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男人就不惧小妖精》 第1页 《是真男人就不惧小妖精》作者:秃子小贰【完结】 文案 虞楚本是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不想一朝穿越,从魅惑众生的小妖精,穿成了受尽欺负的小可怜。 下药、夺权、兄弟阋墙虞楚都一一解决。他嗤笑一声,准备在这个平静世界里休养生息。至于那些打扰到他的聒噪苍蝇,就顺手拍死吧。 看着那些愚蠢的苍蝇,虞楚内心没有丝毫起伏,并对着苍蝇脖子缓缓伸出了命运之手 啪! 命运之手被重重拍掉。 你死盯着人家做什么呢?无非就是没排到最后两个奶黄包,难道还想杀人越货抢包子?谢行暮板着张帅脸,对他冷冷教训。 对于这名身份神秘的伪前贴身保镖,虞楚很不满意。 尽管谢行暮高大英俊且多金,多次从生死险境中救了他的命;尽管这人作为前保镖,在他这位小公子流落街头时,给他吃住给他钱花,他也不满意。 因为谢行暮将他全方位管得死死的,随时查问行踪不说,手机里都要安追踪器,还总是老妈子一样的哔哔。 虞楚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只得摸着被拍红的手背在心里发狠:迟早有一天,我要把这只最大的碎嘴子苍蝇按住弄死。 后面,按住了,的确按住了。 他哭唧唧的被谢行暮按住,差点弄死。 #练笔放飞文,不长,二十万字出头# 1V1 HE 能打能持家外表冷酷内里老妈子帅攻 VS 长相可爱实则黑芝麻馅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乔装改扮 穿越时空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行暮,虞楚 ┃ 配角:路人甲 ┃ 其它:冒险,甜文 一句话简介:穿越时空遇到你 立意:真诚待人,才能收获真诚 第1章 宁澄花了半个小时,终于搞清他现在身处于一座海岛上。又花了十分钟,思索他明明在家里睡觉,再睁眼时为什么就到了这儿的问题。 未果。 他醒来就躺在海边,循着海岸线走了半个小时,也没看到一个人,抑或是离开的船。 如果是对头势力做的,那将他扔在海岛上算怎么回事?如果想绑架他去威胁齐哥,那看管自己的人呢? 宁澄站在一块嶙峋的滩石上,皱眉看着海尽头的落日,百思不得其解。 他微微侧头看向右方,视网膜边缘却出现一道身影,倏地转身,发现有人就站在离他十几米远的石头上。 宁澄心里狂跳,脑中只浮起一个念头:这人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我怎么没发现? 那是名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头发剃得很短,两鬓隐隐能看见青色的头皮,眉目硬朗,眼窝深邃,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着。 宁澄从未见过这人,瞬间绷紧身体,在心里飞快盘算:对方身高有一米九,T恤下鼓起的肌肉看着很有力量,如果打起来,不知道自己胜算有几成。 他眼尾余光在左右扫了圈,想找一件称手的武器。谁知那男人和他对视两秒后,淡淡地撇开视线,调头看向正前方的海面。 宁澄暗暗舒了口气,退到巨石边缘跳了下去,奔出几步后回头,见那人站在原地没动,维持着看海的姿势。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了一阵,拐入左边的小道,十几分钟后,眼前出现一座巨大的古堡。 说是古堡也不尽然,因为那绵延的围墙和露出房顶的中层建筑,看着都很新,建成应该也没有多少年。 大门口有几名穿着黑西装戴着耳机的人,宁澄怕被他们发现,便闪身进小道旁的树丛里,半眯起眼,在脑海里搜索关于这座海岛和古堡的信息。 想了片刻后依然一无所获。 落日沉下,天幕渐黑,古堡里的灯光越来越亮,几缕清亮的小提琴音,顺着海风断续飘进耳里。 宁澄觉得,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必须要进去一趟。 趁着夜色掩护,他绕过大门口那些人,像只灵活的狸猫般,敏捷地翻上了围墙。 视野顿时无遮无拦,眼前出现一栋华美的建筑。地灯照出大理石墙面的厚重质地,喷水池的水柱被染得七彩炫烂。音乐声骤然清晰,大厅里有不少正装打扮的人,显然正在举行一场晚宴。 宁澄刚要跃下地,就看到大门口进来一个人。 高大的身材,看着又硬又扎的短发,深邃的五官,正是开始在海边遇到的那名年轻男人。 男人没有被守门的拦住,他径直走到离宁澄不远的围墙下方站定,掏出一根烟,用打火机咔嗒点上,再缓缓吐出一个白色烟圈。 他没有看宁澄,目光穿过庭院落在极远的地方,灯光被高挺的鼻梁挡住,半边侧脸隐没在阴暗里。 宁澄可以确定这人一直跟着自己,虽然没有做出其他举动,但这神不知鬼不觉的跟踪术,仍然让他感觉到了威胁。 男人转头瞟了眼墙头上猫着的宁澄,目光带着漫不经心。只是在看清他一脸凶狠后,怔了下,没有立即转回头,而是叼着烟和他沉默地对视着。 宁澄对他警告地龇了龇牙,示意他不准出声,再翻身下了围墙,落在松软的泥地上,穿行过林木横生的小花园。 -- 第2页 花园很幽静,半人高的灌木花枝影影幢幢,宁澄无声无息地走在假山和喷泉的阴影里,一直到了大厅门口处,才整整衬衫衣领走了出来。 他两手抄在裤兜里,状若随意地往厅门走去,就像名四处闲逛的宾客,在路过服务生身旁时,还顺手端起一杯香槟。 果然一路没人出言询问,让他顺利地进入了大厅。 在宁澄曲折绕向大厅的过程里,那名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嘴边的香烟红点明明灭灭。直到见他进入大厅后,才碾灭烟头跟了上去。 大厅里灯火通明,人人都衣着华丽西装革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宁澄飞快打量了一圈,没有见到熟识的面孔,便端着酒走到小圆台的乐队旁,状似在看那名提琴手,实则留意着整个大厅的情况。 他目光掠过左边一名身穿棕红色西装的陌生男人,微微顿了下。 这人正看着他,下眼睑垂着两个深深的眼袋,迎上宁澄视线也不避不让,反而举了举酒杯,露出个轻佻的笑,这才转身离开。 宁澄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准备去二楼看看。他将酒杯递到刚演奏完一曲的提琴手手中,在道谢声里飞快地上了二楼。 和喧哗的一层不同,二层非常安静,觥筹人声在楼梯处戛然截断,音浪像是都被吸进了厚实的长绒地毯。 这是条欧式风格的通道,廊顶呈半弧形,墙上挂着几幅油画。宁澄左右看了眼,推开最近的一扇门,闪身进去。 楼下,从海边就跟着宁澄的那名男人也进了大厅,他捕捉到楼梯转角处一闪而逝的背影,正准备跟上去,就被一名身着黑西装的人叫住。 暮哥,大公子有事找你。黑西装道。 大公子在哪儿? 游泳池边。 男人犹豫了一瞬,又看了眼楼梯方向,这才跟着黑西装往外走去。 宁澄进入房间后,反手关门落锁。 这是间卧室,轻纱窗帘在夜风中飘扬,亮着一盏落地小灯,勾勒出屋内的家具,还有屋中央那架豪华大床。 楼下宴会正热闹,想来房间主人一时半刻也不会上来,他开始在屋内寻找终端之类的通讯工具,想和齐哥他们取得联系。 突然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除了有人跟踪外,行动并没被人控制,楼下还开着宴会,一切都诡异得不正常。 他必须要让齐哥查下这是哪儿,是谁的势力管辖,抓自己来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宁澄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终端,只看见圆桌上有个手机。这种手机他也有个,作为装饰品摆在收藏格上,所以只看了眼便转开视线。 墙角有个小冰箱,他喉咙正干渴,便从里面取出仅有的一瓶水,旋开瓶盖喝了口。 水刚入口,凭着多年来的机敏,他立即就尝到一股极淡的异味,扭头吐在了地毯上。 擦掉唇上的水渍,他将那瓶水举到眼前,透过落地灯的光亮,看见里面有细微的颗粒物浮浮沉沉。 此时楼下。 虞大公子,时间差不多了吧?穿着棕红色西装的轻佻男人,正在询问身旁一位衣冠楚楚的青年。 虞大公子虞枫听到这话,看向了身旁的手下。 二楼的人回报,小公子已经回了房间,也听到冰箱门打开的声音。那手下凑到虞枫耳边小声汇报。 虞枫转头看向一脸期盼的男人,金丝眼镜反着白色的光:李威,可别忘了,你要让我三成利。 一言为定。李威抬手抹了抹自己油光水滑的发顶,转身就朝楼梯大步走去。 李威很快就来到宁澄进入的那间房门前,从怀里掏出张事先藏好的房卡,有些急切地对准电子门锁。 咔哒,房门应声而开。 屋内没有亮灯,只有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落,李威迫不及待地进门,反手将房门锁上。 虞楚他嘶哑着嗓子唤了声。 屋内没有回应,他知道,这是虞枫让人下的药起了作用。 屋中央大床上的被褥有着人形隆起,瞧着那起伏的线条,他一双眼迅速泛起红丝,瞳孔兴奋地紧缩,鼻翼开始急促翕张。 他慢慢走向大床,途中弯腰捡起地毯上的一件白浴袍,举到鼻尖贪婪地嗅闻,目光自始至终盯着床上的人,就像一只饥饿的鬣狗。 他从第一次在虞家看到虞楚开始,就一直肖想着这一刻。那羊羔般楚楚可怜的小东西,将睁着他迷人的双眼,在这间房里发出一次次求饶的哭泣。 光是想象,他身体某个部位已经亢奋成丑陋的形状,太阳穴被奔涌的血液激得汩汩阵痛。 不过虞楚虽然在虞家地位可有可无,但终究顶着虞家名头,是虞家的二公子。所以他为了今晚这个机会,付出了在和虞枫这次交易中让利三成的代价。 屋内很安静,除了窗外偶尔飘进来的一丝大提琴音,就只剩下李威粗重的喘息。 他走到床边,松开手上的浴袍,准备享受今晚的盛宴。咽了口唾沫后,伸手就去揭床上的被子。 就在这时,他眼前一花,视野出现短暂的漆黑,脸颊也感觉到有柔软丝质物拂过。他愕然抬手,摸到头上盖住的丝被,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到自己右肩传来骨节错位的清脆咔嚓声。 -- 第3页 剧烈的疼痛在两秒后如期而至,李威一声惨叫还没溢出喉咙,嘴里就被塞入了一小团丝被,同时左肩也传来脆响,两条手臂都软软地垂落下去。 他一头倒在床上,痛得濒临昏厥,听见一声灯亮的响动,还感觉到有人在捆他的两条腿。 有仇家混入虞家堡了,李威脑子里只闪过这个念头。 他顾不上身体钻心的疼,抬头去看来人,却在看清那张脸后,震惊得瞳孔放大,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对面人的脸庞被灯光照亮,发丝柔软地耷在额角,露出双既圆又大的杏仁眼,可那眼底不再单纯懵懂,只闪着令人心悸的冷芒。漂亮脸蛋上一贯的木讷褪去,现出了阴鸷狠辣,犹如最甜蜜的奶油上撒了层寒霜。 正是本该躺在床上昏睡着的虞楚。 李威太过震惊,一时竟忘记了挣扎,他就那么看着虞楚用浴袍带子将自己双腿捆牢,再从身后取出件透明物品。 那是个尖锥形的水晶工艺品,冰冷坚硬,一端是圆形底座,一端折射着锋利的光。 宁澄握住底座,用尖刺对准李威,眼底一片狠戾。 李威到了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想到平常任人捏扁捏圆都毫无脾气的虞楚,竟然敢这样对待自己,顿时又惊又怒,拼命扭动身体,像一条菜板上挣扎的鱼,被堵着的嘴也发出呜呜声音。 宁澄用尖锥对准他的脖子,声音犹如掺入了冰渣:你是谁的人?深渊还是云巅?这是哪儿?下面那些人都是谁? 李威听到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愣在那里。宁澄目光一沉,尖锥往下用力,李威顿时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刺痛,有粘稠的液体顺着皮肤滑下。 呜呜他惊惧地挣扎起来。 不准出声,不然我就捅死你。 确定李威不再挣扎后,宁澄伸手扯出他口里的布团:说,这是什么地方,是谁的地盘? 李威呆呆看了他两秒后,道:这是虞家堡,是你家的地盘。 宁澄冷笑一声,手下又用上两分力,血顿时流得更多了。李威惊恐地大叫起来:我错了,不该在你家地盘上打你主意,我错了,虞小公子 宁澄将布团又塞回去,堵住那些惨嚎,嗤笑一声道:嘴还挺硬啊 他这句话语气很轻,声线也是一如往常的清亮,却让李威生起股寒意,顺着脚底爬上脊背。 他双脚被捆住,两只肩膀也都脱臼,毫无反抗的能力,如果现在能开口说话,一定会向虞楚哀告求饶。 这只平日里温顺的小绵羊,今晚突然狂性大作,他已经察觉到危险,苍白的脸颊往下淌着冷汗。 李威脑内刚转过无数念头,就见虞楚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转头,双手高举起水晶工艺品,用圆座那头对准他下面某部位狠狠砸去。 那一瞬间,李威布满红丝的视网膜上,只映出他嘴角的残忍笑意,还有漂亮脸蛋上不合时宜的凶戾。紧接着就被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头一歪昏死过去。 宁澄又调转水晶头,用尖锥对准李威的脖子,刚要用力刺下去,屋内就骤然响起刺耳的音乐声。 他停下手,飞快地转身寻找声音来源,发现竟然是搁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机。 手机屏幕闪着光,不光发出音乐声,还震动得桌子嗡嗡作响。 他此时的第一反应不是去关掉手机,而是冒出一个念头,这玩意儿竟然是好的? 宁澄正盯着那手机出神,房门又突然被人敲响。 笃笃笃。 他心念在这瞬间转了几个来回,终于还是放下水晶,被子一扯一罩,将昏死的李威整个人笼在床上,自己则飞快地闪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门关上的同时,大门发出声轰然震响,有人踹开了门。宁澄保持冷静,紧抿着唇,飞快地走到墙旁,哗一声拉开了窗户。 外面是花园,此时空无一人,但窗户外层却焊着两指粗的钢条,缝隙狭窄。 出去的路被堵死了。 宁澄一动不动地站着,屏住呼吸倾听外面的动静,可除了门扇那声巨响,再也没有其他声音,手机铃声也停止了,整套房子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几秒后,他轻轻往旁挪了一步,想将墙上挂着的不锈钢淋浴头摘下来当做武器,可当目光落到对面的大镜子上时,动作顿住了。 里面那个穿着白衬衫的人,一张脸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像他自己,但绝对不是他自己,五官很相似,却又不尽相同。 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成了大而圆的杏核眼,薄薄上翘的嘴唇,变得小而丰润。脸型也不同,嘟嘟的,腮边还有两团婴儿肥的软肉。 宁澄震惊地瞧着镜子,镜子里的人因为这个神情,一双眼睛更大更圆,竟透出种天真的懵懂。 他下意识抬手摸自己的脸,手感温热柔嫩,脸部也有被触碰的感觉。 这是真的。 我被换脸了吗?他脑内飞速闪过这个念头。 不对,不对,没有什么手段可以将脸换得如此逼真,他自己也没有丝毫手术后的感觉。 令人窒息的安静中,他突然想起床上那人的话,还有那只能连通的手机,脑内炸起一道惊雷。 我这是穿越了? -- 第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关系到开文后上榜,作者打滚求小天使收下两篇预收,指路专栏。 《变傻后我成了暴君的心尖宠》文案: 洛白的娘去世了。 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话:不要暴露雪豹原形,也不要喜欢上任何人,别落得和娘一样的下场。 洛白被人送进京城皇宫,见到了他现在投奔的人曾经受伤失忆住过他家的楚予昭。 他觉得眼前这名成熟男人变样了,但依旧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于是无视对方既威严又冷漠的眼神,红着脸蛋儿,羞涩地唤了声:漂亮哥哥。 放肆,要叫皇上。内侍们大惊失色。 楚予昭也打量着面前这名已经17岁的少年,深深皱起了眉。 他知道洛白智力有缺陷,却没想到竟然能傻成这样。 也罢,养着吧,反正自己冷情冷性注定孤寡,有这么个人陪着也好。 虽然只是个傻子。 洛白小时候为了救一个人,分出去了一魂一魄,原形从此长不大,也成了个傻子。 懵懂憨痴,被欺负了连状都不会告,也不会掉眼泪。 楚予昭看着面团儿似的洛白,心道可惜是个实心面团儿,什么也不懂。 但面团儿似的洛白,却有着一颗剔透的心,会觉得疼,也学会了背着人偷偷掉眼泪。 此时的楚予昭还不会想到,这小傻子会住在他心上,一住就是一辈子。 更不会想到,他有天会拼上性命,只求让小傻子能留在身边 冷心冷面宠妻狂魔攻x软甜可爱小美人受 1V1,无虐,有酸有甜,HE 1.架空,架得非常空,不要对应史实。 2.作者的一贯套路,小甜文皮下有剧情,且含有惊悚、冒险等元素。 《人类幼崽末世苟活攻略》求收: 颜布布出生在豪华大宅子里,但却与繁华无关,因为他是佣人的儿子。 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他得伺候小少爷封琛一辈子。 小少爷封琛,冷硬得像一颗极度低温里的子弹,锋利尖锐,裹着厚厚的一层坚冰,让身边的人都不敢接近。 颜布布的眼里却只有封琛,他抱着自己唯一的小熊布偶玩具,从佣人房摇摇摆摆走到小少爷身旁:哥哥,送给你。 谁是你哥哥?封琛垂眸看着他,冷淡地问。 颜布布嘬着手指笑:哥哥笨,你就是哥哥呀。 封琛看也不看一眼那陈旧的布偶,转身离去,颜布布想,哥哥不喜欢这个,那他就去找哥哥喜欢的吧。 封琛每天一睁眼就迎来惊悚时光:床头柜上多出装着蚯蚓的玻璃瓶,或者几只秋蝉蜕的壳,丑陋的泥人,脏兮兮的玻璃球 颜布布躲在门外偷看,哥哥盯着那些小礼物不转眼,肯定很喜欢吧 他满意地拍着鼓鼓的小肚皮。 封琛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跟屁虫,哪怕他用最热烈的眼神看着自己,用最软的声音喊着哥哥,他也不喜欢。 可在末世来临时,十二岁的封琛,却带着幼小的颜布布踏上逃亡之路,在那些挣扎求生的岁月里,一次也没想过要将他抛弃。 颜布布就是他的全部。 你用玫瑰般的唇吻我,子弹便绽出了花。 #悬崖缝里生出的两株小苗儿,在末世风雨里互汲养分,相依长大# 第2章 哗啦! 卫生间门被骤然推开,宁澄还没从他穿越了的强烈刺激中回过神,只下意识将不锈钢淋浴头挡在胸前。 那名从海岸就跟着他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浓眉紧锁,左手保持推门的姿势,右手举着一把枪。 他目光犀利地扫视了圈卫生间,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看向宁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可能是见他衣衫整齐,身上也没有异常,紧绷的神情有稍稍放松,将枪收回腰后。 宁澄一直握着那个淋浴头,手指节用力得泛出青白,嘴唇也褪去所有血色,微微发着颤。 年轻男人顿了顿,对他伸出右手,用低沉却不带什么感情的声音道:虞公子,现在没事了。 静默几秒后,宁澄眼珠子才缓缓转过去,像一座蜡像终于有了灵魂。他盯着面前的手,失魂落魄地问道:你是谁? 这句话刚出口,他的理智就飞了回来,意识到两人应该认识,便赶紧补救:我突然忘了,可能,可能是外面那人吓到我了,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配合上惨白的脸色,完全是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男人神情没有变化,依然对他伸着手,嘴里道:虞公子别怕,我是周暮,你的保镖。 原来是虞楚的保镖 宁澄盯着周暮的眼睛,想从中捕捉他的想法,但那漆黑的眼眸太深,如同看不到底的深潭,让他读不出其中暗藏的情绪。 他脑内念头飞转,在夺门而逃和顺势而行之间飞快做出选择,将手递了出去,搁到面前那只手的掌心。 周暮五指回握,力道在不紧却又不至于滑脱之间,他的掌心有层粗粝的薄茧,带着种干燥的温暖,让宁澄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手肯定很冰。 -- 第5页 周暮动作很轻地将人往外带,他也就顺势走出了卫生间。 卧室里,两名打手模样的人,正将床上的李威往外搬,掀开被子时,那座被宁澄塞在里面的水晶工艺品掉了出来,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后,停在周暮脚边。宁澄假装没有看见,周暮却用穿着短靴的脚拨了拨,接着就调开视线,什么话也没问。 两名打手一人抬胳膊一人抬腿,就这样架着昏迷不醒的李威往外走,可能是搬运的动作太大,他短促地□□了一声,眼皮急速颤动,看着就要醒来。 周暮松开牵着宁澄的手,大步跨前,一掌劈向李威后颈。咔一声后,李威的头又歪歪垂向一旁,再次陷入昏迷。 二公子,这人是大公子的朋友,是抬去他那儿吗?一名染着红发的打手问。 宁澄没有做声,周暮淡淡道:不,抬到虞先生那儿去,交给他处理,路上注意避着点,别让其他人撞着。 明白。 这个逼太沉了,他妈的。 都不知道平常吃的什么饲料。 两名打手抬着李威,骂骂咧咧地离开了房间,屋内只剩下周暮和宁澄,显得很安静。宁澄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唇,正想从他嘴里套点什么话,他却开口道:你休息会儿吧,虞先生晚点应该会见你。 宁澄不知道两人平常是如何相处的,便只含糊嗯了一声。 周暮大步往房间外走去,T恤下现出结实流畅的背部线条,走到门口时又转回头,对还站在屋中央盯着他的宁澄道:我就在门口。 嗯。 周暮没再说什么,退出去关上了门。 房门咔哒关上,宁澄缓缓吐了口气,走到沙发边坐下,茫然地往后仰靠着。 现在该怎么办?真的是穿越了吗?或者这只是场针对自己的阴谋,要不要出岛去看看? 宁澄想到这儿,忽地坐起身,看向对面墙上挂着的黑色大屏。如果没认错的话,那玩意儿叫电视机,类似于很古老的终端投影,只是不能在空中立体成像。沙发旁的小桌上有三个大小不等的遥控器,他每个都试了下,打开了电视。 我市红枫区成功创建省级绿色园区示范单位,实施化工产业与海岛开发红枫驱动发展战略 排长,鬼子昨晚在秘密集结,好在村民们已经提前撤了。 玉龙家电城,随时欢迎您的到来,请拨打我们的服务电话 宁澄不停按着频道键,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最后啪地关掉电视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他躬着上半身,白皙的后颈骨微凸,和脊背拉出一道紧绷的线。 片刻后,有两滴水渍滴落在裤腿上,晕出两小团深色的痕迹。 宁澄给了自己十分钟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他穿越了,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而且不知道怎么回去。又给了自己十分钟接受新的身份,他不再是宁澄,他现在叫做虞楚,是这座虞家堡的二公子,其他信息暂时缺失。 宁澄闭上眼,重重深呼吸,在心里轻声默念:必须适应新身份,我就是虞楚,我就是虞楚!虞楚!虞楚! 他一遍遍重复,直到内心不再抗拒,直到虞楚这个名字很轻松地就滑出舌尖。 门外又传来周暮低低的声音,似乎在和谁交谈。虞楚刚坐直身体,门就被敲响,一名女佣抱着叠好的床单走了进来。 女佣恭敬地唤了声二公子,便不再言语,飞快收拾好凌乱的房间,又换上干净床单退了出去。开门关门之际,虞楚看见周暮就站在房门对面,背靠着墙壁,垂头抽着一支烟。 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虞楚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等到回过神时,发现乐队演奏已经停止,楼外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 他站起身去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下看,只见客人们正陆续走出大门,登上一辆辆候在那里的电瓶观光车离开。大厅台阶下并肩站着两人,是名脸带微笑的眼镜青年和身着晚礼裙的中年美妇,以主人姿态送别那些告辞的客人。 远处海面传来一声长长的鸣笛,一艘被灯光装点出轮廓外形的游轮正在启航。虞楚一直盯着那串灯光,目送着它们远去,渐渐变小,变暗,消失在视野里。 他放下窗帘时,视线落到右手上,发现小指的形状有些怪异。关节处凸起,像是曾经折断过。再摊开左手,那根小指同样有问题,并排在其他四根正常手指旁,像光洁修长的树干上长着扭曲的枝。 笃笃笃,大门又传来敲击声。虞楚刚转回头,门就被推开,周暮站在那儿沉声道:二公子,先生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虞楚迟疑两秒后走向门口,周暮在他身后关上了门。 长长的通道里没有人,两侧房屋也都紧闭着,虞楚不知道先生是谁,也不知道书房在哪儿,踏着松软的地毯走出几步后,停在了楼梯口。身后的周暮跟着停步,也不开口催促,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前后站着。 片刻后,虞楚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般,深吸了口气,接着倏地转过身,对着周暮那张虽然英俊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慢慢绽出一个微笑。 这个笑是从眼睛开始的,笑意在眸底层层漾开,像是湖面的涟漪,接着到达眼角和眉梢,斜斜挑起,透着几分风流,最后到达嘴角,轻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用放得轻而软的声音道:那个,我还有点害怕,你走我前面吧。 -- 第6页 他在原世界就素有小妖精之名,男女通杀,所向披靡。除了一副完美的好皮相,还得益于他知道怎么将容貌优势发挥到极致,以及怎么说话才最撩人。 现在成了虞楚,两眼一抹黑,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目前只清楚和自己接触最多的,是这名随时陪伴在侧的保镖。越是接近,就越是存在不稳定因素,会越发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拿下,让他死心塌地臣服于自己,等到获取了足够的信息,再找门路出岛。 虞楚斜睨着对面的人,自觉顾盼流转风情万种,就等着对面的人露出他司空见惯的痴态。可周暮依然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眼帘欲睁不睁地半垂着,看上去既漫不经心,又像是什么都没放在眼里。 你走前面呀虞楚怀疑这里光线太暗,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步,站在廊灯下。顺便调换了个更合适的角度,微微抬着下巴,将修长的脖颈线条露了出来。 他看见周暮终于抬起眼皮,岿然不动的表情也有了一丝变化。 那变化很小很小,仅仅就是眼皮颤了颤,嘴角抽动了下,如果换成其他人都看不出来,只有善于观察微表情的虞楚,才捕捉到了这点小小的不同。 不过周暮终于有了动作,提步越过他往楼梯上层走去。 虞楚保持着姿势没有动,内心有点懵。以前使出这一招时,没有人会是这样的反应,不是他臆想中的一脸惊艳,反倒透出种不出的诡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眼珠子转向对面墙壁,视线顿住,脑子里噼啪一声,终于明白周暮那奇怪的神情从何而来。 墙上有一块水晶装饰板,如镜子般映照出他此刻的模样。里面的人斜睨着圆眼,就像在和谁生气似的。虞楚眉毛是很温顺的平,当他熟练挑起眉头时,就有点倒八字,配上那有些肉的脸,看着不光在生气,还有些像在做鬼脸。 妈的,哪里有半分风情,就跟个弱智一样。 第3章 周暮将虞楚带到三楼尽头的一间房后,转身离开下楼,剩下虞楚一个人立在厚重的黑漆门外。 通道里很安静,大门没有关严实,可以听到隐约的对话声。 爸,真的不是我允许的,李威那小子就是色胆包天,我一直都在楼下待客,根本不知道他想做出那样的事。 虞楚听到这句,目光在黑暗里闪了闪,动作很轻地俯过上半身,将耳朵贴到门口的缝隙处。 一道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虞枫,今晚李威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和我一样清楚。周暮是不是你派人引走的?李威是不是得到了你的许可?你有没有派人给虞楚的水里下药? 爸,我真的 平常你有些小动作,我想着无伤大雅,不闹出大事也就行了,但你这次是想毁掉虞楚,毁掉我们虞家的声誉! 那声音陡然提高音量,更显肃然森冷,屋内的另一人顿时不再做声。 虞楚又不会去争抢属于你的东西,该你的一分也不会少,包括整个虞家将来都会是你的,你这样针对他干什么?虞楚姓的是虞,是我的儿子,你的弟弟,李威仅仅让出三分利,你就把他给卖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有没有虞家? 屋内一声拍桌,传来茶盏的叮当脆响,有什么东西跌到地板上摔碎了。虞楚依然屏息凝神,在门外安静地听着。 你以为这仅仅是虞楚的事吗?幸好今晚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不然的话,虞家就会成为别人谈笑的话柄,咱们一辈子也别想抬起头!你以后还要主持虞家,一个为了三分利就能卖掉弟弟的人,那些合伙人会继续相信你?虞家的基业不会断送在你手里? 静默几秒后,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接着就是扑通跪地声:爸,我错了,我心胸狭隘鼠目寸光,我真的错了 我每天那么忙,还要管这些糟心事,你们母子以后都消停点吧。虞楚的妈已经没了,也没进过虞家门,他成不了你们的眼中钉。 爸,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今晚这事必须罚,你在堡里思过一个月,不准出堡离岛,你妈就送出国,半年内不准回国。如果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爸,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关我妈的事 再说一句,她在一年内都不准回国。那声音将他冷冷打断。 是。 两人停止交谈,有脚步声朝门口走来。虞楚刚站直身体,门就被拉开,他和一名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青年对上了视线。 这青年就是开始在大厅门口送客的那位,个子瘦高,眼睛狭长,左脸有一处明显的耳光红印,阴鸷中透出狼狈,想来就是虞家大公子虞枫。 虞枫看见虞楚,明显怔了下,接着就猜到他听见了自己刚被扇耳光,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连那个耳光印都显得不那么明显了。 他想出门,虞楚却站在门口没动,堵住了出路。 按照虞枫平常的脾气,肯定会将人粗鲁地推到一旁,再教训上几句。但虞时倾就在屋内,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严厉的目光,便只忍声吞气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弟弟,让一下。 -- 第7页 这句话听上去语气平和,眼镜片后却是两道阴狠的视线。 他等着虞楚嗫嚅着说没关系,再木讷地低头退到一旁。 这个低贱的私生子,从来都一副蠢样,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可他没想到的是,虞楚听到这句话竟然没有回应,也没有退到一旁让出路来,依然站在门口和他对视着。 这是被吓傻了吗? 他比虞楚高上半个头,也就挡住了屋内光线和虞时倾的目光,将虞楚那单薄的身形笼罩在阴影里。就在他强压住不耐烦准备再次开口时,看见虞楚极慢地勾起了唇角。 那是一个充满诡谲的笑容,恶意从微翘的嘴角蔓延开,到达眼底时,闪着比冰刺还要阴冷的光。 虞枫在那瞬间浑身发凉,心头剧颤,脑子里突然掠过毒蛇吐信的画面,一时忘记了想说什么。 但那笑容飞快地从虞楚脸上消失,快得就像是他的错觉。眼前的人依然睁着那双水润的大眼睛,带着什么都不明白的愚蠢,还有畏畏缩缩的怯意。 虞枫心头还在狂跳,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被他给吓着,顿时又气又恼,音量也不由提高了些:我叫你让开,没听见吗? 你是怎么给你弟弟说话的?屋内虞时倾也厉声道。 虞楚低下头退到一旁让开路,虞枫顿了两秒后,终于什么也没敢说,只擦过他身旁恨恨离开了。 虞楚,你进来。虞时倾道。 虞楚听话地进了屋。 把门关上。 虞楚又关上了门。 虞时倾年过五十,长得和虞枫很相似,都是瘦削的脸狭长的眼,只不过他脸部轮廓更冷硬,眉心有着两道严厉的深沟。此时他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心情复杂地看着虞楚慢吞吞走到屋中央,又慢吞吞抬头看着自己。 这个儿子长得就像他死去的母亲,虽然那女人的模样已经不太清晰,但还记得那双总是怯怯的大眼睛。性情也像,随时闷不做声,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也许那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虞楚,今晚的事爸爸都知道了。沉默片刻后,虞时倾开口道。 虞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爸爸为了给你出气,已经收拾了虞枫,接下来也会让那个李威不好过。虞时倾端起桌上的茶水,揭开杯盖,轻轻撇着上面的茶沫。 他在等着虞楚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再说些感动的话,结果虞楚还是那样看着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眼底闪过一缕类似嘲讽的笑意,在他定睛去瞧的时候,却只看见一派懵懂。 还好你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算起来你哥哥也没有铸成大错,他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将这事放在心上,从此记恨你哥哥。虞时倾继续道。 他说完这段话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虞楚,想找到他脸上有没有露出不满。然而虞楚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睁眼看着他。 虞时倾放下茶杯,无声地叹了口气,内心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轻松。他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一根精致的金链就滑到了衬衣外面。 那金链末端缀着一个小十字架和一个金质镂空小圆球。圆球挺精致,金链从中间对穿,只是那十字架看着很拙劣,是用木头雕成的,上端和下端粗细不同,还有些歪曲。 虞时倾见虞楚盯着自己胸口,便用手牵起那两个坠子,道:还记得吗?这是我四十岁生日的时候,你和小枫送给我的礼物。小枫做了个心愿球,你就刻了个木雕。爸爸很珍惜,随时都戴在身上,十多年从没摘下来过。 嗯。虞楚含混地应了声。 虞时倾盯着那坠子,似是陷入回忆中,目光里也多了几分温情。片刻后才道:咱们家做的是正经生意,但树大招风,被很多人盯着,所以你们两兄弟也得好好相处,互相扶持。那就这样吧,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虞楚对他点了下头,转身就往门口走,刚拉开门,就听到虞时倾在背后说: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或者有什么要求?爸爸都答应你。 虞楚的背影顿住,他用舌头顶了顶自己脸颊,对着房门露出在这房间的第一个微笑。 他维持这个表情转过身,用欢欣的语气道:我想离开岛,去别的地方玩。 虞时倾听到这话,脸上的温情陡然飞走,笼上一层深重的阴霾。他紧盯着虞楚,语气变得森冷肃寒:要我重申多少次?你不能离岛,就乖乖呆在岛上,哪儿都别去。不要以为爸爸管你太严,这都是为了你好。记着,以后再提出岛的事,那就连出堡去海边的机会都没有了。 虞楚刚才听得分明,他惩罚虞枫一个月不准出堡离岛,也就是说虞枫如果不被罚的话,平常是可以离岛的。 那自己为什么不行? 虞楚心里有很多疑虑,却知道不能追问下去,便转身沉默地出了门。 回到二楼自己房间,他洗了个澡,闭眼泡在浴缸里,浑身放松了些许,开始回想今天发生的事。直到水都渐凉,才起身披了件浴袍,松松系着带子,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去卧室打开电视。 在新闻女主播的背景音里,他拉开窗帘,夏夜的风携着海水的腥咸,驱走了几分心头的燥郁。屋内没有开灯,他就在电视明明暗暗的光线里,摸着那变形的小指关节,沉着脸坐在窗台上。 -- 第8页 他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但不想就这样呆在岛上。现在一切都不明朗,不能轻举妄动,等到把这里摸熟了后再想法离开。 到时候谁要是阻拦他,那就杀掉。 他正暗自想着,就听到楼下花园一角传来动静,有人在交谈,还有啪啪的闷响。这声音他很熟悉,那是皮鞭卷着凛冽风声,重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他看向那处,发现在一小块空地上,站着几道人影,借着不甚明亮的路灯,他感觉其中最高大的那名像是周暮。为了确认,他关掉电视机,让室内彻底黑暗,花园几人的面目顿时清晰起来。 当中一人正是周暮,他此时赤着上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长裤,面朝着虞楚方向。那件短袖T恤就搭在旁边的花枝上,露出胸腹部坚硬结实的肌肉。 他左右各站着两人,身后一人离着几米远,手里拿着长长的皮鞭。 啪! 皮鞭扬起挥落,虞楚看到周暮在那瞬间眉头一皱,浑身肌肉绷得更紧,但依然半垂着眼,一声不吭。 虞楚知道这种被皮鞭抽打的痛苦,那是他曾经挥散不去的噩梦。 被打后总会有三两天下了不床,发着高烧人事不省。他们一群小孩集体逃离那个地方后,才没有再经受过鞭笞的折磨,但那已经看不见的鞭痕却如同烙印在肌肤深处,一听到这啪啪声响,锥心彻骨的刺痛就浮了出来。 抽打周暮的这条皮鞭更粗更结实,鞭身油光发亮,每一下都响彻整个花园。但他看上去只是脸色白了些,身体会随着鞭子的抽打微微一颤,除此之外,倒看不出有多大的反应。 就在这时,周暮突然抬头,目光犀利地看向二楼窗户。 虞楚正坐在窗户后,第一反应就是他看到自己了,条件反射地就要往后躲。上半身刚刚后仰,就醒悟到屋子里关了灯,一片漆黑,他应该什么都瞧不见,这才遏制住继续后仰的动作。 五鞭过后,周暮身后的人停手,气喘吁吁地看向大门方向,虞楚这才注意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个子矮小,面容和善,就算不声不响站在那里,脸上也自带着笑意。 但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如他长相那般亲切。 周暮,今天二少爷差点遇险,主要责任在于你的失职。大少爷和先生心地仁厚,也看在你平常还算忠心的份上,只罚五鞭,这惩罚你认不认? 虞楚看见周暮缓缓启唇沙哑道:多谢先生、大少爷和吴叔,我认。 他半垂着头,眉峰挡住了光线,脸的上半部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和锋利的下巴轮廓。 吴叔和气地笑笑,对他旁边两人道:还不快扶你们暮哥回去休息? 那两人应声,赶紧左右要去搀周暮的胳膊,被他侧身避开。 他捡起花枝上搭着的T恤,独自往另一方向走去,转身时,虞楚看见他后背上几道交错狰狞的鞭痕。 花园里的人都散去,四周恢复安静,海岸边码头的灯光格外雪亮,虞家堡大门口有人在巡逻,偶尔可以看到红点闪烁,那是对讲机按下时的光点。 虞楚退回房内,拉上窗帘,打开这套房里几间屋子的灯,包括卫生间和客厅。再在明晃晃的光线里,钻进床上的被子里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就固定在中午12点吧,如果没更的话,会提前请假。 第4章 第二天一大早,女佣便敲响房门,给虞楚送进来丰盛的早餐。 虞楚边吃边想,看样子这家人平常都是各吃各的,这样再好不过了。 他吃过早餐,打开了墙边的大衣柜。虞家虽然不把虞楚当回事,但面上的功夫还是做得不错,至少衣柜里满满当当挂满了衣服。 虞楚只拿眼一扫,就从面料质地和剪裁做工上,看出这些衣服都很昂贵。清一色浅淡的色调,样式很简单,不是基础款卫衣就是衬衫。 虞楚在原世界时,穿着打扮非常精致讲究,永远走在时尚最前沿。现在看着这些衣服,略微嫌弃地用手拨了拨,最后拎出来一件浅蓝色衬衫,搭配上米色的薄料长裤和休闲皮鞋。 他拉开房门,通道里没有人,整栋楼非常安静,下到一楼时,也只看见大厅里两名正在忙碌的佣人。他穿过大厅走到门外台阶上,假意抬头看天,飞快地打量了圈四周,再平静地走向古堡大门。 大门口有几名打手值守,看见虞楚也只打了声招呼,想来他平常是可以自由出入的。 话少、木讷、畏惧、呆板,虞楚在这一天内,从发生的事情和别人的话语里推测出原主性格,所以在听到这些打手的招呼后,他停下脚步笑了下,眼睛却看着其他地方,有些不愿和人相处,却不得不回礼的感觉。 打手们习以为常地还以微笑,又转头看向其他方向。 虞楚保持不紧不慢的步伐,顺着两边都是林木的道路往前走,直到确定那些打手都瞧不见自己了,才加快了脚步。 周暮昨晚挨了打,今天肯定睡在床上爬不起来。没人跟在身边监视着,他现在可以去码头,看能不能找到出岛的船。 天气有些阴沉,似乎会有一场大雨,海水腥咸和林木清香纠缠着混在空气中。虞楚顺着大路走了会儿,没有丝毫预兆地突然转身,目光迅速落向后方。 -- 第9页 来时的路空空荡荡,除了啾啾鸟鸣和树叶哗响,能听到的就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很好,身后的确没有人跟着。 虞楚又走了十来分钟,海水的声音变得清晰,拐过一道弯后,眼前出现了几条泊岸的船只。他飞快地藏身在一颗树后,探出头悄悄打量。 这是一座小码头,停着一艘小游轮,还有几艘快艇,随着海浪在轻轻浮动。岸边有栋小楼房,几名貌似打手的人,正坐在楼房前抽烟聊天。一名打手起身去端圆桌上的茶水,起坐间,露出腰间衣服下别着的枪套。 虞楚观察了他们一会儿,也看清楚从这里到其中最近那艘游艇的距离,在心里计算着撂倒他们上船的可能性。 他瞄了眼自己单薄的身板儿,还有细瘦的胳膊腿儿,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懊恼着怎么就穿进这么副羸弱的身体。 原世界的他虽然看上去纤瘦,却拥有惊人的战斗力,要上船的话不难。可这具身体就难说了,光是从堡里走到这儿都喘了好一会儿。不过格斗技巧和战斗反应力都在,等这事结束后,将体能锻炼上去就行。 虞楚蛰伏在树丛里,就像只伺机而动的豹子,耐心等待着一个机会。天气更加阴沉,乌云翻滚,海鸟们都飞得很低,不时扎入海中,叼起条还在挣扎的鱼儿冲回低空。 一名打手灌了口啤酒,对身旁的人道:又要起风浪了,看来今天不会有船到了。 另一人道:再等等,等到起浪了再说,可别在咱们值岗的时候出什么漏子。 对,再等等,不在乎这一会儿。 岛上的雨来得陡然,没有起始和过度,还在说话间,滂沱大雨就倾盆而下,天地间瞬时连成一片雨幕。打手们惊呼着,手忙脚乱地搬动圆桌和椅子,纷纷往楼里躲去。 开场了开场了,昨天把裤子都输没了,今天老子要赢回来。 要不要留一个人在外面守着? 留谁?要不就侯三,这几天他手气太爆,不准他上场。 放你娘的屁,老子才不留呢,怕个球啊,这个鬼天气,谁会不要命的上岛? 嬉笑间,一群人走得干干净净,小码头上再没了人影,只有几条船在汹涌的浪头上起落。 虞楚一动不动地躲在树丛后,任由雨水顺着额头淌下,冰凉地浸透全身。 他又等了几分钟,确定再没人出来时,从藏身的树后闪了出来,准备冲向最近的那条汽艇。 刚冲出去两步,就有危机感油然而生,他心头一凛,头也不回地将右手向后挥出,手指间有银白的寒芒闪过。 那是他早餐时塞进裤兜的餐刀,虽然不算锋利,但足以伤人。 岂料右手才划开半个弧度,就仿佛被钢钳紧紧箍住,同时衬衫后衣领被人一把揪住往上提,两只脚瞬间离地,就那么无着无落地生生悬在空中。 虞楚在那瞬间瞳孔紧缩,浑身肌肤起了层鸡皮疙瘩,虽然被提在空中,手臂也被制住,还是将腿向后踢出,狠狠踹向后面那人的膝盖关节。 身后人的反应异常敏捷,双腿一分一合,将他踢来的脚夹住。虞楚使劲拔脚,但那人的腿就像用铜水浇灌铸成的塑像,牢牢立在地上,任由他怎么挣扎也不能撼动分毫。 虞楚愤怒又惊惧,却像是被揪紧后颈皮毛提在空中的小豹子,爪子也被制住,没有丝毫挣脱的办法。不过他察觉到这人并没有下一步动作,稍稍安静了些,费劲地转头往后看。 怎么?还想咬人吗?身后人的脸看不见,但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却让虞楚分外熟悉。 是周暮。 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虞楚从齿缝里崩出这句话。 这个被擒住的动作虽然不痛,但侮辱性极高,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戾气翻涌,打算只要一被放开,就要让这人尝尝苦头。 周暮并没有让他难堪太久,依言放开了手和脚,虞楚刚获得自由落了地,立即转身一拳重重击向周暮胸口。 砰! 拳头犹如击上一块铁板,反作用力造成的酸痛顺着拳头迅速往上蔓延,整条臂膀瞬间木了。 周暮站在原地没动,只微微垂眸看了眼停滞在自己结实胸膛上的拳头,又面无表情地看回虞楚。 虞楚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面容扭曲,等缓过那阵疼痛,又一脚扫向对方小腿。 砰! 小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周暮稳稳站在大雨中,身板都没有动过一分。 虞楚眼底露出凶光,至下而上盯着他,雨水顺着眼角眉梢往下淌,都没有抬手去擦一擦。片刻后,才歪头活动了下脖子,勾起一个自觉暗含威胁的笑。 忍过了小腿犹如骨头碎裂般的疼痛,他终于可以缓过这口气。而且现在正在下雨,雨水完美遮盖了他眼底疼出来的水气。 我只是想去船上看看,就在岛周围玩一圈就上岸。 他知道这话骗不过对方,但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说了出来,说完后还无缝切换表情,看上去无辜且无害。 他并不知道刚才那一瞬,自己疼得脸青唇白,一双眼也被泪水逼得通红。现在虽然强作镇定,却依然透出股说不尽的委屈。 周暮缓缓开口,脸上一片平淡:虞小少爷,海上风大雨大,出海不安全,就呆在岸上吧。再说了,先生也明令禁止你离岛。 -- 第10页 这是虞楚从见到周暮以来,包括昨晚挨鞭子,听过他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虽然语气依旧很冷漠。 他眼珠子转了转,用遗憾的口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就回去吧。说完就绕过挡在面前的人,提步往来时方向走去。走出几步后略略回头,看见周暮就跟在身后。 大风卷着暴雨呼啸而过,虞楚停下脚步,用手挡在额头上,转身大声命令道:周暮,这雨淋得太难受了,你去给我找把伞。 周暮依旧穿着黑色T恤和长裤,如今都贴在身上,展露出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他微微皱了皱眉,往码头上的小楼看了眼,又转回头道:那你和我一起去。 虞楚沉着脸,不高兴地说:我不想去,你去给我拿。 周暮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明显就是要他一个人去拿伞的话,绝对不可能。 虞楚就没指望过他会将自己单独留下,顺势指着左边的芭蕉树,道:那你去给我掰一张树叶,我顶在头上。 左边生着几棵芭蕉树,离这里大约七八米的距离,周暮的视线从虞楚紧贴在身上的衬衫上掠过,只略微迟疑了半秒,就走向最近的那一棵。 虞楚微微屏住呼吸,目光紧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就在他伸手将一片叶柄往下压时,突然拔腿调头,旋风一般卷向了海边。 跑!快跑!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风声在耳边呼啸,雨水劈头盖脸扑来,将他视野糊得个严严实实。每一颗肺泡都似要炸裂,太阳穴汩汩跳动,嘴里尝到了腥咸的味道。他顾不上去擦拭脸上的雨水,只对着前方,对着那几条船的方向奔跑。 朦胧视线中,出现几个深色物体的轮廓,正在海上起起伏伏。 快了,那就是船,马上就快到了! 希望就在不远处! 虞楚的心脏都要从喉咙眼蹦出来,两条腿像是装上了马达,跑得就快要飞起来。 可就在那几条船越来越清晰,眼看就只得十几米距离时,他觉得后颈一紧,熟悉的感觉来袭。他脑子里警铃大作,身体却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两脚就忽地腾空离地。 整个人又被揪住衣领拎了起来。 虞楚的腿还依着惯性在空中奔跑了两步,心里绝望地骂了声:我操啊! 第5章 虞楚周身血液都沸腾着冲上头顶,愤怒和挫败溢满胸腔,在周暮松手落地的瞬间,就对着身后人扑了上去。 他知道不能攻击周暮那身铁板似的肌肉,硬碰硬那是自找苦吃,要躲过正面往他背后绕。 周暮昨晚挨了鞭子,后背上的伤口肯定没愈合,就照那些伤口下手。 虞楚这具身体虽然体力不行,但反应还挺灵敏,柔韧度也算不错。趁着周暮还没发现自己的企图,他一拳攻去,拳在半途时佯装脚下打滑,趔趄着做出要摔倒的模样。 周暮果然伸手来扶,他却飞快站直身体,从对方腋下钻过去,绕到背后就是一拳。 拳头重重击上周暮的后背,他被反作用力震得手臂发麻的同时,听到周暮也发出一声忍痛的闷哼。 心里顿时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拳挥去。 这一拳却没有击到实处,有所准备的周暮已经侧身躲过。在他转身面朝自己时,虞楚故技重施,又要从他身边绕到后背去。 周暮这次却不轻易让他得逞了,虞楚不管是从腋下钻,还是身边绕,都会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拦住。假装摔倒也不行,他步伐踉跄,作势要摔倒时,周暮就后退两步冷冷看着他,一副你摔,你现在就摔给我看的态度。 风雨愈加肆虐,身后海面卷起巨浪,轰然作响。虞楚也不用装模作样,他被大风吹得真的站不稳,雨水将眼睛拍打得睁不开,却还在坚持左冲右突,用各种办法和出其不意的动作往周暮身后冲,像上了发条般不知疲倦。 岛上见不到一个人,只有这两道身影沉默地站在滂沱大雨中,一人想方设法突刺,一人则闪避阻挡。 虞楚知道自己看上去很狼狈,但只要不狼狈过对面的人就行。他竭力平稳呼吸,将那些气喘吁吁都憋回肺部,两道凶狠的目光,从遮挡眼睛的湿发空隙中盯着周暮。 但周暮呼吸平稳,神情也恢复淡定漠然,目光更是波澜不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愤怒。他的头发很短,就算淋湿了,也和没淋湿之前一个样,沾水后反而根根分明,将那张轮廓深邃的脸庞凸显得更加锋利英俊。 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那是树木被风雨折断的声音。虞楚全部心神都放在怎么对付面前的人身上,听到了也没往心里去。倒是周暮眉头皱了皱,眼睛往左边树林深处看去,有着一刹那的分神。 机不可失! 虞楚猛地向前窜出,可眼睛盯着别处的周暮却突然伸手,动作迅捷地抵住他额头,宽大的掌心也将他整张脸糊住。 虞楚脑袋被封死,脚还在惯性往前窜,重心不稳,就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了雨水里。 凉意顺着他屁股往上蔓延,但心里却犹如炽火炙烤。他顾不上生疼的尾椎骨,一个腾身翻起来,冲向了周暮的左边。 啪! 额头再次被撑住,前进的路封死,脸也糊进了掌心。 周暮看着他一个前溜,却没有扶住的意思,还飞快收手,任由他再次干脆利落地坐到地上。 -- 第11页 虞楚出离愤怒了。 他站起身后不再往周暮身后绕,也不管这人身上的肉是不是比铁板还要硬,阴沉着脸,拳脚直接攻上去。 周暮见招拆招,只用一只手就挡住他的所有攻击,且不急不恼气定神闲,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招招都去封虞楚面门,大巴掌糊他一脸。 虞楚干脆怎么方便怎么来,打得完全没有了章法。 手被抓住就用脚踹,脚被夹住就用头撞,头也被撑住后就用牙去咬盖住脸的手掌。周暮抵住他额头,让他嘴够不着,他就对着前方噗噗吐口水,和街市上拼斗逞凶的混小子没什么区别。 周暮在中了一招唾沫星子后,不耐地啧了声,右手制住虞楚两只挥舞的手臂,左手捏住了他的两颊。 他全身动弹不得,嘴也被捏得合不拢,只能怒瞪着双眼,屈辱地维持着这个姿势。 雨水顺着嘴角流进去,又从另一边淌出来,虞楚像只被猎人擒住的困兽,徒劳地挣扎了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放弃了反抗。他身上的野性潮水般褪去,面容间的凶戾也逐渐消失,保持着被周暮控制住的姿势一动不动,双眼空茫地看着前方。 周暮垂着眼观察了一阵,像是终于确定他老实了后才松开手脚,却不想脱离掌控的虞楚,就跟煮熟的面条般,没了筋骨似的往他身上倒来。 一阵风正吹过,虞楚全身都发着颤,嘴唇也没有血色,和脸色一样苍白。湿漉漉的额发遮盖了大部分眼睛,只露出一小片睫毛,不胜负荷地搭在下眼睑上。 周暮的手本来挡在两人胸膛之间,是一个向外推拒的姿势,可他却略微迟疑了下,没有继续动作,任由虞楚将头搁在他肩上,失去力气地靠着。 滞立几秒后,他稍微弯腰躬身,一只手想穿过虞楚腿弯,将人打横抱起来。可就在这时,倒在他肩上的虞楚突然睁开眼,眼底闪过一缕狡黠的光,接着就对着周暮弯下的背部,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他这拳用上了十层十的力,周暮蓦地身体一僵,喉咙里溢出声闷哼。虞楚也不逃开,只退后一步,笑吟吟地看着他。虽然还冷得在发颤,脸唇都泛着青白,两只手因为反震的疼痛互相揉搓着,但那神情分外舒畅。 周暮慢慢直起身,一贯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嘴角崩成一条直线,下巴到脖颈形成冷硬的弧度,眼底酝酿着黑沉沉的怒气。 虞楚微微抬了抬下巴,带着挑衅和骄矜地问道:怎么?还想还手吗?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大保镖。 周暮没有回答,但几秒后,他绷紧的神情突然放松,眼底的黑沉也飞快散去,快得虞楚以为他刚才的动怒只是自己的错觉,面前这人又恢复成没有表情的扑克脸,眼底也没有任何情绪。 虞楚在心里嗤笑一声,道:我现在回堡,你别跟着了,起码不要出现在我周围。免得我一个不开心,又要想法甩掉你,大家都累。如果到时候被虞先生知道了,你猜他是会惩罚我还是惩罚你? 周暮没有回答,虞楚狡黠地眯起眼:我猜,虞先生顶多会禁足我,三天或者一周不准出门,然后迁怒于你,再赏你五鞭子,嘶那鞭子落在身上可真疼啊。他故意皱眉发出吃痛的声音。 虞楚说完不等周暮的反应,径直往回走。走出一段距离后转头,看见周暮果然就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大雨那么淋着,高大挺拔的身形犹如一座沉默的塔。雨幕中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冷凛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虞楚扯了扯嘴角,转身加快了脚步。 他和原身性格大不同,短时间糊弄下其他人还行,想糊弄住周暮却基本不可能。周暮既然是他保镖,那必定很了解以前的虞楚,迟早会察觉出端倪。所以也不必在他面前刻意伪装,该怎样就怎样。 路面上横曳着被风刮倒的树干,身旁的那些棕榈树、龙舌兰、不知名的灌木,都在风中疯狂摇晃。他走了一阵后,面前出现了两条路,同样三米宽的黑砖地面,只是一条偏左,一条延伸向右。他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还有另外的路,现在也只略一思索,就拐向了并不是回古堡的右边那条。 这个岛屿,身边的这些人,包括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太陌生。他现在迫切需要多掌握一些信息,所以也不忙着回堡,先去看看其他地方。 走了大约七八分钟,前方出现一座高大的院门,走近后,发现好像合得不是那么严实,有一道浅浅的缝隙。 他伸手去拉门把,门果然没有锁,就这样被拉开了。 门里是一座杂草丛生的庭院,草丛中随意丢弃着几个被风雨蚀烂的木箱,右边围墙上竖靠着一艘破了底的小艇,生满锈的艇身被雨点打得哗哗作响。 庭院对面有一栋暗红色小楼,台阶上长满青苔和野草,墙面上爬满了绿色藤蔓,一看就没有住人,荒芜已久。 虞楚有些失望地站在院子里,想着回去算了,可一阵风吹来,紧贴在身上的衬衫长裤更加冰冷,他又想干脆进屋去避避雨。 他穿过庭院到了台阶上,伸手去拉那扇半阖的房门。这扇防盗门久未使用,锁舌和锁身都锈在了一起。他本以为门扇不太好拉,没想到轻轻一带就开了,也没发出铁锈摩擦的异响。 虞楚微微皱了皱眉,低头去看门扇和门框的连接处,发现那里上下一共四颗合页都很光滑,也没有生锈,像是经常开关门被使用过的样子。 -- 第12页 他盯着合页看了会儿,这才走进去,若有所思地打量起这房间来。 房间挺大,空中充斥着一股浓郁的霉味,墙壁有些浸水,潮湿的墙面生了层苔藓,变成颜色或深或浅的暗绿色。 左边靠墙堆放着几座积满灰尘的旧沙发,右边则堆着废弃的家具。没有抽屉的空书柜,缺了条腿的木床,勉强能辨出是灰蓝色的肮脏地毯,无一不彰显曾经这里住过人,只是后面人去楼空。 可是如果这屋子一直无人进出的话,大门上的合页怎么会那么光滑呢? 虞楚在原世界是一名孤儿,他能挣扎着活到现在,并在高级阶层拥有了一席之地,虽然与他不在乎规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关,却也离不开他天生具备的敏锐,总会从平常事物中感觉到其中的不同寻常来。 比如现在身处的废置空房,就让他心底生出几分怪异感。 虞楚走到那几座垒叠的沙发前,伸手叩了叩沙发背,传出的声音很空,里面没有藏着什么东西。他将几座沙发都叩个遍,再俯身去看沙发底,除了被呛一鼻子灰,什么也没发现。 再去查看那几个旧家具,看到上面还布着蛛网,厚重的灰尘也没有被翻动的痕迹,显然无需再检查。 他将目光投向脚下的地毯,沉思片刻后走到了墙角,想从那里动手掀开一只角。结果刚刚半俯下身,就顿住了动作。 一截灰色烟灰,就躺在地毯和墙角的缝隙里。大约3厘米长,形状保持得很完整,应该是从某根正在抽的烟上掉下来的。他伸出手指捻了捻,烟灰瞬间化为齑粉,灰黑色颜料般涂抹在白皙的指尖上。 虞楚看着自己手指,微微眯起眼。 这屋子异常潮湿,看灰尘厚度起码也有一年以上没住过人。但烟灰这么干燥,按照海岛上多雨的天气,应该是在上场雨后掉在这儿的,不然墙壁遇到暴雨后浸水,烟灰早溶成一小堆了。 什么人会在这个墙角抽烟? 虞楚直起身,站在掉落烟灰的位置,面朝着生满霉斑的墙壁,脑海里浮出一副画面: 有人嘴里叼着一支烟,那烟已经燃烧了大半,一截烟灰就险险挂在烟屁股上。他被升腾的烟雾熏得半闭眼,但却腾不出手将烟从嘴上摘下来,因为手上拿满了东西不不不,也许没拿东西,是对着这墙壁在做什么,刚好那截烟灰就掉了下去。 虞楚开始仔细察看面前的墙壁,终于被他瞧出其中的异样。 在奇形怪状的霉斑和青苔之间,有一道极细微的笔直缝隙。那缝隙被隐没在各种明暗线条里,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察觉不到。缝隙向上延伸,右拐,向下,在墙上圈出块一尺长宽的正方形。 虞楚伸出右手去推那块正方形,没有任何反应,继续用力,感觉到手下的墙块似乎往里陷了一点。他的好奇心被彻底激起,将两只手都按了上去,用尽全力往里推。 咔咔咔。 几声不大的机械声响后,面前的墙壁向右缓缓滑动,露出门扇那么大的一条甬道来。 第6章 虞楚站在甬道口观察几秒后,谨慎地踏了进去。这里面很明亮,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盏顶灯,照出四周刮白的墙壁和脚下的水泥地面。周围很安静,只有大型换气扇发出嗡嗡的声音。 他顺着甬道走出一段后,突然听到前方一声轰响,像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我操,你他妈轻点,你想死,老子可还没活够。一道粗噶暴躁的男声喊道。 你怕个屁啊,就这样摔下能出什么事?傻逼文盲,多读点书吧。另一道声音毫不示弱。 你他妈读了几年高中就能装文化人?上次那个埃尔,埃尔什么的鬼佬来岛上,你他妈也不两眼发愣,听不懂人家一句话吗? 傻逼,老子再怎么样,也比你们认不出几个字强。 虞楚轻手轻脚地走到甬道尽头,贴在壁上往外望。这是一处不小的空屋,起码有百余平方,大半个空间堆放着密封的木箱,几名打手正在往另一头搬运。 虞楚看着那些木箱,脸上浮起若有所思的神情。 昨晚谈话时,虞时倾言语里说虞家做的是正经生意,可哪家做正经生意的会建造这样一间密室?一看就大有问题。虽然不知道这些木箱里是什么,但想来也不会是正路子的东西。 一名打手弯腰去搬地上的木箱,衣服往上爬了一截,露出腰间棕色的皮质枪套。 虞楚看清后,飞快地缩回了头。 这甬道只有直直一条,要是有人出去或者进来,一眼就能看到他。昨晚初见虞时倾,只短短一通话,他就知道这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原身这个儿子明显不得重视,如果被人发现在这儿,还不定有什么凶残的手段在等着他。 虞楚刚要转身出去,就听到那名粗嗓子打手突然开口:林芭蕉,老子烟瘾犯了,要出去抽根烟,你就在这里盯着发货。 林芭蕉说:每次进来一会儿就要抽烟,在外面没见你烟瘾这么大? 哎呀,下次老子多干一点,你坐一旁喝茶就不行了? 记得烟头不要乱扔,烟灰也要用烟盒装好。林芭蕉叮嘱道。 老子懂,所以带了个临时烟灰缸,看,不锈钢的,小日本产的东西。 -- 第13页 虞楚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趁着里面两人还在说话,飞快地脱掉鞋子握在手上,只穿着一双袜子,无声而快速地奔向出口。 他跑得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眨眼就奔出去十来米,几秒后就看到了出口。但他进来时明明没有关门,此时却已经紧闭,封得死死的。 门上安着密码锁,虞楚奔到门口后心底一沉,脑内顿时飞速转起念头,面上也显出几分狠戾。 如果被发现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这些人做掉,再去码头劫一条船逃出岛。 他想到这儿,心里反倒轻松起来,还隐隐带着一丝激动的期盼。干脆俯身穿好鞋子,平静地等待着。 打手的影子被灯光投射到甬道的水泥地面上,马上就要和他面对面。可就在这时,他突然被谁拉住往旁边一扯,在被扯过去的同时,嘴上也捂住了一只手。 虞楚条件反射地就要用手肘往后顶,耳边却传来轻微的一声:嘘 他立即听出来这是周暮的声音,悬空的手肘又放了下去,跟着他继续后退,退进一处黑暗的狭小空间。与此同时,一块甬道壁迅速右移,合拢,将两人关在里面,从墙面上看不出任何打开过的痕迹。 打手哼唱着海边的俚语小曲儿,不紧不慢地走向出口。当他经过两人藏身的墙壁时,并没有往那里多看一眼,只伸手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几个数字键,随着轻微的一声机械音,打开了通往外界的那扇门。 虞楚安静地站在黑暗里,听着外面传来荒板走调的哼唱和打火机的咔哒声。那打手似乎在屋子里踱步,哼唱的声音跟着时近时远。 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后背靠着一片坚实的温热,那是周暮的胸膛,正和他紧贴着,散发出源源不断的热量。 他想小声说句什么,开口时发现嘴还被周暮捂着,于是往前挪了挪,想离身后的热源远一点。结果这个空间异常狭窄,他才动了下脚,小腿就碰到了类似塑料桶类的物品,发出闷闷的一声。 别弄出动静。周暮在他耳边低声道。 唔虞楚拍了拍捂住自己嘴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周暮松开了他的嘴,却将他两条胳膊反剪到身后,用单手牢牢控住,另只手又盖上他嘴巴,重新捂得严严实实。 我操! 虞楚刚要挣动,周暮就用严厉的气音警告道:老实点,别动来动去的。似乎怕他不听,手上还用了点劲儿,将那反剪住的小臂握得更紧。 门外那名打手的哼唱声接近,他又踱到了附近,虞楚怕动静声太大引起他的注意,便也不敢再挣扎。 侯三,我是你大疤哥,你们场子扯起来了没我还在睡觉呢,起床了就过来,今天一定要把你们几个的裤子都赢光。 这名叫大疤的打手已经抽完了烟,走进甬道后按下密码锁上的关门键,靠在墙壁上开始打电话。 这个月我没回过岸,大公子给我的一天假期还没用,你问问蔡哥什么时候开船,把我捎带上,正好把那天假期用了哎,你现在去问,我等你回话 大疤将手机贴在耳边,一边等着侯三去打听消息,一边用脚后跟无聊地轻轻撞着墙壁。 下周才去啊,行,那到时候叫我一声。哎,你们打牌打得怎么样了?今天谁赢了?快说说 大疤开始在甬道里踱步,和侯三在电话里聊了起来。他并不知道,此时墙壁后藏着两个人,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挤在一起。 虞楚在黑暗中看不清周暮,但鼻端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混在布料被雨水淋湿的味道之中。他只略微思索了下,就明白是周暮昨晚受的鞭伤裂了,血又渗了出来。 他的口鼻被捂住,有些难受,却也不敢挣扎惊动了外面的人,便伸出舌尖在那掌心舔了舔。 周暮还是没松手,但虞楚在舌尖接触到掌心的瞬间,感觉到背后紧贴的那具身体有些紧绷,心里不由有些得意。他正想再接再厉,被反剪住的手腕却传来一阵疼痛。 那是周暮在警告他。 虞楚不再动作了,周暮捂住他口鼻的手也放松了些。又过了两分钟后,大疤终于打完电话,哼着小曲儿离开了。周暮一秒不耽搁地将怀中的虞楚推开,按下了墙上的电灯开关。 小空间内光亮大作,虞楚眯了眯在黑暗中待久了有些不适应的眼睛,一边活动被周暮握得有些泛酸的手腕,一边打量这个地方。 这像是一间小储藏室,只有卫生间那么大,四面密闭,靠墙一个铁架上放着罐头和饼干,地上堆放了几个半人高的密封塑料罐。罐身半透明,可以看见里面装盛着满满的水。 五桶淡水和食物,存着备用。周暮没有看他,语气也像是在随口自言自语。 虞楚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解释,便问道:是你将这些东西存在这儿的? 周暮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可以在这里拥有一个茶水间吗? 唔,好像不可能。 虞楚半蹲身拍了拍那塑料桶,心道能在这密室里拥有茶水间的,不是虞时倾就是虞枫。虞时倾肯定不会,因为不管是躲避仇家还是其他什么,都被逼到这一步了,也就没有必要存食物,哪怕他是只地鼠,也会被人刨出来。 -- 第14页 那在这密室里放食物的,应该是虞枫那个傻逼。 关灯出了密室,周暮在门锁上熟练地输入密码,虞楚瞥了几眼没瞧清楚。门开后,两人闪身出去,关上了门。 大雨已经停了,天空也放了晴,被雨水浇洗过的茂密植被,那绿色浓郁得像是要溢出来。 虞楚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顶着鸟窝似的头,趿拉着将后跟踩下去的皮鞋,慢吞吞地跟在周暮身后。 周暮的短发干了,T恤服帖地穿在身上,隐隐透出下面的肌肉线条。他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淋过雨的样子,和平常没什么区别,背影依旧挺拔修长。 哎,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老虞告诉你的?虞楚扯着手上一片树叶,像是不经意地问。 他以为周暮不会做声,没想到他却回道:跟在你后面进去的。 当我小孩子哄呢?虞楚嗤笑一声,将那片树叶扯得七零八落,跟在我后面的还知道虞枫在那里有个茶水间?我刚才看见他们在搬运一些大木箱,里面装的肯定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偷瞟着周暮的神情:我猜猜难道是军火? 别瞎猜,那里面装的就是普通货物。 真的?普通货物搞得这么神秘? 周暮停下脚步看向他:并不神秘,那密室是以前建造的,本来是躲避战乱的防空洞,但因为气温低空气干燥,适合存放货品,虞先生干脆就拿它作为仓库使用了。 虞楚却不太相信,眼珠转了转,试探道:海上运来的走私品? 周暮这次似乎是懒得回答他,只双手抄在裤兜里往前走,丢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虞楚跟紧几步和他并肩,嘴里继续道:刚才大疤和那个侯三通话的时候,撒谎说他自己还在睡觉,说明这个密室不是谁都能知道的,也许只有虞时倾和虞枫的心腹手下才有出入的办法吧? 周暮就像没听到他说话,紧闭着薄薄的唇,眼睛直视着前方。 我呢,只是虞家不得重视的二公子。虞楚耸耸肩,又看向周暮,你就是虞家不得重视的二公子的保镖,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树叶的斑驳光影落在周暮脸上,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变幻莫测。他依然一声不吭,但加快了步伐,两条大长腿一迈开,很快就将虞楚甩在了身后。 虞楚小跑步追上去,边跑边连珠炮地问:我是见识过你跟踪我的技术的,绝对不是普通身手,就凭你这能力,虞时倾怎么会让你做我保镖的?还有,你对地形那么熟悉,绝对不是第一次进去。我相信就算搞到大门密码,这个过程也不轻松,你为什么要涉险 虞楚话还没问完,就觉得喉咙一紧,被一双大手紧紧箍住。那只手接着用力,他被带着往后连退几步,后背撞到了一棵棕榈树上。 周暮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撑在他脑后的树干上,半垂着的眼帘下是双幽沉的黑眸,里面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巨浪。 你到底是谁?他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第7章 虞楚被周暮抵住后也不挣扎,配合地将头往后仰,让自己脖子能舒服一点。 回答我,你是谁?周暮又问了声,手上也开始用力。 虞楚的脸逐渐涨红,胸口也在急促起伏,他去拍周暮的手背,又指了指自己的嘴,意思掐得太紧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呼吸。 周暮见他眼角都沁出了水光,便稍微松开了手,但冷厉的神情依旧没变,像是虞楚若是不给出令人满意的回答,就要将他掐死在这里一样。 虞楚刚缓过这口气后,就见周暮空着的右手,又对着他口鼻伸了过来。 你干嘛,不准捂我的嘴,你干嘛。虞楚看到这个熟悉的动作,忙不迭道。 谁知周暮却没去捂他的口鼻,只用手指去抠他耳朵下面那块皮肤,还有脸侧和鬓发相接的部位。抠了几下后,又捏住他的鼻子左右摇晃。 轻点,你轻点虞楚鼻子被捏得酸痛,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等周暮停下手,皱着眉在他脸上四处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时,他突然就反应过来,周暮在怀疑他是个冒名顶替的,不是真的虞楚。 被怀疑很正常,何况他也没想瞒得过周暮,所以也不再抱怨,就端正着一张脸任他打量。还张开嘴转动角度,示意他可以更仔细地看清每个部位。 怎么样?我不是另外的谁偷偷上岛,把你的二公子给换掉了吧?等周暮又揪了他头发几下,确定那是真发后,虞楚问道。 周暮没有做声,但眼底依然透出浓浓的疑惑,虞楚说:你先松开我的脖子,我给你细说。 周暮慢慢松开手,退后一步,虞楚摸着自己的脖子抱怨道:你开始手真重,难道还真的想掐死我吗? 如果你不收敛起对我的好奇心,那可以试试。周暮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说吧,你到底是谁。 我是虞楚。 你不可能是他。不要继续隐瞒,不然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无知无觉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周暮抬手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给你五分钟时间讲清楚,现在是十一点过五分。 -- 第15页 虞楚叹了口气,捂着脖子半真半假地问:听说过穿越吗? 他不觉得穿越这事应该保密,也不觉得就算自己承认了,对面的人就会相信。反正编什么都是胡扯,这真实原因就是那最不靠谱的胡扯。 果然周暮什么反应也没有,只一手环胸,一手轻轻叩击着下巴,垂头盯着眼前的砖块路面。 虞楚自顾自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来自另外的世界,这点我可以确信。 还有四分钟。周暮面带隐忍地看了下手表。 反正我就是穿越了,穿到这个叫虞楚的二公子身体里面,原来的二公子我不知道去了哪儿,也许去我的世界了吧?或者就这样死了也说不一定。虞楚抬眼看天空,并抬起两根手指挥了挥。 周暮一直看着手表,在虞楚不再开口后提醒:还有三分钟。 虞楚道:你不用记时了,我就是穿越来的,虽然用着虞楚的身体,但的确不是他本人。 周暮太阳穴跳了跳,放下手腕,缓缓抬眼看向虞楚。 