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林守则》 第1页 《护林守则》作者:南国子【完结】 文案: 彭江以为,他这辈子守着护着林子就够了,直到卢易的到来...... 彭江:卢易一个新来的护林员,懂什么? 大伙:他为林子写了一句话...... 彭江:什么话? ...... 一把斧,砍下的是森林的灵魂,种下的是我们的希望。 读文攻略: 1、护林员与森林与他的故事;城市架空; 2、本文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不可能; 3、坑品保证,求撒花,求收藏、求评论啊亲!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业界精英 甜文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卢易,彭江 ┃ 配角:柳二爷,刘多金,付一诺 ┃ 其它:护林员 一句话简介:护林,护你! 立意: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护林,护你! ☆、前辈 雾罩的清晨,林中充斥着灼烈而清纯的草木和泥土的气味,夏末的山野花开的烂漫,几只蜂儿悬停在花蕊上方像是一团小雾稳稳当当。 草蛇攀爬过泥潭,钻入草丛消失了踪影,动物踩过的兽道上有新鲜的粪便,远处急速略过一声鸟鸣,林子倏然间又陷入沉静。 背着小挎包,拿着护林刀的年轻人嘴里默念着什么,漫不经心地走在林道内。他几步一停,听着四周动静,偶尔吼叫几声,像是对山林打着招呼。 “尽职尽责,加强责任区山林守护;遵守法律法规,文明执法;不准答应林地埋坟和……”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和啥来着?” 从小挎包里掏出一本《护林守则》他迅速翻看,过后恍然大悟,“对对对,不准砍山卖树……” 他背的正起劲儿,一只大手拍到了他的肩膀上,“牛牛,学习呢?” “多金哥,这守则太多了,我背不下来。”叫牛牛的年轻人看向走在自己一侧的同伴,“你们都是咋背的?” 刘多金挑挑眉,“这事儿不能急,挨几次吵,罚几次钱就记住了。” 牛牛撇撇嘴,将崭新的《护林守则》小心放进斜挎包内,他拿着护林刀转入另一条小道,再看身后跟着自己若有所思的人,问道:“还在担心彭哥呢?” 刘多金叹了口气,“小彭这倔脾气,估计已经跟高主任吵起来了。” 牛牛抿抿嘴,“多金哥,我心里挺难受的。” 刘多金斜他一眼,“又不是你师父出事儿了,你难受个什么劲儿?” “我是替彭哥难受,他那么敬重冯师傅,结果却……” “行了啊。”刘多金推了他一下,“今天是你第一天巡林,给我认真点,心思放在林子里,别操心前辈的事情。” “哦。”牛牛叹了口气,继续自言自语,“认真履行管护责任,严格保护……啥来着?” 刘多金瞪他一眼,“保护啥?你说保护啥?当然是林子了。长得挺聪明,一说话就跟个傻子一样……。” “哦。”牛牛默默地放下《护林守则》。 两人沿着林间小道巡视了一天,回到林场时已经天黑。他们和另外一组人员进行了交换,填写了签到本后回了宿舍。 刘多金路过一间屋子时推门看了看,里面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他挑挑眉,知道屋子主人还没有回来,就朝着林区外一公里的办公区走去。 ‘伏江县浴河林场林业保护办公室’的破烂招牌挂在办公区大门外,推开没有落锁的铁门,刘多金走进了院子。他四处瞅了瞅,见主任办公室还亮着灯,心里大致清楚了情况。 刘多金敲了敲主任办公室的木门,笑着推门走入,“高主任,嘿嘿,吃饭了没?” 高主任瞪他一眼,斜靠着椅子生气,“气都气饱了,吃个屁。” 刘多金将视线放在高主任对面的一个古铜色皮肤的男人身上,他走过去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那人,“小彭,饿不饿?” 见那人阴着脸也不理自己,再看主任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正了正神色,“彭江,差不多得了,这事儿也不是高主任这个级别的干部能处理的,你在这里为难人家干什么?” “呵。”高主任冷哼,“我就是级别够了,我也不能徇私枉法。” 叫彭江的男人站起身,一米八的大个子走到了一米六的瘦小男人面前,惹得高主任抿了抿嘴,生怕他打自己一样,指了指较远的一块儿砖,他警告彭江,“你靠后站,我不想看见你。” 彭江向后退了一步才说:“我不是让您徇私枉法,我是让您想想办法去帮我师父解释一下。他把自己的三十年都献给了林区,临了了老糊涂办错事,可不能都成了罪过,一点好的地方都没有了。”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文件,“你看看上面都说了些什么,全都是过错,他的好呢?他屋里那些奖状、锦旗和证书呢?怎么这会儿一个都不提?” 高主任神情无奈,“小彭,我都跟你解释一天了。你师父他在我们这里功劳最大我承认,可是法不容情,犯了错误就要承担……” “我没说不让处理他。”彭江打断了高主任,“只是,我希望能公平一些,你将他的贡献报上去,说不定能落个轻判。他都六十了今年,身体状况也不好了,他挨不住十年的牢狱生活。” “道理我懂。”高主任站起身,露出了妥协的样子,“这样,我将他这三十年的工作情况和受过的表彰都交给律师,让律师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轻判,这样行了吧?” -- 第2页 “真的?”彭江怀疑地看着他。 高主任感觉被他的眼神冒犯了,“我又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我今天一直没答应你帮他,是因为我觉得丢人……”他叹了口气,“你以为这件事就你难过?我当主任之前,就是你来之前,你师父一直带着我干活的,我对他的感情一点不比你少。他干出这种事情,我是又痛心又意外,我的悲伤和愤怒,绝不比你们任何人差。他本来是咱们林区的骄傲,怎么会变成这样?” 高主任走到墙角,无奈地蹲了下来,他面对着墙壁捂着脑袋,看起来极其悲伤的样子。 “行了,闹也闹了,你赶紧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高主任对身后的人说:“你跟你师父像,你可不许学了他……” 彭江咽了口唾沫,淡淡说:“我不会背叛林子的,你放心。” 高主任招了招手,他依然蹲着看地,不再说话。 彭江和刘多金走出办公室,他情绪很差,一直阴着脸插兜走。他神情看起来很疲惫,应该是和高主任争执一天了,两个人怕是滴水未进。 “饿不饿?”刘多金试着问了问他。 “吃不下,烦。”彭江回了他一句。 刘多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师父这事儿,作为兄弟我想说几句实话。”他拽着准备往宿舍走的人,将他拉到了往林区走的路上,“咱俩散散步,说点心里话。” 彭江碎了口唾沫到地上,他今天说了很多话,嗓子和口腔都不舒服。他指了指有亮光的一条路,从路边拽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刘多金走在他一旁,酝酿了一会儿情绪后,看向了他,“你今天的做法很不理智。” “我知道。” 刘多金一愣,他没想到彭江会这样说,撅撅鼻子,他继续道:“我知道你跟你师父感情深厚,可是他毕竟犯了法,他就该接受惩罚。这也是他应该想到的……更何况……” 刘多金犹犹豫豫地说:“他是你的搭档,趁着你请假,他让人家偷砍了十五亩树,他也不怕坑了你?” 彭江阴着脸不说话。 “知情不报罪、玩忽职守罪,再加上受贿、渎职。”刘多金拍怕彭江的肩膀,他盯着有好看侧脸的人,可惜地说:“他肯定要被追究刑事责任的。” 彭江看了看远方,神色依然冷淡,“道理我都懂,我只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他突然停下脚步,“多金,你说他那么正直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儿子在城里买套房吗?” 刘多金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知道彭江心里都明白,只是在自己问自己罢了。 “我刚来林区的时候,他再三叮嘱我不许接受木材贩子给的钱,那种钱不干净,会对不起良心的……”说到这里,彭江肩膀抖动了起来。 他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他就是想哭出来。今天去高主任那里闹一遭,也是因为太难过了而没有发泄的办法,他拿着师父的荣誉去说给高主任听时,其实,他是在说给自己听。 刘多金扭过身去,假装没有看到彭江的眼泪。 彭江握着拳,压抑一天的情绪慢慢发泄了出来。他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无法改变,他只恨自己没有发现师父近期的异常。 其实,很多次他都听见过师父的叹息声,他知道师父那个不懂事的儿子让他烦心,自己又不便过问师父的私生活,才没有开口问他。却没想,那小子竟然逼着两袖清风的护林工去买几十万一套的房子…… 彭江一拳打在一棵粗树上,察觉到手疼后,他立刻正了正神色,抚摸了一下树干,像是在道歉。 刘多金见他情绪稳定了许多,垫脚搂了他的脖子一下,“走吧,宿舍给你煮着水呢,回去吃个泡面再喝两口,让这件事情散了吧。” “不喝。”彭江和刘多金往回走,“明天我巡林,回屋睡觉去。” “你这就没意思了。”刘多金摇了摇头。 彭江没理他,心里的刺还在一个劲儿的往外冒,他没心思开玩笑,想想师父桌上放着的法院传票,想想他被警察带走的瞬间,彭江觉得心烦意乱,像是被人偷走东西一样,又难受又心疼。 回了宿舍,彭江关了房门。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彭江盯着另外一个床铺陷入沉思。他师父的东西还放在那里,一切像是做梦一样,他希望这些都是他的噩梦,等明天醒来后,师父回来了,生活也回归正轨了。 想着想着,彭江躺下睡着了。他在梦里实现了愿望,他回到了刚刚来到林区的那一年,他从本地大学毕业的那个夏天,带着对生命的敬畏和喜爱来到这片未知的林子,成为了一名护林员。 像是印随一样,他先认识了师父冯正,从此,这个人成了他生命的风向标,他对林子的忠诚,对生命的敬畏,都来自于那人的教导。他打死也想不到,这样一个爱林如命的人,会成为林子的背叛者…… ☆、前辈 又是新的晨雾,又是新的朝阳。林中一切本可以照旧,却因为被偷伐的十五亩林地改变了原有的模样。 经过光秃秃的土地时,每个护林工心情都很沉重。这对他们来说既是讽刺也是警告,他们发誓要忠诚对待这座山林,像是精灵守卫一样,发了誓的人就不许背叛自己的誓言,一代代都是这样传承和教育后辈的。 -- 第3页 却不曾想,最忠诚的老守卫有一天会成为背叛者。 林业局来了一群人,走进彭江和他师父冯正共有的卧室,拿走了他师父的所有东西。彭江知道,这辈子再想见冯正怕是不能了。冯正恐怕也不会愿意他去见他,更不会愿意他去学他。 这件事并不是对彭江没有一点影响,因为和冯正是搭档的关系,他也接受了几天的调查。这个期间,他一直在市里安排的地方住着,被监管和看守着。经历着拘管,他心情反而平静许多,被人看着的这几天,他没有一丝怨气,也终于让心里那根刺不再继续长大了。 但是拔掉刺的可能,这辈子怕是都实现不了了。 一星期后,彭江重新回到林区。他比被带走时精神好了许多,或许是想开了,冯正犯了错误就该接受惩罚,每个人,不能因为曾经做过了不起的事情而变得肆无忌惮,对林子曾经的保护不能作为他逃避责任的理由,彭江开始深信因果报应,那十五亩树的消失,就是对师父东窗事发后承担责任的惩罚。 入夜,几个不用巡林的护林工在食堂组织了火锅局,用不大多的调料和食材将锅子努力填满。 彭江被安排在中间位置,大家想特殊照顾他一下,这种照顾既做作又明显。 牛牛作为林区年龄最小的护林工,坐在了彭江一旁,他这段时间被彭江的气场震慑,所以坐他旁边时感觉全身都不自在。 高主任拒绝了这次饭局,因为他没能在冯正的判罚上起什么作用,怕被彭江追问,所以选择对他进行暂时逃避。 负责生火做饭的食堂厨子柳二爷刚刚落座,他指了指自认为色香味俱全的火锅乐呵道:“都别愣着,赶紧趁热吃。” 柳二爷这人已经在林区住了十年,他以前是个木材商,用木养家,用木发财,他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幡然醒悟,成为了木材的守护者。用他的话来说,一切像是上天的安排,他遇到了地震,房梁坍塌时,他躲在木桌下护命,屋里所有东西都被砸得七零八碎,只有头顶的木桌稳稳的护好了他。 那天他就做了个梦,那桌子成了人形,要他以后不要再砍伐树木了。他从梦里惊醒,自此就从了良,再也没有碰过一棵树。他觉得这不足以报答树木的救命之恩,于是就来到了林区成了一名护林工。 他对林子的爱虽然源于迷信,却忠于日久生情,所以,他知道冯正做的事情时,也是痛心疾首的。怕年轻人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态,他最近配合高主任对他们的思想教育抓得很紧。 看了看吃饭正香的一群人,柳二爷提醒大家,“高主任通知大家明天开例会啊。” “啊?”大伙瞬间没了食欲。 刘多金苦着脸说:“这是例会吗?都快成小时会了。每天三四场的开,身心疲惫啊老同志。” “这话你去跟高主任说。”柳二爷瞥他一眼。 刘多金撇撇嘴,“我傻啊,我给他说。我估计没说完,他就会回我,‘不乐意开会是吧?那就去抄守则,五百遍。’我不撞枪口。” 柳二爷见他还不算太傻,晃了晃身子没搭理他。又对坐在对面的彭江说:“还有你,耽误了一星期的例会,回去把会议内容补到记录本上,再自学一下。” 刘多金吹了个口哨给彭江,同情地给他比了个笔记本厚度的手势,“这么多内容呢,您老人家好好抄吧。” “吃你的饭吧。”彭江没心情玩笑。 见他情绪还在压抑中,柳二爷也就不再刺激他,而是对大家说:“过一个月要来个新同事,大家分组可能要重新调整一下。” “别介。”刘多金一把将迷迷糊糊的牛牛拉到怀里,“我不换搭档啊,我觉得十五岁的奶孩子最好了,别给我新人。” 柳二爷看他一眼,“这奶孩子不是新人吗?” “来了两个星期了,新个屁。”刘多金高昂头颅,“我就喜欢傻不拉几的奶孩子,新同事如果是个娃娃我还可以考虑一下。” 柳二爷冷笑一下,“现在的孩子上了大学都去城里挣钱了,谁来干这个?” 刘多金不服气,“我和彭江就是一毕业就来的,别看不起年轻人好吗?再说了,牛牛不也是今年才十五岁就来了吗?” 柳二爷指了指他怀里一愣一愣的‘奶孩子’,“这是不好好上学,家里管不住送来给我管的,他不是自愿的。” 牛牛立刻解释,“我现在自愿了,我喜欢这里,除了守则不好背,会议多了点,其他都挺好的。” 刘多金笑了笑,“咱们这里就两样工作,背守则和开会,你都不喜欢,可就没别的了。” “我喜欢林子,巡林也是工作。”牛牛没听出刘多金在跟他开玩笑,一个劲儿解释。 柳二爷瞪一眼不正经的人,继续对他说:“这次新来的同事比彭江和你大一岁,27了。” “靠,这么老了,来养老吗?”刘多金对一直不说话的彭江挑挑眉,故意逗了逗他。 彭江瞥他一眼不搭理。 “新同事来了你不许这样啊,再吓着人家。”柳二爷白了刘多金一眼。 “哟呵,难不成来了个女孩子啊,还带怕人说话的?” “人家可是首都来的人,高等学府的博士生,放个屁都比你香。” 刘多金不服气地撇撇嘴,“老子有素质,不乱放屁。” -- 第4页 这时,一个皮肤发黄的年轻人拿着洗好的菜走了过来,他在水池那里听到了饭桌上的谈话,坐下来好奇地问:“二爷,一个博士生来咱们这里看林子吗?是不是林业大学一类的来考察的。”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柳二爷耸耸肩,“只是听高主任说,他是学医的。” “医生好啊,咱们以后有个感冒发烧的,就不用请村医一直跑了。”皮肤发黄的年轻人看起来很高兴。 刘多金看向他说,“小泉,要不这人来了给你做搭档吧。” 小泉立刻摇摇头,“我跟二爷是绑好的‘组合’,不能拆的。”说完,他对柳二爷眨眨眼。 柳二爷没点头也没说话,像是默认了不想换搭档一样。 这下场面有些微妙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看向不说话却没有了搭档的彭江,在他沉默吃饭时,刘多金先说出了众人的想法。 “要不,彭哥……你将那个博士收回房中吧。” “不要。”彭江冷冷地拒绝。 柳二爷咳了咳,“小彭啊,你不是现在也没搭档……” 彭江放下筷子站起身,“老子以后不要搭档了。”说完先离开了饭局。 大伙儿撇撇嘴,对这个心灵受伤的人再次照顾起来,不打扰是他们最温柔的处理方式,也就先不提给他添搭档的事情了。 饭罢,柳二爷让大伙收拾好了餐具桌椅,几人围在一起聊天,他直言说:“咱们林子现在是自然保护区,野生动物越来越多,一个人巡林太危险,彭江不要搭档可不行。” 刘多金赞同地点点头,后一想,又立刻摇摇头,“小彭脾气倔,八成说不要就不要。” “可是,人家一个大博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来了我们林子,我们总不能全体拒绝人家吧,说出去也不好看。更何况,我觉得高主任特别想要那个学医的博士,我们也得给高主任这个面子才行。”柳二爷让大家凑过来,“不如,等人来了撮合撮合他俩?” 小泉噗嗤一笑,“二爷,你以为处对象呢?还撮合撮合。就彭江那个脾气,我还怕他吓走人家博士呢。我可听说,有这种级别学历的人,都是文绉绉的人,不一定能受得了彭江这种人。” 柳二爷点点头,“那我们这段时间再商议商议,毕竟人来还有一个月,先不急。”他示意大家散伙,检查了厨房的明火情况后,自己也回了宿舍。 路上,他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朝林区走去,远远看着像是彭江。那人的身影显得很孤独,柳二爷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没有追上他,因为他知道,彭江走入的林子有拔掉他心刺的能力,林中弥漫的沉静光芒,会让彭江更容易看到自己的身影和内心。 打开手电筒走在熟悉的林间小道,彭江记得这里的每一棵树,还有他和冯正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有些树木曾经还是小枝小叶,现在都比他高了。 他二十二岁来了这里,在林区住了四年多,他与冯正朝夕相处,他就是他的另一个父亲也是他的精神支撑,他不明白冯正为什么在小利和大义上中了邪,他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他也有家人,他不知道自己某一天会不会为了他们的请求变成自私的人,但他很确定,现在的自己不会。 他深爱着这片林子,这里可以让他推开耳边的嘈杂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听见树叶间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他觉得一切烦恼全都消失了。他庆幸并感激曾经的一时冲动,让他来了林区,让他认识了这群人,也包括师父冯正。 彭江正在回忆时,林子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比他低半个头,在暗黑的树影下辨不出样貌。彭江立刻从腰里拔出护林刀,冷静地朝黑影看去。 ☆、前辈 “谁在那?”黑影也被他吓了一跳,拿着和他一样的护林刀从阴暗中走出。 彭江知道夜里的山林极其危险,来人不可能是游客。排除游客后,那就只有偷猎偷伐的人了。他警惕地看向来人,在目测到护林刀时,他有一刹那的愣怔,再看那人的穿着和浴河林场的红袖套,他确定眼前的人可能是个护林工。 “你是谁?”彭江疑惑,“你怎么会有我们林场的袖套?” 黑影走近他,看了看他的脸和护林刀,笑着说:“我是诺水河林场的,这一星期被借调到了这里。” 彭江听说过这件事,因为冯正被抓,他又被市里接走调查,林区临时借用了隔壁区的护林工来帮忙,没想到竟然被他撞上了。 “你是彭江吧。”那人也猜出了他的身份,那么冯正的事情隔壁林区肯定也知道了。 “是。”彭江淡淡说。 那人收了护林刀,伸了一只手给他,“你好,我是韩毅萌。” 彭江看他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经常遭受风吹日晒的护林工。再看他高瘦的身材和有奶膘的脸,确实和他的名字相吻合,都挺萌的。 “你好。”彭江不耐烦地握了一下他的手。 韩毅萌像是看不出人家脸色一样,凑到彭江身边说:“你是不是来找我的?” “我找你干嘛?”彭江不客气地说。 “这都到换班的点儿了,我还没回去,我以为你是赶过来救我的。”他乐呵着说:“我对林子还不太熟悉,刚才转弯儿时迷路了,又听见了熊叫,吓得我跑了很久,听见你走路的声音,这才寻着声音摸出来了。” -- 第5页 他倒是不觉得丢人,继续说:“干了五六年护林的工作了,我一到夜里就害怕,幸好你来了。” 彭江见他话多,不想陪他站在这里聊天,淡淡回他:“一起回去吧。” “好呀好呀。”他也不认生,像是早就跟彭江熟悉了一样,一边跟他聊林子的事情,一边同他一起回林场换班。 “你知不知道,咱俩同一年同一月生的。”韩毅萌握紧了护林刀小心地走着,他看起来真的很怕天黑,但也不妨碍他聊天,“我专门看了看你的资料,听说你跟我同一年进林区,我对你好奇就私下了解了一些你的情况。还有你那个大学同学刘多金,我也知道些他的情况。” “哦。”彭江并不想和他聊天,表现的也很明显。 但是旁边的人毫无察觉依然滔滔不绝地说着话,“你第一次巡林还记得吗?当时什么感觉?” “哦。” “我记得我第一次巡林,又兴奋又激动,就跟今天一样。” “哦。” “你爸妈平常来林子里看你吗?” “哦。” “我爸妈经常来,就当旅游了。我在林子里用不到什么钱,挣得工资都寄给他们了,结果他们全花路上了,我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哦。” …… 就这样,彭江耳边像有一只蜜蜂一样,嗡嗡了一路,终于到了林区后,彭江趁着韩毅萌去填交班表的空当,立刻回了自己的宿舍。他锁了门,生怕那只蜜蜂从哪个缝隙飞进来。 他原本是打算去林子里抛洒糟心事和糟心情绪的,结果好了,回来后更糟心了。盯着冯正曾经的床和柜子,如今已经空空如也,他轻轻叹了口气。日子还是要过,林子还是要守,他要打起精神继续工作才行。 总算学会自我安慰后,他躺在了床上,对着空气说:“师父,我会好好干的,替你守着林子,再替你种回去十五亩树林。” 浓密的头发在枕头上摩擦许久后,他终于睡了这段时间来第一个平静安稳的觉。 第二天一大早,除了巡林的人,高主任给留在林区的其他人开了例会,会议内容主要围绕法律法规常识、思想道德建设来展开。终于进行完政治教育后,高主任总算说了些其他事情,让大家喘了口气。 高主任提高嗓门强调事件,“今天要说的第一个事情是诺水河林区想和我们抢人的事,那个博士最先说是给我们林区的,我谁都不会让啊。”说完,他指了指韩毅萌,“回去给你爸说一下我的态度,大家都是一样的工作,可别相互为难啊。” 韩毅萌懂事地笑了笑,点点头。 他眼睛转向坐在他一旁正斜眼看他的彭江,不好意思地说:“昨天给你说的,我爸妈的事,呵呵,是我的理想生活,都是想象加杜撰的。我爸是诺水河林场的主任,我们一家都生活在林区,我觉得不说出自己官二代的身份显得自己亲民,不好意思啊。” 彭江白他一眼没理他。 高主任清了清嗓子,“第二件事,说说砍柴的问题啊。这个现象在每个林区都有,必须严格规定。再看到村民砍柴时,一定要劝告他们在指定区域内活动,并且决不能对山林开‘天窗’,不能剃光头,都要留个八分密啊。如果让我发现你们没有这样规劝村民,全体扣工资充公。” 刘多金撇撇嘴,“就那点钱,还不够罚款呢。” “你还好意思发牢骚,就你巡林的时候发生的事儿多,我回头先治你。”高主任指了指不认真的人。 “知道了,我好好干。”刘多金拖长音色说。 高主任对自己被打断有些不愉快,“还有啊,严禁村民砍光头山和砍岩柴。这个我强调无数次了,你们不要只记本上,要刻在心里,不要让我每次都重复,跟对没脑子的人说话一样。” 刘多金晃了晃身子,在记录本上写下了:老高没脑子。 “最后一件事。”高主任瞟了眼坐姿歪斜的人群,“镇上下了规定,入秋前要求林区拉扯条幅组织每年的爱林护林宣传月活动,咱们都要响应号召,每个人想一条标语,下个月挂在村子里和公路上,给村民、游客和路人普及森林防护的观念啊。” “知道了。”大伙儿漫不经心地说。 高主任尤其指了指彭江,“小彭,你今年必须出标语啊,每年就你自己掉链子,怎么也是大学生毕业,肚子里一点儿墨水都没有,我都替你丢人。” “哦。”彭江淡淡回了句。 要是往年他肯定就不出宣传语了,因为他师父冯正总是能写很多条,给他省了动脑子的事。今年他被当场点名,外加没了外援,他只能自己应下,毕竟以宿舍双人为一组的CP队,他现在成了‘单身狗’,就要接受这个事实。 散会后,刘多金凑到韩毅萌面前问他,“你啥时候回去啊?” “下个星期二。” “你直接调到我们林区呗,大伙儿还挺喜欢你的。” 韩毅萌不经夸,立刻乐呵起来,“好呀好呀,我回去跟我爸商量下,我早就想离开他独立起来了。” 刘多金有自己的如意算盘,他看韩毅萌如此的呆萌,就对他哄骗道:“最近我们这里要来一个博士,你知道吧。” “知道,我爸还想抢呢。”韩毅萌回忆起刚才高主任交代给他的事情,决定让他爸不要抢夺这个人。 -- 第6页 刘多金挑挑眉,“他来了这个林区也没有搭档,你要是能调过来,那刚好和他组合。” 韩毅萌想了想,“倒是也行,不过,我以为我能跟彭江组合呢,毕竟我俩相见恨晚,昨天聊了一路呢。” 彭江听到这句话,直接无语地走开了。 之后,关于刘多金哄骗韩毅萌的话彭江是听不到了,不过他看韩毅萌开心的样子,想是他接受了刘多金的安排。刘多金那人为了自己和柳二爷他们的CP不被拆,又知道彭江现在不接受捆绑,就只能抓住韩毅萌这个小呆瓜坑了。 之所以想起‘坑’这个字,是因为彭江听到即将要来之人的博士高材生人设,觉得书呆子和自己组搭档会拖累自己,还不如单干来的自在。若是遇到山林野兽,再把那个书呆子给吓着,他可不想哄一个男的。 想到一个男人被野兽或者风声树声吓哭,再或者吓得躲在他背后,彭江不耐烦地撇撇嘴,“书呆子你们自己处理吧,老子才不要。” 回宿舍,他开始重新学习《森林法》《森林法实施条例》一类的书籍,上次被调查后,高主任未免他思想受影响,准备让他重新学习护林工要了解和掌握的知识,让他知道森林对每个人的重要性,不是金钱所能权衡的。 默读的过程中,他第一次有了写标语的思路,就在记录本上写了一句话,准备用作下个月‘森林防护宣传月’的标语。 在他准备合上《森林法》的书本时,察觉末页不知何时被人写了一段话。太久没有翻看过这本书了,他意外地看向那几行字,这个字迹很明显是冯正的。他在彭江的书上写道: 孩子,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说出这些话, 但请你记得, 师父永远爱护这片森林,用生命在爱着。 你可能不会再相信我了,因为我的爱有了自私的缺陷, 但你不是我,你是这片森林里真正的守护精灵, 你对它赤心的爱意和忠诚,它每一天都感受着, 你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对自己有所怀疑, 总有一天,森林会回报你的,师父和你一起等着! 彭江盯着熟悉的字迹,像是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他带着他走在林中的每一条小道,他说,你要好好守护和爱惜林子,用生命去做这件事,不要让它对你失望。 可是林子对师父失望了吗?彭江默默地问自己。 他呢?对师父失望了吗?彭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将那段话从书上剪了下了,将它小心地放在书桌的照片后,那是他和冯正拍的照片。再看看手里那本被他遗忘的书,若是他不曾忘记初心,经常翻看这本告知他法律法规行为准则的书本,他或许会发现师父的异常,或许来得及劝阻他。 而冯正选择在这本书上给他留下这样一段话,应该也是经过思想斗争的吧。 他让人砍了这片林子,就像让人砍走了他的灵魂一样。他的灵魂丢失了,他的信仰和人生也就丢失了。 彭江抱着书本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他,很爱这片林子,他,不会背叛它。 “小彭。”刘多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彭江正要起身去锁门,刘多金已经推门进来了。 “二爷说让你和他一起去车站一趟。”刘多金看到他桌上的《森林法》被裁了一块儿,不正经地说:“咋啦这是?受打击太大?开始吃书了?” “滚一边儿去。”彭江瞥一眼话说一半的人,“去车站干嘛?” 刘多金耸耸肩,“听说博士要来了,高主任让你和二爷去接一下。” “不去。老子要睡觉。”彭江躺下闭眼。 刘多金走去拽他起来,“别怪哥们没提醒啊,现在高主任属意你和博士搭档,我好不容易说服韩毅萌换到咱们林场和他组队,高主任也勉强答应了,你这时候不服从命令撞枪口,小心他把人塞给你。” 彭江想了想可能的后果,站起了身,“我今天给你个面子,你小子欠我个人情啊。” “我靠?我正准备给你要这个人情呢,你个不要脸的。”刘多金追着他说。 “小样,我还不了解你?无事不献殷勤,老子才不白给你人情呢。” “彭江你小子给我等着,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宁可得罪君子,也别得罪多金小爷。”说完他用大拇指牛气地指了指自己,见彭江压根不看他,他冷笑一下,“等着,我让你怕啥来啥。小博士归你了!”说完,吹着口哨离开了。 ☆、前辈 公共汽车站,彭江和柳二爷坐在破吉普上等人。离说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他们的目标人物还没有出现。 彭江觉得奇怪,他对柳二爷说:“我去打个电话问问,二爷先下车找找。” “好。”柳二爷和他一起下了车,围着数量不多的大巴车转起圈儿来。 彭江来到车站的办公室,出示了林场给他们的通行证件后借到了固定电话,他给高主任的办公室打了过去。 “谁啊?”高主任的声音飘来。 彭江不耐烦地问:“那个博士是今天的车吗?” “没接到人吗?”高主任意外。 “鬼影都没。” “你等等,我打电话问问啊。”高主任挂了电话,赶紧按下一串号码。 -- 第7页 彭江在电话旁边守了五分钟左右,终于等来了高主任的回复。 “小彭啊,你和柳二爷先回来吧,咱们那个博士……” 没等高主任说完,彭江就挂了电话,“cao!”他甩了个不好听的词,惹得办公室的人一直看他。 回到吉普车,他对柳二爷说:“回府吧。” “咋了?”柳二爷眨眨眼。 “那个状元今天没坐车,放我们鸽子了。”彭江咬咬后槽牙,对新来的人印象更差了。 柳二爷倒是无所谓,他缓缓启动车子对脸色不好的人说:“兴许是人家有事……” “不守时,不守规则,没礼貌……这种人我可不想看到他在我们林区。” “还不知道人怎么样呢,回头到了再说。”柳二爷不知道彭江哪来这么大的气。 说实话彭江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是听说他要代替冯正的位置成为他的搭档,他就从心里抵触这个人。再想到要和一个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住一间屋子,巡一片林子,他就异常难受,全身上下都躁得慌。 回到林区,他突然觉得自己变弱了一样,立刻跑到林场大院的操场上开始跑步锻炼。他已经想好了,如果韩毅萌没能调到他们林区,那个新来的肯定会被分成他的搭档,到时候他就秀肌肉和身材吓他,让他愧疚,让他退缩,让他主动不跟他搭档。总之,他一定要赶走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他一边跑一边想,那人哪里讨人厌?问了自己两遍后,他自我回答,那人哪儿哪儿都讨人厌。自己本来就心烦意乱,他再来添乱,说明他们八字不合,他是他的克星。 对,讨厌鬼! 彭江想到这里,跑得更用力了。 星期五的清晨,柳二爷撕下厨房日历上的一页纸。他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开心地对帮忙择菜的小泉说:“再过两天,我女儿就来看我了。” “又快三个月了。”小泉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他指了指柳二爷的衣服,“记得那天换换衣服啊,你这身都快脏死了。” “我那天穿西装见她,显得正式,也显得精神。” “可以。”小泉将择好的菜递给他,“到时候去镇上剪个头,也显得精神。” 柳二爷高兴地点点头,“到时候一起去,你头发也长了。”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陆陆续续走到食堂等着吃饭。他又将女儿要来的好消息告诉了大家。对于好久没见姑娘的小伙子们来说,这是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彭江虽然神情淡然,但他觉得,自己的男性魅力还是要在女人面前展示才能淋漓尽致,所以他计划好了那天要精心打扮一下自己。 牛牛帮忙煮着米粥,对刘多金漫不经心地说:“咱们的博士被韩主任抢先接走这事儿你们听说了吗?” 刘多金突然精神一振,“奶孩子,你啥时候开始有小道消息了?”他咬了一根黄瓜充饥,走到牛牛身边。 “那天去给高主任送东西时听到他在对电话那头的人吼,说是‘姓韩的,你把我家医生给我老老实实送回来,否则我绑架你儿子’这类的话。”牛牛认真复述着。 柳二爷挑挑眉,“这么说,那个博士没有放我和彭江鸽子喽。”他看了眼没有表情的彭江。 听牛牛说了这些后,彭江也有些意外,毕竟那天他骂了人家一路,原来人家也被坑了。 不过,他也没那么愧疚,毕竟他不喜欢这个人,骂不骂他无所谓。 他换了个话题说:“这么大一口气,老高忍不了吧。” 彭江了解高主任这个人,他和韩主任以前做搭档的时候就喜欢比较,现在各自有负责守护的林场了,更是竞争‘恶劣’,谁都不让谁,跟俩小孩儿一样。据他不完全的了解,这次抢人事件,高主任本来可以不要那个博士的,但是听说韩主任要,那是非要抢到手的。 听到这儿,柳二爷浅笑,“老高这会儿肯定气的牙齿都咬碎了。不出意外,他会带我们去抢人。” 彭江冷哼一声,“人归了诺水河林场更好,老子才不去跟他抢人呢。” 柳二爷笑着看他,“你别说,从战斗力来讲,八成是你跟过去。” “老子不去。” “我看你是挨罚没挨够。” 彭江不服,“现在什么社会?都2004年了,老高以为自己是县太爷啊,不给人权的随意使唤人,不听话还要被罚,小心我举报他。” “那你举报吧。”柳二爷知道彭江对高主任是敬佩的,想他也就是逞一时口快,最后还得屈服。 彭江自己心里更加清楚,出头搞事情的时候,高主任总是第一个会想起他。记得2000年全国林区全面禁伐的通知下发后,需要林场工作人员对不懂法的村民普及森林防护知识,高主任都是让彭江形影不离地跟着自己,生怕自己被不懂事的村民给打了。 果然,想曹操时曹操就到。高主任突然出现在食堂,精准锁定了彭江的位置,拿着一个鞋盒走向了他。 “小彭啊。”他色眯眯地盯着彭江,“上次你说想要一双军靴,我想办法给你搞了一双,你试试大小怎么样?” 彭江知道他就会来这么一出,反正被罚也是去,收礼也是去,他不如识趣点,“有话就说。”他假装不知道。 “有个小事儿。”高主任坐在他一旁,笑嘻嘻地说:“跟我出个差吧,不远的,就隔壁林场。” -- 第8页 “啥事儿?” “去接咱们家医生。” 彭江阴着脸看向高主任,“不就是个看病的吗?至于您这么大个官儿亲自去接吗?” 高主任这次倒不含糊,直言说:“我接的不是医生,是面子。” 彭江撇撇嘴,“一双靴子不行,我还想要个运动鞋。” 高主任一听乐了起来,“那你想不想再要一本《护林守则》啊?” 彭江清了清嗓子,低头开始试鞋子,然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鞋子挺合适的,我就勉为其难地跑一趟吧。” 早饭后,彭江开着破吉普载着高主任朝诺水河林场走去。一路上,高主任看到诺水河关于‘护林宣传月’的标语已经开始悬挂,他觉得自己慢了一步,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不能落后,回去就抓紧时间搞宣传。” 彭江听后要崩溃,“主任,咱能不能歇歇?好好干好工作就行了,整天比什么比啊?” “你小子真是没一点上进心。好好开你的车,别说话。”高主任白他一眼,然后继续观察‘敌方’的林子,“这搞得环境也比我们像样,而且比我们看着干净。看来我们那儿要重新调整治理方案了。” 彭江绝望地翻了个白眼。 虽然表面上他对高主任一百个不待见,但是他心里挺佩服这个老头的。这人守了林子半辈子,什么时候都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看管的浴河林场和韩主任看管的诺水河林场一直备受称赞,几乎年年得标兵锦旗。 他们因为优秀的管理和业务能力,多次被提拔干部,上级一直想要调他们去县市级的林业局参与管理工作,他们都拒绝了。用他们的话来说,他们只会跟林子打交道,做不好什么管理,若是给他们换了地方,那他们将一无是处。 因为对仕途的云淡风轻和对林子的赤诚热爱,高主任这个人才在彭江心里有伟人一样的位置,尽管他在彭江面前的个头跟个小矮人一样,依然影响不了他对他的仰望。 车子转弯驶入另一片林区的管辖地。‘诺水河林场’的牌子在办公区域端正挂着。 对于高主任的到来,韩主任是知道的。人是他不光彩的接走的,他也不好意思不还,所以今天压根不在林场办公室里待着,索性跟着两个护林工巡林去了。 高主任趾高气扬地走入人家的办公区,在韩毅萌热情地带领下,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医生’。他心里那个开心呀,无法用言语表达。像是打胜仗一样,他踮起脚激动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那‘医生’比彭江还要高出一两厘米,可想而知,高主任这种一米六的个子去扒拉人家肩膀时的滑稽样子有多搞笑。 彭江没有下车,他不想见这个人,更不想帮那个人拿行李。他已经拉下脸当司机来接书呆子了,可不想再成为挑夫去抗他可能装模作样带来的书籍。 不过,他猜的确实不错,那个人带了五个大行李,有四箱都是笔记和书籍。当韩毅萌连拖带拽的将行李搬出给‘医生’安排的房间时,彭江还是震惊了。 “书呆子。”他看韩毅萌搬行李费劲,撇撇嘴下了车,假装闲逛地走到韩毅萌的身边,漫不经心地拿起地上还没有被抬上车的箱子,也跟着他搬了起来。 韩毅萌对他笑了笑,“谢谢啊。” 彭江不在意地冷哼一声,又假装不在意地问:“那个书呆子眼镜很厚吧。” “恩?”韩毅萌喘着气拖着箱子,“你是说卢易吗?他没戴眼镜。” “那呆子叫卢易?”彭江漫不经心地打听着。 “是。”韩毅萌有问必答。 “个子应该和高主任一样吧?” 韩毅萌笑着摇摇头,“超高,比你还高。”他极其赞扬地说:“不仅仅高,人家身材也特别好,跟练过一样。简直是型男。而且又帅又多金。” “真的假的?还多金?你是想气死我们家做梦都想‘多金’的刘多金同学吗?”彭江总觉得他在说一个不存在的人,或者他在忽悠自己。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韩毅萌一脸认真,“他一来就给我们林区捐了巨款,听说也给你们准备了捐款。而且,他听说自己是被抢来的,人家原则性很高,主动要求去你们林区。” “原则性高?是死板吧。”彭江依然不信。 韩毅萌皱皱眉,“怎么感觉你对人家有偏见。那么好看一个人,谁见了都会喜欢,你这态度可不友好。” “我俩非亲非故的,我干嘛对他友好。”彭江撇撇嘴,将最后一件行李扔上了车。 他站在车子旁边,朝着有那个‘书呆子’的房间看去。见他们一直不出来,他等的有些心烦。呼了口气,他朝着那间房走去。 ☆、前辈 “大姑娘上花轿呢,这么慢?”彭江推门走入,将视线放在了高主任身上,本能地忽视另外一个人。可是那人依然有吸引他余光的魅力,他只觉得和韩毅萌描述的极像的一个人就在自己视线边缘处。 他不敢去看那个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的帅哥,他觉得自己对一个人的推测很少出错,他不喜欢让自己犯错误的人。 高主任见他进来了,笑笑说:“小彭来了,我正跟卢易提起你呢。” “提我干什么?”彭江撇撇嘴。 “提议让你推着卢易去车前啊。”高主任说。 -- 第9页 彭江注意到了高主任的用词,他用了‘推’这个词,说明那个叫卢易的他…… “瘸子?”彭江叫了一声,这才朝卢易看去。 他眼前是个坐姿笔挺、瘦高威严的人,尽管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依然能看到他面上出彩的英气。 高主任听到他的用词,立刻打了他一下,“别胡说八道,卢易他是受伤了。” “呦呵,假瘸子。”彭江走近沉默不语的人,居高临下地打量他。扯了扯他身上的黑色西装,觉得他这身打扮跟这个地方极不搭调,像个不合群的‘瘸子’。 见卢易沉着脸也不理他,彭江觉得无趣,他刚刚将手放在轮椅扶手上,卢易就自己摇了轮椅向门口走去。 “兄弟。”彭江有被冒犯到的感觉,他伸手拉住了卢易的轮椅,假笑一下说:“我们那里有个规矩我先提醒您一声,‘高县令’说的话必须服从,否则《护林守则》从头背到尾您了解一下。” 他说着就将卢易摇轮椅的两只手捏着袖子提了起来,像是伺候瘫痪的人一样,将他的手放在他腿上,然后主导了车子的行动权。 高主任见气氛刚到和谐和战争边缘立刻有眼力劲儿的行使了指挥权,“既然互相认识过了,我们赶紧回林场吧。” “好的,大人。”彭江吊儿郎当地回了句,推着轮椅人向车子的方向走去。 来到车门处,他正在想怎么样将这个人抬下轮椅时,只见卢易将左腿放在了地上支撑身体,手扶着打开的车门站了起来。他自己优雅地慢慢转身,坐进了车子,也不说话,没有麻烦任何人的意思。 “呵呵,原来是半瘸。”彭江将轮椅折叠,放在了一堆行李上。 从诺水河林区驶离,彭江一路上偷偷观察卢易的表情。他看卢易这个人不像个瘸子,倒像个哑巴,一路上只是看着窗外的景色,什么话也不说。 高主任问了他一两个问题,他都是用点头代替声音,高主任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假深沉。”彭江察觉卢易这个人很奇怪,他的沉默不语与他眸色里的深沉是对应的,说明这个人心里有事情,他讽刺他一句,以为能激起他内心的一点波澜,却发现他对他们说的话从来都是无动于衷。 这小子怎么了?彭江微微蹙眉,也不再从后视镜观察表情始终一样的人,但他心底生出一股好奇,他莫名其妙地想知道这个博士心里藏着什么?会不会和他右腿受伤的事情有关? 陪着高主任将人要回来后,彭江算是完成了任务,那双高主任送他的鞋子也收的心安理得起来。他为卢易支好轮椅,盯着他不需要人帮忙的下了车坐在轮椅上,又不需要人帮忙的自己摇了轮椅跟在高主任身后。 这个人,他看起来和彭江一样的倔强,却比彭江看起来不容易让人亲近。 “韩毅萌这小子。”彭江拖着拽着卢易的行李跟在最后,嘴里骂着韩毅萌不会识人的眼,“也不知道哪只眼睛觉得卢易人好,对一个冰块都能夸出来,也就只有他了。” 好不容易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拖到了宿舍院内,彭江准备问高主任将卢易安排到哪个房间时,高主任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正在彭江纳闷时,刘多金带着牛牛跑了过来。 “这是传说中的‘高院博士’吗?”刘多金瞅了瞅严肃又沉默的人,“我去,看看人家,西装革履的穿在身上,高端大气,英姿飒爽啊。” 牛牛很喜欢面前这个漂亮的人,他点点头,“确实好看,这衣服就该博士穿。” 刘多金拍了拍牛牛的肩膀,“赶紧干活。”说完,他推着地上的行李箱往彭江的宿舍房跑去。 “我靠!”彭江看出了不对劲,跑过去拦着刘多金,“你干嘛呢?” 刘多金眨眨眼,“回彭哥的话,接咱家‘县太爷’的令,博士跟您住在一起。” “屁!我不同意。”彭江拦着门。 “那我不管,您自己跟老爷说去,小的们都是干活的,您可别为难我们。” 彭江咬咬牙,他指了指推行李的两人,“都先别搬啊,我去去就回。谁要是敢搬进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等他离开,刘多金摇摇头,“单纯,可悲,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跟林区‘恶势力’斗,他不行的。”说完,他对牛牛挥挥手,将几件行李运进了卧室。 完事儿后,他殷勤地跑到卢易面前,笑着说:“用帮忙吗?”然后指了指暗示卢易腿脚不方便的轮椅。 卢易摇摇头,沉默地摇着轮子自己进了卧室。 刘多金在门外看着,疑惑地凑近牛牛,“怎么是个瘸医生?” “听说腿受伤了。”牛牛漫不经心地回。 刘多金在他脑门上打了一下,“行啊你,现在开始抢我风头了,怎么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 牛牛揉揉发疼的头,委屈说:“都是那天听到的,一整套,我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刘多金将他一把挽到胳膊肘下,拖着他边走边说:“还听到什么了?把那一套都告诉我。” 牛牛在夹缝中求生般地回:“还听说,他挺有钱的。” “我去!”刘多金瞥了卢易进入的那间房子一眼,“原来真来了个‘多金’啊!” 十几分钟后,跑去跟高主任谈判的彭江灰头土脸地回了宿舍。他推开门,被闯入自己地盘的卢易吓了一跳。冷静下来后,他反应过来这是他没法拒绝的宿友,就只能妥协了。那人依然在轮椅上坐着,盯着屋子里唯一一张木桌和唯一一张相片陷入沉思。 -- 第10页 那张照片是彭江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和冯正一起拍的。他当了他的师父,成了他的引路人。那时的冯正对彭江来说是最高大伟岸的人,他的所有笑容都满满地溢出脸颊,那成了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刻。 彭江不喜欢卢易盯着自己的照片沉思的样子,他在那人身后走了一圈,发现他没有任何动静。他想,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照片上而已,神思可能在想着其他事情。 清了清嗓子,彭江想引起那人的注意,却发现,他对自己视若空气。 “过几天我给你找个单间,你搬过去。”彭江说了句话。 卢易慢慢收回神思,他不回答同意,也不拒绝,像是轮椅人没有反抗能力只能任人宰割一样。 彭江坐在床上看他,“你是不是舌头也受伤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逗这个阴沉模样的人,他只是觉得,房间里本被他弄得伤感的气氛,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而如临冰窖。 他看面前的人,眼帘微颤如同清晨的薄雾,眼眸深邃犹如高悬的骄阳。他的心事表现的太真实,以至于彭江认为他在假装。假装自己深沉,假装有过伤痛,假装心情复杂,假装他对这里没有感觉并不在意。 彭江盯着‘哑巴’无聊,偷偷在想,这个人一条腿应该无法收拾几个大行李箱吧。又一想,他怎么收拾好过来的,应该也能自己放回去……可是,这么个人,这么个身有残疾心坚强的人,若是在自己面前触碰这几件庞然大物,他如果不帮忙好像不好看。 总觉得自己太过善良,彭江对自己的人设感到很满意。他一步步移到几件大行李前,稍稍弯腰准备帮忙收拾时,那个‘哑巴’说了第一句话给他,“别动。” 靠!不动就不动,老子他妈的就是闲的。彭江心底咒骂一句,很没面子的踢了面前的行李一脚从房内走出。 瞥向离开的人的方向,卢易摇着轮椅靠近那几件行李。他固定好轮椅的位置,弯下腰打开了一个墨绿色的行李箱。里面放了许多笔记本,他拿出其中一本翻看起来。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能从指尖的细微颤抖察觉出他内心涌出的纷纭往事,一切仿佛幻现于眼前开始慢慢清晰起来。 猛地合上记录本,他茫然又迫切地扔了手里烫人的东西。眼前那些给他回忆的物品此刻如同有了嘴巴,他像是听到无数刺耳的声音一样,激动地捂上了耳朵。 摇了轮椅到窗户前,他把椅背放倒,躺下,似睡非睡地闭上了眼睛。他很少觉得心情这样平静,方才发生的一切像是一场幻觉,他若无其事地恢复冷色,回到了最初的那种状态。 彭江透过门缝看着这一切,悄悄掩了房门,摸了摸心脏,“我靠!这不会是个神经病吧。要不就是精神科的医生自己疯了,被赶了出来,然后和我住在了一起……” 想到卢易摇着轮椅到他床边举起一把刀的样子,彭江吓得机灵一下。 他立刻开始寻找刘多金这人,他决定寻找组织,赶紧收拾出一个房间将那人扔出去,或者自己逃离。 ☆、前辈 食堂里,柳二爷和小泉做好饭后去巡林。刘多金带着牛牛和其他人坐在桌前。 牛牛拿着《护林守则》一边吃一边看,听说下午他要去参加新人才有的为期一个月的周考,那本守则他还没有背诵完成呢。 “别着急,这个月过不了关,下个月还能继续。”刘多金看似安慰的话让牛牛惊恐起来。 他看着一旁不给他支招的前辈,心里委屈,“多金哥,你以前都是怎么背的?” “你哥哥我呢,博学多才,看几眼就会了。” 没等刘多金自夸完,彭江端着碗坐了过来,他冷哼一声,“你也就能骗骗新来的,天知道你当时考了半年守则才过关。” 牛牛惊愕,“半年?我的天啊!” 刘多金对事实无法辩驳,看了看桌上对他投来嘲笑目光的其他人,他撇撇嘴瞪了彭江一眼,“还是不是兄弟了,整天揭我的短。” 彭江挑挑眉,“我就是陈述事实而已。”说着,他又向牛牛具体解释了一下当年的盛况,“你这个搭档兼师父,当年可是红透了整个林场。这本守则每周考固定章节,内容量也没多大,大家差不多都是考一两个月就能过关的,人家可好,愣是考了半年才过。” 牛牛低声嘟囔,“那是得多笨啊。” 刘多金打了他一下,“尊重前辈啊,别偷摸子议论我们。” 牛牛冲彭江吐吐舌头,心思又放回了守则上。 见这个话题要过去了,刘多金加快了赶走它的速度,他提醒彭江,“虽然高主任还没有说让博士跟着你,但你们组成搭档的可能也八九不离十了。你可有义务提醒并带领这位新人学习咱们的《护林守则》啊!” 彭江冷哼一声,“得了吧,那位跟个精神病一样。” 刘多金好奇,“你这样说人家,他到底干啥了?一个坐轮椅的,总不能蹦蹦跳跳地吓你吧。” 彭江压低声音,“他不是那种疯狂的精神病,他是那种沉默着,不吭不响却能给你心灵冲击的精神病。” “理解不到。”刘多金眨眨眼。 彭江摆摆手,“算了吧,以后你就知道了。” 刘多金依然无法理解,他今天也见了那个博士了,没觉得不正常啊。顶多是个话少的人,却也没影响到大家。难得有这么个人,跟彭江这种倔脾气住一起,怪安静的,明明是个不错的搭档啊。 -- 第11页 想到搭档这个词,刘多金可惜地说:“高主任本来想让你们一起巡林增进一下战友情。但是人家坐着轮椅,你就辛苦下自己巡林吧。” “我自己乐意,跟个陌生人,还是不正常的陌生人,我还怕折在林子里呢。”彭江吃了几口饭,对茶饭不思、努力学习的牛牛提醒,“不用紧张,一个月就考试过关的一般很少,这个月要是评分不及格,下个月继续努力。” “好,彭哥。”牛牛对他笑了笑。 彭江把自己的碗放在刘多金面前,“我有点事,帮我洗了。” 刘多金对往外走的人喊,“那下次该你洗了啊。” 彭江没听到他说什么,他心里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骑着二八大杠进入林业站办公区,彭江将车子扔在了墙角自行车集中存放处,他走进一间没有挂牌子的办公室,还算礼貌地敲了敲房门,对坐在办公室的一个女人说:“你好,是高主任让我来的。” 女人见他来了,招呼他坐下,“我记得你,就是名字有点对不上号。” 彭江没有坐,站着说:“我叫彭江。” “小彭啊。我知道。”女人说着话,从书柜上拿下一个黄皮纸档案盒,翻开盒盖,她拿出一张登记表,“你来填一下领取记录,我再给你领取单。” “好。”彭江在登记表上写了林场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她见女人审了审,在后面替他写了领取日期。彭江想着这样该结束了吧。 “给你单子,你们高主任专门交代了,让你路上慢点骑车,别毁了小树苗。”女人叮嘱一句。 彭江点点头,从办公室里退出。他转到南角的一间屋子,上面挂了门牌:树苗培育组。 走去,将领取单递给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彭江笑了笑,“要十五棵树苗。具体品种,单子上有。” 男人扶了扶眼镜,仔细审核了领取单,让彭江又填了一张登记表后,推开一间侧门,走入了一座大仓库,里面有暖风徐来,扑入鼻腔很甘甜。 彭江对里面的环境好奇又敬畏,他听说这扇门后是个树苗培育仓,里面有许多品种的植物,有些是他见都没见过的。 眼镜男用牛皮纸包裹了十五棵小树苗,抱着走出那扇门。递给彭江后,他说:“我听说你们林场只有18个人,虽然看护8万多亩林子很辛苦,但这十几株小树苗需要细心照料,如果有什么病态或者枯死现象,一定要及时告诉我们,我们派专家去解决。” 彭江接过小树苗,“知道了,我们学过种树驱虫的课程,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的。” 眼镜男拍拍他的后背,盯着离开自己的十几株苗子,依依不舍地送它们离开了。 彭江将小树苗固定在车子后座上,对依然站在门口不放心看向自己的人招招手,嘟囔句:“还真是植物痴。” 他听说过这个办公室的眼镜男,好像叫大伟,是个什么植物学者,爱植如命的人。几次和他打交道都能看出,他把这些小苗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希望它们被种入林场,日后成为参天大树,又怕护林工专业能力不足,弄死弄伤了它们。所以每次送小苗走时,他都像送离家的孩子一样,依依不舍、老泪纵横。 彭江吹着口哨一路行进,车轮在不平整的土路上左右摇晃。彭江偶尔扭头去看小树苗的情况,生怕这些大伟‘生’出的孩子还没被种下就夭折在他手里。那下次他再见大伟时,气氛怕是和今天会完全不同了。 送小树苗安全到达后,彭江完成了任务,等待第二天的种树环节。 他回到宿舍,本以为会见到那个神经病,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在不大的几平房内走了一圈儿,他确定那人没有躲起来后,偷偷摸摸地拐到了人家的行李箱旁。 这几件大箱子已经被卢易推到了墙边整齐摆放。他也没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还让它们鼓鼓囊囊地挤在箱子里。 彭江拽到面前一个箱子,放平后准备打开看看,却发现每个箱子上都有密码锁。记住了现有数字,彭江试了试最简单的几个解锁密码,发现四位数的密码并不好猜,他选择了放弃,便将密码锁上的数字归为原位。 “这么大,不会藏的尸体吧。”他趴在箱子上闻了闻,又使劲儿晃了晃,最后沿着箱子拍了一圈儿,感觉硬邦邦时,他确定里面只是书籍或者笔记本。 “怪物。”他检查了每一个行李箱,发现上面都有密码锁,他对箱子也失去了兴趣。 站起身,瞅了瞅屋子,彭江觉得比之前整洁干净了许多。 “这瘸子的劲儿倒是不小,腿断了也不影响他干活。”彭江走到书桌前,双指摸了摸桌面,像是检查宿舍卫生一样看了看指肚,上面没有蹭上积灰。又用同样的方法检查了窗台、柜顶和床头这类不易清扫的位置,他察觉卢易在打扫方面还是天赋异禀的。 满意地点点头,他难得对这个新宿友生出一丢丢的好感。以前他和冯正住这间屋子,怎么凑合怎么来。若不是这次冯正出事,他需要分拣两人的物品才对屋子动了下手,否则他都懒得收拾这里。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他察觉自己独自在屋内已经徘徊四十多分钟了,那个消失的‘瘸哑巴’还没回来。 走出屋门,他看到了从院子里路过的刘多金。 “多金。”彭江喊停他的步伐,“我屋里这人你见了吗?”他不记得那个人叫什么了。 -- 第12页 刘多金似乎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精准地说:“被借走给人看病去了。林区好不容易有个医生,还是免费的,大家预约电话打了一天。” “都闲的。”彭江忿忿,“平常也不见有人生病啊,怎么医生一来,全都要死要活的。” 刘多金笑笑说:“可能是听说咱家博士长得好看,都想见见。” 彭江不赞同,“好看吗?我怎么不觉得。”他懒得跟刘多金废话,问了想问的问题后回了宿舍。 正在无聊时,柳二爷看门没关就走了进来。 “咱家大博士呢?”他进门就问。 “看病去了。”彭江漫不经心地回。 柳二爷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巧,我找他有事呢。” “啥事?你也病了?” “呸呸呸,犯忌讳。”柳二爷朝着门外碎了口唾沫,“我年龄大了,你别咒我。” “老迷信代表。”彭江嘟囔一声又问:“你找一个瘸子干什么?” “借他的衣服穿穿。”柳二爷不好意思地说:“他那些西装都是好布料,穿上一定很精神。” 彭江打量一下对方的身高和身材,“你确定穿他的衣服合适?” 柳二爷肯定说:“合适啊。我以前做木材商的时候,也是穿金戴银的。虽然现在不买那么贵的衣服了,可是心里还挺想念那种轻薄的感觉的。” “呵呵。”彭江撅撅鼻子,“我说的不是您配不配这个档次,而是您现在的这个……”说着他指了指他全身。 柳二爷吸了吸肚子,“我目测了一下,不系扣子,再收着点肚子,把袖子和裤腿卷个边,我应该能穿上。” “您开心就好。”彭江不再理他,一倒身躺在了床上,“我补个觉,你帮我把门关上。” 柳二爷准备离开时恍然想起一件事,“你去图书室把博士的守则拿一下,他下午有考试。” “他不是刚来吗?考个屁。”彭江闭着眼漫不经心地说。 “他不是被半路劫走了嘛,按理说算是早就来了,所以这次考试名单有他。”柳二爷着急去接女儿,关了门就离开了。 彭江‘唉’了一声,觉得自己像个跟班的。他看了看墙上的挂表,离五点考试还有一个半小时,他即使给那人领回来守则,那人也来不及看了。他这次不及格是板上钉钉的事,书拿不拿好像不打紧。 又一想,自己反正闲着无事,就当献爱心了,免得‘瘸子’自己摇车去拿,也挺不道德的。自我催眠一番,彭江朝着林场办公区走去。 ☆、前辈 进入办公区大院,他路过了高主任的办公室。偷偷张望一下,他发现高主任不在屋子里,也就不用费事跟他打招呼了。彭江吹着口哨走到林区自建的一间图书室。 “芳姐。”他对看管员抬手打了个招呼,“我来领……”他突然发觉,自己还是没想起来新宿友的名字,就改口说:“我来领林场新来那个人的《护林守则》。” 芳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册子递给了他,又向他打听了私事,“听说卢易是个博士,还是个医生,他看起来很厉害吧。” “他是个瘸子,说话也不利索。”彭江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如实说。 “是吗?”芳姐脸上显出同情,“怪不得不在首都好好待着,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原来……”她看看四周,压低声音,“是不是受排挤了?” 彭江觉得有可能地点点头,“他那种性格,没被在首都打死就不错了,也就是瘸了条腿。” “哦呦!可怜的孩子啊。”芳姐开始表露本意,“我本来还想把我刚上完重点大学的侄女介绍给他呢。性格不好的话,那还是算了。” 彭江拿着书跟芳姐拜拜,顺便说:“您那漂亮侄女,留给正常人吧。” “哎,小彭啊,你是不是也见过隔壁林场的韩毅萌啊。听说也是重点学校毕业的,他人怎么样啊?”芳姐追出了屋子问。 彭江停下步子想了想,“他还行,家里有钱也有权,配得上您高贵的侄女。” 芳姐蹙眉,“可我听说他爸爸,也就是韩主任,过的很清贫啊。” “人家和咱们家老高一样,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小康家庭,差不多了。” “那还不错。”芳姐心里好像有了底。 彭江趁她想事情的空当立刻跑走了。他可不想操心她家侄女结婚找对象的事,反正他都是依照自己看到的情况照实说的,其它细节,他们自己沟通就好,他可不想变得像刘多金一样八婆。 扔了《护林守则》到书桌上,彭江离开了房间去准备明天喷洒在林子里的驱虫药。 等到再次回来,他没顾得换衣服直接去了食堂。他累得气喘吁吁,掺药兑水的活儿每次都会让他筋疲力尽。 他见牛牛蔫儿不拉几地坐着,走过去问他,“这是被考试抽了魂儿了?” 刘多金搭腔,反而问起了彭江问题,“你宿舍那个是个仙儿吗?” “什么意思?”彭江接过其他人帮他拿来的碗筷。 刘多金用胳膊肘碰了碰牛牛,“你来说。” 牛牛委屈地看向彭江,“我被新来的博士羞辱了。” 彭江催他,“别断句,一口气说了。” 牛牛嘟嘟嘴说:“一个小时的考试时间,人家不到半个小时就交卷子了,关键还拿了满分。” -- 第13页 彭江瞬间对食物没了兴趣,“不可能啊,我下午才给他领的守则,那时候距离考试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他怎么可能记下那么多内容?你们是不是开卷?” 牛牛更委屈,“开卷也行啊,那也得有翻书查找的时间啊。人家摇着轮椅坐在桌子前,扫了一眼卷子内容,开始奋笔疾书,头都没抬过,笔也没停过,秒干完的。” “牛叉吧!”刘多金反正很佩服,“学历高就是不一样。” 彭江不信,“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满分吧。他是不是提前就背过我们的守则啊。” “拉倒吧。”刘多金护着新偶像说:“咱们的守则都是自己编纂的,又不是全国统一印刷,人家从哪儿提前看啊。” 彭江越想越不对劲,他赶紧吃完了饭,匆匆忙忙地跑回了宿舍。 屋子里终于有了卢易的影子。他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坐着轮椅停在窗前。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受了彭江一个白眼,彭江也不和他打招呼,清了清嗓子走进屋子。 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又像是不在乎他的到来,总之,卢易没有任何明显反应。 彭江瞅了瞅他,见他背对着自己,便慢慢挪步到了他一侧的书桌前。他发现自己给他领过来的《护林守则》位置发生了变化。假装无意地拿起小册子,他看到了上面的折痕,明显是被翻动过的样子。 仔细翻看,他又见册子里有几处被他批注和修改的地方,那些使用不当的词语被他纠正了一番。彭江倒觉得用哪个词无所谓,只要意思对,能理解就行。这个‘瘸子’好像挺较真的样子。 再看小册子的翻页折痕,他发现,还剩最后十几页平展如新,应该是卢易没有读完的几页。 “开挂了吧。”彭江小心嘟囔一句。他觉得不可信,他猜测卢易一定提前看过这本书,就忍不住问他,“喂!那个……卢……”彭江使劲儿使劲儿回忆,“卢易是吧。”他终于想起了这人叫什么。 “今天以前,你有看过这本书吗?”他举了举小册子。 等了半分钟左右,轮椅上的人用余光斜了他一眼,淡淡回:“没有。” “鬼才信你。”彭江对他撅鼻子,放下小册子离开了书桌。 似是被他打扰了思绪,卢易不再盯着窗外想事情。他摇了轮椅到书桌前,拿起《护林守则》翻看起来。 彭江躺床上悄无声息地看他。见他看每页的速度都很快,像是一目十行一样,很快就将最后十几页收入眼里。以为他在装模作样时,彭江看到他在扫过的几处地方又圈了几下,修改了一番。 “我去?这脑子是人的吗?”彭江小声嘀咕,“真的有记忆机器?” 回想自己上学那会儿,彭江可是特别希望自己能够扫一眼就记住书本上的内容,那他可就天下无敌,平步高校了。可惜,背个七言古诗他都要整天整宿的记,所以那段学习生涯,他过得并不风光。不仅不风光,他考的大学也不咋地。 不过幸好还有个学能上,他也就慢慢忘了曾经期待拥有的特异功能。现在看到‘神功’现世,他竟然好奇起来,站起身,他凑到卢易身边,半歪着身子看着他的脸说:“哥们,你这一目十行,一读就记的功夫怎么炼成的?” 卢易抬眼看他,这是他们目光的第一次近距离对视,不知为什么,彭江突然心慌,是那种害怕的错乱感。他看到了卢易眸色里的阴寒,让他心脏骤停,又猛地一动,他竟然有了恐惧感。 被人一个眼神干掉的情况在他生命里还是第一次,为了不显得自己输了,他眨巴一下眼睛,捏着拳头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怯怯懦懦地等待卢易的回答。或者他不回答也行,但是他必须让他有个台阶下,赶紧收回双目对视才行啊。 “我什么时候可以工作?”卢易没有回答他不着边际的问话,而是主动问了他一个问题。 彭江趁机收回视线,一个转身背对着轮椅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心脏,他呼出一口气后才说:“我怎么知道?你问老高去。” 卢易也不看他,和他背对背聊天,“他说让我问你。” “问我?”彭江自然不愿意安排卢易的工作,若是他安排了,那不代表他承认这个搭档了吗?他心里暗想,老高还想套路我?老子不上这个当。 他对等着答案的人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别问我。” 彭江重新躺回床上,他见卢易不再说话,也就不再理他。两人都当对方不存在,或坐或躺的干着自己的事情。 深夜,彭江的鼾声在屋内倏然而起,他像是在梦中与谁有了争执,呓语里咿咿呀呀地念叨起来。眉梢紧锁,能看出他很生气。 卢易摇了轮椅到给他分配的旧衣柜前,展开柜门,里面已经挂了一些他带来的衣服鞋子。清一色的西装衬衫和皮鞋,他盯着它们看了会儿,偷着叹了口气。 最近他心情烦躁,判断错了所来之地的环境和风俗,他带的这些衣物用具,似乎跟这里不太搭调。再看那件墨绿色的睡衣,好像成了唯一一件穿出去能融入人群的衣服。 卢易面无表情地宽解衣服,尽量动静很小的换上睡衣。他斜眼看看睡着后雷打不动的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拿上洗漱用具,他独自到了早就静下来的小院。在公共浴区,他清洗了身子,完成了睡前洗漱。这个过程很艰难,他需要上两个台阶才能进入浴区,他只能先用好使的左脚下地支撑身体,又大力地抓着轮椅将它先送到台阶上,自己再扶着它蹦上台阶。 -- 第14页 微微喘息着重新坐下,卢易额间有了汗珠。再摇着轮椅冲冲洗洗,穿梭屋门,他察觉应付这些有点吃力。 可是他是个适应能力很强的人,或者说,他喜欢在新环境挑战。这样来来回回动了一圈,再等他从浴区出来,下台阶抬轮椅拿洗具等一系列动作他开始流畅贯穿。一切显得得心应手起来。 推开宿舍的门,再轻声关上,摇轮椅到床边,再起身上床,他熟练地做着每一个动作,脸上毫无波澜。 他的每个步骤都很轻,只是屋内陈旧东西太多,他再小心也会弄出声响。床板‘咯吱’作响之际,他看向不远处的彭江,那人睡得酣畅,丝毫不被这些细微的动静打扰,仿佛他梦里的恶势力更吸引他的注意,他此刻正咬着牙在战斗。 终于收拾好后,卢易闭上了眼休息。窗外有虫鸣声,在夜间显得格外刺耳。山林有兽叫声,忽远忽近地穿入耳孔。卢易睡得不踏实,他总觉得这些声音在窥看着他的心魂,越是这样想,他的思绪就越乱,他几乎整宿整宿地睡不着。 这种折磨已经伴随他一年了,他以为来了林子里,到了大自然的怀中可以安稳些,却发现,这种接近灵魂深处的地方更让他无法招架,更让他敬畏与恐惧。 彭江一大早起床的声音被卢易听入耳朵,等他离开房间后,卢易才缓缓起身。 ☆、树医 清晨的薄雾悄然下落。 卢易梳洗后摇着轮椅进入食堂,他的到来使食堂安静一瞬,刘多金打破了寂静,跑过来要帮他推轮椅。 “不用。”卢易沉声拒绝了。 他独自坐在一边,还没弄清食堂的打饭规矩,柳二爷已经将他的食物放在了他面前。 对年长自己的人点点头,卢易开始沉默地吃东西。 牛牛偷偷瞟了他一眼,对身边的刘多金挑挑眉,“我以为博士修仙呢,可以滴米不进。” 刘多金笑了笑,“落地的神仙要入乡随俗,咱们这里是必须吃饭才能有力气干活的地儿。” 卢易很快吃完了餐盘里的食物,他抬头看了看食堂的人数,发现没有彭江,想他今天一定独自巡林去了。 柳二爷见他没有打算再吃的意思,就走去给他的餐具收了起来。 卢易见大家都是自己洗餐具的,就对他不熟悉的热心肠的人淡淡说:“我自己来。” 柳二爷指了指洗餐台,那里的池子有台阶不说,还很高,不适合这种腿脚不方便的人使用。 明白了他的意思,卢易也就不再客气。他摇着轮椅走到洗餐具的柳二爷身旁问,“林场里有图书馆吗?” 柳二爷边冲水边回他,“图书馆没有,图书室倒有一个。里面的书都是捐赠来的,你要不嫌弃可以去看看。” 见他点点头,柳二爷对过来洗餐具的刘多金说:“你带博士去图书室吧。” “得令。”刘多金将餐盘递给柳二爷,招呼着卢易让他跟着自己,“您这边儿请。” 他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尽量等等摇轮椅的人,领着他拐了两三条人踩出来的小道,到了林场办公区。推开生锈的铁门,将卢易带到了图书室的门前。 “就是这里了。”他对管理员打了个招呼,“芳姐,又变漂亮了。” “就你嘴甜。”芳姐对他笑了笑,眼睛放在了他一旁的卢易身上,见他坐着轮椅,想起彭江曾经给自己说过的话,说是他们那里新来的护林工是个瘸子。再看这位,她努力想了想自己知道的形容帅哥的词语,那就是‘西装笔挺、貌比潘安’,让人看了就很喜欢的长相。 只可惜,像是彭江说的那样,腿脚不方便,他侄女应该不会同意……芳姐打量完卢易,对他笑了笑,“这就是咱们林区新来的人吧。看着真精神。” 刘多金附和着,“这位是我们这里的神仙,智能超群的天才,学习好、医术高、人帅气……” 他还没夸完,卢易已经摇着轮椅进了图书室。 刘多金对芳姐撇撇嘴,小声叮嘱一句,“毕竟是行动不方便的人士,芳姐你多照顾点。” “知道啦。”芳姐低声回他,和他招手再见。 走入图书室,在不大的房间内,芳姐一眼便看见了沿着墙壁的书架找书籍的人,她觉得巨大的书柜对于这么个坐轮椅的人来说有些高大,就热情地走去问:“你要找什么书可以告诉我,我对这里熟悉,我帮你拿。” 卢易看向她,是赞同了她提议的意思,淡淡说:“基努威尔斯的一本书。” “鸡?丝?”芳姐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 “算了,我自己找吧。”卢易继续抬头寻找。 芳姐觉得有些尴尬,“我们这里的书虽然没有城里的多,但是种类还是不少的,你说的那个‘鸡丝’我没太注意过,听名字应该是个外国人。你在医学类的区域找可找不到,我把外国著作都放到了那里。” 她指了指偏僻角落的几排书,“名字比较长的外国人的书都在那里。” 卢易看书架上关于医学类的书籍差不多都是林场除虫、救治树木一类的护林类的书目,和一些医学救急、医学小说类的书目,想是没有他要找的,就顺着芳姐的指引找到那堆不被看好的书群下。 他其实没打算在这间小屋子找到想要的书籍,他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林区内人员的阅读量和生活习惯,他发现,他来这么久了,还没有看到一个人来过图书室,这里像是个摆设。 -- 第15页 “他们不喜欢这里吗?”他突然这么问了芳姐一句。 “恩?”芳姐反应半晌才明白他在跟自己说话,又反应半晌才察觉他说的是这里人少的问题。芳姐笑笑说:“这里都是他们查资料的时候才用得到的地方,平常他们需要巡林子,需要给树木驱虫,需要种树等等,没时间长久地待在这里。” 卢易漫不经心地说:“是你这里书籍摆放的问题,这样杂乱无序的图书陈列,不可能提起他们的阅读兴趣。” 芳姐更觉得尴尬,毕竟这里是她精细布置的,她这个人特别爱书,这里的分类她不觉得有问题,被年轻人突然的质疑和否定,她觉得有些没面子。 “那……那怎么摆比较合适?”她礼貌性地问了问。 只见卢易也不客气,从衣兜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便签纸和钢笔,给她现场画了一张图,像是图书室桌椅板凳摆放的样子,将这张图递给芳姐后,他又写了一些书籍科目,又将书目划分位置示意图画了出来,全部给了芳姐后,他说:“按照这个来布置,你这里的情况会有所改善。” “哦……啊,好。”芳姐拿着虽然一目了然,却深深刺痛她的纸条无言。 “第一排,从右边数第五本书请帮我拿一下。”卢易似乎发现了要找的书籍。 这个‘请’字一出,芳姐像是被下了咒一样,迈开腿给他取下了书,虽然刚才还对他一股子意见,觉得他没礼貌,但是这个字被他这种好看的年轻人一说,芳姐瞬间想开了些。她将那人‘赐给’她的纸条装进了衣兜里。 递给卢易书籍的同时,芳姐看了那本书的封皮一眼,上面有一只血手印,芳姐身上打了个寒颤,迅速将那本影响心情的书脱开了手。 原来这孩子喜欢恐怖小说啊。芳姐打量捏着书本翻看的人,见他不再需要自己,就赶紧离开了。 对于在这里找到这本书,卢易也没想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阅读区,开启了他的求知之旅。 他用一上午,看完了一本书。 芳姐对于他是否仔细看了不得而知。但从她对书籍的了解,她认为这个人看书如此快,一定没有参透里面的奥义,读书还是循序渐进、慢慢品味才对。她耸耸肩,准备将书本放回原位时,她看到那张恐怖的封皮上印了一行小字: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总觉得书本里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芳姐迅速将书放了回去。她再回身时,卢易已经离开。 她拿出卢易给她的类似于图书室‘整改图’的纸张有些心动,反正自己闲来无事,不如试试他的方法,看看她这个林区最冷清的场子会不会被救回来。 午饭过后,柳二爷给大家分配了种树的任务,位置在冯正让人砍伐树木后留下的光秃秃的土地处。 他见卢易沉冷地坐着轮椅看大伙准备干活的样子,觉得他不早点融入这片林区也不是办法,不如让他跟着学习一下,于是对他说:“博士,你也去吧。” 刘多金担心地说:“摇轮椅进山可不好走。” “办法总比困难多。”柳二爷见卢易第一次在这片林子有了放松的神色,他更加坚信,这次进山卢易非去不可。 “小彭回来了没?”柳二爷问负责登记轮班记录的人。 “还没。”那人高声回。 “这臭小子……”柳二爷还没开骂,彭江骑着车赶来了。 卢易见他身后载着树苗,想他今天不负责巡林,而是去干别的事情了。再看他身后的树苗,应该就是他们分配的种树任务。 彭江抱着树苗放在了小推车里,他看向柳二爷,“这是今天高主任申请的一批,再加上昨天我要的那批,一共三十株苗子。” 柳二爷点点头,“行,先种着,咱们争取一年内,将被偷伐的树全都种回来。”他拍拍手,“大家伙儿加油干,小树马上能参天。” “嘿呦嘿呦能参天。”大家高喊附和,拿着锄头、铁锹、水桶等工具向山林出发。 彭江把推车给了刘多金,“你们先去,路上小心点,别伤了小苗的根。前些天,高主任带人在个别林分检测出病虫害的情况,我去查看一下,高主任需要咱们尽快出一套治理方案。” 刘多金看他一个人,就问道:“用不用帮忙?” “我先去看看,一会儿去找你。”彭江对他招招手后独自离开。 刘多金发现,自从冯正出事之后,彭江这人就开始不太合群,总是喜欢啥事都单独行动。这对于他们这种职业来说,并不是安全的生活方式。 刘多金叹了口气,“看来,还没从他师父出事的阴影里走出来。”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卢易看向彭江消失的地方,他知道一些关于彭江和冯正的事情,所以对刘多金的感叹,他知晓其中道理。 “病虫害的情况严重吗?”卢易问准备推小车离开的刘多金。 见他在跟自己说话,刘多金挑挑眉,“听说是蛀干害虫惹的事,还没造成大面积危害,只是个别林分有苗头。” 卢易点点头,“这事不能大意,蛀干害虫的发生发展,往往都是从个别林分开始的。它们会在受害林分保持一定虫口密度,然后形成发生基地,直至扩大蔓延。” 刘多金意外,“你还知道这个?你这医生,不会是树木医生吧?” 卢易没理他的调侃,淡淡解释,“来之前简单了解了一下林区会出现的情况。” -- 第16页 “神仙就是不一样。”刘多金顿时不觉得带个轮椅人有什么不方便了,他对卢易笑了笑,“走吧,树医。既然你这么了解蛀干害虫的事,我们先去给小彭帮个忙。”说着他把小推车交给了牛牛,“你和大家先去种树。” ☆、树医 摇着轮椅在坑洼不平的林间走动确实不方便,不一会儿,卢易的胳膊就有些吃不消了。刘多金在他停下休息时,帮他缓缓推动了轮椅,也不说话,无声地帮了他的忙。 卢易这次没拒绝,他也懂得一个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能因为轮椅登山让自己倔强地累死在路上。 这片林区的幽静深茂让卢易仿若置身世外桃源,他来这里的目的也是如此,希望幽僻的地方能洗涤他的心灵,拯救他的过去,救赎他的灵魂,他仿佛正在被森林注视,被森林审视。他感到一阵愧疚,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小彭在前面。”刘多金推着个头高大的人大约走了二十分钟,终于见到了检查树木生虫情况的彭江。 余光里见人走来,彭江看到一高一低滚着轮子而来的人,他格外惊讶,“你怎么带他来了?” 刘多金挑挑眉,“人家是树医,为什么不能来?” 彭江瞪胡说八道的人一眼,不再理他。 “真的。”刘多金松了轮椅扶手,走到彭江一旁,“咱们家博士除了会给人看病,好像也懂得树木的病症,我想着带他来看看。” “呵。他们城里有树吗?”彭江看不起人地回一句。 刘多金替卢易说了句话,“你以为城里都有什么,只有车子和楼房吗?肯定有树的。” “有树也是景观树,跟咱这里的不一样。”彭江指了指眼前的一棵树,“你问问他,这棵树是什么品种?看看他知不知道?还会给树看病?那我还会给鸟看病呢。” 刘多金瞅向卢易,希望他能够回答一下这个问题,最好打一下彭江的脸。 卢易淡淡回:“那棵是白桦。” 彭江对他的回答并不买账,“白桦再认不出来就是傻子,书本上还有它的插图呢。”说着,他离开林道踩着草枝地皮进入林子深处。 “你等等。”刘多金立刻去推彭江的轮椅,却见他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卢易指了指不远处掉落的一棵树枝,“你帮我将那根粗木棍捡过来。” 刘多金跑去拿来粗树枝递给了他。只见卢易左脚踩地,扶着轮椅慢慢地站了起来。他利用树枝干作为自己的拐杖,轻轻抬脚走了一步。动作颤颤悠悠,吓得刘多金赶紧去扶他,“别别别,您老人家还是坐回轮椅吧,在这地方摔了可麻烦了。” “我没事。”卢易坚持要走路,他推开了刘多金的手,试着向前迈了一步。像是蹒跚学步的孩童一样,他回忆着双□□替行走的诀窍和姿势,加上支撑他平衡的第三条腿的帮忙,他一步步,有模有样地走了起来。 刘多金见他虽然动了起来,却一瘸一拐的样子还是担心,再看他脚上,刘多金叹了口气,“你这鞋也不行啊,下次要穿个防滑的鞋上山才行。”他走在卢易身后小心跟着。 彭江没走多远,他漫不经心地斜一眼拄着拐的‘残疾人’冷哼一声,“逞强。” 卢易没理他,用没拄拐的那只手抚摸着经过身边的树木,眼睛观察着他们的形态和状态,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里面有衰弱木。” “被你蒙对了。”彭江接话,“初步判断,是它们的存在让害虫钻了空子,使这片林染了病。” 刘多金凑近彭江压低声音显摆,“我就说他是树医吧。” “也不知道从哪本书上现学的,碰巧蒙上了。”彭江翻了个白眼。 刘多金将他往一旁拉了一下,“你怎么回事?人家又没得罪你,你干嘛老怼人家?” 彭江呛声,“他没得罪我吗?我不想要搭档,他非要往我这里凑,我不怼他怼谁?” 刘多金不赞同,“是高主任让人家来的,搭档的事情也是高主任安排的,关他什么事?” “大哥,人家是个智商超绝的天才,他如果不愿意做我的搭档,他肯定有一千万种方法拒绝。我不信他察觉不到我有多烦他。这样他都不走,那肯定是故意给我找难受,我还能放过他?”彭江说话咄咄逼人。 刘多金撇撇嘴,“给你个搭档不好吗?你一个人单干多危险。” “老子不要搭档。” “反正人都住你那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刘多金不再理倔脾气的人,走到离他很远的位置开始查看树木受虫害危及的范围。 林子里的人声慢慢消失,只剩下树叶被风摩擦的窸窣声和虫子被人影惊醒后展翅飞走的声音。 刚才彭江发牢骚的声音卢易都听入了耳中。他认同彭江说的话,他这个人若是不想和彭江组队搭档,他会有千百种方法拒绝和阻止,只是他没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他想和这个人搭档,而是因为他心里不爽,想找个人整整罢了。 这种可笑的做法和想法他人生中第一次生出。他以前从不与人斤斤计较,心情烦躁时也没有这样没风度的死皮赖脸过。只是,他这一年经历的事情让他突然想换种风格活着,整人,也是活着的一种风格,他还没尝试过。 看着彭江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被入侵和冒犯,他突然觉得很爽,他心里不舒服,那么这个人,也别准备好受了,谁让他倒霉,被他无差别选择对象选中了。 -- 第17页 卢易突然总结了一个道理,任何人的大劫大难后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锋利的毒刺要保留,这是绝望的最后一击,不管他出门后先遇到哪个倒霉蛋子,他都准备让两败俱伤代替独自受伤。 谁让彭江今年倒霉,没能有个好运道,出门遇到了带着毒刺的卢易。 刘多金看附近衰弱木不少,察觉问题严重了。他看向彭江,见他也是皱着眉头,想他也发现了这里的问题。 彭江弯下腰捏了一把泥土,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林分内的白桦没有受到风折、火灾和采伐的影响,所以这些因素不是造成衰弱木的原因。” 见彭江一直闻土壤的味道,刘多金疑惑,“这里的土壤和土质从没出现过问题啊。” “现在不一定了。”彭江将地上的土凑到刘多金鼻子前让他闻了闻,“察觉到了吗?” 刘多金使劲儿吸了一鼻子,“好像除了泥土的潮味儿外,还有一股奇怪的说不上来的味道。” “是腐酸味。”没等彭江提醒他,卢易先说了出来。他也没闻地上的泥土,却精准地说出了泥土里夹杂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味道。 “对对对,就是这种味。”刘多金佩服地看向卢易,“你真是神了啊,这鼻子这么灵。” 卢易神情淡淡地回:“不是鼻子灵,是眼睛看到了。” “看到味道吗?”彭江觉得眼前的人神神叨叨的。 卢易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物体,“看到了生活垃圾。” 彭江、刘多金朝他指的方向去看,见那里的土壤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跑过去仔细看,瞧见土下埋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此刻只落出了一个尖角,极其不易察觉。 彭江从腰里拔出护林刀,翻开面前的土壤,却见到触目惊心的一幕。这里何止一个塑料袋,在那片土壤下,深埋着一片垃圾群。越向下挖越觉得可怕,人类用过的果皮纸屑、鞋帽旧衣的碎片残渣已经和树木的潜根接壤,正一点点侵蚀和腐蚀着树木吸收营养的位置。 “这他妈谁干的?”彭江气恼起身。他看向另外一处土色不对劲的地方也挖了起来,在那里同样找到一片垃圾群。 “靠!!!”彭江试了好几个地方,几乎每片垃圾群都能被轻易找到,证明这里的生活垃圾众多,并且和白桦林区覆盖重合在了一起。 刘多金和他一起挖着垃圾的位置,“他奶奶的,这是谁干的蠢事?我操他大爷。” 这么多垃圾埋入这片土地,肯定会对这里的土壤造成破坏和影响。土壤的性态改变,直接影响了树木吸收养分和营养物质,这些树才会慢慢呈现衰弱和病死状态。往往虫害和树木病死都是有联系的,这些虫子的出现也预示着这里发生了大问题。 彭江一把拽起边骂人边刨垃圾的刘多金,“去叫二爷他们别种树了,过来帮忙。”说完转身看向卢易,“你去叫高主任过来。” 卢易察觉他急晕了头,举了举手里的拐杖,示意他自己是个瘸子。 “我怎么把你这茬给忘了。”彭江拍了拍脑门,“瘸子在这里守着,我去找高主任过来。” 见他从身边跑过,卢易闭眼呼了口气,没与他不礼貌的用词计较。 半个小时后,大家伙儿陆陆续续赶到现场。像是刨尸现场一样,他们拿着工具伴随着一阵阵恶臭开始翻动土地清理垃圾。 高主任看到现场惨状,和刘多金一样气的口吐芬芳。他将林区的宝贝相机拿了过来,拍下了现场罪证,让柳二爷留下指挥大家干活,他行色匆匆地走了。 卢易坐在轮椅上盯着他着急离开的背影,想他应该是去找大领导告状了,顺便请人协助调查这件可恶可憎的事情。 小泉单手握着锄头,另一只手扶着腰慢慢直起身子,“彭哥,这也太多了。” 彭江拿着镐头勾出了泥土里的一团塑料纸,扔到一旁整理出的垃圾堆上,他对小泉说:“快点干活,就是挖一年也得把这里挖干净了。” 小泉叹了口气,“这里的垃圾都埋得很深,看着是个老手干的。” “不管是谁,老子抓着他了就把他当垃圾给埋了。”彭江气的抡起镐头锤向地面。 牛牛将大家挖出来的堆积在身边的垃圾装到了推车上,将他们运出林子先倾倒在了林道上,等着清理干净土壤里的垃圾后再集中运走。 卢易摇了轮椅到林道垃圾堆旁,他用手里的木枝扒拉起眼前的碎片垃圾,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树医 翻了一会儿,一张没有被氧化完的碎纸片引起了卢易的注意。他将碎纸片用木棍扒拉到身边,弯腰捡起了它。纸片上有泥渍,也有几个小字:寄送王明…… 再看纸片背面,有一串数字依然清晰:19850201352X……卢易微微眯眼,看出了这是身份证末位数。 继续翻找垃圾堆,卢易从里面找到一张只剩了半截头的女人的一寸照片。 然后是烂了皮的钱包、断了的钥匙、带名字的学生练习册、折断的口红和印有菜市场名字的塑料袋。 将东西一一摆放在地面,他像是看到了一群人站在自己面前。这群人与这堆垃圾有关,那么,他们就和倾倒垃圾的人有关。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样多的垃圾,看起来像是很多人制造出来的。然后,垃圾被悄无声息地掩埋在此,说明他们中有个熟悉林子的人,能够躲避护林工的巡林点伺机作案,也说明,这个人对护林工的作息时间很了解。 -- 第18页 经过了十六个人两个小时的无休息作战,他们终于将埋进土壤里的垃圾大致清理,剩下些碎屑,需要明天继续奋斗才行。 眼看天色渐暗,他们需要先回办公区域才行。 彭江领着大家走出树丛来到林道,他瞥一眼坐着轮椅看大家干活的无用人,揉了揉鼻子不想理他。 “赶紧装车。”他对三个推着架子车的人说:“路上都慢点,大家交替着推车,争取快点将垃圾带下山去。” 大伙儿开始整理路上的垃圾并往架子车上装,刘多金正在干活时,看到了被卢易整齐排列在地上的垃圾碎片,他好奇问:“这是啥?” 卢易简单回:“线索和证据。” 听到这几个词,彭江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半晌,他看向卢易,“还算有点用。”他弯腰捡起地面上的垃圾,将它们单独放在了一起。 十几人的队伍成群结队地走下了山,卢易被大家轮流交替地推回了林场,进入平地后,他自己摇起了轮椅。他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若有所思地坐了会,就摇动轮椅先回了宿舍。 刘多金对不理搭档的彭江说:“咱们家博士应该是不适应这种腐臭味,回屋里换衣服了吧。