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 第1页 《小哑巴》作者:鹿无骨【完结】 文案: 原名《一想到你呀》太抽象改个名见谅QAQ 多年前,盛夏和尤远在大学相遇,小哑巴喊他声“哥”,以为是兄友弟恭,结果用力过猛,成了彼此初恋情人。 然而好景不长,小哑巴连分手带失踪一气呵成,没有多余的解释,只留下狗屁不通的分手理由:我根本不是同性恋! 尤远又气又恨,白月光成了黑月光。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为了体验生活增加写作素材,盛夏人生第一次踏进男男会所,谁料屁股还没坐热乎,高富帅前任端着威士忌跟他来了个久别重逢。 盛夏惊慌失措,尤远怒不可遏。 尤远挖苦他:“多年不见,你装gay都装到会所来了?” 盛夏:不敢吱声.jpg “装着好玩儿是吧?”尤远冷笑,“看上谁了,今儿我请。” 盛夏厚着脸皮,沉默地走向尤远,一屁股坐到人怀里:你。 尤远用力捏他下巴,威胁道:“别又玩不起。” 盛夏硬着头皮把房卡塞进尤远口袋:试试。 岁月很是无情,当年的软萌小可爱变成了闷骚的厚脸皮,酒店后半夜,尤远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盛夏陷入沉思,感觉自己又被坑了。 聋哑作家受X纨绔霸道精英攻 从相识相遇写到破镜再重圆,时间线分过去和现在,顺着写。 作者是狗血爱好者,雷狗血的慎点。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花季雨季破镜重圆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夏,尤远┃配角:魏晓楠,方淮┃其它: 一句话简介:狗血掺糖 立意:面对挫折积极乐观地生活 第1章 尤远,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 九月的玉城还拖着夏天的尾巴,热浪扑脸,白天已经到三十多度了。待了几天,盛夏几乎热到脱水,他觉得自己徒有其名,叫这名儿却连人秋天的温度都扛不住。 还好晚上温度降了不少,凉爽舒适,和老家差不多,盛夏慢腾腾地在学校里走着,瞥了一眼已经空旷的操场,白天在那儿举行了军训动员大会,盛夏当时站在宿舍窗户边看,远远见主席台上老师和教官轮流拿着话筒发言,他一句都没能听见,只记得台下乌泱泱一抹墨绿方阵,规整得挺好看的。从今天开始持续半个月的军训,整个大一应该只有盛夏一条漏网之鱼。 学校特批不用他参加,原因很简单,他是个聋哑人。 还是个长得白白净净,身材偏瘦,一看就有点弱不禁风的聋哑人,老师是为他好,军训强度大,万一中个暑,或者磕磕碰碰地把俩助听器给弄坏了,简直会要了盛夏的命。 盛夏习惯性地抚了抚耳朵尖,在郁郁葱葱的小路上停下脚步,仰头,昏黄的路灯被枝丫挡住大部分,漏下的光成了星星点点的温柔模样,他隐约听见了蝉鸣。 手机在兜里震了下,他低下头去找掏,正好一道白光在身后闪了一瞬,舍友孙晓钟给他发来一条短信:你去哪里啦? 盛夏戳着赶紧回:就在学校,去A区逛了下,这就回了,要带水吗? 孙晓钟回复得很快:好啊,第一天就给我练麻了,晚饭竟然全是馒头,差点没噎死,正好喝点什么压压。 还没等盛夏说好,他又立刻发来:算了,你先回来吧,宿舍要关门了。 盛夏抬头往前看了一眼,回:前面有个小卖部,给你们带酸奶吧。 刚发完,晃眼的白光又在身后闪,他回头看,不知道什么人在路上开着大灯,看一眼都要瞎了,好没素质。 孙晓钟:等我穿条裤子下楼接你,你走大路我好找。 盛夏无声地“哈”住,忍不住笑了笑,回他:你别换了,我马上就回来,放心等着。 孙晓钟显然不放心,连着发了好几条问他在哪,盛夏被新同学这波突如其来的体贴关怀给感动到了,轻快地从路沿上跳下来,端着手机回短信,加快了些脚步往回走。 一个寝室四口人,孙晓钟是第一个和他打招呼的,这个又胖又高的大男孩,盛夏对他的第一印象却是皮肤好黑呀,军训再晒晒能伪装非洲友人。在知道盛夏是聋哑人后,黑黑胖胖的孙晓钟先是盯着他两只耳朵上扣着的助听器愣了五秒,然后大手把人一揽,拍着胸脯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什么以后孙哥保护你,孙哥带你这个那个,孙哥巴拉巴拉,说了好久又想着盛夏听不见,立刻扯了张纸写下来:我叫孙晓钟,咱们一个寝室的,以后有什么都叫我,电话是136XXXXXXXX,籍贯是……兴趣爱好有…… 字跟人差别很大,方方正正下笔有力,像初学钢笔字的小学生写出来的,郑重中透着一丝可爱,把盛夏都看笑了。 至于另外两位室友,盛夏只记住了名儿,他们都是父母送过来的,一家人嘘寒问暖的他也不好往前凑,想着之后再慢慢认识,结果第二天就立即军训了,到现在也没多聊上一句。 要朝夕相处四年的室友,很多人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也就大学同寝的这几个,盛夏心里油然升起期待,离开父母,背井离乡来陌生的城市求学,就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以一个人独立生活好,哪怕他比旁人少了些零件儿,一样没问题。 朋友会有,学业会有,以后还能自己挣来个体面的工作和美满的爱情。 -- 第2页 盛夏心里默念着,四瓶酸奶,要是有好吃的酥皮面包再买一个当明早的早饭,不用去挤食堂了,孙晓钟看着就很容易饿,军训又耗体力,再买点小零食贿赂贿赂新室友们,完美! 白光再次晃过眼来,这次伴随着一阵巨大的嗡鸣声,震得盛夏整个人都是颤的,等他回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出声出得如此让人灵魂共振的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就被一声“卧槽”刮翻在地。 造型酷炫拉风的红色杜卡迪被迫停下,刘晟骂骂咧咧地停好摩托小跑过来:“看不见灯是怎么的,老远就闪了,不知道让啊?” “先看看人。”后座的陈维奇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盛夏面前蹲着,快速地看了他一圈,问:“摔哪了?” 盛夏“嘶哈嘶哈”地捂着腿,半边身子疼,腿最疼,疼得他根本没听清陈维奇在问什么。 “吓到了吧,不好意思。”刘晟也蹲下,摸摸鼻子,试图看清盛夏的脸。 瘦瘦乖乖的小男生,皮肤很白,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出来的,及肩的长发一半披着,一半从两鬓往后拢扎了个小揪,这一摔都给摔歪了。书包一边肩带虚虚挂在胳膊上,弯着的一条腿裤子上全是灰,整个人很狼狈,只剩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陈维奇和刘晟来回看,又是惊恐又是无辜,就是怎么问都不出声。 把人吓傻了,刘晟顿时有些心虚:“到底摔哪了,腿还是手?你别怕,我大三的,真有个好歹绝对负责到底,不会跑。” 陈维奇伸手想帮盛夏拍一下灰,见他往后缩只好作罢,半夜和刘晟骑摩托兜风,穿着一身全黑修身机车服,怎么看怎么像外头混社会的暴走族,还把人撞了,也不怪小学弟怕他们,他和气道:“我叫陈维奇,大三数学系7703班的,不是坏人,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罪魁祸首刘晟赶紧说:“学校附近就有个医院,咱去检查下,哪儿伤了尽早治。” 小学弟无视了他俩的关怀,低着头左顾右盼起来,比刚撞翻他时显得更紧张。 刘晟杵了下陈维奇,问他要不要打个120直接把人送医院,正纠结着,不远处一道白光由远及近,嗡鸣声依旧震的人灵魂出窍,盛夏这才稍微有点反应地抬起头来,看着来人。 黑色杜卡迪停在了他们旁边,车上的人也是全黑机车服,两条大长腿尤其显眼,潇洒地一顿一抬,这人边走过来边摘头盔,一气呵成的动作利落中带了点冷酷。 盛夏目光上移,匆匆一瞥,什么都看不清,两辆摩托的大灯给足背光,让酷哥只显出个高大颀长的轮廓。 腿上的疼痛越来越明显,盛夏也顾不上看了,“嘶哈嘶哈”地摸腿,再确认一遍耳朵,空了一边,他瞬间心凉半截。 刘晟像看见了救星,仰头对来人说:“尤远,你可算来了。”侧开身,他让尤远看清地上的人,“刚不小心撞到他,问半天一句话不说,我估计腿伤了。” 尤远从这个角度只看得见小学弟脑壳上歪歪斜斜的小揪,看着怪可怜的,他掏出手机说:“先送医院,我叫个车。” “一会儿车来了你们帮我把车弄回去,我陪他去医院。”刘晟边说边要去拿盛夏的书包,盛夏却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突如其来拿书包跟抢似的,他顿时拉紧肩带往后缩。 刘晟也不松手,有点不耐烦:“怕什么,送你去医院,有任何问题找我!” 盛夏白净的侧脸被光勾勒出淡淡的轮廓,耳朵上晃过一侧微光,他如惊弓之鸟瑟缩着,手却胡乱在自己衣服上扒拉,又在地上到处摸,尤远捕捉到这点异样,盯着他的耳廓看了片刻,说:“别硬扯,他听不见。” 刘晟住手:“啊?” 陈维奇也疑惑:“听不见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尤远打开手机的光,绕着盛夏周围看了一圈,又去花台里照了半天,终于捡到东西,蹲到盛夏面前递给他。 右耳助听器在被摩托掀翻的一瞬间就掉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让盛夏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哪怕腿疼得直冒汗,他也顾不上腿,得先找到助听器再说,正慌乱着,一只五指纤长的手伸到面前,掌心躺着他的助听器。 盛夏猛地定住,惊喜地接到手中,这才抬头看向对方的脸,尤远和他对视,盛夏懵了一瞬,脑子里除了腿疼之外,还蹦出一句“妈呀好帅”,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冷光照得酷哥眼神也是偏冷的。 盛夏微微躬身点头,表达谢意,尤远眉毛一挑,扯着嘴角笑了笑,眼睛里的冷意也下去了不少。 紧接着,他抬起双手对盛夏比划起来:把东西收好。 居然会手语!盛夏瞪大眼睛,赶紧点头,然后听话地先把助听器装兜里拉好拉链,朝尤远拍了拍,表示自己收好了。 尤远继续比划:去医院检查,别怕,再忍忍。 陈维奇很惊讶地问:“你还会手语?尤远,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换来尤远的死亡凝视。 刘晟也说:“你跟他说的什么?” “我送他去医院。”尤远看了下手机,车快到了。 刘晟:“那多不好意思,人是我撞的……” “你能跟他交流吗?”尤远瞥他一眼。 车来了,陈维奇站起来招手让车停下,开了门说:“你们走先吧,停好车我和腰子来医院看看情况,反正怎么着都得负责到底。” -- 第3页 尤远淡淡地“嗯”了一声,把盛夏的书包解下来提着,挪到盛夏近旁微微低着脖颈,示意盛夏搂着自己,盛夏意会,有些不好意思的搂上去,一只大手稳稳地扶着他的腰,让他靠着另外一只没事的腿站起来,半边身体还是依着尤远。艰难地蹦进出租车,关上门,盛夏又出了一身汗,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努力闻了闻有没有汗味,还好新买的沐浴露效果很顶,不至于在闭塞的后座上被人嫌弃。 余光里,他看见尤远两条大长腿委委屈屈地别扭在后座,腿上还放着自己灰扑扑的书包,尤远沉默着,扭头看向窗外,露着一截修长白皙的后脖颈,刚才手臂上黏黏腻腻的就搂上去了,突出的骨节有些硌手,因为用力托着自己而骤然绷紧的肌肉,触感都很微妙,怪不好意思的,盛夏想了想,扭着身体伸出去一只手,戳了戳尤远的手臂。 尤远回过头,眼神有些茫然。 小学弟咧嘴对着他笑,冲他竖起大拇指,轻快地弯了两下:谢谢。 第2章 “需要我帮你洗澡么?”…… 从医院出来,盛夏一条腿已经打上了石膏,扶他的人换成了刘晟,尤远在里头拿药,问医生复诊时间,陈维奇提着盛夏的书包准备先去医院门口拦车。 撞人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这会儿知道盛夏是聋哑人,刘晟自动给他戴了个弱不禁风的滤镜,到医院就赔礼道歉,看见人好好的一条腿五花大绑的样子更是心虚理亏,缓慢踱步到医院门口,刘晟把人交给陈维奇看着,跑小超市买了一堆吃的,特意备了四瓶酸奶,贴心地插上管子递给盛夏。 盛夏很讶异,接过来猛嘬一口,对他比划了一个“谢谢”。 这个手势刚在医院里见过好几次了,尤远跟他们说是手语的“感谢”,但是没教“不客气”怎么比,刘晟一时想不出怎么回应,急中生智地鞠了俩躬,盛夏一下子笑起来揪了下他的衣袖,分他一瓶奶,也给了陈维奇一瓶。 见状,陈维奇起哄:“学长这么贴心,也帮我插个管子呗。” “自己没长手啊,还要我伺候?”说归说,刘晟插好递过去,“坐后座的一律按同伙处理,咱俩都要对人家负责。” “嗯嗯,负责,必须负责。”陈维奇说,“开学第一天给人撞一骨裂,可真有你的。” “这事儿赖我。”刘晟认错态度良好,旋即又问,“摩托声那么响,我还闪灯了,他真一点听不见啊?不是戴着助听器么?” “就你那种骑法,换别人也得给掀地上。”尤远提着药和X光片走过来,“况且助听器只听得见近处的声音,太远的没声儿,他听见摩托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说罢当胸锤了刘晟一拳,把药袋子锤他身上,尤远拉住盛夏一边胳膊说:“走吧,送人回宿舍。” 车来了,陈维奇单独一辆,刘晟和尤远他们坐一辆,上了车盛夏先塞了一瓶酸奶给尤远,指了指前排,说是刘晟给买的,尤远没立刻接,倒是刘晟突然问:“远儿,你什么时候学的手语?” 尤远顿了顿:“小时候。” 刘晟好奇:“多小?是不是爹妈逼着去课外兴趣班学的?” 尤远含糊道:“差不多吧。” “难怪了,看你对助听器那么了解,我还以为你认识别的聋哑人呢。” 尤远没接腔,眼神晃了晃落在酸奶上,盛夏五指曲着把酸奶拢在掌心,大概是一直盯着他看,发现尤远注意力落点,盛夏轻轻颠了下手里的酸奶,插上管子,笑眯眯地递过去。尤远接过来,发现都被捂热了,瓶子边缘融化的水落了满手,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尤远侧过头,盛夏在猛嘬最后瓶底剩的,嘴角挂着一丝奶白,夜晚的风扑在脸上,他看着窗外的夜色笑。 挂了大彩还傻乐,尤远弯了弯唇角,优雅地嘬着酸奶。 要命,外冰里热的酸奶口感不太好,小学弟手心真烫啊。 到了宿舍门口,毫无意外整栋楼都熄灯了,大门紧闭,盛夏茫然地站在楼梯下,不知道该不该去敲宿管的门。 敲开了肯定会被盘问,为什么关门了才回宿舍,腿怎么废的,谁弄废的,解释起来又麻烦,又得比划又得写字还不定能说清楚,年级辅导员跟宿管打过招呼要多关照他,这么大个情况宿管伯伯肯定报告给辅导员,到时候就是家长也会知道,辅导员会担心,学长们吃不了兜着走。 干脆去开个房。 他叹口气,摸摸兜,确认带了钱包,然后掏出手机准备给孙晓钟说一声,侧肩被人轻轻按了按,盛夏抬头,尤远手背抵在下巴颏:等等。 “我去敲门,跟宿管说情况。”刘晟自告奋勇,被尤远拦住,问他:“大一军训,现在都熄灯睡觉了,他腿不方便,一会儿回宿舍怎么洗漱?” 陈维奇抬头扫了一圈黑黢黢的宿舍楼:“我记得这边都是四人间吧,上床下桌那种。” 黑咕咚龙再在宿舍爬床摔跟头,刘晟岂不是得照顾人下半生,他一拍大腿说:“回咱们宿舍吧,睡我床,今儿我打地铺凑合一宿。” “也成,我们照顾他。”陈维奇点头,准备往回走。 尤远捏捏盛夏的肩,用手语跟他解释这样安排的原因,盛夏原本想出去开房就是不愿给室友造成麻烦,爬上爬下地洗漱,别人军训一天再被他吵醒,心里过意不去,哪怕开房会给他造成经济压力,他也宁愿多吃几顿馒头,少麻烦几个人。 -- 第4页 刘晟和陈维奇是室友,他们住的是国际学院的高级双人宿舍,有独立卫浴,多一个人也并不拥挤,尤远看他犹豫像是猜到他有顾虑,于是跟他说,麻烦室友不如麻烦肇事者,他不去那两个人反而担心,盛夏只好答应了。 跟着学长们去往高级宿舍,到了门口,陈维奇开门,刘晟大喇喇地突然揽住盛夏,把人吓一哆嗦,尤远瞪他一眼:“你要跟他说话前,先碰一下他的手臂或者肩膀引起注意,别突然拍上去。” 盛夏无辜地眨着大眼睛,是的,会吓到。 “嗨,糙惯了,不好意思。”刘晟吐了吐舌头,“真跟个瓷娃娃一样,得轻拿轻放哈。” 陈维奇开了门,把盛夏书包往桌上一放,吼道:“腰子滚进来收床,找干净的被子枕头出来,跟你妈猪窝一样好意思让人睡!” 闻声尤远进去看了一眼,眉头大皱,陈维奇是个爱干净的,架不住和糙老爷们儿住一屋,两张床中间过道就像楚河汉界,一边是清爽整洁的床,一边是除了人什么都可以往上扔的垃圾场,打地铺都比睡床舒服,尤远忍无可忍提起盛夏的书包说:“算了,让他住我宿舍。” 刘晟陈维奇同时一脸惊讶地“啊”,陈维奇不确定地问:“真住你那?” 毕竟尤远独来独往生人勿近是远近闻名的,除了方淮,连他们几个熟到穿连裆裤的朋友去宿舍都会被轰,现在愿意让陌生人去借宿实属罕见。 “不然呢?腰子这床谁睡得下去,也就他自己了。”尤远很嫌弃,一眼都不想多看,转身轻轻拉着盛夏往外走,“明早没课,我送他回去,你们别管了。” “砰——”门关上,刘晟对着陈维奇挤眉弄眼:“远儿今天有点过分热心了吧,是不是可怜人残疾……” “不会说话就别说!”陈维奇也觉得有点奇怪,从尤远对待聋哑人的一系列态度和操作上来看,明显是接触过类似的人,但那又有什么好去窥探的,于是他拍了下刘晟的脑门,“洗洗睡。” 尤远住在同一层,当头位置,宿舍平时他一个人住,另一张床只有薄薄一层床单罩着席梦思,被子枕头都没有。尤远把盛夏安置在书桌边,翻开笔记本写道:检查一下助听器,坐一会儿,我换一下被子枕头。 确认盛夏看清了,他去小冰箱里拿了瓶气泡水给盛夏喝。 助听器摔了个划痕,其余都好,盛夏宝贝地拿纸擦干净立刻戴了起来,其实他能听见声音,在这样密闭安静的空间里,正常说话声他都可以听见,只是小一些,如果在室外就稍微老火,声音又多又杂需要分辨,超过一定距离他就捕捉不到了。助听器就是个声音放大器,万幸他的听力虽然有损,不至于彻底聋掉,戴了助听器这个世界就不是无声的。 所以尤远对刘晟和陈维奇他们的交代,包括刘晟的嘀嘀咕咕,盛夏都听见了,没有解释是怕对方尴尬,还有一丝丝意外,意外尤远对听障人很细心的关照是从何而来,难不成也认识和他一样的? 尤远铺好床,又从衣柜里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拖鞋,新的毛巾牙刷,全部备好让盛夏一会儿洗澡早点睡。 盛夏连连感谢,先去洗了手,然后撑开衣服比了比,呵呵笑,果然大了,尤远目测一米八五往上,盛夏一米七六,对外谎称一米八,真穿大个子的衣服一秒露馅,他又撑开裤子,笑得更傻,迅速在纸上写:哥,你的裤子大了,我就穿衣服就好了,谢谢你。 看见“哥”字,尤远眉心一跳,握着笔正要写字,盛夏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指,写:我可以听见你说话。 尤远“嗯”了一声说:“换鞋吧,脏衣服脱下来给我,你先洗澡。” 难不成还要负责洗脏衣服,哪好意思,盛夏摆摆手,写:不用了,我明天穿脏的回去,不麻烦哥洗了。 尤远愣了下:“阳台有洗衣机。” 哦,洗衣机啊,毕竟高级宿舍呢,想多了,盛夏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尤远去了卫生间。 别看尤远长得很帅,但眉目总是淡淡的,说话腔调也很平,身高摆在那儿,杵在面前冷着脸就让人很有压迫感,既不像个有耐心的人,也不像个热心肠的大哥哥,可偏偏做起事来又有股子别样的柔和,就比如介绍卫生间的用品,细致到连哪个瓶子是用挤的,哪个瓶子是靠扭的都要说清,沐浴露洗发乳护发素都写的明明白白,他不厌其烦地念给盛夏听,有一瞬间,盛夏以为尤远把自己当盲人了。 都介绍一遍,尤远把盛夏的脚好好地包严实,问他:“需要我帮你洗澡么?” 大可不必,盛夏害羞地摇头,推着尤远出去,关上门麻利地脱了衣服裤子,再开了一条缝递出去。 尤远接过脏衣服,下意识叮嘱道:“助听器摘下来,用衣服包好。” 第3章 小骗子,我不吃咸菜。…… 阳台上洗衣机嗡嗡转着,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啦地没完没了,细微又持续的响动汇成让人沉浸的白噪音,尤远却坐在电脑前发愣,快半小时了,他竟然一条代码也没写出来。 水声忽大忽小,尤远不止是注意力无法集中,甚至不可控地根据水声大小推测盛夏是在洗头还是擦沐浴露,泡沫会不会眯眼,找得到那些瓶瓶罐罐吗。 他略微有一点烦躁,纤长的手指操纵鼠标无意义地推了两下,而后彻底放弃思考,专注听水声。 -- 第5页 或许不是因为声音扰人,是里面那个人,那双缺失听力的耳朵,受到惊吓胆怯的眼神和单薄瑟缩的肩膀让尤远静不下心,他自问心肠很硬,神色大部分时候不好看,绝不是个抢着去扶老奶奶过街的热心市民,但如果是盛夏这样的人从面前走过,他无法不去关注,无法不动仅有的一点恻隐之心。 他拉开了抽屉。 最里面放着一个铁皮文具盒,橙底上印着一个小蓝人,很Q,尤远记得它叫酷儿。铁皮表面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划痕,打开之后,里面贴满了贴画,一支笔都没放,两个略旧的助听器安安静静地躺在笔盒里。 文具盒很久了,助听器应该也不能用了,但无论去哪尤远都带在身边,必须带着。 咔嗒—— 卫生间门打开,同时,尤远推上抽屉,扭头看过去。 洗香香后宛如重获新生,不热不粘舒服到升天,盛夏用毛巾擦着头发的水,满头长发淋湿了就像落水的金毛,他趿拖鞋走出来,带出一片清新海风味儿的氤氲水汽。 也太瘦了点,白T穿在他身上空空旷旷的,下摆竟然遮了一半大腿,露出来的细胳膊细腿倒是又白又直,但一看就不怎么运动,仗着性别优势才勉强有一层薄肌肉。 确实像腰子说的,是个要轻拿轻放的瓷娃娃。 尤远指指身后的床:“过来坐着。”说完反应过来头发湿着没戴助听器,他听不到,于是又比划了两下,盛夏看懂,乖巧地坐在床边,尤远在他面前蹲下,把腿上里三层外三层缠的保鲜膜拆了。 盛夏再次竖起大拇指,弯了两下,乐呵呵地盯着尤远,今晚对他说了八百次“谢谢”,都是发自内心的,尤远撸了一把“金毛”,转身坐回电脑前。 盛夏扫了一眼电脑屏幕,看见密密麻麻的代码,闪烁的光标停顿很久了,肯定是自己打扰了尤远写作业,于是他安安静静地擦头发,避免再弄出其他声响,擦干净后戴上助听器,盘起一条腿坐在床上享受夏夜凉风。 高级双人宿舍就是好,不用爬床,桌子也宽,独立阳台还能放洗衣机,也不需要跟室友抢卫生间,只是尤远这里虽然干净整洁,东西很少就显得冷清,阳台要是养几盆花会更像家吧,盛夏想。 说起家,有点想爸妈了,盛夏掏出手机,先安抚了一下紧张的孙晓钟,解释一遍夜不归宿的原因,对方更担心了但也没办法,嘱咐盛夏第二天早点回去,然后给妈妈发短信。 盛夏:老妈你们睡了吗? 莹姐:你爸加班才回来,今天第一天开学,怎么样呀? 开学第一天光荣挂彩,不怎么样,但是心情还不错,盛夏回:样样好!室友很关照我,学校特别漂亮,太大了,一天都逛不完,现在只见过辅导员,是个留校任教的年轻老师,还来宿舍看过我的。 抬头瞟一眼尤远的背影,盛夏笑着发:还有热心学长,帮了我好多忙,总之,不愧是名牌大学,我赚啦! 莹姐:捡钱了这么高兴,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机会,既然大家都很关照你,不但要好好谢谢人家,能帮的也多帮别人。 盛夏:遵旨。 莹姐:你不让爸妈去送你,看不见你生活的地方,我们都很担心,也想你。 鼻子一酸,盛夏撇撇嘴,他也想家想爸妈,这次犟着非一个人来,他知道父母的牵挂担心会翻倍,但是自己本来就不是个健全人,想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要付出很多努力,不止是自己去适应,还需要父母也适应,起码第一步要学会放手让盛夏一个人去面对。 莹姐:儿子,宿舍可以上网吗,方便让爸妈看看你吗? 盛夏犯愁,这时,尤远恰好把他满是代码的窗口关了,看样子要关机,盛夏赶紧蹦过去杵着书桌啪啪写字:哥,你作业写完了吗? 尤远:“写完了。” 盛夏赧然着:方便借你的电脑上个□□吗? “好。”尤远干脆地让开,“我去洗澡,你慢慢玩吧。” 电脑是很私人的东西,尤远什么都不交代就借他,搞得盛夏怪不好意思的,他特意强调:我只上□□,和妈妈视频完就关,不会乱动其他的。 尤远摆摆手说了句“没事”,拿着干净内衣裤进了卫生间。 登上□□,好友列表里家人那一栏老妈的□□号显示在线,盛夏朝顶着一朵莲花的【风轻云淡】发去了视频邀请。 对方视频打开,镜头里一半都是脸,刘春莹有些懵地看着侧面,盛骏冬在噼里啪啦地扭着什么,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已经打开视频了。 盛夏激动地朝摄像头挥舞双手,试图引起二老注意。 “有了有了,快看儿子,看儿子。夏夏,夏夏我是妈妈!”刘春莹也激动地挥舞起同款双手。 “嘿哟,儿子,儿子耶。”盛骏冬也激动,但没有多余的动作,勉强维持住了一家之主的稳重。 盛夏赶紧比划:我也想你们,一切都好,不要担心。 寒暄五分钟,又念叨生活琐事五分钟,盛夏乐呵呵地听着熟悉的唠叨,交代什么都乖巧答应,二老一顿嘱咐心里熨贴不少。 看看宝贝儿子再观察宿舍环境,刘春莹疑惑道:“这是你的宿舍吗?怎么和前几天发来的照片不一样。” 盛夏打字解释,没敢提腿折了,只说学校有特殊关照,对残疾学生会委派高年级学长一对一帮扶,助他们尽快融入集体生活,今天扶得晚,索性就留宿了。 -- 第6页 刘春莹感慨一番名校的人文关怀,非要让盛夏把尤远请过来,当父母的要当面感谢,盛夏看了眼卫生间,水声似乎停了,但不大好意思去叫人,本来就是他瞎编的话,刘春莹见他扭捏,直说他不懂事没礼貌。 拗不过,盛夏只好避着摄像头,一瘸一拐地扭到卫生间门口杵着,咚咚敲两下,轻得里头的人差点没听见。 门打开,紧实修长的身体毫无预兆地印入眼帘,冒着热气,水珠顺着完美的肌肉线条往下滑,扑鼻而来的还是沐浴露那个清新海风味儿,刚才只觉得怪香的,现在莫名其妙怪上头的。 尤远没穿上衣,下面罩了条运动大短裤,问道:“怎么了?” 盛夏对着他无法拥有的好身材愣了几秒,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将攥着的纸条塞进去,尤远看完,没等他答复,盛夏摆摆手,比一个六的手势在太阳穴画圈圈:实在不好意思,拜托拜托。 那小模样,可怜又羞愧,怕麻烦别人自己个儿不好意思一晚上了,现在还得硬着头皮求他帮忙,尤远受不了,当即答应,麻利套上衣服规规矩矩坐到电脑面前。 尤远扯着嘴角打招呼:“阿姨叔叔好,我是帮扶盛夏的大三学生,计算机系的,尤远。” 刘春莹和盛骏冬好一顿感谢,细致地问了帮扶项目,尤远懵了一瞬,然后淡定地开始瞎编,编得合情合理,二老以为帮扶持续一整个学期,想到今后还得麻烦别人照顾儿子,这感激的话出了口就打不住,还非要给尤远寄盛夏他外婆腌的咸菜。 为了让谎言毫无破绽,尤远的电话号码和宿舍地址全给二老成功套走了。 盛夏满头黑线,挪到角落偷偷摸摸写字,举到面前:见笑了,哥,明天请你吃饭。 尤远余光看见,忍着没笑,在纸上写:小骗子,我不吃咸菜。 盛夏:外婆手艺一绝,到了你试试,不喜欢再给我。 视频会面进入尾声,盛夏加入群聊站在尤远身后做总结陈词,虽然结不出什么,也就比划两下说拜拜,挂了视频,盛夏满足地坐在床上,心情突然特别好。 尤远回过头问:“你还玩电脑吗?” 盛夏摇头。 “那早点睡吧。” 折腾了一晚上,洗完澡精神就松懈下来,困意十足,盛夏钻进被窝没几分钟就睡熟了,尤远关了自己的□□,再去关盛夏的,点下红叉前才看见他的□□头像。 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红色眼睛,身着黑色红云袍,鼻侧两撇存在感十足的法令纹。 怎么如此眼熟?尤远回忆片刻,想起那个人头像也是同款斗笠男,因为□□名字奇怪尤远还问过什么意思,回答说是斗笠男的日文叫法——尼桑一打七。 真巧,连动漫人物都喜欢的同一个。尤远轻声笑了下,回头看见盛夏整个人已经被被子给埋了,他关上阳台门,开了空调,难得温柔一下,把盛夏从被窝里拔/出来一截。 脱衣上床准备睡觉,关灯前,尤远在台灯下发现盛夏押给他的一张字条,暖黄的灯光照得字也透着暖意,言简意赅地写着:谢谢尤远哥,晚安。 第4章 QAQ 昨夜回来天太黑,没能仔细观察国际学院的宿舍区长什么样,等盛夏收拾妥当,尤远扶着他慢慢回宿舍,他愣是被浓郁的铜臭味扑个倒仰。 楼下停车场的超跑眼花缭乱,一路上还路过了马术场,高尔夫练习场,棒球场,五星酒店,以及装修看上去比五星大酒店还浮夸的所谓“食堂”,偌大的人工湖铺了一圈塑胶栈道,不少留学生和外教在跑步,最远处的湖边有个漂亮的玻璃房子,露台朝湖面伸出去一截,与湖水倒映波光粼粼,学生们抱着笔记本电脑悠闲地喝咖啡。 也算是开眼界了。 尤远径直往那走,说买早餐,盛夏还想着要请客,尾随而至,两个三明治,一杯咖啡一杯奶,花了快二百,肉疼归肉疼,他坚持要付账尤远心领神会没有拦。 咬着三明治回宿舍,盛夏忍不住琢磨,不少大学都有国际学院,浮夸的不在少数,遑论玉大,可昨晚听尤远介绍自己学的计算机,那可是玉大的王牌专业,跟国际学院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他怎么会住在这儿? 所以尤远到底是货真价实的高材生,还是塞钱镀金的富二代,是个值得琢磨一路的问题,快到宿舍楼下时他实在憋不住了,扯扯尤远的袖子,对他比手语:哥,你是学计算机的? 尤远:“嗯。” 盛夏张大嘴巴作“哇”的样子,又问:是国际学院的专业? 尤远:“他们院没这个专业。” 看来是货真价实的学霸,对尤远的印象直线飙升,隐隐冒出一股崇拜之情,盛夏继续好奇:那你为什么住那么远? 计算机系的宿舍楼就在隔壁,国际学院却要走半个小时的路呢。 手机震,尤远摸了下裤兜,接起电话说:“清静。” “什么清静?”电话那头方淮茫然地问。 “没跟你说。”尤远扔掉咖啡,走过来轻轻提着盛夏的细胳膊上楼梯,“找我有事?” 方淮:“回头,我在操场边,看见没,等你一起上课?” 尤远回过头,盛夏也跟着回头,操场边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举着电话挥手,然后他听见尤远说:“行,你等我一下,我把人送进屋。” -- 第7页 方淮追问:“是腰子他们撞了的那个小学弟是吧?居然使得动你来伺候。” “一会儿再说,挂了。” 尤远特意选了个能避开军训大部队的时间段送人回来,就是怕人一多再给盛夏挤坏,结果到了宿舍,有人守株待兔。 “天啊你怎么回事啊盛夏!”孙晓钟绿油油圆滚滚地迎上来,嗓门很大的喊了声,“学长好!” 军训效果拔群,嗓门大,就差敬个礼了,尤远轻轻点头:“盛夏在哪个床?” “就这儿。”孙晓钟体贴地给盛夏放书包,盛夏搓搓他的胖手表达感谢,孙晓钟转过头对上尤远有些冷的脸色,问:“怎么了学长?” “他腿不方便,睡门口容易摔。”尤远指了指离阳台最近的那张床说,“同学之间互相关照一下,让那床的同学跟盛夏换换吧。” 众所周知,睡门口很吵,门开开关关被风吹头皮又容易感冒,而且楼梯位置诡异,容易被门夹还不好放搭脚的东西,通常新生入住第一天都是抢床位,尤远一看就知道盛夏没抢得过别人,或者说他根本没好意思去抢。 盛夏赶紧摆手,尤远当没看见,孙晓钟为难道:“我要是睡那儿我早换了,可胡志他爹妈送他来的,进门就给占了,我说他未必答应。” “那你就说是学生会主席安排的换床位。”尤远说,“他不信,让他找我,计算机系7205尤远。” “好的学长,换好了我给你打电话汇报。”孙晓钟被这通官威耍得一愣一愣的,记下了尤远的电话,尤远满意地点点头准备走,盛夏拉住他比划:早餐不算,改天请你吃顿好的。 尤远抬手:OK。 方淮咯吱窝夹了本书,远远看见尤远出来了,他走过去把人一搂:“听他俩碎嘴还以为你转性要成暖男了,这一看不还是垮个脸,没吓着人小学弟吧?” “打着你的名义给人强行换了个床。”尤远嫌热推他,推不开,烦道,“黏黏糊糊的干什么?” “刚站那儿好几个女生来要电话,都大一的,为了让她们好好学习,我开了个小玩笑把人吓跑了。”方淮不甚在意地说。 尤远没听懂:“那跟你贴着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我说我喜欢男的呀。”方淮坏笑着道,“说完你就来了,这不正好利用一下,反正你也利用我了。” “玩笑?不是事实么。”尤远锤了他一拳,没好气地说,“别每次跟魏晓楠闹别扭就来找我,都快被人传成真的了,我倒是无所谓,但哪天这些八卦的老师一通电话打给尤军,死的可是你。” 这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去年玉大校庆,尤远的父母都来参加了,尤军是国际学院的大股东,尤远他妈周胜男的头衔更厉害,玉大名誉校长,整个国际学院都是尤家的地产集团盖的,还给其他院捐了不少教学楼和图书馆,结果系主任黄老师不知道是想巴结还是真对尤远这样的优秀学子痛心疾首,在人父母开开心心参加校庆的时候勇猛爆料尤远疑似是同性恋。 想起这茬方淮就忍不住狂笑:“还好叔叔阿姨认识我,知道咱俩关系好,是个误会。” “那是在你出柜前,现在可不好说。”尤远掏手机准备给盛夏的辅导员报备一声情况,结果忘了问他是哪个系的,“淮子,刚是哪个系的宿舍?” “中文系。”方淮笑了笑,“直男乐园,据说一个班百分之八十都是女生,不愁拖单。” 尤远:“……哦。” …… 孙晓钟谎称肚子疼请假拉屎,躲在宿舍等盛夏,就是为了确认他好好的,看过没事又风驰电掣回了操场。 晚上吃完馒头大伙都回来了,每人桌上都摆着一堆零食,还压着纸条,是盛夏的自我介绍和联系电话,孙晓钟趁机提起换床,特意强调学生会主席来视察过,要大家关爱同学,胡志被零食收买,又屈服于主席淫威,主动跟盛夏换了床,盛夏对他感恩戴德刷刷写了好多字,然后给尤远发短信。 盛夏:尤远哥,胡志跟我换了床位了,谢谢你,他也很好说话的。 尤远回复很高冷:OK。 好的,天已聊死,可能对方在做作业,那就不要打扰了,盛夏拍了一张照片发过去,识趣地做结束语:摆个小凳爬楼就不会摔了,哥你忙,改天吃饭~ 尤远高冷加倍:嗯。 结束聊天,舍友们排队洗澡中,盛夏赶在大家回来前就收拾好自己了,于是打开电脑连上网,在众人的艳羡中快乐冲浪。 玉大的规定,大一新生不可以带电脑,技术部也不卖给大一学生校网卡,但盛夏除外,还是中文系主任特批给的冲浪名额。一个听障人能顺利进玉大读书,除了考试过关,政策扶持之外,还必须具备特殊的技能或出众的才华,才有机会够得到这样的名牌大学。盛夏被中文系万里挑一选进来,就是因为他从初中开始就搞点小创作,搞得有声有色,大大小小的文学奖项已经拿到手软,在少年作家里算是比较有名的。 就算一开始,很多人是因为他戴着聋哑人小作家的帽子,给了不少同情票,也有人说他名不副实,但写作盛夏真心喜欢,也给了他很多自信和力量,这才心一横,两眼发直地非要撞进玉大校门不可,万幸,撞进来了,学校也待他不薄。 不过今晚不想搞正经创作,刚在新学校安顿好,有一肚子见闻和感慨亟待倾吐,盛夏点开了博客大巴,输入账号密码,登陆。 -- 第8页 建立新日志【蝉鸣】 写博客就像写日记,时间一长就会变成习惯,以前都记本子上,接触了网络盛夏就都写网上了,他的博客五花八门,有鸡毛蒜皮的流水账,也有看动漫上头瞎写的同人,一时兴起会吟首酸诗,偶尔夹杂几篇纯靠脑补的爱情小故事,或者纯发泄用的恐怖小说。 慢慢的,积累了一批忠实读者,他发什么都有人看。 今天写点什么呢?想说的太多了,他的梦中情校比想象中还要好,对人际交往的忐忑被热情的小胖子给彻底压碎,被酷炫摩托撞残,被酷炫学长照顾并留宿。 是每个人开学第一天都这么精彩吗?盛夏乐呵呵回想,移动光标位置,开始码字。 【蝉鸣】 -成功在梦想之地着陆,感觉良好,请大家放心。 -开学事忙,忙着抢食堂的馒头和小卖部的酥皮面包,比我听说的逊色好多,为什么别家就能吃上西瓜炒蛋,苹果炒肉,橘子炖香蕉,神仙菜品我何时才能品尝一二,吃过的能不能来分享分享? 写到这儿,盛夏卡住,他有个毛病,心情过于好写出来的东西就是流水账,心情不好才会自然流露艺术气息,今天装逼遇到瓶颈,只能写流水账了。 -啊,没什么大事需要给各位汇报了,所见所闻都气象一新,也许四年时间也不够我把每一次激动心情记录下来。 -天很蓝树很绿,遇到的人都超乎预料的友善,只是因为我的好心情和期待,让蓝天更蓝,绿树更绿,高冷也酿成温柔。 -2008年9月3日夜,我站在一棵法桐下,听见十八岁的第一声蝉鸣。 X 2008.9.4 发布后三十分钟,盛夏再刷新页面已经有很多留言,他迅速捕捉到一个熟悉的ID,来了精神。 【kk】: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所以新学校和新同学到底有多好? 【X】回复【kk】:校区浮夸,学长帅气,食堂难吃,读书废腿。 【联盟必须死】回复【X】:叉叉大佬说清楚,废腿是废的第三条腿吗?嘎嘎。 盛夏噎住,心说青春期男同志是不是脑子里就那点事儿,不知道回什么,丢了个颜文字:QAQ。 尤远对着屏幕笑了声,看着别人诗意盎然又是法桐又是蝉鸣的开学第一天,不由地想起惨兮兮的盛夏,以及“高冷也酿成温柔”,反思了一秒刚才那些短信是不是过于高冷了些,打算找补找补。 尤远:周末复查,我带你去。 盛夏回复得很快:好呀好呀!谢谢谢谢,谢谢学长! 尤远开玩笑:再谢拉黑。 盛夏:QAQ。 尤远一愣,抬起头,视线恰好落在【X】的QAQ上。 难以置信,颜文字也会突然长脸,这张脸集羞愧难为情乖巧和无辜于一身,让人恻隐也灼目。 第5章 哥,奶茶甜吗? 手机震,尤远一边敲键盘,一边摸裤兜接电话:“喂?” “远儿,送过去了,还真是个小可怜。”刘晟似乎在下楼梯,脚步声回荡在楼道里,“要是我,肯定让你们天天给带饭啊,他都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尤远伸了个懒腰,懒懒地问:“你看着他吃的?” 刘晟:“没,他三点就去食堂吃过了,给他带的菜说太多,要留着当宵夜。” 尤远叹口气:“那还吃个屁。” 一屋子还在长身体的小伙子,军训完回来谁不是饿虎扑食,一人一口分完了盛夏还吃什么。况且AB两个区的食堂在军训期间也就只做点馒头稀饭,晚上才有正经肉菜,盛夏为了错开人流高峰三点就往食堂跑,连口热的都吃不着。 “啊呀。”刘晟骑上他心爱的摩托,拍了拍脑门:“没想到这茬,我跟维奇也说一声,下顿开始守着他吃完。” 这不就对了嘛,尤远满意地挂了电话,还不忘说一句“辛苦了”。 把人送回宿舍那天,他趁着大家凑一起吃饭,故意把话题围绕在盛夏身上,先从聋哑人交流有困难着手,再以亲眼所见客观地反应腿脚不便是如何让盛夏难上加难的。 以至于罪魁祸首刘晟听完后更加心虚内疚,主动提出要给盛夏送饭,拉上陈维奇一起,一人负责中午的,一人负责下午的,早点他俩实在起不来那么早,给盛夏搬去了五箱牛奶。 开了门盛夏惊讶不已,刘维奇流着满头汗把箱子码好,笑着说:“补钙好得快。” 盛夏塞过来一个笔记本,写着:太破费了,学长,我把牛奶钱和饭卡都交给你们吧。 说完翻兜兜,饭卡捧给刘维奇。 “……”刘维奇笑出声,“小学弟你咋这么可爱呢。” 刘晟大手一推把饭卡塞回去,拍拍盛夏的肩:“别不好意思,说了对你负责,就从包奶开始。”说完还兜头摸了把盛夏的后脑勺,叮嘱他多吃饭,长高高。 晚上四个人聚在方淮宿舍看球赛,尤远到的晚,进门就听见刘晟大嗓门聊这事儿:“你说怎么那么巧,遇到他们年级辅导员正好去看他,我俩赶紧溜了。” 方淮嗤笑一声:“撞人没见你怂,给学弟送温暖还虚上了?” “不怪他,老张知道他半夜飙摩托把人撞进医院,第一时间就说赏他个处分,处分要真下来,他爹不得把他腿也打折?”陈维奇往边儿上挪,腾位置给尤远,递过去一罐冰啤酒。 -- 第9页 尤远写了一晚上代码,正疲着,大口灌下去舒服多了,问:“那意思腰子这处分是没着落了?” “你盼我点好!”刘晟想起亲爹就会心悸,劫后余生地说,“不知道小哑巴跟老师怎么沟通的,老张下午把我叫去了,说看在我知错就改尽心尽力照顾的份儿上,不处分了,改写三千字检查。” 尤远撞他一下:“别小哑巴小哑巴的叫。” “好好好,小盛夏,盛小夏,可以了吧?”刘晟强行碰杯,求道,“检查帮我写写?” 尤远很无情:“滚。” 方淮看不下去,直说:“从头到尾有尤远什么事,合着陪人去医院,借床,现在还得给你代笔?差不多得了刘二代,自食其力吧。” “那是自食其果。”陈维奇从桌上扒拉半天,提了个袋子过来,打开有四杯奶茶,一人分了一杯。 有啤酒还喝什么奶茶,方淮拿起来瞅几眼,皱着眉头念:“B区食堂珍珠奇缘一号店。” “……”尤远拿都懒得拿,嫌弃道,“奶精糖精重度超标,珍珠比皮鞋还硬的那家奶茶店?买这个干什么,不怕喝出结石?” 方淮恍然大悟:“玩儿大冒险吧,输了的喝!” “冒你个头。”陈维奇很无语,“尤远你这嘴是真损,让小学弟听见得伤心了,人家特意买给你喝的。” “哟,算了算了心意到了就行,也不一定得真喝。”方淮作势收垃圾,“那家店出了名的便宜没好货,也就骗骗大一的,扔了吧。” “拿来。”尤远扯塑料袋,抢回奶茶,装作漫不经心地抽出管子插上,小嘬一口,一言难尽地评价,“是B食堂的水平。” 被齁得翻白眼,刘晟一个劲儿地灌啤酒,陈维奇出于好奇咽了几颗皮鞋质地的珍珠,哽得难受,看球赛也没劲了,刘晟一拐子拐在陈维奇肩上提议:“我新下了一片儿,看不?” 陈维奇眼睛一亮:“日本的还是欧美的?” “欧美的。”刘晟嘿嘿笑,“远儿,去咱们屋看,一起不?淮子就算了,他看的我没下。” 方淮抬脚就踹:“看你们的去,别拉尤远,他禁欲呢。” “禁欲呢还,不是绝育就成。” 在尤远骂人之前刘晟拉着陈维奇火速逃离,方淮揉揉懒人沙发坐到尤远旁边,看他百无聊赖地看一眼电视嘬口奶茶,乐了:“小学弟是个聋哑人?” 尤远捏着杯子:“嗯。” “所以才对他特别关照?” 尤远没有正面回答:“我跟他交流没障碍。” 方淮“哦”了一声,岔开话题:“前天被我爸提溜着去吃饭,碰到尤叔周姨了,他们说这周末项目落地,两家人单独聚,让我叫上你。” 尤远拒绝得很干脆:“不去。” “家庭聚餐,没别人,又不是应酬。” 尤远烦道:“要去你自己去,拉我干什么。” 方淮叹口气:“周姨就是知道你不肯才让我来喊的,完成不了任务我怎么跟她交代,她说你很久不回家了。” “我为什么不回家她心里没数?”奶茶的甜还在唇边,却不像刚才一路甜到心里了,方淮几句话就把尤远许久不曾出现的愤怒撩了起来,他烦躁地闷掉所有奶茶,又开了一瓶啤酒。 方淮也开一瓶陪着他喝:“事儿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尤远沉声道:“事总会过去,那人呢,回得来吗?” “周姨也不容易。”后面的话方淮说过很多次了,但每次劝都是同样的结果,尤远的脾气他最了解,轴起来谁也拉不住,何况这种无法回头的事,恐怕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静了片刻,尤远突然问:“约的哪天,几点,在哪吃?” 方淮赶紧说:“周六下午六点,西景酒店。” “好。”尤远拿出手机,给盛夏发过去:周六下午有空吗? 嘟—— 盛夏回过来:有的,我是大闲人,是到复查时间了吗? 尤远:嗯,到时候在宿舍等我。 盛夏:不用了哥,我自己去吧,这几天太麻烦你们了,周末好好休息。 尤远想了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病历在我这里,医生也交代我必须在场。 这么严格的吗?盛夏懵懵地回:那好吧,又要麻烦哥了,周六见。 尤远转笔似的转着电话,说:“周六带盛夏去复查,到时候他们问,你就说我在学校撞了人,去医院赔罪。” 方淮:“……” 手机又收到短信,盛夏发来:哥,奶茶甜吗? 尤远紧绷的双唇倏地因为一个“甜”字,松懈下来,言不由衷地回:甜。 盛夏:那周六再请你喝! 尤远:换一家吧,我知道一家更好喝的,带你去。 盛夏:好呀! 尤远:早点休息。 方淮见鬼似的看着尤远:“中邪了你,前一秒垮个脸,后一秒对着手机傻笑,给我看看。” 尤远长睫轻蔑地一掀,瞪方淮一眼:“看个屁。” 垂下眸,盛夏正好又发过来:QVQ。 控制不住地就得嘴角一弯。 可爱。 第6章 嗑,虾虾。 大好周末,同学们依旧在风雨无阻地军训,盛夏宅了一周快长蘑菇了,早早在宿舍收拾好自己,一收到尤远的短信,他立刻斜跨个小包下了楼,坐在宿舍楼前的花台边翘首以盼。 -- 第10页 观赏了一会儿踢正步,晒得口渴,盛夏刚好站起来,准备去小卖部买两瓶饮料,远远的驶来一辆路虎,拉风地停在他面前。 尤远开门下车,白T配棉质灰色休闲裤,清爽帅气地朝盛夏走过来:“不是让你在宿舍等么,这么早下来,等多久了?” 盛夏咧嘴笑,比划道:刚下来,我去买喝的,哥要喝什么? 尤远轻轻拉着他一边胳膊往副驾带:“不用,车上有。” 路虎车如其名,又虎又宽敞,车内冷气十足,除了座椅的皮革味,还能闻见尤远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盛夏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安全带一勒他就被封印在了座位上,尤远从车载冰箱里拿出冰镇牛奶发给他,自己喝着可乐,一脚油门开去医院。 竟然是开车带他去医院,盛夏有一丝没见过世面的震惊,毕竟初印象停留在大家都是学生,骑酷炫摩托横行校园已经让他意外了,现在还开上豪车了,盛夏一眼一眼偷瞟尤远,这身大学生打扮跟狂野的车型不太搭,但他开车很放松,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撑着侧门杵下巴,很有耍帅的嫌疑,盛夏不由得想起孙晓钟嘚吧过的八卦。 孙晓钟只见过尤远一次,被一通官威吓唬之后竟然对他崇拜得不行,起因是隔壁寝的见到尤远送盛夏回家,聊天时候说起,才知道尤远竟是玉大名人。 计算机系学霸,工学院院草,还加个名誉校长的儿子,随便一个头衔都可以霸占学校论坛的板面,何况他三位一体,简直是为校园恋爱量身打造的工具人。除此之外,代表学校参加计算机领域国内和国际的比赛也拿回过很多奖,盛夏听完条件发射地问:难不成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兼MVP? 孙晓钟不明白他脑回路怎么转到篮球上的,说:“没听说他喜欢什么体育项目,要不我给你问问?” 那倒不用,只是有点晕。盛夏心说,小说标配男主尤远几乎集齐了,就少个篮球队长兼MVP,也不对,还差一个。 照这个发展,尤远应该再配一个“给你五百万离开我鹅子”的妈。 噗—— 盛夏笑出气音。 尤远诧异扭头:“瞎乐什么?” 趁红灯,盛夏打手语:哥,你喜欢打篮球吗? “一般,很少打。”尤远看他嘴角挂着奶渍,扯张纸递过去。 盛夏擦擦嘴,笑吟吟地继续问:那你喜欢做什么运动? “游泳。” 怪不得身材练那么好,盛夏羡慕地“啧”。 电话响,手机连着蓝牙,盛夏从中控台可以看见来电显示的“妈妈”,立即联想到“五百万”,心说想什么来什么,尤远只在第一声响起时给过一个眼神,看清谁打来的,嘴角不自在地往下撇了撇,轰了一脚油门。 故意不接电话很明显了,盛夏识趣地没有提醒,铃声在密闭的车内空间里持续了很久,让人听着心慌,直到挂断尤远也没有多余的反应。然后对方较劲似的继续打,尤远继续无视,如此循环了五次,医院到了。 盛夏恢复得不错,本来也不算太严重的骨裂,医生交代继续吃药保养,一个月后再来看,情况好就可以拆石膏。 从医院出来,再次坐上车,尤远把手机调成静音,发动车子问:“喝奶茶?” 盛夏高兴地猛点头。 奶茶店离医院有一段距离,盛夏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上看风景。 玉城太大了,大到盛夏难以想象,无法将老家拿来做对比,鳞次栉比的高楼,光鲜亮丽的人,拥挤不堪的车道,无一不散发着发达城市的陌生与紧张,盛夏却并不惧怕,他习惯了活得比别人用力点儿,来大城市读书,无非是用力再用力,对他来说没多大差别。 太阳从枝丫缝隙里投下光,宽阔的马路一拐进了狭窄小巷,行道树更加郁郁葱葱,尤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在路边停好车。盛夏在报刊亭买了一张本市地图,小尾巴似的缀在尤远身后,进了奶茶店。 文记冰室,铺面不大,却是整条马路上装修最别致的一家,霓虹灯管白天也姹紫嫣红的,落座后,盛夏好奇又多看了几眼,墙壁上贴满了繁体字海报和港星写真,有块区域粘着不少便利贴。 “周旷达我喜欢你!” “刘颖你一定要考年级第一,考完我就跟你表白!” “毕业快乐呀。” “我哥最棒,QVQ。” 新旧叠加,全是永不过期的美好祝愿。 “旁边是玉城附中,学生最喜欢来这儿。”尤远倒了茶,涮干净筷子和杯子,推给盛夏,“想喝什么?” 玻璃下面压着菜单,盛夏看了半天,感觉哪个都很想喝,于是掏出日常用来跟人交流的笔记本写道:哥,你喜欢喝哪种,我跟你一样吧。 尤远撑着桌子,思考的时候食指点了点玻璃,然后叫来老板娘:“冰茶走,冰鸳鸯,杨枝甘露,咖喱鱼蛋。” 老板娘麻利地写好菜单,撕下夹在桌边,操着一口港普:“小帅哥你好久没来了。”她瞥了一眼盛夏,笑着说:“真是老了眼神儿不好,刚还以为是——” 尤远打断道:“再加个菠萝油。” 老板娘:“好,稍坐坐,马上来。” 盛夏听见他和老板娘的对话,便问:你也是玉城附中的学生吗? “嗯。”尤远眼神扫过便利贴墙角说,“高中在这里读的。” -- 第11页 盛夏:有没有人像那样对你告白? 他指指便利贴,尤远怔了下说:“一开始有,后来就没了。” 潜台词是不是后来早恋了就没了,有点好奇但是不敢问,点的奶茶和小食送上来,盛夏脑补了一出青春疼痛文学,一边大快朵颐,吸溜吸溜喝着冰茶走。 吃一半,他把地图拿出来,推到尤远面前。 尤远:“?” 盛夏:请哥帮个大忙。 尤远挑起眉,霸气道:“讲。” 盛夏让尤远给他标记学校的位置,还有学校附近好吃又便宜的馆子,可以自习的书店,安静的咖啡馆,尤远了然,一把抓过盛夏的笔袋,翻出五颜六色的水笔勾勾画画,还有一个地方只有大概地址,没写是干什么的,尤远没多问,换色画了个大圈圈标注出来。 按照原定计划,盛夏本想在军训这一个月的时间把校园和周边的路都勘熟,尽快对地理环境有个大致掌控,然后找辅导员借专业书,再好好利用一下大学图书馆,现在事情都得往后推,腿好之日就是上课之时,他不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出去闲逛。 这事儿虽然不急,可尤远就坐在对面,不问白不问,换做别人盛夏肯定不大好意思,也许是因为尤远借宿舍给他睡过一宿,又或者最近已经麻烦别人到连说谢谢都嘴麻的地步,盛夏破罐破摔地有点赖唧唧的心态。 盛夏:哥,你画的好细,真厉害。 尤远没抬头,笑着说:“怕你走丢了赖我。” 盛夏大着胆子问:走丢了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不走丢也可以打。”不过打过来能说什么呢,脑电波交流?敲摩斯码? “嗑。”盛夏够着桌子戳了戳尤远的手臂,含糊不清声音很小地说话了,“虾虾。” 尤远猛地抬头,以为出现了幻听。 盛夏脸红起来,闭了嘴,写道:我能说一点点话。 并不是真正的哑巴,盛夏小时候听力损伤严重,后来直接导致无法开口说话了,戴了助听器以后他也期待过正常交流,可是咬字不清,语速缓慢,音调奇怪,总是引起别人的嘲笑,自尊心严重受挫后盛夏干脆把自己当真哑巴,不敢出声了。 他很羡慕别人自如地交谈,羡慕别人的情绪是有声音的,高兴了放声大笑,难过就嚎啕大哭,那样才叫活得有声有色。 可是无声的世界让他习惯了也做一个无声的人,情绪被迫锁进瘦小的身体,再激动的事到他这里也只发得出一个气音,再难过的事,只要盛夏别开脸,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哭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选择在尤远面前出声,可能觉得出声的感谢更有诚意,也想真心交尤远这个朋友。 以至于一紧张“哥”说成了“嗑”,“谢谢”歪成了“虾虾”,三个字三个都是错的。 “我听见了。”尤远反应了一下,“不是说了再谢拉黑,谢就别说了,再喊我声哥。” 没有取笑,没有过分的惊诧,也没有对他聋哑的刨根问底,尤远的反应让盛夏卸下了很多心房,他鼓起勇气,再次小声喊道:“嗑。” 尤远眨眨眼,伸手揉乱了盛夏的长发,笑得很好看地应他:“哥在。” 第7章 你这意思,我是好/色仙人…… 晚饭说好是盛夏请客,他一早就在网上查过评价较高的店,把请不起的店筛了之后,精挑细选选定这家日料。 尤远看见地址,疑惑片刻,请个客有必要跨大半个城市么,这小孩儿知不知道玉城有多大? 盛夏用笔把店名圈出来特意解释:哥,一乐啊,叫这名不去吃一次多可惜! 稀奇在哪?尤远有些懵:“这名儿有什么说法?” 盛夏拿回笔记本,连画带写:我最喜欢的动漫里就有一家拉面馆叫这名字,好/色仙人总带漩涡鸣人去,次次吃一海碗,你带我去呗。 他画了一个螺旋箭头,标注木叶,一只□□,还有一碗拉面。 哦,原来是中二少年的打卡圣地,尤远觉得好笑:“你这意思,我是好/色仙人?” 盛夏吐吐舌头:不,你是尼桑。 看在手绘还不错的份上,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天擦黑的时候终于到达目的地。盛姥姥进大观园,一路倒是看了个爽,但头一次亲身感受大城市的堵车,屁/股已经麻了。 一乐日料店紧临街边,就在一家五星大酒店的对面,半米宽的门帘一边挂一个红通通的灯笼,虽然铺面小得可怜,但俩灯笼红得十分显眼。 尤远打量着问:“和动画片儿里一样吗?” 盛夏有一丝失望地摇头,动画里的门脸儿比这大三倍,现实也太寒碜了。 完全就是个小屁孩,高不高兴都挂在脸上,尤远闷着笑:“下车,试菜,难吃以后拉黑它。” 尤远把车甩在店门口,带着盛夏进去。 各人点各人的,客人不多,菜很快就上齐了,盛夏欢喜地开吃,他确实点了一碗脸大的拉面吸溜着,虽然没动画里的配料丰富,但味道还不错。 天太热,尤远不想吃热的,本来要点海胆和三文鱼,又担心小店食材不好影响心情,不经意瞥见盛夏有些羞赧的眼神盯着价格,他立刻收敛起少爷脾气,不给对方造成经济压力,随便点了一碗冷茶面打发自己。 才吃一口就后悔了,茶面实在寡淡,吃到后面咽都咽不下去,对面盛夏吃得风生水起就更显得他吃得不尽兴,盛夏察言观色,顺着菜单加了不少寿司,等服务员一对一对摆上桌,尤远惊了:“点这么多,吃得完么?” -- 第12页 盛夏嘴角粘着芝麻,笑得青春洋溢:长得好看的都点了,你一个我一个,吃得完。 其实是怕尤远吃不饱,寿司拿米做的,勉强算主食,还有一道小吃特意给尤远点的,圆圆的三色团子穿成串,尤远咬了一口,对上盛夏迷之期待的眼神。 盛夏:花见丸子,动画片名场面,必吃的,味道怎么样啊哥。 尤远觉得没什么稀奇的,给他讲解:“糯米做的,有点甜,粘牙,绿色这颗是抹茶味,白色的我没咬过,你要不要尝尝?” 盛夏点头,正拿筷子去搂,尤远长手一伸,递到他嘴边,投喂小狗似的:“喏。” 读小学开始就没人喂过他吃东西了,盛夏有点不好意思,抿了下唇不知道该不该咬上去,尤远又喂得很坦然,他只好微微张嘴含着白玉团子,从另一边轻轻嗦到嘴里。 “哟,躲这儿喂小学弟吃饭啊?”方淮刚掀开门帘就看见这温馨的一幕,不停地“啧啧”,朝他们走过来,“你这学长当得够贴心的哈,复查结果怎么样?” 看见来人尤远愣了下:“恢复得不错。” 盛夏赶紧把团子裹进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方淮看,对方人帅腿长,穿着一身板正的衬衫西裤,不像学生党,盛夏朝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方淮知道他不能说话,笑眯眯地主动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方淮,他发小兼隔壁室友。” 原来也是学长,穿得好成熟,盛夏嘴O了起来,又听方淮说:“我知道你叫盛夏,终于见到面了。” 盛夏冲他笑笑。 尤远收回手,把还剩一颗粉色团子的签子放盘里,往里给方淮腾地儿,奇怪道:“不是在吃饭么?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跟踪。”方淮意味不明地瞅了一眼盛夏,然后说,“这不就逮着你约会了。” “约你个头。”尤远瞪他一眼,“我们快吃完了,你回哪儿,要不要一起走?” “走不了了。”方淮深吸一口气说,“我说跟踪真不是开玩笑,不过不是我跟来的,是你家司机。” 尤远蹙起眉。 方淮耸耸肩:“对面就是西景,你忘了?我说了两家人今天是约在这吃。陈叔看见你车停这儿,上去就给周姨汇报,这不就派我来押你回家。” 尤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冷,骂了句“有病”,问盛夏吃完没有,吃完赶紧走。盛夏还在细嚼慢咽尤远投喂的丸子,见这阵仗三两下吞了,噎出眼泪花。 从车上的电话,到现在的恶劣态度,盛夏基本可以确定尤远跟家里十分不对付,很有可能是吵架了。 别人的家事他不好打听,就是可惜这顿饭,不,可惜这个周末,一切都很完美,跟尤远出来一趟也很开心,结果闹了个不愉快的结尾,从认识尤远到现在他都是儒雅随和暖心大哥的样子,垮脸还是第一次见,垮得如此突然,语气冷得吓人,这还没完,当尤远从钱包里抽出十张毛爷爷拍桌上,盛夏见识到了什么叫纨绔。 方淮扶着额,无奈道:“远儿,别啊,至于不至于。” 尤远挤开他,拉着盛夏一只胳膊不由分说往外走,两个人正好这时候进来,狭窄的小店顿时很拥挤,对方看见尤远就站着不动,避无可避,尤远也停下。 若无意外,这位穿着讲究打扮精致的应该就是尤远的妈周胜男,母子俩长得很像,尤其是周胜男进来的时候也是冷着脸,那股气势和尤远如出一辙,不过冷意在见到尤远的一瞬间就散了,周胜男挤出笑容:“跟朋友吃饭?” 尤远冷淡道:“吃完了,正要走。” 周胜男的目光越过尤远,落在盛夏身上,笑容在精致面庞上凝住,尤其盯着盛夏的耳朵看了又看,今天盛夏扎了揪揪出来的,两只耳朵暴露在外没怎么遮,助听器很明显。 盛夏被盯得不自在,但见了长辈又该主动问好,踟蹰半天,他伸出去一只手。 周胜男跟他回握:“你好,我是尤远的妈妈,工作太忙很久没见他了,邀请你一起回家坐坐吧?” “不了,我俩还有事儿。”尤远手一揽搂着盛夏,要带他出去。 周胜男站着不动,和气地问:“什么事这么急回趟家都不行?” 方淮赶紧过来解围:“周姨,他叫盛夏,尤远今天带他看腿去了,这个点儿了人宿舍要熄灯的。” 周胜男说:“家里房间多,回不了宿舍就住家里。” 尤远低低道:“你来劲儿是吧?” 盛夏尴尬极了,他感觉得到尤远火气上来了,因为他说一句话手上就用力一份,刚才还是揽,现在完全是搂紧了他,他有点喘不过气。 周胜男一脸得体的假笑:“妈想你了。” 尤远根本不吃这套,错开她往外走,周胜男揪住尤远的衣服平静地说:“一个多月不回家,还要我亲自来请你,像话么?” “你可以不来。” “尤远!”周胜男眉目微嗔,语意不明地问,“找个一样的报复我?” “我没这么无聊。”他把衣服从周胜男的手里扯回来,沉声道,“你要觉得是就是吧,随便猜。” 这些奇怪的对话盛夏一字不落地听见了,直觉比他以为的“给你五百万离开我鹅子”的故事还要复杂得多。尤远更是在听完最后一句“报复”时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他并不了解尤远,也不敢想真到了怒火中烧尤远会干出什么事,母子俩有什么恩怨犯得着在外头脸红脖子粗,让他一个外人横在中间尴尬,但比起尴尬,盛夏更在意尤远的情绪。 -- 第13页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学着人家给大爷顺气的样子,抹了抹尤远起伏的胸膛,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周胜男意外地看他一眼,连尤远也垂下头,有气正要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堵回去了。 二脸震惊让盛夏臊得慌,恨不得钻地缝。 尤军恰到好处地进来打破了尴尬,司机陈叔给他让开位置,尤军咳了一声,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别跟你妈犟,回家一趟,我有事儿跟你商量,让老陈先把人送回学校就是了。” 尤远闷声道:“我送。” 那就是答应回家了,尤军和颜悦色地对盛夏说:“小朋友一起回家坐坐,待一会儿,完事儿让大哥哥送你。” 平心而论,尤军的气场比周胜男还强,但是笑起来就没有压迫感了,盛夏很会察言观色,他发现尤远对他爸敌意要轻很多,这是有商量余地,于是乖巧地点点头。 尤远:“……” 老爸都出马了,尤远也觉得没劲,一家人在人小店堵着互相下面子实在很难看,他勉为其难答应回家半小时。 观战半天,方淮松口气凑上来小声调侃:“走吧大哥哥,我坐你车。” 尤远鼻腔里“哼”一声,在周胜男胜利的微笑中,一把抓住胸口还在替他顺气的手,猖狂地牵着盛夏,开车回家。 第8章 一股暖意蹿进了心里,带着…… 说好半小时,一分钟都没多待,尤远从他爸书房里出来,简短地跟方淮父母告了别,一把将盛夏从沙发里挖起来直接给带出了门。 从头到尾就跟没周胜男这个人似的,周胜男大概习惯了,保持着优雅的微笑,目光却掩藏不了,一直挂在尤远身上。 要不是保姆王姨大包小兜地追出来,估计尤远能在一分钟之内完成开门点火飙车的操作,盛夏见他那着急忙慌的样子不大像生气,更像是落荒而逃。 仿佛这偌大的别墅不是他家,里头藏着怪物,或者一颗定时炸/弹。 “小盛,这些都是在宿舍方便清洗的水果,你带些回去,补充维生素。”王姨很热情,本来要给盛夏搬去两箱水果,盛夏说什么都不好意思要,而且他也不方便搬东西,王姨就挑拣着塞了两袋花里胡哨的给他提着,有进口车厘子,莲雾,大芒果,剥好的柚子。 盛夏连摆手拒绝都抽不出手来,一个劲儿摇头。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好好养着,下次再来家里玩。”王姨说话有口音,很像盛夏老家的人说普通话的那个调调,不太正宗,时不时就会歪几个调去南天门,听着特亲切,盛夏想妈了,听见王姨唠叨只想再多听几句。 “王姨,我替他接着了,他谢谢你呢。”方淮顺手牵羊帮盛夏提着,拉着人往外走,“回吧。” 王姨掏出拳头大的苹果给盛夏抱着,嘱咐方淮:“你俩的都让老陈放后备箱了,自己搬啊,还有些别的东西是远妈让带的。”她拉一拉方淮的袖子,凑近小声说:“你放他屋,就说我收拾的,别一会儿丢了可惜。” 方淮拍着胸膛:“知道啦。” “别急着跑。”王姨凑得更近,说:“远妈跟杨院长约好时间了,得尽快体检,你提醒尤远去,这事儿可不能拿来赌气。” 方淮心领神会:“你们放心,他敢耍赖我绑也给绑到医院去。” 王姨拍拍他:“数你懂事。” 上车时,盛夏不经意扫过家门口,周胜男披着薄衫像樽雕像似的杵在那,眼神从尤远那边黑漆漆的玻璃落回盛夏身上,盛夏举起苹果挥挥,应该不是错觉,周胜男扯着嘴角朝他点了个头,笑容有些失落,不知道是哪种眼神扯了盛夏的神经,他没再去前排,拉开后门坐了进去。 “远儿,什么时候去三院体检,我陪你去。”车开上大路驰骋,方淮坐在前排不负所托地开始催。 