屑道:“你谢迟少编造这些什么食物相克,明明是你们玉香楼的食物有问题!而且我们怎么不知道猪肉脯和松竹香相克?!” 甩出那张食单,谢迟的手滑下最后一行,“注:食用玉香楼猪肉脯一时辰内不能接触松竹香”一行字再醒目不过。 那食客自然也看见了,脸红脖子粗,梗了半天才道:“我没看见!而且我根本没有接触松竹香!是玉香楼食物有问题,要么赔偿,要么就等着被砸牌匾!” “砸牌匾?”谢迟似笑非笑:“你若是敢,不妨来砸。只不过,你要承担砸牌匾之后的后果。” 那食客顿时一噎,随即向面前的谢迟身上一扑,哭天嚎地:“来人啊!玉香楼不讲理啊!竟然以权压人……” “不好意思,谢某人乃一介布衣,无权无势,何来以权压人?”凭借谢迟的眼力,自然看出来这几个人有刻意闹事的目的,微一闪身躲过那食客,谢迟直接打断了那食客的话。 “你……!” 拂了拂衣袖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谢迟沉声道: “如果要解决这件事,那就解决,如果借机生事,休怪谢某人请求京兆尹来查案。” “解决,怎么解决?”食客之中有人喊道:“明明是你玉香楼的食物有问题,你偏偏说是猪肉脯和松竹香相克,而且我们根本没有接触到松竹香!” “我说,各位,别那么肯定嘛。”蔚行止摇着一把扇子从谢迟身侧闪了出来,漫不经心道:“松竹香是很寻常的一味香,说不定你什么时候就接触到了呢?” “你这是强词夺理!就是玉香楼的食物有问题!” 局面僵持不下,而围观百姓则一脸好奇的指指点点。 “如绰,怎么办?”谢亦婧站在人群中,神色担忧:“感觉这件事好像没那么容易解决……” 舒如绰安抚般回以一笑:“放心,你应该相信你长兄才是。” 等到这些食客哭天抢地控诉玉香楼的食物有问题的话语终于停歇,谢迟站在玉香楼前,让出了一条路: “玉香楼食物有毒无毒,公道自在人心,在接下来一个时辰里,玉香楼一楼内全部免费开放,若有百姓愿意入内用膳,这就可以进去了。” 这平静有力的话一出,原本躁动的百姓就更加躁动了起来: “真的假的?我可能这辈子都吃不上玉香楼一顿饭,竟然有免费这种大好事?” “你是不是傻,玉香楼的食物到底有没有毒还没有确定,你这样进去,不是送人头嘛。” “既然谢东家敢这样说,那肯定是没有问题,不然该有多少人闹事啊!” 或许是玉香楼太过富丽堂皇,或许是那几个食客的眼神太吓人,或许是因为不相信有这样的好事,又或许是因为对于玉香楼食物的怀疑,这话一出,虽然百姓躁动更甚,却无一人入内。 谢迟面色平淡,但是他眼底微涌的情绪显示他的情绪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见这些百姓跃跃欲试却无人敢入,谢迟正要开口增加筹码,却忽然从人群中传出一声清脆的女声: “既然谢东家慷慨解囊,那本郡主便斗胆代众位百姓谢过了。” 随着声音下落,人群闪过一条路,一个身着浅绿色冬装的女子挽着另一个穿着绯色大氅的女子缓缓走了过来。 有百姓认出来人是谁,不无激动地说道: “是舒宁郡主!” “竟然是舒宁郡主!” 谢迟转眸看向舒如绰和谢亦婧,墨色隼眸之中漾起浅淡笑意。 知道此刻不是寒暄的时候,谢亦婧只和谢迟对视一眼,便跟着舒如绰向玉香楼内走去。 玉香楼的动作很快,很快菜品就呈了上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舒如绰神色淡然,夹起一著小菜放入口中,咀嚼,吞咽。 看她夹起第二著的时候,玉香楼外的百姓们躁动了。 -- 第56页 “快快快!我要和郡主吃同样的的菜!” “啊!快抢啊!晚了郡主附近就没位置了啊!” 几乎楼外围观的百姓都挤了进去,那几个食客被热情的百姓们挤的东倒西歪,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 暗一和暗二见状连忙现身,站在舒如绰身边不远处,为她隔开一个相对宽松的空间。 舒如绰吃的很慢,百姓来了一波又走了一波。 大抵自从玉香楼开门,就没有在一天之内待过如此多的客人。 但是玉香楼的菜,是真好吃。 这一餐用了大半个时辰,待到舒如绰准备离开的时候,玉香楼忽然送来了一壶茶水,说是玉茗斋那边最顶尖的君山银针。 知道玉香楼这是故意留下自己,舒如绰也没拒绝,笑着接受,和谢亦婧悠闲地品着茶。 终于,一个时辰的免费时间过去了。 玉香楼一楼几乎都空了。 李掌柜这才恭敬地走到舒如绰身边,恭声道: “郡主,我们东家邀您去楼后别院一叙。” 第43章 别院一叙 听见李掌柜的话,不知为何,舒如绰觉得自己内心忽然紧张起来。 但谢亦婧却没有注意到舒如绰轻微的情绪变化,一听见是自己的长兄要见舒如绰,立刻拉住舒如绰的手: “走走走,临来路上还说寻机会将长兄介绍给你认识,没想到那么快就有机会了。” 被谢亦婧拉着朝前走,舒如绰忽然之间觉得自己方才的紧张有些可笑。 时光可是倒流的,谢迟根本不记得她这么个人,也不记得他们见过,能见谢迟机会实在太少,既然有了机会,她就要努力打探一二。 舒如绰以为玉香楼后院只是一个和她别院差不多的宅子。 真正从玉香楼后门穿梭出去,见到所谓的“别院”,舒如绰才知道什么叫首富。 推开院门,入目之景不是亭台楼阁,而是一座高耸山峦,目测这座小山占地堪比辽朝皇宫。 难怪她有时登上楼阁可以看见上京临潢府里有座山,真正去寻的时候却又寻不到,原来在谢迟的别院里! 通往小山的道路上只种了一种植物,金镶玉竹。 金镶玉竹为竹中珍品,根根金条上像是镶嵌着块块碧玉,清雅可爱,故古海州志中称其为“金镶碧嵌竹”。 种了名贵的竹子算不得什么,关键在于这样的竹子在上京临潢府这样的气候之中根本难以存活,至少舒如绰来到辽朝这么多年,今日是第一次见到。 谢亦婧却习以为常,欢快地拉着舒如绰穿过这片竹林:“我看见长兄站在迷亭中,如绰,走吧。” 远看小山算不得什么,直到抵达山脚下,舒如绰抬头一看,觉得这座山没一个时辰,她绝对爬不上去。 像是知她所想,忽然迎面走来几个挑夫,恭敬行了礼之后这才说道: “东家让我等送二小姐和郡主上山。” 没等舒如绰说话,谢亦婧已经坐到了挑山筐之内,连连朝舒如绰招手: “如绰快来!” 舒如绰和谢亦婧一般坐了进去,低声询问道:“他们怎么叫你三小姐?” “这是长兄在大昭的手下,我在家中行三,他们叫惯了三小姐,一时就改不了口。”谢亦婧笑笑: “如绰,你还没有坐过挑山筐吧,虽然不怎么奢华,但是别有一份风趣。” 一路欣赏风景连带和谢亦婧交谈,很快就到了山顶。 迷亭,到了这里舒如绰才明白为何叫这个名字。 整个山顶之上全部都是亭子,相互联系贯通,稍有不甚就会迷了道路。 而谢迟长身玉立,一身玄衣站在正中的那个亭子之中。 谢亦婧又熟门熟路地带着舒如绰朝谢迟身边走去。 等到终于站到谢迟身后的时候,舒如绰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滋味。 为了和他见面一叙,还真是……折腾。 谢迟却没有转身,背对着舒如绰和谢亦婧,目光悠远,不知在看些什么。 舒如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下去,只觉心中一震。 整个上京临潢府尽收眼底。 什么玉香楼玉海阁,什么郡主府什么皇宫,都不过这山上人眼中的一抹蝼蚁。 难怪他谢迟分明为一介布衣,却为朝野上下忌惮。 谢迟拢着玄色裘衣,转过身。 见到面前两人,一贯冷淡无绪的眼底有温情蔓延开来:“你们来了。坐吧。” “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待到三个环着石桌围坐,吩咐下人上了茶水,谢亦婧迫不及待说道: “这位是舒宁郡主,是我手帕交,我给你提过好多次。对了,哥哥,舒宁的亲生父亲还是大昭人!也算你我半个故乡人了。” 听见舒如绰父亲是大昭人这句话,谢迟眼底有什么飞快划过。 谢亦婧这般介绍自己,不过是为了拉近距离。明白她的好意,舒如绰并没有打断她。 “如绰。”谢亦婧又笑意盈盈地看向舒如绰,俏皮道: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谢东家!我的亲长兄。” 话落,舒如绰下意识去看谢迟,却好巧不巧与谢迟对视。 凝视他那一双冷淡墨染的,舒如绰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登时一颤。 谢迟还算客气一笑:“在下谢迟,郡主既然是婧婧的手帕交,不妨唤在下一声迟……” -- 第57页 福至心间,舒如绰歪了歪脑袋,几乎是瞬间接话道:“迟叔?” 霎时间,谢迟淡然客气的面具徒然皲裂,似乎下一刻就要“吧嗒”一声掉到地上。 口中未言的一句“迟哥哥”就那样堵在了嗓子眼,不上不下。 “噗——” 谢亦婧刚喝入口的茶憋不住喷了出来,捂着肚子哈哈笑个不停: “对对对!就是迟叔!我已成婚,如绰你还待字闺中算是孩子,我长兄可不就是你的叔字辈!” 舒如绰垂眸装作淡然状,心底却暗暗哼了一声。 叔字辈不是你谢迟本人提的?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轻咳了一声,谢迟沉默片刻,才故作混不在意地接话道:“在下并未成婚,其实郡主唤一声哥哥也无妨。” 舒如绰还没什么反应,谢亦婧就已经一脸嫌弃地看了过去: “哥哥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未成亲,二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了,你啊,这声叔是没的跑了!” 谢迟:“……” 之前觉得嫡亲的妹妹挺好,要是知道她今日这般拆自己的台,他早就叫人把她丢下去了。 无意间竟然瞥见谢迟眼底郁卒之色一闪而过,舒如绰一怔,旋即掩唇一笑。 原来这位看似淡漠高冷的谢东家,和亲近的人竟然是这般相处? 许是面前人太过养眼,又或许是茶水太暖气氛太温馨,最终舒如绰没有开口试探关于时光倒流的事情。 下了山,天色已晚。 谢迟抬眸扫了一眼天色,低声道:“天色不早,恐怕路上不安全,不若在下送郡主回府?” 似曾相识又截然相反的场景,让舒如绰怔住了。 谢亦婧哼了一声,有些不满道:“哥哥!你就送如绰回去,那我怎么办?” 伸手揉了揉自己妹妹的脑袋,谢迟安抚道:“哥哥让蔚行止送你回去。” 一听见“蔚行止”三个字,谢亦婧顿时笑了:“好,你把小止子叫过来送我。” 安排好了谢亦婧的事,谢迟这才陪着舒如绰回府。 这一路实在短暂,连怎么回府的,舒如绰都没有意识到。 一夜好眠。 天光乍亮,二月七日早。 寻画一推开舒如绰的房门向里看了一眼,立刻被吓了一跳。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郡主房间里!” 第44章 脑门写着俩字 “怎么,认不出我来了?” 舒如绰转了一圈,声音放低压沉:“是不是和别的世家公子别无二致?” 寻画看着一身玄色大氅,金冠束发的舒如绰,一脸惊愕: “郡主……您这……奴婢差点以为是别的男子进了您的房间!而且您的声音模样的太像了……” 略带满意地看着铜镜之中一身男装的自己,舒如绰颔首道:“认不出来便可,本郡主要独自出去一趟,你和揽书守好府上。” “奴婢和郡主一起……” “不必。”舒如绰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只比正常男子的声音温雅了些许,并无什么不妥: “我此次以男子身份出行,若带上你们,未免不方便。” 为了这次出行,她不久前才吩咐暗一去玉绸坊买的成衣,鞋子也是特地有些增高的。 拢了拢大氅,将自己没有喉结的那一块遮掩住,确保没有什么问题,舒如绰便直接从郡主府后门出去了。 因着皇上和太上皇对于舒如绰的厚爱,舒宁郡主府地理位置极好,距离国子监也不算远。 这一次,舒如绰的目的就是国子监的后院。 来到辽朝这么多年,舒如绰知晓,每一年二月七日,国子监的太学生们都会去国子监后院进行年前最后小聚,期间甚至有不少文人雅士混迹其中。 给看门的小厮递了些银子,加之舒如绰这一身男装确实贵气十足,小厮直接放行。 国子监后院,果然热闹非凡。 国子监是辽朝达官显贵子弟所在之地,贵族的那些玩乐,自然一个也不会少。 曾经舒如绰虽然听说过这些,但是因是女子,又过于谨慎,并未接触过,如今倒是颇为好奇地穿梭其中。 二楼高台之上,聚集了一圈叫好的达官子弟,引起了舒如绰的注意。 她今日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看看这些所谓的国子监学生,到底是个什么德性,而其中又有谁,可以成为她的利刃。 此举实属无奈,她对于朝堂关注太少,只能先从这些世家子弟入手。 毕竟,想接触谢迟,想调查她母亲去世真相,想查明萧承身边的异状,都少不了接触世家子弟。 舒如绰一脸淡然地上了二楼。 她手下有不少私兵,见惯了男儿多的场合,对于这样的地方也无恐惧之心。 凑到人群中看了一会儿,舒如绰恍然大悟。 又是贵族子弟的纨绔一套。 简称为,赌宝。 很简单,就是开赌之人将自己的宝物遮盖好呈出来,只标注自己的宝物是什么,然后由另外的子弟拿同类型宝物出来比拼。 两人竞争,由专门的鉴宝师傅鉴定,谁的宝物更好,便要付对方一千两银子。 这赌注银两不算低,但是能有资格参加这样的赌斗,就是身份的象征。 郡主府里宝物着实不算少,对于这些世家子能拿出什么样的宝物,舒如绰倒是饶有兴致。 -- 第58页 这一场,那人写的是玉带饰。 见状,舒如绰眼睛一亮。这玉带饰多为男子佩戴,此等物件,宫中没有赏赐给她,她也不会买,倒真是她没有的稀罕物。 玉带饰这种东西,舒如绰身为女子没有,不代表在场的世家子弟都没有。 那开赌之人才写罢,就有几个子弟跃跃欲试上去了。 几个人比较了一下,最后由玉带饰品质最好的那个人与开赌之人比拼。 虽然人潮拥挤,但是舒如绰还是看到了那个挑战的世家子弟的玉带饰。 长三寸,宽一寸半,白玉通透,上面刻的貔貅栩栩如生,工艺非常精致,价值不菲,多半是大昭那边的物什。 谁知那开赌之人扫了这玉带饰一眼,竟是非常不屑地笑了。 观察到这人的表情,舒如绰就不由产生了几分好奇,那开赌之人的玉带饰,到底有多么厉害? 在众人起哄之中,开赌之人掀开了罩着玉带饰的丝绸,围观之人看去,不由惊叹。 这片玉带饰虽然和方才那个玉带饰大小差不多,但是胜就胜在这片玉带饰是三块相扣的玉带饰! 这三片玉带饰相互紧扣,没有丝毫借口,不难想出,应该是工匠用一块整玉雕琢出来的。 而且那三片玉带饰每一块上面刻的图画都相互独立又相互辉映,可谓巧夺天工。 毫无疑问,开赌之人胜利了。 一场比斗过去,不少人离开了去寻其他乐子了。 这热闹看的舒如绰心满意足,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有人气焰嚣张嘲讽道: “陈思和,就你这贱民也配摸一摸这玉带饰?万一摸坏了,就是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舒如绰最是憎恶这群不懂人间疾苦的纨绔子弟欺负百姓,闻言转过身,下意识朝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素衣书生被人推搡摔倒,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世家子弟,而方才那个玉带饰比赛胜出的世家子弟举着玉带饰,一脸嚣张。 “不,不是!”那叫陈思和的书生憋红了脸,手足无措解释道: “这和当年我祖上的家传玉带饰非常相似,我才想看一看……” “哈哈哈!”闻言,有人嚣张笑了:“谁不知道你陈思和是个被迫给别人抄书生活的穷书生?你祖上有这样的宝贝?那你还来抄什么书?” “陈家落魄,母亲为了供养我,才被迫当了那块玉带饰!”被人这样侮辱,陈思和显然是止不住的愤怒: “我抄书生活,未偷未抢,有何不可?若是你我调换身份,你们未必有我陈思和做的好!” “呦呵,还挺嚣张的!小爷早就看不惯你这个穷书生了,次次课考拿一甲,有什么了不起!”那个玉带饰的主人咬牙切齿道: “来人,他陈思和胆敢偷小爷的玉带饰,给我打,往死里打!” 眼见那群人就要动手了,舒如绰快步走过去,轻咳了一声调整了声音,扬声道: “住手!” 这话一落,无数人都看了过来。 但是一见舒如绰是个脸生公子,身上又没有任何表示身份的东西,不由不屑道: “哟,这是哪里来的愣头小子乱出头?” 舒如绰闻言攥紧了拳头。 平日里不和这群纨绔子弟打交道也就罢了,这一接触,舒如绰发现在场人人脑门都写着俩字—— 欠扁! 第45章 明目张胆占便宜 亲自走到人群之中将狼狈不堪的陈思和扶了起来,舒如绰环视一圈,将目光转向了拥有玉带饰的纨绔子弟,冷笑道: “仅仅凭借他人想看玉带饰,便这样羞辱诬陷他人,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小爷有钱,当然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那纨绔子弟鼻孔朝天,嗤鼻道: “怎么,你想帮他?好办啊,只要你拿出比我这玉带饰更好的玉带饰,小爷就让他摸一摸,如何?” 这还真是为难了舒如绰。 若是其他倒还没什么,偏偏这玉带饰,她一个郡主,又无兄长父亲,压根没有啊! 心中暗生恼意,舒如绰抬眸,以绝对傲然的气势碾压过去,冷声问道: “好大的口气!胆敢和我这样说话!你父亲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纨绔子弟见舒如绰底气十足,心中有些没底。 但是他又确定舒如绰不是上京临潢府上层贵族子弟,所以又壮了壮胆气,厉呵道: “小爷是萧锵,小爷的父亲,是兵马都元帅!你小子是哪里窜出来的?” 兵马都元帅? 听见这五个字,舒如绰险些没笑出声了。 和西夏对战时,她的母亲封国长公主,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一职,好巧不巧,这位兵马都元帅,归她母亲管,真计较起来,也算她母亲的旧部。 “啧啧,”闻言舒如绰咂舌道:“看来萧通铿太忙,没时间管教儿子啊!” 听见舒如绰准确说出了自己父亲萧通铿的名字,萧锵面色一变:“你父亲是什么官职?” 自己的父亲?舒如绰在心里过了一圈,说句实在话,她只知道她爹是大昭人,是什么官职还真不知道。 未曾跟随母亲来到大辽之前,一家人身份也没什么特殊,她爹,估计也就是个布衣吧? 这样想着,舒如绰便很实诚的说道:“我的父亲乃是一介布衣。” -- 第59页 听见舒如绰的话,萧锵的神色忽然变得扭曲狰狞:“你一介贱民,也敢戏弄小爷?小爷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姓萧!” 贱民?舒如绰笑了笑。 她要是贱民,那这位和皇族血缘淡到没边的萧公子,怕是连泥巴都不如吧? 撇了撇嘴,舒如绰不急不缓地说道:“那萧公子可要想要改姓什么比较好才是。” 这讽刺意味十足的一句话激怒了萧锵,站在舒如绰身边的陈思和见状连忙拉扯舒如绰的衣衫: “这位公子,在下万分感谢您出手相助,但是萧公子身份尊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想走?”萧锵冷哼一声:“他还走的了吗?来人,给我上!” 摇摇头,正感叹这位萧公子可真是个猪脑子,就听身后一丈处传来足以冰冻三尺的声音: “萧公子,依谢某人之见,是你走不了了才是!” 四周忽然变的死寂。 连萧锵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舒如绰有些愕然扭头,果然看见了谢迟,一颗心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 虽然此处人海万千,但是一眼能认出的,唯有他一人而已。 谢迟快步走到了舒如绰身边,恭敬行了个拱手礼,沉声道: “舒公子,你要的玉带饰,在下拿过来了,让你受惊,实在是在下过错。” 说着,谢迟从宽大玄衣之中取出一片玉带饰,递到了舒如绰手中。 触手的玉带饰还有些许温热,但是舒如绰确实风中凌乱了。 舒公子??? 谢迟这是在搞什么鬼? 舒如绰尚未反应过来,却听周围世家子弟视线落在自己手上的玉带饰,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垂眸一看,舒如绰也怔住了。 这块玉带饰,玉泽莹润,边缘饰大连珠纹,上刻镂空雕龙图案…… 对,雕龙! 哪怕辽朝对于这些器物制度没那么严格,但是雕龙,也只能是皇族才可以使用! 能让冷然疏离的谢迟都如此客气,而且使用的是雕龙玉带饰,这位“舒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萧锵已经呆滞了。 准确来讲,从谢迟亲自为舒如绰出头的那一刻起,萧锵心就已经七上八下了。 见状,舒如绰哪里还不知道,谢迟这是在为自己撑腰? 将玉带饰握在手里随意把玩,舒如绰勾唇一笑:“萧公子,这片玉带饰比之你那片,如何?可否能将玉带饰拿来借陈公子一观?” 舒如绰的身份,萧锵琢磨不透,但是谢迟他却是明明白白知道,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 慌忙让小厮将玉带饰呈过去,舒如绰结果瞅了一眼,便交给了身边的陈思和: “陈公子,你看看,这可是你祖传的那片玉带饰?” 陈思和激动接过,小心翼翼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这才声音激动地说道: “是,正是!舒公子你看,这三片玉带饰中间的暗扣中,都有一个陈字。这正是在下祖传之物!” “那就好。”舒如绰笑了笑,祖传之物失而复得,想必陈思和内心的激动难以言表,她看向萧锵: “萧公子,出个价吧。我把它买下来。” 小心翼翼地扫了谢迟一眼,萧锵咬牙道:“要买可以,舒公子也要拿出诚意,至少要让我知道,舒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他不蠢,他要先知道自己惹上了谁,才能回去让自己的老爹给自己擦屁股。 见萧锵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份,舒如绰玩味一笑,正欲开口,却听谢迟开口冷然道: “舒公子到底什么身份,是你该过问的?” 无端的,萧锵流了一身的冷汗。 他老爹把谢迟列为不能招惹名单上的头一号,如今看起来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只单单一句话,就有让人摧眉折腰想下跪的冲动! 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舒如绰温声道: “小迟,不必那么严苛,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也无妨。” 说罢,舒如绰在心底偷笑。 明目张胆去占他谢迟的便宜,他谢迟偏偏还要生生受着,这感觉,真的太爽了! 听见“小迟”两个字,谢迟万年冷然的模样出现一丝龟裂,唇角忍不住抽了抽。 心情愉悦地转过视线,舒如绰看着忐忑不安的萧锵,淡声道: “我的身份是——” 第46章 漠然问不知 “我的身份是——舒宁郡主。” 舒如绰淡淡一笑,恢复了女子声音,将束发的金丝冠拨下,一头青丝飘洒而下,衬的那张脸越发娇俏动人。 “舒宁郡主!竟然是舒宁郡主!” 四周有议论声感叹声升了起来。 见状,萧锵目瞪狗呆。 舒宁郡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算起来,自己的身份和她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努力吞咽自己的唾液,萧锵颤声问道:“郡主怎么会到这里?又为何不承认自己的身份,而说自己是草民?” 舒如绰超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本郡主一时兴起来过来玩一玩,有何不可?还有,本郡主哪里不承认了,你分明只问了本郡主父亲的身份,本郡主就如实告诉了啊。” 萧锵欲哭无泪。 可是郡主您的母亲,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好不好? -- 第60页 想起方才萧锵对自己的侮辱,舒如绰冷哼一声,问道: “萧公子,你说说,你是不是要改姓了?” 霎时间,萧锵的心碎成了八瓣,向四周的狐朋狗友求助,但是狐朋狗友们一致仰望天空,视而不见。 “改改改!”萧锵拼命点头。 舒如绰盈盈一笑:“那萧公子还要打本郡主吗?” 萧锵的心瑟瑟发抖,拼命打着自己的脸:“我该打!我该打!” 满意地笑了,舒如绰笑的越发温柔:“那本郡主还是萧公子眼里的贱民嘛?” 萧锵这回真哭了:“我是贱民,我才是贱民!郡主您大人有大量!” 抚了抚那块玉带饰,舒如绰这一回笑容慈祥的简直和菩萨有一拼:“那萧公子打算把玉带饰多少银两卖给本郡主呐?” “不卖了!不卖了!”萧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嗯?” “送给郡主!送给郡主!”萧铿说完这句话,直梗梗地朝后一挺,竟然是被舒如绰吓晕了过去。 见状,舒如绰撇撇嘴,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陈思和,娇俏问道: “陈公子,本郡主有那么可怕嘛,他竟然被本郡主吓晕过去了!” 自从得知舒如绰真实身份之后,陈思和便一直神色复杂地盯着舒如绰看,如今见舒如绰这般和自己说话,忍俊不禁: “郡主良善又可爱,萧公子是被郡主可爱晕的。” 闻言,周围人皆一头黑线。 第一次发现,这个陈思和竟然也如此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对于这个回答,舒如绰显然很满意,随手将谢迟的那块玉带饰扔到自己衣袖里,笑道: “美玉赠君子,今日我也借花献佛,将那玉带饰赠予陈公子,还望陈公子不嫌弃才是。” 闻言,陈思和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太贵重了,在下何德何能……” 如此俊俏的一个书生,忽然之间满脸绯红,倒也赏心悦目。 舒如绰深觉自己这块玉带饰送的很对,笑的越发开怀:“陈公子既然觉得这玉贵重,那就别辜负本郡主的心意才是。” 说罢,舒如绰在众人目光洗礼之中施施然朝外走。 陈思和站在原地,鼓足勇气问道:“他日若想答谢,思和如何去寻郡主?” 舒如绰回眸一笑,神色温柔俏皮: “山水有相逢!” 山水有相逢…… 陈思和在心里喃喃这句话,只觉前路坚定。 其实在时光倒流之下,那块玉带饰,还是会到萧锵手里,或者说,最终的最终,时光会倒流到陈思和母亲当掉玉带饰之前。 她今日做的这一番,就此看来,似乎了无意义。 但是她心情却分外舒畅,如此,便是值得。 舒如绰心中掠过无数念头,加快了脚步。 她这么匆忙离开国子监后院,是因为她下一步动作有了目标。 就是萧锵他爹,兵马都元帅,萧通铿! 但是才走出国子监后院,舒如绰就忽然被人拦住了路。 定睛一看,认出拦路的人是谁之后,舒如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分外像是一个糯米团子,让人有咬一口的冲动。 谢迟沉静地看着舒如绰,喉结上下一动。 对视片刻之后,想起今日谢迟的所作所为,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之间在舒如绰心头升起。 她死死盯着谢迟的眼眸,忽然之间开口唤道: “迟叔?” 一刹那,谢迟瞳孔一缩。 虽然极短,但还是被舒如绰精准地捕捉到了。 呼吸猛然一窒,舒如绰猛然扯住了谢迟的衣袖,急切又激动地低声道:“谢迟,你知道时光倒流对不对!” “郡主在说些什么?什么时光倒流?怕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谢迟手腕微动,挣脱开舒如绰的手,无声退了一步。 舒如绰目不转睛地盯着谢迟,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谢迟的情绪无波无澜,似乎根本无所触动。 “谢迟,你是知道的吧。不然怎么可能对我一句迟叔有那么大的反应,而且,在二月七日之前,你根本没见过我,又怎会认出我又搭救我!” 舒如绰不死心,再一次试探。 右手无意识搭上了左手,转动着左手手腕上那串沉香手串,谢迟眼底略过一丝不耐: “若不是亦婧时常在谢某人面前提起,谢某也不会出手。郡主自作多情了。” 说罢,谢迟连停留都没停留,拂袖便走。 难道真的是她多疑了? 舒如绰看着对自己明显漠然的谢迟,疑云重重。 