我看啊,他好像吃不下晚饭了。” “他本来就不吃晚饭。”彭江推开挡道的人。 刘多金蹙眉“你咋知道他不吃晚饭?” 彭江一怔,顿了顿说:“我观察到的不行啊。” “你偷看人家?” “呸!偷看?我还嫌眼疼呢。”彭江拿出单独保存起来的垃圾,对刘多金吐了吐舌头,朝着高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刚刚靠近办公室门口,听到了几个人交谈的声音。敲了敲门又推门走入,彭江看到了两个警察坐在高主任办公室里。 “人来了。”高主任起身给警察介绍起来,“这是发现垃圾堆的护林工,彭江。” 其中一个警察与彭江握了握手,自我介绍说:“小彭同志,我是分包咱们辖区的民警,我叫周二三。” 彭江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他问:“你是不是上过广播节目,有个‘民警小周二三事’的栏目,是不是你主持的?” 周二三笑笑说:“发生的案件和事件都是我给广播站提供的,毕竟现在提倡普法嘛,市局就让我帮着电台搞宣传。主持人可不是我。” “那个节目不错,普法性挺强的。”彭江听起来像是忠实观众一样,“不过我有个小意见想提一下。” “您说。” “就是,你下次能不能也给大家普及一下《森林法》,让大家多爱护林子和动物。” 周二三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向上级反映的。正好,这次你们高主任报警说了倾倒垃圾污染林区环境的案子,我们准备调查完之后,做几期节目普及一下乱倒垃圾危害环境的法律知识。” 彭江挑挑眉,“何止危害环境,更会破坏森林生态,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 “这个情况我们一定普及。”周二三请彭江坐下,“我们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也请你将现场情况复述一下。” 彭江从上山检查虫害的事情开始说起,有条不紊地描述了整个过程,说到大家运垃圾下山后,彭江举起了卢易挑选出的垃圾碎片。 “这是现场垃圾堆里翻找出来的,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周二三接过垃圾碎片看了看,脸上大喜,“这可太有帮助了,不瞒你说,我和小程都已经做好了明天去翻垃圾的准备了,你们林场真是太贴心了。” 他的搭档小程也开心地点点头,“不得不说,你们林场的素质和业务能力太专业了。” 高主任每每听别人夸赞自己的人都很高兴,他脸上的得意劲儿很明显,“小彭是我们这里不可多得的人才。” 彭江不敢揽功劳,他对高主任说:“是卢易找到的。” “哦?是吗?那就不意外了。”高主任依然很得意。 周二三让小程将垃圾证据收好,他对彭江说:“不管是谁找到的,都帮了我们大忙了,节约了我们很多时间。” 他站起身与高主任握了握手,“我们现在就回去查这些垃圾上留下的信息,相信很快就能查到那个‘倾倒垃圾犯’。” “你们辛苦了。”高主任客气一句,送两位民警离开。 彭江完成了送证据任务后回了宿舍区。他见大家已经吃完饭陆陆续续地跑入浴区,他站在院子里叹了声气,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酸臭味,他转身回宿舍拿换洗的衣服,他也准备好好冲一下。 屋子里,坐着轮椅的卢易已经换好了睡衣。他还没去冲澡,在窗前沉默地坐着。 彭江猜想,他可能是觉得和一群站着chi身luo体的人比,自己坐着光身子会显得难看,所以,他一般夜里会偷偷摸摸去洗澡。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彭江哼着曲儿拿走换洗的衣服走向了浴室的方向。 卢易斜一眼消失很久的人,又慢慢收回视线,盯着窗外继续想事情。 接连两天,彭江都会和几个人去清理白桦林区土壤里残留的垃圾渣,而警方那里还没有传来抓到人的消息,彭江有些着急。 第三天一大早,芳姐意外地来到了宿舍区,她让人将屋子里的卢易喊了出来,见到他后兴奋地跑过去说:“有效果,真的有效果。我前天整理好了图书室,这两天人群多了起来,你真是神了。” -- 第19页 彭江准备去林子里清理垃圾,他听到芳姐的声音后从屋子走出,再看她是专门来找卢易的,心里更是惊讶。 “芳姐?出什么事了吗?”彭江走过去关怀。 芳姐笑着对他说:“没事没事,我是来给咱们博士说好消息的。” “啥好消息?”彭江疑惑。 芳姐回:“就是图书室啊。卢博士上次给我支了个招,让我调整了一下图书室里书本和休息区的摆放位置,结果,我那里这几天人特别多,大家一下子好像爱看书了一样。” 彭江蹙眉,“这么邪乎?” 芳姐指了指工作区的方向说:“不信你去看看,八点我一开门就有人去早读了。” 刘多金、牛牛和小泉等人都听到了芳姐的话,他们跟着彭江走到图书室前,看到里面出现了早读盛况。几个人面面相觑,朝着图书室里面走去。 首先给他们的感觉是阅读区大了很多,可能是将分开摆放的桌椅集中在了一起的缘故,那里好像有了足够的空间让他们落座。又或者,彭江看到一男一女暧昧不清地对桌而坐,一边享受书本的香气,一边享受恋爱的气息,确实惬意了许多。 其次是被芳姐按照个人喜好摆放的图书位置也发生了变化,成了按照首字母分门别类规则陈列的一排。这样,每个人找起书来也不再那么麻烦。更善解人意的是,他们林区的考核资料单独成了一类科目,放在了拿的最顺手的位置。 最后是芳姐的工作台区,不再直冲着阅读区和选书区,而是在独立的一个空间,不被打扰也不会打扰别人的位置。他们不用再感受着芳姐的注视,可以自由自的穿梭在这里了。 “看着不错啊,每样东西都没变,只是换了位置,我都有阅读欲望了。”牛牛兴奋,“我下午就拿着《护林守则》来这里学习。” 刘多金指了指陆陆续续被占满的位置,“看来,图书室要扩建了。” 大家赞同地点点头。 说实话,看着现在的阅读环境,彭江也觉得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是他不想承认卢易的方法有效,所以对这件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在下午大家来图书室阅读时,他跟着一起走了进来。 很久没有学习欲望了,他却在卢易提议布置的屋子里拿出书本读了起来。他抬眼环视四周的同事,他们也都很认真的在看书,一个个像是书呆子一样。 他不知为何想起了卢易,幻想着那个人在学校、在大城市的图书馆学习的样子,是不是也是这幅认真的模样。如今,他打造的读书圣地来了这么多人,偏偏没有他的身影…… 彭江猛地打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又骂了自己一句,“你贱啊你,想他干什么?” “嘘!”刘多金示意他安静,像极了一个好学生。 就在彭江重新将心思放回书本时,柳二爷走进图书室,趴在他耳边低声说:“警察来了。” ☆、树医 彭江跟随柳二爷着急忙慌地赶到高主任办公室。他看到除了警察和高主任外,卢易也坐着轮椅在屋里。 “谁干的?”彭江知道,周二三这会儿来,应该是查到眉目了。 周二三对焦急地人说:“是浴河村的村民,蒋大壮。” “靠!”彭江握了握拳,实在不想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朝空气挥了几下拳头,“我他妈就该猜到,敢在浴河林场做这种事情的,肯定是他蒋麻子。”越想越来气,他问周二三,“他人呢,老子去卸了他。” 周二三看他情绪激动,怕他真惹出什么事,立刻起身对他说:“你别急,我们已经把人抓起来了,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彭江问他,“怎么处理?抓起来教育教育,然后放了?” 高主任见他开始呛警察了,立刻走上来压他的脾气,“你这小子,又不是没学过《森林法》,蒋麻子乱倒垃圾破坏了植被,影响了森林的生态环境,这些不会只教育教育他就完事的,你要相信警察同志,他们会秉公处理的。” 卢易听出了高主任这番话的意思,听起来像是在劝彭江,其实在给警察提醒。 周二三也不是个傻子,他也听了出来,他对林场不放心他处理村民的几人说:“现在都21世纪了,什么都会按照法律法规走,不会因为他是贫困户是弱势群体我们就偏帮他。只要他犯了法,那么,法律绝不徇私,我向你们保证。” 彭江依然一肚子气,不过,周二三都这样说了,他也不能真去跑派出所打蒋麻子啊。他忿忿呼气,“蒋麻子这么干是不是为了钱?” “这两天审过了,是。”周二三如实说:“蒋大壮是贫困户,自己不思进取,总想着干点挣快钱的方式,他之前作为贫困户被安排在诺水河林场工作过,因为太懒惰、不听话,又闲护林员工资低、拿钱慢,后来就不干了。” 周二三叹了口气,“他联系了几个村的人,说是可以帮他们将垃圾送到定点垃圾场填埋,谁家给他钱,他就去谁家收垃圾,因为价格合理,好多人为了图方便,就让他成了村里的收垃圾户,帮着他们处理生活垃圾。” 周二三摇摇头,继续说:“可是,处理垃圾要租收垃圾的车子运到很远的地方,蒋大壮不愿意花这个钱,也就想到了他巡林时发现山上有大面积的土地可以填埋垃圾,这就开始干了起来。因为在浴河住着,他不可能跑诺水河的林区去填埋,这就选择了在村子附近干这事。” -- 第20页 柳二爷朝着一旁‘呸’了一下,“贫困户怎么了?贫困户就能为所欲为了?我们这里的小泉也是贫困户,政府给他找了这么个护林的工作,人家干的兢兢业业。所以说,干这么缺德的事情就是他人品有问题,与其他无关。” 彭江握紧拳头,他咬了咬后槽牙,“这事儿蒋麻子干多久了?” 周二三回:“三年了。” “草!”彭江急的跺了跺脚,“这事怪我们,没有早点发现。”彭江自责起来。令人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哭了出来。 高主任立刻来安慰他,“小彭这事不怪你,怪我,你别太自责。” 柳二爷眼角也浮现湿气,他忍着泪拍了拍彭江的肩膀,心里也很自责。 这一幕是卢易没想到的,他盯着平常很牛气也很讨人厌的人,没想到他会为了这座林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来。 彭江抹了一把眼泪看向高主任,“我已经跟林业站报备过了,为了防止虫害蔓延,那片林分染病的白桦都不能留,这几天就要连根拔除……” “好。这事儿你去办吧。”高主任可惜地叹了口气。 彭江没再说什么,他转身离开了屋子。柳二爷同两位愣怔原地的警察道了个别,也跟着彭江一起离开。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高主任对表情惊愕的周二三说:“我这里的孩子都深爱着这片林子,让他们砍掉那些悉心照料、小心呵护过的树木,他们心里肯定难受。更何况,砍一棵树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而种一棵树需要花费他们几十年。连根拔起的树,就是在剜他们的心…..” 高主任揉了揉眼角不再说话。 “理解了,理解了。”周二三有所触动,他对高主任说:“麻烦您转告彭江,我们和电台合作的节目里,一定会大篇幅普及保护森林的法律法规,尽量不会让这种悲剧再次发生了。” 高主任道了谢,送他们离开。 卢易全程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本来还毫无感觉地听着这件本以为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却没想到,会被彭江这一个男人的眼泪在内心激起一层涟漪。 他摇着轮椅行驶在回去的路上,他看了看身边的那片林子,突然有了较之以前更大的愧疚。他本来是想利用这座林子治愈自己或者逃避现实,却从未想过,这里生活的这群人对林子是毫无所求的。 与他正好相反,他们是来治愈和赠与林子东西的,并不想从林子那里得到什么。相比之下,卢易觉得自己渺小了好多,也可笑了好多。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 卢易不知不觉在林子四周徘徊了许久。 他推门而入时,躺在床上的彭江听到声响翻了个身。卢易看他没看自己,也就没有理睬他,两人沉默地各干各的。 卢易换了睡衣准备躺下时,突然听到彭江对他说:“谢谢。” 看向躺在床上的人,卢易见那人背对着自己,也就没有回答他。至于这一声‘谢谢’,卢易知道他在谢自己什么。谢他发现了垃圾袋从而让林区发现了潜在的威胁,谢他找到了指认罪魁祸首的垃圾碎片,让警察快速的抓到了凶手。 可是卢易不觉得该接受这声感谢,毕竟,这不是他自愿或者想要表现自己而做的事情,更不是他为了保护这座林子而做的事情。这只他的一种本能反应,他就那么发现了去做了而已。 接下来的半个月,高主任将他珍藏的收音机放在了餐厅,他知道大家和彭江一样,都因为蒋麻子倾倒垃圾害了一片白桦的事情难过,所以,他想让大家听听收音机放松一下。 午饭和晚饭时点的广播内容是警局和电台合作的普法栏目:民警小周二三事。 唯一让他们欣慰的是,这半个月的普法节目都是普及的环境保护法和森林法,让更多的人开始了解了森林与人和谐相处的重要性。更给那些靠着山林生存的村民们提了个醒,若是森林消失了,他们也会跟着消失的。 因为白桦林分虫害这事的影响,入秋的爱林护林宣传月显得更加重要起来。 高主任向大家征集的宣传口号今天就要他们上交,到时候林区会和乡镇环卫办一起进行普及宣传活动,将条幅挂在村子里、山林边和公路上。 例会开始前,大家拿着会议记录本讨论每个人自创的宣传口号。 今年冯正犯法被抓,所以柳二爷代替了他的位置,第一个开口讲了自己想让拉挂的口号: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小泉作为搭档皱眉嫌弃,“这是自己写的吗?” 柳二爷笑笑说:“虽然不是自创,但我觉得这句说得真好。” 刘多金清了清嗓子说了自己创作的宣传口号,“致富之路,多多种树。” 彭江难得调侃他一句,“真符合你的名字。” 刘多金兴奋,“果然是好兄弟,我就是根据自己的名字设想的口号。” “呵。”彭江不接他的话。 “听听我的,也是短小精悍型的。”小泉拿着本子念,“生命无价,砍伐无家。” 柳二爷鼓励他地点点头,“还可以,挺顺口也挺好记,教育意义也强。” 牛牛支支吾吾地说:“我的有点长,我第一次写,不知道写的好不好?” 刘多金善意地笑给他看,“讲来听听才知道好不好。” 牛牛抿抿嘴,“偷猎乱伐是犯法,爱树爱林爱大家。” -- 第21页 刘多金捂着肚子大笑,“爱大家怎么听起来像‘爱打架’。” 被他一笑,牛牛不好意思起来,“那我再想想,再换个。” “换什么换,好听得很,你别理他。”彭江打了刘多金一下,让他别再逗小孩了。 “对对对,写的不错。”刘多金抢过牛牛准备划掉口号的笔,“我逗逗你,你还当真了。”为了不让牛牛再多想,他直接转了话题,“小彭,你今年也是第一次写吧,写了啥?” 彭江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股子要朗诵的样子,四周人群也就配合他的安静下来。彭江对眼皮下的众人昂起头颅表示满意,“老子写口号,不求押韵,只求务实。”说着,他边比划边念道:“谁敢乱砍乱伐,谁敢偷猎捕杀,等着老子办你吧!” 底下传来喝彩声和起哄声,彭江觉得自己写的一定会是历年最好最具有杀伤力和震慑力的宣传口号,若是做成了宣传标语挂在各个地方,这类硬核标语一定会让对森林有所企图的犯罪分子闻风丧胆。 “也就你能想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口号了。”高主任走进了会议室,大家慢慢安静下来。 彭江撇撇嘴坐下,吊儿郎当地靠着椅背,一旁就是沉默不语坐轮椅都很笔直的卢易。他对那人不忿地哼了一声,“整天端着,也不觉得腰疼。” “都安静啊。”高主任虽然用了‘都’字,却瞪了彭江一眼。 彭江磨磨唧唧地坐直了些。 见他现在这副样子,高主任其实还挺开心的,这才是彭江最初的样子,桀骜不驯又痞里痞气。冯正出事的那些日子,这孩子跟长大了长残了一样,让高主任有些招架不住,如今看他还是小孩儿的心性,高主任反而放心许多。 高主任拿出笔记本开始宣读例会即将展开的进程,“这次开会我主要强调三件事,大家认真听好啊。第一件事是宣传标语报送的事。大家写的标语我都已经看到了,其中,我觉得适合送往市林业局的是卢易写的,很深刻也很有灵魂,大家可以学习一下。” 所有人都朝轮椅上的男人看去,只有他淡淡地听着不像是说自己的话。 “你写的?”彭江瞅向不苟言笑的人,抢下他手里的记录本看向他写的标语。 刘多金好奇,“小彭,你愣着干什么,倒是读读啊。急死我了!” 柳二爷见彭江不说话了,他觉得奇怪,就拿走那个记录本准备读一下。他也愣怔了一两秒。 “咋啦?中邪了都?”刘多金坐的离他们有些远,不然早就去拿本子了,“到底写了啥?太好了吓着了吗?” 柳二爷咽了口唾沫,“不是太好了,是太深刻了。是我们一直想说,却不知道怎么表达的话。” 他准备念出来时,彭江将本子重新拿了回去,他说:“我来念。” ☆、树医 所有人都静下来听彭江读。 只听彭江沉声说:“一把斧,砍下的是森林的灵魂,种下的是我们的希望。”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写?” 卢易回看他,两人第二次近距离视线对接,这次彭江没有从卢易眼中看到可怕的东西,反而看到了细微的温柔。 对问这种无聊问题的人,卢易懒得回答。他其实是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答。没有什么为什么,只是想到了就那么顺手写了出来。 高主任对打断例会的彭江喊了话,“你说为什么?当然是人家卢易爱这片林子啊。”不再理睬无纪律的人,高主任继续说宣传标语的事情。 “若是咱们这里推送的标语能被市局选中,会是今年的大光荣,咱们林场还没得过这个荣誉呢啊!”他敞开声音说着。 彭江凑近卢易,压低声音问他,“你是因为高主任说的那个原因吗?” 卢易瞥彭江一眼,依然不想理他,因为他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因为高主任说的那个原因写了那句话。他或许会喜欢这片林子,但现在没有。 彭江咬咬牙撤回了身子,他见卢易不理自己,也就不再睬他,两人又恢复了不认识对方的模式。 高主任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第二个要说的事情,是刘多金和刘牛牛巡林时,及时发现了一个村民抓了一条松花蛇准备去卖。他们向村民普及了野生动物保护法,并很好的将我们的主旨宣传了出去。事后呢,村民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条蛇也放归了山林。在这里,我要对刘多金和刘牛牛提出表扬。” 刘多金带着牛牛站了起来,对给他们鼓掌的同事们点头表示感谢。 等表扬事件说完后,高主任继续道:“最近咱们林场虫情的事情上级高度重视,并组织专家组和我们一同调查、防治虫害,回去后,每人都写一个治理方案出来给我看看,若是积极有效的,我会向专家组反应作为采纳。还有啊,新来了一批杀虫器械和药品,一会儿彭江你去领一下。” “知道了。”彭江有气无力地回。 例会在高主任离开后彻底结束。彭江接了命令开着破吉普去镇上的林业站领除虫物资。路上,他看到诺水河林场的宣传标语已经开始悬挂,就不自觉地想起卢易写的那句话。 他记得师父冯正带他巡林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座林子是有灵魂的,你要好好爱护他。” 看了那个卢易写出的宣传口号,彭江有一刹那以为冯正回来了。 -- 第22页 他握紧方向盘,给车子加了些速。他想让风声压过他纷乱思绪给脑子带来的噪音,他想冷静清醒一下。冯正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已经过去了,他要继续他们的使命才行,他不能再去想这件事情了。 宣传月在立秋当天开始,要持续一个月。 每每这个时候,芳姐都是最开心的。她的主场优势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存在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管理的图书室负责给大家派发印制的标语和宣传页,大家都需要向她申请宣传用具才行。 今年还有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她向市图书馆申请了图书捐赠,得到了一张捐赠清单。这在往年是很难做到的,她为此申请了四年,终于在今年听了卢易的建议后,得到了市里的回复。 卢易只是让她在申请理由的开头加上一句:首都来的医学博士参观了浴河林场的图书室后,给我们提出了几点建议…… 见她要来了一车半新的捐赠书,高主任决定扩建一下图书室,将隔壁空着的屋子也给了她。这让芳姐一度觉得,彭江肯定将自己想介绍侄女给卢易做女朋友的事情告诉卢易了,卢易才肯这么帮她,让她获得了博士才能有的成功。 观察到了卢易的能力和他对自己的帮助,芳姐考虑着要不要把侄女叫过来和卢易见见面。 宿舍区,柳二爷对忙活着的小伙子们喊:“入了秋,忙活事儿就多了,大家都打起精神啊。” 他喊完,对坐在院子里晒暖的卢易招招手,走去坐在了他一旁的石凳上,柳二爷问他,“你这腿啥时候能好啊?” 卢易淡淡回:“差不多能走了。” “差不多不行,那还得再养养。”他指了指林场的人,“你别着急加入他们,先把伤养好了再说。这些小子精神头都好,干多少活都不觉得累。” 他打量西装革履的人一眼,笑着说:“找个得空的时候,我让彭江带着你去县里买几件衣服吧。你穿成这样现在不显,等进了林子可就不方便了。而且走林路最好穿防滑的鞋,皮鞋就别穿了,免得你日后养好了腿,再因为山路打滑摔了腿,那多难受。” 卢易点点头。 半晌,他开口问柳二爷,“入秋后,这里的事情很多吗?” 柳二爷‘嗯’了一声,解释,“这个季节会有村民偷着烧秸秆,我们要经常下村宣传,让他们到统一的地方由我们监管着烧才行,否则很容易引起火灾。还有就是,有村民会偷摸摸地开垦山地种白萝卜,我们巡林的频率要加急加快才能应付。唉!春末防他们种玉米,入秋防他们种萝卜,天天跟打仗一样。” 柳二爷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入秋后天气很干,容易引发山火,或者入了秋,游客进山,带了明火的工具,我们都要及时发现避免火灾险情。秋火要是在森林里燃烧,那是很难扑灭的,这火一旦点燃,对咱们整个森林系统将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一定要小心才行。” 卢易再一次点点头,“那冬天呢?有特别的地方吗?” “冬天……”柳二爷想了想,“冬天有好处也有坏处。我认为的好处是,如果下了雪,覆盖了积雪的树木不易燃烧,那它对森林火灾防护很有利,但我们也不能松懈,这雪有时不是完全奏效的。我认为的坏处是,村民或者游客喜欢随手扔生活垃圾,垃圾遇寒很容易结冰,冻在地皮上不好清理。” 卢易了然,不再问问题。 柳二爷猫了卢易一眼,“怎么了?坐的无聊想加入战斗了?” 卢易神色淡淡,唇瓣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柳二爷拍拍他的轮椅背,“好好养伤不要着急,只要你愿意长久地待在这里,总有你加入大家的时候。”他去看卢易受伤的右腿,说实话他很好奇,这里好像没人了解卢易的事情,更别提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了。 卢易在他们眼里像个好看的迷,光鲜亮丽又神秘叵测。那群年轻人喜欢看卢易风光无限、魅力无限的样子,他往那里一坐,他就是他们曾经梦想成为的样子。而柳二爷不一样,他经历过风光的日子,他反而想知道卢易背后的故事。 犹如自己曾经来到这片林子一样,他是带着某种原因而来的。卢易他一定也有一个理由和原因,而柳二爷知道,卢易这么个人,突然的选择来这里,那他的曾经肯定会让人惊异和震撼。 “卢易。”这是柳二爷第一次喊了卢易的名字,他问面无表情的人,“你相不相信苦尽甘来?” 卢易眉梢微动,平静回他,“苦尽甘来又如何?糟糕的阴影不会消失,就像慢慢成长的年龄。” 聊这两句,柳二爷已经精明地察觉到他并不能给卢易带来多好的安慰,与其让他对聊天产生反感,不如先搁置了对他的好奇。柳二爷成熟地转移了话题,“好好的提年龄做什么?” 他笑着说:“我可觉得自己还年轻呢。每天跟二十几岁的人凑一起玩也不觉得有什么障碍。偶尔那么几次想起自己已经四十了,倒有一丝疑惑,总觉得我不是我。” 卢易嘴角微微挑起,没有就自己提起年龄这事儿做解释。他知道,柳二爷的聪明劲儿只是想聊些轻松的话题,年龄上的无意冒犯,是他调侃自己用的工具,他并不在乎。 月中,市局将采纳卢易宣传口号的文件下发到了浴河林场,高主任为此高兴坏了。他专门给诺水河林场的韩主任打去了电话炫耀,又印刷了一批条幅将标语挂了起来。 -- 第23页 秸秆燃烧这事儿今年林区批了地方,为了避免发生明火意外,高主任让柳二爷和彭江一起负责这件事,他还为此找了卢易一趟,看了看他腿伤的情况,见他情况已经大好,让他也跟着去帮帮忙。 这天清晨,卢易起床换好衣服,这次是件藏蓝色的西装和白衬衫,他像是市里派下来的督导组成员,站立后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 彭江坐在床上不情愿地等他。因为高主任特别打了招呼让他照顾点‘瘸子’,他知道拒绝总是无效的,这次就没费口舌。手里捏着昨天巡林时摘的野山楂,一边吃一边看卢易整理衣服。 他见卢易推开了轮椅,又见他扶着床尾移动到了书桌前,又扶着桌角移动到了窗户处。察觉他走路虽然有了较大的进步,却依然需要借助外力。这在平地上还能挪动挪动,若是上山过河怕是会很危险。 未免卢易被带去工作时还好好的,回来时再回归轮椅人的生活,也为了避免高主任对他劈头盖脸的批评教育,说他没有照顾好队里的同事,彭江为了以防各种万一,觉得要给卢易加个防护才行,“那个……你,坐下先等着。” 他放下手里的野山楂,朝门外走去。 ☆、树医 转入杂物仓,彭江在物料区翻找了好一会儿,找到一根梯子型的树枝和布匹边角料,他拿起锤子敲敲打打折腾一顿,把有限的东西用在了树枝上,将它变成了一根辅助行走器,俗称拐杖。 拿起小刀砍去突出来的一些树干将它磨平,又找到磨砂纸在树枝上来回打磨,去除了木头上可能扎伤卢易的倒刺。彭江将拐杖打磨平整后拿在手里试了试。想象着卢易的身高,他觉得这个拐杖还挺合适的,就带着它跑回了宿舍。 “给。”彭江话没多说,将拐杖递给了卢易。 卢易接到手里后看了看,拐杖被着急做出的痕迹格外明显。扶手的墨绿色布条缠裹的凹凸不平,拐杖底端用砂纸磨平的印迹因为没有使用过显得格外清楚,树皮没来得及剥去所以拐杖看起来不太美观。 “谢谢。”卢易自己也察觉到,没有轮椅或者其它东西支撑身体,他很难独自走几步。现在有了这根拐杖,他有了借力点,右脚走起路来就轻松多了。 彭江撇撇嘴,“不用谢我,也不知道是谁丢在仓库不用的东西,扔那里也是浪费,不如给新来的瘸子用。” 卢易没理他的胡说八道和冒犯性言语,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了起来。 腿上的伤在他来林场前已经调理休息过了,所以疼痛感现在已经察觉不到。卢易只是坐了太久,需要重新找到被引力吸住双足的感觉和血液上下窜直流淌的感觉。等适应了地面和坡度,适应了周围的一切,卢易走起路来开始得心应手。 他拄拐来到吉普前,坐在后排的位置,收了拐杖到一旁。他没放开那根棍子,或者说他可以先将棍子放下等用的时候再拿起来,他却在将它一直捏在手里,面无表情地坐车等待着。 柳二爷带着手持扩音喊话器和红袖章赶来,他和彭江同时上了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没去打扰腿脚不便的卢易。 分发了红袖章给车里的人,柳二爷见卢易那么好料子的西服就要被别针扎入时觉得格外心疼,他借机对开车的人说:“小彭,等事情忙完了,你陪咱们博士去买几件巡林时穿的衣服吧。” “我忙得很,没空。”彭江透过后视镜看了卢易一眼,见他已经坐好,缓缓启动了车子。 柳二爷笑笑说:“顺便的事儿。就明天,高主任不是让你去市里采买帐篷嘛,你跟博士一起去。你看他现在行动也方便了,还能给你帮帮忙。错过这次机会,你再去市里不知道啥时候了。” 彭江撇撇嘴,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柳二爷扭头对卢易说:“明天买衣服鞋子时让小彭给你参考一下,他知道咱们平常穿戴什么最舒服。” 卢易淡淡点头,他看了眼彭江和柳二爷,见他们的衣服总是那么两三件,林场好像也没有统一的队服,就对柳二爷说:“市里有没有制衣厂?” “不用太夸张,去店铺买个几件就行,找什么衣服厂啊。”柳二爷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准备给大家定制队服。” 柳二爷惊讶看他,“真……真的?”他知道卢易有钱,所以没打算客气。 “真的。”卢易神情淡然。 柳二爷笑嘻嘻地看向彭江,“大家伙儿今早还在讨论这博士是哪位神仙呢。这不,他自己就说出来了,他是财神。” “没出息……”彭江虽然不屑地说了这么个词,但他对即将添置新衣服也格外开心。 毕竟,他好几年没买过新衣服闻过新料子了。首先在山里用不着那么多衣服去显摆,来来回回就他们十几个人,买了新衣服也不知道穿给谁看。其次,他还想存点钱,以后娶媳妇用呢,所以买衣服这种事,以后买给媳妇儿就行了。 三人来到浴河村,村长已经领着十几人的队伍等在那里了。 见了彭江和柳二爷后,他与他们握了握手。再看后排走下的卢易,村长立刻精神起来,“今年还有领导督导啊?” 彭江忍不住笑了起来,柳二爷解释,“这是我们这里新来的护林工,叫卢易。” “护?”村长见他衣着不凡实在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他是不是微服私访,不能给村里人说明情况啊。” -- 第24页 彭江实在受不了了,就对村长说:“是你理解的那样,总之,今年有领导在,你们一定要配合工作,不能出现任何问题啊。” 村长极其配合地点点头,“你们放心,这次我们村绝对听从指挥,这些秸秆除了留下来喂牛的,其它都统一收了上来,一定集中焚烧,不留一点安全隐患。” 彭江点点头,“那就行,咱们开始吧。”他对无语地柳二爷挑挑眉,凑近他说:“这衣服不能让人家白穿了,能利用就利用一次吧。” 柳二爷冲他无奈地摇摇头,跟着村长走去清点秸秆数量了。 五辆牛拉车装满了捆好的秸秆,村长摇臂指挥,车队和人群跟着彭江朝集中燃烧点走去。 卢易拄拐杖走在队伍最末,村子里有好事的人伸头探脑地不停张望。卢易察觉,有个穿粗布衣的年轻男人见他回看自己时心虚地扭头回了家。那人长相端正,没有贼眉鼠眼的面相,看着不像个坏人,反而因为戴了眼镜,显得像个书生。 卢易停下步子,他看大部队有条不紊地走着,不像会出乱子的样子,也就没打算跟着过去。他转了步子走到了方才消失的那个年轻人的家门前。 “这户住的谁?”卢易问旁边对他恭敬又好奇打量的男人。 “领导,这是菜壤家。”男人格外殷勤,好像和卢易说几句话他就光彩起来一样,全程对卢易一直笑嘻嘻的。 与此同时,有想和卢易搭话的人站了出来,“领导,菜壤家没有交秸秆,他都留在家里了。” 卢易看向打小报告的人,“为什么不交?” “说是做实验,他有点文化水平,想法儿和我们不太一样,神经兮兮的。” 卢易想起菜壤刚才的表情,再结合打听过来的消息,他决定见一见这个留下秸秆的人。 轻轻敲了敲菜壤家的门。一分钟后,一个老太将门打开了。 看到华服裹身的卢易,老太表现的很紧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问什么,盯着卢易也不吭声。 “菜壤在家吗?”卢易淡淡问。 老太像是得了命令一样,立刻去拽菜壤过来,“你小子,不会惹什么事儿了吧。”老太有些担忧的声音传来。 菜壤被拽到门口时,看到卢易在等他,与他方才的眼神对视让他对这个人有印象。他想,这是林场派来指挥工作的领导,他其实想跟这个领导讲话来着。但是他在这个村子总被说成神经病,所以他不自信这样一个领导,是否会跟他讲上几句话。 “我能进屋吗?”卢易看向戴眼镜的年轻人。 “可……可以。”菜壤给卢易让了位置。等卢易走入院子后,菜壤扶着老太也进了屋,然后关上了院门,阻止了村民的偷窥。 “怎么进他家了?” “是不是他没有上交秸秆,被认为想要私烧……” “那就是惹事了啊。” …… 村民聚集在一起讨论着难得发生的新鲜事。 院子里,卢易拄拐走到一个木椅上坐下,他拒绝了菜壤给他倒水的动作,直奔主题问他,“为什么不上交秸秆?你打算私烧吗?” “不不不,不是。”菜壤指了指院角堆放的并不多的秸秆,“那个是我留下来做实验用的。” “做什么实验?”卢易见他进入正题,也就不着急催他。 “我……”蔡壤看了看一旁面色担忧的老太,应该是怕她担心自己,就对她说:“阿奶,你先进屋去。” 老太不敢面对卢易,也不大能听清他们讨论的问题,就先回了房间。 等老人走了,菜壤才说:“我觉得,烧了秸秆太浪费了,而且污染空气,所以毕业后的这两年,我一直在研究秸秆再利用的方式。我也知道,很多省市都开始了秸秆回收,只是咱们浴河发展缓慢,政府资金不充足,所以没办法给每户秸秆回收的钱,这个项目也就没人提过。其实,咱们浴河有很多村子,废弃秸秆也不少,若是都进行了焚烧,容易引起森林大火不说,也会造成环境污染,我觉得常年焚烧秸秆的方式不合适。” 卢易淡淡动了动嘴角,“你觉得,有什么合适的再利用方式?” 菜壤见卢易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情绪激昂起来,“秸秆其实有很多用途,不一定非要烧掉的。就比如说,它可以做肥料、饲料、工业原料、基料和能源。它有很多可以综合利用的方式,政府若能支持咱们浴河搞秸秆回收,我相信,这些东西就不用被烧了。” 卢易点点头,“你说的是对的,这种综合利用的方式国外有先例。只是,在国内试行的话还需要很多努力才行。这种专业面临着技术不成熟、投资大、效果差的窘状,一来是农民着急烧,政府急于堵,两方有争执,二来是,做这种秸秆回收行业的商人太少,毕竟没有政府大力的支持,他们嫌弃利润低,就不愿意干这行了。” 菜壤激动地点点头,“没想到,您还知道这个。我以为浴河这地方,没有人会愿意跟我讨论这么费钱费事的事情,大家都觉得,一把火烧了都能落个干净。我这种假借污染环境之名的人,是杞人忧天。” 他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你看看现在的空气,看起来不像会受污染的样子吧。以后可说不准了。” 卢易打量他一番,“你有工作吗?” 菜壤摇摇头,“我在家里帮阿奶捯饬农田。” -- 第25页 “那你想不想去招商局工作?专门负责秸秆回收企业的招商引资项目。” 菜壤一怔,“我吗?”他不自信地回,“我的学历够不上吧,家里没钱,我只上了技校。” 卢易淡淡一笑,“本事和心思与学历无关,如果你能保持这种初心,我就帮你引荐这份工作。” 菜壤激动地转了一圈,他用对天发誓的姿势看向卢易,“您放心,我不会忘记我的初衷,我会努力为秸秆回收和秸秆综合利用的目标奋斗的。” 卢易站起身,即使拄着拐,他在菜壤的心里也显得格外高大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独自战斗,我会帮你联系环保局和经发局的人一起组建这个项目,希望不久的将来,你们能为浴河带来不一样的改变。” “不……不一样的改变?” 卢易淡淡说:“若是能引入企业参与秸秆回收项目,也会为许多家庭提供工作就业的机会,大家不用只靠一亩三分地过穷苦日子了,到时候,这也会是你的功劳。” 菜壤眼含泪花,“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这片土地养育了我,我就会用我的全部去回报他,像是那些护林工回报山林一样,我也会在自己的岗位上守护这里的灵魂。” 卢易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见菜壤家的大门被人猛地撞开。 ☆、树医 彭江举着护林刀冲入蔡壤家的院子,他挡在卢易面前,对着蔡壤举刀叫嚷,“臭小子,你想干嘛?你敢碰他一下,老子灭了你。” 蔡壤愣怔,不知道彭江是什么意思。 彭江见他装傻,扭头看了看卢易的情况,看到他身上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对蔡壤吼道:“不交秸秆本来就犯错了,你要是敢因为这事儿伤害人,我告诉你……你他妈就惹大事了。” 蔡壤咽了口唾沫,他无助地看向卢易,希望能从他身上寻求一点提示,却见卢易也是一脸雾水的样子,他想,今天可能要被这个凶神恶煞的护林工撂倒在这儿了。 “小彭。”柳二爷推开院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努力挤进院中。 “这都是误会。”柳二爷见彭江举护林刀的姿势,立刻走来按下了他的胳膊,“博士不是被蔡壤家抓进来的,是他自己走进来的。” 彭江看了看柳二爷,“什么?” “你自己问问博士。”柳二爷示意他去看冷着脸的卢易。 彭江收起刀子面对卢易,“你自己进来的?不是这个混小子发现事情败露把你‘绑架’了?” 蔡壤终于反应过来,立刻解释,“哪个嚼舌根的胡说八道?我哪敢绑人啊,是领导他自己来找我的。”说完,他向卢易看去。 彭江见卢易全身无事表情淡定,想这事儿应该是有乱传话的在中间捣鼓。他撇撇嘴瞪向蔡壤,“最好是这样。”说完又朝卢易来了句,“你个瘸子不好好跟着队伍,乱跑什么?” 他拍了拍身上烧秸秆的灰末,气鼓鼓地走向院外,“看什么看啊?让开。”他推开好事的人群离开了。 蔡壤见气场强大的人消失后,害怕地吁了口气。 “走吧咱们。”柳二爷笑着对卢易说。 卢易点点头,临走时给了蔡壤一个眼神,表明他们刚才谈的事他都记得,会给他回信的。 秸秆焚烧的任务还没完成,彭江继续站着看管现场。回想方才,他刚刚点燃秸秆,准备提醒柳二爷和卢易小心风将火苗吹走时,发现卢易不见了踪影。他以为他们走的太快,卢易腿脚不方便就跟丢了,立刻让村长接了指挥权,自己则跑去找卢易了。 沿路寻找,他都没有见到卢易的身影,直到回了村子里,他看见有一群人聚集在一户人家的院门前,他就上去打听。不知道哪个爱挑事儿的也不明白真相就对他说,领导发现蔡壤家没有上交秸秆,被蔡壤抓进院子里去了,到现在都没出来。 彭江一听欺负到自己人头上了,怒气立刻被点燃,这才出现踹门闯入的那一幕。 盯着秸秆窜动的火苗,彭江气还没消。他现在真不知道自己的生气点是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堵堵的。其实这种感觉,从他发现卢易丢失后就开始萌生了,直到现在到达了极点。 看卢易拄拐走来,他恼的不去看他,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卢易记得刚才他护自己的样子,对他这个白眼也就没有计较。 三人在傍晚时分赶回林场,将任务情况给高主任作了汇报,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食堂里,除了三四个吃饭的,其他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二爷奇怪,“人都去哪儿了?” 小泉收拾着餐桌说:“去图书室了。高主任前些天不是说让出个除虫方案嘛,大家伙的方案都没过关,这会儿又去研究了。”说到这里,他纠正一句,“也不是所有人,高主任采用了咱们博士的方案,专家组也认同了,这些天的除虫治理都是依据博士写的来干。” 柳二爷知道卢易不吃晚饭,所以这会儿问他写的是什么只能去宿舍找他。但见彭江在盛饭,就走去问他,“咱家博士的除虫方案你看了吗?” “看他的干嘛?” 柳二爷挑挑眉,“先说你的方案通过了吗?” 彭江没好气地回他,“你没听小泉说啊,都没通过,这个‘都’字,就包括我写的。” 柳二爷跟着他坐到座位上,“可是,你以前写这种方案很有一套啊,这次怎么就不灵了?” -- 第26页 彭江咬咬牙,“被比过了呗。高主任觉得,‘瘸子’写的比我的好。” “别老这样叫人家,人家现在会走路了。”柳二爷见他不高兴,也就不聊这个话题了,他自己去打了一份饭吃了起来。 小泉还没有发觉卢易的作息规律,见彭江和柳二爷来吃饭了,就问他们,“博士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 “修仙呢,不吃晚饭。”彭江冷冷说。 柳二爷瞥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就对小泉解释,“听说人家大城市有这种过午不食的养生说法,不知道博士是不是受了影响,所以不吃晚饭的。” “呵,养生?他就是中午吃太饱又不怎么走路,撑得吃不下了。”彭□□乱解释一番。 柳二爷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对小泉说起了今天发生的事,“你是不知道,咱们家这位仙儿是真神了。他一眼就瞧出了谁家私藏了秸秆,直接找过去了。” “一眼?”小泉不理解。 “是啊,听村民说的。”柳二爷嘴里喷着饭叙述,“说是他扫了一圈,锁定了一个叫蔡壤的人,然后在他家发现了没有上交的秸秆。不过数量不多,后来那个年轻人又将秸秆送过来让我们烧了。” 小泉惊愕,“只一眼就察觉问题了?博士的眼睛是扫描仪吧。” 柳二爷挑挑眉,“确实挺厉害,就从上次垃圾堆里找线索,我就觉得他这眼力不一般,这次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正在聊着别人的八卦起劲儿时,刘多金拽着牛牛跑来了食堂。 他一屁股坐下,吩咐牛牛,“快去打饭,我在知识的海洋快饿死了,我需要回归本真。” 柳二爷笑看他,“虫害治理方案写完了?” “刚刚交给老高,如果再被退回来,我就死给他看。”刘多金有气无力地说:“都怪咱们博士,写的太完美,高主任都觉得我们在糊弄他,这才决定全体重写的,以前都没这个规矩。” 柳二爷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多金继续吐槽,“整个图书室坐的都是重写的人,治理虫害的书就那么几本,还得排队看。”他提起书想起一件事,“不过,幸好博士提醒芳姐整理规划了图书室,我们找书才方便了些,否则,晚饭都不一定能吃上饭。要不然,我早找博士算账了。” “看看,人家也是很有用的。”柳二爷安慰他。 刘多金接过牛牛递来的饭,这会儿也不饿了,因为他想起一个八卦,着急说给大伙儿听,“给你们说个事儿,我刚刚去交治理方案时听到的。” “啥事?”小泉看向他。 “关于下午博士和一个叫蔡壤的人的事。” 彭江白他一眼,“我们是当事人,都知道了。” “知道了?可是事情是刚刚发生的,老高打电话的时候才说的啊。”刘多金疑惑。 彭江察觉,他可能说的不是自己踹开蔡壤家门的事,就问他:“什么事?” “合着你不知道啊。”刘多金斜他一眼,“听说博士拖关系给蔡壤找了个不错的工作,还给他定了个什么项目。具体的我也没听清听全,大致是环保和招商一类的。” 小泉奇怪,“他俩是啥关系啊,博士就给他找工作。” 刘多金耸耸肩,“不知道。好像博士挺欣赏他的,那小伙子应该是正派文气型的……” 彭江打断他,“你见过那人吗?” “没……没啊,怎么了?” “没有你在这里夸个屁啊。” “我没夸啊,我只是在复述听到的话,这是博士对那小伙子的形容……” “都被人家绑了还能夸出口。”彭江猛地喝了最后一口饭,不再讨论让人心烦的话题,站起身去洗碗了。 大伙儿被他一顿莫名其妙的操作弄得一头雾水,纷纷看向当事人之一的柳二爷。 柳二爷解释:“小彭和那个叫蔡壤的小伙子有些误会,闹了那么一下。现在误会都解开了,小彭可能还没回过味,明天就好了。” “他现在气性也太大了。”刘多金不理解彭江跟他生个什么气啊。 回到宿舍的彭江依然气鼓鼓的。他今天状态很奇怪,他自己也察觉了。但是他控制不住,他就是想生气,想找事,想发泄。 推开门看到换了睡衣的卢易正坐在轮椅上,那人借着灯光和月色在窗户边看书。 彭江没好气地嘟囔,“腿都好了还坐轮椅,回味啊。” 卢易放下手里的书本瞥了他一眼,见他阴沉着脸一股生气的样子。卢易未免与他发生夜晚会影响睡眠质量的争执,选择了默默忍受,没有作声。 见卢易不理他,彭江觉得今天护他的那幕真是白费感情了,这个白眼狼,就该被人打一顿,长长记性才好。 彭江准备躺下睡觉,察觉自己一身的烧灰,就去拿了换洗的衣服洗澡。再次回来时,他见卢易还在窗户边看书,云淡风轻、独自静好的样子。 “装模作样。”彭江沉声嘟囔后躺在了床上。 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他立刻坐了起来。 ☆、树医 “那个……”彭江走近卢易,“听说你的治理方案被采用了,我需要重新写一篇……给我看看你咋写的……” 卢易没有看他,也没有拒绝。他指了指旧书柜上的一个位置,淡淡起声,“绿色封皮。” -- 第27页 彭江来到书柜前,从上面他积攒的各种杂物中努力的捏了个笔记本出来,展开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本子,他看到了一行字:护林工日记。 打开笔记本,看向里面的内容,娟秀工整的字体扑入他的眼睛,瞬间让他的火气降了不少。他扭头去看卢易,那人对他拿自己的‘日记’没有反应,彭江就将日记拿到了床边。 彭江惬意地躺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翻看起卢易的‘护林工日记’。他在看内容前已经想过了卢易会写些什么。大致都是坐着轮椅到哪哪晃悠之类的话。要么就是说他见了个怪室友之类的话。 却没想到,第一篇日记就是他住进这间宿舍,他观察到的彭江作为护林工做的事情。 日记里记录了卢易学到的护林守则,记录了彭江做的很棒的工作,记录了其他人教给他的知识和建议。他很谦虚地记录了这段日子学到看到的东西,认真又仔细地为这些工作留下了痕迹。 彭江看本子里自己做了这么多事,被卢易描述和夸赞时,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突然设想,卢易让他看这本日记,是不是想误导他,让他以为他在恭维他,以后不再找他的麻烦。 对!一定是这样的。彭江告诉自己,要清醒,不可以被智商高的人迷惑。 警告自己后,彭江再看这些记录就淡定多了。 看了一会儿后,他找到了卢易写的‘虫害治理方案’的思路整理记录。那人先总结了几点林区病虫害高发的原因:一是对他们之前刚刚种下的幼苗可能被虫害进行分析,新栽种小苗树龄低,抵抗力低,对各类病虫害的抵抗性有限,相应爆发病虫害的几率会上升。针对这种病虫害的解决方案:优化育苗环节,在培育育苗时选择抗寒性、抗病虫害能力强的苗木进行培育。 彭江想,这份治理方案一定已经到了他上次领取幼苗时见到的那个‘树苗培育组’的眼镜男手里了。 再看卢易以‘食物链不健全’‘生态系统不完整’‘人为干扰强烈’‘管理不够完善’几个因素进行的发病分析和控制策略,彭江感觉自己和人家的大局观真是有天壤之别。人家不仅长得像领导,这思维和格局也是领导行列的啊! 彭江难得在心里夸赞卢易一番。 大致了解了‘写作’方向,彭江准备用笔杆子也碰撞出一片宏大的治理方案,他可不想在自己拿手的除虫问题上输给卢易。 坐在书桌前,彭江翻阅着资料和卢易的笔记开始奋笔疾书。 卧室里两个人,一个静默地坐在轮椅上看书,一股子岁月静安、生活如意的样子。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写字,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第二天一大早,彭江给高主任送去除虫治理方案,吹着口哨回来。他走进食堂,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后开始补充营养。他看了看食堂里的人,问准备饭菜的小泉,“博士呢?” “刚刚吃完饭离开了。”小泉指了指卢易消失的方向。 “哦。”彭江迅速扒拉了饭菜,洗了碗筷后跑回宿舍。 推门而入,彭江的视线锁定到了准备和他出门的卢易身上,看他拄着拐杖行动自如,想他腿上的毛病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出发了。”彭江背上斜挎包,拿了车钥匙先走了出去。 坐在车上等待着行动肯定没他快的人,彭江见卢易‘三条腿’地走过来,慢慢启动了车子。 “坐前面。”他见卢易准备往后排座,伸手给他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卢易沉默着坐了上去,手里的拐杖捏的死紧。 彭江边启动车子边看他,“松会儿手吧,也不怕磨出茧子。”他突然停了车,因为他看到卢易的食指尖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左右手都有,还挺对称。 他抢过卢易手里的拐杖,看扶手上面的布条包的好好的,不像是会擦伤手指的样子,他疑惑,“你手怎么回事?” 卢易看了看指尖,“割伤的。” “怎么割伤的?” “不小心。” “废话。”彭江瞪他一眼,“肯定是不小心啊,难不成还是故意的?” 他觉得和卢易说话真费劲,也就不再问他手指的问题,他猜想,应该是卢易走路不方便,被某种植物或者带刺的东西划伤的。 他斜眼看了看卢易握着的拐杖,见上面还有他上次没来得及剔除的树皮,想着割伤他指尖的会不会是老化的树皮呢? 两人沉默地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程,彭江的车子驶出浴河公路后转入浴河市区。 进入城市后的街道热闹起来,他们穿过几个十字路口,车子进入了一条满是批发市场的路。这里聚集着小商品、服装和日用品类的批发商,里面有林场采买物品的定点商铺。 卢易先陪彭江买了十顶帐篷,完成基本采购任务后,彭江带着他进入了服装批发市场。 卢易目测了几家彭江推荐的店铺都不满意地摇摇头。 “大哥,你准备买金丝银线做的衣服吗?”彭江突然有种陪女朋友逛街的感觉,他实在受不了在偌大的场子里不停转悠的感觉了,怎么比巡林还累。 见卢易一直没有抉择,彭江实在没了耐心,他拉着卢易进入一家店面装修看起来比其他家高大尚的铺子,“就这家了,不许再转了。”他给卢易下了命令。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笑嘻嘻地迎了过来,“两位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我给推荐推荐。” -- 第28页 “我们来买衣服,要很多件。”彭江说。 “好的好的,您看看我们这里的样式,有没有喜欢的?”老板打量了惹人注目的卢易一眼,再看他衣服的布料,轻轻呼了口气。 彭江没什么好挑的,只要是新衣服他就喜欢,他无所谓地说:“都不错,我看着都行。” 卢易走到挂着几版样衣前,摇摇头,“面料不好,看起来很廉价。” 彭江走到他一侧纠正他,“这个衣服方面你可就没我了解了,我们整天巡林种树的,要的衣服不用多贵,只要耐磨、耐穿、舒服和不褪色就行。” 老板精明地走来,他对卢易说:“我们这里有好料子,既符合这位先生的要求,又符合您的要求。” 彭江眯眼看他,“好料子你不直接挂出来,是不是看他穿得好,想蒙人坑钱啊。” “瞧您说的。”老板对帮忙的服务员招招手,“你去把咱们这里的镇店之宝拿出来。” 彭江好笑,“还镇店之宝,我告诉你啊,我旁边这位可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你想蒙我们,那肯定蒙不着。” 老板笑了笑,“不敢不敢,真是好料子,又耐磨又结实。” 服务员拿了一件衣服出来递给了老板。 “您看看,这种料子行吗?”老板将衣服拿给了卢易看。 卢易用指尖碰了一下布料点点头,“就这个吧。” 彭江蹙眉,拿过衣服试了试手感,“和其他的有区别吗?” 老板没给他解释,只对着卢易说:“这种料子啊,等的就是您这类买家,所以我平常也不怎么挂出来,反正很少人问。”他接着问:“您说要不少衣服,那衣服样式有选择吗?” 卢易回:“我要长期定制,给浴河林场办公人员和护林工穿的,样式你设计几版,我选中后批量定做,每年分春夏秋冬四季装给林场送去。” 一听是大单子,老板激动地说:“我这家店是新开的,正想积攒点客缘,这就遇到您了。我给您最优惠的价格,只要您能长期跟我们合作就行。” 卢易交了定金,留下了林场的地理位置,和彭江一起离开了批发市场。 车上,彭江看向土豪一样的人,“你知道林场多少人吗?护林工人数加上你就有18个。工作人员21个。你知道每人每年定那么好料子的衣服要花你多少钱吗?” 卢易淡淡回:“我算了,没多少。” “呵。”彭江不再说话,有钱人的世界他不太了解。 路过浴河市政府大楼,卢易想起一个人,他对彭江说:“转个弯,到市局去。” “干嘛?”彭江在路口调了头。 “我去见个朋友。” 两人停好车子来到到访人员登记台,卢易对值班的门卫说:“我找招商局的蔡壤。” 彭江听到这个名字脑子一懵,卢易和这个姓蔡的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两人等待蔡壤来接他们的过程,彭江白了卢易一眼,“你跟他也就一面的交情吧,怎么跟认识多年一样,又是给人家找工作,又是来看他的。” 卢易面无表情,“算是一见如故吧。” “屁个一见如故。”彭江白眼翻上了天。 卢易微微蹙眉,“你看起来很讨厌他,明明就见过一面,他好像没有得罪你吧。” “没得罪我就不能讨厌他吗?用得着你在这里帮他鸣不平吗?”彭江气恼,“你在这里等吧,老子累了,回车上睡会儿。” 卢易看着他离开,对他这莫名其妙就炸裂的脾气感到无奈。 ☆、木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车上等待的彭江心情很差。 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他指着倒影问:“你是卢易的司机吗?你是他跟班吗?干嘛等着他?” 这样自我质疑的打发了一会儿时间,他终于见到了卢易走出市政大楼的身影。他旁边跟着同样西装笔挺的蔡壤,两人看起来就是很搭的样子。 “人模狗样。”彭江评价了一下蔡壤穿正装的样子。 蔡壤送卢易到车子旁,本想对坐在车里的彭江打个招呼,缓和一下上次的尴尬,却见彭江直接无视他,让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尴尬。 蔡壤咧咧嘴缓解难堪,他对卢易笑了笑,“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你给我介绍的几个朋友也很帮忙,目前我手里的项目筹备进行的很顺利,相信招商不会太难。” “不要掉以轻心,要有备战的心态才行。”卢易叮嘱他一番。 “我知道。”蔡壤给他开了车门,“你路上慢点,有时间我去林场看你。” 彭江盯着腻腻歪歪不打算结束话题的两人,催促道:“天都要黑了,走不走啊?” 卢易对蔡壤点头道别。 “路上慢点!”蔡壤招手目送车子离开。 晌午艳阳高照,卢易对彭江吼他们的那句‘天都黑了’不是特别理解,但他不想路上和这个开车的人起什么争执,也就由着他胡说。 临近下午三四点,卢易联系的衣服商来到了林场。精明的老板亲自前来,表达了很重视这次合作的意思。 林场从建设以来,因为资金短缺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过统一制服的事,都是大家有啥穿啥。多数钱都用在森林里面,给这座林子添置了‘衣服’和‘用品’,大家伙从没什么意见。 这次听说有队服要发,还是按照季节来每年都有,大家格外开心。高主任觉得每年都发衣服太浪费了,依照大家衣服磨损情况和使用率,经过合计后改为了两年一发。他代表林场感谢了卢易的慷慨解囊。 -- 第29页 柳二爷写好了名单让大家去量衣服。精明的老板拿着他亲自设计的衣服样稿找卢易挑选。 卢易翻看着纸张上的样式,觉得都挺合适。他将样稿递给彭江,想让他出出意见。 彭江这人啥衣服都能穿,对挑选样式这种活儿可不感兴趣。他本打算拒绝,却见一张样稿里的设计格外新颖,整体看起来很酷,会格外衬托自己的形象,他当场选中了这版。 “就它了,看着又帅又舒服。”彭江递了样稿给卢易。 那是件类似冲锋衣的藏蓝色套装,设计的线条感十分强烈,穿上应该很好看。关键老板在这件衣服上多设计了许多口袋,还有配套的斜挎包,甚至有挂护林刀的配套皮腰带。可见,老板对他们这个行业专门做了了解。 见彭江和卢易对这套衣服的设计都很满意,老板拿出了另外几张纸,是成品后的立体图。衣服分别设计了两种颜色,老板介绍,“藏蓝色这套,是给咱们护林工穿的。藏红色这套是给咱们林场的办公人员穿的。” 卢易看立体图样衣的背上和胸口都有绣有字体,上面写着:浴河林场护林员。 卢易觉得样式挺合适,就是颜色不够醒目,在林子里穿明亮一些的颜色会容易让人辨认他们的身份,他向老板提议改动一下颜色。 老板又拿出一张样图,“这是我设计的‘巡山马甲’,选取的是荧光绿的颜色,这样在林子里就会十分显眼了。到时候咱们的护林工穿上我这些耐磨的衣服,再套上马甲,肯定格外潇洒和精神。” “这个设计不错。”彭江看起来很满意,毕竟那件冲锋衣的颜色他很喜欢不想要被改动。 卢易见彭江满意,他也没什么意见了,点点头选中了设计样稿,等待大家量好衣服后统一制作。 浴河林场发放衣服的消息传到了县政府,为了配合林场给护林工关怀和关爱,县区决定等做好的衣服到林场时举办一场发放仪式,到时候县政府也会送给护林工们一份小惊喜,并邀请了媒体进行报道,希望大家能够关注和了解护林人员的工作和生活。 两个星期后,服装发放仪式在浴河林场的办公区热闹举办。副县长代表县政府参加了这次盛会,并带来了给大家的小惊喜,县政府给每个护林工都送了一份人身意外险和见义勇为险,并代表政府和人民对他们的付出送去了感谢,给护林工们打气鼓劲。 彭江心里只想要衣服,他列队站立参加着仪式,注视着准备给他们服装,看到成品后觉得异常喜欢。 每个人手里都得到了户外冲锋衣套装、巡山马甲、红色袖套和一顶帽子,老板还为大家贴心的配了挎包和皮带。 经过这次媒体的宣传报道,其它地方的林场也开始纷纷效仿,注重起护林工的需求,配合着当地企业和政府,给护林工们发放了工服和福利。为浴河林场制作衣服的老板也成了明星商家,几个月内增长了无数订单。他为此,专门来感谢了慧眼识他的卢易。 “好看,真好看。”彭江在宿舍换上了新衣服,他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帅气,英姿。”他想了那么两个词来形容自己,心情瞧着不错。 卢易坐在轮椅上看这个脾气阴晴不定的人,察觉他穿上这身衣服确实增色不少,只是皮肤有点黑,否则,可以称上肤白貌美了。 彭江注意到了看自己的卢易,他扭头对他说:“愣着干什么?换衣服啊。” 话音刚落,他跑到卢易那套衣服前拿起来翻看,“听说这是老板单独给你的,他是不是加了回扣给你,我得检查检查。” 卢易知道他是玩笑话,也没在意,任由他把自己的衣服翻来叠去弄乱了。 经过翻找,彭江没察觉卢易的衣服有什么特别,他疑惑,“也没什么啊,为啥单独给你送来?” 卢易用指尖轻触了一下衣服,淡淡回:“料子比你们的好,是我经常穿的那种。” “你那种衣服的料子,结实吗?也就好看了点,中看不中用。”彭江可摸不出料子好赖,他对那件单独定制的衣服也没啥感觉。 精精神神地整理了衣服后,彭江拿起卢易身边的拐杖准备出门。 “拿它做什么?”卢易疑惑。 彭江漫不经心地回:“给你再改良一下。”因为他看到刚才卢易用指尖触碰衣服时,他那根指头上有细小的口子,看起来像是刚被利器或者倒刺划伤的。 彭江又来到杂货仓,敲敲打打、研研磨磨、装装卸卸的,终于完成了一件满意的作品。他拿着拐杖试来试去,觉得高低宽窄都合适,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他这双手常年和树木、工具打交道,肯定不像卢易那样细皮嫩肉,所以,卢易对拐杖的触感一定和他不同。 想了想身上柔软的位置,彭江举着拐杖在脸上试了一遍,没感觉扎脸后才放心的完工了。 他回到宿舍,将新打磨的拐杖递给卢易,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屋子。 卢易拿着比之前精致又美观的拐杖站起身试了试,察觉手感好了许多,他拄着拐在屋里走了几圈。 林场图书室里,芳姐接来了她的侄女,给她介绍着林子里单身小活儿的情况,尤其给她说了卢易的个人情况,并表明了她想让侄女见见卢易的想法。 芳姐一心觉得,卢易是对她侄女有心思的,所以才在各个方面帮助和照顾她,她可不能辜负卢易的好意和心意才行。 -- 第30页 芳姐的侄女叫周小楠。人长得格外水灵,名牌大学统计专业毕业。追求者倒有,但是周小楠更想找个志趣相投的,所以一直没有对象。她这次来林场,一是因为芳姐的一再要求,二是林场需要招统计员,她想来试试。 常年生活在林区,她对林子也有特别的喜爱。小时候她曾梦想过一直守着林子过日子,长大后这种想法依稀还有,所以,她准备来这里看看工作环境,顺便相亲。 最近林场在进行防火检查,各个部门都很忙,芳姐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卢易说相亲的事,这事暂时搁置了下来。周小楠的学历和专业程度一直被高主任看好,听说她有意愿来这里工作,高主任就给她先安排了实习的岗位,让她先体验体验。 用高主任的话说,现在的年轻人太浮躁,尤其是到了大城市转一圈后回来的人,都会向往大城市的生活,不会有几个愿意留下来守着贫瘠的林子过日子。尤其周小楠这样长相穿着都很洋气的人,高主任虽然认同她的能力,却觉得她不一定能长久地留在这里,就让她先在林场试试。 周小楠的到来赶上了浴河县的人口抽样调查,林场在抽中的区域内,她就开始配合县区的统计部门忙活起来。 这次调查需要填报一张人口抽样调查表,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如实填写。因为许多工作人员和护林工都将林场当家,长年住在这里,所以他们被当做集体户来进行调查,每个人都没被落下。 周小楠拿着调查表走入会议室,高主任已经组织了护林工等着她。周小楠特意找了找坐轮椅的人,却没有发现。 他问高主任,“人都来齐了吗?” “齐了。该填表的人都到了。”高主任指了指大家。 周小楠看向着装整齐的一群人,除了高矮胖瘦不一样,肤色都是统一的古铜色,看来是常年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周小楠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人员缺了三个。 她问高主任:“咱俩的护林工不是有18个吗?怎么少了三个?” ☆、木商 高主任解释,“有两个去巡林了,晚些去找你填表。还有一个是从首都来的,叫卢易。他在首都有编制,好像是单位负责填报。” “什么编制?”周小楠问。 “具体的不清楚。他来之前我就接到通知,说是涉及他身份信息类的表格文件都不让填。” 周小楠疑惑,“他是现役军人吗?这类职业的人群会由军队自己填报。” 高主任摇摇头,“他不是。” 周小楠挑挑眉,“那就剩服刑犯人了,这类人群由监狱统一填报。” “更不会是了。”高主任笑笑说:“反正有人给他填,你这里也省个事,就不用刨根问底了。”看了看手表,高主任对周小楠说:“我去打个电话,你们先填着。”他又对大伙儿说:“一会儿填完表格先不要走,我开个小会。” 座位上,刘多金碰了碰彭江的胳膊,“博士是啥身份?搞这么神秘。” “我怎么知道?”彭江填着表格没看他。 “你不好奇吗?” “我该好奇吗?” 刘多金好奇啊,他这个百事通遇到神秘的事情格外兴奋,“不行,我要弄清楚。”他自言自语说:“要找个机会问一下博士才行。” 彭江瞥他,“想什么坏点子呢?” “不是坏点子,是放松心情的事情。”刘多金压低声音,“啥时候不忙了带博士喝个酒呗。” 彭江拒绝,“他腿还没好呢,说不定吃着药呢,喝个屁酒。” “吃没吃药你不知道吗?你俩到底是不是宿友?” “人家比我奶奶都神秘,我怎么知道。” 刘多金蹙眉,“你奶奶?她老人家不是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吗?” “去世了我也知道些她的事情啊。”彭江想想卢易,“我屋里那位,他活着我都不清楚他是谁。” “唉!”刘多金感叹,“真是越来越让本宝好奇了。” 他无意间看到彭江填的表格,其中项‘家中是否有人在普查节点去世’,彭江选择了‘是’。 刘多金讶异,“你家有人去世了?” “我宿友。”彭江回。 “我靠!别闹!人家这是正经调查,你快别乱写。你如果选择了是,还要填写‘死亡人口调查表’,就你宿友的身份,轮不到你来报丧。” 彭江在原有的表格上做了修改,选择了‘否’。 他其实跟刘多金一样,甚至比刘多金更加好奇卢易的情况。这个人,从来到这里后就表现的与众不同。从他一直不打开的行李箱,从他的人脉和能力,彭江猜到他有不一样的身份,却无法想象这个身份职业是什么? 作为宿友,本应该是最能窥探和了解卢易的人,彭江似乎在跟化石一起住。他能看到他,感受到他,却不认识他。像是化石一样神秘的人,彭江想,他需要很努力的钻研和探究怕是才能知道他是谁,他曾经经历过什么。 大家填了一个小时左右的表格终于结束,彭江坐在座位上无聊至极。他催年龄小的牛牛,“去找老高来,就说我们都完事了。” 牛牛跑走后,彭江看到周小楠没有离开,就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周小楠用小指将碎头发勾到耳后,漫不经心地问:“一会儿卢易来开会吗?” -- 第31页 她特意点了这人的名字,加上几个林区的女人都打听过卢易的情况,明白事儿的几个人‘哇哦’的开始起哄。 周小楠有些不好意思,拿着表格准备逃离。 刚刚行至会议室的门口,她迎面撞上了高主任,还有和高主任一起走来的主拐杖的人。周小楠也去过大城市上学,却没见过这样白净的人。他和这片黄灰色的土地看起来格格不入,穿着护林工衣服时显得有些突兀,却很招人眼。 “小楠啊,表格填完了吗?”高主任看向脸颊烧红的女人。 “好……好了。” “那我们要开会了。”高主任给周小楠让了条出去的路,“你回去的时候慢点,我看天快黑了。” 周小楠低着头行色匆匆地离开。 高主任见她这副慌张样子笑了起来,“现在的孩子,给她讲两句关怀她的话就害羞。” 刘多金对高主任解释,“人家不是因为你关心才害羞,是因为见了意中人才害羞。” “意中人?谁啊?”高主任奇怪。 刘多金正准备开口,彭江不耐烦地说:“开不开会了,一个个都很闲吗?” 高主任被他这样吓了一跳,指了指他说:“最近思想觉悟有所提高啊,值得表扬。”他对大伙儿说:“都安静一下,咱们说正事。” 卢易拄着拐杖坐到了最后一排,他面前就是偶尔扭头看看他笑一下的刘多金,然后是打了刘多金一拳的彭江。他大致猜到了刘多金口中的那个男主角是谁了。 高主任看了看天色,“我今天说一件事儿啊,大家领了任务后就可以去吃饭了。”他展开笔记本,“其他林场近期发现一些木材贩子教唆村民把自用木材当商品材售卖,大家需要进村去搞搞宣传,近期也都盯紧点,免得这种违法乱纪的行为在咱们浴河泛滥成灾。” 他指了指柳二爷,“名单列好了吗?” 柳二爷递了个纸条给他,“列好了,两人一组下村宣传。” 高主任扫了纸条一眼,点点头,“你安排吧,别耽误巡林就行。还有就是,售卖木材这类情况你比他们了解,平常多给他们指点一下应该注意什么样的人。” “好。”柳二爷对大伙儿说:“别看这类人购买的是村民的自用木,就以为他们对林子不敢下手了。他们往往打着购买私人木头的旗号,偷偷到林子里伐木,所以这段时间大家巡林时盯紧一点。” 他看向彭江,对他挑挑眉。彭江会意,接着说:“帐篷已经买好了,必要时候,会分批组织大家睡在山里。”他对高主任说:“我有个提议,就是到村子里宣传时,最好能劝说村民进行举报,奖励咱们肯定给不起,所以,这类举报人群我们就找党员来做比较合适。” 高主任想了想,“这样吧,你们商量一个方案给我,若是可行,我们就按照方案有步骤的施行。争取把这个方案形成一个长期有效机制,我们和党员村民联合行动,也能减少一些我们的工作难度。” 会议散场后,柳二爷和几个代表留下来商量方案的制定。按理说,这种方案制定都是两人一组的搭档出其中一人参加的,所以彭江留下来时,卢易正准备离开。 柳二爷喊下了他,“博士,你也留下来帮帮忙吧,大家集思广益,争取将方案弄得充实有效些。” 卢易点点头,重新坐在座位上。 柳二爷说:“大家讲讲吧,到村子里宣传的时候,具体说些什么。” 彭江先提议,“还是要讲讲每年都说的几个问题,最好让村子里以开大会的名义讲。第一,要强调什么是自用木材,提醒村民自用木材私自售卖就要坐牢,就犯了滥伐林木罪。只有办理有效证件才能进行木材售卖的生意,免得被木材贩子骗走木头又犯了法都不知道。第二,要让村里严格把关审批指标,每年采伐指标要有限制,需要用木头的人家提出申请到村里审核盖章,然后报到镇上的林业站等待批准,这里面的环节一步都不能缺。” 柳二爷对做记录的小泉说:“这些都记上。”他看看彭江,“还有吗?” 彭江想了想继续说:“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建议宣传时直接切了大家卖树的念想。什么许可证都是虚的,自用木说不能卖就不能卖,我们讲的硬气点,别让他们以为有任何余地可使。” 柳二爷点点头,“是啊,跟村子里打交道,还是有一说一的好。要严格规定,一点余地都不能留。” 他看向沉默的卢易,“不知道博士对今天这个议题有没有涉猎或者研究。”他最近和卢易说话时的用词都特别的奇怪,好像特意研究和雕琢过,显得自己文化素养方面还行。 刘多金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涉猎’,还‘研究’,直接问博士想不想发表啥想法不就行了。” 柳二爷瞪一眼不理解自己的人,“咱这里都来博士了,咱讲话不得往高端上靠一靠吗。” “您还是别靠了,我听着哆嗦。”刘多金嘻嘻笑了两下。 彭江注意到卢易的神色,他好像对这个议题没有什么想法,坐那里明明就是一个听客。他想,或许卢易的储备里还没有‘涉猎’这方面的知识。他是个人,不可能啥都懂吧。 果然如彭江所说,卢易摇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个议题没有想法。 “那好吧,其他人呢?有什么建议和意见都说一说。”柳二爷看向大伙。 -- 第32页 几个代表看卢易不说话,都放开了胆子说了起来。会议差不多进行了四十多分钟,柳二爷带着集思广益的成果和大家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彭江准备去晚饭,他知道卢易肯定不去,也就没有等他。准备出会议室的门时,他看了看手里的记录本,不想拿着它占手上的地方,彭江打算让卢易把笔记本给自己捎回去。 他正准备叫他,却发现卢易还坐在座位上,是一副神色平淡却若有所思的样子。 ☆、木商 卢易这种愣怔的神情是他刚来林子时经常有的,彭江对他这副样子也是有小半个月没见过了。不知道他又遇到了什么事,或者想到了什么事,才会再次出现这种神情。 “喂!”彭江靠近卢易,他竟然一时没有察觉也没有反应。 “喂!博士!”彭江叫他。 见他还在发呆,彭江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卢易这才回过神儿来。他看向彭江,没有说话。 “发什么呆呢?叫你半晌了。”彭江观察着他的神色。 “大家都走了吗?”卢易避开了他的问题,反问了他。 彭江撅撅鼻子,没再继续追问他,“都走了,你打算在这里守夜吗?” 卢易站起身,摸了摸一旁的拐杖,发现拐杖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他准备弯腰去捡,彭江已经先他一步捡了起来。 “走吧。”彭江递了拐杖给他。这还是彭江第一次见他把拐杖弄倒的,平日里他对这第三条腿很看重,今天心不在焉的样子过分明显了。这个样子让他表现的有些迟钝,第一次像个瘸子了。 来到休息的院子,彭江和卢易分开的时候特意去看他,他知道卢易没心思注意他的目光,察觉那人的精明劲儿弱了许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目光凛冽的一个人变得这样迟钝? 食堂里,彭江试着搜集信息。他看到牛牛后走向他,“你今天去找老高来开会时,有没有看到什么事情,或者听到什么事情,关于……卢易的。”他没用‘博士’两个字代替,而是特意强调了他的名字。 牛牛眨眨眼,“有啊。我去找高主任时看见他和博士一起走来,我就给他说了咱们等着他的事,然后跟在了他们身后。” “说重点。”彭江超级烦牛牛讲话喜欢讲过程的事情,他差这点儿想象力吗? “哦。”牛牛被吼后加快了些进度,“我在他们身后听到了一丢丢他们的谈话,具体内容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听博士问高主任‘他受伤严重吗’,高主任回‘不严重,还没你厉害呢,休息个两三天就好了’。然后咱们博士又问‘事情解决了吗’,高主任给他说‘过程不容易,但是都解决了’。” 见牛牛不再说话了,彭江着急,“接着说啊。” “没了啊,就这么多内容。”牛牛眨眨眼。 刘多金听出了里面的门道,插话说:“听着这个意思,老高应该知道咱们博士的很多情况啊。也不知道这博士是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都是受伤的人。” 彭江自言自语说:“看来他心不在焉,应该是在担心那个受伤的人。” “什么心不在焉?”刘多金着急打听。 “关你屁事。”彭江饭都没吃直接离开了食堂。 刘多金在他身后喊:“行啊姓彭的,不说是吧,以后看我还给你透露什么事。” 彭江不理睬他,着急地回了宿舍。他看到窗前坐着的若无其事看书的人,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着急个什么劲儿啊?他干嘛想要知道卢易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就把要问卢易的话咽了回去。走到床边,彭江缓缓坐下,对没有注意到自己回来的人看了一会儿。他想,卢易应该不是在看书吧,或许这会儿的心思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了。 接下来的几天卢易都心不在焉的过着。他和彭江被分为一组到鹿胡村、浴河村、戈长村进行普法宣传。林场的旧吉普被简单改装,车顶安装了可拆卸的扩音喇叭,车身和车尾贴了印有‘禁止私人卖树’的宣传标语。 上午,两人开着车先到了鹿胡村,打开扩音喇叭,里面是女播音员进行的普法知识宣传,声音响彻整个村子。好事的村民走到路上来看热闹,也算是起到了一定的宣传作用。 彭江慢悠悠地开着车在村子里转了几圈,之后到村大队去送了宣传海报和标语。村长已经开始组织村里开大会进行禁止私人售卖树木的法制宣传,一切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中。 到了中午吃饭点,彭江开着车到了镇上的一家面馆。这是他们林场都喜欢的一家小店,除了可以吃到卤肉面,还能吃到老板自己酱的辣椒。用彭江描述给卢易的话来说,那味道麻辣劲足,回味无穷啊。 坐在面馆内,和护林工是老熟人的老板送了一份花生和凉调黄瓜给彭江,顺便夸赞地说:“小芬说你们的工作服真好看。” 彭江也不客气,直接回:“那是穿我身上好看。” 老板有个二十多岁的女儿在面馆里帮忙,就叫小芬。她见彭江来了,立刻给他倒好了水,然后害羞地跑开。站在收银台,一个劲儿地看他。 老板好像知道小芬的心思,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用手指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好好干活。” 彭江大大咧咧没发现,与小芬对视时,还给人家笑了一下。小芬立刻羞的移开了目光,开始在收银台翻找不存在的东西。 -- 第33页 “我很吓人吗?”彭江问对面的人。 卢易看他除了黑点,模样生的还算不错,就对他摇摇头。 彭江压低声音说:“总感觉这家店老板的女儿有点怕我,跟我能吃了她一样。” 卢易看向小芬的位置,见她正在盯着彭江看,明白了那种被彭江称为‘怕’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是,卢易觉得这种事情他点出来似乎不合适,当事人都不清楚,他何必乱插一脚,所以就没说,只是回了彭江一句,“她不是怕你。” “不怕才怪,我一看她,她就吓得看其它地方,搞得我以为自己长得凶神恶煞一样。” “你的长相配不上‘凶神恶煞’这个词。”卢易淡淡说。 彭江觉得有意思,问他:“你这句话算不算是跟我开玩笑,只是冷了点。” “或许吧。”卢易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而已,才不管彭江怎么理解。 “那我就当是了。难得我们俩有个玩笑可以开,应该庆祝一下。”说起‘庆祝’这个词,他倒是很想喝杯酒,好长时间没尝过酒味了,上次开会听刘多金提起要灌醉卢易套消息,彭江就已经开始馋了。 他嘟囔着,“真想喝口酒,可惜是工作时间,不然,这么好吃的酱辣椒配着辣酒,那真是太美味了。” 说话间,小芬已经将两人的面端了过来。她还是不敢看彭江,放下面碗就跑。 彭江摇摇头,不再纠结她‘怕’自己的问题,而是拿了桌上的辣椒在面上铺了一层。准备帮卢易放辣椒时,被他阻止说:“我不喜欢吃辣。” 卢易将面碗离他的辣椒远了些。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辣?”彭江觉得可惜,诱惑他道:“没你想象的辣,你尝尝,只是有香味而已。” 看了他的面碗一眼,卢易摇摇头,“你碗里的辣味已经飘到我鼻子里了。” 彭江带卢易来这家吃面,就是为了给他安利这家的酱辣椒,如果卢易不吃,那他的计划就白瞎了。彭江不死心地说:“你个男的,吃点辣怎么了?” “不要用性别看待别人。” “我……”彭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如果他再用‘男人’这种词来劝,倒像是他是个性别歧视者一样。 彭江对他吐吐舌头,“不吃别吃,没口福。”然后也不再劝酱了,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外面一起吃饭,卢易有心请了这顿饭,但不知彭江怎么想,所以他问:“饭钱……” 话还没说完,就见彭江指了指小芬的位置,“找她结账,你有钱,你请。” 卢易被突然指挥请客有些意外,放在以前他认识的那些人里,大部分都是抢着请客的,又或者他会主动提出请客。现在,这样对他说‘别跟我商量,你请客,快付账’的人,他还真是头回见。 “好。”卢易扶着拐杖缓缓起身,走到了小芬那里付了账。 小芬在卢易转身时突然问他,“你是彭哥的新同事吧,以前没有见过。” 卢易点点头。 小芬看向他手里的拐杖,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又说:“彭哥他很厉害的,肯定能照顾好你。” 卢易淡淡地点点头。 两人回到车子准备离开,小芬拿着一个陶罐子跑了出来,她将罐子透过车窗递给了彭江,虽然模样害羞,却跟彭江讲了今天的第一句话,“这是我爸让我给你的。” “谢谢啊。”彭江也不客气直接收了起来,“我们给林场的人带回去,他们一定高兴。” 小芬抿抿嘴,“有时间了再来吃面。” “好,一定。”彭江和她招了招手,做了再见的手势后驱车离开。 路上,彭江透过后视镜看向站在原地看他们的小芬,突然笑了起来。 卢易不知道他的笑点是什么,看了他一眼。 彭江乐呵着说:“我觉得,人家姑娘看上你了,你一来,人家就送了酱辣椒给我们。” “是吗?”卢易对坐在一旁的人很是无语。 “你别不信,我这人啊对这种男女相悦的事情看的最准,她铁定喜欢你……”彭江顿了顿,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开始主动和卢易聊天了,不仅如此,竟然还聊到了这种话题上。 彭江正觉得诡异又意外的时候,他看卢易对话题没什么兴趣,就立刻闭了嘴。 两人路过镇上的一家水果店,卢易让彭江停下了车。 ☆、木商 卢易下车买了许多水果,又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些副食和油盐酱醋。 彭江看他拎着大包小包一瘸一拐地走,立刻跑去帮他。 “买这些干什么?”彭江奇怪。 卢易和他回到车上后说:“下午要去浴河村,这些东西是给蔡壤奶奶的。” “蔡……”彭江想起‘蔡壤’是哪位了,他撇撇嘴,“你跟他有这么熟吗?” 卢易回:“他和他奶奶相依为命,他现在工作忙,我作为朋友理应帮他照顾着。” “朋友?你交朋友这么随意吗?”彭江冷哼一声,心里暗暗不忿,老子和你住一起都没被你说是朋友,那个什么‘菜地’‘菜瓜’的就和你聊了一会儿,就是你朋友了? 卢易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淡淡说:“我不轻易交朋友。” “呵,小的眼拙,还真看不出来。”彭江怼了他一句。 卢易微微蹙眉,察觉彭江毛病又犯了,脾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还是不理他最好。卢易不再说话,而是盯着窗外的景色跑神。 -- 第34页 两人在浴河村完成宣传任务后,将车子停在了蔡壤家的门口。卢易走在前面去敲蔡壤家的院门,彭江拎着礼物阴着脸跟在后面。 步履蹒跚着开门的老太认出了卢易,高兴地招呼他进屋。以为他是来找蔡壤的,就一个劲儿跟他解释蔡壤工作忙,没有在家的事情。 卢易看老太一个人住的情况与她和蔡壤一起住时天差地别,院子里的落叶没人清理,残羹剩饭摆在厨房没人清理,墙角的垃圾堆了一座小山没人清理,一切看起来即凄凉又悲惨。 老太看卢易和彭江给她带了这么多东西很感动,一个劲儿地问他们有没有吃饭,工作累不累。看上去比开门时精神许多。 卢易问她,“蔡壤都什么时候回来?” 她回:“小壤还有三天就该回了,在家里住两天,帮我打扫打扫卫生,买买东西,就又要回去工作了。” 卢易觉得这也不是个办法,毕竟老太年岁大了,生活自理能力太差,在这样没人照拂的差环境下会容易生病的。他问面前的人,“我让蔡壤接您去城里住吧?” 老太摇摇头,“城里没有住的地方,小壤住宿舍的。” 卢易听出,老太是因为蔡壤没有空间给她住才拒绝的,并不是不愿意离开,心底就有了打算。他淡淡说:“有地方住,我来想办法。” 他起身与老太告了别,带着彭江一起离开。 彭江坐在车上,他没有启动车子,而是看向了卢易,“你不对劲。”他这样说。 卢易也不看他,只是问,“哪里不对劲?” “你对蔡壤和蔡壤家人的态度不对劲,我不觉得你做这些是因为蔡壤是你的朋友……我觉得……是因为他奶奶……” “你猜的没错。”卢易打断他,“我对蔡壤好,是因为我和奶奶也是相依为命的活着。我今天的成就都是奶奶一手培养的,只是蔡壤比我幸运,他奶奶还在,而我奶奶已经……在我忙工作的过程中去世了。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我感到很懊悔……我不想让蔡壤也懊悔。” 彭江没想到卢易会对他说这些,他顿了顿才说:“与孤寡老人相依为命的情况,在我们这里有很多。有些年轻人外出打工,会将孩子留给老人照顾,一走就是好几年甚至十几年,还有些压根就不回来了,所以,你帮的蔡壤并不特别。” “被我遇到了,就算缘分吧。” 彭江耸耸肩,“我不得不佩服蔡壤,他的运气挺好的,遇到了你。”彭江好奇地问:“那你奶奶有钱吗?你算富二代吗?” “她很有钱。”卢易诚实说,“她给我留了一笔巨额遗产。” “靠!你们都挺幸运的,我怎么就没这种命啊?有个有钱的家庭,或者遇到个有钱人帮我,也让我富裕起来。”他感叹地摇摇头,“为啥子我是穷二代?” 卢易看向他,“你很缺钱吗?” 彭江启动车子回:“反正比你缺。” 卢易想了想,“那以后我们出门遇到掏钱的事情,我都请你。” “你不说我也会让你请的。”彭江不要脸地笑了笑,但看他的心情和脸色,比刚才好了很多。或许是察觉卢易给他说了他的一点私事,觉得卢易将他看成了朋友,他心情舒畅起来了。 两人再去最后一个村子宣传时,彭江对卢易说了许多他小时候的事情,他和爸爸妈妈的生活,也顺嘴提了他没有见过他奶奶的事,两人的相处因为聊到了家人而融洽自然了许多。 回林场的路上,彭江笑着问卢易,“有奶奶是什么感觉?” 卢易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回他说:“我想,和有父母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爸妈,烦人死了,见了我就会啰嗦。”彭江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卢易淡淡回:“我这里情况也差不多。” 彭江终于找到了和卢易共同遭遇的事情,因此笑了一路。 回到宿舍,两人因为赶了一天的路又聊了半晌的天都觉得筋疲力尽了。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彭江对卢易说:“走,去冲个澡,我都快臭了。” 卢易一怔,摇摇头说:“我晚些单独洗。” 彭江觉得他应该是还没跟自己太熟觉得不好意思也就没有勉强他,吹着小曲独自朝浴区走去。 见他离开,卢易眉梢微蹙,他摸了摸右腿受伤的位置,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脸色陷入了沉冷。 虽说入了深秋,天气也越来越干燥。林场却意外的迎来了一场大雨。 高主任站在办公室前十分纠结,这种天气的到来他都会纠结。 食堂外,柳二爷看向雨水吹刷的地面和高主任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不一会儿,彭江穿着雨衣跑了过来,“二爷,我打电话给气象站的同志问过了,他们说这雨可能要下一晚上。” 柳二爷叹了口气,“怎么说下就下,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小泉拿着四只手电筒走了过来,“二爷,东西准备齐了,点上人出发吧。” 彭江接过手电试了试亮度,对同样穿着雨衣接过手电的刘多金和牛牛说:“一会儿只走大路,听到声音后先观察情况,不许私自行动。” 刘多金慢悠悠地回:“知道了,你都快赶上二爷啰嗦了。” 柳二爷边穿雨衣边说:“我怎么啰嗦了?我说话最利索好吧。” -- 第35页 刘多金撇撇嘴不回应。 小泉担心地看向大家,“你们都小心点,别只顾得斗嘴。山路滑,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彭江对他笑笑,“放心吧,我们都有经验。” 大家拿好装备,四人成队朝着森林的方向走去。 出休息区院门时,彭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雨衣在门外站着。那人虽然背对着他们,形象却高挺笔直,完全看不出左手还握着一根拐杖。 “谁让他来的?”彭江着急说。 柳二爷也很意外,他摇摇头否认,“我没说啊,他腿脚不方便,我们不可能让他参与的。” 彭江跑到院门,看向一直等着他们的人,“你快回去。” “我也是你们的一员,平常就算了,今晚这么危险的任务,我不可能在宿舍躲着。”卢易淡淡说。 彭江咬着牙看他,“你也知道危险啊,你这腿能上山吗?到时候如果真的遇到了伐木贩子,或者遇到了山林野兽,你一个瘸子能跑得动吗?” 卢易举起拐杖走了两步,每一步都很平稳,他对不赞成自己去的人说:“我的腿已经好了。” “腿好了你还拄着拐。” “这个是防身用的。”说着,卢易举起拐杖让彭江看了看底端,已经被他削成了尖头,他难得玩笑说:“用习惯拐杖了,觉得这应该比护林刀好使。” 彭江看他走的再好也不行,继续拒绝,“腿刚好,你就打算再来一下?总之今天不行,你要是想巡林,过两天我的班,你跟我一起。” 卢易坚持,“今晚我必须去……” 看两人僵持不下,柳二爷笑着说:“既然博士腿好了又想去,不如让他跟着参加一下。小彭,如果换做是你,也肯定不想让我们几个去冒险,自己在家里休息吧。我想,博士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 “好了,走吧走吧。”看彭江打算再说什么,柳二爷拍了拍他的背,“再争执一会儿,林子被偷光怎么办?” 