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今天谋反了吗》 第1页 [古装迷情] 《宸王今天谋反了吗?》作者:蘑菇鱼【完结】 文案: 扮猪吃老虎“病弱”假皇帝X怼天怼地女扮男装宸王殿下 假皇帝宋明煦每天装作一副不久人世的样子,等着哪天宸王谋反,自己能够金蝉脱壳远走高飞。 宸王宋惜珍在朝堂上怼天怼地为所欲为,就希望皇帝能给一纸赐死的诏书,让她可以假死遁走,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身份揭穿。 两人一个卯足劲儿在前朝使出百般手段作威作福,一个天天编出千种借口要当个昏君装病弱。 有一天假皇帝知道了堂兄其实是堂姐,女王爷知道了皇帝不是他们老宋家的骨血...... [食用指南] 1.爽文。 2.平行世界,架空时空,请勿考证。 3.欢迎收藏专栏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惜珍(宋明韬)、宋明煦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陛下总逼我谋反 立意:不惧逆境,自立自强 第1章 嚣张王爷 太和殿上,文武百官为了南下赈灾的人选争论不休。忙着吹嘘己方一派的官员,攻讦对方推荐的人选。要不是都还记得仅剩的体面,非要打个头破血流不可。 今上轩帝宋明煦病病歪歪的侧靠在龙椅上,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一看就知道心思没在正经事上面。 被李丞相连噎了几句话的杜太傅憋了一肚子的火,反驳的时候音量没控制住,这才让在发呆的小皇帝回过神来。 不过,走神的远不止小皇帝一个。 正低头认真数着脚下地砖数目的宸王宋明韬被杜太傅这一嗓子吓了一跳,都快要数好结果又乱了,没忍住“啧”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宸王声音不大,只是刚还吵的和菜市场一样的太和殿,却因为他这一声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闭了嘴的杜太傅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咳嗽了两声想要假装自己喉咙不舒服。可惜提了半天气,最后咳的跟他刚才说话的底气未免差太多,对殿内的氛围毫无影响。 要说这时候还是李丞相有底气,杜太傅咳完了他接着咳,听声音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今天这南下赈灾的人选必须要有个着落,眼下朝堂上在争吵不休的,就是李丞相和他身后的鲁王一派,还有杜太傅依附的郕王一派。所以不管是吵架还是假咳,他们统统都不能输。 等李丞相终于表演完了,站在最前面的宸王这才开口,温声说道:“丞相真是不容易,身体这样子了还来上朝。” 李丞相正打算说几句为大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类的场面话,就听宸王继续说道:“陛下体恤百官,臣恳请陛下准许李丞相在家休息几日。待病愈之后,更好的为陛下效力,为百姓做事。” “宸王说的是。”李丞相还没来得及反驳,一直歪在龙椅上的今上直起身子,反应极快。“赏李丞相一柄玉如意,请太医去丞相府帮李丞相调理身子,调理好了再来上朝也不迟。咳咳咳。” 同样是咳嗽,小皇帝就没李丞相咳的那么让人心烦。声音自然不说,再配上他那张苍白却仍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反而让人心怜。 李丞相没想到自己就跟着假咳了几声,竟然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太医住到府里,他这病什么时候才算好就只能等着太医的一句话,半点由不得自己了。 李丞相急着开口辩驳,不料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下假咳变成了真咳,咳的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看来李丞相病的不轻啊。”宸王感慨。 今上马上配合,“多亏宸王细心,不然非要耽误了李丞相的病情不可。” 殿里其他人纷纷附和,拍起宸王的马屁,倒是把咳红脸的李丞相都忘在一旁了。 唯有因为咳的不够用心逃过一劫的杜太傅还记得正事,躬身问道:“陛下,赈灾的事情……”既然李丞相都已经被陛下下令“休养”了,那人选肯定是他们郕王府一派的了吧。 “啊,赈灾的人选……”今上眼神飘忽,他刚才在跑神压根不知道底下推荐了什么人,赶紧用一连串的咳嗽声将自己的失态掩盖过去。底下百官垂着头,等着皇帝咳够了,听他气息微弱的开口说道:“那就依宸王所言吧。” 大殿上静了半晌。王太师跨出半步,恭敬回话:“回陛下,刚才宸王并没有提出人选。” 何止是没有提出人选,今天宸王简直是安静的让人不敢相信,上朝后第一句话说的竟然是李丞相的身体状况,实在令人惊诧。 今上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显然也没料到堂兄今天如此反常。 几位言官当堂进谏,痛心疾首的谴责皇帝在早朝上走神的行为。甚至拉出了先皇显帝,认为今上在早朝上走神,还不如和先帝一样直接不来早朝算了。 轩帝揉着额角,正犹豫要不要晕倒一下逃过眼前的声讨。 “陛下。”宸王缓缓开口。他声音不大,可在这太和殿中似乎带着无人能及的威严和震慑,“臣推荐保平侯府的季翎。” 拖宸王的福,讨论总算又回到了正题,顺手还将今上解救了出来。 要说这季翎,宸王推荐的实在是妙。 季家是今上的外家,季翎乃保平侯府世子,皇上的表兄。身份够尊贵,办事能力也不差,派他去赈灾既镇得住场又不会出岔子。 -- 第2页 “陛下,臣认为不妥。”郕王狠狠的看了宸王一眼,看着他平和的眉目心里怒气更高。眼下在朝堂之上,郕王也只能暂且压下怒气跟宸王争上一争,决不能又被截胡。 今上倒是也不恼,心平气和的问道:“哦?不知郕王叔有什么想法?” 郕王道:“回陛下,季翎年纪尚轻,臣担心他担不起赈灾的重任。” 宸王一声轻笑,听得大殿上所有人后颈一凉,暗道来了来了,他终于来了! 宸王侧着头看着身边的王叔,笑的一脸纯良的问道:“上个月推荐秋闱主考官的时候,郕王叔可不是这么说的。” 百官眨眨眼,小声的跟周围人打听上个月郕王到底又说了啥。今上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百官自以为不引人注目的交头接耳,低下头咳了两声忍住了笑意。 宸王对郕王说道:“当时王叔可是说要多给年轻人历练的机会。怎么,郕王叔是觉得赈灾是大事,为大夏选拔人才是小事了。还是郕王叔的嘴里‘机会’,是按自己需要分配的?” 宸王最擅长借力打力,用别人说的话反过来堵他们的嘴。他记性极好,很久之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楚。不过因为其他人记不清,所以也有人猜测这其中部分内容是宸王胡乱说的,儿子连被他指责的人自己都想不起来说没说过这话,谁能反驳呢? “你!”郕王脾气暴躁,他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宋明韬。众人忍不住担心,如果不是在朝堂上,郕王怕是要直接对宸王动手了。 不过宸王本人倒是毫不在意,他低头理了理袖子,轻慢的态度让郕王更加的窝火。 “你不就是因为底下跟季翎有亲戚才推荐他的!”郕王怒斥。觉得宸王为了巴结小皇帝真是不所不用其极。 宸王笑笑,看着郕王仿佛他才是不懂事的小辈。“季翎难道不也王叔的亲戚吗?” 郕王喊道:“他是我哪门子的亲戚!” 宸王抬了抬眼皮。他身高不及郕王,但看着郕王时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保平侯府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跟咱们怎么不是亲戚?” “你!”郕王抬起手指向宸王手指因为愤怒而止不住的颤抖,想要斥责他强词夺理。可惜宸王丝毫不怕,还故意挑衅似的对他嘲讽的勾了勾唇角。 太和殿里其他人低着头屏住呼吸,生怕在此时引起宸王的注意。要知道宸王从来都是无差别攻击的,最会戳人痛处,被他盯上了谁都逃不过。这也是宸王第二擅长的。 “好了。”龙椅上的轩帝咳了两声,开口道:“都依宸王所言吧。” 郕王双手攥拳,不甘不愿的低下头。 这小皇帝跟他早死的父皇一个德行,就会跟鹦鹉似的重复那句都依宸王所言,两个小辈仗着身份,连对他这个叔叔都不恭敬。说白了,不过因为他不是皇后所出罢了。郕王愤愤不平的想到。 明帝共有七位皇子长到了成人,分别是长子太子、二皇子郕王、四皇子秦王、六皇子宸王、七皇子燕王、八皇子邺王、九皇子鲁王。 单看封号就能知道,宸王这个“宸”字,比其他人尊贵了不知多少。 先帝乃明帝元后所处。而先宸王乃明帝继后魏皇后所出,是明帝最宠爱的儿子,为此明帝还起过废黜先皇后所出太子的想法。不过因废黜太子动摇国本,最后被百官劝阻作罢。 当然百官后来都后悔不已,自愧没有明帝的识人眼光。要是早让明帝废了太子立了宸王,哪还有后面那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之后明帝驾崩,先帝继位后一改之前的谨小慎微,大行荒诞之事。把前朝之事全都扔给弟弟宸王,自己整日不理朝政到处取乐。 后来先帝暴毙身亡,年仅十岁的今上继位。可怜先宸王辅佐完老的又要辅佐小的,没料到自己也在三年后遭遇刺杀,死在了去皇陵祭拜的路上。 遇刺身亡的除了先宸王外,还有先宸王爱女,宸王的同胞妹妹惜珍郡主。当时还是世子的宋明韬身受重伤,好不容易被救了回来。只是伤到了根本,承袭了王位后一直在王府养伤闭门不出。 五年前,燕王借皇帝年幼身体还不好,提出轩帝和五位王爷享同等地位和权利,每人两个月按月份执掌朝政。 这一下等于是一位皇帝变六位皇帝。小皇帝死咬着不肯答应,可他在朝中孤立无援,除了手里早无实权的舅舅竟然没有一人支持,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没想到宸王却突然穿着大红色的朝服站到了朝堂上,怒斥燕王有不臣之心。并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依附于他的大臣们,干净利落的把燕王打包送回了封地,大大树立了自己在前朝的威望。 燕王滚蛋之后,朝堂上除今上外身份最显贵的就是宸王和郕王、秦王、邺王、鲁王。 除宸王和今上是同辈以外,另外四位王爷还都是叔叔辈的,按理说在朝堂上腰杆挺得更直才是。 可偏偏宸王身份高,有其父先宸王的在朝堂和民间的威望,再加上今上遇到争执只会说听宸王的,倒让宋明韬这个宸王快要比今上更像皇帝,把四位叔叔狠狠地踩在脚下。 当然,宸王在朝堂上如此有威慑力,除了他本人身份尊贵处事有手段之外,也与他行事足够嚣张有关系。 第2章 “病弱”皇帝 随着一声“退朝”,今上步履虚浮的起身离开。 -- 第3页 大殿里倒是和往日不大一样。先起身的是被气的狠了的郕王,他冲着旁边恶狠狠的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其余百官依旧低眉敛目的跪着,直到最前面传来衣服的摩挲声,眼角余光看到一双白靴向殿外走去,其他人这才起身。 大夏的官服配的都是皂色的官靴,这朝堂上只有宸王一人穿白靴,还是白色锦面带暗纹的,看起来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之前有言官进言宸王此举目无法纪,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皇帝本人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摆摆手说不过是小事,翻过不提。 没几天邺王有样学样,换了双皂色官靴,就因为带暗纹不是素面的,被罚了五千两不说还被训斥了一顿。 养心殿书房,“病弱”的皇帝坐在书案前,若有所思的转着手中握着的四个核桃。 小太监砚台站在后面,眼睛跟着轩帝手里的核桃一圈,两圈,三圈…… 轩帝手掌一收,核桃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碎成了几块,被他倒在绸布上。 砚台机灵的上前半步,替轩帝将核桃仁从里面挑出来放在另一边。 轩帝吃着自己捏的核桃,突然发出感慨:“宸王兄真是少见的君子。行事豁达不贪恋权势,不愧是王叔亲手教导的儿子。” 砚台垂着眼皮,没有答话。 “砚台,你说郕王、邺王他们个个都相当皇帝,宸王兄怎么就不想呢?”轩帝摸了摸下巴,十分疑惑。 砚台心想着你这个皇帝都不想当皇帝,宸王不想也挺正常的。不过嘴里回话却说的是,“宸王爷境界高,自然是其他王爷比不了的。” 轩帝对他的回话显然很满意,点点头,说了句“不错”。 前几日他让彭将军主动向宸王示好,暗示愿助宸王起兵。没想到任彭将军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宸王依旧不为所动,只是笑着让人“送客”,将彭将军请出了宸王府。 “宸王兄真是高风亮节啊。”轩帝再次感叹。砚台往旁边看了一眼,低下头没有应声。 此时在宸王府的书房里,“高风亮节”的宸王殿下从荷包里掏出几颗东珠,随手递给身边的吏部侍郎祝文灿和大理寺少卿杨泽浩。 “拿回家给嫂夫人们玩儿吧。” “谢王爷的赏。”杨泽浩喜滋滋的接过东珠,夸赞道:“这珍珠色泽光滑圆润饱满,不是凡品啊,王爷真是大方。” “王爷,这珍珠是哪来的?”祝文灿忍不住打听,实在是手里的东西看成色不像是在市面上流通的。 宸王喝了一口茶,道:“陛下赏的。” “陛下赏的?”祝文灿眉头微皱,没听说陛下最近赏了他们王爷什么东西。“是陛下私下赏您的?” 宸王用杯盖刮去杯面的泡沫,答道:“算是吧。” “什么叫……” “哎呀。”祝文灿话没问完,就被身边的杨泽浩开口拦住。“你说你,殿下赏个东西你欢欢喜喜的拿着不就好了,还问这么多。” “我……” “你什么你啊,快收起来收起来,放好了。” 祝文灿无奈,只得把东珠收好。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您现在位高权重,一言一行合该更谨慎些才是。” “知道了知道了。”宸王点头,“是陛下私下赏我的,你放心吧。” “那便好。”祝文灿松了口气。自家王爷什么都好,就是爱收礼了些,让他不得不担心。不过既然是陛下赏的,那就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宸王吃着手中的茶点,心想东珠是前几日彭将军来“投靠”时带来的礼物中的一个。这彭将军的“投靠”显然是陛下授意的,那他带来的礼物自然也就是陛下赏赐的,没毛病啊。 不知道自己早被识破的轩帝还在发着感慨,滔滔不绝的赞美着宸王。 砚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让自己不至于站着就直接睡着了。 “你们说,朕该怎么做宸王兄才会谋反呢?”总算夸够了的轩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不知第多少次问起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砚台冲着身边人努努嘴,可惜对方低着头,表情丝毫未动。砚台无奈,只能开口猜测道:“许是因为宸王殿下还不知道当皇帝的好处吧?” “当皇帝的好处……”轩帝眉头微皱,他当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到底有什么好处。宸王兄不会是因为没好处没意思,所以才不想当皇帝的吧? “要不然朕直接禅位好了。”轩帝自暴自弃的说道。 “陛下,使不得啊使不得。”砚台实在忍不住了,踢了身边人一脚,示意他帮着一起阻止皇帝的突发奇想。 旁边那人这才抬起眼皮,开口道:“陛下,您若是禅位的话,宸王恐怕不会接受,还会对陛下您有所误会。” 轩帝叹了口气,“秦野你说的也对。若是禅位的话,宸王兄会起疑不说,还会觉得朕是个逃避责任的懦夫,朕不能这样做。” 站在他身后的禁军统领秦野脸上难得露出了疑惑地表情,不太能理解为什么禅位是逃避责任的懦夫,被人起兵赶下台就不是了。 “况且没人起兵皇宫不乱的话,朕也不好脱身。”轩帝又道。“朕早就想好了,等到宸王兄起兵攻进皇宫那天,朕就一把火烧了养心殿再假死逃出宫。虽说要劳烦宸王兄登基后再对养心殿修缮一番,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还能多记得朕些日子。” -- 第4页 秦野暗自点头,心道果然,看来这才是重点。 这皇帝心里一烦,书房里的核桃可就遭了殃。轩帝一把能捏四个核桃,没多会绸布上都放不下了。挑核桃仁挑的眼要花了的砚台心想这么下去不行,总要帮陛下出个主意,为他排忧解难才好。 琢磨了半天,总算想出来了个还听得过去的主意。砚台开口说道:“陛下,要不然您让宸王体验下您现在的生活,没准儿他就想当皇帝了呢?” “体验朕的生活?”轩帝啧了一声,觉得自己的生活实在是太过无聊,不过也保不住别人喜欢,至少郕王他们看起来还挺羡慕的。 “砚台你说详细点,说好了有赏。” “那奴才就先谢陛下了。”砚台顺势把放着核桃仁的绸布推到了一旁,看到他动作的秦野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又开始给陛下出馊主意了。 “陛下,奴才想的是,这人和人喜好不同。像宸王殿下这般的人物,喜好的当然不是金银权势这种俗物……” “阿嚏。”最爱收礼,平日百官敢送他就敢收的宸王殿下在府中书房里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可宸王殿下喜欢什么,咱们又说不清楚。”砚台悄悄抬了抬眼皮,看着若有所思的帝王继续说道:“倒不如让宸王来宫里过过陛下的生活,万一碰上宸王喜欢的宫外又没有的,那不就……” “对啊。”轩帝激动地一拍手。这皇帝这么多人想当,必然是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的。宸王兄现在不想起兵谋反当皇帝,肯定是还没了解坐上皇位的好处。 他虽视皇位为烫手山芋,可为了大夏的百姓又不能说不干就不敢,总要把大夏交托给如宸王兄这般值得信任的人手中才行。像郕王、邺王那般的,想都别想。 “就按砚台说的办。”轩帝点点头。 砚台看向秦野,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秦野懒得给他什么反应,心里倒是难得赞同了砚台的主意。不过他觉得这个办法能否成功的关键不在于让宸王体验什么生活,而是要让宸王真切的认识到陛下有多不靠谱,最后忍无可忍起兵才对。 轩帝拿起笔,看着琢磨拟一道什么旨意,找什么借口把宸王安置在哪才好。 尚且还不知道这些事的宸王在和杨泽浩等人议事后看时间尚早,就也没留他们在王府用午膳,让他们继续当差去了。又将手里的两份文书看完,起身出了书房。 甫一出门,就有一老嬷嬷上前半步。禀告道:“王爷,老王妃请您过去用午膳。” 宸王看着她没应声,半晌答道:“知道了。”然后看向自己的小厮平安,“告诉你娘,今天我想喝鱼片粥了。” “是。”平安领命告退。 “走吧。”宸王点点头,迈步向老王妃的寿康苑走去。 张嬷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快步跟上。等两人走到连廊才小声道:“王爷,舅太太今天来了。” “又来?宸王府是改姓魏了不成?”宸王冷笑,不用想都知道他这位舅母今天是为什么来的。 老宸王妃姓魏,是先宸王的生母魏皇后的侄女,跟先宸王是表兄妹的关系。当年魏府靠着魏皇后也得了一个永乐候的爵位,不过这爵位三代而终,正好到现在这任永乐候就没了。 他今天在朝堂上举荐了季翎,魏府的人知道了,可不是要来宸王府跟老王妃哭诉一番么。 张嬷嬷低头不敢应声,放缓了步子跟他拉开了点距离。 寿康苑的正厅里,老王妃命人备好的午膳已经都摆上了桌。宸王进去看了一眼,很好,没有一道是他爱吃的。 “见过母妃。”宸王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也不等老王妃开口,自己又直起了身。 老王妃愤愤的看着他,想要开口训斥,又想到还有正事要说,只能将这把火憋在肚子里。 “用膳吧。”老王妃道。 宸王笑了笑,“母妃有话还是直说吧。” 老王妃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说道:“听说你今天推荐了季府世子?” “没错。”宸王点点头,回答的干脆。 “你,你有这么多表哥表弟,放着他们不举荐你竟然去举荐季府的人?”老王妃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魏家的爵位到你舅舅这一代就没了,你怎么就不替你表哥他们多考虑考虑?你和你父亲一样,一点良心都没有。” 宸王早就习惯了老王妃的无理取闹,来之前就打定了无论她说什么都当耳边风的主意。可偏偏老王妃提及了他父王,还是以这种语气提及的。 “也对。”宸王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容,看向老王妃。“若不是为了您自己和魏府的荣华富贵,当年您又何必偷龙转凤,把女儿认成儿子也要保住这宸王的爵位呢。” 说完,便起身拂袖而去。 第3章 《三十五岁前逃离上京计划》 如今的宸王并非当年的宸王世子宋明韬,而是他的同胞妹妹,宋惜珍。 先宸王二十岁时,魏皇后做主将自己的侄女指给了儿子做王妃。本来以为亲上加亲会成一对佳偶,未料到魏王妃不仅愚钝虚荣,而且野心勃勃。 魏王妃从小便被家里长辈灌输一种思想,那就是家里一切荣光都是靠着皇后娘娘得来的,她身为长乐侯府的长孙女,有责任将这份荣耀光延续下去。 -- 第5页 更别说后来,魏王妃还曾亲眼见到不把魏家人放在眼里的长公主,在拜见同样是魏家人的皇后娘娘时,也要弯下膝盖低下头跪在她面前。 当时魏王妃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和姑姑一样,成为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在被指婚给表哥宸王后,她一度以为这个愿望要成真了。 嫁进宸王府后,开始魏王妃也装模作样了一阵子,还为宸王诞下一对龙凤胎。 先宸王是个谦谦君子,对妻子敬重有加,倒给了魏王妃一个错觉,不仅开始插手宸王的公事,还时不时的给他出主意陷害太子,想让丈夫取而代之。 先宸王从无夺权之心,几番规劝后魏王妃不仅没有醒悟,反而觉得丈夫是个没胆量的窝囊废而心生愤懑。 这么折腾下来,夫妻感情疏远了不少。魏王妃整日心思都在后位上,连亲生骨肉都不放在心上。先宸王拿她没有办法,便把两个孩子都放在身边亲自抚养。 宸王为儿子起名宋明韬,意在希望他能和自己一样,成为帝王手中锋利的宝剑,为大夏尽忠。女儿起名宋惜珍,意为最爱惜的珍宝。 宋惜珍从小在父王身边长大,接受和兄长同样的教育。甚至偶尔会换上男装,和父兄一起出门长长见识,与一般的上京闺秀大不相同。 去皇陵祭拜那一次,宸王带着魏王妃和一对子女一起去祭拜明帝和魏皇后。赶了一天的路后,魏王妃坐马车坐累了,推脱身体不适要在驿站歇两天,宸王便带着一对子女先行。 此行前宋明韬和朋友赛马伤了腿脚,宋惜珍便让哥哥坐在马车里,自己则换上男装假作是哥哥,和父王一起在外面骑马。 后来他们一行在山中遭遇刺客,宋惜珍的马受到惊吓带着她乱跑,反而让她保住了一条小命。 宸王遇刺的消息传回驿站后,魏王妃带着余下的侍卫和随行太医赶来查看情况。侍卫们在半山腰找到了从马背上被甩下来的宋惜珍,回禀说世子找到了。 魏王妃明知眼前的是女儿不是儿子,却绝口不提。甚至买通了随行的太医,命他帮宋惜珍疗伤,保守宋惜珍身份的秘密。 等宋惜珍再醒来时,父兄都已离她而去。而她也从宋惜珍,变成了宋明韬,甚至已经承了宸王府的爵位。 宋惜珍和宋明韬虽然是同胞兄妹,可单论容貌其实只有六分相像。唯独一双眼睛,都和先宸王像了十成十。 不过这人眼睛一像,就容易让人觉得相像。再加上宸王不爱交际,在魏王妃惹了几次祸之后也不许她出门交际,使得同时见过宋惜珍和宋明韬的人屈指可数。 后来宋惜珍以养伤为名,躲在王府两年没见过别人,其他人早就记不清他们兄妹的模样。 两年后,做过哥哥伴读的祝文灿闯进王府,质问他是否还记得小时候说过豪言壮语,还记不记得先宸王对他的期待和嘱托。 宋惜珍这才知道在自己的逃避之下,朝堂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五位王叔各怀心思结党营私将小皇帝架空,甚至想出了共同执政这种法子。 父王一生为大夏尽忠竭诚,她决不能让别人将父王的心血毁了。 宋惜珍换上了哥哥的衣服,去见了哥哥的好友祝文灿,看他并未发现端倪这才放下心,开始以宸王的身份接触朝臣。 在抓住燕王的把柄后,宋惜珍第一次出现在早朝上,借着她父王在朝堂中的余威,一举将燕王送回封地。不仅狠狠地替自己立了一把威,更是让百官清楚地认识到,宸王府的主人,又回来了。 宋惜珍一路沉着脸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她本以为这五年来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却没想到刚才一听老王妃提起她父王,火气就压都压不住了。 不过这一肚子的火,在迈进院子看到坐在树下替她绣着荷包的秦妈妈后,就都散了。 秦妈妈听到动静抬头望了过来,看到惜珍站在门口后,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过来。 “王爷回来了。” “嗯。”惜珍点点头,抬头看了看日头。“不是说了别让您做针线活儿了么,费眼。” “我知道我知道。”秦妈妈笑着应道,“我就是闲不住。” 惜珍道:“闲不住就找人陪您说话,实在不行找个戏班子过来解闷。” “这哪行啊,不合规矩的……”秦妈妈连连摆手拒绝,“对了,我听平安说老王妃刚请您过去了?” “嗯。”惜珍闷闷的应了一声,将事情讲给了秦妈妈听。 秦妈妈听后心疼的不得了,拉着惜珍的手劝道:“老王妃糊涂了一辈子,你实在不必跟她怄气。” 秦妈妈是惜珍的乳母,将她从小养大,把她看的比亲生儿女还重要。若是自己被老王妃打罚秦妈妈都不会有一句怨言,唯独不能忍受惜珍受伤害。 惜珍被秦妈妈哄了一会儿,心里好受了不少。如今也只有秦妈妈还会哄她,把她当做宋惜珍而非宸王殿下了。 “王爷,粥好了,您要现在用午膳吗?”门外有人问道。 “现在用吧。”惜珍起身。 “是。” 应声进来的是秦妈妈的女儿巧晴,比惜珍要大两岁,从小在她身边伺候,前几年跟平安成了亲。 惜珍现在身边跟着两个小厮,一个是原来伺候她大哥的富贵,另一个则是老王妃陪嫁张嬷嬷的儿子平安。 -- 第6页 张嬷嬷为了儿子早就换了效忠的对象,这几年帮惜珍哄住了老王妃,省了她不少事情。 还有秦妈妈的儿子福寿,一直帮她管理府外的营生。惜珍身份特殊,身边能用敢用的,也就这几个人罢了。 看着手边的鱼片粥惜珍叹了一声,前面刚在老王妃那儿找了别扭,这刚吃了一半宫里又来人传旨。看来她这顿午膳,注定用不安生。 来传旨的是明帝身边的小太监砚台,说的话惜珍都听得懂,可是合在一起的意思,倒让她犯了迷糊。 给身边的富贵递了一个眼神,富贵机灵的将一袋银子塞进砚台的袖子里,说了几句讨巧的话哄得砚台眉开眼笑的。 惜珍道:“砚台公公,陛下这意思到底是……” “别别别,王爷您唤我砚台就是了。”砚台陪着笑,说道:“陛下的意思在这旨意里都说清楚了,就是请您住到宫里,方便商讨政事。” 惜珍还是没想明白让她住到宫里的必要性,虚心讨教道:“我之前一直住在宫外,不也商讨的挺好的?” “这个……”砚台眼珠一转,开始对着惜珍瞎扯,“王爷,如今朝中的局势您也知道,除了您之外陛下再没有可信任的人了。请您住到宫里,也是为了遇事能马上跟您商量,请您拿个主意。” “这样啊。”惜珍不咸不淡的点点头,看着陪着笑的砚台,挑了挑眉头。 莫非小皇帝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治她的罪,所以打算把她骗到宫里下黑手?! 不应该啊,她都露了这么多破绽了,他就不会自己抓一个吗?惜珍想不通。 不过看如今的情形,搬到宫里这件事她怕是逃不过了。 惜珍叹了口气,派人送砚台出府,自己回了院子命人收拾行李。 秦妈妈知道后想要跟着她一起进宫,被惜珍劝了几句,便同意留在府里帮她守着王府。毕竟这王府里就两位主子,她一走老王妃还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不防不行。 因为是去宫里,惜珍也不好太高调。只让巧晴收拾了她常穿的衣服,玉枕锦被之类的就只能咬咬牙放弃,希望宫里备着有更好的。 巧晴带着小丫鬟们在外间整理衣物,惜珍取下里间书架上的檀木盒子,拿出里面那本《三十五岁前逃离上京计划》。 这是惜珍根据目前的形势拟定的,要在三十五岁前为大夏培养出值得托付江山的帝王,然后远离上京这个是非之地。 惜珍叹了口气,虽然她觉得帝王使些手段也无伤大雅,可如果轩帝让她住进宫真的是想要她的性命,那她还是希望轩帝能正大光明的给她按个罪名。毕竟轩帝若能找到她的罪证治她的罪了,那对付郕王他们就更更不在话下了。 惜珍把轩帝能否治自己的罪当成一个标准,一个轩帝是不是可以成为一名合格帝王的标准。 如果在她三十五岁之前,轩帝能有魄力和手段治了她的罪,证明他之前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那她正好能提前完成计划。把大夏江山留给轩帝后使个计谋诈死,远走高飞到处逍遥。 如果不行的话……宋惜珍算了算时间,最多等到她二十七岁那年。轩帝要是连郕王他们都收拾不了,她就收养几个七八岁的宗室子弟培养,培养个七八年选个最出色的出来扶他登上帝位,然后去过自己的潇洒日子。 对了,到时候她还可以把轩帝一起带走。好歹两人小时候也是有些情分的,轩帝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也是可怜。眼下他当皇帝虽说当得不怎么样,但是人还是不错的。 反正新帝登基后他们两个都是新帝的眼中钉,还不如一起走得远远的,不给小辈添麻烦嘛。 惜珍打得一手好算盘,将事事算的妥帖,只等着按着自己的计划去做了。 第4章 “可怜”皇帝 惜珍进宫后住的地方,是宋明煦思量了半天才定下来的。 未成年皇子的居所一是身份不合适,二是离自己太远,不方便体验生活。 住在后宫那就更不合适了。虽然宋明煦后宫只有三位嫔妃,且他都还没有宠幸过,但这几位嫔妃进宫都是别有图谋的。 宋明煦倒是不怕他的妃子被占便宜,主要是怕他的宸王兄吃亏。他那三位后妃都不是良配,可不能让宸王兄被她们骗了。 权衡了一番之后,宋明煦将地点选在了养心殿的侧殿。这样最利于体会他的生活不说,他有事找宸王兄找着也方便。 不过惜珍在听说自己被安排在养心殿的侧殿后,脸上却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皇帝传旨请宸王住进宫的事情,如今已经在百官中传开了。 担心宸王安全的有之。陛下突然传了这么一道旨意,谁也不知道有什么深意。可转念一想陛下这身板和脑子,又觉得不足为惧。 怕宸王被陛下影响的也有之。谁都知道今上下了朝就爱斗个蟋蟀玩个骰子之类的,可别把宸王带坏了。 百官们各有私心,眼下如今形势不明又都不敢妄动。 除了依附于郕王等四位王爷的官员外,其余官员对当今的局势只有两种期待:一、宸王快点谋反登基;二、陛下早日归西,宸王继位。 原本先帝在位的时候他们还有第三种期待,那就是先帝早日归西留下个靠谱继承人让先宸王好好教导一番。 只可惜今上已经身体力行的向他们证明了这种期待不靠谱,绝对是错误选项。更别说今上身子弱的很,如今后宫虽有三位后妃,却一位都没临幸过。有一次被百官催的狠了没办法进了后宫,结果什么都没做呢,腿一软头一晕,命差点没了。 -- 第7页 这以后再没人敢在朝堂上提什么后宫、子嗣之类的话了。毕竟如果你提了,你这不是忠心为国,是想要陛下的命啊。 所以说若是惜珍起兵造反,叫好的比叫骂的多不知道多少。 眼下惜珍正站在宋明煦命人为她精心收拾的卧房,看着一旁满怀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宋明煦,一时分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是真是假。 莫非宋明煦把她喊到宫里,其实是想折磨她让她过过苦日子的?惜珍如此猜测。 床上用的贡缎不是上等的,家具不是紫檀的,就连熏香闻着都不是新鲜的香料,带着点霉味儿。 宋明煦眼神太过真诚,让惜珍一时有些分不清,他是真的过得太惨,还是故意苛待自己。 惜珍笑的勉强,躬身行了一礼。“劳烦陛下费心了。” 宋明煦看她满意,总算是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 宋明煦生的极为英俊,只是平日为了装病总是把脸色画的青白,面上也都是愁容。今日展颜一笑倒是让惜珍赞叹,明明先帝和季太后都容貌普通,这小皇帝倒是生的俊俏,她见过的人里还没有能及得上的。 “王兄太客气了。”宋明煦回道,“昔日王叔和王兄没少照顾朕,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惜珍看他语气真诚,再听他提及父兄也不免有些恍惚。 “以后王兄就住在这里,无人的时候就唤朕,唤我的名字吧。”宋明煦看着惜珍,眼中还带着几分期待。 惜珍看着他,想起小时候他也曾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道:“珍儿唤我的名字吧,还没人唤过的。” 惜珍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唤他的名字并非是不忍拒绝他的要求,而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嚣张跋扈,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希望借此能够激起宋明煦的斗志。 对没错,就是这样。 珍惜暗自点点头,喊了他的名字。 宋明煦愣了一会儿,然后脸上露出了比之前更加灿烂的笑容。小时候他长在宫里,父皇无视他,母后恨他,下人们唤他太子,对他却没有丝毫敬畏之意。 他一个人在皇宫里艰难的长大,直到六岁时王叔来看他,不知和父皇说了什么后将他带出了宫。 他记得自己刚住进宸王府时急于和堂兄堂姐亲近,也央他们唤自己的名字。当时明韬堂兄笑了笑,仍旧唤他太子殿下。只有珍儿…… 宋明煦心中一涩,珍儿很痛快的答应,唤他明煦时还摸了摸他的头,很有当姐姐的派头。 想到自己唯一的玩伴已经离去,宋明煦喉间一哽,心里憋闷的难受。他还答应过珍儿,以后要把天下间最漂亮的珠宝都送给她的。 惜珍不知道眼前的宋明煦正在哀悼她自己,看到他突然暗淡的神色心里还挺纳闷。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又不高兴了? 这人一当皇帝果然脾气就会变得古怪,喜怒无常的。惜珍感叹。 宋明煦强撑着笑意又跟惜珍聊了两句,便垂着头离开了侧殿。 惜珍望着宋明煦的背影,有些挠头。又看了看房间里的一切,叹了口气。在不知道宋明煦到底是何用意的情况下,还是暂且按兵不动吧。 现在住在宫里早晨上朝近了不少,可以多睡一个时辰,也挺好的啊。惜珍自我安慰般的想到。 宋明煦本还打算指几个小太监过来服侍的,只不过被惜珍婉拒了。惜珍这次进宫带了富贵和巧晴,富贵被安置在了偏房,巧晴就住在惜珍卧房外间。 晚膳时惜珍和宋明煦情绪都不高。惜珍是因为饭菜味道差了些,不合胃口。宋明煦则是想起了“早逝”的宋惜珍,心里闷得难受连装病都没心情装了。 主子们脸色不好,下人们当然就只能低着头小心行事不敢出一点差池。 沐浴过后,惜珍坐在书案前看折子,一看就看了快两个时辰了。巧晴实在忍不住,过来小声催她就寝。 惜珍看着自己的新床,神色纠结。 “王爷且忍忍吧,没准儿过两日陛下就准您回府了。”巧晴劝道。 “真的吗?”惜珍望着她,眼中写满了期待。 “真的。”巧晴不忍让她失望,小声哄劝道:“明天还要早晨,您还是早些休息吧。” “好吧。”惜珍闭着眼长出了一口气,再睁开后带着几分决然之色走到了床边。 环境差一点就差一点了,她忍了! 可惜事实证明惜珍还是高估了自己,她躺在养心殿侧殿的床上辗转了一夜。被褥不舒服,枕头枕着难受,还没有让她安心的熟悉的味道。 在朝堂上呼风唤雨作威作福了五年的宸王殿下此刻竟然生出了几分委屈,她小时候对宋明煦明明挺好的,他为什么要这么报复自己?! 一夜未睡的惜珍望着眼前的帷幔,觉得能晚起一个时辰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这样她就要多躺一个时辰,躺的腰都疼了。 用早膳时,宋明煦总算想起来装病这件事,坐在惜珍对面虚弱的咳着,生怕被她看出端倪。可惜眼下惜珍在意的只有鱼片粥里的鱼片不够嫩,米也不够糯,御厨的手艺也差点事,不如前阵子有人送到她府里的大厨手艺好。 宋明煦看她心不在焉的,忍不住问道:“宸王兄住的还习惯吗?” “嗯……”惜珍犹豫半晌,决定有话直说。要是惹恼了宋明煦把她送回王府那就更好了。 -- 第8页 “不太好吧。”惜珍道。 “哪里不好?”宋明煦紧张的看着她。 昨天他专门命人把侧殿收拾了一番,用的都是最好的东西,力求能让宸王兄住着舒心,没想到还是没让宸王兄满意。 “床单被面都有些糙,刮的我肉疼。”看了呆住的宋明煦一眼,惜珍又继续说道:“鱼片粥不新鲜,鱼片的味道不像是用今早活蹦乱跳的鱼做的,倒像是昨晚就死了的。粥的火候掌握的也不好,还有点腥。”说完将鱼片粥往推得离自己远一点,脸上写满了嫌弃。 宋明煦听她说完,看着她的眼神更崇拜了。宸王兄就是宸王兄,果然不一般。不仅比他聪明懂政事,连味觉触觉都比他灵敏。不愧是他从小仰望崇拜的对象。 惜珍也在观察着宋明煦的神色,看他脸上未见羞恼之色,暗自放下心来。 宋明煦想了想,开口道:“是朕疏忽了。既然如此的话……” 惜珍一颗心悬了起来,等着宋明煦接下来要说的准她回府的话。 “既然如此,宸王兄便把府里用的习惯的物件和人都带进来,这样也能住的舒服些。”宋明煦道。 惜珍刚提起来的那口气听到他的话又散了,靠坐在椅子上,无奈的叹了一声。 “宸王兄怎么了,可是朕说错了什么?”宋明煦小心问道。 “未曾。”惜珍强勾起一抹笑,起身冲他行了一礼,“臣多谢陛下恩典了。” “宸王兄不必如此客气。”宋明煦摆摆手,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鱼片粥。“宸王兄先勉强用些,垫垫肚子。” 惜珍点点头,十分“勉强”的又喝了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砚台在后面看着,觉得自己好像给陛下出了个馊主意。现在宸王殿下不仅不会羡慕皇帝的生活,恐怕还觉得陛下有些可怜,更不想当皇帝了。 和觉得宋明煦可怜相比,惜珍眼下更担心自己以后的生活。她逃离上京之后贡品什么的肯定用不了了,她又过不了苦日子,只能现在就开始打算。多亏宋明煦心血来潮让她住进宫里,这才让她提前有了危机意识。 明珍打算在江南置办个宅子,从现在开始慢慢往里面转移些物品,这样一点点的搬也不打眼,等她假死后也不至于慌了手脚,完美。 第5章 “王兄说的,都对。”…… 太和殿后殿,宋明煦派人收拾了一间书房出来给惜珍议事用。 眼下惜珍端着茶碗坐在书案前,祝文灿、杨泽浩等几名与她一派的官员坐在下面,神色各异的看着她。 抿了一口茶,啧了一声,惜珍放下茶碗嫌弃的把它推了老远。 杨泽浩比不得其他人这么沉得住气,先开口问道:“王爷,陛下把您请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惜珍揉了揉额头,昨夜她睡不着时也在想这个问题,可惜想了一夜都没有答案。若说是要故意折磨她又不像,早晨吃鱼片粥的时候宋明煦本人吃的还是挺开心的。 “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惜珍摇摇头,觉得男人的想法有些难猜。“不过也无需多虑。陛下如果真有什么打算的话……那见招拆招就是了。” 杨泽浩想了想,觉得也对。他们王爷多有心眼啊,小皇帝要是能斗得过,当初也不会被燕王逼成那副模样了。 不过惜珍倒是不像他们一样,把宋明煦看的那么没用。当初宋明煦斗不过燕王他们,除了他年纪尚幼外,也因为先帝太废,给他这个做儿子的留下一摊烂摊子外加坏名声。 而惜珍能一下子在朝堂站稳脚跟,不仅是靠着拿燕王杀鸡儆猴立了威,更是因为她是“宸王”。是她父王为这个称谓赋予了不一般的分量,才让她可以轻易的获得朝臣的尊敬和信服。 别的不说,当初她出府前宋明煦能死咬着不松口不如燕王的意,又一个人和五位王叔周旋了一个多月,就能看出他比绝大部分朝臣认为的要聪明的多。 惜珍甚至觉得,就算她不出来,宋明煦也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或者给他充足的时间谋划布局,他早晚能将几位王叔一一拉下马。 毕竟她这几位王叔,实在是不够看的……惜珍如是想到。 燕王封地偏远,现在没钱没粮的自然也就没了多余的心思。 郕王鲁莽,脑子一根弦。身边的幕僚谋士好几个是其他王叔派去的,就为了煽动他去做出头鸟,他像是不知道一样屡次中计。 邺王就不用说了,他这种蠢人都有争皇位的想法,这一点就够让惜珍想不通了。 秦王不出头不张扬,也会明哲保身。如今形势未明他也心存妄想想要搏上一搏,要是时局稳定了,他肯定是第一个自请回封地的聪明人。 鲁王为人和他的封号不同,最有心机,惜珍也不敢等闲视之。 如今几位王爷都在上京没回封地,除了他们几人对皇位还有些想法之外,也是因为惜珍想要查清遇刺案的真相。 当年先宸王遇刺身亡后朝廷也彻查过,可惜只是不痛不痒的办了几个人,而后就敷衍过去了。等惜珍再出来已经是两年之后,很多证据早就被人故意掩盖,查起来并不容易。 不过不论有多难,她一定要查到真相,让幕后之人付出百倍的代价,以解她心头之恨。她这五位王叔谁是真傻谁是假傻,也还需要慢慢看清楚。 -- 第9页 许是因为一夜未睡,惜珍脑子里一直在想其他的事情,集中不了注意力。好在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又交代了几句,也就散了。 养心殿侧殿外,富贵正指挥着人往里搬刚从宸王府里运来的东西。 在不远处看热闹的砚台,惊讶的张着的嘴一直都没合上。 “秦野你快看你快看,”砚台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这花瓶,看起来真贵啊。” 秦野抬头看了一眼,不怎么有兴趣的移开了目光。 “还有这烛台,哇,是青玉的吧,造型好别致。”砚台啧啧称赞,这宸王府好东西真多。“怪不得王爷住不习惯呢……” “我们王爷倒不是挑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的巧晴突然开口,吓了砚台一跳。秦野倒是早知道她在那儿,嫌弃的把砚台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拍下去。 无视砚台有些尴尬的表情,巧晴继续解释道:“我们王爷就是恋旧,用别的东西不习惯而已。” “哦,这样啊。”砚台配合的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就是这样。”巧晴笑着点点头,“就像是灯台,用用惯了的灯台放置蜡烛,王爷看折子的效率才会高。” 砚台干笑着答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巧晴满意的笑了笑,冲着砚台和秦野行了一礼,回侧殿帮惜珍收拾东西去了。 砚台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声,“秦野,你说我刚才是不是给咱们陛下丢人了?” 秦野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 砚台也觉得自己好歹是陛下贴身伺候的,表现的这么没见过世面实在有些不妥。可他们陛下虽然从小吃的用的都是上好,但跟只用最好的宸王殿下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就像现在,巧晴不过是早晨去御膳房里转了一圈。午膳的质量就有了飞跃性的提升,宋明煦都忘了装病,忍不住多吃了两碗饭。 不过装病这件事从昨晚开始他已经忘了好几次了,宋明煦觉得宸王兄恐怕早就知道,只是是没戳穿他罢了。 惜珍姿态优雅的用着午膳,在她看来虽然称不上多美味,好歹也能入口了。 惜珍从小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宋明煦则不然。他做太子时没有父皇母后撑腰,当了皇帝心思都在保命上了,也不爱享受,下面人当差时自然也就不尽心。 今天巧晴去敲打了一番,采买和御厨知道宸王来了,不敢再怠慢。 不过在惜珍看来,还远远不够。就说这米,就不如宸王府的米吃着香糯。当初宸王府的大米是谁送的来着?惜珍咬着筷子,苦恼的回忆着。 在朝廷里,宸王殿下除了爱惹事外,另一个爱好就是收礼。而且是有名的什么都敢收,收完不办事,收完了不仅不办事还可能转头把送礼的人办了。 只不过人都有从众心理。你送了,那我也送。送了有没有用不知道,但不能落下就是了。 不少大臣对宸王收礼这件事颇有微词,可转过头跟陛下和其他王爷一比…… 又觉得爱收礼都算不上缺点。甚至还有的大臣互相安慰,收礼就收礼了,等他当了皇帝整个大夏都是他的,那他自然就不收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何况惜珍也没因为收了礼就帮对方办事,反而收了重礼转头还给送礼的治了个贪污罪。别的大臣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把这个当成大问题了。 宋明煦两碗米饭下了肚,看着对面数着米粒用饭的王兄,一时有些恍惚。以前没有觉得,这两天他突然发现王兄和珍儿生的很像,甚至有些小习惯小动作都一模一样,几次他差点没控制住喊出珍儿的名字。 宋明煦小时候被宸王叔接到宸王府住过一阵子,那也是他出生到现在最开心,最没有烦恼的一段日子。 当时宸王为了让宋明韬多结识些同龄的朋友,将他送到书院读了一年书,自己则亲自教导女儿跟当时还是太子的宋明煦。 宋明煦刚到宸王府时整个人像小刺猬一样,炸着身上不怎么有威慑力的刺,小心的保护着自己。 惜珍是第一个向他伸出手,带他一起玩儿的人。他不想唤她堂姐,就跟王叔一样叫她珍儿。他觉得王叔真是了不起的人,不然怎么能想到这么美的名字?! 惜珍对称呼什么的无所谓。她只有哥哥,还是第一次有弟弟陪着玩儿。 宋明煦那时瘦瘦小小的,大大的眼睛里闪着不安,别提多让人可怜了。宋惜珍小霸王一样的人物,第一次见他就拿出了当姐姐的架势,把好东西都分享出来,带他玩儿很多以前在宫中都没听过的东西。 宋明煦出生到现在二十年了,只有在宸王府的半年是他没有伪装的活着的半年。 还有珍儿……每次一想到这个名字,宋明煦心中就是形容不出的复杂滋味。 惜珍奇怪的看着宋明煦,不明白他上一秒吃的还挺香的,怎么这一秒就把筷子放下了。 难道是噎着了?惜珍没心没肺的猜测着。 宋明煦呆坐了一会儿,抬头看到正看着自己的王兄,长出一口气调整好了情绪,问道:“不知平日在王府的时候,王兄下午都做些什么?” “唔,就是继续处理公务罢了。”惜珍笑着答道。 皇帝陛下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宸王兄下午还在处理公务,而他…… -- 第10页 “那陛下都做什么?”惜珍反问。 “我都是跟秦野……”宋明煦话头一顿,暗道自己面对宸王兄太过没有防备,太冲动了。他下午都和秦野在一起练武,只是这显然是不能说的。 “哦~”惜珍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了。” “王兄,您您知道什么了?”宋明煦眉心直跳,直觉他知道的方向可能有点歪。 惜珍但笑不语。秦野是禁卫统领,平时都在内宫之中没怎么见过外臣,不过他本人十分的“有名”,甚至还引起了一场讨论。 讨论的主题是:断袖之癖,到底会不会遗传。 先帝喜好男风,尤为喜好身材清瘦,容貌绝色的少年。 秦野虽然听名字就知道既不清瘦也不绝色,但也只能说明今上和先帝虽然在眼光品味上有所差别,但大方向还是一致的。 宋明煦本人显然也听过相关传言,连忙解释道:“王兄您听我说,我跟秦野不是……” “我知道。”惜珍笑道。 “你,知道?”宋明煦怀疑,说不准她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 “当然知道了。”惜珍用了口汤,眼神一亮,烫的味道还不错。 那边宋明煦眼巴巴的看着她连喝了几口汤,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我觉得陛下的,喜好。和陛下的病一样,外人说的做不得准。”说完勾起唇角一笑,“陛下,您说我说的对吗?” 猜到自己装病被识破,但没有料到识破还要被戳破的宋明煦,僵笑着点点头,“王兄说的,都对。” 第6章 给他最好的。 “我这是为了,自保。”宋明煦讷讷的解释。 惜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若说以前对宋明煦的“病”还只是猜测,那这次住到宫里后她已经能认定他是装病了。 宋明煦装病这么多年已经骗过了天下人,在她面前还没十二个时辰就露馅露的彻底。若说不是故意的,她还真不相信。 虽然不知道宋明煦故意露馅的动机,但他成功装病这么多年,在惜珍心里成功得到了个有心计的评价。 懂得装病示弱避其锋芒,有心计。能装这么久,有毅力。既然病是装的,那么身体也不错。 有心计有毅力身体还好,她还培养什么七八岁的宗师子弟,眼前人皇帝都当了好几年有经验了,不比从头培养要好?!惜珍越想越满意。 “有心计”的宋明煦看着对面神情莫测的堂兄,摸不清他是怎么想的。 其实宋明煦跟宋明韬以前算不上熟悉。宋明煦住在宸王府的时候宋明韬正在外面的书院里读书,他对这位堂兄所有的印象都是从珍儿口里得来的。 珍儿很崇拜自家大哥,对着宋明煦吹嘘起哥哥来更是一刻钟不带重样的,连带着宋明煦对这位堂哥也很是憧憬敬佩,当然还有羡慕。 羡慕他天资卓绝聪慧过人,羡慕他有品行端方的父亲和活泼可爱的妹妹,这些都是宋明煦可望而不可得的。 更别说五年前堂兄如天神下凡一样出现在朝堂之上,将他从困局中解救出来。此后宋明煦对堂兄就是完全的信服,将对方视为他崇拜的对象。 以前堂兄在他心里是高高在上的,他崇拜堂兄,却并没有亲近的想法。可这两天一相处下来,他不仅在堂兄面前总是忘记伪装,甚至还有了想要亲近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堂兄的那双眼睛吧。宋明煦想到,那双和珍儿还有王叔一模一样的眼睛,望着他时让他不由自主的卸掉了一切伪装。 午膳就在两人各怀心思想自己的事情中结束了。 离席前惜珍犹豫了一下,问宋明煦道:“你喜欢当皇帝吗?” 宋明煦一愣,反问她:“那王兄是喜欢我喜欢当皇帝呢,还是喜欢我不喜欢当皇帝呢?” “……”惜珍听着他绕口令一样的话,沉默了半晌。听这意思他是不怎么喜欢当皇帝的。 不过想想也是,宋明煦这皇帝当得太憋屈了。处处被人挟制不说,还吃不好穿不好的,什么当皇帝的好处都没享受到。 惜珍觉得这样不行,跟培养他成为一个好皇帝相比,眼下先培养他对做皇帝的兴趣才是当务之急。 虽说当皇帝应该心怀天下百姓,可要培养一个人对皇位的兴趣,还是从权利和享受这方面入手最快。 惜珍和宋明煦在怎么让对方对皇位产生兴趣这个问题上,想法达倒是达成了高度一致——给他最好的。 想到今早惜珍从宸王府搬来的各种奇珍异宝金贵物件,宋明煦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她看看皇帝也是有不少好东西的,不比宸王府的差。不能让她觉得宸王府的比皇宫的好,继而失去了谋反当皇帝的念头。 于是喝杯茶消了消食之后,宋明煦邀请惜珍去自己的私库看看。 惜珍有些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他这是要哭穷还是炫富。不过在听到宋明煦说要送她礼物庆祝她搬进宫里时惜珍还是挺开心的,她最喜欢收礼物了,而且皇帝私库里肯定有不少的好东西。 别说是惜珍了,其实连宋明煦也是第一次去皇帝的私库。他从来不觉得那些东西是属于自己的,所以从来都没有看过也没碰过。但是眼下情况不同,反正这些东西早晚都是宸王兄的,让他去看看也无妨。 惜珍已经做好了被大夏朝身份最尊贵、地位最崇高的人私库里宝物闪瞎眼的准备了。满怀着期待看着砚台指挥着小太监打开锁,推开门…… -- 第11页 “好,好空啊……”惜珍没忍住,一不小心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宋明煦显然也没料到眼前的惨淡场景。一阵轻风吹过带起仓库里的浮土,将他呛的咳嗽了起来。 惜珍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真咳还是跟在朝堂上装病一样是假咳,愣了一会儿,等看到宋明煦咳得脸都红了,赶紧帮着砚台一起给他拍背顺气。 半天才缓过来的宋明煦眼睛红红可怜无比的和惜珍对视了一眼。 宋明煦:完了,宸王兄这次肯定更不想当皇帝了。 惜珍:太惨了,怪不得皇帝都不想当皇帝呢。 宋明煦哭丧着脸问道:“宸王兄,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库里是这个情况,你信吗?” “我信。”惜珍点点头,被这么俊美的青年用如此可怜的眼神盯着,说些违背良心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 更别说要细想起来,应该还真和宋明煦没什么关系。看他的吃穿用度,就知道他不是热衷享受的人。而先皇则不然。 先皇在世时招揽方士炼制丹药,豢养男宠取乐,哪个花钱都不少。更别说后来还遇到个什么“真爱”,为其一掷千金也甘愿。属于大夏皇帝的私库,恐怕早就被先皇掏空了。 惜珍忍不住再一次同情起宋明煦来,有个不靠谱的爹是真的惨。悄悄瞥了身边垂头丧气的人一眼,心知不可,这样下去宋明煦更要觉得当皇帝没意思了。 惜珍调整了一下策略,打算不直接让他感受到权利和财富的好处,省的让他变成先帝那样,只知道享受玩乐,不懂得承担身为帝王应该肩负起的责任。 她决定一边向宋明煦渗透为君之道,一边让他在细节上对权利和财富有全新的体会。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处理政务?”惜珍问道。 “好好好。”宋明煦连忙点头,能给宸王兄打个下手也好啊。 侧殿里如今已经大变样,连书案椅子都是惜珍使人从宸王府搬来的。 宋明煦站在书案前看着上面整齐摆放的文房四宝,全都制作考究,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惜珍指挥着富贵将折子都搬到书案上,宋明煦看着面前的一大摞折子惊讶的长大了嘴,“这么多?宸王兄真辛苦。” 惜珍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说道:“这些都应该是你批的。” 宋明煦摸了摸鼻子,羞愧的低下了头。 自知理亏的宋明煦搬着椅子坐在惜珍旁边,老老实实的帮她磨墨赎罪。 宋明煦墨磨得不怎么样,但好在态度不错。再加上惜珍这人对生的好的人格外宽容,于是也就不再跟他计较。打开折子放在中间让宋明煦和自己一起看一遍,然后先问他的想法。 宋明煦本就是个聪明人,原来也是先宸王亲自教导过得。说出来的想法别提多合惜珍的心意,偶有几个思虑不周的地方,惜珍会提出来让他再仔细想想。 可惜啊可惜。惜珍越想越心痛。宋明煦此人要真把心思放在朝堂之上,笼络几个朝臣先扳倒郕王、邺王这两个不成气候的,再想办法抓住秦王和鲁王的把柄逐一击破,对他来说可不是难事。 毕竟他拥有一个得天得厚的优势——他是大夏名正言顺的帝王。只要他坐在龙椅之上,其他人就只能臣服在他的脚下。做皇帝想要笼络几个人,简直是太容易了。 惜珍很想抓着他的肩膀质问他:五年前你初登皇位孤立无援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五年也什么动作都没有?装病逃避这法子用不了一辈子,莫非是想等别人起兵赶你下台吗? 长出了口气冷静下来,惜珍告诉自己要循序渐进不能着急。 不过好在刚才的话惜珍只是在心里想想没问出来,不然要是宋明煦真回答她自己确实在等人谋反把自己赶下去,那她岂不是更气? 因为有宋明煦在帮忙,惜珍今天比平日早了一个时辰处理完手头的折子。 越是清楚的了解宋明煦处理政事的能力,惜珍越觉得可惜。暗自发誓一定要想办法激起他的斗志,唤起他对做皇帝的热情,认真对待朝中事务和朝堂争斗。 相信只要他们两个联手,三年内把自己王叔收拾老实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应该不是难事。这样的话她只需要三年就可以逃离上京,比她原本的计划提前了整整十年! 宋明煦心血来潮让她住进宫里也不是坏事,这不是一下子就让她找到了解决眼前问题的最快途径了么? 宋明煦心中也是感叹连连。宸王兄不愧是王叔亲自教导出来的,论处理国家大事,他比宸王兄差的太远了。 大夏正需要宸王兄这样圣明的君主,而不是他这种…… 宋明煦低下头,无意识的转动着手中的墨锭。 惜珍敏感的感觉到身边的人情绪不对,可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着现在既然已经处理完公务,那就该教教宋明煦怎么享受了。 “喝个茶怎么样?”惜珍问道。 “啊?”宋明煦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连连点头,“好啊。” 惜珍笑了笑,招了侍茶的小太监进来。 小太监先问了惜珍今天想用什么茶,又问清了用哪套茶具,这才下去准备。 天青釉的茶盏装着浅褐色的茶汤很是美观,连宋明煦这个不懂茶的都觉得好看。 惜珍决定从简单的培养起,开始给他讲如何鉴茶、品茶。 -- 第12页 宋明煦听得一知半解,又不愿意坏了她的兴致。就在旁边配合的点点头,将一杯杯的茶汤喝进肚。 惜珍是喝茶喝习惯了的。晚上躺在床上闻着枕边熟悉的熏香,抱着用习惯了的细软被面,睡得别提多香了。 宋明煦则不然。他平时要装病喝药,茶解药性,所以他很少喝茶。这一夜他也说不清是因为喝茶喝多了,还是因为没练武活动量不够。 总之躺在床上一夜未眠的人,由惜珍变成了宋明煦。 转天早朝之上,底下分成几派的朝臣们又为了赈灾的事情吵翻了天,龙椅上意外的没传来熟悉的咳嗽声。安静下来细听,确实没有咳嗽声,只有绵长的呼吸声。 几名等着圣上裁决的大臣往上一看:他们的陛下歪倒在龙椅上,睡得正香。 “陛下!” “啊啊啊,”被吵醒的宋明煦直起身心虚的在嘴边抹了一把,咳嗽了两声说道:“就依宸王所言吧。” “回陛下,”这次站出来的,也依旧是王太师。“宸王殿下刚刚什么都没有说。” 第7章 “你们莫碰瓷我爹” 经过前两日的事情之后,惜珍和宋明煦不约而同的开始调整策略。 宋明煦觉得自己瞎了心脑子不好才被砚台骗了,竟然相信这世上有他有而宸王兄没有的东西,希望以此刺激宸王兄谋反。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他有的宸王兄都有更好的。而且宸王本来就是大夏实际的掌权者,住在宫外还比宫内逍遥自在。把自己代入宸王换位思考,宋明煦都想不出人家能图他点啥。除了皇帝这个称呼之外…… 宋明煦觉得,眼下当务之急已经不是让宸王兄觉得当皇帝好了,而是别让他觉得当皇帝比当宸王差太多就行了。 珍惜听了宋明煦因为喝茶一夜没睡的事情,也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 不应该一下子给他培养什么兴趣,而应该结合他现在的兴趣去引导。这是她请教了已经有两个儿子的祝文灿后,得到的答案。 咳嗽了两声,惜珍回忆起祝文灿提道儿子时的表情,拿出从没有过的耐心,问宋明煦道:“不知陛下平日喜欢看什么书?” 宋明煦挠了挠头,答道:“偶尔会看点兵书。” “兵书啊……”惜珍有点为难,一下子被宋明煦触到了她的知识盲点。 “那闲暇时会做什么呢?”惜珍又问。 宋明煦脸色为难。斗蟋蟀玩骰子肯定是不能说给王兄听得,唯一听起来正经一点的,“会练武。” “练武啊……”眼前人好武不好文,正好跟惜珍相反,实在不好下手。 不过祝文灿还说了,如果不知道孩子对什么感兴趣,那就要多陪伴发现他的兴趣点。另外,还可以在小事情上培养他的责任感和担当。 惜珍显然缺少发现身边小事引申出大道理教导孩子的天赋,每次想要给宋明煦讲讲身为帝王的责任时,话题转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生硬。 好在宋明煦听得还挺认真,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面想着:有宸王兄这样的皇帝,才是大夏百姓的福气。至于他自己…… 眼前这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他的,他不敢去过多触碰,只想快点逃离。 不过在听惜珍说到帝王受百姓奉养,理应肩负起对国家和百姓的责任时,宋明煦还是难掩羞愧的低下了头。 一直观察着他神色的惜珍暗自点点头,觉得孩子还有救,同时自觉找到了正确的引导方法打算趁热打铁,今天下午跟着宋明煦去练武,好好“陪伴”他一下。 宋明煦练武的地方在养心殿的偏殿,里面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很能施展开拳脚。 今天因为惜珍要来,宋明煦专门搬了张椅子放在墙边给她坐。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又使砚台搬来一张桌子,放上茶水果盘,务必要将她照顾好了。 惜珍看着忙前忙后的砚台,给富贵递了个眼色,富贵马上过来跟着他一块儿忙活。 要说宋明煦是皇帝,可自理能力倒是不错。身边只有砚台一个人贴身伺候,其他人都在外边,有几次惜珍还看到他自己整理东西。 不过惜珍也能理解,她周围也是不敢有太多人的。毕竟他们有需要保护的,不想让人发现的秘密。 看着中间在过招的两个人,惜珍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别说,宋明煦的脸和身材反差还挺大,一看就不是体弱多病的人,难怪他会避着其他人不让近身。 惜珍对练武这方面懂得不多,只是见过其他世家子弟切磋过招。怎么形容呢,跟眼前这两人过招比起来,以前她见得那些世家子弟之间的切磋未免太过友好,架势摆的好看却没什么用途。再看秦野,就算是跟皇帝过招也不会故意手下留情。 惜珍垂下眼,在脑海中回忆起这位秦统领的资料。一般来说,禁军统领这个职位多是由宗室子弟,或是出身得皇帝信任的世家贵族的子弟担当。像秦野这般平民出身,成了武状元后受任命的,大夏开国以来他还是头一位。 以宋明煦的性子,他和秦野怕是之前就认识的。惜珍猜测。在宫里二十多年都只让砚台近身伺候,如此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让不熟悉的人来做禁军统领这么重要的一个位置? 当时几位王叔忙着争权,谁也没把宋明煦这个小皇帝放在眼里。听他要任一个平民为禁军统领,都当他是病急乱投医,在朝中显贵中没有可信任的,只能找个没靠山好拿捏的,都没当回事也就同意了。 -- 第13页 现在想想彭将军也是如此。当时几位王叔为了上京守卫军将领这个能够调动上京城兵马的职位争得头破血流,谁也不肯退让,一时陷入僵局。后来不知道谁举荐了彭将军。 彭将军出身行伍,是靠着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没有后台也没有靠山。几位王叔都觉得继续僵持下去还不如让个好拉拢的上来,至少还能努力一把拉到自己这边,竟也就都同意了。 彭将军上任后军务上从未出过纰漏,对几位王爷的拉拢也是欲拒还迎,既不同意也不拒绝,说是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也不过分。 六七年前她还躲在宸王府的时候,宋明煦能把禁军统领和上京守卫军将领这两个关乎自己性命的位置占住了,倒是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谋划。 不过也多亏了当时她人在王府,几位王叔互不相让才让宋明煦钻了空子。要是换成现在,他们为了联合起来对付惜珍都能放弃一点个人得利益,倒是比之前更难对付。 宋明煦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能筹谋得如此细致,惜珍相信,他不过是因为以前的种种对做皇帝没了兴趣。真要认真起来,他绝对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她的逃离大计,或许马上就要实现了!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惜珍的思绪,也打断了正在交手的两人。 殿外都有禁军在暗处守着,如果不是可信任的人绝对没法靠近。 秦野整了整袖子,走过去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富贵。 富贵向他行了一礼,走到惜珍身边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惜珍笑了笑,说道:“无妨,说事直说吧。” “是。”富贵略一弯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季大人的信。” “很好。”惜珍接过信,冲着宋明煦招招手。 宋明煦犹豫了一下,拿起布巾擦了擦头上脸上的汗,坐到了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 惜珍倒是不急着看信,倒了杯白水递给他。宋明煦接过憨笑着道了声谢,一饮而尽。 惜珍现在把他当做自己逃离上京的希望,看他的眼神尤为的,慈爱。 “还喝吗?”惜珍问。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王兄。”宋明煦低头,躲过了对面人让他别扭的眼神。 惜珍也不在意,拿出信放在桌上,说道:“季翎寄来的。” “表哥的信?”宋明煦好奇的看过来,也没问为什么他表哥会写信给宸王而不是他这个做表弟的。等着惜珍把信展开,放在两人中间的桌上示意他一起看。 季翎的信不长,也没什么寒暄直奔主题。 宋明煦一目三行的把信看完,抬眼悄悄打量着身边的人,看他一手撑着下巴眉头微皱,另一只手虚握着食指轻敲拇指指节。 宋明煦眉心一跳,这是珍儿思考时会做的小动作,以前他在宸王府的时候见过很多次。 龙凤胎兄妹之间,会连无意识下的小动作都一样吗?宋明煦不敢确定。 “陛下,您怎么看?”惜珍问道。 “啊?”兀自发呆的宋明煦一惊,好在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惜珍不时的提问。“我是觉得有些古怪。谎报受灾情况只听说过往严重了说想多要赈灾款的,还从没听过受灾严重的地方往轻里报的。” “说的没错。”惜珍点点头,“若说是当地官府有能力处理不想麻烦朝廷,那大可以如实上报,没有隐瞒的道理。更别说这个地方,还是秦王叔的封地。” “王兄说的是。”宋明煦附和道。 “陛下,”惜珍冲着他一笑,宋明煦觉得自己心跳莫名的快了两分。“您想不想出宫去看看?” —— “不行,我绝不同意。” 第二天早朝之上,急不可耐的出声反对之人,又是郕王。 惜珍瞥了他一眼,语带不屑的问道:“王叔有什么可不同意的?” “你……”郕王语塞,有些无理取闹的回道:“反正就是不行。” 小皇帝说什么做梦梦到了明帝,要跟宸王一起去皇陵祭拜祖先,指不定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呢,他可不能让这两人单独在一起。 邺王帮腔道:“如果非要去的话,咱们一起去。我们也去祭拜父皇,这没什么毛病吧?” 明帝是小皇帝和宸王的皇祖父,也是他们的父皇,没道理只能孙子祭拜儿子就不行了。邺王算盘打得响,心里想的倒是和郕王一样:不能让小皇帝跟宸王真的联手,不然真是要出大麻烦了。 “一起去?”惜珍轻笑。 百官一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宸王殿下又要发大招了。垂下头盯着自己的靴子,希望不要像上次李丞相一样惨被波及。 据说李丞相现在在府里一天喝药就要喝四五次,还被太医下了禁足令连自己院子都出不去,实在是有些惨。 惜珍的眼神从四位王叔脸上一一扫过,问道:“请问王叔们去皇陵打算说些什么?是要告诉皇祖父,你们四人儿子都要娶亲了还死皮赖脸的待在上京不肯走,到底是有什么图谋吗?” “你!” 这下别说郕王、邺王,连一直在后面没出声的秦王和鲁王脸色都变了。 “你父王当年不也没走?”邺王反问道。 “邺王叔是不是老糊涂了?”惜珍歪着头,眼神无辜。“我父王可是领了先帝旨意留在上京辅政的,不像几位王叔……” -- 第14页 惜珍脸上写满了嫌弃,简直将“你们莫碰瓷我爹”的态度摆在了明面上。 “那你……” “我今年二十二。”惜珍语气无奈,活像是耐着性子在给不懂事小辈讲道理的长辈。 大夏藩王需二十五岁前回藩地就藩。 先宸王自己也是藩王,就对兄弟们赖在上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等到宋明煦可以独掌朝政之时,他先提出回藩地就藩,这样其他人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到那天,他自己先出了意外。 惜珍压下心头的酸涩,眼神嚣张的望着众位王叔。 “要是王叔们现在退位,让哪个儿子承了王府的爵位,勉强还能算是合规矩。” 几位王爷气得直咬牙,偏偏又反驳不得。对于惜珍的脾气他们也有些了解,你越是强硬,她就会比你更强硬,非要压你一头不可。 惜珍原本也不是这么个性子。在她还是宸王府的珍郡主的时候,这世上没什么让她觉得非要较真的事情。可等她成了宸王站在朝堂之上,她心中因为父兄之死而生出的愤懑,总要发泄出来心里才痛快。 更何况眼前的几位王叔,不知道哪位或是哪几位就是害死她父兄的凶手,她对他们自然不可能有好脸色。 朝堂上因为惜珍不留情面的话语,静的能听到一根针落下的声音。 坐在皇位上的宋明煦如往常一般咳嗽了两声,虚弱的问道:“各种王叔还都有意见吗?” 邺王跟郕王瞪了惜珍一眼,不情不愿的退了回去。 第8章 幸灾乐祸时的心情。 季翎这次领命去江南赈灾,随行的大臣哪一派的都有。他明面上没什么动作,暗地里差了一队人装作回乡的商人走在前面打探消息,正巧救下被官兵追捕的一位书生。 这位书生自述其游历暂居秦州时遇到水灾,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本打算靠着仅剩的盘缠回家,却没料到秦州官府做的第一件事情既不是赈灾也不是上报灾情,而是将被打水冲垮的城门修好,关闭了城门。说是防止外人进来,将疫病带进秦州。 不让人进书生还能理解,可这也不让人出去,他就看不懂了。 不让人出去,城里的粮价又被炒到了普通人接受不了的程度。不少人开始想办法出城,只不过大部分都被抓了回去,书生算是运气极好的逃出来还碰到了季翎的人。 惜珍回信给季翎,让他按照原定的赈灾路线行进,绕过秦州。而她自己则打算和宋明煦一起,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出宫的理由嘛,就是宋明煦在早朝时说的梦到了明帝想见他们之类的。两人假借去皇陵祭拜的名义,去秦州一探究竟。 “王兄,你不在上京城没问题吗?”宋明煦问道。 惜珍笑笑,说道:“你才是皇帝,应该是你不在没问题吗?” “我?”宋明煦自嘲的摇摇头。 惜珍轻叹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安慰他道:“放心吧,前朝有王太师盯着,城门有彭将军守着,出不了大事的。” “也对。”宋明煦刚要松一口气,突然反应过来。“王兄你,彭将军和我……” 宋明煦说的磕磕巴巴的惜珍没听懂,眨了眨眼问道:“彭将军不是你的人吗?”难道她猜错了? “是,是我的人。”宋明煦想到之前自己自作聪明的行径早就被眼前人知晓,羞愧的低下了头,猛灌了几杯茶水。 惜珍心中滴血,她这上好的茶叶,一年就只有几十斤,花再多钱都买不到的…… 算了算了,反正他是皇帝,茶叶也是他送的,浪费点就浪费点吧。惜珍做了几个深呼吸,放平心态。 —— 虽说去皇陵只是个幌子,可姿态还是要做足。 惜珍让人随便收拾了一下,就收拾出了两马车的行李。可惜去秦州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就只能挑重要的带。 不只是行李,连随行的仆人、侍卫,也都要精简人数乔装改扮,尽量低调行事。 “去秦州咱们应该带什么人,怎么去,陛下有主意了没?”惜珍问道。 她身边能动用的就是王府的亲卫,不过他们太扎眼,而且还要保护去皇陵的“宸王”,恐怕没法都跟在身边。 大夏尚文轻武,惜珍相熟的武将也就是几个领了闲职的世家子弟。彭将军是宋明煦的人这件事,还是她偶然间发现的。 倒是宋明煦,在武将中像是颇有人脉,或许能找到可信任可用的人。 宋明煦想了想,说道:“要不,雇镖局吧。” “镖局?”这倒是惜珍意料之外的答案。 “对,就扮作去南面贩梁的粮商,请镖局来护送粮食。”宋明煦道。 惜珍想了想,觉得他这主意不错。现在南方受灾,想要运粮过去高价卖的粮商肯定不止一家,他们这个身份合情合理,又不会引人生疑。 “那,请哪家镖局呢?”惜珍又问。 宋明煦犹豫了一瞬,抬头答道:“四海镖局。” —— 镖局和粮食的事情宋明煦让秦野安排好了,到时候他们在城外驿站留宿的时候,从去皇陵的车队里悄悄离开和镖局的车队回合。 秦野这么显眼的人肯定要跟着去皇陵的车队,砚台也要帮假扮宋明煦的人打掩护。惜珍这边也一样,最后能跟着他们的就只剩下了平安一人。 -- 第15页 不过宋明煦既然连四海镖局的名字都能说得出来,想必他们之间也不是全无联系,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惜珍他们这边都准备的都差不多了,倒是秦州府那边,还有需要提前扫除的障碍。 工部尚书在早朝上声泪俱下的向皇上禀报着,因为缺少壮劳力受灾最重的江州等地的堤坝到现在都没能筑好。万一要是又来一场雨,那损失真是不可估量。 百官这个说等到季翎赈灾的米粮运到了,修筑堤坝的进程就能快一点了。 那个说雨可不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了。 底下又吵成一团,宋明煦坐在龙椅上表情为难,似是不知该听谁的为好。 惜珍心道,陛下演技倒是真不错。就是如果能把这将百官骗的团团转的演技用到别处,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其他官员一听宸王出声,马上就安静了下来。 惜珍本来打算过会儿在出场的,不过现在既然已经都等着她登台了,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惜珍向外跨了一步,其余四位王爷眉心一跳,不知道她又要出什么馊主意了。 “陛下,臣建议调动青州、秦州等受灾较轻州府的守军和衙役,去帮江州等地修筑堤坝。” “不可!”秦王在朝中行事低调,平日里又有郕王和邺王两个傻子出头,他一向不过多参与政事,仿佛自己对上面那把龙椅没什么贪念似的。 万万没想到今天宸王这把火烧到了自己头上,他也没办法再装什么清高,只能出声阻止。 “为何不可?”惜珍拿出自己惯常看郕王和邺王的眼神看着这位秦王叔,问道:“秦州府的守军难道不是我大夏的将士,不能为大夏出力只能为秦王效力不成?” 秦王手指紧握,装作没听到惜珍的话,向宋明煦解释道:“禀报陛下,臣并非如宸王殿下所说。之所以不同意宸王的提议,只是因为秦州也受了水灾,如果将守军和衙役调出,臣担心会出乱子。” 宋明煦张了张嘴似要开口,可惜他什么还都没说,就又被惜珍将话头拦了过去。 “能出什么乱子?只是用秦州和青州的守军去帮着修修堤坝罢了。再说旁边不是还有北州和邺州,若是秦州真出了什么事情,那两州的兵马马上就能增援过去。” 惜珍说的轻巧,可秦州府真正的受灾情况秦王自己心里有数,根本不像报上来的那样。 他也不跟惜珍争辩,依旧对着宋明煦解释:“陛下,水灾后人心不稳,若是没有兵马压阵,臣担心……” 惜珍冷哼一声,“秦王叔,您要是觉得秦州的知州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我看您还是回秦州就藩亲自管理吧。” “宸王不要欺人太甚,我在跟陛下说话你三番四次的打断,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吗?”秦王忍不住拔高了音调,将大不敬的帽子直接扣在了惜珍头上。 惜珍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说道:“秦王叔说什么呢,我是看陛下不想理你,为陛下分忧罢了。” 秦王撩起衣摆猛地跪下,“陛下,宸王嚣张无度出言无状,恐有不臣之心。您不能再如此纵容下去了。” “有不臣之心?”惜珍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又没四十好几了还赖在上京不走,秦王叔也太冤枉人了。” 惜珍这话一出,本来想站出来和秦王一起斥责她的郕王又悄悄退了回去。 最近惜珍把就藩的问题当成了杀手锏,时不时的就要祭出来警告他们一把。 秦王仰望着坐在龙椅上的宋明煦,“陛下……” “这……”宋明煦面露纠结之色,一开口又忍不住咳嗽了一阵子。半晌后才声音虚弱的说道:“朕看宸王说的有理,就按宸王说的办吧。” 秦王跪在地上垂着头,双手紧握成拳。他知道再阻拦就过了,反而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只能应了一声“遵旨”,起身又站了回去。 郕王心想秦王这人向来装腔作势,平时在朝堂上装的不争不抢,朝堂下对其他人的暗中示好也都装聋作哑。如今怎么样,不也是在宸王这个侄子手里吃亏了么。 一想到今天有人代自己去承受惜珍的冷嘲热讽,郕王心里还怪开心的,总算体会到了平时其他人在一旁幸灾乐祸时的心情。 第9章 “这不是巧了么,我也不会…… 祭祖的队伍启程的那天,在城门口送驾的郕王等人对视一眼,觉得压在他们头上的两个人一起走了也未必是坏事。 郕王性子最急憋不住话,一看车队走远了,马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咱们兄弟好久没聚了,今日我这个做王兄的定了解忧楼的席面送到府里,不知道各位能否赏光一起叙叙家常?” 其他几位王爷心知要叙的是什么“家常”,点点头,兄弟几个亲亲热热的就往郕王府去了。 解忧楼的席面送到了郕王府,几位王爷共商“大事”的内容下午就到了惜珍手里。 惜珍看完冷笑一声,扔进马车上的熏香炉里。 “诶……”巧晴阻拦不及,看着她将字条扔了进去。“王爷,您现在把纸条扔进去,一会儿又要说香味奇怪呛鼻子,您说……” 巧晴嗔怪的看了惜珍一眼,用一旁的夹子将纸灰小心的夹出来。 “好了好了。”惜珍坐到她身边,抓着她的手摇了摇,承诺道:“下次,下次我就记住了。” -- 第16页 巧晴无奈,“王爷您都说过多少回下一次了……不行,只平安跟着我不放心,还是我跟着您吧。” 惜珍笑问道:“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整理衣服什么的我都会的,你不用担心了。” 巧晴看着她的脖颈处,没有说话。 惜珍抬手摸了摸,摸到了一层薄薄的,不属于自己皮肤的东西。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巧晴眉头还是蹙着,后悔的说道:“要是我会骑马就好了。” 他们此行去秦州虽然有几辆马车,可这一路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总要多做几手准备。巧晴不会骑马,万一遇到需要放弃马车骑马逃命的情况就不好了。 惜珍不自然的整了整衣领,说道:“不用太担心我了,这边的事情还要靠你。” 巧晴知道她说的是给假宸王打掩护的事情,点了点头,说了声“放心”。 为了照顾身体“虚弱”的陛下,车队行进速度很慢,入夜才到驿站。等在驿站的当地官员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才看到摇摇晃晃靠近的灯火。 众人跪地迎驾,自马车上下来的皇帝气息虚弱的说了一声“平身”,就被砚台扶回房间,后面还跟着随行的太医。 驿站的驿长低着头,心想陛下身体虚弱果然不是谣言。又一想,他一个小驿长何必管这么多,只要别在他的驿站出事就好了。 倒是宸王殿下,正如传言中一般的处事妥当,进退有礼。驿长想要偷偷看一眼宸王殿下的长相,在目光触及他颈间狰狞的疤痕后,赶忙低下头,心跳半天都没能平复。 只要不在朝堂上,惜珍平时脾气还不错,不然在百姓眼里也不会和她父王一样是品行高洁的贤王形象。 和驿站的官员们客气了几句,回到屋内的惜珍对着镜子,检查着自己脖子上的疤痕。 巧晴凑过来在边缘处按了按,心疼的说道:“既然都穿了高领子的衣服了,要不就别粘这个了。这一粘不知道要粘多少天,会不会对皮肤不好?” “那可不行。”惜珍放下镜子。“这些日子我要跟宋明煦一辆马车,可不能大意。” 宋明煦觉得这些日子跟宸王兄关系亲近了不少。可在惜珍看来,宋明煦不过是小时候一起玩过玩伴,还有如今朝堂上的合作对象,她可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尽数相告的想法。 她如今颈间的这道疤自然是假的。为了掩饰她没有喉结,就假称在七年前那场刺杀中被树枝划伤留下疤痕。此后无论是上朝还是平日里,惜珍都穿着高领的衣服,一说是为了遮掩疤痕,也是借口受伤留下后遗症受不得凉。 她刚才故意露出伤疤就是为了让驿站的人对此留下印象,反正后面行宫和驿站的人也都没见过她的脸,看到伤疤就不敢再抬头看了。 更何况她又不像宋明煦似的,长得那么扎眼,冒充都让人不好冒充。 先宸王当年是上京有名的美男子,魏王妃虽然头脑空空,但也遗传了魏家人的好样貌。有这样外表出色的父母,惜珍容貌自然也是不差。眉眼如画,清丽脱俗。 只不过和宋明煦那张祸国殃民让人见之难忘的脸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惜珍觉得她女扮男装这么久都没惹人生疑,和他们的皇帝陛下生的过于出众也不无关系。 惜珍故意吩咐车队放缓行进的速度,就是为了天色暗了之后再进驿站。后面无论是在驿站还是行宫落脚,都要拖到入了夜再进去。其他人会不会怀疑无所谓,只要别让他们抓住证据就好了。 第二天,为了给“病弱”的陛下足够的休息时间,车队出发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走了不过一个时辰,就因为陛下头痛又停下休整。等到再次起驾,两架马车里坐着的,已经换了人。 用来打掩护的粮食和行李已经被镖局运出城,在前面的村子里都安置好了,就等平安带着惜珍和宋明煦过去会合。 士农工商四个阶级,商人排在最末。虽然不缺钱财,但是按照大夏的规定不能穿着绫罗绸缎等高级衣料制成的衣服。 既然要扮作商人,惜珍和宋明煦也都换上了布衣。这还是惜珍长这么大第一次穿布衣,也说不出哪儿有问题,反正就是浑身都不舒服。 宋明煦倒是还好,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看着地图,布衣都被他穿出了绸缎的感觉。 惜珍一看皇帝都没她这么大的反应,也不好再说什么显得娇气,只能忍着。 宋明煦看她一直别扭的活动着身体,忍不住问道:“王,堂兄怎么了?” “无事。”惜珍勾起唇角敷衍的笑笑。 宋明煦担心的打量着她,眼神最后落在她手腕上。 “这……”宋明煦抓住惜珍的手腕。惜珍本能的想躲,却没有躲过。 “堂兄,你的手……”宋明煦提醒。 惜珍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不只是手腕,连手臂这种和衣服接触的地方皮肤上都已经泛起了红肿,怪不得她刚才一直觉得难受。 拉好袖子,满不在乎的说道:“无事,习惯就好了。” “停车。”宋明煦冲外面喊了一声,驾车的平安就停住了马车。 “两位爷,出什么事了?”平安问道。 宋明煦撩开窗帘,吩咐道:“东边再走几里有个城镇,你骑马过去,买完药膏再去村子里会合。” -- 第17页 平安看了后面的惜珍一眼,看她没有阻拦。于是点点头应了声“是”,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骑着往镇子买药去。 马车上原本套了两匹马,如今只剩下了一匹。惜珍跟剩下的那匹马对了对眼神,问宋明煦道:“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刚才她没拦着平安,就是想看宋明煦后续有什么主意。他把平安吩咐走买药了,总不能大夏的皇帝陛下来赶车吧?! 没想到宋明煦冲着她一笑,“我来赶车就好了。” 惜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宋明煦也没解释,坐在车架上示意惜珍放下车帘坐好。 惜珍在车厢里到处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抓着的地方,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往上卷了卷袖子,长出了口气乖乖坐好。 好在想象中马车到处乱跑的情形并没有出现。宋明煦将马车驾的很稳,稳到惜珍都开始思考他到底在哪儿学的驾车。 不过不只是驾车,宋明煦功夫不错这一点也很让她意外。 大夏重文轻武,太子和皇子只会学习基础的骑射。而宋明煦不仅有功夫在身,显然练了有些年头不单单是个花架子。 惜珍觉得,他们的陛下远比想象中的神秘。不过正如她自己也身怀不欲别人知晓的秘密,她也不会去过度探究宋明煦身上的秘密。 在马车上坐了一会儿愈发觉得痒,惜珍干脆撩开车帘小心的坐在宋明煦旁边,吹吹风缓解身上的不适。 宋明煦往一旁挪了挪让开了位置,又看了一眼惜珍的手腕。说道:“一会儿到了村子里堂兄换件衣服。” “这怎么可以。”惜珍摇摇头,“既然都决定扮作商人了,再穿绸缎衣裳就是自找麻烦。擦些药就好了,不必那么麻烦。”她不愿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原本的计划。 “是我考虑不周了。”宋明煦抿抿嘴,说的是他提议扮商人的事情。 “这怎么能怪你,”惜珍轻笑,“我在今天之前,也不知道自己穿布衣会不舒服。” 宋明煦想起之前在宫里时看他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还觉得宸王兄是爱享受吃不了苦的,没想到眼下他却说忍忍就好。 “那就再加一件里衣好了。”宋明煦说道,“加件丝绸里衣,在袖子里别人也看不到,不碍事的。” “也好。正好我也要换件高领的衣服。”惜珍说着摸了摸脖子上的那道疤痕。 宋明煦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看向前面。 “陛下。”惜珍开口道。 宋明煦不知惜珍为何突然这么正经的叫他,连忙说道:“堂兄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惜珍不为所动,又喊了一声“陛下”,望着宋明煦问道:“您不觉得,路有些不太对吗?”按理说不应该走了这么久还没到村子的。 “啊?”宋明煦不安的看了一圈,指了指太阳的方向,“咱们现在应该是在向南走吧?” “您问我?”惜珍不敢相信的反问。 “我看刚才平安驾车的时候就是在往这个方向的。”宋明煦心虚的解释,又看了看太阳,还是不能确定。 惜珍无奈的说道:“陛下,臣并不认识方向。” 宋明煦憨笑了两声,“这不是巧了么,我也不会看方向。” “不是,那您刚才看地图……” “地图上的东南西北我还是认识的。”宋明煦小声为自己辩解。 惜珍一时语塞,陛下说的好有道理,认识地图上的东南西北不一定等于认识现实中的东南西北,没毛病啊。所以,“陛下咱们要不要先停下来,越走越远就不太好了吧。” “王兄说得对。”宋明煦讪笑着停下了马车。 大夏国地位最尊贵的两个人蹲在马车旁边,一人捡了一根树枝当笔用,开始按照书上读过的识别方向的方法分析到底哪边是南。 两人经过一番激烈的分析讨论——总算等到了一个过路的人,直接给他们指明了要去的村子的方向。 还好偏的不算太远惜珍又及时发现。宋明煦调整好了方向,避免了两人绕过村子越走越远的这种尴尬事情的发生。 第10章 想要知道一位英俊的青年…… 四海镖局的人常在村子落脚,和村里人都熟悉,惜珍他们进村稍一打听就找到了。 平安早就将药买了回来,正站在门口张望,打算再等一刻钟还不见人就返回去找。好在这时看到了坐在马车车架上的惜珍,总算松了口气迎了过去。 惜珍接过药,让平安把她的箱子搬进镖局暂住的屋子,翻了件里衣出来。箱子里的衣物本来放的好好地,没想到拿出来一件反而盖不上盖子了。 笨拙的把上面弄乱的衣物抚平,惜珍合上盖子直接坐了上去,靠着重量压下盖子扣好。 不错。惜珍拍拍手,满意的看着恢复原样的箱子。换下外面的布衣,给自己碰得到的地方小心上好了药,换上绸缎里衣,又套上了件高领的布衣。 守在卧房外的平安看她出来凑过来小声的禀报着什么,惜珍挑了挑眉头,说道:“无妨,他们对我们没有恶意就好了,有时候不需要非要刨根问底闹得这么清楚。更别说他们也没想要遮掩,不然也不会这么快让你发现了。” “王爷说的是。”平安应道。这次只有他一个人跟在王爷身边,真是要万事小心,不敢出一点纰漏。 -- 第18页 惜珍倒是不像他这么紧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放宽心,还有记得管我叫少爷。” “是,少爷。”平安应道。 惜珍整了整衣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迈步出了屋门。 院子里,宋明煦正和四海镖局的总镖头窦德海交代着什么。窦德海站在宋明煦身后离他半步的位置垂头听着,说不出的恭敬,倒不像是镖头对雇主的态度。 惜珍想起刚才平安和她禀报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笑。 宋明煦看到站在门口的惜珍,问道:“堂兄,你都收拾妥当了?” 惜珍点点头,“是,可以出发了。”去皇陵的车队可以慢慢悠悠的不担心时间,他们却要争分夺秒的赶路赶到秦州才行。 车队除了粮车外还有两辆马车,一辆用来装行李,里面大半都是惜珍的。另外一辆就是惜珍和宋明煦乘坐的,论奢华和舒适程度跟她之前坐的肯定没得比,不过已经是眼下能做到最好的了。 惜珍专门带了本书在车上解闷,旁边的宋明煦不时撩开窗帘向外看,很是向外的样子。 许是最近从祝文灿那儿听了太多育儿技巧,惜珍看宋明煦时不由自主的代入祝文灿看儿子的视角。看他总往外看,想到他这二十来年在宫里也没出去过几次很是可怜,忍不住问道:“你要不也跟他们一起骑马活动一下?” “可以吗?”宋明煦双眼放光,显然十分期待。 “当然可以。”惜珍轻笑,“又不会耽误什么事情。你很少出宫,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宫外是什么样子,看看百姓们的生活。” 宋明煦垂下眼,过了一会儿看着她点点头,郑重的说道:“我知道了,堂兄放心吧。” 惜珍欣慰的笑了,觉得自己宛若一位哄骗孩子学习的老父亲。等这次秦州之行结束回到上京,或许她能反过来向祝文灿传授经验了。 下车前宋明煦停下回头看了一眼,问惜珍道:“堂兄你要一起骑马吗?” “我?”惜珍合上膝盖上的书册摇摇头,“我就不骑马了。” “这样啊……”宋明煦声音听起来有些失望,倒真让惜珍觉得他像个需要人陪着的小孩子。 “那个,”惜珍指了指宋明煦的脸,“还是遮一下吧。” 宋明煦点点头,从马车上找出一张银质的面具戴在脸上。看到惜珍的眼神落在自己的面具上,解释道:“有时候会用到的。” 惜珍笑了笑,没说什么。 宋明煦从马车上跳下去,翻身上了窦总镖头牵来的马。 车厢里就剩下了自己一个人,惜珍也觉得自在了不少。这一下午的马车坐的她腰酸背痛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便撩起车窗帘看着在前面骑马的众人。 宋明煦在最前面,身边跟着窦总镖头还有镖局里的几位镖师,一眼望去是最显眼的一个。身材虽不及窦总镖头他们那么壮硕有力,但身材修长背脊挺拔,很有几分潇洒的味道。 惜珍之前都想象不到,眼前人会和在朝堂上穿着宽松肥大的龙袍歪在龙椅上的小皇帝是同一个人。 他们大夏的皇帝陛下,天生一副好容貌,气质卓绝,跟周围哪个国家的帝王站在一起都是给大夏争脸面的。 有谋略有远见,既不像朝堂上表现的那么无能,又不仅仅如在惜珍面前表现的那般良善。不仅在朝中有秦野、彭将军这种能用的上的良将,竟然跟四海镖局也有关系。 惜珍这次出门前找人查过四海镖局,据回报说四海镖局是在大约六年前在上京城开张的镖局。最初由总镖头窦德海带着十几个弟兄组建而成的,虽然建成只有六年,但因为护镖得力少有失手,逐渐扩大规模已经成为大夏第一镖局。 惜珍自然知道能做到这个“第一”有多难,更别说是在上京城里只用了不到六年的时间。就以四海镖局如今的规模来看,说是一支小型军队都不为过了。看来幕后之人,必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望着宋明煦挺拔的背影,惜珍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他了。本来她以为宋明煦无心朝政对皇位也不怎么在意,可他又在暗中谋划了不少,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无争。 哎,祝文灿教她的那些分析幼童想法的法子估计是用不上了。可是想要知道一位英俊的青年男子到底在想什么,又有什么法子可用呢? 一行人赶了一下午的路,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到了第一个落脚的城镇。 窦总镖头他们常年跑镖,早就跟各座城里的酒楼、客栈搞好了关系。今天他们要住的客栈是小城里唯一的一家客栈,平时没什么客人,窦总镖头也提前打过招呼,没想到还是出现了意外情况。 “只有一间上房了……”惜珍小声嘀咕道:“这不是话本子里的情节么。” 宋明煦耳朵尖,凑过来好奇的问道:“堂兄,什么话本子啊。” 惜珍一时还没从哄孩子的角色中彻底脱离,有些敷衍的答道:“哎呀,你年纪小,别问这么多了。”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胳膊。 那边窦总镖头正在大着嗓门质问掌柜的为何出尔反尔,订好的房间怎么还能给别人住。 掌柜的将他拉到外面解释,左不过就是来人来头太大,掌柜的不敢得罪罢了。 要说如今大夏来头最大的两个人确实是在客栈里,不过正因为一会儿或许要住一间房这件事情各怀心思。眼下他们不宜和任何人发生冲突,宋明煦和惜珍对视交换了眼色,将还在理论的窦总镖头唤了回来。 -- 第19页 惜珍爱享受,可不是不懂看形势的人。如果她只想享受的话,压根就不会提起这次秦州之行。她既然出来了,就早做好咬牙吃苦的准备。 第11章 让人安心的味道 惜珍自己是不能跟镖师们睡大通铺的,宋明煦当然也不行。这客栈里唯一的一间上房,肯定是要他们两个合住的。 惜珍女扮男装这么多年,男女大防倒是不想其他人这么看重,更主要的是没法看重。她要是严守男女大防,当年就不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况且宋明煦是她堂弟,惜珍催眠自己,还把他看做当年住进宸王府的小屁孩就好了。 平安欲言又止的看着惜珍,惜珍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托人把她的行李搬到了房间里。 说是上房,可在这么个小城镇里,唯一一家客栈的上房也只是一间房间有一张床罢了。 掌柜的让伙计搬了张床榻进来,惜珍虚伪的跟宋明煦客气了几句,最后定下了由她睡床,宋明煦睡在榻上。 眼下虽然城门已关,可宵禁时间还没有到。惜珍问过宋明煦的意见,两人决定在城里到处去逛一逛,顺便用个晚膳回来。 街道两边坐着好多衣衫褴褛面容消瘦的人,向过往的路人乞讨,其中还不乏青年男子。 平安向四周看了看,不解的问道:“城里怎么这么多乞丐?” 窦总镖头看了宋明煦一眼,答道:“都是因为水灾逃难过来的。” “水灾逃难的?”平安有些吃惊。此地离上京城不过三百多里,距离水灾最严重的的江州等地却已有一千多里,这些难民只靠双脚竟然走了这么远。 惜珍不自然的整了整衣领,说不清此时是什么心情。看着身边神色不明的宋明煦,觉得此时正是树立他为君者责任感的时候。 于是轻咳两声,等其他人都看了过来才开口:“为君者为官者,就是要为百姓谋利,让百姓吃饱穿暖,不能只顾着自己的享受。”看到宋明煦在身上摸荷包又说道:“你现在就算把钱都拿出来也不过是能救眼前几个人罢了,能抵什么用处?江州还有成千上万的灾民,你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救他们,你懂吗?” 宋明煦躬身向她行了一礼,“堂兄放心,我知道了。” 惜珍满意的点点头,迈步进了一旁的酒店里。 几人要了个包间点好菜,小二上菜时,窦总镖头看着空着的座位问道:“明韬少爷呢?” 平安摇摇头。 宋明煦顺着窗外向外看去,看到刚还说着“救眼前几个人有什么用处”的惜珍,正在把手里的银钱分给乞讨的灾民。 宋明煦端起茶杯遮住了嘴角的笑意,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又过了半晌,惜珍拿着几张烧饼回来,说是听说此地烧饼做的香,专门买来给大家尝一尝。 宋明煦笑着接过烧饼,发现惜珍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不见了。 —— 晚上,惜珍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帷幔发呆。 客栈的床硬的跟躺在地上差不多,一翻身还嘎吱嘎吱的响。惜珍自己睡不着不想打扰别人,就只能僵硬的躺着发呆。躺的实在受不了的活动一下,就又听到刺耳的声响。 “堂兄还没睡吗?”宋明煦压低了声音从不远处问道。 “还没。”惜珍翻了个身,反问道:“是我吵到你了?” 宋明煦否认道:“没有,我本来也睡不着。”他在衣食住行上不够讲究,那是跟惜珍比较起来,并不是真的多能吃苦。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就算今天一天已经很疲惫了,可躺在临时搬来的床榻上依旧睡不着。 “堂兄,你白天说的话本子是讲什么的?”宋明煦好奇,他是真没看过这些。 惜珍没想到他还记得,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也不好再说什么年纪小之类的,敷衍的答道:“就是些灵异志怪类的故事。” “灵异志怪的故事?那为什么会有房间不够的情节?”宋明煦又问。 惜珍厚着脸皮继续瞎掰:“妖怪是要吃人的,住一间房间才方便。” “唔,这样啊。”宋明煦恍然大悟,“堂兄真是博闻。” “好说好说。”惜珍毫不脸红的应下了他的夸奖。 为了防止宋明煦继续问下去,惜珍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着疲乏。“先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好。” 两人都没再出声。惜珍能感觉到宋明煦和她一样是清醒着的。 也说不清失眠了多久,似乎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惜珍才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梦中,她和宋明煦站在客栈的大堂里,掌柜的告诉他们只剩下一间上房了。 她有些为难,宋明煦转过头冲着她笑的别提多风流倜傥,让她一下把拒绝的话都忘了,迷迷糊糊的和他一起回了房间。 当夜,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之时,宋明煦出现在她的床边。 惜珍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宋明煦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冲着她的脖颈处咬下来…… 被平安轻声敲门声吵醒时惜珍忍不住松了口气,平复了下过快的心跳,暗道平安来的真是时候,她这是做了一套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宋明煦打开门跟平安小声说了几句,似乎是在说让她多睡一会儿之类的。 “不用了,我也醒了。”惜珍坐起身,揉了揉额角。昨天可以说是一夜未睡,天快亮了才睡着又做那么莫名其妙的梦,也怪她睡前骗宋明煦说什么妖怪吃人之类的话,现在她头痛得要死。 -- 第20页 不过好在她是坐马车的,一会儿可以在马车里补觉,不耽误行程就好了。 平安下去和窦总镖头他们准备早饭和干粮,惜珍又在床上做了一会儿,撩起床幔时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宋明煦。 惜珍站在床边看着宋明煦,宋明煦也看着她。两人这么四目相对沉默了许久,宋明煦终于领悟到了她的暗示。 宋明煦道:“堂兄,那我先下楼了,你慢慢收拾。” 惜珍点点头,对宋明煦的有眼色十分赞赏。 宋明煦走后,惜珍关上门换下睡觉时穿着的平日穿的外衣换上布衣。也要多亏布衣穿着简单,要是像她的朝服一样,她还真没信心自己能够做好。 穿着妥当后的惜珍下了楼,和其他人一起简单的用过早餐就上了马车。 宋明煦昨天也没有睡好,今天就没骑马而是和惜珍一起上了马车。 两人都困的很,在马车上各找了一个角落靠着就睡着了。 因为要赶时间,马车行驶的很快,车厢摇晃的厉害。惜珍时不时的因为头撞到车厢而惊醒,眼睛都没睁开又继续睡去。 不知什么时候,宋明煦过来坐到了她身边,将她的头轻轻放到了自己肩上。 宋明煦比惜珍高不少,惜珍的头靠在他肩上角度刚好,一点都不觉得累。 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姿势,惜珍满意的沉沉的睡了过去。睡着前她脑子里想的最后一件事情,是在好奇宋明煦身上的香味是用的什么熏香。 并非宫廷中常见的龙涎香,而是另一种更加清爽一点的香味。很好闻,也很适合宋明煦,是令人心情平静让人安心的味道。 惜珍补好觉后伸了个懒腰,很好兄弟的拍了拍宋明煦的肩膀,说了声多谢。 第12章 “我们家族一向和睦兄友…… 这一路上越往秦州方向走,遇到的灾民就越多。 有些州府已经按照朝廷的旨意,用储备的官粮施粥救济灾民。有些却不顾圣令,仗着天高皇帝远,以为没人会上报皇帝更不会发现,甚至不许逃难的灾民进城。 这次水灾过后当地州府应对得当,并没有发生疫病流行的情况。更何况本来也有专门安置灾民用的收容所,就这么直接把灾民挡在外面,实在是不给人活路。 如今朝中几位王爷形成几派阵营,底下的官员也各自站队。这些官员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抗旨,皆是因为他们自认为有所依仗罢了。 惜珍有些后悔,她嚣张归嚣张,在前朝的手段还是过于温和。早知道应该更强硬一些,也好让这些人好好清醒一下,知道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平安抬眼悄悄的打量着两位主子的神色,心知这次回到上京之后,朝廷中怕是要起一番风浪了。 从秦州逃出来的书生被季翎的人安置在一间小院,惜珍跟宋明煦按照信里的地址找了过去,想要从他口中多了解一些秦州的情况。 书生姓杜,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他在外游历,把秦州当成了最后一站,打算住几天就回家准备一下参加八月的乡试的。万没想到遭遇水灾,秦州州府城门关闭。 他一没钱,二怕耽误乡试,所以才不管不顾的想尽办法也要出城。 惜珍问道:“你在秦州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知州这么着急关闭城门,甚至把灾情往轻报,连朝廷的赈灾物资都可以不要,那他想要保守的秘密肯定不小。 “奇怪的地方?”杜书生皱着眉头努力回想,“对了,我当时借住在一户农户的家里,曾看到有人往他家里送粮。我随口问了一句粮食是谁送的,他说是官府送的,是他小儿子祈福换来的。” “祈福?”惜珍和宋明煦对视了一眼,这里面听起来有古怪。 “对,说是在什么秦州的哪座庙里。”杜书生想了半天,“庙的名字我想不起来了。” “那他的儿子是和尚?”惜珍问道。 “不是。”杜书生摇摇头,“开始我也是这么猜的,可是那家男主人却说他小儿子没出家,只是在庙里帮忙祈福。” 惜珍挑了挑眉毛,“祈福也能帮忙?” 杜书生挠挠头,“我也觉得不能。可据他所说近几年秦州官府每年都要招一批年轻男子去庙里帮忙祈福,以十年为限。这十年官府每月都会往家里送米粮银钱,送的还不少,比种地合适多了。不少不富裕的人家想着反正十年后人还能回来,就送了自家的孩子过去。” 听完他的叙述,惜珍抿着嘴没有说话。 杜书生看看惜珍又看看宋明煦,最后还是对着惜珍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去秦州,可以带着我吗?” “带着你?”惜珍看了眼桌上铺开的书卷,“你不着急回家乡试了吗?” “可是这件事没有结果,你们是不会让我离开的对吧?”杜书生猜测。 惜珍很坦然的点点头,“没错。” 杜书生叹了一声,眼神一暗,然后马上又打起了精神。“所以我才说想和你们一起去秦州。反正我也走不了,倒不如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如果赶不上乡试的话,我这几年也是要吃饭的,如果能给人当个幕僚的话……” 杜书生眼神活泛,一看就是个机灵的。他看出惜珍和宋明煦身份不凡,怎么也是能压知州一头的,所以想要趁机拉点关系。 惜珍听出了他的潜台词,摇头轻笑。“想要给我当幕僚的话,乡试都没过的可不够格的。” -- 第21页 “我这不是没过,不是可能错过么。”杜书生笑的讨好,“我这些年游历了不少地方,自负有些见识,您可以先用我试试,管饭就好了。” “有些见识?那你这眼力可不行啊。”惜珍笑着指了指宋明煦,“这位爷才是主事的,你问我可没有用。” 杜书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刚才宋明煦也问过他几句话,可他们三人的聊天一直是惜珍作为主导,所以他误以为惜珍才是主事的。 不过认错了也没关系,杜书生顺势就替自己找好了退路。“两位相貌不凡都是人中龙凤,我能为哪位效力都是我的荣幸。” 惜珍觉得他挺有意思,许是在外历练过见识过人情世故,不似一般书生那么正经迂腐,倒是跟杨泽浩有几分相似。 望向宋明煦,看到他微微颔首,惜珍笑了笑,同杜书生道:“做幕僚的事情等你真错过乡试再说吧。现在先收拾好东西,和我们一起去秦州吧。” 杜书生马骑的不好,为了不拖后腿,就也坐上了马车。 惜珍跟宋明煦早已在现实面前低头,过了几天在马车上补觉的日子后,最终还是屈服于客栈的硬板床,选择在床上睡觉,怎么也比在马车上舒服。 白天在马车上时,两人就讨论一下时政,顺便商量一下这次回去会拿谁开刀之类的。 眼下有杜书生这个第三人在场,两人不好过多讨论政事,干脆买了一副围棋带上来一起下棋。 惜珍小时候和父王学过围棋,不过水平一言难尽,于是她自动弃权,让杜书生和宋明煦下,自己在一旁观战。 惜珍向来不守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的规矩,小时候看父兄下棋也没少在一旁出馊主意。这回她自动将自己划在宋明煦一伙儿,不时在旁边瞎支招。 宋明煦在宫里一个人无聊时看过不少棋谱解闷,棋技比惜珍高了不知道多少。可偏偏惜珍怎么说他就怎么下,无条件的听惜珍的。 杜书生本来遇到一位和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还挺期待的,现在弄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不禁有些失望。 杜书生心气不顺的问道:“两位大人是亲兄弟?” 惜珍抬起头,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还是摇摇头。“我们是堂兄弟。”这十来天她对宋明煦印象着实不错,已经找回了小时候把对方看做弟弟的那种状态了。 “那你们感情还真不错。”杜书生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是当然了。”惜珍似是没发现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就认了下来。“我们家族一向和睦兄友弟恭,堂兄弟们都跟亲兄弟一样。各个巴不得你……巴不得你原来越好呢。” 杜书生觉得她这番话说的语气有些奇怪,不过他又不知道惜珍的家族成员是多么的“友爱”,所以也没领会她话中的讽刺。转而改变战术乞求道:“大人,我难得遇到一位这么对胃口的对手,您就行行好,让我和这位大人好好下上一盘行吗?” “行吧行吧,”被嫌弃的惜珍拿起一旁随手买的游记翻了起来,只不过眼神一直在棋盘上流连,嘴巴也一动一动的总想说什么,好在最后又忍回去了。 宋明煦干净利落的拿下了胜局,杜书生佩服不已,看着他的眼神都变了。 “大人真是好棋艺,咱们再来一盘如何?”杜书生问道。 宋明煦将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笑道:“你赢不了我的。”说完冲着惜珍招招手,“我们二对一的话你倒是能有点机会。” 杜书生左看看又看看,表情纠结,最后还是点点头。反正也赢不了,就当在马车上逗趣解闷好了。 惜珍像是没听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一样,兴高采烈的凑了过来,跟宋明煦联手以二打一。在惜珍的帮助下局势由碾压变成了势均力敌,两方各有胜负。 杜书生算了算路程,差不多明天就能到秦州的管界了。再看一旁宋明煦还在教惜珍下棋,两人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忍不住问道:“秦州城门已关,到时候你们打算怎么进去?” “当然是从城门进去了。”惜珍心思都在棋盘上,漫不经心的答道:“而且要从正中间的城门进去。” “正中间的城门?可……” “诶,我下一步下在这里怎么样?”杜书生刚要开口,话头就被惜珍截了过去。 跟宋明煦对在哪里落子最好这个问题讨论出了接过后,惜珍看向杜书生问道:“你刚要问什么?” “没什么。”杜书生识相的摇摇头。不该他问的问题,他还是不要开口微秒。 惜珍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对这个杜书生越发的欣赏。 秦州的守兵都调去帮江州修筑堤坝了,可旁边北洲和邺州的守军还在。昨天惜珍问过宋明煦,借兵的话从北洲借好还是从邺州借好。宋明煦令她意外的选择了邺州。 邺州是邺王叔的藩地,宋明煦却选择从邺州借兵,这一举动细品之下倒是能说明不少问题。 既然邺州的守将是宋明煦可以信任的“自己人”,惜珍当然相信他的决定,命平安带着信物去邺州借兵。明天他们要破开秦州的城门,正大光明的走进去,看看这秦州城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第13章 “陛下往日对几位王叔还…… 当车队没有进城,直接将马车停在了幽州城外的树林里。 惜珍他们等马休息的差不多了就继续赶路,杜书生则和几名镖师还有装行李的马车留在后面,等到城门一开,去幽州城内安置休息。 -- 第22页 惜珍他们连夜赶路,等到邺州城外和守将叶将军会合时已经是中午。 在马车上待了二十多个时辰,惜珍一下马车腿都是软的,走路发飘。 宋明煦脸上都冒出了胡茬,可倒是丝毫都不影响他的俊美。 这一路十几天走来,惜珍跟宋明煦吃尽了之前都想象不到的苦头。一比较下来第一天苦恼的穿布衣的问题,都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两人这段时间都瘦了不少,宋明煦本来就清瘦,这下子再加上没休息好,不用装病看起来就已经足够憔悴了。 隔着浓密的胡子和黝黑的脸色,惜珍都看出叶将军在见到“病弱”陛下时的痛心了。再看他还故作不经意的抹了抹眼角的泪…… 惜珍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可是叶将军一点表示都没有。不禁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不利于武将的提议,要不然怎么会是这种人缘。 叶将军跟宋明煦君臣二人寒暄了好一阵子,这才将注意力分给惜珍,向她行了个礼。 惜珍在朝堂上嚣张惯了,这个场面倒是少见。叶将军面对宋明煦和面对她时完全是两副表情。 宋明煦指着惜珍说道:“这次这一路多亏了堂兄,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陛下言重了。”惜珍谦恭的俯首作揖,心想你这么多心眼考虑的也周全,能出什么岔子啊。 没想到叶将军听到这话后看惜珍的眼神却变了,又听宋明煦还在继续夸奖惜珍在朝堂上对自己诸多帮助,公正明贤,夸的惜珍本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往日叶将军他们听到的都是宸王在前朝作威作福,连陛下都只能避其锋芒,因此心中对宸王颇为不满。 今日一见面叶将军观面相就觉得宸王不像是狠戾跋扈的人,又听陛下亲口所述,当即就将往日的听闻划到了谣言一列,再对待惜珍时就恭敬了不少。 惜珍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她被人区别待遇向来都是待遇好的那个,变成待遇不好的这还是第一次。 只不过宋明煦的做法还是让惜珍有些不懂,这一路上她知道了宋明煦不少的秘密,那些不是她发现的,而是对方直接展示出来让她知道的。 惜珍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甚至像刚才那般,还为她说了在武将中挽回形象的话。倒也不像是要杀她灭口。 惜珍周围有不少幕僚好友,也有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没一个像他们陛下这般如此难以捉摸的。 身边叶将军正在回禀近几日他派人在秦州附近勘察到的情况:秦州州府城门紧闭,城外属于秦州管界的山附近也有人看守。 “秦州的守军现在还剩不到百人,大部分都部署在了城外那座山附近。士兵们日夜守在周围,连进山的路上都有人把守,不许外来的车马进入。” “山?”惜珍眉头微皱,莫非秦州和秦王真正想要守住的秘密不在城内,而是在城外? “是的。”叶将军点点头,“臣的人趁着夜色潜了进去,在山脚下发现了几处泥土被翻过的痕迹,挖开之后看到几具被埋葬不久的尸体。” “尸体……都是青年男子吗?”宋明煦问道。 “陛下怎么知道!”叶将军微微吃惊。 宋明煦没有解释,又问道:“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这个……”叶将军惭愧道:“队防守位太严,我们不敢多待也没法把尸体运出来,只能大概检查了一下又埋了回去。大部分尸体上都有外伤,背上有被鞭子和铁条抽打后留下的伤痕,手上有使用工具留下的伤口。” “使用工具……”惜珍低眉思考了片刻。“所以那些青年男子被秦州官府用帮忙祈福的名义骗到了山里,其实是去做苦力的?在山里做苦力,还如此偷偷摸摸的怕被人发现……”惜珍冷笑一声,“是矿吧。” 虽然还不知道山中是什么矿,但按照大夏律法规定,国界内珍贵的矿产如金属矿和玉石矿,开采和经营的权利属于国家,任何个人不可随意占有,就算矿产在藩王的管界也不例外。 发现矿产及时上报,一般会由朝廷安排开采,最后分几分利益给矿产所在地管辖的藩王。 看来他们的秦王叔并不满足于分几分利,而是想要全部的利润。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以祈福的名字招揽青年男子作为苦力去山中开采矿石,再由什么途径出售牟利。 “叶将军,你手下能够调动的兵马有多少?”宋明煦问道。 叶将军:“回陛下,有一千人,另有二百人在不远处待命。” “很好。”宋明煦点点头,“派四百人去将那座山围住,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许放出来。剩下的跟着朕和宸王,今夜咱们一起去回回秦州的知州大人。” “是!”叶将军答得声音响亮。 这还是惜珍第一次见到宋明煦干净利落的作出部署,心中有种看到孩子长大了的欣慰,还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看到宋明煦的眼睛看了过来,惜珍用手握拳挡在唇边,给了他一个暗示。 宋明煦马上看懂了惜珍的暗示,虚弱的咳嗽了半天,在叶将军面前维持住了他病弱帝王的形象。 “现在秦州城内的情况叶将军了解吗?”惜珍问道。 秦州本来就遭了水灾,百姓损失惨重。官府不要救济,甚至关闭城门连正常的商货往来途径都切断了。惜珍很担心城内百姓的状况。 -- 第23页 叶将军道:“秦州城内的情况臣不大了解,只是每隔几日能看到送粮的马车进去。臣派人调查了一番,那些粮食都是以一位富商的名义高价购买的。” 现在南方正闹水灾,普通富商哪里还有门路买粮。几人心知肚明,怕是秦州官府借用富商的名义罢了。 “这么说城内不缺粮食了?”惜珍问道。 叶将军摇摇头,“宸王殿下,您可知道城内有多少百姓?那点粮食,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惜珍懂了,再想到杜书生说的水灾后秦州城内粮价高到离谱…… 秦州州府运粮进城,想必只是为了保证那些能买得起高价粮的富商不会饿死有粮可吃。这些富商应该大多还和城外矿山有关联,与官府利益相关不会主动泄露城内的情况。 至于那些普通百姓,家里有存粮的还能撑些日子,撑不下去的只能在城内等死。过阵子被秦州官府找个疫病之类的借口将真正的死因掩去,还有家人在世的给些补偿,没有家人的连能为其申冤的人都没有。 秦王好狠毒的心思,身为皇室子弟只重自己的利益,连百姓的生死都不放在心上。实在死不足惜。 惜珍道:“陛下往日对几位王叔还是太宽容了些。” “王兄说的是,”宋明煦应道,“是该让几位王叔懂些事了。” 第14章 陛下的脸是忘得彻底了。…… 是夜,叶将军麾下的士兵趁着夜色靠着绳索攀上了秦州府的城墙。 秦州府仅剩的守兵大部分被安排在了城外,驻守城墙的只剩下一小部分,还有从大户人家府里借来的家丁,根本不足以抵挡叶将军的军队。 叶将军觉得,这个城墙攀的太没难度,不够他在陛下面前展示军中将士们训练成果的。 叶将军他们攀上城墙后很快制服了城墙上的守兵,惜珍如她所说那般,从秦州城中间那个城门,带着八百多号士兵大摇大摆的进了秦州。 等到他们进城,叶将军在前面带路,直奔秦州州府的粮仓。 地图是宋明煦带来的,可是为了陛下和自己的英明形象,惜珍把地图交给了叶将军让他带路,绝不能在外暴露陛下和宸王都不认识东南西北这一点。 到了粮仓外,惜珍一个手势,叶将军手下的士兵轻而易举的擒住了守粮仓的衙役,破开了粮仓的大门。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抢官粮是违法的!”被按住的衙役发出虚张声势的恐吓。 惜珍不紧不慢的拿出腰牌,可惜那衙役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没有一点反应。 “啧,官府怎么能招不认字的衙役啊。”惜珍不满的嘟囔着收回了腰牌。 叶将军手下的人把粮仓里面的椅子搬了过来,宋明煦摇摇头,示意给惜珍坐。 惜珍一边坐过去一边还跟叶将军解释:“我年纪大,马车坐久了腰快断了。” 相处了半天叶将军也大概摸清了这两位主子的性子,憋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边已经有人奉命去府里“请”知州了。惜珍跟宋明煦看着跪在地上的衙役。 宋明煦轻咳一声暗示,惜珍马上意会,开口问道:“说说吧,跟我们聊聊秦州最近是怎么个情况。” 衙役将头一偏,一脸大无畏的样子引起了惜珍的兴趣。 “来来来叶将军,”惜珍指了指衙役对叶将军道:“问一句他不说就剁掉他一根手指,问十句还不说就接着剁脚趾。” 叶将军看着满面惊恐脸色苍白的衙役,小声建议道:“王爷,这样不好吧。” “不好吗?”惜珍吃惊的眨了眨眼,“我看话本子上写的都是这么威胁人啊。” “您看的那可能是土匪威胁人的法子,咱们这是正规军……”叶将军恪守律法,直言进谏。 “土匪才这么做吗?”惜珍疑惑的摸摸下巴,“看来是我之前看太多,学杂了。” 一旁听着两人谈话的宋明煦对惜珍口中的“话本子”越发的好奇,似乎是知识宝库一样的东西,什么都能从里面学到。 “不能剁手指的话……”惜珍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那我们怎么逼供比较好?” “王爷,宸王爷,您为什么非要逼供呢?”叶将军不解,“您照常问话,他不回话那就是他的罪过,不用非逼供的。” “啧,难得出了上京,想来点不一样的。”惜珍有些失望,然后看向衙役,“你看看你周围有多少我们的人,再看看你自己的处境。老实交代知道吗?!” 叶将军忍不住抽了口气,宸王殿下一开口怎么听起来还是像逼供呢。 或许是之前的威胁起到了作用,又或者是衙役真像惜珍说的那般认清了自己的处境。现在正低着头,放弃了抵抗。 惜珍问道:“我问你,秦州受灾这么严重,官府为何不报?” 衙役抬起头,面色犹豫。“大人,小的就是个衙役,您问的这些我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惜珍点点头,“那城外的山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衙役:“小的就是看官府粮仓的……” “好好好,”惜珍压下怒火,“那你告诉我,粮仓里面的粮食都是怎么来的,这你总该知道了吧?” 衙役看了一眼惜珍的神色,答道:“有本来官府的存粮,有范大人让人从城外运来的。还有……” -- 第24页 “还有什么!”惜珍忍无可忍的呵斥了一声。 “还有本地富商家里的存粮。”衙役抖着身子答道。 “富商家里的存粮?”惜珍和宋明煦对视了一眼,“为什么放在官府粮仓,别说他们是要捐给官府的。” “因为,因为百姓现在都吃不饱,之前一群人饿的受不了了抢了米铺。那些富商怕家里粮仓被抢,就放到官府粮仓和官粮放在一起,这样比较安全。”衙役哆哆嗦嗦的解释道。 “怕被抢放到官府粮仓……”惜珍点点头,“很好,放到官府粮仓里那粮食就是官府的了,谁也别想再拿回去。” 衙役刚想再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出来传来的嘈杂声。转头望去,正看到他的顶头上司知州范大人,衣着不整头发凌乱,脚下官靴都穿反了,一边调整衣服一边小跑而来。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过陛下。” “起吧。”宋明煦回道。 范大人站起身擦了把汗,看看惜珍又看看宋明煦和叶将军,一时犹豫这里面哪位才是刚才让他起身的皇帝陛下。 再一想其他人都是站着只有惜珍一个人坐着,范大人马上拿定了主意。 范大人:“听闻陛下驾临秦州,臣不胜欣喜。当年殿试时得见圣颜,这些年臣都不敢忘记陛下的教诲。” 惜珍左看看右看看,确认范大人这话是冲着自己的方向说的,不免摇头失笑。“陛下的教诲范大人忘没忘记我不知道,陛下的脸,看来范大人是忘得彻底了。” “啊?”范大人没听懂。 叶将军在一旁好心提醒,“这位才是陛下。” “这……”范大人脑子一乱,一时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什么人能让陛下站着自己坐着,惜珍就又问道:“我想听范大人说说。秦州受灾如此之重,却瞒而不报是什么意思。” “这个……”范大人脑中闪过千百种念头。这时候肯定不能拉他们家王爷下场,但又不能随便说个没什么分量的人。 听说宸王把持朝政陛下不满以久。不如把事情扯到宸王头上,让陛下权衡利弊。就算明知此事与宸王无关,陛下为了打压宸王,恐怕也会和他们一起将事情推到宸王头上。 “回大人的话,下官曾上报过秦州的受灾情况,向朝廷请求救济。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回复,臣找人打听了一番,说是折子被宸王扣下了,就因为秦州是秦王的藩地,宸王他……” “范大人。”惜珍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当年殿试成绩如何啊?” 范大人不知道他为什么扯到了殿试,看了宋明煦一眼发现他没什么表示,便回话道:“回大人的话,臣是二甲进士出身。” “二甲进士啊……范大人这脑子不像是能中二甲的啊。”惜珍不客气的说道,“本王人就在这儿呢,范大人就敢往本王身上泼脏水。” 惜珍来之前看过这位范大人的资料,他是在八年前,宋明煦继位后第一次科举中的进士。 这八年从七品知府做到从五品的知州,每三年一次的考核都是优等,每一步走的都刚好,如今坐上秦州知州这么个好差事,顺利的让人羡慕。 “臣,下官……”范大人跪在地上,头上直冒汗,万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宸王。 为何宸王和陛下的关系,和上京官场中传来的不大一样?范大人想不明白。 惜珍觉得自己在外的舆论出现了些问题,中午叶将军看着她的眼神活像是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天天欺负宋明煦,这个范大人似乎也听信了差不多的谣言。 可怜她为了大夏鞠躬尽瘁,在外却被塑造成一个乱臣贼子的形象。惜珍为自己委屈。 其实在官场为惜珍营造这种形象的多是依附其他王爷的官员,他们不好意思说自家王爷在朝堂上天天被宸王欺负,便说皇上天天被宸王欺压,这样指责起宸王来更大义凛然,也更名正言顺。 结果这些谣言从上京传到了京外便被人当真了,惜珍就成了每天欺压皇帝的大恶人。 “秦州城内还有多少兵马啊?范大人还是老实点吧。城外的山都被围住了,有些话你交不交代其实没区别了,现在是陛下仁慈,在给大人机会。范大人还不懂吗?”惜珍问道。 范大人嘴唇动了好几下,刚下定决心要开口。惜珍站起来手一挥,“得了,既然范大人不想在这儿说,那就去上京大牢里慢慢说吧。到时候我把秦王叔请来,咱们一起聊聊本王是怎么扣下秦州的奏折的。” “王爷,宸王殿下。”范大人听他提起后山就知道这次凶多吉少。水灾的事情放在一旁暂且不提,私自开采矿产进行销售可是大罪,别说保他了,秦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范大人膝行几步抓着惜珍的衣摆,想到家中老小眼泪都冒出来了,流了满脸。 “哭什么呢?”惜珍轻笑着问道,“秦州百姓的眼泪,范大人之前可曾看到?” 第15章 官府粮仓里的粮食当然是…… 水灾的情况还有可以狡辩的,私自开采那么大一座山作为证据摆在那里,范大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句开脱之语,只能不断求饶。 没过一会儿,有士兵来回禀,城外的山中的守兵已经被控制住了。除了秦州的守兵外,在几个山洞里还找到了不少饿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青年男子。 -- 第25页 据这些人自述,他们都是秦州的百姓,被官府以祈福的名义骗了过去。水灾发生时他们人在山上影响不大,可是送来的口粮却一天天的变少,根本不够吃的。他们也想过反抗,可是被官府以家人做要挟,最后只能作罢。 回话的人还呈上了一块石头,叶将军接过呈给了宋明煦。 宋明煦将石头拿在手中翻看,然后递给惜珍。 “是玉石。”宋明煦道。 惜珍看着原石表皮被磨开的部分,冷笑道:“成色还不错。” 范大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如今等着他的,是他以前都不敢去设想的悲惨结局。 惜珍俯下身说道:“范大人赶紧好好想想有什么能交代的吧,秦王叔,我估计您是指望不上了。” “宸王,宸王殿下,陛下……”范大人祈求的看着冷眼望着他的两个人,希望他们脸上能露出一丝松动甚至是怜悯。 惜珍却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移开了眼,对宋明煦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陛下您看……” “啊,对。”宋明煦很给面子的咳嗽了几声,“宸王兄说的是,今日也该休息了。” 说完一抬手,一旁的人将还在求饶的范大人拉了下去。 今日惜珍他们住在了范大人府邸的客房,过了出宫后休息最好的一晚。锦被熏香,虽然比不上宫里,可比之客栈不知道好上多少。 惜珍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被外面的嘈杂声吵醒时也没发脾气,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起床穿衣。好久没穿绸缎衣服,乍一换上还有些不习惯。 只是没等惜珍发些感慨,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已经到了她屋外的院子里。 打开房门,惜珍招了招手,一旁候着的平安赶忙过来,俯首等着她的吩咐。 “这是什么情况?”惜珍问道。 平安回道:“回王爷的话,是李将军的人奉圣命抄查范大人的家产,这些人是范大人的亲属。” 惜珍点点头,“陛下真是仁爱,还让他们睡了个好觉。” 平安垂首听着,没有回话。 过了一会儿,惜珍又问道:“这范大人多大年纪了?” 平安:“回王爷,范大人今年三十有五了。” “三十五啊……”惜珍指了指正不远处走过的一排女子。“这些,都是他的妻妾?”才三十五就有这么多妾室,范大人是早知道自己蹦跶不了多久抓紧时间享受吗? 平安瞥了一眼,回道:“差不多吧,听说这位范大人摆过酒席的妾室就有十来位。” “十来位?!”惜珍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上京官员都好体面,偶尔有那好美色的,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摆十几次纳妾的酒席,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被其他人攻讦的利器。 不过外放的官员和京官显然不同,尤其是知州这样一州长官。“范大人靠着摆酒应该收了不少礼吧。”惜珍了然。 平安道:“王爷英明,据说范大人每次摆酒都要请遍属地内的富商。刚李将军那边派人来说,范大人的密室里搜到了不少好东西,不知道王爷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有好东西?”惜珍来了兴趣,“走,咱们也去看看。” 平安在前面引路,路过那群女子身旁时突然有一人跌倒在惜珍面前。平安以为她要对惜珍不利,脚都抬起来了又停住了,差点直接把人踹开。 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番皮肉之苦的女子跌坐在地上,仰着头楚楚可怜的望着惜珍。“大人……” 惜珍啧了一声,范大人的妾室数量虽然多,可是质量很一般嘛。她向来不爱为难姑娘家,就打算绕开走。没想到这位姑娘家倒是非要难为她,抬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大人,带奴家走吧……” 一旁的士兵看惜珍面露不悦,赶忙过来将女子拉走。 惜珍忍不住问平安,“范大人的妾室都是哪来的,有没有强抢民女之类的?” “这倒是没有,范大人纳的妾室都不是民女。”平安回道。 惜珍挑了挑眉,“这是什么意思?本朝官员不许狎妓,更不需纳妓.女为妾。” “王爷,这您就不懂了。”平安看自己难得知道些自家王爷不知道的,不免有些得意。“民间有人会低价从贫苦人家家里卖回姿容上乘的女孩带回去调.教,等养大了之后再高价卖出。因为没有入档,也不算是妓.女。有些富商为了讨好官员,就会买下这些女子当作贿赂送给官员做妾。范大人这十来位妾室都是这么来的,应该是当地的富商们投其所好送来的。” 惜珍点点头,不冷不热的看着他。“你懂得很多么。” 平安刚要自夸,看着惜珍的表情一想到巧晴,脸上马上换上了谄媚的笑容。“我这不都是为了帮王爷打听消息么。” “很好,我信了。”惜珍一笑,“巧晴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王爷,王爷开恩啊。”平安讨饶道:“王爷看小的这次陪您出来不容易的份上,就饶过小的这一次吧,您看行吗?” “行不行的,看我心情吧。”惜珍往前走了几步,后头一看垂头丧气站在原地的平安。“还不带路?” “好嘞。”平安快步走到惜珍前面,带着她往范大人府中密室的方向走去。 范大人的密室就建是他书房的地下室,惜珍去的时候宋明煦和李将军也在里面,看起来爱看热闹的不止她一个。 -- 第26页 惜珍过去跟宋明煦行了个礼,往里面一看。别说,光论数量的话比她前不久见的皇帝的私库可满多了。只不过质量嘛…… “范大人府里密室只有这一间吗?”惜珍看着查抄出来的金银玉器和各类古董问道。 李将军一愣,“这是范大人自己交代的,别的就不清楚了。” 要是论会享受,比看见过的好东西,整个大夏国连宋明煦这个皇帝都比不上惜珍。眼前的东西虽然都是顶值钱的东西,可一想到范大人妾室都有十几个,惜珍又觉得还不够多。而且还缺最重要的东西。 “账本呢?”惜珍问。 宋明煦也跟着看向李将军,李将军回道:“范大人说水灾后被他送到上京秦王.府了,是真是假臣就不清楚了。” 宋明煦略一思索,“范大人这种人,不可能不在自己手里留一套账本的。” “陛下说的是。”惜珍点点头,宋明煦和她想的一样。 “而且这些东西吧,还是太便宜了。”惜珍道。 “这还便宜?”李将军行伍出身,是从普通士兵一步步爬上来的,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已经都是少见的珍宝了,没想到宸王还说便宜。 “李将军别忘了,城外还有一座玉石矿山。”惜珍提醒他。 “是了是了。”李将军恍然。外面还有座能采玉的山呢,眼前这些对范大人来说还真不算多。 宋明煦冷笑一声,“朕本以为范大人能想通的。” “宸王兄,您知不知道这位范大人有什么门路?”宋明煦问道。 惜珍摇摇头,“臣查到的资料里显示这位范大人并非出身勋贵之家,父亲是书院的教书先生。至于他和秦王叔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博得秦王叔的信任和赏识,这些还没有头绪。” 宋明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说道:“王兄您看,不如咱们先用午膳,然后再去最后问一问范大人,看看他到底是真想通了还是假想通了,您说怎么样?” “陛下圣明。”惜珍觉得最近宋明煦的决策真是越来越对她的胃口。 范大人真不愧是大贪官,府里养了十来个厨子擅长不同的菜式,各有所长。惜珍终于不用再和之前一样,研究几遍菜单也选不出一个菜,而是可以自由点菜了。 “对了,外面赈灾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一说到吃饭惜珍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秦州的灾民。 “回王爷的话,在办了。”李将军答道,“陛下一早晨就交代下来了,先用官府粮仓的粮食施粥救济灾民。看粮仓里粮食的数量,能顶上一个来月。” “还是陛下英明。”惜珍不忘培养宋明煦的成就感,适时的给予鼓励和赞扬。 宋明煦唇角勾起,像是在为惜珍的夸奖而高兴。 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各色美味,惜珍举着筷子做着幸福的抉择,考虑先吃哪一道。 平安从外面进来候在一旁,惜珍一看他犹豫还偷偷打量自己脸色的模样,本来勾起的唇角垂了下去,败兴放下筷子。对平安道:“先说正事吧。” “是。”平安躬身回道:“陛下、王爷,现在州府外聚集了不少秦州的富商,喊着要见主事的人。” 宋明煦和惜珍来的事情自然没有大肆炫耀,外面人只是隐隐听说朝廷派人来的,可来的是谁他们并不清楚。 “富商?”惜珍一挑眉,“他们来做什么?” “来,来讨粮食的。”平安回道。 昨天晚上闹出的动静不小,富商们早早就得到了消息,一大早就凑在一起商量对策。后来又听说官府在用官粮施粥赈灾。 富商们一听这个就受不了了,那些可都是他们的粮食,用来施粥赈灾,这不是让他们肉疼死吗? 几个人一合计,别管朝廷派来的是谁,总归大不过秦王殿下,他们又秦王撑腰害怕这些? 于是一群人相互壮胆,带着家丁浩浩荡荡的来到官府门口讨要自家的粮食。 “他们来讨什么粮食?”被坏了兴致的惜珍语气听着就不大好。 平安低头回道:“那些富商说官府粮仓里的粮食是他们的。” “笑话。”惜珍冷哼一声,“官府粮仓里的粮食当然是官府的,他们的粮食不放自家粮仓放在官府粮仓做什么?这可是违法的。” 昨天听守粮仓的衙役说了富商们存粮的事情后,她就没打算把这些粮食物归原主。 李将军在一旁直摇头,宸王殿下和传说中的差距也太大了。他以前只听说过宸王嚣张,倒是没人说起宸王殿下还有这么点无赖的。 “这些富商如此嚣张,想必后山玉石矿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参与。先抓起来吧。”惜珍吩咐道。 “啊?”平安一愣,忍不住看向宋明煦。 宋明煦点点头,笑的和善。“王兄说得对,先抓起来吧。” “是。”平安应声告退。 惜珍拿起筷子,再一次颇有仪式感的选择从哪一道菜开始下筷。 第16章 怪好闻的 饭后一壶香茶。惜珍品着虽说口感比之前宋明煦送她的差了不少,可是茶具倒是挺精致。绘着富贵满园的图案,能看出来范大人确实是个贪财的。 “陛下。”李将军一指手边的木箱,“按您的吩咐从镖局里找到的。” “镖局……”惜珍眉头一挑。秦王跟范大人要将开采出来的玉石运走售卖,是不能走官方路子的。那这么多价值不菲的玉石,自然是交给专业人士护送最为保险。 -- 第27页 惜珍前不久已经确认宋明煦就是四海镖局幕后的大老板。作为大夏第一镖局的所有人,也难怪他一下就能想到这一条线。 李将军带来的木箱里装的满满当当的是秦州镖局这十年来的账本。 宋明煦从里面拿出一本翻开,发现用了不少隐语行话,外人一看根本看不明白。 惜珍好奇的凑了过来,看着宋明煦手里的账本,一会儿扁嘴,一会儿皱眉的,很是苦恼。 “陛下,您看的懂吗?”惜珍好奇的问道。 “啊?我,朕……”宋明煦似乎才缓过神来,轻咳了两声,“李将军,镖局的人怎么说?” “回陛下,镖局现在负责的人说他们没帮官府运过东西。”李将军道。 “呵,”惜珍冷笑一声,“这秦州上上下下还都不把本王和陛下放在眼里呢。” 李将军低着头,心想这不是其他人不知道是你们来了么。陛下他不好说,反正若是知道宸王殿下来了,今早那些富商哪里敢敢大张旗鼓的来讨粮。宸王殿下对自己的威慑力显然估计不足啊。李将军如是想到。 宋明煦吩咐道:“那就请窦总镖头过来吧。” “是。”李将军领命退下。 刚才惜珍看宋明煦举着账本看了半天,还以为他能看的明白,没想到他也不懂。那做什么研究了这么半天,早点传窦总镖头过来不好吗?惜珍想不通。 宋明煦摩挲着手中账本的封皮,心思却完全没在这上面。 这些日子在宫外他跟宸王兄可以说是朝夕相处,有几夜落脚客栈的条件有限还住在一间房间,还有过在马车上靠在一起睡觉的时候。 可是刚才宸王兄靠过来的时候……宋明煦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一瞬间有种说不出的和往日不同的感觉。 