直到谢迟身影消失不见,舒如绰这才恍然意识过来,她还没问谢迟忽然拦住自己是什么事情! “咣当”一声,原本被舒如绰随意丢在衣袖之中的玉带饰忽然掉落在雪地上。 俯身捡起这片玉带饰,舒如绰灵光一闪。 该不会,谢迟拦住自己,是为了拿回这片玉带饰吧?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时光倒流只有自己一个人知晓?若真是那样,那她可要好好计量计量了。 翻来覆去将手中玉带饰看来看去,舒如绰猛然惊了一身冷汗。 辽朝皇室的男子有几人?能用龙形玉带饰的又有几人? 可这枚玉带饰,分明不是辽朝人喜欢用的样式,更不是她的父兄们喜欢的样式! -- 第61页 也就是说,这是大昭皇室用的玉带饰! 这个谢迟,到底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 第47章 谢迟的家世 因着这忽然冒出的念头,舒如绰对立刻去寻萧通铿的心思也淡了些许,而是回府唤出了暗一,仔细问询道: “暗一,谢迟此人,你现在查到了多少?” 房梁之上的暗一现身,恭敬回答道: “谢迟,是大昭定国侯嫡长子,但是此人不喜仕途,所以在家族允许下经商,最终成为第一首富。” “定国侯嫡长子?”舒如绰一怔,她和谢亦婧素来亲厚,但是因着亦婧不喜提大昭,她只知亦婧是大昭贵女,却不知她竟然出身定国侯府: “那谢迟日后岂不是还要回大昭承爵定国侯?” “并不,定国侯爵位到了谢迟这一代,不再向下沿袭。”暗一回复道。 能在封号前加上“定国”二字的,想必是战功赫赫,虽然不在大昭,但是对于朝野那些手段,舒如绰并非一无所知,闻言笑了笑: “如此看来,这定国侯府在大昭的处境,怕是不太好吧?” 若是处境不错,何至于不再向下承爵,何至于嫡亲女儿都被迫送来大辽和亲? “正如郡主所料。定国侯爷只在大昭挂个虚名,定国候唯一在朝的便是庶子谢翰,但也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 谢翰能进翰林院,看起来是不错,但是如果有人压制着不让出头,一辈子也就是个学士,接触不到权力中心。 心里有了计较,舒如绰淡声问道:“可还有其他?” 暗一有些犹豫道:“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言,舒如绰好笑地睨了暗一一眼:“暗一,什么时候你也和本郡主来这一套?尽管说就是。” “属下曾查到,定国侯府一家曾经去江南小住五年,那时郡主刚在大昭出生,定居之地也是——” “江南!是江南!”舒如绰目光赫然锐利起来,她清楚记得,母亲说过,她出生之地就在大昭苏州! 舒如绰攥紧了手,沉声问道:“那暗一你可查出,定国侯一家是何时离开江南的?” “算起来,正是辽朝的统和十五年。” 刹那间,舒如绰原本沉寂的心剧烈跳动,几乎要从身体之内蹦出来! 母亲带着将近六岁的她回到辽朝时间,也正是辽朝统和十五年!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巧合? 闭上了眼睛,舒如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她有预感,母亲狼狈带她回到辽朝,定然与定国侯府有关,哪怕无关,定国侯府也必然知情! 可是她身为大辽郡主,千里迢迢,如何去亲自探求? 若是派人……只要午夜时光一倒流,这些人又回到自己身边,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一次,舒如绰对于时光倒流这件事,感受到了莫名的烦躁。 但是母亲的事情是她心头最大的一根刺,若是时光倒流回母亲还活的时候,她难不成也好坐以待毙看母亲再一次失去? 这绝对不可能! 既然如此,她也不能什么不做就空等着。 今日不是有目标了么,那她就去会一会,兵马都元帅萧通铿! 她的母亲封国长公主,死于对外征战的矢军之战,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位萧元帅,当时也正是母亲的部下! “暗一,本郡主让你查今日萧通铿的行踪,如何了?” “萧元帅很快就要坐上马车去清欢阁了。” “坐马车?去清欢阁?”捕捉到这两个字,舒如绰嗤之以鼻:“好歹也是堂堂元帅,不骑马坐什么马车?还是去清欢阁!” 暗一低头,他一个男的,也不好接话。 “也罢,天助我也,暗一,帮我潜上萧通铿的马车。”说着,舒如绰又麻利的将自己男装整理好。 见状,暗一叫苦不迭: “郡主,属下帮您寻男装就已不易,若是让太子爷知道属下还带您潜上萧元帅马车,属下不死也要脱层皮!” “哼!”见暗一一脸苦相,舒如绰颇为傲娇地冷哼道: “暗一,露馅了吧?你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爷爷的人,实际上是阿甜把你派过来的!” 暗一闻言,一张脸更是花红柳绿,好不精彩。 “阿甜难道没告诉你,一切事情要以本郡主吩咐为重?”舒如绰又加了一把火:“偷偷带本郡主潜上马车,此时你知我知,不然,本郡主就要把你还回去。” 话是这样说,舒如绰只是吓吓暗一,却没打算这样做。 她早就知道暗一是阿甜的人,所以才更放心,暗一确实有些本事,用了那么久,她早用顺手了。 暗一早就知道,自家郡主和外面那些贵女们不同,从她不喜贵女宴会的姿态的就能看出一二。 所以,上了郡主贼船,怎么下的去? 认命地将舒如绰悄悄塞入了萧通铿马车之中,暗一寸步不离地盯着。 没过多时,萧通铿就出了都元帅府,直接一跃而上爬进马车。 这一进,他就愣住了,一双手下意识去握腰间佩剑,却发现自己的佩剑竟然瞬间不翼而飞! 将萧通铿姿态收入眼底,舒如绰暗笑,想不到暗一还有做盗贼的潜质,这“妙手空空”玩的很厉害嘛。 -- 第62页 生怕没有武器的萧通铿喊人,舒如绰连忙出声道: “萧元帅,是我!” 听得这女子声音,萧通铿惊疑不定地辨认了半天,这才震惊道: “舒宁郡主?!你怎么会在本元帅马车里?!” 等的就是这一刻! 捕捉到萧通铿最震惊地这一刹那,舒如绰厉声道: “萧元帅,我母亲的枉死你到底做没做手脚!” 萧通铿此人,虽然近些年来声色犬马腐朽了很多,但是能做到都元帅的人,再蠢也不会蠢到哪里。 所以舒如绰就用了攻心之术,人在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最容易暴露! 闻言,萧通铿一双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舒如绰无声紧了紧手。 上天待她不薄!没想到试探的第一个人就有收获! “郡主在开什么玩笑?!”萧通铿面上一派沉痛:“长公主战死,我等痛心疾首,哪来的手脚!” 战死? 舒如绰心中忍不住讥诮。 可真是个百战沙场的老匹夫! “母亲竟然真的是战死……”听见萧通铿的话,舒如绰忽然神色一变,抱着萧通铿的大腿嚎哭起来。 见状,萧通铿老脸一懵。 这是……什么鬼?! 第48章 无耻无底线 故意把自己的头发蹭乱,哭的差不多了,舒如绰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萧元帅,本郡主有个不情之请,元帅能不能给本郡主一份母亲旧部名单,如绰有空便上门拜访,也算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听见舒如绰这个要求,萧通铿立刻拒绝: “郡主,长公主旧部涉及军机,此等要事,郡主一介女流,怎能插手?” 女流? 舒如绰想到自己母亲初到军营把那群将领碾压的落花流水的场景,不由在心底冷笑。 那时候你怎么不讲女流了? “可是我母亲也是女子,为何她就可以!”舒如绰瞪着一双眼眸,含泪欲泣地控诉。 女人真是让人头疼!还是清欢阁的那些姑娘是真正的解语花! 萧通铿已经多了几分不耐烦:“长公主是长公主,郡主是郡主,郡主还是快些下马车吧!” 看出了萧通铿的态度,舒如绰最后问道:“所以萧元帅是执意不给了?” “不能给!郡主休要胡闹!” 萧通铿话落,舒如绰忽然楚楚可怜地瑟缩到马车距离萧通铿最远的角落,悲戚控诉道: “萧元帅!我母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要绑架本郡主!” 一句话说的萧通铿风中凌乱。 但是舒如绰更加用力地挤出眼泪,哭嚎道:“母亲呐,你睁眼看看!” 许是舒如绰动静有些有些大,或许是车夫许久等不到萧通铿驾车的指令,有些困惑的在外询问。 萧通铿下意识捂住了舒如绰的嘴,回道:“本元帅要歇息片刻,等一等!” 见舒如绰被自己制服,萧通铿心下一松,正想寻个合适机会甩掉这位郡主,脖子上忽然一凉。 不敢扭头,但是萧通铿却对上了舒如绰嘲弄的眼眸。 原来舒宁郡主是有备而来! 明白了这个道理,萧通铿倒是放开了舒如绰,冷笑道:“郡主倒是好本事。” “不敢不敢。”舒如绰眼角犹带泪,却笑的亲和:“萧元帅现在可愿意交出母亲旧部名单?” “本元帅就是不交,郡主能耐我何?”萧通铿忽地笑了:“杀了我?郡主可知后果?” “不不不,萧元帅如此将才,本郡主怎么舍得杀你?”舒如绰神色一派慵懒: “你说,我要是朝外喊一声,萧元帅绑架了本郡主,还要把本郡主卖去青楼,萧元帅会引来怎样的后果?” 萧通铿虎躯一震,却也保持镇定:“难道郡主就不怕有损闺誉?” 时光倒流之后,谁还记得这档子事? 舒如绰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但是面上却是笑了: “怕啊,但是以本郡主在百姓心中的威望,本郡主和元帅,谁更遭殃?更何况,本郡主身后还有皇室……” 萧通铿几乎要一口老血呕出来。 七年前,他被封国长公主这个女人压制的死死的,七年后,他又被封国长公主的女儿压制! “好!”萧通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本元帅这就回府去给你拿!” “多谢。”舒如绰笑了:“萧元帅可要说话算数,元帅府可不止马车这一个地方,什么府邸啊,别院啊,谁知道元帅要把本郡主掳掠到哪里去呢?” 舒如绰这就是在威胁萧通铿,若是不出来,哪怕这一次无用,她也能寻到其他办法诬陷! “你!”萧通铿目眦欲裂:“无耻!” “元帅也不要想着杀本郡主哦,毕竟本郡主的三千暗卫很强大,还特意吩咐他们,若本郡主有不测,第一件事就是不管不顾踏平萧元帅的府邸。” 舒如绰又笑眯眯地加了一句。 这一句,无异于万箭戳心,萧通铿心中一凉,他方才还真的想把舒宁郡主做掉! 这还远远不够,舒如绰又补充道:“要是被郡主查出名单有问题,唔,皇舅舅和太子哥哥那么宠本郡主,想必给萧元帅穿穿小鞋本郡主还是能做到的?” 萧通铿觉得自己再和舒宁郡主待下去,非要被此女活生生气死过去! -- 第63页 从萧通铿眼中看出他不会耍什么花招,舒如绰示意暗一放行。 萧通铿从马车上下来进入府中,不多时又返回到了马车上,扔给了舒如绰一份折子,不说话了。 舒如绰随手翻了几页,盈盈一笑:“和萧元帅这样的聪明人交流就是方便。暗一,我们走!” 看着暗一带着舒如绰瞬间消失不见,萧通铿拳头捏骨节泛白。 舒宁郡主! 这笔账,本元帅迟早要讨回来! 回府路上,暗一不无担忧地说道:“郡主这一次可是把萧元帅彻彻底底得罪了个透心凉。” “不怕。”握着手中厚厚的名单,舒如绰漫不经心:“怕什么。” 当然不怕,午夜一过,今日发生的事情,他萧通铿压根什么都不记得! 也就是说,无论她怎么任性,只要熬过了午夜,就不用担心任何后果! 第一次发现,原来时光倒流,竟然那么爽! 回到郡主府,舒如绰就迫不及待去了母亲封国长公主的书房。 如今的舒宁郡主府就是曾经的长公主府,所以关于母亲萧仪的任何东西,舒如绰都完整无损的保存着。 她找萧通铿要一份母亲旧部的名单,可不是随口一说。 母亲的书房里,同样有旧部的名单。 谁人写的名单,能有母亲自己写的详细? 她刻意要,不过因为,既然萧通铿既然对于“枉死”有反应,就说明萧通铿要么知道些许内情,要么就是参与者! 既然如此,这一份名单,必然经过萧通铿心意遮掩调整过的! 只需要两相对比,找到萧通铿刻意掩护的那一部分人,她就锁定了目标! 无论如何,母亲去世的真相,她一定要调查的一清二楚! 萧通铿不是说她舒如绰不过一介女流吗?那她就让萧通铿好好看一看,所谓的一介女流,最终怎么打他的脸! 果不出舒如绰所料,将名单一对比,还真叫她发现了几个不同寻常之处,默默将这些人记住,立刻吩咐下去叫暗一查一查。 这种事情,一时半刻是不会有结果的,正当舒如绰还在为这些事情奔走的时候,忽然收到了谢亦婧身边婢女带来的求助。 第49章 盈袖空上赌 “你是说,你家夫人在盈袖空被人为难上了?”舒如绰停下手中正在杵碎花瓣的动作,侧眸问道: “亦婧怎么会去盈袖空?” 跪在地上的那个谢亦婧婢女甚是羞愧地说道: “因为侯爷一直对夫人不理不睬,夫人在辽朝没什么朋友,也不好意思次次都来寻郡主,所以偶尔会去盈袖空……” 盈袖空,听起来很婉约的名字。 实际上是上京临潢府最大的赌坊。 一个赌坊,取了“盈袖空空”之意,进去的人又能落到什么好? 舒如绰叹了一口气,转身理了理衣衫,淡声道: “寻画,揽书,随本郡主出去一趟。” 说罢,她扭头扫了一眼谢亦婧的婢女,吩咐道: “你先回盈袖空稳住你家夫人,防止她做了什么傻事,本郡主稍后就到。” “多谢郡主多谢郡主!”那婢女告辞之后快速跑了出去。 马车平稳地向盈袖空驶去,车夫已经跟随舒如绰有一段年头,甚是忠心耿耿,知道盈袖空是什么地方,到了目的地之后,不无担忧地说道: “郡主,这盈袖空是个大赌坊,据说幕后东家很有权势,不是个好相与的地方。” 舒如绰闻言神色缓了缓:“无妨,本郡主有分寸,不必担心。” 施施然进了盈袖空,门口的小伙计一看舒如绰通身的气派,便知道此人非富即贵,立刻笑意盈盈迎了上去: “这位小姐,可是第一次来?是否需要小的引路介绍?” 随意丢了一块碎银子过去,舒如绰低声道:“可知落兴侯夫人现在何处?带我过去。” 闻言,那小伙计神色一僵,但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点了点头,把舒如绰朝楼下引。 地下一楼,虽然灯火摇曳,但是还是给人阴森了不少的感觉。 跟随小伙计绕了几个门,掀开遮掩的帘子,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大斗场。 两拨人站于两侧,看起来是在对峙。 正对着自己的那一群人,赫然有谢亦婧的身影。 “如绰!” 看见舒如绰,谢亦婧顿时像看见救星一般,激动地飞扑过来。 不动声色的扯下谢亦婧的胳膊,舒如绰低声问道: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人为难?” 谢亦婧快速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下。 原来是谢亦婧和另一波贵妇人竞比赌宝,那群妇人认为谢亦婧不受宠,拿不出什么好宝贝,所以想好好坑谢亦婧一笔。 谁知道谢亦婧拿出来的东西竟然件件极品,那群贵妇人知道自己判断失误,所以想了另外的法子。 听到谢亦婧说到这里,舒如绰无奈摇头。 因为那群人背对着她,她还认不出来和谢亦婧一起赌宝的人是到底是谁,但是这行为简直愚蠢。 谢亦婧可是谢迟的嫡亲妹妹,这上京临潢府近七成的珠宝玉器皆从谢迟产业出,哪怕落兴侯亏了亦婧,谢迟又怎么会亏了自己的妹妹? 至于那些贵妇人,一招不行又生一计,赌宝也不行,还要加上自身的身份地位,两者加在一起才可算数。 -- 第64页 谢亦婧只是一个和亲贵女,嫁的也不是身份高贵的男子,而且根据暗一的调查,大昭谢家已经衰落,因此谢亦婧着实算不得身份高贵。 明白这一点,谢亦婧自然不肯同意,但可恨这群贵妇人买通了盈袖空的人,现在两方都向她施压,无奈之下,她只能求助于舒如绰。 听完了所有事情的经过,舒如绰拍了拍谢亦婧的手表示安抚,然后跟随谢亦婧上了赌宝台。 这一站上去,舒如绰就认出来对面为首的贵妇人是谁,不由觉得好笑。 竟然是兵马都元帅夫人,萧通铿的正妻! 看来她最近和兵马都元帅府的人很有缘?打完小鬼去折腾大鬼,如今又来了个女鬼。 “原来舒宁郡主也来了。” 如今已经是一月六日,萧夫人自然不知道二月七日自己的丈夫被舒如绰在马车上威胁的事情,所以语气也算客气。 不过萧夫人也是一品诰命夫人,对于舒如绰这个同样一品的小辈自然不用太过谦卑。 “既然都到齐了,那便再开一局吧。” 有了舒如绰撑腰,谢亦婧的底气足了很多,豪气地说道。 萧夫人掩唇笑了:“落兴侯夫人可是同意了方才那个规则?身份和宝物比分五五开。” “五五开便五五开。”谢亦婧握住了舒如绰的手,亦是笑了。 这一位,可是辽朝皇帝的外甥女,长公主的嫡女,太子殿下的表妹,身份难不成还不够尊贵? 看见萧夫人胸有成竹的模样,舒如绰蹙了蹙眉。 萧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她依旧那么自信,到底是因为她下一场的宝物非常珍贵,还是因为她留了后手? 这一次,竞比的宝物是—— 头面。 萧夫人本人拿出来的是一套夜光石头面,挑心、分心、满冠、顶簪、掩鬓、花钿、围髻、簪子、耳环全部都是用夜光石打造。 夜光石打磨在大辽不算问题,但是这一套夜光石头面珍贵的地方就在于所有的夜光石在暗处发光程度相似,几乎没有任何色差。 也就是说,这套头面基本取自同一块夜光石打造。 能打造一套头面的夜光石,价值不容小觑。 盈袖空的人经过判断,在宝物的五分占比中,打了四点四分。 这已经是极高的分数,而身份占比,萧夫人母族也算大辽的望族,她的父亲现在更是现在吏部尚书,所以在身份占比中,盈袖空的人打了四点三分。 如此一来,这一场比试,萧夫人一方拿下八点七分。 看见这一次打的分数,谢亦婧自信一笑,凑到舒如绰耳边说道: “如绰,你上去帮我掀开,让她们好好开一开眼界。” 听见谢亦婧这话,舒如绰就知道谢亦婧的头面不会差,不由也产生了几分期待,亲手掀开了遮盖头面的帘布。 这是一整套红宝石掐丝头面,掐丝手艺在辽朝并不发达,而且以舒如绰的眼力,可以看出,这套红宝石头面上的掐丝不仅粗细均匀,更难得是,这些弯弯绕绕的掐丝是一气呵成,并无任何断丝连接之处。 头面上网格状掐丝几乎遍布块块红宝石,能做的这样的情况,要怎样的精湛的工艺! 这根本就不是头面本事值钱,而是手艺无价! 但是在盈袖空,看重的是宝物本身的价值,而没有手艺附加! 也就是说,谢亦婧的宝物比重极有可能比不过萧夫人的! 舒如绰不免为谢亦婧捏了一把汗,她到底想做什么? 盈袖空的人也上来观看这个红宝石头面,正当要打出分数的时候,谢亦婧忽然之间打断道: “等一下!” 第50章 萧承救场 听见谢亦婧的话,盈袖空的人住了手。 谢亦婧一步跨上了鉴宝台,扬声道:“麻烦诸位仔细看一看,这套头面到底有什么不同。” 闻言,一群鉴宝师傅便好奇的围绕着头面看了起来。 到底是专业做这个的,很快就有人看出来了:“每一套小东西似乎都有可以连接的榫卯结构?” “不错!”谢亦婧扬唇一笑,立刻动手去拼接那套头面,不多时,这一整套头面竟然组成了一套华丽无比的步摇! 组成的步摇看起霸气奢华,而且这一次便明显可以看出来,这是由一整块稀有红宝石切割出来的! 如此一来,这个头面的价值就大大上升,生生扭转了败势。 盈袖空的人果断打了四点八分。 见状,谢亦婧朝着舒如绰盈盈一笑。 舒如绰身为推介人,她的身份地位自然是人人皆知,所以盈袖空的人打了四点五分。 如此一来,谢亦婧这一场的分数是九点三分。 如果没有意外,这一场同样是谢亦婧胜利。 宣读了分数,盈袖空的人问道:“诸位对于此分数可有异议?” “当然有!”萧夫人那边有人忽然有人开口:“本夫人对于身份比分表示质疑!” “以盈袖空的规矩,对于身份的判断应该是以父系为准,未嫁从父,出嫁从夫,那么舒宁郡主的父亲,又是什么身份?” 闻言,舒如绰心头猛然一跳。 这一群人,果然是有备而来的! 也是,或许从最开始以身份胁迫谢亦婧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 -- 第65页 大辽朝谁人不知谢亦婧和自己的关系亲密?如果出了这样的事情,谢亦婧必然会求助于自己,自己也必然会来。 而她父亲的身份,一直是她最大的弱点。 她幼时便跟随着母亲来到了大辽朝,关于她的父亲,母亲没有说过,辽朝也无人知晓,她一个幼童,又能记得些什么? 每到提及她父亲身份的时候,她自己就处于弱势。 深吸了一口气,舒如绰意识到这一局没那么容易化解。 站在原地,舒如绰的脑海思绪翻涌,她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就这样认输,她不甘心,更何况,谁知道这些人有没有其他后招? 不对劲。 舒如绰抬眸,她记得大辽朝男女平等,像这种身份比重,怎么可能单纯以父系关系计算? 想到这里,舒如绰便扬声问道:“身份比重以父系关系计算,敢问盈袖空可有相关条文规定?不妨呈上来让本郡主一观。” 话落,整个盈袖空的人面面相觑。 以父系关系计算,是因为来盈袖空的人基本都是父亲和夫君身份较重,所以惯例这样计算,但是像舒宁郡主这样的身份确实是个例外。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舒如绰讥诮一笑:“怎么,拿不出?既然拿不出,又从哪里来的规矩?” “辽朝先祖以青牛白马立身,可汗和可敦身份平等,同样男子和女子对等,谁人给你们的胆子,竟然如此看清母系关系?!” 话落,所有的人都脸色难看。 正当众人皆沉默的僵持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斥: “谁人让你们以父系关系为准的?那你们将本宫的姨母置于何地?”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舒如绰转过头,心头顿时松了一口气: “翊哥哥!” “见过翊太子殿下!” 霎时间,整个盈袖空乌压压跪倒了一片。 “不必多礼。”萧承亲手扶起舒如绰,转眸看向盈袖空负责计算比分的那几人: “如果舒宁郡主的身份在你们眼中还不够重,那么本宫本人又如何?!” 萧承语气虽然温和,眼底也并无什么情绪,但是却明显能听出他尾音的冰冷。 盈袖空的人噗通噗通跪下求饶: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这是那位夫人的一面之词,盈袖空的人没有承认啊!” 说落,萧夫人阵营之中出头的那个夫人脸色苍白如纸。 “没有承认是最好。”萧承平静地扫过那个夫人,温声道: “看来吏部左侍郎太忙,连自己的夫人都管教不好。” 虽然萧承语气温和的不像话,但是那个夫人却顿时被吓的瑟瑟发抖,不停地磕头道: “太子殿下,是臣妾无知,不关夫君的事情!” 开玩笑,如果她在这里做赌还影响了自己夫君吏部左侍郎的仕途,想必等待她的就是休弃。 在这短暂的时候,盈袖空的管事已经闻声过来了。 “把这件事情了解,本宫寻舒宁郡主有事。”萧承瞥了盈袖空的管事一眼,原本孤冷的情绪明显按捺了些许。 “是是是!”盈袖空的管事赶紧将分数宣布,然后将萧夫人那方输给谢亦婧的银子都呈了上来。 事毕,盈袖空的管事点头哈腰地给舒如绰赔礼: “是我们盈袖空管理不当,让郡主受委屈,还请郡主见谅。” 舒如绰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萧承和盈袖空管事之间流转,挥了挥手: “罢了,本郡主也没什么损失,这件事便这样揭过了。” 等到和赚了满荷包的谢亦婧告辞之后,舒如绰这才低声问萧承: “阿甜,这盈袖空是不是你的产业?” 听见这话,萧承的手下意识攥了攥,伸展开之后,萧承弯唇一笑,温润如烟雨平川: “阿宁果然厉害,你如何看出来的?” 其实盈袖空是自己的产业,萧承并不愿意让舒如绰知晓。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做舒如绰心底那个风光霁月的阿甜,只是一个纯粹的男子而已。 但是他的阿宁实在是太过聪颖,不过短暂时刻,竟然就已经猜出,他也不好再隐瞒。 知晓盈袖空果然是萧承的产业,舒如绰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盈袖空的管事对你的恭敬,不似对上位的恭敬,更像是对于主子的恭敬。” “原来如此。”萧承揉了揉舒如绰的头发:“看来下次我要叮嘱他们。” “嗯。”舒如绰应了一声,上下打量着萧承,问道: “阿甜,你怎么出宫了?你的身体……” 知道舒如绰这是在关心自己,萧承清冷的眸底如同星月入海,分外绚烂: “无事,目前在可控范围内。” “那便好。” 如今已经一月初了,舒如绰一点点见到时光从二月倒流回到一月,一点点见萧承的病情轻下去,自然也没那么担心。 “难得在宫外遇见,不知阿宁是否愿意和我去坊市看一看?“ 第51章 捣乱的大嗷 “当然。” 和萧承相处最为舒心,舒如绰自然不会拒绝,和萧承相携着朝坊市走去。 此刻天色尚早,但是坊市之上百姓并不算少,萧承以手虚揽着舒如绰,以胳膊为她隔开一片不受拥挤的天地。 -- 第66页 “听说墨书斋又上了一批新的典籍,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舒如绰的眼眸顿时一亮,欢快应声道:“好。” 她毕竟血脉里是大昭人,比起骑射,她更喜欢古物典籍这些,而墨书斋又是京城有名的书铺,它的典籍,自然不会差。 一路和萧承有说有笑走去,玉海阁之上,老神在在站在窗前的蔚行止忽然纳罕道: “稀奇,这萧太子竟然和一个贵女行迹如此亲昵?这俩人看起来怪养眼的。不过,我看这贵女好像和你谢简凡也很相配啊!” 谢迟正站在内侧查阅古物册,知道最近一段时间蔚行止最热衷于给自己做媒,闻言嗤之以鼻。 “萧君翊为人清冷,和我截然不同,与他相配的贵女,又如何能与我相配?” “我真没骗你。”蔚行止一脸心碎地摇着折扇:“萧承身边的那贵女气质真的极好,配你谢迟绝对绰绰有余!你也过来看一眼啊!” “是么?”谢迟随口应了一声,继续埋头梳理古物册,未曾搭理蔚行止。 “谢简凡!”蔚行止痛心疾首:“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不成婚也就算了,怎么对看美人也没兴致?你怕不是喜欢男人?” 闻言,谢迟抬眸睇了蔚行止一眼:“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男人的?” “就凭你对看美人没兴致!信不信我把你是个断袖的事情传信给谢伯父?你要不想被我认为是断袖,你就过来看一眼这个贵女!说句实话,我在辽朝,还没见过通身气派比她更好的贵女了。” 听蔚行止叨叨叨说了那么多,说白了就是胡搅蛮缠,懒得惹事,谢迟便移步过来,漫不经心地朝下扫了一眼。 这一眼,立刻顿住了。 蔚行止一直在观察谢迟的神色,见他片刻怔忪,蔚行止立刻笑嘻嘻道: “怎么样,你还怀疑本小侯的眼光吗?本小侯可是阅女无数,这个贵女和你很相配吧?” “嗯。”谢迟的唇角似乎有想向上掀起的趋势,又被他压平:“是不错。” “我的天,我没有听错吧!”蔚行止一脸太阳打西边出来的震惊: “有生之年我竟然能听见你谢迟夸别的姑娘一声还不错?” 懒得搭理蔚行止,谢迟站在窗前淡声道:“远隐,将大嗷抱上来。” 蔚行止却不管不顾,难得有个姑娘能得了谢迟的青眼,他这个背负着要给谢迟寻媳妇重大任务的人怎么能不上心? 因此他怂恿道:“好姑娘难得,趁那姑娘还没嫁出去,谢迟你要不要下手?” 谢迟的右手下意识搭到了左手手腕之上,轻轻拨动着手腕上的沉香木手串,冷淡回复几个字: “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蔚行止有些惊讶:“萧太子身边的那个贵女,难不成你认识?” 加重了拨动沉香木手串的动作,谢迟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飘忽: “不认识。感觉年岁不大,至少我比她大很多。” “我说你谢迟都单身多久的人了,还在乎年纪?”蔚行止唏嘘道:“像你这把年纪的男人才更懂得疼妻子!姑娘的年纪都不是事!” 谢迟赫然黑了脸色。 这把年纪,哪把年纪? 他从未觉得自己年纪很大,但是被蔚行止这样一说,他却生生觉得自己老了! 两个人还在说话的时候,远隐已经将大嗷抱了过来。 看样子大嗷应该是还在睡觉,被远隐这般扰了猫梦,让大嗷很是不爽,此刻正在挠远隐。 见状,谢迟伸手将远隐抱着的大嗷的接了过来,原本还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猫,立刻就蔫了下去,乖巧的不像是同一只猫。 “你让人把大嗷带过来做什么?”蔚行止问。 谢迟没有回复蔚行止,而是凑近了大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嗷就顺着窗户跳了下去,进入坊市之中了。 “你给大嗷说了什么?”蔚行止好奇心止不住。 “稍后你便知道了。” 坊市之上,舒如绰正和萧承聊的开怀,忽然听见一声响亮的,如同的婴儿啼哭的猫叫声。 转头去看,却看见自己身后一只模样似曾相识的猫。 没等舒如绰回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只猫,这只猫就一个健步窜过来,硬生生迫的舒如绰后退一步和萧承拉开距离。 然后这只猫立刻跳上了舒如绰怀中。 下意识抱住了这只猫,看着这只灰脸猫,舒如绰猛然想起来,这不是谢迟的大嗷么!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大嗷一张猫脸没那么黑了,所以她才险些没有认出来。 “这只猫好像认得你,看起来这只猫养尊处优,你认识它的主人?”萧承知道舒如绰是没有养猫的,所以有些困惑。 萧承没有说话也就罢了,他一开口,大嗷立刻在舒如绰怀中蹭了蹭,然后抬起猫头,一脸警惕地盯着萧承。 看着这样的大嗷,舒如绰有一种怪异的感受在心底升起。 她怎么觉得,这只猫好像成精了似的? “曾经见过一面,或许猫的记性比较好吧。”随口解释了一句,舒如绰心底赫然一惊。 她和这只猫相见在二月,如今时光都倒流回一月了,按理说这只猫关于自己的记忆应该一丝也无,但是大嗷今日的表现,怎么像是认识自己似的? -- 第67页 难不成,时光倒流的规律,对这只猫并不管用? 看出舒如绰情绪有些不对劲,萧承温声询问道:“怎么了?” 舒如绰此刻只想把大嗷抱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因而勉强笑道: “我忽然想到府中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所以想先行离开。至于墨书斋那边,抽时间再同你一起去吧。” 萧承敏锐的感觉到可能是因为这只忽然出现的猫搅扰了舒如绰的心思,但是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勉强,神色微微一黯,却还是应下了: “好。那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郡主府距离这里不远。”大嗷似乎对萧承有敌意,在没有弄清之前,她不敢冒然。 最后的最后,萧承站在原地,目送舒如绰离开。 他欣长的身姿,站成了一棵凛雪寒梅。 虽然傲然,却孤寂。 第52章 你这是何意 对于大嗷出去捣乱生生拆散了舒如绰和萧承的过程,蔚行止从前到后全部看完了。 他拿扇骨拍了一把谢迟的肩膀,咂舌道: “你行啊,前面还说人家姑娘小,还不是暗戳戳的坏了人家姑娘的姻缘?我说你谢简凡也真是够黑心的啊。” 睨了蔚行止一眼,谢迟没搭话,而是直接下楼出去了。 一路抱着大嗷,舒如绰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这只猫身上。 唤大嗷的名字,大嗷一脸傲娇装作听不见。 摸大嗷的猫毛,大嗷一脸惬意,好像是在享受。 无论怎么弄,大嗷就像是二大爷,傲娇而且不理人。 舒如绰有些挫败。 她想知道这只猫到底记不记得自己,结果人家连最基本的互动都不肯给! 又走了一段路,身侧不远处忽然传来冷淡的一声: “这位姑娘,你怀里的,似乎是在下的猫。” 听见这分外熟悉的声音,舒如绰一怔,而怀中的大嗷则是立刻挣扎着跳入谢迟的怀抱。 垂眸顺着大嗷的毛,谢迟沉声道:“这猫顽劣,喜爱到处走动,叨扰姑娘了。” 舒如绰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嗷,分外不舍得地笑了笑: “谢公子可要看好这只猫,如此珍贵的猫若是跑丢,不容易找。” 她还没问出来什么呢,真是舍不得大嗷! 闻言,谢迟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舒如绰,目光却是冷淡,一如初见时的夜霜冷寂: “姑娘认得谢某人?” 舒如绰的心似被猛然揪紧。 长长的睫羽低垂,舒如绰并没有说话,沉默之间恍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眸。 面前人却已经不见了。 连丝毫痕迹都没留下。 悄无声息的攥紧了手,舒如绰微微一笑。 现在,她有八成把握,谢迟是知道时光倒流的。 越是在意,越是最容易露出马脚。 之前问你,你还装作认得我却不知时光倒流,这一次,却是直接装作不认识我。 从初见就可以知道,你应该一直是不认得我的。 前后的落差,恰恰是最大的破绽所在。 只是……谢迟为何不愿意承认他知道时光倒流的事情? 时光倒流,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谢迟不知所踪,也不能去追他寻一个答案。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舒如绰回了府,一头瘫软在床榻之上。 揽书见状过来帮舒如绰捶腿,一面道: “昨日的冬至宴,郡主累极,可是还没有缓过神来?” 这话顿时提醒了舒如绰,午夜一过,时间就要倒流回一月五日了。 而一月五日冬至,宫中为了表示恩典,大摆筵席,甚至宴请了部分极其有声望的百姓。 想起前段日子她查的关于母亲旧部的一些异样,又回想起当时来赴宴的人,舒如绰心里有了考量。 转瞬之间,一月五日。 冬至其实还算不上太冷,至少不用裹上厚厚一层裘衣,整个人也显得清爽了不少。 “郡主,今日佩戴哪一套首饰?”打开箱笼,陈列的首饰简直要晃瞎人眼。 舒如绰未曾回头看,轻描淡写地说道:“就用那套独山玉交锥空心钗。” 独山玉乃南阳翡翠之首,就算在大昭也不可谓不贵重,更何况这里还是相对贫瘠一些的辽朝。 但是舒如绰带着这一套空心钗,却丝毫没有炫耀之意,而是另有它用。 施施然从郡主府出门的时候,唐初晓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上下打量了舒如绰这一身行头,唐初晓倒是有些惊讶: “怎么忽然之间戴如此奢华又老成的首饰?倒是有些不像你了。” 舒如绰抬手摸了摸纵然在冬日里也算不上太寒的独山玉,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 “都准备好了,那便入宫吧。”唐初晓亦笑了笑:“不过这奢侈无比的独山玉,除了你,旁人还真都戴不得。” 因为世宗皇帝一时兴起,宴请了百位百姓,所以未到用膳之时,宫门前就已经热闹非凡。 宫城正门自然是达官贵人们走的,被宴请的百姓,便只能从侧门进去。 舒如绰掀帘向外看了一眼,轻声感叹道: “人与人差距如此,这些百姓何必来赴宴,名为恩典,实则不过一场好大喜功的盛宴。” “可倘若这些人不来赴宴,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进这皇宫一次。”唐初晓接口道: -- 第68页 “对于他们而言,能进来便是一生的荣幸,至于顺应上位者之类,他们不予考虑。” 舒如绰敛眉低笑:“倒是我想多了。” 一路断断续续聊着天,转眼便到了宫宴所在之处。 为了彰显天威,此次宴会摆宴之地极高,而且男女大防也不是很严格。 “哟,本公主当是谁呢,原来是舒宁表妹,本公主险些就看成了姨母下凡。” 这话看似是夸舒如绰,实则是损她老气。 舒如绰上下扫了一眼,勾唇一笑,反唇相讥: “荣淑表姐这一身甚是俏丽,若不是表姐开口,本郡主差点就当做了保淑表妹。” 保淑公主,是宫里年纪最小的公主。 荣淑倒是没想到舒如绰会讥笑回来,愣了一愣,猛然跺脚:“舒宁你说谁幼稚呢?!” 和贵女之间的这些口角之争,舒如绰早就不放在眼里,因此困惑地打量了荣淑一眼: “荣淑表姐这是何意?我哪里有说过你幼稚?” 舒如绰确实没有明明白白的说荣淑幼稚,也没留下话柄。 “早些时候便听说舒宁郡主的脾气软和,如今一看,似乎并非如此。” 有一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在不远处站定:“公主殿下何必和这种人计较?” 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舒如绰却是笑了。 这人是谁,好巧不巧,正是“不久之后”将在国子监被她吓晕过去的萧锵。 “舒宁郡主,我有什么好笑的?” 不知道为什么,萧铿一看到舒如绰,内心就莫名烦躁,夹杂着一股后怕,这种情绪让他按捺不住,忍不住想来挑事。 “本郡主就好奇了,这天地如此广阔,萧公子怎么就认为本郡主笑的是你呢?” 轻轻掩唇一笑,舒如绰与萧铿擦肩而过,路过之际低声道: “萧公子以后,眼睛要放亮一些,以免惹了不该惹的人。” 闻言,萧铿一把就攥住了舒如绰的手腕,厉声道: “舒宁郡主,你这是何意?” 第53章 贵女们的八卦 舒如绰好歹也是会些功夫,至少比萧锵这样的花拳绣腿强上不少。 被攥住的那个手腕向一侧猛然用力一翻,在空中旋了一圈,就听萧锵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天际。 看着萧锵龇牙咧嘴地捂着胳膊,舒如绰后退一步,语气不悦: “萧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为何冒犯本郡主?!” 萧锵顿时一憋:“明明是你……!” 话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 舒如绰“提醒”他的声音过小,而荣淑公主站的比较远,唐初晓站的稍近些,偏偏是舒如绰的人!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可以证明他是因为舒如绰一句话而情绪激动攥住了她的手腕。 淡淡瞥了萧锵一眼,舒如绰示意唐初晓和自己一起离开。 本来她不欲找萧锵麻烦,谁知道这人如此不长眼,非要上找着不痛快,那她也不会手软。 碎步跟上舒如绰的脚步,待走远了,唐初晓这才低声道: “没想到你今日竟然没有忍让,而更奇怪的是,看到你忽然反击,我竟然没有觉得奇怪,就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她们这般拿捏我,我反击自然是理所应当。”舒如绰笑着拍了拍唐初晓的手: “还不是你经常念叨,让我不要一味承受委屈。” 经过这一个小插曲,等到舒如绰就座的时候,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只等皇上一行人来齐便可以开宴了。 敷衍过那些和自己套近乎的贵女们,舒如绰目光始终停留在男席。 她在找一个人,一个极其关键的人。 兵马都元帅萧通铿的直系下部,兵马都副元帅,廖延。 廖延此人虽然是武将,但是却不是莽夫,而是有勇有谋,所以纵然舒如绰对于朝堂不太熟悉,却也认得此人。 环视了一圈,确实找到了廖延此人,舒如绰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个人在,那么今夜必然会好戏开场。 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独山玉交锥空心钗,舒如绰浅淡勾唇。 这支钗子,也会在今夜发挥它最重要的作用。 “如绰,想什么呢,笑的一脸荡漾。”唐初晓也已经和身边的贵女们寒暄累了,寻到舒如绰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因为这一次并非家宴,所以身份等级严苛,舒如绰并未能和皇后等人坐在一起,而是坐到了身份较高的贵女这一桌。 “没什么。就是觉得今日没有屏风阻碍,看起来热闹了很多。”舒如绰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 唐初晓同样品了一口茶水,凑到舒如绰耳边,低声道: “我给你说,听说今日谢迟也要来赴宴,我刚才看了一圈都没找到他人,你既然一直在看男席,看见没?” “谢迟?”舒如绰一顿,正想说话,就见唐初晓拍了拍脑袋,懊恼道: “我差点忽略了,你不喜这些,估计连谢迟的面都没见过,就算看见了也不知道。” 若时光没有倒流,唐初晓这说的倒是真话,不过在如今舒如绰记忆里,她可不止见了谢迟一次,因此笑道: “谢东家名声在外,我还是见过的。诺,正在向太子太傅走去的那个,是他吧?看样子才来。” -- 第69页 唐初晓顺着舒如绰说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谢迟,不免激动地握住了舒如绰的手: “果然是风姿卓卓!看来他让整个上京的女子趋之若鹜也不是没有原因。” 对于这些事情,舒如绰并不怎么在意,但是看那人在众权贵之中如鱼得水,从容游走,唇边也未免染上了几分笑意。 “萧太子到了,萧太子到了!” 女人聚在一起,除了首饰衣物,谈的最多的便是公子,尤其辽朝民风开放,更是不拘泥这些。 “看看这群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唐初晓以手帕掩面,和舒如绰窃窃私语: “谁不知道萧太子身侧的位置,除了你,无人能站。” 微微一笑,舒如绰看着萧承朝自己走过来,笑容更明媚了几分。 穿过一堆胭脂俗粉,萧承眼中只有一人,他在舒如绰面前站定,温声叮嘱道: “今夜宴席之上有不少凉菜,天气并不算暖和,你身体偏寒,小心着不要贪凉。” 这话一出口,立刻周围的贵女都爆发了惊叹嫉妒的声音,死死盯着舒如绰的位置,恨不得取而代之。 “你也是,若是有问题,只管寻我。”舒如绰巧笑盼兮,俏皮地朝萧承眨了眨眼睛。 “嘁,若是太子殿下有问题,寻你又有什么用。”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酸溜溜的贵女嘀咕道。 “好。”萧承眼眸温柔,恰似天际垂虹。 他知晓舒如绰说的是他自身中的毒,如果情绪控制不住只管寻舒如绰来救场。 虽然是短暂的交流,但是萧承本身就是引人瞩目的,不少人已经把目光落到了相对而立这一对璧人身上。 男席那边有人哈哈笑道:“太子殿下和舒宁郡主果然相配,不知道何时才能好事近啊!” “迟早的事,就以舒宁郡主的气度,普天之下也难找第二人能站至太子身侧。” 谢迟站在席间,听到这些话,黑漆的眼眸扫了一眼女席那边,目若寒潭,深深漾起波澜。 谢迟虽然无官职在身,但是他亦是辽朝太子太傅私下幕僚,所以太子太傅特意将他的位置安排了一众权贵之中。 终于,世宗皇帝和太上皇也到了,说了一番勉力的话,下面的百姓也极其兴奋的捧场,在热闹的气氛之中,宴会开始。 虽然面前的菜色甚好,但是舒如绰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随便吃着,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廖延身上。 受到重重宴席的阻拦,舒如绰时能看到廖延,时而看不见。 男席那边推杯换盏,气氛看起来甚是热闹,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暂时不会有人离席。 舒如绰垂下眼眸,默默夹了一筷子雪菜塞进口中,就听那边有贵女已经举着两个杯子凑了过来: “舒宁郡主,我敬你一杯!” 说着,那贵女就将酒杯塞到了舒如绰手中。 抬眸一看,这贵女正是非常喜欢跟在顾思温身后,而且是出名的海量贵女,枢密院左林牙之女,萧越越。 舒如绰之所以对萧越越印象如此深刻,不是此女酒量好,而是因为她是北面官贵女之中少有的偏向南面官的。 杯中酒色彩驳杂,可以明显看出,这是几种酒混在了一起。 混酒最易醉人,这是常识。在这样的场合,若是因为喝醉干出什么事…… “怎么,舒宁郡主,怎么不动?”萧越越眼中露出一丝鄙夷:“莫不是你不敢喝?” 第54章 廖延的心思 “确实不敢喝。”舒如绰接下来还有正事要做,自然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过纠缠。 萧越越见状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豪气冲天正想讥讽舒如绰,却听舒如绰微微一笑,一脸羞赧道: “翊哥哥已经叮嘱过本郡主,不许贪凉,若是喝了这酒,他该担心了,本郡主实在是不忍心让他担心……” 闻言,萧越越喝下去的酒差点没被气吐出来。 这是欺负她萧越越没男人关心?有男人关心就了不起? 好吧,有男人关心……确实了不起! 因着敬酒,舒如绰站了起来,可以清晰看到男席那边的情况,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舒如绰却忽然之间大惊失色。 原本还好好坐在座位上的廖延,竟然不知所踪! 心头猛然一跳,舒如绰匆忙推开萧越越,低声和唐初晓说道: “我要出去透透气。” 透透气是要出恭的委婉说法,人有三急,这样的理由,谁都不能阻着拦着,萧越越也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快步离席,借着夜色绕到男席附近,随手拉住一个小公公,舒如绰低声询问道: “可曾见到兵马副都元帅去了哪里?” 似乎是没想到舒宁郡主竟然和自己说话,那小公公有些激动,说话也有些磕巴: “大人说要出去透透气,好像朝着岳明苑的方向走了。” 听见这小公公的话,舒如绰眉心微蹙。 若只是透透气,何必要朝岳明苑的方向走,那里可是已逝皇祖母的宫苑,早已经被封住,人迹罕至。 思索片刻,舒如绰还是朝岳明苑的方向走去。 凭着皇爷爷和皇舅舅对自己的爱护,她也不会出事情,倒是廖延此人,是在今夜出事的。 顺着岳明苑的方向走,大约走了一刻钟,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老成和蔼的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英气: -- 第70页 “可是舒宁郡主?” 面前一身褐色锦衣,身材高大的男子,不是兵马副都元帅廖延又是谁? “正是本郡主。”出于对长者的礼遇,舒如绰屈膝行了个半礼,轻声问道: “廖元帅怎么到这岳明苑了?要知道皇爷爷已经将这里划开,禁止他人出入。” 廖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不是郡主你说有事求助,要我在这里等?而且,这里是岳明苑?我不常入宫,并不知道这里是岳明苑。” “什么?”舒如绰倒是有些错愕: “在今日之前,如绰从未和元帅见过面,又何来求助一说?更何况,纵然我向元帅求助,元帅与我素昧平生,愿意出手?” 闻言,廖延爽朗一笑: “舒宁郡主,你还真是长恬的女儿!不仅模样和她生的像,性格也有几分相似。我答应过你母亲,要照应你一二,没有见过面,倒是我的罪过了。” 长恬,是母亲封国长公主萧仪的小字。 看着廖延面上根本掩盖不住的爱慕与怀念,心念一转,舒如绰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时光倒流前的那个冬至宴,宫中兵符忽然被盗,最后排查中途离开的人,所有的人都能说出离开的原因和去出,唯有廖延闭口不提离开的原因。 原来,原来竟然是因为她! 不,准确来讲,是因为母亲,因为她是长恬的唯一女儿! 廖延以为是自己寻他,因为母亲的缘故,不欲给自己惹麻烦,所以一个字也不提! 霎时间,舒如绰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廖元帅,你可还记得传话的人是谁?”舒如绰问道。 “是一个婢女,看起来很眼生。准确来讲,这里就没我眼熟的婢女。”廖延挠了挠脑袋,回答道。 舒如绰一时无语:“所以一个眼生的婢女随便传了一句话,就将元帅给唤了出来?” “咳咳,”廖延也知道这其中大抵是有什么波折,但还是辩解道:“她说了你母亲的小字,长恬二字少有人知道,所以我就……” 舒如绰:“……” 别和她说什么廖延有勇有谋!都是假的!这就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蠢蛋! 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计较这些东西已经没意义,舒如绰低声道: “廖元帅,我只能告诉你,今夜你被人骗了,我到这里也是巧合,希望元帅能将发挥战场谋略的脑子随身带着。” 所以元帅您可长点心吧,别“长恬”俩字就把你骗了! 被一个小辈这样说,还是一个自己要照顾的小辈,廖延面子有些挂不住,摸了摸鼻子: “我知道了,你以后若有事寻我,只管去副元帅府,报上舒宁郡主的名号,副元帅府里你可以和螃蟹一样横着走!”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舒如绰简直想笑。 这个廖延,可真是个活宝! “多谢。”礼貌性地道谢之后,舒如绰又说道:“可否向元帅求一物?” “什么?” 舒如绰目光下落,停在廖延腰间的那翡翠重蓝色的向香囊上: “元帅香囊借我一用,宴会过后,我会派暗卫亲自给元帅送过去。” 廖延似乎是有些不舍得,但是还是解开了系着香囊的绳子,递给了舒如绰,边递还不忘记说道: “这香囊可是你母亲赠予我的,仅此一个,你千万要还给我。” 闻言,舒如绰一头黑线。 虽然她不记得她爹长什么模样,但至少她从母亲口中得知,她爹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也就是说,她娘还是个有夫君的人,所以把对母亲的爱慕之意表现的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叹了一口气,舒如绰和廖延串了串词,就说廖延出来透气遇见情绪不佳的舒如绰,因着长公主嘱托,和舒如绰打了个照面,宽慰了两句。 廖延也不是蠢的,宫中万事都瞬息万变,能有个完备的说辞有利无害,所以点头应允了。 示意廖延先行离开,舒如绰打开了香囊,果不其然,在香囊之中找了宫中丢失的那枚兵符。 此事她本来要和廖延说,但是方才廖延的模样实在让她对廖延的“谋”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所以瞒下了此事。 将兵符重新塞进香囊之中,藏好了兵符,舒如绰缓缓向宴会走去。 刚一落座,便听“哗”的一声,御林军将四周牢牢围住。 第55章 瞒天过海 舒如绰心底轻轻一颤,却一派风轻云淡地坐着。 来参加宴会的百姓皆面露惊惶之色,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诸位不必惊慌!”御林军首领在世宗皇帝的首肯之下说话了:“因宫中兵符失窃,所以进行排查!” 说着,御林军找来宴会之上服侍的内侍,一个一个的找出宴会期间出去过的人,然后一个一个盘问。 出去过的百姓虽然佯装镇定,但是依旧看出瑟瑟。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百姓都被排除了嫌疑。 御林军首领向世宗皇帝投以询问的目光,在世宗皇帝的首肯之下,御林军首领开始盘问第一个权贵,是从男眷那边开始。 整个宴会鸦雀无声。 舒如绰坐在座位上,神色平静地看着。 终于到了廖延。 对于自己出去的理由,廖延神色正派,语气严肃地解释道: -- 第71页 “本帅本欲出去透透气,奈何遇见心情不佳的舒宁郡主,因着长公主去世前的嘱托,所以宽慰了舒宁郡主几句,然后就回来了。” 御林军首领闻言颔首,又问道: “元帅是在哪里遇见舒宁郡主的?又说了那些话?” 廖延一一按照和舒如绰的串词说了。 舒如绰听不真切男眷那边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看廖延和周围人的神色,便知道廖延那边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屏风拉起,廖延走了进去。 舒如绰知道,这是在验身。 抬眸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皇舅舅,他此刻目光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舒如绰不由叹了一口气。 再向男眷那边看去,舒如绰惊讶的发现,这一次被盘问的人,竟然是谢迟。 原来谢迟也出去过? 他一个经商之人,出去做什么?可是有什么目的? 这念头一落,舒如绰便摇了摇头。 是她想岔了,万一是想“透透气”呢? 月上中天,不少人吃下的饭都消食了。 看着这一桌珍馐佳肴,却无人有再动筷的心情。 男眷那边的排查,不算慢。 很快,就蔓延到女眷这边。 辽朝男女大防不算严重,所以亦是御林军首领亲自来查。 他的身后,跟着过来了几位嬷嬷,是皇后身边的。 很简单,是来给贵女们验身的。 女人的事情总是多了很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可能离席出去。 所以御林军首领排查了很久。 因着尊重,御林军首领是先从身份较高的人那里入手的。 很快,就到了舒如绰。 “郡主缘何出去?”行了一礼,御林军首领问道。 舒如绰侧身受了半礼,答道:“出去透透气。” “何时出去的?” 垂眸思索,舒如绰回复:“大约卯正一刻。” “出去了多久,何时回来的?” “半柱香,近卯末回来。” 众贵女老神在在,唯有萧越越盯着舒如绰。 “郡主可曾遇见了谁?” “遇见了廖元帅。” “发生了什么?” “本郡主思念母亲,心情低落,幸得廖元帅宽慰。” 闻言,御林军首领点点头,表示舒如绰嫌疑已差不多洗掉,只需验身便可。 舒如绰起身,便要去验身。 御林军的铠甲光泽映照的舒如绰眼眸生疼。 舒如绰不愿再看,加快了脚步。 忽地,殿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 “她说谎!” 刹那间,原本有所和缓疲懈的空气,再一次紧绷起来。 宫人们闻言皆低着头,唯恐多看一眼。 四下目光全部投了过来。 舒如绰微微一笑,呼吸悠长且平静。 “萧小姐,你为何说本郡主说谎?” 萧越越一张脸激动的通红: “你说透透气就是借口!明明是为了偷盗兵符!” 闻言,舒如绰抬眸,黛眉微挑,语气略带诧异: “我要那兵符何用,萧小姐何必无事生非惹人笑话。” “我不管,你嫌疑最大,你就在此地被查验!” 上位之上,世宗皇帝皱了皱眉。 这毕竟是他的外甥女,是他最偏疼的外甥女。 荣皇后察言观色,见状厉声道: “萧越越,不可无理取闹!就因你的不信,便要信口开河?” 萧越越是个典型的游牧儿女。 这样的贵女,脑子基本缺根筋。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萧越越道: “就因她舒宁郡主身份高贵,所以连皇后娘娘也要偏袒?所以皇室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 荣皇后脸色微变。 太上皇更是想把萧越越揍一顿。 萧承想要说话,却生生被燕公公制止住了。 这端,舒如绰的目光赫然凌厉了起来。 这个萧越越,必然有人在背后说了些什么,或指使了些什么。 不然,她怎生忽然发难,近乎胡乱攀咬,还如此肯定? 难道是……顾思温? 转眸寻找顾思温,却不见她的踪迹。 舒如绰心头一紧。 这样的盛宴,却不见顾思温…… 果然,不对劲。 理了理衣袍,舒如绰却是笑了: “可以,本郡主可以在这里验身给你们看。” 御林军首领心头微松,大抵舒宁郡主是坦荡的。 “不过……” 舒如绰盯着下方的萧越越: “倘若本郡主无辜,你便要在此处给本郡主磕头赔礼!” 萧越越心头忽地一颤。 封国长公主之女,果有其母风范。 月亮又升高了一些,夜更沉。 宴会之上开始有了窃窃私语之声。 咬了咬牙,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萧越越一字一字道: “好,我同意。” “萧小姐果真有其父之风。”幽幽道了一句,也不知是夸还是贬。 萧越越身体微微一颤。 伸直了手臂,舒如绰柔声道: “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有风穿殿而过,拂起衣玦。 微冷。 -- 第72页 那些嬷嬷不敢耽误,连忙一点点从舒如绰身上摸了下来。 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最终,有一个嬷嬷转身回禀: “舒宁郡主身上,并无兵符。” 萧越越面如土色,不管不顾地吼道:“这怎么可能?” 舒如绰未曾看她,只装作未曾听见。