你表情太难看了,让我觉得我好像在撒谎似的。虞楚伸手去捂他的眼睛,你这眼神太凶,我有点怕。 周暮一把抓住他的手,握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给我说实话! 你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动手?虞楚皱起眉嘶了声,轻点。 周暮咬了咬牙,将手放松了些。 虞楚沉思几秒后道:其实我是被昨晚那个摸进屋的李威给吓住了,可能是吓得太狠,就暂时失忆了。 少来失忆这一套,你今天和我对打过,虽然力量不够,但身法绝对是专业训练过的,虞楚从来没经过这些训练,不可能失忆一场就无师自通了。 周暮将他另一只手也剪到身后,虞楚现在又保持着双手被剪的姿势。唯一不同的,就是两人是面对面,周暮双手绕过他的腰,就像拥抱般贴在一起。 我说我是穿越的,你不信,我说我失忆了,你还是不信。你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答案告诉我啊,我可以讲到你满意的。虞楚仰起头,一脸无辜地说。 强烈的阳光越过周暮肩膀,洒落到虞楚脸上,他被晃得半眯起眼。周暮背朝光线,面目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他两道犀利的视线。 不是我需要什么样的答案,而是你要给我说实话。二公子,你在虞家是什么样的情况你心里应该清楚,既然我是你的保镖,就要负责你的人身安全,而不是由着你继续胡闹。 听完这段话后,虞楚难得没有出言反驳,周暮垂眸看着像是趴在自己怀里的人,看他一脸纠结地盯着自己胸膛。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被光线照射下的皮肤,白皙得没有一点瑕疵,透出种玉石的质地。 片刻后,虞楚仰起头道:我给你说实话。 你说。周暮沉声道。 实话就是,刚才我给你说的那些的确是实话。虞楚一脸真诚,眸子在阳光下带着层浅褐色,我就是穿越来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周暮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片刻后,突然开口:你还是失忆吧。 说完将他一把推开,转身朝回堡的方向走去。 回到虞堡后,两人便分了路,周暮去往打手保镖们住的地方,虞楚则回了自己房间。 他一身狼狈,好在除了两名打扫卫生的佣人,也没遇到其他人。于是回房后便舒服地泡了个澡,直到水都快凉了,才起身穿好浴袍出了浴室。 套房客厅里有名二十出头的陌生女佣正在用吸尘器清理沙发,虞楚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走到客厅外的露天阳台上。楼下花园一个人也没有,深深浅浅的蔷薇科植物花瓣,在阳光下散发出馥郁的香甜气息。 Rugosa,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他慢慢踱步到阳台和客厅的连接处,语气随意地问那名正在拍打沙发垫的女佣。 女佣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脸上出现一丝窘迫:二公子,我叫陈华。 我知道,就是觉得Rugosa这个名字挺适合你的,像一朵玫瑰。以后我就叫你Rugosa吧,怎么样? 虞楚斜斜靠在门框上,看着年轻女佣先是有些愕然,接着就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让那张平凡的脸突然就鲜活起来。 Rugosa,你在这儿工作也有段时间了吧。虞楚侧过头像是在回忆。 女佣回道:我来岛上三个月了,只是给二公子打扫房间,这才第一周。 嗯,不错,那我就来考考你对这份工作到底有多了解。 女佣心头一凛,顿时站得笔直,神情也紧张起来。她才给二公子打扫过一周房间,还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所以之前都没有碰过面,更别说像这样交谈。虽然其他佣人给她说二公子为人最是和气,长得也又乖又甜,但不管谁听到考考两字,都会倏然变得紧张。 别慌,随便问问而已,就算你回答错了,我也不会怎么样。虞楚微笑道。 好的。 虞楚一笑,圆眼睛就弯了起来,看着一派天真无害,女佣心道二公子果然和传闻一样又乖又甜,心底也开始放松起来。 -- 第16页 你知道我们虞家是做什么的吗?虞楚问。 女佣飞快道:虞先生是做船舶生意的,在岸上还有几个厂,是我们这边最大的老板。 那我们为什么会住在岛上? 好像好像是虞先生嫌岸上空气不好,又吵,这才买了星源岛搬来的。 Rugosa,你是跟着一起从岸上来的吗? 女佣笑起来:二公子,你们都搬来十几年了,我才来了三个月呢。 啊对,刚说过的。虞楚也笑起来,对这场对话很感兴趣地继续问,那你知道这岛上的虞家堡一共有多少人吗? 有一百五十多人哦。 半个小时后,这名叫做陈华的女佣离开了房间。关门时,她看到虞楚坐在沙发上,手端咖啡正看着她,对上视线后还笑了下,几缕没干透的黑发,软软搭在额头上。 二公子真的是太好了,又软又可爱,还给自己取外国名字,陈华离开时,心情有点复杂。 经过亲戚介绍,她进了虞家帮佣,虽然只是做点打扫卫生的事,却经过一次次的严格盘问,据说还有人去过她老家村子里调查。她觉得这虞家堡并不简单,却又舍不得辞职,因为虽然管理森严,但薪水却很可观,她在这里干上一个月,抵得过小姐妹们在厂子里呆上一年。 不管虞家有什么,希望二公子能平平安安吧,虽然他莫名其妙地来考自己,但可能就是太孤单了,想找个人说说话。 唉 虞楚这天就一直呆在房间里看电视,操纵着遥控器不停换台,遇到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看一会儿,接着继续换台。等到电视也看得差不多了,就开始饶有兴致地玩手机,等熟悉了各个软件后,开始在浏览器里搜索虞时倾这个名字。 手机一下就弹出来好多条有关虞时倾的网页,虞楚将那些网页逐一点开,仔细地看。 就像陈华说的,虞时倾是名船舶制造商,虽然只生产渔船上的某类配套设备,但在海云市也算是一名赫赫有名的企业家,是本地的纳税大户。网页上有很多他参加某某会议,受到某某表彰的简短新闻,也看到他和官员模样的人的合影,一群人笑着站在一栋大楼前面,还有小孩子在鲜花敬礼。 虞楚飞快地往下翻,再点进去一个网页后,发现这不是新闻,而是很多人在发言的一个网站,类似他们终端上的交流站,叫做论坛。 这些人好像在讨论船舶上的某个配件,只是有人提到了虞时倾,说他公司的产品质量根本就不过关,配件没多久就坏了,下面就有人在反驳他的话,有来有往地开始争论。 虞楚对这些争论不感兴趣,正想关掉退出去,突然一行字进入了视线,让他顿住了手指动作。 【海云皮皮哥:我今天从亲戚那里知道了个事情,虞时倾曾经被抓进去过。据说是犯了很大的事,具体不清楚,但那两天我亲戚他们手机都被收了,也不准回家,全都住在单位上,因为事情要严格保密,怕被泄露出去。】 【真的假的?】 【海云皮皮哥:当然是真的,只是几天后又放出来了。】 【别听他瞎说,这几年黑虞时倾的人真是太多了。人家有钱又怎么了?我倒觉得他挺低调。】 【低调?买了星源岛,还建了个虞家堡那叫低调?是土皇帝吧。】 后面就歪了楼,开始争论住在海岛上到底算不算低调,虞楚随便扫了眼,便关掉了手机。 夕阳从窗户洒进来,海鸟在外面鸣叫,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眯眼看向远方的海平面。那里晚霞漫天,海水也被染红,水天边界不甚清晰地连成一片,如同深深浅浅的水彩画。 他收回视线,转身时发现庭院外的林子里有人影晃动,仔细看去时,发现那是挂着对讲机在巡逻的打手。天要黑了,打手们的数量也增多了,他们严密监守着这座虞家堡,留意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虞时倾肯定不干净! 虞楚拉上窗帘回屋,重新坐回沙发上。 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比他原世界要讲规则得多,刚才论坛里那人提到的被抓进去过,他也清楚那代表什么。 但为什么虞时倾被抓进去后,又被放了出来?是所谓的需要证据吗?或者证据不足?或者他本事够大,遇事能全身而退,安全地游离在规则之外? 虞楚想了会儿后,突然又觉得兴致索然。 虞时倾到底在做什么,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等到找着机会就要离岛。 他已经过够了原世界那种争斗的日子,也没什么多的牵挂。这儿谁都不认识他,没有暗组,没有云巅和深渊,也没有几大势力的相互仇杀。他只需要找一个时机离开,就可以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平静而自由的生活。 虞楚低头看着手机,脸部识别又自动解锁点亮了屏幕,他看着上面还没退出的搜索栏,突然心底一动,在里面输入了周暮,顿时弹出来无数条。 【周暮周暮名字好吗?名字打分免费网。】 【周暮清吧,您闲暇之余的好去处。】 【周暮山名胜风景区攻略,周暮山风景区门票】 -- 第17页 虞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太无聊,竟然就点进了网站第一条,也就是测名字的那个网站。 他按照操作提示填上周暮的名字,只是在生日那里随便选了个数字,然后就提交了订单,耐心地等待着。 十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一个支付38元的订单,他只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退出浏览器,关掉手机。 不是名字打分免费网吗?看来这个世界和原世界也差不多,到处都是骗子。 第8章 第二天白天,虞楚没有出门,等到太阳快要落山时才离开古堡,施施然去往海滩方向,几名守门的打手和他打着招呼:二公子好。二公子去海滩散步吗? 那名他在密室里见过的大疤跟了上来,不近不远地缀在后面。他停步回头,余光没有瞥见周暮的影子,大疤却满脸堆笑地迎了前来:二公子有什么需要? 虞楚将他打量了一遍,不冷不热地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二公子,我是您的保镖。 保镖?虞楚反问:我的保镖不是周暮吗? 说完眼睛就越过大疤,看向他身后的树丛。 周暮有其他事要办,跟着虞先生上了岸,所以这几天就由我先保护二公子。 他上岸办事了?办什么事?虞楚问。 大疤摇头: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虞先生分派的活儿,我怎么敢去打听呢? 虞楚也不再追问,只道:这样啊,那这几天就要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大疤又抬起双手,邀功似的说:您看,这些东西都给您备着呢。 虞楚见他提着遮阳帽和水壶,故作不知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兄弟们都叫我大疤,您也叫我大疤就好了。 大疤寸步不离地跟在身后,虞楚清楚他和周暮不同,所以也不往码头附近走,只随意去了一处海滩,坐在岸边的一块礁石上。 在他坐下之前,大疤用袖子将那块本就洁净的石头擦了又擦,等他坐下后便退到几米开外的地方,保持着适当距离,表现得既殷勤又不使人反感。 海风柔和,白浪卷涌,虞楚姿态放松地欣赏着海平面的落日,没过一会儿,面前便出现一杯水,水里还飘着一片碧绿的茶叶。 大疤端着盛满茶水的保温瓶盖,温声道:二公子,喝口水吧。 虞楚对他笑了笑,好。伸手接过那杯茶水,递到嘴边慢慢啜饮。 他额发被风撩起,露出白皙的肌肤和长睫毛,鼻尖从侧面看很是挺翘。大疤站在侧方看着,不觉竟看得入了神。直到虞楚将水杯递给他,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伸手去接。 虞楚站起身,跨到最前方一块礁石上,再蹲下去看石边的水浪。大疤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心地道:二公子小心,别掉下水了。 我知道。虞楚转头,对他绽出一个毫无心机的笑容,这水里有种彩色的小鱼儿,好漂亮啊,你来看看是什么,帮我抓两条。 大疤被那笑容炫花了眼,立即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在地上,几步就跨到虞楚身旁,也蹲了下去。 哪儿,鱼在哪儿?他俯下头,凑近水面仔细看。 就在这里啊,才游过去,看啊,就这里。 大疤的视线随着水面上那只白皙的手指移动,下意识咽了口唾沫。虞楚离得很近,有风将好闻的味道送进他鼻腔。他联想到等会儿就要发生的事,只觉得一阵心旌神摇,心跳也跟着加速。 可就在这时,没有丝毫预兆地,后脑上突然附上股大力,将他头往水面按去。猝不及防地,他被按进水里,腥咸冰冷的海水瞬间灌入口鼻中。他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抓旁边的人,却捞了个空,同时左肩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虞楚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那双眼尾微微朝下,看上去总是充满无辜的圆眼睛里,满溢着森寒的杀气。他左手扼住大疤后颈,将他死死按在海水中,右手举起一块石头,往他肩头砸去。 这具身体还是太弱了,如果不用石头砸,他根本无法制住身强力壮的大疤。 大疤痛得有十几秒时间失去了反抗能力,而等那股痛意消失时,他也被水灌得昏头昏脑,耳中嗡嗡作响,手脚都失去了力气,内心只有一个惊恐的意识:有人偷袭他,有人要杀他。 直到这时,他都没想到这人正是虞楚。 虞楚脸上的神情冷静得近乎残酷,配上那张微微有些肉嘟嘟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因为力气不够,他两手都按着大疤脖子,双膝也压在他背上,用上了全身的重量。直到大疤不再挣扎,死鱼一般扑在地上后,才扯着人头发,忽地从水里拉了起来。 嘶嘶大疤张大嘴呼吸着新鲜空气,肺部发出破风箱似的声音。水流顺着他的嘴角往外溢出,充血涨红的眼珠像要迸出眼眶。 等到缓过这口气,他想转头去看身后的人,头发却被死死揪住,脖子转动不得。 你是是谁他嘶哑着嗓子问了句。 身后人先是嗤笑了一声,接着反问:你说呢? -- 第18页 那声音清亮悦耳,不是虞楚还是谁? 二,二公子!大疤震惊得一时忘记头发还被揪住,倏地便转头,头皮顿时一阵刺痛,赶紧不敢再有动作。 他在刚才这段时间里,脑中已经浮过好几种猜测,诸如虞家的对头上了岸,他在堡里打过几次的蛤蜊仔寻仇,可独独没想到会是二公子虞楚。 二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呢?如果我,我哪里惹您不开心,您,您说出来就是,我一定改啊。大疤这下心也定了,边喘着气边道。眼睛开始左右看,想等到体力恢复一点,就找个机会将身后的人反制住。 虞楚似是瞧出他的心思,也不回答,只笑着用另一只手在他脸上拍了拍。就在大疤还想继续开口时,他突然又将人的脑袋整个按进了水中。 咕噜咕噜 海水再次灌入口鼻,大疤开始拼命挣扎。虞楚再次拿起脚边那块石头,熟门熟路地照着他左肩砸去。 砰! 还是开始那个部位。 大疤的身体在石头下一颤,终于不再挣动。虞楚在心里数着秒,估计着已经差不多时,再次将人提出水面。 咳咳嘶咳咳我错了嘶求二公子手下手下留情。 大疤烂泥般瘫在礁石上,面色青白得如同死人,眼睛却被海水蛰得通红,看上去就像只骇人的厉鬼一般。他又在生死门前走了一遭,已不敢再轻视身后这名看似无害的小公子了。 以前竟然看走了眼,以为他是只天真得近乎呆板的小羊羔,结果人家那是深藏不露,别说下起手来毫不手软,狠绝果断如一名老手,光那份韬光养晦近二十年的心智,就足够让人遍体生寒。 二公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大疤喘着气,眼底全是惊恐。 虞楚揪着他的头发将人提起来,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哪里错了? 他的声音依旧清亮悦耳,语气也很轻柔,大疤却下意识打了个寒战,颤声道:我不该,不该在你刚喝的茶水里下药。 虞楚笑了笑:我知道,那些茶水都吐掉了。说,谁让你给我下药的? 没,没有谁。 大疤没做声,却感觉到头皮一紧,知道虞楚又要将他按到海里,忙绝望大叫:别,别,我说,我说啊。 虞楚收住去扼他后颈的右手,伸前去拍了拍他的脸,像是在安抚不听话的小朋友。大疤知道这是在催自己,事到如今便也不敢再隐瞒,道:昨晚大公子将我叫去,说周暮被虞先生派去岸上办事,您身边暂时没有人,就让我来做保镖,找个机会下药,再把您把您办了。我本来不敢的,是大公子让我不要怕,说有什么事他会担着。我,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求二公子,二公子饶了我! 大疤一口气说完,提着心听身后的动静,好在虞楚也没有勃然大怒再次发狂的迹象,反而松开他站了起来。 等到大疤翻过身,虞楚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道:滚回去告诉虞枫,不要往我身边安人,也别来害我。我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就一个,有仇必报。 明白,明白。大疤心有余悸道。 再有下次,我会将你弄死。虞楚半俯下身,因为背着光,五官都隐没在阴影里。 大疤刚冒出不以为然的情绪,就赶紧在脑子里将那情绪掐灭,他的肺部呛进了海水,现在都还隐隐作痛,频死的恐惧也没尽数散去。 剩下的时间,虞楚就成了一个人,大疤打死也不敢再跟着。他倒也没去码头,只是在海滩上四处游逛,还饶有兴致地拾捡了几个贝壳,等到天色开始转暗,这才回堡。 走在楼房前的庭院里,他随手去抚摸身旁一朵艳红的花,却冷不丁被刺扎了下。他皱了皱眉,将渗出一粒血珠的食指含在嘴里,看向那朵不知是蔷薇还是玫瑰或是其他什么的花。 艳粉色的花儿盛开着,柔嫩花瓣上还滚动着几粒晶莹的水珠。 半分钟后,他继续往楼里走,那朵花已经没了,只留下根光秃秃的枝干,还有地上被捏碎的花瓣。 虞楚嘴里哼着歌,无意识抬头,目光落到二楼的一扇窗户上。那里窗帘被拉开了半张,后面站着一名脸色铁青的人,视线冷冰冰地穿过眼镜片,正看着楼下的他。 是虞枫。 虞楚知道,大疤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将刚才海边发生的事情讲给了他,也将自己的那些话一并转述了。 他停下脚步,伸出右手的食物和拇指做□□状,对着二楼的虞枫瞄准,眯起了一只眼睛,嘴里道:砰! 虞枫似是一怔,那张脸上先是错愕,接着就满是愤怒。 虞楚目光毫不避让地和他对视着,再缓缓绽齿,露出一个诡谲的笑。 第9章 晚上洗完澡,虞楚对着穿衣镜,捏起自己肚子上那层软肉,心道这样下去不行,得开始锻炼了。 接下来几天,每天早上和傍晚,他都会去外面跑步。这个岛还挺大,他沿着岛一圈的车道跑上半个多小时,也才堪堪跑上半圈。每次都会经过那座唯一的小码头,看到那里守着的打手倒是不多,可一条船也没有,只剩个空空的码头。 -- 第19页 可人少了,船也没了,还是走不出这个岛。 好在岛上的日子虽然枯燥,却也不是特别难熬,每天跑跑步看看海,和Rugosa聊聊天,倒也还行。 Rugosa每天来打扫卫生时,都会和虞楚聊一阵。她越来越喜欢二公子了,不光长得好看心眼好,还爱听她讲话。且没有一丝不耐烦,不管她说什么都听得很认真,用那双像是沁着水的圆眼睛看着她,还不时提个问。 穷人也不用挨饿吗?出来工作只是为了多挣钱而已? 都能受到教育对吧?那你为什么只读了中学? 全国夜里都不用宵禁?全国? 在Rugosa略带同情和怜爱的目光里,虞楚通过网络和她的口,获得了更多关于虞家和这个世界的信息,也知道了虞时倾派出去的人今天都要回岛。包括几日不见的周暮。 当然,人回来了,船也就有了。 夜里十一点左右,虞楚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就听到码头方向传来长长短短的汽笛声。他倏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往外看。岛上又在下雨,远处海面上有几团很亮的光,雨幕中看不太清晰,不过他知道那是停往码头的船只。 十来分钟后,虞家堡大门被打开,涌进来了一大群人,走在最前方的是虞时倾。 虞楚躲在暗处盯着他们,看见了人群后方的周暮。 他穿着一件黑色短袖T恤,是个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但那高大挺拔的身材,还是能被人一眼就看到。楼内透出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深邃的眼睛陷在眉峰阴影里看不清。 虞楚觉得,几日不见,这人看上去比以前似乎更加冷峻。 所有人上楼,包括看守大门的打手,都一起去了三楼虞时倾的书房。周围寂静下来,只听到雨滴落在草木和窗台上的沙沙声。 虞楚没有开灯,在手机上查询了海浪预报,知道今晚在安全级别内后,便在黑暗中换好了衣服。他留下容易暴露行踪的手机和银行卡,只拿上装着现金的钱包,轻手轻脚下了楼,避开大门口的监控,从后院围墙翻了出去。 雨不大,只是淅沥小雨,道路两旁也有路灯。虞楚对去往码头那条路已经很熟悉了,走了没多久,就看到了码头的灯光,还有几条船只起伏的影子。 今晚码头上人不少,在一条货船上卸货,但一切就如虞楚猜想的那般,人虽然很多,实则也很乱,更没人留意到他的踪迹。 他找了个机会,穿过码头旁幽暗的小树林,潜行到最远的那艘小艇旁,安静地蛰伏下来。 这是艘类似于救生艇的皮划艇,就那么系在码头最外侧的一根铁桩上,随着海浪浮浮沉沉。 货船上的货物并不多,很快就搬空了,那些人开始陆陆续续回住宿的地方。打手们的宿舍楼就在虞家堡主楼不远处,虞楚听着他们的高谈阔论声渐渐远去,直到最终消失。 雨大了起来,剩下的值岗人员也进了小楼,码头上空无一人。虞楚从藏身的树丛中起身,飞快地跑过海滩,上了那艘皮划艇。 他知道从这座岛到上岸有十几公里,用皮划艇的话要划上两个小时。他解开栓艇的绳子,摸到船舷上挂着的木浆,往水里一拨,小艇如同一尾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入海里。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星源岛渐渐显出它的完整轮廓,如同一座搁浅巨鲸的骨架,庞大而狰狞。继续往前行,那骨架又越来越小,最终隐没在黑暗中。 雨越来越大了,海面也涌起波浪,皮划艇在浪头上起落的弧度有点大。虞楚连接划了半个小时后,两条手臂都又酸又软,必须得休息一会儿。反正深更半夜也不会有人发现他离开了住所,索性放下浆,扯出座位下的救生衣穿上,再靠着艇身揉捏肩膀。 等到休息片刻后,再拿起浆继续往前划。 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查过天气,这些风浪不至于掀翻他的小艇。但海上天气变幻莫测,总会有预报不准的时候,所以能加快速度就加快速度。 可担心就来什么,风浪果然越来越大,已经超出了预报的级数。皮划艇被浪头卷起来又抛落,完全失去了掌控。虞楚一个不稳往前栽倒,抓住船舷时,手里的桨却掉下了海,他慌忙扑到艇边去捞,却眼睁睁看着桨被一个浪头卷走。 操!他在心里暗骂一声,只得紧紧抓住旁边的把手稳住身体,好使自己不被抛进海里。不过比眼下这种更糟糕的境况,他在过往经历中也遇到过,所以皮划艇虽然被浪头打得东倒西歪,中途几欲倾翻,他也维持着冷静。 左前方有一团朦胧黑影,根据远近距离和大小,他判断出那是露在海面的一小块陆地,便准备着一旦掉下海,就往那儿游。可看浪头的方向,应该是逆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安全到达。 这天气预报都报的什么鬼名堂!虞楚在心里暗暗咒骂了声。 正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发动机的马达声,隐隐约约混在风浪呼啸里。他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那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的确是发动机马达。 他循声看去,只见两道雪亮的光束,穿透了浓重的黑暗和雨幕,一艘快艇正破开巨浪,风驰电掣地对着他冲来。 快艇来自星源岛方向,虞楚第一反应就是虞时倾发现他离岛了,但紧接着就察觉不对。来的只有一艘艇,上面也只有一道身影,只是他眼睛被灯光照着,没法看清来人的长相。 -- 第20页 快艇瞬息就冲到了皮筏艇旁边停下,艇上的人腾出右手伸向半蹲在皮筏艇上的虞楚,大声吼道:上来! 竟然是周暮的声音。 虞楚见到是他,紧提起的心回落几分,也涌起股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被周暮发现了,肯定这次是跑不掉了,但是他能一个人前来,证明并没将自己偷偷离岛的事情告诉虞时倾。 不过现在也容不得他细想,风浪越来越大,皮划艇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浪头打翻。快艇不能靠太近,周暮艰难地控制着方向,抬脚将一根粗绳踢了过来:接住。 虞楚一把抓住空中的粗绳,在下一个浪头打来之前跃入海中,顺着粗绳游到了快艇旁。 周暮俯身抓住他的一只胳膊往上提,哗啦一声,虞楚带着满身流淌的海水,被提着胳膊拎上了船。在他扑进船身的同时,快艇加速,对着前方箭矢般冲了出去。 虞楚抬起头往后看,见那艘皮划艇已经被浪头打翻,倒扣在海里被卷向了远方。 抓紧扶手。周暮又是一声大喊。 虞楚坐起身,喘着气抓紧艇身上的扶手。他很快就发现快艇没有回星源岛,而是向着他刚才看到的那块陆地驶去。 风浪肆虐,快艇灯光所照之处,海水都深黑不见底,像一只咆哮愤怒的巨兽,正张开它狰狞的口,企图吞噬掉一切。 虞楚这才感到一丝后怕,想着要是周暮没来,自己不一定就能游到陆地上,说不准就淹死在海里。也不知道是真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了,还是会重新回到原世界 想到这儿,他看向正在驾驶快艇的周暮。 周暮眉头皱得很紧,眼睛紧盯着前方,还穿着那件短袖黑T恤,露出结实的小臂,因为用力,上面鼓起了几道青筋。 快艇的速度不是皮筏艇能比的,也就几分钟时间,就驶到了那块陆地。两人齐心协力,将快艇固定在一块大石后,确定不会被浪头卷走,这才提步往这小岛里面走。 周暮拿着手电走在前面,虞楚紧跟在他身后,这一片都是嶙峋怪石,很不好走。周暮腿长,脚下快,跨起那些石头也轻松。但虞楚就不行了,跟得很勉强不说,再加上风雨和黑暗,跌跌撞撞地摔倒了好几次。 周暮分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一次也没有回头,只速度不减地继续往前。虞楚便哼也不哼一声,爬起来又追上前面的身影。 当周暮停下脚步时,虞楚发现自己已经进了一处天然形成的山洞。洞窟只有半间屋子那么大,因为不深,从洞口斜斜飘进来一些雨滴,淋湿了地面。 但好歹也能遮风挡雨,比在外面被大雨浇着好多了。 第10章 虞楚随便寻了块地方坐下,背靠着洞壁,龇牙咧嘴地去挽裤腿。刚才在石头上摔那几次,膝盖应该被磕伤了,现在开始火辣辣的疼。 周暮却没有坐下,也没有说一句话,转头又出了洞。虞楚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顾不上去看自己膝盖,探出半个身子往他的方向望。 手电筒的光就停在二十多米远的地方没动,但传来了树枝折断的咔嚓声。片刻后,光线开始往回移动,虞楚飞快地缩回头坐好。 周暮出现在洞门口,手里还抱着一大捆树枝和芭蕉叶。他将脖子上挂着的手电放在高处,再将那些树枝搭在洞门口,一层层盖上芭蕉叶。冰冷的风雨立即被挡在了洞外。 封好洞门,他拿起一张相对干爽的芭蕉叶走到虞楚身边,用依旧冷冰冰的语气道:起来。 虞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坐着没动,只仰头看着他。 周暮也不解释,扯住他胳膊就往起拎。他现在拎虞楚已经很熟练了,在屁股离地的瞬间,就将左手的芭蕉叶铺在他落座的地方。 将人放下后,他似乎觉得位置有些偏移,又握住虞楚肩膀提起来,左右墩了墩,直到调整到满意后才松手。 周暮在虞楚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听到远处的海浪呼啸,显得洞内特别安静。 虞楚休息了半个多小时候,觉得体力开始恢复,身上重新有了劲。手电筒还亮着,他左右没事,干脆就盯着对面周暮的脸瞧。 周暮背靠洞壁闭着眼,因为空间不大,两条长腿无处可放,就交叠着搭在虞楚身侧的地上。虞楚也算见识了无数长相英俊的人,有温文儒雅的政客,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云巅正当红的演员,可真正像周暮这样,让他越来越好奇的英俊男人还真是没有遇到过。 周暮不会是一名简单的打手,他绝对有自己的目的,而他两次背着虞时倾,冒着巨大的风险偷偷帮自己,究竟是图什么呢? 如果说他对虞楚原身有好感,虞楚不相信,周暮看着他的目光分明就没有其他感情掺在里面。而且对于虞楚来说,他最不相信的就是感情。 每个人做事都会有自己的目的,周暮不是冲动行事的人,他一定有所图,只是不知道图的到底是什么。 手电筒就照在周暮头顶上方的洞壁上,照出圆圆的一圈,反射出的淡淡光线,如同给他全身罩了层雾蒙蒙的纱。虞楚很想拨开那层纱,直视他的眼睛,看清在那平静深邃的目光深处,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也许是他打量的目光太久,也太放肆,周暮皱了皱眉,抬手就摸向手电筒。啪嗒一声开关轻响,光线消失,洞内恢复了黑暗。 -- 第21页 虞楚哼笑一声:闭着眼都知道我在看你啊,怎么了?看看都不行? 不行。周暮淡淡地说。 以前没被人注视过吧?不像我,走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看,早就习惯了。 周暮没有理他,虞楚脑子里转了转,道:不过按说你这种长相,应该也会经常被人打量的,怎么会不习惯被人盯着?我看你在虞先生面前也是这样,你可是打手啊,这份职业不是越引起老板的注意越好吗?那才会有机会得到重用。 周暮沉默几秒后道:打手不是职业,我也不怕别人看,只是不喜欢被你盯着。 哦?虞楚饶有兴致地追问:为什么不喜欢被我盯着?你很反感我?既然反感我,为什么又要三番两次救我? 没有等到周暮的回答,他压低了声音,用含着蛊惑的语气道:或者说你是因为心里很在意我。 说这句话时,他便伸出了手,覆在身旁周暮的小腿上。手指含着挑逗意味地轮番上下弹动,触碰布料下那坚实的肌肉。 他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并借助隐约光线,看见周暮仍然维持着原姿势,靠着洞壁坐着。 没意思! 片刻后,虞楚心里嘟囔了句,正要收回手,就见周暮突然动作,趋近身体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救你是不让你糟蹋自己这条命,辜负了别人对你的好意。 周暮声音暗哑,其中像是在强行压抑着怒气。 好意?谁对我有好意?虞楚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其他意味:我上岸就是糟蹋自己的命,意思我上岸就会死?谁要杀我? 周暮死死盯着他,那双眼如同大型猛兽般,在幽暗里闪着慑人的光。虞楚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着,哪怕手腕已经被捏得如同骨碎般疼痛,也忍着一声未吭。 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再整天想着离开岛,下次我可不会再救你。周暮冷冷说完这句,就甩开了他的手,接着又啪地打开了手电筒。 虞楚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闪得晃了下眼,一边揉着疼痛的手腕,一边问:那你说说啊,说下我为什么离开岛就会死啊,也好让我有个准备,免得无缘无故当了冤死鬼。 周暮站起身,去拉那些挡住洞口的树枝树叶,嘴里道:只要你别再打出岛的主意,就当不了冤死鬼。 难道我就一辈子守在那破岛上吗? 周暮头也不回地淡淡道:那就做你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少爷。 不行,你不给我说原因,我还是会想法离开。到时候真做了鬼,第一个就要去找你,夜夜坐在床头,像开始那样摸你小腿。 周暮扔掉洞口的最后一根粗枝,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楚,片刻后才问道:你到底是谁? 虞楚冷不丁被这样问,怔了一下,接着又飞快道:我告诉过你呀。 穿越? 嗯。虞楚认真点头,表情无辜。 周暮转过身,举起手电就往外走,明显懒得再和他废话。 喂,你去哪儿?虞楚还坐在地上,忍不住对着他背影问。 回星源岛。好在周暮还是回答了他。 现在回星源岛?不是还有风浪吗? 风雨停了,浪头也会跟着小下去,现在可以回去了。 不能再等等吗?海里应该还是挺危险的。 要吗就跟我一起走,要吗就自己呆在这儿。周暮头也不回地道。 虞楚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变小,远传传来的浪头声也不再那么响亮。他深知越拖下去,被人发现他离岛的危险就越大,眼见周暮已经走出了十几米,也不再磨蹭,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上。 四周还是黑漆漆的,手电又在周暮那儿,虞楚仅靠着微弱的天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跨过那些嶙峋的石头。 啊!本来就看不清,石头表面还很湿滑,他一个没踩稳,把脚给崴了。踉跄着单膝跪地,又碰到了受伤的膝盖,终于没忍住,溢出了一声痛呼。 前方的身影停了下来,周暮又大步往回走,三两步就跨到他面前,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脚下滑了。虞楚习惯性地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用手撑着石头就要起身。结果脚踝处突然冒出钻心的刺痛,让他脚一软,又坐回了地上。 他仰头看向周暮:要不你先走吧,去船那儿等我,我再歇一会儿。 周暮和他对视了两秒,用手电照着他那只脚,蹲下身道:把裤腿挽起来让我看看。 虞楚将脚往后缩了缩,语气如常道: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周暮用手电碰了碰他那只脚:速度点。 第11章 大雨虽然变小,但雨丝仍然冰冷黏腻地飘到脸上,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虞楚见周暮坚持要看他的脚,突然就烦躁起来,提高了音量道:都说没事,叫你去船边等我,非要问 不等他一句话喊完,周暮将手电系带挂到脖子上,猛地伸手将他脚腕握住,拽出来,再略带粗鲁地将他裤腿推上去,飞快地剥掉鞋袜,让那已经开始肿胀的脚踝,暴露在手电光线中。 -- 第22页 虞楚闭上了嘴,看着周暮用手指去按压他脚踝。周暮神情很严肃,眉头也皱得很紧,端详那脚腕的眼神,就像外科医生在端详刚拍出来的X光片。 任由他捏了一阵后,虞楚终于忍不住问道:是骨折了吗?还是骨裂? 专注的外科医生没有回答,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刀合适。 虞楚顿时一个激灵,觉得脚踝更痛了,哪怕周暮轻轻碰一下,他的身体也会跟着一颤。 轻点,你手里轻点,已经伤了骨头,别给我把断骨搞移位了。他开始紧张地去拨周暮的手,很疼的,骨头断了,千万别乱碰。 周暮慢慢转头看向他,开口道:就是扭了一下,骨头没事的,肿上两天休息休息就养好了。 虞楚闭上嘴不再做声了。 周暮将他脚放下,转身背向他半蹲着,虽然没有明说,但虞楚明白了这个动作的意思,不客气地往前一扑,重重扑到他背上。 他这下是故意的,想把周暮扑得往前踉跄,但这人下盘稳得很,被他这样撞上来,身形都没有晃一下,毫不费力地托着他双腿膝弯站了起来。 周暮背着他走向海滩,脚步既稳且快。他的体温很高,温热源源不断地从那宽阔结实的背部传过来,让浑身冰凉的虞楚觉得很舒服。 他老老实实趴在周暮肩上,侧脸看着左边的黑暗,嘴里没头没脑地道:其实我就是冲口而出的。 嗯?周暮显然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虞楚顿了下,道:没什么。 周暮也没追问,背着人沉默地继续往前走。 虞楚指的是刚才周暮问他脚时,他不说实话也不准人看,还对着人发火的事。 他从小就知道,在同伴面前不能暴露出虚弱的一面。孤儿们为了生存一起逃亡,那些身体孱弱的,总会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在那个爱对着他笑的小女孩消失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不管受多重的伤都要忍住,将那伤口藏好,不拖后腿才不会被抛弃。 所以刚才他条件反射地就开始掩饰,不过这些话,他终究是不会对周暮说出口的。 解开藏在大石后面的快艇绳索,周暮发动快艇,向着星源岛的方向驶去。海上风浪依然很大,但相比开始已经好上了许多,只十来分钟时间,就看到了星源岛的轮廓。 现在是半夜四点,离虞楚偷偷出岛过去了四个小时。码头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盏灯火挂在岗哨楼前,证明他离开的事并没被人发现。 周暮在快要接近星源岛的时候关掉了发动机,从艇舷外取出两支木浆,丢给虞楚一支。两人就并肩坐着,动作默契地用木浆划着水。 靠岸后,周暮将快艇停回位置,再背上虞楚,往虞家堡的方向走去。等到熟悉的虞家堡又出现在视野里,虞楚有些怅然地问:周暮,我就真的只能在这岛上呆一辈子吗? 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少年音,用这样既失落又难过的语气讲话时,听上去分外可怜。周暮知道他是装出来的,这家伙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不定又在琢磨什么花招,但还是说道:你只要把钥匙保管好,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钥匙?什么钥匙?虞楚陡然竖起耳朵,语气也带上几分尖锐,脸上的楚楚可怜一扫而空。 他穿来后这些日子,闲得无事时也四处翻过,不记得在哪里有看到什么钥匙。 说啊,什么钥匙?见周暮不回答,他直起身去晃他肩膀。 周暮被晃得不好走路,停下步斥道:别瞎动,要不就下地自己走。 虞楚伸出两只手作势去掐他脖子,语露凶狠地威胁:你把钥匙的事情告诉我,不然我就在这里弄死你。 周暮不搭理他,只将人往上托了托,继续往前走。 我怎么就这么惨啊,哥哥要害我,爸爸不管我,想要离开这儿的话还要死。只有保镖不想让我死,却又不告诉我原因估计终究还是有一天,莫名其妙就死了吧到时候你能不能在我坟上放一束花啊,不要楼下那些长刺儿的,你给我找点没刺儿的,也不要那种粉色的算了,我死后应该也是无根的孤魂,指不定会飘哪儿去,也不用送花了 虞楚开始是假装,说到后面倒也真的触动了心事,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伤感。他趴在周暮肩头上,身体里的力气都泄没了,跟一条麻袋卷儿似的死气沉沉。 那钥匙可以保你平安,前提是你一定要收好,不要让任何人拿走。沉默着的周暮突然开了口。 虞楚心里一跳,却知道不能将喜色表露出来,不然这人绝对又不理他了。 可是钥匙在哪儿啊?我都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钥匙。他可怜兮兮地抽了抽鼻子,话语里透出鼻音。 钥匙是你自己亲手保管的,只有你知道在哪儿。 但我是穿越来的啊,我又不是本人。 周暮停下脚步,语气里带上了隐隐怒气:穿越穿越穿越,能不能别再装疯卖傻?你闲着没事干,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天天陪着二公子你发疯。你不把自己命当回事,可我还想多活几年。 -- 第23页 说完将背上的人一扔,径直往前走了。 虞楚滑到地上,趔趄两步后才站稳,看着周暮头也不回的背影,他只好拖着扭伤的右腿,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可那只扭伤的脚却越来越痛,也不能着力,他只得往路边挪去,想折一根树枝什么的当做拐杖。 但是路旁都是高高的棕榈树,主干光滑没有多余的树枝,他又在地上找了一圈,想找到断枝之类的,结果什么也没找着。 虞楚也懒得走了,靠着根棕榈树就要往下坐,屁股才滑到一半,后颈衣领就被拎住,整个人呈半蹲姿势悬在空中。 他迅速扭头,果不其然,周暮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头,站在他身后的树旁。 你又回来干什么?虞楚问。 周暮硬邦邦道:回来看你怎么瘸着爬回去。 虞楚转过上半身,对着身后人的小腹就是一拳,可周暮只提着人往前送了点距离,他这拳就打了个空。 虞楚用单腿使劲一撑站直了身体,两只手连珠炮似的轮流捣向周暮。周暮也不还手,只用另一只手去格挡,嘴里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够了啊,我说够了。 虞楚还要继续,就见周暮突然看向右侧,脸上也露出警觉的神情。他察觉到不对劲,立即停手,压低声音问:怎么了? 那边来了人。周暮说完将他打横抱起来,退进树林,躲在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树后。 第12章 虞楚突然腾空,下意识抓住周暮的肩头:干嘛?放我下来。 别闹,都什么时候了。周暮侧头往来人的方向看,嘴里轻斥。 虞楚很想对着眼前的胸膛捶上几拳,却只得忍声吞气道:谁闹了?这样横着不怕被看见吗? 周暮低头看了他一眼,将人放下来,都站在靠在树后。 那是两名值岗的打手,现在是整点巡逻时间,两人抽着烟打着呵欠,经过树林走向远处。 看到人消失,虞楚推开挡在前方的胸膛就要出去,又被周暮拽住了胳膊。 怎么?还想打吗?虞楚昂起了下巴。 雨已经停了,月亮钻出云层,将他白皙的肤色映得犹如透明,两颗黑眼珠也跟点漆似的,只是那副表情很欠揍。 周暮没有做声,背过身半蹲下去。 哼。虞楚从鼻子里喷着气,却还是趴上了他的背。 周暮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宽实的肩背也让人很有安全感,虞楚想了想,终于还是缓和语气道:其实我不是故意捉弄你或者装疯卖傻,我是真不知道那钥匙在哪儿。你要有什么知道的,都告诉我不行吗?非要让我去猜?你看,我连我是穿越的这件事都告诉了你,可你就像个闭嘴蚌壳,什么也不跟我说。 他自觉这番话很诚恳,但周暮却依然不为所动,便叹了口气:我知道穿越这事很难让普通人理解,换我听别人这样说,也比你好不到哪儿去。这样吧,折中一下,你选个你适应的说法,就很衬我现在这种情况的。 周暮问:哪种情况? 虞楚:就什么都不记得这种情况。 周暮:还有性情大变,就像换了一个人,身手突然变好,而你并没有这方面的训练。 虞楚沉思了会儿,道:可你说的这些,除了穿越还能怎么解释?我想找个替换的理由都找不到。 这世界上就没有穿越。 虞楚奇怪道:你脑子怎么就这么死板?那你挑个说法吧,咱俩总得沟通啊。 周暮沉默片刻后,道:失忆。 可我最开始不就说的失忆吗?虞楚有些丧气,行行行,失忆,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忆了,丢失了一切过往信息,莫名其妙会了拳法。那么周暮先生,作为我的保镖,你能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吗?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周暮冷笑。 虞楚道:我也看出来了,咱俩虽然目的不同,但你却需要我,对吧?不然你不会对我的安全这么上心,三番两次瞒着虞时倾救我。唔,我对你应该挺重要的。 周暮没有出言反驳,算是承认了他这通话。 如果我是装的,那么你说的内容我肯定都知道,你就算再说一遍又怎样?但要是我真的失忆了呢?周暮,我说我俩目前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相信你也不会反对。如果我出了事,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虞时倾,你也讨不到好。 你在威胁我?周暮停下脚步冷冷道。 虞楚道:威胁算不上,就是让你看清这个事实。我不会去问你来这个岛究竟有什么目的,也没有那个兴趣,你只要告诉我关于钥匙的事情。 不知道周暮是相信他的确失忆了,还是觉得他这番话说得有道理,片刻后终于开了口: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你有一把钥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也不清楚,但你只要握住那把钥匙,就能保证目前的人身安全。 目前的人身安全? 周暮道:以后我不知道会怎样,但如果你想终有一天离开岛的话,就要把钥匙保管好。 -- 第24页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周暮停顿两秒后道:我是无意中听到了虞先生和吴叔的对话。 他们怎么说的? 周暮不做声了。 虞楚也不再追问,沉默地趴在周暮肩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在快要走近虞家堡时,他问道:你说我上岸就会死,那么杀我的人是虞枫吗? 也许吧。周暮不置可否。 虞家堡大门口有监控,也有打手在值岗,周暮很有经验地背着虞楚到了后院,从围墙翻了进去。 整个过程动作干净利落,就算还背着个人,也没有影响他的速度。等到悄无声息地滑到花园的松软湿地里,虞楚才凑到他耳边轻声问:你以前是不是做贼的? 曾经做过。周暮从那些花枝中穿行,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周围动静,一边用同样小的声音回道。 巧了,我以前也做过贼。虞楚低声笑道。 周暮没有再理他,背着人穿过花园,贴在楼房的阴影里前进,再闪入大门,飞快地上了楼梯。待到虞楚打开他那套房的门锁,两人安全地进了屋。 客厅落地灯亮起,虞楚滑下周暮的背,单脚跳到沙发旁坐下,四肢瘫着感叹道:屋子里这么温暖舒适,我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挑一个大风大浪的夜晚出走啊。 周暮先去打开电视机,关小音量,再站在茶几旁垂眸看着他:你先洗澡还是我先洗澡? 什么?虞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周暮问:已经五点了,还不洗澡睡觉吗? 虞楚慢慢抬起头,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他,目光逐渐意味深长起来。 周暮转身就往卫生间走,既然不说话,那我就先洗吧。 喂。虞楚出声喊住人,要笑不笑地道:我对你可没有兴趣。 巧了。周暮边走边脱T恤,露出强健的肌肉和流畅的肩背线条,我对你也没有兴趣。 那你为什么要在我这儿洗澡?宿舍里没有配套浴室吗?我觉得虞时倾应该没那么抠门。虞楚哼笑着靠回椅背,撇嘴露出个不屑的表情,找借口也不过过脑子。 周暮脚步顿了下,在卫生间门口转过身,平静地陈述道:第一,我是直男。 巧了。虞楚一拍沙发扶手,我也是。 第二,我同宿舍的人今晚值岗,他五点和别人交接,然后回房,算一算离他进宿舍的时间还有七分钟。而现在这个时间,接班的人已经起床了,正在出宿舍楼,我赶回去恰好撞个正着。我同宿舍的人回房后,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我没在,会犹豫着要不要给我打电话。但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在反复挣扎十分钟后,最终会选择将这事汇报给吴叔。 虞楚盯着周暮瞧,想从他的神情里分辨有没有撒谎。周暮站在门口任由其打量,目光和那光着的上半身一样坦然。 那你今晚就睡在这儿了? 周暮:睡在这儿了。 虞楚:理由呢? 周暮:因为你以为今晚会打雷,很害怕,就把我留下来陪你。 这个理由太敷衍了吧,我好歹是个成年人。虞楚震惊道。 周暮道:这是事实,你本来就害怕打雷的夜晚。 行叭 周暮转身进了浴室,关上门,门内即刻响起哗哗水声。 虞楚坐在沙发上沉思:这个原身到底是有多弱?如果我没穿来,他应该已经喝下他哥哥掺的迷药,让那个什么李威得手了吧。同时又有些唏嘘,如果原身也穿到了自己身体里,希望他能活过三天吧。 周暮洗澡的速度很快,也就过了几分钟时间,水声便停止,浴室门被推开,他穿着虞楚的浴袍走了出来。 这件白色的浴袍对他来说又小又短,所以他仅仅虚拢着腰带,露出一片结实的麦色胸膛和块垒状的腹肌,人鱼线斜斜向下延伸,没入黑色底裤的边缘。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英俊且性感。 虞楚半眯眼看着他,先是小声吹了声口哨,又弹了下舌,用轻佻的花花公子口气问道:美人儿,你是在勾引我吗? 他自认现在的姿势、语气和表情,都无一不风流,直到周暮的神情开始一点点诡异,他才倏地板正脸坐直身体,在心里懊恼地咒骂了一句:操,又忘记换脸的事了。 你去洗澡吧,同宿舍的人已经发现我没在了,估计再过上十分钟左右,他就会汇报给吴叔。我手机放在宿舍里的,也没有开机,当吴叔打不通我电话后,马上就会来你这里询问。 虞楚扶着沙发站起身,周暮走近了问:要我扶你去浴室吗? 不用啊! 周暮问完的同时,就已经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送去浴室。 第13章 我要洗泡泡浴,你给我把浴缸放满水,再把毛巾放旁边,免得我还要去拿,那套干净浴袍也取出来放旁边虞楚坐在浴缸沿上使唤周暮。 周暮刚开始放水,就听到外面套房大门传来敲门声,夹着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二公子,二公子醒醒,有急事要打扰您,二公子 -- 第25页 周暮停下弯腰试水的动作,和虞楚面面对视着。 是吴叔。 你自己去应付他。虞楚对着门口方向甩了甩头,一脸的幸灾乐祸。又学着周暮开始的语气道: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在反复挣扎十分钟后,才会将这事汇报给吴叔。接着换回幸灾乐祸的嘴脸:结果人家立即就把你卖了,不带一丝儿犹豫的。 周暮站起身出浴室,伸手带上了门。虞楚坐在浴缸沿上,一边解衬衣纽扣,一边竖起耳朵听大门口的动静。 二公子,二公子醒醒,有急事,二公子房门陡然打开,正在拍门的吴叔手便停在空中。待看清眼前的人后,他眼睛微微睁大,露出惊愕的神情。 周暮,你怎么在这儿?他失声问道。 周暮将房门拉开,也有些吃惊地反问:吴叔,出什么事了? 吴叔身后还跟着几名打手,在看见周暮后,都开始面面相觑。 周暮啊,现在都几点了?你说你,不好好呆在自己宿舍,在二公子屋子里做什么?害得我着急啊,就担心你出了什么事,你看,正带着人四处找你呢。吴叔瞬间缓过脸色,又是平常那副惯常的老好人模样。 周暮面带自责地道:今晚刮风下雨,以为要打雷,我担心公子害怕,就留下来陪他,结果手机留在宿舍忘了带,我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有汇报。 虞楚怕打雷闪电这事,堡里不少人都听说过,所以除了吴叔,其他几名打手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那现在吴叔指了指周暮的湿发,刚洗澡?他边说边笑,可那笑意却没到达眼底,都快五点了才洗澡啊?二公子呢?他睡了吗? 周暮用下巴指指电视里的球赛直播,一直在看球赛,所以二公子也刚去洗澡。侧头间露出右耳下那块肌肤,上面有两道长长的红色血痕,一直拉到右颈处。 吴叔眼神一沉,问道:你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伤口?周暮下意识伸手去摸脖子。 这边。吴叔指了指位置相反的右侧。 周暮的手指触到血痕,立即想起开始在林子旁,虞楚挣扎着和他动手的事,估计是那会儿指甲刮出来的痕迹。 他皱了皱眉,嘴里很轻地嘶了声:这是什么时候有的?我不知道啊,没感觉。接着像是想起什么,应该是今天回岛,下船的时候被什么蹭着了。 是吗?吴叔盯着那处红痕仔细瞧,我怎么看这不像是被蹭的,倒像是被谁抓出来的伤痕。说完抬眼看向周暮,嘴角依然带着笑,但那双小眼睛里却闪着冷芒。 可不就是我抓出来的嘛。房间内传出一道清亮的声音。 门口的人都循声望去,看见虞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浴室门口。他只裹着件白色浴袍,露出湿漉漉的头和修长的小腿,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因为热气蒸腾,他脸上带着两团红晕,眼睛有些费力地半睁不睁,长睫毛斜斜垂落在眼睑上,像一只困倦的小猫儿。 我和他打赌球赛,他输了赖账,我不可就抓他了嘛。虞楚说完这句话后,目光便瞥向一旁,四下游移地不去看门口的人。 这话一听就是谎言,拙劣得一戳即破。周暮通宵不回宿舍,两人孤男寡男的一起洗澡,穿着浴袍,一人身上有着可疑的红痕,一人面目含春,只要眼睛没瞎的人,都不会认为他们是在看球赛。 所有人心里同时冒出个猜测,随着虞楚的耳根逐渐开始泛红,这个猜测越来越笃定。打手们的表情开始精彩,或面露惊讶或万般艳羡,还有名自诩和周暮相熟的打手,对他暧昧地挤了挤眼。 吴叔,你快走吧,我要休息了。虞楚又道。 打手们听见这软软的央求,俱是心神一荡,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吴叔的神情变得复杂,他将周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再对着虞楚道:没事,没事,您休息。说完便转身往通道走,走出两步后停下脚,意味深长地再次看向周暮:我会向先生汇报这件事,你好自为之。 周暮关上大门,看向还站在卫生间门口的虞楚。 不用谢。虞楚对他昂了昂下巴,神情里带着一股子得意和骄矜,再退回洗手间,啪地关上门。 周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等到舒服地泡完澡,浑身困乏都散掉,虞楚才撑着身体坐起来,捞了放在旁边的毛巾擦干身体,裹上干净的浴袍,垫着脚打开了浴室门。 周暮坐在沙发上,正在摆弄茶几上的一只药箱,听到门响后便走过来,将他拦腰抱起往沙发走。 干嘛?难道真的不睡觉,去沙发上继续看球赛?虞楚搂住他脖子,挑逗性地对着他耳下两道抓痕吹口气。看到那块皮肤瞬间冒出小粒,有些得逞地笑了起来。 周暮面无表情地腾出一只手,将他嘴捏住,转向前方,走到沙发旁时,把人丢了下去。 哎哎哎,你轻点,我现在可是个伤员。虞楚在沙发上弹了两下,赶紧抓着椅背才没有摔下去。 -- 第26页 态度真是恶劣,刚刚才帮了你,转眼就翻脸,早知道我就该说,那抓痕是你对我动手动脚,我和你对打反抗的时候留下的。虞楚不满地瞪着周暮。 周暮也不理他,只拖了张小凳在沙发前坐下,将他的那只伤脚拿起来,搁在自己膝盖上。那只脚踝已经肿得有些厉害,皮层下隐隐透着乌青。接着从旁边的药瓶里倒出药水在手心里,两手搓了搓,覆上脚踝开始揉捏。 轻点,轻点,你到底会不会啊,轻点虞楚紧张得想要去拨他手,但发现脚踝并没感觉到疼痛,这才慢慢放松,整个人瘫在了沙发上。 周暮的手劲恰到好处,手法也相当熟练,虞楚觉得一直隐隐持续的胀痛感没了,脚踝被揉捏得很舒服。屋里很安静,只有电视机发出很小的声音,虞楚闻着那股药香,仰头看着天花板,问道:周暮,你家里都有谁啊? 周暮用大拇指和食指按着穴位,嘴里回道:没谁。 没谁?虞楚收回视线,平躺着去看周暮,你也是孤儿? 周暮听到这句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不是孤儿。 哦。 等到按完脚,周暮将药箱收拾好,抱起虞楚往卧室里走,你这脚睡一晚就会消肿,明天等你起床的时候,就会好很多。 现在已经是明天了。虞楚转头看向已经透进光亮的窗帘。 那今天中午就会消肿。 虞楚被周暮放到床上后,故意往里挪动,腾出半边空床后还伸手拍了拍,邀请道:来,陪我一起睡吧。 周暮转身就往外走,虞楚对着他背影爆出一阵大笑。 我现在回宿舍也不合适,就在你沙发上躺一会吧。周暮在他的笑声中关上了房门。 。 虞楚这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发现周暮已经走了,屋内空无一人。等他洗漱完后,Rugosa敲门进来,有些忐忑地说:二公子,先生让您醒了后就去餐厅,他要和您一起吃午饭。 虞楚怔了怔,道:好的,我现在就去。 他穿来也有这么一段时间了,除开被虞枫下药,然后被虞时倾叫到办公室谈话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虽说虞时倾经常会离岛办事,但回来后两人也从来互不照面,陡然听到让他去餐厅吃饭,还有些不适应。 虞楚脚上还肿着,走慢点倒也不会被看出来,他跟在Rugosa身后下到底楼往餐厅走,速度不急不缓。这些天他吃饭也是在自己那间套房里,要是Rugosa不带着,他还只能找人打听餐厅在哪儿。 餐厅就挨着厨房,空间挺大,布置得也不错,四面绿植环绕,墙面是明快的淡蓝色,挂着几幅看着让人挺舒适的油画。 正中一张长桌,虞时倾就坐在长桌的一端,鼻梁上架了副眼镜,面色严肃地盯着桌上摆着的电脑屏幕。 爸。虞楚进门后,用恭敬中又带着畏惧的声音唤道。 虞时倾又盯了电脑一会儿,这才合上屏幕,摘下眼镜,一边用手捏着鼻梁,一边道:小楚来了,坐吧。 虞楚见他侧边的空位上摆了套餐具,便走过去坐在那儿。门口进来两名佣人,动作迅速地拿走电脑,开始上菜。 一道道菜肴送上了桌,等到佣人退出去关好门,虞时倾提起筷子道:吃吧,刚从外地请来的大厨,你尝尝味道。 好的。虞楚便也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虞时倾在吃饭的时候显然不爱说话,只专注于眼前的菜肴。虞楚小时候挨过饿,历来很看重吃饭这件事,所以也没做声,只认真吃饭。 刚吃了不到半碗,窗外的小花园突然响起一声唿哨,像是有什么破开了空气,接着就是啪一声,清脆响亮地传进餐厅里。 这声音虞楚听过,有人正在挨鞭子。 他心里一动,瞬间猜到外面挨打的人是谁,神情却丝毫未变,不知道似的继续吃饭。 啪!啪!啪! 鞭打声连接响起,虞楚用勺子给自己盛了碗汤,嘬起嘴唇去吹最上面漂浮的葱花,在心里数着数:二,三,四 虞时倾也像是没听见一般,只低头吃饭,眼风都没有往虞楚这边瞟一眼。 八,九,十。 一共抽了十鞭,终于停下了。 这过程里,虞楚没听到挨鞭人发出半声痛呼,不由在心里感叹:周暮,你可真够狠啊。 第14章 等到汤也喝完,虞时倾才放下碗筷,扫了眼桌上两人的空餐盘,满意道:吃饭就应该这样,不能糟蹋粮食,能吃光的就要吃光。虞枫吃饭我就看不惯,碗里总要剩下多半,这点他没你做得好。 虞楚也放下碗筷,垂手坐着道:是。 虽然咱们虞家也算小有家底,但做人的根本不要忘,任何时候都不能铺张浪费。虞时倾扯过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停顿两秒后突然问:你和周暮是怎么回事? 来了,终于来了。 虞楚心里早有准备,脸上立即显出惊惶不安,两只手紧紧扣住椅子扶手,面色惨白地道:爸,我错了,我就是平常太无聊,我,我这就和他断绝所有往来。您把他调走吧,也不用留在我身边做保镖了。 -- 第27页 虞时倾神情逐渐森寒,两只眼紧紧盯着虞楚,像是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片刻后缓缓开口:我已经惩罚过他了。 惩罚过?虞楚茫然地问。 刚才在外面挨鞭子的就是他。 虞楚呆怔两秒后腾地站起身:爸,这事和我无关啊,也,也有点关系,但是大部分都怪他。对,都怪他,都是他的错。 他这副将什么都往周暮头上推,急于和对方撇清关系的怯懦模样,被虞时倾看在眼里。他抬手压了压,语气缓和了不少:坐下,别紧张,坐下说。 待虞楚不安地坐下,虞时倾道:小枫从来都爱玩,你倒是和他相反,成天就闷在家里,也没见有什么亲近的人。其实这样挺好,谁身边没一两个人陪着呢?爸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也不会强行要求你们必须怎么样,所以也别紧张,爸不会骂你。 爸。虞楚似是不可置信地嗫嚅道。 虞时倾面露慈爱地微笑道:只是要注意分寸,也要清楚自己的身份,玩玩也就是了。周暮这里,我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提点,好让他心里有数,以后不至于张狂。等会儿你还是去看看他吧,恩威并施,才能让人死心塌地。 我知道的,爸您放心。虞楚展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诚惶诚恐。 虞时倾看上去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脸色愈加柔和,挥了挥手道:去吧。 谢谢爸。 虞楚走向餐厅大门,脸上的感激和怯懦一扫而空。他双手抄在裤袋里,穿过长长的通道,将从餐桌上带走的一块牛乳糖抛给Rugosa,再顺着花园,走向打手们住的那栋宿舍楼。 十分钟后,根据一名打手提供的房间号,虞楚站在了302房间门口。 叩叩,他轻敲了两下门,不待里面的人回应,便去转动门把手。门没有锁,一转就开了。 虞楚将这房间飞快打量了遍,看见左右两架床,左边的空着,只有右边床上趴着名上身□□的人,背上皆是一道道交错的鞭痕,紫红中沁出了血,看着令人触目惊心。 屋内充满了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床畔的垃圾桶里也丢着沾染血迹的纱布。虞楚回头关门,再走到窗户旁,推开紧闭的玻璃窗,让海风携卷着新鲜空气,将室内的异味荡涤一空。 你来做什么?周暮闷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虞楚转身,看见他的脸埋在枕头里,还保持着原姿势没动,便笑眯眯道:我的小情儿挨了鞭子,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可把我心疼坏了,连饭都没心思吃,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你说我来做什么? 周暮慢吞吞地道:你说这话的时候,如果不那么明显的幸灾乐祸,可信度会高一点。 虞楚慢慢踱到床边,弯下腰去看他背上的鞭痕,嘴里啧啧有声:哎哟,哎哟哎哟,我看着身上都犯疼,我开始给你数着,一共是十鞭,看看,这里还在流血,心疼死我了。 说完便取过床边的一张干净纱布,去沾拭他背上的血迹。纱布还没接触到伤口,周暮就倏地侧身,闪电般迅速出手,钳住他一只手腕警惕地问:做什么? 他的嘴唇很白,脸色也难看,但摄人的气势却丝毫不减。虞楚手腕被捏得生疼,皱起眉道:给你清理伤口啊?还能做什么?快松手。 不需要。周暮冷声道。 确定不需要? 虞楚目光在他后背来回扫视,那些伤口应该是他自己处理过的,背后够不着,就胡乱上了些药,血迹也没有清理干净,满背糊着红痕,让那些伤口更显狰狞。 岛上的天气可是潮湿又炎热,如果不好好处理的话会发炎,你确定不需要?虞楚问。 周暮和他对视了几秒,又瞥了眼他昨晚崴伤的脚踝,终于慢慢松开手,敛去目光里的凌厉,重新趴回枕头里。 虞楚在床边坐下,将纱布用桌上的生理盐水浸湿,一点点蘸拭过伤口。冰凉的纱布接触到肌肤的瞬间,周暮微微颤了下,接着就放松下肌肉,任由他动作。 你说我疼不疼你?宠不宠你?再想想你自己刚才那样儿,愧疚吗?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恶婆娘。虞楚手下故意使了点劲儿,周暮眉头皱了下,却也忍着没有出声。 床头上搁着一包烟和一个不锈钢打火机,机身铮亮得像一面镜子。周暮趴在枕头上,从打火机的倒影里看着虞楚。看到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很规范,也很熟练,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虞楚手上忙碌,嘴里也没停着: 真是一身腱子肉啊,我怎么就没穿到你身上来呢? 看不出来你还有腰窝啊,屁股也挺翘,我很满意。 前几天的鞭痕都还泛着青呢,这儿又添上了,真是个小可怜儿。 周暮盯着打火机,看着里面那张肤白如雪的柔嫩娃娃脸,耳朵里全是和那外形极其不相符的浪.荡子话,心里有些无语。 虞楚清理完伤口,上了药,再去小卫生间里洗手,出来后看见周暮已经起床,光着身子站在窗户旁抽烟。他走过去,将那烟从周暮指间取出来,就在窗台瓷砖上捻灭,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 第28页 周暮转过头看他,他挑了挑眉,又从裤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直接塞进周暮嘴里:这是犒劳你的。说完便双手抄进裤兜,姿态潇洒地出了门。 阳光穿透云层,并不强烈地照在人身上,周暮用舌头顶了顶口里的东西,一丝甜味在口腔内迅速蔓延。 是一颗牛乳糖。 第15章 接下来几天,周暮都没出现,应该是在宿舍里养伤,虞楚的脚已经好完全了,每天仍然会早跑步晚散步,身后却是跟着一名陌生打手。 看来上次的威胁挺有效,大疤也不敢接近他了。 他散步的路线还是以前原身的散步路线,都是从小道前往海边,选块平整的石头坐一会儿,静静欣赏海上落日。待到月亮爬上天幕,才在海鸟鸣叫声中往回转。 这名打手应该来岛上不久,整个人随时处于紧绷中,随便什么动静,哪怕是路过的林子里有鸟儿飞起,他都会冲到虞楚身旁,警惕地四处张望。 你多大了?虞楚看得有趣,忍不住问。 打手看着年纪也不大,脸上还带着稚气,闻言恭敬回道:十七了。 才十七啊,你怎么会来这岛上呢?虞楚好奇地问。 我去年来海云市找工作,就进了虞先生的机械厂。后来管工的陈哥说我听话,表现又好,就介绍我来了星源岛。打手的神情带着自豪。 虞楚心情有些复杂,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郑宝。 郑宝?郑宝虞楚嘴里念着这个名字,神情渐渐变得怔忪,盯着郑宝的脸开始出神。 他眼前浮现出一张脏兮兮的脸,拖着两条鼻涕,瘦骨嶙峋的小手上捧着一碗粥,就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端到他面前:澄哥哥,教堂门口在发粥,我盛了一碗,你快喝点吧。 郑宝被虞楚一直盯着,一动也不敢动,又觉得那目光并不是在看自己,而是穿过自己看得很远,心里便有些发慌,不知所措地唤了声:二公子。 虞楚回过神,怔怔地哦了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走出一段后才解释般说道:我有个弟弟也叫郑宝。 郑宝嘴唇嗫嚅了下,有些腼腆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只红着脸跟了上去。他觉得二公子长得真好看,比他见过的人都要好看,人也很好,笑起来就和孩子似的,所以也没开始那么畏惧了,大着胆子问道:二公子,那你弟弟没在岛上吗? 虞楚转过头,对他露出个那种孩子似的笑,眼睛弯弯地道:不是我亲弟弟,他没在岛上。 哦。郑宝挠了挠头,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便只憨憨地笑了声。 他在八岁那年,就已经去了天上。 两人顺着小路往前走,天色已经尽黑,月光穿过棕榈树的枝叶洒落在地,投下斑驳的树影。虞楚感觉到郑宝一直在扭头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在郑宝再一次扭头时,虞楚停下脚步道:郑宝,你有什么话要给我说吗? 没有,没有。郑宝慌忙摇头。 虞楚也不做声,只静静地看着他,郑宝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终于支支吾吾地道:二公子,您要注意点啊。 注意什么? 就是我听人在说,那个大公子不是放出来了吗?他可能会怪罪你,会派人找你的麻烦郑宝声音越来越小。 虞楚笑了笑,温和道:没事,我知道,我会躲着他的。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事,放心,我不会将你说出去的。 郑宝听完这话,明显松了口气,也摸着头笑了起来。 两人继续往前走,就要穿出树林时,郑宝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他连忙接通,唤了声吴叔。 是,嗯,好的,好的,我和二公子正在回堡。 郑宝挂掉电话,有些为难地对虞楚说:二公子,前面就是虞家堡了,我不能陪你一起回去,吴叔让我留在这里等人。 虞楚问:等谁啊? 等陈哥一起去拦大公子。 为什么要去拦大公子?他问道。 郑宝很老实,将吴叔交代的话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大公子解除了禁足,今天去了岸上海云市,现在刚回到码头。他喝多了,吴叔便让我在这儿等陈哥,一起去半路上把大公子拦住,说虞先生在家呢,让他在外面把酒气散了再回堡。 这吴叔对虞家还挺忠诚啊,虞楚心念微转。见郑宝还不安地看着自己,便安抚道:没事,这里离大门就一百米不到呢,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就留在这儿等人吧。 郑宝松了口气:谢谢二公子。 虞楚转身往虞家堡走去,走出几十米远后回头,见郑宝正背朝自己,便一闪身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黝黑草坪延伸进树林,融入浓浓的夜色。虞楚奔跑在那些树木之间,松软的草地让他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像一只身量不壮,却异常灵活的小兽。 远处的船只刚靠岸,大疤扶着烂醉的虞枫,从船甲板上了码头。打手们七手八脚来扶,将他搀进一旁的电动观光车,再目送着大疤开着车离开。 -- 第29页 电动车沙沙前进,大疤被清凉的海风一吹,也涌上了两分醉意。今天大公子约上他的那些朋友,在海云最大的夜总会里喝了个痛快,他也跟着在一旁喝了不少。不过还算记得自己的职责,没有喝得如同大公子一般烂醉。 上酒,继续上,喝,都喝光。虞枫满脸通红地瘫在旁边,还在说着醉话。 大疤手握方向盘,脑子里却在回想今天在夜总会里见到的那名少爷,脸蛋细嫩,眼睛水汪汪的,长得有点像虞楚,但却远远没有虞楚漂亮。想到虞楚,他心里顿时一荡,也忘记了曾被他按在海里差点淹死的事,酒气都涌向了小腹,烧得浑身难受。 妈的,管你是不是二公子,只要等老子逮到机会,看不活活干死你。 大疤正在暗暗咬牙,就见电动车灯光照亮的前方路面上,横躺着一根折断的粗树干,刚好挡住了路。他知道前几天有一场大风雨,岛上被刮断了很多树,可那不是有人都清理过了吗,怎么这里又倒了一根? 大疤刹住车,嘴里骂骂咧咧地下了车,准备将那树干拖走。 他打了个酒嗝,将T恤下摆挽到胸口,走到树旁弯下了腰。刚伸手,就觉得身侧有风掠过,令他裸露在外的肌肤感到一阵冰凉。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就被重重一击,整个人立即失去知觉,扑倒在地上。 虞枫在迷蒙中,感觉到胳膊被粗暴地拉扯,后背也和硬的接触面摩擦得疼痛。他勉强睁开眼,摇晃的视野里是缀着亮点的黑幕,像是夜晚的天空。他使劲甩了甩头,侧脸看向一旁,脸颊触碰到柔韧的草,而不远处停着一辆电瓶车,灯光所照范围内,有人正一动不动地扑在地上。 他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拖着在地上走,脑子里一个激灵,吓得酒也醒了一半,嘴里失声大叫:干什么?是谁?你要干什么? 话刚出口,头顶上方拖着他的那人就停下动作,随着一声物体划过半空带出的呼啸,小腿猛然袭来钻心的疼痛。 他惨嚎一声,疼得立即就昏死过去,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抹瘦弱的残影。 第16章 吴叔带人抬着虞枫回堡时,虞楚正在无聊地撕扯一朵红蔷薇。地上都是残破的花瓣,那朵红蔷薇周围的花枝,也都光秃秃的。 虞枫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抬着,左脚小腿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显然骨头已经断了。他不时发出两声痛嚎,还夹杂着愤怒的咒骂声。 这是怎么回事呀?虞楚扯住一名打手好奇地询问。 打手回道:大公子在回堡的路上被人袭击,左腿断了。 啊!为什么会这样?谁会在岛上袭击我大哥?虞楚大惊失色,手里的花儿都掉到了地上。 打手忙安抚道:二公子别怕,我们已经在全岛搜寻了,不管他藏在哪儿,都能找出来。 哦虞楚忧心忡忡地点头,两道秀气的眉紧拧起来。 半夜,几名从海云市医院请来的专家大夫,在吴叔的引领下出了虞家堡大门,登上了前往码头的电瓶车。随着车辆离开,虞时倾放下撩起窗帘的手,慢慢转过了身。 房间里站满了人,当虞时倾审视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滑过时,或多或少都带上惊恐,只有最前方的虞楚和吴叔,前者一直看着床上的哥哥,满脸担忧焦急,后者垂眸盯着面前的那块地毯,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什么。 人都到了吗?虞时倾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吴叔回道:今晚当值的人都到了,不当值的都在宿舍没出门,大门口有监控。 嗯。虞时倾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看向一边床上正在哎哎叫唤的虞枫,看清袭击你的人长什么样了吗? 虞枫左脚裹着石膏吊在半空中,瘦长的脸因为愤怒和疼痛有些狰狞变形,他咬牙回道:我当时被拖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就被打昏了,大疤应该看见的吧。 