尤远调大空调,撑着下巴酷酷道:“再说。” “给个确切时间,不然我放心不下。” 尤远烦道:“周胜男给了你多少钱,我付双倍,请你闭嘴。” “跟你妈没关系,王姨挂着这事儿,出门还拉我说呢,不信你问盛夏。” 突然被cue,盛夏倾身向前,扒着两个靠椅猛点头,被尤远从后视镜里瞪了一眼,他无辜地缩缩脖子。 方淮继续啰嗦:“别人的话你不听,王姨的不能不听吧,从小到大你就最粘她,你回家一趟我瞧着王姨恨不得张罗个满汉全席再吃一顿。” 这还没完了,尤远投降:“下周五去行了吧,你可以跟她汇报了。” 方淮抽出手机,小声碎碎念:“老子这不是怕你死么,还他妈烦我。” 死?盛夏受到惊吓,垫着扶手箱写纸条递给方淮:尤远哥身体不好吗?要紧吗? “字儿真好看。”方淮看完笑了笑,拿给尤远:“自己解释。” 尤远轻描淡写道:“只是体检,没事。” 一路上盛夏都在琢磨尤远,琢磨他一点就炸的原因是什么。 在家里这半小时的相处中,周胜男留给盛夏的印象是好的,抛开那些厉害头衔会有的固有印象,周胜男对小辈,包括他这个陌生小辈,称得上体贴周到,温柔和善,与自己臆想的“五百万妈”大相径庭。至于对儿子,眼神骗不了人的,周胜男对尤远的在意和关心呼之欲出,哪怕尤远的刻意忽视和疏离那么明显,她也在努力小心翼翼地表达,有话只敢通过保姆王姨去交代,寻常母亲最关心的吃饱穿暖,身体健康,也没别的了,换来的依旧是抵触。 -- 第14页 相比之下,尤远的厌恶就显得很不合常理,而这一家子人,包括方淮的父母,似乎都见惯了,没人主动调和,默契地将这矛盾视而不见,这不禁挑起盛夏的好奇,虽然认识才几天,足矣对人有个初步的判断,对待陌生人尤远尚且可以做到送医借宿的地步,为何面对他妈妈,会冷酷到有一点不近人情? 就因为周胜男脱口而出的那句“报复”么?所以那个“一样的人”才是母子俩的心结。 难不成,尤远早恋,被亲妈棒打鸳鸯,才让母子反目成仇,落得今天这个局面?盛夏越想越觉得合理,继续脑补,尤远才二十,正是血气方刚恋爱大过天的时候,他这么优秀看上的姑娘肯定也很优秀,结果没成,可不得气么,保不齐还是个家世清贫的姑娘,当妈的担心人家是冲着钱来的所以把人赶走了,不然尤远干嘛砸一千块买两碗面? 一定是气世道不公,气别人不理解他的爱情,气以己度人的庸俗。 盛夏从后视镜里看他忧郁王子般冷漠的侧脸,看出了一点可怜和倔强,心生同情,于是撕了页纸哗哗开始写。 到了宿舍,学长们还要送他上楼,盛夏不让,从车窗里塞了一堆纸条给尤远,捧着大苹果就溜了。 “我靠,什么年代了还兴塞纸条,说什么悄悄话,给我看看。”方淮在副驾一惊一乍的,伸手去掏。 尤远打了一把方向盘往国际学院开,为了保护悄悄话,一堆纸揉进大腿里夹着,威胁道:“你敢摸我,明儿我就跟晓楠告状,说你性骚扰。” “有病吧你。”方淮怂得收回手,“还嫌他不够醋的一天天找我麻烦。” 回到国际学院,停车熄火,两个人都没打算出来,尤远去车载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把天窗也打开,就坐在车里吹凉风。 方淮拿出烟问:“抽么?” “嗯。”尤远接过来点上,深吸一口,尼古丁入肺,情绪已经压下去不少了,“我爸说出国留学的事儿,跟你也提了?” “提了,就只是问问,如果我俩都去美国,两家人大概率会选择一起做海外项目吧。”方淮问,“你怎么想?” “我怎么想重要么?”尤远呼出一口烟,看着雾气迷离地消散,“去哪,去干什么,和谁去,就算我有主意,最后都是一样的结果,她总会用别的方法达成目的。” “周姨是用心良苦,虽然我有时候也觉得过了点。”方淮说,“但她毕竟是为你将来打算。” 这话没错,尤远不是不讲道理,知道他妈用心良苦在自己身上,打算的都是远大前程和光明未来,可从小到大,周胜男的一切打算都是从自己出发,从来不问尤远的意愿,她有母亲这个身份在,似乎出发点只要是“为你好”,尤远的意愿就不值一提。 后来尤远渐渐大了,主意也大了,有选择有理想,有不愿意妥协的事,只要和周胜男的想法不在一条线上,她就会想尽办法把儿子所有刚冒头的念想彻底摁死,周胜男是个事业有成功成名就的女人,在外强势精明,人情世故的智慧挑一点对付自己儿子简直游刃有余,她不会正面起冲突,不会大吼大叫地逼迫,她跟尤远讲道理讲情分,讲母子之间的责任义务,讲到最后尤远所有相悖的念头都成了没资格和不懂事。 方淮回想了下,也感慨:“周姨太厉害了,还好我妈不这样,不然我肯定早疯了。” “又不是没疯过。”尤远沉声说,“不是已经逼疯一个了么。” 尤远不是在玉城读的初中,当时还在老家,尤家的地产集团却已经拓展到了北方大城市,其实在不在父母跟前读书都没什么差别,反正没人着家,尤远就说大学考出去,初中和高中在本地念,周胜男不同意,母子俩拧着。 于是某一天,校领导和班主任轮番找尤远谈话,没经过他同意就跟全班宣布了他即将转学的事,回到家,中介带着人来看房子,说房主要求一周以内卖掉,已经找到买主了。 周胜男就是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多此一举地卖房逼尤远走,从上到下地让人给尤远做工作,软硬兼施,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只要达到她的目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咱们去打篮球,你摔到胳膊,周姨就不让你打了,你跟她犟,翘课□□出去,结果站一排公司员工把你逮回家。”方淮说,“天天放学都能见着人守你,那次是多久来着?” 尤远:“半年。” 那会儿尤远还是个小学生,打篮球磕磕碰碰在别人家连事儿都算不上,他却被他妈活生生地监视了半年,理由是篮球属于激烈碰撞的运动,总想着玩又耽误学习,综上所述影响身心健康,从此禁止。 小到晚饭吃什么,大到学校读哪一所,尤远都在做无意义的选择,不是没反抗过,周胜男要么四两拨千斤地在背后用权势用物质让他无法挣扎,要么搬出外婆和尤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尤远顺从于伟大的母爱,可这种爱让他窒息。 让人喘不过气。 要不是出了事,尤远大概会忍他妈一辈子,因为理解她作为母亲的那种心情,但如果这种母爱是以无视另一个人的生命为前提的话,尤远宁肯做个不孝子,彻底翻脸,也要把这种扭曲的感情抛得远远的。 他受够了。 方淮戳戳他的大腿:“别想了,聊点开心的,小学弟给你写了什么?” -- 第15页 “不知道。”尤远回神,从腿肚子里抽出小纸条,借着氛围灯看起来,越看越迷茫,念道:“夏日炎炎,香蕉兄弟一起逛街,香蕉哥哥腿长走在前面,因为太热就把衣服脱了。你猜后来怎样了——香蕉弟弟摔倒了。[1]” “什么玩意儿???”方淮听得呆滞,揪过来一张纸,眯着眼念:“一根火柴棍头很痒,于是它一直挠啊挠啊挠,这样挠了很多次以后,它的脑袋着火了,最后把自己烧光了。[2]” 尤远:“……” “开眼了,手写笑话。”方淮挠头,“一个比一个冷,写出来更难笑了,小学弟够硬核的,为了逗你开心吧?” “啊。”尤远翻着其余的纸条,想着方淮的话,为了逗人开心所以刚才趴在车上默写了一路冷笑话吗? 不晕车吗?字歪七扭八的,车很晃又没光,写的什么自己都看不清吧,纸上还有淡淡的苹果香,抱着那颗大苹果写的? 暴躁了整晚的情绪被瞬间抚平,轻飘飘地畅快不少,冷笑话并不好笑,却有一股暖意蹿进了心里,带着苹果香。 他清了嗓,一把扯过方淮说:“还有好几个,我给你念念。” 除了香蕉兄弟和挠头火柴棍,还有番茄爸爸带番茄儿子过马路压成番茄酱,长颈鹿和猴子离婚因为猴子嫌弃亲嘴还要爬树,北极熊穷极无聊玩儿拔毛把自己拔光冻死了。 “……”方淮木着脸,听完瞥他一眼,“瞧瞧你那德行,啧。” 尤远一页页念完,折好,多宝贝似的放进了扶手箱。 第9章 养你到拆石膏 军训快过去两周了,自从见过医生确认恢复情况良好,盛夏在宿舍再也宅不住,总找点小事儿出去溜达,溜达了两天,刘晟及时雨似的送来一副拐杖。 盛夏正好有事要跟他商量,拉着不让人跑,给刘晟倒了杯水,笔记本递过去:麻烦你们快半个月了,不用再给我送饭,我自己可以去食堂啦,这段时间谢谢学长们的关照。 他杵着拐杖,咚咚咚在宿舍走来走去,刘晟还是不大放心:“你别不好意思,养你到拆石膏,跟人说好的。” 盛夏惊讶:跟谁说好的呀? “你尤远大哥哥咯。”刘晟怪腔怪调地说,“得把你养好,不然我没法儿交代。” 刘晟故意逗他,是因为方淮讲了个诡异的故事。 那天在日料店抓人的经过被方淮绘声绘色地说成了捉奸在床,爹妈齐上阵,当场拿获,扭送回家,审了半小时后放人,王姨抱着水果在家门口十八相送,周姨摇着手绢叫常回家看看。 这听上去是出柜连带着见家长都齐活了,可主角是尤远就显得过于扯淡,刘晟和陈维奇信他个鬼,架不住方淮是个从不吹牛逼的人,他对天发誓保真,从进门看见俩人喂饭,到送回宿舍还写爱情小纸条,人证物证具在,说的有鼻子有眼,再加上尤远对盛夏确实上心得有点反常,两个好兄弟听完方淮一顿解说立马就信了七八分。 好巧不巧尤远正好去找他们,陈维奇抓着就问有没有爱情小纸条,刘晟直接说他要看看,尤远烦得不行,一人给了一脚,连造谣的方淮也没放过,他这懒得解释的暴躁落在哥们儿眼里就直接变成恼羞成怒了。 兄弟四个已经出柜了一个,不怕再多一个,接受起来也比第一次快,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起哄了几天,盛夏在他们眼里已经从受伤小学弟火速转变成了兄弟媳妇。 “拐杖也是他让送来的,你昨天去南门了吧,腿不好还瞎溜达,再给撞到就真折了。”刘晟指着拐说,“校医院借的,写的你哥的名字,用完记得还。” 盛夏摸摸拐杖,点头答应着,但是该拒绝的也没放松:有了拐杖我去食堂就更快了,刘晟哥,真的不用麻烦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刘晟嬉皮笑脸:“你俩都这样了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 都哪样了?盛夏眨巴着眼睛没听明白。 刘晟支支吾吾:“何况少送一顿他都不答应,不给你送,我期末就没腿可抱了,安心吃着。” 盛夏咬着下唇:你非要买,那我以后比你早到食堂,咱们在食堂见。 刘晟对小哑巴刮目相看,这股犟劲和尤远有点像,他懒得磨叽:“跟你家尤远说去。” 说就说。刘晟一溜烟走了,盛夏给尤远发短信说了这事。 尤远回得超冷淡:不行。 盛夏:男人不能说不行,我证明给你看我快好了。 尤远:? 盛夏:你在上课吗? 尤远:嗯。 看了看时间,上的第二节 大课,等结束恰好可以吃饭。 盛夏:放学别走。 尤远:??? 盛夏没多解释,背上小包,提着拐杖就出门。 他提前侦查过中文系上课的教学楼,系办公楼,宿舍管理处,学生服务中心,都集中在AB两个区,不算远,人文学院的行动半径以宿舍为圆心的话,都不超过二十分钟步行就可到,这几天闲不住他已经都去踩过点了。 至于别的,学校有一座特别豪华的图书馆,藏书丰富,建筑设计出自名家之手,身为中文系的学生,怎么能不去吸一吸文艺气息,之前盛夏就一直想去,但是它坐落在遥远的C区。 今天有拐了,区区C区算什么,去! 而且有了充分的理由,他是为了试试拐杖好不好用,看看图书馆漂不漂亮,脚底抹油健步如飞绝对不是因为计算机系就在C区上课。 -- 第16页 路过操场,绿油油的大部队们已经练得有模有样了,盛夏走得有点急,停在花台后面歇气,正好瞅瞅自家舍友的热闹,胡志和张浩洋淹没在茫茫绿色之中找不见脸,倒是小胖子孙晓钟一眼就可以看见,他被教官从方阵里提溜出来,立在一边摇摇晃晃地踢正步。 盛夏无声的笑了下,在心里对他们喊,加油。 半个月相处,和舍友们渐渐熟络,孙晓钟一如既往地热情,是和盛夏处得最好的,除此之外,主动换床的胡志人也挺可爱,看得出来是家里宠大的男孩子,有一点点少爷脾气,但是不讨人嫌,盛夏不能军训,最近宿舍的卫生都是他打扫的,胡志虽然总是反应慢一点,见到了还是会主动帮他倒个垃圾,拿个扫帚什么的。这几天盛夏喜欢往外跑,胡志怕他中暑,特意给了他一版藿香正气水,说是妈妈交代这个最顶用,出门带一瓶。 最后一位叫张浩阳,是个糙老爷们儿,说话大声,不怎么讲究,见到盛夏有电脑能联网,缠着他下片缠了两个晚上,盛夏以电脑里都是稿子,中毒丢失数据他就吊死在张浩阳床头为由果断拒绝。 总而言之,这几位性格各异的舍友对他都还不错,尤其重要的一点,他虽然又聋又哑,交流困难,舍友却没有区别对待,既不会刻意疏离,也没有过分关注,这让盛夏很是自在,他知道自己不是健全人,与人相处或多或少会有些不一样,只要对方把自己当一个正常人来看待,他就很满足了。 歇够气,孙晓钟终于归队继续练了,盛夏从小挎包里拿出一瓶藿香正气水,仰头闷掉,一口气走到了C区。 十一点四十,广播里放起轻音乐,早上的课都结束了。 尤远合上书,笔袋揣裤兜里,夹着教材离开教室。 有同学跟他借笔记,他顺手给出去,又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尤远顿了顿,先拒绝了同学,把手机掏出来查看。 短信界面停留在自己发出去的三个问号,盛夏没回他,没说要干什么,就留个放学别走。 难道要约他吃饭?还是有什么别的事? 尤远想了想,靠在楼道边儿给他发短信:怎么了? 五分钟过去,没人回,楼道里来来往往下课的学生,尤远戳在一边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经受了几轮女生的炽热眼神和窃窃私语,他受不了了,觉得自己特别傻,不知道在等什么。 正要抬脚走人,前面人流自动向两边避开,印入眼帘的先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紧接着咚咚咚咚杵拐的声音,透着一股急切。 盛夏红彤彤的脸仰着四处看,一落在尤远身上,水灵的眼睛顿时亮起光。 眉眼一弯,他晃着胳膊朝尤远走过来。 尤远怕他摔,伸手去扶,夹着的书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他先抓住盛夏的细胳膊往边上拉,这人还没站稳,先忙着打招呼,对尤远say了个藿香正气味的hi。 尤远扶稳他,把书捡起来才问:“就为了证明你行,走这么远?” 盛夏摇摇头,笑呵呵地比划:等你下课,一起吃饭。 尤远忍不住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盛夏抬起手里的笔记本,比划说:一路打听,哥真厉害,大家都听过你名字。 一路打听。 尤远不经意瞥见笔记本上的话。 -你好同学,请问下计算机系在哪里上课? -你好同学,请问下计算机系的尤远学长在哪间教室? -你好同学,请问你认识尤远吗?有没有看见他人在哪? 可能有人问过,找他干什么,底下有盛夏新加的一行字:他是我哥。 第10章 我男朋友另有其人,你哥…… 如愿以偿地请尤远吃了一顿饭,虽然是吃食堂,盛夏也很高兴。刷饭卡刷得底气十足,还特意买了两杯喝的,他插上管子嘬一口,满脸遗憾地跟尤远说:没有文记冰室的茶走好喝。 “文姐做奶茶都要先煮茶,再过滤,然后放炼乳。”尤远说,“这样喝起来茶味浓郁,不涩,还有股奶香。” 盛夏开始铺垫:确实很香,香得想再喝一次。 “喝呗。”尤远听懂了,琢磨着盛夏那串儿字,心里舒坦,便说:“改天再带你去。” 盛夏满意:那我请。 食堂吃饭一人一个不锈钢盘子,吃完抬走,盛夏吃很快,麻利地擦嘴,杵着拐收盘子,坐回到尤远对面:哥,你看我行不? 尤远吃着饭,含糊问:“哪方面啊?” 盛夏:身手,是不是很矫健? 又开始铺垫了,尤远慢条斯理地嚼饭,混着奶茶喝下,味同嚼蜡,他擦干净嘴:“这我哪看得出来。” 盛夏:那你再看看。 他努力表现,等尤远吃完主动去收盘子,单手抬过去倾倒放好,丝毫不嫌弃地捡起尤远擦嘴的纸把桌子擦干净,再次坐下,把拐杖放一边:我能行,饭不用送了,不过还是谢谢哥的关照。 尤远抱着手不置可否,得不到批准,盛夏就一直写,昨天打扫宿舍卫生,前天去校医院买药,大前天在东区校门口买杂志,逐条列明自己腿脚便利能生活自理。 写保证书似的递过来,尤远恍惚间仿佛看到另一个人,特别想做什么事又不能时就这么带着点撒娇的眼神,恳请尤远同意,一个像小猫赖唧唧的撒娇,一个像奶狗哼哧哼哧要主人带出门溜,盛夏是后者,仿佛不同意,他会咬着裤腿把人拖出门。 -- 第17页 尤远心软嘴硬,抱臂审视“保证书”,皱个眉头不说话,神似教导主任。 盛夏发愁,心想就算他老爹老妈在这,也不至于摔了腿要人送饭送一个月的,尤远也有点太小心翼翼了,但他不敢往多管闲事上想,相反,尤远对他的关照让盛夏受宠若惊,他巴不得有人这么宠着自己,所以对方犟着管束他,他既乐在其中,又对刘晟和陈维奇有点过意不去,这才要想办法说服尤远的。 可是说来尤远也没有立场去管盛夏的闲事,又不是人家亲哥,谁知道管一次就上瘾,盛夏又莫名其妙特服他管,这就更上瘾了。 是他自己说的,尤远是哥,那不得听哥话么。 尤远灵机一动:“你想个办法,确保我能知道你的恢复进度,要眼见为实的。” 盛夏乖巧道:以后每周来找哥吃一次饭,给你看腿,行不? 尤远装作勉强答应:“也成。” 吃了饭,盛夏要回B区找辅导员拿书,尤远下午是满课,就说陪他过去散步消食,拿完他再折回来。 热浪翻滚,零星树荫下挤着乘凉的军训人,盛夏杵拐飘过,尤远替他拿着冰奶茶,热化的水滴了一路淡淡的印子。 到了系办公室,盛夏让尤远在一楼等,他既不想尤远再帮他抱书,也不愿给老师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印象,便说可能老师还要找他聊聊新生活,不会太久,就一个人上楼了。 “别挨着我,恶心不恶心。” “不好意思。” “你故意的?听说你跟男的搞对象,操,是不是看见个男的你就把持不住,老子是正常人,跟你不一样。” “我没有,我,我不是!” “死同性恋,滚远点儿!” 大中午的本来就人少,一点说话声楼梯间也清晰可闻,盛夏慢腾腾地爬着楼,听见这么一嗓子脚步顿住。 转角突然跑下来一人,低着头脸憋得红红的,不小心碰到盛夏肩膀差点把他绊倒,那人赶紧扶着他连连道歉,盛夏忙摆手,但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会错意了,说完一声“对不起”扭头跑得更快。 还是个眉目清秀的小帅哥呢,被人骂这么难听,怪可怜的。盛夏错愕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捏紧拐杖,有点生气。 同性恋怎么了,不就是喜欢的跟别人不一样点么,这也值得歧视?盛夏闷闷地想,人类的本质不是双标,根本就是歧视吧,有手的嫌人没胳膊的,长耳朵的嫌人聋的,健全人歧视残疾人也就算了,他早已习惯,那怎么连别人喜欢的跟自个儿不一样也能骂那么难听。 上了楼,那骂骂咧咧的人正好站在走廊里跟人打电话,花裤衩配篮球背心,吊儿郎当的样子加上刚才的一番言论让人更讨厌,盛夏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有病啊你。”花裤衩吼过来。 你才有病呢,我看还是狂犬病。盛夏在心里怼回去,花裤衩见他不出声,以为把人唬住了,跟电话里解释遇到第二个傻逼,继续聊些有的没的。 盛夏更生气了,但凡他长了嘴,也不至于连个回击的机会都没有,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渴望遇到一个愿意用笔跟他吵架的人,吵架是吗,来啊,笔记本递过去,你一句我一句吵个天荒地老,老子奉陪到笔没墨。 “盛夏?”方淮从远处一个办公室出来,见他傻愣愣地站在楼梯口,叫住他,“大中午的你过来干嘛?吃了没?” 花裤衩抬头瞥方淮,不怀好意地撇撇嘴,又看一眼盛夏,扭头走了。 盛夏不方便拿笔记本,只好拿电手机摁字:吃过了,来找吕老师拿教材。 “我说呢,璐姐怎么还在办公室坐着,这个点儿一般都午休了,走,我带你过去。”方淮朝后看了一眼,“谁啊那是,你朋友?怎么老看你。” 我才没那么差劲的朋友呢,盛夏耸耸肩:不认识,可能看我帅吧。 “瞧不出来啊你还挺臭美。”方淮薅了一把盛夏的毛揪揪,轻扣门扉,“进去吧,我事儿办完了,等你一起下去。” 全新的教材要等军训完整个年级统一领取,辅导员吕璐特意去高年级给盛夏借的旧书,让他先看着,还把自己的借书卡也给盛夏了,盛夏捧着书,保证道:我一定不乱涂乱画。 见他这么乖,吕璐又拉着他聊起了宿舍生活,盛夏一一回答,说都好。见是方淮送盛夏进来的,吕璐还嘱咐他有事可以多跟学长交流,盛夏这才知道,方淮是社科院一哥,读的法学,成绩和能力都很出众。社科和人文都在一栋楼里,上课也在一起。那天尤远唬孙小胖,用的校学生会主席的名义,原来就是方淮。 从办公室出来,方淮分走大部分教材抱着,和盛夏一起下楼。走到拐角,花裤衩风驰电掣地往楼上跑,盛夏一个没注意撞到他,书掉了,人也差点崴下楼,方淮赶紧把人扶稳,皱着眉说了句:“走路也不看着点。” “他自己不长眼睛,怪谁?”花裤衩还是这么恶劣,“哟,又是你俩啊,刚就瞧你们不正常。” 方淮把书捡起来,拍拍灰递给盛夏:“怎么不正常了?” 花裤衩嗤笑一声:“死同性恋,还脚踏两条船呢,跑一个又来个,连聋子都不放过。” 方淮脸色阴沉地瞪过去,正要发作,身后飞过来一本书,直接砸到花裤衩脑壳上,盛夏一手杵拐一手拿书往人身上锤,脸憋得通红。花裤衩被这一砸直接激怒了,拳头要往盛夏脸上抡,方淮半路截胡挡在中间,肩膀上挨了一拳。 -- 第18页 盛夏心里一跳,觉得自己冲动做错事了,赶紧抓着方淮,花裤衩打中一拳正来劲,还想出第二拳,盛夏急中生智抬起拐杖就往对方腿上戳,对方吃痛,一把推在他身上,盛夏重心不稳,后仰着就要翻下去,方淮抓也来不及抓,急呼:“盛夏!” 匆忙间乱薅也没薅到栏杆,完犊子,盛夏叹气,脑壳着地得成傻子,正在这时,后心被人托住,然后整个人都被结实的胳膊环了起来,闻见熟悉的沐浴露香,盛夏松口气,干脆整个人瘫进怀里。 尤远听见方淮大喊盛夏的名字,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的,人就这么直愣愣往后栽吓了他一跳,万幸是抱住了,他微微喘着气,质问道:“你们搞什么?” 花裤衩靠着墙,阴阳怪气地说:“搞基咯。” 尤远阴恻恻地瞥他一眼,方淮揉着肩,指着花裤衩警告:“人要是摔了我跟你没完,闭上你的嘴,再让我听见一个字——” “你想怎样?打人啊?”花裤衩又开始吊儿郎当,“信不信我一嗓子把老师都叫出来,让他们看看学生会主席是怎么欺负同学的。” 盛夏拉拉方淮的袖子,想把他扯过来,方淮站着不动,怒目而视:“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尤远走过去,一把搂住方淮,强硬地将人拉下楼梯。 花裤衩:“孬种,搞男人还不敢承认,还主席呢,带领全校当变态吗?” 尤远脚步一顿,把盛夏拉到方淮那,交代他:“你俩在这站着。”然后转身,一个健步冲到花裤衩面前,二话不说揪着衣领就抡了一拳,正正打在颧骨上,花裤衩直接懵了。 尤远一米八六的个子,站直了比花裤衩高一个头,他揪着领子用小臂顶着人喉咙,严实地压在墙上,沉声道:“你叫吧,把老师招来,我等着。” 花裤衩还想说什么,尤远直接吼了一嗓子:“叫!” 花裤衩吓懵了,盛夏也被吓到了,花裤衩虽然矮但一身腱子肉也不是唬人的,这要是打起来尤远被打伤了怎么办,他想去帮又被方淮拽了回来,方淮见怪不怪道:“没你事,站着看戏,你哥打架还没输过。” 盛夏惊恐又疑惑。 方淮意会,告诉他:“从小打到大,放心。” 花裤衩试图动手,又挨了一拳,然后尤远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在了楼道里,拍拍手抱臂睨着他。 花裤衩哆嗦地骂:“你他妈谁啊,那破主席的男朋友?” “嗯,就是他男朋友。”尤远揉揉拳头,“不服憋着,再有下次我让你爬不起来,听见没?” 花裤衩嗫嚅了句脏话,爬起来跑了,尤远抻了抻衣服下楼梯,在呆滞的盛夏脑门上弹了个脑瓜蹦:“走吧。” 盛夏的教材已经被两位学长分走了,他空着手杵拐下楼,脑子还蒙着。 什么呀就男朋友,怎么尤远就成方淮男朋友了?尤远是同性恋?方淮也是同性恋?他俩还搞对象? 盛夏表面呆滞内心地震,怪不高兴的,遇到这么傻逼的花裤衩就不高兴,方淮被打了一拳他不高兴,尤远发脾气他不高兴,最不高兴的好像都不是这些。 是尤远说那句话! 专心打架不好么,打完还要宣示主权出个柜是什么操作啊!他俩感情这么腻歪的么?盛夏不禁联想第一次见方淮,两家人吃饭,方淮来找尤远,然后一起回家,一起回学校,又一起回宿舍。 天啊,连家长都互相见过还吃饭串门了,但凡能领证他们是不是明天就要去结婚?!盛夏一瞬间有点窒息,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 “小盛夏,看路。”方淮站在最后一阶楼梯那等着,“想什么呢?” 盛夏摇摇头,抬手轻轻揉了揉方淮的肩膀,想跟他道歉来着,但他看不见自己脸色,臭着张脸,还有点委屈。 “没事儿,不疼。”方淮往门外看了一眼,凑近盛夏小声说,“我男朋友另有其人,你哥是单身,放心吧。” 嗯。 嗯??? 盛夏眨了下眼。 “瞧把你急的。”方淮坏笑着骂道,“小气鬼。” 第11章 -我甚至有点嫉妒你,有…… —————————— 日志:【嫉妒】 -发达城市的脚步,碾出一道道有魔力的褶子,一边轰人离去,又吸引无数野心。 -我以为这野心里大多是物质和紧张的神经,想错了,庞大与陌生没有吓到我,倒是意外之喜,让我控制不住地喜欢这里。 -炎热,炎热迫人汗流浃背,大抵这种时候最渴望大海,连带着渴望起海风味儿的体香。 -拥堵,拥堵让时间变得缓慢,缓慢到我昏昏欲睡,靠着对海的憧憬保持清醒。 -争执,争执教我明白现实和脑补总是两难,脑补中的人不快乐,现实中的我皆是欢欣。 -由脑补而来一次大胆的猜想,假如对象太优秀,我绝不会因为自己菜如狗让感情无疾而终,老妈总说,做一个勇敢真诚的人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如果遇到重重阻碍,正确的做法是,真诚地面对这份喜欢,勇敢地和他并肩而行。 -希望那个人快乐起来。 -KK你在看吗,下面的话是只有你能懂的。 -我从未羡慕过侃侃而谈, -今天却嫉妒起窃窃私语。 -我甚至有点嫉妒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哥哥。 -- 第19页 -而他永远只会是你一个人的。 X 9.25 —————————— 晚上十点半,尤远才从机房回到宿舍,他先冲了个澡,全身挂着水珠子也懒得擦,兜一条短裤在书桌前坐下吹空调。 手机里有八个未接来电,王姨打了六个,尤军打了两个,都是他在机房里忙的时候打来的,打不通他们就发短信,无一例外是叫他周末回家吃饭,前天带盛夏去拆了石膏,凑巧是周末,有了充分的不回家的理由,这周末又得想点新的敷衍过去。 是他答应的尤军,至少一个月回一次家,不然周胜男会用校长的名义逼他退宿舍,再买套学校旁边的房子举家搬迁过来守着他,可现在就算一月回一次,尤远都有点受不了。 烦躁,他打开电脑,急需有人给自己顺毛,于是登陆了博客大巴。 X竟然更了新日志,还写挺长,尤远云里雾里地看了大半,一脸理科生式迷惑,读到最后一段,说给KK的那些话,迷惑变成五味杂陈。 看了更新的日期,前天发布的,底下已经有不少人给X留言,尤远很少隔那么多天不吭声,哦是了,前天一整天都跟盛夏在外面,医院奶茶店学校,跟个小狗子一样,腿一好扯着尤远到处撒欢,他只好陪着。 鼠标下滑,尤远看了看别人的留言。 【提线木偶】:海风味的体香是怎么回事? 【X】回复【提现木偶】:沐浴露,超好闻。 【蒙奇奇】:亲爱的,军训刚结束,下周来看你哦。 【X】回复【蒙奇奇】:你再晚来几天我该毕业了。 【蒙奇奇】:别闹,姐姐这就来。 【X】回复【蒙奇奇】:我现在不稀罕姐了,你失宠了,我说真的。>.< 【联盟必须死】:我有个疑惑不知当说不当说,感觉你恋爱了,不过对象为什么会是“他”?叉叉不是个可爱的男孩子么?难道…… 【X】回复【联盟必须死】:脑补!脑补!用了“他”是因为有一个特定的代入对象,我没恋爱啦,不过谁不想搞对象啊! 留言很多,尤远一条条看完,X一向行文迷惑回复活泼,跟读者聊天侃地没完没了,正文提到他了,他不能不回,但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干巴巴地打上四个字。 【kk】:我看到了。 过了五分钟,电脑传来刺耳的敲门声,然后是一阵急促的“滴滴滴”,屏幕右下角闪烁着斗笠男的头像,尤远点开。 尼桑一打七:在吗在吗在吗在吗? kk:在。 尼桑一打七:你好久都没上线了啊,我以为你忙呢,怎么样啊最近,有没有军训?新学校漂亮吗?你们宿舍几个人住啊?食堂好不好吃?舍友好相处吗? 连珠炮似的问句,一看就知道对方对新生活十分满意,尤远莫名想到盛夏,想到他随时挂脸上毫无遮拦的灿烂笑意,喝糖精兑的奶茶美一脸,别人军训他游荡在腿之所及的各个角落,买个酸奶买本杂志也美一脸,大一新生是不是都这么傻乐,尤远描着盛夏现状决定抄个作业。 kk:最近挺好的,没有军训,四处游荡看看学校,住的四人间,舍友还不错,食堂一般,奶茶尤其难喝。 尼桑一打七:哈!我俩一样一样!不过我们学校奶茶还行哦,不对,整个城市的奶茶都好喝!我跟你说,我去吃了拉面,还有花见团子,啊啊啊啊啊,有机会咱们一起去。 尤远愣了下,感到一丝不可思议。 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地穷开心。 尼桑一打七:就是一乐拉面,鸣人最爱吃那家,拉面味道淡了点,可能日本人就爱这味儿吧,花见团子看着好看,吃着齁甜还粘牙。 kk:你一个人去的? 尼桑一打七:正要跟你说这个呢,当然不是一个人,我认识了一个学长,人特别好,又高又帅还很照顾我,额……其实我开学遇到一点小意外,他一直帮我,为了报答他就请他吃饭来着。吃饭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一种被哥照顾的感觉,于是想到你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希望有哥哥姐姐,被哥哥姐姐保护照顾的感觉真的太爽了啦! kk:…… kk:你到底遇到什么意外?还好吗? 尼桑一打七:已经好了,摩托撞到,残了几天,是不是很惨哈哈哈哈! 尤远这下是真的愣住了,老天跟他开玩笑呢?就真有这么巧的事么! 他难以置信,试着发问:能告诉我你读的哪个大学吗? 一直以来,KK和X之间都保持着网友的默契,不爆照,不探究对方隐私,除非主动聊起,不会刻意去挖掘现实里的情况,即便他们并不是纯粹的网友,但因为特殊的原因,KK回避聊自己,X也默契地不问。 像今天这样主动问学校是哪所实属少见,盛夏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想告诉对方。倒不是为了保护隐私,多年相处下来,他深知KK是个特别内向自卑的人,所以平时盛夏很注意不去触碰到对方的自尊心,kk连正常的学校都没能读,更别说像样的大学,他不问不代表不清楚,如果告诉kk自己念的玉大,不知道kk心里会不会难过。 尼桑一打七:我读的大学其实很一般啦,你也知道的我成绩中等,能够的学校就这么几个,名字就不告诉你了,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给你看看凌乱的男生宿舍? -- 第20页 kk:好,我看看。 盛夏站起来在宿舍转一圈,巡视着哪张桌子最乱,哪个垃圾桶最满,哪位的床铺跟被炸过,最好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破烂宿舍既视感,最后他瞄上了孙晓钟。 孙晓钟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视线,放下手里的西瓜问道:“你憋什么坏水?” 盛夏呵呵一笑:小胖,我有个笔友想看看宿舍的照片,但是他学校一般,有点自卑,我不想让他觉得我在炫耀,也是为了安慰他,能不能请你配合摆拍一下。 孙晓钟光着胖子,拍拍油肚:“没问题,你说,有什么要求?” 盛夏指指点点:桌子弄乱,然后麻烦你一边吃西瓜,一边抠脚。 孙晓钟:“……” “咔嚓”一声,盛夏冲孙晓钟比了个OK,抠脚小胖吃瓜图顺利发送给了kk。 尼桑一打七:这我室友,一个超级可爱的胖子,这我宿舍,是不是乱得超级过分! 收到照片的尤远瞪着熟悉的小胖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尼桑一打七的室友,是孙晓钟。 竟然是孙晓钟! 所以拉着自己去吃了拉面,还点了花见团子的盛夏,就是自己伪装了三年,一直与之保持联系的神秘笔友兼网友。 尤远不信有这么巧的事,可胖胖的孙晓钟同志就这么明晃晃地在他眼前抠脚,由不得他不信,他恍惚间把目光移开,落在聊天框背后的日志上,X最近更新的博文,其实都有迹可循。 难怪,难怪QAQ长了一张盛夏的脸,难怪X抱怨读书废腿,也难怪他会有如此一番宏论,嫉妒别人有哥哥,现实里叫哥叫的别提有多欢腾。 他高兴,兴奋,快乐,毫不遮掩地表达着喜欢,和博客里含蓄,内敛,有点矫情文艺的X重合在了一起,尤远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云里雾里的小作文在碎碎念着什么情绪。 -我甚至有点嫉妒你,有一个那么好的哥哥。 -而他永远只会是你一个人的。 尤远盯着这两行字反复看,他不是真正的kk,保留下这个账号,以为延续的是一份微小的鼓励,其实这么久以来,他何尝不是在对方身上寻找慰藉和补偿。 定了定神,尤远勉强接受事实,但心里的冲击一时半会儿压不下去,什么情绪似乎都有一点,高兴意外震惊讶异,杂成乱糟糟的棉絮堵在心口,生出一股冲动,他最后瞥一眼尼桑一打七的QQ签名: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就它吧!尤远关了聊天窗口,掏出手机。 照片发过去老半天了,kk没有半点回应,盛夏杵在电脑前等,忐忑,迷惑,还有点郁闷。这人老这样,下线不说886,上线也不sayhi,虽然每次戳他他都会回,但次次都是自己主动,显得盛夏很不矜持。 洗漱完毕,大家伙都爬床睡觉了,kk还没理他,盛夏带着小情绪甩出一个自以为很冷酷的“8”,关机上床。 刚躺下,手机震动。 尤远:下个月二十一号周杰伦演唱会,多出一张票,我带你去吧。 盛夏懵了一瞬,看清内容,激动得差点一口气从被窝里蹦起来,他哆嗦着回复:哥,怎么会多出一张票? 尤远:有人不去了。 是前女友吧?盛夏在激动之余见缝插针地不爽了一秒,竟然捡漏捡到前女友头上去了,不过天王演唱会这种好事,还能平白掉在头上的,他可太期待了。然而经济压力也不容忽视,他问:大概多少钱啊哥,是外场票还是内场票?我算算要带多少好提前去取,对啦,我有残疾证,可以打折。 尤远:钱不用,带上你自己就行。 盛夏咬着被角,激动地狂蹬腿,连着回了无数个“啊”和“哥”,闹得隔壁床孙晓钟以为地震了,差点跳床逃命。 在激动过头的短信轰炸中尤远冷冷清清地丢回“晚安”两个字,盛夏的狂喜也分毫未减,今夜注定失眠,他把感谢和客套使劲儿憋回肚子里,想了个最能表达现状的表情,回过去:~.~zzZ晚安。 第12章 小学弟粘人又胆小,要我…… 离演唱会还有一个月,盛夏挂着两坨黑眼圈恹恹地想,这激动劲儿一直下不去等到了日子他是不是得精神衰弱呀。 可那是周天王耶,偶像的演唱会向来一票难求,盛夏老家不是什么大城市,明星鲜少出没,天王演唱会更是一辈子可能都遇不到一次的,刚到玉城就能听一次演唱会,精神衰弱也值了。 他掏出手机,难掩兴奋地发短信:倒计时26天! 尤远隔了一会儿才回过来:还早。 盛夏:他每次发新专辑,我也数着日子过呢,每日一倒。 尤远:好。 好什么好,好冷淡,盛夏把手机盖在桌上,跺跺脚,继续趴着养神。 辅导员吕璐站在讲台上一页一页念着PPT,介绍学校环境,悠久历史,给大一新生讲解学期各项安排和流程,老师年轻漂亮脾气好,学生们难免活泼,偌大的阶梯教室你一句我一句地讲小话也能立马变菜场,盛夏本来就困,这一吵嗡嗡嗡的直接什么都听不清了。 孙晓钟拐他胳膊:“加群,每个班有QQ群,还有辅导员的QQ号和手机号,我写给你了。” 盛夏懒洋洋地伸大拇指过去,在小胖鼻尖弯弯。 “你们想选什么课?听说得抢,要不下周一起去学校的网吧抢课吧?”孙晓钟盯着投影叽叽咕咕的,“最少两门,不设上限,早选早超生哎。” -- 第21页 张浩洋够头过来问:“咱们寝vvvip,不是有全大一唯一一台电脑么,盛夏,噗嘶噗嘶,听得见不?我们仨选课是不是你包了?” 盛夏脑壳垫着桌子,头歪向一边,眼皮耷拉地比了个OK。 “我表姐说大一尽量多选,早点修完学分,大三大四就有时间去实习了。”胡志认认真真地抄下他感兴趣的选课,斟酌起来,“浪漫主义时代的欧洲音乐,啧,这个好!中医养生学,要命,可不能被我妈知道。” 张浩阳嘻嘻哈哈地说:“人类的性、生育与健康,这简直是为我而开。” 孙晓钟嘿嘿笑:“你这方面知识储备还需要上课?” “你懂个屁。”张浩阳理论一套套的,“看片是提高艺术审美,上课是扩充科学理论,双管齐下以后实践起来才能有完美的性生活。” 盛夏翻白眼都没力气了,戳戳他们,问:选修课是全校混着上吗?能碰到大二大三的? 胡志说:“能啊,保不齐还有大四的呢,学分修不够不得一样抢课么。” 那尤远这样的学霸,是不是早就修够分了?还想着坐一间教室上课呢,盛夏感觉心里盘算的小九九要落空,还挺遗憾。 他可是连上课要买哪种奶茶,准备新的笔记本聊小天,多记几个冷笑话都想好了的。 之前偷偷去学校贴吧发过个帖子,询问计算机系的课程表,大一大二还好,大三开始地狱模式,全天满课不说,晚上不是机房就是实验室,还有很多作业,那些天书一样的东西带回宿舍还得熬夜赶。 回帖的估计学习不怎么样,说熬一晚上也写不出个屁来,盛夏没忍住得瑟,留言说认识个学霸就不熬夜,半小时就做完作业了,结果被吧友当场教育,说他吹牛逼不打草稿,当代网友的素质把盛夏气得够呛,他再也没去看过那个帖子。 “喂,要睡着啦?昨晚趁我们都睡着去偷鸡了?”孙晓钟胖脸贴过来,“学生会招新你想不想去?” 盛夏摇摇头,写道:你看呢,哪个部门会要我? “试试呗,我想去面试宿管部。” 盛夏画了个天大的问号,孙晓钟解释:“要是选上了,以后给咱们宿舍谋福利呀,比如晚点熄灯,评优秀宿舍什么的,难说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加塞几个热得快。” “塞到跳闸你看宿管来不来找你。”胡志忍不住出声:“我要去文艺部,之前校文艺部都给我打电话了,说元旦团拜让我出节目。” 大家不可思议,他得瑟:“我钢琴十级。” 张浩阳不甘落后:“我以前校篮球队的呢。” 盛夏咯咯笑,不停比赞说他们牛,孙小胖搂着他:“你陪我去,看上喜欢的部门就去应聘,万一呢?” …… “远儿!开门!查房!” 方淮咚咚咚敲个不停,咋咋呼呼的,尤远裸着上身吹空调,听见他喊,边穿衣服边去开门。 “我来你至于吓得穿衣服么?”方淮一脚迈进屋,瞥了眼腹肌和人鱼线,不爽道:“偷着练呢,不叫我。” “谁偷着练了,随便游游泳就有了。”尤远拍开方淮的咸猪手,坐回电脑椅问,“大周末的不约会,找我干嘛?” 方淮从屁兜里掏出两张票,递过来:“给少爷送东西呢,顺便关心下你,怎么的,有情况不说?” “没情况。”尤远接过票,看了下位置,满意地放抽屉里,“我不能听演唱会啊?” “能,重要的是和谁去。”方淮主动送票过来就是为了八卦的,他好奇死了,“为了弄票你不惜回了趟家,我们尤大少爷做了好大牺牲,到底为的谁?” “你管我呢。”尤远撇撇嘴,这算哪门子牺牲,不过是给尤军个面子回去吃了饭而已,专门趁周胜男不在家的时候,何况演唱会的承办地是赛德体育中心,开发商就是尤家,要俩内场票一句话的事。 方淮自己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不说是吧,行,老子不会跟着去?尤叔多给了我两张,我带晓楠去。” 尤远头疼,平时吃的狗粮够多了,烦道:“你俩去别地儿坐,到时候别挨着我们。” “哪们?不说不走。” “盛夏。”尤远轻描淡写道,晃晃鼠标,点开某人博客检查有没有更新。 “真是盛夏,我猜着了。”方淮咂摸两下,说,“远儿,我一直想问,你对盛夏好,是单纯地觉得这小孩儿招人疼,还是……” 尤远看见X更新了新日志,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还是什么?” 方淮小声说:“在他身上找补,补偿那个……那个谁。” 尤远手一顿,良久才说:“不是,盛夏喊我声哥,当哥的不得对弟弟好么,跟别人没关系。” “小学弟人挺可爱的,但再把你当哥,你也不是人亲哥。”方淮说,“他身体有残疾,正好比你小三岁,又粘人,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嗯?” 方淮拍拍尤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怕你分不清人,重蹈覆辙,到时候使过了,搞出别的事……” “你也说了他不是我亲弟弟。”尤远不甚在意,“不会重蹈覆辙的。” 方淮噎了下,琢磨尤远话里的意思,眼神逐渐变态。 尤远的注意力却在X的日志上,这小孩儿又开始写流水账了,上课,开年级大会,纠结选修课和学生会招新,怕人家不要他不敢去,又想去凑热闹,选修课列了好几个感兴趣的课程,让他的小粉丝投票帮选,末尾还加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尤远看懂了。 -- 第22页 -想蹭大三的课,蹭课不难,凑巧难,文科和理科能搭上线更是难上加难。 -想拥有一个同桌,写纸条讲小话,分享小秘密和八卦,想给他写无数冷笑话。 【蒙奇奇】:前同桌到此一游,怎么以前没见你给我写过笑话,人老珠黄昨日黄花,你不爱我了对不对? 【X】回复【蒙奇奇】:哪敢啊,你永远是我琦琦姐。 一问一答有点扎眼,这小孩儿什么毛病,见人就喊姐喊哥的,尤远沉默冷笑,记下盛夏列出来的那些选课,发了短信过去。 他明知故问道:大一要选课,你要是用电脑可以来我宿舍。 盛夏回得超快:我有电脑呀,哥忘啦?老师特批哒。 尤远顺理成章接话:选好了吗? 盛夏:还没有,在纠结呢,哥你还打算选吗? 尤远硬着头皮回:选。爱的心理学,西方音乐鉴赏和泰戈尔导读,这几门不错。 果不其然,盛夏超惊喜地回过来:我也想选这几个,那明天系统开放我就选跟哥一样的!我可以和你一起上课啦! 尤远又冷酷地回了个“好”,然后打开选课后台,查看这几门选修课的上课时间,查完头皮发麻。 方淮冷眼旁观着一切,憋不住问:“你学分不是早够了,怎么还选课?” “调剂下枯燥的码农生活。” “爱的……心理学,西方音乐鉴赏,泰、泰戈尔导读,什么呀这是!”方淮见鬼一样看着尤远,“你要跟我们文科生靠拢,准备接受艺术的洗礼了?” 尤远没有正面回他,问道:“学生会招新,方主席去巡场不?” 方淮露出疲惫的眼神:“哪年不去,弟弟妹妹们嗷嗷待哺,我当然得去啊。” 嗷嗷个屁,不就是想去陪魏晓楠么,尤远懒得拆穿他,说要和他一起去巡场,并且找到个撇脚的理由:“副主席一直白当也不好。” 方淮震惊:“你白当两年了,我也没见你羞愧过。” 不过转念一想,尤远肯定知道他重点巡场的是人文学院的招新,方淮一针见血地问:“你是场场都去,还是只去人文学院的,嗯?” 尤远傲慢得很:“我忙得很,哪有时间场场都去看。” 方淮阴阳怪气:“哦,只有时间去看盛夏。” 尤远一丝心虚,把锅甩给盛夏,造谣道:“小学弟粘人又胆小,要我陪他,我也没办法。” 第13章 原来男人有腰窝真的很性…… 人文学院的学生会招新年年都会吸引很多人围观,晚上八点半,宿舍四人到二教楼下时,招新已经进行得热火朝天了。 一个部门霸占着一个教室,排队的同学在门口站成长龙,文艺部是最里面的音乐教室,乐器有现成的,吹拉弹唱的声音老远就能听见,偶尔夹杂着几声死亡高音,感觉不是招新,完全是超女快男的选秀现场,盛夏跟在胡志身后就要过去,被孙晓钟搂住往回拉:“人那么多小心走丢了,你跟好我。” 盛夏很无语:那边有人唱歌。 孙晓钟其实是不敢一个人去,嘴硬道:“唱得好才叫唱歌,唱得差伤耳朵,一会儿到胡志我们再去给他加油。” 盛夏点头,拍拍孙晓钟:行吧,陪你面试。 路过体育部盛夏往里看了一眼,张浩洋已经跟人勾肩搭背大侃特侃了,他平时就爱打篮球,认识不少人,看样子入选体育部没什么问题。 相比之下宿管部就有点门可罗雀的意思,盛夏双手捏拳给孙小胖打气,心说里头的人见到有人推门,那眼神跟久旱逢甘霖似的,不可能选不上的。 人送进去,盛夏站门外左顾右盼起来。 组织部人最少,可能大部分成员都在负责今天的招新秩序,文艺部最热闹,体育部里挤满了猛男,男女比例最不协调,外联部一看就很阔,唯一一个招人还有赞助的,横幅拉在教室外面——恭祝人文外联部招新顺利,爱玛超市倾情赞助。 盛夏觉得挺逗,拍了张照片发给汪琦:酸奶比外头贵五毛钱,敢情赚了的钱都拿来打广告了,真是营销鬼才。 汪琦是盛夏最好的朋友,以前同桌,现在都考到了玉城,不过汪琦读的师范,离玉大有点远,说了很久要来看望盛夏,说多久鸽多久,盛夏已经不指望了。 汪琦:别光看啊小作家,你也选一个去,姐支持你。 盛夏:没人会要我吧。 汪琦:关键是你想不想,想就麻溜儿去,你都不去面试怎么知道人家不要你,怂得很。 怂是有点怂,面试就必然要交流,交流就必然要解释一遍自己是聋哑人,面对别人或爱怜或惋惜的眼神,盛夏有点怕,但是想是真的想,没体验过的东西他都想尝试,哪怕是为写作增加素材,这热闹也值得凑一凑。 孙晓钟出来的时候满面春光,说选上了,盛夏和他一起激动。 孙晓钟搂着他往别地儿走:“去看看胡志和浩洋选上没,对了,你想去哪个部门,我陪你面吧?” 还没纠结完,盛夏摆摆手:没想好。 孙晓钟:“那咱们当逛街,看看热闹。” 过道里人巨多,东一眼西一眼的一会儿就走散了,盛夏也不着急,他循着声儿去了文艺部,挤到后门看新鲜。 人文学院有艺术系,唱歌跳舞画画表演播音主持专业应有尽有,堪称美女帅哥如云,所以人文院招新,来看热闹的别院学生比本院的还多,大部分抱着什么心态就不好说了,没准儿都在为自己挑恋爱对象呢。 -- 第23页 一阵好听的吉他声传来,盛夏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面试的同学潇洒地扫弦,脚掌打着节奏,坐在正中背对着盛夏的一个男生也抱起吉他,跟随节奏边弹边唱。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 那个男生的嗓音特别好听,低沉却不沙哑,像一个青涩的少年在娓娓道来初恋心事,教室里外都安静下来,大家专心地听着,听他继续唱。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前门晃过一道高挑的身影,在那儿站定,歌声还在继续,盛夏看过去,发现来人是方淮,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唱歌的人,嘴角带笑。 唱到最后一句,男生也抬起头来,头瞥向方淮的方向。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面试的吉他男肯定入选了,盛夏从后门悄悄溜掉了,他不止听了一场野生演唱会,还全程看着方淮和他的男朋友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抬起头来,那人恰好在听,众目睽睽下涌动着两个人的默契和小暧昧,这波狗粮吃得人怪羡慕的,不知道是羡慕他们搞对象,还是更羡慕有人相陪的底气。 那天方淮说他有男朋友,盛夏只信了一半,对于学长是同性恋还同得这么理直气壮,他没有多少震惊的感觉,多亏花裤衩横插一杠,盛夏只顾得上生气,后来气过了也就接受了,方淮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不影响他是个好人,而且还是尤远的朋友,好上加好。 只要男朋友不是尤远就没什么所谓。 一首歌招来更多人凑热闹,盛夏逆着人流往外走,渐渐被挤到墙边儿贴着,路过学习部,纪律部,卫生部,他只往里瞄了一眼,感觉跟自己都没多大关系,最后磨磨唧唧地停在宣传部门外。 教室里气氛活络,坐在桌上的,地上盘腿的,剪纸的剪纸,画画的画画,门口放着一块白板,五颜六色的涂鸦搭配精巧的手工花,是盛夏喜欢的东西。 纠结得抠起墙皮,后颈突然被人捏住,手指实在太冰了,激得盛夏打了个哆嗦。 转过脸来,不知道尤远什么时候站在他后面的,他一开心,揪住尤远的袖口怕他走掉。 尤远微微低下头,手还捏着盛夏的后颈皮搓搓:“想去宣传部?” 说起这个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盛夏跟他打手语:有点想,但是我没什么技能。 尤远盯着他看了一秒:“会画画吗?” 盛夏点头,旋即赶紧摇头。画画的意思是会透视懂结构有超强的色彩搭配能力,自己只会画小人儿,涂鸦都算不上,技艺不精被笑话两句倒没什么,盛夏是不太喜欢被拒绝的滋味。 尤远笑他:“你连校铅球队的都敢打,还怕画个画?” 什么玩意儿?我什么时候打过铅球队的!盛夏瞪圆了眼睛,扯扯自己的裤子:花裤衩? “对。”尤远把盛夏的后颈都揉热乎了,激将完又哄,“别怕,进去随便画,不是喜欢看动画嘛,画小人给他们开开眼,不管选不选得上,出来有惊喜。” 很多时候人的勇气就缺这临门一脚,别管是骂是哄,但凡在犹豫不决时有个人能怂恿一句,给他一毫升勇气,盛夏就能头脑发热地弹射出去,甚至忘了问惊喜是什么,还有,花裤衩明明是尤远揍的! 宣传部的姐姐们都很和善,盛夏先对自己的残疾情况做了简短地说明,然后把早就偷偷写好的自我介绍递过去一份,对方问了几个问题,盛夏写在纸上答了。 姐姐们很热情的找来纸笔,直接让他画,他找了张舒服的桌子,对着门口让尤远可以看到,随意地画起来。 画小人儿不难,Q版的,和动画还原的,哪怕是鸡零狗碎的点缀盛夏都信手拈来,余光里尤远就好端端地站在门口,跟个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尤远能陪着自己来真好,但是他看着,盛夏又隐隐有些压力,怕表现不好在尤远面前丢人,画完三四个小的还嫌不够,又画了一副大的。 还差几笔就结束了,一个姐姐冲过来激动地拍桌子:“我也喜欢火影!啊,你画的是鼬,我坦白吧,我是流落在玉大的宇智波。” 盛夏抬起头来笑得很开心,别人不懂这种开心,同好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 “画得挺好的。”另一个学长走过来,赞道,“看海贼王不?能画吗?” 盛夏默默写:只会画乔巴。 学长敲敲桌子,开玩笑道:“小小年纪搞歧视,海贼不配拥有姓名吗!” “走开,他是我的了。盛夏同学你好,我叫李娜,是宣传部部长,英语系大三的。”李娜戴着副金丝眼镜,梳着利落的马尾,干脆道,“欢迎你加入宣传部,以后就是咱们部的干事,下周宣传部聚餐顺便开会定板报设计,等你哦!” 从教室出来盛夏还有点懵,这就选上了?他就成干事了? 要出板报要做手工活还要画画了! 孙晓钟从人群里挤过来,拉着他一顿蹦蹦跳跳地庆祝,不忘跟尤远汇报:“学长,我进宿管部了!” -- 第24页 正牌主席就在旁边巡场,尤远怕穿帮还要废口舌解释,敷衍地表达了鼓励,然后勾着盛夏脖子往外拖:“小胖你先回吧,我找他有点事。” 尤远的车停在B区食堂门口,惊喜在车上,要盛夏跟他过去拿。 离开二教人就少了,空气清新,盛夏大大地吸了几口,畅快得想“阿巴阿巴”,尤远被他这屁颠屁颠的样子逗笑,一拐子撑着他脖颈往前勾:“好好走路,进个学生会把你美成这样。” 盛夏赶紧解释:以前不能。 交流都困难,别说成为什么部门的干事,人人见了他都会想,不添麻烦就是好的了,哪敢劳动他干活,像今天这样不把他当特殊人群对待是盛夏最高兴的,有什么安排就吩咐,有什么要求也不是不能商量,他能写能画,总有用武之地。 “不是不能,你是欠人催,连催带哄才知道往前挪。”尤远淡淡地笑,走动中还能闻见海风味儿,盛夏陶醉中默默往他身上贴贴,指指他。 “干什么?”尤远假装不懂,问,“赖上我了?” 盛夏赖唧唧地点头。 看见没有,什么叫粘人?真该给方淮亲眼瞧瞧,尤远揉乱盛夏戳在脖颈的那几绺头发,把他带到车后面,打开后备箱。 在没看见里面有什么前,盛夏确定自己有过一秒的幻觉,觉得后面藏着满满一车的红玫瑰,花瓣有亮闪闪的金粉,上面还粘着二人同框拍立得,灯带蜿蜒其中,藏在花里的小音箱流出蔡依林和陶喆喋喋不休的“Jolin in the house,DT in the house”,场面极致浪漫,就差一句“今天我要嫁给你”。 然而被车里的热气扑了满脸后,盛夏清醒过来,后备箱空空如也,他出现的幻觉有点过于荒唐了。 “发什么呆?”尤远看他木愣愣的问道。 谁知道呢,不是中暑就是中邪,说出来你敢听么,我脑补你这后备箱是拿来求婚的。盛夏木着脸摇头,努力清空脑子里的各种in the house,尤远叫他坐上去歇会儿,然后弓腰往里够车载冰箱。 尤远今天穿得依旧简单,T恤配运动休闲裤,这么一弓腰,露了一小截出来,盛夏看个正着,心中惊呼,原来男人有腰窝真的很性感,他背着手摸摸自己的,心酸得叹气,有不起。 冰箱就这么点大,打开后竟然塞得满满的,尤远一样一样递出来,盛夏接过来码好。 好家伙,冰茶走,冻柠茶,杨枝甘露,蜜桃奶酪,冰火菠萝油。还有放在外面的两碗鱼蛋蛋车仔面,流心蛋黄牛角包。 盛夏流着口水傻了眼。 尤远根本不问他饿不饿,看这样子就知道想吃,他插好管子,把奶茶递给盛夏,然后拿起牛角包塞过来,命令道:“咬一大口。” 嗷。 盛夏听话地咬了一大口,咸甜咸甜的流沙蛋黄在口腔里融化,嘴角溢出来几滴都没发现,心满意足得在心里呐喊,这不比臭玫瑰浪漫? “慢点吃,卡嗓子你就眨眨眼。”尤远喝了口冻柠茶,替盛夏擦擦嘴,发现他盯着自己手里这杯傻乐,黄锃锃的柠檬和冰块碰撞,看着就好喝,尤远直接递过来,吸管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盛夏知道讲究人该问一句有没有别的管子,或者婉拒别碰别人喝过的杯子,但他没有,他今夜不想讲礼貌,他中邪了,就想喝尤远喝过的东西,于是伸头过去,叼着吸管就喝,喝完才后知后觉地害羞。 或许不止是害羞,开后备箱的时候哪哪就不太对劲了,直到含住尤远喝过的吸管,然后目睹尤远也那么若无其事地喝自己碰过的冻柠茶,他喝完还抬起眼皮凝视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你脸怎么红了?” 盛夏的心突了一下,真情实感地表演了一个哑口无言。 第14章 尤远笑得很好看,带着明…… 这周上完课就放国庆长假了,盛夏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没去问尤远十一怎么安排的,老家有句方言叫“悠着人”,意思跟黏人差不多,他现在就这状况,但凡开口问,估计会没脸没皮地悠着尤远。 手机震,尤远发来的:几点下课,中午还是C食堂? 盛夏抠手,痛定思痛:我今天不找你吃饭了哥。 尤远:好。 盛夏郁闷,腿好了之后他还是坚持每周要去C食堂赖一顿,就为了跟尤远多在一会儿,高兴嘛,现在自己不正常,连一周一面儿也得避了。 至于么! 自从上次在人后备箱脑补求婚,心脏突突突后,盛夏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自我反思,反思结果是,都是方淮的错! 怪他跟小男生搞对象这么你侬我侬的,给了盛夏最直观的刺激,让他忽略了是不是该先扪心自问下,我又不是同性恋,有什么可酸的? 盛夏不但酸,还羡慕。以至于尤远好心送宵夜,盛夏一路歪到喜马拉雅,醒过神来还咬着别人的吸管脸红。 怪谁?怪方淮。 “大概放假的时候你就能收着了,两罐儿,你一罐尤远一罐,我想着还是寄到你这儿,等收着你亲自送过去,比较礼貌。”晚上和老妈视频,一听见尤远名字心脏又开始突,突完立马走神。 “虽然是帮扶,可人家没义务随时给你解决麻烦,夏夏,你自觉一点哦,别老缠着人家。”刘春莹温声细语地嘱咐,说的完全不相干的事,倒戳中了盛夏的心思,他默默谴责自己,毫无自觉,只想缠人。 -- 第25页 老妈太絮叨了,但是好久不见,盛夏想他们,唠叨也爱听,飘远的思绪被鸡毛蒜皮拉回来,又突然因为尤远而开起小差,刘春莹叨叨累了,问他:“儿子,在想什么呢,呆那儿傻笑,刚说的记下了吗?” 盛夏噼里啪啦打字:记下了,外婆腌的什么? “茄子鲊,你最爱吃的。” 就着茄子鲊盛夏能干吃两碗白米饭,他对着镜头鼓掌,又继续跟老妈汇报,都是好事,什么进了学生会啦,选了很多课修修学分啦,同学们对他都很好还要给他塞热得快啦,听得刘春莹放心不少,连刚下班回家的盛骏冬都突然出现在镜头里:“我老盛的儿子,走到哪儿都不会差!小子,自己擅长的事也别落下!” 盛夏拍拍胸膛:前天交了两篇稿子给茵姐,已经过稿了,下月打稿费给我,你俩记得买杂志! 不止是出版社和杂志的稿子得抓紧时间写,趁着十一放假,之前联系好的咖啡店也该去报道了,为了攒钱,盛夏可是给自己制定了整套周密计划的。 照着尤远给标注的地图,盛夏从学校坐车过去,一个半小时后到达目的地。咖啡馆坐落在闹市区,装修得很小资,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慢慢”。 周围都是写字楼,慢慢咖啡馆生意还不错,不过来这儿的客人都很自觉,大家低声说话,需要服务会抬手示意,自助用笔和服务员交流。盛夏坐着围观了一会儿,等老板忙完过来面试。 这儿的老板叫龙哥,是店里唯一一个健全人,其余员工都是聋哑人,盛夏找地方打工的时候一看到这个立刻就联系了,龙哥短信里跟他聊了几句,知道盛夏读的玉大,还勤工俭学,龙哥马上就答应招他,要不是腿折了盛夏早就过来了。 “盛夏?”龙哥从吧台忙完,到盛夏面前坐下,和他握握手,“还是个小帅哥呢,腿怎么样了?” 盛夏笑得很甜:已经好全了,这就来报道。 龙哥人高马大的,穿着咖啡师的围腰有点捉襟见肘,他拍拍盛夏的肩:“咱们店你也看见了,都是一样的,来的客人也知道情况,交流起来会容易些,后厨不需要跟客人打交道,餐区和吧台日常交流会多,我尊重每一个来店里工作的朋友,看自己情况选吧。” 各区域的工作职责和需要负责的东西龙哥打印好给了盛夏一份,写的非常详细,图文并茂,不需要过多询问也能看明白,这份细心对聋哑人来说,是无言的温暖了。 盛夏眨眨眼,拍着胸膛写:吧台和餐区我都可以,但是我不太会冲咖啡,不过我保证努力学会! “看你性格蛮好,那就吧台吧。”龙哥笑出声:“跟着我学做咖啡,保你一个月出师,至于班次嘛,你一个学生自己灵活安排,早中晚班能上哪个提前一天跟我说就可以了,小事儿。” 打工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盛夏高兴得很,先告诉汪琦,然后给KK留言:以后有机会做咖啡给你喝,我要get新技能了! KK照样没有回他,不过无所谓,盛夏遇到任何新鲜事,怪的好的坏的,都会告诉KK一声,不求回应,只是想让对方知道自己生活的状态,也是这么起起伏伏起起伏伏,挣扎折腾嘛,日子就过下去了。 国庆长假到来,盛夏成为了慢慢咖啡店靓丽的风景线,他像个不会累的毛陀螺,哪里需要就转去哪里,连龙哥都说,盛夏是他见过的听障人里最乐呵积极的,也挺奇怪,明明不会说话,却总觉得他站旁边就能咋咋呼呼吵闹个没完。 盛夏不乐意,谁要什么乐呵积极,逼着龙哥改口,以后提起自己,必须说他是听障人里最帅的一个。 大假人流量比平时翻了三四倍,盛夏为了尽快适应咖啡店的工作,早中晚班都排上了,打仗似的忙了三天,他还没学会怎么拉花。 另一位聋哑咖啡师摸着他的肩膀安慰:多练就好了,龙哥耐心好,会教你的。 盛夏很嫌弃自己的手艺,打着手语问:龙哥拉得最好看的是什么? 咖啡师比不出来,直接写:天鹅。 哇!别人那是拉花,盛夏是往咖啡里泼奶,根本不是一回事。 “表演给你看看?”龙哥看见他们在聊天,走过来做了杯完美的拿铁,让盛夏拿着,嘱咐他,“替我跑个腿,把文件给徐主任,地址和电话我写在封面了,咖啡当跑腿费。” 龙哥要送的文件是一份提交给残联的申请材料,关于促进聋哑人就业创业的合作框架,盛夏照着地址顺利找到了优佳听障关爱服务中心。 徐主任在开会,前台的小姐姐打着手语让盛夏稍微等等,这里挺大的,来来往往的志愿者也不少,盛夏比划:我可以到处看看吗? 小姐姐:当然可以,里面有特教班,还有活动室,外面有一个花园,主任大概还有半小时才能下来,你可以慢慢逛。 服务中心被铁栅栏围着,进来别有洞天,院子里花草树木郁郁葱葱,还有喷水池,盛夏远远地看了一眼,有大人带着几个小朋友在那儿喂鱼,时不时打手语交流,他想到特教班,转过身往屋里走。 小时候读书成问题,刘春莹只能送他去特殊教育学校,去了没几天就被盛骏冬领回家了。 那短暂的几天留下的心理阴影让盛夏记到现在。 “咣叽”一声,凳子被砸到了门上,盛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 第26页 对,这就是盛骏冬说什么也要把盛夏领回家的原因,在特教学校里,他亲眼看着别家的孩子是怎么歇斯底里的,打人,砸东西,发疯,自残,突然发作,不讲道理。 作为一个聋哑人的父亲,这些孩子让他无奈也心疼,但作为盛夏的父亲,盛骏冬只想保护好他,哪怕砸锅卖铁,低声下气求人,也要给他提供一个正常成长的环境。 教室的门被椅子砸开了一条缝,盛夏关于特教学校的回忆也像这条缝似的越撕越大,有人的脚步声,要走出来了,一瞬间,盛夏有点想掉头跑掉。 但他没有走,脚步声慢而轻,声音消失,同时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尤远走到门口,弯下腰轻轻提起凳子,短短的刘海垂下,遮不住他好看的眉眼和高挺鼻梁,目光飘落在被砸出的小坑上,他有点可惜,却没有半点责怪谁的意思。 像是感受到一股炽热的视线粘着自己,尤远往过道撇过头来,看见盛夏呆呆地站在面前,二人皆是一愣。 “盛夏?”尤远直起腰,微微诧异:“你怎么在这?” 我也想问,你怎么在这。盛夏蠕动到尤远面前,没敢往门里看,笑了笑:来找主任。 “徐哥?他在开会吧,要等一会儿的,进来不?”尤远错开身,明显是想盛夏也进去,盛夏只好答应,慢慢往里挪,和摔东西的小屁孩来了个眼对眼。 小孩儿看着十一二岁的样子,坐在地上,双手捏成拳头,看见尤远揽住盛夏的肩膀,眼神又犀利了几分。 “他叫段小瑞,是我在这手拉手的对象之一。”尤远一边比划介绍盛夏,一边对盛夏说,“他能看懂一点手语。” 盛夏注视着小孩儿,跟他比划:我叫盛夏,听不见声音,我们是一样的,可以这样交流。 小瑞瞪着盛夏,毫无反应,他又继续比划:我比你大一点,可以叫我哥哥,哥哥有咖啡,请你喝啦。 捧了半天的咖啡递过去,小瑞接了,咖啡很香,他探究地端详起来,盛夏正高兴,打算再聊几句,谁料小孩儿打开盖子,朝着盛夏的脸就泼过来,尤远眼疾手快,护着盛夏用后背挡下咖啡。 还好咖啡不烫了,盛夏匆忙翻小包拿纸给尤远擦衣服,尤远背过身去跟小瑞说:我不走。比划完小孩才冷静下来,头扭到一边,不再理门口的人。 “没事,他正闹脾气呢,我跟他说要回去了,他提起凳子就摔门。”尤远丝毫也不生气,把盛夏拉到墙角,检查他衣服问,“泼哪儿了?” 盛夏摇摇头,让尤远挡着自己,比手语:他不喜欢我,我先出去吧。 “去哪儿啊?”尤远掐住盛夏的后颈,给他揉揉,语气听着像哄,“他不喜欢,我还在这儿呢,你跑什么。” 盛夏撇嘴:我怕惹他生气,又失控呢,他好像真的很讨厌我。 “跟你没关系。”拇指擦过盛夏的脸蛋,尤远抹掉咖啡点儿,“谁敢讨厌你。” 盛夏笑笑,接着比划:小瑞不舍得你走,我一来,他以为是我要抢走你,所以才发火的。 尤远挑眉:“这么懂?” 盛夏:对啊,我们聋哑人占有欲都超强,喜欢的人跟别人走了,换谁都会生气的。 “那换成是你呢?”尤远憋着坏,“有人当着你的面,抢走我。” 