彭江看看天色,这雾似的雨丝丝缕缕绵延不断,怕是一时间停不了。林间的土路泥泞湿滑,若一个不小心一定会滑倒,卢易这样跟着上山很不安全。再看他坚持要去的样子,彭江想,两人很有可能吵上一晚上都没有结果。 他对卢易没好气地说:“你跟紧点我。” 卢易微微点头。 就这样,几人朝着林中走去。 绵延荡漾的细雨悄无声息地倾盆大作,千万条银线打上他们的头顶和肩头,刚刚与之触碰就碎裂成渣。身上带着荧光绿的五人以最快的速度钻入山林,被茂密枝叶覆盖的林中雨水小了许多,让他们的眼睛瞧清了方向。 ☆、木商 柳二爷打头阵,晃动着手电筒看向密林深处。路面的土石沾染了泥水格外湿滑,脚上的胶鞋已经被泥泞覆盖的辨不出颜色。 彭江不似以前总冲在前面,这次他走到了最后,眼前是步伐稳健的卢易。 “如果觉得累,就说一声。”彭江走到卢易一旁,看了看他的脸色。除了雨水交夹冲刷过的痕迹外,没看到他一点疲色。见他还能适应,彭江稍稍放心。 卢易瞥了他一眼,淡淡回:“我没事。” 彭江挑挑眉,手电筒在两人周围画了一圈,没察觉异常才说:“你没有巡过林,我是怕你不适应山路崎岖。” 卢易没拿手电,借着彭江的光走着,“以前和朋友进行过越野路跑训练,走过山里的路。” “朋友?”彭江不能听他提起这个词,总觉得他的朋友是蔡壤那种,戴个眼镜装知识分子装柔弱。 彭江撇撇嘴,“你确定你有朋友吗?也没见他们来看过你。” “他不知道我在这里。”卢易诚实说。 彭江疑惑,卢易用了一个‘他’字,那说明,他口中的朋友只有一个人。混了这么久只有一个朋友,看来卢易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喜欢交朋友。彭江问:“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来避难的吗?” 结合卢易身边的种种事件,彭江这样猜测着。 卢易摇摇头,“不是逃难,只是不想打扰朋友而已。” 彭江看卢易前方有碎枝叶,将他向自己一侧拉了拉,“既然是朋友,就不会怕打扰,你这么想,说明你们关系没那么好。” “或许吧。”卢易意味深长地说。 彭江斜他一眼,昏暗中,他能瞧见卢易脸上的一抹落寞和呆滞,这种表情在前几天他从他脸上看到过。那时候的卢易,是不是也想到了他口中的那个朋友,所以,才会有这样一副神色。 “大家小心点,到腹地了。”柳二爷提醒一声。 彭江抬手将卢易拉到了正前方,让他夹在了刘多金和他中间。将手电的光对准卢易脚下,彭江小心着他们四周。 腹地植被丰盛,降水充足,应该会有许多野生动物。柳二爷和刘多金朝着林子深处吼了几声,这是他们驱赶吼吓附近野兽的做法,如果不弄出些可怖的声响,很容易被熊一类的动物攻击。 彭江眯眼瞧了瞧四周环境,对前方几人喊:“到清流溪附近了。”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一条小河出现在眼前。雨滴砸入河水,激起一片片涟漪。 刘多金感叹,“一下雨,小溪就变小河,我就是过河的小马,又着急又害怕。” -- 第36页 牛牛扭头看他,“你是小马?你是老牛还差不多。” “我吃你了吗嫩草,你就说我是老牛。” 牛牛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卢易惊觉有动静,他猛地停下,“那边是什么?” 彭江险些撞翻他,扶着他立正后看向他指的方向,“黑乎乎的,看不清。但瞧着,有几个动的。” 柳二爷让大家将手电筒对准那团东西,“看黑影面积大小,不像是人形,大家过去看看,都小心点。” 彭江朝一团团黑影走了几步,心里有了答案。他还没说出口,就听到卢易的声音响起,“是羚牛。” 彭江意外,这人怎么什么都认识,羚牛这类物种在城里可不会看到,就连他们守着林子都没能见过几次。卢易这个看着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人,竟然对山林生物有所拓展,也真让人意外。 “是羚牛群,瞧着不少。”彭江让大家停步,“别再往前走了,它们成群结队的很可能有攻击性,我们走去也可能打扰到它们,都退回去吧。” 刘多金惊喜,“这么多头羚牛,还是第一次见呢。” 柳二爷反而担心起来,“被我们发现了,那也有可能被其他人发现,喜欢盗猎羚牛的人可不少,我们以后可要多注意点了。” 彭江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用太杞人忧天,羚牛群出现,说明咱们这里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了,这是好事。至于盗猎者,没有这么多羚牛他们也会来,我们牟足劲赶走就行了。” 柳二爷点点头,“看来我确实年纪大了,最近看见点儿啥都多愁善感的。” “您老人家终于承认老了。”刘多金逗他。 “滚边儿去,就你嘴贫。”柳二爷刚要骂他,突然看到林子里窜走一个黑影,像是发现有人注意到了他,那人用极快的速度消失了。 “有人。”彭江和柳二爷同时喊了出来。 刘多金气恼,“他奶奶的,果然有人趁雨来林子里乱搞事情,等我抓着他扒了他的皮。” 彭江对他说:“你和牛牛跟上他消失的方向,若是发现陌生人不许与他们争斗,等待支援。我和……”他看了看卢易,见卢易对他点点头,他继续说:“我和卢易绕小道过去。二爷赶紧下山找援兵,这么深的夜,那人肯定不敢一个人来。” “好。”大家领了任务分头行动。 彭江对卢易说:“小心点,跟上我。” 卢易回他,“放心。” 两人离开林道,一前一后钻入林子深处。 彭江对这片林子格外熟悉,绕了几分钟后,就走到了另外一条林道。他指了指一个方向,“从刚才那人影消失的方位来看,是柞木林分的位置,都是珍贵木材,有些的树龄已经超过五十年了,千万不能被砍了。” 卢易从渐落的雨滴中又看到一个黑影,他察觉,这个黑影和刚才那个人的高矮不大一样。 “有人过去了。”卢易拉彭江蹲在树干后观察,“先别过去,看看情况。” 彭江盯着远处的黑影,只见那人绕了几棵树后慢慢朝他和卢易的方向跑来。就在离两人极近的地方他停了下来。那人穿着黑胶鞋,通体深黑的雨衣,头顶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又将雨衣帽子盖在了鸭舌帽上,将自己捂得十分严实。 他没带照明的工具,在这样浓密的山林里来去自如地穿梭,应该是个穿山过林的高手。 “老吴。”他突然开口,对着另一个接近他的黑影招了招手。 那个被他称作老吴的人,体型看着像彭江他们追赶的黑影。 老吴一靠近那人,就压低声音喘气,“他妈的,有两个护林工追得紧,我差点没跑掉。” “现在人呢?” “应该甩开了。”老吴弯着腰继续喘息,“对了老孟,找到目标了吗?” 老孟扶了扶鸭舌帽,“找到了,前面都是柞木。” “啥时候动手?” “现在不行,这里的护林工警觉性太高,刚刚下雨就出来巡山了,肯定动不了那些树。” 老吴碎了一口唾沫到地上,“他妈的,就这片林子养护的好,就是不能碰,我他娘的心里难受。” “难受也得忍着,咱们不能因为这次生意就功亏一篑。”老孟低头想了想,“不行的话,这次就算了。” 老吴不乐意,“不行,这次的钱你知道有多少吗?甚至有商家订好了家具的样式,只等运往国外,我定金都收了。” 老孟瞪他,“收了那就退。浴河的护林工一向鸡贼,可不能折他们这里了。” “草他娘的。”老吴气的打了一旁的树干一下,击落了一阵雨花。 “你小点声,还嫌不够麻烦吗?”老孟正要说他,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亮光传来。他拉着老吴就跑,却见亮光一前一后地追了过来。 刘多金取下头上雨衣的帽子,对着两个偷伐贼吼道:“看你们往哪儿跑,我今天非得打得你们叫爷爷。” 老孟见牛牛的个头,再看微胖的刘多金,不急不慢地转了转手腕,“我是不是太给你们脸了。”他朝刘多金走去,“今天还不一定谁叫谁爷爷呢。” “那就试试看。”彭江从树干后走出,他看刘多金着急抓人已经不能再等援兵了,索性站了出来。 卢易跟着他一同走出,形成了四包二的架势。 -- 第37页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胆胆怯怯的老吴趁所有人将目光放在好斗的老孟身上时,猛地吹了声哨子。不一会儿,三四声哨鸣从不远处传回,像是在传递消息一样。 “糟了。”彭江低声说:“他们来人不少。” 刘多金看形势咽了口唾沫,但是大话已经说出,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应战。 卢易凑近彭江耳边,“趁对方援助没来,速战速决。” 彭江回神,对他点点头,下一秒就朝老孟冲去,和刘多金一起与他击打在了一起。 卢易盯紧准备逃跑的老吴,在他转身时站在了他的面前。 老吴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刀,看准挡自己退路的人刺了过去。 “小心。”牛牛吓得喊了一声。 彭江朝卢易的方向看去,见他轻轻一躲,又晃了几下手,用了标准的擒拿格斗姿势将不入流的打手敲到了地上。又见卢易从斜挎包里拿出一条绳子,将老吴三两下就绑了起来,再一用力,拽到了就近的一棵树上,将他固定在了树干上。 “老孟。”老吴向功夫不错的同伴求助。 老孟一看情况,推开不敌他的刘多金不再恋战,朝方才哨响的方向跑去。 “小贼,别跑。”刘多金朝他追了过去。 “多金,回来!”彭江去拽他没有够到,只见刘多金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浑小子。”彭江着急,朝着刘多金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卢易蹙眉,他猛地朝老吴打了一拳,这一拳又重又突然,打的老吴哀嚎了几声。 卢易抓着他的雨衣领口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老吴只顾得喊疼不说话。 卢易看他这副样子冷冷地笑了一下,下一秒,突然转到老吴身后,将他的一根手指翻折了一下,老吴那根指头瞬间从指掌断开。 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响彻山林,老吴疼得哭了出来,“他妈的,你个王八蛋。”老吴没想到这个看着俊秀的人竟然这么狠,若不是头顶一直被雨水冲刷,他可能要疼晕过去了。 “说不说?”卢易阴冷地看向他,眼中的神色恐怖瘆人。 “说……我说。”老吴气喘吁吁地回:“我们来了十六个人。” 卢易眉梢拧紧,追问:“带武器了吗?” “有刀子和伐木的工具。” “枪呢?” “没……没有。” 卢易对吓得呆愣原地的牛牛说:“你在这里看着他等柳二爷,我去找彭江他们。”他推了推受惊过度的孩子,“听好了,如果感觉附近有野兽或者其他人,你就丢下他自己跑,听到了吗?” 牛牛点点头,“听……听到了。” 卢易去碰了下老吴断掉的手指,老吴痛苦地叫喊着。 卢易拍拍牛牛的肩膀,“让他一直这样喊,野兽一般不敢靠近,你就不用费力气自己喊叫了。” “知…….知道了。” 卢易没等牛牛说完就朝彭江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木商 林内的雨滴小了许多。卢易踩着泥泞的道路向前追赶,他没看见彭江的身影,只能蹲下来查看他们几人刚刚踩过的脚印。有一处地方像是某人滑倒留下的痕迹,从地面的坑印来看,那人摔得不轻。 卢易沿着脚印走了十分钟左右,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人声,正透过前方的林子传过来。 悄声向前走了几步,卢易握紧拐杖防止四周的偷袭。他压低身子放慢步子,找了块有树丛的地方隐藏了起来。身子与矮树灌木贴紧,卢易眯眼看向前方,七八个黑影围着两个倒地匍匐的人。 因为地上两人的挣扎,让围着他们的人格外兴奋。老孟就在那些人之中,他咬着牙露出凶相,对准地上一个起身反抗的人踹了一脚,有一拳打在了那人脸上。因为那人脸部着地,看不出他被打的伤情,不过从他抽搐几下的样子来看,他被‘照顾’的格外特别。 卢易没有着急冲去救人,他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没想到,不远处还埋伏着另外一批人。卢易大致数了数,有十五个人在场。如老吴所招供的一样,这些人都聚集在了这里。再看他们手里的棍子和刀子,身旁的伐木工具,卢易确定老吴说的是实话,他们没有带枪一类能够威胁他的武器。 似是心里有了底,卢易向后撤了几步,他用并不大的声音‘阿欧’了一声,惹得十几人看向他这里。在他们察觉到他的位置时,他朝反方向跑去。 “给我抓回来,活的死的都行。”老孟一声令下,五个年轻人朝着卢易追了过去。 倒在地上被老孟揍了一拳的彭江想要起身,却被老孟用木棍敲击了后脑勺,他直接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彭江身上恢复了知觉。他感受到一股力量在扶起自己,这种感觉跟做梦一样,他左右摇晃着脑袋无法控制。 “绑好了。”是柳二爷的声音,就在离他不远处。 “小彭怎么样了?”这是小泉的声音。 刘多金的脸凑到了他模糊的意识前,见他能够将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脸上了,刘多金咧开带着血丝的嘴笑了起来,“没事,他死不了。” 刘多金看向彭江的头顶,“博士,他站不稳就别拽他了。” “不拽他,他就昏死过去了。” 彭江听见了卢易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努力抬头去看,那张挂彩的脸就正对着他。见他能控制自己的头颅了,卢易慢慢松开了拽着他的手,改为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自己坐直。 -- 第38页 “我靠!”彭江察觉,恢复意识不是件好事,他全身疼得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别说话,你脑袋被打了一下,说太多你会头疼。”卢易提醒他。 彭江半倒在他怀里,一晃一倒地说:“你也知道我被打了啊,还不让我多睡会儿,这会叫我个什么劲儿。” “睡在这里,你会变成食物的。”卢易没听出彭江在跟他玩笑,认真地说。 “是是是,你说的都对。”彭江头疼脑裂懒得理他。 用眼睛瞟了一圈,彭江看到了自己人在打扫战场,附近的每棵树旁或站或跪地绑着几个人,都是刚才和他结梁子的人。尤其是眼角充血,嘴角肿胀,垂头泄气的老孟,这会被打的全身无力,背靠着树瘫在地上。 “他大爷的,老子打死他。”彭江看见这人就要再去打,奈何他也被打得半死,根本没法儿报仇。 刘多金虚扶他一下,“得了吧,您现在能站起来再说,还去打人,你连自己都打不动吧。” “还不都是因为你。”彭江瞪他一眼,“你这冲动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你自己送死也行,那就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去死,别带上我。” 刘多金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他有些不好意思,“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要不是你刚才替我挨那几下子,我可能这会儿就上天了。” 彭江撑不住身子了,直接倒在了卢易身上,将他的一条腿压得跪在了地上。就算这样,彭江还是不想闭嘴,他忍着痛说:“这群人渣都他妈有毛病吧,你说话他们打我,你跟他们顶嘴他们打我,我靠!看我好欺负啊。” 说话时,他疼得摸了摸后脑勺。 刘多金更加羞愧,“他们不是觉得你打他们比我打他们狠,才报复你的吗?不过彭哥请放心,这份替打的恩情,我多金记下了,以后一定找机会还回来。” “去你大爷的。”彭江靠着卢易,察觉一滴血落在了额头上,他抬头看去,“卢易的右耳根正在流血。” 彭江激动地动了动身子,“你什么情况?”他想要看看卢易的伤情,却发现站不起来。 卢易张了张口还没有说出来,刘多金就抢了他的话,“要不是因为博士,我们俩这会儿可能手拉手上天了。” 彭江正要问细节,柳二爷已经带人抬了担架过来。 “快放上去,先去治伤。”柳二爷让人将担架放在了彭江面前。 “老子不用。”彭江嘴上逞强,身子格外诚实,连拒绝优待的力气都没有。 柳二爷冷哼,“看看,上担架的劲儿都没,装什么英雄。”说着,他就要去扶彭江。 手还没有搭在彭江身上,发现他已经被同样受伤的卢易一把扶起。卢易看他腿脚发软根本支撑不住身子,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将他横着抱了起来,一米八的人被这样抱着,彭江只觉得血脉膨胀险些喷血而死。 “卢……卢易,你他妈的给我放下来。”彭江拒绝着这辈子最难看的姿势。 卢易没理他,直接将他放在了担架上。 刘多金凑到卢易面前感慨,“牛气啊!打这么久,受这么多伤,还有力气抱你这只猪。” “你才猪呢。”彭江仰面朝天,恨不得现在死了算了。 卢易对柳二爷说:“警察什么时候来?” 柳二爷回:“在路上了,你们先回去治疗,我留几个人在这里等着。” 卢易点点头,跟着伤残人士一起往林子外走。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慢慢停下,林区都是泥土和枝叶的香气。路面依然泥泞湿滑,一辆吉普载着三个病号碾压过泥水路回到了林场内。 彭江和刘多金互相搀扶着下了车,卢易从副驾驶缓缓落地,柳二爷将车钥匙放进衣兜里就和三人朝高主任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要不要这么残忍?刚刚看完病就要去汇报工作。”刘多金一脸的怨气,“我快疼死了。” 彭江瞪他,“差不多得了啊,殴打咱俩的整个过程,你就挨了两拳,被踢了四下,你也配叫成那样?” 刘多金不服气,“那叫两拳四脚吗?那是往要命的地方踢啊。”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命gen子,“我的小可怜,不知道还能不能要孩子了。” 彭江翻白眼不理他。视线落脚处是走在一旁的卢易,他身上有刀子划过的痕迹,耳朵下的刀伤尤其明显,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嘴角挨了两三拳,左眼眉骨处有淤青。他像是对伤痛习以为常,在看病时,陪着两个吱呀乱叫的人,比医生还淡定。 彭江推开借助自己力气走的刘多金,移步到了卢易身边。他抿抿嘴说:“你怎么样了?” 卢易打量他一眼,摇摇头,“我没事。” 彭江记得他们检查伤势时卢易脱下衣服后的样子,一身的刀口,虽然不深,那也搁不住多啊,他竟然会回答没事。 “要我说,你就住院观察一下,你还非要跟着回来。”彭江说他。 卢易淡淡回:“我还没你伤得重,你不也回来了?” “我是小脑被打了一下,轻微脑震荡,不严重。可我身子完好无损啊,除了被踢几下,啥事儿也没有。” “没事就好。”卢易打断他的话,走进了高主任办公室。 彭江一怔,看着冷冷离开的人,又看向一旁的刘多金,“刚才卢易那样子是不是看不上我的意思?” -- 第39页 刘多金没太注意,“没有吧。” “怎么没有?他说起我俩的伤时,还不屑地看了我一眼。” “我看你就是多心了。”刘多金推了推他,“快进去汇报工作,完事儿了我还想躺会儿呢。” 卢易咬咬牙,“他有什么好豪横的,又不是他救了我……” 刘多金扭头纠正,“还真是人家救的你,就在你昏死的那会儿。” “怎……怎么可能?就算他救了我,那肯定也有柳二爷他们帮忙。” “你又错了,他单枪匹马救得咱俩。”刘多金留下一句话走入办公室。 彭江呆愣原地,‘单枪匹马’这个词他无法理解,那么多人,那么多刀和棍,再厉害也没法儿一个人单挑这群有功力的人吧。 彭江半信半疑地向前走着,一进屋子,他就听到了民警周二三的声音。 “犯人在咱们派出所压着呢,晌午等着和市局交接。”周二三对高主任笑着说:“你们下手可真狠啊,那帮偷伐的现在还都躺着坐着立不起来呢。有一个腿动不了,还有一个指头折了,这会儿已经送到医院了。” 高主任小心地问:“那……他们这情况……” 周二三明白高主任要问的意思,摇摇头说:“您放心,他们是犯法者,你们在抓他们的过程中也是受了生命威胁的,出手不管轻重都算是正当防卫,若是他们没有受这么重的伤,我都打算给你们申请见义勇为奖了。” “勇为就算了,没事就行。”高主任呼了口气。 周二三想起一件事,奇怪地问:“你们林区开格斗课了吗?” ☆、木商 高主任眨眨眼,“格斗课?没听过啊,怎么了?” 周二三佩服地说:“看着是高手和这些人过得招,每一招都够狠,而且有效。关键这种打法,速度快,还不用费时间费力气。我都想从你们这群护林工里挑走几个给派出所帮忙了。” 高主任尴尬地笑了笑,“人就不给你了,有时间我让他们去帮帮你们的忙。” “那敢情好。”周二三一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对高主任说:“后续的情况我们派出所会处理,到下午,你让几个当事人去所里录录笔供就行。那我就先走了。” “好,好。”高主任送周二三离开了屋子。 刘多金趁机碰了碰彭江的胳膊,惹得他们两人都龇牙咧嘴一番。 “你有病吧!”彭江瞪向他。 “忘了忘了。”刘多金揉揉生疼的胳膊,说起了正事,“你听见没,民警都说了,下手真狠啊。” 彭江再次问他,“你确定是卢易一个人干的?” “我亲眼看着的。虽然我当时躺着,但是眼睛还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怎么可能?”彭江和刘多金一起看向坐在沙发上不说话的人,“一个人打一群,太凶残了吧。” 刘多金赞同地点点头,“所以说,幸好你以前没有欺负他,不然……”刘多金看着彭江鼻青脸肿的样子‘啧啧’地摇摇头,“不然,你可能哪天就被打碎了。” 彭江眯眼打量人狠话少的人,“看着可不像能打的啊,关键,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瘸子。这人设不对劲儿啊。” “唉!怎么高端人设总不能到我身上啊。”刘多金羡慕地盯着多金多才的人暗暗感叹。 高主任送完人走回了办公室,正要对三人说话,他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好,浴河林场。”高主任听到对方说了句什么,他看向神色冷淡的卢易,“是找你的。” 卢易一怔,似是想出了是谁,缓缓走到电话旁。 “我没事。”他没等对方说话直接说。 不知对方又说了什么,他回:“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良久,他又说:“你不必过来,我一切都好。” 等对方说了最后一句话,他将电话挂断了。 高主任好像知道对方是谁,等卢易挂了电话后,他轻轻拍了拍卢易的肩膀,“人家想来看看你,你就让他过来呗。” “来了也没用,我自己可以应付。”卢易回到了座位上。 高主任叹了口气,他对盯着卢易打量又探究的另外两人说:“赶紧回去休息休息,下次再这样没脑子的拼,运气可没这么好了。” “多谢大人体谅。”刘多金对高主任作了个揖,推着彭江往外走。 彭江余光里是没有挪动身子的卢易,看来他要留下来和高主任单独谈事情。 受了伤的两人从办公室离开,一瘸一拐钻回了宿舍里,彭江倒在床上头昏脑涨。他感觉自己根本不是轻微脑震荡,而是脑子被打没了,现在只觉得想吐又想睡。他本打算在医院的病床上睡一觉的,谁知道卢易满身口子都要回来,他可不能怂。 想到不怂的后果就是一个人孤独无助又眼冒金星地自己照顾自己,他觉得有些后悔。总之,在是否要叫救护车和是否继续要面子之间,他纠结半天,也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在他意识恍惚之际,他听到了一段优美的音乐,像是沐浴森林日光下的羚牛,像是翱翔森林空中的雀鸟,像是躺在溪水边,像是躺在草丛里,这种感觉比他吃过最好的饭,喝过最好的酒都要美好。 “我是死了吗?”彭江迷迷糊糊地说。 他见许久都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就使劲儿地挣开眼睛。他先看到了宿舍里的那个人,沉默坐着,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这次他没有在看书,而是在桌上记录着什么。 -- 第40页 再看他胳膊一旁,放着一台小型的录音机,令人心醉的旋律是从那里发出的。 “博士。”彭江叫了卢易一声,“我有点渴了。”彭江试了试起身,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腰部,可能是眩晕感还没有消失,他的意识只能进行话语权和胳膊使用的权力。 卢易见他醒了,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没有说话,将水递给他后坐在了他的床边。等着他喝完水,又默默地回了书桌前。 “博士。你把音乐声开大些。”彭江继续使唤人。 卢易看看他,将录音机放在了他的床头柜上。 彭江闭上眼睛,享受着音乐的熏陶,眩晕感和恶心感慢慢消散,他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比躺在棉花上都要舒服。 又过了许久,彭江听着音乐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好了很多,或者说精神上比刚开始强多了。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和屁股,发现自己的大脑对他们又有了控制权。他将头歪向一侧,正要去找卢易的身影,却看到了他放在墙边的箱子被他打开了一个。 那个箱子平放在地面上,呈现开口的状态。箱子里隐约有一些书、笔记本,还有一个类似于相机包的东西。这么多书,彭江怀疑卢易看得完吗?又一想他一目十行的本事,觉得自己多操心了。 可能脑子在运转,彭江又觉得头疼起来。他要喊卢易来帮忙时,看到屋里的书柜塞满了他破破烂烂的东西,他觉得有些羞愧,难怪卢易不打开箱子拿东西,那书柜也不够他用了。 “我草!疼!”彭江越是胡思乱想,脑袋越疼得凶猛。 他用手按压着太阳穴减缓头疼,就在他难受的要窒息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在他晕的一塌糊涂时,那人用冰凉的手掌在他额间揉了揉。 “舒坦!”彭江平躺着感受那人时强时弱的力度,再听着音乐声,又没出息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好,一直到第二天晌午才动了动脑袋。 伴随他耳边的依然有音乐,声音却比昨天小了许多。应该是怕哄他入睡的东西变成吵醒他的东西,所以被人特意调低了音量。 “博士啊!”彭江习惯性地叫了一声,却发现没有人理睬他。 他这才慢悠悠地睁眼,却见屋子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卢易?”他试着喊了一声,脑袋轰然作响,他后悔地揉着太阳穴挣扎。 尽管用了很大的力气,他叫的人却没有出现。彭江自己放松了一会儿,双臂支撑着床面,他一点点地坐了起来。平稳了一下左旋右转的脑子,他将脚放在了地面上。 察觉不能平稳走路后,他看到了窗边救命的东西,卢易的轮椅。 坐了上去,他觉得眩晕感少了许多。再歪着脖子,他觉得更加舒服。于是,他摇着卢易的轮椅走出了宿舍。 “我滴乖乖啊。”刘多金一眼就看到了坐着轮椅的彭江,“你什么情况?不是伤了脑子吗?怎么转移到腿上了?”他帮刘多金推着轮椅。 “转移个屁,老子是站不稳了。”彭江有气无力地吐出几个字。 “只要还能骂我,那就是不严重。”刘多金推着他朝食堂的方向走,“我正说去叫你吃饭呢,你自己上赶着来了。” “不饿,晕!”彭江用极少的字表达了自己的状况和想法。 “多少吃点东西,不然你不晕死也要饿死了。” 彭江被强行带到食堂,他闻见浓烈的饭菜味只觉得想吐,正准备拒绝留在这里,他看到了厨房里的一个熟人。 “那是……卢易吗?”他努力挤出几个字。 “是啊,老早就在里面了。” “干嘛啊。” “给你做饭啊,说是你这种情况不能吃用牙齿咬的东西,不然容易头疼,他就给你做些流食。”刘多金推着彭江在饭桌前坐好,给他递过去一个吸管,“看看,博士连餐具都给你准备好了。” “老子又不是婴儿……” 他话音刚落,一份像鸡蛋羹又比鸡蛋羹内容丰富的汤水放在了他面前。 卢易坐在他一旁,淡淡说:“吃了吧,不然饿着肚子头也会疼。” “哦。”彭江这两天被他照顾的不错,缓解了不少的疼痛,所以,他从心里还是相信这个人能治好他的脑震荡,也就对他有了言听计从的依赖。 刘多金拿了吃的过来,坐在彭江面前笑话他,“感觉你病这一场,脾气好了很多,起码说话力气柔和了许多。” “等老子好了,骂死你。”彭江想瞪他,却发现瞪人脑子也疼,也就先放过了他。 这时,柳二爷从收发室回来,他将一封信递给了卢易,很是奇怪地说:“看看是不是你的信,上面写着‘小易收’。我想了想,名字里带着‘易’字的也就你了。” 听了这话,刘多金立刻激动起来,“哦呦!谁寄的啊?叫这么亲切。” 卢易接过信件直接拆开,看来这确实是给他的信,而他好像也知道是谁寄过来的。 他从信封里拿出两张照片,看了一眼后从座位离开。 与此同时,彭江和刘多金同时吐了出来。 ☆、狩猎 两人的呕吐引起了食堂其他人的注意,他俩已呆愣原地顾不上其他。 因为他们也看到了那两张照片,上面是被分成两半的尸体。 “你……”刘多金看向吓呆的彭江,“你看到了吗?” -- 第41页 “看到了。”彭江也不觉得头疼了,他现在只觉得心脏疼,受惊后无法平复的疼。 刘多金放下筷子捂着胸口,“那是尸体对吧。” “对。”彭江朝卢易消失的方向看去,“这家伙,是个疯子吗?” 看过刚才的一幕,彭江许久都没有回宿舍。他在院子里或坐或躺的待了很久,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摇轮椅回到房内。里面不似他想的那样,卢易并不在房内。或者说,彭江睡着之前,他都没有见到卢易的身影。 那两张照片像个谜一样,彭江很想知道,却一直没有问出口。他不认为自己跟卢易的关系,卢易会告诉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太愿意去了解这个情况,因为他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或者说,他以为卢易和贩卖器官的人有什么勾当。他还考虑过,要不要举报他藏着那么恶心的照片。 事情过去两天后,彭江只顾得头疼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从他观察卢易来说,他觉得卢易不至于那么狠,挖人心肺什么的。 这天,他在宿舍躺着,小泉给他送来一包药,说是有人安排市医院送给卢易擦伤口用的。 “谁安排的?”彭江疑惑。 小泉耸耸肩,“这就不知道了,市里外科主任亲自送来的,还说让卢易小心身上的伤口,别碰水。” 彭江蹙眉,“那天去医院检查,也没见那个外科主任这么殷勤。” “或许是良心发现了吧。”小泉交代完离开了。 彭江看向包里的大瓶小瓶,觉得只有那个给伤口消毒的红色药水和口服消炎药有点用,其它的就是充个门面,毕竟主任来送药了,不能显得太寒蝉,维生素片一类的补品能装就装。 揉着依然晕疼的头,彭江百无聊赖地等着最近总爱出门的卢易。直到深夜他快困得受不了了才等到卢易回来。 “大哥,你去哪儿了?”彭江慢悠悠地坐起来,生怕自己坐的太猛脑子受不了再晕过去。 “去忙点事。”卢易含糊说。 彭江也不打算知道多清楚,他只想完成任务,就拿着给伤口上药的瓶子,指了指卢易的床,“坐下,给你上药。” “上什么药?” “当然是让你身上伤口愈合快些的药了。” 卢易摸了摸身上还是很疼的几个口子,摇摇头,“不用了,慢慢就好了。” “用用用,上了药‘快快’就好了。”彭江先坐在卢易床上,对他招招手,“快点过来大哥,我完成任务想早点休息。我一个病号,不想起来去请你。” 卢易看到桌上的药包印着市医院的名字,他想彭江这副样子应该没法儿开车去拿药,所以问他:“药是谁送的?” “你还怕我给你下毒啊,真墨迹。”他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快坐下。” 卢易坐在他对面。 “脱衣服。”彭江指挥他。 卢易有点别扭的在他面前开始拉拉链解扣子,彭江也别扭地咳了一嗓子。 “脱快点啊,我快困死了。”彭江催他。 卢易说:“我自己来吧。” 彭江瞥眼看他,“大哥,你是女扮男装吗?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不是……” “不是就脱。咱都睡在一起了,你就别扭捏了。” 卢易听着这话别扭,却又不觉得哪里有错。他轻咳一声,脱了上衣。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的离这么近盯着自己看呢。 彭江倒是不介意,凑近他的皮肤开始给他身上的口子抹药。他边抹边看卢易的肌肉,羡慕地说:“大哥,你这线条都是标准线啊,要练多久啊。” 卢易没作声。 “不行,我得再练练。”说完,彭江开始掀自己的衣服。 卢易闭眼呼了口气,“你快点,我身子快僵了。” “对对对。”彭江放下衣服继续上药。 “正面好了,你扭过去,趴下。” 卢易冷冷地看他。 彭江笑笑说:“逗你呢,扭过去就行,不用趴下。” 卢易转了身,静静等着他给自己涂完药。视线又看到那个药包,他又问了一遍,“药到底是谁送来的?” “小泉送来的。不过他说,是市里的外科主任受人所托给带过来的。” 卢易身子一僵,慢慢低下了头。 彭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立刻停止了上药,“你这是什么表情?这药不会真下毒了吧?” 卢易摇摇头,“没有,药是一个朋友拜托医生送的。” 重重地呼了口气,彭江怨他,“你下次别大惊小怪的,我以为你得罪谁,要被杀人灭口了。”不过他很好奇一个问题,“这个拜托医生送药的朋友,就是你上次提起的那个唯一的一个朋友吧。” “是。” “还算没白交,知道关心你。” “.…..”卢易淡淡回:“是。” 终于完成了上药任务,彭江又困又晕,他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倒头就睡了。 “这是我的床。”卢易皱眉看他。 彭江指了指自己的床位,“老子的床太远了,我真的走不过去。刚才给你上药太认真,我脑子都快充血了,不行了,晕!” 说着,他拽了卢易的被子蒙到头上不省人事了。 “你……”卢易试着叫醒他,却发现无能为力。 看向那张床单被罩乱的不成样子的床铺,卢易气的握了握拳。 -- 第42页 他走去,给他重新铺了床又整了整被子,总算弄整洁些后,无奈地躺了上去。扭头看向终于有动静的彭江时,发现他露出了脑袋,用自己的被角擦了擦鼻子,卢易惊得打了个机灵。 经过两个星期的休养生息,彭江终于又变成了自认为林区最靓的仔。他踢了轮椅一脚,朝着窗户外的林子吼了一声,察觉不再头蒙眼花后,他确定自己满血复活了。 得意地走在院子里,他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想揍他。 “上次我这么走,被老高安排抄了一本《护林守则》。”刘多金瞧见了他,朝他跑了过来。 彭江撇撇嘴,“他以为他是谁啊,想罚谁就罚谁?老子偏要这么走。” 刘多金对彭江使了使眼色,示意他看右边。 彭江立刻走直了些,朝右边瞧去,那里空无一人。 “敢骗我……”彭江踢了刘多金一脚。 “好久没有和你开玩笑了,让你回味一下。”刘多金笑嘻嘻问他,“听说你让博士做你的搭档了?” 彭江斜眼看他,“你消息够灵通的啊。不过你错了,他还不是搭档,他还在试用期。” “真把自己当碟子菜了,还试用期,我告诉你,咱们博士现在可是抢手的很,大伙儿都想和他组搭档呢,说不定根本轮不到你。”刘多金警告他。 “你们不是都有搭档了吗?跟我一个光棍抢什么人?” “大爷,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以前也不要他啊。” 刘多金挑眉,“那是以前,现在,都觉得他一拳可打四海,跟着他能吃香能喝辣,关键,咱们家‘县太爷’喜欢他,说不定跟他搭档,最后能混个奖状,得个奖金呢。” 彭江撇撇嘴,“庸俗。” 刘多金好笑,“您老呢?怎么改变主意了?” “我再纠正你一下。”彭江指了指刘多金,“是他讨好我,想做我搭档的。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心善,勉强答应让他实习。” “屁!”刘多金恐吓他,“你小心点,就你这副样子,人家博士要是烦了,可能就换搭档了。” 彭江咬咬牙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心底却嘀咕起来:卢易这小子,不会喜新厌旧吧? 每周例会彭江时隔两个星期华丽归来,他这次虽然受了伤,但是他英勇救友,也就是刘多金的事迹还是被口口称赞了好久,所以他来到会议室时,接受了大家的掌声。 “低调低调。”他对大家客气了一下,然后自然地坐在了卢易旁边。 “哟!这小手套可爱啊,还绣着鲜花绿叶呢。”他一眼就看到卢易面前的一副深棕色的针织手套,上面有林子和花草的图案。 卢易见他喜欢便将手套推到了他面前。 “给我啊?”彭江挑挑眉试探他,“送搭档的?” 没等卢易开口,刘多金笑着说:“这手套你还真不能要。” “为啥不能要?绣卢易名字了?”彭江瞪他。 “名字倒没绣,就是,这手套是姑娘送人家的。” “姑娘?”彭江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哪儿来的姑娘?”他看向柳二爷,“你女儿送的?” 柳二爷立刻摇摇头,“我老来得女,姑娘才十四,还不能送表白的东西。” 听到表白这个词彭江更是差异,他问卖关子的刘多金,“说利索点。” 刘多金耸耸肩,“这是林区那个搞统计的姑娘,周小楠送的。” 这个名字彭江记得,就是上次让大家填写调查表时见到的人,她当时就表现出对卢易有意思,现在直接上手了。彭江还明知故问地问了句:“芳姐那个侄女?” “对,‘奏’是她。”刘多金点点头, 彭江瞬间觉得手套不香了,他将手套扔到了卢易面前,“君子不夺人所好,还你。” 卢易没有说话,也没有拿手套。 柳二爷笑呵呵地说:“我听说阿芳让她侄女过来是打算撮合你俩相亲的,没想到林子一直有事要忙,这事儿也就先搁置下来了。既然人家姑娘都这么主动了,你要不要和人家处处试试?” 彭江没等卢易回话,先怼了乱点鸳鸯的柳二爷一嘴,“人家博士是首都来的人,肯定不在本地找对象。” 柳二爷虚了他一下,“你以为人家博士的格局跟你一样啊,搞什么地域歧视。我们这里的姑娘怎么了?不比城里的差。” “那我们这里的小伙子还不比城里差呢。”彭江又回怼一句。 柳二爷蹙眉,“你怎么回事,我跟卢易说话呢你在那里扯东扯西的。”他似乎想到什么,“别告诉我,你小子看上人家周小楠了,才在这里搅和这事儿。” “我不够格,我格局不够,我不配。”彭江不再说话,免得引火上身。 “不配就住嘴。”柳二爷这股劲儿被彭江搅合的差不多了,他看卢易没个反应,知道不适合再继续说了,也不再提这事。 卢易微微低头,淡淡笑了一下,他能看出来,柳二爷突然关心这件事,应该是受芳姐所托,让他趁机撮合一下周小楠和自己。结果,彭江乱七八糟地搅的那么一顿,卢易倒是省了不少事。 几分钟后,高主任走到会议室,他上来就说:“好消息啊,终于可以开口就说好事了。” ☆、狩猎 高主任清清嗓子,“中秋和国庆马上到了,咱们这里安排了轮岗调休,国庆不回家的人举手让我看一下,先让柳二爷给你们排个班,剩下的从家里回来后再补班。” -- 第43页 他话音刚落,除了卢易外,其他人都举了手。 “不行啊,说轮岗就轮岗,该回家看看的都回去看看,别整天让家里人给我打电话要你们,搞得我跟树精一样,他们不注意我就能吃了你们似的。”高主任大声说。 刘多金低声嘟囔,“你可不是树精嘛。” “刘多金。”高主任喊了他的名字,“就你话多,今年你跟彭江必须回家,你俩妈差不多快一天一个电话了,我都快成幼儿园园长了。你们赶紧回去让她们看看,看你们吃得好,穿得好,让她们放过我吧。” 彭江本以为高主任想不起他,没想到竟然提了他的名字,他抬起头回:“今年我就不回去了,机会给其他人……” “不行,这是命令,必须回。”高主任打断了他。 彭江呼了口气,“我回去我妈又该啰嗦了,不是找对象就是相亲,这话题都没变过。” “那也得回去。”高主任坚持,“你就赶紧找个对象断了你爸妈的念想,他们肯定就不催你了。至于值班你不用操心,卢易他们在呢。” 彭江蹙眉,“等等,高大人,刚才咱家博士没举手啊,那不就说明他休假吗?” “人家不休,都给我说过了,举没举手我都知道,你操心点自己的事情吧,哎呀,整天就会看别人。”高主任指指不争气的人,“我就不信媳妇这么难找,你妈催的你我都着急了。” 大家伙儿笑了起来,刘多金正乐呵时,高主任指了指他,“你还有脸笑别人,你妈也催你呢,说是你再不找对象,就把你埋林子里。” 刘多金不好意思起来,他对高主任求饶说:“主任,这开会呢,咱说点严肃的问题呗。” “婚姻大事就很严肃,是你自己儿戏,总嬉皮笑脸的。”高主任对其他单身狗说:“这次单身的都给我回家去,咱们林区争取摆脱‘光棍区’这个称号,让其他林区也知道知道,咱们林场的护林工也都是有魅力的男人。” 单身的人都无奈地低下了头。 彭江瞥了卢易一眼,他突然灵机一动,对高主任说:“要不,我让父母来林场过节吧,就当来旅游了。” “这个主意好。”纠结回家的人精神了起来,想想不用独自面对父母,能跟兄弟们一起面对或逃避催婚大事,他们还是很乐意家人来这里找他们的。 高主任觉得这个主意也可行,一来呢,照顾到了常年不回家的人,二来呢,让那些说他们这里不好的家人们都来看看他们的工作环境,也能对他们的工作有所理解和支持。 “那行,就这么说定了。”高主任赞同了彭江的意见,“反正你们的家离林场都不算远,父母亲人来这里一趟也不费事,就让他们来林场看看,再去林子里转转,就当旅游了。” 终于搞定了这件事,彭江吁了口气。 刘多金凑到他一旁低声说:“你确定要让我妈和你妈合体?” “那能怎么办?你打算单独面对她们啊。” “那还是合体吧。” 彭江和刘多金对彼此挑了挑眉,达成了一致意见。 高主任又宣布了第二件也是最后一件事情,“今年市政府拟发了个文件,为了丰富咱们林场工作人员的精神生活,让林场之间互相举办个小型晚会,到时候咱们和诺水河林场一起办,场地安排在咱们办公区大院的后操场,咱们每个人都准备个节目啊。也算是为迎双节庆贺一下,到时候好吃的好喝的都有,大家不要拘谨。” 高主任对柳二爷说:“你安排一下当晚巡林的人,工作可不能丢。好了,散会吧。” 等高主任一离开会议室,十几个人涌向了柳二爷,将他团团围住。 “二爷,我巡林,我真的准备不出什么节目。” “二爷你看看我,我五音不全的,我怕把大家唱死。” “二爷,二爷,可怜可怜我。我上台就晕,根本不成。” …… 柳二爷见大家这副样子,很是同情地摇摇头,“为了断了大家的念想,我决定这会儿就宣布那天巡林的人。” 彭江冷哼,“直接拼运气呗,那天轮到谁巡林谁就别参加了呗。” 柳二爷摇摇头,“不行,文件内容还没有具体定时间,到时候大家来不及准备节目。咱们还是抽签决定谁表演谁巡林吧。” 大家叹了口气,觉得这个办法最靠谱,就点点头表示同意。 柳二爷准备好纸条,在众多纸条里有他用笔各划了一道子的两张纸,这两张是当晚巡林的人,其它的空白纸条都是要准备节目的。 大家胆战心惊地打开纸条,有两个人惊喜地喊了出来,“森林精灵保佑,树神显灵了,不用唱歌跳舞了。” 其他人羡慕地看向他们,灰心丧气地握紧了纸条。 彭江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搭着刘多金的肩膀叹气,“咋办?” “要不,咱们搞个大合唱吧。” 小泉摇摇头,“不是说要两个林场各出六个节目撑场子吗?林场工作人员三个节目,护林工三个节目,咱一个大合唱不行啊。” 彭江对柳二爷说:“二爷,您自己单独来个,您可是出了名的男低音。” “行,我最喜欢唱两嗓子了,我来一个节目。”柳二爷不推脱。 彭江考虑,“现在,咱们这里还差两个节目,大合唱可以搞一个,再来个相声吧。多金,你来个单口的。” -- 第44页 刘多金冷哼一声,“也别单口了,我直接表演个吃树吧。” “那也行。”小泉终于找到机会调侃他了。 刘多金坏坏地看向他,“小泉童鞋,你跟着二爷这几年可是学坏了呦。” 小泉笑了笑不再逗他。 就在这时,柳二爷突然来了句,“要不,博士你来个节目吧,咱们还不知道你有啥才艺呢。” 彭江可不觉得卢易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节目,帮他解围道:“让他表演啥?表演看书看病吗?” 刘多金哈哈笑了几声,他找到了乐子,“要不让博士和周小楠来个男女对唱吧,听说周妹子是会唱歌的人。” 柳二爷找到了机会,“可以啊,博士你说呢?” “我自己演。”卢易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大家其实也就是逗逗他,没想到他平常不苟言笑的一个人,真的愿意给大家表演节目,再听三个节目凑齐了,其他不用单独表演的人重重地卸了包袱,起哄起来,“行啊,博士自己演个吧。” 彭江走到卢易一旁,“你不用勉强,大家都是开玩笑的,你要是觉得尴尬,可以不演。” “不尴尬,我经常表演。”卢易淡淡说。 “经……经常?”彭江真的要蒙圈了,这个卢易到底是个干啥的? 就这样,大家利用工作之余开始进行魔鬼彩排,终于有了一个成型的大合唱作品。柳二爷那里不用担心,他平常就喜欢在林子里高歌几曲,嗓子早就练出来了。只是卢易的节目格外神秘,就连作为宿友的彭江都不知道是什么,大家伙儿更是打听不出来 用刘多金的话来说,大家伙儿着急个什么劲儿啊,博士这么厉害,准备的节目肯定不一般。 日子在配合所有人挤出的排练中匆匆走过,临节日前晚会台子已经搭好,大家和诺水河林区的一些人聚在了一起共庆双节。 高主任和韩主任难得休战坐在一起没斗嘴,市镇乡都派了领导来参加,演员们也都精神抖擞。 蔡壤作为市里的代表坐在了贵宾位,他站起身找到了坐在后面的卢易,兴奋地朝他跑了过去。 彭江盯着和卢易热情打招呼的人,不淡定地撇撇嘴,“狗屎运,让你和卢易撞了身世。” 刘多金八卦问,“这句话啥意思?” 彭江漫不经心地说:“这小子和卢易一样,都是和奶奶相依为命,所以卢易同情他,给他安排了工作和住的地方,让他和他奶奶在城里有了房子和经济收入。” “真的可以吗?”刘多金立刻说:“那你有没有给博士说过,我和他有很类似的经历……” “滚一边儿去。别拿卢易的奶奶开玩笑啊,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刘多金立刻对着天上拜了拜,“奶奶别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嘴贱。” 看他态度还算诚恳,彭江不再理他,盯着终于回到座位上的蔡壤,又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彭江对他吐吐舌头。 蔡壤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 “你别针对他。”卢易坐下后提醒了彭江一句。 彭江气的说不出话,半晌才怼了他一句,“你管得着吗。” 晚会开始进行,样貌声音都很出众的周小楠是会场的主持,她因此获得了许多单身狗的目光和垂涎,而她的眼睛差不多都在卢易身上放着。 彭江斜一眼神色淡淡的卢易,他都替卢易觉得尴尬,被人一直盯着,想想就很不舒服的样子。 节目紧凑又有趣地进行着,慢慢迎来了彭江他们几人的大合唱。这个合唱团里没有单独参加节目的柳二爷和卢易,所以浴河林场护林工的位置就剩他们两个坐在那里了,彭江在台上一眼就瞧见了四周空座很多的卢易。 见卢易看了他一眼,彭江对他挑了下眉,示意他注意听自己优美的嗓音。 好巧不巧,麦克风就竖在离彭江嘴巴不远的位置,于是,他为大家献上了本场跑调最狠的一首歌曲。由于他声音过大,那些不跑调的也被他带偏了,台下的笑声几乎淹没了他们的歌声。有几个人已经羞愧的不想开口了。 彭江也不觉得尴尬,他继续大声唱着,瞧向卢易时的神色还格外得意。 卢易对这种级别的拐调也从未听过,他平日里听高端大气或者中规中矩的合唱团比较多,现在这样的,他也觉得极其幸运,可谓百年难遇,忍不住挑起嘴角笑了笑。 ☆、狩猎 回到座位上的彭江挪了挪凳子挨着卢易坐,对他说:“我看见你笑了。” “嗯。”卢易浅声回。 “多笑笑吧,你笑起来还能看。” 卢易不再回答。 主持人周小楠有感情地念了卢易的名字,表明了他将作为下一个演员演出的意思,并对他笑了笑作为加油和鼓励。 卢易西装笔挺地走上台,他身后是个用布蒙着的黑板,他就站在大家面前看了几秒钟,底下爆发了热烈又强烈的掌声。 “魔术魔术。”刘多金激动。 彭江觉得不对劲,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能看出一些卢易的表情来。那人的表情分明很严肃,是要说正经事情的表情,不像要表演节目的样子。 果然,卢易话没多说,掀开黑板上的布,将黑板上的内容展示给了大家:论自然保护区生态环境保护的必要性。 -- 第45页 彭江看到几个大字后差点昏过去,他捂着脸说:“神呐,让我去死吧。” 刘多金直接打了个饱嗝,“他是不是开玩笑呢,他一定是开玩笑对吧。” 彭江低下头斜眼偷看诺水河林场的观众,除了韩毅萌笑嘻嘻地看着黑板,其他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彭江庆幸,正常人还是很多的。 就这样,卢易用了一个小时做了一篇论文的讲说,台下领导不敢睡觉,却在不停地打哈欠。他们也不是不愿意听,只是九点多钟,他们没想到,会有课。其他人该睡的也差不多睡过去了。 在卢易终于讲完后,韩毅萌的掌声叫醒了大家。所有人配合他一起拍了手,终于送走了这个可怕的人。 柳二爷睡眼惺忪地擦了擦口水,他对大伙儿说:“对不起各位了,明年,明年绝对不让博士上台了。” 大家晃了晃脑袋等着欣赏下一个节目,当然,晚会的气氛骤降,后面的节目也没能让大家嗨起来。 就这样,一场晚会在卢易的加入后高开低走落寞结束。大家拖着疲累的身体从观众席离开。 彭江正准备找卢易说道说道他过分的举动,却见蔡壤已经站在了卢易一旁。 “行行行,你就交朋友去吧,就你这种性格,早晚没朋友。”彭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蔡壤就讨厌。他自己也纳闷,反正秉持眼不见心为净的原则,他匆匆离开了会场。 国庆将至,护林工的家人们也陆陆续续来到了林场,住进了给他们安排的客房内。 彭江小心翼翼地接了□□和彭爸爸过来,老两口刚来林子里比较开心吗,也没给彭江提相亲结婚一类的话题,彭江先逃过一劫。□□还特意带了几条丝巾过来,准备在林区旅游景点拍照用。 晚饭,大家在食堂一起食用餐,□□和刘多金的妈妈终于合体。两人因为彭江和刘多金结识,一见如故,亲的像是姊妹一样。尤其在两个孩子的婚姻问题上,她们有说不完的话题。 彭爸爸、刘爸爸和以前一样,听媳妇的话,自己负责赚钱养家,平日里喝喝小酒,日子过得舒心快乐。 这不,四个人见面后都快忘了有儿子这回事儿,闺蜜、兄弟的成双成对聊了起来。 “咱俩低调点。”刘多金害怕地吃着饭,“我明天让柳二爷给我安排了巡林的工作,你明天受点苦,带他们四个去转转。” 彭江大惊,“我靠!兄弟一场,你给我来阴的。” 刘多金对他比了个求他的姿势,“彭哥,我妈那个嗓门和脾气你是清楚的,我真不能一直在她面前晃悠,我会被她说死的。” “那我就不会了吗?你妈狠起来,连我都说。” “彭哥,你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恩情,我下辈子做妾做三都会还给你。” “滚一点儿去,谁稀罕泡你。”彭江咬咬牙,脑子里想尽办法给四尊神佛安排明天的行程。 他将目光投向独自吃午饭的卢易身上,瞬间有了个好主意。这么个无趣的人如果领着他和刘多金的父母去林子里转悠,保证能早点让四个人离开林区。想到这里,彭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哟!那姑娘是谁啊?”□□先发现了目标,盯着走入食堂的周小楠,像是看儿媳妇一样。 只见周小楠提了一盒月饼到卢易面前,对他说:“这是我托朋友从首都带来的月饼,送给你。” 卢易斜了月饼一眼,给周小楠指了指他放在脚边的月饼盒,是和周小楠的月饼一个样式的礼盒。 周小楠皱眉,“这个很难买的,谁给你的?” “一个朋友。” “那我这个你也拿着吧,好东西不嫌多。” 卢易摇摇头,“我吃不完……” “买都买了,放这儿了啊。”周小楠放下礼盒转身离开。 □□看到这一幕可惜地摇摇头,“这么好看,可惜心里有别人了。看那个小伙子长得确实不错,比我儿子强。” 刘妈妈点点头,“也比我家多金看着精神。” 彭江和刘多金同时翻了个白眼。不过彭江听他妈这样夸赞卢易,心里的小算盘也有了着落,他立刻走到卢易身边,对他奇奇怪怪地笑了一下,然后突然捏起了他的胳膊,将他半拉半拖地带到了父母面前。 “爸妈,这是我的新室友兼搭档。” 刘多金插话,“实习的搭档。” 彭江踢了他一脚,继续说:“我带你们认识一下,他叫卢易,首都来的。” □□正面瞧卢易比刚才还喜欢,她笑着站起身,“这孩子真好看。阿姨给你说啊,我这个儿子毛病特别多,如果他和你住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就教育他……” “妈。”彭江打断□□的话,“您别乱说,卢易不会开玩笑。” 卢易淡淡说:“您放心,我都记下了。” 刘妈妈站起来自我介绍,“我是刘多金的妈妈,很高兴认识你啊。” 卢易点头回:“很高兴认识您。”他似是想到什么,回身去提了月饼礼盒过来,将两个盒子分给了两个妈妈,他说:“见面匆忙没有准备礼物,就借花献佛,希望两位不要介意。” “真懂事。”□□高兴。她突然看到卢易右耳下有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一半已经成了疤痕,她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刘多金多嘴插话,“这是博士为了救我和彭江受的伤,你们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 第46页 □□担心,“你们的工作这么危险吗?” 彭江立刻说:“多金跟你开玩笑呢,我们经常被树枝挂伤,脸上身上平日里都有口子。”说完,他踢了刘多金一脚。 刘多金知道说错话了,若是让父母误会他们的工作极度危险,他们可能要被领走了。他立刻改口,“我不是想制造点紧张气氛嘛,玩笑开过了。” “你这孩子。”□□气的打了他一下,“就爱开玩笑,也不分场合,大过节的,不能说点好听的。” “阿姨我错了,我改。”刘多金乖巧地对□□眨眨眼。 卢易不想说谎,所以没有就这件事情多说什么,他向四个长辈浅浅鞠了躬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彭江见他走了,对四个家长说:“卢易对林子可熟悉了,我明天让他带着你们去逛逛吧。” 两个妈妈很喜欢卢易的样子,点头同意。 彭江得意地点摇头晃脑。 宿舍里,彭江半跪着看向坐在书桌前写护林日记的卢易,苦苦哀求他,“就一天,你就发发慈悲带他们玩一天。你不用刻意讨好他们,就保持你本来的样子就行,态度上,最好跟现在你对我爱答不理的样子一样。” 见卢易不为所动,彭江站直了身子说:“这样,你帮帮我,我欠你个人情,你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帮你。” “我用不到你。”卢易诚实说。 “话别说那么满,万一呢。我可是豁出去了,我很少欠人人情的。” 卢易正要再次拒绝,却见彭江突然凑近他。卢易心里一惊,那人险些撞到他脸上。 “拜托拜托。”彭江没注意卢易慌了一下的样子,近距离求着他。 “好。”卢易未免他再靠近些,就点头同意了。 彭江舒了口气,“果然人情债好使。”他拍拍卢易的肩膀,“明天千万不用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就保持你自己的本色就行。”说完,他得意地笑了笑。 第二天,彭江跑东跑西的假装很忙,将陪伴四位长辈的任务交给了卢易。彭江数着时间等待着,他猜想,以□□的脾气,如果受不了卢易这个人,肯定上午就会回林场,然后气的拎包走人。 结果,他到中午吃饭都没有见到他们。彭江告诉自己,可能时间太短,卢易还没有发挥,他需要给他们每个人一个展现自我的时间,然后又焦急地等了一下午。 直到往坏的方面开始想时,直到以为他们出什么事时,彭江才看到卢易带着四人缓缓归来。 □□笑得合不拢嘴,和刘妈妈一人挽着卢易的一条胳膊往食堂走去。彭江疑惑,□□这副样子一般都是听到好笑的笑话或者遇到好玩的事情才有的。可是,卢易会讲笑话吗? 彭江假设,卢易讲了笑话给她们听,她们才笑成这样,可是卢易的神色格外平静,他一句话也不说地陪长辈们走,不像讲了笑话的样子…… “啥情况?”彭江走到围坐一起像一家人的人面前。 □□对彭江说:“我们今天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玩的小伙子,是卢易的朋友。他给我们讲了许多没听过的事情,我们今天开心极了。” “什么小伙子?”彭江察觉剧情发展不对劲。 ☆、狩猎 □□想了想,“好像叫……” 在她想不起来时,刘妈妈帮她说了出来,“人家叫蔡壤。”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继续笑着。 “靠!”彭江听到这个名字像是脑袋要炸了一样,他看向卢易问他,“你怎么带他去了?” “路上遇到。”卢易回。 “你们这么有缘分吗?这都能遇到?” □□打了对卢易说话不友好的人一下,“你干什么?凶什么凶啊,搞得跟吃醋一样。人家就不能遇到个朋友了?关键那个朋友还这么有趣。” 彭江咬咬牙,“行行行,他有趣,他最好了行吧。”说完转身就走。 “吃饭呢,走什么啊?”□□喊他。 “不吃,气饱了。”彭江离开了食堂。 □□指指不听话的人,“不行,必须赶紧给他找个媳妇好好管管他,这一天天的,都能把我气死。” 她见卢易也要走,就问他,“你也不吃了吗?” “我不吃晚饭。”卢易说。 “怎么能不吃晚饭呢?那对胃多不好。” 卢易浅浅一笑,“不吃了。医生说我不易多食,我的胃受过伤。” □□心疼地看向他,“胃怎么会受伤呢?” 卢易没有瞒她,简单说:“子弹打的。” “子?……”□□惊愕。 为了避免□□误会,卢易解释了句,“是来做护林工前的事情,不是在林区里受的伤。” “哦。”□□不知道听了该松口气还是不该松口气。毕竟人家孩子受伤了,她不能松一口气一样,但是,听他说不是发生在这里,彭江的生活也可以让她稍稍放心。 “那就听医生的,不要多吃了。”□□拍拍他的手。 卢易盯着和自己触碰的手,慢慢地回握了她一下。对看起来很好的人笑了笑,卢易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被爸妈养大是什么感觉,大约就是刚才被触碰时的感觉吧,有点温暖,又有点痒。他第一次羡慕彭江,羡慕他被母亲那双手牵着长大。 回到宿舍,卢易看到彭江正在收拾屋子。他走去看他,见他已经将书柜上杂乱的东西清理了,给书柜腾出了一大片地方。彭江干着活儿也不理他,但是给他腾放书地方的意图很明显。 -- 第47页 卢易想去帮他,却被他一下子撞开了,不让他帮忙的意图也很明显。 卢易蹙眉,察觉这人又开始犯毛病了,性格阴晴不定的吓人。他觉得彭江干着活,自己坐在那里有些别扭,就开始动自己的行李。为了不浪费他的好意,卢易将行李里的书都拿了出来,一本本地放进了书柜中。 两人捯饬完毕,彭江感觉心情好了许多。脸上也不带样子了,他对卢易说:“走吧,洗澡去。” “你先……” “先你妹啊,跟个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他拿起卢易的睡衣扔给他,“速度,走。” 卢易微微低头想了想,就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宿舍。路上卢易想,他腿上的伤口形状,迟早要被人看到的,早点被发现早点解脱,他也不必整天藏着掖着了。 两人来到澡堂,有两三个人在冲澡,和他们打了招呼后没再说话。 浴室的花洒是联排的,中间也没有隔断,大家互相能看到对方的样子。卢易以前总是一个人晚些时候来,没加过人。而这个时间点,他知道会遇到几个人。 和彭江一起脱下来衣服,卢易神情平淡。 几个人偷摸着看了看他的身材,有些不好意思和他攀比,就半斜着身子躲开了。彭江一脸淡定地打量了他一番,“练得真不错。”他一直觉得他的肌肉线条很好看。 彭江的视线落在他受过伤的右腿上,见上面有扁平状的圆形褶皱觉得没见过这类伤口,他好奇问:“你这伤口是什么情况?被什么刺穿了?” “子弹嵌入后被剜了出来。” 彭江愣怔那里。 浴室内听到这句话的人都愣了一下,然后面面相觑,极有默契地迅速洗了澡准备出去详谈。 彭江回过神后追问:“怎么会有子弹打腿上?” “出了个任务。”卢易简单说。 彭江瞥他一眼,“什么任务?” 卢易看向他说:“你洗快点,水有点凉了。”说完,先离开了浴室。 彭江随后走出,见卢易换了睡衣在等他,就和他一起往宿舍走。他知道,卢易不想说这个问题,所以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就不再提这件事。 但是那个疤痕的样子,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节假日匆匆闪过,彭江送走了父母大人,最后还是听他们唠叨了找女朋友成家立业的事情,不过,一切总算含糊过去了。彭江要开始为过年的假期战斗做准备了。 轻松的日子没过几天,大家在会议室等待开周例会时,高主任带来个可悲的消息。 “目前确定的是,一只黑熊被偷猎者袭击,因为熊体巨大,所以那些人只砍走了他的四只掌。林场已经配合林业站报警,派出所现在正在现场排查寻找线索,咱们这些天巡林时都格外注意和小心点。” 高主任强调,“要注意有没有可疑人员,虽然旅游周已经过去了,咱们林区依然有陌生的游客停留,所以大家需要格外注意游客类的可疑人群。当然,自己也注意点安全。上次遇到偷伐的情况咱们就伤势惨重,这次千万不能贸然行动了。”说着,他瞪了一眼不计后果的刘多金。 刘多金撇撇嘴,“就知道他会点我。” 彭江也说了他一句,“下次送死,我可就不管了。” “知道了大爷们。” “别光贫嘴,长点记性吧。”彭江踢了他一脚。 “小彭。”高主任叫了彭江的名字,“今晚你和卢易、多金、牛牛带着帐篷去黑熊出事的地方蹲守一夜,别让那些人利用灯下黑原理,觉得我们不会在他们已经做过一次案的林分留意,就再去找动物们的麻烦。还有,睡的时候别睡太熟,你们几个轮流守夜啊。” “放心,我们这次都会注意的。”彭江对高主任点点头。 会后,他领着大家去准备蹲守的物品,除了带充饥的方便面和副食,还带了两顶帐篷和饮用水。配合着防身、照明的装备,他们整装出发。 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他们来到了黑熊出事的地点。现场还有警察搜查证据留下的用具,从现场工具没有全部拿走来看,周二三他们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些东西都挺好玩的啊。”刘多金看向遗留现场的几个物件,“这就是警戒线吧,都断了这。” 卢易提醒他,“别乱碰,留下指纹的话你也会惹上麻烦。” “这么夸张?”刘多金离那些东西远了点。 彭江不懂这些,他只是说:“断了就断了,偷猎贼选的这里偏僻,不会有太多人闯入破坏现场的,警戒线就是做个样子。” 卢易扫了一眼四周没有说话。 他们就近搭好了帐篷,点燃了篝火,开始进行光明正大的蹲守。高主任也没指望他们抓住这伙儿偷猎的,只是起一个警告的作用,让偷猎的知道,护林工除了昼夜颠倒地守着树木,还在守着里面的每一个生灵。 彭江拿着护林刀对其他三人说:“我先守夜,大家用推车轮的方式传递下去。” 卢易摇摇头,“从这伙儿偷猎贼的作案现场来看,他们除了砍了黑熊的熊掌外,应该还进行了现场清扫,说明他们的心理素质极强。这类人一般都是老手,保不齐会有致命武器,我们还是两个一班的轮守比较合适。” 彭江挑挑眉,“你会分析,听你的。” -- 第48页 其他两人也没意见。 上半夜先留给了卢易和彭江守着。他们听着四周树枝和枯草的声音,防止着野兽或者偷猎贼的靠近。 彭江和卢易背靠背坐在火堆旁,他们偶尔给火堆添柴,防止它悄然熄灭。 彭江捏着树枝玩了一会儿,突然问背靠着的人,“你为什么来这里啊?” “想换个地方活着试试。” “你以前的地方没办法好好活着吗?” 卢易半晌没有说话,等彭江以为他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时,卢易才缓缓说:“有太多问题出现,又有太多事情发生,我的能力不够在那里生存。” “好吧,很深奥,听不懂。”彭江突然将头后仰,靠到了卢易的肩膀上,他看向茂密的树枝叶,看向漆黑到看不见的夜空,小声说:“来这里也挺好,这座林子可以生出希望。” 卢易打算扭头看他,嘴唇却触碰上了他浓密的头发。卢易缓缓转了脸过去,面无表情地盯着远方,但是心脏却传出了一点酥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却觉得,彭江说的那个‘希望’似乎正悄无声息地生长着,而卢易感受到了它。 下半夜,牛牛喉咙突然疼了起来,彭江给他做了检查,发现他只是上火引起的喉痛就他喝了水躺在帐篷里休息。 刘多金再三保证自己会认真小心地看好火苗和大家,才劝动了彭江和卢易躺下睡一会。因为牛牛占了个帐篷,彭江和卢易只能共用一个帐篷休息了。 两人睡一起本没什么,毕竟是宿友。可是,距离这样近的休息还是第一次,卢易躺下时身子向边撤了很多。 彭江大大咧咧地躺下,见卢易离自己老远,就把他往身边拽了拽,“你空这么大的位置给鬼趟啊,被子都不够盖了。” 卢易向他稍稍近了点。 彭江无奈地撇撇嘴,直接主动朝他移动身子,由于力气太猛地动了一下,他险些撞走卢易。 “不……不好意思啊。”他对卢易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调整了睡觉姿势和位置,闭上了眼睛。 卢易轻轻扭头就看到了他的眼睛,稍一点点转身就碰到了他的身体。卢易觉得有些憋屈。 他想,这一觉还是别睡了,出去跟刘多金守夜得了。 谁知他刚萌生起身的想法,彭江的脑袋突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的肩当做了枕头用。 ☆、狩猎 卢易心里一慌,陷入了起卧难做的境地。他这辈子还没被男人靠过肩膀呢,或者说,没被任何人借过肩膀。他很注意跟别人的分寸与接触,就连他奶奶,都没有这样与他并肩靠拢过。 卢易的心神无法平静,他想着,要不要叫醒这个人?他又想着,叫醒他说他离自己太近了会不会太矫情?大家都是男人,澡可以一起洗,觉可以一起睡,这应该没什么。 可是这个人也太不讲究了,呼吸的气息扑在他的脖颈间,手还搭在他胸口,这会儿又到腰上。挤着他像是睡了个人形抱枕,还偶尔发出吧唧嘴的声音。卢易害怕地斜他一眼,生怕他在自己身上流口水。 就这样,卢易想着,纠结着,慌张着。直到他听到了刘多金的叫声,“我靠!那是个啥?” 这声音给卢易带来一丝希望,给了他一个起身的理由,他推了推彭江,在他睁眼的瞬间,在离他的脸很近的情况下,给他比了个‘嘘’的手势。 “怎么了?”彭江小声问他,见他半躺着在上方,以这样一种一上一下的奇怪姿势讨论着刚刚发生的事。 “有情况,出去看看。”卢易被彭江挡着没法儿完全起身。 彭江从帐篷爬了出来,看见了盯着远处树林的刘多金。走去和他站在一起,彭江问:“看什么呢?” “那有个人。”刘多金指向密林深处。 彭江定睛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黑影,只是这次的黑影和上次的有些不同,这次的黑影站在那里不动弹,而且是背对着他们。 卢易朝两人瞅的方向看去,淡淡说:“是牛牛。” “啥?”刘多金立刻去牛牛的帐篷查看,他果然不在里面。 “哎呀我去!他又梦游。”刘多金好像知道牛牛的这个情况,就赶紧朝那个黑影跑去。不一会儿就把他牵了回来。 彭江意外,“我怎么不知道他有梦游的毛病?” 刘多金解释,“就是刚来林区时梦游过一次,之后就没再发生过了。” 卢易提醒两人,“将牛牛送到帐篷里吧,不要叫醒他。有时候梦游是因为对环境不了解紧张导致的,他应该是第一次睡林子里,心里害怕。” 刘多金扶着牛牛回到帐篷,看他躺好不动后才离开。 这时,卢易已经和彭江坐在了火堆旁边,他对刘多金说:“今晚我们都别睡了。” 刘多金见牛牛状况不断,就点头同意了。这样,三个人围坐在火堆旁边盯着火苗和树林一起守夜。 “小彭。”刘多金打破了沉寂,“过段时间你陪我去红乡镇一趟。” “红乡镇?”彭江记得这是个离这里不远的镇子,“你小姨住的地方?” 刘多金点点头,“是啊。我妈让我抽空去看看小姨,她不是怀孕了吗,也不方便找我妈了,一个人在家也不安全。” 彭江疑惑,“记得阿姨都是自己去找小姨的啊?” “我爸腿崴着了,走不了路,我妈在家照顾他呢。” -- 第49页 “怎么没听你说过,叔叔受伤严重吗?你要不要回家看看?” “不严重。”刘多金摇摇头,“休息段时间就好了。我爸现在过得特别自在,整天指挥我妈,估计好了他也要再装几天。” 彭江知道,他爸和刘多金他爸都是妻管严,平日里没少在老婆那里受气,也没少干家务,有这种休息的时候,他们肯定要装一装的。 “不严重就行。”彭江放了心。他又想起刘多金小姨的一些事情,就问:“咱小姨和小姨夫他俩……” 提起这个刘多金就心烦,“好一点了。我也是听我妈说的,自从我小姨怀孕后,那王八蛋改了许多,开始出去打工挣钱了,不再整天抽烟喝酒赌博了。” “能改就好。”彭江拍拍他的肩膀,“等过几天我们都不忙了,我陪你去看看小姨。” 刘多金叹了口气,“我小姨也太倒霉了,怎么会嫁给这么个东西。好不容易盼来了离婚,竟然还怀孕了。我劝过她不要再跟这种男人过日子了,她说有了孩子,或许就不一样了。我也不能总劝人家离婚呐,看我小姨又不想离了,我也就没法儿说什么了。” 彭江撇撇嘴,“原则上,我觉得小姨应该离婚。可我们不是她,这日子过得好不好,嫁的人行不行,只有她自己知道。”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讨厌那个男的。”刘多金咬咬牙,“都说赌博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不信他能改。” 彭江打听,“阿姨怎么说的?有没有听说那人再去赌了?” “我妈说她去瞧我小姨时,那人多半时间在打工挣钱养家,也没听小姨说他去赌。” 彭江拍拍刘多金的肩膀,“或许他真的改邪归正了,我们往好的方面多想想。我瞧着小姨不是个没主见的人,若是那人再变成混蛋样,我相信,即使有了孩子,小姨也不会再跟他过了。” “希望如此吧。”刘多金叹息,他突然看向卢易,“博士也一起去吧,有医生跟着,我觉得比较放心。” 彭江冷笑,“他也不会看妇幼的病啊。” “那可不一定,咱们博士让人意外的地方多着呢。” 彭江瞅向卢易,“你会看吗?” 卢易神色淡淡没有回答。 彭江对刘多金挑挑眉,“瞧见了吧,被难着了。” 刘多金期待地看向卢易,“博士,你要不要跟我跑一趟?” 卢易垂目想了想,“好。”他轻轻回。 三人聊了一会儿,彭江有些口渴了。他拿出水壶喝了口水,不自觉地递向了一旁。盯着他递来的水壶和开口的瓶嘴卢易微微蹙眉,彭江见他一直不接,这才想起两人还没好到可以共用一个水壶的程度。 他隐下尴尬,将水壶转向给啥喝啥、给啥吃啥的刘多金。 ‘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刘多金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彭江偶尔接下话茬,卢易则全程听他们说,倒是不废水。不过,他坐了一会儿,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口也干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的水壶,摸了摸水壶的温度,有些冰凉。他微微蹙眉,稍稍喝了一口。 三人守了一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唯一一次惊恐瞬间也是牛牛制造的,关键他还不记得。 四人收了帐篷,灭了火堆,清理了个人垃圾和痕迹,就回林场去了。 高主任也知道这晚不会有结果,所以没在办公室等待他们汇报情况。四人感谢他的善解人意,都回宿舍补觉去了。 直到午饭,他们又聚在了一起。 柳二爷今天熬了姜汤,这几天林子里的感冒情况有些严重,牛牛的病也有从上火往感冒上转的苗头。 “这几天都注意点啊,别感冒了。”柳二爷陪大家一起坐下,“博士给了我一些预防感冒的小建议,我最近盯着大家做一做。喝姜糖水也不是万能的办法,大家平日里多锻炼锻炼身体,多开窗换气。尤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别以为身子骨硬朗连个御寒的外套都不穿,这会儿就应该学学我,秋衣秋裤整起来。” 彭江含着姜糖水一喷一喷地说:“二爷,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都是博士给的建议,我复述的。” “我不信,他话可没这么密。” 柳二爷笑了笑,“我复述的时候加了些词组和自己的建议,所以多了点。” 彭江一副很了解卢易的样子,“我就说吧,你刚才说的话,完全不是卢易能说出来的。” 提到了卢易这个人,柳二爷问彭江,“你怎么不叫博士来吃饭?” “他说不饿。”彭江漫不经心地回。 “这可不行啊,晚饭不吃就算了,午饭不能不吃。”柳二爷敲敲彭江的碗,“你作为搭档就该关心一下人家,别只顾得自己吃。” “他不饿我能怎么办?硬塞他嘴里吗?”彭江无语,“又不是小孩子了,吃个饭都要人管。” 牛牛低着头左右眨着眼,像是有话要说,却见彭江这副样子,吓得将话噎了回去。 刘多金察觉到了他不一样的神色,“别告诉我,你又偷听到什么了?”他看着牛牛,“你现在真的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那个……”牛牛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要听,这消息就这么进耳朵里了,你们说,我听到了怎么办?又不能从耳朵里拿出来。” 刘多金挑挑眉“别卖关子了,听到什么了快点说。” -- 第50页 牛牛抿抿嘴,很像他平常要断句的样子。 彭江指着他提醒,“一次说完啊,故意卖弄神秘我就揍你。” 被他这样一恐吓,牛牛不再带样子,直接说:“这事儿还是过节的时候,我在食堂听到的。那天博士陪□□逛完林子回来时,□□让他一起吃晚饭,他说……”牛牛又想断句,被彭江瞪了一眼后,立马说:“博士说他的胃里有子弹……” 牛牛觉得表达的不对,又改口,“说他的胃被子弹伤过,所以医生不建议他吃太多东西。” 彭江惊得站起身,他想了想今天喊卢易吃午饭的情形,那人躺在床上也不说话。彭江以为他不想吃饭就没在意,然后一个人走了……想到这里彭江十分懊悔,他立刻从食堂跑了出去。 ☆、狩猎 “卢易!”彭江冲进宿舍。他眼前是一个蜷缩的人,那人在他进门后强行舒展了身体,像是怕他看出他很痛苦的样子。 彭江气恼,“哪儿疼?我看看。”他扒开侧身躺着的人,“别他妈装了,看看你的脸色。” 他说的很对,卢易的脸色青白相间,能看出他很痛苦的样子。即使这样,他依然表情平静,看不出一点痛苦感。若不是刚才蜷缩着的身体,彭江根本想象不出来他会疼的样子。 “去医院,起来。”彭江扶他起身。 “不必。”卢易看向他,“我喝了凉水,胃里受了刺激,躺一会儿就好……” 彭江打断他,“赶紧给老子起来,说什么都不管用,今天你必须去医院。” “我是医生,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打紧。”说着话,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柜子,“你帮我拿来止疼片,我吃了就好。刚才胃里抽筋,我动不了。” 彭江想要拽他起来,却发现自己一碰他的身体,他就会抖一下,看来是自己的动作力度太大刺激了他。 考虑到他了解自己的情况,他也确实是个医生,彭江就跑去衣柜里给他找止疼片。 “这个混蛋。”彭江在衣柜翻找好久才发现了被卢易藏起来的几瓶子的止疼片。 拿着药瓶,彭江给卢易倒了热水,他也没顾得其他,给卢易用了自己的水杯。盯着卢易吃了药,他去摸了摸卢易捂着肚子的手,察觉他全身冰凉,他立刻跑了出去。 从杂物仓给卢易翻出来一个输液瓶,彭江在里面灌了热水,跑着送到了卢易面前。 “快快快,放在胃前面暖一暖。”彭江掀开卢易的被子,摸了摸他胃部的位置,将瓶子隔着他的衣服贴在他胃上。 卢易可能太疼了,又不想喊出来或者表现出来,他就那么强忍着,沉默着。 彭江真想打倔强的人一拳,见他扶不稳瓶子,他就用手钻入他的被子替他扶着。他需要贴紧卢易才能这样做,所以他再次近距离地看到了他已经青白的脸色。 “你如果疼,就喊两声。”他在卢易面前提醒他,都想替他喊一喊。 卢易摇摇头,“我不疼。” “你……疼死你。”彭江不再劝他,将水壶在他胃上压紧了些。 可能是水壶的温暖侵染了全身,也可能是止疼片起了作用,卢易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润,额间的汗珠也慢慢褪下。他平静地躺在床面,慢慢将手放在了彭江给他扶着的暖瓶上。像是睡着后的无意识表现,他将手贴在彭江温暖的手背上,慢慢握住了。 “睡着了都不忘占我便宜。”彭江察觉他紧握着自己,想要抽手,却发现他一动,卢易的眉梢就会紧蹙,仿佛胃部下一秒又会剧烈疼痛一般。 彭江只能忍着,让一个男人的大手与他交握。不一会儿,温暖也侵染了彭江的全部思绪,他眼皮沉重,不知不觉就趴下睡着了。 两人一睡到了深夜才醒。卢易先睁开了眼睛,他面前是彭江浓密的头发,手里是彭江的手背,身上是彭江压着他的一半身子。 卢易想动动身,却发现这个人可真沉啊。他想,也对,彭江是个男人,看着虽瘦,但骨头却重,压在他身上时格外有分量,就连骨骼都十分宽大,应该和姑娘们的不一样。 再听他因为睡姿不舒服偶尔传出的鼾声,也是沉稳有力,是个男人应该发出的。 就这样想着听着,卢易等待着彭江的苏醒。他很感激这个人午饭后想起了他,来宿舍看了他。给他暖胃的工具,给他找到了止疼片。 有多少次卢易一个人在家里,他都疼得做不了这些。他那时候也想着给家里添个人,让那人能照顾一下他。可是,他又不想被人打扰他的生活,他觉得独处时能够思考,孤单时能保持冷静,这种生活适合他,也很好。 现在一切想法似乎被彭江打乱了,卢易又开始想,要不要找个人过日子啊? 找谁呢?林场口碑不错,又好像对自己有意思的周小楠吗? 可是,他不喜欢这个女人,没有感觉就不要在一起,他奶奶和爷爷离婚时就曾经说过这句话。所以,为了避免最后会离婚,卢易摇了摇头,他清楚周小楠和自己并不合适。 再想想以前生活的地方,他遇到过很多类似周小楠的女人。那些人叫什么他都不记得了,想想,也不合适吧。 轻轻捏了捏彭江还在自己掌心的手背,他悄悄叹了口气。他从未因为某个问题如此纠结过,这个问题他突然觉得很复杂,不是他现在所学的知识能够帮到他的。 -- 第51页 再一想身上这个男人,好像也对男女的事情不太精通。尤其是面对面馆老板的女儿,好像是叫小芬的女孩,彭江也没探查到那姑娘对他的喜欢。 对于自己会记得小芬的名字,卢易格外意外。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卢易慢慢察觉,他对自己这个搭档身边的人好像记忆深刻。就连对蔡壤的接触,好像也是因为这个搭档不喜欢人家,他就气他一样的故意和他很亲…… 想到这里卢易竟然笑了出来。他什么时候开始跟人这样较真了。是不是彭江以前总是想欺负他,让他有了报仇的念想,所以反过来开始报复他了? 卢易移了移脑袋看窗外的月色,屋里一片漆黑,却因为月光的照入显得格外神秘。他和彭江这种姿势睡觉,别人怕是想都不敢想吧。卢易惊觉,若换作以前的自己,他肯定碰都不会让彭江动自己一下…… 现在可好,这人直接将手伸进了他的被窝里,还想霸占他一半的床位。卢易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给他脸了。 想到这里,他掐了彭江的手背一下。 “我靠!”彭江瞬间惊醒,从卢易被窝里抽出手,用一脸惊恐又刚睡醒的样子对卢易说:“你被子里有大蚂蚁或者啥虫子,夹了老子一下。” 卢易借着屋子黑暗笑了一下,他假装检查了一遍被窝,摇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彭江给他看了看手背,“真的有,你小心着点,这东西力气不小。” 卢易点点头,忍下了笑意。 看他神色还不错,彭江问:“你怎么样了?” “没事了。” “没事就好,吓死我了。”彭江觉得说这话有点奇怪,就强行解释说:“下次你再有这种会死人的情况发生,又不打算告诉我,你就换个地方住。你要是死这里了,我晚上肯定吓死。” 卢易闭了眼睛不搭他的话茬。 见这个过河拆桥的人冷血无情的样子,彭江气的在空气里打了他两拳。他揉揉自己全身麻痹的血液,对刚才睡觉的姿势一点都不满意,“为了照顾你,我差点血液不流通了。”他借机诉说功劳,想从卢易那里套点话,“如果我问你胃是怎么回事,你会不会说?” 卢易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淡淡回:“和腿一样,都是旧伤。” “好好好,继续保持您的神秘身份吧,小爷我不配知道。”彭江觉得也睡不着了,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走了七八米,彭江敲了敲刘多金的宿舍门。 “谁啊,大半夜的。”刘多金叫嚷着来开门,一看彭江的脸立刻阴了下来,“大哥啊,现在鬼都不半夜三更敲人家门打扰人家了,你作什么幺蛾子。” 彭江推门进入,打开了屋里的灯,顺便吵醒了一脸懵的牛牛。 “我要换宿舍。”彭江上来就说。 “那就换呗,上次不是收拾好一间屋子了吗?”刘多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陪他说话。 彭江坐在他床边打了他一下,将他重新叫醒后才说:“你应该问我为啥啊?” “哥??我亲哥?”刘多金气的坐了起来,“你来我这里是打算表演自问自答吗?” 彭江对他挑挑眉,“我就当你问了。至于我为啥要换宿舍,我是觉得卢易不信任我。” 刘多金无语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自问自答环节不用他帮忙,彭哥自己表演就行了。 果然,彭江站起身开始解答自己说的问题。 “卢易他不信任我,那就是不把我当搭档,当兄弟。我跟他睡一起干嘛?看他胃痉挛啊?”彭江在人家宿舍走来走去,“他身上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就挑一两件问了问,人家就含糊其辞地躲过去了。” 彭江瞥向闭上眼睛的牛牛,“你说这是搭档干的事儿吗?牛牛?” 一听他点了自己的名字,牛牛立刻精神一下,摇摇头,“不是彭哥,他就是没把你当兄弟。” “还是咱们奶娃子觉悟高。作为多金的搭档,你可谓是有问必答,啥秘密都没有。你看看哥哥我……”彭江坐在了牛牛床边,吓了牛牛一跳,他怕这个脾气不稳定的哥哥将受来的气撒在他身上,所以掐了自己一下,不让自己再打瞌睡了,认真听着彭江讲话。 听他滔滔不绝讲了十分钟左右,牛牛得出中心思想,也就是他在搭档面前存在感太低,或是说,搭档太优秀,早就看透了他,而他却没本事看透人家,所以他难过、纠结又不服气。 牛牛看看墙上显示凌晨四点半的表,觉得应该说点什么送这尊佛出去,就大着胆子说:“彭哥以前那么傲气,都不在乎别人的,干嘛非要知道博士的事情?不去想不就行了?” “可我们是搭档啊?”彭江似乎被问住了,就想了这么个回答的方式。 “搭档怎么了?我跟多金哥也是搭档,也不全都了解对方秘密的。”牛牛有些不敢讲地说:“就跟彭哥之前的师父一样,彭哥不也有很多师父的秘密不知道吗?” 他以为提起冯正的事情彭江会跟他急眼,却没想到彭江不但没有着急,反而思考起了。 “也是。”彭江察觉牛牛说得有道理,“是我太执着了,我管他的秘密干什么?” 说完,他拍了拍牛牛的脸,“好孩子,真是个解忧果。你们睡吧,我不打扰了。” “多谢大哥成全!”刘多金见这大爷终于肯走了,立刻钻进了被窝里。 -- 第52页 彭江再次回到宿舍,他走到卢易床边看了看他,见他已经睡下,就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他扭头盯着那人的侧脸,警告自己,他既然都已经到这林子里来了,以前那些事情就是过去式。就像自己跟冯正之间的事情一样,留心底就好,没必要非得说出来。 他呀!别在纠结窥探人家的事情了。 终于想开后,彭江也就安稳入睡了。这一觉本来很好,却被几声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扰。 ☆、狩猎 彭江不耐烦地打开门,看到小泉焦急地神色,“快起来,今天巡林的人发现可疑目标了,我们要配合民警上山去找。” “好。”彭江打算叫醒卢易,扭头时,见他已经在穿衣服了。 两人来到操场,柳二爷对大家说:“这次目标人物是扮成游客的两个人,一个穿着橘黄色套帽衫,一个穿着蓝色运动衣。咱们配合执法部门和林业站一起上山寻找,切记注意安全,发现不对劲不要自己动手,要及时联系林区。” 大家伙儿点点头开始收拾装备。 彭江对卢易说:“你先去拿东西,我去去就回。”说完,他朝林场办公区跑去。 来到后勤部,他找到管理员,“冬天用的新物资到了吗?” 管理员挑挑眉,“你是闻着味儿来的吗?物资刚刚到,下个月发。” “有没有保温水壶?” “那个去年刚发过,今年没有。” 彭江追问:“去年的还有没有库存?” “咱们这里从来都是几个人买几个,没有多余的。”管理员疑惑,“你不是有吗?弄坏了?” “不是。”彭江不方便说卢易这人好像不用别人水壶的事。 他离开后勤部,回宿舍翻找起自己的保温水壶。卢易喝冷水会胃疼,而这次上山找人不知道要找多久,卢易不喝水可不行。彭江想,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让他用自己的水壶了。 彭江好好地清洗了水壶内外,给卢易装了热水。在院子里找到了等着他的人,将热水壶递给卢易,彭江诚实说:“后勤那里没有多余的热水壶了,我这个先给你用,保温效果不错,你路上就能喝热水了。” 他怕卢易拒绝,又补充一句,“水壶我用过几次,刚才已经好好洗过了。” 卢易神色淡淡地看了眼水壶,接到手里,将自己的水壶递给了彭江。他没说什么,拿着热水壶往林子的方向走去。 彭江和卢易一队,走着分配给他们的路线。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卢易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吃东西,他走了十几分钟后,肚子突然叫了一声。在沉静的林子里,这个声音不大不小却能被听清。 “给你饼干。”彭江似乎早就想到他会饿,所以往挎包里塞了许多副食,这会儿正将压缩饼干递给卢易。 察觉自己真的饿了,卢易接过饼干吃了起来。 饱餐后,他觉得口渴了,拿起保温水壶喝了几口。 彭江虽然没看他,余光却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用了自己的水壶,彭江简直开心到要死。他想,这才像话嘛,他们是搭档,本就不该计较地互相吃喝,互相使用对方的东西。 因为太开心,彭江也用卢易的水壶喝了几口水,险些呛到他。 彭江擦着嘴想,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计较这些小细节了。以前和刘多金他们一起,吃穿用度很少区分彼此,所以他也没在意过这类你我他的东西。现在卢易来了,这个人和他由生到熟,由敌到友,好像他的每个举动都能牵扯彭江思考一番。 就像喝口水,用用对方的杯子这种事,卢易给了彭江机会,彭江就跟得到宝贝一样,高兴的忘乎所以。彭江惊觉,他正在被卢易的情绪牵着鼻子走,这对他来说不是好消息,他怎么能跟姑娘犯花痴一样呢。 清了清嗓子,彭江想占回主导权,他对卢易说:“别光顾的吃喝啊,好好找人。” 