脑袋上裹着纱布的大疤站在床边,闻言忙道:我也没有看见,那树干横着挡了路,我下去拖树干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敲了一棒,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废物!虞时倾吐出两个字。 他声音很轻,但大疤却腿一软就噗通跪了下去,开始一下下扇自己耳光。他下手很重,没扇几下,头上裹着的纱布就散了,脸颊也飞速肿了起来。 房间里站满了人,却安静得如同坟墓,只听到一声声清脆的掌掴声。虞楚战战兢兢站在人群最前方,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脸色有些泛白。 虞时倾看了他一眼,声音冷硬地问道:小楚,你来这儿做什么? 我担心哥哥。虞楚怯怯地小声回答。 虞时倾缓和下语气:你回房吧,等这里事情解决了再来看你大哥。 嗯。虞楚垂下头转身,作势往门口走,刚提步又回头,像是不放心般看了眼虞枫。 虞枫躺在床上小声□□着,和虞楚视线对了个正着。虞楚对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在他正愣怔时,嘴角又勾起一抹似嘲讽似挑衅的笑,配上那张白嫩无害的脸蛋,看上去格外诡异。 直到虞楚走出房间关上门,虞枫才从那声门响里回过神,也反应过来虞楚刚才的口型是废物两个字。他瞳孔骤缩,恍然地对着虞时倾大叫:爸!是他!是虞楚这个杂种!是他袭击的我,是他把我的腿弄断的!你不信问大疤,大疤,快说,就是虞楚这个狗杂碎搞的我们,就是他! -- 第30页 大疤停下扇自己巴掌的手,有点惶惶然地含混道:大,大公子。 你看见他了对不对?我记得我昏过去前看到了一个黑影,就是虞楚。是了,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量就和虞楚一个样。虞枫眼睛通红,大睁得像是就要脱出眼眶,鼻翼因为愤怒和激动不停翕张,爸,就是这个杂种 够了!虞时倾一声大喝打断他的话,脸色也变得铁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想着对付你弟弟。 真的是他,刚才他出门的时候,转头对我笑,还,还骂我废物!虞枫看向一众打手,你们都看见了吧?啊?他刚才的表情,还骂我废物,你们都看见了吧? 虞楚刚才转头看虞枫时,正好背对着房内所有人,所以在虞枫问出这句话后,除了大疤在拼命点头,其他打手包括吴叔都没做声,只一脸为难地看向虞时倾。 爸,虞楚就是个阴险的怪物,上次把大疤的头按进水里差点淹死,还对我做出开枪的动作,意思要打死我!他就是在你们面前装出小羊羔的模样,其实就是一条毒蛇 虞枫说得越多,虞时倾脸色就越加难看。他用手指按着太阳穴,转身对吴叔道:等虞枫腿养好后再禁足三个月,这期间不准他来见我,也不准其他人为他求情。 虞枫陡然收住口,不可置信地看向虞时倾,爸,是他弄断了我的腿,您还要惩罚我? 虞时倾也不理他,只沉着脸大步离开房间,打手们赶紧跟了出去。吴叔走在最后,关门时神情复杂地道:大公子啊,二公子的性格您也清楚,何必要和他为难呢 滚!你也给我滚出去!虞枫暴怒地一声大吼。吴叔无奈转身,摇着头关上了门。 三楼书房。 虞时倾屏退了所有人,房间内只剩下他和吴叔。 这么说,这件事的确就是岛上的人做的?虞时倾靠坐在宽大的皮沙发上,阴沉的双眼盯着桌上的一尊麒麟摆件。 吴叔站在他的对面,谨慎回道:先生,员工们把全岛都翻了个遍,也没发现有人藏着,码头没有船只往来,只有一艘发往海云市的货船还没有返航,除非那人能变成鸟儿飞来飞去,才离得开这岛。 当晚的员工呢?虞时倾问。 不值岗的就在宿舍里,大门监控可以看到他们没有进出,值岗的刚才都在那间屋子里,您也问过了,他们每个人都能互相作证。先生,我安排人做事,为了互相监督,基本都不会单独派出去一人,就连去接大公子这事,也是安排的郑宝和陈刚两个人。 虞时倾沉默片刻,抬起眼皮看了吴叔一眼,淡淡地问:对于虞枫说是虞楚干的这事,你怎么看? 那怎么可能呢?吴叔断然否决,二公子的性格不可能做出袭击大公子这种事。 是吗?虞时倾扯出自己颈子上的银链,将小银球和小木十字架托在掌心,声音很轻地问道。 吴叔迟疑片刻,脸上神情开始凝肃,试探道:先生的意思 狼崽子从小就在窝里厮杀,才能长出锋利的爪子。也是这么些年来,我对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虞时倾微眯着眼,眼底却寒芒闪现,虞枫虽然混账,但我的儿子我了解,他不敢在我发怒的情况下继续撒谎。倒是这个二儿子,我好像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吴叔低头思忖片刻,还是摇头:今晚郑宝可是将二公子送到了虞家堡门口,如果是二公子去袭击的大公子,他并没有那个机会。 虞时倾将银链重新塞回领口,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缓缓道:也对,不是他做的,他不光没有机会,也没有那个身手。 是啊,二公子总归是胆小的。吴叔道。 胆小?不见得。虞时倾慢慢摇头,虞枫和他妈一直看不惯小楚,我以前认为要不是我护着,虞楚都被他们母子俩撕成碎片了。可老吴啊,我经常不在家,如果虞楚真的木讷呆板,这么多年下来,他还能好好的吗?如果他真的胆小,能在我索要多次后,依然不承认自己手里有那把钥匙吗? 吴叔倏地睁大了眼睛:钥匙?先生,那您的意思 虞时倾摆摆手:虽然虞楚怎么也不认,我却始终怀疑钥匙在他手上。只要他一天不交出钥匙,我就一天不能放松警惕。这样,你安排个人,24小时和他住在一起,现在局势越来越紧张,这关头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是,先生。吴叔应了声,又迟疑地问:那我安排谁合适呢? 屋内安静下来,虞时倾思索片刻后回道:周暮。 周暮?可他不是和二公子吴叔及时收回了剩下的话。 虞时倾道:逢场作戏,不必当真。周暮这人我看得出来,有极大的野心。这种人,最不可信任,却也最好用。只要能给予他想要的,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放弃,背叛。让他去看管虞楚,再合适不过了。 -- 第31页 第17章 第二天一大早,虞楚就起了床,换上一身运动装,按照平常的路线,绕着岛跑步。清晨的风清爽怡人,太阳也不强烈,没跑一会儿,身旁就跟上了一个人,随着他的步伐一起奔跑。 半个小时后,虞楚停下脚,扶着一棵树喘气。今天比昨天又多跑了十分钟才至极限,锻炼效果还是不错的。 面前出现了一瓶水,还有只骨节分明的手,虞楚只瞥了一眼,就转过视线,扶着树继续喘气。那手将水收了回去,拧开瓶盖再递了过来,虞楚这次接住了,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满满一瓶水都被喝光,他将空瓶子又递了回去,眼睛半眯着看向远处的海,嘴里问道:鞭伤都好了? 早就好了。周暮将空瓶子放回背包。 既然早就好了,那怎么几天都没看见你? 不想动,反正吴叔没催,就多躺几天。 虞楚提步继续往前走,语气随意地问:哦?意思吴叔今天就开始在催你,给你分派新任务了? 周暮似是对他的敏锐有些吃惊,侧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也算不上新任务。 算不上新任务,那就还是我的保镖,只是监视内容有变化而已。虞楚淡淡道。 他这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周暮既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只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岛上的生态环境很好,鸟儿成群飞过,叽叽喳喳叫成一片。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沉默地走着,但步履闲适神情放松,都享受着此刻的安谧时光。 走到一片树林旁,传来一阵汩汩流水声,虞楚钻进林子,顺着松软的草坪往前,没过一会儿,眼前就出现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见底,可以看见一寸长的小鱼游来游去,虞楚蹲在溪边看了会儿,伸出手指去戳,那些小鱼就调皮地四散开,也不游远,停一会儿又游回来。 他突然就玩心大起,想脱掉鞋袜下水捉鱼,刚伸手去解运动鞋的鞋带,手腕就被握住。 这水很凉,你的脚刚受过伤,受不了冻。周暮将他提着站起来,英俊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虞楚也懒得去计较他随时随地将自己拎小鸡一样,只不耐烦道:你管得可真宽。 嗯。 还记得是我保镖吗? 记得。 我看你不当自己是保镖,而是真当做是我老婆了吧。虞楚恶声恶气道。 没有。 虞楚沉默了会儿,再抬头时脸上就带了笑,他将脑袋枕在周暮肩上,语气甜蜜地说:可是我喜欢那些小鱼呀,既然我脚上有伤,那你去帮我抓呀。 不,我受过鞭伤。 鞭伤在背上,又不让你游泳。 不。 这次竟然是连理由都不给了。 虞楚没什么兴趣抓鱼了,也知道硬下水是不可能的,他打不过这个人,没准又要被拎起来制住手脚。他并不想一次次自取其辱,就沉着脸往林子外走,周暮也亦步亦趋地跟上。 两人的脚步踩在草坪上,发出沙沙轻响,周暮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开口问道:昨晚那事是你做的吧? 虞楚瞬间明白他问的是虞枫被打断脚的事,脸上却先是一愣,再停下脚步瞪大眼,惊讶地反问:你说的是虞枫遇袭的事?怎么可能呢?不待周暮回答,接着又冷笑一声,满脸的幸灾乐祸:我倒是希望能亲手打断他的脚,可惜不是我做的。 周暮盯着他没有说话,那双漆黑的眼睛深不见底,看不出在想什么。虞楚和他对视着,满脸坦荡。 是你做的。周暮缓缓开口,语气相当的肯定。 虞楚这次不反驳了,只问道:为什么? 因为刚才不让你下水,你正在不高兴,当我问昨晚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时候,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对这个问题不回答,不理睬,再讥讽我两句。周暮眯了眯眼,当然,那要建立在这事本就不是你做的基础上。 你的意思,我刚才的反应表现得不好? 周暮认真地想了想,道:如果不是骗我,而是在骗其他人的话,表现算好了,能骗过的。 虞楚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就笑了起来,道:如果骗其他人的话,我不会这样讲。说完便后退一步,脸上迅速切换成胆小畏怯的模样,眼底也浮起一层蒙蒙水气,咬着唇小声道:你,你不要乱说呀,大哥的事和我没关系的。 周暮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表演,在他笑嘻嘻抬起头后,突然问道:以前你都是这样装的吗?然后骗过了所有人? 虞楚耸耸肩:随便你怎么想了,毕竟我失忆了,不知道以前是怎么回事。 你不该对虞枫出手的。 虞楚本来还笑着的脸阴沉下去:难道就让他一次次对我出手,我却丝毫不能还击?就那样被他下药,然后随便找个什么男人上我? 周暮道:你可以告诉我。 告诉你又怎么样?让你去帮我在虞时倾面前告状?虞楚冷笑道。 -- 第32页 周暮道:不,我动手比你更方便,没有痕迹可寻,而且会让他两条腿都站不起来。 虞楚没想到会听见这样的回答,一时怔愣,剩下的那些刻薄话都被堵在嘴里。他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周暮,见他一脸严肃认真,不似在说假话,心情终于开始好转,勾起嘴角道:好吧,那下次就让你来。 两人很默契地闭上了嘴,不再提虞枫遇袭的事。沉默地出了树林后,虞楚继续跑步,周暮就跟在身后,在他停下来短暂休息时递上水瓶。 回堡后,周暮没有像以往那样,转头往员工宿舍的方向走,还继续跟在虞楚身后。虞楚以为他要去找吴叔或者虞时倾,便没有在意,直到他也停在自己的套房门口,才忍不住问:怎么,你也要跟着我进屋吗? 是。周暮回道。 虞楚歪头想了两秒,还是打开了门锁。房门一推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客厅中央一只孤零零的皮箱。他好奇地围着皮箱转了一圈,问周暮:你的? 我的。 虞楚看着周暮那张依旧淡定的脸,突然笑了起来:虞先生将你送到我床上来了吗? 周暮顿了两秒后,难得有点艰难地回道:可能是吧。 第18章 岛上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朗无云,这刻就平地刮起大风,阴云满布天空,眼看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 虞楚趴在窗户上,津津有味地看着外面。古堡大门口值岗的打手已经穿上雨衣,正忙忙碌碌地奔来跑去,将那些看着不太稳当的树木固定住。大门对面有棵棕榈树,经过上次大风,主干已经有些歪斜,两名打手正在往旁边土里钉木架,想把树干撑住。 哎,你说你们这行也干得不容易对吧?美其名曰机械厂员工,其实不光要做打手,还要干这些杂活儿。虞楚啧啧感叹道:虽说我被困在岛上出不去,但看来你们也好不了多少,一个月也就一天假可以上岸吧?我想啊,你们就算那天上了岸,也是被跟梢盯着,别想自在轻松。 屋内电视开着,周暮坐在电视对面的沙发上,却低头在手里摆弄什么,嘴里不经心地回道:习惯了,何况放假那天我也不想上岸。 大雨说来就来,从天空陡然倾泄,虞楚赶紧缩头关窗,可就算这样,头上也被淋了一些雨点。 他用手拨弄着几缕被微微溅湿的发梢,问道: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到这岛上? 他本以为按照周暮的脾气会不回答,没想他竟然开了口:我以前在虞先生的机械厂里做工。 虞楚有点意外地看了他背影一眼,继续追问:那去机械厂做工之前呢? 他对身边的人并不在意,包括对虞时倾究竟在做什么也不太好奇。他始终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是个过客,这些人对他都无关紧要。但周暮不同,周暮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矛盾感,不断引得他想去一探究竟。 之前在老家的镇子上开饭馆,有次把顾客头打破了,就逃到了海云市,进了虞先生的机械厂。周暮头也不抬地回道,语气很平淡。 片刻后,虞楚不可思议地问:就这样? 不然呢? 开馆子和顾客打架?你是不是在逗我哦。 周暮道:逗没逗你可以去问虞先生啊,他应该很清楚。 虞楚心里有些失望,他以为神秘的周暮,一定会有段轰轰烈烈的过去,没想到竟然就是在小镇子上开饭馆,然后和顾客打架逃到了海云。而且这段经历也不可能是周暮编造出来的,因为虞时倾肯定把他祖宗十八代都调查过,和事实符合后才会收他来到星源岛。 周暮抬起头,从沙发后背看向他,道: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既不是某地火拼中落败的大佬,也没有背负十来条人命,更不是飞檐走壁,被警方通缉的江洋大盗。 虞楚被他看穿心事也不尴尬,干脆走到沙发边,在他身旁坐下。因为天气骤然变暗,房间内光线也不太好,从虞楚的角度看去,周暮五官隐没于阴暗中,反而凸显得鼻梁高挺,脸部轮廓更加分明。 他左手捏着块金属小片,右手正在给那上面涂抹机械用油,看上去很是专注。虞楚视线落到上面,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你浴室里更衣柜受了潮,开关有些不顺滑,我准备换上两个自制滑槽,比买来的好用。周暮回道。 虞楚盯了会儿他灵活修长的手指,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做饭一定很好吃吧? 嗯?周暮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开过饭馆吗?做饭一定很好吃吧。 周暮将两块金属片对比着长短,嘴里道:应该还不错。 生意好? 顾客满盈。 因为一直在下雨,两人就呆在屋内,虞楚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周暮就听着电视声音做事。 洗脸池的下水道稍微有点堵塞,放水时速度不快,被他拆下管子清理干净,落地灯的开关有些失灵,也被他用工具拆开修好了。 虞楚看电视吃零食,被屏幕里的相声段子逗得发笑,两人各干各的,彼此都相安无事。只是周暮在路过沙发时,将他手里刚从冰箱取出来的冰水抽走,递来一杯冒着白气的热水。 -- 第33页 你这是以下犯上啊,下不为例。虞楚用手指凌空点了点他。 中午饭是Rugosa送到房间来的,她明显对两人住一起很不满,推着餐车进屋时,幽怨的目光一直往虞楚身上瞟,还瞪了周暮好几眼。 周暮有些不解,等Rugosa出门后,还皱着眉在思索,虞楚倒是清楚几分,却也不告诉他,只欣赏他困惑的模样,心里觉得很舒爽。 吃过午饭,周暮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虞楚回卧室休息,路过他身侧时,看见他手机上显示的是一款小游戏。 虞楚闭眼躺在床上,半个小时过去了,却依然没有半分睡意,卧室门没有关严实,可以听到客厅方向,时不时传来周暮手机里的动画配音。再次翻了个身后,他面朝着对面的书柜,和透明玻璃门后的一只小猫对上了视线。 书柜挺大,占据了半面墙,一共四层,整齐排列着各种文字书籍,其中一排的前面,站着只半个巴掌大的陶瓷猫。那猫刷成蓝色,手工不怎么样,脖子太短,四只脚也不一样长,估计是原身自己做的。 虞楚盯了它一会儿,脑子里突然念头闪动,飞快地起身前去,打开书柜门,取出了陶瓷猫。 猫刚到手,他就知道钥匙不会在里面,太轻了。翻个面底朝上,下面果然是中空的,没有藏任何东西。 虞楚有些失望的将猫又放回原位,正伸手关上柜门之际,目光扫过猫后的书,稍稍一顿,将其中一本抽了出来。 那是个厚厚的笔记本,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米白色的硬封有些泛黄,四周边缘微微破皮,显出陈旧来。正中有两个稚嫩且认真的字:虞楚。因为笔划多的缘故,虞字比楚字大出了不少,显然出自于小孩子的笔下。 他从中间翻开,打开了其中一页。 2008.2.15 晴 我将叮叮和当当带回了家,他们好像也很高兴,我查了一下,叮叮当当叫做凤凰螺。这个名字很好听,但是没有叮叮当当好听。 下面就是用铅笔画的一副画,勉强可以辨认出是两个海螺,为了体现它俩很开心,还给海螺画上了笑得弯弯的眼睛。 虞楚用手指摸了摸那两只海螺,柔嫩的指腹感受到铅笔字迹的微微凹陷,再翻到了下一页。 2008.2.16 不知道算不算晴,下过雨,太阳又出来了 为什么妈妈要我天天写日记呀,我的手好累哦,我的脚也好累哦,眼睛好累哦,嘴也好累哦。好了,今天的日记写完啦。 2008.2.17 阴 今天放学,看见妈妈眼睛红红的,她哭过,我知道肯定是爸爸来过。我想爸爸来看我,但是他一来,妈妈就要难过。 2008.2.18 阴 妈妈为什么讨厌爸爸,我不太明白。今天我终于问她了,她说因为一切都不是她自己愿意的。这是什么意思啊? 2008.2.19 晴 今天放风筝了,我的心情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虞楚看到这儿,嘴角无声地勾了起来,透过这些稚嫩的字迹,他似乎看到一个软团子似的小男孩儿,正伏在台灯下安静地写字。那个小男孩儿本与他毫无关联,却因为一场穿越又奇妙地联系在了一起,如同心灵相通一般,他甚至能感觉到小男孩记录时的愉快心情。 日记里的小男孩儿,聪明且敏感,虞楚很难将他和诸人口中的虞楚联系起来。 木讷、胆小、呆板、怯懦要吗是那些成长的岁月,磨灭掉了他的灵动,要吗就是他在极力隐藏自己。 第19章 虞楚继续往下翻,后面都是些很平常的事情,诸如天上飞过的小鸟儿,同桌的新裙子,妈妈做的炸鸡腿,过八岁生日时爸爸来了,还给他买了新玩具那些天真懵懂的话语,将这些都碎碎地记录下来。 他从字里行间得到的信息,便是虞楚小时候没住在这个岛上,至少在八岁前没有。他和母亲单独住在某个地方,过着平静简单却快乐的生活。虞时倾时不时会去看望他们母子俩,但虞楚的母亲不爱虞时倾,能在一起估计是被强迫?或者是其他原因。 日记本很厚,却写完了大半本,虞楚怕外面的周暮突然进来,便匆匆往后翻。当翻到某一页,字迹颜色突然发生变化时,才停下了动作。 这一页不再是使用的铅笔,而是深黑色的水写笔,上面只记载了短短一行字。 2010.7.18 晴 妈妈昨天下葬了,我跟着爸爸到了岛上。 虞楚赶紧往前退了一页,发现前面的一则日记还停留在2010年4月2日,所使用的是铅笔。 2010.4.2 小雨 妈妈躺在医院里,已经不吃东西了。爸爸又来了,让我离开病房去楼下玩,可是楼下太黑,我就躲在楼梯间没有下去。我听见爸爸在对着妈妈大吼大叫,让她把什么东西交给他。妈妈已经没有力气吵了,我正想去帮她,医生叔叔就进去了,我看见爸爸气冲冲地走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日记里就没有任何记载,下一则就是妈妈去世,跟着爸爸到了岛上。 外间客厅处的手机音已经消失,传来周暮走动的脚步声,虞楚加快翻阅的速度,一目十行地往后面看。不过看来小虞楚到了岛上后,已经没有了记录日记的兴趣,总共加起来也没有几则。 2010.10.8 对不起妈妈,我这么久没有写日记,不是因为我偷懒,是因为我的手太疼了,真的好疼啊,握不住笔。是他把我手指折断的,妈妈,我好难过。我好难过。我难过得心比手指还要疼,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难过。 -- 第34页 这篇日记有些语无伦次,不断重复着我好难过,虞楚握住日记本的手一颤,两根变形的小指都轻轻痉挛了几下。他抬起左手凑在眼前,盯着那根轻微歪曲,和其他手指不能并合的小指,心想那名折断他手指的人应该就是虞枫吧。 周暮不知道又在做什么,沙发被他拉动发出了声响,虞楚赶紧接着往后面看。 2010.10.30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岛上来了好多人,我本来以为和以前一样在房间里不准出去,但爸爸却牵着我和哥哥,一起站在大门口。妈妈对不起,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就做了手工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我只允许我喜欢他这一天。 砰砰砰,卧室门被敲响,虞楚赶紧将笔记本合上,插进原来的位置,再轻轻关上玻璃柜门,转身上了床。 干嘛?他躺在床上恶声恶气地问。 卧室门虽然没有关严实,留了一道缝隙,但周暮并没有推开门,只站在外面道:你已经睡了快两个小时了,睡多了晚上会睡不着的。 那又怎么样?现在连我午睡都要管了吗? 周暮想是觉得反正已经把人吵醒了,也不再回嘴,转身离开去了客厅。虞楚赌气似的继续在床上躺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琢磨着那本日记内容,半个小时后才起了床。 外面的雨依旧未停,周暮半靠在双人沙发上,又在玩他那个手机游戏,虞楚走过去,抬脚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记:让开,这个沙发是我的。 周暮并没计较他这小孩子般蛮不讲理的行为,只瞥了眼那白嫩的脚丫子,嘴里淡淡道:去把鞋子穿上。 虞楚不理他,直接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往下躺,脑袋就要躺进周暮怀里。 周暮只得站起身,去往卧室将虞楚的拖鞋拿出来,摆在沙发前,再去旁边那尊单人沙发上坐下。 虞楚开始看电视。他很喜欢看电视剧,那些飞来飞去的仙侠剧,两根手指夹住子弹的神剧,穿着校服在雨中奔跑的少男少女,对他来说都充满神奇的魅力,让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还边看边去问周暮:灵台在哪里?真的有人能练到金丹期吗?他为什么跑得比火车还快?火车这么慢的吗? 周暮不理他,垂眸玩着手机游戏,他也并不是非想要个答案,自问自答道:假的,这些电视剧拍得好假,全不是真的。 电视剧不就是假的?周暮实在忍无可忍,你要看真的,就要看新闻。 不,新闻不好看,太真了。 到了晚上睡觉时,风雨终于止住,虞楚泡了个澡,打着呵欠推开卧室门。当看到地毯上展开的棉被,才想起周暮要同自己睡在一个屋里。 周暮正趴在地上做俯卧撑,随着他的动作,流畅精悍的背部线条被清晰勾勒在T恤下,颈侧到肩部都有着劲瘦的肌肉。他做起来很轻松,丝毫没有费力的模样,虞楚靠在门框上看了半晌,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背上。 周暮并没有因为背部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而停下,依然保持着原本的频率,虞楚便开始给他数数。当数到三百出头,周暮还没有表现出疲态时,虞楚心里有些艳羡,又有些不服,开始将手边的东西悄悄往他背上堆。 先是枕头,再是坐垫,后面明目张胆地将棉被卷儿也压了上来。在他左右寻不着合适的东西,去拖那张死沉死沉的原木椅时,周暮终于停下动作:你过分了啊。 主要是被你刺激的。虞楚靠着原木椅笑嘻嘻道。 周暮翻身站了起来,身上的棉被枕头滚落一地。他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便从皮箱里翻出干净衣物,去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时,虞楚已经上了床,看见他后,如同上次般将被子掀开,暧昧地拍了拍身边空位。 周暮没有理他,垂着眼将地铺整理好,关灯躺了下去。 第20章 窗户没有关,轻纱的窗帘被夜风撩动,透进皎白的月光。虞楚有些睡不着,翻过身朝向外面,看着地上那人的轮廓身影。 周暮睡觉的姿势和他为人一般板正,平平躺着,双手交叠搭在被子外,呼吸很平稳,被子缓慢地起伏。 虞楚不知道他睡着了没,随意问道:你睡着了吗? 两秒后,周暮的声音响了起来:睡着了。 但是我睡不着,怎么办? 周暮道:我也不会唱催眠曲。 虞楚侧躺着撑起头:你给我讲下关于那把钥匙的事吧。 又过了好一会儿,周暮才幽幽道:该说的我都告诉过你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你说你是听到虞时倾和吴叔的对话,我不信。虞楚轻轻拍着自己的腿,晶亮的眸子里透出狡黠的光,你作为一名外围员工,不可能有机会听到他两人进行这方面的交谈。 机会找找,总是有的。周暮道。 虞楚干脆掀开被子坐起来,腿一盘,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可以直接去问虞时倾,再告诉他,你在偷听他和吴叔说话。 那我也可以告诉他,你打断了虞枫的腿。周暮淡淡道。 -- 第35页 你没有证据。 可是你也没有证据。 两人在黑暗中对视着,虽然看不清彼此神情,空气中却渐渐有了剑拔弩张的味道。 啪一声开关响,屋内灯光大亮,躺在地上的周暮被刺得眯了眯眼。虞楚趿拉着拖鞋进了衣帽间,一阵衣架碰撞声后,抱着大堆衣物出来,一股脑扔在床上。 周暮看他将那些衣服一件件拎起来翻找衣兜,等所有检查过一遍后,又扔回衣帽间,接着又去床头柜翻找,柜上搁着的小台灯被碰落,周暮眼疾手快地坐起身,从半空一把接住。 干什么呢?周暮问。 虞楚板着脸道:找钥匙。 你觉得这屋子里有可能藏得住钥匙吗? 谁知道呢?也许以前的虞楚就将钥匙随便放在哪里,只是没人发现罢了。 周暮站起身,站在屋中央看着他将屋里翻得逛逛作响,将床垫子都揭起来看了,又蹲下身去摸床底。 你别找了,会惊动其他人的。 虞楚上半身在床下,正仰起头看上面的床板,嘴里道:惊动了又怎么样?本来我没太在意这个钥匙,没有它,我照样可以想法出岛,但你越是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就越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就从床底钻了出来,去卫生间旁的储物柜里取出工具箱,眼见就是要去拆床腿,大有将这床大卸八块的意思。 你别折腾了,我都告诉你。虞楚将螺丝刀刚对准床腿接口的钉子,就听到身后周暮在说。 周暮关上灯,屋子里有着刹那的黑暗,但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切又逐渐清晰。他走到窗边,咔哒一声按亮打火机,去点嘴边的烟。跳跃的火苗一瞬即逝,却足以让虞楚看清他的眼。那双眼睛深邃且锋利,让他想到冰冻的深潭,你并不知道敲开表面的冰层后,下面隐藏着的是什么。 周暮吸了口烟,转身问道:我想确认一下,你是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真的。虞楚毫不犹豫地回道。 周暮注视着他的脸,语气非同一般的郑重:你要对我说实话。 虞楚右手大拇指翘起,其他四根手指往里弯曲,贴在心口道:我发誓。 这是他原世界的发誓手势,高高翘起的大拇指代表联邦,四根手指代表其他四支力量。 周暮没见过这奇怪的手势,却也并没在意。 所有的人,包括你母亲,都不记得了吗?周暮问。 不记得。虞楚坦然道:虞时倾对我来说,也只是认识几天的陌生人,还赶不上你亲近。 周暮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家有个照顾我多年的保姆,我叫她赵奶奶。她人很好,做的饭也好吃,我和我姐姐算是被她带大的。 虞楚陡然听到这样一句开场白,心里有点懵,但他知道接下来的话肯定和自己有关,便没有做声,只认真听着。 我还小的时候,就经常听赵奶奶提她的女儿。她女儿名叫郑珊,在外地读大学,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在赵奶奶的描述里,听得出她长得很漂亮,也很优秀。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周暮的声音低沉磁性,和那些烟草味一起浸润进虞楚的嗅觉和听觉,在这黑暗的夜里,带着种奇妙的,安抚人心的魔力,让他沉下心静静听着。 有一段时间,大概是我刚念小学的时候吧,赵奶奶心情明显不好,很消沉,后来听到她和我姐姐交谈,才知道她女儿和一名有权有势的人好上了,还怀了孕。那男人是有家室的,当初那场婚礼还上了本地新闻,所以赵奶奶就去找她女儿,想让她离开那个男人。 虞楚听到这儿就已经反应过来,赵奶奶的女儿郑珊,应该就是虞楚原身的母亲,神情顿时有些微妙。 后面很多年没见过赵奶奶,只我姐姐和她偶尔会有电话联系,她说自己已经找到女儿了,母女俩就住在一起,生活得还不错。周暮端过用一次性纸杯做成的烟灰缸,往里面掸了掸烟灰,继续道:直到我念高中了,有次姐姐突然接到赵奶奶电话,问她能不能帮她去见见女儿,说郑珊已经快不行了,躺在医院的。 我姐姐去见到赵奶奶的时候,发现她苍老得整个人都变了形,租住在城郊的一间棚户里,过得很是艰难。才知道她在电话里都没说实话,她那年来找女儿后,两母女根本没住在一起,连面都很少能见着。 那男人把郑珊囚禁起来了,或者说软禁,身边都有人暗中监视,不允许她和外界的人,包括自己的母亲往来。周暮吐出一口烟雾,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赵奶奶不想给我家添麻烦,就没把这事告诉我姐。 我姐还是有些手段的,终于想办法进了郑珊治病的那家医院,和她见了面。郑珊当时已至弥留,拒绝了我姐救她出去的提议,只求她好好照顾自己母亲。她还有个儿子,不过让我姐放心,说那男人还不至于对自己儿子怎么样,而且她给那孩子留下了能保他平安的东西。 虞楚屏住呼吸,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就是那把钥匙吗? 是的。周暮道。 -- 第36页 那钥匙到底是什么? 是郑珊这么些年来,偷偷收集的关于那男人从事不法活动的罪证。她将那些罪证存放在某家外资银行的保险柜里,只有持有钥匙才能开启。 虞楚沉默片刻后,问道:她为什么不把那些罪证交出去?譬如一些可以还她自由和公正的机构部门。 周暮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怔了片刻,直到一截烟灰掉在手指上,才烫着似的甩甩手,道:她曾经交过的,结果反而让自己彻底失去了自由。从此再也见不着母亲,还被那男人当做威胁她的理由。 你指的是虞时倾曾经被抓捕过,结果又平安无事放出来的事吗?虞楚想起自己在论坛上看到的帖子,里面有人提过这事。 周暮沉默几秒后,低低回道:是的。不过那时候郑珊掌握的证据本来就不多,不能彻底将那男人定罪。 虞楚嗤笑一声:所以她后面就算掌握了确凿证据,也不会轻易相信那些机构或者说那些人对吧?这个可怜的女人,谁也无法依靠,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和母亲,就只能将钥匙攥在手里。 你要相信,以前和现在不同了,那些人已经纷纷落马,付出了应有的代价。周暮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虞楚盘腿坐在床上,轻轻摩挲右手变形的那根小指,很轻地问:周暮,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你所见,我是你的保镖。周暮声音又恢复了平淡,就像刚才那刹那的激动,只是虞楚的一时错觉。 不,你不是。虞楚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如果刚才你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就暴露了很多信息。诸如,普通人家是请不起保姆的,这点的话,从电视剧《婆婆和我的战斗》里就能看出来。可既然不是普通人家,你为什么仅仅是名饭馆老板,还和顾客打架的饭馆老板?你说你姐姐有办法接近郑珊,什么样身份的人,才能在虞时倾的眼皮下,接近被他严密看守的人?根据电视剧《金粉佳人》里的女主对比,你姐姐身份肯定不低。周暮,你拥有良好的家世,却跑来虞时倾手下做一名打手,我觉得这事说不通,很矛盾。 周暮: 虞楚又问:你看过《枪口下的黎明》吗? 嗯? 八套正在播出的电视剧,讲的是敌对的两方势力,其中一方的某个手下,去另一方做卧底的事。虞楚牢牢盯着周暮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周暮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地下党去敌人那里做卧底。 虞楚摆了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觉得这剧情似曾相识? 你想得太复杂了。周暮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 虞楚:我透过电视剧看世界。(骄傲叉腰) 明天休息,后天中午12点更。 第21章 虞楚微微眯起眼,脸蛋儿在月光下白得发光,肉嘟嘟的透出几分稚气和单纯,但那眼神和表情却不是这么回事,像只狡黠的小狐狸:你一直不告诉我钥匙,但这个事,我却是从你嘴里第一次听到的。不知道你是故意还是无意,那些神神秘秘的欲言又止,成功调起了我对钥匙的兴趣。 周暮嘴边的烟头骤然变红,他抽了一口后,缓缓吐出烟雾,整张脸就隐没在那层烟雾后面。 虞楚顿了顿,凑近上半身问道:今晚你突然又对我讲了这么多,周暮,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是你想找到这把钥匙。 周暮低着头,端起窗台上的一次性纸杯,将烟头丢了进去。他端起纸杯走向卫生间,在门口时回头: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是赵奶奶的外孙。 周暮关上了洗手间门,将纸杯捏成一团丢进马桶里,按下了冲水键。他垂眸看着马桶里打着旋的水流,脸色有些高深莫测。 他走出洗手间,看见虞楚仍保持着盘腿坐在床上的姿势,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听到周暮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问:那你赵奶奶呢?她怎么样了? 周暮沉默几秒后道:她去世了。在郑珊去世后没多久,她也去世了。 虞楚不认识郑珊,也不认识赵奶奶,所以在听到这话后也谈不上难过,但想到那名伏在桌上写日记的小男孩儿,心头还是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那你为什么会去开饭馆?虞楚转头看向他。 周暮突然就笑了起来。 他正对着窗口,月光就照在脸上,虞楚清楚地看见他露出一个可以算得上愉悦的笑容。他的脸褪去冷漠,锋利的五官也柔和下来,显得更加英俊夺目。 虞楚陡然间有些不自在地调开了视线。 因为我喜欢做饭。周暮说。 虞楚狐疑地看着他:那你姐姐呢? 周暮的笑容慢慢敛起,又恢复了开始的平淡无波。 我姐姐在我高三的时候意外去世了,所以也影响了我当年的高考成绩,最终只能去开个饭馆。 这个答案太出乎虞楚意料,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张了张嘴,和周暮对视片刻后,干巴巴地挤出句:节哀顺变。 -- 第37页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没有哀了。 周暮走到地铺前,重新躺了下去,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搭在胸前,闭上眼道:睡吧。 睡觉睡觉。虞楚也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了一个脑袋。 屋里恢复了安静,只听见很远的地方,有隐约的浪潮拍岸声。 我想吃你做的饭。半晌后,虞楚突然闷头闷脑冒出了一句。 周暮啧了声:我都快睡着了,你别这样冷不丁开腔。 那你要不要给我做饭吃的?虞楚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人。 行行行,有机会了就做给你吃。周暮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他。 虞楚满意了,不再说话,没过多久,床上就传出他平缓而均匀的呼吸声。 一直侧躺着没动的周暮却睁开了眼,在黑暗里安静地注视着前方。 虞楚的睡眠一直很浅,本来以为屋子里多了个人,今晚更是睡不好。谁想竟然一觉到天亮,中途都没有醒来过。 睡得好,整个人也就神清气爽,中午吃过饭,他便和周暮去二楼的健身房健身。锻炼了一个小时后回房,刚洗完澡开始看电视剧,吴叔就来敲门,说虞时倾要见他。 吴叔,爸爸叫我做什么呀?虞楚的湿发搭在额上,看上去又软又乖巧。 吴叔不动声色地往浴室看了眼,那里房门紧闭,传来哗哗水声,便问:周暮在洗澡吗? 嗯。虞楚点头。 那先走,边走边说。 等等,我先换件衣服。虞楚有点不安地道。 他洗澡后穿的睡衣,赶紧去换了件黑色衬衫,跟着吴叔往楼上走。吴叔也不说到底叫他去做什么,只用一贯的和气口吻问道:二公子,今天是几月几号啊? 10月20日。虞楚顺口回答。 吴叔侧头对着他笑了笑,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虞楚先是一怔,脑子里飞快转动,立即想起那本日记里的内容,便露出腼腆的神情:我知道了,爸爸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吴叔赞许地点头:二公子有心,从来都不忘记先生的生辰。 虞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跟在吴叔身侧上楼,心里也猜到了几分虞时倾叫他去的原因。 到了虞时倾书房,他正背对窗户站着,听到门响后回头,语气温和地道:小楚来了? 爸爸。虞楚同他恭敬地打招呼,站到了屋中央。 虞时倾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别站着。 两人面对面在沙发坐下,虞时倾端起面前的紫砂壶,续上一小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递给虞楚道:这是我刚拍到的太平猴魁,你尝尝。 谢谢爸爸。虞楚小心地接过来喝了一口,茶水入喉,满嘴清冽甘香。他虽然不懂什么太平猴魁,却也知道这茶叶必定是好东西。 喜欢吧?把这筒拿去喝。虞时倾从茶几下方取出个精致的圆形木质茶盒,笑眯眯地丢给了他。 谢谢爸爸。虞楚将茶盒握在手心。 虞时倾靠在沙发上,阳光从他侧面照过来,脸上的那些细小皱纹因此而明显,使他凸显了几分老态,不像平时看上去那么威严。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喝茶,直到将杯中的茶水喝光后,虞时倾才放下茶杯道:小楚,知道这个月30号是什么日子吧? 虞楚连忙也放下茶杯,双手放在膝盖上:知道,是爸爸的生辰。 虞时倾满意点头:就知道你能记住。小楚,你别老是关在屋子里,两耳不闻窗外事,长大了,也该学着待客,为家里承担一些事情了。那天会来很多的客人,爸爸准备让你去负责接待,你觉得怎么样? 虞楚呐呐道:我呀我怕自己会做得不好。 我知道你不喜欢做这些事,但是虞枫的腿不是伤了吗?你也是爸爸的儿子,该出头的时候就要出头,不能一直缩在爸爸身后。爸爸也会老的,以后得靠你们自己啊。虞时倾就像任何一名父亲那般语重心长道。 虞楚有些不安地揪着自己裤腿:那,那我就试试吧。 嗯,我会派老吴协助你,如果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他就好了。虞时倾道。 虞时倾刚说完这件事,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屏幕也亮了起来。他伸手拿起电话,看了眼上面的号码,脸色变得有些凝肃。刚要按下接听,发现虞楚还坐在对面,便挥挥手道:那就这样吧,你先回房。 虞楚嗯了一声,乖觉地起身出门。关门的瞬间,听到虞时倾压得低低的声音:等会儿就到吗? 他心念一动,缓下了关门的手,蹲下身假装系松掉的鞋带。 行,我派人来接。虞时倾说完这句话后,声音便消失了。虞楚将鞋带不紧不慢地系好,站起身拉门,看见虞时倾将电话贴在耳边,没有继续说话,眼睛只看着他。 虞楚低头看了眼鞋带,对虞时倾露出个有点难为情的笑容,再关上了门。 吴叔就站在门旁的通道里,见虞楚出来,上前一步道:二公子,先生寿宴就要到了,我现在就要着手筹备宴会的事,如果您有什么安排,直接吩咐我就行了。 -- 第38页 虞楚知道这场宴会自己只是挂个名,根本用不着亲自筹办,吴叔这样说是同他客气,便也道:那就辛苦吴叔了。 不辛苦。 吴叔进了虞时倾书房,虞楚下楼回自己房间。刚到二楼,就听通道深处的某间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循声望去,看到虞枫套房的门开着,一名佣人推着餐车,惊慌地往楼梯口走。 滚,都给我滚,老子不想见着你们,都滚去围着那个杂种吧。虞枫暴怒的声音响彻整个二楼,跟着一件物品从屋内飞了出来,砸在对面墙壁上,哗啦一声四分五裂。 那是个电视遥控器,佣人被溅起的后盖砸中了额头,也不敢停留,脸色煞白地推着餐车直往前。路过虞楚身边时才停下脚,惊魂未定地打招呼:二公子好。 虞楚点了下头,目送着佣人离开。 虞枫还在屋内砸东西,哗啦声伴着一连串愤恨的咒骂。虞楚清楚他这是知道了自己主持宴会的消息,正在发泄撒疯,也没在意,只挑了挑眉,便去拧自己房间的门把手。 一拧之下,把手没能转动,房门被反锁上了。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跟着吴叔出门时,因为知道周暮还留在屋里,便只顺手带上了门,并没有上锁。 那现在门被锁了,是周暮也出去了?还是他在里面反锁上的? 虞楚将手指覆上了门旁的指纹锁,很轻微的一声咔哒后,锁舌收回。他推开门闪了进去,再无声无息地关好门。 房内很安静,客厅里没有人,玄关处放着周暮的那双黑色短靴,拖鞋没在,显然他并没有出去。 电视按着暂停,还是他出门时播放的那部电视剧,男主用长剑指着女主,风吹起他的束发,形成一个长久的定格。 浴室内的冲水声已经没了,门半敞着,虞楚将手里的茶叶筒放在鞋柜上,轻轻走到浴室门旁,侧身往里看了一眼,看见地板是湿的,里面却没有人。 他又走到自己卧室旁,将半阖的门扇往后推开,没有看到周暮。 他这间套房虽然面积不小,但房间并不多,除了客厅、卧室、洗手间外,就只有一处阳台。 阳台是开在客厅一侧的,没有朝着正门花园,而是朝着左边的小树林,更远处就是奔涌的海。 虞楚转身,蹑手蹑脚穿过客厅往阳台走,随着他脚步越来越近,有很轻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飘进了耳里。 不准哭命令 虞楚走到和阳台连接的拐角处,后背贴在墙壁上凝神细听。说话的正是周暮,他声音放得很低,还有些含糊,应该是捂着嘴,但虞楚却听出了里面的耐心和温柔。 有没有好好吃饭?听腾叔叔的话?乖啊,我很快就能回家嗯,不说了,下次工作不忙的时候再给你打电话 虞楚听到这通话就要结束,赶紧转身往门口走,拉开房门,再不轻不重地关上。他开始脱掉皮鞋换拖鞋,刚换好鞋,周暮就从阳台转了出来。 第22章 在那儿晒太阳吗?虞楚随意地问。 周暮也很自然地回道:去阳台抽了根烟。 嗯。 周暮停在虞楚面前,身上果然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虞楚将换下来的皮鞋拨到一旁,就要往屋内走,周暮却挡在他前方没有让开。 做什么?虞楚茫然地问。 周暮没有说话,只两手慢慢环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 虞楚失笑道:你做什么啊?神神叨叨的,堵着我干嘛?快让开,我要去上厕所。 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都自然得不得了。 周暮仍然没有动,只是在虞楚疑惑地看向他时,突然俯下头,在他耳边低语道:二公子,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吗? 他的声线很醇厚,带着温热的呼吸,像是丝绒擦过虞楚耳际,让他心跳突然就乱了一拍,机械地重复问:你发现了什么? 周暮离开他的耳际,距离依然很近地看着他的脸,道:你每次在掩饰某件事的时候,对我的态度就很反常。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哪里就反常了?虞楚脸上更加茫然。 从我挡住你去路的那一刻,你就该毫不客气地推开我,顺便赠送两个白眼。周暮突然就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开路,希望你一直能保持住这份温和,千万不要暴露本性。 虞楚果真翻了两个白眼,从他身边擦过,嘟囔道:真是无聊。 目光无意中扫过阳台方向,突然看见客厅至阳台的通道,因为没有铺地毯,那浅褐色的木地板上有着几个清晰的皮鞋印。 鞋印大小分明就是刚才他留下的,想栽赃给周暮都做不到。 虞楚动作僵了一瞬,接着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的茫然瞬间消散。他懒洋洋地走去沙发边坐下,翘起一条腿,手肘搭上了扶手。虽然是一个随意的姿势,却有种说不出的风流。 他斜睨了周暮一眼:还站着做什么?过来坐啊。 周暮不紧不慢地踱过来,坐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 第39页 对了,先去泡杯茶吧。虞楚抬起圆润精致的下巴,对着玄关处示意,太多猴子,喝过吗? 嗯?这次周暮是真的一脸茫然。 虞时倾给的茶叶,品质应该很不错,叫什么猴子来着。 周暮想了想,试探道:太平猴魁? 对,就是这个,你先去泡两杯。 周暮去拿过茶盒,拆开外封,又去取了两只水杯,各自抓了一小撮茶叶进去,再端去饮水机那儿接水。 整套动作看着都很稳定,没有一丝慌乱和焦躁。 虞楚盯着他的背影,心道这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听到他打电话,看上去却仍然一派若无其事,心理素质是真的好。那等会自己一定要夺得先机,掌控住话语权,非要将他逼得露出马脚,交代出真实身份和目的。 如果昨晚虞楚对周暮的那些诸如开饭馆,打伤了顾客逃跑之类的话,还抱有将信将疑的态度,那现在他就完全不相信了。 周暮将两杯茶泡好端了过来。他用的就是普通的透明水杯,看得见碧绿的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还未入口,就感觉到一股沁人的香。 虞楚已经调整好坐姿,不再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他双腿微微分开,两手撑在膝盖上,上半身微微前倾,以达到无形中给对方施加压力的目的。 周暮却视而不见地放下茶杯,在他对面的沙发安然落座,还舒适地弹了弹。 那是你儿子还是女儿?虞楚突然发问。 他两手撑着膝盖,头微微俯低,两只眼睛从眉峰下凌厉地看向周暮。 周暮很没有坐相地靠坐着,两臂搭在沙发椅背上,带着几分匪气。听到虞楚这样问,他面上丝毫没表露出惊讶,只懒洋洋地半眯起眼,似笑非笑道:不是我儿子也不是我女儿。 对我说实话,不然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从这世界上消失。虞楚从牙缝中挤出冰冷的一句。 周暮脸上的神情似乎更愉悦了,他盯着虞楚微笑起来:二公子,你还真是记仇。 就在不久之前,虞楚想要偷偷离岛,他将人抓住了,扼住脖子按在树上摩擦时就说了这句话,现在虞楚又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虞时倾隐瞒身份?虞楚两眼崩出寒光。 既然周暮从来没提过他有孩子有家,虞楚相信,那这些消息虞时倾也不知道。 周暮看着他用白嫩的娃娃脸,尽力摆出副凶狠模样,不由一阵恍神,嘴角竟然勾了勾,露出个很浅的笑容。 虞楚恶声恶气地问:你笑什么? 周暮道:我家附近有只野猫,长得圆头圆脑的,我经常会去喂它。 虞楚一怔,忍住想咆哮的欲望,错了错牙: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在说正事的时候岔开话题? 那只野猫虽然长得很可爱,但它自以为很凶,每次有人接近它,都会龇着牙喵喵叫。 虞楚沉下脸,阴恻恻地看着周暮,嘴角抿成冷酷的弧度。 周暮和他对视两秒后,突然转头调开视线,用拳头抵住唇轻咳了两下。再转回头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情。 好了,你说吧。他正经道。 虞楚本已打好的腹稿被他突然一出给打乱,心里也涌起几分烦躁。他按捺下情绪,不再摆出凶恶样,换成高深莫测的语气问道:你刚才在和谁通话? 我侄子,今年五岁,还在念幼儿园。 你侄子? 我姐姐的儿子。 你不说你姐姐去世了吗?虞楚问。 周暮回道:她去世时我侄子两个多月了。说完,他还用手比了个长度,就这么一小团。 虞楚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你姐夫一个人把他带大的? 周暮平静地道:我姐夫和我姐一起去世的,车祸,两人都没能活下来,只留下了孩子。 虞楚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竟一时语塞。 没错,是我把他养大的。周暮又道。 虞楚有些愣怔,盯着周暮半晌才移开目光,喃喃道:那你那时候 所以我后面没念书了,因为要养孩子。周暮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你到了这儿来,那你侄子呢?他怎么办? 周暮靠向椅背,用手指按着自己挺拔的鼻梁,声音里难得浮起几分落寞:没办法,我要挣钱养他,只能将他寄养在一个熟人家里。 虞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着没做声,片刻后伸手去端茶几上的茶杯,却端了个空。 周暮将茶杯换了个位置,道:烫,等会儿。 虞楚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脑中突然一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你为什么要将这事隐瞒虞时倾?他眼中绽出一道精光。 因为我怕将来出什么事,会连累我侄子。 那虞时倾为什么会调查不出来这件事? 因为我开饭馆忙不过来,那时候孩子就寄养在熟人家,周围的邻居都不知道这事,虞时倾派来调查的人也就不知道了。何况我本来就不想暴露侄子,更不可能主动告诉他了。 -- 第40页 周暮说到这儿,突然坐直了身体,认真地看着虞楚:我自己的安危无所谓,但不能让我侄子担一丝风险,所以请你为我保密。 他的眼神很专注,虞楚在那漆黑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他板着脸冷哼一声:如果我不答应呢? 周暮上半身微微前倾:我知道你会答应的。 你倒是这么自信?我怎么就不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虞楚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在心里道。 周暮意味深长地开口:因为如果你不答应,我就会让你永远的闭嘴。 虞楚: 周暮无视掉他杀人般的眼神,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去取了他平常使用的水壶,将那两杯刚泡好的太平猴魁往里倒,嘴里道:走吧,今天天气正好,咱们出去放放风,我将太多猴子带上,你渴了就喝。 虞楚瞪着他没动,他走到门口换好鞋,回头对坐在沙发上的虞楚勾了勾手指,嘴里唤了声:咪咪。 第23章 虞楚还是跟着出了门,他在屋里关了整整一天,很想出堡逛逛。 两人随便选了个方向,进入一片小树林,空气中是龙舌兰和野蔷薇混成的馥郁香气,几只小松鼠在那些高大的林木之间跳跃。 到了海滩,这里全是干净的沙子,浅海中有珊瑚礁,将海水点缀成深浅不一的瑰丽颜色。 周暮将身上的水壶摘下来递给他,再脱掉T恤和长裤鞋袜,露出浅麦色的肌肤。 要下水去玩玩吗?他问虞楚。 虽然已经进入十月份,但岛上的气候依然和夏季差不多,只是早晚会凉快点,下午还是一样炎热,此时正走得微微出汗,能下海去游一圈,还是挺不错的。 虞楚看着他块垒状的腹肌,以及从小腹延伸至下,隐没在黑色内裤边缘的人鱼线,忍住心头浮起的艳羡,平静摇头道:没换泳裤我就不想下水。 笑话,这具身体脱光了,就跟白白的小鸡崽儿似的,不练出肌肉之前,他绝对不会下水。 周暮见他坚持,便也不再劝,自己转身下了海。 虞楚走到海滩旁的一棵棕榈树下坐着,用水壶盖当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茶水细细啜饮,看着海里的周暮。 周暮水性很好,如同一条鱼般潜下水,半晌都不见人。就在虞楚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溺水时,才从很远的地方冒出了头。 海风吹得人很舒服,虞楚仰头倒在沙滩上,闭上了眼睛。因为还不习惯有些变形的小指,躺下后便用大拇指去摩挲那凸出的关节,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昨晚看到的日记内容。 我的手太疼了,真的好疼啊,握不住笔。是他把我手指折断的,妈妈,我好难过。我好难过。我伤心得心比手指还要疼,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难过 像是灵光乍现,醍醐灌顶,一个念头在脑内飞快闪过,虞楚陡然睁开了双眼,定定注视着天空。 不对,这不对。如果是虞枫折断了虞楚的手指,他会有愤怒或者其他情绪,而不像日记里所记录的那样,只觉得伤心难过。而让一名孩子心里的疼更甚于断指的疼,无非是他最依赖最信任的人,却对他做出了摧毁性的举动。 虞楚的手指,是被虞时倾折断的。 周暮从海里游回岸边,向着虞楚走去。他短短的发梢上挂着水珠,边走边甩了甩头,那些水珠四散溅开,有的就滴在胸前和背部,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淌落。 虞楚一脸阴鸷地坐在沙滩边的棕榈树下,眼睛盯着海面。周暮一边穿衣裤一边看他,终于忍不住问:是没下水所以心里不高兴? 虞楚这次回嘴的心情都没了,只摸着自己小指,沉着脸一声不吭。周暮左右看了看,拿起搁在地上的水壶,在盖子里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来,喝杯茶水消消暑。 虞楚不想接过来,周暮就将水壶盖往他眼下递了递。他瞥了眼那碧绿的茶水,心想虞时倾虽然可恨,但太多猴子是无辜的,便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喝掉。 喝完茶水,周暮又伸手来接空壶盖,虞楚将壶盖放到他掌心后,却没收回手,只将自己的手慢慢张开,重叠悬空在他掌心上面。 周暮的手掌比他大出一圈,将他的手虚虚托着,只要往上一握,就能将他整只手完全包住。虞楚的几根手指都圆润白皙,只有最边上的那根小指,畸形而丑陋,有些刺眼。 我两只手的小指都被折断过,你知道是谁做的吗?虞楚对着他歪了歪头。 周暮垂眸看着他的手,没有做声。 是虞时倾干的。虞楚收回手,举在眼前活动着几根手指,我将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本来以为是虞枫,结果刚才想起来一点,发现竟然是虞时倾。 周暮将空壶盖拧回去,嘴里道:不奇怪。 为什么不奇怪?他是我亲生父亲,却掰断了我的两根小指,你居然觉得不奇怪? 周暮淡淡地说:掰断亲儿子的手指算什么?如果你不交出钥匙,还要偷偷出岛,等着你的可不仅仅是掰断手指。 虞楚往后重重一倒,倒在柔软的沙子上,用手挡住刺眼的光线:他就那么想得到钥匙吗?郑珊保存的东西就那么重要? -- 第41页 当然,那就是颗□□,里面不光有他的罪证,还牵涉到其他的人。一旦被公布,那些背后人的所作所为都会被曝光。如果不将钥匙拿到手,将那东西取出来销毁,不光你父亲,还有其他的人,天天睡觉都不得安生。周暮声音沉了下来。 虞楚没有被手背挡住的嘴角翘了起来,道:周暮,你又在巧妙的将话题往钥匙上引。说完取下手,半眯眼逆着光看上方的人影:你别绕来绕去了,真的,我是真不记得钥匙在哪儿,如果想起来的话,第一时间就给你。 周暮问:为什么第一时间就给我? 虞楚懒洋洋地道:虽然你一直在我面前撒谎,你也知道我知道你在撒谎,却仍然坚持不懈的撒谎,但我知道,不管是因为什么,你和虞时倾都是在对立面。何况我拿到钥匙又能怎么办?去要挟他吗?太危险了,这种事我不干。不如拿到钥匙后就交给你,让你去对付他。 周暮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他这一说法,片刻后才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虞楚再次闭上眼,舒服地翻了个身:他是我父亲,有权有势有打手。我是他儿子,没权没势没打手,只有个包藏祸心的保镖,还能有什么打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要吗你搞掉他,放我自由,如果你搞不掉他,那我就只能投诚,早日找出钥匙交给他,不信那时候他还能对我下手?毕竟我也是他亲儿子啊。 周暮不禁笑了两声:你倒活得很现实。 那是啊,不看清现实怎么能生存?虞楚很自然地回道。 行吧,那就希望你那位包藏祸心的保镖,能早日让你称心如意。 虞楚正想取笑他两句,就听到远处的海平面传来几声汽笛响,有船正在靠近。 那是一辆小货轮,正在驶往星源岛的码头方向。 是有人来岛上了吗?虞楚坐在身,用手搭在眼睛上眺望。 不是,每隔几天,岸上会给堡里送来物资,应该是运送物资的船吧。 哦。 太阳已经西沉,如同咸鸭蛋的溏心般挂在海平面,虞楚站起来拍身上的沙子,嘴里道:走吧,回去了。 周暮顺从地拿起水壶,跟在了他的身后。 回堡上了二楼,虞楚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转身对周暮说:对了,我爸让我负责十天后他的生日宴会,我要去找吴叔商量下具体怎么安排,你先回屋吧。 周暮点了点头,转身往虞楚的套房走去,虞楚便径直往楼上走。 踩着松软的地毯,他到了三楼,却没停下脚步,只看了眼虞时倾那紧闭的房门,便继续往四楼走,然后在楼下看不见的拐弯处停了下来,静静地贴着墙面。 四楼整层都是空置的客房,只在堡里举办大型宴会时,用来留宿那些不愿意当天回岸上的客人。平常都是空着的,佣人会定期去打扫,更换床褥用品,以保持房间的洁净。 太阳完全沉入海底,虞家堡四周亮起了路灯,楼道里却逐渐陷入了黑暗。虞楚耐心地等待着,贴在墙壁上一动没动。 他突然想起开始周暮问他的那句话: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给出了正确答案:我从来都不会任人宰割,也不会将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关系到开文后上榜,作者打滚求小天使收下两篇预收,指路专栏。 《变傻后我成了暴君的心尖宠》文案: 洛白的娘去世了。 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话:不要暴露雪豹原形,也不要喜欢上任何人,别落得和娘一样的下场。 洛白被人送进京城皇宫,见到了他现在投奔的人曾经受伤失忆住过他家的楚予昭。 他觉得眼前这名成熟男人变样了,但依旧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于是无视对方既威严又冷漠的眼神,红着脸蛋儿,羞涩地唤了声:漂亮哥哥。 放肆,要叫皇上。内侍们大惊失色。 楚予昭也打量着面前这名已经17岁的少年,深深皱起了眉。 他知道洛白智力有缺陷,却没想到竟然能傻成这样。 也罢,养着吧,反正自己冷情冷性注定孤寡,有这么个人陪着也好。 虽然只是个傻子。 洛白小时候为了救一个人,分出去了一魂一魄,原形从此长不大,也成了个傻子。 懵懂憨痴,被欺负了连状都不会告,也不会掉眼泪。 楚予昭看着面团儿似的洛白,心道可惜是个实心面团儿,什么也不懂。 但面团儿似的洛白,却有着一颗剔透的心,会觉得疼,也学会了背着人偷偷掉眼泪。 此时的楚予昭还不会想到,这小傻子会住在他心上,一住就是一辈子。 更不会想到,他有天会拼上性命,只求让小傻子能留在身边 冷心冷面宠妻狂魔攻x软甜可爱小美人受 1V1,无虐,有酸有甜,HE 1.架空,架得非常空,不要对应史实。 2.作者的一贯套路,小甜文皮下有剧情,且含有惊悚、冒险等元素。 -- 第42页 《人类幼崽末世苟活攻略》求收: 颜布布出生在豪华大宅子里,但却与繁华无关,因为他是佣人的儿子。 从出生那刻就注定,他得伺候小少爷封琛一辈子。 小少爷封琛,冷硬得像一颗极度低温里的子弹,锋利尖锐,裹着厚厚的一层坚冰,让身边的人都不敢接近。 颜布布的眼里却只有封琛,他抱着自己唯一的小熊布偶玩具,从佣人房摇摇摆摆走到小少爷身旁:哥哥,送给你。 谁是你哥哥?封琛垂眸看着他,冷淡地问。 颜布布嘬着手指笑:哥哥笨,你就是哥哥呀。 封琛看也不看一眼那陈旧的布偶,转身离去,颜布布想,哥哥不喜欢这个,那他就去找哥哥喜欢的吧。 封琛每天一睁眼就迎来惊悚时光:床头柜上多出装着蚯蚓的玻璃瓶,或者几只秋蝉蜕的壳,丑陋的泥人,脏兮兮的玻璃球 颜布布躲在门外偷看,哥哥盯着那些小礼物不转眼,肯定很喜欢吧 他满意地拍着鼓鼓的小肚皮。 封琛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跟屁虫,哪怕他用最热烈的眼神看着自己,用最软的声音喊着哥哥,他也不喜欢。 可在末世来临时,十二岁的封琛,却带着幼小的颜布布踏上逃亡之路,在那些挣扎求生的岁月里,一次也没想过要将他抛弃。 颜布布就是他的全部。 你用玫瑰般的唇吻我,子弹便绽出了花。 #悬崖缝里生出的两株小苗儿,在末世风雨里互汲养分,相依长大# 第24章 今天他听到了虞时倾的那通电话, 知道必定有什么人要来,而且就是乘坐的刚才那架货轮。虞时倾当时的反应不正常,绝对不是普通电话, 现在他要见的那人, 也不会普通。 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 脚下楼梯传来了脚步声, 还有吴叔压低音量的说话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但语气很是恭敬。 二楼和三楼的楼梯都有灯光照亮,唯独四楼是空置的, 所以没有亮灯, 虞楚轻轻蹲在楼梯旁, 从雕花木栏的缝隙里往下看去。 上楼的除了吴叔,还有三名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从虞楚这个角度, 看不清他们的脸, 只能看见这三人身量都很高壮。吴叔走在前, 几步便上了三楼,转身对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态度非常恭谦。 走在中间那人似乎很警惕,在踏上三楼的瞬间, 便抬头往四楼看来。虞楚在他抬头的同时,飞快往后一仰, 将身体完全躲在了楼梯后。 邦先生, 这边请,虞先生正等着您。吴叔的声音比平常更加和气。 虞楚屏住呼吸, 听到那人低低应了声,跟着吴叔去了虞时倾的书房。 他也跟着起身,飞快地穿过四楼通道, 停在虞时倾书房相同位置的那一间房门口,从怀里掏出一根牙签似的小钢条,捅进了房门锁里。他开锁的动作很熟练,仅仅用了几秒,锁舌回弹,门开了。 虞楚没有开灯,借着堡外的路灯,可以模糊看清房内家具的轮廓。他径直走到窗边,撩起一点窗帘往外看。 大门处有几名打手在值岗,但他这块窗户处在阴影里,不是很容易被发现。等到打手们没留意这里时,他推开窗户,跃上了窗台。 窗台下面有一尺宽的雨水沿,就在三楼的窗户上方,他轻巧地落在那道沿上,飞快趴了下去。还好今天去见虞时倾,本就穿的黑色衬衫,身形又单薄,这样在黑暗中平伏着,竟然和那窗沿融为了一体。 一名打手点着嘴边的烟,习惯性地往三楼那亮着灯的房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又调开了视线。 虞时倾书房里的对话声,清晰地传到了他耳里。 阿邦,这次辛苦了,路上都顺利吧?是虞时倾的声音。 一道沙哑的陌生男声响起:还行,只是多绕了一点路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虞时倾道。 虞楚身体不动,只将头慢慢往外挪,三楼窗户敞开着,他透过上沿,可以看清室内的大部分场景。 屋内只有虞时倾和一名三十左右的年轻男人,侧对着窗户坐在沙发上。另外两名风衣男人和吴叔,想必就留在了房间外。 这名年轻男人应该就是阿邦,长相阴郁,眼睛狭长,右边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跨过半张脸,从额头拉到了下巴处。 虞时倾做惯了上位者,此时虽然表情和煦,仍然透出威严,但阿邦却一副没把他当回事的模样,垂眸靠着沙发背,手里还转动着一只银色打火机。 若是平常人这样,虞时倾早黑脸了,但他明显对阿邦有着几分忌惮,神情不改,语气依旧温和:阿邦,这次带了多少货?我这里都快接不上了,那些下家一直在催,可我手头没有东西,再催也没有办法啊,只盼着你能快点来。 阿邦盯着手里的打火机,不断用拇指顶开金属盖,又啪一声合上,淡淡道:我倒是带了货的,只是没有带上岛。 虞时倾脸露错愕,坐直了上半身:那这是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阿邦合上打火机,他阴鸷的双眼看向虞时倾,哑着嗓音道:我接到消息,你们岛上混进了内鬼。 -- 第43页 内鬼?虞时倾倏然站起身,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阿邦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虞先生,别慌,内鬼嘛,抓出来再让他滚回阎罗地狱里去也就是了。 虞时倾背着光,那一刹表情狰狞,片刻后才坐下去,面色铁青地问:阿邦,消息来源可靠吗? 阿邦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不虞: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哪里哪里,你别多心。虞时倾矢口否认,他终于定下心神,道:能上我这岛的,都是事前经过了缜密的调查,背景来历都筛查干净,还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考核,这才能上岛。 看来你们的筛查也做得并不干净嘛,竟然放了鱼儿进来。阿邦继续转动打火机,内鬼将岛上的消息都递了出去,这里的一举一动,你们警方都知道了。 虞时倾一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下巴崩得很紧,他冷冷地问:知道那内鬼是用什么方式传递消息的吗?岛上每个人的手机都安了监听器,对外的每通电话都会被记录下来,也会经常搜查宿舍,没人有机会留下其他联络工具。 阿邦摊开手:谁知道呢?这个事情就需要虞先生你自己去查了。所以我这次就没有带货,只是来给你提个醒。 理解,今天接你来岛,岛上不少人也见着了,理解。虞时倾脸色依旧难看,不过语气已经和缓下来,那我们就重新拟个时间交货?具体方式和地点由你来定。 阿邦短促地笑了声:虞先生,鱼儿都还没抓着,就急着交货?我不太放心啊。 虞楚正趴在窗沿上听着,门口突然传来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接着身旁屋内灯光大亮,大敞的窗户透出光,将他原本趴在窗台下的身形照了出来。 有人进了四楼的这间客房。 虞楚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他微微侧过脸,看见大门口的值岗打手们并没有什么异常,依然在抽烟聊天,便沉着气没有动,只握紧了手心的那根小钢条。 那人进入房间,并没有往窗边走,而是停在了屋中央。片刻后,屋内便响起了吸尘器的嗡嗡声。 原来是佣人进了客房打扫卫生。 楼上楼下的窗户都开着,三楼房间里的虞时倾和阿邦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不约而同停下了交谈,虞时倾从沙发起身,走向窗户。 虞楚趴在窗沿上一动没动,听着虞时倾在窗户前停顿了几秒,接着便是窗棂滑槽的滚动声,咔嚓一声轻响后,窗户被关紧了。 四楼屋内的佣人还在清扫,吸尘器嗡鸣伴随着拍打鹅绒枕头的声音。虞楚被灯光照得分明,此时只要大门口值岗的打手抬头看一眼,便能发现趴在窗沿上的人。 三楼窗户关上,虞时倾和阿邦的对话已经听不见,虞楚只盼屋内这名佣人快点打扫完清洁离开,他如果再趴在这里,迟早会被人看见。 吸尘器嗡鸣停了下来,又是窸窸窣窣的换被套声,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房门把手才终于传出被拧开的轻响。可虞楚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那名佣人咦了一声,接着有脚步靠近了窗户。 他握紧钢条,慢慢蹲起身,屏息看着头顶上方。 窗户怎么被打开了。佣人小声咕哝着,将他头顶的窗户拉紧,咔哒一声从里面上了锁,重新走向房门。 大门前值岗的一名打手,正向旁边人借火点着了一根烟。他喷出口浓浓的烟雾,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正调开视线时,突然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再回头定神去看,四楼的光亮同时消失,那里顿时一团黑暗。但朦胧中并没有什么异常。 佣人关灯关门,虞楚继续趴着,单薄的身体和窗沿紧紧相贴,直到大门前值岗的打手转回头继续抽烟,才长长舒了口气。 窗户被关死锁紧,他现在已经不可能原路返回了,便打量起身遭的环境来。 这栋楼虽然一共只有四层,上面就是房顶天台,可边缘处是圆弧形,异常光滑,没办法抓住什么爬上去。而旁边相连的房间,窗沿之间都隔着一根又粗又厚的圆柱,同样滑不留手,无处着手。 虞楚清楚不能在这儿呆太久,可手边仅能用上的工具就是一根小钢条。身旁的墙面是故意做旧的红砖,他考虑要不就用钢条戳进那些砖缝里,作为支撑爬上房顶。 虽然这样是危险了点,但小心点也没什么问题,关键就是这具身体太孱弱,他不确定有没有足够的臂力,能撑到自己翻上房顶。 就在他准备起身时,上方天台突然晃晃悠悠垂下了一条绳索。他顿时僵住不动了,盯着那条绳索,看它落在自己眼前,轻轻晃动着。 上面的人并没有探出头,虞楚不知道是谁,便没有动。几秒后,那人似乎不耐烦了,动了动绳索,像是在催他快点。 虞楚不再犹豫,起身抓住绳索扯了一下,上面的人收到信息,绳索开始往上收,虞楚双脚凌空,被慢慢拽了上去。 当高度足够时,他双脚搭上平台用力,一个小翻身站稳了身体,待看清面前的人后,有些讪讪地道:是你啊。 那不然呢?周暮将垂在楼外的绳索拉上来,拍拍手道:走吧,先回去。 -- 第44页 顶楼本来有一扇封闭的铁门,现在也被打开了,大铁锁就挂在上面。待两人进入楼道后,周暮将门关好,铁锁重新锁上。 你有钥匙?虞楚在他耳边轻声问。 周暮借着外面的光亮看了眼他手心,也轻声道:你有小钢条开门,我难道就没有? 两人悄无声息地下楼,在三楼拐弯处时,周暮扯了下虞楚手臂,示意他从楼梯栏杆翻下二楼。虞楚知道阿邦带来的两个人,还有吴叔都在三楼通道里,便跟在周暮身后,轻巧地翻下了楼梯。 回到房间,终于安全了的放松感,让虞楚立刻就要扑去沙发瘫着,后颈却被周暮一把拎住。 全身都是土,去洗洗,别蹭在沙发上。他皱着眉道。 虞楚难得没有反对,乖乖进了浴室。他身上那件黑衬衫已经脏得不像话了,到处是刚才在窗沿上沾的泥土,都看不清本来颜色。 他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衣篓里,舒服地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柔软的白色线衫和休闲裤,一边用毛巾擦着湿发,一边走出了浴室。 周暮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听到动静后回头:换下来的衣服呢? 虞楚一怔,停下擦头发的动作:丢在浴室的。 周暮不再说什么,提步从他身边擦过,转身就进了浴室。片刻后,响起搓揉衣服的声音。 虞楚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在洗脸池里洗那件黑衬衫,意识到他是怕衣服上的灰土暴露了踪迹,便道:不用洗那么干净,将上面的土冲掉就行了,等佣人来收走去洗。 周暮头也不抬地道:洗一件衣服能多费事?比藏在窗户外面吃灰还难吗? 虞楚被噎了下,不做声了。 周暮身高接近一米九,洗脸池对他来说有些矮,不得不双腿分开还半弓起背。虞楚见他拧开水龙头,熟练地开始漂洗,便没话找话道:你挺会做家务的啊。 