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萧越越额头死死贴在冰冷的地面,透着名贵地石,窜入丝丝凉气。 她失语喃喃:“怎么可能会没有,明明……说……” 舒如绰握紧了手。 果然有人。可惜,她未曾听清。 这个萧越越,也是个蠢的,生生做了别人的匕首。 兵符确实在她这里,不过,不在身上,而在——她头上的独山玉交锥空心钗内。 这独山玉乃上等翡翠,因着交锥钗,所以是半空心的。 廖延的香囊也恰是翡翠重色。 将藏有兵符的香囊塞入交锥钗中,颜色一体而隐蔽,插入发髻,亦无人会在意。 这就是她的瞒天过海。 谁知萧越越猛然打量了舒如绰一眼,嘶吼道: “她的发钗!她的发钗没有查!” 舒如绰原本平和的心,骤然缩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头上的独山玉交锥空心钗上。 第56章 怎样的萧越越 神色忽然变得凌厉,舒如绰冷声呵斥道: “放肆!我发上玉钗乃我母亲所留,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查验它!” 听见舒如绰的话,萧越越的神情忽然变的分外自信: “不必拿长公主压我,你这玉钗,绝对有问题!” 舒如绰目光悲戚,声音却是颤抖: “我母亲马革裹尸,为辽朝贡献了她的生命,只要是我母亲留下的东西,我绝对不能容许别人玷污!” 整个大殿又静的可怕。 廖延站在一侧,隐约猜测到了真相是什么,眉心一跳。思考片刻,他开口道: “本元帅身为长公主旧部,亦不能容忍他人侵犯长公主分毫,何况舒宁郡主身为长公主的女儿?萧小姐此举分明是无理取闹!” 闻言,有部分知道廖延对长公主感情的人忍不住低笑。 萧承瞥了廖延一眼,快步走到舒如绰身边,垂眸,言语却是冰冷: “萧林牙看来是没教好他的女儿。本宫的姑母与表妹,岂能容许你随意欺辱?” 话落,萧承抬手: “燕公公。” 燕公公立刻小跑过来,示意两个公公摁住萧越越,任由燕公公查看。 半晌,燕公公回禀道: “太子殿下,萧小姐服用了会导致兴奋和冲动的东西。” 霎时间,整个大殿哗然。 难怪萧越越攀咬着舒宁郡主不放,原来是失了理智! 萧越越亦是愕然。她想了片刻,忽然之间脸色惨白。 太上皇气的咬牙切齿,终于找到了为舒如绰报仇的机会,又岂会松口: “来人,把萧越越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对于女子而言,三十大板下去,不死也要残废。 舒如绰闻言低声道: “皇爷爷。萧小姐也是被药物迷惑,不若我带她回去,仔细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已经说出去的话,怎好立刻改变。 但是舒如绰说的在理,太上皇只好说:“既然如此,绰绰你带她回去审问,审问之后再打板子!” 舒如绰颔首称是,却是借机带着萧越越退下了。 隐隐约约听见百姓在夸赞自己果然是菩萨心肠,但是舒如绰已经来不及在意这些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远离,当终于踏上了马车的时候,舒如绰后背近乎湿透。 出了宫门走了一段距离,却忽然发现廖延在半路侯着。 “郡主,今日说起长公主,本元帅忽然想起长公主去世前曾给我说过几句话,可否上马车一叙?” 知道廖延这是有事要讲,此举不过虚张声势,舒如绰自然应允。 停下了车,便见廖延直接进了马车,随手把坐在马车里的神色苍白的萧越越提溜了出去。 车内只剩下两个人,廖延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训斥道: “郡主,你今日未免太过冒险!明明郡主府已经有三千私兵,兵符那玩意儿,你拿了有什么用?” 舒如绰并不气恼,反而笑问: “元帅以为,是本郡主自己去拿的?” 没想到舒如绰是这样的反应,廖延有些茫然,随后又问:“不然呢?” 淡淡一笑,舒如绰柔声道:“倘若今日不是本郡主,那枚兵符,将在元帅的香囊之中搜出来。” 说罢,舒如绰从发钗之中取出那枚香囊,递还到廖延手中。 打开香囊看了一眼,廖延神色一变:“这……” 廖延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个香囊,除了他自己和贴身小厮,没有别人能够触碰到。 似笑非笑地看了廖延一眼,舒如绰低声道:“看来元帅身边的人,也不完全可信呐。” 收下了香囊,廖延神情一派肃然:“今日之事,廖某不问郡主如何得知,但是算廖某欠郡主一个人情。” 是属于舒如绰的人情,而不是长公主。 舒如绰笑着应下,心中却是郁卒。 过了午夜,廖延这个许诺人就不记得这件事了!她要这个人情有个鬼用? -- 第73页 和廖延告辞之后,舒如绰带着萧越越火速回了府。 眼见距离午夜还有两个时辰,舒如绰并不着急,而是先吩咐厨房做了晚膳,一一端上来之后,招呼萧越越过来用膳。 在大殿之上,萧越越没吃多少东西,加上指认舒如绰用了太多精力,这一会儿早已经饥肠辘辘了。 看见那一桌珍馐美味,萧越越有些难耐,却还是克制地小心翼翼看了舒如绰一眼,细声细语地问道: “郡主,我……我今日诬陷了你,你还愿意让我吃东西?“ 舒如绰闻言,看着萧越越忐忑不安的神色,笑了: “你不也是为药物所控制,我又何必怪罪与你?” 见状,萧越越甚是感动地拼命点头,坐到舒如绰身边开始动筷。 舒如绰亦慢慢吃了起来。 若是别人,她大抵不会这样客气。 但是此人,是萧越越。 萧越越身为北面官贵女,却一直跟随在南面官贵女顾思温的身后,这件事,北面官贵女不可能不在意。 所以,唐初晓曾经调查过此事,知道真相之后哭笑不得地和舒如绰讲,萧越越这个贵女,实在是单纯的可怕。 她跟随顾思温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在一个萧越越贪杯结果喝的烂醉的夜晚,差点被男人轻薄,最后被顾思温所救,送回了府。 从此,萧越越就唯顾思温是从。 看着大口吃饭的萧越越,舒如绰本想问她要不要喝酒,又怕她喝醉了不好盘问,只好住口。 桌上的菜逐渐见了底,舒如绰忽然温声问道: “你中的药,是顾思温下的吗?” 闻言,萧越越扔下了筷子,瞪着舒如绰道: “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怎么可以这样诬陷!顾姐姐那么善良,怎么可能给我下药?更何况,今日我根本就没见到顾姐姐!” 这样单纯的萧越越,让舒如绰忍不住叹气。 顾思温到底是在哪一个夜晚捡到了这个一个忠心不二的跟班?等时光倒流到那一夜,她也去捡一个试试。 “诬陷?”舒如绰低声道:“若说诬陷,应该是你在宴会上先诬陷我才是吧?” 自知理亏,萧越越一噎,头也蔫了下去。 温和一笑,舒如绰像劝慰小孩子那般哄劝道: “今夜我在皇爷爷那里将你救下,免你皮肉之苦,回府之后怕你饥饿,不计前嫌叫了晚膳,面对你的诬陷,我也未曾忌恨,难道这样的我在你眼中算不得一个好人?” 萧越越神色微动,嗫嚅道:“大概……是算的吧。” “那我问你,你可能回想出今日有哪些不寻常?到底是谁给你下的药?” 闻得此言,萧越越不知想起什么,忽然缩到墙角,双手环膝,趴在手臂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的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撕心裂肺。 舒如绰顿时傻了眼。 第57章 统和二十六年 等到萧越越的哭泣声渐渐转变成了低低的啜泣声,舒如绰这才走到萧越越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问道: “我又没怎么你,你哭些什么?” 本来萧越越已经快止住哭了,一听舒如绰柔和的声音,立刻“哇”的一声哭出声,瘪着嘴上气不接下气道: “是……是我爹!他……他给我下的药!” 听见这话,舒如绰如遭雷击。 震惊地看着萧越越,舒如绰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她看着萧越越的模样,又不像是说假话。 萧越越可是萧林牙唯一的嫡女,他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情,才能给自己的嫡女下药,使得她失去理智做这半只脚站在悬崖的事情? 在舒如绰的记忆里,并没有什么父亲的身影,但是她看过很多慈祥的,负责的,偏袒的父亲,所以对于萧越越的境地也感觉到了怜惜。 拿出手帕亲手给萧越越擦拭眼泪,柔声安慰了萧越越许久,才完完整整从萧越越这里得知了事情的完整始末。 今日萧越越即将出门的时候,萧林牙忽然唤住了她,递给她一杯酒,说今日宫中凶险,要她做事的时候加倍小心。 萧林牙平日里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女儿,忽然这样对待萧越越,萧越越自然受宠若惊,一口饮下。 然而萧越越饮下这杯酒之后就感觉自己情绪不太对,但是也没有想太多,但是今夜事发之后,她却忽然之间明白了。 她的父亲,不仅要求她指认诬陷舒如绰,还怕她做不到火候,特地这般下了黑手! 听见了萧越越的讲述,舒如绰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 萧越越自嘲地笑道: “你一定觉得很可笑吧,我没什么本事,性子又大大咧咧老是惹事,所以父亲更喜我庶妹,我庶妹才艺精通,而我……” “于是我就想,我到底会什么,后来发现我喝酒很厉害,所以我就拼命练酒,最终落得整个上京临潢府都知道我酒量好,我父亲这才夸我一句不错。” “被他夸赞的那一夜,我特别高兴,所以在酒楼喝了很多很多酒,还有各种酒掺和在一起,最后我醉了,发生了些事情,是顾姐姐救了我。” 听到这里,舒如绰眸色微黯,并没有说话。 不是她阴谋论,而是她真的觉得,顾思温和萧越越的相遇,八成有萧林牙在背后推波助澜。 -- 第74页 萧林牙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情况,所以将萧越越送到顾思温手边,用做了一柄刀。 但是问题是……萧林牙明明是北面官,他是何时投到南面官那边?或者说,他这般费尽心思,到底是为哪般? 舒如绰陷入沉思,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萧越越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哭笑不得地唤来暗一,让暗一把萧越越抱回厢房休息,舒如绰亦是打算沐浴歇下。 正当这时,窗扉处忽然传来有节奏地敲击声。 警惕地走到窗扉前,舒如绰绷紧了神经。 她的舒宁郡主府可是遍布暗卫,能绕过这么多暗卫跑到她窗前,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但是看此人先敲窗的举动,估计又没有什么恶意。 “郡主,我是廖元帅的人,元帅让属下递信过来,元帅说他记性不好,怕过了一夜就忘了,不如现在送过来。” 外面传来一个低哑的男子声音。 舒如绰伸手打开了窗,果然看见一个黑衣的蒙面男子悬在窗外,幽灵一样。 那男子先是行了礼,然后从怀中取出信递给舒如绰,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打开了信,说句实在话,这廖元帅的字写的真的不咋地,乌龟爬都比这好看。 信上的字不多,舒如绰细细辨认,看懂之后,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廖延传信与她,告诉她并非所有的北面官都对她没有恶意,其中最要防的,就是枢密院任林牙一职的萧酵生。 这萧林牙有个独子,但是巧的是,在长公主去世之前,忽然送出了上京临潢府,而在长公主去世之后,又被萧林牙接了回来。 因为这一诡异巧合,廖延派人去查,结果查到萧林牙的儿子会离开,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长公主,但是却没查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所以要舒如绰务必小心萧林牙。 细细回想,舒如绰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萧林牙有个儿子。 想问一问萧越越,但是碍于萧越越已经睡着了,她也不好把人叫起来再问,只能等到天一亮再找暗一去调查了。 转眼之间,几天过去。 这天天不亮,舒如绰就被揽书和寻画叫了起来。 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舒如绰低声问道:“你们做什么,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郡主。”揽书无奈:“今天一月一,朝廷里有祭天大典,所有有品级的女眷都必须参加,您怎么忘记了?” 揽书这样一说,舒如绰才恍然想起,时光已经倒流到一月一日了。 今夜一过,她就倒流回统和二十六年了,变成十六岁的姑娘。 越活越小的感觉,还真是……奇特。 在揽书和寻画的折腾之下,舒如绰穿上郡主特有的盛装,淡然地向郊外赶去。 每一年的祭天都在京郊的天雄寺,不过因为圣宗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所以今年的祭天,是身为储君的萧承亲自去做。 祭天这样的仪式,若是最初参加或许还有些意思,但是自从舒如绰到了辽朝,以她的身份,自然是年年都未曾缺席过,那些过程早以烂熟于心,所以有些老神在在。 心不在焉地跟着一众人朝前走,忽然看到了萧承,舒如绰顿生玩心,悄悄撵了上去,蒙住了萧承的眼睛。 萧承比舒如绰高出许多,不仅直直地伸着手,甚至要踮起脚才能勉强触碰到萧承的眼睛。 没等舒如绰变声说话,便见萧承温声笑了,温热的手握住了舒如绰的手腕,询问道: “我身后的,可是阿宁?” 没想到萧承这么快就猜到是自己,舒如绰有些索然无味,撇了撇问道: “你怎么那么确信就是我?” 第58章 祭天诡异事 “你身上的香是你自己调制的,樨若香。”萧承淡淡一笑:“整个上京,除了你,别无二家。” 舒如绰亦笑了笑,握住了萧承的手:“今日要苦了你了。我在郡主府备了些东西,祭天之后抽个空闲过来?” “好。今日祭天,要记得,远离我身边的位置。”萧承眸里温柔,足以消融千川冰雪。 不明白萧承怎么忽然之间说这样的话,人多口杂,舒如绰也没问。 和萧承简单寒暄几句,舒如绰知道萧承需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没有再打扰,而是退到了一边。 才走了一段路,便见唐初晓赶了上来,低声和舒如绰说道: “如绰,今年的祭天和往年的祭天不太一样,翊太子有没有告诉你?” 舒如绰和萧承不过就简单的聊了几句,萧承哪里有时间和舒如绰说这些?所以舒如绰好奇问道:“哪里不一样?” 今天她也是经历过的,时光倒流之前的祭天和往日并没有区别,除了萧承累了一些,一切风平浪静。 “我听我父亲说,此次祭天为了彰显辽朝天威,临时请了一些停留在上京临潢府的大昭人,其中就有谢迟!” 唐初晓的父亲是于越,在辽朝,这是比宰相还要高上一层的人物,所以唐初晓的话自然不会有错。 不知为何,听见这话,舒如绰只觉得眉心忽然一跳,好似要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敛下心中不安的情绪,舒如绰和唐初晓有一搭没一搭的攀谈起来。 片刻之后,舒如绰听见揽书说道:“郡主,天雄寺到了。” -- 第75页 为了表示对于祭天的崇敬,天雄寺九十九层台阶,都必须要自己一点点上去。 和唐初晓相视一笑,两个人携手向上走,一路见到了不少气喘吁吁的贵女。 繁冗仪式不再多提,等祭天终于要开始的时候,一众人都累的不行。 天雄寺最大的庙宇里,供奉着白马青牛以及辽朝开源之祖的金身,此次祭天便是从这里开始。 禁军肃然,守护在外面。 终于宣有品级的女眷进入,舒如绰低头入内,漫不经心地环顾一眼,蹙了蹙眉。 这个庙宇里有数个通向外面的偏门,每一个偏门都连着一个厢房。 她记得往日祭天,这些偏门全部都是开着的,内外所有情况一览无余,但是今日所有的偏门竟然都是关着的。 低声唤了一个小沙弥,询问他这到底是为何,那小沙弥怔了怔,随即回复道: “这些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吩咐的,小僧也不知道为何。” 是阿甜吩咐的?舒如绰示意小沙弥退下,心里开始琢磨萧承的话。 今天一早阿甜便叮嘱自己远离他身侧,他今日可是要有什么大动作? 这样一想,舒如绰原本混不在意的心思收了一收,恰在此刻,宣观礼的大昭人进寺庙。 舒如绰这一列的贵女自东面西,站在最西侧的位置,为首的谢迟则偏东一些,恰好站在舒如绰的右手不远处。 抬眸扫过谢迟,却恰好和谢迟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第59章 另一波刺客 谢迟面无神情的别过目光,而舒如绰这边却有些躁动起来。 谁都没有预料到,竟然能在祭天这样的情况之下遇见谢迟,似乎枯燥乏味的祭天都多了很多乐趣。 人都到齐,萧承从正中走了出来,按照仪式宣读对祖先的崇敬,表示不会愧对祖宗基业。 舒如绰的心思并没有放在祭天之上,她的目光而是一直落在禁闭的偏门之上。 那偏门是以纯色木头和纱窗制作,并不是特别遮光,不知什么时候,舒如绰影影绰绰能看见那门后面有人。 而且看那身形,并不似禅师或者沙弥。 深吸一口气,舒如绰紧紧盯着身侧不远处的偏门。 待到萧承那边全部宣读完毕,萧承独自迈步向前要上香的时候,距离萧承最近的两个偏门,轰然破开。 举着斧子的黑衣人直直地向萧承砍去,却见萧承手腕一动,将插上香炉的三柱香便向着那群黑衣人激射而去。 随后哗哗几声,所有的偏门都被破开,无数举着斧头的黑衣人跑了进来。 场面一度混乱,但是奇怪的是,这些黑衣人并没有向权贵们发难,而是一味的攻击萧承。 禁军听见动静已经冲了进来,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舒如绰看了一眼萧承那边的情况,忽然开口唤道: “暗一,你去帮他!” 虽然舒如绰没有说明是谁,但是暗一却是懂了,几个闪身就到了萧承身边。 舒如绰悄无声息地退到贵女群中,而不远处的谢迟则皱眉看着这一幕,似乎极其不喜。 忽然,舒如绰发现谢迟身后的大昭人之中有人一动,手腕一动,寒光乍现,竟然是一柄匕首! 舒如绰顿时心头发寒! 今日祭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往日最严密的祭天,怎么会混进来那么多人?不是都要搜身的吗?怎么会人带有武器混进来? 看着那人的目光,目标竟然是——谢迟! 眼见那人就要出手,电光火石之间,舒如绰竟然用尽全部力气,扑到了谢迟身上! 虽然舒如绰也怕死,但是她心里更有一个念头—— 谢迟这个知道时光倒流的人绝对不能死!不管午夜过后这人会不会复活,可是如果有个万一呢? 那她上哪里找人问去? 忽然软玉扑怀,谢迟愣住,随即就听见耳边风声呼啸,那随着他进来观礼的大昭人,竟然有半数都拔出了匕首! 场面突变! 谢迟一只手揽住了舒如绰,一个转身就偏过了这次进攻。 不知道谢迟的武功如何,舒如绰连声唤道:“暗卫!” 霎时间,暗二暗三暗四暗五都现身出来,开始阻拦这些不速之客。 看见几个人阻挡住了大部分攻势,舒如绰亦不敢掉以轻心,而是凭借自己三脚猫功夫躲避着。 她的腰还被谢迟揽在怀中,箍紧了舒如绰,谢迟沉声道:“别动,不会让你受伤的。” 话落,谢迟就拔下舒如绰头上的钗子,向漏网之鱼射了过去。 这一次祭天,舒如绰盛装打扮,头上确实插了不少钗子,但是也耐不住谢迟一直拔。 很快,舒如绰便只剩下一根固定发髻的钗子。 刚想捂住这枚钗子不让谢迟动,就听谢迟低声道:“委屈你片刻。” 舒如绰刚想说话,便见自己原来已经被谢迟抱着退出了正庙,不知道到了哪个偏殿里! 只见谢迟走到佛台之前,用力一扭,咔吧一声响,脚下忽然悬空,就这样掉了下去! 第60章 真的不愿承认 舒如绰想要尖叫,但是听见外面隐隐的声音,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她死死咬住了下唇,强制自己不能尖叫出声。 谢迟自然是感受到了舒如绰的紧绷,所以他将舒如绰揽的更紧了一些,微微低头靠近她耳侧,用内力传声道: -- 第76页 “不必害怕,不会有事,若是害怕,就闭上眼。” 听见谢迟这句话,舒如绰紧张的心跳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埋入谢迟臂弯之后,保持沉默。 同一瞬间,两边不再下坠,已经到底了。 “你还要在我怀中待多久?”软玉在怀,谢迟忍不住开口。 这一句话就敲醒了舒如绰,她的脸顿时飞霞生,猛然从谢迟怀中跳了下来。 环顾四周,舒如绰发现这里是一个暗室,而且里面供奉的是佛像,看起来也是金身,比之正庙之中的佛像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雄寺不是很多年前辽朝皇帝建立的吗?怎么会有这么个地方?更重要的是,谢迟一个大昭人知道,而她生活在辽朝却一无所知? “这里是哪里?”舒如绰问道。 “我亦不清楚。” “不清楚?”舒如绰看向了谢迟,勾唇一笑:“不清楚还能如此熟悉这里,谢东家果然是手眼通天。” 知道舒如绰不信,谢迟也没有解释。 沉默了半晌,舒如绰低声嘀咕道:“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脱险,今日为何会如此?” “死不了。”谢迟冷淡地回了一句。 舒如绰抬眸微笑:“我未曾提及姓名,你如何得知我说的是谁?” 闻言,谢迟低哼了一声,语气有些不悦:“能让你舒宁郡主日夜惦记的人还能有谁?无非辽朝太子。” 说完这句话,谢迟的手下意识抚了抚心脏位置,不知为何,他觉得心里有些拥堵。 “今日刺杀你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谢迟顿时黑了脸,浑身的气息简直能将半丈外的舒如绰冻僵: “若不是翊太子一意孤行,想要用此次祭天达成某些目的,也不会给了想让我死的人这个刺杀机会。” 也就是说,那些躲在偏门之中的刺杀,是在阿甜的预料之内的? 想起萧承的谋算,舒如绰安心了许多。 话语至此,两人再无话。 谢迟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沉声如玉:“再等上片刻,差不多便可以出去了。” 舒如绰却是凑近了一步,猛然攥紧了谢迟的手腕。 没有想到舒如绰忽然之间这样做,谢迟一时不备被她攥住,想要挣脱,又怕伤到了她的手腕,便冷眼瞧了过去: “何事?直言便可,不必动手动脚。” 舒如绰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开了口: “谢简凡。” 没有想到舒如绰会这样唤自己,谢迟冷眸微动,赫然向舒如绰看了过去。 “你是知道时光倒流的吧。我们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倒流的,每一天的痕迹都会抹去。” “舒宁郡主怕不是被这一场祸事吓住了,”谢迟嗤笑道:“什么时光倒流,郡主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你真的不愿承认?”舒如绰神色哀婉地看向谢迟,看起来似乎想哭。 谢迟顿时攥住了手,心中微紧。 千万别哭,女人哭一直都是他的软肋,尤其是…… 第61章 博取他的同情 强行让自己转过目光,谢迟喉结微动,最后还是声线毫无波澜地说道: “时光倒流,谢某人确实不知道。” 顿了一顿,谢迟还是补充了一句:“郡主怕是被今日之事吓到了,回去休息一夜便好了。” “是啊。”舒如绰却笑了,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媚,却比哭更让人心疼:“回去休息一夜,所有的一切就消失了,当然会好。” 谢迟沉默以对。 舒如绰深深地看了一眼漠然的谢迟,忽然之间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低垂了下去,语气低落: “都不知道时光倒流,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时光倒流的长河里,无人能懂那种绝望……” “世人皆醉我独醒,这种清醒的寂寞,最是让人难受……” “好不容易我以为你知道时光倒流,便把一切的希望放在了你身上,结果你也不知道……” “那我这样生活还有什么趣味?每一日看着时光不停的回转,直到回转到我出生的那一天?” 说着说着,舒如绰的语气便哽咽了,却倔强的不流一滴眼泪。 谢迟右手微动,想去安慰舒如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舒如绰。 感受到谢迟的视线,舒如绰以手掩面,小声地啜泣起来。 谢迟顿时就乱了心神。 眼前的姑娘和十年前那个软软糯糯瘪着嘴哭泣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哭的他整个心弦都是颤动。 谢迟已经无法再强行冷漠了。 说起来,他最怕女人哭的毛病,还是因为…… 眼见着却见舒如绰的眼泪越来越多,谢迟咬了咬牙,向前迈了几步,亦蹲了下来,一只手搭上了舒如绰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莫哭,谁说你孤单,你还有我。” 舒如绰没动,却是哽咽着冷笑出声:“有你?时光倒流,午夜之后你便会忘记了我,你我不过是陌路。” “谁说我会忘了你?”谢迟的寒眸之中隐出一丝无奈,一丝妥协:“未能听你唤一声简凡哥哥,谢某人不敢忘。” 闻言,舒如绰愕然地抬眸。 那泪珠粘连在长长的睫羽之上,楚楚可怜的神色让谢迟莫名心软。 -- 第77页 揉了揉舒如绰柔软的发顶,谢迟喟叹:“何苦要那么倔强,一定要从我这里听到一个时光倒流的回答。难道你真的觉得现在的生活让你那么绝望?” 风干了泪珠,舒如绰小声道:“也不是。我还有好多事情未做,在一切查清楚之前,时光倒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你何必……” 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舒如绰狡黠笑道:“倘若我不将自己说的可怜一些,绝望一些,如何博得你的同情?又如何能从你口中得到实话?” 谢迟:“……” 话题转过,舒如绰忍不住问道:“迟叔,你可知时光倒流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在统和二十七年的二月十四,我以为自己去世的时候发现了时光倒流。” “还真是赶巧,”谢迟敛下神色,右手搭在左手之上,轻轻拨动着手腕之上的沉香手串,低声道: “我亦是那一日发现了时光倒流,只是时光倒流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 无懈可击的一句话,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是舒如绰就是从心里不愿相信谢迟的话。 沉默片刻,舒如绰决定诈一诈谢迟:“都到了这样的时候,你为何还要对我隐瞒?” 第62章 真相的一隅 闻言,谢迟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虽然快极,但舒如绰一直盯着他的神色,又怎么会错漏? 没想到都已经这般坦诚布公,谢迟竟然依旧对自己隐瞒,舒如绰觉得有些气闷,淡淡道:“有意思么?” “什么?” “我说,隐瞒实情有意思?时光倒流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悉,你又何必遮遮掩掩?”舒如绰声音极轻。 谢迟顿了一顿,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目光平淡,语气却略带萧索:“辽朝,信奉佛教。” 不知谢迟提这个到底是何意,舒如绰困惑道:“不错。” “我不信佛,但是有一个东西,确实存在。”谢迟目光落于自己左手手腕的沉香手串之上:“就是因果轮回。” 抬眸,忽而一笑,谢迟问:“倘若我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你太多,有极大的可能将你扯入莫名的因果轮回,你可还愿听?” 