怎么这话听着怪怪的呢?盛夏毫无气势地划拉:生闷气,但是不会砸东西。 “没出息,你自信一点。”尤远捏了下盛夏的脸蛋,“是你的就抢不走。” 脸热脑子也有点发晕,盛夏推推尤远:你赶紧哄小瑞,哄完快点出来! 话赶话的,秃噜嘴就说出去了,有一种宣誓主权的急躁,像极了刘春莹催盛骏冬早点回家的口气。 他扭头就走,尤远要拉他胳膊,手一滑牵住了几根指头,干脆直接握手心里捏捏,命令他:“随便给我找件儿衣服去,我要穿。” 盛夏回看他一眼,这不就是盛骏冬加班回家找刘春莹要饭吃的嘴脸么,多么坦然多么霸道,多么的理所应当,盛夏O着嘴答应他,尤远笑得很好看,带着明显的宠,说他“乖”。 第15章 他抱住尤远的脖颈贴过去…… 从卫生间走到小花园,盛夏看一眼笑一次,尤远被迫穿了件大红色印着志愿者的T恤,配他绿条纹的裤子,堂堂工学院院草硬是一股浓浓乡土风,红配绿丑嘟嘟,气质全靠脸撑着。 “笑够就过来,有话问你。”尤远坐在长椅上朝他招手,盛夏抓了把鱼食,撒到池子里,拍拍手挨着尤远坐下,尤远靠着椅背一副审人的模样问:“你去慢慢打工了?” 盛夏一惊,怎么猜得那么准,连咖啡店名字都知道?他比划: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尤远胡诌:“我会读心术。” 盛夏好无语,嫌弃地瞅他:你当我是小瑞呢,说什么都信,幼稚不幼稚。 “不信?我再读个给你看看。”手握博客和kk的账号,尤远作弊作得理直气壮,“最近还在搞创作,写的诗,散文还是故事呢?” 盛夏惊讶地张嘴,他从来没跟尤远说过自己是个小作家,偶尔写稿子赚钱,这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说读心术却掐指算起来,盛夏看他像个江湖骗子,一言难尽道:哥你行不行啊。 那还必须行,臭弟弟什么都往博客上写,尤远想了想说:“一篇散文,大概跟天气有关。” -- 第27页 妈呀这人真的会算命吗,盛夏热疯了怀念老家的气候遂谱写了一曲故乡情,简直准得可怕,他好吃惊,尤远却逗上瘾,又道:“还一首小诗,跟人有关。” 说起这首诗,杂志正好办三行情书的征集活动,盛夏最近激素失调,心乱如麻,果断写了一首投稿。 -我听不见 -我装的 -明明见到你胸腔吵得那么嚣张 小酸诗内容比较露骨,明明白白的就是一首情诗,写完连作者本人都还在懵逼,故而没好意思在博客里公开,不过尤远可说对了,诗写人,此人正在摇头晃脑地客串风水先生。 甭管他怎么猜的,盛夏生怕他猜到自己头上,匆忙捏住尤远灵活的手指,然后承认:都是要交的稿子,一首诗一篇散文,你算得好准啊好厉害啊尤大大师。 尤远弹他个脑瓜崩:“都给我拐去星球大战了,少拍马屁,诗呢,我看看。” 盛夏嘟着嘴扭扭捏捏,改口:其实我写的是小黄文,太内个了,你别看。 明显是扯淡,尤远没拆穿,只是掐着他脸皮切入正题,问道:“写东西是你的副业?” 盛夏点点头。 “你很缺钱?” 他生怕尤远说出“我给你钱”这样的话,便把在咖啡店打工的事给说了。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随身带的笔记本拿出来,盛夏认认真真地写:稿费和咖啡店的工资加起来很可观,学费我攒够了,剩下的可以补贴生活费,我爸妈前年换了套电梯房,贷款没还完,每个月给我八百的生活费,他们日子都得紧巴着过,我吃的多,还要长个儿呢,伙食得跟上的话,八百不够用,所以我自己赚。 写稿不累,咖啡店的工作也很有意思,龙哥对我很好,等我学会所有咖啡制作就能独当一面,工资还能更高,我喜欢打工,自己赚钱花得踏实嘛。 玉城这种一线城市,随便一顿饭都去了三四十了,一个月八百,抛开水电生活费,顿顿食堂也有点不够,那盛夏还要看书买奶茶,喝个酸奶,和同学交际,钱确实捉襟见肘。 尤远看完什么都没说,摸了摸盛夏的后脑勺,搂着他沉思。 盛夏最会看人脸色,这是豪门阔少偶见落魄户终于感受到人间疾苦了,他赶紧解释:哥,我就是单纯的想多赚些钱,小金库充实了,就可以放肆地看演出买奶茶请朋友们吃饭,我很爱花钱的。爸妈也都支持我自己赚,能赚才能花。 小孩儿太懂事了,越懂事越让人心疼,他怕尤远可怜他,话里话外都在强调自己能行,尤远明白这是什么心理,盛夏这样天生有身体缺陷的人,自尊心会比健全人更强烈,有的自尊过甚导致极度自卑,性格阴郁怨天尤人,盛夏是反着来的,他开朗乐观,自尊心都用在努力上了,努力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可怜。 所以才这么招人稀罕。 尤远抬眸看着他,扯了扯嘴角:“那行,打两份工是极限了,多了耽误学习,以后课多了顾不上,该辞辞,别舍不得。” 爹味十足,但让盛夏心里很舒服,他保证道:都听哥的。 看了看表,还有些时间,盛夏对尤远出现在服务中心有一万个好奇,忍不住连珠炮似地问:哥,你手语是在这里学会的吗?我看好多志愿者,难道和玉大有合作?小瑞走的时候情绪有没有好一点?你只负责他一个,还是有很多对象? 问题好多啊,尤远挑了个回答:“我没有对象。” 啊呀!盛夏拍拍自己的笔记本,催他回答。 “小瑞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每次都会发作,哄是没用的。”尤远说,“带了他两年了,也许明年他就不会再来了,我再带新的小朋友。” 盛夏:来这儿的孩子都这样吗? “嗯,几乎都是。”尤远说,“正常学校不收,特教学校也读不下去的,就来这。” 优佳提供的特教和康复训练都是免费的,定期为孩子配助听器,符合条件的家庭和小孩儿还可以申请安装人工耳蜗,服务中心配备了最专业的心理医生和康复训练师,还面向社会免费开手语课程,来这里做志愿者也有严格要求,会手语只是最基础的,还得有足够的耐心和残障人群心理学知识。 要支撑起这样一个关爱中心,投入的钱可不是笔小数目,而所有的资金出处都来自背后的慈善基金,只是尤远没跟盛夏说,这个基金的发起人是尤军,以后会交给他来管。 尤远还说:“慢慢咖啡馆和优佳也是老朋友了,有适龄的聋哑人需要找工作,优佳也会负责推荐,每次就你们老板最积极。” 盛夏戳戳尤远的手臂:哥,你们良心真好。我也想做志愿者,跟你申请管用吗? “你?”尤远想都没想,“不行。” 盛夏撇嘴:我本来就是聋哑人,按理说他们更容易接受我呀,我把学到的生活小经验都分享给他们,实用的,绝对适配我们这种人群! “上学打工写黄文,你哪那么多时间当志愿者。”尤远不同意,“乖乖赚你的钱。” 盛夏不依不饶:大不了我少打几天工,这件事跟赚钱比起来有意义多了,我本来就和他们一样,也想为他们出份力,也是为我自己。 “你和他们不一样。”尤远盯着盛夏认真说的,长睫毛打下一片扇形阴影,显得那么郑重其事,“就是太不一样了,所以不能让你去。” -- 第28页 盛夏不明白:哪不一样了! “小瑞是接受心理治疗后表现达标的孩子,即便如此,他依旧会突然摔东西,用刀划自己。”尤远眼神暗了暗,“来这寻求帮助的人情况都不乐观,比他严重的人很多,极端易怒,行为失控,我不希望你接触这样的环境。” 盛夏:他们很可怜。 “老天不可能对每一个人都公平,可你是幸运的。”尤远掰着盛夏的下巴命令,“笑一个给哥看看。” 盛夏笑不露齿,眼睛弯弯。 “我认识很多聋哑孩子,没有人笑得有你开心。”尤远撸狗似的摩挲盛夏的下巴,松开他,“与其冒着情绪感染的风险让你献爱心,我宁愿把你隔绝开,保留住没心没肺的天真和快乐。” “他们会吓到你,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负面情绪会拽着你掉进去。”尤远说,“你和他们感同身受,也就更容易被影响,我担心这个。” 盛夏的眼睛又圆又亮,上眼睑窄窄的眼皮滑到眼尾才撑开一小点弧度,笑起来弯弯的,透着那点粉藏了无限春意,这么一双眼,这么个小可爱,就算拿玻璃罩子保护起来也不为过。 尤远见了太多可怜人,伤心人,逼成疯子傻子,也只有无可奈何。他拯救不了谁,但是现在,可以选择要保护好谁。 他注视着盛夏的眼睛,说得真诚而郑重,话里的小心翼翼也不知有没有被发现。 “不是不准你帮别人,换种方式。”尤远凑近他,语速很慢,洗脑功力却很强,“好好过日子,读书工作养活自己,证明给大家看,你总是被允许有别的可能。” 话说到这个份上,盛夏哪还敢犟,不去就不去吧,尤远几句话暖得他心都要化了,一个没忍住,他抱住尤远的脖颈贴过去。 暴露在外的皮肤有点烫,练过的胸肌和肩膀很结实,深吸一口气,是意料之中的香味,盛夏却在想,健全人的耳力到底能不能听见心动过速的声音? 毛茸茸的脑袋搔得尤远耳根子痒,小家伙突然抱上来,连个预告都没有,尤远僵了片刻,轻轻扶着单薄的脊背,拍了拍。 在背过气去前盛夏松开尤远,回避着目光写字:看到他们那样,你难过吗? 尤远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耸耸肩,肯定难过,但是无奈更多一点。 盛夏:以后难过告诉我。 尤远逗他:“干嘛?又要默写冷笑话?” 这么明晃晃的嫌弃,盛夏听得懂,谁还不是个作家了怎么的,他屈尊降贵道:下回搞原创,原创小黄文,你就说你看不看吧。 第16章 寿星给你唱首歌赔罪,别…… 送完文件,尤远开车带盛夏回慢慢,他早就和龙哥认识了,还是头一回去店里。 盛夏乐颠颠地换上工作服,搁吧台后一站,要亲手给尤远做一杯咖啡,心机地想拉个爱心,结果还是一坨看不出形状的东西。 龙哥见状就夸:“你弟积极得很,几天就上手了,性格好人又可爱,都有客人要他电话了。” 咖啡师姐姐附和:店里也有人喜欢他。 龙哥趁机八卦:“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尤远警惕地扫视一圈:“替我看着点他,傻小子别给人骗走了。”龙哥叫他放心,店里环境不错,龙哥这老板又很有爱心,要打工就打呗,尤远薅了把盛夏的狗头,端着咖啡走了。 人走半天还有点恋恋不舍,盛夏回味起抱尤远的触感,瞎激动,咖啡师姐姐扯扯他发揪:你哥哥好帅啊。 盛夏得瑟,直接给升了级:我校校草,那不止是帅,还是学霸。 咖啡师姐姐两眼放光:给你找嫂子没呀?这么帅一人,追他的女孩子肯定很多。 嫂子什么嫂子,我才不要呢,盛夏:没嫂子,我哥忙着为祖国的科技事业奋斗,没空搞对象。 当天晚上X更新了日志:六行情书 投给杂志的诗不能放在网上,但是他才思泉涌激素紊乱,又憋出一首新的,三行变六行。 ———————— 一首小酸诗,送给大家。 -我哑了 -我装的 -明明见不到你嚷得心里只剩委屈 X 10.3 ———————— 【蒙奇奇】:我天爷,你恋爱啦? 【联盟必须死】:数来数去只有三行呢,另外三行被谁吃了? 【提线木偶】:今天才买的杂志里有一首和这个好像,叉叉大佬你马甲掉了嘎嘎嘎。 【KK】:见谁? 盛夏谁也没回,留个朦胧的悬念吧,单开了KK的QQ给他留言: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人。 KK:学长? 盛夏:对头对头,其他的你别问了,等我搞清楚自己怎么回事会跟你坦白从宽的,哎,可能青春期复发了吧。 KK:哈哈。 六号宣传部聚餐,盛夏作为新晋干事那必须得参加,跟龙哥请了晚班假,他早早就去餐厅等着了。人不齐,大假期间好几个去旅游了,李娜作为部长撮合这次聚会其实也只是想给新加入的成员互相认识认识,达到目的,吃完饭原地散伙。 回到宿舍还早,忙了一天够累了,书不想看电脑不想玩,盛夏坐在椅子上发呆。舍友们玩手机的玩手机,看小说的看小说,过道里全是串门的,滋儿哇乱叫,节日气氛那么浓重,干坐着好辜负大好时光啊,他想尤远。 -- 第29页 放长假他在宿舍吗?还是跟狐朋狗友去哪里潇洒了呢?不能天天抱着电脑写代码吧,还有时间去服务中心当志愿者,那应该没有旅游,耐心都给广大的聋哑人群体了,那应该也没有女朋友要陪。 盛夏“腾”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声,难听死了,小胖抬起头:“干嘛啊你,魇着了?” 一脚踢到咸菜罐子,才想起来老妈寄给尤远的咸菜还没送过去,这下不正好了么,盛夏在纸上写:我去找尤远哥,给他送罐咸菜。 “大半夜的送咸菜啊?”孙晓钟嘀咕,“人在宿舍么你就这么直接去?” 盛夏:有缘自会相见。 胡志从小说里抬起头:“送谁啊?” “男的。”孙晓钟替他解释,“不是去找小姑娘,放心哈,咱们寝脱单饭暂时还吃不上。” 盛夏懒得多说,抱起罐子就出了门。 在不在的还真不好说,就算不是为了送咸菜,盛夏本也打算去国际学院溜达一圈,起码缓解一下整晚上坐立不安的相思苦。其实可以发条短信问问的,左思右想,还是作罢了。这种碰运气靠缘分的事,见着了皆大欢喜,见不着自己还能少女怀春地偷看偷看他的窗户,他的宿舍门,他的车,他每天要进进出出的大楼,不也是美事儿一桩吗? 刚下一阶楼梯,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住,盛夏顿住转过身,那人手还搭着,笑得很腼腆:“盛夏?” 盛夏笑着点点头,觉得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连声音都有点耳熟。 “我叫魏晓楠,那天在办公楼撞到你,还记得吗?”魏晓楠放下手,看了一眼盛夏抱着的东西,“要去找尤远吧?” 盛夏继续点头,魏晓楠和他并排下楼:“我猜就是,一起过去。” 头脑风暴了一阵,盛夏想起来他是谁了,楼梯间撞到不过匆匆一瞥,文艺部那个唱《外面的世界》的男生让他印象更深刻,原来和方淮眉目传情的小男友叫魏晓楠!长得还很好看。 “方淮他们应该已经到了。”魏晓楠嗓音也那么好听,“咱们一会儿打个车。” 盛夏面露疑惑,怎么去个宿舍还要打车啊?正想掏手机戳字,迎面上来一伙人,咋咋呼呼的,盛夏下意识往墙边挪想让他们,结果挡头的直接把去路给堵了。 “又是你俩,什么走向啊这是,背着主席乱搞呢吧?”说话的人就是花裤衩,校铅球队的董思源,盛夏更乐意叫他被尤远海扁过的董思源,讨人厌的董思源。 魏晓楠不卑不亢:“什么走向都不关你事。” “小鸭子嘴真硬。”董思源走近他们俩,魏晓楠往侧面挪了挪,严严实实遮着盛夏,董思源冷笑,“你骚扰刘妍娇就关我事,以后离她远点,喜欢男人就别吊着姑娘。” 魏晓楠平静地说:“她不喜欢你,劝你也别缠着人不放了。” “你!”董思源一把抓住魏晓楠的衣领,人还没怎么动作,盛夏抱着罐子挤进来,怒目而视,放不出狠话只好抬着下巴,自我感觉很嚣张,别人看着他这是紧张,董思源看笑了:“干嘛,上次拿书砸我,今天换骨灰坛了?” 这话太难听了,魏晓楠握着董思源的手腕往内侧狠狠一撇,把扯着自己衣服的手打开,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傻逼。”他嗓子细,骂人没什么气势,更激起了董思源捏软柿子的劲儿,他没上手打人,伸拐子拐到盛夏手上。 “绑——” 咸菜罐砸在下面的台阶上,瞬间砸个粉碎,黑乎乎的咸菜爆开一地,路过的同学跳着躲开,又闻着有股味儿,探究地望几眼。 盛夏被这声儿砸懵了,心疼又可惜,外婆才腌好的茄子鲊,他自己都没舍得吃呢,就给砸了一坛。 “操好臭,你抱着屎吗?”董思源做作地在鼻子前扇了扇。 古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今儿轮着盛夏冲冠一怒为咸菜,反正手上空了,他张牙舞爪地就打过去,打不打得过随便了,他今天就要让董思源知道,什么叫民族脾气,什么南疆苗子。 魏晓楠又生气又怕盛夏被人给打坏了,混在里面一会儿出黑拳,一会儿拉着盛夏退,忙得要死,还好有人拉架,几个男生瞬间把他们隔开来。 “干嘛呢干嘛呢,不至于啊董哥。”张浩阳从楼下跑上来,横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这我舍友,人挺好的,就是听不见声,是不是撞到你了,我替他道歉。” 董思源脸被盛夏抓花了,啐了一口:“你室友?那可得小心,我听说残疾人都心理变态。” “怎么说话呢这是?” “盛夏挺好的,你哪个系的啊跑这儿来欺负我们中文系。” “没事儿吧你俩,我们宿舍有药酒,过来看看伤哪儿了?” 劝架的男生大都是同系的,见状纷纷抱不平,董思源自己开屎口没脸面,不想纠缠了,张浩阳拉着他就走:“盛夏怎么得罪你了,平时咱们处着都挺好的呀。” 董思源:“他是个同性恋,见着我就恶心。” “啊?怎么可能。”张浩阳吃惊,“没看出来啊。” 董思源冷笑:“反正你们住一起,没看出来就近距离观察吧,是不是的反正我见着了,恶心吧啦的,你小心被他传染得病。” 楼道惨遭咸菜淹没,看热闹的人群散了,魏晓楠抹抹盛夏的背给他顺气:“你还去找尤远吗?” -- 第30页 去啊,现在就只想见他了,盛夏低着头,轻微地点点。 魏晓楠把他拉到一边:“在这等我,我回宿舍拿扫帚,把这弄干净咱们再走。” 盛夏气呼呼地回宿舍又抱了一罐咸菜,魏晓楠很快把一地狼藉打扫干净,放好东西,给盛夏脖子上贴了个创可贴,领着他走了。 “对不起啊盛夏,他就是对我有气,下回再听见什么别打他。”魏晓楠说,“为这种人受伤太不值了。” 抱着罐子打不了字,盛夏很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一会儿多吃几块蛋糕,别想不开心的。” 由于生闷气,没注意往哪儿走的,魏晓楠把他领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他才回过神,出租车都来了,两个人坐进后排,盛夏拿出手机赶紧问:这是去哪儿啊? 魏晓楠看他一眼:“KTV啊,他们都在那儿。” 为什么去KTV啊?盛夏迷惑地眨巴眼。 魏晓楠:“今天是尤远生日,他们在KTV给他庆祝呢。” 二十分钟后,车停在霓虹闪烁的酒吧街,这里还有好几家高档KTV,属于学生群体消费不起的那种,盛夏跟着魏晓楠进去,周围吵得他脑仁疼,但他没心情看新鲜。 尤远过生日,他竟然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算了,尤远都和朋友们在外面庆祝了,竟然没叫他。 他又失落又难过,抱着仅剩的一坛子咸菜,说不出的委屈。 坐电梯,过安检,七拐八绕地到了包厢,魏晓楠推开门:“我们到啦。” 盛夏闷闷地站在魏晓楠身后,没有跟着进去,方淮见魏晓楠来了第一个站起来,错开视线,惊讶道:“盛夏也来了?” 尤远坐在最里面,低着头玩手机,听见他名字才朝门口看过来,也有些惊讶,盛夏抬眼看着他,那委屈劲儿溢于言表,感觉尤远要是问一句“你怎么也来了”,他能当场酸出眼泪来。 好在尤远一句话没说,起身走到门口,一把搂住他往里带,直接带到自己旁边坐着,勾着头看了他半天才问:“脖子怎么了?” “跟人打架了。”魏晓楠解释,“董思源找我俩麻烦,在宿舍楼里打起来了,还砸了盛夏一坛咸菜。” 方淮脸色一变:“怎么不拉着点,你俩出什么风头啊!” “你好意思说。”魏晓楠埋怨地看他一眼,“是不是上回你们就揍他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又老替我出什么风头。” 陈维奇打圆场:“行了啊你俩,见缝插针地塞狗粮,进来有五分钟没有!” 方淮询问了打架经过,魏晓楠一五一十地讲了,听得刘晟火冒三丈现在就要去打人,陈维奇念叨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好不容易才拉住他。尤远听完叹了口气,看着旁边气鼓鼓的盛夏办法都没有:“脖子被抓伤了吧。” 盛夏点头,把怀里的罐子塞给尤远。 “别生气了,改天给你赢回来。”尤远看着罐子,“给我的?是你老家的咸菜吗?” 盛夏没反应,抠着手,难受。 尤远把罐子往桌上一搁,歪着脑袋盯他看半天,哄道:“气性这么大啊,要怎么才能笑笑?” “委屈什么跟哥说。”尤远把盛夏的刘海别到耳朵后面,然后冲后面吼了声,“声音关到最小,吵死了!” 盛夏撇着嘴,抬手比划:为什么过生日不告诉我? 尤远一愣。 盛夏:出门碰到魏晓楠,都不知道你们在外面庆祝,原本是想去宿舍找你的,外婆腌的咸菜刚收到,给你一罐,很好吃的。 盛夏:我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下回一定记得。 盛夏:以后过生日,能不能也喊喊我,我也想跟哥当面说一声生日快乐。 说完更委屈了,生日礼物没准备,抱着咸菜算怎么回事儿。出门还跟人打了一架,挂着彩丧着脸来人生日宴,盛夏头更低,用脑门顶着尤远的肩胛骨。 原来是伤心了,过生日不告诉他也没叫他,委屈得都要哭,尤远不知道说什么好,捏着盛夏的后颈搓得热乎乎的,柔声道:“我错了,不是故意不喊你的,晚上在宿舍都快睡了,被他们几个硬拉出来。” 他摸着盛夏的后脑勺,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后来干脆两只手圈着他,抱着哄:“寿星给你唱首歌赔罪,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第17章 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不需要唱歌盛夏也给哄好了,他憋着笑抬头,被尤远实实在在揉了一把。 方淮跟魏晓楠咬耳朵的空档还留心着角落情况,朝陈维奇使眼色:“那边,瞅瞅,像什么话。” “就是,像什么话!”陈维奇见风使舵,“咱们来一晚上也不见他说几句,自己的生日拉个脸,小学弟一来还抱上了。” 刘晟最直男,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没眼色地过去问:“盛夏,你这罐子里装的什么呀,生日礼物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盛夏难为情地点点头,就当它是生日礼物吧,他比划:是好吃的。 尤远给翻译一遍,刘晟眼冒精光:“是什么呀,我能吃口么?” 光喝酒一肚子水,撒泡尿就没了,刘晟他们几个早饿了,离十二点切蛋糕又还有些时候,听说有吃的几个人都兴奋,盛夏当然愿意跟大家分享美食,虽然在KTV吃咸菜有点寸,他还是主动打开了罐子。 刘晟傻眼:“这……是什么?” -- 第31页 “刚我就想问了。”魏晓楠吸吸鼻子,“没见过,但闻着特香。” 尤远瞥了一眼说:“茄子鲊,你们要吃让人送点白米饭上来。” 盛夏惊讶:哥居然知道。 “告诉你个秘密。”尤远笑了笑,“我小时候在烟城长大的。” 盛夏更惊讶了:可是你说话听不出口音,你说我们会不会见过啊,哥你是哪个高中的!我读的三中。 “我初中就离开烟城了。” 盛夏:你初中我还在读小学,那肯定没机会偶遇。 尤远眸光闪烁:“那也未必。” 服务员推开门,就听见刘晟扯着嗓子叫唤点单,隔了会儿白米饭送上门,几个人围着咸菜罐子开吃,刘晟赞不绝口:“也太下饭了我操。” “蛋糕谁订的?我先说啊不是巧克力的我就一口不吃了。”陈维奇扒两口饭,“蛋糕哪有这个带劲,是吧淮子?” 淮子在给魏晓楠喂饭,没空搭理他,陈维奇瞥了一眼差点把饭喷出来,抱着碗蹲刘晟脚边去了。 他们吃得高兴,盛夏心里头那点难为情也荡然无存了,本来还怕带罐咸菜来KTV被嫌弃土,没想到外婆的手艺大受欢迎,他心里特美,尤远却小心眼地说:“你送我的,我自己没吃上,被他们吃掉半坛子。” 盛夏哈哈笑:我让外婆再给你做。 “马后炮。”尤远站起来,长腿一跨到点歌台那坐下,“给你唱首歌。” 狼吞虎咽的几个人都投去活见鬼的眼神,只有盛夏,美滋滋地坐在沙发上等,魏晓楠倒上两杯酒,问他喝不喝,盛夏看都没看是什么酒,接过就要跟魏晓楠碰杯。 魏晓楠也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说不打不相识,干脆丢了句:“祝你哥生日快乐。” 祝我哥生日快乐!盛夏仰头门闷掉整杯,猝不及防地从嗓子眼烧到胃里,把他辣懵了。 陈维奇含着一嘴饭冲他鼓掌:“小学弟够虎的,干威士忌,酒量可以啊!” 魏晓楠本来只抿了一口,见盛夏这么豪爽,今天又一起打了傻逼,不干说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也闷了,喝完趴在方淮肩上柔弱地竖大拇指:“我舍命陪学弟了,晚上你管管我。”方淮闭着眼喂他口西瓜:“净说废话。” 整杯威士忌灌下去,酒劲儿立马就上来了,盛夏迷迷瞪瞪地瞅着大伙儿乐呵,只觉得全身跟着食管一起着了火,莫名地想笑,刘晟吃饭好笑,陈维奇冲方淮两口子翻白眼好笑,方淮偷着亲魏晓楠好笑,最好笑的,嗯,不能说是好笑,是看见心里就激起痒痒的冲动,忍不住咧嘴的快乐,是点歌台前捏着话筒手杵香腮的大帅逼。 熟悉的前奏响起,天王演唱会还没到时间呢,尤远悠然自得地举起话筒,先给他来了一首:“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盛夏双手垫在屁股下面,左右摇晃,在心里跟着唱:拉索索吸拉吸拉索拉嘻嘻嘻嘻拉稀拉锁。 同样在摇头晃脑跟着唱的还有陈维奇和刘晟,他们不敢用话筒嘶吼,就这么扯着大白嗓合唱,唱到“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时,钢铁直男刘晟同学甚至有点要吸鼻子。 他们在最后一段rap里再次碰杯,尤远坚持要唱完,举起杯子喝了一口也没舍得放下话筒,盛夏已经被迷晕了,乐呵呵地又干了一杯威士忌,这玩意儿好神奇,第一杯是烈酒烧喉,第二杯就有点要情话烫口的意思。 可能真是醉了,他盯着尤远只想往人怀里扑,然后说点什么,比如——你在点歌台前,凝视屏幕的字眼,而我在旁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帅脸。 整个晚上KTV没再换过其他歌手的歌,一首接一首都是大合唱,弄成野生天王演唱会了,而盛夏两杯烈酒下肚,直接头发嗨飞,尤远扒拉着他都控制不住他满场要酒喝,期间还醉意朦胧地竖起一根手指:就一口。 尤远包住他的手:“一口一杯,哪个像你这样喝。” 劲儿来了谁还控制得住,盛夏色胆包天地搂着尤远的脖子蹭,陈维奇频繁地翻白眼,尤远也有点脸上挂不住,叹了口气:“欠收拾,喝,我看你今晚怎么办。” 什么时候吹的蜡烛吃的蛋糕盛夏全都不记得,等稍微恢复点意识,他被尤远架着,已经在人宿舍门口了。 “站稳!” 盛夏一脸傻笑,喷着酒气,呆呆地看着尤远。 尤远掏钥匙开门,半抱半扛地拽进宿舍,直接把人丢到床上,盛夏缩成一团,揉揉脸揉揉胃,小脸皱巴巴的,尤远蹲在他面前问:“想吐吗?” 盛夏摇摇头,伸手扒拉,把尤远一只手牵着,死死拽进怀里抱紧。尤远累的一身汗,黏答答地抽手抽不出来,恶劣地掐住盛夏脸蛋:“我过生日,连生日快乐都没说就晕过去了,你好意思吗?” 盛夏猛地睁大眼睛,咔咔咳了两下,憋红了脸才出声:“森日,快呢。” 脸又红又软,掐着手感太好了,尤远懒得跟醉鬼生气,再掐两下才问他:“还洗澡吗?” 盛夏侧过头闻了闻头发,一股说不上来的KTV味,综合了烟酒爆米花炸鸡脚茄子鲊奶油的怪味,闻之欲吐,他干呕了一下,点头。 想洗又起不来,全身热到爆炸,在床上滚了两圈,t恤圈到胸口,露出泛红的肚皮,尤远拍他屁股:“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就敢喝洋酒,没下次了,再惯着你你是不是要上天?” -- 第32页 骂骂咧咧的,盛夏听着更舒服,他借着酒劲直接摊平了,赖赖唧唧由着尤远扒他衣服。 脱得只剩内裤,醉鬼还晓得害羞,揪被角遮住绝对领域,一双又白又直的长腿路露在外面,急促的呼吸让平坦的胸膛快速地起伏,尤远摸他脸,掰正:“我给你洗,起不起?” 起!盛夏仰卧起坐,起太猛撞到了尤远的脑门。尤远最后的耐心都用在给他摘助听器和拆发揪上了,弄完拎小鸡仔似的提到卫生间里,关上门。 “内裤我脱还是你脱?”尤远去放热水,下意识就问,问完才反应过来没了助听器,盛夏什么都听不见,一回头,果然,他瑟缩着肩膀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很没有安全感地抠着盥洗台的边缘。 尤远单手脱了自己的衣服,就剩条短裤,伸过去一只手,牢牢固定好盛夏的胳膊,什么都懒得问了,二话不说把人脱得精光,热水兜头浇上去。 水流顺着头发滴下来,凌乱的长发柔顺地贴住头皮,盛夏的睫毛很长,挂着两片小瀑布一扇一扇的,像可怜巴巴的落水狗,尤远给他上洗发乳,他珍重地抱住花洒乖乖站那儿冲胸口,冲出一圈儿红印子,身体跟随脑袋被尤远搓泡泡搓得直晃。 视线尽管模糊,盛夏的目光也无法从面前移开,他晕乎乎地想,这人怎么回事啊,不穿衣服,搁这儿秀什么身材,热气一蒸腾还弄出光晕效果,酒劲儿更上头了。 结实的肌肉上沾着泡沫,是尤远捏着盛夏肩膀给他转圈搓泡泡飞上去的,盛夏伸个手指划拉着泡泡想画个心心,被尤远揪住:“安生站着,别瞎摸。” 他哪听得见,稍微使劲儿尤远揪得死死的,那就揪着吧。 洗完澡,尤远用大毛巾把人裹住给他吹头,吹干提溜出去扔在床上,盛夏哼哼唧唧地拱了两下,钻进被子里睡了。 尤远洗完澡出来看见光溜溜的人横在床上,不知羞地露着那什么,他一阵无语,拆了新内裤给他换上。 换好舒坦了,盛夏从被窝里伸出热乎乎的手,把尤远往床上拖,尤远犹豫了一秒。 半夜两点了,旁边的床没有床单被罩枕头,再折腾也没心思,何况盛夏喝得醉醺醺的,万一吐了呛着了,也不能没人照顾不是? 找好一堆理由,尤远心安理得地钻进去抱着人睡觉。 今天睡着格外热,热得口干舌燥,一泡尿把盛夏给憋醒,他迷瞪瞪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抱着一个人的手臂。 瞌睡混着尿意瞬间醒了,他睁大眼,是尤远安静的侧脸,盛夏忙不赢回忆他是怎么跑到人床上的,着急忙慌地爬起来,冲到卫生间先放水。 尿着的时候就发现内裤不是自己的了,尿完酒醒,有人给洗澡的画面一帧帧出现在眼前,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红着脸恨不能原地刨坑把自己埋了。 尤远把他扒光了。 还给他洗了个澡。 洗完不说,光不溜就的还跑人床上躺着,毫无下限地露鸟。 逼的尤远给他换了内裤。 盛夏两眼发黑,内心叫嚣:盛夏啊盛夏,你还是个人吗! 他木着脑子回到床边,扒着被角始终没敢再上去,索性蹲一边儿欣赏尤远的俊脸。 活了十八年了,除了亲妈亲爸还没人给他洗过澡,他不知道为什么尤远对自己那么好,可他知足也感恩,特别羞耻但也特别高兴,来到玉城最高兴的一件事,就是有了个这么好的哥哥。 盛夏看得双眼发直,默默移动到枕头边,闻见尤远身上的香味儿,他深吸一口,暗骂自己变态。 有点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了,这段时间想不明白的却始终挤在心口的冲动,好像只有知道那两片唇瓣的触感,才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快要喷涌的情绪。 越看越燥热,盛夏喉结滚动,咽下口水,摸着枕头的一角,内心滚过无数弹幕。 色字头上一把刀。 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一不做二不休。 生米煮熟饭,媳妇熬成婆。 他俯身过去,动作轻而缓。 “啾——” 落了个浅得不能再浅的吻在脸颊上,尤远丝毫没有反应,他睡得很沉,反倒让盛夏色胆包天起来,脸颊似乎已经无法满足自己的欲望,他观察了一会儿,再次小心翼翼靠近尤远。 心如擂鼓,何不行动也跟上,男人就是要敢想敢做,敢作敢当。打完气,盛夏迎着对方缓慢的呼吸,嚣张地贴上尤远的薄唇,终于终于,触碰到了这片温柔乡。 第18章 小祖宗 这世上有比宿醉更难受的事儿吗?天刚亮的时候盛夏醒过一次,他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答案是否定的,他难受得想死。 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身边没人,尤远睡过的地方还热乎着,没戴助听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洗澡,盛夏头疼欲裂,天旋地转,没有一点力气起来找他,转过身趴在还有热度的凹陷里闻了闻味道,再次陷入昏睡。 迷迷糊糊中鼻尖飘来肉粥的清香,肚子咕噜一下肯定很响,盛夏第三次醒过来。他的脸朝着阳台,日头没那么毒了,半拉着的窗帘被风浮动,难怪梦里一会儿白天一会儿黑夜的。 怔愣片刻,他正想动,余光里有人影晃了下,他转了转眼珠子看过去,差点把天灵盖都吓飞了。 周胜男端正地坐在书桌前,翘着二郎腿,微抬着下巴在说话,她视线盯着卫生间,应该没有发现床上的人醒了,盛夏假装闭眼,留着一条缝看过去,模模糊糊的,能瞧见尤远甩着手上的水从卫生间出来。 -- 第33页 床垫凹陷下去,尤远面对他妈坐下,正好挡住周胜男,盛夏屏息凝神,继续装死。 “昨天就该回家的,我等了你一天。”周胜男压着一口气,尽量和缓地道,“不露面,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尤远,生日也是母亲的受难日,这一天我总是会特别想你。” 车轱辘话年年听一次,尤远都快能背了,可惜周胜男不是个正常的母亲,这些话打动不了他,只觉得无比刺耳,尤远目光盯着虚空某处,没什么情绪地说:“你这不自己来了么,看完走吧。” “不来还不知道你屋里藏着人,当初你非要住校,是不是就想有这么一天好堵我的心?”周胜男瞥一眼床头露着的半个脑袋,“你们什么情况?” “你希望是什么情况?”尤远吊儿郎当地笑了声,“又不是亲的,怕什么?” “尤远!”周胜男变了脸色,“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么多报复我的方式,毁自己是最不明智的一种!” “想哪儿去了,您是我妈,当儿子的哪有报复自己妈的,还在您受难日这天。”尤远直视她,“再说了,我和盛夏有任何情况,跟毁不毁自己有半毛钱关系?” “不是吗?”周胜男指着床上的人,提高音量,“他如果不是又聋又哑,你会选他来做样子?故意弄出一副——” “不嫌丢人你再大声点,让隔壁也听听。”尤远阴着脸,沉声道,“还是我把他叫醒,干脆你亲口说,尤家有过什么丑事,他只是一个用来报复你的工具。” 周胜男哑然,尤远起身过去开了门,下逐客令:“我不想见面就吵架,你回吧。” “任何时候你都是我儿子,是我生的我就会管到底,”周胜男提上自己的精致小皮包,理理头发缓慢走出去,丝毫看不出来动过气,只是轻飘飘地甩下一句,“你俩好自为之,气我我可以忍,真弄出事儿来,可没有老方家那么好讲话,我不可能放任你误入歧途!” “那您等着吧。”关上门前尤远说了这么一句。 母子俩言语交锋激烈碰撞盛夏一个字都没听见,他还处在一觉醒来光溜溜躺在学长床上学长的妈坐在床尾的惊吓中,人好像走了,他依旧不敢动,眯缝着眼使劲儿观察,眼皮都发酸。 隔了会儿,被子突然被掀开,尤远握住他的脚腕,猛地往下一拉,他整个人被拖进被褥中,然后被囫囵裹缠着抱起来。 掰玉米似的拨开被子,盛夏露着鸡窝脑袋,被子里热烘烘的气往外冒,他眨巴着眼无辜地望着尤远,尤远给他戴好助听器,才出声问:“是不是浑身难受?” 盛夏猛点头,然后拍拍自己的胸口:难受,还被吓到了,睁开眼竟然看见周阿姨,我以为没睡醒呢,还好我穿着裤子。 “你这裤子穿着跟没穿有区别?”尤远眼神下移,盛夏害羞得往被子里藏,他道,“现在知道臊了,以后还喝吗?” 高兴了当然要喝两口的,盛夏厚着脸皮比划:我为什么喝大?不都因为你吗?你过生日是天大的喜事,我不得灌醉自己给你庆祝?我高兴呀! 尤远把人拖到床头,拿枕头给盛夏垫着,盛夏还在一顿猛划拉:你把我灌醉,你让我流泪,扛下了所有的罪,我拼命挽回。 哑巴不能唱歌,还不能手语个歌词了吗?尤远站在一边看完他这顿歌词,忍不住笑出声:“你是不是酒还没醒?” 调好的柠檬蜂蜜水塞过来,在尤远的凝视下,盛夏喝尽,擦擦嘴又有人给喂粥,他吃了一口,拇指食指点在尤远的嘴唇边往上一拉。 尤远盯着他:“干嘛?” 盛夏:你不开心。 “跟你比是没你开心。”尤远又塞口粥过来,勺子轻轻刮掉盛夏嘴角的汤。 盛夏:哥你怎么了? “没怎么。” 盛夏对人的情绪特别敏感,基本察言观色确认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是生气高兴还是难过了,他见过两次周胜男,回回尤远的情绪都很不好,跟回家那天不一样,今天的尤远是低落的,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吵架了。 盛夏:那我哄哄你。 他一边乖乖喝粥,一边想办法开解尤远,比划完《你把我灌醉》,又来一首《酒干倘卖无》,搜肠刮肚找不到别的歌了,于是开始比笑话。 不能说话就这点不好,安慰人都没招,显得特苍白,还要别人费劲儿理解到底表达的什么意思,但他好努力地想逗尤远开心。 尤远专心喂饭,时不时看他手舞足蹈,一顿打岔后,被周胜男惹出来的烦躁还真烟消云散了,他碗一放,把鸡窝头搓成杀马特,笑道:“起床,去洗个澡会舒服点。” 不提还好,一提盛夏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愣了下瞬间脸红,贼眉鼠眼问:昨天麻烦哥了,我有没有耍酒疯? “耍了。”尤远冷哼,“自己想想你都干了什么!” 对不起! 盛夏掀开被子逃进浴室,锁上门,心惊肉跳地冲澡,说好敢作敢当的,面对现实还是怂字当头,跟半夜偷偷对尤远耍了两次流氓比起来,露鸟的害臊简直不值一提。 上沐浴露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用手指戳尤远胸肌的画面,对方身材太好,显得自己弱鸡,他孤芳自赏了一阵,嫌弃身上没肉,没肉就手感不好,还好皮肤白,腿很直,勉强算个腿玩年。 玩个屁年,给谁玩呢。盛夏憋着一口骚气洗完澡出来,裹着围巾,捏着洗干净的内裤要去晒,被尤远一把接过:“你的晾干了,这儿。” -- 第34页 盛夏咬着下唇:你给我洗的? “不然呢?”尤远晒完内裤又去衣柜拿自己的衣服,选了稍微小点的码子丢给盛夏,“伺候你到大半夜,简直是领回来个祖宗。” 换好衣服,盛夏也没好意思再赖着了,他提着尤远给买的多余的粥和冷饮回了宿舍。走之前他鼓起勇气问尤远昨晚自己还干过什么糊涂事,尤远说了个七七八八,唯独没说盛夏最在意的一件。 那应该是真睡着了。盛夏一路窃喜,不然尤远当面问他,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个古怪的行为。 尤远一大早就给龙哥打了电话帮盛夏请假,他今天突然就变得很悠闲,回到宿舍,一个人都不在,盛夏肚子齁饿,头也晕,坐下就开始吃粥。 没有人喂感觉没那么香了,他边吃边给尤远发短信:龙哥问我还发没发烧,你是不是没跟他说我喝多了,辛苦你了哥,你真好。 老半天尤远才回过来:小祖宗。 盯着这三个字,心又开始跳,盛夏找到汪琦的号码,反复斟酌后发了短信。 盛夏:琦姐,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呀? 汪琦:有屁快放,憋整这些没用的。 盛夏:你宿舍东北人很多吗,怎么发短信还带口音的? 汪琦:老娘电影正看到精彩处,给你一分钟,火速讲正事。 盛夏还真犹豫了一分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发过去:假如你有个朋友可能是同性恋,你会嫌他恶心吗? 滋—— 汪琦已经回过来了,盛夏按着手机,又期待又害怕看见对方的回复,别扭半天,他点开来。 汪琦:我操!你弯了??? 第19章 喜欢就是两情相悦啊我的…… 如果不是眼前就有一对活生生的基佬,还腻歪得这么惹人羡慕,盛夏大概不会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对尤远的感情往那方面去想。 可乍然被汪琦戳穿,他还是感到无比的窘迫。 犹豫半天不知道怎么回。 盛夏:你什么反应! 汪琦:自己博客写的什么你心里没数么,我早就看着不对劲了,只是没想到你给我来这么一出,那人是谁啊快老实交代。 盛夏恼羞成怒:没什么可交代的,都说了是假如!假如有个朋友! 汪琦:少跟我玩儿什么无中生友,我还不知道你?有心事就磨磨唧唧别别扭扭跟个姑娘似的。 这交的什么损友!盛夏好气,可这种事儿他只好意思跟汪琦讲。 汪琦:放完假我来找你,你先好好琢磨这事儿,是不是同性恋我都不得对你有意见,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但没想清楚之前别下定论。 汪琦:或许只是因为你短期内和那个人进行了高频次的聊天和接触,让你有了喜欢的错觉,注意注意,是错觉。 汪琦:控制一下你自己,按兵不动,等我! 从小学早恋到高中,汪琦一路淬炼成情场老手盛夏都是见证者,她说的话盛夏是听得进去的,每次对帅哥一见钟情情难自控,汪琦就会甩出这么一套理论及时打住,当下听来确实很有说服力。 “短期内高频次接触”很符合他和尤远的相处状况,尤远对自己又格外的好,以至于盛夏产生了爱情的错觉!他越想越合理,猛吃一口粥,回过去:不动,等你。 长假结束,平时上课周末打工,休息时间都在看书写东西,按理说时间那么紧凑,内心的悸动怎么着都该归于平静了,可每周都有选修课会和尤远碰面,一小时四十分钟,坐那儿也干不了什么别的,可就这么点时间,盛夏发现他还是会因为尤远的存在持续激动和开心。 盛夏:你到了吗? 汪琦:到了,门口呢,还多久下课? 盛夏:五分钟。 汪琦:OK,你请客,拉上他一起吃食堂。 下课音乐响起,同学们收拾书本,推凳子,乱哄哄的,盛夏扯扯尤远的衣服比划:我好朋友来看我,晚饭一起吃吧哥? “你们聚,我就不去了。”尤远把书往咯吱窝一夹,抬眼就见一个姑娘冲到他们面前。 “等你好半天啊,我都饿了。”汪琦大方利落地和尤远打招呼,“学长好,我是他高中同学,我叫汪琦。” 汪琦一头长发又黑又柔顺,简简单单穿了条碎花裙,说不出的青春洋溢,她长得很漂亮,笑起来又让人觉得亲近,不少同学侧目看美女,尤远的视线却在别处——汪琦一进来就先找盛夏,理所应当地挽住了盛夏的手,很是亲密。 尤远不动神色地笑了笑:“你好,尤远。” “早就听他提过学长了,一起吃饭吧。”说着,汪琦顺手帮盛夏理了理刘海,“毛又飞着,上课肯定没听,趴着睡呢?” 盛夏冲她呵呵傻笑。 尤远什么都没说,跟在俩人后面出了教学楼。 很久没见了,盛夏真的想汪琦,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好多上大学的新鲜事儿想倾吐,汪琦跟他咬耳朵:也太帅了吧靠,搞得我都有点心动。 盛夏跟李逵似的狠狠瞪她一眼,揪着汪琦白嫩的胳膊小小地掐了下。 汪琦小声地笑:逗你的逗你的,老娘要出手就没你戏了,我这次就是来替你掌掌眼。 什么玩意儿就掌眼了,之前不还让人反思是不是错觉么。 走到岔路口,左拐是食堂,国际学院的宿舍在右边,盛夏再次对尤远发出邀请,按照尤远的脾性,他没指望尤远会同意,毕竟平时也不少人要跟他吃饭,别说陌生人了,就算是同学他也不搭理。 -- 第35页 “走吧,我请你俩吃。”尤远加快脚步走在他们俩前头,不但痛快地答应了,还带他们去了C食堂的二楼,可以坐下点餐的那种。 汪琦性格活络,又不怕生,坐下就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盛夏写字都写得手酸,话题围绕着盛夏的新生活,偶尔落在尤远头上,尤远也多少会回一句。 姑娘虽然话痨但不招人嫌,看得出来跟盛夏是真的感情好,尤远默默吃饭,默默地留了一只耳朵听他们聊些鸡毛蒜皮。 一顿饭吃了半小时,盛夏的白米饭才挖了几口,都快凉了,尤远给他夹了几次菜,他只吃菜不扒饭,尤远忍无可忍用筷子敲他手背:“边吃边说。” 盛夏猛扒几口,嘴角粘着米粒,尤远又盛两碗香菜圆子汤推过去,一人一碗,汪琦几下喝光,甜甜地道谢,盛夏不太喜欢香菜,摇着头推说不要,尤远恶劣道:“别挑食。” “学长,晚上没课了,我们想看电影。”汪琦一双大眼睛真诚道,“饭是你请的,电影我请。” 盛夏不知道还有这个安排,疑惑地问:什么电影啊? “《画皮》啊,凄美爱情电影,就适合咱们看。”汪琦拐他一下,撒起娇,“你好久没陪我看电影了。” 走出校门,两个人并没有去电影院,尤远也意料之中拒绝了邀请。汪琦带着盛夏找到一家冷饮店,卡座坐下,盛夏很自觉地摊开笔记本,准备接受审问。 但是他忍不住对今天的汪琦评头论足:琦姐你今天的表现是不是过于做作了? 汪琦撩开长发,叹气:“完蛋了,大帅哥肯定特嫌我,没办法,为你不得两肋插刀么。” 盛夏:你看出点什么了没? 汪琦看绝症患者似的,对着盛夏摇摇头:“你就不知道稍微掩饰掩饰情绪,一双大眼睛盯着人就不知道藏的,还不明显?”她够着头扒拉盛夏的脸,“好家伙,两只眼里都有心心。” 盛夏翻了个白眼,嫌她有病,然后试探道:所以我不适用你那个理论,短期高频疑似爱情,可能就是喜欢上他了。 汪琦“嗯”了声问:“多久了?” 盛夏心里盘算了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我开学第一天就住他宿舍了呀,不是跟你说了么,他一直都很照顾我。 “看出来了。”汪琦摸摸盛夏的脑袋,“学长对你真的好,不是装样子。” 不难想象尤远平时会怎么对盛夏,今天汪琦在场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针对性体贴,难怪盛夏会生出异样的情愫。 从小到大,盛夏从来没有表达过对另一个人的喜欢,身体残疾让他在这方面多少会有些自卑,身处健全人的世界,他也不期望得到绝对的公平对待,但没有不代表不想,不代表他不会去爱上一个谁。 盛夏羞赧地问:我喜欢他,是不是说明我是同性恋了,你会嫌弃我吗? 汪琦很爷们儿地把人一搂:“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咱俩是好朋友,好一辈子的。” 话是这么说,盛夏的心意是一回事,对方的心意又是另一回事,汪琦端出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道,“我能接受不代表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盛夏,你听不见也不能说话,本来就过得不容易,如果因为这个再被欺负,我会心疼的。” 盛夏还没发现自己弯就已经被提前欺负过了,他写道:我会藏好的。 “才见了一面,尤远这人到底值不值得你去喜欢,有待商榷,本着对你负责的态度,我会继续观察。”汪琦说,“还有一件事特别重要!你写小本儿上,牢记!” 盛夏用力握住笔,严阵以待。 “你喜欢任何人,你是不是同性恋都没有关系,因为是你一个人的事,可如果有进一步的打算,你得先确定他能不能接受。” 异性恋好办,只需要确定对方单身,喜欢就勇敢追,正追倒追都不是问题,可同性的问题在于,一旦挑破性向,假如对方无法接受,可能会连朋友都做不了,更严重的被嫌恶一辈子,当笑话到处说。 汪琦相信盛夏看上的人不至于把人当笑料消费,可万一因为观念的不同而失去了一个想要珍惜的人,哪怕是做朋友陪伴在身边都没机会了,盛夏肯定会难过很久。 他能交到个真心朋友本来就很不容易,汪琦不想他伤心。 “我在网上看过一句话,讲给你听正合适,他们说日本人有一颗只要你不影响别人,随便你怎么变态的包容心,和不管自己怎么变态,都不能影响别人的责任感。”汪琦总结陈词,“喜欢就想拥有是人之常情,如果他也是同性恋,你一个男人,主动点去追,如果他不是同性恋,暗恋放心里,久而久之也就淡了,下一个更香,只别断送了友情就好。” 盛夏握拳:我要努力! 汪琦也激动地握拳头:“冲鸭!祝你成功,不过我看着你这不像单相思,刚才故意跟你撒娇说要看电影,就是想试试他的态度,凭姐久经沙场的火眼金睛,我觉得尤远生气了!” 生气就是吃醋,吃醋就是喜欢,喜欢就是两情相悦啊我的老天鹅!盛夏觉得自己脑补个后备箱求婚根本一点错都没有! 简直他妈的未卜先知! 送走汪琦,盛夏还在反复回味,深深觉得汪琦这师范读得太对了,几句话就把人说得心悦诚服,不服都不行。得到了来自好友的鼓励和怂恿,他满心欢喜,找到了人生方向,一边往学校走,一边在脑子里计划着下一步行动。 -- 第36页 “在哪?出不出来喝酒?”尤远一个电话拨过去,对方秒接,方淮惊讶地问:“稀奇了,你居然主动找人喝酒,怎么了?心情不好?” 尤远站在校门口,脸色阴沉:“你在哪?” 方淮嘻嘻哈哈:“和晓楠在电影院呢,你来吗,咱们仨一起看电影呗,《画皮》,可火了。” 又是他妈的《画皮》,一破皮有什么可画的,尤远心里暗骂,恶劣地丢出句“滚蛋”就把电话挂了,谈恋爱去什么电影院,是看电影还是看人?光想想那画面,魏晓楠跟方淮撒娇,方淮再喂他颗爆米花,尤远就一阵恶寒,吃饱了撑的去给人当一千瓦的电灯泡。 转身欲走,迎面蠕动过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盛夏捏着一杯喝光的奶茶,低着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尤远故意快步走过去,突然迎上去把人一揽,吓得盛夏一跳,他挑着眉问:“电影院关门了?” 盛夏心虚,想起汪琦的判断又有点窃喜,于是心机地比划:太晚了回学校不安全,我改天再陪她看。 “哦。”尤远语气冷淡,落在盛夏眼里就是醋意大发,他简直狂喜,憋着笑问:哥这是要去哪儿,没事儿的话要不咱们去看电影吧,我请你。 尤远不咸不淡地说:“这会儿又不怕太晚了不安全?” 盛夏:她是小姑娘,我是个大男人,怕什么? 他拉着尤远的袖子晃晃:走嘛,你陪我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盛夏好像听见尤远冷哼了一声,然后见他掏出电话,搂着盛夏边走边打:“等着我。” 等到了电影院他才知道尤远打给了谁,方淮和魏晓楠在等候区吃爆米花,见到尤远搂着人过来,二人对视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 方淮:“你不是让我滚蛋吗?” 魏晓楠附和:“是让我俩滚蛋。” “是啊,嫌我俩腻歪,这会儿上赶着凑热闹了。”方淮阴阳怪气,“一破爱情电影跟你俩有什么关系,看隔壁枪战片儿去,那个刺激。” 盛夏着急忙慌地去买票了,尤远很嫌弃地瞥这对狗男男一眼,不屑地冷笑:“你怎么知道跟我俩没关系。” 说完还嫌不够,他走过去霸道地搂着盛夏,买完票买头大的可乐,头大的爆米花桶,盛夏两只手都抱着东西根本吃不着,尤远也不知道跟谁较劲呢,捞着盛夏怀里的爆米花,边走边往人嘴里塞,然后说渴,头低下,要盛夏喂他可乐,喝得心满意足了,他俩才朝着方淮他们走过来。 魏晓楠目瞪口呆,方淮冲他喊了句:“你牛逼!” 第20章 想搞他搞他搞他 —————————— 日志标题:我能不能少喜欢你一点 别误会,题目只是一句台词。 最近看了不少电影和小说,印象深刻的很多,只是这一句卑微又无奈的告白,恰如每一个爱而不得,所爱非人的呐喊。 异见者在吵闹中宣泄恶意,这条路比我想象的难走,只是心之所向从一开始就蒙蔽了双眼,独独叫我不要畏惧。 我不畏惧,我甚至因为先天残缺根本听不见肆意的辱骂和诅咒,让他们狂欢吧,看破不说破第一人鲁迅先生就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第二次去KTV,我不再孤独地坐在角落里,无所适从地想法子融入到热闹中,我循着动听的歌声,找到一双漂亮的眼睛,他注视着我。 荧幕明灭,剧中人的爱恨那么直白,我的注意力却在对黑暗和响动的恐惧中难以抽离,是什么打了岔?——爆米花的甜,牵着我的手。 当坐在翘首以盼的观众席,我才发觉我盼的并非只是台上的星光熠熠,而是和身边的这个人待在一起,最好他再看我一眼,分分钟心花怒放。 完蛋东西,我爱上一个人! 可我亟待确认的事很有可能让我失去爱他的资格,那天听闻这个城市也有一个神秘的“王国”,就在学校附近,白先勇先生在书里写“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我们没有尊卑,没有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强弱。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得发疯发狂的心。” 我也成为了这个王国的子民,明天,我就去现实世界里探探属于我们这群人的国度,祝我好运吧。 最后点个题,误会也没关系。 蓝宇每天早上醒过来就想,能不能少喜欢陈捍东一点。 我也一样。 X 11.3 —————————— 【联盟必须死】:???恋爱的酸臭味。 【蒙奇奇】:完蛋东西! 【招财猫】:这个电影我也喜欢,就是哭得眼睛疼。 【联盟必须死】:等等我反应过来了,叉叉你这是宣布出柜了吗?! 【KK】:什么王国,展开讲讲。 十一月才过没几天,北方的气温就已经骤降,盛夏把老妈寄过来的大毛毯披在身上,吸着鼻涕玩电脑,更完日志他没管,先给尤远发去短信:吃药了吗,到点儿该吃药了。 也不知道谁传染的谁,盛夏鼻子塞开始感冒,尤远竟然也病了,趁着上选修课能见面,盛夏又是冲剂又是消炎药的给他送去,一天三顿监督着吃。 尤远:晾着,马上吃。 盛夏:我看看。 尤远发过来一张彩信,盛夏立刻回:骗子,都不冒白烟了你晾什么,冷了再喝没效果。 -- 第37页 尤远:管得真宽。 说是这么说,喝完药尤远又发来一张空杯的照片,证明自己有听话。 盛夏满意了:=V= 黏糊几句,心潮澎湃,他浏览了日志留言,然后点开了KK的QQ。 尼桑一打七:前几天听见室友聊天,说学校附近有个小公园,是老gay聚集地,多年以来逐渐形成气候,老gay在公园找伴儿,小gay在旁边开的gay吧交友。这几天刚看完《孽子》,书里也有这么个神奇的地方,我想去那儿看看,至于原因—— 他写这篇日志已经够明显了,不但表明了自己性向,还宣布了有喜欢的人。 网络一线牵,追随他的读者要不要珍惜这段缘全看各人,盛夏不指望所有人都能理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坦白,并且勇敢一点,先从网络开始,再付诸现实。不过对于重要的朋友,当然还是求得理解更要紧。 尼桑一打七:我是同性恋,很确定自己有了喜欢的人,时机成熟我就去追。我想了很久要怎么跟你说,咱们以前说过,彼此有什么大事都要告知对方,怕你接受不了所以犹豫了很久。 kk,你是我最最最重要的朋友,我很在意你的看法。我俩都有身体残疾,很多事可以感同身受,你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我?又会不会祝福我呢? 尼桑一打七:不用急着回复,等你消化消化再理我,我等你。 尤远上QQ看见这些留言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了,这段时间他忙着搞算法几乎日夜颠倒,乍然收到这些消息,表情凝固在脸上。 方淮的话犹然在耳,在目睹了尤远一系列反常的操作之后,他俩促膝长谈过,当时方淮说:“你对别人没那种意思,就别瞎撩,有他在你有个安慰,但是撩过火了会伤人心,你忍心吗?”尤远觉得莫名其妙,反驳道:“我什么时候撩他了?不是他撩的我么?” “嘴上喊着弟弟,行为上动手动脚,你当我瞎啊!”方淮翻个白眼,“照你这么个撩法,直男都得给掰弯,何况我瞧着小学弟也不是太直。” 方淮想起什么,凑过来问:“他知不知道你是同?” “不知道,谁没事儿会问人这个?” “全世界就我知道吗?”方淮有一秒感动,嘴上继续跑火车,“你俩同时感冒,是不是还偷着亲嘴了?”尤远不想理他,方淮大胆猜测,“内个过没?” 尤远烦死他了:“有病啊!” “人还小,你悠着点儿。”方淮躲过尤远的一通老拳,正色道:“远儿,我说真心的,要是喜欢你就上,要不喜欢就收敛点,你俩再这么下去迟早搞出火,别到时候你当人弟弟疼,人家想跟你搞对象,收不了场了!” 尤远当时只说“知道了”,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到底是不是喜欢盛夏,他自己也需要时间去想明白感情问题。男人的喜欢不可能不带着欲望,外表戳到审美神经,还得内在地互相欣赏吸引,再者就直白多了,想搞他搞他搞他。 扪心自问,冲动确实有过。 但顾虑也摆在那儿,方淮百般提醒确实是因为了解他,假如尤远在两个人中间有任何模糊地带,对那个人不公平,对盛夏更不公平。 尤远回过神,没工夫想这些有的没的,臭弟弟为情所困跑去什么鬼地方探探才让人头疼,他赶紧拿手机发过去:你在哪? 盛夏没回,尤远一分钟都没耽搁,随便抓了件衣服就出门。 月湖公园离学校很近,走路过去十分钟,公园旁边还有条远近闻名的酒吧街,一晚上公园也逛了酒吧热闹也可以凑凑,盛夏是这么打算的,但人刚到就有点后悔。 十一月的北方夜晚已经接近零度,他本来感冒就没好,小风一吹,冷得全身僵硬。 走近公园的人工湖,旁边站着三三两两的人低头交谈或互相依偎,都是男的,果然来对了地方。 盛夏忍不住想,齁冷的天儿,这还能坚持来公园找伴儿,精神值得感动,他一个凑热闹的,精神也很可嘉,怪就怪搞文学创作的都有那么点儿神经质,白先勇在书里描写的王国离他并不遥远,他偏就要来找找存在感。 灯光昏暗,那边的动静看不太清,反而显得有点暧昧,盛夏张望片刻,又挪近一点,发着抖在寒风中看老年同性恋搞对象,也是没谁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gay吧开开眼,他转身的一瞬间,屁股蛋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旋即一只手攀上他的腰,猛地把他往怀里拖。 盛夏没反应过来,胖乎乎的男人已经把他给抱紧了,咸猪手捏完屁股就往裤腰里伸,盛夏炸着一身鸡皮疙瘩,猛地甩出去一拳,拔腿就跑。 跑了没几步,身后追上来三个人,一胖一瘦一个矮子,把他堵在了小路上,盛夏身上在发烫,本来感冒就没什么力气,这会儿要是发起烧来,战斗力直线下降,一对三有点悬。 “弟弟玩儿一下?” “半夜来这种地方还装什么清纯。” “长得挺帅的,你给我口还是我给你口?好商量。” 盛夏变了脸色,攥紧拳头,要被这三个人傻逼恶心吐了。要是能说话还能吓吓对方,可他闭口不言,让变态们觉得他在害怕,更加肆无忌惮地调戏起来,言语粗俗下流,直逼下三路。 这个时候电话却突兀地持续震动起来,盛夏摸了摸裤兜,心说是哪个没眼力见的给哑巴打电话,接起来也不能聊啊,不过灵机一动,盛夏还是把电话拿出来,他本意是想假装接电话引起对方的忌惮,可看清是尤远打来的他愣了愣,来不及多想,他点了接通,放到耳边。 -- 第38页 谁料三个变态精/虫上脑,看见白嫩生脆的盛夏就往上扑,边扑边说着浑话。 “给爷弄弄,保证你爽。” 电话里就传来这么一声儿,把尤远给整懵了,盛夏不回短信他才打电话的,是想让他注意回信,没想到盛夏会接,接起来却是别人的声音。 “操!”尤远听见衣料的摩擦声,还有疑似推搡打斗的声音,他抓着电话在黑黢黢的花园里一路狂奔,急得火冒三丈,心快跳到嗓子眼儿了,暗骂了一百遍盛夏这个小王八蛋,脑子被门挤了来这种鬼地方,这不就被人盯上了吗!要有个三长两短挨顿揍都出不了这口气。 尤远跑边跑喊盛夏的名字,喊得破嗓,几乎是歇斯底里。声音传到盛夏这儿,他听见了,可他被两个男人按着肩膀,裤子褪了一半,毛手毛脚的人已经被盛夏揍得鼻青脸肿,可有什么用呢,他势单力薄,无法以一敌三,败下阵来后变态马上把他制服在地上。 粗糙的皮肤刮得他有点疼,盛夏忍无可忍,朝着肩膀上的手一口咬下去,下的狠嘴,咬出一口血,那人吃痛尖叫一声,与此同时,尤远的喊声在不远处戛然而止。 第21章 所以如果你舍不得打我,…… 一脚飞踢在矮个子腰上,他惨叫一声飞到一边,捂着腰边滚边叫,从黑暗中闪出来的人影动作太快,按着盛夏肩膀的两个人也没反应过来。 “什么人?!” “老六你怎么样!” 矮个子老六闷哼一声:“操,狗杂种给我打!” 腰部以下得到解放,盛夏剧烈地扭动挣开肩上的手,与此同时,人影向他跑过来,拳头在耳边刮出两道风,尤远朝着变态的面门一人一拳打过去,毫不手软,趁他们俩捂着鼻子倒地,尤远猛地抓起盛夏往一边退开。 见到尤远突然出现盛夏感激得都要哭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半夜出现在月湖公园,尤远要是不在,或者再晚点来,他的清白要交代在这仨变态手里。 “嘴破了?”尤远掐着盛夏下巴来回看,他嘴边有血,尤远皱着眉问,“还哪儿伤了?” 盛夏赶紧比划:不是我的,我没伤。 尤远松口气,没理他,把人往身后拽,用身体护着他,盛夏刚经历了巨大的恐惧,又迎来巨大的惊喜,脑子都是木的,只能死死拽着尤远的衣服不撒手。 “哪来的瘪三敢坏老子好事。”老六爬起来,往同伙身边退。 尤远嗓音低沉,憋着火揉着腕,扫了他们一眼说:“敢欺负他,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胖男人抹掉鼻血,嗤笑道:“谁欺负他了,来这种地方不都图一乐儿么。” 老六笑得很难听,被打了嘴上也不饶人,他眼神不安分地盯着盛夏,又看看尤远,恍然大悟地“哦”一声:“是你小男友吧?嗨,他不老实,分了得了还出什么头。” “就是,刚叫的多欢你是没听见。”高个子煽风点火,“让我们给他多弄弄,小骚/货一个。” 这些污言秽语是真的让盛夏开了眼了,他憋红了脸气得双手发抖,恨不得过去一人给一脚踢死拉倒,尤远没给他这个机会,在他脑子里转着血腥画面的时候尤远已经以一敌三真实地来了场四人WWE。 方淮说他从小打到大真不是夸张,以前那个人被欺负,从来都是尤远出头,从小学打到高中,处分吃了一堆,家里有钱有权都给压下去,加上尤远成绩一直拔尖,每次打架情有可原,交检查就能敷衍过去。后来没得打了,他看上去就是个单纯高冷的学霸,上回揍董思源没看出来他骨子里的戾气,这次亲眼所见,拳拳到肉招招往死里揍,盛夏难免有点心惊肉跳。 要真把人打出个好歹来,吃亏的是尤远,盛夏上去拉,人还没拉回来,就有人举着手电筒往这边过来了。 一看是警察,所有人瞬间停了手,尤远直起腰,把胯下三个傻逼踢开,往盛夏旁边走。盛夏着急忙慌地翻笔记本准备提前写好事情经过给警察解释,他拽着尤远的胳膊往自己这拉,顺便检查他有没有受伤,尤远挡开他的手,替盛夏把衣服抻平,拍掉头发上的草说:“没事儿,我报的警。” 三个流氓被扭送派出所,尤远和盛夏也一同前往做了笔录,盛夏动作慢一点,出来的时候尤远已经在门口等他了,警察把人交给尤远,还不忘交代一句:“以后这种事等我们来,既然报了警就得相信我们,你一个学生,冒然冲上去万一他们身上带了刀,危险不危险!” 尤远闷闷地“嗯”,把盛夏牵好,警察觉得小哑巴很乖,摸摸他脑袋:“吓到了吧,以后别半夜去那种地方,月湖还算个大公园有监控,提取证据后可以以猥亵行为对他们进行行政处罚,但毕竟没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处罚完就要放了。这次得好好谢谢你哥,报警及时,他在现场控制住了嫌疑人,不然受到侵犯的可就是你了!” 盛夏赶紧点点头,懒得打手语,给警察鞠了一躬表达谢意。 警察把他们送出门口,又苦口婆心地交代:“引起警惕,现在这个社会,小男孩儿也要学着保护好自己!” 打上车,尤远让司机往医院开,盛夏疑惑,问了句:怎么去医院啊,哥你受伤了吗? 尤远明显在生气,说了没有,就不再理他,不管盛夏怎么哄,他都垮着脸。盛夏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一时兴起惹这么大个麻烦,大半夜的跟人打架,还作进局子,他左一句我错了,右一句对不起,再来一句好哥哥你理理我,尤远烦死他了:“有完没完?!”凶完人他转过身,扯过盛夏裤腰上两根带子,匆忙间系的没勒紧,尤远泄愤似的打了个死结。 -- 第39页 凶巴巴的尤远帅出新高度,盛夏靠过去用脸蹭蹭他的肩膀,跟他比划:哥你今天好帅! 尤远扭开头:“闭上你的嘴。” 这不是一直闭着呢么,想张也张不开口啊,哑巴哄人可真难呐,盛夏闷闷地想,尤远生大气他太理解了,九分担心一分愤怒,算上十分都是对自己的在意,其实想想还挺美。 他美滋滋地自以为是,车停在三院门口,尤远付了钱,把撒癔症的狗崽子拎下车。这个点儿只有急诊了,尤远给认识的医生打了电话,隔了会儿就有护士出来接他们,盛夏还没闹明白到底要看什么病,就被护士姐姐带走直接抽血。 尤远坐在外面等,依旧气鼓鼓的,其实盛夏完全想反了,他被人按在地上,裤子脱成那样,还被人说“小骚/货”时尤远的所有担心已经彻底转化为暴怒了,血压高得不止想揍瘪三,还想连着盛夏一块儿揍,但是想到可能会有的后果,这十全十的暴怒就成了十二万分的后怕。 很快,盛夏半披着衣服按着手肘跟护士出来了,护士找到尤远,压低声音说:“今晚只能先抽血,明早检测,出了结果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但是HIV病毒感染因为检测手段和个体差异,是存在一段‘窗口期’的,结果未必就准确,两到三周后还要再来检测一次。” “好,谢谢了。”尤远把盛夏的衣服披好,掐着他后颈,将一脸懵逼的盛夏带走。 三院门口有个24小时的麦当劳,尤远点了两杯热果珍,看吃的时候他自己没什么胃口,给盛夏点了个儿童套餐,然后坐到角落里准备审犯人。 犯人已经被“HIV”仨字儿给吓傻了,尤远现在没功夫骂人也懒得揍他,喝了口热乎的,才缓缓开口:“知道怕了?” 盛夏捧着果珍蔫蔫的样子很可怜,他点点头,比划:因为我咬了他吗? “你都把人咬出血了,万一你口腔有伤口,那人刚好带病,就有感染的风险。”尤远说到这,恶劣起来,“脑子被门挤了去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可看的,半夜街上闲晃找乐儿的有几个好人?!” 盛夏撇着嘴,要哭不哭的:我错了。 “眼泪收收。”尤远吓唬他,“等明早出结果了有你哭的时候。” 盛夏慌了,这一晚上作出来的破事儿件件超出了他的预料,后果相当严重,他简直悔不当初。他吸着鼻子掏出笔记本,啪啪啪写了一堆,怯生生地推给尤远,然后头低得只有头发璇儿,等候一个发落。 尤远没好气地拿过来,垂眼一看。 悔过书 哥,我知道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我以后再也不去乱七八糟的公园找刺激,不,我不是去找刺激的,我就是好奇,今晚发生的事让我明白好奇不但害死猫,还会害死我。要不是有你,我可能先失去贞操后失去健康,一辈子就完蛋了,老天爷知道我蠢,派你来打救我,所以你能不能别生气了,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听你话,我改还不行么?实在不解气你揍我一顿,别太狠,我皮嫩掐一下都能紫,太明显不好跟老师解释是挨家长打了,我都十八了还被家长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所以如果你舍不得打我,你就笑笑吧,你一生气我全身打抖,你一笑我乐开花,求求你笑笑,我真的真的真的错了! 知错会改的盛夏书 写了满满一页,尽是字,看得人又眼花又想笑,但是气一晚上了,尤远要把气势拿捏到底,彻底叫小王八蛋乖顺才行,他努力地憋着笑,伸手打了下盛夏冲天的发揪:“坐过来。” 盛夏猛地抬起头,观察尤远神色,脸色依旧气急败坏,不知道坐过去是不是要挨揍了,但是自己作的死,就得挨着,他蔫蔫地坐过去,主动伸出手掌。 “啪——” 尤远确实打他了,力度跟打蚊子一样,没什么杀伤力,打完把人手一牵,捂在怀里:“别装可怜了,快点把你儿童餐吃掉,早点回。” 盛夏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又看看尤远的侧脸,担心道:哥,你身上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可能是。”尤远早就出了一身虚汗,暴揍流氓时没顾得上,现在头重脚轻,全身发软。 盛夏抽出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也摸摸自己的,确实发烧了,而且温度很高,尤远嘴皮都有些发白了,人也很没有精神,外面虽然披着外套,可里面竟然只有一件短袖T恤,晚上这么冷,他本来就病着,折腾一夜可不得烧么,又为的谁? 盛夏嘴一撇,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第22章 给哥捂捂 小哑巴掉眼泪,无声无息的,眼睛那么大还闪着泪光,一颗颗滚下来,砸在尤远手上烫得他心疼,这小崽子只是表面很虎,内心也有脆弱的时候,脆弱他就不掩饰了,说哭就哭,湿漉漉的睫毛扇个不停,看着怪可怜的。 尤远扯着袖子角按了按盛夏发红的眼尾,说:“说你几句打下手心就委屈成这样,以后不说你了。” 说的说的,就要你说我。 内心是这么想,但是盛夏被内疚淹没,连手语都懒得比划,他把尤远的手拿开,再坐近点,默默把人抱着,一个劲儿埋着头哭。 哭得抽抽,只有吸气的声音,尤远抹着他的背,嗓音哑哑的:“是不是吓得现在才反应过来,没事了,吃完就送你回学校。” 流眼泪这事儿,就算哄的人没哄对方向,但只要哄上了,只会加剧哭的力度,盛夏哭得出了一背的汗,想停都打不住,其实他不是难过,先惊惧交加,后内疚感动,情绪到了需要宣泄,所有源头都来自尤远,人就在这儿呢,眼泪更控制不住。 -- 第40页 尤远哭笑不得,拍小孩似的拍他:“行行行,悔过书我收下,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不听话再闹包我真揍你,这次算了。” 盛夏终于有反应了,他勒紧尤远的脖子,在耳边点了下头,毛茸茸的脑袋蹭得耳朵有点痒,尤远侧过头想笑话他十八的大小伙子还哭鼻子,话还没出口,盛夏吸着鼻涕仰起头,正好碰上他的眼神。 一个脑抽,他鼻涕不是鼻涕眼泪不是眼泪地把脸贴过去,在尤远的侧脸亲了一口。 尤远:“……” 亲完也没敢看尤远的表情,盛夏眼神躲闪,厚着脸皮把笔记本撕下一页,折好,郑重地把悔过书交到尤远手中,亲眼见着他揣兜里才安下心。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宿舍倒是可以翻进去,但是今夜的盛夏不想翻,他主动说要借宿,巴巴地跟着尤远回了国际学院。 想亲近他是真的,想照顾他也是真的,毕竟发着高烧为自己折腾一夜了,说什么都该伺候在床前尽尽孝道。 进了门,他先给孙晓钟发了短信说今晚不回去,宿舍这几个人,就算张浩阳是最喜欢在外面吃喝玩乐的也没有夜不归宿过,开学到现在盛夏已经数次一声不吭在外面鬼混了,孙晓钟一开始还会担心,现在只会高冷地回他:注意安全。 盛夏给尤远量了体温,39.5,好家伙,再高点人要傻了,尤远偏要洗澡,盛夏等他进了卫生间就开始翻药箱,药倒是齐全,可就没有不过期的,除了前几天盛夏给他买的感冒药还能吃,其他的收进塑料袋,一股脑被盛夏带出去扔了。 他抓着宿舍钥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校门口的药店买了退烧药和酒精,回到宿舍的时候尤远刚洗完,擦着水坐在桌前品茶似的喝药:“买药去了?” 盛夏点点头气喘吁吁地进来,换好鞋,把药丢在桌上,他已经看过说明书了,倒好热水后,每一种吃多少颗都抠出来放在纸巾上,盯着尤远把药吃完。 盛夏指指床:你去躺下,衣服脱光。 尤远:“???” 盛夏扭开酒精直接往干净毛巾上淋,示意他要给尤远擦身体。 这种时候再客气就没意思了,人大半夜跑出去买好回来的,尤远就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在床上躺下,盛夏颠颠过来,一手毛巾一手酒精,看着尤远把衣服脱光光,从胸肌到腹肌只敢随便看一眼,他悄悄咽下口水,曲膝准备往床上去,尤远拍了下他的屁股:“脏成这样也敢上床,脱掉再来!” 盛夏赶紧收回腿,放下酒精扯裤带,他娘的,尤远给打了个死结!!! 他咬牙切齿地跟裤带较劲儿,尤远乐得要死,伸手替他解,没解开,抽了把剪刀出来,说:“割了吧。” 盛夏叹口气,顶顶胯:割吧,不要也罢。 穿着内裤,光溜溜的两条长腿爬上床,尤远大爷似的躺下,享受着酒精降温。盛夏红着脸很不好意思,稍微一动他的腿就会蹭到尤远发烫的皮肤,挪开不是挨着也不是,别别扭扭的一顿猛擦,尤远闭目养神,擦完额头擦脖颈,这都好说,到了胸肌有些难为情,再到腹肌盛夏动作变慢了。 谁叫他心思不定动机不纯,盯着好看的人鱼线就移不开眼睛。要说男人之间互相欣赏,不外乎打游戏一刀998,腹肌八块,佳丽三千,家财万贯,老爹只手遮天。但那是处酒肉朋友时用到的肤浅审美,搁这儿想搞对象呢,标准就不一样了。 长得帅,身材好,该温柔时温柔,该暴躁时暴躁,有情有义有血有肉才是完美情人的样子。这么一说尤远简直照着盛夏的审美长的,连肌肉的曲线和凹凸都在他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刻度上,不偏分毫。 “再擦要破皮了。”尤远懒洋洋地掀开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发呆的盛夏说,“不能可着一个地方薅吧?” 回过神,可不么,右边的人鱼线都给磨红了。盛夏抿着唇,匆忙擦完给盖上被子,跑进浴室洗澡。没一分钟又跑出来,在尤远脑门上垫了块冰毛巾,垫完又跑,还弓着腰。尤远假装不知道他怎么了,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水哗哗冲着,浇不灭盛夏发燥的身体,他有点想不通,清心寡欲多年,连毛片都没兴趣看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么不要脸的老色/批,人家尤远还是个病躯,他都能对着起反应,就是这么突然的一瞬间,他和公园里的流氓共情了,人家说的也没错,你盛夏就是色/欲熏心不知羞耻的小骚/货! 冲完澡,头发也没敢吹,随便擦擦,镜子里再照照,很好,小盛夏已然冷静得看不出端倪,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尤远安静地闭着眼,像是已经睡了,便把额头上的毛巾拿下来,再去给自己铺床。 尽量不搞出动静,盛夏做贼一样塞枕头套,掖床单,尤远在身后闷闷地哼了一声:“别弄了,过来睡吧。” 盛夏摇摇头,转过身比划:你病着,再有人挤你会睡不好的,你快睡,不舒服就叫我,我今晚不摘助听器了。 尤远没多话,往里挪了挪,冲他招招手,还掀开了被子等人上来。盛夏没动,尤远头一偏说:“发冷,给哥捂捂。” 要么是助听器坏了,要么就是盛夏猪油蒙心,他竟然觉得尤远在冲自己撒娇。 被子枕头一扔,盛夏爬上热乎乎的床,自己给自己盖好被子,乖巧地窝在尤远旁边,尤远把他助听器摘了,按灭了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 第41页 在没有声音的世界,黑暗是压垮意志力的最后一根稻草,小时候耳朵刚开始失去听力,盛夏每天夜里就这么睁着眼追索微弱的光,即便路灯和月光能透进来一星半点,依旧抵不住漫漫长夜无边的孤寂和绝望。 那会儿总失眠,刘春莹叫他睡不着就数羊,他数羊数马数猪狗,十二生肖数完都没有睡意,一夜一夜的害怕。 然而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安心,旁边热烘烘的身体随着呼吸缓慢上下,再细微的动静也给了他足够的踏实感,他能自如地在黑暗中舒展身体,放松神经,留一点念头,思念近在咫尺的人。 不都说爱上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盛夏想,他何止是眼神藏不住,他连行为都控制不住,偷亲还不够,现在明目张胆地贴上去,尤远又为什么没躲,挨了一下又什么都不问不说? 到底是只把盛夏当弟弟看待,亲近一些不会多想,还是尤远看破了他的小心思,懒得计较? 当然,最好就是尤远装傻充愣,由着盛夏明知故犯,纵容自己的放肆,算不算得上他也纵容着心照不宣的暧昧和喜欢? 这些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了。 夜还是很长,可今晚不会孤单。 盛夏把手掌心贴在尤远的心口,轻轻地画了两个字:晚安。 第23章 我特稀罕你,就想对你好…… 第二天天刚亮没多久盛夏就被手机给震醒了,他在惊惶里醒过来,瞎子阿炳一样到处摸手机,明明昨晚睡前他特意把闹钟给取消了,就是想让尤远能多睡会儿。 好不容易在枕头下面摸到,尤远把他的手扒拉开,顺走了手机,按掉闹钟再打给老师请假,全程眼睛都没睁开,挂了电话立刻转头又睡过去了。 盛夏瞧这一秒睡熟的劲儿,还是病来如山倒的虚弱,他麻利地起来穿衣服,戴好助听器,洗漱完捏着宿舍钥匙冲出门。 就近去了国际学院的食堂,他要给尤远把早餐准备好,吃完早点再吃药接着躺,这么养一天病肯定会好大半。 食堂正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粥还有一会儿才能出锅,国际学院食堂一向以精致著称,他精挑细选给尤远点的窝蛋牛肉粥,自己啃着面包在一边等。 各种香味儿弥漫在食堂里,吃饱的盛夏身体有了热量,困意上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挂着两大个黑眼圈恹恹的样子他才像生病的人。整晚都没睡好,担心尤远不退烧,他睡不踏实觉很浅,睡下去没多久他就醒了,摸摸尤远的头,还是烫,便去拿冰毛巾降温,毛巾捂热了还换了一次,换完继续睡。第二次醒过来天还是黑的,也不知道几点,额头没那么烫了,多少让他安心些。第三次都见着阳台熹微的光了,照得尤远的侧颜轮廓清晰,烧已经退了,但是烧了一夜嘴皮干得全是皮,盛夏又爬起来找棉签沾着水给他润润。 照顾病人是个苦差事,但照顾喜欢的人无比幸福,盛夏趴在餐桌上要睡不睡的,还在美滋滋地想,尤远要是好得快,有他一份功劳,那就很知足。 “咔嗒——” 门被拧开,进来的人往桌上放了个东西,扒拉塑料袋里的药,拉凳子坐下。 尤远皱了皱眉,含糊着问:“落东西了?” 嗓子哑得吓人,尤远翻了个身,听见那人去给他倒水,他缓慢睁开眼,瞧见床头已经有一杯水了,还压着张纸,他边喝水边把纸拿过来看,是盛夏的字迹。 哥,我去给你买早餐,马上回来,钥匙我拿走了。 感冒影响嗅觉,闻不见熟悉的香水味,不然这人进屋第一时间尤远就该知道是谁,他很不情愿地睁开眼。 周胜男又接了一杯放在床头柜,在一旁坐下,伸出手想摸一摸尤远的额头,被他躲开了,周胜男也不恼,担忧地说:“去三院看看吧。” “不至于。”尤远坐起来,把水喝尽搁下,问:“你大早上跑过来干什么?” 周胜男微笑凝视了他三秒,把桌上的纸拿到手里看,然后才说:“他昨晚又在这睡的?这是第二次了,我一来就能碰见,我不来的时候你是不是更肆无忌惮?” 尤远虚弱地说:“我没力气跟你吵架,爱怎么想随便。” “我看见桌上有退烧药,你发烧了?” 尤远抬手摸摸额头:“已经退了。” “不行,立刻去三院检查。”周胜男不容置喙地命令,“其他事我可以由着你犯浑,自己的身体不能开玩笑,当初医生就说过,不是百分之百治愈,随时都有复发的可能,你都发烧了说明免疫力出了问题,复查是为了让大家都安心。” 说完就掀被子要把尤远拉起来,他烦躁地打开周胜男的手,母子俩对视几眼,还是周胜男先败下阵来,自己生的儿子有多犟她领教了这么多年了,逼是没用的,于是收回手没说话。 尤远看不得她这些苦情戏码,撸了一把头发,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周胜男追到卫生间,抱手靠着门继续唠叨:“我是担心你,养你那么大了一直提心吊胆,没病固然好,可是一旦生病我就怕不止是小病,你去三院做个检查花不了多少时间吧,收拾收拾现在就能出门,我送你去。” “不去。”尤远吐掉泡沫,一眼都懒得看她。 “你是想用自己的命来跟我较劲?!”周胜男音调都抬高了不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妈妈去哪里找第二次机会救你!” -- 第42页 冷水浇脸,人清醒了不少,起床气也腾腾往外冒,尤远把毛巾挂好,冷笑一声:“人都死了,你还是把他当成个药,救我的药,我的命是命,他的不是?” 周胜男被堵得哑口无言,尤远从卫生间里出来和她擦肩而过,轻飘飘撂下句话:“你没必要操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儿。能活到现在全靠他,这条命算是为他留着的,我会好好保管。” 周胜男没再要求他去医院,自己这个亲妈在他面前说话毫无分量,但牵扯到他嘴里的人,尤远必会说到做到。 桌上明晃晃地放着一个三院的文件袋,尤远瞥见,也没拆开看,径自去衣柜前换衣服,周胜男已经平稳了情绪,在书桌前坐下,拆了袋子说:“这是盛夏的血检报告,三院的疾控一大早做的筛查,直接报给院长,通知到我这里了,所以我拿过来给你。” 尤远手一顿,难怪周胜男大早上跑过来,他转过头问:“什么结果?” “你说呢?要是确诊我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周胜男翻了翻检查报告,盯着尤远,“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大晚上带盛夏去急诊抽血,查的还是HIV?” 还好当事人不在场,不然盛夏恐怕会当场社死,尤远咳了声说:“他昨晚遇到流氓,打斗的过程受伤了,为了以防万一才做的检查。” 正常人受伤去急诊包扎就完了,何况一个男的,遇到流氓就算打起来也不至于要查HIV,周胜男那么个精明的女人,念头一转就知道尤远藏了话,她问:“在哪儿遇到的流氓?” “月湖公园。” 周胜男眼神一凛:“他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他是……” “我把警察电话给你,好奇你就去问。”尤远关上衣柜门,不耐烦道,“我要上课了,你走吧。” 周胜男叹了口气,拎上包,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我不管你和盛夏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允许有情况,一点可能都不行。”周胜男说,“你大可以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可如果你俩继续亲近,我只能跟他说实话。” 尤远阴沉着脸,蹙眉问:“你能说什么实话?” 周胜男精致的妆容下,是万年不变的没有温度的笑容:“他知道你有一个亲弟弟吗?” 尤远抿着薄唇,下巴崩的紧紧的。 “看来是没说,那就好办了。”周胜男勾起唇角,手放在门把上,“你不听我的话,我只能去找盛夏,跟他说清楚尤康是谁,你之所以对盛夏另眼相看,完全是因为他和尤康一样,听不见也讲不了话,愿意叫你一声哥,这中间所有的感情都是为了祭奠你弟弟,为了跟你亲妈怄气,可能也为了他对你——” 尤远吼出声:“闭嘴!” 周胜男推开门,轻描淡写地说:“盛夏像个懂事的孩子,你何苦把他当成工具报复我呢?我也是心疼他。” “砰——” 门关上,哒哒哒的高跟鞋声渐渐远了,宿舍里传来了杯子碎掉的声音,盛夏抖了一下,回过神手被烫得通红,他用腿夹着粥,捏着自己的耳垂降温,手疼,心里被扎了一下,更疼。 他来得不巧,正要插钥匙的时候,听见了门内的对话,他生怕推开门让自己陷入更尴尬的境地,于是辗转到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能看见宿舍门,即便有人出来也不会发现他。当时周胜男就站在门口,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到了盛夏耳中。 尤远有个亲弟弟。 祭奠他。 一样听不见说不了话。 自己是报复工具。 他都听见了。 如果是真的,一直以来萦绕在心中的疑惑似乎都有了解答,尤远为什么第一眼见到他就对他格外关照,甚至有求必应,体贴入微?为什么他会懂手语,会去服务中心当志愿者,会对盛夏这样的听障人的生活习惯特别了解。 其实第一次在日料店见到周胜男,她随口说的“找个一样的报复我”指的就是自己,盛夏当时只觉得古怪,没有多想。 盛夏是真的觉得有这么一个哥哥特别幸福,所以总是“哥”前“哥”后地叫唤他,殊不知落在尤远的耳朵里,是不是已经和心里记挂的亲人混淆不清了。 他不知道母子间有什么恩怨,又跟这个亲弟弟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弟弟去了哪,祭奠俩字儿是不是听错了,他还活没活着。 但难过是真的有点难过的,如果亲人去世,他固然为尤远感到遗憾,可这段时间尤远对他的特殊都来自于另一个人的话,盛夏春心萌动,不可抑制地爱上尤远又算怎么回事儿呢? 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攥着劲儿想去追求人家,这多可笑啊。 手机震,盛夏拿出来查看。 尤远:该上课就去上,不用管我,自己记得吃早点。 盛夏看了一眼尤远的宿舍,给他回:可是我拿着钥匙。 尤远回得很快:我有备用的,钥匙你留着,以后想过来自己开门。 钥匙就在他裤兜里,现在是他的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过来,像回家一样。尤远对他的态度摆在这里,拿他当自己人,毫无掩饰地关心和亲近,连私人空间都为他敞开,夜里相拥而眠,为他洗澡喂他吃饭为他打流氓发高烧,总不是假的啊。 就算中间夹杂着对另一个人的牵挂和缅怀,盛夏还是那么喜欢他,一点都没少。 -- 第43页 他站起来,捧着热粥下楼梯,自己掏钥匙开了门,尤远正在打扫砸碎的玻璃杯,听见动静仰起头:“怎么又回来了,要迟到了吧小祖宗。” 盛夏硬挤出笑,把粥放在他面前,然后比划:快吃,还烫着呢,吃完看你吃了药我再走。 “好。”尤远倒了玻璃渣,坐下准备喝粥,掀开盖子热腾腾的白烟儿冒出来,香味扑鼻,蛋窝得特别好,盛夏看它晶莹剔透的生怕破了,一路小心翼翼地捧回来不敢摇晃,尤远舔舔嘴皮,肚子饿有人给送饭,还这么香,一早上的郁闷和鬼火一扫而空,他笑着问:“你吃的什么,也是粥?” 盛夏比划:面包。 “那哪儿够啊,过来。”尤远说着把盛夏拉到身边,送出去一条长腿,让盛夏坐腿上,然后勺子一搅,蛋破汁流,盛夏那叫一个心痛,尤远搅得碎碎的舀了一整勺裹着蛋花的嫩牛肉,喂给盛夏,“吃半碗,你不吃饱我就不吃药。” 盛夏瞪他:生病还带耍赖的啊? 尤远强势喂饭,看着盛夏嚼完咽了,才满意地自己吃一口,然后说:“辛苦你一晚上起三次夜伺候我,一大早还去买粥,我舍得饿着你?” 盛夏怔了片刻,忍不住还是问了: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尤远没立刻回答,吃了口粥,又喂给盛夏一口,搅着碗想了半天,觉得话有点烫嘴,不好意思说那么白,但是被周胜男大清早的激那么一下,他又冤枉又觉得可笑,自己再混蛋也不至于无聊到利用别人的感情,为什么对盛夏那么好,哪那么多为什么,想对谁好就对谁好,用得着解释吗? 尤远搂着盛夏的腰,赌气似的说了真心话:“我特稀罕你,就想对你好,不行?” 第24章 【倒V开始】盛夏老半夜…… 尤远一句话,让盛夏美得升天,连续几天都没能下凡,周胜男所谓的“实话”被抛之脑后,他暂时没工夫去想尤远的亲弟弟,眼下最要紧的,是他不想继续做尤远的弟弟,这身份必须得靠自己升级,等升成男朋友,就算尤远当初对自己另眼相看是因为别人,也没关系,又不是青梅竹马的白月光,有什么可担心的。 手握宿舍钥匙,盛夏往国际学院跑得更加心安理得,又送饭又买奶茶,没东西可送就找着奇奇怪怪的理由去那待会儿,甚至胆大包天地冲尤远说:我电脑坏了,你给修修吧哥。 众所周知,计算机专业最痛恨“修电脑”仨字儿,尤远把人按在床上挠了十分钟的痒痒肉,助听器都挠飞了。 口是心非的毛病可能在捅破窗户纸之前是治不好了,尤远晚上有课,吃完饭抱着书要走,盛夏送他出门,垫着脚在下巴上亲了一口,正好被方淮逮个正着,他故意吼出声:“嘿,宿管查房!嘛呢你们,要不要脸?”盛夏吓一跳,红着脸把人推出去火速拍上门。 每揩一次油,他就给汪琦汇报进展。 汪琦:这还不表白可说不过去了。 盛夏:不够吧,都没有制造浪漫和惊喜,别人追人又是摆心心蜡烛又是送花的,我这还一锅白开水,我哥能答应吗? 汪琦:实不相瞒,我没指点过基佬搞对象,人家异性恋这么搞是浪漫,你们俩大男人摆蜡烛送花的不尬么? 盛夏:很尬么? 汪琦:要是失败,我可不是吓唬你,这么尬穿地心的事等你七老八十了想起来还会做噩梦。现在水到渠成,直接上去说,说不出口来个法式深吻,齐活儿! 盛夏:……你对我这么自信? 汪琦:对你还真没什么信心,怂不拉几的,都懒得指点你。我是相信尤远。 盛夏:展开讲讲。 汪琦:摸摸你兜里的钥匙,这还不够的话,难道一样一对儿的水杯牙刷毛巾枕头,不足以给你力量吗?你自己说的,看到这些感动得就差以身相许了,许去吧,别光说,成了告我一声,我要吃你们两口子的第一顿饭。 “你们”可以是很多种身份,亲人朋友同学间的指代,“两口子”却只能是恋人,指代的人非他不可,盛夏盯着这俩字儿干劲十足地回:冲鸭!!! “远儿你跟我说说,吊着人是几个意思?”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方淮不怀好意地问,“还真要等小学弟先开口啊?” “是他说要追我的。”尤远特别理直气壮,“我等着呢。” “认真了?”方淮瞥他一眼,“是真喜欢他?不是因为别的任何东西?” “你怎么和周胜男一样无聊。”尤远喝完冰可乐,往垃圾桶一扔,“怎么才算认真,我像是只和他玩玩的么?” “像啊,你欲拒还迎欲擒故纵玩得这么溜,要不是咱俩发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简直要以为你在骗身骗心。”方淮思考了下,说:“表面上盛夏在追你,背地里是你在勾搭他,我一个成熟的出柜基佬,看得明明白白,把人弄上钩了你又没个表示,这算哪门子认真?” “你见哪个骗身骗心的先把自己搭上去的?”尤远笑着说,“我是锻炼他胆子,他自己说要追我,给他个机会咯,你别看他虎了吧唧的,这种事他怂得很。” 听障人心理都脆弱敏感,小时候是求学交朋友,大了些是恋爱求职,哪一步都要鼓足十二分的勇气,依旧比健全人走得艰辛,而往往得到的回馈也不尽如人意。 社会再包容,也改变不了天生残缺的事实,想不被社会淘汰,在歧视和偏见里活下来,就得更加勇敢坚强,盛夏已经做得很好了,但尤远希望他的乐观向上不止停留在小事上,想要什么就去争取,尤远会悄悄在背后推他一把,竞选学生会也好,要和人搞对象也罢,投射在往后的漫漫人生路,都是他最需要保持的勇气。 -- 第44页 “我不希望他低看自己,喜欢一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追到手不是很有成就感吗?”尤远说,“他勇敢点往前走一步,剩下的我来,我要的是这个。” 方淮没想到是这种理由,有些惊讶,还有点为兄弟感动:“是我狭隘了,以为你只是享受被人追的快感。” “是挺刺激的。”尤远扬天长叹,“你不知道我给他洗澡,憋得多难受,再来几次得憋出毛病。” 方淮一言难尽:“谁还没个男朋友是怎么的,你得瑟啥!” “这你就不懂了,老夫老妻的少了好多情趣。”尤远难得抓住机会可以亲自塞狗粮,哪肯放过方淮,眉飞色舞道,“盛夏老半夜偷亲我,亲完被子一蒙,躲里头笑得全身都抖,可爱吧?是不是特情趣?” “操,老子鸡皮疙瘩掉一地,你他妈是不是被夺舍了啊!”方淮飞踢他一脚,跳起来掐着尤远脖颈打了一路。 ———————— 日志标题:一百件小事 从今天开始不定时更新跟他有关的一百件小事。还没在一起,但不管有没有在一起,我都已经喜欢他了,这种心情从来没有过,原来小鹿乱撞跟心肌梗塞差不多,四舍五入就是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吧。 为大家点播一首梁咏琪的《中意他》,那么我就开始啦。 1.他比我大三岁。 2.他和我是老乡,都在烟城出生长大的,老妈说我在安延医院生的,他竟然也是,没准儿我们还躺过同一个保温箱! 3.第一次看演唱会是他带我去的。 4.第二次去KTV是他生日,我喝醉了,晚上被一泡尿憋醒,偷偷亲了他。 5.他仇视大肥肉,却对梅菜扣肉情有独钟。 6.他右手手心有一颗红痣,我特意查过,说掌心红痣叫“合和痣”,是接受了别人馈赠的生命,手心的痣里住着爱人,寓意将来大富大贵,会嫁给总统。我倒不想当总统,但我想住进去,每天走在他的右手边,希望他能牵牵我。 7.他内裤有点大,我穿着好空,嗨,又丢人又羡慕。 8.我发现他酷爱喝可乐,车里有,宿舍还屯了几箱,我跟他说可乐洗马桶比洁厕灵还狠,被他弹了十个脑瓜蹦,不过第二天就给全换成雪碧了,请问有什么区别?好气。 9.他总熬夜写代码,我催他早睡他不搭理我,没办法,我去教学楼的公厕抄小广告,把卖药代考四六级的换成了维修电脑,附上他的号码,如果不听我话就贴满宿舍楼,以后人文学院的电脑维修都让他一个人包了,坏消息是他守株待兔等我下课,当着同学的面揪我脸皮,好消息是,今晚他比我睡得早。 10.我在贴吧发现了一个表白他的帖子,盖起了高楼,还有爆照的,有一说一,都是漂亮姑娘,结果去他校内页面偷看的时候发现最近访客里好几个熟面孔,留言板还有零星的互动!嫉妒使我面目全非,遂去帖子造谣,我说他有对象了,麻烦你们都起开,结果被人追着骂了三天,楼越盖越高T.T。 今天先到这儿,我要去思春了,拜拜。 X 11.25 —————————— 书桌上铺满了黑色的卡纸,裁得方方正正的,盛夏趴在那儿写写画画,连着好几个晚上了,越干越来劲儿。这些都是在宣传部干活攒下来的边角废料,一直觉得扔了可惜,就跟李娜要了不少,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他订了玫瑰,很大一捧,周日去拿,玫瑰想送心上人,送出去的时候就该表白了。虽然遭到了汪琦的强烈鄙视,说他没新意,可他转念又想,都是女的收花她当然觉得没新意,男的搞对象还真的挺少自己收花的,搞浪漫怎么可以性别歧视,他偏要给尤远送玫瑰,火红一捧,艳艳的全是自己的心。 只是花店里就那几个包装,又土又俗,盛夏怎么看都觉得差点儿意思,他第一次送人花,第一次给人表白,就算形式老套也得拿出点诚意来,遂打算在包装上下手。 黑色的卡纸正反面全是白色马克笔画好的小方格,这几天加班加点地搞,好几张已经完工了,他画的是最简单的四格漫画,主角是两个小人,一个短发一个中长发,从相识到现在,从现实到梦境,盛夏把他脑子里存储的所有有关尤远的画面都画了下来。 哑巴说不了情话,那就把每一次的怦然心动画成情书,紧紧包裹住红玫瑰,送到尤远手里。 困得睁不开眼,盛夏画完最后几笔,用书压住卡纸,拿手机给尤远发短信:哥,我学会拉花了,周日请你喝咖啡好不?QVQ 尤远:好,下班我去接你。 第25章 尤远轻笑一声堵住了他的…… 周日跟龙哥提前说好,只上早中班,忙完上午的工作,盛夏连午饭都没顾得上吃,直接去花店拿花了。回到慢慢惹来众人八卦,同事们挤在staff间里手舞足蹈。 小夏是要去表白吗? 是同学吗?和咱们一样吗? 你搞浪漫不早说,姐姐们都可以帮你准备惊喜呀! 表白对象到底什么样,给我们看看照片嘛。 盛夏表面风轻云淡内心是又羞涩又激动,一脸傻笑地回答大家问题,只答说对方是健全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大家都喜欢这个帅弟弟,弟弟要表白,谁都想帮他一把,没一会儿盛夏的围裙兜里就塞满了东西,一把棒棒糖,两袋店里卖的手工饼干,是悦悦姐做的,龙哥身为老板也想表示表示,于是把他才烘好还不舍得卖的豆子,一包一包分装好塞给盛夏,嘱咐说:“浅烘瑰夏,有花香味儿,教过你手冲,自己冲了喝。曼特宁和危地马拉你熟了,这个,日晒耶加雪啡,我的宝贝,必须手冲才能品出风味,给你对象尝尝。” -- 第45页 说完拍拍盛夏,嘿嘿一笑:“喝完唇齿留香,正好接个吻。” 小陈姐上手重新帮盛夏扎了发揪,然后去柜子里拿出一瓶很贵的香水,平时她舍不得喷,今天恨不能泼半瓶在盛夏身上,说有了此香,事半功倍,盛夏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问她为什么。 小陈姐:这香水叫黑鸦/片,沾上的人魅力无边,闻见的人欲罢不能,加油啊小夏。 盛夏:…… 于是整个下午,慢慢的吧台都浸在一股甜腻的果香中,盛夏所经之处,咖啡黯然失色,龙哥吸了好几次鼻子,盛夏怪不好意思的。 越临近下班时间,盛夏看门口的次数越频繁,店员们和他一样伸长了脖子等,不知道会来个御姐还是萝莉,都揣测让盛夏喜欢上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帅哥陪美女,应该相当赏心悦目。 将近六点,尤远长腿阔步地进了慢慢,盛夏几乎在见到他的第一时间就从吧台弹射了出去,同事们手上事没停,却都在暗中观察,又惊叹又错愕,还有点怀疑人生。 不是御姐不是萝莉,来了一个帅哥。帅哥还很面熟,来过一次慢慢,当时介绍说是盛夏的哥哥。 搞什么呢这是,表白对象是个男的? 尤远找地方坐下,盛夏抱着菜单过去,问他喝什么。尤远说:“你不是学会拉花了么,就拿铁吧。” 盛夏收起菜单,一路小跑进吧台,磨豆子,压粉,冲牛奶,动作麻利,脸上的笑忍都忍不住,龙哥过去和尤远打了声招呼,然后飘到盛夏旁边问:“你不是要表白吗?” 盛夏晃了晃奶杯,点头,用下巴指指尤远,再点头,他看着龙哥眼里的神色从迷惑到震惊最后归拢于一抹怅然,龙哥看似恍然大悟地说:“表白对象是你哥,嗯,好,知道了……那什么,做完这杯你可以下班了。” 细腻的奶泡随着盛夏的晃动,在浓郁的咖啡里荡出层层叠叠的奶白花纹,一个爱心,两片叶子,再套一个爱心,比最开始只拉得出太阳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盛夏小心地端给尤远,坐在对面,一脸期待地等着表扬。 尤远没急着品尝,扫了一眼店里,小声问:“怎么他们老看我?” 盛夏抿唇笑:你帅。 尤远在众人复杂的目光里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对盛夏比了个赞:“拉得挺好,咖啡味儿没怎么喝出来,你身上太香了。” 盛夏一丝窘迫,经过一下午的磨练,他嗅觉有点失灵,尤远又问他:“要下班了吗?” 盛夏比划:下了,我可以去换衣服了。 “嗯,一会儿带你去吃好吃的。” 盛夏想起什么,一个急刹车转回来又问尤远有没有开车来,尤远车就停在楼下,他放心了,屁颠颠去换了衣服,玫瑰先放在staff间,一会儿等去了车库,他再找借口回来抱花。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和当众出柜也没什么区别了,之所以坦然成这样,全是因为要表白的激动忐忑让他无暇顾及别人的眼光,但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花送给尤远,还得讲点什么,他实在不好意思。 换好衣服出来,他朝着尤远走过去,尤远在打电话,几句简单的回复盛夏听得很清楚。 “后天走,可能一个来月吧。” “嗯,比完空出些时间,我会去拜访柯尔教授。” 盛夏懵懂地坐下,抠着手偷听,尤远看他一眼,继续讲电话:“旧金山坐火车过去一个小时,不远,别让人接了,我自己去。” “今晚没空。”尤远蹙着眉,语气有些不耐烦,盛夏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但直觉电话还挺重要,便写了张纸条递过去:哥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回学校。 尤远低着头,手指在纸条边点了点,叹口气:“行,我现在回。” 挂了电话,尤远摸了摸盛夏的头发,无奈地说:“本来想带你去吃点热乎的补补,下次吧,今天陪我回家吃饭。” 啊?!回家吃饭,家里有个周胜男,还吃什么吃啊,盛夏表情惊恐,尤远奇怪道:“怎么了,怕见家长啊?” 按道理盛夏不该害怕周胜男的,毕竟去过一次,周胜男对他很客气,但怎么说呢,心里就是变扭,听见她说那些话,盛夏潜意识觉得周胜男很瞧不上自己,她又跟尤远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总是就是不太想见面。可今天有很多话要跟尤远说,他只能跟着去。 盛夏比划:哥,我刚刚不小心听见你讲电话了,你要去哪里啊? 尤远喝尽咖啡,起身搂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 后天出发去北京集训一周,加上尤远一共三个人组成的团队,代表玉大参加国际计算机编程大赛,之前参加了亚洲区选拔已经拿到了决赛名额,等集训结束就飞美国参加最后的决赛。赛程很短,只是尤远准备申请的学校离比赛地点很近,他打算结束后去学校看看老教授,老教授柯尔是前年大赛的评委,对尤远的表现青眼有加赞不绝口,盛情邀请他本科毕业去斯坦福留学。 这些年和老教授一直保持着邮件往来,确认尤远会申请斯坦福,老教授高兴得不行,主动说为他写推荐信,正好去美国比赛,尤远趁着拜访的机会,也是想好好感谢一下教授的赏识。 “下月月底应该能回来。”走出电梯,尤远揽着盛夏往车那边走,“到时候和你一起跨年。” 盛夏挤出微笑,点点头比划:哥,你真的好厉害,冠军拿回来,我在机场等你。 -- 第46页 “别捧杀我,拿不到你就不来了?”尤远开了后座的车门,从里头拿出礼品袋,递给盛夏,“试试合不合身。” 拆开袋子,是一件很薄的黑色羽绒服,英文牌子盛夏完全不认识,他脱了外套把新衣服穿上转一圈,出奇的合身不说,衣服穿了跟没穿一样轻得感觉不到,但异常保暖,盛夏不停地说谢谢,还说破费了。 尤远开门上车:“你一个南方人过来读书,冬天不抗冻的,上车吧。” 盛夏扒着车门:哥我忘了东西,你坐车里等我,我马上就来。你别下来别下来,就坐着等,我马上来啊。 边比划边跑,穿着新衣服跑得贼快,带着一股魅惑的香风,立马就没影儿了,回慢慢捧了玫瑰花,饼干咖啡豆和棒棒糖全都塞在花里,沉甸甸的一捧,一直出了电梯,盛夏越靠近车子步伐越慢。 他想了很多。 一个电话,让他明白自己和尤远之间不止是健全人和听障人的距离,尤远太优秀了,会有远大的前程,光明的未来,他一定会远走高飞,去更顶级的学府深造。可以预见二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盛夏自惭形秽,自己恐怕不可能追得上他。 那这个白还有没有必要表?他不答应就算了,万一他答应了,是不是还要考虑将来不要拖累他,两个人在一起注定只是短暂的欢愉,等尤远毕业,分手就在眼前,这也太苦了。 盛夏把花藏在身后,一步步挪到尤远的门边,他在门边发了会呆,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轻轻扣了扣玻璃,尤远按下车窗,看见盛夏脸色不对,直接把门开了,盛夏怕他出来,用腿挡了一下,努力出了声:“磕,等等。” 听见盛夏说话,尤远怔了下,坐在座位上没动,只是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背后的手攥紧了包鲜花的卡纸,手心的汗都把纸浸软了,盛夏心跳得太快,呼吸都有点不畅,临门一脚要不要说,他在犹豫,他胆子真的不大,还没拥有就在担心失去,可想想人生诸多遗憾,究竟哪一种最伤心。 爱别离是苦,求不得是苦,求都不敢求的是什么?是傻逼。是连遗憾的资格都有不起的完蛋东西。 盛夏深吸一口气,用膝盖把门挤开,猛地把花捧到面前,硕大一捧扇出一股浓郁的玫瑰香,然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塞进了尤远的怀中。 尤远捧着花,整个人愣住。 盛夏双手得到释放,终于可以比划起来:我写了一封情书,本来想送花的时候一并交给你,白纸黑字才显得郑重,可我现在突然就不想给你了,这么重要的一句话,我要亲口说。 他清清嗓,放下双手,紧张得抓着裤缝,再抬头直视尤远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永远,我喜欢里。” 尤远,我喜欢你。 纵使才六个字,也需要极大的勇气才敢出声,然而还是把人名字念错了,盛夏窘迫得很,他悄悄练了好几遍,始终发不出那个音,想表个郑重其事的白,却有点搞笑。 尤远一句话都没说,他凝视了盛夏几秒钟,把玫瑰放到了副驾。 他要说话了,他会不会开口就拒绝我!发个好人卡弟弟卡什么的,老天爷我喘不过气!! 盛夏口干舌燥,心急如焚,抢在尤远出声前,壮胆似地又重复了一遍:“永远,我喜欢里!” “我听见了。”尤远没憋住笑,伸手扣住盛夏的脖颈把他拉到自己腿间圈起来,帅脸贴近他,盛夏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尤远薄唇微启,冲着他耳朵缓缓道:“你怎么现在才说,我等了好久。” 语气里没有任何责备,期待得以实现,他很高兴,高兴到嘴角都是翘着的,明晃晃地告诉盛夏,根本不用担心表白失败,开口就是答应,就这么简单。 盛夏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微张着嘴唇,尤远边笑边用力,把人推到自己怀里,紧紧搂着脖颈和后腰,再看一眼受惊不小的怂包,尤远轻笑一声堵住了他的嘴唇。 第26章 刚亲你我听见你肚子叫…… 青春期躁动的时候,盛夏也不是没幻想过和喜欢的人亲密触碰,只是他面对的现实和书中看来的情/爱相距甚远。深陷爱情的人,似乎浅显也最直接的表达就是欲望,在每一次肌肤相亲里逐渐加深。 他曾经觉得肤浅,因为不曾拥有过爱一个人的心情,现在深以为然——温暖的拥抱,柔软的唇,不小心擦过的冰凉鼻尖,都在加剧他对尤远的迷恋。 一直到尤远松开他,呼吸丢失了,大脑彻底空白,盛夏只有一个念头,他喜欢的人吻了自己。 “还紧张呢?”见盛夏额上的汗都把头发浸湿了,尤远拂开哄道,“喘气儿,都没怎么着你。” 盛夏扑簌扑簌眨巴眼睛,问: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尤远点头,挑眉说:“那么明显,谁看不出来。” 盛夏撇嘴:那你故意装不知道,是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我,还是不确定喜不喜欢? “白长一对大眼睛,比腰子还瞎。”尤远说,“不喜欢你我操那么多心干嘛,还真当我喜欢到处认弟弟啊?”盛夏鼻子被刮了一下,尤远说他闷着作:“一个就够我累的。” 盛夏傻笑,比起自己扭扭捏捏的告白,尤远这种阴阳怪气连损带亏的真心话更带劲,又听尤远问:“中午没吃饭?” 盛夏摇头:买花呢。 -- 第47页 “刚亲你我听见你肚子叫,一会儿回家多吃点,王姨烧的菜很好吃。”尤远边说边拿过玫瑰,颠了颠有点沉,肯定不止是花泥重,扒拉花杆发现里面塞满了吃的,这才看见包装用的卡纸上大有玄机。 他摁开车灯,小心地抽了一张出来,看完笑了:“都是你画的?我和你?” 盛夏一巴掌按在纸上,不让尤远当着他的面看,这些小画有真实发生过的,也有只出现在梦境里的,算是对表白成功后甜蜜未来的畅想,自己偷着乐完,实在没脸和画里的人一起看他假想出来各种亲亲密密的剧情。他自顾自坐上副驾,把花抢过来放到后座,再系上安全带,乖乖巧巧地一躺,平复呼吸和心情。 一路上尤远倒没再说什么,周日的饭点时间,全城堵得水泄不通,每到等红灯,盛夏就去牵牵他的手,得到对方笃定的回握,似乎才能确认当下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一个小时后到达玺辰花园,尤远开进自家院子,车库门自动升起,里面除了几辆尤军不怎么开的豪车,还明晃晃地停着周胜男的卡宴,他一脚刹车,直接把路虎甩在了大铁门旁边。 王姨早就等在门口,尤远下车带着盛夏往家里走,她迎上去笑容满面地说:“怎么不停车库,前几天刚保养的草坪,回回被你碾出印子。” 说完也不等尤远回嘴,她笑眯眯地拍盛夏的肩膀,降低语速说:“好久没来了呀盛夏,今天做了很多菜,你尝尝姨的手艺合不合胃口,进屋玩儿,我还炒几个菜才吃的。” 盛夏挺喜欢王姨的,不止是她有一口烟城人特有的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口音,连挂着围腰双手插兜的模样都很亲切,盛夏对尤远比划:王姨跟我妈好像。 “腌菜红豆汤,铜锅鱼,凉拌鱼腥草,洋芋焖小瓜,肯定有这几个菜,都是王姨拿手菜。” 盛夏张大嘴掩不住激动:都是家乡菜!我好久没吃过了。 “那就定个任务,必须吃三碗。”尤远捏了一把他的肩胛骨,搂着进门,“你太瘦了,得养胖点。” 尤军坐沙发里看电视,听见动静往门边看一眼,尤远开口喊了声“爸”,尤军点点头,对盛夏和蔼地笑了笑,招手让俩小的过去坐。 上回父子俩全程关在书房里谈事情,盛夏没跟尤军打交道,一度以为尤军会比周胜男还强势,然而坐下听他和尤远闲聊了几句,发现是个脾气很温和,不端架子也不摆谱,让人心生亲近的长辈,尤远对他的态度和对周胜男截然不同,即便也会表露不耐烦,也只是孩子对于老子的过分唠叨表达的轻微抗议,仅此而已。 “杨怀民你记得吗,前些年他们举家移民,就定居在旧金山,本来还说让他接你。他看着你长大的,小陈还领了你大半年。”尤军洗完茶又泡上,一人分了一杯,递给盛夏的时候还嘱咐他少喝点,浓茶刮胃。 “杨叔叔不是在那边开公司吗,既然忙就别通知人家了,你一开口他们抹不开面儿,肯定得来,应付你的老同事我特累。” 尤远摁遥控器跟停不下来似的,晃得尤军眼睛疼,他一把抢过来换到央二,交给盛夏保管。 “累什么累,你是怕见他女儿吧。”尤军摇着头笑,“我不赞同包办婚姻,也不会干涉你恋爱自由,不过说实话,玥晨很懂事,性格又好,模样家室学历那都是次要的,要是你俩有戏我会欣慰。” “别,没戏。”尤远撇开头,正好看见盛夏警惕的眼神,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故意又补了句,“我喜欢长得漂亮的,最好眼睛很大,短头发,比我矮一个头,然后稍微胖点。” 这是什么审美?!尤军鼻子哼出气:“要那么高干什么,将近一米八的姑娘还得胖,那不成堵墙了!将来生个孩子直奔一米九,万一是女孩儿,你给我整个两米的孙女婿?” 这都哪跟哪啊,尤远无奈,强行打岔:“爸,你喜欢的女主持来了。” 父子俩你一句我一句地逗闷子,盛夏听着都觉得乐呵,一直到周胜男从厨房出来,招呼大家吃饭,欢乐温馨的气氛戛然而止,尤军往餐厅去时拉着尤远小声说:“你妈今天从早上就在厨房忙活,别给她脸色看,好好吃顿饭,吃完走你的。” 尤远勉为其难地应道:“嗯” 餐厅很大,落地窗外就是私家花园和泳池,视野开阔,只是北方不比南方四季如春,王姨再精心打理,光秃秃的树干上也没有绿叶子了。围着窗脚栽了一圈狗尾巴草,枯黄却茂盛,寒风一吹在外摇曳起来,倒成了另类的美。 两面墙壁是用实木打造的酒柜,里面放着不少尤军珍藏的好酒,硕大的水晶灯吊在餐桌正上方,整个空间过于亮堂,盛夏感觉到处都在反光,连桌上的菜都因为裹着油而晶莹剔透起来,让人很有食欲。 一家人坐下开吃,端上最后一盘菜,王姨也在盛夏旁边落座,尤军先动了筷子,对着盛夏说:“不是第一次来,但头回在家里吃,你别拘束,我们家没那么多规矩,想怎么吃都成,吃饱吃好最要紧。” 不拘束是不可能的,盛夏几次站起来弯腰表达谢意,凳子都拖拉出惊天动地的响声,人齐饭都能多吃几口,吃高兴了尤军去柜子里拿酒,说:“尤远陪我喝一杯,晚上叫老周开车送你们回去,盛夏也陪叔叔喝一杯吧?” “他不——”尤远刚要替人拒绝,盛夏拉了下他的手臂,然后笑眯眯地冲尤军点头。 -- 第48页 喝的白酒,尤远和尤军一人一个分酒器,盛夏分得一杯,他只能喝个气氛,纯粹是见尤军高兴,想陪长辈乐呵,借着喝酒多说了几句,尤军问完尤远去美国比赛的准备情况,尤远就答了俩字儿“放心”,尤军心满意足地道:“我当然放心,就是忍不住啰嗦,不问也知道你从来都不让人操心的,去到那边代问教授好,将来成你老师了,我肯定得亲自去一趟拜访这位老爷子。” 周胜男眼神像刀子似的刮了尤军一眼,说:“未必就能成他的老师,不过多认识一位教授不是坏事。” 没人接这个话茬,周胜男不动声色地继续说:“斯坦福是挺好的,不过我觉得普林斯顿更适合你,它的金融专业是全球顶尖的,学校鼓励学生发展各方面的兴趣爱好,选择了金融专业不影响你继续选择喜欢的计算机科学。” 尤远从鱼香肉丝里挑出几缕胡萝卜丝,带着狠劲儿摔在骨碟里:“我对金融半点兴趣都没有。” 周胜男当没听见,优雅地喝口汤,擦擦嘴继续道:“负责咱们家海外战略布局的皮特,是普林斯顿大学的终身荣誉教授,不缺推荐人,你不愿去要换一所大学也可以,只要是金融专业,任何一所大学我都给你把人找好。你顺手打理好那边的公司,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学业事业都不会耽误。” 尤远夹了一块猪蹄到盛夏碗里,忍着脾气说:“我不学。” “就算看综合排名,普林斯顿也在斯坦福前头,它还是常青藤——” 尤远忍无可忍打断了周胜男的话:“这么喜欢你自己去念吧。” 尤军咳了一声,王姨适时地盛了碗汤递给尤远,盛夏看得一清二楚,一家人都习惯了母子俩争锋相对,只是比起尤远的直接,周胜男更懂得绵里藏针,她突然把话题转移到盛夏头上,笑眯眯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当着外人的面被自己儿子怼的难堪:“刚听说你们从咖啡店直接过来,周末还要打工?” 盛夏点头。 周胜男笑了笑:“玉大有贫困生奖学金,残联也会给你补助,再不行还有助学贷款,这些都不够吗?” 盛夏的家庭没那么富裕,但还不至于达到贫困线,所以没有奖学金,家里买房子父母背贷款压力都挺大的,他听见贷款俩字儿就怵,能自己负担当然更愿意打工攒钱。不过没必要跟周胜男解释那么多,她也不像想听的样子,于是盛夏只是摇了摇头。 周胜男怜爱地看着他:“真辛苦,不过你能考上大学已经很不容易了,玉大的名声在外,将来兴许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帮家里减轻点负担,你也可以养活自己。” 盛夏很清楚周胜男突然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是想说什么,尤远不愁去美国读名校,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说他学习很拔尖,就算读不成书还可以继承家业,而盛夏呢,还需要操心能不能养活自己。 他们之间的距离难以跨越,还会越拉越大,周胜男话里有刺,她想让盛夏明白什么叫高攀不起。 可表白成功了,尤远的喜欢就是他的底气,盛夏淡定地从小挎包里掏笔记本,想争口气辩解点什么,尤远伸手按住他:“想说什么打手语就行了,家里人都看得懂。” 盛夏冲周胜男笑笑,比划道:谢谢周姨的关心,我不算辛苦,因为学费和生活费是我硬要自己负担的,打零工完全够我零花,学费全靠稿费,还有盈余,我马上要出版一本散文集,小说也在写,以后靠版税也不至于日子难过。 王姨忍不住惊呼:“盛夏是个作家呢,我可头一次见到真的作家呀,好厉害啊小盛夏。” 盛夏很不好意思:瞎写的。 尤军:“不用谦虚,改天拿给叔叔看看。” 周胜男眼神有些冷,但嘴角保持着弧度,客气道:“那就好,有困难可以说,对了,我记得基金会那边儿对残疾人作家有合作项目,尤远你俩关系那么好,该帮要帮一把。” “不用,他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又不是这个身份。”尤远摸了摸盛夏的脑袋,突然说,“你记得优佳服务中心么,背后支持的基金会是我爸成立的,旨在对聋哑人群体提供最大程度的帮助和人文关怀,你说我们有良心,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有良心,做这些都是为了尤康。” 在所有人震惊的眼神中,盛夏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他早就知道,但没想过尤远会当着父母的面跟他把这事儿挑明,尤远继续道:“他是我亲弟弟,和你一样聋哑,不过没你幸运,四年前他去世了,是自杀。” 第27章 【倒V结束】别比划了,…… 盛夏猜测过死亡原因,这么年轻的生命骤然离世,要么是交通意外,要么是重大疾病,但他怎么都没往自杀上去想。 他很震惊,震惊于尤远的弟弟是自我了断才离开了人世,背后的原因,以及母子俩之间的矛盾来源,似乎都有了出处。 尤远并不意外他吃惊的神色,偏开头又看桌上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和盛夏一样,动作停顿,表情凝滞,气氛瞬间降至冰点,一时落针可闻。 这些年,尤康的名字一直是家里的禁忌,没人敢提,尤其不敢在尤远的面前提,有时候王姨多愁善感,做了尤康爱吃的菜会念叨几句,饶是尤远最亲近她,也会忍不住脾气摔盘子走人。尤军的丧子之痛都在他的酒杯里了,早几年喝醉了就一个人坐在花园里流泪,难过从来不对人说,后来默默成立了基金会,冠上尤康的名字,每年往里投的钱只多不少,时机成熟才告诉尤远,只交代他用心维护,父亲失职,这是最后一件能为尤康做的事。 -- 第49页 尤康离世是一家人的心病,按理说,尤远和他们一样感同身受,不该这么残忍地把伤疤揭开,可他听见周胜男话里藏刀地贬低盛夏,想起同样是父母,周胜男却可以理直气壮地把弟弟的死亡当做威胁他人的工具,恶意揣测自己的用意,全然没有半点愧疚和悔恨心。 所以他才要当着所有人,心平气和地把弟弟自杀的事情说出来,周胜男的错愕还夹杂着可惜,她少了一个拿捏尤远的武器,尤远却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许一直以来最无法面对事实的是他自己。 尤军闷下一口酒,缓缓道:“怎么突然提起来……” 是尤军在问,尤远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周胜男,平静地说:“人走了是事实,我也该放下了。” 周胜男:“你能这么想很好。” “多亏了你。”说完他搁下筷子,拉着盛夏就走,“回屋帮我收东西。” 尤远的房间在二楼,整层都是他住,进了卧室他关上门,把空空的行李箱摊开,然后就一直坐在床边发愣。 盛夏匆匆扫了一眼卧室的布置,色调都偏冷,深灰色的床单被罩,深蓝的双层窗帘,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电视悬挂在墙上,下方堆着很多游戏机,手柄和游戏碟片码放整齐,两个懒人沙发正对着电视。 房里一尘不染,连床单都没有一丝褶皱,是有人精心打扫收拾过的。不过正因如此,更显得这件屋子没有任何人气,和茶几下面塞着的篮球一样,瘪瘪的无人问津。 不确定尤远是生着气还是消沉,盛夏走到他面前,张开双手想给点安慰,尤远适时地把他抱住,脑门抵着盛夏吃饱了圆鼓鼓的肚子,好半天才闷声说:“尤康和你同岁,如果他活着,现在也是个大学生了,没准儿还能和你做同学。” “可人生没那么多如果,他用很决绝的方式结束了生命,我亲眼看着的,什么都来不及做。” 看样子哥俩儿感情非常好,尤康在尤远面前自杀,且无力挽回的话,得给人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 盛夏学着尤远的动作,按着他脖颈后面的筋,捋得发热。 “活着对他来说太痛苦了,而痛苦的根源就是我,如果不是我病了,他的降生不会带着目的,也就不会经受十五年的身心折磨。” 盛夏心里一抽,把尤远的脸捧起来,急到发出了声音:“病?”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两岁的时候诊断出来的,移植造血干细胞才能让我活命,最快的办法就是再要一个孩子,取脐带血。”看见盛夏由担忧变成惊恐的神色,尤远捏捏怀中的细腰说,“治好了,你别紧张,虽然我年年去复查不过是为了安他们的心,结果都很好,没有复发,主治大夫也早就宣布治愈了。” 盛夏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他明白了尤远对弟弟的特殊情感出自何处,又为什么说,这条命是给弟弟留着的。 尤远把他抱紧了些,继续说:“尤康的出生在周胜男的计划之外,加上我身体出过问题,家人的关心照顾难免会倾斜,他从小就很少被注意到,发烧烧坏了耳朵也是因为这样,时间久了,情绪问题愈发严重。” 盛夏比划:我妈说孩子多的家庭,总会有一个不太受重视,父母也不是故意的。 “前提是父母都正常。”尤远眼神暗了暗,“周胜男算不上一个正常的母亲。” 周胜男刚怀上尤远的时候,她和尤军一人撑着集团半边天,生意做得很大,也很成功,事业和家庭双丰收,转换成母亲的角色周胜男也不允许有半点瑕疵。她就是个这么好胜自信的女人,但母爱被尤远的急症刺激之后,往彻底扭曲的方向一去不回。 她几乎把所有心力都花在尤远身上,恨不得喝的水吃的饭,每种菜所含的营养物质精确到毫厘,家里最多的时候有营养师,私人医生,三个保姆阿姨围着尤远转。夏天担心“蒙被综合征”,一晚起七八次夜查房,冬天又担心感冒发烧,偶尔发一次,回回惊动120急救车,那时候尤远的病明明早已治好,家里还有一个更年幼的孩子需要照顾,可周胜男眼里像是只看得见大儿子。 有一次半夜守在尤远床前发怔,跟尤军说,如果可以把儿子放在保温箱里养一辈子,让她随时能看见,随时可以确定活得很好,她砸多少钱都愿意。尤军无奈之下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坚持自己没病,只是太在意儿子。 盛夏皱着脸,一言难尽:现在还这样吗? “你看呢,往另一个极端去了。”尤远说,“她现在致力于掌控我的人生,每走一步路都得在她的计划内,跟别的家长望子成龙的心态不一样,她要我做个附属品,最好没有自己的想法,只要喘气儿听话就行。” 盛夏:怪不得我有点怕她。 尤远轻笑一声:“我小时候也怕她。” 能笑着说出来,盛夏还挺感动,尤远这是在跟他倾诉憋太久的沉重心事,是希望两个人对彼此更了解才把话说明白的,他都懂。只是听完觉得恐怖之余,还有点心疼这兄弟俩。 即便是出于母爱,凌驾在自由和人格之上去控制孩子,说句变态不过分吧。尤康本来就没存在感,母亲又对老大过分关注,可以想象,在尤康因为发高烧而意外失聪以后内心的不平衡和委屈只会加重他的情绪问题。 -- 第50页 在这样的阴影下活了十五年,年龄越大,他所要面对的社会压力和情感压力也就越重,走上绝路不难理解,盛夏唏嘘不已:聋哑人的内心都敏感,对他人的情绪感知能力又强,谁都希望自己内心是坚强的,可要做到太难了,脆弱也不是他的错,我能理解尤康,但也不得不说句你不爱听的,其实他解脱了。 盛夏捧着尤远的脸,轻声哄:“别蓝过。” “我知道他解脱了,不难过,突然跟你提起是有原因的。”说到这,尤远呼出一口气,把盛夏圈在自己腿间,郑重地和他对视,“告诉你尤康的存在,是怕将来有一天你从别的地方听说了,会以为我对你的喜欢里掺着别的情绪,我这个人不喜欢不纯粹的东西,所以你得明白,你是你,他是他,我会因为你们都是聋哑人而注意到你,但喜欢只对盛夏一个人。” 盛夏红着脸,有些羞愧地比划:哥,我其实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说这些,那天周姨去宿舍找你,我刚买好粥回来,在门口听见了几句。我承认听见的那一瞬间我怀疑过,会不会是因为弟弟的缘故你才对我好的。 尤远眯着眼:“难怪进门一脸菜色。” 盛夏傻笑:你别骂我,我脑子有时候不好使,听见会当真,所以才开口问你那个问题的,你都那样了,我再蠢也不至于误会你。今天你亲口对我说我还挺意外的,既然决定在一起,你我都坦诚,我以后有什么都跟你说。 “脑子确实不好使。”尤远掐着盛夏脸皮,往上一提,坏笑着问,“我什么时候答应和你在一起了?” 盛夏震惊:没有吗? 尤远理直气壮:“有吗?你自己回忆回忆,一句陈述句就说完了,你问过我什么,我答应什么?” 盛夏拍自己脑门,一紧张把最重要的一句忘了,他正要比划,再来一遍,被尤远抓住手掌心:“今天对你坦诚,你猜对了一半,不止是周胜男刺激了我,还因为你很勇敢。你说一句喜欢就够了,我把清白坦荡的男朋友交到你手上,要不要你来定。” “盛夏,我能不能做你男朋友?别比划了,答应就亲亲我。”尤远捏着他的手,笑得眼睛直弯,“没有不答应的选项。” 当然必须必的是要啊,他搂着尤远的脖子,飞快地在嘴角擦了一下,在人家里,在周胜男的监控范围内,盛夏做贼心虚,色胆萎缩得只有指甲盖大。 尤远还说:“你答应了,我现在就得立个规矩,你有任何想法都必须告诉我,开心的,不开心的,尤其是不开心的,有矛盾就沟通,有分歧坐下来商量,有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就一点,你不能在心里憋着。” 盛夏猛点头。 “我失去过一个弟弟了。”尤远说,“不能再失去你。” 第28章 你要是夺冠,随便酱酱酿…… 脱单第三天,盛夏就被迫异地恋,坐在方淮的大奔上一路往机场驰骋,他抱着尤远的手恹恹的,魏晓楠奶茶吸溜个不停,自己来一口再喂方淮一口,时不时转脸去看看后排难舍难分的恋人,实在是受不了了:“我给你俩唱首歌助助兴吧。” 知道他唱歌好听,还刚拿了校园十佳歌手的冠军,盛夏冲他比个OK,指望帅哥的歌声挽救下离别愁绪,魏晓楠清了嗓就唱:“后视镜里的世界,越来越远的道别,你转身向背,侧脸还是很美。” 盛夏眉头一皱,比了个暂停,这歌不大吉利,后面几句委实太惨,魏晓楠不理他继续唱,方淮更是直接把音响摁开,播放原曲,周天王沙哑的嗓音传来:“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方向盘周围 ,回转着我的后悔。我加速超越,却甩不掉紧紧跟随的伤悲,细数惭愧,我伤你几回。” 盛夏听得火大,跟尤远告状:哥,他俩阴阳怪气。 “开车的又不是我。”尤远故意很大声,“晓楠,他伤你几回?” “上?”魏晓楠听岔了,瞬间脸红,还被珍珠噎到,方淮一边拍他后背一边开黄腔:“这谁数得清,你俩兴数啊?” 盛夏烦死他们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人都要坐飞机跑了他跟谁去数? 机场人多,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队员和一个领队老师,托运完行李,领队带着队员先进了安检,尤远过来跟众人告别。 “瘪一晚上嘴,他一个月就回来了。”方淮嫌盛夏没出息,翻了个白眼,“等他真去留学你不得把眼睛哭瞎啊。” 魏晓楠还算有点人性:“人家初恋第三天,分开一个月可不是要了命了,你少说几句。” 盛夏充耳不闻,眼睛始终挂在尤远身上,要不是周围太多人,他还想索要个离别吻。 尤远见他这样又舍不得又觉得好笑,轻轻地把人往怀里搂,交代说:“该干嘛就干嘛,想我就发短信。” 盛夏拿出手机当着面就编短信发过去:现在就想你了。 尤远跟他咬耳朵:“攒着回来补偿你。” 方淮接了个电话,挂了之后走过来摇摇手机:“远儿,周姨约我吃饭,这周末,别是鸿门宴吧。” “你嘴闭严实点。”