你只要别换一堆尿片来就行了,那玩意儿我洗够了。周暮将水放掉,又开始蓄干净水,准备漂洗第二遍。 虞楚沉默几秒后,有点别扭地转开视线,道:谢谢啊。 他这声谢谢,不光指周暮帮他洗衬衫,还有刚才将他从楼外拉上来的事。 周暮将衬衫按进干净的水里,淡淡地道:不用,你也说过,咱俩现在是拴在一起的蚂蚱,你要是被抓了,肯定第一时间就把我供出来。 那怎么可能呢虞楚提高声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周暮放下衬衫,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虞楚音量顿时小了下去,带着几分心虚道:哪里就会第一时间了,我还是会坚持一阵子的。 刚才来的人是阿邦吗?周暮问。 虞楚并不吃惊于他竟然知道阿邦这个人,便道:是的,他还带了两个人。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后续,等着周暮追问,谁知他只低头搓衣服,不像要开口的样子。 虞楚等了几秒后,只好接着往下说:他本来是来岛上和虞时倾做交易的,但却说岛上有内鬼,不安全,所以这次就没有带货,是空手来的。 虞楚边说边去瞟周暮的脸,观察他的反应,但周暮脸上看不出来一丝异样,只将漂洗干净的衣服用力拧干。随着他的动作,小臂上鼓起几道漂亮的肌肉。 衣架。他突然开口。 啊?虞楚没反应过来。 周暮甩了甩手,去你衣柜里拿只衣架过来。 哦。 虞楚去衣帽间取了只衣架,看着周暮将衬衫抻平,挂在搭毛巾的横杆上。 你不问我还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周暮迟迟没有下文,虞楚自己倒憋不住了。 周暮背朝着他调整衣架位置,嘴里随意地道:还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虞时倾要抓内鬼,以及商量下次交货的时间。 抓内鬼是没错,但是那个阿邦的意思,好像是内鬼没抓住,就不交货。虞楚道。 周暮转身,对着镜子摩挲自己很短的头发:如果仅仅是说内鬼的事,阿邦不用亲自上岛,电话里就可以说。他既然来了,就是不管内鬼抓没抓住,都还会定下另外的交易时间。一切秘密进行,不会像今天这样,让很多人都看到他。 虞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转了转眼珠,假装不经意地问:那货到底是什么? 周暮打开他镜子旁的柜子,从里面取出一只电动推刀,开始剃两鬓的头发。那里的头发本来就不长,看上去又硬又黑,他按动开关,随着刺刺的声响,经过处便只留下一层短短的发茬,露出下面青色的头皮。 茱莉亚听说过没有?他推完一侧鬓发,又换到了另外一边。 虞楚精神一振:没听过,是谁? 茱莉亚不是人,而是一种新型毒品的名字,主要成分为麦角酰二乙胺,是一种半人工合成的致幻剂。这种毒品来源于缅甸,是在LSD的基础上,继续提炼而成的,不管是成瘾性还是毒性,都远超现在已知的各种毒品。而最近,海云市也发现了这种毒品的存在。 -- 第45页 周暮已经推完了头发,将电动推刀送到水龙下冲洗,虞楚则默默掏出手机,开始搜索茱莉亚和缅甸。 你的意思是,虞时倾和阿邦交易的就是这种毒品?他快速滑动手机屏幕,将看到的资料记了下来。 阿邦是名臭名昭著的国际通缉犯,他能冒着被抓获的风险和虞时倾碰头,除了交易巨量毒品,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 周暮刚说完,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凝神细听,接着将剃刀放回柜子,大踏步走向客厅窗户。 虞楚赶紧跟了上去。 大门口站着吴叔和几名亲信打手,正目送一辆电瓶车向着码头方向飞快驶去。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三人,看身形打扮就是阿邦同他的两名手下。 电瓶车消失在车道尽头,吴叔又站着看了会儿,这才转身进了花园。而他身后的亲信却上前,将那几名值岗打手也叫了进来,推动大门关上,哐啷一声落了锁。 唰唰唰! 花园内灯光突然次第亮起,照得整幢虞家堡如同白昼,每一处隐秘的角落都暴露在灯光下。虞楚被一束光线刺到了眼,赶紧抬手挡住,等眼睛里的那股酸涩过去,才调整位置重新看向窗外。 吴叔一反平常和煦的神情,沉着脸将花园里几名探头探脑的佣人赶回了楼,再带着亲信和值岗打手走向右方。 那边过去就是打手们居住的楼房,也就是所谓的员工宿舍。 虞楚来了这么些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也是第一次看见虞家堡关大门,平常门都是敞开着,只不过24小时都有人值守。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虞楚站在周暮身后问。 周暮看着吴叔他们的背影,低声道:抓内鬼。 哦虞楚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 周暮放下窗帘,不再看外面的情况,走到沙发旁坐下,用遥控板打开了电视。 电视上播放着新闻,画面里是一座垮塌的小石桥,前方站着名打着伞的女记者,右手持话筒在采访某地的农民:危机来临那一刻,你心里慌吗?那农民憨憨地笑着:我不慌嘞,心里有数嘞。 虞楚跟到周暮身旁坐下,看电视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的色彩,学着女记者的语气问道:危机来临那一刻,你心里慌吗? 周暮转过头,突然微微一笑,也学着那农民的口气道:我不慌嘞,心里有数嘞。 两人盯着电视屏幕,看那女记者采访完农民,又去附近的村子和一名大婶聊天,听大婶用晦涩难懂的方言激情讲述着什么。 因为是直播,屏幕下方没有字幕,虽然半个字也听不懂,但两人的表情似乎都看得很是投入。 你就是他们要抓的内鬼吧?虞楚视线没移动,上半身却靠近周暮轻声说了句。 周暮也看着电视,嘴里却回道:也许吧。 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算计中?虞楚问。 嗯? 虞楚道:你那天突然要在我屋里洗澡,然后让吴叔觉得我们关系不正常,顺理成章就搬到了我屋子。和我住一块儿的话,人家抓内鬼也不会抓到你头上。 周暮转头看向他,视线变得很锋利,带着迫人的压力。虞楚却毫不退让地和他对视着,并昂起了下巴。空气突然凝滞,气氛也开始逐渐紧张。 大叔,哎大叔,又碰到你了,刚才我采访一位大婶,她说这次石桥垮塌,是村民牵牛从上面经过压塌的吗? 那名女记者的甜美声音传进虞楚耳里,让他有刹那的分神。 胡说啥嘞,莫名其妙啊。先前那名农民的粗噶嗓音从电视里传了出来。 周暮突然转过头调开视线,继续看电视,嘴里却跟着说了一句:胡说啥嘞,莫名其妙啊。 室内的紧张气氛如同气球被针戳破,陡然散得无影无踪。 虞楚也不再追问,拿起桌上虞时倾给的那筒茶叶,丢给身旁的人:去给我泡茶,我要喝茶。 周暮顺从地接过茶叶,却直接塞到茶几下层,起身离开了沙发。 干嘛?我要喝茶啊。虞楚转头看着他。 周暮漫不经心地走向客厅角落的小吧台:大晚上的喝什么茶,还要不要睡觉了?喝牛奶。 虞楚沉下脸:我不喝牛奶。 他总觉得牛奶有股腥臊味儿,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周暮却不理他的抗议,径直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牛奶,放到旁边台案上的微波炉里,旋动了加热按钮。 死内鬼。虞楚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压低声音恨恨地咒骂。 周暮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双手撑在台案上,看着微波炉转动。 叮! 砰砰砰! 微波炉的声音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虞楚还维持着一脸凶狠,和转过身的周暮对视了一眼。接着才换回表情,用软软的声音问道:谁呀? 二公子,有急事要找您,请开下门吧。门外传来吴叔的声音。 好的吴叔。 虞楚去打开了门,看着门外一脸严肃的吴叔和几名打手,疑惑地问:吴叔,这是是宴会的事要和我商量吗? -- 第46页 对啊,这不是要开宴会了吗?所以提前搜查一下各个房间。吴叔缓和下神情道。 虞楚回头看了眼自己房间:我的房间也要搜查吗? 吴叔解释道:二公子,全岛房间都要搜查,包括大公子和虞先生的。您别怕,搜查的目的就是排除危险,等到确定房间没有问题,您才能住得安心啊。 说完便对身后使了个眼色,那几名打手便上前两步推开门,直接进入了房间。 虞楚让开了门,虽然看得出有些不高兴,却又没敢做声,只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微微拧起眉。 吴叔看了眼站在微波炉前的周暮和他手里的牛奶,问道:周暮,你的东西全都从宿舍带过来了吗? 全都带来了,皮箱就在卧室的衣帽间里。 几名打手先是检查客厅,他们仔细搜查沙发,将地毯掀了起来,冰箱、饮水机、小吧台的柜子、咖啡机都没有放过,包括电视机顶盒的盖子都拆下来看了里面,再重新装上。 虞楚脸上的神情更不高兴了,声音却还是很软:你们轻点啊,别把东西弄坏了呀。 是是。打手们连忙应声,手底下的动作放得更轻。 电视遥控器别拆呀,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拆多了会失灵的呀。 二公子,马上就好,我会给您将遥控器恢复好的。 在所有人心中,虞楚都是面团儿一样的好脾气,吴叔素来会做人,处事八面玲珑,见他露出了几分恼火,干脆踱到了门外,假装欣赏通道墙上的一幅画,任由打手们在里面翻腾。 周暮走到门口,靠在门框上,从怀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吴叔,等他叼进嘴里时,又拿出打火机去点燃,嘴里随意地道:吴叔,辛苦了。 还好,都是为虞先生做事嘛,应该的。吴叔吐了口烟雾。 周暮抽了口烟,眼睛看着客厅里正在翻看茶几腿的打手:以前只检查员工宿舍就行了,这次连主楼都要查,是宴会上要来什么大人物吗? 吴叔转头看了周暮一眼:我只负责办事,具体的原因你要去问虞先生。 周暮怔了下,忙一脸堆笑道:对不住,是我多话了。 既然跟着二公子,那好好照顾好二公子就行,其他的事不该你管,也就别多问。 周暮点头:多谢吴叔提点,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多言多语。 一名打手从茶几下层拿起个茶叶筒,还没揭开盖子看里面,就被虞楚冲上前一把夺走。他将茶叶筒搂在怀里,有些紧张地道:这个不要检查了,是爸爸送我的太多猴子,很贵的,弄洒了爸爸会怪我的。 二公子,我只看一眼,就看一眼,不会将茶叶洒了。打手道。 虞楚别过脸:有什么好看的?我刚喝过,里面就只有茶叶。 二公子 好了好了,没事的。吴叔听到里面的动静,打断那名打手道:你去检查其他房间。 是。 吴叔将烟头捻灭,丢去通道一侧的垃圾箱,再走回屋里虞楚身边:二公子,别生气,这些人就是不懂事,和他们没什么好置气的,等这里结束,我会说他们的。 虞楚只抱着那只茶叶筒,低着头没说话。 吴叔笑道:来,吴叔给你放好,谁也不准碰,谁敢碰我就收拾谁。说完就去取虞楚怀里的茶叶筒。虞楚也没再坚持,任由他将那精致的圆筒取走。 二公子,还是放在茶几下面吗?吴叔在茶几前蹲下身,背朝虞楚飞快地打开筒盖,往里看了一眼,又才盖上放好。 嗯。虞楚从鼻子里应了声。 周暮还靠在门框上抽烟,眼睛从烟雾中看着吴叔的举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卫生间和卧室都传来动静,砰砰作响,是打手们在挪床和拆水箱。 虞楚看了眼周暮,大步走向卧室,有点焦急,却仍然好言好语地道:你们小心点啊,千万注意别把床腿弄坏了。还有衣帽间的衣服别翻乱了,最好是别用手去碰内衣和衬衫。 知道知道,二公子您看,我们戴了手套才会去动您的衣物。 虞楚又去看了洗手间,叮嘱里面的人不准将沐浴露和洗发水摆错位置:我洗澡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去拿的,可别拿错了。 好的二公子,我会保持原位的。 虞楚不乐意地噘着嘴,担心他们弄坏了自己东西,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在卫生间和卧室来回转,一遍遍反复提醒他们。再回到客厅,将电视上搁着的遥控板放回茶几,眼睛在满屋子逡巡,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翻乱了没放回原位。 客厅一处的地毯被掀开后没有盖好,有一点拱起,他过去用脚踩平后,顺便去阳台转了一圈,回来便坐在沙发上,按下了电视开关。 吴叔,你们还有多久呀?《剑封山河》要开播了,我想看电视剧。他仰起头问吴叔。 吴叔放好茶叶后就站在沙发旁没动,闻言高声问屋子里的人:你们还有多久? -- 第47页 几名打手从卧室和洗手间出来:吴叔,都已经检查完了,没发现有什么。 嗯,那再去阳台看看吧。 是。 见几人走向仰天,吴叔朝向虞楚道:二公子,马上就好了,只剩下阳台,也就一会儿功夫的事。 虞楚勉强挤出一个可怜巴巴的笑容:嗯。 周暮抽完手上的烟后也一直靠在门框上,只是在几名打手走向阳台时,他慢慢踱进了屋,反手关门,大拇指悄悄往下一压,将门反锁住。 吴叔,您坐呀。虞楚指了指左侧的那座单人沙发,您别老站着,坐下吧。 见吴叔在沙发上坐了下去,他又转头招呼周暮,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周暮,你也过来坐。 周暮双手抄在裤兜里,已经走到客厅和阳台的连接通道,闻言顿住脚步回头道:没事,我跟着去看看。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过来陪我坐嘛。虞楚轻轻晃动上半身,像是在撒娇似的。 吴叔也跟着道:是啊小周,没什么好看的,过来陪二公子说说话吧。 周暮低头看了自己脚尖两秒,再抬起头时,英俊的脸上便露出浅淡的笑意:好的。 待周暮在虞楚身旁坐下后,吴叔笑眯眯地问:小周,我记得你是去年来岛上的吧? 对,去年二月份,虞先生去机械厂视察,回来的时候就将我一并带上了。 你来了不久就做二公子保镖,岛上的人谁不羡慕你?咱们二公子为人温和,你这是有福气啊。吴叔表面在讲周暮,实则不露痕迹地恭维虞楚。 虞楚果然很高兴,笑得都眯起了眼睛,还忘形地搂住周暮左臂,小孩子似的左右摇晃着。 对,这是我的福气,也要多谢虞先生和吴叔的关照提携。周暮右手拍了拍胳膊上虞楚的手背。 吴叔似是不经意地问:当初你在老家惹的事,虞先生已经帮你摆平了,就没考虑过离开岛回老家? 不回去了,留在岛上挺好,跟着虞先生开了眼界,再回去开馆子,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而且我现在就想跟着二公子,他让我走,我才会走。 虞楚在旁边带着笑插嘴:想得美,我才不会让你走呢。 周暮转过头,用食指点了点虞楚鼻头。虞楚作势要咬他手指,他飞快收手,嘴里轻笑了一声。 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吴叔就坐在一侧,虞楚转回身时,眼睛余光瞥见他正看着周暮,皱纹里埋着的眼睛透出几分审视。 咣当!阳台方向传来一声重响,像是有什么物品落在地上。吴叔腾地站起身,对着那边厉声喝道:怎么了? 虞楚正搂着周暮左手胳膊,感觉到手下的肌肉突然绷紧,像是蓄势以待的大型猛兽,正准备着尽力一扑。 阳台上的打手没回答,吴叔又追问道:找到什么东西了?说完便用凌厉的视线扫了眼周暮。 周暮的左胳膊在虞楚怀里,右手却不动声色地伸向了茶几。那里摆着一个果盘,盛放着刚才吃剩的水果,旁边有把锋利的水果刀。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左臂被捏了捏,像是种含着制止的暗示。略一迟疑后,他顿住动作,看向了身侧的人。 虞楚的眼睛因为又大又圆,总是显出几分懵懂的天真。此时他正用那双天真的眼睛看着周暮,嘴里却对吴叔说道:吴叔,没事的,我将哑铃放在阳台柜子的最上面,估计被他们碰掉了吧。 吴叔正要再问,阳台上几人就回了屋,边走边解释:阳台上有个储物柜,小六不知道柜子顶上还有个哑铃,一摸,就碰掉了。 那在阳台发现了其他东西吗?吴叔追问。 没有了。几人齐齐摇头。 那名叫小六的打手呐呐道:就是那个哑铃掉下来时,把地上的瓷砖砸碎了一块。 虞楚闻言,立即松开周暮胳膊,转回头关切问道:瓷砖碎了不要紧,那你人没事吧? 小六慌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我没被砸着,谢谢二公子关心。 吴叔脸上又是一派和气,对虞楚道:二公子,没有找到什么危险物品,您屋子里很干净,那我们就走了。 好的。虞楚甜甜笑了下,《剑封山河》也快开始了,我正好可以看。 吴叔就要向门口走,走了两步停下脚,一拍脑门恍然道:瞧我这记性,哎呀,还有最后一道程序都忘了。他对周暮招了招手,小周啊,来来来,再搜下身,没事的,就是走个程序而已,呵呵 还要搜身?虞楚瞪大了眼睛。 吴叔正要解释,周暮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拍拍虞楚的肩:老规矩了,我们每次查完房都要搜一下身,就像吴叔说的那样,走个程序而已。说完便走到几名打手面前,展开了双臂。 一名打手从他裤兜里开始往外掏东西,将打火机、香烟和钱包都放在玄关的鞋柜上。当取出手机时,吴叔却接了过去,按亮屏幕翻来覆去地查看。再从怀里拿出个金属小仪器,对着手机上下扫描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异常后,才递还给了周暮。 -- 第48页 周暮身上的东西都被拿了出来,一名打手开始在他身上摸索,从腋下顺着腰侧往下轻拍,拍到脚踝处,再站起身,继续拍打胸膛和背部等部位。 你们摸他也就算了,可别来摸我。虞楚瞧着那名打手的动作,捏紧了自己的衣服。 二公子,这不是摸 我不要这样检查,我非常不喜欢被人这样拍来拍去。虞楚皱起了眉头,满脸都写着抗拒,不行的话就去告诉我爸,我去他办公室,让他亲自检查我,反正不要别人在我身上搜。 周暮全身被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吴叔心里开始烦躁,想着只有佣人房还没有搜寻,也不知道能不能找着。见那名打手还在劝虞楚,便不耐地摆摆手: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他转身就去开门,岂料一只手比他更快地握住门把手。 周暮在拧动门把手的同时,藏在掌下的小指往上一勾,轻轻拨动反锁键,拉开了房门。 吴叔慢走。他带着几分殷勤地说道。 待到吴叔一行人离开,周暮关上了门。他慢慢转身,看向沙发上的虞楚,眼神幽深,神情晦暗难明。 我救了你一次。虞楚昂起小巧的下巴,神情骄矜。 接着伸出右手摊开,那掌心里躺着块黑色的金属物品,只有半个烟盒大,连着一枚纽扣大小的耳塞,看上去类似某种通讯工具。 刚才打手们在搜寻卫生间和卧室的时候,他假装整理地毯,并去阳台晃了一圈,在储物柜顶上摸到了这个东西,便藏进了衣兜。 你和外界用来偷偷联系的通讯器?虞楚将通讯器在手心抛了抛。 周暮走向小吧台,取出微波炉里热好的牛奶,答非所问道:你知道我放在那儿的? 虞楚得意地一挑眉:我又不是傻子,今晚听到虞时倾给那个阿邦说,岛上所有人的手机都被装了监听装置,我就知道你在阳台和你侄子说话时,肯定是用了别的联络工具,而且就顺手就藏在了阳台上。 周暮切了两只香橙丢进榨汁机,按下开关,没有做声,虞楚又拉长声音道:是吧?内鬼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红包掉落,感谢小天使。 第25章 等周暮端着杯子过来, 他下巴趴在沙发沿上,手指间捻着那个通讯器晃来晃去:你准备怎么感谢我呀? 话音刚落,通讯器就被周暮取走, 手心里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周暮将通讯器揣进裤兜里, 垂眸看着他:喏, 热牛奶, 感谢你的。 虞楚嫌弃地看着牛奶道:我不喝牛奶, 怪难喝的。 我给你去了奶腥,还加了果汁和蜂蜜。 虞楚坐直身, 将牛奶杯凑到鼻端闻了闻。唔, 果然没有腥味, 只有股香橙淡香,便伸出舌尖舔了舔。 好喝。 他嘴里却嘟囔着:以为一杯牛奶就能报答我的恩情了吗? 当然不能了啊。周暮道:必须每天一杯。 接下来一周, 虞楚开始忙起来。说是忙, 照样每天还是在岛上四处闲逛, 只是会时不时接到吴叔一个电话,给他报上几个乐队名, 问他选哪个,或者当天布置场地的花卉, 喜欢哪一种。 虞楚全权交给吴叔自己去选,只是郑重地指出, 不要用刺儿多的蔷薇系花卉。 他这几天也留意着虞时倾的动向, 因为就像周暮说的,阿邦空手来岛上, 肯定不止是来通知有内鬼的事,主要是要将下次交易的时间地点定下来。但他们却迟迟没有动静,既没有外人再次上岛, 虞时倾也一直没有出过楼。 虞楚带着周暮,将这岛上的每个角落都摸了个遍,还试图顺着一处悬崖往下攀。因为那崖壁垂直陡峭,很适合带上工具攀岩,他想试试,被周暮阻止了。 这儿叫断肠崖,很危险,之前岛上有人掉下去过,结果尸骨无存。周暮见他探着头往下看,便拉紧了他的手腕。 断肠崖离海面足有二十多米,六七层楼高的样子,海水呈现出极深的墨蓝色,浪涛扑打着崖壁,发出巨大的轰响,似乎脚下的地都在跟着震颤。 好吧,其实我也就是说说。虞楚待看清崖下的情况,顿时打消掉攀岩的想法,还是去那边海滩游泳算了。 这几天他和周暮经常下海游泳,不过只有周暮在浪涛里搏击,而他自己所谓的游泳,就是舒舒服服地趴在靠边的沙滩上,背上搭着浴巾,让海浪涌上来,淹过背部,到达下巴处又褪去。 这样既不累,又享受了海水的清凉,他觉得这样的游泳方式很不错。 很快就过去了十天,虞时倾的生日到了。 那天早上天刚亮,虞楚就被周暮叫醒,他迷蒙地睁了下眼,翻过身将被子骑住又开始睡。刚刚睡着,脸上就被罩上了冰凉的毛巾,瞌睡被瞬间惊醒。 他翻起身,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一脸阴鸷地瞪着周暮,那目光似乎是如果手边有把枪,他会立即对准眼前人扣下扳机。 周暮却视而不见,用冰凉的湿毛巾在他脸上一通揉搓:快起来了,你还要去接待客人的。 虞楚这才注意到,窗外的花园里有人在大声对话,远处的码头也传来长长的汽笛声,那是船舶出发,去岸上接赴宴的客人了。 -- 第49页 但他还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浑身散发出浓浓的起床气。周暮也不管他,转身去卫生间清洗湿毛巾,等到将毛巾挂回架子,才探出头道:怎么还不动弹?快来刷牙。 虞楚阴沉着脸进到卫生间,周暮将挤好牙膏的牙刷递给他:速度快点,别拖拉。说完便走出卫生间,去衣帽间给他选衣服。 刷完牙,人也彻底清醒了,虞楚的脸色好看了些。周暮将选好的礼服放在床上,又去饰品盒里挑选袖扣和胸针。 等周暮出了卧室,虞楚开始换衣服。当他穿上钴蓝色衬衫和做工精良的黑色小礼服,再配上那套同蓝色系的袖扣和胸针,不得不承认,周暮这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糙,还带着几分匪气,但眼光和品位都不错,搭配也很出彩。 虞楚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时,周暮刚接过门口Rugosa送进来的早餐。等他关好门转身时,看到站在沙发旁的虞楚,脚步微微一顿,眼底划过一缕可以称为惊艳的光。 那剪裁合适的小西服,将那细细的腰身掐得恰到好处,两条腿也又长又直。皮肤在钴蓝色衬衫的衬托下,竟比瓷玉更加白皙,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故意的,虞楚双手抄在裤袋里,眼睛半闭不闭地斜睨着他。那瞬间,似乎有光华在眼底流转,让那张看着有些稚气的脸,突然就活色生香起来。 周暮一直知道虞楚是好看的,但那种好看仅仅是一种认知。但最近的虞楚,经常会在举手投足间透出种说不出的风情,和他那近乎天真的外表有些违和,也有些怪,但细细看去时,却又有种奇异的魅力。 怎么?看傻眼了?虞楚没有忽略周暮眼底的那一抹惊艳。 这种眼神,他在原世界已经看过很多了,也知道自己很吸引人。不过穿到这个小孩子脸身上后,还是第一次在周暮眼里看见,不免有些隐隐得意,又有些心酸。 娃娃脸就是吃亏啊。 是,你很好看。周暮倒也不掩饰,并坦然地上下打量他,这套西服很适合你。 这下虞楚反而不好意思了,转过头低低咳嗽了一声,再顾左而言他道:早餐是什么?我已经饿了。 周暮似乎这才想起自己还端着餐盘,便走去餐桌放下,介绍道:鲜虾吐司卷,葡式奶油塔,煎蛋和牛奶。 虞楚刚想说自己不喝牛奶,就见周暮已经端起其中一杯牛奶走向小吧台。于是便在餐桌旁坐下,开始吃煎蛋。 周暮又走回来,将那杯牛奶放在他面前:喝吧。 虞楚见那牛奶中沉浮着一些颗粒,便端到眼前看: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加了果汁和坚果,去了腥。 虞楚喝了一口,有坚果滑入口中,嚼了两下,核桃仁儿的香味便溢满口腔,牛奶腥味果然没有那么浓重了。 你是怎么会这些的?虞楚边嚼边问。 周暮也拖出张椅子坐下,拿起一块三明治开始吃,嘴里道:你忘记我开过饭馆吗? 你现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相信。虞楚咽下牛奶,对他伸出两根细嫩的手指晃了晃,内鬼 周暮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好吧,其实就是我侄子也特别不爱喝牛奶,我不得不去研究除掉腥味的办法,好让他每天能喝一点。 你还真的有个侄子?虞楚问。 当然。 真是你养大的? 一把屎一把尿。 唔养小孩子确实很难。虞楚想起小时候一起逃亡的那些更年幼的孩子,心有余悸道:他们都是披着天使皮的小恶魔,很难相处。 其实小孩子挺乖的,比有的猫咪要乖。周暮看着他,意味深长道。 码头处又传来长长的汽笛声,那是刚才去接客人们的轮船回来了。虞楚看了看时间,才早上八点,便问道:客人都来得这么早吗? 不早了,布置场地的人员,还有厨师和西点师昨晚就到了。周暮大口嚼着三明治,道:这一船接的应该是乐队和司仪演员那些人,真正的客人要下午才会到。 那你这么早把我弄起床干什么?虞楚扔下餐刀,不满地抱怨道:明明我什么都没管,全是老吴在负责。 周暮扯过一旁的餐巾擦擦嘴:你也要去晃一圈啊,而且今天还要跑步,锻炼身体可不能懈怠。你不是最羡慕我的肌肉吗?不锻炼的话,你哪儿长出肌肉来? 虞楚哽了下:谁说我羡慕你肌肉的?我什么时候说过羡慕你肌肉?臭不要脸。 你上次给我鞭伤擦药的时候就在说,为什么我就不穿到你身上来呢?我每次去游泳,你那双眼睛快在我腹肌上烙出印了。我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什么时候能和那家伙一样长出肌肉来啊 虞楚瞪着他,错了错牙:你话怎么越来越多了? 有吗? 有,最开始见着你的时候多拽啊,半天崩不出一个屁,现在怎么就这么多话呢?像以前一样不行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怪讨厌的。 -- 第50页 不知道,我觉得现在这样还行。周暮站起身离开餐桌,去拿虞楚惯常使用的那个水壶,准备往里面灌水:给你带点太多猴子,今天就不跑步了,散散步就行。 待到走出房间后,虞楚才发现整个虞家堡都在忙忙碌碌,宽敞的一层大厅布置成了酒会模样,豪华吊灯已经清洗过,每一颗水晶灯泡都熠熠闪光。大理石地面新打了蜡,光滑得能照出人影,佣人们推着餐车从厨房出来,将各式水果和西点,摆上装点着鲜花的自助餐长桌。 两人顺着花园走向大门,听到二楼某窗户里传来虞枫的咆哮和砸掉瓷器的声音,那是他不能主办这场宴会,又在开始发火了。 大门口值岗的打手多了一倍,全部穿着统一的黑西装,对着耳机说话,处于通话中的对讲机闪着红光。 虞楚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西装,又看了看旁边周暮一如平常的黑T恤和掖进短靴的长裤,不由道:你怎么不穿黑西装?我怎么觉得你让我穿这一身,就好像我是名打手? 说什么呢?周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自己自信一点。 虞楚身上的西装一看就非常高档,是手工高级定制,加上那套价值不菲的饰品,还有投足间的优雅气质,周暮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自己和那些打手联系在一起的。而且黑色特别适合他,衬着那张并不成熟的脸,有一种既矛盾又和谐的美感。 虞楚在原世界经常会出席酒宴,但穿着打扮皆很大胆,颜色也多以亮色为主,诸如米白和银白之类,一踏进宴会大厅,就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穿上黑色礼服,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周暮既然这样说,那就姑且相信他吧。 两人还是按照以往的散步路线,顺着海岸慢慢往前走,只不过都很有默契地选择往码头方向靠近。 周暮,什么时候可以把你的真实姓名告诉我?虞楚摘下身旁的一张树叶,嘴里问道。 他知道周暮肯定不是真名,但现在也不会去追问,只问什么时候可以告诉他真的名字。 谁知道哪一天,我们可能就再也不见了,起码要让我知道你真实的名字啊。虞楚将那片树叶含进嘴里咂了咂,含糊不清地说道。 周暮停下脚步看着他,对视两秒后,将他嘴里的树叶扯出来,扔在一旁:别什么都往嘴里塞。 这又怎么了?我还可以用树叶吹哨子。虞楚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那片叶子,你怎么越管越宽了?含片树叶也不行吗? 不行,脏。 这叫脏?你看看海岛的环境,这风,这树,这石头,哪里就脏了? 周暮:海鸟这么多,你知道上面没有鸟粪? 有没有鸟粪我会看不出来吗?你当我瞎?虞楚吼道。 岛上每天都有风雨,沾上鸟粪也会被冲掉,你当然看不出来。 虞楚故意又扯了一片树叶往嘴里塞,被周暮眼疾手快地拦住,抢过来再次扔掉。 他气得很想捶这人两拳,又知道对方皮糙肉厚,反而震得自己手痛,只得恨恨地折了条灌木小枝条,在他背上猛力抽打了几下。 周暮双手插在裤袋里悠闲地走着,丝毫不拿这几下当回事,虞楚扔掉枝条,沉着脸走到前面去。 不过这样一打岔,也忘了问他姓名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有红包掉落哟。 第26章 中午过后, 上岛的客人骤然变多,那辆小客轮不断往返于码头和海云市港口,将一波波衣冠楚楚的客人送上岸, 再由电瓶车送到堡里。 虞楚两人就坐在靠近码头的一块大石上, 从这个角度, 他们能看清码头的人, 但不容易被别人发现。经过周暮的介绍, 虞楚知道这些客人基本都是海云市本地有头有脸的商人,还有不少外地的商界名流, 其中几名请来助阵表演的明星, 在跟班的簇拥下上了电瓶车。 太阳虽然不猛烈, 但头顶无遮无拦,晒久了还是有些热。周暮将水壶递给虞楚, 道:喝杯水, 脸都晒红了。 虞时倾的客人挺多啊。虞楚小口小口地喝水, 嘴里却道。 周暮看了他一眼,说:他是本地优秀企业家, 纳税大户,和很多人关系不错也很正常。 等到这批客人都已经下船, 渡轮又启航去海云市接下一批客人,虞楚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小楚, 客人们都到了, 不是让你负责接待吗?人去哪儿了?电话里传来虞时倾的声音。 虞楚本以为自己只是挂个名,没想到还真的要去接待客人, 便道:对不起爸爸,我这就来。 挂上电话,两人从石头上起身, 回去虞家堡。 花园里已经布置一新,乐队在左边的小块空地上演奏,客人们三五成群地聊天叙旧,训练有素的佣人,端着酒水穿梭在人群之间。 虞楚刚跨进花园,就看到台阶上的虞时倾,笑容满面地和两位客人说着什么。视线落到他身上,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待虞楚走近后,虞时倾便对着那两位客人介绍:陈董,张董,这是我的小儿子虞楚,以后还请你们多多关照。 虞楚很乖地鞠躬打招呼:陈伯伯好,张伯伯好。 -- 第51页 好好好,令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张董陈董对着虞楚夸赞,几人谈笑融融。 不断有客人来寒暄,虞时倾便将虞楚介绍给他们。 这次虞夫人没在,虞枫也没有出来待客,跟在虞时倾身侧的却是那名私生子,却也没人傻到会去询问。 豪门商贾家谁没有几桩隐私呢?彼此心知肚明,全都不提虞枫和虞夫人,只笑着夸赞虞楚就行。 虞时倾在楼下呆了会儿,叮嘱虞楚招待好客人,便和几名看上去位高权重的客人,一起去了楼上房间。 不过客人们也不需要虞楚招待,吴叔将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想清静地一律带去客房休息,喜欢热闹的就仍然留在花园或大厅,端着酒水聊天听音乐。 虞楚闲了下来,准备去大楼后面的小树林透口气。周暮已经没见影儿了,他也懒得去找,结果走到大楼后方的小树林,发现这人就坐在树林边的长椅上,面朝小湖泊,静静地抽着烟。 你不在我身边24小时贴身保护,居然一个人躲在这儿来,就不怕我又被谁给下药吗?虞楚在他身边坐下,不客气地将他嘴上的烟拔掉,捻熄。 今天来的年轻人也挺多,虞楚看似甜软的外形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别说心里暗自蠢动的,直接凑过来搭讪的就有好几个。其中有名看着很眼熟,虞楚后来才想起,那是自己正在追的某部电视剧里的男二。 不过上次他刚穿来时遇到的那个李威,这次倒是没见着了,估计也是被虞时倾狠狠收拾了一番,不敢再上岛。 周暮一手搭在虞楚身后的椅背上:我相信以你现在的本事,不给别人下药就不错了。 哼。虞楚嘴上冷笑一声,心里对这句话还是挺认可,又问道:你在这儿干嘛? 外面太吵了,来这儿喂喂鱼。 虞家堡后院极大,除了小树林和一面人工小湖泊,更远处还有几幢小洋楼。 前方的小湖泊波光粼粼,里面的确有不少观赏鱼,周暮手中也拿着半块面包,不时往湖里抛一块。但虞楚绝对不信这人有来喂鱼的闲情雅致,便转着头四处打量。 左边就是主楼,三楼最大的那扇落地窗开着,可以从小树林的缝隙间,看到虞时倾坐在沙发上,正和对面的几位客人谈笑风生。 虞楚顿时明白了周暮坐在这儿的目的,转回头斜睨着他。 顺便也来看看你爸。周暮面不改色,又掰了块面包扔进湖水。 你是要抓他的把柄吗?虞楚坐得靠近一点,压低了声音:虞时倾不是个好东西,今天来赴宴的人,我觉得也不会是好东西。 周暮盯着他沉默了片刻:虞时倾到底是不是你亲爹?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他肯定是我这身体的父亲,但心理上不是。 虞时倾将原身母亲软禁那么多年,还掰断了他的手指,现在继续将他软禁在岛上,指不准哪天还会有生命危险。 虞楚本就是穿来的,了解虞时倾对原身做过什么后,更不可能当他是父亲。 他认真地思忖了几秒,安抚地拍了拍周暮的肩,放心,我知道你一直不敢相信我,但我的确和你是一伙的,不会倒戈。 你的手指,和虞时倾有关吧?周暮眼睛落到他手上,每次提到虞时倾,你都会有个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摸自己的小指。 虞楚也不隐瞒,动了动两根变形的小指:是的,他为了向我索要钥匙,就掰断了我的手指,那时候我只有十岁。 他虽然没有亲身遭遇过那种痛苦,但提到这事,眼底还是多了两分戾气。 周暮拿着面包的手顿住,片刻后又拧下一小块扔到水里,问:你将以前的事情想起来了? 没有,就想起来这么一点。 周暮也不知道信了没,但没有继续询问,两人就一起看着那面澄净的湖水,气氛开始变得静谧而柔和。 直到一声信息提示音响起,周暮看了眼自己手机,将剩下的半块面包放进虞楚手里,站起身拍拍自己裤腿上的碎屑:你既然没事,就在这里帮我盯一会儿,今天人手不够,吴叔在叫我去大门口值岗。 盯什么啊?虞楚问。 周暮道:今天上岛的人这么多,很好浑水摸鱼,我怀疑阿邦会上岛,和你生物学上的父亲进行交易。 啊。 所以得将他好好盯着。 虞楚迟疑了下:可现场交易这种事,他交给吴叔去办不就行了? 他和阿邦如果进行毒品交易,数量必然庞大,他不会放心交给其他人的。周暮笃定道。 见虞楚没做声,他又问:想自由吗? 虞楚道:想。 周暮拍拍他的头:乖,想自由的话就好好盯着,有什么不对劲立即给我打电话。 周暮走后,虞楚就躺在了长椅上,透过林木间的缝隙,看着傍晚的夕阳。只是偶尔转头看一眼三楼窗口,发现虞时倾一直没有离开书房,等几名客人走后,他便靠在宽大的皮椅里闭目休息。 花园里的音乐笑谈声不绝于耳,炫目的灯光也次第亮了起来,虞时倾举办了这场盛大的生日宴会,却一个人呆在空寂的书房里,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着什么。 -- 第52页 等到天色彻底昏暗下去,虞时倾终于起身出了书房,虞楚知道这是晚宴要开始了,便也跟着从长椅上爬起身,去往主楼方向。 他脚步匆匆地穿过小树林,回到主楼大厅时,看见厅内已经布置好了数张大圆桌,宾客们都围坐在桌旁,看着最前方的小方台,那里站着虞时倾,正手持话筒作简短的发言。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非常感谢大家能在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时间光临星源岛,来参加我的生日宴会,时倾不胜荣幸,也倍感幸福 客人们都专心致志地听着虞时倾讲话,虞楚便站在门口张望,看见方台侧边的阴影里,吴叔正对他打着手势,示意他赶紧上台。 虞楚点了下头,从旁边通道走上方台,站到了虞时倾身后。他这里能将整个大厅瞧得一清二楚,视线从宾客们的脸上飞快掠过,没有看到阿邦。 最后,我真诚地希望,在我接受大家祝福的同时,也能为你们带去一个美好的夜晚。再次谢谢各位。谢谢。 酒宴开始,排列成行的佣人们,推着铮亮的餐车步入通道,将一道道由大厨精心烹调的美食摆上餐桌,客人们开始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你开始去哪儿了?不是叫你招待客人吗?虞时倾低声叱问身后跟着的虞楚。 虞楚怯生生地道: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习惯这种场合,就在后院小湖旁休息了一会儿。 他并不太信自己在那小湖旁躺了一下午,虞时倾就一眼都没发现过。 碍于眼下这种场面,虞时倾也不再继续斥责,只道:等会儿去给长辈们敬酒,不用喝白酒,就倒点香槟做做样子。 嗯。 虞时倾坐到了主位上,不断有人前来敬酒,这种场合对于虞楚来说再熟悉不过,所有应对都驾轻就熟,但还是装作不太适应的模样,腼腆地说着有些生涩的场面话。 不过虞时倾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没有再说什么。 虞时倾每次只沾沾唇,那杯白酒看上去只少了层酒皮。眼见客人们已经自行进入状态,开始热络地互相攀谈,他便起身往楼上去休息,等到舞会开始时再下来。 吴叔拿起他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也跟了上去。 虞楚见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便放下手上酒杯,避过那些要来找他攀谈的年轻人,飞快地出了大厅,再次走向主楼后的那处小树林。 他路过前院花园时,看向了大门处,虽然那里站着数名值岗打手,但他还是在第一眼便找到了周暮的身影。 周暮侧对他靠在一处围墙旁,正在听身边的一名打手说什么。他微垂着头,有些懒散地抽着一支烟,似乎感应到虞楚的目光,也抬眼对着这边看来。 视线相接的那瞬,他眯起眼对着虞楚吐了个烟圈,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头。 妈的,死内鬼,耍什么帅。 虞楚不再看他,顺着主楼到了□□院。这里也被布置上了灯光,那面小湖泊被映照得水光潋滟雾气氤氲,看上去很是漂亮。 他不敢再像下午那般,直接就装作休憩躺在树林旁,而是找了个没被灯光照着的阴暗角落,猫腰蹲在草丛里,借助周围林木的遮挡,紧盯着三楼虞时倾的书房。 书房亮着光,却拉上了窗帘,只能看见两道人影投在其上,随着偶尔起身的动作,显得影影幢幢。 虞楚耐心地盯着那儿,不知不觉过去了十来分钟,再过半个小时左右,舞会就要开始了,虞时倾到时候又会去大厅。 他觉得周暮是不是想错了,虞时倾根本就不会选择在今天和阿邦交易。 虽然已经进入十月,可岛上依旧有蚊子,特别是在这草丛里,耳边更是嗡嗡声没断过。幸好他今天是长袖长裤,不会被蚊子咬,但一个没留神,露在头发外的耳廓还是被盯了口,又红又痒。 他用指头去挠耳朵上的包,挠了几下觉得不过瘾,又用指甲去掐,在上面掐了个十字。等到那阵钻心的痒意过去,才继续去看虞时倾的书房。 房间里依然亮着灯,显示着房间主人并没有离开,但虞楚立即就发现了不对劲。 窗帘上的人影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上千字收益榜了,下一章就在星期五晚上11点更。照例评论有红包掉落。 第27章 虞楚掏出手机, 调出周暮的号码,却没有按下接通。他盯住屏幕几秒后,终于将手机放回了衣兜。 吃过晚饭的客人们都已经集中到了花园, 乐队在搭建的小舞台上演奏, 一名请来的当红女歌星正在激情献唱。 虞楚看向大门, 看到了周暮的身影, 他躲开周暮的视线去了大厅, 抓住一名佣人问道:我爸爸呢? 虞先生在楼上休息,还没有下来。那名佣人回道。 虞时倾这是避开了人, 走的另外的路。 虞楚奔向花园右侧, 路上撞着了好几个人。一名长相颇为端正的青年, 正鼓足勇气向他走来,结果才喊出声虞公子, 手里端着的两杯酒便被他粗暴地拨开。 别挡路。 青年看着虞楚头也不回的背影, 神情沮丧地站立片刻, 一仰脖,将两杯酒都灌下了喉咙。 几名客人正站在假山旁聊天, 看见虞楚对着他们跑来,先是一怔, 接着就笑着打招呼:虞公子,晚上好。 -- 第53页 虞楚理也不理, 从他们身旁几下就爬上了假山顶, 再对着旁边围墙一跃,人便踩在了围墙顶上, 接着往外一跳,落到了松软的草坪里。 几名客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握着酒杯半晌都没回过神。 虞楚钻进路边的树林, 向着海边跑去,今天岛上人员众多,有不少客人在外面散步,如果虞时倾和阿邦真的要交易,只会将交易地点选择在不会有人去的地方。 他这些天已经将岛上地形摸得很熟,要说隐蔽的地方,离得最近的就是他经常散步的那片礁石滩。 虞楚很快就到了礁石滩,却发现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正要离开时,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来电是周暮,垂眸盯着那名字几秒后,还是按下了接听。 舞会就要开始了,他还没下来,你那边盯得怎么样了?电话里传出周暮刻意压低的声音。 虞楚也将声音放得很轻:他还在书房坐着。 吴叔呢? 坐在一起的。 周暮嗯了一声:那你继续盯着,有异常的话马上通知我。 好。 注意安全。 知道,你也是。 待到挂断电话后,虞楚将手机调成静音,手机屏蓝色的光,映出他脸上冷冷的表情。 他和周暮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但当他这只蚂蚱有了单独逃脱的机会时,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另一只蚂蚱。 他从小就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中长大,对危险有着天生的敏感,虽然和周暮暂时结成同盟,却也能察觉到他的目的非常复杂,且暗藏着致命性。 他只是想出岛,想逃出虞时倾的掌控和势力范围,对虞时倾到底干了什么坏事不感兴趣。去抓虞时倾把柄,也只是要换取远走高飞而已。 不值得参与进周暮的计划,让自己陷入危机。 虞楚沉思几秒,既然虞时倾没在这里交易,那么剩下最隐秘的地方,就是断肠崖。 断肠崖和这片礁石滩分别在星源岛的南北两端,跑去怎么也要半个多小时,但虞楚顾不上太多,拔腿就跑向树林外的大路。 朦胧星光勾勒出树林影子,车道蜿蜒至远方夜色里,虞楚奔跑在车道上,耳边是呼呼风声,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 他虽然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但有亮光时不时从衣兜里透出来,应该是周暮持续在给他打电话。 他也不接了,任由手机躺在衣兜里。 正在这时,身后投来一束雪亮的灯光,一辆电瓶车驶来,停在他身旁。 二公子,您是去哪儿?开车的人和他打着招呼。 虞楚听到那声音有些熟,问道:郑宝吗? 是我,我去码头接客人。那人探出上半身,让虞楚看清了脸。 虞楚喘着粗气道:你,你快下车。 郑宝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即下了车,虞楚跳上去就松刹车踩油门,电瓶车呼一声就冲了出去。 晚点把车还给你! 郑宝站在原地,等电瓶车跑得都没影儿了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我是去接客人的啊。 虞楚将电瓶观光车开出了赛车的架势,一路风驰电掣地往前,不过数分钟后,就听到了海浪拍击岩石的巨响。他不敢再前去了,就将车停在路边,藏在夜色里向着断肠崖悄悄摸去。 断肠崖渐渐出现在视野里,崖边果然站着几个人。虞楚没有细看,准备先找个地方将自己藏好。 这一片是个大写的W字,断肠崖处于W的中间凸出部位,周围无遮无拦。他不能直接去崖上,便绕到左边和断肠崖平行的地方,躲在一块半人高的礁石后面。 这里和断肠崖相距仅仅数十米,中间隔着一条深而窄的峡谷,能清晰看见上面的人。 最中间是一脸森冷的虞时倾,身后分别是吴叔和几名打手。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望着大海,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他蹲在礁石背后,顺着虞时倾的视线盯着海面,数分钟后,漆黑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两柱灯光,明明灭灭闪烁了三次。 虞楚心头一凛,知道这是远处的船舶在发送信号,接着就看到吴叔高举起手中的探照灯,对着海面也闪烁了三次。 不一会儿,一艘快艇便出现在视野里,对着断肠崖乘风破浪而来。 虞时倾在看见那艘快艇的同时,紧绷的神情便稍许放松,而身后的两名亲信打手不等他吩咐,便从地上抬起一捆软梯,将一端固定在崖顶,另一端抛下了悬崖。 快艇很快就到了崖底停住,从虞楚这个角度,可以看见那上面站着四个人,其中两人背着背包。他们抓着软梯往上爬,身手都不错,几十米高的悬崖,仅仅用了两分钟不到就爬到了顶。 虞楚看得分明,正中那人正是阿邦。 阿邦对着虞时倾点了下头,也不多说,便将身上的背包取下,扔在了两人中间。吴叔上前两步,将那背包打开仔细查看,片刻后转身对着虞时倾比了个手势。 虞时倾脸上的神情放松下来,对着身后的打手吩咐了什么,有两人就转身去往身后的树林。 虞楚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开始了,按照周暮之前提供的信息,那两个背包里应该装的都是毒品。他背靠礁石拿出手机,埋下上半身挡住手机光,按亮了屏幕。 -- 第54页 上面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全是周暮的。 他打开了手机摄像头,等屏幕暗下去后,才从礁石旁小心地伸出去,开始摄像。 两名打手很快便从树林里出来,每人手上都提着两只银色的密码箱,看上去沉甸甸的。他俩走回虞时倾身旁,打开其中的一只密码箱,摊开放在了地上。 虞楚将摄像头调近,看清那里面装着一摞摞的现钞,是他刚认识的美金。 虞时倾和阿邦看着都挺满意,身后的打手也各自向前几步,去交换背包和密码箱。 可就在他们互相接触之时,虞楚的手机突然亮了下,屏幕上弹出来一条信息。 您好,海云天气预报温馨提示,今晚会有小到中雨,本市气温将会降低3到5度,昼夜温差偏大,请您记得及时添衣。 这条信息弹出来时,淡淡的光便反照在了虞楚脸上。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机,便在屏幕里看见侧前方的阿邦,倏地调头看向自己方向。 不好! 阿邦在那瞬间拔出腰后的枪,对着虞楚扣下扳机,电光火石间,虞楚猛地将头一缩,身前挡着的礁石发出子弹撞击声,碎石屑跟着四溅开来。 砰砰砰! 连接着又是几枪,虞楚将自己蜷成一团,任那飞溅的泥土和碎石砸得满头满背。他努力去看周围的情况,准备等枪声间隙便冲进旁边的树林,可当那枪声终于停下时,他头顶却传来一声子弹上膛的声音。 有人已经冲到了他藏身的礁石后,用枪对准了他的头顶。 虞楚那瞬间心跳都停止,全身如同置身冰窖,血液都已经凝固,脑中此时只浮起了一个念头:我要死了。 随着一声枪响,他浑身一颤,闭上了眼,但等待几秒后,身体却没有任何异常,只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脖子里,再顺着滴落到地上。 扑通一声,一道黑影从他头上越过,重重砸到了地面。 借着天上的星光,虞楚看见地上躺着一名穿着黑风衣的人,直直地瞪着双眼,手里还拿着一把枪,侧对着他的太阳穴有个漆黑的弹孔,往外汩汩淌着深色的液体。 旁边树林里响起一连串枪声,和身后断肠崖上的枪声混在一起,在黑暗中绽起无数的火花。 虞楚顾不上去庆幸这番劫后余生,趁着那两方正在激烈交战,猫下腰,将面前那具尸体手里的枪拿了过来。 他不知道树林里是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但没有向自己动手,反而将那黑衣人击毙,不管是什么目的,现在他们都是同一战线,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想到蚂蚱,虞楚顿时心头一动,脑内也悄然浮起个猜测,难道是周暮? 周暮其实知道虞时倾已经离开,便跟了上来? 断肠崖上无遮无挡,虞时倾在阿邦突然掏枪射击左方的同时,就快速往回奔,躲在了一块石头后。吴叔右手也多了把枪,左手拖起地上的一个背包,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阿邦的一名打手悄无声息地去往左边,吴叔在枪声里问虞时倾:先生,那里会是谁? 虞时倾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块背后藏着人的石头,回道:今天来岛的人那么多,总会有混进来那么一两个,就让这些缅甸人把他干掉,一了百了。 话音未落,就听不远处的林子里一声枪响,那名已经站在大石上的缅甸人身形一晃,重重摔了下去。 咱们快走。虞时倾神情一凛,低声吩咐吴叔。 接连的枪声响了起来,阿邦和他手下立即趴伏在地上,两名还站着的虞家打手,胸前各中了一枪,鲜血如泉喷溅而出,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10点方向。阿邦一边对着树林开枪,一边飞快地匍匐前进,想找到一块挡身之地。其他人也跟着边射击边爬行前进。 树林里就一个人,我来吸引火力掩护,你们谁绕到后面去做掉他。阿邦往右侧翻,躲进了一块凹陷里,刚才他趴着的地方瞬间被子弹击中,顺着这块凹地往前爬就行。 一名虞家打手只想离开这光秃秃的断肠崖,闻言便道:我去。 虞楚手握那把从尸体手里捡来的枪,背靠着身后的大石,从枪声里辨别阿邦几人此时所在的位置。当他正准备回头起身朝着某点射击时,视网膜边缘突然出现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身影刚从地上起身,猫腰钻进了小树林,估计是想从左边绕行到后方,去偷袭林中的人。 虞楚毫不犹豫地将枪口调转朝向他,眯起左眼瞄准,冷静地扣下了扳机。 砰一声后,子弹呼啸着贯穿那人的胸膛,带起四溅的血花,他怒瞪着双眼,慢慢扑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了千字榜,更新时间可以稳定了,就中午12点更新,每周四休息一天。其实那天也没有休息,会写下一本存稿,争取尽快发。 第28章 妈的, 要把石头后那人先干掉。阿邦的一名光头手下迅速往前爬,你们掩护我。 阿邦对着树林方向开枪,又将枪口对准虞楚藏身的那块石头:去吧, 小心一点。 树林里的枪声开始减缓, 间隔时间越来越长, 总是在这边打出一连串子弹后才开上一枪, 阿邦心念微动, 对身后趴着的人道:那人应该没子弹了。 -- 第55页 一名虞家打手听到这话,蠢蠢欲动地就要起身, 才刚拱起背, 就听到一声子弹钻入□□的闷响, 肩头上瞬间炸开一个血孔。他惨叫一声,捂着肩头又趴了下去。 他装作没子弹, 在故意引我们上钩。一名打手恨恨道。 树林的枪声停了下来, 可没人敢直起身, 只有光头男人,在慢慢接近虞楚藏身的那块石头。 虞楚背靠着大石, 身遭地上已经被枪弹击出了无数孔洞,他没法探头去瞄准, 只能将枪管从石头旁伸出去,听音辨声对着后方开枪。 当他听到树林里的枪声越来越稀疏时, 心底开始发沉, 开始在脑中快速盘算后路。 如果万不得已,便只能出声让虞时倾认出他, 虽然必定会面临难以想象的惩罚和更加严密的看管,但也不至于送掉性命,以后再找机会逃出岛。 至于树林里藏着的那位临时同盟, 对不起,你就自求多福吧。 阿邦对着树林放出一排子弹,准备换掉空弹匣。就在他低头弹出弹匣的瞬间,突然觉察到左边空气有些微的流动。多年枪林弹雨里生出的敏锐,让他忽地一个翻滚,向着侧边滚开半圈。与此同时,一只穿着短皮靴的脚,从半空踩落在他刚才趴着的位置。 这一脚力量极大,随着声撞击的闷响,地面仿佛都为之震颤。 那人落地后紧跟着又是一脚踢出,阿邦知道要是中了这一踢,胸骨必定碎裂,也不敢硬抗,就地再次翻滚两圈避开。而身旁和他紧挨着的一名虞家打手却未能躲掉,被那一脚正中胸口,嘴里狂喷出鲜血后昏死过去。 剩下的一名缅甸打手迅速抬枪,可来人动作比他更加迅捷,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觉得手腕一痛,枪已到了对方手中,同时耳边响起枪声,那人朝他身后干净利落地扣下了扳机。 吴叔从大石头闪出身,刚举枪瞄准就被击中,惨叫一声后□□坠地,捂着淌血的手腕又躲到了石头后。 怎么样?看清了是谁吗?虞时倾怀里抱着一只背包问道。 吴叔忍着疼痛咬牙道:周暮。 云层散开,海水倒映着满月的光,将整个断肠崖照得如白日般清晰,也照亮了崖上三名正峙立以对的人。 阿邦扔掉了空枪,从靴旁抽出匕首,雪亮的刀刃反着寒光。他对着周暮的后颈狠狠刺去,周暮却往左边一偏头,刀刃就从他耳际险险擦过,但那名缅甸打手也跃起了身,一脚踢向他手中的枪。 阿邦紧跟着又是一刀刺来,周暮只得向后仰身,手里的枪被那打手踢飞出去,在空中划出弧度后掉下了悬崖。 就在这短短一瞬,冰凉刀锋已至眼前,杀气渗入肌肤。生死一线间,周暮干脆向后倒地,在背部接触地面的同时,双脚猛踹向对方胫骨。 随着一声骨裂的脆响,阿邦被他这脚踢中,剧痛之下险些跪倒在地。周暮趁机翻起身,一掌将他手中的匕首劈飞出去。 阿邦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和那名缅甸打手扑了上去,拳脚带起风声,三人瞬时便战在了一起。 虞楚听到身后没了枪声,小心地探出头往后望,在看到混战中那道熟悉的高大身影时,既有些吃惊,却也不太意外。 周暮?果然是周暮! 周暮和那两人皆是身高体壮,拳头和皮肉相撞时,不断发出令人胆寒的闷响。虞楚刹那有些怔愣,没注意到那名光头打手,已经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 虞楚回过神,举枪朝向对面,可那三人缠斗在一起,不断变化位置,他眯起眼瞧着准心,枪口跟着左右移动,却迟迟没法瞄准。 地上那名昏迷的虞家打手被冷风吹醒,转动着眼珠四处看,摸到了阿邦掉在他身旁的匕首。 他偷偷爬起身,手握匕首就要刺向背对他的周暮,虞楚在这边瞧得分明,立即调转枪口,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 那三人贴在一起不好开枪,这个可是现成的靶子。 那名打手刚站起来就中枪倒下,虞楚继续转头去瞄准那三人。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地面一道黑影,正站在石头旁边,对着他缓缓抬起了枪口。 虞楚毫不犹豫地向前纵身扑出,与此同时,金属撞针极轻地咔哒一声,连着砰然枪响,子弹迸出枪膛,将他刚才藏身的位置打出一排弹孔。 他在地上连接翻了两圈,还来不及调节眼睛的焦距,就保持仰躺的姿势,对着后方接连开枪。 砰砰砰。 虞楚!枪声和虞时倾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 虞楚一脸开了三枪,子弹呼啸出膛,将那块石头击得碎屑横飞,烟尘四起,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手。 他现在就躺在悬崖边,小半个身体悬空,脑袋下是怒涌的白浪,冷风自下而上,从他的衬衣领子里灌入。 他正准备翻身爬起来,却突然僵住了动作,只见逐渐散去的烟尘里,一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 那名光头打手没有死,只不过肩头上多了个弹孔,正往外淌着血。他满脸狰狞地对虞楚吐出几个字:去死吧。 住手!他是我的儿子!虞时倾一声大喊,阻止了光头打手的动作,他是我的二儿子,住手。 对啊,对啊,他是我们虞家堡的二公子。吴叔捂住右手腕,也站在虞时倾身旁叫道。 -- 第56页 光头打手听到这话,先是一怔,接着似是醒悟到什么,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他对着另一边还在和周暮打斗的阿邦喊出一段话,用的是缅甸语,虞楚听不懂,但看得出他此时情绪很激动,握着枪的手背都鼓起了几道青筋。 阿邦刚中了周暮一拳,不敢分神,只简短地回了几个字。光头打手立即调转枪口对准了虞时倾,暴怒地吼道:是你,是你派他们俩来的,想抢货杀人。 虞时倾举起手,赶紧解释:不是我,如果是我想抢货杀人的话,怎么可能只让他们两个人来?何况我们合作多年,难道会因为这么点货就断了以后的路?阿邦,你快给他解释一下,阿邦。 光头男人听完解释后有些半信半疑,但目光瞟到一旁那名缅甸打手的尸体,表情顿时恢复凶戾,又将枪口对向了虞楚。 虞楚本想趁他们对话的机会爬起身,这下又一动也不敢动了。 光头男人用满是仇恨的眼睛盯着他,嘴里却对虞时倾道:因为你的儿子,阿辉死了,我不信你,我要他的命给阿辉报仇。 虞时倾看了眼枪口下躺着的虞楚,咬了咬牙道:别杀他,这次的货,我只要一半,钱,你们全拿走,怎么样? 光头男人眼睛布满血丝,阴狠地道:有了钱又如何?阿辉也不会醒转了。你儿子害得他身亡,本来你就该赔偿。钱要赔,命也要偿。 此时隔着一道深涧的悬崖边,周暮正应对着阿邦和另一名缅甸打手的攻击。 那打手一拳挥来,他急速退让两步,拳头带着风声从耳边滑过,阿邦一条腿胫骨已经断裂,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凶悍,眼见周暮被逼得后退,他从侧面一拳击去,直逼周暮咽喉! 周暮再往左侧避让,阿邦手指上的指虎尖刺堪堪擦过他喉咙,相距不过寸余。 他飞快蹲身,向侧方横扫出一腿,阿邦深知他这鞭腿的威力,若是被他踢中,另一条腿也难逃骨裂的下场,只得放弃继续紧逼,往后退了一步。 周暮抓住这个机会,反手一肘,重重撞在身后那名打手的胸口上。 咔嚓。 那打手胸骨发出令人恐惧的轻微裂响。 周暮毫不犹豫,转手一拳轰出,狠狠捣在他的下颔骨。那打手被这一拳打得鲜血瞬间喷溅,几颗门牙跟着飞出,喉结往内收了一寸,整张脸都变了形,看上去狰狞又可怖。 周暮跟着上前,箍住他脖子一拧,他整个人就倒了下去,躺在地上直抽搐。 这时,阿邦的拳头也砸上了周暮的后背,他只觉得耳朵先是一轰,胸口传来肋骨被重击的痛楚。他生生咽下喉咙间涌上的腥甜,往前踉跄两步,躲开了阿邦紧接着的一拳。 狗杂种。阿邦瞧了眼那名生死不知的打手,从牙缝间挤出怒极的三个字。 周暮正要上前,突然就看到了旁边那道崖上的虞楚。只见他仰躺在地上,半个身子险险掉在崖外,而那名光头打手,正抬起枪对准了他。 啊阿邦发出一声怒吼,对着周暮冲来。周暮一个侧身后踢,待阿邦避开后,却没有趁势攻击,而是转身对着旁边冲去。 他的速度很快,如同一只猎豹般,在短短几秒内,便将体能和速度都提高到了极致。他飞速冲到悬崖边时也没有停步,就那么突然腾空跃起,纵跃过两道悬崖间的深涧,朝着对面扑去。 光头男人的手指搭上扳机,对着虞楚露出个残忍的笑:再见了 别虞时倾伸出右手失声惊呼。 虞楚眼睛死死盯着光头男人,手指在身旁的地上摸索,他不愿放弃求生的机会,只想能抓住什么,哪怕是抓一把沙子扬出去也好。 光头男人正想开枪,视线内突然出现一道身影。那身影在他眼底急速放大,瞬间已飞扑而至。 周暮如同一发炮弹般扑面而来,瞬间就将他生生撞飞了出去,两人都在地上滚出数米,又同时起身,扑向那把摔在地上的枪。 第29章 阿邦见周暮扑了过去, 也从对面崖上绕行过来,亢奋使他忽略了腿上的疼痛,跑得异常的快。就在虞楚要翻身爬起来时, 他一个飞扑上去, 将人重新按回地面, 一只手也扼上了虞楚的脖子。 先生, 他们不肯放过二公子, 怎么办?一直和虞时倾站在安全地方的吴叔失口出声。 虞时倾目色暗沉地站在石头旁,一直抱着那个背包没松手, 闻言低声道:反正他们已经死了两个,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全部弄死,把货和钱都拿走, 以后缅甸有人来问, 就推在周暮头上。 吴叔应道:好。 吴叔猫腰要去捡开始掉在地上的枪, 正扼住虞楚脖子的阿邦抬头看见了,瞬间就清楚了他的打算, 转头对着光头打手吼了一句缅甸语。 那光头打手已经先周暮一步将枪拿到手上,正翻过身仰躺着对准他的头, 闻言立即调转枪口,对准吴叔方向就是一枪。 锵! 吴叔的手正要触到地上的枪, 一颗子弹就在他面前炸开, 正正击中那把枪的枪管,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火花四溅中, 枪管陡然变形,被击出一个凹陷的弹痕。 他急忙往后一坐,在下一颗子弹呼啸而来之前, 两条腿轮流蹬着缩到了石头背后,喘着气道:先生,枪管被击中,不能用了。 -- 第57页 虞楚去掰掐在自己颈间的那只手,但阿邦的手指犹如铁箍,让他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半分。 他的脸逐渐涨红,肺部似要炸裂般,喉咙都尝到了腥甜的血气。他费力地转动眼珠去看周暮,见他已经从地上跃起身,正飞脚踢向光头打手握枪的手。 光头打手刚朝吴叔开了枪,眼前就黑影一闪,手中的枪跟着飞了出去。周暮旋身飞踢,从空中落下时,膝盖重重跪在光头打手的胸膛上。 扑 光头打手内脏被被挤压,口鼻都喷出鲜血,胸膛处连接几声脆响后,诡异地凹陷下去了一块。 但这人也着实强悍,就算到了这种境地也不退让,只惨叫了一声,便扑腾着要去抓被踢飞在几米远的枪。周暮对着他太阳穴又是一拳砸下,随着声颅骨碎裂的闷响,他头一歪,终于不再动了。 虞时倾放下了那个背包,却抓起一个坚实的密码箱,双手举在胸前,蹑手蹑脚地走向阿邦,准备从他身后攻击。 阿邦双手掐着虞楚脖子,听到身后光头打手的惨叫,略微侧头往后看,正好看见他死亡的那一幕。 安牙!他发出声长长的怒吼,手下也不觉松了几分劲。 虞楚眼前的画面已经越来越模糊,闪动着各种线条和光点,他刻在骨子里的狠戾,让他不甘就这样白白死掉,当觉得一股新鲜空如涌入肺部后,也没有想太多,只深吸一口气,便将膝盖向上重重顶去。 听到上方的人发出声闷哼,他双脚离开地面,绞住了对方脖子,腰部和双腿同时发力,用一种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姿势,一起滚向了悬崖。 虞楚!举着密码箱才走到一半的虞时倾,发出声惊惧的大吼。 就在这时,周暮凌空飞扑而去,在虞楚就要坠崖的瞬间,握住了他的脚踝,而阿邦就惨叫一声,从空中直直坠落,砸到了突在水面的一块礁石上,怒瞪着双眼当场毙命。 周暮被虞楚拖着往深涧滑去,拼命用脚尖去勾一切能碰着的凸起,终于让他的脚,卡在了岩石风化形成的缝隙里,两人下落的身体也陡然停住。 虞楚整个人倒坠在崖边,周暮抓住他的脚,半个身子也挂在外面。 虞时倾已经扔下密码箱扑了过来,趴在悬崖边就去捞虞楚的腿,扯住他的一只脚踝往上拖。 刚拖了两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慢慢顿住了动作。 他沙哑着嗓子对着下方喊道:小楚,小楚,你能听到爸爸说话吗? 虞楚倒挂在崖上,耳边虽然风声凛冽,却也听到了虞时倾的话,他将头微微抬起去看他,意思自己能听到。 好好,你能听到。虞时倾露出惊喜的神情,急促地问道:小楚,那你告诉爸爸,那把钥匙你放在哪儿的? 周暮脸涨得通红,颈边浮起几道青筋,他正竭力用脚支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大腿都在痉挛似的发颤,闻言却只能咬着牙崩出三个字:快拉他。 虞时倾不为所动,急切地再次追问:小楚,快说出来钥匙在哪儿,爸爸马上就把你拉上来。 卡住周暮脚的那块岩石本就松散,经不住这样的大力,咔咔两声后,又连接松动了两块。 周暮的脚倏地往前滑动,差点脱出,他立即用脚背将旁边勾住,只是两人的身体又往崖下沉了几公分。 你快说啊,钥匙在哪儿!你快说!虞时倾抓住虞楚的脚踝,虽然不松手,却也不用力,只嘶声大喊。 周暮拼命坚持着,忍着脚背处似要被生生拽断的痛楚,紧抓着虞楚的两只手也开始发颤。他胸膛下的石块因为挤压,发出令人胆寒的咔嚓声,崖边的几块小石子突然滑落,擦过虞楚耳际,掉下二十多米高的深涧。 虞楚突然抬起头,对着上方道:爸爸,我的钥匙就放在 因为姿势原因,或者力气不支,他的声音很小,被呼啸的涧风送上来,断断续续听不太清楚。 虞时倾眼睛发亮,又趴下去了些,吼道:你声音大点,我听不清。 我的钥匙就台子上小洞里虞楚的声音依然断断续续。 先拉他!周暮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 他满心满眼都是怒火,如果此时手中有把枪,而他又腾得出手,一定要先把身旁的虞时倾干掉。 吴叔此时也站到了虞时倾身后,焦灼地劝道:先生,先把二公子拉上来再问吧,这样太危险,他会掉下去的。 虞时倾倏地转头,满脸都是阴狠,两颗凸出的眼珠子上布满了血丝,他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知道什么?这崽子我还不了解?只要一拉上来,就绝对不会再说实话,必须先问清楚再拉。 吴叔欲言又止,却终于不敢再说,只得蹲下身,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去按住周暮的小腿。 虞时倾干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你说,你再大声点。 虞楚艰难地抬头看向虞时倾,因为倒挂的姿势,他的双眼有些发胀,太阳穴也汩汩跳动着。 明月之下,虞时倾的脸背着光,五官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那对眼睛闪着疯狂的光,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 第58页 小楚,快告诉爸爸钥匙在哪里,快,爸爸马上把你拖上来。 钥匙就在 虞楚往上弯腰,似乎竭力想凑近点说清楚,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在月光下更显苍白。从虞时倾这个角度看去,发现这个长相不像他的儿子,其实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突然就有了几分心软,但瞬间又冷硬地将那点心软掐灭。 他将身体俯得更低,脖子上的银链从衬衣里滑落出来,镂空小银球和木十字架坠子在空中摇晃,嘴里连声催问:在哪儿?究竟在哪儿? 就在这时,他看见虞楚眼底突然闪过一缕精光,有些狡黠,又带着决绝的狠辣,出现在那张尚带着稚气的脸上,看上去极其诡异。 虞时倾一怔,脑内顿时警铃大作,后背也腾起股凉意。就在他想直起身时,倒挂着的虞楚突然弯腰,上半身迅捷地腾起,一只手对着他胸口抓来。 看那阵势,竟然是想将他也一起抓下悬崖。 多年来养成的敏锐让虞时倾倏地松手扬起头,拼命支起上半身。而虞楚的那只手只堪堪触到他脖子,就再也无法向上一寸,他腾起的腰肢终于力竭,整个人再次向下倒去。 可惜啊 虞楚在这一秒内,没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什么不甘,只有几分没把虞时倾也带下悬崖的遗憾。 反正他短短的二十年生命里,孑然一身,能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如果就这样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这时,他仰望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短而硬的黑发,两鬓泛青,饱满的额头上鼓着几道青筋。虽然因为抓住他的脚腕,用力得一张脸都变了形,但看上去却依然那么英俊。 是周暮。 虞楚知道,自己如果这样倒下去,那瞬间拉扯的力量,势必将两个人都带下深涧。他深深看了眼周暮的脸,这瞬间突然作了个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猛地蜷腿,再用力一蹬,将紧握着自己的那双手蹬脱。 在周暮骤然瞪大的眼睛和吴叔的惊呼里,他张开双臂,感受着最后的风声和月光,平静地向着下方坠落 澄澄,你一定要活下去就算爸爸妈妈不在了,你也要想法活下去你是坚强的好孩子,妈妈会在天上看着你 世界仿佛凝滞下来,许多曾经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注视着天上那轮圆月,虞楚在坠落入海的前一瞬,喃喃地念道:妈妈,对不起 第30章 周暮在虞楚蹬掉自己手的同时, 就猛力往前一扑,想将他的脚再次抓住。 此时他大半个身体都悬在外面,而他扑出的动作, 将胸膛下松动的岩石压得咔嚓作响, 接着破碎, 碎成无数块, 带着他齐齐坠入深涧。 吴叔猛地扑到崖边往下看, 只看见浪涛里溅起的一团水花,深黑色的海面浪涌起伏, 边缘涌动着白沫, 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惊惶地转身看向虞时倾, 声音都在颤抖:先生,二公子和周暮都掉下去了。 虞时倾一动不动地趴在崖边, 呆呆看着海面, 还保持着上半身悬在崖外的姿势。吴叔生怕他也掉下去, 赶紧拖着他两条腿往后拽。拖动几步后,一道突兀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铃声是从虞时倾西装外套里传出来的, 不是吴叔平常熟悉的铃声,是一道特别设置的来电提示。虞时倾听到这段铃声, 从呆滞中陡然回过神,哆嗦着伸手进衣兜, 掏出了手机。 他此时头发凌乱, 西装上布满灰尘,接通电话后, 声音也无比沙哑,像是被锉刀锉伤了喉咙。 喂什么?知道了好。 短短几个词后,他便挂断了电话, 闭着眼坐在地上,颓然地垂下头,双肩往下垮塌着。 先生,我叫堡里来点人手,把二公子找到吧。吴叔的声音有些哽咽。 这断肠崖下面虽然暗礁多,但不是太高,如果没有撞上暗礁,还是有活命的可能。 虞时倾没有回应,片刻后才低声道:我只是吓吓他的。 我明白,先生,我都明白。 他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想他死呢?我就是想知道钥匙在哪儿,等他说了后,就会把他拉上来。虞时倾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的,我都懂。 虞时倾伸手去摸颈子上的项链,却摸了空,手指碰到脖颈,还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虞楚刚才在伸手拉他时,不光抓破了他颈子上的皮肤,还将那根项链给扯掉了。 可他为什么就想我死?啊?你看见他最后那一下了吗?他是想抓住我去死。虞时倾抬起头,一把抓住吴叔的手臂,充血的眼底既有着浓重的悲伤,又有着滔天愤怒,如果他不那样翻起身抓我,也不会掉下去!这都是他自找的!这个逆子,逆子。 他就和他那死去的妈一样,那个贱女人,平常看上去胆小怕事,结果还能搞出那样的大事。他们母子俩都心肠狠毒,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喉咙里嗬嗬喘着粗气,嘴角溢出唾沫,手指用力得像是要箍断吴叔的小臂。 -- 第59页 你说是不是?老吴,你说是不是他自找的?虞时倾双眼紧紧盯着吴叔的脸,似乎想他表情里找到对自己这番话的肯定。 吴叔忍痛附和道:是的先生,这不是您的错,可现在我们总要将二公子人找着吧,要不我现在叫点人手过来? 虞时倾僵硬的眼珠子转动两下,神经质地摇头道:不,不能叫人,我们交易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对了,我们要马上走,马上离开这里,一分钟也不要耽搁。 他立即就想站起来,身体一晃差点摔倒,被吴叔一把扶住。他原地深呼吸几次后,终于让自己暂时平静下来,惨白的脸色看上去也好了些许。 我刚才接到消息,现在马上就得走,警方十分钟后就会到星源岛。虞时倾说完便推开吴叔,自己撑着腿站起了身。 吴叔瞬间变了神情:警方? 对,他们已经出动了。虞时倾又恢复成冷静威严的模样,凌厉的视线打量着四周,把所有尸体都推下海,货也不能留,一起丢到海里去。 货也不留吗? 不留,统统丢下海,不能给警方留下证据。虞时倾咬着牙道:只要人没事,一切都来日方长。 那,那二公子呢? 虞时倾垂在裤腿边的手颤了颤,哑着嗓子道:以后再来找他。 周暮在坠落的瞬间,便在空中调整自己的姿势。他是横趴着摔下去的,以这样的姿势入水,在那巨大的撞击力道下,整个人势必会昏迷。 当他调整好角度入海时,冰凉海水带着刺骨的寒意,骤然侵入每一寸肌肤。他急速下沉几米后,一个调头向上,却没有立刻浮出水面,而是继续潜在水里,开始左右寻找虞楚。 他们运气很好,落水处没有暗礁,而海水在夜色里看似一片浓黑,实际上身在水中却有所不同。月光穿过水面,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可视度还挺高。 周暮没在周围看见虞楚,知道他被水里的暗流卷走了,便顺着洋流的方向往左边游去。果然很快就看到前方水中,浮沉着一道身影。 正是虞楚。 虞楚已陷入了昏迷,身体无力地舒展开,被洋流携卷着继续飘向左边。他柔软的发丝在水里盛开,皮肤白皙得犹如透明。明明在不断下沉,神情却异常平静,只是嘴角溢出的鲜血,在水里牵出一道红色血痕,并迅速晕染开来。 周暮双脚一蹬,全力游向虞楚,可这断肠崖下全是暗流,方向交错纵横,阻挠着他的速度。 