卢易被他莫名其妙地话弄得无言,斜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两人走了一会儿,彭江在路边的土地上看到了兽道。他对卢易解释,“这是动物踩踏过的痕迹,脚印清晰,看着像是黑熊的,它没有离开多久。” 卢易指了指另外一侧的两排脚印,“这个看着像是人留下的。从留下鞋印的不同形状来看,是两个人沿着兽道在走。” 彭江意识到,这是两个追逐动物脚印的人,可能是他们要找的可疑人。 “这两个人看着像是新人。”彭江分析,“若是老手,肯定不会自己单独留下脚印,而会踩着兽道走,用动物走过的痕迹来隐藏自己的痕迹。” 卢易赞同地点点头。 “过去瞧瞧。”彭江跟着那排脚印转向了林子深处。 走到了清流溪,他们曾经发现过羚牛的地方,两个陌生人的脚印开始变得杂乱,他们似乎遇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拼命地闪躲,才会留下这样不规则的脚印。最后,脚印消失在溪水边缘,彭江猜测,那两个人淌着溪水走远了,水流冲刷走了他们的脚印。 卢易弯下腰看了看最后留下脚印的方向,他对彭江说:“有东西逼迫他们进了河。” 彭江在两人的脚印四周晃了一圈,除了黑熊脚印外,并没有发现其它动物的足印。而那个黑熊脚印却极其规律,没有和人类的脚印重叠,这说明,不是黑熊攻击了他们。 -- 第53页 溪水潺潺流淌,在林中弄出好听的声响。一只金丝猴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它也不怕人,靠近溪流喝了口水,抬头看看周围环境,它放心地饮过水后,跳上了附近的树枝朝远处跑去。 卢易走到金丝猴停留过的位置,看到了它留下的足迹。这就说明,若是有东西靠近那两个消失的人,在溪流旁松软的地面上,是肯定要留下痕迹的。 “从现场情况来看,那两个人遇到了会飞的东西。”卢易猜想,也只有带翅膀的不落地的东西才不会在此留下脚印。 彭江结合卢易所说,想到了林中的一种会攻击人的会飞的生物,他看向卢易,缓缓说:“他们应该是遇到毒蜂了。所以才会慌乱的闪躲,最后跑入水中。” “这种毒蜂致命吗?”卢易并不希望那两个人被毒蜂蛰死。从那伙儿人捕杀了一只硕大的黑熊并切走熊掌来看,他们肯定是个团伙,不会只有两个人。他需要抓住这两个人,从而找到那个团伙,将他们一网打尽才好。 彭江摇摇头,“不知道他们遇到的是哪类蜂。如果他们真的被毒蜂攻击了,若能及时找到他们,在人昏迷前拔出毒刺,挤出毒汁,应该能救下。” 卢易想了想,“刚才那只猴子是从哪里来的?” 彭江指了指左前方。 卢易说:“那我们往猴子来的反方向找。刚才那只猴子看到我们很平静,说明它没有看到人类惊慌失措的样子,没有被吓到。” 彭江点点头,和卢易朝着金丝猴活动轨迹的反方向寻找起来。 大约五分钟后,他们听到了奇怪的叫声,像是哭泣又像是呐喊。 “哥!啊!”是个青年发出的声音。 卢易顺着声音往密林前方跑去。 就在他跑了几步后,发现一棵树下正躺着一个全身抽搐的人,那人旁边就是怪异声音的发出者,一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青年。 这一躺一跪的两人正是他们寻找的目标‘游客’,而躺着的那个人像是受到了攻击,现在几近昏厥。 “原来躲这里了。”彭江朝目标人物跑去,在哭泣的青年惊愕时,一脚踢翻了他。 将青年按倒在地,彭江拿出身上的绳子就要困他。青年哭的筋疲力尽,想要反抗却力量不足,被彭江卯足了劲儿捆住了双手,又绑在了树上。 “救我哥。”青年还在哭,被绑着时往倒地那人的方向扯拽身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哥。” 卢易蹲下检查那人受伤的情况。 彭江制伏蓝衣青年后,和卢易蹲下来一起检查抽搐之人的情况。 “是肌肉痉挛。”卢易摸了摸他脖颈间的脉搏,翻开他的眼皮看到了他露出的一点眼白,“情况不算太糟。”他在倒地之人的身边看到了一只黄蜂的尸体。 卢易捏起黄蜂看了看,那只蜂的蜂针已经消失,说明它将刺留在了被攻击之人的身上。 卢易看向倒地之人的手背,在那里找到了残留他体内的蜂针。卢易拉彭江到身边,取下他的红袖套,从上面拿下别针,用针尖一点点地挑出蜂针。他用指甲沿着蜂针的反方向刮了几下,希望能刮出一些射入他肌肉内的蜂毒。 卢易见四周没有能够解蜂毒的植物,就想到另外一种方法,他看向彭江,“去解开他兄弟。” 彭江蹙眉,“跑了咋办?” 卢易说:“放心,他要跑早跑了。” 彭江虽然不放心,却还是听卢易的话松开了绑着的人。 那人刚刚逃脱束缚,就冲到了倒地之人的面前,他焦急地看向卢易,求道:“救救他,救救我哥,求你了。” 卢易指了指他的衣服说:“在衣服上弄一些尿,然后涂抹在伤口处,可以中和毒性。” 那人立刻听话的开始脱衣服解裤子,不一会儿,就用湿了的袖子捂在了倒地之人的手背上。 “背上他跟我们走,速度快点他就不会有事。”卢易对正准备问自己下一步的人说。 “好好好。”青年很听话,背上他哥跟着卢易、彭江往林子外走。 ☆、狩猎 蓝衣青年和他哥被彭江开着车带到了镇上的一家诊所,因为这只蜂的毒性不强,加上卢易的及时止毒,他哥脱离了生命危险。 就在被医生告知伤口处理及时,已经无碍后,蓝衣青年跪在了卢易面前,他磕了几个头给他,感激地看向他,“我和我哥相依为命,他如果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活着,所以,是我欠你一条命……” “我救过很多人的命,不稀罕你用命来还。”卢易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淡淡地打断了他,“你只用告诉我,你们捕杀黑熊的团伙所在的位置就行。” 青年立刻说:“我和我哥不是捕杀团队的一员,我俩只是负责砍熊掌和剥羚牛皮的,他们具体的位置,我们不知道。” “他奶奶的,刚才还说欠一条命,现在连实话都不说。”彭江急地踢了他一脚。 青年慢慢直起身子,尽管身上被那脚踢得很疼,他依然跪在地上,“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们。” “我相信你。”卢易盯着那人的眼睛,看到了他急于证明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焦急神色,他继续问他,“你们和那个团队接触时,有没有发现他们极易被人注意的特点。” 青年回忆,“他们有五个人和我们见了面,但我知道,他们其实有六个人,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 第54页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们中有个人拿着对讲机,而对讲机里偶尔会传来另一个男人指挥他们的声音。” 卢易微微蹙眉,“那他们的讲话内容你听到多少?” 青年如实说:“听不太清,那个拿对讲机的人和另外一头的人说话时,总是会走很远。我大致听到一个奇怪的名字,好像叫‘冉阿让’。” 听到这个名字,卢易瞳孔一惊。他将眼睛从青年身上缓缓移开,再也没有说话。 彭江没察觉到卢易的异常,他又踢了青年一脚,“冉阿让,啥冉阿让?我还悲惨世界呢。”他说着又想去踢青年,“你跟我在这儿编故事呢,小说里的人物你也能说出来,欺负谁没文化呢。” 卢易拦下打青年的彭江,对他摇摇头。卢易的神情很奇怪,或者说,他整体的状态都很奇怪,他蹲在青年面前,眯眼看着他。又捏了捏他的脸,扒开他的衣服看了看他的身体。 青年和彭江都讶异地眨眨眼,卢易现在所作,像是在挑选牲口,看看它的体格和牙口,看看能不能买个好价钱,或者到不到宰杀的标准。 “你干啥呢?”彭江问卢易。 卢易没回他,站起身走到青年哥哥躺着的病床前,用同样的方式看了看他。放下手后,卢易的表情格外凝重。 彭江终于看到了他的不对劲,用手在他愣怔的目光前晃了晃,“你没事吧?” 卢易摇摇头,在沉默许久后再次开口,他看向青年问他,“你信我吗?” 青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是他是他哥的救命恩人,那也是他的,所以他坚定地点点头,“我信。” 卢易淡淡说:“等你哥醒了,你就和他投案自首,躲在监狱里,比你见到冉阿让要安全。” “什……什么意思?”青年不明白。 “你不用知道,你只需告诉我,你会不会选择相信我?” “我……我信。” 卢易对他点点头,然后拽了拽彭江的袖子,示意他要走了。 彭江不理解,他指了指两个罪犯,“这就不管了?不应该把他们交给周二三吗?” “他们会自己去的。”卢易带着彭江向医院外走。 他们开着车往林场方向行驶,彭江虽然不知道卢易的用意,却选择跟他一起离开。他想,卢易那么会看人,那个青年应该会投案自首吧? 来到林场,卢易走进了高主任的办公室,在高主任准备问他们任务情况时,他已经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一则电话。 “是我。”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冉阿让回国了。”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回答:“是他,我不会感觉错。” 良久,他又说:“你小心点,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暴露的。” 说完这些,他挂了电话,盯着高主任的办公桌愣神几秒。高主任好像也听过‘冉阿让’这个名字,所以在卢易提起后,他的身子稍稍动了一下。 “卢易啊,你说的是真的吗?”高主任在卢易回神后问他。 “我感觉是。”卢易面色淡淡,可是眉梢一直紧蹙。 “那你……” 卢易看向高主任,用眼神阻止了他要说的话,“现在,这是付一诺的案子,我只管告知他情况,我不会插手。” 高主任放心地呼了一口气,“你能掂量清楚就好。你现在是我的护林员,你的责任群体是这座林子,其它的不要再管了。” 卢易点头,转身离开时,他撞上了彭江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他跟着自己来到了办公室。两人对视几秒,卢易先离开了房间。 高主任看彭江在这里站着,就问他,“今天巡林的情况怎么样?” “今……今天?”彭江心不在焉地说:“我们抓到了那两个嫌疑犯。” 高主任惊喜,“就知道你们能行,那人呢?” “卢易让他们自首。” “单纯!他们怎么可能……” 彭江看向高主任,“‘冉阿让’这个名字,是那两个嫌疑犯告诉卢易的,卢易劝他们自首。” 与此同时,高主任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听后,对彭江说:“那两个人自首了,其中一个在医院救治,另一个自己去投的案。你们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彭江不肯走,他对让卢易和高主任都神色大变的名字十分好奇,他追问:“‘冉阿让’谁是?和卢易有什么关系?” 高主任看着他摇摇头,“没什么关系。你去休息吧。” 彭江察觉,高主任这样真正严肃的表情这辈子只出现过一次,那次还是他师父冯正被调查,他问彭江是否也参与其中时。彭江当时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了。这次呢?这个表情再次出现,彭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他心里很害怕,他突然察觉,他可不想卢易出事。 回到宿舍,彭江看到卢易已经坐在书桌前面无表情地看书,他对彭江的走入不搭不理。 彭江虽然心里对‘冉阿让’好奇,但他知道,卢易不会告诉他关于这个人的事情。毕竟,他还没从卢易嘴里问出过一点点他的过去,所以,他决定不去费这个口舌,就当自己从没有听到过这件事情。卢易觉得没事,那就是没事。 “高主任说我们干得不错,那两个人也听了你的话自首了。”彭江将结果告知了卢易。 -- 第55页 “好。”卢易回他。 彭江继续说:“不知道周二三能不能从那两人身上找到猎杀黑熊的那个团伙。” 卢易放下书,扭头看了眼假装无意说出这句话的人,见他漫不经心地换着衣服,卢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卢易知道,彭江在他问那个青年问题时已经知道了,那个团伙青年了解的不多,所以,想从青年身上找到那群人的可能性很低。而且,那两个人只负责给那个团伙扒动物皮和砍熊掌,说明他们做的只是有交易的生意,却不是那伙人的同伴。所以,他们更不可能知道那伙人隐藏的地点。 彭江知道卢易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总爱不搭理他,他索性问清楚些,“你让那个青年带着他哥哥去自首,是不是因为,找他们扒动物皮和砍熊掌的那伙人会伤害他们?” “是。” 彭江没想到卢易会回答,他清了清嗓子,“是因为那个冉阿让你认识,而且你知道他很危险,所以你猜到他会伤害那两人,对吗?” 卢易沉默几秒,他看向提起这个名字毫无反应的人,“‘冉阿让’三个字,以后不准对任何人说,也不许再提起?”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听。” “.…..”彭江撇撇嘴,“是讨厌听还是害怕……” “都是。” 彭江心里一惊,卢易害怕吗?对一个名字害怕?可是,卢易明明很聪明,没有一丝会怕别人的样子,他怎么会害怕这个人呢? 彭江其实很想抓着卢易严刑拷打一顿,他对这个人和他身边的事情太好奇了,他快要疯了。就是因为这种好奇让他对卢易越来越注意,让他发现卢易是这么优秀有魅力的一个人。这也让他对一个不了解的人越来越关心,以至于,他不怎么讨厌他了,而且还有点…… “我草!”他突然说:“我想什么呢?” 因为他察觉,刚才自己心里想的那个词,竟然是‘还有点喜欢他’。这简直是…… 彭江吓得跳了起来,“我他妈真是疯了。”他立刻跑去公共洗浴间冲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了一下。 他不敢回宿舍,他站在林子边指着一棵树警告它,“你可不能因为嫉妒他的才能,嫉妒他的富有,嫉妒他的样子,就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毁了他。你得冷静,你和他可都是男的。” 察觉自己回忆卢易的样子时,只是回忆,没有任何其它感觉。彭江放心地呼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只是一时着急胡思乱想,以后多注意就行了。 他庆幸自己只是胡思乱想,又猜测他到了想zuo爱的年纪了,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谈恋爱,竟然对男人都有了非分之想,真是罪过罪过。 彭江回宿舍后摸了摸自己那个地方,发现硬邦邦的。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瞅着卢易看书的背影,想他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时候,这样情不自禁、无法自已地想变成个男人。 “不知道,博士这类人群需不需这方面的需求。”彭江小声嘟囔着,闭了眼睛,他索性趴在了床面上压制自己躁动的情绪,终于慢慢睡了过去。 清晨的阳光还未刺入彭江的眼睛,他就被卢易叫醒。 ☆、红乡镇 “你怎么也跟他们学?我只想好好睡到天亮。”彭江盯着叫醒自己的人,不情愿地坐了起来,“如果是不要紧的事,你是博士我也会揍你。”他警告扔了衣服给自己的人。 卢易指了指门外,“刘多金等着你呢。” “啊?!”彭江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要紧事,他重新躺下对卢易摆摆手,“让他在门外候着吧,本王醒了再召见他。” 卢易见自己叫人起床的天赋值不及格,就将房门直接打开,刘多金疯狗一样地扑了进来。 “快起来!出事了!” 彭江睁开一只眼看向摇晃自己的人,“只要不是林子凭空消失了,那就没有什么‘出事’一说。” “你妈带了个女人过来跟你相亲。” 刘多金话还没有说完,彭江吓得直接跳下床,然后钻到了床底下。 “你躲着也没用,人都到高主任办公室了。” 彭江从床下伸出头问:“来多久了?” “十多分钟。” “咋来的?” “赶一早的车,又徒步很久,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的。” 彭江绝望地看向刘多金,“你有没有告诉我妈,我在上次追逐偷猎者的途中英勇牺牲了。” 刘多金同情地点点头,“说了,我说你已经魂归山林了。你妈让我抱着你的骨灰盒去相亲。” “我信你了,果然是我亲妈来了。”彭江躺在床底,露着脑袋,面朝天花板绝望发呆。 刘多金坐在地上由上而下地看他,“你打算怎么办?” “就说不合适。或者说,我还小……”彭江漫不经心地说着,然后露出了要哭的表情,“多金啊!我不想相亲!” “小可怜!”刘多金表示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道劫,兄弟也无能为力。” 彭江看向放刘多金进来告诉他绝望消息的人,“卢易,你那么聪明,得帮我。” 卢易淡淡问他,“交个女朋友有什么可怕的?” “不是可不可怕的问题,是我不喜欢。” “人还没见呢,说不定你会喜欢。” -- 第56页 彭江蹙眉,“我打心底里抵触相亲……” “去吧,喜欢就同意,不喜欢就拒绝,没什么好躲的。”卢易不再看他,而是回了座位上看书。 彭江嘟嘟嘴,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站起身,像是赶赴刑场一样,头发也没整理,脸也不洗,直接朝着高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路上有人看他时笑的很邪门,彭江知道,这事儿让刘多金知道了,那整个林场都会是关于他被逼相亲的消息。 用像是刚刚跟人打过一架的状态走入高主任办公室,彭江先看到了笑嘻嘻的高主任,然后是他用眼神示意的一个坐在那里等着他的姑娘。 那真是一张好看的脸,用彭江当时想说的话就是,醍醐灌顶的美丽。若是以前,彭江一定鼓槌一样的点头,可是他最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对女人提不起什么兴趣。 也就想那个的时候,偶尔会想起女这个词,其他时间,他更喜欢跟卢易在一起。 “呸呸呸!”彭江朝一旁吐了几下,他怎么又想到卢易身上了。 可是这一‘呸’,让面前的女人差点哭出来。 彭江想:坏了,人家以为我吐她呢。他立刻摇手解释,“我不是对你,我是呸卢易呢。就是我那个宿友,我呸他呢。” 女人委屈地低下头,她今天主动来相亲已经觉得很没面子了,结果,人还没介绍,先被呸了几下,她瞬间对彭江没了好感。 “长得挺好,人品不咋地。”女人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当着大家的面嘟囔了一句。 高主任见状,知道这次相亲八成要黄了,但是,彭江母亲对彭江的相亲之路那可是规划了很久的,刚见高主任的面就给他说,这次相亲她势在必得,这刚刚出去上个厕所的时间,他儿子就巧妙地利用了这个时间,毁了这次徒步几公里的感人相亲之旅。 □□刚刚笑嘻嘻地走进办公室,相亲的女人就站了起来,“阿姨。”她对□□说:“我觉得我俩不合适,我想回去了。” “这?”□□当然一头雾水,再看彭江衣不得体地站在这儿时,已经怒火中烧。她拿起高主任办公室的扫帚上演了一出精彩绝伦的打不孝子的大戏。 彭江被打得满地乱爬时一度想,他要不要死在林子里,如果不这样做,那些人看他时的眼光,他也要羞死了。 一切尘埃落定在了彭江狗啃泥的趴地姿势下。 □□发泄完后,带着来相亲的女人准备离开。她正在怒气中,所以连柳二爷都不敢提开车送她去车站的话。没有办法,大家准备用抽签的方式找出这个可能被狂喷一路的倒霉蛋子。 在柳二爷准备纸条时,卢易对他伸出一只手,“车钥匙。” 柳二爷惊喜,“博士,你真的是神仙啊,救苦救难的大仙啊。”他将车钥匙毫不犹豫地递给了卢易,他想,卢易连彭江这个□□的翻版都能忍,那忍受□□一个小时的车程应该能接受,他去送人最合适。 □□怒气冲冲地来到车前,看到是卢易给她打开了车门,本着对他有好印象,就没有为难他。又因为他是彭江的宿友和新搭档,□□路上开始教卢易劝说彭江,大致都是如果不想打光棍就不要整天吊儿郎当,要多听听父母的话,要懂得尊重女孩子一类的话。 卢易没有回话,偶尔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来和彭江相亲的女人对卢易印象不错,她直白大胆地说:“如果彭江能像他这个宿友一样,那可就招人喜欢了。” □□一听她这样说,就回她:“我也喜欢这孩子,如果别的女孩儿能像他一样,我和我儿子都会喜欢。” 卢易察觉车上的味道不对,像是硝烟战火慢慢弥漫。两个一拍即合来相亲的人貌似因为卢易的存在而分崩离析了。在战火即将燃烧蔓延之际,卢易加快了车速将她们送到了车站,给他们买了往城里的票,如释重负地送她们离开了。 这场闹剧在□□离开后终于落幕。 卢易回宿舍告诉了彭江,“她们走了,好像闹崩了。” “能想到。”彭江蒙着被子,因为他觉得丢人,他妈的,他这辈子都没觉得想死过。 卢易站着看他,“你不是攒着工资钱准备娶媳妇吗?怎么这么抵触相亲?” “不知道!烦!”彭江捂着脸,他心里一直对这个情况稀里糊涂的,要是真知道什么原因,他一定会克服原因完成任务的,偏偏,他心里跟一本糊涂账一样,没一点线索和思路,只是觉得,他不想。 “可能你更倾向和崇尚自由恋爱。”卢易替他分析,“其实,从心理学上讲……” “打住!”彭江的头钻出被子,“卢易,你就不要在这种自然情感的事情上讲道理和学术了,我现在真的很烦。你要是想帮我,就想想办法研究一种药,让大家喝了以后忘记今天的事情吧。” 卢易淡淡回:“你如果先忘记这件事情,就不会有人记得。” “我他妈忘不了啊!”彭江捂着被子打算闷死自己。 接下来的两天,彭江除了巡林就没出过门,他觉得躲过这几天,等大家的谈资换了之后他再出现,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目光盯着他了,他自己也会想开点。毕竟这么大的小伙子,被他妈满院子追着打的好像不多…… “别理我,丢人!”彭江紧闭房门,不给刘多金见他的机会。 -- 第57页 “我真的有正事。”刘多金砸着房门。 彭江对他吼道:“屁正事,你哪次说的正事都是我的倒霉日。” 刘多金隔着门说:“明后两天,不对,是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我们林场有育苗培育生态扶持项目,会有很多专家过来研究育苗培育培养的事,到时候,我们要腾宿舍给人家,林场有专家组出入考察,这些天也安全些,高主任就给我们十个有家可归的人放几天假,休息休息。” “关我屁事,我不放假。”彭江咬着牙愤恨,“我妈以后失去我这个儿子了。” 刘多金对准门缝说:“不是让你回家,是让你陪我去看看我小姨。” 彭江记得他在林子里提起过这件事,撇撇嘴说:“缓两天不行嘛?我现在没脸出去见太阳。” 卢易听两人喊来喊去的麻烦,就对彭江说:“这两天去最合适,离开大家的视线,等回来后,可能事情就淡了。” 彭江捂着被子看他,“真的?他们会忘了吗?” “你没去食堂不知道情况。这几天我没听他们说起过你的事。” “真的?” “我不骗人。” 彭江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好吧,我信你一次。”他从床上跳下,抖了抖身子,像是小狗洗完澡抖动毛发一样,察觉全身的血液通顺后,他呼哧呼哧地跑去给刘多金开了门。 “什么时候出发?”彭江想早点逃离这里。 “听您的,反正下午起,咱们就要准备给人家专家腾地方了。”刘多金回。 “那就下午走,一刻都不停留。” “得令。”刘多金对卢易眨眨眼,“博士,等你呦。” 这次休假,刘多金将牛牛带在身边,收拾好行李后,三人傍晚陪着彭江像是逃难一样悄无声息、偷偷摸摸地离开了林场。卢易借了车,彭江坐在后排,他还没从丢人的阴影里走出来,所以一路上没怎么说话。 车子行进两个多小时,到达了他们前往的目的地。在镇子的招待所要了两间房,他们两人一组住了进去,此时已入深夜,他们打算第二天赶往刘多金的小姨家去看她。 ☆、红乡镇 一大早,四人去镇里的市场买了礼物赶往了刘多金的小姨家。 她家住的独院双层楼。具刘多金描述,这房子是她小姨租住的。因为家里的钱早些年被他那个混蛋姨夫输光花光了,所以,他可怜的小姨只能靠租房子过日子。 他们住的这个小楼是一对无子女的老人自建的房子,他们平常没有收入,就靠着小姨家给的租金过日子,有点像犀牛鸟与犀牛之间的关系,相互依存。 那对老人住一楼,刘多金的小姨和姨夫住二楼。多年来两家合住,关系没有多亲,也没有什么矛盾,每次见面都是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就不再多说什么。 刘多金多买了一份礼物给那对老人,也是希望他们能照顾一下怀孕的小姨。 敲了敲房子的门,住在一楼的老人来开了门。老头认得刘多金,就请他进门来了。不客气地接了刘多金给的礼物,老头也没说什么。 “我小姨在家吗?”刘多金没话找话地问了句。 “应该在吧。”老头简单回。 一旁的老太觉得接了礼物再这样不太友好,就补充说:“你小姨怀孕的这几个月,不怎么上下楼,从两天前她买了东西回来后,就没见她再下楼了,应该在上面。” “好。”刘多金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上走,几个人同时踩楼梯的声音,让人觉得难受。 去往二楼要通过一楼咯吱作响的木梯,老人建房子时没想过租房间给别人,所以就做了这种屋内楼梯的设计。小姨他们搬来时,两家刚开始都觉得不方便,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两个老人经常听着楼梯声来判断二楼的人出门和归家的信息。 彭江拍了拍楼梯的质量,查找着发声原因,“咱们在的这几天给小姨修修楼梯吧,听着挺不舒服的,她怀着孕,听见这种声音肯定睡不好。” “行。”刘多金点点头。 他领着大家来到二楼,敲了敲他小姨的房间。不一会儿,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打开了门。 她见刘多金后格外惊喜,高兴地请他进了房间,又给他带来的朋友们一一倒了水。 “小姨,你不方便,就不要忙了,快坐下。”彭江和这女人看起来很熟,应该是有空就经常陪刘多金过来。 “我没事,已经九个多月了,快生了。”小姨盯着客人高兴,像是等着人来聊天一样。 刘多金见她这样心里很酸,他问她:“那个混蛋呢?” 小姨瞪他一眼,“都这么大了,还是不懂事,那是你姨夫。” “我叫不出口。” 小姨无奈地摇摇头,“他出去忙了,要很晚才回来。” 刘多金撇撇嘴,“晚回来最好,我还不想见他呢。” 小姨揉了揉他的头发,“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过他现在好多了,你看看,他还给我买了手机,我还不太会用呢。”说到这里,小姨问刘多金,“你用不用?这个给你用吧。” “算了吧。”刘多金将手机还给小姨,“我们林场还没有通信号,用不到这个。” 小姨遗憾地点点头,“那等你们那里有信号了,我让你姨夫给你也买个。” -- 第58页 “不稀罕要他的东西。”刘多金对这个姨夫一千一万个不待见。 卢易听着他们的谈话,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这个房间里的陈设。他先看到门口的一个鱼缸,价值不菲的样子,只是里面不再养鱼,被放了杂物闲置在了那里。看刘多金的小姨,不像喜欢养鱼的人,不然的话,那么贵的鱼缸,她是不舍得往里面放生活用品的。 卢易又看到一张发黄的结婚照,摆在床尾。照片一角已经翘边,明明可以展平,但是照片被扔在那里,一股没人再管的样子。照片上还印有刘多金小姨和小姨夫的名字:王香、赵帅。 卢易察觉,这里更像是一个人住的地方,不像夫妻共同的居室。若是赵帅外出务工不经常回家,那也不可能一样生活用品都没有吧。 屋里没有男士换洗的鞋子吗?为什么只有女士鞋?没有男士的衣服堆在沙发上吗?为什么只有王香的衣服扔在那里?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和一条被子,连水杯都只在桌上放了一个…… 卢易判断,王香对他们说了谎,赵帅和她可能已经分开了。只是,她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你想什么呢?”彭江见卢易表情严肃,凑近他问。 卢易摇摇头,没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彭江。毕竟,彭江和刘多金亲如兄弟,若是彭江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控制不住情绪当场问王香发生了什么事。而卢易觉得,既然王香不肯说,那就是有难言之隐,不必非要问出来。 为了保险起见,卢易又多观察几眼房间的情况。他见家里的物品没有因撕扯殴打而被破坏的痕迹,再看王香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她的吃穿用度也没有那么贫困不堪,想她并没有遭受家庭暴力。卢易稍稍放心。 聊了一会儿,四人离开王香家里时,说是这几天林场给了他们假期,他们会每天都来看她的。 刘多金来到招待所,用那里的电话给父母报了王香的情况和平安。 下午四人去市场里买修补楼梯的工具和物料,在市场的五金店里,彭江和刘多金遇到了一个熟人。那是他俩大学时期的同学,如今已经结了婚,搬到了这个镇子入赘到了女方家里。 那人在这里见老同学格外高兴,当下和他们约了饭局,关了门回家准备饭菜去了。 刘多金和小姨说明了情况,晚饭就没有陪她一起吃,而是领着朋友们去赴了老同学的宴。关键是他和彭江也好久没有开过嗓了,两人准备好好地喝几杯。 晚饭在他们这个同学的家里对付,这人的妻子是个能混的开的人,场面话比他同学还能说,招呼几人喝了几杯酒后,就把地方让给他们叙旧,自己则时不时地离开饭桌假装忙其它事情。 彭江看出了她给他们腾空间的用意,对老同学低声说:“可以啊,娶了个有眼力见的主儿。” “她家是做夜场生意的,最会做这种表面工作了。别看她现在对我客客气气的,那是因为你们在场,平日里对我都是大呼小叫,呼来唤去。”他们老同学似乎有一肚子气没地方说,正等着人来倾诉呢。说完猛地灌了一口酒。 彭江拍拍他的肩膀,“当年咱们都是一个寝室里住着,一直提娶媳妇的事情,如今就你先完成了目标,有什么不开心的。我跟多金整天被逼婚,我们才应该感叹呢。” “唉,各有各的愁。”老同学举了举杯子,他此刻已经有了醉意。 他将目光放在彭江旁边的人身上,“这个是你们领导吗?” 刘多金逗他,“这不是我们领导,是小彭一个人的领导。” “滚一边儿去。”彭江隔着桌子踢了刘多金一脚,又对老同学说:“这是我同事,卢易。”他又指了指牛牛,“这也是林场的同事,你叫他牛牛就好,还是个孩子呢。” 老同学似乎对卢易更感兴趣,他笑笑说:“穿成这样,还去看林子挣钱啊。” “人各有志嘛。”彭江回答。 老同学皱眉看他,“我问人家呢,你怎么跟个家属一样,一直回答。” 彭江直言,“我这搭档可不怎么喜欢说话,我怕你问了他不说,你显得尴尬。” 老同学回想,他们都聊这么久了,自己确实没有听到过卢易的声音,就对他举了举杯子,“既然不说话,那就只喝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彭江记得卢易喝凉东西后是什么样子,立刻端起酒杯对老同学说:“我替他喝。” “你有病吧彭江,他一个男的,你替他说话,替他喝酒,你不觉得奇怪啊。”老同学喝的醉醺醺的,想到啥说啥。 刘多金笑着说:“所以啊,我说咱们博士是彭江的领导,他要替领导挡酒的。” 彭江不理睬他俩的调侃,端着酒杯问:“是不是不敢跟我喝。上学那会儿你俩喝酒就怵我,现在阴影还在吧。” 他这么说成功转移了两人对卢易的调侃,将火力引在了自己身上。刘多金和老同学纷纷向他发起了挑战,三人瞬间喝的东倒西歪烂醉如泥。 三人趴在桌子上醒了会儿酒,彭江察觉不能再喝,就主动要求散了场子。 他被卢易搀着起身,看向被牛牛半搀半背的刘多金,他嘲笑他没出息,喝了酒都不能自己回去。他则半搂着卢易的腰,挂着他的力气往招待所走。 老同学家里,他妻子将他扶回床上。那女人问他,“你同学是不是有问题?” -- 第59页 老同学迷迷糊糊问:“啥问题?” “我开夜场的我可知道,你同学啊,跟另外一个男人有问题。” “别胡说八道,我们都是纯爷们。上大学的时候,还一起看美女呢。” “睡你的觉吧,睁眼瞎。” 老同学瞥他妻子一眼,“有问题怎么了?人各有志,你不许看不起他们。” 他妻子难得在他心里有些改变,因为他妻子说:“我才不是看不起他们,我是觉得,能尊重内心的选择很了不起。” “媳妇儿!我今天感觉刚刚认识你。” “快点睡,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老同学撇撇嘴,抱着枕头睡着了,梦里他依稀呓语,“彭江,我就知道你喜欢刘多金,看看,我媳妇儿都发现了。” 回到招待所,彭江醉的一歪一斜,他拽着卢易的衣服勉强走路,终于到达床上时,他缓缓躺下却没有松开卢易的衣服。 将卢易拖拽到面前,彭江表情很痛苦。他迷迷糊糊地对不知道是谁的人说:“我要疯了兄弟,我心里难过,我不知道怎么说。” ☆、红乡镇 知道彭江在说醉话,卢易没有在意,他试着拽了拽自己被那人攥在手里的衣服,发现他用劲很大,像是怕他跑了一样。 没办法,卢易问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交朋友。” 卢易微微蹙眉,“你不是抵触相亲吗?” 彭江着急,“不是那种朋友,就是,我想成为一个人的朋友,无话不谈的那种……” “谁的?” “傻子……疯子……哑巴……瘸子……的朋友。”彭江支支吾吾地说。 卢易呼了口气,“那你努力吧,先找的这些人再说。” 彭江表情十分痛苦,他恨不得坐起来对卢易说话,只是,他没有力气,“我找到了,我不敢开口。” 卢易给他分析,“傻子可能听不懂你说什么。” “他就是听不懂。”彭江配合他说。 “疯子可能会拒绝你交朋友。” “对,他会。” 卢易耸耸肩,“哑巴和你沟通不了,不知道你想要交朋友。” “沟通不了,我们就是沟通不了。”彭江急的晃了晃卢易。 “最后……”卢易叹气,“人瘸了,不会喜欢你经常叫他瘸子,像是你之前叫我一样。你改改称呼,试着跟他交个朋友吧。” 彭江松开了卢易的衣服,闭着眼睛嘟囔,“我已经不叫他瘸子了,他没发现怎么办啊?” 卢易直起身子,整了整衣服,看彭江熟睡,想他的醉话已经说完,也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觉得彭江这个人脾气有很大的问题,这才是他没办法和他口中的这些人交朋友的原因,他能改改这臭脾气,或许交起朋友来,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说起这个问题。卢易也好好反省了一下自己,他朋友也很少,除了首都那个,和刚刚结交的蔡壤,他好像也没什么朋友了。看来,他的脾气也有些问题,他应该和彭江互相监督,互相鼓励,争取都能变得被人喜欢才行。 屋子里,卢易思考着带领彭江一起改变的问题,慢慢熟睡。 完全进入梦境的最后一秒,隔壁床上传来彭江质问他的梦话,“卢易,我是不是你朋友?” 当然,卢易没听到也没回答。 两人一觉到天亮。彭江醒来时头疼的厉害,他问早就醒来正坐着看书的卢易:“我怎么回来的?” “飘回来的。”卢易说的是实话,昨天这人将全身重量压在了他身上,挂着他回来的,几乎没用什么力气,那可不是飘着吗?可是,这个词说出来时,像是卢易在跟彭江开玩笑。 “卢易,你会开玩笑了。”彭江惊喜。 卢易无语地坐直了一些没有说话。 “不行,我得赶紧起床,今天还要给小姨修楼梯呢。”彭江记起了正事,开始洗洗刷刷的捯饬起来。 四人拿着工具到达小姨家时已经快到中午,他们接近那两层楼的房子时发现前面围了很多人。 “这是咋了?”刘多金以为走错了地方,再一看四周的建筑和景物,就是他小姨家没错啊? 他见老乡把小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彭江已经拽来一个人问了起来,“怎么回事?你们看什么呢?” “里面死人了。”老乡说。 彭江几人心里一慌,刘多金问那人,“那屋里的老人啥时候去世的?” “什么老人啊,是二楼那个怀孕的,叫……” 没等那人说完,刘多金疯了一样地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其实他问话之前,卢易已经注意到了现场的异常。一辆警车虽然没有鸣笛却停在不远处,而人群议论所指的方向都朝向二楼的位置,说明是二楼出了事情。卢易之所以没有提前说,他是希望自己推断错了…… “小姨!放我进去,里面是我小姨!”刘多金的声音从人群最里面传来,看来警察已经封锁了这座小楼。 彭江和牛牛也努力挤了进去,“那也是我们小姨,让我们进去。”彭江对看管现场的人大声说。 卢易留在外围,他看了看人群里好事的人,他们的表情看起来像看热闹或者可惜感叹的人,卢易暂时没察觉到嫌疑人。 他见小楼门前已经被这么多人踩踏过,现场受到了破坏,一定没有什么明显清晰的证据可以用了。他只得绕着小楼转了一圈。他发现,这座小楼和其它自建房一样,有自己的独立性,没有说谁家挨着谁家,谁家跳入谁家很方便一说。 -- 第60页 再看围墙上,每座自建楼都设置了碎玻璃渣防盗术。就是将碎玻璃渣用混凝土固定在围墙的顶端,形成锋利的屏障,防止外人跳入院子。卢易远观这个自建防盗屏障,它没有被破坏或者勾到某人衣服纤维的痕迹,暂时排除跳墙闯入者会留下证据的可能。 卢易查看一番后,才决定进入小楼。他不清楚王香的死因,但从昨天看王香时她的精神状况来看,她不像是有疾病会突然死亡的样子,所以,卢易先暂定王香的死为他杀。 他学着彭江他们挤人的姿势到了围观人群的前排,他看到进入房子的门口已经扯了一条警戒线,一个民警正守着唯一的一个出入口。 走近他,卢易被他拦在了警戒线外,“重案现场,不得随意进入。”民警警告了他。 卢易淡淡说:“二楼的人是我的小姨。” 民警用可疑地眼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二楼,他疑惑地说:“这是你们几个设计好的台词吗?刚才那三个差不多是哭着进去的,你怎么这么淡定?” “我和她关系不好,没有他们三个亲。”卢易这样说也没问题,他确实没有楼上那三个人跟王香熟悉。想到这里,他很难想象昨天刚刚见了王香的牛牛是怎么哭出来的。总之,卢易心里虽然很不舒服,但他却哭不出来。 “真的?”民警看他西装革履、面相正直的样子,不像胡说八道的人,打量他后给他让了个道,“进去吧。” 卢易走进房门后,扭头问了看门的民警一句,“人是什么时候发现没的?谁发现的?” 民警觉得家属可以有这个知情权,就对他说:“早上死者丈夫回家,看到死者突发疾病死的。据他丈夫描述,大约八点左右。” 卢易记下了时间,如今距离这个时间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 走进房子后,他先看到了在楼梯下张望二楼情况的两个老人。他走过去,问一脸惊恐模样的老太,“昨天我们几个走后,一直到今天,有什么异常吗?” 老太见他这样问,就说:“刚才有警察问过了。” “你怎么说的?” 没等老太回答,老头不高兴地说:“有警察问了,你好奇个什么劲儿?” 卢易提醒他,“在没查明是他杀还是自杀前,在屋子里的人都有杀她的可能……” “警察说她是突发疾病。” “突发疾病也有人为操作的可能。”卢易淡淡说。 老头没听完他说的话就吓得赶紧说:“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一直在楼下住着,自从那家人租了我们的房子后,我们就没上过楼。” “如果你们想洗清嫌疑,那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老太推了推固执的老头,终于点醒了他。 老头不情愿地说:“没见什么奇怪的地方。” “楼上女人的丈夫突然回来,不算奇怪吗?”卢易问。 老头好笑,“人家是夫妻,丈夫回家有什么奇怪的。”他刚说完,旁边老太打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对哦,他们两人两个月前吵了一架,说是要离婚。这个男的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后,就很少回来了。” “很少是指什么?”卢易仔细打听。 老太回忆,“就是他们闹离婚这两个月一共回来三次左右,男的好像是给他媳妇儿送吃穿用的东西。” “你都看到了吗?” 老太想了想说:“有两次看到,一次听到。我们这个楼梯如果有人上楼,声音清楚得很,我不会听错。楼上那个孕妇不经常下楼,而且踩踏楼梯的声音和她家那个不一样。孕妇上下楼比较小心,一步一下。她家那个踩得比较着急。” 卢易点点头,“从昨天我们离开到今天发现死亡,你们一共听到几声楼梯响。” “一声。”老太肯定地说:“就是早上他丈夫回来的声音,然后他就报了警,直到现在一直在楼上。” 卢易注意到了老太对楼上二人的称呼,他问:“你们知道楼上那对夫妻的名字吗?” 老头回:“记这个干啥,我俩记忆力越来越差了,记不住名字。而且平常也没怎么联系过他们,就没注意到他们的名字。” 卢易沉声,“那你们平常讨论他们夫妻时,都对他们用什么称呼。” 老头说:“我叫楼上的女的刚开始叫‘那家的’,后来叫孕妇。叫那个男的疯……”觉得称呼不合适,显得他们之间有问题一样,老头没敢继续说。 “疯子吗?”卢易替他说了出来。 老头撇撇嘴,“差不多是这个词。因为孕妇家那个男人是个混世魔王,打架斗殴进过好几次局子,后来还因为抢人家钱坐过几个月的牢。” 卢易察觉,两个老人聊起那个疯子赵帅时,并没有提他改邪归正,外出打工的事情。 卢易记得刘多金说过他这个姨夫的事情,说是他会经常外出打工。而这个‘打工’的时间很可能是坐牢的时间。王香不想让家人担心自己,所以故意骗他们。 “楼上两人因为什么要闹离婚?”卢易继续问。 “这不知道。”老头说:“只是那疯子搬走前和孕妇吵了一架。疯子好像威胁孕妇说她要敢走,就杀了她姐姐一类的话。孕妇从此就没怎么下过楼了。” 卢易听到这个后,叹了口气。他看向二楼的方向,准备上去看看。 -- 第61页 ☆、红乡镇 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卢易接近了那间喊叫声不断的房间。这里有各种人发出的声音,刘多金的嗓门极其巨大,差不多有喊破房顶的意思。 “小姨,我的小姨啊!” “你个王八蛋,我杀了你!” “我□□大爷。” “你他妈给我等着。” …… 刘多金的话里是对一个人的憎恶和仇恨,卢易知道是谁。 展开的房门可以看到有三个民警在现场,一个在劝阻刘多金激动的情绪,免得他再惹出什么乱子。两个在勘察现场,寻找线索和证据。 墙角蜷缩着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四十多岁。他嘴角有新伤,看起来是刚被打的。他眼睛不时地看向情绪激动的刘多金,生怕他杀了自己一样。 刘多金被彭江和牛牛紧紧抱着身体,一次次地冲向墙角的男人。卢易已经知道男人和屋子里一死一急的人是什么关系了。 扫视房子一圈,现场有混乱打斗的痕迹,多出现在刘多金和赵帅身边。卢易判断,现场被肆意破坏应该是刘多金干的,所以,这个房间无论是否发生过争执,都很难作为直接证据使用了。 卢易轻轻叹了口气,他的目光在寻找特别一些的东西,这个东西必须在他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房间前没出现过。可是,屋子里的陈设虽然被弄得乱七八糟,却没有新加入的成员。卢易先放弃了对这样物品的寻找,开始将目光放在王香的尸体上。 她衣着整齐地躺在床上,上身穿着衣服,下身裸露有血。一条脐带连接着她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那婴儿已没了呼吸。王香的尸体出现了巨人观,也就是说,她体内开始出现大量的细菌产生了腐气将她的尸体撑大了。从初始观察来看,她没有被殴打或者侵犯的样子,仿佛是一种自然死亡。 她脸上有淤血,结膜出现明显的溢血点。这淤血和溢血点据卢易观察,是死后自然形成,不是殴打所致。 查看王香尸体情况的是个老民警,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在三个民警里,只有他一个人戴着手套在检查死者周围。 “法医什么时候来?”卢易问那个老民警。 他看向卢易一怔,打量和猜测他的身份后回:“什么法医啊,咱们这种网都刚通的穷地方,怎么可能有法医。” 卢易微微蹙眉,“所以,你们都是怎样确认死者死亡原因的?” 老民警冷笑一声,“通过问死者家属情况,观察死者死后的现场、体貌特征等情况,推断一下。”他指了指四周,“这镇子里除了老人家自然死亡,可没出现过暴徒凶犯一类的人物,每个案子也没那么复杂。” 卢易淡淡看他,“那你觉得,这起案子应该怎么定性?” 他这样一问,现场闹事的刘多金安静了下来,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老民警有趣地看向他,“你是死者什么人?” “她是我小姨。” “家属啊。”老民警心里其实猜到了,能进到现场的也就家属了。他对几个看向他的人说:“从脸上的瘀血情况来看,急性死亡的可能性比较大。鉴于死者生前有心脏病史,我们初步判断为心脏病引起的急性心力衰竭……属于病死。” “放你娘的屁。”刘多金挣开彭江和牛牛的束缚跑到老民警面前,“我小姨她没有心脏病。” 他这样说老民警倒不生气,对一旁的同事挑挑眉,那人拿出一个证物收集袋,里面装着王香的病历单和药,都是治疗心脏病用的。 “不可能。”刘多金冲过去,看向证物袋里的东西不可置信,那病历单上的签字是王香的笔记,而且时间显示,她得这个病很久了。 “我小姨得了心脏病怎么能怀孕呢?”刘多金手抖着说。 民警叹了口气,“这或许就是她发病的原因吧,毕竟得了心脏病的人怀孕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听到民警这样说,赵帅在墙角抱头痛哭,“都怪我,前些日子还跟她吵了架,说是要跟她离婚,就从这里搬出去了,不然,我肯定能及时发现。” 刘多金正要冲向他,却被卢易一把拽了回来。他讶异地看向卢易,见他眼中神情复杂,就慢慢镇静下来,他不知道卢易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但他有种要相信他的感觉,所以就没有再对赵帅动手。 “你搬出去多久了?”卢易问赵帅。 “差不多两个月了。”赵帅哭着说:“我后来很后悔,过来道过几次谦,她都不同意和我复合。”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赵帅回忆,“前一两个星期吧,记不清了,我还送了她一部手机。” 卢易点点头,他将视线落在证物袋上,问收集证物的民警,“这东西在哪里发现的?” “柜子里。”民警指了指一旁的立柜,然后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就放在这里。” 卢易心想,那天他第一次来王香家确实看了不少屋里的摆设和物件,却不知道抽屉里有什么。想是王香不想让家人知道她有心脏病的事情,所以将药藏在了柜子里。 卢易走去,看到里面除了民警拿走的治疗心脏病一类的药物外,还有一些家中常备的感冒药、维生素片、消食片等药物,没有其它特别的东西。 “她的病史显示有多久了?”卢易问民警。 -- 第62页 民警看了看病历单上的初诊日期,“有两年了,好像情况不严重,所以她才会要孩子吧。” 赵帅立刻说:“我和她结婚的时候她就心脏不好,一直在治疗,医院都有记录的。我们不敢要孩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她说想要个小孩,我们就开始计划,在她病情好些后,这孩子就出现了。” 卢易看向刘多金,“你小姨有心脏病的事情,你们全家都不知道吗?” 刘多金痛苦地回忆,“小姨很少说自己的事情,我听到的都是我妈来镇上找她的时候看到的情况,她总说自己过得很好,自己能过得不错……可是,她跟着这个王八蛋,我真不知道她能好到哪儿去。” 卢易神情淡然,他观察着屋子里每个人的表情,大家神色各异,都不相同。民警有想要收队结束这场‘意外’的意思,刘多金不想便宜了赵帅,一个劲儿往他身上推罪责,赵帅怕被怀疑使劲儿装可怜和好男人的形象。 转看王香的尸体,只有她平静地躺着,像是解脱了一样。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卢易仿佛看到她在笑。这种笑,是自己结束自己生命时才会有的。可是,等卢易正了神色再去看时,王香的表情仿佛又在哭,是死的不甘心的哭。 方才听刘多金说,王香总说自己能过得不错,没有给人抱怨自己生活不易,没有自我哀怨生活艰难,说明,她的心里还是向往活着的。所以,她自杀的可能性并不大。 突发疾病吗? 从现场来看,确实很像心脏病突发的急性死亡。从楼下两个老人描述楼梯声响的时间来看,没有外人闯入杀人的动静。从她不太凌乱的衣着和床面来看,她死的很突然,没有用力的挣扎和呐喊,像是心脏病突发的骤然昏厥。 卢易察觉,在现有条件下,他和民警都是用了‘可能’‘类似’‘或者’‘应该’这类的不确定词语。这些,都不能作为判断一个人猝然长逝的正确用词,是对这个人的不尊敬。 在所有人都在观察王香的情况时,卢易想到一个关键人物。他问民警,“孩子的情况呢?” 民警叹了口气,“没有生命迹象了,他的脐带和母体相连,是刚刚生下的。” 老民警对卢易说:“应该是婴儿出生导致孕妇心脏病突发的。” 卢易蹙眉,“为什么这么肯定地说?” 老民警指了指赵帅,“他发现的。” 卢易转看赵帅,问:“你当时看见了什么?” 赵帅哭着说:“我进门时,看到媳妇正躺在床上,她当时表情痛苦地看着我。我跑过去才看到,我们的孩子已经从她体内出来了,我见孩子奄奄一息,想要问她的情况,却发现她捂着心脏猛地昏了过去。我当时害怕极了,就报了警。” 卢易淡淡一笑,他看向痛苦趴地的赵帅,“孩子当时死了吗?” “我媳妇心脏病发作后,他不一会儿也没了呼吸……” “你觉得那孩子是怎么死的?” 赵帅讶异他会这样问自己,他支支吾吾地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见他的时候,他就呼吸不顺畅了。” 赵帅看向卢易,“你一直问我干什么?”他又看向民警,“你们是办案人员,还是他是?” 老民警毕竟还是有经验,他察觉卢易的思路不似一般人员胡乱提问的样子,也就没有阻止他。尽管觉得他打了自己的脸,但如果能尽快破案,让他早点回派出所去,他也就乐意有人帮帮忙。 “谁调查案子都行,都是为了给死者和家属交代嘛。”老民警说了整段时间最得体的话。 赵帅撇撇嘴,他看向卢易,“我察觉他俩没了呼吸后,立刻报了警。” “没有选择送她去医院吗?”卢易沉声。 “什么?”赵帅慌张。 “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先判定昏厥再送医吗?如果你真的关心她,为什么对她突发病症后的直接反应是判定死亡。” 赵帅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看她没有呼吸,肯定知道她过世了。我……我就先报了警,看看警察怎么说。” 刘多金吼道:“你他妈的就是想让我小姨死,你就是见死不救,你就是凶手。” “我不是。”赵帅慌张,“我进来时,她生了孩子,生产导致她犯了心脏病,她才会死的。我没有杀她,我可能没那么爱她,但我不至于杀了她。你们……”他看向民警,“你们要相信我。我没有杀她。” “你这一系列操作是挺奇怪的。”其中一个民警这样说:“你可能没杀她,但也不打算救她。” 赵帅直接跪了下来,“我当着我媳妇的尸体和孩子的尸体发誓,我没有杀她。如果我做了这种亏良心的事情,我他妈就被厉鬼索命,不得好死。” “发誓有用吗?”刘多金想去踢他,被彭江拦下。 彭江发现,卢易正在展露平常他没有的一面。这一面或许是曾经的卢易,即使不是,也与他的曾经很相似吧。 看着王香两腿间的婴儿,卢易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地话,“这孩子的非自然出生,应该是想替他母亲伸冤吧。” ☆、红乡镇 听卢易这样说,老民警机敏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在场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他。卢易倒是一脸淡然,他对检查过尸体的老民警说:“你没有尸体解剖经验,遇到他杀性窒息死亡的情况少,所以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 -- 第63页 卢易指了指王香脸上的红褐色淤血,和眼睑结膜处的溢血点,淡淡说:“这种溢血点属于点状出血,它与皮下出血不同。皮下出血是因为血管损坏,血液中的成分到了血管外部形成的。点状出血是血液发生了堵塞,造成血管膨胀,少量红血球从血管壁渗透出来而形成的,血管本身并没有损坏。所以,点状出血的溢血点表现各异,小的有针眼那么大,大的有米粒那么大。” 老民警有些迷糊,他问:“这是什么意思?” 卢易解释,“一般来说,疾病发作致死的溢血点应该是针眼大小,而窒息死亡的溢血点像米粒大小。” 民警惊愕地看向王香眼睑结膜处的溢血点,有米粒那么大,甚至有更大一些的。他看向卢易,“你的意思是,她是窒息性死亡?不是疾病发作?” “如果将尸体给法医检验,我相信,他也会这样说。”卢易盯着老民警的眼睛。 “可是我们这里,没有法医啊。” 卢易想了想回:“我来进行尸检,在做护林工前,我曾是法医?” 彭江三人惊愕地看向他们的博士医生,原来他们心里所理解的医生是治疗感冒发烧的,而人家竟然是个法医。 “你是吗?”老民警不敢相信。 “如果这里的派出所全国联网的话,我的相关信息,在公安网上可以查到。”卢易从衣兜里拿出纸笔,写了一串数字给老民警递了过去,“输入这个编号,就能看到有关我工作的基本信息。” 老民警看到类似于警员编号却又有些不同的一串数字,暂且相信了卢易。他犹豫地说:“我们这里虽然没有法医,但我也了解过,解剖尸体是需要家属同意的。”他看向赵帅,“你同不同意这位法医同志对你妻子进行解剖呢?” “不同意。”赵帅想都不想就说,“我媳妇已经够可怜了,死了都要被扒开,我不愿意。” 卢易淡淡看他,“我要进行尸检的人员不是你的妻子,而是那个孩子。” 大家都惊讶地看向他,赵帅尤其惊讶,“孩……孩子?孩子又没有什么病,解什么啊?” “我有自己的理由。”卢易走近他一步,“你在害怕什么吗?” 赵帅紧张地笑了一下,“我害怕什么?”他见卢易没打算解剖他的妻子,也就无所谓地说:“剖就剖,一个小孩儿,我看你能找到什么?” 老民警见家属同意了,就问卢易,“是不是要到镇上的医院去……” “我在这里。”卢易说出了令所有人惊愕的话。 刘多金跑到他一侧,“你是说,要当着我的面扒开他……” 卢易点点头,“如果你想更快的抓到杀了小姨的凶手,我现在做尸检最合适。” 刘多金咬牙激动,“你是说我小姨她……” “从她眼睑下的溢血点可以看出,她是窒息而死,不是赵帅说的心脏病发作死亡。我有理由怀疑,她是被人闷死的。”卢易盯着刘多金的眼睛,“凶手在这里,如果想要让他伏法,就当场抓住他。” 刘多金自然知道卢易口中的凶手是谁,他恶狠狠地看向假装无辜的赵帅,看他一副大家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就气的全身发抖。他对卢易说:“好,就在这里,我帮忙。” 卢易在餐桌上放了一张白色的床单,拿了厨房里的刀具,又借了老民警的塑胶手套。他让刘多金将空置的大鱼缸接满水,他要用赵帅喜欢的鱼缸来找到他杀人的证据。 他轻轻抱了婴儿的尸体到面前,将他放在了桌布上。卢易双手合十对婴儿点了下头,开始在他身体上轻轻摸索,确定好位置后,在他肺部的位置动了刀。 整个过程卢易做的很流畅,他对待婴儿的尸体很温柔,像是不想对他造成二次伤害一样,他认真且小心地对他下了刀子。 取出婴儿的小肺后,卢易对在场的人说:“我之所以要对婴儿进行尸检,是因为凶手说他看到婴儿的时候那孩子还活着。通过我的观察,我认为,那个凶手在杀害孕妇前,婴儿是没有出生的。” 赵帅惊恐地盯着卢易,他知道卢易说的‘凶手’指的是他自己,他露出凶相,咬着牙说:“你别胡说八道了,如果我媳妇死之前婴儿没有出生,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卢易看向他,“有很多种情况下,孕妇死亡后是可以生出待产婴儿的。王香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我刚才强调,这个孩子是非自然出生。当一具尸体出现巨人观时,说明她体内开始生出细菌,细菌产生的腐气会撑大身体,从而让婴儿滑出。” “胡说八道。”赵帅冷笑,“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想,这孩子也知道你不会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所以选择用出生来作为证明。”卢易将婴儿的肺部放在浴缸里。 他对大家说:“如果婴儿是死胎,那么他从没有用肺呼吸过,所以肺里是没有空气的,肺放入水中会沉下去。如果婴儿被活着生出来,哪怕只用肺呼吸过一次,那么,肺放入水中会浮起来。” 他说话间,大家看到婴儿的肺部缓缓地沉入了水底。说明,他一直都是一个死胎,没有呼吸过一次。 刘多金见状,猛地扑到赵帅面前,他拽着那人的衣服,“你个王八蛋,你不是说,你来的时候孩子是奄奄一息的吗?你他妈看看,那块肺沉下去了,说明他根本没有呼吸过。” -- 第64页 赵帅也没想到,他惊愕地盯着沉下去的肺,哆哆嗦嗦地想要辩解。 老民警走了过来,“这种说法是具有科学依据的,是可以用作证据的。”他看向不可置信的赵帅,“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怎么可能?”赵帅盯着瞳孔冷漠的卢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卢易取下手套,“任何人做了邪恶的事情,都应该要想到他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转身走入厨房,卢易淡淡地洗手。再从厨房走出,他开始整理婴儿的尸体,将肺部放回它的体内,卢易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用了新床单将他小心包裹,等整理干净和整齐后,他将婴儿抱了起来。 他一直抱着这个孩子,没有打算放下的意思。 彭江在刘多金旁边小心看着,怕他做出过分的事情。刘多金哆嗦着身子看了看王香的尸体,又看向赵帅,咬牙切齿地问他,“你到底对我小姨做了什么?” 赵帅此刻反而平静许多,似是卸了心头的石头,他冷笑一下没有说话。 卢易轻轻呼气,“他这么做,应该和钱有关。” 刘多金拽着赵帅的领口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赵帅也不说话,以为这样就可以不再继续暴露。 这种情况卢易见过,他对办案民警说:“去这个人的家里看看吧,他应该买过母婴一类的保险,其中一项应该有新生儿死亡夭折理赔的项目。王香有心脏类疾病,应该不能投保,所以,赵帅将保险项目投在了他们的孩子身上。若是孩子出生前后意外死亡,他或许会得到一笔赔偿。” 听卢易这样分析,赵帅突然起身朝他冲了过去。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会这样,那对老夫妻对他这人的描述瞬间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恶狠狠地扑向卢易,一副要杀了这个挡他财路的人。 彭江反应过来时,赵帅已经扑到了卢易面前。 可是,他却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不止有尸检的本事,连格斗擒拿都是一流,对他这种突然攻击,卢易表现的很淡定。似乎知道他会狗急跳墙,也似乎并不在意这种意外,总之,卢易抓住了要打他脸上的那拳,往后一拽赵帅的身体,朝着他的腹部猛地击了一肘。 卢易收手时,婴儿还稳稳地‘躺’在他怀里。 赵帅不知道早上吃的什么,被他这样打了一拳后,一边吐一边跪在了地上。 “卢易。”彭江跑到卢易旁边时,攻击他的人已经被他制服。 老民警立刻指挥另外两个民警将赵帅按在了地上。“赵帅,你行了啊。证据都给你摆出来了,你还敢动手。” 赵帅扭动着身子挣扎,“他妈的,他是谁啊,敢坏老子好事。” “人在做天在看,没人坏你的好事,是你自己自作孽。”老民警将手铐戴到了赵帅的手上。 一场谋杀案尘埃落定,赵帅被带到了派出所看押,有关人员也都到派出所做了笔录。那个为母亲伸冤的婴儿一直在卢易手里,直到被问完话,卢易才将他放回王香的尸体旁。 政府新出了尸体必须火化不得土葬的规定,王香的尸身被放在停尸房和婴儿一同等着被处理。 刘多金的母亲以最快速度赶到了红乡镇,他父亲随后一瘸一拐地一起赶了过来。他们见了王香最后一面,在赵帅伏法后,将王香的尸体和婴儿一起焚化。 站在她的墓前,刘多金安抚着哭得站不起身的母亲。他们都很懊悔,对王香的关心远远不够,才导致了这样的悲剧。他们知道她过得不好,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却没有及时将她拯救出来,直到一切都已来不及。 刘多金留下参加了王香的葬礼,他的朋友们祭拜完王香后先回了林场。 回去的路上,卢易开着车。本来一直作为林场司机的彭江,因为现在心绪不宁实在握不稳方向盘,就选择坐在副驾驶上发呆。 他偶尔看看卢易,像是有话要说。 ☆、红乡镇 “小姨那么好的一个女人。”车子走了一半路程,彭江终于开口说话,“她那么好,对我,对所有人都很好,怎么会遇到赵帅这个混蛋。” 牛牛突然说了一句很安慰他的话,“或许是太好了,才不会拒绝那个混蛋吧。” 彭江将脸侧向一边,他盯着窗外的景色,难受到湿了眼眶,他这两天帮着刘多金家里料理王香的后事,让卢易跑着赵帅的事情,所以他有很多事情还没弄清楚,他问卢易,“赵帅这么做,真的是因为保险吗?” “是。”卢易看了他一眼,继续说:“赵帅有赌博的毛病,小姨说他已经改了,其实都是在安慰家人。那人嗜赌成性,想改掉赌博的毛病很难。他在外面欠了钱,又听赌桌上一个突然有了钱的人说,他是领了一笔保险赔偿才变有钱的,所以萌生了杀人的想法。” 卢易顿了顿,“他这个计划是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实施了。他找各种理由和小姨吵架,想气她,让她犯了心脏病死亡,从而得到孩子意外死亡的赔偿。可是,小姨情绪控制的很好,没有让他的阴谋得逞。他又怕小姨发现他买的保险,一急之下就搬走了。” 缓了缓情绪,卢易继续,“事后,他回家又气了小姨几次,小姨都没有犯病。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就在那天上午,选择用枕头捂着熟睡的小姨,将她闷死了。他躲在房间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了已经死亡的婴儿从小姨体内缓缓滑出,他就想到了用小姨分娩时心脏病突发的借口来掩盖真相。” -- 第65页 彭江握紧拳头,半晌他说:“谢谢你,卢易。这是多金让我转告你的。” “恩。”卢易接了刘多金的感谢,神情淡淡。 彭江微微蹙眉,他不再看窗外,而是看向了重新认识一次的人,“你以前,真的是个法医吗?” “是。”卢易回他。 “法医的身份很特别吗?为什么上次人口抽样调查的时候,你的信息高主任不让林场填写?” 卢易沉默几秒后说:“我的身份不特别,只是,我需要被保护,所以高主任得到命令不许透露我的信息。” 彭江疑惑,“为什么需要被保护?与你的腿和胃受伤有关吗?” 卢易看向问题很多的人,观察了他的表情一眼,选择了沉默应对。 彭江见他不打算多说,也就识趣地不再问他。这种情况经历多了,彭江心里很不好受。若是换做刘多金,都不用彭江主动问他,刘多金也会对他实话实说的。而一旁的卢易,总是这个样子,一副不把他当朋友的样子。 他以为,他承认了卢易是搭档的身份后,他们的关系会更进一步,却原来,一直在原地踏步中。 彭江偷着呼了口气,他安慰自己,算了算了,卢易这个人,有很强的心理防线,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做他的朋友了。 回林场的路,彭江情绪不高。一来是王香的事情在他心里还是阴影一样的存在,二来是他和卢易的关系,他在心里耿耿于怀。 刘多金家里的事情高主任知道后很是难过,他为此决定,年底的评优评先给刘多金安排一个奖励。这一年来刘多金没有犯过大错,在应对偷猎偷伐的罪犯时虽有鲁莽,却也英勇无畏、尽职尽责,高主任觉得,给刘多金这个奖励大家也不会觉得不服。 从红乡镇回来后的彭江变得格外勤奋,他可能想用工作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很多事情较之以往做的更加细心起来,甚至有些活儿他都是抢着做。大伙见他心情不好,也就不再调侃他上次被他妈打的满地跑的事情了。 牛牛也跟以往有些不一样,他的搭档刘多金不在,他似乎一夜长大了,做事情开始变得成熟起来,也不像以前那么怕黑了。可能见识了赵帅的丑恶,他突然觉得,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不再是夜晚,而是人心了。 卢易一如既往高深莫测,表面云淡风轻。他还是很有魅力,即使穿着护林工的衣服,依然能穿出西装革履的感觉。这让周小楠每次见她时,都移不开眼睛。 他和彭江去巡林时,遇到了抱着表格去办公区送文件的周小楠。如同以往一样,卢易的视线里没有发现这么个人,而周小楠已经跑过来跟他打了招呼。 “去林子里啊?”她站在卢易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卢易觉得,这种问题大可不必问,很明显的。 “那你小心点,快入冬了,熊瞎子正在预备过冬的食物。”周小楠说的是个玩笑话,却没有逗笑任何一个人。 彭江见两人尴尬,他挑挑眉问周小楠,“你怎么不让我小心点?” “您老人家天不怕地不怕,不用我操心。”周小楠笑着说。 彭江发现,她笑起来还挺好看,就和她多说了一句,“还是你觉悟高,知道我在这林子里的地位。” 周小楠对彭江笑时,卢易已经绕过她往林子里走了。 彭江对周小楠眨眨眼,“你看上博士了?” 周小楠倒不客气,“我表现的不明显吗?” “明显,明显。”彭江呵呵一笑,“那你这是准备追他?” “我追的不明显吗?”周小楠又反问他。 “明显,明显。”彭江觉得这女人伶牙俐齿,自己不适合跟她谈话,也就对她招招手表示再会,跑了几步追卢易去了。 林子里枯草横生,彭江小心着脚下不被绊倒,好不容易追上了这次走路很快的卢易,彭江抓着他一条胳膊说:“你等等我。” 卢易不看他,神情平淡,“不是和人家聊得很开心吗?” 彭江冷笑一下,“你俩真配,都喜欢对我用疑问句。”他见卢易不理他的调侃,觉得没意思,撇撇嘴回:“我不是怕你不理人家姑娘,让人家尴尬,就替你回了几句嘛。” “我的事情不用你帮忙。” “是,我自作多情行了吧。”彭江走在卢易身后,对他隔空打了几拳。 卢易停下步子,彭江险些撞在他身上。 “我靠!停这么突然,你想撞死我啊。”彭江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 卢易扭头看向多嘴的人,“我再强调一遍,我的事情,你不许插手。” 彭江见他这样认真地对自己说,觉得他是因为自己调戏了喜欢他的姑娘才生气的,顿时觉得很没面子。他对这副嘴脸的人愤恨地回:“老子以后再管你的事,老子就是乌龟王八蛋。” 他推开挡着路的人,独自沿着林道走了起来。 “彭江。”卢易看他走得快,喊了他的名字一下。 彭江假装听不到,左右环顾林子的动向,继续独自行走。 卢易想了想,应该是自己没有表达清楚意思,让彭江误会了。他像是哄他一样,追到他身后说:“我不希望你插手,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你说的多了,像是我对她有想法一样,会让她误会。” 彭江扭过头对卢易‘呸’了一下,“怕人家误会干什么?你如果没那个心思,就跟人家说清楚。” -- 第66页 “说清楚?我不理她,不是很清楚吗?” “你怎么做都没有说清楚最直接。”彭江看到地上有个泥块,他将泥块一脚踢到了卢易腿上,然后继续独自行走。 卢易拍了拍腿上的灰,再抬头时,彭江已经走了老远。卢易再次追上他,“彭江。” 彭江瞪他一眼继续走。 一路上,彭江不再跟他说话,像是跟他划清了界限,或者断绝了关系一样。一整天的巡林,彭江都很安静。卢易想,看来他对自己刚才说他的话真的误会了。可他是个男人,自己总不能一直去哄一个男的,那像什么样子。 想来想去,卢易决定让彭江自己想通,也就没再跟他交流。 两人巡林后拖着脏乱的身体回到了宿舍大院,柳二爷见到他们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草地上打滚儿了吗?” 彭江没理他,径直进了宿舍。柳二爷将得知谜底的希望放在了卢易身上。 卢易淡淡回:“今天彭江专门选了需要在矮树丛里钻来钻去的路走。” 柳二爷乐呵起来,“你得罪他了吧。这小子一跟谁生气,就喜欢钻树丛。” 卢易点点头。 柳二爷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他就是这种麦秸秆脾气,一点就着,等烧完了,也就好了。” “我知道。”卢易也算稍稍了解了彭江的脾气,知道他自己会慢慢消化怒气,也就没再对他解释什么。 谁知,彭江这次的气性真的不小,都破了以前的记录了。他接连两天都没有搭理卢易,看见他就像眼前是空气一样,径直走过,招呼都不打。两人在宿舍里的气氛也很诡异,卢易想要主动开口说话,彭江要么直接走人,要么盖上被子就睡觉。 卢易觉得,他可能真的让彭江误会深了,也就在第三天一大早,彭江准备吃早饭时,卢易拉着准备开门的不理自己的人,浅声说:“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我向你道歉。” “不用,以后您是您,我是我,我哪配管首都博士的事情啊。”彭江推开他的手拽开了房门。 “彭江。”卢易试着叫了叫他,被他竖了个中指回应。 卢易叹了口气,想着,这次怕是要好好道个歉才能平息了。 ☆、红乡镇 这些天,彭江身边发生了很多事,被母亲大人在林场羞辱,好不容易想逃避一下去看看刘多金的小姨,却遇到了她遇害的事情。难得心里放下一会儿这些事情,他又被卢易凶,说是不准插手他的事情…… “草!”彭江觉得自己最近水逆。 “卢易你个混蛋!”他踢着路上的土石块,边走边骂气他的人。 迎面遇到一脸阳光的牛牛,彭江拦停了他准备‘欺负’一下他,排解一下郁闷。 “干什么去?奶娃子?” 牛牛斜他一眼,“不许这样叫我,我都快十六了。” “长本事了啊,多金不在,你就牛气了是不是?”彭江捏着牛牛的耳朵提了一下,惹得牛牛立刻摆出求饶的姿势。 彭江松开他的耳朵往后一推,“好好说话。” “哦。”牛牛嘟着嘴。 “问你没有?干什么去啊?”彭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牛牛指了指图书室的方向,“博士说要给我补习高中的课程,我这会儿正要过去呢。” “卢易他这么闲吗?”彭江一听卢易的消息,心里又气又痒。 “博士是忙里抽空。” 彭江瞪一眼对卢易总是一脸崇拜的人,“怎么突然想起来学高中的课程了?” “我不是辍学了吗,就没有高中毕业证。但是,我想参军,条件之一就是要高中毕业才行。”牛牛如实说。 彭江挑挑眉,“要参军啊。” 牛牛点头,“是啊,我从小的梦想。” 彭江打量他一眼,“个头可以,脑子不怎么样。人家收不收你这种行为不端的孩子啊?” 牛牛嘟嘴不高兴,“我怎么行为不端了?” 彭江陪他一边往图书室走一边说:“我可听说,你是因为在家里不听话,成天找事,才被你爸妈送到林场让柳二爷管教的。” 牛牛挠挠头,“没有那么夸张,我爸妈不待见我才这么说的。我在家里排老二,家里的四个孩子都是男孩,我爸妈养不起了,就不想让我上学了。送我来这里,也是不想给我掏学费,才说我不听话的。” “我知道,柳二爷给我说了。”彭江揉揉他的头发,对他坏坏一笑。 “那你还说我行为不端。”牛牛撇撇嘴。 “逗你呢。多金不经常逗你吗?我怕你忘了他,让你想想这种感觉。”彭江虽然这样说,心里其实比牛牛还想这个兄弟。若是刘多金在这里该多好啊,他就在他面前好好吐槽一下卢易这个没良心的人。 说话间,他已经陪牛牛走到了图书室门口,他从门外看到了坐的比较靠外的卢易,他和这个人好几天不说话了,彭江见他时觉得有些别扭。 他心里清楚,他陪牛牛聊天,打听牛牛的事情,其实是想跟他过来看看卢易在干什么。正准备转身离开,他突然发现,卢易面前坐了一个人。 周小楠? 不知道为什么,彭江看到这个女人时有些生气。毕竟,他和卢易吵的这一架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她是事件导火索,彭江将她归为了罪魁祸首。 -- 第67页 “还说不喜欢她,都聊起来了。”彭江气的打了牛牛一下。 “彭哥,你到底想干嘛啊。”牛牛捂着生疼的手臂,“你想模仿多金哥,也不用真打吧,他都是虚晃一下逗逗我的。” 彭江见打错了对象,立刻给孩子揉了揉,“我下次注意点啊,对不住啊。” 他的声音引起了屋里两人的注意,卢易扭头看了他一眼,又将头扭了回去。 周小楠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手里拿着一副男士手套,应该是准备送给卢易的,如今她将手套拿出了屋子,说明她没有送礼成功。 见到彭江,周小楠撇撇嘴,“以后你不用开我们的玩笑了,人家拒绝我了……很果断,一点余地也没留。”说着,她将手套塞到了彭江手里,“东西给你吧,我也没人可送了。”说完,她失落地离开。 看了看烫手的手套,彭江见卢易扭头瞪了他一眼,像是他拿了多令他嫌弃的东西一样,彭江吓得立刻将手套转送给了还不懂这种事的牛牛,“这个爱心手套,还是孩子戴最合适。” 牛牛也不客气,见手套好看,好像又贵的样子,就乐呵地收下了,“谢谢彭哥。” “不用谢我,谢谢你楠姐吧,这可是人家的失恋礼物。”彭江拍拍牛牛的肩膀,“快去找你老师上课吧,哥哥我先走了。” 他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开心是因为卢易听了他的话,在处理感情上果断了许多。还因为,他看到卢易的红线断了,跟他一样,还是个光棍,他打心底里高兴。 “单着吧,单着吧,卢易这种人,就活该单身。”他吹着口哨哼着歌走开了。 午饭时间,他在食堂咬着青菜时,卢易坐在了他一旁,看起来比平常拘谨了些。彭江冷哼,他也会有这种样子的时候?他则,依然选择不和他说话。 “你俩怎么了?吵架了?”小泉坐在两人对面,很没眼力见地挑明了事实。 “啊,怎么了?”彭江吊儿郎当地问。 “没啥,咱们下午要一起对上次种下的树苗进行防霜防寒养护,你们可不能因为情绪影响了工作啊。”小泉挑挑眉。 “放心,我不会。”彭江用筷子点了点卢易,“他我就不知道了。” 卢易觉得,他俩冷战的事情必须要解决了,否则这个人不知道准备阴阳怪气到什么时候。正要开口,彭江猛地扒拉两口饭先吃完离开了。 小泉看向不好惹的人,对卢易摇摇头,“辛苦你了,遇到个这种脾气的搭档,日子确实挺难。” “他生气都是这么久吗?”卢易第一次和别人讨论另一个人的八卦,他问出口后有些诧异,但还是坐下来说了。 小泉皱眉摇摇头,“没有啊,以前都是一两天,或者三四天就好了。这次时间有点长啊,你俩都战争一个星期了吧。” 卢易呼了口气没有回答。 小泉奇怪,“因为啥啊?他能气这么久?关键,看着也不是真生气,就是不理你。” 卢易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周小楠的名誉,也就没有说明原委,只是说:“是我没有解释清楚说的话,让他误会了。” “那就再解释解释。”小泉给卢易提醒,“小彭这个人很好的,他不会真的跟你生气,就是需要找个台阶下。你再跟他聊聊那件事,想办法给他个台阶,他也就不气了。” “怎么跟哄女孩子一样。”卢易诧异。 小泉笑着说:“你不用奇怪,我们这里做搭档的都是这样,说好玩点,搭档就跟男女朋友一样,都要哄来哄去的。”他指了指在收拾厨房的柳二爷,“就像我跟二爷一样,他惹我生气了,都会哄我的。你习惯就好了,别计较什么男女。” 卢易微微蹙眉,问出了不好意思问的问题,“他怎么哄你的?” “我这人喜欢吃,他做东西给我吃。我就顺便给他个面子,解决吵架的事情了。”小泉给卢易支招,“小彭这个人,爱好特别广泛,但是,没有女朋友一直是他和他家的大事,他也深受困扰,你如果能给他找个让他满意的对象,那也可以啊。” “对象?” “是啊。小彭平常省吃俭用的,省下来的钱就是为了娶媳妇。别看他妈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他老拒绝,不是他不想结婚,他就是不喜欢,觉得没遇到合适想要的人。” “对象吗?”卢易暗暗记下。 回了宿舍,卢易刚刚进门,彭江就立刻躺下打呼噜假装睡着了。 知道他在有意回避和自己说话,卢易清了清嗓子,走到了他床边,“之前那件事,是我说话欠考虑。” 彭江继续打呼噜。 “我没有不让你管我事情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是我搭档。你和周小楠说话,像是我经常和你讨论她一样……” 彭江突然起身瞪着他,“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那是掺和你的事吗?我那是想和周小楠说话,关你屁事。” 听他这样说,卢易一惊,“你是说,你想和周小楠说话?” “是啊?咋地?”彭江虽然心里在告诉卢易一万个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但嘴硬地说了出来。 “好,我知道了。”卢易转身离开,不再和他讨论周小楠的事情。他觉得,他们还没有熟到讨论一个女人的关系,更何况,他更没资格讨论彭江喜欢的女人的事情。 -- 第68页 看卢易神情冷淡,再看他不再跟自己解释,而是随手拿起书柜的一本书看了起来。彭江心里有些后悔,他真他妈不该胡说八道。 但是面子更重要,既然说出来了,彭江也不打算去解释。既然卢易不再找他说话,那他也落个清净,大家一辈子不说话更好。彭江这样想着,气得在床上翻来覆去。 半个小时后,柳二爷召集大家在院子里集合,准备带大家一起上山养护树木。 彭江背着工具袋走在最后,他盯着人群中间不理自己的卢易,嘟囔着骂他,“白眼狼,也不看看搭档是谁,跟着别人乱跑。” 卢易走几步停一下,假装看牛牛的进度,余光里是低着头踢地上土石杂草的彭江。 觉得两人也该闹得差不多了,卢易主动停下步子等了等彭江。见他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也没说话,卢易追过去和他走在了一起。 ☆、红乡镇 假装有意无意地碰撞一下彭江的胳膊,卢易漫不经心地走着。 “又瘸了?走路走成这样?”彭江没理解卢易的意思,见他一直撞自己,离他远了点。 卢易用很少出现的表情表达了对他的无语,他撇撇嘴,类似于讨好地说:“休战好不好?” “说的好像谁跟你战了一样。少给自己贴金,老子懒得搭理你。”彭江生卢易的气时,像个话痨。 卢易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将他身上的背包拽走,背到了自己身上。 “你有病啊?你自己没包吗?”彭江又没理解他讨好他的样子。 “你……”卢易叹了口气,背着两个背包沉默地走着。他本想,现在没法儿给彭江找个女朋友来哄他,那就先用其他方式吧。谁知,这个不解风情的大老爷们一路上别说感动了,竟然一直在怼他。 卢易真想用背包砸死他。 两人之间的距离虽然没那么远了,气氛却依然冰冷至极,卢易先开了口,“我跟你道歉呢。” “呵,不用,是我自己贱,要管你的事。”彭江怼他。 卢易偷着叹了口气,“你不是说,你不是在管我的事情吗?” “行,都开始记我的话了,想把这次吵架算我头上呗。” 卢易暗暗警告自己,这件事情他要多忍耐,这样才能达到预期效果。不管这位爷怎么怼他、说他、气他,要想解决问题,他都必须忍耐。 “我真的在道歉。”卢易轻声说。 “呵,你觉得我看出来了吗?”彭江离他远了点。 见他又用疏远距离来冷战,卢易恨不得他跟自己打一架。觉得这样处理事情太磨叽,卢易直接说:“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接受我的道歉?” “滚。”彭江不客气地说。 “真的滚是吗?” 彭江撇撇嘴没说。 “那就说个你愿意接受的方式。”卢易听出来他那个‘滚’字不是真心的,嘴角抹了一丝笑。 彭江虽然没理他,脑海里却在想着跟他要点什么。这么好的机会,这个大款问他要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借此机会要点礼物,要点钱怕是都不成问题。彭江没想到生个气还有这种好事,心里暗自爽了一下。 彭江想了想,犹犹豫豫地说:“说点你的事情吧。” 彭江说出口自己的要求后就后悔了,要东西多好,非要浪费机会去了解一个不愿意让他问自己过去的人。怕是要再次被拒绝,然后浪费了这次机会,彭江悄悄呼了口气。 卢易问他,“哪方面的事?” 这句把彭江问蒙了。他真没想到卢易表现出要对他说自己过去的意思了,那他想听卢易哪段事情呢?他真没想过,毕竟,他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竟然等来了机会…… 彭江抿抿嘴唇说:“就说说,你在首都的朋友的事。” 见他用了这种方式来让自己获得‘免气金牌’,卢易只得抓住这次机会,他淡淡说:“我首都的朋友叫付一诺。他是干刑侦的……他的工作性质很特殊,我不能交代太多。” “那你……”彭江趁热打铁,“你和他什么关系?” 卢易想了想才说:“说起关系,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在一个院子长大,他家老人和我家老人是至交,我和他从小就熟悉。后来,他的工作和我的工作经常有联系,我们也就跟搭档一样。” 搭档?彭江看看说了另外一个搭档的人,撇撇嘴,“你以前接打电话的对象,都是他吗?” “是。” 彭江察觉卢易开始用简单地词汇来表达了,那就是他觉得说的差不多了,彭江识相地停止了继续打听。他也从这上面尝到了甜头,他想,下次卢易再惹自己生气,他还用这种交换他过去生活的方式来了解卢易的事情。 “行了。看你真诚,咱俩休战。”彭江拽回来自己的背包,“老子有手有脚,用不着你照顾。” 卢易无奈地摇摇头,没想到事情可以这么简单的解决。他以为,他说出了让彭江提要求的话,那人会要车、手表或者某件礼物,没想到,只是聊聊他的一个朋友。卢易觉得,彭江还挺好哄的。 来到目的地,彭江开始蹲下检查树苗的情况,之后,开始给它加装防寒装备。他摸着每个小苗,像是摸着孩子一样。再抬头看一旁照顾小树苗的卢易,见他对小树苗的轻轻触碰,像是他对待被他解剖的那个婴儿一样,彭江心里一紧。 -- 第69页 这样的卢易,内心其实很柔软吧。 彭江想,卢易看起来挺冷的,但他的心一定不是冬天般的存在。想起他那天解剖完婴儿,他亲吻婴儿的额头时,他的目光像是夏阳一样热烈。 “卢易。”彭江对面前的人说:“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卢易抬头看他,对他无厘头地表扬和夸赞词语表示不理解。 彭江对他笑了笑,“以后你有孩子了,叫他小苗吧。” “你为什么要给我的孩子起名字?”卢易怕他气还没消,配合他说了句。 彭江想了想,“我不管,我是你搭档,有资格给你的孩子起名字。” 卢易淡淡回:“等我结婚以后再说吧。” 聊到这个话题,彭江很好奇,“卢易,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不知道。” “从没想过吗?” “没有。” 彭江挑挑眉,“就没有哪个人让你见了想结婚的?” 卢易瞥彭江一眼没说话,因为这句话他不好说。他总不能说,上次我胃疼,你摸着我的胃,让我第一次想找个人照顾我。 这话……这话一说像什么话啊。 卢易摇摇头,如果彭江是个女人,他说这话给彭江听,最多像是表白的话。可是,他眼前是个大写的直男,他这样对他说,怕是他会笑的前仰后合,然后把这个笑话整天挂嘴边,让卢易难堪。 想想符合彭江的设定而推出的细节,卢易决定不告诉他。 彭江以为他没听到自己说话,凑近他又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让你看见或者遇见后,想要有个家的人?”他调侃地碰了卢易的胳膊一下,“男的女的都行,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不传出去。” “没有。”卢易撒谎了。 “没劲。”彭江见他问啥都不说,就聊到了自己身上,“我上大学时喜欢一个学姐,就是暗恋那种,我觉得她特别霸气,有肌肉,跆拳道黑带,走路带风……” “你确定她是女的?”卢易第一次对一个人的描述无法进行人形建设。 “不许说我的初恋。”彭江瞪他一眼,指挥他好好给小树苗缠草绳,看着他干活,自己则坐在他一旁继续回忆,“她短头发,英姿飒爽。就是那种很酷的女孩子,当时我的竞争对手还不少呢,我很后悔,应该试着追追她,说不定都结婚生娃了。” 卢易觉得自己道歉的机会来了,就对他说:“我可以托人打听她的消息,帮你找到她。” “谢您的好意,不用了。”彭江一口回绝,“初恋放在心里才最美,错过了就算了,我再找更好的。” 卢易挑挑眉,不再勉强他。 彭江觉得他都说了自己的情况了,卢易不开口讲讲,会显得他很吃亏。他才不信卢易没有对别的女人动过心呢。起码上学时,谁都会有个暗恋对象吧。彭江不死心地问卢易,“你就跟我说实话呗,上学的时候,有没有让你心动的女孩子?” 卢易摇摇头,“上学的时候,付一诺整天缠着我,我应付他还应付不过来,没时间注意女孩子的事情。” 卢易说的实话,他这个青梅竹马的男性朋友是个粘人精,特别喜欢缠着他玩,长大了也是如此。听说卢易想当法医,那人不会医学,但是脑子特别好使,就考了警校,做了警察。一有案子就去找卢易帮忙分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粘着他过日子。 长大了也没改,缠着卢易不放,让他根本没机会接触女性。这次卢易来林场,怕是两人分开最久的一次了。 想到这个朋友,卢易笑了笑,他无奈地摇摇头,对彭江说:“你这么一问,我倒觉得,是付一诺挡了我不少桃花。” “想起他你笑个屁啊。” 卢易蹙眉,察觉彭江又开始怼自己,就立刻止了话。 就在这时,小泉那里的养护出了问题,他对经验丰富的彭江喊:“小彭,来帮我看看。” 彭江一肚子问题还没问出口,只能先搁置下来。他拍拍卢易的肩,“好好干活啊,我去去就来。” 卢易点点头,感激着小泉的叫唤,否则,不知道一会儿自己又要许给彭江什么东西来哄他了。 他庆幸地叹了口气,留在划分给他俩的区域干起了活。眼睛时不时瞧向和小泉离得很近的彭江,卢易目测了一下那俩人身体的距离,心想,没必要紧挨彼此才能干活吧。 他瞪一眼和别人假亲密的彭江,决定不再去看他。 时间分秒而过,卢易看到一个影子回到了自己旁边,还一直盯着自己干活。忍了忍气,卢易对那人说:“还知道回来啊。” 与此同时,他听到一个让他身子一震的声音,“好久不见了,小易。” ☆、红乡镇 卢易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稳,眼睛慢慢看向和他说话却不看他的人。 那人穿着牛仔衣、运动鞋。蹲在他一旁,看着他呵护的小树苗。学着他的样子,给小苗缠绕着草绳。 “这样做是什么意思?不怕苗子不长吗?”那人轻松地和卢易聊着天,眼睛始终没放在卢易身上。 