尤远曲指往盛夏发揪上一弹,“绝对是找你打听他的事儿,你一概说不知道。” “那不行,说不知道太假了,我看着编,给制造点烟雾弹。” “不用,以后迟早得说,她有时间做心理准备好过到时候发疯。”时间差不多了,尤远飞快地在盛夏脑门上盖了个戳,把人松开,“回吧,落地给你说,别等。” -- 第51页 盛夏依依不舍地摆手,魏晓楠咬着奶茶管子笑眯眯看热闹,尤远的背影都从安检口消失好久了,他还在那眼巴巴望着,最后是被方淮强行押上车的。 快到学校的时候收到尤远的短信:要起飞了,我先关机了。 盛夏戳戳驾驶员,递了张纸给魏晓楠让他念:谢谢方淮哥和晓楠哥大晚上送我去机场,我改天请你们吃饭。 方淮倒不客气,打了把方向盘问:“以什么名义啊?送机可不至于,他是你哥,还是我发小呢。” 盛夏机灵着呢,立刻写:以尤远男朋友的名义,请发小及家属吃饭,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尤远去北京的第二天,玉城迎来了冬天里的第一场雪。盛夏穿着尤远给他的羽绒服,身上倒是暖了,手冻得通红还有点疼,可他激动得都顾不上去买手套,一早到了慢慢,换好工作服为营业做准备,龙哥哆嗦着推门进来,对盛夏招手:“小夏,来,咱们在门口堆个雪人。” 一夜的积累,门口草坪里可利用的积雪足够堆出半身高的雪人,店员们齐心协力,堆完雪人又一起布置圣诞装饰,玻璃上贴满圣诞老人头和雪花,两道大门吊上藤条花环,节日气氛瞬间浓郁。等圣诞来临时,尤远也该回来了吧。 正式营业,盛夏把大门推开卡好位置,铃铛清脆的响起,门里飘出来一股浓郁的咖啡香。 盛夏捧着慢慢的圣诞特饮,蹲在雪人旁边让龙哥给拍了张照,发给尤远时说:雪人手上捧着我的心,来玉城的第一个大雪天,特别想你。 不用回复我,今天店里很忙,慢慢圣诞特调榛果拿铁,姜饼风味摩卡今天上线,我都学会做了,等你回来summer奉上亲手调制的咖啡。 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落单的恋人最怕过节,今年的圣诞难道还是寂寞陪我过夜? “C#触发事件后到上层就成了Null,初步怀疑是dll和源码不一致。”尤远捏了捏眉心说,“先走查代码吧。” 调试了几个小时结果出现bug是最让程序猿崩溃的事,不得不从源头开始找错误原因,有时候退回去删掉一个个代码块也未必找得到错误代码行,这个过程让人焦灼崩溃,又不得不在漫长的纠错过程中集中精神,一天下来连喝水都顾不上。 集训本来就是大量刷题,三个人精诚合作,各人有各自的算法和擅长的编程语言,思维碰撞的过程中互相学习和适应,才能让团队在比赛中走得更远。 快九点的时候调试结束,bug已经解决,尤远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从座位上站起来:“收工,赶紧吃饭吧。” 史嘉许扒拉开盒饭,可怜巴巴地说:“我都他妈饿过头了。” “等去美国老子天天吃牛排汉堡。”杜玮也饿得头晕眼花,“尤远,要不咱们出去吃。” 史嘉许眼放精光:“现在烤鸭店还开门么,来北京一趟连特产都吃不上是不是太寸了点?” 两个人叽叽喳喳讨论要去吃什么,尤远这才有时间看手机,看见盛夏在咖啡热气后面灿烂的笑脸,自带BGM的一段短信,尤远被bug折磨了一天的胸闷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戳着手机跟盛夏发短信,汇报今天的成果,还拍了冷盒饭发过去,企图卖惨。 “啧。”史嘉许瞥一眼尤远,跟杜玮使眼色,“你看看他,是不是忙着搞对象呢?” “尤远谈恋爱了?”杜玮“噗嘶”一声,“啥时候的事儿,没听你说啊。” “就这两天。”尤远的眼睛没离开过手机,嘴角上扬,“你们吃吧,我跟对象聊会,他该睡了。” “发短信有什么意思啊,咱们出来得小一月呢,打电话啊。” “就是,晚上回去煲你的电话粥,小情侣不都一聊一宿,小别胜新婚,让她听听你声音不比发短信强?” 宿舍通了暖气并不冷,盛夏洗了澡头发也不想吹,抱着手机一直等尤远的回复,结果没等来短信,手机一直震动,尤远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响了一秒就接了,拿起来却不知道能干嘛,他有些手足无措,把音量调到了最大,使劲儿怼在耳朵尖,勉强听见了尤远的声音。 尤远:“我回到房间了,还没吃饭,酒店一会儿给我送上来,不过已经没什么饿感了,史嘉许和杜玮要出门找烤鸭吃,我懒得去,就想打个电话给你听听我的声音,北京烤鸭挺有名的,你吃过吗?吃过就敲一下,没吃过敲两下。” “咚咚”,盛夏用手指在话筒那敲了敲。 尤远:“从美国回来如果还是在北京转机,我带一只给你。” “咚。” 尤远:“烟城几乎没下过雪,就算下也积不起来,你肯定从来没堆过雪人吧?” “咚咚。” 尤远轻笑一声:“冷到明年三月,有得下呢,给你补个雪人,再教你滑雪。” “咚。” 电话那头传来拉窗帘的声音,尤远咳了一声,咕噜噜喝下几口水,盛夏知道他累了一天了,嗓音哑成那样,又没吃饭,怪心疼的,但是心疼的话他没办法说出来,只好飞快地换到短信界面,戳几个字又对着耳朵听一下,生怕尤远跟他说话他漏听,磕磕巴巴才把短信发过去。 盛夏:酒店的饭怎么还送不上来哥你再点个牛奶吧这样睡得好还补脑子吃完洗澡不要感冒了酒店应该有暖气吧宿舍暖气好热哦 盛夏:这样打电话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你说什么我给你回短信你有空看吗 -- 第52页 盛夏:我打字很快如果手机嘟嘟嘟响说明我在给你发字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连着发过来三条,尤远插上耳机,倚靠着落地窗,视线从车水马龙中飘过,入眼的是喧哗浮躁的城市,想的却是如三月春风的人。 他降低语速,争取每个字每个发音盛夏都能听清楚:“他们看见我给你发短信,知道我搞对象了,还问为什么不煲电话粥,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是更好么,我想想也是,有什么直接跟你说,你敲敲电话我就能知道你好不好。” “北京也下雪了,我带了和你一样的羽绒服来的,故意买的情侣款,淮子也给晓楠买了一件。” “还有手套围巾和帽子,找的代购,这些寄过来慢了些,淮子说到了,我让他给你送去,哦,床品也该换厚的了,你想不想过来和我一起住?这个问题等我回来你再答吧,给你一个月时间纠结。” “你看过天安门升旗么?” 打火机轻响,听筒里传来吸气吐气的声音,尤远很少抽烟,盛夏就见过那么零星的几次,不确定他是太累了还是心情不美丽,他正疑惑着,就听见尤远说:“我以前没发现自己这么啰嗦,但想着你一个人在玉城,要打工,要读书,我又不在,怕你乱吃东西,穿得不够,工作累不敢跟老板请假。” “其实不需要你这么辛苦的,后面的话我不说了。” “旁边有个体育场,陈奕迅在开演唱会,你也喜欢他的歌吗?这会儿散场了,堵得要命,刚回来的时候我听见首歌,每一句歌词都像你在唱给我听。” 尤远絮絮叨叨的话被门铃声打断,大概是送餐服务,盛夏安安静静地捧着电话,使劲儿捕捉着电话那边的所有动静,刀叉碰撞之后,尤远慢慢地嚼了几口,嘴里还含着吃的,含糊地说:“我在吃东西,清汤寡水的鸡丝面,跟你点那个一乐拉面差不多,有点淡。” “牛奶也送来了,听你的,喝完洗澡睡觉。” 寡面几口吃完,索然无味,尤远看了眼时间,盛夏也该睡觉了,他最后说:“后天飞美国,短信收不到,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以后就这样,我说你听,别觉得自己特殊,别人怎么谈恋爱我们就怎么谈,我不会迁就你。” 自说自话一晚上,明明就是最大的迁就,为了让盛夏心里舒服,尤远还佯装他很强势,盛夏都明白。 “行了不说了,你去睡吧。” “宝贝晚安。” 除了“咚咚”两声敲击,还传来凳子被踢倒的声音,尤远听见孙晓钟在那边叫:“你抽什么疯啊盛夏!” 他笑着挂了电话,洗完澡出来,收到了盛夏睡前给他发的晚安短信—— 爱一个人当然应该很有默契。 我知道那首歌怎么唱。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晚安。 玉城的冬天实在太冷了,但凡出门就去了半条命,除了上课,盛夏还得往宣传部跑,周末不休全贡献给了慢慢,可出入戴着尤远送的帽子围巾,穿着情侣羽绒服,他哪哪都舒坦。偶尔能接到大洋彼岸打来的续命call,尤远只言片语里描绘的西海岸风光,让盛夏也觉得自己离那儿不远,拥挤的威尼斯海滩,星光熠熠的好莱坞就在眼前,抬头便是永远蓝得发指的晴空。 他甚至单方面跟张浩阳宣布,以后他就是湖人和快船的粉丝了。 张浩阳从来没见他看过球,诧异道:“你也看NBA?” 盛夏理直气壮:没看过就不能是粉丝么?我喜欢科比,他最帅。 管他什么人什么船呢,喜欢科比就对了,高中听得耳朵起茧子的传奇球员,盛夏多少还是能说出一两个来。 结果遭到张浩阳耻笑:“女球迷才看脸,我们男的都是看技术。” 魏晓楠可怜他初恋刚开始,就从异地迅速塌方成异国,特意抱着电脑来寝室找他:“快点联网,我给你下几个软件,教会你以后就不用老打电话了,直接跟你哥视频。” 两个人勾着头弄半天,MSN的账号注册好,魏晓楠把方淮和尤远的账号都发给了他,盛夏兴冲冲加上,遮遮掩掩地给尤远发过去两个“么么”。 “盛夏,我俩注定得守几年活寡了。”魏晓楠滑动鼠标,点开跟他咬耳朵:“我已经建好四个人的群组,等他俩出国,咱们就在群里天天批斗他们!” 魏晓楠走了之后,张浩阳躺床上阴阳怪气地问:“盛夏,你知道他是内个么?你俩还处那么好啊?” 盛夏正大光明装聋子,不想搭理他,张浩阳还来劲了,跳下床拖张凳子坐在他旁边,盛夏怕他看见那俩“么么”,慌乱地关了MSN,紧张得像是片看得正爽被老妈推门而入逮个正着。 张浩阳不怀好意地笑他:“不就是你那哥么,你俩也太腻歪了。” 盛夏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张浩阳靠近他小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魏晓楠真是同性恋,我听他们宿舍的人都说了,大一就发现他不正常,后来跟大院儿学生会主席走得特近,那主席,早都跟家里出柜了。” 哪有明知对方是朋友,还凑上来说坏话的,张浩阳这人有没有点情商和眼力见儿了?盛夏蹙着眉扯了张纸写字:晓楠人挺好的,我没发现他不正常。 -- 第53页 “他们宿舍的人都不跟他玩儿,说是以前借他电脑用,发现里头有内种片儿。”张浩阳呕了一下说,“男的搞男的。” 盛夏烦死他了,正欲辩解,张浩阳用一种挽救失足青年的眼神,劝道:“我就跟你说这么多,你看着办,别被他给带跑偏了,你以为是朋友,保不齐他对你心怀不轨。” 说完他自己出门溜达去了,盛夏却窝了一肚子火,还有点心疼魏晓楠。 第一次见魏晓楠的时候,他留给盛夏的印象算不上多正面,因为看上去就是个有些柔弱,不敢惹事的男孩子,后来在学生会选拔现场被一曲惊艳,他唱歌时爆发出来的自信和魅力让人难以抵挡,也不怪方淮在众目睽睽下那么放肆地盯着一个人看。后来相处的时间久了,盛夏甚至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他觉得魏晓楠有两个人格,方淮不在时他内向,怕事,唯唯诺诺,恨不得在人群里隐身;但方淮只要在他视线范围内,魏晓楠就会是那个自信健谈,偶尔害羞傲娇的小可爱,而且对朋友很真诚,总是为他人着想。 这么好的人,哪里就不正常了?如果将来自己和尤远的事也多少漏出去点风声,张浩阳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不正常? 盛夏从零食柜里刨出最爱吃的几种,直接去五楼找魏晓楠。敲开门,魏晓楠见是他还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软件不会用么?” 盛夏摇摇头,颠颠怀里的零食朝他笑,是来送温暖的。两个人在书桌那嘎吱嘎吱吃了一晚上,盛夏感觉得到宿舍的人确实不怎么搭理魏晓楠,心里憋着事不说不舒服,于是给晓楠写纸条:以后你无聊就来找我,我俩还能一起去图书馆自习,去学生会也一起,去上课也一起! 魏晓楠愣了下,瞬间就明白盛夏是心疼他,他心中酸软,也在纸条上跟聊:我的事是不小心被人知道的,不过我不后悔。这条路确实不好走,但是盛夏,暂时无法改变现况,未必就要硬上,可以选择迂回的方式。 将来你也要面对,我希望你别傻兮兮地把什么都说了,遮掩和低调是为了保护双方,公不公开其实并不会影响你和尤远的感情,让人心累的不是恋爱里的鸡毛蒜皮,是父母亲朋的不接受。 盛夏是个有屁憋不住的性格,收获男朋友的当天就跟汪琦汇报了,还特意上线给KK留言,但至今对方都没回他,也不知道是太忙,还是接受不了同性恋。魏晓楠要是今天不说,他恐怕会在某天和尤远打完电话情绪上头的时候,直接跟爸妈说实话。 经过魏晓楠这么一提点,这事儿确实值得好好斟酌,说是怎么都要说的,以前他想的是直接一点,毕竟跟爸妈从来不藏话,但性取向的问题可大可小,魏晓楠说得对,谨慎稳妥,才是保护双方的明智之举。 回到宿舍快十点半了,尤远打了电话来,叫他开视频。 屏幕亮起,印入眼帘的是宽敞的酒店房间,落地窗外能看得见蓝天和渡着金色阳光的云彩,盛夏心算1分钟,算出来洛杉矶这会儿才早上七点。 尤远裸着上身正在擦头发上的水,洛杉矶的晨曦把他好看的肌肉线条勾勒得更销魂。盛夏慌乱地抱着电脑往上铺爬,靠着墙,耳机挂在耳朵尖那吊着,尤远已经坐在电脑面前了,看他坐定了才说话:“跟你打个视频这么费劲,那以后还是电话吧。” 盛夏笑着回复:谁叫你不穿衣服,我这不是怕宝贝被人看见么。 “刚起,洗完澡该出门了。”尤远找衣服穿好,T恤上印着玉大的英文和校徽,“今天决赛,看你一眼心情好。” 盛夏快速打字:哥,加油你是最胖的!我等你好消息。 “万一没好消息呢?你会不会失望。”尤远把选手证往脖子上一挂,随意扒拉了两下湿头发,动作里透着帅气和自信,盛夏佯装严肃:没前三就别回来了,我跟别人好去。 尤远霸气地指着摄像头:“胆子够大的,那进了前三,你任我收拾?” 盛夏憋着笑回:季军亚军没什么意思,你要是夺冠,随便酱酱酿酿。 一夜失眠,盛夏起了个大早,一看时间,比赛恐怕已经有结果了,但传到国内还需要些时间。浑浑噩噩上了一上午课,去食堂的路上遇到魏晓楠和方淮,三个人一起吃午饭。 刚吃几口,方淮刷着手机大喊:“出结果了!!!”盛夏一口蛋羹喷出来,心脏狂跳,拍桌而起,紧张得忘了擦嘴。 “第几啊,哎怎么都是英文。”魏晓楠勾着头过去看,“盛夏过来,有照片呢。” “玉大的队伍拿了第一。”方淮把手机递给盛夏,“美去吧,你哥拿冠军了!” 可恨自己聋哑,不然他要喊破天! 方淮上的国外的网站,实时更新赛况,从他睁眼就在刷新闻,刚那一秒才刷出比赛结果,盛夏激动坏了,盯着仅认识的几个英文单词笑得嘴都合不上,他哥是champion!还是Global champion!这么牛逼的男朋友上哪儿找去! 这不值得绕食堂三圈广而告之么!但凡他能开嗓,珍珠奇缘的喇叭也响不过他! 魏晓楠看傻子一样看他笑,方淮吼他:“给我坐下!好好吃你的饭,饿瘦了某人回来得踹我!” 大赛全部结束后,主办方给各国参赛队伍颁奖,前三接受媒体采访,再参加完闭幕式,已经是洛杉矶夜里十点半了。领队老师带着队员们去吃饭庆祝,和相熟的高校凑在一起聚餐,回到酒店的时候都夜里两点了。 -- 第54页 高强度的作业,松懈下来就会十分疲惫,尤远进屋脱了衣服,在去洗澡之前还是先开电脑看了一眼。盛夏的图标显示在线,这个点国内刚下课没十分钟,小崽子就蹲在电脑前了,怕是就等着他的消息呢。 尤远:吃饭没有? 盛夏秒回:哥!!!!!!! 尤远学着他,回了个可爱的表情:QAQ落榜了 没有回复,盛夏直接发了视频过来,尤远在镜头前杵着香腮,疲惫的神色藏不住,可见到盛夏眼底还是有笑意。 盛夏蹲在凳子上,动作十分不雅,脸色也并没有一点点为尤远遗憾的意思,反倒是将信将疑地盯着他看半天。 盛夏:怎么会落榜? 尤远装委屈:“技不如人。” 盛夏重复:技不如人,你认真的?! 尤远累得趴在键盘上,露半个脑袋声音嗡嗡的:“讲个笑话安慰下我吧,小嘴叭叭的一天怎么现在连句好听话都没了。” 盛夏好无语,没想到尤远是个戏精,这演的哪一出啊,盛夏将计就计,小嘴一撇,吸着鼻子假装要哭了,趴下去就怂肩膀,尤远愣住,赶忙哄他:“不是吧,我都没哭你哭什么,没事儿不就落个榜么,下次我努力,你别难过。” 还下次努力呢,让你演!盛夏半睁眼睛,滑动鼠标搜索网页,截图,把玉大Global champion的新闻动态直接发送过去。 尤远原地尬住,脸色大变:“靠。” 盛夏直起身捂着嘴笑得肚子疼:哥你怎么回事,咋还演上了,尬不尬?想好听话我回来说给你听嘛。 尤远本来就是想逗逗盛夏,看他会不会委屈巴巴地哄自己几句,没想到自己脸丢完了,气愤地关了视频,佯装发火,盛夏噼噼啪啪发过来哄他。 我错了嘛,下次一定配合你唱大戏,哈哈哈。 我讲不来好听话,只有大实话,实话都没什么营养,跟我一个读中文系的气质十分不匹配,干巴巴地只晓得说想你。 校门口十元店天天吆喝,我看上一个水蜜桃屁垫,超级软,你老坐着写代码,时间长了坐骨神经痛,我买了个给你。 珍珠奇缘出新品了,糖不要钱似的,我就想你肯定皱着眉头也会喝光,明明齁得难受,因为是我买的,你每回都不好意思拒绝。 我现在看见路虎就激动,那天从慢慢出来看见门口停了一辆,我假装去照镜子其实是想看看里头的人,结果那哥们儿摇下窗子问我干什么,发现我是聋的还摆手说“没钱”,我气得打嗝! 以上事实只是为了证明张爱玲那句话——听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干的,也会在心中拐好几个弯想到你。 算不算好听话啦?洛杉矶是夜里三点了吧,你快洗澡睡觉,晚安。 尤远其实没动,还搁电脑前杵着,看着盛夏一条一条地发过来,可爱又牙酸,糖精兑的奶茶都没这么齁,偏偏尤远还听上瘾了,不够不够的。 他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是冠军奖杯,此时就安安静静地放在电脑旁边,尤远说—— 没几天我就回来了,你准备好兑现诺言。 晚安宝贝,我也想你。 ———————— 日志标题:一百件小事(2) 11.我在十八岁的冬天,下第一场雪之前正式脱单啦,一百件小事才写到第10件,就迫不及待地表白去了,万幸收获颇丰,得到了全球最好的男朋友,不接受反驳! 12.我从没谈过恋爱,所以很多事得从头肖起,谈到老肖到老,我体力不行,脑子也不灵光,学习也没他好,更没他有钱,所以我决定做个贤惠的男朋友,从布置小家开始,等他回来焕然如金屋,处处都有我精心准备的小心意。 13.他是个纯纯的理科生,纯到什么地步,那天心血来潮对他吟诗一首——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他听完没有任何反应,还让我有话直说,我说这是文科生的浪漫,他竟然跟我杠上了,说理科生也浪漫,隔了半小时发过来个小游戏,说他现写的,打通关有惊喜。神他妈惊喜,我熬了一宿终于天亮通关了,只有一句彩蛋:恭喜宝贝通关了,早点睡,晚安。就算我很喜欢听他喊宝贝,内心也满是脏话! 14.最终稿刚交给编辑,人生第一次出版的作品马上就要面世了,虽然是个散文集,还夹杂着不少少不更事时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酸诗,但这是我的梦,它马上就要实现了,十八岁真好啊,我实现了两个美梦,为了纪念,我扉页写的爸妈,私自把他放在了书名里。第一次出声喊他的名字,我念错了音,却成就了一个美丽的错误,我和他的名字加在一起就是书名,是我十八岁最美的梦。 15.恋爱让人降智,这话说的是我,恋爱也让人幼稚,说的是他,我简直不敢想象他也会发卖萌的表情,那天他们好像遇到什么难题和bug了,没解出来,晚上垂头丧气地跟我说“累累”。哎,我哥好可爱。 16.他有少爷病,低于二十块的奶茶和杂牌酸奶他都觉得是皮鞋做的,听说我喝速溶咖啡,他给我发了个科普链接——速溶咖啡中含有一定量的蟑螂和其他生物的尸体。我离当场呕吐就差了0.1秒,并发誓下辈子不跟工科男谈恋爱了。 17.今天找他要照片,他正好在旧金山,我收获了一张金门大桥自拍照,设置成了手机屏幕,他也要,我没什么牛逼景色可以拍,就抱着给他买的水蜜桃屁垫照了一张,他不夸我帅也就算了,还嫌弃屁垫太粉太娘。 -- 第55页 18.他竟然是陈奕迅的歌迷,没关系,我也很喜欢陈奕迅,下次演唱会我要自己攒钱请他看! 19.他也打魔兽世界,我只听说过没有玩过,他说回来带我练级,工会会长是腰子,进副本让他把我插毕业就完事儿。怎么说呢,越了解他,越爱他的接地气和真实,我看到过一个说法,爱情让人得到信仰,把对方奉为神明,那么虔诚。我只同意一半,神明高高在上,我不甘心只是仰望,还想踏踏实实拥进怀里,想来想去,我觉得他是我的土地神。 20.原来那天他现写的小游戏有二周目,通关以后,出现了一句新的彩蛋:在你偷亲前,我就动心了。我推翻我自己,理科生浪漫起来天下无敌,下辈子还要跟他恋爱! 我去打三周目了,先写到这里。 X 12.23 ———————— 尤远的航班是晚上的,不晚点的话,十点就能见面了。从旧金山飞回上海要十六个小时,再从上海飞玉城又是两个小时,马不停蹄地往家赶,实在是小一月不见,想得难受。 盛夏更是一大早就骚进了理发店,为了迎接男朋友回国,他决定改变下形象,柔顺黑亮的头发烫成了卷毛,染了个栗子色,随意扎个发揪,怎么看怎么像个搞艺术的。 晚上方淮开车,接着他和魏晓楠一起去机场,见他就说:“都烫成混血了,你是嫌他看了一个月小老外不腻呀?” 盛夏不服,用本本写字:老外有我好看吗? 魏晓楠帮着念,念完发出真诚的赞美:“我觉得没有,你以前像个瓷娃娃,现在是个洋娃娃。” “我还俄罗斯套娃呢!甭夸了。”方淮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再夸我觉得尤远是个变态。” 接机大厅里捧鲜花等人的并不少,而且放眼望去都是男的,大家脸上都是不加修饰的狗粮,不时对上眼神,还彼此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接媳妇儿呢哥们儿? 可不么,哈哈。 盛夏今天买的玫瑰没那么夸张,就意思意思,他捧得手心都出汗了,盯着国内到达的航班显示屏一刻不松懈,等上海飞来的航班翻牌成“已到达”,他立刻冲到出站口等着,栏杆外面都是和他一样望眼欲穿的人,他第一次觉得来机场接人这么幸福。 魏晓楠和方淮自觉站在后面一点的地方,把盛夏周围隔出了一个空间,他俩心甘情愿地陪太子读书,只是太子情绪不稳定,激动过了头,捧着花抱着栏杆跳上跳下的,还好尤远的航班没有延误,不然高抬腿一晚上肌肉都能练出形。 “这儿!”方淮比较高,第一个看见尤远出来,抬手朝他摇摇。 尤远穿得很厚,推着行李箱快步往外走,长腿阔步潇洒得没边儿,跟明星走机场似的,走到出口他把行李箱往边上一放,冲盛夏张开双手。 等一晚上就等这会儿了,盛夏提着一口气,单手抓着玫瑰百米冲刺,到了跟前垫脚就跳,一个猛子扎进尤远的怀里,尤远被他撞得后退一大步,赶紧伸手把人接稳,盛夏两条腿都箍在他腰上,他干脆把人整个抱起来,喘着气问:“都是人,不害臊啊!” 异样的眼光肯定有,盛夏哪管得了这么多,他搂着尤远的脖子摇摇头,笑得灿烂无比。 “我也不害臊,甚至觉得可以再带劲点。”尤远弯着嘴角,侧过一边脸暗示。 盛夏舔舔嘴唇,肥着胆子毫不犹豫地朝着帅脸“啾”了天大一口,特别响,特别没脸没皮,他也脸红心跳,也有不好意思,可抵不过想尤远想得快得病了,尤远回敬他一个稍微温柔一点的亲亲,还没舍得把人放下来。 思念真的是一种病,盛夏意乱情迷地想,齐秦诚不欺我。 第29章 你在上面自己动 接到人,方淮给腰子他们说了声,那头早就在ktv开好房,等着给尤远接风顺便一起过圣诞。 一行人坐上车马不停蹄回城,当时送机就难舍难分,现在接回来了,还是抱着手你侬我侬,魏晓楠羡慕地说:“咱俩才好的时候没他们甜呢。” “我追你那几年,甜不甜你心里没数?”方淮伸手过来狠狠捏他脸,“还羡慕上了。” 魏晓楠抓住他的手飞快咬了一口然后丢开:“我是替他俩高兴,甜当然你最甜,方甜甜行了吧,好好开车别动手动脚的。” 他想起什么,噗嗤笑出声:“腰子和陈维奇还不知道吧?今天可有得嚎了。哎,当初你跟他们表明性向的时候,他俩没疯么?” 方淮嫌弃道:“场面很失控,陈维奇还算心智坚强的,腰子就很傻逼,他问我认识这么多年是不是也喜欢过他,我他妈——” “直男都这样,不怪他。”魏晓楠笑得倒仰,盛夏偷听墙角也一个劲儿笑,尤远担心道:“他要是一会儿敢问我,我可能会忍不住踹人。” “就算不敢问,他估计也这么想的。”方淮叹气,“他到底懂不懂基佬心动的首要条件得有脸。” 魏晓楠美目瞪圆:“你当初是看上我脸?肤浅!” 两个人一直拌嘴拌到KTV门口,下了车,盛夏才发现他们在离学校很近的腐败街。各大高校门口都会有这么一条街,有卖各种鸡零狗碎的小店,还有好吃又便宜的苍蝇馆,为了穷学生的性/福,贴心的商家还在巷子里开满了闪着五彩霓虹的快捷酒店,今天是圣诞,加上昨天平安夜,连续两天开房打八折还赠送套套。 -- 第56页 尤远扫了一眼周边恶劣的环境和拥挤的人群,糟心地把盛夏搂紧:“怎么跑这边儿来了,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方淮:“从美国回来怕你飘,带你吸点人间的烟火气。” “有什么可吸的,又脏又乱。”尤远少爷病犯了,嘟嘟哝哝时看见不远处的十元店,立马改口,“也就十元店还不错,不过下次要买得给我选颜色,粉的不要。” 盛夏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家给你买的? 算卦已经不新鲜了,尤远抿着唇目视前方:“你有什么小九九我都知道,不然怎么当你男朋友?” 快到包间时,盛夏开始忐忑,一路过来全是玉大的学生,其实他还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每天一个宿舍楼上上下下,多少也脸熟了,魏晓楠自从进入这个拥挤的区域就变得拘谨,刻意离方淮有一段距离,盛夏也拘谨起来,不免有些担心一会儿要跟腰子他们说实话,对方会不会不接受,让尤远难堪。 “怎么了?”尤远搓了下一头卷毛,“想事儿呢?” 盛夏在门口停下:要跟你的朋友出柜,我有点紧张,腰子和维奇哥都是很好的人,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万一他们不喜欢这样,我怕你为难。 “你跟汪琦说了没?” 盛夏:说了,最好的朋友我肯定第一个告诉她的。 “我猜那小姑娘比你还激动。” 盛夏哈哈一笑:从最开始要追你她就是我的军师,成了当然替我高兴。 “真朋友不用怕这些。”尤远推开门,带着盛夏进去,“他们是我朋友,也是你的了,以后不管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我有的你都有。” 陈维奇从五星级大酒店打包过来的宵夜实在有些可观,铺了满满的两张茶几,十二打啤酒全扔地上,腰子饿得不行已经偷偷摸摸地吃上了,人一到,他花蝴蝶一样满场乱转,招呼了一圈一人一瓶啤的,刘晟举起酒瓶:“走个形式,远儿拿冠军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是该给哥们儿庆祝咱们也不含糊,这瓶我先吹为敬,祝兄弟永远这么牛逼。” “永远牛逼。”陈维奇跟着吹一瓶。 方淮问都没问,直接抢走魏晓楠手里的酒瓶,倒一半泼一半地给了他一杯酒:“你就喝这个。” 魏晓楠无语:“凭什么。” “凭我是你男人。”方淮一眼都不看他,干脆地吹了一瓶酒。 好家伙,盛夏看得目瞪狗呆,终于明白为什么刘维奇和腰子会对他俩这么过敏了,尤远不甘落后,跃跃欲试地要对盛夏的酒下手,他立即按住尤远的手,比划:我喝洋酒一杯倒,啤的可以一直喝,今天高兴我要陪大家喝。 “你的鬼话能信?”尤远咂咂嘴,“澡都是我给你洗的。” 方淮凑过来:“你俩在说什么?” 盛夏把他脑袋推开,抬起酒瓶就吹,喉结滚动,嘴角不小心溢出几滴啤酒,大半都滚进胃里了,完事儿脸憋得涨红,他舔舔嘴唇,打了个嗝,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祝我男朋友永远牛逼。 吃得正高兴,腰子又跑下楼去点烧烤,一伙儿人在KTV里大吃大喝,歌没唱几首,人倒是都酒足饭饱了。尤远把音量彻底关掉,拿起话筒的时候,盛夏意识到什么立刻板板正正地坐直。 尤远:“跟你们汇报个事儿,不对,就腰子和维奇不知道了,我搞对象了,对象在这儿。”他伸手把一旁的盛夏拎起来,搂怀里搓搓,“自己人,以后都甭跟他客气。” 腰子正在啃鸡腿,手里的鸡腿突然就不香了,他难以置信地盯着两个人来回看:“他不是你弟么?” 陈维奇也很意外:“你什么时候弯的?” 腰子这才发现重点错了,也跟着问:“对啊,你也弯了?!合着就咱俩又单身又直男,操。”他拉紧领口,眼神飘忽地看着尤远:“你是不是喜——” 尤远举起手打断他:“对着我沙包大的拳头好好说话。” 腰子好委屈:“你他妈,你不早说!硬要算你还该感谢我,不是老子半夜飙车,能给你撞来个对象?!” 说的是呢,盛夏没有插嘴的机会,只好抬酒见缝插针地干杯,陈维奇和刘晟懵懵懂懂地和他喝了两大瓶啤的。 酒来来回回碰,他俩在接受兄弟又弯一个这事儿上算是比较有觉悟的,多亏了方淮铺垫在前,伙同魏晓楠每天刺激这俩直男,想别扭都别扭不起来。 喝到五分醉时,腰子已经搂着盛夏唱起了《简单爱》,嘱咐盛夏好好对他兄弟,说了很多尤远的好话,又扯到飙车的事上给盛夏赔礼道歉,腰子大着舌头忏悔:“我这人就是糙老爷们,喊你小哑巴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往心里去,以前当你是尤远的弟弟,就是我们弟弟,以后你是尤远的对象,也是我们对,不是,还是我们弟弟。在学校你得横着走,腰子哥哥给你撑腰!” 扯东扯西地就是高兴,尤远的朋友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他们,还大大方方地接纳他成为组织的新成员,盛夏觉得一屋子都是可爱的人,他很感恩,来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大学,收获到了这么一堆珍贵的朋友和用心的恋人。 陈维奇喝多了就比较感性,坐在尤远旁边一直絮叨:“哥们儿不怪你背叛组织,提前脱单,还找的男朋友,但是你不能有了对象忘了兄弟,也给我们解决解决终身大事。” -- 第57页 “我喜欢你堂姐好多年了,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啊。” “远儿,我想恋爱,真的想。” 喝到后半程,盛夏越来越兴奋,尤远却比来的时候还蔫,他坐过去紧紧靠着:哥,咱们早点回去吧,你是不是时差没倒过来有点累? “嗯。”尤远顺势把头搁他肩上,声音哑哑地说,“困了,想睡觉睡不着。” 盛夏:没事,我给你买了褪黑素,也咨询了医生倒时差要怎么吃,保证三天给你调过来。 “这么贴心?”尤远看着盛夏侧脸笑,“我也不是第一次倒时差了,嗑/药没用,该睡不着一样睡不着,主要是一个人不好睡。” 盛夏心里偷着乐,他就没打算回宿舍,尤远不问他就厚着脸皮去,既然尤远开口说了,那就拿翘装下矜持:好吧,我勉为其难和你回宿舍睡,不过医生特意强调,倒时差的时候……最好不要剧烈运动。 尤远明知故问:“哪种程度算剧烈,也可以不那么剧烈啊,比如我躺着,你在上面自己动……” 盛夏噎了一下,扭扭捏捏比划:反正最好不要运动! 尤远稀罕他这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瞪着不说话,盛夏又补充:我还没准备好,你倒时差呢,体力不要乱消耗。 比划完还老气横秋地拍拍尤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咱不急,来日方长。 “谁说不急?”尤远坏笑着撇开他,“我去下卫生间,回来咱们就走吧。” 尤远喝啤酒不太行,站起来都摇摇晃晃的,盛夏黏着他跟去了卫生间。盛夏想笑他,尤远以这种劣质KTV的啤酒都是拿工业酒精兑出来的假酒做借口,试图找回点面子,盛夏懒得理他,把他推进卫生间,催他快点把假酒嘘掉。 等他出来,两个人站在洗手池照镜子洗手,盛夏喝得脸上簇起两团红晕,卷毛绒绒的,看着特别像个混血,尤远比他高出一个头,从后面把人环住,下巴垫在他肩上认真洗手。 喷着一股热烘烘的酒气,近在咫尺的恋人岂能让人不上头,盛夏贼眉鼠眼地看看周围,没人,他借着酒劲壮胆,张嘴就去咬对方的嘴唇,咬一口还不够,转过身后腰抵着盥洗台,勾住尤远的脖子往下压,主动含住他的唇珠。 浅尝辄止的吻是暧昧羞涩的,只要碰到对方哪怕一寸肌肤,内心的悸动就能得到极大的满足,但人总是贪心,有了蜻蜓点水的触碰,就想要更多,更激烈更动情更能让彼此融化在一起的方式,比如现在这样,温软的触感,空白的大脑,还有对方炽热地索取与回应。 这就叫神魂颠倒吧。 “绑——” 卫生间外突然响起的声音让盛夏惊得一抖,迅速松开尤远,慌乱地往门外看。 “你烦不烦啊。” “让开。” “我真的喜欢你,刘妍娇,跟我好了吧。” 尤远用手背替他擦掉嘴边挂着的水珠,整理好衣服后说:“走吧,出去看看。” 推开门,果然是老熟人,董思源堵着姑娘的路,拉拉扯扯的完全就是个泼皮无赖,盛夏对刘妍娇的名字有印象,上回在楼道里跟董思源发生冲突,他就指责魏晓楠男女通吃,骚扰这个叫刘妍娇的女生。现在摆明了是董思源在骚扰别人,姑娘脸红红的,像是喝了酒,要是被人趁虚而入带去什么地方,后果不堪设想,盛夏刚要过去,尤远先他一步上前拍了下董思源的肩膀。 “谁啊——”董思源转过脸看见尤远,愣了下,警惕地问,“干什么?” 盛夏趁机走到刘妍娇旁边,拿出笔记本快速写:他骚扰你? 刘妍娇诧异地看了一眼盛夏,忍住没问他是不是听不见,然后点点头。 盛夏对尤远比划了些什么,就见尤远脸色一变,二话没说把董思源拎到了男卫生间里,关上门不久,里面传来了董思源的喊声。 “不会打出事吧?”刘妍娇越听越担心,“同学,今天谢谢你们了,但是你要不要去拉个架,万一打伤了给你们惹麻烦呢。” 盛夏写字:我哥手上有数,别怕,那人就是欠打。你认识魏晓楠吗? “是朋友,他也来了?” 盛夏往过道那边指:我们一起的,马上要回去了,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学校吧,在这儿不安全。 刘妍娇感激涕零:“谢谢你们,那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尤远早就想收拾董思源,苦于人在美国,没那么长手伸过来打他,况且他犯贱的时候尤远不在场,事后找过去揍人师出无名,现在当场抓到他欺负女同学,可不得提进男厕所狠揍一顿。 董思源被打得吱哇乱叫,扶着马桶直抽抽:“下次不敢了,大哥,下次不敢了,我就是见她喝多了想送她回去。” “人不待见你你没长眼睛么?”尤远不客气地踢他一脚,把门打开,“不止刘妍娇,以后离盛夏和魏晓楠都远点,这是第二次了,事不过三。” “盛夏?”董思源捂着破掉的嘴角,“那哑巴?” 问完又挨了一拳,他立马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大哥别打脸,我知道了。” 尤远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盛夏就听见董思源喊着别打他脸,特痛快,他往里瞅一眼,董思源正好从隔间里出来,恶狠狠地瞪着尤远的背影,盛夏扬着下巴也瞪回去,然后带着刘妍娇回包间。 -- 第58页 “他是个无赖,不是第一次骚扰我了,今天你们打了他他肯定没完。”刘妍娇说,“我之后会去跟他沟通的,今天实在不好意思,大过节的让你们为我打架。” “也不是为你,他还欺负我对象了。”尤远目视前方,手却往后拨了拨盛夏的衣服说,“我单纯是想出气。” 回去的时候多了个女生,魏晓楠一见是她,立刻问了原因,大家七嘴八舌地聊完还想组队去二次殴打,被方淮给拦下来了:“你们去就真要闹出事,远儿把他拉厕所里打那叫提醒,你们都上那就是另一个性质了,聚众斗殴,懂不懂?” 盛夏一边帮着打包吃的,一边跟尤远比划:我挺想拉你,但以前听方淮哥说你从小打到大,手上有数,我就没那么担心,是不是尤康以前总被欺负? 尤远累了,懒懒地答:“嗯,他性格本来就内向,加上身体有缺陷,到哪儿都有人欺负他。我也不喜欢打架,可你跟小孩子讲不了道理,讲道理的人也不会去欺负人了。” 盛夏:我懂,不过哥,我不弱,被欺负了我也会回击,你不用那么担心我。 想起董思源怨恨的眼神,和张浩阳阴阳怪气的叮嘱,盛夏又说:以后见他我绕道走,我倒不是怕惹事,就是不敢惹小人,万一他背后使坏,防不胜防。 “知道了。”尤远揉揉他,“你和尤康很不一样,我从小就特别担心他,怕他被人打,怕他委屈难过又不敢说,对你没这些担心。” 盛夏撒娇:没有担心,那是什么心? “心疼的心。”尤远描着他的眉眼说,“能长成这德行,从小得多懂事啊,我想当你靠背,不用你一直绷着,该软弱就软弱,反正有我疼你。” 第30章 学这个是我的事儿,你躺…… 回到宿舍,尤远被架着先去洗澡,洗完听盛大夫的话把褪黑素吃了。 困劲上来,听着浴室里哗哗哗的洗澡声就入了梦乡,他连盛夏什么时候钻进被窝的都不知道,半夜翻身没翻成功,半睁眼一看,怀里软乎乎一团埋着睡挺安稳,看不见脸,洗过的卷毛儿一半是洗发水味儿一半还有染发剂的味道,尤远也没力气去找脑门,冲着毛茸茸的脑袋亲了一口,抱着继续睡了。 第二天竟然睡了个自然醒,生物钟一乱,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彻底废了,醒过来时他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一看时间十点一刻,盛夏估计早就上课去了。 尤远扛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去洗漱,出来电话正好响起来,是尤军打来的。 “嗯,方淮去接的我,直接回学校了,事儿还多,元旦我再回。” “没跟她说,要说你说。” “宿舍呢,刚醒。” 肩膀夹着电话,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尤军聊着,尤远脱了睡衣,想去衣柜找衣服,却被书桌上鲜艳的一抹橙黄吸引了注意力。 巴掌大的花盆里只有三株植物,开出来的花朵有点像菊花,金灿灿的,看着让人心情都变好了,花盆上贴着便利贴,只写了俩字儿——阳阳。 尤远环顾四周,果然不止一盆“阳阳”,床头柜上光秃秃的不明品种贴着“娘娘”,阳台角落,洗衣机旁有一盆很大的,枝丫上长了刺,伸出几片绿油油的叶子,看不出是什么,贴着“酸酸”。 新添置的植物暂时就这三盆,不过鸡零狗碎的小东西还有不少,昨天回来的太晚没注意,尤远现在一个一个去找,跟寻宝似的。 浴室多了防滑垫,进门还有一个胖太阳脚垫,书桌上摆着咖啡机,一对儿新的马克杯,把手是立体的狗头,一只杜宾一只吉娃娃,尤远自觉拿起杜宾狗杯子接水喝,然后一屁股坐在水蜜桃屁垫上,没忍住笑出声。 出门一个月,回来大变样,盛夏硬是凭一己之力把单人宿舍弄得像个温馨的小家,也就是宿舍小了点,不够他施展,要是有厨房,尤远美滋滋地幻想早晨起来,是不是还能有个穿着胖太阳围裙的崽子给做早饭吃。 “怎么了这么高兴?”那头尤军诧异地问道。 “没。”尤远弯着嘴角,一边看压在键盘旁边的纸条,一边跟尤军说,“去美国的时候见了一个科研团队的负责人,他们主要的研究方向就是仿生器官和植入,关于人工耳蜗和助听器做技术转码以达到最大程度的沟通交流,目前进展不错,我带了几套他们的新产品回来,打算给你和徐主任看过之后,以慈善基金的名义给与资金支持。” 这种事没什么好说的,尤军一向是给尤远做主的,他“嗯”了声然后问:“产品正式面世,你是想国内市场由优佳来投放?” “免费投放。”尤远说,“我希望优佳不止玉城有,能辐射到的听障人群越多越好,以后还能接触更多的团队和慈善组织,一起做成这件事,是有意义的。” “行,老爸无条件支持你,咱爷俩回家再细谈。” 挂了电话,尤远捏着盛夏的纸条微微发怔。 哥,早点给你买好了,在保温盒里,就那个印着向日葵的,你要是起晚了过点儿就别吃,面会坨的,吃面包牛奶吧,搁柜子上了,小冰箱里有芝士和果酱。 醒了发短信给我哦! 昨晚说要疼人的是自己,结果醒过来倒被人狠狠地疼了一把,尤远有点飘,乐得嘴都合不拢,十分听话地把坨了的面和面包牛奶全吃了。 -- 第59页 抬起头就是“阳阳”金灿灿地仿佛对着他笑,神似盛夏的笑颜。 宿舍变爱巢是个好的开始,当时尤远在电话里问盛夏的问题其实是深思熟虑过的,只是两个人才刚在一起,他不想那么快地把关系变成枷锁,束缚住对方的自由,给他考虑只是为了过渡,尤远很有信心他愿意和自己一起生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看来已经有结果了。 拉开抽屉,尤远放进去一堆美国高校的资料,待时机成熟,他就捧到盛夏面前让他做选择。未来的每一步要怎么走尤远是早就计划好的,不过因为盛夏的出现,计划会有变动,他不怕变动,两个人一起走,快点慢点无所谓,是两个人就好。 还有一节小课就该吃午饭了,盛夏听完讲记好笔记就开始想尤远有没有起床,中午给他带什么饭回去,正想着,这人发短信来了。 尤远:醒了,你在上课? 配图一张,“阳阳”旁边放着吃空的保温盒和沾着果酱的刀叉盘子。 盛夏:古代汉语,快睡着了。 尤远:认真听课,不然我把阳阳揪下来。 盛夏:壮士刀下留人呐!我好不容易抱回来的孔雀草,不能就这么糟蹋了。 尤远:为什么叫阳阳,娘娘和酸酸又是怎么回事? 盛夏笑着回:孔雀草也算一种太阳花,所以叫阳阳呀。 你看不出来娘娘是什么品种吧,估计不会开花了,不然很漂亮的,它是樱花,如果能开会粉粉的,你不说粉就是娘么,所以叫娘娘。 阳台那盆可得好好养活,我特意挑的香水柠檬,等结了果子该是夏天了,泡柠檬汽水给你喝,柠檬是酸的嘛,所以叫酸酸。 尤远:阳阳娘娘和酸酸都安顿下来了,夏夏什么时候来? 除了老妈还没人叫过他夏夏呢,盛夏心里甜丝丝的,回复过去:等着,先买饭,回去喂饱你。 年末的最后一天,大院学生会组织团拜晚会,各学院的学生会必须出节目,魏晓楠之前就总去音乐教室练歌,这几天直接泡在礼堂走位了,俨然是个歌星的架势。盛夏也没好到哪里去,宣传部除了负责本院的节目,还得配合大院宣传部组织部做好整场团拜的舞台设计和布置,还有覆盖全校的推广。 下了课就往宣传部跑,手工活一大堆,做好了又得抱着去每一个地点布置,团拜是在学校的玻璃穹顶大礼堂举行,舞台很大,除了歌舞唱跳,小品相声话剧这些传统节目之外,还有重要奖项的颁奖典礼和校领导们的新年致辞。 盛夏喜忧参半,喜是因为颁奖典礼有尤远,他们团队拿了国际大赛冠军,给玉大争脸了,肯定要提出来重点表扬的,在台下看自己男朋友被表扬那肯定美得冒泡,但忧也很实在,新年致辞的校领导名单里盛夏看见了周胜男的名字。 忙忙碌碌筹备到当年下午,学生们陆续开始入场,盛夏从后台溜到门口东张西望,被尤远抓个现行:“等我?” 盛夏笑眯眯比划:不然呢,我跟娜姐申请的,就给你一个人带位置。 观众席第一排都是校领导,每个人的名牌已经做好放着了,第二排也立着名牌,不过这一排只有受表彰的学生能坐,盛夏把尤远带到他的位置上就要走,尤远不放人:“还没忙完啊?在这儿陪我会儿。” 盛夏左右看看,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他不好意思,又想跟尤远黏糊一下,便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只手悄默牵着尤远。 盛夏拿过纸笔写:坐到周姨来我再跑。 “跑什么?她还能当这么多人面儿吃了你?” 盛夏:虽然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但这不是还没到时候呢么。 尤远笑笑:“媳妇儿不丑。” 余光里,周胜男曼妙的身姿逐渐靠近,盛夏所有毛孔都拉起了警报,他掐了尤远的手一下,拔腿就跑了。 元旦团拜会拉开序幕,方淮作为大院学生会主席承担起了主持人的工作,做完诙谐幽默的开场致辞后,各院的节目陆续登场。 宣传部和组织部的干事们是最忙的,筹备开始得忙到团拜结束,一刻都不得歇息,盛夏期间溜了两回,一回是魏晓楠唱歌,一回是胡志弹琴,朋友登台献艺还博得满堂彩,他觉得自己也跟着沾光,莫名也骄傲高兴。 “节目都完了,大家可以稍微歇口气。”李娜忙得眼镜垮到鼻梁上,顾不上推,“一会儿咱们部的东西都作回收,今晚辛苦大家了。” 盛夏见她一个姑娘提了三个大箱子,赶紧过去帮她搬,李娜手里得了解脱,松口气说:“你也先别忙了,说了一晚上要看颁奖礼,这不开始了么,赶紧去吧。” 后台的帘子掀起一条缝,视线正好对着舞台正中央,这会儿灯光暗了,只有LED大屏幕上播放着一则短纪录片,是国外电视台对大赛冠军做的专访,当时种子队伍就那么几所,都有专人跟拍,从他们落脚美国,一直拍到比赛结束成绩出来那一刻。 镜头里的参赛选手,天还没亮就啃着面包出门训练,披着满天星斗疲惫地回酒店,坐在大巴上睡得东倒西歪。 吃自助的时候还围在一起激烈的讨论赛题,盛夏的视线一直落在尤远身上,见他对着餐盘照了张相,捏着手机虽然一脸疲惫,嘴角还是笑着的。 那天他发给盛夏的MSN就是一张图,加上俩字儿“累累”。 -- 第60页 期间难得有半天自由活动时间,记者跟拍到了一个downtown,队员都在忙着购物,镜头扫到尤远在认真地挑表带,史嘉许问他:“这表太爷们儿了,姑娘喜欢粉的。” 尤远翻了个白眼,果断选了手上那只全黑的,还说:“人白戴黑的好看。” 盛夏摸了摸手腕上的表,试图和观众席眉目传情,但是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 再到高强度的比赛现场,偌大的场馆里三个人一个小隔间隔开,屏幕上是积分表,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完最多的题便能问鼎冠军,而参赛队伍里几乎全是享誉全球的名校,紧张的气氛充斥在场馆里,镜头扫过玉大的隔间,三个队员时而抓耳挠腮时而痛苦深沉时而呆滞如憨憨,惹得台下的观众也发出了笑声,盛夏揪着心,只有他在心疼男朋友。 最终,玉大以领先第二名五分钟的优势赢下了比赛。 画面定格在三个人一起举起冠军奖杯的那一刻,灯光亮起,盛夏目光还追随着尤远如释重负的笑容,从屏幕移动到观众席,那人脸上淡淡的,是轻松和潇洒,也是配得上尤远的骄傲。 方淮大声宣布:“玉大再一次赢得ACM全球大赛冠军,现在有请代表玉大出征的三位战士上台接受嘉奖,这里面有我特别好的兄弟兼发小,恭喜你们,你们是所有玉大学子的榜样!玉大为你们骄傲!” 在观众的热烈掌声里,尤远也上了台,盛夏激动地捏紧了帘子,看完了颁奖的全程,尤远对这个环节不是太感冒,尤其站在台上被人当猴看,他表情都不带变的,给他颁奖的还是周胜男,那脸差一点就绷不住垮下去了。 “儿子,我也为你骄傲。”周胜男把绶带和奖牌交给尤远,小声说,“那块表你买给谁的?” 尤远接过东西,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下,咬着后槽牙说:“你管不着。” 周胜男端庄地站在得奖学生中间,等着照相,一边还在发问:“去了一个月回来也不知道回家,今晚我接你回家。” “不回。” “车就停在你宿舍门口,我会一直等,接不着你我等到天亮。” “……”尤远冷笑一声,忍住那股熟悉的窒息感,说,“随你便。” “咔嚓——” 周胜男挽着她亲手表彰的儿子,在团拜会的纪念照片里,留下了一幕虚假的母慈子孝。 盛夏回收了很多物料,猴子搬包谷,一趟一趟往宣传部跑,还剩最后一趟,被尤远堵在了半道上,也不管周围其他干事看着,尤远抢到自己手里:“赶紧搬完跟我走。” 盛夏已经大汗淋漓,额角都湿着:去哪儿啊? 尤远要卖关子,没说,搬完了东西跟李娜说了声再见,尤远直接拉着他上了路虎。 车开得贼快,盛夏抓着安全带提醒了好几次不赶时间慢点开,尤远摸摸他脑袋:“答应你回来陪你跨年的,你想怎么过?” 盛夏:跟你一起跨怎么都好,咱们去听敲钟吧,整个广场的人一起倒数,然后还有特别好看的烟花表演,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想看烟花?还想一起倒数?” 盛夏点头:多浪漫喜庆啊。 “咱们在一起跨的第一个年,给你点特别的。” 怀着期待的心情,盛夏被尤远直接带去了郊区,一路驰骋,过了一段山路,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平静的玉湖尽收眼底,湖边高级酒店的光影让水面波光粼粼,尤远订了玉湖酒店的露营别墅,办好入住,车直接开到了别墅门口。 别墅紧临着湖边,对岸就是玉城的CBD,尤远把帐篷搭好,从后备箱搬下来一件一件的东西,他不让盛夏插手,盛夏只好窝在懒人沙发里,烤篝火取暖当个废人,平静无波的湖光夜色很美,心情也很美,美得盛夏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尤远在身体力行地给他制造惊喜,就在面前,眼下,给他一个人的。 忙完离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尤远过来跟他挤一个沙发,把人抱住说:“敲钟在这里也听得见,对面的烟花秀也能看,我不喜欢往人堆里扎,所以带你来这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跨年。新年倒数我来倒,再给你一个人放一场烟花,好不好?” 内心很是感动,但是嘴上不能饶人,盛夏噘着嘴比划道:把开房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也只有你了。 “别忘了你的承诺。”尤远无赖得很,捏紧盛夏的痒痒肉威胁说,“履行你该履行的义务,我不会客气的。” 盛夏缩着肩膀,臊成了一颗红薯,哆哆嗦嗦比划:我还没学会。 “要你学什么?”尤远厚颜无耻地说,“学这个是我的事儿,你躺着享受就行。” 第31章 盛夏星河璀璨,漫漫长夜…… 寒冬腊月的湖边本该冻得打一晚上哆嗦,盛夏以为自己抗不了那么久的冻,可烤着火,尤远的怀抱又过分温暖,他硬是在北方的寒夜里挨了半个小时。 酒店准备了烧烤架和食材,一边烤火一边吃,尤远偶尔拿起饮料喝几口,盛夏把鸡腿和牛肉烤熟,吹凉撕下一点点投喂。 盛夏自己也吃,不敢吃多,又不能不补充能量,自从尤远发出讨债宣言,他战战兢兢到这会儿了,有点后悔没趁着人在美国,找魏晓楠要几个片看看,不说学姿势吧,至少把流程给弄明白,不然一会儿到床上两眼一抹黑,再闹出笑话把洞房花烛破坏了,他上哪儿说理去。 -- 第61页 这可是初夜呢。 尤远目光深沉,机械地接受投喂,视线落在湖的对岸,盛夏瞄他一眼,干点别的又瞄他一眼,尤远笑着问:“你老看我干什么?” 盛夏:气氛那么好,你怎么不喝酒喝起苏打水来了? 尤远深谋远虑:“喝酒误事。” 盛夏一顿,把伸向啤酒的手缩了回来,尤远拿开瓶器给他开好倒上,递过来:“你喝点没事,一会儿肯定会不舒服,酒精麻痹神经,能减缓痛感。” 盛夏想都没想,把整杯酒干了,他不怕疼,但是怕羞。 尤远看他这样子心里偷着乐,故意吓唬他:“明天请一天假别去打工了,你肯定起不来那么早,而且走路也不会利索,养一天再去。” 盛夏是真的困惑,真诚地发问:这还能影响走路呢? 尤远捏着他通红的脸,质问道:“当初去月湖公园看基佬搞对象,你就只是去看看,没提前了解具体过程?” 盛夏不服:我上哪儿去了解啊,那会儿我连自己是不是都不知道呢。 “现在给你五分钟,提前掌握知识点。”尤远把盛夏抱起来放在旁边的沙发里,从左边衣兜里掏出瓶东西扔给他,又从右边儿兜里摸出一盒,同样扔进盛夏怀里,“选个喜欢的花口,我去给你放烟花。”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去湖边弄烟火去了,给盛夏闹了个大红脸,还好他没站在这儿欣赏。一瓶润滑油,一盒套套,虽然没有一个中国字,盛夏又不傻,盒子一拆看看方方正正的小片片包装就知道是什么了,至于那瓶油,他偷摸扭开挤了一滴,晶莹剔透还带拉丝的。 盛夏无语凝噎地看着尤远忙碌点火的身影,难以置信这个人竟然把这俩玩意儿揣兜里揣了一晚上,还这么明目张胆地丢给自己,美其名曰掌握知识点,他深深地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什么温柔体贴无所不能的学霸男友,狗屁,这人就是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现在都不稀得装了,张着血盆大口等着吃他,还怂恿他自己爬进嘴里的那种。 男人在这种事上都得脸皮厚,厚归厚,不好意思还是会不好意思,尤远一顿假忙碌,成功掩饰了他的心虚和紧张,等把所有烟花盒子放好位置,引线掰出来,拿打火机准备点之前还偷偷看了眼盛夏,小崽子抱着作案工具窝在沙发里,看不清表情,估计在心里骂他呢。 他忍不住笑了声,然后清嗓朝他大喊:“宝贝,抬起头来。” “三!” “二!” “一!” 邦邦邦—— “新年快乐!” 引线被火点燃,呲着火星进入盒子里,片刻之后,五颗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刺耳的“啾啾”声,在静谧的夜空炸出满天璀璨,湖对岸也在同一时间完成了新年倒数,绚烂的烟花秀和头顶的交相辉映,玉湖盛着满天缤纷,星河也要为浪漫开道。 盛夏仰着脑袋,手捧套套润滑油,被烟花迷了眼。 尤远从火光后面跑过来,半跪在身后捂着盛夏的耳朵,盛夏就顺势靠在他的肩胛骨上,迷离的烟花一个接一个在夜幕上勾勒出灿烂的图案,虽不忍移开眼,但此刻盛夏有更想要做的事,他用滚烫的脸蛋碰了碰尤远的下巴颏,等尤远低下头,他凑上去吻住他。 尤远回应得很激烈,边亲边断断续续地跟他说话。 “新年了宝贝。” “我们过的第一个年。” “以后还很多,很多很多。” 盛夏听得动情,嘴里使坏,舌头勾了他一下,忽觉天旋地转,尤远把他整个人抱离地面往屋里走,盛夏还分了神担心工具掉了,匆忙用衣服兜着,搂紧尤远的脖子。 屋里暖烘烘的,脱了衣服,东西随便就这么往床上一扔,尤远拎着光溜溜的盛夏进了浴室。 浴室更刺激,也不知道尤远订房的时候跟人怎么说的,浴缸提前放了热水,这会儿也还是很烫,水面上除了绵密的泡泡还洒了无数玫瑰花瓣。 盛夏看着玫瑰花出神,尤远解释了一句:“我订的蜜月房。”说完摘了助听器,把他放进了水里,自己也跟着进去。 上次尤远帮他洗澡是无奈之举,而且盛夏醉得厉害,就算赤条条站那儿给人搓澡他也唤不醒半点羞耻心,这回不一样,身份变了,人也特别清醒,尤远一丝不挂的模样盛夏到现在都没敢看,一直到两个人都坐在浴缸里了,盛夏往后一靠,对方的身体变化他一清二楚,碰到比眼睛看见带来的刺激更明显,他整个人蹭地就红了。 助听器被摘了,尤远就算要说什么哄他他也听不见,他僵硬的身体被温暖的水包围,也被另一个人的体温给逐渐侵蚀,渐渐神经也松弛下来,尤远没有认真给他洗澡,从后面把人环住之后,轻缓却勾人的吻窸窸窣窣落在耳边,脖颈上,滑过迷人的锁骨,消瘦的肩膀,和紧张得一直滚动的喉结。 尤远不会放过任何一处吸引他的地方,这些才是绝对领域,让他迷恋肖想了无数次,今天终于全部囊括手中了。 盛夏仰着脖子抓着浴缸的边缘,全身心地去感受身体每一次变化,时不时侧过头亲一亲尤远的侧脸,尤远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可他低着头,盛夏读不了唇语,不免有些遗憾,这种时候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是最私密极致的,尾音都勾着人心,可他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 第62页 紧接着,听不清楚的遗憾就被一只手的触感给彻底打破了,盛夏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抓紧了浴缸边缘,他很紧张,这种事向来都是自己做的,而且他很少去动手,陡然被别人掌控了主导权,身体和思维都被那只手牵着走,完全不受控制。 以下内容请去微博看被审核制裁到我已经不知道怎么改才能放出来了,微博搜我名字就可以。 尤远的去微博看没断过,一直这么温柔,不过微博看微博看出卖了他,一步步微博看微博看,诚如盛夏想的那样,这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是真的打算一口一口把他去微博看。 手上越来越快去微博看让水面跟着起了微博看,盛夏去微博看急促,几次想去抓微博看微博看,受不了的时候回头去微博看尤远一口,顿时被去微博看吧,尤远一只手抱紧他,恶劣地去微博看去微博看,本来就呼吸不畅了,这一堵盛夏几近窒息。 去微博看陡然去微博看几下,去微博的去微博看融化进水里,尤远这才慢慢去微博看,盛夏整个人瘫进去微博看,心跳难以平复,去微博看,他是觉得自己没劲儿了,不过后背抵着去微博看让他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他被去微博看,尤远攒着劲儿还留着后手呢。 从浴室出来,擦干净水,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盛夏全程脚没沾过地,尤远把灯关得只留了一盏台灯,窗帘没有拉上,落地窗外是空无一人的独立花园,刚才他们放烟火的地方,此时星空灿烂,篝火微光,静谧得似乎有些冷意,不比屋内温度骤升,泡过热水的身体还冒着热气,唯一的冰凉,是润滑液滴在皮肤上的一瞬间,盛夏轻轻地打了阵哆嗦。 大床要承担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往下陷得更深了些,盛夏在昏黄的光线中试图看清尤远的所有表情,带着欲望的,急切的,动情的,他都想记住,他抬起手比划:我不怕疼,哥,其实我很高兴。 尤远压上来,把他比划的手交叠在一起按在头顶,然后慢慢说了一句话。 盛夏读懂了唇语——别怕,我舍不得让你疼,我很珍惜你。 而后的所有体验都在盛夏的认知之外,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无知到连感官刺激都得靠着面前人引领,一点点吸收,获取,然后释放。难以自控时的喘息,抓皱了的床单,以及身下被汗浸湿的痕迹,无一不是支离破碎的羞耻心,羞耻于第一次的手足无措和笨拙,羞耻于在喜欢的人面前藏不住发自本能的愉悦。 而尤远以更坦然,独属于男人的征服欲教会盛夏尽兴,羞耻心偃旗息鼓,他全身心地把自己交付出去。 痛只是刚进去的时候有一点,尤远怕他受不了,还偷偷摸了几次他的眼尾,他好像是流了几滴眼泪,但绝对不是因为疼的,那点痛感很快被更奇异的感觉所替代,可尤远就没停下来过,盛夏手又被按得死死的,喘气儿都顾不上,更没嘴可以说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呢? 是看着尤远晃动的腰线,感受到撞击的力度,想叫他别停下来,想告诉他,我喜欢,我要。 如果实在是忍不住,他会趁尤远俯下身亲吻自己的时候,学他的狠劲儿,咬舌头,咬唇珠,咬他脖颈鼓胀的血管,咬绷得紧紧的肌肉,后来尤远松开他的手,盛夏抱紧了他的后背,整个人弓着身子被抬起来,在尤远的手上,背上,狠心地抓了几道红痕。 报复他似的,谁叫他把自己弄得一身都是痕迹,盛夏不找补点回来总觉得心里不平衡,多留几个烙印,明天出去两个人都花花绿绿的,人家一看才知道这是一对儿吧。 再后来不记事了,脑子昏昏沉沉,他只晓得紧紧地抱着尤远,眼角挂着泪,额上全是汗,偌大的房间却很拥挤,挤满了两个人的爱和欲。 剧烈的去微博看,似乎什么都达到了去微博看吧,盛夏想喊叫想哭也想释放,可他抱着尤远什么都无暇顾及,一口咬上肩膀,尤远紧绷的后背倏然松弛下来,盛夏终于从喉间泄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去微博看。 他覆上尤远的后脑勺,轻拍着他,一起等待呼吸平缓,等待差点从胸腔豁出口的心脏跳回去,盛着拥有了彼此之后的满满爱意,安放在自己身体里。 盛夏无法动弹,明明没怎么动,却因为去微博看和去微博看而精疲力尽了,腰很酸,去微博看也略微的不舒服,不过身心极度满足。 开始之前铺垫的那些狠话都是尤远逗他的,真做起来一直到结束,尤远从来是克制又温柔,他是真的珍惜怀里的人,生怕弄坏了,第一次更不想激烈到对方又哭又喊,尤远吻着盛夏的发旋,把人轻轻翻过来搂着,然后对他比手语:有哪里疼吗? 盛夏不想抬头,枕着还在起伏的去微博看,直接沾着汗水写字:没有,很去看微博看。 尤远轻笑了下,给盛夏松了松后颈一直到脊椎的筋,他知道盛夏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害羞了,但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尤远伸出手,曲着无名指和中指,把手势伸到盛夏的面前,吸引到他的注意力,又顺着视线贴在盛夏的心口。 -我爱你。 手语的“我爱你”只有一种固定表达,而恋人之间的“我爱你”可以是拥抱,可以是亲吻,可以用一万种沉默的方式让对方清晰地感知到浓烈的情绪,尤远非但要做,还要说,这个特殊的手势,他只想对盛夏一个人比划。 -- 第63页 盛夏这才舍得把头抬起来,下巴垫在尤远的身上,也同样曲着无名指和中指,指指自己,放在尤远的心口,他羞涩地笑笑,努力爬起来吻住对方。 -我也爱你。 尤远抱着盛夏去浴室清理,而后相拥入睡,窗外夜色正浓,月亮早不知躲哪儿去了,星星还在羞涩地眨眼睛。 抱着恋人陷入梦乡,盛夏梦见自己对着漫天星斗许了个牙酸的愿望。 盛夏星河璀璨,漫漫长夜,尽头叫永远。 第32章 腰酸腿酸,那儿怪怪的…… 新年的第一天盛夏睡了天大一个懒觉,在尤远的怀里心满意足地醒过来,他发现这人很能赖床,明明醒了,还赖唧唧地抱着他,腿把人夹住紧,像大树懒抱着小树苗。 盛夏摸到床头柜的助听器,窸窸窣窣戴好又安详地躺回去,尤远懒懒地问:“有哪不舒服么?” 盛夏转了个身,摸摸自己,然后跟尤远比划:腰酸腿酸,那儿怪怪的,但是不疼。 “肿了。”尤远诊断道,“我买了药,你趴着,我给你涂。” 盛夏觉得还不至于搞一次就上药,但是尤远已经把他翻过去按着,手指沾了药膏涂在某处,冰凉凉的倒是舒服,可现在青天白日,盛夏光溜溜这么翻着,他羞耻得把脸埋在了枕头里,尤远把他强行提溜起来埋在自己腹部,玩着一头乱发问他:“什么都做完了你还羞?” 盛夏摇摇头把屁股蛋上的手拍开,扯了一溜被子盖到腰间,嫌尤远话多还去捏他的嘴,被尤远捉住教训:“胆子越来越大了你!” 盛夏呵呵直笑,翻了个身理直气壮地比划:渣男不都这样吗,睡完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不过你放心,我绝对会对你负责的,始乱终弃那种事我干不出来。 尤远忍无可忍把人按住:“蹬鼻子上脸,欠收拾。” 弄了一个多小时,又是尤远帮他洗的澡,盛夏去了半条命,又饿又累地瘫在床上心里不平衡,不是说早上搞一搞,锻炼身体效果好,老公不用到处跑吗,为什么尤远神清气爽地点午饭洗澡去了,他半死不活地喘气都没劲了呢。 年轻人谈恋爱都容易擦枪走火,盛夏为自己感到担忧,这么下去不锻炼身体可跟不上尤远的速度,昨晚还庆幸尤远温柔,现在是真的坐立难安,又肿又疼了。他自己给自己涂了药,拿过手机发短信。 盛夏:晓楠,嘻嘻。 魏晓楠:发什么癫? 