悄悄看了身边又拿了一本账本翻的人,不禁在想着难道是因为昨天住宿条件好,洗刷干净又换上了绫罗锦衣,所以给人的感觉也不同了? 宋明煦悄悄抬起袖子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他自己身上的香味和那股突然飘过来的完全不同,怎么说呢,就是…… “陛下。” “啊,啊?”惜珍突然开口,莫名心虚的宋明煦连忙放下袖子,正色问道:“怎么了?” 惜珍奇怪的看着他,继续说道:“您看这里。”说完托着账本举到他面前。 刚才偶然嗅到的香气又飘了过来。宋明煦没有看账本而是看着惜珍的袖子,纠结应不应该开口问问他熏得是什么香,怪好闻的,他回去也想让砚台给换上。 “陛下?”惜珍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宋明煦连忙收敛心神,看向她手中的账本。在惜珍手指的地方,确实有一个不易被发现的印记。 这枚印记小小一颗,不注意就会被人当做稍大的墨点。只是仔细看的话,能看出里面是有纹路的。 “王兄好眼力。”宋明煦赞叹。 惜珍笑着收下他的赞美,往后翻了几页又找到了相同的印记,可以确认这是特殊的标记,而不是偶然落下的墨痕。 一会儿窦总镖头跟着李将军一起进来,行礼后接过账本,按惜珍的吩咐先研究有记号的地方。 各大镖局之间使用的隐语也会有些许的差别,不过总归记录的都是差不多的事情,上下结合一下很快就能分析出个八.九不离十。 窦总镖头将自己分析的结果禀报给宋明煦和惜珍:从账本里看,有标记的账目运的并不是相同的镖。这次运的是粮食,下次可能就是布料,末尾都有对应商号留下的印章,和其他账目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前面带着印记。 “不过这个么……”窦总镖头挠挠头,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 宋明煦看出了他的纠结,说道:“窦总镖头有话说就是了。” “那小的就直说了。”得了宋明煦的吩咐窦总镖头也不再犹豫,一指上面的一条账目。“这条记录的是镖局从秦州护送十车布料送往锦州。小的记得这锦州才是出布料的地方,按说从锦州运回秦州比较合理。” 窦总镖头做的就是走南闯北帮人护镖的生计,对大夏各地区主要出产的东西都了若指掌。 锦州是大夏丝绸的主要产地,盛产各类品种珍贵的丝绸及丝绸制品,其中以用作皇家贡品的云锦最为出名。惜珍本人很喜欢云锦做的被面。 从秦州往锦州运送布匹,哪会有做生意的做这种铁定赔钱的买卖。惜珍跟宋明煦被窦总镖头这么一提醒,马上就想通了其中的门道。 往外运送玉石自然是不能正大光明的,所以每次都用不同商队来打掩护。这样不容易被发现不说,还把秦州的商户几乎全拉进了自己的阵营。 惜珍冷笑一声说道:“有舍有得,秦王叔倒是个想得开的。” 宋明煦闻言笑了笑,“白拿的东西,大方一些也无妨。” 惜珍一想也是,玉石矿是不许朝廷之外的任何人员私自开采的,秦王叔这已经是捡到天上掉下的馅饼了,大方些也算是慷他人之慨了。 开采玉石矿这种事情动静不小,很难不被发现。普通百姓会惧怕官府的警告不敢靠近,可是本地的商人难保不会从细节发现蛛丝马迹。更何况玉石从开采、加工到最后运输,每一步都需要他们的帮助,单靠官府无法完成且更不利于保守秘密。 -- 第28页 秦王也是聪明,知道要想不被人告发,最好的方法是将利益让出去一部分,把其他人都拉进共同的利益里。 秦州到底有多少商户惜珍不知,不过看账本里涉及的商户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几乎没有她想不到的。就知道秦州的商户怕是十有八.九都参与了进来,剩下的一两成恐怕也成不了威胁了。 “刚才的人倒是没抓错。”惜珍想起之前来要粮的商户。都敢把自己的粮放在官府粮仓了,可知关系匪浅。 “午膳也用完了茶也喝了,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致,跟臣一起去牢里看看呢?”惜珍客气问道。 “但听王兄的安排。”宋明煦回答的更加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李将军莫名的觉得背后一阵发凉,激的他寒毛都竖起来了。 第17章 钱呢 惜珍派人将来讨粮的富商们都抓了后并没有将他们扔进牢里,而是让李将军在知州府上随便找了间房子都关了进去。门一锁,几名拿着武器的士兵在门外守着,任凭他们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 吃饱喝足要做正事了,惜珍派人抬着从镖局搜来的账本,打算跟宋明煦一起和秦州的富商们聊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几人过去时也没摆什么排场,以至于都到了门外了,屋里的富商们丝毫没有察觉有人站在门外,还在热烈的讨论着: “要我说咱们没什么可怕的,有秦王爷在呢,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老板说的没错。秦王在朝堂上是什么地位,那是连陛下都要忌惮三分的。” 惜珍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宋明煦,看到他们的陛下勾起唇角又马上移开了眼。 他们陛下生得一副好容貌,笑起来的确是赏心悦目,可刚才那笑不知怎么的,让人心底生寒。 很好,宋明煦如今都有身为帝王的骄傲了。惜珍对此很满意。 里面的讨论远远没有结束,一道听起来还算年轻的声音正高声发表着自己的见解,能看出他对秦王很崇拜和信服,因为惜珍听到他说出了,“秦王比宸王也是不差,不过是宸王跋扈,秦王心地善良懒得和他计较罢了”这种不像话的话。 惜珍阴沉着脸色,李将军小声劝道:“王爷莫要介意这等愚民的话,您……”李将军犹豫了一下,“您其实性子很好,一点都不跋扈。” “我不跋扈吗?”惜珍脸色更加郁闷,“他们竟然把秦王跟本王相提并论,秦王他配吗?” 李将军默然,原来王爷郁闷的是这个点啊…… “秦王不配。”李将军斩钉截铁的回道。 惜珍满意的点点头,欣慰拍了拍李将军的肩膀。同时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人格魅力,没看李将军才这么几天就对她大改观了么,这就是她的人格魅力够大的表现啊。 屋内的富商们还在说着不靠谱的话互相鼓励着。惜珍觉得自己发现了秦王叔除了利诱外蛊惑人心的又一手段——洗脑。 在屋内富商们的心里,秦王宅心仁厚且权倾朝野,跟着秦王做事大有好处还不用担心有人敢治他们的罪。 也不知道秦王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富商们对此深信不疑,对他越发的死心塌地。 看来她平日还是小看了秦王叔,只道他是个聪明的,却没想到他私底下竟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 宋明煦眼尖的看到惜珍正在用食指轻敲着拇指指节,忍不住细细的打量起她的五官来。 在宸王府时宋明煦和宋明韬相处的不多。在他的记忆里,宋明韬兄妹二人容貌并没有多相像,除了一双眼睛一模一样之外。 五年前朝堂上,宸王兄穿着大红色的冠服迈步走进太和殿时,那一瞬间他以为来的是珍儿。 只是当时两年没见,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宋明煦定下心仔细一看,又觉得来人五官样貌和珍儿有些许不同,介于他记忆中珍儿和王兄的样貌中间的模样,让人无法一时分清来人到底是他们兄妹哪一个。 等又一个五年过来,他都记不起原来宸王兄少年时候的模样了,只是靠着七年前画师所绘的画像还能依稀想起珍儿的面容。 惜珍一侧头,发现宋明煦不知怎么的又在发呆,忍不住喊道:“陛下。” “啊?”宋明煦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又忍不住懊恼,不知是否因为跟宸王兄在一起,最近他频繁的在各种场合想起珍儿。眼下还有正事,实在不是追忆往昔的好时候。 调整好了情绪,宋明煦问道:“王兄有何事?” “没什么,”惜珍一笑,“就是怕您没有准备,被吓到而已。” 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会吓到,宋明煦就听到一声踹门的巨响。不知什么时候惜珍让人把门锁打开了,然后一脚踹开木门,以这种惊人的方式出现在屋内众人面前。 富商们正说得亢奋,突然听到声音都愣在原处,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惜珍非常满意自己别出心裁的登场方式带来的影响,拍了拍衣服下摆。一低头看到了白色锦靴也被蹭脏,不满的啧了一声,考虑到现在歪腰擦靴子动作不太美观,就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当做没有看见。 “各位聊的不错啊。”惜珍开口说道。 富商们刚才一番互相洗脑,还好也没上头到直接开口斥责。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就算是有秦王做靠山,眼前的官员也不是他们开罪的起的。 -- 第29页 于是众富商相互看了几眼,就有一人上前恭敬行礼,问道:“敢问大人是……” “哦,我也不是别人。”惜珍漫不经心的答道“就是你们秦王的跋扈侄子而已。”说完又指了指宋明煦,“这位是你们秦王没用的侄子。” 屋内众人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膝盖骨砸在地上的声响。 这声音听的人膝盖疼得慌。惜珍小脸皱成一团,受不了的别开头不敢再看。 “陛下饶命,宸王殿下饶命啊。”刚才出来说话的人磕头求饶。 “哎,”惜珍叹了一声,“看来你们真的把本王和陛下称作‘秦王跋扈的侄子’和‘秦王没用的侄子’了啊。” 那人一顿,然后磕头磕的更用力了。 磕头求饶有什么用?耽误时间罢了,有这份悔改之心当初不如不去犯错。现在被抓到了知道害怕了,还不如快点把该交代的交代的,至少也算是一点补救。 惜珍向来不爱看这种戏码,于是没什么耐心的摆了摆手。“本王劝各位还是想想清楚。陛下就在这儿,镖局的账本也都带来了。与其说什么饶命,还不如说点有用的。” 看到自己的话对他们起到了一定威慑的作用,就冲着宋明煦微微颔首,两人转身出了屋子。 院子里平安早就使人摆好了桌椅沏好了茶,就等两位主子一坐下就双手奉上。 惜珍拿起腰间的香囊轻嗅。刚才屋内人多,门窗又一直关闭着,屋内富商们身上的熏香味儿和汗味儿混在一起,冲的她头晕。 现在总算出了屋子,惜珍赶紧拿起自己的香囊轻嗅。闻着香囊里清雅的香气,多少缓解了一些不适。 宋明煦盯着惜珍手中的荷包,想起之前在她身上闻到的香味儿。一时在犹豫自己一个大男人主动跟堂兄讨要荷包,这事听起来是不是不太好。 好在没等宋明煦纠结出结果,李将军已经先带着人出来。 李将军带着的人就是刚才出头的人,其他人都被继续关在屋里由李将军的人看管着,省的他们互相串供。 带出来的人回话说自己姓陆。惜珍语气和善的问他:“不知陆老板是做什么生意的?” 也不知道是惜珍的和善没能传达出去还是怎么样的,陆老板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显然怕的要命。 惜珍觉得这秦州城里的一个个都忒烦人。从昨天范大人就是,嘴里说着恕罪求饶,其实心底还对秦王抱有一丝希望带着侥幸心理不肯交代。 惜珍端着茶不紧不慢的说道:“陆老板是聪明人,本王也懒得多说。账本都在那儿明明白白的,陆老板交不交代的都没什么差别。就算陆老板不交代,我想屋内的王老板还是张老板的,总有愿意交代的吧?” “我,小的说。”陆老板知道她所言非虚,这话自己不交代别人也会交代的,没差别。 做好了自我安慰,陆老板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倒豆子的都到了出来。 有惜珍他们已经猜测出的官府借用商号的名义往外运送玉石的事情,还有他们之前不知的关于玉石矿被发现开采的经过。 据陆老板交代,玉石矿是在八年前偶然被发现的。只是当年先宸王尚在,秦王不敢有动作,直到宸王去世后才开始开采。 当时秦州的知州还不是范大人,而是一位李大人。用祈福骗年轻人来做苦工,还有跟城内商号联合,这些注意都是当年秦王跟李大人想出来的。 “李大人……”宋明煦思考哪位李大人和秦王走的比较近。 “是翰林院学士李天明。”惜珍提醒。 “哦……”宋明煦恍然。 惜珍又看向陆老板,问道:“就这些吗?这些事情,陆老板交不交代都没什么用处。” 陆老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又继续交代因为朝廷禁止地方私自开采玉石资源,他们就把玉石加工好之后售卖,或者低价将原料出售。 玉石成本高,他们把价格放低,购入的商家转手能多赚几百上千两。所以即使明知来路有问题,也有商家愿意购买。 “还有就是……”陆老板抬头打量了一眼宋明煦等人的神色,一咬牙交代道:“还有就是卖给蛮夷的。” “卖给了蛮夷?”惜珍靠坐在椅子上听陆老板说了一通没用的话,听得她都发困了。如今可算听到一句引起她兴趣的了,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是。”陆老板继续说道:“不过交易的事情都是官府的人在做的,小的并不知情。” “不知情啊……”惜珍失望的啧了一声,靠回椅背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刚绕了半天圈子,陆老板也该交代点正事了吧。” “正事……”陆老板一阵慌乱,“还请宸王殿下明示。” 惜珍提醒他:“刚才说了半天没用的,钱呢,卖玉石的钱都去哪儿了?” 第18章 下棋 秦王要是没野心就想靠着玉石矿多赚一点,那他大可以回秦州就藩,亲自守着自己这座玉山肯定更加安心。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依旧留在上京。要说秦王对皇位无意,惜珍是不信的。 秦王是宋明煦的叔叔,两人关系不亲密,论血缘远近和其他几位王爷都是一样的。除非宋明煦禅位亲口指定接班人,不然这皇位通过正常手段怎么都不会传到他手里的。 既然走不了正常流程,那铁定就要谋反了。 -- 第30页 谋反需要什么?军队、粮食、在一旁摇旗呐喊的官员们,培养私军、囤积粮草、收买官员,哪项用钱都不少。 在上京城里不仅有惜珍和宋明煦,其他几位王爷也都互相提防着,秦王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做点什么还真不容易。 如此想来,秦王借助秦州的富商和镖局做的,可能不单单限于卖玉石这一件事情。 “这,这小的实在不知啊。”陆老板解释。 惜珍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很好,既然陆老板不知道的话,那就请一位知道的老板出来吧。” “这……”陆老板表情挣扎。转念一想既然已经说了,那也没什么可再隐瞒的。还不如知无不言,能为家里其他人求个宽大处理。 磕头应了声“是”,陆老板起身回了屋内。 屋内其他人看到陆老板回来,都急着打听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刚有人开口发出了一点声音,看守士兵手中的武器马上就带着警告的伸了出来。众人心有畏惧,只得乖乖闭嘴。 “张老板。陛下和宸王殿下传你过去回话。”陆老板一说完,屋内众人脸色大变。 被称作张老板的人脸上血色尽褪,坐在椅子上想要站起来,起了几次都因为腿软没有成功。最后还是一旁的士兵看不过了,直接将他架起来架到了院子里。 惜珍看着狼狈瘫坐在地上的人,摇头轻叹,既然没有承担错误的勇气和准备,当初又为何铤而走险呢? 一下午审问了几位城内富商,惜珍他们已经把秦州的事情了解了个大概。 秦王和秦州州府利用商队将私自开采的玉石运送出去售卖的事情已经确认了。让惜珍比较吃惊的是秦王叔竟然和外族有了联系,利用玉石和蛮夷等外族交换马匹和铁矿石等物。 秦王利用秦州的富商的商队打掩护,富商们也都不是吃素的。生怕秦王过河拆桥,每次跟着商队出去都警醒着,想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秘密握在手里当保命的筹码。 合作的时间久了,官府那边的人开始松懈,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不少事情。如今倒是真成了保命的护身符,都一股脑的倒出来说给惜珍他们听,生怕自己说的少了悔过之心不够诚恳,会被陛下和宸王治了重罪。 惜珍对今天下午的问话成果比较满意,只是一想到范大人还在牢里待着,李将军的人还在搜查秦王在秦州的府邸。想到还要传范大人和府邸的人来问话,就又觉得头疼。 还好这时候宋明煦颇为贴心的开口:“王兄,朕看今天时候不早了,用过晚膳就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明天再说。王兄看如何?” 惜珍还能看如何,她当然是同意啦! 平安领命下去命人准备晚膳,惜珍和宋明煦则在商量着如何处置屋内的富商们。 参与玉石矿的私开售卖是大罪,可是屋内的富商基本上已经囊括了秦州城内所有叫得出名的商号的老板,要是都治罪了肯定是不现实的。 秦州本来就受灾严重,再把城内的商号老板们一锅端了,这不乱套了? 惜珍和宋明煦商讨了一番,最后决定和秦王牵扯较深的先关起来,等他们走的时候一起押会上京。至于其他的…… 惜珍和宋明煦站在门口,屋内秦州众富商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们。 惜珍笑了笑,语气平和的开口说道:“众位老板被秦王胁迫的事情,陛下已经了解了。” 众老板眼睛一亮,若是将他们的行为定性为遭到胁迫,那是不是…… 众位老板刚才还都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好几位连体面都顾不上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如今听惜珍如此一说,又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侥幸的心思。 惜珍一笑,话风一转。“不过就算是如此,各位也不是全然无罪的。” “这是,这是自然的。”陆老板不愧是这些富商中领头的,脑子转得快,马上开口应和。 其他人一听他说话了,也跟着开始请罪。一边说自己多么后悔一边哭诉秦王对他们的威胁,委屈的活像是真被胁迫了一样。 惜珍淡笑着看着众人的表演,没有开口。 陆老板偷瞄了一眼她的神色,眼睛一转,跪在地上说道:“禀陛下,秦王形势如此嚣张,与我等胆小怕事,不敢揭露秦王罪行不无关系。如宸王殿下所说,我等虽不是自愿的,可也理应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惜珍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屋内众人都是将手里的买卖做到秦州数一数二的,没一个傻的。看到眼前的状况还有什么不懂的,纷纷出来表态: “江南水灾,小的愿意,愿意捐百石粮食为陛下和宸王分忧。” “小人愿捐出铺子里现存的所有布匹。” “小人,小人也愿为江南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惜珍满意的点点头,还不忘追问最后一位富商:“绵薄之力是有多绵薄?” 富商一狠心,“小人愿捐出白银万辆。” “很好。”惜珍笑了笑,“秦州的各位老板果然有悔改之心。”说完看向了陆老板。 陆老板看到张老板等后来被叫出去的都没回来,心知张老板等人要面临的惩处肯定不像他们这样用钱财能够了事。 为了不落到张老板他们那般地步,陆老板豁出去了:“回陛下,小的愿拿出半数家产,为江南水灾出一把力。” -- 第31页 惜珍脸上的笑瞬间灿烂了起来,还要过来亲自扶陆老板起身。陆老板哪敢让她扶,强撑着站了起来。虽然半数家产着实让人心疼,可看宸王的态度一家老小的命和生意算是保下来了。 惜珍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还不忘再警告几句:“众位老板对灾民和大夏的心意,本王和陛下都感受到了。秦州受灾严重,还需各位老板的支持,也希望各位老板以后能够谨慎行事,莫要再走错路了。” 惜珍他们走后,屋内众人瘫坐在地上半天缓不过劲儿来。最后还是陆老板扶着墙站了起来,劝道:“陛下仁爱,诸位也该知足了,不然想想张老板他们……” 有了更差的垫底,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平衡了不少。 得了,他们也算是破财免灾保住全家老小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众位老板心不在焉的客套了几句,便赶回府中着人开始清点刚刚承诺出去赈灾的物资,争取赶快送到秦州州府来。 眼下赈灾钱款解决了一大半,过阵子把秦王.府邸一抄,另一半差不多也差不多了。虽然秦州的事情刚解决一小部分,可也足够让惜珍心情不错了。 享用了一番美味之后,惜珍喝着鲜美的鱼汤,惬意的眯了眯眼,幽幽开口道:“陛下……” “眼下没有旁人,王兄唤我的名字就好。”宋明煦道。 惜珍嘴上答应着,结果没搭这茬,继续问道:“您说秦王运来的铁矿和铜矿都在哪儿了?” 宋明煦道:“今天下午李将军的人和四海镖局的人分头在城内打探过了,并没发现什么痕迹,我已让人加紧审问亲王府邸的下人。” 惜珍听罢点点头,她也觉得秦王应该把最重要的东西都藏在了府里。 这秦王从蛮夷运了这么多铁矿石铜矿石回来,肯定不是为了做农具,而是要做兵器的。私自锻造兵器这么大的事情,秦王怎么敢在府外做。 只是秦王府邸里的下人肯定是秦王信得过的。那种全家都依附秦王,一家人的性命都和秦王牵扯在一起的,嘴都比较严。 惜珍对从他们嘴里挖出消息没什么信心,还不如指望着李将军的人能搜到更多地线索。 宋明煦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尚早。想了想提议道:“正好无事,不知道王兄有没有兴致切磋一下棋艺?” 惜珍眼睛一亮,“你要跟我下棋?!” 人菜瘾大,形容的就是惜珍这种人。棋艺实在拿不出手,偏偏热情高涨,总爱抓着人陪自己下棋。 别说杨泽浩、祝文灿等好友了,就是府里的小厮平安、富贵他们,听到惜珍说要下棋也会找借口逃跑。 如今竟然主动有人提出要和自己下棋,惜珍看着宋明煦出众的相貌,心中赞美陛下今日又英俊了两分。 惜珍下棋是属于棋艺不好棋品也有些问题的。好在宋明煦本来也不是真要和她切磋,任她悔棋。 难得有人这么配合,惜珍下的十分尽兴。宋明煦也因为发现了王兄竟然也有不擅长的事情,而觉得他愈发的可亲。 第19章 太不懂为官之道了…… 惜珍猜得没错。李将军审问了一夜秦王府的人,甚至都上了之前他建议惜珍不要用的逼供手段,也没从这些人嘴里问出一句话来。 第二天用早膳时,李将军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看着惜珍和宋明煦,看得人有些没胃口。 惜珍擦了擦嘴,调侃道:“李将军这是要伺候陛下用膳吗?” “啊?”李将军人实在,分不清她的话是真的还是玩笑。再加上昨晚审问犯人一夜没睡,迷迷糊糊的走过来接过小厮手里布菜的筷子,还不忘自夸:“下官是练武之人,手比小厮们可稳多了。” 只见李将军稳稳当当的夹起一个虾饺,手不抖筷子不颤,还冲着惜珍露出一个憨笑。 惜珍刚要夸奖李将军几句,就看到虾饺“噗”的一声,落进宋明煦的汤碗里。 惜珍没忍住笑出了声。 李将军维持着夹饺子的姿势愣了片刻,僵硬的转过头。 还好汤没溅到陛下衣服上。这是李将军的第一反应。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又想起自己刚才做过了什么,慌忙放下了筷子。 “臣……” “算了。”宋明煦开口制止了想要请罪的李将军,好脾气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是啊李将军,”好不容易止住笑的惜珍也跟着说道:“都怪本王不该与李将军玩笑的。” “不敢不敢。”李将军垂下头,一想起自己刚才还吹嘘自己手稳,就觉得脸上臊得慌。 惜珍看宋明煦也用好了早膳,示意小厮们将东西撤了下去。又问李将军道:“昨夜审问秦王府的人审问的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个,李将军头垂的更低了,比刚才把虾饺掉进了陛下的汤碗里更羞愧。小声回道:“回陛下和王爷,臣等无能,还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正常。”惜珍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你是不是审问的都是秦王府的家生子,得秦王重用的那些人?” “正是。”李将军还解释了一句,“下官想着秦王府内如果真有制造兵器的地方,这些人应该知道才是。” 惜珍摇了摇头,李将军出身行伍,显然对上京城高门勋贵府里的事情不大清楚。 “这些人知道,但他们不会说。他们的家人都在上京的秦王府里,所以绝不会交代一句对秦王不利的话。你不如问问那些做粗活打扫的丫鬟小厮们,稍加威胁利诱,肯定是知无不言。” -- 第32页 “这些人,这些人能知道吗?”李将军有些不信。 惜珍反问:“秦州的富商们都能知道秦王从外族购入铁矿,秦王府的洒扫的小丫鬟怎么就不能知道秦王府里有什么刻意隐藏的秘密呢?” “对啊。”李将军一拍脑袋,恭维道:“还是王爷英明。哦,当然了,陛下也圣明。” 宋明煦哭笑不得摆了摆手,示意他照惜珍说的去做就是了。 李将军领命告退。 “陛下,李将军在秦王府忙着,不如咱们先去会会范大人?”惜珍笑问。 “也好。”宋明煦点点头,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让人把范大人带过来吧。” 惜珍一想牢里的气味肯定不好闻,对他的提议当然没有意见。 不过才两天,范大人一下子就消瘦了不少,脸色颓然,整个人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范大人,”惜珍轻声问道:“想好了吗?” “想好了想好。”范大人忙不迭的应声,“王爷您想问什么,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惜珍反而不急了,不紧不慢的用杯盖刮了刮茶沫,又品了一口杯中的茶,这才问到:“旁的事情自然有专门的人来审问,本王和陛下也没有精力事事过问。本王只问你一句,府里的密室和账本在何处?” 在听到“密室”两个字的时候,范大人瞳孔猛然一缩,显然是被惜珍猜着了。 “密,密室,什么密室?”范大人眼神闪躲。 “呵,”惜珍轻笑,“范大人藏起来的那些金银珠宝,不会是还想着家里有人能用的上吧?范大人这次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还有家里人有机会用吗?” “王爷!”范大人抬起头看着惜珍,眼神说不清是绝望还是后悔。 惜珍毫不在意,只觉得可笑罢了。在大错铸成见到惩罚后开始后悔,是因为怕,而不是因为真的知道错了。 “本王和陛下也不能一直留在秦州,没耐心等着范大人相通。我就不信这世上真有秘密是范大人你一个人知道,别人一点端倪都窥探不到的。” 范大人听到她这么说,心里最后那点侥幸的想法也没有了。将事情一五一十的交待出来。 惜珍知道了密室的位置后,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看看。 宋明煦看出她的心思,吩咐人将范大人带了下去。剩下的事情,过些日子自会有负责此案的官员向他一五一十的了解清楚。 不得不说范大人的密室选的地方还是很特别的,竟然挖在知州府的柴房。之前李将军他们找到的书房下的那个假密室,里面的东西和眼前的简直不能同日而语。 密室中间放着一张书案和一把椅子,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和茶具镇纸,价值不比宫里的差。 惜珍坐在椅子上,环视密室四周,入眼处全是珍宝。 玛瑙杯琉璃塔,竟然还有一幅有市无价的前朝名家的真迹。 “啧啧啧,一个知州就这么富贵,秦王府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惜珍感叹。 她虽然爱收礼了一点,可自从治了一个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后,收到了礼物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珍贵的。有官员发现她喜爱制作精细的小玩意,送礼就常送的就是那些小东西。 把玩着手里的玛瑙杯,惜珍嘟囔道:“范大人光送礼给秦王不送给本王,这也太不懂为官之道了。” 宋明煦因她的抱怨微微勾起唇角,又想到宫中自己的私库,也觉得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陛下陛下,”惜珍拿起一个兔子玉佩,“等抄了范大人的家后,这个赏赐跟臣可以吗?” 宋明煦看她双眼放光的样子,又想到兔正是她的生肖属相,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王兄喜欢的话拿走便是。” “这可不行。”惜珍冲他一笑,“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 坚持要走流程的宸王殿下在范大人密室内转了一圈,预定了十来件珍宝。觉得再要下去不合适了,便没有继续再看,省的看到好东西开口不好意思,不开口又觉得可惜。 宋明煦自然看出了惜珍的想法。不过也没多说,打算等着这里的东西都查抄入册之后,再让她来挑选就好了。 “王兄,要不要去街上看看?”宋明煦问。 “好啊。”惜珍正好想去看看赈灾施粥的情况,顺势就应了下来。 这几年秦州发展的不错,每年上交朝廷的税额在大夏所有州府中算是中等偏上的水平。秦王不想其他藩王一般纳税时绞尽脑汁的做假账,秦州历任知府也靠此每三年的考核都是优等,仕途顺畅。 起初惜珍还以为这不过是秦王藏拙显示自己坦荡的手段,却没想到其中别有隐情。 往日秦州的街道上应该是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而不是像眼下这般,瘦骨嶙峋的百姓拿着粥碗,等待着朝廷分发的米粥。 惜珍心里憋闷,松了松领口。 宋明煦恰巧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王兄脖子上的疤痕,刚才随着他的动作往一边移了一点。 第20章 “你过来。” 惜珍全然不知自己刚才暴露了什么,只是在看到路边一群人的争执后停下了脚步。 “醉春楼……”惜珍念着牌匾上的字号。 从名字不难看出此处做的是什么营生,看前面为了一堆的人,怕是有什么争执。 -- 第33页 惜珍和宋明煦对视了一眼,便迈步向人群中走去。 暗中保护他们的侍卫心里着急,人又多又杂的地方最难防备。他们生怕两位主子出什么闪失,只能现身也混进了人群中。 此时宋明煦脸上还带着他之前拿的那副银质面具,只留出一双眼睛和嘴巴下面的部分,可是遮不住他出众的容貌,反而让人更加想要探究。从惜珍他们身边走过的,就没几个不回头想多看他两眼的。 简直是话本子上用再多辞藻都描绘不出的完美男主角的长相。惜珍忍不住想到。只不过男主角太过出色,找个和他相配的女主角就难了一点。 又想到宋明煦还未立后,便打定主意回去要替他选一位温淑贤德,又容貌倾城的大家闺秀。他们陛下的好容貌可不能浪费,要好好传下去才是。 此时他们正站在人群外围,惜珍个子不高看不到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儿胡思乱想。宋明煦不仅容貌出众,个子也高挑,很快就闹清楚里面争执的到底是什么。 概括了一下后简单的说给惜珍听:“这家人因为水灾将女儿卖给了醉春楼,如今凑了钱想要赎回来,醉春楼却要十倍的价钱才肯放人。” 惜珍踮起脚看了一眼,可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刚打算放弃,未料到身边的宋明煦单手搂着她的腰向上一提。 惜珍因他突然地动作被吓了一跳,身体失去了平衡。想要扶身边的人稳重身形,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一时颇为狼狈。 宋明煦不知道自己这个动作在她心中掀起怎样的波澜,还邀功似的问道:“堂兄,这会看的清了罢。” 惜珍双脚离地差不多一尺的距离,看倒是能看清里面的事情了,可如今她哪里还有心情看。一开口说话都少有的打着磕巴了:“快快快放我下来,我我我恐高。” 宋明煦没想到有人恐高这么严重,慌忙把她放了下来,连声道歉。 惜珍整了整衣服故作镇定的说了声“无事”,便转移话题跟他讨论起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来。 宋明煦一边回答着她的问题,一边又忍不住想:王兄站在一尺高的地方都恐高,珍儿小时候却有爬树这么项爱好。龙凤胎的差别竟然这么大。 从宋明煦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惜珍蹙着眉头,嘴唇紧抿。 前阵子秦州城的百姓们饭都吃不饱了,不少百姓卖儿卖女,一是希望能给其他孩子一口饭吃,也是希望卖出去的孩子能够有条活路不至于全家一起饿死。 惜珍没挨过饿吃过苦,无法设身处地的评论他们的所为所谓到底是对是错。只能说将百姓逼到如此地步,秦州的大小官员和秦王该死,她和宋明煦也同样有错。 里面开始还是一方在求情一方在怒骂,时间久了醉春楼的人估计也没耐心再耗下去,直接开始动手。 惜珍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被突然后退的人群挤得踉跄了几步。宋明煦赶紧双手扶着她的胳膊,帮她稳住了身形。 只是如此一来,惜珍倒像是整个人被他半抱在怀里,对比下显得她格外的娇小。 太瘦了。这是当下宋明煦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马上又放回眼前的骚乱上。 宋明煦冲着侍卫做了个手势,一旁的侍卫领命逆着人流冲了出去。 没一会儿,一队穿着官府衣服的衙役走了过来,蛮横的分开人群,制住醉春楼嚣张的打手们。 醉春楼的老鸨一看情势不妙,扭腰摆臀的走上前来,脸上刚挂上笑,就愣在了原处。 做他们这档子生意需要上下打点,和官府之间保持着不深不浅的关系。官府的衙役不说个个认识,多少也眼熟。 可眼前这些人……老鸨的眼神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竟然没有一个她看着熟悉的。 现在秦州的百姓还不知道官府里都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说朝廷赈灾的官员到了秦州,开放官府粮仓用以赈灾。除了每日能领到粥和馒头,听说这两天还要发布匹和银钱。 能填饱肚子还有钱拿,就算现在城门依旧关着不许出城,百姓们也都没了怨言。 至于朝廷派来的是谁,秦州官方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他们就不清楚了。 老鸨看着面前几位眼生的衙役,找了个看起来脾气好的凑了过去,亲热的抓着他的手,把藏在掌心里的碎银子往他手里塞。 万没想到对方手一扬,碎银子骨碌骨碌的滚在地上,被所有人看了个清楚。 看着这么一块银子,众人难免有些蠢蠢欲动。要不是忌惮眼前的衙役,怕是早就抢成一团了。 老鸨没想到对方态度这么强硬,讪笑着退了两步,一个眼神让一旁的小丫鬟将银子捡来起来,又态度坦然揣回自己的荷包里。 知道了眼前人不吃这套,老鸨也换了副面孔,拿着手帕按了按眼角,一副受害人的做派。 “官爷,您来评评理。他们一家之前饿的吃不上饭,眼看都要死了,带着姑娘来到我这儿求我买下来给孩子一口饭吃。” “我心善把姑娘买下来给了他们银钱,还把姑娘养的白白胖胖的,结果他们现在翻脸不认人,说把人带走就把人带走,这是把我醉春楼当成什么地方了?”老鸨质问眼前的一家人。 这家人看衣着就是普通的农户人家,穿着粗布麻衣,皮肤黝黑,双手粗糙。被人如此逼问,都讲不出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 -- 第34页 被他们抱在怀里护着的小姑娘,倒是和父母有些不同。穿的是精细棉布,头上还带着支银簪子。 这边老鸨还在情真意切的哭诉,说着说着自己都开始当真觉得自己可怜。被护住的小姑娘实在听不下去了,挣脱了母亲的保护冲到老鸨面前。 “你们天天对我们又打又骂,还好意思说这种话,真是丧良心!”说着拉起衣袖,手臂上交错的青紫痕迹,分明是遭人毒打虐待留下来的。 围观的人纷纷指责起老鸨。有几户同样把孩子卖到醉春楼的,本来还想观望,看到这儿也忍不住了。拉着小姑娘问她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她在这里是不是也被打了。 老鸨又换上了凶恶的嘴脸,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指指点点的给其他人看。“你们都看看看看看好了,这姑娘是我花钱买的,她犯了错我凭什么不能罚她?” 众人看她如此厚颜无耻,都边骂边让官府主持公道。 衙役们脸色为难,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惜珍靠着宋明煦的帮助走了过来,不客气的抽走老鸨手里的纸条。 “诶诶诶。”老鸨想要去夺,被一旁的衙役直接拦住。 老鸨是个有眼色的,一看衙役的态度就知道惜珍身份不一般。眼珠一转,挂上谄媚的笑,“大人您看看,这卖身契白纸黑字写着呢,可容不得他们污蔑我。” “你还知道我是大人?”惜珍反问。 老鸨似是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讽意,巴结道:“这怎么能不知道呢,一看您的相貌气度就不是一般人。” 惜珍哼笑了一声没有回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卖身契。 “这卖身契上怎么没有官府的印章?”惜珍问道。 卖身契上没有官府的印章,就代表还没在官府入档备案,没有走完完整的手续。 水灾之后,秦州州府既要防止百姓出城,又要派人守着后山不让人逃出来也不能被路过的人发现。再加上后来守兵被派到了江州修筑堤坝,官府里人早不够用了,文书也跟着上了城墙站岗,没人留在衙门里做审批。 姑娘卖身进了妓/院是要入贱籍的,老鸨派人拿着新买的姑娘们的卖身契去登记时,得到了过阵子再说的回复。 想到他们与官府向来关系不错,晚一点备案也没什么影响,所以后来的卖身契都还没有备案,等着过了这段时间再说的。 “这不是之前官府忙,没时间么。”老鸨解释道,“不过我跟衙门的李文书都说好了,等水灾的事情过去了他就帮我们登记。” “李文书?”惜珍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老鸨。“李文书还不知道在哪个大牢里蹲着了,他说的话还能兑现?” “这……”老鸨眼神慌乱,“这签的好好的卖身契,总不能……” “哪里签的好好地?”惜珍反问,“没有官府盖章,就是一张废纸。” 又看了看面前的一家人,“当初你们收了多少钱还回去,把人带走就是了。” “谢谢谢谢,谢谢大人。” 一家人激动地向惜珍道谢。 可惜老鸨还不死心,“大人大人,”老鸨满脸为难的说道:“赎身的钱我就不加倍了,可是这些天我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们,给她们穿衣打扮,这些钱……” “我不要你的东西。”小姑娘说着就把银簪拔下来扔在老鸨脚边。 老鸨怒道:“死丫头,你身上穿的那层皮还是老娘花钱买的,你怎么不一起扒下来?!” 惜珍向前两步走到老鸨身边,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你知不知道秦州其他商铺,昨天拿了多少银子出来?” 老鸨听到她这话表情一僵。秦州城内的生意人之间都多少有些联系,尤其做她这个买卖的,跟各家商铺的老板关系都极好。 昨天的事情她一早就听到了消息,说是去一起去讨粮的富商们不仅没把粮食讨回来,还折了不少银钱进去。 老鸨还向他们打听朝廷派下来的人是谁,可那些富商都是三缄其口,没一个肯露出风声的,只暗示她说是开罪不起的大人物。 老鸨听惜珍这么一说,马上反应过来她好像就是那位“大人物”,笑的别提多讨好了:“瞧大人您说的,不过是几碗饭几件衣服,就当是我们醉春楼为秦州城的百姓做好事了。” 屋里那帮小丫头白吃白喝了自己这么多天还一分钱没赚回来,一想到她们可能要被放走,老鸨就觉得肉疼。 可再一想其他富商都是大出血,她不过是赔了几顿饭和一点不值钱的料子,心里莫名的又平衡了一些。 怕再多说两句落下跟其他富商一样的下场,老鸨只能闷声认栽,赎身的银钱都没要就让那家人把姑娘带走了。 “去去去,去把其他的小丫头也都带出来。”老鸨苦着一张脸吩咐着。与其一家家的来她这醉春楼门口哭天抢地的领人,还不如直接都放了,省的耽误她生意。 还好因为水灾人反而成了便宜的东西,老鸨一共也没花多少。还不如做个赔本了的姿态,省的被秋后算账也要出钱赈灾。 惜珍和宋明煦并肩站在门口,看着从醉春楼里走出的一排小姑娘,她们有的已经十来岁的,有的看起来不过才五六岁,瘦瘦小小的,可怜极了。 她们身上衣着打扮不似刚才那姑娘的体面,头发都是用麻绳梳起来了。显然,老鸨是不愿意在还不能赚钱的人身上多花一枚铜钱的,刚才那姑娘的恐怕是老鸨故意让人打扮之后才带出来的。 -- 第35页 “等等。”身旁一直沉默的宋明煦突然看开口。 惜珍不解的转过头,看到他抬手指向一排姑娘中的一个。 “你过来。” 第21章 绿帽子还不止一顶。…… 惜珍看那姑娘长得不错,虽然不是这里面最出色的,可眉眼间有种特别的气质,还以为宋明煦叫住人家是有什么想法。结果发现宋明煦并没有看姑娘的脸,而是看着她的,手。 难道宋明煦因为自己长得太过出色,再漂亮的脸也不能让他有什么兴趣,所以更关注其他的部分?惜珍这么想着,疑惑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在惜珍看来,这位姑娘的手和其他姑娘的并没有差别,指节粗大、皮肤粗糙。不像上京城里的小姐贵妇的纤纤玉手,一看就是做过粗活的。 被宋明煦点中的姑娘低着头,一步步的向他们走来。宋明煦向前半步,挡在惜珍身前。 惜珍还没闹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就看到那姑娘抬手攻了过来,还好宋明煦早有准备,化解掉了她的招式。 旁边的衙役们愣了一下,马上过来帮忙。但他们身手比不上宋明煦好,反而成了破绽让人逃了出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惜珍反应过来时,侍卫们已经四散去抓人了。 “刚才那个,是怎么进来的?”惜珍问老鸨。 老鸨白着脸,没想到楼里竟然这么一号人,看她刚才的身手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可别连累醉春楼才好。 “她,她是昨天自卖自身过来的。”老鸨解释,“她说是来秦州投奔亲戚,水灾后亲戚家余粮不多把她赶出家门,她活不下去了来自卖自身的。” “昨天来的……” 惜珍和宋明煦对视一眼。这个时间点,若说和他们到了秦州没有关系,怕是没人信的。 这会惜珍和宋明煦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意思,吩咐了侍卫看着老鸨别耍花招,便回了知州的府邸。 路上,惜珍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问宋明煦:“没关系吗?” 宋明煦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听到她的问话一愣,反应过来她是问自己被侍卫看到会功夫的事情。 察觉到她在关心自己,宋明煦的表情柔和下来。整了整脸上的面具,说道:“没关系的。” “哦,那就好。”惜珍点点头。既然是宋明煦信任的人,那她也不必再多问,转而问起了另一个让她好奇的问题:“你是怎么看出她不是农户女的?” “就是手。练武之人的手和做粗活的手是不一样的。”宋明煦解释。 惜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反正她是没有看出什么差别。 回到知州府后,惜珍和宋明煦诈了范大人一把,想从他嘴里获知之前逃跑女子的身份情况。 可是范大人一脸茫然,死咬着说自己真的没见过他们形容的女子。 如果不是范大人演技太过高超的话,那或许他们真的不认识。不过不认识,并不代表没有联系。 神秘女子身份不明,但她出现在此处还特意避开惜珍和宋明煦,显然是有所企图的。 追查的侍卫回报,他们追踪时失去了神秘女子的踪影,不过如今城门关闭,他们正在城内进行搜捕。 惜珍和宋明煦一合计,也不再多耽搁,即刻启程回上京,省的有人把消息先传了回去,到时候有些事情就不好办了。 皇陵那边晚几天得到了消息,一直“病着”的陛下身体突然好了,说回京立马就收拾东西启程,一个时辰都不耽误。 惜珍他们在当初和四海镖局约见的村子里跟回京的车队会合了。 巧晴看到惜珍时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抓着她的手,确认她除了瘦了一点外精神也还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平安在一旁动来动去的想引起妻子的注意,无奈妻子的眼睛里只有他们王爷的存在。 惜珍安慰了巧晴几句,告诉她不用担心,便让他们夫妻一起下去说说话,互诉离别之苦。 巧晴嗔怪的看了平安一眼,两人领命告退。 富贵还在帮惜珍收拾东西,这一下屋子里只剩下惜珍跟宋明煦主仆二人了。 砚台一直往惜珍这边瞟,似乎是有话要跟宋明煦单独说。 惜珍意会,刚想开口找个理由出去,就听到宋明煦说道:“王兄不是外人,有话直说吧。” 砚台脸色为难,看了看惜珍,又看了看表情坚定不容反驳的陛下。一咬牙说道:“禀陛下,李妃和裴妃有孕了,一个月……” 说道最后三个字时,砚台的声音低的让人都要听不到了。不过惜珍宁愿自己没有听到。 宋明煦继位后后宫第一次传出好消息,却是在他离京之后,你说这事巧不巧? 巧的还不止这一件,更重要的是他们离京一个半月了,宋明煦两位妃子正巧都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惜珍觉得自己刚才应该不管他说什么,掉头就跑的。眼下这个情况宋明煦不灭她的口,她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了。 不过好在宋明煦情绪还比较平稳,只是略微惊讶的反问了一句:“裴妃也有孕了?” 砚台低头回道:“正是。” 听这个意思,他觉得李妃有孕是早晚的事,倒是裴妃“也”有孕了,着实让他惊讶了一把。 宋明煦继位十年,只在三年前被朝臣逼着进行了一次选秀,立了三位妃子:李妃、裴妃、赵妃。 -- 第36页 三位后妃都是以姓氏作封号,不管出身如何,地位都是一样的,谁也没比谁的高。再加上都未曾承宠,惜珍以前听人议论过三位娘娘私下关系还不错,总约着一起打马吊来着。 三位后妃中李妃出身最高,为李丞相的孙女。裴妃出身次之,是户部尚书裴清之女。唯一尚未有身孕的赵妃出身最低,是鸿胪寺卿赵正家的女儿。 鸿胪寺卿是个正四品的官职,主职礼仪外宾之事,说起来算是个闲差。还是赵妃入宫之后,陛下恩泽封下来的。 说起来赵家和惜珍,倒是有些特别的联系。当年赵正曾任禹州知州,而禹州正是宸王的藩地。 赵正任禹州知州期间,因贪墨而连降三级,将女儿送进宫后才得以晋升。 至于李妃的事情么…… 其实惜珍也略知一二。 李丞相是鲁王的老丈人,向来是鲁王最忠实的拥趸,惜珍自然也在他府里埋了不少的眼线。 李丞相生有两女,嫡女嫁给了鲁王成了鲁王妃,庶女则被下嫁给了一名姓房的进士。 房进士靠着岳父得了一个七品的小官,夫妻志趣相投,生活不算大富大贵可也是和乐融融。 可惜好日子没过太久,夫妻两人在一年内先后去世,只留下一个刚满八岁的儿子房博。 房家那边争着要养房博,为了他父母留下的遗产甚至大打出手。 李丞相实在看不过去,将外孙子接回了府里,想着不过是多一个人的碗筷的事情,等他长大后再让他带着遗产自立门户也不迟。 李丞相计划的挺好,却没有算到人心。被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孙女,竟然和房博互生情愫。 两人虽说生活在一个府里,又是表兄妹的关系,可其实从小到大没见过几面,李丞相都不知道两人是怎么看对眼的。 李夫人更是气急,大呼是房博这个野种带坏了她亲手养大的孙女。 惜珍本以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丞相是绝对没有办法勉强孙女去参加选秀的。 却没想到李丞相在朝堂上带头逼迫宋明煦选秀,在府里用房博的性命威胁孙女,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参加。 当年宋明煦选出三位后妃的方法很简单,最后剩下的三人,都是宁死也要入选的,所以他成全了她们。 李妃入宫之后,房博想尽办法进了禁军。 惜珍抬头看了看宋明煦的头顶,这么算来的话,他们陛下头上这顶绿帽子,戴了也有些时日了。 而且现在看来,绿帽子还不止一顶。 第22章 能多收拾一个。 屋内安静的可怕。 砚台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惜珍则在努力整理裴清一家的关系,想闹清楚裴妃有没有什么表哥之类的。 宋明煦一摆手,砚台行了个礼得救了一样的退到了屋外。屋内只剩下宋明煦和惜珍两个人。 “王兄有什么想问的?”宋明煦道。 惜珍观他神色,见他表情平和嘴角带笑,便也稍微松了口气。思考片刻,问道:“李妃怀的,可是房博的孩子?” 宋明煦没料到惜珍也知道其中内幕,略惊讶了一下,便点点头承认下来。 惜珍摸着下巴看着宋明煦,半晌没有说话。 不是说男人被戴绿帽子是奇耻大辱,是要和对方以命相搏的吗?怎么他们陛下被戴了两顶绿帽子了,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冷静。难道这种事情也是经验多了便见怪不怪了? 总不会…… 惜珍不禁想到了先帝。 宋明煦总不会陛下跟先帝一样,喜好男色吧?惜珍眉头微皱,之前她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 宋明煦不知她心中所想,不然非要解释一番。他之所以未曾临幸过三位后妃,只是因为他早知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皇宫,所以不想毁人一生。 当年他选秀之时,这三位妃子是无论如何非入宫不可,他这才让她们入宫的。 他想的是他离宫之前,后妃里有心上人的,就给一笔钱让她们出宫和心上人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没有心上人非要留在宫里的,想必王兄继位后也不会为难,也能荣华富贵的过完这一生。 因此对于李妃和房博的事情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去管过。只是裴妃那边…… 和裴妃来往的人身份不一般。宋明煦让人暗中监视了良久,这才稍微有了点眉目。 惜珍:“那裴妃的孩子……” 宋明煦冷笑一声,“是哪位王叔的,说来还跟咱们是一个辈分的。” 惜珍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真是她没想到的。他们这几位王叔还真是为了皇位什么都敢做,连皇帝的后妃够敢去勾引了。而且看这人选,分明是下过功夫的。 李妃当年进宫是为了保全房博的性命。裴妃则是认为自己才貌双全必定能迷惑住陛下,成为中宫之主。 倒是赵妃的看起来像是为了父亲的官位,可据惜珍所知她是赵正做官前的原配妻子留下的女儿,和家人并不亲近。且入宫后除了偶尔跟另两位后妃打打马吊之外,其他时候连自己的寝宫都很少出,算是宋明煦后妃中最神秘的一位了。 这么一比较的话,唯一有野心的就是想母仪天下的裴妃了。那位皇叔选择了裴妃,恐怕也是利用了这一点。不过…… “两位后妃接连有孕,这……”惜珍望向宋明煦,她不相信这些人会如此大意。 -- 第37页 “是我安排的,让人将她们避孕的药物换了。”宋明煦坦然承认,“这件事情,该有个结果了。” 惜珍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处置?” “如果李妃愿意,我可以让她假死,带着嫁妆和房博离宫。”宋明煦道。 惜珍对他的回答颇为诧异。她也听过不少上京城勋贵内宅的腌臜事,别人家就算是相互没有感情,男人对背叛自己的妻妾也不会这么放过的。 宋明煦倒是意外的,宽容。 眼下惜珍还不清楚宋明煦的身世,自然没法了解他的真正想法,只是觉得他还挺特别的。 “那裴妃呢?”惜珍问道,“还有她腹中孩子,到底是哪位王叔的?” 宋明煦回道:“这要问裴妃自己了。至于裴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会如何,也要看她怎么选择了。” 惜珍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裴妃有野心爱权势,与人有染必然是对方承诺过她什么,譬如她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至于她的下场,就像宋明煦说的,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宋明煦继续说道:“宫里那边我让人盯着了,她们还不知道自己有孕。至于后续的事情,还望王兄帮着我做个了断。” 如果这是只是宋明煦后宫的私事,那惜珍想都不想就会拒绝。可如今牵扯到了前朝…… 她权衡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一行人在村内稍作休息,第二天一大早便启程,争取可以早点进城。 惜珍坐在自己的马车上,惬意的吃着水果,对着巧晴大吐苦水,讲述这一个多月有多么的辛苦,可把巧晴心疼坏了。 巧晴一会儿责怪平安不会照顾人害惜珍吃苦,一会儿又说回去要亲自下厨给她好好补补。 惜珍颇为享受她对自己的关心,听着她说着自己爱吃的一道道菜,吞着口水忍不住的期待。 “你对我真好。”惜珍靠在她怀里撒娇,“这些天宸王府有没有什么事,奶娘还好吗?” 巧晴替她理了理头发,“放心吧,我娘好着呢,府里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老王妃最近见常召几位舅太太进府。至于说的什么,恐怕您要问张嬷嬷才能知道。” 惜珍眉头皱起,有些烦心的甩了甩袖子。“也不知道母妃跟舅母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巧晴替她按揉太阳穴,温声劝道:“反正老王妃也不是能沉住气的,到时候您在想办法应对就是了,实在没必要提前开始烦心。” 惜珍叹了一声,“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她终归是我母妃,真要做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巧晴换位一想,倒是能理解一点她的感受,对惜珍也是更加的心疼。 惜珍躺在巧晴的腿上,被她舒服的放松着头部,很快就在马车的摇晃中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已经距进城不过一刻钟的车程了。巧晴叫醒了惜珍,帮她整理好了衣服。 惜珍撩开车帘,已经能看到上京城的城门口,和门外等待着接驾的百官。站在最前面的四位当然就是她和宋明煦的四位王叔。 想到在秦州的所见所闻,惜珍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让秦王叔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了。至于其他人…… 惜珍眼神从其余几位王爷脸上一一扫过,也不知道谁是进了后宫和裴妃私通的人,总不能这也是秦王叔做的吧? 惜珍不太想看到这个结果。相比较而言,她还是更希望是其他王叔做的,因为这样她就能多收拾一个了。 第23章 宋明煦冷着脸也很英俊。…… 百官叩首恭迎圣驾。 宋明煦在砚台的搀扶下走出马车,有日子没装病了,重新做来演技依旧自然,看不出一点问题。 一开口,还是如往常一般说几句话就要咳上一阵子。百官们低着头,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等说完了正事,宋明煦便开口邀请四位王叔进宫。说是办了场小家宴,一是感谢这些天几位王叔对朝中大小事务尽心尽力,二是一家人叙叙旧,联络一下感情。 四位王爷虽然不觉得他们和小皇帝有什么感情可以联络,可皇帝的旨意又不能拒绝,只能应了下来。 明知不是一场好宴,偏偏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四位王爷心里憋火,心想小皇帝如此无用,可说出来的话他们却不能违背,不过只是因为他是皇帝罢了。 那把龙椅,那个称谓。就是他们处心积虑,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惜珍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觉得要对王叔们下手了,心情颇好。 大臣们起身时正好看到她唇角勾起的模样,有几位被吓得当时膝盖一软又跪了回去。 宸王这个笑,他们见过几次。反正每次出现,必是有人要遭殃了。 惜珍和宋明煦先回了皇宫,随便吩咐人多准备几道菜,就开始商量起接下来的事情。 秦王、裴妃、李妃,还有暂时不知道身份的那位王叔。一堆事情凑在了一起,还是要先理清条理最好。 商量之后,两人也不耽误工夫,趁着王叔们赴宴前的这几个时辰,先传召了太医和裴妃。 从太医院指名而来的两位太医,一位是杨院判,就是为惜珍治过伤知道她性别的。后来每次宸王府传召太医,也都是杨院判出诊。 还有一位是柳院使,是一直帮助宋明煦装病的太医。 -- 第38页 这两位太医分别是宋明煦和惜珍可以信得过的,嘴紧,守得住秘密。 两位太医还不清楚今日为什么被传召,坐在一旁陪着两位主子喝茶。茶杯中明明是上好的茶叶,可却一点滋味都品不出来。 没一会儿,裴妃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过来了。 她进屋时显然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先是一愣,然后也不管其他人,眼睛像带着小勾子一样,死死地盯着宋明煦俯身向他行礼。 惜珍尴尬的用茶杯挡住脸。裴妃穿的太过暴露,以至于惜珍看到了不少身为宋明煦的王兄不该看的东西。 向宋明煦行礼之后,裴妃还袅袅娜娜的走到惜珍面前和她见礼。惜珍起身回礼,略显躲闪的态度,反而换来了裴妃娇媚一笑。 不得不说裴妃也是个人才,广撒网。看来只要是姓宋的,她都不怎么想要放过。 “陛下~”裴妃一出口,一个音调拐了三个弯儿,只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可惜她面对的是宋明煦。对方神色不变的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空着的那把椅子。 裴妃娇笑,“陛下怎么让臣妾坐的离您这么远呢,您离京这么多天就不想臣妾吗?”说完这话还看了惜珍一眼,仿佛也是对惜珍说的一眼。 “臣妾可是想您想的紧。听说您病了,臣妾恨不得能飞去皇陵为您侍疾,为您分担病痛。”裴妃说着擦了擦自己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惜珍心中佩服,裴妃这样的人才,各种手段信手拈来,还知道多给自己选几条退路,天生就是该进宫宫斗的。 只不过脑子还是差了一点,选上了一条不归路。 “两位太医,烦请二位帮裴妃诊脉。”宋明煦道。 二位太医起身连胜说不敢当,然后领命上前,请裴妃伸出手来。 裴妃已隐隐感觉到事情不对,笑容勉强。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臣妾是您的妃子,怎么能让外人触碰肌肤呢?” 瞧瞧人家,连慌忙找出的借口都如此符合后妃的身份。惜珍差点忍不住为她拊掌叫好。 宋明煦显然比惜珍更了解裴妃的性子,抬起头冷冷看了她一眼,“不要让朕说第二遍。” 宋明煦平日对着惜珍都是十足的好脾气,这还是惜珍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有威严的一面。心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宋明煦冷着脸也很英俊。 惜珍爱精巧的小玩意儿,自然也爱美人。这个美人对她来说不分性别,她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就是纯欣赏而已。 惜珍之前也曾想过,如不是宋明煦容貌如此出众,装病的时候还带着让人怜爱的脆弱感,她恐怕对宋明煦早就忍不下去了。 不过好在宋明煦生的好,而且极有可能能称得上是大夏第一美人美人。至少这么多年来,惜珍还没见过容貌上能胜过他的。 裴妃显然没有惜珍这般的雅兴,还在欣赏宋明煦的容貌。她明明心里万般抵触,还是不情不愿的伸出了手。 杨院判将手搭在裴妃手腕上,很快就知道陛下和王爷传召他来是所为何事了。 又算了算陛下出宫的日期,杨院判躬身回话:“禀陛下,裴妃娘娘有孕了。” 杨院判特意没说“恭喜”两个字,就是因为这个孩子绝不可能是陛下的。 裴妃听到他的话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神情慌乱。 “不可能,你污蔑我。”裴妃指着杨院判,已然没有刚才慵懒娇娆的姿态。 “陛下,您要为我做主。臣妾清清白白的,怎容这个太医随口污蔑?”裴妃怒视杨院判,那架势倒真像是被人冤枉了一样。 “清清白白?”宋明煦冷笑,“朕记得,真还没有宠幸过裴妃你,对吧?” 裴妃看着他,不情不愿的低声回道:“是。” “那清不清白的,宫内有的是老嬷嬷可以验出来。” 宋明煦堪称随意的一句话,让裴妃瞪大了眼睛。 “陛下,陛下,您怎么能……臣妾是您的女人啊!”裴妃苦苦哀求,姿态低到了尘埃。 “柳院使还在,你若不死心,可以让他帮你诊脉。或者你想要裴大人带位郎中进来?”宋明煦问。 一听到他提起家里人,刚才还打算否认到底的裴妃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回椅子上。 第24章 不过是给另一个女人的后…… 惜珍摆了摆手,柳院使和杨院判躬身退下。 “裴妃娘娘,有没有身孕,您自己心里也该有数吧?”惜珍问。 听到她的话的裴妃手指收缩,指甲在木桌上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像是从裴妃心里发出来的,带着不安和恐惧的尖叫。 惜珍和宋明煦也不急,品着茶等着她想通。 半晌后,裴妃突然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吓得惜珍手一抖,茶水都洒了出来。 拿出手帕擦干手上的茶水,惜珍无奈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裴妃。她还真是能屈能伸,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可惜如今的皇帝是宋明煦,后宫里浪费了她这一身宫斗技能了。 裴妃眼中含泪,要坠不坠的挂在眼眶里,哭诉着说一个月前自己曾与人春风一度。 当时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以为是陛下,所以没有挣扎。等转天醒来想到陛下已经出宫,可她身体上又没留下任何痕迹,周围也不见异常,故她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春/梦,安慰自己肯定是假的也就过去了,没再追究。 -- 第39页 现在想来,应该是有贼人玷/污了她,而她竟然错认为是一场梦,未能及时禀报。 裴妃说着自己失了清白没脸活在世上,起身就要往柱子上撞,好在她应该也不是真心的,被惜珍一拉就拉住了。 惜珍扶着哭哭啼啼的裴妃坐在椅子上,对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编出这么一个逻辑听起来还算通顺的故事深感佩服。 如果宋明煦能饶下裴妃一命,惜珍打算在她出宫后将裴妃接到宸王府,以后专门给自己写话本子看,也不算是埋没她了。 毕竟裴妃的话虽然听着荒诞,可如果手里没有证据还真不好反驳她。 惜珍望着她,幽幽开口:“娘娘可知道,避孕的药物伤身。常服用的话,太医诊脉是能诊出来的。” 当然到底能不能诊出来惜珍也不知道,她不过是诈一诈裴妃。 好在裴妃本人也不知道,听到她的话后眼神慌乱,努力想出下一个能掩盖自己的谎言。 “这个孩子您打算怎么办?”惜珍又问。 裴妃望着她瞳孔一缩,嘴唇一动一动的,想要说出什么保下自己的孩子。 惜珍看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语气温柔:“说起来他也是宋家的人,还是我和陛下的堂弟或堂妹,就是不知道生下来后会像哪位王叔。” 裴妃在听她说到“宋家人”时脑袋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刚才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理由都派不上用场了,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正巧惜珍不爱听那没用的求饶恕罪或者是悔不当初,看着不复之前明媚艳色的裴妃心中感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聪明还是蠢,又或者皇后之位太过诱人,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觉得其他人包括宋明煦都是蠢材,不过就是让她踩着上位的踏脚石罢了。 宋明煦咳嗽了两声,看到裴妃空洞的眼睛忘了过来,才开口:“朕当初问过你,若是无宠无爱,要在这宫中孤独至死,你还愿意进宫吗。你还记得自己当初回答的什么吗?” 裴妃自嘲一笑,“臣妾记得。臣妾说就算死,也要死在宫里,死在离陛下近一点的地方。” 当初她会说出这种话,不过是觉得凭自己的容貌姿色,早晚能俘获年轻的帝王。却没想到当年坐在屏风后面的皇帝,说出的并不是玩笑话。她入宫三年,过得当真是“无宠无爱”的日子 “可是陛下,这么多年您见都没有见过臣妾一面,一点机会都没有留给臣妾。”裴妃看着宋明煦,目光凄楚。“您但凡看臣妾一眼,再说不喜欢,臣妾也不会做出这等错事。” 裴妃发泄着自己满腹的委屈和不甘,把错误都扣在了宋明煦头上。 惜珍觉得这位裴妃倒是挺有自信,听她的意思,像是宋明煦如果多见她几面,就一定会爱上她一样。她的理由,不过给自己眼下的行为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说白了还是想要当皇后罢了。 “裴妃说的像是对陛下情根深种一样,让我猜猜,那人跟娘娘说了什么?”惜珍眉头微皱作思考状,半晌后恍然。 “不会是承诺了娘娘,等他日成就大事,为娘娘安排一个新身份入住中宫吧。” 裴妃脸色一白,显然是被惜珍猜中。 惜珍嫌弃的啧了一声,这种老套的说辞也有人信,看来裴妃也是找不到别的出路了。别人放了个饵,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上去。 “做皇后,真有那么好吗?”惜珍不禁想起她的母妃。做了宸王妃,有先宸王那般儒雅俊朗的丈夫都不满足,非要做皇后才罢休。 可是转念又想到宋明煦的母亲季太后,似乎过得也不怎么快乐。可见做不了皇后的觉得那个位置千般万般的好,真做了的又是一个想法。 “裴妃娘娘为何会觉得那人一定会守诺?”惜珍好奇。裴妃看着就不是李妃那种感情用事的,怎么会相信男人空口白牙作出的承诺。“还是说,裴妃手里抓着对方的把柄,有把握他不得不去守诺?” “我……”裴妃的表情挣扎。 “裴妃娘娘,就算您留了后手又怎么样?到时候整个裴家一起被治罪,娘娘手里握着再多的把柄,又有谁能看到呢?”惜珍问她。 “不可能的,”裴妃摇头,“我父亲是二品尚书,他不敢……” “他连谋反都敢做。”宋明煦拦住她没有说完的话,反问道:“区区裴家,又算什么呢?” “区区裴家,区区裴家……”裴妃麻木的重复着他的话,像是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之前究竟做了什么。 “我最后问娘娘一次,这孩子是谁的。”惜珍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裴妃娘娘,好好想想自己和裴家。您如今犯得罪过,可是要诛九族的。就算以后那人真当了皇帝,他能帮娘娘和裴家迁个坟,都能称得上是有良心了。” “就怕娘娘搭进一家老小的性命,不过是给另一个女人的后位铺路罢了。” 裴妃听到后猛然抬头。惜珍知道,自己说这番话的目的,达到了。 第25章 “有陛下英俊吗?”…… 裴妃脸色灰白,全然是认命的姿态,交代道:“是邺王。” “邺王?”惜珍和宋明煦对视一眼,都有些不信。 邺王此人在几位王叔中算是特别的一个。特别的,没脑子。脖子上长着的那颗脑袋就不像是能谋反成功的。 -- 第40页 与其说他留在上京多么真情实意的想要谋反,还不如说他是凑个热闹,抱着“万一就便宜他了呢”这么个念头。 而且邺王这人没什么优点,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爱重妻子。 邺王府中没有妾室通房,只有邺王妃一人。夫妻恩爱十余年,感情一直不变。 如果说裴妃腹中胎儿真是邺王的。那只能说邺王这么多年扮蠢扮的未免太过成功,做叔父的演技果然胜过她和宋明煦两个做侄子的许多。 “你是怎么遇到他的?”惜珍追问。 “前年除夕宫中家宴。臣……我,我想去碰个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陛下,在殿外的花园里碰到了赏月的邺王殿下,就和他聊了几句认识的。” 这几年宫中的除夕家宴都未曾大办过,就是惜珍一个人和几位王叔一家人,进宫和宋明煦一起吃个晚饭。 大年三十的大家都懒得演戏,装亲热都不愿意装,气氛冷得很。但是…… “除夕有月亮可以赏吗?”惜珍请教裴妃。 裴妃嗤笑一声,似是在笑自己的愚钝。“自然是没有的,只不过我蠢罢了。” 除夕宫宴之后,裴妃又断断续续的见过几次邺王。后来有一天夜里,对方突然潜入她的寝宫,拉着她的手对她诉说衷肠,还承诺会立她为后。 裴妃说自己当时一时糊涂半推半就从了对方,等醒来后想要后悔。可惜清白已失,她已经踏上一条不归路了。 惜珍问:“夜里,一位王爷出现在你的寝殿,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裴妃惨笑着摇头,“对我来说,他能在不被禁军发现的情况下进到我的宫里,不仅说明他对我看重,更重要的是证明了他的确有兑现承诺的能力。” 惜珍了然。住在宫外的王爷能够三番四次的进入后宫,证明禁军之中有不少人听命于他,这就是裴妃所说的能力,足以谋反的能力。 宋明煦在脑海中对裴妃交代的话整理了一下,“那么说,你和那位‘邺王’并没有在有其他人在场的场合见过?” 宋明煦后宫没有皇后,平时的家宴或者是其他宴会也不带后妃参加。如果不是在入宫前有过交集,裴妃在入宫后可以说没有机会见到邺王。 那她见到的到底是还不是邺王,就不好说了。 裴妃显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回了一声“是”,又解释道:“我手里有块玉佩是邺王的,上面有个‘邺’字。” “邺字?”惜珍眉头一挑,她反正是不会带写着“宸”字的玉佩,邺王叔有没有这个癖好她就不知道了。 宋明煦唤了砚台进来,派他亲去裴妃寝殿,把裴妃说的那块玉佩拿来。 裴妃看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心中越发的慌乱。 “对了,我见到邺王那日,他穿的是亲王形制的常服。”裴妃补充道。 “那也可能不是邺王,是别的王爷。”惜珍回忆了一下,可惜她的记忆里没有好到能想起千年家宴上哪位王叔出去了一阵子。 “你见到的邺王外貌之类的有没有什么特点?”惜珍问她。 “就,就长得很英俊。”裴妃答。 “长得很英俊?”惜珍表情古怪,指了指宋明煦,“有陛下英俊吗?” “这……”裴妃犹豫。 “不是吧……”惜珍惊了,几乎可以认定裴妃见到的并非真正的邺王。 裴妃看着对“邺王”也没什么真感情,不像是会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她能在陛下和邺王之间犹豫,说明“邺王”生的可以说是相当出众了,显然不是真正的那位。可是…… 惜珍又想了想其余三位王叔,也想不出有人英俊到可以跟宋明煦相提并论的。难道她想错了,裴妃其实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或者是审美本来就有问题? 要是她父王也就罢了,其他几位和宋明煦放在一起比,实在没有犹豫的必要。 裴妃小声道:“他与陛下论容貌各有千秋。不过陛下更加俊秀,他更温柔成熟。” 惜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果那人长得在裴妃眼里和宋明煦各有千秋,那她被骗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一会儿几位王叔要进宫赴宴,烦劳裴妃娘娘好好认一认,到底那位才是你的‘邺王’。”惜珍说完还不忘警告她一句,“这种男人信不过的,裴妃娘娘还是要以自己和家人为先才是。” “王爷放心吧,”裴妃笑容发苦,“我不会出声,也不会给那人传递消息的。只希望陛下和殿下能许我戴罪立功,饶过我家人的性命。” 惜珍望向宋明煦,宋明煦微微颔首。 “放心吧,”惜珍向她保证,“陛下答应过得就不会食言。” “不会食言……”裴妃摇头轻笑,“我要是早知道这一点就好了。” 惜珍看着她,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当年你非要进宫陛下也不是陛下逼你的。陛下虽然被百官逼着选秀,可也从没想要勉强你们。” “殿下说得是,当初都是我心甘情愿的。”裴妃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还是太傻,偏偏还爱自作聪明。如今害的整个裴家都要受我牵连。” 惜珍也不好再过多承诺给她什么,只是含糊的说了一句:“你如今能知道怎么做最好便好了。” 第26章 入V公告 到了时辰,四位王爷是一同进宫赴宴的。 -- 第41页 惜珍琢磨着,他们之前八成一直凑在一起,讨论着今晚的家宴上她和宋明煦又要搞点什么事情出来。这么一想他们也没的确让王叔们失望,确实是要搞点事情的。 裴妃被安排在了侧殿,是四位王叔进殿前一定要经过的地方。她在里面观察着,等着指认到底哪一个才是她腹中胎儿的生父。 惜珍今天心情尚可,和几位王叔互相见礼时脸上还带着笑。不过她心情一好,别人心情就不好了。 根据秦王他们的过往经验,宸王心情好,多半是因为他们要倒霉了。 当然,今天的情况也确实是如此。 这顿只有叔侄六人的家宴,秦王等人吃的食不知味,惜珍和宋明煦胃口反倒是不错。 惜珍之前还嫌弃宫中的饭菜口味一般。这回出宫一个半月,也不知道是不是标准下降了,如今后觉得御厨做的分明就是珍馐美味。她尝过的菜式味道都几乎于完美。 宋明煦不如她那么讲究,但吃到美味可口的饭菜也忍不住多添了两碗饭。 如果御厨知道他们的心声,肯定会忍不住流下两行辛酸泪。 这段时间主子虽然不在,可他们却比主子在时还要忙碌。不忙别的,就是在忙着提升自己的厨艺。 宸王不似陛下那么好伺候,嘴巴又叼,之前对他们做的菜已多有不满。这次宸王回宫后,若是他们厨艺还没有进步,不合宸王的口味,被赶出宫也不是不可能的。 为了保住饭碗,御厨们又拿出学徒时拼命地劲头精进厨艺。还托人找关系,找到了宸王府的厨子向他们打听宸王的喜好,这才有了眼前这一桌凝聚众人心血的家宴。 如今御厨们等在御厨房,心情和科举后等待放榜的学子相差无几。 惜珍吃着顺口,饭后的点心更是从外观就讨她的喜欢,咬下一口幸福的眼睛的眯了起来。 秦王他们看着惜珍和宋明煦的表现,心里越来越没底,总觉得要搞的还是件大事。要不是一会儿等着狠狠的折腾他们,这两个人哪有这么好的胃口? 惜珍吃了八分饱才想起正事,找了个理由出了正殿,去见躲在偏殿的裴妃。 一进门,惜珍就看到了裴妃失魂落魄的靠在柱子上,一旁巧晴看惜珍进来,总算是等到了主心骨松了口气。 “她这是怎么了?”惜珍问巧晴。 巧晴摇摇头。这位娘娘突然就这般样子了,也不让人扶也不让人碰,弄得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裴妃娘娘?”惜珍试着唤她。 过了半晌,裴妃才转过头,幽幽的看着惜珍。 “您这是怎么了?”惜珍问,“刚才走过的人里,哪个是你见到的‘邺王’?” 惜珍话音刚落,裴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全身都在发抖,惜珍都怕她直接抽搐过去。 惜珍看她的反应,知道情况怕是有变。沉吟了片刻,问道:“里面没有,对吗?” “殿下……”裴妃没有正面回答,可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惜珍转过身望着窗外,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裴妃跪在地上,头上的汗一直往外冒,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惜珍一时拿不准裴妃说的是真的,还是为了拖延时间撒的谎。不过她又是觉得眼下的情况也还算合理,毕竟在她看来,几位王叔实在是没有人能在容貌上和宋明煦平分秋色。 “洗把脸换身衣服,去殿里送茶。”惜珍说道。 裴妃悬着的心落下,知道这是宸王信了自己的话,要给自己一个机会。于是连忙谢恩,在巧晴的搀扶下站起身。 惜珍先回了正殿,眼下家宴吃的差不多了,几位王叔都有些坐不住,巴不得马上能走。可惜当皇帝的没有开口,他们就算吃不下了也要在这儿陪着。 大约过了一刻钟,身着宫女服饰的裴妃和其他几位小宫女端着茶具上来奉茶。 几位王爷心里有事,眼神随意地从宫女们脸上扫过,看到裴妃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反常。就连一向喜好美色的郕王今天都不怎么有心情,对她娇美的容貌并没放在心上。 这下惜珍可以确定,裴妃说的是真的。那究竟是什么人能够随意的出入皇宫,还能穿亲王形制的常服? 想到此惜珍也觉得有些头疼,刚才的好心情散了一半。看着眼前心不在焉的喝着茶的几位王叔,冲着宋明煦使了个眼色。 宋明煦意会,放下手中的杯子。这屋内的人,只有他因为身体有恙喝的是参茶。 他手里的杯子一放,其他人也跟着放了下来。估摸这顿烦人的家宴总算是要结束了,心里还有些期待。 宋明煦先是按照惯例咳嗽了两声,然后又按照惯例说了一大堆场面话。听得邺王都要听不下去,恨不得起身就跑时,总算进入了正题。 其他几位王爷看着点名被留下来“叙家常”的秦王,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向宋明煦行了一礼后,快步向宫外走去,生怕走得慢些他改了主意,自己也要被留下。 鲁王他们走后,宋明煦带着惜珍和秦王去了书房。 惜珍说不准秦王这人功夫怎么样,还专门给宋明煦提了一句要不让秦野也进来。 宋明煦当然没有意见,使人传了秦野过来。 于是眼下的情况,就是惜珍和宋明煦坐在上位,秦王坐在下位,身边还站着一位冷着脸的禁军统领。 -- 第42页 第27章 一更 “听说秦王叔爱玉?”惜珍一开口语气中还带着笑意。 秦王一向谨慎, 每句话说之前都要在脑袋里转三圈。 听到惜珍如此问他,在脑子里设想了她会问这个问题的诸多可能性,最后保守的回了一句:“略有了解。” 惜珍轻笑。她以前就说秦王叔是聪明人, 聪明就聪明在会给自己留后路。 眼下秦王叔对皇位还没死心,所以留在上京为了皇位筹谋。若是哪天意识到自己夺位无望,他也能顺势回到秦州,再将玉石矿找个好机会报上来,换一份功绩。 可惜啊…… 惜珍拿出一块玉石籽料, 让秦野递给秦王。 秦王看到她拿出籽料时就预感不对,头皮发麻的接过秦野递来的东西, 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手,想要抖得不那么明显。 “怎么样王叔,这块籽料解开后里面玉石成色如何,能不能看出产地是哪里?”惜珍问他。 秦王没有答话。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其他, 只剩眼前的这块籽料。 半晌后, 秦王起身跪在地上垂着头, “陛下,臣自请回秦州就藩。” 惜珍轻笑出声, 摇了摇头。看来秦王叔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聪明, 犯了如此大的罪过, 竟然以为自己去就藩就能被翻过不提的。 “秦王叔,”惜珍好心提醒他, “你犯的可是谋反的大罪。诛九族是不大方便, 但想平平安安的回秦州享福, 未免也太天真了。” 秦王对她的话不做任何反应,等着宋明煦的答复。 宋明煦虚弱的咳了两声,“宸王兄说的是。” 秦王抬起头, 痛心疾首的说道:“陛下,您是一国之君,怎能如此轻易的被他人左右?” 他这副忠君为国,还要挑拨离间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上。惜珍嗤笑一声反问他:“秦王叔还知道陛下才是一国之君呢?私下开采玉石矿,在府内锻造兵器。想要谋反的人,也配说这种话。” 秦王不敢置信的看向她。这么短的时间,他本以为就算他们去了秦州也顶多发现了玉石矿,不可能知道的这么多。 私自采矿这件事罪名听起来很大,可要是解决好了,也是能轻轻放过的。 秦王的算盘打得好,想着自己主动提起就藩,再多还点银子,这件事就能揭过去的。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查到了那么深的地方。 惜珍拿出刚送到的信,扔到了秦王脚下。 信是李将军派人加急送来的,写的就是在秦王府花园的假山下找到了密室。 里面写着,秦王将武器铸造室建在了假山下的地下室,除了他的亲信外府里其他人不许靠近花园。 平时为了散热气,密室的门会开着。那天为了躲避他们的搜查外面的人将密室门堵上,李将军他们去时里面的人已经都死了。 据调查,在里面戴着沉重的手镣和脚镣干活的,是秦州城的囚犯和乞丐,还有另外一些没有明确身份的人。 这些人丢了也没人会去找,就算是死了,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惜珍下午看完信后气的糕点都没用,想着一定要让秦王付出代价,心里才好受了一点。 如此罔顾人命,没有丝毫仁爱之心的人,竟然还想做大夏的君主。 惜珍觉得秦王叔真是想瞎了心,白日做梦。 如今秦王跪地上,眼神空洞的看着手里的信件,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是他太小看小皇帝了,压根没想到他们能查到秦州。如今想来,在突然要派秦州的守兵去江州修筑堤坝时,他就已经入局了。 “请陛下,恕罪。”秦王放弃挣扎。他一步步自认为周密的部署还没能完全成型,就被迫要停止。 “王叔倒是会看形势。”惜珍讽刺道。 秦王低垂着头,没有答话。 惜珍道:“王叔既然认罪了,本王倒是还有两件事要请教一下王叔。” “宸王请讲。”秦王态度大变。 他向来会权衡最好的选择,既然已经认罪,就会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希望陛下看在这一点上,能给他的子女留一条活路。 “我想问问王叔,当年我父王的事情,与你有关吗?”惜珍盯着他的眼睛问。 秦王听到问题后眼神躲闪了一下,又迎了上去。“当年我的确是想做些什么的,可最后宸王兄遇刺,确实与我没有关系,并非我做的。” 惜珍看着他的眼神,片刻后点点头。“我信王叔的。那关于我父王遇刺的事情,王叔有什么知道的吗?” “这……”秦王只犹豫了一瞬,就交代道:“或许你可以从老王妃身上查一查。” 惜珍眯了眯眼,语气犹疑:“我,母妃?” 虽然对老王妃没有什么母女之情,可惜珍也从没想到她母妃会和父王遇刺的事情扯上关系。 秦王道:“当年那件事我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听说在驿站的时候,传信的人还没到,老王妃已经吩咐好人做准备了。” 惜珍喃喃道:“竟是如此吗?” 她当年受伤昏迷了很久,醒后已经找不到几个经历过刺杀的人了,自然不知道秦王查到的这些。 “我也只是猜测,并非是要挑拨你们母子关系。”秦王小心解释。 “我知道。”惜珍轻笑,“我们母子之间的关系,也没什么需要挑拨的了。” -- 第43页 惜珍心里因秦王这番话乱成了一团,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问道:“王叔在秦州,除了明面上管府和府邸里的那些人,可还安排安排了别人?” “别人?”秦王一时反应不来她问的是什么,表情茫然。 惜珍提醒,“我在秦州的时候遇到一位功夫精湛的女子,她为了躲我们自卖自身进了青/楼。秦王知道吗?” “这,这我不知。”秦王看惜珍表情怀疑,继续说道:“秦州是我的藩地,我有官府里那些人就够了,实在不用在安排别的人过去,那样反而更乱。” 惜珍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对。 惜珍问完了自己的两个问题,暂时想不起还有什么要问的,便看向宋明煦。 宋明煦轻咳两声,道:“王叔今天现在宫里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明天早朝上再说吧。” “陛下,”秦王跪在地上,眼神恳求,“罪臣犯下重罪,死不足惜。可是家中妻小并不知道罪臣所做的一切,还请陛下饶他们一命。” 要说秦王府里其他人全然不知,这惜珍是不信的。不过秦王怎么说也是宗亲,是宋明煦的长辈,就算犯得是谋反的大罪,也不好全家都杀了。 因此宋明煦顺势就答应了他,承诺只要秦王配合,自己会酌情轻判秦王府的其他人的。 第二天早朝上,百官昨夜都得了消息秦王被留在了宫里。拥护秦王的官员担心了一晚上,生怕秦王出事自己被牵连。 其他王爷的拥趸难免有些幸灾乐祸,猜测秦王怕是不知怎么被宸王看不顺眼,今天早朝上又有好戏看了。 不过等到秦王一身麻布素衣走进太和殿,本来想看热闹的人也歇了心思,心知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百官垂首默立,看到那双白色的锦靴如他们预料的那般向前迈了半步。 昨夜惜珍和宋明煦熬了半个晚上,将秦王的罪证,和他们在秦州看到的一切理清条理重新整理了一遍。 今天早朝上,惜珍将秦王的罪证陈数出来,一一摆在百官面前。 有几位依附秦王的官员已然腿软,跌坐在朝堂之上,没有一点体面可言。 惜珍说的每一条秦王都认了下来,态度别提多诚恳了。 众人心知,昨夜皇宫里陛下和宸王怕是已经将证据摆在了秦王面前,让他不得不认。如今秦王这番模样,更像是希望借坦白的态度争取宽大处理。 和兴奋少了一个竞争对手相比,其他几位王爷更多是把自己代入到了秦王身上。想到自己私下进行的那些事,为会不会也被发现而心惊。 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陛下重用宸王,不过是为了借他的手打压他们这群王叔罢了。所以他们几人也联合在一起,希望打破对方的合作关系,方便逐一击破。 可没想到对方倒是先下了手,而且不再是像之前一样只是打压,而是要彻底的击垮。 郕王等人双手紧握成拳,如今秦王以沦为弃子,只凭他们三人合力,真的还能与皇帝和宸王有一较之力吗? 秦王的案子牵扯甚广,不是三言两句就能定案的。如今摆上朝堂不过是先给案子定个性,顺便警示其他别有用心之人。 最后,宋明煦下令,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理,于一个月内办完秦王谋反案。 下朝后,惜珍反常的没去秦王府看抄家的热闹。而是直接上马车去了邺王府,比邺王本人还早回去。 今日早朝上的事情还没传出来,邺王妃还不清楚都发生了什么。 听人禀报说宸王求见,还不敢相信的反问了一句。确认下人没报错之后,赶忙吩咐人去招待,自己则换了件待客的衣服。 惜珍坐在邺王府的会客厅里,赏玩着手里的茶碗。上面的图案都是大红大绿的,很符合邺王叔的审美。 邺王妃进来时,除惜珍外还看到他身后还站了一个垂着头的婢女。 邺王妃心里嘀咕,宸王今天突然来访,身后带的是婢女而不是小厮,事情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简单。 惜珍起身向邺王妃见礼,两人相互客套了几句,惜珍便含笑看向站在她身边的嬷嬷,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邺王妃意会,两人差这一辈,倒也不用太过避嫌,更何况本来也有第三人在场。 于是顺了他的意,让自己身边的嬷嬷们退了出去。 这下,厅里就只剩下邺王妃和惜珍,还有惜珍带来的婢女。 惜珍向后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婢女就走到了会客厅中间,向邺王妃见礼。 邺王妃开始还有些迷糊,等到看清婢女的脸,一下子反应过来宸王带来的竟然是裴妃。 邺王妃赶忙起身,向裴妃回礼。 宸王竟然将裴妃带出了宫。 眼前的情况给邺王妃带来不小的冲击,她一时竟一个合理的解释都想不出来。不过更让她觉得冲击的,还是裴妃接下来的话。 裴妃将她如何和“邺王”相识,被他引诱犯下大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邺王妃听。 邺王妃的表情,也从开始的惊讶,变为惶恐,坐立不安的观察着在一旁悠哉喝茶的惜珍的神色。 等到裴妃将事情讲完,邺王妃起身从上首走到惜珍面前,语气诚恳的说道:“宸王殿下,你王叔虽然是个不成器的,但自己的丈夫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情决计不是他做下的。” -- 第44页 惜珍虚扶邺王妃一把,笑道:“我自然是信王叔的。不仅是我,陛下也是信的。不然今天我也不会的带着裴妃娘娘过来,而是直接在朝堂上,让王叔和秦王做个伴了。” “哦,不对。”惜珍笑笑,“如今已经不是秦王了。” “宸王这话的意思是……”邺王妃声音很轻,似是不敢确定自己的猜测。 惜珍淡然答道:“秦王意图谋反,陛下已经下旨夺了他的爵位了。” 说完又将今天早朝上的事情简单的复述给邺王妃听。她讲述的语气平缓,可把邺王妃却听得心惊肉跳。 说完秦王的事情后,惜珍又把谈话拉回到之前的话题。 “对了,这枚玉佩是裴妃娘娘捡到的,说是那个‘邺王’不小心掉的。您看看,可是王叔的东西?” 邺王妃接过后来回翻看了半晌,哑声答道:“是他的。” 这倒是惜珍没想到的。惜珍本以为玉佩是假邺王找人做来充数的,没想到竟然真是邺王本人的。这邺王叔的审美…… 惜珍嫌弃的撇了撇嘴。 眼前的玉佩有个明显的标志,就是挂挂绳的圈孔断了一半。裴妃也是因此认定玉佩是从邺王身上“不小心”掉落的,而不是他故意为之,所以也更加认定了那位邺王的身份。 而对邺王妃来说,这枚玉佩也不陌生。正是因为圈孔不小心碰断了没法再佩戴,所以才被她收了起来。 她没想到被随意收起的玉佩竟然会出现在皇宫之中,还成为丈夫与后妃私通的证据。 “宸王,这枚玉佩虽然是你王叔的,可早就带不了了被我收起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邺王妃脸色焦急,生怕惜珍不信。 惜珍放轻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 “您放心,陛下已经将此事查清了,并非邺王叔所为。” 邺王妃听到她的话总算是松了口气。和后妃私通可是杀头的大罪过,也不知道是假借邺王的身份,还从府里偷走了玉佩,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邺王妃心里好奇,可又不敢多问。 “不过么……”惜珍说到这儿一顿,让邺王妃的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惜珍继续说道:“您看,有时候并不是什么都不做,就不会被牵扯进来的。” 邺王妃听出她话里警示的意思,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就算这件事不是邺王叔做的。可那人打着邺王叔的旗号拿着邺王叔的玉佩,陛下也大可以认定是邺王叔指使人所为。这么分析的话,也没什么错吧?”惜珍问。 “是,是没什么错。”邺王妃笑容勉强。 惜珍满意的点点头,“听说邺王叔很听您的话,现在听到您也赞同我的想法,我也就放心了。这上京城里的便宜不是这么好捡的,切忌不要捡不到便宜,反而将自己一家老小赔进去。” 邺王妃抬起头,深出了口气。郑重说道:“宸王放心,您的意思我懂了。” 刚准备和她唠几句家常缓和一下气氛,就听到外面有人边跑边喊着,“是宸王兄来了吗?” 惜珍勾起唇角,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会客厅大门打开,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脑门上挂着一层薄汗,一看就是听到惜珍来的消息从大门口跑进来的。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邺王世子,惜珍的堂弟宋明溪。 宋明溪听过宸王兄在朝堂上的不少英雄事迹,对她很是崇拜,找过不少理由跟惜珍套近乎。 惜珍对邺王有些看不上,但相处下来对宋明溪印象还不错,两人也算是有些交情。 “王兄怎么来了?”宋明溪有些激动地问道。 宋明溪印象里这还是宸王兄第一次来他们府上,听到这个消息后自然是很开心。也不管后面小厮怎么叫他,一路就跑了过来。 惜珍自然不能跟他说实话,冲着侯在外面的平安招了招手。 平安心领神会,双手呈上一个玉制的九连环,用的是上好的紫玉。不仅制作精美,而且寓意吉祥。 “来给你送礼物的。”惜珍解释着。 “王兄真好。”宋明溪惊喜接过,还傻笑了几声。 一旁邺王妃看着儿子,眼神温柔又带着几分哀伤。 外面小厮禀报,说是邺王回来了。 惜珍懒得跟他打照面,便开口告退。 “王兄这么快就要走啊。”宋明溪不舍,“好歹在府里用个午膳再走也不迟。” “不了。”惜珍拒绝,“我正好和人有约。下次,下次我带你去八福楼,听说那边新来的大厨手艺不错。” “好!”宋明溪惊喜应道。虽然今天没机会和王兄用午膳,可约了过几日他也不亏。 “那王兄你一定要记得啊。”宋明溪还不放心,又嘱咐了一次。 “放心吧,”惜珍轻笑,“我绝对会说到做到的。” 宋明溪憨笑着点头,吵着要将惜珍送到府外。 路上,二人正好跟回府的邺王走了个对脸。惜珍想对方行了一礼,邺王显然还没忘了早朝上的事情,满怀戒备的问道:“你来我府上做什么?” 惜珍还没来得及回答,话头就被宋明溪抢了过去。“王兄是来看我的,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个小兔……”邺王话说了一半,又觉得当着惜珍的面训孩子对他们父子形象都不太好。于是一甩袖子,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们,自己往府内走去。 -- 第45页 惜珍也不生气,还带着几分无奈的笑了笑。在宋明溪看来,简直就是自家父王太不懂事,宸王兄反而大度包容。 他长大可不要变得跟他父王一样。宋明溪默默告诫自己。一转头,又看到眼前儒雅俊秀的宸王兄…… 宋明溪目露崇拜之色:这才是他长大后想要成为的模样。 惜珍一直觉得自己在宗室中人品不错,堂弟们对他的喜爱甚至远胜宋明煦。 宋明溪在出府的路上故意放慢脚步,想要和她多聊一会儿。惜珍也不恼,还跟他将自己去秦州时的见闻。 宋明溪没问她为何会去秦州,只是语气向往的说道:“有时间我也要出去看看。” “会有的。”惜珍安慰他。 两人在邺王府的大门外分别,宋明溪看着她上了马车后还傻乎乎的冲着马车挥手道别,直到马车转了弯再也看不到了,这才遗憾的进了府。 宋明溪本来打算直接回书房做功课,又想到刚才宸王兄和自家母妃像是在讨论什么正事。于是拐了个弯儿,向主院走去。 院外,邺王妃派着心腹嬷嬷守在门口,不让其他人靠近。 可是来的是宋明溪,嬷嬷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拦,一犹豫就让他进了院子。 宋明溪冲着后面的嬷嬷做了个“嘘”的手势,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只是原本脸上还带着顽皮的笑,再听清屋内的谈话后,笑容越发的淡了。 邺王妃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转述给了丈夫,还把玉佩也拿出来给他确认。 邺王听后心里也是乱的很,又难免感到侥幸。只是一想到今天早朝上秦王的事情,带着几分赌气的说道:“我看这分明就是宋明韬的计谋,是他自导自演来骗你的,我可不上这臭小子的当。” 邺王妃自然清楚丈夫说的是气话,也没和他争论,心平气和的反问:“那裴妃呢?陛下会允许宸王污蔑裴妃的清白,就为了对付你?” “肯定是他们联手的。”邺王仍不服输。 在外面偷听的宋明溪这会儿听不下去了,推门走了进来。 “父王您也真是的,母妃都给您留面子了您还不知足,非要人把话说明白。”宋明溪嫌弃的看了自家父王一眼,“就算宸王兄和皇兄要联手用哪位娘娘的清白对付人,那人也不可能是父王您,因为不值得,不值得您懂了吗!” “你这个小兔崽子。”邺王正憋着火呢,自家儿子还过来挑衅。气的他在屋里转了两圈,顺手拿起一个趁手的家伙就过来要打宋明溪。 宋明溪平日没少把自家父王气的打人,早就有了经验。一个闪身,父子俩就再屋里你追我赶起来。 邺王妃坐在椅子上,看着又闹起来的丈夫和儿子,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第28章 二更 出了邺王府, 惜珍将马车停在了路边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对车内的裴妃道:“一会儿这辆马车会送你回裴府,你还有什么话要对家里人说,就抓紧时间说罢。” 从昨天知道了自己彻底被骗后, 裴妃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现在听到惜珍说让她回府,情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捂着脸哭了出来。 “我哪里还有脸面见家里人啊……”她一步走错,被人利用。不仅自己这辈子毁了, 还会连累家里的人。 惜珍摇摇头,人总是在见识到后果有多可怕后才会因为害怕后悔。裴妃和“邺王”纠缠了那么久, 不是不可以提早抽身及时止损。偏偏她没有,还在一直做着母仪天下的美梦。 “到时候巧晴会扮作你的宫女就说替你传话的。你跟在她后面不要声张,除了父母外不要见其他人了。”惜珍叮嘱。 “王爷放心。”裴妃擦了擦眼泪,“我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 让您和陛下为难的。” “如此最好。”惜珍点点头。 惜珍此举无非是因为裴妃的父亲裴清是个可用之才, 又一直都没有站队。她不想后面裴妃的处罚一出来, 裴清因为女儿的事情而去投奔哪位王叔。 现在先让他清楚,做错事的是他女儿自己, 怨不得别人。 裴妃自然明白这些, 也知道陛下和宸王同意她回家, 说明以后还是打算用她父亲的。虽然裴家必会受她牵连,但好在牵连不大。 惜珍又交代了几句, 和车夫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后, 便带着平安上了不远处的另一架马车。 马车将她带到一条小胡同口。惜珍下了马车从后面进了不远处的一座小院, 换了身衣服又从前门出去,上了另一架马车。 平安坐在之前马车的车架上回了宸王府。惜珍则跟着马车去了上京城最豪华的酒楼,解忧楼。 解忧楼的包厢里, 一个男人正翘着二郎腿,用扇子打着拍子,摇头晃脑的欣赏着楼下大堂里传来的小曲儿。 另一人则闭着眼睛,凝神品着面前的香茗。 惜珍推门进去,“今天倒是很早。” 品茶的人放下茶杯起身向她行礼,举手投足间能看出受过良好的教养。翘着二郎腿的则有些狼狈,放下腿时绊到了另一只腿,险些摔倒。 斯文的男子名叫高柳,是解忧楼名义上的老板和主事人。看起来莽撞的叫沈钰,是大夏大儒、临风书院山长沈匡的孙子,也是上京城临风书院的负责人。 这两位,就是惜珍在朝堂外的帮手。 -- 第46页 解忧楼和临风书院,都是与惜珍父王有关,与宸王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前者是为了收集消息,后者是为了选拔人才,接济贫苦书生让他们有书可读。 沈钰探着脖子往惜珍背后看了看,没看到预想中的其他人,不解问道:“祝文灿和杨泽浩这俩小子呢,他们怎么没来?” 高柳嗤笑一声,“你这消息也太闭塞了,外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沈钰被他笑话了也不恼,反而来了兴致拉着他的袖子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柳不紧不慢的喝完手中这杯茶,才施舍似的把眼神转到沈钰这边,解释道:“秦王谋反,陛下着三司在一月内查清此案。他们俩一个吏部侍郎一个大理寺少卿,怕是这一个月每天都睡不了两个时辰了。” “是这样吗?”沈钰幸灾乐祸的嘿嘿笑了两声,“所以我说做官没什么好的,不自在。” 惜珍坐下替自己添了杯茶,“如果你说的自在是去青楼的话,那做官确实不怎么自在。” 高柳跟着附和了一声嗤笑,沈钰也不恼,大笑了几声。 “去青楼确实是人间美事,可你们也别说的跟我不当官就为了去青楼一样。我这不是为了帮王爷么。”沈钰为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哦,我倒不是非你不可。”惜珍说的是沈钰还有其他的兄弟。 沈家是书香门第,祖上有不少先辈曾任高官。后来到了沈钰的爷爷沈匡在高中状元入仕三年后,突然要致仕开办书院。 而后沈家的小辈就都承了沈匡的想法,个个不想入仕,只想做个教书先生。 开始的临风书院,只是在临风山上的一间小书院,后来因连续几次科举都有学子考中进士而有了名气,渐渐成了大夏颇有名气的书院。 再后来,惜珍的父王联系到了沈匡,成为了临风书院背后真正的掌管者和出资人。 每年解忧楼大半的收入都被送到了临风书院,用来资助德行出众的贫苦学子继续学业,为他们赶考提供路费。 “又到了一年秋闱了……”沈钰感叹,眼睛直往惜珍这边瞟。看到惜珍没什么反应,又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今年会是怎么个情况。” “怎么,你是想让我透题给你?”惜珍笑问。 “不不不,当然不是了。”沈钰连忙否认,“咱们临风书院的学子都是有真才实学的,才不用走什么歪门邪道。不过王爷啊……”沈钰露出一个谄媚的笑,“透题是原则问题,透露一下主考官这个,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不是重要的事情你还问?”高柳反问。 “好奇问一问嘛。”沈钰苦着一张脸,觉得自己还挺冤枉。往年这个时候秋闱的主考官早就该定了,结果今年乡试都要开始了,竟然还没定下来,也不能怪他们这些做先生的为了学生心急了。 “也不用太好奇。”惜珍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开始定下的也不一定会是最后那个人。” “哦……”沈钰恍然,讨好的给她倒了杯茶。 “对了王爷,秦王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高柳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具体事情还不清楚。 他顺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如今街道上都是官兵,浩浩荡荡的要去秦王.府抄家拿人。看这声势,就知道陛下是要借此机会肃清朝堂,给别有用心的人一个警告。 惜珍挑着能说的把事情给他们简单了说了一遍,自然没提是宋明煦和她一起去的秦州,就像在早朝时一样,只说是自己去的。 “王爷真是了不起,不愧是大夏的中流砥柱。”沈钰夸奖道。 一旁高柳瞥了他一眼,“你好歹是个文化人,能不能别这么谄媚。” 沈钰眉头一挑,反问:“那你是说我夸王爷夸的不对了?” 惜珍端着茶杯,饶有兴致的看这两人斗嘴。 高柳没料到自己被他套了进去,连忙解释:“我当然不是说王爷不好。我是说……” 高柳一时卡壳,沈钰的话却马上跟上:“我对王爷可都是真心赞美的,从不谄媚。” 惜珍看他一脸严肃,就为了表明自己不是谄媚,说的不过是肺腑之言。 惜珍摇头失笑,打开刚随身带来木盒。 高柳和沈钰刚才就看到她手里的盒子,心中好奇。现在看到她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两块—— “石头?”沈钰纳闷,这石头也不好看,不像是有什么收藏价值的,王爷带来这个来做什么? “不是石头。”高柳是商人,一眼就认出了惜珍带来的东西。“是玉石籽料。” “玉石籽料?”沈钰来了兴致,从木盒里拿出一块在手中把玩了半天,饶有兴致的问道:“是不是切开里面就是玉石了?” 惜珍道:“也不一定吧,也可能里面不是玉石,还是白花花的石头。” “这样,那我就要好好挑挑了。”沈钰说着就要去拿另外一块。 高柳比他手快,直接合上盖子,将木盒拿走。 “谢王爷赏了。” “你让我挑挑怎么了?”沈钰抱怨。 高柳颇为不屑的看着他的手,“你的手,晦气。摸完了里面肯定不出玉了。” 沈钰从小没有什么财运,打马吊从来没有赢过就算了,之前非要跟高柳合伙做生意,结果成了高柳有生以来第一笔赔钱的买卖。 -- 第47页 那次后,别说是合伙了,高柳连铺子里的算盘、账本都不许沈钰碰,说是省的沾上晦气。 要高柳说,沈钰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花家里的钱就够了,别想办法赚钱了,不然只会越赚越少。 沈钰是世家少爷,还真没见过温润的玉石是怎么从如此平平无奇的石头里解出来的。 高柳被他问的烦了,干脆让小厮去找了个解释机器,在包间里就开始解石头。 沈钰摩拳擦掌,将石头递过去前还对着它吹了好几口气,希望里面能解出上好的玉石来,顺便为自己的运气正名。 小厮顺着表皮一点点的切开,切了好几次都还是白花花的棉絮一样的东西。高柳没了耐心,让小厮直接从中间切一刀就算了。 “这怎么行?”沈钰不同意。“下一刀没准儿就见玉了。照你说的那么切,会把我的玉石切坏的。” “就你这还玉石呢?”高柳看了一眼,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沈钰让小厮一点点解的行为除了折磨了解石的小厮和他自己外,并没有什么用处,最后不过是把石头切成了一片片的。 至于高柳手里那块,不过是薄薄的去了一层表皮,就露出了里面温润清透的玉石。 “这两块都是我找懂行的人选的,他说里面九成能出上好玉石的。”惜珍为自己解释。 “没办法,谁让沈钰就是万中无一的那个呢。”高柳不留情面的嘲笑。 “下次我还是直接送玉石吧。”惜珍也觉得沈钰的运气简直是无法解释的事情。 高柳看着自己手里的玉石,想到刚才惜珍说的秦王的事情,问道:“所以这就是秦王私自开采的玉石矿里出的玉石?” “没错。”惜珍点头。同时想起了在秦州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子。 “我在秦州遇到了个功夫不错的女子,我觉得她出现在秦州的原因绝不简单。可是秦州知州和秦王都说没见过她,你帮我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说着将画好的画像交给高柳。 “好。”高柳看过后将画像收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王爷,最近上京城里,似乎不大太平。” 惜珍转着茶杯的手一顿,“怎么说?” 高柳脸色有些为难,“我目前也没查到什么证据,所以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和您开口。” “有什么该不该的,”惜珍轻笑,“说来听听就是了。” 高柳应了声是,开始把自己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惜珍听。 先宸王创办解忧楼是为了收集情报,可是一座酒楼并不足以构建出完整的情报网。所以高柳真正管理的产业除了解忧楼外还有其他,都是为了收集情报用的,只不过解忧楼是在明面上的而已。 高柳说的事情也不算是大事,就是有人在他名下的一座山上偷伐树木。他本以为是谁家盖房子什么要用的,可不巧旁边那座山也是他名下的,没过两天也被偷伐了。 普通人家盖房子根本用不了这么多树。高柳觉得不对劲,一边派人打听其他人遇没遇到这个情况,一边派人注意山里的情况。 结果是周围山林里的树木从几年前就有树木被人偷伐的情况,偷伐的人在每座山上伐的都不多,让人懒得费心思去抓。偶尔有几个较真的非要抓到给个教训,派了不少人蹲守,就算是有看到的,最后也都没能抓到。 有一位为主子守着山里别院的管家见到过偷伐的人,据他说那些人行动有序,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乌合之众。 除了树木被偷伐外,最近上京及周边几座城的城粮价最近略有上涨,像是有人再暗中收粮。 不过和偷伐一样,收粮这是也是隐隐约约的让人有些感觉,却又找不到一点证据。 用高柳的话说,背后人将尺度把握的很妙,把握在一个不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的范围内。偏偏他们又身份神秘,想要试着去查根本查不到什么线索。 如果不是像高柳这样原本就是在做情报收集的,怕是不会将那点微小的反常放在心上。 惜珍听完他的话后仔细思量了一番,开口道:“继续注意一下就是了。听你说起来这群人人数不少,想要完全不漏踪迹也不好藏。等有了什么发现,及时告诉我。” “是。”高柳领命。 惜珍揉了揉太阳穴,从秦州的事情后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也都一股脑的出现,她都有些要理不出眉目了。 早知道她就应该装傻,把这些难题留给宋明煦一个人就对了。 第29章 从解忧楼出来后, 惜珍和眼睛红肿的裴妃打了个照面,吩咐其他人将她妥善送回宫中后,便回了宸王府。 秦妈妈中午听平安说惜珍会回来后, 就一直站在院门口等着,等了一个下午了,总算见到了惜珍的身影。 秦妈妈激动地不得了,拉着惜珍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上下打量着她。 “瘦了。”秦妈妈心疼的说道。 “怎么会呢。”惜珍轻笑,“我这两个月都是跟陛下在一起, 吃的用的都是上好的,怎么会瘦呢?” 秦妈妈自然是不知道宋明煦之前的生活状况, 听惜珍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还摇头笑着说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不过你和陛下在一起的话,他没有发现,没有发现你的事情吧?”这是秦妈妈最担心的。 -- 第48页 “当然没有了。”惜珍毫不犹豫的答道。她觉得自己演技不错, 女扮男装的水平可以和宋明煦装病相提并论。 她没能认定宋明煦装病, 宋明煦自然也发现不了她是女扮男装。 反正惜珍就是这么个思路, 对不对的,先自欺欺人一下反正是够了。 晚膳准备的都是惜珍爱吃的菜色, 秦妈妈听说她要回来, 亲自去小厨房吩咐的。 惜珍享受的用完合口的晚膳, 舀着甜汤,心里觉得自己眼下可比做皇帝舒服多了。 真不知道想当皇帝皇后的人怎么那么多, 惜珍实在不能理解。 在她看来那些人八成都是想要当先帝那样的皇帝, 不务正事只知道享受。将朝政扔给别人, 自己吃吃喝喝寻欢作乐。 这么想的话当皇帝确实很舒服,可是也太自私了。 惜珍从小就被父王教导,宗室子弟受百姓奉养, 没有资格不为百姓着想只顾自己享受。 一说起当皇后,惜珍又想起自己今天出宫还有一件事没办完。 “喜鹊。”惜珍喊得是在她院子里伺候的跑腿儿的小丫鬟。 “王爷。”喜鹊垂着头,等着她的吩咐。 惜珍道:“去我母妃院子里看看。如果母妃已经休息了,就把张嬷嬷带来。” “是。”喜鹊领命退下。 惜珍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将烛火挑的更亮了些。 没一会儿,喜鹊带着张嬷嬷过来了。 惜珍今天一大早从早朝开始就没得闲,现在确实是有些累了。唤了张嬷嬷进来后也没客套,直接就问道:“七年前我父王遇刺的那次,嬷嬷跟我母妃一起在驿站对吧?” 张嬷嬷突然听她提起七年前的事情,心里一抖。强自压下情绪,答道:“是。” 惜珍又问:“那我母妃收到消息带人去救我们之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情况。” “这……”张嬷嬷表情茫然,努力回想。“回王爷的话,当时老奴在小厨房里替老王妃煎药,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煎药?你还记得煎的什么药吗?”惜珍追问。 “具体的老奴记不清了。就,就左不过是那些补气血的。”张嬷嬷说的是老王妃偶尔装病时,太医敷衍开的药方。 惜珍不死心,又问道:“那其他事情呢?那段时间我母妃就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 “反常的举动……”张嬷嬷语气犹疑。“倒是有一件。” “说。” 张嬷嬷:“那次回来后王爷您还没醒,老王妃她就派老奴回魏府传话叫来了舅太太。结果,结果老王妃和舅太太吵起来了。当时老王妃让老奴在院门守着,所以具体吵得什么老奴并没有听清。” “我母妃,和舅母吵起来了?”惜珍眉头微皱,这倒是件新鲜事。 老王妃将娘家和自己的荣华富贵看的比亲生的儿女还重要,竟然会和娘家人吵架,这是惜珍没想到的。 “我一直想知道,我的事情舅母知道吗?”惜珍问。 “据老奴所知应该是不知的。”张嬷嬷答道,“老王妃派老奴去请舅太太的时候专门提了一句,吩咐老奴不许告诉魏家的人。还有最近……最近舅太太一直在提王爷和魏家小姐的婚事。老奴看老王妃的态度……” 惜珍冷哼一声,“她是要同意了是吧。” 张嬷嬷低下头,没有作声。 “除了和舅母吵架之外呢?”惜珍问。 张嬷嬷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当年王府里两位主子遇刺身亡,只剩下一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还有一位素来就没什么威望。 宸王府里一时乱作一团,人心惶惶。人人都在想着若是世子也出事了自己该怎么办,谁都没有多余的心情注意其他的事情。 惜珍问:“张嬷嬷在魏府应该有不少老熟人吧?” 张嬷嬷回道:“是有一些还在主子跟前伺候的老伙计。” “很好。”惜珍点点头,“烦劳张嬷嬷去跟他们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知道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完,惜珍从一旁的盒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张嬷嬷连忙推拒,“可当不上王爷您的一声谢,跟不能拿您的赏。为主子做事,本来就是老奴应该做的。” 惜珍不容她拒绝的放在她面前。“拿着吧,这也不算是赏赐。要和人打听消息,自然少不了要请人吃个饭买点礼物拉拉关系的。这是让你打听消息的时候用的,不是赏赐。” 张嬷嬷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拒绝,接了过来谢了一声。 惜珍笑笑,“张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有分寸。应该不用我提点什么吧?” 张嬷嬷保证:“王爷放心吧,老奴绝不会胡乱说话,惹人生疑给人留下把柄的。” “那便好。”惜珍满意的点点头。“今天平安和巧晴也都回来了,张嬷嬷见到他们了吗?” “见到了见到了。”一提起儿子儿媳,张嬷嬷的表情瞬时柔和了下来。“还要多谢王爷您愿意提拔平安,不嫌弃他愚笨。” 惜珍:“平安很机灵,没什么可嫌弃的。” 张嬷嬷看她面露疲色,有眼色的告退离开。 刚进老王妃的院子,就听说老王妃刚醒了要喝水,还问过张嬷嬷去哪儿了。 张嬷嬷快步进屋,看到老王妃还醒着,马上请罪道:“王妃恕罪。” -- 第49页 “刚回家看儿子了?”老王妃问。 “是,老奴不该擅自离开,还请王妃责罚。”张嬷嬷垂着头,认错的态度让老王妃很满意。 “是我没想周到。”老王妃道,“你儿子媳妇回来,是该好好见一见的。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好好享享福,不用在我这儿受累的。” 张嬷嬷听到她的话连忙跪在地上,“能伺候您是老奴的福分,怎么能说受累呢?老奴眼前的一切都是您给的,为您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老王妃被她奉承的很是满意,得意的笑了笑。 “那你儿子呢,你儿子那边可说王爷这些日子都去了什么地方?我听人说,她去了秦州?”今天下了朝没多久,消息一传出来魏夫人马上就来了王府,跟老王妃绘声绘色的讲了今天早朝的事情。 “这,”张嬷嬷表情犹豫,“不瞒老王妃说。王爷这次虽然带了平安出去,可是把他留在皇陵,自己带着富贵出去的。具体的情况,老奴问了,可平安也说不清楚。” 其实惜珍带出去的是平安,留下的反而是富贵。不过老王妃在这府里也没什么消息渠道,连她说的是真是假都验证不了。只能叹口气说道:“当年让平安娶她奶娘的女儿,本来是指望着能得到些消息的,没想到她竟然防备我倒如此地步。” 张嬷嬷低着头,没有说话。心想你个做母妃的总想算计自己的子女,被防备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老王妃坐着生了会儿气,看到张嬷嬷又觉得平安自己也没什么本事。不耐的挥了挥手,让张嬷嬷退下了。 惜珍在自己的卧室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被叫醒上早朝时,坐起身犹豫了一会儿。 “帮我告个假,就说我病了。” 最近消耗过大,再加上这几天她身子正好不太舒服,实在不想一大早起来,在太和殿耗上几个时辰。 巧晴喊来了丈夫去替惜珍告假,自己则熬了一碗姜糖水,端进去哄着她喝下。 惜珍喝完姜糖水后身体舒服了不少,翻个身继续睡,今天非要睡到自然醒才罢休。 说是要睡到自然醒,只不过惜珍早就习惯了往日上朝的作息,又睡了一个时辰就再也躺不下去了。 换好了衣服将平安唤了进来,问起他今天早朝上的情况。 据平安所说,今天早朝上格外的热闹。众位官员比着检举秦王之前做下的恶事,生怕别人说了自己没说,就会被当成秦王的同党。 而且今天惜珍告了假,这可是五年来从未告过假的宸王啊。 几乎没有官员相信她是真的病了,都认为她肯定是又在外面查到了什么,正在整理证据呢。于是人人自危,都怕这把火要烧到自己的头上。 惜珍听平安讲完,都有些可惜今天没去上朝,错过了这么一场热闹。 午膳后,虽然不怎么情愿,可惜珍还是启程回了宫里。她和宋明煦今天还要计划要实行,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间了。 进宫后惜珍正好碰到了跟在小太监身后的李丞相。惜珍停下马车,很是友好的邀请李丞相和她共乘。 “多谢王爷。不过没有陛下的旨意,臣不敢僭越。”李丞相推辞。 惜珍轻笑,“李丞相还是上来吧,等您走过去不知要多久,可别让人等久了。” 惜珍是被特许入宫后可以乘马车的,李丞相当然没有这个待遇,只能靠着自己走。他年纪不小,这段路程走下来已经快要跟不上前面的小太监了。 如今宸王相邀,李丞相心里是不要接受她的好意。可一是实在累了,二也是像她说的,不好让主子久等。 正好李丞相对今天突然被招进宫里一事心有疑惑,犹豫了一下便顺势上了马车,打算跟宸王打听打听消息。 李丞相连开场白都想好了,没想到他上了马车惜珍倒是先说话了。 “本王今日身子不大爽利,就不招呼李丞相了,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说完,惜珍就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李丞相话没能说出来,心里就不大痛快。再想到今早百官议论宸王没上早朝的原因,心想难道她在外查的事情与自己有关不成? 李丞相做了太多不大恰当的事情,一时也想不出如果被发现会是哪件。 不过在她看来,今天一天的事情都古古怪怪的。上朝回去后就有个小太监去丞相府里传话,说陛下请他入宫,看望李妃娘娘。 今天不年不节的,也没有做祖父的去看望后妃的道理。 李丞相满腹疑问,可惜小太监一问三不知,只催他莫要耽误了时辰。 李丞相借着换衣服的由头给管家留了话,让他传给鲁王,然后才跟着小太监出了府,往宫里走来。 惜珍的马车停在了离宋明煦书房不远的地方,惜珍揉了揉眼,扶着小太监的手跳下马车。 “李丞相,您不下来吗?”惜珍笑问。 “这,陛下说是李妃娘娘传唤老臣的。”李丞相解释道。 “下来吧,”惜珍冲他一笑,“你要来的也是这里,没错的。” 李丞相看她一笑,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可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了马车,暗自祈祷鲁王能看到解决眼前的问题。 惜珍带着李丞相进了书房的一间小隔间,是给用书房的人平日休息用的。 -- 第50页 惜珍毫不客套的坐在椅子上,端起沏好的茶喝了一口。 “李丞相也坐。”惜珍客气道。 李丞相板着张脸拒绝道:“老臣还是站着就好。” “您还是坐吧。”惜珍一脸诚恳,完全是为他考虑的样子。“我怕您一会儿……” 这话说到一半最折磨人,惜珍偏偏就把话说得没头没尾的,惹得李丞相着急。 李丞相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就是单纯地不想顺她的意,坚持站着。 惜珍也不勉强他,就招呼他站到椅子前。这样他一会儿就算是接受不了发生的事情腿软了,跌坐在椅子上也好过坐在地上。 李丞相思前想后的,怎么也没法将今天的事情串联在一起,想不到皇帝和宸王的用意。只是看宸王心情不错,想也知道是对自己不利的。 李丞相暗自着急,琢磨着该怎么化解接下来的危机。 还没等他想出来,虚弱的皇帝被人扶着靠坐在书房的榻上,后面跟着披散着头发的李妃。 李丞相看孙女形容狼狈,刚要开口说话。惜珍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丞相满心愤恨,觉得陛下和宸王欺人太甚。正盘算着怎么为孙女讨回公道,宋明煦接下来的话让他如蒙雷击。 “李妃,你腹中胎儿是何人的?” 李妃轻抚小腹,表情甜蜜又痛苦。 “臣妾……罪妇犯了死罪,有愧于陛下有愧于父母,还望陛下重罚。” 李妃的话和动作无疑是承认了宋明煦之前的指控。李丞相本来还心存侥幸,听到孙女的话后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惜珍帮他安排的位置正好,都算准了他的反应。 书房外的两人自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不过他们都闭口不提,恍若不知。 宋明煦激烈的咳嗽着,砚台又是倒水又是拍背的,伺候了半天才缓和一点。 惜珍觉得宋明煦今天咳的格外逼真。不过想想也是,就三个后妃两个给他戴了绿帽子,连着两天一天处理一个,这换了她心里也受不了。 宋明煦缓了半天,声音沙哑的问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李妃摇头不语,只说自己犯下了死罪,求陛下赐死。 两方人就这么僵持了半晌,直到秦野进来,也跪下向宋明煦请罪。 他请的自然不是自己的罪,而是为自己的手下房博请罪。 李妃听到房博的名字后激烈否认,说自己跟他关系不好,在丞相府都没见过几面,并没有什么联系。 可李丞相听到房博的名字已经相信了这一切。手指紧攥着衣服的下摆,因为太过用力而止不住的发抖。 “李丞相,李丞相?”惜珍叫了好几声,李丞相这才缓个神来,神色惶惶的看着她。 “李丞相,请吧。”惜珍指了指墙边的窗户。 李丞相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这,王爷您这是……” 惜珍耐心的为他解释:“下面陛下要处理家事了,不适合本王和李丞相再听下去了。” “宸王殿下……”李丞相声音里带着祈求,“李妃娘娘,不,是她,她是我的孙女,您就让我……” 惜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她是陛下的后妃。” “天家的家事,不是李丞相您能插手的。那个房博……本王没听错的话他是李丞相的外孙吧。” 李丞相顿了半晌,低声应了声是。 “这里面牵扯太广,实在不适合李丞相再听下去了。”惜珍起身,打开窗户踩着椅子率先跳了出去。 然后冲着不远处伺候的小太监招了招手,几个小太监连拉带抬的,将浑身失力的李丞相也从隔间带出来,扶进了一旁的侧殿。 然后刚还说着里面事情不适合听下去的惜珍整了整衣服,敲开了书房的大门。 门内的李妃一身狼狈,衣服凌乱。 惜珍不解的看向宋明煦,宋明煦解释道:“刚刚李妃要撞柱。” 李妃求死的心绝对比裴妃坚定多了,刚要撞柱时还好秦野离着她近反应快,就这样第一下还差点没拉住她。 “李妃娘娘,嫔妃自戕可是大罪。”惜珍提醒她道。 李妃惨然一笑,“宸王殿下,罪妇现在犯得罪过,还不够大吗?” 惜珍一想她说的还挺有道理,嫔妃与他人私通,这个罪过确实是比自戕严重多了。 “这么听来李妃娘娘也是个聪明人,那您当年既然选择了入宫,为何还要和房博纠缠不清呢?”惜珍好奇问道。 李妃脸上又露出那种介乎于甜蜜和痛苦之间的表情,“当年我死也要进宫,就是想要他死心。因为我知道,就算不入宫,祖父他们也不会允许我和表哥在一起。还不如进了宫,让他能够彻底的死心。” 李妃轻笑一声,似是回忆起以前的事情。“只是我没想到,我进了宫,他也进来了。我们见了面,然后……” “宸王殿下,感情的事情不是你想要控制,就能控制的住的。”李妃道。 “是这样吗?”惜珍没有经验,也不知她说的对不对。 “不过我们一家三口能够死在一起,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李妃倒是想得开。 “你就不求个情之类的?”惜珍觉得她有些不走套路。 “罪妇犯了这么大的过错,哪还有脸面求情。”李妃摸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分明是不舍。 -- 第51页 惜珍对她的印象倒是比对裴妃好不少,饶有兴致的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刚才本王和你祖父在后面,你们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你不怕连累李家吗?” “李家?”李妃神色说不出的复杂。“陛下是仁厚之君,纵然罪妇犯下大错,也不会要了全族的性命赔罪的。如果陛下真是这么想的,就不会让祖父来了。” 惜珍冲着宋明煦挑挑眉,示意他这位李妃还挺聪明。 宋明煦看着惜珍生动的表情轻笑出声,对着李妃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次叫你祖父过来,是希望他能辞官回乡。” 李丞相在朝中关系太深,不好轻易动手。现在因为秦王的事情朝中本来就够乱了,惜珍和宋明煦担心如果动了李家,引得鲁王一派逆反直接开始生事,到时候怕是有点棘手。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给李丞相一个警告,让他自己提出致仕。削弱了鲁王的势力,也能先缓和一下局势再做打算。 李妃听了宋明煦的话后松了口气,磕头谢恩。 “让你祖父致仕,你还觉得是恩典?”惜珍问她。 “罪妇犯了如此大错,陛下还能饶过李家众人性命,已经是恩典了。更何况李家与鲁王是姻亲,陛下让祖父致仕,实在是保护李家一族的大恩典。” 李妃对祖父送自己进宫的用意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为了做两手准备:若是她得宠生下儿子,李家便可再扶持她的儿子和鲁王之间做最优的选择。 可惜她进宫后无宠,李家自然将全部筹码都压在了鲁王身上。跟着鲁王与陛下和宸王做对,能得什么好下场呢? 家里人对她只有利用,李妃反过来对他们自然也没多少亲情。听到李家人不会因自己错做事而丧命,仅剩的一点愧疚也没有了。 就像她说的,祖父现在告老还乡是陛下和宸王给的恩典,趁此机会与鲁王一派切割才是聪明的办法。 若是致仕还不能阻挡祖父成为外戚的决心,那李家要遭受的一切就不是她可以改变的了。 第30章 不愿意走陛下给您留的路…… 侧殿内, 李丞相一个人坐在厅中,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 他出身功勋世家,身为嫡长子自小就肩负着要让家族更进一步的重任。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 有了子女后对他们也是严加教导,希望家族能够传承下去。 当年魏皇后将侄女指给了宸王,李丞相本来想将嫡女送进宸王府做侧妃的。在他看来魏氏空有相貌,是个脑袋空空的草包,他女儿就算做了侧妃, 也能压对方一头。 没想到宸王回绝了他的暗示,没留一点余地。李丞相没有办法, 在剩下的王爷中考察了一圈,最后把女儿嫁给看起来还算是值得扶持,又有意与李家联姻的鲁王。 因为需要老丈人的帮忙,鲁王对鲁王妃一直都还不错。可这并不是李丞相关心的, 和女儿的幸福比起来, 他更关心家族的兴旺, 关心联姻能给李家带来的好处。 先宸王在世时将鲁王压得死死的,看不到出头的机会。先宸王遇刺后, 燕王这个愣头青出来当出头鸟, 鲁王也打算跟在后面捞些好处的, 没想到几年没露面的现宸王又出来了,将朝堂搅得一团糟。 他精心教养希望能够母仪天下的孙女只得了个妃位, 进宫后无宠也就算了, 如今还与人私通怀有身孕。 李丞相将脸埋在掌心, 他当年不该为了名声将房博接回李府,就该让他死在外面就对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听到声响的李丞相一个激灵抬起了头, 眯着眼看着背着光的人影。 “王爷……”看清来人的李丞相站起身,侧了侧头看向惜珍身后,“陛下他……” “哦,”惜珍叹了口气,表情沉重。“陛下他刚被李妃气到了,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李丞相脚下踉跄了几步,扶着椅子才稳住身形。 “那陛下他……”李丞相看向惜珍,生怕她说出不好的消息。 “太医来的及时,暂且没有性命之忧。”惜珍表情凝重。 李丞相跌坐在椅子上。还好,还好陛下没有因为被戴绿帽子而被气死,要不弑君的帽子直接扣下来,他李家全族人怕是都要跟着陪葬。 惜珍面色深沉,坐在李丞相旁边的椅子上。她本来是不想来,打算让宋明煦自己来见李丞相的。 可是宋明煦用陪她下十盘围棋作为交换,她一时没经受住诱惑,就…… 唉……惜珍又叹了一声。 “宸王殿下,”李丞相现在一听她叹气就腿软,磕磕巴巴的问道:“陛下,陛下现在情况不好吗?” 惜珍转头看着他,看的李丞相心跳都要停了,才听她幽幽说道:“陛下的身体,李丞相也知道。就……唉……” 李丞相脸色惨白,嘴唇发抖。他是想要跟着鲁王将小皇帝取而代之不假,可也不想小皇帝现在就出事情。 如果现在出事情。那,那不是…… 李丞相侧头看向惜珍,心想小皇帝现在如果出了事情,纯粹就是便宜宸王了。又想到当年他也曾跟宸王暗示将孙女许配给他,当时宸王和先宸王一样,拒绝的毫不留情。 李丞相想起这件事就气闷。在他看来,都是陛下对孙女不闻不问才会让她因为寂寞被房博迷惑。若是嫁到宸王府,有宸王这么个丈夫,孙女怎么会理房博那个穷小子?! -- 第52页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李丞相将责任推到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身上,却唯独不敢去想自己和李家的结局。 他本以为自己有放手一搏的勇气就有承担失败的准备。却没想到在得到的越来越多后,他就早已不敢去想失败的后果。 李丞相一边恨孙女不成器,一边又侥幸的想陛下暗地里叫他进宫,或许就是不想重罚于他的。 “李丞相。”惜珍转过头看着他,语气平和,“您入仕四十余年,也该歇歇了。” 李丞相听到这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目光哀切的看着惜珍,“王爷……”他不甘心,他付出了那么多还没看到结果,他不甘心这时候退出去。 惜珍歪着头,不解的看着他。“李丞相,您不知道嫔妃与人私通是个什么罪名吗?” 要惜珍说,李家全族能全须全尾的已经该谢天谢地了。李丞相官场沉浮了四十年,怎么还没有自己孙女拎得清呢。 “知,知道。”李丞相垂下头。 “既然知道,怎么还得寸进尺呢?”惜珍轻笑。“本王原本是不同意这么轻易放过的,是陛下仁慈,才为李丞相留了这么条后路。” “李丞相如果不想走陛下为你留的路,那就来走本王为李家选的路吧。”惜珍的话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宸王!”李丞相高声喊着,可惜在惜珍听来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李妃娘娘私通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娘家的表哥。本王是不是可以猜测,他们早有私情。而李丞相明知如此,还非要将孙女送进宫里呢?”惜珍看着李丞相灰白的脸色,觉得当个坏人也不错。 “要我说李丞相未免也太过自私了。李丞相觉得李家没错,那可怜的裴妃娘娘,她又做错了什么?” “裴妃娘娘?”李丞相眉头微皱,不知她怎么突然又提起别的后妃。 “是啊,”惜珍轻叹一声,满脸的遗憾,“裴妃娘娘就是因为知道了这桩丑闻,如今也要丢掉性命。不知道裴大人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因别人的丑事而死的,会是个什么心情。” 惜珍打算照着这个说法稍作改动,明天下朝后跟裴大人再说一遍。就说李妃是因为知道了裴妃与人私通的秘密,所以才被私下处死丢了性命。 给了知道内情的李家和裴家对于另一位后妃为何突然身亡的合理解释,又不担心他们之间互通说法发现内幕。 毕竟家中出嫁女与人私通这种事情,传出去族里几代姑娘都别想再有好婚事了。更别说与人私通的出嫁女嫁的还是皇家,其他人更不敢沾惹,生怕被牵连了。 裴家李家只会死守秘密,没准儿还会怀疑事情是另一位后妃捅出来的,继而迁怒对方。 屋内连杯茶都没有,惜珍讲了这么多话口都干了。她实在是理解不了本来会丢性命的事情,现在不过是辞个官,李丞相明明占了大便宜了,却还犹犹豫豫的不忍放手。 “李丞相,本王还是那句话。若是您不愿意走陛下给您留的路,就来走本王为您选的路。明天,明天早朝上,就劳烦其他各位大人暂且放下秦王,一起出主意看看李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应该怎么做处罚吧。” “你……”李丞相顾不上尊卑,对惜珍怒目而视。“宸王如此做,是要将陛下的脸面至于何地?!” 李丞相的话听起来够狠,可惜底气不足,语气中是满满的心虚。 惜珍冷哼一声,“做事不给陛下留脸面的的是李妃和李家,又不是本王。是李妃与人私通的,李丞相可要记住这一点。” “那,那皇家私密之事,怎可在朝堂上议论,让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笑话陛下!”李丞相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惜珍说出的话比他更冠冕堂皇。“皇家无私事。陛下的家事,本来就是国事。” 还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本王倒是觉得文武百官只会同情陛下,怎么会笑话陛下呢?毕竟陛下他,没做错什么啊。” 李丞相往日在朝堂上就最头疼对上宸王,如今来看,往日宸王倒还是对他留了面子的。 惜珍早就没了耐心,站起身掸了掸并没沾到土的衣服下摆。“李丞相好好想想,一刻钟后本王会派人送您回府。” “别再说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傻话了。给陛下戴绿帽子的不是本王,被戴绿帽的更不是本王,本王没什么脸面需要考虑。倒是李丞相,您才该好好想想自己,和李家的脸面才是。”说完惜珍也不犹豫,直接迈步往屋外走去。 李丞相眼带着恨意,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宸王如此容不下他和李家,他日他非要百倍奉还,让宸王后悔今日所谓不可。 惜珍若是听到李丞相的心声,非要跟他理论理论不可。明明是李妃和李家做下的错事,也不知道李丞相是怎么理直气壮的把责任全推到别人的身上的。 不过就算没有亲耳听到,李丞相心里的想法她也是能猜到八成,反正就是怪别人自己死不认错呗。 眼下事情多的紧,她可没有过多的时间浪费在李丞相身上。更何况惜珍心里有数,除了辞官这一条路,李丞相本来也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 眼下惜珍正在宋明煦的书房里,苦着脸和他一起跟秦野梳理禁军的名册。 和李妃私通的人不难找,可与裴妃私通之人到底是谁,现在还没有眉目。 -- 第53页 按照裴妃的形容,对方虽然相貌出色,可是已经有点年纪。如果不是几位王叔,能够在后宫走动的就只剩下禁军侍卫了。 可是禁军里都是年轻人。惜珍跟宋明煦逼着秦野在自己的下属中选出了几个面相老成的,结果核对了半天,一个能和裴妃供述的时间对上的都没有,有白费功夫了。 惜珍喃喃自语道:“不是禁军侍卫,那这人到底是怎么进的宫呢?” 据宋明煦所说,他离宫之前派人紧盯裴妃寝宫,就是想找出与她私通的到底是何人。可惜他们出宫后那人只出现了一次,不仅被追丢了还打草惊蛇引起了对方的警觉,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宋明煦之所以会认定与裴妃私通之人是几位王叔中的一位,也是因为开始见那人穿过亲王形制的常服,而且对皇宫十分的熟悉。 之前秦野还亲自在裴妃宫外蹲守,想要摸清对方的底细。结果对方行走在夜色下的皇宫中熟悉的像是自家后院,穿来穿去的一会儿就将他甩掉,而且功夫也不错,他对上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不是王叔不是侍卫。对皇宫异常的了解,怎么进来的不清楚,在宫内的内应时谁也不知道。”惜珍手指轻敲着桌面。 不知从属何处的,已经渗透到皇宫内的神秘势力。