这时,他看见虞楚前方出现了一团深色,那是山壁上形成的一个深洞,整个都浸泡在海水里,虞楚正被洋流往那洞中卷去。 周暮加速往前游,顾不上肺部空气快要殆尽,只想赶在虞楚被卷进洞前将他抓住。可就在两人相距不过半米时,洞口形成的一股湍急暗流涌出,将他们都裹挟住,一起卷进了洞里。 周暮被水流带着往前,他努力稳定身形,好使自己不撞在洞壁上,同时急速划水加快速度,终于在虞楚快要撞上一块凸起的石头前,将人一把拽住。 砰! 周暮的后背重重撞在洞壁上,他被这一下撞得五脏六腑都差点移了位,只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以一个蜷缩起来的姿势,顺着水流飘向洞深处。 他开始往上浮,想找块没有被水淹没的空间。 因为缺氧,他的每一颗肺泡都像是要炸裂开,喉咙尝到腥咸的血气。可这整个洞似乎都泡在海水里,几次浮上顶,四周仍然全是海水。 不着急,一定有出路的,他心里异常冷静。 按照水流的方向,他们正飘向星源岛东边。而那里陆地逐渐上升,海水随之下降,这个洞终将渐渐浮出海面。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推测,在他再一次冒头时,终于没有阻碍地冲出了水面。 感受到空气的瞬间,他像濒死者那样大口呼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异响,新鲜空气带着冷冽寒气,瞬间灌入灼痛的肺部。 虞楚也被托出水面,但洞中光线全无,周暮看不清他现在情况如何,只能左手搂着他,右手在四周摸索,终于摸到身边的洞壁上有一处平台。 平台挺大,应该是一块礁石的表面,他迅速爬上去,将虞楚平放下,一秒不耽搁地进行胸外心脏按压。 虞楚觉得自己身体没有任何重量,轻得如同一缕风,在一片虚无空间里漫无边际地飘荡。极远处有一道光亮,没有任何来由的,他知道那里就是去处,是永恒的宁静,内心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好奇,平静地向着光点飞去 七十,七十一,七十二 虞楚,醒过来,快醒醒 八十三,八十四,八十五,虞楚,快醒来! 有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喋喋不休他迷糊地想,虞楚是谁?虞楚虞楚宁澄虞楚是谁,宁澄又是谁 虞楚,你不是想要自由吗?只要醒来,你就自由了 九十一,九十二,九十三,快醒醒,你给我醒来。 虞楚,虞楚,虞楚 -- 第60页 那声音一直吵着,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不停回荡,将虞楚混沌的脑子搅得不能安宁。 突然一阵清明袭来,像是醍醐灌顶,一个念头如惊雷划过,在他脑子里瞬间炸响。 我就是宁澄!我就是虞楚! 刹那间,似乎铺天盖地的海浪重新席卷而来,有刺骨的海水涌入口鼻,虞楚在黑暗中突然睁大双眼,大口大口呼吸,身体痉挛地抽动着,嘴角也往外溢出海水。 而那道一直回响的声音也由远及近,变得异常清晰:别急,别急,慢慢呼吸,你没在海里了,慢慢呼吸。 这声音低沉稳重,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让虞楚终于停下抽搐,脑子也开始逐渐清醒,从那濒死前的一幕挣脱出来。 他又呛咳了一阵后,才用虚弱沙哑的声音问道:周暮? 虽然是问句,语气里却带着肯定,周暮颓然往后一坐,双手在身后撑住,回道:是我。 虞楚静静地平躺着,好一会儿后又才道:我还活着吧? 你说呢?周暮疲惫地靠在洞壁上,难道我们还要结伴去过奈何桥? 虞楚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笑:谢谢。舔了舔唇后又道:现在我欠你一条命了。 周暮道:命就先记着吧,以后再还。 我只说欠你一条命,可没说一定要还。虞楚的嗓子还有些发哑。 周暮啧了声:刚活过来就开始赖账,信不信我现在又把你推下水? 不信。虞楚说。 第31章 虞楚开始笑, 又捂着胸口呛咳。 他感觉到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晃荡,伸手去摸,发现是条链子, 末端还有一个十字架和小圆球, 绕了几圈缠绕在他小臂上。 这应该是掉下悬崖那时, 从虞时倾脖子上扯下来的, 昏迷后没被海水卷走, 反而缠住了他手臂。 虞楚摩挲着那条金链,解开搭扣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不过他去摸手机, 发现衣兜空空, 想到自己只不过白辛苦一场, 不禁苦笑了一声。 我眼睛好像看不见了。他给周暮说。 周暮:我也看不见,放心, 没瞎, 咱们是在一个洞里。 虞楚这才注意到, 两人的说话声有回音,是在一个密闭空间里, 身下的石块也非常潮湿,空气中充满海水的腥咸味道。 他动了动, 想撑起身体坐起来,却被周暮一把抓住了胳膊:别动, 身旁就是海, 翻下了又要抢救你,实在是不想动了, 就让我先歇会儿吧。 虞楚刚从昏迷中苏醒,身体其实也很疲惫,听周暮这样说, 也就闭上眼不再动。 两人都沉默地闭上了眼,周围一片安静,片刻后,虞楚突然问:周暮,你为什么要救我? 周暮语气敷衍地回道:因为落水后就遇到了啊,顺手拉一把的事情。 虞楚笑了笑,道:你水性那么好,就算被虞时倾扔下了崖,也能游上个几公里,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岸,你在这个洞里,应该是追着我才进来的吧? 也许吧。周暮不置可否地回道。 虞楚在黑暗中将头转向他的方向,道: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啊,这样很危险的,其实如果换了你,我肯定不会追上去救的。 你倒是坦诚啊。周暮突然低笑起来,虞楚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在跟着他的胸腔震荡。 他沉默片刻后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身边亲近的人就只有我姐和你外婆,她俩也先后离开了,我就只能照顾一下她们在这世上牵挂的人。 虞楚心里涌上一股自己也说不出的感受,回道:哦。 两人不再说话,闭目休息,虞楚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头下枕着周暮的大腿,耳边是他平稳的心跳,身体则被他两条有力的臂膀环着。 虞楚的身体刹那间有些紧绷,却不想周暮在睡眠中也很警觉,瞬间醒了过来,哑着嗓子问:醒了? 他声音里带着点初醒的鼻音,将身上的冷硬气质都冲淡了些。 嗯。虞楚低低应了声。 周暮抬起头活动脖子,他刚才靠着洞壁睡着了,现在脖子有点酸痛。虞楚则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想离开他的怀抱。 谁知这块石头的确很小,他就往外挪了一点,一条腿就悬空,差点掉进水里。 别动。周暮的手臂箍紧了些,懒懒命令道。 虞楚果然不再动,就乖乖躺在他怀里。不过睡上这么一觉后,他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恢复过来,手脚又有了力气,就连胸口也不那么疼了。 周暮说:咱们现在要想法离开这里,你会潜水吗? 之前他每天在海里游泳时,虞楚就趴在浅海里,活像只一动不动的乌龟,他怀疑这人根本就不会游泳。 会一点。 会一点是多少?你能闭多久的气?周暮问。 虞楚皱了皱眉头:以前我能在水里闭气八分二十秒,但是现在不知道了。 -- 第61页 这具身体没有经过训练,他不确定自己能闭气多久,估计也就是正常人的水准,最长四五分钟左右。 周暮却道:试试吧,刚才你在水下昏迷了有接近十分钟,不也救过来了吗?最多游出洞后,我再抢救你一次。 虞楚: 话虽这样说,周暮却没打算真的让他下水,将人小心放下地后挤着坐好,他道:你就等在这儿,我去看看这条洞还有多长,没估计错的话,前面不远就应该是洞口,可以上岸了。 虞楚心里腾起一丝恐慌,条件反射地就想去拉他胳膊,手伸到半空才反应过来,赶忙又缩了回去,冷静地回道:好。 周暮看不见他这些动作,只说了声:那你坐着别乱动啊,当心掉下水,我没在旁边,你掉下去后可就没人捞你了。 好。虞楚又道。 身边的暖意突然消失,面前传出哗啦水声,虞楚知道周暮下了水,但还是往他那方向摸了摸,只摸到湿漉漉的冰冷石台。 哗啦声逐渐远去,消失,洞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听见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风吹洞壁的呜呜声。 虞楚坐在黑暗里,微微侧着头,竖起耳朵听着远方的动静,在心里默默算着时间。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他应该游出去一段距离了吧。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又过去一分钟了 时间缓慢流逝着,虞楚心里却越来越不安,他开始设想周暮会不会遇到什么暗流,或者在黑暗里撞到礁石,像自己开始那样在水里昏迷了。 他不想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呆在无边的黑暗里,困在这个山洞中。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时间似乎又过去了几分钟,他内心逐渐被惊慌占据,心跳得越来越快。 不行,不行,我要去看看。他喃喃道。 就在他准备下水时,不远处传来水流被拨动的声音,他顿住下水的动作,声音有些发颤地问:是周暮吗? 是我。熟悉的低沉嗓音回道。 周暮用手触摸着洞壁往前游,在摸到那块石块时,翻身跃了上去,水流哗啦啦淌了一地。 我探了下这个洞,游上□□分钟的样子,洞底就开始上升,水里也有了光亮,再前面肯定就可以出去了。就在游出去四分钟的距离处,有一块洞顶露在水面,中途可以换气。不过空间比较小,只能容下一个人呼吸,但这完全没有问题,咱们到了那儿后,可以轮流换气。 周暮一边拧着T恤上的水,一边给虞楚讲着出洞的事,当他说完后,本以为虞楚会高兴地问这问那,没想到他却一声也没吭。 怎么,难道还舍不得这儿了?周暮语气带着两分戏谑:还是一个人呆在这里被吓着了? 虞楚还是没讲话,呼吸也有些急促,他这才察觉到一丝异样,伸手想去探虞楚的额头。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的手在黑暗中碰到柔软的发丝,便顺着往下,停留在虞楚额头上。 那里触手微凉,没有发烧,一切很正常。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才回来?虞楚的声音有点尖锐,犹如质问一般。 我不是要搞清楚路线吗?那肯定周暮先是解释,话到一半就顿住,沉默两秒后,斟酌着回道:放心,我肯定会回来接你的。 虞楚良久后才低低嗯了声,转开话题道:既然你探到这个洞可以出去,那我们现在就下水吧。 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了。 好,那下水。周暮道。 他用手撑着石头就要下水,突然感觉到T恤后摆被人扯住。他没有强行挣脱或者让虞楚松手,只不动声色地将他手指掰开,再换到自己腰侧的部位,道:你抓这儿。 虞楚一手抓着他腰侧的T恤,一手撑着石头下到水里,两人一起深深吸了口气,沉身潜入水里。 水里依然是一片漆黑,冰凉渗透进每一颗细胞,虞楚刚经历过溺水,这感觉着实让他不好过,仿佛再一次濒临死亡般,心脏也阵阵紧缩。 不过他手指里攥着周暮的衣服,指关节能碰触到那温暖的肌肤,让他不至于太惊恐,只更紧地攥紧那点布料,生怕它滑脱出去。 水流和周暮都在带着虞楚前行,他怕剧烈运动会导致闭气时间减缓,便没有用太多的力,只轻轻摆动双腿。 好在能感受到周暮就在身边,这人的强大他清楚,所以就算肺部又开始胀痛,也没有多慌张。 当到了某处位置时,周暮突然停下来,反手抓住还顺势往前冲着的虞楚胳膊,将他往上顶。 虞楚顿时明白了他的动作,双腿一摆,单手往上触摸到了洞壁。接着仰起头,一张脸倏地露出了水面,急切地大口大口呼吸。 这里就是周暮说的可以中途换气的地方,空间很小,仅容得一人能露出半张脸,虞楚在张着嘴呼吸的时候,周暮就沉在他身旁,双手扶住他的腰。 虞楚深深呼吸了一口,往下沉入水里,周暮又浮了上去。 他这次换气时间用了足足半分钟,这才憋足一口气下沉。 -- 第62页 就在虞楚以为他们接着会继续潜行时,周暮却再次将他顶了上去,还用手拍拍他的腰,示意他继续换气。 待虞楚换了口长长的气,周暮才带着人继续往前。 顺着洞壁继续游了三分钟左右后,虞楚感觉到身边的水流加急了,水温也不再那么冰冷刺骨,提升了起码好几度。前方视野开始明亮,水波里出现了朦胧的光。 这是要出去了。他心里猛地一动。 周暮也加快了划水的动作,虞楚紧紧抓着他的T恤,突然想起前两天在电视里看到的海洋鱼类介绍,其中一种叫做印鱼,它性情懒惰,体态瘦长,最爱吸附在鲨鱼肚皮上遨游。 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就像是一条印鱼,正借着周暮这条鲨鱼乘风破浪。 光线越来越亮,已经可以看见两侧的漆黑洞壁,也能看到脚下几米处的海底。 海水变浅,马上就能浮出水面了。 可看上去很短的距离迟迟游不到,整个山洞还是陷在深水中,就在虞楚这口气即将耗尽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两个游动的身影。 那身影背着氧气瓶,脚上有长长的脚蹼,是两名蛙人。 蛙人也发现了他俩,对着这方向游了过来。游到近处,前面那名蛙人摘下自己面上的氧气罩,作势要扣到周暮脸上。 周暮摆摆手,指了指身后的虞楚,示意他去给虞楚带上,接着就摆动两条有力的腿,游鱼一般冲了前去。 虞楚被扣上氧气罩,贪婪地呼吸了两口,再将氧气罩还给蛙人。蛙人抓住他的后衣领飞快往前,一分钟后,哗啦一声,带着他破水而出。 一轮圆月悬在头顶,将整个海面照得波光粼粼,犹如撒上了一把碎金。虞楚抹了把脸上的水,就转着头四处看,当看到不远处浮在水面上喘气的周暮后,明显松了口气。 谢队!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喊。 虞楚转回头,看见后方竟然多了条大型汽艇,甲板上站着几个人,正对着这方挥手。而其中一条人影越过船舷,扎入水中,溅起几米高的水花,扑腾着破浪而来。 虞楚飞快转头,看见周暮脸上也露出了笑,抬起一只胳膊对他们挥了挥。 他笑得很愉悦,在月光下露出了洁白的牙,英俊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下来,表情是虞楚从未见过的放松。 原来他姓谢。 虞楚心里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个。 第32章 虞楚被蛙人托住胳膊带到了汽艇旁, 上面的人将他扯上了甲板,接着就七手八脚地对着后面的周暮伸出手:谢队,快快快, 快上来。 虞楚站在甲板上, 看着周暮也被拉上了船, 那些人都围着他又笑又闹。 谢队, 我可想死你了, 做梦都在盼着打上星源岛这一天,看到你出水, 激动死我了。 谢队, 从你出水后, 程志一直拿着手机在拍视频,他是嘴上说得好听。一名身穿深黑色制服的娃娃脸, 手拿着干毛巾道。 周暮接过毛巾笑骂道:行了行了, 快去, 多找条毛巾来。 娃娃脸应了声,转头去了船舱。 虞楚站在人群后看着, 两条腿脱力地发着颤。那群人身穿着统一制式的防弹背心,身后印着两个硕大的字:警察。 虽然他早已经大概猜到了周暮的身份, 但现在这样亲眼见着,心里还是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既觉得果然如此, 又有几分怅然。 周暮被人群包围着,目光却四处逡巡, 虞楚有些疑惑他正在找自己。可当他转过头,两人视线相接时,周暮又移开了眼。 虞楚牵了牵唇角, 转头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海面。 一名高大飒爽的女警走了过来,手上还提着一条椅子,她笃地将椅子放在虞楚身后,两手在他肩上一按:弟弟,坐。 虞楚转过身,对女警道了声谢,便在椅子上坐了下去。女警就靠在旁边船舷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多大了?女警问。 虞楚打量了她一眼,低声道:二十。 他的头发温顺地垂在额边,长密的睫毛还挂着水珠,大眼睛倒映出艇上的灯光,看上去黑白分明。 女警似乎很轻地抽了口气,接着就转头对着那群人的方向大吼:李思明,干毛巾! 来了来了,别着急啊。那名娃娃脸警察刚钻出船舱,递过来一条毛巾。 女警拿干毛巾罩住虞楚脑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揉搓。虞楚不习惯和人这样亲近,条件反射地推开她的手,拿住毛巾道:谢谢,我自己来吧。 他低头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耳朵里听到周暮在一旁传来的声音。 林局,我是谢行暮。对,今晚虞时倾就在和缅甸来的人交易被他扔下了海,可以进行打捞我没事,您放心部分带去局里,剩下的原地调查吗?可以,其中有几名虞时倾的手下,吴成峰,陈林,孔大刚,这三人要一起带回海云市好,我们队马上过来。 谢行暮,谢行暮。 虞楚无声地在心里念了两遍。 他擦好头发后,女警又转头大吼:李思明,有没有干衣服? 船舱里有,是谢队的衣服,从局里给他带来的。李思明在船尾高声应道。 -- 第63页 去,给我拿来,他身强体壮的要什么干衣服。 李思明道:自己去拿,我这儿走不开。 女警招呼一名过路的警察守住虞楚,自己进了船舱去拿干衣服。虞楚心里一动,知道这船上的人已经把自己看住了。 他去看谢行暮,见他站在船舷边,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右手拿着对讲机,左手扶着铁栏,手指间夹着根点燃的烟。 他刚结束通话,将对讲机递给一名从身旁经过的人,抽了一口烟,在寥寥烟雾中转头看向虞楚这边。 虞楚在察觉到他转头时就调开视线,盯着面前的那块甲板,余光却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能感觉到谢行暮一直看着自己,始终没有转开头,几秒后还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那双穿着短靴的脚停在面前,谢行暮开口道:找个梳子给他把头发梳一下吧。 谁会在身上带把梳子?女警走了过来,用手指扒拉虞楚的头发,嘴里嘟囔道:小奶狗多好看啊,就这样一头乱毛也可爱死了。 虞楚不动声色地往旁边偏了下,女警也没在意,将手里一件白色T恤带给他:弟弟,把湿衣服换掉,别穿在身上着了凉。 谢谢。虞楚接过衣服后没有换,只拿在手里。 谢行暮说:带他去舱里换。 女警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豪爽地道:行,去舱里换,里面没有人,走走走,姐姐陪你。 谢行暮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又对另一名男警道:你陪他去。 虞楚在舱里换衣服时,陪同他的那名警察就背朝他站在门口。他将身上的湿衬衣脱掉,再将那件半新的白T恤穿上。 白T恤就是最普通的基础款,洗得很干净,散发着淡淡的洗衣剂香味。因为这是谢行暮的衣服,对虞楚来说就有些大了,空荡荡地挂在他过于单薄的身上,露出了一小片肩膀。 当他走出船舱时,看见谢行暮和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正在下船,登上了旁边一艘小汽艇。 谢行暮在给人布置任务,眉宇间带着几分凌厉。他还穿着那件湿透的黑色T恤,只在外面套了件防弹背心,虞楚觉得他明明没有变样,可又有哪里不同了。 快点,出发了。小汽艇发动,有人仰头对着大船甲板吼。 谢行暮刚布置完任务,站在小艇最前方,闻言也转头看向甲板,一下就看见了虞楚。 虞楚穿着他的衣服,在一名警察陪同下立在舱门口,神情看上去还挺镇定,海上的夜风很大,将他身上过大的T恤吹出水波一样的纹路。 谢行暮收回视线,低声吩咐身旁的一名队员:你就不用去了,先带着证人回警局。 是。那名队员跳下小艇回了大船。 小艇向着星源岛码头驶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里,而大船也开始调头,驶向和星源岛方向相反的海云市。虞楚走向船尾,那名警察就亦步亦趋地跟着,在他靠向栏杆时伸手挡了下,道:别靠太近。 虞楚知道他唯恐自己跳海逃走,毕竟星源岛此时肯定一团乱。虞时倾一伙人会被抓捕,而那些赴宴的客人,估计也要接受调查。 想到那一切,虞楚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心道这星源岛今晚注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二十来分钟后,船头方向的海平线,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光带,虞楚知道,这是海云市就要到了。 他不知道原身有多久没有离开过星源岛,但他从穿越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去别的地方,心里还有些激动。 海云市的港口挺大,停泊着各种渔船和货轮,虞楚乘坐的船还没靠近,便看见码头上停着数辆警车,不停闪烁着灯。 岸上的人已经接到了消息,虞楚刚下船,就被带上了一辆警车,风驰电掣地离开了码头。 他背靠车窗坐着,觉得头有些晕,却侧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满眼都是新奇。这个世界的城市,虽然已在电视上看过多次,但真正身处其中,还是能感觉到和原世界是那么不同。 现在已经是半夜两点,但街上还是有不少行人,他们或在街边散步,或聚在某一家小店门口喝酒。 他们穿着打扮多数很简单,和深海的人差不多。但他们大声谈笑,表情放松惬意,和深海又是那么不同。 两名情侣躲在一棵树下接吻,警车驶过的时候,两人绕到了树背后避开灯光。一名老太大声呵斥还坐在门前喝茶的老头,让他快进屋睡觉。 这个世界真的很平静啊 虞楚想到以后就会生活在这里,突然觉得这样子也不算是太糟糕。 坐在虞楚对面的警察一直盯着他,突然问道:你有多久没到过海云市了? 虞楚眼睛瞧着车窗外,随意地回答:很久很久,已经记不得了。 警察没有再说什么。 警车穿过几条长街,进了一座大院,虞楚看见大门旁的墙上有一排字:海云市公安局。 进了公安局二楼,还有不少人在忙碌,一点看不出这已经是深夜。警察带着虞楚进了一间很大的办公室,敲了敲房门。 屋子坐着的三人都转头看向门口,其中一名短发女警看到虞楚后问道:陈警官,这是谁? -- 第64页 陈警官做了个犯难的表情,道:星源岛送来的,说不上是证人还是嫌犯,你们谢队也没说怎么处理,那就把人交给你们刑侦大队吧。 啊这陈警官,我们就剩了三人留守,你交给我们怎么办?短发女警看上去年纪不大,也就和虞楚差不多,二十出头的模样,闻言瞪大了一双眼睛:你应该把人带去审讯室做笔录呀。 另一名长相和善的圆胖中年人站起身:审讯室今晚肯定爆满,比那早八点的王记包子铺都要挤,既然是谢队叫送来的,那就留在这儿吧,我们先看着,等他回来后再处理。 陈警官像是丢掉了块烫手山芋,赶紧推了推虞楚:你先进去吧。待到虞楚往里走,他便飞快地关上门离开了。 虞楚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转头看向房间内三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只觉得头越来越晕,身上也开始发冷。 那名圆胖中年人将自己办公桌收拾了下,一些文件塞进抽屉里,再对他招呼道:你来我对面坐着吧。 虞楚依言走到他对面坐下,他又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虞楚。 哪个虞?哪个楚?中年人端起泛黄的大茶缸子喝了口,语气和蔼地问。 虞楚不知道自己这个名字该怎么形容,就没说话,琢磨着是不是要支笔来写给他看。 而最角落一名从没吭声的眼镜青年幽幽道:樊叔啊,这也要问吗?虞时倾的虞,虞时倾小儿子虞楚的楚。 啊,哦,啊。樊叔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虞时倾的小儿子虞楚啊,哎呀这真是哎呀。又转头吩咐那名年轻女警:江莎莎,去倒杯热水给虞楚。 虞楚接过热水,喝了两口后便放在桌上,只看着窗外安静地出神,其他三人目前也不确定他到底是嫌犯还是证人,便也不再说什么,各自忙碌着。 虞楚知道他们看似放松,其实将自己看得滴水不漏,哪怕他在椅子上欠一下身,几道有意无意的视线,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他打量着这间办公室,视线落到旁边的一块磁性白板上,看到上面鬼画桃符般写满了字。 最上面是两个大而潦草的字:别吵!!!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旁边换了种字体备注:肃静!估计是另外的人添在后面的。 再下面就是:圆圆饭馆的菜,口感是地沟油,不要再订!或者酸菜老坛面yyds,再或者就是一串某个面馆的电话号码。字迹有大有小,字体也各不相同,显然是办公室所有人的备忘录。 又坐了一会儿,他觉得身上那时冷时热的感觉更加强烈,太阳穴胀痛难受,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在虞楚记忆里,他还是小时候生过病,拖一拖自然就会痊愈。而长大后就连感冒都很少,也就对发烧症状不敏感,所以直到这时才醒悟到,自己这是在发烧了。 江莎莎将一叠文件送到樊涛桌边来,用手指捅了捅他肩膀,等樊涛抬眼看时,对着虞楚方向努了努嘴。 虞楚此时脸上已经泛起不正常的红潮,鼻翼急促地翕张着,嘴唇也干裂起皮,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樊涛看了眼虞楚,朝江莎莎做了个口型:可能是装的。 今晚这种时刻太敏感,虞楚的身份也不明朗,有可能装病获得他们的同情,等他们找医生时便找个机会逃走。 我告诉你,这种情况我见多了,不出意外的话,他接着就会装晕 砰!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一声重响,虞楚连人带椅子一起摔在地上,侧身躺着一动不动。 樊涛站起来,上半身越过办公桌去看虞楚:哎呀,这,这是 江莎莎飞快地跑过去,伸手去拉地上的虞楚,无意中碰到他的额头,失口啊了一声。 怎么了?樊涛问。 江莎莎抬头望着两人:烧得就跟炉子似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星期四,休息一天。 第33章 虞楚想睁开眼, 却觉得眼皮很沉,怎么也睁不开。身体一半好似点着了一把火,烫得五脏六腑都不舒服, 但另一半又浸在冰水里, 冷凛刺入骨头缝隙。 迷蒙中, 他觉得自己又回到小时候某个冰天雪地的夜晚, 他和阿宝几个小孩子缩在水泥管道里, 烤着大孩子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一堆柴火。 外面是铺天盖地的雪,背后靠着的水泥管壁很冷, 冷得他们不断向那堆火靠近。结果离得太近, 把头发和睫毛都给燎了不说, 手上也烫出几个灼痛的水泡。 他感觉自己身前又被放了一团柴火,贴着水泥管壁的后背却凉得沁骨, 他竭力张开嘴, 想提醒阿宝离那堆火远点, 但嘴唇就像是黏在一起,用尽全力也只吐出几个字。 宝火远点烫 他听到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像是隔着深水般模糊不清,但却不是阿宝的声音。 他在说什么? 好像在说觉得身体很烫。 退烧针过一会儿就会降温呛了水肺部有一点感染。 -- 第65页 虞楚翕动双唇无声地吐出几个字后, 终于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昏睡。 当他醒来时,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 在地面洒出斑驳的光影。他正躺在病床上,身着病号服, 搭在身侧的手臂上连着输液器,袋子里只剩一点液体,在透明细管里缓缓滴落。 他拔掉手背上的针头, 在血涌出来的瞬间,用连着棉球的胶布按住,慢慢翻身坐了起来。 门口传来脚步声,病房门被推开,一名护士站在门口惊喜道:你醒了? 虞楚点了点头。 听到动静,和病房相连的一扇室内门被忽地拉开,那名在船上见过的,叫做李思明的娃娃脸警察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护士走到床边,看了下虞楚手背上的针孔,又摘下挂在输液架上的空药瓶,温和地说:我去通知大夫来给你检查,你刚从昏迷中苏醒,不要坐起来,要躺下休息,听话啊。 她的年纪并不大,也就比虞楚大个三四岁的样子,但语气却像在哄小孩子,甚至目光也带着几分慈爱。虞楚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脸,僵硬地嗯了一声。 等护士离开后,李思明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虞楚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哑,胸口也被扯动着闷闷的痛。 李思明倒了杯水递给他:你就是落水时呛了水,肺部有点感染,输上几天液就行了。 虞楚接过水,想问他谢行暮在哪儿,嘴唇翕动了几下还是没有出声。李思明似是瞧出他想法,主动开口:谢队这几天很忙,要审理案子,中途抽空开了你两次,让我好好照顾你。 嗯。虞楚又补了声:谢谢。 接下来几天,他都在这间病房里度过,每天输完液就躺在床上看电视,追完这部剧的最新一集,赶紧又换个频道看另一部剧,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李思明也爱看剧,两人就一起看,还认真聊剧情,短短三天时间,已经将一部韩国婆媳剧看了几十集。 有时候和其他警察临时换班,他再来时第一句话就是问虞楚:演到哪儿了?快给我说说,她婆婆和健身房那个老头儿好上了没? 虞楚表现得很配合,从来不要求出病房,就呆在床上,也不打听星源岛虞时倾一群人怎么样了,甚至连旁敲侧击都没有,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爹是死是活。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因为这场病而消瘦下去的脸颊又鼓了回来。 只是偶尔会旁敲侧击问谢行暮的消息,李思明说:谢队忙得要飞升了,不过今天他还给我电话问过你的。 虞楚很乖巧地笑笑,也就不继续追问。 当他肺炎好得差不多时,便出了院,跟着李思明回了刑侦大队。 虞楚刚踏入刑侦大队的办公室,目光便飞快地扫了一圈。办公室里已经有不少人,都忙碌着,他没在其中看见谢行暮。 不过那名叫做江莎莎的实习女警,在第一时间便看见了他,起身迎向门口问道:虞楚,你病都好了吗? 虞楚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好多了。 他一笑起来,颊边会有个浅浅的酒窝,江莎莎双眼发亮地看着他,突然就道:谢队天天都在问你,很关心你。 嗯。虞楚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因为这句话轻轻跳了下。 李思明将虞楚带到审讯室后便离开了,剩下他一人留在空荡荡的屋内。他坐在屋中央的独椅上,开始打量四周,目光落到左边墙上的单面玻璃上时,停顿了几秒。 很快便进来了两名陌生警察,坐在他对面的长条桌后,一边低头翻阅资料,一边开始提问。 姓名。 虞楚。 年龄。 马上满二十。 具体一点。 二月十八日是我的生日。 虞楚早将原身的经历都记了下来,并铭刻于心,回答得很是自然。 一名警察抬头看他:虞时倾是你什么人? 是我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虞楚道。 警察听到这话,脸上不动声色,继续问:你和你父亲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在十岁以前和母亲一起住在海云市,期间搬了七次家,十岁后你母亲郑珊去世,你就被你父亲虞时倾接去了星源岛虞家堡居住,一直住到了现在。资料上显示的没错吧? 虞楚沉思了几秒:没错。 那你知道你父亲平常商业上的往来,还有他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吗?警察问。 虞楚道:知道一点点,偶尔会有叔叔伯伯来岛上找他,至于他私下做了什么,我不清楚。 那你知道他背后在从事违法犯罪活动吗?警察沉声问。 虞楚:不知道,这些事他也不会告诉我。 你有参与过他的犯罪活动吗? 没有。 警察追问:和他共同犯罪的都是哪些人?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交代出来,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能隐瞒。 -- 第66页 虞楚的瞳孔微微缩紧,他在瞬间就捕捉到这句话反映出来的信息:他们虽然能定虞时倾的罪,却没能得到背后那些更深的东西。 他脑内飞快转动,嘴里却回道:我只知道有个叫阿邦的人,从缅甸来了星源岛和他交易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两名警察的表情丝毫不惊讶,虞楚明白,他们从谢行暮那里已经知道了悬崖上发生的一切。 我偷听到那个叫阿邦的和我爸爸和虞时倾的谈话,知道他们在虞时倾生日宴那晚会去断肠崖交易,我很好奇,就偷偷跑去看,后面后面 虞楚声音越来越小,满脸难过地垂下了头,被雪亮大灯照射下的深色裤腿上,猝然多了两小团湿润的水渍。 两名警察给了他缓和情绪的时间,没有继续审问,只翻动面前的资料夹,很小声地交谈了两句。 单面玻璃后,谢行暮和一名长相威严的中年人站在那里,都看着审讯室里的虞楚。 他是不是装的?脸上刻满风霜的中年人问。 谢行暮道:难说。 难说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装的?中年人这次转头看向谢行暮。 谢行暮抬手摸摸棱角分明的下巴,那上面已经长出了一层粗实的胡须,道:神态是装的,但内容不一定是假的,他知道的可能也就是这么多。毕竟因为钥匙的原因,虞时倾对他也不亲近,甚至可以说很冷酷。 审讯室里,虞楚在继续回答审讯。 他可能就喜欢虞枫吧,毕竟我让他太失望了。胆子小,也不会去船厂替他打理生意,我也很想得到父亲的爱,可是终究还是怪我自己。虞楚声音微微颤抖,谁都听得出他强忍的哭音和语气里的难过。 站在单面玻璃后的中年人不知哪里被触动了,低下头,用手按着自己的眉心。谢行暮微微靠向他,低声道:林局,装的,比起他爹不喜欢他,他更不喜欢他爹,和你家不一样。 林局咳嗽两声,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 虞楚抬起头看向长桌后的两名警察,翕动嘴唇道:所以我真的不知道 或许因为一场肺炎初愈,抑或是刚经历虞时倾被抓捕的伤痛,灯光下,他那张脸透出不健康的苍白,嘴唇也干裂起皮,看上去有些可怜。 提问的那名警察声音温和下来:你只说你知道的就行了。 林局正专心看着审讯室里的虞楚,身旁的谢行暮突然转身往门口走。林局问:去哪儿? 去倒水,有点渴了,您要一杯吗? 林局端起小桌上的茶缸:不用,我随身带着。 嗯。 谢行暮到了门外,抓住一名经过通道的小警察:去给我端两杯水来,一杯送进审讯室,给那名正被审讯的人。 小警察刚工作不久,虽然久闻眼前这名刑侦大队长的威名,却还是愣愣道:送进审讯室啊,这不太好吧。 谢行暮随手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记:叫你去就去,啰嗦什么? 是。小警察捂着头往茶水间跑去。 那一杯里面放点茶叶,要好茶。 知道了。 失忆?提问的警察和身边负责记录的警察面面相觑。 虞楚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好笑,就像是我找的借口,但我真的失忆了。 警察没忍住哂笑一声:你的意思,就是完全不知道那把钥匙的下落? 我都不记得我有一把钥匙。虞楚有点委屈地道:这点你们可以去问谢行暮,他很清楚的。而且我是受害者,虞时倾本来想杀了我,幸好被谢行暮救了,这些你们都可以去问他。 谢行暮刚推开房门,单面玻璃后的林局就转头道:他又在开始装了,看着挺老实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没个实话呢? 什么? 他说他失忆了。林局将手上的茶缸放回小桌,摇头道:这年头还来失忆这一套,搞得就和我老婆看的电视剧一样。既然他要这么说,就送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已经让医院对他进行过全身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林局问:脑子里没长个瘤儿,压迫了脑神经什么的? 没有。谢行暮走到他身边,双手环胸,讳莫如深地道:但是失忆这事嘛,没准儿他还真不是装的。 林局侧头看向他,半晌后道:你是不是也在看我老婆追的那部电视剧? 从虞楚说出自己失忆后,两名警察各自翻着手边的资料。 叩叩叩。 审讯室大门被敲响,推开,一名警察颤巍巍地端着杯热茶站在门口。 对不起,打扰一下,我给他送杯水。小警察将一次性水杯端到虞楚面前的小桌上放下。 虞楚接过水,礼貌点头:谢谢。 不,不客气。小警察飞快地闪出了门。 虞楚将水杯递到嘴边,蒸腾的热气带着茶香溢入鼻端,水很烫,他轻轻吹了两下,再小心地啜饮一口,茶水顺着喉咙慢慢下淌,让他感觉到一股暖到胃部的熨帖。 -- 第67页 他放下茶杯,目光投向左边墙上的单面玻璃,谢行暮也正端着水杯喝了口,视线透过杯沿上方和他对上。 虞楚突然弯起嘴角笑了笑,颊边浮起一个浅浅的酒窝,要不是知道这是单面玻璃,谢行暮差点以为他能看到自己。 第34章 林局也看到了虞楚这个笑容, 倏地转头看向谢行暮。 谢行暮却专心盯着自己水杯,察觉到林局的注视后,投去个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林局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什么也没说地转回了头。 负责审讯的警察继续朝虞楚提问:你的意思就是说, 虞时倾接触过的可疑人物, 你就只知道阿邦? 是的。 虞楚,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审讯室。 警察厉声道:这是海云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审讯室, 就在你现在坐的那个位置上, 有无数企图隐瞒罪证或者线索的人, 最后都会乖乖开口。如果你有了线索却不说,被我们查出来的话, 这严重的后果得你自己承担。 虞楚瑟缩了一下, 怯生生地说:我都知道的, 我也没有隐瞒,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单面玻璃后的林局叹了口气, 道:演员。 他也不再留下来听虞楚审讯,转头就往门外走去, 谢行暮赶紧跟上。 两人走在通道里,路过的警察不断打招呼, 林局对他们点头, 并问身旁的谢行暮:虞时倾那里审得怎么样了? 谢行暮道:我连续审了三天,他开始不承认罪行, 但是证据一条条摆在眼前,不承认也不行。后面见自己跑不了,就干脆不开口, 半个字都不说,始终不肯交代背后都有哪些人。 从他的手下那里问出什么来没? 虞时倾为人谨慎,哪怕是跟了他十几年的手下也不清楚那些核心秘密。包括他最信任的吴成峰,也只知道他背后确实还有同伙,却不清楚那究竟是谁。 林局深思地眯起眼睛,问道:按说虞时倾的罪名是跑不了了,以他对待亲儿子的态度,这人相当冷血无情,可他这样拒不交代背后的同伙,你觉得这会是什么原因呢? 谢行暮冷笑一声:他觉得如果挺住不说,同伙还可以想法保他一命。可要是彻底交代了,就不会管他了。 林局伸手推开局长办公室,正要进去时又回头,皱着眉上下打量谢行暮:去把胡子刮了,瞧瞧你这副德行,再去洗个澡,人都馊了。 谢行暮转身往后走,摆摆手道:顾不上,我现在要去接多多。 周末来我家吃饭吧?晓婷放假回来了,她妈要做好菜,你带着多多来吃饭吧。林局在他背后喊道。 不吃了,我很久没见过多多了。 审讯室里,两名警察再也从虞楚口里问不出什么,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对面的人却只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委屈地重复:我失忆了呀。我不知道啊。这个谢行暮也知道,不信你们可以去问他。我是受害者,虞时倾想杀死我。 等到终于出了审讯室,一直审问虞楚的那名警察,疲惫地对立在门口的小警察道:今天就到这儿了,你先把他带去看守所收押,明天审讯的时候再提人过来。 小警察犹豫了下,回道:可他不是嫌犯,是证人,不能进看守所,是要安排住进宾馆,还要由人保护的。 警察瞪大了眼睛:谁说的? 小警察咽了口唾沫,凑近他小声道:谢队吩咐的。 那谢队人呢? 他刚走,说是回家了。 警察道:这人是由我们五组负责审讯的,而且身份极其敏感,他亲爹虞时倾刚刚才被抓捕,一切情况都还不明朗。他要真是有罪,借机逃脱了怎么办? 小警察看了看左右,依旧压低声音道:谢队说他安排了人监视,如果出事了他会负责。 警察闭上嘴,沉思片刻后道:好吧,那就按谢队说的办。 两名警察小声交头接耳,虞楚就站在旁边不远处。虽然听不见这两人在说什么,但也知道他们肯定说的就是自己。 李思明走了过来,和那两名警察打过招呼后,拍拍他的肩:走,开个房追剧去。 虞楚明白以他现在的情况,能住宾馆已经是最好了。虽然身边有人监视,也比被关押起来的待遇好上千百倍。 好的。虞楚脸上露出个笑。 宾馆就在刑警大队旁边几百米的地方,不大,简单的三楼一底,外形朴实无华,刷白的墙面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丽晶大酒店。 服务员看来对这帮警察已经很熟了,见到人就招呼:警察先生,还是标间吗? 不,这次我们要三楼贵宾套房。李思明豪气地一挥手,谢队说这次费用走他的私账。 好好好,谢队是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服务员笑道。 办好登记手续,两人跟在服务员身后上楼。这宾馆虽然不豪华,但胜在干净,可能因为地处刑警大队旁边被耳濡目染的缘故,楼梯拐角和通道都贴着诸如警爱民,民拥警,警民携手保安宁之类的标语,还有正在敬礼的警察Q版小人。 -- 第68页 服务员打开通道最里间的贵宾房后离开了,两人便进了屋。 说是贵宾房,就和普通宾馆差不多,只是多了个客厅,有几座沙发和茶几,窗台上还摆放着两盆绿植。 墙上电视上方照旧贴着醒目的标语:检举违法犯罪活动线索,是每个公民的应尽义务。 李思明已经迫不及待打开了电视,用遥控器换着频道,嘴里说:虞楚,上次那个剧,咱们在病房看到第几集了? 红颜美人俏郎君还是我家婆婆不省心?虞楚问。 婆婆那个。 看到五十二集了。 李思明惊喜道:最新一集都六十九了,咱们可以一次性看个爽。 看了一会儿后,李思明接了个电话:喂老地方,总统套房嗯,好的。 虞楚等他挂上电话,似是随口问道:谁打来的啊? 谢队。李思明从桌上零食袋里拿起一根薯条喂到嘴里。 谢队这几天还在忙吗?虞楚问。 李思明道:唔,开始就在队里的,还叮嘱我们将你带来宾馆休息,现在回家了吧。 哦。 谢行暮去停车场开上自己那辆奔驰G60,离开公安局驶向大街。豪华彪悍的越野车停了几个月,车身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他没有回自己位于城中央的家,而是驶向了城南。 半个小时后,大G停在路旁画好的车位里,谢行暮跳下车,去后备厢提出两只大袋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巷子两边都是单家独户的小院,当他走到一幢小院外时,放缓了脚步,站在雕花铁门外往里看,脸上浮起一个充满温情的笑容。 院子里,一名四五岁的男孩儿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柄小铁铲,正往身旁的红桶里铲土。他玩得很起劲,也很认真,颊边的头发都被汗水濡湿了,脸蛋儿也红扑扑的。 身旁不远处有名两鬓斑白的老人,拎着水壶在浇花,两人有句没句地说着话,没有注意到铁门外的谢行暮。 多多,你装好土就给陈爷爷拎过来,咱们给这株月季再填填。 小男孩有点惊讶:可是它不是已经有土了吗? 我给它分了枝,这枝小的还要点土。 呀,陈爷爷你把它们俩分开了呀。多多啊了一声,可是那朵是它的舅舅呀。 它舅舅就在旁边,不会分开的。老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铁门外有人回道。 小男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倏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大门。 谢行暮已经推开铁门走进院子,先是对老人打了招呼:陈叔,我回来了。接着就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笑眯眯地蹲下身,向多多张开了双臂。 砰! 铁铲掉在地上,小红桶被撞翻,多多像颗小炮弹似的对着谢行暮冲了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两支小胳膊紧紧环上了他的脖子。 虽然谢行暮虽然经常会出差,但一走就是几个月,这还是第一次。他感受到多多的身体在剧烈起伏,知道他要哭了,便用手安抚地轻拍着他后背,柔声道:多多,别哭,舅舅这不是回来了吗 多多本来还强忍着眼泪,被谢行暮这样一说,反倒哇一声就大哭起来。谢行暮抱着他站起身,一边拍抚着他后背,一边在院子里走圈圈。 陈老在旁边笑呵呵地看着,等多多哭声小了下去才问道: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谢行暮道。 那收尾工作呢?还要去岛上吗? 本来伏在谢行暮颈子边还在哭的多多,听到这话后抬起头,紧张地去看谢行暮的脸。 他脸上全是哭出来的眼泪和鼻涕,这一抬头,鼻涕就在谢行暮肩膀上拉出一条透明的线。 不去了,收尾工作交给其他组在负责。 谢行暮左右看着想找卫生纸,陈老赶紧从石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递给他。 谢行暮接过纸巾,凑到多多鼻前道:擤一下。 多多刚牵出了鼻涕线,正有些害臊,也就忘记了继续哭,很轻地擤了下鼻子。 用力。谢行暮道。 多多又用力呼呼两声。 谢行暮将纸巾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重新扯了干净的,去擦拭多多脸上的泪痕。 让我看看,长高了没?长高了,长了一截出来。 迟多多抽噎着问:一截是多少? 谢行暮掐着指节:这么长。 陈老是名退休刑警,也是谢行暮以前的恩师,他不会打听谢行暮工作上的事,闻言只道:不去了就好,多多可想你了。 我知道。谢行暮怜爱地在多多额头上亲了下,将他濡湿的头发拨到一边。 多多撅着嘴着道:陈爷爷说错了,我才不想舅舅呢。两只胳膊却将谢行暮的颈子搂得紧紧的。 陈老笑着道:好好好,陈爷爷说错了,我们多多才没有给舅舅画画写信,晚上藏在被窝里哭。说完问谢行暮:留在这儿吃饭?我让王嫂去街上买点好菜。 -- 第69页 今天就不了,您看我这一脸一身的,还想把多多接回去就赶紧洗个澡,等收拾好了改天来看您。谢行暮道。 多多在他脸旁闻了闻,露出个嫌弃的表情:舅舅你好臭啊。 臭还搂着我?要不你别让我抱,下来自己走。 不。多多皱着鼻子,却没有下地的意思。 陈老说:行,你带着多多回去休息,这段时间也辛苦了,看看这脸,比以前可黑了不少。 天天在海岛上晒,那肯定要变黑的。谢行暮笑道。 多多也去看他脸,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多了一层胡子,好奇地用手指去摸,又被扎得收回了手。 谢行暮又和陈老说了会儿话,将放在地上的贵重补品拎进了屋。陈老去将多多这段时间的衣服用品收拾好,装在大袋子里递给谢行暮,又将小书包给多多背上。 给陈爷爷再见。谢行暮一手拎着大袋子,一手晃了晃牵着的多多。 陈爷爷再见。 谢行暮带着多多回到车上,小孩儿明显很兴奋,坐在副驾上甩着两条小腿,又很黏人,在谢行暮俯身过来给他系安全带时,叭地就在他侧脸上亲了一口。 哎哟,扎我的嘴了。他撒娇似的道。 谢行暮发动了汽车:等我回家就把胡子剃掉。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车流的灯汇成了长长的光带,多多看着窗外,不时转头喊一声:舅舅。 嗯。谢行暮应道。 我想养一只猫咪。多多说。 谢行暮打着方向盘:谁喂啊?我要是出差,把猫咪万一饿着了怎么办? 多多央求道:我照顾它啊,那是我的猫咪,我照顾它啊,舅舅 过几天再商量,现在不能答应你,猫咪也不是那么好养的 谢行暮只得随口敷衍,眼前却因为这话,浮现出了虞楚的脸。 第35章 多多这一路老是喊他, 喊答应后也没有其他的话,笑嘻嘻地继续看窗外。谢行暮知道他这是在表示亲昵,便极有耐心地一次次回应着。 越野驶入海云市中心, 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 谢行暮带着多多进去, 采购了一大车的新鲜食材和生活用品。 买好东西回到车上, 很快便驶入市中心的一个小区, 停在了地下停车场。 谢行暮左手提着刚大袋东西,右手提着多多的衣物用品袋, 跟在小跑向电梯的多多身后, 输入密码进了电梯。 电梯直达顶层, 叮一声停了下来,门开后, 迎面就是他家的客厅玄关。 多多欢呼一声, 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飞奔向自己的房间。谢行暮喊住他,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小拖鞋:先把鞋换了。 多多有点迫不及待地换鞋, 因为谢行暮在执行任务前,刚给他买了一个可以对话的智能玩具熊猫。可熊猫抱在怀里还没焐热, 他就被送去了陈老家,心里一直惦记着。 看多多啪嗒啪嗒地进了自己房间, 谢行暮换好鞋, 将装着食材的袋子拎到厨房,一样样分门别类放进内嵌式冰箱里。 这套房子很大, 装修和家具都很上档次,当初他花大价钱买下这栋楼的整个顶层,倒不是因为这里地段繁华, 而是因为多多就要念小学了,他像每一位未雨绸缪的家长一样,提前买下这套学区房,和多多两人从市郊别墅搬了过来。 将食材和生活物品都放好,他回去自己的主卧。路过多多房间时,看到他正趴在地毯上,和对面那个毛茸茸的智能熊猫对话。 小多,叫我舅舅。多多很有耐心地教熊猫,舅舅,舅舅。 小多没有舅舅。熊猫按照程序在诚实地回答。 小多,我就是你的舅舅。多多往它面前爬了两步,认真地说:我会好好陪你的。 熊猫卡顿了两秒后,道:我会好好陪你的。 谢行暮无声地笑了笑,回到自己房间,进浴室洗澡。 等他洗完澡,剃掉满脸胡子,一身干净地从浴室出来时,多多已经抱着熊猫在客厅看动画片。他走过去,将散落在沙发上的几本儿童画册收好,再去厨房做晚饭。 多多,今晚咱俩吃馄饨怎么样?我给你包小馄饨吃。谢行暮拉开冰箱,从里面取出刚买的馄饨皮,鲜虾和牛肉。 好的,吃馄饨。多多有点高兴地提高声音,我喜欢吃馄饨。 好,舅舅给你包一半虾仁馅儿的,再包一半牛肉馅儿的。 谢行暮拴好围腰,动作麻利地开始剁馄饨馅儿,屋子里响起很有节奏的砰砰声。等到剁好后拌上调料尝了尝味儿,觉得咸淡合适,便一手拿面皮,一手用筷子拨馅儿包起来。 他熟练地动着手指,菜板上很快就码起包好的馄饨,活像一只只小元宝。这边锅里的水也烧开了,他将馄饨放下锅,又洗了几条青菜放进去焯水。 馄饨很快就煮熟了,一只只浮到水面,热气腾腾地翻滚着。他一边喊多多吃饭,一边将馄饨盛到一大一小两只碗里,最面上盖了几条青菜。 多多的筷子使得不是很好,便用勺子往嘴里喂,大口大口吃得很香,只是在舀起青菜,想偷偷倒进脚边的垃圾桶时,发现谢行暮正看着自己,手上一抖,赶紧将青菜塞进嘴里。 -- 第70页 谢行暮吃了几口后,便有些心不在焉地慢下了动作,频频看向餐桌上搁着的手机。 多多对他最是在意,便也停下吃饭,看着他问:舅舅,馄饨不好吃吗? 嗯?谢行暮一怔,回道:好吃。说完干脆放下筷子拿起手机,你吃着,我先打个电话。 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贴在耳边走向落地窗,电话那边响了几声后,接通了。 谢队。李思明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正常,没什么情况,都在看电视呢。 谢行暮听着对面的电视背景音,突然问道:你们在看什么? 啊?李思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怔了几秒后才回道:在看电视剧。 谢行暮也觉得自己问得很莫名其妙,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都吃饭了吗? 吃过了,刚吃完。 吃的什么? 就是咱们局对面的那家馆子里点的菜。李思明回答完后,见谢行暮没有接话,只得继续说下去:点了个虾酱炖豆腐,酱爆鱿鱼,还有炒时蔬和汤。 谢行暮沉默两秒后道:那家馆子油太重,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李思明心道平常不都在那家馆子吃饭吗,但还是委婉道:谢队啊,我们泡面吃太多了,闻到那味儿都没胃口。 谢行暮道:谁让你去吃泡面的?这两天你也没其他工作,就是守下证人,既然那么闲,为什么不买点菜,借下宾馆的厨房自己烧饭?又营养又健康。 李思明: 我洗澡后没有换洗的衣服呀 谢行暮还想说什么,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虞楚的声音,听上去和电话隔了一段距离,应该是在对李思明说。 李思明有些奇怪虞楚怎么突然这么大声,但还是转头道:先穿衣柜里挂着的浴袍吧,你身上的衣服现在洗了晾起来,明天就干了。 虞楚没有什么异议,转身慢吞吞地走向了洗手间。 怎么了?沉默着的谢行暮问道。 李思明解释:虞楚没有换洗衣服,我让他暂时就穿浴袍,把衣服洗了晾起来,明天早上就可以穿了。 虞楚的脚步更慢了,到卫生间短短几米的距离,他还没走到一半。 谢行暮道:出去给他买吧,现在才七点过,去给他买一套睡衣,还有换洗衣服裤子。 哦,好吧,那我叫人去胡椒街,那里很多服装 不行,那地方的衣服布料都不好。谢行暮飞快打断。 李思明震惊了:谢队,你这是歧视啊,不能你是富二代,就全天下人都是富二代,咱们队里人穿的衣服,基本都是在那条街买的,也不光有地摊货,还有很多平价品牌服装店的,价廉物美那种。 是全棉的吗?富二代谢行暮问道。 是啊。李思明声音大了不少:都是全棉的,便宜又舒服。 谢行暮顿了顿:行,那就去那儿买,注意挑选啊,有的劣质布料贴身后会过敏,还会起疹子。 知道了,我这就让别的同事去。 虞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步转过了身,李思明拍拍沙发:我让人给你去买新衣服,等会再洗澡吧,咱们再找个电视剧看。 好的。 话音刚落,李思明的手机就响起了两声连续的微信提示音。 他打开一看,是谢行暮发来的一笔两千块的转账,还有条信息:给他买套换洗衣服,还要套睡衣,质量要好,剩下的钱就是你的。 谢行暮盯着屏幕里的转账被领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关心虞楚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干净衣服可以穿。毕竟他是为了任务,才潜伏在虞楚身边做了几个月的保镖,现在任务结束,已经没有义务再继续照顾这位虞家小公子。 舅舅,你快来吃饭啊,你的馄饨都粘在一块儿了。多多用勺子戳了戳谢行暮碗里的馄饨,转头喊他。 马上就吃。谢行暮关掉手机。 多多又埋头对付自己碗里的馄饨,谢行暮看着满嘴油光的小男孩儿,突然就想通了。应该就像为姐姐抚养多多一样,他对虞楚的照顾,也是为了赵奶奶吧。 半个小时后,有警察将买的衣服送上门。 哈,我最喜欢的烤肉串。李思明高兴地扑了上去,并取出一罐啤酒要扔给虞楚,被他拒绝了,你们吃吧,我想先去洗个澡。 虞楚接过衣服便去洗澡,李思明正在吃肉串,旁边的警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怎么了?李思明问。 警察问:谢队怎么对他这么好?又是出钱让他住宾馆,又是买衣服什么的。 李思明嚼着肉块,沉思道:谢队不是从来就又当爹又当娘的养着多多吗?这次去当了虞楚几个月保镖,我觉得他一腔父爱就转移到虞楚身上了吧。 -- 第71页 宾馆里的洗手间很狭窄,但好在干净,虞楚打开喷头,在热水下冲刷自己的身体,开始琢磨起将来的计划。 他相信原身没有参与过虞时倾的那些行为,而谢行暮对于这一点,应该比他更清楚,那么自己现在还被扣留着,一是还需要个调查取证的过程,二是想从自己手里获得那把钥匙。 钥匙他的确不知道藏在哪儿,但警方并不能因此就扣着他不放,再过上几天,应该就自由了吧。 虞楚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心情也好了不少。 接下来两天,他都住在宾馆,只是每天上午九点左右,就会被李思明带去公安局,在那里接受一轮调查。 不过这一切倒也不难熬,警察们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宽松。虽然他说自己失忆了很扯,但无数证据都表明,这名长相漂亮一脸无辜的虞家小公子,还真的挺无辜。 所以只从他口里问一点关于虞时倾日常的事,便又将他交给李思明。 两天后,虞楚吃完早点,熟门熟路地跟着李思明去往旁边的刑侦大队,结果刚跨进二楼通道,就看到前面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让他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谢行暮正和面前的一名警察谈话,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眼往这边看来。和虞楚对视两秒后,他转回头和那名警察说了句,再大踏步走了过来。 他没有穿着虞楚见惯的黑T恤,而是一件笔挺的银灰色衬衫,两条长腿包裹在质地考究的裤腿中,显得身形挺拔。这一身装束突然就让他多了几分沉静气质,和他身上特有的匪气相融,既矛盾又出奇的和谐。 虞楚看着这样陌生而又熟悉的谢行暮,突然间就有些恍惚。 谢行暮盯着他看了几秒后,开口道:虞楚,你可以走了。 啊?虞楚一瞬间有些回不过神,半张着嘴,看上去有些呆。 谢行暮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又说:你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可以离开这里。说完这句他顿了顿,接着道:换句话说,你从此就自由了。 第36章 谢行暮以为虞楚会高兴得跳起来, 让他有些许意外的是,虞楚没有太大的反应,只笑了笑, 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 微一错愕后, 他反应过来, 说:放心吧, 虞时倾的手下也都抓捕了, 不会再对你造成威胁。 但虞楚还是盯着他没说话。 谢行暮略一思忖,拿出自己的手机, 低下头道:加个微信吧。 旁边有人经过, 正好听到这句话, 有些诧异地看了两人一眼。 谢行暮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埋头解开手机指纹锁, 嘴里道:你以前加我的那个微信号不会再用了, 把现在这个加上, 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虞楚这才开口, 慢吞吞地说:我没有手机,那个掉进海里了。 谢行暮一怔, 立即道:你在这儿等等我。说完便转身往刑侦办公室走去。 虞楚看着他进了屋门,便背贴向墙壁靠着, 半垂头, 两手抄进裤兜,摆出个习惯性的潇洒姿势。直到路过的警察都会奇怪地打量他一眼, 才醒悟到这种姿势和自己已经不匹配了,便直起身站好,双手垂在裤腿旁。 一会儿后, 谢行暮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新手机,他将手机递给虞楚:这是我年会上得的奖品,我把卡装好了,还用的你以前那个号码。 说完又点开手机,指着上面几个APP道:这几个是你经常用的,也下载好了。 虞楚接过来,点开微信界面,看见可怜的几个联系人里,多了一个新增,昵称就是谢行暮,头像是一个奇奇怪怪的智能人,是最原始的那种,还没有用上真人皮肤和外形。 这是谁?他用手指戳戳那个头像。 这是我。 我问头像里的是谁? 谢行暮挠挠自己鼻梁,含糊道:高达。 唔。 虞楚没有继续问,只在心里想,如此初级的一名智能人,居然还能有名字。 谢行暮将虞楚送到公安局大门口,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大街上的车流,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啰。虞楚左右张望着,心不在焉地回道。 你有想过去看虞时倾吗?他现在被暂时羁押在看守所,等待提审。谢行暮问。 虞楚有点诧异地转头看向他:我去看虞时倾干什么? 谢行暮怔了下,盯着他好几秒后才笑了声:行,那就不去看了。 不过我想向你打听两个人。虞楚问他:你认得岛上的郑宝和Rugosa吗? 郑宝我认识,Rugosa是谁?谢行暮努力回忆。 Rugosa也叫陈华,是之前照顾我的那名女孩儿。 谢行暮看了他一眼,回道:他俩来岛的时间短,也没帮虞时倾做过什么事,已经被释放了。 哦。虞楚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道:那我走了。 谢行暮没说什么,只皱眉盯着前方,像是在出神,虞楚便顺着人行道往左边走去,手里还攥着那只新手机。 -- 第72页 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一路左顾右盼,目光新奇地打量街上的行人,还有街道两旁的店铺。在一条小巷子前遇到个卖糖画的,他就和几名小孩子一起站在摊位旁,津津有味地看了老半天。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逛,不知不觉肚子饿了,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他兜里一分钱也没有,却毫不心慌,又往前走了一段后,在一家酒店前方停下了脚步。 这家酒店在办酒席,穿戴簇新的新郎新娘站在大门前,台阶上还洒落了不少彩纸屑,旁边一条长桌,有人坐在那里负责收礼金,送过人情的客人便陆续进入酒店。 负责登记礼金的记账先生明显很忙,周围等待着不少客人,虞楚站在人行道上看了几秒后,就往酒店门口走去。 他小时候,经常和其他小孩子一起混酒席饭吃。大家分散开,各自跟在那些赴宴的大人身侧,像是那家小孩子一样,大摇大摆地混进去,再在里面找个空桌位大吃一通。 酒席上的饭菜是他们平常尝不到的美味,个个吃得小肚子滚圆,临走时还能带上两个鸡腿,那么第二天的饭也有了着落。 只是次数一多,酒店经理就会认得他们几个,堵在大门口不让进去,还叫保安来把人赶走。虞楚有一次就被抓到过,经理揪着他的后衣领,扇了他重重一耳光。 他被那一巴掌打得跌下台阶,人也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被丢在花坛里,半边耳朵听不见声音,跌跌撞撞回到孩子们聚集的桥洞下,躺了几天才好转。 等到养好身体,虞楚开始跟踪那名经理,发现他经常和一名女人开房约会。他想法搞到了经理老婆的电话,在那两人某次进入酒店房间时,便用公共终端给经理老婆打了告密电话。 虞楚站在酒店对面的马路上,看着经理老婆带着人冲入酒店,半个小时后,经理满脸是伤地逃了出来,这才满意地离开。 接着那名经理在工作时也频频出现事情,不是客人发现汤里有苍蝇,就是联盟卫生部门来检查时,发现厨房里还有死老鼠。所以没过多久,他也被酒店辞退了。 有了小时候混酒席的经验,虞楚驾轻就熟地走上前,和等待送礼金的客人站在一起,半分钟后,他装作已经送过礼金的模样往酒店里走,路过新郎新娘身旁时,对他们露出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容。 这种场合下,新郎新娘并不能认全两方所有的亲朋好友,便都对虞楚还之微笑,并目送他进入酒店大门,再转头笑迎其他客人。 虞楚顺着铺了红色地毯的楼梯上了二楼,在喧哗的大厅里寻了个空桌坐下。后面陆续来的客人在周围落座,不一会儿就将这桌填满了。 大圆桌上摆放着一道道摆盘精致的凉菜,虞楚将面前的糖盒拆开,剥了一粒糖果喂到嘴里,开始玩自己的新手机。 这桌的客人都互不认识,所以也不交谈,只嗑着瓜子干等开席。虞楚看了下自己新手机里的APP,除了几个手机自带的基础软件,就只有一个微信。他便找到应用商店,在里面下载可以看电视剧的视频软件。 直到一阵激昂的音乐声响起,司仪在台上开了场,虞楚才收好手机。司仪讲完话,新郎上台,接着音乐切换,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款款入场。 虞楚和身边人都站起身鼓掌。 等到双方交换戒指再讲完誓言后,服务员倾巢出动,在厅内纵横穿梭,将一道道热菜送上桌。酒席开始了,虞楚拆开筷子,一边看着台上的节目表演,一边吃着饭。 他已经不是那个在酒席上狼吞虎咽的小孩子,酒席的菜肴看着不错,味道却着实一般,他挑挑拣拣地勉强填了个半饱,便放了筷子起身离开。 步出酒店大门,迎着炫目的阳光,虞楚微微眯起眼,琢磨着下午又去哪儿逛逛。刚提步往左边走,后颈就是一紧,衣领被人给拎住了。 虞楚条件反射地就要一肘拐向后方,但这熟悉的感觉又让他硬生生停下了手,懊恼地侧过脸问:你又干嘛啊? 谢行暮反问道:你刚才又在干嘛? 虞楚挣了两下没挣脱便没再动,只皱着眉道:别动不动揪我后衣领行不行?松手。 他俩这个姿势太奇怪,路过的人都不断看他们,谢行暮也不松手,拎着虞楚的后衣领就往旁边一条巷子走,虞楚只能踮着两只脚尖跟着走。 到了巷子里,谢行暮才放手,虞楚低头整理衣服,脖子上的金链子从领口脱了出来,在胸前晃荡着。 你还留着虞时倾的东西啊?谢行暮盯着那金链子问,神情有点复杂。 虞楚将金链子塞回衣领里,说:干嘛不留着,没饭吃的时候还可以去换钱呢。 没饭吃的时候不是可以去吃人家的酒席吗?谢行暮道。 他微垂着眼眸看着虞楚,声音很平淡,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虞楚道:你在跟踪我。 谢行暮的跟踪术他是深有体会,一次次逃出岛又一次次被抓回来,如果谢行暮不主动现身,是很难被发现的。 我没有跟踪你,跟踪的前提是要隐藏踪迹,而我是光明正大的在街上走。谢行暮道。 那不还是跟踪? 太阳有点大,谢行暮的额头渗出了点点汗珠,他转着头找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坐会儿,嘴里问:你刚才吃饱了吗? -- 第73页 没有,那酒席上的菜太难吃了。虞楚道。 都混到这地步了还挑食。谢行暮嗤笑一声。 虞楚说:我今天不怎么想吃东西。 谢行暮想了想,问道:那想吃点清淡的吗?前面有一家粥店,看上去还不错,进去坐坐吧。 虞楚跟着他往那家粥店走,路过刚才那家酒店门口时,谢行暮瞧见收礼金的人还坐在那里,正在和另一个人清点账目,便从怀里掏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五张递给虞楚。 做什么?虞楚接过钱问。 谢行暮对着那边侧了侧头:去把你刚才的饭钱结了。 虞楚看了这么多天的电视剧,也知道这五张钱的价值,便嘟囔道:说了那顿饭不好吃,我就吃了一点点,怎么可能值五百。 说完便从中抽出三张塞到自己裤兜里,拿着剩下两张走了过去。 负责收礼金的记账先生正要将礼金簿装进旁边的提包,就见一名长相漂亮的年轻人站在面前,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帮我收一下礼金吧。 好的。他又把礼金簿摊开,看了眼虞楚眼里的钞票,问:两百吗? 嗯。 海云市近年来礼金数目逐渐攀升,今天来婚礼现场送人情的就没有谁只送两百,不过他见这年轻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估计还在念书,所以送两百也能理解。 写什么名字?记账先生的笔尖在纸簿上唰唰滑动。 虞楚还没做声,旁边就响起谢行暮的声音:饭钱。 记账先生抬起头:草头范,乾坤乾? 不,就是吃饭的饭,钱财的钱。谢行暮道。 记账先生愣了一瞬,不过也没再问,落笔如飞地记录下:饭钱贰佰元整。 第37章 片刻后, 两人在那家粥店落座,谢行暮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问虞楚:你想吃点什么? 你看着点吧。虞楚道。 谢行暮微皱眉看着菜单,阳光从侧面的窗户透进来, 光影将他五官勾勒得更加立体。虞楚打量了一圈粥店内环境后, 目光就情不自禁地落到他脸上。 这个, 这个, 还有这个谢行暮侧过身, 拿着菜单对服务员指点,眼睛瞟了眼盯着自己的虞楚, 又看回菜单上。 他点了几个菜后, 问服务员:除了粥, 你们还有饱肚子的吗? 服务员想了想,问:点心? 那个不行。谢行暮说:白米饭或者面条之类的。 服务员道:抱歉先生, 我们粥店只有粥。 谢行暮掏出钱夹, 抽出一张递给服务员:那请你帮我去隔壁面馆买一碗牛肉面吧。 服务员态度很好地答应了, 谢行暮又补充:要四两。 好。 等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后,虞楚还看着他, 嘴里道:你可真能吃。 还好吧,四两面也不算太多。谢行暮道。 虞楚又看了眼他微隆在衬衫下的结实胸肌, 这才收回目光,捧起自己面前那杯茶喝了一口, 咂咂嘴嫌弃道:不好喝。 谢行暮也端起茶尝了下:还好吧, 也不算太难喝。 你能不能换句话啊?什么都是还好吧。虞楚嘟囔着:这都没有虞时倾给我的茶好喝。 谢行暮放下茶杯,皱起眉头看向他, 虞楚不躲不闪,目光坦然地回应他的注视。 以后你的生活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不能再这样挑剔了。谢行暮说。 虞楚问:怎么个翻天覆地法? 谢行暮靠向椅背, 双手环胸看着他,平静地开口:不再有人把精美的食物送到你房间里,也没有太多猴子,在外面遇到危险要全靠自己,没有保镖会跟在身旁保护你。 虞楚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颤动: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自由的离开,任意去哪个地方吃饭,也许现在和你坐在这儿抱怨茶水的味道,明天就到了北方的某个城市,坐在一家小馆子里吃水饺。而且来去都一个人,再也不会被人监视着? 谢行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道:也可以这样说吧。 虞楚将头埋在水杯上,也不用手扶着,就用嘴巴叼着杯沿,抬起来一点点,让茶水淌入嘴里。 啧,你这是怎么喝水的?会流出来的。谢行暮话刚说完,一道茶水就顺着虞楚的唇角流了下去,他赶紧将嘴上叼着的茶杯放下,伸手去拿旁边的纸巾盒。 纸巾盒却被一只大手先拿走,两张纸巾递到他面前,虞楚接过来就去擦嘴角,谢行暮看着他的动作,又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径直将手越过桌面,去擦拭他下巴沾着的茶水。 动作相当自然,就像他还是虞楚保镖时做的那样。 虞楚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擦干下巴,看着他将两团纸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开口问:从此我不管去哪儿,身边也不会有人用水壶给我装着茶水了对吧? 不待谢行暮回答,他又自问自答地点头:嗯,不会有人了。 -- 第74页 谢行暮突然就怔住了,握着那只纸巾盒没有放下,虞楚转头看向窗外,盯着院子里一棵树上挂着的鸟笼,那里面有只鹦鹉正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还是服务员推门进来打破了沉默:两位先生,你们的菜和粥来了。 一个细瓷白盅摆在虞楚面前,几碟精致的点心小菜放在桌上,最后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放在了谢行暮面前。 服务员将找补的零钱递给谢行暮,温声说了句慢用,便退了出去。 虞楚用小勺子搅动盅里的粥,待到凉些后,舀起一勺喂进嘴里,歪着头细细尝了下,感觉味道还不错。 然后就一勺接一勺的吃起来。 谢行暮也开始吃他的牛肉面,不时夹一筷子凉拌海蜇拌在面里,大口吃得很香。 吃完饭后,谢行暮将面碗推到一边,手肘搁到桌上两手交叉,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不要说走一步看一步的话。 虞楚犹豫了下,说:应该是去找份工作吧。 谢行暮沉思了几秒,说道:虞楚,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找工作是要文凭的。 我没有文凭吗?虞楚歪了歪头,问道。 谢行暮道:没有,虞时倾都是给你请的家庭教师,所以你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考试,也就没有文凭。 没有文凭什么工作都找不到吗? 谢行暮顿了顿,说:没有文凭也可以找到工作的,但是必须有某方面的能力或者特长。 能力或者特长啊虞楚迟疑道。 他在原世界开了一家工作室,专门给智能人做仿真皮肤,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行不行,于是犹豫着开了口:其实我有特长的。 嗯?谢行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可以给你的高达做一副漂亮的皮肤,只要你给我找到足够的材料。 谢行暮: 阿伽索制剂、氪梓溶液、泰亚溶液虞楚每说一样,谢行暮脸色就沉一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道:算了,我胡说的。 嗯。 谢行暮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再去拿旁边的打火机,正要点燃时想起什么,扭头对着包间外大喊:服务员,这里可以抽烟吗? 可以。