原来这人是怕将自己扯入因果,所以才不肯实言。 舒如绰的脸色和缓了许多,温声道:“经历一场时光倒流,还有什么事情看不开?因果又如何?” 说到这里,舒如绰垂眸,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早已经明白此话该说:“我未曾告诉过你,我之所以能经历时光倒流,是因为一场梦。” “一场梦?” “是,一场梦,在那场梦里,没有名字,没有模样,只有你的一双眼眸,指引着我,走出那无边的虚无。” 谢迟深湮的眼底终于多了几分不一样的东西,似是困惑,似是感叹,最终所有的情绪还是化作了一句话: “因果,皆是因果。只是我未曾想到,竟然……” 舒如绰凝视着谢迟,凝视着他的那双眼。 她一直不太敢看谢迟的那双眼,纵然他那眼真的生的十分好看。 寒山玄玉,泠泠深泉,好像这一生,唯此一眼能入心弦。 于她而言,今日的这场坦白布公,是她预谋已久,也是她期许已久的事情。 虽然有些事情未在掌控范围之内,但是她亦满足。 “现在你该告诉我,时光倒流,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舒如绰的声音带了几分软糯,有几分撒娇的问道。 谢迟觑了她一眼,声线有些沙哑:“我最初的话,也不算骗你。” “因为我也不知,时光倒流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终有一日,时光是要正流回去的,至于要如何正流回去,你也不要问,先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完。” 说了这一段话,谢迟没有再做声。 舒如绰想了想,凑近了一步,咬了咬下唇,问:“你在大昭,可有婚约?” 谢迟断然回复:“并无。” “那你右手虎口处上那个孩童牙印大小的痕迹,是如何来的?” 在舒如绰的印象里,好像见过谢迟以右手转动左手腕手串的动作,所以对他右手虎口处的印记有些印象。 扫了自己右手的牙印一眼,谢迟睨了舒如绰一眼。 那句“还不是当年你咬的”近乎要脱口而出。 但是谢迟忍住了。 这是他欠她的因果,把她拖入时光倒流的洪流之中已经非常对不起她了,又怎能贸然开口,加深她与他的因果。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至少现在,依旧是个孩子。 眸色深了几许,谢迟淡然回复:“幼时家妹顽劣,后来处理不当,留下了痕迹。” 舒如绰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大辽对于谢迟的消息不准,谢迟在大昭其实是有了孩子,这是他孩子咬的…… 第63章 宣告所有权 被谢迟带出那地下暗堂的时候,外面空无一人。 整个天雄寺静的像是一座死城,失去了清晨的喧嚣,没有一丝人气。 因着对于这些东西的恐惧,舒如绰直接扯住了谢迟的胳膊。 “做什么?”谢迟睨了一眼舒如绰揽着自己的手,淡声问道。 舒如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这里……怪可怕的。” -- 第78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迟听到这句话,极淡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也似乎放慢了脚步。 “你认得路吗?”一路跟着谢迟走,舒如绰忍不住开口询问。 这天雄寺真的太大了,她之前都没来过几次,对于这里是十分陌生的。 “认得。”谢迟回了一句。 感觉谢迟神色冷淡,舒如绰觉得自己在谢迟面前似乎话多了不少,也变的没有平日那么稳重了,不由闭上了嘴。 走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看见了天雄寺的寺门。 舒如绰才跨出去,就猛然被人抱住了。 幽长的梅香混着凌冽的气息萦绕鼻尖,舒如绰顿时安心,亦伸出手环抱住了萧承。 “阿宁,实在抱歉。” 凑近舒如绰耳边,萧承十分内疚地说道:“是我布置不周,险些让你遇到危险。” 舒如绰在萧承怀里蹭了蹭,感觉一整日的心慌就被这样抚平,她从萧承臂弯之中抬起头,盈盈一笑: “无妨,至少现在的我是没有任何事情的,只是你那计划……” “那些事情日后再说,你无事便好。”萧承无声握紧了舒如绰的手。 谢迟的脸色越发黑沉,像抹了锅底一样。 “二位在这佛门圣地如此,是否不太妥当?”就算不在意他这个大活人,至少也要在意在意站在不远处的一群佛门老光棍的感受吧? 舒如绰顿时醒悟,羞赧地想要从萧承手中抽走自己的手。 萧承却没有松手,而是抬眸扫了谢迟一样,而后温文开口道: “今日阿宁承蒙谢东家出手,功过相抵,本宫便不再追究你陷阿宁于陷境的事情。” 谢迟冷了脸。 目光恰若寒剑,停在萧承和舒如绰紧握的双手上。 然后他向前一步,用了巧劲,握住了舒如绰的手腕,抽出了舒如绰的手,将她拉在了自己身后。 萧承清泠的眼底涌起了几分冷意,语气也缥缈了几分: “阿宁与谢东家不过萍水相逢,谢东家这是何意?” 谢迟黑漆的眼底凌冽难侵,浑身气势更是足以使得八月飞雪: “无他,只因谢某人是绰绰的叔叔,不忍见太子殿下破了礼仪。” “叔叔?”萧承探究的目光看向了舒如绰。 舒如绰一窘。 竟然在阿甜面前如此丢人,她直接撞豆腐算了! 但是谢迟的目光太沉,沉的像是要将她吸卷进去,所以舒如绰硬着头皮说道: “迟叔是我在大昭那边的远房叔辈。” 既然谢迟的定国侯府曾和她家比邻而居,叫一声叔,也不算过分。 萧承目光柔的恰若烟雨平川,涓溪汇海:“你这丫头,平白让我在他人面前矮了一辈。” 这是在宣告所有权? 谢迟赫然抬起了眼。 第64章 不要去探究 未等谢迟说话,舒如绰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两个男人之间气氛似乎不太对劲,所以便扯了扯谢迟的衣衫,低声道: “迟叔,我还有些事情要与翊哥哥商量,就先告辞了。” 如果是萧承带走舒如绰,谢迟还能说些什么,但是舒如绰自己要走,谢迟却什么也说不得了。 无声攥紧了手,谢迟“嗯”了一声,不待舒如绰离开,自己就先行离开了。 “阿甜,”舒如绰走到萧承身边,见四下人都距离的很远,便低声问道:“我很早便想问,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上马车,容我细细和你说。”萧承直接揽住了舒如绰的腰,几个跃身,将她向山下带。 入了马车,一切妥当之后,萧承这才温声道: “本不该瞒你,但是计划仓促,所以还未来得及和你说。” 舒如绰颔首,表示自己正在听着。 见状,萧承继续讲道:“我身上的毒,还未解,但是我隐约查到了些许头绪,所以布下了这个局,想让他自投罗网。” “这一次请来大昭人,欲意迷惑那个下毒之人,怎奈何谢迟此人身份复杂,有他在的地方竟然也不太平,对我出手的人和刺杀他的人同时出现,结果导致了局面不可控制。” 一听见这话,舒如绰微微变了脸色:“阿甜,对你下毒的人是谁?” 萧承伸出修长的手,抚了抚舒如绰的面颊,温声叹息:“那个人,太过于不可思议,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很抱歉,我大抵是不能告诉你。” “我不会暴露的。纵然我知道那人是谁,也不会有什么额外表现。”对于这个对萧承下毒的人,舒如绰是深恶痛绝,如今有可能知道此人是谁,舒如绰怎么可能不探究? “不,只要知道,就有暴露的可能性,只有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萧承倚在车壁上,微阖了眼眸: “阿宁,我累了,需要先歇息片刻。” 明知这是萧承为了摆脱自己的问话刻意而为之,但是舒如绰却没办法真的去打扰萧承,只能将自己预想的人一点点在脑子里过。 半晌,车内忽然传来萧承极淡的声音: “答应我,不要再分析哪些人有可能了,好吗?” 没有想到萧承竟然没有睡着,而且还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舒如绰一怔,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阿甜不让她插手,那么她姑且搁置,相信阿甜自然会处理好。 -- 第79页 倒是她这般,已经从谢迟口中得到了时光倒流的确切消息,而且她已经暗地和谢迟结盟,那么调查母亲死因的事情,也可以加快进程了。 被萧承送回郡主府的时候,寻画和揽书都在郡主府门外等着。 一看到舒如绰完好无损的身影,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没有来得及告别,萧承就已经乘车离开了。 舒如绰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有预感,接下来的日子,越发的不简单了,她也要早做好准备才是…… 第65章 如何抄了户部 转眼之间,时光就倒流倒回统和二十六年的最后一天了。 天气只是冷,却少了几分寒意。 闲来无事,舒如绰打算去郡主府后院瞧一瞧那红梅是否开了,若是开了,便可以采下做香膏了。 虽然做下的香膏过了一夜便又都成了那枝头上的花儿,但是调香,本来就是很好的一大乐子。 理了理衣服,舒如绰正欲起身,却听房梁之上传来暗一的声音。 “郡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舒如绰又坐了回去:“如何?” “萧林牙的儿子确实离开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此人却依旧在上京,不过是居住在上京临潢府一处极其普通的农户家。” 舒如绰伸手敲敲冰凉的茶几,示意暗一继续。 “只不过……”暗一顿了顿,低声道:“这家农户,在萧林牙儿子回到林牙府之后,就消失不见,而郡主府这边再怎么查,也查不到丝毫踪迹。” “查不到?”舒如绰的手猛然一颤,心中浮现出几缕不太好的想法: “上京临潢府人家不算多,每一户人家都在户部有造册登记,怎么可能一丝踪迹也没有?” 暗一在房梁之上答道: “确实如此,属下以为,是否要动用太子势力,毕竟他们有一部分潜在朝野,能得到的比我们更多。” 舒如绰未曾考虑,断然否决: “阿甜有他的事情,切不可因我之事坏了他的计划。暗一,你说,既然如此,那户部那里会不会有蛛丝马迹?” 暗一思考片刻:“八成是有的。但是郡主府要以怎样的理由去搜查户部?” “我去寻皇爷爷。”想起自己确实有段时间没去看太上皇,舒如绰便起了身:“揽书,寻画,准备一下,本郡主要入宫。” 虽说贵女无召不得入宫,但是以舒如绰的身份,随时想入宫了,谁也不敢拦着。 入宫之后,舒如绰没有停留,直奔太上皇寝宫而去。 未及寝宫门口,忽而听到身后有人温声问道:“阿宁,怎么这么匆忙?” 能这样唤舒如绰一声的,除了萧承,也没有其他人了。 回眸一笑,舒如绰向萧承走了几步,笑了:“阿甜,倒是没想到遇到了你。” 萧承清隽的眼底浮现几丝无奈:“此处本就是我回宫的必经之路,原来阿宁此次并非来寻我?” “也不是。既然遇见了你,找你也是同样。”萧承如今监国,手上的权力可比太上皇大多了,所以舒如绰笑眯眯问道: “阿甜,你说,我要是想抄了户部,怎么样才能做到?” 没想到舒如绰竟然问出这样的话,若不是定力够强,萧承说不定一个趔趄便摔了出去。 “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个?”萧承眼底的无奈愈发浓重:“性子倒是越来越不羁了。” 当然性子是越来越不羁了,自从时光倒流之后,无论做什么事都不用考虑后面之后,她越发任性起来了。 “你就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舒如绰眨眨眼,扯住了萧承的衣袖,糯糯地问道。 第66章 这么任性的吗 “你真的想……”萧承话说一半,顿了顿,改口道:“既然如此,跟我去御书房一趟。” 御书房属于前朝,舒如绰身为女眷从来没有去过,一听萧承要带自己过去,不由有些紧张: “皇舅舅会不会在那里?如果他知道我想……是不是这想法过于惊世骇俗?” “你也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惊世骇俗?”萧承低笑一声,揉了揉舒如绰乌黑的发:“不过,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理由,支持你就够了。” “嗯。”被人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还是不错的,知道萧承是自己人,舒如绰斟酌再三,还是说了: “我此次查抄户部,是为了找七年前的卷宗,查我母亲的事情。” 没想到舒如绰竟然直接告诉了自己,萧承眉眼染上几分春色昳丽:“嗯,姑母的事情,我暂时确实没有时间去做,你去做也好。” “不要怕,以你的性格,大概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是若是出现问题了也不要害怕,万事都有我善后。” “好。”萧承身为储君,能做的这样的承诺,哪怕是青梅竹马也让舒如绰心中感动。 “不过,要想查户部卷宗,我有很多种办法,你确定要选择最嚣张的那种?”萧承笑意揶揄。 舒如绰淡淡冷哼道:“就是嚣张一些,掩人耳目。更何况,户部那些老迂腐,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 舒如绰是将近六岁那年那年入的京,那时,她上有皇爷爷,皇舅舅,以及她母亲封国长公主罩着,身边还有一个身为辽朝皇室嫡长子的萧承做青梅竹马,说是能在上京横着走也不过。 -- 第80页 那时候的舒如绰,在上京确实是横着走的,有人看不惯,却也说不得什么。 不过这一切,在她母亲去世之后就改变了。 母亲去世那年,她将近九岁。 一旦她出去任性,就会有一群户部的老迂腐老顽固们喋喋不休的教导她,甚至都能弹劾她到朝堂上! 如此一年之后,舒如绰性格大变,不喜应酬,为人文静忍让,几乎足不出户。 现在终于有整治那些户部老迂腐们的机会,她为何还要顾忌其他? “真巧,我看他们不顺眼也很久了。”萧承温文一笑:“到了。” 舒如绰这才发现,跟在萧承身边走,竟然不知不觉就到了前朝。 原来这里,就是外廷。 内侍脚步匆忙,还有各类穿着不同品级官服的人低头快速走动,站在御书房前极目看去,只觉得整个人的心情格外空旷。 愈加显得,辽朝那些贵女之间的二三事,无趣的紧。 站在御书房外的内侍显然认得舒如绰,瞧着舒如绰施施然跟着萧承进了重臣之地御书房,也只是瞪圆了眼睛。 御书房此刻只有几个收理东西的内侍。 萧承吩咐他们退了下去,然后便走到御书房书桌后的博古架上,手法敏捷地变动上面的东西,最终弹出一个小屉。 舒如绰站在半丈远的位置,看着萧承的动作,并没有靠近。 只见萧承拿出一份空白文书写了些什么,随后打开玉玺盖了章,递给了舒如绰: “拿着这个,带着一百御林军去抄户部,绝对无人敢说一个不。” 舒如绰:“???” 这么任性的吗? 第67章 你去不去 萧承递过来的,是一折文书。 文书上大致上列举了近期户部所有的疏漏,然后美名其曰将舒如绰的行为解释为,补缀缺漏。 那些疏漏实在看起来太过触目惊心,纵然舒如绰这个与朝政近乎无牵扯的人都感觉到心惊肉跳。 所以当这一份文书出现在户部,无论那些老迂腐们再怎么迂腐,恐怕都要乖乖任由舒如绰行动。 “阿甜,这些……” 比起这上面的户部疏漏,更让舒如绰心里感到震动的是,这样重要的机密文书,阿甜竟然就这般不设防的给了自己。 “目前朝中户部官员资历偏老,恰好借此机会敲打一二。”萧承扬唇,淡淡一笑: “去找御林军首领和你一起去吧,可惜此次本宫不能同行,否则那些老狐狸们该多想了,会导致矫枉过正。” 没想到从萧承这么容易就办成了事,舒如绰点点头,告辞离开了。 萧承看着舒如绰离开的身影,眸光黯了黯。 或许是受那毒药的影响,当他心智不断下降的时候,某一日忽然震惊地发现,时光竟然是倒流的。 从那时候起,他的心智就在不断回升,包括时光倒流前后的事情,他都记的一清二楚。 阿宁这些年生活在辽朝,着实生活的太过压抑,难得有她大着胆子想要去放肆的事情,哪怕她想摘星星,他也想办法满足她。 只是…… 萧承淡淡叹息。 午夜之后,阿宁不会知道,她今日抄户部的事情,将会被时光全部抹去。 果然阿甜身为储君,掌握的消息是她远不能企及的,而这上面的东西,说不定什么就派上了用场,她还是多记一些,没有坏处。 吩咐御林军首领先派御林军等候,舒如绰出宫上了马车,就开始认真地读着文书上列举的户部条条罪状。 “郡主,接下来要去哪里?”车夫久不闻舒如绰的吩咐,在外面询问。 舒如绰收好文书,沉吟半晌,最终开口说道:“去玉香楼。” 是谢迟说的,倘若她想寻他,直接去玉香楼那个曾经见过面的院落便可。 此次来户部接查抄之命查卷宗,不知为何,舒如绰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谢迟。 明明谢迟是个大昭人,明明辽朝户部,和他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下车容守门小厮通传之后,便有人将舒如绰接引了进去。 哪怕已经是第二次到谢迟的别院,舒如绰还是想感叹一句,有钱就是任性。 “此时寻我,何事?” 未给舒如绰留下胡思乱想的时间,谢迟的声音自身侧淡淡响起。 来人依旧一身玄衣,浑身疏冷淡漠,哪怕是面对已经成为“盟友”的舒如绰,也未曾温和分毫。 舒如绰暗自撇嘴,抬眸时唇边却已带上了清浅笑意: “一起去查抄户部,去不去?” 谢迟脚步一顿,凛然垂眸,回复道:“不去。” 舒如绰一怔。 “我还未曾介意你一个大昭人进了户部,结果你先拒绝了我?”无奈一笑,舒如绰转身便要走。 “站住。” 第68章 要造反不成 听见谢迟这一声,舒如绰停住了脚步,回眸笑道:“怎么,你改变主意了,要和我一起去?” “恰好我路过户部,和你顺路。”谢迟说了一句。 舒如绰顿时就弯了眉眼,这人明明是要和自己一起去,非要扯这样不靠谱的理由。 不过生怕揭穿了之后谢迟恼羞成怒,所以舒如绰低低一笑,应声道:“我和迟叔的缘分还真是巧妙。” -- 第81页 谢迟没有说话,而是走到舒如绰面前带路。 虽然辽朝男子出行喜欢骑马,但是对于谢迟而言,马车出行更能抵挡某些不必要的危险,所以他在辽朝出行,亦是乘坐马车。 别院外停着的马车,就是谢迟命人特意打造的。 万金难求的金丝香楠木,也不过就做了个车轮子,以舒如绰的眼光看,谢迟马车车壁用的,至少是万年以上的木材。 想她郡主府虽然有钱,但是她平日里可真是节俭的厉害,从未这般奢侈过。 没有看舒如绰,谢迟上了马车。 甫一坐上,车帘立刻被掀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谢迟身子微微后倾,皱眉沉声道:“你不上你自己的马车,到我这里坐什么?” “辽朝男女大防没有大昭那么严重。”舒如绰笑眯眯地说道。 立刻就明白舒如绰是什么意思,谢迟断然拒绝:“可谢某人生在大昭,希望郡主殿下尊重。” “那就入乡随俗。”舒如绰立刻摆上一副委屈巴巴的神色:“我的车夫已经走了,难道迟叔你舍得让你的侄女走去户部吗?” 听见“侄女”两个字,谢迟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 坐在马车另一侧,为舒如绰留出了极大的空隙,谢迟冷声道: “行了,上来吧。” 不过是他的“侄女”而已,他瞎担心些什么? 顿时盈盈一笑,舒如绰一个窜身爬上了马车,坐在谢迟身边。 明明可以坐下六人的马车,此刻坐了两人,却显得拥挤不堪。 谢迟轻咳了一声,又朝另一侧坐了坐。 眼瞧着这人几乎要坐到马车壁上了,舒如绰扬唇一笑。 幸好和他坦白了,有人一起共享时光倒流的日子,还不错嘛。 马车赶往户部的路上,谢迟淡声问道:“怎么忽然之间想去抄户部?” “看户部那群老迂腐不爽很久了,难得找个公报私仇的机会。”关于母亲的事情实在太过隐秘,哪怕谢迟是盟友,舒如绰也不能毫无保留地告诉他。 听出舒如绰没说真话,谢迟却也没追问,而是若有若无地笑了笑,道: “不错。以后心情不好便可以来抄了户部,反正户部,是可以一直抄的。” 舒如绰明媚一笑:“嗯,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谢迟的马车底盘极稳,而且行驶速度极快。 不多时,便到了户部。 从马车之上跳了下来,舒如绰转眸一看,果然已经看到了另一条巷陌里奉命赶来的御林军。 敛起笑容,舒如绰神色平淡,吩咐御林军围住了户部。 片刻之后,户部出现了一群胡须花白的老头子,为首的那个吹胡子瞪眼道: “舒宁郡主,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第69章 骄傲的像花孔雀 “本郡主是不是要造反,还轮不到齐大人评说。不过齐大人是不是要造反,本郡主却要来说道说道了。”舒如绰向前了一步,冷声道。 看到面前此人,舒如绰脑海之中立刻浮现出当年被户部齐尚书追在身后鄙夷不停的场景。 当年的齐尚书便已经在户部大权独揽,就是因为他的带头,才会有那么多的官员在身后弹劾自己。 才会有了后来那懦弱避事的自己。 “舒宁郡主!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齐尚书立刻吹胡子瞪眼,那模样,极其看不上舒如绰。 “什么话,人话啊?难不成齐大人连人话都听不懂了?”舒如绰扬唇一笑,向前走了几步,径直走了到齐大人身前,将自己放在衣袖之中的文书递了过去。 “本郡主奉命清查户部,所以请诸位配合。” 齐大人在看那文书,并没有说话,但是户部其他的老官员却是不屑地说道: “舒宁郡主,你一个女流之辈,来清查什么?简直是胡闹!赶紧回郡主府,我等还能网开一面,不去弹劾郡主一个越界。” “本郡主是不是胡闹,你们问一问齐大人,不就知道了?”舒如绰语气悠闲,显然并没有把户部的威胁放在心上。 齐尚书这时候已经看完了萧承的文书,脸色难看地厉害。 一听见舒如绰这话,只觉得有一口闷气憋在心头,索性扭过头去不说话。 “齐大人,你说,本郡主说的对不对?”偏偏舒如绰还不依不饶,见齐尚书不说话,又“好心”地追问了一句。 齐尚书的脸色难看的像吞了苍蝇一样,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都让开,让郡主好好清查清查我们户部!” 清查二字被咬的极其重,可以看出,齐尚书此时的怨念极大。 “尚书大人!” 闻言,户部的人齐齐色变,不约而同地唤道。 齐尚书却是什么话都不说了。 从齐尚书手里拿走萧承写下的文书,舒如绰温温柔柔地笑道: “本郡主素来公道,必然不会公报私仇,户部诸位只管宽心。” 想起几年前户部带头对舒如绰进行的围追堵截,齐尚书怎么听着话都是话里有话。 “……”我信你才有鬼! “迟叔,走吧。”示意御林军跟着自己进来,才迈了一步,谢迟就被齐尚书拦住了。 “郡主,这里是辽朝户部!本官就算再老,也认得名满天下的大昭首富谢迟!” -- 第82页 咬死了辽朝和大昭,齐尚书的眼睛像是在冒火: “郡主难不成是乡心难忘,依仗着自己的身份,故意和大昭做出了这一出?” 这顶大帽子要是被齐尚书戴到头上,那还得了?舒如绰扭头浅淡一笑,声音温和的不像话: “尚书大人这说的什么话,本郡主乃辽朝郡主,难不成还会做害辽朝的事?倒是尚书大人带领的户部……” 说着,舒如绰抬起手,挥了挥手上的拿着的那份文书。 齐尚书只觉得憋的那口闷气已经郁结成了老血。 施施然领着谢迟朝前走,身后有一百御林军跟着,舒如绰昂首,骄傲的像只花孔雀。 谢迟跟在她的身后,瞳孔之中染上了淡淡笑意。 舒如绰的性情到底是变的更狡猾了一下,这种脾性让他欣赏。 第70章 不会有下一次 舒如绰不知道谢迟在想写什么,但是她自己如今却是思绪万千。 当年的舒宁郡主,第一个跟头,就是栽在户部的。 所以她这一次归来,不仅是公报私仇,而且是告诉自己,从今以后,她便要重新开始了。 女流之辈吗?不能干扰朝政吗? 别忘记了,这里是辽朝! 从今日之后,为了她的利益,她舒如绰干扰朝堂之事,绝对不会少! 户部的人见状想跟着进来,却无一不被御林军给拦在了户部外。 吩咐御林军一部分查封这里,一部分私下搜查有无可疑卷宗,舒如绰便自顾自走到了七年之前的户部人口卷宗那里。 不得不讲,辽朝的人口虽然不多,七年之前的人口更比如今少了不少,但是真的统计在册,那数量还是让舒如绰傻了眼。 怔怔地看着足足有两个自己那么高的书架,舒如绰站在原地,一脸无奈。 这么高的书架,她想要一个一个的人,都有些困难啊! 话虽是如此,但是如果在此刻退缩,她此次来户部岂不是毫无作用? 这样想着,舒如绰便弯下身一点一点的去寻。 谢迟亦跟了过来,看着舒如绰的动作,什么话也没说,更是没有问什么。 数量实在太过庞大,舒如绰害怕如果到了午夜自己还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资料,恐怕今日功夫白费,所以手上动作翻的极快。 已经放置了七年的老旧卷宗带着陈腐的味道,但是舒如绰毫不在意。 眼角余光瞥见谢迟漠然地站在一旁,舒如绰忍不住转过头抱怨道: “你杵在那里做什么,快来帮我一起找!” “小心!” 只见舒如绰正头顶第一排的卷宗,不知是受了外地还是什么缘故,眼瞧着就要掉下来。 第一排可是足足有两个舒如绰那么高! 而舒如绰又是蹲着的! 这要是被砸下来,脑袋至少也要受到不小的震荡。 电光火石之间,谢迟轻身闪来,稳稳地接住了险些砸到舒如绰脑袋上了那三册卷宗。 因为谢迟那时距离舒如绰还有些距离,所以接住卷宗用了些时间,此刻是半俯身,双手环握书卷,恰好架在舒如绰头顶。 舒如绰闻言下意识抬眸,却直直地对上了谢迟的那一双眼。 墨黑的瞳孔似乎涌过淡淡紧张,又似乎什么情绪都看不到。 距离近的,舒如绰都能感觉到谢迟的呼吸。 咚,咚,咚——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舒如绰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欸?不对,这心跳声怎么那么强健有力? 眨了眨眼睛,舒如绰顿时了悟。 这……这怕不是她紧张的心跳吧! 察觉到舒如绰的神色,谢迟眼底闪过一丝狼狈,他起身,将那三卷卷宗恢复到原来的地方。 他,他刚才在愣神什么,这还是个孩子! 一定是方才太过于害怕这丫头被砸到,那他也逃不了干系,所以心跳才那么快。 自欺欺人地为自己做好了心里架设,谢迟这才睨了舒如绰一眼: “既然是要来办事的,你就靠谱一些。” 舒如绰原本就因方才那一下而心悸,一听谢迟这话,顿时恼了。 第71章 无形中骂了自己 “好歹叫你一声叔,干嘛一脸不耐烦。”舒如绰蹲在地上反驳了一句,却发现这样蹲着需要仰头瞪谢迟,减弱了气势。 扶着书架就要站起来,却因为蹲时间太久蹲的有些腿麻,一个不稳,差点摔了下去。 谢迟眼疾手快,立刻伸过手扶了舒如绰一把。 “我没有不耐烦,只是希望你能小心一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若是一般人这样说,他定然懒得理会,不过此刻,还是解释了一句。 一听这话,舒如绰立刻委屈巴巴,一副你要是不妥协我就哭给你看的神情: “对啊,像这样好好说话不好吗?难道是我想卷宗砸我自己吗?你就不能哄哄我?” 谢迟:“……” 眼瞧着舒如绰差点就要哭出来的样子,谢迟心想,自己怕是要被这丫头吃的死死了。 顿了一顿,谢迟放缓了声音道:“好了,记得小心一些,不要有下一次。” 因为我不确定,下一次我是不是在你身边。 这还差不多。 听见这话,舒如绰弯了弯眉眼,像是一个成功讨到了糖吃的孩子。 -- 第83页 谢迟心底软软的,掠过一抹柔情。 这丫头,果然还是个未出阁的孩子,挺好哄。 经过了这一出,舒如绰和谢迟的关系好像无形之中又亲近了不少,所以她便理所当然地让谢迟帮她寻。 “要找哪户人家的卷宗?” 想了想暗一告诉自己的人家,舒如绰报了出来。 谢迟迅速地翻找,不多时,就找到舒如绰要的那一卷。 惊讶地看着已经被找到的卷宗,舒如绰惊讶地问道:“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你是怎么那么容易找到的?” 谢迟淡淡睨了她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蠢?” 舒如绰:“……”你才蠢!你全家都蠢! 浑然不知,这句话将在未来,无形的骂到了自己。 认认真真地将这卷轴仔细看完,舒如绰开始低声背诵。 