是和哪位王爷或是藩王有关,亦或者是想要推翻宋家的江山的人,眼下还无法下结论。 这股出乎意料的强大的势力,让惜珍忍不住和她父王遇刺之事联系在一起。或许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杀害她父兄的凶手,就也能被找到了。 转天早朝,李丞相告了病没来上朝。宋明煦询问了几句,然后靠在龙椅上,白着一张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百官早就习惯了陛下过于虚弱的身体。按照流程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便开始进入到今天的重头戏——历数秦王罪状。 惜珍昨天遗憾没看到的热闹,今天倒是补上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场,百官表演的更加卖力。一个个慷慨激昂的,恨不得当场将秦王挫骨扬灰。 裴妃的父亲裴尚书,才从女儿那儿听到她犯下让全族陪葬的大罪还没缓过来呢,今天就看到陛下病的如此之重,自然是将他的病和女儿犯下的大错联系起来了。 本着让陛下高兴稍微减轻一下裴家罪过的念头,裴尚书是今天朝堂上最积极的一个。往日谁都不爱得罪的老油条,今天活像是跟秦王有什么血海深仇,连十年前秦州守兵虚报人数多要军饷的事情都翻出来了。 秦王谋反的罪名都定下来了,再添多少罪名也打不过谋反。眼前的戏虽然热闹,可惜珍听了一会便倦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裴尚书正数着秦王多要粮饷对大夏这十年来发展造成的恶劣影响,余光看到惜珍在打哈欠,马上从第六年直接跳到了现在,仓促结尾。 做好功课还没来得及发挥的官员们也只能作罢。他们希望的听众并不怎么买账,看来还要调整下策略才是。 砚台喊出“退朝”后将宋明煦送龙椅上搀了起来,扶着回了后殿。 惜珍起身走在垂首跪地的官员们中间,似是想起什么又退了几步,站定在裴尚书身边。 “裴大人,跟本王聊两句吧。” 众人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宸王和裴尚书之间有什么渊源。倒是裴尚书,头上的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抖着声音应了声是,站起来时膝盖还是打着颤的。 惜珍也没多说,就是把昨天糊弄李丞相的那通说辞又说给了裴尚书。而后叹了声气,“陛下昨夜已经派人将李妃的死讯传到了丞相府,李丞相怕是受不了孙女突然离世的打击,这才病倒的。不过眼下朝廷里正乱,陛下身体又不好不能过度操劳,就只能暂且按下两位娘娘的事情不提了。” 裴尚书跪在地上,语气歉疚:“逆女犯下如此大错,陛下和宸王宽宏饶下我裴氏一族,下官不胜感激。连累陛下因此伤神,更是下官全族的大罪过。” 惜珍撇撇嘴,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虚伪。然后她弯下腰,虚扶着裴尚书的手肘将他扶起,更加虚情假意的说道:“裴尚书是可用之才,陛下也是不愿因为私事,失去裴尚书这么一位肱股之臣。” “至于李丞相那边……”惜珍表情为难,“裴妃的事情牵扯到后宫和裴家众女子的名声。陛下也不能和李丞相把话说明,只能说李妃时突染重疾过世的。还希望李丞相不要想歪,误解陛下才是。”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李丞相怎么能随意怀疑陛下?”裴尚书说的义正辞严。然后话锋一转,“陛下和宸王对臣的维护,臣铭记在心,定会竭尽所能的报答。” 惜珍对他的识时务颇为满意,又和他客套了几句,便转身回了书房。 裴尚书看着她挺拔的背影,心里骂着女儿的愚蠢和短时。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女婿人选,偏偏女儿就为了一个虚名死活要进后宫为妃。 他当年一念之仁顺了她的意,结果让她惹出了让会让全族陪葬的大.麻烦。也是他以前对子女们太过慈爱,看来以后还是要严格教导才是。 第31章 一颗红痣 这两日惜珍忙的一个头两个大, 少有的睡觉都睡不安稳。 她向来自负头脑不错,大部分事情在脑袋里就能理出条理。可是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看着毫无关系, 似乎又有着若有似无的联系,错杂的交织在一起,让人难以理清。 -- 第54页 惜珍睡前用了大半个时辰,一条一条的整理出来写在纸上。然后看到还没头绪的那边写了满满一排…… 她突然就困了呢,还是先睡觉好了。 惜珍决定用睡觉逃避现实, 躺会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些天秦王的事情淡下去了一些,朝堂上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但总让人感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裴妃和李妃的死讯传了出去,宫中太医给的理由是突染恶疾离世。陛下因伤心过度病倒了,两位娘娘的葬礼就也没大办。别说按照皇家规格了,连富足人家姑娘的葬礼都比不上, 匆匆忙忙的。 礼部的官员质疑如此不合礼法, 户部尚书裴大人直接站出来, 表示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陛下身体有恙, 实在不该大办葬礼。 裴妃娘娘过世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很心痛。可是和女儿相比, 还是陛下的健康和大夏的稳定更加重要。 礼部尚书本来只是合理的质疑两句, 结果没想到没人念他的好。宗室里没人关心,裴家李家好像也没有意见。闹了半天, 倒像是他没事找事一样。 裴、李两家都不是小家族, 家里的姑娘被如此苛待却没有一点意见, 这一点着实让百官惊讶。而且看两家人的意思,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两位娘娘的死讯,有了心理准备一样。 事情带着点别有隐情的意味, 其他人就忍不住开始猜测,想要闹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正常一点的,就猜测两位后妃得的怕是什么急性传染病,所以宫里才急着处理两位娘娘的尸身,为的就是防止病传染开。 还有离谱一点的,一想陛下三位后妃有两位突然离世。就忍不住猜测:或许他们的陛下,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所以才会…… “特殊的癖好是什么啊?” 惜珍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好奇的跟难得有空闲和她分享的八卦的祝文灿及杨泽浩打听。 “那个啊,嘿嘿嘿。”杨泽浩发出怪笑,在惜珍看来透着一股猥琐。“就是……” “别教王爷这些。”祝文灿拿起糕点塞在他嘴里,堵住他胡乱说话的途径。 “这个,也不一定是不好的嘛,对不对。”杨泽浩嚼着点心,“王爷也到该稍微知道一点的年纪了。不对,”杨泽浩倒吸了口气,表情浮夸不已。“咱们王爷都二十有二了,是早就该娶妻生子了。” 祝文灿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 杨泽浩小声抱怨说,无非就是在控诉祝文灿这人冷漠没情趣之类的。 惜珍听二人之间的对话,也大概猜到了他们说的特殊的“癖好”指的是哪方面的。 啧啧两声,学着祝文灿的眼神也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好龌龊。” 糕点吃到一半的杨泽浩一脸委屈,明明是王爷你自己要问的,怎么还怪上别人了呢…… 李妃的死讯传出去后,李丞相以孙女去世悲痛过度为理由,又请了十多天的病假。 今日是李丞相“病愈”后第一次来上早朝,在侧殿候着的时候,就不断有人来问候他的身体状况。 李丞相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似乎有些气短的症状。其他官员有的夸他带病上朝实在是为大夏鞠躬尽瘁,也有的一脸心疼,说他应该多歇些日子,身体为重。 李丞相游刃有余的回应着他人有真有假的问候,想到一会儿在早朝上说的事情身体就难受,那才是让他胸闷气短的源头。 早朝上宋明煦关心了一下李丞相的身体状况,李丞相顺势就提出了辞官的想法:“老臣年事已高,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请病假的时日都快比来上朝的时间还多了。空占着这个位置却无法为陛下和大夏做事,实在是心中有愧。还望陛下能够准许,允臣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李丞相话音一落,其他大臣也顾不上场合,小声议论了起来。 辞官的不是别人,可是李丞相啊。 李丞相如今身居高位,年纪也没到了干不动的地方,竟然会辞官?李丞相这么一个官迷,竟然会主动请辞? 众官员都不敢相信。 让他们更惊讶的还在后面。陛下还没来得及回复李丞相,邺王就向外迈了一步,自请回邺州就藩。 这下子太和殿里的议论声压都压不住了。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官迷辞官,想篡位的自请去就藩。过去十来年都没见识过得稀罕事情,在今天一块发生了。 其他人忍不住看向郕王和鲁王,心里嘀咕着,这两位不会也要去就藩吧? 郕王瞪着眼睛,显然也对眼前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鲁王则垂着头,看不出他对自己岳父要辞官有什么想法。 莫非这是鲁王他们使出的以退为进的法子?其他人猜测。可是不应该啊,要是陛下同意了,那…… 坐在龙椅上的宋明煦咳嗽了几声,他如今病还没好,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像是随时要断气一样。 惜珍不禁想到昨晚,他们的陛下吃了一整条烤羊腿,一点生病的样子都没有,食欲好的让她都羡慕。 而如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咳嗽了半天,看着李丞相和邺王,只说了个“准”字。 百官哗然。 一般这时候,就算是心里巴不得对方赶紧走,做皇帝的也该挽留几个回合的,装装样子的。他们陛下倒是干脆,把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思都表现出来了。只是这样做,未免太过让老臣们寒心了吧? -- 第55页 百官心里这样想着,就看到坐在龙椅上的宋明煦剧烈的咳了起来。 砚台赶忙上去伺候,给他拍背顺气。刚拿出帕子,宋明煦就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头一歪靠在砚台身上晕了过去。 百官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呆立在殿中半天没反应过来。 还是站在最前面的惜珍先跪下,恭送被几名小太监扶下去的宋明煦,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这回大家也不指责皇帝不按套路不挽留了。挽留人多辛苦啊,看陛下的身体状况,实在做不来这么辛苦的事情。 不过陛下身体虽然一直不好,可也没有过像眼前这么夸张的时候。难不成…… 秦王谋反,邺王就藩,陛下两位后妃突然暴毙。莫非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 百官抬起头,不约而同的看向最前面。站在最前面的宸王神色温柔,嘴边还挂着一抹笑。 而“幕后黑手”此时想到的却是,宋明煦装病到这个程度怎么也要休朝几日。这么说的话,她岂不是白得了几天的假期可以休息下做自己的事情? 想到此处,惜珍的嘴角就控制不住的向上勾起。 这抹不合时宜的笑让看到的官员顿觉遍体生寒,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宸王殿下终于还是出手了,不知道现在再示好递投名状,还来得及么。 惜珍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她已经根据休息的天数,在大脑里设计出了方案一二三,准备去实施了。 养心殿的书房里,“病弱”的皇帝陛下坐在紫檀宝座上,一只脚还踩在上面,正没什么形象的啃着西瓜。 “唔,王兄你回来了。”宋明煦象征性的把脚放了下来,整了整衣摆。 惜珍觉得他们一块去了一趟秦州回来,宋明煦似乎单方面跟她熟了起来,相处时开始不太讲究小节起来。 “王兄,礼物。”宋明煦指了指一旁的盒子,砚台马上呈了过去。 惜珍打开盒子,里面摆着十只扳指。青玉的、白玉的、翡翠的、碧玺的,什么样的都有。更重要的是每只惜珍戴起来,大小都正合适。 惜珍抬头看向吃着瓜冲着自己傻笑的宋明煦,改变了想法,觉得做大事的人确实是不必太在乎小节的。尤其像她和陛下这么熟悉了,那些表面的虚的东西,其实不用在乎也没关系的。 被成功收买的惜珍美滋滋的收下了礼物,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委婉的问宋明煦打算休朝几日呢,宋明煦倒是先说话了。 “这几日正好休朝,我想着正好去趟皇陵,不知道王兄觉得如何?” 惜珍挑着扳指的手一顿。算一算快到她父兄的忌日了,她问休朝的时间,也是打算着是去趟皇陵祭拜父兄的。 “好啊。”惜珍抬起头冲他一笑,然后又继续欣赏扳指。 宋明煦前不久刚从皇陵回来,当然是不好大张旗鼓的再去一次。 好在他有“养病”这个借口,找个人往龙床上一躺,殿门一关。有柳院使和杨院判守着,出不了什么差错。 惜珍找了个理由回了宸王府,谢绝任何来访。 百官是延迟了几天知道惜珍回了王府的。一听说宸王待在府里几日没有出来,马上意识到事情有问题。 郕王和鲁王连夜派人回藩地传话,生怕惜珍跟上次去秦州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自己的藩地翻出什么秘密来。 在他们一个个暗地里紧张的寻找着惜珍的下落时,惜珍和宋明煦已经在皇陵祭拜过先宸王,坐在回宫的马车上了。 两人一人一边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各自想着心事。 想到自己时隔七年才来祭拜王叔,宋明煦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叹。 宋明煦虽生下来就是太子,可先帝昏庸无道,季太后这位母后对他也是不闻不问。有最尊贵的出身,却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父母都没花多少心思在他身上,只有惜珍的父王怀抱着关照侄子和为大夏培养下任君主的想法伸出援手。从照顾宋明煦的宫女太监,到为他开蒙的父子先生,都是先宸王亲自选出来的。 可是先宸王毕竟不住在宫里,还有很多顾及不到的地方。宋明煦从小在压抑的环境中长大,比同龄的男孩子要更加的胆小敏感。 为了改变他的性格,先宸王将宋明煦接到了宸王府亲自教导,希望能将他教导成与他父皇不同的贤明君主。 宋明煦到宸王府时七岁了,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比惜珍之前见过的表妹们还要腼腆内敛。 九岁的惜珍是宸王府的小霸王,每天除了功课会让她有点头疼外,就再没遇到让她发愁的事情。唯独哥哥去外面的书院读书了,自己在府里有时候有点寂寞。 不管是宗室的同辈还是魏家的表姐妹,她们平时接触的东西都与惜珍不同,完全聊不到一起。 她们没读过游记、没看过水利地理方面的书籍。惜珍也不会绣花,不知道怎么自己调配胭脂。 没有共同话题,再加上没有掌握好分寸的讨好让人别扭,惜珍被带着出去交际了两次就懒得再去了。 外面和府里一样的无聊,只不过一个是在一群人中无聊,一个是自己无聊。惜珍宁愿选择自己在府里无聊,这样至少还自在。 先宸王将宋明煦带回宸王府,在书房里拉着他的手向惜珍介绍,说这位就是太子殿下,同样也是她的堂弟。 -- 第56页 宋明煦这个太子平时存在感太低,惜珍外出赴宴时都没怎么听人提起过,所以并不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知道对方是她的堂弟,于是想当然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玩伴。 宋明煦以前从没遇到过年龄相仿的朋友,也不知道一个人待着都有那么多可以玩的。 在宋明煦眼里,惜珍是他第一个朋友,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连有时宸王叔拿出奏折问他们对这件事的看法,惜珍答得都要比他好。 在宸王府的那段日子,是宋明煦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宸王叔亲自教导他和珍儿,也不干涉他们闲暇时间一起玩耍。偶尔赶上堂兄在家时,王叔还会带他们三个一起去集市上,看看百姓们真正的生活,教导他要仁爱。 当时他就想,如果他能一直留在宸王府就好了……宋明煦叹了一声。 正看着外面的景色发呆的惜珍听到声音回过神,看着正皱着眉头按着左肩膀的宋明煦随口问道:“怎么了,肩膀痛?” “没什么,”宋明煦也回过神轻笑一声,“就是最近常下雨,肩膀有些不舒服。” “肩膀……” 惜珍抿抿嘴。宋明煦肩膀的旧伤,应该跟她有脱不了的干系。 “坏了!”宋明煦一拍脑门,懊恼非常。 惜珍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赶忙问道:“怎么了?” 宋明煦神色为难,犹豫了一下,含含糊糊的答道:“我本来是带了礼物的,可是忘记了。” 惜珍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带了礼物给父王,结果忘记放下了。 “这又什么,再返回去就是了。”惜珍满不在乎的答道。反正现在也没走很远,他们又不着急回去,再返回去也花不了多少工夫。 “可以吗?”宋明煦表情渴望,又担心耽误她的正事。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惜珍轻笑,撩开车帘吩咐车夫掉转车头。 外面正是当年当年宸王一行遇刺的地点,惜珍看着马车外似曾相识的景色不禁一阵恍惚。 “小心。”宋明煦一把将她拉过,将将躲掉了射进马车的利箭。 惜珍看着插在车厢上还在抖动的箭翎,后怕的长出了口气。 宋明煦显然要比她更加的冷静,也更加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情况。他一手拿剑一手拉着惜珍,自己先跳下了马车,然后在惜珍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手抱着她的腰将她也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从山崖上冲下来的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挡住了他们的去往皇陵的路。和当年过于相似的场景让惜珍感到心跳加快,呼吸急促。 “别怕。”宋明煦紧抓着她的手,持剑挡在她身前。 前面的侍卫也丝毫不慌,手持武器面对着从天而降的刺客。车夫手脚麻利的将两匹马接下来,轻拍马的臀部,让它们小跑到惜珍和宋明煦这边来。 宋明煦拉了拉惜珍的手,提醒道:“上马。” 惜珍嘴唇紧抿,没有动作。 有件事她从没和别人说过,七年前的那次刺杀中她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自那次之后,她对骑马这件事产生了恐惧,再也没有骑过马了。 宋明煦看出了她的犹豫,可是此刻也没有时间细想或是听她的解释。只能自己翻身上马后将她也拉了上来,护在身前。打了个口哨后,背对着黑衣人策马带着惜珍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惜珍伏在马背上,尽量忽视身下的马跑动中来回晃动唤起的不好的记忆。掏出怀里的信号筒,拉开。 “小心。”宋明煦让她抓牢了马鞍,正面冲向另一伙儿和身着便衣的侍卫们的厮杀的断路的黑衣人。 宋明煦坐在马上斩退了几个想要拦住他们去路的黑衣人,破开一条路带着惜珍冲了出去。 惜珍白着一张脸,手指紧扣在马鞍上,因为用力指甲都裂开了。 这并非是惜珍第一次遇刺。在成为宸王后,大大小小的刺杀时不时的就会发生两次。她都能处之泰然,偶尔还能和朋友调侃两句。 可是眼前的一切和她脑海中最痛苦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在那次刺杀中她失去了父兄,自己也身受重伤。原本幸福无忧的生活在那一天坍塌,人生也走上了从没想过的另一条路。是她至今还不能迈过的坎,心中无法驱散的阴影。 宋明煦感受到她的不安和恐惧,用手轻抚她的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什么人?” 惜珍听到声音抬起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到了官府驿站的门外。再转头看向身后的宋明煦,他已经又戴上了那副银质的面具。 惜珍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扯下腰间的挂牌扔了过去,“开门,本王是宸王。” 驿站的侍卫接过腰牌确认了两遍,马上将驿站门打开将他们迎进来,匆匆忙忙的去禀报驿长。 宋明煦翻身下马,然后伸手小心的将惜珍扶下来。惜珍落地时腿一软,还好宋明煦扶住了她,才没让她跌坐在地上。 “多谢。”惜珍抬起头冲他扬起一个带着虚弱的笑容。 “无事。”宋明煦低下头,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脆弱的样子。在他眼里,王兄是强大到令他仰望,让他敬佩的存在。 他记得小时候他们也曾一起在马场里骑过马,当时王兄的水平比他要好不知道多少,怎么如今…… 宋明煦低着头,不经意的看到怀里人耳后的一颗红痣,心下一动。 -- 第57页 第32章 梦境 “下官见过宸王殿下。” 驿长带着一群人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惜珍站直了身体,理了理外袍,说了声“起”。 然后小声问宋明煦:“那边可还需要人去帮忙?” 宋明煦摇摇头, 同样小声的回道:“应该是不用的。我的人已经到了,你的人也该到了吧?” 惜珍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他们两个都通过各自的渠道提前知晓了这次刺杀,各自带了一队人隐在暗处打算抓住这批刺客。宋明煦带了他的暗卫,惜珍带了王府的亲兵。 比各自计划多了一倍的人, 抓住刺客是没什么问题。可事情尴尬就尴尬在两人都知道了,谁也没和对方说, 都在暗中部署。 要惜珍说,宋明煦的暗卫和王府的亲兵没提前碰在一起打起来,实在是他们两个运气够好了。 “既然不用支援,那就先休息一下如何?”惜珍问道。 宋明煦看着她惨白的脸色, 点点头。“可用叫个郎中过来?” “不要。”惜珍想都没想就高声拒绝。然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太过强烈, 解释道:“郎中来了也就开些安神药罢了, 没什么用。” 宋明煦尊重她的想法,跟在她身后陪她回了驿长刚让人收拾好的房间。 这还是宋明煦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王兄的背影, 在他眼里无所不能的人, 原来是那么的瘦弱。 房间是里外两间。惜珍也没有力气和宋明煦客套, 用毛巾擦了把脸,便倒在了里间的床上。 宋明煦也简单的收拾了一下, 盘腿坐在外间的床榻上。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 确认里面的钗没有一丝损坏, 这才松了口气。 锦盒里放着一支赤金的凤钗,凤尾处点缀着艳丽的红宝石,从用料到做工都是上上乘的。钗柄看起来格外的光滑, 像是常被人握在手中把玩的。 这就是宋明煦一时忘记没能放在皇陵的,他准备了好几年还没能送出的,送给惜珍的及笄礼物。 都是行刺的事情让他分了心,所以才忘记把凤钗留在皇陵送给珍儿。宋明煦懊恼的想着。 眼下这个情况他也不放心把王兄扔在驿站自己回去。看来只能等侍卫们都回来,他明天起个大早回皇陵办完事情,再回来跟王兄回合一起回宫了。 宋明煦无奈的叹了口气,靠在墙上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他进入了一层浅浅的梦境。浅到他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知道自己只要睁开眼睛,就会从梦中醒来。 可是眼前的场景让他不忍睁开眼。他认识眼前的地方,是宸王府的后花园,他不舍得从这个梦里醒来。 还没等他细细回忆,就听到头顶处传来恐惧的尖叫声。 宋明煦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向前小跑了两步,伸开双臂。从上面落下来粉色的一团砸在了他的怀里,他一个没接住,也跟着跌坐在地上。 在从梦中惊醒过来之际,他看到了落在怀中的粉色一团,耳后也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惊醒的宋明煦惊疑不定的看着手中的凤钗。刚才他梦里的人,是珍儿……那王兄又……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那边就传来惊恐的梦呓。 宋明煦赶忙进了里间,看到躺在床上的人眉头紧锁满头大汗。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宋明煦再也不上其他,戴上面具出了屋门,刚想喊驿站的人过来,便看到骑马进了驿站的秦野。 “大家都没事吧?”宋明煦问。 秦野摇摇头,“无事。多亏有宸王殿下的人在,只有几名弟兄受了轻伤。” “那便好。”宋明煦点点头,又冲着秦野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去找两位郎中过来。一位给兄弟们治伤,一位带过来。要快,知道吗?” “是。”秦野对他的命令向来不问缘由,马上就去执行。 宋明煦想了想,唤来小厮端了几盆凉水进屋,沾湿了帕子敷在额头上帮惜珍降温。 宋明煦看着眼前的人,心思复杂。脑海中的猜测既荒诞,细想似乎又合情合理,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去证明,该不该去证明。 “大人。”秦野敲了敲门,“人带来了。” 宋明煦暂且放下怀疑。摘下面具,开门将郎中迎了进来。 郎中看外面的架势就知道屋内是位贵人,战战兢兢的跟宋明煦行了个礼,也学着秦野叫了声“大人”。 宋明煦将郎中带到内室。惜珍躺在床上,床幔被放了下来。 郎中低垂着眼,小心诊脉。 “回大人的话,夫人不过是受了些惊吓,没什么大事的。待小的开一副安神的方子,煎好药喝下去明早就能好了。” 郎中一进门看到的就是宋明煦,再加上秦野对他恭敬有加,自然就把宋明煦当成了驿站众人眼中的“贵人”,把惜珍当成了他的“夫人”。 而听到“夫人”两个字的宋明煦则如遭雷击,呆立在当场。他想要跟郎中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又怕说多了惹人生疑,只能僵硬的点点头,说道:“下去写方子吧。” 郎中低头应是。宋明煦又警告了他几句,这才唤来秦野将郎中带了下去。 郎中走后,宋明煦一个人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眉头紧锁的惜珍。 原来她是珍儿…… -- 第58页 宋明煦说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心中生出一股不合时宜的窃喜,为珍儿还活着而窃喜。 他和堂兄宋明韬的交情本来就是在对方成为宸王后的几年才有的,可与惜珍却是从小的情谊,自然是没法比的。更何况现在还知道后来他见到的宸王兄本来就是珍儿…… 宋明煦看着她,有些分不清眼下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记忆中朝堂上宸王兄值得信任的身影,和幼时拉着他的手将石榴分给他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都变成了眼前人的模样。 和宸王兄之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换成是珍儿后心里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番感受。 想到她当年决定出府上朝,与自己在朝堂上的不作为怕是脱不了干系,宋明煦就自责的不行。 又想到之前还动过让宸王兄谋反自己趁机死遁的念头,就更觉得羞恼,竟然想要把这么重的担子都放在惜珍一个人身上,自己逃避。 宋明煦坐在惜珍床边,一会儿欣喜,一会儿又懊恼。直到秦野敲门说已经把药煎好了,他才摇摇头甩掉脑子里堆满的乱七八糟的想法,将药端进来喂给惜珍喝。 宋明煦原来是没伺候过人的,压根都不知道喂人喝药也是一件技术活儿。尝试了几次出了一身的汗,才算是找到了窍门将一碗药喂了下去。 小心将被角掖好,又站在床边恋恋不舍的看了一会儿。宋明煦这才转身戴上面具,唤来秦野等人问起刚才的情况。 惜珍还陷在血色的噩梦之中。梦中是改变她一生的那场刺杀。 父王护在她身前帮她挡下来四面八方射来的利箭。带着她冲出包围的兄长握着她的手,叮嘱她一定要抓牢缰绳后用鞭子狠狠地打在心爱的坐骑闪电身上,让它带着惜珍跑的越远越好,自己则拖着伤腿为她引开追兵。 惜珍坐在闪电背上,转过头拼命地想要喊,可是喉咙里就像是堵着一团东西,怎么都喊不出来。 她想要回去,哪怕是和父兄死在一起,也不想要逃走。只是梦里的场景从不被她的意志所左右,她只能坐在闪电的背上,被它带进昏暗的树林,紧攥着缰绳不被受到惊吓的马直接从背上甩下去。 这个梦太让人心碎,她拼命地想要逃离,却怎么都没办法醒来。惜珍急的眼泪都落了下来,她知道这是梦,可她连在梦中都不想再想起那天的一切。 一颗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来回的揉捏着。 父兄都已经离去,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依靠。不管是梦还是现实,她都只能孤身面对,再难也不能逃避,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 这个想法像一盆冷水从头顶浇下,将惜珍浇了个透心凉。刚还惊惧不已的情绪一下子冷静下来,冷静到带着几分麻木。 刚才宋明煦一回屋就看到惜珍又被魇住了,轻轻推了她几下想要将她唤醒,但没有一点作用。想要去喊郎中,又被紧紧攥住了手腕。 宋明煦怕伤到惜珍,不敢用力挣开。只能坐在床边,笨拙的在她耳边哄着她,告诉她不要怕。 不知是不是他的话起了作用,惜珍松开手,放开了他。 宋明煦看着手腕上被她捏红的一圈,想象不到这么瘦弱的人竟然能有那么大的力气。 一滴泪从惜珍的眼角滑落,像是一块石头砸在了他的心里。 宋明煦俯下身,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哼着不知道在哪里听来的曲子。 不成调的曲子驱散了梦中的厮杀。惜珍的梦像是被人从中间劈开撕裂,梦中的景象从昏暗的树林变成了宸王府的后花园。 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呆呆的抬起手臂,看到了粉色的衣袖。 惜珍从小就不太爱粉色、鹅黄这些娇嫩的颜色,记忆里只有一次穿了粉色的裙子,还是被母妃强迫的。 那天魏王妃不顾她的意愿让她换上了粉色的襦裙,然后把她带回魏府遭受了一上午舅母们和表姐妹们的摧残。一回王府她就忍不住跑到花园放风,想要摆脱那种憋闷的感觉。 她记得自己那天好像爬到了树上,然后…… 下落的失重感突然袭来,惜珍在梦中也忍不住害怕的闭上了眼睛。等她再睁开眼…… 惜珍眨了眨眼,看着离自己还不到一尺距离的宋明煦那张英俊到过分的脸,一时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仍在梦中。 等到终于缓过劲儿来,惜珍瞪大眼睛惊恐的推了宋明煦一把,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床上。 惜珍昏睡了一夜,用尽力气推的一下对宋明煦来说也不过是将他从睡梦中推醒。宋明煦揉了揉眼睛,恰好露出手腕上的伤痕。 惜珍看着他手腕上的一圈淤青,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比刚醒来时更加的惊慌。分析了一番宋明煦为何会带着伤出现在她床榻上,脑海中出现了“辣手摧花”四个字。 很可惜,她并不是娇花,而是摧花的辣手。 看到她已经清醒,宋明煦很自然的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确认已经退烧后才松了口气。 “我……”惜珍想要开口,结果发现自己喉咙干哑,发出的声音难听的像是锯木头的声音, “先喝水。”宋明煦拿起一旁火炉上的水壶,将水倒在茶壶里,跟茶壶中放凉的水混在一起,调成正好可以喝的温度后倒在杯子里端给惜珍。 惜珍的眼神却始终粘在他的手腕上,想要找出什么细节验证自己的猜测。 -- 第59页 连灌下两杯水,总算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惜珍指着他的手腕,问道:“你的手……” “哦,没什么事。”宋明煦用袖子遮住手腕从她一笑,“王兄昨天应该是梦魇了,力气大的吓人。” 惜珍的心都被他笑凉了。她活了二十二年向来洁身自好,偶尔出去应酬看到衣着暴露的舞女都不会多看两眼,没想到竟然会对自己的堂弟,当朝皇帝伸出魔爪。 惜珍失魂落魄的靠在床边,陷入对自己人品的怀疑之中。直到宋明煦将米粥端回来,她才回过神来。 看到惜珍伸手要来接粥碗,宋明煦侧了侧身子,说道:“我帮你吧。” 惜珍本想拒绝,可惜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点点头老老实实的等他来喂自己。 看着宋明煦近在咫尺的脸,精致的五官找不到一丁点瑕疵,惜珍心态又平和了下来。她昨天不过是因为做噩梦拉着堂弟的手寻求安慰而已,虽说拉的用力了一些,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她是因为害怕,并不是贪图美色。 软糯的白粥喝在嘴里尝不出一点味道。一看到宋明煦手腕上的淤青,惜珍就忍不住在心里嘤嘤嘤的哭上两声。 宋明煦看着她小脸皱成一团,以为她是在嫌弃白粥不好喝,还轻声劝了几句:“郎中说了要先吃些清淡的才行。” “郎中?!”惜珍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再也没心思思考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人一生病脑子果然就不清楚了,刚才这么久她竟然都没想起这个问题来。 “昨天请郎中给我诊病了?”惜珍问完就盯着宋明煦的脸,想确认他的表情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嗯。”宋明煦点点头,神色如常。“昨天你发热,我就请了郎中过来。” 惜珍看他的表情不像是知道了自己秘密的样子,可又想到宋明煦装病能骗过文武百官,演技高超,不敢随意下结论。 “那,郎中都说什么了?”惜珍试探。 宋明煦道:“就只说王兄你受了惊吓才会发热的,开了几副药便走了。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 惜珍看他像是真的不知道,便暂且安心。反正走一步算一步,宋明煦就算真知道了她是女子,她也没什么可怕的。 惜珍在试探着宋明煦,宋明煦同样也在故作不经意的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到惜珍似是相信了他还不知情,稍稍安心。 他能猜到她为什么会女扮男装出现在朝堂,可是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她把话说开。 再等等。宋明煦这么告诉自己,等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再跟珍儿把这些年的事情都说清楚。 昨晚他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是真的,心情五味杂陈,一会儿欲哭一会儿又想笑。就那么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直到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的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直到今早醒来时,宋明煦还有些不确定。万一红痣是巧合,万一郎中只是随口说的呢? 早知道他应该多问几句,怎么也要得到一个肯定答复才能安心。 宋明煦垂着眼,看着惜珍皱着脸乖乖的喝米粥的样子,需要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去摸她的头的冲动。 等惜珍喝药似的吃完了一碗米粥,宋明煦掏出一块糖放在了她的手心。 惜珍楞了一下,将糖含在嘴里含糊的道了声谢,开始问起昨天她昏睡过去之后的情况。 “驿站里的人,都知道我病了吗?” “没有,驿站里的人都不知道情况。”宋明煦答道,“昨天我让秦野去请的郎中,没惊动驿站的人。郎中来了后我把面具摘下来了,又放下了床帏。就算后来有人去问,他也会认为我才是宸王。” 惜珍点点头,觉得这样甚好。若是有心之人找到了郎中向他问起昨夜的情况,他也会认为是宸王唤他来给随行的女眷诊病。 “那今天就委屈你在屋里,先别出去了。”惜珍想的是她和宋明煦身高差距明显,还是不要一起出现最好,省的引人生疑。昨天就驿长和开始的那名侍卫见过她和宋明煦,当时还都慌慌张张的,估计也没看清楚,倒是问起不大。 “毕竟你现在应该在宫中养病,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惜珍生怕宋明煦觉察出不对,又解释了一句。 宋明煦笑着应下,对她的安排倒是没什么意见。 第33章 每一步都是有特别的安排…… 惜珍换了身衣服梳洗一番, 对着铜镜照了照,觉得脸色还算好,便出了门。 驿站的正堂里, 驿长垂首站着,心里忍不住在打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伺候不周的地方,惹恼了宸王殿下,不然宸王殿下怎么会亲自传唤他这种小人物? 惜珍没喝茶,端了一杯白水喝了一半就没再用。这一早又是白粥又是白水的, 嘴里没一点味道,早知道应该多找宋明煦要两块糖的。 “你来这驿站, 几年了?”惜珍问驿长道。 驿长答:“回王爷的话,五年了。” “五年了……”惜珍若有所思,“那你之前是位姓王的驿长对吗?” “这个,”驿长犹豫了一下, 还是老实答道:“姓王的驿长应该是再上一任了, 小的上任驿长姓董。” “姓董……”惜珍眉头微皱, “那董驿长是什么时候来的,你知道吗?” 驿长轻声答道:“七年前。” -- 第60页 惜珍愣了一下, 将茶碗放在木桌上, 发出的声响让驿长一抖。 七年前她醒来后追查刺杀案时, 也曾看过询问当时驿站驿长的案卷,清楚的记得当时是位姓王的驿长。 只是她当时没想过自己母妃跟刺杀案也有关系, 所以调查的重心一直都没放在驿站上。再加上那位王驿长的答话并没有可疑的地方, 倒是让她无意中漏掉了一个大线索。 现在再回来翻旧账, 七年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还能查到多少。一想到此处,惜珍就免不了有些烦躁。 “那你知不知道王驿长和董驿长都是因为什么离开的?”惜珍问。 驿站驿长这个职位通常一待就是一辈子,既没有什么升迁的途径, 更没有变更的意义。 七年换了三人驿长,这件事怎么看都不简单。 “这个……”驿长有些犹豫,不知怎么回答最好。 “这些都不是秘密,我去查也是很容易的,没必要隐瞒什么。”惜珍本来是实话实说提醒一下驿长,想告诉他隐瞒无用,还不如痛快一点大家都省事。也就是声音听起来冷了一点,没想到驿长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宸王殿下开恩,小的定会如实回答,不会有一丝隐瞒的。” ……惜珍无语的看着他,这似曾相识的反应,她在秦州时也见过,还不止一次。 也好,有时被人畏惧也不是坏事,至少问话时比较好问。惜珍这么安慰自己,然后略显无力的点点头,“那你就如实回答吧。” “是。”驿长宛如劫后余生一样松了口气。紧张的吞了口口水,开始说起自己知道的事情来。 听着听着,惜珍反应过来刚才驿长为何吞吞吐吐的不敢开口。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前连续三任驿长的上任和离开,都或多或少的与“魏家”有关。 这个魏家也不是别人家,正是惜珍的外家,魏王妃的娘家。这件事不绕开魏家他怕惹恼了宸王,绕开了魏家又完全无法说起,也难怪驿长为难了。 当年刺杀发生的半年之后,王驿长就自己请辞,理由是身体不好无法主持驿长事务。 请辞回家后没过两个月,王驿长就在家中病逝,葬礼也是办的匆匆忙忙的。 而接替王驿长事务的董驿长并非本地的望族,而是魏家的一位管事。 按理说他的身份是无法担任驿长的,可因为有魏家出面,没人愿意为了驿长这么个无足轻重,连官职都没有的职位得罪魏家,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眼前这位齐驿长,倒是本地望族子弟,是位合规矩的驿长。 关于先后几位驿长的情况,齐驿长也只能说出这些表面上发生的事情,至于其中的内情,就不是他知道的了。 “王驿长死后,王家和魏家有没有什么往来?”惜珍又问。 “这个……”齐驿长抬眼偷偷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才回道:“王驿长的长子后来捐了个闲职,据说是魏家给出的银子。当然了,这个小的也是听人说的,做不得准。” 听完他的话,惜珍稍微一琢磨,就将事情理的差不多了。八成是魏家怕王驿长泄露什么秘密先逼死了人家,转头又给其子捐了个闲职当做补偿。 惜珍嗤笑一声。别说,这种生怕别人不知道王驿长之死和他们有关的做派,还真像是魏家人做的。 三位舅舅真是没一个扶的起来的。偌大的魏府,靠着当年的魏皇后得了一个爵位,又靠着魏王妃维持住后来几十年的富贵。可惜府里的男人都是一群只会靠女人的废物,再滔天的富贵也长久不了的。 不过魏家都插手了,看来当年的事情还真和魏王妃还有魏家脱不了干系。 惜珍想起张嬷嬷之前说过,刺杀发生后她母妃曾和舅母发生过争吵。魏王妃这么个对娘家言听计从,把魏家的利益看的比丈夫子女还要重要的,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会和自家嫂子吵起来? “现在驿站里可还有七年前的老人?”惜珍问。 “这个……”齐驿长想了想,“倒是还有一位,是喂马的张叔,在驿站里三十来年了。不过他只是喂马的,驿站里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齐驿长生怕她为难人,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惜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麻烦齐驿长将那位张叔请过来吧。” “不敢。”齐驿长躬身退下,跟进来的秦野正好擦肩而过。 “你怎么过来了?”惜珍看着秦野问。 秦野回过头确定齐驿长已经走远,答道:“陛下让我过来,保护您的安全。” 惜珍觉得人在驿站没有什么可保护的,可也没赶秦野走。 没一会儿,齐驿长带来了一个驼背的老汉,说他就是在驿站喂了三十多年马的张叔。 惜珍点点头,问起他七年前的事情。 张叔的回答进一步证明了秦王的话:七年前在有人回来报信之前,魏王妃似乎已经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并做好了准备。 看来母妃真的早就知道了……惜珍之前一直不愿承认这点,眼下也容不得她再逃避了。 不过从魏王妃心心念念的要成为皇后来看,她应该不会做害丈夫和子女性命的事情。如果他们都死了,谁能圆她的皇后梦呢? 惜珍猜开始的时候魏家跟魏王妃说的是并不会真的伤及性命,所以魏王妃才会同意。结果最后的结局和开始说好的不同,这也是魏王妃会跟魏夫人发生争吵的原因。 -- 第61页 就是不知道魏家人在这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同样被人利用蒙蔽,还是和人合谋策划了刺杀。 看来回去之后,还是要从魏家着手查起。惜珍如是想到。 午膳是白粥和烫的蔬菜。惜珍身体还没完全好,心思又在刺杀的事情上,所以没什么胃口。 宋明煦看她心不在焉的,想到秦野刚才禀报的事情。想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其实我小时候,对父母都没什么印象。” “啊?”惜珍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聊起这么个话题。 虽然话题开始的莫名其妙,但作为一名优秀的臣子,惜珍还是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先帝和太后忙于正事,难免有些疏忽。” 宋明煦笑着摇摇头,“并非如此,他们不过是都讨厌我罢了。可笑我以前还不知道为什么,总想着做些什么讨他们欢心。原来……” 宋明煦自嘲的摇摇头,“有时候做什么都没用处的。” 惜珍觉得这些话自己听着不大合适,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跟着深沉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他的说法。 宋明煦一连串又说了一大堆。开始惜珍还在嘀咕自己这算不算是听到了皇室秘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些。 直到宋明煦将话题引到了魏王妃身上,惜珍才恍然:原来宋明煦这是打算要安慰她的。 应该是宋明煦从秦野那儿听到了她和驿长的谈话,猜到了她在怀疑魏王妃,所以才用自己与先帝和季太后的事情来安慰她。 惜珍看他自揭伤口想要安慰自己,又绕了半天圈子不想做的太过明显的样子,莫名觉得还是受到了些安慰。 跟宋明煦比起来她确实还是要幸运一些,虽然她母妃人不靠谱,但挡不住宋明煦父母都有问题。更别说她还有父王和兄长。 在父兄去世之前,她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或许也是因为之前太过幸福,所以当从云端坠落时也摔得更痛。 惜珍忍不住轻叹一声。 绞尽脑汁在安慰她的宋明煦听到她叹气,以为自己的说了半天起了反作用,马上闭了嘴。 惜珍听身边没声音了,再看他神色懊恼,知道他会错了意,忍不住摇头轻笑。她这位堂弟人还挺有意思的,人品也不错,要是在当皇帝这件事上更认真些就完美了。 惜珍不想再纠结于之前的话题,开口转移了话题。 “你不是带了东西往放在皇陵了么,要不下午抽空回去一趟?”惜珍问。 宋明煦看着她,神色柔和。“不用了,已经不需要了。” 惜珍有些莫名,搞不懂他怎么昨天还后悔的不得了的样子,怎么今天就变得如此无所谓。 不过宋明煦都这么说了,她也不会多问。点点头,就将这件事翻篇。 饭后,两人对坐饮茶,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驿站的茶叶不是什么好的,似乎是去年的陈茶,味道很是不怎么样,惜珍喝了一口就放在了桌上。不过现在也没人心思真的在喝茶上,所以也就没计较。 惜珍抬眼看了看宋明煦,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宋明煦好像看了她好几次。 她生的不错不假,可宋明煦但凡多照几次镜子,也不会总偷着打量她。难道,他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情? 惜珍觉得这个猜测比较靠谱,毕竟她现在男装打扮,就算再貌美,宋明煦总看她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昨天刺杀之事俩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没有人主动提起。 惜珍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作为堂姐,给堂弟给面子先打破僵局也没什么损失。 “昨天……” 惜珍才一开口,就传来了敲门声和秦野的声音。 宋明煦刚听到她的话正转头望向她。惜珍无奈的指了指门外,示意先看看秦野来有什么事,剩下的之后再说。 宋明煦看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说了一声“进来”。 秦野进来禀报,不过他找的并非是宋明煦,而是惜珍。 “齐将军回来了?”惜珍问道。 “是。”秦野恭敬回道。 惜珍起身对宋明煦道:“那我先去看看。” 看到宋明煦点头后,惜珍便出门去找侯在院子里的齐将军了。 这位齐将军正是宸王府亲兵的首领,昨天接了惜珍的命令埋伏在山坡上,正好配合宋明煦的暗卫将刺客们反包围。 不过这群刺客和七年前的一样,都是一群死士,看到形势不好举刀自裁也不愿意被活捉。最后秦野带人检查了几遍,只找到了一个重伤还没断气的带回来交给郎中救个试试。 惜珍因为早料到这群刺客的风格,所以提前嘱咐了齐将军,若是刺客中没有活口,就不管他们趁着痕迹还新鲜,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群人来的大致方向。 这群刺客怎么说也有五十来人,又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一路过来不留一点痕迹不大现实。 昨天冲下来时齐将军跟秦野他们一上一下冲了个对脸,还好没跟刺客一样蒙着脸,两位将领平日又是见过的,这才没发生自相残杀的惨事。 等结束后两人一合计,秦野带人留下打扫战场,齐将军带人追查痕迹,正好两不耽误。 齐将军想要趁着痕迹还没被破坏想要多查到一点线索,带着人在外又是追踪又是盘问的,直到现在才回来。 -- 第62页 惜珍看他脸上难掩疲惫之色,便吩咐他长话短说,说完了赶紧梳洗一番好好休息一下。 齐将军也不啰嗦,将查到的事情一一说给惜珍。惜珍听罢沉思了片刻,一转头看到欲言又止的齐将军。 “怎么,还有事情?”惜珍问。 “这个……”齐将军顶痛快的一个人,如今脸上却写满纠结。 “快说。”惜珍催他,“你倒是不嫌累,还在这儿吐吐吞吞的耽误时间。” 两人平日比较熟悉,说起话来也没有平常上下级之间的拘谨气氛。 齐将军憨笑了两声,说道:“若是刺客的事情下官肯定老实交代,只不过这事儿是……” 惜珍了然,“是陛下那边的?” 齐将军小心的向四周看了一圈,过分谨慎的模样惹得惜珍发笑。 “确实是陛下那边的。”齐将军承认。 “那你就更该痛快点了。”惜珍道。 齐将军一想也是,便将昨天发现的事情一股脑的说给惜珍听。 惜珍刚开始听时脸上还带着笑,后来越听神色就越严肃。 齐将军禀报完后立在一旁,打量着她的脸色。 惜珍摸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那是宋明煦之前送她的一盒扳指里的其中一枚,是枚青玉扳指,颜色清透,她很是喜欢便戴上了。 半晌后,惜珍才开口:“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是。”齐将军暗自松了口气,躬身退下。 惜珍歪着头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昨天刺杀发生时的每一个细节。 她虽然早就探到了消息,知道会有人在他们回宫的路上埋伏刺杀,可昨天刺杀发生的地点和七年前一模一样,让本来有所准备的她还是乱了阵脚。 昨天的刺杀是冲着她来的,因此她也猜到和七年前的或许是同一批人,开始就没把希望寄托在从刺客嘴里获得口供上,而是希望齐将军他们能顺着痕迹追查到一些线索。 昨天那群刺客冲出来时,她记得马夫解开缰绳拍了两匹马过来。他们坐的是四匹马拉的马车,宋明煦安排的。 惜珍睁开眼。 他们这一趟来皇陵,虽然不是偷偷摸摸的,可也没必要大张旗鼓。之前去秦州时坐的马车就是两匹马来的,这次马车没大多少却变成了四匹马,昨天她看到时都觉得马站在一起有点挤。 原来这里面每一步都是有特别的安排的,如果不是她害怕不敢自己骑马,恐怕昨天就会出现跟七年前一样的场景——只有她一个人骑马逃离。 想到齐将军刚才的话,惜珍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第34章 找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应…… 她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 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宋明煦。 只是宋明煦并不知道她的情绪,看她半天还没有回来,担心她病没全好不能吹这么久风, 便让秦野将她唤了回来。 惜珍本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吩咐的,结果回来后听到了关心的话,再想到齐将军刚才说的,一时心思复杂。 宋明煦看她垂着眼一副有心事的模样,想了想开口道:“王兄。” 两人平日相处已经比较随意, 他鲜少有语气这么郑重的时候。惜珍听到他开口,也暂且放下了自己的心思, 侧着头望向他。 宋明煦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小时候宸王叔对我照顾有加,珍儿……珍儿又是我唯一的玩伴。不管王兄信与不信,我对你和宸王府, 都不曾有过一丝恶意。” 惜珍略微有些惊讶。她惊讶的不是宋明煦说他对自己不曾有过恶意, 毕竟她在官场也混了几年, 自认有些识人的本事,有没有恶意还是看得出来的。 宋明煦对她一向比较宽容, 不管是最近熟悉了之后, 还是七年前她刚入朝堂之时。开始惜珍以为是他不过是要利用自己, 后来时间久了,她也看出对方确实不是什么心狠手辣有野心的人。 不过惜珍觉得作为帝王如此“好欺负”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才偶尔做些试探他底线的事情, 想要激起他的脾气。 真正让惜珍惊讶的, 是他说自己是他唯一的玩伴,这个听起来确实是惨了点。 一般来说太子身边怎么也该有几名年龄相仿出身不错的陪读。就像祝文灿,他就是惜珍兄长的陪读。只是先皇对宋明煦并不上心, 先宸王不好插手太子身边的事情,提醒了好多次后,先帝随便找了几个出身普通的成了儿子的陪读。 通常太子登基后,原来的陪读都能成为新帝的左膀右臂,是值得信任的人。但是惜珍现在一想,都回忆不起来原来跟在宋明煦旁边的陪读是谁,也没在朝中见过这么一号人物。 看来当初先帝选的陪读八成人品和能力都不怎么样,至少不是跟宋明煦志趣相投能做个伴儿的。 惜珍看他神色诚恳的望着自己等着回复,清了清嗓子答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宋明煦看她神色不似作假,也松了口气。“以后如果有什么事情,王兄直说就好,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发生。” 惜珍挑了挑眉毛,“什么事都直说就行吗?” 宋明煦:“这是当然的,话说开了总比憋在心里要好的。” “这样啊……”惜珍眨眨眼,神色无辜的靠近他,“那陛下能不能告诉我,昨天您,原本是有什么计划的呢?” -- 第63页 宋明煦因为她突然靠近脸色一红。等到冷静下来反应过来她的话,惊得头皮一麻,话都说不清楚了。“你……昨天我,朕只是……” 惜珍看他的反应心里有数,直起身靠在椅背上,默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明煦不想对她说谎,可又不知道怎么才能为自己解释,只能无措的看着她。 “陛下,当皇帝不好吗?”惜珍问。 宋明煦表情纠结,没有回话。 惜珍又继续道:“其实做宸王也不好,臣也不是那么愿意做的。” 权倾朝野又怎么样?如果不是燕王等人狼子野心,她宁愿一个人躲在府里,或是找个风景秀丽的的地方隐居,也不愿意插手朝中的事务。 更别说若是能换回父兄的性命,眼前的所有她都能毫不犹豫的舍弃。 “有时候不愿意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陛下您知道为什么吗?”惜珍又问。 宋明煦如今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再听到她的话,羞愧的别开了眼。 “你我受百姓奉养,本来就应当肩负起大夏和百姓的责任。”惜珍说道,“臣原以为陛下您只是不爱争抢,却没想到竟然是个不负责任之人。” “我……”宋明煦张口想要解释,可又觉得惜珍说的没错,他连解释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齐将军刚才回禀的是,他昨天带人下山时“正好”遇到了四海镖局的人,还是由镖局的总镖头亲自带的车队。 本来是因为四海镖局的人出现的太过凑巧,所以李将军才带了两个人悄悄跟着,想要闹清楚他们是否与谋杀案有关系。 没想到跟着跟着,倒是让他发现了个不小的秘密。 李将军看到窦总镖头他们山上后似是早就知道会有一场刺杀,见到满地的尸体时并不见惊慌,反而凑过去跟秦野攀谈了起来。 因为人多,李将军也不敢太过靠近,只能远远地看着。虽然看了半天也没闹明白,不过看他跟秦野相熟,想必应该是与刺杀无关的。 李将军估摸着四海镖局的人或许也是来帮忙的,就不再管这些,继续去追查刺客。 没想到他搜到山谷里的时候,又遇到几名穿着四海镖局衣服的镖师,也在山谷下找东西。 李将军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些镖师看到他们过来还装作一副没事的样子,愈发令人生疑。 李将军过去直接询问镖师,对方回答说他们有一个箱子掉到了山谷,所以才来找的。 听到他的话,李将军向周围看了看。 此处山谷内树又多又茂盛,一眼望过去找不到树枝折断,有东西从高处落下的地方,也难怪这些镖师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不是真的是箱子,但八成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什么重物。 李将军故作热情的提出帮对方一起找,被对方客气又迫不及待的拒绝了。 李将军给属下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开始盘问起这几位镖师是否有见过可疑人员,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镖师们心里着急,本来想敷衍他几句,没想到答得不好惹得他更加的不依不饶,甚至开始怀疑起他们来。 几个人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应对李将军的盘问。 直到那边属下给了一个手势,李将军才放过几名镖师,带人离开了山谷。 李将军拖住人时,那边的下属果然在山谷下找到了像是从山上落下来的“东西”。只不过这个东西不是什么箱子,而是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 李将军乍一看到尸体时吓了一跳,腿一软差点跌在地上。还好及时撑住,这才没在下属们面前丢人。 让他腿软的不是别的,而是眼前这具尸体提醒与宋明煦几乎完全一样,而且穿着和宋明煦今天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连腰间的玉佩都是同样的花纹。 李将军看到尸体时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家王爷真的谋反了,皇上都已经被杀了。 那一瞬间李将军脑子里被各种念头塞满,既为王爷谋反自己却不知道,是不是王爷不信任自己而难过。又想到王爷荣登大宝,他们这些“自己人”是不是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连升三级之类的。 一时喜一时忧的,激动了半天才缓了下来,能够进行冷静的思考。 许是因为是从山上落下来的,眼前尸体的面部早就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本的长相。只看衣服配饰和身形,和宋明煦找不出什么差别。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家王爷从未习武,个子还比陛下矮上一大截。就算陛下多病体弱,王爷也不一定能杀得了陛下。 更别提把陛下的尸体拖到山崖边扔下来,这种粗活重活王爷从未做过,恐怕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李将军开始想的是,宋明煦和惜珍一起冲出包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没准儿惜珍找到个什么机会把宋明煦杀了推下山崖,打算自己登基为帝。 但冷静下来一分析,又觉得惜珍做不来杀人这种粗活。更何况镖局的人显然也是在找这具尸体,可他并没有听王爷提起过跟四海镖局有什么关系,所以眼前的事情很可能又是一个局,与惜珍无关。 眼下的事情牵扯了大夏地位最尊贵的两个人,李将军都不敢往深处想,生怕自己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权衡一番之后,李将军让人将这具尸体又小心的放了回去,等着镖局的人去找到他。 -- 第64页 惜珍刚听完他的叙述后也是一头雾水,她倒是比李将军更清楚宋明煦和四海镖局之间的关系,只是想不出他为什么要闹这么一出。 山谷下的尸体让李将军一眼分不出真伪吓了一跳,那肯定是衣着细节都跟宋明煦分毫不差的。能做到这个地步的,那就只有宋明煦本人亲自安排的。 因为急着继续追查,还要把尸体在放回去,所以李将军也只是将尸体大致的检查了一遍,发现尸体身上很多树枝或者山壁的刮蹭上,倒像符合从山上坠落的特点。 不过左手手背上的尤为重,整片皮肤都被蹭掉了,露出了白花花的骨头。 左手手背这个位置比较敏感,让惜珍一下子就想到了——刺青。 为了防止死刑犯或者重刑犯越狱逃跑,朝廷会在这些犯人的左手手背和脸上都纹上特殊的图案。这么凑巧,这具尸体的脸全毁了,左手手背上的皮肤也没有了。 宋明煦要找了一个和自己身形相仿的重刑犯,给他穿上一模一样的衣服后退下山谷,这个操作分明是想要炸死,让其他人将山下的尸体当成是他本人。 惜珍又想到本来是有两匹马,因为她不敢骑马最后只能两人共乘,不然宋明煦一个人,很容易找到机会实施计划。 皇帝当得好好地,为什么非要诈死?! 惜珍的第一反应是宋明煦想要嫁祸自己。不过一细想,又觉得他不是这种人,而且也不合理,很容易弄假成真闹出事情来。 再往深处思考,惜珍不禁想到了自己的《三十五岁前逃离上京计划》,莫非宋明煦也有本什么《二十一岁前逃离上京》之类的计划? 刚刚她不过是稍稍试探了一下,宋明煦的反应就已经告诉了答案。 虽然不清楚宋明煦想要诈死脱身也不愿意但皇帝的原因,可惜珍还是忍不住有些生气。 身为一国之君,将自己肩上的责任当做负担,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举动,他难道不知会对整个大夏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郕王等人对皇位一直虎视眈眈,就算她能稳住朝中的局势,争斗中也难免会波及其他的人。 更别说郕王、鲁王或是其他藩王,听说了皇帝驾崩的消息,难保不会有人为了皇位铤而走险起兵造反。到时候一打起仗来,会有多少人为此而丧命,这些难道没考虑过吗? 宋明煦听着她的质问头越来越低。这件事是他错了,他没有什么可狡辩的。以前他觉得宸王兄无所不能,不认为这个国家离了自己会出什么大事,反而觉得有宸王兄这样的君主国家才能越来越好。 可现在知道了宸王兄原来是珍儿,他自然不能将她一个人留下面对波谲云诡的朝堂。更别说珍儿说的那些情况,都是他之前未曾设想过的。他忽视了“皇帝”这个称号本身的意义,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惜珍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因为情绪激动现在还有些喘,看着宋明煦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她虽然想要有一天可以离开上京在外隐居,可那是建立在大夏稳定后的设想,而不是当个甩手掌柜的说走就走。 宋明煦站起身,躬身向她行了一礼。惜珍看着他的头顶,充分体验到了祝文灿之前抱怨过的带孩子的无奈。 她知道宋明煦并非什么坏人,只是这件事他做的实在欠妥当,考虑不周。不过眼下他如此诚心诚意的认错,又让她生不起起来。 惜珍靠在椅子上,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坐下吧。”惜珍对宋明煦道。 等到宋明煦又坐回椅子上,还是垂着头,像是被夫子批评的学生一样。 “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惜珍也不打算说什么虚的,直接问道。 “刚才王兄教训的对,我定不会再做这种蠢事了。”宋明煦向她保证。 惜珍看他一脸诚恳,虽然不知道该不该信,可也知道除了相信没有别的办法。 “你为什么不想当皇帝?”惜珍好奇这个问题。 这世上想当皇帝的人太过,不想当皇帝的太少。当了皇帝还要想办法跑出去不当皇帝的,她就听说了眼前人这一个。 “我……”宋明煦表情苦涩。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能说出来,不是因为不相信珍儿,而是他不敢去想珍儿知道那些事情的反应。会不会看不起他,会不会疏远他? 他能忍受世上所有人的嘲笑,唯独不敢想象若是珍儿也那么对待他,他该要如何自处。 实话不能说,谎话不想说。宋明煦憋了半天,干巴巴的答了一句:“就是不喜欢当皇帝。” 惜珍被他这个听起来有些无语,可又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噎住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人家都说就是不想当皇帝了,她还能怎么去劝? “不过王兄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再做出诈死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你说得对,我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你相信我,我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为了大夏的百姓。”还有你。 宋明煦默默咽下了最后三个字。 惜珍看他语气坚定,说出的话由不得人不信。可是不过才过了一天,他就有这么大的转变,难道自己随口说的几句话有这么大的作用? 惜珍不敢确定。不过宋明煦说他不想当皇帝,可是愿意承担起这份责任。那么或许她可以将自己的大作《三十五岁前逃离上京计划》,分享给宋明煦。两人一起探讨一下,找到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 第65页 第35章 眼皮直跳 惜珍毫不保留的献出自己长时间的研究成果, 果然收获了宋明煦一大堆发自肺腑的真心赞美。 “王兄想事情就是比我周全。” “王兄这个主意真是两全其美。” “我若是有王兄一半的能干,眼下朝堂上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惜珍被他夸得飘飘然,总算理解为什么历史上的有些皇帝听多了别人的奉承会当真了。实在是因为对面的人表情真诚语气诚恳, 听得你自己都没法怀疑他是在说谎骗人。 刚还有些不快的情绪,也在他花样百出的夸奖中烟消云散了。 “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朝堂中还离不了你我。”惜珍语气无奈。 倒不是她高看自己,实在是郕王、鲁王等野心尚在,还有股不可忽视的神秘力量对大夏的江山虎视眈眈, 更别说外族侵略之心不死。 现在的大夏虽然称不上风雨飘摇,但是不安定因素众多, 也不能掉以轻心。 想到朝廷中乱七八糟的事情惜珍就头疼,可又不能逃避不管放任下去。还有刺杀的事情,魏王妃和魏家…… “陛下什么时候再次选秀?”惜珍突然问。 正为了她情绪缓和松了口气喝着茶的宋明煦,听到她的话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 接过惜珍递来的帕子, 稍显狼狈的整理了一下。看到她正侧脸看着自己, 在等待着答案。 “王兄怎么突然问这个话题?”宋明煦问。 宋明煦早就决定总有一天要离开皇宫, 自然不愿意选秀耽误别的姑娘。上次是被朝臣逼的没办法了,最后留下的都是无论如何非要进宫的。 如今李妃和董博被关在城郊的一间小院里, 宋明煦打算等李妃生下孩子, 找个合适的机会换个身份放他们离开。 裴妃则以犯错宫女的身份, 被悄悄送进了城外的尼姑庵。那本就是皇室关押处罚犯错女眷和宫女的地方,里面的尼姑不仅有妃嫔还有过一位参与谋反的公主。山上山下看守严密, 还没有能逃出去的。 现在唯独剩下一位赵妃还在宫里, 宋明煦略一回想, 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子了。 按说三年一次选秀是规矩,可现在大臣们之间都在传皇帝有些特殊的“癖好”。心疼自家姑娘的都舍不得女儿进宫,浪费大好的年华不说, 命没准儿也要丢掉。 那些爱钻营,同样也不想要女儿进宫。倒不是因为心疼女儿,而是还有一位二十二岁还没有娶亲的宸王殿下。 百官心里清楚,眼下宸王才是才是大夏真正的掌权者。想要靠女儿谋富贵的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宸王府,不愿把女儿送进宫白白浪费。 百官们心照不宣的没人提起选修的事情,宋明煦自然是求之不得。 眼下宋明煦心里一阵打鼓,不知道惜珍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这个么……”惜珍摸了摸下巴,“也没什么原因,就是想起来突然问一问。”又拿出了一副长辈的做派,关切的问道:“你不想当皇帝,也不想娶亲吗?” 宋明煦被她问的一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了半晌,才喃喃道:“也不是不想娶亲。” “那是为什么?”惜珍追问。 “我……”宋明煦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的答道:“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想要其他人。” 惜珍眼睛瞪的老大,惊讶的说不出话。 在她看来男人不愿意三妻四妾,跟不想当皇帝一样少见。宋明煦二者合一,还真不是个一般人。 “你还真是,很特别。”惜珍失笑摇头。 宋明煦脸颊发热,移开眼神不敢再看她。 “好吧。”惜珍尊重他的想法,“既然你不愿意生个孩子来培养,那就在宗室里找个出身合适的,反正也不是难事。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有点远,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吧。” 宋明煦连忙点头附和了几句。 两人总算将事情说开。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干脆就再住一夜明天再回去。 惜珍病还没好,今天又处理了不少事情,难免有些疲乏。吃过晚饭后再院子里吹了吹风,便回房睡觉了。 昨夜噩梦连连,虽然昏睡了很久却身心疲惫,比熬了一晚还要累。 惜珍本以为是因为白天的刺杀导致的,今天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可惜梦境是不被人的意志所影响的,入睡后可怕的梦还是找到了她。 自从上了朝堂每天要为国事劳心后,惜珍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摆脱掉了,没想到如今又被噩梦缠住了。 还是那个树木茂密的树林,她坐在受惊的马上,被树枝刮的浑身是伤。身体的痛觉如此的清晰,可依旧无法让她从噩梦中醒来。 她被困在梦境里,梦中是无尽的痛苦和黑暗,让她生出一种会永远沉沦于此的恐惧。 将她从恐惧中拉出来的,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哼唱。惜珍觉得这人哼的有点难听,可和恐怖的梦境比起来似乎又可以忍受。 为了不被拉回恐怖的梦境,她只能忍受着不怎么悦耳的哼唱,在歌声的安抚下安稳地睡去。 转天醒来后惜珍精神还算不错,躺在床上舒服的伸着懒腰。懒腰正伸到一半,惜珍顿了一下。她似乎,在床幔内闻到了不属于她自己的香味儿。 -- 第66页 惜珍鼻子一动一动的,敏锐的寻找着香味的来源,最后停留在床边的薄被上。 将薄被拿起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闻到了和宋明煦身上相同的,清爽又雅致的淡香味儿。 想到梦中的哼唱,惜珍有些烦恼的揉了揉额角。一次是意外,她可以用自己当时病的重还发了热做借口。可如今已经两次了,没准儿还会有三次四次,她不想再做噩梦,更不愿意一做噩梦就要靠别人来拯救。 她不愿意,也不敢再去依赖其他任何人了,宋明煦也一样。 算了,回去找太医开几副安神的方子,没准儿喝几天药就好了。惜珍自我安慰着。不会陷在梦魇中,自然也就不需要别人来安慰。 眼下离上京还有一天的路程。惜珍起床后也不再耽搁,收拾了一下便启程回了上京。 刺杀之事闹得不算小,在上京官员之间已经悄悄传开了,众官员在私下里互相传递着消息,试探着对方的底细。 他们倒是不知道宋明煦也和惜珍一起,所以在听人说回城时领头的人是秦野时,都吃了一惊。 之前有猜测刺杀时宋明煦所为的人,也都放弃了原本的想法。若是陛下想要宸王的命,何苦又让自己的禁军统领去保护他呢? 随着这种推测被否定,众官员间又开始兴起了另一种推测:秦野本来就是宸王的人,是宸王放在陛下身边监视控制他的。陛下早在几年前就被宸王控制住了,如今不过是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罢了。 这种猜测很快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在上京官员之间流传开来,传播的速度比惜珍他们进城门的速度还快。 在惜珍感叹最近每次出城都不安生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其他官员魔化成了一手遮天的可怕权臣。 宋明煦问她是要先回王府还是直接回宫里,惜珍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回宫,眼下她还不想见魏王妃。 既然已经开诚布公的决定合作,两人便开始商量起怎么对付鲁王来。 几位王叔之中,鲁王是最不好对付的一个。野心勃勃,偏偏做事却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把柄。 他与邺王、郕王等鲁莽之人不同,颇有心机。与秦王相比,谋虑也是更胜一筹。更别说他的野心,是几位王叔之中最强的。 对待鲁王不能用对邺王的法子,让他回了藩地就是放虎归山,比让他留在上京更难掌控。可他做事又太周全,让人找不到能治罪的理由。 好在现在李丞相告老还乡,也算是断了鲁王一臂。 两人互换了关于各自掌握的关于鲁王的消息,最后决定以不变应万变,等他先出手。 眼下刚处置了秦王,朝堂不稳,实在不是主动出击对付鲁王的好时候。 不过刺杀这件事情,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转天早朝,惜珍没给其他人一点说话的机会,直接说了自己前几日在皇陵路上遇刺之事,请求陛下为她做主。 其他官员都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闹出点动静被宸王想起来,成了宸王的出气筒。 虽然大部分官员都理直气壮的觉得行刺之事与己无关,可又拿不准宸王要以此做什么文章。以宸王的性子,谁也说不好这把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成了牺牲品。 “陛下,这伙人在皇陵的路上埋伏行刺,与七年前那场行刺何其相似,臣怀疑是同一伙人所为。”惜珍这话一出,让有些本来已经忘却七年前那场刺杀的人又想了起来。 宸王遇刺,不过本人并没有什么损伤,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陛下怎么决断。 宸王却将这次的刺杀,和七年前的那场刺杀联系在一起,摆明了是不想善了。 眼下三司都在忙秦王的案子,没有多余的人手去追查刺杀之事。其他人更是不想接着烫手的山芋,查不查,怎么查,查多深,都是问题。稍微掌握不好尺度,就要得罪不少的人。 宋明煦先是问候了惜珍现在的状况,眼神在众大臣的头顶上扫过。 郕王眼皮跳的厉害,正琢磨着这是不是有什么征兆的时候,听到了宋明煦唤他的声音。 “郕王叔。” 郕王深吸一口气,向外迈了一步。 “陛下。” “依朕看来,这件事不如由郕王叔来负责吧。”宋明煦道。 “陛下……” 郕王刚要推辞,就听到一旁惜珍开口附和:“陛下圣明。臣觉得以郕王叔的身份和地位,来调查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了。” 郕王干笑了两声,“宸王抬举了,本王怕是能力不够,肩负不起此等重任。” “郕王叔谦虚了。”惜珍难得的恭维起他,“论能力,这朝中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王叔呢。更何况王叔是宗室中人,由您来负责这次的案子,还我父王和妹妹一个公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郕王说什么是不愿意接下来的,还欲挣扎,惜珍就提起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郕王叔,您不是说留在上京是为了替陛下分忧么。这点事都做不好的话,还不如尽早回去就藩,别给陛下添麻烦了。” “你!”郕王很想说这怎么是小事,可被她扯出就藩的事情,又不敢辩解。 “看来郕王是没有意见了。”宋明煦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那这件事情,就由郕王来负责。” -- 第67页 郕王瞪着惜珍,半晌后不情不愿的跪下领命。 其他大臣在心里免不了有些嘀咕:怎么陛下现在的做派跟宸王越来越像了,带着几分的,无赖。 宋明煦不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带着一脸病容坐在龙椅上,尽职尽责的扮演着大病初愈的角色。一抬手,手腕处还露出了一圈淤青。 不小心看到的大臣连忙低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其实恨不得马上跟身边的人分享:看没看陛下手上的伤,他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而惜珍同样低下头,倒不是别的,就是想起自己那晚的“辣手摧花”,有些羞愧罢了。 第36章 表妹(上) 下朝议完事, 惜珍一出书房就看到等在门口的平安。 “王爷,老王妃请你回去。”平安禀报。 “呵。”惜珍冷笑。 平安抬眼悄悄打量了她的神色,继续道:“听我娘说, 老王妃是想带您回魏家。” “回魏家?”惜珍笑着理了理袖子。“好啊,我正好有事要跟魏家人聊聊呢。” 平安低着头,以他跟着王爷这么久的经验来看,有人该要倒霉了。 惜珍派了小太监跟宋明煦说了一声,便坐着马车回了王府。 魏王妃本以为要有的磨惜珍才会同意, 没想到她直接回府,痛快的就答应了。 魏王妃一边觉得惜珍这么痛快八成是有阴谋, 一边又担心她耽搁久了反悔。招呼了张嬷嬷等人,备好马车一起去了魏府。 魏府如今的当家人是惜珍的舅舅,魏大老爷魏峰。 魏家还没分家,惜珍的三位舅舅还都住在永乐侯府里。前面的两位舅舅跟魏王妃都是嫡出的子女, 只有三老爷是老侯爷的庶子。 下了马车后惜珍不冷不热的跟几位表兄寒暄了几句, 便随着他们进了永乐侯府。 永乐侯的爵位三代而终, 到了现任永乐侯这里是最后一代。 惜珍的表哥表弟们年纪都不算小了,按理说也该有些规划。没了爵位好好念书参加选拔, 或是习武去军中任职, 都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有宸王这么个表弟在, 在朝中谁都要给几分面子的。 可惜这几位表哥没一个有上进心的,孩子都好几岁了, 还天天在家吃老本, 琢磨着把哪个妹妹嫁到宸王府, 能再赖宸王府个几十年。 “父亲听说王爷从皇陵回来遇刺,赶忙让我们请王爷过来,一家人聚一聚, 帮您压压惊。”惜珍的表哥,永乐侯府的大少爷魏君昊笑容谄媚的跟惜珍套着近乎。 惜珍勾起一边的唇角,不冷不热的态度让魏君昊心里打鼓,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魏王妃不舍得侄子尴尬,连忙夸他懂事周到,顺便还嫌弃了一把惜珍没有礼貌。 “母妃说的是。”惜珍笑了笑。魏王妃看她反应表情一僵,开始后悔刚才看她心情不错就多说了两句。 “只是本王每日要上朝,下朝后还要处理政事,不像舅舅表哥们能做富贵闲人,想事情自然也就没那么周到了。” 魏王妃牙关紧咬。她就知道,宋惜珍简直就是她命里的孽障,看不得她顺心。 魏君昊被下了面子,心中恼怒。不过想到自己以后还要靠着对方,这份恼怒也就一闪而过,继续巴结道:“王爷说的是,王爷是国之栋梁,自然跟我们不同的。” 惜珍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觉得和这位表哥比起来自己还真是输了。看来只有脸皮厚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魏峰坐在正厅里探头探脑的外往看,等看到儿子的身影后马上坐好,端起一杯茶,拿足了长辈的派头。 惜珍拱手作揖,不怎么热络的跟舅舅问了声好。 魏峰眉头一皱似是不悦。刚要发难,就看到儿子在一旁冲着自己偷偷摇头。想到一会儿的计划,只能暂且按下脾气,省的将人气走得不偿失。 魏王妃看到哥哥心情还是挺激动,毕竟她在王府里过得不算顺心,看到娘家人总忍不住大吐苦水。 这些话魏峰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敷衍的点着头,眼神一直落在惜珍的脸上。 在魏峰看来,妹妹身为宸王府的王妃,地位尊崇,吃穿用度皆是上乘,他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惜珍在一旁冷眼看着,魏王妃把娘家人当做依靠,可她的娘家人只不过把她当做有利用价值的人罢了。 不过魏王妃对娘家人也并非全部坦诚,至少惜珍的身份她从来没跟魏家人说过。说白了,都是把自己利益放在首位的自私的人罢了。 魏峰担心自己控制不住脾气,跟外甥吵起来又惹得他拂袖而去坏了计划。所以这次干脆不看惜珍也不跟她说话,省去了麻烦。 惜珍正好看他也心气不顺,正是求之不得,应付了魏君昊几句,就坐着开始放空自己。 过了一会儿,魏大夫人身边的嬷嬷来禀报,说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魏峰早就没了耐心,强忍着才没对魏王妃发火让她闭嘴。 现在一听酒席备好,连忙起身招呼着惜珍和魏王妃去花厅里用饭。 惜珍一进花厅,就被里面冲鼻的香气熏的退了两步。 魏君昊表情尴尬,刚想说两句缓和一下气氛,没想到还没开口,自己也被呛的打了个喷嚏。 魏峰神色阴沉,眼神不善的看着屋内的女眷们。 -- 第68页 魏大夫人尴尬起身,连忙让下人们挪走香炉,把窗户打开通风。 这次的熏香是她挑了半天选定的,香气浓郁,正适合此时的场合。只是她点的太早了,又一直待在花厅里,没发现熏香的香味已经浓的呛人了。 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大事,魏君昊和魏家的其他几位少爷插科打诨了几句,就将此事翻篇了。 惜珍站在门口,看着花厅内的女眷,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君昊。 魏君昊厚着脸皮说道:“都是自家亲戚,不碍事的。” 他这话说的新鲜,就算是亲戚,如今都已经十来岁了还未婚,断没有男子和女眷坐在一桌吃饭的道理。 按照惜珍的脾气,这时候应该顶几句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气人的。没想到她今天倒是很反常,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便率先迈步进了花厅。 魏峰等人都愣在了门外,对惜珍今日的好说话显然都很意外。 魏峰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一会见机行事。 今天这顿饭的目的,花厅里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偏偏还要装着糊涂。 魏家大房几位未婚的表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看到惜珍起身问了声好,坐下害羞的垂着头。 魏大夫人今日是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办成的。也不多说闲话,毫不遮掩的夸赞起自己的女儿。 坐在惜珍正对面的是魏峰和魏大夫人所生的两个嫡女,旁边则是三个庶出的女儿。 和嫡小姐相比庶出的就有些畏手畏脚。低着头倒不全是因为害羞,很显然是被人警告过了,不敢去抢嫡小姐的风头。 惜珍今天看起来挺配合的,但面对舅母就差挑明的暗示依旧装傻,就是不接她的话茬。 魏大夫人心急,欲要找魏王妃求助给惜珍施压,就听到外面下人禀报魏二夫人来了。 魏大夫人一惊。她今日明明找借口支开了弟妹让她回了娘家,她怎么这么快就听到消息赶了回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魏二夫人早就看出了大嫂的不对劲,出府装模作样的晃了一圈。听人报信说是宸王来了,马上就懂了大哥大嫂的筹谋,赶紧回府带着女儿过来。 “大嫂,王爷来府里,您怎么不早告诉我呢。”魏二夫人嗔怪道。“如果早知道王爷要来,我就不急着回娘家办您交代的事情了。” 魏大夫人的谋划被人直接说了出来,脸上一时有些挂不住。 惜珍托着下巴,事不关己的看着这对妯娌斗法。 可惜魏二夫人达到戳穿魏大夫人计划的目的后也不多说,省的在惜珍面前留下个刻薄的印象。 惜珍有些遗憾,又对着二房含羞带怯的表妹回了个礼。 小时候就很少过来,如今一看,她的表妹还真不少。 魏家人一直就有将女儿在嫁到宸王府的想法,可是先宸王却不想让儿子再娶魏家女儿,对魏家亲上加亲的暗示向来拒绝的明确,和儿子也挑明过利弊。 所以魏家的小姐们小时候都没见过宋明韬几次,跟别提长大后要讲究男女大防,只远远往过几眼,连长相都没看清。 平时听父母说嫁到宸王府有享不尽的富贵,哥哥们也说宸王人中龙凤,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夫婿。如今看到真人,倒是觉得他们说的果然没有夸张。 魏三小姐魏清瑜抬眼看着惜珍的相貌,忍不住红了脸。 惜珍本来是打算笑看眼前众人的表演。可是一会儿这位表妹替她夹菜,一会儿那位表妹向她敬茶,搞得饭都吃不安生,没多久就觉得烦了。 她起了大早去上朝。上朝前就吃了几块点心喝了碗粥。下朝后又忙着议事,眼前这顿午膳可以说是她这一天第一顿正经饭,被打扰的饭菜都冷了也没吃多少,心情自然不好。 魏君昊看她沉下脸,赶忙跟妹妹们使了眼色。几位魏小姐也知道自己做的太过,未免惹她厌烦只能遗憾收手。 惜珍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早知道她今天应该继续阴阳怪气的,不该这么好脾气。实在是因为她低估了表妹们的战斗力,其实论起难缠来,她们比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也不差的。 第37章 表妹(中) 惜珍来之前计划的挺好, 要去舅舅魏峰那儿探探底,看看七年前的刺杀到底是不是与魏家有关。 等如今人在魏家,惜珍才发现自己之前计划的过于简单, 小觑了表妹们缠人的能力。 她虽然和表妹们不怎么熟悉,对她们印象也说不上好,但终归做不出下姑娘家面子的事情,只能被她们围着坐在中间,尴尬又敷衍的回答她们各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至于去试探魏峰、魏君昊什么的, 完全找不到一点机会。 等到终于出了魏府,惜珍如释重负的捏了捏脖子, 感觉比上朝还要辛苦。 回王府的马车上,惜珍本以为自家母妃会迫不及待的说出这次的打算和目的。没想到魏王妃一反常态的开始示弱,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用祈求的语气问惜珍以后可不可以多陪她回魏家。 惜珍紧抿着嘴唇, 没有答话。 二十多年了, 魏王妃的套路她早就摸个清楚, 已经不会再为此心生波澜。只是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使这些拙劣的手段,也还没法想面对不相干的人彻底无视。 不过多来几次魏家也好, 这次没有什么收获, 下次总能找到机会试探一下的。惜珍这么想着。 -- 第69页 此后的几天, 惜珍下了朝就回王府,没有再住在宫里。 宋明煦散了早朝后一个人坐在书房唉声叹气的, 看一本折子要叹几十声气, 听得一旁伺候的砚台心情抑郁的想哭。 “陛下这唉声叹气的, 我这心跟被人攥在手里一下下捏着一样。”砚台捂着胸口,神情虚弱。“宸王殿下要是再不回来,陛下哀怨不说, 我怕是要得心绞症了。” 秦野擦着自己的佩剑瞥了他一眼,对砚台的抱怨不以为然。“哪有这么夸张。” “怎么没有!”砚台看他不信,心里委屈。但是感觉这个东西又表达不出来,没法跟秦野列出一二三四说个明白。最后只能小声嘟囔了一句:“反正等你切身感受一下就了解了。” 秦野觉得砚台向来爱夸大其词,说的话信三分就够了。结果下午和宋明煦过招后,秦野捂着差点脱臼的肩膀,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痛苦之色。 “不好意思,是朕没掌握好分寸。”宋明煦抱歉道。 秦野强作镇定的摆摆手,尽量不让自己表现的太过惊讶。 陛下哀不哀怨他说不好,反正以前过招时对他多有手下留情肯定是真的。看来他以后要好好练武,不然就真要说不清到底是他保护陛下还是陛下保护他了。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秦野刚从偏殿里出来,就听到门边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吓得他按着肩膀的手一使劲,差点伤到自己。 秦野没回答他的问题,问道:“你站在这儿干嘛?” “我不是每天都站着儿把风吗?”砚台反问。看着秦野一直按着肩膀幸灾乐祸的问道:“怎么样感受到了吧?” “什么感受到了,感受到什么?”秦野不解。 “陛下的怨念啊!”砚台一激动,音调又往上拔高了几度。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砚台小心的向四周打量了一圈,压低声音继续道:“你觉不觉得自从宸王殿下走后,咱们陛下整日魂不守舍的,变得要跟闺怨诗里的女子一样哀怨了。” 秦野看着砚台,没有说话。 砚台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秦野摇摇头,“只不过没想到,你形容的还挺准确的。” “是吧。”砚台骄傲的晃了晃身子,“不对,不对不对不对。”砚台抓着秦野的手,“你不觉得我形容的有问题吗?” 秦野想了想闺怨诗里的描述,又想了想这几天宋明煦的表现。答道:“没什么问题吧。” “就算我形容的没有问题。可是宸王殿下一走陛下就跟闺中思妇一样幽怨,这个……”砚台啧了两声,越琢磨越不对劲。 两人沉默相对了半晌,默契的将头转向两边,逃避似的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而此刻坐在魏府花园凉亭里的惜珍,头一点一点的,在魏清瑜的琴声中昏昏欲睡。 “表哥。” 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的魏清瑜坐到了惜珍身边,两人身子挨得极近,胳膊都贴在了一起。 感觉到魏清瑜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肩膀上,惜珍一个侧身躲了过去,身姿灵巧的起身退了几步。 好险……惜珍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差点让她占了便宜。 这几日再来魏家时,已经不是第一天那样被一群表妹围着的场景,见到的只有魏清瑜一个了。看来魏家不再让惜珍在一堆表妹中选一个,而是硬要她跟魏清瑜培养感情了。 魏家会做这个决定,惜珍也不意外。 魏清瑜是惜珍舅舅,永乐侯魏峰的嫡长女,身份是最高,也最受宠爱。 嫁到宸王府在魏家人看来是天大的好事,好事当然就要偏心给最疼爱的女儿。 可惜不管魏清瑜怎么做,惜珍都不会喜欢上她的。不只是因为自己也是女子,更是因为惜珍小时候跟这位表妹有过交集,知道她在此刻乖巧柔顺的伪装下,本性是多么的狠毒跋扈。 小时候来永乐侯府时,惜珍没少目睹这位表妹欺负其他姐妹,在府里作威作福的样子。因此无论她如何伪装,都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更别说同为女子,她也对魏清瑜生不出什么男女之情。 只是魏王妃分明知道她的态度,为何还要配合魏家,让魏清瑜做这种无用功呢?惜珍想不通。 魏王妃眼下正在永乐侯府的主院里跟哥嫂聊天。她有些年头没怎么出王府了,近些天连着跑了几日,还有些累。 “王爷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这么多天一点表示都没有?”魏大夫人向魏王妃抱怨。 在她眼里,自己女儿肯定是顶好没有缺点,就算配王爷也不算高攀的。可如今这么过去好几天了,宸王一点要提亲迎娶的意思都没有,让她不免有些心急。 魏王妃看着手中的茶杯,没有做声。 魏峰向妻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软下态度去套套话。 魏大夫人心里不满,可也不得不陪着笑,放低了姿态。 “王妃您问问,王爷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也给我们透个底啊。” 魏王妃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用手帕擦了擦嘴唇,不紧不慢的态度让魏峰夫妇心焦。 “这事儿我既然答应你们了,就肯定没有变数的。”魏王妃笃定道,“只不过进了王府,能不能让明韬上心,就看瑜儿自己的本事了。” -- 第70页 魏峰夫妇对视一眼,心中大喜。 “妹妹放心吧,咱们瑜儿最是讨人喜欢,以后进了王府,她也一定会孝顺你的。”魏峰道。 魏王妃叹了一声,“我也不求她孝顺,只希望她能记得我这做姑姑的为她操的心就够了。” 魏大夫人暗自撇了撇嘴,怪不得今天魏王妃如此冷淡,原来是要做个姿态,提醒他们感恩于她罢了。 知道了魏王妃的目的,魏大夫人马上顺着她的心意,说了一大堆感恩戴德的话,把魏王妃捧的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 看着魏王妃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魏大夫人心中不屑。 在她看来,魏王妃这个小姑子除了命好外,实在是再找不到一点可取之处了。要不是她投了个好胎投到了魏家,有魏皇后那么一位姑姑将她指婚给宸王殿下,哪轮得到她这么一个蠢货在魏家摆谱。 只是心里虽然看不上,嘴上哄着的话却是不能少的。 不得不说魏大夫人对魏王妃真是足够了解,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能哄得魏王妃事事以魏家为先。 从哥嫂那儿得到满意的回应,魏王妃也懒得浪费时间,在回王府的马车上直接跟惜珍提起了她与魏清瑜的婚事。 惜珍看着她,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她的母妃,明知道她是女儿身,为了保住娘家的富贵,还能想出了让女儿娶侄女这么一个馊主意。 惜珍之前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配合她演戏,不过是因为自己也有所谋划罢了。这段时间虽然她没能从魏峰等人嘴里套到话,不过张嬷嬷天天跟着回魏府,和府里的老相识们拉关系聊天,倒是把七年前的魏府里发生的事情打听的差不多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惜珍自然也懒得天天下朝往魏府跑,浪费时间还坏心情。于是冷笑一声,问道:“敢问母妃,我如何能娶魏清瑜?” 魏王妃看到她的态度心里一虚,可还是扬起脖子,作出一副为她好的姿态说道:“你早晚要娶亲的,不然肯定会有人说闲话。娶别人万一把事情泄露出去怎么办?当然要娶靠得住的了。” 魏王妃像是一位为女儿尽心谋划的慈母,句句听起来都像是站在惜珍的角度上为她考虑的。 “瑜儿单纯懂事嘴又紧,肯定不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的。” “单纯善良嘴又紧……”这几个形容词都太过荒谬,让惜珍一时都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反驳为好。难为魏王妃为了娘家的富贵,为了控制住她和宸王府,这种谎话都说得出来。 “母妃别想了,我不会娶魏清瑜的。”惜珍淡然道。 “那你打算娶谁?你总不能一直不娶亲,让其他人生疑议论啊!”魏王妃道。 惜珍冷眼看着她,看的魏王妃心中打鼓。 “不管娶谁,反正不会是魏清瑜的。”惜珍干净利落的打碎她的幻象。“我看母妃跟舅母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还是少去魏府吧。” “你要囚禁我,你要囚禁你的母妃?!”魏王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惜珍无语,她只是说让魏王妃别总去魏府,怎么就跟囚禁扯上关系了。 “魏家是你外家,是我的娘家,我怎么就不能回去了?”魏王妃不依不饶的追问,又苦口婆心的说道:“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不过既然魏王妃是这么认为的…… “一家人?!”惜珍漫不经心的整了整衣袖,抬起眼皮看向喘着粗气很是生气的魏王妃。突然问道:“母妃,七年前的事情,您还记得多少。” “七,七年前,什么七年前的事情。”魏王妃刚蓄起的力气一下就散了,眼神闪躲,不敢和惜珍对视。 看到她反应的惜珍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不过面上不显,声音平缓的继续道:“七年前还有什么事情,就是刺杀案呗。” 说完惜珍不再作声,冷眼看着魏王妃紧张的松了松衣领,然后侧过身,躲避她的目光。 惜珍的心冷了下来,尚且残存的几分母女之情也散的干净了,这次倒是割舍的彻底。 “母妃以后就好好待在王府吧。”惜珍语气平静,声音有些飘渺。“好好待在王府,也省的在被人‘利用’了。” 第38章 表妹(下) 其实已经不需要再找寻什么证据, 魏王妃的反应已经是最鲜明的证据了。 不过惜珍还是回到了王府,听张嬷嬷把这段时间在永乐侯府打听到的事情一一说给她听。 七年前,惜珍的舅舅, 永乐侯魏峰结识了一位周老爷。这位周老爷到底是做什么的,永乐侯府的下人们也说不准,只知道应该是个生意人。 魏峰第一次带周老爷回府前,曾派人传话要府里人好好准备一桌酒席,他要带一位好友回府小酌。 伺候两人用饭的下人在一旁听着, 似乎是因为周老爷帮魏峰解决了什么难题,因此向来对商人看不太上的魏峰对周老爷意外的十分客气。 自那次之后, 周老爷就成了永乐侯府的常客,不只是魏峰,就连永乐侯府的其他人也对他礼遇有加。 据说魏峰对周老爷格外的信任,允许他出入自己的私人书房, 还常一起在书房议事。 在周老爷帮助下, 魏峰那段时间倒是做成了几件事情, 对周老爷也更加的信服,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 第71页 惜珍对永乐侯府那时的状况没什么了解, 也全然不知道还有周老爷这么个人存在。 她之前就想过, 永乐侯府和魏王妃都没有加害她父王的理由。倒不是他们多讲亲情顾感情, 而是永乐侯府的荣华富贵从来都是依附着宸王府的,他们不会希望宸王出事, 不然去吸谁的血?! 虽然还说不清当时周老爷用什么理由将魏峰骗的团团转, 但是已经可以确定, 七年前的刺杀案和那位周老爷还有魏家都脱不了关系。 惜珍还记得当夜,魏王妃说自己浑身酸痛头也疼的厉害,连夜传来太医诊治, 折腾了大半夜也不见好,还派了一队人马回京请大夫。 等到转天又说只是坐马车上赶了一天的路累的,多休息一下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魏王妃平时就是这么个折腾人的性子,又或许是谁也没想到印象中没什么心机的人却有一身的好演技。 惜珍和父兄三人,都认为眼前的一切不过是魏王妃嫌累犯懒找的借口,没人意识到之后要发生的危险。就连惜珍现在回想,都找不出那日的魏王妃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最后这件都快被忘却的插曲造成的后果,就是惜珍他们一行,在对方计划的时间走进了设定好的圈套。而身边的亲兵,除了回京请大夫的和在驿站保护魏王妃的外,只有不足三成随行。 惜珍闭上眼睛。他们出行前都会有人在前面提前去检查的。那天因为魏王妃的“病”,他们离开驿站的时间和探路的队伍间隔比预计的要久,对方恐怕就是利用这段空档完成了部署。 解开外袍最上面的扣子,干的发紧的喉咙让她忍不住咳了两声。惜珍哑着嗓子问道:“其他的呢,那位周老爷是什么来路,长什么样子?” “这个……”张嬷嬷摇摇头,“没人说得清。不过他们都说,那位周老爷应该生的是很英俊的。” “应该?”惜珍对这个词比较迷惑。长相这个东西是很直观的,就算审美有差异,也用不上“应该”这个词语。 “是的。”张嬷嬷解释:“那位周老爷一脸的络腮胡子,下人们又都不敢直视侯爷的客人仔细看,所以谁也说不清他原本到底长什么模样。” “那他们为什么又说周老爷生的英俊?”惜珍追问。 张嬷嬷道:“按照侯府下人说的,这位周老爷的脸虽然都被胡子遮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可那双眼睛却生的极好,让人见过就忘不了。就连侯爷跟周老爷说话,都会因为他的眼睛而晃神。” “这么夸张么……”惜珍食指轻敲拇指指节,一下一下的,思考着张嬷嬷的话。 英俊到让人见之难忘的中年男子…… 永乐侯府的男人虽然脑子都不太好,也没什么志气只想靠女人,可脸都遗传了魏家人的好相貌,长得都还不错。 只靠一双眼睛就到侯府下人这么高的评价,可见这么周老爷长的是真的出众。 不知怎么的,惜珍想到了那个让裴妃怀有身孕的假邺王,在裴妃嘴里生的与宋明煦能称得上“各有千秋”的中年男子。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个人,倒是也能解释的通。先是谋划刺杀了前宸王,在宫中也有一定的势力,竟然是个对皇位有所图谋的人。 “有谁对那位周老爷的相貌记得清楚,能配合画师画一幅画像吗?”惜珍问。 “这个……”张嬷嬷表情为难,“这个恐怕不行。一是没人看清,二是过了太久都记不清了。” 惜珍烦躁的啧了一声。 之前他们也曾让裴妃配合画师绘制画像,可不管怎么画怎么改,裴妃都说不像,及不上本人一半英俊。 这么一个和颇有势力的神秘人,除了相貌过分英俊,竟然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一想到这里,惜珍也忍不住心情烦躁。 又问了张嬷嬷几句,见得不到什么新线索了,惜珍便让她下去了。一个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决定去解忧楼看看高柳那儿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惜珍坐上马车,还在犹豫要不要倒杯茶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没防备的惜珍被甩的头磕到了马车车厢上面,一边龇牙咧嘴的揉着受伤的脑袋,一边庆幸还好没把茶具拿出来。 “王爷,您没事儿吧?”赶车的平安紧张的问道。 “还好。外面是怎么回事?”惜珍问。 “有,有一个姑娘从转角突然跑了出来。”平安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呼吸还没有平复。 “姑娘?!”惜珍有些莫名其妙,谁家姑娘躲在转角往马车上撞,莫不是碰瓷的不成? “去看看她有没有事。” “诶。”平安应了一声,跳下车架。不一会儿回话道:“回王爷,那位姑娘说她是永乐侯府的表小姐。” “表小姐?”惜珍挑了挑眉,“魏清瑜?” “嗯……”平安顿了一下,“她说她是三房的小姐。” “三房的?”惜珍回想了一下,对这位表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几天她跟着魏王妃天天往永乐侯府跑,除了魏清瑜以外也见过大房、二房的其他几位表妹,唯独三房的一位都没有见到过。 惜珍撩开马车车帘,看到不远处垂首站着的少女。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裳,头上的首饰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是什么贵重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十分紧张的样子,看不出是有勇气专门等在这里拦她马车的。 -- 第72页 “先上马车吧。”惜珍说着自己跳下了马车,撩着车帘示意她先上去。 “宸王,表哥……”少女抬头看着她,抿着嘴没有动作。 惜珍道:“有什么事情去酒楼说罢,在这里一会儿人多眼杂。” 少女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去酒楼的,在马车上说就可以,我就几句话。” “就在马车上?”惜珍看了看她,想说他们孤男寡女的一起待在马车上似乎不太好,但看她坚持,便也点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对坐在马车两侧,平安站在不远处替他们望风。 惜珍也不着急,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等她开口。 “表,表姐……” 惜珍一愣,抬起头开始认真的打量起眼前这位不怎么打眼的表妹来。 “表姐,我,我知道是你的。”对面的少女看起来很是紧张,说起话来有些颠三倒四的。“我听说这几天您一直来永乐侯府,大伯和姑姑都逼您和瑜堂姐成亲,我,我知道您不愿意。所以,所以……” 少女所以了半天都说出来后续,惜珍勾唇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少女抬起头,眼中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我叫魏清月,月亮的月。” “月亮的月……”惜珍点点头,明白了她为何要多结识这么一句。 魏家这辈的女孩都是“清”字辈,第三个字都是王字旁的。魏清月解释自己的名字是“月”而不是“玥”,就是在暗暗告诉她三房人在永乐侯府的处境和地位。 “你刚才说表姐,是什么意思?”惜珍笑的如往常一样的温和,眼中却是一片冷意。 “表姐,您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吗?”魏清月问这句话时,语气卑微的令人动容。 惜珍忘了她片刻,摇摇头。 魏清月闭上了眼睛,靠着马车车厢长出了口气。等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睁开眼睛继续说道:“八年前,是您将我从永乐侯府后花园的冰窟窿里救出来的。” 惜珍被她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八年前,她在永乐侯府后花园,救出来一个被魏清瑜推下冰窟窿里的少女。 第39章 朱砂痣 惜珍还大致记得当时的情景:魏清瑜缩在狐皮披风里, 满脸得意,笑着看着在冰窟窿里挣扎的少女。 她头脑一热没去叫人,把身上的披风一甩跳了进去, 自觉水性好就想救人。 当时的惜珍还不是如今能将事事都考虑周到的宸王殿下,高估了自己的水性低估了人在水里的重量。 看着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没想到到了水里拉都拉不动。更别说大冬天的湖水冻得她浑身僵硬,别说救人了,自己差点也沉了下去。 还好巧晴看事情不对去喊了人, 带来了一帮婆子将她们从冰窟窿里救了出去。不然别说救人了,惜珍自己八成也要搭进去。 被救后的惜珍裹着棉被发抖, 永乐侯府的人也都吓坏了。一群人围着她嘘寒问暖,又是请郎中又是喂姜汤熬药,生怕她出事。 惜珍也只看了一眼确定那个小姑娘还活着,并没有打听对方的身世姓名, 就被簇拥着回了暖阁。 回到王府后惜珍把魏清瑜的事情告诉了魏王妃, 魏王妃只是略略点了点头, 就开始骂她行事鲁莽,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侄女心狠手辣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惜珍不爱听她念叨, 借口头疼要休息, 支开了魏王妃后也没再问起事情的后续。 这也是惜珍一直对魏清瑜没有好感的原因, 任她如今再怎么伪装也不会改变。 当时看魏清瑜的有恃无恐和魏王妃漠不关心的态度,惜珍本以为落水的应该就是永乐侯府的小丫头罢了, 没想到竟然是三房的小姐。 看来三房在永乐侯府的地位比她想象中的要低多了, 不然三房出的小姐也不至于被人随意欺辱。 惜珍看着魏清月的眼睛问道:“你这次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我想跟表姐成亲!”魏清月说完, 又觉得自己答得不妥,赶忙解释道:“我知道大伯和姑母逼您和瑜堂姐成亲,可瑜堂姐这人……” 魏清月神色慌乱, 来之前明明已经准备好应该怎么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怎么一看到她就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呢? 到底怎么说才能恰到好处的表达自己的观点又不被讨厌。之前想好的那些,一下子都忘了个干净。 “所以,你是来劝我别跟魏清瑜成亲的?”惜珍看着她问道。 永乐侯府规矩虽然不算大,可未出阁的小姐想要一个人出府,必定也是要想些法子才能做到的。 这魏清月一个人出了府还找到了宸王府附近来等自己,若说她只是为了提醒一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这惜珍是不信的。 “我……”魏清月长出一口气,下定决定一般的说道:“我知道姑姑和大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表姐您现在一定很为难。所以,所以我想嫁给表姐,我想要帮表姐。” 魏清月刚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不是帮,是报答。我想要报答表姐。” “报答?”惜珍勾起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魏清月说的如果真是她心中所想,那只能说她高估了魏峰和魏王妃的影响力。 对于惜珍来说,他们是很好打发的。这些天惜珍并非是处理不了,只不过另有计划罢了。 -- 第73页 如果这是魏清月的借口,那她就是想要以这个秘密为要挟,嫁进宸王府罢了。 魏清月抬起头和惜珍四目相对,想要她看清自己眼中的诚恳。 可惜惜珍早就过了靠感觉评判一个人的时候。魏清月于她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不可能完全的信任。 “本王没在永乐侯府后花园救过什么人。你管本王叫‘表姐’,莫不是认错人了?”惜珍轻笑,“本王和惜珍是同胞兄妹,长得相似也是常事。” 听到惜珍否认,魏清月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下来,仰着头有些固执的说道:“我是不会认错表姐的……” 这么多年,惜珍表姐的样子一直印在她的脑海里,一刻都没忘记过。 魏清月父亲是庶出,他们三房在永乐侯府里一直是不受欢迎的存在,魏清瑜和其他堂姐就从未掩饰过对她的轻视,把她当身边的小丫鬟一样使唤。 她听母亲的话,不争不抢处处忍让,可惜其他人并不会因为她的退让就放过她。 这偌大的永乐侯府里,没有一个人对她伸以援手。他们不是看魏清瑜欺负她拿她取乐,就是冷眼看着,连一句虚伪的问候都没有。 她的父亲,除了一次次告诉她要她忍耐外没有任务其他行动。她的母亲,只会在她受伤时在一旁默默垂泪,告诉她撑过去等她嫁出去就好了。 弟弟被魏清瑜捉弄扔进枯井,救上来时发着高烧只剩下一口气了。她抱着弟弟大声的质问大伯和大伯母,结果换来的是父亲的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打散了魏清月心中仅剩的那些侥幸。 父亲曾经告诉魏清月,他们一家依仗的就是永乐侯府,离开了侯府她以后难觅好姻缘,弟弟也挣不到一个好前途。 魏清月信了父亲的话,相信他是为了自己和弟弟才愿意憋屈的留在永乐侯府,看着大伯和大伯母的颜色讨生活。 可眼下弟弟的命都要没了,父亲担心的却只是她会惹恼大伯导致他们一家被赶出侯府。 魏清月心里一片冰凉,原来他们不过都是借口,父亲为的始终都是自己。是他自己舍不得侯府里的富贵生活,舍不得在外别人听到“永乐侯府”几个字时对他高看一眼。 后来弟弟被救了回来,只是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不好。 在魏清月对嫁人到底代表着什么还没个明确的认知时,就已经开始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出嫁。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够逃离罢了。 为了可以忍下去忍到长大,魏清月学会了不再对父母和其他人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学会了没有底线的退让。 甚至在被魏清瑜推进冰窟窿里时,她也只是在可惜自己至死也没能离开永乐侯府,没能摆脱束缚。沉浮在生死交界处,也不敢生出会有人对她伸出手将她从刺骨的冰水中救出的妄想。 魏清月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在她黑暗的生活中给了她光亮和希望,在冰冷的湖水中握住她的手。这个人,她一刻都没忘记过。 每次听到姑母带着表姐来了永乐侯府,她都少的迈出小院,只为了远远能看她一眼。甚至在听说表姐遇刺身亡时…… 魏清月闭上了眼长出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又是无比的坚定。 “我想要报答表姐,我愿意为表姐做任何的事情。” 惜珍因她无比认真的表情而吃惊,嘴唇微张,打量着眼前这个略显瘦弱的小姑娘。 刚才语气坚持的魏清月因惜珍有几分退缩,又马上调整了过来。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真的能帮到表姐。我怕,我怕我自作聪明反而帮了倒忙。所以我才来找表姐,想把我的想法告诉表姐,让表姐决定我到底该怎么做。” 魏清月这段话说的平静又有条理,跟她之前看着惜珍就打磕巴的样子完全不同,让惜珍忍不住在心里对她的评价又上升了一点。 头脑清醒冷静,不是那种嘴里说着报恩就要把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的,倒是难得。 不过惜珍还是纳闷,“你到底为什么就非认定我是你表姐的?” 她这次没有再以“本王”自称,魏清瑜觉得是个好征兆。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 惜珍歪着头等着她的回话,没料到她突然靠了过来。 惜珍没想她有此动作,完全没有防备,被突然动作的魏清月靠到肩上。本以为她要借着两人身体相触作为威胁,没想到魏清月马上又坐了回去,眼眶里泛着泪看着自己。 “表姐,我就知道是你……” 惜珍被她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点懵,看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姑娘,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扮男人扮太久了,竟然完全无法理解姑娘的心思了。 “怎么又哭了呢……” 惜珍终归不是多狠心的人,嘟囔着掏出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魏清月攥着惜珍的手帕,破涕为笑。 惜珍看着眼前人又哭又笑的模样,不禁想起祝文灿他们抱怨自家夫人心思难懂时的场景。以前她还觉得是祝文灿他们不解风情,如今却是知道了,姑娘的心思是真的难懂,连她这种几年没当姑娘有些生疏了的都想不明白。 “表姐……” 惜珍无奈,现在她听到这两个字就有些头疼。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了,就这么执拗的对惜珍的身份坚信不疑。 魏清月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以前我虽然相信表姐还在,但大多是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意思的。”说完笑了笑,带着几分释然。“现在我终于能够确信了。” -- 第74页 看着惜珍不解的眼神,魏清月指了指自己耳后。“表姐在湖里救我的时候,我趴在你肩上看到的。” 惜珍不明所以,顺着她的动作摸向自己耳后,摸到一点凸起。 是那颗朱砂痣。 第40章 不能细想 等到惜珍处理完宫外的事情终于回宫时, 宋明煦一改前几日的阴郁,情绪肉眼可见的高涨起来。午膳时还专门嘱咐了御膳房,准备的都是惜珍爱吃的东西。 两人倒是也没谈公事, 一起交换起最近听说的官员八卦来。 宋明煦说起礼部侍郎的儿子跟自家表妹定了亲,随口提了一句“现在勋贵之家还是喜欢表兄妹间结亲的”。 惜珍听后赞同的点点头,“说的没错,臣也正打算迎娶自家表妹来着。” “啪嗒”,宋明煦手里的筷子落到桌上, 发出不小的声响。 砚台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半张着嘴目瞪口呆的陛下,决定不过去触这个眉头。重新垂下头放轻呼吸, 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惜惜珍没接收到他的想法。看着掉在桌上的筷子,开口道:“砚台公公,来给陛下换双筷子啊。” 砚台心里叫苦,应了一声上去伺候。 他家陛下看来受到的惊吓不小, 俨然还是一副没缓过来的模样。 砚台替宋明煦换了一双筷子, 又低着头脚步轻悄的退了回去。 至于他家陛下听到宸王要成亲就如此失态的原因…… 砚台在心里摇摇头, 不能细想啊。 惜珍这边也对宋明煦反应这么激烈有些好奇,摸了摸下巴打趣道:“怎么, 陛下听到臣要成亲了这么惊讶吗?” 难不成宋明煦自己没成亲还有两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妃子, 所以听到她要成亲羡慕嫉妒了?看来要多试探一下宋明煦的喜好, 为他选一位合心意的皇后才是。 有了心仪的女子为后也就有了责任感,搞不好宋明煦就转性想要当一个好皇帝了呢?惜珍满怀期待的想到。 “也, 也不是惊讶吧。就是……咳咳咳咳……”宋明煦心思没在吃饭上, 一不小心夹了一块辣椒直接吞了下去, 被辣的脸色涨红,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砚台赶紧过来奉上一杯茶让他喝下将辣味压下去。惜珍没什么能帮上忙的,就坐在对面托着下巴看着。 别说, 他们陛下这张脸当真出色。眼下他因为咳嗽脸颊绯红,眼角还挂着泪,当真是美的惊心动魄。 惜珍手指微蜷,抑制住自己想要摸一摸他的脸的冲动。 宋明煦灌了半壶茶水下去稍微压下来喉咙间的不适感,就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王兄,您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 宋明煦声音喑哑,语速也比往日急促,能看出他当真急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次惜珍在宫外时老宸王妃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盘他自然知道,可他以为惜珍不会如对方的意任其摆布。更别说…… 一个姑娘家,娶什么亲啊?! 宋明煦眉头蹙的老高,观察着惜珍的表情,想闹清楚她做这个决定到底有何谋划,总不能是真的看上所谓的表妹了吧? “为什么突然成亲啊……”惜珍思考了一下,“两情相悦?” “咣当”。宋明煦拿着茶碗盖子的手一抖,直接将整只茶碗都碰倒了。 砚台额头上青筋直跳,硬着头皮过来收拾妥当。 “是,是永乐侯府的哪位小姐?”宋明煦声音颤抖的问。 惜珍道:“是臣,是我三舅舅的长女。” “三舅舅?”这个答案多少有些出乎宋明煦的意料之外。 因为惜珍的关系,他对永乐侯府的大致情况也有一定的了解。知道永乐侯府里永乐侯和魏二老爷和老宸王妃是一母所出的嫡子,而魏三老爷则是庶出的。 老王妃想要为娘家找靠山也该先记着两位嫡亲的兄弟,而不是帮隔了一层的。堂堂宸王娶一位父亲是庶出的姑娘做王妃,说出去难免惹人非议。连永乐侯的女儿都要被议论,被人背后议论到底是有多不讨喜,才会让宸王宁愿娶庶出舅舅的女儿也不娶她。 这世道对女子总是太多苛责,就算魏清瑜确实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性子,可惜珍会娶魏清月却也跟她完全没有什么关系的。 “魏三老爷的话……”宋明煦回想了半天,脑子里却连关于这位魏三老爷的模糊印象都想不出来一个,话一下就卡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我三舅舅啊,”惜珍轻笑一声,开口顺着他的话说道,“就是个只会靠永乐侯府,自己活不下去的,没什么用的人。” 惜珍还是挺给这位未来的“老丈人”面子的,没直接用上废物这两个字。 在她看来,连子女妻儿都保护不了,为了自己富足日子卑躬屈膝的讨好别人的人,可不就是废物。 “既然如此,那王兄你为何……” “总是要成亲的。”惜珍耸耸肩,满不在乎,“最近朝堂上三不五时就有人拿我的婚事做文章,如此也可堵住他们的嘴。” 如今在百官眼里,皇帝势弱宸王独揽大权。能巴结上宸王,肯定比搭上皇帝要合算。 还有之前李妃和裴妃的事情,引的朝廷中出现各种关于宋明煦“特殊癖好”的猜测。 裴家还好目前没什么损失,李家就惨了。能让李丞相这么一个官迷主动辞官,谁知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事情。 -- 第75页 李家和裴家把姑娘送进宫里赔了性命不说,李家一家的前程还都搭进去了,哪家还愿意做这种赔本买卖,自然是把希望都寄托在惜珍身上。 惜珍不厌其烦,每天下朝要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暗示,遇到在朝堂上直接逼婚的还要找理由怼回去。 她倒是想过拿宋明煦也未成婚这是做挡箭牌。可一是她是宋明煦的“王兄”,年龄比对方要大,用他做挡箭牌没什么说服力。二是担心百官随便塞个姑娘进宫为后。到时候激起宋明煦的逆反心理,他怕是更不愿意当皇帝了。 魏清月聪明识大体,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她合作自己可以免去因为婚事问题被骚扰。而对她来说…… 惜珍想起当时跟魏清月提起,可以帮她找个家境殷实人口简单的人家嫁过去,总比嫁给自己这种女扮男装的假王爷要好。 跟着自己担心受怕的不说,什么时候身份曝光了还有性命之忧,万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报恩的。 听到惜珍话的魏清月脸上露出一个凄苦的笑容,“表姐不知。我十几岁时一直没来葵水,一个人偷偷出府去找郎中诊治过。郎中说我那次落下了病根伤了身子,以后,以后都无法有孕了。” 惜珍看着眼前神色黯然的少女,想要安慰她女子不能生育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该就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 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被惜珍咽了回去。 她觉得女子不该把自己的价值和能不能生育联系起来,可魏清月未来的夫家不一定这么想。 上京城内因为妻子不能有孕闹出事端的人家不少,她总不能给魏清月找夫家之前直接问人家在不在乎这点。可如果不问的话,真嫁过去吃苦的还是魏清月本人。 惜珍能够像现在这样活的比普通姑娘要精彩自在,除了冥冥之中命运的催驶外,也是她投了个好胎给自己的底气。 这个社会对女子太过严苛,稍微行错一步就有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跳出来口诛笔伐,恨不得用唾沫将人活活淹死。 如果魏清月觉得嫁到宸王府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那惜珍愿意和她成亲,给她一个避风港,也省其他人再拿婚事来烦自己。 “王兄,王兄……”宋明煦有些心急的唤着在自己眼前走神的惜珍。 “啊?哦,怎么了?” “如果王兄只是想堵住那群大臣的嘴的话,有的是办法,大可不比牺牲自己的婚事。更何况,王兄的想法,魏小姐知道吗?” 宋明煦看似是在关心魏清月,其实他只是想要闹清楚惜珍到底是怎么想的。 王兄,不,是珍儿。珍儿她总不能真的心悦魏小姐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宋明煦就觉得胸口发堵。 “我表妹啊……”惜珍犹豫了一下,含含糊糊的答道:“这些她都清楚,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听到她这么说,宋明煦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管这个“各取所需”里魏家小姐需要的是什么,只要她跟珍儿不是什么真的两情相悦,他也就安心了。 “来来来,王兄吃……”宋明煦心情大好想要给惜珍夹菜,又想起来两人聊了这么半天饭菜怕是早就凉了。 “要不让御膳房再上新的上来?”宋明煦问。 “不用了,我倒是已经饱了,不知陛下……” “我也吃饱了,早吃饱了。”宋明煦放下筷子,脸上的憨笑带的惜珍没忍住跟着他笑了起来。 后面低头低的下巴都要戳进胸口的砚台听着两位主子的笑声松了口气,总算是平安渡过了刚才的危机。等到一会儿闲下来他定要将刚才的事情跟秦野好好念叨一番,让他知道自己平时的差事有多不容易。 当然,秦野要是能给他分析一下,他们陛下一听到宸王殿下要成亲就有那么大的反应,如此失态的原因,就更好了。 第41章 我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 惜珍将自己欲与魏清月成亲的事情告诉了魏王妃。 魏王妃知道她早已知晓七年前的事情, 自然不信惜珍是自愿的,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阴谋。 只是如今魏王妃已经是自身难保,想要商量对策都找不到人, 只能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张嬷嬷听。 张嬷嬷提前知道了惜珍的想法,自然是按照惜珍的嘱咐去劝说魏王妃。哄骗她说王爷心里还是惦念着亲戚情分,只不过心里因为侯爷当年的做法心里还有疙瘩,所以没娶大房二房的小姐,而是娶了三房的小姐。 “要是王爷真打算跟永乐侯府断绝关系, 她何必要娶魏家的小姐,外面不是有的是高门大户想要和咱们王府结亲么。” 魏王妃听到张嬷嬷的话后想了想, 深以为然。 “那她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我这个做母妃的替她张罗,像个什么样子。”魏王妃不满的说道。 张嬷嬷暗自撇了撇嘴。老王妃这才安生了几天,被她两句话这么一哄就又迫不及待的开始摆派头了, 全然忘记前几天担心的晚上都开始做噩梦了。 纵然心里看不大上, 可张嬷嬷也明白, 王爷重用她的儿子,给他们一家恩惠, 看中的就是她是老王妃的陪嫁能够哄住老王妃这一点。 于是只能耐下性子, 继续说道:“母女间哪里有隔夜的仇呢, 王爷自然是不会嫉恨您的。只是王爷刚知道七年前的事情,您还是要给她点缓冲的时间才是。” -- 第76页 “你说也有道理。”魏王妃点点头。“那跟魏家的婚事你就多张罗张罗, 定然不能让侯府丢脸才是。” “老王妃您就放心吧, ”张嬷嬷将茶端到她面前, “我就是永乐侯府出来的,自然要向着侯府了。” 魏王妃满意的点点头,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她倒是不觉得自己跟宋惜珍有多深厚的母女之情, 但只要永乐侯府能够再次起势,她早晚能够再过回以前的逍遥日子。 魏家三房还未分家,宸王府跟三房结亲对其他两房也是有好处的。希望君昊他们能有些出息,让宋惜珍也不敢轻视才好。 若是惜珍知道此刻魏王妃心中所想,必定是忍不住嗤笑一声。 魏家的下一代如魏君昊之流,早就被魏家养废了,跟上一辈一样只想靠着别人享乐,能有什么出息? 虽然不知道魏王妃的话是心中真心所想,还是为了在张嬷嬷年前维护自己的面子,反正惜珍跟魏清月的婚事是交给了张嬷嬷和秦妈妈负责。 张嬷嬷和秦妈妈是亲家,一起处理起事情来自然不会像魏王妃期待的那般针锋相对,反而默契非常。 两人都是站在惜珍的角度以惜珍的想法为先的。张嬷嬷知道秦妈妈更懂惜珍的喜好,事事都听秦妈妈的,自己则负责和永乐侯府那边沟通。 自从要和永乐侯府三房结亲的事情传出来后,惜珍下朝后被拦住了好几次,都是直白不加遮掩的夸赞自家女儿身份人品与她更加相配。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光禄寺卿,惜珍忍无可忍率先开口说道:“本王已经和表妹定下婚事了,刘大人难道也是想劝本王悔婚,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刘大人看她生气,连忙摆了摆手。“这,王爷息怒,下官没有让王爷您悔婚的意思啊。” 听到这话惜珍长出了一口气,反思自己确实太过冲动。刘大人没准儿是来跟她谈公事的,她这不管不顾的顶了人家几句,太不应该了。 摸了摸鼻子,语带歉疚的问道:“那刘大人您找我……” “哦,下官确实不是来劝王爷您悔婚的。不过下官嫡出的小女儿年方二八,性子娇憨,您看这个侧妃之位是不是可以……王爷,王爷您等一等啊。” 刘大人喊着头也不回快步离去的惜珍,“下官女儿生的也美,像下官夫人不像下官的,您不用担心啊。宸王爷,宸王爷您再考虑考虑啊……” 惜珍步子迈的一步有平时两步那么大,逃也似的出了宫。回到王府看都没看秦妈妈递来的,写着请人算的适宜嫁娶的黄道吉日的纸,直接说道:“就选最近的日子。” “最近的日子……”秦妈妈低头看了一眼,“最近的日子在一个半月后,会不会太赶了。” “不会不会。”一个半月惜珍还觉得久呢。 成了亲至少能让那些不甘心让自家女儿做侧妃的官员们死心,还能借着这个由头搬出宫搬回王府,简直两全其美。 “既然您这么选了,那我就去跟永乐侯府那边的人回话。 ” “嗯……等一下。” 惜珍喊住了要出门的秦妈妈,“我和你一起去永乐侯府。” “您……” 惜珍唇角微勾,“定亲这么久我还没去见过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未免太过失礼了。” 秦妈妈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那我让人帮您准备见面礼去。” “好。” 等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便坐上马车带着秦妈妈跟张嬷嬷一起去了永乐侯府。 张嬷嬷对着惜珍不如秦妈妈那么自在,回话时一口一个老奴的,每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三遍才说出来。 惜珍冲秦妈妈使了个眼色。秦妈妈心领神会,下了马车就拉住了张嬷嬷,劝她在王爷面前不用这么紧张,如此反而让王爷不自在。 张嬷嬷听进去多少怎么想的惜珍不知道,反正她自己岸边该做的姿态都做足就够了。 进了永乐侯府惜珍懒得花时间去跟大房人纠缠,直接让人带路去了三房住的小院。 惜珍进来时魏三老爷魏明光正跟面前的一双儿女交代着什么,似是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听到禀报时慌慌忙忙的迎了出来,出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王爷……”魏明光恭敬行礼,脸上的满是谄媚之色看着就让人不适。 不过惜珍并没有将内心的情绪表达出来,反而弯下腰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三舅舅。” “这,这怎么担得起呢。”魏明光嘴上诚惶诚恐的推拒着,脸上却笑开了花,显然十分受用。 惜珍跟着他在不大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屋内的设施、摆件也没见着一件值钱的东西,能看出日子过得着实不怎么样。 惜珍拿起百宝格上的一只香炉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漫不经心的问道:“这院子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三舅舅住着不觉得憋屈吗?” “这个……”魏明光抬眼小心观察着惜珍的神色,想知道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魏明光倒是没觉得自己被冒犯,反而嗅到了机会来临的味道,眼神一亮。 “王爷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惜珍将手里不怎么值钱,却被魏明光郑重的摆在百宝格上的香炉往地上一扔。 “月儿要成亲,之江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为了子女们着想,三舅舅也该想想分家的事情了。” -- 第77页 “这……”魏明光在永乐侯府讨生活已经习惯了,突然告诉他离开搬出去,他心里还有些没底。 似是没发现他的纠结,惜珍继续道:“搬出侯府替之江找个不错的书院,省的被侯府找的那些没什么水平的先生耽误了。本王再帮您置办个离着宸王府近些的宅子,您跟三舅母来看月儿也方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实在是太好了。”听到“本王”两个字后魏明光马上下定了决心。刚才是他一根筋了,永乐侯府算什么东西,他未来的女婿可是权倾朝野的宸王殿下。现在还不分家,以后岂不是要让永乐侯府其他人跟着沾光占他女婿的便宜? “王爷您不知道,我早就想着要分家了,看着别人脸色的日子,不好过啊。”魏明光叹了口气,神色哀伤。“这些年我们三房在侯府里比下人也没强多少,大房二房随便哪个人都能随便使唤。可怜我的月儿和之江,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欺负,说来就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本事啊。” 魏明光捂着脸,发出了呜呜的哭声。 惜珍趁着他看不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平时在朝堂上看多了大臣们为达目的倾力上演的各种戏码,如今再看魏明光的演技实在是太过浮夸,让人看不过眼。 不过演技差也没什么,魏明光这么多年看起来安分守己,可他闹事的能力惜珍却是一点都不怀疑。既然说要分家,那惜珍相信他一定能办得到。 离开前魏明光问惜珍要不要和魏清月见上一面,说说话。 按理说他们两个现在的身份成亲前不太方便单独相处,可是看到魏明光脸上的表情后,惜珍到了嘴边的话一转,同意了下来。 见一面至少能让魏清月这一个多月在家里过的自在一些。看着对面人难以掩饰的欣喜,惜珍如是想到。 这一回再次见面,魏清月和上次带着一腔孤勇守在王府门口等着她出门的样子完全不同。低着头绞着手指,很是拘谨。 