盛夏明知故问:你俩也在外面跨年吗? 魏晓楠:?你是找我炫耀自己不是小处男了? 盛夏:0.0你这人…… 盛夏:怎么如此聪明。 魏晓楠:怎么样,难受不?我可提醒你,发烧了就赶紧吃药,我当年就是要脸不要命,拖了一天直接烧进医院挂了三天水。 盛夏震惊,怪不得尤远一大早就起来给他上药,还老怕他不舒服,原来前车之鉴这么猛的,那不发个烧岂不是显得男朋友很不威猛,盛夏憋半天不想被比下去,回复道:我还好,没难受,主要是哥太体贴了,次次都很小心。 次次才是重点,希望魏晓楠能明白,果然那边火速回过来结束聊天:就烧包吧你俩,不要脸! 吃过午饭,两个人裹上厚大衣去湖边漫步,北方的冬天几乎没有景致可讲,盛夏望湖兴叹:烟城虽然也冷,起码还能出太阳,自从入冬我就没见玉城晴过。 “想家了?” 盛夏:想,原本觉得再熬一个月就可以回家过年,可现在不是有你么,想又不想的。春节咱俩见不着面儿了吧。 “那你得每天都想我。” 盛夏张开手:见天儿想你,想好几遍呢,要背背,屁股疼。 尤远背着盛夏往林子里走,踩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枯树枝嘎吱嘎吱响,期间电话响过一次,尤远单手掏手机打开一看,盛夏偷瞄了一眼,是周胜男打来的电话,打电话来倒没什么,就是那四十几个未接有点惊悚,从晚上11点一直打到凌晨4点,尤远糟心地把电话挂了,直接关机。 盛夏往上蹭,两只手在尤远面前比划:周姨是不是找你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她就是想叫我昨晚回家。” 尤远把领奖的时候和周胜男较劲的对话告诉了盛夏,盛夏听完脸皱成一团:她不会真的在宿舍蹲了你一宿吧? “不知道,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尤远刚读大学的时候周胜男买了房子在学校旁边守着他,工作忙还好,不忙的时候会像背后灵似的在任何意想不到的角落蹲尤远,食堂,教学楼,宿舍门口都有她关切又焦急的身影,每次尤远见到她这样子,就会想起小时候半夜醒过来,周胜男坐在床头又木楞又魔怔的眼神。尤康死了之后,尤远对她的态度直接降至冰点,周胜男虽然行为上有所收敛,但思想上对儿子的控制欲变本加厉了。 说她变态吧,亲儿子也讲不出这个话来,想体谅吧,矛盾太深,恐惧根深蒂固,尤远也做不了圣人和大孝子。 僵持着许多年,母子关系没有任何改善,较劲都没力气了,只有疏远。 盛夏: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周姨可能有心理阴影了,加上弟弟去世,给她的打击更大,但是哥,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要不请心理医生给她看看? 说到底她这样也不是出于坏心,只是关心人也要讲究方法,她太极端了,明明是爱你们,却给家里的人带来了不可想象的压力,得有人客观地跟她聊这个事。 -- 第64页 我看着尤叔是个脾气好的,对周姨应该大多是宽容和体谅,你又不想跟周姨亲近,靠你俩去沟通基本没用,还是找医生比较科学。 “她对你那么不客气,你还操心她?” 盛夏:再不客气她也是你妈妈,我不会跟你妈妈计较的,万一……将来他们知道了我俩的事,我还得想法子让周姨和尤叔叔接受我。 尤远偏过头,认真地看着盛夏:“我不会让你去面对他们,出柜这事儿我自己来,全部疏通完毕,我会光明正大地带你回家。” 盛夏锤他一拳:那怎么行!周姨对你的态度放在这,而且她不喜欢我,我得努力表现让她改观,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我成什么了? “你要怎么表现?” 盛夏:努力学习,好好工作攒钱,还要多写几本书,解决了我爸妈的贷款,我就自己买房子,虽然写书这事儿是我吹的,以后有没有那么高的版税收入还两说,但有个梦想就有努力的方向嘛! 虽然我身体有残疾,能力不比健全人差,我会努力养活自己,争取一份体面的工作,男朋友这么优秀,我会自己去挣个站在你身边的资格,不拖累你,和你一起往前走,只要让周姨相信我不是个废人,她就会放心的。 尤远听得心里酸软,懂事的人最招人疼了,什么拖累和资格,尤远从来没这么想过,他更不可能舍得让盛夏去奔波劳累挣房子钱,但也清楚盛夏的心气和性格,靠自己努力,让他快乐且踏实,尤远就稀罕他快乐的样子,哪怕会体会一点人生的辛苦,尤远也愿意陪着。 尤远亲他一口,给予鼓励:“我俩的终生大事,靠你了。” 元旦就放三天假,休了一天,盛夏二号就颠颠跑去慢慢上班了,龙哥问了他玉大的考试时间,一月中下旬就全校考完放假,盛夏只需要再上两天班,元旦假期结束,该复习复习该考试考试,龙哥叫他安安心心回家过年,下学期再来。 走之前还得了个大红包,慢慢咖啡馆里每个员工都有,别人的要到放春节假才领,盛夏的提前给了,他激动地给尤远发短信:龙哥给的压岁钱,有一千块!我要带你大吃大喝。 尤远回他:那明天奢侈一把,我要吃国际学院的食堂,你请我么男朋友? 盛夏:好说!我有钱!晚上六点,国际食堂二楼西餐厅,还叫了晓楠两口子。 按灭了手机,尤远抬起头来正对上尤军探究的眼神,他把刚才的话题续上:“你说招募首批志愿者先测试,出了可行性报告就能大面积铺开,这想法很好,虽然基金会是你说了算,但底下的人的意见也不能不考虑,数据和市场表现是最有说服力的,放手去做吧。” 得到老爸的赞许,尤远也没有表现得过分高兴,这在他意料之内,收拾了桌上的文件,他正打算走,尤军又把他喊住:“别急,咱爷俩聊聊,你妈昨天回来情绪很不好,今儿一大早就飞北京考察项目了,趁她不在,我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尤远又坐下,纳闷地问:“什么怎么想的?” “元旦那天儿,她是不是又去守你了?”尤军玩着手里的遥控器,没等尤远回答,自顾自说,“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有自己社交圈子,过节出去玩通宵很正常,我不会担心,就你妈的老毛病,回来神经叨叨地说你跟盛夏关系不正常,那晚你俩在一起?” “嗯。”尤远认得很干脆。 “小夏是聋哑人,你对他多照顾点是应该的,但也因为是聋哑人,所以你妈比较敏感,总是往歪了想,这事儿我会跟她沟通,张医生那约了时间,等她出差回来再去看看,你别跟她计较。”尤军谨慎措辞,“但有些事儿,咱家里出过,又是亲眼看着老方家闹的,一提起来,我难免会担心,你得理解我们为人父母,事情不在自己家都是怎么大度怎么来,真在自己孩子身上,难接受。” 尤远看着他爸,很平静地说:“别绕弯子了,我什么时候没跟你讲实话?” 就是因为理解尤军的难处,尤远才肯硬着头皮回家,这么多年要没这个爸爸镇着,家里早散了,尤军向来不是个爱绕弯子的人,今天支支吾吾讲半天没重点,是他自己也怕听见答案,怕一开口问,尤远把他接受不了的真相砸脑门上。 尤军忍了一下,说:“没大没小的,知道你就对我实诚,那以后你有什么想法,我要第一个知道。” “你想知道我肯定说。” “这还差不多,我只能保证绝对不干涉你的自由,不保证一定理解你。” 尤远笑了声:“不干涉已经是最大的理解了,爸,谢了。” “少来,混小子,我说这话是要你也做个让步!”尤军说,“明晚和我去吃个饭,你妈安排的局,她同学的女儿回国,好多年没见你了,你俩一起长大的,非要叫你去。” “一起长大……”尤远回想了下,“宣宣?” “是,那姑娘水灵得很,小时候就喜欢你吧。”尤军说,“初中就去美国读书了,好几年不回来一次,听说你也要去美国读研,这不,两家人凑一起吃个饭,以后多个照应。” 尤远不肯:“我一个大男人要她照应个什么!不去,我明天约了人。” “推了!”尤军瞪他,“吃饭的目的是想让你俩见见,能处最好,不能处你就当给我和你妈一个面子,我要替你打圆场,你不让步不是为难我么!” -- 第65页 给尤军提前敲好边鼓,留够遐想空间做心理准备,也确实该体谅他身为父亲的为难,去吃个饭不会要命,只是糟心,尤远无奈地答应:“好,不过就这么一回。” 尤军满意了,见他急着走,懒得再拉着废话,尤远出门后又退回来,以退为进地提条件:“下学期我不住校了,自己住好复习,房子我会找,保密工作交给你了。” 第33章 可不就是我家的小男朋友…… 中午一下课,盛夏去国际食堂的二楼订了大桌,美滋滋地邀请了刘晟和陈维奇,答应过在一起要请各位吃饭,因为元旦一直耽搁到现在,今天终于能正大光明地以尤远家属的身份再次闪亮登场。 除了方淮两口子,腰子和维奇,盛夏还叫了汪琦,她的学校离玉大不算近,来一趟麻烦,可一听说这局四舍五入算是摆酒,她当即答应并当场翘课了。 订完桌,盛夏回尤远的宿舍浇花,尤远不知道一天忙什么,短信不回人也不像回过宿舍的样子,不过他不想追着问,作为一个贤惠懂事的小男朋友,对方忙就忙,忙完自然会搭理他,刨根问底追命连环call是恋爱大忌,汪琦教的。 阳阳还是那么金光灿灿,娘娘枯得差不多了,日本樱花水土不服,盛夏已经不抱希望,阳台上的酸酸呵护得最细致,修剪,培土,施肥,弄完他拍了照片,登陆手机QQ给失踪一个来月的KK发过去信息。 尼桑一打七:我学着种花,给你看看。放在我哥宿舍,希望他看见就想到我。 尼桑一打七:kk你是不是还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没关系,我可以等。别人也就算了,我没那么在意,但你是最好的朋友,我不但渴望你能理解我,还想在某一天咱们能坐下来一起吃饭,然后光明正大地把男朋友介绍给你。我今天就要做这件事,只邀请了他的好友和我的,我的只有一个哈哈哈,惨,你能在就好了。 发完等了五分钟,还是没回复,盛夏也不难过,索性在尤远的宿舍睡了个午觉,下午接着上课。 “我这边随时有时间,看你进度。”徐主任送尤远出门,站在优佳的门口寒暄,“辛苦你了小远,聊一上午就吃口盒饭,改天叔请你吃顿好的。” “没事儿,别送了徐主任,我先回公司,争取今天和法务把合同弄出来。”尤远摆摆手,上车直接往智胜集团赶。 一早拿着产品过来,给徐主任和一干负责人过目,又跟美国的科研团队进行了视频连线,将来产品面世,使用和投放的终端就是优佳关爱中心,很多具体问题需要细聊,尤远又是翻译又是负责人,沟通了一上午,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尤康慈善基金会的总部就设立在智胜集团大厦,尤军虽然挂着个主席的职位,事情都早交给尤远来处理了,等他得空就会接手过来。 尤远停好车,坐电梯到55楼,敲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尤军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你怎么过来了,吃了没?” “吃过了。”尤远走到大班台那儿扫一眼,皱着眉把冷掉的饭菜扔了,然后叫了董秘进来,“给你们尤总重新买点热乎的,看着他吃。” 董秘难得见到尤远来,笑着答应,转身去买饭了。尤军有点没面子:“你是老总还我是老总?” “你是我爸。”尤远把文件递过去,“说多少次了,到点吃饭,搁冷了吃,得胃病有你好受的,我见一次扔一次。” 儿子体贴,再没面儿尤军也美在心中,笑在脸上,他扯了张纸擦擦嘴,翻开尤远的文件细看。 “爸,陈律师借我,事儿谈好了,需要罗列的条款内容大致有这些。” 尤军认真看文件,沉吟道:“后面这些几乎不涉及这次产品投放。” “为以后做打算。”尤远说,“美国那个科研团队的实力我是信得过的,肯定不止这一次合作,将来发展智能科技是大趋势,能改变的也不止听障人的生活,你之前提到集团的发展方向,除了实业也想涉足科技和互联网行业,这次算试点,慈善不盈利,但没有充足的资金支持,慈善也做不长远,我也得想办法赚钱。” 尤军眼放精光,试探道:“你肯回集团帮我了?” “等我学有所成,这条路子我来走。”尤远怕他爸太激动,又说,“只是个设想。” 尤军激动坏了,他拼搏一辈子,攒下这巨型家业为的谁,早就想给尤远,人还不要,不要又不能硬塞,也不知道跟谁赌气,现在松口愿意接了,可不得激动么,尤军一拍大腿:“我给老陈打电话,你直接去法务部吧,跨境业务部还有专业的法律团队,叫上他们一起给你弄合同去!” 下午的课一结束,盛夏火急火燎地冲到校门口等汪琦,接上汪琦给大伙发短信,国际食堂二楼悦薇西餐厅西西里包间,六点,远夏与您不见不散,恭候各位大驾光临。 看完短信汪琦翻了个白眼:“抄的结婚请柬?” 盛夏点点头。 “远夏又是什么鬼,你酸死我得了!” 盛夏笑得跟个柿花似的拉着她往食堂走。 “谈个恋爱跟定终身了一样。”难听话不想说,怕打击盛夏的热情,有些事儿总是这样的,月满则亏,乐极生悲,感情的事尤其不好掌控,汪琦越是看他一脑门热情勇往无前地冲,越是担心他会受伤。汪琦恨铁不成钢地掐他,“矜持点!这才刚开始!” -- 第66页 盛夏给尤远发去包厢信息,嘱咐了一句别忘了,然后拍拍胸膛,让汪琦放心。 五点半人就来得差不多了,刘晟和陈维奇听说有妹子,到得最早,盛夏热情地把汪琦介绍给大家认识,汪琦一向大方利落,又是个性格飒爽的大美女,十分钟后已经开始称兄道弟,倒闹得刘晟和陈维奇有点不好意思。 快六点的时候魏晓楠和方淮也到了,一堆人坐着闲聊,盛夏把菜单翻过来翻过去,手机看了好几遍,有点坐不住了,又给尤远发过去一条短信问什么时候来,这人也没回。 魏晓楠碰碰他手臂:“尤远是不是被老师叫走了?” “没有吧。”刘晟抬起头,“他今儿一早就出去了,课都没上。” 方淮问:“去哪儿了?” “没来得及问。”刘晟转过头看盛夏,“他知道今天吃饭吧?” 盛夏点头。 “那就行了,鸽谁也不至于鸽你,等着呗。” 又等了十分钟,方淮看了一眼盛夏,抱着手机坐立不安的,于是说:“我打个电话问问。” 电话拨过去,那边好久才接起来,方淮开门见山:“到哪儿了?等你一个。” “哦,谁啊这么大阵仗?” “行吧,那你——” 方淮话没说完,对方挂了,盛夏甚至听得见嘟嘟嘟的忙音,他眼巴巴地看着方淮,表情从期待变成失落,方淮说:“他来不成了,要不咱们先吃吧。” 陈维奇肚子饿了,但这顿饭吃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堆人聚,他说:“远儿怎么回事啊,忙啥也不至于少顿饭的时间啊。” 刘晟附和:“就是啊,我琦妹大老远跑过来,就吃他俩喜酒呢,他还缺席?” “周姨把他逮走了,说是家里朋友的女儿从美国回来,要一起吃饭。”方淮小声问盛夏,“他让我俩陪你吃,我听那意思,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吃饭啊?” 盛夏摁着手机,写字:一开始只说我们四个吃便饭,我发工资了。后来想着大伙一起吃热闹,我有钱请客了嘛答应过大家的,所以都喊了,还没跟他说。 连魏晓楠都觉得尴尬,盛夏委屈地搓着手机,情绪低落,魏晓楠撇过头问方淮:“朋友家的女儿回国干嘛非得陪着吃啊,我们可以打牌玩游戏等他,你让尤远吃完赶紧过来。” 方淮为难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多少年没回国了,不然尤远肯定不得去这种局,两家算是世交,姑娘在美国读书,将来远儿也去美国,父母不是想着那什么——” 魏晓楠在桌底踹了方淮一脚,生生把他说的话打断了。 刘晟是个二愣子,稍一琢磨脱口而出:“是不是你们以前说的那个宣嘉懿?” “尤远的青梅竹马?”陈维奇也有印象,“照片看是真漂亮,她在美国啊?” 刘晟说:“这么说是相亲局?他爸妈那么急的么,大三就相亲?” 盛夏整个人都萎了,七嘴八舌的,青梅竹马,大美女,美国,家世显赫,相亲。所有字眼都让他一颗心酸得难受,汪琦攒凳子搂过来:“家里安排有可能推不开,不是你想的那样,要不发个短信问问?” 汪琦才说完,盛夏就收到了尤远的短信,他赶紧点开看。 尤远:今天太忙了,你和淮子他们好好吃,晚上回来我再跟你说。 盛夏:哥,你在干嘛呢? 尤远:白天去优佳了,现在陪人吃饭。 盛夏彻底泄气,把手机给汪琦看,汪琦摸摸他脑袋,也不知道从何劝起,一桌人等着吃饭,主角不来,那还有个主角的,盛夏再难受也不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面委屈,他扯着嘴角打字,让汪琦跟大家说。 汪琦:“咱们先吃吧,选了几个菜了,你们再看看点什么,盛夏说这里他没来过,什么好吃他不知道,你们看着随便点,他请客,也是为了谢谢大家对他的照顾。” 众人无言,汪琦看大家没反应,怒了,拍着桌子说:“快点!你们不饿啊!老娘坐地铁一个来小时还翘了半节课,饿扁了都!” 刘晟站起来:“吃什么吃,不在这吃,淮子你问问他们在哪,我们现在就过去,单开一桌,相他妈什么亲呢,我弟还在这儿呢,别怂啊,腰子哥哥给你撑腰。” 陈维奇也站起来,背起包:“走着。” 方淮报了个餐厅名,一行人互相怂恿,抱着捉奸的心态莫名其妙地换地方吃饭。 盛夏坐在后排发懵,他想劝来着,但是苦于没嘴,打字的功夫人就被捉上车了,说到底,他还是有点委屈,想看看那位青梅竹马到底什么魅力,能让尤远不惜放自己鸽子也要去赴宴。 路上,汪琦根本懒得安慰盛夏,瞅他一眼就知道他憋了什么屁,索性自己去问方淮:“方淮哥,那位归国竹马到底什么来头?” “家境很好,跟尤远家不相上下。”方淮踩了一脚油门,“父母是商场上的朋友,小时候像我们这样一起玩的小伙伴挺多的,尤远搭理的就俩,我和她。” 汪琦问:“性格很好么?长得很美么?” “性格好人也漂亮,听说成绩也不错,跟尤远算得上门当户对,宣宣的爸妈跟周姨还订过娃娃亲呢。” 魏晓楠赶紧说:“都什么年代了,这些当不得真。” “这些是当不得真,也不重要。”方淮向后瞥一眼,“不过盛夏,我得跟你说实话,宣宣和我是唯二知道尤远家事的人,尤康的事你已经了解了,尤远对他这个弟弟有多在乎不用我说,我是发小我都没怎么接近过尤康,但是宣宣可以。” -- 第67页 潜台词盛夏听得懂,尤远能把家事告知对方,可见有多信任,关心有多亲近。 “尤康跟她很亲,把她当亲姐,在不确定尤远性向之前,我都一直都把宣宣当他女朋友看待的。宣宣很喜欢尤远,表白无数次了,到她出国了都没成功。” 汪琦:“说明尤远不喜欢她。” 魏晓楠也斩钉截铁地附和:“gay就不可能喜欢女的。” 盛夏并没有觉得轻松,尤远不会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他担心的也不是尤远会和竹马这样那样,而是两个人之间的差距。 有的人轻而易举就能靠近他,可谓近水楼台,在别人眼里,这是门当户对。那自己呢,想要靠近他,这个距离宛如天堑,残疾和健全,贫穷和富有,平凡和精英,就拿最容易量化的来看,大西洋的距离,也是对感情时间空间双维度的考验。 他要怎么去跨呢? 到达神坂木日料,盛夏撒着癔症被提进餐厅,米其林三星店,要不是有刘二代在场,连位置都订不到,盛夏一听每位一千三,当即腿软,刘晟是给弟弟撑腰来的,拍拍钱包推着人往上走:“今儿我请,谁都别抢,琦妹你多吃点。” 日料店在商场顶楼两层,二层有天大的一个露台,踩着满园砾石进去,周围是亭台水榭,绿油油的苔藓,鹿威很有节奏地撞击出清脆响声,极致安静的日式庭院坐落在高楼大厦间,让盛夏有些恍惚。 这个地方用餐比较私密,每个包间都冲着露台,竹子隔断出绝密的空间,互相不打扰,除非用餐的人走到公共露台才能勉强看得见,刘晟说他打听到了,尤远他们就在隔壁屋,盛夏真的希望助听器有什么方法功率加倍,赛过正常人的耳朵,能达到穿墙偷听的效果,然而只是白日做梦。 他这辈子还没吃过米其林店,一来就三星,还是顶级日料,本来该开心的,又涨见识了,但菜一盘盘抬上来,精致又可口,连餐具都像艺术品那般精巧,盛夏半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味同嚼蜡地吃了日本柚子,又挖了口鳕鱼,没滋又没味。 正想喝口味增刺激刺激味蕾,刘晟不知道看见什么了猛推他一下,汤泼了半碗,小豆腐掉在裤裆上,裤子也废了,他郁闷地抬起头来,怔住。 尤远和一个姑娘慢悠悠地走到露台最外边儿,他靠着落地玻璃点了一根烟,而后两个人就站在那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知道聊的什么,尤远听完还笑了起来,姑娘撒娇地跺脚,盛夏已经看得心凉了半截。 宣嘉懿,人如其名,长得漂亮还很有气质,站在尤远旁边,只会让人觉得般配,让盛夏心酸的是他俩相处之间的那种熟稔气场,没个十几年竹马情谊都插不上话,谁敢信这俩人已经七八年没见过面了。 尤远把烟摁灭,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拿出手机递给宣嘉懿,姑娘捧着手机看了半天,笑眯眯地跟尤远说什么,还拿肩膀撞他,尤远竟然害羞地笑了下,盛夏忍不住向上苍祈祷,瞎了算了。 魏晓楠忍不住惊呼:“干嘛呢这是。” 盛夏要拍桌而起了,汪琦扯着他袖子:“不至于。” “弟弟,别冲动,咱再看看。”刘晟咽了下口水,也有点不敢相信。 盛夏跟汪琦摇摇头,苦着脸把她手拿开,往露台外挪。他就是想近距离看看这俩人搞什么飞机,更想听听他们聊什么聊那么开心,还能把自己男朋友给聊害羞了。 又气又觉得不可能,再看一眼,生气加倍,不可能被现实推翻,盛夏站在他们包间露台的最外围,趴着栅栏猛盯,脑子里转着莫名其妙的两句诗。 明眸皓齿无人惜 冲冠一怒为红颜 前言不搭后语,两句诗硬凑在一起,就是他此刻的糟心。 宣嘉懿撇过头正好看见盛夏烧红的眼睛,她端详了片刻,凑近尤远说:“那边儿有个小孩儿气鼓鼓地盯着我俩。” “哪儿啊?”尤远低头划拉着手机问。 “不知道生什么气呢,我打个招呼逗逗他。”宣嘉懿优雅甜美地冲盛夏sayhi,然后挽着尤远的胳膊说,“越看越像你那小男朋友,不信你看。” 闻声尤远才舍得抬头看一眼,正好对上盛夏的苦瓜脸,他整个人愣住。 可不就是我家的小男朋友本友么。 第34章 老公老公我错啦,大人大…… 是霜打过的苦瓜,在不远处蔫蔫得发了酸,隔再远都得闻见,尤远回神朝他走过去,边跟宣嘉懿说:“还看什么照片,真人就在这儿。” 宣嘉懿很吃惊,松开尤远的胳膊跟着去了隔壁露台。 屋里一众吃瓜的狐朋狗友神色都很精彩,尤远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他走到盛夏旁边搂着人跟宣嘉懿介绍:“我替他跟你打招呼吧,盛夏,我男朋友。这位叫宣嘉懿,是我——” “童年小伙伴!”宣嘉懿打断道,“嗨!你好啊盛夏,刚才尤远给我看你照片,一抬头瞧见真人,这也太巧了。” 姑娘落落大方地跟他打了招呼,又看向屋里,瞧见方淮的时候激动得尖叫,越过魏晓楠直接扑上去来了个贴面礼,盛夏在尴尬和难为情里看着魏晓楠的脸色和他一样发绿,同病相怜的同时,又觉得他俩都得了一种小肚鸡肠的病,还会隔空传染的那种。 方淮和宣嘉懿寒暄了半天,当起了主持人,把一屋子人都介绍了一遍,而后干笑一声强行解释:“听说这儿好吃,我们就跑过来聚餐来着,那什么,真挺巧哈遇到你们了,咳……要不坐下一起吃,我们刚开始。” -- 第68页 “是挺巧。”尤远剜他一眼,垂眸揉了揉盛夏的脖颈,加大力道,把小苦瓜揉得更蔫了,“那边快结束了,你们先吃,一会儿我们过来。” 尤远走之前沉声叮嘱盛夏快点吃饭,还重重地刮了下他的鼻子。 俩人回了隔壁屋,大家面面相觑,消化着无疾而终的捉奸行动,之后汪琦先笑了:“什么事儿啊都,我都替你尴尬。” 盛夏抠着桌布,垂头丧气地拿出笔记本写字:我想换个星球生活了。 方淮摇着头笑:“这会儿放心了吧,我就说嘛,尤远不是那种人。” “放什么马后炮。”魏晓楠轻巧地捡了块豆腐,砸进方淮碗里,“归国友人还真是热情四射。” 刘晟赶紧说:“弟啊,一会儿可别说我给你撑腰,腰子哥哥是带你来改善伙食的,记住嗷。” “怂蛋。”陈维奇踢他一脚。 气氛骤然变得轻松,大家敞开了胃口吃饭,尤远两句话里的坦荡让盛夏心不酸气也顺了,边吃边自我检讨,过了一会儿尤远和宣嘉懿回来了,他主动跟宣嘉懿打了招呼,笑眯眯地挪屁股让尤远坐过来,尤远刚坐下,手里就被塞了张纸。 他瞥过来一眼,盛夏面上无波无澜,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声,跟搞特务似的。 尤远只好配合这个小神经病,低着头展开纸条,看完喷了。 一首打油诗,送给可爱的您。 我是小哑巴, 爱吃飞醋会开花, 拉帮结伙闹笑话, 小肚鸡肠饿扁啦, 归国青梅好美啊, 自讨没趣认错呐, 老公老公我错啦, 大人大量算了吧。 字写得很小很挤,盛夏生怕汪琦看见再笑他,那简直换星球都没用得换个星系。尤远低着头笑得喘不过气,盛夏正高兴,觉得自己出奇招道歉看来是可以躲过一劫,结果尤远抬起头勾着他脖子,很是无情地说:“写都写了,我饶你一命,但是得让大家也听听。” 汪琦好奇:“是不是塞纸给你了,刚就看他偷偷摸摸写,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尤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纸条递给汪琦,然后两只手抱紧乱抓的盛夏,催道:“你快念。” 汪琦站起来,清了嗓:“一首打油诗,送给可爱的您们。” 盛夏两眼一黑,挣也挣不脱尤远,在大家的爆笑中埋进尤远的怀里,捂着助听器当鸵鸟,笑声越来越大,刘晟乐得猛拍桌子,魏晓楠差点滑到地板上躺着,盛夏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憋得脸都红了,尤远把他挖起来,笑着问:“你喊我什么,我可听见了,以后就这么喊。” 盛夏怨恨地瞪着他,摇头。 宣嘉懿端着乌龙茶过来和盛夏碰杯,笑得十分甜美:“谢谢你夸我,第一次见面,闹出小误会才有意思呢,以前我勉强算青梅,现在只是个发小了,尤远比我大几个月,以后我就叫你小嫂嫂吧。” 众人又是一阵爆笑,盛夏安详地躺在尤远怀里,猛掐人中。 一顿饭因为盛夏的大作,大家吃得无比开心,吃完各回各家,刘晟和陈维奇主动承担起送他们新认的大哥汪琦回学校,方淮和魏晓楠一路。 尤远要先送宣嘉懿回家,盛夏自觉坐到了后排,饭饱神虚,一路上听着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从美国的生活,到学习的专业,再到未来的职业规划,盛夏听在耳中,懵在心里,打心底里佩服这位姑娘。 宣嘉懿在美国念的天体物理专业,这真不是一般人读得下来的,不但要有超强的数理基础,还要玩得转力学,她和尤远聊天都在探讨代码编写,涉及到实验中庞大的数值运算和观测数据模拟都得靠自己写代码来实现。 盛夏属于高一物理就没及格过的数理白痴,听他俩聊,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内心大为震撼,他觉得自己好肤浅,看外表判断他人,以为宣嘉懿家世好人漂亮出去国外读书只为镀个金,没想到人家真的有在努力搞科研,没准儿将来会是个很厉害的天文学家。 而自己只晓得风花雪月,埋头吃醋,连他们聊的话题都插不上嘴,难免有点自卑。 他做了个无聊的假设,假设尤远不是gay,配得上他同时他也看得上的姑娘大概就是宣嘉懿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变态如周胜男都舍得让其进门当儿媳,这姑娘得多优秀啊,万幸尤远是个gay,天然的屏障让他俩没什么可能,盛夏的飞醋熄火了,自卑的小火苗却腾腾地冒。 除了性别优势,他好像真的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以配得上尤远的感情。 他有点慌。 宣嘉懿拢拢头发靠在椅背上叹气:“一个人太孤独了,除了读书就是读书,所以养了一只猫,我就跟猫说话,在那边相依为命,一转眼都二十一了,恋爱也没谈过。还想着等你也来美国了,没准儿我有戏,嗨,你这次拒绝得也太狠了。盛夏!” 盛夏竖着耳朵听,突然被cue,一个激灵坐起来,宣嘉懿说:“我得跟你说,我小时候就发誓当他老婆,长大必嫁给他,他一直拒绝我,我特不甘心,你说我好好一姑娘,要什么有什么,他瞎了么瞧不上我?今天见了你我心服口服,我哪都好,就是性别不对,那没事了,我宣布我不喜欢他了,下一个更乖,顺便祝福你们长长久久啊。” -- 第69页 宣嘉懿的剖白太直接干脆了,让盛夏无地自容,他杵在两个座椅间拿出笔记本认真写,递过去。 -宣宣姐,认识你很开心,谢谢你的祝福,希望你在美国也能找到喜欢的人。 宣嘉懿转过来冲他笑,还捏捏他的脸:“小嫂嫂,你和康康确实很不一样,难怪他这么喜欢你,要好好对他哦。他脾气时好时坏,人还特别轴,有话要跟他直说,要是他欺负你,跟我说,我替你骂他!” 尤远踩了脚刹车,把宣嘉懿撇过去:“恋爱都没谈过你瞎教什么呢,到家了,走吧你。” “嘿嘿,烦人。”宣嘉懿特别可爱,提着小包蹦蹦跳跳回家了,进了别墅的大门还朝着副驾的盛夏招手,“过了年我就走了,咱们有的是机会见,你俩好好的,我在美国等你们哦!” 只剩两个人了,尤远打着方向盘慢慢开车回学校,盛夏见他把打油诗好好地收进了钱包,正打算酝酿一发郑重的反省,就听尤远开始汇报:“早上我去了优佳,拿产品给徐主任看,之前在美国约了几个科研团队,在聋哑人智能科技方面有很大革新和进步,产品出来将来希望由我们这边做推广和投放,举个例子,以后你打电话可以直接用助听器实现,芯片内嵌进助听器和人工耳蜗,自动转码,配合软件辅助交流,除此之外还有无障碍家庭,教室和工作环境的构建,不止聋哑人,辐射人群包括盲人,腿脚不便的群体。” 盛夏呆呆地听着,为尤康有这么个哥哥感动,也为自己男朋友良心这么好而高兴,同时作为弱势群体中的一员被人惦记和关怀着,他也深受触动。 尤远继续汇报:“下午回了趟我爸的公司,做合同还是得专业的人来,法务部弄了一下午,快吃饭那会儿才把初合同订下,忙完直接就去吃饭的地方了,是我不对,去不了忘了跟你说一声,让你白拉拉约那么多人干等着。” “我知道周胜男约的相亲饭,目的就是希望我和宣宣能成,将来去美国,读书结婚,有个一儿半女,两家人事业联系得更紧密,宣宣对我一直有想法我也知道,所以我才必须要去,连出柜带拒绝得把人家女孩子给弄懵了,但是明说总比拖着好,宣宣是个好姑娘,拒绝这次一劳永逸,我俩没什么后顾之忧,她也能安安心心去找她喜欢的人。” 车厢里安安静静,只有尤远自顾自说话的声音,就像他在美国,打最沉默的电话,絮叨他的思念和见闻,尽管没有回应,却必须说出来让盛夏听明白,听清楚他的真心。 “你吃醋是应该的,怪我没提前说清楚。”尤远轻笑一声,“下次别搞那么大阵仗,一堆人跟着你来捉奸,正宫娘娘都没你虎。” 盛夏抱头撞玻璃,撞完想打手语,被尤远抓着牵住:“对不起就免了,喊声老公,我特想听。” 车都开到宿舍楼旁了,盛夏都没好意思喊出来,尤远停车熄火,摁开阅读灯,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盛夏:“本来想等你考完试再给你看的,今天先拿回去吧。” 厚厚的一沓东西,盛夏拆开看,全是美国高校的申请资料,学校介绍,以及聋哑人特殊教育关怀的信息,一张高校名单上有尤远勾勾画画的痕迹,哪几所是聋哑人专门学校,哪几所是配备了手语志愿者的,尤远都写得很清楚,后面是复习方法,考试时间,申请流程,需要提供的证明文件,事无巨细,尤远一笔一笔写下来的。 盛夏捧着这些东西,眼眶有些发热。 尤远说:“去美国比赛的时候考察了两所,不是聋哑人专门院校,但是学校对聋哑学生的配备和帮助还挺全面的,这事儿我刚跟宣宣也说了,她的学校也收聋人留学生,而且在洛杉矶离我近,我让她回去以后问问具体申请流程和提供的专业方向,到时候再给你看。” “我习惯把以后要走的路都提前计划好,这样踏实,给你这个选择也希望你别有压力,去不去都没关系,异地恋咱俩也能一直这么好,大不了多打几次飞的,我总会回来的。关键是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留学?” 去美国留学,是盛夏不敢做的梦,不论是经济压力还是考学压力,都是他很难去跨越的障碍,和尤远一起去留学,这个梦太美了,盛夏当然想,即便他觉得不可能,也控制不住地点头,但也比划着说:我得靠自己攒钱。 “想的话我们一起努力,我知道你担心和害怕什么,没事儿,有我呢。”尤远把这个梦交到他手上,“我监督你复习,好好挑个大学申请,你得辛苦一些了,申请到奖学金就不用担心学费,退一万步讲,我作兜底,你再怎么也不可能过苦日子。” 盛夏握拳:我会争气的。 “乖。”尤远摸了摸他的头发,开了锁,“回去吧,下周考试了,好好复习,过年跟爸妈也商量商量。” 下车前,盛夏搂住尤远的脖子,照着嘴唇盖了个重重的戳,亲完超级小声地嗫嚅道:“脑公。” “欸。”尤远乐呵呵地拍他屁股一下。 臊得要命,盛夏说完拿着文件就跑,跑得气喘吁吁的,回头看,路虎的车灯已经远去,而尤远给他造的梦,捧在怀里那么炽热。 他患得患失地激动,愣在原地发懵,心里一万个但愿,但愿到最后,只希望沉甸甸的美梦,不会是一场空。 第35章 他明目张胆地冲大帅哥抛…… -- 第70页 考前最后一周,不管平时学习好的还是临时抱佛脚的,都得撸起袖子埋头猛干,盛夏起了一个大早,给大伙留了纸条,背着毛绒小毯就冲去图书馆了。 占好四个人的座位,牛奶咖啡蛋黄派放桌上,盛夏吸溜着自己那杯奶认真复习。 背了一个多小时的古文,又默写不熟悉的片段,顺完两遍《诗经》的音韵,孙晓钟和胡志终于挂着两对儿死鱼眼姗姗来迟,一看就还没睡醒。 “已经这么火热了么。”胡志炸着头毛环顾一周,图书馆一楼的复习大厅早就坐满了,他小声嗫嚅,“盛夏,还好你来得早,不然咱们得蹲外头背书,齁冷。” “外语系的妹子六点就跟外头背着了,我们系是最懒惰的。”孙晓钟压着胡志在盛夏对面落座,看了眼桌上的早点和奶,“还有早点,真贴心,谢了啊盛夏。” 少了张浩阳,盛夏也懒得问,这家伙一向起不来床,醒了得下午了,他把张浩阳那份早点推给对面的两个人,分分一起吃。 “噗嘶——出门见你有快递,给你拿来了。”孙晓钟压着声音说,递过来一个东西。 盛夏拆开看,是编辑寄来的样书,他出版的散文集将在一周后上市,全国各大书店都有得卖,这本是盛夏特意让编辑单独印刷的,目录多出了几条,全是空着的,指引的书页也有很多空白,这些在正式出版的书里没有,盛夏打算亲手写几篇随笔,作为独一无二的原著,送给尤远。 想到男朋友,盛夏拿出手机发短信撒了个娇。 盛夏:我在认真复习,腰酸腿疼脑袋空空,需要个抱抱才能好起来。 尤远:C区二教七楼43实验室,敢来就有抱抱。 盛夏:不要!故意跟你分开复习,就是怕你耽误我学习呢。 尤远:……又不在宿舍,我怎么耽误你? 盛夏:你一天天的脑子里都是废料!我说的是你的帅脸让我注意力没法儿集中,不聊了,背书!ーεー 尤远:哦。ーεー 撒完娇,从男朋友那吸够氮气,盛夏又有劲儿了,笑眯眯地翻开书继续背,抬眼见孙晓钟偷瞄他,一对上盛夏的眼神,他立刻低头,可能自己觉得反应过度,又抬起来再瞟一眼。如此反复了几次,盛夏在空中对他画了个大大的问号,孙晓钟撕了页草稿纸,写字条递过来。 -前天你回来的时候我就在你前面几步,我都看见了。 前天晚上,盛夏在车里亲了尤远一口,没想到被孙晓钟撞见了,他怔了下,没有心虚也没惊惶,抬起头来只是羞涩地朝孙晓钟笑着点了下头。 既然撞见了就承认,他不怕别人知道自己的性向,尤远能大大方方地给别人介绍男朋友,那他也可以大大方方的跟室友坦白,没什么丢人的。 孙晓钟见他这反应,胆子大了些,又递来个纸条,问了个多此一举的问题。 -你是gay吗?你和学长在谈恋爱? 盛夏拿过纸条在底下斟酌着回,他先承认了,然后写:晓钟,读大学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你,你对我很照顾,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我是同性恋,也在和尤远谈恋爱,这件事本应该跟你直说,但是瞒到现在是怕你接受不了,既然被你撞见了我就坦白,你接不接受我都可以理解,只是希望咱们还能做朋友。 盛夏递过去的同时,也收到了孙晓钟的一大串字条。 -我憋了一夜,做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想找机会跟你聊聊。首先我声明,我可以接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性取向是天生的——我连夜查资料,所以今早没起得来床,哈哈。你那么可爱一个人,又细心对咱又好,弯了就弯了吧,我们还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哈。 看完对方的字条,都默契地回答并解决了困惑,孙晓钟在桌下踢了盛夏一脚,笑得哼哧哼哧的,盛夏也回踢他。 -那天张浩阳跟我一起回来的,他也看见了,我不确定他的想法,你知道的他一向对这些比较排斥,给你提个醒儿,别起冲突,也别聊这个,暂时让他自己想想,反正我可以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谢了兄弟,多的不说了,必请你吃脱单饭。 -靠!那我要尤远学长请,我好崇拜他的。 -请迷弟吃饭有什么难的,等着,让他请你吃大餐! 莫名又出了一次柜,盛夏感觉特别轻松,这事儿可能还真是熟能生巧,再练练估计等跟爸妈坦白,他会更加有底气些。 ———————— 日志标题:小小的我 先为大家贴一首歌,《Comptine D\'un Autre té,L\'après-Midi》边听边听我絮叨吧。 我以前觉得,人总是活得像一座孤岛,四面航路,游向哪里都在独自修行,直到我拉起一艘小船,航向未知的海域,碰上一艘又一艘同样孤独的行者,我沉默地呐喊,以为无人听闻,即便听闻也无人回应,然而他们却毫不犹疑地拉起鼓励的船帆。 冲我招手投食,吆喝着前行,一望无垠的海面竟也热闹,孤独的号子一旦变成两个,三个,一群——海岛成片,孤岛不孤,群星环绕,远星不远。 人间比我想象得要温暖得多。 主席鼓励我勇敢追爱,蒙奇奇更是出了无数的馊主意让我差点在追爱的路上翻车,小歌星为我搭建恋爱的桥梁,还当起了人生导师,头脑发热时劝我低调,垂头丧气时叫我勇敢。小胖熬夜自我科普,就为了醒过来给我打气,还说要一辈子和我做好朋友。腰子成了撑腰大哥,围棋做了二哥,我顺利入伙,还当起了青梅竹马的小嫂嫂。 -- 第71页 我不再是一座孤岛了。 kk,如果你愿意,我也想成为你孤单航路上撑帆的行者,为你所失去感同身受,为你所拥有欢欣鼓舞,想大声告诉你,你也不是一座孤岛。 以上,是他给我的,是爱给我的,最后用喜欢的电影做结尾。 你不必万丈光芒,也不必有什么特殊意义。 你只需要做那个小小的你,然后去爱,这是那个天使告诉我的事情。 X 1.16 —————————— 洗完澡准备上床前,盛夏终于收到了失踪已久的KK的回复。 【KK】:如果你真心快乐,做任何决定和选择,我都祝福你。我们是朋友,这件事永远都不会变。 盛夏一颗心终于踏实了,安心躺下,明天就要开始考试了,他和尤远互相发了鼓励的短信,腻腻歪歪,再互道晚安。 集中考试一整周,气氛一丝丝紧张,但比起高中来说,时间松弛了不少,考完试成绩得之后再查,不排名也不公开,自己看自己的,挂科了再补考,基本没什么精神上的压力。 硬要说和高中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心理上的,高考是大家一起做一件事,有个统一的量化标准,而到了大学,挂科与否,成绩高低,都成了个人私事,没人逼迫无人追赶,更自由也更未知。 盛夏越来越明白尤远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明确的规划和立即就要去行动的决心,努力的空间变得无限大,未来可走的路岔出千万条,预判不了将来,能做的就是当下。所以他要抓着盛夏选一条路并肩前行。 大一要考的不多,盛夏全部科目都结束了,尤远还要考三天。订的机票是考完第二天的,本来他不想走得那么急,但编辑催了几次,想在年前见面聊聊接下去的出版计划,他当机立断决定早点回去,和尤远腻歪不差这一两天,为了美好光明的未来,他要努力为赚钱制造更多机会。 收拾好宿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楼,尤远刚考完一科,回国际学院开了路虎直接接上人往机场去。 盛夏拨开一根烤肠,塞进尤远的嘴里,然后比划:叫你别来还来,坐地铁去机场也不远呀。 尤远开得飞快,鼓着腮帮子嚼着两块钱一根的小卖部烤肠,很嫌弃地说:“以后你少吃这个,人拿耗子肉做的你都吃着香。” 说完被盛夏拍了一掌。 尤远食不知味地咽下不明来源的肉/肠,幽怨道:“要不是担心你挂科回去不好交代,我昨晚就让你来宿舍住。” 盛夏瞪着他,尤远自顾自说:“我买了新的花口,只能下学期再试用了,哎。” 还“哎”,盛夏害羞得再拍他一掌,尤远被打得直笑,厚着脸皮说:“人会憋坏的,你早点回来。” 盛夏比划:知道了。然后一嘴油地扒过去香了一口。 路虎拐上机场高速,油门一轰,一百二十码的车窗外是快速倒退的枯黄街景,冰天雪地的北国自有它的韵味,才来了半年,本来谈不上多留恋,但爱一个人爱一座城真是非主流界的至理名言,盛夏想念南国的温暖,但在离开这一刻,特别舍不得寒冷北国给了他温暖拥抱的恋人。 到了机场,尤远从后备箱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让盛夏带回家,盛夏自己推着行李,一路念叨:破费了哥,你名义上还只是个帮扶学长,给家长送东西很奇怪耶,等你升级了再送不迟。 “话怎么那么多。”尤远搂着他去托运,“酒是给你爸的,你不是说他高兴就喝两口么,这酒外面买不到,药给外婆,老人容易缺钙,吃了茄子鲊我还没当面说谢谢呢,点心匣子给你妈妈,你提一盒上飞机先吃。” 都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送个心意,尤远特意挑的,就怕送太贵了盛夏不敢收。 托运完行李,盛夏拿着登机牌瘪嘴:想把你一起带走。 小哑巴念叨起来就是手舞足蹈,尤远搂着他到了安检口,把羽绒服给他抻平,嘱咐道:“放假就多休息几天,别老想着打工打工,休满七天再去,不缺你这一天几毛钱。” 盛夏点头。 尤远掐着他的脸蛋:“想我可以打电话,随时都行。” 盛夏突然踮起脚尖,搂着尤远的脖颈贴上去,鼻尖蹭蹭鼻尖,眨眨眼出声说:“亲。” “人很多。”尤远顺势把人整个抱住,“不怕么?” 盛夏把羽绒服毛茸茸的帽子往头上一兜,凑上前咬住薄唇就吻,一嘴烤肠味,怪不浪漫的。尤远边笑边收紧双臂,把小东西死死地攥怀里。 吻够了,周围的目光也吸引得够多了,盛夏松开人,顶着帽子进了安检口,边蹦边跳,帽子上的羽绒跟着飞,还掉了几片毛下来。 过了审查,该脱衣服扫描了,盛夏从安检的磨砂玻璃后面突然探出头,尤远身长玉立地站在不远处一直看他,越过所有人,他明目张胆地冲大帅哥抛了个飞吻。 坐上飞机,盛夏先给尤远发了条短信,让他慢慢开,到了会说。发完关机,正要装兜里,拉开拉链发现衣兜里被塞了个东西。 尤远给他准备了一个厚度惊人的红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塞的,盛夏翻过来,红包上是尤远刚劲有力的笔迹—— 过年不能陪你 提前给压岁包 愿我家小宝贝 平安喜乐 -- 第72页 顺遂无忧 第36章 ……你以后会不会把亲老…… 从名牌大学放假回家,带着出版的新书,颇有一点衣锦还乡的意思,盛夏得瑟了没几天,就被忙碌的走亲戚和买年货给累疲了。 盛骏冬和刘春莹对他的教育一向是,不打不骂,不吹不捧,任其野蛮生长,只有外婆给足了盛夏排面,远到一起听花灯的戏友,近到楼下卖野菜的农妇,都知道她家乖孙是个作家,盛夏美死了,一有空家里待不住,就陪着外婆去公园晒太阳,要么听几场花灯。 期间高中同学召集了一次聚会,汪琦也来了,大部分都是去外地读了半年书回来的,凑一起叽叽喳喳地聊个不停,谁谈恋爱了,谁追学长了,谁被女友甩了,谁已经梅开二度了,盛夏听得带劲,也心痒毛抓地想参与进秀恩爱大军。 要不是怕吓到诸位异性恋,他早把尤远的帅照供出来炫耀八百回。 大家手机上的存货长成什么样的都有,帅也帅,美也美,汪琦看完一圈凑在盛夏耳边小声地评头论足:“人呐,审美一旦被拉高,就很难下来了,我觉得一两年内我可能没法儿谈恋爱,除非见到个比尤远帅的。” 盛夏抬着鼻孔,特别自豪地在手机上摁字:那我觉得你可以提前物色个尼姑庵,先把名报上。 说完被汪琦按着揍了一顿,盛夏这才笑出来,汪琦看他心不在焉的狗样,嘲笑道:“谈个恋爱跟失魂了一样,你能不能有点自我?人家尤远肯定不像你这样见天儿失魂落魄的。” 尤远可忙了,盛夏心说,忙得连短信都回得慢,不然他何至于思念到失去自我?上次憋不住给尤远打电话,半夜十一点他还在外头,忙着照顾喝醉的尤叔叔,还要送酒局上那些叔伯回家,家里生意做得大,年节要兼顾的人情就很多,盛夏理解,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后来都没敢再打。 越是临近除夕,尤远家里的应酬越是挤得满满当当,也就空出一天,拉着陈维奇腰子方淮他们仨聚了一次,在自家酒店顶层订了个总套,喝到第二天早上,醉醺醺地跟盛夏打了个电话,说想他,除了这俩字就只有腰子鬼狐狼嚎的歌声和方淮打人的声音了。 除夕夜年饭,盛夏家里一向是自己做的,外婆和爷爷奶奶都在,还有两个堂叔和小姨,四家人老老小小的挤在一室两厅的房子里,一人一句话就热闹出浓浓的年味儿了,小辈儿忙着去厨房偷菜吃,满屋乱跑,盛夏作为最大的一个孩子,规规矩矩地搬桌椅,削水果,倒茶,空暇时拍了一张年夜饭的照片,发给尤远:要开吃啦,我贡献了一道蒸年糕。 尤远:你会做年糕? 盛夏:撕开包装,放进盘中,开火蒸二十分钟,关火拿出来。 尤远:……你以后会不会把亲老公饿死? 盛夏:我这就去找莹姐偷师,吃你的,再见。 按灭手机抬起头来,富丽堂皇的酒店包间里,满桌精致的菜肴却勾不起尤远半点食欲,年年都是在酒店订年夜饭吃,以尤军这边的家人为主,大多聊的也是生意上的事,堂姐尤婧见他吃得没滋没味,找话闲聊:“寒假有计划出去走走么?这个季节,去海边正好避寒。” “明天就走。” “出国?” 尤远喝完汤,彻底搁下筷:“回观城,看望外婆外公。” 周胜男瞥来凌厉的一眼,笑得那样不动声色:“大年初一不宜出远门,你待几天再去,咱们家本来就聚少离多,一年也就趁过年能聚聚,还有很多亲戚要去走动,你……” 尤远端了一杯酒走到周胜男的身边,很少见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敬她一杯,“你”后面要说什么她忘了,尤远给她倒上,碰杯,举到唇边才咬着牙说:“尤康忌日,妈,你跟我去吗?” 十二点整,烟城和玉城的上空同时炸满烟花,浓郁的硫磺味弥漫在空气中,电视机里传来主持人的吉祥话。 又一年过去了,又一年开启,盛夏等了一晚上,终于在零点后接到了尤远的电话,蹲在阳台边望着天,那边只是打来跟他说一声春节快乐。 家里人还是那么多,小孩儿闹瞌睡,哭着吵着要回家,杂乱的一切挤进电话狭窄的通道里,尤远嘱咐他别熬太晚就挂了,盛夏都来不及问,年夜饭好不好吃,要不要一起守岁。 空空荡荡的家,连最后一点电视声都没了,尤军喝多了些,周胜男已经扶他回房休息,路过尤远门前她停下敲门,尤远没开,等脚步声停歇,尤远把行李箱拉上,倒下就睡。 大年初一,一个吃剩菜的日子,炮仗声响了一夜,全家除了盛夏都没睡好,补觉补到下午,百无聊赖地反复观看春晚,盛夏找到机会,把去美国留学的想法跟爸妈提了。 尤远准备的资料很详尽,老爸老妈拿着认真看,连外婆也戴上老花镜,拿了一份坐阳台那儿看了半天,看完只有赞美:“谁的字儿啊,写的真好看。” “夏夏,留学可不像去外省读书,异国他乡的,你耳朵又不大好,会不会很辛苦啊。”当妈的就担心这个。 盛骏冬也说:“这万一遇到什么麻烦,连找人帮忙都有困难。” “手语并不是国际通用的,你还得重新学,而且国外的普及率也没那么高。” “这些年国外的局势不稳定,还欺负亚洲人。” 爸妈看完先是一阵沉默,沉默后发出的担忧也确实是会面临的问题,盛夏自觉克服困难虽然辛苦但没有想的那般严峻,手舞足蹈地一一解释,试图说服爸妈让他们安心。 -- 第73页 盛骏冬缓缓开口:“你要是真的想去,老爸砸锅卖铁也会支持你,哪怕把房子卖了也成,就是咱家的情况,也许卖了房也不够,还得想办法。” 什么国际局势种族歧视沟通障碍都不是问题,最实际的问题还是钱,盛夏一下子就没了底气。 就算一万个想去,也不可能让爸妈砸锅卖铁供他,更别说卖房,他赶紧开口,比划道:我只是有这个设想,没说一定要去,钱我自己攒,不可能动家里的钱,你们要是放心那我大学这几年就以这个为目标,复习存钱,存够就去,存不够就考国内的,一样的啦。 他嬉皮笑脸地把这事儿揭过了,就像留学只是一时兴起的主意,不过老人眼睛毒,什么都看在眼里,小嘴一撇就知道盛夏是想了很久才跟家里提的。 隔了会儿,外婆把盛夏拉去腌咸菜的阳台,塞给盛夏一个红布包,并嘱咐他:“攒着,只给你的。” 红布打开,里面是两本封皮都磨花了的存折,一折余额有三万,一折有五万,盛夏看着外婆狡黠放光的眼神,心酸得难受,把存折原封不动地包好还给她。 外婆还不乐意了:“看不上啊?你还读几年呢,外婆再给你多攒攒。” 盛夏摇头,笑着把外婆推进屋,口是心非地比划:随口一说的事你怎么当真了,我其实没那么想出国。 他觉得猛然提这事儿实在太不懂事了,老人一辈子节俭,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养老钱,是为了将来治病救命的,想读书是真,出去能开眼界,更能和尤远厮守,自己的这些小私心不该成为整个家的负担,他决定再也不提了,万事俱备,有能力申请到全奖,靠自己攒够生活费,他再告诉爸妈他要去。 晚上吃完剩饭菜,小姨一家也过来了,大人打麻将,盛夏在看第三遍春晚,实在是无聊得冒泡,跑到阳台照了张新腌的咸菜坛子给尤远看,尤远回得很快:你家住在哪儿啊? 盛夏问:怎么了哥? 尤远:没怎么,就问问。 盛夏:我家在鱼鼓巷这边。 尤远:具体到门牌号。 盛夏手抖着回:你不能是要搞突然出现那种戏码吧,不会吧!!!我已经开始激动了! 尤远:想得美,玉城到烟城三小时飞机,现在出门也得明天才到得了。 盛夏:哦!那你问那么细呢,害我白激动。 尤远拉着行李箱背着包,就站在鱼骨巷口,新旧小区林立,家家户户亮着暖灯,他硬着头皮瞎编个理由:我就是想你了,在全景地图上看看你家房顶缓解缓解。 盛夏火速把门牌号发过去,还带很细致的描述:花最多的阳台就是我家,顶楼,爬山虎很茂盛,三盆茶花两盆月季,铁丝围着墙边,有七坛咸菜,还种了菜,葱和芫荽都长出来了,你看见了吗?晚饭做饭要用,我妈还割了一撮。 尤远看着短信差点笑出来,全景地图要是连葱都看得清,那还了得,他边笑边走到了盛夏家楼下,抬头望着顶楼,给盛夏打电话。 咚咚。盛夏接起来习惯性地敲了敲边缘。 “在家看电视呢?”尤远的声音传过来。 咚。 “想我没?” 咚! “下楼。” 第37章 康康,你终于回来了…… 盛夏愣了一秒,反应过来立刻捏着手机冲到阳台往下看,尤远举着电话仰着头,朝他招手,夜灯昏黄,盛夏却觉得这是他见过最好看,好看到能发光的笑脸。 他不敢相信尤远说出现就真的出现了,大年初一,在他家楼下!电话贴着耳朵,一阵毫无意义除了兴奋就是兴奋的乱敲。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还不快下来!”尤远带着笑意的嗓音传过来。 盛夏心跳到嗓子眼了,兴奋得想跳楼,回屋直接换了鞋就要跑,两条细腿跟动画片似的要跑出幻影,刘春莹见他急吼吼的还笑他:“个倒霉孩子被炮仗炸屁股啦?” 盛夏抓上钥匙比划:我下去找同学。 比划完砰地甩上门,一路飞奔进电梯,数字从九到一,电梯厢里数他的心跳最吵闹。门打开,他从里弹射出去,毫不犹豫地撞进尤远的怀里。 “慢点,我又不跑。”尤远稳稳地把人接住,左右看看,没什么人,才低头亲了他脑门一下,知道盛夏肯定好奇,在他问之前尤远就先解释起来:“回观城看望外公外婆,离你那么近,就想先来看看你,再开车过去。” 盛夏点头,他记得尤远说过他小时候也是烟城长大的,没想到外公外婆现在还在观城,没跟着去玉城享福。 盛夏比划道:明天你就去吗?自己开车? 尤远说是,盛夏盘算了会儿,主动问: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方便吗? “就等你问了,我是想带你一起去。”尤远说,“只是大年初二就把人拽走,你爸妈会不会不同意啊?” 盛夏严肃起来:会,当然会,所以你现在快跟我上楼,表现表现,明天我就是你的了。 尤远弹他脑门:“你哪天不是我的?” 盛夏一溜烟跑出去,再一溜烟回来,开门的动静把刚从他卧室出来的外婆吓了个趔趄,外婆一边骂他“小闹包”,一边走到门口,见他身后站了个高高帅帅的大小伙子,一脸迷惑。 盛夏比划:这是我学长,尤远! -- 第74页 刘春莹从麻将桌后抬头看,第一个认出来,喜笑颜开地过来迎人:“这不是尤远吗?哎哟,真人比视频上还俊呐,快进来快进来,吃了吗,你从玉城过来的?姨给你热点饭垫垫。” “别忙了阿姨,我吃过了。” “热点菜豆腐,再整碗酸汤饭,也该吃宵夜了。”盛骏冬指挥道,“你尝尝他外婆的手艺,外面吃不着的。” 尤远想客气都客气不了,手上的行李已经被盛骏冬拽进家门,盛夏找到一双拖鞋给尤远换上,盛骏冬拉着他去客厅坐,“怎么大过年的来烟城啦?走亲戚?” 接过热茶捧着,尤远正襟危坐:“外婆外公在观城,离着近,我过来看看盛夏明天再下去,顺便跟叔叔阿姨拜个年,还要谢谢外婆给腌的茄子鲊,很好吃。” “过年好过年好,你给盛夏带回来那么多东西,太客气了,要来不知道打电话,叔去接你呀,盛夏在玉城受你照顾,咱家还得谢你呢。” “别客气叔叔,照顾他是应该的,我比他大嘛。” 盛夏暗度陈仓地抛过去一个媚眼。 外婆看小辈儿都是越看越喜欢,尤远高高帅帅的,又懂礼貌,她眼睛都挪不开,边看边笑:“小远,阳台新腌好几坛,你全拿走,吃完再跟外婆说。” 一家人麻将也不打了,围在客厅跟尤远寒暄,刘春莹热好宵夜,盛夏屁颠颠端出来,和尤远头够头又吃了一顿。 “跟夏夏视频,十次有八次都在提你,在那边有你照顾他,我们家长放心不少。” “但是你也别耽误学习,该他自己做的事让他去做,他也不小了。” “酸汤饭好吃吧?再给你打一碗。” 尤远赶紧拒绝:“吃饱了阿姨,真的饱了。” “那再喝碗鸡汤,熬了一天的。”盛骏冬把碗递给盛夏,让他去打汤,然后说,“你一个人来的也别出去住了,今儿在家里住吧,收拾收拾和夏夏一屋。” 尤远觉得太打扰别人了,拒绝多次未果,行李已经被盛骏冬控制住,他只好答应下来,父母太热情,他顺势提道:“叔叔阿姨,明天我可不可以带盛夏一起去观城玩儿几天?” 刘春莹摸摸盛夏的脑袋:“夏夏想去吗?” 盛夏点头如捣蒜。 “去吧,待家里跟我们大人在一起也无聊,你俩好好玩儿,安全第一。” 盛夏高兴地挽着尤远的手臂,然后用头蹭蹭外婆,比划道:几天就回来了,回来再陪你。 外婆错开眼神,笑眯眯地点头说好。 刘春莹把卧室收拾出来,说两个大男生挤一张床不好睡,盛夏装模作样地打好地铺,洗漱完门一关,他抱起枕头就钻尤远的被窝,尤远把他搂着:“卧室还挺温馨的,咦,枕头下藏了什么?” 盛夏掏出来看,有一瞬间的晃神,尤远给他的压岁钱他没动,压在枕头下面觉得会有个好意头,现在除了红包还有外婆用布包着的存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放进来的,他全部收进抽屉,等明天再还回去。 只是不知道,外婆放进来时有没有看见红包上的字。 “快过来睡。”尤远呼唤他,盛夏再次钻进被窝,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条腿冻得冰凉凉的,尤远捂着他说,“烟城不通暖气,冬天家里比外头还冷,你还穿个裤衩到处跑。” 就喜欢男朋友絮叨着关心自己,盛夏缩在温暖的怀抱里问东问西。 阳阳酸酸和娘娘你管了没? “按你吩咐每周回去浇一次,来之前刚浇完。” 年夜饭吃的什么呀,那天要问你,你挂那么快。 “没酸汤饭和菜豆腐好吃,不值一提。” 大年初一就从家里跑了,周姨有没有不高兴,她会追过来吗? “这倒不至于,追去天涯海角她都不敢来这儿。” 为什么? 尤远没立刻回答,把头埋进盛夏的耳朵边闻了闻,嘟哝了一句:“累了,吻一个。” 唇齿相合,一门之外是家里所有长辈,一门之内虽谈不上无边春色,倒也暧昧情浓得让人脸红,吻得动情时盛夏主动打住,拉拉裤子转过去用背贴着尤远,还嫌他抱得不紧往后头猛挤,激动半宿,终于入眠。 第二天起了大早,吃完莹姐做的早饭,又带上准备好的干粮,两个人立刻动身出发,取了车就上路了。 观城不是个大城市,从烟城开车过去只要五个小时,不过那是个闻名全国的旅游重镇,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少数民族风情十足,盛夏小学的时候跟着爸妈去过一次,现在早已翻天覆地,刚到观城境内,入眼已皆是古朴漂亮的粉墙画壁。 盛夏扒着窗户看不够,转头问:外公外婆住在城里吗? 尤远摇头。 盛夏眼睛放光:那在古城里? “在弥川边,比古城清静。”尤远笑说,“你怎么跟个外省人一样,就知道个古城,过几天带你去逛就是了。” 古时观城是某个古老王国的首都,这里依山傍水,有一片很大的天然湖泊,就叫弥川,百姓临水而居,水边连绵有雪山,山顶终年积雪,山下是春冬各异的烂漫山花。加上常年呼啸的劲风,正好凑齐观城闻名天下的四大奇景——风花雪月。 不怪尤远笑他只知道个古城,观城的古城是游客最多的地方,卖点鸡零狗碎,几乎没什么本地人在做生意,也就吃的还能勉强找到几家,本地人都不爱去,但外地人看什么都新鲜,尤远的外公外婆住在弥川边,寸土寸金的地方,临海就那么几步路,现在已经是重点保护区域,不给私搭乱建,不准乱排乱放,连想投资修客栈的都给清出去了。 -- 第75页 车在大门前停好,两个人放下行李推着进去,盛夏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盯。 描金木门推开,迎面是雕龙画凤的照壁,壁下一圈开得正好的山茶花,给整个家定下个宁静怡人芳香满园的基调,绕过画壁往里走,二层小楼围着院子,雪白的墙壁上有大理石浮雕作画,飞檐瓦顶,青砖铺地,整一个大气典雅,富贵逼人的宅子。 院子里老人和保姆在摘菜,见有动静抬头看过来,顿时激动地把菜一丢,扶着膝盖起来颤巍巍地张开手:“外孙回来了,外孙回来了!” “外婆你慢点。”尤远迎上去扶着才到自己腰的老人,“我还带了个小朋友回来,和你们一起过年,他叫盛夏。” 盛夏笑眯眯地看着老人,特标准地鞠了一躬,外婆眼睛很亮,一眼看见他耳朵上的助听器就明白了,一左一右拉着两个小的坐下:“中午弄海稍鱼给你们吃,下午是木瓜鸡,我让小青烤乳扇去了,你们收拾好自己去厨房吃。” 盛夏光听个菜名都要流口水,撸撸袖子蹲在外婆旁边和他摘菜。 外婆问:“盛夏能吃辣吗?” 尤远答:“他是烟城人,没问题。” “那行,外婆不跟你客气哈,这盆折耳根要凉拌,你把老的掐了,絮絮也不要。”外婆麻利地安排起来,“小远还住你自己那屋,已经收拾完了,你把行李都提上去,让盛夏住客房,你去把床铺弄好。” 盛夏就喜欢这种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氛围,外婆分他个杯子,脚边有个小茶壶,一人一杯水倒着喝,手上动作不停,捡得不好外婆直接抢过去教他,还出错会玩笑着拍他一下。 “小远放学啦?哪儿呢?” 保姆推着轮椅出来,外公已经一头银发,眼神迷离,他坐在轮椅上紧张又急切地四处寻找,目光落在盛夏身上时,突然变得很激动,抬着手止不住地颤抖,像是要拉他。 盛夏放下菜盆子走过去,先鞠了一躬,外婆还没来得及介绍,外公一把就抓住了盛夏,老人的皮肤粗糙,满手都是茧子,刮得盛夏有点疼,他在轮椅边蹲下,惊讶地发现老人竟然在哭。 哭得很伤心,呜咽含在嗓子那里,盛夏真是担心他喘不过气来,保姆一直在给他擦眼泪,他生气地把手打开,盛夏只好拿过来替他擦,老爷子倒是不拦,可哭得更厉害了,盛夏无助地看了眼外婆,外婆不吭声,只是低着头叹了声气。 半响,老爷子平静了些,这才抬手摸了摸盛夏的脑袋,哽咽道:“康康,你终于回来了,外公生怕见不到你了,这些年你跑哪里去了呀?” 第38章 吃了多少怎么肚子跟怀了…… “几点放学的?怎么不等我接你?” “是哥哥接你回来的吗?” “我买了风筝,周末带你们兄弟俩去放,别跟你妈说,嘿嘿。” “过年别去外地了,就在这陪外公外婆好不好?” 不管老爷子念叨什么,盛夏一律乖巧地答应,后来搬了把椅子坐在轮椅边陪他,言语之间,都是尤康尤远小时候的事情。 老人记不住今夕何夕,看不清面前的人,但怎么都不会忘康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小远放学的准确时间和班主任的名字。 老人絮叨孩子,神色从焦虑变得温柔,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外公念着念着还笑了起来:“这头发该剪了,芝兰,把剪刀拿来。” 盛夏惊悚地缩了缩脖子,正好见尤远下楼来,赶紧投去求助的小眼神。 “外公,放寒假呢让他留几天吧,我陪你去晒太阳。”看见这一幕就知道外公又犯病了,尤远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去说。 外公早些年得了老年痴呆,开始忘事儿,后来脑梗摔了一跤,腿上的骨头粉碎性骨折,打了很多钢板固定着,走路还是够呛,只能坐轮椅。周胜男想让老人去玉城待着,房子都买好了就等着接人,外公说什么都不去,外婆也犟着,说落叶归根,他们时间不多了,死也要死在观城,为这事儿差点又梗一次,周胜男犟不过只好请了两个保姆轮流照顾,这几年外公忘得越来越频繁,糊涂起来逮着人就乱认,连男女都不分。 外公看他一眼,抹了下眼角:“小远呀,考完试了吗?老师有没有说家长会的时间,我去开。” 尤远在他面前蹲下,像小孩儿那样咧着嘴笑:“还没定,反正都是第一,去了也是夸你,不着急哈。” 外公拉着他的手,放在盛夏肩膀上说:“你带着弟弟写作业,早点做完看动画片,我要自己遛弯儿。” 外公被保姆推出去遛弯了,尤远和盛夏帮着外婆把捡好的菜拿回厨房,外婆说:“他不怎么记得住人了,认错了你别介意。” 盛夏笑笑,打手语说:不介意,只要外公高兴,我就假装几天康康,没事儿。 外婆瞧他忒懂事,又乐乐呵呵地,撕了块烤得软乎乎的乳扇就塞他嘴里:“你俩回来家里热闹,别拘束,过年嘛放开了撒欢,吃饱了叫小远带你出去转转。” 老人在的地方,小辈永远是当猪养的,从落脚一直吃到晚上,盛夏的肚子越吃越鼓,悄默回房间抠了两片健胃消食片吞了,晚饭之后又坐在院子里继续吃,外婆说他瘦精精一小只,就要多吃点,借口烤火生了炭盆,架子一支棱,白糯糯的饵块铺满,秘制的卤腐涂上,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 第76页 吃到半瘫痪回房间洗漱睡觉,月黑风高夜,盛夏抱着枕头行偷鸡摸狗之事,稳准狠地蹿进尤远的房间,霸占了别人的床位。 都躺进去了还拍拍自己的胸脯比划:好紧张好紧张,这木头地板嘎吱嘎吱响,生怕保姆阿姨推门出来逮我。 尤远上床摸摸他直接笑出声:“吃了多少怎么肚子跟怀了一样。” 盛夏踢他一脚:怀得起么我! “不知道,多试试,万一呢。” 万一个屁,他可不好意思在老人隔壁屋这个那个,牵制住从后背摸过来的咸猪手,盛夏踹怀里然后比划:没那个我会疼吧,明天要走好多路,你舍得我一瘸一拐的。 “我带全了,要什么都有。” 盛夏惊呆了,难以置信地回头瞪他:哥,你要点脸。 带是带了,以防万一,没想这个时候怎么着,尤远纯逗他玩的,把人逗得脸红脖子粗他才满意地埋进脖颈那:“行吧,改天再不要脸,今天放过你。” 大年初三的古城依旧热闹拥挤,挤进去挤出来,看得眼花缭乱,好几次经不住人家吆喝想买点土特产都被尤远拦下了,还被骂是败家玩意儿,跟外地人一样看什么都新鲜,十元店的破烂生生卖出几百上千他都心甘情愿掏,还不如水蜜桃屁垫实用。 