服务员拿着一个烟灰缸进来,先生,您旁边就是窗户,可以抽烟。 谢行暮推开旁边木窗,就去按手上的打火机,点燃后才问虞楚:不介意我在这抽烟吧? 虞楚奇怪道:之前你在岛上的时候,可是想抽烟就抽烟,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 谢行暮抽了一口烟,对着窗外缓缓吐出烟雾,说:身份不同嘛。 虞楚哼笑一声,说:我介意。 嗯?谢行暮一怔,转头看向他。 我介意。虞楚又说。 谢行暮默默端起面前的烟灰缸,将刚点燃的烟又捻熄在里面。 他将烟盒和打火机装进衣兜,说:你看看自己喜欢做什么,我去给你报个培训班吧。 培训班? 想念书的话,给你报个补习班,再去参加高考。想工作的话,就去找个适合你的职业,进行一段时间的短期培训。 虞楚用勺子搅着面前的粥,沉思片刻后道:我还没想好,再说吧。 笑话,他才不要去念什么补习班。 吃完饭后,谢行暮结账,两人出了粥店。 站在粥店门口,虞楚转身看向谢行暮:那就再见吧。 因为面对着阳光,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白皙的肌肤质地接近透明,谢行暮目光专注地看着他,喉结上下动了动,道:再见。 虞楚转身往反方向走去,走出两步后听到谢行暮叫:等等。 他又转回头,看见谢行暮大步走到他面前停下,取出那个褐色钱包,将里面一叠厚厚的现金全部取出来,递给虞楚道:你现在身上没有钱,先拿去用吧。 虞楚看着那叠钱,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后就那么一把塞在后面裤兜,说:谢谢。 谢行暮突然伸手,扶住他肩膀让他转了个身,看见那裤兜被撑得鼓鼓囊囊,钞票一半都露在外面,便皱了皱眉。 他又打开自己钱包,将里面的证件和银行卡都抽出来装进衣兜,再将虞楚转回身,钱包递给他,道:把钱都装在里面。 虞楚接过钱包,将屁股后的现金拿出来,慢吞吞地往钱包里塞。谢行暮看见几张钞票都卷了边,可虞楚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往里塞,忍不住就一把夺过钱包。 他将钞票理平整,又问:证件呢?拿来我装好。 什么证件?虞楚问。 谢行暮抬头看向他,虞楚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他对视着,满满都是坦然。 谢行暮刚想说身份证,就想起虞楚是从海里被自己救起来的,他一直呆在岛上,根本就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 回趟刑侦大队吧,我问下负责清理星源岛的同事有没有发现你的身份证,如果没找着,那就重新办一张。 -- 第75页 。 半个小时后,虞楚又安静地坐在刑侦大队办公室里,等着谢行暮给他□□。 没过一会儿,谢行暮大步走了进来,右手还提着一个纸袋。他对着虞楚勾了勾手指,虞楚便起身走了过去。 谢行暮将他送到公安局大门口,掏出一张证件递给虞楚,说:刚加急给你补了张身份证。 哦。虞楚接过去就要往裤兜里塞,他又说:放到钱包里去,放夹层。 虞楚又掏出钱包,将身份证放进了夹层。 好了吧?他抬头看向谢行暮。 这些是你的换洗衣服和睡衣。谢行暮将手上的纸袋递给他。 虞楚接过纸袋,谢行暮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已经联系了一家房屋中介,他们马上会来人带你去看房。 看什么房?虞楚问。 租房啊,二公子,你不可能认为不租房子就有地方住吧?谢行暮沉着脸道:虞时倾的全部财产已经被冻结,正在进行清算,你现在是没有固定资产的,不租房的话就只能睡大街,钻水泥管子,呆桥洞下面,明白吗? 虞楚心道自己也不是没有睡过大街,睡过水泥管子和桥洞,但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可是我要离开这儿,租房干什么? 谢行暮的眉头皱了起来:离开这儿,离开海云市?你要去哪儿? 虞楚的资料他清楚,郑珊和赵奶奶去世,虞时倾被捕,他等于是没有亲人了。倒是有个哥哥虞枫,和他妈一起还在接受调查,但就算那两人放了出来,也是恨不得虞楚从这世上消失,怎么可能还管他?所以虞楚说要离开海云市,实在让人想不出他会去哪里。 我要去流浪。虞楚认真地说:爱旅游,走四方,观沧海,爬雪山,我要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他其实没想过要去流浪。 他渴望自由,但再也不想流浪了,他想有自己固定的住所,属于自己的一间房子,不用每天起床后就要去想今晚会睡在哪里。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这句话突然就冲口而出,似乎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就是想看谢行暮为他着急。 谢行暮果然着急了,他听出这是虞楚最近在看的一档旅游节目的开场白,额头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你连钱都没有,要去哪儿旅游?就我给你的那点钱,用光了到时候怎么办?又去酒店看哪家结婚,混进去蹭饭吃吗? 虞楚说:我不会让自己挨饿的。 谢行暮英俊的面容掠过一丝烦躁,他伸出手道:还给我。 什么? 钱包没有钱,连张车票都买不了,我看你还能去哪儿流浪。让你念书不念,去培训班也不去,还想去流浪? 虞楚敏捷地按住自己后裤兜:不给,这是我的钱。 第38章 谢行暮垂眸看着他, 虽然面无表情,但虞楚却明白,要是自己坚持的话, 兜里的钱可能真保不住。 好嘛, 租房就租房嘛。他不情不愿地嘟囔道:真烦。 谢行暮便没再说什么, 站在人行道边低头看手机。 我在这儿等车就行了, 你进去吧。虞楚说。 谢行暮没有理他, 虞楚干脆也掏出手机来看。他手机上没什么好玩的,便点开微信找到高达头像, 发了个自带的兔斯基挠墙表情过去。 发过去后他便拿余光去偷瞄谢行暮, 看到他大拇指点了点, 停顿一秒后,往左拨了下, 应该是把那对话框拨开了。 虞楚又发了张兔斯基扭动的表情过去。 谢行暮大拇指又点开, 停顿一秒后拨向左边。 虞楚开始连续不断地发。 兔斯基摇着人晃, 兔斯基扭屁股,兔斯基扭动, 兔斯基流泪 谢行暮正在看中介的消息,被他发来的微信提示不断挡住页面, 终于忍无可忍地关掉手机,只平视着街上的车辆。 这名中介我认识, 以前买房就是找的他, 我已经给他说过了,要挑选交通便利方便的地段。但你也要记得, 看房的时候要检查一下,家电是不是都齐全,最好是测试一下, 免得有些是坏了的。卫生间和厨房仔细闻闻,有异味的不行,床要舒适柔软,看被褥干不干净,如果不干净,自己去买新的 谢行暮一直叮嘱着虞楚,目光却冰冷地看着前方。 他凌厉的五官配上高大身材,透出股冷酷的气息,而身旁的虞楚,精致五官构成温顺柔和的气质,一看就脾气很好,还委屈地撇着嘴。 那男孩一定是被身旁的人给欺负了。 路过的人频频回头,却又不敢多管闲事。 一辆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副驾驶上坐着的男人探出头打招呼:谢队。 谢行暮朝他点了下头,又对虞楚说:去吧。 虞楚走到车后座,开门上了车。 出租车起步,虞楚从车窗向后看去,看见谢行暮也正转身往公安局大门走。他注视着那道身影消失在围墙后面,才转回了头。 您好,我叫陈军,请问怎么称呼?副驾驶的中介转过身,满脸笑容地问道。 -- 第76页 我叫虞楚。 虞先生,您对房子的要求谢队已经告诉我了,放心,我一定会让您租到满意的房子。 谢谢。虞楚道。 出租车也就行驶了十分钟左右便停了下来,陈军打开车门道:虞先生,到了,我们就在这附近看房子吧。 虞楚往后望了望,心道这里离刑侦大队挺近的,便抱起自己的纸袋,跟着下了车。 陈军带他看的第一套房子就在身后的小区里,环境挺好,基础配套设施完整,到处是绿植,大门口有保安,楼房是还很新的高层电梯住宅。 虞楚跟着他上了某一栋楼的24层,打开了其中一间房门。 屋子一室一厅,装修得很不错,家电都是簇新的,陈军热情地介绍着:这对小夫妻刚结婚就出国了,房子就交给我出租,你看看环境多好,前面有观景阳台,后面还有个生活阳台,可以晾晒衣服啊什么的。来看卧室,别看这房子只有一室一厅,房间可宽敞着呢,卧室还连着一个衣帽间 虞楚跟着他四处看,突然开口问:这房租很贵吧?我觉得我付不起。 陈军一愣,接着笑道:谢队没给你说吗?房租由他来付,你不用管的。 哦。 虞楚继续跟着陈军转,嘴里时不时嗯一声,却掏出手机找到谢行暮的微信,发了个兔斯基疯狂扭动的表情过去。 谢行暮没有回他,他等了几秒后便关掉了手机。 陈军带虞楚在屋内转了圈,问道:虞先生觉得这房子怎么样?还满意吗?说实话,这套房子本来是我给我表妹留着的,她过两天要来海云市工作,我觉得这房子正合适,要不是谢队来说,我肯定不会带人来看的。 虞楚不置可否地回道:还不错。 这房子的确挑不出什么毛病,一个人住还挺合适的,不过他觉得自己在海云市也呆不了多久,所以对房子如何也不是太放在心上。 陈军瞧出他的态度有点漫不经心,虽然脸上未显,心里却有些不服气,于是走到后面的生活阳台道:你再来看看后面这片,一大片草坪,视野开阔无遮无挡的,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房子? 虞楚依言走了过去,顺着阳台往外看去。 只见后面果然有一片草坪,面积不是很大,但绿意盎然,中间还有一块积了雨水的凹地,形成个天然小湖泊,倒映出蓝天白云。 没事儿的时候就看看这些绿色,那片草坪很干净,我上次陪客人看房的时候去过一次,还长满了蒲公英,是这闹市里难得的一块天然净土。陈军瞧着虞楚定定注视着那儿,有些得意地说道。 虞楚在看到草坪的第一眼,心里就砰然一动,特别是听到陈军提到蒲公英后,神情便恍惚起来。 他小时候住过的某个桥洞旁边,就有这么大的一块草坪,上面长满了蒲公英。温暖的晴天,当微风吹过,小伞四处飞散,绒绒地落在脸上 那片房子里有可以租的吗?他伸出手指问陈军。 陈军顺着他手指看出去,整个人一愣怔,问道:你想在那里租房子? 草坪边上有一大片颜色灰暗的矮旧楼房,清一色的五层高,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青砖墙面。那是早些年某个国企单位的家属院,后面国企没落了,房子越来越陈旧,住着的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现在基本上都租给了来这城市打工,工资也仅能维持生计的人。 是啊,那里还不错。虞楚道。 那片房子就挨着草坪,如果在阳台上晒太阳的话,也会有蒲公英飘到脸上来吧。 可是,可是陈军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虞先生,如果您担心租金的话,我已经讲过了,谢队说他帮你付。 那里的房租会便宜很多吧?我替他节约点钱。虞楚转头,对他露出个甜甜的笑。 。 三个小时后,虞楚坐在自己新租房子的阳台上看着外面。阳台一端堆放着几个空纸箱,面前有滴滴答答的水落下,那是楼上人家晾晒的衣服。 房子不大,就五十来个平方,好在家具什么的都有,厨房锅碗瓢盆齐全,陈军谨遵谢行暮的叮嘱,出去小区给他买回来新被褥换上,这才告辞离开。 楼下小孩子们在追逐,被晾晒衣服的妇女大声呵斥,楼梯口有人正背着煤气罐上楼,嘴里喊着:来啰,来啰,让让哦。 虞楚一直趴在阳台上看着下面,直到那些吃饭的人回屋,小孩子们也被大人往家赶,他才发现天已经黑了,而肚子也开始一阵阵发饿。 他回到屋内,准备去外面买点东西回来填充冰箱,而且洗发水沐浴露这些基本的生活物品也要备齐。 虞楚直接去超市里买东西,选好生活物品后,停在了蔬菜区前。 他从来没有自己做过饭,可现在必须要自己做,而且明天就要出去找工作,不然钱很快就要花光。 回到家,他将所有物品分门别类放进冰箱,米洗好放进电饭锅,再掏出手机搜索煮饭要加多少水。 米终于煮上,他开始对付菜板上的那块牛肉,虽然没切过菜,但握刀的手很稳,很快就将牛肉切成堆大小一致的丁。 -- 第77页 他想做一道炒牛肉丁,这个应该不难,牛肉丁和玉米豌豆一起炒,又有肉又有菜,只需要做这一样菜就够了。 等到他按照手机上的食谱将一切材料都准备好后,这才对着手机屏幕开始犯难。 怎么才叫做适量?少许是少到什么程度?一匙又是多少?多大的匙?匙头是很深的那种还是浅浅一撮? 虞楚看了半晌,最终将手机一关,算了,自己估计着来吧。 半个小时后,他在厨房的水池边漱着口,刚做出来的炒牛肉丁,此时就躺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和一堆玉米豌豆混在一起。全都黑黄一片,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看着菜板上剩下一半的牛肉丁,他想要不就吃顿白饭吧,拌点酱油也可以凑合一顿。 刚端起电饭锅,就听到手机传来叮一声,有人在用微信给他发信息。 虞楚不觉得除了谢行暮,还有人会用微信联系自己,心里一动,放下电饭锅拿起扣在菜案上的手机。 消息果然是谢行暮发来的:在干什么? 虞楚:没干什么。 谢行暮:吃饭了吗? 虞楚:还没。 谢行暮正拴着围裙站在料理台前,一边看着锅里的水,一边发着信息。他在给多多做晚饭,突然想起这个时间了,也不知道虞楚吃过饭没。本来只是陡然冒出的一个念头,却越想越不放心,干脆就发个信息问问。 其实在输入的那一刻他就犹豫了,但手指一动还是点击了发送,只不过短短两三秒时间,对面就回了信息过来。 他在看到虞楚回的还没两个字后,手指顿了顿,接着就是一长串发送过去。 谢行暮:为什么现在还没吃饭?已经七点了,出去找个饭馆吃饭,或者手机上叫个外卖也行。 虞楚慢慢走出厨房,在客厅那已经破皮的沙发上坐下,回道:不想出去吃,也不想叫外卖。 这条消息发送出去后,他就看到对方的状态一直处于输入中,半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一条长长的信息。 谢行暮:不想出去也不叫外卖,你是想当神仙吗?今天陈军明明给你找的好房子,你却偏偏要去住破房子。开始看那小区安保不错,消防年检也都过关,电梯从来没出过毛病,房子面北朝南,家具电器装修都不错。可你自己选那小区,没有安保,装的监控也有死角,环境也不好。我就想问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谢行暮发完这一条后,沉着脸将手机丢到料理台上,转头喊道:多多,吃饭了。 他还带着和虞楚对话的情绪,声音下意识就提高了音量。 多多正坐在电视前的地毯上看动画片,闻言转头道:你那么凶干什么? 我没有凶。谢行暮道。 还说没有?你看,你又凶了。多多转回头继续看电视,我心里受伤了,暂时不吃饭。 电视里的动画片还没结束,他才不想现在去吃饭。 谢行暮将炒好的菜一道道端往和厨房相连的餐厅,放在餐桌上,转身时手机又响了声提示音,是虞楚发来的信息。 他没空去看,可端菜时无意瞟过屏幕,发现这次发来的居然是张图片。 谢行暮终于还是放下盘子拿起手机,点开了那张图片。这应该是虞楚用手机拍下来的,光线不太好,拍摄技术也不行,只能看见画面边缘的瓷砖地面上,有个套着塑料袋的垃圾桶。 他将那张图放大了看,发现里面是倒掉的菜。 谢行暮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直接就回了条语音过去:你在做饭? 虞楚也回了语音过来,只有短短一个音:嗯。 虽然就一声嗯,却平白让谢行暮听出了几分委屈,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发出去的语音却平淡的不带情绪:没做出来? 虞楚又是一声嗯。 谢行暮对着屏幕说:你等会儿。说完就把手机放下,将剩下的两盘菜和一碗汤都端去餐桌,给多多平常吃饭用的那只碗里盛上米饭,再走到茶几前,用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坐在地毯上看得正起劲的多多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即转头,便看见谢行暮正面带警告地盯着他,手上拿着电视遥控器。 多多懂得他舅舅只要出现这种表情,就是凡事再没有商量的余地,也不再坚持要看电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向餐桌。 先洗手。谢行暮在身后道。 多多又转头跑去洗手间。 等多多上了桌开始吃饭,谢行暮走到厨房,给虞楚发送了一个视频申请过去。 虞楚听完谢行暮让他等会儿那句,接着就没了消息,愣怔片刻后,正要将手机放下,一个视频申请就陡然弹出屏幕。 看着那个放大的高达头像,他只犹豫了几秒,就按下了接通。 对方显然还没拿好手机,虞楚先是看到一只凑得很近的粉色猫咪,一边耳朵上扎了只同样粉红色的蝴蝶结。随着镜头摇晃着向上,他看见天天超市几个字,再继续,屏幕里就出现了谢行暮的脸。 谢行暮手机拿得很低,以一个往上的角度照着自己的脸,虞楚能看见他凸起的喉结和锋利的下巴,以及垂下的眼眸和两个鼻孔。 从这个奇葩的角度看去,这人居然依旧很帅。 -- 第78页 谢行暮说:你现在去做菜,我就在这里教你。 虞楚愣了一下:你教我? 对,你把镜头对准锅就行了。 虞楚犹豫着没动,谢行暮将镜头拿高了一点,催道:快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星期四休息,星期五中午更新。 第39章 虞楚只得去了厨房, 左右看看,将手机架在煤气灶旁边的刀架上,确定炒锅和菜板都出现在镜头里后, 抹起衣袖准备开始。 等等。手机里传出谢行暮的声音, 围裙呢? 围裙?虞楚顿住抹袖子的动作。 就是我身上穿这种。 对面画面开始晃动, 出现了虞楚开始看过的那只粉红猫和天天超市几个字。 我知道围裙, 但是我没有。虞楚解释。 那你注意点, 尽量别让油星子溅到身上,下次去超市的时候, 你就买一条围裙和手套, 最好是再买点一次性浴帽, 炒菜时戴在头上,不会沾染油烟。 虞楚开始在谢行暮的指挥下挥舞起锅铲炒菜, 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油还没热, 再等等现在倒肉丁再炒几下, 你肉丁里拌过调料没有那就再撒适量的盐适量不知道吗?就是一匙当然就是调料罐里的勺子! 等到将菜都盛进了盘,虞楚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捻起一块肉丁喂到嘴里,又端到手机前:想不想尝尝? 谢行暮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 突然就将手机往下压,让镜头对准围裙上的那只kitty猫, 自己在虞楚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微笑, 道:不感兴趣。 说完就挂断了视频通话。 他收好手机准备出去吃饭,刚转身就顿了顿, 多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桌,站在料理台的一旁盯着他瞧。 多多好奇地问:舅舅,你在和谁说话? 谢行暮说:是我的同事。 哦, 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们在说工作上的事。谢行暮解掉腰上的围裙挂到架子上。 多多说:可是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炒牛肉丁。他咬着手里的勺子补充道:我想吃炒牛肉丁。 今天不是做了你最喜欢的可乐鸡翅吗?谢行暮道。 多多说:我现在想吃炒牛肉丁了。 谢行暮单手将他拎了起来,夹在胳膊下,再走到餐桌旁,将人放在椅子上做好:今天没有炒牛肉丁,明天再做,现在把这碗饭吃干净。 多多用勺子舀起一勺西红柿鸡蛋,说:这是炒牛肉丁。说完就嗷呜一声喂到嘴里,边嚼边说:真好吃。又舀了一勺拌了汤汁的饭粒喂进嘴,含混道:这也是炒牛肉丁。 谢行暮摇了摇头,开始吃自己面前的那碗饭。 夜里,虞楚闭眼躺在自己新家卧室的床上,听着周围的声音。 这楼房隔音效果不好,谁家半夜在厕所冲水,谁家婴儿突然哭闹都非常清晰,楼道总会有重重的脚步声响起,那是下夜班的人回家了。 他的睡眠一直不怎么好,只有在岛上和周暮睡一个房间的那些夜晚,才难得地睡得很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睡着,后半夜全在做梦,一会儿掉下悬崖,在空中无止境地下坠,一会儿是满天的蒲公英飞舞,都看不清头顶的天空 等到终于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他眨眨眼,在床上又躺了会儿,这才翻身起床洗漱。 整个白天,他都呆在屋子里看电视剧,饿了就去将昨天的剩菜剩饭拌在一起翻炒,炒热后倒进一只大盘子,边看电视边吃。 直到太阳西下,他才准备出门逛逛,顺便找份工作。 他站在狭小卫生间的镜子前打量自己,觉得这件白色短袖T恤恐怕不太合适。掉下崖时穿的那套衬衣长裤还在,他找到谢行暮给他的那只纸袋,从里面翻了出来。 这套衣服的面料不错,被水泡过也没事,只是没有熨烫过,有些起皱。他将衬衣平铺在茶几上,去烧了一壶开水,倒在玻璃杯里当做熨斗使。 熨好衬衣,他又如法炮制将长裤熨平,换上一整套后,玉树临风地出了屋。 楼外花坛坐着几名光膀子的人,看见虞楚都停下了交谈,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 虞楚清楚他现在这张脸虽然可以用漂亮二字来形容,但面相还是太无害温顺。凭借变色龙一般的本能,他已经察觉自己顶着这张脸的话,装乖会更得人好感,所以便收敛了举手投足里散发的魅惑。 只是他不知道,在那些不经意的一颦一笑或者转身回头里,他的眉梢眼角,突然会跃动着一点让人心跳加速的东西。 他忽略掉那些注视打量的目光,穿过小院子,走在狭窄崎岖的巷道里。 至于找工作这事,他既没打算去念书,也没打算去培训班,而是有自己的打算。 他随便进了家店吃晚饭,老板娘坐在收银台后清算今天的流水,问道:吃什么? 虞楚看着墙上挂着的食谱:牛肉面吧。 牛肉卖光了。 -- 第79页 那杂酱面呢? 杂酱也卖光了。老板娘头也不抬地说:我们今天准备打烊了。 虞楚问:那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还剩奶黄包。老板娘说。 奶黄包?虞楚皱了皱眉。 他从来不吃甜包子,而且是带奶味的甜包子,闻言便离开了,在旁边店里买了一块肉饼,便吃边顺着街道走。 肉饼很油,外面包着的纸袋都浸出了一层油渍,他吃了大半个后,左右看看,看见旁边不远处有个垃圾桶,便将剩下的饼放在垃圾桶盖上。 他在旁边的公交车站等车,视线扫过刚才那个垃圾桶,看见一名清洁工,将他那个装着饼的纸袋扔进了垃圾桶。 虞楚刚想张口又闭上了嘴。 公交车缓缓进站,虞楚上了车,半个小时后在某个站台下车,往前再走出一段路,拐向左边的一条街道。 这条街两边都是酒吧,开门关门的瞬间,可以听到有震天的音乐声传出来,街上的人穿着打扮也很时尚。 这个城市的夜生活就要开始了。 虞楚随便挑选了一家,就在进入大门前,却被两名穿着黑背心,满臂纹身的壮汉拦住:等下,未成年人不得进入。 我已经成年了。虞楚说。 两名壮汉不为所动,也不放行。 虞楚并不想将证件给他们看,而是拿出四张纸币,卷成两个小卷,分别插在两人胸口的背心里,用手按了按。 一名壮汉对着大门甩甩头,做了个进去的姿势。 酒吧里音乐震天,虽然时间还尚早,但卡座里已经坐了不少人,舞池里也有人在跟着音乐扭动。 虞楚将四周打量了一圈,走到吧台旁坐下,弹手一个响指,对低头调酒的调酒师说:有什么酒,推荐一下? 调酒师抬头看了他一眼,说:牛奶兑果汁。 旁边坐着几名正在喝酒的客人,听到这话,都看着虞楚笑了起来。 虞楚也不动气,笑嘻嘻地道:那就给我一杯牛奶兑果汁吧。 调酒师放下手上的东西,认真道:我们店要是卖酒水给未成年人,被举报了是要罚款的,严重的话还要停业整顿。说完便吩咐旁边的一位吧员,去门口看看大强他们,为什么把学生也放了进来。 虞楚无奈地道:我成年了,别怕。说完伸出一条腿挡住吧员的路,别去了,我不是学生,是成年人。 吧员停下脚步,转头去看调酒师,有些拿不定主意。僵持中,虞楚眼见吧台左边放着一盒扑克,便伸手拿了过来,慢慢抽出里面的牌,递给调酒师,说:洗一下。 调酒师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便没有动,身旁一名喝酒的客人饶有兴致地说:我来吧。 这是一名身着休闲西装的中年客人,虞楚对他笑了笑,将手转换方向,让他取走了整叠扑克牌。 客人将扑克牌来回洗了三次,再递还给虞楚,虞楚接过来后,将牌面朝下,在手中飞快交叠,然后再洗了两次。 他细白的手指快速翻动,动作无比熟练,整个过程里,眼睛只看着那名调酒师。 洗完牌后,他将翻扣的扑克牌再次递到客人面前,说:随意抽四张出来。 中年客人笑了笑,果然在其中抽取了任意四张,一字摆放在吧台上。 虞楚捻起左边一张,轻轻向上翻开,是一张红桃A,他再翻开旁边一张,黑桃A,继续翻动,梅花A,当他翻开最后一张,让方块A也出现在吧台上时,旁边围观的两名客人都哇了起来,并放下酒杯开始鼓掌。 中年客人也笑着鼓掌,说:不错,有意思。 虞楚收好扑克牌,对那名调酒师弯起眉眼笑道:现在相信我成年了? 调酒师略一躬身:先生,我想您推荐迷雾森林,口感酸甜,带有青梅露酒的清爽果香,您一定会喜欢。 好的,就来一杯迷雾森林。虞楚道。 这杯酒算我请。那名开始帮虞楚洗牌的中年客人冷不丁插话。 虞楚转头对他略一颔首:谢谢。 调酒师很快就将一杯调好的酒放在虞楚面前,继续去忙自己的事,虞楚端起酒杯慢慢喝着,转头去看舞池里的人。 小兄弟,我看你玩牌的手法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帮我玩几把?赢了三七分,输了算我的。中年人喝完手里的酒后,仍然没有离去,反而开始和虞楚搭话。 虞楚转头看向他,无所谓地道:随便啊。 中年人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对他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行,那就去楼上包间发财吧。 虞楚以前经常帮赌场的老板跑腿,除了熟知赌场的一切规则外,也练就了一手好赌术。赌场里经常会有输红了眼的老板,知道着了道,想捞回来却又没技术,就会请一些赌术高的人帮赌,赢回钱后会付给相应的报酬。 其实他在进入酒吧的第一时间,就将里面的人飞快打量了一遍,将目标锁定在吧台旁的中年人身上。 在酒吧里穿着高档西装,不是来跳舞的,对经过的俊男靓女也没有多看一眼,不是来找艳遇的。这种酒吧一般都设有地下赌场,看他一脸晦气中带着沮丧,应该是刚输了钱,出来喝两杯的。 -- 第80页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 半夜一点,酒吧门被推开,虞楚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满面红光的中年人。 我派人送你回去吧,现在三点了,不好打车。中年人说完便将一个黑色塑料袋递给虞楚,里面装着五万现金,何况你就这样提着钱,不安全。 虞楚便不再推脱,道:那就谢谢哥了。 嗐,和我客气什么。 和中年人告别,虞楚跟在两名高大的保安身后走向停车场,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就算这里是娱乐一条街,也有不少酒吧打了烊,只有一些烧烤摊位还开着,街上偶尔可以看见踉踉跄跄的酒醉者。 停车场在旁边商场的底楼,出口在另一个方向,虞楚就跟着两名保安一起坐电梯下了负一层。 B区23号。一名保安念着成哥给的车位,往那位置找去,另一名保安则下来陪着虞楚,等人去把车开过来。 偌大的停车场没有一个人,既空旷又安静,虞楚站在保安旁边,想起开始看时间的时候,微信显示有两条未读信息,便掏出手机点开来看。 不出所料,信息果然是谢行暮发来的。 谢行暮:在哪里? 谢行暮:在做什么? 一条是晚上11点过发来的,另一条是凌晨1点钟,虞楚想这人这么晚了给自己发信息做什么,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回一条过去。 手指刚点在输入界面,突然听到停车场深处传来一声异响。 他循声望去,发现是那名保安离开的方向,只略微顿了一秒,就迅速转头看向身后。 惨白的顶灯下,只见几道黑影正慢慢走来,虽然看不清身形面容,但手上都握着一条长长的铁棍。 身旁的保安还盯着同伴去开车的方向,嘟囔着他怎么还没过来,虞楚眼睛看着那几人,嘴里低声问:你带什么武器了吗? 啊,什么?保安不明所以地反问了句,瞬间就反应过来,也扭头看向身后,接着就拔出腰后的一条橡胶棍,警惕地大喝:喂,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那几人听到喝问后,不但没有停步,反而举起手中的铁棍,对着这边冲了过来。虞楚见保安已经傻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低喝一声:快跑。就对着车库深处冲了出去。 保安赶紧抱着橡胶棍,兔子般地窜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座地下车场面积很大,虞楚往前狂奔出一段后,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突然钻进了两辆车之间的缝隙,在挡着他的车身后猫着腰前进。 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追了上来,虞楚从一辆车的后车窗看出去,看见只来了四人,另外的人追保安去了。 那四人慢下了脚步,三人顺着车道往前找,一人对着虞楚的方向走了过来。 虞楚半蹲下,将手里装钱的塑料袋随手塞到车下,目光在四处逡巡,捡起条粗麻绳握在手中。 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他眼睛看着左边地面上那道人影,不动声色地挪向了右方。 双手持棍的打手警惕地四处环视,还蹲下身看了两旁车底,就在他蹑手蹑脚绕向一辆越野的背后时,余光突然瞟到身旁的车窗玻璃上,有一道身影正从他背后的车顶上扑来。 打手那瞬间瞳孔放大,可还来不及转身,脖子就被绳索狠狠勒住,同时手上的铁棍也被踢飞,落到后面的一叠纸箱里,只发出轻微的一声闷响。 虞楚半跪在车顶,用绳子在这人脖子上绕了一圈,再飞快地滑下车身另一端,双手将绳子拉在肩上,用车顶作为支点,往前用力一扯。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瞬息,打手就已经被勒在了车门外,他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冒出了青筋,双手拼命去拉扯脖子上的粗绳。 虞楚咬着牙用劲,细瘦的手腕都崩紧到极致。 打手挣扎着用脚去踢车门,发出咣咣的声音,那两名已经走远的打手听到动静后,立即转身往这边跑来。 虞楚这时才松开绳索,飞快地跑向停车场出口,路过那叠纸箱时,顺手将那条铁棍握在手中。 三名打手已经冲了过来,路过那名被勒昏死过去的打手身旁时,脚步都没有停顿,直接追向虞楚方向。 虞楚向着车道尽头拼命奔跑,无奈身后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看着前方还有几十米的通道,他知道肯定是跑不过身后的人,突然转身拐向旁边的一条车道。 那是去往负二层的车道,是一条弯曲环绕的下坡,他飞快跑完这条下坡,再藏到了道路尽头的墙壁后。 身后追赶的人拐过环形下坡,在没有看见虞楚后,也缓下了脚步,慢慢向着停车场大厅走来。 虞楚靠在墙壁后,尽力屏住呼吸,双手紧握着铁棍,脸上浮出几分狠戾。 他已经看好了下一步要跑的路线,准备先击倒一个,再冲向那堆停着的车辆,藏在里面,循着机会将剩下的人一个个解决。 脚步声越来越近,虞楚都能听到他们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有粗重的呼吸声。 他慢慢举起铁棍,看着地上最前方那道逐渐放大的人影 不许动!举起手来! 突然一声暴喝如同平地惊雷般,炸响在整个停车场,唰唰几道灯光射来,将虞楚旁边的通道照得雪亮。 -- 第81页 作者有话要说:  谢队会把猫咪带回家养的,只是还需要一个契机,快了快了。 第40章 那几名打手愣住了, 地上的影子没有动,几秒后,就听到铁棍坠地的声音, 有人从虞楚身旁闪过, 飞快地冲向停车场内部。 虞楚维持着手举铁棍的动作没动, 看着那几名打手不要命地往里冲。紧跟着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响起, 穿着防弹背心的警察追了上去。 他眼睁睁看着那几人还没跑出十几米就被扑倒在地上, 立即被反剪住双手铐上了手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 他转动眼珠看向面前, 正对上一个同样穿着防弹背心的结实胸膛。视线慢慢上移, 视野里出现了谢行暮那张熟悉的脸。 谢行暮将他的手握住, 动作很轻地一根根掰开手指,拿掉铁棍递给身旁一名经过的刑警, 再将他虚虚拢进怀中, 安抚地拍了拍, 低声道:别怕,没事了。 虞楚的脸被谢行暮压在他硬邦邦的防弹背心上, 心里有些懵。 他不知道为什么警察来得这么快,又是怎么发现他遭遇危险的, 便没有做声。谢行暮却以为他是被吓住了,放柔声音继续道:现在安全了, 放心, 别害怕。 对讲机不停发出对话声,雪亮的灯光在四处晃, 一群刑警押着那几名打手往外走,停车场里一片嘈杂。 虞楚挣动着抬起头,谢行暮便松开了手, 说:走吧,出去了。 虞楚跟着他上了负一层,看到了那两名酒吧保安。一人昏迷着被抬上了担架,另一人则对着警察激动地讲述:他们到处找我,拿着一尺多长的凶器啊,我就从这辆车底钻到那辆车底下去。 一名被押着的打手开始喊冤:我们不会杀人的,是陈老板让我们狠狠揍那小子一顿出气,说钱被他帮人赢走了。警察先生,我怎么敢杀人呢?拿着武器就是为了吓唬人的。 另一名打手被推着往前走,也扭过头大喊:我也不会杀人啊,反倒是那小子,差点把我们一个弟兄给勒死了。 闭嘴,有什么话到了警局再说。他身后的刑警呵斥道。 谢行暮听到这话,却突然出声:等等。两名押解打手的刑警停下步,谢行暮走上前问:什么陈老板?什么打牌出老千? 那名打手用下巴指着虞楚的方向,愤愤回道:这小子晚上帮人和陈生打牌,陈生输了钱,就让我们将他带去好好收拾一顿。 谢行暮沉默了几秒,喝道:赌博还光荣了是吗?还很讲赌场规矩了是吗?你们携带凶器非法劫持市民还有理了?带回警局去好好审问。 是。两名刑警推着那打手离开了。 谢行暮慢慢转过身,半眯着眼看向虞楚:赌钱?出老千?还赢钱? 虞楚乖乖地站着,对他歪着头露出个无辜的笑,白嫩的颊边浮起两个酒窝。 谢队,谢队,在有辆车下发现了一袋钱。有警察提着个塑料袋走了过来。 虞楚一眼就认出那是自己开始藏着的钱,大声道:那袋子是我的。 哦?拿来我看看。谢行暮伸手接过塑料袋,一边往里面看一边问:这是多少钱? 五万。虞楚回道。 哪儿来的? 捡的。 谢行暮瞥了他一眼,将塑料袋递给那名警察:这是赌资,收缴了。 是。 虞楚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钱被拿走,心里都在滴血。 等到所有人都被带走,虞楚也跟在谢行暮身旁往外走,大门口已经停了数辆警车,昏迷的保安被送去了医院,另一名保安和打手们都被带去警局。 不远处的李思明走了过来,对谢行暮说:谢队,他们都说是被陈生派来的,因为虞楚下午赢了他的钱。 哪个陈生?就是那个包工头吗? 对,就是那个做工程的建筑商,平常就有些不干净,在局里有案底。 谢行暮沉吟一下,说:我知道了,你们先把这些人带回去审讯,如果和那陈生有关,就让他接受调查。 是。李思明应声后,这才看向虞楚,对他点了点头打招呼,又道:你可把我们谢队吓到了,还以为鱼儿来咬钩了 还废话什么呢?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带人走?谢行暮突然打断他的话。 李思明微微怔了下,随即就若无其事道:是,那我走了,谢队你呢? 谢行暮说:我把虞楚先送回去。 不带去警局协同调查吗? 谢行暮淡淡看了他一眼,李思明立即反应过来,赶紧闭上嘴转身离开。 谢行暮脱掉身上的防弹背心,扔给一名警察,拉开他那辆停在路边的大G车门,对虞楚说:上车。 虞楚上了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大G调转方向拐上了大街。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很安静,虞楚靠在椅背上,看着路边那些大门紧闭的商铺。闪烁的霓虹透进车窗,将他的脸映得明明灭灭。 你还会赌钱?谢行暮看着后视镜,将车左转,嘴里不轻不重地问。 -- 第82页 虞楚没有回答他,只是收回视线,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翻转着来回察看。 谢行暮从车内后视镜看着他的动作,问道:怎么了?手机坏了? 虞楚将手机托在掌心抛了抛,又丢到车前挡板上,语气淡淡地说:还给你,不用了。 谢行暮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脸蛋绷得紧紧的,眼睛也只直视着前方,心里顿时了然。 在你手机里安追踪器,也是为了你的安全。他叹了口气道。 虞楚冷笑一声:不过是鱼饵罢了,不用说得这么好听。 谢行暮喉结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说,只将车停在路旁,拿起挡板上虞楚的手机,取出电话卡,再将自己手机的电话卡取出来,交换插好,将他的那只手机递给虞楚。 没手机可不行,你用我的这只总行了吧? 虞楚眼睛也不瞥一眼,冷声道:不稀罕。 谢行暮见他不接,只得将手机放在他后背和座椅之间的位置,自己则摇下车窗,摸出了打火机和烟。 他停车的位置在桥边,有青蛙夜虫和流水的声音,被风挟裹着飘进车窗,虞楚干脆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 他走到石栏边倚着,看着桥下出神,片刻后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谢行暮在低低地问:不高兴? 没什么不高兴的。虞楚倒也没有不回答,只是语气平淡,其中透出几分疏离。 谢行暮斜倚在他身旁,抽了一口烟,似是解释般道:虞时倾现在死活不开口,唯一的突破点就在你那把钥匙上。那钥匙不光警方想拿到,他背后的那些人也想拿到。所以,我们就在你手机里放了定位设备。 虞楚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地道:我知道,其实我被放出警局,就是被你撒出去的鱼饵吧。 谢行暮知道他说的是刚才李思明哪句鱼儿咬钩的话,也没反驳,只道:你不要将一切想得太坏。 我没有将一切想得太坏,只是陈述事实。虞楚转头看向他,褐色的眸子在路灯下更加浅淡,今晚你们刑警大队出动,是以为我钓上了大鱼。 谢行暮定定注视着他,片刻后才转开头,看着远方漆黑的河面继续抽烟。等到一支烟抽完,才捻灭烟头道:走吧。 回到车上,两人再没有说话,谢行暮也没有问虞楚地址,直接就将车开到他租房子的小区外。 虞楚头也不回地下车,谢行暮看了眼落在副驾驶上的手机,拿起来跟着下了车,在他身后道:这小区没法停车,你等我一下,我去前面停好车再送你进去。 虞楚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谢行暮微叹了口气,也不管车了,直接就停在路边,大跨步去追前面的人。 路灯照在虞楚身上,那背影虽然单薄却挺得笔直,甚至带着几分僵硬。就在谢行暮和他并肩而行时,他突然转过头,说:你走吧。 谢行暮说:我将你送回家就走。 不用,你跟鱼饵在一起,惊动了鱼儿,那还能有上钩的吗? 虞楚的口气很平静,没有嘲讽也没有愤怒,就像在说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但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明澈到谢行暮瞧出了其中掩饰不住的难过。 谢行暮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还要坚持送他,兴许他会哭。 这段时间的虞楚,给谢行暮的感觉是和以前迥然不同的。他在坠落下海后没有哭,被虞时倾重重伤害了没有哭,在被刚才几名打手追赶时没有哭。 但现在,谢行暮却觉得他随时可以流出眼泪,因为这个想法,他的心脏也突然缩紧,又闷又胀很不舒服。 经过了这样一晚上,虞楚本来打理有型的头发已经落下来,柔软地覆盖在额头上。谢行暮突然就很想伸手将那一绺挡住眼睛的头发拨开,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只干涩地回了个:好的。 虞楚转身就往黑暗的小巷子里走去,谢行暮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那背影彻底融入夜色,再也看不见。 虞楚慢吞吞地走着,心里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想,可能是自己太贪恋那一点点温情了吧,抓着别人对他的一点好就舍不得松手。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抵御一切冰寒,而从海里苏醒的那一刻,在听到谢行暮的声音时,他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温度的。 而那温度是那么美好,让他一旦感受过,就再也不想回到刺骨的冰冷中,所以他现在还不想离开这个城市,想在这里暂时落脚,想呆在给予他温度的那人不远处。 可这时,他只觉得浑身冻结成冰,在这海滨城市暖热的夜里,他得用上全部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冷得发抖。 巷子走出头,穿过小花园,虞楚脚步很轻地上楼。昏黄的楼道灯将楼梯照亮,他避开那些堆放在拐角处的旧沙发和破桌椅,伸手摸向裤袋掏门钥匙。 他已经很累了,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可才刚上楼梯,就看到自己那屋子房门大开,客厅还有灯光洒出来。 虞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呈现在眼前的,是被翻得一团乱的屋子,沙发都被划破了,海绵露在外面。 -- 第83页 卧室的被子枕头丢在地上,全部划破,羽绒飞了满屋,就连浴室里的洗发精沐浴露都截成了两段,粘稠的液体淌了一地。 这不是小偷进了屋,而是有人在找东西,应该就是那把钥匙。 虞楚又去厨房检查,那些调味瓶同样没有被放过,盖子被拧开,案板上洒满了各种调料。 他打开冰箱,看见只有一包薯片没有被撕烂。他怔立片刻后,扯开了袋子口,往嘴里喂了一块薯片,慢慢地咀嚼。 嘴里却没有尝到任何味道。 叩叩叩。 房门被敲响,谢行暮站在大门口。 虞楚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薯片,谢行暮只敲了两声便进了屋,拧着眉头打量着屋内的一片狼藉,接着便拨通了电话。 李思明,带几个人出现场对,现在地址是 虞楚走到那座已经绽开皮的沙发上坐下,谢行暮就在他对面站着。屋子里很安静,只听到咀嚼薯片时的咔嚓声。 他没有看谢行暮,却能听到他去了厨房,在拧开水龙头接水,接着是煤气灶点燃的声音。 片刻后,虞楚吃完了那包薯片,谢行暮也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杯烧开的水。 他将那杯水递给虞楚:喝吧,我用两只杯子轮流过水,温度已经凉下来了。 虞楚沉默地接过水杯,小口小口地喝光。 谢行暮又伸手接空杯子,他便递了过去。 李思明来得很快,楼梯响起了一串脚步声。谢行暮走了出去,虞楚听到他在给李思明说:你带虞楚去宾馆住一晚上,我留下勘察现场。 第41章 虞楚一觉醒来时, 周围一片安静,窗户外透进来斜斜的日光,带着几分橘红色, 让他分不清这是清晨的朝霞, 还是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他支起上半身, 发现身体有些发软, 肚子像是饿了好几天。身上的衣服还是昨晚睡觉前那套, 已经皱成了一团。 门外隐约传来电视声音,他估计是李思明在看剧, 便趿拉上床边的一次性拖鞋, 起床拉开了卧室门。 他走进小客厅时, 沙发上坐着的人抬起了头,但不是李思明, 而是谢行暮。 谢行暮看着虞楚, 问道:醒了? 嗯。虞楚只顿了一秒, 便转身进了洗手间。 他拧开水龙头刷牙,边刷边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乱糟糟的人, 想着谢行暮怎么会在这儿。 卫生间门被砰砰扣响,谢行暮在门口问:你是先吃早餐还是先洗澡?我给你准备了干净衣服。 虞楚很饿, 但是身上黏糊糊的更让他受不了,便含混地回道:我先洗澡吧。 谢行暮也没再问, 直接拧开门把手进来, 左右看看,见没有合适的位置, 便将一套叠好的干净衣服放在毛巾架上。 这酒店的卫生间本就不大,谢行暮身材又高大,他一进来, 显得空间更加逼仄。虞楚被挤得贴在洗脸池上方,便含着牙刷,用水杯去接水,准备将牙膏沫漱干净。 偏偏谢行暮放好衣服也不出去,还转身面朝着镜子。虞楚见这人就站在身后不动,有点疑惑地从镜子里和他对视着。 谢行暮轻咳一声,说:你才刷了一分钟左右,继续刷,把牙齿的各个面都要刷干净,起码得三分钟才行。 虞楚突然就有些恼火,脱口道:关你什么事?出去。 谢行暮看着他瞪得大大的眼睛,只得推门出去,嘴里还继续道:记得要刷三分钟。又指了指他面前的镜子,牙膏沫溅上去了,洗完后擦掉。 砰。 虞楚伸脚踢上了门。 他刷完牙,打开淋浴头冲了个澡,将谢行暮送进来的衣服换上。这是一套崭新的运动装,白色卫衣和黑色长裤,谢行暮还体贴地将标签已经摘了。 出了卫生间,他看见客厅茶几上已经摆放着几只饭盒,一碗青菜粥和几样卖相精致的点心。 谢行暮正站在窗前抽烟,听到动静后看过来,注视了他两秒后,转头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熄,说: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虞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壁,便不客气地在桌边桌下,拿起碗筷开始吃。嘴里问:现在是几点了? 下午四点。谢行暮说。 虞楚沉默地吃着饭,有些狼吞虎咽,谢行暮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将那碟汤包的皮戳开,让里面的热气发散掉。 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虞楚埋头吃了一半后才缓下速度,问谢行暮道:你不吃吗? 谢行暮又开始挑一条清蒸鲫鱼里的刺,说:我睡醒也没多久,刚在粥店吃过了,就给你打包了一份带过来。 虞楚这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了衣服,黑色短袖T恤和长裤,人看着很精神,不像是没有休息过的样子。 你来我这儿干什么?我这条鱼饵还能继续钓鱼吗?他咬着筷子头问。 谢行暮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幽深漆黑,接着低下头接续挑鱼刺,说:你哪是什么鱼饵,你是祖宗。 见虞楚停下吃饭在出神,他便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快吃,鲫鱼凉了会变腥。 -- 第84页 等到虞楚吃完饭,谢行暮站起身收拾桌子,将那些空纸碗和剩菜都装进塑料袋里,嘴里说:去卧室检查下有什么东西没拿上,我们要去退房了。 我能带的都在身上。虞楚说。 两人走出宾馆大门,谢行暮按下车钥匙,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闪了闪车灯。 虞楚看向不远处的公安局,问道:我不去录口供之类的吗? 谢行暮说:不需要,走吧,上车。 虞楚以为他要将自己送回租住的房子,便上了副驾驶,等到大G汇入车流,才发现这是去往和自己家相反的方向。 谢行暮解释道:你知道我有个侄子吧?现在他在幼儿园,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接他。 虞楚没有反对,十几分钟后,谢行暮将车停在了路边,边解安全带边对他说:你等等,我去把多多接出来。 街对面就是家幼儿园,现在正是放学的时候,很多家长正在接孩子,小孩子们闹哄哄地一片。 虞楚历来不喜欢小孩,便按下车窗键,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关在了外面,只看着谢行暮高大的身影进了幼儿园大门。 等待的时间有些无聊,他盯着路旁的一家冰淇淋店,看那些大人给吵闹不休的小孩买冰淇淋。看着看着,视野里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谢行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排在队伍后,左手臂弯里还搂着一名四五岁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儿穿着胸前有只小黄鸭的T恤,还背着一个蓝色书包,正对谢行暮说着什么,满脸兴奋地用手比划着。他这里看不见谢行暮的脸,只能看见他在跟着点头,很认真的听。 谢行暮很快就排到柜台前,再出来时,右手就多了两支冰淇淋。虞楚见他对着车方向走来,赶紧转开目光。 后座车门被拉开,那名小孩儿被塞了进来,嘴里还在叽叽咕咕地说:他放了个可臭可臭的屁,我没有笑他,小朋友们都在笑,我没有笑他。 嗯,多多做得对。谢行暮俯身给他系好安全带,又将一只冰淇淋递到他手上,你最喜欢的草莓味儿的。 待多多接过冰淇淋,他又拉开驾驶室门坐进来,将手上的另一只冰淇淋递到虞楚面前。 虞楚很少吃这类甜食,但谢行暮一句话都没说,他也就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 芒果味儿的,你应该喜欢。谢行暮看着他说。 虞楚琢磨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芒果,突然想起在星源岛的时候,他会将果盘里的芒果先吃掉,应该被谢行暮看在了眼里。 他心跳陡然慢了半拍,有些仓促地低头咬了口冰淇淋,借以避开谢行暮的视线。 他是谁呀?后座传来小男孩儿好奇的询问。 谢行暮这才想起来,给两人分别介绍:多多,这是虞叔叔。小楚,这是我侄子,迟多多。 他这声小楚喊得非常自然,就像已经喊过无数遍,让虞楚刚平稳的心跳又停跳了两拍。 小楚?迟多多在后面问。 谢行暮纠正:你不能叫小楚,你要叫虞叔叔。 迟多多仔细看着虞楚的侧脸,嘻嘻笑:小楚。 虞楚长大成人后,就没有和小孩子相处过的经历,被迟多多这样盯着叫,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沉默的紧绷着脸。 迟多多双眼晶亮地看着他,又突然冒出一句:小楚,你长得好好看,比华芷楠都要好看。 谢行暮也看向虞楚,意味深长地附和:你小子还挺有眼光。接着给虞楚解释:华芷楠是他的同学,他以前老夸小姑娘长得漂亮。 迟多多又喊了声:小楚。 虞楚转头看他,他嘻嘻笑着不说话,露出两排碎米样的洁白牙齿。 虞楚和成人打交道游刃有余,可真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交流,对上这么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莫名就感到有些紧张。 谢行暮察觉到了他的不自然,有些意外,又觉得有些有趣,便任由迟多多连接唤了几声小楚,直到虞楚的神情越来越僵硬,他才噙着笑意发动车辆:算了,回去再纠正。又对虞楚说:快吃,免得冰淇淋化了。 后座的迟多多也热心道:小楚快吃啊,如果吃不完的话,我可以帮你哦。 大G启动,汇入车流,虞楚看到冰淇淋的边缘已经有些融化,便低头慢慢地吃。尽管他背对着迟多多,也能感觉到小孩儿两道火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侧脸上。 这让他有些如坐针毡。 舅舅,我们是把小楚带回家吗?迟多多边吃边问。 虞楚听到这话后一愣,这才发现越野一直没有拐弯,而是朝着和自己租那房子相反的方向在前进。 但比这更令他惊讶的,是谢行暮的回答。 是啊,虞叔叔会暂时和我们住一起。谢行暮看着后视镜的后方来车,嘴里自然地回道。 虞楚还没来得及询问,迟多多就爆出一声欢呼:哇,我就知道,舅舅,小楚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不是,你的礼物舅舅已经买好了,就放在家里的。谢行暮微笑着看了眼虞楚,见他还在发怔,便道:你那里住着不安全,我考虑再三,觉得你就跟着我住。 -- 第85页 我不去。虞楚回道。 谢行暮并不意外地问:为什么? 去了你家还怎么做鱼饵?虞楚转动甜筒又舔了一口,道:住在刑侦大队队长家,人家不会傻到上门来找我,那不就永远抓不住了? 前面出现红灯,谢行暮踩下刹车,看着他伸出舌头辗转舔着冰淇淋,片刻后才说:以后想另外的办法吧,现在就住去我家。 虞楚用舌头将上唇的冰淇淋卷进嘴,斜睨着他问:怎么?怕我这条鱼饵出了事,让你心里内疚,对不起你赵奶奶? 谢行暮转开视线,声音有些干涩地说:对不起,是我考虑得不周全,以后不会了。 虞楚不再说什么,也没有再说拒绝住进他家里的话,只专心啜着蛋卷皮上淌落的冰淇淋水。 谢行暮虽然转开了头,却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他的动作。绿灯亮起后,他松开刹车往前,嘴里道:好好吃冰淇淋,别舔着玩。 我没舔着玩,不舔掉这些化掉的水,会滴在我裤子上的。虞楚嘟囔道。 迟多多也在后面说:对呀,我也在舔呢,小楚你看。 闭嘴。谢行暮呵斥了声迟多多,你要滴在我车里,自己就拿纸巾擦干净,一点痕迹也不许有。 迟多多撅撅嘴,用另一只手接在蛋筒下方。 虞楚倒也没继续舔,将剩下的小半截冰淇淋全部塞进了嘴里。可没想到这团冰淇淋还挺大,把腮帮子都塞得鼓鼓的,而且整张嘴都被冰得开始发木发痛。 谢行暮在专心开车,还是一直在看他的迟多多发现了异常,忍不住往前探出脑袋问:小楚,你是不是噎着了?小楚,你怎么了? 谢行暮往副驾驶一看,看见虞楚鼓着腮帮子,两眼泪汪汪的,正在拼命往下咽,又张开嘴往外哈气。他怔了下,只用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摊在虞楚嘴边:快,吐出来。 虞楚看了眼那只手,终于还是没有吐,而是伸长脖子费劲地咽了下去,只不过整张嘴都已经木了,就连喉管到胃部都像是结成了冰。 谢行暮将车停在路边,跳下车,小跑进了旁边的一家小餐厅,端了杯热水出来,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弯腰递到虞楚嘴边:喝点热的缓缓。 虞楚接过纸杯慢慢喝,谢行暮又回到驾驶座坐好,侧头看着虞楚没有说话,神情有些无语。 第42章 迟多多整个身子都快爬到前排了, 他凑在虞楚耳边小声说:以后我会经常给你买冰淇淋还有其他好吃的,你要慢慢吃,不要着急。 他的声音里充满同情, 虞楚没法解释开始的行为, 只得侧头去看窗外, 谢行暮对迟多多说:坐回去, 把安全带系好。 迟多多这才退回去坐好。 谢行暮继续开车, 半个小时后,越野进了一座高级住宅区, 停在其中一栋楼的地下停车场。三人进了电梯, 谢行暮按下了顶层, 电梯安静地上升。 虞楚盯着面前的数字键,突然发现手被碰了碰, 他低头看去, 看见迟多多正仰视着他, 嘴里说:小楚别怕啊,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虞楚没有理他, 迟多多却毫不以为意,依然双眼晶亮地看着他。谢行暮勾了勾唇, 将迟多多抱起来托在臂弯。 电梯到了,整层楼只有一扇大门, 谢行暮去大门旁按下了指纹锁, 又将虞楚的指纹录入进去,说: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 你进出就很方便。 伏在他肩上的迟多多接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照顾小楚的。 等到进了屋,谢行暮先从鞋柜里拿了双一次性拖鞋给虞楚, 接着蹲下身给迟多多换鞋。迟多多偏头看着虞楚,热心地问:小楚,需要我给你换鞋吗? 不用。虞楚说。 他换好鞋走进客厅,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客厅很大,装修和家具看着都不错。沙发上随意丢着几个松软的布垫,长毛地毯上滚落着毛绒玩具。落地窗下方用围栏圈出了一小块,里面铺着彩色的塑胶块,旁边的高级墙纸上也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帖纸,装修豪华的房子被弄得有些不伦不类。 谢行暮已经换好鞋子,对他说:去参观一下吧,到处熟悉熟悉。 虞楚问:方便吗? 你以后也是住在这儿的,有什么不方便的。谢行暮道。 迟多多就要来拉虞楚去看自己房间,小楚,我给你看我的新玩具,是一只熊猫哦。 虞楚本想将自己手挣出来,但小孩儿的手又软又小,终于还是忍住了动作,任由迟多多将他往次卧拉。到了房门口时回头,看见谢行暮又要出门的样子。 你和多多在家,我去旁边超市买点东西就回来。谢行暮说。 迟多多将虞楚拉进自己的房间,抱起一个毛绒熊猫给他看:小楚你看,他叫小多。 又对着熊猫说:小多,这是小楚,给他说你好。 智能熊猫便发出机械的小孩子声音:你好。 迟多多看向虞楚,问:你喜欢吗? 虞楚想说不喜欢,但迎上他带着讨好的晶亮眼神,还是点了下头道:还行。 -- 第86页 这间儿童房布置得很漂亮,看得出谢行暮用了心,也想给自己侄子一个最好的生活空间。虞楚在迟多多介绍完他的那些玩具后,便想去看看其他屋子,又被热情的迟多多抢在前面,给他带路兼介绍。 在谢行暮回来时,虞楚已经将所有房间,包括楼上的无边界泳池、健身房和阳光房都参观过了,得出了一个结论:谢行暮很有钱。 难道这个世界的刑侦队长那么有钱吗?他内心有点小小的困惑。 谢行暮提着一堆大纸袋进了屋,将虞楚叫过来,从其中一个纸袋里取出双拖鞋放到他面前,说:换上吧,其他是我刚买的新衣服,你放到你房间里去。 哪个是我的房间?虞楚看着新拖鞋问。 谢行暮说:你自己去挑,喜欢哪个就要哪个。 虞楚刚才已经看过了,这层楼四间卧室,一间是迟多多的儿童房,一间是谢行暮在住的主卧,还剩下两间没人的客房,应该就是在那里面选一间。 你喜欢主卧吗?衣帽间和卫生间挺大,你喜欢的话就住进去。谢行暮说。 虞楚正低头换拖鞋,闻言猛地抬起头,谢行暮看见他瞪大的眼睛时才反应过来,说:我就搬到隔壁的客房住。 虞楚低下头说:不用了,我就住客房。 谢行暮看着他头顶的发旋,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我可以和小楚一起住的。迟多多在旁边插嘴邀约,被谢行暮赶去看动画片。 迟多多倒也听话,搂着自己的熊猫小多去了电视前。 谢行暮将大大小小的纸袋提进客房,将里面的衣服都倒在床上,然后一件件往衣柜里挂。 平常钟点工将这房间也打扫着的,很干净,就是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要用卫生间的话得去客厅 谢行暮一边叮嘱着,一边拿剪刀将衣服上的价格标都剪掉,将内衣放在衣柜下方的抽屉里,外套就挂在上面。 虞楚看着他拆开一个纸盒,从里面倒出几条内裤,毫不避讳地用手抖了抖,和内衣放在一起。 他动了动唇,想说我自己来吧,谢行暮已经关上了抽屉门,又拉开另一个,开始往里面放新袜子。 所有买回来的新衣服都分门别类放好,谢行暮才关上衣柜门,说:你去和多多一起看电视,我去做饭。 多多正在看动画片,见到虞楚往沙发这边走,忙拍着自己身侧说:小楚,来坐这儿。 虞楚却在他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了,靠在沙发背上,盯着电视里的动画片发呆。 电视里一只兔子正在偷地里的萝卜,虞楚心不在焉地看了几分钟后,情不自禁将头转向了厨房方向。 谢行暮在衣服外面穿着一条可笑的围裙,上面印着只粉红的猫咪,是他在视频里见过的那条。他正站在料理台前打蛋,背上的肌肉会随着动作,在T恤下有力地鼓起。 他将打好的蛋液放在一旁,又开始切菜,菜刀迅捷熟练地落下,发出很有节奏的砰砰声。 太阳即将西沉,有红的霞光从落地窗透进来,他在侧脸的时候,那看似凌厉的脸部线条,被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 虞楚没发现自己就一直盯着谢行暮,直到迟多多放大的脸凑在他面前,很认真地在问:小楚,你喜欢看什么呀?我可以陪你看其他的。 啊虞楚回过神,掩饰地说:我看什么都行。 可是你明明就不喜欢看疯狂兔兔。迟多多将遥控器塞到他手里,你换台吧,你换。 谢行暮做好了饭菜,端上桌后喊两人吃饭。桌上摆着好几道菜,看上去就不错,虞楚去坐下刚要端面前的碗,就被他拍了下手背:先洗手,洗了才准吃饭。 虞楚转过头,看见迟多多站在卫生间门口,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意思快跟他一起去洗手。 我刚洗过的,手很干净。虞楚说。 他又伸手去拿筷子,却被谢行暮再一次拍掉:还在星源岛上时就这个坏习惯,饭前总是不洗手,快去把手洗了。 虞楚坐着不动,盯着面前围裙上的那只粉红猫咪,脸色沉了下去。谢行暮垂眸看着他,用一根筷子敲了敲碗,示意他快点去。 来嘛,小楚,我给你洗手,来嘛。迟多多贴在卫生间门框上呼唤虞楚。 虞楚终于愤愤地站起身,将身后的椅子带地咣一声,再大步走向卫生间。 一大一小两人并排站在宽大的镜子前洗手,迟多多看着镜子里一脸阴鸷的虞楚,安慰地说:你别不高兴啊,吃饭前小朋友都要洗手的,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洗呀。 说完就伸出满是泡沫的小手,去揉捏虞楚的手指。 虞楚将手指抽出来自己揉搓,迟多多又说:对,就是这样,看,多简单啊,来,在水下面冲干净 虞楚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忍不住说:我会洗手。 哦,那你真乖。迟多多开始洗自己的手。 洗好手出去,在饭桌旁坐下,谢行暮终于没有吭声了,只用汤勺给虞楚和迟多多分别盛汤。 -- 第87页 虞楚暗自舒了口气,提起筷子开始吃饭。 这一桌菜看着就不错,结果味道比看着还要好,他夹了块炒蘑菇放到嘴里,只觉得一股鲜香瞬间布满了味蕾。 以前你就让我给你做饭吃,现在吃到了,味道怎么样?谢行暮眼角堆着浅浅的笑意。 虞楚瞥了他一眼,嘴里还嚼着一块牛肉,含混地说:你不是开过饭馆吗?会做菜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行暮眼角的笑意更浓,说:我没开过饭馆。 虞楚怔了怔,又撇撇嘴:当初就说你在撒谎,还不承认。 当初那种情况我怎么敢说啊。谢行暮没有吃饭,两手交握放在桌上,眼睛一直看着虞楚,道:不管怎么说,以前的那些隐瞒,我都要向你道歉。 说完便坐直身体,清了清嗓子道:请允许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谢行暮,26岁,一直在海云市刑侦大队工作。当初在星源岛,是在执行一项卧底任务,现在任务结束,便重新回了市局,继续刑侦工作。 虞楚搁下碗筷看着他,正要张口,旁边的迟多多也坐直了严肃道:请允许我重新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迟多多,5岁,在小太阳幼儿园上学,是大班小朋友,也是我们云朵朵班的班长。 谢行暮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迟多多,抽出一张纸巾去擦他脸上的汤汁,虞楚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埋下头继续吃饭。 吃完饭,谢行暮将两人从饭桌旁赶走,自己收拾碗碟盘桌,虞楚见时间差不多了,赶紧去电视旁,将台调到正在追的那部韩剧上。 迟多多抱着熊猫小多,挨挨挤挤地蹭过来,和他坐在同一张单人沙发上。虽然单人沙发很大,虞楚仍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但迟多多显然并不自觉,反而往他靠得更近,还将头搁在他手臂上。 虞楚回头看了眼谢行暮,见他正将空碗碟放进洗碗机,思忖着自己要是换个位置的话,迟多多没准又要跟过去,想想也就忍住了没有动。 迟多多也看得很投入,或者说,只要是虞楚认真看的,他便也看得很认真,还一直发表看法说个不停。 这个奶奶为什么要把好吃的藏起来?我就不藏的,我愿意分给舅舅和小楚吃。 他们家还养了狗狗的,我不能养狗狗,舅舅说他工作忙,怕狗狗没人喂会饿死。 这种蛋糕我舅舅也会做的,很好吃很好吃。 虞楚听着他那些童言童语,并没有觉得不耐烦,因为他的话里必定带着舅舅,虞楚就在这些只言片语里,去拼凑着关于谢行暮的种种信息。 谢行暮收拾好厨房,端着一盘水果过来,将一颗草莓喂到迟多多嘴里,又捻起一块什么对虞楚说:张嘴。 虞楚张开嘴,香甜柔滑的芒果滑入口中。 谢行暮放下水果,坐在旁边那座沙发上,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公事。虞楚则一边嚼着水果,一边听着迟多多的碎碎话语看电视。 他的眼睛盯着屏幕,耳朵里是迟多多的声音,但眼角余光却注意着不远处的谢行暮。 谢行暮戴了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神情专注地敲击着键盘。他桀骜的短发和高大的外形,天生就带着股匪气,可那眼镜又让他透出几分儒雅,两种迥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在一起,居然奇异地和谐,并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吸引人的魅力。 他对迟多多也很有耐心,小男孩儿说的话在虞楚这里得不到回应时,便会去给他说。而每逢此时,谢行暮都会停下敲键盘的手,认真听完迟多多说的,再认真回答。 到了晚上八点时,谢行暮一看时间,对迟多多说:你要洗澡睡觉了。 迟多多开始耍赖:再玩一会儿嘛,再玩一会儿嘛,我还想和小楚玩游戏。 虞楚赶紧摇头:你要洗澡睡觉了。 迟多多只得不情不愿地进了卫生间。 谢行暮给浴缸里放热水,去迟多多的儿童房取睡衣,虞楚独自坐在沙发上,心想终于可以安静追剧了,可还没看上两分钟,这一集就结束了。 他听到卫生间里传来迟多多的笑声,忍不住走去看,刚到门口,就看见小孩儿光溜溜地坐在浴缸里,任由谢行暮给他洗头,水里还飘着两只小黄鸭。 迟多多看见门口的虞楚,又热情地招手:小楚来,让舅舅给你把澡也洗了。 谢行暮正在揉搓他头发的手一顿,接着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洗,虞楚则转头就离开了卫生间。 第43章 他坐在沙发上, 用遥控器换着电视台,听着卫生间传来的声音。没过一会儿,洗完澡的迟多多啪嗒啪嗒跑出来, 头上还罩着一条干毛巾。 他跑到虞楚身边, 就想甩掉拖鞋上沙发, 被追出来的谢行暮一把拎住后衣领:走了, 上床睡觉去。 这揪住后衣领的动作是那么熟悉, 让正在吃水果拼盘的虞楚手下一顿。 迟多多像只小鸡崽儿似的被拎在空中,嘴里还在哀求:舅舅, 我再和小楚玩一会儿嘛。 不行, 明天你还得去幼儿园。谢行暮将他提高抱在怀里, 冷酷地走向儿童房。 -- 第88页 儿童房里传来迟多多嬉笑的声音,还有吹风机柔和的嗡嗡声, 片刻后, 就只剩下谢行暮浑厚温柔的低语。 小王子坐在屋顶, 看着满天的星星,在心里想, 那朵花儿明天就要开了,一定是最漂亮的花儿, 比天上的星星都要美丽 虞楚将电视声关到最小,仔细捕捉着谢行暮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朵花儿是什么样子的?迟多多的声音也显得很安静。 谢行暮说:红红的, 带着粉色的金边, 还有白色的蓝光。 粉色的金边是什么样子?白色的蓝光又是什么样子?迟多多在问。 谢行暮顿了一下,解释:就那种, 看上去是粉色的,但是换个角度又成了金色,看上去在闪蓝色的光, 底子又是白色。 我想不出来啊舅舅。迟多多困惑地道。 想不出来就不要想,反正你只要知道,那是全天下最美丽的花儿。 好吧,舅舅,小楚是你送给我的猫咪吗? 当然不是!说什么呢?快睡觉。 虞楚靠在沙发椅背上,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把迟多多哄睡了,谢行暮给他掖好被子,将床头灯调暗,再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蹑手蹑脚出了儿童房,关上了门。 回头时,见虞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便对着室内楼梯示意,问:上天台去喝一杯? 喝一杯?可以。虞楚站起了身。 你先上去,我把喝的端上来。谢行暮走向厨房冰箱。 虞楚在下午时,已经在迟多多的带领下来过一次天台,便顺着室内楼梯走了上去。 天台很大,被玻璃穹顶笼罩着,一边是健身区,有着无边界泳池和健身器械,另一边则是休闲区,阳光房里铺着长长的绒毛地毯,随处扔着几个垫子。 虞楚刚在地毯上坐下,谢行暮就上了天台。他手里端着个托盘,放在虞楚身旁的矮桌上。托盘里有几罐啤酒,还有一只硕大的透明杯,里面满满装着橙黄色的液体。 我自己调的鸡尾酒,尝尝。谢行暮盘膝坐在他对面,将那杯橙黄色液体推到他面前,自己则啪嗒开了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这么大一杯鸡尾酒啊。虞楚惊叹道。 这杯子他刚才见过,摆在餐桌上用来盛开水的,容量可以注满三到四个水杯。 没事,喝吧,反正在家里,喝醉了倒头就睡。谢行暮说。 也对,反正好久没喝过酒了,今晚倒是可以畅饮一番。虞楚两手捧起那个圆胖的大杯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酸酸甜甜,口感还不错,可是一点酒味也没有。 他咂咂嘴,不确定地问:这是你调制的鸡尾酒? 谢行暮说:是啊。 那怎么没有酒味?虞楚又端到鼻子下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果香飘入鼻腔,的确没有丝毫酒味,哪里是什么鸡尾酒,分明就是一杯鲜榨果汁。 谢行暮迎上他控诉的眼神,顿了顿,将手里的啤酒罐伸过去,往他杯子里倒了一小点,说:这次是鸡尾酒了,喝吧。 虞楚愤愤地将果汁递给他,说:你喝这个鸡尾酒,我喝啤酒。 谢行暮不接,安抚道:你把这杯鸡尾酒喝了,如果酒量好,喝完了状态还不错的话,再给你喝啤酒。 我去你的酒量好哦,这一大杯果汁下去,肚子都要被撑圆了,哪里还能喝啤酒。 谢行暮见他捧着果汁不说话,说:摆张臭脸做什么呢?就跟个酒鬼似的,鸡尾酒都满足不了你了。你现在才多大?也就比多多大那么十几岁吧,你知道酒精对未成年人的伤害有多大吗?行,你是成年了,可才成年多久 闭嘴!虞楚也将那杯果汁忍无可忍地座下,橙色的汁液都溅了几滴在桌子上,他沉着脸道:谢行暮,你怎么这么啰嗦? 以前在星源岛,谢行暮还是他保镖的时候,他觉得这人有点事儿多,比如在海滩坐下前,必定要擦干净石头,水边不能坐,寒气重,砂砾里不能坐,热气也太重,可没想到这人不是自己保镖后,那婆婆妈妈的劲头越加厉害了。 看他打起架来干净利索,不了解的情况下,也觉得他是一副寡言少语的冷酷相,其实都是被表象所蒙蔽。 我这叫啰嗦吗?谢行暮坐得比他高,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我是你的保镖,就要管着你的起居住行和出格行为。 你已经不是我保镖了,何况就算是前保镖,那也是假的,你是为了完成任务才装成我保镖。虞楚说。 我是刑侦大队队长,你是我们目前负责的一桩重案里的重要证人,在此案没有完结之前,我也有权利管着你的起居住行,还有各种出格的行为。 虞楚瞪着他道:我只是想喝一点酒。 酒我给你喝了啊。谢行暮对着那一大杯果汁抬抬下巴,接近1000ML的鸡尾酒。 虞楚气极反笑:掺一点啤酒就是鸡尾酒,好,好,鸡尾酒。说完就站起身,端起那杯大果汁,在谢行暮的注视下,飞快地走到天台另一边的无边界游泳池边,哗啦一声尽数倒了进去。 -- 第89页 他将杯子抖了抖,将最后一点汁液也倒空,这才转回头,对着谢行暮说:好了,现在你有一池子的鸡尾酒了。 谢行暮默默地看着他走回来,啪嗒开了一罐啤酒递去,虞楚在他对面坐下,接过来仰脖喝了一大口。 你以前喝两杯啤酒就喝醉过的。谢行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无奈。 虞楚不耐烦道:那是以前,何况我不记得了。 就算不想喝果汁,也可以拿给我喝,这样多浪费,而且那一池水是昨天才换的,明天又要换 我没有倒果汁,我倒的是鸡尾酒。虞楚冷冷地又喝了一口啤酒。 两人不再说话,都抬头看着夜空。城市的灯火照耀着,夜空显得有些灰蒙蒙,隐约可见几颗闪亮的星子挂坠其中。 你在星源岛看过星星吗?谢行暮突然开口,星源岛上的星星特别美,每一颗都像是要跌到怀里。 虞楚半晌后才闷闷回道:没有,我不喜欢星源岛。 虞时倾收押在看守所,等着开庭审判,如果你想去看他的话,我会给你想办法。谢行暮道。 虞楚说:我不喜欢星源岛,也不想去看虞时倾。 嗯。谢行暮理解地点了下头,又说:星源岛被查封,一些可以作为证据的物品被运送回局,我已经吩咐过他们,把属于你的私人物品也带了回来。 虞楚说:我没有什么私人物品。想了想又补充:如果发现有本笔记本,可以带给我。 笔记本?谢行暮问。 虞楚转动着手里的啤酒罐,说:那是我以前记录的一些事情,对你们没什么用。 明白。谢行暮突然伸手拍拍他的肩,又收了回去。 两人开始沉默地喝酒,很快就将那几罐啤酒喝光,虞楚躺在长毛地毯上,头下垫着个布垫,伸出脚去蹬旁边同样半躺着的谢行暮:去,再拿点啤酒上来。 已经差不多了吧,你都喝了三罐了。谢行暮说。 虞楚开始用力踹他硬邦邦的大腿:去,快去。 谢行暮低低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说:夜里凉,啤酒喝多了对肠胃不好。 虞楚说:那就换别的酒。见谢行暮没有动,他又猛踹了几下,快去啊。 谢行暮转头看着他,说:那可说好,你如果喝醉了不许撒酒疯。 不会的,去吧。 虞楚想说自己经常喝醉,但从来都不会撒酒疯,想想又觉得这句话会暴露他喝酒不太行的事实,及时把话咽了下去。 谢行暮站起身往楼下走,虞楚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仰面在地毯上躺好,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看天空。 小鸟儿飞向天际,蒲公英飘在风里,我背好我的行李,不管多远,始终在妈妈的眼里 他轻轻哼唱着一首小时候的童谣,哼到一半时,慢慢收住了声音。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放松惬意,也好久都没有哼唱过这首歌,最近的一次,还是几年前的事了。 那次是因为什么?