惜珍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这些日子你父亲就要提分家的事情了。到时候你也不用掺和进去,在一旁看着就是。如果他们非要问你的意见,那你就……那你装哭就好了。” “表……表兄放心吧。”魏清月抬起头,“如果装哭不管用的话,我,我就装晕,肯定不会让他们抓到话头的。” “很好。”惜珍赞赏的点点头。 “总之……就算我们成亲了,以后你如果有了什么别的打算,尽管告诉我就是。” “我……我是想要帮您的,但好像,好像您并不需要我的帮忙,反而是又让您帮了我。”魏清月咬着嘴唇,懊恼自己把话说得乱七八糟的,都表达不出想要表达的意思。 看着她纠结的表情,惜珍轻笑。 “你不用想这么多,我说了咱们两个这算各取所需,你还是帮了我的。只是人生的路还很长,你没必要浪费在我身上,事事也不一定都像你想的那么悲观。外面的世界很大,宸王府的天空很小。要是你那天想通了,可以去外面多看看的。” “您,外面的世界,或许您也是想去看看的是不是?”魏清月问。 惜珍嘴巴微张,对于她能看出自己的想法微微有些惊讶。 不待惜珍回复,魏清月又道:“那等您去的时候,带上我吧。” 看着她带着亮光的眼睛,惜珍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离开了永乐侯府之后,惜珍让秦妈妈跟张嬷嬷先回了府,自己则带着平安、富贵去了一趟邺王府。 虽然前阵子邺王在早朝上自请回藩地就藩,宋明煦也准了。可藩王就藩也不是什么三两天就能做完的事情,更别说邺王还是没做什么准备突然提出的。 所以邺王一家现在还在上京城的邺王府,收拾着王府里的东西,盘算着在上京城的家产,等到都准备妥当了再摆几天的宴席,一家人风风光光的回藩地就藩。 正在库房里亲自盘点着古董的邺王一听禀报也顾不上手里的事情了,出了仓库风风火火的就像大门的方向走去,正好和跟着小厮进来的惜珍走了个对脸。 “你又来我府里做什么!”邺王质问道。 惜珍揉了揉被他的大音量震得发疼的耳朵,指了指不远处跑过来还喘着粗气的宋明溪,答道:“上次说带明溪八福楼去试试新菜色的,所以今天就来了。” 说完看了看邺王长袍下摆处沾的灰尘,“我也不是来找王叔的,王叔您该忙什么赶紧去忙吧。” 邺王听到她的话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最气的就是惜珍这副嘴里叫着王叔,行动上一点都不把自己当长辈的样子。还想趁着离开上京前拿出王叔的派头教导几句,他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已经一脸惊喜的站在了前面,把后脑勺留给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真的吗王兄?实在是太好了。” 邺王看着高兴的直拍手的儿子,想问问他平时王府是缺他吃还是短他穿了,去个酒楼吃饭都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不生气不生气,不要跟他们一般计较。邺王心里默念,在自己被眼前这两个小子气的更生气前,一甩袖子哼了一声就走了。 只可惜宋明溪眼里只有面前的堂兄,连父亲不满的哼声都没有听到。 “自然是真的。”惜珍笑容和善的看着面前的堂弟,“你去换个衣裳,然后咱们就出发?” -- 第78页 “好。”宋明溪用力点点头,交代着一旁的小厮上好茶好点心招待好了惜珍,便飞快的往自己院子里跑,像是让惜珍等急了她会反悔一样。 “不用跑这么快的。”惜珍冲着他的背影叮嘱。 八福楼是上京城里仅次于解忧楼的老牌酒楼。和解忧楼的大厨们擅长汇集各地风味改革创新不同,八福楼的招牌就是上京本地菜,传承了几百年的老味道。 可以说平时上京的富贵人家爱在解忧楼里宴客谈生意,但过一阵子总免不了新概念八福楼的味道。 这次八福楼里新来的大厨厨艺精湛,据说还复原了几道前朝的名菜,引得不少人追捧。这一个多月不说别的,连解忧楼的收益都受到了影响。 惜珍和宋明溪坐在一个靠窗的包厢,按照小二推荐的点了这个月主打的前朝名菜。 等着上菜的空隙,惜珍问起了宋明溪最近的情况,听说他打算跟家人回了藩地安顿好之后就去游学,惜珍也来了兴趣。 “你已经跟王叔他们说了?”惜珍问。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多磨一磨,等他们嫌我烦了应该就同意了。”宋明溪倒是不太担心他父王,毕竟他应付起来是有一手的,就怕母妃不同意…… 宋明溪想起来就有些头疼,这也是他还没跟家里人挑明的原因。 “如果真出去的话,多带些人和银子,但是不要露富。”惜珍叮嘱道。 “我知道的。”宋明溪点头。 “还有,”惜珍笑了笑,“多给我写信。” “真的吗?我,我真的可以给王兄写信吗?”宋明溪惊喜的看着她。 “当然可以了。”惜珍轻笑,“我也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太好了。”宋明溪兴奋了拍了拍手,他本来就想给惜珍写信,又担心对方太忙他的做法会惹人厌烦。如今惜珍主动提起,那他也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王兄您放心吧。我到时候看到什么特别的有趣的,肯定会第一时间写信告诉您的。这样您就算出不了京城,也能知道在您和皇兄治理之下的大夏是什么样子的。” 第42章 季太后 “太后娘娘要回来了?” 惜珍刚一回宫, 就从宋明煦那儿听到了这么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宋明煦的生母季太后,是惜珍和宋明煦的祖父明帝亲自为自己的儿子选定的皇后。 明帝驾崩后,显帝甫一继位便暴露自己荒唐的本性, 丝毫不在乎自己还未出孝期,整日在宫中与男宠厮混。 后来在百官的逼迫下,才不情愿的履行了父皇为自己定下的婚约,将季家小姐迎进宫中为后。 在惜珍看来,季太后这一辈子被其他人强迫赋予了太多不该她承担的责任。 初入宫之时, 百官们希望季皇后能够让他们的陛下“改邪归正”。等到对先帝失望后,他们又把目光都放在了季皇后的肚子上, 期冀着她能够一举为大夏诞下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可说到底季皇后不过是个连自己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的弱女子,她又能如何去做这满朝文武都做不到的事情? 后来先帝驾崩,宋明煦继位。 季皇后从皇后变成了太后,除了将住所搬到太后住的寿康宫之外, 她的日子和以前好像没什么区别。 先帝在的时候, 百官们希望季皇后作为妻子能够约束先帝的荒唐行径。等到宋明煦成了皇帝, 百官们又嚷嚷着季太后作为陛下生母,应该多为陛下考虑才是。 不过无论是在做皇后还是做太后时, 不管朝堂上的人怎么说, 季太后都是同样的反应。 一个人在自己的寝宫里, 不去听那些话,也从不做回应。安安静静的, 无事时会让人想不起她的存在。 先帝在位时, 原来那些逢年过节在宫中设宴的规矩都成了空谈。季皇后既不用张罗宴会, 又不用出来应酬,久而久之上京城宗妇、贵妇中见过季皇后的没有几个。 不过惜珍肯定是其中个例,从她小时候起, 季皇后每隔两三个月就会宣她进宫一次。她只需要陪季皇后聊聊天喝喝茶,离开时就能带走一辆马车都拉不完的礼物。 有人说季皇后是想通过惜珍替娘家巴结上宸王,可惜珍倒是不那么觉得。 虽然相处时间不多,可她能感受到季皇后的真心。 在惜珍眼里,季皇后是个平和又寂寞的女人。永远和声细语充满耐心,和宸王府中不愿意在她身上多花一盏茶工夫的魏王妃全然不同。 如果这是我的母妃就好了。枕在季皇后腿上午睡时,惜珍也有过这种天真的想法。 再回想起之前最后一次见到季太后,都已经是五年前她刚回到朝堂的事情了。 惜珍记得当时在进宫的路上很紧张,生怕被季太后看出什么端倪识破自己的身份。不过好在他们两个见面时隔着一面屏风,而且季太后虽然对她熟悉,可与她兄长宋明韬没见过几面。 那一次季太后问了她几个问题,沉默半晌后便让她出宫了。 再之后就是季太后离宫去了皇家寺庙为大夏祈福,这一去就是五年。除了宋明煦会派人给母后送东西,惜珍也会以宸王府的名义逢年过节奉上礼物外,天下人似乎都忘记这朝中还有一位太后了。 一去五年的人,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惜珍有些想不通。 -- 第79页 “听说王兄要成亲了,所以母后打算回来看看的。”宋明煦解释。 “因为我成亲要回来?”惜珍眨眨眼。 “哦,太后娘娘是看我都要成亲了,来催陛下您的吧。”惜珍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做出看似合理的分析。 宋明煦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了句“她回来与我没关系的”。 惜珍不太清楚季太后跟宋明煦母子相处时是什么情况,但是听说是不太好的。宋明煦自己也说过,他小时候是在父皇母后的忽视下长大的。 不过季太后对惜珍这么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都这么好,对亲儿子理应更好才是。就算不好,应该也不会到她和魏王妃那个地步。 等到半个月后,惜珍和宋明煦一起在寿康宫的主殿办了一场家宴,为季太后接风洗尘。那时她才意识到这对母子的相处有多么的奇怪,不比她和魏王妃好上多少。 她和魏王妃是相互提防戒备,而宋明煦和季太后则是视对方为无物,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彼此。 面对惜珍时,季太后还和以前见到时一样的温和慈爱,只不过她的慈爱是只给惜珍的,只有看着惜珍时她的眼中才写满温情。 而坐在一旁的宋明煦,在季太后眼里就仿佛是个透明人一样。 季太后说朝中有明韬在自然没什么可担心的。 惜珍听到这话当然要谦虚一下,表示这都是您的儿子我们陛下的功劳。 谁料季太后在今天第一次看向宋明煦,然后回了一句宸王太过谦虚。 虽然惜珍刚才确实是在谦虚,但是被人直接说出来还是有点尴尬的。 惜珍因这诡异的场面有些坐立不安,觉得自己莫名的被夹在了这对母子中间。 似是发现了她的不自在,季太后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而问起了她的婚事。 惜珍捡着貌美贤良、善解人意这种评价人出不了错的词语对魏清月一通夸赞。 季太后越听脸上的笑容越灿烂,显然十分满意。 “过几日宫中设宴,明韬将魏家小姐也请来罢。” “宫中设宴……”惜珍脸上的笑僵在原处。她活了二十多年,宫中设宴这件事还真是只在书里看过。 先帝荒唐,宋明煦又要装病装昏庸,再加上后宫没人主事,以至于算起来宫中都有二十多年没设过宴。也就是宋明煦继位后每年除夕办一次家宴,请上宗室里的几位王爷一家意思意思。如今为了她的婚事,竟然要办宫宴了。 惜珍觉得压力颇大,由于一下还是抬头看向季太后,“臣遵旨。” “咱们都是一家人,别什么臣不臣的。”季太后柔声对惜珍道。 惜珍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陪着笑。 甫一踏出寿康宫的大门,惜珍就忍不住长出了口气。 季太后的好惜珍从没有忘记过,心里对她也有几分孺慕之情。 可如今她是宋明韬而非宋惜珍,小时候依在季太后身边撒娇卖乖的事情她没法做出来,而且刚才的气氛又实在是太过尴尬。 唉。惜珍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这种场面真是她所不擅长化解的。 看了看身边的宋明煦,他倒是没受到一点影响,似乎对季太后的态度完全不意外。 感受到惜珍的目光,宋明煦小声道:“母后她,嗯……她不喜欢我的。” “啊,这样啊……”惜珍点点头,觉得能理解又有些不能理解。 能理解是因为为人父母对子女没有耐心没有爱意的她也不是没见过,她的母妃魏王妃不就是其中一个么。 而之所以又有些理解不了,是因为季太后显然和魏王妃这种只爱权势没有爱人之心的不同。至少对惜珍,季太后是带着真心的。 看了看身边宋明煦的侧脸,除了自己太讨人喜欢这个原因之外,惜珍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似是猜到了惜珍心中疑问,宋明煦解释道:“她并不想做皇后。在宫里过得也,很不快乐。” 想到季太后眼角处化不开的愁绪,惜珍恍然。 身不由己的婚事、荒唐任性的丈夫、没有丝毫自由可言的在后宫里的日子,实在是没什么可开心的。 可偏偏这样的日子让另一个女人羡慕不已,一提起来语气中都是满满的嫉妒。 在魏王妃的口中,季皇后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就算先帝昏庸荒唐又怎么样,只要他还是皇帝,他的妻子还是皇后,就永远令她羡慕。而这份羡慕在先帝驾崩后到达了顶峰。 惜珍还记得当时她和魏王妃一起进宫祭拜先帝,魏王妃在马上车突然抱住她开始哭了起来。 惜珍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家母妃跟先帝有什么交情,所以先帝驾崩才会这么伤心。 结果魏王妃抱着她,嘤嘤嘤的哭诉起自己有多命苦。 虽然惜珍觉得魏王妃命实在是不错,就是自己不知足而已。惜珍还是从自家母妃的哭诉中听出了她的想法——她想当皇后,日后再当太后,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大概是吹枕边风没什么效果,魏王妃转变策略想要惜珍去劝宸王,一直在耳边蛊惑她,告诉她做一个公主是多么的自在逍遥。 公主过得怎么样她不好说,只是宋明煦这个太子过得确实是不怎么样。惜珍表情冷漠的听着,在实在忍不住挖了挖耳朵时想到。 -- 第80页 季太后回宫,宫中要办宫宴。这两个消息一起传遍了上京城的勋贵世家,不大的一件事情,倒是让他们品出了各种含义。 有人猜测,太后是要借着这个机会为今上物色皇后人选,替儿子的终身大事把关。还有的说陛下的皇位现在坐的稳了,季翎前阵子也办了几件漂亮差事,季太后这是回来为季家人重返朝堂增加砝码。 等到最后得知太后的宴会除了即将离京的邺王一家,就只有永乐侯府里的几位小姐时,所有人都有些搞不清季太后的用意。 为邺王一家送行倒是很好理解,就是请魏家小姐这点让人捉摸不透。 季太后连家里的侄女们都不请,请来了魏家的几位小姐,总不能魏家出了一位王妃后马上又要出皇后?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只是永乐侯听人说了一句后当真了,回府后看着女儿一个劲儿的说她好福气。 当不了宸王妃有什么了不起的?他的女儿就要当皇后了! 本来因为这几天三房吵着要分家,永乐侯烦的要命。可现在他们这房要出皇后了,那他巴不得三房快点分出去,少沾他们的便宜。 魏三老爷在大哥那儿为了分家的事情哭了好几天了,对方气得脸色铁青都不肯松口,今天突然同意了。 魏三老爷迷迷糊糊的回到自己的小院,连忙派人去打听,得知季太后有意让魏清瑜为后后,懊恼的直拍大腿。 “你说这可怎么办啊?”魏三老爷问妻子。 魏三太太是个爱占便宜又没什么大主意的,半天回不出一句话,最后才小声道:“要不问问月儿?” 魏三老爷如梦初醒,“对,问问月儿。” 倒不是说他有多信任魏清月,只是月儿多少要比他更了解宸王殿下的意思,总比他瞎做决定好。 魏清月听了父母的话后低着头,深思片刻说道:“父亲您要知道一点,有时候太过贪心反而得不偿失。” 魏三老爷皱着眉头,显然没懂女儿的意思。 魏清月在心里暗叹一声,解释道:“您想两边谁都不得罪,可最后的结果多半是那边都讨不到好。” 惜珍之前派人告诉过她季太后想要召见的意思,魏清月当然知道这次宫宴和什么皇后候选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魏三老爷还不甘心,“要是瑜儿真成了皇后……” 魏清月对自己父亲这贪心不足的样子无话可说,为了他能继续闹分家,只能继续道:“王爷跟我说了,堂姐不会成皇后的,太后娘娘本来也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都是外面人瞎猜罢了。”魏清月打断父亲,“您觉得魏家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太后娘娘看中?您想想,陛下之前的后妃都是什么出身,父兄任什么官职,咱们永乐侯府呢?” “话也不用这么说……”魏三老爷在外行走一直都是靠永乐侯府这个身份给自己挣面子,听到女儿出言贬低心里还有些不痛快。 魏清月没理会父亲的情绪,接着说道:“太后娘娘自己有好几个侄女。女儿听说季家宗族里是有女子学堂的,季家的小姐们即会吟诗作画又会女红刺绣,个顶个的优秀。” “你说的对啊……”魏三老爷恍然。 他倒不是信了魏清月说的季家小姐们如何如何的好,而是从小在魏家的耳濡目染,让他认为嫡姐会嫁给姑姑的儿子先宸王为妃,和魏家下一代还会有姑娘跟宸王府结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永乐侯府如此,保平侯府自然也不会例外了。 第43章 “唯一”也要不保…… 宫宴那天, 永乐候跟夫人收拾妥当后就带着魏清瑜先行一步,留下了一架旧马车给三房一家。 魏三老爷站在门口大骂,可惜永乐侯府的下人们没把他放在眼里的, 任凭他怎么骂都只回复说府里就剩下这一架马车,三老爷您不愿意坐的话就只能走路进宫。 魏三老爷气的说话都抖了。好在这时宸王府的马车过来,接上魏三老爷一家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魏三老爷坐在马车上一边骂自家大哥,一边对“未来女婿”贴心的行为大加赞赏。 魏清月坐在窗边,无言的看着车帘晃动时露出的马车外的景色。 这次的宫宴在太后的寿康宫里办的。虽说没邀请几个客人, 但也算是个正式场合。 惜珍起床后挑了半天衣服,最后选中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 配了一只碧玉发簪。对着铜镜越照越满意。 出门后看到了穿着竹青色常服,显得整个人越发挺拔的宋明煦。 惜珍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自己也没输,两人就算是各有千秋吧。 走出寝宫后惜珍特意放满了脚步, 站在落后宋明煦几步的位置上。 没想到宋明煦向后一伸手准备抓住了她的手腕, 又将她拉回了与自己并肩的位置。 惜珍疑惑的看向宋明煦, 对方却笑了笑,指向花园里的牡丹花, 问她:“王兄你说, 宫里怎么连牡丹花都能每年开成一个样子呢?” “花是一个样子, 树是一个样子。要不是我的样子变了,我还以为自己一直停留在同一年。” 惜珍看他神色哀伤,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最后只能抬起另一只手, 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些天在宫里, 惜珍也算是亲眼见到了季太后和宋明煦是如何相处的。 -- 第81页 跟她与魏王妃像对仇人不同,这对母子像是生活在一起的两个陌生人。 不见面不会想念,见面了也不会像惜珍和魏王妃一样针锋相对, 就是完全把对方当做空气一样。不过是不是真能完全不在乎,这惜珍就不知道了。 相比之下,惜珍还是觉得她和魏王妃相处模式更好,至少可以彻底的讨厌。 寿康宫正殿里,邺王一家和魏家人都已经到了。 宋明溪性格活泼又爱说笑,早就将没见过几面的季太后哄的脸上带笑。 惜珍他们进去时季太后正接过身后嬷嬷递过来的匣子,说是送给宋明溪的见面礼。 不过在惜珍进门后,季太后马上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惜珍身上。在向季太后行了一礼又和邺王见了礼后,就被季太后唤到了身边。 惜珍昂首挺胸的走过去,对于自己受欢迎的程度颇有信心。 那边魏清瑜在他们进殿门后眼睛就黏在了宋明煦身上。她往日听别人说过陛下生的俊朗,却没想到俊朗到这个地步。 虽说看他一进门就一直咳嗽身体不大好的样子,但有全大夏的珍惜药材调养着,横竖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魏清瑜低着头,按耐不住心下欣喜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她自以为自己的动作隐蔽,其实早就被屋内其他人看在眼里,甚至连她的心思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惜珍有些无语,真不知道魏家人这种没有根据的自信心到底是哪里来的。 这边魏清瑜在盯着宋明煦看,那边惜珍也感觉到有人一直看着自己。本来以为应该是魏清月,没想到抬起头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惜珍和看向自己的姑娘四目相对了一会儿,对方假借着喝茶移开了眼,结果慌乱中茶杯落在了桌上,茶水沾湿了衣裳。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女子身后的小宫女紧张的问道。 娘娘…… 惜珍听到这个称呼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是宋明煦三位后妃中仅剩的一位,也是唯一暂时还没给他戴绿帽子的赵妃。 因为这个“唯一”,惜珍对这位赵妃倒是有了几分兴趣,看她跟小宫女手忙脚乱的擦拭着自己的衣服,不时还往上位瞟一眼。 没一会儿,太后身后的嬷嬷走了过去,小声跟赵妃说了什么之后,带着她向侧殿走去。 季太后问了一句时辰,便让人通知开席,一点没有等赵妃的意思。 惜珍和宋明煦一左一右坐在了季太后两侧。席间季太后不时的询问惜珍饭菜是否和胃口,始终用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儿子。 邺王一个人坐在下面喝着闷酒,一想到过几日就要离京,将与那把龙椅彻底无缘,他心里难免还堵得慌。 邺王拎起酒壶,踉踉跄跄的走到大厅中央。接着这股酒劲儿把酒壶往面前一举:“陛下。臣,臣敬您一杯。” 病弱的陛下连忙咳嗽了两声,提醒其他人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 “王叔,朕就以茶代酒和您喝一杯吧。” “诶,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喝酒呢。”邺王不同意,还把一旁看热闹的惜珍一起拉下水。“宸王也来,咱们叔侄三个喝上一杯,就当为王叔我践行了。” “王叔,酒喝多了伤身,您还是少饮几杯。”惜珍不爱喝酒,自然是要找借口推辞。 可惜醉酒的邺王不是一般的执拗,颇有几分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气魄,连声问惜珍是不是看不起他。 惜珍被他吵得不胜其烦,正想顺着他说,告诉他自己就是瞧不起他。就听到身边的宋明煦道:“那朕就陪王叔喝了这杯酒吧。” “陛下。” 其他人或是担忧或是惊讶的看着他。宋明溪连忙起身替邺王告罪。 只不过醉酒的人一根筋,说要喝酒就一定要喝酒,除了这个之外脑子里再没有别的想法。 宋明溪拉不住自己父王,又不知道该怎么将眼前的困局化解,急得直冒汗。 旁边的永乐候站起身,冲邺王讨好的说道:“王爷,下官陪您喝一杯吧。” 永乐候听到声音僵硬的转动脖子看向永乐侯的方向,半晌后大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 听到他这话,永乐侯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 在上京城里,一个侯爵爵位是算不上什么。可这些年来,别人因为魏皇后、魏王妃和宸王也都给永乐侯府几分面子的。 这还是永乐侯第一次被人当面羞辱。心里气的要死又不敢说什么,讪笑着念叨着“看来王爷是喝醉了”给自己找回点面子。 宋明溪也顾不上其他了,向宋明煦和季太后告了声罪,招呼着旁边的小太监不顾邺王反抗将他拉到偏殿醒酒。 邺王妃陪着笑打着圆场,永乐侯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想的却是等到他女儿当了皇后,一定要让这家人好看! 因为刚才的那场闹剧,殿内众人都没了胃口,就只有惜珍津津有味的吃着面前的杏仁豆腐。 季太后慈爱的看着惜珍,然后转过头看向大殿中众人。 “魏小姐。” “臣女在。”魏清瑜一听到太后的招呼连忙起身,走到殿中优雅的行了一礼。而慢了半拍的魏清月则由于了一瞬,看到惜珍冲她点点头后才跟着起身站到了魏清瑜身后。 宋明煦将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小声问道:“砚台,你觉不觉得那位魏小姐看王兄眼神有问题?” -- 第82页 砚台抬眼偷偷打量下宋明煦的神色,在心里直呼救命:人家两人是未婚夫妻,眼神怎么看都没错。倒是陛下您,看宸王殿下的眼神才是真正的有问题。 只是心里这么想着,话却没法说出口。好在宋明煦也不是真要从砚台那儿讨个答案,看他没回答又自顾自的小声嘟囔道:“也不知道魏小姐到底有什么筹码,让王兄同意跟她成婚的。” 这回砚台看宋明煦的眼神可以称得上同情了,看他们陛下,一个富有四海的男人,也会因为眼前的事情心生嫉妒。 砚台觉得这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过他绝不会开口点醒他们陛下就是了。 和魏清瑜比起来,魏清月显然行事更有分寸,应答得体,连季太后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也就只有宋明煦还在挑事。 “砚台你听,她说自己平日里口味清淡。可是王兄爱吃肉食,口味不同以后怎么一起用饭?” “还有还有,她爱看经书,宸王兄听到那些就困,以后两人都没什么可聊的。” 砚台眼神呆滞的盯着不远处的地砖放空自己,不再去听身边皇帝的碎碎念念。 宸王府又不是出不起多做几个菜的银子,夫妻二人又不是只能聊经书。 陛下您替别人夫妻想这么多,还不如看看您的赵妃,问问她爱吃荤还是爱吃素,平日爱看经书还是读诗集。趁着现在多关心一下,省的她也跟人跑了到时候您后悔都来不及了。 宋明煦看惜珍喜欢最后的甜点,就把自己的那份也递了过来。 惜珍一个人吃了两份甜点有些腻,看季太后跟魏清月正聊得开心,起身打算去殿外转一圈消消食。 刚出了大殿没走几步,就看到不远处走来的宋明煦那个“唯一”。 惜珍往周围看了看,觉得对方已经看到自己再躲开也不好。便走过去跟赵妃见了个礼。 “娘娘安。” “见过宸王爷。”赵妃也回了一个礼,抬起头看着惜珍。 被这么一位后妃直视难免有些别扭,惜珍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对方眼中复杂的神色是因何而来。 “王爷,”赵妃先前两边走到惜珍身侧,“您要提防陛下,他并不似看起来那般昏庸无能的。若是哪一日您需要帮忙,尽管来找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会保王爷周全的。” 说完这段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赵妃就头也不回的往殿内走去。 惜珍转过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再也看不到了。 看来宋明煦这个“唯一”也要不保了。惜珍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头顶上郁郁葱葱的树叶。 第44章 相依为命 惜珍回到殿内时, 季太后还在问魏清月话。一旁的魏清瑜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意识到今天这场宴席和自己想的全然不是一回事。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主角,却没想到不过是魏清月这个死丫头的陪衬。低头狠狠撕着手中的帕子, 恨不得自己撕的是魏清月的头发。 她是家中被寄予厚望的嫡长女,在她眼中魏清月跟家里的小丫鬟没什么两样,如今竟然要爬到她头上,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而宋明煦在惜珍出去后一直心不在焉的,连装咳嗽都有些懈怠了。等到惜珍回来了, 这才又认真起来。只不过…… “砚台。” 宋明煦往后靠了靠,砚台一看他这动作就知道他们陛下又要说什么不靠谱的话, 心里直叫苦。 皇上的贴身小太监也太难做了,早知道他小时候应该勤奋练武,去禁卫军里给秦野当个下属也成啊。 “砚台,你发没发现王兄回来后一直在瞟赵妃。”宋明煦不负砚台的希望, 果然一开口就说些没谱的话。 砚台低着头没作声, 还以为能像之前一样糊弄过去。没想到这次宋明煦不想放过他, 看到他没说话还又追问一遍。 砚台没办法,只能小声答道:“奴才也没看清啊。” 事实上除了惜珍的动作很隐蔽, 殿中除了宋明煦外都没有人发现。 所以在听到宋明煦在疑惑惜珍和赵妃是不是在殿外见了面时, 砚台同情的看了一眼皇帝, 心道他们陛下已经出现幻想了。 惜珍看着赵妃,她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不只是想跟她红杏出墙那么简单。或许赵妃认识她, 可她对此毫无印象。 季太后对魏清月印象极佳, 一连串赏下不少的好东西。 殿内众人虽然各怀心思, 气氛本来还算和乐的。 没想到在侧殿醒酒的邺王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出来,一开口还是让惜珍陪他喝酒。 惜珍无奈扶额,她怀疑今天这杯酒要是不喝的话, 今晚睡觉邺王都能追到她梦里来。 宋明溪起身拉着自家父王,可他如今力气极大,拉都拉不回来,让人没有一点办法。 “算了算了,喝一杯就喝一杯吧。”惜珍想着自己欺负了邺王这么久,如今他都要离京了,就让他顺了他的意好了。 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倒了杯酒,邺王看到她要喝也马上招呼着其他人帮他满上。 宋明溪也拿他没办法,一边在心里愤愤的想着回去要好好说道数到,以后一定要盯紧他别再外面喝酒,省的丢人又惹事。一边接过旁边小太监递来的酒杯放在邺王手里,希望喝完这杯酒他今天可以消停下来。 惜珍看着手中的小脸皱成一团,想着如果现在反悔要找什么说辞不至于丢脸。 -- 第83页 正在她纠结的时候,手里的酒杯被人拿走。 惜珍呆呆的看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宋明煦,然后就听到下面邺王满意的拍掌声。 “陛下已经把酒喝了,您也快喝,喝完去休息去。”宋明溪催促。 邺王像是要跟宋明煦较劲一样,喝的比他还要干脆。一杯酒下肚,腿一软倒在了宋明溪怀里。 宋明溪托着自家父王的手肘,他承认他从小到大有很多次嫌弃他的时候,但那些时刻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这一刻。 如果不是还顾念那点父子情谊,他现在就直接把邺王扔在地上了。 父债子偿,宋明溪跟其他人又是一番告罪。 “一家人团聚,邺王开心了些也是人之常情。” 季太后开口给了一个台阶,宋明溪连声感谢后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惜珍一直注意着宋明煦,看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水,闭着眼睛用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很不舒服的样子。 惜珍从没喝过酒,身边的朋友偶尔饮酒也大多克制。只有沈钰好此杯中之物,每次去解忧楼都要喝个尽兴。 不过沈钰也说过,酒这个东西对不懂它的人来说就是负担。喝的时候难以下咽不说,喝完了也头痛胃痛的浑身不痛快。 宋明煦装了这么久的病想必也是没喝过酒,刚才突然喝了一杯也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撑住。恐怕就跟沈钰说的那样,现在正难受呢。 邺王闹了两遭,众人也都没了兴致。再加上季太后久不见外人,刚才折腾了半天也乏了,便在众人的恭送下起身离去。 等到季太后走后,宋明煦吩咐砚台安排人将众人送出宫,也在砚台的搀扶下出了寿康宫。 宋明溪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生怕宋明煦真因为那杯酒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那他们一家可就是大夏的罪人,死了都不敢葬进皇陵那种。 其他人走后只剩下了惜珍和宋明煦两个人站在院子里。 砚台小声请示宋明煦需不需要让人抬个轿撵过来。 “王兄是想要乘轿撵还是走回去?”宋明煦问。 “我么……”惜珍犹豫了一下,“我想走回去。” 今天难得没有公事,悠闲的在宫中散个步简直是就是享受。 宋明煦点点头,给了砚台一个眼色,砚台便躬身退了回去。 “你刚喝了酒……” “没事的。”宋明煦笑着拦住了她的话,“我只是没喝过酒突然喝有些晕罢了。” 站在后面的砚台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这样陛下在他心目中还能保持伟岸正直的形象。 惜珍还是没有经验,不知道有一种人喝完酒会上脸,看上去不胜酒力,其实根本就没有喝醉。而宋明煦就是这种体质。 砚台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前面借口头晕抓着宸王手腕拜托宸王殿下带路的皇帝。 要知道陛下平日里和秦野两个人没少躲在偏殿偷偷饮酒,每次都是直接用酒坛对饮,配一碟花生米就能喝一下午。不说千杯不醉,至少等闲人是喝不过的。 就刚才宴席上的那种酒,陛下喝下去估计和喝水一样尝不出什么滋味。只是因为体质而脸色变红,就靠着这个竟然骗得了宸王殿下的同情和小心照顾。 这种手段砚台以前听说过会在后妃之间争宠时出现,没想到他进宫这么多年没机会看到后妃争宠不说,他们陛下倒是先把招数使出来了。 惜珍一直记得宋明煦是替她喝的那杯酒如今这般不舒服自然也是替她受的罪,因此总想着要多照顾他一下。 走路时扶他一把,步子迈得慢一些,这都是再基本不过的。 走到花园时宋明煦稍显犹豫,惜珍意会。 “要不在凉亭里歇一会儿?” “好。”宋明煦马上答应,心想自己这杯酒喝的真是一点不亏,早知道多喝两杯才对。 宋明煦装病时演技不错,装醉自然也不差,至少骗骗惜珍够用。 砚台看两个人坐下,马上吩咐宫女们上了点心和茶水。 微风拂过花瓣,带着花香吹到人脸上。惜珍享受的眯着眼,难得放松。 眼前的情景让惜珍从七年前的刺杀后时时刻刻都绷紧的那根线略微松了松,带着几分不满的抱怨道:“真不知那些人每天在朝堂上争个什么劲,每天上朝真的好累。” 为大夏和大夏的百姓做事她从不觉得是负担,可跟百官们勾心斗角的党派之争让她厌烦。 如果少了这些勾心斗角,每日早朝时间能减一大半。那样的话她就有时间像现在一样,坐在花园的凉亭里吹吹风喝喝茶,每天好惬意的。 宋明煦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轻声道:“辛苦王兄了。” 惜珍睁开眼睛,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埋怨。 宋明煦看懂了她的眼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以后会认真处理国事,让王兄少操心的。” “很好。”惜珍满意的点点头。又想起对方刚替自己喝过酒,关心道:“陛下身体可有不适?” 宋明煦眉头微皱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摇摇头,“没什么,只是从没喝过酒不习惯罢了。” 嘴里说着没什么,表情偏偏又是那么的脆弱。 “头疼吗?”惜珍问。 宋明煦抬起眼,眼中因为含着水光亮的惊人,看的人心都软了。 -- 第84页 惜珍看他点头,往后拉了拉袖子。 宋明煦满怀期待的看着她抬起胳膊,然后冲着砚台招了招手。 “砚台,快来给你们陛下揉揉头。” 砚台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低着头硬着头皮的往里走,走了几步听到宋明煦的拒绝,这才松了口气。 “不用了,吹吹风舒服多了。”宋明煦道。 偶尔吹吹风确实还挺舒服的,惜珍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宋明煦低头看到惜珍拇指上换了新扳指,不是他之前送的匣子里,而是枚没见过的。 “这是,我母后送的?”宋明煦问。 惜珍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去,看到了季太后前些天赏下来的白玉扳指。 “啊,今天因为是太后设宴,所以就带了这个。” “这样啊……”宋明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惜珍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心想莫不是因为季太后对自己太好,所以宋明煦嫉妒了? 于是问道:“你和季太后……我想说季太后看起来并非无情之人,你们母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明煦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没有什么误会,也没有产生误会的机会。就像我说的那样,她不想当皇后,不想进宫。所以她恨先帝,也恨我。” “小时候我每次见到她她都是冷冰冰的看着我。我生病时求着她让她抱抱我,想从她那里得到一点温暖。结果她就冷眼看着我,让嬷嬷把我抱走不要打扰她休息。” 宋明煦说这些话时语气平静,像是早就习惯接受了一样。 惜珍想象着他描述的画面,感同身受。如今他的平静,大抵就是对季太后不再抱有希望的表现。 “别想这么多了。我,我送给你礼物好了。” 惜珍握着他的手,让他手掌摊开在自己掌中。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放在他掌心。 宋明煦还以为她是在逗自己,顶多最后拿出块糕点,没想到还真有礼物,当下眼中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喜。 “看看喜不喜欢。”惜珍看着他喜出望外的模样也有些心虚。 这份礼物本来是她挑来送给宋明溪做离别礼物的,只是今天的宴席上乱七八糟的,她也没找到机会送出去。 刚才看到宋明煦看着季太后送她礼物时的羡慕和心酸,惜珍头脑一热就把本来送给别人的礼物送到了他的手上。 实在是宋明煦刚才的神情,太像她小时候在王府后街上捡到的那条被雨淋湿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的小狗,不给人一点拒绝的余地。 看着宋明煦欣喜的拆开荷包拿出里面的平安扣,惜珍心里那点不自然的感觉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反正都是堂弟,送给谁都差不多的。大不了过两天她出宫给宋明溪买份礼物补上,再给宋明煦专门挑选一份代替今天这个本来是打算送给其他人的平安扣,也算是两全其美。 “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礼物。” 这种话从其他人眼中富有四海什么都不缺的帝王嘴里说出来,总让人忍不住想要对他更好一些。 或许这毫无温情的皇宫,就是宋明煦一直想要逃离的原因。 惜珍看着像孩子一样开心的小皇帝,也忍不住勾起唇角,突然有了一种在深宫中与他相依为命的感觉。 第45章 谁把谁灌醉 之后的几天, 宋明煦和惜珍仿佛陷入了什么怪圈,开始频繁的互送礼物。 惜珍是今天出宫选了一块玉佩,明天带回几样好吃的糕点。 宋明煦则今天送一把镶满宝石的匕首, 改天又拿出珍藏的好墨。 惜珍琢磨着宋光远皇帝私库里的东西应该经不住这么互送几个来回,便及时叫停了这项活动。 除此之外,宋明煦开始认真处理起朝政,这点让惜珍欣慰不已。 两个人一起处理朝政,效率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 而且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宋明煦也被先宸王待在身边教导了一阵子, 惜珍觉得两人的思想分外的契合,总能想到一处。 宋明煦处事英明果断, 又有为君主的仁慈之心。惜珍很想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你不做皇帝可惜了。 可又知道他的想法,只能闭口不提,先从培养他当皇帝的兴趣和责任心做起。 因为处理公事的效率快了,一下子多出了空余时间。惜珍品着今年上贡的新茶, 难得惬意。 皇宫内惜珍还算熟悉, 可那点熟悉跟宋明煦的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宋明煦从小在内宫长大, 不受帝后宠爱的孩子,即便是太子也没多少人重视。更别说那时候宫中人盛传宸王早晚会将陛下取而代之, 不少人看向宋明煦的眼神中还带着同情。 也是因为周围人的怠慢, 宋明煦有了很多一个人在宫里到处跑的机会。可能在宫中待的最久的内侍, 都不如他对宫内的每个角落了解的清楚。 处理完国事之后,宋明煦热情的邀请想要在树荫下躺椅上睡午觉的惜珍在宫内“逛逛”。 换上不显眼的衣服, 娴熟的躲过宫女和内侍。 宋明煦带着惜珍去看了摘星楼里比拳头还要大的夜明珠, 莲花池中的并蒂莲, 还有久未有人居住的冷宫墙角开着的与宫中姹紫嫣红全然不同的纯白的小野花。 “我以前很喜欢来这里,夏天很凉快的。”宋明煦看着冷宫墙边的槐树,语气中满是怀念。 -- 第85页 冷宫中常年没有人, 是他以前最爱来的一个地方。后来秦野被送到了他身边,他开始跟着秦野在前面的空地上练武,练累了两人就靠坐在槐树下乘凉。 惜珍听他讲起小时候的故事也觉得有意思,摸着槐树的树干,想象着他话中的场景。 不远处宋明煦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冷宫内殿看看,惜珍摸着树干的手一顿,摇摇头。 宋明煦颇为遗憾的诶了一声,推开了常年关闭的殿门,被殿内的尘土呛的咳嗽了几声后,独自走了进去。 惜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内,弯下腰去寻找自己刚才触摸到的树干上不寻常的凹凸痕迹。 原来是名字。惜珍好笑的摇摇头。 恐怕宋明煦自己都忘了,小时候还做过用小刀在槐树上刻下自己名字的事情。 惜珍看着刻字的位置,比划了下猜测他当时应该是坐在地上刻的,如果是站着的话也太矮了一点,估计就是宋明煦七八岁时的身高。 刻字的位置都差不多,应该是一段时间内连续刻的。 惜珍脑子里有一搭无一搭的分析着,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无聊,干嘛对这种事情这么认真? 不过心里这么想着,惜珍还是蹲下身,仔细的看着宋明煦刻在树干上的字。 开始的时候歪歪扭扭的,力道也不均匀有深有浅。后来掌握了方法,刻的字迹工整了不少,甚至能想象出他坐在这里认真的神情。 宋明煦宋明煦宋明煦。 惜珍看到刻的满满的“宋明煦”三个字,忍不住勾起唇角,心想那时的宋明煦还真是无聊又执拗。 惜珍站起身围着树干绕了半圈,再弯下腰时,看到树干上的字一愣,笑容凝固在唇边。 原本以为的“宋明煦”并没有看到,取而代之的则是“宋惜珍”的名字。 惜珍歪着头,回忆着已经多久没看到过自己的名字。要不然明明是学字是最先会写的三个字,如今看它们挨在一起,怎么会那么的陌生呢? 宋明煦和她一样临着先宸王的字帖习得字,字迹本来就有相似的地方。如今刻在树干上,倒让惜珍有一种是自己刻上的错觉。 就这么又看了一会儿,也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惜珍轻叹一声,直起身向内殿走去。 殿内,宋明煦正借着窗边的光摆弄着什么,看到她过来连忙冲着她招手。 惜珍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八卦锁。 “我一直以为丢了,没想到在这儿。”宋明煦向她解释。 现在想想,可能是他有次过来玩儿的时候进了内殿,结果被传堂而过风声和的乱飘床帏吓的跑了出去,把八卦锁忘在了里面。 后来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些日子,他记得自己找了好多地方,就是忘了再来殿里找一遍。 惜珍看着他手里的八卦锁眼熟,直到宋明煦摆弄时露出了宸王府的印记,她才明白过来:这个八卦锁恐怕是她小时候玩儿过得,被她随手送给了在宸王府小住的宋明煦。 宋明煦摆弄八卦锁的动作很轻柔,看得出很是珍视。 惜珍又想起来树干上刻满的自己的名字,有些好奇眼前的帝王是怎么看自己这个小时候相处过一阵子的堂姐的。 惜珍小时候在王府里走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虽然只有一个哥哥,可也从来不缺玩伴。 更别说父王和兄长只要有时间,不是带她出府逛逛,就是带她在府内玩耍。 但是宋明煦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就只有跟在身边的砚台和秦野两个。所以他才会对在宸王府的日子印象那么深,无法忘怀。 眼前的人是少有的还记得世上曾有一个“宋惜珍”存在过的人,惜珍的好奇心一起,便压不下去了。 宋明煦那么聪明,直接问怕是会被他看出什么。 惜珍眼睛一转,想起了前几天他喝过酒的样子。 宋明煦酒量很浅,上次喝了一杯脸就红的不行。 惜珍虽然让没喝过酒,可她记得以前父王逢年过节时偶尔也会饮几杯,反正不是一杯就倒的。 既然父王酒量还不错,那她应该也还可以,至少比宋明煦强是没问题的。 惜珍自认为找到了套话的好方法,晚膳时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口感清甜的果酒,用膳时告诉砚台不用在一旁伺候了。 看着站在原地犹豫的砚台,惜珍打趣的问道:“怎么,砚台公公还怕本王对陛下做什么无礼的事情不成?” “小的不敢,不敢。”砚台讪笑着。心里想着宸王殿下您怎么不懂小的的苦心呢,小的可不是怕您对陛下无礼,而是怕…… 主子吩咐了自己也没有不从的道理。砚台躬身退下,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陛下别对人家宸王做什么无礼的事情才好。 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惜珍挽着袖子起身给自己和宋明煦各倒了一杯果酒。 她听人说果酒的度数会比白酒要低,没那么容易醉人。 宋明煦喝白酒一杯就醉的话,喝果酒三杯应该也差不多了。 端起杯子闻了闻,不似那天宴席上闻到的酒味那么浓烈呛人。尝了一点味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入口。 惜珍很满意,今天的布置堪称是完美。 坐在她旁边的宋明煦含笑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 平日用膳他们两个都是对坐在桌子两边,今天惜珍说要与他饮酒谈心,坐在了他的身侧。 -- 第86页 宋明煦看她的意思料想她是想从自己这里套什么话,琢磨着到时候继续装醉配合她一下,就把她想知道的告诉她算了。 两人将后面的事情计算的很好,就是没算到喝到第二杯时宋明煦还没装醉,惜珍先倒了。 宋明煦面色通红的转过身,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惜珍。 一时间宋明煦也顾不上装醉了,赶紧扶住了她,避免她摔在地上。 惜珍喝下第一杯果酒的时候觉得味道还不错,身上也热乎乎的,滋味并不难受。 自信自己酒量绝对能胜过宋明煦,就又续了一杯一饮而尽。第二杯酒一下肚,惜珍就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散越远。 惜珍第一次体会喝醉的滋味,整个人轻飘飘,迷迷糊糊的,虽然没有睡着,可意识已经不清醒了。 宋明煦也没料到她想灌醉别人,结果自己喝两杯就醉倒了。 眼下惜珍歪着头迷蒙的眨着眼睛看着宋明煦,似乎想要确认身边的人是谁。 宋明煦被她好骗又好欺负的眼神看的心都软了,忍不住想要摸摸她的脸。结果手背刚触碰到脸颊,就被惜珍挥手打开。 宋明煦扭了扭手腕,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醉酒的人。还好,就算醉了也很有防范意识,还不错。 不过既然醉的不是他而是惜珍,那么…… 宋明煦低下头在她耳边问道:“你今天为什么想要喝酒,是想灌醉宋明煦吗?” 既然醉的人换了,那套话的人自然也换了。 惜珍被他呼出的鼻息弄得耳边发痒,不耐的抓了两下。在宋明煦以为她醉的不会不回答的时候突然开口:“想问他还记不记得。” “什么?” 喝醉的惜珍声音听起来黏黏糊糊的,字和字像是黏在一起,让宋明煦一下没有听清。 惜珍又重复了一遍:“想问他记得,宋惜珍?” 话说的不是很明白,可宋明煦一下子就懂了。 轻柔的替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语气郑重:“当然记得了,永远都不会忘的。” 惜珍侧着头愣愣的看了他一会儿,反应过来他已经给出了满意的答案。便点点头,没一会儿宋明煦就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竟然就这么睡着了……”他收回刚才说她喝醉也很有防范意识的话。 垂头看着半靠在自己怀里的人,小心帮她调整了一下动作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好好睡吧。”宋明煦轻声道,“辛苦你了,珍儿。” 第46章 生疑 惜珍第二天早晨迷迷糊糊的一睁开眼, 就被眼前的明黄色晃得一愣。挣扎的坐起身,睡了一夜变僵硬的肩膀酸痛的让她倒吸了口气。 惜珍皱着小脸揉着肩膀,撩开床幔看到外面熟悉又陌生的摆设。这里并非她住的侧殿, 而是宋明煦的寝殿。 “看来龙床睡着也不怎么舒服么。”惜珍一边揉着肩膀一边嘟囔。 许是听到了殿内的动静,守在门口的砚台小声的问里面的惜珍是不是醒了。 惜珍放下床幔,唤了砚台进来。 “砚台公公,今天的早朝……” “回王爷的话,陛下说您昨日饮了酒, 就没让小的吵醒您。” 砚台边回话边偷偷抬起头,想要看清床幔后面的情况:昨夜宸王醉酒, 也不知他们陛下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主子没谱下人也跟着胆战心惊的,砚台觉得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宸王殿下了。 眼下宸王情绪看着还算平静,但是万一…… 砚台叹了口气,第一百次羡慕秦野的差事, 感叹自己的活计不好做。 惜珍不知道砚台的小心思, 她想到的则是今天朝堂上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 百官们对她没上朝的原因不知道有多少荒诞的猜测。 不得不说惜珍对自己的同僚们绝对称得上了解,把他们的小心思猜个明白。 今日是宸王五年来第一次告病假没来上早朝, 还是住在宫中时告假, 百官们免不了多想。 昨天早朝上中气十足战斗力超群的人, 今天就病的上不了朝了,怎么看都不一般。 浸淫官场的老油条们拒绝相信这是正常的, 坚信这里面绝对的有阴谋! 一时间众官员脑海中涌现出诸如“皇帝下毒”、“宸王装病”等猜测。也没心情上朝了, 就想着赶紧下朝能跟交好的同僚分析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下到底怎么站队才好。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也没什么上朝的心思,满脑子想的都是不知道惜珍醒没醒,醉酒后会不会头疼, 早膳有没有用。 殿中人心思都不在这儿,一件事情议半天也议不出个结果,反而拉长了早朝的时间。 坐在龙椅上的人坐不住了,站在下面的人也烦恼的直动脚。 那边惜珍检查了自己的衣服和颈间的伤疤,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松了口气,请砚台找巧晴过来替自己梳洗。 等下床穿鞋子时惜珍突然一愣:眼下她身上的外袍连最上面的一颗盘扣都扣的好好地。可是昨夜她醉的不省人事,宋明煦就算没让人将她送回侧殿,也该让下人帮她宽了外袍才是。 惜珍扭着手里的盘扣垂眸深思,到底之前的哪一个环节可能让她暴露身份。 从皇陵回来后宋明煦对她的态度似乎有些变化。是因为两人把话说开了,还是因为她在噩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 -- 第87页 而且昨夜她似乎听到有人唤她“珍儿”,就是不知道是现实还是在梦境中。 实在是不该高估自己酒量的。惜珍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王爷?”带着宫女们进殿的巧晴轻声唤她。 “哦,帮我梳洗更衣吧。”惜珍起身,将之前的疑惑暂且抛之脑后。 等到宋明煦下朝快步走回寝殿时,殿中已经不见了惜珍的踪影。 砚台在一旁小声禀报说王爷去和人议事了。 话一说完,就看到宋明煦的情绪肉眼可见的消沉了下来。 “哎,算了。”宋明煦无奈叹了一声,“砚台,把奏折搬到书房,朕也要处理公事了。” 砚台伺候了宋明煦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陛下处理国事这么积极,一时也有些惊讶。 还没等他回话,就听宋明煦继续说道:“朕多看几本折子,一会儿王兄就能轻松一些。” 这话听得砚台后槽牙都要酸到了。眼下他又说不了什么,只能按宋明煦的吩咐去办,然后把抱怨堆在心里等着碰到秦野时一吐为快。 那边去的惜珍一推开书房大门,就感觉到杨泽浩和祝文灿等人的眼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一番。确认她没什么事后,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惜珍坐在书桌后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饶有兴趣的问道:“我今日没去上朝,朝上的人都是怎么猜的?” “等等!”杨泽浩刚要开口,就又被惜珍噎了回去。“让我先说,你们听我猜的准不准。” “其实也没多复杂,不是猜陛下把我害了的就是猜我装病打算害陛下,应该也没有其他的了吧?”惜珍问。 “殿下英明。”祝文灿如此回答,便是验证了惜珍的猜测。 “没意思。”惜珍扁扁嘴,为同僚们匮乏的想象力感到悲哀。 “不过殿下您真的没事吗?”杨泽浩忍不住问。 “没事啊。”惜珍摊了摊手,不小心扭到肩膀痛的倒抽了口凉气。 “殿下……”祝文灿等人紧张的站起身。 “没事没事。”惜珍摆摆手,“昨天喝多了睡相不太好,今天早晨肩膀有些痛罢了。” “殿下您饮酒了?!”杨泽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比在早朝上听到惜珍告假时还要震惊。 他们相识已久,平日里相处跟朋友一样,自然是知道惜珍从不喝酒的。 “啊,喝了一点。”惜珍给了个肯定的答复,“我就是想尝尝味道的。” 杨泽浩和祝文灿对视一眼,“所以您今日告假是因为喝醉了没能起来?” 惜珍摸摸下巴,“可以这么说吧。” 祝文灿无奈的看着她。 惜珍看他想要说话,赶忙提前开口阻拦:“那什么,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开始议事吧。” 开玩笑,祝文灿讲起大道理来就没个头了,她可不能给他机会开口。 一旁的杨泽浩也察觉了她的心思,跟着一起招呼书房内众人开始议事。只能说大家都亲身体验过祝文灿讲道理的功力,而且不想再体验一次了,于是都极快的进入了状态开始聊正事。 今天因为早朝时间久,议事开始的时间本来就比平时晚。再加上惜珍没有去上朝,好多事情都没个结论,要议的内容还挺多。 几个人讨论到砚台来敲了书房,听到敲门声才停下讨论。 砚台站在门口硬着头皮禀报道:“殿下,您操劳国事也该注意自己的身子,陛下派小的过来请您回去用午膳了。” 惜珍听到他的话摸了摸肚子,别说一提还真觉得饿了。 于是麻烦砚台给杨泽浩等人上一桌席面,让他们用完再出宫。自己则回去跟宋明煦一起用午膳去了。 桌上毫不意外的摆满了惜珍喜欢吃的菜色,应该是算好时间上的,温度正好。 惜珍净了手拿起筷子,看着满桌的饭菜:她从小就被教导不要被人看出喜好,所以爱不爱吃的菜都会吃上几口,喜欢的菜色也不贪。 可宋明煦似乎总能从满桌的饭菜中精准的发现她的喜好,并牢牢的记下来。 “怎么了王兄,不合胃口吗?”宋明煦问。 “啊,不是,只是想起秋闱的事情。”惜珍笑笑。 过两天就是秋闱放榜的日子,看来还要找个时间约沈钰出来问问临风书院的情况。 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惜珍又将注意力放回午膳上。只不过两人各有心思,这顿饭吃的格外沉默。 惜珍在脑子里将之前的事情捋了一遍,还是认为如果宋明煦真的发现了她的身份,那问题八成是出在从皇陵回来路上遇刺后的那一晚。 看来找机会要试探一下了。惜珍抬起头,看向对面心不在焉搅动着汤匙的人。 第47章 高家 随着秋闱放榜, 沈钰也开始为各地临风书院来上京参加会试的学子安排起食宿。 在解忧楼见面时,沈钰先是告诉惜珍今年书院里中举的学子比往年更多这个好消息。然后拎起茶壶给惜珍和高柳面前的茶杯续满,很是讨好。 “那些贫苦学子们来京的路费……” 惜珍端起眼前的茶杯, “你这杯水真值不少银子啊。”说完仰头喝下。 “嘿嘿。”沈钰搓着手看向高柳。 高柳瞥了他一眼,“看我做什么。要多少银子都做什么用,至少要拿个大致的明细过来再说钱的事情。” -- 第88页 “怎么这么麻烦啊。”沈钰听到这些就头疼。“别这么抠门先给个几百万两应应急。” “几百万两?”高柳挑挑眉。 看他的表情沈钰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紧抿着嘴唇,暗道这会想要要钱更难了。 “沈公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几百万两都说的那么轻松。” 沈钰有求于人自然不会跟他呛声, 反而跟着贬低自己。“这不是高老板经营有方,所以我才敢这么说么。换成我这种几百两都赚不来的废物, 哪有底气说这种话。” 惜珍被他耍无赖的样子逗得轻笑出声,高柳也无奈的摇摇头,找不出反驳他的话。 “你放心吧。明天,啊不, 五天后五天后吧。五天后我肯定把要多少银子, 怎么用一条条的列好。先请王爷批准, 再请高老板过目,怎么样?” 高柳看了一眼惜珍, “王爷都没意见, 那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 沈钰谄笑着又给两人把茶水满上, 要银子的时候态度别提多好了。 “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事情没?”惜珍问。 “哪能有什么反常啊。”沈钰表情夸张,“大夏在王爷您的治理下风调雨顺百姓和乐, 在正常不过了。” “是陛下的治理。”惜珍纠正他。 “好好好, 在您和陛下的治理下, 这样可以了吧。”沈钰答得敷衍。 他对教书做学问之外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不知道陛下有什么功绩。在他看来王爷一直资助贫困学子又不留名,这才是真正的实事。 高柳嗤笑一声, 说道:“不会说话就别说。” “那你能说出什么反常的事情来?”沈钰不服气。 “要说反常的事情,还真有。”高柳抿了口茶。 惜珍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高柳组织了一下语言,“乡试放榜后上京城里来了不少学子打扮的人。这里面大部分人既没住在咱们解忧楼里,也没借住租住个什么小院,反而住在了上京城的小客栈里睡大通铺。” “这不是很正常么。你解忧楼住一天费用那么高,有几个住的起的?”沈钰道。 “现在离会试还有三个多月,又有多少学子有财力来上京城里住三个月的?”惜珍反问。 会这么早进京备考的,都是家里没有负担,且有些积蓄门路的。想着早点进京打点关系,打探下主考官喜好之类的。 在解忧楼里住三个月或许不是人人都负担得起的,可是租个安静的小院或者投奔相熟的亲友才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住在小客栈睡大通铺。 别的不说,人又多又杂的书都看不了,怎么都不像是要来备考的。 “上次你说的有人偷伐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惜珍问道。 她总觉得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之间都是有联系的。而且这条线埋了很深很久,只是才被她发现一点端倪。 “很难查。”提起这个高柳也是眉头紧锁。 为了查这件事情,王爷还给了他动用王府私卫的权利。他也一边派人暗中调查,一边在明面上动用经商多年的人脉,两条线下手,这才查到了一点端倪。 “私造兵器?!”听到高柳回答的惜珍挑了挑眉,这个答案倒是不怎么让她意外。 除了她的几位王叔外,还另有一股想要行改朝换代之事的势力。 这股势力隐藏在暗处,也许和朝中大臣甚至她的某位王叔之间还有密切的联系、合作。 惜珍现在只抓到了他们一点点尾巴,想要抓紧一些对方就像鱼一样的从她掌心滑走。 对这股势力,宋明煦应该知道的比她更多。 想起宋明煦之前的反应,惜珍猜测他应该是早就知道了这股势力,或许连背后之人也了解一二。 遍布大夏的四海镖局,本就是宋明煦布下的耳目。和酒楼比起来,镖局覆盖范围更广,与三教九流的人接触的也更密切,和酒楼能打探到的消息是不同层面上的。 如果把两种整合一下,倒是能变成一个更加完善的情报体系。惜珍想到。 如果在前几天,她可能就直接去问宋明煦知道多少了。可是这几日她对宋明煦到底是否知道自己身份这件事心存疑虑,和他直接自然就隔着一层,相处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坦然。 “还有没有其他的发现?”惜珍又问。 “还有就是……”高柳转着手里的茶杯,语气迟疑,“我在追查盗伐树木这条线索的时候,发现京郊一座别院很奇怪。” “怎么奇怪法?”一旁听着的沈钰忍不住追问。 高柳沉思片刻,答道:“这座别院建在山中,看着和其他的山没什么区别。可是一有人进山,马上就会被发现。那些人倒是不会直接出现,而是跟在你身后看你到底要做什么。一旦走进了别院的范围,就有侍卫打扮的人正大光明的出来阻拦你。” “那这座别院和有谋反之意的人有没有关联?”惜珍问。 高柳摇摇头,“暂时没发现他们有联系,只不过是我觉得奇怪罢了。” “很好。”惜珍点头,“还要辛苦你继续查下去。” 高柳起身作揖,“王爷太客气了。您和先宸王是我的恩人,让我做什么本都是应该的。” “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了。”惜珍虚扶他直起身,“该还的早就还了,没必要说什么恩不恩的。” -- 第89页 高柳一笑,“救命之恩还完了,还有知遇之恩。若不是王爷,我这辈子就只能当个废人了。” 高柳出身官宦世家,幼时有神童之名。从小就在家族的期待中长大,胸怀报国之志,满腔热血都是为国为民。 却为料到在他十二岁时,家中突发变故。 先帝也不知道是被谁蛊惑了,认定高家与堂兄淳王勾结谋反。还第一次拿出帝王的威严训斥了先宸王,罚先宸王在王府思过一个月。 然后不顾众人阻拦直接将淳王和高家,还有其他几家与淳王接触密切的世家治罪。 宸王纵是手握实权也不过是个臣子,除非他想要谋反,不然怎么也不能让其他人不去执行陛下的命令。 在惜珍印象中,先帝虽然荒诞,可对于朝政向来不干预。除了银子花的多一点,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不然她父王就算自己不想当皇帝,为了百姓和大夏早就把先帝请下皇位了。 可以说如果把先帝当做一个占着皇帝名号的人无视他的话,他的所作所为除了给大夏和列祖列宗脸上抹黑,倒也不会动摇国家根本。 唯独治罪淳王和一众世家这件事情上,先帝做的十分离谱。 惜珍还记得当时父王在家思过,魏王妃哭着要回娘家不愿意怕被牵连。而父王明明不用上朝了,要处理的事情却比之前还多。 那或许是先宸王唯一一次动了要谋反的念头。不过之后先帝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不理国事专心炼丹,而且还把先宸王请进宫里兄弟二人推心置腹的交谈了一番。 先宸王终归是没有称帝的野心,也顾忌着手足之情,给了先帝和自己一个机会。 那次之后先帝直到驾崩前都没再插手过国事,也就没惹出更多祸事来。 只不过就在那次的事情中高家覆灭,高柳被先宸王救出成了唯一活下来的人。 先宸王曾跟高柳说过,可以帮他换个身份参加科举继续他的理想。 可高柳却拒绝了。 经过家里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没有了为官的念头。最后他犹豫许久选择经商,成为了上京城里神秘又富有的高老板,为宸王府收集各种情报。 就算是惜珍躲在王府里的几年,高柳的情报收集工作也一点都没落下,还按照原来的规矩定时送到王府里。 也多亏了高柳的情报加持,惜珍初登朝堂才会如此的顺利,成功收服了几个心有不服的大臣。 一晃他们相识合作了这么久了,高柳的心结惜珍也是一清二楚。 “你放心吧,”惜珍宽慰他,“我在宫中找到了几个当年伺候过先帝的内侍,总会替你问出当年先帝为何要治高家的罪。” “多谢王爷了。”这是高柳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先帝已死,那当年造成高家灭门惨案的其他人呢?高柳一定要搞清楚,煽动先帝治高家罪的人到底是谁,还在不在这个世上。 他是希望那个人还在的。这样他就可以亲手为亲人报仇,彻底除掉这块困扰自己多年的心病。 第48章 “我宁愿他不是。”…… 这几日宋明煦也有察觉, 他和惜珍的相处变得有些别扭起来,而且是惜珍单方面的别扭。 要说转折点,应该就是惜珍醉酒那一夜。 惜珍当时不像是在装醉, 可她醒来后表现的又是掩饰不住的反常,难道是听到了自己唤她的名字,知道身份暴露了?! 宋明煦有些懊恼,不该因为惜珍喝醉了就随便说话,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 是不是真的也不好说。 宋明煦有心想要试探一二,可又怕被惜珍察觉, 再生事端。 两人都有所怀疑,偏偏又顾虑太多束手束脚的。最后弄得局面僵持住,各怀心思相处的别提多别扭了。 “王兄。”这几日两人连批折子时都很少说话,宋明煦更是少有这么郑重了。 惜珍手一顿, 抬头看着他, 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打破两人之间虚假的平衡。 “这几日王兄别出宫了。”宋明煦道。 惜珍将毛笔放在笔架上,看向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宋明煦。 “我知道了。”半晌后惜珍答道。 “你……”宋明煦犹豫。他想要惜珍追问自己, 偏偏惜珍什么都没有问, 反而让他更加的难受。 他并非想要隐瞒, 可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口。 眼前将要到来的事情牵扯到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他不敢让惜珍知道的秘密。 一个可能让眼前的一切成为泡影, 甚至让惜珍与他反目的秘密。 他没有勇气。 就算是做堂姐弟也很好了。宋明煦看着惜珍的侧脸, 痛苦的想着。因为就算是眼前的一切, 也不过是他偷来的罢了。 他人生中从没有如此懦弱的时刻。 有时候冲动的觉得将一切告诉惜珍也好,至少不会让他像现在一样被强烈的负罪感折磨。 可是一想到惜珍知道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他又将之前的打算通通否决。 他不敢去赌惜珍知道真相后的反应, 宁愿继续痛苦下去。 很快就结束了。宋明煦自我安慰般的想着。 他的秘密会成为真正无人知晓的秘密。而他也可以继续留在珍儿身边,去为她做她需要他做的事情。 惜珍不知道宋明煦真正想隐瞒的是什么,只觉得两人间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 第90页 原来我们的关系也并没想象中的那么密切,不过是合作罢了。惜珍有些心气不顺的想。 —— 宋明煦虽然跟惜珍说最近不要出宫,可却并没限制其他,所以宫外高柳传来的消息依旧送到了惜珍手里。 看着手边刚收到的密信。惜珍眉头紧锁。 眼下的情况倒是比她之前想象的还要紧急,或许她该和宋明煦互通一下各自掌握的消息,尽快做打算才好。 将手里的密信扔进香炉,确认已化作灰烬。惜珍这才起身整了整衣服,打算去跟宋明煦说个明白。 刚出书房大门没走几步,惜珍就被人唤住。 “唐嬷嬷,您怎么来了?”惜珍惊讶的问道。 唐嬷嬷是季太后的陪嫁嬷嬷,几十年来一直跟在季太后身边,是季太后的心腹。 季太后回宫后,唐嬷嬷也一直形影不离的跟在身边伺候,从来没出过寿康宫。今天唐嬷嬷竟然亲自过来,想必是季太后有要紧的事情找她。 “王爷,太后娘娘请您过去。”唐嬷嬷道。 “现在?”惜珍犹豫。 “是的,就现在。”唐嬷嬷向四周张望,显然是不希望其他人看到两人的交谈。 “太后娘娘有很重要的事情找您。” 惜珍犹豫片刻,“好吧,那我跟您过。” “可是唐嬷嬷,我的小厮呢?” 惜珍在书房时平安是守在外面,多重要的事都不会不做声就走开的。可眼下书房外只见唐嬷嬷,却全然没有平安的银子。 唐嬷嬷低下头行了个礼,“请王爷恕罪。您身边的小厮,太后娘娘派人请走了。” 唐嬷嬷这话说的委婉,可里面的意思惜珍也听明白了。 平安只听命于惜珍,就算是宋明煦过来他也不会不禀报一声就走的。 唐嬷嬷说是“请”,怕是找人直接将平安弄晕带到什么地方暂时看管了。 季太后在宫中向来低调,对惜珍更是像对待女儿一般的慈爱。 季太后的温和倒是让惜珍忘记了,就算是空有其名的皇后之位也是不乏人羡慕的。而季太后,是在这个位置上平安坐了十几年,最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的女人。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全无心机,在宫中没有一点势力呢。 “看来我不去也不行了。”惜珍摇头失笑。 “王爷您别误会,太后娘娘只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并没有为难您的想法。”唐嬷嬷解释。 “老奴说句僭越的话,王爷您实在不该怀疑娘娘,娘娘永远不会对您不利的。” “有些事或许您不知道。但当年珍郡主是常进宫的,太后娘娘对她如何您应该也有所耳闻的。” 听到唐嬷嬷提到自己,惜珍抬起头望着她的眼睛。 “那就麻烦嬷嬷带路吧。” 看来季太后今天是一定要见到自己不可。她既然能把平安弄走,那自己同不同意恐怕结果也都一样。 惜珍没有自讨苦吃的喜好,还不如顺了她们的意。 季太后说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防宋明煦罢了。 惜珍跟着唐嬷嬷穿过一条条从没见过的偏僻走廊,一路上竟然没有见到一个内侍、宫女。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被这对母子夹在了中间。而这次,季太后如此大费周章,恐怕要亲手打破之前虚假的和谐,逼迫她做出个什么选择来。 惜珍跟着唐嬷嬷到了寿康宫时,寿康宫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 虽然相信季太后不会对自己不利,可眼前的场景还是让惜珍有些犹疑。 “王爷,娘娘在寝殿等您。”唐嬷嬷催促,“您快点进去吧。时间久了,陛下那边怕是要发现了。” “寝殿……”惜珍摸着拇指上的扳指,看着低着头的唐嬷嬷。 她如今是以大哥宋明韬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就算季太后是她的伯母两人查着一个辈分,可终归是男女有别,怎么也不该再寝殿见面。 可唐嬷嬷现在光低着头,一点想要解释两句的意思都没有。 惜珍无奈,只能推开殿门,等着季太后来为她解惑。 这还是惜珍第一次进入太后的寝殿。她脚步轻悄,带着几分犹豫。 “是明韬来了吧。”季太后的声音在内殿响起。 看来她并没有识破自己的身份。这是惜珍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回太后,是臣。”惜珍道。 “到内殿来。”季太后道。 惜珍忍不住啧了一声,但她也没磨磨唧唧的说什么不合适不太好之类的,而是快步走进了内殿,想要看看季太后今天到底要高什么名堂。 内殿中季太后正坐在梳妆镜前,有些恍惚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和身后轻声走来的英俊少年。 铜镜模糊,惜珍看不清此刻季太后是用怎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只是在她转过头的时候,看到她眼中闪过的一抹痛色。 “明韬,你想当皇帝吗?”季太后问。 惜珍被她的问题问的一愣,回过神来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想。” “不想啊……”季太后看着她,眼中写满了怀念,“真像。” 惜珍琢磨了一下她这个“真像”的意思,忍不住问:“您和我父王相熟?” 如果不是父王的话,惜珍还真才不到她“真像”指代的还能是哪个人。 -- 第91页 季太后低头一笑。不是惜珍常见到的,淡然温和的笑,而是像少女一般的灵动的笑。 “我对他很熟悉。他对我的话……”季太后眼神迷茫。 惜珍懂了,她似乎找到了季太后对她如此偏爱的原因。 “这个给你。”季太后递了一块令牌过来。“只要有了它,季家和镇北军的上万将士都会听你差遣。” 惜珍看着眼前的令牌,没有去接。 “我知道你不想当皇帝。”季太后轻笑,“可是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我觉得陛下就很合适。”惜珍道。 “他么……”一提起宋明煦,季太后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他不会在当皇帝了,他也当不了皇帝了。” “为什么这么说?”惜珍戒备的看着她。 季太后道:“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吧,过几日,这宫中怕是要变天了。” 惜珍一惊,没想到这件事季太后竟然也知道。到底是她的势力远超想象,还是这里面本来就有她的参与? 季太后:“拿着令牌从密道离开皇宫。等到……等过了几天,你再带领镇北军回来救驾,到时候对你继位谁都说不出什么。” “可是我不想当皇帝。”惜珍又一次强调。 “而且过几天是什么时候?是宋明煦被叛军杀害死之后吗?”惜珍看不懂眼前的人。“您是让我等着叛军将宋明煦杀死,再带兵来剿灭叛军坐收渔翁之利?” “宋明煦到底是不是您的儿子?”惜珍忍不住问。 季太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宁愿他不是。” 第49章 密室 惜珍看她执拗, 无奈接过令牌。张口还欲问个明白,就被外面的喧闹声打断了还未说出口的话。 “快走。”季太后催她。 惜珍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季太后急的没有办法起身去拉惜珍。可她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 力气没比惜珍大多少,根本就拉不动。 “我想要个真相。” 惜珍话音刚落,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宋明煦急匆匆的进门,看到安然无恙的惜珍才送了口气。 这对母子似乎都觉得她好的,还盯防着另一个人会不会对她不利。 想到这一点惜珍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 想来这对母子还是有点相似的地方的。 宋明煦冲着殿外吩咐了一声。不过片刻,殿外又如惜珍来时一般的安静, 之前的打斗声仿佛是她出现的幻听。 殿内僵硬的气氛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人而被打破,反而更加的僵。 不过到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把想问的事情都问清楚。 惜珍思索片刻,张口欲言, 却被身边的季太后抢了先。 “你不配坐这个皇位。”季太后对宋明煦道。 宋明煦神色黯然, “我也并不想当这个皇帝。当年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当这个皇帝, 就像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以如今的身份出生一样。” 话音一落,季太后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惜珍拧着眉, 听不懂这对母子在打什么暗语, 他们似乎是在掩盖一个共同的秘密。 那股神秘的势力, 她总抓不到头绪的一连串事件,很可能和这个秘密纠缠在一起, 所以她才总是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可是这对母子说了两句让人摸不到头脑的话后又都安静了下来, 让惜珍着实有些着急。 其他两人都闭口不言, 惜珍只能主动开口。今天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这个秘密闹个清楚。 “你们……” 惜珍才一出声,外面就传来了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 开始她还以为是宋明煦带来的人和季太后的人又发生了冲突。结果转过头看到两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诧和担忧, 这才意识到事情正向着她无法预估的方向发展。 “别怕。”宋明煦拔出佩剑挡在其他两人身前。 季太后抬头望向儿子的背影,眼睛里写满了让人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 “别怕。”宋明煦握住了惜珍的一只手,又说了一遍。 季太后又看向惜珍。她的眼神缥缈,像是透过惜珍的身体看向另一个灵魂。 “娘娘……”寝殿的大门被人用力的推开,闹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响动。 惜珍看向门口的方向,进来的人满脸血污,神色慌张,正是季太后的心腹唐嬷嬷。 “娘娘,是那个人,那个人他来了。”唐嬷嬷打着惜珍听不懂的哑谜。 可屋内其余两人似乎都知道唐嬷嬷口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神色皆是一变。 “他带了小一百人,咱们的人和陛下的人都拦不住。” 宋明煦刚才急着过来,身边就带了二十几号人。加上寿康宫外的人,一共也就五十多人。虽然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但对方也不差。 旗鼓相当的两队人马遇上了,自然是人多的占优了。 季太后听到唐嬷嬷的话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拉住了身边的惜珍。 “快走。” 季太后催促。 惜珍混迹官场这么多年,少有像眼下这般危急又闹不清状况的时刻。 她现在连事情都没有理顺就被人催着“快走”,她应该往哪儿走啊?! “从密道出宫,记得我告诉你的话。”季太后说完看向宋明煦,犹豫了一下,“你也走。” -- 第92页 季太后本想让惜珍一个人走的。可是转念想到,外面那群人比预料中更早动手,显然已经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那人势力不小,心思深沉歹毒,发现宸王不在宫中后必定会派人追捕。 若是外面的人还没动手,季太后肯定会让惜珍一个人走,等她带着镇北军再杀回来。 但如今别人已经出手,京郊什么情况无法掌握。季太后不敢去赌惜珍能一个人平安和镇北军会合,所以才告诉宋明煦让他一起从密道走。 可宋明煦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他将配剑放在惜珍手中,说道:“唐嬷嬷功夫不差,有她陪着你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说完又看向季太后,“我要留在这里,把所有事情做一个了断。” 只是宋明煦的想法从来都不在季太后的考量之内。她冲着寝殿的角落点点头,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宋明煦身后。 惜珍瞪大眼睛,看着两名黑衣人出其不意的制住了宋明煦。整个过程快到她都没来得及犹豫要不要出言提醒。 宋明煦功夫不错,可是跟从小被训练,出手就讲究“快、准、狠”的暗卫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 两个暗卫制住了宋明煦,按照季太后的吩咐将他扶到了内殿床边。 惜珍看看这屋子里除了季太后她谁都打不过。干脆也不挣扎了,乖乖的跟着过去。 唐嬷嬷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力气一个人拉开了看着就不轻的紫檀衣柜。 还好之前跟唐嬷嬷过来的时候没想什么歪主意。惜珍庆幸。 衣柜后面的墙和地板都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惜珍还在纳闷,就看到其中一名黑衣人和唐嬷嬷一起将地上的石板抬起,露出虚挂在搭扣上的锁头,和像是门一样的金属板。 季太后看惜珍惊讶,为她解释:“这把锁头是用特殊的材质做的,不怕刀砍火烧,只要锁上就打不开了。不过没有钥匙,所以只能锁一次。” “一会儿你们下去后我就把门锁上,你们就往前走,千万不要回来。” 关于皇宫密道的传闻惜珍也听过几个。甚至她自己还知道两条进宫的密道,都是父王当年告诉她的,让她如果在宫中遇到什么危险好自保。 不过寿康宫里的这条密道她以前从没听过,如今眼见更是惊讶。 这条密道设计的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居住在寿康宫的历任太后在遇到危险时,可以有更多逃生的机会。 唐嬷嬷打开了密道的入口,黑衣人不怎么温柔的把宋明煦直接推了下去。还好宋明煦有功夫在身,这才不至于摔得狼狈。 可她不会功夫啊。惜珍还没来得及提提要求,就被唐嬷嬷塞被子一样塞进了密道里。 “王爷别犹豫了,要来不及了。” 惜珍一脚踩空,正屏息等待着疼痛的到来,未料到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扑面而来的是这几个月已然熟悉的清雅香气。 是宋明煦接住了她。 眼前的场景和童年的记忆相融合。她当年从树上落下的时候,也坠入了同样温暖的怀抱。 惜珍不合时宜的有些恍惚。 密道里不见一点光亮,她却似乎看到了宋明煦认真凝望着她的眼睛。 头顶上刺耳的声响让惜珍回过神来。宋明煦说了一声“小心”,轻轻将她放下,等她站稳后才移开了手臂。 “我们能出去吗?”惜珍问。 逃避不是她的风格,尤其是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被人单方面当做需要保护的人。她想要闹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评估后作出决定。 宋明煦在周围摸了摸答道:“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他们站的地方离门怎么也有个八九尺的距离,跳起来是绝对够不到的,就算够得到也使不上力。 密道的门只有一块石板的大小,可入口却比普通人双臂伸开的长度还要大上不少,而且墙壁光滑,想爬上去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惜珍小心移动着摸到了密道的边缘,顺着墙壁摸到墙角,转弯时踢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 “怎么了?”宋明煦连忙往惜珍的方向走来。 “地上有什么东西。”惜珍道。 宋明煦蹲下身在墙角处摸索,“是个盒子。” 拿起盒子一打开,本来昏暗的密道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夜明珠,好大一颗。”惜珍在眼前的处境中也不忘欣赏。 “看来是回不去了,向前走吧。”宋明煦道。 惜珍仰头看了看入口,无奈点头。 刚才一落下眼前就是一片漆黑,现在就算是有了光亮也还是闹不清方向,更别说她和宋明煦这种本来就不认识东南西北的。 如今除了往前走,似乎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惜珍叹了一声。身边宋明煦一手拿着夜明珠,一手抓着惜珍的手。 “别怕。” 惜珍手指微动,却没有挣开。 两人往前才走了十几步,就被头顶处突然传来的闷声响动吓得停住了脚步。随着重响而来的还有几粒碎石的掉落。 “那边,好像和其他地方有些不一样。”惜珍道。 宋明煦话不多说,将手里的夜明珠交给惜珍。轻盈的跳起身,在墙壁上借力一蹬,手掌推向惜珍指向的砖块。 -- 第93页 砖块被他推起了一指高,和周围其他砖块略微错开,和密道内带着霉味的空气不同的清新空气涌了进来。 竟然是个换气的地方。 惜珍不得不佩服,这条密道的设计的确实是用心了。从夜明珠到换气口,把能想到的事情都提前想好了。 和清新空气一起进入密道的,还有地面上的交谈声。 眼下情况未知,惜珍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生怕外面不知是敌是友的人发现他们。屏气凝神的想要听清外面人说的到底是什么。 习武之人耳力更好。宋明煦听到外面的声音一愣,抓住惜珍的手犹豫了一下,最后只是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第50章 秘密 惜珍他们的头顶处, 寿康宫寝殿里传来了季太后和往日不同的歇斯底里的质问声。 惜珍屏住呼吸,想要听清他们说的是什么,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宋明煦垂着头, 脸上神情痛苦。 “难道你就没有想念过我?” 惜珍听到陌生男人语气轻浮调笑似的提问皱了皱眉头。 看来此人与季太后确实相熟,从季太后和宋明煦他的忌惮上,也能猜出不是一般的人。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得到的够多了,为什么非要做这谋反的事情?!”季太后质问。 “够多了?”男人冷笑,“不够。这九五之尊的皇位我还没坐过, 别人对我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声臣服是什么滋味我还没感受过。怎么会够呢?” 还挺有野心的。惜珍不屑,在心里默默将他和自己能想到的人一一比对, 却发现每一个能比对的上的。 现在世道还算太平,有能力行谋反之事的不可能是全无背景的人。可惜珍一直猜不出这次背后主使之人是谁。 季太后跟宋明煦就更奇怪了。两人明明知道这人的身份,却又讳莫如深帮着一起隐瞒。 惜珍竖起耳朵认真的听,想要从上面两人的对话中找到真相, 就听到季太后冷哼了一声, 问道:“龙椅?你要是真想坐的话, 那个男人还会不让你坐?” 季太后嘴里的那个男人必然不是宋明煦,那就只能是先帝了。还没等惜珍将思绪理清, 就听到男人回道:“太后娘娘难道不知道吗, 我就是靠着什么要求都不提, 才得到了先帝这么久的宠爱。” “没有自己的想法,像个傀儡一样的陪在他身边。这是他想要的, 我按着做了。可我想要的他却没能给我, 你说这是不是不公平?” 这一番话惊的惜珍微张着嘴, 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万万没想到,培养起这股神秘力量意欲谋反的竟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而是当年先帝的男宠! 陪伴先帝多年还落得善终的…… 惜珍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圈, 总算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就是当年最受先帝宠爱的管舟! 据说管舟此人容貌倾城,性情温顺。跟在先帝身边不像其他男宠一般仗势欺人,拼命给自己捞好处。反而待人温和有礼,在先帝的一众男宠中算是名声好的了。 在先帝驾崩后,管舟也没了踪影。不过当时宫里宫外乱成一团,也没人去管一个男宠的下落。 没有想到他在外经营了十几年,竟然经营出了一股可以撼动皇位的势力。 想来在先帝身边的几年对他来说也能称得上是“忍辱负重”。积累了数目不小的财富不说,也结识了不少用得上的人,这份隐忍和心计真是不简单。 也难怪季太后和宋明煦不想别人知道管舟的身份,说起来也算是“家丑”了。惜珍如此猜测。 “今次你到底是怎么带着这帮人入宫的。那条密道明明已经……” 管舟轻笑着打断了季太后的话。“那条密道通不了,不是还有其他的么。” 季太后:“呵呵,那个男人连宫中密道都告诉你,你还不满足实在是过于贪心了。” “这可不是他告诉我的。”管舟否认,“这都是我自己打探出来的。咱们陛下……哦不,是先帝。先帝他老人家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太后您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不过咱们的小皇帝也不简单呐,顺着裴妃那点线索就封了我一条进宫的密道,还让我折损了不少人马。不过还好我有后手,还知道另一条密道,直接将出口改到了裴妃宫里。裴妃一被送到庙里,倒是正方便我了。” 惜珍暗道可惜,终是他们棋差一招。 听管舟话里的意思,宋明煦应该是发现了他进宫的第一条密道,顺着密道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管舟还知道另一条密道,而且为了防止宋明煦的人在出口蹲守,还将出口改到了裴妃宫里,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宫中的密道出入口都修的十分隐蔽,连我当年都是因为救了明帝身边的内侍,才知道了这两条密道。没想到他竟然能通过我几次出现的地方确定范围,靠着一寸一寸的摸找硬生生的找到入口。真是不简单啊,小皇帝。”管舟感叹。 “哦,不对,是我们的儿子。” 轻飘飘的几个字,被带着笑意的说出口让人听不出是玩笑还是事实。 惜珍像被雷击中了一样僵在原地,甚至无法转动脖子看看身边人的表情。 “不过对上我这个当老子的,还是差点意思。” 上面的管舟还在继续说着,将惜珍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打破了。 -- 第94页 宋明煦不舍的摊开手,放开了紧握在掌中的惜珍的手。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惜珍手指动了动,没有离开。 就算是她盲目的相信一次所谓的“感觉”吧。她相信这些日子相处中认识的宋明煦。她对他的信任是来源中相处中的点点滴滴,而非什么“血缘”的牵绊。 似是感受到了惜珍的态度,宋明煦手指微颤,重新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上面的季太后像是被管舟之前的话刺激到了,高声咒骂。 可是出身世家的大小姐能骂出什么呢? 面对可笑的命运和面前的恶心的男人,她不怎么难听的咒骂只能换来管舟更加嚣张的笑。 惜珍心中憋闷,抬手松了松衣领。她不敢想象在季太后在深宫中遭遇了多少不幸,又是怎么忍下这二十几年的。 寝殿内的季太后骂累了,捂着胸口喘着粗气,愤恨的瞪着面前毁了她这辈子的罪魁祸首之一。 管舟则像他自己之前说的那样,颇有几分享受的看着季太后恨他又没法将他怎么办的样子。 “娘娘这么看我,我心里好痛啊。”管舟道,“娘娘待我无情意,我这些年为了娘娘可没少做坏事。” “少说是为了我!”季太后怒道。 “怎么不是为了娘娘呢。”管舟语气委屈,“为了娘娘和咱们的儿子,我连弑君的事情都做了,做的还不够吗?” 惜珍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全然没想到先帝之死竟然与管舟有关。先帝竟然死在了自己最宠爱的男宠手里,想想还真是讽刺。 “其实咱们一家三口,都不过是他的工具罢了。”管舟用他令人生厌的语调接着道:“百官催他立后,他便娶了你入宫为后。百官催他绵延子嗣,他不愿意。为了堵住百官的口,竟然想出让你我……” “闭嘴,你闭嘴!”季太后歇斯底里的喊着。 “哎。”管舟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等到最后他身体不好了,想的是将咱们一家三口尽快除去,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皇位也可以顺是留给他的好弟弟。” “你说说,咱们的命凭什么就这么贱,就只能被他随意的摆布利用?!” “我不愿意,也不认命!” 请殿内没人作声,静默了半晌。 季太后声音嘶哑的问道:“宸王殿下,他……” “他?!”管舟声音尖锐的打断了她的话。“他必须死,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让我做他的替身。” “你们夫妻二人喜欢同一个男人,传出去还真是个天大的笑话。”管舟说着就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淳王那个倒霉蛋么?” “那年他入京时对我无礼。等我到了先帝面前时,装作不忿的告诉他淳王对宸王口出不逊。没想到就这一句话,先帝他竟然第一次拿出了做皇帝的雷霆手段整治了整个淳王府。” 管舟低声轻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权利是这么好的一个东西。只要成为这个国家的帝王,就算你是个整日寻欢作乐的废物,也能够拥有无上的权利。” “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季太后喊着。 管舟道:“疯?疯就疯吧。咱们两个叙旧叙完了,也该做些正事了。请吧,太后娘娘。” 两人似乎是对峙了一段时间。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了离开的脚步声。 寝殿内的人好像已经都走了,密道内则是更加的安静,让人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我们也走吧。”惜珍一开口,声音干哑。 现在既然回不去了,那他们只能按照季太后说的先出宫搬救兵,然后再杀回来将季太后救出来。 “好。”宋明煦的声音比惜珍的听着还吓人,像是喉咙干裂带着血丝时发出的声音。 两人沉默着并肩向前走着,惜珍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刚才管舟和季太后谈话中的内容。 季太后和先帝竟然都喜欢她父王。 而且先帝连让自己的男宠和皇后诞下一子来堵百官之口这么荒诞的事情都想得出来。把身边的所有人都当做可以利用的工具,利用够了,就毫不犹豫的舍弃。 真是个自私的疯子,惜珍忍不住想。她也并不觉得先帝这种人的爱会有多真诚,他爱的只是心里的幻象,做的都是自我感动的事情罢了。 枉顾别人的意愿,单方面的做出这些所谓的“对他好”的事情,除了能够感动自己,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惜珍问。 “六年前,王叔……宸王还在的时候。”宋明煦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再叫王叔了,就又改了口,将事情说给惜珍听。 算起来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宋明煦那时十四岁,脑子里还有“想和母后解除误会”这么天真的念头。 有一次装病休朝了几日,便带上秦野等亲信去了皇家寺庙,想要看望季太后。 趁着夜色偷偷潜入后,还在屋外犹豫着该怎么出现,便听到屋内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宋明煦屏息靠近,想要听个清楚,没想到听到了让他无法承受的秘密。 而季太后在跟唐嬷嬷商量着的,是怎么将他除掉,让宸王登基。 季太后不愿将宋明煦的身世告诉宸王,不想破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便想动手将宋明煦出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宋明煦一死,皇位怎么论都该落到宸王头上。 -- 第95页 宋明煦听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还知道了连亲生母亲都恨不得他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那天失魂落魄的,被秦野带回宫里。回过神来就开始后悔,早知道就应该一走了之,不回宫了。 这个想法多少有点赌气的意思,但宋明煦也是真的对皇位不再有任何的留恋。 后来他还没来得及做好部署离开皇宫,宸王就在刺杀中身亡。 宋明煦虽然不是宋家人,可是这么多年受百姓奉养,做不出丢下一团烂摊子逃避出宫的事情。 剩下的几位王叔没一个靠得住的。直到惜珍登上朝堂,宋明煦才终于有机会开始着手自己的离宫计划。 第51章 密道 在此之前, 惜珍一直觉得民间流传的什么皇室秘辛之类的故事情节都太过离奇,编的过了。 直到这次亲耳听到了,她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皇室秘辛”比传说中的更加荒诞, 甚至因为与自己有关联,她甚至连两句评价的话都说不出来。 密道越往里走,空间也就变得越来越狭窄,越来越矮。 从两个人可以并肩走,到只能一前一后小心前进。从跳起来手都碰不到顶, 到现在惜珍一抬手就能碰到。 也是因为空间的关系,密道内的空气也越发的稀薄, 还带着难闻的味道。 惜珍走在宋明煦身后,步子越来越重,甚至精神都有些恍惚,靠着意志力麻木的向前走着。一个没注意撞到了前面已经停下人的背, 额头的钝痛才让她恢复了意识。 “怎么了?”惜珍揉着额头, 声音含含糊糊的问。 宋明煦半蹲下身, 弯着腰。 “我背你吧。” “不用了。”惜珍想也没想就拒绝。 “快点,密道里空气不多了咱们要快点出去。”宋明煦难得强硬, 不顾她的拒绝坚持。“拿着。” 惜珍还没反应过来就接过了他递来的夜明珠, 宋明煦也不等惜珍的答复, 直接将她背在背上。 因为密道内的高度原因,宋明煦要弯着腰才能确保惜珍不会撞到头。 惜珍将夜明珠举在前面, 举了一会又觉得手酸, 解下荷包想装进去发现袋口太小塞不进去, 只能不耐的啧了一声。 宋明煦看出她的想法,停下脚步将惜珍小心放下。用佩剑从内衬下摆割下一块,将夜明珠包起来, 打了个结。 丝绸的料子对夜明珠的亮度没什么影响。宋明煦拎起来试了试,又包上了一层,打了个死结拽紧。再把布带从空隙中穿过,在惜珍手腕上比划了两下确定好大小,系成圆环。 “给。” 惜珍接过来,像小灯笼一样挂在手腕上,确实比举着要省事不少。 宋明煦又在前面蹲下身,示意她上来。 惜珍踌躇片刻,还是趴在了他背上。 宋明煦站起身,平稳的向前走着。惜珍轻晃着手里的夜明珠,眼睛盯着晃动的光球。突然问道:“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么?”宋明煦在思考别的事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惜珍又问了一遍:“我说,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不是宋明韬了?” 因为两人现在的姿势,惜珍话音一落就感到身前人身体一僵,手臂下的肩膀都变得僵硬。 这倒是不错,省的从他的表情中分辨,比较起来还是身体的第一反应最诚实了。 惜珍轻笑,他们两个也挺有意思的,用假身份相处了这么多年。他不是她的堂弟,她也不是他的堂兄,算起来他们两个竟然全无血缘关系。 “怎么知道的?”惜珍问。她自认一直掩饰的很好,周围人都没有怀疑过,宋明煦竟然发现了。总不能是他想要替她换衣服,这才发现的吧?! “上次在驿站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耳后的朱砂痣。后来大夫来替你诊脉,也说你是姑娘,我就确定了。”宋明煦老实答道。 “朱砂痣……”惜珍摸向耳后。这颗痣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过,却成了宋明煦和魏清月认出她的证据。 “真是没想到……”她一直自信做的足够周全,却在这点小事情上露出马脚。 “那你,你是怎么发觉我知晓你身份的?”宋明煦问。 惜珍:“那日我醉酒,醒来时发现衣服完好的穿在身上。” 宋明煦听后眉头一皱,先是不解,然后恍然大悟。 惜珍喝醉了,就算他没将她送回寝殿,也该吩咐下人们伺候她洗脸更衣才好入睡。可他因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让宫女帮她擦了脸,反而不合常理。 “那天我本来是想把你灌醉的,没想到自己倒是醉了。想试探的事情没试探出来,反而知道了别的事情。”惜珍失笑,想来命运中的阴差阳错实在不是他们可以预料到的。 宋明煦:“你那天,想问我什么?” “我在冷宫看到了树上刻的字。”惜珍道。 “树上刻的字?”宋明煦语气疑惑,显然忘记了自己当年做的事情了。 “嗯,是你的名字。”惜珍道,“还有我的名字。” 宋明煦脚步一顿。惜珍低下头,不解的看着他已经通红的耳根和脖颈。 想来是因为密道里空气不流通,又走了很久路的缘故吧。惜珍如此想着。 宋明煦没作声,惜珍又继续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嗯……是不是还记得我。” -- 第96页 “这场戏演的太久,我都快忘记自己是宋惜珍了。小时候的回忆连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有时候会觉得那些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惜珍感慨。 宋明煦默然。这种身怀秘密时刻怕被发现的恐慌,还有身份错乱带来的自我怀疑的感觉,怕是没有人能比他更感同身受了。 “我记得你。”宋明煦道,“我一直都记得你。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宋明煦还欲盖弥彰的咳嗽了两下。 “我竟然还有朋友啊。”惜珍觉得这感觉很特别。 祝文灿对她很好,像是兄长一样的照顾。可是惜珍知道,那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做了宋明韬,当成了小时候一起读书、玩耍的好友。 高柳、沈钰他们也是惜珍的朋友,可他们交好的对象是宸王府的主人,并不非得是宋惜珍不可。 想来想去竟然只剩下了宋明煦,是纯粹的把宋惜珍当成朋友的。 “你,知道我的身世了,没什么想说的吗?”宋明煦问。 “想说的……”惜珍想了想道:“混淆皇室血统是大罪。” 宋明煦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喉咙干的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可是,这也不是你愿意的。”惜珍声音中带着无奈,“就像我也不是自愿成为宋明韬的一样。所以,也不能怪你。” 听到她的话,宋明煦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让他说不出话。 他设想过很多次惜珍知道他的秘密后的结果,每一种可能都让他只想更加谨慎的守住秘密,决不能让惜珍知道。 他以为至少会有逼问和质疑,没想到她只是轻飘飘的说了“也不能怪你”。 身世、皇位,这些都不是宋明煦主动选,却被强加在他身上的。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想不想要。倘若他说自己不愿,怕是还要被嘲讽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 之后的一段路两人都没有在说话。 惜珍靠在宋明煦背上,被晃的有些犯困。 这种性命攸关国家遭变的时候她竟然还觉得困,实在是有些心大了。完全睡着前惜珍想到。 可转念又一想,休息好了才能更清醒的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想到这儿,惜珍动了动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闻着他身上清爽好闻的香味安心睡了过去。 在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床上。惜珍睁开眼眨了眨,可惜屋内没有灯,照进来的微弱月光不足以让她看清周围的环境。 揉了揉肩膀坐起身,刚想在床边找找自己的靴子。 “醒了?” 房间里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我差点从床上栽下去。”惜珍抱怨。 “抱歉。”宋明煦起身点亮蜡烛,倒了一杯水递给惜珍。 惜珍喝下润了润嗓子,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问道:“咱们这是在哪儿?” 宋明煦道:“密道的出口是京郊一个无人居住的小院。我担心他们会发现密道顺着过来,就没敢久留,找了一户农家借宿。” 惜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儿问道:“现在上京城是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一提起这个宋明煦也皱起眉头。 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可以说是各种阴差阳错凑在一起,倒霉到了极点。 本来他一直有预防密道这一点,就算官舟带人从密道进了宫,他也有信心让官舟生不了事。 偏偏今日季太后突然召惜珍去寿康宫。他实在不放心带人过去,正好抽走了在后宫监控情况的暗卫,导致官舟带人从裴妃宫内的密道进宫后没人及时发现报信。 更倒霉的还是他跟惜珍也在寿康宫,虽然官舟之前不知道这一点,却意外的逼得他们只能顺着密道出宫,失了先机。 这件事情里他自觉已经考虑了很多,可惜做好的安排被一连串的意外全部打破。 “现在早就过了关城门的时间了,城内宫中的情况一点都没传出来。”宋明煦道。 “这里离上京城有多远?”惜珍问。 “大概五十里路。”宋明煦答。 “五十里路?!”惜珍瞪大了眼睛,“那我们在密道里走了多久?” 宋明煦:“一个多时辰,三十多里。出了密道又走了两个来时辰。” “三个多时辰……”惜珍默然。她好像只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不动了,后来还趴在宋明煦背上睡着了。 这不就是说宋明煦背着她走了两个多时辰,六七十里?! 这么一想,惜珍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刚才真是辛苦你了。”惜珍小声道。 宋明煦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应该是自己背她过来的事情。 “没事。”宋明煦勾起唇角,眼神温柔的看着她。“我是习武之人,这点路程不算什么的,何况你也不重。” 惜珍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段路程让她一个人走的话确实是走不了的。也不知道修密道的老祖宗做什么把密道修的那么长,不知道宫里的人都是像她这样养尊处优惯了的么,三十里长的密道要怎么走?!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宋家先祖建造皇宫时为了修建密道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这么长的一条密道几百年后还能使用,当年应该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也有不少的人为了这个秘密丢了性命。 -- 第97页 不过这次也多亏了这条密道,她和宋明煦才能扭转劣势。等到下次再去皇陵,她一定要多带些祭品感谢列祖列宗。 “这种小村子消息不比上京灵通。不过应该明天天一亮,就有来搜捕我们的人了,就是不知道会是谁的人马。”惜珍说完摇摇头。 现在还在城内的两位王叔,是绝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机会和理由的。 皇宫被叛军占领,带兵围剿判党。这种千载难逢的起兵借口,错过这一次这辈子不一定能遇到第二次。 “管舟他和哪位王叔有联系?”惜珍问。 “鲁王叔。” “这样啊……”她猜也是鲁王。 “那鲁王知道你和管舟的关系吗?”惜珍又问。 “应该不知道。”宋明煦道,“管舟应该是以自己知道宫内秘密为筹码,从鲁王那儿得到了他想要的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嗯……”惜珍点点头,她也觉得宋明煦查到的消息应该没错。 管舟和鲁王都是想自己做皇帝的,开始为了利益还能故作和谐的合作一阵子,等两人势力都起来后合作自然会破灭。 而宋明煦和管舟的关系,对管舟继位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成为他被口诛笔伐的黑点,他自然不会主动告诉别人,更别说只是互相利用的鲁王。 惜珍:“这个村子里东山多远?” 东山就是临风书院在的地方,如果近的话,明天他们可以去临风书院找人沈钰帮忙。 “半天的路程。”宋明煦道。 惜珍还在犹豫要不要坦白自己和临风书院的关系,就听他继续道:“我跟这户人家的主人说咱们是来投奔亲戚的,结果路遇匪徒丢了马车和行李,只能借宿一晚。我告诉他咱们来投奔的是定安城四海镖局的镖头,麻烦他明天一早帮咱们往定安城的四海镖局送个信。” “四海镖局……”遍布大夏的四海镖局本就是宋明煦手下组织,上京城进不去消息没法送到,可以联系其他城里的四海镖局来帮忙。 镖局里的人好歹都有功夫在身,是比她找书院求助听起来更靠谱。 “不过……” “不过怎么了?”惜珍问。 宋明煦赧然一笑,“路费……” “啊?哦……”惜珍反应过来,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他。 宋明煦不比惜珍,没有将这些金银珠宝带在身上的习惯。再加上他今天是从侧殿练武时收到消息过去的,身上连佩饰都无。 也是这户农家人心好,才什么都不要就收留了他们。 宋明煦拿着惜珍的荷包,本着财不露富的原则挑了半天,最后发现里面的东西每一件拿出来买下这个村子都有余裕,根本没有便宜的。 “有银票吗?”宋明煦问。 “谁在宫里会把银票带在身上?”惜珍反问。 好吧,她说的也对。 宋明煦无奈,最后拿出一块玉牌,决定明天给这家主人当做报信的路费。 眼下城内的消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着急也没有用。商量了一会儿对策也只能先行休息,天亮再做决断。 院子里的公鸡刚一打鸣,宋明煦就从硌的人难受的木板上起身,放轻脚步走到惜珍床边帮她捂着耳朵。 似是因为感受到他的触碰,惜珍的头动了几下,不过并没有醒。 等到院子里的鸡又安静下来。宋明煦看了她一会儿,便出了屋门。 第52章 两名年轻“男子” 惜珍醒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 她是因为照进屋内的日光而醒的。 农家小院不像宫内有窗帘床幔来挡光,更别说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也没人会睡到日上三竿。 惜珍躺在床上又想起了在寿康宫下密道内听到的事情:季太后说父王遇刺之事和管舟有关, 还有七年前出现在永乐侯府,生的十分英俊,颇受永乐侯信任的“周老爷”。 周,舟。 看来当年在永乐侯府,把永乐侯骗得团团转, 又借魏王妃之手完成刺杀布局的周老爷,十有八九就是管舟了。 七年前的管舟势力显然比不上如今。宋明煦又说管舟以前和鲁王有合作…… 惜珍闭上眼睛长出了口浊气。看起来当年策划实施了刺杀案, 害死她父王和兄长的主谋,就是这两个人了。 这下可好,为国为家她都不能放过这两个人。一次能报两个仇,倒是省事了。 惜珍勾起一边唇角, 等再睁开眼睛时, 眼里满是坚定之色。 屋外, 这家的男主人拿着信物和路费帮忙去定安城送信。宋明煦不好跟女主人单独待在外屋,干脆站在院子里, 看着满院子跑着找食的几只芦花鸡解闷。 这样好像也不错…… 一大早起来喂鸡、喂猪, 准备一顿简单的早饭。男主人带着农具下地做农活, 女主人在家里洗衣缝补,收拾不大的屋子。 晚饭时坐在一起说说这白天发生的事情, 平淡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还真是不满足。 宋明煦摇头失笑。如果让别人知道他的想法, 肯定会这么评价他的。他坐在最高的位置上, 锦衣玉食的,还去羡慕这种粗茶淡饭的日子。 看着走出屋门站在门口伸懒腰的人,宋明煦眼神一下子温柔了起来。 算了, 现在的日子累一点也没什么。粗茶淡饭的日子虽然平静,可他的珍郡主受不了这个苦的。 -- 第98页 就算哪天离开皇宫,也要找个风景如画不缺吃喝的地方。这种田园生活,还是不要想了。 惜珍走了过来,问道:“现在有什么消息了没?” “没。”宋明煦摇摇头,“天没亮的时候我看有村民赶着牛车说要去上京城里卖东西,等他们回来可能能知道什么了。” 这么说着,就看到院外牵着牛车走过的村民。 “诶,大叔。”宋明煦顾不得太多,几步跑了过去。“您不是说要去上京城卖东西么,这么早就卖完了?” “别提了。”牵牛车的大叔一听到这个话题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一大早起来过去,就为了赶着一开城门就进城,结果到了又说今天不开城门了。你说我倒不倒霉?!” “不开城门了?”宋明煦一副不解的样子,“怎么会不开城门呢?” “这我哪知道。反正就是不开城门不许进。”说完大叔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凑了过来。“不过我看很多骑着大马的士兵从城里出来,八成是出什么大事了。” 宋明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对了,我记得早晨听杜家小子说你是去投奔亲戚的。你亲戚不会这么巧也在上京城吧?”大叔问。 “这倒不是。”宋明煦笑着摇摇头,“在定安城里。” “那还好。”大叔点点头,转头又看了看自己牛车上的蔬菜。“如果明天上京城城门还不开的话,我这些菜也要卖到定安城了。就是这价钱啊……” 大叔无奈叹气,又安慰自己总比都烂掉好。 宋明煦又打听了几句,看他知道的也不多,便笑着跟他告别。 “怎么样?”惜珍问他。 宋明煦:“上京城城门紧闭,现在情况还不清楚。等跟四海镖局的人来了,再让他们帮忙联系上彭锐就好了。” 彭锐便是上京守卫军的将领彭将军。 这些年彭将军在朝中一直立场中立,哪方势力都想要拉拢他这么一个身居要职之人,偏偏每次都被他打太极来回推,没有一方成功。 眼下上京城内局势不稳。不管哪一方势力获胜,都暂时不敢对彭将军不利。相反,还会许诺高官厚禄,软硬兼施的逼他为自己效力。 只要宋明煦相信彭将军不会做出叛变之事,惜珍就也相信他。 “姑姑姑姑……” 院外一个小男孩跑了进来,看到惜珍二人是先是一愣,停下脚步戒备的看着他们。 屋内的女主人听到声音快步走了出来,问道:“亮子,怎么了?” 男孩收回了目光,“姑姑,外面来了好多骑着大马的大人,说是来,来搜坏人的。爹让我来告诉一声,一会儿村长就要带着他们过来了。” “坏人……”女主人听到这话心里也是一咯噔,将男孩搂在身前,看向站在院边的惜珍二人。 “楼娘子您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惜珍笑容和善,“一会儿村长带人来了,您大可以让他们进来验证一番,就知道我们没骗您了。” 楼娘子便是这户农家女主人的称呼。她丈夫姓楼,是村子里的外来户,在村里也没有别的亲人。两人成亲后便在村南边找了块清净地界,盖了这间小院住了进来。 宋明煦也是因为这家的位置,才选择来投奔过夜的。 楼娘子一听惜珍说的毫不心虚,便也将心放下大半。 “行,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屋里还烧着水,我进去看看了。” 楼娘子说话办事都很爽利,倒是也不掩饰自己刚才的怀疑。 惜珍欣赏她的性子,含笑点点头。 等到楼娘子进屋后,转头看向宋明煦。 “这可怎么办?” 突然来的官兵八成是来找他们的,而且来者不善。虽说不知道对方手里有没有画像,可就宋明煦这模样…… 惜珍唉了一声。刚才在楼娘子面前她话说的自信,可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虽说楼娘子一个女子拦不住他们,两人趁机跑路也不是做不到。只不过这样一是坐实了他们的身份,暴露了大体位置。二是联系四海镖局的事情还要再做打算,又要浪费不少时间进去。 惜珍低着头眉头紧锁。宋明煦嘴巴动了几下,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搜寻的目标,应该是两名青年男子。” 惜珍一顿,抬起头看向宋明煦。 —— 楼家是村子里的最后一户。村长带着官兵进来时照例先问了楼娘子一句家里来没来外人。本以为会得到和之前一样的否定答案,没想到楼娘子头一点。 “昨天来了两位。” 领头的官兵眼神马上就不一样了,把村长往旁边一推,追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两名年轻男子?” “是两位……” “楼娘子。” 楼娘子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 里屋的门帘被撩了起来,走出一位穿着布衣容貌不凡的少女。 “你便是昨天来的外人?”头领问道。 “真是。”布衣少女点点头,面对满脸横肉口气凶狠的头领也不惊慌。 “大人,我跟哥哥本是来定安城投奔亲戚的。没想到路遇匪徒,夺走了我们包裹里的盘缠和文书。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捉拿匪徒。” 头领不耐烦的一挥手,“别废话了,把你哥哥叫出来。” -- 第99页 头领听她一口一个匪徒的早就不耐烦了。他们是接了秘密任务来做大事的,事成后升官加爵都不是问题,哪有时间和心情帮他们找什么匪徒。 少女嘴唇动了动,似是还想要争辩。被头领眼睛一瞪,又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要说眼前的少女容貌出众,气质更是不凡。要是搁在以往,头领免不了要跟她调笑几句。可眼前的大事更重要,让他管不了其他。 “快点。”头领催促。 话音一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里屋内又走出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 头领走过去正想仔细看看,就被他脸上横着的伤疤吓得退了两步。 “晦气。”头领啐了一声。转头又看向楼娘子。 “没别人了?” “没了。”楼娘子摇头。 “搜。”头领没理她的回话,还是一挥手让下属们在屋子里搜了个遍。 “如果看到两个年轻男子过来,马上告诉你们村长。如果敢窝藏犯人,治你们全家的大罪。”头领恐吓。 楼娘子被吓得连连点头。 等到士兵们将屋内里里外外的都搜了一遍,连院子里的鸡窝都没放过确认没人藏身于此。头领才骂骂咧咧的带着人走了。 士兵们一走,楼娘子腿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惜珍赶忙过来倒了碗水递给她。楼娘子接过仰头喝下。 “如果不是军爷们找的是两个男子,我还真以为就是你们两个了。”楼娘子抬手抹了把汗,又看向宋明煦。“这位小哥的脸……” 惜珍连忙解释:“我们也是怕军爷们急着抓人交差把我哥哥抓走,所以才……” “不用说了,我懂。”楼娘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露出一个惜珍不懂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她懂得是什么,可惜珍还是陪着笑。直到宋明煦出了屋门,楼娘子马上用手肘碰了碰惜珍。 第53章 私奔 “你们不是兄妹吧?”楼娘子问。 “我们……”惜珍本来想说其实是姐弟的, 想到宋明煦的身世又停顿了一下。 楼娘子误会了她停顿的意思,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我就知道。” “啊?”惜珍难得有这种跟不上别人思路的时候,她实在想不出楼娘子知道了什么。 楼娘子将惜珍上下打量了一番, 道:“我看你的举止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惜珍心里一紧,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就听她继续说道:“昨天你们两个以兄弟相称,今天又换了女装,还怕被别人认出来……” 楼娘子对惜珍挤了挤眼, “诶,你们两个是私奔出来的吧。” “似, 私奔?!”惜珍想要否认,可一想到如果否认了楼娘子还会继续追问,到时候又该怎么圆? 就这么犹豫一下的空档,楼娘子就把她的沉默当做默认了。 “当年我和我丈夫要成婚的时候家里也不同意。就因为他是个外来户, 在村子里没有依仗, 担心我嫁过来过得艰难。”楼娘子说着脸上扬起一个甜蜜的笑容。“我也是跟家里闹了好一阵子他们才答应的。” “不过你们这种大家族, 我听说都是什么联姻啊之类的,要求更多。也难怪你们会想出私奔这条路。” 盯着楼娘子关切的目光, 惜珍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是啊, 就是这么回事。” “你放心吧, 如果你们家里人有找过来的,我肯定会帮你们保守秘密的。”楼娘子承诺。 “那, 那就谢谢你了。” “昨天他说你们是兄弟的时候我还奇怪。那位小哥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兄弟。”楼娘子了然一笑。“分明是在看心上人咧。” 惜珍回忆了一下宋明煦宋明煦看自己的眼神, 又觉得是因为宋明煦一双眼睛生的好, 看谁都是情意绵绵的样子。 不过这话在楼娘子面前显然不能说。 楼娘子难得遇到一个能说得上话的,拉着惜珍的手说到太阳下山。最后等到这户男主人带着定安城四海镖局的赵国勇镖头回来时,家里炉灶里火还没生。 “都怪我, 说的太高兴都忘了做饭了。”楼娘子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她的丈夫楼子河笑容憨厚,“没事没事,正好赵大哥带了饭菜过来,热热吃。我还担心你做了饭浪费了,如此正好。咱们这是……” “心有灵犀一点通。”赵国勇在一旁附和。 “对对对。”楼子河一个劲儿的点头,换来妻子娇嗔的一瞥。 饭后。楼家夫妻体贴的将房间让给惜珍三人,说要回楼娘子的娘家给惜珍找两件衣服。 眼下惜珍已经换回了男装。不过楼子河身高和她差的太多,穿着跟宽大的戏服一样,袖子卷了三四折才好不容易露出了手。 赵国勇跪下向二人行了个礼。“陛下王爷受苦了。” “不是什么大事。”宋明煦笑着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惜珍本来也想伸手的。结果刚伸到一半,卷好的袖子又散开了,只好作罢。 “赵镖头,现在上京城的形势你了解吗?”惜珍问道。 她最担心的就是谋反的人为了把持朝政使出铁腕手段,这样不知会有多少国家栋梁和无辜的人死在这场政变之中。 “如今在宫里的是……”赵国勇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小声说道:“鲁王殿下。” -- 第100页 惜珍听到他的答案松了口气。 和管舟比起来,鲁王是宋家血脉,显然要名正言顺的多。 而且鲁王进宫用的是剿灭叛军的借口,让人挑不出错。现在他要想做上皇位,要用怀柔手段,让其他人举荐他为新帝,决不能做什么滥杀无辜的事情让自己落下口舌。 鲁王也好,至少上京城这几日不会发生什么血流成河的惨案。 “鲁王手里有多少兵马?”宋明煦问。 “这……有八百多,但是在从其他地方紧急调派过来。”赵国勇答道,“据小人打听到的消息,叛贼管舟带了一百叛军进宫,后面的直接被鲁王拦下来了。” 惜珍在听到“叛贼”两个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向宋明煦,发现他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 “管舟入宫的密道入口在哪儿?”惜珍问。 “在一间小客栈的下等房里。”赵国勇答。 惜珍恍然,想起了高柳说的近日有不少“赶考学子”打着上京赶考的幌子住在上京城的小客栈里,看来这些人就是管舟的人了。 不过从高柳告诉她的人数上来看,管舟能用的上的人是不够用禁卫军抗衡的。 怪不得他会把密道的出口挖在裴妃宫里,从密道出来后又直奔寿康宫。看来管舟一开始想的或许是挟持哪位嫔妃逼迫宋明煦让位,后来听说季太后回宫了又把目标改为了季太后。 而且管舟有一个其他人没有的优势,便是他和宋明煦的父子关系。 这意味着他不一定非要跟宋明煦兵戎相见,可以先虚伪的谈谈感情,承诺自己死后皇位还是宋明煦的之类的。 如果这条路行不通,还可以用宋明煦的身世做要挟。威胁宋明煦让位,不然就曝光他的身世,大家鱼死网破。 就像他们没料到管舟动手的日子一样,管舟也没料到惜珍和宋明煦当时正在寿康宫里,直接顺着密道跑了出来。 皇宫内没有皇帝,管舟连个能胁迫的人都没有,倒是便宜了黄雀在后一直盯着他动静的鲁王。 今天在村子里搜查的官兵,为的是让他们回不了宫,最好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省的做了鲁王的绊脚石。 惜珍和宋明煦从宫中密道出来的事情只有季太后几人知道,他们绝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鲁王或者是管舟。 这么一说的话,其实鲁王也说不准他们是已经跑到宫外还是躲在宫里。 恐怕鲁王现在正因为他们的下落烦的直挠头。她和宋明煦不死,鲁王的皇位是怎么都坐不安稳的。 眼下控制住皇宫的人是鲁王,对他们来说倒是比管舟更好下手。 四海镖局周围能动用的人算一算也有一百来号,受鲁王之名赶赴京城的军队中有一多半是听从宋明煦号令的。 兵马他们是不缺的。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进上京城的城门。 从密道回去是一个办法,但要是万一密道口有人监视,那他们就是自投罗网了。 现在城门大闭外人根本进不了上京城。城门上肯定也有鲁王的人。如果他们在城外表明身份要求开城门,怕是要被鲁王的人一箭穿心射死在城门下。 惜珍转着拇指上的扳指,费尽心思想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最快的军队要几天到?”惜珍问。 “最快的已经在城外扎营,是梁王的军队。”赵国勇道。 “梁王啊……” 宋明煦和惜珍听到这个名字后,脸上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 这位梁王祖上是开国太祖的亲弟弟,当年陪着太祖皇帝打下了天下后受封为梁王。 要是论辈分,眼下这位梁王算是惜珍的王叔。可要是论血缘,那这关系就有些疏远。 如果不是皇室或者世家望族,这么远的关系怕是两个人见面都不知道互相之间是亲戚了。 当然了,这也是梁王一脉一直安分守己的待在封地上,没干什么叛乱的事情,不然他们这一枝怕是都要没了。 宋明煦对梁王的了解仅限于这个称呼,知道梁王的封地是诸王中离着上京城最近的。这也是当年太祖为了表达对弟弟的信任和亲近。 除此之外,他连梁王长什么样子,家里几个儿子都不曾了解过。 和宋明煦相比,惜珍显然对梁王各方面了解更多。不止如此,小时候先宸王还曾带惜珍和宋明韬去拜访过这位梁王。 “明天我去会会梁王叔。”惜珍道。 “不行。”宋明煦否定的毫不犹豫。 “为什么不行啊?”惜珍不解,这明明是个好办法的。 宋明煦长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解释听起来有道理:“梁王虽然是受鲁王之令带着兵马来‘剿灭叛军’的,可却未必进得了城。” 宋明煦这话说的确实没错。鲁王让各藩王前来,不过是不想给他们生事的机会,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带兵京城。 只让几位藩王进城,控制住他们。等他们服了软愿意拥戴鲁王为帝,鲁王成功登上王位后自然也会放他们回去。 鲁王打了一手好算盘,偏偏各位藩王还不能不接他这个招。 眼下鲁王手里有多少兵权还不清楚,谁也不敢跟鲁王硬碰硬。 “梁王的军队虽然进不了城,但是梁王可以进城啊。”惜珍道。 “可是梁王他,如果他也有异心了怎么办?”宋明煦依旧不肯松口。 -- 第101页 “所以我说我去啊。你不去的话,就算梁王有异心也没人质,照样成不了事。” 惜珍这话说得轻松。 宋明煦是以她的安危为最先考虑的因素的,可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进上京城,两人当然统一不了意见。 最后惜珍没了办法,“要不你明天和我一起去?” 宋明煦想了想点点头,总算没了意见。 “但是你不能用‘宋明煦’的身份去。” “没问题。”宋明煦这次倒是答应的痛快。他本来就是担心惜珍的安全,只要能陪着她,用什么身份都无所谓的。 第54章 梁王 在惜珍眼里, 梁王是个聪明人。 这份聪明不仅体现在为人处世上,更体现在审时度势上面。 野心,梁王也有。毕竟那把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利的龙椅诱惑太大, 没有几个人能逃得过。更别说宋家人生来就有优势,那把椅子仿佛垫着脚用力伸伸手就能够到一样。 不过在野心之上,梁王有着其他人难以企及的冷静判断。龙椅虽好,但如果把握不够大,是不值得用眼下的一切去换的。 眼下上京城的形势, 梁王掺和进去不一定能捞到什么好处,可是什么都不做又不甘心, 所以才亲自带兵进京来看看。 也正是算到了梁王的心思,惜珍才敢去见他一面。 转天中午,梁王和次子宋明浩正在商量事情,帐篷外小兵禀报说鲁王使者来访。 “鲁王使者?”梁王父子对视一眼, 闹不清这鲁王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是的。”小兵答话, “来人手持鲁王府的令牌。小的验过了, 是真的。” “请他进来。”鲁王吩咐完后跟儿子交代了几句,便让他也退下来。 而此时梁王军营内, “鲁王使者”正背着手跟在领路的小兵后面。身后还跟着两个带着银质面具的男人, 看身型就很有威慑力, 从走路的姿势能看出是练家子且功夫不错。 小兵将使者带到梁王帐篷门口,道:“王爷在帐内等您。” 说完看向戴银质面具的两个男人:“这两位大人……” “哦, 他们在外面等我。”鲁王使者道。 “那好那好, 小的一定招呼好二位。”小兵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想到两个人都一动不动的站着, 场面一下陷入尴尬。 “去吧,反正都不远。”使者开了口,戴着银质面具的两人这才不怎么情愿的跟着离开。 帐内, 梁王正低头在书案上写字,想要借此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好好分析一下眼下的局势。 听到有人进帐后他也没有抬头,想要晾一晾帐内的使者。 “王叔好雅兴啊。”屋内传来一道带笑的嗓音。 梁王惊讶的抬起头,看着眼前含笑的青年。 按理说拿着鲁王府的令牌还管他叫王叔,应该就是鲁王几个儿子中的一个。 可梁王看着眼前的青年,总觉得他不像是鲁王府出来的。 “你是……” 惜珍一笑,“我十岁的时候跟父王一起去过王叔府里,当时看王叔院子里的核桃树新鲜,王叔还摘了一个核桃给我。” 惜珍总要感叹自家父王有先见之明,每次出门都会带她和大哥一起,不然遇到眼下的情形,非要露馅不可。 “你是明韬!”梁王大惊。 惜珍笑了笑,没有说话。 当年去梁王府时,看到核桃树好奇,手下梁王亲手摘的核桃的人自然就是她大哥宋明韬。至于惜珍么…… 梁王属地出产的紫水晶品质极高,惜珍离开梁王府的时候,手上就挂上了一串紫水晶手串。 “你,你怎么来了。”梁王一直以为来的是鲁王府的人,万万没想到是宸王。 “来跟王叔叙叙旧啊。”惜珍笑容纯良的答道。 “哈哈。”梁王干笑了两声,“我听他们说是拿着鲁王府令牌的人……” “鲁王府令牌啊。”惜珍从腰间拿出来一块令牌,“梁王叔如果喜欢可以送您,我还有好多。” “不过说实在的,这鲁王府的令牌做的可比不上梁王叔您府里的。您看这花纹、这图案,都没什么水准。” 梁王眼睛盯着惜珍,没有去看她手里的令牌。 过了半晌,梁王轻笑一声坐回椅子上。 “人人都说如今的宸王才干不输其父,不过是行事上更加嚣张一些,连陛下都要避其锋芒。到底是怎么个嚣张法,如今我也算是见到了。” “王叔这可就冤枉我了。”惜珍嘴上说着冤枉,脸上却没一点被冤枉了的样子。 “我自认在朝堂上与人为善,从不越界。跟陛下关系更是亲近,简直堪称皇室中兄弟相处的表率,没什么谁避谁的说法?” 梁王似笑非笑,“哦,真的吗,那倒是我听了谣言了。” “定是王叔听错了。”惜珍倒也不见外,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若不是和陛下关系好,我又怎么会来这儿拜会王叔呢。” 梁王看了她半晌,问道:“陛下在哪儿?” “您说这,这我哪能说啊。”惜珍笑。 梁王:“你就这么来了,不怕我把你绑了送给鲁王邀功?” 惜珍嗤笑一声,“鲁王是什么东西,也配?王叔若是想绑了我向鲁王卖好,还不如用我做筹码自己登基。王叔别告诉我,您没这个心思。” -- 第102页 “哈哈哈哈哈。”梁王大笑着摇摇头,道:“那你呢,你就不想做皇帝?” 他声音中带着几分引诱,可惜珍却拒绝的毫不犹豫。 “不想。” 听到答案后梁王眯着眼睛打量了她半晌,看她眼中一片清明,实在不像是在说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想?” 若说他是因为受限于身份和各种条件,不敢破釜沉舟的去赌一把。那宸王呢? 宸王论身份一人之下仅次于皇帝,论权势朝中众人比之皇帝更惧怕宸王。有这么多有利的条件,难道他都不想更近一步吗? “为什么要当皇帝?”惜珍脸上是纯粹不解的表情。“我现在也很好啊。” 梁王:“但是当了皇帝,就意味着你是大夏国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想要什么都可以。” “呵,”惜珍没忍住轻笑出声,“梁王叔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我……”梁王也没想到,自己都快五十的人了,竟然还被人形容为“天真”。 惜珍没等他说话,接着说道:“梁王叔说当了皇帝想要什么都有。那我问问您,您现在缺什么?!” 梁王被她问的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答案。 他现在缺什么…… 这个问题突然被问出来,梁王一时还真想不出答案。 他们这些人生来就有了其他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从来没为吃穿发过愁。但还是不够,梁王想。或许他们争的从来不是吃穿这种浅层次的东西,而是,是…… 不等他想通争这个皇位争的到底是什么,惜珍就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坐上那个位置能得到什么我不清楚,可有人要失去什么,我还是知道的。” “要失去什么?”梁王顺着她的话问。 “就像鲁王叔啊,”惜珍耸耸肩,“他马上就要失去他的命了。” “哦,不只是他的。还有鲁王府,那么多人啊。” 梁王和看着她眼中藏不住的冷意。和她对视片刻后,移开了目光。 “你是想让我带你进城是吗?”梁王问。 “没错。”惜珍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如果王叔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想别的办法。我来找王叔并不是走投无路来找您帮忙,主要是,对咱们都有好处。” 梁王眯了眯眼,“陛下真和你在一起。” “那是当然了。”惜珍道,“宫内都翻遍了也找不到我和陛下的踪影,当然是因为我们早就已经出来了。除非陛下已经被我杀了,不然肯定是和我在一起的。” “王叔好好想想好好算是,到底哪条路更好走一些。” 梁王不喜这种被人逼迫的感觉,冷哼一声问道:“你就不怕我走第三条路,直接起兵谋反?!” “也可以啊。”惜珍思考片刻,像是真的从对方角度为他着想,“就是鲁王叔黄泉路上,有梁王叔陪着罢了。” “你!”梁王喘着粗气,总算体会到密报中提到秦王、邺王等人时,为何总是说被宸王气的急火攻心了,这宸王说话确实是气人的。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先送你上黄泉路?”梁王问。 惜珍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我反正就一个人,梁王叔有一大家子呢,我不亏的。” “听说梁王叔家的小孙子要过周岁了,我这做叔叔的,礼物也该备上了。”惜珍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梁王的表情。 诚如惜珍所说,梁王是个聪明人。等他长出了几口气平稳下呼吸,重新权衡眼前的形势后,不得不说惜珍说的确实没错。 梁王道:“那你准备怎么进城,鲁王必定会派见过你和陛下的人在城门口排查,普通的化妆变装根本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惜珍笑的神秘,“这就不用王叔操心了,只要王叔借辆马车就好了。