盛夏有一瞬间觉得豪门大少爷有点抠,大少爷立刻豪气地买了十串烤乳扇,一串一个味不重样,报复性地逼他全部吃光。然后七拐八绕地找到一家味道很正宗的馆子吃了午饭,店里的梅子酒是一绝,盛夏喝了好几壶,还买了些给盛骏冬。 又去弥川边漫步,碧波万顷,心情也好得没边,期间回家拿了风筝,外公只是意识糊涂,但说了准备了风筝还真的有风筝,尤远带他去农田边放,观城的风确实很给力,尤远也是个熟练工,三两下风筝就借势起飞了,一拉一扯,越飞越高,风筝线交到盛夏手里,他高高举着跑了好远。 玩得满头大汗,丝毫也感觉不到这是冬天,坐在田埂边休息,若有似无飘过鼻息的农田味儿也莫名浪漫,尤远两只手往后撑着,大长腿一伸,给盛夏当枕头,他舒服地抬头望天,比划:你和康康小时候就这么过的? “嗯,那时候农田更多,放了学就带他到处玩儿,放风筝,去田埂里捞螺丝。”尤远抬手一指,“那边以前有个寺庙,踩一脚泥不敢回家,我俩就跑进去找尼姑阿姨冲脚,碰上吃斋的日子,阿姨还让我们吃了斋菜再走。” 尤远又换了个方向,再一指:“那棵树,看见没?” 海边有棵歪脖子树,树根在水里泡成了黑色,根系粗壮结实,尤远说:“教康康爬树来着,结果我掉下来了,头磕在石头上缝了五针。” 盛夏抬手摸摸尤远后脑勺,还有一点点疤痕的痕迹,他发出劫后余生的惊叹:还好没秃,外公揍你没? “我没被揍过。”尤远得意地翘着唇角,“只要学习好,皮得头破血流也没人敢揍。” 纯真孩提时代的几乎所有快乐,都融化在观城的风花雪月里了,盛夏透过寥寥几句,仿佛能看见一个顽皮又臭屁的小破孩,整天带着毛没长齐的弟弟在田埂间撒泼打滚,和现在克制又沉稳的尤远很不一样。 然而岁月沉淀,孩子长大了,也远走了,除了尤远的记忆,只剩一双年迈的老人吃穿住行的遥远惦记。 “康康!小远!回家吃饭啦。” 外公转着轮椅,在院门口中气十足地一吼,整个田埂都听得见,盛夏赶紧坐起来,尤远扬着脖子喊:“来咯!” “洗了脚再回!”老人又嘱咐道。 盛夏捂着嘴笑,尤远耸耸肩,一副“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然后回得很大声:“知道啦,马上去洗!” 疯玩了一天,晚上躺下盛夏感觉跟散了架似的,一点都不想动,尤远把他倒腾过来又翻过去,捏遍全身,酸痛的肌肉得到缓解。盛夏照葫芦画瓢,也给尤远按按,力道不够位置也不对,按得人心痒毛抓,再按得冒火,尤远把他搂过来:“其实我来观城除了看望外婆外公,还有一件事要办。” 盛夏眨巴着眼睛等他说。 “康康是大年初四去世的,墓地在观城。”尤远说得很平静,“明天我要去扫墓,你就在家里陪外公外婆吧。” 盛夏坐起来,观察着尤远的神色,不确定尤远让他留在家是不希望他去还是担心他不喜欢扫墓这个环节,于是犹犹豫豫了半天才说:我也想去看康康,可以吗? 尤远不置可否。 盛夏玩着他两根手指头:说起来,我俩能在一起还得感谢康康,他是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正因为你在乎,所以才对我另眼相看。 尤远瞪圆了眼睛,盛夏笑着赶紧比划:不是矫情,也不是计较这个,我跟你说真的,哥,不管什么原因让你多看我一眼,我都感恩,重要的是现在,是结果,我们在一起了。 “你真想去?” 盛夏点头,他有私心,也有话想跟素未谋面的弟弟说,尤远想了会儿同意了:“那好,明天去看看他,你陪我。” 尤康没有葬在公共陵园,火化之后埋在了周家的祖坟里,一整座山都是周家的祖宗,一人手里提着些扫墓用的工具,老人给准备好的贡品,尤远带着盛夏哼哧哼哧地往山上爬。 山上植被茂盛,石头砌就的坟一座连着一座,面朝弥川背靠青山,实打实的风水宝地,尤康的墓小而新,紧紧挨着一座大的,盛夏一眼看见碑上全是熟悉的名字。 -- 第77页 墓主两位,周晓风和王芝兰。 儿女一栏写着周胜男,再下外孙辈出现尤远的名字。 尤远解释说:“外公外婆的墓是早就修好的,老一辈兴这个。” 盛夏比划:弟弟在这,周围都是家人,他以后也不寂寞,是外公外婆要让他回来的吗? 按理来说,周胜男和尤军都在玉城,葬在那边父母和尤远更方便去祭拜,在观城的祖坟这儿虽然风水好,周围也都是家里人的坟,可老人年迈腿脚又不便,很久都不能上来一回,康康反倒有些孤单。 “康康去世时留了遗书,他要回来,小时候都是老人带他,在这过得最开心,外公说以后下去了有外孙陪着,所以坟立在一起了。” 贡品一样样拿出来,花样繁复,年轻人都不太讲究这个,出门时外婆拉着尤远讲了许久,盛夏提着扫帚把周围的枯叶子扫开,然后自觉提着小桶去旁边的溪涧打水。 坟包上长了些杂草,尤远全部拔掉,再把兜里给康康下好的动画片也放在碑前,盯着熟悉的名字,尤远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你会觉得热闹,还是生气?” “你喜欢的动画片还没更新完,一周一集,还老是放鸽子,还想看点什么跟哥说,别每次到梦里,就只知道哭鼻子吧。” 默了一会儿,尤远看了眼溪涧的方向,盛夏打水还没回来,他松开膝盖上的拳头,随意坐下:“我有喜欢的人了,迟早要带过来给你看,没想到这么快。” “他是谁不需要我介绍了吧,你们认识得比我久,那至少,你应该对他很放心。” “不放心也没办法,哥认准他了,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介意的话骂我一个人就好。” 尤远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掉:“尤康,我们确实是一样的人,我不想骗你,但你要求的事我做不到,一辈子都不可能。” 盛夏脚步一顿,水从桶里洒出来了一些,他轻轻扶着树木站稳,没敢发出声音。 尤远说话的声音很清晰,不大却特别坚定,不像跟弟弟倾诉,更像是跟他宣布一件谨慎而重大的决定。 “你永远都是我弟弟,没人可以取代,但也仅仅是弟弟。” “别再恨哥了。” 第39章 尤远悄悄牵住他:“爱我…… “是,前天刚到,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叫盛夏的小男孩儿。” “可是门锁着,大少爷不让人随便进。” 保姆小陈边讲电话边看时间,估摸着他俩上完坟也该回来了,二楼尽头有一间紧锁的房门,她看了一眼,有些踟蹰不定,这个电话她不得不打,主人家的吩咐也不得不听,可她陪着这家人过了很多年的生活,知道那扇门如若再打开,无非是把笼罩的阴影又加剧了一层。 日子才稍微好起来,她也不忍心的。 电话那头传来周胜男的声音,又说了些什么,小陈点头答应:“好的周总,我知道了,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给您汇报。” 挂了电话,去厨房帮着老人整菜,才半个小时功夫,尤远和盛夏就踩着饭点回家了,小陈迎出去把一手贡品和工具收掉,笑着问盛夏:“肚子饿了吧,洗洗手准备吃饭。” 盛夏扯着嘴角笑笑,转头自己去洗手。 小陈问:“怎么恹恹的?” 尤远看着他背影说:“可能是累了。” 盛夏是累了,主要是心累,他听见尤远在康康坟前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很难不让人多想,可整件事有点荒谬,难道去问尤远,康康对你别有用心过么?要求你做什么做不到?他为什么会恨你?总不至于,他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太扯淡了,他问不出口。 吃过午饭有些犯困,冬天里的暖阳最舒服,晒在院子里叫人精神惫懒,保姆小青推着外公打算出门,遛个弯回来正好睡午觉,小陈抢走尤远手里的碗,手肘拱他:“小远陪外公去逛逛吧,这几天老爷子就喜欢去你们那个小学门口转悠,心里念着呢。” 尤远擦擦手上的水,想问盛夏去不去,小陈跟出来小声劝:“别叫盛夏了,老爷子早上又犯糊涂,非叫我们去学校接康康,看不见就不会想,别一会儿记起什么来又受刺激。” 这次回来尤远还没单独跟老人待待,盛夏主动说自己不去了,等尤远和外公出了门,他接替了小陈的工作,把厨房里的碗全洗了。洗完看见外婆在外面搬花盆,他又赶紧过去帮着老人拾掇花草,挺重的,搬几趟就出一身汗,外婆提溜着水壶辇他:“去吃水果歇歇,忙进忙出的不晓得累呀?” 盛夏抹掉额上的汗,打手语:我帮你浇花。 “不给,你给我浇死了。”外婆嫌弃道,“你们年轻人就没几个会养花的,要么不浇,要么往死了浇,这几盆我养好几年了都。” 盛夏追在外婆屁股后面叽叽喳喳:我在玉大也养了花,就放在哥的宿舍,正好偷师,回去我也买个大盆。 “种了什么呀?” 盛夏比划:柠檬。 “哟,还挺有闲情,结果了给外婆瞧瞧,发照片,我会用手机呢!”外婆跟小孩儿似的,捣鼓半天跟盛夏互相加上了联系人,发了一堆院子里开花结果的照片给盛夏看,彩信一条一块,老人大概不知道收费很高,盛夏也没舍得告诉她。 也不知道跟个小辈怎么能聊那么多,外婆抱着水壶,和盛夏蹲在花盆面前翻各自手机里的照片看,聊了半天外婆轻叹了一声:“你比康康开朗多了。”然后才推他:“去吧去吧,坐着吃水果去,没事儿跟外婆发短信,人老了孤独,就喜欢跟你们聊天来着。” -- 第78页 院子里有个小茶几,草墩一坐,吃着新鲜的水果,盛夏优哉游哉地放空自己杂乱的大脑,注意力逐渐从尤远零碎的几句话转移到要买多少盆多少土种他的酸酸和阳阳上,还没想出个结果,小陈在二楼叫了他一声:“盛夏,上来帮姨看看,这东西是不是你能用的。” 上了楼,小陈不知道在储物间里翻找什么,递给盛夏的是几枚助听器用的小电池,盛夏比划:型号不一样,我用不了,是康康的吗? “嗯,家里屯了不少配件,就怕他助听器出故障。”小陈遗憾道,“还以为你也能用,那你帮姨放到他房里好吗?在那边,门开着的,随便放抽屉里,我这还一堆要收拾的。” 盛夏比了个OK,电池攥手里往尽头走过去,轻轻一推,他走进了尤康的房间。 让人意外,这屋子里没有尘土的气味,收拾得十分干净,床铺有被罩蒙着,其他摆设也像是没人动过,书架上有玩偶和高达模型,墙脚放着瘪了的篮球,和每个小男生的房间大抵相同。盛夏匆匆扫视一圈,只看见书桌带抽屉,走过去正要拉,却被书桌玻璃板下面压着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盛夏家的书桌也压着玻璃板,下面垫着课程表,一家三口的合照,偶像的宣传照和不少动漫贴画,尤康的却很奇怪,压着的照片只有尤远一个人。 从小到大的尤远,和康康合照的尤远,和别人合照的尤远,如果照片里出现了其他人,要么脸被全部涂黑了,要么被刻刀给划掉了,看样子划得不轻,刀痕凌乱而深重,让人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照片堆叠得很密,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尤远各种各样的表情,恋人的模样怎么看都看不厌,盛夏一开始也眷恋地欣赏了好久,但总冷不丁在瞥见尤康的眼神时被戳一下。 尤康和尤远长得很像,个头矮些,微胖的脸颊多了点稚嫩,不过从小就看得出是个帅哥胚子,硬要说和哥哥哪里不一样,应该是眼神。他无论在哪一张照片里眼神都有些冷,笑得很淡,也很勉强。似乎有一团阴云笼在他的上方,浓在眉眼里化不开似的。 盛夏有些不舒服,错开眼把抽屉拉开,里面放着好几本日记,他无意多看,想搁下电池就走的,可木头抽屉内里交错纵横的刀痕让他忍不住手又缩了回来,刀痕下面是圆珠笔字迹,只有尤远的名字,包括那几本日记本的封皮,无一幸免。 “你要求的事我做不到,一辈子都不可能。” “仅仅是弟弟。” “别再恨哥了。” 尤远的话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电池攥在手里,太用力搁得生疼,看别人的日记很不道德,可好奇快要害死猫了,盛夏控制不住地把所有荒谬的猜测又来了一遍,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第一本日记。 —————————— 6月20日 这破学校竟然一本正经地教初中课程,我怎么都学不会,哥不厌其烦地教我,我还是听不懂,不好意思跟他说一上课点名就轮我罚站,我要有他十分之一聪明,也不至于要读这种学校了。 6月27日 哥来给我开家长会,期末成绩全班倒数,我不想哭的,可他一抱着我我就忍不住,哭得喘不过气,咬了他一肩膀牙印。 7月14日 妈妈想让哥去国外读高中,哥说什么都不答应,没吵架,可是砸坏了手机和电脑,我还挺想出去读的,王姨没给我收拾行李,我问她为什么,才知道我不在这个计划内,怪不得哥那么生气。爸爸做主让他留下来了,他跟我说不会丢着我不管,我也跟哥说,我死也不会离开他。 8月27日 你为什么要把我丢在特教学校,一个人去读高中?你明知道我害怕他们,他们都是贼,爸爸是贼,妈妈也是贼,我跟你说过的,他们就是要偷走你,哥,你是故意的吗?你不想要我了? 10月21日 今天哥晚来了半小时,我数着秒过的。 12月3日 哥又为我打架了,手上有淤青,对方掉了一颗牙,好痛快,我一点都不内疚,其实他们没害我,是我主动惹的事,就想哥为我出头,他发疯一样揍别人,就是发疯一样的保护我,是爱我,是爱我,就是爱我。 1月19日 名牌高中就是不一样,寒假还要去国外交换一个月,哥没去,他怕我一个人在家不高兴。我不想耽误他学习,又希望他在做任何决定前先考虑我,在他那里我永远特殊,永远有优待。 4月17日 淮哥说有人写情书给哥,好几个,让我挑个中意的嫂子,挑嫂子?为什么要挑一个人来跟我抢?哥要是敢早恋,我就告诉妈妈,还好他对那些女生没兴趣,情书全都扔垃圾桶了,我全部拆开看过,好恶心,恶心得我找了个地方一股脑烧掉,还嫌不够解气,她们要是能死掉就好了。 —————————— 看到这里盛夏深吸了一口气,手心略微有些出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尤康的字很工整,一笔一划非常认真,认认真真书写下来的情绪却让人不寒而栗,他糟糕的心理状况跃然纸上,厚厚一本,其实几乎每天都会写点什么,盛夏故意挑着看都觉得情绪递进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对尤远的占有欲与日俱增,发展到了一种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程度,因为有兄弟这层关系,周围无人察觉,他也甘之如饴地享受着关系带来的庇护,将不可理喻的爱慕推向了深渊。 -- 第79页 这些隐秘不堪的宣泄他只能写在自己的日记里,琐碎零乱,东拼西凑,却是他最真实的生活,盛夏比任何一个人都能理解尤康的动机,理解他为什么写下来,为什么有那么多不值一提的事还非要记录清楚,目下最能感同身受的,大概就是一边爱慕,一边自惭形秽的那点自卑心理了吧。 也是这种自卑,勾着盛夏还想要看下去,他换了一本,推测时间大概在尤康初三的时候写的,情绪发酵一两年时间,初三,距离他选择离开这个世界,还剩下不到一年时间了。 —————————— 10月6日 哥十七岁生日,送他什么好?送个我,他要吗?要不要也不是他说了算啦,从出生开始我就是他的。 2月14日 过年总是在外面吃饭喝酒,爸爸就没有一天是清醒的,妈妈也总出去应酬,还要拉上哥,那我呢?我也喝,我要醉,不醉也装醉,哥跑回家照顾我了,我亲了他,说了很多胡话,他知道为什么吗? 2月15日 他可能发现了。 5月5日 快中考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想和他一起读高中,但我不可能考得进去,又要分开又要分开!我为什么不是个正常人,幸好我不是个正常人,这样就有资格让他一辈子拉着我。 8月4日 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他,那种梦,难以启齿,我希望是真的。 9月18日 我要告诉他。 —————————— 时间进入到高中,关于尤远的所有称呼都只剩下名字,尤康在日记里再也不叫他哥了。 盛夏下意识攥紧拳头,感觉自己不是在偷看日记,而是偷着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里面藏着的恐惧就要翻出来了,而隐秘中是否又有尤康死亡的真相? —————————— 10月6日 尤远十八岁生日,他成年了,我准备了两个生日礼物,一个当着爸妈的面送了,一个留到了晚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男生,就算他和我不一样,也没关系,我可以穿着裙子去见他,我跟他表白了。 10月7日 表白失败,尤远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昨晚他扒了我的裙子,第一次冲我发火,让我好好穿着衣服回房间,再也不要提这种事。我好难过,哭不出来的那种难过,别人表白失败可以再接再厉,至少收个好人卡吧,尤远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笑话,好疼啊,只能换一种疼痛,减轻心里的疼痛了。 我藏了一把刀。 11月2日 尤远到底在害怕什么?他那么爱我,竟然不肯碰我,连一起睡都不愿意了,就算什么都不说,可我看得出他眼神里的话,他觉得我是变态吧,如果我是变态,那他也一定是,变态就该在一起,多般配啊。 11月11日 我问尤远我们会不会一辈子在一起,他说会,哥哥会照顾弟弟一辈子,我讨厌这个答案,我讨厌这个称呼,我讨厌这个身份!我讨厌自己无能废物,他想到我,只是照顾。我讨厌耳朵,它为什么听不见声音!我讨厌这一切! 我藏了一把刀。 11月15日 我爱的人太优秀了,以至于一想起来,我只会难过,我追不上他,一辈子都追不上他,谁会想只做个累赘? 12月3日 我亲他了,他觉得我疯了,一夜没回家,隔一个小时,我就划自己一刀,划到第九刀,他才回来,看见我手上的记号,他慌得不知所措,我又心疼又觉得好笑,他明明那么爱我,还要装作满不在乎。 12月5日 我逼尤远吻我,否则我就天天流血,我不想伤他的心,伤了自己就是伤他的心,尤远不肯,挣扎的过程我把他弄伤了,自己也一身血,他抱着我哭了。 我第一次见他哭,所以他说带我去看医生,我很快就同意。 12月30日 妈妈知道了。 1月3日 她说的没错,我本不该来这世上,是因为尤远需要一剂药,我就是那剂药,救了他的命已经完成了使命,不该成为一辈子的拖累和负担,再闹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让尤远抬不起头来。 尤远的未来无限美好,这其中没有我的位置,哪怕做个附属品挂在他身上,她也不会再同意了。 谁说我要做附属品,我要他成为我的附属品,我是废物,是个包袱,他一辈子也别想卸下来。 1月20日 我想了一个让你永远忘不掉我的方法。 尤远,你得记好了,我是爱你的,哪怕我死了也不会变。 我也恨你,因为你不要我。 2月4日 你不要我,谁都不要我。 2月5日 好吧,我也不要我了。 不要了。 2月7日 我替你砍掉负累,可能也因此让你活在阴影中,别怪我。 你会好的,你不是我,我病了,好不起来,你也拉不住我。 那天想一刀下去求个解脱,可我突然想把你一起带走,我怎么会这样呢,我怎么可以这样呢。 多留一天,我就越控制不住自己,我必须得走了。 对不起,让你那么伤心。 我好爱你啊,可也只能这样了,我先走啦。 —————————— 日记戛然而止,盛夏盯着“我先走啦”四个字发怔,回过神后全身发冷,好像屋子的主人还在,就这么看着他,盛夏猛然回头,那些在日记里出现过的篮球,玩偶,书籍,高达手办,都沉甸甸地载着尤康的痛苦,闷在这间屋子里了,发酵多年,被盛夏打开来尝了第一口。 -- 第80页 不是苦涩,是没顶的绝望和心痛。 盛夏压抑地大口呼气,把日记放回去,抽屉拉上,落荒而逃。 他就不该进来,更不该偷看别人的日记。 日记里宣泄着背德的感情,宣泄着对一切觊觎尤远的人的仇恨,宣泄着对人生的不满,你以为他的愤懑不甘是因为得不到某个人,然而最后的寥寥几笔,才是尤康的真心话。 他被自卑淹没,选择用疯癫甚至有些变态的方式去反抗,未果,现实太无力了,他的自私让所有人共食恶果,而到最后,他难得清醒的时刻还在心疼尤远会被自己拖累。 盛夏知道,尤康的想法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解构,可他作为聋哑人,很多东西是有共鸣的,再加上同样爱着一个人,同样因为对方的优秀而自卑,日记里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投射在自己身上,一丝一毫都能挑动敏感的神经。 坐在院子里撒癔症,盛夏一会儿心疼尤远,一会儿为尤康唏嘘,一会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冷汗一茬接一茬,一直到尤远推着外公回家,盛夏还有些发懵,忘了打招呼。 外公被保姆带去午休,尤远到院子里领失魂落魄的小崽子,他揉揉盛夏的脑袋,也搬了个草墩坐下:“下山回来你就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盛夏摇摇头,比划:和外婆搬花盆搬累了,想我的酸酸,怕它枯死。 “枯了再买,你喜欢种花,家里阳台都留出来给你种。” 盛夏缓慢地抬头:家里? 尤远塞给他一把钥匙,钥匙上拴着那天在古城盛夏吵着要买的纯银小铃铛,尤远说:“下学期我不住校了,买了房,就在学校门口,家门钥匙给你,回宿舍还是回家都随你。” 手心里的小铃铛叮铃一声,盛夏眼巴巴的,他忙着胡思乱想,人家尤远连家都给准备好了。 尤远担着他肩膀,凑近小声说:“也不知道你怎么了,说过有想法得告诉我不能憋着,如果是因为尤康让你想起什么不太舒服,那我提前表个态度让你安心。” “家有了,人也是你的。”尤远收紧胳膊,用力箍着盛夏,盛夏内心翻江倒海,比划着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尤远悄悄牵住他:“爱我就行。” 第40章 我俩凑一对儿,正好是无…… 陪着外公外婆又待了一天,大年初六两个人返回烟城,临走前外公又犯病了,见人推行李箱就情绪激动,抓着盛夏一个劲儿地叫康康,让尤远给周胜男打电话,别把康康带走,折腾了许久老人抹着泪回屋,是外婆把他们送上车的。 “好好照顾自己,别惦记我们,人老了多少会有些小毛病,不碍事的。”外婆招呼着保姆们把东西都塞进后备箱,嘴里还不停,“小远的这些,其余全是给盛夏的,别拿错,东西多你给人抬回家知道吗?” 尤远眼底含笑,乖巧道:“知道啦,抬进家。” 千恩万谢的话对哑巴来说比较耗时间,盛夏在旁边忙着比划,外婆都懒得鸟他,嘱咐他们在玉城读书要互相照顾,等人都坐上车,外婆扒着车窗玻璃往里看:“安全到家给我来个电话,小远车开慢点,还有盛夏,”她摇摇手机,“给外婆发短信哦。” 盛夏重重地点头,外婆这飒爽干脆的性格太招人喜欢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盛夏开门下车,好好地抱了抱老人。 车子启动,后视镜中古朴的大门越来越远,老人佝偻着身体在门前一直站着,目送他们从拐角消失。 “外婆喜欢你。” 盛夏比划:她说我比康康开朗。 “外公也喜欢你,只是他不太懂表达。” 盛夏:外公以为我是康康,当然喜欢我。 尤远瞥他一眼,没吭声,车上了高速,他才不经意地说:“我喜欢你跟康康没关系。” 盛夏笑着说知道了,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个,陡然刨开尤康的隐私,让他开始理解这个大家庭谈康色变的原因,他甚至有点心疼一家子人,从老到小都活在尤康死亡的阴影下,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轻易从阴影中解脱出来,尤其是尤远。 尤康煎熬了多久,尤远就煎熬了多久,死亡让煎熬百上加斤,盛夏心疼这个。 回到烟城,尤远把东西提回盛夏家,和爸妈寒暄了几句就要走了,长辈给准备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盛夏回卧室拿了东西,送他下楼。 “捂着什么,拿出来吧。”尤远看他背着手,靠着车门问。 盛夏递过来一本书,书名《永远盛夏》,作者叫一棵绣球。尤远淡定地接过来,没问是不是他写的,没问给这个干嘛,反应过于平淡,让盛夏有些惴惴,腹诽他竟然不夸夸自己。 扉页感谢了父母,还请了有名的作家和出版社的主编做序,翻开目录,手写的笔迹尤其显眼,尤远终于有了些吃惊的神色,顺着页数当场就要看起来,盛夏赶紧关上:回去再看,这本是送你的,新增的篇幅算你独家。 “给我签个名,小作家。”尤远把书抢过去,从背包里拿出另一本一模一样的,“签这本,我在机场买的,在飞机上就看完了。” 盛夏有些惊讶:你怎么会知道? “说了我会算命。” 我信你个鬼,盛夏嘟着嘴把名签了——盛夏永远爱你哟 签完还给尤远,还在抓着问为什么会知道是他写的:书名里虽然带了大名但是很常见,不至于会被认出来。 -- 第81页 尤远早在看他博客日志的时候就猜到书名了,是盛夏自己透露的,书名里含了两个人的名字,在机场书店里闲逛,一看见这本新上架的散文集他立马就买下来,稍微看几页内容就更能确定出自盛夏之手,至于笔名,尤远说:“绣球花又叫无尽夏,你喜欢花草,这花别名跟你有关。” 跟盛夏有关的信息很多,熟悉他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除此之外,这本从高中囊括到大学阶段的散文,很多地方都有尤远的影子,字里行间的爱慕和欢喜让人看得心里发软。 他要认不出来,岂不是白当这个男朋友了。 “谢谢你把我藏在书名里,我俩凑一对儿,正好是无尽夏。”难为理科生文艺一把,要走了,他把盛夏揽住飞快地亲了下脸颊,“开学见,你乖乖的。” 临近开学,盛夏去辞了兼职,跟着同学回母校看望了一次老师,东西收拾好准备启程。要走的前一天,外婆拉着他去买菜,买完闲逛到了公园,一堆孤寡老人在桥边跳交谊舞,盛夏搀着外婆问她:你有喜欢的老头了? “那个。”外婆指指其中一个打扮很绅士的老爷爷,腼腆道,“我和他跳过一次舞,这么多老头,就他不踩我脚。” 盛夏跟着乐。 外婆又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啦?” 盛夏眨眨眼,不想骗老人,又怕说多了老人一直问。 “小远送你回来那天,我正好出来买菜,见他……”外婆顿了下说,“见他亲你脸了。” 盛夏的表情僵在脸上,连着整个人都开始僵硬,心中暗道完犊子。 外婆拍拍他的小手:“枕头下压着的红包,是他给你的吧?” 盛夏点头,那就意味着那些字外婆确实看见了,和学长关系再亲近,不至于到叫“宝贝”的程度,亲脸颊也无从解释起,看来是逃不过一场审问了,他这么老实,也不可能打死了也不说,只是对外婆出柜有点于心不忍,盛夏观察着外婆的神色,生怕她受不了刺激血压高。 “看我干什么,怕我生气啊?”外婆很淡定,“都憋一个月了才问你,要气早气过了,活到这岁数,说老顽固是老顽固,但什么没见过呀,早些年还有人因为这种事被打成流氓罪关起来呢,现在不也都平反了。” “我家这个宝贝外孙从小就可怜,不能听不能讲,吃了很多苦,还一直这么懂事,外婆是心疼你。”老人把盛夏搂进回怀里,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整个人抱腿上坐着,只好顺手摸摸头,“我什么都不求,你健康平安,过得快乐最重要,其他的,我会慢慢去接受,只问你一句,现在高兴吗?” 盛夏努力出声:“高兴。” 有喜欢的人高兴,和喜欢的人能在一起高兴,和他一起朝着未来努力也高兴。 外婆点点头:“小远是个不错的孩子,教养好,家世也不简单,他成绩那么优秀,家里人肯定寄予厚望的,你俩打定主意要这么处,以后要面对的坎还多着呐,准备好了吗?” 家人的不理解,有。 社会的不包容,有。 家境悬殊带来的压力,特别有。 这些都是坎,盛夏自问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但凭着一腔爱意,他有这个勇气去面对。 外婆抱着乖孙子,喟叹一声:“别跟你爸妈说,他们未必能接受,外婆既然撞见了就当第一个去包容你的人,这是缘分,也是命,将来或许还能帮你一把,你记好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最大的孝顺。” 三月开学,日子又步入正轨,上课打工写书谈恋爱,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盛夏一回到玉城就直奔新家,尤远早就收拾完毕等着迎接他,一进门,盛夏被豪气实打实冲击得有点缓不过来。 他以为尤远说的买房子,就是个两人住的小爱巢,厨房迷你到做饭转不开身碰到还要亲一口,卫生间每天上演抢马桶大战,吃饭得蹲客厅边看电视边喷米粒儿的那种温馨小房子,然而没想到是个豪华大平层,极简现代风的装修有些性冷淡的意味,三个卧室两个书房,还改了个健身房,通透的露台伸出去半空中,酸酸在一众鲜艳夺目的绣球花里显得特别寒酸。 “三盆绿植都快牺牲了,给你多买了几盆,全在阳台上,你好好打理。” 尤远把人领进门,放下东西直接拖进主卧腻歪,盛夏连家都没看清,就腰酸腿疼地横在床上起不来了,闹完直接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闻见了厨房飘过来的饭菜香,这人还做上饭了,盛夏美滋滋地在床上滚,这个同居生活开启得还挺顺利的。 趁着某人做饭的空档,盛夏终于得空去巡视新家,所有家居用品都是新的,一样两份,衣柜空了一半给盛夏放衣服,书房里放着两台电脑,椅子上居然是一人一个的水蜜桃屁垫。 阳阳半死不活,娘娘枯得像个标本,俩小可怜在书桌上惨兮兮的,盛夏抱着个水蜜桃屁垫挪到厨房,开放式的厨房,厨具家私应有尽有,但是做饭的人动作明显生疏,盛夏看了半天才问:哥,你会不会做饭啊,别勉强,第一顿吃泡面也行的。 尤远被折腾地没耐心了,气哼哼说:“我就做这一次,以后你来,去餐厅垫好屁股,准备开饭。” 不能说很难吃,但基本吃不出什么香味,好在都熟了,不至于闹肚子。盛夏暗暗下了决心,就算不是为了家庭和睦,为了自己的健康他以后也得来掌勺。 -- 第82页 新家第一次开火,味道感人,却也是同居新生活的美好开端,晚些时候煮了元宵,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城市上空再次炸满烟花,他们在吵闹中拥吻,年团圆了,也过完了。 都说两个人要朝夕相对才会暴露本性,所以才有试婚这么一说,见情况不妙就得赶紧跑,三观合不合,脾气坏不坏都是考验,不过对盛夏和尤远来说,这一关他们算是过了。 起码同居以后没有因为鸡毛蒜皮吵过架,彼此都有毛病,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毛病也透着可爱,没什么不能包容的,拿尤远来说,心动的时候觉得学长哪哪都完美无缺,简直天人下凡捡到宝,等住一起了盛夏发觉他的小仙男跌落凡尘,并不是完美的,但因为沾了人气,更惹人爱。 尤远有少爷病,穷讲究,对生活品质还极度挑剔,学习压力又大,遇到bug或者想不出他满意的算法也会抓耳挠腮着急上火,好在他不会冲盛夏发脾气,火气大的时候就闷在健身房发泄,洗个澡出来脾气也下去了。偶尔因为生活习惯尤远会用老爹的口吻说教,盛夏都听着,不好的习惯他改,故意挑刺他就撇嘴,尤远就吃这套,一撇嘴就主动认错,语气软软地哄,哄差不多了又变成老妈子絮叨他,盛夏烦他就堵嘴,只是这法子多少费点腰和计生用品。 总之,怎么啰嗦都是为了把日子过得更好,两个人也热热闹闹的。 盛夏想,外婆说的那些坎,得一步步踏实迈过去呀。 尤远怕他大一就出来长住,和同学关系疏远,周一到周五还是放他回宿舍,周末才腻歪,不过盛夏总不回宿舍还是让人起了疑心,孙晓钟是知情人,他保密工作做得还算到位,胡志到现在都蒙在鼓里,但张浩阳就不一样了,钢铁直男见不惯gay,还同住一屋,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和男人夜不归宿,时间长了他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 “璐姐说让咱们都报名参加,评不评得上奖都是其次,关键教授办的集训班很难得,去听听有好处。”孙晓钟把文学大奖赛的集训报名表放在盛夏桌上,扣扣桌面提醒他,“就差你没填了,收拾完填了再走哈。” 盛夏从衣柜后面伸个头出来:谢谢,零食柜已更新,自取。 胡志正在洗袜子,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盛夏你周末又不回来呀?打工也不至于住在外面吧,你老板难道还要你守店?” 张浩阳笑了声:“咖啡店有什么可守的,人谈恋爱呢。” “真的啊?”胡志拎着湿淋淋的袜子跑出来,“你恋爱啦?周末都去找女友开房?哇哦!” 盛夏原地尬住,没接话,结果张浩阳在上铺翻了个身,阴阳怪气地嗫嚅了一句:“是不是女友可不好说,也有可能是别的,呵呵。” 诸如此类的情况不算少数,除了宿舍,打工的咖啡馆也能遇到,有几个哥哥对盛夏当众给男生表白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不怎么跟他相处,但也不至于为难。要放在之前盛夏可能还会走心难过个一秒半秒,可外婆的一番话给了他很大的力量,说白了这些坎都是外界的,最在意的家人祝他幸福快乐,面对沟沟坎坎,家人和尤远就是他的底气。 给盛夏喷黑鸦/片的小陈姐走到吧台碰了碰他手臂:大杯拿铁,不放糖,加肉桂,两份浓缩。 盛夏比个OK。 小陈姐:富婆指明要你做,怕是瞧你帅呢,好好给人拉个花哦。 什么鬼的富婆,盛夏抬头看过去,富婆周胜男珠光宝气地坐在卡座上,眼神炯炯,言笑晏晏,目光锁定着吧台,盛夏感觉被人兜头泼了盆开水,辣得脑子一片空白。 第41章 这个妈简直是个疯子,可…… 做好拿铁端过去,盛夏主动跟周胜男打了招呼,很自觉地站在一边没走。 “还有多久下班?”周胜男问。 盛夏:一个半小时。 周胜男“嗯”了一声,环顾四周,缓缓道:“我来是有些话要跟你说,不耽误你工作,中午一起吃饭,吃着聊。” 盛夏哪敢拒绝,周胜男摆明了今天不会随便放过他,不管要聊什么也只能硬着头皮上,盛夏自掏腰包买了几块漂亮的小蛋糕端过去就去忙自己的。 煎熬了一个多小时,走哪儿都感觉有灼灼的视线粘在自己身上,被周胜男盯着他工作更加卖力,努力想表现出自己积极向上的态度,下了班,他木着脑袋上了周胜男的车,司机直接把车开回了智胜大厦。 “下午还有会,就在公司吃个便饭吧。”周胜男从后座下车,女助理立刻迎上来,她把包递出去开始吩咐,“送餐到我办公室,两个人。” 盛夏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和助理们一起进了电梯,电梯直通总裁办公室,打开门后,总裁办的宽敞豪华让盛夏有些不知所措,他出来得匆忙,连咖啡师的围裙都没换,陡然站在这里,跟个送外卖的似的。 “坐。”周胜男把他带到会客区,助理立刻端上咖啡茶点小零食,等人出去了,周胜男才扭过头看他,“你很怕我?” 怕是有点怕的,如果是个正常的妈,盛夏最多是无措,但周胜男行为古怪,康康日记里的母亲是恶毒又冷漠的,尤远的遭遇又让她的疯魔和神经质形象特别立体,试问谁不怕面对一个疯子? 盛夏点了下头,正想比手语主动聊天争取早点结束,周胜男出声制止他:“手语会引起不必要的误解,你有话还是写下来给我看吧,盛夏,尤远退了宿舍出去住,到现在两个多月了,几乎每个周末你都住在那,作为家长,我不可能视若无睹,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一下你们的关系?” -- 第83页 果然是问这个,尤远必然没有跟她明说过,盛夏也不好招呼不打直接坦白,他拿出自己的本子,撕下干干净净的一页开始写:尤远哥鼓励我好好读书,以后去国外留学,我英语成绩一般,考GRE和托福有点压力,他帮我补课。他对我很好,因为康康的缘故,所以对我这样的特殊人群会多些关照。 “去国外留学……”周胜男嘴角抽了抽,没在他们为什么住一起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而是转头问,“咖啡店的兼职一个月工资多少?” 盛夏:老板比较照顾我们,给的时薪是三十,我周末才去,做满八小时的话,一个月有小两千的收入。 “写书呢?出版收入怎么样?” 盛夏:给杂志社供稿的话千字一百二,第一次出版没赚多少钱,扣了税稿费有一万多,版税暂时还没有。 周胜男在心里算了笔账,然后笑着表扬了盛夏:“在同龄人里你算是努力的了,就算是健全人也没几个有你拼。” 不夸盛夏也知道自己是个攒钱小能手,这些零碎的收入不但帮他交了学费,还补贴了生活费,过年回家给了爸妈一笔钱,虽然房贷不至于要他来还,但能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是他一份心意,爸妈收下了,钱不动,给他存着读书。 然而要出国留学,这些远远不够,盛夏又不傻,听得懂周胜男问这些问题的言外之意。 “你家里的情况我都调查过。”盛夏一愣,周胜男还是端着万年不变的笑,“希望你别介意,你和我儿子走得这么近,我需要确认你是不是身家清白,别是为了钱和他保持某种不正当的关系。” 这话就太侮辱人了,盛夏攥着裤子有些恼怒,他不卑不亢地写:我在努力赚钱,靠自己也能把书读下来,出国留学的钱我也在努力攒,没有用过尤远哥的钱,以后也不会。我们也没有不正当的关系。 “是么?”周胜男轻笑一声,犀利的眼神立刻就能把人看穿,“你的父母在单位职称只是普通工人,工资没多高,负担一套房已经很不容易,家里有个年迈的外婆,前些年做过一次大手术,后续光调养就是笔不小的费用,人老了健康问题更严峻,以后还不好说。你要留学,家里根本帮不上你。” “靠你自己攒,攒到猴年马月,我打个比方,你这半年攒下来的钱,只够买两张美国来回的机票。”周胜男说,“退一万步说,你足够优秀让美国高校给你奖学金,也只是学费,聋哑人要找兼职是很难的,国外高昂的生活成本你用什么负担?” “何况现在考个GRE和托福你都感到有压力,全奖我看是够呛了。”周胜男靠回沙发椅背,抱着手道,“说的都是实话,你自己考量,无意义的鼓励只会让你看不清自己的现状,你想和我儿子一起出国留学,要是不靠他,你恐怕连吃饭都是问题。” 盛夏憋着嘴,又气又觉得说得好有道理,他写道:出国读书是个目标,万一经济压力让我无法承受,不去也行,我在国内一样读。 助理小姐姐刚好敲门进来,周胜男没再说什么,等满满一桌精致的西餐摆好,她还让盛夏别拘束,多吃一些,盛夏就没什么心情吃东西,琢磨周胜男搞这么一出,为什么最要紧的问题没问,他一直等,等着周胜男问他和尤远的确切关系,等着被家长斥责同性恋是变态,等着周胜男逼他和尤远分手,可对方什么都不问,似乎所有答案她都心知肚明。 没滋没味吃完,周胜男有几个合同要签,就让助理带盛夏参观集团大厦,九楼整层都是高级餐厅,过了饭点没多少人,助理小姐姐带着他去吃冰淇淋,知道他耳朵不好又不会说话,一路上都是助理介绍,他听着。 尤家的企业规模庞大,覆盖全国各个发达城市,除了房地产还参与了其他很多新兴行业,光从他们集团大厦就能看出实力雄厚,智胜大厦在玉城CBD算是地标建筑,双子塔中间由玻璃栈道连通,双螺旋结构宛如DNA链,据说还是请的国外的建筑大师设计的。 参观到尤康基金会,盛夏驻足许久,始终没进去,助理小姐姐特意夸起来:“周总的儿子,也是我们董事长的大公子,很有能力的,基金会现在都已经交给他打理了,好几个跨境业务靠他谈下来,恐怕将来毕业就直接进董事会。” 盛夏竖起个大拇指,真心觉得尤远好厉害。 回到总裁办,周胜男还在伏案处理工作,盛夏待不住了想走,周胜男瞥他一眼,搁下笔送他出门,临开门前她又把人拉住,没了笑容,倒是盯着盛夏好好地打量了许久:“有些事我不问,是给你们留余地去提前处理好,父母反对与否现在的年轻人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是人活在社会上,不是只考虑感情就行的。” “你们太年轻了,以为有情饮水饱,什么难关都可以一起扛,现实往往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你好好想一想,和尤远的差距会给你带来什么,硬要坚持,普世价值能不能接受你们。” 平心而论,周胜男说这些话盛夏是认同的,她是站在长辈,母亲的角度劝诫一脑门热的年轻人,没什么毛病,理智且客观,咄咄逼人有那么一点,但盛夏可以理解。 盛夏:周姨,我知道自己的家庭,和个人的能力,跟尤远哥差了很多很多,不止这些,我是个残疾人,本身就会难一些,可是我会尽全力过好自己的生活的,你的担忧我全明白,我不会是累赘,不会拖累哥。 -- 第84页 既然有些话你选择不问,我就当你默认了,只是你不同意,我可以努力让你放心,争取你的同意和认可。 “我不可能同意,也绝对不会认可你。”周胜男变了脸色,把盛夏的纸条揉成一团直接丢进垃圾桶,回班台坐下说,“前车之鉴几乎让我们家支离破碎,命运落差会给人以毁灭性的打击,康康为什么寻死,你不都看见了么?” 盛夏怔住。 “尤远以后的人生路,会比大多数人广阔和超前,我们家的家底足以让他一辈子衣食无缺,还能成为事业上的最大助力,成为人上人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我不希望再看见他被谁伤害,活在阴影里,为那点狗屁不值的感情作践自己。”周胜男抬眸,“同样,我也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尤康,人得学会认命,命里没有的就别去强求,等你费劲心力还跨不过这个鸿沟,怪老天爷不公平也晚了,心理防线一旦崩溃,就是拖着人一起下水,尤康的下场,不够给你教训么?” 盛夏:看见尤康的日记不是偶然,你故意的? “够直观了?害怕吗?” 盛夏: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你现在跟我说的话,和当初对他造成巨大打击的话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在于他没听话。”周胜男苦笑道,“盛夏,我知道自己有病,很多行为难以控制,给尤远造成了困扰,可我是他亲妈,没人比我爱他,也永远不会害他,基于这个立场,我恳请你理解一个母亲的自私和委屈。” “我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同性恋,也不在乎尤康对他的非分之想变态不变态,尤康死了,我死了一个儿子,最难过的是我,所以仅剩的一个儿子,我不允许有任何不利因素破坏他的人生,尤康不行,你也不行,对一个完美的人来说,你们是污点,是累赘,你舍得让他总顾着你,耽误自己的人生吗?” “认清现实,早点和他断了吧。” 司机准点把盛夏送回慢慢,不用换衣服,直接就可以开始工作了,他浑浑噩噩地上了一下午班,收工的时候龙哥看他脸色很差,还问是不是病了,他匆匆敷衍过去,提着包直接回了宿舍。 本来按照惯例,周末要回家和尤远待待的,可他现在心理状况很不好,怕尤远看出端倪刨根问底,万一绷不住全部交代了,又不可避免是母子间的一场大战,周胜男逼急了会做什么盛夏不敢想,尤远逼急了又会做什么,他同样不敢去想。 不得不说,周胜男比他想象的厉害多了,轻描淡写的一场午饭,聊天问话根本不是重点,在她要说什么之前,早就设计好了,让盛夏切身感受血淋淋的现实,以至于周胜男还没开口点题,那些自卑和担忧已经种在了盛夏心里。 他无力反抗,无力得就像他对着周胜男说的“我会努力的”一样,苍白又可笑。 这个妈简直是个疯子,可疯子的话却正中下怀。 “盛夏,刚班群里发消息了,文学大奖赛的评奖结果出来了,我是个重在参与奖,哈哈哈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孙晓钟挪到盛夏桌边,碰碰他肩膀,“发什么呆呀?快开机查查。” 盛夏干巴巴地笑了会儿,打开电脑查获奖名录。 孙晓钟比他还激动:“哇,你和张浩阳都拿了最佳新人奖哎!快来看啊胡志,咱们宿舍太牛逼了吧。” 张浩阳还挺高兴,谦虚道:“鼓励奖鼓励奖,跟重在参与一个意思,明年咱们一起加油往前冲冲!” 一个宿舍三个得奖的,很值得庆祝,舍友们在快乐地商量去哪里聚餐,难得盛夏周末回来了,凑一块儿热闹热闹,盛夏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不太喜欢张浩阳,期末靠小抄,平时总逃课,没那么努力,还总给盛夏和魏晓楠脸色看,纵使如此,人家也得奖了,自己写东西许多年,自以为天赋异禀,仗着聋哑人作家的头衔也小有名气,结果不也是个鼓励奖么。自信一旦盲目起来,会给人努力就能改变一切的错觉,盛夏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你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优秀。 这个评奖结果像在给他上课,周胜男一席话后劲十足,现实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这还只是个奖,将来呢,更要紧的呢,那些会直接影响人生走向,命运之路的重大选择,也总是不尽如人意,他是不是就会真的变成尤远的负累。 他的又一个负累。 “你舍得让他总顾着你,耽误自己的人生吗?” 舍不得。 盛夏在心里默默给了回答。 尤康的日记字字句句也像刀子一样刻在脑子里了,让他窒息,也同样痛苦,他去卫生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掏出手机跟尤远发短信:哥,我今天太累,回宿舍睡了。 尤远:被客人刁难了还是哪不舒服?我过来看你,给你带吃的。 盛夏:不用,我已经睡了。 发完他没再看手机,和舍友去吃了饭,强颜欢笑得他脸也酸心也累,回到宿舍洗漱完直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点开□□,憋不住想要找人聊天。 尼桑一打七:kk你在吗?我不舒服,想跟你聊聊。 kk:你怎么了? kk秒回,还让盛夏惊了一秒,搁平时这人跟神隐了似的,喊破喉咙都不吭声,今天居然这么凑巧。 尼桑一打七:我不确定。 kk:??? 尼桑一打七:我不确定是不是做错了。 -- 第85页 kk:你干什么了? 尼桑一打七:也许我就不该和他在一起,喜欢他,像是做了一件错事。 第42章 别变成他,我也会害怕。…… kk: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kk:发生了什么事? kk:喜欢没有对错之分的。 kk:叉叉?你还在吗? 尼桑一打七的头像已经变灰了,一向话痨成疾,从来没有过“886”都不说就下线跑路的,尤远在电脑面前等了很久,始终无人回复,他只能无奈地关了机。 怪不得家也不回,小崽子胡思乱想些什么不得而知,文科生嘛,多愁善感些也正常,加上盛夏本来也比较敏感,“娘娘”彻底枯死那天还丧了一个多小时,尤远推测他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从客厅转悠到书房,洗澡的时候都还在进行自我反思,但就没想明白是哪件事没做好惹对方不开心,尤远按捺住急性子没给盛夏发短信询问,决定第二天找机会见面试探一下。 结果盛夏连面都不让见,中午饭扯理由说约了人,晚饭又扯理由还是约了人,早早就道晚安去睡了,一整天加上早上好和晚安的短信总共才五条。 比平时半小时发的还少,尤远有点郁闷。 忍了一天,第二天还是没有丝毫改观,问他忙什么饭都不一起吃了,盛夏嘻嘻哈哈地敷衍,越敷衍越欲盖弥彰,不高兴就不高兴还要装忙,怕人看出来就只知道躲着,尤远不但郁闷还有点生气。 第三天尤远直接堵在了阶梯教室门口,盛夏刚出来人都没看清就被提住了后领,可怜震惊一览无余,像小狗崽被叼住后颈皮,无辜待宰,尤远把他带去了国际食堂吃饭。 这里人少安静,又有卡座,湖边小风一吹,特别适合谈天说地审犯人。 “事不过三天,你到底闹什么别扭,跟我说说。”趁点的餐还没上,尤远速战速决直入主题,“是我哪没做好,还是你有什么想法,躲着我能解决问题吗我问你。” 语气不好是因为急的,明明有脾气还努力装得儒雅随和,简直跟盛骏冬一模一样,盛夏躲闪着对方的眼神,拿笔记本瞎扯:刚才老师颁奖了,我参加那个文学大奖赛,名次不好,只拿了个鼓励奖。 说完从包里把皱巴巴的奖状推过去,尤远给抻得平平的,看了一眼,懂了。 过年那会儿去盛夏家,他在卧室里看见满满一柜子奖杯,整面墙贴着奖状,还有小的时候刘春莹带着盛夏去北京领奖的照片,鲜艳的红领巾寄着,盛夏笑得一脸灿烂。 所以现在拿了个见者有份的鼓励奖,落差很大,有小情绪了。 尤远摸摸他后脑勺:“你已经是个出版作家了,不需要靠获奖来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才华,好看的履历分两种,”他点点奖状说,“成绩是一种。” 盛夏:还有一种呢? “写着你名字的书,那是成果。”尤远说,“得多少奖都比不上你用心写出一部作品,现在作品面世,市场认可,读者买账,你还有什么好不平衡的?” 盛夏:可是申请学校,人家看重这个成绩,我错过一次机会了。哥,你会觉得我很菜吗? “你自己问问呢,腰子他们都买了你的书,赞不绝口。”回玉城尤远就买了很多本,见人就发,风轻云淡地炫耀自家男朋友是个作家,逼着朋友们拜读大作,把方淮给酸死了,叫他等着,将来魏晓楠势必称霸华语乐坛。 盛夏不敢相信钢铁直男纯24k金理科生腰子哥,会买散文看,还赞不绝口。不过朋友们捧场,有被安慰到,就算他根本不是因为这个事在难过,尤远努力逗他高兴,鼓励他的样子,盛夏不忍心再让他担心,于是岔开话题:周末没回家,你浇花了吗? “浇了。”尤远干咳一声,“没记住哪盆浇多少量,一气儿瞎浇。” 盛夏拍桌子:哎呀!下午我回家看看我花去。 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下午没课,盛夏随尤远回了家。阳台上的花都泡在水里,再晚回来几天根都能泡烂,盛夏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抢救花草,还给尤远外婆发短信场外求助,顺便告了她外孙一道黑状。 尤远带着笑意听着,帮着抬盆倒水,库存的腐殖土扛出来,园丁五件套给盛夏摆好,忙进忙出的背影透着喜悦,在盛夏扭头的一瞬间,他好心软,丢开工具随便擦了下手,从后面把尤远抱住。 “爪子不洗就贴上来,我衣服黑了。”尤远放下手里的花,转过身来,盛夏闷闷地道:“抱抱。” “抱着了。”尤远抱了他一会儿,把人带到沙发上,盛夏黏人得很,尤远找到机会开口问:“你是不是心里还有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盛夏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坦诚,他说了另一件事:哥,在观城的时候,我有一天进了尤康的房间。 尤远的笑意消失在脸上,盛夏心里突了下,赶紧比划:我是不小心进去的,帮小陈阿姨找东西,走错了地方。 “你……”尤远喉结滚动,“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盛夏:我都知道了。 尤远喟叹一声:“这段时间我总觉得你心里有事,偶尔发呆,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你既然知道了,是不是介意尤康对我……还是担心我和他之间有什么。” 盛夏搂住尤远的脖子,亲了亲他的嘴唇,把这些臆测都堵回去了:我不介意,也没怀疑你,我为尤康感到遗憾和难过,可更担心你,这件事你一直没跟我说,我怕你心理压力大,活在阴影中不开心。 -- 第86页 尤远抱抱他,下巴垫在盛夏肩膀上说:“还好,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偶尔会想起他走的时候,我没救下来,很自责。” 盛夏:他怎么走的? “……你最好别问。” 为什么? “我不想你受到负面影响。”尤远轻蹙着眉,有些痛苦,“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敢面对,我怕你……” 不会,哥,是你说的,我跟康康太不一样了,我不会被影响的,况且我几乎都知道了,早就做过心理建设,想知道全貌是为了你,你告诉我,他到底怎么走的? 尤远想了片刻,被盛夏笃定的眼神给骗了,松了口:“自杀前一天,他拿着爸爸的藏酒到我房里,非要我陪他喝。过年家里应酬多,他状况不稳定,都是留在家让王姨看着,见别人热闹自己孤零零的,要人陪也是情理之中,我没多想就答应了,那天喝的并不多,可我醉得不省人事。” 尤远醒过来时,整间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尤康抱着他躺在床上,一只手露在外面,床单,被子,木地板和地毯上全是血,连尤远身上都蹭到不少,尤康腕部的伤口触目惊心,皮开肉绽,他做了什么不言而喻,尤远惊慌失措地去抱他,只抱到一具冰凉又没有生气的身体。 在那之后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糊了,医生说是应激反应,架不住尤军催促,逼着他进行了几个月的心理治疗。 “120来的时候他已经休克了,送到医院抢救,当天夜里人就没了。”尤远闭了闭眼,再睁开,“这件事是他早就计划好的,给我的酒里提前放了很多药,都是他平时吃的,那些药有镇定助眠的功效,掺了酒我昏睡不醒,错过了救他的最佳时间。” 留了遗书,留了一副血腥又致命的临别场景,让尤远一辈子都忘不掉他了。这些东西盛夏在日记里看见了,只是当时他想不到尤康有这么决绝。 盛夏:对不起,哥,突然提起伤心事,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没关系,你提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心里别藏事,让我知道,让我有机会帮你想办法帮你解决。”尤远抱紧他说,“我妈和弟弟都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几乎没什么忍耐不了的事情,你看我爸的好脾气就知道,他也不是天生就那样的,都是磨出来的。” 盛夏:叔叔最辛苦,你也辛苦。 “知道我辛苦,你就争气点,在一起快快乐乐的,有事第一时间说。” “你眼睛总是那么亮,又爱笑,一笑眼睛就弯弯的,我看见太多痛苦,只有待在你身边会轻松自在,会因为你的快乐而踏实。”尤远声音很低,“我的死穴已经告诉你了,别……别变成他,我也会害怕。” “真的会害怕。” 尤远第一次在盛夏面前软弱,剖开自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有多少软肋,现在这些软肋上有一个盛夏,他珍惜又小心翼翼。 盛夏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顾虑,尽情和喜欢的人拥抱,亲吻,做尽兴之事,指望亲密关系能给他一些安全感和力量,打败两个病人带来的巨大阴影。 可半夜醒过来,躺在恋人身边的自己浑身冷汗,他梦见了一屋子的血,梦见柔软的床垫上躺着冰冷僵硬的尸体,他梦见自己变成了康康,决绝又惨烈地给了尤远第二次致命打击。 哥,我不知道还能装多久,我不够优秀,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坚强。 我该怎么办啊。 第二天还得上课,两个人一大早起来就往学校赶,进了校门各往各的教学楼去。通往教学楼的路上很多学生,一开始盛夏没觉得哪里不对,等找到自己教室,一个同学很夸张地侧身从他身旁闪过去,他突然意识到,好像一早上周围的人都自动跟他隔开,莫名其妙的。 孙晓钟在后排朝他招手,盛夏抱着书坐过去,趴下就想睡,余光瞥见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明明在疯狂偷瞟他,等盛夏抬眸看过去,那些家伙又猛地转过去假装无事发生。 盛夏给孙晓钟写小纸条:不是我精神紧张吧,怎么感觉很多人都在看我呀? 孙晓钟捏着笔没回,他脸色古怪,看着盛夏欲言又止。 盛夏:? 孙晓钟叹了一声,写道:你打开学校贴吧看一眼,我先问,你没心脏病高血压吧,没病再看,有病就等着去医务室,看完直接嗑药。 盛夏一脑门问号地打开手机,进入学校贴吧,都不用找,第一个热帖上就挂着他的大名。 【爆料】大一中文系盛夏是gay,公然和男友出双入对,现疑似患病。 配图:HIV检测报告。 多的不说了,直接上图,至于男友是谁,你们都见过吧,大名鼎鼎的计算机学神,名字两个字,呵呵。 温馨提示各位校友,小心点吧,都得病了,见他绕道走。 盛夏一口气没上得来,HIV检测报告就躺在他宿舍抽屉里,那次被流氓骚扰,尤远带他去医院做的血检,明明检测结果是安全的,可爆料的人故意模糊重点只发了带盛夏名字的报告开头混淆视听。 更可恶的是,这人还爆了尤远的信息,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出真实人名,这样公开造谣,几乎是把他和尤远的名誉放在众人面前踩了个稀碎。 谁这么恶毒?! 盛夏气得浑身发抖,那份报告除了室友谁能接触得到,他快速写道:晓钟,我没有病,你别怕,他们胡说的。 -- 第87页 孙晓钟:我知道,这份报告摊在你桌上,我看见帖子之前就瞧见报告了,你别急,这事儿太恶劣了,咱们寝室绝对有内鬼要害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第43章 刀没扎你身上你不知道疼…… 整节课都没听讲,两个人扒拉着手机一直在看帖子,铺天盖地的跟帖全是恶毒的诅咒和漫骂,即便偶有几个人对同性恋群体抱有宽容和谅解的态度,也因为楼主故意引导盛夏确诊了艾滋,将仅剩的一点点理智给消磨殆尽了。 那些科普HIV传播途径的,为同性恋发声的,亦或认识盛夏觉得他人品不错,帮尤远辟谣的,都淹没在辱骂的浪潮里,短短几个小时,尤远的名字,院系,家庭背景都被扒了出来。 尖酸刻薄的评价和恶毒的词汇入眼,让盛夏整个人又气又感到害怕,自己被人陷害的委屈根本抵不上把尤远连累了的内疚,下课铃响,孙晓钟一把捂住他的手机,关了直接放他裤兜里,快速帮盛夏收拾好了书包,扯着人立刻走。 “别看了,我气饱了,胡志说他给我们带饭,先回宿舍吧。” 四个人沉默地在宿舍吃饭,盛夏没吃几口,吃完对着摊开的检测报告发呆,胡志走过来帮他收了饭盒,安慰道:“把检测结论拍下来传上网,你没有确诊,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哪那么容易。”孙晓钟没好气地说,“如果放出结论就能堵住悠悠之口,我早上就拍好发帖了。” 造谣的人既然知道检测结果,肯定能料到还可以发帖自证,但很明显,背后的人不在乎盛夏是不是得病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毁了盛夏的名誉,同时毁掉尤远的,盛夏只是想不明白,谁跟自己这么大仇? 胡志支支吾吾:“不是还有尤远学长么,我看帖子里扒的,他家这么厉害,请学校出面制止流言不就行了,造谣他俩是同性恋,毁的又不只是盛夏的名声,还有他的呀。” 孙晓钟语塞,看了盛夏一眼,盛夏这才转动僵硬的身体,面向胡志,递了一张纸条过去:这件事没造谣,我和尤远是真的。 到这地步了,没必要再瞒着朋友。 胡志看完很懵,瞪着大眼睛老半天说不出话,但屋里四个人,张浩阳沉默着没什么表情,孙晓钟冲他点点头,这家伙早知道了,他无语:“合着就我一人不知道?” “这不是怕你接受不了么。”孙晓钟走过去,“我来替他说吧,老写字也费劲。” 放在任何一个直男身上,室友突然gay掉都不是一件立刻就能接受的事,胡志也不例外,他木愣愣地听着孙晓钟讲解一个过来人的心路历程,完事儿拍着肩膀说:“咱们四个人同吃同住快一年了,盛夏什么人别人不清楚我们清楚,兄弟有难两肋插刀啊,理不理解都先放放,他被人害咱不能不管,是不是?” “是。”胡志愤慨地说,“盛夏,我不太会安慰人,但是你别担心,我肯定站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喊我!” 盛夏感激地看着两个气愤填膺的人,笑着比划了谢谢。 孙晓钟详细询问了盛夏做检测的原由,问完他更上火:“操!他妈的你在做好事,结果人拿这个陷害你,简直没有王法了,话又说回来,检测报告一直放在宿舍,谁他妈给你翻出来的,我可没动过!” 胡志:“我更没有。” 张浩阳平时吊儿郎当,对盛夏不太客气大家都看在眼里,此时没吭气,孙晓钟已经有了答案:“妈的都住一个宿舍的,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平时也没少吃盛夏给买的东西,期末没少抄人答案,平时还是人家盛夏打扫卫生最勤快,学习上有什么要弄的都找他一个人,不说声谢谢也就算了,还他妈捅人一刀。” 盛夏拉了下孙晓钟的手,想让他别说了,孙晓钟气不过:“干什么,你还替他尴尬,人自己都不尴尬,说他几句怎么了,你看看那狗日的帖子里把你骂成什么样了,我还寻思着多大仇呢这是,盛夏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倒是说啊!” 张浩阳一直默默的,这会儿也实在绷不住了,他走到盛夏面前低声道:“检测报告是我拿报名表给你的时候看见的,当时吓了一跳,但是帖子不是我发的,真不是我发的,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对不起盛夏。” 说完这人拉开门就跑了,孙晓钟还想去追,被胡志和盛夏拉了回来,推推搡搡的时候尤远出现在了门口,三个人都安静了,孙晓钟和胡志乖巧地道了声“学长好”,拿了钥匙手机就出门,出门前跟盛夏说:“我们去问问他帖子到底谁发的,如果他不说,咱们也得把检测结果先发上去,伤害能降一点是一点。” 关上门,尤远把盛夏抱在怀里,无声地安抚了许久才说:“这几天别上网了,我会处理的。” 盛夏:你的信息也暴露了,他们骂的好难听,哥,我不知道惹了什么人,但我把你连累了,对不起。 “啧,不准哭。”尤远捧着小圆脸,亲了亲,“小事儿,你别担心,我去解决。” 再哄就真得落泪了,盛夏挣开尤远,推他走:你别来找我了这几天,大家都知道了,再看见我俩在一起,你更洗不清嫌疑。 尤远不解:“什么嫌疑?就算都知道我俩好着,那就承认呗,怕什么?” 盛夏:我怕啊,我不想他们知道,不想他们骂你啊,你走吧。 “爱骂骂,我无所谓。” -- 第88页 盛夏:我有所谓,求求你快走吧,走吧。 尤远喊了声:“盛夏!” 盛夏梗着脖子开门,强硬地把人推了出去,“砰”一声砸上,他几乎要虚脱,尤远在外面敲门,还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他抖着手给尤远发短信:别站在我宿舍门口,让人看见说三道四,走吧哥,求你了。 事情发酵到下午,已经到了不可控的程度,魏晓楠一直在宿舍陪着他,盛夏同样赶人:现在谁跟我走得近都会被怀疑,晓楠你回宿舍去,我没事。 