好像是他终于拿到了可以居住在云巅的许可证,可以脱离深海那种永远看不到尽头的生活只是没想到,在云巅虽然衣食无忧,却依然危险重重。 不过穿越到这儿来照样是有生命危险,虞楚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 在看什么?都看傻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谢行暮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虞楚转头看向他,只见这人已经在旁边坐了下来,在矮桌上放了一瓶红酒和两支高脚透明酒杯。 在想你要拿什么酒上来。虞楚看他用开瓶器开着红酒木塞,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谢行暮转动着开瓶器,嘴里道:这酒还是我去年休假去法国的时候,在一家酒庄买的,味道特别好,度数也不高,可以让你尝尝。那家酒庄的酒很不错,葡萄园的风景也美,我是带着多多去的,一个转眼人就没了,把我找得好苦,结果人藏在酒窖的大木桶后面,在偷喝人家倒好的酒 虞楚听着他低音炮一般的絮絮声,看着他在夜空下轮廓分明的侧颜,突然就抬起脚,搁在了他的大腿上,再在他腿上慢慢地上下滑动。 谢行暮嘴里的话骤然消失,手下动作也顿住,他在虞楚的脚开始向着中间部位进发时,突然伸出右手将他脚腕扼住,再往旁轻轻一抛,将他的脚抛开。 别胡闹。他说。 虞楚没有做声,就那样仰躺着看谢行暮开好酒瓶,在两只酒杯里倒上酒,将一只推到他这边,再端起另一只,在鼻下轻轻嗅闻。 虞楚没有去管那杯酒,而是沉默地继续。他半坐起身,两只手撑在身后,将脚又搭到谢行暮大腿上,并在他抓住自己脚腕之前,成功地踩中了某个部位。 他眼睛紧盯着谢行暮,不放过他的每一分神情变化,脚下轻柔地踩动着。 谢行暮这次没有去抓他脚腕,只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他的侧脸线条崩得很紧,下巴到喉结拉出一个弧度。 -- 第90页 虞楚感觉到脚下的触感开始变得坚硬,嘴角勾起一个恶作剧的微笑。他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目的,似乎只是想看谢行暮失态的样子。 不错啊,很有料啊。他声音放得很轻柔,带着明显的蛊惑。 谢行暮慢慢侧头看向他,脸部背对着光线,轮廓突显得更加分明,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里,除了虞楚一贯熟悉的淡然,还带着一些他看不明白的情绪。 这样的谢行暮,就像之前在星源岛时,两人还不太熟悉时的样子。虞楚怔了怔,停了脚下的动作。 突然一阵天翻地转,再眨眼时他已经躺在了地毯上,上方就是谢行暮放大的脸。 谢行暮两手撑在他耳边,上半身笼罩着虞楚,低着头一字一句地问:什么时候学来的这些伎俩?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距离也很近,热气就扑在虞楚脖子上。虞楚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隐含的怒气,下意识回道:以前学的。 虞时倾让你学的?谢行暮咬着牙问。 虞楚茫然问:虞时倾? 谢行暮又盯着他看了几秒,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虞楚不由升起一种被大型猛兽按着的畏惧感,只躺着一动不动。 你对这一套很熟吗?谢行暮又问。 虞楚下意识觉察到危险,慌忙摇头:不熟,只有理论,没有实践过。 他在刚刚抽条长成少年模样时,从别人或觊觎或爱慕的目光里,就知道自己生就了一副好皮相,也懂得利用外貌来达到目的。不过他更明白怎么保护自己,与别人都保持着似有似无的暧昧距离,从没这样去明目张胆地挑逗过人。 所以他说的都是实话,只有理论,还没人让他有兴趣去实践过。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和酒精让他放松了警惕,还是谢行暮表现得太无害,让他忽略了这人骨子里其实很具有威胁性,竟然做出了去撩拨这人的举动。 谢行暮目光沉沉地俯视着他,像是在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片刻后才翻过身坐好,端起面前的红酒杯喝了一口,身上的那些凌厉气势尽数褪去,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虞楚又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爬起来,嘴里嘟囔着:神经病。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也没有交谈,只慢慢喝着酒,不知不觉的,一大瓶红酒都被喝光了。 谢行暮看着远处的灯火,突然感觉到肩头一沉,有具软软的身体靠了上来。 他以为虞楚故技重施,又想使出一些小花招来招惹自己,不由皱了皱眉,转头看向肩头的人。结果这样微微一动之下,肩头的人竟然就顺着滑下,倒在了他怀里。 灯火和星光之下,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白皙的脸泛着桃红,嘴唇也微微张开着,露出一小截粉红的舌尖。长长的睫毛垂在下眼睑上,形成一弯乌黑浓密的弧度。 谢行暮注视了虞楚片刻后,突然弯起唇露出一抹笑,道:果然不会撒酒疯。 第44章 虞楚正在睡觉, 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触摸他的脸。他顿时从梦中惊醒,倏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在趴在他床畔的迟多多。 迟多多先是一怔, 接着收回摸在他脸上的手, 惊喜地笑道:小楚, 你醒啦? 虞楚冷静地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迟多多说:我刚才喊了你两声, 但是你没有理我, 我不知道你是睡着了还是死了,就来摸你还在出气没有。 虞楚慢慢从床上坐起身, 眯起眼去看窗户, 问:你舅舅呢? 他在给我们做早饭。迟多多双手撑在床边, 脚尖一踮一踮的,小楚你还要睡吗?我觉得你可以起床了。 唔。虞楚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迟多多跑向衣柜, 拉开柜门, 转回头殷勤地问:小楚你今天要穿什么?我给你取。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白条纹的T恤, 头发还被谢行暮梳了个偏分,像个精神奕奕的小海军。 随便吧, 你看着拿。虞楚道。 他看见迟多多费劲地踮起脚去够衣服,可胖胖的小腿太短, 连衣柜的一半也够不着,便掀开被子起身道:算了, 我自己来。 迟多多有点讪讪地说:那你自己找吧, 找到了我给你穿。 这小男孩儿从昨天见到虞楚开始,就总想照顾他, 虞楚有点怀疑他是将自己当成了新玩具或者宠物,便说:我自己穿,你出去吧。 啊, 你不需要我给你穿吗?迟多多仰着头担忧地问。 不需要。 迟多多只得说:行吧,要是不会的话,你要叫我哦。 虞楚跟在迟多多身后关上了门,再反锁,开始脱身上的衣服。等到解开了两粒纽扣后,他手下一顿,发现自己穿着的不是昨天白天的衣服,而是一套深蓝色的睡衣,上面印满了黄色的小鸭。 他记得昨晚和谢行暮在天台喝酒,喝着喝着就断了片儿,应该是喝醉了。他有个臭毛病,喝醉后会倒头便睡,所以不是单独在家时,从来不敢放纵自己轻易喝醉。难道昨晚他的毛病没了,还能下楼来换上睡衣再睡觉? 虞楚有点疑惑,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便继续脱睡衣,将换下来的睡衣挂在床畔的椅背上,再去衣柜里翻衣服穿。 -- 第91页 这些衣服都是昨天谢行暮挂进去的,所以他现在才看见,有学生模样的白色衬衫,还有浅黄色淡蓝色浅绿色的各式T恤,在拨动那些T恤的时候,他看见其中一件的胸前,还印着一只棕熊的大头。 虞楚: 他不想穿衬衫,只得从那堆T恤里选了件黑白条纹的穿上,再穿了条白色的短裤,将T恤下摆掖在了短裤里。 穿好衣服走出卧室,他看见谢行暮站在厨房料理台前,燃气灶上三个火眼都燃着,各架着一只锅,都腾腾冒着白气。 谢行暮听到关门声,把火关了,套上隔热手套,开始往餐桌上一道道地端早餐。 我鲜炸的油条,蒸的包子,还有米糕谢行暮将三个大盘子端上桌,又问虞楚:要牛奶,青菜粥还是豆浆? 虞楚已经走到了餐桌旁,很自然地坐下,说:包子和青菜粥。 旁边坐着的迟多多突然惊喜地尖声道:小楚,我们穿的衣服是一样的。 虞楚看了眼他身上的黑白条纹T恤,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白条纹T恤,没有说话。 迟多多仰头对谢行暮说:舅舅!你要穿和我们一样的衣服。 这是你们小孩子穿的。谢行暮摘掉隔热手套,给迟多多倒了杯热牛奶,再给虞楚和自己分别盛青菜粥和豆浆。 迟多多不满地撅了撅嘴,虞楚听到这话后,却斜睨着谢行暮问:小孩子穿的? 谢行暮顿了下,将青菜粥放到虞楚面前,说:大人也是可以穿的。 虞楚没有再说,就要去拿面前摆放着的筷子。 哎,你刷牙洗脸了吗?刚起床就来吃早饭?一双温热的大手突然捏住他手腕,谢行暮板着脸问。 迟多多正在喝牛奶,闻言瞪大了眼睛,急忙放下牛奶杯催虞楚:小楚,快去刷牙洗脸,快去。 见虞楚还没动,他又压低声音安抚道:乖啊,快去,不然舅舅会一直说个没完的。 虞楚在一大一小的目光中,那些狡辩的话终于还是咽了下去,无可奈何地走向卫生间。 等他刷牙洗脸出来,那舅甥俩已经吃上了,他走到桌边坐下,不客气地拿起面前的大包子就咬了一口。 结果刚刚嚼了两下,就半张着嘴不动了。 怎么了?谢行暮莫名其妙地问:烫着嘴了?我已经给你挑开皮凉了一会儿,应该不会烫了啊。 这包几怎么系甜的?虞楚脸上犹如被雷劈了般。 奶黄包本来就是甜味的包子,怎么了?你不能吃糖?谢行暮狐疑地道:以前没见你不能吃甜的,糖也在吃。 虞楚慢慢嚼着包子,腮帮子跟着一鼓一鼓的,等将这口咽下去后才说:我从来不吃奶黄包。 谢行暮见他手上还剩大半个的包子,说:那给我吃吧,你先吃其他的。 算了,勉强吃一个还是行的。虞楚说完又咬了一口。 迟多多吃饭很慢,边吃还边要和虞楚讲话,他也不管虞楚根本没什么回应,仿佛只要能听他说,他就很满足了。 谢行暮只得不停催他快点,说自己送他去了幼儿园,还要去上班,迟多多这才不再说话,只埋头吃米糕。 等到迟多多吃完早餐去背书包,谢行暮开始收拾餐桌,拿起那个盛奶黄包的盘子,发现里面的三个包子都没了。他看向边打嗝边走向沙发的虞楚,哑然失笑。 我们等会先去局里看看有没有事,今天应该不太忙。他边擦桌子边说。 虞楚转头问:难道我就一直跟着你吗? 在虞时倾背后的人被抓出来之前,你只得一直跟着我。 虞楚觉得谢行暮一定不放心将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便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三人出门乘电梯到了停车场,迟多多又一反刚才的啰嗦劲儿,开始催谢行暮:舅舅快点啊,我要是迟到了,就拿不到全勤宝宝了。 拿不到全勤宝宝怪谁呢?谁和熊猫小多告别都要花上好几分钟呢?谢行暮启动车辆,嘴里淡淡地道。 迟多多转了转眼珠:那就怪熊猫小多。 到了幼儿园门口,又是一番难舍难分。迟多多站在副驾驶门口,踮起脚尖对里面的虞楚说:小楚,我下午放学就可以见你了,你别太想我哦。 谢行暮弯腰将他一把捞起道:老师站在门口呢,咱们快过去。 虞楚看着两人匆匆跑向幼儿园大门,迟多多有点着急地在和他说什么,然后他无可奈何地转身又跑了回来。 谢行暮跑到副驾驶门口,伸手扶在迟多多腋下,将他举到车窗前。迟多多就趋前身体,飞快地在惊愕的虞楚脸上亲了一口,软声道:小楚再见。 谢行暮这才又将迟多多抱好,转身跑向幼儿园大门。 虞楚坐在副驾驶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人的背影。看谢行暮将迟多多交到一名年轻老师的手上,又交谈了几句,这才挥手告别,往道路这边走来。 谢行暮上了车,将车开到了市局,虞楚跟在他身后,进了刑侦大队。 -- 第92页 今天办公室里人很多,纷纷同谢行暮打招呼,谢行暮回应后,将虞楚带向自己的队长室隔间,说:你就在我这儿玩,下班后我带你一起走。 小楚。虞楚听到李思明的声音,随即肩膀上就搭上了一只手。 李思明亲热地揽着虞楚的肩膀,问:昨天那两集看了没?小姑子回国了,还带了个鬼佬男朋友。 看了。虞楚说。 其实昨天那两集迟多多一直在耳边絮絮,让他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个什么内容。 那小姑子可太会生事了,婆媳俩才恢复关系几天啊,后面又要闹崩,你等着看今天的,绝对会出事 虞楚不习惯被人这样搂着,动着肩膀想挣脱出去,不想李思明却将他搂得很紧,还侧过头打量他,好奇地说:小楚,平常还没注意,现在这样贴在一起才发现,你皮肤好好啊,像个女孩子似的。 早晨的阳光从刑侦大队宽大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虞楚脸上,将那本就白皙的皮肤映照得像是在反光。李思明本就这么顺口感慨,没想到越看越是挪不开眼。 真的哎,连个毛孔都看不见,让我摸摸,你别动,我就摸一下,肯定很滑嫩 上班时间不好好工作,在这里废话什么呢?李思明正对着虞楚伸手,走在前面的谢行暮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冷冷道。 啊,谢队,我今天是要出外勤。李思明收回那只去摸虞楚脸的手,笑嘻嘻地回。 既然出外勤,现在都快九点了,人怎么还在这儿?谢行暮脸色依旧冰冷,目光飞快地从他还揽着虞楚肩膀的手上掠过。 李思明收回揽着虞楚肩的手,呐呐道:平常不都是十点过才出去吗? 十点过才出去你还有理了? 哦。 谢行暮将虞楚带到自己那隔间坐下,离开前又掏出手机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你的手机,自己玩点小游戏,我去一趟林局办公室,等会儿就回来,再给你找个平板,屏幕大些,你可以看那些电视剧。 说完在抽屉里一通翻找,拿出一个平板,按下了开启键。 平板没有任何反应,他自言自语道:没有电了。又开始在抽屉里翻找充电器。 这是虞楚之前扔在谢行暮车里的手机,他知道谢行暮在用这种看似不经心的方式还给自己,也就没有继续别扭,很自然地拿过了手机。 不用了,我看看手机就行,你自己忙去吧。 谢行暮停下翻找,道:行吧,那你就在这儿休息,要是累了的话,就在那沙发上躺一会儿,柜子里有毛毯。说完将放在桌面上的那杯咖啡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他们刚端来的咖啡,喝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虞楚很乖地应道。 谢行暮盯着他看了几秒,就在虞楚疑惑地仰起脸时,突然伸手摸了下他的头,转身就出了队长室。 虞楚开始打量这房间,不算大,只放着一张办公桌,和一个装着文件的书柜,另外就是办公桌对面的一座沙发。因为是在大厅里隔出来的单间,隔音效果并不好,外面脚步的走动和交谈,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看向桌上的那部手机,拿起来按亮了屏幕,习惯性地点开微信,给谢行暮发了个兔斯基扭屁股过去。 本以为谢行暮不会回他,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两秒,一条新消息就弹了出来。 谢行暮:怎么了? 虞楚:没什么。 没想到紧接着,谢行暮的消息就连接不断地发了过来。 谢行暮:无聊吗?我让江莎莎给你找平板的数据线,把电充满,你自己看电视剧。 谢行暮:要不你出去大厅,和其他人聊天。 谢行暮:中午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谢行暮:如果想在沙发上睡觉,一定记得把毛毯拿出来,就在书柜下面的抽屉里,再把空调调高两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新文《穿越后被凶狠大佬先婚后爱了》已经开文,主角宁澄和虞楚互穿,文风刺激轻松略沙雕,双开更文,得意叉腰。 第45章 局长办公室, 林局正在和谢行暮说今年评定职称的事,就看他在不停摆弄手机。 我和你说话呢,就知道拿个手机戳戳戳, 这是什么态度?林局忍无可忍地将手中的茶缸重重座在桌子上。 谢行暮抬头看了他一眼, 说:那个名额你还是给五组的老周吧, 他孩子就要念大学了, 正需要多涨点工资。 难道你就不需要涨工资了?林局刚问完就后悔, 恨不得将这句话重新塞回喉咙。 果然谢行暮轻飘飘地道:每个月那点工资还不够多多买上两个新玩具。就算再干上十年,也抵不上我给局里捐赠的扩建餐厅的钱。 林局恨不得将手上的茶缸砸过去, 却只伸出手指凌空点了点, 恨恨道:暴发户的嘴脸。 我可不是暴发户, 我是富二代。谁让我爹妈和姐姐姐夫都走得那么早,只给我留下一堆挥霍不尽的钱呢?谢行暮靠回沙发, 两手搭在椅背上, 垂着眼皮道:对了, 还有个两个月大的小孩子。 -- 第93页 林局顿时不吭声了,片刻后才道:上次让你去我家吃饭也不去, 今天要不就去吧,趁晓婷在家, 让她妈给你们做顿好吃的。 这话林局已经说过几次了,谢行暮知道他的意思, 想撮合自己和晓婷。他觉得不能再这样含混过去, 便清清嗓子坐起身,眼睛盯着面前的地板, 说:林局,我爸爸和您是老战友,所以在他和我妈过世以后, 您很照顾我,经常带我回家吃饭。其实在我心里,您和阿姨就是我亲人,晓婷也是我亲妹子。可我现在也成人了,老是去您家吃饭,被别人知道了对晓婷也不太好,毕竟吧,晓婷也成了个大姑娘呢。等到哪天我找到了对象,或者晓婷把妹夫带了回去,那我可就要天天登门了。 林局听完这番话,脸上神情变幻,似是想再说什么,却又咽了下去,最终只长长叹了口气,道:算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主要是晓婷这丫头,哎 谢行暮温声道:晓婷只是还没明白自己的心意,等到她遇到合适的人了,就会明白只是把有些感情搞混淆了。 林局苦笑着摇摇头,岔开话题问:虞时倾那小儿子想出钥匙在哪儿了吗? 没有。谢行暮道。 不管想不想得出来,反正多观察着吧。 谢行暮顿了下,还是回道:知道的。 虞楚正在摆弄手机,门就被推开,那名叫做江莎莎的实习女警探进了头,左右看看,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虞楚。 虞楚条件反射地坐直身体,两条腿看似随意地互相交叠,调整好坐姿后微微挑眉:江莎莎你好。 噗嗤!江莎莎却突然捂住了嘴。 虞楚立即反应过来,收回搭在沙发椅背上的手,不动声色地调整回去表情,平静地看着她。 江莎莎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不好意思,就是觉得你装大人好可爱。 我明白。虞楚木着脸说。 江莎莎在屋中央站了两秒后才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将手上的一条数据线拿出来,说:谢队让我给你的平板充下电。 虞楚想说不用了,但觉得解释起来更麻烦,就没有做声,江莎莎则取过桌上的平板,开始充电。 虞楚,我们谢队对你真好。江莎莎充好电却不想出去,想呆在这屋子里偷会儿闲,他还问王传右,像你这么大的男孩子有些什么适合的衣服品牌,估计着要去给你买新衣服。 虞楚低头看了眼身上和迟多多一模一样的条纹T恤,又想起那一衣柜的粉蓝动物头T恤,便没有发表意见。 谢队可真好啊,不光长得帅,人又正直,从来不和人闹绯闻,还会带孩子,听说家里的饭也是他做。江莎莎平常话并不多,但虞楚看似温顺乖巧又年纪相仿,而且谢行暮对他很照顾,便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而且别看他外表酷酷的,其实很细心,我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他去买水,都要问下女队员能不能喝冰的,而且啊,他 你希望我将这些话转达给他吗?虞楚突然打断了江莎莎的话。 啊?江莎莎有些茫然。 虞楚问:你需要我转达给谢行暮这些夸赞他的话吗? 江莎莎这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惊恐摆手:不不不,我就是有感而发,你可千万不能告诉他。 唔,我知道了,你只是单纯的欣赏他,并不是想和他发展成另外的关系。虞楚若有所思地点头。 江莎莎脸更红了,急促地说:你瞎想什么呢?我连和谢队说话都不敢,只是远远欣赏而已,你可千万别去说。 知道的,放心吧,不会说的。虞楚道。 江莎莎出去后,虞楚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呆了会儿,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动静,有人在愤怒地吼叫,还有女人在放声大哭。 他将手机装好,好奇地推开了隔间门。只见办公室内多了一男一女两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男人满脸通红地对樊涛说着什么,女人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哭。 我儿子那叫□□吗?那是谈恋爱,是你情我愿,凭什么就说他□□,把人给抓走?你们警察就是乱来,是受了那狐狸精的贿赂。 樊涛对一旁的江莎莎说:快去给大哥大姐倒杯水。 哎。呆愣着的江莎莎赶紧去倒水。 樊涛将椅子端到那名男人身后,被他一脚踢开,暴躁地说:坐什么坐?我不坐,我就站着等我儿子的消息。那狐狸精存心诬陷他,你们警察就这样把人给抓了,我要告你们滥用职权。 那名女人听到这话,哭泣的声音更大了,江莎莎将水杯放到她面前,赶紧又退开。 一直坐在电脑前的王传右,停下在键盘上输入的手,推了推眼镜冷冷道:我们还在上班工作,你这样闹下去的话,是阻碍执法部门办案,依照刑法关于扰乱社会秩序罪的规定,可以对你依法给予治安管理处罚。 女人的哭声先是一顿,接着就变成了嚎啕大哭,男人目眦欲裂地道:我儿子都被你们抓走了,难道还想来抓我?来啊,你们来啊,我和你们拼了。 -- 第94页 说话间他就向着王传右方向冲去,那一瞬间,站在隔间门口的虞楚,看见他手里有什么雪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刑侦大队的警察们都已经出警,各自去奔忙手头负责的案子,整个大厅内只剩下负责内勤的江莎莎,王传右和樊涛。 那男人高举长刀冲了过去,王传右只是一名技术人员,虽然在公安大学也学过格斗技巧,但这在那瞬间还是愣怔了下,在他反应过来时,尖刀已逼近了脖颈。 江莎莎还在饮水机旁倒水,樊涛就算离他不远,可要扑过去也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空中飞来一个物品,重重砸在男人的手腕上,随着一声惨呼,那男人手上的尖刀飞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后掉在地上。 同时滚落在地的,还有一个搪瓷杯,在地板上咕噜噜转着圈。 王传右这时已经反应过来了,将那名握着手腕惨叫的男人反手就压在桌面上,樊涛也冲了过来,咔嚓一声给他戴上了手铐。 男人拼命挣扎,嘴里骂骂咧咧,女人也拿起桌上的水杯文件开始乱砸,被江莎莎冲上来反折手臂制住。 大厅内不寻常的动静传了出去,又奔进来几名隔壁的警察,问清情况后,将两人迅速带走。 王传右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看见还站在隔间门口的虞楚,再看到地上不远处躺着的搪瓷缸,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憋出句:谢了。 虞楚刚才搪瓷杯砸掉男人的刀,救下了王传右,只是里面的咖啡都尽数撒了出来,将他胸前和手臂都浇湿了。 江莎莎默不作声地给他递过来湿纸巾,樊涛说:衣服擦不干净了,要换的。 王传右立即就要往外走,说:我出去给他买件新的,这样擦是 不用了,我带他去。门口响起了谢行暮的声音。 谢行暮对虞楚伸出手,说:过来。 虞楚只略微顿了下,就朝着门口走去。 谢行暮用纸巾将他手上的咖啡渍擦掉,对另外三人说:你们把办公室收拾一下,我带他去把身上收拾干净。 虞楚被谢行暮带到后面的宿舍楼,进了二楼一间单身宿舍。这里面非常简单,只有一架床和一个衣柜,应该是谢行暮平常在单位休息时用的房间。 谢行暮在衣柜里取出套干净衣服,又拿出一条包装袋都没拆开的新内裤,连同洗发精和沐浴露一起,都放到一个盆里递给虞楚:通道尽头是浴室,去洗一下吧。 虞楚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很难受,便接过盆出门,走到通道尽头的公共浴室里。 这是一些小隔间,对面是个长长的洗衣台,他推开隔间门看了下,里面还挺干净,便将盆放到一侧的木柜里,脱掉脏衣服搭在门板上,开始放水洗澡。 刚洗了不一会儿,浴室大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停在他这间隔板门前。虞楚抹了把脸上的水,正想问外面是谁,就见一只手将他搭在门板上的脏衣裤全部取走了。 谢行暮?他试探地问了声。 嗯。谢行暮在外面回答。 虞楚继续洗澡,听着外面传来搓揉衣服的声音,刚在头发上揉出泡沫,突然想起自己换下的内裤也被一起拿走了。 他僵住片刻,直到洗发液都淌到眼睛里才回过神,一边仰起脸冲水一边想,管他的,他自己要洗就洗。 不过尽管如此,耳根子还是浮起了一抹粉红色。 洗完澡,他换上了干净衣服,是谢行暮惯穿的黑色T恤和长裤。这套衣裤对他来说太大了,便将裤腿挽了几圈,T恤就松松垮垮罩在身上。 他端着盆推开隔间门,发现谢行暮已经不在了,只有洗衣台还湿漉漉的。 他趿拉着那双对他来说也过大的塑料拖鞋,啪嗒啪嗒地回了房间,看到谢行暮正在窗台上晾晒刚洗的衣服。 谢行暮转回头,飞快地打量了一圈虞楚,嘴角抽动了下,说:好像太大了一点。 虞楚一手端着盆,一手提着要掉不掉的裤腰,回道:内裤也大了,我觉得屁股都在透风。 谢行暮拿拳头抵着嘴咳了声,目光看向其他地方道:先将就一下吧,等吃过午饭后,我再带你去买新的。 虞楚说:可是家里不是还有很多新衣服吗? 那些你不是不喜欢吗?谢行暮反问。 虞楚想说也可以凑合,话到嘴边却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的? 谢行暮说:你不喜欢穿和多多一样的条纹衫,但还是穿了这件,证明其他的更让你不满意。 说完便抖了抖手里的一件小布料,转头用窗台上的晾衣夹夹住。 虞楚瞧见他手中的正是自己刚才换下的内裤,浅蓝色,后面印着一只正在喷水的小鲸鱼,就咽下了还能凑合穿穿的那些话。 中午是在公安局对面的一家火锅店吃的饭,因为王传右非要请客,而且不准用盒饭快餐打发,在征询过虞楚的意见后,几人便就近选了家火锅店。 走在路上时,樊涛和江莎莎对待虞楚的态度亲近了不少,王传右就更别说了,刚才提议去哪里吃饭的时候,就只以虞楚的意见优先。 -- 第95页 过街的时候,谢行暮三人在前面带路,江莎莎和虞楚落后了几步。 虞楚,你这是穿的谢队的衣服吗?江莎莎悄声问虞楚。 虞楚扯了扯快要掉下肩膀的衣领,回道:是的。 小女警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虽然大了点,但是别有一番味道哦,很好看的。 虞楚瞥了她一眼,说:谢谢。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我穿什么不好看?我就算披条麻袋在身上也好看的。 第46章 到了火锅店, 几人被引到了包厢。虞楚从来没吃过火锅,也没见过火锅,在那红彤彤的一大锅汤水翻滚起来后, 他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惊诧。 小楚, 你怎么是这个表情?坐在他对面的江莎莎, 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虞楚指了指那锅红汤, 诚实地说:我还没吃过这个。 他本来说的是实话, 不管是云巅还是深海,都没见过这种食物, 但对面三人听到这话后, 面上神情都各异起来。 他们知道虞楚被虞时倾禁锢在星源岛上数年, 但连火锅都没吃过,想来那种与世隔绝的日子真不好过, 脸上不免就带上了几分同情。 江莎莎说:火锅很好吃的, 就是有些辣, 可能你第一次吃会不适应。 王传右则站起身喊道:服务员,换个微辣锅。 服务员说:你们那桌就是微辣的。 没事, 涮一下,要个清水碗涮一下就不辣了。你尝尝, 很不错的。樊涛道。 等三人换了其他话题,坐在虞楚身旁没做声的谢行暮才低声道:你吃过火锅的, 还很喜欢吃。 是吗?虞楚看向他。 当然, 不然我怎么会同意来吃火锅? 虞楚唔了声,说:你知道的, 我失忆了嘛。 他眼睛水润润的,满脸写着无辜,谢行暮注视他几秒后, 伸手在他头顶揉了揉,说:那就好好重新感受下你喜欢的火锅味道。 菜品上了桌,谢行暮涮了一块毛肚,再在清水里将辣味过了遍,这才放到虞楚的蘸料碗里,说:尝尝,要是觉得不适应的话,我就带你去吃别的东西。 虞楚夹起那片毛肚放到嘴里,眼睛顿时慢慢瞪大了。 怎么样?觉得怎么样?江莎莎问道。 虞楚忙不迭点头:好吃。 樊涛和王传右都笑了起来,既然觉得好吃,那就多吃点。 谢行暮将食物都要在清水里涮一下,但虞楚却不满意:没有辣味了,别把辣味去掉了。 谢行暮便让服务员把清水碗撤走,专心给虞楚涮菜,将他的碗堆得高高的。 别快了,我吃不过来。虞楚看着自己小山似的碗道。 谢行暮却没停手,嘴里说:要在碗里凉一下才行,不然容易烫着嘴。 那我要吃不完怎么办?虞楚虽然觉得自己还能吃很多,却也这样问道。 谢行暮将烫好的鸭肠放到他碗里,很自然地说:不会浪费,吃不完的我来吃。 这桌就樊涛和谢行暮在喝啤酒,王传右和江莎莎不沾酒,而虞楚则是沉浸于吃火锅,根本不喝酒。樊涛会不时举杯和谢行暮碰一下,王传右和江莎莎两人聊着天,场面也挺热闹。 渐渐的,只剩下樊涛在一个人独饮,王传右江莎莎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了嘴,桌子上只听见虞楚和谢行暮的轻声交谈。 我还想吃那个。 哪个? 白白的那个。 那是黄喉,我给你烫一点,你先吃牛肉。 王传右在专心吃东西,而江莎莎一双眼睛则不停在虞楚和谢行暮两人脸上来回,神情很是怪异,还带着隐约的兴奋。 谢行暮将虞楚不爱吃的千页豆腐夹回自己碗,转眼就看到江莎莎的眼神,淡淡地问:你在看什么? 江莎莎慌忙低下头,夹起蘸料碗里的食物就往嘴里塞:没看什么。 见谢行暮还盯着她,赶紧大嚼几下,表示自己在认真吃。 谢行暮说:江莎莎,你才吃进嘴的是一块姜。 啊。江莎莎顿时张大嘴,吞也不是嚼也不是,旁边的王传右低笑一声,用脚将垃圾桶拨到她身边。 谢行暮继续给虞楚烫菜,虞楚已经吃得满头大汗,脸蛋儿和嘴唇一样嫣红,辣得不停撅着嘴吸气,却又舍不得放筷子。 吃点蔬菜,不要全部吃肉。谢行暮烫了点豆芽放进虞楚碗里。 我不爱吃这个。虞楚将豆芽往谢行暮碗里拨,被他用手挡住。 不行,你吃了太多肉了,又辣,这样对肠胃不好,再吃点蔬菜就别吃了。 虞楚吸着气:我没吃多少啊。 樊涛也劝道:让他吃吧,喜欢就吃,拉了肚子再说。 对啊,我等会出去给他买点肠胃药,管他拉不拉肚子先吃一颗,这叫有备无患。王传右推了下眼镜,认真道。 谢行暮放下筷子,拿起一张纸擦了擦手,平静地陈述:他已经吃了一盘牛肉,一盘黄喉,七片毛肚,半份鸭肠,四个牛肉丸子,五个虾滑团子,两个肉丸福袋,三串羊肉。 -- 第96页 虞楚: 樊涛差点被一口啤酒呛着,忙道:那是要少吃点,少吃点,留着肚子下次再吃。 明天我再请你吃,别真撑着了。王传右也劝道。 只有江莎莎的关心点在于谢队为什么将虞楚吃过的东西也清楚记着,便低下头拼命往嘴里塞吃的,用食物堵着嘴,免得自己脱口而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虞楚也不好继续吃下去了,何况他肚子真的很撑,便默默放下了筷子。 服务员,上一杯柠檬水。谢行暮站起身喊服务员。 等到柠檬水端上来后,他递给虞楚道:喝点水解腻,如果肚子有感觉到不舒服,就给我讲。 嗯。虞楚捧着水杯道。 谢行暮看着他喝水,目光停留在他小巧的下巴上,跟着他吞咽的动作无意识下滑,突然就看到那宽大的衣领里,一片亮得晃眼的白皙肌肤,以及延伸下去的粉红。 谢行暮目光顿了顿,接着转开视线,定定注视了啤酒杯几秒后,伸手揪住虞楚背后的衣料扯了扯,将T恤往后提。 虞楚问道:干嘛? 他说:衣服都穿不好。 虞楚并没注意他这个动作,只动了动肩膀,继续喝水。 吃完饭,樊涛三人回刑侦大队,谢行暮则带着虞楚去给他买了几套新衣服。 这次是虞楚自己选的,他本想按照以往的穿衣习惯,买勾勒出身形的修身衬衣和长裤,但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还是选的T恤和休闲裤。 这不和之前的一样吗?等在一旁的谢行暮纳闷地翻捡那些衣服。 虞楚斜睨了他一眼:哪里一样?都没有那些黄鸭子和熊头。 不是,多多就很喜欢那种衣服的。 我是多多吗?我还在上幼儿园吗? 谢行暮啧了声:小孩子不就喜欢这些图案。 虞楚闻言往前迈了一步,和谢行暮近到几乎是脸贴脸。他慢慢挑起眼,轻声问:我是小孩子吗? 因为身高关系,谢行暮的唇就抵在他额头前方,可以闻到他身上缕缕清淡的香气,是中午沐浴后的味道。他目光潋滟,像是含着调笑,又透出种说不出的风流情态,虽然那张脸还是柔嫩的娃娃脸,和这分风流相当违和,但谢行暮这次却没有笑。 我是小孩子吗?虞楚伸出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 谢行暮站在原地没动,只垂眸看着虞楚,直到柜台小姐走了过来,殷勤地问两位先生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时,他才往后退了半步,接过装好衣服的纸袋问虞楚:还想要什么吗? 不需要了。虞楚见好就收,恢复好神情自然地说。 回到刑侦大队,出警的警察们陆续回来了,谢行暮和他们开会讨论案情,虞楚不方便听,就关上队长室的门,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不过这隔间根本不隔音,他们开会的声音都传了进来,虞楚对这些不感兴趣,就在抽屉里翻了副耳机戴上。 中途谢行暮进来过几次,一次是给他调高空调温度,又取出毛毯给他搭上,一次是虞楚正看得起劲,平板上空突然出现一只削了皮的苹果。 谢行暮转动着苹果蒂,在虞楚刚要接时又收回手:对了,不行,不能给你吃,你中午吃太多了。说完便无情地拿走苹果,自己咬了一大口。再次进来时,端着一杯水和几粒药,说:把药吃了。 虞楚仰起头看他:我又没病,吃什么药? 帮助消化的。 虞楚有点恼怒:我就中午吃多了一点火锅,你有完没完啊?都快到下午了,要拉肚子早就拉了,现在还吃什么药? 吃吧,有备无患。谢行暮说。 虞楚气他老是打扰自己看剧,也不再说,只往里一扭,将脸朝向沙发里,谢行暮只得端着水和药片出去了。 就在虞楚觉得这下终于可以安静看剧后,他又推门进来,这次手里端了杯果汁,说:喝点果汁吧,你中午吃的容易上火。 虞楚腾地坐起身,和谢行暮对视片刻后,夺过玻璃杯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再将空杯子塞到他手里。 谢行暮满意地端着空玻璃杯出去了。 等这一集电视剧看完,那边的会议也结束,谢行暮又推门进来,叫虞楚走了,下班了。 虞楚跟着他往大门走,王传右在后面关心地问了句:虞楚肚子没有什么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我刚才给他吃了药。谢行暮头也不回地回道。 虞楚刚在想自己哪里有吃什么药,就见谢行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我把药片压成粉末,给你兑在果汁里的。 虞楚: 两人又去幼儿园接了迟多多,虞楚依旧坐在车里,看着被谢行暮搂着迟多多往外走。迟多多兴奋地絮絮说着,还搂着谢行暮亲了两下,虞楚看见他脸上露出了温柔浅淡的笑意。 这让他心里陡然一动,像是某处沉寂的弦被轻轻拨动。 迟多多上了车,看见虞楚后又是一番兴奋,在后座探出身急切地说:小楚,你转头,你转头。 -- 第97页 虞楚不明所以地转过头,一个热烘烘的小身体便凑了过来,他愣怔之下没有推开人,迟多多便搂住他脖子在脸上亲了两下,再满意地后退坐好。 回到家,迟多多要让虞楚陪他玩,虞楚虽然没有理他,却也没有反对,于是迟多多就坐在他身旁,拿出一堆小汽车玩具,开始了一人分饰几角的配音游戏。 虞楚看着电视剧,耳朵里全是迟多多的声音,却难得地没有觉得不耐烦。 谢行暮将晚饭做得很清淡,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吃饭时,迟多多有点不满地扭着身体:咱们怎么像小羊,吃的全是菜啊? 谢行暮看了虞楚一眼,说:厨房里给你放了盘可乐鸡翅,自己去吃吧。 迟多多欢快地叫了声,冲进厨房,端着那盘鸡翅就要出来,被谢行暮阻止了。 你就在那里吃完了才出来,别来眼馋小楚。 虞楚肚子确实很涨,听到这话不由哽了下,他慢慢嚼着一片生菜,抬眼偷偷去看对面的谢行暮。 谢行暮低头刨着饭,柔和的灯光从头顶洒下,照亮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虞楚就那么看着他,很久才转开视线。 吃完饭,他第一次主动收拾碗筷,谢行暮在水池边清洗菜板,他就站在一旁看着。 谢行暮身上有一种好闻的气息,不是香水,是沐浴露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虞楚被那味道笼罩着,心里开始砰砰跳,却不知不觉凑得更近,两人手臂都几次碰在一起。 谢行暮身体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大了洗刷的动作。他结实的手臂上沾染了几颗水珠,再顺着肌理下滑,映衬着棕色的皮肤,看上去特别吸引人。 鬼使神差地,虞楚突然伸出手,按在了其中一颗水珠上。 这下犹如按下了暂停键,两人都不动了。 虞楚察觉到自己这个举动太唐突,慌乱的愣在了那里,谢行暮只垂眸看着他那根手指,一言不发,任由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着。 哈,我把积木搭好啦。 客厅里迟多多的一声欢呼,打破了这粘稠到近乎凝滞的气氛,虞楚被烫着似的收回手,谢行暮则关掉了水龙头,用抹布擦拭水池边沾着的水渍。 虞楚垂着裤侧旁的手指捻动着,似乎还能感受到谢行暮肌肤的触感和温度,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赶紧将手抄进了裤兜,一声不吭地转头出了厨房。 他坐在迟多多身旁,愣愣地盯着电视发呆,迟多多讨好地奉上遥控器:小楚,你要看什么就换台,我陪你一起看。 电视里正在放动画片,本来是迟多多最喜欢的,虞楚没有接遥控器,神思不属地说:就看这个吧。 你也喜欢看阿汪和阿喵?迟多多眼睛一亮。 嗯。虞楚胡乱点头。 谢行暮收拾好厨房,也走过来坐下。虞楚感觉到沙发下陷,身旁多了一个人,却僵硬地盯着电视,眼珠子都没转一下。 他突然就不敢和谢行暮说话,心跳得不正常,脸上也有些发热,下意识用手背探了探温度。 怎么了?不舒服?看似一直在和迟多多说话的谢行暮,眼里却没有忽略他任何一个举动。 啊,没有啊,就随便摸摸。虞楚结结巴巴的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拿体温枪给你测一下。谢行暮就要起身。 虞楚一把扯住他的衣服下摆:没事,我真的没有不舒服。 谢行暮皱眉看着他,薄薄的唇紧抿着,虞楚很熟悉这个表情,知道他又要开始哔哔,可心里却没有一丝抗拒,甚至还有着隐隐的欢喜。 那你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 嗯。 到了迟多多该睡觉的时间,谢行暮不顾他的反对,将人一把扛在肩上往浴室走,迟多多又哈哈大笑起来,伸手去拍谢行暮结实的背。 等到两人都进了浴室,虞楚这才缓缓舒了口长气,舒展自己已经僵直的颈背。 电视里正在播一部青春偶像剧,年轻的女孩儿在雨中奔跑,后面追着一个同样浑身湿透的男孩子。 男孩抓住女孩的胳膊怒吼:你为什么和他那么亲近?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女孩儿也满脸雨水地怒吼: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你哪里就喜欢我了? 女孩儿又吼回去:你这个傻子,我不亲近你是因为喜欢你,在乎你,我和你的每次接触都让我紧张,让我害羞,对感情这样无所适从的我,怎么能面对一个成竹在胸的你? 虞楚实在没从这些理直气壮的大吼中听出来害羞和无所适从,但这句台词却点醒了他,让他醍醐灌顶,脑中犹如降下一道惊雷。 谢行暮抱着洗完澡的迟多多出了浴室,第一眼就是下意识看向坐在客厅的虞楚。他看见虞楚虽然坐着没动,但脸上神情变幻,似忧似喜,不禁停下脚步,诧异地问了声:怎么了? 虞楚陡然听到谢行暮的声音,浑身一颤,慢慢转头看向他。 谢行暮用毛巾擦着迟多多的湿发,在迎上虞楚的视线时,也慢慢停下了手。 虞楚的眼睛本就大,现在像是多了些其他情绪,在灯光下更是显得润泽,像是盛着一汪湖水,而他耳朵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颜色一直蔓延到脖颈。 -- 第98页 怎么了?是空调温度太高了?谢行暮的声音有些低沉。 虞楚目光也不闪避,就那么看着他,说:还好。 迟多多钻出头看看虞楚又看看谢行暮,觉得有些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便瓮声瓮气道:舅舅,你一直用毛巾盖着我的头,倒是揉揉啊。 谢行暮的手一直放在迟多多头顶,闻言便继续揉搓他头发,边往儿童房走边道:头发还没干,再擦擦。 第47章 等到迟多多睡着后, 谢行暮关门到了客厅。 电视声音很小,虞楚盯着屏幕,靠坐在沙发上, 谢行暮在他左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也一起看着屏幕。 两人都没有说话, 认真在看电视的样子。 要选择品种优良的种薯, 一般选择表皮鲜艳且健康无畸形的马铃薯, 先进行催芽处理,就是将选取的种子放在湿润且厚度在10cm左右的沙土中, 平放种子, 在上面覆盖一层5cm厚度的过筛沙土 空气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让虞楚有些莫名的局促,也忽略了谢行暮此时也同样太安静。 片刻后, 谢行暮站起身走向厨房, 虞楚在他起身的瞬间, 眼珠子就跟着他身影转动,却在他侧头看来时, 迅速移开视线。 厨房传来冰箱开关门的声音,谢行暮拿着几罐啤酒走向楼梯, 语气随意地问:上去吹风吗?顺便喝点啤酒。 虞楚对着他浅浅一笑,说:好啊。 谢行暮脚步顿了下。 虞楚上了天台, 突然有些拘谨, 不再四仰八叉躺在玻璃房的长毛地毯上看天,而是斜斜靠在软垫上, 侧着身,一只手支在头下,一只手搭在腿侧。 他的姿态带着慵懒, 不经意透出几分骨子里的风流,谢行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仰脖灌了一大口啤酒。 两人沉默地喝着酒,天台楼梯处的玻璃门没有关,被夜风吹得微晃,轻轻撞着墙。虞楚看着那扇门,犹豫着要不要去关上,谢行暮却先起身过去了,将门干脆大敞,再搬了个小花盆挡住。 多多要是醒了,会到处找我的,开着门,可以听到他的声音。谢行暮回来坐下后解释道。 虞楚瞧着这人宽阔的肩背,突然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 谢行暮去拿桌上的啤酒,瞧见了虞楚眼里的同情。他转头看向远方的灯火,转动着手里的啤酒罐,片刻后声音低沉地说:我姐和姐夫去世的那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只有抱着那个婴儿的小身体,听着他的哭声时,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那段最难的日子,是多多和我一起度过的,我虽然在抚养他,可他也在慰藉着我,让我有足够的勇气撑下去。我对多多很愧疚,因为工作的原因,不得不经常把他放在陈伯那儿,所以他半夜醒了,总会到处找舅舅,生怕我又走掉了。 谢行暮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虞楚清楚独自将一名两个月的婴儿抚养大是多么不容易,其中的艰辛和苦楚,不是几句话就能概括的。 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其实有着一颗细腻柔软的心。 虞楚最终还是喝醉了,他双手放在脑后,双眼迷蒙地看着星空。 因为身边这个人,他觉得内心很平静,也充满了安全感,是长这么大从未有过的感觉,可以放心躺着,不用分神去留意周围的事物,整个人放松惬意。 这种情绪持续到他下楼,拿着干净睡衣去卫生间洗澡,打开花洒时却出不了热水。 谢行暮将热水器检查了一番后,说:里面一个小部件坏了,我现在修的话要半个多小时,你是等我修好还是去主卧的卫生间洗澡? 虞楚对他笑了下,摸着手上的睡衣道:那去主卧卫生间洗吧。 谢行暮盯着他泛红的脸看了两秒,说:你用花洒洗澡,不要用浴缸。 他怕虞楚喝醉了,泡在浴缸里会出事。 嗯。虞楚很乖地答应。 结果进到主卧卫生间,看到那大得像艘小船的浴缸,他就忘记了自己答应的事,一边放水,一边飞快地扒掉衣服躺进浴缸。 当热水漫过胸膛时,不禁发出声舒服的喟叹。 他闭眼躺着,脑内放空,不知道是太放松了,还是氤氲热气将那酒气也蒸腾出来,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谢行暮将主卫的热水器修好后,又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会儿,可虞楚还没洗完澡。 犹豫再三,他还是起身来到主卧门口敲门,敲了好几下,也没听到里面有任何动静。 虞楚,虞楚。 没有听到回应,谢行暮升起不好的预感,也不再敲门,直接旋转门把手冲了进去。 他推开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脚步顿了下,只见虞楚整个人泡在水里,闭着眼一副人事不省的模样。 虞楚,虞楚。 谢行暮站在门口喊了两声,虞楚一动不动,他顾不上太多,飞快冲上去,伸手在虞楚鼻端下探了探,接着就将人哗啦从水里横抱起来,顾不上水流往下淌,一路淅淅沥沥地冲到卧室,把人放在床上。 虞楚,你怎么样? 谢行暮厉声喝问,伸手去拍虞楚的脸,接着就要俯身去做人工呼吸。 -- 第99页 就在两人的唇快要触碰到时,一直看似昏迷不醒的虞楚,睫毛突然颤了颤,睁开了眼。 他双眼迷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调整好焦距,在认清谢行暮后,很轻地呀了一声。 谢行暮顿住往下的动作,就那样悬空在他头上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再声音很轻地问:你还好吗? 虞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说:我很好。 你是昏迷了吗? 虞楚回想了下:我应该是睡着了。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直到谢行暮直起身,扯过旁边的被子将他盖住。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什么也没有穿。 谢行暮转身往卫生间走,我去拿浴巾。 虞楚盯着他的背影,总觉得那脊背似乎比平常要挺得更直。 谢行暮拿来浴巾,递给虞楚时下意识地问:要我给你擦干吗? 他习惯性用上了对多多说的话,刚出口就察觉到了不对,正想补救,就见虞楚对他甜甜一笑:好啊。 虞楚也不待谢行暮反应,就掀开一半的被子坐了起来。 那尚且带着水珠的白皙肌肤,稍显单薄的肩背线条,以及往下的起伏,都展现在谢行暮眼中。 给我把头发擦干吧。虞楚对他歪了歪头。 湿漉漉的头发耷在额头上,露出水润的眼,明明是副不谙世事的表情,却带着种难以言表的诱惑。 谢行暮看了他一眼,就飞快地转头看向其他方向,再回头时神情平静无波。 他将浴巾盖在虞楚头顶缓缓揉搓,待到不再往下滴水时,就展开披在他肩上,说:回你房间去穿衣服吧。 声音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只不过带着几分暗哑。 他说完就转身进了卫生间,几秒后,响起淋浴喷头的哗哗水声。 虞楚盯着那扇磨砂玻璃门,终于还是起身将浴巾裹好,带着几分醉意,脚步略微不稳地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虞楚醒来时,一睁开眼,面前又是迟多多那张放大的脸。不过他已经有思想准备了,只眨了眨眼。 小楚你醒啦,你都睡了好久,我进来看你几次都没醒,舅舅不让我吵醒你,我就只能老是进来看。迟多多看到虞楚醒了,非常高兴。 虞楚拿起床边的手机看了眼,发现居然快到中午了,便问:你不去幼儿园吗? 今天是星期六呀。迟多多伸手去拖虞楚,小楚你快起床,舅舅说带我们出去玩儿。 说话间,房门被推开,谢行暮站在门口,说:醒了吗?醒了就起床吧,咱们出门。 迟多多已经去拉开了衣帽间的门,殷勤地给虞楚找衣服,翻出件T恤抱到床上,兴奋道:小楚,你穿这个,我们穿一样的。 他今天穿了件蓝色T恤,胸前是只棕色的狗,虞楚没想到谢行暮之前给他买的那堆衣服里,居然有件真的和这一模一样,还被迟多多喜滋滋地抱了过来。 不,我不穿这件。虞楚冷漠地拒绝了他,掀开被子就要起床。 然后就看见小男孩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光亮瞬间黯淡,被蒙上了一层浓浓的失望。 我穿这件不合适。出于一种微妙的内疚感,他难得地出言解释。 迟多多将那件T恤搂在怀里,垂头丧气地往衣帽间走,嘴里小声道:那我重新去给你选一件吧。 虞楚看着他沮丧的背影,突然脱口而出:那我就穿那件吧。 这句话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可不想穿那种幼稚的衣服去外面,但迟多多已经欢呼着奔向他,小楚,来,我给你穿,我们穿一样的,好好哦,哈哈哈哈。 虞楚也就把那些反悔的话咽了下去。 谢行暮正拎着喷壶浇阳台上的那些花,听到动静后转回头,目光落到虞楚身上。 虞楚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在经过阳台时骄矜地补充了一句,是迟多多硬要我穿的。 不错,挺好看。谢行暮在他身后道。 虞楚抿起唇偷偷笑了下。 三人出了门,等车开出停车场后,迟多多在儿童座椅里扭来扭去,嘴里问:舅舅,我们去吃什么呀? 谢行暮转头问副驾的虞楚:想吃什么? 随便。虞楚说。 行吧,那就随便吃点。 海云市到处都是海鲜餐厅,谢行暮选了一家口碑不错的,要了几份海鲜。等到各种海鲜上桌后,戴上手套开始剥虾。 你会剥虾吗?他问虞楚。 虽然虞楚在海岛上长大,但有那么多伺候的佣人,但可能他从没自己动手剥过虾。 虞楚却道:会啊。 其实他在原世界其实很少吃虾,也没有剥过。 迟多多的嘴快要凑到那只虾上了,一直念叨:舅舅你快点,快点。 谢行暮将那只虾熟练地拨好,丢到迟多多小碟子里。 虞楚也开始剥虾,没想到这东西可真麻烦,他剥了好一阵才将那白生生的虾仁弄出来,结果塞到嘴里一口就没了。 你没去虾线吗?谢行暮突然问。 -- 第100页 什么?虞楚一脸茫然。 谢行暮一把捏住他两腮,另一只手接在他嘴边,说:吐出来。 干嘛?虞楚含混地问。 吐出来。 虞楚被他这样捏过几次腮了,之前还好说,都是私下的动作,可这次是在餐厅,周围都是人,他顿时有些上火,扭着头要将自己嘴挣脱出去。 谢行暮见他不吐,干脆直接就将手指伸到他嘴里,将那个还没嚼碎的虾仁给抠了出来。 这种餐厅不会花费功夫去虾线的,下次带你去高档餐厅,就不用你自己动手了。 谢行暮无视虞楚的怒火,剥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连同那个虾仁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虞楚立时就想发作,想将筷子扔在桌上,但迟多多适时递上来一杯可乐,还贴心的安慰,让他将那些怒气压了下去,只沉着脸,又拿起一只虾。 可这只虾滑不留手,他怎么也剥不出来,几下后将虾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怒气冲冲地说:我不吃了。 面前的小碟子里突然出现一只剥好的虾,谢行暮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我给你剥,你就负责吃,早饭都没吃,不吃午饭可不行。 虞楚瞥了眼那只虾,又昂起下巴看窗外。 谢行暮知道自己刚才掏他嘴里那虾仁惹恼了他,便夹起碟子里那虾,蘸了调料喂到他嘴边,柔声道:张嘴,啊 他的语气就像在哄小孩,迟多多也在对面跟着张开嘴啊。 虞楚本不想理他,可瞥见迟多多的样子,只得狠狠地张开嘴,一口将那虾仁咬掉。 接下的时间里,谢行暮自己都没怎么吃,就给两人剥虾拆螃蟹,喂了这个又伺候那个,直到将一大一小都喂饱,自己才匆匆刨了碗饭,喊服务员结账。 桌上还剩了一些菜,虞楚让服务员打包,谢行暮想着下午要在外面玩,而且也不一定要回家吃饭,就想说不用,但见服务员已经动作麻利地用饭盒装好了,便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出了餐厅,虞楚提了装着饭盒的塑料袋,走向一旁的垃圾桶,放在了桶盖上。 谢行暮一怔,不太明白他既然要打包,却又要扔掉的行为,便问:你放在垃圾桶上面做什么? 留给别人捡回去吃啊。虞楚自然地回道。 他小时候会去翻垃圾桶,只是好多吃的都已经脏了,长大后便有了个习惯,吃不完的东西会包好,再放在垃圾桶盖上。 谢行暮像是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做声,只捏了捏他的肩,说:走吧。 按照迟多多的强烈要求,下午就去了游乐场,但迟多多却只敢坐旋转木马,或者那种在平地上前进的小火车。 虞楚也没玩过这些,好奇地盯着过山车和大摆锤瞧,听到那些游客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抿着唇笑。 当迟多多进了儿童区,在工作人员的看管下玩泡泡球时,谢行暮问虞楚:想去试试吗? 什么?虞楚还在看远处的过山车。 他原来的世界也有这样的娱乐设施,小时候经常爬到游乐园的外墙上看里面,虽然只能看见过山车飞越顶峰的那一段,也觉得很有意思,想着自己能玩一次就好了。 不过等到长大了,这些梦想就不再是梦想,只存在遥远的记忆中,不会再有兴趣。 想去试试过山车吗?谢行暮问。 虞楚连忙摇头:不想。 看看可以,自己上去的话就算了。 谁知谢行暮小跑到围栏旁,和迟多多吩咐几句,又交代了工作人员后,揽住他肩头就往过山车那边走。 我不去,我不去。虞楚一边抗拒,一边又不由自主地跟着谢行暮走,很快就到了那儿,排在一众等待的人后面。 别怕,我会陪着你。谢行暮低声在他耳边说。 虞楚本来还想挣扎,突然就安静了。 很快就排到了他们,两人并排坐好,谢行暮给虞楚扣上了安全压杠,又给他系好了安全带,在过山车启动的瞬间,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过山车爬行时速度不快,谢行暮最开始是将他整只手握在自己掌心,接着就强势地分开他的手指,和他十指紧扣。 虞楚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只手上,竟然一时忘记了恐惧,温暖的感觉顺着手臂一路蔓延,似乎连心脏都感觉到了热度。 直到过山车从顶端急速下降,他被陡然而来的失重感席卷,但谢行暮紧紧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坚定而安全,让他不再那么惊恐。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有别人的尖叫,虞楚在翻滚颠倒的世界里,突然就浮出一个念头: 我一定要让这个人,永远都停留在身边。 第48章 回家后, 因为今天都很累,晚餐就做得简单。谢行暮煮了三碗面,盖着荷包蛋和青菜虾仁, 招呼正在看电视的虞楚和迟多多吃饭。 能不能把青菜换掉啊, 舅舅, 你以后不要在我面条上盖青菜啊。迟多多不满地抱怨, 用小叉子拨着那两根青菜。 谢行暮一边解围裙一边问:那盖什么? 盖一颗糖或者冰淇淋啊。迟多多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 -- 第101页 你想得美, 快吃了,不准剩下。 虞楚在谢行暮对面坐下, 夹起几根面条喂到嘴里, 谢行暮抬眼看着他, 问道: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虞楚没有回答,只用含着一汪水似的眼睛看着他, 含着面条, 一段一段的, 慢慢往嘴里咬。 谢行暮果然停下吃面的动作,就举着筷子和他对视着。 虞楚将面条全部吃进嘴, 再伸出舌头,在上唇舔了一圈。 啪嗒。 谢行暮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 舅舅, 哈哈哈哈哈,舅舅, 你连筷子都拿不住。 迟多多突然爆出的狂笑声, 打破了这粘稠的气氛,谢行暮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 说道:这双筷子有油,拿不稳很奇怪吗?快吃饭,一根青菜也不准剩下。 说完就站起身, 回厨房换了双筷子,再出来时又用筷子凌空点了点虞楚的碗:你也是,好好吃面,不准再搞其他的,青菜也不准剩下。 神情非常自然,就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空气中弥漫的暧昧一扫而空,虞楚噘了噘嘴,老老实实地开始吃面。 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事情吗?谢行暮突然问。 什么事情? 谢行暮用筷子搅了下面条,说:送你去上学的事。 我才不想上学。虞楚嘟囔着。 迟多多也在一旁小声附和:我也不想上学。 你们没有反对的权利。谢行暮冷酷地对虞楚道:我会给你请个家庭教师,补上一年的课。 补课干嘛? 去参加高考。 虞楚啪地放下筷子,沉着脸抗议:我才不会去高考。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到处混酒席?或者去赌博?谢行暮从自己碗里夹了根青菜丢到他碗里。 谁叫你们科技这么落后?连智能人都没有,不然我可以给智能人做皮肤。虞楚也冷笑一声。 迟多多眼睛发亮:小楚,奥特曼是智能人吗?我有两个,你可以给他做皮肤啊。 谢行暮牙疼似的抽了口气:如果你不想补习参加高考,那还想做什么?说来听听。不准提智能人。 虞楚想了半晌,说:我想做蛋糕。 西点师?谢行暮沉吟片刻,道:行,西点师,我去看看有什么培训班,送你去学一段时间。 迟多多眼睛更亮了:小楚哇,你要做蛋糕哦,巧克力蛋糕很好吃的。 虞楚转头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将谢行暮刚夹给自己的青菜,丢到了他的小碗里。 迟多多盯着自己的面碗,一脸被雷劈过的模样,有些绝望地抬头去看谢行暮。 谢行暮假装没有瞧见,迟多多只得委委屈屈地吃青菜。 等到谢行暮将一大碗面吃光,迟多多咬着筷子说:舅舅,我已经吃饱了,但是剩下的吃不下了。 谢行暮看了眼他的面碗,觉得也差不多了,便道:那就不吃了,去刷个牙再玩。 嗯。迟多多愉快地下了桌。 谢行暮端起迟多多还剩的小半碗面,又看向同样咬着筷子的虞楚:你也吃不下了? 嗯。虞楚点了下头。 这碗面的确有点多,还盖了荷包蛋,他实在是吃不完。 谢行暮又伸手端过他的碗,和迟多多剩下的小半碗面,一起倒在自己的面碗里,用筷子拌了拌,夹起来便往嘴里送。 啊,你干嘛呀?虞楚看见他这个动作,大惊失色道。 谢行暮吃了一口面,说:我还没有吃饱,正好你俩剩下的够我吃。 可是那是我们剩下的。 谢行暮奇怪地问:那又怎么了?你俩又不是外人。 说完便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虞楚坐在餐桌对面看着,想起那句你俩又不是外人,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砰砰作响,唇角也翘了起来。 吃过饭,三人去楼下散步。走在无人的林荫道上,迟多多一手牵着谢行暮,一手牵着虞楚。 太阳还没有落山,可天上已经挂起了几颗星星,虞楚抬头看着天空,觉得心里是从来未有过的宁静。 谢行暮将迟多多头上的一张碎叶摘掉,问道:小楚,这几天你帮我接送多多一下行吗? 你要去哪儿?虞楚立即出口问道。 谢行暮笑了起来:不去哪儿,就是手头有个新案子,这几天会很忙,可能没法回家。 哦。好的。虞楚忍着失落应了下来。 谢行暮说:我家门锁的安全等级很高,只要你出门就打车,天黑了不要单独出门就没事。 知道了。 到了一处小树林,迟多多松开两人的手,蹦跳着去捡落叶。虞楚正想跟上去,身旁的谢行暮突然道:别动。 说完就蹲下身,去给他系松掉的鞋带。 你之前的鞋带就挽了个松扣,很容易滑掉,你看啊,看我的手法,这样一绕,再往下一穿,好了,这样就很牢固,结不会散 -- 第102页 虞楚站着没动,低头看着谢行暮的发顶。那浓密的头发看上去又硬又扎,让他想起曾经听过的话,说长着这种头发的人心肠都很硬。 心肠硬吗? 这话明显不正确。 因为第二天要送迟多多上学,虞楚这晚就给手机调了闹钟。等到铃响时,刚好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 谢行暮刚刚出门。 虞楚翻起身,从窗户往下看。片刻后,看着那辆越野从地下车库的出口开出,驶出了小区大门。 直到看不见那辆车的踪迹,他才收回视线,开始换睡衣,洗漱。将自己收拾好后,去儿童房叫醒了迟多多。 迟多多被他抱出被窝,穿着一身小熊睡衣坐在床沿,睡眼朦胧地打招呼:小楚接着就往后倒,还想继续睡。 虞楚一把捞住他,去拿椅子上谢行暮提前放着的衣服,再塞进他手里,说:多多,你快换衣服。 迟多多半眯着眼睛看着衣服,愣愣地说:嗯,换衣服。 虞楚站在床边,看着迟多多胡乱扯着睡衣,问道:你不会穿衣服吗? 会的。迟多多努力将睡衣领子往头上扯,脸都拉变了形。 虞楚有点怀疑:那平常是你自己穿吗? 舅舅给我穿的。迟多多艰难地说。 原来还是不会穿衣服。 小孩子身体很软,衣服不好穿,虞楚费了好大功夫才给他穿好,额头上已经出了层薄汗。 接着带他去卫生间洗漱,给那柄儿童牙刷上挤牙膏,眼睛瞥见迟多多用手抓着T恤的圆领,左右扭动着脖子。 怎么了?脖子不舒服吗?虞楚问他。 迟多多说:我觉得这儿怪怪的。 别动,我看看。虞楚放下牙刷去摸他领口,发现衣服正反搞错了,脖子那里有些箍。 于是又将衣服重新穿了一遍。 洗漱好,出了洗手间,虞楚发现早餐已经摆在餐桌上,应该是谢行暮一大早准备的。 有粥,牛奶,奶黄包和煎蛋。还摆上了两只空碗,上面架着干净筷子。 吃完早饭,背好书包,两人出了门。虞楚掏出手机看时间,发现谢行暮给自己发了信息,一共四条。 第一条是两千块钱的转账,后面还跟了条语音,虞楚点开后,谢行暮的声音传了出来:你的午饭我做好了,放在冰箱里的,晚饭我来不及做,你俩就出去吃。这是这几天的伙食费和打车费,要去好的餐厅,干净卫生,不要依着迟多多顿顿吃汉堡。出门一定要打车,不要单独一人四处逛,有异常就给我打电话。 接着又是五千块钱的转账,也跟着条语音:这是你的零花钱,不准乱花,不准拿去赌博,每一笔都要向我汇报,如果不够用也要给我说。 虞楚似乎看见谢行暮在讲这两条信息时的样子,一边开车一边讲话,微微拧着眉,英俊的脸上神情郑重。 他微笑着点了领取。 出了小区大门,拦下出租车,到了幼儿园时刚刚好,没有迟到。虞楚牵着迟多多到了他教室门口,迟多多却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原地没动。 你不进去吗?虞楚问。 迟多多说:小楚,你还没有亲我的。每次舅舅送我进教室,都会亲我一下。 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 虞楚和他对视两秒后,俯下身,在他额头上用嘴唇碰了碰。 迟多多这才欢快地进教室,大声道:小楚,下午来接我哦。 知道了。 虞楚就在家看电视剧,中午饿了,想起谢行暮说的给做了午饭,便去打开冰箱,看见一盘用保鲜膜封好的牛肉咖喱饭,上面还贴了张便签条:放进微波炉,用高火热上两分钟。 盯着那行龙飞凤舞的字看了几秒,虞楚又掏出手机,给谢行暮发了个兔斯基扭屁股。 等了十几秒钟,没有等到谢行暮回信息,显然正在忙,虞楚便收起手机,将饭放进微波炉,设置时间两分钟。 叮。 饭热好的声音和手机信息音同时响起,虞楚飞快地掏出手机,看见谢行暮回信息了。 谢行暮:吃饭了吗? 虞楚脸上浮起微笑,拉开微波炉,将里面的饭拍下来,发了过去。 谢行暮:餐桌上有我自己做的酱菜,我去忙了,别忘记接多多,顶楼上的绿植浇下水,这几天忘记了。 虞楚刚回个嗯字,就看见谢行暮也发了个兔斯基扭屁股过来,他立即点开表情栏,发了个兔斯基左右摇摆。 谢行暮发了兔斯基挠墙,虞楚一口气发过去兔斯基抱着奶瓶亲亲,兔斯基飞出红心。 谢行暮那边没有动静了,应该去做事了,虞楚这才端饭去了餐桌,打开桌上的密封瓶,从里面夹出酱菜吃。 下午时,他已经将几部电视剧的最新集看了,又玩了会儿手机,便去顶楼给谢行暮说的绿植浇水。 谢行暮在顶楼平台的角落开出了一块小花园,虞楚没有留意过,只知道里面长得郁郁葱葱,这下拎着小桶去浇水时,才发现哪里是什么绿植,全是种的菜。 有些菜虞楚不认识,但他认出了小葱,辣椒和西红柿,辣椒长得很好,西红柿青里带红,眼看也要成熟了。 -- 第103页 谢行暮的房子由家政阿姨一周打扫两次,想来他在星源岛的这段时间,都是由家政阿姨在照顾这些菜。 虞楚觉得有些好笑,将这块菜地拍下来,发给了谢行暮:这就是绿植吗?你种这些干什么? 他知道谢行暮忙着,也没想过要他回信息,发了后就进了菜地,蹲下身给那些菜浇水。 没想到谢行暮回了。 谢行暮:这些菜没有农药,我种出来给多多吃的。好了,我去忙了。 虞楚想说忙就别回信息了,但想到他就这一条又要回信息过来,便直接收起了手机。 结果手机刚收好,谢行暮那边反倒来了消息。 谢行暮:有根小黄瓜我观察了好几天,今天应该能吃了,你摘下来吃掉。 谢行暮:不说了,我真的去忙了。 虞楚这次盯着屏幕好一会儿,确定谢行暮没有再发信息后才收好手机,开始去找那根小黄瓜。终于在一丛绿叶后面发现了小黄瓜的影子,嫩嫩地吊在空中。 他小心地摘下黄瓜,只在衣服上擦了两下,咬了一口,鲜嫩的黄瓜香味溢满口腔。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他便出发去接迟多多,幼儿园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等着接孩子的大人,他便站在里面,一起盯着那扇紧闭的雕花铁门。 下课铃声响起时,保安打开了铁门,爷爷奶奶们小跑着往里冲,像一股小小的洪流,虞楚也跟着人流往里面小跑。 小孩儿们都已经背好书包,乖乖坐在座位上,老师守在教室门口,认出一位大人,便叫那家的小孩儿出来。 虞楚前面排了十几位家长,他慢慢往前挪的时候,从玻璃窗往教室里看,一下便看见了迟多多。 迟多多垂头丧气地坐在座位上,脑袋耷拉着,一看就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虞楚早上送迟多多上学的时候,老师就已经见过他了,所以看见他后,立即对着教室里点名:迟多多。 迟多多抬头,看见虞楚后,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虞楚牵着迟多多往学校外走,避开周围的人群,问道:你今天是打架没有打过吗? 迟多多说:我没有打架,打架是不对的。 虞楚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是只挨打,你没有还手啰? 迟多多瘪了瘪嘴。 你舅舅都不教你怎么打架吗?虞楚突然就有些生气,沉着脸问道。 没有,舅舅让我别打架,遇到事情就告诉他,他去找别人小朋友的爸爸打。迟多多垂着头,可是我更不敢说了,我怕他把别人小朋友的爸爸打死了。 虞楚: 不过迟多多很快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兴致盎然地和虞楚商量晚餐吃什么:小楚,我们去吃汉堡吧? 虞楚想起谢行暮吩咐的不吃汉堡,当即就想拒绝,可见迟多多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犹豫了下,便道:我可以带你吃汉堡,但是你不能告诉你舅舅。 好,我一定不告诉他。迟多多高兴地说。 两人去了附近的快餐店,买了一大堆吃的堆满桌,迟多多嘴上糊满番茄酱,拿着根薯条问虞楚:小楚,你很怕我舅舅吗? 虞楚低头啜着可乐,眼也不抬地回道:不怕。 迟多多不太相信:那你还让我别告诉他。 虞楚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是我怕他啰嗦,知道吗? 吃完晚饭,打车回了家,虞楚将迟多多带到顶楼的健身区,活动着脖子说:迟多多,过来,我教你一点打架的方法。 迟多多闻言很兴奋,在原地蹦了两下,却也有些紧张地扭着手:可是小楚,老师和舅舅都说打架是不对的。 虞楚想了下,哄道:我不是教你去把别人按在地上打哭,而且在别人欺负你的时候,你有办法把他控制住,让他没法动手。 这样吗?那这样就不算打架了吗? 不算,这叫防御。 防是什么? 反正不是打架。 迟多多欢天喜地地小跑过来:那好,那我学,小楚你教我。 虞楚教得很认真,一点没当迟多多只是名五岁的小孩:看见没有,抓住我的两只手臂,用脚扫我的小腿我对你伸手,你抓住我手臂后就转身,用背顶着我的胸你们都是小孩,那就能顶到了啊 迟多多也学得有板有眼,摔在地上很快就爬起来,根本不叫疼。 虞楚教完后,便让他练习,等到练习完毕,顺便又教了他一些用于自卫的手段。 如果有坏人这样扼住你脖子,你就对着他的手咬下去当然不是让你对付小朋友了,是坏人,坏人,明白吗? 迟多多练得精疲力竭,虞楚便带他去洗澡,按照平常看见谢行暮做的那样,在浴缸里放满水,又丢了两个塑料小鸭子进去,将扒得精光的迟多多抱了进去。 他挤出一团洗发精在迟多多头上揉,迟多多就低头捏着小鸭子,在他正想去拿喷头时,听见迟多多突然叫了他一声:小楚。 -- 第104页 也不等虞楚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小楚,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你和我,还有舅舅,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虞楚的动作停住,问道:你很想我们在一起吗? 嗯,我们三个要一直一直在一起。迟多多认真地说。 虞楚心里涌起一阵陌生的柔软情绪,让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手里轻轻捻动迟多多的发丝,片刻后低声含糊道:好,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 那你说话要算话,不能偷偷跑走。 虞楚奇怪地问:我为什么要偷偷跑走? 你是舅舅送给我的猫咪,我同桌家的猫咪就偷偷跑走了,那你不要跑哦。迟多多说。 我是你舅舅送给你的猫咪?虞楚想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你不知道猫咪长什么样吗? 我知道啊。迟多多低头拍着自己的小肚皮。 那我和猫咪也没有一点相像啊。 迟多多反驳:像的,咪咪流浪记里面的猫咪变成人后,就和你长得很像。 虞楚心里的那点柔软情绪一扫而空,打开喷头冲掉迟多多身上的泡沫,用浴巾一罩,抱回儿童房。 小楚,我还可不可以 虞楚冷酷地打断:不可以。 第49章 等迟多多睡着后, 虞楚才去洗澡,回房睡觉。躺在那张松软的床上,点开谢行暮的微信头像, 想和他说点什么, 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要关掉手机, 突然看到最上面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心里一个激灵, 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行暮:睡了吗? 虞楚:嗯。 谢行暮第二条信息紧接着跟来。 谢行暮:早点睡吧,睡晚了对身体不好。 虞楚:我睡不着。 谢行暮:怎么睡不着了?失眠吗?失眠的话去喝点牛奶, 冰箱里有。 谢行暮:别喝冰牛奶啊, 用奶锅热一下, 再放点糖。 谢行暮:腥也忍一忍,要不就往里兑点果汁。 谢行暮:喝完记得也要刷牙。 虞楚看着他连接不断的信息, 咬了咬唇, 突然飞快地输入一条发送了过去。 虞楚:我想你了。 谢行暮正站在阳台上抽烟, 当这条信息跃入眼底后,他就盯住手机沉默着。屏幕的光映亮他深邃的眉眼, 那眸子里情绪闪动,看不出来在想些什么。 谢队, 马上分析案情了,都在等你。身后有人在喊。 谢行暮将烟头捻灭, 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手机关掉收好,回了声:来了。 他大步走向屋内, 走了几步后又停住脚,重新掏出手机按亮屏幕。 页面还停留在和虞楚的对话上,他发了条语音:等我回去后再说, 马上开会,不准开手机,我先关了,你现在就去喝牛奶,睡觉。 虞楚在发出那条信息后,就一直等着谢行暮的回复,可直到屏幕上的光亮消失,也没有见到新的信息。 他依旧保持着盯着手机的动作,心里渐渐开始失望,可就在要放下手机的时候,屏幕又亮了,随着一声叮,谢行暮的新消息传了过来。 他将那条语音反复听了好几遍,才关手机关灯,嘴角噙着笑意钻进了被窝里。 片刻后,灯又啪地打开。 他穿好拖鞋出了卧室,去厨房冰箱取了瓶牛奶,倒进奶锅放在天然气灶上加热,再找到糖罐,往里加了一勺糖。 两分钟后,他喝了口热腾腾的甜牛奶,心想原来牛奶还是挺好喝的。 第二天又是一个忙乱的清晨,因为没有了谢行暮预留的早餐,虞楚便提前起床,自己动手煎蛋。 迟多多蓬乱着头发坐在餐桌前,看着盘子里两个黑乎乎的物体,好奇地问:小楚,这是什么呀? 煎蛋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虞楚端起盘子,将里面的东西倒进垃圾桶,说:走吧,咱们出门去吃早饭。 小区大门口不远就有一家包子店,虞楚去排队,迟多多就站在他旁边。 四个奶黄包加豆浆,十二块。店主将食品袋递给排到的虞楚手里。 虞楚低头扫码付完账,牵着迟多多去打车。他拉开出租车的车门,将迟多多抱进去后,自己却没有上车,扶着车门往身后张望。 就在刚才那一瞬,他觉得某个地方,似乎有人正窥视着他。 这里不好停太久的,到底要不要走啊?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问。 虞楚只得收回视线上了车,坐下后有些心神不宁。迟多多却摇晃着两条腿,一口奶黄包一口豆浆地吃着。 小楚,你快吃啊。