王叔放心吧,我们绝不会拖累王叔的。” 梁王看着她,没有答话。 “我听说王叔的次子是您和现王妃所生,颇有才干。只是因为是次子,这梁王的爵位怕是轮不到他了。真是可惜啊。”惜珍感叹。 又沉默了半晌,梁王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鲁王派人传信,通知梁王一家进京,大军原地待命。 梁王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信宸王的。 就鲁王这种天天在朝堂上被宸王气的话都说不顺的,怎么能是宸王的对手?! 下定决心后梁王也不再多想,派人准备好了马车带上八十近卫,和儿子骑上马往上京城的方向去了。 第55章 进城 上京城门口, 城门紧闭。几百名手执兵器的士兵站在城门两边,威慑着想要进城的人们。 梁王的队伍行进到城门口,被带兵的领兵拦了下来。 “梁王殿下, 鲁王有令,所有进京的人员都要接受检查。烦请王爷配合。” “检查啊。”梁王点点头,好脾气的问道:“可用本王下马?” “不用不用。”领兵陪着笑说道,“您和公子先请,剩下的各位麻烦取下头盔让我们看个清楚, 省的有叛贼混在里面。到时候不仅会在城里造成骚动,对王爷您的安全也是不利的。” 领兵这番话说的客气又不乏威胁, 让人心生不悦。饶是梁王这么个好脾气,再开口也带着点阴阳怪气。 “本王刚才不是已经同意检查了?你又何必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在威胁本王不成?!” -- 第103页 “下官不敢不敢。”领兵嬉皮笑脸的,说着不敢却一点没把梁王放在眼里。 梁王心里窝火, 憋着一口浊气。看眼前小小的领兵都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想着要真让鲁王得了势, 还不什么阿猫阿狗都压到他头上了?! 领兵带着几个穿着内侍服侍的人,对着梁王带来的人挨个看, 不时还上手在脸上摸两下。 他们哪是在找什么叛贼的。梁王心中冷笑。这些人分明是来找皇帝和宸王的。 十来名内侍不到一刻钟就检查完了所有人, 低着头向领兵复命。 领兵听着他们的答复, 还不死心。 “王爷,最后那辆马车上的人是……” “是小女。”梁王答道, “听说我们进京, 跟着一起来上京长长见识。” “原来是郡主啊……”领兵笑着一挥手, 站在不远处的婆子躬身走来。 “那让这位嬷嬷去马车里看看,省的叛贼藏在夹层里,伤着郡主。” 被人这么得寸进尺的, 梁王也懒得维持风度。冷笑一声,不无讽刺的开口道:“你们都是听命于鲁王的,本王可有拒绝的余地?” “不敢不敢。鲁王也是为了您的安危和城内的稳定着想。他老人家……” “行了,”梁王懒得听他拍鲁王马屁,“要查快查。” “得令。”领兵冲嬷嬷使了个眼色。 梁王看着靠近马车的嬷嬷长出了口浊气,心道鲁王这人平时看起来心思深沉,如今不过是小占先机,便已经飘的不像样了。只能说至高无上的权利确实能够迷惑人的眼睛,让人忘乎所以。 “父王……”宋明浩看着已经上车的嬷嬷,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慌什么!”梁王小声训斥,“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他们带的人虽然不多,可要护着他们父子脱身不是难事。再加上就算真的事发眼前这些人也不敢轻易出手,所以梁王还算冷静。 不过宋明浩从小在父母庇护下长大,见得那些勾心斗角比不上上京半分,难免心慌,生怕对方发现他们藏在马车上的人。最后只能低下头,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绽。 梁王看着眼前最心爱的次子,他一直给宋明浩更胜兄长的宠爱。宋明浩也不负他的期待,比大哥更加懂事明理。 可还是不够啊。梁王摇头轻叹,觉得自己眼下的选择很正确。 看儿子这么沉不住气的样子,再对比敢到营地里和自己谈条件的宸王。终归还是差了不少。 上了马车的嬷嬷先是行了个礼,告了声罪后抬起头在马车内打量起来。 马车内布置的很简单不像是能藏人的。敲了敲马车壁和车底,听声音看没有隔层,也多不了人呢。 嬷嬷将马车检查了一遍,便将目光移向坐在中间的人。 身着华服神情倨傲的少女,微抬着下巴,垂眼望着她。 嬷嬷因她凌厉的眼神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又抬头迎上她的目光,认真打量起她的长相。 过于柔美的脸部线条和五官让人一眼就能认定她的性别,不会有什么女扮男装的误会。 可是宸王殿下,长得和一般男子比起来确实也是要秀气一些的,说不定…… “看够了吗?”少女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意识到自己直视对方太久,嬷嬷也顾不上马车狭窄,跪下求饶。 惜珍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去阻拦的意思。 她本以为来的嬷嬷会是宫里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永乐侯府的。只能说舅舅真是个好收买的,为了那点荣华富贵什么都能妥协。 “行了,退下吧。”看嬷嬷额头已经开始红肿,一旁的丫鬟开了口。 “谢郡主。”嬷嬷长出口气,走的的时候还不忘看了丫鬟一眼,确定她是个完全眼生的且身材十分的娇小,这才安心从马车上退了下来。 许是因为都是皇家人,所以跟宸王长得有几分像也是正常的吧。嬷嬷这么想着。 她是永乐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因为见过宸王被安排了这个差事。 领兵告诉她陛下身材高大,如果扮成女子单凭身高一眼就能认出。但是宸王身高就算是个女子也不怎么显眼,让她仔细分辨。所以她刚才才会盯着郡主看了那么半天,惹恼了对方。 嬷嬷一边心道这些龙子龙孙的脾气个顶个的不好惹,一边又认定郡主和宸王有几分相似不过是因为都是宋家人罢了。 首领听了嬷嬷的回报后也没多为难,手一抬,变让人开了城门将一行人放了进去。 “还好她没看出来,吓死奴婢了。”马车里的丫鬟拍着胸口小声说道。 “怕什么。”惜珍拍了拍她的手权当做是安慰。她本就是女儿身,就算被人看出来跟宸王长的一模一样,别人也不敢下定论。 更何况那嬷嬷也没见过他几次,衣服妆容大变样,认不出也很正常。 “先帮我把头饰摘下来,脖子都要压断了。”惜珍不知道多少年没戴过这么繁重的头饰了,乍一装扮上还真有些受不了。 “王爷!”小丫鬟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要是让我婆婆听到了,又要年到您了。” 惜珍身边的丫鬟不是别人,正是惜珍乳母康妈妈的儿子福寿的儿媳纤月。 纤月原来也是惜珍院子里伺候的,被康妈妈看中讨去做了儿媳,便搬出了王府和福寿住在外面帮惜珍打理府外事务。 -- 第104页 这几天福寿去庄子上收租,便带着媳妇儿一块在城外逛逛,省的天天闷在屋子里无聊。 惜珍昨天托赵镖头联系上了福寿夫妻两个,将他们带了过来。赶巧今天她要换上女装进城,正好需要纤月帮忙。 纤月按惜珍的吩咐帮她把头面首饰都拆了下来,末了还有些遗憾的说道:“王爷生的这么好看,不穿女装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惜珍笑的潇洒,“穿着朝服在朝堂上为大夏的百姓谋利,可比穿着华服天天跟着母妃走亲戚有意思多了。” 虽说总是说要离开上京,可惜珍离开的前提总是大夏能有一个德才兼备的帝王肩负起这个国家的一切。她做不出甩手就走,不去考虑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百姓的事情。 纤月替她将头饰都卸了下去,惜珍呲着牙揉着脑袋,开始佩服上京城的夫人小姐们。这些东西她戴着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头皮扯得难受,她们竟然能够戴上一整天还能与人谈笑风生。 只能说每个人的天赋都体现在不同的方面,显然她在此方面是大大逊色于其他人的。 马车进城后慢慢悠悠的在城内行进。惜珍让纤月将窗帘撩开一个角,方便她看到外面的情况。 往日热闹非凡的上京城,如今连个行人都见不到。街边的商铺门窗紧闭,弥漫着一种紧张又压抑的氛围。 “让开让开让开。” 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赶车的师傅“吁”了一声让马车停了下来,省的一会马受了惊不好控制。 惜珍挑了挑眉,纤月意会,撩开窗帘将头探了出去,问道:“张叔,这是怎么了?” 赶车的张叔摇摇头,“一堆军爷压着几个人过来了,也不知道是要干什么的。” 惜珍拿起一旁的帏帽戴上,看着窗外一队士兵压着人走过,连经过梁王的队伍都不见停下行礼的。 “鲁王叔也不行啊。”惜珍摇摇头,这种御下的能力,担不起什么大任。 位置还没坐稳,手下的小虾米们都开始飘得忘乎所以了,真要让他当了皇帝,大夏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惜珍一边想着她这帮叔叔们各个小心思够多够恶毒,就是没什么成大事的谋略。一边又想到这些天接触下来宋明煦倒是个有治国之才的,可惜他的身世…… 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这么难解决的问题,还是先解了眼前之围后再想吧。 第56章 管用就好了。 “停一下。”梁王一抬手, 叫停了车队。 “王爷,怎么了?”前面带路的士兵停下问。 梁王道:“本王很久没见过李丞相了,今日路过丞相府, 理应拜会一番。” 李丞相几个月前辞了官,不过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上京城修养,并未启程回老家养老。 宋明煦也做不出不留情面将人赶走的事情,故而这几个月李丞相仍旧住在丞相府里,还有宫中的御医在府里为他调理身体。 “这……”带路的士兵有些犹豫, 他接到的命令是为梁王带路带梁王一行入宫。可如今梁王要去丞相府…… “鲁王还在宫里等您呢。”士兵道。 “诶,鲁王要处理的事情这么多, 本王现在去岂不是打扰了他?”梁王懒得跟他废话,一个手势身边的侍卫就下马去扣丞相府的大门。 士兵左右为难犹豫了片刻,也跟着下了马。 就像梁王说得那般,现在进了宫鲁王也是没工夫的。更何况李丞相是鲁王的岳父, 也不是外人, 在丞相府里也不用怕出什么幺蛾子。 士兵想通之后也不再担心, 跟着丞相府的小厮去偏房里喝茶吃糕点去了。 “小心。”宋明浩走到马车门口,小心扶着自家“妹妹”下了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的“郡主”头戴帷帽, 身材娇小。其余人看到郡主下了马车赶忙垂下头, 只看到她衣摆上金线绣着的繁复花纹。 宋明浩道:“李管家, 我妹妹坐久了马车身体不适,还望您能帮忙安排一个地方让她休息一下。”说完微微躬身表示感谢。 “二公子您太客气了。”李管家惶恐的回了一礼, 心想都说梁王府的二公子性格温润, 举手投足间都给人如沐晨风的感觉, 这话果然不假。 宋明浩接着说道:“还有就是我妹妹身边的丫鬟萍儿身体略有不适,还要麻烦李管家安排人照顾一下舍妹。” “您放心吧。”李管家恍然,怪不得郡主身边没跟着丫头呢, 原来是身体不舒服。 “可用小的安排大夫为萍儿姑娘诊治一下?” “不用了。”宋明浩拒绝,“昨日随军的大夫已经看过了,就是水土不服而已没什么大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管家陪着笑,招呼了一旁的婆子过来,小心的带着郡主去了后院,然后自己领着梁王一行往丞相府的正厅走去。 另一边的马车上,惜珍听到车夫小声的禀报后,撩开车帘跳了下来。 眼前的惜珍已经恢复了男子的装扮。她身上的衣服一直就穿在女装里面,刚把外衣脱下来换给了纤月两人就这么在马车里换了身份。 “王爷,您跟我来。”赶车的张叔小声道。 “多谢。”惜珍道。 “您客气了。”张叔挺直了背脊,和刚才歪靠在车厢上的车夫比简直换了个人。他也确实不是什么车夫,而是梁王府的近卫统领。 -- 第105页 张叔走在前面,带着惜珍绕开丞相府的下人,七拐八拐的绕到了围墙边上。 “这应该就是您地图上标注的围墙了。”张叔道。 “很好。”惜珍赞许的看着他。 丞相府的地图虽说是惜珍提供的,可就她这样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如果没人带路拿着地图都找不到路。 张叔不愧是统领梁王府近卫的人,看了几遍地图就记了下来,带着她准确的找到了标注的地点。 向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便将双手交叠在一起,示意惜珍踩上来。 惜珍冲他抱了抱拳,行了个武将之间的礼节,踩在他手掌上往上一跳,张叔在那么一托。 只能说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的。惜珍想象中的,像之前看过的攻城演练中士兵们身姿轻盈的跃上城墙的画面不同,她爬上围墙的姿势相当的狼狈,如果不是那边有人接应拉住了她的胳膊,恐怕她没跳上去就又掉回去了。 张叔显然也没想到眼前的场面,看着惜珍挂在围墙上,一边紧张的四处张望看看有没有人发现,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把王爷送过去或者救下来。 还好墙那边接应的人靠谱。在惜珍觉得胳膊要从身体上被生生卸下来之前,墙那边过来一人探过身子,用脚勾住梯子,倒挂着抓住了另一边的肩膀,跟抓住她手的人一起使劲,将她成功拉了过来。 惜珍顺着梯子狼狈的爬下围墙,最后几步简就是跌下去的。身边的人赶忙扶住她的手肘,等她稳住身形后关切的问道:“王爷没事吧?” 开口的人是宸王府亲兵的周副将。惜珍摆摆手,等到心跳平复了一些,打算开口挽回一下颜面。 可是左想右想,实在想不出能找的借口。好在周副将贴心,说道:“王爷,现在外面查的严,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眼下他们在的地方是丞相府的后胡同,虽然偏僻,可也不是完全不会有人来的地方。 惜珍巴不得能忽视刚才的事情,连忙点头,然后跟着周副将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无人的小院。 这个小院是惜珍用沈钰的名义买下的。因为沈钰住在临风书院,所以排查时院子里没人也不会惹人怀疑。再加上沈钰的祖父是当代大儒,沈家人开办书院资助贫困学子的善举为人赞颂,哪家权贵也不敢随意得罪。 鲁王现在正是要给自己积攒好名声的时候,也不好不给沈家人面子做出什么破门而入的事情。派人在问了问沈宅周围的邻居,确认宅子一直没人住后也就没再深究。 惜珍到时,屋内已经摆好了一桌席面。 祝文灿跟高柳一看她进来赶忙起身,询问她这几天的情况。 “边吃边聊。”惜珍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坐下,也顾不上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着就问起了现在上京城内的情况。 虽然惜珍之前从赵国勇和梁王那儿已经知道了一些,可他们知道的终归不如祝文灿等人详细。 从祝文灿的嘴里,惜珍总算知道了这些天上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管舟挟持了季太后,带着他一百多人在宫中大摇大摆的行走,满以为身后还有援军,能够顺利的制住皇帝登上皇位。 没想到他从后宫还没走到前殿,鲁王就带人冲进了宫里。 鲁王派人斩杀了还没来得及下密道的管舟的人后,一半人顺着密道进了宫,一半人跟着鲁王以剿灭叛贼为借口从前面冲了进去,对管舟形成了包夹之势。 两方人马都想要争夺季太后这个人质,本以为会是阻碍的皇宫禁军,因为无人指挥竟然从头都没发挥什么作用。 两边在宫内直接杀了起来,管舟很快占了下风,想要拿季太后威胁鲁王。 可鲁王跟季太后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压根就不吃他这套。鲁王真正担心的,是宫内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他的两个侄子怎么还不见踪影。 后面的事情,也就是鲁王挟持了太后,打算跟管舟演一样的剧本,结果派人将皇宫搜了一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皇帝的踪影。 “王爷,现在陛下在城里吗?”祝文灿问。 惜珍摇摇头,“这次就我一个人进来的。” 她换回女装只能骗过上次去村子里搜查的人,今天城门口的那些人可不会认不出宋明煦的样子。所以这次只有她进了城,宋明煦则留在了城外。 惜珍:“王府里情况怎么样?” “一切安好。”祝文灿替她倒了杯茶,继续说道:“鲁王说您和陛下受了重伤,眼下正昏迷不醒安危难料。不过鲁王派了不少人监视着宸王府,说把王府都围住了也不过分。” 这点惜珍倒是不意外,跟她猜测的没什么出入,所以她也没去联系在王府里的齐将军,直接派人去找了周副将。 就如同惜珍跟梁王说的那样,如果想要进城并不是非要梁王的帮忙不可。虽然现在城门封住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可他们的消息照样能够送进来。就算梁王不同意,也能想到别的办法,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宸王府两代主人经营之下,宸王府的信息网络早就渗透到上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从祝文灿嘴里惜珍对眼下上京城内的形势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如今之计要先联系上上京守卫军的首领彭锐彭将军,只要有他相助,剩下的都不是难事。 -- 第106页 白天想要躲过巡逻的士兵难度太大,惜珍他们将行动定在了夜晚。 为了不拖后腿,惜珍留在宅子里休息,由周副将带人潜进被鲁王的人层层把守下的彭将军府。 夜晚,为了不被人发现宅子里有人,惜珍他们连蜡烛都没有点。 惜珍一个人坐在书房闭目养神,顺便再将接下来的计划在脑子里缕一次,以确认没有纰漏。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 从管舟到鲁王再到她,想出来的主意竟然都差不多。看起来有时候有没有新法子并不重要,管用就好了。 第57章 需要你 起兵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宜早不宜迟的, 等久了鲁王位置坐稳了,再找两具容貌相似的尸体过来昭告天下说惜珍和宋明煦已死,到时候他们在做什么都落在下风了。 好在惜珍在军中虽然人脉不多, 可宋明煦却不一样。 就如同临风书院培养出不少在朝堂上官居要职的文官一样,现在几位草根出身靠着战功一步一个脚印封官拜将的武将也都跟四海镖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鲁王一声令下调来了守城的军队,倒是给惜珍他们提供了方便。 反攻的那一天惜珍被留在宅子里等消息,宋明煦带着人跟彭锐秦野打了个配合。不过两个时辰,皇宫就又换了个主人。 再回宫时, 惜珍望着天边绚丽的彩霞在宫门口驻足良久,终于下了决定。 一路上不时能看到身着禁卫军服侍的侍卫压着人从身边经过。 惜珍有时候会觉得被压着的人眼熟, 停下来看了看,想起是在书房给她递过茶的小太监。也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最后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王权的更替总是伴随着流血和牺牲。和之前的叛乱比起来,这次已经算是好的了。 现在大夏还算是太平, 不管是管舟还是鲁王都想着以巧取胜, 没有做什么纠结大批人马攻进上京城的事情,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惜珍也知道,这种平静只是表象而已, 蠢蠢欲动的人从来都不会少。 没了鲁王还有邺王, 没了管舟还有其他人。更别说千里之外虎视眈眈的外族人,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入侵大夏的机会。 现在的大夏和大夏的百姓,都经不起大变动了。 对于百姓来说, 没有比安稳的日子更重要的。 惜珍到了御书房时, 宋明煦正在门口等她。 “去看看赵妃吧。”宋明煦道。 “赵妃?!”惜珍不解, “她怎么了?” 宋明煦:“她一个人去见鲁王,说有秘密要告诉他。鲁王信了她的话屏退左右,却没料到赵妃是来取他性命的, 拿着磨尖的发簪刺向他心口。” “这……”惜珍之前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段插曲,乍一听到愣了一愣。 “那赵妃,她怎么样了?”惜珍问。 宋明煦叹了一声,“她被鲁王打伤,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伤的不轻。” 说起惜珍对赵妃唯一的印象,还是上次在寿康宫的宴席上留下的。 宴席上赵妃的眼神总是往自己身上瞟,在殿外还告诉自己要小心宋明煦。 至于之前和赵妃到底有没有过什么交集,惜珍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那走吧。”惜珍也没问自己去见宋明煦的妃嫔到底好不好,反正宋明煦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了,也没什么可在意的。 赵妃宫里,杨院判正在跟宫女交代着该注意些什么。看到惜珍他们进来,躬身行了一礼,又把赵妃的状况复述了一边。 惜珍听他说赵妃伤了喉咙,以后阴天下雨难免咳嗽,声音也不会像以前那般悦耳,不禁有些遗憾。 内殿里,赵妃躺在床上眉头紧锁满头大汗。惜珍以为她是身体不适,连忙喊了杨院判进来。 杨院判看到赵妃的模样也吓了一跳,一番诊断之后确认她只是梦魇了,这才松了口气。 杨院判告诉他们最好把赵妃叫醒,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住太多的刺激,梦里的刺激也一样。 惜珍和宋明煦对视了片刻,最后败下阵来,摸了摸鼻子坐在床边,推了推赵妃。 “赵妃娘娘,赵妃娘娘……” 惜珍唤了好几声才将赵妃从梦魇中拉了出来。 醒来的赵妃惊恐的四处看着,看到惜珍后表情一软,似是看到救星一般。 “王爷……” 赵妃的声音不似上次听到的温柔婉转,反而带着嘶哑。惜珍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也顾不上赵妃正经的夫君就在一旁,轻声应了一声。 “王爷,您,您无事我就放心了。”赵妃看着惜珍,眼中的情谊不似作假。 惜珍不大会安慰姑娘,僵硬的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一切都好,倒是你要好好养伤,听太医的话。以后万不可以再这么冲动,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才是。” “我的安危……”赵妃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如果没有王爷我早就死了,我的安危算什么啊。” 惜珍抿起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听到她的话赵妃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见过的,在禹州。您救了我的命。” “禹州……”惜珍想起来赵妃的父亲赵正曾任禹州知州。可惜珍幼时并未随父王回过禹州。那赵妃说的救过她性命的人,应该就是惜珍的大哥宋明韬。 -- 第107页 “您可能都忘了。”赵妃自嘲一笑,“我母亲死后父亲娶了母亲的表妹做续弦。继母在娘家时与我母亲关系不睦,嫁过来后把火气撒在了我身上,对我处处刁难。” “那次继母带着我回外祖母家里,就因为外祖母给了我一对手镯没有给继母生的妹妹,她就打了我一巴掌,还把我扔在了城外的树林里让我自己回家。” 赵妃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不见痛苦之色,反而带着怀念。 “我想起来了,我在城外见到了你,将你送回了府里是吗?!”惜珍顺着她的话说道。 “对。”赵妃点头,眼睛都亮了起来。“您还训斥了我父亲,说他的那些男子没有闲暇管理内宅事务的说辞都是歪理。一家都管不好,有什么能力去治理好一个州府。” “那你父亲,她有对你好一些吗?”惜珍问。 “有,不过不是因为您的话。”赵妃笑容嘲讽,“我父亲那种人,跟他讲道理不过是对牛弹琴。他是发现我有利用的价值,打算将我养大后接着这段‘缘分’,将我送进宸王府。” 惜珍看向不远处的宋明煦,“那你怎么进宫的?” “我听人说陛下对您多有忌惮,想着如果进宫的话多少能帮到您一点。可惜我没用,什么都没帮到。”赵妃眼角落下一滴泪,滑落发间。 惜珍本以为对方是要跟她红杏出墙,却万万没想到赵妃就是为了自己猜入宫的。 “没有,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惜珍轻声安慰她。“但是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了。不要为我做什么,为自己活下去,好不好?” 赵妃压抑着喉间的呜咽声,用力点点头。 惜珍:“好好休息吧,我在这儿陪着你,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似是被她的声音所抚慰,赵妃盯着惜珍看了一会儿,就抵不住疲乏,睡了过去。 确认她睡熟后,惜珍敲了敲坐的发麻的腿站了起来。 “走吧。”惜珍对宋明煦道。 宋明煦看了赵妃一眼,点点头。 回书房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开口。直到书房门口,宋明煦才问她:“赵妃以前见过的人,是你吗?” 惜珍本以为他会问赵妃进宫的事情,没想到他好奇的竟然是这个。 “不是。”惜珍摇摇头,老实答道:“是我大哥。” “这样啊。”宋明煦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惜珍摸了摸鼻子。虽说宋明煦因为身世的关系一直装病没进过后宫,可他终归是赵妃名义上的丈夫。 赵妃的意中人是宋明韬,眼下误认了惜珍的身份又将满腔的情意都放在了惜珍身上。这让惜珍面对宋明煦是凭空的生出几分尴尬。 按说这个故事里她应该是个纯粹的局外人,如今却意外的变成了中心人物。 赵妃的一番情意让人感动,可惜珍不是宋明韬。她没办法回应赵妃的情谊,也不想让赵妃为了她做任何的事情。 以后该如何面对赵妃劝说她,这也成了需要惜珍好好思考的问题。 惜珍一个人在书房里发着呆,那边的宋明煦看她的眉头一会儿紧皱一会儿舒展,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惜珍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她虽然说错不在他,可他不是宋家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占着这个皇位才是。 “我……”宋明煦开口,将惜珍从该如何劝说赵妃的思考中拉了回来。 “怎么了?”惜珍问。 “这个皇位,我……” “彭将军他们,”惜珍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你为何要扶植彭将军等人。” “我这话并不是对你有所猜忌,只是好奇而已。在我看来你是诚心诚意的想要离开皇宫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装病,上次去皇陵时更不会做下那一番安排。” “你明明对皇位无意,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挖掘了那么多有才干的出身贫寒的武将?!”惜珍问。 宋明煦道:“王叔曾经说过,皇室之人受百姓供养,理应为了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鞠躬尽瘁。我并非皇室血脉,享受的一切本就不属于我。我若是再不为大夏做些什么,良心实在难安。” “上次从皇陵回来时,你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世才放弃了本来的计划,对吗?”惜珍又问。 宋明煦点点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肩负起这些。” “那好。”惜珍一笑,“我现在依然需要你的帮忙,所以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不要有什么改变。” 第58章 今天月色不错 宋明煦看着惜珍, 突然觉得自己自以为了解,却根本没有看透她。 惜珍的想法倒是简单,现在大夏经不起折腾。宋明煦有能力有心性, 足以和她一起担负起这份责任。 惜珍没有什么特别强的宗族观念。在她看来,除了父亲和哥哥之外,剩下的所谓血脉相连的亲人,全都是随时会亮出獠牙的恶犬,为了富贵权势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这种亲人, 空有一份血脉的牵扯,说起来连陌生人都不熟。 和所谓的宋家人比起来, 她真正要做的是对大夏和百姓有利的选择。 而对于宋明煦来说,惜珍的“需要你”,是让他甘愿付出任何代价的话语。 外面天色渐暗,两人草草解决了晚饭, 便一起去了密牢看望他们的“好叔叔”。 -- 第108页 密牢中, 鲁王闭目靠坐在墙边, 面前地上的托盘上摆着的饭菜一口未动。 门口的守卫打开了牢房大门,铁链的撞击声和牢门打开时刺耳的声响都没让鲁王的神色有一分变化, 倒是惜珍的嗤笑声让他睁开了眼。 “终究还是败在你们手里了。”鲁王一开口, 声音干哑的像是喉咙要撕裂了一样。 因为被赵妃所伤后只是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 眼下鲁王看起来状况十分不好。惨败的脸色加上干裂的嘴唇,很难将眼前人与是朝堂上多谋善虑的鲁王殿下联系在一起。 皇位的争夺永远都是那么残忍, 付出的不只是上位者的性命, 还有数不清的平民和战士的性命。所以惜珍宁愿维持现状, 也不该去赌改变后大夏会不会再迎来一场浩劫。 “王叔说什么呢,”惜珍摇摇头,“这件事里, 本来就没有赢家。” “王叔生来已经有了普通人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奢求更多。” “呵,”鲁王嗤笑一声,“男人如果不能坐在最高的位置上,那岂不是白来这世上一朝了。总是要争一争,才能甘心。” “这样啊。”惜珍受教的点点头,“可惜明识堂弟还要明杰堂弟他们怕是也要被王叔的‘不甘心’连累丢了性命了。” 听到儿子的名字时鲁王僵了一瞬,然后又满不在意的说道:“他们不过是本王我一起赌了一把罢了。如果赌赢了,这大夏以后不就他们的了?” 惜珍摇摇头,她实在搞不懂这些人对那把龙椅的执念。 “大夏不是任何一个人的所有物。”惜珍平静的说道。 鲁王哼了一声,把她的话当做了胜利者的炫耀。 “其他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想问你,七年前皇陵刺杀,是不是你和管舟的手笔?”惜珍问。 鲁王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色。 “是管舟那个废物告诉你的吧。他一直跟叫嚣说自己不会出事,本王还以为他手里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做筹码,原来就是这个啊。” 管舟所谓的依仗八成是他和宋明煦的关系。不过显然鲁王并不知道这一点,惜珍也没有为他解惑的兴趣。 “不是管舟告诉我的。”惜珍否定了他的猜测,“是我自己查出来的。” “七年前管舟想办法搭上了永乐候,利用那一家人的贪得无厌设计了一出‘伪刺杀’。可惜永乐侯府的人认为是假的,你们做的却是真的。你们利用魏王妃设局,害死了我父王。” “可惜还有你这么一条漏网之鱼。”鲁王没有否认。“既然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就是想和王叔确认一下,不然报仇的时候漏下哪个就不好。”惜珍道。 “呵,你如今得意不过是还有利用的价值。等到他日……”鲁王看向宋明煦,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难为王叔抖落的这般境地了还替我担心。”惜珍不理他的挑拨。“王叔还是先想一想,死后怎么跟列祖列宗们交代,跟他们说些什么吧。” 鲁王听到她的话脸色一变。 惜珍又继续道:“我说错了,乱臣贼子是要被挫骨扬灰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的。王叔恐怕是,没机会见到祖宗们了。” 惜珍说完冷笑一声,转身不再去看他灰败的脸色。 “宋明韬!” 鲁王一声怒吼,惜珍应声回头,看到鲁王拿起一只碗冲着她的而来。 惜珍不躲不避,眼睛直直的看着他,毫不畏惧。 咚! 鲁王的身体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鲁王捂着胸口,不敢相信的看着挡在惜珍身前的小皇帝。瞪大了眼睛,像是第一天见到一样。 在他眼里,病弱窝囊,除了运气好靠投一个好胎坐上皇位一无是处的小皇帝,竟然能一脚将他踢飞。 再看宋明煦站的笔直,眼神清凉目光坚毅,看不出丝毫病态。 “哈,哈哈哈哈。”鲁王大笑,牵动伤口吐出几口鲜血。“我竟被一个毛头小子骗了那么久。这局我输得不冤,不冤啊!” 惜珍冷眼看着他,除了“自作自受”也找不出其他词来形容他的下场。 “走吧。”惜珍对宋明煦说道。 两人离开了密牢,关闭的牢门也隔绝了鲁王疯癫的笑声。 幽暗走廊的另一端的牢房里,是和鲁王一起被关进来的管舟。 惜珍和宋明煦站在门外沉默了半晌后,惜珍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寂。 “你要进去吗?”惜珍问。 “要的。”宋明煦点头。不为别的,就是担心管舟跟鲁王一样突然发疯,伤到惜珍就不好了。 “这样啊……”惜珍干巴巴的应了一声,有些不太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场面。 “你放心吧。我以前从没见过他,也并未把他当做父亲。”宋明煦坦然说道,“我们之间的血脉牵连对我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他不仅是个陌生人,更是,更是杀害王叔的仇人……” 宋明煦垂下眼,神色哀伤。他从小就不明白,他明明已经努力做的懂事乖巧,为什么依旧不能讨的父母欢心。 父母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称呼。唯一对他好,给了他长辈的关怀与温暖,愿意教导他知识和道理的人,就是宸王叔了。 可是从未管过他关心过他的,他血缘上的父亲,竟然与王叔的死有关。 -- 第109页 一想到这儿,宋明煦就既痛苦又愤恨。 恨不得亲手杀了管舟为王叔报仇,又因为那人与自己无法切断的血缘上的联系而痛苦不堪。 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可他同样无比怨恨自己的出身。 惜珍看着他眨眨眼,觉得这人的观点倒是跟自己差不多。也正是因此,她面对宋明煦也没什么对着杀父仇人之子的怨恨。 冤有头债有主,代价要管舟来付就可以了。要是算什么亲戚关系,她父王和鲁王还是亲兄弟,对方还不是想尽办法要了她父王的性命。 既然宋明煦不在乎,惜珍也不多说,招手让侍卫过来替他们打开了牢门。 密牢在怎么说都是牢房。虽然比普通的牢房环境好不至于老鼠遍地跑,可也不是多干净享受的地方。 话虽如此,当牢门打开惜珍看到靠在墙边沐浴在月光之下的管舟时,还是被惊了一下。 不过眼前的幻象很快被打破,管舟刚才的淡然不过是故作姿态,一看到惜珍他们就狼狈的手脚并用的爬起来。 “把我放出去!”管舟这话说的威胁意味十足。 侍卫担忧的看向惜珍,看到她摆摆手才退了下去。 惜珍歪着头摸着下巴,端详着不远处管舟的脸。 不得不说如果只看脸的话,管舟的确担的上裴妃那句和宋明煦“各有千秋”。 不愧是能得到先帝长久宠爱的男人,除了心计和伪装之外,出色的皮囊也是少不了的。 就是可惜啊,惜珍摇摇头,可惜他好看的就只是外面那具皮囊罢了。皮囊之下包裹着的是不知满足的野心和令人作呕的算计。 “把我放出去。”管舟看他们二人没有答话,忍不住又说了一遍。 “放你出去?!”惜珍讥诮地说道,“梦做了太久了,也该醒醒了。” 管舟看了她一眼,望着宋明煦威胁道:“如果不放我出去,你知道有什么结果的。” 似是不满对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惜珍赶在宋明煦开口前拦住了他的话头。 “有什么后果,你不妨也跟本王说说。” “哦不对,以后怕是要自称为朕了。”惜珍一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管舟眼睛瞪得老大。 “意思就是,你当做筹码的秘密本王也知道了。”惜珍笑的越发灿烂,“还要多亏了你。等本王登基之后会记你一功的。” “这样吧,”惜珍想了想做了决定,“就把你的骨灰撒在先帝墓前,让你死后依旧可以陪伴先帝左右,怎么样?” “你到底要怎么样?”连最后依仗都无的管舟怒问。 “我,我要你死。”惜珍眼中一片冰冷,结满冰霜。 “我父王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 “我,都是鲁王指使我的。”管舟将责任都推给了鲁王,可是并没有否认惜珍的问题。 “很好。”惜珍勾起一边的唇角,手握成拳,刚刚见到鲁王后的愤怒也都积攒在了一起,让她都要压抑不住胸中暴虐的冲动。 宋明煦伸出手,包裹住她因愤怒而发抖的拳头,带着让人想要流泪的安抚意味。 惜珍闭上眼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继续问管舟:“裴妃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 “她有孕了?!”管舟同样没有正面回复。 “现在没了。”惜珍冷酷的说道。 不仅孩子没了,现在连裴妃也没了。 这么说倒不是裴妃遇到什么意外或是被人处死,而是她从庙里逃了出来。 惜珍听到禀报时都愣了一瞬,那间寺庙是专门看管宫中犯错的宫女和妃嫔的地方,几百年都没人逃出来过,裴妃竟然逃出来了。 等听了裴妃是怎么逃出来之后,惜珍就只剩下佩服了。 只能说裴妃天生就是在宫中争奇斗艳做绝世妖妃的料子。 裴妃先是得到了看管她们的老宫女的怜惜,然后想要跳崖寻死时又“正巧”被寺庙外围的一个侍卫所救。 那名侍卫听过她的遭遇后对她心生爱怜,甚至愿意为她铤而走险。 之后的日子里,裴妃周旋在老宫女和侍卫之间,让这两人都为她神魂颠倒,老宫女甚至把这些年克扣下来的银两都给了她。 结果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裴妃用侍卫给她的迷药迷倒了老宫女,带着老宫女的银子和侍卫远走高飞了。 惜珍听到这件事后一边派人追查裴妃和侍卫的下落,一边再一次感叹裴妃真是屈才了。 不过这件事显然没有告诉管舟的必要,因为在管舟眼中裴妃不过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就是那个孩子,有点可惜。 管舟有些懊恼,早知应该把裴妃接出去让她把孩子生下,这样还能在世上留下一条血脉。至于眼前这个…… 管舟抬头看向宋明煦,身份已经被曝光,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 管舟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冲着宋明煦打眼神暗示。 宋明煦看没看懂他的神色惜珍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看懂了。 “你不会是想拿本王做人质吧?!” 管舟牙关紧咬,没有答话。 “想来想去就只会这一个法子。”惜珍摇头,心中生出一阵疲乏,没了和他继续扯下去的兴趣。 “今天月色不错,很配你。” “你什么意思?”管舟戒备的看着她,不懂她没头没尾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 第110页 “你知道太多不能被其他人知道的事情了。”鲁王是要审给天下人看的,给其他人一个警醒的。但是管舟不行。 不说管舟知道太多皇室秘辛,就他那个先帝男宠的身份就不是能大大方方告诉别人的。 既然没有什么想从管舟嘴里知道的了,那就趁着不错的月色将他送走好了。 第59章 原来听故事真的能助眠 惜珍将管舟凄厉的叫喊声关在门后, 站在走廊对宋明煦道:“你先走吧。” 宋明煦身体里终归留着管舟的血,不适合处理眼前的事情。 宋明煦摇摇头,“我陪你。” 他不怕报应和天谴, 只想能护住惜珍,她才是最不应该沾染这些的。 惜珍歪着头看着他,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噗嗤一笑,“你不会以为我没有杀过人吧?” 在朝堂中这么多年, 不是没有因她而死的人,是不是她亲自动手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的手上, 早就沾满了血。 听到她的话宋明煦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说不出话,梗的他眼睛发酸。 惜珍:“你先回去吧。记得吩咐御膳房把粥熬好,我一会儿想用夜宵了。” “好。”宋明煦低下头, 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神色。 惜珍目送他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才招来了一旁的侍卫。 “动手吧。” 如果宋明煦在的话,他能看到惜珍脸上的神情, 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 惜珍仰着头望着墙角灯, 觉得连烛光都变成了暗红色, 鲜血的颜色。 牢房内的侍卫走出来冲她点点头,惜珍走了进去, 看到被悬挂吊起的管舟。 他的脸色灰白, 因为颈骨折断脖子以恐怖的角度歪向一边, 往日出色的容貌如今看着只是让人觉得可怕。 惜珍冷静的看着眼前状若厉鬼的管舟,确认他是真的死后离开了密牢。 已至深夜,惜珍以出门被夜风吹的缩了缩脖子。 侯在外面的平安颇有眼色的拿着披风过来, 不过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今天一回来就连着处理了一连串的事情,明明累的很,可惜珍却不着急回去,也没有休息的念头。 “平安。” 惜珍突然开口,平安向前两步垂着头站在她身边,等着吩咐。 “你说陛下是位好皇帝吗?”惜珍问。 “这……”平安没料到她要问这个。 不过自家王爷问了,有什么话他也不会藏着掖着就是了。 “小的觉得陛下是位好皇帝。”平安道。 “哦?你为什么这么说?”惜珍来了兴趣,转过身看着他。 “这……百姓中都说陛下是个庸君,不理朝政,可也没跟先帝一样荒唐,做出一堆,不合时宜的事情。顶多就是没什么存在感罢了。而且这些日子见了陛下,觉得陛下他……是个好人,人也挺聪明的,要想应该是能当个好皇帝的。” “当然了,”平安谄媚一笑,“如今大夏处在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主要是王爷英明。” “硬转。”惜珍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今天的月亮倒是很圆,高高的挂在夜空之上。周围有群星环绕,也不知它会不会寂寞。 轻叹了一声,惜珍整了整衣袖,回了寝殿。 一看到她回来,宋明煦马上吩咐人端来了海鲜粥。 这一天处理了太多事情,两人身心难免疲惫,少有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对坐着安静的喝着碗里的海鲜粥。 过了半晌,惜珍突然开口:“他死了。” 宋明煦拿着勺子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愣愣的回了句“哦”,抬头看到惜珍正看着自己,又说道:“我,我倒是也说不上多伤心,毕竟对我来说他就是个陌生人。只是,只是要说完全没有感觉也是假话。” 惜珍点点头,觉得他这番话说的倒也在情理之中。 御膳房师傅手艺不错,用料也都是最上等新鲜的,可惜珍就是觉得没胃口,喝了小半碗就吃不下了,用勺子无聊的搅动着海鲜粥。 “准备就寝了吗?”宋明煦看她没什么精神问道。 惜珍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很累,但是并不想睡。听起来很矛盾,可她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宋明煦又道:“那我带你出去转转,怎么样?” 大晚上的在皇宫里闲逛,惜珍虽然没什么兴致,可也不愿意干坐着。两相权衡之下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 换了一身衣服后,惜珍被宋明煦带着去了摘星楼。 “楼梯好高……”看着面前的楼梯惜珍有点犯懒。 宋明煦:“我背你。” “不用了。”惜珍毫不犹豫的拒绝。“走吧。” 既然都已经来了,那就上去看看吧。 两人沉默着走到了摘星楼的最高层,这里之前惜珍跟宋明煦来过,不过那时候是白天,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所以这次惜珍也没什么期待,权当是无聊睡不着解闷了。 不过等到了摘星楼的最高层的栏杆边上,她就改变了想法 漫天的星斗像是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抬起手就能摸到,倒是不负摘星楼的名字。 摘星楼是整个皇宫里最高的建筑,是大夏的第二任皇帝为自己心爱的妃子建造的。 惜珍以前听到这段故事时,只觉得花大把银子造一个看星星看月亮的地方实属浪费之举。是珍珠宝石不好看吗,为什么非要去看星星月亮啊。 -- 第111页 等她现在站在栏杆边仰望着璀璨的摧残,不禁将自己之前的想法全部推翻。 眼前的景色确实有抚慰人心的作用,广阔的银河让望着他的人的心胸也开阔了起来,有能够让人忘却俗事的力量。 “确实是个好地方……”惜珍感叹。 “要不要去上面看看?”宋明煦邀请。 “屋顶上?” “是个观景台。”宋明煦道。 惜珍以前没来过,看到这是最高层以为上面就是个屋顶罢了,没想到是个更好的观景的地方。 不只是在宫中,摘星楼可以说是整个上京城最高的建筑了,站在楼顶的平台上放眼望去没有任何能够遮住视线的建筑。不光是星空,连上京城也能看个清楚。 虽然皇宫的这一任主人很少过来,可是摘星楼上上下下还是被收拾的整齐又干净。连平台上供人休息的坐榻都擦得一尘不染,随时等待迎接皇宫主人的到来。 惜珍抱膝靠坐在坐榻上,没有再看星空,而是望向了上京城。 眼下已经是宵禁的时间,上京城中看不到什么灯火,从她的角度望下去只能看到漆黑的一片,连街角灯笼发出的光亮都看不到。 “很好看。”惜珍突然开口。 宋明煦听到先是一愣,然后顺着她的眼神望了过去。眼前虽然什么都看不到,可上京城的一切就像是已经印在脑海里一样,往哪个方向望去都能想象出那里的样子。 “确实很好看。”宋明煦低声附和。 惜珍将下巴放在膝盖上,侧着头看着看似平静无波的上京城。 管舟和鲁王谋反的事情就像是溪水从石头上流过一样,并没有在上京留下多少痕迹。跟以前一次次的血流成河比起来,对普通百姓生活造成的影响可以说是少的让人庆幸了。 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上京城的城门会像之前一样按时开启,迎接客人或是归人。而城内百姓也可以回归到之前的宁静生活,宫内的事情或许会作为谈资被议论几日,等一个月后就又被遗忘的差不多了。 这样也很好啊。惜珍想着,上京城乃至整个大夏百姓的安稳生活,本就是她肩负着的责任。 本来是仰着头看星星的,结果惜珍在上京城的最高处俯视着黑夜笼罩下的上京城,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宋明煦就这么守在惜珍身边,看到她睡着后用披风将她裹好抱了起来,安置在摘星楼的卧房里。 第二天一早砚台战战兢兢的来请两位主子上朝时,惜珍睁开眼睛迷糊了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睡在什么地方。等听到了不远处宋明煦在跟砚台交代事情,这才开口道:“我没什么事情,今天早朝不用告假。” 这么一开口,惜珍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的厉害,鼻子也有些堵。 宋明煦听出她的不适,走过来问道:“是不是不舒服?”转念又有些懊恼,“昨天该早点带你下来的,应该是吹了夜风染了风寒。” “没什么事情。”惜珍不怎么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她没想到自己昨夜就那么睡着了,似乎最近她对宋明煦的防备越来越低,已经不仅仅是把对方当成合作伙伴了。 不过眼下要到早朝时间,也没工夫让她想个明白。今天早朝事情不少,还需要她跟宋明煦打好配合,不去上朝实在是不能放心。 宋明煦又劝了两句,看惜珍执意要上朝,便只能吩咐砚台传杨院判到宫里候着,等下朝后为惜珍诊脉。 早朝停了几日,今日这一恢复,百官都知道代表着什么。 有的庆幸自己前几天没有盲目站队,今天应该可以安稳度过。有的则后悔自己迫不及待的向鲁王等人示好,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陛下和宸王翻出来清算。 众人各怀心思的站在殿中向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行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虚,总觉得今日陛下和往日似乎有些不同。 今日的陛下坐的身板挺直,不似往日一样外靠在龙椅上,声音也是干脆有力,和往日说起话来断断续续气力不足的样子完全不同。 有胆子大的偷偷抬头打量了几眼,看到坐在龙椅上那人目光清亮一点都不似久病之人。 各位大人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了,有些事情没亲眼见过也是听说过的。看到宋明煦的样子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他们的陛下之前分明是一直都在装病,蛰伏着给了鲁王等人致命的一击。 虽然宋明煦装病的真正原因是各位大人想破头也想不到的,不过单看结果反正也没什么差别。 再看站在最前面的宸王,对陛下的变化似是没有察觉,仍和往日一般无二,分明是早就知道了。 众人低下头,开始重新估量宸王和陛下之间的关系。 这帮人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惜珍向来懒得知道,现在喉咙越发的不舒服,她只想把事情快点解决赶紧下朝。 鲁王谋反已经是板上钉钉无需再论,剩下的清算工作被交给了三司查清。 可怜三司的官员们查完秦王谋反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轻松几天,就又碰上了鲁王谋反。 杨泽浩抬头看着邺王僵硬的背影,心想着这次忙过了顶多邺王要是谋反了再忙一次,剩下应该就没什么了。 年轻的皇帝第一次向众臣展现了他作为君主的威严,毫不留情的处理了几个跟鲁王关系紧密的重臣,没人敢再去小瞧一个隐忍蛰伏了这么多年的人。 -- 第112页 下朝后各位大人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交换着自己知道的消息,有的还没出宫门就被禁军打扮的人客气的“请”走。本来和他一起并肩走着的人马上跳开撇清关系,生怕自己也被牵连。 惜珍则被宋明煦催着回了寝宫,让等候多时的杨院判为她诊脉。 “王爷只是昨夜吹了风感了风寒,好好休息喝两副药就好了。”杨院判道。 宋明煦点点头,吩咐砚台:“去跟杨院判抓药煎药。” 砚台领命,和杨院判一起退了下去。倒是惜珍小脸皱成了一团,“还要喝药啊……” “这些太医就是小题大做,我估摸着睡一觉就能好的差不多了。”说完还嘿嘿笑了两声,想要装傻不喝药的目的十分明确了。 “喝药终究能好得快一点,少受点罪。”宋明煦劝她。 “哎呀,”惜珍一拍大腿,表情浮夸,“我刚想要起来要出宫一趟的,要不药就等我回来再说吧。”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可惜路过宋明煦身边时被对方抓住了手腕,只能被迫停下了脚步。 “出宫什么的,不用急。刚才杨院判说要多休息,王兄……珍儿还是先休息一下。” 惜珍在听到“珍儿”两个字时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宋明煦看着空荡荡的掌心,语气低落。 “也不是,就是会,会露馅。”惜珍解释。如果不是乱飘的眼神,她的解释本来会更有可信度的。 宋明煦露出一个苦笑,没再说话。 “药呢,药什么时候才能好?”惜珍不自然的开始找话头。 “应该还要一个来时辰,要不你先休息下?”宋明煦问。 惜珍:“这大白天的,也睡不着啊。” “那我给你念故事怎么样,听说这样容易睡着。”宋明煦提议。 “哈?!”惜珍五岁之后第一次听到说法,不过看宋明煦很有信心的样子,她也没去反驳。想着正好可以缓解一下眼前的尴尬,便放下床幔躺在床上,休息一下一会儿起来喝完药出宫办事。 和惜珍的漫不经心相比,宋明煦对此要重视不少。他在书架上挑了半天,选中了一本游记,坐在书桌前还清了清嗓子才开始念。 也不知道是因为宋明煦低沉的嗓音真的有催眠的效果,还是昨夜没休息好身体扛不住了,本来打算把睡觉当挡箭牌的惜珍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入睡前,惜珍脑子里最后的想法是“原来听故事真的能助眠”。 第60章 做坏人的乐趣。 惜珍是被饿醒的。 再醒来时屋内少了宋明煦念游记的声音, 弥漫着助眠的安神香的香气。 惜珍清了清嗓子,刚打算唤人进来,就听到床边巧晴小声试探:“王爷您醒了?” 惜珍嗯了一声, 巧晴起身倒了一杯茶过来。惜珍接过抿了一口,温度正好。 “这是什么茶?”惜珍问。不是她平日爱喝的口味,不过喝着很爽口,口感不差。 “是按照杨院判的方子抓的,能让您的嗓子舒服些。”巧晴答。 “不错。”惜珍点点头, 如果药都是这个味道的,吃药也就不算什么烦人的事情了。 愿望是美好的, 可惜午膳后当闻着就苦的人脸皱成一团的汤药端到面前时,惜珍也只能无力的讨价还价。 “刚睡了一觉已经不难受了,喝药就不必了吧?!” “这可不行。”宋明煦笑着搅动了两下勺子,“听你说话声音就知道还没好, 趁着不严重把药喝了能好的快点。” 惜珍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在看志怪话本里引诱路人喝下毒药的妖怪。这个妖怪美貌程度远超话本里的描述, 还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来一个碟子。 “喝完药吃块糖就好了。” 惜珍看了一眼碟子里的糖块,接过药碗也没用勺子, 直接仰头喝了下去。 她倒是不被哄住了, 单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宋明煦的关心。 只是刚喝了一口惜珍就一阵后悔, 这个药又酸又苦,实在让人咽不下。不过她好面子, 只能硬着头皮把药喝光, 面对宋明煦夸奖的话时还要做出一副轻松的姿态。 “吃糖。”宋明煦拿起一颗糖, 惜珍也顾不得太多,就着他的手就把糖吃了下去,好歹遮住了嘴里的苦味。 “是药糖。”惜珍惊讶。 药糖严格来说算不上是药, 但有一定的食疗作用。清清凉凉还甜丝丝的,惜珍小时候有阵子特别喜欢吃。 那阵子正赶上换季,惜珍总是咳嗽。喝了太医开的药也没什么用处,先宸王又请了上京城专治此症的郎中来为惜珍诊治。 郎中来诊脉后说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小孩子换季时常有的症状。因为小孩子不爱喝药,郎中家里有祖传的食疗方子,便是用中药材配上蜂蜜等配料做成药糖,又好吃又能治病。 惜珍当时很喜欢这种口味,简直是当成零嘴来吃。不过吃得多了也就淡了,再加上她的注意力又被其他好吃的吸引了,好像在那个秋天之后她就再没吃过这种药糖了。 那年宋明煦正好住在宸王府,或许她曾经分享给他过,所以宋明煦才会知道。惜珍猜测。 她曾和宋明煦相处了小半年,宋明煦对这半年里的每件事情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相反惜珍就只对对方救过自己这件事印象深刻,其他只有个模糊记忆,这让惜珍不免有几分歉疚。 -- 第113页 不过眼下倒不是深想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一堆事情等着她去处理。惜珍想着,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是不是刚喝过药的原因,明明睡醒没多久,她竟又觉得困乏了。平日处理公事只睡三四个时辰也是常有的事情,一大早起来上朝照样神清气爽的,哪会想今天一样。 惜珍又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想要自己清醒一点。 “再去休息一下吧。”宋明煦道。 “不行啊。”惜珍一开口还带着鼻音,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的,“今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谋反可是大事,管舟虽死,但是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 如果不是宋明煦身份特殊担心管舟泄露什么秘密,他们也不至于急急慌慌的要了他的命省的夜长梦多。 更别说除了管舟还有一个鲁王,鲁王那边牵扯进去的大臣和权贵更是不少,甚至还有惜珍的舅舅…… 惜珍一想起来就觉得头更疼了。希望这次事情过去之后,魏家的人能消停下来,别再给她惹事了。 眼下事情又多又难处理。惜珍知道,宋明煦自然也知道。 不过在他看来,这些事情再重要,也要排在惜珍后面。更何况事情虽多,但也没有什么太紧急的,慢慢处理便好了。 于是宋明煦轻轻按住惜珍的肩膀阻止了她想要起身的打算,说道:“三司这么多官员,总能查个清楚的,更何况还有我在。至于三司做不了的事情……那就更不用急了,让他们多在等待里煎熬几个时辰,没准儿能收到更好的效果。” 惜珍现在困的脑子有些钝,眨了几下眼睛后,反应过来宋明煦是猜到她出宫是打算去永乐侯府,这才说了这番话。 现在永乐候魏峰已经被人带走了,整个永乐侯府想必都笼罩在惶恐不安的氛围之下。再想到宋明煦说的多等几个时辰效果更好…… “等你睡醒后我和你一起出宫,你去永乐侯府,我去会会邺王。”宋明煦又道。 宋明煦不仅猜到了惜珍下一步的打算,还帮她分担了一半的事情。既然如此…… 惜珍毫无负担的决定再睡一觉等醒了再出宫,且让魏家人难受去吧。 “那你现在……” “我先去一趟寿康宫。跟,跟她聊聊……” 惜珍看着宋明煦黯然的神色,想要安慰两句,又想不出要说什么。犹豫了半天,最后只干巴巴的说了个“哦”字。 宋明煦被她的表情逗得笑出了声,看着惜珍脸上难得露出的尴尬神色,心情不知不觉也好了不少。 “你先睡吧,等我去寿康宫回来叫你。” “好。”惜珍也实在撑不住了,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向了内室,放下了床幔。 宋明煦还坐在外面,她这倒头就睡还挺自然的。睡着前惜珍脑子里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不过还没等她多想,就屈服于药物的效果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也不知道是杨院判的开的方子确实效果卓群,还是今天睡了这大半天的作用,反正惜珍身体确实是好了不少,脑子也清楚了。 惜珍起身整理好衣服,一出殿门就看到守在门口的平安。 “陛下呢?”惜珍问道。 “回王爷,陛下在书房。” “在书房?!”惜珍又问了问时辰,确实是足够他从寿康宫回来的。点点头,迈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路走到一半,惜珍突然停下转过身,正好对上一脸欲言又止的平安。 “又话要对我讲?”惜珍问。 “哎呀,王爷英明啊。”平安夸张的拍了下手。 惜珍强忍住冲他翻白眼这么不优雅的行为。实在不是她有多英明,而是平安的眼神让她背对着都觉得自己背上要被他盯的烧了个窟窿出来。 惜珍:“有话快说。” 既然惜珍主动问了,平安也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陛下没见到太后娘娘。”平安道。 “没见到?” “嗯。小的听其他的小太监说,太后娘娘不愿意见陛下,陛下在外面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也没让太后心软,最后只能回来了。” 惜珍轻叹一声,季太后对宋明煦没有一点母子之情,又怎么会心软呢? 宋明煦站在宫外与其说是想让季太后心软,不如说是给她时间让她想明白到底要不要见自己。只是季太后连个把话说清楚的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想起那天季太后打算的是让自己继位把宋明煦赶下皇位,惜珍觉得这件事自己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惜珍决定明天和宋明煦一起去寿康宫把事情说个清楚,也别让季太后为了她再做什么错事了。 书房里的宋明煦正在批阅着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奏章,他神色平静,想必刚才去之前就想到了季太后的反应。 “王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还有其他人在场,这次宋明煦对惜珍的称呼倒是很正常。 惜珍走过去拿起一本他批阅好的奏章翻看了一遍。合上后一转头,正好对上宋明煦忐忑中带着期待的眼神,像是在等待着先生夸奖的学生。 惜珍没料到自己随手翻翻奏章竟让宋明煦如此紧张,没忍住笑出了声。 宋明煦听到她的笑声赶紧把头转了回去,偏向了相反的方向。 宋明煦个子比惜珍高不少,他这么一个动作倒是让惜珍看到了他染上红晕的耳尖。 -- 第114页 原来这有人不好意思时耳朵会变红啊。这是惜珍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惜珍性格豁达,从小就是白的能说成黑的,无理也要说自己有理的主。别说什么脸红耳朵变红了,记忆中能让她不好意思的场景她都想不出一个来。 “咳。”宋明煦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又把头转了过来,可惜脸上的红晕未消,让他的故作镇定看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怪不得话本里的登徒子都爱调戏害羞的姑娘家。看着眼前的宋明煦,惜珍突然体会到做坏人的乐趣。 不过好在她骨子里还是个良善的人,并没有用别人的尴尬换取自己快乐的打算。当然如果宋明煦是她的仇人就是另一个说法。 不过他们两个既不是仇人,相反还是合作的伙伴,或许勉强也能称得上算是朋友。 于是惜珍配合着装作没发现宋明煦的情绪,跟他聊起了正事。 第61章 魏家 一谈起正事又耗费了些时间, 转眼就快到傍晚。 惜珍一看这当不当正不正的时辰,犹豫了片刻提议早点用晚膳,用完了再出宫。 虽然这样要耽误些工夫, 但总比出宫后又饿了强。反正她对着永乐侯府那些人是没什么胃口,更别说永乐侯府恐怕已经乱成一团,也没人有耐心准备合她胃口的丰盛晚膳。 宫门下钥什么的就更不用担心了,反正他们能进来。 对惜珍这么说了,宋明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两人用完晚膳还悠哉的喝了杯茶。这才各自乘上马车, 一个往永乐侯府一个往邺王府去了。 平安将马车停在了街角,下车去扣永乐侯府的大门, 半天里面听不到一点的动静。正犹豫着要不要去跟惜珍回话,总算听到了里面人没什么精神的声音。 “是谁啊?!”永乐侯府的人嚣张惯了,就算到这个时候也改不了这个毛病。 门房不怎么耐烦的打开门,一抬头跟平安对上眼先愣了一下, 然后一开口嗓门大的把平安吓得后退了两步。 “平安小爷, 您来了!” “别别别, 我可不是什么小爷。”平安连连摆手。 门房笑的讨好,垫着脚越过平安的肩膀往后看, 看到街角的马车这才松了口气。 “小的就知道, 王爷不会不管咱们侯府的。” 平安看着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面上却不显,只是催促道:“王爷来了, 你也别在这儿愣着啊。” “啊, 对对对!”门房一拍头, 转身边往里跑边喊着宸王来府的消息。 平安退了两步,看着大门上“永乐侯府”的牌匾摇摇头,转身回到马车边向惜珍回话。 惜珍边听他描述着永乐侯府人的反应边活动着肩膀, 准备去打一会儿的那场“硬仗”。 先出来的小厮殷勤的向平安询问,是否需要将马车拉进侯府,擦擦车厢喂喂马之类的。 被拒绝了也没觉得丢面子,甚至光听声音就能让人才出表情是如何的谄媚。 惜珍安稳的坐在马车里无聊的低头看着指甲,直到魏君昊跟魏二老爷慌慌忙忙的跑了出来,连前阵子分家闹到一半被迫搁浅的魏三老爷都被叫了出来,这才不紧不慢的下了马车,整了整衣袍冲着魏三老爷做了个要行礼的架势。 “使不得使不得,明韬对我可不必如此的见外。”魏三老爷拦住了惜珍,因为惜珍的这个举动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惜珍本来也没打算真行礼,被他一拦顺势也就停了。然后转头看向魏二老爷,连架势都没摆就敷衍的弯了下腰。如果是不知道她是在跟长辈行礼的,还以为是衣服不合身要活动一下了。 魏二老爷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的脸颊直抖。但也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不是摆威风的时候,只能扯出一个难看无比的笑容,故作热情的说了一句“明韬来了啊。” 魏三老爷觉得这是自己“未来女婿”在替自己找场子,颇为得意的看向身边的嫡兄,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魏君昊可没精力去关注两位叔叔的情绪。父亲一大早就被人带走,他作为长子长孙成了被推出来要拿主意的人,可这么多年他哪做过这么重要的事? 自古只要沾上“谋反”两个字,事情就没有好解决的。更何况他心里清楚,父亲并不是无辜的。 魏家能依仗的,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宸王。 魏君昊一大早就派人往王府送消息,拜托姑母请宸王来帮忙,可惜消息送出去了一整天都没得到回复,急的他都想好明天一早亲自去宸王府搬救兵了,还好王爷还是来了。 魏君昊眼中满是期待的望着惜珍,眼前人是唯一能够救他父亲甚至救整个永乐侯府的人。 在他看来,永乐侯府和宸王府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休戚相关。就算平时不那么亲密,宸王府也绝不会放弃永乐侯府的。 要是知道他的想法,惜珍肯定要问个清楚,到底是谁给了魏君昊这样的错觉让他如此自信。 可惜惜珍并不知道,所以现在面无表情的跟着魏君昊去了正厅。 正厅里的人比惜珍想象的还要多。她本来以为也就住在永乐侯府的三家人里主事的会在,结果走到了门口,看到厅里或坐或站的十几号人惊讶的停住了脚步。 “堂叔他们担心父亲,所以也过来了。”魏君昊解释。 厅里的人都是魏家的人,来的比春节时还要齐全。 -- 第115页 惜珍眼睛一扫,平时魏家族中能说的上话的人都在场,看来魏君昊是真慌了,找这么多人来帮忙出主意。 惜珍来之前,厅里的人各个唉声叹气的,一边暗示魏峰太蠢竟然被扯进谋反这么严重的事件中,一边说自家情况表明无力帮忙,厅里的气氛提别多压抑了。 结果惜珍一来,所有人一扫之前愁云惨淡的模样,喜笑颜开的围到了惜珍身边,一点看不出来是出主意帮忙救人的,倒像是来过节的。 魏君昊不满的咳嗽了几声,提醒面前的长辈们今天的正事。其他人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现不太合时宜,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又换上了一副担心的神色。 “明韬啊……”开口的是魏峰的一位堂叔,仗着自家与永乐侯一家关系近又是永乐侯的长辈,便自认为在这个场合能说上话,拿出了长辈的派头看向惜珍。 “你舅舅做事糊涂,可他绝不会掺和进谋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里。我看啊,八成是有人想要借着这件事把火引到你的头上,你可不能不管魏家啊。” 惜珍勾起一边的唇角发出一声冷笑。 魏君昊看她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要糟,心里抱怨着眼前这帮人一天什么主意都没想出来就会拿长辈的派头指指点点,如今还指点到宸王头上了,真是心里没数。 要说这帮魏家的长辈们,以前逢年过节都是见过先宸王的,心里对“宸王”两个字的印象还停留在惜珍父王待人和善有礼的做派中。 惜珍不爱跟他们走动,他们自然也没机会认识到现在这任宸王,不论脾气秉性还是为人处世,都和上任宸王已经是大大的不同了。 他们不知道,但是魏君昊知道。为了防止事情向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魏君昊连忙开口:“那个……” 魏君昊刚出了个声,永乐侯夫人魏家的大夫人就从内屋走了出来。 魏君昊看到自家母亲松了口气,希望对方能够帮忙稳住眼前的局面。 魏大夫人眼神都没给其他人一个,定定的看着惜珍。 “还不快请王爷进来,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 魏君昊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家母亲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于是连忙做了个请的姿势,请惜珍进入内室。 魏家其他族人看到永乐侯夫人这般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做派心里有气,明明是你永乐侯府惹了麻烦请我们来帮忙的,竟然还摆出这么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不过眼下宸王殿下来了,永乐侯的事情没准儿还有转圜的余地。众人也只能暂且咽下不满,在心里记上这么一笔等着以后再算。 “二弟三弟也进来吧。”魏大夫人又道。 魏二老爷跟三老爷应了一声,等着惜珍,跟着她进了内室。 屋内,大夫人坐在主坐上眉头紧皱。身边的嬷嬷给她按摩肩膀,小心伺候着。 看来舅母还没认清眼下的形势啊。惜珍想。 “明韬啊。”魏大夫人拿着长辈的派头开了口,“你舅父已经被带走一天了,差不多该把他接回来了。” “接回来?!”惜珍摇头轻笑,像是听到了无法理解的笑话。 “舅母是舅父的枕边人,这些年舅父做了什么,舅母不会不清楚吧?” 听到她的话后,魏大夫人端起茶抿了两口,又继续道:“但他终归是你舅父,你……” 惜珍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舅母您要是不清楚,我也不怕把话说明白。舅父干的是谋反忤逆的勾当,犯得是诛九族的罪过。” 惜珍话音一落,不光是魏大夫人,屋内其他人也都慌了起来,想要开口劝她。 “表哥今天在府中待了一天,可有听说朝堂上的事情?”惜珍问魏君昊。 “这……”魏君昊略一犹豫,“我听说陛下的病,好像好了。” 惜珍轻笑,“是好了还是从来就没病过,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魏君昊和魏二老爷魏三老爷都低下头,没敢回她这句话。 “等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大夫人显然还不清楚这一茬,听惜珍这么一说还迷糊着,疑惑的望向儿子。 魏君昊看惜珍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能自己开口:“听说今日早朝时陛下精神不错,看不出一点生病的样子,跟往日大有不同。” “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魏大夫人有些慌。 惜珍不耐的啧了一声,“就是陛下从来都没病。以前不过是韬光养晦为了迷惑鲁王等人,现在才要动真格的了。” “秦王、鲁王、邺王,这半年里回封地的回封地,成阶下囚的成阶下囚,所有事情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惜珍话说的有些夸张,看其余人惊慌失措的眼神,很满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那你,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了。”惜珍斩钉截铁的打断魏二老爷的问题,往后靠在椅子上,疲惫的揉着太阳穴。“陛下最要对付的人就是我了,对我自然防备也最深。” “那,那你更要救你舅舅了,不然以后在朝堂上更没人帮你了。”魏大夫人理解不了惜珍说的事情的严重性,只知道要救自己的丈夫。 惜珍努力控制住自己冷笑的冲动,语气平稳的陈述道:“我已经救了。我告诉过舅母了,舅父犯了的是要诛九族的罪过。如今永乐侯府的其他人还能安稳的待在府里,已经是我能做的最多了。” -- 第116页 说完看向其他人,“舅父做的事情,二舅舅三舅舅你们都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啊。”魏二老爷和魏三老爷连忙摆手,生怕自己被牵连,唯独魏大夫人还不死心。 “可你舅父,他也是被胁迫的,他……” “被胁迫的?!”惜珍这会懒得忍了,看着她冷笑出声,“我怎么听说是舅父自告奋勇要为鲁王尽一份力,迫不及待的要立从龙之功呢?” “你,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你舅舅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咱们可是亲戚,你可是你舅父的亲侄子!”魏大夫人没什么力度的反驳。 “那我也是陛下的臣子。胳膊拧不过大腿,舅母凭什么认为我能左右陛下的决定?”惜珍道。 “可是我听人说,陛下很听你的,我……” “舅母说这话是要害死我不成?”惜珍质问她,“陛下是天,是大夏最尊贵的人,舅母可知这一句话就将我至于大逆不道的境地?” “王爷息怒,息怒啊。”魏君昊劝道,“母亲就是内宅妇人,自然不了解外面的事情,殿下您莫跟她计较。” 惜珍没有理会他,转而问道:“舅母可知道管舟是谁?” “管舟……”这个名字上京城的勋贵们都不陌生,只是她不知道惜珍为何这时提起。 “听说这次鲁王谋反少不了管舟的帮忙。”魏君昊小声告诉母亲。 “没错。”惜珍点点头,“舅母知不知道,这个管舟就是八年前救过舅父深的舅父信任的周老爷。” “啊,这……”魏二老爷跟魏三老爷相视一眼。 永乐侯府一直都没有分家,当年周老爷深得永乐侯的信任常出入永乐侯府,他们对这人也是有些印象的。 惜珍抬起头看着魏大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管舟当年安排在皇陵路上的那场刺杀能成功,舅父可是没少帮忙。” “皇陵路上的刺杀?!” 当年在去往皇陵的路上,那一场针对宸王府的刺杀屋内众人自然都不陌生。 “舅父害我父王和妹妹殒命时,可还记得咱们是一家人?”惜珍反问。 “你,你舅舅他当年是被那个周老板骗了。” 魏大夫人这么一说,等于是承认了当年的事情。 魏君昊腿一软坐到了身后的椅子上,张着嘴呆呆的看着母亲。 魏二老爷和魏三老爷也是第一次听说当年的事情还有此等隐情,喃喃出声:“大嫂……” “你舅父又不知道那人就是管舟。”魏大夫人狼狈的辩解。 惜珍:“舅母啊舅母,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把自己的罪过洗清的。” “况且八年前的事情舅父不知道,前两天的事情呢?鲁王都拿出舅父写给他投诚讨好的书信了,还有什么可反驳的?” “那,那他也是你舅舅,你就不能救他一命?!”魏大夫人还不死心。 惜珍冷笑,“呵,那他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谋杀亲王、参与谋反。这一项项罪名没一项是能把永乐侯府其他人摘出去的,如今被带走的只有舅父一人,舅母竟然还不满足,是想要三司会审,让天下人都听听,舅父怎样的痴心妄想,做出了如何大逆不道的事情?!” “诶诶诶,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魏二老爷连忙起身,还拉了身边的弟弟一下,想让他跟着一起帮忙求情。 魏三老爷认为自己是宸王未来的老丈人,自家安危无忧。可看到惜珍冷着脸的样子心里也在打鼓,站起身跟着劝说,想要撇清关系。 “是啊是啊,大哥做的事情府里其他人全不知情的。” “全不知情?”惜珍看向魏大夫人,“我看舅母倒是知道的挺清楚的。” “我……”魏大夫人想要反驳,可又被惜珍刚才的话吓到,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为丈夫求情,还是保全府里其他的人。 “我是跟陛下发了誓,说永乐侯府其他人并不知道舅父参与到谋反的事情中才把侯府保下的。舅母这还不满意的话,那我真是无能为力,要让陛下来定夺了。” “王爷,我母亲是女流之辈,就算偶尔听父亲提起两句,对父亲的决定也是不敢说什么的。” 魏君昊倒是做好了取舍,决定把事情都推到永乐侯一个人身上。 真像宸王所说,父亲和先宸王之死有关,那宸王没把侯府其他人一同治罪已经是看在亲戚情面上了。更何况陛下…… 陛下能装病这么久,这份心计和耐力不是常人可比,绝不是母亲说的什么会听宸王话的人。陛下做的决定,怕是没人能够左右。 一旁惜珍端起茶抿了两口,平复了一下情绪。看其他人的神色知道差不多了,便放缓语气。 “舅父这次参与到鲁王谋反的事情中触了陛下的逆鳞。我要是开口保舅父,岂不是让陛下认为我也与谋反之事有关?” “是是是,王爷说的对啊。”魏二老爷刚被她的话吓到,生怕自己牵扯进去。“大嫂,大嫂您别糊涂啊。大哥被富贵迷了眼做了糊涂的事情差点害了咱们一家,大嫂您可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是啊大嫂,王爷为了侯府已经做了不少了,咱们可不能不知足。”魏三老爷跟着劝说。 “我……”魏大夫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的看向儿子。 -- 第117页 魏君昊垂下头不去和母亲对视,半晌后说道:“父亲被人带走,母亲不知晓其中内情担心父亲,说话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惜珍看着他满意的点点头,“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恕不恕罪的,表哥言重了。” 魏君昊脸上配合的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继续说道:“如今我在朝堂上也没什么职务,父亲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正是在家里理一理家中事务的好时候。这次王爷能帮忙保住侯……保住魏家,已经是魏府的大恩人了,我们实在是不该得寸进尺让王爷为难。” 惜珍惊讶的看着他,实在没想到这位表兄能说出这么一番话。难道是突逢变故,竟然把魏君昊打醒了?那这倒不是件坏事。 魏家始终是和宸王府分不开的,有个脑子清楚的主事人管住其他人省的惹祸,正是惜珍如今需要的。 “表哥能懂我的苦衷就好。眼下上京局势复杂,还望表哥能多多约束魏家族人,不要再生事端。” “王爷您放心,”魏君昊起身作揖,“我定不会让魏家人再拖王爷您的后腿的。” 第62章 月亮胡同 得到了魏君昊的保证, 惜珍满意的离开了魏府。只希望魏君昊能说到做到,也能让她省点事,可以把精力放在其他的地方。 眼看快到和宋明煦约好的时间, 惜珍决定先不回宸王府了,过两天再回去跟她母妃说永乐侯府的事情。 今天糊弄魏家的人已经够累了,她实在懒得把同样的套路再在魏王妃身上演示一次。反正她和魏清月的婚期也快到了,这段时间少不了回王府安排事情,有机会再说吧。 做出决定之后, 惜珍让平安驾着马车到了和宋明煦约好的地方,就看到宋明煦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交代了平安和车夫几句, 惜珍便下了马车上了宋明煦的马车。 马车里,宋明煦手捧茶杯靠着车厢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后睁开眼冲惜珍一笑:“解决了?” 惜珍接过他刚倒好的茶抿了一口,点点头。 “反正糊弄过去了, 应该能安生几年。你那边怎么样?” 宋明煦:“郕王叔过两天就要提就藩的事情了。” 惜珍点头, 对此倒不觉得意外。 一直留在上京的藩王不到半年就只剩下她和郕王两个。看到秦王、鲁王的下场后, 郕王还敢继续待下去才让人意外。 “不过倒也不用着急放郕王叔走。”惜珍眉头一挑,笑容狡黠。 宋明煦最喜欢看她脸上笑容生动带着几分得意的样子, 放轻声音问道:“这是为何?” 惜珍转着拇指上的扳指, “如今藩王在属地的权力过大, 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实在不是好事。” 这次除了梁王外, 还有几位藩王带兵过来, 存的心思也都差不多, 想着看看有没有机会趁火打劫把鲁王弄下去自己称王。 大夏初立,太祖在分封几位兄弟为藩王时,出于安抚人心的目的, 给予了各藩王足够的权利和自由。 这些权利和自由滋生了贪念,使得几百年来藩王起兵的事情时有发生,数次内战极大的损耗了大夏的国力,倒是让外族占了不少便宜。 什么起兵谋反的事情历朝历代都不会少,不过大部分发生在皇帝昏庸、国力衰退的时候,改朝换代也是不可避免的。 可大夏藩王势力过大,甚至可以正大光明的拥有一支人数符合要求的小型军队。这使得大夏的不少藩王都生出异心,起兵也不会等到朝政不稳的时候,觉得自己打得过了就开始发动战争。 惜珍觉得皇位能者居之并没有错,可每次的内耗受苦的都是前线的将士和无辜的百姓,还不如尽早想办法解决,省的留下祸患。 宋明煦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说起来他也觉得现如今的分封制度迟早会让大夏变得四分五裂,可碍于身世不好直接提出来。 现如今惜珍如此坦诚的将想法告诉他,倒显得他之前的想法太小家子气了。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惜珍看宋明煦的表情有些想不通。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宋明煦调整好表情看向她。既然珍儿相信他,他就应该摒弃之前那些想法,和珍儿一起让大夏越来越好才对。 “或许,我们可以从梁王入手。”宋明煦提议。“削藩的事情还需要有人推一把才行。不光是梁王,剩下的王爷们也一样,有能跟着吆喝的,才能让不愿意的不同意也不行。” “你说的没错。”惜珍在心里将几位藩王的情况过了一遍,看看找谁比较合适。 “这次梁王还有几位藩王都到了京郊,请长辈们来聚聚,似乎也不是坏事。” 宋明煦说完这话,跟惜珍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是砚台或者平安在马车里,看到这俩人的笑铁定会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顺便同情一番即将被他们算计的人。 “还有,”宋明煦接着道,“四海镖局那边关于各位藩王的信息就要整理好了,我们可以好好挑挑哪几个可以当做突破口。” “四海镖局那里也有收集藩王们的信息?”惜珍好奇,她记得上次提到梁王时宋明煦对梁王并不怎么了解。 宋明煦点点头。四海镖局确实一直有在收集各藩王的资料信息,只是他一直没怎么看过。原来做的是离宫后将资料留给惜珍的打算,现在虽然离不了宫了,不过也算是能派上用场了。 -- 第118页 “那倒是好。”关于藩王们的信息惜珍自然也没少收集,他们两个人掌握的内容整合在一起,肯定能够得到更完美的情报。 马车缓缓的向皇宫的方向驶去。 惜珍靠在车厢上,顺着飘起的车帘看着车外的街道。 匆匆路过急着回家的行人、从店铺中出来的父子、还有摆摊一天挑着扁担出城的夫妻。 车窗外的一切都带着惜珍很少体会到的,普通人生活的烟火气。 惜珍就这么看着窗外,忍不住叹了口气。 “嗯?”听到车内的另一声“唉”时惜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一看宋明煦的表情,才意识到两人竟然很有默契的同时唉了一声。 “要不,先不着急回宫了?”惜珍小心的提议道。 “好啊。”宋明煦对惜珍的话向来少有意见,更别说是如此合他心意的建议了。 “那好。”惜珍一拍大腿,“我带你去吃点好东西去。” 说完拍了拍车厢,对平安吩咐道:“去月亮胡同。” “好嘞。” 平安一听就懂了她的意思,调转马车的方向向月亮胡同驶去。 宋明煦好奇的看向窗外,看着马车穿过一条条胡同,最后停在一个砖墙都塌了一半的胡同口。 “下车吧,胡同太窄马车进不去。”惜珍说着就撩起车帘跳下马车,都没给宋明煦先下去扶她一把的机会。 宋明煦跟着下了马车,眼前狭窄的胡同和四周略显破旧的民房是他从没见过的。他只有住在宸王府的那段日子见识过宫外的景色,那时候宸王叔也只是带他逛了集市去了酒楼,从不知道繁华的上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个角落。 惜珍看宋明煦站在原地一脸好奇的四处张望。跟小时候第一次被她父王带着去逛集市时,站在人群中间眼睛到处看不过来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宋明煦听到身边人的轻笑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子。问道:“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惜珍神秘一笑,“带你来吃好吃的。” 平安打头进了胡同,惜珍跟宋明煦跟在他身后。最后面的则是宋明煦带来的侍卫们,摆出防御的姿势警戒的四处张望,生怕从哪儿跳出几个刺客。 平安带着众人走到一个小院外,抬手敲响了木门发出深重的闷响。 如果换他来敲,稍微使点力气恐怕都能将门拍坏了。宋明煦想。 “来了来了。” 院内没一会儿就传来了应答声和脚步声。 宋明煦是习武之人,感官比普通人要灵敏。他从脚步声中判断来人脚步的深浅,发现来人有一条腿有残疾,所以走起路来才会一脚深一脚浅。 这个胡同的狭窄破旧,还有住在胡同里的人都跟惜珍如此的不搭,宋明煦想不出她能跟院里的人有什么关联。 大门被从院内打开,院子里出来的人看到平安后发出惊喜的声音。侧着身子往平安身后看,看到惜珍时脸上笑开了花。 “少爷,您来了!” 第63章 羊汤面(上) 惜珍回以一笑, “张叔,来十碗羊汤面。” “诶。” 张叔把大门全部打开,将众人迎了进来。 “早知道您要过来, 应该提前收拾下的。”看着自家的院子,张叔有些后悔的说道。 “无妨,院子什么的不重要,羊汤面好吃就好。”惜珍安慰他。 张叔听后脸色果然好了不少,脸上又带上了笑模样。 宋明煦走在惜珍旁边听着他们两个交谈, 闻到了从院子角落的小房子里传来的香味儿。不同于宫中菜品经过精细加工后的味道,而是直接又霸道的肉类的香味。 张叔看了看惜珍他们一行人, 又看了看自家拥挤狭窄的正屋,犹豫了片刻提议道:“我把桌椅搬出来,在外面吃,您看行不?” 惜珍也知道这么多人进到屋里肯定挤得要命, 对这个建议自然没有意见, 又对着平安使了个眼色, 让他带人和张叔一起去搬桌椅。 张叔看到来帮忙的人满口的不用麻烦,可宋明煦带来的侍卫也不会听他的, 一声不吭的把桌椅搬到院子里, 找了个光线不错的地方放下。 桌椅摆好后平安掏出手帕擦了擦, 将惜珍和宋明煦请了过来。 张叔一看院子里没什么要他忙的了,便说了一声去煮面了。 宋明煦看着张叔一瘸一拐的向着厨房走去的背影, 再看对面衣着考究和周围破旧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惜珍, 想知道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心里好奇, 宋明煦就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惜珍转头望向厨房的方向,透过开着的门能看到张叔正在里面忙碌的煮面,旁边还有跟去“帮忙”的平安。 张叔对平安出现在厨房的真正原因心知肚明, 偶尔让他帮忙递个东西,两人待在一处倒也不算尴尬。 惜珍看了一会儿,转回头看向对面的宋明煦,问道:“你知道张叔的腿是怎么瘸的吗?” 宋明煦摇摇头。他能看出张叔的腿并非生病导致的,而是受了外伤腿骨折断后落下的残疾。至于是怎么受的伤,跟惜珍又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能掐会算的奇人,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不过惜珍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让宋明煦猜出来的意思。于是她继续道:“是被外族人打断的。” 这还是五年前的事情,当时惜珍十七岁。那时距离宸王府的刺杀案过去已有两年,可惜珍还没能从父兄离去、自己因为母亲的私欲被迫舍弃身份要以兄长的身份活下去的打击中振作起来。 -- 第119页 对外说是宸王旧伤未愈在府里养病,惜珍大部分时间也确实是将自己关在屋里,除了有关刺杀案调查的信息外,再无任何事情可以引起她的兴趣。 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待久了不怎么与旁人接触,当时惜珍整个人都变得呆呆的,不爱说话,连眼神表情都不如现在的生动活泛。 秦妈妈担心她伤才养好又在王府里憋出心病来,哭求着她出去走走当做散心了。 惜珍不忍秦妈妈难过,便换了男装带着平安和富贵从王府的侧门偷偷溜了出去。 站在王府的后街上,惜珍突然发现院外的一起变得陌生的可怕,甚至萌生了转头就回去的想法。 不过想到秦妈妈的眼泪,惜珍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安,上了马车去了原来跟父兄常去的酒楼。 说起来不过才过了两年,原来的酒楼竟然已经易主换了招牌,连内部的装饰摆设都跟两年前完全不同了。 惜珍站在酒楼的厅中,找不到记忆中的画面。 有眼色的小二看她穿着不凡,凑上来殷勤的问她是否需要用膳。惜珍点点头,在等到对方抱歉的表示雅间已经都约定出去后,随手指了大堂中一个靠窗的位置。 虽然是在大堂,好在这家酒楼从装饰到菜品定价都明晃晃的告诉客人“有钱你再来”,当然也就没有像一般酒楼大堂里桌子都挤在一起,而是离着一段距离还用屏风隔开,充分考虑到了客人的感受。 惜珍点的是一个靠窗的桌子,她坐在椅子上转过头,手里捏着茶杯茫然的看着窗外。 隔壁那一桌的几个人年轻人似乎是书院里的同窗,正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刚开始惜珍没有听到内容,后来他们越讨论越激动,声音难免大了起来,让惜珍听了个清楚。 二十来岁,怀着一颗报国之心的热血青年,凑在一起时谈论的内容总离不开朝堂国事。隔壁桌的青年们也不例外。 惜珍听着他们激愤的斥责着郕王等人在朝堂上的跋扈行径,痛心于皇帝的懦弱与忍让。 茶水喝下了一杯又一杯,喉咙还是干的想要烧起来一样。 “如果宸王还在就好了……” 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很低,可却清楚的被惜珍听进耳朵。 惜珍手中茶杯滑落掉在桌上,发生的响动让高声讨论的青年们噤了声。 那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任凭小二介绍时说的天花乱坠,吃在惜珍嘴里也都尝不出一点味道。 平安、富贵他们本以为出来逛逛能让惜珍开心点的,没想到反而更添忧虑,一时间面面相觑,连句讨巧逗趣的话都想不出来。 惜珍漫不经心的吃着面前的饭菜,也看不出情绪如何,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平安、富贵心里正着急,酒楼外传来一阵骚乱。 惜珍放下了筷子,起身走到窗边。 骚乱似乎是从对面的街边传来的,一群人围在一起,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平安,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惜珍吩咐道。 平安应了一声,快步出了酒楼。 惜珍在窗边看到一队穿着上京守卫军军服的人走了过来,分开人群。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半扶半拉了一个人出来,惜珍看到那人的服饰眯了眯眼睛。 那是一名穿着外族服饰的粗壮大汉。他被两名守卫一左一右的架着,却还不安分,扭动着手臂想要挣开钳制。 或许是忌惮他的身份,两名守卫就只是尽量的控制住他的行动,并不敢进一步将他制服。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副尉急匆匆的赶来。他来后问都没问发生了什么,抬手就给了几名下属一人一巴掌,然后命他们赶紧将外族人放开。 惜珍看着那个外族人高抬下巴无比倨傲,表情狰狞,抬脚狠踹刚才制住他的两名守卫。 看到这一幕,惜珍也没心情闹清楚这场闹剧到底因何而起谁对谁错了,命富贵帮她找了一顶帷帽,戴好便出了酒楼直奔闹剧的中心。 富贵跟在她身后,琢磨着这次带来的人手虽然不多,可惜珍有宸王这么一个身份在,在上京城里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端。 惜珍一靠近人群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是从那个外族人身上传来的。 他嘴里说着惜珍听不懂的语言,越说越激动,举着拳头就要往回冲。 惜珍这才发现,刚才人群聚在一起的地方是一个小面摊。原来立着的招牌已经倒在地上,桌椅板凳也都七扭八斜的,还有一名老人坐在地上。 惜珍看这外族人还想伤人,对平安做了个手势让他将其制住。 外族人还没开口呢,副尉倒是先和吃着问罪:“你们是什么人,竟然赶在上京城内动粗。” “我们是什么人?”惜珍冷笑,掏出腰牌举到副尉眼前。 副尉盯着半天没有反应,惜珍又问:“连宸王府的牌子都不认识了?” 听到“宸王府”三个字,副尉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跪在地上。 惜珍想拿起倒在地上的板凳,结果没拿起来,只能退而求其次捡了一根断掉的凳子腿,在手里抛了两下,觉得还挺趁手。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惜珍问副尉。 “这个……”副尉往周围看了看,没找到能帮忙的人,只能自己硬着头皮答道:“是有刁民惹事,惹恼了这位老爷,让他受惊了。” -- 第120页 “这位老爷?”惜珍看向被平安按在地上的,副尉口中的外族老爷。 “明明是他在上京城里行凶作恶,你还说他受惊了?”惜珍觉得可笑。 她虽然一直在王府,却也知道前段日子外族频繁骚扰大夏的边境,抢夺粮食和财务,还杀害了几名镖师。 朝中吵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派兵,几番交战下来外族损失惨重,也歇了占便宜的心思开始求和。 明明他们是求和的人,如今在大夏的都城里却如此的肆无忌惮。不仅如此,连上京的守军都像是低人一等,竟然还要哄着求着。 第64章 羊汤面(中) “这是怎么回事?”惜珍问。 围观的人全都低着头没有说话, 有的还往后退了两步,显然是不想自找麻烦。 惜珍看向平安,平安示意旁边的两名守卫来帮忙按住那个外族人, 却换来他们犹豫的对视,然后一起望向了副尉。 惜珍冷笑一声,将腰牌挂在手指上漫不经心的甩着,说道:“宸王府的名头,看来是不管用了。” 副尉虽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跟宸王府有何关系。可先宸王的余威还在,朝中也有不少宸王的势力在, 他可不敢怠慢。 于是眼睛一瞪,呵斥着下属们:“没看大人吩咐了么,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对自己人倒是挺凶的。”惜珍讽刺他。 两名守卫连忙过去按住那个还在挣扎的外族人。不试不知道,这人力气着实不小, 他们两个人想要制住都花了不少力气。再对比平安刚才一个人如此轻松地模样, 只能在心里道一声佩服。 平安揉了揉因过度用力而酸痛的手腕, 开始向惜珍说明他来到这边后看到的事情—— 事情倒是不复杂,就是那个外族人醉醺醺的来面摊吃面, 吃完了不给钱就想走。老板拦住他想要回饭钱, 结果被推倒在地结结实实的挨了几下打。 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痛的满头大汗的面摊老板, 再看一旁还在挣扎的外族大汉,是谁是非倒不是什么难以判定的事情。 “副尉大人听清了?”惜珍问。 “这个……”副尉满面犹豫, “这位大人是来和谈的, 应该也是存着求和之心的。这件事说白了不过是因酒引起的, 小人想着将他带回驿馆请外族使臣来处理最好。” 惜珍道:“他在大夏的国土上打伤了大夏的百姓,你却说将他交给外族的使臣处理。既然是他们是来求和的,那就应该有求和的姿态, 怎么也要做到那个‘求’字才对。” 这上京守卫军的副尉也是上京城里不大不小的一个武将,官职不说多高,但是位置挺重要,毕竟是护卫着大夏都城的军人。 可是戍边的战士们浴血奋战赶走了外族军队,上京城的守卫却连城内百姓的安全都不能保护,连公道都不敢帮他们讨回来。 惜珍不知道错出在哪儿。可如果上京城内都变成这样,那整个大夏都会别的越来越糟糕,迟早落得个任人鱼肉的境地。 “这件事不用你管了。”惜珍对副尉说道。 “可这,这让小的怎么跟上官交代,万一……” “没有万一。”惜珍堵住了他的话。“如果有人想来兴师问罪,就让他来宸王府便是了。” 惜珍懒得再跟他多话,深深看了他一眼,吩咐两名守卫将闹事的人押走,又让平安将受伤的老者送到医馆。 那名老者便是张叔。 在医馆平安帮他付过药费之后,他抓着平安的袖子非要平安留下姓名,好让他以后将药钱还了。 平安实在拗不过,就找张叔要了住址,说半年后会去向他讨药费。 回到宸王府后,平安将剩下的都跟惜珍说了一遍。 惜珍坐在那里听完,半晌后点了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那一晚,惜珍在书房里坐了一夜。思考她的未来,思考以后的日子。 后来,祝文灿闯进宸王府拉着她讲了一堆的道理,最后坚定了她要以宋明韬的身份在朝堂上立足的决心。 与其说祝文灿的话触动到了她,不如说让她舍弃了最后一点顾虑。 在做决定的那一天,惜珍带着平安找到了月亮胡同的这间小院,看到了张叔一家。 虽然当时有平安帮忙的垫付的药费,可张叔的腿还是落下了残疾,以后走路都会一瘸一拐的。 惜珍他们来时,张叔正照看着厨房中常年燃着的炉灶上的羊骨头汤。 距他受伤才过去了一个来月,他没听郎中的吩咐要静养,卧床了几天就下了地,想要和妻儿一起照看面摊。但是碍于腿伤不能久站,拖着伤腿去摆摊也不方便,就只能把精力都放在熬羊汤上面。好歹能分散些精力,让他暂时忘掉对未来的担忧。 看到惜珍他们过来,张叔热情的要煮面给他们吃表达感谢。 惜珍推辞了未果,便点头应了下来。 张叔煮面时的表情和平时说话时全然不同,带着一股子认真劲儿。或许就像他说的,这也是家里传了几代的手艺,用来养家糊口的手艺。 说是羊汤面,其实就是用羊骨头熬的汤煮的面,羊肉都看不到两片。 不过眼前羊汤面奶白的面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光看卖相倒也能勾起人的食欲。 味道自然比不上吃过的那些山珍海味,但是,也还不错。惜珍这么想着,又挑起一筷子面。 -- 第121页 张叔看他们吃着自己煮的面,心里别提多满足了。拄着拐杖又回到屋里拿着一个布袋子出来,递了过去。 “这是那天平安小哥帮我垫的药费。”看到惜珍疑惑地看着自己,张叔憨笑着解释。 惜珍忙着吃面,用筷子指指桌面示意他放上就好。等到吃完了面净了手,这才拿起桌上的钱袋。 钱袋是用粗布缝的,看外表应该没怎么用过,可能就是专门缝来放换药费的银子的。 惜珍打开钱袋,没什么兴趣的看了两眼里面装着的几块散碎银子,就点点头收进袖子里。 张叔看她收了银子,脸上的表情都轻松了不少,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下。 如果今天惜珍不来,让他天天记着还欠人银钱这种事情,日子久了非把他憋出毛病来不可。 惜珍装好了钱袋,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这……”张叔表情惶恐,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打伤您的那个外族人赔的。”惜珍解释。 “这,这他还赔钱了?”张叔不敢相信。 外族常年骚扰大夏边城,在大夏百姓眼里,外族人都是凶悍善战,只知掠夺不讲道理的,没想到还能从他们手里拿到赔偿。 “当然要赔偿了。”惜珍理所应当的道,“还打了几板子。官府没人来通知吗?” 张叔摇摇头,看着桌上的银子,一时不知该不该拿。 “这要是万一惹恼了外族人他们又要打仗怎么办?我这腿其实也没什么事,要不还给他们吧。” 惜珍暗叹一声,将银子推到他面前,反问道:“外族人什么时候不想打仗了?” 张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觉得她说的也对。 惜珍道:“收下吧。打仗这种事情,不是一味忍让就能躲过去的。” 张叔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对。 就像他们摆摊的市集上原来总有几个收钱的地痞,大家忍气吞声不仅没让他们良心发现,反而助长了坏人的气焰。最后是有个摊主被逼急了跟地痞们打了起来,把事情闹大了官府出手整治,这才让地痞们不敢嚣张。 这外族人嘛,估摸着也跟地痞们差不多。 这么一想张叔也就没了顾虑,连上道谢后将银子揣进了怀里。 惜珍看他小心翼翼的揣着银子不时还要碰了碰确认一下的样子有些想笑,于是问道:“这银子你想好怎么花了吗?” 张叔被她问的一愣,拧着眉头苦想了半天后道:“非要花吗,不花行不行?” 这次轮到惜珍愣住了。 本来她以为,张叔拿到银子就算不盖个房子把家里翻新一下,也应该一家人出去吃顿好的,却没想到对方不打算花这笔钱。 “为什么不花呢?”惜珍问。在她看来,银子这东西只有话出去才有意义。 当然了,她也知道一锭银子对于她和张叔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可是,可是就算用来买点补品养伤,也不至于一点都不花啊。 张叔隔着衣服捏了捏怀里的银子,确定它还在后说道:“少爷您不知道。我媳妇儿去的早,留下了两个小子是我一个人拉扯大的。当初为了给孩子妈治病,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还欠下了不少账,这两年才刚还上。” 说到此处张叔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原来家里条件不好没能让孩子们念书。我想着等他们再有了孩子,就送他们去学堂,总不能一代一代的都卖羊汤面啊。” 惜珍惊讶的看着他,有些意想不到。 张叔看到惜珍的眼神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小声为自己辩解:“您别觉得我是,是在说大话。我们隔壁原来那家的小子就是念书念得好,虽然没做成什么大官,但是人家成了学堂里的先生,跟我们这种人就是不一样的了。” “你说的没错。”惜珍点点头,“小孩子是应该念书的。那你的两个儿子呢,在摆摊?那他们一个月前怎么不在?”惜珍想到张叔被打那天面摊只有他一个人照看,没看到还有其他人。 张叔道:“往常他们两个都是跟我一起去摆摊的。那天他们舅家里收粮食,我就让他们去帮忙,一个人去摆摊了。” “也是我命里该如此。”张叔看着自己的伤腿,摇了摇头。 惜珍看他神色低落,可又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一低头看到面前的空碗,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道:“羊汤面,很好吃。” 听到有人夸奖自己的手艺,张叔一下子就开心了起来,热情地邀请道:“您喜欢就最好了。您如果不嫌弃的话,以后有时间尽管来。我这辈子别的事情都做不好,唯独做这羊汤面,做的还算拿的出手。” “好。”惜珍轻笑,和他定下了约定。 第65章 羊汤面(下) 门外的响动将惜珍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进来的人看到惜珍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当做是问好。 “您来了。” 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收摊回家的张家兄弟二人和张叔的大儿媳妇。 惜珍笑了笑, 当做回应。 这五年来她隔个三两个月的就会来张家一趟,名义上是来吃面,实际上帮了张家不少的忙。张家人虽不知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对她也是心怀感激和敬畏的。 三人将装着桌椅的木板车拉进院子放在角落,又把炉灶铁锅还有装着碗筷的竹筐从车上搬了下来。 -- 第122页 在厨房里的张叔听到动静, 半侧着身子从窗户里看到儿子们回来了,连忙招呼他们来招待客人。 或许是因为今天来的不只是惜珍还有很多陌生人在, 今天张家众人的态度比惜珍之前来时拘束了不少。张叔让他们招待客人,没想到这三人都一头扎进了厨房抢着帮忙煮面,没人愿意留在外面。 张叔无奈,可也知道自家孩子都不是那种能说会道会巴结讨好人的, 都嘴笨的狠。 不过这样也好, 张叔想, 都是老实本分的孩子,至少不会去外面惹祸, 这样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面煮好了, 张叔的大儿子端着面放到惜珍他们面前的桌上。 “等一下。”惜珍拦住了想要离开的人。 张家儿媳低着头紧张的搓手。 “你们成亲我也没来, 但是贺礼还是要补上的。”惜珍说完从荷包里取出一根银簪递了过去。 “这……”张家儿媳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措的望向丈夫和公公, 看到公公点了点头, 才羞涩的道了声谢接过惜珍的礼物。 宋明煦在自己身上找了一遍, 没发现适合做贺礼的东西。 “下次补上。” “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张家儿媳摆手拒绝。 惜珍笑了笑,将筷子递给宋明煦, 说道:“尝尝吧。” “好。”宋明煦回以一笑。跟惜珍一起吃家常饭菜,和平日在宫中用膳比又是另一种感觉。 羊汤面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暖呼呼的吃下去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满足感。 宋明煦很少吃到烹饪手法这么简单的食物,倒是品出了不一样的滋味,不一会儿就将自己那碗吃了个干净。 “看来挺和你口味。”惜珍调侃道。 “咳,”宋明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确实挺好吃的。” 惜珍没再说话,将自己那碗面解决了,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在张叔推拒之前,惜珍先开口:“饭钱还是要给的。” “如果有事来宸王府找我。” “诶。”张叔呐呐地应了一声,“您太照顾我们了,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了。” “没什么可谢的,就当是缘分吧。”惜珍说完起身,用眼神询问宋明煦是否离开。 宋明煦跟着站了起来,告别了张叔一家。 回宫的马车上,宋明煦靠在车厢上闭着眼养神。或许是因为吃的很满足,他少有的放松了下来,整个人懒洋洋的。 将睡未睡时,宋明煦听到惜珍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也该回王府住了,住在宫中终归是不合规矩的。” 宋明煦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惜珍,脑子还有些迟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回什么好,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为什么突然要搬出去?” “也没有非要住在宫里的理由了吧?”惜珍反问。 “可是……就是那个……”宋明煦磕磕巴巴的想找到一个好的借口留下惜珍,突然灵光一闪。“赵妃伤还没好,现在对她来说你是最重要的,如果醒来见不到你我担心她身体受不住。”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需要拿赵妃当借口。宋明煦心里暗叹一声,有些汗颜。 惜珍想想他说的也对,正好她也要有话要跟赵妃说。 “也好,我看赵妃的伤最多半个月就好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说的没错。”宋明煦松了口气,反正先拖半个月再慢慢想理由好了。 惜珍道:“我的婚期订在二十天后,等赵妃伤好了正好出宫成亲。” “你还要成亲?”宋明煦震惊。 “当然了。”惜珍不太能理解他吃惊什么,“都订好的婚事,不成亲的话我表妹怎么办?” “可是,永乐候……”宋明煦想要提醒她。 惜珍知道他说的是魏峰死讯传出去的话,不管是她还是魏清月都需要为长辈守孝。不过这些事情惜珍早就想好了。 “你放心吧,舅舅会在我们成亲后再去世的。” 宋明煦一时没了话,只能干笑了两声,说道:“也对,这些事情你肯定都考虑好了的,哪需要我多此一举。” 惜珍眨眨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宋明煦刚才的话泛着酸意,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轻松。 宋明煦那边低着头,全然不复之前的轻松享受,大脑转的飞快,想想出一个将惜珍留在宫里的理由,可惜到了寝宫门口也没想出来,只得看着惜珍回了侧殿。 砚台看到自家主子回来后就坐在书房里,折子也不批,书也没看,就那么瞪着眼坐在那里坐着,心里直犯嘀咕。 听跟出去的侍卫说就是去了趟郕王府又跟着宸王吃了碗羊汤面,怎么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眼看宋明煦手里的核桃又碎了一把,砚台鼓起勇气,决定解救可怜的核桃们。 “陛下,您有什么发愁的事情,要不跟小的说一说,让小的帮您出个主意?” “你?”宋明煦不甚信任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将自己发愁的事情说了出来。 砚台越听越后悔,自己还不如不开口让核桃们受折磨呢。现在倒好,折磨的不是核桃,变成他自己了。 砚台并不清楚惜珍的真实身份,就是感觉这次事件过后陛下跟宸王又亲近了不少。 砚台说不清这是好是坏,把事情告诉秦野结果他根本领会不到自己的意思,害的砚台更心急了。 -- 第123页 眼下他就是后悔,不问的话还能做个蜗牛装不知道。现在自己开口问了,陛下还满怀期待的望着自己,砚台真不知道他到底该不该帮忙想主意了。 宋明煦本来也没对他报什么期望,他也知道这主意不好想。 就像惜珍说的,她住在宫里原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事情,原来惜珍来宫里恐怕还存着想要牵制他的意思。现在两人身份都揭开了,话也讲开了,惜珍也没有留在宫里的必要了。 但宋明煦不是这么想的。他现在还能清晰的回忆起知道惜珍身份时心中的狂喜,还有她说“不能怪你”心里酸涩又如释重负的感觉。 更别说现在他对惜珍远不止是童年玩伴间的情谊,还有…… 还有在知道她的身份后,不知何时积累起来倾慕之情。 但是反过来看惜珍对他的态度,虽说比之前亲近了不少,可还是隔着一层,完全看不出还有其他感情。 想到这里,宋明煦忍不住又哎了一声。他还打着要跟惜珍慢慢相处日久生情的主意,现在却被告知她最多在宫里也就在住半个月,这计划不是都被打乱了么。 他心知惜珍防备心重,想要得到她的心需要先得到她的信任,再徐徐图之。可是半个月…… 宋明煦烦恼的揪了揪头发。 “砚台……” “这,小的也没主意啊。”砚台两手一摊。 宋明煦手往下一拍,堆在桌上的核桃又碎了一大半。 “送到御膳房明天煮粥用吧,别浪费了。”宋明煦道。 砚台应了一声,借着去送核桃赶紧离开。 路上碰到了正在巡逻的秦野,砚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叹着气摇摇头就离开了。 秦野被他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搞得摸不到头脑,还问了问下属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惜得到的都是“不知道”这个回答。 睁着眼睛坐到半夜的宋明煦总算是在早朝前想到了主意。 不能说是想出主意,也能说是他自己想通了。 想破头也想不出一个留下惜珍的理由,那就和她多相处相处,培养一下感情也不错。 现在惜珍住在宫里,他们相处的最多的时间除了用膳就是一起议事的时候。等过阵子惜珍搬出去了,他们还可以一起议事啊。 议事之后一起用个晚膳,然后再把惜珍送回王府,想一想和现在倒是也差不多。当然了,要是惜珍懒得折腾留宿在宫里就更好了。 虽然这么想有些自欺欺人,可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宋明煦只能安慰一下自己了。 烦恼完了一个问题,还有下一个问题等着。 早朝前砚台帮宋明煦换朝服的时候,垂着眼放轻呼吸,生怕陛下发现自己的存在,万万没想到还是没能躲过。 “砚台,你说王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 砚台在心中高呼救命,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调整了一下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更自然一些。 “这小的哪知道啊。”砚台的声音里都带出了哭腔,“不过男人好像都喜欢……喜欢相貌出众的女子。” “相貌出众……”宋明煦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砚台看到他的动作,紧张的扣子都系歪了一个。 陛下您不能听话只听一半啊,我是说相貌出众这个没错,天下没几个人比您更符合了。可我后面说的是女子,是女子啊! 砚台心中的呐喊宋明煦一个字也听不到。既然砚台说男子喜欢相貌出众的女子,那女子喜欢相貌出众的男子也没什么错吧。 现在回想起来,惜珍好像确实看着他的脸愣过几次神。而且惜珍平时也喜欢一些做工精巧的小东西,还有宝石玉石之类的珠宝。 宋明煦向来不太喜欢自己的长相,因为是从管舟那种以色侍人的男人那里遗传来的。他每每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想起那个心思肮脏,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男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觉得生的好或许也是有点用处的。 第66章 站队 惜珍总觉得今天的宋明煦和往日有些不大一样。不仅是她这么想, 朝堂上的其他大臣也是这么觉得的。 如果说昨日宋明煦的突然转变还让众多大臣缺乏实感,今天龙椅上的皇帝,让他们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龙椅上的宋明煦眼神清明坚毅, 整个人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让群臣清楚的知道,他们的皇帝不是可以随意欺瞒的小皇帝,而是一位性格隐忍心思深沉的帝王。 宋明煦拿出几本折子,都是前段时间批完的。今天在早朝上他一本本的拿出来指出里面的问题,将这折子的人的心思也都毫不客气的戳破。 写折子的人原本是存着糊弄的心思, 现在被如此直接的指出来,只能连声告罪。 好在宋明煦也只是为了让群臣清醒一些, 并没有翻旧账的打算。敲打了一番,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年轻的帝王开始展露出他的才干和抱负,让人不敢再小觑。 今日早朝上议的还是鲁王谋反之事,不断有大臣揭露鲁王的罪行, 还有检举其他人参与谋反, 事情大有越扯越大的趋势。 “陛下, 臣要检举永乐侯也参与了谋反一事。” 惜珍给了个眼神,看到说话的人是太仆寺少卿, 郕王的小舅子, 跟她向来不怎么对付。 -- 第124页 看来郕王自己要滚回藩地了还不痛快, 非要拉个人一起心里才平衡。 永乐侯的事情早晚要说明白定个性的,由他说出来也好, 这样惜珍心里也没什么负担。要是一个真心为国为民的官员来说, 惜珍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好呢。 惜珍抖了抖身上的朝服, 向旁边迈了一步。 朝堂上的其他官员屏气凝神的关注着。昨天皇帝的“病”突然好了之后,众官员最关心的就是皇上和宸王之间的关系。 其余的王爷抓起来的抓起来回藩地的回藩地,这么一看上京城里成年的亲王就剩下了宸王一人。 原来的平衡已经被打破, 陛下和宸王之间到底如何。 昨日下朝后不少官员跟相熟的同僚凑在一起讨论了这晚上,最后这个问题也没能得到一个结论。 原来是群王并立,现在只剩下了宸王,陛下和宸王的关系还会向之前那般和睦吗? 以前到底是陛下在利用宸王除去其他几位王爷,还是宸王和陛下携手合作,又或许其实是宸王在利用陛下…… 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怎么都找不到一个统一的答案。可偏偏这个问题又很重要,关系到在朝堂上如何站队,关系到他们以后的仕途。 永乐侯参与到鲁王谋反之事的事情也有不少官员知道,只是畏于宸王和永乐侯的关系没人敢提。现在郕王的小舅子提出来了,他们正好看看陛下打算怎么决断。 如果陛下毫不留情的处罚了永乐侯,那就证明他和宸王真的只是利用关系。现在其他亲王都不成气候了,陛下也要动手收拾宸王了。 如果陛下将此事轻轻放下,至少证明现在他还不欲和宸王撕破脸。那要怎么站队,或许还可以看一下宸王的反应。 郕王的小舅子义愤填膺的数落着永乐侯的罪行,俨然一副永乐侯罪过堪比鲁王的模样。 可据惜珍调查,永乐侯其实就是借了几个见过她的嬷嬷侍卫出去帮着认人。当然这不是说永乐侯没错,只是远没有说的那么夸张罢了。 永乐侯倒是想做的更多,可惜他跟宸王府是亲家,他有心出力,鲁王还不敢完全相信他。而且永乐侯手里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要人脉没人脉,要兵马没兵马的。空担着一个名头,什么用处都没有。 等太仆寺少卿将永乐侯的“罪状”一条条的数落完后,惜珍不紧不慢的的开始一条条的反驳。 前面那些朝堂上有脑子的都知道是假的,唯独最后那条说永乐侯出人帮鲁王搜寻皇帝和宸王的下落。 “少卿大人,您可知道本王是如何进城的?”惜珍反问。 太仆寺少卿轻哼一声,“下官不知。” 惜珍也不恼,好脾气的说道:“本王是坐着梁王的马车进城的。当时确实是有永乐侯府的人受鲁王之名指认本王,但那人看到本王后向鲁王回禀的是并不认识本王,你想过为什么吗?” “下官听说,王爷是假做梁王之女进的城。莫不是王爷换了一身女装,那人认不出来了?”太仆寺少卿笑问。 “本王确实是借了梁王郡主的名义坐在马车里,可是并未换什么女装。”惜珍道。 宸王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看到惜珍还在一点一点的为自己辩解,这是其他大臣的想法。不过马上他们又想到,今天宸王如此平和又耐心,莫不是畏惧陛下,不敢像以前一样的放肆了? 那宸王此举究竟是示弱,还是像陛下之前装病一样隐忍蛰伏,等待着以后…… 这里面一环环的套在一起,谁也说不清楚这两尊大佛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先不急着趟这摊浑水,等以后局势明朗些再说吧。 众官员收敛心神,继续听惜珍的话。 “太仆寺少卿自己换个女装就知道了,这男子就算换了女装,一开口说话也会被人识破的。更何况本王自认为也没有标致到,换上女装就会被人误认为女子的地步。” “这可难说。”太仆寺少卿今天下定决心要找惜珍的不痛快,说话都比往常嚣张了不少。“王爷长得本就比普通男子清秀不少,换个女装没准儿真能以假乱真。下官就没见过几个长得比王爷还俊秀的男子,说不定王爷还真是个女儿身呢。” 太仆寺少卿杨达话音一落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可惜朝堂上没有其他人应和,倒显得他有些滑稽。 “杨大人这是什么歪理。”惜珍摇摇头,像是面对一个不可理喻的小孩子。 “若是相貌清秀就要被说是女儿身,那……”惜珍一抬头,看向龙椅上的宋明煦。 杨达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到龙椅上容貌出众的帝王后打了一个激灵。 “王爷不要血口喷人,下官可从来没说过陛下。” “杨大人说什么胡话呢,”惜珍又恢复了往日不紧不慢的语调,“本王什么都没说,杨大人自己把陛下扯进来还要说是本王说的,病的不轻啊。” “宸王你!”杨达瞪大了眼睛,他还以为宸王刚才的表现是要示弱了,没想到还这么嚣张。 不过没关系,宸王如此拎不清,陛下总有一天会容不下的。到时候他倒是要看看,不可一世的宸王殿下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好了!”宋明煦开口打断了杨达接下来的话。“这件事情宸王已经跟朕说过了。永乐侯并非真的投奔了鲁王,而是想要借此帮宸王进城罢了。若不是永乐侯府的人帮忙隐瞒,宸王这次还真不好回城。” -- 第125页 “陛下……”杨达听到他的话心都凉了。 永乐侯什么人品,跟宸王府关系如何,上京城里的人心里都有数。陛下这么说,就是公开帮宸王和永乐侯说话,将永乐侯从鲁王谋反一事中划出去。 惜珍这时候开口来做好人了,“杨大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臣也不怪他。” 宋明煦忍不住勾起唇角,笑望着惜珍。“宸王自然是大度的。” 惜珍对他这话颇为认同,也忍不住点点头。 皇上都开口了,杨达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咬着后槽牙从嘴里把话挤了出来,“是下官莽撞了。” “杨大人也是为了大夏么。”惜珍不冷不热的回他,“只是谋反不是小事。以后杨大人还是要调查清楚了再开口,不要随便说话才对。” “谢王爷的教诲。”杨达碰了一鼻子灰,有些后悔听了姐夫郕王给自己出的主意。 郕王他自己都斗不过宸王,要灰溜溜的回藩地了,现在还诓他来当出头鸟跟宸王作对,实在是不厚道。 杨达想着回去后一定要跟郕王提一提帮忙将自己调出上京最好。上京城里做官舒服不假,可他是郕王的小舅子,跟宸王一向有嫌隙。现在郕王府要回藩地了,留他在上京城里还不知道要被宸王一派怎么排挤。还不如去外放,至少落得个自在,不用天天担心被宸王一派针对。 下定了决心,杨大人下朝就跑到了郕王府,闹着要郕王帮他想办法。 郕王被闹得有多头疼惜珍懒得关心。本来永乐侯府的事情就此翻过她是松了口气的,没想到下了朝刚准备和宋明煦一起批折子议事,就听到了寿康宫传来的噩耗。 “什么,太后娘娘薨了?”惜珍不敢相信。 他们回宫后季太后一直在寿康宫里不见外人,宋明煦在宫外站了几个时辰都没能让她心软。 惜珍也曾想见见她向她问清上一辈人的事情,可太后下令说的是不见任何人,她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提出见面让人为难。 可是没想到…… 惜珍看向身边的宋明煦。 他手中的杯子在听到这个噩耗后从手中滑落摔碎在地上,他也没有心情去管。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脸上的表情复杂的让人无法看懂。 “知道了。” 半晌后,宋明煦哑着嗓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67章 拉钩 对于宋明煦来说, 同样是没什么感情的生身父母,可季太后和管舟还是有所不同的。 季太后身上曾寄托过宋明煦对父母的幻象和期望,虽然这份期望落了个空, 但他对季太后还是做不到像对管舟一样完全当做一个陌生人。 惜珍也没想到季太后会选择这么一条路。不过现在人都已经没了,再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嫔妃自戕是重罪,换成太后就不一样了。这事儿对外也不能直接说,只能遮掩过去。 之前对外宣称的都是季太后和赵妃一样,在鲁王带兵进宫后被鲁王所伤, 现在在寿康宫里养伤。 如今太后薨了,就只能把这个锅继续扣在鲁王身上。反正鲁王谋反命也是保不住的, 多一条罪状少一条罪状似乎也没什么分别了。 惜珍和宋明煦一起到了寿康宫的寝殿。寝殿中,季太后平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在腹部,面容安详, 像是还在睡梦中。 宋明煦在床前立了许久, 问道:“太后可有留下什么话?” 唐嬷嬷摇摇头。 宋明煦闭上眼睛, 压抑着胸中翻涌的情绪。 惜珍看到他这副样子心中不忍,上前两步轻拍他的肩膀, 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我无事。”宋明煦想要让自己脸上的笑容轻松一些, 可惜没能做到。 惜珍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只能陪着他站着。她算是很能体会宋明煦感受的,就像她和魏王妃不管关系多冷淡, 如果今天离开的是魏王妃, 她也不可能毫无触动的。 “砚台, 去将礼部的官员和宗室的几位长辈们请来。”宋明煦吩咐道。 “小的领命。”砚台躬身退下。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还要去找哪几位在宫里待的旧的老人请教一下,别在这种大事上出什么漏子。 郕王那边听闻自家小舅子今天在朝堂上的事情后,正打算收拾东西一家人赶回藩地省的被宸王和皇帝清算, 就听到了宫里传来太后薨了的消息。 现在回藩地的计划只能延后,一家人穿上丧服把府里颜色鲜亮的东西都换了下去,等着宫里人的传唤。 “王爷,现在可怎么办啊。”郕王妃担心的问。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你还想抗命现在回藩地不成?”郕王瞪着眼睛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现在太后发丧是大事,小皇帝跟宸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本王不痛快。你吩咐府里的下人这段时间都给本王低着脑袋做人,谁惹事被抓住把柄本王决不轻饶!” “诶。”郕王妃应下,琢磨着不光是下人,还有孩子们也要叮嘱一下,省的一会儿进宫祭拜出什么岔子被人盯上。 驿站那边,梁王也听说了太后薨逝的消息。 他这次带兵来京本来是想看看有没有漏子可捡,能不能捞点好处的。结果好处没捞到什么,他们父子倒是被困在了上京城里。 梁王将儿子宋明浩传来,父子俩对坐在书房里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 -- 第126页 对于梁王这样一直在藩地的藩王来说,上京城里他们能用到的势力少得可怜,待在这里每一天都睡不安生。 之前梁王隐隐觉得陛下和宸王是要有大事要做,所以才把自己留在了上京。可现在太后薨逝,其他事情都要向后排给太后的丧事让道,也不知道还要在上京城里待上多久才有结果。 商量了半天也没相出有用的办法,梁王父子无奈,只能换上丧服,等着宫中传唤进宫祭奠。 当年先帝驾崩时惜珍年纪还小,再加上先帝驾崩的不怎么体面,由先宸王做主先帝丧事一切从简,不必大肆操办。 惜珍回忆起来只记得当时事情也不少,还挺累人的。现在和太后的丧事一比,才知道当年是真的从简了。 先不说要行的规矩礼数比当时多了多少,就说当年惜珍只要听话按别人说的去做就好,也不用帮着操办,就比现在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现在惜珍晚上躺在床上耳边都是敲钟的声音,甚至开始怀念起要上朝处理政事批折子的日子了。 起初惜珍还担心季家人会为太后的死来要说法,结果几天下来季家的人倒是表现的相当平静,像是对季太后的死早有心理准备。 看着不远处的保平侯和季翎父子,惜珍在心里闹不清他们对宋明煦的身世到底知不知情,只能丧事过去之后再去试探了。 这几天她也想过要跟宋明煦谈谈,可惜一直找不到机会。两人白天忙得不可开交,要应付宗室族人,时不时的就要被拉着回忆一下季太后在世时的点点滴滴,晚上回了寝殿倒头就睡,实在是没力气说话了。 在宫中的丧事办完,还要由送殡的队伍将季太后的棺椁护送至皇陵。宋明煦指了派宗室中一个沉稳肯干的平辈,和季翎一起负责送葬的事情。 惜珍在殿里睡了两天才好歹缓了过来,晚上在用完晚膳,琢磨着今天应该去和宋明煦谈一谈了。 出了侧殿走到宋明煦寝殿门口,惜珍还犹豫着一会儿要怎么开口,就听到头顶传来声音问道:“来找我的?” 惜珍被吓得退了两步,仰头看到了脚勾着寝殿房檐倒挂下来的宋明煦。 “你,你怎么跑到房顶上去了?”惜珍一边拍着胸口平复因为惊吓而过速的心跳一边问道。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宋明煦说着一个拧身,稳稳落在地上。解释道:“殿里太闷了,我想在房顶上看看月亮。” 惜珍抬起头。今天是初二,星星倒是挺亮的,可月亮实在是找不到在哪儿。 宋明煦后知后觉的也发现了今天没有月亮,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说道:“是看星星。” 惜珍点点头表示理解。“皇宫里确实有时让人觉得压抑的喘不上气来。” 也难怪宋明煦喜欢去摘星楼,在宫中的待久了,总觉得灵魂都被困在了这里,恨不得能飞起来可以摆脱这一切的束缚。 “为什么不去摘星楼?”惜珍问。 “摘星楼有摘星楼的好,屋顶有屋顶的秒。怎么样,要不要上来感受一下?”宋明煦邀请道。 惜珍犹豫了一瞬,便点了点头,她也想亲身体会一下宋明煦嘴里说得好到底有多好。 “那就得罪了。”宋明煦说完都没给惜珍反应的时间,就揽着她的腰飞身跃上了寝殿屋顶。 守在暗处的秦野听到两人落在瓦片上的声响啧了一声,告诉自己明天一早一定要记得提醒砚台找人来检修屋顶。 这还是惜珍第一次站在屋顶这种地方,她向四周看去,倒是这体会到了些宋明煦嘴上说的跟摘星楼的“不同”。 两人并排坐在屋顶的正脊上,沉默了半晌惜珍先开口了:“其实魏王妃,就是我母妃,她一直很嫉妒季太后。” “嫉妒太后?”宋明煦不解的看着惜珍。“为何要嫉妒太后?” 在他看来,先宸王相貌英俊为人正直有担当,强过先帝百倍。要羡慕也是应该像季太后那样羡慕着魏王妃才好理解,哪有魏王妃羡慕季太后的道理。 惜珍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就因为季太后是皇后,是皇帝的妻子,所以我母妃一直很羡慕她。” “你看,季太后倾慕我父王羡慕我母妃,我母妃想当皇后又羡慕季太后。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每个人心里最想要的都不一样。” “如果当时她们调换一下……” “换不了的。” “也对。”宋明煦低头苦笑,哪有那么多如果。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 “我么,我早就想过了啊,我还写了一本《三十五岁前逃离上京计划》,把要安排好的事情都列了一边,还记录下了自己以后要去的地方。”想到那本已经被扔在宸王府计划,惜珍笑了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正式执行。 宋明煦第一次听她提起这些,也来了兴趣。从荷包里掏出两块药糖两人一人一块,问道:“你都有哪些想去的地方?” “那可就多了。”惜珍将药糖含进嘴里,等到药糖化开后才继续说道:“我要去东边的海边住上一个月,听说那边刚捞出来的鱼肉质新鲜肥美,比在上京城吃到的好吃上一万倍。” “听说那边集市上还有赌珍珠的,跟赌石差不多。” “赌珍珠?”赌石宋明煦倒是听说过,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赌珍珠还是第一次听。 -- 第127页 惜珍解释道:“就是从摊主手里买还没有打开的蚌壳,摊主现场帮你打开。只要你买下蚌壳,里面取出来的珍珠就都归你。当然了,蚌壳打开后也可能是个空的,所以叫赌么。” 宋明煦:“听起来很有意思。” “那当然了。而且我听说运气好,在海边还能看到海市蜃楼。” 惜珍滔滔不绝的讲着自己在游记上看到的被记录下的那些令她心驰神往的美景。宋明煦在身边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 “那等你可以去实现这些的时候,带上我吧。”宋明煦道。 惜珍先是一愣,然后轻笑着点点头,“好啊,到时候我带你一起。” 听到她承诺的宋明煦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伸出小指说道:“拉钩。” “好,拉钩!”惜珍勾住他的小指,跟他定下约定。 第68章 赵妃(上) 季太后大丧, 惜珍作为晚辈要为她守孝,和魏清月的婚事自然要往后拖了。 没过几天,永乐侯在侯府内突发疾病离世。因为赶上国丧, 葬礼也没有大办,和永乐侯府往日的风光相比有些落寞。 永乐侯夫人为此还哭了一场,话里话外都是责备宸王见死不救的。 魏君昊倒了一杯茶亲自呈给永乐侯夫人,看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母亲别气。儿子这些天找人打听了,听说陛下‘病愈’后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次亲自督办鲁王谋反一案时也是赏罚分明杀伐果断, 深谙用人之道,可不能等闲视之。” 永乐侯夫人停下哭声, 认真听儿子的话。 “正如王爷所说,他能在皇上眼皮底下保下咱们侯府已是不易。况且……”魏君昊四下看看,确认无人后凑到母亲耳边小声道:“这次让其他人,尤其是陛下知道咱们侯府跟宸王府关系并非亲密无间也不是坏事。” “你是说……” 魏君昊微微颔首, “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鼾睡。宸王在朝中势力强大, 在百姓中也颇有威望。陛下想要大权独揽,宸王就是最大的阻碍。” 听到他的话永乐侯夫人思索片刻, 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擦掉眼泪。“你说的没错, 是该跟宸王府划清界限了。现在正好要为你父亲守孝, 咱们少出门便是了。还有三房……” 永乐侯夫人早将三房一家当成了眼中钉,提起来就咬牙切齿的。 “三房不是想分家么, 那就分!他们家的姑娘是要嫁进宸王府的, 以后可别连累咱们。就是可惜了你妹妹, 生生的被宸王耽误,守孝三年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嫁个好人家。” “母亲放心吧。”魏君昊握住母亲的手,“这三年儿子在府里一定用功读书, 到时候靠自己为母亲争脸面,给妹妹寻一个好姻缘!” “我儿长大了。”永乐侯夫人泪眼朦胧的看着面前的儿子。 魏君昊道:“不过既然是要分家,那二房跟三房少不了要狮子大开口,可和他们掰扯久了又免不了误事,这……” “你放心吧,这府里的一针一线都没人比我清楚。”永乐侯夫人咬牙说道:“我儿要上进了,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不会让其他人拖你后腿。该给他们多少母亲心里有数,绝不会让他们占了便宜,也不会让跟他们掰扯不清的。” “那便辛苦母亲了。”魏君昊躬身向永乐侯夫人行了一礼。 “咱们自家母子那须如此客气?我儿能够上进懂事,我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母亲您放心吧,儿子定会好好努力的。” 母子两人泪眼相望,都对以后的日子生出了无限希望。 魏君昊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也没回正房,直接迈步进了偏房。偏房里住着的是他最宠爱的小妾,也是他乳母的女儿绿柳。 如果不看身份,两人也能称得上一句“青梅竹马”。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自然也是其他人比不了的。 