看舒如绰如此用心,谢迟问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到底是要查什么?或许我可以帮你。” 知道谢迟这种有钱人,情报网必然比自己发达,查起事情来必然事半功倍,舒如绰还是果断的……没有告诉他。 毕竟母亲是辽朝人,谢迟身为大昭人,在这一点上,哪怕是盟友,她也不会被冲昏了头脑。 看到最后,舒如绰神色有些凝重。 她抬眸低声问道:“迟叔,对于朝政,你懂不懂?” “算懂也不算懂,我更懂经商。” “是了。”舒如绰低低一笑:“定国侯府的嫡长子,怎么可能不懂朝政?” 闻言,谢迟眯了眼眸。 “你查过我了?” “嗯。”舒如绰没有否认,而是大方地点了点头,随即抬眸揶揄一笑: “不要告诉我,你没有查过我。礼尚往来,不算过分吧?” 谢迟没回她,他关心的不是舒如绰查不查她,而是担心她有没有查出…… 不过,看她这淡然地反应,八成是因为情报网太弱,所以没能查出…… 也罢,连蔚行止的情报网都查不出的东西,一个远在辽朝的小郡主,怎么可能查到? 倒是他多虑了。 第72章 展示给外人看的 “迟叔,你说,什么情况下,户部的卷宗才可能对一个人户籍做了手脚,而所有的人都没有觉察?” 见谢迟没有说话,舒如绰自顾自地问道。 她看的这个卷宗很奇怪,那户萧林牙儿子待过的人家虽然是找到了,但是从萧林牙儿子走之后,对于那户人家的记载,就变的残缺不全。 这种残缺不全,不像是记载失误的缘故,倒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户部尚书有那个本事。因为很多机要审查,都来自户部尚书之手。” 听见谢迟的话,舒如绰眸色深了一深。 所以,最终还是牵扯上了,户部齐尚书此人吗? 新仇旧恨,她是不是要一起算一算? 从户部出来的时候,舒如绰特地让某个御林军打了一桶水,然后把所有的人打发了出去。 对于舒如绰打水做什么,谢迟倒是有些困惑。 再然后,他就明白了。 舒如绰笑眯眯地说道:“迟叔,能不能拜托你把这盆水给我放到门框之上?” 谢迟满头黑线。 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他谢迟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看了一眼舒如绰充满期盼的目光。 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才怪。 齐尚书想着,舒宁郡主这尊神可算是送走了,他要进去清查一下有没有问题,所以急冲冲的进去了。 他是第一个进去的,身为户部最高长官,谁也不敢超过他走在前面。 所以亲自推开二门,齐尚书就悲剧了。 呼啦一声,一桶水毫不留情,分毫不浪费。 真正成了一条,落水狗。 坐着谢迟的马车回府的时候,想着齐尚书此时的状况,舒如绰的目光都是笑眯眯的。 看着这样的她,谢迟心下觉得好笑,又不免为自己亲手做了那事觉得无奈。 真是奇了怪了,他明明不是什么好心人,怎么就莫名其妙,拒绝不了她的要求呢? …… 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却发现揽书寻画二人都在府外候着。 见舒如绰下了马车,两人赶紧迎了上来道:“郡主,您总算回来了,太子殿下在府内已经等候多时。” 萧承竟然来郡主府了?舒如绰有些讶然,旋即朝里面走。 果然,正厅之中,萧承一人坐于其中,夕阳淡淡的余晖映照在他身上,更显得他冷月般的面容如梦似幻。 因为习武之故,对于脚步声格外敏锐,所以萧承回眸,温尔一笑:“回来了?结果可还算满意?” 目光落到萧承面前的茶盏之上,消下去半盏的茶可以看出萧承喝了不少。 几不可见皱了眉,舒如绰转眸吩咐道:“上一盏江南果茶上来,你们守在外面。” 说完这才进入到正厅之中,坐到萧承同桌的另一张椅子上,舒如绰歉意道: “实在是,让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因着萧承的储君身份,为了防止别人投他所好干下什么荒唐事,所以萧承始终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现过自己的真实爱好。 他展示给外人看的,是他极其喜欢饮茶,尤其喜欢君山银针。 -- 第84页 但是实际上,萧承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苦涩的东西。 他品味不出那茶的绵延悠长,只一味觉得苦。 不过这个外人,显然不包括舒如绰。 第73章 从今夜开始的 “既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那就听我说。”从舒如绰的举动里,萧承便知道舒如绰想说些什么,善解人意地接过了话。 “这是我的选择,所以不必要内疚什么。”晃了晃面前的茶盏,萧承垂眸:“你这里能给予我一方肆意的角落,于我而言,便已足够。” 话落,揽书便已经小心翼翼端着果茶到了舒如绰面前。 因为不愿让他人知道,所以每次萧承来,这些贴身婢女都以为果茶是舒如绰要饮的。 接过果茶,舒如绰又吩咐道:“去龙寺街买上一份热气腾腾的雪花酥,迅速送来。” 待到所有人都推下,舒如绰将果茶放到了萧承面前。 凝视了果茶片刻,萧承却是笑了:“有茶有点心,这一下齐全。” “嗯。”看着萧承满足,舒如绰也满足地弯了弯眉眼:“今日多亏有你,该查到查到了,不过需要再深入去查。” “若是有需要,只管让暗一去寻我的人。”萧承品着果茶,一举一动,尽显优雅尊荣:“最近我亦有些事要处理,怕是不能和你一起。” “没什么。”舒如绰温声道:“你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而我能为你做的太少,怎么敢再给你添麻烦。” 雪花酥买回来之后,两个人默默分吃了。 坐了许久,也该回去了。 见萧承起身,舒如绰出声道:“阿甜,等一等!” “怎么?” “府上有一些君山银针品相甚佳,包一些送你。寻画,包一些君山银针过来!” 萧承哑然失笑:“阿宁,怎么你也……” “欸,别着急嘛。”舒如绰俏皮地笑了笑:“等那茶叶包上来,你不就知道了?” 寻画的动作极其利索,很快就将君山银针呈了上来。 萧承嗅到了这茶叶的香气,不由抬眸:“似乎是……茉莉香。” “是。以茉莉熏染过的君山银针,是比较神奇的喝法。”舒如绰掩唇一笑,亲自将茶叶递到了萧承手中,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 “这君山银针用特制手法淘制过,只余茉莉香味,并无苦涩之感。” “阿宁有心了。”握紧了茶叶,萧承忍不住揉了揉舒如绰的发顶,这才告辞离去。 看着萧承离开的背影,舒如绰无端心疼。 今日是统和二十六年的最后一天,十二月三十一日。 午夜一过,就要倒流回三十日了。 而这一日,恰好……是萧承的生辰。 一早舒如绰便醒了过来,看着窗外朦胧的天色,神色有些轻微恍惚。 有风拂过床榻软帘,虽然凉,却算不上寒。 叹了一口气,舒如绰坐起了身,亲自去打开了自己的衣箱,半蹲下去认真翻找着衣服。 之前的这个时候,她穿的是哪件衣服来着? 她似乎没什么印象了。 揽书已经进来了,瞧见舒如绰那小小的影子,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走过来道: “郡主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就好,这等活计怎能让郡主亲自动手。” 回想片刻,舒如绰淡淡道:“揽书,帮我找一找适合今日穿的红色衣物。” 今日是萧承生辰,马虎不得。 因为她记得,萧承中毒,就是从今夜开始的。 第74章 他想做什么 因着今日重要,舒如绰一整日都思绪万千。 这一场关于萧承的生日宴,举办在晌午十分。 眼见着金乌渐高,舒如绰从铜镜之中细细端详着自己,温声问道:“我这一身,还算稳妥吧?” “郡主这一身自然是再合适不过。”揽书笑言。 寻画性格活泼,嘻嘻哈哈笑开了:“郡主,您今日这都问第六遍了。” 原来自己竟然问了那么多遍? 舒如绰忍不住脸颊微红,轻咳了一声,吩咐道:“再看看还有什么遗漏,如果没有,便可以出门了。” 揽书寻画闻言纷纷收拾,不过须臾,主仆三人便已经跨出了郡主府的门。 上了马车,舒如绰的心情却不算平静。 今日,实在是太重要。 不仅仅是因为萧承的生日,还因为……他中的毒。 虽然过了今日午夜,萧承身上便再无此毒,可是不将那个给他下毒的人揪出来,终究是个祸患。 辽朝储君的生辰,无人敢轻视。 舒如绰是在开宴两刻钟前抵达宫殿,却发现殿中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候,此刻入内,必然少不了被一群人围堵住扯东扯西。 平日里的贵女宴会,她是能避就避,不能避就尽量装透明,就是因为她憎恶这种应酬的场合。 罢了,她还是在殿外转几圈,看看景色,快开宴再入内。 反正,以她的身份,以她和萧承的关系,无人敢说她半个不是。 今时心态早已不同往日,她也不必要惺惺作态小心翼翼。 此次储君生辰宴,设置的地点,是在皇宫之内的飞羽殿。 飞羽殿之所以被称作飞羽,是因为这宫殿处于宫中假山坡的半山腰上,虽然不算大,但是站在殿墙外,却可以看到整个皇宫的动向。 -- 第85页 实乃极佳地理位置。 大抵是因为傍山的缘故,飞羽殿外的植物和宫中其他宫殿也有些不同,有不少一人高的灌木丛。 舒如绰绕着殿墙外慢悠悠地走,揽书寻画便小心翼翼地跟着。 漫不经心的抬眼打量,舒如绰忽然之间神色一紧。 扭头快速吩咐了揽书寻画一句,让她们在原地等,舒如绰立刻绕到前面殿墙处,一拐弯就不见了踪迹。 舒如绰是有些底子的,揽书寻画是真真正正大昭的丫鬟,一点武功也不会。 所以没等撵上去,就眼睁睁看着舒如绰在她们视线内消失了。 “揽书姐姐,我们怎么办?”寻画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见状惴惴不安地问道。 揽书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但是还是沉稳地说道: “郡主行事素来小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既然她让你我在此处等候,那便候着。” 与此同时,舒如绰却是快步追上了面前的那个宝蓝色身影。 自从知道萧林牙儿子的诡异事情,户部那边也明显了无痕迹,舒如绰就对萧林牙的儿子上了心。 她特意让暗一搞来了萧林牙儿子的画像,认真的记下了他的样子。 如果她没有看错,这个看起来有点鬼鬼祟祟的宝蓝色身影,正是萧林牙的儿子。 无缘无故的,他行踪鬼魅的是想做什么? 第75章 这里有古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这点,舒如绰更是加紧了脚步。 跟着萧林牙的儿子七扭八拐不知走了多久,舒如绰这才发现,飞羽殿外围,不是一般的大,不是一般的复杂。 萧林牙的儿子停下了脚步。 舒如绰呼吸一紧,赶忙躲到了一个墙角,将自己掩藏住。 再探头的时候,已经不见了萧林牙儿子的踪迹。 皱了皱眉,舒如绰走到萧林牙儿子消失的位置上,前后左右细细的打量。 果然有几分古怪,这里的地,怎么踩踏起来那么不踏实? 蹲下身仔细去敲,舒如绰竟然在一个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小门。 位置偏僻又诡异,寻常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也不会想到,隐蔽的很。 紧了紧手,舒如绰悄悄地摸了过去。 站在门外听了半天的动静,里面死寂一片,好像什么也没有。 深呼一口气,舒如绰轻轻打开了小门的一个缝隙,然后连忙躲避。 无人出现,没有危险。 舒如绰想这样进去,但是又担心会有什么事情,所以压低声音唤道: “暗一。” 暗一暗二,全部如影随形,她不必担心。 闻声,暗一并没有现身,而是低低回了一句:“郡主有何吩咐?” “你小心进去,探一探里面有什么。” “遵命。” 没有任何动静,也没了声息,但是舒如绰知道,暗一已经进去了。 她找了一个合适隐藏的地方,静静的等。 须臾,暗一的声音传来,有些犹疑。 “里面很大,属下只探了外围,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 舒如绰心觉不对,思量片刻,最终决定自己去看。 推开了门,舒如绰探进一个脑袋。 果然一个人也无。 舒如绰蹑手蹑脚走了进去,打量了一番,有些惊讶。 飞羽殿外,何时有了这么大的一个地方? 从她这个方向看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还是说,这里,就是飞羽殿一角? 她对飞羽殿陌生的紧,想不明白,所以只能凭着感觉走。 辽朝的建筑都是自东向西,而且有中轴线。 让暗一琢磨出中轴线在哪里之后,舒如绰便直直的顺着走下去。 片刻之后,果然听到了些许喧嚣声。 随之而来的,就是轻缓的脚步声。 寻了一个角落,舒如绰藏了进去,只露出一只眼。 匆匆而来的,是三个低着头的小公公,合力抬着一个箱子,却不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舒如绰抬眸,使了一个眼色。 下一瞬,其中一个小公公就不知被什么击中还是绊了一脚,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舒如绰微微扬了起唇,不愧是阿甜培养出来的人,一个眼神就能明白怎么做。 那箱子失去重心,顿时摔落下来,里面的东西滚出来一部分。 是,一卷卷轴。 没等舒如绰看清,就听其中一个掐着尖细的声音低声训斥道:“你想死不成?还不快收拾!” 匆匆收拾之后,三个人快步离开了。 见四周无人,舒如绰快速循了这三个来时的方向过去了。 最后,她在一间厢房外停下了。 里面喧嚣声极其大。 戳开了窗户纸的一个小洞,舒如绰向里看去。 却愕然瞪大了眼睛。 第76章 拿叔辈来压她 那厢房虽然不大,但是从一应摆设之中却可以看出浓郁的奢靡之气。 篝筹交错,里面的场景纸醉金迷。 舒如绰认得的,或者陌生的面孔,穿着华贵,聚在一起。 几乎每一个人身边,都有一或两个巧笑盼兮的姑娘。 那穿着一看就是青楼里出来的姑娘,和这群世家子弟混在一起,能做些什么,不言而喻。 -- 第86页 而房间地面凌乱堆积着的,是乱七八糟的卷轴。 这一幕着实有些诡异,舒如绰侧了侧头,想将房中全部景象看个完整。 忽然之间,她呼吸一紧。 房间最里的位置,一个如寒梅般清泠的男子斜斜地倚在贵妃榻上,神色清淡,环视着眼前的场景,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的脚下也有几个姑娘候着,但是皆距离他有半个胳膊的距离,未曾靠近。 本身他的气质就与这房间格格不入,如此行为,更是惹眼。 此人正是,今日寿宴的主角,太子萧承。 距离宴会还有一段时间,阿甜不去宴请宾客,在这里,做什么? 看这厢房的构设,分明不是飞羽殿内的宫殿。 “今日本宫生辰,休怪本宫未曾提醒,你们都仔细着些,别玩的不好收场。” 微微支起了身子,萧承语气淡淡的,却并没有破坏气氛的感觉,反而有几分调侃。 房内的纨绔子弟顿时三三两两笑开了,应承道:“太子放心,这种事,我们都有分寸。” 萧承身侧的姑娘见萧承起身,千娇百媚地端着茶,要亲自喂萧承喝下去。 舒如绰站在厢房外盯着这一幕,恨不得要将那姑娘的纤纤玉手盯出一个洞来。 垂眸扫了一眼茶盏,萧承一饮而尽,避开了这姑娘,利索起身朝外走去。 房间里有两三个内侍,在房间来来回回走,时而停下恭敬地和那些成双成对的人儿交谈几句,然后低头记载着什么。 舒如绰正观察的认真,没有想到萧承动作的那么突然,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要朝哪里躲是好。 这样的地方,阿甜既然只字未提,那么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所以,哪怕这一趟出来的人是阿甜,她也不愿意被他看见。 正为难之时,忽然力道揽住自己,一个转身,就隐到了另一个墙角,然后再一个回拉,整个人就躲了起来。 萧承的身影恰在此时一闪而过。 他回眸似是扫了某处一眼,但又直直地走了。 舒如绰心中松了一口气,正想夸暗一做事真是及时,却忽然之间感觉不对劲。 身后的气息,诡异地熟悉。 该不会是…… 舒如绰猛然回头一看,身后揽着自己的人,是谢迟无疑。 愕然瞪大了眼睛,舒如绰快速问道:“迟叔,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冷哼了一声,谢迟淡然回复道:“身为小辈,不要过问长辈的事情。” 舒如绰顿时咬了咬牙,不过叫了一声叔,至于拿长辈身份压她么? “那本郡主就谢谢叔叔!”懒得再问,一字一字咬完这句话,舒如绰拨开谢迟的手,就要出去。 却被谢迟又拽了回去。 “你要去哪里?” 第77章 两个幼稚的人 “没有血缘的长辈,无权过问本郡主的事情。”舒如绰扬唇抬眸,朝着谢迟挑衅一笑。 果断伸手揉了揉舒如绰的头发,把她的头发揉乱用以报复,谢迟沉声道:“既然叫我一声叔,那么你的事情,我自然要过问。” 呵,冷漠之名在外的谢东家,什么时候这么滥好心? 舒如绰嗤之以鼻:“此趟出去,迟叔不妨去玉香楼左拐直走再左拐的第六家铺子。” “什么?” “那是家医馆,迟叔你该去那里看看。”舒如绰温文一笑:“一眼就能看出我是要出去,你还问我要去哪儿,怕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使了。” 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 谢迟顿时一头黑线。 要知道,他和这个丫头的关系可是…… 她竟然敢嫌自己年纪大?他都没嫌弃她是个小丫头片子! 深吸一口气,谢迟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姑娘计较,然后反击道: “郡主年岁还小,我这个叔不与你计较。” “你信不信告诉我亦婧,她长兄欺负我!”又来拿辈分压她!舒如绰扭头气呼呼威胁道。 “请便。”谢迟眼眸多了几分笑意: “别忘记时光倒流,现在在亦婧眼里,你我是不相识的,冒然去说,她恐怕会以为……你对我有什么想法。” 啊呸! 一个老男人!就算是被全辽朝的贵女肖想,她也不稀罕! 舒如绰脸色一阵扭曲:“就此住嘴,我要出去了。” “信不信你进来的路早已经被封死了?你现在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谢迟皱了皱眉,还是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是我先问你的吧?你先回答我!”舒如绰瞪了谢迟一样,她发现自己一到谢迟面前,心智就被气成了三岁孩子。 “我是拿到了部分消息,来这里看一看的。你呢,该不会是被翊太子引过来的?”也没隐瞒,谢迟回答道。 “你乱想什么?阿甜不是那样的人!”一听谢迟这样怀疑萧承,舒如绰顿时炸毛了:“我是跟踪其他人过来的!” “阿甜。”谢迟眸色暗了几分,重复了这两个人,“啧”了一声:“叫的可真亲切,不过所谓阿甜,真的是你所以为的那个样子?你怕是也看到房间里的场景了吧?” “他一直都是阿甜,从未变过。”想起房间里萧承和往日相似又不相似的模样,舒如绰叹道: -- 第87页 “身为储君,他自然有他自己要做的事。不过是他将最风光霁月的一面展现给了我。” 她一直都清楚,萧承最无瑕的一面,只针对他。 这些时日她一直关注朝堂,自然明白身为储君的萧承在朝中的权势与模样。 他是翊太子殿下,倘若只一味无瑕,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还不算太蠢。”谢迟低笑一声:“如今情况,你若是被抓到,我可算是共犯,既然如此,我就带你一起出去罢了。” 衣玦相擦,谢迟环抱着舒如绰,几个飞身便已经到了飞羽殿外。 揽书和寻画见状连忙迎了上来,看见谢迟揽着舒如绰的动作,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78章 撞衫不可怕 看见揽书寻画两人,谢迟松开了舒如绰,未曾说话,直接离开了。 寻画瞪着一双杏眼,连说话都结巴了:“郡主……我,我好像看见了谢东家?我没有眼花吧?” 没好气地扫了寻画一眼,舒如绰亦朝前走:“我怎么没看见,你眼花了。” “可……”寻画一愣,可是她明明看见了人了,不过……郡主和谢东家素未谋面,怕不是她因为太想看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揽书顿时握了握寻画的手,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眼见着快到了飞羽殿正殿,舒如绰又低声解释道:“谢东家是本郡主的叔辈,刚才是我差点摔倒,他带我出来的。” 叔辈?郡主和谢东家什么时候那么熟了?而且,就算是叔辈,至于抱的那么……暧昧么? 寻画眼中闪过一抹怀疑,正要开口问,又被揽书制止了。 舒如绰此刻清咳了一声,神色有些怪异。 她解释些什么,本来就没什么,这样一解释就显得她欲盖弥彰。 虽然寻画单纯了一些,但是毕竟服侍舒如绰那么久,一看自家郡主这情况,哪里还能不明白? 默默给揽书递了一个感激的眼色,要不是揽书制止的及时,恐怕此刻她就成了郡主的箭靶子。 “你们俩,在我身后眉来眼去,别以为我看不见。”舒如绰正色道:“快要进殿了,都严肃些。” 寻画立刻回头,一本正经地跟在舒如绰身后。 她懂,她都懂。 郡主恼羞成怒了嘛,这时候说话是错,做啥都是错,所以她老老实实就好了。 因着萧承的生辰,所以整个飞羽殿内热闹非凡,而不久前还在那个奇怪厢房里的萧承此刻正疏离温和的站在殿内。 偶尔和来寻他的人说上几句话,大多时候都是恰若苍月,让人不忍心靠近亵渎。 没去打扰萧承,舒如绰找到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坐了过去。 因为心思不在生辰宴上,舒如绰有些走神,坐上座位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整桌的人都神色怪异的看着她。 环视一圈,舒如绰一头黑线。 她今日穿的并不是时光倒流前的那件衣服,而是揽书仔细挑的一件,但是谁也没想到,这一身红色的衣衫,竟然…… 和荣淑公主撞衫了!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不是她自夸,明显荣淑公主比她要尴尬。 显然荣淑公主也发现同样的衣衫她穿起来明显不如舒如绰有气质,“嚯”的一声站了起来,猛地一拍桌子,趾高气扬地质问: “舒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给本公主解释一下!” 舒如绰也在暗自无奈竟然撞衫了,任谁撞衫了心情都不会好,一听荣淑公主这咄咄逼人的语气,她也被带出了几分火气: “本郡主怎么听不懂公主在说什么?公主因为生的不如本郡主,所以不如本郡主,这事情也要本郡主解释?” 荣淑公主一噎,像见鬼一眼瞪着舒如绰。 今天这舒宁的脑子真的没病?竟然开口反驳了? 第79章 谁丑谁尴尬 感受到荣淑公主不可置信的目光,舒如绰知道她在震惊什么,淡笑不语。 在这些人眼里,她只不过是瞬间的转变,只有她自己知道,变成如今的模样,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舒宁,你骂谁长的丑?!”荣淑公主把手边的茶盏“砰”的一声砸了过去,气愤地问道。 舒如绰偏头躲过,那茶盏砸落在地上,碎了一地残渣。 扫了一眼碎屑,舒如绰神色冷了几分,语气亦凉薄了几分:“本郡主什么时候说公主殿下长的丑?公主未免太过妄自菲薄。” “你!”以荣淑公主的身份,根本没有人敢和她争辩,所以忽然之间有人和她针锋相对,她反而词穷了:“强词夺理!本公主要求你现在把身上的衣衫换掉!” 若是最开始荣淑公主就好声好气和她商量,说不定她还会考虑考虑,但是如今这样的情况,无论如何舒如绰都不会退步,所以她冷笑一声: “公主这是恼羞成怒了吗?没事,公主觉得现在觉得自己长的不好看也没什么,过几年就该长开了……” 说到这里,舒如绰微微一顿,抬高了声音:“就算没长开也没有关系,因为那个时候,公主该想开了。” 话落,周围的贵女都忍不住低笑。 她们怎么没有发现,原来素来隐忍的舒宁郡主也有如此毒舌的时候! 荣淑公主脸色越发黑沉,四处寻找着顾思温。 -- 第88页 顾思温呢?她怎么找不到顾思温了? “公主殿下,不必要和这样的人计较。”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有些痞气的男子声音: “有些人呐,哪怕穿着华丽的衣衫,也掩盖不住俗气。” 舒如绰抬眸一看来解围的人是谁,顿时笑了。 她还在奇怪一直跟在荣淑公主身后的顾思温怎么不见了踪影,原来是去搬救兵了。 不过……她替荣淑公主找的这位,真的靠谱吗? 顾思温的兄长,顾思谦,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很久之前还被她找暗一给狠狠胖揍了一顿。 可惜顾思谦不知道时光倒流,记不住当时发生过的事情。 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舒如绰低笑一声,朗声道:“有些人,身上哪怕脂粉味再浓,都掩盖不了浑身的人.渣味儿。” 没想到舒如绰会这样说自己,顾思谦刚想反驳,对上舒如绰淡漠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好像,他要是敢反驳,下一刻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 见鬼,他明明和舒宁郡主没有接触过,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想硬着头皮反驳,但是顾思谦还是怂趴趴的避让了,拍了拍手,示意身后的小厮呈上来一件衣衫,然后他讨好地对荣淑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和某些人计较,只会自降身份,本公子为公主殿下备了更加华丽的衣衫,公主殿下不妨换上。” 荣淑公主的宫殿就在皇宫之中,她能缺换的衣衫吗?当然不会。 只不过争的就是这么一个面子。 挑衅地看了舒如绰一眼,荣淑公主示意身边宫女接过衣衫并且展示开。 霎时间,不少贵女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第80章 护花使者的不同 那衣衫是蓝色,样式繁复,层层叠叠,大气奢华,布料更是用的是千金难求的月牙锦。 像这样的一件衣衫,就足以养活辽朝一户钟鸣鼎食之家,而如今不过是顾思谦送给荣淑公主的一件衣衫,足以看出奢侈。 众人的反应让荣淑公主很是满意,她张扬一笑,扬声道:“走,贵儿,随本公主去换衣衫!” 顾思温站在顾思谦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神色得意又有些不舍,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件衣衫本来是她自己派人去玉锻坊订做的,今日才取回来,本来是打算在太子殿下的宴会穿,但是因为时间来不及,所以就放置到了马车上。 但是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了让自己的兄长顺利进入荣淑公主的视线,她也只能忍痛拿来做人情了。 正当这时,忽然之间另一道冷沉的声音插入:“舒宁郡主,昨日您预定的衣衫未能及时送达,今日谢某人特地呈衣衫过来谢罪。” 听见这个声音,舒如绰心头一动。 是……谢迟! “谢东家!竟然是谢东家!” “我的天呐!能让谢迟亲自送一回衣衫给我,哪怕次次衣衫都不及时送达我也愿意啊!” “竟然是谢东家!康康我啊康康我!” 虽然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影,但是这群贵女的反应已经让舒如绰确认,就是谢迟过来了。 下一瞬,男子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宴席之下,他的身后跟着宫中的公公,恭恭敬敬地呈着那衣衫。 忍不住扬唇一笑,舒如绰站起身,便见谢迟沉声吩咐道:“将这衣衫呈给舒宁郡主,看是否满意,如果不满意,谢某人会赠到郡主满意为止。” 