他还催促虞楚。 嗯。 算了,不去想,不管有没有人在窥探自己,提个心眼就行。 虞楚将迟多多送进幼儿园教室后,又拦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只是在报出地名前,想起刚才的事情,说出口的地址就换成了海云市公安局。 公安局对面就有一间咖啡厅,他在那里呆一天,就不信谁还敢来玩什么花样。 他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手机放在桌上,戴着耳机看电视剧,斜对面就是公安局大门,每一辆车出入时,他都看得见。 -- 第105页 只要伸缩大门缓缓往里收,他就抬起头盯着,在看清车窗里的人后,又继续看向手机屏幕。 在咖啡厅里坐到中午,他就在旁边的面馆里吃了碗面,再回去要了杯咖啡,继续坐着。 下午时分,一辆警车从街上回来,停在大门前。虞楚习惯性地看过去,透过那打开的副驾驶车窗,看见里面坐着的人正是谢行暮。 谢行暮手肘搭在车窗上,因为阳光照射的关系,他半眯眼,和值岗人员说着什么。昨晚没有回家,他下巴处有一层浅浅的青色,那是刚冒出头的胡须。 不过这胡茬并不显得他憔悴,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虞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手指却在手机上动作,发了一个兔斯基扭屁股过去。 伸缩大门缓缓打开,在警车启动入内的一瞬,他看见谢行暮低头在看手机,侧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却愉悦的笑容。 虞楚也抿着嘴笑了。 接着,他的手机嘟一声,收到了谢行暮发来的信息。 那是一张动图,图里的猫咪被抚摸着头,露出很享受的神情,图上面还配了三个字:乖乖的。 警车里,开车的李思明好奇地问:谢队,你对着手机在笑什么? 谢行暮敛起笑容:我有笑吗?好好开你的车。 是。 还有,再发几张猫咪的图给我,要会动的那种,不动的也行,要好看的猫,丑的不要。 李思明果断应声:没问题,我会找一堆漂亮猫的图给你。不过谢队,你怎么突然对猫感兴趣了?是要给多多买猫了吗? 谢行暮收起手机,搭在车窗上的手指轻敲着车门:家里已经养了猫了,不过不是多多的,是我的。 哇,是什么品种的猫? 谢行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知道什么品种,就是最好看的那种。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虞楚起身去幼儿园接迟多多。他走出咖啡厅后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才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幼儿园。 接到了迟多多,走出幼儿园大门时,迟多多盯着街对面的冰淇淋店挪不动脚,抱着虞楚大腿央求:小楚 虞楚没有察觉到,这些天他其实已经变成个溺爱孩子的家长,从来没有拒绝过迟多多的任何要求,更别说是一只冰淇淋了,于是牵着迟多多就往街对面走。 冰淇淋店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接送孩子的大人,虞楚站在里面时,迟多多就和后面的一位小女孩说着话。 排了一阵后,迟多多放开虞楚的手,和那名小女孩凑近了聊天。那名小女孩也松开妈妈,两人就蹲在街边的一棵树下瞧蚂蚁。 虞楚有些不放心,一直看着他,只是在排到橱窗前时,才转头去选里面的冰淇淋。 事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也就短短几秒,连声惊呼都没有,也没有什么动静,当虞楚转回头时,大树下就只剩下了那名小女孩。 多多,迟多多,多多虞楚四处找不见迟多多的踪迹,问那名小女孩:和你一起玩的小朋友呢? 他,他上车了。小女孩说。 上什么车? 小女孩结结巴巴说不清,加上虞楚的脸色太难看,就更说不清楚。倒是旁边一名老头说:刚才有辆车突然停下,将那男娃娃抱上车就开走了。 是什么车?虞楚急声追问。 就是一辆黑色的轿车。 虞楚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拿出电话就想拨给谢行暮,结果刚掏出电话就响了,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毫不迟疑地按下接听:喂。 里面是一道伪装过的嘶哑男声:虞楚,想要小孩活命的话,就不准报警。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虞楚听到了电话背景音里的汽车喇叭,厉声问道。 你别管我是谁,二十分钟后我会给你地址,你按照地址一个人过来,要是不来或者带了其他人的话,这小孩就会没命。还有,你若是敢报警的话,也等着给他收尸。 虞楚怕对方挂断电话,连忙道:我怎么相信孩子就在你手上? 刚问出口,就听到对方传来迟多多惊恐的声音:小楚 虞楚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就被挂断。 周围一些家长正在纷纷议论,问虞楚是不是小孩被抢了,如果是的话,那就赶紧报警。虞楚脸色难看地摇了摇头,说:是被家里人接走的。说完也不管他们的诧异眼神,顺着街道往前方走去。 夕阳暖暖的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心脏都已经冻结成冰。他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手里还提着装了冰淇淋的袋子,迎面被人撞了下,袋子掉在地上,他看也没看一眼,依然往前走着。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没有看好迟多多,而迟多多被人抢走,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住在谢行暮家这段时间,是他人生经历里最安全的一段时间。周围都是谢行暮的气息,安全感将他整个人包裹住,这让他犯懒,让他麻痹,让他放松警惕,收起了敏锐的触角。 -- 第106页 而现在,他要怎么给谢行暮解释这一切? 想到谢行暮会冰冷的看他,责怪他,将他从那个温暖的家里赶走,虞楚就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知道了温暖的滋味,哪怕一丝冰寒,也会让人冻得受不住。他觉得自己无法再承受一个人的生活,没有谢行暮,没有迟多多的生活,那让他想想都如堕冰库,整颗心如同坠下无底深渊。 不,我一定要将迟多多完整的带回来。 虞楚站住脚步,神经质地发着颤,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眼里是不顾一切的狠戾。 哪怕拼上我的命,也要把迟多多完整带回来。 二十分钟后,兜里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虞楚拿出手机,看见还是刚才那个号码,他闭上眼深呼吸两下,让自己平静后才按下接听:喂。 限你一个小时内,到西城区外的采石场。如果敢报警或者带其他的人,小孩就会没命。 这次对面说完后不等虞楚回答,便挂掉了电话。 十分钟后,虞楚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去往西城区的采石场。 西城区还在开发中,一路行来,房屋和车辆越来越少,渐渐已经到了郊外。出租车司机将车停在一条土路前,说:前面就是采石场,但是这段路太烂,我的车过不去,你就在这里下车,走上十来分钟就到了。 虞楚付了账,等到出租车调转车头,这才顺着土路往里走。 这一带已经没有住户,道路两边皆堆放着石料,本就不宽的路面,被重型卡车压得坑坑洼洼,更加不好走。 当土路走到尽头时,眼前出现一座破旧的厂房,应该就是电话里人所说的采石场。 采石场里一个人也没有,虞楚走近厂房,伸手去推紧闭的铁门。门并没有锁,吱嘎一声便开了,里面是间仓库似的大房间,只有中间搁着一座废旧的采石机。 他四处打量了一圈,没有见着人,也没听到什么动静,便高声问道:有人吗? 声音在厂房里回荡,显得愈加空旷,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正要掏出手机拨打那个号码,旁边的一扇小门突然被拉开,有人走了出来。 虞楚。 虞楚眯了眯眼,将手机重新放回去,冷冷念出他的名字:虞枫。 虞枫看上去整个人瘦了不少,那张长脸更显阴鸷,他一步步走向虞楚,停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狗杂种。 虞楚没有动怒,那张脸上看不出来什么表情,也没有问虞枫要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只问道:孩子呢?你把他抓来干什么? 虞枫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一双狭长的眼里满是怨毒:看样子你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啊,父亲进了牢狱,我和母亲颠沛流离,只有你倒是越来越精神。虞楚啊虞楚,以前真的是小看你了,想不到你竟然和那个卧底条子是一伙的,我们虞家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全是拜你所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杂种。 一声响亮的脆响,虞楚被耳光扇得头往旁边一侧,一道鲜红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并没有擦拭嘴角的血迹,只转回头,继续哑声追问:你把孩子关在哪儿的? 死到临头,你还在关心那只狗崽子,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虞枫说完,抬起手拍了拍,旁边小门又出来两名打手,站在了虞枫身后。 一人拿枪对着虞楚,另一人的枪就抵着怀里小男孩的头。 那小男孩正是迟多多。 迟多多脸上遍布泪痕,他看见虞楚后便开始挣扎,嘴里哭声大了起来:小楚,小楚 不准哭,再哭老子就把你摔死。虞枫转头恶狠狠地道。 虞楚在看见迟多多的刹那,心里先是一松,接着又揪成一团,听到他的哭叫后安抚道:多多别哭,别怕,会没事的。 迟多多懂事地哽咽道:我,我不哭,不哭。 你倒是把那死条子家的崽子看得很重,一个电话就乖乖的来了。虞枫阴狠地冷笑道:你想那崽子活?等会儿我会将他掐死在你面前。 看到虞楚的脸色变得惨白,虞枫残忍地眯起眼: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你有什么仇怨就冲着我来,把孩子给放了。虞楚掐住自己的掌心,语气依旧很平静。 虞枫仔细看着他的脸,道:我以前给父亲说,你那副乖顺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他还不信。虞楚,你知道吗?我以前看到你就觉得恶心。现在怎么不装了?怎么不哭得发抖,蜷在地上装可怜?狐狸尾巴终于夹不住了? 虞枫越说越激动,对着虞楚又是一记耳光扇去。 啪一声响后,虞楚往旁边趔趄了两步,他甩了下昏沉的头,忍着嗡嗡耳鸣,低声对虞枫道:有什么仇怨就冲着我来,把孩子给放了求你 求我?求我?你以为你这个求字很贵重吗?呸。虞枫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森寒地问:虞楚,我之前的腿是你打断的吧?啊? 虞楚喘着气没有回答,虞枫又上前抓住他的头发,令他被迫看着自己。 问你,我的腿是不是你打断的? -- 第107页 虞楚看了眼他身后的迟多多,回道:是的,是我打断的。 虞枫暴怒低吼一声,在迟多多的尖叫嚎哭里,拳头重重击向虞楚小腹,在他痛苦弯腰时,又一肘将他击倒在地。 你居然敢打断我的脚,你这个该死的狗杂种。虞枫将穿着皮鞋的脚,踩在虞楚的侧脸上,咬牙切齿地道。 虞楚呛出一口鲜血,痛苦地喘息着,却仍旧咬紧牙关,艰难地出声:求你,求你放过孩子 哈?放过孩子?那就要看我心情,看你会不会让我消气满意。虞枫短促地笑了声,向旁边伸出手,阿水,把墙边的那条铁棍给我拿来,我要将他的双手双脚全部敲断。 那名拿枪对着虞楚的打手便转身离开,去拿墙边的铁棍,虞枫得意地松开脚,居高临下看着虞楚,两眼放出亢奋的光。 你不是想让这狗崽子活命吗?那你等会儿就得给我好好嚎 虞楚趴在地上,瞥了眼走向墙边的阿水,又看向后面的迟多多。 迟多多被另外一名打手箍在怀里,也正满脸泪水看着他,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惊恐。 虞楚对他露出个安抚的笑,搭在腰侧地上的手指动了动,不为人察地做了个握紧的动作,再轻轻张了下嘴。 他确定迟多多已经看见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因为小孩慢慢止住了哭声,神情也不再那么惊惧。 走到墙边的阿水俯身去拿铁棍,却一时手滑,铁棍当啷滚落在地上。挟持迟多多的打手和虞枫,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机不可失! 原本还一动不动的虞楚,突然从地上跃起,犹如一道闪电般冲向迟多多。在抱着他的那名打手尚未回神之际,握住他持枪的手往上一抬。 打手下意识扣动扳机,砰砰砰,一连串枪声响起,屋顶多了一排深深的弹孔。 而迟多多也在这同时低头,按照虞楚教他的那样,狠狠咬向箍着自己脖颈的手。 啊 那打手在枪声里发出声惨叫,手臂一松,迟多多便滑落下去,摔在了地上。 快跑。虞楚厉喝一声,往门口跑。 第50章 迟多多翻身就爬了起来, 边哭边闭着眼睛往大门跑,回过神的虞枫赶紧往前追,伸手就要去抓他的后衣领。 虞楚正在和打手夺枪, 见状将枪奋力往下一压, 再扣动扳机, 就在虞枫要抓住迟多多时, 砰一声枪响, 他摔倒在地,捂着大腿惨叫, 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溢出。 墙边的阿水立即抬枪对准了虞楚, 虞楚赶紧移到夺枪打手后面, 让他挡住自己,手里却没有停止争夺那把枪。 阿水想冲近身帮忙, 而躺在地上的虞枫眼见迟多多就要跑出大门, 嘶声大喊:他抢不走枪的, 先打死那个小孩,先打死那个小孩。 就像虞枫说的那样, 虞楚的力量还是不够,那打手终于一个使劲, 将枪夺到手。 虞楚在这时候看见他腰后别着的匕首,脑子里也没有别的想法, 当即飞快伸手, 抽出匕首就对着他胸口刺去。 打手身体一颤,脸上的表情凝固, 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口,缓缓往地上倒去。 虞楚转眼就去看迟多多,看见那小小的背影已经快要跑到大门口, 而阿水却对着他的背影抬起了枪口。 虞楚在那瞬间瞳孔骤缩,爆发力达到了极致,像是一道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在阿水手指搭上扳机的一刻,他已经冲到了枪口和迟多多之间,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砰砰,砰砰。 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他只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时间也仿佛停止流逝,在这短短的瞬息,眼前浮现出无数个画面。 谢行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谢行暮端走他手里的冰水,递上了一杯牛奶谢行暮笑着的眼睛里有光亮流动,之前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在这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谢行暮的那条信息:等我回去后再说 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可能我已经听不到了 尖锐的枪响撕破凝滞的时空,虞楚突然间瞪大了眼,紧绷身体等着疼痛的来临。 然而,那臆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他对面那支黑洞洞的枪口却慢慢垂了下去,露出阿水那张充满不可思议的脸,还有胸口一个汩汩往外冒血的洞。 虞楚站在原地喘息了几秒后,倏地调头看向厂房大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举着的枪口还冒着一缕白烟。他背着光,身体被勾勒出一圈光晕,犹如神祗般威风凛凛。 虽然看不清他的五官,但虞楚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谢行暮,慢慢转过身,看着他对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狗杂种,居然还叫了人,把你的姘头给叫来了。虞枫拖着伤腿往门口爬,嘴里发出怨毒的咒骂。 谢行暮走到虞枫身边停下脚,一拳砸在他头上,虞枫头一歪,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谢行暮虞楚看着他停在自己身前,翕动着嘴唇唤了声,声音哑得听不清,对不 一句对不起还没说完,他就被拥入一个坚实的怀抱,被两条有力的胳膊紧紧箍住,箍得让他差点透不过气来。 -- 第108页 他感觉到谢行暮的身体似乎在轻微颤抖,就任由他抱着,但身上受伤的位置到底被勒痛了,还是没有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谢行暮赶紧松开了手,却又咬牙切齿道:你倒是能,一言不发就一个人来了,你倒是很能啊。 虞楚却又搂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膛上。 谢行暮那些重话突然就说不出口,只沙哑着嗓子低声道:以后再也不准了,听见了吗?小楚,你可以依赖我的。 虞楚做梦般地嗯了一声。 谢行暮将他推开一点,扶住他肩膀上下打量全身,哪里受伤了没有? 虞楚声音很软地道:没有。 谢行暮伸出手,轻轻去触碰他脸颊上的一处瘀痕,脚边却传来一道声音:小楚,舅舅,还有我呢。 两人齐齐低头,这才发现多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正仰头看着他们。 谢行暮露出了一丝微笑,俯下身将迟多多抱起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另一只手就揽住虞楚肩头,往厂房外面走去。 远处响起了警笛声,呼啸着由远至近,当他们走出厂房时,几辆警车已经停在了外面,跳下来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 谢队,你没事吧? 谢队,里面怎么样? 谢行暮对他们说:他们已经躺着了,我没事,现在我要把我家人先带回去,里面就交给你们了。 明白。 谢行暮走到他那辆奔驰大G旁,拉开了车门,要将怀里的迟多多放下去。迟多多却搂着他脖子不松,显然受过的惊吓不小,不想离开舅舅的怀抱。 我来开车吧。虞楚在一旁说。 谢行暮伸手拨开他额头的一缕头发,柔声问:你可以开车吗? 可以的。虞楚道。 谢行暮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转头大喊:李思明。 在。 过来给我开车。 好的。 谢行暮这才抱着迟多多坐进后座,又往里挪,示意虞楚坐到他身边。 虞楚觉得他是以为原身不会开车,所以才叫来李思明,也没有出言解释,钻进后座坐了下去。 谢行暮却将迟多多换到另一条腿上,伸手搂住虞楚的肩膀,将他揽进了怀里。 让李思明开车,我好抱着你们两个。谢行暮在他耳边低声道。 李思明匆匆跑了过来,拉开驾驶座门就坐了进去:谢队,现在回你家吗? 谢行暮说:先去下医院。 好的。 李思明发动车辆的时候,往后视镜看了眼,又调回视线扶住方向盘。停顿一秒后,再次看向后视镜,眼珠子粘在上面不动了。 谢行暮一手扶着坐在腿上的多多,一手将虞楚揽在怀里,皱着眉问道:还在磨蹭什么呢? 没什么,这就走。李思明回过神,赶紧开车。 到了医院,医生给迟多多和虞楚两人都做了检查,虞楚只是外伤,用药后不用住院,可以回家休养,而迟多多受了些惊吓,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才行。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虞楚突然问谢行暮: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多多在那个厂房里的? 他并没有报警,也没有告诉别人行踪,但谢行暮却来得那么及时。 谢行暮没有回答,只静静的看着他,虞楚顿时就明白了,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 之前你给我手机里安了定位器,后面换成了你的,其实这个手机也安装了吧? 虞时倾的事情没有了结,我怕你有危险。虞楚上次在手机里发现了定位器,然后发了怒,所以谢行暮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虞楚却什么也没说,只将手机重新收好,一只手搭在谢行暮腿上。 谢行暮握住了那只手,分开他的手指,两只手十指相扣。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谢行暮要给两人做晚饭,但迟多多挂在他怀里不下来,虞楚便接过去抱着,站在料理台旁,一大一小都看着谢行暮做饭。 谢行暮还烤了两个小蛋糕,上面用奶油裱着花,虞楚凑在上面看,都是他围裙上那种猫。 kitty猫。迟多多搂着虞楚脖子,细声细气地说。 吃过饭玩了一会儿,谢行暮就去给迟多多洗澡,把他抱回自己房间睡觉。迟多多躺在被窝里,听着谢行暮讲了半天故事,眼睛却还大睁着。 多多,舅舅陪着你的,睡吧。谢行暮柔声道。 我有点害怕。 不怕,舅舅就在这儿,谁也不能伤害你。 迟多多说:我怕他们打死小楚了,今天那个坏人就打了小楚的。 谢行暮沉默了几秒后道:小楚也不会再有危险了,舅舅会保护他的。 虞楚站在门口看着,便也走了进去。迟多多看到他后往床里面挪了挪,将小床空出一半,说:小楚,你在我身边睡吧。 虽说是单人床,但还挺大,虞楚便上床在迟多多身旁躺下。迟多多缩进他怀里,拿手在他肚子上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抚,又转头对谢行暮道:舅舅,给小楚讲个好听的故事吧。 -- 第109页 哪个故事是好听的?谢行暮嘴里在问迟多多,眼睛却看着虞楚。 迟多多说:讲那个,小猫咪偷桌上小鱼的故事。 谢行暮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始讲故事:有只非常可爱的小猫咪,它住在一个海岛上,家里有一只很凶的大猫爸爸,和一只老是欺负他的猫兄弟。 迟多多疑惑地问:是这个故事吗? 这是另外的小猫咪故事。谢行暮说。 哦,新故事啊,那好的。 谢行暮接着道:不过小猫咪有个很好的朋友,是只很威武很帅气的虎斑大猫 不对,是一只警犬。本来微闭着眼一声不吭的虞楚,突然出声打断道。 谢行暮:小猫咪的朋友,是只很威武很帅气的德牧。 德牧是什么?迟多多好奇地问。 狗。 虞楚怀里抱着迟多多柔软的小身体,耳边是谢行暮低沉温柔的声音,整个人就像浸泡在温水里,舒适而放松,意识渐渐模糊,不知不觉就这样睡着了。 谢行暮停下了讲述,静静地看着床上两人的睡颜,将被子给他们掖好,关掉床头灯,动作很轻地出了儿童房。 第二天,谢行暮将工作上的事都安排好,请了一周的假,带着虞楚和迟多多出国旅游。 因为虞楚一直住在海岛上,他们就去了一个冰天雪地的国家,住在山林间的酒店里,每天滑雪,坐当地人的狗拉雪橇,看极光,玩得很是开心。 迟多多对之前被劫持的事也不再恐惧,有时候还主动提起,讲自己是怎样配合虞楚,将扼住他的人咬伤,然后逃掉的。 我知道小楚是让他咬他,我们练习过,来,舅舅你握着我的脖子看,我就这样逃脱了。迟多多得意地表演。 谢行暮说:多多做得很棒,但是你不能用这一招去对付小朋友啊。 我当然知道了,小楚只让我对付坏人。 等回去了,舅舅再教你两招。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 谢行暮酒店是订的大床房,壁炉将房间烧得暖融融的,三人晚上就躺在一张大床上看电视。迟多多坚持要躺在中间,两只脚分别搭在谢行暮和虞楚肚子上。 原本看得好好的,但虞楚握着迟多多的胖脚,不时会挠一下,迟多多就会咯咯笑,另一只搭在谢行暮肚子上的脚条件反射地一踹,谢行暮便也开始挠他的脚。 不知道是怎么发展的,最后就演变成了大混战,谢行暮将虞楚压在身下,抓着他一只脚挠着脚心,虞楚挣不脱,笑得快断气,像只弓起身弹个不停的虾。 谢行暮突然就停下动作,两手撑在虞楚头边看着他,眼眸幽深,里面翻动着危险的情绪。 虞楚原本还在笑着,双眼水润,两颊泛着红晕,微微喘着气,和谢行暮对视几秒后,也慢慢收起了笑容。 气氛突然就变得很怪。 迟多多却在这时候扑了上来,尖笑着去推谢行暮要救虞楚,谢行暮就势从虞楚身上翻下来,扯过毛毯将自己搭上,躺在一旁闭上了眼睛,眉头紧皱,表情隐忍。 虞楚搂住迟多多,眼睛斜睨向旁边的谢行暮,再将脸埋进迟多多的头发里,无声地笑起来,笑得肩背跟着抽动。 谢行暮睁眼瞥了他一眼,说:笑吧,笑吧,等到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夜里,虞楚从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看见窗外的积雪,在月光下反出莹白的光。他躺在谢行暮的怀里,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肚子上还搭着迟多多的一只脚。 他将脸在谢行暮怀里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在返回的机场,迟多多闹着不回去,说给他幼儿园老师再请几天假,吊着谢行暮的手臂在地上拖行,被谢行暮冷酷地扛在肩上,倒挂着进了机场。 因为请了一周假,谢行暮接下来几天会很忙,虞楚就又担起了接送迟多多的活儿。 经过上一次的事,他将迟多多盯得很紧,出校门后就绝对不会松开手,反而迟多多没当回事,反过来安慰他:小楚你别怕,我再也不会让他们对付你,你看,我会这样,这样,嘿嘿哈嘿,还有这样。 谢行暮将堆积的案子都处理好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班作息,也给虞楚报了一个西点培训班。 他每天早上会将早饭做好,将还在睡觉的两人叫起床,一边盯着虞楚刷牙洗脸,一边伺候迟多多穿衣。 虞楚,你那刷的是什么牙?就上下抹抹,水泥匠抹灰都没有你这么快。 迟多多,你居然这样都能睡着?快把手从袖子里钻出来。 都麻利点,还要吃早餐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虞楚每天早上都有起床气,阴沉着脸刷牙洗脸,眉宇间清楚地写着不要惹我。那一点张牙舞爪的小脾气,在每个清晨都展露无遗。 等到收拾好在餐桌旁坐下,谢行暮给两人用碗盛热豆浆,虞楚就拿起盘中的包子咬了一口。 为什么是咸的?为什么不是奶黄包?他满怀怒火地质问。 -- 第110页 谢行暮夹起一只糖饺放进他小碟:今天的早餐是在外面早餐店买的,奶黄包等我排到时就没了,先吃个糖饺吧,明天再给你买奶黄包。 虞楚盯着小碟里的糖饺:那奶黄包是被谁买走了? 谢行暮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怎么了?你还想去杀人越货抢包子?说完就夹起那只糖饺递到他嘴边:张嘴,啊 虞楚咬了一口糖饺,含混地说:你真烦人。 对,舅舅真烦人。迟多多喝着豆浆,摇头晃脑的附和,被谢行暮捏着脸晃了晃。 吃过饭,三人便出了门,按照先后路线,谢行暮要先将迟多多送进幼儿园,再将虞楚送去西点培训班,最后自己才去上班。 西点培训班开设在一个小区内,租了某栋楼的第二层,谢行暮将车停在马路旁,等虞楚打开车门后,突然又将人扯了回去。 干什么?虞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谢行暮不说话,眸子里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闪动,虞楚突然就有些心慌,想要往车门外退,然而谢行暮却握住他的后颈不让人动,接着,低头覆盖上了他的唇瓣。 这是个热烈却又不失温柔的吻,虞楚只觉得一阵晕眩,身体不自禁软了下去。谢行暮却一直稳稳托着他身体,直到他发出喘不过气的鼻音,才抬起头,微微喘息着看着怀里的人。 虞楚眼睛里像含着水,眼尾带红,嘴唇像两片最艳丽的花瓣。 今晚早点把迟多多那小子哄睡着,然后你就回房去睡。谢行暮揩掉他唇上的水渍,低哑着声音说。 从国外回来后,迟多多每晚都要搂着虞楚睡,不然就要闹腾,谢行暮买了好几种毛绒玩偶陪他都不行。虞楚等他睡着后偷偷起身,而迟多多就像是在脑子里装了个监视雷达,床铺稍微一动就立即醒了,虞楚只有又躺下去。 虞楚听到这话心头也一热,目光不自在地四下乱飘,就是不去看对面的人。 谢行暮握住他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目光灼灼地问:听到我说的吗?你觉得怎么样? 你手好重啊,轻点。虞楚脸红心跳,故意岔开话题。 谢行暮果然就松开手,却依然用手指轻轻摩挲他下巴上的浅淡红印,说:皮肤真娇气。 虞楚趁机拉开车门跳下了车,向着前面楼房一溜小跑。 下午我来接你啊,等着我。谢行暮探出头对着他背影喊道。 虞楚跑出了一小段距离,胆子又大了,停步转身抛了个眼风,又吹了个飞吻过去。 谢行暮作势推开车门就要下车,他赶紧回头继续往楼道跑,只听到谢行暮在后面大笑了几声,又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虞楚刚要回头,就听到旁边花坛上坐着的两名老太道:啧啧啧,这些小流氓,可真是不像话。 可不是呢,以为开个车就不得了,到处追妹仔呢。 他赶紧装作不认识身后那个人,小跑着进了楼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1 08:47:44~2021-07-27 08: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橘愛吸貓貓 2个;Keryu、临渊羡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微醺 36瓶、橘橘愛吸貓貓 15瓶;贝壳想要叶绿素、青衣 10瓶;la呀呀呀呀呀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因为谢行暮说的这话, 虞楚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 谢行暮的眼神一天比一天火辣,一天比一天露骨,有次他刚洗完澡走出浴室, 只裹着松垮垮的衣袍, 头发还滴着水, 谢行暮看过来的视线, 就像是要将他身上的浴袍给烧着。 虞楚虽然没有真正和人发生过什么, 但却明白那眼神,也并不排斥和抗拒, 甚至还有些期待, 但在知道谢行暮今晚就要付诸行动后, 还是生出种紧张来。 下午上完课,他走出楼道时, 依旧第一时间就看向小区大门。当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落入眼底, 他的心情就像插上了两只小翅膀, 扑扇着飞上了天空。 小楚。迟多多欢呼着冲了上来,虞楚将他提起抱在怀里, 向着那个笑吟吟的人走去。 谢行暮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他的包, 打开了副驾驶车门,问道:累了吧?走, 回家, 给你做好吃的。 不累。虞楚轻轻碰了下迟多多的额头。 就要到家时,谢行暮将车停在一个超市门口, 自己下去买菜,让虞楚二人就留在车上。 等他回来时,顺手将装着菜的塑料袋放在后座上, 再去开车。迟多多就坐在后座,伸手去翻袋子,拿出个花花绿绿的小方盒,嘴里问:舅舅,这个是什么呀? 虞楚自然地看去,可还没瞧清,就见谢行暮陡然刹车,转身就将迟多多手里的东西夺过来,一把塞进裤兜。 他飞快地看了虞楚一眼,嘴里道:不是什么,小孩子别这么多为什么。 迟多多不满地撅起嘴,哼一声看向车窗外。 虞楚觉得谢行暮有点怪,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却见他虽然直视前方,但耳根处微微有些泛红。 虞楚心里一动,立即也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了,赶紧将视线看向窗外。 -- 第111页 回到家,谢行暮栓围裙开始做饭,迟多多看动画片,虞楚拿着杯果汁站在料理台旁,有句没句的和谢行暮聊天。 明天就是周末,我去买个大烤箱回来,看看你还需要什么烘焙工具,一并买回家。 家里不是有烤箱吗?干嘛还要买个大的? 让你练习烘焙的话,这个会不会不够用? 虞楚制止他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烤箱不管大小,功能都是一样的,我用家用烤箱也可以练习的。 行,那明天就去买材料,让你在家里可以练习。 谢行暮说完,扭头看了眼迟多多,看见他背对着两人在看电视,便飞快地在虞楚唇上嘬了一口。 叭一声,又响又脆。 晚上迟多多洗澡上床后,虞楚就接着去洗澡,等他出了浴室,便听到了迟多多的深情召唤:小楚,该来睡觉了 虞楚进了儿童房,看见谢行暮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本睡前故事。 小楚,来这里。迟多多拍着身旁的空位。 待虞楚躺下后,谢行暮开始讲故事,那低沉醇厚的嗓音一下下擦过耳际,迟多多时不时冒出的提问声越来越小,终于搂着虞楚的手臂睡着了。 虞楚也正在昏昏欲睡之际,突然觉得额头被碰了碰,他迷蒙地睁开眼,对上了谢行暮的脸。 你起床,我用这个让他搂着。谢行暮在他耳边低声道。 虞楚一个激灵,瞌睡瞬间飞走,这才发现他手里拎着只等身高的布熊。 谢行暮俯身将迟多多的手挪开,示意虞楚起身。 虞楚刚坐起来,迟多多就发出不满的哼唧,一只手在他这方向摸索着,谢行暮赶紧将那只大布熊放到他怀里,并轻轻拍着他的背。 迟多多抱着布熊安静下来,谢行暮抬手将床头灯调暗,对虞楚做了个出去的口型。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儿童房,做贼似的关上门,再对着门双双出了口长气。 虞楚刚转回头,就对上了谢行暮的视线。那双平常总是幽深漆黑的眸子,此时却含着掠夺和侵.略感,让虞楚陡然有些心慌。 我去喝点水。他掩饰性的往厨房走去。 结果刚走出两步,腰就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一个坚实的胸膛靠上了他的背。 你回房间,我去给你倒水。谢行暮热热的气息就扑打在他颈侧,让那片肌肤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虞楚强作镇定地回了自己房间,想关上门,却又觉得这动作有些欲盖弥彰,干脆走到窗前,撩起窗帘假装欣赏外面的夜景。 他听到背后门响,谢行暮走了进来,接着又是落锁的咔哒声。在身后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时,他攥着窗帘的手也越来越紧。 扑通,扑通,他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喉咙。 一只水杯递到嘴边,谢行暮从身后揽住了他,低头看着他喝了半杯水后,将杯子放在一旁的桌上。 你在看什么?谢行暮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上他攥着窗帘的那只手,将整个拢在掌心。 虞楚说:我在看今晚的月亮,它好圆哦。 谢行暮顺着他视线看出去,从喉咙里溢出了声低笑。 虞楚这才发现,今晚的云层很厚,月亮根本都看不见。 他涌起一股羞臊,立即就要将身后的人推开,但谢行暮却反而将他箍得更紧。 宝贝,别怕,别紧张 谢行暮低声呢喃着,那声音如同兑入了红酒般醇厚性感,轻柔地震动着他的耳膜,让他心里一阵战栗,身体也软了两分。 落在颈侧的吻细碎而温柔,顺着下巴和锁骨点点向下,睡衣也逐渐滑落在地板上。 一只细白的手将窗帘攥得死紧,指关节都泛出了淡青,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那手指一根根掰开。 力道虽然轻缓,却带着不容反对的强势,再十指紧紧交握。 窗帘被放下,窗前的人也被拦腰抱起离开。 虞楚微睁着眼看着摇晃的天花板,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痛楚和欢愉并存,身体和心灵都被充盈的一个梦 第二天醒来时,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他觉得腰部以下又酸又软,像是被重型卡车碾压过。但身体很干爽,没有黏腻的感觉,睡衣和被褥也另外换过了。 他低头闻了闻,身上有股淡淡的药膏味,突然就有点羞臊。昨晚后半夜他都失去了知觉,只模糊记得谢行暮在给他清洗上药。 房门这时被轻轻推开,一只毛茸茸的头探了进来。 小楚,你醒啦?迟多多看见虞楚睁开了眼,惊喜地往里走,趴在他床边道:你睡了一上午了,我来看了你好多次哦。 虞楚翻了个身侧对他,微笑着揉了揉那只小脑袋:是啊,我醒了,你没去上学哦。 话音出口,才发现嗓子沙哑难听。 今天是周末哦,你说话怎么这样了?是感冒了吗?迟多多担忧地问:舅舅也不准我叫你起床,说要让你休息够。 没事,你舅舅呢? 虞楚刚问完,卧室门就被推开,谢行暮端着一个餐盘出现在了门口。 -- 第112页 嗖一声,虞楚就缩回被子里,整个人裹得像个球。 小楚,哈哈,小楚。迟多多以为在玩游戏,兴奋地去揭被子,虞楚将被沿拽得死死的。 他透过被子,听到谢行暮连哄带骗的将迟多多弄出了屋子,再关上了门,接着床沿微微下陷,有人坐在了身旁。 谢行暮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个严严实实的被子球,再伸手抱进怀里,掀开一条缝隙轻声问:害羞了? 没有。虞楚瓮声瓮气地道。 谢行暮又问: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很舒服。 听到谢行暮的低笑声后,虞楚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地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说的是哪个意思? 虞楚顿了顿,恶狠狠地道:走开,你管我说的哪个意思。 谢行暮笑出了声,依然抱着那一大团被子球不松手,说:起来喝点牛奶,我去了腥味的,还有你最喜欢的奶黄包。 我才不喜欢奶黄包。虞楚故意和他作对。 好好好,那你快起床吃你不喜欢的奶黄包。 虞楚正想说既然不喜欢,我干嘛要吃,头上的被子就被揭开了。世界变得光亮的同时,他也看见了谢行暮那双深邃的眼。 此时那眼底全是不加掩饰的,浓浓的喜爱和温柔。 虞楚那些到了嘴边的恶言恶语,突然就再也说不出口。他心里冒出甜丝丝的泡泡,不自觉翘起嘴角,小声道:那你松手啊,不然我怎么吃饭。 谢行暮说:好。 话虽如此,他还是没有立即松手,先是拨弄着虞楚乱蓬蓬的头发,又爱怜的在他唇上啄了啄,这才把被子扯掉,将人扶正身体坐好。 你喜欢这间房还是我那间房?谢行暮看着他喝牛奶,嘴里问道。 虞楚舔了下唇上的奶渍,问道:怎么了? 谢行暮盯着他的动作,眼神又有些幽暗,虞楚警惕地往旁边挪了挪:好好说话,别这样怪怪的看着我。 谢行暮笑了起来,道:你喜欢哪间房,我们就住哪间。 啊?虞楚有点愣。 难道我们还要分房?肯定是住在一起的。 虞楚斜睨着他没说话,那模样挠得谢行暮心里痒痒的,他不管虞楚的反抗,将人按在怀里狠狠亲了两口,说:那就搬去主卧,那边有成套的卫生间,昨晚我抱着你去主卫洗澡,被上厕所的迟多多撞见了,在那儿问了好半天,你看,多不方便。 被多多撞见了?虞楚大惊,想了想又问:我那时候穿衣服没? 谢行暮沉默了两秒,说:你快吃奶黄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虞楚阴沉沉地看着他不说话,谢行暮只好道:没事,我把你抱在怀里的,迟多多也只看到了我。 你也是光着的?虞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谢行暮想了想,道:他只看到我的背影。 迟多多正在客厅里看动画片,就听到客房门发出重重一声响,自己那英伟神武的舅舅被关在门外,狼狈地踉跄了几步。 舅舅,你们在干嘛?迟多多好奇地问。 谢行暮又听到昨晚的这一句,脑门青筋跳了跳,严肃地道:老师布置周末要画一副画,你画好了吗?自己动手洗一次袜子,你洗了吗?不能看动画片了,完成作业去。 迟多多撅起嘴,翻着白眼看他舅舅。 谢行暮视若无睹地进了厨房,熟练地系好围裙,开始煲排骨汤。 虞楚觉得接下来这段时间,生活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他不再孑然一身,生命里多出了个谢行暮,还有迟多多。每天在培训班学习时也有了牵挂,会盼着时间能快进到下午,当怀着雀跃的心情奔出楼道后,总会看到等候着他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瞬间就将他空荡了二十年的心填补得满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最近他每天在家里做甜品,迟多多和谢行暮已经吃不下了,冰箱也塞得满满的,谢行暮就将那些甜品带去刑侦大队,分给队员们吃。 刑侦大队的队员不挑嘴,虞楚的那些实验品,有多少他们可以吃多少。但也不是白吃的,谢行暮会拿着小本本,逐一询问他们的意见,觉得哪里不对,哪里还能改进,一条条记录好,回家念给虞楚听。 又到了个周末,谢行暮将迟多多送去陈老那儿,自己带着虞楚去逛街。 咱们都没有享受过二人世界,那小灯泡一点都不自觉。谢行暮将车停在商场地下车库,先抱着虞楚接了个长吻。 好像他的熊猫小多没有带去,会不会吵着要啊虞楚在换气的间隙里含混地说。 谢行暮捏了捏他的腰:专心点,别说他。 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星期四,休息一天。 第52章 等到从商场大包小包的出来后, 虞楚站在一家小店门口停住了。 那是一家纹身店,有人刚做好纹身出来,手臂上纹着一只虎头, 看着很是威风。 -- 第113页 谢行暮拉了虞楚两下没拉动人, 便问道:怎么, 想纹身? 虞楚斜睨着他:觉得刚才那人的虎头怎么样?我也想去纹一个。 谢行暮看着他白生生的脸, 像是被噎了一下, 难得没有百依百顺的应承下来,只道:纹身这个事情吧, 多考虑几天再说, 免得后悔。 我才不会后悔。虞楚一个使劲, 将人拉进了店。 纹身师迎了上来,问清是虞楚想纹身后, 便问他有没有心仪的图案。虞楚思索片刻后, 突然又不想要虎头了, 犹豫道:我没有什么想法,要不你随便看着办吧。 谢行暮却将纹身师叫到一旁小声叮嘱了一番, 纹身师回来后问虞楚:如果你不确定的话,我给你纹个不那么明显的位置怎么样?比如后腰。 好吧。 还是纹老虎? 好吧, 还是老虎。 等到一番确定,纹身师终于开工, 谢行暮就坐在虞楚旁边, 视线凌厉地盯着纹身师的一举一动,弄得他汗水直冒, 助手就在一旁不时搽汗。 疼不疼?谢行暮俯下身问虞楚。 不疼,就一点丝丝麻麻的感觉。虞楚扬起脸问谢行暮:你也要纹吗?和我纹个一样的。 谢行暮说:我的职业不允许我纹身。说完又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没事,我的心上纹着一只小老虎。 等到结束后, 外面天已经黑了,虞楚被谢行暮扶着坐起身,还露着一段白皙劲瘦的腰肢。 好看吗?虞楚自己看不到后腰,只能问谢行暮。 谢行暮盯着他那处纹身,呼吸变得有些粗重,喉结上下滚了滚,哑着嗓子道:非常好看。 虞楚赶紧就想看纹身,纹身师助手便去拿镜子,谢行暮却在这时阻止道:多多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催,咱们先去接多多,回家再看。 虞楚这才发现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了,也顾不得看自己的纹身,站起身便催促道:走走走,快去接多多。 从陈老那里接上了迟多多,三人又找了个餐厅吃饭,迟多多已经吃过了,便喝着果汁坐在旁边玩。 吃完饭回家,谢行暮便去找了套自己的睡衣递给虞楚:去把衣服换了,你穿我的正好,裤子松松垮垮不会勒着腰。 虞楚换好睡衣,将肥大的袖口和裤管挽上,就进了卫生间照镜子。 十秒后,卫生间传出一道冷冷的声音:谢行暮,进来! 谢行暮站在卫生间门口,虞楚对着镜子看自己后腰:是你让纹身师给我纹的这种老虎? 谢行暮瞥了他一眼:是的,这种老虎看上去既凶猛又好看,我觉得比开始那种虎头强多了。 你当我眼瞎?认不清这是老虎还是猫?虞楚的声音放得很轻,听上去很危险,谢行暮聪明的闭上了嘴。 镜子里,后腰那片白皙紧致的肌肤上,多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猫。长相很萌很可爱,圆溜溜的眼珠子充满狡黠。特别是那猫尾,往下垂落着,顺着起伏的线条,延伸进了一条沟壑中。 其实虞楚知道这个纹身很好看,被周围的肌肤衬托着,可以用惊艳来形容,但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还挺喜欢,让谢行暮可以轻松糊弄过去。 说,是不是你让纹身师给我纹上这种老虎的? 他斜睨着谢行暮,反手按了下两只猫耳朵,手指又顺着那条尾巴缓缓向下 谢行暮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可能是的吧。 虞楚的手指在尾巴上轻轻打转:你喜欢这种老虎? 喜欢,非常喜欢。谢行暮喃喃出声。 虞楚举起手,对着他勾了勾,过大的睡衣因为这个动作往下垮,露出了半边肩膀:进来。 谢行暮眸色变得深沉,他一步跨进卫生间,咔哒落锁。结果刚将虞楚搂进怀里,就被一只手给抵住了胸口。 那手心还握着一瓶药。 那就给我上药吧,喜欢的话可以让你多看两眼。虞楚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谢行暮: 不过虽然是上药,但这药就上了三个小时,直到迟多多揉着眼睛敲卧室门:舅舅,小楚,你们睡着了吗?我还没睡觉的呀。 谢行暮这才大发慈悲放过虞楚,将人抱回床上,自己去给迟多多洗漱。 虞楚学习烘焙的地方离家有段距离,谢行暮有时候太忙来不及接他,便给他买了一辆新车。因为家里已经有一辆越野大G,这次就买的轿车,选了辆安全性和空间都不错的沃尔沃。 虞楚毫不推辞,坦然地接受了新车。 在他的认知里,别人赠与东西,绝对不会是白给的,自己得付出相同等次的回报。所以从前哪怕是收到别人的一块面包,他也要仔细思量,确定有能力回报后才接受。如果代价超过自己能付出的,他就会断然拒绝。 但谢行暮不一样,虞楚在他那里不用去想回报的问题。他认为自己拥有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只要谢行暮想要,通通都可以拿去。反之,谢行暮给的,他也能坦然接受。 谢行暮对这些就更不会在意了,他压根儿就只当虞楚是老婆。 -- 第114页 对老婆还要计较钱财?笑话,所有身家都是要上缴给老婆的。 这天虞楚开着自己的沃尔沃回家,进门时迟多多就扑了上来。他抱起迟多多看向厨房,谢行暮已经在那里做晚饭了。 回来了?谢行暮听到动静转头道:今天挺闲,本来接了多多就想去接你,但要做你喜欢的豆腐鱼,就去了菜市场。 虞楚放下迟多多走到厨房,从谢行暮身后搂住了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左右滚,嘴里含混地道:下次不准了,连个事情轻重缓急都不知道。 谢行暮笑了起来,整个胸腔都在跟着震动:是,接你最重要,不管什么事情都要排在后面去。 虞楚的手不老实地摸上那结实的胸肌,被谢行暮一把抓住:别捣乱,还想不想吃饭了? 想吃你。虞楚对着他侧颈吹了口气,满意地看着耳背后浮起了一层小疙瘩。 谢行暮握着锅铲的手越来越紧,看了眼端坐在电视前的迟多多,咬牙切齿地低声说:知道这时候不能动你,就使劲撩拨,等着吧,晚上要你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虞楚又在他胸口狠狠揉了一把才放手,笑着去陪迟多多看电视。 谢行暮却突然想起来件事,说道:对了,星源岛已经清理完毕,我将你以前的物品也带了部分回来,就放在客房里的,你去看看,哪些需要哪些不需要。 应该也没什么东西吧。虞楚嘟哝着,不过还是去了客房。 客房地板正中就放着两只大纸箱,虞楚过去翻了下,无非就是原身自己做的几样手工和一堆书籍。 培训班明天放假,他想着干脆就明天再来清理这堆东西。 晚饭后,虞楚主动提出洗碗,让谢行暮去休息。 谢行暮就站在料理台旁,说是休息,但实际上比洗碗的人还要累。 水池边上的水要全部擦干净,你看那里还有水渍菜刀不能冲冲就放好,会留下味道菜板放错了,左边是生食菜板,右边是熟食菜板,不要放错位置 虞楚几次想把抹布扔到他脸上,或者用钢丝球堵住他的嘴,还是忍住了。 等他洗完碗,谢行暮褒奖地在他唇上亲了亲:宝贝儿真厉害,洗的碗真干净。 虞楚那些生出的火气又瞬间没了。 他在洗手时,谢行暮迟疑了半晌,突然说:虞时倾的案子,明天就要开庭了。 虞楚的动作都不带丝毫停顿,淡淡地应了声:哦。 谢行暮瞥见他神情后,语气也轻松起来,不再那么小心翼翼:虞时倾在看守所的这些天,一直没有开过口,不知道明天在法庭上会不会有所突破。法院方面担心从看守所去的路上会出状况,就找我们公安局借人,所以明天负责押送的人员里也有我。 虞楚沉默片刻后,说:那你要小心点。 我明白。 半夜下起了暴雨,哗哗的雨声把迟多多都惊醒了,揉着眼睛来敲主卧的门,要和舅舅小楚一起睡。 谢行暮将他放在自己身旁,他又爬过去,要躺在两人中间。虞楚捏着迟多多的手指,听着外面的暴雨声,不知怎么的有些睡不着。 他醒悟到自己这些天一直被谢行暮搂着睡,好像中间躺了个迟多多,突然就有些不习惯了。 头上落下一只温暖的大手,谢行暮轻声道:等他睡着了 干嘛?又想等我睡着再把我抱走?看似已经睡着的迟多多陡然睁开眼,一脸愤愤地控诉。 虞楚好笑地搂紧他:睡吧睡吧,不抱走你。 说完也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第二天谢行暮很早就走了,虞楚将迟多多送去学校,因为今天培训班不开课,他将迟多多送到教室后便开车回家。 雨越来越大,前面又出了车祸,虞楚的车被堵在了路上。他扶着方向盘皱眉看着前方,雨刷器来回刮着车窗上的水,心里无端又多了几分烦躁。 后面干脆打开车载收音机,收听本地的交通状况。 记者现在就在红枫路上,这里的车已经堵成了长龙,估计有两公里左右 乐富镇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这场暴雨造成了公路塌方 好在前面只是一桩剐蹭小事故,很快就解决了,虞楚开着车回了家。 回家后看了会儿电视,想起客房里还有两只大纸箱,便去将那些东西清理了。 客房的书柜正好空着,他干脆将那些粗糙的小陶瓷手工和书籍都取出来,一样样摆放在书柜里。 放好几本书后,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笔记本封面,正是原身的那本日记。那次他看过一次后,放回书柜再没有动过,想不到这次也一起被带了回来。 虞楚拿起那本日记,想起了原身和虞时倾,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便随手翻开了一页。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岛上来了好多人,我本来以为和以前一样在房间里不准出去,但爸爸却牵着我和哥哥,一起站在大门口。妈妈对不起,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就做了手工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我只允许我喜欢他这一天。 -- 第115页 这应该是原身的最后一次记录,因为笔记本后面就全是空白了。 虞楚坐在地上,伸手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上面那个十字架吊坠。 这就是原身送给虞时倾的生日礼物,他自己手工制作的木雕。是用两块木头拼接成的,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看上去挺牢固。 妈妈对不起,我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就做了手工送给他作为生日礼物。我只允许我喜欢他这一天 虞楚盯着吊坠,嘴里喃喃地念着日记里的话。 他为什么要说妈妈对不起?他送这个小礼物,为什么会说妈妈对不起?而且后面再不记录日记的行为,是否表示说他在逃避?因为是他妈妈让他保持记录日记的习惯,而他出于某种逃避心理,从此再也不碰日记? 有什么念头在脑内划过,被他瞬间捕捉到了,倏地站起身,握着那条项链出了客房。 他在储藏间找出工具箱,用螺丝刀对准十字架相连的缝隙,再用锤子敲击螺丝刀尾部。随着刀尖嵌入,十字架的缝隙一点点扩大,终于破裂成了两半。 一柄铜黄色的精巧钥匙,就静静地躺在其中一半中。 。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将室内照得雪亮,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虞楚在室内焦灼地走来走去,一遍遍拨打谢行暮的电话,可始终无法接通。 他知道虞时倾即将上法庭,也清楚这柄钥匙的重要性,这将是撬开虞时倾嘴的重要物证。 除了谢行暮,他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看看时间,现在是上午九点整,谢行暮他们要从看守所出发,现在估计还没到法院。 虞楚把那钥匙装在钱包里,想了想不放心,又取出来放进贴身的衬衣口袋,再将项链上的十字架拼接还原,重新戴在脖子上。 他抓起车钥匙下到车库,打开手机导航,开着自己的那辆沃尔沃,冲进了茫茫大雨。 根据导航显示,从看守所去往海云市法院的路线和他的正好重合,也就是说,如果他开快点的话,没准还能追上谢行暮,赶在车队到达法院前,将钥匙交给他。 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车辆也少了很多,虞楚开着沃尔沃在雨中飞驰,很快就上了主道。行驶半个小时后,到了一座桥头才慢慢减下了速度。 前方桥上的车辆又堵住了。 他焦躁地叩击着方向盘,盯着前方一动不动的车龙,又按下蓝牙电话拨打谢行暮的号码。 还是不通。 想来他们今天出任务,所有人的电话都被收走了。 旁边有人拿着话筒,穿着雨衣,对着面前的摄像机,摇摇欲坠地在坚持直播,应该是本地的新闻记者。 虞楚将车窗按下一条缝,女记者的声音伴着雨点,一起卷进了车内。 大家也都看见了,红枫大桥被堵得水泄不通,记者一路过来的时候,看见还有几辆看守所和法院的车也陷在了里面,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公务 虞楚听到这里,打开车门跳下车,顺着大桥右侧的人行道往前跑。 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很快就将他全身淋透,但值得庆幸的是,只不过跑出了几百米,就在车队里看见了那几辆押送车辆。 叩叩叩。 他焦急地叩响其中一辆的车窗。 车窗被摇下,一名全副武装的法警谨慎地问道:你是谁?有什么事? 谢行暮在不在?我有急事要找他。虞楚直接问。 法警警惕地回道:不在。 说完就将车窗摇了上去。 虞楚没有再问,也没有去敲另外几辆车的车窗,因为谢行暮如果在这里,看见他后必定会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不会呆在车里不做声。 他回到自己车旁,湿淋淋的上了车,关门之际,那名还在直播的女记者的声音,又传入了耳里。 师傅,您这是要绕道吗? 司机回道:是啊,红枫大桥不是被堵了吗?我有急事,就想走以前的老路。 那老路好走吗? 不清楚,我开始看见几辆法院的车就走的老路,应该是可以的。 虞楚从车窗看出去,看到左边有一条不宽的水泥岔路,入口不远处停着一辆车,司机正在接受采访。 他立即发动车辆,拐下桥头,驶上那条水泥路。 这条路已经很少有车辆行驶,缝隙里都生出了一簇簇的草,好在路面还算平整,轿车颠簸着也能前行。 雨水被雨刷器刮走,顺着挡风玻璃两侧汩汩下流,虞楚牢牢握着方向盘,心里有一种无来由的烦躁和心慌。 他说不出这种心慌是因为什么,但就是让他六神无主,心脏像是悬在半空一般没着没落。 前方五百米向右转是李家湾石桥,雨天路滑,请注意安全。导航柔和的女声在车厢内响起。 虞楚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点开蓝牙,想试着再次连通谢行暮的手机,手指才刚刚搭上去,前方就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犹如山体崩裂岩石垮塌,连同车都在跟着震颤,车窗发出嗡嗡的回响。 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好的猜想,让他浑身陡然冰凉,那颗一直悬在空中的心脏直往深渊里跌坠,手颤得差点没有握住方向盘。 -- 第116页 直到轿车冲到路侧边缘,他才回过神,猛力回转方向盘。再深踩油门,沃尔沃一个漂亮的飘移甩尾,发动机骤然轰鸣,对着前方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会完结了。 第53章 半个小时前。 开车警察看着前方堵塞的车队, 问后座的谢行暮:谢队,这里堵着了怎么办?恐怕会赶不上开庭啊。 他们这辆警车停在桥头,就跟在押送虞时倾那辆车的后方, 法警开道的几辆车已经上了桥, 陷在前面车流里动弹不得。 谢行暮道:听指挥吧, 看他们怎么调度安排。 话音刚落, 对讲机就传来指挥声:押送嫌疑犯的警车和后面还没上桥的警车, 从左边的道路通行,绕过红枫大桥上主道, 在主道35公里处, 有前来接应的车队。 指挥叫咱们绕道, 那就切换路线。开车警察发动了车辆。 谢行暮隐隐觉得这样做恐怕会有不妥,但前面那辆警车已经调头上了岔路, 他也只得咽下所有的话, 在心里暗自多了几分警惕。 雨越下越大, 天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浓墨,三辆警车行驶在能见度极低的大雨中。 小蔡, 开车小心点。谢行暮一边打量着车外环境,一边叮嘱司机。 明白。 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后, 三辆车右拐,上了李家湾石桥。 这座石桥是七十年代修成的, 横跨在李家湾的一道峡谷上, 后面经过了数次稳固和改建,现在基本上已经废弃不用了。 桥下是百余丈的深谷, 因为暴雨山洪暴发,深谷里的小溪已经涨成洪水之势,咆哮着翻涌向前, 水流轰鸣声震彻山谷。 三辆警车驶上了石桥,车窗上密布着水流,谢行暮尽力看向窗外,却仍旧看不清。丰富的刑侦经验告诉他,如果运送虞时倾的路上会出什么变故,那么最有可能发生的地点就是这里。 他右手下意识按向腰间的枪套,叮嘱司机小蔡一定注意点。 谢队放心,我明白。小蔡回道。 一切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突然的爆炸声响起,车辆被巨大的气浪掀翻。谢行暮在车内翻滚着,耳朵暂时性失聪,世界在这瞬间失去了声音。 他陷入了一段短暂的昏迷,睁开眼时,模糊颠倒的视野里,出现了几道陌生的身影。 他们戴着黑色的头套,手里端着枪,正从旁边的山上下来,走向这座桥。 谢行暮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还能动,他声音沙哑地唤了两声小蔡,没有得到回应。 他解开安全带,调转身体位置,用力推开旁边的车门,从车里钻了出去,再背靠车身挡住自己,查看起周围的情况来。 前后的另外两辆警车都停在桥上,后面法警那辆车身损毁严重,已经整个儿变形,刚才的爆炸点应该就是那辆车所在位置。而关押虞时倾的那辆车,车头撞上了石栏,现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究竟怎么样了。 谢行暮猫腰到了驾驶座位置,拉开车门,看见小蔡一动不动地闭眼靠在驾驶座上。 他伸手探了探鼻息,还好,人只是昏迷了。 车头冒着丝丝白气,刚升腾至空中,就被雨水浇散,谢行暮用力拉开有些变形的驾驶座车门,将小蔡拖了出来,将他藏在了车身后。 谢行暮胸口一阵闷痛,应该是开始翻身时被挤压着了,他看了眼车内那已经摔坏的对讲机,轻微地咳嗽了两声,将腰后的配枪拔.出来,举在头侧。 他鹰一样的锐利双眼,被雨水蛰得刺红,却透过身后的车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群走过来的蒙面人。 那群蒙面人一共五名,手里都拿着枪,他们没有管后面两辆警车,径直走向了最前面的那一辆。 也就是关着虞时倾的那辆警车。 谢行暮抱起昏迷的小蔡挪动位置,悄悄往后转移,将人靠坐在最后一辆警车尾部,再猫腰往前,藏身在中间那辆警车后。 前方关押虞时倾那辆,一名蒙面打手正在用力踹后门,旁边的人将他拨开,掏出枪对准车锁砰砰两声,再猛力一踹,车门被生生踹开。 穿着囚衣戴着手铐的虞时倾正倒在车厢里,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看见外面几人,眼睛顿时绽出了光彩。 躺在他对面的警察,这时也突然睁开了眼,伸手就去拔身后的配枪,却被率先钻入车厢的打手用力一拳击在头部,顿时又昏迷过去。 那名打手还想补枪,刚抬起枪,就听砰一声脆响。 然而那名警察没有中枪,反倒是他身体猛然僵住,背心出现了一个弹孔,无声无息地往前栽倒。 还有条子活着。 剩下的四名打手瞬间转身,将枪对准后面的警车扣响扳机,一时间弹壳满地乱跳,整个山谷响起密集的枪声,回响盖住了桥下河流的奔腾咆哮。 后面那辆警车很快就千疮百孔,车头被打成了马蜂窝。 为首打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端着枪靠过去,其他三人也分成扇形往那方向包抄。 谢行暮靠坐在警车后,眼睛盯着最后那辆警车的后视镜。那后视镜已经变形翻了个面,正好将他身后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 打手们越来越接近,已经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谢行暮突然从车后探出身,抬手扣下扳机,再飞快地躲回了车后。 -- 第117页 这过程迅速得似乎都没有瞄准,而最右边的那名打手,已经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剩下三名打手对视一眼,突然同时冲过警车,三把枪齐齐对准了车后。 但车后只有片空地,一个人也没有。 小心。 为首打手突然爆出一声大喝,同时往旁边闪身,身旁的石板地顿时多出两个弹孔,碎石屑和雨水飞溅开来。 他在石柱后。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三名打手赶紧在车后蹲下,找个位置藏了起来,抬枪瞄准了桥侧的一根高大石柱。 虞时倾已经爬了起来,他脸上还淌着血,顺着鼻翼两侧往下滴落着,看上去分外狰狞可怖。 他双手铐着手铐,顾不上外面的阵阵枪声,在倒在面前的押送警察身上摸索。接着又爬去车头,从副驾那名已失去生息的押送警察身上找到了钥匙。 他嘴里喘着粗气,一边看着车外的情况,一边打开了手铐,再拔出警察腰后的配枪,将子弹上膛,钻出了车厢。 三名打手和谢行暮交战片刻后,枪声停了下来。 老大,他应该没有子弹了,我去看看。 一名打手悄悄探出了头,刚要站起身,面前的车身就多了一个弹孔。 我操。他赶紧又蹲了下来。 为首打手咬着牙道:这样不行,警察很快就会赶来,你们掩护我,我从后面去。 好。 右边的打手探出了头,将枪口对准那根石柱,不停地扣下扳机。可就在这时,他觉得头上有一片阴影罩落,还来不及反应,手中的枪就被踢飞出去,在空中哒哒作响,一排子弹漫无目的地四散射.出。 谢行暮从石柱后跃上车顶,凌空踢掉打手的枪,紧跟着一拳击出,带着千钧之力击中那人的前胸。 砰一声皮肉相接的闷响,那人吐出一口鲜血,仰头栽倒在地,胸口也凹陷下去了一块。 谢行暮击出拳后落地,紧接着就是一个回身旋踢,正中身旁打手的手腕,将他手中的枪也踢掉。 那打手的反应很是敏捷,在枪把脱手的瞬间,已拔出一把匕首,对着谢行暮的面部刺去。 谢行暮弯腰后仰躲过了这一下,却没有躲过一旁扑过来的为首打手。眼看另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左边刺了过来,他已经避无可避,只得微微侧身,让那刀尖擦过心脏要害,刺中了左肩。 刀刃拔出时带起一股鲜血,谢行暮的制服右肩处,迅速染开了一团殷红。 他眉头也没皱一下,飞快地伸手,从旁边的破损车头上,扯下那根摇摇欲坠的保险杠,对着两名打手狠狠挥去。 保险杠带着强烈的劲风,打手不敢硬碰,只得收住往前冲的攻势,分别向后退了两步。 谢行暮将保险杠如同大刀般横在胸前,威风凛凛气势十足,让那两名打手竟然不敢贸然上前,就站立在原地和他对峙着。 他全神贯注地对付面前两名打手,完全没有注意到视野盲区的虞时倾。 虞时倾拿着枪,可谢行暮就站在警车后,整个人被挡住了,他只得爬上了石桥栏杆,鬼鬼祟祟地往这边挪动,准备绕到能瞄准谢行暮的位置开枪。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汽车马达声,那声音飞快地由远及近,眼看就要到达桥头。 两名打手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对着谢行暮扑了上去。 谢行暮用保险杠架住一人的匕首,脚则狠狠扫向另外一人的小腿。在那人退后两步躲闪后,又一拳击向面前这人的面部。 这人慌忙往后仰头,却还是中了一招,鼻梁骨发出断折的咔嚓声,鼻血喷涌而出。 另外一人见状,也不再和谢行暮硬碰硬,扔掉手上的匕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空枪,飞快地更换弹夹。 谢行暮想要冲上去,可面前这名满脸是血的打手却拼命拖住他,眼看那人已经更换好弹夹,就要对自己开枪。 轰! 一辆银白色的轿车突然出现在桥头,将散落在地上的轮胎和汽车残片撞上了天,但轿车却丝毫没有减速之势,对着后方那名举起枪的打手直直撞了过去。 那名打手惊恐的瞳仁里,轿车瞬间放大已至眼前,他还来不及调转枪头,就听见了自己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身体随之腾空而起,世界在模糊飞旋。 谢行暮只停滞了一瞬,就立即对着前方攻去,拳头再次狠狠击中了对方的太阳穴。 那打手在目睹同伙被轿车撞飞后,已经又惊又怒,此刻再中一拳,顿时狂性大作,嘶吼着握紧匕首冲了上去。 虞楚撞飞那人后,轿车继续往前冲,他全力踩下刹车,轮胎在桥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滑行一段后停了下来。 他准备下车去帮谢行暮,可刚推开车门,就看到桥栏上站着的虞时倾。 虞时倾没有去看那辆车,他现在只想解决掉谢行暮。雨水将他脸上的血迹冲刷成一道一道的,看上去格外狰狞可怖。 石栏上长着斑驳的青苔,下雨后又湿又滑,他双手握枪,对准了谢行暮的方向,可那辆车仍然半挡着人,的确不是个开枪的好位置,于是他脚下又往前挪移了半步。 落脚处就是一片青苔,虞时倾脚下一滑,身体往外趔趄。 他伸手去搂旁边的石柱,可没想到这石桥本来就年月已久,再加上开始经受了爆炸,石柱在他抱住的瞬间就断裂,和着一段石栏齐齐坠向河里。 -- 第118页 匆忙中他另只手抓上了桥面边缘的凹缝,终于稳住了下落的身形,整个人就悬挂在空中,手上的枪也掉入深谷的洪流里。 现在他仅仅靠着左手支撑着,如果没人拉他的话,那坚持不了几分钟就要掉下去。 把手给我。头顶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虞时倾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去。待看清虞楚的脸后,他喃喃出声:小楚 快点,把手给我。 虞楚趴在桥面上,探出了上半身,尽力将手往下递。 虞时倾看着虞楚伸出的手,终于一把握了上去。 虞楚虽然抓紧了虞时倾,却没有办法将人给拉上来。这一段石栏全部掉下了水,只剩下光光的桥面,他没有着力点,仅靠脚背勾着桥上的一道裂痕。 虞时倾仰头看着虞楚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的脸,突然就想起了似曾相识的一幕:星源岛的断肠崖上,虞楚挂在崖边,而他在上面俯视着 尽管后来他从审讯的人那里知道,虞楚并没有死,可他坠下崖时,那无悲无喜的平静眼神,还有身下翻涌的黑色海浪,一次次出现在他梦中。 虞时倾脸上出现了恍惚的神情,突然哑声问道:小楚,你恨爸爸吗? 虞楚另一只手也紧抠着地面裂缝,闻言咬着牙道:恨。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虞时倾哑声问道。 因为我,我不想对这具身体有负罪感。 虞时倾仰面看着他:可是你救了我,我也活不了的。 那不关我的事。 被雨水打湿的桥面分外湿滑,虞楚又往桥外滑出了一点,颈子上的项链也从领口滑出,悬挂在空中轻轻摇晃。 项链你还戴在身上虞时倾看见项链时,神情似悲似喜,但在看清那裂成两半的十字架后,先是疑惑,但瞬间就反应过来,震惊地道:这个十字架,这个十字架 虞楚偏头看了眼谢行暮,见他在和那名打手的对战中占了上风,心里放松了些。 他将抓着虞时倾的手紧了紧,说:对,钥匙就在里面,你活不活,你那些,你那些身后的人也逃不了。 谢行暮重重一拳击在对面打手的太阳穴上,砰一声闷响后,打手狂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地后退两步,终于倒了下去。 他喘着气,抹了把盖住视线的雨水,看见了半个身体横在桥外的虞楚,立即冲了过去。 原来钥匙你将钥匙早就交给我了虞时倾的神情似哭似笑,你当做生日礼物送给我了 虞楚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虞时倾,你的儿子虞楚,他很恨你,可他也爱着你。 他说的不是自己,而是虞楚原身。 咔咔咔。 桥面发出轻微的声响,虞楚胸下的石块出现了一道裂痕,蜘蛛网似的蔓延向远方。 谢行暮已经冲了过来,迅速俯下身抓住了虞时倾的手,用力往上拉。但虞时倾却有些异常,他低头看了眼脚下奔腾的洪水,又抬头看向虞楚,脸上显出和此时格格不入的平静。 虞时倾,我们已经有了保险柜的钥匙,可以拿到证据,法庭自会审判裁决你的罪行,你现在只需要好好配合,不要有其他想法。谢行暮瞧出他的异样,冷声喝道。 虞时倾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看着虞楚,脸上慢慢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神情,小楚,爸爸对不起你,以后要好好活着。 虞楚心里一个激灵,就见虞时倾松开了抠着桥面的手,再奋力甩开抓住他另一只手的谢行暮和虞楚,整个人沉沉坠向了桥底。 洪水如同张着口的巨兽,瞬间就吞没了他的身影 谢行暮眼疾手快地将虞楚一把搂进怀里,将他的头紧紧按在胸前,哑着嗓子迭声道:不要看,不要看 远处传来警笛的声音,虞楚在谢行暮怀里深吸了口气,闻着他身上雨水和血水混成的味道,慢慢抬起手,搂住了他的腰。 三个月后。 某个黄金地段,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家甜品店。店里的甜点味道不错,吸引了附近不少的客人。 许多人在下班后,都爱来这买一份甜品带回家,时间充裕的,干脆再要上一杯咖啡,就坐在店里的小桌前品尝。 据说这家店不光甜品好吃,老板也长得好看,只是他经常没在店里,见过的人并不多。 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运气,老板居然出现了。 有人在心里感叹,这老板果然长得好看啊,眼睛大皮肤白,看上去又乖又软。 虞楚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注视,低声在吧台里给收银员吩咐着,可他眼光掠过落地窗的圆桌时,突然停下话语,微微眯起了那双漂亮的眼。 角落有一名鬼鬼祟祟的小偷,坐在一名客人身后,正从他的裤兜里悄悄夹出钱包。 接下来的时间,客人们便有幸看见,这位又乖又软的甜品店老板,是怎么身手利索地将那名小偷制服的经过。 全程没有超过三分钟。 警车很快来了,跳下来两名警察,为首那名高大英俊,将小偷推给身后的警察带走,自己则留了下来,坐在吧台旁的高凳上。 -- 第119页 客人:原来这还能提供后续保护的吗? 虞楚将今天的工作全部安排好,低声问谢行暮:现在下班了? 嗯,先接你,再一起去接多多。谢行暮抬手,将他垂下的一绺发丝撩到额角。 我做了多多最喜欢的马卡龙,给他带一盒回去。 两人面带微笑喁喁低语着,不时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客人们在这时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他俩是一对啊。 这两人太相配了,就算店里有不太接受这种感情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俩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只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生不起一丝一毫的反感。 虞楚将一盒马卡龙装进包里,被谢行暮很自然的接走,再并肩出了甜品店。 谢行暮去开车,虞楚等在路旁,此刻夕阳洒满街道,给谢行暮高大的背影镀上了一层带着暖意的光晕。 虞楚半晌后才调开视线,眯眼看着头上的树叶,满足地喟叹出声,并对着天空挥了挥手。 妈妈,我过得很好,你可以放心了。 那位虞楚,希望你能和我一样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数据很不好,但有那么几位小天使一直陪着我,每天都留留言,让我知道不是在单机,感谢你们,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