魏君昊后来娶妻又纳了两名妾室,对绿柳依然是最好的,还将她从通房抬成了妾。因为这份情意,加上柳绿母亲的身份,就连魏君昊的正妻也要对绿柳客气两份。 绿柳一看魏君昊进来,马上吩咐身边的丫鬟上茶,顺便将她下午做的点心端上来给魏君昊尝尝。 魏君昊握着她的手脸上写满了心疼,“都说让你好好休息了,怎么还亲自做糕点?” 绿柳低头害羞笑了笑,“做糕点哪有什么累的,能为少爷做事妾身开心还来不及呢。” “哦,不对,以后就该叫老爷了。” 听到她的话魏君昊得意的勾起唇角,说道:“你放心吧,分家的事情我已经跟母亲说了,再过两三个月她就会跟其他房提起。到时候分完家让他们早点搬走,你就可以自己住一个院子,不用在这里受委屈了。” “老爷说的是哪里的话,可没人给妾身委屈受。”绿柳嘴里这么说着,眉心却紧缩在一起,神色哀戚。“只要能跟老爷在一起,妾身怎样都不觉得委屈。” 魏君昊被她这副以自己为天什么委屈都肯受的姿态感动的不行,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细语的哄着、承诺着。 绿柳则柔顺的靠在他怀里不时附和几句,泪珠一颗颗的往下滚,让魏君昊看到她的感激和真心。 等两人互送衷肠之后,绿柳将要回正房的魏君昊送到门口,痴痴的看着他进屋后又立了片刻,才不舍的回到屋内。 -- 第128页 绿柳刚一坐下,身边的小丫头棋儿马上拿着茶包来给她敷眼睛。 柳绿长出了口气,放松了身体靠在椅子上称赞她:“还是你机灵。” “刚才少爷回来说了,等侯爷过世百日后就提分家的事情。等二房三房都走了,咱们就不用跟夫人搅在一个院子里了。” “恭喜姨娘了。等您搬出去了就不用再担心被少夫人陷害,到时候再生个小少爷,您在府里的地位也就稳了。” 绿柳嗤笑一声,显然没有她这么乐观。 “棋儿你还是太天真了。”绿柳道,“少爷要守孝三年,三年后他还记不记得我都是一回事。” “不过你说的也对,只要咱们能离开少夫人的掌控,一切都还有余地,早分家也能早做准备。多亏了你帮我我出主意,让少爷去劝夫人分家。如果没有少爷开口,夫人跟二房三房不知要僵持到什么年月了。这次我要谢谢你的。” 棋儿听到她的话惶恐的跪在地上,说道:“您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为您做什么都是应当的,实在担不住您的一个‘谢’字。” 绿柳脸上浮起了笑容,对棋儿的回答颇为满意,起身将棋儿扶了起来。 “你放心吧,只要你真心对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 “主子……”棋儿泪眼汪汪的看着绿柳,激动的说不出其他话来。 —— 宫中,惜珍看着手中的字条轻笑一声,然后随手将字条扔进了面前的香炉里,看着它化成灰烬后站起身整了整衣服,出了书房。 守在书房门口的是宋明煦找来伺候惜珍的两个小太监,清茶和笔墨。 惜珍现在住在宋明煦寝宫侧殿,在殿内有巧晴照顾她的起居还有宫中的宫女,帮她办事的则一直都是平安。 可平安毕竟是个男子,在内宫中走动不大方便,也容易生出事端。惜珍身边没什么用得上的小太监,便找宋明煦借了两个信得过的,便是笔墨和清茶了。 笔墨看到惜珍出来,躬身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惜珍道:“去帮我问问陛下,赵妃身体如何了,我现在能不能去见她一面。” “这……”王爷要去见陛下的妃子,这要求怎么听都不对劲。 笔墨抬头偷偷去看对面的清茶,看到对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王爷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想要在宫里活下去最好不要有太多的好奇心,王爷让他问他就去问,听话的人总归要比不听话的活的久一点的。 笔墨将惜珍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了砚台。砚台听后表情不见一丝波动,吩咐笔墨在宫外候着,他去请示陛下。 笔墨垂首站在殿外,心里可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平静,紧张的一直在打鼓。 听到殿门声响抬起头看到皇上时,笔墨腿一软险些御前失仪。好在十几年的训练也不是白做的,总算是撑住了,没直接跌坐在地上。 “带朕去见宸王。”宋明煦道。 “小的遵命。”笔墨声音细听还带着颤抖,他说不准陛下是什么意思,只能规规矩矩的躬身带路。 陛下和宸王关系到底如何,宫中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 笔墨和清茶原来是在内务府管茶叶的,这次被派来伺候宸王时心里嘀咕了好久,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可惜不论福祸,他们都只能听命没有反抗的资格。 笔墨决定要好好观察一下陛下和宸王到底是如何相处的,判断他们关系到底如何。如果陛下真和宸王不睦,那他就要把握好跟宸王的距离,省的以后跟着被连累。 拿出十二分注意力的笔墨看着皇上进了侧殿,见到宸王时皇上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就算只看背影都能看出来。 要不是不敢直面圣颜,笔墨非要盯着宋明煦的脸将他的表情研究个彻底。 若说神色姿态还能作假,那真正让笔墨惊得合不拢嘴的,就是他们陛下在面对宸王时的自称竟然是“我”而不是“朕”。 笔墨简直不敢相信,他想不通到底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放弃这个只属于大夏最尊贵的人的自称。 而对于宋明煦来说,笔墨跟清茶都是要长时间跟在惜珍身边的,面对他们也无需过多的掩饰,只要和平日一样就够了。 惜珍向宋明煦询问起赵妃现在的状况,恰巧今日早朝宋明煦刚听了太医的禀报,便按太医说的复述了一边。 按照太医的意思,赵妃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如今只需要慢慢调养就好。 只不过外伤好治,心病难医。 这些天来赵妃一直郁郁寡欢的,太医现在发愁的还把她的伤完全医治好,她就要因为心病又病到了。 对于赵妃的心病,惜珍也有些猜测,大概率和那天赵妃迷迷糊糊间向她吐露出过去的事情有关。 真正的宋明韬早已离世,如今赵妃的心病就只能靠惜珍来医了。 惜珍倒是早想好了主意,只是不确定赵妃的身体受不受得住打击。现在既然太医都说赵妃的心病比伤病更要紧,那她也只能去试一试了。 第69章 赵妃(下) 今天难得天气不错又没有风, 赵妃陪嫁来的宫女劝了她好久,总算说动她趁着中午气温高来院子里晒晒太阳。 惜珍和宋明煦到了赵妃宫里时,赵妃正闭着眼睛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 -- 第129页 惜珍看向宋明煦, 不太确定他们来的时机是否正确。还没等到做出决定,赵妃的宫女先发现了他们,放在手中刚熬好的药,慌慌张张的向他们行礼。 听到动静的赵妃睁开眼挣扎着要做起来。这下惜珍他们也不用犹豫了,拦住了要行礼的赵妃。 宋明煦看赵妃的宫女犹豫不决的样子, 说道:“先伺候赵妃喝药吧。”说完跟惜珍站在一旁,想等赵妃先把药喝完再说其他事情。 或许是因为宋明煦和惜珍在场赵妃太过紧张, 她这碗药喝的别提多艰难了。 在赵妃第四次被药呛得剧烈咳嗽之后,惜珍实在看不下去了,吩咐宫女先将药端下去,他们走后再来服侍赵妃用药。 等到赵妃宫中的宫女全都退下, 宋明煦冲惜珍点点头也跟着离开, 把空间留给她们两个。 赵妃低头绞着手指, 心里忐忑不安,不敢去看惜珍。 那天她恍惚间说了很多话, 具体说的什么记不清了, 就知道自己把以前的在禹州见到宸王的事情都说了。 和宸王听到后会怎么想自己相比, 赵妃更担心的是她的话还被皇上听到,她担心皇上会因此迁怒于宸王殿下。 一晃入宫三年, 赵妃对皇上最深的印象, 就是选秀时他认真的问自己是否无论如何都要入宫。 当时赵妃一心想要替宸王做些事情当做报答, 便毫不犹豫的做了肯定的回答。皇上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过了几天她就接到了册封的诏书。 赵妃父亲官职不高,她在家又是个不受宠的女儿, 一直记挂着当年的宸王世子的恩情却又不知该如何报恩。 当年赵正被训斥后起初还收敛了一阵子,打着等赵妃年纪够了就托人将她送进宸王府的如意算盘。可惜没过两年他就被调离了禹州,宸王府的路子算是走不通了。 后来选秀的旨意传来,赵正自然是不肯放弃这个往上爬的机会,花了不少银子给女儿置办行头打点门路,希望女儿能够入宫成为自己的助力。 赵妃起初自然是不愿意的,赵正跟女儿十来年也没什么交流,就把劝说的任务交给了妻子。 赵妃记得继母当时对她说了很多,她印象最深的就是继母告诉她“别想着宸王了,人家早就把你忘了。”还有就是“宸王有什么好的,哪天陛下容不得他了,他也就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继母将宫中的奢靡生活吹得天花乱坠的都没让赵妃动心,唯独这两句话让她在意不已。 她没出过家门,也没正经读过书,从来没敢奢望还能和宸王扯上什么关系,唯一的心愿就是能为宸王做些什么。 如果能进宫的话,是不是就能帮到宸王,能在危险来临前把宫里的消息提前传给他?! 抱着这么一个天真的想法,赵妃踏上了进京选秀的道路,成为了皇帝的妃子。 现在回想起进宫以后的日子赵妃还有些恍惚。这三年多她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在宫里,既不和其他嫔妃走动,也没有见到皇上。 为了打发时间她开始识字念书。开始时就靠身边一个认识几个字的宫女教她,后来不知道谁放了几本认字书和字帖在宫门口,她靠这些自己学会了认字,也练出了一笔能看得过去的字。 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唯独不敢忘记的就是自己进宫的目的。所以在听说鲁王谋反宸王下落不明之时,她假称知道宸王和皇上的下落,以此接近鲁王并刺伤了他,这一切都是为了宸王。 赵妃抬起头看向惜珍。 记忆中的少年的面容已经模糊,她甚至没办法将眼前人和十几年前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惜珍看着她痴痴地眼神暗自叹息,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询问赵妃自己是否能够坐下。 赵妃自然不会给出除肯定答案以外的回答。 惜珍坐在椅子上整了整衣摆顺便理了理自己的思绪,轻咳两声开口道:“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我唤你赵妃娘娘,那我叫你青萝姑娘如何?” 赵妃用力点头,脸上不由自主的戴上了一抹娇羞。 赵妃本名赵青萝,这是她娘亲想了好久为她起的名字。可自从她入宫之后,已经很久没人叫过,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赵青萝看着面前身着月色长袍的男子,胸腔里的心脏正在疯狂的跳动昭示着它的存在。她将眼前人视作恩人、视作神明、视作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可眼前人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心跳仿佛都要停止了。 “十年前我从未去过禹州。”赵青萝听眼前人如此说道。 她歪着头,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细细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十年前没去过禹州。”惜珍看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不仅十年前没去过,而是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禹州。” “可是,可是我当时见到的人,所有人都说他是宸王世子,怎么可能不是你呢?”赵青萝声音中带着颤抖,低的像是要散在秋风之中。 惜珍抿抿嘴,让自己硬下心肠继续说道:“十年前我父王去禹州巡视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妹妹。” “妹妹?”赵青萝眨眨眼,“不对啊,我见到的明明是个少年郎。而且哪家女孩子会跟着父亲到处跑抛头露面的,那不是……” “我家会,宸王府会。”惜珍拦住了她的话。“我妹妹从小和我接受一样的教导。我父王不止教她读书写字,甚至还会教她如何处理朝中政务。” -- 第130页 “上京城里的勋贵人家都知道,宸王府的珍郡主不是长在后宅的普通姑娘,是被宸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你如果不相信大可去问宗室里的老人们,他们自会给你答案的。” 赵青萝摇摇头,“我自然不会不信的,可是……” “对了,还会骑马,而且骑术颇为不错。”惜珍继续说道,“但是我不会,我不会骑马。” “怎么可能。”赵青萝反驳她,“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会骑马呢……” 惜珍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我确实不会骑马。你想一想,你入宫以来宫中也办过几次宗室子弟间的马球赛,我可曾参加过一次?”惜珍问她。 赵青萝紧握着手里的茶杯,没有说话。 她从进宫来时时刻刻记挂着宸王,关注着他,自然知道他从没参加过。 “那是,那是因为你是王爷,跟他们身份不同。”赵青萝弱弱的为她找借口。 惜珍轻笑着摇摇头,“我虽然是王爷,可按辈分比其他王爷都要低上一辈,反而跟场上打马球的那帮小子才是同辈人。” “那你再想,三年前的那次围猎我可曾上过以此马?!” 宋明煦继位以来统共就在三年前办过一次围猎,是在选秀之后有大臣进言说陛下纳妃值得庆贺,最后在京郊的猎场办了那次围猎。 惜珍不敢骑马,那次围猎从头到尾都是坐的马车,最后各家宗室子弟勋贵少爷们都进围场狩猎时也随便掰扯了几个理由偷懒。 赵青萝越想心越凉,因为眼前人说的都是真的,她没办法否认。她这三年来对这个人关注的太多,以至于她想要找借口骗自己都做不到。 赵青萝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拼命的回想着十年前少年的长相。 惜珍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可她确实不是当年救赵青萝的那个人,不该享受她的感激和报恩。而救了赵青萝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现实或许对赵青萝来说有些残忍。可惜珍觉得她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来。 赵青萝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她应该忘掉过去的一切,连同那个曾给过她救赎的“宸王世子”全都抛弃,开始全新的生活,开始为自己而活。 “上京城的宗室子弟都会骑马的……”赵青萝还不愿意死心。 “我小时候学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从那之后就不敢上马了,一直没学会骑马。”惜珍耐心的用半真半假的话为她解释。“会骑马的人是我妹妹宋惜珍。以前我们一家每次一起出去的时候,都是她换上男装假装是我在外面骑马,而我则坐在马车里假装是她。” 赵青萝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又听她继续说道:“你十年前见过的人是不是身量比一般少年要瘦小一些,鼻子比我的更挺翘,眼角还有一颗痣?” 赵青萝茫然的眨眨眼,她眼前真的浮现出一个身材纤细、琼鼻挺翘、眼角处还有一枚泪痣的少女的形象。而这个少女的容貌和十年前救了她的少年的重合在一起,似乎真的就是同一个人。 赵青萝弓起背揪着心口处的衣服大口地喘着粗气。惜珍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一时也慌了神,连忙站起来帮她拍背顺气。 正当惜珍打算叫人传太医的时候,赵青萝抬起头。她一双好看的眼睛中蕴满了眼泪,眼神是那么的绝望。 “你真的,没骗我吗?”赵青萝声音颤抖的问,眼睛不肯放过惜珍脸上的一丝表情,生怕自己漏看了什么。 “没有,我没骗你,我可以发誓。”惜珍和她对视着,“当年救你的人是我的妹妹宋惜珍,她和我父王一起死在了七年前的刺杀之中。” 赵青萝觉得喉咙间涌出一股甜腥味,又强自压了回去。 一直支撑着她的东西突然化为了泡影,她一时不知道这三年到底算是什么。 “她,她现在在哪儿?”赵青萝问。 惜珍闭上眼睛,不然赵青萝看到自己眼中的情绪。半晌后睁开眼睛,说道:“她和我父王都葬在了皇陵里。” 按规矩,未出嫁的宗室女是没有几个葬在皇陵的,享受香火的。但当年宋明煦力排众议,不顾众大臣反对坚持将“宋惜珍”葬在皇陵,和先宸王葬在了一起。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看看她。”惜珍说道。 “我现在这个样子,可以去见她吗?”赵青萝将脸埋在掌心,指缝里露出她压抑的呜咽声。 惜珍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我听别人说,你在宫里的三年学会了写字。” 赵青萝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毫不相关的问题,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嗯”了一声。 “那除了写字,你闲暇时还爱做些什么?”惜珍又问。 赵青萝茫然的想了想,摇摇头。 惜珍从袖子里掏出一本游记递给她,“这山河壮阔各地美景不同,你都不想去看看吗?” 赵青萝接过游记,不解的望着她。 “这本游记是我妹妹的。”惜珍道,“她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走遍大夏去领略各地的美景,可惜这个愿望她没办法实现了。” 赵青萝小心的翻开游记,看到里面有很多标注着的小字。有的是在感叹书中描绘的美景,有的是标注一定要品尝的美食,不时还会发表一些有趣的看法。 -- 第131页 赵青萝感觉像是有人在她面前和她一起聊着这些内容,翻着游记嘴角也越勾越高。 “或许你也可以试试到处走走,看看美景感受各地的风俗,没准儿会有新的感悟。”惜珍道。 “我,我可以吗?”赵青萝看着她,眼中带着询问。 “当然可以了。”惜珍声音温柔的说道,“陛下那边你不用担心,只要你想出宫,随时都可以。” 赵青萝握紧手里的游记说道:“可是出宫,出宫真的好吗……” “我不知道。”惜珍摇头。 “你不知道?” “嗯,我不知道。”惜珍说道,“但你总要试一试,对吗?如果你不试着去改变,日子就不会有任何变化。” “我可以去完成她的心愿吗,我可以做到吗?”赵青萝在等,等惜珍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你可以的。”惜珍用力点点头,想要给赵青萝改变的勇气。“如果你找不到目标,不知道该为谁而活,那就去到处走走,带着我妹妹的愿望一起去看遍大夏的大好河山,就当做是对她的报恩。” “但我还是更希望你可以为自己活下去。如果哪一天你找到为自己活下去的路,我希望你能毫不犹豫的抛下现在这些去走你自己的路。” 赵青萝沉默了半晌,用还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我懂了,谢谢你。” “不要谢我,是我该谢你才对。”看到赵青萝不解的眼神,惜珍解释,“鲁王的事情。” 赵青萝不好意思的抿着嘴,“我听宫里其他人说了后来的事情,你们早就有了自己的计划,我其实一点忙都没帮上。” “你说得对,要是只待在宫里像井底之蛙一样,连帮忙都帮不到点上。”赵青萝自嘲的笑了笑,“我应该多出去长长见识,不该因为自己是个女子就觉得不如别人。我应该像,像珍郡主那样。” 惜珍看她振作了起来,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如果赵青萝能真的做出改变,就不枉费她想了好几个晚上编出的这一套说辞。 或许真是因为心结已结,惜珍走时觉得赵青萝精神比来时看起来好了很多,整个人身上多了一股子生气。 惜珍对赵青萝道:“如果有事的话就来找我,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也可以来。” “我知道了,多谢宸王殿下了。”赵青萝规规矩矩的向她行了个礼。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殿下,那个游记,可以留给我吗?”赵青萝小心翼翼的询问。 “当然,本来就是给你的。” 听到她的答复赵青萝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像是收到了好礼物的小姑娘一样。 第70章 削藩(一) 惜珍找到站在宫门口的宋明煦时, 他正仰着头看着眼前叶子已经落了一半的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惜珍的脚步声,宋明煦转过头, 看到惜珍笑问道:“想说的都说完了?” 惜珍如释重负的长出口气,“说完了。”剩下事情要靠赵青萝自己想通,她帮不上什么忙了。 宋明煦笑笑没说话,拿出荷包里的药糖递给她。惜珍含在嘴里,感受到甘草的清凉抚慰了她说了太多话而干紧的喉咙。 好像从上次她生病后宋明煦身上就一直带着药糖。惜珍很喜欢药糖的味道, 也喜欢它带来的关于过去点点滴滴的回忆。 惜珍站到宋明煦的身边,问他:“你在看什么?” “又到秋天了。” 惜珍看着他的侧脸附和道:“是啊, 又到秋天了……” 驿站里,梁王正看着梁州送来的紧急文书,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气的直接将文书扔在了宋明浩的脚下。 宋明浩不知道自家父王到底为何事动怒, 但八成和他兄长有关。 宋明浩捡起地上的文书, 果然, 上面写的是今年秋收梁州收成不错,可是世子下令用粮仓里的陈年旧粮当做新粮进贡给朝廷。 被梁王留在梁州辅佐梁王世子处理梁州事务的亲信觉得此事不妥, 就偷偷把消息送出来汇报给梁王。 宋明浩看完文书后暗自摇头, 也觉得大哥这事做的不太妥当, 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算起来从借着鲁王的号令带军来京到现在已经过了快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来,宋明浩跟梁王看着皇上和宸王以雷霆之势彻查鲁王谋反一案, 干净利落的肃清了鲁王及其党羽在大夏的残留势力。 若说以前对宸王的治国手腕只是听说, 这次算是亲眼见证了传言非虚, 宸王确实能称得上是大夏的中流砥柱,保大夏朝堂安稳。而且除了宸王外还有皇上…… 能够隐忍蛰伏十年之久,在风雨飘摇中坐稳了龙椅, 没有非同一般的心智和意志是做不到的。 倒是当年不可一世的几位王爷各个落得凄惨下场。像邺王和郕王还有命回封地的已经是好的了,秦王被圈禁在京郊,终归也比鲁王命都没了要强一些。 现在朝中唯一的变数便是宸王和皇上之间的关系。 先帝和先宸王之间的和谐共处,本质是由于先帝的昏庸又无心国事。今上和先帝不同,从他现在展现出来的来看,他是一位有能力有抱负的君主,未必会愿意留宸王这样一个对皇位有极大威胁的人在身边。而宸王能否和先宸王一样甘做贤王,也没人说的好。 不仅是梁王,现在其他藩王也都暗暗地观察揣摩着大夏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形势明朗之前都不敢轻举妄动,省的被卷进去。 -- 第132页 因为太后薨逝,大夏的所有藩王都被传召进京吊唁。 眼下几位藩王在驿站里住了快三个月了,想出各种理由请辞离京都被皇上和宸王驳了回来。而皇上和宸王又不肯各个准话,就把几百人这么晾在驿站里。 梁王因为来的最早,又在平定鲁王谋反中有功受到了皇上的褒奖。开始时常有其他藩王前来拜访想从他这儿探听些消息,后来发现梁王知道的也不比他们多,便很少来了,担心走动的太过频繁遭到皇上猜忌。 对于皇上将众藩王留在上京的原因,众藩王心中其实都有个大概的想法,只不过没法证实,或者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梁王在私下里问过宋明浩对于削藩的看法,宋明浩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好回答便说了些场面话糊弄了过去。 梁王看着一向信任有加的次子,眼中是不容错看的失望。 梁王有三个嫡子,长子是原配王妃所出,次子和三子都是现王妃所出。 三个嫡子中,长子宋明栋心胸狭隘,既无才干又无容人之量。幼子尚且年幼。故而次子宋明浩最得梁王信任,这次带兵进京也是将他带在身边。 这次进京之前,梁王对宋明浩是满意的,甚至还生出过让他取代长子继承梁王府的念头。在他看来,次子处事周到有谋略,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太过温和不争,如果可以跟长子中和一下绝对是梁王府完美的继承人。 这次来上京见到宸王和皇帝之后,梁王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和那二位比起来,宋明浩无论是才智谋略都输得不是一点半点,更少了一股子魄力。他懂得退让不愿意与兄长交恶是好事,可要是做为一个藩王却显得太过绵软。 对于削藩一事梁王早有预感,问宋明浩对此的看法也是对他的一个试炼,可惜宋明浩让他失望了。 又想了想刚才文书中列出的长子这些日子在梁州的种种作为,梁王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或许削藩对于梁王府来说未必是坏事,至少限制了藩王的权利后能不让长子把篓子捅的太大,也不会让次子身上的担子太重。 “帮我拟一封信,”梁王对宋明浩道,“内容就是让你大哥和弟弟即日启程,赶赴上京。” 宋明浩惊讶的看向父王。 梁王不悦的问他:“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宋明浩即使心中有诸多疑惑,还是领命按照父王吩咐的写了一封家书回梁州。 众藩王在驿站里整日悬着颗心,惜珍和宋明煦在宫中也没闲着。 四海镖局、临风书院、解忧楼。宋明煦和惜珍经营的情报网络将江湖人、读书人和生意人都囊括其中,不说对众藩王在藩地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至少早已经渗透进去,成为了稳定的情报来源。 这三个月来,惜珍和宋明煦吩咐亲信们将两方收集的情报整合在一起,给每位藩王单独建档,就等着时机到了再跟他们算账。 如今削藩最重要的是削减藩王手中的兵权,将军队归还朝廷统一管理。 大夏已经经历过几次藩王佣兵谋反的事情,惜珍父王在世时其实就有了削藩的想法,现在还在的几位藩王在他的制衡下没能将自己的势力发展起来。 也正是因此,这次鲁王谋反中才没有一位藩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起兵。 如今以朝中的兵马不用怕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要防备的就是藩王间互相联合。当然了,削藩这事儿要是能不费一兵一卒顺利推行下去就更好了。 想要削藩政策顺利推行下去,少不了跟着响应的藩王。 梁王和安王便是惜珍和宋明煦选出来的,适合跟着响应削藩的藩王。 这两位藩王都是在宗室中辈分高有威望的。梁王的藩地离上京最近,安王的藩地最富庶,选中他们二人还因为都有劝说的余地。 “梁王长子要进京了?”惜珍看完手中的密信挑了挑眉,“这倒是有意思了。” 宋明煦道:“我猜是梁王世子想要用陈年旧粮充做今年的新粮上贡给朝廷的事情被梁王发现了,所以梁王才会急着招他进京。” 惜珍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位梁王世子属实太过单纯了一些。用陈粮滥竽充数,是把其他人都当傻子吧。” 宋明煦:“梁王世子确实是糊涂了些,也难怪梁王把希望寄托在次子身上。已故的梁王妃是梁王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情谊非现任梁王妃可比。若不是梁王世子一次次的让梁王失望,他也不会有了培养次子的念头。” 惜珍点点头,“梁王这个人有手段有谋略,更难得的是还有情义。他想要几个儿子都能好好地也想要梁州好,这些想法有时候本来就是冲突的。” 梁王觉得次子行事不够果断,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一直暧昧处理长子和次子之间的关系,让长子因担心世子之位形势思想越发的偏激,又没有给次子足够的暗示和支持,令他主动退让希望能借此换来梁王府的和睦安定。 惜珍道:“我觉得削藩挺好的,正好能帮梁王解决他的烦心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明煦道。 两人相视一笑,已经将梁王府的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因为有了梁王世子即将来京的消息,惜珍和宋明煦又将原本的安排往后拖了半个月,等到梁王世子带着弟弟到了驿站休息了一夜,转天就将他们一家四口宣进了宫。 -- 第133页 其他藩王看着梁王一家上了宫里的马车,相互对视一眼,就有人牵头吆喝着从解忧楼里定一桌席面招待大家。 马车上的梁王自然是不知道其他王爷凑在了一起讨论起他进宫的事情,正仔细的叮嘱三个儿子在宫中要注意的事情。 宋明浩和弟弟宋明全听得认真,唯独宋明栋左耳朵进右耳多出的不把父王的话当一回事。 梁王看着低头把玩着腰间玉佩的长子,在心中无奈叹了一声。算了,削藩就削藩吧,只要他们兄弟几个能平安活下去,他也没有其他的奢望了。 宋明栋今年二十有五,比惜珍和宋明煦都要年长,按辈分是他们的堂兄。 宋明栋五岁时母亲病逝,一年后父王又娶了新王妃进府,当时带他的乳母就告诉过他,继母不是他的亲生母亲,绝不会真心待他。 宋明栋一直牢牢记着这句话,无视继母的示好和父亲的调和,始终置身事外不肯将自己和他们当做一家人。 后来继母生下了宋明浩,他更是将其当做眼中钉,视为对自己世子之位最大的隐患。 以前宋明煦做错了事情,梁王一要处罚他他就跟梁王提起自己早逝的母妃让梁王心软。 后来梁王发现儿子越长越歪,想要好好教导引导他重回正途。可宋明栋从心里不相信自己父王,无论他说什么宋明栋都当他是为了帮和新王妃生的儿子谋取世子之位。 父子之间的嫌隙越来越大。 这次梁王带兵进京带的是次子宋明浩,这让宋明栋更加忧虑自己的世子之位,在梁王离开梁州后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动作不断。 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作为早被梁王悉数掌握,甚至还被写在密信里送到了惜珍和宋明煦眼前。 以前的那些小动作梁王还可以装作没看到,这次他要用陈粮当新粮梁王就不能不管了。再放任下去,怕是整个梁王府都要受他的牵连。 梁王本来打算等长子休息好之后跟他把这件事说清楚晓以利害的,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宫内的传召先到了。 无奈,梁王只能先将此事押后,等回驿站后再说。 眼下看儿子这副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的样子,梁王只能希望他这次栽了跟头的话能长教训。 宋明栋确实是没把宫中的皇上和宸王放在眼里的。外面将他们吹捧的再高又如何,不过就是为了溜须拍马夸大其词罢了。 宋明栋只觉得父王紧张过了头,也太没魄力了一些。 宋明煦请梁王一家来赴的是家宴,地点就选在了太和殿。 宋明栋站在梁王身后半步的位置跟着父王向皇帝行了大礼,又按照规矩跟宸王见了礼。起身后还以为隐蔽的偷偷打量了宸王和皇上,看他们二人容貌一个比一个的标致秀气,心中更是不以为意,认定坊间对二人的夸赞都是为了巴结。 惜珍今天表现的很是温和,颇有兴致的跟几位堂兄弟聊起了梁州的风土人情。 梁王在一旁听着,一颗心始终悬着不敢放下。 他在上京这些天不知道听了多少关于宸王的事情,宸王在朝堂上是怎样的强势做派他心知肚明,生怕儿子们哪句话说错了要被他找麻烦。 好在宸王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宋明栋有几句话说的不大得体他不仅没有计较还帮着圆了回去。 希望这是个好兆头。梁王在心里默默祈求道。 为了照顾梁王一家的口味,宋明煦今天还专门让御厨做了几道梁州的特色菜肴。惜珍招呼他们快点尝尝,看看味道地不地道。 梁王父子应了一声,便尝了尝放在面前的几道梁州菜。 御厨的手艺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菜品在原来的基础上经过改良,味道和他们在梁州吃的不完全一样,反而更胜一筹。 梁王在心里已经想好了赞美的话,然后就了一口旁边的米饭…… 米饭带着一股形容不出的怪味,梁王楞了一下还是将嘴里的饭咽了下去。身边的宋明栋就没他这么冷静了,直接将饭吐了出来。 梁王还没来得及阻止儿子,就听他问道:“陛下,这米饭臣吃着怎么有股怪味?” “有怪味吗?”惜珍抿了一口茶笑容温和的看着他,“这是去年的陈粮,有怪味就对了。” 第71章 削藩(二) 惜珍话音才落, 梁王就快步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宋明浩看到父王的动作也马上起身,跟弟弟跪在了父王身后。 倒是宋明栋这个始作俑者,还拿着筷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一脸迷茫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惜珍没理殿中的三个人,看着宋明栋笑的更加的灿烂了,说道:“这陈粮和新粮的味道一尝就能分辨出来,还有人妄想着能滥竽充数。堂兄,您说这人是不是蠢啊?!” 宋明栋看着一脸迷惑的惜珍愣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后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跌跌撞撞的走出来跪在了弟弟身边。 “陛下、宸王爷, 我、臣、下官……” 宋明栋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自认为做的够隐秘了,而且粮食现在连梁州管界都没有出,怎么皇上和宸王都知道了呢?宋明栋想不通。 惜珍最爱演这种当坏人的戏码, 演着恣意痛快, 自己不憋屈。她没什么以德服人的耐心, 让所有人都怕她也不错。 -- 第134页 看了一眼殿中跪着的父子四人,惜珍觉得差不多了, 给了宋明煦一个眼神, 让他接着演下去, 把当好人的机会留给他。 宋明煦轻咳两声,温声说道:“梁王叔不必如此惶恐, 宸王兄也是看到了近几日报上来的折子, 有感而发罢了, 并无针对梁王叔的意思。” “陛下说的没错。”惜珍说话时侧靠着坐着,姿态比皇帝还要嚣张。“本王就随便一说,梁王叔就这么大的反应, 好像本王是什么大恶人一样。陛下都说了今天是家宴,梁王叔您坐稳了便是,怎么说您都是长辈。” 梁王抬起眼偷偷打量宋明煦的神色,看他并无反对之意,缓缓起身。 看着眼前的场景梁王还有什么不懂得?这是陛下和宸王抓到了梁王府的错处,在这儿配合演戏呢。 可怜他明明也是戏中人,却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跟着别人的动作,配合着别人的演出。 后面宋明煦又说了很多,都是称赞梁王在平叛做出的贡献,还赏赐了不少珍宝。 梁王脸上堆着笑应和谢恩,一颗心却始终提在嗓子眼。他不知陛下和宸王提起陈粮的事情为何,是要给梁王府一个警告,还是要开始翻旧账。 这些年他在梁州大错误虽然没犯过,但小好处也没少捞。陛下和宸王如果真要治他的罪,素材恐怕是不少。 不过他才在平定鲁王谋反中立了功,陛下应该不会在此时做兔死狗烹之举,让百官寒心。 这么一想,梁王心里倒是安定了几分。 殿内的气氛又缓和起来,说说笑笑的,倒是真有点家宴的意思。 宋明栋再蠢也知道宸王刚才的话是在针对自己,不是什么看了折子随口发表的感慨。明白自己惹了祸,现在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不敢再像之前说话那么随意了。 宋明栋不说话,还有宋明浩跟宋明全两兄弟陪着惜珍和宋明煦聊天。 单论谈吐,宋明浩两兄弟比兄长确实要强上一截。 惜珍听说梁王因着跟先梁王妃的情意,以前最偏宠长子,对他多有纵容。 惯子如杀子。宋明栋变成现在目中无人说话也不过脑子的样子,梁王怕是要负大半的责任。 小时候将儿子宠的不成样子,长大了发现他长歪了管教不过来了又开始对儿子失望,然后去宠爱别的儿子,怎么想都称不上是个称职的父亲。 梁王在政务上是个会审时度势懂得取舍和自保的聪明人,可在教导子女上面,却是一个糊涂人。 宋明全年纪小人也机灵,看惜珍对梁州的美食感兴趣,就绘声绘色的跟她描绘起梁州的各种美食。从酒楼里的招牌菜,到市场里的街边小吃,听得惜珍真的生出要去梁州品尝一番的冲动。 “光听全堂弟这么一说,本王都恨不得明天就去梁州了。”惜珍笑道。 “宸王要是能来,那实在是梁州府的荣幸了。”梁王道。 惜珍笑了笑,看着梁王的三位嫡子,说道:“梁王叔家里的儿子一个比一个优秀,要从中选出一个来继承梁王府恐怕不容易吧。” 宋明栋听到她的话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体统,直勾勾的看着惜珍: 他是名正言顺经过册封的梁王世子,下一任梁王的不二人选。难道就因为他犯下的那点子小错误,宸王就要夺去自己的世子之位? 宋明栋不信,转头看向身边的父王。 梁王也愣坐在原处,还在怀疑惜珍说的话到底是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宋明浩跟宋明全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眼下的情况他们说什么都不合适,还不如什么都不说,省的大哥最后怨恨到自己身上。 殿中的空气都像是静止了一样,唯一的响动就是惜珍品茶时茶杯发出的响动。 “怎么都不吃菜了?”惜珍像是主人招呼客人一样问道:“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不是不是。”梁王看她低头喝茶,像是刚才的话不过是随口一提的样子,味同嚼蜡的吃着面前的饭菜。 比梁王心情更糟糕的当属宋明栋,他连拿着筷子摆摆样子的兴趣都没了,双手抓着衣服的下摆紧握成拳。 宋明栋以为惜珍和宋明煦是要剥夺他的世子之位,梁王却看得更透彻,陛下和宸王今天之举,是想要削藩了。 大夏藩王制度建立了几百年,现存的几位藩王在藩地早已扎牢根基势力稳固。冒然动手削去藩王们手里的权利肯定会引起藩王们的不满,甚至会引发内乱。 陛下和宸王治国手段强硬,却并不代表他们会希望看到战争,尤其是内乱刚刚平息,实在不宜再起硝烟。 刚才宸王问他,从三个儿子中选出一个来继承梁王府是不是不容易。言外之意就是如果三个儿子都能继承梁王府,这件事情就能完美解决了。 这就是陛下跟宸王选择的削藩办法,原来也是有朝代用过的,是要将集中在藩王手里的权利分散开,再一点点的收回到朝廷手中。 像他有三个嫡子,等他死后三个儿子平分他的封地和手中的权利,原本集中在他一个人手里权利就被分散开,对朝廷的威胁也就小了。 等他的儿子们再去世,梁州府都不知道要被分成多少份了。儿孙中再有几个犯了错被朝廷收回藩地的,原本属于他一个人的梁州府变得七零八落,也就没有和朝廷抗衡的资本了。 -- 第135页 在诸多削藩手段中这算是比较温和的一个,将藩王手中的权利一点点蚕食,偏偏你还反抗不了。 梁王看了看三个儿子,除了叹气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削藩之事看来陛下和宸王是势在必行,现在起兵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难道就只能任人揉捏吗? 梁王揪着胸前的衣服,觉得胸口憋闷的难受。这是坐在上首的皇帝开了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梁王叔这是怎么了,难道真如宸王兄说的那样,因为儿子们都太优秀不知如何选择了?” “呵,呵,陛下说的哪里的话。”梁王笑容勉强,“臣,臣……” 宋明栋紧张的看着自家父王,等着他说出为自己撑腰的话。可是看他嘴唇动了半天,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宋明栋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底。父王果真是偏心的,连句话都不愿意为他说了。 “梁王叔如果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不如本王帮您想个如何?”惜珍笑容狡黠,“把梁州府一分为三,堂兄堂弟们一人治理一块地方人人有份,这样不就是将一碗水端平了。王叔觉得本王这个主意怎么样?” 来了。梁王闭上眼睛,现在容不得他在犹豫,必须要做出选择了。 “听起来不错。”宋明煦跟着附和。 惜珍道:“那是,不瞒陛下说,臣这么久没去就藩,也是一想到到了藩地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臣一个人操心就头疼。如果有几个兄弟能帮着一起分担,臣也不至于这么现在还没去就藩了。” “宸王兄可不能走,”宋明煦说的真心实意,“朝中可离不开宸王兄的。若是宸王兄走了剩朕一个人处理朝政,就该轮到朕天天头疼了。” “陛下是明君,臣不过是稍稍为您分忧罢了。” “宸王兄谦虚了,这些年如果不是宸王兄在朕身边,朕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宋明栋坐在下面,呆呆看着上面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互相吹捧。他现在也看明白了,陛下和宸王针对的不是他,甚至不是梁王府,而是大夏所有的藩王。 父王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梁王府真的能违抗皇帝的意思,和朝廷抗衡吗? 宋明栋觉得答案很明显,可他不想要承认。 梁王也同样知道答案只有一个,甚至今天陛下和宸王提前将他们一家请来,也有提前透消息给他,等到正式下令削藩时让他带头响应好将政策推行下去的意思。 这是陛下和宸王对他的示好,接下这份示好陛下和宸王自然不会亏待梁王府。 可是,他不甘心呐。 第72章 琴曲 若说梁王对皇位全然无意, 那肯定是假话。 如果没有那份心思,鲁王传信时他就会选择留在藩地明哲保身,而不是带兵来京了。 到了京郊后, 梁王发现形势和他开始预期的差距不小,再加上他不是敢豪赌的人,不敢把整个梁王府的身家性命都压上去,去赌他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权衡之下,梁王选择站在惜珍和宋明煦这一边, 认为这才是对梁王府最有利的。 后悔吗?梁王问自己。 应该是不后悔的吧。因为他就算没有他,陛下和宸王也能回到上京, 也会削藩。那他之前做的至少能为梁王府争取到更多,也不算亏吧。 梁王睁开眼睛长出了口浊气,下定了决心。 “臣觉得宸王说的有理。” 梁王话音一落,宋明栋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 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宋明浩看到对面的大哥心里一紧, 生怕他御前失仪。 宋明栋就这么呆呆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梁王再说什么他已经都听不到了。 从小宋明栋就把世子之位和梁王府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没想过有一天会不属于自己。 在梁王再娶后, 宋明栋最在乎的就是世子之位, 整天提心吊胆, 就怕新王妃吹什么耳边风,让父王把世子之位传给新王妃的儿子。 他千防万防, 却没想到…… 宋明浩看向惜珍和宋明煦, 想恨又不知道该怎么恨。耳边是梁王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陛下跟宸王还有没孩子, 等您们也做了父亲就知道了,为人父母总是想要一碗水端平,给所有孩子的都是最好的, 不舍得亏待任何一个的。” 真的是这样吗,父亲…… 宋明栋苦笑,觉得自己这些年就像个笑话。处处提防别人觊觎自己世子之位,最后还是一场空。 惜珍则对梁王的话题很感兴趣,顺着他的话跟他聊了起来。 在听到梁王说起教宋明栋写字时的趣事时,惜珍脸上的笑淡了一些,怀念的说道:“当年我父王也是这么教导我的。”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惜珍也发现自己这话说的场合不对,轻咳了两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这顿家宴梁王一家尽不尽兴惜珍不知道,反正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现在心情不错。 梁王在藩王中素有威望,有了他的支持,削藩之事推行下去也能省不少的力气。 惜珍指节有节奏的轻敲着书案,敲到一半一愣,反应过来她刚才无意中敲出来的是以前父王在世时常弹奏的曲子。 先宸王善琴,也曾手把手教导过惜珍。可惜小时候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宁愿在院子里爬树也不愿意老老实实的坐着学琴。 -- 第136页 先宸王兴致来时就会弹奏几曲。因此惜珍虽然不会弹琴,可琴曲也没少听,有时无意识下还能哼出几句。 想起父王在世时也曾教过自己基本的指法,惜珍站起身拿起一旁墙上挂着的古琴放在书案上,回忆着父王的动作一拨。 “啧,声音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琴放太久了没人调音音色都不准了?”惜珍小声嘟囔着,又笨拙的拨弄了几下琴弦,仍旧是不成曲调。 惜珍没了耐心,将琴推到了一旁。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惜珍看了看时辰,这时候来的就是宋明煦了,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果然如她所料,于是问道:“有事?” 宋明煦局促的咳嗽了两声,“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刚听到你在抚琴?” 惜珍觉得宋明煦这人说话实在是过于委婉,就她刚才乱拨的那几下,叫抚琴实在是太抬举了。 “随便拨弄了两下罢了。”惜珍这也不是谦虚,纯属实话实说。 “是因为刚才在宴席上……是因为想起宸王叔了吗?”宋明煦问。 惜珍没想到他能看透自己的心思,歪着头看着宋明煦犹豫了片刻,还是“嗯”了一声。说完还侧开身子,让宋明煦进到了书房。 宋明煦看着被她随意摆在书案上的琴,走过去手指轻抚过琴弦,流淌出动听的曲调。 惜珍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收回自己刚才对琴的怀疑。错的不是琴,而是她的手罢了。 惜珍问宋明煦:“你会抚琴?” “在宸王府时王叔教过我,我觉得很有意思。后来回宫后就找了不少相关的书籍,自己学的。”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瞎弹的,也不知道算不算会。” “算算算,当然算。”惜珍用力点点头想要让他知道自己这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 俗话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刚才宋明煦那几下看似随意,也是透出功夫的,一看就知道不是花架子。 惜珍轻哼着刚才用手指敲过的曲子,问道:“这首曲子你会弹吗?” 宋明煦听的十分认真,虽然惜珍哼的曲调未免太飘了一点,好在他还是辨认除了是哪一只琴曲。 宋明煦坐在椅子上将琴拉到自己面前。先是调了调音,又随便弹了一小段找找感觉,然后便演奏起惜珍刚哼的那首曲子。 惜珍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宋明煦的琴声似乎有特殊的魔力,将她带回了在宸王府时的某一个普通的午后。 哥哥端坐在书案前写着功课,她歪在榻上吃着糕点翻着手中的游记。父王来了兴致随后弹起自己喜爱的曲子,末了还要问他们从曲子中听出了什么。 此刻和当时的情景如此的相像,耳边是同样的琴曲,鼻尖嗅到的也是同样的香气。 怪不得总觉得书房里的熏香味道闻着熟悉又亲切,原来和以前她父王书房里燃着的香味一样。惜珍恍然大悟。 一曲终了,宋明煦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始弹奏起另一首琴曲,恰好还是先宸王所喜爱的。 惜珍闭着眼睛,放任自己沉浸在此刻。 等到这首琴曲谈完后,惜珍睁开眼睛将自己从过去中拉出来,又回到了现实。 “很好听。”惜珍夸赞道,“和我父王弹的,很像。” 宋明煦垂着眼,脸上浮现出回忆之色,“我记得王叔喜欢此种风格的琴曲的。” 惜珍看着他,没有说话。 书房里的熏香,喜爱弹奏的琴曲,还有装在荷包里的药糖,这些看似点点滴滴的小事处处都显露着用心。 或许真像宋明煦说的那样,在宸王府的那段日子是他童年时不多的快乐时光,对他尤为的珍贵和重要。 眼看书房的气氛沉闷了起来,宋明煦轻抚琴弦,悦耳的响动将惜珍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我再换支欢快的乐曲如何?”宋明煦问。 “好啊。”惜珍笑笑。 这次的曲子是惜珍以前没听过的,倒是不会让她回忆起什么。而且像宋明煦说的那样,确实够欢快的,让人忍不住的勾起唇角,手指跟着节拍晃动。 “没经过名师指导只靠自己就能有这么高的水平,可见陛下在琴道上是有天赋的。”惜珍夸赞。 宋明煦听到她的话却发出一声嗤笑。正当惜珍不解之际,就听他说道:“我听说以前先帝服用丹药后心情烦躁难安,动辄就要打杀身边的宫女内侍,连给他炼丹的方士都讨不到好,说错一句话都会丢了性命。唯一能让先帝心情平静下来的,就是管舟的琴声了。这也是管舟能在先帝身边陪伴那么多年,还可以暗中发展自己势力的原因之一。我的这点天赋,怕是从他那里来的吧。” 惜珍没想他会这么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宋明煦看她难得有些无措,轻笑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管我想不想承认都是存在的,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像你说的,这不是我可以选择的,我也只能接受罢了。” “而且他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至少还给了我这点天赋。”让我可以抚琴给你听。 宋明煦隐去最后半句话,眼神温柔的望着惜珍。 惜珍不大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她总觉得宋明煦的眼神太过多情,望一眼就会陷在其中。 -- 第137页 “你这么想就对了,没必要因为不是自己犯下的错误去惩罚自己。其实他也不只是给了你抚琴的天赋,还有,还有脸啊。” “你的容貌这么出众,也是有他一点功劳的。” 话一说完惜珍就后悔了,恨不得宋明煦没有听到。她这话听着找不出什么错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说完了心跳却快了几拍。 惜珍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后悔,反正就是觉得不该说那句话就对了。 宋明煦看着难得露出羞恼之色的惜珍,心情却与她相反,一下子就明媚了起来。 宋明煦以前不大喜欢自己的长相,总觉得太过柔和,给人雌雄莫辨之感,比不上宸王叔那种剑眉星目的俊朗。 可是惜珍似乎不反感,刚才还夸奖了他,那他就觉得还不错。 宋明煦在心里对管舟又释然了两分。就像惜珍说的那样,他也是有一点功劳的。 而且跟做先帝的儿子比起来,宋明煦觉得还是做管舟的儿子更好。这样至少他跟惜珍,就不是堂兄妹的关系了。 第73章 不对劲 那边梁王一回到驿站, 各位藩王就按奈不住了,也不管都什么时辰了,找个理由就过来跟梁王打听消息。 梁王自然不能提削藩的事情, 强打着精神跟他们敷衍周旋了半天,把最后一人送走时已经到了半夜。 梁王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喝茶润了润嗓子,问道:“可有那位王爷还没过来?” 宋明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的是自己, 摇摇头,茫然的看向其他人。 宋明浩看了他一眼回道:“安王叔没来。” “安王啊……”梁王转着手中的茶杯, 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转头对三个儿子说道:“都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通通说出来,今天就把事情说开吧。” 第二天,继梁王之后被宣召入宫的是宣王。不过和梁王不同的是,宣王这一去就没有回来, 直接被送进了京郊一处宅院, 就在秦王旁边。 这处宅院并非皇帝赐下的奖赏, 而是关押宣王的牢笼。宣王被以意图谋反的罪名囚禁在里面,等待着朝廷最后的判罚。 这个消息让驿站里本就提心吊胆的众藩王更加紧张了, 开始怀疑皇帝和宸王借着太后的丧事将众藩王宣召进京吊唁, 是否就是为了将他们困在驿站一个个的解决。 有的藩王自我安慰, 想着自己没有野心也没犯过大错,这把火应该烧不到自己身上;有的则心里有鬼, 开始琢磨着是该逃出驿站省得落得跟宣王一样的下场, 还是应该静观其变。 这么一来, 驿站里最轻松的人反而变成了梁王。 而且和其他藩王一出驿站就要被一队士兵跟着“保护安全”不同,梁王一行可以随意出入驿站,父子几个还换了衣服逛了逛上京的集市。 虽然心知圣明难违, 饶是梁王也不能不顾皇帝的暗示一意孤行。可惦记了几十年的爵位要变成一具空架子,宋明栋还是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在父亲身上,对他诸多怨愤。 之后的一个多月,梁王带他到处走动还拜访了几位朝中重臣,宋明栋也意识到自己在梁州时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见识也太短浅了。 梁州府没有可以跟朝廷抗衡的资本,梁王府想要过得舒服些,就不得不接陛下的示好,不然就会落得和宣王一样的下场。 道理都说的明白,可能不能想通却是另一回事。 梁王本来希望长子能够知晓利害关系,解开心结,却没想到没过十天宋明栋就病倒了,且这病来势汹汹,有性命之忧。 宋明煦和惜珍听说后命宫里的太医去驿站为宋明栋诊病,又赐下各种珍稀药材。驿站条件有限,惜珍干脆将梁王一家接到了宸王府。 “上京城自然是不缺宅子的,可那些久未住人的难免有些不周全的地方,不比宸王府方便。”惜珍劝说婉拒的梁王道。 正好老王妃被惜珍送到了京外别院里“静养”,梁王一家住进来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要说魏王妃这次被送出去,还真不是惜珍安排的,而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在听到兄长魏峰的死讯后,魏王妃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指责惜珍铁石心肠不救舅舅,连死讯都瞒着不告诉她。 惜珍任她发完脾气,添油加醋的把魏峰参与谋反的事情告诉了魏王妃,重点讲了九年前的事情,还有当初的周老爷就是管舟。 “母妃不会以为这朝堂上真是我说了算的吧?”惜珍冷笑一声反问,不待魏王妃开口又继续道:“陛下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如今只能任陛下驱使,才能保下宸王府阖府人的性命。” “怎,怎么会……”魏王妃不愿意相信,可又想起张嬷嬷这些天跟自己讲的陛下突然的转变,上京城中的人都是怎样赞颂陛下英明果敢,一下就没了底气。 魏王妃不懂朝堂中的弯弯绕绕,连宅斗都没经历过,可架不住她能想,还总把人往心思阴暗的方向想。 现在在魏王妃心里,宋明煦俨然是一个心思阴沉毒辣、心机无人能敌的狠厉帝王的形象。 魏王妃见过姑姑风光无两的模样,最知道王权的可怕,也最渴望那至高无上的权利。 张嬷嬷天天在耳边跟她讲昨天陛下又定了哪一家勋贵的罪名,今天又有哪位大人在朝堂上就被拉走下了大狱。 魏王妃心里有鬼,听多了后越来越怕,晚上也是噩梦连连,梦中都是自己被人抓走问罪的场景。 -- 第138页 惜珍本来只想吓唬她一下让她别再起歪心思,现在永乐侯虽然死了,永乐侯府的爵位也到头了,可魏君昊他们还在,难保魏王妃不再起什么心思。 结果没想到魏王妃被自己想象出来的场景吓破了胆,让人送信给惜珍,主动提起想要去京郊别院暂住。 惜珍回王府时还以为这是魏王妃为了见她找的借口,没想到到了魏王妃的卧房里,看到她虚弱的躺在床上,病弱的样子一点都不似作假。 惜珍将杨院判请了过来诊治了一番,这次魏王妃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病了。 杨院判用惜珍能听得懂的话解释了一下,魏王妃这就是心病,悲伤抑郁所致的。 惜珍有些惊奇,魏王妃这人虽说心思重,可自私的紧,从来都只为自己考虑,竟然也会因为魏峰的死而难过的生病?! 更让惜珍惊讶的还在后面。 魏王妃喝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又提起了想去京郊别院休养的事情。 看着魏王妃靠在床边无欲无念的样子,不知道她是又有什么图谋还是真的已经心灰意冷,惜珍心里也有些嘀咕,怎么以前没发现魏王妃跟魏峰感情这么深呢。 只能说惜珍还是很了解自家母妃薄情自私的本性,就是搞错了魏王妃这次心病的病因而已。惜珍还以为她是为了兄长之死而难过,其实魏王妃从始至终还是为了自己。 魏王妃想要离开宸王府,惜珍也不会强迫她留下。反正不论是王府还是别院,惜珍都不会让魏王妃再闹出什么水花。 魏王妃一听惜珍同意了,病都好了一大半,连忙吩咐人收拾好东西去了京郊的别院。 后来惜珍听人禀报,说魏王妃把自己房内值钱的首饰摆设都带走了,看起来是要在京郊常住。又听说到了别院后魏王妃暗中吩咐身边人,将带去的首饰典当了换成银票。 魏王妃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惜珍有些懵,不过她也没有制止。 惜珍自然不知道,魏王妃这是做的等到宸王府遭了难,就带着银票逃走保命的打算。 魏王妃生在侯府,又在王府里做了二十多年的主母,可却从来没主过事。她甚至不知道,手边没有户籍证明,身上带着再多银钱也连一所宅子都买不了,最后都要被骗进别人的口袋罢了。 惜珍不清楚魏王妃后续的计划,只是吩咐别院的人看好了魏王妃。只要不提什么出格的要求,其他的事情一概满足。 魏王妃这一走,宸王府里彻底没了主人,梁王一家搬进来倒也不用担心生出什么事端。 梁王看惜珍主意已定,再推辞下去也没什么用途。只能道了声谢,带着三个儿子搬进了宸王府里。 杨院判带着徒弟也住在了宸王府,方便随时为宋明栋诊病。 惜珍交代他们王府库房里的药材有用得上的尽管去用,若是没有就去跟柳院使禀报,务必要将宋明栋医治好。 而后惜珍又安慰了梁王一番,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这才坐上马车回了皇宫。 看着越走越远的马车,宋明浩欲言又止的望向身边的父王。 “有话就说。”梁王道。 宋明浩道:“父王,儿臣之前听说陛下是因为身体不好处理不了朝政,这才命宸王搬到宫里去住。可如今陛下身子骨看着比宸王还健壮,怎么还……” 梁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轻拍儿子的肩膀,没有答话。 倒不是梁王故作神秘,而是宋明浩问的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几个月梁王可以算是见到惜珍和宋明煦次数最多的藩王了,他早就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一般。 开始时梁王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气氛,尤其是陛下看宸王的眼神。 直到后来有一次,在茶楼里听旁边的人小声提起管舟和先帝的风流轶事时,梁王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里浮现出的想法竟然是:断袖也是会传给儿子的吗?!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梁王越看惜珍和宋明煦越觉得不对劲,可他又不能把心里的话告诉儿子,只能略过不提。 而宋明栋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让梁王也没心思在去想其他事情。 宋明栋生的本来就是心病,医术再高超的医者用再名贵的药材,也不过吊住他的命,医不好他的病。 梁王看儿子越发消瘦的身体,命人回梁州将宋明栋的妻儿接进上京,希望妻儿的陪伴能让宋明栋解开心结。 梁王一心扑在重病的儿子身上,这次却又还接到了宋明煦要诸位藩王上早朝议事的旨意。 梁王叹了口气,心知削藩之事,是真的要来了。 第74章 扣帽子 早朝上, 宋明煦一番话说的漂亮,还举了当年澈王诸子为了争夺藩王之位互相构陷、相互残杀的例子,用来证明自己提出的新政的合理性。 众大臣心里跟明镜一样, 陛下话说的再动听,不外乎就是为了削藩罢了。 说什么能让更多宗室子弟受到恩泽,避免纷争,不过是包裹着“削藩”这一目的外衣罢了。 让众藩王将封地、势力分割成数份传给嫡出的子嗣,若是没有了嫡出的子嗣还要被收回一部分的封地, 不就是为了一点点削弱诸藩王的势力,让他们无法对朝廷造成什么威胁么。 要按皇帝所说的, 那最该分成几份的可不是什么藩王封地,而是大夏的皇位。把这个分了,才真正是对皇室子弟的恩泽,减少纷争。 -- 第139页 只是这般听起来与谋反无异的话, 朝堂上是没人敢说的。更何况削藩对众大臣的利益影响不大, 他们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诸位藩王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做出什么反应, 会不会让刚平静了几个月的大夏再次迎来战争。其他的,就看今日也在场的藩王们到底是什么反应了。 面对这份损害自己利益的旨意, 众藩王哪里还忍得住, 纷纷站出来希望皇上能够多加考虑, 不要草率决定。 因为宋明栋的病情,梁王这几天消瘦了不少, 精神也有些不济。此时听到其他人说的话, 知道是该自己表态的时候了。叹了一声, 向外跨了一步。 虽然心中无奈,可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梁王也不会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拖后腿, 自然是要表明态度来支持皇帝了。 其他藩王听他开口说的话,也就懂了这些日子宋明煦为何对梁王另眼相看,多有关照。梁王这是背弃了其他藩王,放弃维护自己的利益去投靠了皇帝了。 众藩王正团结一致抵制皇帝想要推行的新政,万没想到内部还出了一个叛徒,这下也就都看梁王不顺眼起来了。 誉王仗着自己辈分高,出言讽刺道:“都知道梁王宠爱后一位王妃所生的儿子,对前头的长子不怎么上心,平时怕是没少动过废长立幼的心思,想让新王妃所生的儿子当世子。如今听陛下说其他儿子也能分到好处,可不是要上赶着支持了。” 梁王侧脸看了誉王一眼,平静的回道:“誉王叔误会了。本王只是觉得,陛下的这份旨意确实能够减少很多不必要的纷争。” “不必要的纷争?!”誉王冷笑一声,“梁王倒是会把自己的小心思说的动听。”说完用眼神扫过龙椅上的宋明煦,显然刚才的话并非针对梁王一人的。 惜珍在一旁没做声,看其他藩王纷纷附和誉王暗讽梁王,就知道今天是誉王要出这个头了。 誉王算起来比惜珍要高两个辈分,和她的皇祖父明帝是一辈人,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就是不知道身体够不够硬。万一话说重了些气到老人家了,这也是惜珍不愿意见到的。 惜珍整了整袖子,等到殿内反对的气氛发酵的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往外迈了一步。 之前就自请回封地,却因太后薨逝又被困在上京城里几个月的郕王,看到惜珍的动作后心中不禁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终于让他等到了。 这帮藩王平时在自己的封地里逍遥快活,过着土皇帝一样的逍遥日子,没见过宋明韬平日里在朝堂上是何等阴阳怪气的赌的人说不出话,不知道他们这些留在上京城里的过得有多憋屈。如今也好,该轮到誉王他们切身体会一下了。 想到这儿,郕王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在其他人看来有些扭曲的笑。 惜珍倒是也没让他失望,一开口就不给睿王再东拉西扯用梁王府内私事攻击梁王的机会,直接问睿王可是对宋明煦提议的新政有所不满。 这几个月来朝中一直没有什么大事,众藩王被变相拘禁在驿站里今天也是第一次上朝。 这些日子,每次见众位藩王时,惜珍行事都称得上斯文有礼,遇到明里暗里抱怨试探宋明煦将他们困在上京是别有用心的,也都温声安慰。导致众藩王都忘了平日里收到的线报中,将朝堂上的宸王描述的是如何的嚣张霸道了。 因此即使惜珍刚问的问题略有些直白,睿王依旧不以为意,还端起自己长辈的派头,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道:“宸王此言差矣,本王只是看不惯梁王这般借着陛下的意思来满足自己的私心的罢了。” “这样啊……”惜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反问道:“如此说来,睿王对陛下所提的新政没有意见了?” “这……”刚还悠然捋着胡须的睿王手一顿,道:“倒也并非如此,本王只是认为这并非小事,还应从长计议才是。” “从长计议?!”惜珍轻笑,听得熟悉她的官员身子一抖。就听惜珍继续道:“本王倒是认为陛下所提之事合情合理,就算明天就下旨施行都找不出一点问题。睿王既然说要从长计议,那总该说给子丑寅卯出来,不然本王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计’的。” 睿王被惜珍这一番压迫感十足的话弄得不知该回什么才好,站在原地又这又那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惜珍这时候倒是忘了要担心睿王的身体了,一步不肯让的继续说道:“朝堂上凡事都要讲道理,可不是睿王您一句都说不出理由的‘从长再议’就要从长再议的。要是人人都如此只管自己喜好不讲道理,那本王看以后也不用议事了,反正也议不出什么,白白浪费时间。” “你!”睿王气结,“本王哪里不讲道理了?!” 惜珍看了一眼脸色涨红的睿王,语气无辜:“那您倒是说说,到底对哪点有意见认为要从长计议。” “本王……本王如今的藩地和爵位都是□□亲封,这么一代代传下来从没变过的,藩王制度也是□□他老人家制定的。如今陛下说改就改,可有将□□和诸藩王放在眼里?” 惜珍轻抬眼皮看向他,神态说不出的轻慢。嗤笑一声,“本王倒不觉得陛下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睿王可别在这儿扣什么大帽子了。” “您也说了,现在的藩王制度还是□□他老人家在几百年前定下的,搁在当时看自然是毫无问题。可如今已经几百年过去了,眼下的情况也与大夏初建时大不相同,是以在当时看来十全十美的制度条理,倒也不一定还能完美的适合现在。” -- 第140页 睿王一甩袖子,“都是什么歪理。” “这怎么是歪理呢。”惜珍笑容诚恳,“事是在变的,人也要会变通。睿王您说什么陛下没将□□放在眼里,实在是没有道理。” 墨王出来打圆场,“呵呵,睿王爷不过是用词稍有欠妥,宸王您就别放在心上了。”说完还装作不经意的看了龙椅上的皇帝一眼。 出乎墨王意料,宸王在朝堂上表现的如此强势,皇帝的脸上却不见一点不满之色,反而看的饶有兴致,恨不得端着杯茶慢慢欣赏的样子。 不应该啊……墨王眉头微蹙,又想到这位陛下装病装了十年,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察觉,想必早就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观察他的神色怕是也看不出什么。 这倒是有些棘手了。墨王有些烦恼,无法确定皇帝想要推行新政的决心到底有多大,眼下他还是不趟这滩浑水为好。 墨王垂着头,想趁着其他人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时悄悄退回去。 只可惜惜珍没给他这个机会,开口道:“既然墨王说睿王刚才只是用词欠妥,并不是想说陛下对□□不敬。那不知道睿王说陛下推行新政也是不把诸藩王放在眼里的说法,墨王您又有何高见?” “这个……”墨王低头不语,后悔自己不该想要睿王感激就出来替他打圆场。又想到了往日听说的宸王在朝堂上的做派,深知被盯上了怕是不好脱身了。 多说多错。 若是正面回答问题,怕是说错一个字就要被揪住不放了。眼下看来,只能尽量糊弄过去了。 墨王干笑两声,打着哈哈道:“高见是不敢当的,本王只是不愿见大家伤了和气罢了?” “伤和气?”惜珍眉毛一挑,“墨王您这是什么意思,说的本王跟睿王倒像是什么公私不分的人一样。” “在朝堂上大家各抒己见,以理服人,为的是大夏和百姓。朝堂下都是亲戚,怎能因为在公事上见解不同,就相互记恨。” “您,您说的没错,就是这么个道理。”墨王哪想到自己都已经回避问题了竟然还没糊弄过去。这次只敢附和,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惜珍听到他的回答后有些遗憾,只能又把注意力放回到睿王身上。 “那就请睿王来解释一下,陛下推行新政怎么就是无视诸位藩王了。睿王您短短的一句话,就把这帽子一顶一顶就往陛下头上扣。如果不解释清楚,本王可要说是睿王您才是无视陛下,想要离间陛下与诸藩王的关系!” 第75章 削藩(三) “你, 你可别给本王扣这么大的帽子。”睿王下意识反驳。 “本王只是大概重复了睿王您的话,怎么就是扣帽子了?”惜珍反问。“难道您也是在给陛下扣帽子不成?” “你!”睿王被惜珍的话和说话的语气气得够呛,瞪着眼睛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她。 一旁其他藩王见势不妙, 眼看话题被越扯越歪且睿王完全被宸王所压制,赶紧上前想要挽回局面。 汉王躬身向宋明煦行了一礼,开口道:“陛下,臣也同意睿王的观点,此事还请陛下从长再议, 慎重为先啊。” 睿王虽然性子有些莽,可也不是傻子, 知道眼下不是和惜珍瞎掰扯的时候,如何阻止皇帝削藩才是正事。于是暂且按下心中的怒火,也跟着汉王请求宋明煦莫要轻率下旨。 龙椅上的宋明煦还没来得及回答,话就又被惜珍接了过去。 “汉王也说此事需要再议, 那本王实在是很好奇理由是什么, 不会也跟睿王一样任性说话全凭喜好没有理由吧?” 汉王听到话看了惜珍一眼, 语气平静的说道:“宸王爷,本王刚才是在向陛下禀报, 陛下还没开口您就插了进来, 未免也太过嚣张, 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本王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惜珍轻挑眉头,“刚才睿王指责陛下不把诸藩王放在眼里, 汉王又说本王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二位是商量好的来上朝的, 还是就不会别的给人扣帽子冤枉人的说辞了?张口闭口就是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实在是可笑。” “各位王爷没上过早朝,怕各位不清楚, 本王先说一句,咱们平日里上早朝在朝堂上议事,最重要的是那个‘议’字,本来就是要大家各抒己见交流看法的。咱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就应该先把事情议的差不多了再请陛下定夺才是,而不是说一句话就要禀陛下一次,听着不像是请示,倒像是在威胁陛下一样。依本王所见,各位王爷怕是在藩地时养成说一不二习惯了,连别人心平气和的意见都听不进去了。各位王爷今天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明天怕是连陛下的命令都敢不听了。要本王说,几位王爷才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的。” 论说扣帽子,惜珍敢说第二,这朝堂上怕是没人敢说第一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这扣帽子么,本来就是扣的越大越好,只要敢扣你就赢了。这朝堂上敢把宋明煦用来扣帽子的也就惜珍一个了,这般自然是能立于不败之地的。 旁边几位藩王听了惜珍的话,忙不迭的跪下直呼不敢。 “陛下,宸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曲解臣等话里的意思,挑拨众藩王和陛下的关系,也不知是何居心啊!”睿王向宋明煦控诉。 只听宋明煦漫漫悠悠的说道:“睿王多心了,宸王兄只是随口一说,诸位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的。” -- 第141页 “陛下英明,臣只是顺着汉王和睿王话里的意思往下说的,也不知几位王爷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反应。”惜珍说完还叹了口气,似是因其他人的不讲道理和颇为无奈。 “既然诸位王爷都说不会不听陛下的了,那依本王看来,更改藩王制度之事也无需再议了,就听陛下的就好了,是这么个意思吧?”惜珍道。 郕王在一旁冷眼看着其他藩王的难看脸色,心中一阵痛快,终于能够置身事外的看着宋明韬把其他人气的有话说不出的憋屈样了。 这还是不让人觉得憋屈的。郕王抬眼看了一眼龙椅上的宋明煦。皇帝对宸王没有底线的纵容和宸王有恃无恐的得意,才是最让人憋屈的。这就等于明晃晃的告诉你,除了咬牙忍下来没有别的办法。 不过陛下不是曾经病弱的少年帝王了,这两人之间的平和还能维持多久呢?!郕王冷笑一声,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皇帝和宸王反目成仇斗的你死我活的场景了。 而一旁一直没开口的豫王抿了抿嘴,思考片刻说道:“禀陛下,臣是觉得这件事情毕竟是和诸位藩王有关的。而现在众藩王都对此事有所异议,不然……” “谁说都有异议了,”惜珍反驳,“本王难道不是藩王了吗?本王就有没异议啊。” “宸王,豫王在跟陛下禀报。但凡您对陛下和朝堂有一丝敬畏之心,就算是有话要说也不该这时候开口的!”汉王忍无可忍,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陛下,臣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惜珍道,“是豫王他一开口就是众藩王都有异议把臣也代表进去了,臣自然是要反驳的。” 宋明煦听着她话里说不出的委屈,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意,轻声安慰:“宸王兄的意思朕自然是知道的。” 说完又对汉王道:“宸王兄性子直爽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汉王不用想的太多。” “是。”汉王应了一声,嘴里发苦。陛下这话说的实在是让人窝火,宸王是直性子有话就说,他们想得多就是心思深沉阴暗了。 豫王长出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就算宸王同意,那除了宸王……” “除了本王还有梁王同意,而且……”惜珍笑盈盈的看向郕王。 郕王背后一凉,深低着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胸口。他今天是来看热闹的,可不想自己也被扯进闹剧之中。 可惜惜珍不愿意遂了他的心愿,开口问道:“郕王叔,您是不是也赞同陛下改革藩王制度的新政?” 郕王抬起头,表情扭曲的看着她。 搁在平日,郕王自然是要毫不犹豫的反驳惜珍的话,巴不得落了他的面子自己爽快爽快。可之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被困在上京城里的几个月,让他原本积攒了几十年的气势一下都散了。 一边情感上郕王想要给惜珍一个没脸,走之前让惜珍吃个教训;一边理智又告诉他,他如果这么做了,对方肯定会十倍百倍的报复回来,最后可能让他都没法出上京。 还等着哪天宋明煦和惜珍打起来能坐收渔翁之利的郕王只能忍下这口气,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陛下的新政,臣自然是赞同的。” 第76章 削藩(四) 惜珍满意的点点头, 得意的冲汉王道:“您看,我随便问问就有不止一个人赞同的,汉王可别再随便代表别人了, 这样不好。” “陛下!”汉王祈求的望向宋明煦,等着他替自己做主。 或许是惜珍太招摇霸道太能拉仇恨,朝堂上的众位藩王已经把她当成了眼下要对付的对象,全然忘了损害他们切身利益的新政是龙椅上那个人提出来的,甚至还想向他求助请他主持公道。 听到汉王话的宋明煦眼神温柔的望着惜珍道:“宸王兄说的甚是有理。” 没说到底哪句话有理, 又像是在说从她口中说的他都觉得有道理。 听到他答复的汉王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体会到了憋屈的最高境界。在你被人步步紧逼之时, 不仅没人出来帮你说话,还有在一旁拉偏架的。并且这个拉偏架的还是地位最高说话最有分量那个,任你有百般的委屈也都只能咽下。 汉王跟豫王想要打个配合,结果都没捞到好, 跟睿王一样憋了一肚子无法发泄的怒火。 在一旁冷眼旁观许久的墨王看了看已无再战之力的睿王等人, 又看了看其他藩王。 剩下的几位藩王中数他封地最广, 他要是在不开口,其他人怕也没有敢出声和宸王与陛下对着干的了。 一向处事圆滑的墨王咬咬牙向外跨了一步。今天他势必要拦下宸王和陛下, 决不能让削藩的旨意颁布下去。 “陛下, 臣以为此事不妥。”墨王顿了顿说道, “臣以为,立嫡长子为世子, 藩王的封地和爵位由嫡长子一人继承, 比分封土地更能够保证稳定减少纷争。当年澈王诸子为了争夺爵位自相残杀, 本质是因为澈王不重伦理,疼爱侧妃所生之子,甚至动了废嫡立庶的心思, 嫡长子为维护自己利益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战争。如果澈王自己能够拎的起,就根本不会出现后面的局面。” “相反的,如果分封封地的话,哪个儿子封地内人口多一点,物产丰富一点,这些事情都可能引起纷争,甚至导致亲兄弟兵戎相向,更不利于大夏的安稳。” “墨王说的对啊!” -- 第142页 其余藩王总算听到一个思路清晰而不是跟宸王掰扯什么谁不把谁放在眼里的发言,纷纷表示赞同。 “墨王这么说可就没道理了,”惜珍轻笑,“若是做主的人能够拎的起,本王觉得分封也不会惹出什么纷争。” 惜珍直接用墨王的话又回敬给了他。 墨王道:“宸王殿下,本王认为爵位由嫡长子继承不仅能更好的维持打下的安稳,更是尊重血脉正统的一种表现。如果……” “等等等等。”惜珍拦住了还想说下去的墨王。“血脉正统?!”惜珍嗤笑一声,“本王如果没记错的话,墨王您的父亲乃是侧妃所生,只是因为当时的墨王妃未能孕育子嗣才过继到王妃膝下的。您刚才说的是,嫡长子继承,血脉正统?!” 惜珍望着墨王,眼中是说不出的嘲讽。 墨王的父亲就是庶出的子嗣,不过是过继到墨王妃的膝下才有了嫡长子的名头。如今才过了几十年,墨王本人就在这里大谈特谈要维护嫡长子的利益,实在是有些讽刺。 更何况在皇室之中,继承皇位之人可不一定是嫡长子。 往前数五位皇帝,算起来只有先帝是元后所生的长子。可这唯一一位嫡长子出身的帝王却无德无能,根本肩负不起对这个国家和百姓的责任。 在惜珍看来,跟维护什么血脉正统,立嫡长子为太子为世子比起来,一位贤明的君主才是百姓和国家真正所需要的。 如果可以,她更愿意提议藩王立世子用立贤代替立长。可她不得不承认,从维护稳定的角度来说,其他选立世子的方式都比不上延续立嫡长子为世子的方式。 更何况惜珍如今意在削藩,是要削弱众藩王的势力,而不是帮着选出更加贤明能干的藩王日后成为威胁朝廷的隐患。 惜珍刚才那番话的本意并非嘲讽墨王的出身,而是觉得这话从墨王嘴里说出来有些好笑。可听在豫王耳朵里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正如惜珍之前说的,诸藩王在封地久了,习惯了说一不二,平时执行朝廷颁布的旨意也是看心情,深知只要不做的太过就不会出什么大事,轻松的日子过惯了。 在墨州,没人会敢说墨王父亲继承爵位不是那么名正言顺,以至于墨王自己都忘了父亲并非正室王妃所生。 如今他正大谈爵位封地都该由嫡长子继承,却被惜珍直接指出他自己出身都说不上正统。一时又气又羞,脸色青紫交加,像是哑巴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本王并非对庶出的子嗣有什么偏见,”看墨王失态的样子,惜珍少有的开口解释,“只是觉得墨王以嫡庶长幼来反对陛下的新政,没什么道理罢了。当初墨王府过继的事情是皇祖父他老人家亲准的,在礼法上自然是没问题的了。” 惜珍解释的诚心,可惜墨王现在听她说什么都自动往带有恶意的方向解读。惜珍说过继的事情在礼法上没问题,听在墨王耳朵里就自动被他理解成了宸王是在讽刺他血统不够高贵。 大夏向来看重出身血统,能在朝中位居高位的,大多是名门士族的子弟,鲜有不是勋贵出身的。 甚至就连兵权,之前都被跟着太祖征战封了爵位的几个武将世家把持在手里。 可惜太平久了,武将世家的子弟们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没几个肯真下死功夫再去练武的,一个个都变成了没有真才实学的花架子,靠着祖上的荫庇才得了高官。 在几十年前的那次内乱中,惜珍的父亲动用雷霆手段换下了几个不堪重用的世家子,换上了早就看好的有能力却出身普通的将领,这才得以平定内乱,也为兵权的移交奠定了基础。 宋明煦继位后,重用武举出身的武将,进一步蚕食世家手中握有的兵权,这才渐渐将兵权收回到自己手里。 继续削弱世家望族的势力,在惜珍和宋明煦心里,是可以和削藩相比的大事了。不过看眼下墨王这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就知道这事不容易了。 像墨王这般出身皇室的人都如此在乎别人对自己出身的看法,可见对血统的重视乃至于是崇拜,已经深深刻在大夏人骨子里了。 不过惜珍相信,再难做的事情,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精心谋划,就一定能成功。眼下削藩的事情也不例外。 看了一眼因为刚才一句话还呆愣在原地的墨王,惜珍难得因为自己话说的太过直白伤害到别人而觉得有些愧疚。 惜珍想要开口解释,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毕竟她不在乎什么血统出身,其他人不一定也这么想。 看墨王的反应,八成是觉得自己被惜珍狠狠羞辱了一把,在百官面前丢了面子,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别人是讨厌她或是记恨,惜珍不在乎。可眼下的场面,也实在是太过尴尬了。 惜珍向来不太会处理尴尬的场面,摸了摸鼻子,求助的望向龙椅上的宋明煦。 宋明煦勾起一抹浅笑,温柔的冲她轻轻颔首,似是在安抚。 惜珍松了口气,等着宋明煦来帮忙打破眼前的尴尬。 第77章 削藩(五) 龙椅上久未开口的宋明煦唤道:“墨王。” 墨王回过神来望向宋明煦, “陛下……” 墨王这一开口,声音里竟然带上了哭腔。 惜珍觉得无语又好笑,如果不是场合不大合适, 她恐怕是要笑出声来的。 -- 第143页 一个已过而立之年的藩王,竟然因为别人指出他父亲不是嫡长子而是庶出就觉得丢了天大的面子,委屈的都要掉眼泪了,想想都觉得荒唐。 宋明煦似是没有发现墨王的失态,温声说道:“正如宸王兄所说, 先墨王承袭爵位的事情是皇祖父他老人家定下来的,是合乎理法, 没人可以指摘。而宸王兄也是想起当年的事情随口一说,没什么恶意的。” “是啊是啊。”惜珍连忙点头,“本王如果对当年先墨王承袭爵位的事情有什么意见,不就是不把皇祖父放在眼里了么。” 要说今天朝堂上出现最多的词, 恐怕就是“不放在眼里”了。一众藩王就在这儿“你不把我放在眼里”来, “我不把他放在眼里”去的, 用这个互相攻击打压,不得不说听起来确实是挺无聊的。 墨王垂着头沉默了半晌, 开口道:“臣明白。” 他现在清醒过来, 明白了陛下和宸王才是站在一个阵营的。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真心实意的还是两人互相利用, 但他们二人今天在朝堂上互相打配合,都是为了要把削藩的新政推行下去。 只是墨王没想到, 皇上连嘴上斥责宸王两句, 故作姿态的安慰自己一下都不肯, 就这么坦然地向众人宣告自己的偏袒,也难怪宸王能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 惜珍倒是不知道墨王此刻心中所想,她正低头看着自己衣摆上坠着的玉佩, 越看越觉得后悔今早晨选玉佩选错了,这块玉佩分明跟自己的朝服不搭。 要是不看还好,一看到就会忍不住的去关注去注意。惜珍越看越心烦,忍不住“啧”了一声。 一旁的豫王刚要开口,因为惜珍的声音又把话憋了回去。 惜珍看其他人没再说话,便说道:“众位王爷还有什么要说的快说,都没有意见的话就好好落实新政,别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太久,省的耽误了正事。” 主要是别耽误她回去换玉佩。惜珍隐去真正的意思不提。 可是其他藩王听到她的话后火气更大了,鼻子都要被气歪了。什么叫“耽误了正事”,削藩就不是正事了吗?! 在他们这些藩王眼里,这世界上没几件事情比削藩更大,更让他们烦恼了。 本想着所有藩王一个鼻孔出气,一起抵制新政,怎么也能往后拖些日子再想办法。等到他们回了藩地,就算陛下旨意下来,怎么施行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没想到梁王不仅早就知道了削藩的事情没和其他人透露一句,而且背叛了藩王的利益和皇帝站在了一边。 郕王就不必说了,他情况和梁王不同,顶多是没勇气反抗直接屈服,从这里面捞不到什么好处。 要说最让人想不通的,那还是宸王。 宸王不仅是藩王,而且是封地面积最大、最富庶的藩王。按理说皇帝的新政同样也会损害他的利益,甚至对他影响最大,那他为何还要这么坚定的支持皇帝的新政?! 众藩王想不通。 要不就是皇帝私下给了宸王什么承诺,保住了宸王的利益。要不就是宸王另有打算,譬如在他这一代就打算起兵之类的。等宸王自己做了皇帝,削藩的政策自然也就不会影响到宸王一脉了。 反正不管是哪个原因,众藩王时绝不相信惜珍能如此深明大义不存私心,单纯从大夏的角度考虑去支持新政的。 “陛下,臣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睿王道,“当年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沿袭了几百年了,如今说改就改,保不齐会出什么岔子啊。” “能出什么岔子?!”惜珍一挑眉,也有些不耐烦了,“要是出了岔子,也是因为各位王爷私心太重不肯好好遵旨执行造成的。要不就是教子无方,才让儿子们不知敬畏不懂感恩,惹出来事端。” 汉王道:“这,这几百年的规矩都是嫡长子承袭爵位,突然改了,也难免孩子们有怨言。” “怨言?!”惜珍冷笑,“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众位王爷难道连这个都没告诉儿子?爵位和封地原本就是陛下赐予的恩泽,哪有受了恩泽还要抱怨给的少的?恕本王直言,这种会因封地被分而心生怨愤的,就算是继承了完整的封地,恐怕也会嫌弃自己的不如其他藩王的封地富庶而生出其他歪心思。” “多少宗室子弟无才无德,能得到这份恩泽已然该感戴皇恩,就应该时刻心存感激才是。还有心思斤斤计较的,说难听点就是得寸进尺。” “你,宸王可别忘了,您自己也是宗室子弟,也是藩王。”睿王提醒。 “对啊。”惜珍点头,“可本王德才兼备,不是什么无才无德之人,自然也不会得寸进尺了。” 惜珍下巴微扬,狡黠中带着两分得意的模样,看的周围其他藩王直咬牙。 “本王还有一大堆政务等着处理,不似诸位王爷那么清闲,耽误不起工夫的。诸位王爷在这儿东扯西扯的说了半天也不敢说到重点,本王听着也着急。”惜珍眼神从众藩王脸上一一扫过。 “各位王爷如此反对陛下的新政,不过是因为陛下的新政触及了诸位的利益。至于是什么利益……”惜珍一笑,“看秦王和宣王就懂了。” 秦王和宣王可都是被定罪谋反的人,哪个藩王敢接宸王扣下的这顶帽子,承认自己跟秦王和宣王有一样的心思?! 众藩王齐刷刷的跪在地上,七嘴八舌的说道: -- 第144页 “请陛下明鉴,臣等绝无不臣之心。” “陛下,宸王在这儿挑拨臣等与陛下的关系,也不知是何居心!” “陛下,宸王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口出妄言,恐怕他才是另有心思的人。” 宋明煦含笑听着,等他们告完状了,这才开口道:“可是朕怎么觉得,宸王说得有道理呢。” “陛下!” 众藩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是从宋明煦嘴里说出来的。 是了,他们只看到眼前的皇帝笑容和善,又不似宸王那般咄咄逼人。却忘记他“病”了十年满朝文武没有一人察觉,怎么可能是个心思简单的?! “陛下!”睿王站起身,一副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肯善罢甘休的表情,要和惜珍还有宋明煦好好说个明白。 惜珍虽然觉得在朝堂上噎的其他人哑口无言是挺过瘾挺解闷的。可今天拖的时间太久,她也疲乏了。再加上总记挂着要 换玉佩这件事,让她也难免精神有些不集中,就懒得再和他们纠缠下去。 惜珍半侧过身子靠近睿王,嘴唇微动,用仅他们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轻轻说了什么。睿王听到后脸色大变,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惜珍看到他的反应勾起唇角,满意的笑了。 其他王爷本来想说些什么的,看到睿王的反应也都开始犹豫了。虽然不清楚惜珍到底说了什么,但看样子事情不简单,他们也不敢再贸然开口。 趁此机会,惜珍冲龙椅上的宋明煦挑挑眉,示意他快点结束这次冗长的早朝。 宋明煦眼睛含笑的望着惜珍,问众藩王和百官可还有事要禀。 下面无人开口。 惜珍松了口气,摸了摸肚子。好久没上过这么消耗体力的早朝了,搞得她现在又渴又饿的,真是折磨。 早朝后,惜珍径直回到寝殿心满意足的喝着巧晴替她准备好的海鲜粥,身心舒爽。 惜珍这边过得惬意,别的藩王可就没她这么轻松了。从太和殿走出去的时候各个愁眉苦脸的,心里是无法形容描述的烦躁愁苦。 梁王一路都垂着头,不去理会其他藩王从他身边走过时发出的不屑的冷哼声。 他比其他人更早见识和认识到陛下与宸王的手段,自知不是对手。与其和其他人一样挣扎半天依旧无力扭转,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在陛下和宸王面前卖个好。其他藩王怨恨他又如何,总好过变成睿王这样。 梁王抬起头,看着不远处失魂落魄的睿王。 几位王爷围在睿王周围,焦急的向他打探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宸王到底说了什么话。 可睿王只是摇头,连开口敷衍两句都懒得敷衍,快步向宫外走去,留下望着他焦急背影不解的众人。 不过也没过多久,其他人就知道了睿王到底是为什么事情而着急。 睿王妃的亲弟弟、睿州的守军将领韩垚,因虐杀平民,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 今夏发生水患时,曾有灾民逃难至睿州,以求一线生机。却不想执掌睿州守军的韩垚是个性格凶残的暴徒,他派人将难民们赶到城郊山林中,像狩猎动物一般狩猎手无寸铁的难民们。 而睿王知道此事之后也只是不痛不痒的斥责了几句,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在睿王看来,所有发生在睿州的事情他都可以做主。只要他不追究,还没有其他人可以越过他去处罚谁。 睿王能有这份自信,即是因为他在睿州享有绝对的权威,也是因为他自认为只要他愿意,这些丑事绝不可能传到睿州之外。 可是刚才在朝堂之上,惜珍靠近睿王时在他耳边轻轻说的两个词正是“韩垚”和“灾民”。 睿王急匆匆的出了宫,一路上都在暗自祈祷是自己想多了。一回到驿站,还没来得及派人将询问情况的密信送回去,就收到了密报:韩垚因虐杀平民,已于五日前被手持皇帝令牌的官员带走,被押解进京等待进一步的审问。同时新来的守将和监军已经暂时接管了睿州守军的军权。 “哪来的新守将,监军又是什么东西?”睿王气急将手里的茶杯摔在了地上,吼道,“五日前的消息为何今天才送到?” 跪在地上的侍卫回道:“禀王爷,世子五日前就派小的和其他几名侍卫兵分几路来京,交代小的一定要把消息送到您手里。可是没想到,没想到才出睿州的地界没多远,就遇到了伏击。小的力战不敌,被那群黑衣人抓住带走了。” “那你可曾对他们说了什么?”睿王紧张的问道。 “小的不曾。”侍卫继续道,“那群人只是把小的关在一个房子里,既没有搜身问话,也不曾刁难,还在昨天早晨给了一顿饱饭和一匹马,又将小的放了出来。” 睿王看着侍卫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衡量他话中的可信度。 “就只是这样?”睿王不相信的问道。 “回王爷,就是这样。” 睿王眯着眼睛,仔细思考他话里的含义。 “那个什么新守将和监军,又是怎么回事?”睿王问。 “是,是陛下任命的。守将是武举人出身的郭杨郭大人,监军则是翰林院出身的周檀周大人。” “周大人……”睿王眯了眯眼,“是定阳府的周家的人?” 侍卫道:“回王爷,这位周大人并非士族子弟,更不是定阳府周家的人。这位周大人父母都是茶农,是上一届科举的一甲进士,后来进了翰林院任职。若非要说什么出身的话……这位周大人原是临风书院的学子。” -- 第145页 “临风书院……”睿王沉默。如此看来,眼前发生的一切分明是皇帝和宸王早就计划好的。 皇帝和宸王派人拦下了所有从睿州出来报信的人,不让睿王提前知晓睿州城内发生的这一切,又在早朝上提了意在削蕃的新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睿王看着不远处的侍卫,想到他刚说的皇帝和宸王的人只是将他抓走却并未刁难,甚至还算好了时间昨天把人放了出来,确保今日能将消息送到…… 皇帝和宸王,他们二人这是炫耀自己算无遗漏吗?! 睿王发泄似的将书案上都挥到地上,尤不能让他心中的愤恨减少一份。 “本王竟然被两个毛头小子耍的团团转!” 当年太祖分封藩王之时,确实立下了由朝廷派遣守将及监军一同执掌封地兵权的规矩。只是时间久了,兵权被藩王们一点点掌握到了自己手里。以至于到了后来,由藩王任命亲信为封地的守军将领反而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次趁着睿王不在睿州的当口,惜珍和宋明煦用屠杀灾民的事情将韩垚革职压进上京问罪。又直接让早就选定的人选接任了守将的位置,顺便还按照太祖当年定下的规矩派了一个监军过去。 你们这些藩王不是说新政擅改当年太祖立下的规矩不好么,那惜珍他们就按照太祖立下的规矩去办,看藩王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睿王越想越气,满腔怒火也不知该如何发泄。 他早就想过,陛下借由太后的丧事将众藩王留在上京城的目的肯定不简单。但是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陛下会直接提削藩的事情。而且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削藩这件事陛下和宸王显然是筹谋已久的。 不过既然想要削藩,那陛下不可能只对睿州动手。 睿王招来亲信,轻声吩咐,让他去其他藩王那边打探打探消息。 这边睿王想要去其他藩王那里探听消息,那边别的藩王也正听着亲信回禀的睿王院内的消息。 在听到回禀说睿王书房内时不时传来东西落地的声响后,众藩王都不免愈发的好奇睿州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没过多久,众位藩王就没精力去好奇别人的事情了。 当年太祖皇帝亲封了十九位藩王,除去因谋反等罪名被削爵问罪的还剩下十位。 这十位藩王,除了暂居宸王府的梁王、住在上京郕王府里的郕王、住在宫里的惜珍,还有这次因病被宋明煦特许可以不用进京祭拜太后的邺王外,还剩下六位藩王,如今都住在这座不大的驿站里。 在这之后的一个时辰里,六位藩王先后接到藩王府里传来的消息:五天前,京中官员带去了皇帝旨意,将封地守将革职查办。同时新一任的守将及监军立即伤人,在第一时间接手了守军的兵权。 第78章 莲藕 几位守将的罪名虽然各不相同, 可没一个是小罪名。 杀人放火、贪赃军饷,甚至还有人私通外族。 惜珍和宋明煦铺满整个大夏的情报网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将这些守将所犯之罪都查了个清楚, 桩桩件件都留好了证据,就等着此时拿出来一击即中。 和驿站中六位藩王收到消息后又气又恨破口大骂的反应相比,还住在王府里的郕王接到密信后的反应则要平静很多,还有种成功猜中事情发展的满足感。 和小皇帝还有宸王斗了那么久,郕王可比其他藩王对惜珍和宋明煦的了解深多了。要是没有后手, 只有朝堂上的那点手段,那反而更让郕王觉得惊讶。 刚才下朝后, 郕王将宋明煦打算改变藩王爵位承袭制度的事情告诉了几个嫡子。长子听到他的话脸色就变了,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脸色阴沉的可怕。 其他儿子也没一个经得住事的,各个面露喜色, 喜滋滋的仿佛自己已经承袭了爵位。 郕王本就散的差不多的雄心壮志, 在这一刻连最后一点的火苗也熄灭了。 一旁郕王妃还越说越激动, 让郕王无论如何也想办法保下郕州的守将,毕竟那是她同族的兄弟。 “本王能有什么办法!”郕王将手里的紫檀手串往桌上一扔, “他自己捅了大篓子被陛下和宸王抓到了证据, 本王还没骂他连累了本王, 你还让本王去救他,怎么救?” 郕王虽然脾气暴躁, 可和郕王妃在一起时, 夫妻二人相处的向来和睦, 凡是都有商有量的。今日他反常的发了脾气,让郕王妃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那,那就这样了吗?”郕王妃小声问。 郕王喘着粗气, 等到情绪平复下来后才说道:“还能怎么样。”郕王的声音里有郕王妃以前从没听过的疲惫和不甘,“斗不过他们,还能怎么样啊!” “阿嚏!” 正在书房跟宋明煦讨论下一步安排的惜珍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宋明煦紧张的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昨天晚上着凉了,要不要请太医来诊脉?” 眼看宋明煦问完话都不等她答复就要喊砚台进来,惜珍赶忙拉住他的袖子,制止了他的动作。 “真的没事,”惜珍揉了揉鼻子,“我看八成是有人骂我了。” 宋明煦没说话,打量着她的脸色,想要分辨出她说的是真是假。 “真的没有不舒服吗?”宋明煦还是不敢完全相信,毕竟惜珍怕吃药的模样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可说不准惜珍会不会为了逃避喝药而谎称自己身体无恙。 -- 第146页 “没有不舒服。”惜珍又一遍确认到。“如果真的非要说有什么不舒服的话……” “怎么了?”宋明煦紧张的问道。 “现在好像,到了该用点心的时间了。”惜珍摸了摸肚子,“如果能有松子百合酥配上新进贡来的岩茶,绝对能包治百病。” 宋明煦看着早上还在朝堂上令一众藩王哑口无言的宸王殿下,如今掰着手指点着想要吃的点心的娇憨模样,一颗心都被融化了。 别说是点心了,就算是江山皇位他也愿意双手捧到她面前换她一笑。 只是惜珍对什么江山皇位也没什么兴趣,说完了想吃的点心开始跟他抱怨昨天晚膳吃的藕不新鲜。 “我听别人说,刚挖出来的新鲜的藕吃起来有股清甜的香味儿,不用放什么佐料就够美味了。”可惜上京城的气候偏寒不适合种植莲藕,惜珍还没尝过新挖出来的莲藕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等以后我们去了江南,可以在院子里挖一个大池塘种上一池的莲藕,这样你就可以尝尝新鲜的莲藕到底是不是如他人所说那般清甜了。”宋明煦道。 “不错。”一说起以后离开上京的日子,惜珍一下就有了精神,跟宋明煦侃侃而谈起来。 宋明煦含笑听着,因她的计划中多了一个自己而欣喜不已。他不仅想要进入惜珍现在的生活,更希望的是能出现在她所有对未来的计划安排之中。 用过点心后惜珍半靠在软塌上,呆呆的看着前面,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含糊了:“吃的太多了,好困。” “先去休息一会儿,等用晚膳时我再叫你。”宋明煦道。 惜珍困得反应比平时慢了不少,过了半晌才摇摇头,“不行,今天还有好多折子没看完” 惜珍并非多刻苦的人,小时候学东西时也是个爱偷懒的。可现在于政事上,她绝对能称得上勤勉。多少次眼睛困得都睁不开了,却还强撑着要将手头的政务处理完,就怕因为自己而误了正事。 “有我呢,我先把那些不太重要的批阅完了。剩下麻烦一点的,等你睡醒了咱们在一起商量,怎么样?”宋明煦劝她。 “对啊,还有你呢。”惜珍喃喃自语道,脸上露出来一个轻松的笑。 “那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宋明煦问。 “好。”惜珍嘴里答应着却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宋明煦听到身边传来了她安稳绵长的呼吸声,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惜珍就这么歪靠在软塌上,神色疲惫。 宋明煦静静的看着她,想到她上次身体不适没能起来上早朝时,一边念叨着自己好久没睡的这么舒服了,一边又不停的跟他确认,确定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后才松了口气。 宋明煦还记得当时惜珍说的话。 “我总算知道尽职尽责的皇帝为什么都短命了。”惜珍道,“天天都要紧绷着不敢有一丝松懈,就算是琴弦早晚也会断的。” 说完惜珍还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如今才过双十,却要开始担心累出了满头白发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来着,宋明煦回忆。 哦,对了。后来惜珍说要早做防范,于是让御膳房送了两碗芝麻糊过来,喝完了便开始跟他讨论政务了。 惜珍就是这样,就算嘴里抱怨着,该做的事情却一件都不会少做,甚至还希望可以做的更多。 想起自己以前将如此繁重复杂的公务都丢给惜珍一个人,宋明煦又悔又愧。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了”。 惜珍睡着的样子很乖,安静又无害,一点都看不出她在朝堂上据理力争时的锋芒毕露。 其实她本可以不参与到这一切中来的。宋明煦忍不住想。 如果王叔还在,那惜珍依旧是宸王府的掌上明珠,每天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早晨戴哪一套首饰,下午吃哪一种点心,不用为朝堂上这些尔虞我诈的事情而伤神。 宸王虽然一直将惜珍带在身边教导,甚至连朝堂上的事情也会讲给她听。可这一切只是因为宸王不想让女儿被局限在宸王府这一片小天地里,他希望女儿能有更宽阔的眼界和见识。却从没想到有一天,女儿要靠他教导过的这些,接过他肩上扛着的,对这个国家和对百姓的责任。 要是没有那次刺杀,惜珍还是上京城里最骄傲的小郡主,幸福快乐的连皇宫里地位最尊贵的人都羡慕不已。 宋明煦看着惜珍,她就这么歪着头靠着软塌就睡着了,这个姿势睡醒了脖子肯定是要痛的。宋明煦犹豫了一下,弯腰轻手轻脚的将惜珍抱回了侧殿。 侧殿里,巧晴见宋明煦进来是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行礼就被宋明煦摇头制止了。 巧晴看了一眼宋明煦怀里的惜珍,连忙去收拾铺床,又看着宋明煦小心的将惜珍放在床上,谨慎的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看着宋明煦的动作,巧晴脸上担心的表情一闪而过。 等宋明煦离开后,巧晴就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守着惜珍。想起惜珍说过皇帝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巧晴越发的不安。 陛下待郡主,似乎太过亲密了一些,突破了普通堂兄妹之间的相处的界限。 巧晴希望是自己太过敏感产生的错觉。虽然她不知道郡主对以后到底有什么打算,可陛下绝不是良配,更别说他们二人还有堂兄妹这层关系。 -- 第147页 巧晴叹了口气,忍不住替惜珍担心起来。 惜珍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醒来后睁开眼,就看到守在自己身边的巧晴。 一瞬间,惜珍还以为自己还在宸王府自己的小院里,那时候她每次午睡时巧晴也是这般守着她的。惜珍差点脱口而出,问巧晴父王有没有回来。等看到巧晴头上梳的妇人发髻时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惜珍问。 “回王爷的话,已经酉时了。”巧晴答道。 “我睡了这么久啊。”惜珍满足伸了个懒腰。 虽然满打满算还没有一个时辰,可对惜珍来说已经是很奢侈了。 “刚才陛下派砚台公公来传话,说等您醒了就吩咐晚膳。”巧晴禀报道。 “正好,刚睡了一觉又饿了。”惜珍拍拍肚子,带着一股能吃下一头牛的气势,“跟砚台说晚膳准备的快一点,我跟陛下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 “好好好。”巧晴点头应下。拍了拍惜珍的肩膀让她坐好,方便帮她束发。 “巧晴,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啊?”惜珍看着镜子突然问道。 “啊?”巧晴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盯着镜子里的惜珍端详了半晌道,“王爷才多大,离着老还远呢。” “真的么……”惜珍不知道是在问巧晴还是在问她自己,“可我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好久了。” 巧晴看着镜子里眼神茫然的惜珍,垂下头想要掩饰自己眼中的泪意。 “王爷只是长大了罢了。”巧晴道。 “你说得对。”惜珍轻笑,刚才的情绪不过是一晃而过。 巧晴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看着她这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看着惜珍的样子心疼的不行。又想到下午时宋明煦的表现想要提醒两句。 嘴唇动了动,最后巧晴还是没有开口,将话又咽了回去。 王爷长大了,见识比她高了不知道多少,她只要相信王爷所有的决定就好了,省的自作聪明给王爷平添烦恼。 做了决定后的巧晴安心了不少。正琢磨着给惜珍绣个什么花样的新荷包,就听到惜珍说道:“巧晴你今天早点休息,我要跟陛下秉烛夜谈,畅谈国事谈个痛快。到时候可能回来的晚些,你不用等我了” “跟陛下一起,回来的晚些……”看着惜珍兴致勃勃的模样,巧晴忍不住开始犹豫。要不,还是提醒王爷两句好了…… 第79章 收礼 最后巧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满眼担心的看着惜珍步履轻盈的去和宋明煦一起用晚膳了。 今天的晚膳依旧有莲藕。不过和前一天被做成莲藕汤不同,今天的莲藕被用来做成了桂花糯米藕。惜珍夹了一块尝了尝,不是很喜欢, 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更合胃口的菜品上了。 晚膳后,惜珍惬意的品着一杯泡的正好清茶,觉得现在日子过得也不错。 朝廷中等待解决变革的事情虽然不少,可好在现在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至少让她觉得能看到希望。 “快到春节了。将众藩王留在上京城里, 过一个团圆年怎么样?”惜珍提议。 宋明煦自然懂她的意思,点点头说道:“宫里很久没热闹过了, 这正好是个机会,要是能将各位世子也请来就更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为彼此间的默契想当满意。 朝廷派去的守将和监军已经接管了兵权,可藩王们在属地内经营了几百年了, 势力稳固。真正的兵权不是只靠一个官职或是一枚兵符, 就能被接管走的。 就算惜珍和宋明煦派去的人坐在了守将和监军的位置上, 只要藩王一声令下,藩地的守军还是会为藩王之命是从的。 朝廷对藩王封地的守军人数是有限制的, 而现在所有藩王封地军队士兵的实际人数都是远远超过规定人数的。以削减守军士兵人数为切入点着手整顿藩地守军, 是现在最快速有效的将兵权掌握在手里的办法了。 太祖定下的规矩明明白白的在那儿摆着。以前是没人较真让藩王们钻了空子, 可这不代表惜珍和宋明煦真打算深究后还能让他们糊弄过去。 削藩的新政就算能够推行下去,藩王们也会不时的使些手段来抵抗新政的落实。所以现在惜珍和宋明煦就要想办法让藩王们在上京城在多留一些日子, 好给守将和监军们争取到时间, 利用掌权者不在的机会多做一些事情。 过完春节还可以过上元节, 上元节过了之后还能留众藩王和世子一起去春狩。春狩之后也不用担心,还能组织一次祭祖,带着藩王和世子们去皇陵祭拜先祖。 总之只要惜珍和宋明煦想, 他们绝对有足够的理由能把藩王和世子们一直困在京郊的驿站里。 不过惜珍也不打算留他们太久,毕竟王爷们的花销都不少,住在驿站里花着朝廷的银子她想想就心疼。 “这也不是个办法……”惜珍道。 “怎么了?”宋明煦关切的问,“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跟你一起想想办法。” 惜珍:“藩王们住在驿站里花销都是从国库里出的,时间久了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我觉得还是应该想个办法,从他们手里扣出点银子才行。” “这帮藩王真是没眼色,怎么来了上京也没人给我送礼啊。”惜珍小声嘟囔。 宋明煦想到以前自己从其他官员那里收到的,关于宸王收受贿赂的举报。 -- 第148页 “最近好像很久都没有了。”宋明煦道。 “什么没有了。”惜珍问。 宋明煦轻笑,“其他官员对你收受贿赂的举报。” “可不是没有了,因为我没收啊!”惜珍一拍桌子神情懊恼,“住在宫里之后收礼就不方便了,所以不光是众藩王,其他官员也都好久没给我送礼了。” 宋明煦听到后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合着还是自己耽误了惜珍的大事。 惜珍爱收贵重的礼品,可收完了却从不出手帮忙,甚至还顺手办了几个行贿的官员。事不做礼照收,理不直气也壮。 虽然惜珍这人收了礼后做的不厚道,可照样有人拿着厚礼求着她收,以前还真没有为收不到礼而担心的时候。 宋明煦看着惜珍的表情,担心她为了收礼又提起搬出宫去的事情,连忙开口转移了话题:“要不我也收礼好了。从藩王那边多收一点,正好可以用来充盈国库。” “你也要收礼?”惜珍眨眨眼,“用什么理由呢?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像我那样似的硬收似乎不太好。” “我,我可以过生辰。”宋明煦道。 “这主意不错啊!”惜珍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记得你的生辰,是二月上旬的对吧?” “对。”宋明煦心里一暖,惜珍还记得他的生辰。就算只是大概的日子,也足够让他欣喜了。 “那感情好,将藩王们留在上京城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惜珍觉得宋明煦出生的日子还挺不错,离着上元节也不远。藩王们留在上京过完上元节再过万寿节,时间衔接的正好。 宋明煦自继位以来还从没办过万寿节,如今为了配合惜珍收礼的想法也想出来。 “万寿节不用办的太大,免得再增加额外的花销。”宋明煦继续说道。 惜珍点点头,问道:“咱们是不是也该削减用度,降低一下午膳和晚膳的规格?” “也好……”宋明煦想到惜珍挑食,将她不爱吃的菜品削减下去也未尝不可。想了想又趁机说道:“现在你住在宫里咱们可以在一处用膳,宸王府就不用开火了。算下来的话,其实又是省下了一笔开销。” 惜珍觉得他说的有理,这么一算的话,她住在宫里这段日子确实是省下来不少银子。 本来她还准备过些日子搬出去的,这样一来的话她还是在住些日子吧。惜珍想。 现在说是要削减用度,可也不能削的太过分了,皇室基本的体面和摆场还是要维持的。 毕竟现在太平盛世,如果让人知道陛下和宸王节衣缩食的过日子,势必会引发百官的猜测,甚至会引起局势的动荡。 “要我说都是先帝的错。”反正宋明煦也不是先帝的亲儿子,惜珍当着他的面抱怨先帝一点顾忌都没有。 “要不是先帝沉迷丹药,将大把的银子撒了出去,国库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只知道挥霍一点正事都不做,就算真炼出了长生不死的丹药,吃下去能长生不死又怎么样?活再久也没什么用处。更别说他还没活多久,白白浪费了银子。” 先帝是个运气不错的,有贤能的弟弟在外替他主持朝政,还有充盈的国库让他挥霍,只是苦了他们这些帮他收拾烂摊子的人。 现在先帝人已经死了,惜珍再是不满也只能抱怨几句,还只能跟宋明煦抱怨。要是换成祝文灿他们,恐怕惜珍刚开一个头就要被阻止,还要听祝文灿反过来对她说教一个时辰。 “对了,不光是炼丹。还有,还有他的那群男宠。”惜珍越说越生气,“别的本事没有,银子倒是花的够快的。” 宋明煦被她有些孩子气的抱怨逗得笑出了声,又想到了不光是国库,连皇帝的私库都被先皇差不多搬空了,就觉得惜珍说的没错。 这还是当年在先宸王看着的情况下先帝都这么能败家,如果没有先宸王在,怕是大夏都要被先帝折腾的亡了国。 惜珍对父王向来敬重,唯独在维护先帝这件事情上对父王的做法不敢苟同。 父王一直教导她为君为官者都应该以百姓为先。只有贤明爱民的君主,才配得到百姓的奉养。可先帝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在那把龙椅上坐了十来年,做的好事掰着手指头硬数都数不出五件来,父王却一直没有动他。 在国事上先宸王一向冷静,总是能找到最好的解决办法,可偏偏在先帝的事情上犯了糊涂,让那么一个昏庸之人耽误了大夏十几年。 惜珍以前一直想不明白,若是为了大夏好,就算父王不想当皇帝,把先帝拉下去随便换一个应该也能强过先帝的。在她眼里,这是父王做出的少有的不明智的决定。 后来有一天,惜珍在宫里散心时走到了先宸王曾经和她提起过的,他与先帝和其他兄弟做皇子时读书的地方。 惜珍想到父王说起他小时候也曾顽皮过,犯了错误夫子要打他的手板,还是先帝站出来揽下责任,说都是自己身为长兄没有给弟弟们做好表率的错。 先宸王躲过了被打手板,先帝却替他挨了罚,还抄了一整夜的书。 当时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先宸王说起少年时候的往事时,还是满脸感怀之色。 惜珍想起父王提起的往事,还是他说起往事时的表情,突然明白了父王当年为何会做下那样的选择。 -- 第149页 就算再冷静再懂得权衡利弊,父王他也只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比寻常人更加有情有义的人。他做决定时不仅会遵从自己的大脑,也会被自己的情感所影响。 她对先帝只有厌恶,自然可以冷静的做出对大夏最有利的决定。可父王对先帝还有兄弟之情,这份兄弟之情会影响他的决定,让他一再的退让。 父王还在的时候,如果她犯下什么大错,恐怕父王也是会一边严厉的斥责,一边想办法保下她吧。惜珍想着,又看了看身边的宋明煦。 或许她应该和宋明煦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她才不会像父王一样被感情所影响,没办法做出最有利于大夏的那个决定。 第80章 守将 惜珍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希望夜风能让自己冷静一些。 今天是腊月初七,上弦月。 惜珍站在窗边望着夜空,喃喃说道:“冬天来了……” 宫中水塘已经结上了一层冰, 怕冷的惜珍早早就吩咐人在侧殿放了炭炉取暖。窗外的冷风吹了进来,刮的脸上的皮肤生疼,可她还是站在这里不愿离开。 抬头望着深色的夜空,惜珍半是感慨半是希望的说道:“希望今年不要再下大雪了。” 也难怪惜珍担心。去年北方下了几场大雪,将不少百姓的屋子都压塌了, 好几个州府都受了灾。 这冬天雪灾夏天水患的,整整一年都不太平。今年冬天要是再来几场大雪……惜珍皱起眉头, 不敢去想。 “放心吧,钦天监观过天象了,今年会是个暖冬的。”宋明煦安慰她。 “但愿如此。”惜珍叹气。眼下的大夏实在经不住什么大变故了,她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的, 不要再来什么天灾才好。 而且冬天一来, 天气冷了下来。除了雪灾之外, 更加令她忧心的就是北疆的安定了。 与大夏北疆接壤的,是以游牧为生的孟国。那里的土壤不适合种植农作物, 所以百姓都以放牧养殖牛羊为生。 冬天一到, 牧草枯萎, 失去赖以生存的草场的孟国人就要开始频繁的骚扰大夏的北疆,从大夏掠夺粮食和家禽。 十五年前, 先宸王曾带兵亲征, 击退了意图入侵大夏的孟国军队。那场战争也让孟国大改往日的嚣张态度, 献上牛羊马匹主动求和,后来也好生消停了一阵子。 在那场战争之后的十五年里,两国之间虽然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但是小的摩擦却一直没有停止。 两国都没有一定能战胜对方的信心,于是谁也不敢主动出兵,只能时不时的你进我的城里抢几车粮食,我在你境内的牧场里“捡到”几只迷路的牛羊,就这么看似“平和”的过了十五年。 惜珍心里清楚,跟孟国的这一场仗也是躲不掉,早晚要做个了断的。大夏不能放任虎视眈眈的敌人成长下去,必须来一场比十五年前更加彻底的胜仗,打得孟国元气大伤,重挫他们的士气让他们不敢再生出入侵大夏的念头。 削藩、重用平民子弟、平定北疆,惜珍算了算,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像计划的那般在三十五岁之前将这些事情一一处理妥当,然后假死顺利的离开上京城。 虽然惜珍一直说等到为大夏选好一个值得信任的君主后,她就能放心离开了。可这些事情她父亲努力了几十年,一点点的打下基础,就等着后人来做最后的了断,她不放心交给别人去做。 “我的《三十五岁逃离上京计划》不会白写了吧。”惜珍扁扁嘴,有些沮丧的说道。 宋明煦揽过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放心吧,还有我陪着你一起努力,我会和你一起实现逃离上京计划的。” 惜珍转过头望着他,没有说话。 宋明煦容貌出色,就算离着这么近也看不出一点瑕疵,而且气度出众。 如果和他一起生活的话,就算时间久了也不会腻吧。惜珍想。每日能看着宋明煦的这张脸,烦恼都能少了大半。 也难怪世人都爱美人。不管是动人的少女,还是俊俏的少年,都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连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总归是担得起偏爱的。 而且宋明煦说的也没错,还有他在呢。 两个聪明人一起做事,怎么也要比一个人要快的。凭借着她和宋明煦的聪明才智,想要在她三十五岁之前根治大夏存在的这些“顽疾痼症”,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她需要的是耐心。 耐心的将所有事情布置妥当,再耐心的等待着收网的最佳时机,最后一击即中。 “镖局那边怎么样了?”惜珍问。 听惜珍提起镖局,宋明煦也忍不住露出了担心之色。 “最后的消息还是两个月前的传来的,之后再也没收到新消息了。”宋明煦道。 四个半月前,四海镖局的窦总镖头亲自带着镖局里最精锐的一队镖师,保护一个华国商队进入了孟国领土,一路向北。 宋明煦这次派窦总镖头护送商队的目的,一是想要尝试能不能打通商道,和孟国的其他周边国家建立商业上的往来。二是想要以镖师的身份为掩护,进入孟国,最好能拿到一份比现在掌握的更加详细、精确的孟国地图。 在离开大夏的领土之后,窦总镖头一直努力维持着和宋明煦之间的联系,每半个月就能有一份最新的情报送到宋明煦手边。 -- 第150页 可眼下距离他上次送来消息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最后一封信说的还是他们再有五天就能抵达孟国的国都。现在宋明煦已经跟窦总镖头那边完全断了联系,甚至连镖局还有商队的人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镖局的人暗中找了几次,也混进孟国想要探听消息,可惜什么消息都没打谈到,只能继续干着急。 惜珍看宋明煦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心,学着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头,反过来安慰宋明煦道:“放心吧,窦总镖头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了,经验老到,就算有什么危险也能轻松化解。现在他们人在孟国的国都,信件什么的不方便送出来,等过阵子一定会有消息的。” 宋明煦拿下她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握在了掌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惜珍望着他比窗外的星星还要明亮的眼睛,觉得有着普通人一样的情感或许也不是坏事。 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安慰着,至少疲惫的时候还能有个支撑。 惜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今天似乎格外的脆弱,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些有的没的的念头。 或许她真的有些累了。惜珍闭上眼睛想着。她一个人怀抱着秘密走了这么久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另一个人的安慰。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宋明煦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替她挡住了窗外吹进来的寒风。 惜珍没有拒绝,她听着耳边宋明煦强有力的心跳声,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惜珍强迫自己从这份安逸中脱离出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没有资格停下来。 “你刚才不是说好有几个这字没处理好么,一起去看看吧。”惜珍笑了笑,刚才的事情像是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宋明煦顺着她的心意,也不去提。他能感觉到,惜珍的一颗心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反正他有的是耐心,尤其是面对惜珍的时候。 “主要还是明年科举的一些事情。”宋明煦道,“还有就是离得近的几位守将,已经在今天城门关闭前已经被押进上京了,暂时被关押在刑部的牢房里。” “已经进京了吗?”一提这个惜珍也来了精神。“来的时间刚好,明天早朝的时候,正好可以和诸位藩王们好好说道说道,顺便也让百官们评评理。看看到底是咱们无事生非错抓了好人,还是那些守将罪有应得早该惩处。” “现在来的都是哪几位藩王守将?”惜珍问。 宋明煦报了几个藩王的封号。听到睿王也在其中后,惜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睿王封地的守将韩垚屠杀灾民,简直畜生都不如。惜珍还记得自己看到线报时,被其中所描述的内容气的两天都没吃好饭。如果不从重处罚韩垚,她都咽不下这口气。 而且其他人身上虽然也有不少罪名,但远没有像韩垚屠杀灾民这样离谱。 有韩垚这个靶子在,让他们用来杀鸡儆猴给其他藩王和守将看,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看来今天还是要早些休息才是,毕竟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是该养精蓄锐。好好应对明天的那场硬仗了。”惜珍道。 第二天一早,惜珍起的比往日都要早一些,早早的去了养心殿的偏殿候着。倒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能在早朝前和几位藩王说上两句话罢了。 偏殿里,以睿王为首的藩王们各个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改昨日精神抖擞的模样,显得无比的颓废。 一看就是一夜都没休息,跟身边的幕僚通宵想解决之策去了。 与此相对的,则是精神尚可的梁王和郕王二人。 梁王是因为没做亏心事,不用担心被翻旧账,更何况他已经向惜珍和宋明煦递了橄榄枝,相信他们此时也不会拿自己开刀。 而郕王则是彻底的破罐破摔了。现在只要能让他快点离开上京城,离开惜珍和宋明煦,那真是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被困在上京城郕王府的这些日子,彻底耗掉了郕王的那点雄心壮志,他现在只想早日回到自己的封地,远离上京城里的这些纷争。 惜珍看着面容颓废的睿王,还生怕他心情太好,主动开口挑衅道:“睿王爷今天精神不错,看来是知道小舅子要到了,心里欢喜吧。” 睿王昨天想了一夜的主意,也没想出什么门道,如今整个人正是昏昏噩噩的时候。听到惜珍如此说,差点气的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晕了过去。 只是想到自己如果晕过去了,那就朝堂上的事情就更由惜珍的一张嘴来定了。睿王可不敢想惜珍会说些什么,就强撑着这口气,这才没有直接当场晕倒。 “宸王说笑了。”睿王干巴巴的回道。他继也没有办法反驳惜珍的话。也没有底气。就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了。期待着要是自己的落魄模样,能让惜珍满意继而放他一马。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惜,惜珍从来都是为了大夏,而不是为了和他们这些藩王呕气的。 所以即便睿王的模样再落魄,除了能让惜珍在心里道一声“活该”之外,并不能让她心中升起一丝的波澜。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睿王如今不过是尝到了自己亲自种下的苦果的滋味罢了,并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 况且有在这里故作姿态后悔的功夫,当年睿王为何不拦下韩垚屠杀灾民的暴行,或者是在韩垚犯下打错之后给予重罚。 -- 第151页 可惜这一切睿王都没有做,他反而包庇韩垚,没对他的罪行做出一点处罚。 这种将难民的命视为草芥的行为,活该他现在愁的整夜都睡不着觉。 不仅是睿王,其他王爷也都欲言又止眼巴巴的看着希珍,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这种眼神希珍倒是挺熟悉,她常常能在犯下大错又不想承担后果的人脸上见到。惜珍忍不住想,如果昨天她没有住在宫里而是在宫外的话。那偷着来送礼的人,恐怕都要将宸王府的侧门都敲坏了。 错过了这么一大笔意外之财,惜珍免不了觉得有些可惜。可是转念一想,又想到再过两个月便到了宋明煦的万寿节。到时候众位藩王和文物百官肯定是要送上厚礼的。现在少收了一次礼,攒一攒到时候一起收,她跟宋明煦倒也不吃亏。 原来,惜珍在无意识之间,已经将她自己和宋明煦看成了一个共同体,只是她自己现在还没有发现罢了。不知道等惜珍回过味儿来,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第81章 睿王 今天早朝不负惜珍期望, 果然是十分的热闹。 被押进殿的韩垚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表现得比昨天的睿王还要狂妄,更像是一州之主。 明明是站在大殿中央等着被问罪, 看他的表情却像是要来提审别人的。 “韩垚,你屠杀难民之事是否属实?”宋明煦听完吏部官员的禀报之后问。 “回陛下,臣无罪。”韩垚眼下分明已是个阶下囚了,却还以臣自称,显然是真心实意的认为自己无罪了。 “不是屠杀难民, 那是什么?”惜珍问他。 韩垚侧过脸眼神从惜珍身上上下扫过,似是在确认她的身份。等他得到答案后, 本来松散的站姿也变得规矩起来,对待惜珍的态度倒是比对待宋明煦时显而易见的要恭敬一些。 “回宸王的问话,那群难民都染上了瘟疫,这才将他们杀死。”韩垚狡辩道。 “瘟疫?”惜珍冷笑, “是哪个庸医诊断出来的?” 韩垚道:“王爷您这就不懂了, 瘟疫不用郎中诊断, 臣就能看出来。” 韩垚连个谎话都懒得编的态度倒是让惜珍看明白了,韩垚算不上什么聪明人, 要不也不会人都被押到上京了还没看清局势。而他现在有恃无恐的根源, 就是来自于觉得没人真敢动他的错误自信罢了。 看来睿王在睿州绝对是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的, 不然身为睿王小舅子的韩垚也不会这么目中无人,连龙椅上的宋明煦都不放在眼里。 惜珍冷笑一声, 讽刺他:“没想到韩将军还会医术, 还是用眼看能断症的神医。” 韩垚似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 厚着脸皮应下了她的夸奖。“王爷您过奖了。” 惜珍转着扳指的手一顿,韩垚这种不要脸的,在朝堂上还挺少见的。 惜珍接着讽刺道:“韩将军倒是厚道人, 连正反话都听不明白,弄得本王跟欺负傻子一样。” “王爷。”一旁睿王听到她的话忍不住说道:“陛下还未定韩垚的罪,他如今还是我大夏的朝廷命官,您说出如此侮辱人的话实在欠妥当。” “说他傻就是欺负人了?”惜珍斜睨睿王,“让八十难民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的罪魁祸首,现在当堂活剐了他都不冤枉!” 睿王动了动嘴唇,狡辩的话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他不像韩垚那般乐观,如此境地了觉得还可以全身而退。 昨天摔了个大跟头后,睿王又把原来接到的关于惜珍的情报都想了起来,暗恨自己在上京城这几个月被她骗了个彻底放松了警惕,以至于在朝堂上被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按照情报来说,宸王在朝堂和其他藩王的斗法中基本上没有落过下风,比皇帝还像皇帝了。更棘手的是皇上看起来还很信任他,总是站在宸王那边。 睿王昨晚想了一夜,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挑起宸王和皇帝之间的矛盾,让皇帝因为忌惮宸王而出手帮他们这些藩王。可是削藩本来就是皇帝的主意,他又怎么会帮其他藩王?! 睿王思考了一夜,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削藩一事陛下和宸王是势在必行的,早点妥协没准儿还能少吃点苦头。 可睿王不认命,就算皇帝和宸王的联盟现在看起来是牢不可破的,他也不相信真有帝王会如此信任一位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藩王。他总要试一试,试试能不能在他们二人之间撬开一道裂缝,博得一线生机。 睿王组织好语言,长舒一口气刚要开口,就听一旁韩垚道:“宸王殿下明鉴,那群难民可不是死的不明不白的。是因为那群他们一进睿州就出现了瘟疫的症状,臣为了防止他们将瘟疫传给睿州的百姓,这才忍痛将他们处死。臣,臣这都是为了睿州的百姓啊。” 韩垚把自己说成一个一心为民甘愿背负骂名的好官,可惜表情没配合好,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假。 藩地来的戏还是差了点,比不上京官们演的好。惜珍默默评价。 睿王气的鼻子都歪了,恨不得给韩垚一拳让他清醒点好好看清眼前的形势。韩垚以为他那点假话能骗到谁?还不老老实实的闭嘴,在这儿尽拖后腿。 被韩垚这么一打岔,睿王之前想好的话也都说不了了。 就看惜珍整了整袖子,问道:“证据呢,逃难的百姓染上瘟疫的证据呢?不会跟昨天睿王的话一样,又是无凭无据就凭自己的想法说的吧。如果真是瘟疫的话,韩将军为何不上报朝廷。韩将军有没有想过如果其他难民也染了瘟疫,韩将军知情不报导致瘟疫传染到其他州府,是多大的罪过?” -- 第152页 “这个……是臣疏忽了。下次臣一定谨记。”韩垚道。 “下次?!”惜珍冷哼一声,“韩将军还不如说下辈子。这辈子本王看韩将军是没机会在处理事情了,留着这个教训下辈子警醒自己好了。” “陛下,臣看这个韩垚冥顽不灵,嘴硬得很,当朝审问不过是浪费议事的时间,实在没有必要。臣推荐,由大理寺少卿杨泽浩来负责审理韩垚屠杀难民一事,将韩垚这些年在睿州犯下的种种罪行一起查个清楚。” “陛下,万万不可啊。”睿王出来阻拦,“谁都知道杨泽浩是宸王的人,如果由他主审,怕是会屈打成招造成冤案。” “睿王殿下,杨泽浩是陛下的臣子,是我大夏的官员,怎么就是本王的人了?”惜珍义正辞严道:“您自己爱结党营私,便也这么去揣摩别人,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睿王既然对杨大人主审有意见,本王也不强求,那就改由吏部侍郎顾明远来做主审罢。” “顾明远是宸王做主考官那一届科举出来的,可不就是宸王的门生。”睿王又挑刺。 “是陛下的门生。”惜珍纠正他,“本王刚才说过了,睿王自己小心思多,可别把其他人当成和您一样的。本王做主考官是为陛下和大夏选送人才,不是为了自己。” “照您这么说,这朝堂上没有本王不认识的人,就是没人能审问韩垚了?”惜珍问道。 睿王低着头,没有答话。对于主审韩垚官员的选择,睿王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兰端与睿王的母亲同出自乐宁大族兰氏,如果能由他来做主审无疑对睿王最有利。 睿王心里清楚,陛下和宸王恐怕已经掌握了韩垚这些年犯下的罪行的证据,就算杀害难民的事情让韩垚糊弄过去了,其他罪行同样能要韩垚的命。 韩垚的罪行已经没有狡辩的余地,那么能有一个能和自己拥有共同利益的主审官,此时在睿王看来就尤为重要了。 只要主审官在案卷上换一个说法,那本来有睿王参与其中的事情,就能变成睿王是被韩垚蒙在鼓里的。把所有罪名都推给韩垚,至少能保证睿王自己可以少受一点牵连。 打定了主意,睿王躬身说道:“禀陛下,臣认为韩垚的案子交给都察院审理最为妥当。” “呵,”惜珍失笑出声,“睿王爷找了这么多理由,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都察院左都御史和老睿王妃出身同族,算辈分是睿王您的表舅。让自己的表舅主审小舅子,睿王还真是好盘算啊。” 睿王低着头,装作没有听到惜珍的讽刺。事到如今就算被嘲讽又怎么样,只要能达到目的让兰端做主审就够了。 睿王能当做没有听到,可一旁的左都御史兰端却不行。 兰端上前一步道:“陛下,不管韩垚的案子您是否交给老臣主审,也不论犯人跟老臣有什么关系,老臣定当秉公办理。倒是宸王殿下,刚才说睿王是用小人之心以己度人,眼下宸王话里话外又暗指老臣若做主审会偏袒韩垚,又何尝不是以己度人呢?” “陛下明鉴。”惜珍说道,“臣之所以认为左都御史会徇私枉法并非是以己度人,而是左都御史就是那样的人。” “你……” “陛下,有本要奏。”