如此霸气的一句话,舒如绰眼底笑意更深。 那两个人公公连忙将衣衫展开,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的惊叹,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甚至有人还尖叫出声。 和顾思谦呈上来那件繁复华贵的衣衫不同,这件衣衫也是蓝色的。 但是它不是单纯的蓝色,而是从天空蓝到湖蓝再到深海蓝的过渡,看起来美轮美奂。 要知道,这种繁复的漂染技艺在落后的辽朝基本是不可能实现,一般只有大昭才能做出来,而且还是紧着大昭的达官贵人用,能流通到辽朝这边的可能性基本没有。 但是就是这样一件不可能出现在辽朝的衣衫,就这般被谢东家在众人眼前赠送给了舒宁郡主! 荣淑公主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不少人看向衣衫的神色炙热,看向舒如绰的神色已经带了浓浓嫉妒。 舒宁郡主,怎么那么好的运气! 随着这一件衣服的展示,有眼尖的贵女认了出来: “这不是玉锻坊昨日刚呈在坊内的顶级衣衫吗?说是整个辽朝仅此一件,只展示出来,绝不出售!” 此时此刻,舒如绰的衣衫,无论是送衣服的人,还是送出来的衣服,都吊打荣淑公主。 “砰!” 只听身后一声轰隆,荣淑公主将呈着衣衫的玉盘狠狠摔到了地上,然后狠狠在那衣衫上踩了几脚。 顾思谦和顾思温同时变了脸色。 第81章 恰若一对璧人 “郡主如果感觉玉锻坊的赔礼还算不错,还请移步换上衣衫。”谢迟沉静地站着,恰若寒山玄玉。 “多谢。”谢迟救场来的如此及时,舒如绰自然卖足了谢迟面子,缓步跟着谢迟去偏殿换衣服。 揽书寻画神色都已经呆滞了。 之前听郡主说谢东家是她的叔辈,两个人还没什么感觉,但是看如今这情况,这个叔辈对郡主简直不要太好! -- 第89页 什么赔礼,明明是来给郡主救场,还给了郡主一个无懈可击的台阶下! 一路走过去,舒如绰扭头扫了一眼那两个公公,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这边的情况?还来的那么及时?” “是翊太子。”谢迟虽然对于萧承有些意见,但是该说实话的时候也不会欺骗:“是他派人来寻我去替你解围。” “难怪。”舒如绰微微一笑,心底涌现几分暖意:“难怪我看到这两个公公如此眼熟,应该是阿甜宫里的。” 看自己一句话就让舒如绰变了心思,谢迟心情不怎么爽的冷哼了一声: “要知道,替你解围的人是我,送的这件衣衫可是真金白银的无价之宝,等你的阿甜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睨了谢迟一眼,舒如绰反驳道:“是无价之宝不错,但是又不是我的,午夜一过,不又回到你手里了?那算什么送?” 谢迟:“……”没良心的小东西,就只记得她那阿甜的好! 见谢迟被自己堵的没话说,舒如绰心情愈加好,盈盈一笑。 谁让谢迟故意揽着自己让揽书寻画看见,她可是记仇的,不找回场子才怪。 说话之间就到了偏殿,揽书和寻画跟着舒如绰进了偏殿,替舒如绰换上衣衫。 换衣衫的时候,揽书十分歉意地说道:“郡主,都是奴婢今日选错了衣衫,才有荣淑公主的挑衅。” “没事。”没有今日撞衫,又怎么能有谢迟来解围?舒如绰心情不错,并没有和揽书纠结这件事情。 换好了衣衫出来,谢迟站在殿门外,转眸看见一袭蓝衣的舒如绰,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舒如绰不仅长的好看,或许是因为受大昭文化影响较深,她的身上有一种沉静淡雅的气质,如今穿上蓝色,将她的气质展现无遗。 浅笑着在谢迟面前转了一个圈,舒如绰凝眸笑问:“好看吗?” 眸光滞了一滞,有深沉的情绪涌现出来,谢迟低声道:“好看。” 还以为谢迟会说“丑死了”或者“一般般”这类的话,没想到他竟然这样肯定自己,舒如绰笑意更深,过来揽住了谢迟的胳膊: “我们过去吧。” 谢迟不喜任何女子近距离接触自己,一般女子距离自己一臂的距离他都会闪避开,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没拒绝舒如绰的靠近。 以舒如绰辽朝郡主的身份,这般揽住自己其实于礼不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迟视线在舒如绰纤细白玉的手指上停了一停,最终还是任由她揽着自己了。 两个人相携着朝正殿走去,看起来恰若一对璧人。 第82章 又复对峙的两个人 两个人甫一出现,不少视线都凝了上来。 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都有。 谢迟今日穿的是一身宝蓝色的衣衫,和舒如绰衣衫渐变的蓝色相呼应,看起来倒是相衬。 或许是因为两人太过引人瞩目,一直站在殿中的萧承目光沉了沉,走到舒如绰身边,拉住了舒如绰的手。 被萧承这样一扯,舒如绰下意识想要松开揽着谢迟的那只手,但是却被谢迟察觉到意图,握住她的手。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这看起来有些诡异的三人身上。 舒如绰呼吸一滞。 她怎么感觉,这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好像不久之前,在天雄寺,她也被这两个男人弄的左右为难! 舒如绰顿时暴躁了。 还不如在礼仪严苛的大昭呢!至少她在那里男子不能如此和女子光明正大的接触,她也不用接受这么多人的目光洗礼! 眸光停在萧承拉住舒如绰的那只手,谢迟冷声寒暄道:“见过翊太子。” “不敢当谢东家这一声拜见。”萧承笑意温文:“感谢谢东家解围,但是此刻应该不需要谢东家再护送。” “怎么,太子殿下难不成想要过河拆桥?”谢迟握着舒如绰的那只手用了几分力。 萧承目光冷淡了几分。 他忽然想起当初在天雄寺的那一幕,今日颇有点重演的意思,不过这一次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可能放手。 “谢东家言重,不过是本不属于谢东家的,谢东家不该肖想。”萧承唇边笑意未变。 不属于自己的?说的什么?舒如绰么? 谢迟冷笑一声,且不说舒如绰和他的关系,而且他只将舒如绰当做自己的小辈,根本没对她动过心思。 本来没什么事情,既然萧承如此猜忌他,就休怪他把事情做到实处。 没有握住舒如绰的那只手揉了揉舒如绰的发顶,谢迟直接无视萧承,声音放的格外温和: “绰绰,即将要开宴了,我送你回去,无人敢欺。” 绰绰?听见这个称呼,舒如绰面皮一僵。 绰绰个大头鬼啊! 见谢迟如此,萧承自然不会容许他这样做,所以捏了捏舒如绰的脸,温和笑问: “阿宁,我送你去宴会可好?” 被两个人如此动作,舒如绰明显到不少视线变的凌厉了很多,像刀子一样,把自己削的一片一片。 环视一周,看到了不少羡慕的,嫉妒的,愤恨的神情。 舒如绰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苦笑。 被如今身处辽朝最具盛名的两个公子包围,她们以为这个情况很幸福吗? -- 第90页 恰恰相反,她最怕的就是这两个人同时遇见!谁想来取代她如今的位置,就尽管来好了! “孤说,你们三个在那里做什么?”太上皇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响起:“绰丫头,有人欺负你了?过来,到皇爷爷这边坐!” 从未有哪一个时刻,舒如绰觉得太上皇的声音如此亲切! 迅速摆脱身边俩人,舒如绰一溜小跑到太上皇身边坐下了,还不忘记朝依旧在对峙的俩人吐了吐舌头。 这两个人年纪一个比一个大,还幼稚的跟三岁一样,一见面就要拿她争个高下…… 第83章 宴会上暗流涌动 一场风波过去,舒如绰一派淡然地坐在太上皇身边。 因为有太上皇做挡箭牌,那些贵女连目光都不敢投过来,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 距正式开宴还有一段时间,和太上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忽然之间想起萧承之前是在今日被下毒的,舒如绰心间一跳。 宴会开宴之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导致她险些忘记了这件事情,还未来得及和萧承说让他一切小心! 如此念头一起,舒如绰顿时坐不住了,结果正欲起身时,只听宫乐起,生辰宴竟然正式开始了! 掐了掐掌心,舒如绰顾不得那么多,而是偏头向身边的太上皇低声道:“皇爷爷,我……我想出去透透气……” 听得这话,太上皇一愣,旋即哭笑不得地挥挥手:“你这丫头,快去快回!” 太子生辰宴,既然已经开宴,按理来讲是不允许任何人随意下席走动的,但是由于舒如绰的身份尊贵,众目睽睽之下,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顺着偏殿出来,舒如绰连忙唤了隐一,细细叮嘱,要求他立刻将话给萧承带到。 虽然已经开宴,萧承那边几乎是焦点,但是舒如绰并不担心隐一传不过去话。隐一曾经既然是萧承的属下,那必然有紧急的联络手段。 确认再无遗漏之后,舒如绰回到了宴席之上,悄无声息的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萧承那席之上。 借着太上皇的光,舒如绰所在的席位是在上首,下席种种,尽数可纳入眼底。 萧承身边一直由贴身的燕公公服侍,见他暂未碰经他人之手的东西,舒如绰微微放下了心。 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 须臾,萧承的接过酒樽的手一顿,抬眸瞥了殿内的某个角落一眼,又复垂眸,将酒一饮而尽。 自此,对于宴席上的食物,萧承一口也未曾触碰。 心不在焉地吃着,舒如绰满心都系挂在萧承身上。 见他只饮燕公公送来的酒,未曾沾其他食物,舒如绰松了一口气。看来阿甜是听入了自己的叮嘱,也防了一手。 酒既然一直是由燕公公倒的,那必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如果舒如绰没有记错的话,这燕公公似乎是会辨别些毒物,原是皇后宫里的,皇舅母为了让阿甜免受其他伤害,特意将他拨了过来。 不过……燕公公也不是万能的,不然当初,阿甜也不会在生辰宴这一日中毒了。 一方面担心萧承是否中毒,另一方面又担心萧承饮酒未吃任何东西会伤了胃,垂眸思索片刻,舒如绰再次退了下去。 对于舒如绰,太上皇向来是纵容的,哪怕舒如绰两次退席根本不合规矩,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 出了众人视线范围内,舒如绰迅速唤来隐一,让他去自己马车正中的茶几下的匣子之中取来日常备下的软和面食糕点。 隐一速度极快,接过糕点,舒如绰转身便朝萧承身边走去。 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反正现在在大多数人眼里自己和萧承的关系已经是必然事,那她过去也没什么。 因为,这里是相对松散一些的辽朝。 谢迟的目光本来还在寻舒如绰又去了哪里,结果一眼瞥到舒如绰捧着东西向萧承走去,顿时黑了脸。 第84章 篝筹交错人恍惚 舒如绰却是未曾看见谢迟的目光,她此刻满心想的都是,一味单饮酒对于肠胃不大好,如果宴会上的东西都不敢动,那么至少也要吃点糕点作为缓冲。 这样想着,脚步就已经挪至萧承身边。 瞧见舒如绰过来,燕公公惊了一惊,连忙要接过舒如绰手中的东西。 怔了一怔,舒如绰将东西递给了燕公公,垂眸低声朝萧承小声说道:“饮酒伤身,少喝一些。” “好。”萧承恰若新月的眼眸中荡漾开几许温柔。 哪怕辽朝不太重视这些规矩,但是在太子生辰宴这般和身为太子的萧承说话,其实已经非常不妥当了。 见萧承应了,舒如绰转身欲离去,忽然之间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饮酒前先吃些东西,这是都是我侍女备下的点心。” 都是甜食。 人多嘴杂,最后四个字,舒如绰并没有说出来。 但是萧承却是懂了,笑意更浓了几分,颔首应道:“好。” 萧承这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模样倒让舒如绰生出了几分不自在,这次真的打算离开了,萧承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动作一顿,舒如绰困惑地垂眸看着萧承。 “你发髻有些乱了。”萧承解释了一句,然后抬手将舒如绰的飘落在脸侧的发丝揽至耳后。 “……” -- 第91页 众人不敢在这样的场合放肆,但是每个人的眼底都写满了暧昧。 视线未曾离开那边,谢迟目光沉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舒如绰本来就是个小丫头,他为什么会有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这一定是错觉,错觉。 这样想着,谢迟又斟了一杯酒,想起舒如绰为萧承所做之事,想饮,却无论如何都喝不下去了。 舒如绰的脸是真的红了。 匆匆忙忙地转身离开,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注视着她的身影,萧承唇边溢出一抹温柔浅笑。 这不过是宴会的开场戏一幕罢了,权当下酒菜,只是京城那些个爱慕萧承的贵女们是否还能吃的下去,这就不得而知了。 目光注视着舒如绰的身影,谢迟的目光有些飘忽。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之间想到好几年之前在大昭的时候。 定国侯府是大昭王朝里最尴尬的存在。 如果民心乱了,需要打仗了,定国侯府就是最先被人的想的那一个,是定海神针。 但是如果太平无事,声明最盛的定国侯府就是当权者的眼中刺。 功高震主,绝非好事。 大昭太平了一百多年,这一百多年里,大昭皇帝换了几代,也想尽办法去消磨定国侯府的权力。 终于,到他祖父那一代,碰到一个比较荒唐不喜政务又优柔寡断的皇帝,于是祖父当机立断,定国侯府开始退隐。 定国侯府在京城的府邸成了空壳子,他们举家南迁,到了江南,那座城市,叫做姑苏。 曾经谢迟不觉得姑苏有什么好,不过是地域养人了些罢了,如今他再回想起来,发现他这漫长的一生里,竟然真的只有在姑苏那几年最快活。 真是个好地方。 再后来,她出现了。 第85章 他和她的曾经 哪怕他们家搬迁之际风尘仆仆,分外狼狈,却也见不得落魄之感。 两家的宅子在正对面,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祖父特地把他们这些叫在一起,让他们一定要尊敬对面宅子的主人。 那时谢迟的年八岁,已经不算小,所以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地方。 对面宅子的主人姓舒,他最开始以为是当今皇室的那个苏,以为他们是皇室中人,后来发现,并不是。 舒先生有个看起来分外明艳的妻子,搬来的次年,却生了个粉粉糯糯甚是秀气的小包子。 因着祖父和舒先生走的很近,所以连带他这个长孙和舒府关系也很不错。 不过纵然如此,他也只见过舒如绰一面,就是在舒如绰百日宴上。 日子是平和且温馨的,因着祖父不再打算让定国侯府和朝廷过多牵扯,所以他开始学习经商。 那一年,那个叫舒如绰的小姑娘才六岁,他十五岁。 变故就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定国侯府虽然开始经商,但是前期都是祖父在操心,包括去外地查货验货。 他记得很清楚,那夜雷雨交加。 祖父被舒先生悄悄送进定国侯府的时候,浑身血迹,只剩下半口气了。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回府之后祖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一松,他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之际,祖父把他拉到床前,当年祖母和父亲母亲的面,郑重告诉他,自己给他订了一门亲事。 女方是,对面舒府的那个年仅六岁的糯米团子。 谢迟那时十五,年纪小沉不住气,顿时跳起来抗议。 到底有没有搞错,他未来的妻子是一个比他小了整整九岁的小屁孩?明明他下面还有年纪和舒如绰更相仿的庶出弟弟,为什么是他? 但是祖父的神色很严肃,说舒先生救了他的命,这是报恩。 后来直接交给他娘一个玉带饰,说这是两家交换的定情信物。 没人在乎谢迟怎么想,因为在他们眼中,和舒家结亲是头等大事。 谢迟的感受在这一刻微不足道。 抗议不过,又不能离家出走,谢迟只能安慰自己认下这门亲事,顺带去舒府看一看他所谓的“未婚妻”是什么模样。 或许是因为舒先生有过安排,舒府的人都知道这位谢公子将是未来的姑爷,一路畅通无阻。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流着口水啃着糖葫芦的小圆球,但是事实却是,年仅六岁的舒如绰正站在廊檐之下练习着仪态。 她的头上顶着一个白瓷碗,那碗中装了一半的水,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而她静默地站在原地,不哭不闹,仪态清雅。 六岁的姑娘眉眼还没有长开,但是依稀可以瞥见清绝的味道,加上通身的气派,哪怕他家姐妹自小接受定国侯府的教育,也没有这般好模样。 他忽然之间就对这门婚事少了几分抗拒,左右他也没有喜欢的姑娘,能等着这糯米团子长大成为他的姑娘,或许别有一番欢喜。 因为没有下人拦着,他便靠近了几步,进入了舒如绰的视线范围内,距离她不过两步之远。 舒如绰眨巴眨巴眼睛瞧了他几眼,最后缓慢地弯身,朝他道:“这位叔叔安好。” 叔叔?! 谢迟当场石化。 他弱冠不久,还是别人眼中的孩子,结果莫名其妙变成了叔叔? 内心一片崩溃,谢迟拔腿欲逃,却因为太过慌张,不注意踩到了地上的水,重心一个不稳,就要滑下去。 -- 第92页 下意识抓住面前的东西,可是他面前除了顶着白瓷碗的舒如绰,哪里还有别的东西? 年幼的舒如绰自然是支撑不住他,随着他下倾的力度,头顶的白瓷碗摔了下来,清脆一声响,瓷碗四分五裂。 而舒如绰此刻正正趴在谢迟身上,和谢迟大眼瞪小眼。 如此近的距离,面前人看起来别有一番感觉。 舒如绰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惊慌地瞧着他,想挣扎着起身,不知道为什么,谢迟竟然下意识摁住了她。 这一下可是吓到了年幼的舒如绰,她灵巧地一扭,抓住谢迟的右手,狠狠地在谢迟手腕上咬了一口。 六岁的孩子,到底力气不大,但是刺痛的感觉却让谢迟瞬间清醒,赶紧放开了舒如绰。 她趁机跑开,连头都没回一个。 谢迟一个人狼狈回了府,他本来想默默无声,但是他的身份注定让他低调不了。 最后他狼狈样子闹的定国侯府人尽皆知,却没人能说出个中缘故。 恰巧父亲的柳姨娘所在的柳家是杏林世家,便亲自给他送来了药膏,可以消除右手手腕上的那个牙印。 谁知柳姨娘为了给自己的儿子谢翰博一个前途,竟然愚蠢到在药膏里下了慢性毒,妄想做掉谢迟。 最后柳姨娘自然是被打杀,年幼的谢翰养在谢迟娘亲名下,但是药膏谢迟毕竟还是用了,那个牙印自此成了永久印记。 骨节修长的手下意识抚了抚右手手腕上的那个牙印,纵然这么多年过去,这个舒如绰年幼时咬下的痕迹都没有消减的迹象。 “谢东家?谢东家?” 身边人的呼唤声将谢迟从回忆拉回现实,他微微一怔,旋即疏离客气地看了过去。 自是推杯换盏,篝筹交错。 太子生辰宴,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宴会,直至深夜,众人才渐渐散去了。 宴会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舒如绰却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在萧承回宫殿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 她迫切的想知道,今日萧承到底有没有中毒。 “阿甜。” 须臾,这条宫道之上终于出现了男子的身影,舒如绰一眼便认出这是萧承。 “阿宁,你怎么在这里?”萧承强自站直了些,勾起一抹浅笑的弧度,温声问道。 细细打量着萧承,发现他除了面色有些疲惫之外并无其他异样,舒如绰问道:“今夜你应该无事吧?” 沉默一瞬,萧承颔首。 心头的挤压的石头终于全部搬开,舒如绰彻底放心,转身告辞。 感受到舒如绰的脚步渐渐远去,萧承再也忍不住,一口郁积的毒血吐了出来。 第86章 醉酒之后 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极深了。 “你……唔……” 忽然有人进入马车内部捂住了舒如绰的脸,舒如绰被吓了一跳,但是在嗅到那熟悉的气息混着淡淡酒气的时候,忽然之间安心下来。 谢迟这个混账东西,有这样恐吓盟友的吗? 感受到舒如绰安静下来,谢迟松开了手,静静地看着她。 “你出宫很晚,我在这里等候多时。”谢迟说。 闻言,舒如绰抬眸,有些困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今夜说吗?” 这样的半夜拦人,是会吓死人的好吗? 何况,谢迟的武功,远比她想象中的要高多了,竟然可以躲开隐一和隐二,直接闪身到她的马车中来。 听见舒如绰的问话,谢迟漆黑的眼眸之中闪过几丝茫然,怔怔地看着舒如绰。 所以这货大半夜拦人,结果忘记了要给自己说什么? 舒如绰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闻到谢迟身上隐隐约约的酒气传来,她大约明白谢迟是喝醉了酒,便好心提醒道: “你喝醉了,还是先回府休息吧,若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反正对于众人来说的时光倒流于她们二人之间没有阻碍,她倒也不怕一夜之后问不到今夜谢迟到底想说些什么。 似乎被舒如绰这样一提醒,谢迟就想到了今夜自己想说的话,不由皱眉道: “我没醉。我素来被称之为千杯不醉。” 有蔚行止那个酒鬼外加色鬼在身边,谢迟的酒量被锻炼的不是一般的,今夜不过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舒如绰一阵无语。 瞧瞧这模样,谢迟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没有醉?罢了,她不和一个酒鬼讨论醉不醉的问题。 侧过脸掀开帘子,舒如绰正想吩咐车夫朝玉香楼去一趟将谢迟这个大麻烦给送下去,但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谢迟猛的扯住了手腕一拉。 谢迟的手劲极大,加上舒如绰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就这样意外地扑到了谢迟怀中,半跪在他膝盖上。 姿势着实有些诡异又有些暧昧,舒如绰挣扎着欲下来,结果谢迟却猛然摁住了她,沉声道:“别动。” 这说话的语气,和平日里那个冷淡的谢东家如出一辙。 舒如绰不由困惑地抬眼瞧,这人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醉? 谢迟却没有给她困惑的时间,见舒如绰又安静了下来,他沉默了一瞬,然后缓声道: “莫要和萧太子走的太近。” 没想到谢迟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一句,舒如绰没放在心上,权当酒鬼在发疯,随口回答道: -- 第93页 “阿甜是我青梅竹马,能走的多远?” “有多远走多远。”谢迟立刻接上:“还有,叫什么阿甜,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女子叫这样的名字,也不害臊。” 所以一个大男子趁着醉酒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就不用害臊了? 舒如绰强忍内心将隐一隐二叫出来群殴谢迟一顿的冲动,耐着性子道: “再说一遍,我和阿甜自幼青梅,所以你不用管了。” “不用管?种的大白菜即将被猪拱了,恐怕谢某人是管定了。” 舒如绰:“……” 所以在谢迟眼里,她就是个大白菜,阿甜是头猪? “就算我叫你一声叔,但是于情于理,你都是没有资格管我的。要真是论起来,阿甜比你更有资格一些。”这一会儿舒如绰也被谢迟拉低了智商,竟然妄想和谢迟讲通道理。 “不许叫他阿甜!”谢迟霸道地伸手捂住了舒如绰的嘴。 舒如绰:“……” 她不和酒鬼计较,不和酒鬼计较!舒如绰努力给自己做着心里架设。 但是明日等到谢迟清醒过来,她一定要好好算一算今夜的账! “萧君翊身边危机四伏,你我既然结盟,我便不想你受到伤害。”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清醒,谢迟又强行解释了一句: “那时候你很有可能会连累到我。” 已经彻底懒得和谢迟计较,舒如绰对天翻了个白眼:“这种理由说服不了我,您还是尽早下车吧。” “那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你?”谢迟忽然低头,如雪砌般的容颜近在咫尺:“如果我说,我不乐意你靠近萧太子,这个理由足够吗?” 男子的呼吸轻柔地喷撒在面上,被拂过的脸似乎瞬间就滚烫起来。 梗在喉咙里的那声“不够”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舒如绰感觉自己的心跳快极了。 快的像是,心动的声音。 看见舒如绰呆呆地愣住看着自己,谢迟忍不住扬唇一笑。 本就俊朗的面容平添几分烟火气息,舒如绰只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脱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深吸一口气,示意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舒如绰却发现此时此刻,“平静”两个字早就被她丢到了爪哇国。 揉了揉舒如绰乌黑的秀发,谢迟低低一笑,胸腔微微震动。 抬手将舒如绰放下,下一瞬,马车之内就再也不见那人的踪迹。 只剩下淡淡的酒气和那人身上独有的松岚香气,证明那人曾经来过。 马车之内,舒如绰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这都是什么事! 她怎么会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存在? 一定是谢迟那张俊脸惹的祸! 因为是个雌性,大抵都抵抗不过谢迟那张脸的魅力! 默默地为自己找好了借口,舒如绰心情好像平静了很多。 她还有太多的事情等待去做,现在,根本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从舒如绰马车出来,冷风一吹,谢迟这才真正清醒了几分。 想起自己方才在马车里和舒如绰的交谈,谢迟有些无奈地抽了抽脸颊。 现在清醒过来,似乎有些太迟了…… 不过,既然做都做了,就算时光倒流了,这件事也不会被舒如绰忘记。 还不知道明日一早,她会怎么对付自己…… 沉吟片刻,回想不久前和舒如绰那近乎脑残的对话,谢迟做了一个决定。 那件他掩盖许久,连蔚行止都未能查到全貌的事情,或许也该通过另一个途径告诉她了。 至少要让舒如绰知道,他管她,是天经地义的。 第87章 让人震惊的消息 一绝醒来,舒如绰只觉得神清气爽。 这一会儿思绪完全放空,舒如绰并没有回想起昨夜里谢迟干的好事。 梳洗完毕之后,舒如绰这才恍然想起还有这回事,打算去谢迟居住的玉香楼后宅子讨个说法。 但是还等到舒如绰出门,她就瞧见了隐一留下的暗记,留下这样的暗记,说明隐一有事情要和她说。 沉吟半晌,将揽书寻画都打发了出去,舒如绰坐在房间内淡声道: “隐一,发生了什么事情?” “郡主,您让在下查谢迟谢东家,在下今日查到了些许眉目。”隐一从房梁之上跳下来,恭敬说道。 