卢易握紧拳头,下一秒似乎有按下他的冲动。 察觉到卢易的意图,那人笑了笑,“劝你乖乖的,我身上的东西,是你的老朋友。” “你怎么在这里?”卢易看那人身上鼓鼓的,知道他绑了炸.弹在身上,他总是这样,为了活命可以不怕任何死法。 -- 第70页 “冉阿让,回答我。”卢易提醒身边一直笑嘻嘻的人。 叫冉阿让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和蔼可亲。他挑挑眉,学着彭江方才的样子坐在了卢易一旁,可见,他一直在偷偷观察着卢易。 “怎么说呢?”冉阿让轻声细语地说:“我打听到了你来浴河林场的消息,就来看看你。” 卢易沉声,“你以为,我会怕你身上的东西吗?” “当然不怕。”冉阿让笑了笑,引起了其他护林工的注意,他对这些人抬手打了打招呼,然后笑着看向卢易,“我知道你不怕死,像是不怕我打你那两枪一样。可是,你怕不怕他们死啊?你怕不怕这座林子死啊?” 说话时,他靠近卢易,一股子两个朋友说悄悄话的样子,“你知道我在这林子里埋了多少我身上的东西吗?一旦你对我有一点不友好,我肯定不高兴,到时候,要按下哪个按钮,我可就不知道了。” 他啧啧一声,双手插兜摸着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些小可爱会不会把这里炸平啊?” 卢易冷冷地看向他。 他立刻说:“你放心,我埋得很深,我不碰按钮,别人踩了那块儿土地也不会爆炸的。你老实点,我就不会伤害你的新同事。” 说话时,他特意指了指正盯着他们看的彭江,“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和你关系不错的小伙子,他要是因为你一冲动缺胳膊少腿的,怪可惜的。如果直接成了肉泥,那张脸就白长了。” “你想干什么?”卢易松了些拳头。 冉阿让将手从衣兜里拿出,拉卢易坐在自己一旁,“没什么,来林子里散散心,找找老朋友叙叙旧。这些年我躲在国外,人生地不熟的,听四周的人说一些鸟语,我他妈都快想死你了。”他朝一旁吐了口唾沫,“偶尔也会想想一诺小朋友,他怎么没跟你来啊。” 见卢易不回答,冉阿让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啊,你在躲我,他不方便跟着。” 冉阿让摇摇头,“这个人啊,还是太黏你。他一直找你,也就给了我找你的线索,这不,我先他一步过来了。” 冉阿让看着林子大笑,“你说奇不奇妙啊卢易?十年了,都是你追着我,我在跑。从什么时候开始风水轮流转了?”他挑挑眉,假装想到了原因,“好像从,我杀了你奶奶开始……” “你……”卢易猛地掐住冉阿让的脖子。 冉阿让立刻抬起双手朝远方挥了挥,似乎是在指挥谁。他努力从嗓子眼里冒出一句话,“你小心点,这么多条命呢。” 卢易身体颤抖着将怒气压了下去。他慢慢松开冉阿让的脖子,盯着他的神色像是要生吞活剥了他。 冉阿让揉了揉差点被掐断的地方,笑着说:“‘奶奶’两个字,果然是你的逆鳞。” “你再提她一句试试……”卢易警告地看向他。 冉阿让识相地耸耸肩,“不提了,不提了。”他对卢易一旁停下手干活的护林工笑了笑,“大家不用管,我们是老朋友了,聊了点不愉快的话题,让你们家博士生气了。” 他提了‘博士’这个词,说明他对林场里的人和生活已经了如指掌。 他看四周气氛凝重,所有护林工都没有见卢易这样生过气,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他们观察着坐着的两人,有随时准备帮忙的意思。 “小易啊。”冉阿让嬉皮笑脸地说:“你知道,这十年你为什么杀不掉我吗?” 他知道卢易不会回答,就替他说:“因为你不够狠,因为你心里有无关紧要的人。” 他指了指四周,“你知道我看到的这些是什么吗?是不存在的,所以我舍得放弃他们,我可以一把火把他们都送天上去。你就不一样了,你在乎太多事情,所以,你永远也赢不了我。”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卢易,“也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送礼物的诚意。之前那波偷伐的人,将你和你的新同事打得不轻,算作我的见面礼。之后那个偷猎黑熊的团伙,是我打算和你的新身份过一下招,却没想,那两个剥皮砍手的竟然自首了。” 他可惜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想,我应该亲自来看看你了。” 说了这句话,他又模仿彭江拍了拍卢易的肩膀,“再会了老朋友,我最近有笔大生意要谈,跨国生意啊,所以先离开你一段时间,咱们以后再聊。” “哦,对了。”他背对着卢易说:“给你剧透一下,你那个小男朋友要来了。” 说完,他笑着离开了。 彭江在冉阿让走后,跑到卢易一旁问他,“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冉阿让。”卢易在那人离开后恢复了平静。 “就是上次偷猎的人提起的那个人?”彭江记得这个名字,还被他调侃过。 卢易淡淡回:“是。不仅如此,偷猎是他安排的人,偷伐也是他安排的人。” “我靠!就是这孙子雇人打的我们伤势惨重吗?当我吃素的……” 没等彭江骂完,卢易看向他,“你不许掺和他的事情。” “一个死秃子,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是秃子。”卢易冷冷说:“他头上之所以没头发,是他自己拔掉的。长出来就拔,慢慢头发就不长了。” “靠!这是精神病吧。”彭江不敢相信。 “他就是。”卢易看向冉阿让消失的方向肯定地说。 -- 第71页 柳二爷见他们两个一言一语地说话,也没给大家说明情况,交代个结果,就走过来问:“博士没事吧?” 彭江见卢易微微蹙眉,应该不想让大家知道太多细节的意思,就对柳二爷说:“没事,卢易遇到了一个熟人,两个人之前有些过节,没说一会儿话,就吵起来了。” 柳二爷一听不是大事,稍稍放心,毕竟,刚才卢易要杀人的眼神他还是吓到了。他对卢易说:“有什么事就给大伙儿说,我们在这里,绝不会让你受欺负了。” “他这身本事,肯定受不了欺负。”彭江像卢易的秘书一样,每句他不想说的话,彭江都替他说了。 柳二爷对一圈关心事态发展的人高喊,“干活吧,没事了。” 大家听到这句话才安下心来,都开始继续忙手里的工作。 彭江陪卢易继续蹲着,他见卢易盯着树苗愣神,也不去打扰他,一个人干着他们的活儿,直到全部完成,和他一起往林外走去。 路上,彭江趁四下无人,问卢易,“他来干什么?找事情吗?” 卢易不想将这里埋着隐患的事情告诉彭江,毕竟卢易和冉阿让做了十年对手,两人对彼此的脾气秉性很是了解。说句不恰当的比喻,他们比一些夫妻都要了解对方。所以,卢易知道冉阿让这个人针对自己埋下的东西,只会在自己威胁他时才动手。反之,卢易在这座林子不去碰他,这些东西在地下也就是个摆设。 卢易也不想对彭江交代太多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所以,他对彭江说:“他只是路过这里打个招呼。”毕竟,冉阿让的本意确实是这样,找到卢易跟他打声招呼,告诉他,自己又回来了,而且变的更加凶残。 因为他知道了卢易的弱点,卢易害怕他伤害到无辜的人和身边的人,卢易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冷血可怕,他也有弱点。现在,换他追着卢易走了。 “他如果威胁你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放过他的。”彭江清楚,卢易话没有给他说全,只是卢易不愿意说的话,彭江从来不追问,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是提醒卢易,若是有事发生了,他希望卢易能想到他,让他帮忙。 回去后,卢易的情绪受到了冉阿让的影响,一直闷闷不乐的。 彭江试着和他说话聊天,他都是用单字词回应,仿佛又回到了他刚来林子的时候。彭江猜想,他来林子可能和冉阿让有关,那么他来林子时的伤情应该也和冉阿让有关。 过了几天,刘多金回来了。他情绪看着不错,应该是从小姨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他和大家笑着打了招呼,却没有说几句话,毕竟,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这件事情不是可以一直提起的好事。 看大家还是老样子,他感到欣慰。听说牛牛想参军,他给他很多的鼓励,他好像长大了一样。 林场内的一切像往常一样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直到十二月的月初,林场来了一位客人,在大家的饭后谈资中占了很大比例,引起了一时的热议。 ☆、红乡镇 付一诺这个人个头高挺,长相英俊,乍一看,和卢易还有点像。只是两人穿衣风格不一样,所以,身着休闲装出现在林场的付一诺,在林场的大环境里显得没那么突兀。 因为被冉阿让剧透过他要来,所以卢易对热情地抱着自己十几分钟不松手的人并不意外。 “松开。”卢易对贴着自己越来越热的人说。 “不。”付一诺和卢易一样高,抱着他也不累,反而能在他肩膀上休息休息。 卢易没了耐心,“我说松开。” 听他这语气,付一诺那是相当了解,在他生气前,巧妙地松开了他。 “让我看看,在贫困地区饿瘦了吗?”付一诺像个大姑娘看许久不见的情人一样,捧着卢易的脸看了看,直到被卢易打了一下手,他才笑着结束脸部触碰。 一旁看他俩热闹的人有趣地盯着这一幕,觉得两人站一起还挺搭,若不是看出了付一诺的性别为男,否则,还真能把他俩错认成情侣了。 “腿呢?好了吗?”付一诺蹲下,在卢易两腿上摸了个遍,见他也不疼的样子,知道他的腿无碍了,这才站起身笑着说了自己的事情,“我请了一个月的假,来给你个惊喜。” “我很惊喜。”卢易没有打击他的热情。 “我就知道,你小子离不开我。”他搂着卢易的肩膀,不错过每一秒肢体接触的机会,“你说你躲哪里不好?非要躲这么个破林子里。” 卢易拿起他扔在一旁的行李,被他半搂着肩膀走着。将他带到自己和彭江的宿舍前,卢易敲了敲房门,他提前给彭江打过招呼,说是他首都那个朋友要过来。 彭江听到敲门声,坐在床上看《森林法》,也不回答。 卢易见屋里人半晌没反应,觉得礼貌过了应该可以领人进去了吧,就推开了宿舍的门将付一诺带了进去。 “我天哪,你现在住这里?”付一诺对潮气扑鼻又灰尘满天的屋子嗤之以鼻。 彭江透过书缝看了眼娇气的人,嘟囔了句,“嫌地儿不好就走啊。” 付一诺虽然没听清彭江说的话,却对这么个发声体投去了打量的目光。 “你宿友?”他问卢易。 卢易点点头。 彭江有些不高兴,他觉得,卢易应该再多解释一句,他是他的宿友兼搭档。 -- 第72页 付一诺不再注意彭江,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卢易现在的生活环境和条件上。他打量宿舍一圈,见还算干净整洁,觉得这种打扫卫生如此细致的事情应该是卢易做的,和那个现在床单都快掉下来的宿友没什么关系。 “小易!”付一诺用了几乎撒娇的语气对卢易说:“我给你买的书,你都带过来了吗?” “觉得有用,就带着了。”卢易正在给他倒水。 付一诺接过卢易递来的水,用他的水杯自然地喝起水来,这个举动让彭江惊愕。他以为……他以为卢易不和别人共用杯子,原来是他理解错了,卢易只是不和不熟悉的人共用…… 看到这一幕,彭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酸酸的。 他想,如果刘多金这样对他,他也会心里不舒服吧。毕竟,这种情况都是热脸贴冷屁股时才会出现的,他拿人家当朋友、当搭档,人家拿他当同事。 彭江偷着叹了口气,翻了一页书,假装真的有在看书。 “我晚上睡哪?”付一诺躺在卢易床上问他。 “我让高主任给你安排了房间。” “那你陪我一起住过去。” 卢易知道他的意思,对他说:“我说过了,我们长大就不再同床睡了。” 听卢易说了这么一句话,彭江直接呛了一口空气,他猛咳了几声,差点被看不见摸不到的气体给杀掉了。他瞥一眼两人,有点疑惑他们的关系,说是暧昧吧,都是付一诺一个人制造气氛,说是朋友吧,可比他和刘多金恶心多了。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突然萌生了一个好玩的想法。站起身,他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像是看不到什么东西了一样,他对房间里的一个人说:“卢易,我的内裤呢?” 卢易和他一样,被空气呛了一口,他咳着指了指彭江的柜子。 “哦,对啊,在这里面。”彭江觉得好笑,差点现场笑出来。他立刻拿了内裤和洗澡的东西,假装要洗漱地跑了出去。 出门后,他找到没人的地方仰天大笑起来。他真想看看那个在他面前向自己展示和卢易关系好的人是什么表情,但肯定不会很好看的样子。想到这里,彭江又疯狂地笑了起来 简单冲了个澡,彭江回到了宿舍。他见里面铺了张行军床,就在卢易床铺一侧的位置。他眯眼看向卢易,用眼神问他什么情况? 卢易淡淡回:“今晚一诺先睡这里。” “孩子吗?非得跟着你?”彭江对地盘被入侵不太高兴。 付一诺听他这样说,冷着脸怼他,“是孩子,怎么着?” “你……”彭江正要和他大战,却见卢易朝他走了过来。 卢易知道彭江的脾气,他可不想看到付一诺一来,两人就在他面前上演打架的戏码。他已经因为冉阿让的事情够烦心了,他只想冷静地思考一些问题,不想处理小孩子争地盘的事情。 “学的怎么样了?”卢易没话找话地岔开了彭江和付一诺要讨论的话题,他走的彭江一侧,拿起他床头柜上的《森林法》,简单翻了几页。 彭江没弄懂他的套路,他怎么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学习了?再看付一诺正和自己对视,彭江故意逗他一样的靠近卢易,“正在看,我有几个法律法规的地方不懂,你教教我吧。”说着,他拉着卢易在他床上坐下。 卢易倒是乐意配合,毕竟,比起听两人斗嘴,他更喜欢知识带来的平静。 打开床头灯,卢易给彭江认真地讲起课来。他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很认真,彭江本来只打算开玩笑的,却被卢易讲课给吸引了。他盯着卢易的侧脸,看着他认真翻书讲解,觉得他特别吸引人。 猛地一惊,彭江察觉自己对卢易用了‘吸引人’这个词,他瞬间觉得不太合适。他想要换个思路,眨眨眼,将目光放在了书上。可是,这该死的眼睛,卢易一说话,它就自动锁定到卢易的脸上,现在呢,这该死的眼珠子,竟然看向了卢易的嘴唇。 “我靠!”彭江猛地跳起。 卢易抬头看他,微微蹙眉,“怎么了?” “我换洗的内裤忘浴室了,我去拿。”彭江随便找个理由跑走了。 付一诺冷哼一声,“一看就不是学习的料,听几句就不耐烦了。” 卢易见两人终于不在一个屋子了,松了口气,他劝今天突然找别人事儿的付一诺,“你跟陌生人较什么劲?” “他先找的茬儿。你偏心也不带这样吧。”付一诺气得躺在床上不说话。 “他脾气就是这样,没有恶意,你别在意。”卢易感觉像在劝两个小学生别打架。 “行行行,我让他,行了吧。”付一诺闭上了眼。 彭江再次回来时,见付一诺闭了眼,也就不打算再和他计较,也算是给卢易面子。他将《森林法》拿到一旁,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眼睛斜向窗户旁看书的卢易,见他看了自己一眼。彭江惊慌地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竟然接不了卢易的眼神了。 艳阳高悬的林场午歇时间,大家聚在食堂吃饭,所有人都对彭江投去了生吞活剥他的目光。只有刘多金对他投去的是极其痛苦的目光。 “说吧,兄弟们是咋得罪您了?”刘多金用哭腔问他,“为啥子开例会的时候要提议这个?为啥子啊!!!!” -- 第73页 牛牛表情一会儿愤恨一会儿痛苦,他也不明白彭江要干什么,“彭哥啊,我没得罪你吧最近。” 看大家一个个无精打采、要死不活地样子,严重影响了中午大家对食物的战斗力,柳二爷笑着说:“不就是提议重考《护林守则》吗,大家都是抱着守则睡觉的,有啥好怕的?” 只有彭江若无其事地该吃吃,该喝喝。 他之所以在例会上对高主任提出重考守则,是因为他最近想将心思放在学习和工作上,而不是交朋友上,尤其是卢易这种风格的朋友。他又不想单纯的学习,总要有点刺激才能刺激他学习。所以…… “彭哥!” “彭哥说话啊!” “彭哥,我们哪儿错了您说话,可不要再这样整我们了。” …… 食堂里到处都是求饶声,彭江毫不在意地吃着饭,享受着有刺激事可以做的快乐。 “你这个宿友是不是人缘很差?”付一诺坐在卢易对面,盯着大场面看。 卢易指了指他碗里的饭,让他少说话快点吃。 付一诺不想错过好戏,他压低声音说:“这种得罪一窝人的奇葩,竟然没被打死,也是够奇怪的。” 卢易见他不打算停止讨论,就对他说:“彭江人缘很好,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是是,彭江好。”付一诺撇撇嘴,“你以前都不夸别人的啊。” “大哥。”他突然对卢易用了敬语,“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啊。” 卢易瞥他一眼,“你也知道我是你哥啊,赶紧吃饭,别瞎操心。” 付一诺好笑,“学着小时候叫你一声哥,你就真摆哥的谱了。那我要是叫你一声媳妇,你是不是要嫁给我了?” “别胡说八道,吃饱了就走。”卢易脸色不好看。 付一诺识相地闭了嘴,开始认真吃饭。耳朵还在收集着大家说的话,这也是他的职业习惯了,改不了。 他突然听到了一个人说的话,疑惑地抬起了头。 ☆、回家 只听一个护林工说:“最近林子里挺太平啊。” 另一人点头应道:“是啊,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付一诺看向卢易,“他们说的前段时间闹事的,是不是那个人?” “恩。” 付一诺没了食欲,“丫的,我就不信抓不到他。” 卢易警告地看向他,“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可以帮忙,但不许单干。” 付一诺不情愿地撇撇嘴,“我不想把所有压力都放在你身上。这个人本来是我的目标任务,你帮了我才将□□引到自己身上的……” “我们两个没有你我,你记住这句话。”卢易淡淡说。 “说的跟告白一样。”付一诺冷哼,“你要是真的不跟我分你我就好了。整天只会嘴上说说。” 看他一股子怨气和恼意,卢易蹙眉,“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不高兴。见到你就烦。” “烦了就走。” 付一诺看向凶自己的人,“你能不能给我个好脸,像是你给那小子一样。我一生气,你立刻生气。人家一生气,你立马哄。” “别胡说八道。”卢易吃着饭不理他。 “瞎子都看得出来。”付一诺嘟囔一句,和卢易换了面前的饭,对他冷冷说:“吃不完了,换换。” 卢易怼他,“每次都是这样,吃不完你就少要点。你以为我现在的胃跟以前一样啊。” 付一诺想了想,将碗又换了回来,“我一生气忘了。” 两人一言一语地吃着吵着。这些话都被不远处的彭江听到了。他竟然有些羡慕这个叫付一诺的人,他还没听卢易跟谁计较过这些吃饭的小事呢。好像,卢易在这个付一诺面前特别放松,像是另外一个人,简单的人。 付一诺努力吃着有点多的饭,和卢易闲聊着,“听说你在红乡镇办了个案子?” “恩。” “你个法医,乱接什么案子?” 卢易知道他一定了解过了案件过程,这么说自己,就是想着法儿吵架呢,也就没接他的话。 “卢易你丫混蛋。”付一诺骂了他一句。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付一诺突然笑了笑,也不像刚才那样怨气四溢了,用最快速度吃完了最后几口饭,拿着他和卢易的碗筷去洗了。 卢易侧过目光,刚好撞见彭江看他的眼神。两人都是一怔,慢慢地扭过头没说话。 不知道这个付一诺在林场还要待多久,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近期并不打算离开。彭江对这个宿舍入侵者很是讨厌,像是他最初讨厌卢易一样。但是细想,他讨厌两人的理由似乎不太一样。 以前对卢易有敌意,是不想多一个不了解他和他不了解的搭档。现在对付一诺的讨厌,完全是他太粘人了,比女人都可怕。 整天‘小易、小易’地叫着,卢易也不嫌烦吗?彭江盯着坐在书桌前的两人,见付一诺斜着身子靠着卢易坐,就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他察觉自己的情绪有很大问题,立刻将放在卢易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去。 独自走出宿舍,彭江去填他和卢易明天的巡林表。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这样乱,他总觉得这个付一诺过来不是什么好事情。 “小可爱!”刘多金拦住了彭江的去路。 -- 第74页 “一边儿去。”彭江推开了他。 刘多金见他情绪不对,盯着他瞅了一会儿,“咋了这是?又和博士吵架了?” “人家没空跟我吵,陪小男友呢。” 刘多金闻了闻空气,“我咋闻到一股酸味……” “再胡说八道就滚。”彭江对刘多金这样说很反感。什么醋味,这人是想说他吃卢易的醋吗? 刘多金乐呵呵笑道:“搭档被抢了,您老能不醋吗?” 彭江瞥了这么解释‘醋味’的人一眼,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自己这样,应该是觉得搭档被挖墙脚的感觉。若是牛牛被人整天缠着,没法儿跟刘多金一起干活,他怕是也会吃醋。这样想,彭江心里舒坦多了。 “可不是吗?那货不仅抢搭档,还抢地盘。你看他把我那屋占一半。”彭江终于有了一个发泄的好理由,否则,他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生气,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刘多金挑挑眉,“还好吧,人家是占了博士的空间,可没占你的。” “胳膊肘往外拐。” “我是就事论事。” 彭江不跟他废话,填好表格后准备去杂货仓收拾东西。刘多金这人也不嫌自己烦,紧跟着他。 “这里都是些废物废料,你整天收拾它干什么?”刘多金总不能看他一个人干活,只得卷起袖子搭把手,“你要真闲,就去看看小苗们。” 彭江拒绝,“不去,小苗都是卢易和他那个人朋友去看,我都被排挤了。” 刘多金觉得他就是在吃醋,至于哪种情况的醋,刘多金开始感觉有意思起来。 “刚才还说那是博士的小男友呢,现在怎么改口‘朋友’了。”刘多金逗他,顺便捆起了脚下的杂树枝。 彭江踢他一脚让他让开,“卢易是男的,怎么可能有男友。” 刘多金想想卢易平常的样子,点点头,“确实,咱博士是直男,不像会喜欢男人的样子。可是……”他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他那个朋友对他有意思。” “人家两个是青梅竹马的朋友,长辈们还是世交,比你我还铁呢。”说着彭江搂了搂刘多金的肩膀,“你TM还这样对我呢,咋了?对我有意思啊?” “说归说,别骂人啊。”刘多金撇撇嘴,“我就是开开博士的玩笑,难得他有谈资被我们抓到。你是不知道,他那个朋友特别能作,来了就抱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关系好一样。整天和他贴着走,跟我们能抢了博士一样…….” 彭江又踢了刘多金一脚,“你干不干活?不干就滚。” 刘多金撇撇嘴,“不是你想聊聊吗?” “不想聊他俩,没意思。聊两个男的干什么?”彭江低头干着活,不再说卢易的事情,心里却很乱,是干了这个活,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的困惑。他想忙起来,越忙越好。 整理完仓库,刘多金知道彭江还要去做其他事,吓得先跑走了。 彭江决定去看看他和卢易负责守护的小苗,虽然他知道自己会看到卢易和谁在一起。 独自走上山,彭江远远就看到卢易在查看小苗的防冻情况,他一旁是学着他照料小苗的付一诺。两人看起来和大家描述的一样,形象和感觉都很搭也很相似。 彭江走过去,蹲在一株小苗前看了看,查看它的防寒措施做得怎么样,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他正在全神贯注地观察小苗时,卢易蹲在了他一旁,检查了一下他做的防冻装置,摇摇头,“绳子是不是绑的太紧了?” “不紧。”彭江冷冷回他。 “怎么又生气了?”卢易看出了他心情不好。 彭江叹了口气,“没事,心里烦。” “因为什么?” “不知道。”彭江实话实话。他撇撇嘴,看了卢易一眼,“放心,不是因为你。” 卢易点点头,他陪在彭江一旁,和他检查了其它小苗的情况。 不远处的付一诺看到一株颜色和其它小苗不一样的树枝,他疑惑:“小易,这枝苗是不是生病了?” 卢易走到他一旁,看了看树干颜色泛红的小苗,对他说:“这是一株别的品种的苗子,是自己长出来的。说明,这片土壤可以共融两种不同品种的树木。” “这座林子很神奇啊。”付一诺笑了笑,“竟然可以容纳这么多不同品种的树木。小易你说,颜色性格不一的东西,其实也可以生活在一起对吧。” “对。”卢易听他这样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这里确实很神奇,让性格各异,身份各异,经历各异的人都聚集在了一起,融合在了一起,成了一个群体,成了一个‘林子’。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面无表情干活的彭江,嘴角轻轻地上扬了些。 “小易,我们什么时候走?”付一诺突然这样问卢易。 听到付一诺的话,彭江心里一惊……卢易要走了吗?他看向聊天的两个人,希望听得清楚些。 卢易没有立刻回答付一诺,他摸了摸面前的小苗,良久才回:“过些天吧。” “不能等了。”付一诺提醒他,“冉阿让过些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在这里,他会对林场做什么事情你都不能控制。我们不如先回家里,在那还能掌控事态发展,比在这里坐以待毙要强。” 卢易缓缓坐在地面,也不说话。 付一诺陪他一起坐下,“如果你舍不得林子,等我们解决了那个人,你再回来。我陪你住在这里都行……只是,现在你必须做出割舍。” -- 第75页 “我知道。” “那你还犹豫什么?” “.…..”卢易盯着土地若有所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心里是抗拒的。他能感觉自己不想离开,强烈的反抗挣扎着。可是,他深知,他走了才是对这里好。 …… “好,我们离开。”卢易分析了厉害关系,决定跟付一诺一起走。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明天我巡林。” “.…..”付一诺好笑,“还巡什么林?” 卢易没理他。 付一诺见卢易坚持,点点头,“行,我们后天走。” 卢易闭眼低头冷静了一会儿,再去看彭江的方向时,他已经消失了。他不知道自己和付一诺说的话彭江有没有听到,只是,他觉得,该正式的跟这个搭档道个别了。 ☆、回家 这个夜对彭江来说有些漫长。他没有回宿舍,他不知道怎么了,没有办法面对卢易,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他心里清楚,他不想让卢易离开。可是,这么一个人,他其实早就想过,他早晚会走。 与他来这座林子时一样,他一直与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他的性格、他的现在、他的故事,比这座林子还要神秘。彭江觉得,自己可以了解林子了解的深刻,却不能看透一个人。 靠着一棵树坐下,彭江在林子边坐了很久。他没有带护林刀,也没有带其它防身的东西,更没有注意四周动静,若是此刻来了野兽,他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时间分秒而过,他静静地躲着。 彭江心绪很乱,他无法在宿舍长久地等待,他只能借希望于这座林子,让它帮自己平稳心绪。 在走神时,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彭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听出那是卢易踩踏枝叶的声音,由最初的三只足,变成了两只。卢易在一点点变得更好,这是彭江希望看到的。 一件衣服搭在了彭江的身上,卢易陪他靠着树坐下。 “想什么呢?”卢易平静问他。 彭江抿抿嘴,“你要走了吗?” 卢易沉了沉声,“你都听到了。” 彭江点头,“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卢易微微蹙眉,“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更好的守护这里。” 彭江不理解,他看向身边的人,“真新鲜,走了才能守护吗?那还要我们这些护林的干什么?” 卢易知道他不会理解,毕竟,他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这座林子因为卢易的到来而生出的危机,卢易必须解决。他不可以太自私,为了想留下而不顾所有人……呼了口气,卢易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 “卢易。”彭江捡起地面上的一根枯树枝,敲着土地低头说:“跟我说些真心话吧。” 卢易疑惑看他,“我一直说的真心话。” “不是实话那种真心话。”彭江咬咬牙,“是你觉得是秘密,不能告诉我的那些话。” 卢易听出来了,彭江是在问他为什么离开的原因。彭江想知道一个理由,而不是‘为了保护林子’这种虚话。 好好想了想,卢易说:“这件事情,若是被大家知道了,会人心惶惶的。” 彭江向他保证,“我不会说出去。” 卢易呼气,拿走彭江手里看似很好玩的树枝,捏着玩了起来,顺便说:“冉阿让在林子里埋了炸弹。” 彭江一慌,惊地看向卢易。 拍拍彭江的肩膀,卢易浅声说:“不用怕,只要我离开了,这些炸弹就是不存在的。他想要挑战和报复的一直是我,我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所以,我离开林子,这里才会安全。” “那你呢?会安全吗?”彭江听卢易说了这件事,察觉这个冉阿让是个精神病一类的危险人物,有这么个人盯着卢易生活,他能安全吗? 卢易淡淡一笑,“在林子里的几个月,是我这辈子最安全的一段日子。回到家,无非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而已,没有安不安全。” “那你不许走。”彭江盯着他,“既然觉得在林子里是最安全的,那就留下来。” 卢易有趣地回看他,“你没听到我说林子里有什么吗?我是导火索,我留下,这里可能要夷为平地了。” “可是……” “可是我回去会很危险对吗?”卢易斜靠着树干放松地坐着,他很少在彭江面前表现的这样轻松,甚至是心安,他斜了一旁的搭档一眼,“彭江,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 “卢易,我……”彭江想要说,他想保护他,可是,他凭什么?他连冉阿让和卢易的过去都不了解,他连卢易面对的人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他怎么保护他? 说到底,还是他和卢易不熟…… 彭江将手慢慢搭在卢易的一条胳膊上,轻轻晃了晃,这是他觉得很可笑的动作,像是撒娇一样,但他见卢易没有反感,就又晃了一下,“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吧,讲讲你和冉阿让的事情。” “我和他,有十年的纠葛,一时间也说不完。”卢易将头靠在树干上,“这么好的夜晚,我可不想聊这个人。” 卢易是真的不想浪费时间提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彭江却觉得,他并不想分享自己的事情给他听。 这是彭江第一次提出想了解卢易的过去,卢易并没有给他答案。彭江想,卢易要走了,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问他了吧。 -- 第76页 学着卢易的样子,彭江也将头靠向树干,只是刚刚靠过去,他就察觉,卢易将头向他偏了一点。两人由最初的头发接触变成了头皮触碰,最后,轻轻撞在了一起。 他们都很紧张这一刻的发生,却没有人躲开或者说话。每个人都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盯着前方的幽深树林,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彭江竟然睡着了。这种没有任何防备的休息在林子里是禁忌,但他却因为卢易在一旁暂时丢失了防备,先是靠着卢易的头,又慢慢靠着他的肩膀,直接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卢易一直保持着清醒,他可不想两个人还没有好好道别,就这样送给了野兽做晚餐。他感受着彭江的呼吸声,小心着四周的动静。 坚持了大半夜,彭江被噩梦惊醒。他总爱做这种梦,也不知道在跟谁斗争,却总是呓语着喊打喊杀的梦话。这次依然是这样,梦里的他打输了架,直接惊醒了。 “几点了?”他从卢易肩膀上抬起头。 “凌晨四点。”卢易看了看手表。 彭江起身,“明天还要巡林,我们赶紧回去休息。”他对卢易伸去了一只手。 卢易看了看他的手,慢慢和他握在了一起。 彭江一个使劲儿,将卢易拽了起来。可能是刚刚睡醒,他脚下站的不稳,拉着卢易时用力太大,直接将卢易拽到了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心跳的都很快。 “你真的要走吗?”彭江意外自己竟然没有躲开,而是在尴尬时问了卢易这句话。 “是。”卢易说话时的气息扑打在了彭江的脸上。 “那……什么时候回来?” “几个月,或者几年。” 彭江点点头,他深看了卢易一眼,他想抱一下这个人,但是他没敢伸出手,他怕这人推开他,让他羞愧而死。所以,他拍了拍那人的一条胳膊,“回去吧。”然后蹭过他的肩膀先朝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回去吧。”卢易握了握拳,也说了这么句话,跟着彭江的身影一起走回了宿舍。 这个深夜,发生了许多事,彭江和卢易都没有想到的事,他们仿佛比任何一晚都想要亲近彼此,或看或碰一下对方,打探他们对彼此的好奇。回去的路上,卢易踩着彭江在月色下的影子,每一步都很认真。因为他觉得,虽然只是影子的交叠,他却离他很近。 推门走入宿舍,付一诺已经熟睡。这人见卢易一直不回来,就放弃了折叠床躺在了他的床上。卢易看向对自己从小到大都不客气不关照的弟弟,无奈地摇摇头。 听着彭江躺下的声音,卢易心里突然一阵悸动。他看了看彭江床铺的位置,将付一诺的折叠床搬到了彭江床铺的一旁。 他做的每一个动作彭江都听到了,只是他不敢睁眼,只敢用耳朵捕捉卢易的一举一动。 卢易轻轻躺在彭江一旁,抬眼就能看到他睡觉的样子,卢易察觉,现在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他比任何时候都开心,也比任何时候都觉得踏实,像是实现过某种愿望以后的满足感,心里酥酥麻麻的。 “彭江。”卢易平躺在折叠床上,一只手搭着额头,一只手在离彭江床铺很近的位置悠闲的放着。 “恩?” 卢易轻轻笑了笑,这个人果然没有睡着,一直在假装而已。 “很高兴认识你。”卢易淡淡说。 彭江咬了咬嘴唇,“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真的高兴。这几个月,我不会忘了的。” 彭江握紧拳头,“要比赛吗?我敢说我比你还高兴,我特别高兴。” 卢易笑着,他猛然自觉,自己在彭江面前怎么这样爱笑了,“我高兴的忘乎所以。”他说。 彭江也笑了起来,他侧着身子看‘找事’的人,“那我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卢易词穷了,他还没跟人比赛过如何表达自己高兴的情绪呢。 彭江激动起来,“你输了卢易。”他兴奋地趴到床边对着卢易傻笑,“输的滋味如何?” 放下搭上额头的手,卢易看向他说:“输给你的滋味还不错。” “那是。”彭江憋笑,好好躺平,“小爷我可是林场一霸,输给我不丢人。” 卢易斜眼看了看他,“我不在的日子,你自己小心点。” “用不着你操心,你不在我反而轻松多了。” “那就好……”卢易声色淡淡,脸色慢慢恢复平静,他盯着天花板说:“快睡吧,明天和我搭最后一班,要全神贯注才行。” 彭江没理他,像是没听到一样。翻了个身,睡着了一样。卢易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不看卢易,两个人,背对着彼此,一起陷入了寂静里。 清晨的阳光温和柔美,付一诺留在宿舍帮卢易收拾离开的物件,卢易陪着彭江去巡林。 走在林道上,卢易踩着渐渐熟悉的地面,心情格外沉重。他今天巡林,和第一次巡林是一样的感受,他的搭档很冷,也不友善,却是个会爱护一草一木,一虫一鸟的人。他的搭档做事认真,勇敢无畏,也有易燃易爆的臭脾气。 搭档仍然走在他前面,拿着护林刀替他开路。有土坡碎枝,像是照顾瘸子一样会叮嘱他小心。见了珍奇动物,会兴奋地指给他看,让他好好守着。路过清流溪时,会停下来喝一口山泉水,知道卢易不喝凉的,就告诉他味道如何。 -- 第77页 偶尔搭档会咬片叶子在嘴里,还会用叶子吹曲子,尽管不好听,像乱七八糟的鸟鸣,他却悠然自得陶醉其中。 卢易盯着搭档的背影,在努力将他的一举一动记入脑海。卢易想给这人画一幅画,他和林子的一个故事。 “彭江。”卢易喊停从早上就不和自己说话的人。 ☆、回家 彭江听卢易声音很急,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看向他。 只见那人好好站在林道上,正盯着他看。 “怎么了?”彭江走去问他。 卢易顿了顿,说:“晚上一起喝酒吧。” “得了吧,您老人家那胃,我可是见识过了。”彭江扫视他全身,见他真的无碍,拽着他的袖子示意他继续走。 卢易在他一侧,“我的胃好多了。酒暖一暖就能喝。” “不要。”彭江拒绝。 “总觉得要和大家分别了,不喝酒不像那么回事。” “又不是不回来了。”彭江撇撇嘴,“等你下次来了,我们给你接风。” 卢易盯着林子里的动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他不知道这个下次要多久,所以他不敢说什么。今天林子里有风,带了丝冷意,卢易紧了紧衣领,看向同样缩了缩脖子的彭江,他走过去将自己的衣服脱给了他。 “干嘛?”彭江惊讶。 “热。”卢易简单说。 彭江将衣服塞回他手里,“明天就走了,再感冒可不行。这会儿热是因为你走得太急,待会儿到了林子深处,非冻死你不可。” “感冒了不就……” 没等卢易说完,彭江给他披上了衣服,“快穿上,一会儿真冻感冒了。这天儿一会儿一个样。” 卢易吁了口气,穿好了衣服。 如彭江所说,进入林子深处,空气骤冷,两人都打了个喷嚏。彭江得意地挑挑眉,“看看,要不是我经验丰富,你小子就感冒了。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走。” 卢易配合他点点头。 “咱们这林子到了深秋,那就跟入冬差不多。入冬了反而温度还行。所以,这个阶段是最容易感冒的,你可得注意点。”彭江领着卢易在林子里转圈,“这个时节也容易遇到黑熊,他们要在冬眠前补充体力,攻击性也很强。” 卢易和他并排而行,“这些,你以前都不同我讲。” “现在再说这些,很可笑是吧。”彭江自嘲,“我这人总是这样,事后诸葛亮。” “不妨事,早说晚说都是心意。我也喜欢听你说这些。” 彭江挑挑眉,“喜欢听吗?那我多给你说说。”然后,他像对待刘多金一样,搂着卢易的肩膀,指着林子的每一处地方说那里的特点。卢易认真听着,偶尔看向他的侧脸,心想自己怎么不早点认识这个人,原来,他这么有趣。 两人巡林回来,走回食堂后好多人都等着他们。柳二爷做了几道拿手好菜,准备给卢易践行。高主任没来,却送来了酒,大伙儿吆喝着要和卢易多喝几杯。 付一诺坐在人群里,他和大家已经打成一片,挥手招呼卢易坐他旁边,接过不知是谁递来的酒杯打算帮卢易挡酒。 气氛在卢易和彭江回来后达到高潮,大伙儿敲桌子拍手地欢呼起来。虽然他们和卢易说的话不多,但对这个‘医生’的印象很不错。加之,付一诺是个能喝能说的人,刚刚举起酒杯就和大伙熟络起来,让大家对首都来的人更加喜欢了。 彭江坐在刘多金一旁,接过酒杯等着下一轮的举杯,他斜眼看向不远处的卢易,见他的酒都被付一诺挡了下来,心里稍稍放心。他见过卢易喝冷水后的样子,可不想他再难受一次。 “喝啊。”刘多金碰碰彭江的胳膊,“想逃酒啊。” “你大爷,我不发威,你当自己是碟子菜啊。”说着,彭江举头一杯。 刘多金当仁不让,举起杯子和他对饮起来。两人是都有心事,所以喝起酒来谁也不让谁,不一会儿两人就晃悠起来了。 他们这座林子,真正酒量好的是做过商人的柳二爷,但为了防止在饮酒期间林子里出了问题,柳二爷和小泉几人都被安排了任务,负责盯场子,不能喝。在场举杯的人酒量相似,头晕一个绝对还有第二个,谁也不怕谁。 “小彭,你告诉我,卢易走了,你是不是不开心?”刘多金凑到彭江的耳边醉醺醺地问他。 彭江捏着杯子十分用力,他努力挤了个笑出来,“我没有不开心,他能回家去,我替他高兴。” “真的?” 彭江用身子撞了一下好奇心强的人,“真你个头,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舍不得你难过。”刘多金搂着他一个劲儿地说:“卢易属于这片林子,你相信我,他很快会再回来的。” 这次换彭江用疑问句了,“你是仙儿啊?你怎么知道他还会回来?” “感觉。刘爷我的预感是最厉害的,你等着吧。” “真的?” “比金子还真。”刘多金想了想,摇摇头,“不对,比‘多金’还真。” 彭江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察觉到了疼痛,知道自己还没有喝醉,那刘多金就不是胡说八道,或许他的预感真的很准……卢易,很快会回来吧。 “多金。”彭江小声说:“你可一定要金口玉言啊。” -- 第78页 另一处,付一诺陪大伙儿喝酒,偶尔说些卢易的事情。大家知道卢易身体不好,就没有勉强他喝酒,围着两个人乐呵着。 “卢易的外号吗?”付一诺被问及卢易在其他地方的外号,他好好想了想,“听说你们在这里都叫他‘博士’或者‘医生’。但是,在我俩的家,大家都不喜欢逗他。卢易这个人很冷的,很难接触,不会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他的外号的。” 牛牛一直喜欢卢易,这次紧紧挨着他,听付一诺聊起他俩在首都的事情,兴奋地专注力集中。“付哥,博士刚来我们这里时,给我们的印象也是这样,又冷又神秘。” 付一诺对他眨眨眼,“这就是卢易本来的样子。” “现在还好。”牛牛说:“他跟彭哥搭档,快被彭哥同化了,偶尔还会跟我们说几句话,开开玩笑一类的。” 付一诺喷酒,“卢易开玩笑?闹呢吧。” 牛牛挠挠后脑勺,“我记得有那么一两次。” 付一诺摆摆手,“你们一定理解错了,他可能说的实话,一般人说不出口的那种,所以你们以为他在开玩笑” “啊。”牛牛失望,以为他见到了卢易不一样的一面。 说起开玩笑,付一诺想起卢易一个外号,“我记起来了,小时候,我喜欢叫他‘小不点。’” “怎么可能?”大伙不相信,看卢易这么个大个子在这里坐着,哪有一点‘小不点’的影子? “真的。”付一诺笑说:“小时候,也就是小学那段时间,他个子矮的很,都是我牵着他走。后来他也不知道偷吃什么了,越窜越高,直到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大伙听后笑了起来。付一诺发现大伙喜欢听他说这个,就又讲了几个卢易小时候的趣事。他越说越开心,和大家喝的也很开心。 彭江心情不好,喝酒太快就醉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扶着刘多金的肩膀站稳,盯着笑声一片的场合觉得不适合自己,就先离开了酒桌。 “去哪儿?”刘多金发现他要走。 “厕所。”他随意说了一嘴就逃离了。 明天,几个小时后,卢易就要离开了。彭江想不到任何一个能留下他的理由和借口,他知道,这是注定好的事情。即使努努力劝卢易留下个一两天,然后呢?他在这里没有牵挂所在,他的离开就是必然,他不回来也是正常的事。 如同所有离别一样,彭江很清楚,卢易走了就会慢慢忘记他们,开始自己的生活,继续和他的对胃口的朋友过日子。几年后,他可能还会想起有个叫彭江的搭档,十年后,他可能连他的样子都不会记得。 彭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这次离别想的那么遥远,但是他有这种感觉,而且很强烈。 “艹!”彭江踢了地上的土石一脚,“我他妈不想让卢易忘了我。”他对面前的草木说着心里话,“可是,我和他的每一天都是平平淡淡的,他有什么理由记住这种日子?” 连着叹气好几声,彭江无力地蹲在地上。可能是酒劲儿太猛,他又吹了风,很快,他便站不稳了。蹲下又坐下,最后,他索性躺在了附近的枯草堆,盯着夜空闪烁可见的星星,他竟然看到了卢易的脸。 若是以前,他会选择逃避思绪,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可是现在,卢易要走了,有什么好怕的?他只管想着他,念着他,毫无畏惧地去做这一切。 几分钟后,附近草坪传来声响。有人在彭江的耳边陪他一起躺下,那人声音很轻,动作稳又缓慢,是个没喝酒的。 “卢易,你怎么出来了?”今天彭江叫了好几次卢易的名字,他怕他以后没机会再叫了。 “见你不回去,以为你掉厕所了。”卢易竟然开了玩笑。 彭江睁眼看了看他,笑了出来,“你这样打你朋友的脸,合适吗?” 卢易回看他,“我只是不想跟其他人玩笑,彭江你,还行。” “谢了,受宠若惊。”彭江表面淡定,心里却是波涛汹涌。卢易是什么意思,说他在他心里很特别吗?只是怎么可能,他俩只是几个月的搭档,差不多见了几次面就生了几次气吧,没啥特别的好印象留给彼此,卢易顶多会觉得他这人特烦人,不会觉得他很特别吧。 “卧槽!”彭江抬起手看了看,他的小手臂被枯枝扎了一下,虽然没流血,却也留下了痕迹。 他正打算揉揉时,卢易竟然将他的手臂拽到自己面前给他揉了起来。 ☆、回家 被卢易捏着手臂轻轻柔柔地对待,彭江心里慌张的如同一团乱麻。他紧张地不能呼吸,若是不做点什么,他怕是要窒息了。 “没……没事了。”彭江在憋死前抽回了手臂,只觉得心里又麻又怕。 “恩。”卢易神色淡淡,慢慢闭上了眼睛。 彭江悄悄去看他,见他一脸淡然,想他是在学着做一个搭档该做的吧。若是牛牛手被扎伤了,彭江觉得,刘多金也会给他揉揉的。彭江放好手臂不再胡思乱想,而是陪卢易静静躺着,听着他的呼吸,让心情慢慢舒缓。 这个夜过得格外的快,尽管彭江不想入睡,可还是睁着眼睛见到了天亮。 一大早,付一诺就将行李往外面拖。高主任没来送行,说是不舍得,然后派了彭江做司机送他们去车站。 车轮缓缓转动,离开了林场又驶离了林区。这一路,彭江的心里和当初接卢易来时很不一样。他从后视镜观察着坐在后排面无表情的人,很想知道那人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和他一样的不舍。 -- 第79页 车子停在车站,彭江给他们买了车票,送他们上了车,一直都是周到体贴的样子。他和卢易一样,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木讷地做着一个送客的,和一个客人。 “谢了。”付一诺的两个字点醒了彭江。他看到卢易在靠窗的位置坐着,没有看他。 “路上慢点。”彭江虽然面对着付一诺,眼睛的余光却在看着卢易。 盯着付一诺坐在卢易身边,再看他给自己招招手,彭江觉得,付一诺这个人还不错。 可能是顺利地带走了卢易,付一诺心情很好,对大家都客客气气的。也可能觉得日后不会再和彭江见面,所以没有刻意的为难他。总之,他的心情瞧着不错。 “小易,你都不跟人家打个招呼吗?”付一诺碰了碰愣怔发呆的人。 卢易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上了车,而车子也在缓缓移动。他立刻看向窗外等着他目光的人,和他对视后,两人同时移开了视线。 彭江转身离开,卢易继续盯着前方发呆。他们害怕离别时的眼神接触,仿佛只用一瞬间,他们就能击溃彼此,然后做出可怕的事情。 坐在林场的旧吉普上,彭江发了好一会儿呆。他觉得这一切都太假,像是一场梦。但他知道,这种自我安慰的方式是错误的,他必须面对现实,面对卢易已经离开的事实。 自我调整一番,彭江终于肯启动车子,缓缓驶向林场。 彭江一时间不知道怎样面对空了的宿舍,他搬到了卢易睡过的床铺去住,学习时也趴在卢易用过的书桌,他想,这样慢慢适应一段时间,他就会忘记这个林场过客的。 来到图书室,彭江坐在靠角落的位置,他翻看着《护林守则》,有几个人警惕地打量着他。自从上次他向高主任申请重考护林守则,所有人对他这种看守则的举动格外敏感。 一个和他比较熟的护林工忍不住走到他面前问他,“彭哥,你不会又想来一次吧?” 彭江蹙眉表示不解。 那人指了指他的守则,“你在复习守则,是不是又想建议重考一次?” 彭江看向自己拿的东西,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卢易的《护林守则》,上面还有他做标注的几处地方。自从卢易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这本书,反正内容已经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就将这本守则放在了书柜中。 付一诺帮卢易收拾东西时,见到这本书,想他也用不到了,也就没有帮他打包带走。这才被彭江翻出来,当做回忆一样地看了起来。 彭江对瞧着自己一脸害怕的人摇摇头,“我没那么无聊,放心。” “那就好。您要是哪天不开心,就想想其他方法发泄,可别再拉着咱们一起了啊。”那人怕惹急他,匆匆离开了。 瞅着所有人怕他脾气爆发的样子,彭江小声嘟囔,“老子的脾气有那么差吗?” 他趴在桌上,偶尔能听到邻桌的人说起卢易的事情,彭江瞪他们一眼,从图书室离开。坐在宿舍院子,一旁是柳二爷和小泉讨论卢易,彭江握握拳立刻逃离。来到他和卢易照料的小苗林分,其它区域负责小苗防冻的人依然在说卢易的名字。 彭江烦躁地跺了跺脚。卢易卢易!怎么到处都是这个名字。 他的急躁样子被刘多金和牛牛看到,刘多金走来问他,“咋了这是?” “卢易有那么好聊吗?怎么每个人都在说他。”彭江气恼。 刘多金一头雾水,“哪有人讨论他?你幻听吧。” 彭江指了指四周的人,“你耳朵‘瞎’吗?这不是都讨论着呢?” 牛牛噗嗤一笑,忍得俩人看向他。 “笑个屁啊。”刘多金打了他的头一下,“敢笑话前辈了?” 牛牛摇摇头表示不敢,他对彭江说:“是因为彭哥太在意‘卢易’这两个字了,所以才会觉得大家都在讨论他。像是我就没在意,也就听不到别人提这个名字。” “胡说八道,我在意什么?”彭江心虚。 牛牛嘟嘟嘴,“我们知道你又失去一个搭档心里不痛快,但你要想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说不定下一个更符合你的胃口呢?” “屁。”彭江推开说对他心思的人,不想再暴露更多,就匆匆离开了。 身后,刘多金可惜地摇摇头,“你说他是不是克搭档,来一个走一个。” 牛牛笑着说:“博士教了我高中的许多知识,我过一段时间要去上学了,你可就没有搭档了。到时候,你可能会跟彭哥组合……” “打住。”刘多金假装害怕地抱着自己,“我可不想被他克死。” 牛牛笑得直不起腰,“要是让彭哥知道你这么说他,非和你打一架不可。” 刘多金突然一改玩笑的意味,看向彭江消失的方向,悠悠说:“他要是真愿意跟我打一架也行了,就不用整天跟丢了魂儿一样。” 牛牛和他同时无奈地摇摇头。 两天后,高主任组织大家开例会,讨论了冬天林区防火、树木防寒防冻、动物休眠过冬的一系列问题。察觉这两天彭江不在状态,高主任特意让他负责出一份冬季防火安全工作实施方案。有了任务可做,彭江终于缓了一会儿神。 他这些天联系了消防部门,在人员密集的景区和居民区排查了防火警示牌和安全措施,每天都忙得筋疲力尽才回林场,倒下头就睡,等到第二天继续繁忙的工作。 -- 第80页 他拼劲很大,被联合防火防盗的几个部门看中了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和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都向高主任提过想要走他。 高主任觉得他还年轻,或许有自己想干的事情,就把他叫到办公室问过他的意见。彭江直接拒绝了。 “我说过,我不会背叛这座林子,离开也算背叛。”彭江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独自进入林中,来到了羚牛栖息的清流溪旁边,对着深林喊:“卢易,你离开了,你就是背叛。”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卢易。那个人可没说过不会离开这里,也没说过要守着林区。他不是卢易,不能替人家做决定。可是他就是不开心,就是觉得,卢易背叛了林区,背叛了他。 浴河天气预报站这两天送来消息,说是有雷电产生的可能,要林场小心防止雷电火对林区的袭击。 这种天灾型的火灾往往很难控制,所以林场这些天都很忙。彭江几乎日夜住在林子里,防止着雷声过后点燃了某处的小火苗,将他们辛苦看守的地方烧个干净。 和刘多金住在露营帐篷,彭江想起了他和卢易住帐篷的那晚。他其实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他故意躺在卢易的肩膀上,紧挨着他。那时候,他只是单纯的想逗逗这个无趣的人,他以为他那样做,卢易会推醒他,却没想到,为了不打扰他,卢易竟然忍了。 想想,被一个男人紧挨着靠着肩膀睡,一般人是无法忍受的。彭江躺在帐篷里笑了笑,他觉得卢易这个人真心不错,是个会照顾人的好搭档。 他怎么当时就不知道好好珍惜人家?跟人家早点培养队友情谊,或许人家一感动,就不走了呢? 彭江越想越后悔,他想,如果能重来一次,不用高主任说他,他就会冲到诺水河林场去抢过来卢易。不对,他会一点机会也不给诺水河留,直接提前一天在车站等着卢易到来,然后直接接回自己宿舍,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每天给他推轮椅,陪他练习走路,夸他聪明有能力,求着做他的搭档,要多卑微有多卑微都行。 彭江从来没有对这座林子有过什么要求,他现在突然想要请求这座林子的精灵,能够帮帮他,帮他把卢易要回来,让那座城把卢易还给他。 之后的日子,他会谦卑地守着林子,做它最忠实的信徒,和卢易一起住在这里。 这个愿望许完后,彭江钻进了被窝里。感受着地面的冰凉和硬度,他羞愧的要死。他这是要搭档吗?他就是在要个媳妇,陪着他一起守林子、过日子的媳妇。 他意识到,这种和现实有差距的愿望,这座森林肯定不会听见。即使听见了,也会当他是在玩笑,而不去理会他。 两个星期了,真的,彭江要疯了。他觉得时间磨平不了记忆和思念,只会让他陷入疯狂和绝望,只会让他如同慢性死亡,一点点被悲痛和煎熬吞噬干净。 ☆、回家 深秋的林场步入寒冷,卢易以前为大家定制的冬衣送进了林区。依然是精明的老板亲自送来,在得知卢易已经离开的消息后,他感到很可惜。 “回首都去了吗?”老板叹了口气,“那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柳二爷和刘多金接收着工作服,清点着衣服数量,对他说的话点头表示赞同。 “毕竟首都的环境和生活才是适合博士的,他在咱们这里,总是很忧郁的样子。”柳二爷试了试新衣服,脸上很开心。 刘多金也拿起自己的衣服看了看,顺便说:“二爷,你咋就知道人家博士在首都会开心?说不定还没在这里好呢。” “一看你就没去过大城市。”柳二爷回想过去,“我可是去过一次首都,那里什么都有,还特别大。高耸的楼盘,你都看不到顶。手机呼机小灵通,沟通起来特别方便。还有大电视机,大影院,大商场……有各式各样的车子,各种好看的衣服……” 刘多金打断他,“您说这么多,我一点也不觉得好。我虽然没见过,但我也是在城里上过学的人,这些在浴河城区也都见过。” “浴河比不了首都,你呀,还是见得少,不然绝对不敢这么说。” “涨人家志气,灭浴河威风。”刘多金对他撅鼻子。 “我的家乡又不是浴河,我才不管灭不灭浴河的威风呢。”柳二爷和刘多金斗着嘴,慢慢干完了清点新工作服的任务。 老板点了根烟,被柳二爷打了一下手他才反应过来是在林区,立刻不好意思地点头哈腰,“对不住,对不住,忘记了这里禁烟。”他为了缓解尴尬,独自在四周转悠起来。 迎面遇到了曾经和他见过面的彭江,他记得,卢易就是和这个小伙子在他那里定制的衣服,算起来,这是他的福星了。 “好久不见了。”老板走去打招呼,他有些记不起彭江的名字了。 “是啊。”彭江记得精明的他,“好久不见,来送衣服吗?” “你的同事刚刚清点完。我害怕有什么问题,亲自过来监督一下。” “好。”彭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就对他点点头准备离开。 “小同志。”老板拦下他,“听说你那个搭档走了?” 彭江见他打听的清楚,撇撇嘴,“是啊,他回家了。” “可惜了,那么好一个人。” 彭江不想跟他闲聊,准备不接他的话茬时,他突然身子一冷。转看老板,彭江疑惑,“你为什么突然说他是个好人?” -- 第81页 “他朋友说的。”老板没察觉彭江的惊讶。 “哪个朋友?” 老板回忆,“那人曾经在我这里买了几件衣服,说是你搭档介绍过来的朋友,我还给打了折呢。他和我聊了一些你搭档的事情,我才知道,他那么厉害,人也挺好。” 彭江握紧拳头,压着情绪问,“他跟你说了我搭档哪些事情?” “说他会做尸检,帮了不少人。还说他前段时间帮了一个被丈夫杀死的孕妇,让孕妇沉冤得雪,真是个厉害的人。” 孕妇?彭江意识到,他口中的孕妇是刘多金的小姨。既然他这样说,那就说明这个老板刚刚见过自称是卢易朋友的人。 “跟你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彭江着急问。 老板笑了笑,“那不好说,就是普通人的样子。只记得是个秃子。” 秃子?彭江记得卢易说过冉阿让的样子,说他总是自己拽掉自己的头发,后来他的头发就不长了。 想到这里,彭江立刻朝高主任的办公室跑去。 一见到高主任,彭江着急说:“帮我联系卢易,我要和他说话。” “发生什么事了?” “冉阿让的事。” 高主任一怔,“你知道这个人?” “卢易告诉过我。”彭江指了指电话,让他快点打。 高主任拿出小本,看了看卢易在首都的手机号码,给他拨了过去。 “卢易啊,是我。”高主任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是小彭要找你,让我联系你的。”似是听到对方说了什么,高主任将电话递给了彭江,“卢易让你接。” 彭江突然顿住了,他立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接这通电话。 距他送卢易离开已经快一个月了,他对卢易而言是个前同事,他要对前同事先说什么呢?他没有过这种经验,也不知道会不会说错话。卢易的离开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甚至察觉,这种打击比他师父背叛林子还夸张。他不想承认,但这是他心里的想法。 尽管不是一样的性质,但他依然为此难过了很长时间。一个月,还没有让他从卢易离开的事情中清醒过来。不知道,听了卢易的声音,是好事还是坏事? “愣着干什么?”高主任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对彭江说:“赶紧接电话。一会儿说完了帮我把门关上,我去开个会。”然后离开了办公室。 彭江犹豫地拿起听筒,咽了一口唾沫才将听筒靠近耳朵,轻声说:“卢易。” “最近还好吗?”对方听到他的声音后着急问了一句。 “好,大家都挺好的。”彭江笑了笑。 “那就好。”卢易沉默了几秒钟,“你找我什么事?” 彭江一时间竟然忘了,他努力想了想,支支吾吾地说“是……是什么来着?”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吓人,却控制不住。终于,他在着急之际想了起来,“今□□服店的老板过来送咱们……不是,过来送大家的冬装,说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说是有个自称是你朋友的秃子找过他……我想,那个人是不是……” “是。”卢易提前说了出来,“这件事我已经调查过了。” 彭江觉得失落,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给卢易提供一些这个人的线索呢,原来都是过去的新闻了。自己果然是个马后炮。 彭江轻轻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最近没闲着,一直在调查他?” “是,解决了他,我就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了。” 彭江咬咬牙,“你想做什么?” “我想回……”卢易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 彭江不知道打断他的人是谁,却听到那人对他说:“卢队,东西准备全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然后是卢易对那人的回复,“先去解剖室等我,我稍后就来。” 卢易像是遇到了着急要做的事,他有些不舍地告诉彭江,“我有事情要忙,这会儿不能陪你聊天了……你晚些打给我好吗?” 彭江拿着电话点点头,“你先去忙,我晚些再打给你。” “说好了……那我挂了。”卢易说完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彭江捏着听筒看了看,像是想看清里面说话的人一样。他和卢易说了这么多话,看似是实现了再联系上他的愿望,实则他比之前悲伤多了。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卢易在他的家乡,有了要忙的事情,那就是说,他安定下来了。 这件事情的发生对彭江来说是个最坏最坏的消息。卢易有了继续拼搏的工作,就不会再想回林子里了。 彭江出门看向林场,一切都是重复而无聊的工作,所有节奏都一样,所有任务都一样,他想,和卢易在那里的生活比,这里对他而言无聊透顶了吧。 彭江打了自己的胳膊一下,那个位置卢易曾经给他揉过,他现在都还记得那种酥麻感…… 只是呢,再疼,也要自己承受,他已经永远失去这个搭档了。 接下来的几天,彭江想开了许多。他想卢易当初来林场,一定是内心在逃避什么,如今泰然回家,那就是他战胜了自己的内心,他应该替卢易高兴才对。 他没有履行和卢易的约定,晚些打电话给他。既然当初道了别,那就不要再去打扰他了,这是彭江一直告诫自己的事情。 秋去冬来,林场一切照旧。大家逐渐淡忘了卢易曾经的到来,像是对待那些来这里考察的专家一样,热情迎接着,坦然送走了。林场总是会人来人往、分分合合,唯一不变的是这林子的样貌和一棵棵树、一只只动物。人与他们比,算不得什么。 -- 第82页 随着国家对爱护树木森林、珍惜一草一木的宣传,林场里的游客也多了起来。大多数人是怀揣着对林子的尊敬和好奇赶来瞧瞧,但也有一小部分装模作样的年轻人,来了林子是为了赶潮流装时尚。 这本不算什么,却有一些人生活条件好起来后,拿着自备的烤架,竟然在林子里燃起了烧烤。有一些模仿国外的青年,在林子里举办起了篝火晚会。彭江巡林时被这些可恶的举动触怒了,他和其中一伙儿人打了起来。 这在林区是不被允许的,他可以劝阻,也可以报警,唯独不能打架。所以,他领了很严重的批评,险些被从林场开除。若不是高主任各种想办法保他,他可能一个星期都撑不过去。 批评教育的处罚出来后,他被停职一个月,在林场防火防猎最忙的一个月里,他悠闲地躺在宿舍发呆。 “彭哥。”牛牛跟着刘多金一起来看他,“你干什么呢?” 彭江瞥一眼明知故问的人,故意说:“工作呢。” 牛牛笑了笑,“大家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不过你动手就有些不应该了。” “呵。等那群兔崽子把林子都点燃了我再出手吗?我看看说风凉话那些人怎么办。”彭江躺着不想动弹,他连生气都懒得生了。 刘多金坐在他床边,乐呵着看他,“给你说个喜事。过个十几天就该过年了。咱俩的爸妈一拍即合,竟然决定去南方过冬,说是林子忙让我们以工作为主,就不用着急回家了。” 彭江奇怪,“他们?真的这么说?” 刘多金点点头,“最近国家对林区林场扶持很大,尤其点名表扬了默默奉献的护林工。你绝对想不到,有人说了你在浴河林场工作的事情,竟然有记者去采访你爸妈,说让他们谈谈为什么同意身为大学生的你献身森林。你妈说的那叫一个伟大,关键还把我妈拉着一起上了电视,两位母亲说他们支持咱俩,凡事都要咱们以林子为重之类的话,为了不打自己的脸,今年就不要求我们必须回家了。” “说这么悬?” “真的。”刘多金看着挺高兴,“咱们这里没有安装电视,不然就让你瞧瞧了。” 彭江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高主任说的。”刘多金还神秘的对彭江眨眨眼,“你就不想知道,是谁给记者透露的消息?” “管谁呢,大嘴巴。”彭江没兴趣,倒对这个帮了自己大忙的人表示了一丝感激,“不过,要是没有这个大嘴巴,我正不知道这个年要怎么面对各种相亲安排呢。” 刘多金笑笑说:“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说。”他凑近彭江的耳朵,“是卢易说的。” ☆、回家 好久没听到有人提起卢易的名字了。彭江听后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没说话,没对这个消息表达任何情绪。平静地躺在床面上,他心里疼的难受。 “怎么这个反应?”刘多金没想到。 彭江拽了拽身上的被子,“心里烦,你们赶紧出去。” 刘多金见用卢易的名字都没法儿逗他了,也就决定停手,他隔着被子拍拍那人的屁股,笑着说:“高主任让你到办公室去。” “只要不是恢复我工作的事,我都不过去。”彭江觉得,反正处罚和处分都领过了,‘抗旨不遵’算个球啊。 刘多金挑挑眉,“高主任好像是让你过年的时候代表林场去‘送礼’,你如果不去的话,感觉你这个处分会一直延续一年……” 没等刘多金说完,彭江已经气呼呼地钻出被窝,“老高这种恶势力,迟早被打下去。”说完,他甩门而出。 高主任交代的这个工作,往年都是彭江抽空做的,今年他背着处分有了空闲时间,高主任自然不会放过他。就让他代表浴河林场给林区经常合作的几家单位送对联和照片,增进一下两个部门的感情,顺便提升一下林场的存在感。 来到高主任办公室,他将这次要‘送礼’的名单递给彭江,并让他不用着急,好好利用休息期完成就行。 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很是奇怪,彭江看了看今年‘送礼’的名单,看到了最后一个单位:公安部。 “这是哪里?”彭江从没有听说林场和这个单位合作过。 高主任笑着看向他,“这是卢易所在的单位,他在公安部的物证鉴定中心工作。” “卢……卢易吗?”彭江不敢相信。 “可不是他吗?”高主任解释,“是卢易自己想要一些和其他单位一样的礼物,人家都开口了,我能不送吗?但他离得太远,我还在想要不要邮寄给他,谁知你就闲下来了,这就想着,让你亲自给他送去,显得咱们有诚意。而且,我一直想和首都的领导打好关系。”说着,高主任对他眨眨眼。 彭江没搭理他的玩笑,一股子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似是想到什么,高主任补充,“对了,你给公安部刑侦局也送一份。上次来接卢易回家的付一诺也想要一份。好像是听说卢易要了礼物,他也想求一份,我也不好那么小气,就答应了。你既然要去,就两家都带过去吧。” 彭江捏着名单不敢相信,他犹犹豫豫地不知道真假。 以为他考虑路费的问题,高主任说:“你别怕,吃住行的路费都由林场报销,咱们这里难得申请一次差旅费,还挺好批的。这笔经费已经到账了,你放心去吧。” -- 第83页 “真去啊?”彭江想再确认一遍。 “废话,我跟你说这么多你觉得是在逗你玩吗?” 没等高主任说完,彭江已经跑出了办公室。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聊天上,越早去那个什么部,越能多和卢易相处一段时间。 他利用最快的时间先给那些熟悉的部门送去了林场过年的小惊喜,就开始张罗着赶往首都的事情。 先是打电话查火车票订火车票,再是给卢易打电话说一下自己要过去的事情。 查票订票一切都顺利,只是他在给卢易打电话时,发现是付一诺接听了卢易的手机。 “你是彭江?”付一诺记得他,在得知是他要送礼物过去时,付一诺挑挑眉,“邮过来的事,还用亲自送这么麻烦?” 彭江淡淡回:“主任说了,这样显得有诚意。” “那倒是。”付一诺缓缓说:“那你过来吧,到时候我去接你。” 彭江放下电话,心里有股子闷气。他突然觉得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见卢易突然不香了,自己畅想的那些兄弟见面时的感人场景,他可不想用在这个付一诺的身上。 撇撇嘴,彭江跑去拿行李,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走到‘送礼’的路上。 他虽然上过大学,但也是本地大学,更远的地方他从来没去过,也觉得没必要。这次的远行,他稍稍有些吃不消,筋疲力尽地转车换乘,他终于在辗转反侧中接近了终点,用时两天。 走出火车站,因为林场不需要,所以他手里没有通讯工具,只有一个电话本,彭江一时无措。 “喂。”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彭江扭过头,看到了付一诺的脸。他对付一诺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进了一辆很漂亮的轿车。彭江认识车标上漂亮的小红旗标志,他知道这个车好像很贵。 “这里漂亮吧。”付一诺启动车子,问对外面世界好奇打量的彭江。 点点头,彭江不想否认美景,却也不觉得有多么漂亮,顶多算是……惊奇。 “卢易呢?”彭江忍不住想知道卢易的情况。 “他不知道你要来,我没给他说。”付一诺握着方向盘神情淡淡,“你也就是送个林场的礼物,不用他亲自来接吧。更何况这两天他挺忙的,我都很少见他。” 彭江微微侧头,心不在焉地问:“他开始工作了吗?” “他一直在工作。”付一诺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后的人,“你这观察能力不行啊。他跟你住了这么久,你没发现他一直在工作吗?” 彭江微微蹙眉,他是真的没发现。现在被付一诺一点,他才想起来,卢易总喜欢在书桌前看书。说是看书,更像是在研究什么。只是彭江不太了解他的工作,所以,认为他在看书…… 付一诺接着说:“知道了他在林场落脚后,我经常寄信给他,让他帮忙分析案子,所以,他在林场并没闲着。” 原来如此。彭江叹了口气,他果然不了解这个搭档,也不注意他的情况。彭江想着,自己这样忽视搭档,人家要是还能在乎他这个人,那才怪呢。 车子转入主干道,缓缓来到庄重威严的建筑群大门前。从里面走出几个穿警服的人,他们对车里的付一诺招了招手。 “这是卢易工作的地方。”付一诺对身后的彭江笑了笑。 彭江本来做好了见不到卢易的准备,却不想,付一诺带他到了这里。彭江有些慌张,“卢易工作的地方吗?” “是啊,我们来接他下班。”付一诺指了指一旁的小门,“你要是想进去看看,我带你去登记一下。” 彭江立刻摇摇头,“不用了。”他可不想带着对这里的未知去见卢易。想到这里,他瞪了付一诺一眼,这个骗子,刚才还说不让他见卢易的,竟然突然带他过来,真是……彭江在心里骂了他几句。 两人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左右,终于在主楼的台阶上看到了穿着西装的卢易。有几个白大褂的中年人和他一一握了手,回到了主楼内,卢易则披上了风衣,朝着院门走来。 来到车子一旁,卢易打开副驾驶的门。他刚刚探头进去,目光落在了后排的一个人身上。卢易明显是惊讶的,但他依然面色平平,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犹豫地出了副驾驶的门,坐在了后座上。 “坐那里干嘛?”付一诺回身问他。 “好好开车。”卢易看了他一眼。 付一诺对他撅撅鼻子,不太开心地启动了车子。 坐在卢易一侧的彭江很紧张,他来到陌生的城市,寻找熟悉的人。这人就坐在他一旁,他竟然不知道该对他如何打招呼。 车内的气氛很尴尬,连付一诺都没想到,两个人竟然都不聊天的。 他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到了午饭点儿了,他提议,“出去吃吧,现在做饭来不及了。” “回家。”卢易平静地说。 “我下午还有事儿呢。”付一诺想着,回家了等不到卢易做完饭,他就要上班了。 “你出去吃,我和他在家里吃。”卢易看到农贸市场,“一诺,停车。” 付一诺将车子缓缓停下,他扭头看向没脸没皮的人,“行啊你,就喜新厌旧吧,等我忙完了我再来找你算账。”说完,他下了车,摇手打车消失了。 卢易拿上车钥匙,对一旁没打算跟着他的彭江说:“下车,买菜。” -- 第84页 彭江乍然回神,哆哆嗦嗦地走下了车。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是这个动作,总之,觉得见到活的卢易后,腿脚都有些不利索了。 卢易带他去市场买了菜,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又带他回了车子,推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则开车带他回家,又是一路无言。 彭江想,若不是卢易偶尔推他、拉他这类的肢体触碰,他怕是以为自己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城市漫无目的地晃悠呢。 来到一座大厦,卢易领着彭江坐了电梯,在较高层停下,卢易打开了房门。彭江跟着他走入了有林场宿舍小院那么大的房子,盯着屋里规矩崭新的摆设,光洁的地面,瞬间觉得他和卢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过来帮忙。”卢易将他的行李箱放在一个房间后,自然地拉起他的胳膊领他到了厨房。他负责摘菜洗菜,卢易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香气在彭江鼻腔慢慢升腾,他盯着认真做菜的男人,有那么一刻移不开眼睛。 卢易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侧目看了他一眼,“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彭江慌张地收回目光,将心思放在了洗菜上。 卢易淡淡看他,见他不再盯着自己,嘴角挑了一抹笑。 “我听一诺说你要来,没想到是今天。”卢易说。 彭江微微蹙眉,“你那个朋友说没有告诉你我要来的事情。” 卢易笑了笑回,“他说的话,你听一半就行。他职业病都带到生活里了,说话都是一半真一半假。至于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彭江可不打算和这么个人相处久了,他撇撇嘴没说话。 卢易简单地炒了几个菜,蒸了大米,就和彭江坐在餐桌前吃起了午饭,“我拿手的就这几样菜,今天都做给你尝尝,所以没问你喜欢吃什么。” “很好吃。”彭江觉得很开心。 “晚上就别住宾馆了,在我这里睡吧,房间有的是。”卢易淡淡说。 彭江点点头,想了想回:“你那个朋友也……” “他平常不住这里。他工作没有时间点,大部分时间都在单位睡。” 彭江继续点头,他又偷瞧了卢易一眼,见他还是以前那个样子,心里放心许多。也不知道他的胃好些了没?吃冷的和刺激的东西会不会再疼了? 彭江看向卢易的手指,他左右手的指尖又出现了细小的划痕。 ☆、回家 见了那种伤口,彭江着急问他,“怎么回事啊?不是不拄拐杖了吗?手上怎么还有细口?” 盯着手上的口子看了看,卢易搬着凳子坐他旁边,给他仔细瞧了瞧。原来,那手上不只有划痕,还有几条细浅的疤,是以前的细口留下的痕迹。他笑着看向彭江,“酷不酷?” 彭江还是第一次瞧着卢易这么说话的,两人像是熟识很久的朋友在聊天。彭江不知道他干嘛这样问,伤口哪有酷不酷的? “怎么弄的?”彭江有些担心。 “做练习弄的。”卢易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手帕,小心展开它,里面放着几个刮胡刀的刀片。 彭江见它们被磨的锋利,惊讶地看向卢易,“做什么练习?” “切割练习啊。”说着话,卢易就拿起了两个刀片,在熟米粒上比划着做切割手术时的样子,食指指头的肉陷入了刀片内。 “你疯了?”彭江小心拿走他的刀片,“你为什么用这个练习?你完全可以用手术刀啊?” 卢易淡淡看他,“这是我的习惯了。我总觉得,切开死者的尸体时,我察觉不到他们的痛苦。所以,我在练习时,总是用割痛自己的方式来告诫自己,我要好好帮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痛了……” “你个疯子。”彭江气得不想理他。曾几何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做的拐杖伤到了卢易的手指,还为此懊恼自责过,谁知道这个人,竟是个自虐狂。 彭江起身,拿起两人的碗筷去厨房洗。 卢易见他不再拘谨,稍稍松了口气,否则,他还以为林场派来的不是称霸一方的彭江,而是牛牛呢。 卢易靠着厨房的门板看洗碗的人,“我都快忘了你生我的气是什么感觉了。” “自虐狂。”彭江背对着他,怼了他一句。 “这次来,能待几天?”卢易问他。 “半个月左右。” 卢易觉得新鲜,“高主任这么舍得给你放假?” 彭江收拾好碗筷,擦了手才说:“我犯错误了,被停职了。” “什么错误?”卢易记得刚刚跟高主任通过话,没听他说这件事。 “跟游客打架了。他们在林子里烧火,我监管时和他们起了冲突,一个没忍住,就打起来了。” 卢易知道彭江冲动时的样子,更能想象得到他跟别人打架时的样子,虽然不至于太吃亏,但从他的身手来说,应该也受伤了。 “被打了几拳?”卢易好奇。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怎么就不能是我打他们?”彭江在房子里找了一圈儿自己的行李,“我包呢?”他问卢易。 指了指一个房间,卢易跟着他一起走进屋子。那是卢易给他收拾好的客房,在知道他要来的时候,已经着手收拾了,屋子里的睡衣、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给我的?”彭江看桌上的新东西,心里有点得意。 -- 第85页 “你看看还缺什么,我下午带你去买。”卢易靠着门框和他聊天。 彭江摇摇头,“够了,我也带了东西来。”他打开行李箱,里面有林场给卢易和付一诺的新年‘小礼物’。看着小东西,彭江突然觉得,跑这么一趟好像真没邮寄过来值当。可是高主任坚持让他来,是不是因为…… “卢易,是你点名让我来送礼物的吧。”彭江问把一切都打点好的人。 卢易点点头,他不想否认。 “为什么?” 卢易被这句话问住了,他笑笑没说。他只知道想见彭江,所以他…… “你休息会儿吧。”卢易逃避了这个问题,在彭江没有追问他前,转身离开。 彭江听到卢易关上卧室门的声音,这是时隔这么久,他再次和他躺在同一个空间内,这种感觉让他想哭,是久别重逢那种喜悦。彭江觉得自己一定出问题了,他对卢易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念想,他离开刘多金那么久都不会很想很想他…… “我他妈真出问题了?”彭江坐在床边,他睡不着,也不觉得累。刚才他吃着卢易做好的饭菜,幸福感充满全身,他天天吃柳二爷做的饭,也没有过这种感觉。他爸妈都没给过他这种感觉…… “卢易。”彭江试着叫了叫那个名字,他察觉,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的心脏会微微颤抖。 平躺着面朝天花板,盯着好看的灯具,彭江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却发现一直在适得其反。越是控制自己的思绪,越是对卢易想念的强烈。就连两人两房相隔,他都受不了了。 彭江觉得自己很可耻,怎么会对卢易产生那样的情愫?若是让卢易发现了怎么办?会不会赶走他,或者永远地离开他? 彭江害怕极了,也懊恼极了。他一个男人,竟然对另一个男人……有想要拥抱他、紧挨他,甚至是……亲吻他的冲动。 这种感觉彭江早就发现了,只是他不敢承认。可是,越是逃避这种感情,他就越清楚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这他妈分明就是喜欢。 “卧槽!”彭江惊呼,“我他妈喜欢上卢易了。” 说完,他朝门口看去,见房门开着,他立刻跑过去关上了门。 “不行不行不行!”彭江跑到和卧室配套的浴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次次地警告镜子里的影子,“你是个男的,你只能喜欢女的,喜欢卢易绝对不行。” 他慌乱到不能自已,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开始寻找解决方法。 “卢易有妹妹没有?我要不见见他妹妹,或许,可以改变现状。”彭江在镜子前踱步,“要是他是独生子怎么办?那就问问他有没有表妹?” “天哪天哪!彭江你个王八蛋,你给我停止这种龌龊的想法。卢易是你搭档,你只是想和他成为朋友,而不是想上他啊!”彭江指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许再这样,听到没有?” 他所有的思绪都被突然发现的状况控制,他要疯了,他想呐喊出‘卢易’的名字,他真的要疯了。不见卢易还好,他可以在林子里发泄这种他最初不懂的感情。现在呢?见了卢易,似乎被那个混蛋勾引一般,他完全失控了。 “你他妈就吃了他做的一顿饭,至于吗?”彭江学着刘多金会骂醒他的话,警告着自己。 终于,在思想斗争进行了一个小时后,他的防备慢慢松懈下来,思绪也缓和许多。他重新倒在床上,全身上下都是汗珠,他像是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斗争,对方还是自己。 他喘息平躺时,卢易突然走进了房间,像是回林场的宿舍一样,他没有敲门,也没觉得这样做不妥当。他眯眼看向脸颊泛红,全身冒汗的人。 “生病了吗?”他坐在紧张的人旁边。 卢易抬手准备摸一摸彭江的额头,被他猛地躲开。 “我……我没事,就是太热了。”说着,彭江脱了套帽衫,留下白色的T恤。 “有那么热吗?”卢易起身给他打开了窗户,将他刚刚脱下的衣服扔给了他,“穿上,跟我出门一趟。” “去哪?”彭江不自觉地屈从于卢易的命令。 “去了就知道了。” 两人一同下楼,开车离开。四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卢易工作的地方,彭江意识到,他是带着自己来上班的。 “你如果很忙,我可以在家里等你。”彭江不想打扰卢易的工作和生活。 “不忙,处理些没完成的事情,很快就好。”卢易将车门给他打开,“下来。” 彭江呼了口气,跟在卢易身后走进他办公的区域。这里可真大,如果没有卢易领着他,他一天也不一定摸得到出口。左右拐弯进入电梯,再到五楼,彭江和卢易一同走入一片到处都是玻璃隔间的区域。 “这是我做研究的地方。”卢易给彭江介绍着自己经常出入的几处地点。 彭江点着头眼花缭乱。 “我的办公室在楼上,等会带你去看看。”卢易对玻璃房内穿着白大褂的几人招了招手。 彭江紧跟着他,看到这里大部分都是穿白大褂的人,偶尔有几个和卢易一样,西装加身的人,见了卢易后和他打了招呼。 “你等我一下。”卢易在一间玻璃房前停下,脱下了外套递给彭江,让他替自己拿着,只留了白衬衫在身上。走到门口,他接过一个年轻人递来的白大褂,然后指了指屋外的凳子,对彭江说:“先坐这里吧。” -- 第86页 “好,你先忙,我等着你。”彭江盯着他走进玻璃房内,接过年轻人给他的化验报告单,走到培养皿的位置,对着里面的内脏器官做起了检查。他这个样子是彭江从来没有见过的,很特别,也很诱人。 彭江意识到,现在他看卢易已经不再是帅不帅的问题了,而是吸不吸引人。他觉得,这一身打扮的卢易太招人眼,有些过分好看了。彭江不自觉地看向其他地方,他想看看,有没有人像他一样在偷看着卢易。 目光刚刚散开,彭江就和几个白褂子的年轻人撞上了眼神。他本想快速移开眼睛,却不想,那几人朝他走了过来。 上下打量他一番,其中一个带着‘实习’牌子的人笑着问他,“你是彭江吧。” ☆、回家 彭江蹙眉,他啥时候这么有名了?难道他爸妈上电视的时候,公布他的照片了?不该吧……他疑惑地看向那个人,点点头,“是。” 实习生对一旁的人挑挑眉,“你看看,我就说是他。他手里拿着卢队的衣服,一看就和卢队关系不错。不然,你去拿拿卢队的衣服试试?” 被他怼了几句的人撇撇嘴,“行行行,你赢了行吧。这么会观察,你直接申请去刑侦局算了。” “别别别,我还是喜欢跟着卢队搜寻证物。”实习生说了半晌才将目光再次放在彭江身上,他一脸阳光地盯着初见庐山真面目的人,“我们队里都听过你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啊。” “我的吗?”彭江被他说得迷迷糊糊的。 “可不是你的嘛。”实习生看了看四周,见卢易不在,就对彭江说:“我们卢队从休假回来,就不停地提起你。说他遇到了一个朋友,多勇敢,多尽责。我们工作上有一点不好的,他就说,‘你们要有彭江一半的工作态度,早不用我带了’。” 实习生对一旁的人说:“是吧。” 另外两人可劲儿点点头,“今天我们真幸运,可算见到模范代表了。” “你能见到还不是因为……”没等实习生说完,一个人打了他一下,“别乱说话。” 实习生立刻捂着嘴,“对对,你看我总改不了嘴快的毛病,差点坏了大事。”他对彭江笑笑,“我们去忙了,卢队应该很快就能检查完我们做的任务,咱们晚上见。” 彭江盯着他们走进卢易所在的玻璃房,一头雾水。这三个人,见他了也不觉得生疏,聊起天好像经常见面一样。 靠着墙站了一会儿,彭江觉得有些无聊,可是,卢易已经被一些柜子仪器器皿类的东西遮挡严实,他也看不到他工作的样子了,只能半发呆半困地坐了下来。靠着墙壁闭上眼睛,彭江准备眯一会儿。 “小同志?”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叫醒了彭江,他抬眼看去,是个穿着白色警服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对他和蔼可亲地笑了笑。 彭江见他面色威严,应该是领导级别的,立刻站了起来。 中年男人打量他一眼,笑着问:“等小易呢?” 彭江点点头。他奇怪,怎么这里人人都认得他? “是叫彭江吧?” “是。”彭江不记得见过这个人。 “你这个名字最近在咱们局里可是很响亮啊。守护森林的护林员,很了不起。”