祝文灿开口拦住了想要说话的兰端。 “禀陛下,臣要奏都察院左都御史兰端徇私枉法。在五年前作为科举舞弊案的主审官时,兰端向舞弊学子家族收受好处,用贫苦学子为向他送礼的世家子弟顶罪,认下舞弊的罪名。有几个有骨气的贫寒学子不肯认下莫须有的罪名,兰端不仅对他们施以重刑,还用他们家人的性命做威胁,逼迫他们认罪,致使三十余名学子惨被流放,有的已经包含冤屈的死在了异乡。” “十五天前,臣在京郊碰巧救下一位已经花光了盘缠几日水米未进的少年,他自称是当年被迫顶罪的学子余树先的弟弟,这次进京就是为了替兄长伸冤的。他将这本册子交给了臣,并担保里面写的句句属实,没有一句虚言。” 宋明煦递了一个眼神,砚台连忙下去接过祝文灿手里的册子呈到宋明煦手里。 祝文灿呈上来的是一本名册,里面记录了五年前科举舞弊的世家子弟的名字,以及替他们顶罪的贫寒学子的姓名。 “陛下,陛下老臣冤枉啊。”兰端跪在地上,慌乱的解释道:“祝大人,祝文灿这分明是受到了宸王的授意,污蔑老臣啊。” “陛下,宸王处心积虑的污蔑老臣和其他对大夏忠心耿耿的大人们,就是为了铲除异己,他分明是有不臣之心呐。” 惜珍侧眼看着兰端。如果不是知道他做了多少坏事,光看他现在这副苦心进谏的模样,还以为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忠臣了。 宋明煦翻看完祝文灿呈上来的名册,说道:“这件事就交由吏部负责查个清楚,一个月内务必要给朕一个答复。” 吏部尚书看了祝文灿一眼,上前领命。 第82章 传言 “这可怎么办啊睿王, ”惜珍看着兰端被人带走,转头看向睿王,笑的别提多灿烂了。“兰大人自己身负案件, 怕是没有资格作为主审审理韩垚的案件了。” 睿王被她气的发抖,恨不得抛下所有体面规矩,冲过把惜珍打一顿,不然无法消他心中的怒气。 -- 第153页 看到睿王被气的说不出话,惜珍接着又说道:“本王看出来了, 睿王您是想要找个沾亲带故的来做主审,估计其他王爷也都有差不多的想法。这么说的话, 本王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惜珍眼神从众位藩王脸上一一扫过,众藩王心中生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她继续道:“不如本王就辛苦一点,做为主审来审理韩垚及其他守将的案件好了。本王身份足以堪此重任, 又与各位王爷出自同族有血缘关系, 正是众位王爷心目中的完美人选啊。” 听她这么一说, 其他藩王哪里还冷静的了。本来他们还打算先冷眼旁观看睿王出头的,现在再看下去怕是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了。若是真让宸王做了主审, 不将他们扒层皮下来, 这事怕是完不了。 “陛下, 臣认为不妥。”豫王站了出来,斟酌片刻说道:“还请陛下慎重思量, 不要被宸王哄骗了才是。” “豫王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暗指陛下昏庸, 识人不清不成?”惜珍问。 “你……”豫王气结。 他本意是想提醒宋明煦若是让惜珍做主审,等于是给惜珍削弱其他藩王势力自己一家独大的机会,却被曲解为是在讽刺宋明煦。 不过没关系。豫王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被宸王扣帽子就扣帽子了, 只要陛下能听懂就好了。 豫王满怀期待的等着宋明煦的决断。 这位能够装病蛰伏十年等待一鸣惊人的少年君王,决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豫王相信,宋明煦也不想看到宸王势力发展的越来越大,威胁到皇位。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年轻的帝王听到他的后轻轻一笑,说道:“朕倒是认同宸王的观点,宸王的确是作为主审的不二人选。” “陛下!”豫王不敢置信,干脆把话摊开来说。“宸王与臣等同为藩王,如果让他做主审,难保宸王不会为了打压臣等趁机陷害,编造出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来。” “豫王说这话可就显得格局小了。”惜珍下巴微抬,倨傲的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半头的豫王,不屑的眼神让豫王觉得自己莫名矮了她一头。 “本王做事都是为了大夏,从不会干什么污蔑陷害的肮脏事。更何况,本王需要打压诸位吗?”惜珍话说的狂妄,可细想又没错。 惜珍父王与先帝同为明帝的嫡子,论身份已然胜过其他藩王,还有当年明帝为显重视赐下封号中的“宸”字。再加上封地之富庶也远胜过其他藩王,她倒是确实有资格说这话的。 豫王被她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憋的脸都红了才说了一句:“万一有人就是贪得无厌呢。” “哦,那您说的这个有人肯定不是本王了。”惜珍语气平静,“本王刚才就和睿王说过了,莫要以己度人,把自己的心思强加在本王身上。要说贪得无厌的话,也该说那些有小心思想尽办法也要抵制陛下的新政的,怎么也论不到本王身上。” “这,这又不是一码事。”豫王底气不足的反驳。 “哦?真的不是一码事吗?”惜珍挑眉一笑。 豫王忍下她的挑衅,又转向宋明煦道:“陛下,臣今天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把话说出来。恕臣直言,陛下您不该如此的信任宸王。宸王他狼子野心,恐怕不甘于做个藩王啊陛下!” 惜珍冷笑,“豫王实在不用说什么‘豁出性命’之类的话,显得自己多大义凛然似的。您就算在这儿胡言乱语又怎么样呢,不是也没人治您的罪。” “我,本王怎么就胡言乱语了?”豫王不服。 “无凭无据就把意图谋反这么大的帽子扣在本王头上,还不是胡言乱语?”惜珍反问。 “怎么是无凭无据了。”豫王为自己辩解,“如果不是有不臣之心,宸王又何必留在上京不肯去就藩?” “照豫王这么说的话,留在上京就是有不臣之心了?”惜珍似笑非笑的看向郕王。 豫王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忙解释:“郕王已经请命回藩地就藩了,现在留在上京城里不还是就宸王您一个。” “是朕不让宸王回封地的。”宋明煦一开口就终结了这段争辩。“是大夏需要宸王,朕也需要宸王,所以宸王才一直留在上京的。豫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臣不敢。”豫王不甘的垂下头。 “如此便好。”宋明煦点点头,“韩垚及其余众守将的案件就一并交给宸王,由宸王负责了。” 惜珍躬身领命,其余藩王再不服气,也不能说什么了。 这次被押解进京的除了藩地守将外,还有其他相关人员,加起来足有十八人。手里一下子多了十几个人要审问,惜珍也没见比平时忙碌,还有时间约了祝文灿及杨泽浩在解忧楼里喝茶。 “我今儿就是出来办事顺便回了趟王府。结果在王府里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收到了七八封请帖。我怎么觉得,这事情不对呢。”惜珍道。 杨泽浩跟祝文灿对视一眼,小心问道:“王爷您觉得哪不对了。” “怎么说呢,”惜珍眉头微蹙,“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想进宸王府的人,又多了。” 以前宋明煦抱病,惜珍因为位高权重人也生的俊秀,一度是上京城里最受欢迎的夫婿人选。 后来宋明煦“病愈”,在朝臣眼中两人之间的平衡被打破,局势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一众官员变得慎重起来,不敢随意决定把砝码压在谁身上。 -- 第154页 再加上后来惜珍定了亲,定亲对象还是永乐侯府庶出三房的女儿。有些自恃身份的人家,不愿意让女儿为侧妃,身份屈居魏清月之下。 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惜珍都没再收到请帖和其他朝臣想要结亲的暗示。 没想到如今才出太后的国丧,她就重新收到了请帖,而且送请帖的几个人家地位还不低。 “诶,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惜珍问杨泽浩。“陛下后宫空虚,诸位大臣不想着怎么把女儿送进宫里当皇后,怎么把主意打到王府里了?” 宋明煦后宫的三位后妃如今只剩下了对外宣传受了重伤仍卧病在床的赵妃一位,按理说朝臣们应该把心思放在催宋明煦选秀上面,怎么突然又开始对宸王府感兴趣了?惜珍想不通。 杨泽浩贼头贼脑的左右看看,还浮夸的把窗户打开,确认没人倒挂在窗户外偷听,这才又坐回去,压低声音道:“王爷您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惜珍吃着花生米,催促他,“少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裴妃没死,她是因为有了身孕才被陛下偷偷送出了宫。”杨泽浩道。 “咳咳咳!”惜珍没想到他会说起这个,一不小心被花生卡在喉咙,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祝文灿跟杨泽浩被吓得够呛,连忙一个倒水一个拍背,祝文灿甚至已经站了起来,打算随时喊人去叫郎中过来。 惜珍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问道:“你听谁说的?” 杨泽浩眼睛一眯,“看样子是真的,王爷你早就知道了?” “咳,”惜珍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低头喝茶掩饰,“是知道。” “那王爷不跟我们说,不讲义气啊。”杨泽浩一拍桌子,那声音听得惜珍都替他手疼。 惜珍把被子放在桌上,正色道:“这是后宫秘辛,是随便能让你知道的吗?知道多了是会要命的,你懂不懂啊。” “王爷说的没错。”祝文灿附和。 “什么啊,王爷偷偷告诉我我又不会跟别人说。”杨泽浩不服的嘟囔道。 “不是,这个消息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惜珍问。 之前杨泽浩听到的八卦还是裴妃与李妃是因为宋明煦有特殊的“癖好”才丢了性命,皇室为了遮丑匆匆将将二人埋葬这种不靠谱的说辞。怎么没过几个月,突然就知道真相了呢?惜珍不解。 “您也别问我是听谁说的了,反正现在这个消息已经在百官中传来了,谁说的都一样了。”杨泽浩道。 “这样啊,”惜珍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问道:“那传言有没有说为何裴妃坏了身孕反而要被送出宫。” “当然是因为她怀的不是陛下的孩子了。”杨泽浩理所当然的说道。 惜珍瞪大了眼睛,想不通这个传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还说什么了?” “还说……”杨泽浩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还说陛下原来身体确实不好,所以以前才一直病着。现在看着好了,其实是用了猛药续的命。因此身子看着像是好了,其实,其实伤了根本无法生育,所以必须才能肯定裴妃怀的孩子肯定不是自己的。” 惜珍张大了嘴,很想认识一下传出这段谣言的人。 不对,倒也不全是谣言,至少说裴妃坏了别人的孩子被送出宫这段是真的。 “那,那有人信吗?”惜珍问。 “有啊,”杨泽浩点头,“我就信了啊。” “哈哈哈哈,也对哈。”惜珍干笑,觉得自己确实问了一个啥问题。 又喝了口茶压压惊,稍微理了理杨泽浩刚才说的话,说道:“所以这么多朝臣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宸王府,是他们也和你一样相信了陛下不能生育,对吗?” “这,我也不是那些给王爷您送帖子的朝臣,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杨泽浩道。 惜珍看了眼一旁专心品茶的祝文灿,问道:“这个传言你听过没?” 祝文灿放下茶杯,点点头。 惜珍叹了口气。如果祝文灿都听说了,证明传言确实传的很广,上京的官员怕是没几个不知道的了。 “不仅如此,”杨泽浩神秘兮兮的跟惜珍分享自己听到的传言。“传言还说陛下想要禅位给王爷您。我猜这才是王爷您再度成为上京城最优夫婿人选的最重要原因。” “陛下禅位给我?!”惜珍觉得传言的离谱程度超过了自己的想象。“我是陛下的兄长,比陛下还要年长两岁。陛下禅位给我,这合理吗?” “哎呀,”杨泽浩一撇嘴,“王爷您这都想不通么。当然是因为陛下伤了身子不仅不能生育,身体也……” “呸呸呸”惜珍打断了他的话,“别乱说,陛下身体好着呢。” “好好好,我不乱说了。”杨泽浩看惜珍不喜,马上闭嘴。 第83章 传言(二) 惜珍端起桌上的茶杯, 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冷静下来后开始分析“传言”。 裴妃未死被送出宫的消息一直瞒得好好,几个月了都没有消息传出来过。前阵子虽说裴妃迷惑了个侍卫, 让侍卫带着她从庙里逃了出来,可逃出来没几天就被抓到了,按他们交代都没来得及联系家里的人。 难道裴妃说谎了,消息是从裴家传出来的?! 不对。惜珍否定了这个猜测。如果是裴家没必要放这种传言出来,更不会提到裴妃怀了别人的孩子, 这对裴家一族的声誉都有极大的影响。 -- 第155页 如果不是裴家,那不就是…… “你们对这个传言是怎么看的?”惜珍问杨泽浩和祝文灿。 “这个么……”杨泽浩拉长了腔调, 看惜珍对他威胁似的眯了眯眼,赶忙端正了态度交代道:“我和祝文灿已经讨论过了,这个传言么,可信度应该挺高的。看王爷您刚才的反应, 至少前面提到裴妃的应该都是真的吧?” 惜珍笑笑, 不置可否。 杨泽浩看她的表情, 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便继续说道:“这个传言的内容半真半假, 要考虑的是传言是谁传出来的。” “那你说, 是谁传出来的?”惜珍问。 杨泽浩靠近惜珍, 用气声说道:“陛下。” 惜珍赞许的冲他点点头。 “真是啊?”纵然是自己和祝文灿讨论出来的结果,看到惜珍的肯定后杨泽浩还是不免惊讶。“那为何……” “难道陛下想要对王爷不利?”祝文灿紧张的看着惜珍。 “这倒不是……”惜珍拿起一块糕点, 细嚼慢咽的品着。 宋明煦之所以会放出这种传言, 应该和他不愿选秀有关系。 前几日有大臣上折子试探性的提起了选秀充盈后宫的事情, 惜珍询问宋明煦的看法。 当时宋明煦听到后表情就黯淡了下来,直言自己不愿再选秀误了其他姑娘们的幸福。 “我的身份又不能和她们生下孩子,她们进了宫也就和赵妃、李妃她们一样, 整日被关在牢笼似的后宫里,时间久了人都要疯了。我不想她们把大好的年华浪费了后宫之中。”宋明煦说完看着惜珍的表情又继续道:“而且我也不愿和没有感情的人一起生活,蹉跎岁月。” “你说的也有道理。”惜珍点点头,认真的帮他想办法。“但是只要有‘选秀’这个由头在,就总有卖女求荣的废物不惜威胁逼迫亲生女儿,想尽办法也要把女儿送进宫。”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让大臣们自己不愿意再提起选秀这个话题最好。”惜珍低头沉思,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怎么才能让一门心思往上爬的众大臣们放弃选秀这条他们眼里的捷径。 “珍儿别忧心了,我会想办法的。”宋明煦道。 当时惜珍看着成竹在胸的宋明煦,还好奇他想出来的是什么办法。 只是万万没想到,宋明煦想出来的竟是这种祸水东引的法子。惜珍一个使劲,手里的糕点被捏成了两半。 如果当时就知道宋明煦的办法是让卖女求荣的众官员把注意力从皇宫转移到宸王府,惜珍肯定不给他将传言散播出去的机会。 现在好了,朝臣们不把心思放在催皇帝选秀上面,改想着怎么跟宸王府结亲了。 宋明煦这个主意还真是,真是不讲义气! 眼看惜珍手里的糕点碎成了渣,杨泽浩和祝文灿对视一眼,小心问道:“王爷,您真的没事吗?” “我没事!”惜珍的倒是挺坚定,可听语气分明是带着气的。 杨泽浩吞了吞口水,默默为惹到他家王爷的人祈祷。 “传言呢,还有别的吗?”惜珍问。 “这个……”杨泽浩看着她的表情,不知该不该说。“我怕您听完了,更生气了。” “那你就说,生一次气总比生两次气要好。”惜珍道。 “您说的有理,哈哈。”杨泽浩干笑了两声,“我跟您说完了,也省的您从别人嘴里听到,到时候压不住脾气就不好了。” 看杨泽浩这意思,下一个传言比这个还能让她生气。惜珍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一会儿不论多传言有多离谱都要保持冷静,不能让杨泽浩料中她的反应。 杨泽浩偷瞄惜珍的表情,紧张的舔了舔嘴唇。试探道:“王爷,您觉得这个父亲如果有龙阳之好,儿子会不会也是?” 惜珍面目表情的盯着他,半晌说道:“有话直说。” 杨泽浩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喝茶躲避惜珍的目光,心中大呼失策,他刚才就不该得意忘形挑起话头。 “这个也不是传言,是我们几位同僚一起分析的。” “哦?那你们分析出来什么了?!”惜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杨泽浩眼睛一闭,狠下心问道:“王爷您觉不觉得陛下喜欢您?” 包厢内安静的可怕,过了半晌,惜珍挖了挖耳朵,说道:“你再说一遍。” “不说了不说了,王爷饶命啊。”杨泽浩连忙求饶。 “这就是你们一群同僚分析出来的?”惜珍问,“你们是眼睛瞎了耳朵聋了还是脑子有问题?” “我们就是耳聪目明头脑机灵才能分析出来的。”杨泽浩小声狡辩。 惜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陛下有意派人出使南疆,向我问起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我看你如此聪明伶俐,刚好能胜任。” “王爷饶命啊,下官知错了!”杨泽浩抱着惜珍的一条胳膊假哭求饶。 南疆气候湿热,邻国的百姓都是生活在深山密林里,民风传统也与大夏大不相同。 上一位出使的官员因为生的斯文俊秀,被公主看中招为了驸马。 “下官貌比潘安,如果被那邻国公主看到了,肯定是不会放过的。到时候,到时候夫人知道了杀过去……这可是影响两国和平的大事。” 大夏士族之间的联姻,一般都是文官家庭与文官家庭联姻,武将世家和武将世家之间联姻。一是子女出身相近,二是更有利于发展家族势力。 -- 第156页 不过杨泽浩则例外。他的夫人孟竹是武将世家出身的,善使双剑。 有一次杨泽浩逛街时遇到了行窃的扒手,他一时气盛追着扒手跑了两条街追到了个死胡同里,中了对方的圈套。 杨泽浩看着堵在自己面前的一排大汉,都已经开始祈祷这帮人只是绑票要钱不要命了,未来的杨夫人从天而降,挽着漂亮的剑花打退了匪徒。 本着救命之恩应该以身相报的想法,杨泽浩对孟竹开展了猛烈地追求,最终抱得美人归。 婚后,杨泽浩对夫人千依百顺,虽然嘴上总是跟惜珍他们抱怨自家夫人泼辣,可嘴角幸福的笑意确实骗不了人的。 这份感情,在杨泽浩知道当年那场美人救英雄是自家夫人策划的之后,也没有改变分毫。 “我夫人在花宴上对我一见钟情又不好意思开口,想破头才想到了‘英雄救美’这么个法子。我想过了,这也不能怪她骗我,怪只怪我太有魅力了,这才让我夫人做了不太光明磊落的事情。”杨泽浩得意洋洋的对着惜珍和祝文灿炫耀。 惜珍捂着了脸颊倒吸了口气,后槽牙都被酸倒了。 不过若是杨泽浩真被其他女子看中了,杨夫人还真的会杀过去,让杨泽浩跟别的女子都好好涨涨教训。 想到这位嫂夫人的一身功夫,惜珍用力的推开拽着自己胳膊的杨泽浩,和他保持好距离。 “王爷,请您收回成命,下官真的知错了!”杨泽浩还在嘤嘤嘤的假哭,祝文灿已经受不了的堵住了一边耳朵。 “收!”惜珍一个手势,杨泽浩立马收声,还坐直了身子整了整衣服。 “不过我真的有点好奇,你们是怎么分析出来,陛下,陛下那什么的?!”惜珍问。 “也不是只有我们几个这么猜,其实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杨泽浩弱弱的为自己辩解,顺便拉其他官员下水。 “其他人也这么想?”惜珍不相信,“那我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这个啊……”杨泽浩啧了一声,“您也不想想,除我以外谁还敢跟您说这些。” “也对哈,”惜珍点点头,“也就你敢来惹我不痛快。” “不是我惹您啊,是您自己想知道的。”杨泽浩道。 “南疆……” 惜珍这两个字一出,杨泽浩马上认错:“错了错了,下官错了。” “说正经啊。”杨泽浩咳嗽了两声清嗓子,“您看啊,陛下因为不想选秀放出传言说自己无法生育,又说想要禅位于您,这不就是……”杨泽浩给了惜珍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你们还不如猜陛下为了独揽大权才放出传言,设局等着我犯错将我处置了。”惜珍翻了个白眼,“这么分析都比你的分析要靠谱。” “不不不,”杨泽浩伸出食指摇了摇,“王爷,您不懂男人,尤其是陷入情网的男人。” 惜珍懒得再跟他闲扯,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懂不懂男人不好说。但你,肯定不懂一个帝王。” 第84章 变故 别看惜珍嘴上说的淡然又笃定, 好像多清楚帝王心思一样,其实底气也不是很足。她对宋明煦或许可以说熟悉,可真不敢说有多么了解。 他们两个之间隔太多惜珍也不敢轻易触碰的东西, 只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破坏了两人小心维护的平衡和和谐。 惜珍叹了口气,又想起杨泽浩不靠谱的“分析”来。 她在朝堂上五年多了,有人说她是大夏的救世主,敢说敢做的贤王;也有人说她误国之臣, 贪恋权柄,只想扩展自己的势力。但这些形象, 远远比不上今天杨泽浩给她的这个“皇帝的心上人”来的离谱。 惜珍觉得好笑,心想杨泽浩的想象力如此丰富,应该让他写几个话本子给解忧楼里的说书先生讲,既不浪费他的才华又能替解忧楼招揽客人, 两全其美。 等一回到侧殿, 砚台就过来禀报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宋明煦还专门吩咐人做了她喜欢吃的樱桃肉。 惜珍听后大喜,起身就走。刚迈过门槛, 杨泽浩在解忧楼里说的话就又出现在脑海里。惜珍犹豫了一瞬, 最后还是决定不能让杨泽浩莫名其妙的猜测影响了自己的晚膳。 等看到宋明煦, 惜珍想起了被她一不小心遗忘了的第一个传言,心里又气又委屈, 问道:“是不是你把裴妃的事情散布出去的?” “咳, 你知道了啊。”宋明煦尴尬的清清嗓子, 默认了惜珍的指控。 “你不仅说了裴妃的事情,还说你不能……还说要禅位于我,这就是你想到的避免被逼着选秀的办法吗?”惜珍质问。“你这分明是让我替你受苦。你是不用选秀了, 可我就要被烦死了。你不能耽误姑娘们的青春,我就能耽误吗?我,我也不能和她们生孩子啊……” 宋明煦眼含笑意的看着控诉自己的惜珍,努力压下向上勾起的唇角未免火上浇油惹得惜珍更生气。 等到惜珍转过头看来过,宋明煦熟练的换上愧疚又委屈的神色,低着头道:“我也是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我并非故意的,更没有想让你受苦的意思。皇帝选秀是国事,若是他们说一堆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逼迫,我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要不是两国联姻,那亲王娶妻就可以是私事,所以我才……” “真的抱歉,我再让他们传其他消息,这次绝对不会再拖累你了。” -- 第157页 惜珍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又是自责又是愧疚的眼神也没了也没了追究下去的力气。妥协的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你说的也对,这种事还是在我身上比较好处理,只要我不愿意他们总不能就没法威胁我逼迫我。” “大不了我就扮演一个除了表妹谁都不爱的角色,我一个王爷对妻子宠爱了一些,他们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惜珍道。 “其实,我有个更简单的主意,可以让你避开这些烦心事。”宋明煦观察着惜珍的表情,说道:“你住在宫里,朝臣们私下找不到你,总不能在朝堂上替将女儿送进王府的事情。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被他们烦到了。” “这可不行。”惜珍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宋明煦听到她的话眼神一暗,故作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行?” “我成亲后肯定要回宸王府住的。”惜珍解释道:“若是让表妹一个人在王府,还不知道会被人编排出什么话来,我可不能害她。” 不管怎么说,和魏清月成亲之后,惜珍就要护着她的名声,不能让其他人在背后编出什么不好的传言,害魏清月被人议论。 更何况不只是魏清月,如果惜珍一直住在宫里,杨泽浩他们还指不定要“分析”出什么更离谱的结论。 宋明煦看着惜珍,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说。 “怎么了?”惜珍看到他的迟疑,主动问道。 宋明煦想了想,说道:“你跟魏姑娘的婚事,恐怕要有变故。” “变故?”惜珍眨眨眼。 她之前告诉过魏清月,如果有事就送信给还在宸王府的秦妈妈,秦妈妈会把消息送到宫里,可是这些天她并没收到宸王府送来的关于魏清月的消息,按理不该出什么大事的。 “你舅父生病了。”宋明煦道。 “我舅父?!”惜珍第一个反应是魏峰不是已经死了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舅父应该是魏三老爷魏明光,魏清月的父亲。 自从和魏清月定了亲,魏三老爷就是一副吃定宸王府的模样,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让人给宸王府送信求助,就是借着由头为了贪宸王府的药材和补品。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兄妹,魏三老爷跟魏王妃也是一样的爱装病。 有一次惜珍看魏三老爷“病”的实在太频繁,就请了杨院判去为他诊治。杨院判诊完脉委婉的说可能是没休息好,就是在暗示魏三老爷装病。 结果没想到魏三老爷倒是脸皮厚,让人去宸王府又要了一堆安神的药材和补品,说是太医嘱咐的。 对于这些惜珍向来不太在意,反正宸王府药材多,她平时也用不上。就吩咐下人找那些放的时间久了的送到魏家,反正不送给魏三老爷再过几个月也是要扔了的。 不过魏三老爷没病的时候都不忘占宸王府的便宜,怎么真有病了反而不来了呢?! “他怎么了?”惜珍好奇。 “他……”宋明煦表情纠结,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这倒是让惜珍更好奇了。 “他真病了,这次不是装的?!”惜珍忍不住再一次确认。 “是真病了,”宋明煦给了她肯定的答复,“魏家的小厮偷着去素问馆拿了好几次药了。” 素问馆是上京城刚开不久的医馆,连带着一间药铺。因为坐馆的大夫医术精湛,药铺里的药材品种齐全质量上乘,更重要的是价格在也不算贵,因此很快就在上京城里打出了名号。 素问馆明面上的老板是太医院柳院使的同族的侄儿柳承,实际上则是惜珍和宋明煦情报网中的一环。 惜珍和宋明煦二人商量了好久,最后选定开了这家素问馆用以补齐他们在上京的情报网络,图的就是医馆药铺有机会探听到大户人家深宅中的私密事。 “之前小厮只是去抓过几味常用的药材,没有请大夫出诊,所以素问馆那边也没在意。”宋明煦解释道,“前天有人请古郎中出诊,带着他左拐右绕的进了一座小宅子,为一位用帷幕遮住脸的老爷诊治。” “因为太过古怪,古郎中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柳承。经过柳承的调查,那天去请古郎中的是魏家的人,患病的正是你舅父魏明光。”宋明煦说完将柳承送来的密报递给惜珍。 惜珍好奇的接过,还想着有话宋明煦直接说就是,何必还要让她自己来看密报。等将手中的纸张展开,看清楚里面写的东西后,惜珍总算能够理解宋明煦刚才为何一副说不出口的样子了。 太后薨逝,国丧期间大夏的百姓禁宴乐婚嫁,以表哀悼。 这闺房之乐么,按礼法来说自然也是被禁止的。不过这种事情只要别弄出个孩子来留下把柄,其他人也无法深究。 魏三老爷倒不是让人家姑娘怀了身子,他更丢人,他和几名婢女胡闹,自己中风了。 这种病因在平时都要遮遮掩掩的不敢直接和其他人明说,更别说魏三老爷是在国丧期间,是要被问罪的,魏家人就更不敢让别人知道了。 之前在永乐侯府的时候魏三老爷身边没有妾室,只有正妻一人,两个孩子也都是和正妻所生。这倒不是因为魏三老爷有多忠贞爱妻,纯粹是因为永乐侯夫人不想用永乐侯府的银钱帮庶弟养小妾,没给魏三老爷纳妾的机会。 后来永乐侯府分家了,魏三老爷一搬出来就以绵延子嗣为借口,让妻子给自己纳了三个年轻貌美的小妾,一点不顾及嫡兄才刚去世。 -- 第158页 有了三个小妾的魏三老爷还不知足,整日跟身边貌美的婢女厮混在一起,沉迷享乐。 惜珍问过魏清月需不需她去警告一下魏三老爷,魏清月早已对父母寒了心,懒得理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不想让惜珍劳神,便拒绝了。 本来惜珍还以为魏三老爷就是好色了一点,魏府也有她的人,只要盯紧了别让魏三老爷在外面惹出什么事端就好。 没想到惜珍还是想的简单了,魏三老爷不用出府就能惹事。怪不得他这次病了也没向宸王府求助,魏清月也没送过消息,实在是因为病因丢人不说,更是违背礼法的事情,是要被问罪的。 惜珍想到宋明煦说她跟魏清月的婚事怕是要有“变故”,于是问道:“我舅父他是不是,要不行了?” 宋明煦点头,“这种病一向来势汹汹。开始时魏家不敢去大医馆找大夫诊治,魏夫人派人出去找了一位赤脚郎中,描述的病情让郎中开了药方去抓的药。魏三老爷的病就这么耽误的越来越重,前天古郎中诊脉时没把话说死,可实际上已有油尽灯枯之兆,估摸着也就这三两日了。” 惜珍无奈,对这位舅舅的荒诞举动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这一死的话,我表妹要守孝三年,我们的婚期又要向后拖了。”惜珍叹了口气,“往好处想的话,正妃没入府,断没有先娶侧妃的规矩,那些大臣夫人们应该能暂且放过我了。” 惜珍对魏三老爷也没什么亲人的情分,对他如今自作自受吞下的苦果既不同情也不伤心,只是担心魏清月守孝三年也不知会不会吃苦。 第85章 “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倒是也未必。”宋明煦想了想道:“上京城里想着用家中姑娘换取荣华富贵的人家可不在少数, 只要你一个隐晦的承诺,别说是三年了,十年也有的是人愿意等的。” “不是吧……”惜珍一想到宋明煦说的场景就觉得恐怖。 如果魏三老爷真的时日不多了, 魏清月要为父亲守孝三年,跟惜珍三年后才能成亲。那这三年,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家明里暗里的表达想要结亲的打算,准备等魏清月进了宸王府就把自家的姑娘也送进来。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惜珍发愁。 宋明煦转动着手里的茶杯, 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干脆你就一直住在宫里,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你了。” 惜珍抬头看向宋明煦, 看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的茶杯上,似乎只是随口提出的一个建议。思考片刻认命的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如此了,唉。” 看着歪靠在太师椅上的惜珍, 宋明煦微微勾起唇角, 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第二天, 宫里传出的消息让众大臣们对于将家中女子送进宫的最后一点幻象也破灭了。 宋明煦的最后一位后妃赵妃,薨了。 虽然赵妃受了重伤一直卧床的消息早就传了出来, 朝臣们对她的离世也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个消息变成真的, 他们又忍不住开始联想——赵妃真的是被鲁王所伤吗?陛下仅有的三位后妃在半年内先后死亡, 这其中真的没有联系吗? 大家族中都少不了腌臜事,内宅中的不见刀枪的勾心斗角更是从小见到大, 一点不起眼的小事都能让他们联想成一个大阴谋。更别说一位后妃的离世可不能说是小事, 还有裴妃离世的“真相”传出来, 怎么能让人不越想越多。 和裴妃与李妃一样,赵妃也被“草草下葬”。不同的则是,赵妃被追封为贵妃, 准许葬入皇陵。 不过她的家族同样也没能享受到她带来的荣光,皇帝连给赵妃的父亲封个好听的虚职的想法都没有,这倒是让裴家平衡了不少。 至于李家,因为作为鲁王妃的娘家又参与了鲁王谋反之事中,如今族中之人尽数问罪,一个煊赫一时的大家族说散就散了。 不得不说宋明煦这三位后妃的命运,还真是令人唏嘘。 而此时,本应躺在棺椁中的赵妃正坐在停在皇陵外马车里,和坐在对面的惜珍相对无言,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又过了一会儿,惜珍问道:“青萝姑娘,准备好了吗?” 只听赵妃赵青萝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颇为郑重的答道:“好了。” 惜珍点点头,一撩开马车的车帘就对上一副银质面具。只犹豫了一瞬,惜珍就将手搭在宋明煦伸过来的手腕上,由他扶着自己下了马车。 后面的赵青萝由她的贴身婢女伺候着,下马车时看了宋明煦一眼,目光触到他脸上的面具就收回了眼神,把他当做宸王府的暗卫。 如今守皇陵的都是惜珍的人,看到惜珍多余的话一句的都不问,带着他们往先宸王的陵寝方向走去。 惜珍和宋明煦双手持香,冲着先宸王的牌位鞠躬祭拜。等他们出了殿门,惜珍看着站在殿门口绞着手帕的赵青萝轻声道:“你去看他吧。” 赵青萝看着惜珍向她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惜珍摇摇头,“谢谢你还记得他。” 虽然牌位上写的是“宋惜珍”的名字,可陵寝中长眠的却是让赵青萝记了十年的宋明韬,是让赵妃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人。 惜珍看着赵青萝走进殿中的背影,忍不住勾起唇角。真好,不管用什么名字,赵青萝记着的都是十年前救她一名的那个少年郎。 -- 第159页 赵青萝为了他自愿入宫为妃,把他当成活下去的信念。如今也该让她挥别过去,重新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了。 怎么说也是来了一趟皇陵,不去祭拜一下先帝似乎说不过去。反正还要等赵青萝,有这个时间去做做样子好了。 不得不说不止皇宫中从来不缺踩高捧低的势利眼,连皇陵里的人也都差不多。先宸王的墓明明是陪葬墓,摆放牌位的大殿收拾打扫的却比摆放先帝牌位的大殿干净整齐多了。 惜珍对先帝也没什么敬重之心,接过守陵人递来的香后敷衍的拜了两下。按理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但惜珍觉得自己一开口就是气人的话,不说也罢。反正先帝人已经不在了,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宋明煦看着活动脖子的惜珍问道:“困了?” 他们是昨天中午出的宫,一天一夜的路才在今天下午赶到了皇陵,等一会儿还要连夜往回赶,要在明天傍晚城门关闭前回到上京。 赵妃薨逝,皇帝停朝三日。惜珍他们要在明晚之前进城,这样才能不惊动其他人赶上后天的早朝。 惜珍摇摇头,“倒是不困,在马车上睡了很多了。” 惜珍现在是男子装扮,本不应该跟赵青萝共坐一架马车的。可为了不被人发现也为了方便赶路,他们这次就只准备了一架马车,上面坐着不会骑马的惜珍和赵青萝主仆二人。 为了避免尴尬,惜珍只能假装睡觉,装着装作就弄假成真,她这一天一夜睡的比往常四五天还要多。困肯定是不困的,就是马车坐久了确实累人,颠的她身子都要散架了。 宋明煦看着她脸上的疲惫心疼的说道:“要不今晚我一个人先赶回去,你在附近的驿站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至于后天的早朝,就称病不去了。” “那怎么行。”惜珍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韩垚他们的案子这两天审的差不多了,就等着我回去做定夺了,可不能再耽误了。我没什么事儿,后天下了早朝再休息也是一样的。现在离春节越来越近了,有些事情拖不得的。” 宋明煦知道自己劝不动她,也只能点点头。心里想的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如果他能做的更多,惜珍就可以少辛苦一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赶路。 半个时辰后,等再看到赵青萝时,惜珍觉得她神色可见的轻松了,眉目间的愁绪都散了。 惜珍对赵青萝道:“这些日子不太太平,先让文忠和文彦保护你们。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把他们当成平常的侍卫就行了。” 赵青萝点了点头,向惜珍道谢:“多谢王爷了,难为王爷替我考虑的如此周全了。” 惜珍摇摇头,“我也没什么能为你做的,只是希望能护住你的安全。” “已经够了……” 马车带着惜珍和赵青萝到了最近的一处驿站,这将是他们分别的地方。 今天晚上,惜珍要乘着马车赶夜路回上京城。而明天白天,一架外表普通的马车将带着她离开皇宫这个牢笼,走向新的生活。 至此一别,以后也不知会不会再见面,惜珍看着赵青萝,最后也只道了一声“保重”。 “你也是。”赵青萝长出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惜珍看着赵青萝下了马车,想了想起身走到了车厢边撩起车帘,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原本温和的马却突然躁动起来。 七年前的刺杀案后,惜珍对马的恐惧是埋在了心底的,平时有意克制着看不太出来,可在突发情况下却是掩饰不住的。 如今面前的马突然转过头冲着自己喷鼻息,惜珍腿一软脚一滑,眼看就要从车架上跌了下去。 惜珍紧紧闭上眼睛,摔下去前最后的念头是用胳膊挡着脸,可千万别破了相才好。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惜珍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是宋明煦接住了自己。 惜珍紧紧抓着宋明煦的衣服,深呼吸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感受到她的害怕的宋明煦抬起手轻拍她的背,似乎是在告诉她安心。 又缓了一会儿,惜珍才松开手,站直了身子后以手掩唇,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马怎么了?”惜珍问。 跪在一旁的侍卫吓得发抖,“回王爷的话,小的也不知道。赶车的马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脚程快又温顺的,从来没见发过脾气,今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就……” 惜珍看了不远处垂着头的赵青萝一眼,对侍卫说道:“起来吧,不是什么大事。” “谢王爷。”侍卫领命起身,退到一旁不敢开口。 本来想说的话这么一吓也就忘了,惜珍对着赵青萝又道了一声“保重”,便被宋明煦扶着上了马车。 “王爷,这马……”赶车的侍卫犹豫的问道。 这马突然发脾气吓到了主子,按理说是不该再用的,可王爷急着赶路又没吩咐,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对。 “刚才是个意外罢了,不用换了。”现在找不到替代的不说,刚才也不是马的错。 侍卫得了惜珍的吩咐,也就定下心来。拍了拍马背,祈祷回去的路上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惜珍坐在马车上,听到有人轻敲马车的车窗,掀起帘子就看到了赵青萝。 “王爷抱歉,”赵青萝神色哀愁,“是我对不住您,刚才是我……” “刚才什么事都没有。”惜珍轻笑,“走吧,把从前的一切都忘记吧。有些事情,刚放下了。” -- 第160页 “王爷……”赵青萝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哽咽道:“您放心,我知道了,这次是真的知道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86章 王爷去都察院看中了人家…… 都察院里, 惜珍坐在书房主位上优哉游哉的品着茶吃着糕点,以右都御史胡蔚杰为首的都察院一众官员分立两旁等着她的吩咐。 “这点心味道不错啊。”惜珍夸赞道。 胡蔚杰道:“这是解忧楼这个月新出的点心,是由从江南请来的白案大厨家中的秘方改良而成的。现在每天限量二十份, 每日解忧楼开门前队伍就排老长了,都是为了尝这道点心的。” “甜而不腻,软糯适中,再配上这茶味道就更好了。”自家的生意,惜珍肯定是要捧场了。“辛苦胡大人安排了。” “诶, 王爷未免太客气了,这有什么辛苦的。”胡蔚杰嘴角咧得老高, “能得您一句夸奖,就足够了。” 眼前的宸王三言两语就把他们都察院的老大送进了大牢,胡蔚杰他们怎么敢不小心伺候着。 都察院中和五年前科举舞弊案有关的官员已经都奉旨回到家中不许出门,随时等待传召问话。 眼下还能出现在都察院巴结惜珍的, 都是和五年前的案子没什么关系的。只是他们在兰端手底下做事, 没参与五年前的舞弊案, 不代表没参与过其他事情。如今兰端入狱,都察院的官员各个提心吊胆的, 生怕自己被牵扯进去。 现在惜珍要借用都察院的地方和人手调查韩垚等众将领的事情, 要待在都察院查案, 正给了这帮人溜须拍马的机会。他们指望着能服侍的宸王殿下顺了心,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惜珍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不过她向来是不怕这些的, 就算收了礼案子也是该怎么办怎么办的, 从来没什么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的困扰。 眼下惜珍品着糕点翻看着胡蔚杰呈上来的案卷, 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这本案卷是谁做的?”惜珍举起正翻看着的对汉王封地守将沈骁的询问记录问道。 胡蔚杰凑过去看清楚了封面上写的字,回道:“回王爷的话,是都察院检校宁明川负责的。” 惜珍听到这个名字后眯了眯眼, “宁明川……” 胡蔚杰冲着斜对面站着的一位年轻男子使了个眼色,年轻男子便站了出来躬身行礼,等待惜珍问话。 “你和昌宁的宁家,是什么关系?”惜珍问。 宁明川答道:“回王爷的话,下官正是出身于昌宁宁家。” “你父亲是谁?”惜珍又问。 “回王爷,下官的父亲是太常寺卿。”宁明川答。 “宁志轩的儿子……” “正是。” 惜珍问他:“宁家这一任族长的之子,怎么就得了个九品的官职?” 世家子弟就算是没什么本事的,进了官场也能混个六七品的闲职,不为升迁不为俸禄,就为说出去听着好听,图个虚名。 太常寺卿虽说官职也不算高,是正三品。不过因为太常寺主掌宗庙礼仪和祭祀等事宜,是个相对清闲的肥差,也是不少人争抢的。 而都察院检校只是个正九品的官职,做的是文书的工作,不光不算事闲职反而忙得要命。任此职位的大多是没钱没门路的殿试三甲的同进士,惜珍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世家子弟任此官职的。 宁明川道:“回王爷的话,下官是庶子,之前科举又是三甲末尾,能有个九品官职已经该知足了。” “你这人倒有趣。”惜珍本来只是随便问两句,如今到来了兴致,“一般人都要说些什么年轻尚浅资历尚浅需要一步步历练的场面话,你倒是实在,直接说因为自己是庶子不得家族重视,和其他出身贫寒的科举同进士并无差别。” 据惜珍所知,宁志轩的三位嫡子最差的也是个正六品。除了嫡长子任京卫指挥使司镇抚掌管军纪,是个需管事的官职外,其余两名嫡子都是每天在衙门里点个卯就没事了的闲散差事。 相比之下,正九品的都察院检校又辛苦又没有油水,只能寄希望于获得上司的赏识,或者像现在这样,遇到难得的机遇。 惜珍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漫不经心的问道:“本王王府中还缺个典簿,也是正九品的官职,不知道宁大人愿不愿意……” “谢王爷恩典。”宁明川是个有眼色的,忙不迭的跪下谢恩。 一旁的其他同僚心生羡慕,连胡蔚杰都心道这小子着实命好,竟然能得到宸王殿下的赏识。还好他以前看在宁家的面子上从来没得罪过宁明川,以后宁明川有了个好前程,也是他结的一份善缘。 不过宸王如此抬举宁明川,难道就因为一卷案卷?或者,宸王是想跟宁家交好? 胡蔚杰脑子一转就越想越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惜珍跟他说话都没听到,还是身边的右副都御史使劲扯了几下他的袖子,才回过神来。 “王爷……”胡蔚杰心中忐忑,生怕被问罪。 “可是最近案子太多了,胡大人没休息好?”惜珍笑问。 胡蔚杰干笑了两声,“王爷英明,实在是因为兰大人……因为左都御史位置空缺,都察院只剩下下官一人主事,再加上韩垚等人的案子太过繁复,不只是下官,都察院一众官员都是几天几夜没能回府睡个安稳觉了。” -- 第161页 惜珍:“胡大人这是在告诉本王您能力有限,胜任不了这个职务,还是抱怨公务太多?” “王爷,下官绝无此意啊。”胡蔚杰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了宸王,被他这一句话吓了一身的汗出来。“下官只是心疼下属,看他们如此辛苦心中不忍。” “胡大人倒是位好上司。”惜珍不咸不淡的说道。 胡蔚杰道:“不敢不敢,下官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见他们通宵审案人都憔悴了有些心疼,这才说错了话,还请王爷责罚。” “得了,胡大人心疼下属,本王要是责罚了您,本王倒是成了恶人了。”惜珍冷笑,说完便唤了平安进来。 平安带着几个小厮捧着十几本案卷进了门,低头等着惜珍的吩咐。 两旁都察院的官员们都好奇地抬起头,想知道他们手里捧着的都是什么。 胡蔚杰:“王爷,这是……” “是本王派人收集来的,韩垚、沈骁等人的罪行和罪证。”惜珍说道,“胡大人会体恤下属,本王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胡大人只需按照案卷上写的提审询问韩垚等人,让他们供认罪行签字画押就行了。这么一来众位大人也就轻松了不少,可以早些结案回家好好休息了。” “哎呀,这这这,多谢王爷体恤。”胡蔚杰跪在地上,身后都察院的其他官员也跟着他一起跪下,奉承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 “王爷英明神武,下官拍马不能及啊。” “是啊是啊,大夏能有王爷在,实乃大夏之福啊。” 惜珍也是个爱听奉承话的,听着都察院众官员拍马屁的话变着花样的说。不得不说都察院的官员们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至少文采过关,奉承话说的清新脱俗不油不腻,让人听了也不会心生反感。 等听的差不多了,惜珍喊了声停,又跟胡蔚杰定下了五日为期,五日内要将案卷呈到自己面前。 案子审理最麻烦困难的就是查证,尤其是像韩垚沈骁这种有恃无恐自认为只要死不交代别人就不能奈何他们的,想撬开他们的嘴可不是易事。眼下要查证的事情宸王都已经查完了,五日再不能结案,那宸王真要认为自己能力有限了。 这么一想,胡蔚杰也不再犹豫,应下了五日之期。 接过案卷,胡蔚杰随手翻开了最上面一卷,越看越心惊。案卷里按照时间顺序一条一条详细列出了沈骁这些年犯下的罪行,并附上整人的口供,最早的一条竟是二十年前沈骁还未曾出任汉洲守军将领之时的。 这些都是宸王一个人查到的吗?如果不是,这个局又是多久前就开始布下的? 一想到这些问题,胡蔚杰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打定主意要趁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一下宸王,千万可别得罪了他。 交代完都察院里的事情,惜珍就带着宁明川等人回宫去了书房议事。 宋明煦正在书房处理国事,听砚台禀报说宸王回宫了,便想着去找惜珍商量一下削藩之事。起身要出殿门了,就看到砚台还站在原地,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就问道:“怎么了,今日可有什么反常的事情?” “这反常不反常的,奴才也说不准,就是……”砚台表情纠结,“就是宸王殿下这次带了一位年轻的大人回来。” “年轻的大人?”宋明煦转过头看着砚台,“多年轻?是哪位达人?” 砚台道:“这,奴才也是听说啊。听说是太常寺卿宁大人家的公子,本来是在都察院任检校的。结果王爷去都察院看中了人家,就带回来做王府典簿了。” “朕怎么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呢?”宋明煦反问。“什么叫看中了人家,嗯?” 砚台辩解道:“是,是奴才说的不严谨了。宸王殿下是看中了那位宁大人的才学,肯定不是看中人家生的俊俏。” 宋明煦冷哼一声,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后面跟来的砚台差点没停住脚撞在他身上,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没来得及压压惊,就听身前的皇帝问道:“有多俊俏,比朕又如何?” “这,肯定是没法跟陛下您比了。”砚台表情拿捏得恰到好处,夸张却不浮夸,语气也十分的真诚。“放眼整个大夏,哪有人容貌能跟陛下您比肩的。更别说陛下您气质出众,寻常人连跟您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宋明煦对他这番夸赞十分受用,满意的嗯了一声。低头整了整衣服,便往惜珍书房的方向走去。 那位宁大人到底是何等人物,他今天要过去亲自会一会! 第87章 争风吃醋 宋明煦进门时, 书房里就剩下了惜珍和宁明川,两个人正有问有答的聊着朝中的新鲜事。 听人通报说陛下来了,宁明川连忙起身, 惜珍看到他的动作才反应过来,跟着行了个礼。 宋明煦扶起惜珍,却迟迟没让宁明川起身。宁明川跪在地上心里打鼓,不知自己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天子。 “起吧。” 听到宋明煦的声音,宁明川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谢了恩站起身抬眼偷偷打量, 却发现宸王殿下仍坐在正位上,而皇上则坐在了自己对面, 刚刚议事时祝文灿祝大人的位置。 眼前的场景让宁明川不禁想起这段日子听到的关于陛下和宸王的各种传闻。传闻哪条是真哪条是假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能确定的是今日他能被宸王殿下的看中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必须要好好把握让宸王和陛下都记住自己。 -- 第162页 宁明川在这边下定决心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宋明煦也在借着喝茶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 生的还算英俊, 却也没有不算特别出众。珍儿从小身边连小厮都是俊俏的, 倒也不至于因为外表看中这位宁大人。 得出这个结论后宋明煦安心了不少。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 问道:“你就是皇兄从都察院带回来的宁大人?” 宁明川回道:“回陛下,臣正是原都察院检校宁明川。” 宋明煦点点头, 趁机观察了一下惜珍的反应。看到惜珍翻着手中的折子, 对这边的谈话不怎么关心之后, 总算放了心。 据他这几个月的观察,珍儿喜爱珍贵漂亮的珠宝翡翠, 对相貌出众的男男女女也是多有偏爱的。这宁明川如果不是靠相貌吸引了珍儿的注意力, 那就是因为他背后的宁家了。 宋明煦把路上砚台复述给他的, 惜珍和宁明川两人在都察院里对话又在脑海中捋了一遍,大致清楚了惜珍会把宁明川调到身边的原因。 不过清楚是闹清楚了,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着的。 宋明煦转换了语气, 温和的和宁明川叙起了家常。 宁明川不过是个九品小官,是没资格上朝面圣的。两年前殿试时,皇帝抱病,主持殿试的也是宸王殿下,所以说起来这还是宁明川第一次见到当朝皇帝。 就算之前听过再多关于皇帝的传言,宁明川也没想到皇帝真的如此亲和近人。与宸王的恣意洒脱相比,皇帝则更加的内敛温和,让人不由自主的就放下戒备想要与他交心。 不过这也并不代表皇上比宸王好糊弄。想起眼前这位能在百官面前装了十几年的病,宁明川就告诉自己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千万不能说错一句话。 “不知宁大人成亲了没有?”宋明煦问。 上一个话题还在聊着上京城里出名的酒楼菜馆,下一个问题就突然跳到了亲事上面。宁明川一时摸不准皇帝为什么问这个问题的,不过还是老实答道:“尚未。” 宋明煦似乎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继续问道:“哦?刚才宁大人说您如今已经二十有四了,按理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为何如今还是独身一人?” 宁明川看皇帝如此关心自己的人生大事,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抬眼偷偷看了一眼正位上的宸王,老实答道:“回陛下,之前母亲曾为臣定下一桩婚事。那位小姐比臣小七岁,本来想等她十八岁就成亲的。可惜那位小姐身子不好,去年过世了。” “如此还真是可惜。”宋明煦道。 一般的父母是不会给子女定下年轻差距如此之大的婚事的,也不会让儿子拖到二十五岁再娶亲。不过宁明川是庶子,这个婚约恐怕还有其他的考量。 惜珍捻着手里的书页想到,她记得宁家嫡长子今年是二十二岁,宁明川竟然比宁家嫡长子还早出生,这显然不合规矩。宁家主母为他定下这样的婚事,恐怕也是为了保证宁家的长孙是自己儿子所生的。 不过庶子生在长子之前,如此坏规矩的事情竟然出现在宁家这种最重规矩的世家里,当年发生的事情值得调查一番。 惜珍这边好奇着宁家的八卦,发现她在走神的宋明煦忍不住开始多想,怀疑自己刚才的结论是否正确,难道珍儿真对这个宁明川有兴趣? 宋明煦告诉自己要稳住先继续试探,“如今也过了一年了,宁大人的婚事就没下文了?” “这……”宁明川有些迷惑,皇上好像对自己的婚事格外感兴趣非常的执著。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母亲还暂且没替臣定下。” 宋明煦道:“这样啊。宁大人也不用心急,朕看宁大人一表人才又有才学,以后定能得一份好姻缘的。” “借陛下吉言。”宁明川起身躬身行礼,顺便不着痕迹的偷瞄了宋明煦一眼。这一瞄不要紧,宁明川心跳都快了两拍。 他以前听不少人说过陛下姿容俊美,世人少有能与之比肩者。听的时候他只以为这里肯定少不了夸张和奉承的成分,今日一见,才知道这话竟然一点都不夸张,原来天下真有人长了这么完美的一张脸,挑不出一点瑕疵。 宁明川垂下头,不敢再直面圣颜。 惜珍听他们两个聊婚事,倒是想起自己的婚事来了。 这几天她派人去魏府打探,得到的消息果然跟宋明煦说的差不多,魏三老爷病重,眼下就是吊着一口气了,说不准哪天人就没了。 惜珍又送信给魏清月,今天刚拿到回信。回信上写着魏三老爷因为病因见不得人,不敢去看病,一直藏着掖着,连魏清月这个亲生女儿都不知道。直到病得太重瞒不住了,魏三夫人也没了主意,这才告诉了女儿,想让她帮着想个主意。可惜那时魏三老爷的病已经拖了太久,没得治了。 魏三老爷死后,魏清月要为他守孝三年,这三年也不知会出什么变故,惜珍想起来就头疼,忍不住叹了声气。 正询问宁明川喜欢什么性格姑娘的宋明煦听到惜珍的叹气脸上的笑一僵。好在另外两个人都没主意,他马上又调整好了。 “回陛下,臣喜欢的自然是臣的妻子。”宁明川这答案听着甚是得体没什么问题的,可眼下惜珍正为自己和魏清月的婚事心烦,一心烦就想找茬。 “宁大人刚说自己因为是庶子才不受家族重视,本王还以为宁大人是个爽快直说的性子,没想到也爱说这种场面话。” -- 第163页 宁明川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恼了宸王殿下,刚还好好的,半天没说话一张口就是这么让人难以回答的。 宋明煦则是在想,惜珍的不悦是从何而来的。 宁明川斟酌片刻道:“实在是因为婚姻大事不是臣能做主的,除了场面话臣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惜珍听他的话一想也没错,无冤无仇的自己也不该戳别人痛楚,把情绪发泄在其他人身上,于是带着几分补偿意味的说道:“宁大人说的也是,是本王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宋明煦一听惜珍这么说,马上警惕了起来。 惜珍现在正为婚事烦恼,听别人说起相关的话题就特别有共鸣,跟宁明川聊起订婚的事情来。 宁明川也摸准了宸王喜欢听什么,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在家中不受重视,嫡母为他相看的婚事没有合适的,就是为了拖着等他弟弟生下嫡子再让他成亲。 惜珍自己家中没有庶出的兄弟姐妹,周围的朋友也都是家中嫡子,对各家内宅的争斗只是略有耳闻,第一次听人讲起还挺有兴趣。 宁明川觉得家族和嫡母都薄待了自己,自己明明有能力却得不到家族的扶持,还要被嫡母打压。 可从宁明川嫡母的角度来看,宁明川这个比嫡长子年纪还大的庶子,让她没少受到其他贵妇明里暗里的嘲笑,又何尝不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呢?! 要惜珍说,怪就怪宁明川的父亲又娶妻又纳妾,完事自己一甩手去做“大事”,把剩下的事情都扔给了女人和孩子,实在是不负责任。 宋明煦看两人聊得起劲,找准了一个插话的机会,重重的叹了声气。 “陛下这是在为何事发愁?”宁明川有眼色的问道。 宋明煦苦笑摇头,“也没什么,就是听皇兄和宁大人所言,想到了自己的事情。” 惜珍抬头看向宋明煦头顶,想到了李妃和裴妃亲手为他戴上的两顶绿帽子,还有赵青萝当年也是抱着别的目的进宫的,不禁对他心生同情。 宋明煦和宁明川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倾诉在婚事上的苦恼和无奈。 惜珍听着两人在这比惨,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争风吃醋”这个词语。 她以前听别人家八卦时听到过,大户人家争风吃醋时,多半都会通过示弱来博得怜惜,进而达到争宠的目的。 眼下宋明煦把自己说的如此可怜让人心生怜悯,还真和内宅里争风吃醋的手段有些像。 惜珍摇摇头,想要抛开脑子里这些奇怪的想法。都怪杨泽浩,自从听他说了什么传言之后,遇到和宋明煦有关的事情就总忍不住往奇怪的方向想。 屋内三个人各怀心思,除了惜珍“争风吃醋”这个说的不算错之外,剩下两个人的想法一个比一个离谱。 在听到宋明煦说不愿接受别人强塞过来的亲事时,宁明川顿悟了,他觉得自己抓到了问题的根源。 宸王在都察院看到他将他调到身边还带进宫里,莫非是想要把他献给陛下? 想到坊间有关陛下和先帝一样喜好男色的传闻,宁明川越发的肯定,宋明煦说的话听在耳朵里也有了其他的意味。 晚上回到宁府,宁明川先是被父亲问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直到半夜。想的就是陛下如果真对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到底是该拒绝还是顺从…… 第88章 治顽疾用慢药 宁明川一走, 惜珍就小声问宋明煦道:“诶,宁明川比宁家嫡长子还大,当年宁家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吗?” 宋明煦看她兴致勃勃等着听宁家家族秘辛的模样, 就知道自己刚才想多了。看珍儿这模样,分明是还没开窍。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宋明煦小声嘟囔。 “啊?什么?你刚说的我没听清。”惜珍道。 “没什么,”宋明煦清清嗓子,“我说我这就派人去查。” 惜珍道:“先说好啊,我好奇这件事是想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地方, 可不是八卦人家家务事。” “这我自然知道。”宋明煦看着她,眼中含笑, “所以你是打算利用宁明川来分化宁家?” “我在都察院听此人答话,发现他很有野心,绝不甘心只做个九品小官。加上他和宁家有关系,所以才动了把他调到身边的念头, 想着万一能有用呢。至于他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么……”惜珍挑挑眉, “还要看二十年前宁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她只是觉得宁明川颇有野心, 带回来没准儿能用的上。现在知道了宁明川比宁家嫡子还要年长,惜珍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评估此人的价值了。不过…… “刚才你跟宁明川说的也太可怜了, 听着一个比一个惨, 仿若两个惨遭蹂躏的良家妇男。”惜珍调侃他。 “我也是有感而发。”宋明煦垂着眼, 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让他显得有些忧郁, “坐在这把龙椅上看似能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其实处处被限制不得自由, 除非像先帝那般肆意妄为不管不顾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就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不过荒唐如先帝,也没能顶住朝臣的压力, 立了我母后为后。”宋明煦露出一抹苦笑,“只是所有大臣都没想到的是,他竟又想了个更荒唐的法子去反抗。” 惜珍默然。别说大臣们想不到了,就连她父王都没有想到。先帝竟然如此荒唐又天真,想到了混淆皇室血脉这么离谱的法子,就是为了反抗朝臣的安排,顺便将皇位传给宸王府一脉。 -- 第164页 而宋明煦,就是先帝这通离谱操作下的牺牲者。他出生前先帝就已经替他定下了死期,成长中要面对名义上父亲的漠视和身生母亲的怨恨,知道真相后又终日被笼罩在死亡的恐惧之中。 宋明煦如今还是个正常人,这在惜珍看起来就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了。 一想到这儿,就连惜珍都忍不住对他同情两分。转头正好对上宋明煦盛满忧伤的眸子,就听他说道:“我不想像先帝一般,自私的毁了别人的一生。” 惜珍看他落寞的样子心一软,说道:“好了好了,你也不用太为这种事情心烦。以后你想放什么传言就放什么传言,让那些想卖女求荣的都来找我好了,反正我人在宫里他们又找不到机会。” 魏清月要守孝,她待在宫里还能躲三年。三年后她就说自己对妻子痴心一片,死咬着不肯娶侧妃。她娶侧妃是家事,而宋明煦的婚事则是国事。她只要自己不愿意谁也不能逼迫她,顶多是被烦几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惜珍回答的,宋明煦满意的勾起唇角。他早就不是三年前的他了,有的是办法让想要逼迫他选秀的朝臣闭嘴。在惜珍面前的这一番示弱,就是为了让她留在宫里不回王府,顺便再骗取几分同情,让她心软罢了。 如今惜珍亲口说要在宫里,宋明煦也就放心了。三年的朝夕相处,他相信自己能够走进惜珍的心。 —— 有了惜珍提供的材料,韩垚等人的案子进展很快,惜珍如期在五日后收到了都察院呈上来的案卷。正在书房翻看着审理案卷的惜珍和宋明煦,都对都察院此次的工作颇为满意。 胡蔚杰出身不高,能坐到都察院右都御史的位置上,也不是光靠着会巴结奉承,还是很有真材实干的。 惜珍将手里看完的案卷放下,对宋明煦说道:“我看这胡蔚杰不错,干脆直接任命他接替兰端任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好了。” “我看可以,”宋明煦认同道,“胡蔚杰对都察院工作熟悉,原本就是右都御史,任命他谁都挑不出错来。” 都察院左都御史与右都御史同为正二品官职,但左为主右为副,这么一调动胡蔚杰官职虽然没有升,可实际是由都察院的副手变成了主事人。 只是这么一调动的话,“右都御史任命谁最合适呢。”惜珍有些发愁。 都察院的左右副都御史都是出身士族的世家子弟,如今惜珍和宋明煦有意削弱世家在朝中的影响力,自然不愿再让世家子弟任此重要职位。 宋明煦道:“我让人整理一份合适的名单出来,晚点咱们一起挑选一下。” “也好。”惜珍想了想又说道,“就算没有平民出身的官员做备选,至少也要选个出身新的权贵家族的,不能再选那些百年世家望族的官员坐到这么重要的位置上来。” 那些几百年屹立不倒的世家望族有的已经历经了几个朝代,手中掌握的财富和人脉都是平常人难以想象的,连惜珍都摸不透,不敢掉以轻心。 而且那些百年世家靠着联姻彼此之间都有姻亲关系,想要动某一个家族势必会引起其他家族的抵抗。想要削弱世家势力并非一朝之事,需得精心谋划,一点点改变才行。 新兴的权贵家族虽然表面上风光,可底蕴比兴旺了几百年的世家可是差远了。 像宋明煦的外家季家就是世家,因为季太后得了一个保平侯的爵位,可是人家根本不稀罕,根本不把这么一个没实权的爵位放在眼里。 当初季太后给惜珍的那枚令牌还在惜珍手里,被小心的保管着。惜珍还记得季太后给她令牌时告诉她,这枚令牌可以调动镇北军上万将士,作用比皇帝手中的虎符都不差的。 这就是世家的底蕴和能力,比惜珍之前想象的更为惊人。 而惜珍的外家魏家就是新兴的权贵世家,靠着出了一位皇后和一位王妃在上京城里看似风光,但其实别人也就面子上过得去,背地里对你还是不屑一顾。 当然了,这也跟魏家这么多年除了一位皇后和王妃外连个有用的男人都没出有关系的。 按着这么一个选人的思路,惜珍和宋明煦最后定下了家中三代为官的刑部侍郎任都察院右都御史。 惜珍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出身寒门的官员还是太少了,尤其是能任到三品以上官职的,更是寥寥可数。” 勋贵世家出身的官员相互提拔举荐,让寒门学子即使科举高中也难以出头。现在几位身居高位却出身一般的官员,还是当年惜珍父王有意提拔起来的。 宋明煦:“等到明年科举结束,就会有一批新人进入朝堂,到时候他们一定能带来些改变的。” “哎呀,等到那批人能做到三品官的位置上,还不知道要多少年。”惜珍扁着嘴,没法像宋明煦那么乐观。 距离她的《三十五岁逃离上京计划》的完成期限只有十二年了,就算有她暗中扶持,十二年内也不知道能让几名寒门学子官居要职。 “要有耐心,”宋明煦替她倒了杯茶,劝她道:“那些世家望族几百年的积累,想要一朝将他们连根拔起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我们也并非想要连根拔起,只是想削弱他们在朝中和军中的影响。只要有耐心,肯定能见到效果的。” “你说得对,慢慢来吧。”惜珍接过茶一饮而尽,坐直了身子又重新燃起了斗志。“治顽疾,还要用慢药才对。” -- 第165页 宋明煦看着她坚定明亮的眼神,心想如惜珍这般聪慧机敏又心怀天下百姓的姑娘,若没出现在朝堂上真是整个大夏的损失。 第89章 过节 一转眼, 离着春节就只剩下十天了。 在宋明煦的盛情邀请下,今年众位藩王都要留在上京,除夕夜一起在宫里过一个“团圆”年。 现在后宫没有主事的人, 置办宫宴的事情就落在了砚台身上。导致现在砚台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连宋明煦都见不到他人。惜珍还调侃说砚台现在每日比他们两个还要忙了。 因为砚台在忙宫宴的事情,惜珍就提出把宋明煦之前派到自己身边的两名内侍笔墨跟清茶还给他一个,暂且在这段日子代替砚台伺候宋明煦。 惜珍倒是大方,跟宋明煦道:“你喜欢哪一个直接领走就行了。” 宋明煦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之前也没见过他们两个, 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倒是你跟他们相处了一阵子了,你觉得他们二人如何?” “他们两个人么……”惜珍思索片刻答道:“清茶的脑子比笔墨清楚, 平时有什么事情笔墨也是靠清茶拿主意,而且胆子也比笔墨要大。不过笔墨也不差,两个人办事踏实,交代的事情都会好好完成。” 惜珍平时也就让他们两个帮着跑跑腿传传话, 也没带在身边, 了解的也不算深入。 “那就让笔墨跟着我吧。”宋明煦道。 惜珍摇摇头, “别了,还是清茶吧。笔墨胆子小, 怕是经不住事。” 跟着宋明煦不比跟在她身边轻松, 笔墨胆子那么小, 要是因为紧张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也好,都听你的便是了。”宋明煦道。 他本来想的是既然清茶聪慧懂事那就留在惜珍身边伺候更好, 不过既然惜珍觉得清茶在他身边合适, 那他也就不拒绝了。 宋明煦抬眼看向对面的惜珍, 觉得他们两个对坐着商量着这种不太重要的琐事,倒真像是一对过着平凡日子的夫妻。或许等到了江南,真的能过上他梦寐以求的日子。 “对了, 往常春节你都是怎么过得?”宋明煦有些好奇的问。 “春节啊……”惜珍端起茶杯,面露怀念之色。“我父王和兄长还在的时候,我们一家四口会坐在一起吃团圆饭。” 到了除夕那天的晚上,连魏王妃都不似平日里的咄咄逼人,说话语气都温和了下来。他们一家四口围坐在桌边,不了解的当真会以为是多么和谐幸福的一家四口了。 “饭后兄长会带我去看烟花,然后守夜……就是第二天要起个大早去应付来拜年的亲戚。” 会来宸王府拜年的,也就郕王、邺王等留在上京的几位藩王及亲眷。对于惜珍来说,应付他们一整天可比读书练字什么都累多了。 每次她就想象自己就是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偶,坐在魏王妃身边放空自己跟着傻笑,一天下来脸都笑僵了。 “除夕夜其实没什么意思,外面都没什么人。要说过节,还是上元节和中秋节最好玩。”一说起这个惜珍也来了兴致,直起身滔滔不绝的向宋明煦介绍着宫外他没见过的那个世界。 花灯、解谜、汤圆、舞龙,每个活动都被惜珍讲述的如此生动,令人神往。 “诶,你吃过玫瑰花馅的汤圆没?”惜珍问。 “没有。”宋明煦摇头。以前他在吃食上都不怎么精细讲究的,宫里的饭菜也是在惜珍住进宫里之后才好起来的。 “我跟你说啊,这玫瑰花馅的汤圆可比芝麻的好吃多了。煮好后糯米皮晶莹剔透,汤里还漂着花瓣,卖相一流。”惜珍露出回味的表情。“糯米皮包裹着清香甜蜜的玫瑰花酱,轻轻一咬馅料就就流了出来……” “不行,我要让人问问御膳房还有没有玫瑰花酱,有的话我今天就要吃玫瑰花馅的汤圆。”惜珍是个说做就做的实干派,说完就起身唤人进来去御膳房问话。 吩咐完笔墨后惜珍又坐了回来,问宋明煦道:“那你以前春节都是怎么过的?” “春节么……”宋明煦抬头望向窗外,“和之前每一个日子一样过的。” 先帝还在的时候,宫里就像是一汪风都吹不起波澜的死水。宫女内侍们看不到任何指望整日愁眉苦脸的,先帝和皇后一个只顾自己享乐一个在自己宫里宫门一关不和任何人交流。 宋明煦有时候都觉得皇宫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埋葬着行尸走肉一般,没有思想没有情绪的活死人。 春节的时候,他会偷偷溜上摘星楼,去看上京城上空灿烂的烟花。也会忍不住去猜想,最漂亮璀璨绚丽的那一朵是不是来自宸王府的。 上元节有花灯、端午节赛龙舟,这些都是他在书上看到的,自己却从没有亲眼见过。如果不是季节更替气候变化,有时他都以为自己一直在重复同一天的日子。 这座皇宫,是在惜珍来了后才开始变得热闹有生气起来。 也是在惜珍来了后,宋明煦才发现原来宫中花园里的花都是如此的娇艳多姿,屋顶的琉璃瓦那么的绚丽明亮。连头上的天空,都比以前的宽广晴朗。 惜珍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以前的春节过得不怎么样,怕是连一丁点能称得上美好的回忆都想不起来,所以才会如此的沉默。 不过也正常,惜珍完全能够理解。 “父王和兄长去世后,我也没过过春节了。” -- 第166页 她曾经也尝试过和魏王妃两个人吃一顿年夜饭,可惜先宸王去世后魏王妃也懒得收敛,在饭桌上将倒人胃口的话说尽了,弄得惜珍胃口全无,自然也没了和她一起吃年夜晚自找不痛快的兴致。 “说起来上元节的花灯我也有七年没看了。”惜珍感慨。 自父兄去世后,她躲在府里消极了一阵子,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兴趣。后来等她走出王府回到朝堂,又把精力都放在正事上面。初一十五的虽然不需要上朝,可她也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 原来很喜欢热闹,喜欢看花灯舞龙,可当只剩下一个人之后,惜珍变得对这些完全提不起兴趣。今天如果不是提起过春节的事情,以前的事情她都要回忆不起来了。 “那,今年一起去赏花灯如何?”宋明煦邀请她。 看着惜珍转过头定定的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宋明煦紧张的喉咙发紧。“我也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些。” “好啊。”不知道是不是相信了他的解释,惜珍点点头应了下来,“正好我也很多年没看了,都不知道现在上京城里过节时是什么样子的了。” 宋明煦看着惜珍,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可惜她的神色太过坦然,宋明煦毫无收获。 到底是惜珍没过过节还是他没过过?宋明煦忍不住疑惑。就连他这个没过过上元节的都从书上看到过,未婚的年轻男女在上元节相约出游代表着什么,惜珍却好像没想到那一层似的。 她总不能还把自己当做堂弟吧?!宋明煦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 不过转念一想,按照惜珍的性格,就算以前对他也未必有什么姐弟之情。在惜珍眼里,他恐怕还比不上宋明溪。宋明煦略带失落的叹了一口气。 感情的事情还真是复杂,到底怎么才能不刻意的让对方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就这一点,宋明煦就思考了几个月都没想出个答案。 更让宋明煦无奈的,是他身边连个可以商量的对象都没有。砚台打小就进了宫,秦野则是个感情迟钝的闷葫芦,找他们两个来出主意妥妥的就是帮倒忙,还不如他自己多看几本话本靠天赋领悟。 “那个……” “陛下。” 宋明煦刚要开口,殿外就传来了清茶的声音。 “何事?”宋明煦问他。 清茶:“回禀陛下,刚才宸王府派人来传话,宸王殿下的舅父魏三老爷过世了。” 第90章 葬礼 因为早就知道了魏三老爷的情况, 现下听到这个消息惜珍倒也不惊讶。 办丧礼需要的东西平安和富贵已经帮着魏府置办好了,眼下只需要在魏府布置好灵堂,将魏三老爷的死讯通知给亲戚熟人就好了。 惜珍看了一眼手边的折子, 无奈的叹了口气。 魏清月的弟弟魏君祥今天才十二岁,幼时落水后身体一直不好,智力也比同龄人发育的要慢,显然还撑不起事。 作为魏三老爷未来的女婿,惜珍理应在这时候站出来以主人家的姿态帮着招呼前来吊唁的宾客, 帮着料理魏三老爷的后事。 惜珍站起身,说道:“今晚我就不回宫了, 至于明天的早朝,也先告个假吧。” 宋明煦道:“没问题。你且顾好自己的身体,万事交给其他人去做就好了,不用亲力亲为。” “放心。”惜珍轻笑, 她对魏三老爷可没那么“孝顺”。“我总不会累到自己的。” 宋明煦点点头, 对惜珍的话倒是不怀疑。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可需要我去, 或是下什么旨意?” 宋明煦这是打算替惜珍做面子,给魏三老爷身后的荣宠。 “还是别了。”惜珍摇头, “魏家三房目前没有人能撑得住门户, 太显眼并非是好事。” “那我听你的。”宋明煦应下。 惜珍带着平安到了魏府时, 接到消息就过去的平安和福寿已经帮着魏三夫人把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 魏三夫人是个没主意的。说是帮着,其实就是象征性的问一句征求意见, 剩下的都按着规矩来也就够了。 惜珍一进灵堂, 魏三夫人手帕掩面冲着他小跑过来, 中间还踉跄了几步。 “王爷……”魏三夫人神色哀戚,“老爷这么一走,我们孤儿寡母的这可怎么活啊!” 魏三夫人哭声凄惨, 不是为了魏三老爷,倒更像是为了自己。 惜珍觉得她在眼下的场合问这么个问题似乎不大合适。不过想来魏三夫人和魏三老爷也不是什么真心恩爱的夫妻,这么想倒是也合理。 面对自己的舅母兼未来岳母,惜珍拿出来朝堂上众臣没机会见到的好脾气,宽慰道:“舅母说的这是什么话,万事都有本王在,舅母只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就够了。” 魏三夫人用手帕按着眼角,透过空隙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着惜珍的神色,似乎想确认惜珍话中的真伪。惜珍心思坦荡,任凭她打量。 过了半晌,魏三夫人放下手帕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说道:“王爷从宫中赶过来的,合该先给王爷奉茶才是。来人……” “舅母不用……” 惜珍想要阻拦,可魏三夫人已经走到门口,亲自嘱咐婢女去泡一壶上好的茶叶过来。 惜珍不愿在这种琐事上推让纠缠,便也就随她去了。 等茶又喝完了两杯,魏三夫人似是才反应过来,让人带着惜珍去见了魏清月。 -- 第167页 院子里,魏清月正拉着弟弟魏明祥的手,耐心的跟他重复着这几天要守的规矩,嘱咐他一定要记住。 魏明祥呆呆的点头,虽不能完全理解姐姐话里的意思,却把她说的牢牢记在心里。 “表,表哥!”魏明祥先看到了惜珍,放开魏清月的手,兴奋的冲着惜珍跑了过来。 说起来他们没见过几次,可魏明祥对惜珍十分的喜爱,每次看到她脸上都是止不住的开心。 不只是魏明祥,宋明溪对惜珍也很是崇拜喜爱,就连宋明煦在宸王府小住时也最喜欢跟惜珍玩在一处。 惜珍觉得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太过讨人喜欢。不用特意讨好,只要不是故意惹人生气就没什么人会讨厌她的。 惜珍弯腰扶着魏明祥的肩膀,指了指身后的平安,说道:“这几天府里人会有点多。我让这位大哥跟着你,遇到什么不认识的人或者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你听他的就好了。” 魏明祥看了看平安,又看了看惜珍。疑惑道:“表哥不能跟着我吗?” “明祥……”魏清月担心惜珍不喜,想要制止弟弟接下来的话。惜珍却不以为意的笑笑,还抬手揉了揉魏明祥的头。 “我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你的。不过我这几日都会待在魏府,你有事找我找人传个话就好了。” 魏明祥本来有些失落,一听到惜珍说会留在魏府又开心了起来。“那太好了。我,我找表哥去玩儿。” 魏明祥因为幼时落水伤了脑子,十几岁了仍是懵懵懂懂的。家里在办丧事,可他却不懂这代表着什么。只是姐姐的一再叮嘱让他也跟着紧张起来,不想自己又犯下什么错事,连累姐姐被骂。 魏清月看弟弟见到惜珍就把自己刚才的叮嘱忘到了脑后,赶忙又嘱咐了几句。 惜珍看她谨慎紧绷的样子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明祥是个懂事的。我让平安寸步不离的照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魏清月感激的说道:“多谢表哥了。”惜珍表姐对她如此照顾,她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好。 “不是什么大事。”惜珍摇头轻笑。魏清月能帮她保守秘密又和她定了亲,也算是帮了她的忙,她对魏清月的事情上点心也算是互相帮助了。 至于魏清月的担心惜珍也懂,就是不想魏明祥因为失了礼数被前来吊唁的宾客笑话。可是魏清月不知,这上京城里的勋贵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原来他们笑话魏明祥,是因为魏家势弱,魏明祥背后没人撑腰。现在魏明祥有了惜珍这么个“姐夫”,就算是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也会被夸赞是天真可爱的。 不出惜珍所料,在魏三老爷的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一改对魏明祥的蔑视看不起,人人见到他都是一副笑脸,多违心的话都夸的出口。 站在一旁的魏二老爷看到眼前的场景酸的直嘬牙花子,想不通魏家三房这么多个姑娘,怎么就魏清月这么有福气被宸王看中了。自家的姑娘明明品貌都不差的,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跟着沾沾光呢。 惜珍望着魏三老爷的棺木,听着耳边语气中还带着笑意的奉承话,觉得这场面还真是讽刺。 在永乐侯府时,魏三老爷因为庶子的身份在永乐侯府时就处处低其他两位兄弟一头,什么爵位啊赏赐啊,统统都没他的份儿,是个不折不扣的透明人。 在永乐侯府的小院里窝了快四十年,当了近四十年的配角,终于等到了分家等到了一个出息的女婿做靠山。魏三老爷还没来得及多得意几天,就把自己的性命都作没了。 如今在他的灵堂上,前来吊唁的人们都忙着跟惜珍套近乎,甚至为此在巴结讨好着被他视作污点的儿子。不知道魏三老爷能不能想到,最后最后了,在自己的葬礼上他都不能成为主角。 不远处棺材里躺着的是未来的老丈人,惜珍怎么也给做出一副悲伤状。这倒是正好给了一个她消极回应众人试探和讨好的理由,急的那些暗示想将女儿送进宸王府的人恨不得把话挑明了让她装不了傻。 可惜就算他们再心焦,也要顾及着自家姑娘的名声,谁也不敢不管不顾的把话说开了。如果真说开了再被宸王婉拒,一个家族姑娘的名声就都要被败坏了。 惜珍面带哀色的敷衍,心中却是在冷笑。这些人挖空心思钻营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竟然暗示愿意不要名分也要把女儿送进宸王府。这世道女儿家本就不易,投胎到这种人家遇到恨不得将人抽血吸髓榨干所有价值的父兄更是不幸了。 对于这类的暗示惜珍一律不予回应,等着对方见她油盐不进找不到办法自己放弃。 就算是这样,等到七日后魏三老爷的葬礼结束,惜珍还是被烦的上了火,嗓子都哑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还是躲在宫里不出来最好,耳根能清净不少。 半靠在魏府客房软塌上的惜珍,一边喝着去火茶一边忍不住松了口气,这么折磨人的日子总算是要告一段落了。 这人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身体上的疲乏就涌了上来。 这几日为着魏三老爷的葬礼惜珍都没休息好,比平时上早朝还要辛苦。现在葬礼总算走完了所有的流程,惜珍靠在软塌上感到一阵困倦,眼皮越发的沉了,沉的都要抬不起来…… -- 第168页 不对…… 惜珍一个激灵,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事情不对。 就算这几日劳累疲乏,她也不该困成这幅样子。 惜珍努力的想要睁大眼睛抵挡住困意,可惜根本没什么效果,精神也愈发的涣散。 将喝剩下的茶水浇到头上,勉强保住了一丝清明。惜珍跌跌撞撞的走到窗边,从二层小楼往下望,看不到一个人影,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不管是谁下的药,对方有什么目的,绝不能让他得逞。这是惜珍脑子里仅剩的想法。她不能让别人发现她的秘密。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踩上一旁的凳子,赌她从楼上跌落后能保住性命,赌在暗处保护她的人能将她带走。 惜珍决然的翻出窗户,闭上眼睛。 预想中摔落在地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惜珍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摔在地面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接住她的人身上带着她熟悉的,清爽又让人安心的熏香味儿。 “别怕,我来了。”那人说道。 惜珍听着耳边那人比自己这个坠楼的人都要急促的心跳声,放任自己放松精神,坠入了梦乡。 第91章 过继 惜珍是在宫中侧殿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绵软的被子, 钟爱的香味,一切都那么的让人心安。 惜珍将脸埋在被子,静静的回忆着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一切。 救了她的人是宋明煦。虽然惜珍不知道宋明煦为什么会出现在魏府她小憩的客房的楼下, 但惜珍能确定接住她的人就是宋明煦。 身上的熏香味,熟悉的声音,还有能让她安心让她信任的感觉,是只有宋明煦可以让她感受到的。 就像曾经在宸王府花园的树下接住从树上滑落的惜珍一样,这一次宋明煦又救下了惜珍, 让她免于受伤,不至于出现摔伤胳膊摔断腿之类的惨剧。 惜珍动了动还能活动自如的肩膀手脚, 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别看她当时往下跳的时候那么决绝,现在一想到要是宋明煦没接住她她可能被摔得头破血流的惨状,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惜珍由衷的感谢宋明煦的及时出现,不管他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救她的人知道了, 那害她的人呢?惜珍摸着拇指上的扳指, 垂眸思考。 让她昏昏欲睡的罪魁祸首, 应该就是魏三夫人专程让人送来的那杯去火茶。 魏三夫人虽然没什么主见,治家也不严, 但是要越过她在惜珍的茶里下药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那杯茶, 本就是魏三夫人亲自带人送来的。 但是魏三夫人这么做, 为的又是什么呢? 她是魏三夫人未来的“女婿”,是魏三夫人的靠山和底气。魏三夫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才会跟别人一起算计她呢?! “哎呀, 烦死了。”惜珍烦恼的抓了抓头发, 她想破头也想不出魏三夫人这么做的原因。 “王爷,您醒了吗?”床幔外传来巧晴声音。 “嗯。”惜珍坐起身清了清嗓子。 可能是因为睡久了,她的喉咙现在又干又紧, 上火的症状比之前更严重了。 巧晴撩开床幔,先递了一杯茶水过来给惜珍润喉咙。 惜珍抿了一口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王爷,不好喝吗,还是水温不合适?”巧晴问。 “没有。”惜珍摇头。巧晴最是心细又清楚她的喜好,怎么可能不合适。只不过这杯茶也是去火茶,连味道都和她在魏府里喝的被下了药的茶差不多,这是让她觉得好笑的地方。 惜珍目光越过巧晴的肩膀看着窗外的天色,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三个时辰了。”巧晴接过空茶杯,担心的上下打量她。“王爷您有没有什么的地方不舒服,头疼不疼?” “我没什么事。”惜珍笑着安慰她,“我睡着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你说给我听听。” 巧晴看她精神不错,看起来是真没事了,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能放下了。 “是陛下将您抱回来的。”巧晴道,“陛下慌慌张张的将您送了回来,提前宣了杨院判在殿里候着给您诊脉。” “杨院判替您诊了脉,说您只是睡着了应该没有大碍。陛下又递了一壶茶给杨院判,让他分辨里面都加了什么东西。杨院判说了几味药材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反正就是会让人昏睡的药物,不过只是让人困倦,倒是没有其他坏处。” “这样啊……”惜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听巧晴话里的意思,她还真是被一杯茶放倒的。 不过也怪惜珍自己松懈大意,觉得在魏府出不了什么岔子便少了防备之心。却忘了自己怀揣着那么大的一个秘密,就应该时刻警醒着才对。 都怪最近日子过得太过太平,人也不如原来警惕心强了。惜珍觉得这件事情也是正好提了个醒,让她再把脑子里那根弦重新绷紧了。 惜珍还欲开口再问点什么,就听到窗外传来了清茶的声音。 “巧晴姐姐,王爷醒了没啊?”清茶小声问道。 巧晴看向惜珍,惜珍微微点头。 “刚醒,怎么了?”巧晴反问。 “陛下说王爷若是醒了,就让小的请王爷过去。”清茶答。 巧晴:“知道了,王爷马上就过去。” -- 第169页 惜珍站起身让巧晴帮着整理好衣服,往外走的时候路过铜镜还弯下腰照了一下,确认没什么不妥后才出了门。 清茶领着惜珍走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外停下了脚步。惜珍望着殿门上的牌匾看了一会儿,推门进入殿中。 殿内,宋明煦稳坐正中间的主位上,前面低头跪着三四个人。 惜珍拿眼一扫,都是熟人。 宋明煦一见惜珍进来,本来一直板着的脸表情也柔和了下来,起身迎了过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问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再让杨院判回来帮你把把脉?” “不用了。”惜珍摇头,“这个药应该没什么大碍,毕竟他们给我下药也不是为了害我。” 跪在下面的魏二老爷听到惜珍的话连忙说道:“是这样啊陛下,王爷是我亲亲的外甥,我怎么会害他呢。” “放肆!”清茶厉声斥责,“陛下整和王爷说话呢,哪有魏二老爷您插话的份儿!” “臣……不是,草,草民知错了。”魏二老爷被清茶的话吓得手臂都在抖,“陛下您饶命,王爷救命啊。” 魏二老爷身上没爵位没功名,以前也没见过这场面,是以紧张起来连规矩体统都忘记了,随便插话不说还胡言乱语的没一点条理。 惜珍没理他,看向旁边的魏三夫人。 魏家三房在魏家一直受大房二房的排挤,如今魏三夫人却愿意和魏二老爷合作算计自己。惜珍想知道,魏二老爷到底用什么理由说服魏三夫人的。 心里好奇,惜珍便问了出来。 “是,是二哥威胁民妇的。”之前魏清月请了一位嬷嬷进府给魏三夫人补了补规矩,是以魏三夫人一开口听起来倒是比魏二老爷要靠谱。 “陛下饶命,王爷饶命,民妇也是为了一双子女才无奈这么做的。”魏三夫人神色哀伤,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位为了子女无奈妥协的母亲。 可惜戏看起来挺真,殿内有几个人信就不好说了。反正惜珍是不信的。 整个魏家每一个有本事的,都要依仗她这个宸王。魏三夫人是她未来的岳母,魏二老爷只是她看不顺眼的舅舅,她不觉得魏二老爷能威胁到魏三夫人。 “你血口喷人。”听到魏三夫人的话魏二老爷愤怒的反驳道:“明明是你算计王爷还要把我也扯进来。我要知道你胆子那么大敢给王爷下药,任你怎么哀求也不会可怜你的!” 他们两个这话没头没尾的,听得惜珍一头雾水。惜珍懒得听他们互相攀咬,转头望向宋明煦,等他来为自己解释。 宋明煦看懂了惜珍的意思,三言两语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为惜珍讲了一遍。 惜珍听完后看了看魏二老爷,又看了看魏三夫人,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魏三老爷是庶子。当年永乐侯夫人,也就是魏三老爷的嫡母,在为他选亲事时肯定不会多尽心,也就选个出身品貌能过得去的就算了。 惜珍和她这位三舅母接触也不多,知道对方不是个精明的,却也没想到能糊涂到这个地步。 魏二老爷用来威胁魏三夫人的不是别的,而是“过继”这件事。 魏明祥现在十二岁,智力却与七八岁的孩童无异。之前惜珍还请了柳院使和杨院判一起替他看病,得到的结论却是几乎不存在治好的可能性了。 魏明祥现在的情况显然是没法顶门立户撑起魏家,魏三夫人为自己打算想要过继一个子嗣过来虽说有点自私,但也能够理解。 只是让惜珍没想到的是,魏三夫人被魏二老爷用“过继”这件事拿捏住了。 魏二老爷表示,只要能让二房的姑娘魏清瑶进宸王府,自己就把小儿子过继给三房。魏三夫人被他说得动了心,想到了给惜珍下药这个主意。 魏三夫人的想法也挺简单粗暴,就是让惜珍睡着后将魏清瑶也送进客房,让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自己再带人去撞破,到时候惜珍不想将魏清瑶纳进王府都不行了。 “王爷,民妇也是没办法。不这样做,二哥不会将孩子过继给民妇。家里没个能撑得住的,待我死后清月和明祥可怎么办啊!”魏三夫人哭着为自己解释。 “撑得住的?”惜珍冷笑,反问她:“这么大一个魏家可有一个能撑得住门户的男子?” “三舅母实在是愚钝,竟然能被二舅舅用这种事情威胁到。”惜珍再想还是觉得无语,“魏家还能有今天不是靠着哪个有本事的子弟,靠的是本王!魏家现在所有的体面富贵,都是本王给的。如果本王不想给了,魏家就什么都不是,舅母你能懂吗?” “啊,这……”魏三夫人呆愣的看着惜珍,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她怎么能不给。 惜珍漫不经心的捏着衣袖继续说道:“本王要跟清月表妹成了亲,那魏家三房就是整个魏家跟本王最亲近的。说得直白一些,舅母想要过继孩子,那也该是其他房争着抢着巴结着舅母将孩子送过来,怎么反而被别人威胁到了。” 魏三夫人在魏家受气受惯了,就算有了惜珍这么个靠山,思想也一时没转变过来,还以为过继到三房是件苦事,是没人愿意的。 如今被惜珍一点,这才意识到自己多离谱,竟然被魏二老爷随便两句话唬住,差点做了赔本买卖让二房人得了便宜。 第92章 少布 回过味儿来的魏三夫人真是又恨又悔又怕。她恨的是魏二老爷的自私算计, 悔的是自己信错了人一步走错,怕的是失去惜珍这么一座大靠山。 -- 第170页 一想到这儿,魏三夫人也顾不得规矩, 歪坐在地上哭出了声,边哭还边骂魏二老爷黑心肠算计她们孤儿寡母。 惜珍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便打算尽快解决眼前的事情,早点去用晚膳。 “舅母别哭了, 还是留着些力气吧。”惜珍道。 听到惜珍的话魏三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一边用袖子抹眼泪一边自以为没人发现的偷着打量着惜珍的神色。 惜珍面无表的样子看的魏三夫人心里一凉, 再想到原来在永乐侯府时两位嫂子常抱怨宸王不讲亲戚情面,心知这件事怕是没那么容易翻篇了。 “说吧,这件事情,你们是想放到明面上, 还是咱们私底下解决?”惜珍问。 听到惜珍的问题, 跪着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望向魏二老爷, 显然是把他当做能拿主意得了。 魏二老爷在公和私之间权衡了一下,反问道:“敢问王爷, 不知道这个私下解决, 是要怎么解决?” “私下解决么……”惜珍冷哼一声, “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两位舅舅先后亡故,依本王看这可不是偶然, 八成是魏家和上京城八字不合风水相克所致。为了二舅父您能长命百岁, 本王琢磨着您还是离开上京回老家最好。” “回老家?”魏二老爷不敢置信的抬高声调。 惜珍揉揉刺痛的耳朵, 反问:“回老家不好吗,还是二舅父希望本王公事公办?” “这,公事公办是怎么办啊?”魏二老爷小心询问。 “公事公办么, ”惜珍不耐烦地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谋害亲王该是什么罪过,诸位就受什么惩罚就行了。” “谋害亲王?!”魏二老爷跟魏三夫人对视一眼,磕头喊冤。 “那药只是会令人昏睡,民妇断没有要谋害王爷的意思啊。”魏三夫人辩解。 “令人昏睡?”惜珍冷哼一声,“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本王昏睡后要本王的性命。” “我们,小的们怎么敢啊。”魏二老爷道,“况且王爷您现在好端端的在这儿,我们……” “二舅父,”惜珍打断他的话,“您随便去官府里找个懂律法的问问,这是没对本王造成实质伤害就能算了的事情吗?” “可是,可是……”魏二老爷不甘心,离开上京城可就什么都没了。 惜珍没理他,转头看向魏三夫人。 “舅母也是。”惜珍道,“本王觉得舅父还是葬在老家的祖坟里最好,毕竟那可是魏家祖先千挑万选出来的风水宝地,理应最旺魏家运势才对。舅母作为妻子扶灵将送舅父回老家安葬后,便留在那里替舅父守孝吧。” 魏三夫人:“这,这这这,我走了明祥和清月……” “有本王在,舅母不用担心。”惜珍道。“舅母需知,您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然是本王宽宏大量了。若是按照律法,要丢的怕是不止舅母您这一条命。您若是实在不想回老家……” 魏三夫人抬起头,满怀希望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惜珍嗤笑,打碎了她的希望。“现在倒是还来得及跟三舅父一起合葬。” 魏三夫人颓然的歪在地上,像是被抽走了一身的力气。 惜珍:“本王还是那句话。能留下二位长辈和魏家其他其他人的性命,依然是顾忌亲戚情面了。二舅父也是一样,如果想回老家今天回府便收拾行李。如果不想回去,那就和大舅父还有三舅父凑一批,找几个小辈一起扶灵送回去就好了。” 魏三夫人是个没主意的,在殿中看来一圈也没找到个能帮她拿主意的人。 跪在殿中众人除了魏二老爷跟魏三夫人外皆是魏府的下人,和魏家两位主子因为要回老家而不甘心不同,他们现在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魏三夫人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嬷嬷,可惜对方现在连个眼神都没办法回应给她。 魏二老爷一边觉得惜珍不会真的这么绝情要了自己性命,一边又被她的话吓住不敢反驳。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认命了。 反正宸王不会太亏待他们,留在老家规矩少没人管束反而人人都要敬着他们,那倒也不错。魏二老爷自我安慰的想着。 惜珍看事情解决了也不多留,剩下的事情自有平安替她收尾解决。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好好用一顿晚膳,然后翻翻折子看看最近朝中都有什么大事,明天好去上朝。 书房里,惜珍精神抖擞的跟宋明煦商量着朝中大小事务。别说几天没上朝还有点怀念,惜珍已经有日子没有这么大的热情了。 和惜珍相比,宋明煦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走神。 惜珍看着他反常的样子,语带关心的问道:“你今天是不是身体不适,怎么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说着抬起手臂,用手背轻触宋明煦的额头。宋明煦看到她的动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低下头配合惜珍。 “我没什么事。”宋明煦道,“就是想到三个月没受到窦总镖头的信了,不免有些担心。” 宋明煦这么一说惜珍也沉默了起来。 窦总镖头护送商队出了北疆边城一路向北,现在和他们已经失去联系有三个月了。更让人无力的是他们现在只能等,没有别的办法。 “希望窦总镖头他们能平安。”惜珍道。 “但愿如此。”宋明煦望着窗外的月亮,叹了口气。 -- 第171页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们的祈愿,第二天惜珍和宋明煦终于再一次收到了窦总镖头送来的密信。知道窦总镖头和商队的人性命无忧后,总算松了口气。 不过刚放下心,信中的内容就让惜珍他们又皱紧了眉心。 信中窦总镖头告诉他们,这段时间没能将信及时送回大夏,是因为孟国爆发内乱,都城城门紧闭。别说派人送信,连一只鸽子都飞不出去。 窦总镖头向他们简要讲述了孟国突然爆发内乱的原因和结果,还有现在都城中的情况。 孟国的内乱是由七年前失踪的,早就被认为已经身故的先王独子少布发起的。少布仅带着两千精兵杀进了都城,取下了自己在王位上坐了七年的叔父的头颅。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少布紧闭都城城门开始清算,清算那些和他叔父一起发动兵变害死他父亲的人。 按窦总镖头信中所说,少布性格阴鸷狠厉,眦睚必报,视人命如草级。 这一个月来,孟国都城中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普通百姓,人人自危,生怕什么都没做也丢了性命。 还有自作聪明的,想用当年兵变的事情做借口除去与自己有矛盾的人,结果敌人是除了自己的命也一起搭了进去。 窦总镖头一行不知道被盘问了多少次,没少受皮肉之苦。带去的货物银两尽数折了进去,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一个月后,孟国都城城门一开,连马匹都没有的窦总镖头等人就被赶了出来。 商队的领队用自己好不容易藏下来的一颗银豆子,跟城外的牧民换了弓箭和匕首。 万幸窦总镖头等人身上功夫不错,靠着这些粗笨的武器也够防身,捕捉猎物果腹。 这一路上他们战过狼群也遇到过大雪,等终于走到边城的时候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还活着。就这一少半的人,也都被折磨的看不出人模样了。 好在宋明煦早就派人传了消息给边城守将,让他对从孟国方向回来的人多加注意,如果号称是大夏人来求助的,就先放进来看管好了,千万别误杀误伤。 如果没有宋明煦提前送过去的消息,窦总镖头等人怕是要被隔绝在城门之外而不得入了。 看完信后惜珍长叹一声,心情复杂的要命。 既是为在这条路上不幸丧命的人的哀叹可惜,又是在为大夏的未来担心。 一个新的君王上位,对周边其他国家是什么态度、会带来什么影响,这些还是未知的。可是从窦总镖头的信里的描述来看,这个少布是个好战分子。 大夏和孟国常年交战关系紧张,惜珍担心少布的上台,会打破大夏和孟国之间艰难保持着的表面的平和。 现在面对孟国,大夏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就算是早晚要战,惜珍也希望这场战争开始的时间能在稍微往后拖一拖,让大夏得以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别太担心了。”宋明煦轻拍惜珍的手背安慰她,“孟国刚经过内乱,内部还不稳定,没准儿少布比咱们更不想开战。” “你说得对。”惜珍揉揉额角,“少布虽然杀了他叔叔,但是他的堂弟牧仁还活着。牧仁的母族实力强大,一定会反过来再向少布复仇的。少布自己就是这么蛰伏着起势的,他一定也会提防着他的堂弟和他走同一条路的。” “况且……”惜珍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主动权不在咱们手上,但他如果要战,咱们也没有投降的道理。” 第93章 朕是觉得宸王说的都是对…… 虽然说着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 可也断没有什么都不做等着挨打的道理。 转天早朝上,惜珍直接说了孟国发生内乱,如今王座已经换人坐了的事情。 众大臣一听都惊了, 连声问惜珍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她会不会听错了,所谓的朋友又是谁,到底可不可靠。 “本王的消息自是从可以信任的人那里得来的,难道还要报告给王大人审核吗?”惜珍反问。 王大人讪讪的解释了几句, 也知道自己的问题不恰当。宸王说消息是从朋友处知道,可谁都知道“朋友”不过是个托辞, 宸王必然是有自己的可靠又隐秘的消息渠道。这种话题过于敏感,本就不应该在朝堂上提起,只是他刚才太过心急就问了出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听到和孟国有关的事情, 他不能不急啊。王大人替自己找着借口。 前任孟国国君杀死自己兄长登上王位后沉迷享乐, 对大夏边境偶有骚扰, 没有发起过大规模的战争。 对于朝堂上很多闻孟国色变的大臣们来说,维持现状已经是最令他们满意的了, 就担心有什么变数。 眼下整个朝堂都因为惜珍带来的消息炸开了锅, 甚至有些家族中有人镇守北疆的武将已经开始思考用个什么理由让家里人调回来了。建功立业是在能保命的基础上的, 这一旦真和孟国开战了,戍守边城的兵将都是凶多吉少的。 若是南疆开战他们还愿意搏上一搏, 和孟国打仗不仅性命堪忧, 打了败仗还要受责罚, 实在不划算。 惜珍冷眼看着,似是能从眼神中读出他们不敢说出口的那些隐秘心思。 有几位封地靠近孟国的藩王也是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现在马上回封地, 想办法可不能让孟国人打进城。 “慌什么。”惜珍开口,声音比往常都要冷。“不过是孟国内乱换了个国君,倒是把诸位都吓破胆了。” -- 第172页 众大臣听到她的话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嘴硬的还替自己辩解几句,最后不过换来惜珍的一声冷哼。 “陛下。”右丞相刘卓上前一步说道:“臣倒是觉得如果利用好了,孟国易主对我大夏也并非完全是坏事。” 惜珍眯了眯眼,直觉刘丞相后面要说的话是她不爱听到的。 果然,在宋明煦让他详说后,刘卓说出了“和亲”这么一个馊主意。 单听到“和亲”这两个字,惜珍就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火气,听刘卓在一旁侃侃而谈的说着和亲的好处。 等他说完了,终于等到机会的惜珍开口问道:“敢问刘丞相,和亲人选该怎么选?” “这个……”刘卓偷瞟了一眼诸藩王,还是没敢直接说出让宗室女和亲的想法。“回宸王的话,依下官之见,此次和亲是为了表达咱们大夏的诚意,那选择的女子身份自然不能够太低,至少也……” “不能太低啊,”惜珍打断他的话,“本王觉得刘丞相您的孙女就是不错的人选。听说刘小姐知书达理才貌双全,想必是能如刘丞相希望的那般完成和亲的任务的。” “宸王你,你说的这么什么话!”刘丞相问。 “本王说的什么话?本王是顺着刘丞相您说的话啊。”惜珍嗤笑。 她倒不是跟刘丞相的孙女有什么仇,也不是针对人家小姑娘,只是清楚刘丞相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孙女去和亲罢了。 不是因为刘丞相对孙女多么的疼爱,而是因为若是刘丞相的孙女去孟国和了亲成了孟国国主的后妃,那刘家和孟国的关系就过于密切了。刘丞相一家虽说能借此得到封赏,但在朝中和那些要紧的职位也就注定无缘了。 是以刘丞相提和亲这个主意也是要送别人家的姑娘去和亲,绝不愿意把自家的姑娘搭进去的。 “和亲之事不用再提了。”宋明煦开口为两人的争论做出结论,“大夏自建朝以来,历代君王从来没有靠和亲来换取和平的,朕不能开了这个先例。这种牺牲女子一生,委曲求全的获得短暂又虚幻的和平的行为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并非长久之计。和亲之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宋明煦拿出皇帝的威严,朝中重臣马上收了心思,不敢再提和亲。 “何大人,”惜珍看向兵部尚书,问道:“这件事您怎么看?” “这个……”何大人紧张的吞了口口水,说道:“下官觉得,边城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国家也是历经动乱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实在不宜开战。不如,先给孟国新国君递上一份国书,商议一番。” 何大人顶着惜珍冰冷的眼神,越说声音越小,底气越发的不足。 “不宜开战,递上国书?!”惜珍很想摔个什么东西来发泄自己的愤怒,只是如今身在朝堂之上还是要收敛些,只能更用力的用眼神瞪着何大人。 何大人头垂的快要埋进胸口了,仍能感受到她慑人的目光。 “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的,兵部尚书主和不主战的。”惜珍道。 “这个,下官也是从大夏和百姓的角度考虑的。”何大人没什么底气的说着。“毕竟国库也不宽裕,真打起仗来军需和粮草都是不小的一笔开销。” 他一介武官,出身武将世家自幼习武身材壮硕,还总被人调侃大嗓门,没怎么怕过人。如今面对比他矮了一头瘦弱不少的惜珍,却好像落了下风。 惜珍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莫说大夏如今已不似何大人说得那般势弱,就算比何大人说的更困难,何大人身为兵部尚书也该有他战便战的气魄!这朝堂上只剩下一个主战派,那人就该是何大人才对!” 平日里惜珍在朝堂上与人争辩时说话都是讽刺挖苦,少有如此声色俱厉的斥责。她这番话一说完,朝堂上一片安静,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大臣和诸藩王都深低着头,不敢去触她的霉头。 惜珍长吸一口气稍作冷静,说道:“依本王看来,何大人实在是不适合兵部尚书这个位置。” “王爷!”何大人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惜珍,反问:“您就一定要打仗吗?” “本王不是要打仗。”惜珍已经冷静下来,可以心平气和的阐述自己的观点,“如果孟国能安分些,两国可以相安无事最好。可若是孟国人先发难,大夏绝不能无底线的退让,助长孟国人贪得无厌。” “本王这么说,何大人能懂吗?” 何大人梗着脖子跟她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败下阵来颓然的低下头。 “可,可咱们现在根本打不过孟国,到时候……” 惜珍闭上眼,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竟然还想跟这个已经没救了的人讲道理。 “本王说了,以目前大夏的国力面对孟国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是战是和要看孟国是什么态度,然后做出对百姓和大夏最好的选择。本王刚才也说了,何大人不适合做兵部尚书。所以是您自己辞官,还是要本王帮您一把?”惜珍问。“若是本王出手了,事情恐怕就不能善了了。” “王爷!” “宸王,你说的是什么话!” 朝堂上众人也不免哗然。惜珍往日虽然霸道,但在朝堂上威胁别人辞官的事情还真没做过。 此时惜珍已经忘了自己刚才关于在在朝堂中要收敛些的想法。她并非嗜杀的人,也不愿意打仗。但是真要打了起来,她也不会退缩。 -- 第173页 孟国曾给大夏的百姓带来过太多的伤害,也让朝廷吃了不少的亏,做出过很多屈辱的让步,这使得百姓和朝中的大臣对孟国从心底就感到畏惧。 这种畏惧来源于他们幼时长辈说起的孟国人的残暴,也来源于长大后亲眼见证过得战争的残酷。 不管大夏国力如何增长,只要这份潜在心里的畏惧还在,他们就难以在战场上战胜孟国人。 如今只是应该稍作戒备,远还没有到真要上战场的地步,朝堂上众大臣一个个就吓得什么窝囊想法都想出来了,要是真打起来岂不是要争着当逃兵?! “何大人,本王再问您一句,要不要辞官!”惜珍又问了一遍。 “现在辞官还是好的,有些事若是本王给您抖落出来,您怕是就直接从兵部进了刑部了。” 惜珍这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着说手里有何大人的把柄,且这把柄还不小,足够可以问罪的了。 何大人清楚惜珍的势力,心里也发虚。可这时候如果让步了,就等于认下自己有问题,以后家族其他人还怎么在官场中立足。就算是为了家族,何大人也只能赌惜珍是虚张声势。 “下官不知宸王殿下是何以。如果下官有什么错处,还请宸王殿下明说,大可不必因为下官一句话不合您的意,您就要逼人辞官!”何大人不知道是不是心虚要给自己涨气势,说话的嗓门越来越大。“如今在朝堂上,在陛下面前,宸王您就如此猖狂放肆,已然是不将陛下放在眼里了。” “陛下,臣知您宅心仁厚,对待宸王也多有包容。可臣觉得,正是您的包容助长了宸王的嚣张气焰和野心。在如此发展下去,怕是,怕是宸王就不甘于做宸王了呀,陛下!” 惜珍斜睨了他一眼,“何大人倒是怪会扣帽子的。” 坐在龙椅上的宋明煦听到她的话勾唇轻笑,看着何大人说道:“何大人错了。朕这不是在包容宸王,朕是觉得宸王说的都是对的。” 第94章 挂帅 “陛下!”何大人失声喊道。 这不是宋明煦第一次在朝堂上表明对惜珍无条件的信任。开始时众大臣都觉得和宋明煦在朝堂上装病一样, 不过是一场戏。结果听得多了,让他们越来越不确定自己开始的想法到底是对是错了。 关于宋明煦对惜珍的这份信任,也是有人窃喜有人惊惶。有人乐见其成, 有人则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站错了队伍。 “何大人,身为兵部尚书连应战都不敢,怕是早就没了心气,确实不合适再在兵部任职了。”宋明煦道,“以朕看来, 何大人还是辞官回府种花养鱼更适合。” “陛下,难道您也和宸王一样想要和孟国开战?”平南侯问。 “诶, ”惜珍拦住他,“平南侯可别乱给人扣帽子。本王说的是如若孟国一再挑衅执意要战,大夏也不能没底线的一让再让,要做好与其交战的准备, 可没有要主动跟孟国开战的意思。” “平南侯有话要说就好好说, 可别曲解本王的意思。”惜珍瞥了他一眼, “平南侯这么做本王都要忍不住怀疑您平日里能看懂兵法不。” “你!”平南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被身边的咳嗽声一提醒才回过神来, 自己差点又被宸王把话题带偏了。 平南侯与宋明煦的外家保平侯相似, 都曾为大夏镇守边疆, 执掌一方兵权。 区别在于现任保平侯虽然是个平庸的,但儿子季翎各方面培养的还算出彩。而现任平南侯是三代单传, 从小被娇宠着长大, 出生在上京城里都没去过南疆。承袭爵位后生下的几个儿子也跟他没两样, 早就忘了当年祖上是靠着什么争下的这个爵位,跟上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们没两样了。 平南侯自己没有本事,但祖上是为大夏和百姓们做出不少牺牲的。若是他不自己找事, 平日里惜珍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这份客气当然不是因为平南侯自己,而是和他的爵位一样,是看在他祖上的面子上的。 而平南侯呢,他从小在上京城里就听母亲和乳母跟他讲南疆有多苦,打仗有多可怕,所以最怕打仗。 这次开战的虽然是北疆,可执掌镇北军的是皇帝的外家保平侯。如果皇帝不忍心让自己的外家去迎战,反而派自己这个平南侯去呢?! 就这么一个猜想就将平南侯吓得等不了了,一定要站出来让陛下和宸王断了和孟国开战的念头。 平南侯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小时候听到的那些关于战争残酷的故事。 惜珍安静的听他讲完,等平南侯讲累了停了下来,才开口:“平南侯听过的故事倒是挺多。” “宸王夸奖了,只是下官出身武将世家,这类事情从小听得确实是比寻常人要多一些,自然也更知道战争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情。”平南侯说完还叹了口气。 “本王倒是也听过一件事,不知道平南侯听过没有。”惜珍问,“孟国屠城的事情,平南侯听过没有?” 惜珍话一出口,别说平南侯了,朝中众臣全都没了言语。 七十年前,孟国军队攻入北疆边城。城中的粮食和牛羊被抢劫一空,房子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百姓在恐惧中被残忍虐杀,一夜间边城沦为人间炼狱,遍地都是残破的尸首。 这是大夏历史上屈辱的一页,连编纂史书的史官都小心的避过,不敢过多的提起。以至于时间久了,很多人都忘记这是真实存在于历史中的了。 -- 第174页 今天在朝堂上,惜珍如此直接的提起,就像是揭起何大人和平南侯等人用来自欺欺人的谎言——一再的退让并不会让孟国人见好就收,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想要避战是不可能的,他们如今要做的是不畏战,不能像现在似的还没开战就想着投降。 何大人嘴巴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如果开战了,不知陛下想派何人挂帅?”平南侯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平南侯放心吧,反正不会是您老人家的。”惜珍讽刺他,“若是派您去了,您怕是要直接开城门将孟国军队迎进城里才罢休的。为了百姓和将士们的性命,陛下也不会任命没本事又窝囊的人为帅的。” “嘿嘿嘿,宸王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平南侯干笑了几声,语气也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下官清楚自己实力不济,担心会坏了陛下和宸王您的大事罢了。” “呵。”惜珍冷笑一声,满脸不屑。 “平南侯尽管放心,就如宸王所言,总不会是由您来的。”宋明煦道,“至于由何人执掌帅印,朕现在还没想好。不过想我大夏人才济济,总会有人能担此重任的。实在不行,就由朕亲自挂帅,御驾亲征。” “陛下!” 这下不只是其他大臣,连惜珍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昨夜他们商讨此事之时,宋明煦可从没说过有御驾亲征的想法,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这出了。 惜珍抬起头看着坐在皇位上的人,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让宋明煦在惜珍看来突然变得有些陌生,脸上也不似平日见到时总带着温和的笑意,有些冷峻。 这份冷峻给他本来过于漂亮的面容带上来棱角和威严,反而让整个人更加耀眼了。 惜珍抬手整整衣领,摸到一层触感好似皮肤又带着褶皱的东西时还楞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是贴在自己脖子上的假伤疤,赶紧放开手,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不过不得不说,“御驾亲征”这四个字大大鼓舞了百官的士气,朝堂上众臣一改之前的怯弱畏惧,各个慷慨激昂的表示愿意追随皇帝,为大夏牺牲也在所不惜。 惜珍摸着下巴看着眼前众臣齐表忠心的场景,再一次感叹只要坐在龙椅之上,宋明煦的言行能在朝中引起的反响就是所有人都比不了的。 眼下气氛正好,惜珍也加入了表忠心的队伍,向前一步表示自己愿意将禹州五年的赋税收入尽数捐给国库用作军需。 其他藩王本来只是在一旁跟着看热闹的,万万没想到这把火就这么烧到了自己头上。 如今宸王表态了,自己不跟着表态就像是对大夏不忠一样。 诸藩王就算是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能一边在心里骂着惜珍,一边站出来表示自己也愿意捐出藩地的五年赋税用作军需。 不过也有那机灵的,像豫王马上就提出想要回藩地清点税款,看看能不能为大夏多做些事情。 “豫王您这话说得,像是藩地里其他官员都是废物,没您在什么都做不成似的。要真是如此,依本王看来还是将他们统统免职,由本王帮豫王挑选几位精明能干的大人上任为好。”惜珍说道。 豫王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本王藩地之事就不劳宸王费心了,本王自能妥善处理。” 现在藩地皇帝和宸王派去的守将和监军已经让他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再让宸王把藩地里其他官员都免职换成了宸王的人,那他的藩地岂不是都要变成宸王的了。豫王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既然豫王说能处理,那本王也就不多事了。”惜珍一笑,“豫王有事吩咐他们去做就好了,不必亲自回去。您看,本王一直身在上京,这藩地的事务不是也处理的不错么。” “呵呵,论处事能力和手段,本王自是比不上宸王的了。”豫王这些日子没少在惜珍这儿吃瘪,这句话说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惜珍则笑的愈发灿烂,“豫王这话说的倒也没错。不过更重要的还是本王藩地里的官员都是些有能力的,任人唯贤而非任人唯亲。豫州的官员要是连税收这等事情都处理不好,本王是真心实意的为豫王您着想,想要推荐给您几位人才的。” “真的不用了。”豫王咬牙切齿的说道,“本王相信他们能处理好的。” “这就对了。”惜珍满意的点点头,“陛下想要团圆留各位王爷在上京城里过年,各位王爷可莫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才是。” 豫王道:“多谢宸王提点,本王记住了。” 惜珍听懂了他的一语双关,回道:“记吧记吧,本王坐得端行得正,不怕别人记着。” 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豫王先败下阵来。 豫王将这一笔记在心里,想着等哪日惜珍没了利用价值被皇帝厌弃,自己一定要跟着上去踩上两脚才解气。 惜珍可懒得管豫王是怎么在心里靠编排自己来自我安慰的,横竖她想要的已经得到了,现下正是神清气爽,想着手边要是再有一盘绿豆糕就更好了。 “对了,”惜珍冲着豫王一笑,看的豫王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就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豫王只听惜珍继续说道:“都察院右都御史胡蔚杰已将韩垚等人审理案卷呈了上来,如今就等陛下您做决断了。” -- 第175页 第95章 骑马 其实韩垚等人的案卷是几日前就已经呈了上来, 宋明煦也是看完了的。只是因为魏三老爷的丧事惜珍几日没来上朝,这才耽搁到了今天一起提起。 汉王等人一听到这话,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全都闭上嘴不敢言语,生怕被惜珍选中当成拿来开刀的对象。 不过惜珍也没打算把事情摆在朝堂上说,反而借口说案卷还需宋明煦过目,就这么把事情拖下了。 下朝时,惜珍向一众藩王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这种关乎自己未来的关键时刻, 藩王们一个比一个机灵,个顶个的头脑清醒。 下朝后出了宫, 所有藩王都没回驿站,坐在马车里等待皇帝的传唤。 等到都过了午膳的时间,只吃了糕点垫吧了几口的众藩王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意会错了惜珍的暗示时,总算听到了宫中的传召。 和诸藩王又饿又渴加上心情紧张的看起来干巴了的脸相比, 吃饱喝足的惜珍和宋明煦面色滋润, 正悠哉的品着茶, 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看的诸藩王恨的牙痒。 惜珍一看他们进来, 连忙吩咐清茶带人上茶, 上的还是浓茶。 诸藩王肚子里都饿空了, 如今再喝浓茶就更不舒服了。现在也没人敢开口提换茶的事情,只能端起茶杯抿两口润润嘴, 又把茶杯放下了。 惜珍品着茶, 不紧不慢的态度看着诸藩王心里直冒火。 一抬头看到诸藩王的神色, 惜珍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抱歉各位,午膳吃的太饱了,不喝茶提不起精神。” 诸藩王简直没见过比她再会折磨人的了, 不仅折磨精神还折磨□□,最重要的是他们还反抗不过。 大家都是宋家子孙,他们也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天潢贵胄,在藩地时也是一方之主没低过头的。怎么到了上京城不仅要比皇帝矮一头,还要忌惮着宸王呢。 先宸王明明是翩翩君子,对待藩王们也是极有分寸,怎么生出来个这么嚣张跋扈又能折磨人儿子。 诸藩王想不通,可又不得不低头,等着惜珍把他们折磨到满意为止。 等到惜珍满意了,招呼着候在外面的内侍进门,将手里捧着的卷宗放到诸藩王面前。 诸藩王拿起卷宗迫不及待的翻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模糊了卷宗上的字迹又被抖着手擦掉。 卷宗里将他们自己藩地守将犯下的罪行,一条条的罗列出来记载详细,守将本人也都认下了罪行,旁边都察院官员还都贴心作了批注,注明此项罪行按律例当处怎样的责罚。 睿王看着韩垚案卷里一排排的“死”字看的头晕,若不是强撑着口气恐怕是要瘫坐在椅子上了。 不过又想到宋明煦和惜珍没在朝堂上说起此事而是将诸藩王召进书房,此事怕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指望着他们二人顾念亲戚情谊放人一马纯属不切实际的幻想,从实际一点的角度出发思考,就不难看清惜珍和宋明煦此举还是意在“削藩”。 被诸藩王捧在手里的案卷就是惜珍和宋明煦谈判的资本,但凡谁敢对削藩再有异议,案卷里的那些罪名马上就会套在那位藩王的头上,让他一同被定罪。 诸藩王心中不甘,可从进京为太后吊唁开始他们就已然落入了早就设计好的圈套,挣扎了半天也都是徒劳。 如今再不情愿,诸藩王也不得不做出一副欢欣的模样主动提出同意削藩,免得被牵连问罪,沦为阶下之囚。 诸藩王放下案卷,闭口不提自家守将犯下的磊磊罪行,默契的将话题转到了削藩,开始大肆赞扬这实在是个值得推行下去的新政。 惜珍看着眼前的场景笑的满意。她觉得自己性格不错人还挺厚道,事到如今也没为难诸藩王,而是顺着他们的话说起削藩之事,实在是个好人。 可在诸藩王眼中惜珍的可恶程度远超宋明煦,甚至更像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有几个藩王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等到惜珍和宋明煦斗的你死我活的那天过来添一把火,可是更多的人心里清楚,皇帝和宸王这是铁了心的要将他们困在上京城里。 等在上京城待够了日子回到藩地,守将和监军都换成了皇帝的人,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将权势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诸藩王心里清楚,皇帝和宸王会不会斗起来还不清楚,他们怕是就要失去斗的资本了。 看着垂头丧气离开的诸藩王,惜珍也是松了口气。 削藩的事情总算有了个好的开始,后面能不能顺利的推行下去,就要靠他们继续耐心谋划了。 解决完了削藩新政的事情,惜珍就又想起来和孟国的战事,想起来宋明煦在早朝上提起要“御驾亲征”。 “今天你在早朝上提起的事情,是深思熟虑过的,还是仅是随口一提?”惜珍问。 “什么事?”宋明煦没反应过来惜珍指的是什么,楞了一下后才回过神来,知道惜珍指的是御驾亲征的事情。 “是当时临时想起的,不过我后来一想倒是觉得可行。如果事情到了那份上,我也不会退缩。”宋明煦道。“我受大夏百姓奉养,自然该为他们出征,保他们免受战乱之苦。” “御驾亲征可不是小事。”惜珍劝他,“更何况上京呢,朝廷中也需要你来坐镇。” “朝中无妨,还有你在。”宋明煦冲惜珍笑了笑,“论处理国事政务,我不如你。可带兵出征打仗,我还是有两分天赋的。” -- 第176页 宋明煦说的自信,惜珍一时也闹不清他这份自信到底有没有事实做依据。 宋明煦功夫不错,这个惜珍知道。可她本身没学过武功,宋明煦功夫不错到什么地步她也说不清楚。 平日里宋明煦会看一些兵法方面的书籍,但到底只是纸上谈兵还是真想他自己说的有点天赋惜珍也不知道。 一时之间惜珍有些心烦意乱,不知道是该劝宋明煦还是该鼓励他才对。 宋明煦看她眉心皱起,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续了一杯茶递过去,说道:“别担心了,你也说了不一定会打仗,现在只是早做安排罢了。你放心,如果去了前线我绝不会乱来,会多听将军元帅们的意见。我只是觉得只要我人在前线,就比千言万语更加能鼓舞将士们的士气罢了。” 惜珍接过他递来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她知道宋明煦说的没错,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只要人在边城就能鼓舞将士们的士气。这是“皇帝”这层身份带给他的,别人谁都做不到这一点,谁都代替不了。 但是一想到宋明煦要上前线,惜珍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你这未免也太信任我了,就不怕我趁着你不在朝中造反?”惜珍有些赌气的问,“你是不是吃准我不是男子做不了皇帝,才这么做的?” 宋明煦听着她的话,眼睛却始终盯着她额间滑落的一缕碎发,犹豫片刻,还是抬手笨拙的替她将头发理好。 惜珍因他的动作楞了一下,可却没有躲避,任由宋明煦帮她弄好头发。 等宋明煦将她头发弄好,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才继续道:“我并没有这个想法。你也知道这个皇位并不是我想坐的,可我坐在这位置上一天,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履行一个皇帝的责任。” “在处理国事朝政上,我不如你。”宋明煦讲这话又重复了一遍,“可有些事情也是只有我能做,你做不了的。我想去做那些事情,为你,分忧。” 惜珍与他对视,突然想要伸手去触碰他的眼睛,想确认在他眼中发光的到底是什么。 不过惜珍还是忍下了这个有些荒唐的念头,又给自己续了杯茶喝下转移了注意力。 “对了,我有礼物要送给你。”宋明煦一拍手,拉着惜珍就往外走。 “啊?”惜珍慌忙放下茶杯,人还迷糊着就被宋明煦拉出书房。 今天的宋明煦让她觉得有点陌生,她几次都没跟上宋明煦的思路,人被弄得有点懵。 宋明煦拉着惜珍出了书房,一路往皇宫的南侧走去。 惜珍还在回想着南侧有哪几座宫殿,宋明煦是不是又要带她去看什么风景,人就被带到了皇宫的马场。 惜珍呆呆的站在马场外,看着宋明煦跟马场的内侍吩咐了几句,可耳朵却像是聋了一样,听不到他们说的是什么。 宋明煦冲着惜珍说了几句,惜珍冷静了一会儿让心情平静了下来,问道:“你刚才和我说了什么?” 宋明煦也不嫌烦,又将刚才说的话跟惜珍重复了一遍:“我来带你骑马的。” “骑马?”惜珍听到这两个字就想往后退,可惜手腕还被宋明煦攥在手里,想跑都跑不了。 “我为什么要骑马,你明明知道……”惜珍有些委屈,宋明煦今天陌生的都不像是宋明煦了。 他明知道自己害怕骑马,竟然还说要带自己来骑马,这不是难为人吗? 宋明煦握着惜珍的手腕,不容拒绝的将她拉回自己的身边,说道:“要打仗了,如果万一……”宋明煦抿抿嘴,没将不吉利的话直接说出口。 “你不会骑马的话,出了事要怎么离开?” 惜珍很想赌气说她不离开,或者说自己跑着走,但她知道这都是气话,算不得数的。 她又想说不会出现宋明煦假设中那么糟糕的情况,真出了事她定会跟大夏共存亡。 可若真到了那么糟糕的境地,她也要拼着豁出性命为大夏最后筹谋一番,除非已入死局,不然她也不甘心不再挣扎直接赴死。 “好,今天我们来骑马!” 第96章 马场 惜珍原本是会骑马的, 而且骑术不错。以前为了骑马她还会和兄长交换身份,让兄长坐在马车里,她穿着男装扮作宸王世子在外骑马, 好不自在。 只是在那次改变她命运的刺杀后,她对骑马产生了恐惧,再也没有单独骑过马了。 对惜珍来说,骑术是不用学的,主要是要克服心里的恐惧。 当年的事情发生后, 起初惜珍连马车都不敢坐,一靠近马就害怕, 她是怎么克服的来着?! 惜珍回忆了一下,当时她用布蒙着眼,让巧晴将自己扶上马车,由平安驾着马车围着上京城来回跑。 因为恐惧, 惜珍一上马车就吐的昏天黑地的, 看的一旁的巧晴心疼的只掉眼泪。惜珍强撑着不让自己晕过去, 吩咐平安继续前行不要听巧晴停下马车,硬逼着自己习惯。 就这么折腾了三四天, 惜珍总算消除了自己对马车的恐惧, 甚至上马车的时候还能神情自若的伸手摸摸马背。 不过她也只是能摸摸马背, 却失去了坐在马背上策马前行的勇气。 既然当时她能逼着自己买过心理那道坎,那这次应该也可以吧。 惜珍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 看着内侍将一匹通体雪白姿态柔顺的小马牵了过来, 把缰绳递到宋明煦手上。 -- 第177页 要是搁在以前,惜珍铁定觉得这马太过矮小跑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可是现在,惜珍看着低头蹭着自己向自己示好的小白马, 紧张的吞口水。 惜珍抬手摸了摸小白马的脖子。因为紧张,她的手臂僵硬的像是一根木头一样,机械的在马脖子上上下滑动。也不知道摸的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反正小白马从鼻子里喷着鼻息,吹动惜珍鬓边的碎发,吹得她脸颊发痒。 宋明煦看惜珍紧张,想要帮她转移注意力。于是开口说道:“这匹马还没有名字,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名字么,”惜珍放下手,认真思考了半晌。“这匹马通体雪白无一根杂色,这样的话……” 宋明煦微微偏头,有点期待惜珍能给小白马取一个惊艳的名字来。 惜珍一拍手下了决定,“就叫小雪吧。” “小雪……”宋明煦的笑僵在了脸上,没想到惜珍起的名字竟然如此的,质朴。 “这是一匹小公马,叫小雪是不是不太合适?”不甘心的宋明煦想要激起惜珍认真起名的欲望。 可惜惜珍满不在乎的点点头,“既然是小公马就叫小白好了。” 说完没再给宋明煦挣扎的机会,摸着小马一声声“小白”叫的亲热极了。 宋明煦看她对自己起的名字还挺满意的,笑着摇摇头,也就不在说什么。 别看惜珍现在跟小白玩儿很开心,等到宋明煦问她要不要骑上去试试时,表情马上就垮了。 小白被驯养的很是温顺,惜珍上下其手对着它一通摸也不见它恼。 可是骑马…… 惜珍下意识的捂着了左手的手肘。 她侥幸在七年前的刺杀案中活了下来,可也是受了极重的伤,险些就救不回来了。 当时她身上满是因为骑的马失控狂奔进树林后被树枝刮出来的外伤,还有最后被甩下马背时摔在地上时造成的内伤。 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可是疼痛的记忆却留了下来。 惜珍只要一回忆,就能想起那股钻心刻骨的疼痛。 宋明煦看她面色发白,心中一痛,恨自己当时的无能为力,竟然什么都没能帮珍儿做。 宋明煦一边心疼不已,不愿再逼惜珍不愿再为难她;一边又清楚让惜珍早日克服心魔学会骑马,是为了她好。 就这么左右为难的纠结了有一炷香的时间,宋明煦做出了决定,询问道:“要不你今天先跟小白熟悉一下,改日再练骑马?现在你们还不太熟悉,可能熟悉好了你就敢上马了呢。” “不行,”惜珍摇头,“我们哪有这么多空闲时间。” 现在孟国新君继位,边境形势随时都会有变化,每天盯着奏折密报还嫌时间不够,哪有时间学骑马。 她虽然不似宋明煦那般精通武艺,熟读兵法。可若是真的打起来边关顶不住了,她也要骑着马带着众将士出城迎敌,为大夏守下都城这个最后的关卡。 她是宸王,虽然威信比不上宋明煦这个皇帝,可她做出拼死抵抗的姿态,也是能鼓舞将士的。 惜珍深吸口气一咬牙,决定豁出去了,踩着马蹬想要翻身上马。 可惜动作虽然潇洒,但不知道是太紧张了还是好久没骑马生疏了,惜珍踩着马镫的脚从马镫里滑了出来,整个人身体失去平衡的向小白身上撞去。 