隐一不说还罢,这一说就让舒如绰想起,因为时光倒流,她前夜吩咐的命令过了午夜就会被人忘却,所以她每一天早上养成了习惯,会手写任务给隐一查。 好像查谢迟是她习惯性补上去的一项,她也没奢想隐一能查到些什么,但是作为目前唯一一个知道时光倒流的人,舒如绰不免对于谢迟多了几分好奇。 好像,一日不查着他,舒如绰心里都不太安稳似的。 但是时光倒流这么多年,隐一也查了那么多天,几乎每一天查到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毫无变动,所以这一次舒如绰亦是很平静地开口道: “查到了什么,你说罢。” 待到隐一把那些她早已听过无数遍的东西又说了一遍之后,舒如绰不免对于自己的决定产生了些许怀疑。 左右查来查去都是这些东西,她每日还都要受折磨听一遍,那么她还让隐一查谢迟做什么呢? 正当舒如绰这样想的时候,隐一觑了舒如绰一眼,有些犹豫,又有一些小心翼翼。 -- 第94页 瞧见隐一这个神色,舒如绰感觉有些不对劲,抬眸扫了隐一一眼,平静道: “还查了出来些什么?你尽管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事情说不得?” 隐一本来犹犹豫豫,一听舒如绰这话,便斟酌了一下言辞说道: “属下查到了一条消息,本来怀疑是一条假消息,但是证实之后却发现,这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真消息。” “什么消息?”这句话倒是勾起了舒如绰几分好奇心。 “谢迟谢东家和郡主殿下在大昭的时候便有婚约在身,好像是郡主六岁那年定下的,而信物则是一枚玉带饰。”隐一一股脑地将自己查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而且不止于此,谢东家多年未婚,好像就是在找这个未婚妻,说祖辈留下的婚约必须要遵守。” 听得这话,舒如绰愕然抬眸。 她……她和谢迟,竟然有婚约在身? 这怎么可能,开什么玩笑? 而且,谢迟大了她九岁!整整九岁! 也就是说,她六岁定下婚约那一年,谢迟已经十五岁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按理来说已经怀春了,怎么可能同意娶一个那么小的姑娘? 还祖辈留下的婚约必须要遵从,她怎么不知道他谢迟何时变的如此听话? 而且……定亲信物是玉带饰,莫不是当年谢迟救场时拿出来的那个吧…… 这样想着,舒如绰只觉得浑身战栗。 这都是什么事? 她现在跑过去质问谢迟昨夜为什么要非礼自己,如果那货光明正大的来一句: “因为你是谢某人的未婚妻。” 那她舒如绰还要脸不要不脸? 隐一似乎也知道这个消息对于舒如绰的冲击性太大,默默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平静了片刻,捋了捋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了些,舒如绰这才问道: “一个六岁的孩子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这不符合常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使得两家直接就这样结亲?” 隐一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属下查的资料并不完整,只知道当年是因为定国老侯爷受伤为您父亲所救,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所以以谢东家相许。” 舒如绰:“……” 什么以谢东家相许,她印象里已经模糊到没有脸的爹,如果想要别人报恩,麻烦他自己娶了谢迟好吗? 为什么要给自己的女儿订下这样的婚约? 沉吟了片刻,舒如绰忽然之间想起来一件事。 谢迟那厮,到底知道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不知道? 如果不知道,她该怎么样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一桩旧事?如果知道,那他从未提起过,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舒如绰起身,扬声朝外面道: “本郡主要去玉香楼一趟,揽书寻画随行。” 虽然不知道舒如绰大清晨跑去玉香楼想做什么,但是主子的决定,她们也没有权利说什么,于是便默默收拾好东西跟了上去。 打死也未曾想到竟然能牵扯出这样的旧事,此刻舒如绰的想法很简单。 一来,她不愿意因为老一辈什么报恩就被迫把自己后半生卖出去,二来,她和谢迟的身份立场根本不合适。 所以,她打算亲自去问一问。 如果谢迟知道,那便光明正大的谈条件退了婚约,如果谢迟不知道,那更好,她便正式讲出来,让谢迟自己退。 毕竟,谢迟整日里都以她叔辈自居,怕也不希望娶她这么一个小姑娘吧? 郡主府的马车极快,很快就到玉香楼。 掀开车帘,舒如绰有片刻迟疑。 但是那边却已经有人通禀过去了: “主子,果如您所料,舒宁郡主的马车已经停在外面了。” 闻言,谢迟淡漠地应了一声,吩咐那人放舒如绰进来寻自己,又恢复了一派疏离的寒山模样。 但是此刻,谢迟的内心可算不得平静。 他明明都已经让人将两个人婚约之事放了出去,舒如绰这一会儿早该知道自己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纵然如此,还是要来找自己的麻烦。 他以为这个消息足够震惊,足以让这丫头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大清早来寻自己了。 所以,这个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舒如绰进入玉香楼后宅一路分外的顺畅。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因为时光倒流,在这些下人眼里,她就是第一次来。 她并不知道是谢迟特意吩咐过的,还以为玉香楼后宅便是如此的好进。 不由撇了撇嘴。 什么高冷,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都是假的! 第88章 有没有意义 施施然走到谢迟房间外,隐隐约约瞧见那个身影,舒如绰忽然心生退却之意。 她怎么就莫名其妙走到这里了呢? 正当在她犹豫的时候,房间之内忽然传来谢迟低沉的声音,如鸣佩环:“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得了,人家都这样说,她还顾忌些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舒如绰推开了房门。 谢迟正坐在案首翻看着书卷,听见声音抬眸扫了舒如绰一眼,又复低下头翻着书卷: “清早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 第95页 不同于表面的淡定,实际上谢迟的内心早已掀起阵阵波澜。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听得谢迟这一句话,舒如绰顿时又有点怂。 强行给自己打气,舒如绰环顾四周,淡声道:“我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虽然现在看起来这间房就她和谢迟两个人,但是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藏了多少人。 这属于她和谢迟的私事,哪怕午夜一过,这些人都不再记得,她也不希望他们听见。 “听见郡主所言了?还不下去?”谢迟抬眸淡淡扫了一圈,淡淡说道。 不知为何,明明四周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谢迟这句话说完之后,舒如绰感觉自己身上的压力好像小了很多。 “要说什么?”谢迟放下了手中书卷,站起身向舒如绰走了几步,沉声问道。 酝酿了一下语言,舒如绰故作淡然和不在乎道:“谢简凡,你可知我们之间的关系?” “关系?”谢迟睨了舒如绰一眼,声音低了几分:“你是说盟友关系?我记得很清楚,不需要郡主再提醒。” 她说的不是这个关系! 舒如绰气极,但是女子的薄面皮又让她没办法直接开口,她只能迂回说道:“昨夜……昨夜你为何要那样对我?” “昨夜?”谢迟漆黑的眼底一片茫然:“昨夜发生了何事?” 所以这人是昨夜骚扰过她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舒如绰以为自己素来是能忍,但是一听这话,却是忍不住了,将自己想说的话直接都说了出来: “昨夜做了什么你都忘了?好,那我问你,十年之前我和你的婚约之事,你是否还记得?” 说到这里,舒如绰略带嘲讽地睨了谢迟一眼:“那时候的你都已经十五岁,不要告诉我你失忆,记不得定国候府为你定亲的事情。” “原来你是想来问这件事。”谢迟神色一派平静,瞧不出什么情绪:“那是在大昭,如今是辽朝,而且当年订婚的人早已经过世,我私以为,这件事已经不了了之。” 说道这里,谢迟顿了一顿,认真看着舒如绰:“难不成……你当真了?” 本来舒如绰还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被谢迟这样一说,她忽然之间像炸毛的猫一样: “当真了?你都认为不了了之,我怎么敢当真?”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涌起的莫名烦躁,舒如绰尽量以平和的语气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把当年的订婚之物玉带饰还给我吧。不要告诉我,那玉带饰你没有。” “有。”谢迟转身从沉香木柜之中取出当初舒如绰见过的那个玉带饰,随意递给了舒如绰,淡声道:“便是此物。” 没有想到这玉带饰就被这样随意一放,随手就能摸到,舒如绰一怔,旋即问道:“那我收回,就意味着那一段婚约无效了?” 说完这句话,舒如绰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很蠢。 信物没了,又没有婚书,可不是就无效了? 谢迟抬眸扫了舒如绰一眼,似乎也觉得舒如绰这个问题很蠢,没有回答她。 轻咳一声,舒如绰把玩着手中的玉带饰,忍不住问道:“话说回来,你既然十五岁和我订婚,那……有没有见过六岁那年的我?” 对于当年的自己,因为年岁不大,舒如绰都记的不太真切了。 她只记得自己当年在母亲的约束之下学规矩,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虽然才六岁,那规矩都已经深入骨子里,哪怕她到了辽朝,母亲对于她变成了放养,那些仪态却依旧抹不去。 “嗯。”谢迟应了一声,似乎陷入了回忆:“订婚那日,我见过,那时的你正站在廊庑之下顶着一碗水练习姿态。” 一听谢迟这样说,舒如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不是后来你无意之间将我撞倒?” 想起当年的窘事,谢迟面上难得染上些许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应了一声。 “原来被我咬了一口那个非礼我的大叔就是你啊!”舒如绰登时瞪大了眼睛:“枉我还记了那么多年!” 听见这句话,谢迟就觉得这个话题没有办法和舒如绰正常聊下去了,抬眸转移了话题: “你今日来,除了这一件事,可还有别的事情?” 说着,谢迟伸出右手理了理案几之上堆放凌乱的书卷。 舒如绰的注意力顿时被他的动作吸引,停顿在谢迟右手手腕之上那串沉香手串上。 虽然有沉香手串掩着,但是隐隐约约还是能瞧见那手腕处好像有一个牙印。 想起自己曾经咬了谢迟一口的事情,舒如绰一怔,不由向前一把扯住了谢迟的手,问道: “这……这牙印不会是我咬的吧?我那时候才多大,根本没有那么大力气,印记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消?” 没想到被舒如绰发现了这个,谢迟将衣袖向下拉了些许,掩盖住这个牙印,垂眸沉声道: “是你咬的,但是印记留到现在,却不是你的错。是我父亲的一位妾室居心叵测。” 谁家后宅都会有那么些龃龉事,舒如绰瞬间明白,也没再细细探究,想着也没有什么事,便温声道: “没有事情,我便带着它离开了。” 说着,舒如绰晃了晃手中的玉带饰。 -- 第96页 “这本该是你的东西。”谢迟略一颔首,不再说话了。 舒如绰缓缓出了宅子,直到上了马车,她才恍然之间意识到一件事。 午夜时光一倒流,这玩意儿不又回到谢迟这里了吗? 那她现在拿走又有什么意义?!难道她还天天清晨来找谢迟拿不成? 第89章 找人虐一虐 从谢迟那边回来,舒如绰本意是回府调调香,慵懒又闲适的度过一天,偏偏天不遂人愿。 她竟然收到了顾思温的请柬,邀请她来参加午后的尔雅诗会。 午后就开始的诗会,但是快半晌午的时候才给她发请柬,纵然大辽朝没有大昭那么规矩森严,也不至于散漫到这个地步。 很显然,顾思温没有什么诚意。 若是放到以前,舒如绰或许就不予理会,但是她现在心情不怎么好,恰好打算理会了。 没有诚意是么? 既然邀请本郡主去了,本郡主怎么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呢? 这样想着,舒如绰便吩咐揽书寻画收拾收拾东西,打扮一二,特地寻出太上皇赏赐过来的,那些她平日里嫌贵重都没有穿的衣服穿了上去。 这样的舒如绰在揽书寻画眼中自然是不寻常的,所以揽书一边帮着舒如绰揽着发髻,一面问道:“郡主……怎么忽然之间想去参加诗会?” “怎么,她们去得,本郡主去不得?”伸手抚了抚发上的琉璃步摇,舒如绰平静开口道。 “不不不,当然不是,只是郡主平日里不太喜欢这些热闹。”揽书连忙解释道。 “那是以前,”见揽书已经全部弄好,舒如绰站起身转身朝外走:“以后,自然是不会了。” 尔雅诗会。 大辽朝这样诗会在舒如绰眼里确实没什么。 不过是原大昭血脉的南面官贵女为了在北面官贵女面前炫耀自己的文采特意办的活动。 可惜的是,这些南面官贵女在重视骑射的大辽朝待久了之后,或许是少了大昭的文雅环境熏陶,做的诗真不怎么样。 附庸风雅,强行作词,这就是舒如绰的感觉。 但是这些南面官贵女意识不到,反而沾沾自喜,她们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很让舒如绰厌烦。 不过……正好今日心情不佳,若是有人敢在她头上动土,只能自认倒霉了。 “舒宁郡主到了。” 显然是没有先到舒如绰竟然会屈尊来到诗会,不少贵女愣了一愣之后,立刻弯身行礼。 顾思温惊讶地瞧了舒如绰一眼,连忙迎了上去:“郡主竟然驾到,思温真是不胜荣幸。” 笑的真假,很欠扁。 舒如绰瞥了顾思温一眼,勉强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个敷衍的笑容:“过奖。” 来了之后舒如绰就自己默默找了个角落坐下了,存在感并不强,所以因为她忽然到来引起的小规模骚动很快就平息下去。 一个人在角落悠闲地吃着点心,顺带打量着四处的贵女。 之前舒如绰对于这些应酬之事非常不感兴趣,导致她来到大辽封郡主近十年,这些贵女都还只是认了个三四成罢了。 默默地又拿起一块莲花酥咬了一口。 不得不说,虽然这什么尔雅诗会是附庸风雅的东西,但是呈上来的糕点确实是精致的很。 味道不错,最重要的模样着实精致的不像话。 “如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唐初晓显然没有想到舒如绰会来,连忙笑着在她身边坐下,问道: “我记得你素日最讨厌这些东西,怎么忽然之间想过来了?” 舒如绰的真正的目的是心情不好,想找个不长眼的虐一虐,但是这样的理由又不能正大光明的说,所以她把整个莲花酥塞入口中之后道: “一个人在府中有些无趣,正巧收到请柬,便来凑趣。” “就是,要我说,待在府中有什么意思?还是出来走走才有乐子。”唐初晓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凑近了舒如绰道: “这边的贵女你还没有认全吧?瞧一瞧你不认识我,我帮你看看是谁。” 话音才落,舒如绰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就传来一个贵女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呢。舒宁表妹还真的好兴致,竟然来参加诗会?就是不知道舒宁表妹能顺利背下几首诗了呢……” 瞧见来人,舒如绰忍不住挑唇一笑。 得,不用等多久,找虐的人就出现了。 此人不用唐初晓介绍,她简直认识的不能再认识了。 正是荣淑公主。 “背下几首诗?这话应该本郡主问表姐才是。”唐初晓生怕舒如绰受了欺负,正要出声,却已经听见舒如绰开口了: “本郡主在大昭,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能背下一千多首唐诗,表姐如今已经十七了吧,能背下一百首吗?” 荣淑公主知道舒如绰在大昭的时候受到的是非常严苛的贵女教育,不然也不至于到了大辽,言行举止处处都优雅大辽贵女一头。 但是被舒如绰这样一说,她顿时心头火起:“生于大昭就了不起?会背几首破诗就了不起?还不是个贱蹄子?” 听见荣淑公主的话,舒如绰冷呵一声,用语言告诉荣淑郡主,会背几首破诗真的了不起。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舒如绰掩唇一笑:“见到公主之后,本郡主才知道这话说的竟然如此贴切。” -- 第97页 这句诗的意思很简单,大概就是“你看这黄鼠还有皮,人咋会不要脸面。人若不要脸面,还不如死了算了。” 讽刺荣淑公主厚颜无耻,没有文化还那么理直气壮。 但是这一句诗确实是把荣淑公主搞懵了,她连唐诗都没背过几首,像《诗经》更是连摸都摸过,这种出自《诗经》的句子,她哪里能理解? 随手拉过一个贵女,荣淑公主问:“方才舒宁郡主的那句话,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被拉住的贵女大抵也是个半吊子,一脸茫然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好像是说老鼠的?” “好啊,舒宁!”一听见“老鼠”两个字,荣淑公主顿时炸毛了:“你竟然敢把我比做老鼠?!” 唐初晓也是理解这首意思的,听见荣淑公主的话,忍不住噗呲一笑:“既然公主这么认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一听到唐初晓肯定,荣淑公主更加火冒三丈,向前一步就要朝舒如绰动手。 而舒如绰身后,就是几丈深的荷花池。 第90章 前路漫长(大结局) 荣淑公主扑过来的实在是太过突然,纵然舒如绰会些三脚猫功夫,却也抵不过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荣淑,眼瞧着就要被荣淑公主推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影迅速闪了过来,一把揽住了舒如绰,手的略一用力,一个转身,舒如绰幸免于难。 但是荣淑公主就比较惨,在这样的惯性推力之下,她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便掉入了荷花池之中。 “阿宁,你没事吧。” 从自己被揽住的那一刻,舒如绰便知道揽住自己的人是谁,如今一听这话,便更确定。 扭头朝萧承微微一笑,舒如绰温声道:“多亏你出手及时,我没有事,倒是荣淑表姐她……” 萧承垂眸看着在荷花池里胡乱挣扎的荣淑公主,淡声道:“敢欺负你,这是她咎由自取。稍后自会有人来救她。” 唐初晓站在不远处,瞧着这一幕,略有些惊讶。 她虽然知道萧承和舒如绰的关系极好,但是也没有万万没有想到,疏离高贵的翊太子,竟然可以在乎一个人到完全没了太子的架子。 缓了缓神,唐初晓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萧承这才瞧了唐初晓一眼,和气笑道:“唐小姐不必多礼。” 一来一往之间,荣淑公主已经被身强力壮的婆子捞了上来,见这边一派其乐融融的模样,恨恨咬了牙: “皇兄!到底谁才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帮舒宁都不帮我?” “荣淑,你落了水,还是快些去换身衣服。”萧承和气的笑容没有变,但是眼底却没有什么温度:“正因为我是你皇兄,才不能包庇你做这等不符身份的事情。” “本公主做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了?”荣淑公主梗着脖子要和萧承吵。 萧承笑意更淡了几分:“真的需要我说出来?” 敏锐地察觉到萧承情绪不对,荣淑公主缩了缩脖子,她虽然受宠,但是比起是皇太子的萧承还是差远了,要是真杠起来,吃亏的绝对是她,所以便暴躁地拧了正在抱着婆子一把: “等什么等?还不让本公主去更衣?你想冻死本公主不成?” 荣淑公主一走,四下立刻宁静了很多。 许多贵女三三两两散在四周,窃窃私语着翊太子萧承的俊逸模样。 舒如绰瞧着萧承清润又不失锋芒的模样,笑弯了眼眸。 真好。 此时此刻的萧承,是不被毒物所害,脑子没有受损,最风光霁月,风华无限的样子。 瞧着萧承这样,舒如绰本来留在诗会的心思也淡了。她来参加这个诗会,本来就是找事的,也没什么附庸风雅的心思,如今看来,这一个诗会的吸引力,着实不如萧承这个人。 唐初晓何等敏锐的心思,瞬间就察觉到舒如绰那点小算盘,连忙笑道: “太子殿下是来寻我们家如绰的吧?如绰,反正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情,你快去吧。” 乖巧跟着萧承走出了诗会游园,舒如绰笑问:“阿甜,今日怎么有闲心出宫?” 萧承身为储君,加上监国的重任,在宫中忙忙碌碌,像这种游园诗会,很少会见到萧承的身影,也难怪舒如绰会有此一问。 “宫中太闷,出来透透气。陪我走走吧。” 闻得此言,舒如绰低笑出声:“倒是难得见你这么坦诚的时候,既然觉得宫中太闷,那么咱们就去闹市看看吧。” 不由分说,拖着萧承去了坊市。 已近傍晚时分,坊市逐渐喧嚣了起来,舒如绰思量着萧承很少来坊市这类地方,所以刻意放慢了脚步,想要带着他多看看。萧承明白,却只浅笑着应和,并不点破,眼底更多了几分融融暖色。 坊市一酒楼之上。 “寻我何事?” 谢迟如约而至,但是像这样喧闹的地方他并不常来,所以看向邀约人——蔚行止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淡色。 “瞧你冷淡的,以后想找姑娘都不一定能找到。”蔚行止颇为嫌弃地撇了撇嘴:“你应该多来这些喧嚣之地体味一下红尘万丈的趣味,整日里活的像个谪仙似的,有什么意思。” 等到蔚行止噼里啪啦说完一大串话,谢迟平静抬眸:“说完了?” -- 第98页 见自己说了那么多话,谢迟却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蔚行止也是服气,索性打开了窗柩,随意地往窗台之上一坐: “你之前让我查的事情,有头绪了。诺。” 说着,蔚行止自衣袖之中抽出一卷极小的白色卷轴,丢给了谢迟。 将卷轴之上的内容看完之后,谢迟良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蔚行止有些奇怪,不就是查了大昭一个寺庙,有什么是值得这样沉默的? “谢了。”谢迟将卷轴纳入衣袖,起身行至蔚行止身侧,低声道:“我可能,要回大昭一趟。” “回大昭?” 蔚行止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谢简凡我没听错吧,是谁当年要死要活要来大辽,如今你在这边蒸蒸日上,却远不到稳定的时候,回大昭作甚?” 谢迟垂眸朝窗外扫去,轻慢地拨弄着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串沉香手钏,一下又一下,却没有回答蔚行止的问题。 知道谢迟说一不二的性格,蔚行止倒也没追问,只幽幽叹了一口气:“行吧,早就说了我对你不离不弃,你去大昭,我自然也要回去的。” 谢迟的目光定住了。 蔚行止顺着他的视线朝下看,一对极其养眼的男女,巧笑盈盈。。 “不必。”冷冷甩下这两个字,谢迟转身下了楼。 …… 不得不讲,对于舒如绰而言,陪着萧承,要比陪着那群吟诗作对的贵女们舒服太多了。 暮色四合,两个人告辞,舒如绰拒绝了萧承要送自己回府的要求,慢悠悠地朝郡主府溜达。 “今日玩的很开心?” 冷淡又突兀的一声,在这样的夜空之中骤然响起,将舒如绰吓了一跳,看清是谁之后,她不由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谢迟,你在开口之前,能先让我有个准备吗?” “是你笨。”瞥了没心没肺地舒如绰一眼,谢迟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沉声道:“我发现了时光倒流的一些事情。” 这话一出,舒如绰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顿时正色起来:“如何?” “具体要回大昭一趟,但是我不确定回到大昭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事情,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往大昭。” 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谢迟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但是夜色掩盖了那抹异样。 “我随你一起?”未曾想到谢迟竟然有这样的提议,舒如绰低头沉思了很久,在心里捋了一遍前因后果,而后平静说道:“可。” 谢迟心尖猛然一跳,声音不知不觉温和了许多:“此话当真?” “怎么可能儿戏?”舒如绰古怪地瞧着谢迟:“倒是你,或许应该思考一下,要如何带我立刻辽朝?毕竟时光倒流……” “我自有办法。”伸手揉了揉舒如绰头发,谢迟不知不觉俯身凑近了她的脸颊:“你倒是要想想,随我回大昭之后,要如何面对我的家人。” “我是大昭定国侯之子,上有定国侯太夫人,也就是我主母,下有我妹妹谢亦婧,你也认得,还有一个弟弟谢翰。侯府人口简单,而且没有后宅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你若是过来了,毕然会过的舒心。” 听谢迟说完这些,舒如绰内心那种怪异的情绪更浓了:“我是随你去琢磨时光倒流这事儿的,又不是嫁去你定国侯府,和我说这些作甚?” “绰绰,我今年二十九岁。”谢迟声线低哑,带着些许隐忍的味道:“我父母早催我成家,是我一直在寻你。” “你……”这消息过于震惊,舒如绰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订亲信物依旧在我这里,你怕是讨不回去了。”谢迟低低一笑:“好好思考思考?” 舒如绰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之后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先行做好要紧事吧。” “嗯。”谢迟笑了:“天亮之后,我来接你。” “好。” …… 黎明,东方泛白,染着昭明之晖。 马车摇摇晃晃,奔向未知前路。 谢迟看着身侧渐渐犯困的舒如绰,眼底含了一丝淡淡笑意。 他看中的姑娘,自然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他的。 到了大昭,还不是他说了算? 这样的未来媳妇,想必祖母父亲和母亲,会很高兴吧。 前路,还长着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