那人拍拍他的手臂,“小伙子,你这个年龄愿意守着林子的可不多,我为你骄傲。” 被突然一阵猛夸,彭江一时不知如何招架,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样的,加油干!” 中年男人话音刚落,卢易从玻璃房内走出。他见两人正在聊天,走去跟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 “廖局。” 姓廖的领导听到卢易的声音笑着看向他,“我正跟你经常提起的小同志说话呢。他的样子跟你说的一模一样,皮肤黑,很好认。” 彭江心脏被击中了一下,他察觉,自己是不是没给卢易说过,不许说他黑这件事。他很介意…… 卢易浅浅一笑,“晚上的聚餐要参加吗?” 廖局摇摇头,“你们一帮子年轻人热闹就行了,我去了大家以为开会呢,肯定玩不起来。” 卢易其实很希望他能参加,但听他这样说,明白地点点头。 “行了,你们聊吧,我先走了。”廖局又拍了拍彭江的手臂,对他点点头。 送走了看起来和卢易很熟的人,彭江呼了口气。他看向卢易质问他,“你怎么对大家说的我?怎么每个人跟我说话都是夸赞,搞得我跟个烈模范一样。” “我就是照实说。”卢易接过彭江递来的衣服拿在了手里。他没有穿上,而是将它搭在了一条胳膊上,这说明他还有地方要去,暂时不离开这里。 准备赶往下个地方时,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跑到了卢易面前,“卢队,这里有个情况我想申请一下。” 卢易看向她手里的‘尸检’单,“是那个醉酒明星的事吗?” 白大褂点点头,“他经纪人觉得我开的尸检报告单不适合公布出去,想要让改改。” “想改成什么样的?”卢易冷冷问。 “就是说出去好听点的,毕竟人家是大明星,如果说是因为喝醉了酒被呕吐物堵住了呼吸引起的死亡,对方公司觉得不太合适,对他的名誉也不太好。” 卢易想了想说:“尸检报告你照实写,对外可以让他的经纪人说是‘脑出血引起的呕吐影响了呼吸导致的窒息死亡’。” -- 第87页 “好。”白大褂高兴,“谢谢卢队。” 卢易盯着她看了看,“他的经纪人和你有私人关系吧。” “有点。” “注意分寸。” 白大褂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卢队放心,我不会违反纪律的。回头给你弄盘巨星偶像‘湘湘姐’的CD,签名款的啊。” 卢易淡淡回:“不必了,我不追星。” 白大褂耸耸肩跑走了。 彭江跟着卢易往楼上走,他奇怪刚才的事情,“尸检报告的情况可以随意改吗?” 卢易解释,“这不叫随意改,尸检报告必须如实写,但有些人死的不体面,家人不想让他的死成为他离世后的污点,就会寻求我们的帮忙,看看能不能说的委婉点。” 彭江点点头,“那个经纪公司是‘湘湘姐’在的那家公司吗?我爸妈特别喜欢‘湘湘姐’,尤其是我妈,追了她一辈子,做梦都想见她。” “这个我不太了解,应该是吧,我不怎么追星。” 彭江挑挑眉不再说话。他察觉,卢易在这里挺有身份地位的,比在林场当个小护林工要气派多了。是谁都不想放弃这种有钱有权的生活吧。 走着步梯,他们从五层来到六层,这里有许多间屋子,都是贴着牌子的办公室。两人停在一间贴着‘鉴证一队’牌子的房门前,卢易输入了一个秘密,又用指纹解锁,打开了房门。 “进来吧。”卢易领着彭江进入房间,“这是我的办公室。” 彭江看到一个装饰简单的屋子,里面有书柜、办公桌和会客桌椅等基本家具,还有许多卢易平常看的书和笔记本,剩下的就是一个彭江熟悉的东西,他给卢易做的拐杖。 “你带这里来了?”彭江看到拐杖格外亲切,这可是林子里的东西,他像是看到老家特产一样。 卢易点点头。 彭江看了看他的腿,“你的腿不是用不到了吗?” 卢易回他,“不是腿的问题,是觉得……这是搭档送的唯一一件礼物,扔了可惜。” 彭江心里一惊,他觉得卢易说的这句话,有点刺挠人心。让他心里很痒,却又不敢多想。 彭江笑了笑,“一根木头而已,你想要,林子里有的是。” “那不一样。”卢易留下一句话,拿起桌上的一个糊了加密封条的文件走了出去。 至于他去了哪里,他没有交代,只是将彭江留在了他的私密空间内。方才看卢易用密码和指纹解锁进屋,彭江知道这个屋子里肯定有对于卢易来说重要的资料,他将自己单独留下,是不是太缺心眼了? 想到这里,彭江站起身。他可是深藏不露的好奇心重。像是当初卢易带着行李箱来林场时一样,他就对他的箱子产生过浓厚的兴趣,只是他这人虽然有好奇心,但也要脸,打不开行李箱时,他也就没有使用暴力拆卸法。 但是,面对送上门的秘密空间,他觉得,不看都对不起卢易。 拿起桌边的拐杖,彭江一边把玩着,一边在屋子里瞎晃悠。 “还是那几本破书。”彭江看到卢易书柜里摆放的书本,还是他带到林子里的那些。彭江只恨当时自己只顾得给他腾书柜,也没想过看看他平常看的什么书,若是早些想着去了解他,也不会在他说出自己会解剖时,那么惊讶了。 书柜分为左右两瓣,右侧没有摆放书籍,而是放着卢易写的工作记录。那本墨绿色的笔记本彭江记得,是卢易写的‘护林日记’,当时他还瞻仰过呢。彭江的手抬了几抬,想着要不要拿出来看看,毕竟当时看的时候,卢易也没有拒绝…… 觉得在人家场子,自己就不要太放肆了,彭江摇摇头选择放弃。毕竟有‘日记’二字的本子,彭江觉得还是很自我的,外人看了不合适。 坐在他的办公桌前,彭江觉得自己和卢易重叠了一样,仿佛能感觉到他坐这里的温度,十分有趣。正在翻看各个抽屉时,彭江的目光放在了桌面上的一张没有夹相框的小照片上。这是一张二寸免冠照,是彭江当年来林区时,贴在简历上的。 “靠!卢易这个变态,什么时候偷来的?”彭江没多想,拿起照片看了半晌,“我那时候还真白,细皮嫩肉的。”他扭头看看桌子旁的玻璃窗,里面自己的倒影,古铜色的皮肤格外显眼。 彭江观察着以前的自己,看烦了,就将照片随手放在了衣兜里,继续寻找其它好玩的东西。 与此同时,卢易打开了房门。 ☆、追求 卢易刚才拿走的文件消失了,彭江想,他出去这么久应该是送文件去了。见他回来,彭江对他笑了笑。 卢易眯眼问他,“做亏心事了?” “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彭江白他一眼。 卢易扫视了屋子一圈,没有发现被彭江弄坏的东西,又看了看书柜里的书籍和笔记本,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再打量桌子,先看到彭江手里把玩的拐杖,卢易伸手抢了过来,“别乱动我东西。” 他将拐杖放在书桌旁原来的位置。又见书桌上彭江的照片消失了,抬手问他要,“照片呢?” 彭江从衣兜里拿出照片还给了他,盯着他放回原位,彭江好笑,“这两样东西原来的主人都是我吧,我有什么不能动的?” “其他都能动,它们不行。”卢易坐在书桌前,在记录表上写写画画起来。 -- 第88页 “我偏动。”彭江被莫名其妙怼,心里很不服气。刚才还好好的,对他笑的人,他就动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他就要阴着脸,是不是有病啊。 “卢易。”彭江走到卢易办公桌前,“你对我的态度能不能持续贯穿一点。搞得我跟回家了一样,我爸妈就是这样的态度,在我来时觉得新鲜,各种友好。过一会儿就本性暴露,开始疯狂虐待我。” 卢易写着东西漫不经心地回他,“你乖一点,看谁还虐你。” “我不乖?我很听话的好吗?” 卢易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 彭江也觉得自己说的夸张了些,他趴在卢易桌子上,笑着面对他,“我说的是,我有时候也很听话的。你写什么呢?”他生硬地转了话题。 “尸检记录。” “那……啥时候写完?” “怎么了?”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饿了。” 卢易看了看手表,“这才下午四点,以前也没见你喊过饿啊?” 彭江咽了口唾沫,“你们这里的东西真养人。我中午吃了你做的饭,觉得特别想念,要不你委屈一下,早点干完活,带我下个馆子什么的。实在不行了,再给我做一顿,我是真的饿了。” “晚上有饭局。”彭江淡淡说。 “谁的局?你不是要抛弃我吧?”彭江立刻凑到窗户看了看陌生环境,“我不管,你抛弃我也行,但要把我从这个迷宫送出去才能走。” 卢易放下手里的笔,“这个饭局有你的位置。” 彭江尴尬地笑了笑,他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蹭饭,他是真的恐慌这样的陌生环境。 为了不让卢易误会他的意思,他拒绝道:“我就算了吧,我又不认识你饭局里的人。” “大家想跟你吃个饭,你是主角必须去。”卢易继续写东西。 “大家?我?我都不认识他们。” “他们认识你。” 彭江撇撇嘴,“那怪尴尬的。” “你要真不想去……” “去去去,干嘛浪费‘大家’的好意啊。我去。”彭江说话时,肚子叫了一声。他指了指不争气的胃,“看看,它是真饿了。” 卢易叹了口气,放下笔拿起外套,牵了彭江一条胳膊走出了办公区。 领着彭江来到一条小胡同,卢易停在几个流动商贩的小车前。他扫视一眼,选中了其中一家。 “涵姐,来几个蒸糕。”卢易在一个卖发面蒸糕的摊子前停下。 “哟。”被叫做涵姐的女人正在和面,她为难地说:“晚上的糕还没做出来,我这里有几个中午剩下的本打算自己吃,你要不嫌弃就先拿走吧。” “行。”卢易递过去钱。 “这钱我不要。都是剩东西,你不嫌弃就行。”涵姐不打算接钱。 卢易将钱放在她车旁的小兜里,“这钱你拿着,我估计他吃完了还会想,到时候我再来拿几个热的。” 涵姐点点头,“那行,你们上班辛苦,下班又晚,我给你留几个热的,你饿了就来拿。” 卢易拿着温温的蒸糕递给了肚子还在咕噜叫的彭江,“尝尝这个,保证你吃了以后会想着下一口。” 彭江接过蒸糕吃了几口,发现打开了新味蕾,他赞同地点点头,“味道确实不错。” 卢易见他喜欢,心里也很高兴,他介绍说:“你拿的可是我们局里人最爱的点心,前些时间市容整顿,这几个小摊还是我们求着留下的,现在都停在小吃街的规划点,生意好得不得了,下楼晚了,就被抢光了。” 彭江看向生活气息很重的人,好奇地看了他几眼,“我以为,你这种穿着的人,都是去那种明晃晃的地方吃饭呢。” “你是说没想到我接地气儿?” “是觉得。你跟以前有些不一样。在林子里,你是个很冷的人。”彭江实话实说。 “在这里呢?” 彭江想了想,“在这里,很正常。” 卢易消化了一下他说的这个词,“那你觉得,我哪种状态你喜欢?” 彭江没想到他这样问自己,但是,他好像等着答案一样地看着自己,彭江只得说:“我觉得,这两种状态都是你。只是在林子里,我们见到的不是真实的你,而是有防备和伪装的卢易。毕竟,付一诺去林子里接你时,我就察觉到了,你对他没有防备,所以,你对他的态度和现在对我的一样。” 领着彭江重新走回办公室,卢易关了房门,他给吃完最后一口蒸糕的人倒了杯水,那茶杯是他自己常用的。他递过去时,很是自然。 他回归到了刚才那个话题,“你说的这种状态,我没有察觉。” “所以,如果让我说的话。我喜欢你跟我熟悉的状态。就是每件事都真的跟我计较,想说什么说什么,好吃的推荐给我,好玩的带我去玩,像是真的朋友和搭档一样。”彭江抿抿嘴,喝了口水。 卢易坐在办公桌前想了想,“我一直觉得,我对你的态度是真实的,和现在没两样。” 彭江立刻摇摇头,“反正你没现在……”他想要找个准确的词来表达,“你没现在‘活泼 ’。” 卢易笑了一声,“还真是第一次有人对我用这个词。” “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你爱信不信。”彭江放下茶杯,偷着瞧了卢易一眼,那人竟然又笑了一下。 -- 第89页 半晌,卢易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话,“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什么?”彭江不知道他说的哪个话题? “我开心就会‘活泼’。”卢易边写边说,显得漫不经心,“去林场那些天正是我人生最黑暗的那段日子,所以,我将真实的感觉隐藏了。今天见你,我很开心,所以……你看到了我的‘活泼’。” “你说你见我……很开心吗?” “嗯,很开心。” 彭江感觉胃里的蒸糕返了上来,噎了他一下。他立刻喝水,又不小心呛了一下,总之,他对卢易这么说话还听不习惯,或者说,他害羞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彭江总觉得饿。吃了蒸糕他就不敢再动弹,也不敢乱说话。坐在沙发上,他盯着卢易忙工作。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觉得自己像个等爱人下班回家的人。察觉自己又对卢易又有了非分之想,彭江偷着掐了自己一下。 冷静,冷静。不想把卢易吓跑,你一定要冷静。彭江不停地警告自己,终于挨到了晚饭时间。 因为卢易的工作性质,他们经常加班,吃饭时间也不固定。等大家都忙完手里的工作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有人给卢易打来电话沟通了吃饭的位置,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办公区。 彭江记得卢易和涵姐约好的热蒸糕的事情,在离开这里前,他跑过去拿了过来。 “你现在吃了,一会儿就吃不下饭了。”车上,卢易看向对蒸糕发起攻击的人。 “没事,我能吃。”彭江喷着糕沫回。 “你慢点,别噎着。”卢易调整了车速,生怕自己一脚油门让他没吃好,噎死了。 十分钟后,大伙儿来到了吃饭的地方。这是一家只接受预约的四合院,在院中分了四个隔间,每晚只接四桌,方便客人玩闹起来互不打扰。这是付一诺选的地方,他这种贪热闹又烦其他人热闹声的人对这种地方简直情有独钟。 “一诺,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老板女儿了?”卢易的同事和付一诺都很熟,见了他调侃一句。 “一边儿去,我喜欢男的全世界都知道。”付一诺玩笑一句,招呼大家赶紧入座。 今天和彭江说话的实习生也来了这里,他笑着对付一诺说:“我看付队不是喜欢男的,是喜欢咱们卢队这种男的。” 付一诺笑着看他,“你家卢队就算了,我追了二十多年都没有追上,被林场的一个小子把魂勾走了。” 大伙听他这样说,都起哄起来。 有人问他,“这是真事儿吗?” 付一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我对小易的了解,他就是喜欢上人家了。我为此,还吃了一段时间的醋呢。” “劲爆啊。卢队这人,听说下手挺狠的,自己没法儿去找人家,就拖关系给林场施压,让人家放假过来找他了。” 付一诺对造谣的人摆摆手,“别胡说,那小子犯了错被停职才过来的。” “付队,您别遮掩了,我们都知道了。”大家趁正主没到,都乐呵地聊起来。 付一诺不理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人,他对老板使了个眼色,让他开始上菜,“饿死老子了,不等他们了,咱们先吃着。” 实习生笑着说:“也是啊,说不定人家俩去哪儿吃好东西了,也不一定来这里了。” 付一诺点了点他,“你果然是个实习的,如果让你们卢队知道你敢这么玩笑他,他一定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上下尊卑。” “别别别,付队,付哥。我就是趁着卢队不在才敢开几句玩笑。他来了,我估计话都没机会说,我害怕。”实习生很有觉悟地喝了杯酒,“我哪有付哥这排面,卢队还要看着您的脸色说话,您就饶了我,千万别打我小报告啊。” 付一诺挑挑眉,“看你今天表现了。” “付队放心,我一定该吃吃,该喝喝,全看您眼色。” 付一诺点了点实习生,“卢易那个木头,能交出这么机灵的学生,真是邪门啊。” 大家开始互相打趣起来,边吃边喝地等着今天的主角。 终于,卢易带着打了饱嗝的彭江走入四合院。 ☆、追求 几个实习生们看到卢易冷着脸来,立刻老实地坐着。付一诺坏笑地对他们挑了挑眉。卢易的其他同事招呼两个人坐下,给他们倒了酒。 “卢队胃不好,就少喝点。”付一诺学着大伙叫卢易的代号,逗了逗他,免得他的冰块脸把那几个刚才还乐呵呵的孩子冻死了。 彭江看向卢易,小声问他,“你这胃,能喝酒吗?” “现在好多了。”卢易想,自己前段时间在努力适应胃的变化,现在,该它适应适应自己了,否则,这样矫情下去就永远没法儿用它了。” “那你还是悠着点吧。”彭江接过一旁陌生人递来的酒杯。 卢易端着酒杯看向到齐的人,“刚才那么热闹,聊什么呢?” 大家憋笑不回答,眼睛都看向付一诺,也只有他敢说了。 “没什么,说你好呢。”付一诺没有挑明,坐在卢易对面,很可惜地叹了口气,“最近我遇见了一件事,自己养大的肉骨头被狗咬走了,心里不太舒服。” 有几个人憋不住笑了出来。 卢易瞥向说话不正经的人,“玩笑归玩笑,不许骂人。” “骂的又不是你,你又不疼。”付一诺嘟囔一句,眼睛看向一脸懵的彭江。他举举杯子,“喝一个?” -- 第90页 彭江和他隔空碰了个杯,两人都是一口饮下,谁也不输谁。 见付一诺带头开了场子,其他人也都不客气起来,开始对这个新来的展开攻击。他们和他互相碰着杯,问了他关于林场的一些事情,慢慢和他熟络了起来。 卢易偶尔陪着大家喝一口酒,桌上也没人劝他,他倒也喝得自在。眼睛打量着彭江的情况,见他酒量不输桌上能喝的几个,想他也不会太吃亏,就没有管他。 晚饭中途,老板走了过来,他附在卢易耳旁说了几句话,卢易对他点点头。几分钟后,院子里的灯突然熄灭,像是停电了一样。彭江举着杯子惊愕,他想,首都的电也这么不稳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淡定,唯独彭江左右观察。他见卢易指了指不远处有灯光的地方,就朝那里看去。 只见老板和他女儿推着小推车走了出来,推车上放了一个双层蛋糕。他们边走边唱着生日歌,将蛋糕送到了彭江面前。 “生日快乐。”卢易在彭江惊愕的眼神下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生日吗?”彭江察觉,他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在林场,他们这些人都没有过过生日,所以,慢慢也就不记得自己哪天出生了。今天被卢易重新提起,他总觉得弄错了。 “你果然偷了我的简历。”彭江记得卢易桌上自己的二寸照片就是给林场的简历上的,而简历上也写着他的出生年月。 别只顾得说话,许愿啊。有人提醒了彭江一句,彭江闭上眼睛莫名其妙地许了个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帮大家把光明带了回来。 蜡烛熄灭,灯光又重新明亮。彭江看清了卢易的脸,他正盯着自己看,像是很喜欢的样子。 “谢谢啊。”彭江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喜欢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但是,卢易看他时的样子,他还是很喜欢的。 察觉彭江没有那么高兴,卢易瞧向了也很意外的付一诺。挑挑眉,似乎在问他怎么回事? 付一诺对他伸出一只手,向下压了压,示意他淡定。 彭江则完全不清楚事态发展,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卢易生出了单相思的感情。他不敢承认,也不敢被卢易发现。他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人,已经对他动了心,决定试着追一追他。 卢易一直都是这样,瞧准了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哪怕遍体鳞伤,他也要去尝试一番。在林场,他和彭江的相处,让他察觉自己对这个人生出了超越朋友的情愫。他知道,他一个男人说出喜欢另一个男人的话会很奇怪,可他就是喜欢上彭江了,他不想否认。 回家后的这些日子,他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他想彭江想的紧,他不知道彭江对他什么心思,所以一直没有再去联系他。可是,那天他接到了彭江给他‘通风报信’的电话,那人担心他受到冉阿让的威胁,打电话表示了关心。 就是这个电话,让卢易决定,再见见这个男人。也让卢易决定,试着追追这个男人。他如果答应了,那皆大欢喜。他如果拒绝了……那就昭告全天下他喜欢男的,让大家去嘲笑他,不要为难彭江,为了彭江他什么都可以豁出去。 他将心思告诉了付一诺时,竟然被付一诺打了一拳。那人以为他得了失心疯,那人也很自责,以为是他常年撩他让他成了这样,却不知,他是因为遇到了一个想要得到的人,才会不在乎什么男女性别的。 依稀记得,付一诺打完他后,陪他无力地坐在地上,付一诺问他:“真的是心里话吗?如果是压力太大了,我带你去散散心……” “真的。”卢易不想否认,“我真的喜欢上他了。” “丫的!我就知道。”付一诺锤了地板一下,“你都不知道你在林场看他的眼神,还有对他那股子讨好忍让的样子,要么就是你被他威胁了,要么就是,你被他勾引了。” 卢易瞥用词奇怪的人,“怎么办?帮不帮?” 付一诺使劲儿推了他,“心里不想帮……行为上可以试一下。” 卢易将他环入臂弯下,“我还没追过男人呢。” “搞得跟老子追过一样。”付一诺揉揉鼻子。 “我是不是要先见到他才能出手啊。” “废话,不见面你追空气啊。” 卢易打了他的头一下,“以后对我用这种语气说话我可以忍,如果用这个语气怼他,我就像小时候一样教育你。” “呵。你丫从小就重色轻友,没良心。”付一诺踢他一下,“我试着吧,我还没叫过男人‘嫂子’呢。” 卢易咳了咳,“‘嫂子’这个词也可以不叫。” “那不行,生活还是要有仪式感的。”付一诺看向身边的人,“说这么多,也要追成了才行啊。” “我没追过,这不是找你商量商量。” “要不先骗过来,然后给他个惊喜,让他先感动,再说正事儿。” “从哪儿学的?”卢易微微蹙眉,不知道付一诺的提议靠不靠谱。 “电视上、书上,身边的人,都有例子,这个绝对奏效。” 卢易怀疑地看他,“怎么给惊喜?” 付一诺想了想,“一般都有纪念日惊喜,生日惊喜等等。” “生日?”卢易想起了从林场偷来的彭江的简历,他起身去拿了过来,展开简历看了看,“他生日在过年前。” -- 第91页 付一诺看到那张纸,嫌弃地看向卢易,“你丫变态啊,这个都偷。” “未雨绸缪。”卢易研究了一下时间,心里想了一个让彭江来找他的计划。 回想之前做的准备工作和计划安排,卢易觉得,这次给彭江的感动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啊。他起码,会激动地流泪,说是好久没有人给他过生日了,他很感激自己一类的话。或者热情地抱一下他,表达无言的感激。 现在呢,彭江尴尬地笑着,应对着给他送去祝福语的陌生人。 不过,卢易不知道,表面还算淡定的彭江实则心里已经波澜涟漪。他喝酒都觉得喝不醉了,脑子格外清楚。他很感激卢易给他安排的生日会,他更想抱一下他表达感激,但是他不能,他不可以吓着人家。 所以,压抑着各种复杂的情绪,他只能不停地喝酒了。 他醉醺醺时,桌上的人都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卢易看大家东倒西歪,为了避免闹出不好的影响,他让大家都散了。扶着站不稳的彭江,见他在寻找躺的地方,卢易打算快些离开。 付一诺还算清醒,他跑到卢易旁边提醒他,“趁着他酒醉,问问他真心话。” “今天算了吧,我可能太久没喝酒,头有点晕。”卢易指了指一个没喝酒等着给他们开车的人,将车钥匙先给了他,让他把车开过来。 付一诺看他没出息的样子替他着急,“要不这样,大家都是爷们,做事都别扭捏,你晚上直接办了他,我保证他一次变弯。” “滚一边儿去。赶紧回去醒醒酒,别乱说话。”卢易瞪一眼胡说八道的人,带着迷糊里的彭江坐上了车。 “难受。”彭江坐在车子上一个劲儿撕扯卢易的衣服,他觉得酒烧的心脏和身体都不舒服,他想发泄又没地方着手,只能摸着什么抓什么了。 开车的人见他快把卢易撕烂了,就加了些速,赶紧送他回到了家。 卢易半抗半拖地带他进了屋,回想起了两人在林场时也有这么一次。那次好像是去刘多金的小姨家,他第一次看到彭江喝醉后的样子。还记得,彭江说他想要交几个朋友,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将死沉死沉的人放在床面上,卢易给他宽解了衣服,又脱了鞋子。 他抬他回家废了不少力气,加之他也喝了酒,所以他有些脚下不稳,每次低头帮彭江整理,他都有栽下去的趋势。 彭江是真的醉了,他难受到手舞足蹈。一巴掌轮到了卢易的脖子上,又拽着他发蒙的脑袋直接拽到了面前。 呼吸扑打在卢易的脸上,他紧紧抱住了压着自己的人。 “彭江。”卢易可受不了这种刺激,他知道自己对彭江是什么感觉,若是被抱着,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身体,所以他挣扎着起身。 “交朋友。”彭江说了和上次一样的话。 ☆、追求 卢易推搡着彭江,不敢直视他的脸和嘴唇,“好,你去梦里交朋友,先放开我。” 卢易喝了酒,这种情况他肯定控制不住自己,他极力推搡面前的人。他清楚的很,这个人若是再这样引诱自己,他不知道会对他做出什么事。 喝醉酒的彭江力气大的吓人,他哪里肯松手。他潜意识里,这就是卢易的身体,他想了很久的,他才不会松手。 “小易。”他学着付一诺和廖局对卢易的爱称,叫了卢易这么一声。 他简答一叫,卢易却慌了阵脚,他第一次觉得,奶奶给他起的不太霸气的小名这么动听。他看向彭江的脸,见他紧闭着眼睛,样子好看极了。 “你再叫一遍?”他俯在彭江面前,等着。 “小……” 彭江还没叫出口,已经被一个人的唇猛地压下。那人压抑许久的情绪瞬间奔涌而出,吻着他的唇格外热烈,像是要吃下他一样。 彭江只觉得实现了一个愿望,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只是享受着身体的酥麻,将手慢慢伸向了卢易胃部的位置。他记得,他曾经摸着这个人的胃睡了一觉,他在那人离开林场时,还想念过这种触碰他的感觉,现在,他终于又做到了。 记得在林场的最后那个夜,卢易就是想这样做的,和彭江shui在一起。但他没敢迈出那一步,所以他搬了折叠床到他旁边,陪他睡觉。 现在,多么好,他终于抱紧了他,而且轻轻一低头,就可以吻到他。 卢易已经做好了第二天看见彭江发狂的样子,他想,要不要听付一诺的话,直接要了他。反正,他总要生这么一场气的。 心里越想越冲动,卢易在失去理智前,抱紧了怀里的人,他没有碰他……他私心里希望,彭江是自愿的,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交代给了他。 这个夜格外漫长,卢易几乎没怎么睡。他从未如此紧张,紧张第二天的到来。他想象着彭江抓狂的样子,或者,一气之下逃离的样子。无论哪种样子,都不是卢易希望看到的。他想着应对的方法,却发现,如何都不行…… “卧槽!”彭江清醒的第二天,看见了卢易陪他睡在床上的脸,他吓得直接滚下了床。 “卢……卢易……”彭江慌张起身,揉了揉摔痛的屁股,晃了晃脑袋,突然开始道歉,“对……对,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我他妈不知道抽什么风,怎么爬你床上了?” 他见卢易慢慢坐起身,怕他生气,先打了自己一巴掌,“我真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 -- 第92页 “彭江。”卢易走下床看着他,“你睡我床上是因为昨天我带你进来的。” “你看看我,真是……”彭江听他这样说,突然咬了一下舌头,把要说的话瞬间都噎了回去。他指了指床,指了指卢易,又指了指自己,“不是……不是我的错?” 卢易点点头。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彭江呼出一口气,“是你就好…….不是不是,应该说不是我就好。”他笑着拍了拍卢易的肩膀,“真的,怪吓人的。” 卢易被他大早上一顿骚操作弄得莫名其妙,竟然意外他没有生气,更意外他先给自己道了个歉。 “吃……吃早饭吧。”彭江不知怎么的,突然结巴了,“我我我……我去准备。”他慌张地跑出了卧室。 卢易盯着两人满地的衣服,微微蹙眉,他奇怪地问自己:“就这样吗?这么简单吗?” 彭江火急火燎地跑到卫生间,低头看了看自己那里,又摸了摸,发现很硬没错,却没有其它感觉。他想,自己应该没有对卢易做过分的事情。活动了一下身子,他察觉只有酒后的酸痛感而没有运动后的,他放心地呼了口气。 “卢易这小子,竟然敢让我跟他睡,也不知道小爷现在对他是如饥似渴,要是做了不好的事情,还做不做朋友了?”彭江冲着澡对着淋浴头说话,“幸好昨天喝多把持住了,否则,有他哭的时候。” 钻出卫生间,彭江见卢易已经准备好早餐了。他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开始陪卢易吃饭。 感觉到气氛的沉闷与尴尬,彭江找了个话题聊,“明天就年三十了,你们放假吗?” “一般都会休息五天。”卢易淡淡回。 “你放假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准备明天走。”彭江说的不是真心话,可是,他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他怕自己哪天惹了事在卢易身上,那他和卢易的缘分,说不定就被自己给断了。 卢易看他一眼,“你不是在停工中吗?走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怕打扰你。” “不打扰。今年过年,没有奶奶陪,我也是一个人过,你留下来吧。”卢易说完,拿起彭江的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米,“吃饱点,别一直喊饿,好像我虐待你一样。” “呵呵。”彭江尴尬地笑了笑。他可能太紧张,所以一些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昨天晚上。” 卢易等着他聊这件事呢,他希望早点说破,所以抬头看他。 彭江见卢易的眼神后怂了起来,他笑笑说:“昨天晚上,谢谢你送我回来。” “没有了吗?” “啊?”彭江想了想,“你下次就我把送自己房间,别在你屋里折腾你了,我这人睡觉不老实……” 卢易打断他,“你记不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 “记得,当然记得。我特别感恩你呢。”彭江对他友善地笑着,“谢谢你给我过生日,还请我吃饭,还让大家都来祝福我,我特别感动。” “然后?” “然……然后?”彭江蹙眉,这卢易想干什么?让他对他的感激现场来个即兴演讲吗? “那个……你是说蒸糕救命的事吗?我昨天饿了,谢谢你带我吃了好吃到要死的蒸糕。” “小彭。”卢易突然对彭江改了称呼,吓得彭江窜了起来,腿和桌腿猛烈碰撞,他‘哎呦’一声,揉了揉被碰疼的地方。 彭江站着看向卢易,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突然这么叫我,我还得消化一会儿。” “可是,你昨天叫我‘小易’。” “草!我这嘴……”彭江猜,昨天他肯定调戏卢易了,所以卢易今天不打算放过他。他摆出求饶的手势,“我错了卢队,我知道咱俩还没熟到互相称呼这种昵称的地步,我以后再也不胡言乱语了。” 卢易听他一直道歉,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低头吃饭,不想再聊了。在彭江准备说下句话前,先堵了他的嘴,“我没觉得现在这样称呼彼此有什么不妥。” 彭江怔了怔,“你是说,你不介意我叫你……小易?” “不介意。”卢易声音很冷。 彭江却高兴起来,听卢易这样说,那就说明他的努力没白费,卢易有进一步发展两人友谊的态度。彭江得意,想着,顺着这个趋势,他早晚成为卢易要好的朋友。 “那我……那我以后就这么叫你,你也叫我‘小彭’。”彭江高兴地吃了好几碗饭。他不知道怎么的,来到卢易这里,总是感觉很饿,像是打算吃穷人家来的。 卢易去单位忙放假前的工作安排,和彭江约好下午买年货。 彭江留在房子里收拾昨天两人弄得一塌糊涂的床铺。他总觉的和卢易打了一架,否则,这床面绝对不会成现在这样。拿起两人扔地上的衣服,彭江实在想不起来昨天是怎么脱的衣服,希望不会是为了调戏卢易像个脱衣舞者一样…… 想想昨天自己可能搔首弄姿的样子,彭江打了个哆嗦。 他用卢易留下的手机给林场打了个电话,先是给高主任拜了个年,又打听了一下自己处分的事情,看看能不能早点上班,答案却是否定的。彭江不舒服地挂了电话,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倒霉透了。 先是险些丢了工作,又是发现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然后,求着跟人家交朋友…… -- 第93页 彭江绝望地倒在沙发上,盯着卢易家雪白的天花板,自怨自艾。 卢易那里,检查了实习生的几项工作,给他们布置了新的任务,安排了轮值排班表说了休年假的事情。大家已经习惯了,他每年都是这么来,不让人有一点松懈的理由。毕竟这些证物可不会到节假日就不来了。 安排好工作,卢易看了看自己的轮值表,在大年初五那天,也就是说,年三十他可以和彭江一起过了。 他列了个送礼的单子,准备下午和彭江买买年货,带他去见两个人。 回家的路上,他给彭江又带回去几块蒸糕。涵姐过年期间是要回老家的,这是今年她卖蒸糕的最后一天,卢易怕彭江想吃又吃不到,就给他备上了些。 买了菜,回到家,卢易开始投身厨房。依照这两天彭江的饭量,他给他做了一桌子的菜。两人挨在一起吃饭,彭江看起来心情不错。 ☆、追求 “下午送礼,我也要去吗?”彭江咬着米粒问。 卢易点点头,“去见两个长辈。” “我跟人家又不熟……” 卢易淡淡看他,“他们知道你,想见见。” “见……见我吗?”彭江受宠若惊,“没想到,我在首都还挺红的。” 卢易摇摇头没理他。 彭江乐呵着问:“你那些长辈,都相当有钱吧。能被你个富二代送礼的人,肯定比你还豪。” “问这个做什么?” “打听一下,帮多金找几个干爹。” 卢易轻轻呼了口气,继续不理他。 两人饭罢,开始张罗买年货的事情。彭江对这里不熟悉,只管跟在卢易屁股后面走,逛逛超市和商场,他出谋划策着该送五十几岁男人或者六十岁女人什么东西。 彭江提着老年钙粉看了看,“你往年都送长辈们什么啊?” 卢易想了想回:“往年都是一诺张罗,我没操过什么心。” “今年干嘛弃了这么好的参谋长啊,带我这个没用的,我都没怎么送过礼。” “我想着,早晚要学学……” 不等卢易说完,彭江发现个好玩的东西,“小易你来看看,这么大的水枪。” 卢易无奈地叹了口气,“长辈们不玩这个。” “我玩啊。”彭江看了看价位,“也不贵,买给我当年货吧。” “多大了……” 彭江拿着自选的年货往前走着,“多大也能玩啊,这东西又没说是小孩子专利。我小时候一直想玩,我妈就很小气,说什么也不买给我,我都有心病了。” 卢易听他这样说,又拿了一支水枪递给了他,“给你,赶紧治好心病。” “好了好了。挣钱后想买啥买啥,也就没有这种心病了。”彭江举着水枪高兴,他问卢易,“你小时候有没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没有。” “.…..有钱就是好。”彭江决定不再自找尴尬,他抱着水枪继续给长辈们挑选礼物。 “我长大有了求而不得的……”卢易突然这样说。 彭江扭头看他,“长大有了?是什么?很贵还是很难买?” “很难猜。” 彭江歪头看他,“难猜?你说的是什么东西?” 卢易没回他,而是推他一下,让他好好走路。这小子,险些撞了好几个人。 他们采买完货品,开始挨家挨户地串起了门。 第一个去的人家彭江知道,是被成为‘廖局’的老领导。卢易说,那人在他幼时就跟他奶奶是至交,后来成了他的领导,对他很关照。 敲开了廖局家的门,廖阿姨高兴地抱了抱卢易,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彭江,请两人进屋。 廖局在输液,彭江听卢易说,他得了糖尿病,打针吃药成了近期的常态,若是病情不能稳下来,怕是会失明。提起这个时,卢易看起来很担心。 “你们来了。快点坐过来。”廖局招呼两人坐在自己身边,他和廖阿姨没有孩子,听说是廖阿姨有不孕不育症,他们也没领养孩子,一直是两个人相依为命。 “廖叔。”卢易私下这样称呼廖局,看来两人关系很近。 彭江学着他也这么叫了一声,廖局笑着点点头。 “小梅,去切西瓜。”廖局吩咐完廖阿姨做事,扭头对卢易说:“一诺来过了,给你姨送了西瓜过来,我啥都不能吃,这些日子净看着你姨吃香的喝辣的。” 卢易看了看廖局的精神状态,有些担忧,“医生说什么了吗?” 廖局不耐烦地说:“还是老三样,注意休息,注意吃饭,注意血压,我都听烦了。” 廖阿姨拿了切好的西瓜过来,瞪他一眼,“医生天天说,你倒是听话也行。让你休息,你就往外跑。哪次把医生的话当回事了?” “我自己的身体我都知道。”廖局指了指卢易和彭江的位置,对廖阿姨说:“小辈都在这里,你给我个面子,别一直说我,我好歹也是小易的领导。” 彭江听他这样说,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廖阿姨也笑了起来,“看看人家小彭都看不下去了,都快入土的人了,整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然是想着你们的好了。”廖局讨好夫人一句,算是过了这一关。他将目光放在彭江身上,突然说了句,“以后是在这里工作还是回林场?” -- 第94页 卢易轻咳了一下,立刻说:“廖叔,我给你说的事,还没跟小彭说呢。” “还没说?”廖局看了看廖阿姨,又看向卢易,“我看你俩这架势,以为都说开了……” 卢易摇摇头,“中间出了些岔子,没说开。”他瞥一眼没听懂他们对话的彭江。 廖局听卢易这样说,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了彭江一些林场的事情,并表示等他病情好些了,会带着廖阿姨去那座林子里看看。 卢易和彭江陪廖局说了会儿话,又一起离开。他们下一个‘送礼’对象是付一诺的奶奶。这可是看着卢易长大的人,和卢易的亲奶奶差不多。想当年,这位奶奶和卢易的奶奶义结金兰,这才成全了卢易和付一诺的缘分。 这位奶奶原本姓周,因为思念亡夫,所以都让卢易叫他‘付奶奶’。 卢易和彭江从小逗到大,给两位奶奶惹了不少麻烦。前段时间,卢易的奶奶被害去世,付奶奶伤心过度,险些跟着走了。卢易安慰她许久,后来因为上面要求,卢易就暂避林场,不放心地离开了付奶奶。 今天带着彭江来见老人家,付奶奶觉得他像是带着孙媳妇出现一样,特意盛装出席见了他们。 “长得真好看。”付奶奶牵着彭江坐下,看着他爱不释手。 彭江有些懵,他这半晌都是懵圈的。他偶尔笑着回应一下,再去看卢易的表情,对他挑眉问他‘什么情况’?卢易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坐在那里不说话。 付一诺回了家,看卢易和彭江在场,撇撇嘴,“你现在成双入对地来了,回头奶奶要对我逼婚了。” 彭江被他说得话呛了一口,尴尬到不知所措。 付一诺观察力敏捷,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他侧身卢易旁边,小声问:“没拿下?” “没法儿提,这位脑子有问题。”卢易说的实话,他确实没法儿和彭江就这件事展开一次完整的讨论。 付一诺蹙眉,“看着没那么难搞啊。他表现出对你有兴趣了吗?” 卢易拉着付一诺到了阳台上,对他摇摇头,像是商量战术一样,总结了一下经验,“昨晚我们睡一起了……” “那还没拿下?”付一诺有些看不起卢易的样子。 “别捣乱。”卢易继续说:“只是睡一张床而已,他一早醒来,一直跟我道歉,我都没办法开口。” “他道个什么歉啊?”付一诺也没跟男人谈过恋爱,不知道这种情况属于什么设定,只是察觉,彭江这小子确实脑子不好使。他对卢易挑挑眉,“没事,弟弟我还有PlanB。” 晚饭,几人留在付奶奶这里吃。付奶奶很喜欢彭江,一下午都在和他聊天。问了他家里的情况,工作的情况,甚至还有感情史。彭江也不好欺骗老人,就说上大学的时候暗恋过人,之后没敢表白,这段缘分就自我放弃了。 付奶奶觉得可惜,提醒他下次再遇到喜欢的人,可不行藏着掖着了,或许他喜欢的人也在等着他的告白呢。 对于付奶奶告诫自己的一席话,彭江很受鼓舞,他偷偷看了看和付一诺谈事情的卢易,心里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 回家的路上,彭江一直在笑,卢易疑惑问他,“吃什么了?笑成这样。” “付奶奶给我讲了些你小时候和付一诺打架的事情,好像没赢过几次。” 卢易冷笑一下,“那是个子没他高的最初几年,后来你问问他,哪次不是被我打得鼻青脸肿。” “我不管,我听到的版本就是你小时候很怂。” “行,不信是吧。”卢易瞥嘲笑自己的人一眼,“回家我就让你试试我怂不怂。” 彭江继续笑他,“怎么着?你回去要跟我打一架啊?” 卢易点点他,“笑吧,我看你一会儿能不能笑出来。” ☆、追求 驱车赶回家里,卢易拽着前仰后翻的彭江进屋,毫无征兆地推他到了沙发上。他其实这么做都是在实行planB的计划。用付一诺教给他的方式,简单明了地表达自己的心思,看看对方的反应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种简单明了,卢易和付一诺都理解成了他们想象的那样,扒了彭江。 “卢队,你丫疯了吧。”彭江笑着看开始扒他衣服的人,没察觉出问题。 卢易有趣看他,“从哪儿学的新词?” “你同事教的。”彭江被他拽衣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感觉身上突然有了奇怪的感觉,就立刻制止卢易的‘玩闹’,“好了好了,我不嘲笑你了,不玩了,我投降。” 卢易可不打算就此停止,他直接掀起了彭江的套帽衫,让他光了膀子。 “我去!”彭江觉得卢易的玩闹有些过了,他可经不起这样撩拨,去抓被掀走的衣服准备逃离。 令他没想到的是,卢易竟然将他压到了沙发上,由上而下地摁着他。 “卢……卢易,你……”彭江惊愕,心脏可劲儿狂跳。 卢易想去吻他,可是现在的他是清醒的,卢易不知道这一嘴下去,他会是什么反应,所以没敢轻举妄动。他居高临下地问他:“什么感觉?” “沉。卢队你该减肥了。”彭江想说些轻松的玩笑,让现在的气氛改变一下。 卢易猛地凑近他一点,“我是说,被我压着,你心里怎么想的?” 想死啊哥!彭江绝望,他看卢易的神色,见他严肃地问他这种问题,是不是察觉到他对他不正常的感情了? -- 第95页 卧槽!完了,被发现了。彭江心里慌乱,他回忆着昨天今天的举动,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个动作或哪句话暴露了自己。他现在该怎么办?卢易生气了吗? “那个……”彭江犹犹豫豫地说:“卢队,我要是有哪些行为让你误会了,我给你道个歉,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人不错,想跟你好好做朋友……” 没等彭江解释完,卢易突然吻向了他。 “草!”彭江心里一惊,身子却软了下来。刚才反抗的力气瞬间全无,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看见了卢易吻向自己又紧闭的双眸。 “卢易。”他在卢易的唇下喘息,“我错了,你别生气。”他觉得,卢易在试探他。 找到了他的双手,卢易与他十指交握。将他的手慢慢推向头顶,一只手固定了他的姿势,另一只手去解他下身的衣服。 我滴乖乖!彭江终于从神经大条里清醒过来。他察觉,卢易扑打在他脸上的气息,分明有yu望的味道。可不是什么想要试探或者报复他。 彭江盯着天花板不反抗也不配合,就那么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就这?就这么交了吗?好像哪里不对劲,可是他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身上这哥们啥话也不说,对彭江来说,就是挺突然的…… 情到浓时就脱衣服来那么一次。这个道理彭江一直都懂,更何况大家都是大人了,没什么。可是,跟男人也能这样吗?是不是要讨论一下,谁入侵谁的问题? 彭江被卢易晃动着身子,一个劲儿地思考两人光溜溜以后的工作分配问题…… “卧槽!你大爷的卢易。”彭江身子猛地一疼,他将卢易推了老远,一瘸一拐地跑到了浴室。 卢易慢慢坐在沙发上,突然笑了起来。 彭江将自己反锁在浴室很久,卢易敲了半天门他都不给开。他觉得羞耻,又突然很享受,真他妈要疯了。 坐在淋雨下,彭江一愣一愣地盯着水流进入排水口,他的第一次,卢易他个混蛋,竟然…… 感觉皮肤要被水冲裂了一样,彭江终于裹着浴巾准备出门。他探头探脑地钻出脑袋,还没看清外面情况,就被卢易一把勾了出来。 “放开我。”彭江可不想再来那么一下。 “刚才是我冲动了,我小心点。”卢易哄他。 “你大爷,还来?” …… 第二天,彭江缩在角落里不吃也不喝。他感觉被冒犯了,奇耻大辱那一种。 “小彭,起来。”卢易觉得他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将他抱紧的被子拽走了一些。 “别别别。”彭江立刻护着被子,“你让我缓缓,我丢人。” 卢易盯着他的后背,坐在他一侧,这让彭江更加紧张起来。 “你昨天叫的时候可没觉得丢人啊。”卢易突然这么说。 彭江盯着面前的墙,准备一头撞死。他解释,“我他妈太疼了,不然你躺下让我试试?” 卢易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快起来吃饭,你就算饿死在床上,也挽回不了了。” 彭江捂着脸清醒,“卢易,你什么时候有想上我的想法的?” 想了想,卢易诚实说:“就昨天才有,之前只是想着怎么样试探你,心思没那么重,能忍。” “卧槽!我也太有魅力了吧。”彭江始终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和卢易成了?他本还在考虑怎么放弃这种一厢情愿的感情,却不想,突然成了两厢情愿。那个人,那么个看起来绝对不会喜欢他的人,竟然想上他。 彭江双目放空,平躺着看向天花板,若不是余光里是卢易看他的眼神,若不是身子疼,他肯定觉得这是个梦,很长的春梦。 “你还好吧,要不要我给看看?”卢易说着就去掀他的被子。 “不用!”彭江护着自己的身体,“我好得很,不用看。” 卢易起身,给他扔了睡衣过去,“没事就赶紧起来,回头再长床上。” 彭江瞥他一眼,“你出去,我要穿衣服。” “认真的吗?”卢易站在看他。 彭江点点头,“特别真,你快出去。” 卢易无奈地摇摇头,“五分钟,你要是还不出来,我就让你光着。”说完,留了独立空间给他。 在卢易走后,彭江揉揉下身,他咒骂着自己没本事,怎么就这么成了‘阶下囚’,任人宰割。他想象里的桥段可不是这样,至少,是他先撩拨卢易,然后让他全身燥热求他上了他,完全不是现在这幅样子。 “我真没出息。”彭江恼着穿上睡衣,不自然地下床走了几步,“卢易你个兔崽子,下手太狠了。” 他拽开房门,伸头出去锁定了卢易的位置,别别扭扭地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彭江经过耗时间的斗争,让大年三十的暧昧气氛直接进入下午场。他们吃着也不知道是早饭还是午饭的饭菜,都没有再说话。 卢易的电话在三点半响起,他直接开了免提键,听筒内传来付一诺的声音,“怎么样了小易?上了吗?” 彭江直接喷了一口饭。他见卢易斜眼看了看他,立刻说:“我……我收拾,一会儿我收拾。” 卢易淡淡回:“上了。” 彭江捂着心脏喷血,假装没听到,将脑袋斜向另一边。 “看看,我就说PlanB绝对奏效。”付一诺接下来肯定要自夸一番,卢易格外了解他,就将电话挂断了。 -- 第96页 彭江拧眉看向一脸淡然的卢易,“什么PlanB?” 卢易也不看他,倒是照实说:“我制定了两个方案来追你。” “啥时候的事?” “你生日那晚,和昨天晚上。” 彭江回忆,没察觉卢易在追自己啊?不过,听卢易这样说,他还是挺开心的,这说明,卢易早就对他动了心思,说不定他对卢易有意,都是被卢易撩拨的。彭江的罪恶感减了不少。 一时得意,彭江边擦着桌子上刚才自己喷出来的饭,边问卢易,“我们一会儿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卢易听他说这话格外有趣。 彭江知道他是误会了,立刻摇摇手,“你别误会啊,我就是问问,你年三十有什么计划没?” “没有。” “咱俩就在家坐着?”彭江觉得这样很无聊。 “不单单坐着也行,还可以干点别的事情。” 彭江立刻拒绝,“我不行了,干不动了。” 卢易浅浅一笑,没再作声。 “电话给我。”彭江突然想起一件事,“我给爸妈打个电话,拜个年。” 卢易将早就存入手机的号码翻找出来,替彭江拨通了。 盯着父母的手机号,彭江挑挑眉,“有觉悟啊,卢队。”然后,他听到了□□的声音。 “宝宝啊。”□□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叫了彭江的乳名。 “妈,你和刘阿姨在一起吗?” “我们在一起,正玩着呢。” “你们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笑着问,“你在哪儿呢?” “我……”彭江瞥了面无表情的卢易一眼,“我在卢易这里。” “就是那个帅小伙子啊。”□□对卢易有印象,“你跟着人家多学学,听说是个很厉害的人。” “行了行了,你什么都听说。”彭江撇撇嘴,“我就不跟我爸说话了,你带我问个好。还有,也祝刘爸爸、刘妈妈新年好,多金天天想他们呢。” “知道了,妈妈也祝你和卢易新年好。” 彭江嗯了一声挂了电话,最后还听见了□□开心地笑声。他盯着手机皱眉,“我是亲生的吗?” 卢易突然在他耳边说:“我打听过了,你是亲生的,宝宝。” 彭江打了个机灵,“不许这样叫我。” “好的,宝宝。”卢易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身影消失在了厨房里。 彭江瞪着他离开视线,总觉得自己在卢易面前弱了许多,具体弱在哪他还没有想到,只是,他觉得这个名字不可以被卢易叫习惯了。 ☆、追求 坐在沙发上回神,彭江从昨天突发事件开始,到这会儿暂告段落,还没有好好思考过一个问题。似乎幸福来得太突然,从某种角度讲,不真实。他怎么会得到卢易的青睐,卢易怎么会喜欢自己? 摸了摸身上的肌肉,再看看自己的皮肤,彭江觉得还不错,是不是自己也有无限魅力,只是太低调了,没有自我发觉。想到这里,彭江得意地秀了秀手臂肌肉,他对自己很满意。 回想昨天卢易触碰自己的感觉,好像对他的身体挺喜欢的。 彭江乐呵着躺在沙发上,准备眯一会儿神。他从昨晚事情结束就没睡好,一是觉得和卢易坦诚相见有些不好意思,二是觉得身子疼,完全困不起来…… 想着最近发生的种种,彭江终于睡着了。 等卢易从厨房出来,彭江已经熟睡过去,他和在林场宿舍睡觉没两样,紧锁着眉梢,准备找梦里的人约架。 卢易蹲在他面前,帮他舒展着眉头,盯着他睡着后很乖的样子,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卢易没想到,有一天会对一个男人这样喜欢,看他做什么都开心。 卢易在想,他要想办法把彭江娶到手才行,放回林子里,那里孤独的人可不少,万一被抢了怎么办?他帮彭江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这个世界有魅力的男人可不少,他好不容易选中的媳妇儿,怎样都不能跑了。 想到这里,他蹲坐在沙发一旁,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人,像是他下一秒就会被抢走一样。 等彭江从梦里醒来,眼睛正与卢易的眼神碰上。彭江一怔,吓了一跳,“你干嘛?” “瞧紧点,觉得你要跑。”卢易认真回他。 “神经。”彭江坐起身,将坐地上的卢易拽了起来,“地上这么凉,等着拉肚子吧。” 卢易挨着他做,对他动手动脚的,“你关心我啊?” “少臭美。”彭江身上痒痒,离卢易远了点。 卢易打开电视,让屋里气氛热闹了些,“看晚会吧,我们一起。”他将彭江揽在怀里,用头压着他的脑袋,阻止他不太剧烈的反抗。 “卢队,你正经点,别乱动。” “我没有……” “你手拿开,我疼。” “哪里疼?” 彭江使劲儿推了推撩拨自己的人,“……卢队,你这么不正经,你同事知道吗?” “你可以给他们说说。” “我才不像你不要脸,要说你去说。”彭江想要逃跑,被卢易拽了回来。 “好。我告诉他们。” “别……” 彭江正要拒绝,被卢易猛然按下,“宝宝,新年快乐。” “卢队,轻点……” 彭江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能再好了,起码,走路方面的事情,要隔三差五疼一段时间。他没想到,喜欢男人要做这些,要付出这样惨痛又剧烈的代价。他觉得一次次被卢易入侵,他真是越来越小鸟依人了。 -- 第97页 眼瞧着半个月快到了,彭江的停工时间也差不多了,想着,要回林场了吧。彭江有些不舍得离开这里,但又想念林子,就那么纠结着。晚上他总是睡不好,被卢易抱着、压着都睡不踏实,他心里有事情。 卢易下班的一天,去洗澡时电话响了起来。彭江看向来电显示,是高主任,他立刻接通了电话。 “高主任。”彭江先说。 “小彭,我正说找你呢。休息的差不多了吧,赶紧回林子里帮忙。” 彭江心里一紧,“我的处分解除了?” “别贫嘴,都快忙不过来了。牛牛上学去了,你家多金正郁闷呢。”高主任的办公室似是有了客人,他对那人先说:“等会儿啊,我打个电话。”又赶快提醒彭江,“速度回来,都等你呢。”说完挂了电话。 彭江盯着慢慢暗下去的屏幕撇撇嘴,“看看,我就说老子很重要吧,你们谁都离不开我。” “谁离不开你。”卢易从浴室走出,身上裹着毛巾,水渍贴紧皮肤,还挺诱人的。 彭江抿了抿嘴,不敢去看他,慢悠悠地回:“老高刚才来电话,催我回林场。” “停工时间到了吗?”卢易觉得日子过得有些快。 “是啊。”彭江转回自己的房间去收拾东西,“林场缺人手,你那个学生牛牛成功回去上学了,应该是确定好要当兵了。这会儿,老高催着我赶紧回呢。” 卢易靠着门框看收拾行李的人,“你也不用这么慌吧。” “老高亲自开口了,那就是真的缺人。”彭江看着卢易解释,“你去林场的时候人手没那么缺,你没有这方面的感觉。一旦人手不够周转,大家伙儿都要连轴转,我可不能这个时候偷懒。” 卢易走上前阻止他继续收拾,“我想想办法,找几个人去林场帮忙,你再多待几天。” “那不一样,我一个顶好几个。”彭江推推他,“我得空了再过来啊。”然后继续收拾衣服。 卢易心里不爽,他说着就要给高主任打电话,“我给老高说,让你多留几天。” “别闹。”彭江追出卧室,抢走了卢易的手机,“我真的想回去帮忙,在这里,我都快发霉了。” 卢易微微蹙眉,“跟我住不好吗?” 彭江见他误会了自己说的话,立刻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想那座林子了。在你这里什么都好,我都已经乐不思蜀了。可这毕竟不是长久的办法,我是护林的,我要守着林子才对。” 卢易盯着着急走的人,“那我跟你一起走。” 彭江抚了抚他的肩膀安慰他,“你可不行,别忘了,现在的林场对你来说太危险了,我看你在这里确实安全,就别瞎跑了。” 卢易锤了锤墙面,“真的,你再待几天,我想办法处理一下有威胁的事情,和你一起走。” 彭江没看出他不高兴了,紧了紧行李箱说:“我在林子等你啊。” 见他执着要走,一点留恋这里的意思都没有,卢易有很深的挫败感,他转身离开,猛地关了自己卧室的门。 彭江听到声音抬头去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表现的太过着急,好像伤害到卢易了。 他走到卢易的卧室门外,转了转门把手,发现他反锁了。彭江觉得,他这一刻特别可爱,忍不住笑了笑。 “小易?”彭江拍拍门。 “卢队?”彭江依然忍不住地笑着。 “好了,快开门,听我解释解释。” “滚吧。”卢易不礼貌地喊了句。 “呦呵,会骂人了?”彭江敲着门笑,“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孩子锁门这一套。你开开门,我好好给你解释一下刚才没脑子的行为。” 彭江见他没反应,继续敲门,“好不好?卢队?麻烦您老人家开开门呗。” “收拾东西走吧。”卢易回了他一句。 “哎呀,不走了成不成?”彭江边笑边说:“你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走呢?刚才是被老高洗脑了,这不,清醒过来了。” 不一会儿,卢易打开了房门,他看向一脸坏笑的彭江,将他一把拽进了屋子里。 “卢队,你轻点,我最近都快散架了。”彭江哄着生气的人,第一次很配合他。 卢易压着他也没打算怎么办,就是觉得刚才彭江那幕收拾行李的举动羞辱了他。他气得拧了彭江一下,将他抱进怀里。 “嘶!”彭江揉揉胸口,“你审犯人呢,下手忒狠了。” “不疼你不知道好。”卢易坐起身,背靠着床头生闷气。 彭江挺不好意思的,讨好地接近他,“卢队,我心系工作的高尚品格都是跟你学的,你应该高兴才对。更何况,我守了这么久林子,还是第一次离开它这么长时间,心里怪想的。” 看卢易瞪向他,他立刻说:“当然,自从屈从于卢队你以后,你在我心里比林子更重要,我当然不想离开你了。刚才那样做,是有点欠考虑,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个乡下来的小子计较了。” 卢易揉揉额头,缓解了一下情绪,再次看向彭江时,他说:“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哪里啊?” “墓地。” 彭江眨眨眼,“墓地?”他突然反应过来,乖巧地坐着问:“你奶奶她的……墓地吗?” “恩。” “好,我早想去看看她老人家了,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提。” -- 第98页 卢易低下头,“因为我她才离世的,我一直很愧疚,不敢面对她。但是她活着的时候一直希望我找个人作伴,我明天带你去给她打声招呼。” 彭江格外感动,有种见家长的感觉,“那我明天带上奶奶爱吃的东西。” “好。”卢易盯着他看了看,“你没什么对我说的吗?” “我吗?”彭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你爸妈那里……” 彭江明白过来,却也犹豫起来,“他们……一直想让我娶媳妇的,所以,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接受我交了个男朋友这件事……” 卢易不想让他为难,揉揉他的头发说:“那就慢慢地告诉他们,先去见见我奶奶再说。” “好。” 彭江总算将卢易哄好,收拾行李和买车票的事只能先不提了。他第二天一大早跟着卢易去上坟,手里捧着花束和点心。来到公墓群,卢易领着他站在一座坟冢前。 ☆、追求 彭江对上坟很了解,他也有已故的爷爷奶奶,所以他对流程并不陌生。给老人家点了香,放了花束和食物,他跪在老人的照片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在卢易跪下后,他又陪着卢易一起磕头。 “奶奶,这个是彭江,我朋友。”卢易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神色复杂。 彭江见他不好意思说,立刻替他解释,“奶奶,我是他男朋友。” 卢易看向他点点头,两人同时看向老人的照片,仿佛等着她开口说话一样。 可是,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开口的,彭江对一旁的卢易说:“你看香燃的很好,天气也好,说明奶奶喜欢我,不讨厌我。” “你倒是会变着法夸自己。”卢易和他一起起身,对照片上的人说:“您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的。” 说完,他牵着彭江的手准备离开。 “奶奶再见。”彭江对老人的照片鞠了个躬,跟着卢易的步子离开了公墓。他坐回车上,看向心情不怎么好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都说了,要好好活着,千万要说话算话啊。” “怎么,你怕我伤心抑郁到自杀啊?”卢易淡淡问他。 彭江咬咬牙,犹豫地说:“我怕你跟冉阿让拼命。” 卢易盯看穿自己的人一眼,没有说话。 回林场之路,彭江并没有搁置,他尽量讨好不想放自己离开的人,找着机会跟他说回去的事。他发现,卢易这两天很忙,早出晚归的,似乎着急做什么事情。他趁着卢易早起上班的空隙,拦着他说了几句话,“忙什么呢?” 卢易穿着外套回他,“能让你早点回林子的事。” 彭江惊觉,“你在调查冉阿让?” “是,必须出手了,我不能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 彭江有些担心,“那可是个疯子啊。” “我也不怎么正常。”卢易揉揉彭江的头发,“有件事情必须提前给你说。” “啥事?” “我和你的事。”卢易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说出来,“冉阿让盯着我,从来都是他在暗我在明,也就是说,他会注意到我身边多了一个你。” 彭江挑挑眉,“这是你不让我回去的真正原因吧。” 卢易点点头。 “我就说,你跟林子吃什么醋,肯定有其它原因。”彭江一副很聪明的样子。 卢易提醒他,“那个人或许已经注意到你了,你不要单独出去,要小心陌生人……”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彭江撇撇嘴,“更何况,你身边那么多人,他要想威胁,威胁的过来吗?” 看彭江一股子不在乎的样子,卢易有些担心,“那个人了解我,我身边重要的人我年三十送礼那天都带你见了,他们都被很好的保护着。你在我这里自然没问题,若是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可就……” 彭江笑着看他,眨眨眼有诱惑他的意思,“卢队是说,我在你重要之人的行列了?” “不然呢?让你受了疼以后,扔你回林场吗?”卢易推开他准备出门。 彭江跟着他到了门外,“算你有良心。” 卢易不放心地问了他一句,“我给你的手机呢?” “放身上寸步不离。”彭江拍了拍衣兜,对他笑了笑,“早点回来,我可不想独守空房。” “让你体验一下金屋藏娇的感觉。”卢易勾到他的脖子向自己拉了一下,亲了亲他的唇瓣,最后猛地咬了一口。 “卧槽!疼死了。”彭江推开他,摸了摸嘴唇发现出血了,正准备骂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那人已经摇摇手离开了。 彭江关了门,捂着生疼的嘴唇去照镜子。就在这时,卢易给他新买的手机响了起来。 拿出手机看了看,不是卢易的电话号码。彭江疑惑,谁会给他一个新号打来电话呢? “宝宝。”□□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妈?”彭江奇怪,“你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笑着说:“你朋友告诉我的。” 彭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卢易说的啊。” “不是,是另外一个朋友。叫……”□□似是打了彭爸爸一下,问他:“那人叫什么来着?三个字,我老记不住。” 彭爸爸回了句:“什么让,什么阿让,怪绕口的。” 彭江愣怔原地,他全身鸡皮疙瘩涌了起来。哆哆嗦嗦地站了半晌,他害怕地问,“妈,那人在哪?” -- 第99页 “去买单了。说是你和卢易的朋友,很热情的。人还蛮不错的。”□□乐呵着说。 “妈……” 彭江还没有说完,电话那头却换了人说话:“小彭,你好啊。” 彭江吓得全身哆嗦,他不是害怕这个人的声音,而是害怕他跟自己的父母在一起。 “你想干什么?”彭江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对方笑了笑,“我能干什么啊,旅游的时候遇到了叔叔阿姨,请他们吃个饭。你要来看看我们吗?” “你敢动他们试试!” “这语气,跟我杀死卢易奶奶的时候,他说的话一模一样……” “你敢动他们试试!!”彭江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 “别激动孩子,我就是跟他们打个招呼,他们人不错,跟我说了你很多事情。”对方声音越来越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人不能听故事,一听就停不下来,也就想请他们跟我回家讲讲你的事……” 彭江束手无策,他急的转了个圈,然后讨好式的问对方,“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冲我来,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求你别碰他们。” “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了。”对方发出想一想的声音,“这样吧,咱们见个面吧。你到了,你父母立刻离开。” “你说真的?” “比金子还真。”对方笑的声音很大,“就是,有个条件……” 彭江咬咬牙,“我知道,我不会告诉卢易。” “这么乖的孩子,别说卢易了,我都喜欢了。”对方提醒他,“卢易给的手机里有定位,也不许带过来啊,也别放家里,扔路上就行。等着见你,宝宝。”对方挂了电话,给彭江发来一条信息,是一个彭江陌生的城市和地址。 彭江拿出纸笔迅速记下了地址。他删除了来电和短信,只拿了钱疯一样地跑下楼,准备打车去火车站。 小心保护着那张纸,彭江将电话留在了出租车上。 下了车之后,他很快地消失在人群里。下一个上车的乘客看到后排有一部手机,鬼迷心窍地捡了起来。悄悄关了机,他将手机放在了衣兜里。 又是深夜回家的卢易,他打开门叫了彭江一声。白天给他打了电话又发了信息,他一直不回。之前彭江刚刚得到新手机时也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个人总是忘记给手机充电,卢易因此慌张跑回家过一两次。 这次出现同样的情况,卢易陷入了‘狼来了’的魔咒里,没有第一时间跑回家看彭江的情况。因为他今天和付一诺的刑侦一队联合追查冉阿让有了新突破,知道他做完了生意回了国,正在搜寻他的下落,所以卢易一直没时间离开单位。 好不容易将事件进展推快一步,他完成今天的目标任务就赶紧回了家。 喊了几声‘宝宝’,又叫了‘彭江’的名字,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卢易觉得不对劲,就去宿舍和浴室看了看,都没有看到彭江的身影。他检查了彭江的行李,发现东西都在,只少了钱和手机。他想,彭江会不会饿了去买东西了? 卢易焦虑地给付一诺去了电话,“帮我查查彭江的位置。” 付一诺本想跟他贫一下嘴,却听他的声音不对劲,立刻问:“什么时候消失的?” “不知道,我早上匆匆走了,中午也没回来。”卢易说着说着后悔起来,“我丫太不操心了。” “你别急,我给你查查。”付一诺挂了电话,给技术科交代了追踪电话的事情。 对方利用软件追了一下,对付一诺说:“有点麻烦,关机了。” “继续查,关机了就没辙了吗?”付一诺推了凳子坐在技术骨干的旁边,“用你上次破纪录的速度,赶紧的查。” 技术骨干点点头,开始搜索关了机的手机。十几分钟后,他找到了一点信号,“在平阳区的居民楼里发现了信号。” “具体点。” 技术骨干露出难色,“付队,咱们现有的技术……” “找理由是不是?今天查不出来,就不许回家陪媳妇。”付一诺推了他一下,“快点。” “人家刚刚结婚。”技术骨干委屈地查了起来,时不时看看手表。 终于,在付一诺全程的盯防之下,他找到了信号源的具体位置,打了位置坐标出来,技术骨干还不知道是谁要的信息,他对付一诺说:“付队,你那些朋友们查女朋友出轨的事情,能不能缓缓。我这再不回家,媳妇儿就没了,你也可怜可怜我。” “不是这种闲事。是卢队的事。”付一诺盯着坐标看了看。 技术骨干立刻精神起来,“那你不早说,我还墨迹了一会儿呢。卢队这是找谁呢?” “他男朋友。” “啊?”技术骨干盯着跑走的付一诺挠挠头,“合着,还是查出轨啊。” 平阳区泸西小区。付一诺带队,包了一座居民楼。他和几个民警冲到三楼东户的家门口,利用物业的身份敲开了那家人的门。 ☆、营救 屋主人被按在地上后才知道,自己捡手机捡出了大事。他趴在地上,脖子被压的有些疼,他对冲入屋子的警察一个劲儿解释,“这真的是捡来的手机,我没有偷。” 付一诺带人检查了疑似单身汉的房间,确认没有其他人的同居痕迹后,确定了他没有同伙。 -- 第100页 “这手机的主人呢?”付一诺检查完房间回来审问他。 “老天爷啊,我这是倒了什么霉了,以为捡个值钱的好东西,想着明天去二手市场卖了,谁知道,是个祸害啊。”屋主人感叹,“真莫有偷啊。”他气得方言都出来了。 付一诺见过的穷凶极恶的人不少,也能分辨一些平头百姓和犯罪分子的特征。他看这个人确实不像绑架犯,就对他说:“好好交代一下捡手机的时间和过程,兴许能帮你脱罪。” 那人一听有人肯信他,立刻交代,“就是早上九点多,我打了停在火车站的一辆出租车,在那个车子上捡到的手机。” 付一诺检索到了有效信息,接着问:“丢手机的人看到了吗?” “有点印象。但我不知道手机是不是他的。” “那人穿着打扮什么样?” “穿了个有帽子的衣服,外面套了个棕色的风衣。” 付一诺想到了彭江的样子,确定了他的身份。又依据屋主人的交代,锁定了火车站这个丢失点。 他对其他人说:“把这小子带回去做笔录。留三个人跟我去火车站一趟。”接着,他将得来的消息发送给了去交警大队沿街调监控的卢易。 卢易看到‘火车站’三个字,知道问题大了。他凭直觉,立刻想到了‘冉阿让’这个人。他奶奶出事前,也是自行离开。事后侦查才知道,他接到了冉阿让的电话,让她去了郊区的一处地方。 “一诺,查查手机里的信息。”卢易往火车站赶,给付一诺打去了电话。 “查着呢。记录全都删了,需要时间恢复。” “是他干的。” 付一诺沉了沉声,“我知道。” 卢易挂了电话,以最快速度到达了火车站。依据捡手机人交代的时间,他调取了车站为数不多的监控,他看到了彭江的身影。又查到了他购买车票的记录,知道了他赶往的目的地。 “他去了松江,他父母旅游的地方。”卢易开车赶往高速路口。 “小易,你等等我。”付一诺知道他要自己过去,肯定会上了冉阿让的当。 卢易握紧方向盘回:“你不用担心我,好好查查手机里的信息,看看他去了松江后的行程,直接告诉我。” “小易……”付一诺没有说完话,卢易已经挂断了电话。 付一诺担心,立刻跑去了局长办公室,“姚局,冉阿让出现了。”付一诺讲述了事件过程。 姚局对他点点头,“带队过去吧,我会跟松江那里的公安局联系配合你们。注意卢易的安全,冉阿让的目标肯定是他。” “我知道,姚队放心,我一定把他平安带过来。”付一诺跑出了办公区,带着小队驱车赶往松江市。 先走一步的卢易五个小时后率先到达。他收到了付一诺发来的信息,上面有个地址,说是彭江的手机里检索到的。卢易盯着地址看了看,觉得有些眼熟。 卢易对这个地址印象深刻,是因为他这辈子有个遗憾留在了那里。也不能说影响到他什么,只是,在他处理的所有案子里,这个地方发生的事情他从不曾忘记。那是他第一次稀里糊涂去了结的案子,他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和当事人那时都需要一个结束这事最合理的理由。 他给付一诺去了电话,“你们不要去那个地方。” “为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案子?” 付一诺想了想,“那个南通杀夫案?” “对。你看看小彭收到的那条信息。”卢易给付一诺提了个醒。 付一诺拿着手机看了看,“丫的!这小区名字和南通那个案子竟然一样,巧合吗?” “你觉得呢?” 付一诺解释,“松江可能也有这么一处叫‘银海’的小区楼,或许真的是巧合。” 卢易不认为,“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我说过,这个案子没那么简单。虽然凶手伏法,但是案件却奇奇怪怪的。” 回忆了整个案发过程,付一诺心里也觉得奇怪。这个案子他接触时,那个杀夫的妻子将证据留了满地,指纹痕迹口供一应俱全,就跟剧本一样。可是,所有证据指向都是这个妻子杀了丈夫,她也承认了,这案子也就了结了。 本来这种案子不用刑侦局参与的,但案子里涉及到了一起跨国器官买卖案。当地分局觉得由公安部派人来一起侦破会比较妥当,也就动用了付一诺的小队。 付一诺记得这是出在银海小区的一档子事。案件的被害者生病了,妻子无力照顾他,就将他按压在浴缸内杀了他,杀人前还卖了他的器官来挣钱养孩子。丈夫消瘦的手腕上清楚地留下了妻子的手痕。当时卢易赶去现场进行尸检时,发现了留在丈夫手臂上的手痕有问题,不是按下去丈夫时该有的压痕,而是想要拽他出浴缸的拖痕。 卢易反复询问妻子案发过程,她都一口否认自己是为了救丈夫而去抓他,只是为了杀他。因为他杀痕迹明显,加上妻子确实卖了丈夫的器官,所以被判入狱。 这件事一直是卢易心里的一个结,他没能问出这个女人说谎的原因,进入监狱后,女人像是哑巴一样,什么都不透露,就连民警把孩子抱到她面前,她也无动于衷。这看着不像是为了孩子能够杀了丈夫的人。 卢易因为对这个案子印象深刻,所以看到松江也有银海小区,心里猛地一慌。他总觉得不对劲,仿佛冉阿让发的这个地址不是给彭江看的,而是给卢易看的。 -- 第101页 器官?夫妻? 卢易陷入了不好的预感里。 “联系当地民警了吗?”卢易问付一诺。 “联系上了,就等你说话呢。” 卢易想了想,“你带着队员作为接应先不要去目标地,我和当地警方沟通后再进去。” 付一诺不愿意,“不行啊,要进一起进。我让身边几个在外面支援,我和你进去。” 他的队员都摇摇头,表示不想放他一个人去。付一诺比了个嘘的手势,瞪了他们一眼。 卢易对付一诺说:“这是命令。服从就行。” “哎呀我去!”付一诺好笑,“您就比我高一级,至于吗?” “高一级也是上级,你听话。”卢易挂了他的电话。 不一会儿,他收到付一诺发来的信息:呸,长官!你联系这个人吧,他是支队长。 付一诺发了个电话号码给卢易。 和当地警方搭上线后,卢易来到了银海小区。几个穿着便衣的人陪他到了物业楼,找到了信息上显示的七号楼501的户主信息。 “他家我们记得,是一对老夫妻住在里面,房子是老人家年轻时候买的,后来他们的儿子出车祸死了,儿媳妇和他们争了一段房产后离开了。为了这事儿,办事处来了好几趟,房子算是给老人保住了,这事,我们小区的人都清楚。”物业工作人员如实说。 卢易微微蹙眉,“这段时间,你们见过两位老人没?” “见了。两位精神还不错,昨天早上还去溜圈了。最近他家来了亲戚,他们应该是高兴了。”物业回忆。 卢易追问:“亲戚?什么样的亲戚?经常来吗?” 物业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我只听说那人在肉联厂工作。虽然我们对两位老人比较关注,但他们生活上的事真的操不了那么多心。平常办事处的也去二位的家里,也有听说他们家事的好心人去过照料,来来回回挺复杂的,我也就没怎么注意。” 一个民警插嘴问他,“都说了复杂,你干物业的不好好盯着吗?万一出了事。” “民警同志,咱们这松江虽然叫市,其实地方也没那么大,就是个县级市。咱这里人员也不复杂,多年来都太太平平的,我想着干好本职工作,就不整天杞人忧天了吧。” “你倒是会说。”民警瞪他一眼,“带我们去二老家里吧。” 物业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 卢易拦下他问,“这钥匙怎么回事?” 物业解释,“我们这里独居老人都会留把钥匙给物业,签了协议的,为了保证老人家的安全嘛。” 物业本来想着卢易他们会像业主一样,夸他们尽心尽责,知道照顾老人,却没想卢易问了他一句,“这钥匙,就这样放在一起,没专人保管吗?” 物业愣了愣,发现安全隐患确实挺大,他尴尬地说:“钥匙我们看的紧,不会有其他人拿到的。” 卢易打量了物业中心的办公室一眼,就他们那个破木门,用一张银行卡就能从缝隙捅开门锁,还真是够‘安全’的。卢易没多问,先跟着物业赶往501去了。 ☆、营救 这座小区的结构很好,隔音效果也不错,即使一梯四户,每家每户都可以做到互不打扰的程度,所以走廊上相对比较安静。因为是老小区,最高层就是六楼,通往每户只有一个楼梯。 踩着水泥梯往五楼走,卢易看到楼梯墙面上被清理的小广告,觉得这里物业虽然有不足的地方,却也是尽责。不知道冉阿让选择这样一个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里一直叫‘银海小区’吗?”卢易问物业人员。 “是啊。”物业点点头,讲起了小区的历史,“咱们这里的开发商是个外商,在首都也开发了一片楼盘,也叫‘银海’。” 卢易恍然大悟,原来是同一个开发商。 物业指了指楼上,“就是那一户了,早上见两个老人出去溜圈,后来又回来了。应该在家里,我先敲门看看。”说着,他几步踏上楼梯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中年人,他打量一眼房门前的几人,不耐烦地问:“你们谁啊?” 卢易看了看这个中年人,衣着得体,面相温和,没有带着凶相。 物业倒是老练,对中年人说:“最近办事处查用燃气灶安全情况,我带着几个领导来看看咱家的燃气管,毕竟两个老人自己住,要多照顾点才行。”他先说明了这家的情况,又精明地问了句,“您是?” “哦,我是他们外甥,从外地打工回来,在姨妈家住几天。”年轻人一听是办事处下来的人,就让开了道,“平常多亏你们照顾,我还想找机会感谢你们呢。”外甥很客气,态度和刚才不一样。 物业领着卢易几人走进屋子里,直接转进了厨房去做样子。两个民警跟了过去陪他演戏,卢易和这波人的队长老徐留在了屋子里。 卢易没有见到两个老人的身影,就往客厅深处和卧室的方向扫了几眼。在一间房子里,他看到一团影子,偶尔晃动一下,像是走路缓慢的人在里面住着。 “我给你们倒水喝。”中年人很有礼貌,他请卢易和老徐坐下,“两位看着是领导吧。”他笑呵呵地递了水给他们,规规矩矩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因为是玻璃杯,卢易只能看出他摆了一条直线,就对他说:“有一次性水杯吗?” -- 第102页 中年人一怔,立刻说:“您等等,我找找。” 老徐对卢易挑挑眉,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中年人在厨房找到了一次性水杯,给卢易和老徐换了新水,放在了他们面前。依然是整整齐齐一条线,连水杯上的花纹朝向都一致。卢易察觉,这个人有强迫症。 再看这间屋子,被中年人收拾的很整洁,到处透露着此人喜欢一条线和规矩的摆放风格。屋里物品一目了然,老人的物品和中年人的物品都有规律地放在一起且单独成列。 卢易假意拿起水杯喝水,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又将被子放了下来,故意将花纹朝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观察坐在单人沙发上,盯着杯子搓手的人,心里好笑。 老徐这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把被子捏出个折痕,觉得不过瘾,就将水一饮而尽。放水杯时,不小心碰翻了空水杯,他自己还没法应过来,一旁的中年人立刻起身给他扶正了,顺便扶了扶卢易的水杯,让两人的花纹朝向同一个地方。 卢易观察着这个人,干净规矩,很像他认识的干某种活儿的罪犯。 “你以前打工做什么的?”卢易捏着水杯又吹了一口气,放下。 中年男人心不在焉地说:“在肉联厂工作。切割肉品的。” “很挣钱吧。”卢易将水杯的花纹和一旁的水杯摆齐。 中年男人神色稳了许多,“还行,能顾得上房租和吃饭。” “你们这个行业,假期应该不多吧。”卢易继续玩水杯。 “我……我是辞职了,觉得姨妈他们年级大了,身边没个人照顾,就来照顾他们了。”男人盯着水杯咽了口唾沫。 “你倒是孝顺。”老徐对厨房检查的人喊了句,“怎么样了?” 中年男人这才想起,厨房还有人,他立刻起身去看。 老徐对卢易挑挑眉,两人借着中年人走开的空隙,起身往其它房间看去。朝北的房间很整齐,卢易一看就知道是谁睡在里面。第二个房间是有人影的房间,里面睡着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练习走路的年岁和女人差不多的男人。 他见卢易和老徐在看他,立刻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自己听不清楚。 卢易转看第三个房间,里面陈列了些杂物,看着被整理过没多久,应该是中年男人住进来后收拾的。然后就是卫生间和厕所,都是每天打扫的样子。他没在房间找到彭江的影子,也没发现冉阿让的痕迹。 卢易好像明白冉阿让的意思了。 这座小区,一对夫妻,一个肉联厂的人。卢易觉得有意思起来。 物业和中年男人一起走了出来,他对那人说:“平常用燃气要小心点,注意安全啊。” 中年男人点点头。 民警拿出一个蓝色的长条盒子递给了卢易,“灶台下找到的,应该是老人垫锅灶台用的。” 中年男人看见那个长条盒子惊得脸色一变。 卢易接过盒子一看,上面写着:一次性使用医用引渡管。这个可不是一般家庭会经常使用的东西。 卢易举了举手里的盒子,问中年男人,“哪来的?” “捡……家里老人捡来的吧。”男人笑着说,“煤气灶不太稳,老人就喜欢垫个纸片。”。 卢易看了看四周,“这可不是很好捡的东西啊。更何况家里那么多空盒子,专门跑出去捡这个,你不觉得奇怪吗?” “对了,前几个月家里老人生病……这是给老人吸痰用的。”中年男人反应很快,“好久不用,我都忘了。” 卢易淡淡看他,“你还懂医?在家里对老人用这个吗?” 男人很慌,“我不会,说是买个试试,谁知道没用好就扔了。” 卢易瞥了盒子一眼,“这个新包装是上个月刚刚生产的,你几个月前就买到了吗?” “什?什么?”男人愣怔。 卢易淡淡说:“这个在切割器官时,用得到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卢易边走边弄乱屋子里的东西,男人显得很不耐烦,他的目光盯着满地的杂物,身体开始抖动。卢易看他,应该是高级强迫症了吧。最后将手放在刚才中年男人就看不惯的水杯上,将其中一个推倒了。 中年人握握拳,“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徐拿出证件表明了身份,又拿出一张彭江的照片,问他:“我们怀疑你绑架了这个人。” 中男人好笑,“开什么玩笑。” 卢易指了指照片,“你看仔细点。” 中年人又看了看照片,“我真没见过。我们家平常很少来人的。” 物业挑挑眉,“你们家来人少?”他看卢易瞥了自己一眼,不再说话。 卢易拿出电话打给了付一诺,“你再让技术科检索一下手机信息,小彭没来过501。我们看到的信息应该是误导信息。” 付一诺奇怪,“那冉阿让用这个房间号误导你什么呢?” “这里藏了个参与器官买卖的嫌犯。我想,冉阿让知道三年前那个杀夫案的真相,他在指引我查出事实。” 付一诺蹙眉,“你是说,他在帮那个女凶犯?” “我说了,那个男人有可能不是他妻子杀的。这是女人承担责任一定另有原因。” “冉阿让做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 第103页 卢易眯眼,“应该是一种指责。他想说,我们做的事情不一定都是对的。而他这个恶魔,也会拯救他人。” 付一诺冷哼,“他也太会给自己戴高帽了。”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必须尽快查清。我想,小彭的位置就在这件事的结果下。”卢易提醒付一诺。 “你放心,我审问是出了名的厉害。”付一诺对一旁的兄弟说:“走吧,借地儿干活了。” 民警将企图挣扎的中年人带走,找物业和老人进行了沟通,确定中年人还真是两位老人的外甥,而老人们也没有见过彭江。卢易便带着老徐和其他人去火车站调监控。 他们查了半晌,一直不见彭江的身影。松江市不大,火车站就这么一个,如果这里的监控看不到彭江的身影,只能说明他中途提前下车了。 卢易分析,彭江身上没有通讯工具,如果选择提前下车一定受了什么指示。目前他留下的手机没有关于车程的有效信息,卢易暂且估计,他坐的火车上有冉阿让的人。 卢易来到了西汽车站,他了解冉阿让这个人,喜欢扎根。他认定好的猎物要在所在地解决掉他才舒坦。若是冉阿让挟持了彭江的父母,那么他就不会离开松江。既然他不离开,彭江也一定会继续往松江赶。既然火车站找不到,那就从汽车站开始查。 其实卢易能想到,东西两个汽车站总有一个会看到彭江的影子。冉阿让并不是有意隐藏彭江的行踪,而是在拖延时间。具体为什么,卢易不希望是他想的那样。彭江的父母若是因为冉阿让而死亡,那就是他卢易的错,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经过一下午的监控排查,卢易终于看到了东汽车站的一个熟悉身影。他还是穿着坐火车时的衣服,独自走下汽车。他东张西望,手里捏着一个纸条,应该是一条提示信息。 “纸条内容能放大吗?”卢易问民警。 “对不起卢队,咱们的技术达不到,认清人就不错了。”民警很抱歉。 卢易看了看纸条的形状和颜色,暂时判断不出它能带来的信息。不过,他看彭江朝着一个地方多看了几眼,不太正常的样子。他顺着彭江的视线也朝那里看去。 监控里,彭江看的地方看不到人,却能看到一条长长的影子,似乎在对彭江招手。 “这人知道监控的位置,故意避开了。”民警很机敏,察觉到了卢易看的东西。 卢易点点头,对民警说:“顺着这个方向沿街找找有没有监控点。” “是。”民警起身开始进行外部排查。 卢易盯着监控里神情慌张的彭江,很是心疼。他的样子像是那时候的他,知道奶奶被冉阿让抓走后的焦虑模样。他摸了摸监控里的人,轻声说:我不会让你和他们有事的,你信我。 ☆、营救 卢易和付一诺在派出所办公区见面。他们合计了一下查到的所有信息,希望能找到共同点。彭江的手机内可用信息已经没有,他们必须换个思路解决问题了。 付一诺问卢易,“你有没有觉得,冉阿让这次的行动有些奇怪?” “说说看。”卢易看向他。 “就是,太直白。以往的他,做事虽狠却很含蓄,不会暴露太多目标,这次不一样。对你的挑衅太明显,像是着急让你找到他一样。” 卢易想了想,“他确实表现的很赶时间,设计的环节也很简单,像是给了答案让我猜。” 付一诺点头,“问题就在这儿,你还是小心点吧,总觉得他这次要干个大事,跟鱼死网破前兆一样。” 老徐点了根烟,“这个冉阿让可是国际通缉犯啊。听说杀人不眨眼,专门挖人器官去卖。” 民警拿着他的资料点头,“他干器官买卖十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被人抓到过。” 卢易问付一诺,“那个肉联厂工作的人审出来什么了吗?” 付一诺轻轻咳了一下,“你放心,我这技术,他绝对要吐出来些信息。”坐在桌子上,付一诺继续说:“那个自称肉联厂的人,就是三年前杀夫案里的一条线。死去那个男人的肾脏就是这个男人去他家里切下来的,他是给一家黑医院做器.官切.割的‘医生’。” 卢易已经猜到了,“所以,三年前那件事的结果是什么?” “男人得了重病,为了家里的生计考虑,决定到黑.市卖了自己的肝脏。因为体内器.官缺失,男人病情加重,不想连累家人就准备溺水自杀。那天他妻子确实是想把他从水里拉出来,男人身上的伤痕不是妻子摁他下水,而是拽他出水的伤。” 卢易点点头,“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大家都想把真相藏起来罢了。” 付一诺可惜地摇摇头,“他妻子应该是很愧疚才一心想要赎罪吧。毕竟,卖了丈夫的器官,不是一个正常人会去做的。” 