多亏了宋明煦眼疾手快,赶紧松开缰绳,扶住了惜珍的肩膀,这才使她免于落入窘境。 惜珍后怕的拍了拍胸口,这要是撞过去了,她的鼻子非要被撞外不可。 “多亏你扶了我一把,多谢哈。嘿嘿。”惜珍冲着宋明煦笑容尴尬。 宋明煦看她现在倒是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了,摸摸她的头道:“别太心急了。” 说完一手拉着缰绳,单手将惜珍抱上马背。 惜珍因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紧张的抓住了宋明煦的衣服。等被放在马背上时,她还弯着腰维持着抓着宋明煦的衣领的动作。 两人四目相视,近到惜珍能从宋明煦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和有些狼狈的姿势。 惜珍看着宋明煦的眼睛,脑子里好像飘过很多东西,又好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最后还是小白不耐烦地动了动蹄子才让惜珍回过神来,烫手似的松开了宋明煦的衣领坐直了身子,一时都忘记了坐在马背上的紧张。 惜珍不自然的松了松衣领,一歪头又看到宋明煦被她拽的松散的衣领,赶忙别过眼去看风景,错过了宋明煦眼角的笑意和发红的耳根。 等到脸上的热度退了下去,惜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一时被吓的身体僵硬,如果没有宋明煦在一旁护着,定要直愣愣的从马背上摔下去不可。 宋明煦扶着惜珍在马背上做好,叮嘱她抓紧马鞍,又轻声说道:“我牵着缰绳带着你在马场里溜溜圈儿,你抓好了,别紧张。” 惜珍脑子里已经反应不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了,只是僵硬的点点头。 宋明煦抓着她的手握了握,像是要给给惜珍勇气和鼓励。然后送开手,牵着缰绳带着驮着惜珍的小白慢慢走起来。 惜珍低头看着自己被宋明煦握过的手,又摸向脑后刚被他拍过的地方,想起宋明煦似乎常对她做这些带有安抚性的动作。 拍拍头和肩膀,又或者是后背,而她好像确实每次都有被他安抚到。 -- 第178页 惜珍向来不喜和其他人有身体接触,尤其是开始扮男装后对这些更敏感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和宋明煦之间的接触,并不抵触的呢?!本该在马背上紧张的身体不适的惜珍就这么又发起呆来。 宋明煦转过头担心的看向惜珍,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被吓傻了,连忙喊她的名字。 “怎么了?”回过神来的惜珍反问。 宋明煦看她不像是吓得,猜到她刚才应该是走神了,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惜珍歪着头略带不解的看着他的后脑,看着看着就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宋明煦就这么牵着小白带着惜珍在马场里转了一刻钟,看惜珍安静的坐在马上,也说不好她是不怕了还是忘记怕了。 “你要不要试着自己握着缰绳?”宋明煦问。 惜珍低下头,瞪着缰绳看了半晌,最后下定决心般的用力点点头,从宋明煦手里接过缰绳。 她已经在马背上坐了半天了,现在再紧张害怕似乎都有些来不及了。 惜珍闭上眼睛放空思绪,努力赶走出现在脑海中的恐怖回忆,然后从宋明煦手中接过了缰绳。 “别怕,有我保护你。”宋明煦看着惜珍郑重的说道。 惜珍笑了笑,宋明煦的功夫她是见识过的,自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她握紧了缰绳,轻轻拍了拍小白。 开始时只是控制着小白小跑,后来惜珍胆子大了开始加快速度。 在马背上恣意自在的感觉让她像是又回到了以前,惜珍没想到重新骑马竟然这么容易,正想和宋明煦炫耀几句,一侧头就看到了马场外茂密的树林。 可怕的记忆和刻骨的疼痛再一次出现在惜珍脑海里。惜珍的手无意识的松开了缰绳,被跑的飞快的小白一甩就帅下了马背,再想伸手去捞缰绳已然是来不及了。 惜珍紧闭上眼睛,有些害怕,但又不怎么担心。如她所料的那般,迎接她的并不是坚硬的地面,而是宋明煦带着体温的怀抱。 宋明煦又一次接住了她,像是遵循着命运的什么安排一般,稳稳的接住了她。 “怎么了,是不是吓到了?”宋明煦看惜珍呆呆的看着自己,安慰道:“别怕,已经没事了。” 惜珍没有说话,而是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 宋明煦因惜珍这个从未有过的动作身体一僵,像是失去语言能力一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等着惜珍先开口。 可惜等到最后惜珍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示意他将自己放了下来。 第97章 一定会有好事发生 晚上惜珍躺在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骑马吹了风,现在有些头疼,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 翻了几个来回后惜珍无奈放弃了睡觉的念头, 平躺着看着床幔顶上的夜明珠,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她在今天跨过了心里那道坎,克服了恐惧又可以骑马了。本以为会有一番折腾的,没想到莫名其妙的就好了,连她自己都觉得顺利的不可思议。 以后小白就是她的坐骑了, 那现在的马鞍看起来就太过寒酸了些,还有马鞭也是。惜珍盘算着要把小白好好打扮一番, 务必要做到华贵又不张扬,这才称她的身份。 安排好了小白,然后就是…… 惜珍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懊恼的锤着被子出气。她竟然被宋明煦牵着鼻子走了。 本来他们在讨论的是御驾亲征这个话题的, 结果还没讨论明白, 她就被宋明煦带去骑马, 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她竟然如此大意。惜珍情绪复杂的啧了一声,说不清是因为自己太大意, 还是因为宋明煦太狡猾。不过看来宋明煦心意已定, 确实是将御驾亲征这个办法纳入选项中了。 御驾亲征啊…… 惜珍往后倒在床上, 叹了一声。 希望事情不会到让宋明煦不得不这么做的地步。毕竟御驾亲征这件事情有一定的危险不说,宋明煦一旦离京, 也难保诸藩王不会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趁着外战发动内乱, 甚至是勾结孟国里应外合…… 惜珍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谁要是敢做出这种卖国通敌的行径,就别怪她心狠不讲亲戚情面。 要是能不打仗就最好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 惜珍忍不住失笑一声,带着几分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向来理智,竟然也会冒出这么幼稚的想法。 又翻了个身,看着水绿色的床幔,这是她喜欢的颜色。她记得还有一套是浅蓝的,她也很中意,看着都觉得身心平静了不少。 她住的偏殿不算大,可是处处都布置的合她心意。从熏香到床幔,甚至连书桌的高度和椅背的弧度都那么的合适。 这些,是宋明煦的心意吗?他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惜珍忍不住想。 惜珍从小就有看不管她的人,但是更不缺对她好的人。有秦妈妈和巧晴的精心照顾,还有父兄对她的爱护和教导。甚至在七年前的事情后,她还能有杨泽浩高柳等一众好友。 他们中有些人的好是对“宋明韬”,可也有人是为了“宋惜珍”。但是宋明煦,他们刚熟悉起来时他以为她是“宋明韬”,后来又知道了她是“宋惜珍”。 这之间宋明煦对她的好似是没有变,又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 第179页 惜珍觉得看透一个人好难,就算宋明煦有一双那么明亮清澈的眼睛,对视时能让人沉溺其中,却依然无法轻易看透。 无论什么时候,她在生活中都是被照顾的妥妥帖帖,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从没不顺心过。可正因如此,这偏殿里的那些妥帖细节才更让她都不禁感叹,布置的人到底是花了多少心思在里面的。 不过宋明煦还真是她见过的生的最好看的人了。他外貌和管舟像了六分,却又带着管舟无法比拟的气度。这分气度是在皇宫中和龙椅上养出来的,旁人真的是学也学不出来。 而且宋明煦脾气也不错,若是和他一起生活,冲着他的脸和性格应该也能过得不错。更别说他们二人因为都被先宸王悉心教导过,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惊人相似,少有分歧,一起生活日子应该挺和谐的。 哎呀,她这是在想什么啊。惜珍又羞又恼的,烦恼的挠了挠头发。看来她今天真是累了,要赶紧睡觉才行,不然不想正事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惜珍翻了个身,强迫自己放空大脑,赶紧入睡。 可惜睡觉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惜珍这一晚上也没睡安稳。巧晴叫她上朝时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夜没睡,一直在半梦半醒间,起床时人都是飘的。 “王爷昨天是不是没睡好?”巧晴看着惜珍的脸色问。 惜珍用手掩唇打了个哈欠,对她点点头。 “国事繁重,可王爷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巧晴心疼的说道。 惜珍听到她的话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要是巧晴知道她昨夜失眠不是为了国事而是私事,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这么一想,惜珍心中升起一股负罪感。如今大夏正值多事之秋,她身为宸王忙国事还忙不完,竟然还被私事牵扯精力,实在是不应该。 不顾巧晴的阻拦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水饮尽,过低的水温和茶叶的苦涩令惜珍的头脑比之前清醒了些,人也打起了精神。 对着铜镜又整了整腰带,确认朝服并无一丝不妥后,出了侧殿。 刚迈出侧殿的门槛,惜珍就看到离她不过一丈远的明黄色的身影,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出来了?”惜珍问。 往日她出门时都是遇不上宋明煦的。早朝前做臣子的总要早到些,在侧殿候上一会儿互相聊聊天。 惜珍把时间算的很好,每次到了侧殿时离早朝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正好能跟祝文灿和杨泽浩等人交代上几句话。 而宋明煦作为皇帝也不能跟他们窝在侧殿闲聊,实在没有早去的必要。是以惜珍每日早晨去上早朝时还没遇到过宋明煦。 “今天天气不错,我想着散散步走过去,所以出来的比平时早一些。”宋明煦道。 惜珍抬头看了看天上还挂着星星,也不知道宋明煦是怎么看出来天气不错的。或许他学识渊博,会观测星象吧。除了这个解释,惜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 两人站在门口,气氛不知怎的有些尴尬。还好笔墨这时候过来告诉惜珍轿撵准备好了,这才缓解了气氛,帮她解了围。 惜珍对宋明煦道:“我要做轿撵过去了,那你……” 宋明煦道:“我想吹吹风散散步,走到太和殿时间正好。今日风大,你坐轿撵过去别吹风才好。” 惜珍被冬天的北风吹得缩了缩脖子,不禁感叹习武之人就是身体好。这么冷的天气又说天气好又说想散步的,她可做不到。 不过要是让她和宋明煦一起散步过去,她怕冷不说,想到这一路两人要说什么就够让她头疼的。 现下宋明煦都说让她乘轿撵免得吹风了,那她自然也不会推辞。 惜珍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的在皇帝面前自己坐上了轿撵,这要换了其他人还真做不到她这么坦然。 坦然的惜珍靠着轿撵捧着手炉,再一次感叹宋明煦身体强壮,练武之人果然和她这种文弱的不一样,就是能抗风。 这是走在寒风中的皇帝陛下突然打了个喷嚏,紧张的旁边的清茶连忙过来问他是否要加衣,是否要乘辇。 “无妨,打喷嚏也不一定是坏事。”宋明煦摆摆手。他这不是被风吹的,是被人念叨的。 想到惜珍,宋明煦忍不住勾起唇角。 清茶在一旁看的迷惑听的也迷惑,只能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心里想着伺候陛下这个活儿果然不是谁都能干的。砚台公公从下跟着陛下最知陛下心意,自己比起来还差的远啊。 宋明煦不知清茶心中所想,心情不错的迈着大步往太和殿的方向走去,觉得今□□堂上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听到的全部都是好消息。 果然,刚一上朝以汉王为首的诸藩王就先后表态,表示陛下前头提起的新政真是再英明不过的政策,他们一众藩王十分同意并愿意坚决执行。 这个结局是惜珍和宋明煦一步步安排好的,如今在朝堂上过了明面有了结果,两人也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 惜珍在一旁看着,等其他藩王表演的都差不多了,这才上前一步,为这场大戏收尾落幕。 至此,包括宸王在内的大夏如今所有的藩王都对削藩一事没有异议,争执了个把月的事情总算是落下帷幕。 百官们在一旁看着,各有各的心思。 -- 第180页 有的想的是众藩王加一起也没斗过宸王和皇帝,看来自己以后还是不要胡乱站队为好。有的则还是为到底是站在皇帝那边还是跟着宸王而苦恼,不知道哪条才是升官发财的富贵路。 而众藩王封地守将的判罚也都下来了,自然是按照律例行事,该处斩的处斩,该流放的流放。 罪名都由守将们背下来,一点没沾上藩王们。诸藩王还能在一旁表演一番,表演自己受人蒙骗是多么的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装模作样的责怪自己识人不清实在糊涂,难怪管理不好封地。 惜珍看他们各个演技浮夸造作,跟当年表演起装病来连细节都做的天衣无缝的宋明煦没法比。 与其看这帮老头演戏,还不如去茶楼里听书,可偏偏你又不能不让他们演上这么一场。惜珍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兴致的闭上眼养养神。 龙椅上的宋明煦并没有关心朝堂上的热闹,他的眼神自始至终只看着惜珍一人。看她不耐烦的揉耳朵翻白眼,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的闭上眼。 宋明煦忍不住勾起唇角,脸上带上了温柔的笑。 第98章 睚眦 午膳时, 宋明煦总不时期待的望向惜珍,似是在等待她说些什么。 可让他失望的是,惜珍表现的和平时一样。而且少有的将“食不言”这条规矩从头到尾的贯彻下来, 整顿饭都没有开口。 宋明煦迷惑了,昨天骑马时他们之间的氛围显然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事情的走向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呢?! 姑娘的心思未免太难懂了。宋明煦忧愁的叹息。 他自小身边就没有什么女子,除了对他冷漠疏远的母后外,他印象里说过话最多的女子竟然是给自己戴上绿帽子的三位后妃。就这些话还是在因为要审问, 大部分是在审问时说的。 哦,赵妃倒是不算给他戴绿帽子, 顶多是心有所属,甚至为了心爱之人才愿意进宫为妃的。不过和其他两位嫔妃一比,赵妃也是个实诚人了。 似赵青萝那般柔弱女子,都愿意以身犯险, 为自己心爱之人走进能吃人的后宫, 那他也可以。 比如说, 帮助他心爱之人,守护她看重的东西。 宋明煦眼神看向惜珍。脚下的土地, 大夏的臣民, 都是他们要一起守护的。 这么一想的话, 连繁重的国事和与孟国紧绷的局势,都变得不那么让他头疼了。 惜珍顶着宋明煦过于温柔的眼神, 只能佯装没有发觉, 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食物上面。 等这顿午膳用完, 惜珍撑得胃有些难受又不好直说,只能猛灌茶水。 看来今日的午膳很合珍儿的胃口。宋明煦想,还有茶也是。一会儿他就告诉清茶, 吩咐下去以后要常做今天午膳上的菜肴才是。 总算除了削藩这个心头病,惜珍也想出宫放松放松。摸索着手中的茶杯斟酌了片刻,开口道:“今日公事不多,我想着好久没出宫了,正好……” “好啊。”宋明煦答。 “啊?”惜珍楞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这是同意自己出宫了,还没来得及开心,就听到宋明煦继续说道:“我也想出宫逛逛。” “这样啊……”惜珍小脸皱成一团,纠结的模样看的一旁的宋明煦要靠低头喝茶掩饰住自己唇边的笑意。 他有耐心,但不代表只能等待。眼下惜珍的样子分明是对他的心意有所察觉才会如此烦恼,他此时不主动出击让惜珍认定心意,还上哪儿找这么合适的机会去? 于是宋明煦和惜珍二人带着清茶和平安乘着马车出了宫。 马车里,宋明煦兴致不错的泡茶请惜珍来品。惜珍心乱成一团接过茶杯一口饮尽,随便说两句夸奖的话敷衍。 宋明煦明知她在敷衍自己也不生气,反而心情更好了。若不是因为惜珍就在身边,他非要哼哼曲子,如此方能将他此刻轻松愉快的心情表达出来。 马车在解忧楼前停下。惜珍下了马车,往里一看发现里面的客人比她前几个月来时还要多些。 现在已经进了腊月,天气冷不说,家家都要准备过年的事情,按说酒楼里不该有这么多人的。再一看这些人的衣着,惜珍马上反应过来,里面坐着的大多都是来赶考的举人。 明年是科举年,春天会在上京城举办会试。各省的举人中家里条件过得去的,都会选择在春节前来上京,在上京城备考,既能提前适应上京的环境气候,也能过来打听打听主考官的喜好,结交其他举人,实在是一举数得的买卖。 而作为上京城里口碑最好档次最高的酒楼,解忧楼自然成为这些举人结交熟悉的首选之地。 惜珍和宋明煦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惜珍拦住了殷勤迎着她上楼进包厢的掌柜,吩咐吩咐在一楼大厅找张桌子给她和宋明煦坐。 惜珍开口了,掌柜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一边招呼惜珍他们入座,一边让人在酒楼里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扮作食客坐在惜珍他们旁边一桌,就当是护卫了。 年轻的举人们聚在一起研究学问,探讨时政,惜珍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意气风发和迫不及待的大展拳脚的渴望。 而他们探讨的话题,自然就是今日朝堂上刚议过的“新政”。 惜珍和宋明煦在朝堂上没提过“削藩”两个字,举人们自然也都小心避开,纵然心里明镜似的明白新政就是为了削藩也没人直接说出来。 -- 第181页 惜珍品着茶,听着举人们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偶尔听到有见地的内容,就抬起头看一眼话是谁说的,记下长相。如果有真才实学进了殿试,也可以多关注一番。 开始时举人们讨论的还是新政,后来话题就越来越歪,聊到了惜珍身上。 虽然在朝中身份要次于宋明煦这个皇帝,可惜珍存在感却要比宋明煦更强。而且和“病愈”后声望直线上涨的宋明煦相比,宸王这个名号在百姓中颇受爱戴,在众文人学子中争议比较大。 百姓们看的是你做了什么,而学子们除了关注“事”以外,也会把注意力放在“人”身上。 惜珍有时做事有些出格,时不时的就有大臣在朝堂上痛心疾首的向宋明煦谏言,希望对惜珍施以惩戒。有那种迂腐一点的,自然是看不惯惜珍的做派。 在场看不惯惜珍的举人不敢直接说惜珍有不臣之心要谋反之类的话,可又句句带着几分暗示。欣赏惜珍的那些自然就坐不住了,两方争论起来,比刚才讨论新政时还要激烈。 惜珍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开口说道:“我有时会想,咱们是不是生活在一本话本里。” “哦,为什么会这么想。”宋明煦好奇。 惜珍无奈的耸耸肩,“我有时觉得所有事情都像是围绕我在进行的一样。” 宋明煦品着她话里的意思,失笑道:“你这么说也没错,你的确像是整个世界中心一样的存在。” 躲开他炙热的目光,惜珍含羞的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看现在说话的这位举人的观点就不错,见解不凡啊。” 宋明煦笑笑,顺着她的话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正发表观点的举人身上。 惜珍也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转移话题,并不清楚说话的举人到底说了什么。见宋明煦眼神又放回了大厅中央,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赶紧将注意力转了会去。 好在惜珍口中这位“观点不错见解不凡”的举人没辜负她的希望,正滔滔不绝的表达着对宸王的敬佩和崇拜。 好险。惜珍暗自庆幸。这万一他要说的是自己的坏话,那自己之前还夸奖他就太打脸了。 正在说话的举人正一条条向其他人罗列惜珍上朝后提出的利于大夏和百姓的举措,有些时间过得久了惜珍自己都记不清了,他竟然还能完整的说出来顺便分析一番。思路清晰不说,表达能力也很突出。 惜珍开始是因为听到对方夸自己而沾沾自喜,现在则是完全被他话中的内容所吸引,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听得很是认真。 一旁的宋明煦在这位举人说话的间隙,颇为赞赏的说道:“果然不错,珍儿好眼力。” 惜珍毫不心虚的收下了夸奖,转过头在大厅里寻找刚才说话的举人。 “不错嘛,长得还挺俊秀。”惜珍道。 宋明煦脸上的笑一僵,转头看向惜珍,却发现她正满眼带笑的看着刚才说话的举人为了维护她正和其他人争辩。 “我看这位举人不错,以后必成大器。”惜珍毫不吝啬的夸奖。 “哦?”宋明煦喝下茶,用茶水的苦味遮住嘴里的酸味,“珍儿为何这么肯定。” 惜珍:“因为他眼光好。” “呵。”宋明煦被她逗笑。 大厅里看不惯惜珍的举人还在和刚才那人争辩,举了好几个惜珍行事僭越的例子。 惜珍越听越怀疑,觉得这里面大部分事情都是杜撰的,她哪有这么狂妄又不守规矩啊。惜珍看了宋明煦一眼,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而刚才维护惜珍的举人为她据理力争,表示这些都是小节罢了,不足以抵消惜珍这么多年来的功绩,最后还以一句“宸王只有睚眦必报这一个缺点”作为结尾。 “咳咳咳。”惜珍没料到他最后来了这么一句,被茶水呛得咳嗽了起来。宋明煦忍着笑替她拍背,看到惜珍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前面说了这么多,我以为他要说我是完美无缺的了,没想到……”惜珍愤愤不平道。 “不用听他的话,你确实是完美无缺的。”宋明煦哄她。 听了宋明煦的话惜珍的脸色缓和了些,又恶狠狠的瞪了举人一眼,“不过他这话说的也没错,我确实是记仇的。今天他说我坏话被我逮到了,我非要好好记住他以后算账不可。” 宋明煦看了一眼刚还被惜珍夸奖过长相的举人,心理琢磨着让惜珍记下他恐怕并非好事。正想着怎么打岔过去,当事人倒是自己走过来了。 今天来解忧楼的举人们都是为了结交朋友,刚才讲话的那位举人也不例外。他今日和一同赴考的同乡来解忧楼喝茶,一是为了多交朋友,二是为了备考会试快一直埋头苦读,现在过年了也过来两天。 和他同来的同乡看惜珍和宋明煦仪表不凡,衣着华贵,想必出身非富即贵,便起了结交的心思,拉着他一起过来搭话。 “不知二位是哪里人士?” 惜珍见他二人眼神坦荡,虽然有一个刚说了自己的坏话,但她大人有大量也不会在此刻计较,便答道:“我二人就是上京人士。” “上京人士?”面前的举人有些惊喜,自我介绍道:“我们二人是从滁州来的。我叫董贤,这位是沈钦。” 惜珍看向夸了自己半天又说自己睚眦必报的那个人,“滁州,沈钦。” -- 第182页 沈钦笑笑,向惜珍拱手见礼。 “你和沈大儒是什么关系?”惜珍问。 “沈兄是沈大儒的孙子,由沈大儒亲自教导的,可是我们滁州本次乡试的解元。”董贤道。 “哦,这么说今次会试,沈公子大有可能榜上有名了。”惜珍道。 董贤:“怎么能说大有可能。凭沈兄的才学,那是一定没问题的。” 沈钦:“董兄太过奖了。祖父常教导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求学之路更是无止境,我还差得远呢。” 惜珍看着面前的两人,觉得他们人都不错。 董贤夸奖沈钦时眼里有羡慕有崇拜,唯独没有嫉妒。沈钦自谦时也并非故作谦虚,而是真心诚意的。 看来这趟解忧楼来的倒是有收获的。惜珍抿了一口茶,细细的打量沈钦。 “不愧是一家人,跟沈钰还是有几分像。” 其实这沈钦跟沈钰的相貌足有七八分像。只是沈钰平时吊儿郎当的,气质跟眼前的沈钦相差甚远,以至于惜珍刚才看了沈钦几次都没发现。若不是沈钦说出自己的姓名,惜珍甚至都不会往他跟沈钰是兄弟的角度去想。 “公子认识我堂兄?” 沈钦本来对和惜珍他们的交谈一直不太热情的,听到堂兄的名字这才认真起来。 “就,见过吧,也不知道算不算认识。”惜珍说的比较含糊。 沈钦刚才虽然说了什么“睚眦必报”,但对惜珍的评价更多地是赞赏。惜珍不知道沈钦跟沈钰关系如何,未免自己被沈钰拖累风评,就没有说实话。 她记得沈钰曾经说过,因为受到沈匡的影响,沈家的小辈大多无意仕途,临风书院的山长倒成了抢手的位置。是以沈家小辈中有几个年纪尚轻就颇有才名,却一直没有参加科举,而是去往各地的临风书院成了教书的先生。这个沈钦么,倒是和其他沈家小辈有些不同。 心里有疑问,惜珍就直接问了出来。 “我听说沈家小辈中才学出众者众多,却无人愿意参加科举走仕途。那沈公子为何和其他沈家人不同,愿意参加科举呢?” 沈钦轻笑,答道:“一个家族光有山长和教书先生是不够的。” 惜珍意会。沈钦所说没错,只靠清誉和才名,是保不住一个家族的长久繁荣的,总得有人走仕途才行。不管沈钦是不是自愿的,如今他就是那个为了家族准备入朝为官的人。 惜珍觉得沈钦挺有意思,开口邀他们二人同坐。 董贤一坐下,便又问起惜珍和宋明煦的姓名。 惜珍道:“我兄弟二人就是上京人士,姓宋。” “宋?!”董贤和沈钦对视一眼。宋可是国姓,上京城里姓宋的,恐怕初审不简单啊。 “那两位宋兄也是准备参加会试的?”董贤又问。 “这个么……”惜珍抿了口茶,“我二人并未参加过科举,今天本来是想来喝喝茶听听书的,也没想到解忧楼里聚满了此次会试的举人们,一时好奇就坐下来凑了个热闹。” “这样啊,那今日能够见到二位宋兄也是咱们有缘。来,我以茶代酒敬二位一杯。”董贤替其他三人满上了茶水。 惜珍跟宋明煦也不推辞,举杯与他们共饮。 董贤是个性子外向善交际又会说话的,有他在中间活络气氛,四人一下午相谈甚欢,一眨眼就过了两个时辰。 惜珍一看外面天色渐暗,该到回宫的时辰了,就开口和董贤二人告别。 眼看到了晚膳的时辰,董贤也不好挽留,只是在惜珍起身后突然想起来问道:“不知宋兄可否方便告知姓名。” 惜珍看了沈钦一眼,笑着道:“唤我宋二便是了。” “宋二……”董贤目送惜珍和宋明煦跟掌柜的说了句什么后出了解忧楼,这才转头问沈钦道:“你可知道上京城里哪位有本事的皇亲国戚是行二的?” “为何只问有本事的皇亲国戚?”沈钦反问。 “这两位谈吐不凡颇有见识,可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可比的。但是我刚才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来哪位盛名在外宗室子弟是在家中行二的。”董贤表情烦恼,“莫非他们不是宗室子弟,只是姓了国姓而已?” “睚眦。”沈钦道。 “什么?”董贤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沈钦怎么突然想起睚眦来。 “龙生九子。”沈钦又提醒。 “我知道啊。”董贤依旧不明所以,“龙生九子,睚眦为龙的第二子,嗜杀喜斗……” “睚眦必报,宋二!”董贤瞪大了眼睛,“所以他是……那他身边那位岂不就是……” 沈钦点头,“据传当今圣上姿容秀美,寻常女子所不能及。” “我的妈呀……”董贤瘫坐在椅子上,不敢置信的看着沈钦,“你竟然当着宸王殿下的面,说他,说他睚眦必报。” “咳咳。”沈钦尴尬的咳了两声,“我也不知道他就是宸王。而且,我不是也说他很多好话么。宸王他,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沈钦的语气越发的不确定。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是宸王的?”董贤有气无力的问道。 “什么时候啊……”沈钦回想,“也不是什么确定的时间点。就是交谈越深,越感慨他们两人谈吐见识不凡,除了陛下和宸王实在想不到其他人了。本来只是脑海中闪过的一个念头,后面反而愈发确定了。” -- 第183页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唉”了一声。 “也不知遇到陛下和宸王,到底是福是祸。”董贤嘟囔着。 “是福是祸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沈钦还算冷静,安慰的拍了拍董贤的肩膀。“咱们还是回去抓紧时间温书,把自己能做好的做好吧。” “你说得对。”董贤坐直了身子重新振作。“没准儿就是天大的好事,陛下和宸王对你我赏识非常,以后官运亨通啊。” 董贤是个乐观的性子,凡是都往好处去想。沈钦也不泼他冷水,两人唤来了小二准备结完账回住处。 不料小二走了过来,却告知账已经结完了。 “可是刚才和我们一桌的两位公子结的账?”董贤问。 “不是。”小二摇头,“掌柜刚才嘱咐小的,说二位如果问起,就答复说花销已经记在沈钰账上了。” “沈钰……” 小二道:“小的也不知道沈钰是谁,只是照着掌柜交代的办的。” “我知道了,多谢这位小哥了。”沈钦起身整了整袍子,对董贤道:“走了,回去温书了。” 第99章 烟花 没过几天就到了除夕, 这也是宋明煦登基以来皇宫里第一次举办除夕宫宴。 惜珍和宋明煦将众藩王留在上京,说是要过个团圆热闹年,和众藩王凑在一起热闹一番。结果惜珍觉得歌舞什么的又闹腾又要兴师动众的准备, 实在没有必要。是以没让砚台安排歌舞,随便准备几个简单的节目助助兴就算了。可以料到这次宫宴虽然“团圆”,但不会有多“热闹”了。 在宫里当差,最怕听得就是“随便”两个字,因为偏偏宫中事事都是随便不得的。不过好在砚台虽然琢磨不出惜珍的喜好, 却摸透了她的性子,知道就算节目办的不好宸王也不会放在心上, 砚台就把精力放在准备吃食上,这才是讨宸王欢心的好法子。 但是就算砚台再用心,宫宴上的菜品因为需要提前准备出来等原因上到桌上时味道也都很一般了。 菜品味道不出色,节目无聊。惜珍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也就下面诸藩王的变脸还有些看头。 之前重罚藩王守将的震慑力还在, 这些天藩王们各个都极有眼色, 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被秋后算账。 惜珍看着他们不似往日嚣张的样子心里极为舒坦,要不是有这等好戏看, 她还真耐不下性子在这里坐下去。 宋明煦看惜珍又打了个哈欠, 眼皮也直打架, 显然是无聊到了一定地步。 想了想放下筷子,转过头咳嗽了几声。 藩王们因他的咳嗽声都停下交谈看了过来, 看到刚才还坐得笔直神采奕奕的皇帝, 正咳得难受, 脸色看着也不太好。 惜珍心里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起身走到他身边查看他的状况。 宋明煦看到惜珍紧张自己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扬起的嘴角,握着惜珍的手腕捏了捏示意自己没事。 惜珍这才反应过来, 宋明煦这是要借病离席了。 惜珍松了口气,心中又不免觉得好笑。没想到几个月过来,她竟然又被宋明煦装病的样子骗到了。 砚台也机灵,马上一脸紧张的过去扶起宋明煦,一边喊着传太医一边跟惜珍一左一右的扶着宋明煦出了大殿,留下还没回过神来的一众大臣和众藩王。 看着宋明煦和惜珍离开时轻快的步伐,不少大臣这才回过味儿来。有的无奈的叹了口气,有的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倒是没见过宋明煦装病的藩王们还闹不清状况,等问清楚缘由后也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叹皇帝演技确实是好,难怪能骗过这么多人的眼睛,还骗了这么多年。 这几天上京城里一直飘着小雪,落在地上结成一层薄薄的冰。惜珍他们走的路都是有人提前就清理好的,倒是不滑,就是不知道宫外的情况如何。 回顾这一年,还真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以前惜珍觉得她进入朝堂后发生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现在回过头一想加起来都比不上今年一年的事情多,很多事情都在这一年有了一个或圆满或遗憾的结果。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 惜珍往手心呵了口热气,默默祈祷明年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一年。 “冷吗?”宋明煦看到她的动作问。 惜珍没说话,只是摇摇头。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的融化。 惜珍:“明天我要回府里一趟,陪清月和明祥过年。” 魏家几房人在年前就回了老家,只有魏清月跟魏明祥留了下来,被惜珍安置在宸王府里。起初魏三夫人想把女儿接走扣在手里当成砝码,不过被惜珍不留情面的拒绝了。 现在宸王府里有暂住其中的梁王一家,还有惜珍的未婚妻魏清月和弟弟魏明祥,就缺惜珍这个主人了。 大过年的,惜珍不回去交代两句也不太好,于是便定下明日回府跟魏清月和魏明祥聚一聚,就当是吃年夜饭了。 “回宸王府啊……”宋明煦听到惜珍说要回去陪魏清月,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按说惜珍和魏清月同是女子,又是表姐妹的关系,一起吃顿饭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 可偏偏除了表妹之外,魏清月对惜珍而言还有未婚妻这一层身份。且惜珍对魏家人没什么情分,对魏清月却是十分的照拂,为她考虑了不少,这让宋明煦不得不承认魏清月对惜珍来说还是有些特殊的。 -- 第184页 要说吃一个女子的醋这事听起来有些离谱,可宋明煦就是做不到完全不在意。如今他和惜珍的关系似近又远,暧昧又模糊,正是让人控制不住脑子里会冒出各种念头的时候。 宋明煦一边想要不管不顾的说个清楚,一边又担心捅破扯层窗户纸后两人会渐行渐远。 惜珍看着身边不时紧皱眉心的宋明煦,想了想说道:“要不你明日和我一起去宸王府?” 宋明煦本来还想自己提起,又担心惜珍觉得自己跟得紧太麻烦。如今听到惜珍开口了,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连连点头。 惜珍看他因自己一句话而喜笑颜开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又故作冷淡的补了一句:“正好你可以去看看梁王世子,他近日病情好转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 宋明煦现在心情明媚,惜珍说什么都乖巧应好。惹得惜珍只能侧过脸不去看他,这样才能让脸上的笑意不被发现。 转天,惜珍带着宋明煦回了宸王府,先去看望了梁王一家,又和魏清月魏明祥姐弟俩用了顿团圆饭。一看时辰,都过了宫中下匙的时间了,干脆也就不回去了。 惜珍久未回府,好在有秦妈妈将宸王府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让她回来住几天也不会觉得不习惯。 宸王府里的梅树都是按照花色和开花的时间搭配种植的,景致不错。今天没有月亮,秦妈妈就吩咐人在梅花林挂满了灯,方便惜珍他们过来赏景。 这是宋明煦自十几年前在宸王府小住后,再次如此细致的参观宸王府。王府中的景色布局和他印象中的变化不大,除了占地大小比不上皇宫外,景色甚至要更胜一筹。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种种,宋明煦想起当年住在宸王府时的情景不免有些感慨。身边的惜珍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引的宋明煦侧头看了过去。 “一会儿会有烟花。绚烂又短暂的美丽,却让人见之难忘。”惜珍道,眼中带着怀念,“以前父王带我和哥哥去解忧楼里看过烟花,那可是全上京看烟花最好的位置了。” “宸王府里看烟花的地方太远,在王府里看总有种置身于热闹之外的感觉。在王府里自己放烟花又不够热闹,比不上在上京城和其他人一起看意思。” “那我们今天一起去看烟花如何?”宋明煦问。 惜珍想想摇摇头,“今天算了,时间来不及了。” “也是……”宋明煦声音低落。 惜珍听出他声音里的遗憾,道:“上元节的烟花更好看,还有灯会。” 这话听起来像是说了一半,不过惜珍也没继续说,反而转头看向宋明煦。 宋明煦心头一动,有些紧张的问:“那上元节的时候,你可愿意跟我一起赏灯看烟花?” 惜珍故作犹豫的皱起眉头,思索片刻粲然一笑,“好啊。” 第100章 上元节 上元节这天, 惜珍和宋明煦围着绘制好的北疆地图研究了一上午,似乎和之前的每一天并没什么不同。 用完午膳惜珍睡午觉放松一下,不能对不起这珍贵的假期。睡醒后惜珍起身唤了巧晴进门, 看巧晴神色犹豫,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 巧晴抬头看着惜珍,咬着嘴唇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惜珍鲜少见她如此纠结,也不催促, 耐心等着她。 过了半晌,巧晴低声道:“王爷, 陛下送了衣服过来。” “送了衣服?”惜珍不解,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看惜珍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懂自己的意思,巧晴也不多解释,起身去外间将衣服抱了过来。 衣服是皎月色的, 是惜珍喜欢的。料子是宫中才有的云锦, 如云霞般绚丽, 最能彰显身份。一切都很合惜珍的心意,能让巧晴觉得不妥的原因, 只有这套衣服是一套女装。 与巧晴的不知所措相反, 惜珍表现的很是淡定, 还提起裙子走到镜子前放在身前比了比。 “不错,看着还挺合身的。”惜珍越看越喜爱, 久未着女装的她, 心里也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巧晴:“王爷, 陛下他……” 惜珍:“嗯……我的事情他是知道了个大概的。” “那,那岂不是……”自己的猜测成了真,巧晴不免慌张。 朝堂上的事情她虽懂得不多, 可也知道自家王爷女扮男装这事是欺君的大罪,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就算抛开会不会被定罪不谈,陛下知道了王爷的身份,那陛下手里就握住了王爷的一个把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拿出来对付王爷。 惜珍知道巧晴在担心什么,但又无法将这里的事情和关系尽数相告,只能安慰巧晴:“无须担心,我心里有数。” 巧晴看着惜珍,轻叹一声:“都听王爷的。” “对了,随衣服送来的还有一张面具。”巧晴说着拿出一张皮质的面具递给惜珍。 惜珍接过面具放在脸上试了试,大小合适,而且没有想象中的皮革的味道带在脸上也不刺鼻,能看出来是特别处理过的。 “还不错。”惜珍很满意。皮制的面具比不上宋明煦那张银制的精致,胜在戴着舒服贴合。 巧晴看着惜珍,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最后只能拿起梳子,“郡主今天想要个什么样式的发髻?” 惜珍不知多久没听过别人唤自己郡主了,也早就不清楚现在上京城里最时兴的发式是什么了。愣了半晌才说道:“你看着办吧。” -- 第185页 巧晴等这个再次帮自家郡主梳妆的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脆生生的应下,摩拳擦掌的打算好好替惜珍打扮一番。中途砚台还过来转达了宋明煦的意思,如果需要什么头饰首饰的可以尽管去皇宫的库房里去取。 惜珍觉得宫中的首饰都太扎眼戴着还重,压得头疼,便拒绝了。 巧晴替惜珍梳好发髻,找出了惜珍之前赏给自己,自己还没用过的几件头饰给惜珍插在发髻上。 看着自己辛苦半个时辰的成果巧晴满意的直点头,再看惜珍头一点一点的,已然是一副无聊的快要睡着的模样。 傍晚,一辆装饰低调的马车从侧门出了皇宫,停在了解忧楼后门的小巷里。 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一人带着银质的面具,另一人带着皮质的面具,连赶车的车夫都蒙着脸,看起来神秘的不得了。 早就接到吩咐在后门候着的掌柜心里好奇不已,可也知道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多了反而会害了自己的性命。于是按耐下自己的好奇心,低着头将一行人引到了已经上好饭菜的包间。 进了包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摘下面具。惜珍长出了口气,这玩意儿虽然只遮着半张脸可戴久了也别扭,憋闷的慌。 “面具戴着不合适吗?”宋明煦问。 惜珍笑笑,不怎么在意的答道:“也不是,就是不习惯吧。” 包间里早就备好了各色的点心和还冒着热气的汤圆。做车夫打扮的秦野低着头走过去想要帮着把汤圆盛出来,结果一勺汤圆带着汤舀出来,大半都洒在了他自己手上。 汤圆看着温度就不低,惜珍看着在告罪的秦野关切的问道:“秦将军烫伤了没?” “多谢王爷关系,下官无事。”秦野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惜珍一眼。 对秦野来说,宸王是女子这个事实堪称他从出生以来最让他咋舌的事,让他第一次有了想拉着砚台倾吐一番的冲动。出宫的这一路上他都没缓过来,不敢相信是真的,甚至猜测是不是陛下和宸王在联起手来捉弄自己。 盛汤斟茶这种细致活本就不是秦野擅长的,再加上注意力不集中,免不了闹出把汤盛到自己手上这种笑话。 秦野皮糙肉厚的受伤倒是不至于,就是刚才闹出的笑话令他有些汗颜,看来平日里烟台做的差事也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容易,还是挺有难度的。 宋明煦知道秦野毛手毛脚的做不好这些,便干脆自己盛了两碗汤圆出来,还细心的问了惜珍想要几颗汤圆。 惜珍本来在宫里已经吃过汤圆没什么胃口,但这好歹是宋明煦亲手盛的面子要给,再加上汤圆上飘着的桂花散发出的甜香诱人的气味让人食指大动,就又将面前的汤圆吃了个干净。 等吃完了汤圆,外面街上的热闹也就开始了。 惜珍戴上面具走到窗边打开窗,正看到了游行舞龙的队伍从窗下经过。 上元节这天可以说是上京城一整年里最热闹的一天了,街道两旁早已经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孩子们拎着在街上买的,或者家人给做的简单的花灯,互相比较着谁手里的才是最漂亮的。 看着眼前一派和乐的景象,惜珍忍不住勾起唇角,心中生出一股满足之感。 游行表演的队伍从解忧楼下一一经过,等到最后一支杂耍队伍消失在他们视野里后,宋明煦问:“去北街看花灯怎么样?” “好啊。”惜珍答应。 今天晚上北街的灯会可是上元节的重头戏。各式各样的花灯争奇斗艳,装饰满整条街道。 而今夜北街最大的一组花灯,正是宸王府送去的名为“跃龙门”的花灯组。这组花灯因为做工精美,寓意也好,引得不少百姓驻足,惜珍和宋明煦也停在了此处观赏。 “不错,”惜珍低声说道,“没白花我那么多银子。” 这组花灯为了给今年的科举讨个好彩头,可是她请了上京城最有名的工匠提前半年就开始着手准备制作出来的,花了她不少银子。如今看到成品,这银子花的也值。 这边惜珍正跟宋明煦讲着这组花灯里不容易被人发现的特殊细节,一转头不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神还和对方短暂的交汇。 惜珍猛地低下头,很是心虚的模样,拉着宋明煦就往外走。 宋明煦正听着惜珍给自己讲解呢,还没闹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道缘由,可惜珍想要离开这里,宋明煦当然没有不帮忙的道理。 他身手好力气大,轻松地就带着惜珍逆着人流摆脱人群,走到了街边相对安静的角落。 宋明煦担心惜珍是因为人太多又戴着面具感到闷气,关切的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惜珍摇摇头,踮起脚往人群中确认一番,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我刚看到祝文灿带着他夫人走过来了。” 祝文灿对惜珍太过熟悉,人又聪明,就算戴着面具惜珍也不敢保证对方看到自己不会起疑。更何况他们俩还短暂的对视了一瞬,当时祝文灿的眼神让惜珍觉得自己已经被对方看透,这才失了往日的分寸,略显慌张的拉着宋明煦往外逃去。 听了惜珍的话宋明煦也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轻声安慰道:“别担心,刚才花灯前人那么多,他注意不到我们的。” 惜珍却没有被宋明煦的话安慰到,蹙着眉头摇摇头说道;“未必。就算人再多,人群中你我肯定也是最显眼的。” -- 第186页 宋明煦失笑,惜珍这话说的倒是也没错。 灯会上人声鼎沸,他们站的角落明明抬眼就能看到离他们最近的那组花灯,却安静的像是被切割在另一个世界。 惜珍望着“跃龙门”最上端那条金色的小鲤鱼微微出神,一转头就对上了宋明煦的眼睛。宋明煦的眼睛温柔的好似一汪湖水,像是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她望进去。 或许是今夜月色太迷人,花灯太美,汤圆里的米酒让人上头。惜珍看着宋明煦的眼睛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宋明煦哪料得到她突然问这个,慌忙别开眼,眼神中是不容错认的慌乱。 惜珍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问出了口,等反应过来后脸红到了耳根。暗道还好此处昏暗不至于让人发现自己的失态,不然宋明煦定然会看到她现在满面羞红的样子。 话已出口,此时装醉是来不及了。惜珍干脆豁出去了,抬手揭下了宋明煦脸上的面具,将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惜珍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子,什么事不爱憋在心里。自从她隐隐有了这个想法后已经被困扰了好几天,今天问了出来,是与不是的有个准话,至少不会让她在东想西想了。 宋明煦吞了吞口水,此刻紧张的喉咙发紧。 “是,我喜欢你。”宋明煦开口道,“在知道你是宋惜珍前我就喜欢你。” “这么说,你是断袖?”惜珍表情纠结。 “我不是。我是,我想说……”宋明煦闭上眼睛稳定了情绪,睁开眼睛目光坚定地说道:“我是想说我喜欢你,与你是谁无关,只是喜欢你。” 第101章 上元节(下) 宋明煦低垂着眼看着惜珍, 等待着她的审判。 惜珍却沉默不语,看不出在想什么。 宋明煦不甘心,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嗯, 知道了,不错。”惜珍点点头,语气比他们平日里讨论国事时还要平淡。说完抬手举起面具想帮宋明煦戴回去,可惜因为两人身高的差距没能成功。 宋明煦接过面具,失魂落魄的戴好, 没注意到惜珍微微颤抖的手。 惜珍转过头,清清嗓子说道:“你既然说喜欢我, 那就要一直喜欢我,不能变才是。” 惜珍这话听起来带着些霸道和不讲道理,可却让宋明煦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自是会一直喜欢你,只中意你一人的。”宋明煦连忙道, “我一直认为感情之事与我无关, 若不是遇到你……” 宋明煦放低了声音, “我这辈子也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或许到了临终之前,回想自己一生都找不到值得珍藏的回忆。” 惜珍抬手摸摸自己发烫的耳垂, 有点不习惯这么情意绵绵的场景。 “走吧, 花灯还没看呢, 一会儿灯会就要结束了。”惜珍说完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冲着就宋明煦伸出手, “快点啊。” 宋明煦愣了一瞬, 然后快步走过去牵住惜珍的手, 将她的手掌包裹在掌心。 “好。” —— 砚台总觉得上元节赏灯回来后,陛下和宸王之间的氛围越发的奇怪了。 砚台私下向秦野打听过赏灯那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秦野一改往日板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神色纠结的看着砚台, 想说又不敢说的态度让砚台更好奇了。 连秦野都不敢明说,这该是多大的一个秘密啊。 砚台心里像被一只小爪子一抓一抓的挠的心痒。心知若是真有秘密的话,秦野都知道了,陛下想必也不会瞒着自己。 就这样,砚台一边等着陛下将秘密告诉自己,一边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仔细的观察着。 今天宸王府送来了几把古琴,都是先帝赏给先宸王的,每一把都是令爱琴之人趋之若鹜的名琴。 他记得宸王不大会抚琴啊。砚台心想,陛下倒是会抚琴。宸王该不会是要把先帝赏给先宸王的古琴,又送回宫里吧? 书房里,惜珍小心擦拭着手中名为“绕梁”的古琴对宋明煦道:“先说好,我这是不想这些古琴遇不到欣赏它们的人,在仓库中蒙尘,这才让人把琴送进宫的,可不是要还回来什么的。” “进了宸王府的东西,就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宋明煦忍住笑意答道:“你放心,这宫中的东西本来就与我无关,又不是属于我的,我自然不会把宸王府的东西要回来的。” 惜珍想想觉得宋明煦说的也对,心情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用手肘碰了碰他,“没关系。宫里的东西虽然不是你的,但宸王府的东西都是我的。那自然就,就算是有你一半的。” 宸王府里现在的奇珍异宝不少是宋明煦赏下来的,分他一半也不吃亏。 宋明煦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只觉得惜珍这话听到耳朵里甜的人牙都要倒了。 惜珍却依旧低头小心翼翼的整理着琴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说的话对身边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好了。”惜珍抬头一笑,满意的看着自己擦拭好的“绕梁”。 别说惜珍虽然不善琴技,但是擦琴什么的动作还挺专业。 宋明煦接过绕梁,轻拨琴弦调音校准。 “琴声悦耳,余音悠远,不愧是名家之作。”宋明煦赞叹。 当年宫中的名琴都被先帝尽数送到了宸王府,是以宋明煦虽然擅抚琴,却还没用过什么名琴。 -- 第187页 惜珍:“还有这个,琴谱。” 宋明煦接过琴谱翻开,“这是你写的?不对,后面的是。前面的字迹也很像,但不是你写的。” “前面是我父王写的,后面是我写的。”惜珍歪头靠在宋明煦肩膀上,“为了避免琴谱失传,我父王整理了不少从各地收集的残缺不全的古琴谱,可惜他还没整理完人就去世了。” “那后面这半本是你整理的?”宋明煦好奇,他记得惜珍不善音律的。 “我哪会这些啊,”惜珍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是祝文灿整理的,我誊写上来的罢了。” “又是祝侍郎……”宋明煦带着酸气的嘟囔。 “什么?”惜珍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祝侍郎还真是多才多艺。”宋明煦假笑着回答。 “确实。”惜珍点点头,“祝文灿是我哥哥在书院读书时的同窗,后来我父王在王府给哥哥请了先生,祝文灿也就跟我哥哥一起在宸王府念书、学琴。所以……” 惜珍一顿,没继续说下去。 “所以什么?”宋明煦问。 “没什么,”惜珍笑着摇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我自己的一点猜测罢了。” 宋明煦握住惜珍的手,“我想知道。” “什么?” “关于你的就算不重要的事情,我也想知道。”宋明煦道。 惜珍看着他眨眨眼,这些年她习惯了不依靠任何人,有什么事情全都自己处理,早就忘了有人分担的感觉了。 惜珍垂着眼摆弄着宋明煦的手指。看着他指腹出弹琴留下的茧子,还有虎口处练武留下的伤痕,过了一会儿说道:“我是觉得,祝文灿未必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什么?”宋明煦大惊,“你是说祝文灿知道你的身份?” 宋明煦知道祝文灿是惜珍的好友,所以对他也多有关注。 祝文灿这人出身官宦之家,家族不算显赫。靠着宸王府的扶持和自身的能力,年经轻轻就做到正三品侍郎的位置。 除了能力出众之外,宋明煦对祝文灿最大的印象就是古板。处理公务时一丝不苟,平日行事一板一眼的,印象中就没怎么笑过。 惜珍隐藏身份立于朝堂之上本就是与迂腐之人口中的礼法相悖之事。祝文灿这么一个古板的人,若是真的知道了惜珍的身份,他会选择保密不说吗?宋明煦不敢确定。 “他试探过你吗?”宋明煦问。 “没有。”惜珍摇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为了掩饰自己没有喉结这一点,惜珍以受伤留下疤痕为借口,连上朝时都穿高领的衣服,还做了假的疤痕贴在皮肤上面。 “祝文灿没试探过我,倒是我试探了他两次。”惜珍说道,“有一次我衣领最上面的扣子松了露出了假伤疤,祝文灿看到后马上提醒我把扣子系好。” “当时是我和祝文灿、杨泽浩还有高柳几个人小聚,并没有外人。祝文灿发现后却是很紧张,而且是抓到机会趁其他人不注意提醒我的。后来我又装作不经意试探了几次,情况也都差不多。” 宋明煦想了想,“照你这么形容的话,祝文灿的反应确实不一般,像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担心别人也发现帮你一起遮掩一样。”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惜珍和宋明煦比大小,发现自己的手比他小了足有一个指节的长度,不满的啧了一声,而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相信祝文灿,他不会背叛我的。” “他与我哥哥是至交好友,我们之间么……”惜珍放下手,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也是朋友的,至少我觉得是。” “我也觉得你们是。”宋明煦道,“相互扶持,一起克服困难,这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听到他的话惜珍勾起唇角,“我也这么觉得的……”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宋明煦心里一软,其实惜珍和他一样的孤独。他一直怀揣着秘密被困在深宫之中,惜珍又何尝不是被困在朝堂之上? 不同的是他一直独身一人,惜珍身旁看似围绕着不少好友,却仍是隔着一层,无法交心。 既然惜珍希望能有朋友,愿意相信祝文灿,那他也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如果祝文灿真的背叛了惜珍……横竖还有他在。 他还是大夏的皇帝,其他人就别想在他眼皮底下做什么对惜珍不利的事情。只要他和惜珍站在一边,就算有人质疑惜珍的身份,也翻不出风浪。 “这首曲子。”惜珍将翻开的琴谱递给宋明煦。 “想听这首?”宋明煦问。 惜珍点头。 “好。”宋明煦放好古琴和琴谱,摆出架势。 惜珍顺势躺在宋明煦腿上,打了个哈欠。“我休息一下,就一刻钟,这首曲子的时间。” “好。”宋明煦替她摘下发财让她躺的舒服一点。 惜珍声音中带着困意,不放心的叮嘱:“如果我睡着了一刻钟之后一定要叫我啊。今天还有很多折子没批,我就小憩一会儿,然后咱们一起看折子,争取在晚膳之前都处理好了。” “放心吧,肯定会叫你的。”宋明煦道。 听到他保证的惜珍嗯了一声,听着耳边柔缓的曲调,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 第102章 饮血(上) 过完了春节、上元节, 藩王们又被留在京城过宋明煦的万寿节。 -- 第188页 众藩王明知道藩地现在已经被皇帝和宸王派去的人搅的乱了套了,却又没法回去稳定局面,只能含泪假笑留在上京城里陪着过完这个节过那个节。又赔笑又赔礼物, 还赔上了在藩地内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势力体系。 众藩王心里苦,不知道偷偷骂了宋明煦和惜珍多少次。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心里再不情愿咒骂的再难听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在这里跪地恭祝皇帝万寿无疆?! 汉王心中苦涩,一连猛灌了几杯酒。 旁边睿王看着汉王苦闷的模样, 对他的心情感同身受。小声提醒道:“汉王莫要多饮,小心在陛下面前醉酒失态。” 喝酒都不能喝个尽兴。汉王心情更糟糕了。他心知睿王提醒自己是好意, 道了声谢便放下了酒杯。 别说,这酒后劲儿还挺大。汉王抬手轻揉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别真糊里糊涂的做下什么错事, 又让皇帝和宸王抓到把柄整治自己。 汉王这边还晕乎着呢, 迷迷糊糊间看到周围的人都起身跪了下去。汉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也随着大流跪下了。跪下后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为的就是让自己脑子清醒过来。 “本王看汉王脸色不好, 可是身体不适?”惜珍问。 听到她的话汉王在说真话和说假话之间犹豫了一下, 最后决定不提喝酒的事情, 顺着惜珍的话说自己吹了风头有些疼。 只听惜珍说道:“头疼可不是小事,汉王还是早点找御医诊治, 以免病情加重才是。” “宸王说的是, ”宋明煦接着道, “若是汉王身体欠佳,那便在上京城多留些时日养病,不用急着回去。” 汉王刚要谢恩, 话都到嘴边了又被咽了回去。刚才皇帝说的是,回去?! 汉王抬头偷看向身边的睿王,见对方冲着他微微颔首,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原来其他人起身谢恩,谢的是皇帝终于准许他们回藩地了。 这下汉王头也不晕了酒也醒了,整个人别提多清醒了。 虽然不知道皇帝和宸王为何突然松口许他们回藩地了,但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汉王可不能错过。 于是汉王一通解释,力求让惜珍和宋明煦相信汉王身体无事,现在马上起身坐几天几夜的马车回藩地都不成问题。 惜珍当然不是真心要留下汉王,也就不过多的为难他了。 她跟宋明煦这次松口倒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春闱就要开始了,惜珍怕藩王们留在上京城里碍事。 惜珍和宋明煦都对此次科举寄予了极大的希望,希望能够选拔出于国于民有用的人才,可不能让藩王们添乱。 惜珍一是担心藩王们趁着留在上京城的机会结交赶考的士子,埋下隐患;二是把他们扣在上京城里的时间够久了,也该放回去了。于是跟宋明煦一合计,就下了准许各藩王回藩地额旨意。 众藩王听到旨意的恨不得马上动身。这趟来上京他们可谓是损失惨重,被迫同意了朝廷削藩的旨意,藩地的守军将领锒铛入狱,好不容易培养的军队因朝廷派去的监军一句“不符合规制”就地解散。 几十年的筹谋,几个月就被搅和的乱七八糟的。众藩王每每看过藩地传来的密保都觉得呼吸困难胸口憋闷,回想起来来上京后的这几个月里竟然没有一件好事发生。 现在回去,只希望一切还能来得及补救。 藩王们这一走,惜珍也觉得轻松不少。这下朝堂上更没人敢跟她唱反调了,驿站里也少了一大批白吃白喝的人。 要知道藩王上京一行怎么也有个一百来人,再加上马匹,吃吃喝喝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惜珍看了一眼众藩王进献给宋明煦的生辰贺礼,盘算着够不够抵他们这几个月的食宿费。 寝宫书房里,宋明煦本以为惜珍要陪自己过生辰,没想到却被惜珍拉着拆礼物。 惜珍从小见遍了奇珍异宝,眼力比一般做鉴定的都要狠辣,稍微上手把玩一番就能看出手里的东西价值几何。 众藩王献上的合理虽说没有贵重精巧到让人移不开眼的,但是抵这几个月的食宿费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惜珍仍不满意,小声嘟囔着:“各个那么能贪,送个礼还那么抠门。” 宋明煦听到她的抱怨忍不住失笑。他是皇帝,众藩王送礼物既要送的珍贵又不能太过出挑为自己招惹麻烦。是以他这个皇帝过生辰,收到的贺礼恐怕还没有惜珍生辰时收到的值钱。毕竟宸王眼光高爱珍宝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不看了,真没意思。”连看了好几个也没有看得上眼的,惜珍将礼盒往旁边一推,“既没什么特别值钱的,也没有心思巧妙做工出群的,实在没什么看头,比我送的差远了。” 宋明煦以为惜珍说的是她送的砚台,刚要夸奖那方砚台料子珍贵雕工也是巧夺天工,确实是所有贺礼中最合自己心意的。就看到惜珍起身一路小跑到书架旁,从书架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拿过一个长条形状的木盒。 原来砚台只是个幌子,惜珍早就将真正打算送给宋明煦的礼物放在了书房不起眼的角落。 宋明煦没想到惜珍还有礼物送给自己,一时间又惊又喜,一颗心狂跳不停。不是为了礼物,而是为了惜珍的心意。 “来,打开看看。”惜珍递过木盒,带着忐忑和期待的看着宋明煦,期待他看到礼物后的反应。 -- 第189页 木盒造型古朴,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被保养的很好,能看出来主人十分的爱惜。 单这木盒就已经十分贵重。宋明煦拿在手里一时不知道惜珍送给自己的是这只木盒还是里面另有礼物,犹豫到底要不要打开。 “快打开看看啊。”惜珍催促。 听她这么说宋明煦才放心,小心的打开木盒。 一打开木盒,入眼的颜色深沉不怎么起眼的剑鞘。等宋明煦将木盒中的剑取出仔细一看,忍不住惊呼:“这是,饮血?!” 惜珍对他不掺假的惊喜表现十分满意,“是饮血。” 饮血,是由前朝最有名的铸剑师耗尽心血所铸的传世名剑,亦是前朝武帝的随身佩剑。 当年武帝还是王爷之时,曾手持饮血身先士卒的带领将士屡次击退外族进犯,为自己杀出了“战神”的名号。后来皇帝病逝,身为皇帝亲弟的武王继位,开创一代盛世。 而作为武帝的佩剑,饮血也和这位武艺超群、熟知兵法,在战场上和朝堂中运筹帷幄的明君一起在史书中留下了名字。 “果然是好剑,”宋明煦拔出饮血赞叹不已。 送礼物的人最希望看到的便是收礼物人脸上喜爱之色,能看到这份喜爱心里就满足了,不管拿到这份礼物的过程有多麻烦。 “你是怎么找到这把剑的。”宋明煦问,“我听说前朝覆灭之时,太祖在皇宫里都没找到这把剑的踪影。有人说这把剑毁在了皇宫的大火中,也有人传这把剑早就流落民间不知踪影了。” “我听收藏这把剑的人说,这把剑是他祖上从一名内侍手中买来的。”惜珍道,“当时前朝气数将尽,宫中的宫女内侍为了给自己寻条后路,将宫中财宝偷出宫卖,换成银钱傍身。这把饮血剑,也是被偷出宫的珍宝之一。收藏人说他的祖上对饮血剑十分喜爱,所以才冒着风险偷偷买下。” 这种珍宝一旦流入民间就十分的难寻,惜珍本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高柳和沈钰打听了一句,他们二人结识的三教九流的朋友多,没准儿就有知道饮血下落的。没想到这一问,还真被她问到了饮血的消息。 沈钰说起,他的一位朋友曾不经意提过自己见过饮血。沈钰他们一行都是文人,对饮血这种传世名剑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听到了也就点点头,没人继续追问。 这次惜珍问起,沈钰想起来有这么一出便去跟朋友打听,结果饮血正是被收藏在沈钰这位朋友家中。 “饮血这种名剑可遇不可求,收藏者怕是不会轻易出手。”惜珍做不出仗势欺人夺人所爱的事情,可单纯的金银这种人家又看不上眼,怕是买不下来。 惜珍有些烦恼,好在有沈钰替她出主意,“买下饮血的是我这位友人的先人。他先人喜好名剑,自然对饮血视如珍宝。可现在掌家的是他父亲,他父亲最爱的可不一定还是神兵利器。” 受到沈钰的启发,惜珍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终于打听到了饮血现在的主人最好书法,尤其是草书名家宋儒的字。只可惜沈儒的字流传下来的极少,他家中竟然连一幅真品都有。 “沈儒的字啊……”惜珍摸了摸扳指,“那我就沈儒的真迹和他交换好了。” 沈儒的字虽然珍贵,可宸王府里还是收藏有两幅的,都是先帝赏赐下来的。先宸王和惜珍兄妹对字画兴趣一般,这两幅字也就一直被收在库房中。 “用沈儒的字换饮血剑?!”沈钰一听这话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可是沈儒的字啊,十把饮血剑都不够换的。” “你一个读书人怎么这么市侩,什么都用钱衡量。”惜珍鄙夷的看着他一眼。 “我,我市侩?!”沈钰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相信的看着旁边的高柳,“她竟然说我爱钱,明明她……” “嗯?!” “好吧,我市侩,我市侩。”沈钰无话可说。 宸王这么个从不吃亏的人竟然会做亏本买卖,而且说自己市侩,这让沈钰接受不了。就算他真市侩,至少宸王是没资格说的。 高柳在一旁也是一脸惊讶,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遍:“王爷,您说的是用沈儒的画去换饮血?去换那柄名为饮血的剑?”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惜珍一脸无辜的点点头,不明白自己的小伙伴为何都如此惊讶。“沈儒的字在我手里就是落在库房里蒙尘,还不如交给真正欣赏它喜爱它的人,这样才更有价值。” 沈钰和高柳对视一眼,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王爷,您要这饮血剑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是您打算弃文从武吧?”沈钰试探。 “当然不是了。”惜珍拿起点心咬了一口,漫不经心的回道:“这不是万寿节要到了么,我想着把饮血剑送给皇上,他应该会喜欢的。” “王爷,您这么费尽心力的,是要为陛下准备贺礼?”高柳不敢相信的又确认了一遍。 “当然了,很奇怪吗?”惜珍问。 何止是奇怪啊,简直太让人惊讶了。沈钰心想。 沈钰斟酌字句,好奇的问道:“王爷,您什么时候开始,对陛下如此,如此敬重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这是污蔑,我什么时候对陛下不敬重了?”惜珍反问。 沈钰被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无语到了,小声嘟囔道:“在今天之前,我可从没感觉到你对陛下有什么敬重之心。” -- 第190页 惜珍耸耸肩,“那是你的感觉错了。”反正她是不会承认的。 “言归正传,饮血剑的事情我不好出面,还要靠你帮忙了。”惜珍道。 沈钰也跟着正经起来,不再嘻嘻哈哈的。“王爷放心,此事交给我了。” 第103章 饮血(下) 虽然惜珍说的好听, 说什么艺术品要在会欣赏的人手里才有价值。但不得不说沈钰还是很了解她,她可不是会做赔本买卖会吃亏的人。更何况用沈儒的字去换饮血剑,两件物品价值差距如此之大, 任谁碰到这种事都要忍不住怀疑。 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惜珍让沈钰先不提要求,只告诉对方自己手里有一幅沈儒的真迹可以出手,问对方是否有意。对方一听马上来了兴趣,直言若真是真迹可随意开价, 只要能力所及就算变卖家产也要尽力争取。 惜珍对金银家产什么的自然没有兴趣,她想要的不过就是饮血罢了。于是斟酌了一番, 告诉沈钰询问对方是否可以用藏品交换,得到对方同意后又让对方列了一个藏品清单出来。 能看出对方是真心想要沈儒的真迹,而且对沈钰十分信任,闻言真的将自家的珍贵藏品列了一个详细清单出来。似乎是担心普通的藏品没什么吸引力惜珍会反悔, 对方将饮血剑在内的几件不大见得了光的藏品也写了上去, 里面有不少是宫中流落出来的。 “这位董老爷和你家里是世交?”惜珍问。 “是, 董老爷和我祖父是六十多年的老友了。”沈钰答道。 “这样啊,这位董老爷看起来倒是挺有门路。”惜珍道。 沈钰凑过来看着她手中的单子, 说道:“董老爷家底殷实, 家里又世代都爱收藏, 能有些路子也正常。” “何止是有些路子。”惜珍轻笑,“这个灵芝碧玉钗, 我若是没猜错的话, 应该是当年明帝送给魏皇后的生辰礼。” 明帝和魏皇后也就是惜珍的祖父祖母。这钗子的故事普通人不知道, 惜珍却是听过一些的。 她到宫里后还让宋明煦带她去库里看过,想要把这支钗子带走留作纪念,结果发现钗子不见了, 档案上又没有出库的记载,不难猜出是被人监守自盗了。是以一看到这支钗子的名字,惜珍就想到了宫里的那支。 “这,这支钗子……董老爷他……”沈钰有些词穷,不知该如何解释。 惜珍道:“先帝在位时宫中乱成一团,被别有居心的人带出宫出手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放心吧,卖家现在都找不到了,我自然也不会去为难一个买家。” 沈钰听她这么一说也放心了,看着惜珍将灵芝碧玉钗写进交换的物品里,又和高柳帮她参谋了一番,最终定下了包括饮血剑和灵芝碧玉钗在内的六件藏品用来交换。 除了饮血剑外,其他藏品有古画有印章,还有一顶发冠,都是不同种类的。饮血剑混在其中,让人猜不出真正想要的是哪件。 而惜珍所列的东西总价值也跟沈儒的字差不多,两边谁也不吃亏谁也没占便宜,银货两讫的买卖总归是能让人更放心。 等到终于将饮血拿到了手,惜珍很是欣喜,就算不懂刀剑也拿在手里欣赏了半天才放回了剑匣。 沈钰看惜珍看够了,凑过来笑容谄媚的说道:“王爷,您家里不是还有一幅沈儒的字么,要不然就便宜我吧。我也喜爱沈儒的书法也会欣赏,这字落在我手中也不算是蒙尘不是。” 惜珍眉头一挑,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不会欣赏,在我手里它就是蒙尘了?” “当然不是了。”沈钰连忙否认,就是心里这么想嘴里也不能这么说啊。“只是宸王府好东西太多了,您欣赏不过来不是么。而且您现在在宫里那好东西更多了,一天欣赏一件都欣赏不完。这沈儒的字不如就……” 惜珍冲他一笑,反问道:“你拿什么来换?” “我哪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做交换,”沈钰道,“而且咱们这个交情……” “停。”惜珍制止了沈钰攀交情的行为,“交情不能当钱用。你要是想要欣赏呢,有时间尽管来王府欣赏。要是想要呢,那我劝你还是别想了。” 惜珍说完拿上剑匣,哼着小曲心情不错的离开了解忧楼。留下沈钰哀嚎王爷抠门,还有和高柳两个人激烈的讨论着王爷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和皇帝关系变得这么好的声音。 距离拿到饮血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惜珍一直在期待能把饮血送到宋明煦手中,期待看到宋明煦收到礼物时的反应。 今天她总算是如愿了,看到宋明煦如此的喜爱,惜珍心里也是再满足不过,只觉得东西果然要放在懂欣赏的人手里,这不比沈儒的字有价值多了? “宝剑赠英雄。前朝武帝曾用这把剑屡次击退外敌,它如今到了你的手上,肯定比摆在百宝格里供人赏玩强上百倍。”惜珍道。 “前朝武帝是百年难见的军事奇才,武艺高超还精通兵法。而我不过是个连战场都没上过的人,实在没法和他相比。”宋明煦说道。 惜珍:“哎呀你不用这么谦虚。没上过战场跟没有能力是两回事,我觉得你不必他差的。饮血在你手里,肯定能有机会再展威名的。” 宋明煦珍而重之的擦拭着饮血的剑刃,说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有机会为大夏击退外敌守护边疆,如此才算不辜负你的信任。” -- 第191页 惜珍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咽下了本欲说出口的“希望不会有打仗的机会”,改口道:“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宋明煦用力的点点头,对着手中的饮血简直爱不释手。 “你看这个。”宋明煦指了指剑柄吞口处的雕刻。 “这是睚眦?”惜珍问。 宋明煦点头,“就是睚眦。” 惜珍自然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又无奈又好笑的摇摇头,声音低不可闻的说道:“我和他长得可不像。” “自然是不像的。”宋明煦轻笑,“对了,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的。” 说完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一个盒子过来,示意惜珍打开。别的不说,他们两个藏惊喜选的地方都是都是一样的,这互相都没提前发现也是不容易。 惜珍打开盒子一看,“这是,凤钗?!” 宋明煦点头,“没错,是凤钗。” 惜珍拿起凤钗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眼熟。 “这不是你要放在我墓前的那支么。”惜珍认了出来,这是之前他们去皇陵祭拜的时候宋明煦带着身上的,想要放在她墓前送给她的那支凤钗,据说是她的及笄礼物。 “就是那支,我一直想送给你的。”宋明煦道。 惜珍看着手中的凤钗,上面展翅欲飞的凤凰栩栩如生,做工用料都是上乘,看着也是有些年头的物件。而且宋明煦打算送给她做及笄礼物的,想必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东西。 “这支凤钗是和乐公主的心爱之物。”宋明煦解释,“是董驸马送给和乐公主的。” 惜珍恍然,怪不得宋明煦一直想把这支凤钗送给自己。就跟自己想要将前朝战神武帝所用的配剑送给宋明煦一样,宋明煦也想把这支富有寓意的凤钗送给自己。 和乐公主的一生就如她的封号一般,和顺喜乐,顺遂无忧。 和乐公主是中宫嫡出,出生就备受帝后疼爱。成年后下嫁给了当朝才子,与夫君举爱齐眉恩爱有加,生下的子女也都聪慧健康。后来其兄长登基为帝,对这位亲妹也是颇为照顾。 这位和乐公主像是格外受到上天的垂爱,一辈子就是没吃过苦受过罪,顺利的让人羡慕。 宋明煦向来觉得皇帝私库里的那些东西与自己无关,平时鲜少动用。唯独这支凤钗,自从知道它乃和乐公主心爱之物后,宋明煦就一直想要将它送给惜珍,不为别的,就为这支凤钗代表的寓意。 原来宋明煦还以为这支凤钗不能送出去了,没想到上天还是给了他这个机会。 在宋明煦的心里,还在宸王府时的惜珍是可以拥有和和乐公主一样平静顺遂的一生的。 权倾朝野的宸王的掌上明珠,自幼受到的宠爱不比任何一位公主要差,吃穿用度皆是顶级的。如果不是那场刺杀案,宸王会提她择一位人品学识皆为上等的良婿,护她一世安稳喜乐。 那时候世上会有一位人人羡慕的珍郡主,朝堂上却少了运筹帷幄的宸王爷。 惜珍自然也知道宋明煦把钗子送给自己时附带着的祝福,可惜这一路走来已经没法回头了,她走上了一条与普通贵族小姐生活完全不同的路。 就算是惜珍这么不爱说命的人,都要感叹一句“命运使然”。她倒不是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好,她从来不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不适合她。跟和过普通女子一样的生活比起来,现在的生活更自由她更喜欢,可她的自由生活不应该是因为父兄的丧命得来的。 命运将她推到了这个位置,她拼尽全力想要做一名贤王,希望自己可以不让父王失望,不让哥哥丢脸。但她更想要的,还是亲人能够在身边的日子。 “都是命运使然。”惜珍看着身边的宋明煦又一次感叹。 宋明煦轻笑,“你不像是会认命的人。” 惜珍道:“你说得对,我不认命,只是难免有些感叹。” “今天你的生辰,别谈这些没意思的话题了。”惜珍又打起精神,“我不是还送了你一方砚台,今天批奏折的时候正好能试试。” “正好豫王送来了豫州墨,今日我替宸王研墨,试试新砚台和豫州墨,如何?”宋明煦道。 “好啊。”惜珍看向宋明煦,两人相视一笑。 第104章 三年 春去秋来, 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里,朝中有人还不死心跟宋明煦提起了选秀之事。宋明煦嘴上说会好好考虑,没想到一下朝就病倒了。 朝臣们开始拿不准皇帝这是戏瘾又上来了开始装病还是真的身体不适, 都持观望态度。没想到病来如山倒,没过几日宫中传出来的消息都是皇帝龙体怕是不好了。 出来主持朝政的宸王一天比一天的憔悴,在朝堂上走神也愈发的频繁。让本来有五分相信皇帝是真病了的朝臣,变成了七分相信。 有大臣知道祝文灿与惜珍交好,特意过去打探消息, 想确认皇帝到底是真病假病。 祝文灿摇摇头语气无奈,“周大人您是糊涂啊。我问您, 陛下为什么要装病,选秀是需要装病的事情吗?如当年先帝,先帝那般,也是娶了皇后进宫的。选秀而已, 选就是了, 有什么值得让陛下装病的?” 周大人琢磨着祝文灿的话, 一拍大腿。对啊,选秀女而已, 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 是多少人艳羡的事情。就算陛下跟先帝一样不喜欢女子, 那选几名女子进宫也不妨碍他什么事,他没必要装病啊! -- 第192页 那这么说的话, 陛下是真病了?!周大人大惊, 匆忙告别祝文灿后将自己刚探听来的消息分享给了交好的同僚。 其他人一听, 纷纷表示周大人分析的没错。实在是皇帝有前科装病了太多次,让他们这些为人臣的一听皇帝生病就往装病那方面想,却没考虑到这次的事情陛下根本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装病。 今上真的病了, 且病的不轻。 确认了这个消息,众大臣可闲不住了。今上没有子嗣,如今主持朝政的是宸王殿下,这么说来的话…… 若是今上后宫里太后尚在,或是有位娘家有权势的皇后坐镇,那此时就会有大臣提出为皇帝过继一名宗室子弟记在皇后名下作为今上的嫡子。 万一皇帝真的不好了,那这个孩子就会成为大夏新的君王,从名份上来说可比宸王这个堂弟继位名正言顺。 可现在有宸王在,谁敢提过继的事情?这不是上赶着得罪宸王么。 别说朝中大臣了,连各地宗室藩王都不敢说起这个话题。这几年陛下和宸王三番两头的找借口颁布削弱藩王势力的新政,藩王们心里不满又没能力反抗,原本的野心早就被打压的差不多了。 这次皇帝病重倒是也有几个动了心思的,但是上京城里打不通关系,军队那边也插不进人手,总不能靠着藩地里的这点人硬生生打到上京城吧?要是真能做到这个地步,就也不用等到今天才出手了。 他们真正欠缺的不是带兵入京的理由,而是带兵入京的实力。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皇帝和宸王都起来,能给他们一个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而被朝廷内外所有人关注的宸王殿下,此刻正坐在书房的书案前,吃着皇帝剥好的荔枝。 宋明煦正在“病”中,奏折上不适合出现他的字迹,只能由惜珍一个人批阅。于是宋明煦就揽下了斟茶倒水的活计,在旁边给惜珍打下手。 “时候差不多了,可以到下一步了。”惜珍咽下荔枝说道。 也是此时她才发现有些人的手比她想象的要长,她在宫里都躲不开。这几天迫不及待来巴结讨好攀关系的人让惜珍不厌其烦,只能加速原本的安排,让自己早日摆脱骚扰。 宋明煦点点头,对惜珍的安排没有意见。 第二天,惜珍在早朝上带来了宋明煦龙体转安的消息。 这次生死之际将宋明煦救回的不是什么妙手神医,而是一位在民间被传的颇有神通的“赛神仙”。 按这位“赛神仙”所说,害皇帝身体突然垮掉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选秀”。 然后惜珍面无表情的背诵了一大段她自己的听不明白的玄学说法,核心意思就是宋明煦八字特殊不宜选秀成婚。 别说这次一提选秀马上病倒了,就说几年前后宫曾有三位后妃,当时陛下也是缠绵病榻。三位后妃则更惨,在几个月内先后身故,死后连个追封都没有,竟没有一个得善终的。 经过几年的时间,当年三位后妃的死因已经在传闻中被传的越发夸张,甚至除了阴谋论外还又增添了几分灵异的色彩。 如果选秀光克进宫的女子,有那个心狠手辣一心钻营的恐怕是不会在意,还会想办法送家中女子进宫。可现在情况是对皇帝也有影响,那就没人敢提了。再鼓动皇帝选秀,被人反问一句是否想弑君谋反都找不出问自己辩解的话。 什么“赛神仙”的批语是真是假先信上五分,剩下五分,走着看吧。万一过几年皇帝自己想要选秀了,那他们顺水推舟,也是在尽为人臣子的本分。 除了眼睛盯着后宫位置的,也有真心是在为大夏将来担忧的。“如果陛下没有子嗣,那……” 惜珍:“陛下说了,过几年在宗室中选几个品行出众的孩子培养,选出最优秀的一个继承大统。” “还要过几年,”有心急的大臣说道,“那要是陛下这几年就……” “王大人!”惜珍呵斥,“堂堂礼部尚书如此口不择言,你眼里还有陛下吗!” “下官有罪。”王大人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惜珍冷笑,“本王劝诸位大人少动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想要兴风作浪,先看能不能过本王这关。”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各有心思的众大臣。 五日之后,病歪歪的宋明煦重新回到朝堂上,没人敢再提选秀之事。 对惜珍提的过继宗室子弟的事情,众大臣也是各有想法,不过他们中大部分都认为,这个宗室子弟肯定会是宸王的子嗣了。 帮宋明煦解决了选修的事情,惜珍收到的骚扰却比之前更甚。 她现在还住在宫里,大臣们没什么机会在私下里见到她,便抓住了上下朝的那点子时间,想尽办法暗示惜珍想将族中的姑娘送进宸王府。这要是万一赌对了,自家可能就是下任皇帝的外家,这让人怎么能不动心?! 这些算计惜珍自然不会想不到,面对暗示她只管装傻充愣。谁要是把话说明白了,那她自然也不客气,少布的冷嘲热讽一顿,只希望能让人知难而退。 好在惜珍能跟他们接触的时间不多,烦也就烦一会儿,忍忍就过去了。她这边多说几句话,总比宋明煦被人追着选秀要好吧。 时间久了,有些人家自然跟宸王府联姻的念头也渐渐淡了。 不过如今魏清月孝期已满,要开始准备和惜珍的婚事。那些有想法的人家又蠢蠢欲动起来,盯准惜珍出宫筹备婚事的机会。 -- 第193页 在街边被拦了好几次马车的惜珍不厌其烦,吃饭时忍不住跟魏清月抱怨了几句。 “我看那些人最近越来越过分了,要不王爷您最近还是别出宫了,免得生出事端。”魏清月道,“婚礼的事情……有我盯着呢,王爷您不用太过费心的。” “那怎么行。”惜珍不赞同,“我若是不费点心,其他人就更不会把你放在心上。这上京城里势力的人多的是,我对你不上心,以后你和他们交际时他们便会看轻你,贬低你。” 魏清月因为她的话心里一暖,低下头抿嘴羞涩一笑。 “王爷您可需要我出门帮您交际?”魏清月问。 “那自然是不用了。”惜珍道。 “这么说的话,我可以不出门参加那些我不喜欢的交际?”魏清月又问。 惜珍点点头 ,“自然是可以的,全凭你喜欢。” “多谢王爷。”魏清月感激的说道,“那我只想在王府里好好将弟弟抚养长大,至于外面的那些交际……我不去参加,王爷也就不用担心其他人会看轻我了,反正他们怎么看我我也不知道。” 惜珍知道她是为自己考虑才这么说,可是“这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婚礼,如果不够完美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王爷会遗憾吗?”魏清月反问。 “我……”惜珍代入自己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内心毫无波动。于是实话实说道:“我不太在意这些,觉得很麻烦。” 这话惜珍说的不曾作假。她最烦什么交际应酬,对节日仪式什么的也都没什么感觉,甚至连自己的生辰都觉得过不过就无所谓。 若是跟家人、爱人一起吃顿便饭还不错,如果大张旗鼓的和一堆人一起,想起那个场景惜珍的头就隐隐作痛。 这几年魏清月跟惜珍也熟悉了不少,自然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不喜欢这些。也正是因为知道惜珍不喜这些繁琐的事情,一想到她愿意为自己如此费心,魏清月才愈发的感动。 魏清月:“我也不喜欢铺张,害怕交际,不想跟外面的人打交道,所以我……” “那你就不用和他们打交道。”惜珍语气坚定的说道,“我希望你在宸王府能过得开心一点,你无需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尤其是为了我勉强去做。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你只要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活的舒服一点就够了。” 魏清月忍着眼泪轻声说道:“表姐救了我,救了我很多次,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您了。” 惜珍学着宋明煦安慰自己的样子摸了摸魏清月的头,“那你要过得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就算是报答我了。” 魏清月终究还是没忍住那泪,“表姐放心,我会的。” 最终惜珍还是没能如预想的那般送给魏清月一个盛大的仪式。 蒙国那边派人传来消息,将有一直来访的队伍从蒙国出发,大约一个月就将抵达上京。 这不年不节的蒙国突然派人来访还不说明缘由。惜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把筹备婚事的工作交给富贵和巧晴,自己去忙活接待蒙国使团的事情。 婚期安排在半个月后,现在再改也来不及了,只能如期举办。 成亲之日魏清月从魏府旧宅里出嫁,为她送嫁的是魏家旁支的一位长辈,而非魏清月的生母魏三夫人。 这是魏清月自己选的,惜珍当然没有意见。至于别人会不会议论什么,反正没人敢当着她们的面说。既然听不到,那就不值得多费心思。 成亲当天热闹自然是不用说的,连没收到请柬的都想方设法的想要送一份礼过来。 惜珍觉得很多地方还不够好有些遗憾,不过在魏清月看来,已经足够了。 第105章 出征 蒙国突然派使团来访, 不管是为何而来大夏也不能失了礼数。 于是惜珍带着鸿胪寺众官员这一个月都在忙着接待蒙国使团的工作,中间还插空成了个亲,可谓是将时间利用到了极致。 按说成了亲就应该回王府了, 不过最近惜珍为接待蒙国使团的事情忙的团团转,为了方便处理公务住在宫中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等到蒙国使团进城的那天,惜珍他们拿出好吃好喝的招待一番。万万没想到对方吃饱喝足了一抹嘴巴,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说是来宣战的。 陪同的众大臣一听要打仗,一下子炸开了锅, 有人慌得说话的磕巴了,还一个劲儿的问蒙国使者是不是不擅长大夏的语言理解错了宣战的意思。 惜珍冷笑一声, 摸着拇指上的扳指不紧不慢的说道:“没想到少布这么嚣张,竟然派人大张旗鼓的来我大夏国都宣战,看来是有十足的把握了。” 少布就是蒙国现任国主的名字,既然都要打仗了, 那惜珍也不用敬着对方, 直呼其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蒙国使者哈哈大笑, “我王是雪山神者的转世,战无不胜的不死战神, 自然不用惧怕任何人。” “不死战神?”惜珍嗤笑, “那你呢, 是不是你也不会死,不然你怎么敢来送这战书。”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这我还是听说过的。。”显然这位蒙国使者不仅大夏话说的不错, 对中原文化也颇为了解。 “两个交战不斩来使?”惜珍眨眨眼看向宋明煦, “这是什么规矩,我好像没听说过呢。” 宋明煦摇摇头,表情别提多正经了。“朕也没听说过。” -- 第194页 蒙国使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 万万没想到大夏的皇帝和宸王看起来挺体面的,做起事来这么无赖。 看到使者开始慌张的神情,惜珍笑道:“玩笑而已,不必紧张。” 使者干笑两声,“宸王殿下,倒是和传闻中不同。” “不同就不同吧,”惜珍无所谓的耸耸肩,“本王对传闻也没兴趣。倒是使者,战书送到了也该回去了。” 使者起身,“那不知皇帝陛下和宸王的答复是……” 惜珍也站起身,看着他郑重的答道:“既然蒙国要开战,那大夏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宸王!”有大臣慌忙起身跪在殿中,“战不战是陛下和百官商议后才能决定的,宸王你随口就同意了,是真的把自己当皇帝了不成?” 惜珍瞥了他一眼,问道:“赵大人什么意思。” “下官,下官的意思是两国交战免不了死伤,如果和平协商能使百姓免收战乱之苦,那还是不要开战最好。”赵大人说道。 “那不知道少布有没有提过,如果大夏不愿开战又当如何?”惜珍问蒙国使者。 刚还面色惊慌的蒙国使者又恢复了之前那副高傲的不可一世的表情,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大人轻蔑一笑,“我们国主说了,如果大夏不敢与我国开战,那就献上十座城池,如附属国一般岁岁进贡了丝绸珍宝就够了。” 话音一落,就有那脾气刚正的呵斥:“实在是荒谬,我大夏岂有向你蛮夷小国俯首称臣的道理。” 还有几位武将起身请战, “赵大人怎么说?”惜珍又问。 “这个,”赵大人跪在地上额头满是汗,“协商的话,那万事都可再商议的。下官是说……” “够了。”宋明煦制止了还想说话的赵大人,“宸王说的就是朕想要说的。要战,便战!” 大夏和蒙国之间维持了几十年的虚假和平,终究还是破碎了。 纵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的战争远比惜珍想象的要更加残酷。 蒙国军队在马背上作战的经验远超大夏的军队,且对于这次的战争筹谋已久,准备也比大夏更加充分。 每日从边城传来的军报里大多是不好的消息。 宋明煦的眉头越皱越深,惜珍一天早晨梳洗时发现自己开始很夸张的掉头发。 “怎么了?”发现气氛不对的宋明煦走过来,看到巧晴手里捧着的一把掉发,皱紧眉头。 “没什么。”惜珍将巧晴手里的头发团成一团塞在梳妆盒底下,故作轻松的说道:“可能最近没休息好,饮食也要注意一些。” 宋明煦没说话,将手放在惜珍的肩膀上。 一旁的巧晴将梳子轻轻放下,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惜珍捋了捋头发,“一天掉些头发也是正常的,这应该也不算多吧。” 宋明煦低头请问她的头发,还是没有说话。 惜珍无奈的叹了口气,握住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这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宋明煦道。 惜珍闭上眼睛,不让宋明煦看到自己眼中的纠结。半晌,惜珍睁开眼睛与镜子中的宋明煦对视,“那你要答应我,不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 “要赢,要活着回来。”惜珍又说了一遍。 “好。”宋明煦握紧她的手,郑重的回答。 当天的早朝上,宋明煦向百官宣布他将御驾亲征,亲自坐镇指挥带领大夏将士抵御外敌守护边城。 话音一落,朝堂中就有反对的声音响起。 皇帝御驾亲征当然可以极大的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可现在战况不容乐观,皇帝前往前线也意味着危险。 大臣们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宋明煦不要一时冲动,现在状况还并没有糟糕到非要他亲自坐镇的地步。反倒是皇帝一旦离京,国内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到时内忧外患两面夹击,反而会陷入更不利的境地。 宋明煦:“朝中有宸王主持朝政,朕在放心不过了。如今前方战事吃紧,朕身为皇帝怎能让将士们在前线为大夏浴血奋战,自己贪生怕死的躲在上京?” 宋明煦主意已定连惜珍都不再劝了,更不会因为大臣们的意见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众大臣苦劝无果,一方面为皇帝有担当而欣慰,一方面又忍不住为皇帝的安危而担心。 将要出征前的那天晚上,惜珍和宋明煦坐在书案前的软塌上,对着烛火研究着手中的玉玺。 这个代表着王权,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印章,被宋明煦交到了惜珍的手上。 惜珍左看右看也没觉得手里的东西哪里比自己的私印,只能说这件东西代表的意义是远超过它本身的价值的。 宋明煦还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嘱咐着,连晚上不要贪凉都念叨了三遍了。 惜珍敷衍的回应着,看似是在专心致志的研究着手里的玉玺,实际上心思根本不在玉玺上面。她只是迫切的需要一个事物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免得会因为离别而忍不住落泪。 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好几年没哭的人了,最近却总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惜珍倒是不在意让宋明煦看到自己流泪,只是明天宋明煦就要出征上前线了,现在流泪总让人觉得不大吉利。 于是惜珍只能死命的盯着手里的玉玺,把自己都要看成对眼也不愿意移开眼。 -- 第195页 宋明煦明白她心里想的什么,停下了嘱咐将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放心吧,我肯定能活着回来的。”宋明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你不是说过我若是能上战场不比前朝武帝差么,那你就该相信我才是。还是说……” 宋明煦扶着惜珍的肩膀让她直起身看着自己,“还是说你之前的话都是哄我玩的?” 惜珍失笑,离别的伤感和担心焦虑都被冲淡了不少。 “我说的话自然是真心地,不是骗你的。” “那就好。”宋明煦揉揉她的头,“那你乖乖等我回来就好了。就是朝堂上的事情,你一个人要多辛苦了。” 看着宋明煦眼中的心疼,惜珍摇摇头,“朝堂上的事情我都习惯了,再辛苦也比不上你在前线辛苦。无论如何,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保重。” 宋明煦:“放心吧。你曾说过我们做什么都要谨记要无愧于百姓的奉养,不能做对不起大夏和百姓的事情。处理朝堂上的事情我不如你,但是上前线带兵我还是有几分自信的。相信我,好不好?” 惜珍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总在殿内待着有点闷,要不我们去走走,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宋明煦问。 惜珍想了想,“我想去摘星楼。” “好。”宋明煦带着她躲过宫中的侍卫宫女绕到了摘星楼里。 两人走到摘星楼最高一层,并肩而立的站在窗边。 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间,从摘星楼往上看能看到璀璨的星河,往下看却只能依稀看到稀稀拉拉的几处的光点,远不如天上的景色有看头。 可惜珍还是喜欢低头看着被夜色笼罩的上京城,是和白日里不同的平静安宁,能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沉静下来。 宋明煦和她一样,喜欢来这个皇宫中能看得最远的地方,和惜珍一起看他们想要守护的东西。 “这片宁静,我们一定能守护住的。”宋明煦道。 惜珍嗯了一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第106章 有孕 宋明煦带兵离京已有一月有余, 朝堂上的事情都压在了惜珍一个人身上,由她一个人处理。 好在宋明煦到了边城后形势有所好转,捷报频传, 这让留在上京的惜珍也跟着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压在身上的担子总算轻了些,惜珍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还好局势稳住了,不然再这么下去我都要秃了。”惜珍心情不错,都有了跟巧晴开玩笑的心思。 巧晴将她前些日子的忧心忧虑看在眼里,眼见她今日脸上总算见了笑模样, 便变着法的逗她开心,说了不少逗趣的话来哄她。 惜珍被她逗的脸都笑酸了, 拍拍她的手说道:“这次让你在宫里陪了我很久,也该让你们一家人好好团聚了。今天我要和祝文灿他们小聚,你与我一起出宫,回家去待几个月去。” 巧晴是已经成亲的人, 惜珍不能将她一直绑在宫里让她见不到丈夫孩子, 便每过一个月就让她出宫回家待上一两个月。 这几年惜珍身边多了一名叫叫小凡的宫女, 不爱说话但是做事谨慎,让人挑不出错来, 将惜珍生活起居等方面都照顾的妥妥当当的。 只是巧晴还是放心不下惜珍, 就算惜珍身边不缺她照顾, 她能陪在惜珍身边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是以巧晴一听要出宫,便出言拒绝道:“陛下去了前线, 王爷您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要是……” “不用担心我的。”惜珍明白巧晴是担心自己, 可是“你这次进宫陪我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再不回去家里的孩子怕是都不认识你了。” 巧晴知道惜珍是在为自己考虑,神色纠结的看着惜珍, 过了一会儿还点点头应了下来。 惜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整个人累的不行。明明睡得比往日多了,人却比往日还困乏。” 巧晴帮她整了整衣摆,回道:“王爷忙的都是操心的事情,整日劳动心神,肯定觉得累的。” 惜珍觉得她说的也对,便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起身上朝去了。 下朝后,惜珍将巧晴送回了宸王府,又去库房里翻找了一番,找到满意的命人包装妥当带去了解忧楼。 解忧楼的包间里,祝文灿和杨泽浩已经等在里面,看到惜珍进来后起身行了个礼,吩咐掌柜的将惜珍平日爱吃的几样点心都送来。 前些日子朝中的大臣们忧心战事,脸上见不到一点笑模样,表情一个比一个严肃。这两天因为宋明煦御驾亲征取得了几场胜利,众人方能松了口气。惜珍也是因此才约祝文灿和杨泽浩来解忧楼饮茶,一是有事要和高柳商量,二是自己也来透口气。 不一会儿,高柳就带着刚出锅的点心进了门。 众人寒暄了几句,惜珍直奔主题的问道:“算上解忧楼,我名下由你帮我打理的产业现在还有多少银两可以动用?” 惜珍之前已经跟高柳提过这个问题,是以高柳早就提前算好,如今被问起直接报了一个数字出来。 祝文灿和杨泽浩听到数字后瞪大了眼睛,倒吸了口气。实在不是他们没见过世面,而是这个数字太过惊人。 惜珍点点头,在心里盘算了一番。有时候光有钱是不够的,还要有物品。 “我之前交代你买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惜珍又问。 -- 第196页 “您放心吧,准备着呢。”高柳递过一块燕窝酥,“按照您交代的,一直在大夏各地收购粮食、棉布、药材等可做军需的物品。为了防止一下子收购太多导致物价上涨增加百姓负担,也都控制着收购数量的。” 惜珍说道:“现在收的这批先送到前线,然后你在继续收着,只要打仗用得上的东西都收。银钱什么的不用担心,现在能动用的都归你支配尽管去用。若是还不够就送信给我,宸王府里有钱,还有能卖了还钱的东西,到时候我在想办法。” 高柳一一应了下来,“银子的事王爷您不用担心,收的再多影响到物价反而就不好,现在这些银子足够用了。” “那就好,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惜珍点点头,拿起燕窝酥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头,低下头对着自己咬过的缺口研究了半天,问道:“解忧楼的白案师傅换了?” 高柳摇头,“没有啊。” 惜珍不死心又问:“那是燕窝酥的做法变了?” “也,也没有啊。”高柳被她问的心里也跟着打鼓,拿起盘中其他的燕窝酥尝了尝,“味道没变。” 杨泽浩也跟着尝了一口,帮忙作证道:“味道确实没变。” “这样啊。”惜珍看了眼手里往日爱吃的燕窝酥,不知道为何今天觉得腻的很,看着就没什么胃口。“那就是我的问题。最近天气太热我这几日也是胃口不好,看什么都觉得腻的吃不下。” 祝文灿紧皱着眉头,“王爷身体违和,应该尽早招太医诊治才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惜珍无所谓的摆摆手,“就是最近天气热公务多造成的,回去喝两杯凉茶就好了。” 祝文灿却不赞同,“现在朝廷里就靠王爷您撑着,您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倒下的。” “哎呀,我知道了。放心吧,我这么大人了,怎么会连有病看医这点道理都不懂。”惜珍说的挺自信。可看其他人的表情,分明是从心里觉得她确实是不懂的。 “那王爷先来一杯菊花茶,解解腻。”杨泽浩将茶倒好递给惜珍。 惜珍喝了一口觉得有些苦,但又觉得不讨厌,还想继续喝下去。 一杯菊花茶下了肚,忍不住用手挡着打了个哈欠。 其他人都是有眼色的,眼看正事说的差不多了。知道惜珍这些日子辛苦,便劝惜珍早点回去休息。 杨泽浩和高柳找好了理由起身告辞,对着还安稳坐着的祝文灿直使眼色。不明白平日里挺机灵的一个人,今天怎么看不懂眼色了。 祝文灿抿了口茶,说道:“你们先走吧,我还找王爷有些事情。” 惜珍被他这么一说也想起来自己从宸王府的库房里带来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呢,便顺势说道:“正好我找祝文灿也好有事。” 其他两人听她这么说也没什么好再说的,就将包间留给了惜珍和祝文灿说事。 惜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盒递了过去,示意祝文灿打开。 “听说你家夫人又有身孕了,这是贺礼。” “多谢王爷。”祝文灿道了声谢,打开锦盒看到里面放着一枚玉坠,玉质通透图案寓意也好,是难得的上品。 “你今日,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惜珍问。 祝文灿抬头看着她,纠结了半晌才开口问道:“王爷能跟我去个地方吗?” 惜珍虽不知道他今日的反常是为了什么,可还是应了下来。“走吧。” 祝文灿点点头,带着惜珍出了解忧楼上了马车,指挥着车夫七拐八拐的在上京的胡同里绕行,最后在一座小宅子的后门停了下来。 祝文灿下了马车扣响后门,对着来开门的小厮交代了几句,等小厮离开后才将惜珍请下马车。 惜珍站在门口左右望望,猜到此处应该是祝文灿的私宅,便打趣道:“你神神秘秘的把我带到这儿来,该不会是让我看你金屋藏娇的吧?!” 祝文灿笑容勉强,“王爷玩笑了,您先请进吧。” 惜珍看了他一眼,迈步进了宅院。 祝文灿将惜珍带到了一间厢房,里面桌上已经摆好了茶壶茶杯。惜珍倒水喝了一口,惊讶道:“怎么是白水,没沏茶么?” 祝文灿帮她将杯子里的水续满,安抚道:“您先喝白水,一会儿再吩咐他们上茶。” 惜珍莫名的觉得他此时的语气像是在哄骗小孩子一般,意味不明的啧了一声。今天祝文灿真是有够反常的,让她看不懂到底在做什么。要不是对祝文灿足够信任,现在惜珍早就忍不了了。 又过了一会儿,惜珍还没等来沏好的茶人就被祝文灿拉到了帘子后面。 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人敲门进了屋,坐到了帘子另一边,和惜珍与祝文灿隔着这层帘子。 惜珍被祝文灿这一连串动作搞得有些懵,回过神来就发现帘外的人正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腕处。 惜珍大惊,想要将手收回来,没想到胳膊被祝文灿握着。 惜珍拗不过他的力气,又急又气,身边的祝文灿动动嘴唇无声的对惜珍说了句“得罪了”。 斥责的话在嘴边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帘子外面的人道:“恭喜恭喜,这位夫人是有身孕了。” 这句话像定身符一样止住了惜珍所有的动作。惜珍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祝文灿,又看了看帘子外的人。 -- 第197页 祝文灿一脸复杂的放开惜珍的手臂,无力的靠在椅子上,半晌才说道:“知道了,退下领赏去吧。” 因为屋内气氛过于诡异而提心吊胆的郎中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出门,留下了屋内相顾无言的两个人。 第107章 祝文灿 惜珍镇定的整理好衣袖, 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祝文灿起身一撩衣摆跪在了她身边,答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宋明韬。” 这个回答让惜珍很是惊讶。 对于祝文灿可能知道自己身份的事惜珍早有预感,可她一直以为是自己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被对方察觉, 却没想到祝文灿一开始就发现了。 “你是怎么发现的?”惜珍好奇的问道。 祝文灿道:“我与明韬自小一起长大,可能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我了。”祝文灿闭上眼睛,表情痛楚,“在我闯进宸王府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他。” 惜珍默然, 半晌后声音沙哑的问他:“你当时知道我是谁吗,又为何没有戳穿我?” “我当时是不知道的。”祝文灿叹了口气, “明韬跟我提过些宸王府的事,我开始以为你是宸王妃为了保住爵位随便找来的人。至于没戳穿你……” “是因为当时朝堂上需要‘宸王’,不管这位宸王是谁,都必须站出来稳定住局面。” 惜珍:“那后来呢,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谁的?” “怎么说呢, 是渐渐确认的, 并不是某个瞬间认定的。”祝文灿将自己的分析说给惜珍听,“你对宸王府的事情知道的很多, 并不像是外面随意找来的。且你开始上朝时处事是还有些生疏, 但后来很快就上手了, 能看出来是有人教导过的。” “明韬曾跟我感慨过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他妹妹受宸王亲自教导, 才学韬略不输任何男子, 可惜却没有施展才能的机会。”祝文灿接着说道, “还有你的眼睛。我曾见过先宸王,你的眼睛和先宸王的一模一样,也和明韬的一样。” 惜珍抿着嘴, 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过了一会儿伸手托住祝文灿的胳膊,“起来吧,别跪着了。” 祝文灿顺势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惜珍。 惜珍看着茶杯中的白水,“那你怎么知道我……我有身孕的。竟然都有两个月了,可我一点都没发现。”惜珍话里带着懊恼。 如果不是祝文灿先发现了还用这种办法让她知道了心里有了个数,过些日子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状况。惜珍心里暗自庆幸。 祝文灿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因为你最近的状态和我夫人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所以我才猜到或许你也……”说完还端起水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还好你发现了。”惜珍庆幸的说道。 话一说完两人都没再出声,彼此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两人之前都回避没有提起的话题已经不容他们避而不提了。 祝文灿:“这个孩子……” “啊,”惜珍挠挠头,“没错,应该是我的孩子。” 祝文灿无语的看着她。 惜珍也知道自己说了没用的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这个孩子,陛下知道了会怎么想?”祝文灿问。 惜珍一惊。心想祝文灿这不是聪明观察力强,而是能掐会算吧。他不光看出来自己是女子看出来自己有了身孕,竟然看出来自己和宋明煦的关系。 惜珍抿着嘴还在思考怎么回答才更妥当,就听祝文灿又问道:“你跟我说实话,陛下到底是否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无法生育。” 惜珍沉默的看着他,在心里将他刚说的话又琢磨了一遍,反应过来祝文灿刚才的问题并不是把宋明煦放在孩子父亲的角度问的。 宋明煦的身世牵扯太多,就算对方是祝文灿惜珍也不能如实相告。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牺牲下宋明煦的名声了。 惜珍面色深沉的点点头,怕祝文灿不信还凑过去神神秘秘的说道:“陛下小时候身体不好是真的,现在就算治好了底子也亏了。不仅如此,陛下不愿选秀其实也和这件事有关。” 说完冲祝文灿使了个“你懂得”的眼神。 祝文灿对她的话果然没有怀疑,“若陛下真的……那倒是件好事。” “怎么是好事呢?”惜珍虚心讨教。 祝文灿低头看了看她还看不出任何变化的小腹,“你打算给这个孩子一个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惜珍眨眨眼,“当然是我孩子的身份了。” “陛下不能生育要从宗室中过继子嗣,我觉得这个孩子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祝文灿道。 “什么?”惜珍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可是我,我是女子,我的孩子严格来说不算是宗室子弟。” “他是宸王的孩子,自然是宗室子弟。”祝文灿语气平静的说道。 “不是不是,你先等一下。”惜珍觉得自己好像跟不上祝文灿的思路了,“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太好的。”祝文灿整了整自己的衣摆,“这个孩子由你教导会有出息的。而且过继其他宗室成员的孩子的话,他们的父母怎么办?” 惜珍低头没作声。 祝文灿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不管是在皇家还是在普通人家。过继孩子后,孩子和亲生父母的关系都是不好处理的问题,稍不慎重就会影响孩子和养父母间的关系。 -- 第198页 更别说宋明煦过继孩子是来继承皇位的。到时候孩子真的继位了,谁也不能保证他的亲生父母和血缘亲近的亲人们不会做出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为祸一方。 祝文灿看出惜珍的犹豫,继续说道:“我听陛下之前的意思是要选几个年纪合适的宗室子弟一起培养,选出最优秀的一个继承皇位。这皇子们都是一个父亲生的,还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你们选几个孩子放在一起,他们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能笑到最后肯定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到时候宗室间内斗不断,有的是要头疼的。” 惜珍叹了口气:“是我考虑的少了。” “也不是你考虑的少,是你没经历过罢了。”祝文灿道,“不管是你还是陛下,都没经历过深宅大院里的明争暗斗,也没经历过夺嫡的纷争。要知道后宅中的阴谋诡计,一点不比朝堂上的好应付。” 惜珍点点头,之前是他们想的少了。 她和宋明煦只想着从宗室中选几个年纪合适的孩子带着身边培养,却忽视了这些孩子身后的势力。这些孩子出身不同的家庭,他们的家人为了自家孩子能荣登大宝自然会使出百般手段。 不管在哪个朝代,都少不了因夺嫡而产生的争斗。到时候就算有她和宋明煦压着,那些人恐怕也不会安生。毕竟皇位的诱惑足够大,大到让人愿意为之铤而走险。 “若是这个孩子的话,至少能够免去这些争斗。”祝文灿继续分析,“其他总是没有能够与宸王府一争的实力。干脆不给他们希望,也就不会有后面因为贪念生出的妄想了。” 惜珍摸摸自己的小腹。对于这里已经有个孩子的事情她还没什么实感,现在就让她为孩子的以后做出打算…… “可是,或许,他不想当皇帝呢。”惜珍不忍心强迫自己的孩子。 “那,你和孩子的父亲,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吗?”祝文灿问的婉转。 惜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难得觉得不好意思。“可能,可能还会有的。” “既然如此的话,总会有一个想当皇帝的吧。”祝文灿倒是想得开,“实在不行的话再从宗室中过继。” 惜珍没答话。她一方面觉得祝文灿分析的都对,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想当皇帝却要被困在皇宫中实在是太可怜了。 惜珍一时间陷入了纠结的境地,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 “罢了,这个孩子还没出生,是我想的太早了。”祝文灿说道,“我说的事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对眼下的情况来说算是很好的解决方法了。” “我知道。”惜珍揉揉额角,“我就是不忍心。” 祝文灿已经有孩子了,对惜珍的心情自然是能理解的。 “你现在有了身孕,一个人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端倪。”祝文灿嘱咐道。 “陛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过些日子你身子重了,上朝就不方便了。到时候……”祝文灿顿了顿,“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到时候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惜珍嗯了一声。宋明煦还不知道这个孩子,她应不应该告诉他呢? 正如祝文灿所说,她有了身孕再处理如此繁重的国事怕是会有些吃力。而且过些日子她身形也有了变化,怕是不好瞒过众人的眼睛。 征战沙场一直是宋明煦的梦想,她不忍心破坏。况且前线现在战事刚刚转好,也离不开宋明煦。 惜珍无奈的叹了一声。算了,能瞒一时是一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祝文灿还在一旁帮惜珍出着主意,从头到尾没有问过孩子父亲的身份。 惜珍看着他,突然问道:“你觉得我这个宸王,做得怎么样?” 祝文灿一顿,眼神温柔的看着惜珍。 惜珍一瞬间产生了对面人是自家兄长的感觉,也只有宋明韬曾经也用同样带着鼓励和关爱的眼神看着自己过。 “王爷做的很好。”祝文灿轻声道,“就算是你哥哥在,做的也不会比王爷你更好了。” 惜珍闻言勾起唇角,一滴没忍住的泪落了下来。 第108章 终章 惜珍离开后没有回宫而是悄悄回到解忧楼, 又从解忧楼大张旗鼓的回了宸王府。 惜珍进了宸王府没过一会儿,杨院判也急匆匆的进了门。 上京城里有的是眼睛盯着宸王府的人家,宸王府门口有什么风吹草动的, 不出半个时辰上京大半勋贵人家就都知道了。 这次宸王妃有孕的消息传的那就更快了,去太医院配药的人还没回来,送贺礼的已经敲响了宸王府的大门了。 宸王成亲后虽然还会住在宫里,但也不是完全不回宸王府的。因此宸王妃有孕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大多人没想到宸王妃会这么快有孕。 一些本来就想将家中姑娘送进宸王府的, 一听宸王妃有孕就又动了心思。盘算着怎么才能把姑娘带到宸王面前,最好让宸王自己看上才是。 惜珍以魏清月需要休养为借口婉拒了所有人的拜访, 只在府中见了祝文灿夫妻。 祝文灿的妻子是一位处事温婉行事有度的大家闺秀,既没有因魏清月的出身而看不起她,也没有因魏清月宸王妃的身份而巴结奉承。谈吐也带着大家气派,极大地缓解了魏清月见到陌生人时的紧张感。 祝夫人是生育过的, 这次来宸王府就是为了跟魏清月传授怀孕的经验。 -- 第199页 魏清月看着她凸起的小腹心中情绪复杂, 她的身体注定了她这辈子都不能有孩子。 不能有和自己不愿意要,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给心理造成的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表姐就要有孩子了。一想到这儿,魏清月又振作起了精神。她会把表姐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他爱护他, 和表姐一起将他养大的。 祝夫人看出来魏清月在走神, 想了想问道:“王妃最近身体可有什么变化?” “啊, 我,我就是口味变了, 其他没什么。”魏清月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也不会说谎, 端起杯子抿了几口水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祝夫人看出她不爱交谈, 顺势就结束了话题,自己一个人继续分享着怀孕的心得,也不再跟魏清月互动。 魏清月也听得认真, 一条一条的都记了下来,等晚上惜珍回来时复述给惜珍听。 惜珍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世上竟然还有这么麻烦的事情,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的,这不是折磨人么。 魏清月看惜珍扁着嘴情绪不好,柔声哄道:“表姐不用太过忧心,忍几个月就好了。” “忍几个月……”惜珍控诉的看着她,看魏清瑜无措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这不过是迁怒,只可惜现在不能把自己的委屈发泄在罪魁祸首身上。 说起罪魁祸首……惜珍最后还是决定不把自己有了身孕的事情告诉宋明煦。至于宋明煦自己会不会知道,会不会从宸王妃有孕的传闻里推测出什么,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王府上朝和处理公务本就不如在宫里方便,现在惜珍有了身孕更经不起折腾。于是五日后,宸王妃以需要休养的理由搬去了宸王妃在京郊额别院养胎,宸王则又回到宫中居住。 这时候惜珍身边离不开人的,巧晴也跟着回来一起照顾惜珍的起居。 好在惜珍没什么害喜的症状,不然她都不知道在朝堂上怎么才能遮掩过去。 以前宋明煦在时,有她和宋明煦两个人在,别人不会怀疑也不敢怀疑她的身份。现在宋明煦远在边疆,惜珍可不能被抓到马脚。 前方的战事依旧焦灼。近些日子大夏取得了几场胜利,却没到足以让胜利天平有所偏移的地步,两方都在等待寻找着将对方击溃的机会。 少布这人嗜血好战,在战场上却不是不懂谋略的莽夫,让人十分的头疼。 惜珍接到宋明煦的信件里也总会听他提起与少布交手的内容,字里行间还带着几分欣赏。 而宋明煦于兵法战事上的天赋也是不容小觑的。和少布相比,宋明煦实战经验有所欠缺,却靠着出色的战术布局在战场上压着蒙国的军队打,接连取得了几场胜利。 这场仗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完。惜珍叹了口气,一天还在打仗,她就免不了提心吊胆的替宋明煦担心,为大夏担心。 还有孩子…… 现在一想到两三个月之后要怎么办就足够让惜珍头疼了。 不过她不是光坐着发愁的人,还是先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好最重要。 今天早朝上,有大臣禀报睿王在封地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想趁着皇帝不再上京大部分兵力都在边城时生出些事端。 如今外敌当前,惜珍可不许那帮藩王生事给自己添乱。睿王如果敢当那只出头鸟,她就敢拿睿王杀鸡儆猴给其他藩王看。 现下就算兵马被调遣至边城,凭睿王一个人也成不了事。眼下最省事的法子还是切断藩王间的联系,阻止他们相互联合。 惜珍派人将消息送给她在各州安排的人手中,吩咐他们盯紧王府,一旦发现出城送信的就将信扣下将人处理掉。这样不说能断了藩王们的心思,至少能拖延一段时间别让他们现在添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又过去了两个多月。边城传来的大多是好消息,可是战事却看不到要结束的势头。 惜珍的腰身一天比一天的显现出来,如今宽大的朝服都要遮不住了。 宋明煦寄来的信里没提过孩子的事情,惜珍一时也分不清她是还没得到消息,还是如她一般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孕期身体上的不适和心理上的压力累积在一起,让惜珍都要喘不过气来了,信里宋明煦带着安慰的话语都不能让她心情平静多少。 在前天收到的信中,宋明煦突然提道自己马上就能回京了。 惜珍翻看了战报,怎么看都看不出现在混乱的局势怎么能让宋明煦如此有自信的说出要回来的话,亦或是宋明煦知道她怀有身孕,也知道再不回来事情就兜不住了。 她不知道宋明煦有何打算,心里越发的没底,赶忙拟了一封信让人送至边城,想跟宋明煦问个清楚。 没想到惜珍送过去的信还没到边城,那边八百里加急的战报先送到了上京。 边关大捷,少布战死蒙国群龙无首,已经向大夏投降了。 底下群臣喜气洋洋的议论着,惜珍听到捷报后却有些恍然,心中还诡异的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朝后,惜珍将送信的士兵传唤到书房,向他询问前线具体的情况。士兵却支支吾吾的,似有难言之隐。 惜珍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的浓烈,被他闹得也没有耐心,“你若再不说实话,本王可要不客气了。” 士兵抬头看了眼惜珍身后站着的砚台,小声说道:“宸王殿下,可否请您屏退左右容小的单独禀报。” -- 第200页 “王爷……”砚台出声阻拦,语气中满是不赞同。王爷身子不便,可不能让她和不清楚底细的人独处。 惜珍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转头对士兵道:“这位是陛下身边的砚台公公,有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不必避讳着他。” 士兵踌躇片刻还是应了声是,将边城的情况禀报告惜珍知晓。 “什么,陛下受伤了?”惜珍听到眼前一黑,失力的瘫坐在椅子上,砚台赶紧过来帮忙顺气。 “陛下的伤,严重吗?”惜珍问。 “这……”士兵表情纠结,小心翼翼的说道:“随军的御医说,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了。” 惜珍看他犹豫半天不敢开口就猜到情况怕是不好,再听前士兵的措辞…… 按士兵的说法,这次能杀掉少布是宋明煦以自己为诱饵将少布引入了局中。 和少布这种高手博弈,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想要让他入局,若是演的不够真怕是不行的。 士兵说起他们的计划时,惜珍就料到宋明煦受的伤怕是比少布轻不了多少。 这个所谓的局,分明就是宋明煦为了快点结束这场战争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换来的。惜珍不知道宋明煦有多少把握,反正她听的是心惊肉跳的。一步没算好,宋明煦自己就要搭进去了。 “大军何时回京,陛下什么时候回来?”惜珍问。 士兵答道:“大概十日左右,大军就和陛下一起回到上京了。” “陛下受伤的事情,切莫传出去,知道吗?”惜珍嘱咐道。 “王爷放心,陛下之前也是这么交代的。”士兵答道,“小的这次回京前秦将军特意交代过小的,陛下受伤的事情只能告诉王爷,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边城那般也封锁了消息,除了几位级别高的将领其余士兵都不知道。” “这就好。”惜珍松了口气,想来宋明煦犯险前应该都有交代,有秦野和彭将军在也出不了大事。 大军回京还要十天,这十天里宋明煦受伤的事不知道能不能瞒住。那边的事情惜珍插不上手,只能相信宋明煦早就安排妥当了。 这十天惜珍过得别提多煎熬了。之前她一直庆幸自己没有的孕期反应像是被压抑了很久一起爆发了出来,折磨的她吃不下睡不好,上朝的事情自然也不用提了。 好在惜珍此时抱病不去上朝在朝臣眼中另有一番解读:皇帝带军大胜归来,在朝中的声望和威信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之前一直主持朝政的宸王自然要避其锋芒才能免于猜忌。 等到了大军回京那天,惜珍一脸憔悴的带领百官在城门迎接,也被解读成是在装病为了低调蛰伏。 没办法,皇家的事情总要加进去点阴谋的色彩才能合旁观者的胃口。惜珍和宋明煦在外人看来只是堂兄弟又不是亲兄弟,亲兄弟在皇权面前尚且要整个你死我活,堂兄弟又怎么能一直相安无事共理朝事。 是以当得知宋明煦因为身体不适时,前来恭候的百官第一反应是这兄弟二人撞戏了,演了同一出生病示弱的戏码。 百官们一面品评这二人谁演的更像,一面纠结自己要怎么在宸王和皇帝之间选择站队。这两位要是真争起来,站错了队怕是要丢了性命。 惜珍和宋明煦管不了其他人想什么,匆匆结束了这个没什么意义的仪式,丢下一群还在揣摩眼前形势的官员坐着轿辇就回了皇宫。 柳院使和杨院判已经候在了寝殿门口,等着替宋明煦诊脉治伤。 宋明煦被人扶进内殿,惜珍在外跟秦野了解这几天的情况。 按照秦野说的,宋明煦之前一直在昏迷,前日才刚醒过来的。 本来受了那么重的外伤不易长期赶路的,可宋明煦出事前交代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让秦野尽快将他送回京城。 秦野不能违抗命令,只能吩咐随军的御医小心照料着,生怕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不过御医说“陛有很强的求生欲望,身体底子也不错”,也让秦野心里有了个底,不辱使命的将宋明煦平安送了回来。 宋明煦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快点结束这场战争的原因惜珍自然猜的出,只是刚才看到他脸色惨白虚弱的连话都说不了的样子还是心疼的紧。 几位御医从内殿退了出来,对着惜珍说了一通,总结下来就是宋明煦这会受了极重的外伤,性命暂时是保住了,要想完全恢复怎么也要养个一年半载。 听到御医的诊断惜珍总算松了口气,只要性命无忧就够了。 几位御医去偏殿里斟酌药方,惜珍进了内殿坐在床边握住宋明煦的手。 宋明煦缓缓睁开眼睛,对着惜珍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惜珍看着他眼睛一酸,别开眼睛强忍住眼泪。或许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以前几年都不会流眼泪的人最近总有想哭的冲动。 宋明煦紧了紧握着惜珍的手,等惜珍看向自己时用尽力气对她说道:“我回来了。” 惜珍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这两个多月里,她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要坚持不下去的感觉。因为身体的原因,处理奏折耗费的时间要比往日多一倍,偏偏好不容易闲下来就又忍不住担心边疆的战事。 惜珍一度觉得自己已经精神恍惚,甚至在梦里见到了父兄和宋明煦一起离开自己。因为这个不太吉利的梦,惜珍又失眠了几天。 -- 第201页 此刻,所有的委屈在宋明煦面前倾泻而出,惜珍连哭声都顾不得压抑,只想宣泄自己的委屈。 宋明煦努力想要起身,想将惜珍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可惜他左臂骨折,另一边肩膀受了刀伤,哪边都使不上力气。 惜珍看着他跟他自己较劲,努力又有点好笑的样子,不仅破涕为笑。 “别动了,小心伤口撕裂了。”惜珍哑着声音说道。看宋明煦还不老实,干脆双手放在他肩膀上往下一按,让他老老实实的别再动弹了。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安生一点。” 惜珍故意抱怨,“拿自己的性命去拼,受了一身伤还要赶路。” 惜珍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我想早点回来。”宋明煦现在身体十分虚弱,每句话都说的很吃力。“战争早点,早点结束,就能少一点牺牲,很好。” 惜珍一听这话,就想起他那个惊险万分九死一生的计划来。“你挺身犯险的时候就那么笃定自己不会有事?” “都是,都是我算好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死的,也不能死。”宋明煦看着惜珍,眼神温柔。“我这么幸运,肯定没事的。” “我要回来,见你们。” 惜珍看着他,什么火都发不出来了。这么一个人,还觉得自己幸运。“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早日把伤养好才是正事。” 宋明煦勾起唇角,“等过两天,过两天我就能上朝了。” 他现在身体极度虚弱,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感到精神不济,困乏的要睁不开眼睛了。 惜珍看出他的疲惫,柔声附和了几句,看着宋明煦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宋明煦回来了,心里的焦虑减少了一大半。惜珍这几天身体状况越来越好,吃得香睡得着的,跟之前的状况完全相反。 不过等到了朝堂上,惜珍还是装出一副病容,且议事议到稍敏感的话题,惜珍就一脸犹豫,不发表意见反而说“等陛下来决断吧”,和以往在朝堂上的果决处事形成鲜明的对比。 眼下惜珍避其锋芒的态度正如百官们所推测的那样,所以他们倒是也不意外,伸直了耳朵想去打听宸王和陛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抑或是现在哪方占了上风。 十天后,宋明煦刚能起身就重回朝堂,惜珍则顺势称病要在家休养。 在百官看来,这是皇帝急于收回权势,宸王退让以表忠心。 实际上称病的惜珍搬回来宸王府养胎,还将在庄子里魏清月也接了回来。 宫中人多眼杂,怎么也不如宸王府让惜珍放心,住着也舒心,就是要折腾宋明煦一有时间就想办法往宫外跑。不过宋明煦甘之如饴,并不觉得是什么负担。 眼看孩子的月份越来越大,惜珍又开始烦恼新的问题。 “好像没什么好名字可以起,”惜珍忍不住抱怨,“让沈钰他们帮忙给孩子想个名字,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想出来了,真不知道他们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这些天她称病在家不见客,和几位好友全靠书信往来。 在和宋明煦纠结了几日也想不出一个合心意的名字后,惜珍就把起名的烦恼跟好友们说了,让他们一起帮忙出主意。 按照规矩,宸王的子嗣应该是“霖”字辈的。惜珍让好友们帮忙分别拟几个男孩的名字和女孩的名字,如祝文灿、杨泽浩一般家里已经有了孩子的,拟了几个规规矩矩挑不出错的名字。 而像沈钰这个还没成亲的像是终于找了个有意思又感兴趣的事情,一连拟了两页的名字出来,还把起名的寓意在底下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惜珍刚看了三分之一就看不下去了。她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宋霖郁”,什么草木繁茂代表大夏欣欣向荣,听起来就是很像淋雨。她女儿也不会叫“宋小翠”,绿色在清明有生机也不可以。 “看来是沈钰太闲了。”惜珍冷笑,想了半天,最后选了一个最偏僻的地方,安排沈钰过去再建一间临风书院。 转眼就到了惜珍临盆的日子。宋明煦本想休朝几日的,惜珍劝他说这么做平白惹人怀疑实在没有必要。宋明煦拗不过他,只能照常上朝,一下朝就悄悄出宫来宸王府守着惜珍。 和周围人如临大敌的反应相比,惜珍反倒是最心平气和的一个。 这天天气不错,宋明煦陪着惜珍在外面晒太阳。惜珍正吃着宋明煦剥的橘子,调侃他过度紧张,突然就觉得肚子一阵痛,好像是发动了。 惜珍放下橘子擦擦手,平静的对宋明煦道:“好像要生了。” 宋明煦迟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慌忙起身将惜珍抱进屋里,出来叫人时自己左脚绊到了右脚,差一点栽倒。 惜珍回忆着杨院判教给她的生产时应该注意的事情,等着巧晴将准备好的产婆带进来。 许是因为准备充分再加上惜珍身体不错,这次生产十分的顺利,连产婆都夸赞这个孩子会心疼娘亲,是个不折腾人的。 惜珍看着产婆怀里的孩子皱紧眉头。她跟宋明煦长得都不丑,宋明煦更是有一副世间难见的出众容貌,怎么这孩子长得……让人看不懂呢。 巧晴看出惜珍的想法,凑过来小声说道:“王妃安心,您和王爷都是好容貌,小世子定然生的也不差。现在不过是年纪小,还没长开罢了。” -- 第202页 产婆听巧晴这么一说,也赶紧跟着说起了吉祥话。说起来她到王府也两个多月了,王爷的面一次没见到不说,就算是王妃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刚才忙着接生生怕出错,还没注意过王妃的长相…… 产婆抬起头想要偷偷看一眼,不料正好被巧晴挡在前面。 巧晴脸上带笑,眼里却是一片冷意,看的产婆心中一凛。 “刘妈妈,快去领赏吧。”巧晴说道。 刘妈妈应了一声,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匆匆退了出去。 惜珍生完孩子看着十分新鲜,正在兴头上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累。还想翻身下床找两本书念给孩子当做启蒙,被宋明煦好说歹说的按住了才没付诸行动。 事实证明生产这事还是很耗体力的。惜珍感觉自己不累完全是精神在撑着,实际上跟宋明煦没说几句话就累得睡了过去。 宋明煦温柔的看着惜珍的睡颜,一颗心都被填满了。 以后他又多了一份需要守护的责任,甜蜜的负担。能遇到惜珍,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