老徐吐了一口烟,“一个肉联厂的,胆子还挺大。” “那人可不是肉联厂的。”付一诺说:“这个工作地,是他今天现编的。他一直都是一个‘黑切手’,在那家黑医院干了十多年。” 卢易突然抬手打断他,“你说什么?” “我说,那人不是肉联厂的。”付一诺眨眨眼。 “后面那句。” “这个工作地是他现编的……怎么了?” 卢易微微蹙眉,“我记得那个物业的说,501的亲戚是肉联厂的…….” -- 第104页 “丫的!”付一诺和卢易配合多年,自然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意思,他立刻对小队成员招招手,几个人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险些撞倒了几张桌子。 老徐看到一片狼藉的屋子,问卢易,“这是你队员?” 卢易知道他什么意思,淡淡回:“亲弟弟。” 老徐咽回去吐槽的话,干干地说:“呵,看着干劲儿挺大。” 四十多分钟后,付一诺那里传来捷报,他给卢易打来电话,“人抓到了,差点让丫跑了。” “问出什么了吗?”卢易听见有喊叫声。 “正问着呢,半个小时给你出结果。” 卢易淡淡说:“身上套上被子,不容易看到明显外伤。” 付一诺回:“盖着被子呢,来的时候车上就准备了。” “下手可以狠一点,速战速决。”卢易留下一句话挂了电话。 老徐抽着烟看向自己的队员挑挑眉,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斯文的人,干事情这么狠。 付一诺的审问速度堪称一绝,给卢易发来了一个地址后,打了个电话给他,“哥,地址收到了吗?” “看到了,你辛苦了。” “手有点疼,你回头好好给我揉揉。” 卢易知道他等着说俏皮话,就挂了他的电话。将地址给老徐看,卢易问:“这是哪里?” 老徐盯着地址想了想,“是郊区的一个地方。记得那里有个废弃的场子……”他确定,“对,就是有个热电厂倒闭了,留了个废弃的场地在那里,而且不经常见人,如果想藏人,挺容易的。” 老徐对大伙儿挥挥手,“走吧,干活了。” 他带着卢易和小队朝着热电厂遗址赶去,路上卢易提醒他,“我们面对的人除了爱抢别人的器官,还喜欢爆.炸物……” “疯子啊。”老徐觉得事情不简单,他拿出手机,“我给特警队打个电话,他们有防爆组。” 老徐联系帮手后,和他们在郊外一处林子里汇合了。 特警队来了支队长,询问了老徐了解的情况后开始布置安排警力。 老徐给他看了人质照片和嫌犯照片,又说:“不确定人在不在那里,不过我们抓了一个他的同伙,交代了这个地方。最关键的是,他们可能有炸弹。” “我带排爆组来了。”支队长拿望远镜看了看远处,“地上有炸弹不可怕,人质身上有炸弹就麻烦了。” 卢易对支队长说:“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那怎么行?”老徐先拒绝了。 卢易解释自己的用意,“冉阿让想要见我,又给我安排了‘节目’,一定想和我聊聊天,不会直接了结我的。” 老徐说:“那也不靠谱,万一呢?” “我们两个交手十多年了,我了解他。” 卢易坚持要去,他套上防弹衣跟在特警小队身后朝热电厂走去。 他们行进的非常顺利,这让卢易感觉奇怪。这不是冉阿让一贯的风格,这个人喜欢玩游戏,设置脑筋急转弯类的谜题。可是,他这次,显得筋疲力尽了些。 走入热电厂,地面的土灰能看到一群人的脚印,是新鲜的。 特警队分散开寻找人质,卢易站在热电厂中央,仿佛嗅到了冉阿让的气味。 “这里有人。”一个队员喊了一声,所有人朝他的方向开始聚集,直到进入一个被搬空仪器的生产间。 队员看到十几个人坐在一起,身上缠着五颜六色、乱七八糟的线。其中有两个人是他们寻找的目标人质。 卢易看到了大家身上的炸.弹,这种量,足以炸平这座厂子了。 “小易,是小易。”peng妈妈的声音在人群中传来,彭爸爸也叫了卢易一声。他们一旁是脸上被打伤的刘多金的爸妈,他们都朝卢易投去了求救的眼神。 卢易对他们抬抬手,示意他们不要激动。炸弹这种东西,除了人为操控外,它自己也有一套脾气,还是小心些不乱动比较好。 四位家长看懂了他的指挥,都点点头安静下来。 其他人质看向赶来的特警队员开始骚动起来。 peng妈妈很理智地对大家喊,“都别乱动,我们身上可是有炸弹的。” 大家哭的哭,叫的叫,依然乱糟糟的。 “怎么办?”特警队的队员问他们队长,“这线乱的,可不能随便剪啊。” 队长正要走去看线路情况时,一个人摇轮椅的声音传了过来。 来人卢易都认识,坐在轮椅上的是他的宿敌冉阿让,推着冉阿让的是彭江。就连彭江身上都缠着炸弹,看来他是被挟持了。彭江看向卢易时神情复杂,仿佛期盼见到他,又怕见到他。 卢易看了彭江一眼,见他唇色发白,肌肉紧张,想他经历了可怕的心里折磨。这之后,卢易不敢再看他,他怕冉阿让察觉彭江对自己的重要,从而伤害他更深。他只能先忍着,寻找机会救下他。用命也行…… “你来了,小易。”冉阿让学着大家称呼卢易的方式和他打了招呼。他和卢易上次在林场见到时的精神状态不太一样,有种说不上来的疲惫感,明显是一种病态。 “你怎么了?”卢易看出了他的问题。 冉阿让咳了几声,“你说说,命运这种东西多可笑,我以为可以跟你斗一辈子,却不想,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 第105页 “到底怎么回事?”卢易担心的看了彭江一眼。 冉阿让无力地笑了笑,“你放心,这不是从国外带来的什么细菌传染病。我患了癌,到了晚期,快要离开你了。” 卢易眯眼,“什么时候的事?” 冉阿让微微抬头,“上次见你后,说是去做生意,其实换器官去了。可是已经晚了……”他叹了口气,“也算因果报应,我还是能想透彻的。我作恶多端,活该走到这一步。” 他指了指身边不敢动弹的彭江,“我想死之前收个徒弟,看上了这个小伙子。谁知道,他跟你一样倔,认为他看到的都是对的,不怎么理解我。”冉阿让盯着卢易,“小易啊,你总说我在做错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取走器官的那些人,都是做过坏事的人,他们不值得同情。” “他们不守规矩,没有底线,他们该死。”冉阿让笑了笑,“有特异功能的人干了这种事叫超级英雄,我这种普通人,干这种事就是坏蛋。小易,你觉得公平吗?” 卢易知道冉阿让临死前是要跟自己算清账的,他也不慌,指了指一群人质说:“这些人呢?” ☆、营救 “这些人被绑在这里也不亏,都是在景区不知道排队的人。”冉阿让笑了起来,他看看彭江,“这个理由好笑吧。你怎么不笑呢?” 彭江瞪他一眼。 冉阿让摇摇头,“听起来,我抓他们的理由多么可笑。可是,小恶和小错都是罪的源头,你就知道他们这些人里没有坏人了?我只是扼杀了罪的源头而已,我活在你们不了解的境界和层次。” “放了他们,我想单独和你聊聊。”卢易淡淡说。 冉阿让冷冷地看向他,“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谈判吗?” 卢易向他走了几步,“我真心想和你找机会好好聊聊。错过今天,可能就永远错过了。” “有必要吗?我带你们一起死,我们天国去聊。” “你信你能上去吗?” 冉阿让指了指天,“上帝还杀人呢。” 卢易走到了他面前,冉阿让也不怯,盯着比他高大的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知道,卢易和他不一样,不会拿这些人的生命冒险。他就是太了解卢易了,甚至为他这么活着感到可悲。 顾忌别人干什么?冉阿让从来都不能理解卢易这样做的原因。他每每和他交手,他都会问他,为什么要管这些人?他们感激你吗?或许感激,但人是健忘的,慢慢他们会忘记救他们的人,继续变得面目可憎,丑陋无比。 卢易将手放在冉阿让的轮椅上,他瞧了彭江一眼,彭江给他让开了位置。 推着轮椅,卢易对冉阿让说:“我带你出去走走吧。像朋友一样聊聊天。” 冉阿让微微眯眼,“你说像朋友一样?” “我不怎么交朋友,若是你不做这些事,我们可能会是朋友……” 冉阿让听着这些话又惊又好笑,他扭头看一眼推着自己的人,“卢易,你比我想的要可怕多了。” 卢易淡淡回:“彼此吧。” 就在这时,彭江拉着卢易的胳膊摇摇头,他指了指冉阿让的轮椅,“里面有……” “在这里乖乖的,不许跟过来。”卢易对彭江点点头,让他放心。他知道彭江要提醒他什么,那个轮椅底下的炸弹,他早就看到了。冉阿让的目标是他,炸弹的目标也是他,他不想牵连其他人。 冉阿让扭头看了看对视的两人,笑着说:“你的小男朋友不太放心你。” 卢易手上一紧,他没敢看彭江的父母。 “你们两个的事情我知道以后,开心的不得了。”冉阿让被卢易向外推着,自言自语着,“你和他睡在一起什么感觉?我突然对男人也感兴趣了……” 彭江担心地看向消失的卢易,心脏就要跳出来了。 “快救人。”特警队队长看冉阿让离开,立刻组织人员进行营救。他的声音拉回了彭江的思绪,彭江立刻看向父母,与他们眼神对视时,他发现他们满眼的惊讶。这才想起来,冉阿让说的他和卢易的事情,父母听到了。 热电厂院子,卢易推着冉阿让找了一处有阳光的地方。他坐在旧机器上,脱下了防弹衣。 “你觉得,死后是什么感觉?”冉阿让盯着刺目的日头也不觉得眼不舒服。 卢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应该是你现在被阳光照耀的感觉。” 冉阿让看向他,好不容易看清了卢易,这才觉得,他对卢易的样貌可没看这样仔细过。他想,他与卢易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所以,在彼此伤害时都用了最能刺痛对方的方式。 “你奶奶的事情,我很抱歉。”冉阿让突然说。 卢易微微握拳,他盯着冉阿让的眼睛,“你家人的事情,我也很抱歉。” 冉阿让笑了起来,“是啊,你和廖千伤害的是我一家子的人,我才杀了你一个亲人。想想,有点不服气。” “你知道,那是个意外。”卢易记得这件事,他和廖局去追捕冉阿让,到了公海附近,冉阿让的船只被击沉,家人没来得及被救上来全都淹死了。冉阿让幸运地游过公海逃过一劫…… 冉阿不想输他的样子,耸耸肩无辜地说:“你奶奶的去世也是个意外,我手抖,嘭!炸死了她。” 卢易面无表情,他瞅了瞅较远的方向,那里堆积了许多未清扫的垃圾,他指给冉阿让看,“你死后,会像这些东西一样,被丢在一旁,没人记起。” -- 第106页 冉阿让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可以载入史册呢。” “你不行,你还差点。” “看来,我只有下辈子拼一拼了。” 卢易和冉阿让看着那堆垃圾久久没有说话。时间仿佛静止了,四周安静的可怕,弄得人心悸。卢易知道,营救行动还在进行,而冉阿让似乎不想在最后闹出什么大场面,他想平静地离开,带走卢易就满足了。 良久,卢易问他,“还有多久时间?” “从病情上看,几天或者几个星期。”冉阿让举了举手里的遥控器,“从炸弹学原理来看,随时都可以。” 卢易问他,“你现在想到了什么?都说死前是有回忆的。” “你呢?”冉阿让不想吃亏,反问他。 卢易坦然说:“想到了家人和彭江。” “担心他们过得好不好?” “这倒不是。”卢易很平静,“担心家人伤心,担心彭江那小子喜欢别人。” 他这么坦诚,冉阿让倒有些奇怪起来,“要是担心,就带走他们。” 卢易笑了笑,“我跟你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我喜欢救人,杀人的事情,不怎么干。” 冉阿让挑挑眉,“不怎么干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放不下的三年前那个案子,那个杀夫的女人是我尸检后找到证据送进牢里的。” “你知道她是冤枉的?” 卢易摇摇头,“这个案子,没人是被冤枉的。毕竟,找到黑市上器官买卖的人是那个女人,她纵容了事态慢慢恶化,她坐牢罪有应得。我只是和她都清楚,她想找个能让她心里舒服的坐牢理由,而我只是顺水推舟成全了她。” 冉阿让叹了口气,“是我多管闲事了,本来想在离开前讥讽你一句,你却事事都清楚。” “现在能说,你想到什么了吗?”卢易问他。 冉阿让冷哼一声,“我如果说,后悔只杀了你奶奶,你信吗?” 卢易冷冷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在心理上,卢易认为自我承受能力很强,但是,冉阿让比他更厉害,这个人,是真的疯了。 卢易夜晚的所有噩梦都是从认识冉阿让那天开始的,他觉得,这个名字会伴随他的一生。他甚至生出了不想冉阿让得病死去的想法。或许不是亲手解决了他,卢易心里过不去这个坎。毕竟,他一直觉得噩梦的阴影,要自己去解决才能永远摆脱。可是冉阿让总是有自己的手段,让卢易拿他没有办法。 卢易依稀记得,付一诺将第一具被抛尸郊外的尸体带到他面前时,他觉得这个杀人取器官的对手很厉害。若那人是个医生或者法医,一定会让他钦佩。那是他第一次听说冉阿让的名字。 后来,付一诺送给他的尸体越来越多,卢易心里受到了影响。他开始模仿冉阿让的解刨方法,他觉得他动刀的方式有很多可借鉴的地方,比如落刀和收刀的位置。因此,卢易对冉阿让切.割过的尸体入迷很久。 再后来,冉阿让注意到了卢易,他给卢易寄去了自己练习刀工的方法,就是用刮胡刀的刀片对他人进行切割……卢易看到冉阿让的手指肉陷入刀片内,他觉得他是个愿意钻研解刨学的对手,他因此害怕过自己这种变态的想法。 那之后,卢易第一次用刮胡刀片做练习,他感觉到了疼痛,感觉到了那些死去生命的疼痛。他觉得很欣慰,他与冉阿让还是有区别的。冉阿让的痛是杀人的快感,他的痛是对生命逝去的不甘。 最后,他与冉阿让成了亦敌亦友的冤家,他们互相追逐,互相比拼,直到伤害了自己的家人。那之后,两人的心里都出现了不一样的变化。他们开始考虑让对方消失的事情了…… 热电厂的院子内,春风徐徐吹拂,天空格外晴朗,是个不错的日子。冉阿让感受了一会儿阳光的安抚,似乎觉得满足了。他摇着轮椅转向人质的方向,他问卢易,“你觉得,救援进行的如何了?” 卢易缓缓起身,他知道冉阿让是什么意思。 “你真的决定最后要这样死去吗?”卢易问他。 “不带走点什么,总觉得不值得。”冉阿让对卢易摇摇头,“别说什么带走你的话,我突然不想你死了。” 他笑着看向卢易,“你知道,我在你小男友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吗?” 卢易握紧了拳头,他开始抗拒听见后面的话。 冉阿让淡淡说:“我做了手术,把一根线穿过他心脏的位置,就是别人一旦剪断他身上炸.弹的引线,他的心脏也会‘嘭’的一声……我想,场面一定很漂亮。” 卢易呼吸有些不稳,“这不可能,你做不到。” “小易,你总是小看我……”冉阿让对跑向人质区域的卢易喊,“再见了,卢易。” 与此同时,卢易身后传来爆炸声,他扭头时,一股气浪将他直接扑倒。 他躺在地上,感觉全身上下失去了知觉,除了脑子格外清醒外,他已经失去了所有感知。他右侧身体的皮肤肌肉全部破裂,正在慢慢涌出鲜血。他盯着天空感受着死亡的入侵,这种感觉很奇妙,他身体轻飘飘的,意识成了唯一重量。 他惊觉,冉阿让放了他,也和他赌了一把。他用威胁彭江生命的方式骗他将他支开,然后引燃了炸弹,若是卢易幸运,那就可以活下去,若是卢易不幸,那就被他带走。 -- 第107页 可是,这个炸.弹的百分点好运似乎偏向卢易多一点,他没有直接昏厥,可能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卢易不明白冉阿让为什么不带他一起走,如果换做是自己,也会选择放了冉阿让吗? 而冉阿让似乎察觉到,卢易陪着他去死的心思很强烈,全程都没有任何想逃离的念头。这或许是冉阿让决定放了他的原因。一个愿意和你一起死的对手,死之前他试着和他做了一次朋友。 卢易的脑袋开始昏沉,知觉感官逐渐恢复功能,这时候他感觉被千万枚针同时扎入脑叶,他承受不了这样的痛苦,疼昏了过去。 ☆、长辈 两天后。 病房套间内,卢易还在熟睡,医生刚刚检查了他的情况,对他什么时候能够醒来还是未知,只是说一切正常,醒来是早晚的事。 彭江坐在他一侧着急,试着叫了叫他的名字,卢易没有反应。他头上缠着新换的绷带,彭江突然很害怕,他不会遇到狗血剧情吧。卢易失忆了,然后忘了他,喜欢了一个照顾他的医生姐姐,或者护士妹妹…… 想到这里,彭江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卢易都这样了,他还有心情想这个。 他是太怕失去卢易了,这种紧张的心情,他根本无法描述。 这些天,彭江一直在数着秒数过日子。他等卢易等的辛苦,一直期望躺那里的是自己,让卢易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紧紧握着卢易的手,让他感受自己的温度,希望他能把自己当做一个奇迹,就那么醒过来。 “卢易,求你了,醒醒好不好。”彭江捧着卢易的手亲了亲。 他话音刚落,病房的门被人慢慢打开。彭江看去,他爸妈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刘多金的父母。他们应该是来感谢卢易救命之恩的。 peng妈妈脸上还有淤青,彭爸爸的腿脚倒是好利索了。他们四人在这次绑架事件里都有负伤,如今已经大好,各个精神逐渐恢复。 “小易怎么样了?”peng妈妈放下慰问的礼物,走到病床前看了看,“醒过来了吗?” 彭江摇摇头。 peng妈妈看向彭江抓着卢易的手,脸上神情别扭。他推了推彭爸爸,想让他说什么。 彭爸爸犹豫着张了张嘴,“宝宝啊,我们想跟你聊点事情。” 彭江知道,父母叫他乳名的时候,都是心情很好或者是有为难的事情要找他商量的时候。 察觉到了他们即将进行的谈话内容,彭江心里不快。他和卢易的事情,他知道早晚要跟父母说,但是现在不是最佳时机。首先,卢易生死未卜,他没心思谈论这些。再就是,卢易不陪着他给他勇气,他就不想和爸妈商讨这件事。 “能不能晚会儿说。”彭江拒绝聊天。 “宝宝啊,爸爸妈妈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但是,有些话必须要跟你说清楚的。”peng妈妈不想停止这个话题。 彭江见大家面色为难,也不用猜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他斜他们一眼,不打算说话。 peng妈妈拍拍他的肩膀,再看他握紧卢易的手,全身都别扭,“我们知道卢易救了我们的命,但这不能作为你和他……” “妈,你有完没完。”彭江打断要继续这个话题的人,“我和卢易的事情你们别管。” peng妈妈着急,“怎么能不管呢?你是我们的儿子……”说着话,peng妈妈就要流眼泪,“你做什么事情前,是不是也要考虑一下我们的处境。你和卢易这种关系,我们觉得没什么,但是你那些姨和大伯们怎么想?你要我们怎么在他们面前抬头?” “怎么不能抬头了?”彭江急地起身,“我他妈喜欢男人有那么丢人吗?” “你……”peng妈妈抬手就要打他,却看了眼卢易没有动手,“你个孩子,想气死我啊。” 彭江冷着脸看不理解自己的人,“你要是觉得我给你和爸丢人了,你就告诉家里的亲戚,你不要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彭爸爸看两人有吵起来的架势,立刻说:“要不我们回头再聊,小易还没醒呢,你们就在这里吵架。” peng妈妈哭了起来,“我不是想吵架,我就是想他娶个媳妇,好好过个日子,我没想到……” 她看向彭江,“算是妈妈求你了,你好好想想,你可能对卢易就是小时候的感觉,那时候你想要哥哥,求了我好久,可能你喜欢他是这个缘故。如果你真的想要哥哥,我们可以认小易做干儿子的。” “妈,我对卢易什么感情我自己清楚,不用你给我找理由。我彭江,就是喜欢卢易,我他妈就是喜欢。” “你……”peng妈妈气的打了他一巴掌。 彭江看向一旁想劝劝的刘妈妈,笑着问道:“刘姨和刘叔呢?是不是觉得我不正常,很恶心?” 刘妈妈立刻摇手,“说什么呢。我跟你妈从没有这么想过,我们只是同情你妈妈的现状。你和卢易好,我们做父母的可以支持,但是外面的亲戚朋友不理解啊,他们会笑话你父母的。” 彭江握紧拳头,“妈,我从小到大都给你丢人,这次尤其厉害,你别要我了。” peng妈妈哭着说:“你说不要就不要啊。我用命生了你,辛苦养了你,到头来,你为一个男人不要我跟你爸。” “妈。我以为你从小到大都理解我。我不喜欢学习,你说考个本地大学拿个文凭就行。我去林子里当护林工,你不开心也给我收拾了行李。你知道我曾经多骄傲是你们的儿子吗?”彭江冷笑,“我以为,我做什么你们都会站在我这里。这次,是我人生最大的选择,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我的竟然是你们?” -- 第108页 peng妈妈抹抹眼泪,“那是因为卢易没父母,如果他奶奶活着,你看看她……” “妈!”彭江急了,“不许这样说。卢易没有家人不能成为任何人说他的理由,你们也不行。” “看看我养大的白眼狼。”peng妈妈急地跺了跺脚,“我们找你是来商量解决办法的,你倒好,是打算跟我们绝交的。” 彭江看向闭着眼睛没有知觉的人,心里很疼。他和卢易走到这一步,是他的期冀,他想到过。他和家人走到这一步,是他的未知,他却没想到。 “爸妈,小易还没从危险期里度过,我不想当着他的面跟你们吵架。”彭江重新坐回座位上,抓起了卢易的手。 “行,真是妈妈的好儿子。”peng妈妈气的离开了病房,其他人也纷纷离去。 彭江紧紧捏着卢易的手,怒气不知道该往哪里撒。他害怕的时刻还是来了,他知道自己是传统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所以当他感知自己喜欢卢易时,他和他的父母一样,觉得害怕过,甚至觉得自己恶心过。可是,面对卢易的回应,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他喜欢卢易,他心里清楚的很,没有人能拆散他们,他坚定地相信着。 在彭江神思摇摆时,他没察觉刘多金站在了他身边。那小子点了点他的肩膀,看他脸色不对劲,没敢逗他。 “咋了?吵架了?”刘多金小声问他。 “不关你事。”彭江对他没好气。 “怎么不关我事,我爸妈不也来了吗?” 彭江斜他一眼,“他们也想来劝劝?” 刘多金挑挑眉,“有这个打算。不过,我想他们就不敢开口,毕竟我彭哥多有气势,吵架没服过谁。” 彭江没心思跟他玩笑,瞪他一眼不说话。 “你别恼我啊。”刘多金嘟嘟嘴,“我是一心一意支持你的。现在这社会,男人女人都一样,我们喜欢谁就跟谁在一起,这才是正常的。”他用肩膀碰了碰彭江,“要不兄弟帮你帮到底,我也找个男朋友,让你爸妈不那么尴尬。” “去吧。”彭江知道他在逗他,接了他这个茬。 “还真不好找……”刘多金挠挠头发,“你呀,别着急。这大人毕竟跟咱们差着一个辈呢,想的肯定跟我们不一样。但是,我看他们对博士印象不错,到时候,博士醒了,好好讨好一下他们,他们兴许就不管了。” “你觉得可能吗?” “凡是往好的方面想,总不会错。”刘多金瞧了瞧卢易的情况,岔开了话题,“这要多久才能醒啊?” 彭江叹了口气,“说是会醒,不知道什么时候。” 刘多金笑着挑挑眉,“你说,他醒了会不会忘了你……” “滚一边儿去。”彭江知道刘多金这个嘴巴,跟开了光一样,他怕啥,这小子就爱说啥。他已经决定为了卢易打这场家庭战了,若是卢易忘了他,那他还打个球啊。他刚才那么帅气的为爱而战,岂不是浪费感情。 “我开个玩笑,卢易这种大脑,炸不坏的。”刘多金拍拍彭江的肩膀,准备离开前说:“其实我偷偷听了四个大人私下里的讨论。你爸妈就是怕亲戚说三道四的影响心情,这才对你跟卢易这事儿有些抵触,并不是因为他是个男的,所以,你心里清楚就行。” 离开房间前,他又补充一句,“这事儿啊,我不建议你拖太久,早点跟父母沟通好了,你和卢易之间就不会有问题。趁着他们对卢易感激,找个时间再好好说说吧。千万别气跑他们了,毕竟,不被父母祝福的爱情,你懂的……” 刘多金对他耸耸肩,离开了病房。 彭江握着卢易的手发了会儿呆。他望向不能起身和他一起作战的人,呼了口气,“小易你小子命真好,遇到我这么个通情达理的男朋友,你病着我还给你争取得到我的幸福,换成别人,早被‘孝子’的身份洗脑,离开你了。” 他摸了摸卢易的下巴,“你放心啊小易,我是不会放弃你的,打死都不会。” 他看看卢易的手指,“你也真能撑得住,一般遇到这么会说情话的人,睡着的那个早就该醒了。” “醒了也被你恶心死。”付一诺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彭江惊讶看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付一诺想了想,“从你跟你爸妈吵架的时候算起吧。” “你听墙根?” “你声音那么大,我不想听见都难。”付一诺看了看卢易床头的病检记录,看指标没什么变化,摇了摇头,“我家小易,什么时候醒啊。” 彭江撇撇嘴,“这是我家的啊。” “我如果不让给你,你连他的手指头都摸不到。”付一诺对他吐吐舌头,“医生让拿化验单,你去。” “我不走。”彭江看着卢易不想离开。 “你不想听听化验结果啊。我如果去拿了,可不告诉你。”付一诺拉了凳子坐在了卢易另一边,学着彭江的样子,牵起了卢易挂吊针的那只手。 “你轻点。”彭江担心地看去。 “放心,死不了,你去不去啊?”付一诺催他。 彭江瞪他一眼,“你先看着,一会儿我来了你就滚。” “也不知道谁滚。”付一诺看向卢易不再理他。 彭江想知道化验结果,就跑去拿化验单了。等他一离开,付一诺就关上了病房的门,他对床上躺着的人说:“别装了,让你醒你不醒。结果呢?听到不想听的了吧。” -- 第109页 ☆、长辈 卢易慢慢睁开眼睛。原来他早晨就醒了,只是让医生配合他不要说出来。他想看看自己病着,彭江会做些什么。本想在他说完情话后睁开眼睛给他个惊喜,没想到等来了彭江父母送来的一场大戏。 听着一家人因为自己激烈争吵,卢易有那么几个瞬间想要坐起来劝劝。但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他是始作俑者,他的喜欢让彭江左右为难了。 “哥?”付一诺在卢易眼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 卢易摇摇头,他不想说话,他觉得,还不如真的昏迷不醒了,他不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能毫无顾忌地抱着彭江守着彭江。现在他听见了那一家因为他的争执不下,他心里很是憋屈。他好不容易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个玩笑把自己玩进去了。 “你别太在意,大人们总要对这种事情有个缓冲期的。”付一诺安慰他。 卢易看向说话轻松的人,问他:“我奶奶如果活着,你觉得她会同意我喜欢男人吗?” “当然会。”付一诺难得认真地看向卢易,“奶奶知道我喜欢你,当时就说,如果我找不到女朋友,就让你跟我在一起。” 卢易瞪他一眼,不想理睬他的鬼话。 付一诺见他不信,笑着说:“我这次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话,我可以到奶奶墓前重复一遍的。” 卢易依然不信,“奶奶不会……” “奶奶就会。”付一诺凑到他面前,“哥,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我只喜欢你这个男的,其他人绝对不行。其她女人可以。真的,我不骗你。奶奶都看出来了。” 卢易半信半疑地看他,“奶奶真的会同意我和彭江……” “小易啊!”付一诺点点卢易的心口,“奶奶的事情,我跟你开过玩笑吗?” 卢易笑了笑,这句话他信。可是笑后,他又皱起了眉头,“彭江家人那里……” 付一诺也没辙,他耸耸肩,“只能彭江想办法,或者你俩一起努力。但是,你俩一起努力有可能适得其反,会增加家长对你的厌恶感。” 卢易对这种事情有了当局者迷的困惑,他选择相信刘多金的话,“我觉得多金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我和小彭都要去努力。毕竟,多金了解小彭父母的性格。” “打住。”付一诺阻止他目前没智商的说法,“刘多金这个人,连自己爸妈都不了解,怎么可能了解彭江的父母?这事儿,你先听我的,先冷处理。让彭江去沟通,你躲开点。” 这不是卢易想的最佳办法,也不是他想做的。他不想把这件事的压力全丢给彭江,他想和他一起承担,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去试试才能死心。 突然想到‘死心’这个词,他心里慌了。他不想就这样和彭江被家庭压力给结束,可是,这种压力他曾经在追彭江时就想过,早晚的事。但是结果,他从没有想过,他当时觉得这种情况让他遇到还很遥远,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已经近在咫尺。 “一诺,我不想放弃他。”卢易揉了揉额头。 付一诺无奈地摇摇头,“你得做最坏的打算才行。你需要想好,如果彭江的父母死活都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要怎么去处理?” “我觉得。”付一诺分析,“彭江现在对你绝对忠诚,他可能会跟家里闹得很难看,不会离开你。但是,这种情况不排除他妈妈会做出极端行为,到时候,彭江被逼到死角,那事情就大了。” 付一诺可惜地看向卢易,“做最坏打算吧哥哥。” 卢易蹙眉,“最坏打算?” “是啊。”付一诺撇撇嘴,“如果人家妈妈用命威胁,那你再坚持,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那彭江他?” “彭江他如果坚持,□□出了事情,你俩也不会幸福。到时候,只有你先放手了哥。”付一诺盯着卢易的眼睛,“咱俩干这行这么多年了,要把问题往最坏的方面先考虑。好的方面都不用费力解决,我们也不考虑了,坏的方面,坏到极致,那是要出人命的。” 卢易点点头,半晌才说:“我知道。” “你想想吧。”付一诺准备离开,他最后对卢易说:“你先跟彭江讨论一下最坏的问题吧。我觉得,可能要走到这一步。” 付一诺离开几分钟后,彭江拿着化验单走了进来。 “各项指标都正常啊,怎么就是不醒呢?”他眼睛盯着单子也不往病床上看,径直坐在卢易一旁,继续研究看不太懂的项目,“会不会有哪个遗漏了……” “没有遗漏。”卢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彭江惊得跳了起来,他对卢易的醒来没有惊喜只有惊吓。他记得医生说,人醒了要给医院说一声的,他慌慌张张地对卢易说:“我……我去告诉医生。” “别去。”卢易起身去抓他,牵扯的全身都疼。 彭江立刻回身,“你别动。”他着急看卢易的情况,“你没事吧。” “你别跑了,医生知道我醒了。”卢易安慰着他的情绪。 “知道了?刚才来过了吗?” 卢易笑了笑,“早上就知道了,我不让他们说的。” “你有病啊你……”彭江刚想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你意思是说?你早就?醒了?” 卢易点点头,“对,很早很早。” “那我说的那些话?” -- 第110页 “听到了。” 彭江噎了一口唾沫,“那我爸妈……” 卢易神色冷了下来,“也听到了。” 彭江心里一咯噔,他可不想这样,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卢易知道这件事情。他有那么一刻希望卢易没醒过来,毕竟,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好听也不好看,卢易会怎么想?会做什么决定? 彭江咬咬牙,“咱俩说好,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你先养伤,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卢易抬手握着他,捏了捏他因为太过激动而滚烫的手,“这件事不能拖。” “谁说不能?我爸妈我了解,给他们时间他们就想通了。”彭江安慰卢易,“他们就我一个儿子,舍不得我伤心。” 卢易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可是,这件事情不是上大学和去林场的事,这件事,关乎着许多问题,有最可怕的世俗,有最可怕的偏见,彭江还没遇到呢。 握着彭江的手,卢易冷静地说:“我想了想这件事最坏的结果。” “你他妈有病吧卢易。”彭江不想听,“你别废话啊,不然我走了。” 卢易微微蹙眉,“你今天走了,明天我就不说了吗?” “你最好一辈子不说,否则,我一辈子不理你。” “这就是最坏结果的结果。”卢易还是说了出来。 彭江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他可笑地看着这个人,“怎么?睡了我,不想负责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卢易想起身,却没太多力气。 “那你什么意思?装伟大?让我为了家庭放弃你?” “不是。” 彭江瞪向他,“什么他妈的不是?老子为了你正在考虑怎么斗争,你呢?睁开眼睛就说放弃,你逗我玩儿呢?你他妈后悔了?” 卢易知道彭江夹在中间难受,所以想找个借口撒撒气。他也不着急,小心地慢慢地跟他说。 “你先坐下。”卢易拍拍自己身侧。 “不去,看见你烦。”彭江扭过了头,他觉得自己很可笑,一个大男人,他妈的竟然想哭。 卢易叹了口气,“我没太多力气起来哄你,你乖乖坐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不聊。” “宝宝……” 彭江突然扭头瞪向卢易,“你他妈就是混蛋。你不是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正常人是不是该感动,然后陪着我斗争。你呢?最坏的打算,谁他妈教你的?” 卢易握了握拳,“如果你妈妈用死威胁你呢?” 彭江身子一动,“她……她不会。” “她会对不对?毕竟这不是小事。”卢易扶着床面坐了起来。 彭江想去帮他,又觉得可气,就没有动手。 卢易靠着床头喘了喘气,“你好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如果这种情况发生,我们怎么办?” “卢易,你就不能想些好结果吗?刚才多金都说了,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你他妈试都不试,就做好最坏的准备了?” 两人聊得难分胜负时,付一诺没眼色地走了进来,他从屋子里拿走卢易的病历单,对卢易说:“医生在外面准备看看你的情况,我说里面吵架呢,他就让我把这个拿过去。”说着,他对彭江笑笑,“你们继续,继续。” 等他关了门,彭江身上的戾气也没那么大了。他吵得有些累,坐在了卢易病床旁的椅子上。 “坐过来点。”卢易让他离自己近些。 “不去。”彭江不看他。 卢易往前倾了倾身子想拽他,彭江怕他吃不消,自己挪了过去。 牵着彭江的手,又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颊,卢易笑了笑,“你知道,我死也不想跟你分开的。你说的话,就是我心里想的话。可是,父母多重要不用我说了吧。刘多金有一句话说的对,没有他们两位的祝福,我们也不会有开心的日子。” “那怎么办?”彭江揉了揉眼睛。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长辈 彭江惊愕地看向他,“你还他妈这样说。” “你别急,这个分开不是分手,而是不让他们看到我们亲密的样子,不刺激他们。”卢易解释,“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努力,我和你一起,让他们看到我的诚意。但只是我的,这方面我不用你帮忙。” “拉倒吧,我妈知道你睡了我,等你病好了,铁定打你。”彭江突然笑了一下,因为他想到了卢易挨打的样子,应该和他被妈妈打差不多。 “那就挨打,让你妈高兴就成。” “得了吧。打完你也不一定高兴。” “那再想其他办法。”卢易揉揉彭江的头发,“宝宝,别气了,这些天你先乖乖地待在他们身边,不用来找我了。” “我不。”彭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你,我不可能一直不见你。” 卢易心里开心到疼,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淡淡说:“那也要忍着,为了能长久的在一起,有些痛苦必须承受。” 彭江盯着他认真问:“你有计划吗?” 卢易挑挑眉,“算是有,可是我也是第一次当人家男朋友,也要尝试一下才能知道计划管不管用。” 彭江蹙眉,“时间久吗?” 卢易拉了拉他,让他起身靠在了自己怀里,“你不主动找我,不代表我不会去找你。你只要在家里乖乖的就行,别气到他们。” -- 第111页 彭江叹了口气,他点点头,觉得心里又难受又委屈。他和卢易一样,那天躺在床上时,除了感受被一个男人入侵的感觉,还想过这事儿被爸妈知道后会有怎样的腥风血雨。他也做过最坏打算,和卢易说的差不多,老妈以死威胁,他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现在呢?依然如此。他爱自己的父母,他不可能为了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看着他们出事情。 可是呢!他又爱着卢易,爱着他的所有,包括他以后的生命。他也不想就这样让他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了。那不可能…… 他感叹命运,如果他和卢易有一个是个女人,事情可能就不复杂了。 他又暗想,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是两条生命的交融,是两个人在一起厮守,都活着、都爱着,那就可以了。为什么要区分男女?要听从陈旧的思想? 彭江抬头看向比他看起来还要心烦意乱的人,“卢队,你可不能不要我,我们都这个那个了。我对其他人可做不来了。” “知道了,我对其他人也做不来。”卢易揉揉他的头发,在他额头亲了一下,“暂别的这些天,你管好你那里啊。” 彭江笑了笑,“该担心的人是我吧,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弟弟,恨不得扒光了自己献给你。” “他就是爱玩,你吃他的醋,他就得逞了。” “我才不吃他的醋。”彭江玩笑着,却不怎么能笑得出来。他觉得,他和卢易在一起的路程,要比修好川藏线难多了。 好不容易冉阿让消失了,没想到,还有那么多道关卡等着他俩…… 回到宾馆,彭江坐在沙发上和父母面对面。他盯着他们嘟着嘴,一股子气到家的样子。 “算你小子有良心。”peng妈妈瞪他一眼。 彭江不服气地说:“我回来是因为卢易让我来的,他不想你们因为我俩的事情伤心。这么好的孩子,你们还看不上。” peng妈妈瞥他瞪他,“卢易这孩子我们知道好,但是和你在一起,绝对不行。” “为什么啊?两个男人怎么不能结婚了?” “你俩结婚了,孩子呢?怎么生孩子?” 彭江咬咬牙,“孩子孩子,我俩不要孩子。不行了就领养一个,更何况还有其它方法能要孩子呢。孩子算个什么?” “我就不能看你这样,跟你爸一个样,死心眼,不听话。”peng妈妈气的打了一旁的彭爸爸一下。 彭爸爸委屈地揉揉胳膊,“好端端,又扯我身上。” 彭江盘腿坐在沙发上,“总之我喜欢男的,你们不让我跟卢易在一起,我也不会跟女的结婚。” “你……” 彭爸爸立刻拦着要发飙的peng妈妈,“别着急,别着急,回来了就好,咱们慢慢聊。” peng妈妈指着不听话的人,“他真想早早气死我,好没人管他。” 彭江捂着耳朵不听。 peng妈妈要去打他,被彭爸爸拉走了。 客厅里安静一瞬,彭江放下手盯着父母消失的方向,心里格外难受。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想改变他妈妈的态度,好像很难。 彭江将分析的结果发给卢易,想要寻求帮助,却发现卢易一直都不理他。 “这个混蛋,诓我回来,就是想甩了我。”彭江将气都怨到了卢易身上,然后给他发了条信息:再不回信息,老子不要你了。 卢易似乎对他这么说并不担心,依然没有回复他。彭江躺在宾馆的床上等了一天,快要炸毛了。 依照peng妈妈的计划,她准备赶紧带着彭江离开松江回浴河去。她想,两个恋爱的人,分开久了感情会慢慢淡的,这或许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 彭江给卢易打电话,卢易也不接。他无奈,给卢易发了条信息:老子要被带走了。 卢易依然没有回复。 彭江气的摔了手机到床上,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彭江啊彭江,你是不是上当了,卢易这个小混沌,是不是想用这种方式甩了你?”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道卢易是怎么想的。 第二天,peng妈妈早早买好了去浴河的火车票,帮着彭江收拾完东西,拉着他就往火车站走,行动速度很像犯事潜逃的一家子。 彭江给卢易发信息:真走了啊,记得来救我。 这也是他和卢易预料到的事情,peng妈妈在外地没有安全感,所以喜欢闹腾,跟彭江简直一模一样。卢易想让她回了浴河,到了自己主场再想这件事。顺便让她感受一下在亲戚朋友周围处理这事到底会有多少压力。 卢易找了心理学的专家来帮他解决这件事,这也是那个专家给的提议,先冷处理,让长辈消化消化再去努力解决。 回到浴河后,彭江调整了一下心情就回林场了。他第一次感激高主任,因为peng妈妈怕他回林场是找理由见卢易,一直不让他走,还是高主任亲自去接的人,才把他‘请’了回去。 路上,高主任问他的打算,“就这么僵着吗?” “卢易说他想办法,不让我惹我妈生气。”彭江坐在后座上心情不好。 高主任在副驾驶的位置,旁边是柳二爷,两个林场年长的人来找他,也是想表达一下老年人对这种事情的态度。 高主任负责发表意见,“其实,听说你跟卢易的事情后,我也很惊讶,但也不至于到不能理解的地步。” -- 第112页 柳二爷笑着说:“我们这辈人,都要消化消化的,肯定最后能理解,就是前期震撼度比较高。” 高主任看向他,“你和我还隔着一轮呢啊。别一说话就扯上我们这一辈的。” “不差几岁。”柳二爷从后视镜看彭江,见他不说话,就给他打了打气,“林场的同事们都知道了,很支持你们呢,所以到了林场,你可以放松一下了。” 彭江很感激他们的理解,因为心里装着唯独父母不理解的气,一路上不怎么说话。 高主任和柳二爷也没办法,毕竟,这要彭江父母自己想开了才行。而且,他们确实没办法劝人家父母,毕竟,在亲戚朋友面前有压力的人是他们。 车子驶入林区内,彭江看到了熟悉的景色,心情好了许多。林场宿舍大院,刘多金在等着他回来,一见面就对他说:“你可得感谢兄弟我啊。” “没心情玩笑。”彭江有气无力地说。 “我没有玩笑。”刘多金帮他提着行李,“我让我爸妈去找你爸妈了。” 彭江皱眉看他,“为啥?” “帮你和卢易说话啊。”刘多金讲了讲自己英勇救友的故事,“我回去就跟我妈摊牌,说是,如果他和我爸还保持老旧思想不思进步的话,我就让他们也试试有个男儿媳妇的感觉。”刘多金笑了笑,“你猜他们怎么着?” “不想猜,我觉得你这种逼迫他们的方式并不能帮我。”彭江理性看待。 刘多金摇摇头,“我妈爸竟然说,你去找吧,能找个儿媳妇就成,男的女的都行。” 彭江意外,“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爸妈可以啊,这思想觉悟。” 刘多金给他放好行李,坐在桌子上说:“不是我爸妈思想觉悟高,是你爸妈其实也一样。只是,卡在外界因素了。我家亲戚少,我爸妈不在乎。我小姨是去世了,她如果还在世的话,她也不会反对或者嘲笑我的,这个我妈清楚。你家情况不一样,七大姑八大姨连襟太多,你爸妈怕你面子过不去。” 刘多金帮彭江回忆,“毕竟,你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时候,看见你表姐做了新娘子好看,还说过想娶你表姐呢。” “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的话。” “所以啊,你现在突然改喜欢男的了,你亲戚咋想,咋看你爸妈?” 彭江坐在床上,又躺下,他不知道亲戚会怎么想,但是他那些亲戚可都不是善茬,听到谁家有个八卦,那能聊好几年。若是知道他和男的好上了,八成会聊一辈子。 “啊!烦人啊!”彭江在床上打了个滚,闻到了床上灰尘的味道,他站起身,“多金,不是让你给我整理被子了吗?合着你都没动过,让他接土呢?” “我们现在是讨论被子的时候吗?我们在讨论你的婚姻大事。”刘多金立刻岔话题。 “你大爷的。”彭江掀起被子扔到了他身上,“给我把灰尘赶紧处理了啊,不然我天天在你爸妈面前念道,我起码找了个男朋友,你连个男朋友都没。” 刘多金咬咬牙,“你个没良心的。我去弄被子,你干什么?” “把我家小易的被子床单整理出来,我有预感,他想我了,快来了。” 刘多金打了个哆嗦,“还你家小易。也不知道博士看上你哪儿了,图你黑啊。” “滚。”彭江踢他出了宿舍,脸上的笑慢慢停了下来。他看向卢易床铺的位置,又拿出手机看了看,没有新回的信息。林场依然没有通信号,他暂时和卢易失联了。 高主任果然没让彭江失望,贴心的给他安排了一堆的活儿,彭江瞬间忙了起来。他时不时提醒高主任一句,“我的大事儿还没找落呢,做事有点心不在焉的。” 高主任怼他,“做错了罚钱就成了,你家小易有钱,让他养着你。” 大伙捂嘴偷笑,等着看彭江的笑话。刘多金都因此押注了,看看彭江能坏多少事。 ☆、长辈 彭江倒是给力,干起活也不含糊,虽然心里有事,但他还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和林子的,所以,他工作时,将林子当成了男朋友看待,效率和效果高多了。 等了卢易半个月,彭江快心灰意冷了。期间,他接过爸妈打来的电话,问了他一些事情,其实就是打听卢易有没有去找他。听彭江着急的语气,他们知道,卢易没有纠缠他,也就放心起来。 又是半个月过去,彭江有些着急了。他觉得,卢易是不是该想他了,这样太久了吧?卢易是不是被付一诺拿下了?不喜欢黑的了? 彭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这天,他巡完林回来,简单吃了几口饭回到了宿舍。拿起卢易留下的《护林守则》翻了几眼,他盯着卢易留在上面的字迹打发相思之情。他感觉失恋了,是那种单相思以后失恋的感觉。他又感觉自己被耍了,是被玩过以后被耍的感觉。 总之,他脾气开始暴躁起来,看见东西想踢几脚,尤其是卢易的床铺。 “彭江你个没出息的。”躺在床上,彭江骂了自己几句,尽管被卢易这样进行心里虐待,他依然没有对他进行言语攻击,他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心里夸着自己,他睡着了。 “宝宝。” 彭江在梦里听到有人叫他,有气无力地回了句:“不许这样叫我。” -- 第113页 然后是一个人大力地掀起了他的被子和衣服,在他睁眼前吻上了他的唇。 “卢队?”彭江在那人唇瓣下支支吾吾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叫好听点。”卢易着急地亲吻着他,“一直想在林场那个你,终于有机会了。” 彭江心情好转,他摸着卢易是真人,高兴起来,“大半夜的过来,你也不怕路上被鬼吃了。” “大半夜低调点,免得被你爸妈发现,再杀过来。” “也对,他们最近盯得紧。”彭江突然笑起来,“感觉跟偷.情一样。” 卢易认同他的说法,“可不是偷.情吗?我竟然混成了这样?” “你活该,谁让你笨没办法。”彭江逗他一句。 “说我笨是吗?” “你轻点,这里不太隔音。” 卢易压低了声音,“那你叫小点声。” 就这样,两人偷偷摸摸地住在了宿舍里,最初两天,卢易不敢让人知道他来,等彭江父母查岗没那么勤之后,他才敢冒出头,这吓坏了刘多金。 盯着突然出现在早餐桌上的卢易,他张大了嘴巴,“博士?这偷偷摸摸地传出去不好听吧。” 卢易淡淡点点头。 “真可怜,但凡换个人,也比跟着彭江体面。”刘多金可惜地摇摇头。 卢易浅浅一笑,看向被说红脸的彭江。 彭江在桌下踢了刘多金一脚,“再不体面老子也有人了,你呢?单着吧。” 刘多金怕他来这么一句,对他凶恶地龇了龇牙。 柳二爷好久没见卢易了,见了他格外开心,他端着饭碗坐在卢易对面,上来就问:“这次还走不走?” 卢易摇摇头,“不走了,跟着小彭过日子。” “肉麻。”刘多金撇撇嘴。 柳二爷难得逗一逗刘多金,替卢易怼了他一句,“你别说话了啊,单身狗。” 刘多金瞪他,“从哪儿听的歪门邪道的词。” “大城市都这么说单身的。”柳二爷拍拍他的肩膀,“小彭脱单了,你可要加油了,不然回家过年,还是你最惨。” 刘多金呵了一声不再说话。 柳二爷见气氛开了,就赶紧追问了卢易一句话,也是替彭江问的,“小彭父母那里,你怎么打算的?” “已经开始行动了。”卢易淡淡回。 彭江眨眨眼,“咋行动的?” 卢易想了想,“动了个大关系,求了好多人。” 彭江不理解。 卢易指了指手表,“等着吧,我准备赶鸭子上架。” 彭江挑挑眉,“我爸妈是‘鸭子’?” 卢易想了想,“比喻是不是不太礼貌了。” 彭江摇头否认,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儿媳妇说公婆坏话这事儿,也时有发生。 彭江听卢易有了解决方法,心里好受许多。他都有心情调侃和父母吵架的事情了,又多吃了几饭碗。心里还是好奇着卢易打算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毕竟,他妈和他一样,有点死心眼。 四月份,浴河市迎来了高光时刻,□□来浴河考察拟定了浴河旅游文化节的开幕时间。各界名人和文娱明星都在邀请名单里。剪彩仪式后有本地市民为家乡加油喝彩环节,喜欢上电视露脸的□□成了‘幸运市民’。 她激动地告诉了彭江这个消息,说是跟做梦一样,应该和他上次因为儿子是护林员被采访有关系,她觉得自己格外上镜才备受电视台青睐。 彭江总觉得这事儿奇奇怪怪的,他挂了电话转入宿舍找卢易问情况。 “我妈的高光时刻是不是你安排的?” 卢易挑挑眉,“我安排的倒不至于,我求人安排的。反正都要用本地市民,为什么不用自己人。” “那倒是。”彭江笑了笑,“我妈小时候就有演员梦,想上电视,没想到终于‘红了’。” 卢易追着问:“她还有什么梦想吗?比较难实现那种。” 彭江想了想,“如果说梦想的话,她想唱歌,更想跟‘湘湘姐’同台唱歌。” 卢易点点头,“这个安排过了。” “真的?”彭江惊讶,“湘湘姐都不唱了吧,那可是多少人年轻时的偶像啊。” “她这次会为浴河唱歌,到时候,也会和阿姨同台。” “我妈那不得激动疯了啊。”彭江坏笑着看卢易,“儿媳妇这么努力讨好未来婆婆啊。” 卢易将他推到床上,压着他问:“谁是儿媳妇?” “难不成我是啊,那是我妈,他要我娶的就是儿媳妇。” 彭江话没说完,就被卢易咬了一下脖子。 “你属狗的,说咬就咬。”彭江大叫,“我错了我错了卢队,现在不行……喂……” 从林业站育苗培育中心回来的路上,彭江骂骂咧咧地走着,“每次都那么用力,给我等着,我早晚还回去。” 他看到靠近林区分道口的一个红色冲锋衣游客,那人左顾右盼,神情慌张,似是在找着什么东西。彭江走去问他:“出什么事了?” “钱包应该是丢林子里了。”那人对彭江笑了笑,“我正在回忆大致什么时候丢的。” 彭江看了看密林,“那想起来了吗?有没有印象是哪个位置?” 那人指了指,“就是这附近,我胆子小,没敢往深处走。” -- 第114页 彭江点点头,“走吧,我跟你去找找。” “那太感谢了。”红衣男子看看彭江的穿着打扮,问他,“你是林场的人?” “护林工。”彭江扒开矮枝叶走入林子。 那人高兴,“是浴河林场的吧。” “是啊。你现在就在浴河的林子里。” “那你认不认识彭江?” 听到自己的名字,彭江看了看红衣人,回忆不起来自己见过他,就说:“我就是彭江。” “真的?”那人激动地拽了彭江一条胳膊。彭江觉得他的动作和神态熟悉,似曾相识。见着他,仿佛见到了隔壁林场的一个人。 “注意点影响。”彭江抽回了胳膊,他打量这人,“你谁啊?” 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韩箐,韩毅萌的表弟。” 说起韩箐,彭江没听过。提起韩毅萌,彭江那是相当熟悉,难怪他看眼前的人,觉得他和诺水河那个小萌瓜有点像。 彭江笑着说:“你是诺水河林场那个小呆萌的亲戚?” “对,我今年24,刚刚研究生毕业。我准备来浴河做护林员。”韩箐盯着彭江表现出很喜欢他的样子。 “来这里?怎么不去诺水河?”彭江巴不得自己有亲戚当林场主任呢,这孩子,竟然自己绕过去被照顾的机会。 韩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原因。” “啥原因?来当奸细?”彭江逗他。 韩箐摇摇头,十分认真地说:“因为,我经常听韩毅萌说你的事,我……我崇拜你。要不,你当我师父吧。” “别别别,我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当不了你师父。”彭江拒绝。 “我不用照顾,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但我就想跟着你。” “我有这么好吗?”彭江嘚瑟起来。 韩箐点点头,“特别好,超级好,求你了,收了我吧。” 彭江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现在的孩子,说话这么奇怪,收了你?收你做小妾啊。” 韩箐笑笑。他转头的时候,看到一个黑色的钱包在不远处,他立刻跑过去,“就是它,找到了。”他对彭江晃了晃钱包,“我就觉得彭哥是我的福星,你看看,找到了。” 彭江挑挑眉,“找到了就走吧。” 他将这孩子带回了林场,扔到高主任面前,“我在林子里捡了个刚毕业的学生,你看着处理吧。” 高主任瞧着他眼熟,垂目一想,问他:“你是韩主任说的那个他家亲戚吧。” “是的主任,我叫韩箐。” “看着比老韩那家伙顺眼多了。怎么想到我们林场的?” 韩箐不假思索地回:“这里比老韩那里的林场顺眼多了。” “真会说话。”高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我给你看看啊,让谁带带你,你先实习着。” 韩箐指了指要逃走的彭江,“我要他。” “他?……”高主任想到彭江已经有搭档了,而且搭档还不怎么好惹,就对韩箐摇摇头,“他不行,他有搭档了。我们家多金还单着,要不你凑合一下?” “刘多金吗?”韩箐似乎对这个林场的人已经掌握,他想了想点点头,“也可以。但是我师父必须是彭江。” 令彭江和高主任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死死地抱上了彭江,一股子不同意我就不松手的势头。 彭江挣扎几下,发现这人力气还不小。 “给我放开。”彭江吼他。 “不。”韩箐也不怕。 “你……” 彭江准备动手,见高主任对他挑挑眉,意思是:徒弟就徒弟,总比搭档好。 彭江无奈地呼了口气,“你松手,我收你做徒弟,搭档就别想了啊,我有卢易了。” “徒弟就行,我不做你搭档。”韩箐松开了手。 高主任见皆大欢喜,就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去会议室开例会,顺便给大家介绍一下帅气的实习小伙儿。 ☆、长辈 来到会议室,彭江瞅准了卢易的位置挨着他坐了下来。韩箐也不客气,挨着彭江坐了下来,彭江白他一眼,他也不自知,还对淡淡看了自己一眼的卢易招了招手。 “你别理他小易,中二少年。”彭江碰了碰卢易的肩膀,给了他个笑。 刘多金想坐彭江一旁,看他有了左右护法,心里羡慕起来,“牛牛在多好,我还有个贴心人。”他只能坐在陌生同事旁边。正要问这小伙子是谁,高主任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安静一下啊,我说几点事情。”高主任指了指笑容满面的韩箐,“咱们林场美名在外,连隔壁诺水河的亲戚都投靠我这里了,我们欢迎一下新来的实习同事,韩箐。” 韩箐起身给大家鞠了个躬,“各位前辈好,我在学校就听说浴河林场护林员的风光事迹了,慕名而来,以后请多多指教。” 高主任笑着点点头,“咱们林场护林员的学历指标是保住了啊。韩靖是林业专业的研究生,正好是咱们林场所需的优秀人才,大家和他好好配合啊。” 接着,高主任看向对韩箐很有兴趣的刘多金,“多金啊,以后让他跟你吧。” 刘多金高兴,“可以啊,我喜欢有裙带关系的搭档。认我做师父那就更好了。” 韩箐向他鞠了一躬,“多金前辈好,很高兴成为你的搭档。但是,我已经有师父了。” -- 第115页 “谁……谁谁啊?”刘多金没想到有人比他下手还快。 “彭哥。”韩箐骄傲地说。 卢易瞥了彭江一眼,像是问他怎么回事? 彭江凑到他耳朵边解释,“没办法,倒贴过来的,甩不掉。要么抱着我做我搭档,要么是徒弟,你说我咋办?” 卢易没说话,淡淡地坐着。 刘多金搂着韩箐的肩膀,“不认我做师父你可亏了啊。” 韩箐笑得意味不明,看着他,缓缓说:“多金哥,不要跟我太亲密啊,我可是喜欢男的。” 听他这样直白地说话,所有人都扭过头看向了他。刘多金缩回了手,有丝尴尬。 柳二爷看热闹地扭过头,对刘多金说:“遇到对手了啊,上来就给个下马威。” 刘多金瞪他一眼,瞧向韩箐,“真喜欢男的啊?” “这事儿谁开玩笑。”韩箐自豪地说。 “有气魄,哥哥喜欢。”刘多金不长记性地又搂了搂他。 高主任见大家忽视了他,清清嗓子说:“开会呢,都严肃点。”他拿出会议记录本扫了一眼,瞧见了要说的第二件事,继续说:“开春有旅游文化节,林子里肯定游客不少,还是要注意各项安全问题,我就不再强调了啊。”他特意点了点刘多金,“多给新人科普一下安全问题啊,不许出了岔子。” 刘多金点头明了。 高主任继续说:“这次文化节推广的林场,除了诺水河,咱们家今年也被列入在内,这是大伙儿的荣誉,要戒骄戒躁,继续努力啊……” 听着高主任的高谈阔论,韩箐打了个哈欠。 刘多金小声对他说:“第一次开会就想睡,以后还得了?《护林守则》我一会儿给你去领一下,好好背背吧。” “背过了。”韩箐拿出一本《护林守则》给刘多金看,“为了不给我师父丢脸,我可做足了准备。” 刘多金撇撇嘴,“一口一个师父,人家都不理你。以后你就知道了,搭档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多金哥,我孝敬师父,也会孝敬你的。” 刘多金看向这个会说话的人,“你家人知道你招人喜欢吗?” “大家都知道。”韩箐冲他眨眨眼。说话时,头扭向了彭江,“师父,《护林守则》里有些内容我不太明白,你有空了给我上上课呗。” 彭江不耐烦地说:“有搭档,就用不到我教了。” 韩箐不乐意,“那不行。师父是用来上课的,搭档是用来配合的。” 刘多金赞同,“这学习的事儿,你是该好好请教咱们这里的全能选手彭哥,更何况,人家旁边还有个博士呢。” 提起了卢易,韩箐专门对他打了个招呼,“前辈好,久仰大名。” 卢易瞥了他一眼,‘恩’了一声。 “别惹了他。”刘多金嗅到了奇怪的味道,立刻拉着韩箐离开卢易的视线,“咱家博士对其他人可是很冷的,你别指望蹭热度了。” 韩箐笑笑,朝彭江看了几眼,又继续傻笑。 旅游文化节在四月拉开序幕,浴河林场和诺水河林场作为优秀林区代表被推广出去,这个月,林子里迎来了数以计百的游客。 开幕式晚会,peng妈妈可谓出尽风头,先是用‘高人’给她写的演讲稿赞颂了魅力浴河,又和歌神湘湘姐同台演出,她觉得这几天跟做梦一样。她想着,年少时的成名梦想终于在她掀开棺材板之前实现了,真是死而无憾了。 因为手机的使用率越来越高,为了方便游客们,林场今年有架设信号塔的准备。塔建公司的老总和卢易有些交情,专门跑林区说明想承包这个项目,让他帮帮忙的意思。 卢易提出了让peng妈妈当浴河塔建的代言人,这就帮着塔建公司中标了浴河市所有林区的信号塔铺设项目。□□简直要乐疯了,她数着自己这辈子做了多少好事,才会老年得利,风光无限。 peng妈妈作为名人,专门来浴河林场看了彭江。这期间,卢易没有出现,彭江知道他有自己的计划,也就没勉强他,但看妈妈的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彭江心里也舒坦起来。 四月的天气格外好,林子里虽然湿冷,温度确很适合游行,许多游客等不到五一假期就聚集在了这里。林场的护林工为了防止人多事乱,都是日夜换防、一秒不隔的巡林,为林子的安全系数增加了不少。 一般这种开春的月份都会很忙,大家也都适应了,却没想到新来的韩箐体力也能跟上,他跑前跑后,帮左帮右,很快和大家熟悉起来,也备受喜爱。 这个人精力充沛,让彭江头疼不已。他忙完工作也不闲着,总喜欢跑彭江的宿舍去找他讨教,弄得刘多金极其尴尬,像个啥都不会的傻子一样。但他又很会哄刘多金,让刘多金即使被忽略也没有讨厌他。 彭江则不是,回到宿舍就锁门,跟躲瘟神一样。 卢易这段时间要忙着帮高主任做林场规划,又要时不时当林场代表对信号塔进行监工,回到宿舍用彭江教他的一套敲门密码敲敲门,再被彭江小心翼翼地拉进宿舍里。 “怎么,还找你呢?”卢易脱了护林工的衣服,换了睡衣。 彭江走去抱了抱他,“我是不是太有魅力了。” 卢易推开他去拿洗漱的东西,“是你太喜欢沾花惹草了。” -- 第116页 彭江乐呵起来,“是不是屋子里有东西坏了,怎么有股酸味,浓度还不轻。” 卢易没搭理他,走出宿舍去洗澡。刚刚关了门,就撞上了见缝插针的韩箐。 “前辈好。”韩箐对他鞠了个躬,毫不客气地走到屋里。 卢易呼了口气,脚步也抬不起来了。他看了看四下无人,竟然站在门口偷听起来。 “彭哥,你给我讲讲育苗方面的问题吧。”韩箐的声音听起来很谦虚。 彭江没好气地回他,“你不是在学校就学的这些方面的知识吗?我还没你专业呢。” “实践出知识,经验出老师。”韩箐很会说话地眨眨眼,“我信彭哥的,不信书本的。” 彭江和刘多金一样,都喜欢被夸,他见韩箐陪自己坐在了床上,轻声咳了咳,“那个,白天教你啊,现在都这么晚了,我困。”他站起身走到了书桌前。 “白天你都忙死了,我找不到你。”韩箐失望地说:“要是能当你搭档就好了,有什么问题我随时都能问你。” 彭江摇摇头,“那可不行,除了卢易,我谁都不要。” 韩箐知道他会这么说,笑了笑,“我开玩笑呢,我知道你和卢前辈是什么关系。” 彭江来了兴趣,“什么关系?” “搭档啊。” 彭江撞了撞两个食指,提醒他,“还听说有什么关系。” 韩箐很会讨好他的说:“他也是你男朋友嘛。” “乖了。就该这么说。”彭江一开心,搂了搂韩箐的肩膀,正要再强调他和卢易的关系时,房门被卢易大力推开了。 彭江看卢易脸色不对,立刻收回了触碰韩箐的手。他冲卢易尴尬地笑了笑,“这么快洗完了……”话还没说全,他被卢易拉了出去,“哎呦,你干嘛……” “不想一个人洗。”卢易拽着他出了门。 韩箐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坐在了他们的书桌上,捏了桌角彭江给卢易摘的酸山楂,慢悠悠地嚼了起来。 他再看看他们屋子里的东西,盯着彭江的衣服和床铺意味不明地说:“我想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呢。” ☆、长辈 澡堂内,卢易沉默地洗澡,也不看一旁做了亏心事的人。彭江倒是乖巧,对他嘘寒问暖一番,做出很想了解他一天动向的表情,求他讲讲今天干的工作,遇到的事。见卢易不搭理自己,他就先讲了他自己的情况。 两人回宿舍后,韩箐消失了。彭江吁了口气,对卢易说:“他下次再来宿舍,我就打走他。” 他知道卢易生气了,也不敢逗他,就蹭到了他的床上,挨着他睡觉。 卢易不碰他,躲在边边沉默。 抱着卢易的腰,彭江极其讨好地说:“你要心里不舒服,就蹂lin我吧。” “哼。”卢易瞪他一眼,“你做错了事情,我还要让你爽吗?” 彭江不服气,“不爽好不好,还有一点疼,毕竟,是那个地方。” “那以后就不让你疼了。” “别别别,我愿意疼,你爽了就好。”彭江抱着他,“小易易,卢队队!别气了啊,我保证以后会谨记已婚人士的自觉,做个合格的丈夫。” “谁丈夫?”卢易压倒了他。 “这个我不让……”彭江说着话被ba了衣服,“卢易,你大爷,你就不能轻点吗?” 这几天,peng妈妈终于闲下来,他来到林场给大家送来了生活用品和副食,顺便给彭江说个事儿。 来到彭江宿舍,peng妈妈看到了卢易的一些东西已经被使用了,她没有说话,而是对彭江说:“过段时间,爸爸妈妈出个远门,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平常也没见你来这么勤啊。”彭江撇撇嘴。 “你这孩子。”peng妈妈瞪他一眼,“你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啊。” 彭江问她,“去哪儿?” peng妈妈笑着回,“去找你湘湘姨玩。” “姨?……湘湘姨?那个明星‘湘湘姐’吗?” “对啊。”peng妈妈笑嘻嘻,“我俩现在跟亲姊妹一样,以后,她就是你姨了。” 彭江看着妈妈没出息的样子,冷笑一下,“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自从上次见面后,我俩就一见如故。我经常跟她聊你,她很喜欢你的。”peng妈妈拉着彭江坐下,准备具体说,“我们简直无话不谈,她现在就是妈妈的好闺蜜。” “呵,您还真是喜欢交朋友。” peng妈妈摇摇头,“湘湘不一样,她是真的很好,回头她说要来看看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看我?得了吧,我对明星不感兴趣。”彭江表示拒绝。 “你以为人家白看你啊。”peng妈妈犹豫了一下说:“她可是卢……她可是小易的姑姑呢。” “谁?”彭江惊讶,“你说她是卢易的?亲戚?” peng妈妈点点头,“是啊,我当时跟你一样惊讶。不过呢,最近跟小易的家人见了面,觉得他们人都挺好的,我对小易的印象也好转了。”说着,他看了看卢易床铺的位置,再看他躲着自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彭江回忆大明星‘湘湘姐’的真名,记得好像叫:卢湘湘。 彭江总觉得听错了,他再次确认,“你说,他们?卢易很多亲戚吗?” “除了湘湘外,还有上次旅游节一起剪彩的领导和商业大亨,都挺厉害的。他家人都不错……” -- 第117页 彭江也听不进去peng妈妈夸了,心里开始嘀咕起来:好你个卢易。整天让我当孤儿一样把你捧着、哄着,你竟然骗我,亲戚都遍地开花了,还装可怜。 peng妈妈看了看时间,“我不跟你说了啊,我要回去了,明天我就找你湘湘姨去。” “妈。”彭江绝望地看向peng妈妈,“你再跟我说一遍我是亲生的,不然我不敢信。” “亲不亲生的都无所谓啦,都养这么大了,你还能跑了不成?”peng妈妈留下一句话,弄得彭江心里痒痒的。 “妈?妈!!” 没等彭江说完,peng妈妈已经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彭江正要去送她,被柳二爷喊了下来,说是林子里出了点事,要赶紧去处理一下。彭江只得对□□喊了句:“路上慢点,到家了来电话。” 来到林场主路,peng妈妈遇到一个人,那人上来就叫道:“姐姐好。” peng妈妈看那人身上崭新的护林服,想他是新来的,不认识自己,笑着说道:“什么姐姐啊,你得叫我阿姨。” “您这么年轻,我可不敢叫。” peng妈妈开心,“我是彭江的妈妈,都是老人啦。” “原来是peng妈妈啊。我是彭哥的新同事,我叫韩箐。” peng妈妈挺喜欢这孩子的,点点头,“你好你好。你叫我阿姨就行。” “不行。”韩箐说着话就上前搀她,“彭哥是我师父,他怎么叫您,我就怎么叫。” “你这孩子。” “peng妈妈这是要去哪儿?”韩箐乖巧地问。 “去车站。” 韩箐惊讶,“是吗?这么巧啊,我也要去那个方向,我带peng妈妈过去吧。” peng妈妈摇摇头,“不用,现在林场通了公交,去车站很方便的。你们平常都忙,去忙你的事儿吧,不用管我。” 韩箐扶着她就走,“我不忙,我去办私事儿呢,捎上您是顺道的事,又不麻烦。” peng妈妈盛情难却,跟着他走到了林区的停车场。盯着大红色的吉普,peng妈妈笑问:“林场的破车换了?” 韩箐给□□开了车门,扶上车后说:“这是我的车。”他坐在驾驶位准备开车。 “这么年轻就买车啦?” “我父母给买的,放家里没用,我就开到林场让大家一起用。”韩箐缓缓启动车子。 peng妈妈笑着点点头。 韩箐看她一眼,说:“我听说了一些□□受伤的事情,现在好了吗?” “好了,都好了。”peng妈妈抿抿嘴,“我倒是没怎么受伤,多亏了小易呢。” “您是说卢前辈吧。他确实挺厉害的。”韩箐跟着夸了句。 peng妈妈点头,“是啊,他确实是个优秀的孩子。我跟他家人现在也熟,关系都好着呢。” 韩箐挑挑眉,“说起家人,回头peng妈妈也见见我妈吧。您现在可是她的偶像。” “偶像?”peng妈妈惊讶。 “可不是吗?您现在都快成浴河的宣传大使了。我妈妈特别喜欢您有亲和力的样子,要是知道我见了您,指不定怎么夸我有本事呢。” “瞧你说的,阿姨都不好意思了。” “那您可要答应我,见见我妈妈。”韩箐哄着说。 “好,我回来后咱们两家就见见面啊。” 韩箐高兴,“好,我一会儿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高兴高兴。” “这孩子。”peng妈妈拍了拍韩箐的肩膀,“真懂事。” 林道上,彭江打了个喷嚏,卢易和柳二爷同时看向他。卢易见他抓了抓衣服,问道:“感冒了?” 彭江摇摇头,“没事,肯定有人背后说我坏话了。” 柳二爷笑道:“如果有人说你坏话你就打个喷嚏,那你这一天就别想休息了。” “我人缘有这么差吗?” “人缘不错,就是被人说闲话的事儿也不少。” 彭江撅撅鼻子,瞧向前方密林里聚集的一群人。 “什么情况啊?”彭江走过去,他问已经赶到现场的刘多金。 刘多金指着一只羚牛的尸体,“遭了罪了。” 彭江看过去,那羚牛的肚子被猛兽撕裂了,看起来是遭受了猛兽残忍的攻击。死去的羚牛已经成年,体型健硕,蹄子和脚筋也很发达,四周有各种踩踏和挣扎的痕迹,看来它死前进行过剧烈地反抗。 柳二爷对彭江说:“瞧着像黑熊干的。” 彭江点点头,“这片林分不能放进来游客了,不然会很危险。这么大个儿的羚牛都干倒了,人就别说了。” 柳二爷对刘多金点点头,他立刻开始驱散四周人群,“这里有猛兽出没,大家赶紧离开。别看了啊,赶紧走吧,这里非常非常危险。” 彭江看向卢易,“隔离绳带了吗?” 卢易从包里拿出绳子,递给他一头,自己拿着另一头,两人开始划分危险区域。 彭江想,初春到了,黑熊从冬眠苏醒,出门吃个食物很正常。然而,这种攻击大型动物刨尸挖肺的黑熊就另当别论了。黑熊是杂食动物,平日里除了枝叶根牙外,还补充些腐肉增强体力,它们胆子小,攻击人和动物的情况并不多。 这羚牛也不知道做了什么过激的行为,让熊撕了它。所以,他们巡林时要格外注意,千万千万不能被一头刚刚发泄过情绪的黑熊给撞见了。游客们的安全也要格外小心,这种生物的气性,比他彭江还大。 -- 第118页 想到这里,彭江瞅了远处的卢易一眼,见卢易也看向了他,彭江嘟嘴。这小子,他不会和他想到一起了吧,把熊脾气和彭江脾气自然而然的联系在了一起。 冲卢易吐吐舌头,彭江的心思被柳二爷的喊声拉了回来。 ☆、长辈 “这片林分往年都是旅游线路,今年突然出了猛兽,让大家巡林时多注意这片地方,千万不能进来人啊。”柳二爷朝干活的几人喊了声。 特意送完□□的韩箐回来了,他瞧见几个人从林子里走出,跑过去问,“彭哥,发生什么事了?” 彭江漫不经心地回:“旅游线路发现猛兽了。” “威胁到游客了吗?” “暂时没有。” 韩箐点点头,“那要驱赶吗?” 刘多金搭腔,“这能赶走吗?林子是人家的。” “我学过驱赶猛兽的办法,把他们圈禁在固定区域,也避免他们危害到人类。”韩箐看向柳二爷,“咱们现在应该用现代化方法治理林子,既然有旅游线路,那就要保证线路永远看不到猛兽才行。别真出了事。” 彭江不同意,“那不行啊,林子有自己的生态系统和规律,我们是守护它,不是圈禁它。这种旅游线路出问题的情况时常发生,我们注意点就行了。” 见这句话是彭江说的,韩箐立刻同意,“我师父说啥就是啥。刚才就当我没说。” 彭江咳了几声,看了看脸色难看的卢易。 “师父,你饿不饿啊,我们吃东西去吧。”韩箐没眼色地撞到了彭江身上,贴着问。 “不饿不饿,你先去吧。”彭江躲到了卢易旁边。 刘多金笑看着卢易的脸色,觉得这生活比看电视精彩。他看场面闹腾,就拖着韩箐往食堂走,“你搭档饿了,陪我去吃饭吧。” 韩箐点点头,“也行。” 等他离开,彭江呼了口气,他看向卢易,求夸赞,“我表现不错吧。” 卢易不理他。 “又生气啊。”彭江搂着他的肩膀说:“我这么有魅力,你应该好好珍惜,不要老生气。说点情话哄哄我,买点礼物逗逗我,免得我被人抢跑了。” “跑就跑。” “卢队,我跑了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卢易瞥他一眼不想理他。 “好了好了,我这么有魅力你该高兴才对。”彭江哄着他,“说明你眼光好。” 卢易冷哼一声,“我看那个小子是眼瞎了才看上你。” “卢易,我也是很优秀的好吧。”彭江追着卢易展示自己,“你当初不也是被我的才能吸引的吗?我都看你的日记了……” 卢易淡淡回:“我那时是腿瘸了,被你造了个拐杖感动了,跟你的才能没关系。” “感动?”彭江嘟嘟嘴,“这个词一出,感觉你跟着我像报恩一样。” “可以这么理解。” “卢易你……”彭江想踢他一脚,又舍不得,气的他对着空气打了几下。 宿舍里,卢易对不吃晚饭的彭江说:“你不用陪我,去吃饭吧。” “我不饿,以后我也过午不食。” “你体力消耗的大,该多吃点。” 彭江凑近他,“你晚上体力消耗的也不少。” 卢易将他拽到身边,“那要不要现在也消耗一下,我力气感觉很足。” “算了算了,咱俩休息一天。毕竟,我的位置不一样。” 卢易笑着看他,“哪里不一样?” “卢队,你这么黄,你队员知道吗?” 卢易好笑,“下次你可以告诉他们。” 彭江撇撇嘴,“得了吧,我没你这么无聊……靠!真来啊……轻点!” 这几天,卢易感觉彭江在自己面前有点嘚瑟。大家都能看出来,韩箐这小子有挖卢易墙角的意思,使劲儿拖拽着彭江下水,想让他做那枝出墙的红杏。卢易的存在感减弱了不少。 但是家人那里传来了捷报,□□现在提起卢易又爱听又爱说,态度来了个大转弯,还和卢湘湘决定一起来林场看看卢易和彭江。看来卢易打家庭牌的计划有所见效。 五一假期即将到来,林场迎来了建场以来最大的一波客流。整个林业站都紧张了起来,这些日子天气干燥,风吹的也很大,他们生怕起了一点火星子出了大事,所以每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看守林子。 游客素质越来越高,乱丢垃圾,乱刻名字的人也越来越少,但是,有素质高的,也就有素质低的,这天彭江巡林就遇到了那么一个。卢易不在身边,他差点和那人打起来。幸好这几天柳二爷安排的巡林人数多,刘多金和韩箐在场,否则,彭江可能又要被处分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带着女朋友来林子里游山玩水,想要林子见证他们的爱情,拿着水果刀朝着一颗小树就动起手来。彭江赶到现场时,他已经把两人的名字刻在了树皮上。他选的小苗是彭江和卢易当时辛苦看守的,这下好了,画面凄惨。 小伙子本想着小树长大,自己和女朋友的名字也会一起长大,却不想,这批树苗是珍稀品种,刻了字对树木成长影响巨大。 彭江指着一旁的提示牌,“你他妈没看见上面写着珍稀品种的字吗?” 小伙子不服气地回怼,“到处都写着‘危险’‘不准碰’,我哪有时间一直看啊。既然这片林子被开发了,那就是游客的,我们怎么玩,你一个看树的管得着吗?” -- 第119页 “我他妈……”彭江正要骂人,韩箐跑了过来。 他将小伙子拉到一旁,让刘多金去压彭江的怒气。 韩箐指了指这片幼苗区域,对小伙子说:“你知道这些树能救多少人的命吗?” 小伙子冷哼一声,“救命?谁他妈信啊?” 韩箐笑了笑,“我看你也是有学问的,现在国家宣传退耕还林,不就是因为人类需要林子吗?只有树多了,才能防御风沙和水土流失,我们才能活着,才能吃饭。你今天刻上字的这片林子,曾经被偷伐的人砍走了,也因此搭进去一个护林工,他坐牢去了,所以,这片林分的意义很重大。” 小伙子盯着他问,“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韩箐拍拍他的后背,“我看你也是不懂才做了错事,那我就给你讲讲,这些树木的水分和营养成分都是通过树皮里的导管传输的。您老人家在树木上面刻字,伤害了树木的表皮,影响水分和营养的传输,对树木成长有很大的危害。它们长不大,我们的生存环境就会危险。往小里说,人人效仿你,这片林子就会消失。往大里说,全世界都效仿你,我们就会消失。” 小伙子撇撇嘴,“我没想到这么严重,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这种事情。” “不知者无罪,下次一定要注意。不仅仅自己要注意,还要麻烦你帮我们宣传出去,让大家好好对待树木。”韩箐笑嘻嘻地说:“行了,事件就到这里吧,你走吧。” 小伙子倒不好意思起来,“要不你罚我款吧。”他凑近韩箐说:“我女朋友在,我做这种错事,不受罚,感觉脸上挂不住。” 韩箐对他挑挑眉,大声说:“你有这种觉悟,你女朋友肯定替你自豪,罚款就算了,我们这里没这规矩,但是心意领了。如果你发现有人和你做一样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兄弟你放心,我一定跟你们一样,好好护着林子。有人要是敢刻字,我就打走他。”小伙子牵起女朋友的手,对韩箐笑笑,“那我们走了啊。” 韩箐对他招招手,盯着他离开。再转看气还没消的彭江,他走去,“文明执法啊师父,你这一拳打过去,你工作可能就没了。” “谁让他动老子的树了。”彭江看着他和卢易护这么大的小树苗,心疼的难受。 韩箐陪彭江蹲下,盯着小树检查了一遍,“看着问题不大,应该会自动愈合,不会造成局部干枯或腐烂。一会儿我做些补救,这些天多注意点,防止它的汁引来病虫,我们小心处理了就行。” 他看看彭江,碰了碰他的手臂,“师父,咱这个脾气,能不能改改啊。” 彭江见他刚才处理事情处理的得当,也就对他有了些好感,对他碰了自己这两下也就没有躲开。 刘多金笑着蹲下来,“得了吧,你彭哥这脾气出了名了都,要改是不可能了。看来下次巡林必须要博士跟着了,还只有他能压一压你彭哥。” 韩箐耸耸肩,“干嘛压脾气啊,那憋着多难受,要彭哥自己肯收敛一些才行。” “指望小彭自觉?不可能。”刘多金俯下身子看了看小树苗,察觉没有其它伤口,稍稍放心。若是因为这棵树招来林分病虫害,那可麻烦了。 韩箐想了想,说:“卢前辈这些天挺忙的,彭哥如果没有搭档,我和多金哥来帮忙也行。” 刘多金点头,“是啊,你一个人也挺不安全的,万一被群殴了那可咋整。” 彭江起身,“得了吧,你们还有自己的活儿呢。我不能被小易看不起,我一个人也能干两人的活。” 他对一旁的韩箐说:“刚才干得不错,比我这个师父冷静多了。” “多谢师父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韩箐高兴地乐开了花。 彭江拍拍他的肩膀,沿着林道离开。 第二天林场食堂内,卢易和彭江刚刚坐下准备吃午饭,刘多金就冲了过来,“小彭,你听说了吗?今天有游客被猛兽攻击了。” ☆、长辈 听到有人被攻击的消息,大家都很震撼。 彭江蹙眉,“猛兽?那片地方不是封了吗?我们每天都去检查的。” 刘多金叹气,“不是那片林区,那两个人去了其他林分,没有沿着旅游路线走。他们刻意躲着咱们巡林的走,也就没有被及时发现。” “两个?”卢易惊讶。 “可不是吗?”刘多金摇摇头,“高主任已经去处理了。对了……”他看向彭江,“这两个人你还认识。” 彭江蹙眉,“我认识?” 刘多金点点头,“就是昨天欺负你小树苗的那个人,和他女朋友。” 彭江还没反应过来,韩箐惊得起身,“昨天那个兄弟?” 刘多金呼了口气,“就是那个兄弟。不老实,吃亏了。”他描述了一下场景,“我早上巡林时刚好遇见警方在处理现场,那俩人被咬的稀巴烂,缺胳膊断腿的,好多内脏器官都被吃了,场面极其惨烈。” 大家想了想那个画面,顿时觉得中午的炖肉不香了。 柳二爷走过来对刘多金说:“你别影响大家食欲啊,等吃完饭再说。这事咱们有警察处理呢,都别聊人家已故的人了。” 彭江心里不舒服,他虽然很讨厌昨天那个人,但是听说他被黑熊给咬成这样,加上昨天刚刚跟他说了话,他觉得有些反胃。 -- 第120页 卢易把彭江面前的碗自觉地推给了刘多金,意思是:你说的消息,你负责吃了。 他带着彭江从食堂走了出去。 “在想什么?”卢易问他。 “觉得挺可惜的,他俩看着还年轻。” 卢易轻轻呼气,“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们在山下立了那么多警示牌,他们还装作看不见,你可惜也没用。” 彭江点点头,“道理我懂,就是昨天刚跟他吵了架……” “今年黑熊问题需要格外注意了。”卢易点了彭江一句,“那只熊伤了人,必须找到。” 彭江立刻警觉,“嗯,知道了。” 卢易揽着他的肩膀,见他精神好了些,揉揉他的头发说:“走吧,拿东西巡林去。” “今天能陪我了?大领导?”彭江白他一眼。 “以后天天陪,我可不想你被黑熊吃了,便宜了熊瞎子,还不如便宜我。” 彭江看他今天心情不错,笑着说:“想吃我了?” “晚上再吃。” 彭江摆出防御姿势,“得了吧,今天我休假。” “没事,你躺着休息就行,我自己来。” “我……” 隔了小半个月,彭江终于能再次和大忙人卢易一起巡林,他半挂在卢易身上,走的十分开心。 “注意影响。”卢易提醒他。 彭江观察着四周,漫不经心地回,“注意着呢,动物看见我们谈恋爱,都自觉回避了。” 卢易笑了笑,将护林刀握紧。听说了这次黑熊伤人事件,卢易对四周注意了许多。他们走的不是旅游路线,而是深山林道,若是遇到将两个人撕裂的那头熊,卢易想,他和彭江不少条胳膊恐怕不能完事。 “你注意听四周动静啊,这行你干的比我老练。”卢易再提醒彭江一句。 彭江也怕他们遇到传说中的猛兽,神思回了过来,和卢易握着护林刀小心走路。庆幸的是,他们一路上都很太平,没有遇到找事的游客和凶猛怪物。 自从上次两个游客被生吞活剥了以后,游客长了记性,不再胡跑乱转,林子里太平好长一段时间。熊瞎子闹事的事情也暂时告于段落,林业局的人在林子里找那头熊,长时间没有消息。 入六月后,为期三个月的浴河旅游节开始接近尾声,林子里美不胜收,花如锦缎。动物开始□□,植物开始播种,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生气盎然。这也让林子迎来了旅游的最后一波高峰期。 游客们扎堆而来,护林工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进行巡林防护。彭江他们听说诺水河有五个年轻人不干了,辞了护林工的工作去了外地打工,诺水河是定点旅游的景区,人流量自然不用说。无奈之下,韩主任开始找兄弟林场借调人手了。 会议室内。 “老高说咱家可以宽出四个人过去。”柳二爷对大伙儿说:“虽然咱们浴河和诺水河两大势力头子表面上水火不容,要真遇到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所以,无论最后抽调谁去诺水河,都要好好干,不要给咱们浴河丢人。” 韩箐开口,“这四个人里肯定有我,毕竟是我亲戚有难。” 柳二爷点点头,“你经验少,到那里要多加小心,不要一个人进入深林啊。” 韩箐看向彭江,“我去的话,师父应该也会去。师父去的话,卢前辈肯定也去。剩下第四个人,肯定是我搭档。” 彭江正要说话,高主任走进了会议室,他上来就说:“诺水河的事情相信有刘多金在,大伙儿已经知道了” 刘多金委屈地喊:“这次真不是我说的,是二爷通风报信走露了消息。” “搞的跟机密一样,还通风报信,你坐好你。”高主任瞪了他一眼,继续说:“咱们先去三个人啊,我说一下。”他看向韩箐,“小韩,你去帮帮亲戚的忙啊。” “想到了。”韩箐回。 高主任看向刘多金,“你是搭档你也过去。” “哦。”刘多金对笑他的韩箐撇撇嘴。 “彭江。”高主任喊了彭江的名字,“你经验足,他们林场现在正乱,你也过去啊。” 彭江看向卢易,又看向高主任,“拆组合我不干啊。我听到的消息可是能去四个人呢。” 高主任瞪他,“离开卢易一天你会死啊。” 大家伙儿笑了起来,开始起哄。 “行了别闹了啊。”高主任看向卢易,“你大后天再过去,这里还有点事情需要你帮忙。” 卢易点点头。 高主任继续说其他事情时,彭江凑到卢易耳边,“你不能反抗一下啊,咱俩就这么活生生被拆解了。” “这是大事,不要耍小脾气。”卢易安慰他,“我很快就过去,你管好你自己就行。”说完,他看向一脸高兴的韩箐。 彭江碰他一下,“我对那小子没兴趣,我喜欢年龄大的。” “他看着,可比我老成。” “有吗?你说的是柳二爷吧。”彭江捏了捏卢易的手,“这几天见不到我,你也要管好你自己啊。如果付一诺来了,你不许理他。” 卢易蹙眉,“你吃他的醋干什么?” “他老气我。” “他也老气我,你不必理他。” 彭江呼了口气,“要不是看在他是你弟的份儿上,我早打死他了。” -- 第121页 “我也是看在这个份儿上没动手。” 彭江笑了笑,“卢队,你有时候还挺幽默的。” 卢易淡淡回:“我说的是真心话。” “呜呼!付一诺真该庆幸,他是你弟,我信你是真心话。”彭江看卢易表情严肃,想他没在开玩笑,看来付一诺真的是找打体质。 开会的过程中,许久没来林场的蔡壤突然出现,他身后跟着民警周二三。他朝会议室里的高主任招了招手,高主任对卢易说:“去吧,应该是快好了。” 卢易起身离开。彭江对着冲他挑挑眉的蔡壤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他还是对我敌意很大。”蔡壤笑着对走出门的卢易说。 “他小孩子脾气,你让让他。”卢易与周二三握了握手算是打了招呼。 “让着呢。”蔡壤笑着摇摇头。 周二三说:“几座信号塔已经收工,这次的覆盖面积非常大,咱们警局也受益,换了老网线,以后这网速可就快多了。浴河这种架设森林信号区的方法一旦成功,以后我们进行林中营救的任务就方便多了,也可以减少事故的发生。手机在普及,大家出门都带着,若是遇到危险,在林子里也能打电话求救了。” “这会儿过去现场,我代表林场需要做些什么?”卢易问。 “没什么事,主要是跟着验收组一起去看看,你代表林场签个字,我和小蔡分别代表不同部门签个字就行了。上面领导说了,谁用谁签,一会儿你们会看到浴河的许多部门。林业站的人也会去。”周二三领着他们去验收现场,又对卢易说:“这次的信号塔建筑商是你介绍的,我们都很放心呢。” 卢易提醒他,“我介绍的也要好好验收才行,我和他没有过多的深交,只是家里亲戚和他们有些生意往来,了解一些老板的人品,商圈评价不错。” “老板人品好就行。”周二三让两人坐上警车带着他们从林场离开。 这次网络的畅通给浴河林场和诺水河林场带来不小的变化。五月初,政府就下发了通讯扶持款来改善林场员工和护林工的工作效率,高主任和韩主任领到这笔款项时,准备给大家每人添置一部手机。 信号塔验收刚刚通过,高主任和韩主任已经迫不及待地找供应商来送手机了。因为是政府扶持,供货商为了打名气,可谓当天订货当天送达,因此上了浴河的头条新闻,和省里的新闻,大致是说:政府和民商一起为护林工通讯助力。 夜晚的会议室内,大家伙儿格外兴奋,都在讨论着用手机的事情。 柳二爷摩拳擦掌,“我给我媳妇儿和孩子打个电话,听说,还能发彩信呢,我给他们发个照片。” 刘多金笑着说:“我可听说,通讯费不便宜啊。” “那也要发,我高兴。”柳二爷乐的跟个孩子一样。 彭江有卢易给的手机,所以他和卢易这次没手机发,韩箐有家里给买的手机,也给高主任省了一笔钱,三个人成了会议室里最淡定的观看者。 高主任和菜壤将手机带到会议室时,专门提了要大家感谢菜壤的话,说是市里的招商局这次帮了他们不少忙,买的手机性能又好又便宜,大伙给菜壤稀里哗啦地鼓了掌,眼睛却都放在新设备上。 菜壤在大家发手机的时候走的卢易一旁,拿出自己的手机对他说:“你在林场里终于能接电话了,我下次再想找你,就可以直接打电话了。” 卢易点点头。 彭江瞪笑嘻嘻的菜壤一眼,拿过卢易的电话看了看,见他没给菜壤打过电话,醋意稍减,这才把电话还给他。 卢易无奈地摇摇头,菜壤只得耸耸肩。一旁看热闹的韩箐凑过来问彭江,“师父,这是情敌吗?” “他也配?”彭江反问。 “不配不配,情敌也得是我这样的。” “小屁孩,一边儿去。”彭江推走他。 韩箐离开前拿过彭江的手机给自己打了个电话,屋子里瞬间响起手机的铃声,大家欢呼起来。 “拿过来。”彭江抢下手机,“疯了你,敢碰我的东西。” 韩箐笑着说:“我是你徒弟,有你的电话号码不该正常吗?” 他的话提醒了高主任,他在台上说:“装上电话卡后,都互相留一下电话啊,以后方便联系。不过,能跑着联系就跑着联系啊,话费可是不便宜,谁准备攒钱娶媳妇的悠着点。” 大家乐呵着笑了起来。 热闹落幕后,所有人都回了宿舍。卢易走去洗漱的瞬间,彭江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是韩箐那小子发来的,短信内容是:师父,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滚。 彭江给他回了一个字删了短信。他觉得,韩箐这人是认真的…… 他躺下后心里很不安,总觉得做了对不起卢易的事情。明天他就要去诺水河帮忙了,这件事他要向卢易坦白才好。可是,卢易最近就跟泡在醋坛子里一样,酸味特别大,若是说了,这种小事卢易再气个胃疼,也不划算。 彭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突然,屋里的灯熄灭了,一只手将他搂在了怀里,和他躺在一起。 ☆、长辈 “卢队,歇歇吧。”彭江闭眼叫了声。 察觉到有人解自己的衣服,彭江推了推他,却发现块头不太对劲。他惊得睁开眼,看到了有些模糊却能辨认轮廓的韩箐。 -- 第122页 “我靠!”彭江吓得滚下了床,他指着也下了床一个劲儿笑的韩箐,“你他妈有病吧。” 韩箐坐在他床上,还是一副傻笑的样子,“吓到了吗?” “赶紧给我滚出去。”彭江想,这要被卢易看到,他扒一层皮都解释不清。 韩箐嘟嘟嘴,“师父,我是来请你去我宿舍的。” “不去,神经病。”卢易走去门口开了灯。 韩箐站起来,“我今天生日,想让你去庆贺一下。” “生日?” “是啊。”韩箐看起来很委屈,“每年生日都有爸妈陪着,今年只能在林场过,我有点想他们。江湖上都说师父如兄如父,我想让师父你给我过个生日。” 彭江撇撇嘴,“那你说啊,钻我被窝算什么样子?” “逗逗你嘛。” “你先去,我等卢易来了一起过去。” 韩箐跳到彭江面前,“卢前辈已经去了,被多金哥半路截过去了,让我来叫你。” 一听卢易这会儿不会过来,彭江松了口气。他吓得都冒汗了,跟被捉奸的心情差不多。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走吧,你先走,我后头跟着。”他对想靠近的人伸出一根指头保持防备,“离我远点啊,别让我打你。” 韩箐不知羞地回:“师父肯定舍不得打我。”他听话地走在前面,时不时扭头说:“师父,你身材挺好的,我都摸到了。” 彭江惊愕,“你闭嘴啊,一会儿敢在卢易面前提,我打死你。” “怎么?他不信任你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好男人的表率。” 韩箐眨眨眼,“那你怕什么,男人之间看看腹肌摸摸肌肉挺正常的。” “不一样啊。”彭江郑重警告他,“你我都喜欢男的,那就不能乱摸,我可是很忠诚的。” 韩箐嘴角挑了一抹笑,“我也喜欢忠诚的男人,这样追起来才有意思。” “你给我闭嘴,转过去。”彭江假意要去踢他。 韩箐知道他不会踢,也就不躲,倒退着边走边看他。 “行啊,你就这么走,摔不死你。”彭江威胁他。 韩箐却像后脑长了眼睛一样,顺利到了他和刘多金的宿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买了个蛋糕,请了所有护林工过来给他过生日。他人缘很好,大家都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他的屋子瞬间热闹起来。 柳二爷可惜地摇摇头,“气氛这么好,真想喝两口。只是这几个月事情多,林场禁酒,否则……” 他话没说完,韩箐从床底下拖出来几箱零度干红,“这个总可以喝吧。” “乖乖啊,你从哪儿弄的啊。”柳二爷惊愕,“这可不能喝啊。” “前辈们放心,这是无酒精红酒。”韩箐给大家分了酒到手里,又贴心的发了几个开瓶器,解释说:“这是鲜葡萄皮发酵酿成的,一点酒精成分也没有,跟饮料一样。就是瓶子看着舒服,跟喝酒差不多。” 刘多金没出息地先抿了一口,大家看向他。他尝了尝味儿说:“是葡萄味,没酒精。不过,吹瓶子那会儿感觉跟喝酒没两样,一个字,爽。” 大家立刻开瓶子喝了起来。 柳二爷笑着看向高兴的一群人,“你们这些人,喝红酒哪有对瓶喝的。” “二爷,咱们是喝个气氛。”小泉也很开心。 卢易拿着酒瓶看了看,问一旁的彭江,“这孩子很有钱吗?这个牌子可不便宜,国内应该没有。” 彭江喝着酒回:“听说家庭条件不错。家里又给买车又给买房的,手机不是也有了吗,还是个好牌子。” 卢易点点头。 彭江见他不喝,就问他,“这个喝了胃也疼吗?” “不知道,要不我试试?”卢易这次是逗他。 彭江认真了,“疯了吧,这也试?你给我放下,看老公喝。” 卢易趁人不注意捏了他那里一下。 “卧槽!”彭江疼得龇牙咧嘴,“卢易你大爷。” “这句话晚上听着舒服。” “你…..大爷的!” 回宿舍后,卢易因为那一下哄了彭江好久,这才躺在他的床上。彭江推开他的手,“不许碰我,今天身体过周末,都是你害的。” 卢易开始解他的衣服,“明天要分开几天,今天加个班。” 彭江咬咬牙,“你大……”他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清晨,彭江早早起了床,和刘多金、韩箐一起赶往诺水河林场。他们摸着韩箐的新车爱不释手。 “这是新款的吧。”刘多金想试试,“我开开呗。” 韩箐停了车,把驾驶位让给了他,自己和彭江坐在了一起。 彭江警惕地斜他一眼,他想,自从他有了卢易以后,好像弱了许多,谁都能欺负一样,连新来的小屁孩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莫挨老子啊。”彭江警告不老实的韩箐一下。 韩箐笑着歪头看他,“师父放心,我都摸过了,今天不会得寸进尺。” 刘多金眯眼问,“摸过了啥意思?” 韩箐回他,“就跟给你搓澡差不多。多金哥的身材也不错。” “那是,你哥哥是练过的。”刘多金吹起了口哨。 彭江斜很会说话的人一眼,总算看到八面玲珑的真人了。他总能说些大家喜欢听的话,也总能化解所有人的尴尬。他天生自带笑容,不和谁红脸生气,也不惹人讨厌。这种人,若是真的生气了,脾气也不会太大吧? -- 第123页 彭江坐车无聊,这么乱猜乱想着。 二十分钟后,彭江给卢易发去了信息:我们快到了,你不用担心。 一分钟后,卢易回他:诺水河的林子和咱们紧挨,你小心那只熊。 彭江笑笑:知道了,给你吃都不给他吃。 卢易回:那你等我,我忙完就去吃你。 韩主任让韩毅萌在林场等着支援队的到来,三人刚刚到达就被分了任务。诺水河人手从未这样紧缺过,一时间大家乱了阵脚,每个人都很疲惫,心情也不好,和游客吵架的次数逐渐上升。 彭江三人的到来缓解了他们许多压力,韩毅萌像是遇到救星一样,见他们激动地蹦了蹦,“你们可算来了,咱们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现在什么情况?”彭江问。 “巡林的倒是安排齐了,但是旅游道上的人手比较少。好些个树都被游客‘欺负’过了。”韩毅萌给三人发了诺水河护林工的袖章,“咱们四个直接去旅游道上盯着。” 彭江点点头,“边走边说。” 韩毅萌领他们去了诺水河的规划景区,那里一大早就聚集了一群人。 彭江看了看人数,“这可比浴河林场景区的人多多了。” 韩毅萌耸耸肩,“这块儿地被称为‘浴河腹地’,说是在这里站站,就能听见森林精灵的声音,以后都会交好运的。” 彭江笑笑,“这个传说我听过,不是近些年才出来的吗?好像是你爸为了宣传林区旅游,让人想的故事……” “小点声。”韩毅萌比了个嘘的手势,“这是专门找人制定的宣传方案,可不能被听了去。我爸也是听说那些比较红的旅游景点,都有一个像样的传说,咱家也就想了这么个。” 彭江觉得有趣,“那有时间,也给咱们浴河林场想个传说呗。” “熊瞎子的传说吗?”韩毅萌也听说了这事。 “一边儿去,死了人了你还能开玩笑。” 韩毅萌撇撇嘴,“听说是两个不听话的游客,我还听说,他们毁了你的小树苗。” 彭江瞥一眼韩箐,想是他说出去的消息,“你家安排到我们林场一个卧底,也不知道隐藏着点身份。” 韩箐走来摇头,“跟我没关系啊,我啥都没说。我跟毅萌关系没那么好。” 韩毅萌笑着说:“我呀,从小都是热脸贴个冷屁股,人家不喜欢搭理我。” 彭江问他俩,“你们互相不沟通,我小树苗被毁的消息怎么出去的?” 此时,刘多金突然走上来,“还干不干活了?” “你小子。”彭江说着就追上他打了起来,“你真有出息,话头怎么这么密,你不当奸细可惜了。” 刘多金躲着求饶,“我错了哥。我平常跟毅萌关系不错,多跟他沟通一下,咱们两个林场不是关系也能近点嘛。” “用你出卖色相吗?”彭江踢了他几下。 四个人热闹完迎来了一天内的旅游高峰时段,他们注意着这些人有没有破坏树木,有没有乱涂乱画,有没有乱扔垃圾等等,韩箐对诺水河林场也很熟悉,当起游客的向导来十分受欢迎,甚至有护林工的女粉丝抢着和他拍照。 “年轻就是好啊。”刘多金挨着彭江实名羡慕。 彭江推推他,“专注点,整天想什么呢。” “看你和博士那么好,我都想谈恋爱了。”刘多金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都开始找我妈帮我安排相亲了。” 彭江蹙眉,“这么积极?” 刘多金压低声音说:“老牛也思春,我突然特别想要个娃娃。” 彭江冷哼,“你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等真有了孩子,有你哭的时候。自己还没长大呢,就想着要小孩了。” “你呢?”刘多金问了彭江严肃的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要孩子?” 彭江知道他不是玩笑,斜目看了看他,“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刘多金难得认真,“你不要,你家里肯定想要……” “我俩男的怎么要孩子啊。”彭江打断他,提起家人的态度,彭江就头疼。 “所以啊,这就是你们以后一定会遇到的问题。” “你可真能说,跟你经历过一样。如果我家同意了我跟卢易的事情,他们也会知道,我俩不会有孩子的。” 刘多金挑挑眉,“刚开始还能接受,之后,总要提起的。” “再说吧。我妈那里还没搞定呢。”彭江没心思考虑更长远的事情。但他的眼睛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些来景区旅游的孩子身上,他发现,他也挺喜欢孩子的。若是以后能和卢易搞定家里人,他们完全可以领养一个孩子。 刘多金拍怕他的肩膀,走向了另外一个巡查点。 “哥哥。”就在这时,彭江一直关注的一个小男孩跑到了他面前,“你是看林子的吗?”那孩子瞧着六岁左右。 彭江蹲下身,“是啊。” “这个给你。”男孩给了他一颗棒棒糖。 彭江接下,看了看小男孩下巴上的一块儿胎记,觉得很有趣。他捏了捏他的下巴,“谢谢你啊小朋友。你家长呢?” 男孩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他们在拍照。彭江推推他,“跟好爸爸妈妈啊,今天人多,可不能被坏人偷走了。” “嗯。”男孩点点头,快速跑开。 彭江捏着棒棒糖看了一会儿,将它装进了口袋里,他决定,要把这颗糖留给卢易吃。 -- 第124页 不远处,他看到韩箐和韩毅萌在对一个游客指指点点,像是出了什么事,他立刻走了过去。 ☆、长辈 彭江走去,听到韩毅萌在给游客解释,“那片林区是原始生态林,你们是什么队伍都不能去。最近熊瞎子伤人的事情你们应该听说了,我们必须保护大家的安全。” 男人胸口挂着‘国家站生态园珍惜物种保护研究室’的牌子,上面有他的名字:冯多多。 韩箐对那人客气地说:“你们拿着这张纸质证明,我们也不能放你们进去。这样吧,我们去申请一下,看看是不是省里派下来的考察队,这个期间,你们先跟我回林场休息一下。” 冯多多不耐烦地说:“我们去其他林场考察,也没见这么麻烦。给你们打声招呼是看得起你们,不然,我们早就自己进去了。” 韩毅萌有些着急,看这人一股子大城市来的领导的气派,完全不把他们的阻拦放在眼里。韩毅萌冷笑说:“你进去试试啊,就你们四个人,其中还有两个女同志,如果真的进去了遇到危险,没一个能跑出来的。” 冯多多白他们一眼,“不给进就不给进,还连带诅咒的?” 彭江接话,“不是咒你们,是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如果真的是上面派下来的考察队,我们会有专人负责陪同你们考察的……” 冯多多不等彭江说完,就怼他,“怎么?怀疑我们?” “不是怀疑,是需要查验一下你们的身份。” “那不就是怀疑?好啊,诺水河这种小地方,我们还不稀罕考察呢。早晚这片林子也毁你们手里,等着它消失吧。”冯多多说了护林工们最讨厌听到的话。 彭江尤其听不得林子消失这类话,说着就有冲过去和他理论的架势,“你说什么呢你?” “怎么?不爱听了?” “你再说一遍?” 韩箐立刻拉开彭江,“师父,注意点,别因为他……” 彭江推开拉着自己的人,“我知道分寸。” 冯多多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冷哼一声,指指拦着自己的彭江,“你给我等着,我投诉你们。” 等冯多多离开,韩毅萌对韩箐眨眨眼,“咱们这里有投诉部门吗?” “给他认识的领导说我们不礼貌,应该算投诉了。”韩箐笑了笑,他回身看彭江,“捣乱的游客而已,师父不用在意。” 彭江问韩毅萌,“这人干什么的?” 韩毅萌回:“胸牌上写的‘研究员’一类的工种,但是年年都能遇到这种找复印店打印胸卡想着去林子深处的人,所以,没有上级命令,我们不会放任何陌生人进入的。” 彭江拍拍他的肩膀,“干得好,宁可拦着,也不能出事。” 韩箐跳到彭江面前,“师父也拍拍我,刚才我也出了一份力呢。” “干得好。”彭江说了句话转身离开。 韩毅萌看向没出息样的韩箐,“你真喜欢他啊。” “废话。”韩箐盯着彭江的背影,“不还是因为你老说他的事情吗?说的那么喜欢他,说我心里去了。” 韩毅萌抖了抖身子,“我那是崇拜。” “我是崇拜加喜欢不行啊。”韩箐指了指附近的人,“好好干活啊,没一个省油的灯。” 韩毅萌叹了口气,转入另一条道上。随着人数的增多,四个人开始分开干活,他们小心着游客闹事,又格外注意他们往林子里瞎溜达,这样严加盯防的一天在疲惫中结束了。 第二天,彭江数着时辰和人数继续盯防游客。这批游客的素质比昨天好多了,有许多人听说了护林工的事情,都对他们格外客气。彭江又见到昨天那个下巴有胎记的小男孩,他好像很喜欢彭江,又给了他一颗棒棒糖,但是没说话。 彭江想着,若是再遇到,就要问问他的名字。 诺水河林场的信号塔也将林区大半覆盖,确实给沟通和交流提供了便利,也因此受到了游客的好评,这天有一批记者来到林区体验通信带来的新生活,刘多金格外开心地接受了他们的采访。 临入傍晚,游客逐渐散去,记者们也打算离开。旅游道上开来一辆车,这在林区本是不被允许的,大家的车子都有固定的停车点,却因为这辆车的特殊,林区放它进入了。 民警周二三和同事小程下了车。彭江心里一咯噔,这俩人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周二三身后跟着韩主任,模样焦急。记者们的嗅觉很敏感,知道林场一定出了事,也就想办法拖着不离开。 “毅萌。”韩主任喊来了自己的儿子,又对韩箐招招手,“你也来。” 两人围过去,韩主任问:“有没有见过一个自称‘研究员’的队伍,领头的叫冯多多。” 韩箐自然记得,他点点头,“昨天见过,还说了几句话。” “人去哪儿了注意到没?” 韩箐察觉情况不对,微微蹙眉,“他们想进林子考察,我们没给放行,之后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韩主任看向周二三,“这四个人应该是绕山道进林子了。” “失联时间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我们必须派警力进入林子。韩主任,你让林场的兄弟过来帮帮忙。”周二三对韩主任说完,就让小程去喊自己人了。 韩主任对韩毅萌说:“除去今天巡林的人,把其他人都叫来,进林子。” -- 第125页 韩毅萌立刻朝林场跑去。 彭江也对这四个人有印象,他走去问周二三,“他们是真的研究员吗?” “不是,身份是造假的,以前在其他林场也假冒过这个身份,我们这里已经对他们进行重点盯防了。”周二三看彭江在这里,又瞧见刘多金,顺便问了句,“你们浴河林场来了几个人?一起加入搜寻吧。” 彭江回他,“目前来了三个,卢易今天可能来不了。” 周二三点点头,“那辛苦你们了。如果卢易来了就好了,他观察能力挺强的。” 韩箐听后不服气,“我观察力也不错,一会儿等着瞧吧。” “你吹牛也不错。”彭江让他靠后,“一个新人别逞强啊,进林子后跟紧我和多金。” 韩箐耸耸肩,“知道了,彭哥。” 彭江瞪他,“叫师父,以后不许叫彭哥。” 韩箐跟在准备进林子的彭江身后,“我想怎么叫怎么叫。我觉得亲的时候叫彭哥,觉得你抵触我时候,叫师父。时刻提醒你,咱俩还有这层关系。” 刘多金对彭江使使眼色,意思是说:这看着是个撩人高手啊。 彭江推了他一下,没搭理两个不正经的。 他们进入林子后,拿着护林刀冲着山林吼了几声,驱赶了附近的野兽,又拿出手电筒照入越来越黑的树丛。 刘多金边走边嘟囔,“怎么那么多不怕死的?还不停地给我们找麻烦。” 韩箐搭腔,“人都有好奇心,而好奇心最容易见鬼。” 彭江对刘多金挑挑眉,意思是说:这小子活的透彻啊。 他们走了半个小时左右,来到及深处。韩箐拦下准备继续找的人,“再往里走,可就没有什么保障了,我们必须停下。” 彭江问他,“听说前面有熊窝?” “怕的就是这。”韩箐说话时,看到不远处一片暗红色,他惊得跑过去,发现了一件冲锋衣。他立刻对彭江喊:“彭哥,你快来看。” 彭江跑去,见衣服上没有撕扯的痕迹,像是主动脱下来的。他拿起衣服翻了翻,找到了一个胸牌,这胸牌和冯多多胸前的一样,只是名字和照片是个女人,叫刘敏。 “同一拨人。”彭江看向衣服朝向,是往熊窝的方向走的。 韩箐叹气,“怕是出事了。” 刘多金检查了四周,没有再发现其它物品。他拿出手机,发现没有信号,就对另外两人说:“去找民警来吧。” 彭江对他说:“你去,我和韩箐在这里等着。” 刘多金点点头,“你们小心点。”说完,朝着林子外围的方向跑去。 彭江沿着衣服的范围又检查了一圈,他自言自语着,“今年这熊也太活跃了。” “往年都不是这样吗?”韩箐不理解地眨眨眼。 “黑熊一般不攻击人的,它们喜欢躲着人走,吃的东西也不都是肉食。这种黑熊伤人的事情,尤其是致死的事情,可不是年年都有,更不会这样多。” 韩箐看向远方,“你这样说,或许那些人没有被攻击,而是迷路了,我们往好的方向想。” 等了刘多金半个小时左右,彭江有些焦虑。他瞧着地上的红衣服,“你觉得,什么情况下,她会扔了自己的衣服?” “热的时候吧。”韩箐不假思索地说。 彭江也不知道,这衣服好好的,怎么给扔了,但他觉得,肯定不是热的时候。 “应该是她脱下了衣服没来得及穿就遇到了危险,跑走了。”卢易的声音在彭江身后响起。 ☆、长辈 彭江惊喜,“卢队!你怎么提前来了?” 卢易身后跟着几个民警和韩主任,他走到彭江一侧,“听说诺水河有游客失踪,老高让我来帮帮忙。” 彭江看见他以后格外放心,他问:“你是说,这衣服……” 卢易指了指地上的衣服,“刚开始我也是猜测,看到衣服后觉得应该是这样。你看它后背有一大片湿泥的痕迹,应该是衣服主人脱下它垫在地上坐了上去。后来遇见紧急事件,衣服主人跑走了,才会留下它。” 韩箐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彭江瞪他一眼,没理他,看向卢易问:“你说的紧急事件,是不是遇到黑熊了?” “有可能,也有其他可能。林子里的紧急事件,太多了。”卢易对身后的民警说:“听说这片有熊窝,你们找人的时候小心点。” 民警拍拍身上的工具,“咱们带着护具呢,熊瞎子如果真的不打算躲人群,咱们就用东西吓走他。” 卢易点点头,“走吧。” 众人朝着熊窝的方向走去。卢易心里清楚,诺水河林场地势和区划并不复杂,林道也开了不少,若是四个游客努力寻找,遇到林道的几率很大,迷路的可能性很小。这么久都不见人,八成是遇险了。 “前面有人。”一个民警用手电筒照到了一个人影。 众人小心跑去,看到了冯多多的尸体。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尸块儿。他被撕开,身体四分五裂,和上次浴河林场的遇害者差不多情况。脸被保留的相对完整,所以身份好辨认许多。 卢易蹲下检查尸体情况,“身上撕裂痕迹严重,是大型动物所致。”他看到留下的手臂上有熊的抓痕,尸块手里还捏着一缕熊的毛发。 -- 第126页 “这头熊起码三百斤左右,和上次在浴河林场攻击人的熊体积差不多,我瞧着,应该还是它。这熊攻击力不小啊,一下干掉四个人。”韩箐看着地上的脚印,“你们瞧,这里有熊掌踏过的痕迹。” 彭江蹙眉,“最近黑熊怎么回事?攻击力这么强?见活物就杀的样子。” 韩箐问,“到□□期了吗?” 彭江摇头,“熊的□□期一般在八月左右,现在是冬眠结束后......的觅食期。”彭江犹犹豫豫地,他看了看熊窝附近的绿植花草,“瞧着都是熊会吃的食物,这是吃不饱吗?” 韩箐蹙眉,“体积那么大,怕是只吃植物吃不饱,毕竟熊是杂食动物,需要肉来果腹。” 卢易指了指现场搏斗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惹怒黑熊了。” 彭江咬牙,“他们真是作死。” 民警在附近陆陆续续找到其他人的尸体残骸。拼凑一起后,刚好是四个人的头颅和零碎尸块。 “这熊挺能吃的啊。”民警叹了口气,“而且,还知道哪些部位好嚼,内脏肠子吃了个干净。” 卢易看向额头冒汗的韩主任,“这头熊,必须找到。” 韩主任也知道问题大了,他点点头,“我来之前已经和林业站沟通了,如果这次还是黑熊干的,这种沾了过多荤腥的熊,不会留着。免得它再攻击其他人。” 民警留下来取证和收拾现场,彭江他们几个护林工负责巡视四周安全,免得黑熊又对民警有了食欲。彭江心里挺纠结的,又想见见这个杀人的家伙,又怕见到。但是这只熊好像很狡猾,人多了就是不出现,彭江守了一晚上也没看见熊的影子。 诺水河的旅游节因为这事儿提前结束,山林封了后,政府派来的捕猎队进入林中。他们的目标是抓捕一头三百多斤,毛发有秃痕的黑熊,将它从林子里铲除。 抓捕任务持续五天,彭江他们从诺水河林场离开之前,听说捕猎队找到了那头熊,并从它的胃部找到了一些衣服残片和没有消化的人体肌肉组织。这起被媒体大肆渲染的极其恐怖的林子杀手事件算是平息了。 □□从新闻听说了这件事,又听说彭江在两个涉案林区都出现过,心里十分担心,就跑到了林场来看他。坐在彭江面前,□□担心地瞧了瞧他。 “你和小易没事吧。”她带了好多补品,生怕他们被熊抓一道子或者咬一口。 彭江看着床上治疗抓伤和咬伤的药,笑着说:“妈,你这个药对付狗咬一下还行,你知道那头熊多大吗?你儿子如果被咬了,胳膊可能就没了。”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看向宿舍的其它位置,发现卢易又不在,就对彭江说:“把小易叫过来吧,我不生他气了。” 彭江惊愕,“妈,你这不是战术性引诱吧。人家来了,你再说点不好听的。” “怎么想你妈呢?我可是你亲妈……”□□打他一下,“快点叫小易过来。” 彭江激动起身,“真的啊?” “叫不叫?”□□瞪他。 “叫叫,我现在就让他百米冲刺的过来。” 彭江自己百米冲刺地跑出门,几分钟后就将卢易牵回了屋子里,他到□□面前时放开了卢易的手,有些担忧地看着对视的两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姨好。”卢易打了个招呼。 “坐吧。”□□觉得这样见面有些尴尬,可她毕竟是公开讨厌过卢易的人,表现的太热情了又太假,就笑着说:“我和你姑姑这些日子经常说你,你有空也去看看她啊。” 卢易点头,“我知道了。” □□顿了顿,“你姑姑听说了熊伤人的事,让我帮着看看你的情况。” “我很好,没有遇到那头熊,也没有受伤,你们放心。” “那就好。”□□指了指带过来的东西,“这些你和小彭收好了,是我和你姑姑给你们准备的,东西如果不够了再给我说,我再送过来。” “好。”卢易话不多,心里却很开心。他的计划也算进步很大了。 要知道,□□这人脾气拗,却很好哄。她人不坏,和彭江一样,是正义感爆棚的主,有些事情她想不通,有人一旁说几句,她慢慢也就消化了。攻破她的心理防线,卢易可是请教了不少老师,搭上了不少关系,如今成效显著,卢易松了一大口气。 送走了□□,卢易开着车从车站回林场。他对坐在副驾驶位的彭江说:“少笑一会儿,嘴巴再裂了。” “我高兴不行啊。”彭江打开车窗,呼吸着新鲜空气,“咱俩这事儿,算是稳了吧。” 卢易很少犹豫,这次他拿不准,“目前来看比较顺利。” “你别这么说。我等着你给我宽慰呢。”彭江叹了口气,玩着胸前的安全带说:“要不趁热打铁,结婚吧。” 卢易看他一眼,“不行,求婚的事必须我先说出口。” 彭江瞪他,“我刚才不是求婚。” “不管是不是,这句话必须我先说。” 彭江真想踢他,忍了忍白了他一眼,“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求婚?” “有区别吗?反正已经住在一起了。” “还是有个仪式比较像样吧。”彭江说了自己想法,“我还想着,等我们小日子稳了,就领养个小卢易或者小彭江。” -- 第127页 卢易听他这样说有点意外,嘴角勾了勾想笑,“开始姓氏大战了吗?” “我俩如果有了孩子,我妈肯定让他姓彭。” 卢易笑笑,“我姑姑还想让他姓卢呢。” 彭江摆摆手,“姓氏这种事,没那么重要。” “那你好端端提这个做什么?”卢易知道他打什么算盘,故意问他。 彭江突然开始扭捏,“我就是想和你有个……那个啥。” “名分?” “差不多吧。我就是想要你。” 卢易挑挑眉,“不去广而告之,大家也知道我和你的关系,这么介意干什么?” 彭江撇撇嘴,“那不一样。有了仪式和身份后,你再拈花惹草就是婚内出轨,我可以告你的。” 卢易好笑地看他一眼,“那结了婚后,韩箐那小子再跑床上抱你,我要怎么处理?” 彭江惊愕,“你都知道了?” “我在等着你主动说。” “我不是怕你吃醋,就……”彭江心虚起来。 “以后不许这样。”彭江瞥了他一眼。 “哦。” “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彭江撇撇嘴,“怎么知道的?” 卢易呼了口气,“那小子发了信息给我,很嘚瑟,说是摸了你,你没反抗。” 彭江气恼,“他胡说八道,我反抗的很激烈好嘛。” “多激烈?” “床板子都快掀了,我对你可是忠诚的,他一碰我,我就知道不是你。”彭江笑嘻嘻地看向卢易,“想想我对你身体有多熟悉,我自己都吓一跳。” 卢易冷哼一声没理他。 彭江适可而止,怕聊多了卢易再计较这件事,就岔开了话题。两人一言一语地回了林场。 彭江这两天可够倒霉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都没停过。这些事说好不好,说坏不坏,都让他吃了亏,又因祸得福。这不,刚刚到了林场停车区,下车的瞬间刘多金和韩箐就跑了过来。 ☆、长辈 “兄嘚!”刘多金用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口音冲向他,“你当爸了。” 彭江先是一怔,他立刻给卢易解释,“他胡说的啊,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当爸。”他猛地回过味儿来,“当啥?当爸?” 刘多金拉着他就往高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今儿有两个弟兄巡林,回来的时候就遇到个小男孩在门口站着,哭了满脸的泪,可怜的受不了。咱的人问他啥他都不说,这不就把他抱林场准备让警察处理,谁知道,人家一看贴在展示窗里你的照片,立刻指着叫了声爸爸。” “我去,这么邪乎?”彭江瞧了瞧脸色正常的卢易,见他没介意这事,心里偷着吁了口气。 韩箐笑说:“他那个年龄的孩子,逮谁叫爸都很正常。” 彭江挠挠后脑勺,“多大了?我家亲戚的孩子吗?” 刘多金摇摇头,“你家几个亲戚的孩子没这么小的,更何况我都见过,不是他。” 几人一言一语就到了高主任办公室。 彭江刚刚推开门,坐在高主任腿上哭泣的孩子就扑了过来,他径直抱着彭江,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 彭江还没看清他的脸,但从身高和轮廓来看,像是前些日子给他棒棒糖的小男孩。彭江记得,那孩子下巴有块胎记…… 捏起孩子的下巴,彭江蹲下来打量他一眼,确定就是这个小东西。 “是你啊。”彭江揉了揉他的脸,帮他把没有蹭干净的泪水擦了擦。 “爸爸,我要回家。”孩子用稚嫩的声音说。 彭江笑得肩膀抖动,“谁让你叫我爸爸的?” “有个叔叔说,你是爸爸。” “哪个叔叔?” 小男孩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摇摇头,“我忘了。” 彭江抱他起来,对一脸疑惑的高主任说:“这是前几天我守着游客道的时候遇到的小游客。他是跟着爸爸妈妈一起来的,现在自己在这儿,应该是和爸妈走丢了。” “这样啊。”高主任拍拍小男孩的后背,对彭江说:“他认识你,先让他跟你玩儿会,我已经通知周二三过来了。” 彭江点点头,逗着小男孩问:“你叫什么名字啊,小不点。” “我叫彭一卓。” 刘多金笑着走来,“你也姓彭啊,你爸不会真的是……”彭江踢了他一脚他才闭嘴。 彭一卓趴在彭江肩膀上也不认生,他的小眼睛落在了盯着他看的卢易身上,指着他也喊了声,“爸爸。” 刘多金笑得前仰后合,“这孩子,满世界叫爸。” 彭一卓还是年纪小,他这样一喊,见大家都笑起来,尤其是一直冷着脸的卢易也笑了一下,就认为这样很好玩,然后在办公室里轮着叫爸。彭江无奈地拍了他的后背一下,“好了好了,哪有那么多爸爸啊。” 他们哄逗彭一卓一会儿,民警周二三带着搭档小程赶了过来。他一进屋,就被喊了声爸。他后退一步,又重新进入调整了一下状态。 “我……我还没结婚呢,这一声有点懵。”周二三捏捏彭一卓的小脸,很喜欢他。 说话间,他就要去彭江手里接回彭一卓,却被那孩子打了手一下,“坏人。” 周二三在他面前拽了拽衣服,“小朋友,你爸妈没教你认这身衣服吗?我不是坏人,我是警察,我来带你找爸爸妈妈。”周二三哄着他再去抱他,又被他打了一下。 -- 第128页 彭一卓抱紧彭江的脖子不松手。 “咋整?”彭江有点意外,他竟然这么受孩子喜欢。 周二三遇到过林区内孩子丢失的情况,哄孩子还是有一套的,他不再强行要孩子,而是对他说:“警察叔叔带你去坐警车好不好?就是头顶有彩色灯的那种车,闪起来特别好看。” 彭一卓心动,他看了看彭江,好像对放弃他有些不好意思。 彭江对他说:“快去看看吧,车子好漂亮的。” 彭一卓对周二三伸出了拥抱的手,终于肯跟他走了。周二三对大伙儿说:“孩子我先带走,等找到他爸妈再通知你们,谢谢了。”说完和小程一起离开了。 这场认爸爸闹剧在彭一卓走后戛然而止,大家纷纷散场,彭江对此回味无穷,被人追着叫爸的感觉,他觉得还挺爽。 回宿舍的路上,他边走边逗卢易,“你也叫声‘爸爸’听听。” 卢易对他回了个意味不明地笑,“好啊,我敢叫,你敢听吗?” 彭江赔笑说:“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 卢易见四下无人,冷冷说:“你是不是最近太顺了?” “这还叫顺?”彭江不知道他指什么,“我都感觉最近犯太岁了。” 卢易也讲不出来,总觉得,彭江怕什么走什么,想什么来什么,跟成仙了一样。 进入七月的林场也进入了休整期,这一个月黑熊开始进入□□前期,攻击力还是很强的,护林工们格外注意。林区先暂停了接待游客,进入了一年一修整阶段。大家开始补充体力和知识,等着十月的旅游黄金周期。 卢易这次来林场时辞了以前的工作,他准备和彭江在这里一直守着林子,也因此,他和外界断了联系。事情也就趁着这个间隙悄然发生了。 八月初的一天。 付一诺终于给卢易打通了电话。 “你怎么才接。”他声色着急。 “发生什么事了?”卢易察觉他有大事要说。 付一诺焦急说:“你家出事了,好多亲戚都受了牵连。” “慢点说。” 付一诺稳了稳,“这次信号塔你负责牵桥搭线的那个商人,他去纪检组告你了。说你当时收了他很多钱,才给他介绍的这活。他怕事情败露,就先说了。关键,你的账户上真的多了一笔说不清的汇款,和那个人说的时间一模一样。” 卢易听后很淡然,“那又如何,这种账户多钱的情况我们不经常见吗?查清了,抓住人,钱充公就行了。” “说得轻巧。这个人一告,那些跟你亲戚有过节的人都开始落井下石一样的告了起来,他们像是有预谋的组织,一发不可收拾。湘姨也受连累了,说是她经常利用名人身份让政商见面和勾结,来达成利益目的。” 卢易认真想了想,“听着,是有备而来,准备一锅端。” “可不是吗?”付一诺小声说:“我奶奶准备出手,结果,她的大厦也出现了不好的舆论,她就没有轻举妄动,让我先通知你要小心注意。她现在和政府的合作项目都断了,等着被调查呢。” 卢易微微蹙眉,“你那里呢?” “我被停职了。” “为什么?” 付一诺叹了口气,“你出事了,我和你跟夫妻一样,能不受牵连吗?我账户上也有钱,而且是国外打过来的,不好查源头,估计要好久才能出结果。” “那你陪着周奶奶,小心点。” “知道了。”付一诺不放心地说:“这几天,纪检组应该会去找你,你做好准备吧。听队里的人给我透露,前期证据对方准备的挺充足,你被拘押的可能性很大……” 卢易声色淡淡,“无妨,我进去过。” “我知道你被请去喝茶喝习惯了,可是这次的茶,可能要煮很久了。” 卢易再次提醒他,“你照顾好自己和奶奶就行,千万不要冲动。我们跟以前一样,一切等我通知你再行动。” “放心,我都懂。” 两人挂了电话。卢易脸色慢慢冷了下来,他对看向自己的彭江笑了笑,模样看起来很无奈。 彭江察觉出了问题,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我可能要被关到小黑屋一段时间。”卢易简单说。 “不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公职人员犯了错,要被调查的意思。”卢易揉了揉彭江的头发,“我没事,你放心。” 彭江问,“怎么会这样?” 卢易推测,“有人对卢家出手了。总感觉这事和我有关,家人只是被牵连。毕竟,我们私下很少联系,知道我们关系的人也不多。这也是我为了保护他们一直坚持的。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总觉得,牵头人怕卢家想办法找证据救我,就打算一起解决。” “很严重对吗?”彭江有点听不懂。 “算是吧。跟抄家差不多。” 彭江问他,“我能做些什么?” “跟一诺一样,听话,不要贸然行动。”卢易拍拍他的背。 “我倒是想行动。”彭江极其担心,“你不跟亲戚联系,那些人怎么会知道你亲戚都是谁?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 卢易摇摇头没有说话。 彭江觉得不对劲,他追问:“你肯定知道什么原因,你为什么不给我说?” -- 第129页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我要知道。” 卢易让他坐下,认真看向他,“总之,你不要去打听,不要冲动做事,这种被举报的事情我经历了不少,冷静对待才能平安度过……” “卢易!”彭江盯着他的眼睛,“你别岔开话题,我要听实话。” 卢易揉揉额头,“真要听?” “必须听。”彭江坚定。 卢易叹了口气,“是我的失误,让□□见了太多家人,让亲戚为我说了许多好话来改变□□的想法,所以……” 彭江惊得起身,他知道卢易这人的行事风格,那是很沉稳的。既然和家人都瞒了这么久的关系,说明他们都是心思很深的人,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轻易暴露,除非…… 彭江不可置信地说:“我妈……我妈她出去胡说的?” 卢易见他猜到了,起身拉着他的手,“□□单纯,我既然让他见了这些长辈,就不打算让她保密……” “对不起卢易,我不知道……” 卢易抓着他的手,笑着,“我怕你会这样,才决定不说。这件事和你,还有你的家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其实,一开始就是我的问题,我有家人,我就该和他们多走动。为了怕他们被我的工作连累,我都没有好好和他们说过话。” 他揉了揉彭江的脸继续说:“□□改变了我的想法。我觉得,家人要越走动才会越亲。你知道他们有多喜欢你妈妈吗?都打电话告诉我,要我好好珍惜你和你的家人。” “可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彭江很自责。 “这不怪你,早晚的事。”卢易拍拍他的脸颊,“这种小事,我经历很多次了。” 彭江知道这不是小事,“你就安慰我吧,骗子。” 卢易抱着他晃了晃,“我尽量在被带走前解决。” 彭江也抱紧他,“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我帮你。” 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卢易给很少联系却始终心系彼此的亲人们打去了电话。他表达了自己的歉意,他总是很小心,怕自己连累了他们。可是,他现在才知道,家人们永远不怕彼此牵连。像是他们集体帮卢易成全和彭江的事情一样,在他的背后守护他许久。 该来的事情在第三天到来。卢易跟着首都来的纪检组一起离开,这次控告他的证据很充足,那卡上的钱和证人证词的吻合度一样,对方用行贿自首、坦白从宽的套路先让他被关了起来。 ☆、家 卢易的直属领导廖局在收押室见到了他。按理说他被调查期间是不能和外界沟通的,但那些看管他的人了解卢易,知道他这一劫有问题,却也无能为力。所以,偷偷放了廖局跟他见面。 卢易冷静地坐在廖局面前,在他开口前先说:“追彭江到林场前,我已经从单位辞职了,这事对队里名誉影响不会太大。你干了一辈子警察,若是受不住有叛徒的压力,就说我畏罪辞职也行。” 廖局瞪他,“你知道,我不是来这里说这些的。” 卢易淡淡一笑,“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这次我不能让你出马,你的名誉比我这条命重要,我不能让你冒险。” “我一生清白,对国家对党鞠躬尽瘁,我怕什么?”廖局冷哼。 “我不是吗?”卢易反问他。 廖局顿了顿,“你有怀疑的人吗?是家里得罪谁了,还是你……” “应该和我有关,家人受我牵连。”卢易暂时想不到是谁,他玩笑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被炸死了,除非他还魂,否则我想不出谁能在短时间内计划周密,将我家一网打尽。” 廖局白他一眼,“还不是因为彭江的妈妈到处说认识谁谁谁,把你的家谱快背干净了。” “不怪她。我反而很感激,我觉得亲戚就该多走动走动,串串门。”卢易低头笑了笑,“如果能度过这劫,我就跟□□一起去串门。” “你还笑得出来。”廖局分析了一下,“你家里做生意的人都比较干净,爆出的那些官商勾结的事情都是亲戚间互相帮忙的事,不是大事。在生意场上会受些影响,坐牢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你家那个律师很厉害,应该能管不少用。” “还有当官的几个人,也都是清水官差,往日里政绩还挺多,这次的举报可能让他们丢了官,但不至于关牢里。”廖局叹了口气,“不过,你们卢家可要元气大伤了。可惜了他们这些年做的好事,都不显眼了,我感觉真是人才的损失。” 卢易神色淡淡,“不做生意不当官,他们还有其他出路,也可以继续给国家做贡献,我相信他们。” “那你呢?”廖局问他。 “我本打算帮国家守林的……”卢易看向廖局,认真说:“廖叔,如果这次我真的百口莫辩,你帮我看好林子啊。” 廖局瞥没出息的人一眼,“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彭江家的。”他总觉得没有问到正题上,看了看手表,“我时间不多了,你再给我点提示,我出去帮你打听打听。” “换个人来我就说,你不行。” “你个兔崽子。你知道我肯定要帮你的,你不说我也会去打听,到时候更显眼。”廖局气的打了他一下。 卢易转了话题,“我其实很奇怪,我叫叔叔伯伯的人全都中了套,您怎么就能躲过去呢?我平常跟您表现的不亲吗?” -- 第130页 “你找打是不是?”廖局起身又给了他一下,“再浪费时间,你说的林子,我就不管了。” 卢易立刻讨好他,“我真不想搭进去您。” 廖局不服气地说:“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我干了四十多年警察,还没遇到过对手呢。就拿以前的冉阿让来说,要不是你着急去追,我早就给他逮住了。” 卢易盯着他突然说:“如果这件事还是冉阿让做的呢?” 廖局可不信,“怎么可能是他?我们在爆炸现场捡到了他多少肌肉组织,他都炸成泥了。” 卢易点点头,“是啊,他确实是死了,但他的第二条命还活着。” 廖局不明白。 卢易坐直了些,凑近廖局说:“我一直很奇怪那天冉阿让为什么出现在林场。若是说为了追着我走,他以前也没有这样主动过。他好像在给远处的什么人做示范,或者让那人认准我才决定冒险出现的。” “你是说,他……” “有可能他收了徒弟。”卢易回忆,“在热电厂那次解救人质的过程中,他和我聊了许多。他说他想收个徒弟,他看中了彭江。我当时觉得他在气我,现在想想,他太自以为是,觉得给了我提示我也听不懂。事实上,我当时确实没听懂。” 廖局慢慢明白过来,“你是说,他告诉了你他其实收了个徒弟,和彭江的身份一样,是个护林的。” “是。”卢易点点头。 廖局压低声音问:“那你觉得谁有可疑?” 卢易淡淡回,“当然是不请自来的人。” 廖局微微眯眼,“好,我知道了。你放心小易,这事儿廖叔给你办。”说完,廖局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卢易立刻问他,“能让我出去吗?” 廖局看他一眼,又重新坐下,“出去你也没法儿自己查,林场你暂时去不了,只能我替你过去。” “我知道,我不想让家人担心,也不想让周奶奶和一诺担心。我想在家等着结果。” “这事……”廖局想了想,“也不难办,我想办法帮你担保了就行。只是,你出去太危险……” 卢易笑了笑。 廖局看着他也笑了起来,“看看,你辞职后,我就觉得你跟个群众一样,都忘了你以前干什么的了。” 卢易正了正神色,“您培养我这么久,是不是失望了。” “怎么会?你去守护林子我还觉得骄傲呢。做那份工作,我都不一定能坚持。” “谢谢你,廖叔。” 廖局站起身,“别说肉麻的话,不像你。” “走之前再帮我个忙。”卢易说。 “想见谁?”廖局很了解眼前这个人。 卢易勾勾嘴角,“想见彭江的妈妈。” “我明白了,你在这里先等着,我走了。”廖局转身离开了。 卢易坐在审讯室久久没有起身,也没人来催他,他们知道他在思考自我救赎的问题。 现在,卢易在屋子里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指望唯一见到的人来帮帮忙。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选择拉廖局下水,只因现在他心有所系,他很像早点从这里出去见彭江,他只能指望唯一能看见的‘救命稻草’了。 这件事卢易这些天也想得很清楚,他心里已有怀疑的人选,从这次回林场之后,那人的一切表现都很明显。只是卢易大意了,觉得冉阿让放了他一马,不会‘还魂’继续跟他对着干。谁知,冉阿让技高一筹,准备了第二条命要他一家的命。 想想之前他和冉阿让聊天时,那人说的都是大实话。说他最后想的是很后悔只杀了卢易奶奶一个人,而没有杀他全家。这不,他说的一切一切都开始慢慢出现。 唯一让卢易好奇的是,帮冉阿让完成愿望的那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怎么认识的冉阿让?帮他的理由又是什么?卢易想,这理由一定要惊天动地一些才好,否则,那人活着就是一个笑话。 三天后。 廖局为卢易做了担保,让他回到家中。他被限制出市,活动范围也有一定的要求,他只能在家里见了□□。 付一诺将□□带到他面前时,□□很不好意思。具体情况她已经听彭江说过了,她觉得很对不起卢易。 请□□坐下,卢易正要开口前,□□先说:“要我帮忙对吗?” 她其实和彭江一模一样,很聪明也很可爱。 卢易点头笑了笑,“有些事情,还真的要您说才能解决。” □□表情严肃,“要我做什么?” “只是聊聊天就行。”卢易看她紧张,就先问了她,“这些天阿姨都在什么地方?” “前些天跟朋友出去玩了,听说了你的事,刚刚回浴河。”彭阿姨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么多话了。” 卢易怕她这样见外,就对付一诺挑挑眉,付一诺懂事的离开了。屋里只剩下卢易和□□,他坐在□□身边,缓缓牵起她的手,对她说:“谢谢您。” □□意外,眼泪却滴落下来。她低头委屈,“我找的事情,谢我干什么?” “不知道。”卢易实话实说,他就是心里很感激□□,若是没有这个女人东奔西走的替他维系家庭关系,这次事件的发生,他都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家里人…… 卢易很少主动和人亲近,但他握着□□的手,觉得异常温暖。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很羡慕彭江一直拥有这种感觉。曾几何时,他想过握妈妈的手心里会想什么?现在他突然觉得,握着那双手,什么都可以不用想。 -- 第131页 卢易替□□擦了擦眼泪,□□哭着倒向了他怀里。她觉得很愧疚,心里不比卢易轻松。 “以后去亲戚家,您带上我一起吧。”卢易拍拍□□的肩膀。 “小易,你不怪我吗?” 卢易摇摇头,“我想着,找个机会我们两家聚一聚,在林场里。” □□笑着看他,“真的?” “真的。”卢易叹了口气,“不过,要等我解决完手里的事情。” “我陪你一起解决,妈妈陪你一起解决。”□□捏捏他的脸,“我就说我金口玉言,小彭他爸还不信。我以前就说想认你当个儿子,现在……你是我儿子了吧?” 卢易心里很开心,他微微蹙眉,看向那双期盼的眼睛,点点头,“是,我是您儿子。” “真好。我一直想培养一个博士的。”□□玩笑了一句。她重新牵起卢易的手,她觉得,她怎么可以这样幸福?老天对她真好,让他遇到了卢易和卢易的家人,她每天都在为这些相遇感恩着。 □□知道卢易为什么迟迟不肯开口问她问题,她便主动提出,“你有什么要问妈妈的放心问,不用怕伤害到我。” ☆、家 卢易点头,他先指了指门外,“一诺应该在门外等着,我想……” □□会意,“快叫他进来,躲门外干什么?” 卢易起身去开门。他了解这个弟弟,在没确定卢易安全前,他肯定不愿意独自离开。既然卢易不想让他待在屋里,那他肯定会在门外守着。 门扉轻启,卢易果然看到付一诺靠着墙站立,他正在抽烟,看见卢易时立刻掐灭了。 “哥?”他吓了一跳,慌张地找地儿藏烟,他没想到卢易会出来找他。 “吸多久了?”卢易严肃看他。 付一诺一只手背在身后,有些为难地说:“反正时间不短,我的工作性质……”他见卢易脸色不好看,撇撇嘴不再说了。 “是不是盼着我被抓进去不管你了?” “胡说什么呢。”付一诺很乖地看了看他,“你别生气,我戒行不行?” “奶奶知道吗?” “你可千万别说。”付一诺慌张,“我就是烦的时候抽两口,我没上瘾。” 卢易闻了闻付一诺身上,没有多大的烟草味,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将门关上了。 “小易……我……”付一诺盯着紧闭的门愣了一会。 “草!”他气地扔了烟在地上。 他知道卢易为什么生气,小时候他调皮任性,感着冒发着烧跟学校几个小混混学抽烟,因此得了急性支气管炎,险些要了他的命。卢易因为这事儿冷了他很久,他也保证过再也不碰烟。 可是最近因为卢易的事情他心里烦躁,就又摸了一根烟出来,没想到让卢易想起了那件不好的童年阴影。本来就觉得心里不顺畅的人,不生他的气才怪呢。 彭江从衣兜里自己摸了钥匙出来,轻轻打开了门。 他走进客厅,刚好听到卢易问□□,“我想知道,卢家的情况您都告诉过谁?” □□路上来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立刻说:“家里的亲戚我提了几句,但是说得不全。陌生人我是不会说的,我也没那么自来熟。倒是有一个人,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卢易心里等的就是这个人,他问:“您想说谁?” “韩箐的妈妈。” 付一诺一听案子就忘了自己做的讨厌事,他着急问:“您怎么认识他妈妈的?” □□回忆,“韩箐那孩子跟我见面时就说,他妈妈特别喜欢我,把我当明星一样,想让我和他妈妈认识一下。我一高兴,觉得交个朋友没什么,就在一个星期后和他妈妈见了一面。现在回想,他妈妈挺奇怪的,也不怎么聊我,就只问小易家的事情。” □□懊悔,“我当时鬼迷心窍了,愣是没听出来。” 卢易拍拍她的后背,“没关系,您见的人,不一定是他妈妈。” “什么?”□□惊愕,“如果不是他妈妈?那会是谁?” 卢易想,“或许是他的帮手吧。其实,您见的女人一直问卢家的情况,是因为韩箐想要知道。他引荐所谓的‘妈妈’见您,就是想套出一些消息。” “怎么会是那个小伙子?他看起来挺好的。”□□万万没想到,她又问了一个困惑她很久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题,“小易啊,你为什么觉得,是和我聊过天的人有问题呢?” 卢易回她:“起初,我也不是太确定,但在见了廖局以后,我就确定了那个打听消息的人是从您那里入手的。” “廖局?廖局是谁?”□□没听过这个人。 “对,这个反应才对。”卢易解释,“廖局也是我叔伯辈的人。他和我家的关系非常好,只是,他一直有事情要忙,我还没来得及向您介绍他。就是因为这次事件没有牵连到他,我才想到,是因为您不认识他的缘故,所以确定,那人的消息确实是从您这里得来的。” □□又不好意思起来,“你看妈妈的嘴,总是没个把门的……” “这事多亏了您。”卢易诚实说。 “你别安慰我,情况我其实都知道,很糟糕……” 卢易摇头,“这事现在发生,比以后发生更关键。说明冉阿让那个徒弟心思急躁,没那么难对付。若是他等棋盘摆好了再对付我,或许我早就不在了。” -- 第132页 □□一听又和冉阿让有关系,就想起了被他控制的那段日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卢易问完了要问的情况,让付一诺送□□去休息,自己则给彭江打了个电话。 彭江在卢易开口前问他,“你还好吗?有没有受委屈?” 卢易笑了笑,“这里的饭没有柳二爷做的好吃。我没吃几口。” 彭江知道他紧张家人的情况,肯定茶不思饭不想的,能吃的下去饭才怪,“你别担心啊,家里人都挺好的,这事我专门问廖叔了。他说他们年龄大了,风风雨雨都想得开。这事儿一查清,就是雨过天晴,大家各归其位,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你能想得开就行。”卢易倒在沙发上,他给彭江打去这个电话除了向他报平安,还有需要叮嘱他的地方。 “韩箐那里,你不许跟他单独联系。”卢易提醒彭江,却没有跟他说清楚原因。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醋。” 卢易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要是事情像吃醋这么简单就好了。他宁愿回林场吃,也不愿意被圈在这里。他没有解释,继续说:“让多金也离韩箐远一点,这个期间,你和多金都要注意安全。” 彭江也不傻,他听卢易一直强调‘韩箐’的名字,就对他说:“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我现在不在宿舍也不在食堂,只有一个人。” 卢易唇角微微上扬,“你倒是聪明。” “跟着卢队混,有经验了呗。”彭江找了个地方坐下,他看了看四周,“说吧卢队,有什么要提醒或者帮忙的。” 卢易简单说:“韩箐有可能是冉阿让留下来的‘第二条命’。” “他徒弟?” “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意思?”卢易奇怪。 彭江撇撇嘴,“我被冉阿让抓住后,他说想让我当他第二条命,也就是收我做徒弟的意思,我没同意。” 卢易挑挑眉,“他没真心想收你,他只是逗逗你。他在你之前,已经收了韩箐做徒弟了。” “可是……韩箐为什么要这么做?”彭江想不出理由。 卢易顿了顿,“这事,还需要查查才能知道。”他回忆和韩箐相处的细节,对彭江说:“你联系一下韩毅萌,问问他韩箐家里的情况。” “什么意思?”彭江不明白。 “我总觉得,这人帮冉阿让干活,跟挣钱有关。他那个年纪有车有房,喝一瓶抵他一个月工资的红酒,穿着打扮却不像一直都很富裕的样子,总透出一股穷酸气。” 彭江听到这个词笑了出来,“他还穷酸气?那我们其他人不都成乞丐了?” “是气质上的问题,我总觉得,他是后来发了财,一直在报复性消费。”卢易有预感。 “怎么发财?” “做冉阿让经常做的事情。” 彭江蹙眉,“你是说……他挖人家器官去卖?”说这些时,彭江刻意压低了声音。 “八九不离十。”卢易回忆林场内的几起事件,“今年黑熊伤人事件有些频繁,而且那头熊的胃口特别大。你不觉得奇怪吗?” 彭江点头,“奇怪啊,往年没这么多事儿的。”他顿了顿,“你想说什么?” 卢易猜想,“黑熊伤人只是韩箐杀人抛尸的掩盖。若是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取了那些人的器官,引诱黑熊吃了那些人的尸体,混淆了视听。” “这么可怕?”彭江不可置信。 “所以我让你和多金小心些,毕竟,韩箐公开说过喜欢你们两个人的身体。” 彭江打了个哆嗦,“不是吧,我的身体有那么好吗?”他第一次肯承认自己身材不好,毕竟,他可不想在林子里被韩箐带人给生生刨开。 “有什么能帮忙的吗?”彭江问了卢易和□□一样的话。 卢易回他,“你别找事就行。廖叔去林子里帮忙了,你离他远点,别暴露了。” “看不起人。”彭江嘟囔着,“知道了。” 卢易觉得他一个人在外面待着太不安全,就劝他快回去,“行了,最近别单独行动,多跟柳二爷他们在一起,带上多金也安全点。你乖乖等我回去,一根头发丝都不许少。” “这些话说给你自己听吧。”彭江虽然很不想说,但还是劝他,“你也多跟付一诺在一起,别单独出门。” “知道了。”卢易挂断电话,躺在沙发上陷入冥思。 他正无聊时,付一诺送完□□回来了。用钥匙自行开门后,付一诺看到了躺在沙发上不理他的人。付一诺想他还在因为自己抽烟生气,就走到他一旁试着哄他。 “卢队长?饿不饿啊?” 卢易闭上眼睛,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将他当做了空气。他这样子付一诺瞧着熟悉,跟小时候生他那次抽烟的气时一模一样。 “哥!”付一诺坐在他一旁,将他的身子向沙发里推了推,紧挨着他说:“给个机会吧。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碰那根烟了。” 卢易其实不是因为他抽烟生气,只是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曾真的关心付一诺,只将他说成是自己一心保护和疼爱的人,自己连他抽了那么久的烟都没有察觉。说起来,挺不像话的。若没有这次事件,他可能还在稀里糊涂的做个好哥哥,都没有真的关心过身边的人。 “一诺。”卢易依然闭着眼睛,他问哄他的人,“我是不是挺不配……” -- 第133页 付一诺立刻打断他,“别说肉麻的啊,我受不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摸了摸衣兜,将烟扔在了茶几桌上,“你做亲戚不合格,但你做哥还挺好的。家里没人因为这事儿怪你,你别太自责。本来就是一家子人,谁怕谁牵连啊?” 卢易坐起身,他和付一诺离的很近,看他眼睛时,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付一诺和卢易不一样,做很多事情都不计较后果,想什么干什么,所以,他从不曾和卢易家的人疏远。卢易想,他应该知道亲戚们怎么想的吧。 “一诺,以后不许抽烟了。”卢易简单嘱咐他一句。 付一诺揉了揉眼睛,“那你呢?” “我怎么了?”卢易对他笑了笑。 “别笑,丑死了。”付一诺突然委屈起来,他慢慢抱紧卢易,“哥,你以后可别把我往外推。” 卢易拍拍他的背,“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推过你?” 付一诺只顾得哭也不说话,半晌他才回:“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看你干什么都不舒服。” 卢易微微蹙眉,他想,付一诺这孩子为他付出了太多,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生他的气,他应该很难受吧。 “好了好了。”卢易拍拍他,“烟不许抽了,以后我多陪陪你,保证不推走你。” 付一诺抱紧他,盯着沙发发呆,半晌才说:“幸好还留了个廖叔能到林场处理事情,否则,你都没地儿哭去。” 听他这样说,卢易总觉得事情很奇怪。他跟廖局的关系从未刻意隐瞒过,被人发现不难吧? ☆、家 卢易在客厅踱步,他脑子突然很乱,他需要好好理一下思路。 冉阿让安排的这条命对卢易来说有些太简单,他想,冉阿让有那么着急死吗?也不好好培养一下韩箐这个人。这次事件又让卢易想起最后一次和冉阿让对决的场景,他用了最简单的方式来对付卢易,最后,用爆炸声结束了这一切,放了卢易一马…… 卢易现在觉得,冉阿让放他一马是想让他看到什么?应该不仅仅是家人因为他遭了罪这件事。毕竟,冉阿让的特点,若是想要报仇,那必须见血才行,就像他杀了卢易的奶奶一样。 卢易越想越不对劲。 他看向付一诺,“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最后见冉阿让的场景?” “说了。你回林场前告诉我了。”付一诺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 “你再给我复述一遍。最后我们聊了什么?”卢易思绪很乱,他理不清楚了,就用和付一诺常用的方法,一个讲事件,一个分析,希望能冲开些思路。 付一诺回忆说:“你们最后说了他生病来不及报仇的事,他想收徒弟的事,他面对死亡的感觉和彼此间的仇恨,还有他觉得杀了你太少的家人……” “仇恨?”卢易惊觉,“那天在公海上追捕他的时候,除了我,廖叔也去了。我记得冉阿让在和我最后说话时,特意说了‘廖千’这个名字,也就是特意提了廖叔。” 想到这里,卢易猛地一惊。他立刻给廖局打去了电话。 付一诺看他一直打不通廖局的手机,就给技术组拨去了电话,“定位一下廖千廖局的手机,找到后马上告诉我。”他挂断电话问一脸焦急的卢易,“你是觉得,廖叔会有危险?” 卢易点头,“我们被冉阿让误导了。他一直说觉得杀我的家人没有杀完,其实,他想说他没有报完仇。他家人的死除了和我有关,还和廖叔有关,毕竟,是我们一起追捕的他,才让他的家人不幸离世。” 卢易蹙眉分析,“冉阿让患病,来不及做很多事情,他就将这件事交代给了他的徒弟韩箐处理,想让他想办法引诱廖局去林场。” “为什么去林场?”付一诺奇怪。 “因为那里埋着冉阿让留下的炸弹。”卢易记起了这个在林区的隐患。 “你是说……”付一诺也反应过来了,“你是说他想用那些炸弹炸死的一直是廖局?” 卢易点点头,“能帮我的人全都出了事情,你也出不了城,就只剩下看起来没被□□注意到的廖局。我们理所当然认为是□□没有透露他的消息让他躲过了一劫,其实,他们是故意放过他的,为的就是让他替我伸冤查案。他到了林场,为了找到韩箐取器官杀人抛尸的证据,一定会去那几个游客出事的地点勘察。我想,冉阿让留下的炸弹,一定在那些伪装成被熊袭击之人的尸体下面。” 讲到这里,卢易给高主任和韩主任打去了电话,将他的猜想告诉了他们。 他其实不想说,他不愿意看到朝夕相处的这些人因为这件事受牵连,可是,他一直联系不上廖局,他只能寄希望于林子里的这些守护精灵了。 高主任和韩主任接到卢易的通知后,立刻组织护林工和林场工作人员封锁山林,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高主任让大伙集合时,已经给彭江和柳二爷打好了招呼,让他们集合后立刻控制还以为自己没有暴露的韩箐。等他们将韩箐摁在地上时,韩箐突然笑了起来。 “师父。”他看向彭江,“你做什么呢?” “别叫我师父,我觉得丢人。”彭江压着他,等着周二三的到来。 韩箐已经想到了可能发生的这幕,他也不慌,对彭江挑挑眉,“你可不许冤枉了我,否则,你就是浴河的笑话了。你师父和你徒弟都背叛了林子,你说说,是什么原因?” -- 第134页 “你……”彭江死死压着他。 韩箐见他生气,笑得更开心,“师父,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送了你很多礼物呢,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意?我本来还想着,和你好好地待在林场一起生活呢。” “呸,林场才不需要你这种人。”柳二爷摁了摁他的肩膀,“别想动,老实点。” 彭江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他知道韩箐做了这些事,但看他以前处理林子里的事情,还是挺有一套的。只是可惜了,他那么聪明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不学点好,把劲儿用到正地儿呢? 韩箐瞧了瞧天色,“天快黑了,不知道一会儿山火烧起来的时候,有多好看。我本还想着,留下来看看呢,可惜了。” 彭江和柳二爷惊得对视一眼,彭江拽起了这么说话的人,“你说什么?” 韩箐依然一脸笑容,“师父。”他嘟着嘴,“你见过炸弹爆炸的样子吗?” 彭江拽着他的领子,恼意十分明显。 韩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对了,你见过。你身上还绑过炸弹呢。” “你个骗子,我抓了你,看你怎么引燃炸弹?”彭江不信他。 韩箐耸耸肩,“炸弹这种东西啊,都有自己的脾气,说不定哪个时间不高兴就自燃了。当然,若是有人在它上面一直踩来踩去,到了它的计步点,它就听话响了。” 彭江猛地砸了他一拳,对身后的刘多金说:“多金,你和二爷看着他,我给卢易打个电话。” 彭江一边打电话一边朝林子里面跑。 “小易。”他焦急说:“炸弹有计步装置吗?” 卢易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解释说:“有受重装置,若是重量达到一定程度,可以启动炸弹的定时装置。” “那就是今晚了。”彭江想着,他们在寻找失踪人员或者警方在清理尸体现场时,曾在埋炸弹的地方走过许多次,有意无意地都为炸弹的启动助了把力。彭江停了步子,站在林子里说:“韩箐刚才交代,晚上林子会变成火海。” “你见廖叔进林子了吗?”卢易知道韩箐炸了林子的前提一定是要廖局进入林子之后。 “没见到人,也联系不上?” 卢易没法儿到现场,他心里很是着急,他对彭江说:“千万不要去发现游客尸体的地方,炸弹在那里埋着。” “我听老高说了。”彭江没那么傻,但他心里担心,他总觉得,韩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小易,我觉得不对劲。韩箐说晚上炸林子的表情不像是吓我。” 卢易稳了稳思绪,对他说:“赶紧组织人上山里找,廖叔肯定已经到林子里了。” “被抓了?那岂不是凶多吉少?”彭江在林子里到处寻找廖局的身影。 “不会。”卢易踱步想着,“被抓的恐怕不是廖叔,而是廖阿姨。毕竟,冉阿让用炸弹杀了我奶奶,他一定想用同样的方法杀了廖叔的家人。所以,他抓了廖阿姨放进林子里,廖叔才会关了手机独自进林的。” “靠!”彭江觉得在这样大的林子里找肯定找不到人,他跑出林子,将事情告诉了高主任。 卢易那里通知了市里的防爆队开始进山排查炸弹,一切都要在太阳落山前赶紧完成,否则,韩箐口中的山火一定在所难免了。 人会在哪里呢?卢易和彭江同时想着这个问题。 韩箐肯定不会将廖局和他的妻子放在炸弹旁边,这样太容易被发现并救走。他一定要将两人藏在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地方,这是冉阿让的老毛病了,做什么都要有回忆感。韩箐是他教出来的徒弟,所以,韩箐有回忆的地方是哪里呢? 卢易猛地想起,若是说有回忆的地方,那自然是他和彭江养护的那片小树苗林分。在那里,冉阿让曾经主动出现和他聊天,卢易想,那天韩箐一定也在远处看着他们。这应该是韩箐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敌人,自己的目标,所以对他来说,是有意义的一个地方。 卢易拨通了彭江的电话,“小彭,去小苗区。” 彭江将卢易的分析告诉了赶来的民警,大家朝着小苗区跑去。 卢易在家里踱步。他又想起奶奶去世时那天,他想赶过去救她却和她相隔万里的场景。一切都像是昨日重现,他紧张到坐立不安。他不希望廖局那里的结局和奶奶一样,他希望老天对他好一点,让他扭转这种结局。 付一诺也很紧张,他脑海里也是类似的事件。那天的他陪卢易在外地办差,听到奶奶被绑架被满身缠着炸弹时,他就出现了不好的预感。冉阿让这个人出手多狠他非常了解,他其实想到了那天奶奶会和他们永远离别,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奇迹,像是今天一样。 “他们不会有事的。”付一诺对屋里焦急的人说,“冉阿让死了,这个噩梦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个新的穷凶极恶的人,不是什么冉阿让的第二条命,这个你要清楚。” 他提醒卢易,不能总活在冉阿让的阴影下。那个人炸死了自己,就永远消失了。 收了徒弟又怎样?徒弟只是传承,不是本人。付一诺希望卢易掂量清楚这个概念,不要被‘第二条命’这种词给迷惑了。 两人焦急地等了十多分钟,卢易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着‘彭江’的名字迟迟不敢接听。付一诺等得着急,扶着他的肩膀说:“接电话吧哥,该有个结局了。” -- 第135页 ☆、家 卢易慢慢按下接听键,彭江的声音立刻从听筒传来,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易,人找到了,也救下了。” 卢易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切,他突然将手机递给了付一诺,自己则坐在了沙发上愣神。 付一诺知道他在想什么。廖局救下了,若是他奶奶被救下的消息也能这样传来那该多好。只是,那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情…… 廖局主动来到韩箐的面前时,韩箐第一次脸上失去笑容。他不可置信地喊了起来,“我不可能做不到,我不可能完不成任务。” 廖局没有跟他说话,因为他觉得这个人不配。他只是冉阿让的影子,他没有资格得到他们看冉阿让的眼神。 廖局被救,排爆组那里立刻清空寻找他的人员开始拆解炸弹。在太阳落山前,总算完成了任务。 高主任焦急地站在林场里,看着面前的林子,又盯着慢慢消失在林海内的日头,闭眼等待。他害怕听到‘嘭’的一声,害怕这片林子里还有没有清除的炸弹,然后毁了他悉心照料的这一切。 他这人从不迷信,却第一次生出希望减少自己的寿命来护佑林子的想法。他身后是和他一样焦急等待的一群人。这些人干着不同的职业,却在此刻聚集在了林场,等待着拯救这片护卫着他们的精灵。 可能是他们的诚心真的感动了森林精灵,他们没有听到爆炸声,说明,排爆组排除了所有冉阿让埋下的隐患,将这片林子重新归还给了平静。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吐了出去。他们都没说话,也没有鼓舞庆幸,列队整装后悄悄地离开了这里,没再去打扰里面的生灵。 最后,院子里只剩下了彭江一个人。他脱了外套,因为他出了一身的虚汗,他以为,他和林子今天都要交代到这里了。 找了块儿石头坐在上面,彭江拿出手机给卢易打去了电话。 他先恭喜了卢易,“你的林子保住了。” 卢易也从阴影里慢慢地走出,他笑了笑,“谢谢。” 彭江盯着落入黑暗里的林子,浅浅说:“谢谢森林精灵吧。我感觉,它听到我们所有人的祷告了。” “那……柳二爷的祷告声一定很大,他毕竟是老迷信的代表。”卢易认真地讲了个笑话。 彭江不怎么能笑出来,他配合地乐了一声,问电话那头的人,“什么时候回来?我可是顺便向森林精灵要了你呢。” “很快。我听到精灵的转告了。” “那……让它再告诉你一声,我想你了。”彭江挂了电话,盯着林子,好像看到了许多人。他们对他抬手打招呼,最后转身离开了。 一个星期后,韩箐被正式逮捕的消息传到了林场,大伙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只有彭江心不在焉地坐在,一副不想聊这事的样子。 他从人群里走出来,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给卢易打电话。 “你什么情况?还不能回来吗?”他想卢易想的紧。 “快了,毕竟要帮着处理一家子人的事情,我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了。”卢易给他解释。 彭江打听,“家人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没有事了。算是沉冤得雪,大部分都平反了。” 卢易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彭江想,事情应该还挺顺利,不过想见卢易,怕是要等一段时间了,毕竟,他亲戚不少。 彭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本来想了一大堆的话,准备等见了卢易说。谁知道,这个人一直不出现,现在他把要说的话忘得差不多了。 见他不主动聊天,卢易想了想,说:“讲讲你这些日子的事情吧。” “我能有什么事?”彭江正不知怎么讲起时,突然想到自己身边还真的发生一件事,他不好意思地开口说:“恭喜你,喜当爹了。” 卢易正在喝水,听到这句话猛地咳了起来,好久才平复下来,他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彭江抿抿嘴说:“我有儿子了。” 卢易眯眼,“谁的儿子?快点说。”他说话时醋味很重。 “你听我慢慢说,你着什么急啊。” 卢易好笑,“你被关起来试试?日思夜想的人给你打电话,告诉你喜当爹了,你会笑着接受吗?” “不是这样的。”彭江解释,“就是上次那个彭一卓,你还记得吗?” 接触过彭江的人,卢易从来记得清楚,他催促彭江,“别学牛牛,快点说。” 彭江突然理解牛牛了,在气场很大的人面前,真的很难直接说出口一些事情。 他清清嗓子,“那小孩儿竟然是个被拐卖的儿童。周二三那天将他带回警局后,帮他查父母信息来着,就发现他亲生父母求助当地公安,在网上发了他的寻人启事。周二三这才意识到,这孩子曾是失踪儿童,一岁多时被人偷走的。这也是为什么那对年轻夫妻,在他丢失后没敢报警找他的原因。” 卢易眯眼,“你后来领养了他?” “不是我。”彭江理了理思绪说:“这件事发生时我都蒙了。领养证是一星期前被寄到我手里的。说是那个孩子的亲生父母不久前出了车祸,偷走他的那对夫妻犯了法没法继续抚养他,他就被送到了福利院。后来有人以我的名义去办了领养证明,这孩子就归我了。” -- 第136页 卢易听后很淡定,他问彭江,“你有没有给韩箐透露过你想要个孩子的想法?” “不记得有啊?”彭江回忆,当时他第一次和彭一卓见面的场景,韩箐应该见到过,他突然想了起来,“我跟多金讨论过这个问题,八成他透露给韩箐过。” 卢易点点头,说了句让彭江惊讶的话,“你那个领养证是韩箐帮你办的。” “啥?”彭江惊得捂着下巴,“他?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喜欢你,帮你做些事情很正常。” 彭江眨眨眼,“吃醋的人是不是都不讲道理?胡说八道。” 卢易见他不好意思承认,就说:“你听听我是不是胡说八道。” “你说你想要个孩子,然后在林道上遇到了一个很喜欢的孩子,刚好你喜欢他的样子被和你一起工作的韩箐看到了,他想办法调查了孩子的情况,发现他是被拐儿童,就将他偷走送到了你面前。” 见彭江不接话,卢易继续说:“韩箐知道,民警一旦开始找孩子父母一定会发现彭一卓的真实情况,到时候,他把彭一卓的亲生父母解决掉,彭一卓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孤儿,被送入孤儿院等着被人收养。” 彭江惊愕,“你是说,他杀了那孩子的亲生父母?” “不仅如此。”卢易继续说:“韩箐看到你心疼自己种下的小树苗被人毁坏,就替你杀了那个人。” 彭江一怔,“你是说,那对情侣?” “没错。”卢易蹙眉,“我一直很奇怪,熊瞎子为什么今年这么活跃,一直在攻击人,而且都是吃干净了他们的内脏。这不,调查出来的结果也是,他们被人抓住拿走了器官,然后抛尸林中。再由被人故意引来的黑熊啃食。熊体庞大,破坏了现场,撕碎了尸体,很难判断出最初的死亡状态,也就让人忽略了他们真正的死法。” 听卢易这么说,彭江立刻想起了那几个被熊撕碎的冒牌‘研究员’,那个叫冯多多的人蹭指着他说‘你给我等着’,当时韩箐也在场,这几个‘研究员’也被熊攻击吃了内脏。 “所以,‘研究员’的死?”彭江不可思议地问卢易。 卢易点点头,“也是他干的。当时,这件事发生前,你没有具体告诉我他们和你有争执的事情,我就没有将事件串联在一起去想。只是觉得,你那段日子顺风顺水,讨厌什么喜欢什么,都有人帮你解决。” “卧槽!变态啊。”彭江身上一机灵,“我有这么有魅力吗?” 卢易见他仗着有人喜欢,开始膨胀,就问他,“韩箐有没有说过你和刘多金的身材很好?” “当然说过,尤其夸过我呢……”彭江正嘚瑟,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有点问题,他胆怯怯地问:“不要告诉我,他这么说的意思是……” “他看上你的器官了,觉得能卖个好价钱。这句‘你身材真好’的话在器官黑市上就是被人盯上的意思。”卢易说的这些是假话,没有什么黑市上的话,他在吓彭江,让他的气焰降下来一些。 彭江捂着前胸害怕至极,“我差点被人切了?” “不用怕,他已经被关起来了。” “卢易……我他妈差点被人切了?”彭江不敢相信,“你不是说,那小子喜欢我吗?” 卢易挑挑眉,“喜欢和利益比,我想他更喜欢钱吧。” 提起钱的事情,彭江记起卢易让自己去打听的事,“我问韩毅萌了,他说韩箐家里没那么富裕,他上学时还申请过助学贷款呢。” 卢易早就想到了,“所以,他的车子、房子、红酒,都是怎么来的?” “卖器官吗?”彭江紧了紧衣服。 卢易庆幸,幸好韩箐年轻,做事虽狠却太着急。也庆幸彭江有魅力,让韩箐没对他动手。否则,韩箐心思再沉稳些,不知道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物’。到时候,怕又是多少人十年的噩梦呢。 仔细想想皮肤黝黑的彭江,卢易觉得自己的判断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彭江对他来说很诱人,可是韩箐是带着任务接近他们的,喜欢上彭江的可能性有,但也不大。他这样执着于讨好彭江,应该有出于和卢易较量的因素。 卢易又想了想彭江的嘚瑟样子,觉得自己第二种猜测应该是对的。彭江这个人,吸引不了别人,肯定没他的魅力大。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彭江问他。 卢易笑着问他,“你是从小就这么黑?还是后天形成的?” 彭江最讨厌人家说他黑,卢易这么问,他直接翻了脸,从石头上跳起来,“卢易你就不值得同情,你在首都待着吧,我不想再见你。” “我逗你呢。”卢易笑着说。 “信你是鬼,你就是嫌我黑。” “真的不是……”卢易话没说完,彭江挂了他的电话。卢易盯着黑下来的屏幕还在偷笑,他想,彭江估计要生他几天的气了,刚好让他打发一下相思之苦,也不会觉得等自己等的不容易了。 林场内,刘多金坐在食堂高谈阔论,让大伙儿都围着他。 “没想到吧。”他眉飞色舞地说:“我他妈看着新闻都震惊了,我身边躺着个卖器官的我都不知道,关键他还说我身材好,我现在想想都一身鸡皮疙瘩。” 大家配合他紧了紧身子,追问:“结果呢?韩箐招了吗?” -- 第137页 刘多金耸耸肩,“全招了,说是在学校受不了同学嘲笑他穷,也没人愿意跟他做朋友,最后决定走歪路挣钱,选了做这种缺德事。咱们林场和诺水河林场的黑熊伤人事件,那只熊熊也是受害者。尸体放到人家面前了,你说人家吃不吃,结果把自己吃死了。” 彭江听的正起劲,他想插话问判刑结果,谁知刘多金话那么密,他根本挤不进去。彭江想拍桌子问之前,柳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有个自称是你‘廖叔’的人来找你。” 彭江立刻从食堂冲了出去。 他跑到穿着便装的廖局面前,着急问:“卢易能来了吗?” “快了,还有一些后续手续要跟进,也就几天的事。”廖局坐在一旁的木墩上,他瞅了林场几眼,又望向茂密的林子,轻轻松了口气,“退休前,能再破一次案子,感觉真不错。” “谢谢廖叔。”彭江坐在地上,和他并排。 廖局瞧着他笑了笑,“听小易说你这次功不可没,用了美男计,对方才暴露的。” “您别取笑我了。我差点被人给切了。”彭江好奇一件事,“韩箐和冉阿让之间……” 廖局叹了口气,“冉阿让发现自己得了绝症后心有不甘,就找了个徒弟,刚好遇到他这个心思深沉的新人,冉阿让觉得他像年轻时的自己,敢打敢做的,就收他做了徒弟。两人在黑市上认识,他是冉阿让手把手教出来的。” 廖局呼吸着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他站起身说:“小彭啊,你告诉卢易,世界上没有谁招惹谁的说法,只有正邪相撞。一个人做了错的事情,就会有对的人来收拾他。这个才是我们活着和守着的真理。” 廖局指了指林子方向问:“那片立着牌子的地方可以去看看吧,没有熊瞎子吃人吧?” 彭江对他笑了笑,“没有,沿着林道走不擅自闯入深林就不会有事。” “所以,人啊,要守规矩才行。”廖局拍拍他的肩膀,“我难得休个假,就不陪你说话了,我亲近亲近大自然去。”说完,朝着林子方向走去。 彭江目送他离开,刚刚转身,就被人扑过来撞了一下。 ☆、家【完结】 彭江抱起彭一卓,看了看他身后没有跟人,对他说:“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自己在林子附近乱跑,小心被野兽叼走。” 彭一卓捧着他的脸问:“刚才你跟谁说话呢?” “你倒是管得宽,跟卢易一个样。”彭江抱着他往宿舍区走。 “卢易什么时候来?” 彭江盯着他看了看,“要你管。” 彭一卓想了想说:“他来了,我要跟他睡。” “不行。” “就要。” 彭江假装警告他,“他是我的,只能跟我睡。” 彭一卓口齿不清地说:“那他回来我叫他爸爸,这样就可以跟他睡了。” “那也不行。我是爸爸。”彭江提醒他,“只能我是爸爸。你这小孩儿,怎么逮谁叫谁爸爸,我都说你多少次了,你要长长记性,跟我不会教一样。” “可我觉得……” 彭江打断他,“小屁孩,你觉得什么?你要听我的,我是你爸。老爸说话就是圣旨,其他人的不许听。” 彭一卓抿抿嘴,“以前换爸爸,不叫爸爸会挨打。” 彭江停下步子,盯着他问:“说什么呢?谁打你了?” “俩爸爸。”彭一卓伸出两个指头。 彭江将他放在地上,蹲在他面前问:“你告诉我,你之前是有两个爸爸妈妈吗?” 彭一卓点点头,“旧爸爸不喜欢我,把我给了新爸爸。” 彭江鼻子一酸,他慢慢抱起彭一卓,将他塞到怀里,“你放心啊,我当爸爸很负责任的,我不会不要你。” “我知道。”彭一卓的小手拍拍他的背,“我以后只叫你和卢易爸爸。” 彭江笑瞪他,“你倒是知道谁厉害,没怎么见过人,名字记这么清楚。” 彭一卓抱着他的脖子,“那你说,卢爸爸什么时候会来见我?” 彭江嘟嘴想了想,“快了吧。” “快了是多久?马上吗?” “借您吉言喽!”彭江抱着他打了几个转儿,将他往天上举了举,彭一卓又害怕又高兴。 入夜,彭江哄睡了彭一卓,将他放在自己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彭江躺在了卢易的床上。他听着彭一卓浅浅的呼吸声,突然很感谢韩箐这样的安排。不管韩箐出于什么目的,他都实现了彭江的一个愿意,也救了彭一卓,他们都该谢谢他。 彭江慢慢闭上眼睛,他想着以后和卢易带着彭一卓开开心心过日子的场景,笑着睡着了。 他做了个很美的梦,梦到甜美场景时,他感觉有人躺在了他旁边,然后摸了摸他的脸。警觉地睁开眼睛,彭江看到身边真的有一个人。他准备叫出声时,那人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是说记得我的身体吗?反应这么大。”卢易压着他让他没有跳起来。 彭江不可思议地看着总是喜欢晚上回来的人,“你做贼啊。每次都偷偷摸摸的。”他见到卢易太开心了,说了他一句后抱紧了他。 “着急过来,赶了夜路。”卢易给他解释,“我可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司机累倒了两个。” 彭江冷哼,“呵,还真是辛苦你了。” -- 第138页 卢易笑说:“太想你了,觉得自己开车来太费体力,就让人送来了。路上可是休息了很久,就等着这会儿呢。”说着,他就去解彭江的衣服。 “你大爷。刚来就这样,我都怀疑你追我不是喜欢我,是另有目的了。”彭江推开他。 “这句话真熟悉,都是你爽的时候说的吧。” “你闭嘴。”彭江紧了紧衣服,“今天不行。” 卢易蹭着他问:“怎么了?又休假?” “不是……” 彭江还没说完,床上突然爬上来一个人,那人径直钻到两人中间,也不说话,躺下就睡了起来。 卢易瞪大了眼睛,他只顾得找彭江了,完全没注意还有个客人住在他们屋子里。他对彭江使了使眼色,轻声问:“这就是你那个‘喜当爹’?” “嗯。”彭江拍了拍睡得不稳的彭一卓。 卢易盯着横插一杠的孩子,“他以后每天都睡这儿?” 彭江摇摇头,“有时候会跟多金或者二爷、小泉他们睡。今天听到你的名字,又听说你这几天可能会回来,非要睡这里等你。” “等我?”卢易惊讶,“他跟我也没说过话吧。” 彭江耸耸肩表示不知,“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记你名字那么清楚,我都怀疑你是那个‘喜当爹’。” 卢易缓缓躺下,盯着突然抱着他的人,身子一紧,他空下来的那只手搭在了额头上,表示很无奈。低头看看模样漂亮的小孩儿,他觉得有点眼熟,“这小孩儿和一诺小时候挺像的。” 彭江陪着他俩躺下,在床尾踢了卢易一下,“得了啊,一会儿时间都有三个人‘喜当爹’了。这孩子还到处叫人家爸爸,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还是这个毛病?”卢易对这孩子这种操作有印象。 “好很多了。除了说要叫你……”彭江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还是说了,“除了说要叫你爸爸,已经知道还有‘叔叔’‘阿姨’这种称呼了。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大家都很喜欢他。” 卢易挑挑眉,“你这么说,我更觉得他像一诺小时候了。” 彭江抬手去掐他,“你一直提付一诺干什么?” “好久不见,有点想他。” “.…..”彭江坐起身,“卢易,你是不是想找事?” 卢易忍着笑意看向他,“谁让你不给我,我就说点堵你心的事情。” “我稀罕吗?我现在都有孩子了,才不吃你的飞醋。”彭江重新躺下。 卢易看他一眼,“真不吃醋?不吃醋的话,我明天让他来见我……” “卢易你大爷。” “舒坦……” 两人抱着孩子一左一右的睡着了。卢易临睡前已经想好了教子计划,哪有这么大的孩子还整天缠着爸爸妈妈睡觉的,他要学会自己独立,也要学会祸祸‘亲戚。’不能总打扰他们的休息,其他人也该分摊一点。 十一的假期如约而至,林子里迎来了一波特别的客人。他们是卢易的亲戚,是他‘拒绝来往’很多年的家人,他只记得小时候见他们的样子,现在,这些人都悄悄变老了。 许多护林工的家人也来了林场,包括□□和彭爸爸。 □□和卢易的亲戚相处的比卢易还熟悉,竟然奇奇怪怪地领着卢易介绍起了人家的亲戚。 卢易的宿舍内,他被长辈们点评着外貌和现状,脸上一直挂着笑。 “真是变了很多,小时候很调皮的,现在看着就稳重。” “眼睛还是跟以前一样,又大又好看。” “看看小易现在长得多高啊。记得以前和一诺比,还矮半头呢。” 付一诺恰好推门而入,听到长辈们说自己小时候高过卢易的事情,立刻乐呵起来,“我这么高光的时刻,姑姑、叔伯们可不许忘了。” 大家一言一语聊着天,他们也是好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过了。里面和卢易最熟的算是当了明星的‘湘湘姐’了,她看卢易能放开心结和大家融在一起,心里很欣慰。 彭江领着吃饱饭的彭一卓回到屋子里,那孩子一见有这么多人,高兴地蹦跶起来。卢湘湘看了那孩子一眼,惊喜地拉到身边,捏了捏他的小脸颊,“长得跟一诺小时候一个样。” “得了吧,我可比他好看多了。”付一诺对彭一卓吐吐舌头,被彭一卓还了个鬼脸。 卢湘湘笑着说:“脾气性格也像。” 付一诺对这孩子产生了兴趣,凑他面前哄道:“叫爸爸。” “不叫。爸爸说了,我只有他和卢爸爸。”彭一卓拒绝。 付一诺继续哄,“他们都说咱俩长得像,你叫我一声爸爸也不吃亏。” “不。”彭一卓果断拒绝。 付一诺一缕袖子将他举了起来,说着就要带到屋子外面单独教育,“不叫是吧,不叫我就去外面打你屁股。” 他把彭一卓逗得哈哈笑,也没有换来一声‘爸爸’。这倒让彭江格外欣慰,看来,这孩子将心理阴影消除了好多。 □□从付一诺手里要回孩子抱在身上,她对卢易说:“也不能让他总在林子里玩啊,到了上学的年纪了……” “妈妈妈。”彭江立刻抢下孩子,“再缓缓啊,我们才六岁,再玩儿一年。你一来就抢孩子,不合适啊。” □□着急,“我是怕耽误了他学习。” -- 第139页 彭江呵呵一笑,“您倒是一年也没耽误我,我不还是没成博士?” □□打了他一下,“就知道贫嘴。” 大家听着他们说话都笑了起来,开始了一轮关于孩子怎么培养的辩论。 彭江坐在卢易旁边,小心着孩子被抢走,他碰碰卢易的手臂,“我觉得亲戚多了也不是好事,意见可真不少啊。这孩儿是咱俩的,也没人问问咱们的意见。” “我小时候就是在讨论声里面度过的,习惯就好了。”卢易揉了揉彭一卓的头发,那孩子上赶着贴到了卢易怀里,抱紧了他。 付一诺坐在卢易一旁逗着小孩子,他对卢易大声说:“我记得,我小时候也喜欢这样抱你啊。” 彭江瞪他一眼,握了握拳。 这时,刘多金跑了过来,他拿着爸妈给他买的新相机,激动地说:“我给大家拍个全家福吧,刚好试试相机的功能。” “好啊好啊。”家长们年纪大了,就喜欢听‘全家福’这几个字。一边点头同意,一边自觉地走出屋子去院子里站位。 彭江和卢易牵着彭一卓地手一起走出,两人对视笑了笑,又低头看向蹦跶的欢的人,再看院子里紧挨彼此亲戚,都在心里感激着森林精灵。感谢它将最好的生活赐给了他们,虽然这样的生活有时会苦,有时会甜。但这样的生活,用□□的话来说:叫做日子。 时间刚好,人刚好,日子刚好。 在这座林区,这片林场,这群人心里,有家人陪伴和支持,有日子可过,就是森林精灵赐给大家的美好祝福。犹如此刻高悬的骄阳,和摇曳的树影。 一切都好,护林的,护他们的,都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