魏晓楠才不听他劝,开了盛夏的电脑,找了一首相当符合此情此景的歌放上,周天王独特的嗓音逐渐混沌,这歌很冷门,但是盛夏首首倒背如牛,歌词确实蛮应景的。 “前一秒说是朋友 后一秒诬赖我 别再跟我哈啦 我不是个傻瓜 说谎就要付出代价 是应有的惩罚。” 盛夏:谢谢未来巨星独特的安慰,但我说真的,你要不还是回去吧,我怕人说你。 魏晓楠不以为意:“我被说得还少么,没事儿,方淮已经去找人删帖子了,这是第一步,还没完呢,这么整你,那人必须付出代价!” 事件在学生里传得沸沸扬扬,不可避免地惊动了老师,辅导员让盛夏去趟办公室说明情况,魏晓楠一直陪着他,本来校园贴吧也好,校内网也罢,社交网络的杂事学校一般不会出面干预,除非严重程度已经危害到学生的个人生活,老师找盛夏详细地了解情况也是担心他被舆论影响,盛夏把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璐姐安慰了他很久,才把人放走。 魏晓楠递给他一瓶酸奶:“问你和尤远的事了么?” 盛夏摁着手机:问了,搪塞过去的,没否认没承认,璐姐也不想为难我。 “这本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泄露你的隐私,污蔑造谣。”魏晓楠勾着他脖子往前走,“好消息,贴吧的吧主被方淮找到了,删了帖子,咱们先把肚子吃饱,晚上再说吧。” 天都黑了,张浩阳胡志和孙晓钟一个都没回来,盛夏发短信问了几次,谁也不理他,他正纳闷呢,魏晓楠突然抱着电脑尖叫起来:“快来看盛夏!快快快,有新帖子。” 【澄清】有人恶意泄露盛夏检测报告,报告结论自己看,清者自清。 【喜报】月湖派出所民警证实,玉大两名学生勇斗歹徒负伤,犯罪嫌疑人已经归案,勇气可嘉,特此表扬。 两个帖子一前一后发上去的,检测报告的结论明晃晃地放在楼里,是否患病有目共睹,个别网友还在拿着他做检测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说事,于是第二个帖子给了明确的理由,月湖派出所民警特意写的情况说明,盖了公章,做不了假,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处理结果一目了然。 网友1:月湖公园啊,那难怪了,那里聚集的人都是内个,受伤了去检查合情合理,谢谢民警叔叔的情况说明,明明做了件好事还被冤枉实在天理难容。 网友2: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跑来造谣,听说盛夏还是个残疾人,卧槽至于吗? 网友3:我道歉,不该骂人的。 网友4:我也道歉,不过盛夏和尤远是不是同性恋这事儿好像没人说? 网友5:存疑。 楼主:学校官网同步更新了公告,敬告各位校友,泄露他人隐私,恶意造谣污蔑是可以判刑的。 盛夏惊呆了,不知道这些帖子谁发的,正好胡志和孙晓钟开门进来,一脸嘚瑟:“看见帖子了吗?怎么样,这一仗打得漂亮吧!” 魏晓楠惊诧:“是你俩发的?没看出来你俩还是小机灵鬼,一下午不见行动力如此迅速。” “唔,有高人指点。”孙晓钟支支吾吾地说,他们俩中午先是去找张浩阳,那家伙死鸭子嘴硬,打死不说谁干的,没办法他们只能先回来,结果遇到尤远了,孙晓钟把想法跟尤远说了之后,尤远给他们一人派了一个任务,去月湖派出所找当时办案的民警写一个情况说明,拿着说明直接通报校领导发公告,有当事人尤远作证,民警也乐意帮学生这个忙,一前一后两个帖子发上去,又是派出所证明又是校方的公告,公信力足足的,舆论的风向几乎立刻就变了。 不止如此,除了贴吧,还有校内网上实名声援他俩的同学,和盛夏尤远打过交道的不少都站出来发声了。 在KTV被尤远帮助过的刘妍娇也算是学校里不小的红人,她直接更新了动态,艾特了盛夏和尤远:今天的事太让我震惊了,两位同学私下乐于助人,帮了我不少忙,竟然有这么诋毁人的骚操作,简直不配为人,加油,我永远站在你们这边。 魏晓楠早上就更了动态:嘴贱一时爽,造谣火葬场,@盛夏@尤远,咱们就等着看好戏。 看完帖子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改了动态:嘻嘻,牢底坐穿。 陈维奇的动态都是骂脏话,刘晟直接从校内转战到贴吧,永远战斗在第一线,但凡还有人在骂他的小兄弟他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往脸上招呼,还吵着有胆子真人pk。 大家都在帮他,盛夏心里感激,魏晓楠都回宿舍睡了,他还在跟各位发短信道谢,尤远自从被他推走以后到现在都没理他,盛夏知道他肯定生气了,发了信息过去:哥,谢谢你,晓钟他们都告诉我了,你忙了一天晚上喝个牛奶再睡,冰箱里新买的,还有新鲜的西瓜。 -- 第89页 盛夏:我还冻了饺子。 盛夏:睡衣我洗了,新的那套忘了拿出来,你穿新的睡,衣柜里大那套是你的。 没话找话说了半天,无人回复,盛夏打蔫了,最后可可怜怜地道了声:对不起。 快熄灯了张浩洋才回宿舍,胡志问他去了哪,他答:“派出所。” 孙晓钟阴阳怪气地笑:“哟,这就扛不住去自首了?” 张浩洋理亏,声量都大不起来:“我是去做笔录的,盛夏,这事儿我会给你个交代。” 盛夏没再看那些帖子,事件本身有了结果,也就到头了,可舆论没这么容易控制,就算证据确凿无误,也必然有人怀着恶意闭着眼睛相信谣言,原因很简单,阴暗的人被他人的痛苦取悦,辱骂是发泄,攻击是狂欢,真相对他们来说是最不重要的,根本无道理可讲。 至于歧视和偏见,走到任何地方在任何的群体中,排他性都不可避免,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不是新鲜事了,盛夏一早就预测过这样的结果。 只是预测在实际感受面前实在小巫见大巫,语言这把刀子捅进心里带来的伤害,是持续不断的精神折磨。 周胜男又赢了。 第二天盛夏请了假,他实在需要休息,按照魏晓楠说的“网络记忆只有七天,时效一过,好事坏事都丢去九霄云外。”的理论,他怎么都应该低调个三四天。 结果才宅了一个上午,正啃着面包呢,魏晓楠破门而入,抓着人就往操场跑:“快点,看你哥怎么给你报仇的。” 盛夏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热闹,篮球场上被一圈人围了起来,警察的制服很明显,董思源站在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尤远就站在他旁边,神色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妈呀犯了什么事被抓了?” “前几天那个帖子就是他发的。” “我的天真的会坐牢?” “不至于吧,太狠了,只是发个帖子犯得着毁人前程吗?” “说什么风凉话呢!”魏晓楠一声就吼起来,“刀没扎你身上你不知道疼。” 盛夏听了一耳朵,震惊地看着魏晓楠,魏晓楠搂着他往人群里挤,小声解释:“你哥一看见帖子就联系警察和律师了,恶意散布谣言给他人造成严重的名誉损害是可以入刑的,但是收集证据比较难。” “昨天加上今天一直忙这个,先破解ip地址,他比较拿手,很快锁定了人,之后他们找校方要了监控,最关键的是人证,昨天尤远找了张浩洋,他承认检测报告的照片是他拍的,一时兴起发给了董思源,他也觉得对不住你,自愿去派出所作证。” 证据搜集完成,报了派出所,带上律师直接来找的董思源,他哑口无言,对发帖造谣的事供认不讳,魏晓楠说:“我听方淮讲,这个罪最轻也得判一个月,最重三年,反正牢饭是吃定了。” 盛夏还没从惊诧里缓过神,就见董思源怨恨地看过来,然后冲着尤远吼:“我说他得病是谣言,可我只认这个,你和盛夏搞同性恋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你自己清楚,少他妈赖我。” “没人赖你。”尤远早看见盛夏来了,冲他招手,盛夏赶紧跑过去,还想保持一段距离,被尤远直接搂在怀里揉了揉脑袋,语气平和地说,“我俩就是谈着恋爱,没什么不敢认的。” 盛夏紧张得抓紧了尤远的衣服边,他低着头,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和脸色,尤远朝董思源抬了抬下巴:“见不惯是吧,那恰好了,进去蹲着谁也见不着,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做人。” 第44章 我愿意低头换她一次谅解…… 警察把人带走了,乌泱泱看热闹的学生也散去,尤远松开盛夏,交给魏晓楠说:“你们回吧,我还有事儿。” “行啊尤远,你这算公开出柜了吧。”魏晓楠竖起大拇指,“我看热度是下不去了,你可是学校里的红人,这会儿估计已经有热帖说你俩的事了。” 他说完看盛夏一脸紧张,拍拍他安慰道:“别怕,适应几天也就过去了,与其背后被人指指点点地猜测,不如大方公开,同性恋又不犯法。” 盛夏看着尤远,比划道:哥,花裤衩真的会判刑么? “会。” 盛夏并非是圣母心爆发了,恶有恶报,说句活该不为过,只是整件事加害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受害人在沸沸扬扬的八卦里也并没有全身而退,徒留一地鸡毛,他总有些惴惴的。 魏晓楠问:“盛夏,你别心软,他发帖子害你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了。” 尤远也道:“造谣污蔑可大可小,严重时可以杀死一个脆弱的人,他应该庆幸这次时间短,你比较坚强,如果伤害的对象不是你,被害人也没有人帮,会有什么后果?” 盛夏点点头,他懂这个道理,转头问:哥,我等你吃饭吧。 “不了,还要去趟派出所,跟律师也有事得谈。” 尤远转身欲走,盛夏一着急,上前抱住他半只胳膊:你还在生我气。 尤远顿了顿说:“我没生气,只是不理解,遇到事情你第一个想到的为什么是把我推远。” 尤远丢下这句话就走了,魏晓楠把盛夏送回宿舍,路上跟方淮打了电话,将事情大致经过讲了一遍,至于两个小情侣之间的那些龃龉,他没过多置喙,尤远的不理解他懂,方淮也曾经为这种事发过好大的脾气,两个人差点吵散了,但他特别能懂盛夏的动机,不过说起两对恋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魏晓楠憋不出会跟方淮吼,一肚子烂事儿烂肠互相吼完就没事了,可盛夏是个闷葫芦,有事自己憋着,很容易憋出问题。 -- 第90页 送到宿舍门口,魏晓楠跟他说:“你想保护你哥,不过你哥更想要的是你的信任。” 盛夏抠着门框,用手指在墙上写:我信他。 “我的意思是,信任两个人在一起,足够抵抗任何外界的负面影响,显然,你怕他被连累,所以选择去独自面对,可他不愿意呀。”魏晓楠把人推进门,笑着说,“好好休息吧,都过去了,你俩的事儿慢慢理,大不了吵一架,别憋着。” 离晚饭还有一会儿,盛夏在宿舍待不住,背着书包直接去了超市,买了很多零食牛奶,还有新鲜的蔬菜瓜果,提着两大兜回了家,他哥伤心了,得做点什么弥补弥补,晚饭不回来吃,那还能准备个宵夜,盛夏自己囫囵做了顿饭吃掉,百度搜索点开,学着揉面擀面皮做陷。 一个个小馄饨包好,开始兑佐料,弄完尤远还没有回来的迹象,盛夏坐在厨房里背单词,一直背到快十点了,家门终于被打开。 尤远换了鞋直接进了厨房,看见一片狼藉,紧绷了一天的帅脸终于有了笑意:“你包的啊?” 盛夏点头,开火烧水,认错态度十分良好。 尤远从后面抱着他,两只手揣进盛夏的围裙里:“肚子有点饿了,包了多少全煮吧,你陪我一起吃。” 谁也没再提那事儿,没提篮球场上尤远话里的委屈,和盛夏惴惴不安的担忧,一顿宵夜就揭过去了,和好如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 日志标题:一百件小事(3) 忙着读书恋爱,很久没更新了,中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来补上。 21.在一起第一次跨年,他送我的礼物是漫天烟火,我送他的是我自己,如果明年还能一起跨年,我送他什么好呢? 22.跨越两千公里,大年初一突然杀到我家楼下,这事儿他干得出来,我不得不说他很懂浪漫。 23.我陪他去老家了,见到外婆喊外婆,外公喊外公,故意想这么喊的,假装我是一家人。 24.我翻到了他穿开裆裤的照片,我哥小时候很好看,要不是带把太明显,简直就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25.他口味好重,不是酸就是辣,老家有些美食吃生肉,我都不敢碰,也怕他吃了闹肚子,偷偷跟外婆学了几道菜,太难了,没学会,注定饿死亲老公。 26.我原想谢谢弟弟,让我遇到这么好的人,后来我什么都没说,知道了那个秘密之后,除了谢谢或许还该说一声对不起,我哥说爱没有对错,可在别人眼里弟弟就是爱错了,如果他活着,我的出现也是个错误,还是该跟他说一声的,下次吧,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27.我们同居了。 28.他睡觉超级安静,不打呼噜不磨牙,乖得要死,我就比较闹腾,我磨牙,但我自己听不见哈哈。 29.他给我补英语的时候好凶,一瞪眼我就记不住单词和语法了,可是又得抓紧时间赶紧学,焦虑焦虑焦虑。 30.我们小范围公开了,不过还没到家长的层面,以前也不是没想过公开以后会经历多少流言蜚语,事实比我想的轻松一些,也许我的胆子比我想的要大,都没告诉他,其实我已经跟亲外婆坦白了,外婆说他是个好孩子,外婆给了我很多力量。这一趴我领先,柜门我先踹开的! 先写到这吧,时间很紧,还得抽空写稿子,总感觉脑子里挤了很多事儿,怎么到现在一百件才写了三十件,不知道等他出国的时候,我写到第几件了。 我还能写多少件呢。 X 5.11 —————————— 【联盟必须死】:说了一百件当然是一百件,我都不嫌齁,叉叉大佬请继续撒糖。 【蒙奇奇】:糖吗?我怎么觉得怪怪的,最近有烦心事? 【扯线木偶】:同意楼上,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情绪并不开心啊,X,你怎么啦? 【X】:你们想多了,我挺好的,先去忙啦,886。 —————————— 路虎滑进车位,尤远拿着文件下车,坐电梯先去了基金会,东西交接完,他直接去了董事长办公室。 电梯打开后他先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才走出去,尤军没在处理任何工作,办公室里也没别人,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街景,出了好半天神了。 “爸。”尤远喊了声,没找地方坐,直接站在他身侧,尤军“嗯”了声,递了支烟给儿子,父子俩就这么站着默默抽完了一根。 “想说什么都行。”尤远主动开口,替他爸加了茶水,“我都来了,你也别憋着了。” 尤军坐下喝茶,叹气道:“没憋着,我是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玉大闹了什么事他很清楚,律师还是自己家公司的,案子处理完,校方也发了通告,至于其他那些流言多少也听见了些,那天打电话给尤远,原只是想试探下儿子的意思,结果尤远坦坦荡荡认了大半,说当面跟尤军说清楚,闹得他好几天觉也没睡好。 “那我自己招了吧,漏了什么你再问。”尤远很坦然,“我和盛夏是认真的,谈了大半年了,现在住一起,以后打算一起出国留学,我是同性恋,这个改变不了,天生的,所以你也别劝我再想想,不是想不想的事儿。” 尤军又点了根烟,猛吸几口,继续听他说。 “你是我爸,我不希望这件事你是从别人嘴里听说,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尤远道,“爸,咱爷俩从来有话直说,你不接受或者不同意我都理解,只是希望你别对盛夏有成见,这事儿真改不了了,我和他会一起努力,一起求学一起生活,争取早点让你接受这样的我们。” -- 第91页 尤远很少说软话,更不会把姿态放那么低,尤军都明白,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这世上能互相体谅的就是他们父子俩了,这么多年事业再风光,集团再壮大,回到那个冷冰冰的家,各个都是一脑门心事,千疮百孔,处处糟心,尤远到底最在意的还是尤军的态度。 没能给孩子一个幸福完整的家庭一直让尤军内疚自责,小儿子离世,妻子生病,最遭罪的其实是大儿子,他都明白,这么多年虽然尤远对周胜男非常疏离,但该回家回家,该孝顺老人还是孝顺老人,家里需要他去应酬去见人他也给足了面子,学习从来没让人操心过,平心而论,尤军是很以儿子为傲的。 当爹的还有什么可苛责他的呢? 尤军说:“盛夏是个可怜孩子,我不会对他有什么成见,也不是接受不了,康康出事那几年,我也接触了不少心理医生,同性恋是怎么回事我清楚,不怪你们。” 都是见过世面读过书的人,同性恋是基因问题,天生的,医生还提醒过,遗传下来保不齐两个儿子都会是,尤军从第一次见到盛夏来家里,就隐隐约约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了。 “毕竟还是传统家庭,两个儿子都这样,我需要时间缓缓。”尤军道,“你一向有主意,不是想清楚了不会跑我面前坦白,儿子,老爸这关容易过,可你妈妈……我担心的是她。” “康康没了之后,我只希望家里还在的人平安健康,感觉再出什么大事儿我都可以接受了,只要人活着。”微皱的眉头松开,尤军把烟摁灭,“咱家就这样了,你得把你妈妈哄好,她有万般不是,也是你的亲妈,所有出发点都是因为爱你,老爸还是那句话,没有必要跟一个病人计较,一家人,只能包容她。” 周五盛夏直接回了家,尤远还没回来,他主动承担起做晚饭的重任,等做得差不多尤远也回家了,吃完各忙各的,一个敲代码,一个背单词,盛夏有两场考试要考,月底托福考试试水,下个月大学英语四级,尤远的意思是让他去感受一下考试氛围,提前有个底,哪里薄弱回来了才好重点复习。 背累了,盛夏坐在尤远腿上赖唧唧地发愣,洗衣机“滴”一声响,衣服洗好了。 “乖,去晾下衣服,我还有一会儿,弄完今晚好好疼你。”尤远拍他屁股,把人放下去,盛夏不满意,疼什么疼,屁股谁疼谁知道,他磨磨唧唧地把衣服全部晾着,又欣赏了一下阳台上的绣球花,夜风从窗户漏进来,打得衣服和花都在摇曳。 柴米油盐,平淡安稳,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他就希望过多久。 回到书房,尤远电话刚好响起来,他看了一眼点了接通,招手让盛夏坐过去,盛夏直接跨他大腿上趴着,陡然听见尤远喊了一声:“妈。”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尤远语气很平静:“明天有空回家吃饭吗?” “有,你要回来吗?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我有事要跟你和爸说。”尤远看了盛夏一眼,盛夏感觉不大妙。 周胜男明显在电话那头愣了下,问道:“是什么事?” 盛夏忍不住揪了下尤远肩膀上的肉,怕他脱口而出些不得了的事,尤远“嘶”着瞪他一眼。 周胜男紧张道:“你怎么了?” “没事儿,妈,那个,我明天和盛夏一起回来。”尤远轻轻拍着盛夏的后背做安抚,对着电话说,“是我俩的事儿。” 什么事已经很明显了,电话里外都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盛夏紧张地屏息,生怕周胜男受不了刺激直接爆发,对方的话犹然在耳——我不可能同意,也绝对不会认可你。尤远招呼都不打直接一个电话过去,她能受得了么?盛夏自己都有些受不了。 然而周胜男很冷静,不知道是不是被儿子这声“妈”给喊得晕了,她道:“好,早些回来,问问盛夏想吃什么,我让王姐多做些家乡菜。” 挂了电话,盛夏愣愣地比划:哥,你要干什么呀? “我爸已经知道了。”尤远抱着他说,“他接受了,现在就剩周胜男,虽然让她接受很难,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盛夏:我怕她。 “宝贝儿,你怕的不止她,对吧?”尤远说,“你不想跟我说,但我感觉得到,在一起给了你很多压力,你都不快乐了。” 盛夏着急辩解:我没有,我每天都很开心,跟你在一起我很幸福,我开心的。 “开心个屁,我又不瞎。” 发愣的时间多了,学会皱眉头了,笑还是爱笑,眼底已经没有笑意了,日志里浓浓的哀愁连路人甲都看得出来,还要嘴硬说没有事。 尤远不是在怪他,把他乱挥的手握住,耐心说:“迟早得跟家里坦白,再怕也得面对,如果家里这一关过了,我俩就绑在一起了,没人拆得散,再发生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我和我的家人都是你的底气,你就不会再把我推开。” 盛夏眼热,喉头发酸:“哥。” “她病了,老爸说别和病人计较,包容她,她才会试着包容我们。”尤远鼻尖和盛夏碰了碰,抵着脑门说,“这么多年我没再喊过她妈妈,我愿意低头换她一次谅解,你陪陪我吧。” 第45章 劳动人民最光荣,你就是…… 下班后,尤远直接从咖啡店接着盛夏回家了。 -- 第92页 路上小崽子坐立不安地扭来扭去,一会儿检查发型,一会儿抻衣服,十根指头闻了一遍还不放过尤远:哥,我身上有味儿么? “有,每根头发丝串了颗咖啡豆。” 盛夏把手伸到尤远鼻尖让他闻,尤远很配合地嗅了嗅道:“泡椒鸡爪子味儿,你中午吃了些什么啊?” 要了命了这都能闻出来,盛夏惊恐地搓手,翻箱倒柜刨出一瓶酒精免洗液擦了又擦。 尤远一边开车一边哄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别紧张。” 盛夏:我怕身上味儿大,周姨嫌弃我。 “靠自己打工赚钱,累一天了身上有味很正常啊。”尤远故意揉乱他的发型,“劳动人民最光荣,你就是馊了我也觉得香。” 甜言蜜语也缓解不了紧张的神经,确实不是第一回 见了,但以朋友身份去家里玩耍和以男友身份去见家长是两码事,何况与周胜男私下见面后,心理阴影面积已经可以绕地球一圈了,谁知道她是真的因为尤远低头做了让步,还是搞鸿门宴让盛夏直接升天? 路虎开进别墅花园,园丁在院子里修剪花枝,上次来还是冬天,现在都立夏了,郁郁葱葱间有淡淡花香。大门开着,王姨匆匆出来迎人,转身就叫着锅要糊跑回厨房了,盛夏立在门口挺了挺身板,闻见厨房飘过来的饭菜香。 “放松,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尤远给他捏捏紧绷的肩膀。 盛夏愣愣的: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 尤远笑着拍他:“不是这句!” 盛夏:哥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嗯,进去吧,夸夸我爸的茶,他就好这个。” 周胜男和王姨在厨房忙活,尤军就在客厅坐着,盛夏进门一鞠躬,跑到厨房二鞠躬,这才拘谨地在沙发坐下,尤军给两小的泡茶,复杂的茶具繁琐的工序弄半天就一小杯,他递给盛夏,盛夏一口喝下,烫得他想哭,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比个赞。 尤军嘴巴动了动愣是没想好先说哪一句,脱口而出:“是不是学习很累,比上次来瘦了一大圈。” 盛夏不知道尤军还能看出胖瘦,有些受宠若惊:冬□□服厚,夏天穿的少显瘦,我不累,谢谢叔叔关心。 尤军看尤远一眼:“你俩别老吃外卖,又脏又没营养,再忙出去吃饭的时间总有吧,你带他多吃点好的。” 尤远忍着笑:“知道了。” “别光知道,最好是自己做,你又不乐意请阿姨,喏,去厨房跟王姨学学。”尤军朝尤远使眼色,“早上就忙到现在,事我提前说过了,她还算平静,到你了。” 尤远看了眼厨房,起身打算过去,盛夏一把按住他:我去帮忙,你陪陪叔叔。 王姨依旧非常热情,盛夏说要帮忙,她立刻拉着人张罗起来,周胜男在一旁切菜,没有表达出过多的情绪,时不时还跟盛夏聊几句,但眼神始终有些不友善。 王姨剥虾壳,盛夏撸撸袖子洗了手,蹲在垃圾桶边一起弄,他动作不熟练,有被虾壳扎手,别人剥五颗他一颗,剥完被王姨玩笑着批评:“小夏你这虾仁不合格,吃进嘴里全是沙。”王姨拿了根牙签,弯折两下鲜虾,然后扎进虾头第二节 麻利地把虾线挑了出来,“肠子不要,吃进肚子积累毒素,对身体不好。” 盛夏边点头边操作,暗暗惊叹尤远家做菜讲究,他从小就不知道这玩意儿需要挑,以前问过老妈黑黑一根线是不是虾米的屎粑粑,老妈忽悠他海里的东西干净,屎也满是高蛋白。 跟尤远比起来,他确实是野蛮生长,活得比砂纸还糙。 剥好一盆放着,还有一条刚杀好的活鱼,这个盛夏就没本事弄了,王姨不但刮鱼鳞很彻底,刺全部挑完还片得薄薄的,鱼头单熬汤,鱼片掺着酸菜煮的藤椒酸菜鱼,王姨特意说:“小夏,今晚海鲜都是弄给你吃的,吃了聪明,远妈说你忙着考试,正好补补。” 盛夏:都是我的?我吃不完,你们不吃吗? “尤远高蛋白过敏,从小吃海鲜喝牛奶就长红疹,渐渐的连我们也吃得少了。”周胜男转过头看着盛夏笑着问:“你不知道?” 盛夏摇摇头,只要在家,他每天晚上还热牛奶给尤远喝,不是好好的么? 王姨解释:“长大以后就好了。” “那也不能吃。”周胜男轻轻说,“过敏严重会引起休克,我不敢冒这个险,看来你对他还不够了解。” 盛夏讷讷的:我以后会注意。 王姨边弄鱼边絮叨:“还有外卖少吃,比如这个鱼吧,外头馆子都拿死鱼做的,特别没良心,那吃下去全是有毒物质,什么老鼠肉冒充羊肉,猪肉注水,鸡蛋里加苏丹红,哎哟我听听都害怕,你俩自己在家整,味道嘛多做就会好,食材放心吃是最重要的!” “入口的东西得特别精细,你过来。”周胜男把冰箱显示屏摁开,指给盛夏看:“我家菜谱有营养师提前搭配,尤远忌口的不要,需要补充的维生素和微量元素都得加重,食物性质相克的不要,油温得拿捏好不然破坏食材的营养。” 盛夏看得眼晕,他哪懂这些,做饭先保证把菜洗干净,下锅了煮熟别忘记搁盐,就这简单的两步都得练好久。尤远有一次喝汤腥得发呕,盛夏才知道煮肉放姜片是去腥的。 他不否认自己某些时候确实是个生活白痴,刘春莹和盛骏冬把他照顾得太好,外婆又溺爱,导致他缺乏很多生活常识,但他有在一点点学,学着去照顾自己,照顾爱的人。 -- 第93页 周胜男舀出鸡汤让盛夏小心端过去,说:“精细不是因为过分溺爱,他生那场大病让我到现在都不敢掉以轻心,康复不代表不会复发,盛夏……” 周胜男忍了忍,未尽之言变成了肩上的轻拍。 满满一桌菜摆好,全部人坐下吃饭,这顿饭为什么吃不言而喻,尤军作为一家之主,得表个态度,他给所有人倒了一点酒,先举杯:“一家人很久没这么有说有笑地吃饭了,说起这个,得感谢小夏。” 盛夏举着酒杯赶紧站起来,尤军笑着让他坐下:“别拘谨,以后把这儿当家,一家人没这么多讲究,叔叔干了,你抿一口就行,高兴哈,都高兴!” 盛夏闷掉整杯,辣得嗓子冒烟,他是真心感激尤军对自己的接纳,周胜男不动声色地举杯,盯着盛夏把酒喝了。 不表态,不反对,不甩脸色,不夹枪带棒地贬低,已经是她最大的包容,至少尤远是这么认为的,他眼看着亲妈态度似乎松动,主动跟周胜男说了话敬了酒,席间周胜男还给盛夏盛汤:“前几天学校办了个文学评奖,听说盛夏获奖了,阿姨恭喜你。” 盛夏:只是鼓励奖,我以后会更努力的。 “鼓励奖也不错了,你别那么大压力。”周胜男笑着转向尤远说,“学校申请快下来了吧,及时反馈,争取早日定下来,我们也安心些。” 尤远有些诧异:“你不反对了?” “尊重你的选择,反正去哪儿你都很优秀,妈妈相信你。” 这顿饭气氛挺好的,尤远心情也好,盛夏从他的饭量就能判断出来,哪次回来他都是吃几口就搁筷,今天吃了两碗饭,周胜男盛的汤都喝了两碗,就是看见他拣虾仁时被盛夏制止了。 盛夏:你别吃这个,周姨说你过敏。 尤远不以为意:“早就好了,好多人小时候都过敏。” 盛夏:可我不知道,你怎么不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大事。”尤远把虾仁放嘴里,挖了一块鱼脸肉给盛夏,“鱼肉最好吃的就这个地方,以后都留给你,作家都费脑子,得补。” 盛夏盯着碗里的脸肉发了会怔,默默吃了。 吃完父子俩去书房谈事儿,王姨收拾洗碗,盛夏想再表现下被王姨给赶走了,他无所事事地跑到花园里看园丁师傅种花,有个看上去有些年份的秋千,可能是尤军给俩孩子扎的吧,盛夏坐上去撒了会儿癔症,周胜男擦着护手霜出来,在他旁边坐下。 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周胜男像只是出来透气的,还悠闲地晃着秋千,隔了会儿才说:“其实我得谢谢你,不是因为你,他都不肯喊我声妈。” 盛夏抠着木头缝摇头。 “这反倒坚定了我的想法。”周胜男说,“他为你改变自己的原则,小事也就算了,万一是大事,你扪心自问,担得起吗?” 担得起吗? 配吗? 值得吗? 盛夏的答案是否定的,不是被周胜男逼的,都是一件件小事凑在一起得出的结果,两个人相爱,意味着选择在一起生活,盛夏却连衣食住行都照顾不好。 他知道尤远已经做了所有他能做的,给与富足的生活,又得顾忌盛夏的自尊心,中间的尺度尤远控制得很谨慎,盛夏感觉得到他的小心翼翼。尤远就算学习再辛苦,事情再多,还坚持给盛夏补课,不止英语,GRE有关的所有尤远都制定了学习计划,连教案都自己做了一份,耐耐心心地给盛夏讲。这种强度的输入他还顾忌盛夏身体吃不消,精神压力大,不断给他加油打气。 只因为未来每一步都严格规划好了,盛夏是最重要的那一环。 尤远是不允许出错的,所以会尽全力让路走得踏实,可盛夏却觉得自己会是掉下来的那根链子。 “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我不提了,就说以后吧。”周胜男说,“不考虑经济因素,假如你申请学校不顺利,考试没过,或者签证没下来,去不成了,你觉得他会不会因为你放弃自己的前途?” 盛夏没敢回答,周胜男却给了他答案:“高中的时候就该送他出去,所有手续都办好了,我逼着他去机场,他因为尤康一个电话把签证和机票撕了,跟我和他爸直接翻脸,带着尤康去观城待了一个多月。” “盛夏,我欢迎你来家里,是想让你用自己的眼睛看看你们之间的差距,不成熟的感情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即便他足够优秀,为你做再多的让步也不至于混得很差。”周胜男看着盛夏说,“你就忍心看着他为了配合你迁就你,一直这么让下去吗?” “良性的感情之所以坚固长久,是因为两个人势均力敌,在生活和事业里彼此弥补相助,你们呢?你能为他做什么?” 一颗虾米。 一次让步。 一回事故。 硬要从琐事里见微知著,盛夏听见了周胜男的潜台词。 ——你配不上我儿子。 盛夏悄悄握紧了拳头,以前这句话是污辱,现在他明白了,周胜男不过是讲了一句血淋淋的实话而已。 吃完饭尤军没留他俩过夜,让司机开车送他们回去了。尤远从那天吃了家饭后心情就一直很好,盛夏不想让他看出来自己垂头丧气的,每天都花巨大的精力假装高兴,假装喜气洋洋充满斗志。 生活一切按部就班,他又写了不少稿子,去考了托福,半个月时间不到成绩下来了,不理想,甚至可以说很糟糕,和他料想的差不多,要达到申请学校的标准差得很远。 -- 第94页 尤远刚洗完澡出来,裸着上身忙不赢擦水,就先来安慰他:“已经很好了,跟其他人比起来,你得花成倍的努力才能坐在一个考场里考试,考试没给你优待,这个成绩和别人比较对你是不公平的。” 盛夏:人生本来就不公平,不优待才是常态,这成绩很实在了。 “宝贝儿。”尤远喊了他一声,盛夏扬起嘴角笑了笑:再接再厉嘛,哥你别担心,我这就继续复习,准备四级,四级总不能也拉垮,玉大没四级证都不给毕业呢。 叮—— 烤箱响了一声,盛夏睁着大眼睛:面包好了,你去看看,别烫着。 盛夏学会了烤面包,尽挑着低热量高营养低糖的做,前几回烤出来跟石头差不多,现在软硬度和口感都有了显著提升,早点都被他包圆了,尤远麻溜去厨房验收成果。 人刚转身出去,盛夏就接到了妈妈的短信,他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外婆去公园摔了一跤,现在住院了,他开了电脑打视频过去,刘春莹在镜头前晃了晃,疲惫的神色一览无余:“别太担心,只是骨折,没摔到头,血压也是正常的,就是折腾这么一次,外婆精神有点萎靡。” 盛夏急得手速飞快:摔的哪儿啊,哪折了?爸妈你们还上班呢,忙不过来请护工,拿我的小金库请。 “请了请了,你别操心,我和你爸都回家了,晚上是护工守夜,白天我和他轮着去医院照顾。” 盛夏:明天去医院照个照片给我,跟外婆说我一放假就回家看她,好好养病。 “夏夏你怎么瘦了?”刘春莹凑近镜头看了半天,“黑眼圈也重,大学了还这么辛苦吗,别太累啊要注意身体。” 盛夏刚要说“好”,尤远咬着面包走进来,大声道:“宝贝儿,你这次烤得特好吃,我喂你一块。” 他走进来发现盛夏惊恐的眼神,诧异地走过去,盛夏心急火燎地“绑”一声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尤远把面包咽了,问他:“怎么了?” 手机震动,盛夏抓过来看。 莹姐:那是尤远吗?怎么没穿衣服?你又在他宿舍?妈妈没听错吧,他刚叫你什么? 紧接着又是一条传过来:夏夏,你和尤远怎么回事?你必须跟妈妈解释清楚! 第46章 我跟他分手就是了。 在尤远起疑之前,盛夏已经快速收拾了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只有担心,他比划道:外婆摔了一跤,住院了。 “严重吗?摔到哪儿了?”尤远拿出手机,“住哪个医院,不行的话就换去好的,我打电话帮你联系,人老了摔跤可不能大意。” 盛夏把尤远拦下:不用了哥,妈妈说没摔到头,腿骨折了打了钢钉,现在就是行动不便,在医院躺着呢,晚上有护工,白天他俩轮流去照顾,应该没大事。 “人老了缺钙,骨头脆得很,万幸没伤到重要脏器,外婆养病你多关心关心她,心情好才好得快。”尤远揉揉他,“别太担心,马上就期末了,考完就回家陪外婆。” 盛夏揣着一肚子心事,捏着手机洗澡去了,水“哗哗”放着他也没脱衣服,坐在马桶上琢磨怎么跟老妈解释。 看老妈刚才问话的态度和吃惊的神色,肯定是不可能同意也不接受了,那这解释就很没有意义,硬说没有就是欲盖弥彰,直接招了吧估计会火上浇油,隔着十万八千里,不知道老妈在那边会担心成什么样。 盛夏思忖再三发过去:妈妈,我明天再跟你说好不好,今天太晚了,你和爸爸去医院又挺累的,先休息吧。 莹姐:我只想知道怎么回事,你跟我说实话,别骗我。 盛夏抠着手机按钮,打了很多字,删掉,再输入,再删除,循环几次还是心里打鼓,脑子也很乱,最后依旧没敢直说。 盛夏:明天我跟你说,不骗你,我保证。 发完关了机,盛夏调整了一下情绪,觉得挺对不起他老妈的,这一夜注定谁都睡不好了。 拥着尤远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枕边的人终于受不了起床摁开了床头灯,押着盛夏喝了凉白开,才问他:“睡觉跟炒豆一样翻一夜了,担心外婆吗?” 盛夏窝在他颈窝里,比划道:不止,其实托福没考好,我也不太开心。 “看出来了。”尤远五指伸进盛夏的头发里帮他梳着,“一次考试,成绩高低不至于让你丧,怕自己会一直考不好?” 盛夏默默点头,扬起脸问:哥,其实留学对我来说依旧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很多事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有个好的结果,万一我跟不上你,就得提前做好异国恋的打算了。 “一开始跟你说这个计划,我就做了两手打算,也不是非得出去。”尤远说,“我固然希望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受不一样的生活,但最重要的是人,不是地点,在国内读书也很好。” 盛夏皱眉:什么意思?我要是出不去你就不去了? “我不接受异国恋。”尤远道,“倒不是怕你在国内搞幺蛾子,是不放心。” 离别让尤远恐惧,两个人如果分开,异国他乡的距离只靠网络维系,那盛夏的所有负面情绪,遇到生活困难,他都束手无策了。前车之鉴在那儿,他不敢冒险把盛夏一个人丢着。 这件事多说无益,尤远会有这样的决定早在周胜男的预料之中,加重了盛夏的惶恐,而他甚至连劝都无从下手,尤远的出发点是担心他,谈恋爱如果能选择在一起当然好过异地恋,这些选择似乎都那么合情合理。 -- 第95页 盛夏想,如果自己是个家庭富裕的孩子,或者是个普通的健全人,都会因为尤远的选择里自己永远在第一位而感到无比的幸福。 可他不是,这种优先权让他压力倍增,难以接受。 第二天照常上课,下了课盛夏直奔宿舍,连饭也没吃,刘春莹说等他解释,中午得跟妈妈打视频。 屏幕一闪,刘春莹挂着一脸疲惫和担忧迫不及待先开口:“妈妈希望你经过一晚上的考虑,能坦诚地跟我说实话,一五一十地说,我们有权利知道。” 盛夏对着镜头点头,双手移动到键盘上开始打字:我和尤远哥确实在谈恋爱,昨晚我在他家。 刘春莹深吸一口气:“你们……同居了?” 盛夏甚至不敢直视镜头里刘春莹的眼神,回道:周末住一起,平时我回宿舍。 “盛夏!”刘春莹一声吼了起来,“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俩,你俩都是男孩子啊!” 盛夏咽了咽口水:妈,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同性恋这件事是天生的,不是病,也没犯法,尤远哥对我很好,在玉大全靠他照顾我帮助我,我才能适应这边的生活,怕你们担心我没跟你们说,开学第一天我就被撞了,打了小一月石膏,前前后后都是尤远哥在管我,和他在一起我很高兴,也很踏实,我都十八了,不是你说的恋爱自由么? “恋爱自由不包括跟男的谈恋爱!”刘春莹压着脾气,“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盛夏:上学期,到现在大半年了。 刘春莹觉得难以置信:“过年那会儿他来,你俩是早就好着了?” 盛夏:嗯。 “你胆子真的大!”刘春莹一口气没上得来,捂着胸口道,“你给我立刻回家,别找借口,马上回来。” 盛夏:妈,我马上要考四级了,还得复习期末考试。 “昨晚我告诉你爸了,他根本无法接受,今天是避开他跟你打视频的。”刘春莹最后道,“夏夏,我不跟你开玩笑,这件事很严肃,你必须立刻回家!” 盛夏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出门了,路上跟老师请了假,尤远一听说他要回烟城,开车过来接他。 就一个包,没提行李,放到后座后关上门,尤远发动车子直接往机场去。 “怎么会突然严重,医生怎么说?” 盛夏低着头比划:不知道,到家才清楚具体情况。 他骗尤远是外婆情况不好了,爸妈要他回家。 “有什么你给我说,烟城那边的医院家里挺熟的,能给外婆安排很好的病房。”尤远捏捏方向盘,“我陪你回去一趟吧。” 盛夏:不用,哥,我就看一眼外婆,期末还回来考试呢,你不用陪我回去。而且,这种事你跟我回家,我爸妈该疑心了。 尤远没再坚持,把人送进机场,操心完吃喝拉撒,嘱咐他保持联系。 盛夏踮着脚抱他,在脸颊上亲了一口:等我回来,别忘浇花。 五月底的烟城已经开始炎热了,蓝花楹盛开,全城淹没在浪漫的蓝色花海中,盛夏却无心欣赏,回到家放了包,他直接去了医院。 医院拥挤不堪,房门大开着,里头躺着不止外婆一个病患,每床都有家属在陪护,盛夏惴惴地走到外婆床位旁站着。 “怎么你都回来了,外婆没事的。”又是几个月没见到外孙,老人嘴上说心里其实想得很,拉着盛夏坐下,“你爸妈小题大做了吧,把你召回来了,哟,瘦了。” 盛夏强扯着嘴角,跟外婆粘了许久,老人精神还不错,他放心了,余光看了几次盛骏冬和刘春莹,脸个顶个的黑,一颗心又提起来。 “妈,我和盛夏出去说点事儿,春莹陪着你,想吃什么你跟她说,晚上我们一家就在这儿吃了。”盛骏冬从椅子上起来,给了盛夏一个眼神,盛夏默默跟着他出去。 不好把房门关上,人出人进的,盛骏冬也不想当着老人的面把事儿摊开,一来老人受不得刺激,二来他实在觉得不体面。 把人带到不远处的窗户边,盛骏冬站定了转身就问:“你妈说的都是真的?” 盛夏撩起眼皮,点头。 盛骏冬声音低沉:“你到底什么毛病?读名牌大学把脑子读坏了?现在就跟他分开!” 盛夏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任何的表示。 盛骏冬火气上来了:“说要出国留学也是因为他?” 盛夏点头。 “老爸以为你多出息,都想着办法给你凑钱读书了,你就是为了这种事要出去?!”盛骏冬喘气都急促了不少,“抽屉里放着一红包,他给的?这么多钱,你收着不会良心不安吗?从小家里怎么教育你的,知恩图报,他给你钱你拿什么报答人家?就把自己卖了?” 话很难听,就好像盛夏跟尤远在一起是图人钱似的,但他一句都没反驳,老爸盛怒之下口不择言,盛夏也不可能真的走心,但他明白之所以这样说他,是因为父母根本无法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这件事。 硬要找个理由和说辞,强行把和男生在一起解释得合理,图人钱财也好,巴结权贵也罢,弱势的人靠捷径谋求立足之地,身为父母,最多指责他不求上进,心智不成熟,好过面对天生是同性恋,一辈子也不可能改过来这一事实。 盛骏冬指责的话一句一句摔在盛夏心上,他有口难言,眼眶一红,委屈得眼泪直掉,盛骏冬一看他这不争气的样子更上火,吼出声:“你现在就给他发短信,分手,我看着。” -- 第96页 盛夏摇头,眼泪就这么甩下来,砸在他鞋子尖上。 “必须分手!”盛骏冬怒火攻心,吼声整个楼道都听见了。 盛夏摇头摇得更厉害,吸着鼻子,努力发出了声音:“不!” “啪——” 耳光落在脸颊上,片刻之后火辣辣地疼起来,助听器被打掉一只,周围的喧嚣消失了一半,盛夏顾不上去捡,他捂着又湿又疼的脸愣在原地,这巴掌把他打懵了。 从小到大,盛骏冬和刘春莹从来都没打过他,盛夏又乖又听话,因为耳朵不好,天生就看着弱些,家里人都把他当宝贝,连句重话都没说过,更别说大庭广众之下扇一耳光。 路过的人纷纷投过目光,看着是个乖巧可爱的男孩子,哭成那样,还被打一巴掌,想劝又不敢上去劝,怪可怜的。 盛骏冬那一声吼传到了病房里,外婆第一声就听见了,着急地问刘春莹发生了什么,刘春莹一反常态按着老人,叫她别掺和,可第二声吼起来,路过病房的人还感慨了一句:“怎么在这打孩子啊真是的。” 刘春莹心里一揪,不忍心了,她起身要出去拉架,谁料外婆比她还激动,突然叫起来:“不准打盛夏!骏冬!骏冬反了你,不准打我外孙——” 咚—— 刘春莹一声惊呼:“妈!!!” “护士!快叫护士!按铃啊,按铃啊!” “骏冬,盛夏快进来,妈不好了!” 听见喊声,盛骏冬和盛夏转身跑回病房,护士和医生也往病房里赶。外婆头朝下,整个人跌在地上,刚才还有说有笑,这会儿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刘春莹被护士拉开,医生和护工帮忙把老人扶回病床上。 医生做了初步检查,立刻安排要把外婆转到抢救室抢救。 “患者摔到头部,导致脑出血,现在需要抢救,家属跟我过来。” 盛骏冬跟着医生走了。 盛夏听见抢救俩字儿的一瞬间就全身无力了,他跌坐在地上无声无息地掉眼泪,刘春莹去拉他也拉不起来。 他嘴里在动,可别人是听不到声音的。 我错了,我做错了,我知道错了。 外婆你千万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只要你好起来,我跟他分手。 我跟他分手就是了。 我真的错了。 第47章 哥,我不回来了。 抢救室外面相对安静,一家三口沉默地坐在门口等消息,盛骏冬弓着身子抱着自己的头,他很自责,再生气不该打孩子,不该给老人受这么大刺激,两口子刚结婚的时候外婆就和他们住在一起了,吃穿住行都是她一手操持,省吃俭用地教着小两口过日子。 后来有了盛夏,她又忙着带外孙,洗尿布做饭,把孩子拉扯大,去学校接送,还跟特教学校的老师学会了手语。 一家老小的吃饭穿衣是外婆一辈子操心不完的事儿,家里最辛苦的是她,最宝贝盛夏的也是她,现在被气进抢救室,生死未卜的也是她。 盛夏帮爸爸拍了拍背,男人之间什么都不用多说,老爸抬头看他一眼,都是红红的眼眶,相顾无言。 抢救室的灯亮了六个多小时终于灭了,盛夏木着脑子一直盯着门看,门打开的一瞬间他从椅子上蹦起来。 外婆被推了出来,戴着氧气面罩,面如死灰,大半头发都剃光了,包得严严实实,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稍微放心了,后续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家属跟我过来一下。” 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刘春莹这才忍不住哭出声来,盛骏冬交代了一句:“夏夏你陪着你妈,我去找医生。” 刘春莹哭得都出汗了,盛夏就抱着她一直抹背,他个头比妈妈高出一个头了,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男人了,但现在妈妈在怀里哭得发抖,盛夏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懂事过。 外婆脑出血不止是因为跌到地上,情绪激动也是诱因,万幸就在医院出的事,抢救很及时,保住了命,但医生说,脑出血患者恢复情况并不乐观,醒来之后很多功能都会受损,说不清话,瘫痪,或者认知障碍都是有可能的,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康复是一件长期的事,外婆年纪大了,再次脑出血的可能性很高,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在医院的。 盛骏冬在医院办手续,陪着转移病房,盛夏和刘春莹回家收拾东西。从今天开始就要长期在医院陪床了,直到外婆清醒,生命体征都平稳为止。 收好一大包衣服和洗漱用品,全部拿到门口放着,盛夏无事可做了,去厨房给刘春莹打下手,匆匆做好一家三口的晚饭放进保温盒,盛夏帮妈妈解下围腰,忍不住抱了抱她:妈妈,对不起。 刘春莹很憔悴,眼睛还有些微微肿着,她摸着盛夏的脸问:“还疼么?” 盛夏摇头,忍着眼泪别掉出来,他今天哭得太多了,眼睛一直很疼。 “别恨爸爸,他打你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刘春莹说,“现在想想,再难的事儿,都不比一家四口平安健康重要。” 装好东西,盛夏骑着小电驴带着妈妈去医院,护工已经找好了,盛骏冬坚持守夜,在老人没清醒过来之前,家里人谁都放心不下,一家三口围在病床边吃了饭,食不下咽的,时间也很晚了,盛骏冬催母子俩回家休息。 至于盛夏的事,他现在已经没精力去计较,一句都没提。 -- 第97页 兵荒马乱的一天耗掉了盛夏大部分的精力,洗漱完躺回床上,他才有空打开手机看,尤远给他发了很多条短信。 到家了吗? 你爸妈情绪还好吧? 外婆情况怎么样? 我外公补钙效果比较好的药我给你寄过去了,地址留的你家的。 忙完了告诉我,今天作业估计做很晚,我等你短信。 最后一条是两个小时前的了,盛夏揉着酸痛的眼睛,措辞半天,删掉了绝情的话,只发过去:太累了,我先睡了。 尤远秒回:不放心外婆的话,明天打这个电话,138XXXXXXXX,叫他任主任就行,是我爸老同学,给外公做过手术的,有什么可以问他,直接转院最好。我把外婆的大致情况给他说过,但没有X光片也见不到病人他无法做详细诊断,可以的话让叔叔阿姨跟任主任沟通。 尤远:宝贝晚安。 术后第三天,外婆终于清醒了。刘春莹上班去了,病房里就只有盛骏冬和盛夏,外婆睁开眼的时候盛夏激动地抓着老人的手,可外婆除了眼珠子能转,连回握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确认外婆半边身子瘫痪,说话也很难听得清楚,以后大概率只能坐轮椅,但乐观的是语言功能可以通过训练恢复,身体机能还能复健治疗。 虽然时间很长,效果也不可预料,但只要人活着,怎么都还有希望。 外婆自看见盛夏捏着自己的手,就泪眼婆娑的,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一句,盛夏也说不了话,一老一少就这么趴在病床上对视,眼泪吧嗒,盛夏一直在帮外婆擦眼泪。 盛骏冬揉了温热的毛巾给外婆擦脸,坐到一边说:“妈,我不会再打他骂他,有什么我们爷俩儿会好好商量,我给你保证,你别担心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 外婆另一只手可以勉强活动,她颤颤巍巍地伸过来,盛骏冬赶紧握住老人的手。脸上的憔悴和黑眼圈说明了一切,女婿就是半个儿子,外婆可是把盛骏冬当亲儿子的,哪里会跟亲儿子计较这么多。她阿巴阿巴地嘟哝半天,盛骏冬勾着身子过去听,分辨许久才听出一句“要回家,住院费钱”。 盛骏冬有些哽咽:“妈,把你气成这样,我错了,家里有我扛着,你放心啊,咱家不缺这点钱,治好了再回家。” 护工很快就来了,对术后患者的护理很专业,家人几乎插不上手,营养餐也是医院专门给病人配好了的,盛骏冬带着盛夏去食堂吃简餐。 食堂挤得跟菜市场一样,来这吃饭的大都是病人家属,疾色匆匆脸色都不好看,盛夏跟人交流不方便,默默找了个角落等着老爸买饭过来。 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食堂虽然饭菜很一般,盛骏冬还是点了好几个盛夏还吃的菜,端过来时还给他买了一杯奶茶。 盛骏冬在他旁边坐下:“喝点甜的心情好,夏夏,别生老爸气,老爸跟你道歉。” 盘子里又多了一个炸鸡腿,还有盛夏爱吃的臭豆腐和腌菜炒肉,盛骏冬一边帮盛夏把姜丝挑出来,一边跟他说:“去配一个助听器,只戴一只还是不方便,外婆这老爸会守着。” 盛夏比划:不着急,家里现在要用钱,不忙配,我攒的那些都取出来用吧,别省,康复治疗不便宜的。 “那是你读书钱,别操心了,还轮不着你个臭小子来扛。”盛骏冬轻轻叹了一声,转过头去扒饭,“快吃饭吧。” 盛夏不知道说什么,抱着奶茶猛吸几口,齁得难受,眼睛又红了,他放下奶茶,转过去面对着盛骏冬,开始比划:爸爸,我不去留学了,我会跟他分手的。 盛骏冬看了儿子一眼,把他眼角的泪抹掉,只是点头,多余的话没再说。 玉大国际学院二楼,陈维奇特意订了包房,要请朋友们吃个饭,主要是要宣布个好消息,一伙儿人下了课就直接过去了,魏晓楠被老师叫去有事晚些来,就四个铁哥们儿先凑齐。 “别卖关子了赶紧说,是你爸让你退学继承家业了,还是给你订了什么豪门媳妇儿等着抱孙子?”刘晟急性子,噼里啪啦点了一堆菜,让方淮看看魏晓楠有没有什么要吃的先点上。 “豪门准媳妇儿还等着远儿给我安排呢,不是这事儿。”陈维奇自己带了瓶好酒,开了醒着,站起来宣布:“下学期我就得走了,去英国做一年交换生,毕业直接读研,起码两三年不能跟兄弟们见天儿磕牙打屁,我会想你们的。” 方淮讶异:“这么突然?别是你爸怕你毕不了业,硬给你塞过去的吧。” “去你的,虽然不是顶级高校,也没那么差,玉大的新项目,腰子没给你们说吗?他也想去,这不人家没瞧上么。”陈维奇拉踩完刘晟继续说,“考完期末考我就差不多该走了,提前过去适应下,还要读语言呢,就当离别饭了哈,就是可惜了盛夏不在,等会儿晓楠来了咱们好好喝。” 刘晟很不服气:“给老子等着,我努力一年也申个牛逼大学深造去,我才不去找你,我去美国陪咱们远儿。” “人要你么你就去陪。”想起这茬陈维奇问道,“不过说起来远儿要读的大学也有这个项目,就是条件相当苛刻,一般人也够不上,远儿其实现在也可以去了。” “不去。”尤远笑着说,“急什么,我家那位才大一呢。” -- 第98页 “啧。”方淮翻了个白眼,看了看时间,“我家那位怎么这么墨迹,对了,盛夏到底回家干嘛去了,好几天了还不回?” “他外婆摔跤住院了,回去看看。”尤远说,“马上期末考了,他去了一周,应该就这几天回来。” 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魏晓楠姗姗来迟,一屁股坐在尤远旁边,气儿都没喘顺,张口就问:“盛夏到底什么情况啊?” 方淮以为他问盛夏怎么不来吃饭,把刚才尤远的话又复述了一遍,魏晓楠听完直皱眉:“不是啊,我刚在璐姐那,听见她说盛夏直接申请了下学期补考,这学期都不回来了。” “是不是他外婆的病严重了?”方淮看着尤远说,“他没跟你说过?” 看这样子,肯定是没说,尤远从别人那儿听说了这么大事,不气肯定是不可能的,整个饭吃得他很郁闷,发了好几条短信问盛夏,对方都没回,怕他忙着照顾老人不方便,所以一直忍着没打电话过去。 魏晓楠让他别着急,等忙过了肯定会跟说的,期末考都不考了,那绝对是家里出了不小的事,情绪也受影响,尤远嘴上说着没事儿,酒可喝了不少,他隐隐觉得不安,事情没这么简单。 饭局到了尾声,各个都有些醉了,尤远手机终于震动了起来,他赶紧掏出手机看。 盛夏:哥,我不回来了。 尤远:出了什么事?是外婆不好了吗?我过去找你。 盛夏:别来。 尤远:出什么事你跟我说好吗?再不回家花都枯死了,我很担心你。 盛夏:别管花了,都扔了吧。 尤远脸色都变了,僵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动不动,魏晓楠最先发现他的古怪,碰了他一下问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送他先回,尤远摇头,魏晓楠才发现他一直抱着手机发愣。 “怎么了?尤远?”魏晓楠不明所以,尤远懒得说话,把手机直接递给他,倒了满满的一杯红酒,干了。 屏幕还停留在盛夏的短信界面。 ——尤远,我坚持不下去了,分手吧。 第48章 点击就送好人卡 发完这条短信盛夏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所有快乐和期待都毁了,剩个破破烂烂的皮囊勉强撑着,在父母面前他不敢表露过多的情绪,外婆虽然不能动弹,可什么都看得出来,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实在装不下去就借口买饮料,跑到楼道里抱头痛哭。 有些病人跑这儿偷着抽烟,盛夏不管不顾地靠墙蹲下,烟味混杂着消毒水味儿,呛得他每吸一口气都难受,也不顾上别人的眼光,他无助地抱着双膝蹲在墙根,哭得都快脱水,心里那股憋劲儿才下去了一些。 尤远没有回他,一条都没有。 什么理由和解释都没给,平白无故丢过去一句分手,是个人都接受不了这刺激,盛夏泪眼婆娑地想,尤远是不是在生气,他生气的时候身边有人吗,会帮忙劝劝他吗,他会摔东西还是骂脏话呢,如果在家的话会不会气到把酸酸揪秃?气完会难过吧,难过的话谁能安慰他? 他哥多好一个人啊,喜欢有什么错?就得因为盛夏受这种罪。 他又自责又委屈,哭也哭累了,心里空空落落的,一会儿酸一会儿紧,像有人拿刀尖刮肉,止不住地抽抽。 不给理由和解释,以尤远的脾气绝对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盛夏不敢保证自己的心理防线足够强到可以抵御对方的盘问,如果泄了一点出去,尤远还是会拉着他,拉不住,就和他一起往下沉,那他做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还是得有个解释,不管这个解释会带来什么后果,他都必须让尤远远离他,哪怕是带着恨意远离他。 盛夏用袖子擦掉一脸的鼻涕眼泪,把手机掏出来,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忍着心里的剧痛,发送出去。 …… 另一边,陈维奇凑的这顿饭还真成了散伙饭,一条分手短信让气氛诡异了起来,谁也不敢问,更不敢瞎劝,看尤远情绪差到极点,陈维奇提议去酒吧续摊。 迅速转移阵地,不管开不开心喝起来都没数,尤远一杯接一杯灌自己,闷着不出声,腰子不是第一次见情侣吵架闹分手了,毕竟方淮和魏晓楠闹起来阵仗比这大了去了,他大着舌头说:“没事儿,远儿,小哑巴就是闹情绪,哄哄就好了,我瞧他脾气可比咱晓楠软多了哈,要不了几天又巴巴地一口一个哥呢。” 陈维奇也插空问:“你俩为什么吵啊?” “没吵。”尤远整个人陷进卡座沙发,看着迷离的灯光,被鼓噪的音乐吵得更烦躁。 说出来谁信,临走前还腻腻歪歪的,说等他回家,还操心一阳台的花花草草,但也不能说毫无预兆,盛夏确实越来越不快乐了,刚离开一天其实就少了很多联系,尤远以为他忙,不过现在看来,他那边未必只是忙得顾不上联系。 “那为什么提分手?理由呢?” 尤远烦躁道:“我上哪儿知道去啊?” 他比任何人都费解,想了一晚上,没想明白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得罪盛夏了,或者做错了什么而不自知,以至于日积月累下来,他自认为很甜的恋爱关系,在盛夏嘴里变成了需要去费力气“坚持”还无法坚持下去的糟糕透顶。 不论什么事,用上“坚持”或者“维系”这样的字眼,就掩盖不了它其实已经不美好的事实。 -- 第99页 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甜蜜成了负担呢? 第N次刷新盛夏的博客,没有更新。KK的□□号也一直挂着,也没有人找KK聊过心事,尼桑一打七的头像灰着,恰如尤远心如死灰的心情! “晓楠,你和他玩得好,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异常?”跟别人打听盛夏的情绪问题已经很没面子了,尤远实在没办法,只能不耻下问,“他一向有事儿不爱说出来,你跟他聊过么?” “你都看不出来,我哪知道啊,尤远你先别急。”魏晓楠不满地瞥方淮一眼说,“其实情侣间闹情绪很正常,指不定哪句话没说对就戳神经了。盛夏是个敏感的人,不会像我跟方淮那样,有不满直接干仗,他有事儿就闷着,闷到最后就得需要个爆发的点,找机会沟通沟通肯定没事儿的。” 尤远自嘲一笑:“再闹情绪,分手这种话也会随便说?” 方淮在魏晓楠背后指了指他的后脑勺,猛点头,魏晓楠不知道有人告黑状,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当面问吧,你现在急有什么用,他不回来你就放假了去他家里找他,不可能说分手就分手,连个解释都没有!” 手机被尤远握得都晕了一层汗渍了,在手心里震动出一阵酥麻,尤远喝得醉醺醺的,搁酒杯的时候差点给砸了,魏晓楠眼疾手快地给他接住,说道:“看看谁发的,会不会是盛夏。” 还真是。 不是少个理由么,这就来了。 -尤远,你是个好人。 点击就送好人卡,尤远直接气笑了,狠狠一拳砸在茶几上,惊得方淮赶紧过来给他揉手,魏晓楠凑头一起看短信,两个人一左一右夹着尤远,越看越心凉。 -尤远,你是个好人。 -因为太好了,所以我不忍心再骗你,哪怕被你恨一辈子,我也得说实话。 -我不是同性恋,和你在一起完全是图一时新鲜,再加上你对我太好了,除了家里人,还没人对我这么好过,所以面对你的喜欢我选择了假装和遮掩,谎称是同跟你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享受着因为你的爱而带来的所有便利,经济上的,情感上的,工作和生活里的,你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甚至分享你的往事和伤痛,共享你的家人,我实在是没有脸再骗下去了。 -欺骗让我很自责,伪装也很辛苦,当知道你的未来里计划了我的位置,我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我不敢再贪心了。 -哥,最后再这么叫你一次,希望你以后遇到个值得爱的人,这么不堪的我配不上你的喜欢,对不起。 “放你妈的屁。” 尤远吼完气不过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冰冷的女声一遍遍重复“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魏晓楠掏出手机打,接通了,被秒挂,这下更尴尬——尤远被盛夏拉黑了。 方淮说:“远儿,你冷静点,盛夏绝对遇到什么事儿了不好直说,这短信我看就是扯淡。” “绝逼扯淡啊,不过也不是都说的瞎话。”魏晓楠把手机拿过去反复琢磨,“以我对他的了解,最后一句可能是真心的,建议面谈,短信太不靠谱了。” 真不真心这段话也很伤人,尤远闹不清到底是伤心多些还是愤怒多些,盛夏给的分手理由荒诞得他忍不住发笑,笑够了就开始喝,兄弟几个都知道他情绪已经逼近爆炸的边缘,啥也不问不劝了,一杯接着一杯的闷。 喝了一个通宵,鲜少喝醉的尤远是被方淮架出门的,天都亮了才到家,人已经没了意识,方淮把全身酒气的尤远弄进卧室,魏晓楠去厨房兑解酒药和蜂蜜水。 把人折腾得睡下,方淮给尤远擦脸,魏晓楠端着两杯水过来:“扶他起来喝,解酒药怎么都得灌下去啊。” “搁着吧,别喊他了,这点酒死不了,又不是天天这么醉。”方淮坐在床边抹了抹汗,问了句:“你信么?” 魏晓楠反问道:“你看呢?” 方淮:“我看不明白,你给分析分析,你们这些敏感又闷骚的小男孩到底在寻思什么,我兄弟对他不够好吗?” 魏晓楠有被冒犯到,但懒得跟他扯皮,叹口气说:“这儿我们不是第一次来了,你有没有观察过家里的东西?” 方淮无语:“观察这个干什么。” “我刚去药箱找解酒药,发现包装都拆了,所有常备药都有盛夏亲手写的便利贴,用量日期和药名,尤远常吃的那些药片他放在统一的地方,贴着不同色的便签,还有好几个备用的药盒,应该是预备着尤远出门给他带的。” “家里每盆花都取了名字,冰箱上也有他手抄的菜谱,不少张呢,每道菜的功效和营养价值高亮标注,他可能在学着做饭,我听他抱怨过自己厨艺差,怕抓不住他哥的胃。” “餐桌上有个拆开的包裹,全是烤面包的模具,我记得盛夏说过,他学着做营养早餐,周姨说家里有专业的营养师给尤远做食谱,他怕出来住尤远营养跟不上,自己学着弄呢。” “拖鞋是一对儿的,阳台晾的睡衣是一对儿的,零食柜里库存了不少尤远爱喝的饮料,客厅放着一本台历,盛夏画了很多圈,哪天考试,哪天放假,哪天是尤叔叔生日哪天是周姨生日,父亲节母亲节他都画出来了,还写着备选的礼物,提醒自己和尤远回家吃饭。” 魏晓楠想了想说:“话可以骗人,这些细节却是实打实的,他在认真生活,认真对待感情,我想尤远肯定不会相信短信里的那些鬼话,但我也很担心,咱们又吵又打都不会散,可有的人闹一次就散了。” -- 第100页 魏晓楠看着尤远睡着了还皱着眉头,手里攥着手机的模样,有些不忍心:“温柔的人说决绝的话肯定都是想好的,不到万不得已盛夏不会用这么拙劣又伤人的假话糊弄尤远,既然他做了,可能真的是没办法了。” …… 第二天一大早盛夏就抱着保温盒去医院了,爸妈要上班,白天的陪床都是他来,外婆一见到他又红又肿的眼睛就有些激动,盛夏笑着跟她比划:昨晚看小说熬夜了,没事的外婆,中午在你这睡个午觉就好了。 他失眠了一宿,前半夜在哭,控制不住的,想起来就掉眼泪,后半夜哭不动了就发呆,对着黑黢黢的房间干瞪眼,想尤远,想自己说得那些鬼话,想他俩同居的美好生活,想第一次见面尤远那身酷炫吊炸天的摩托车服,想到实在难受了就打开笔记本电脑玩尤远给他做的小游戏,通关了N次,天就亮了。 所以眼睛又红又肿很吓人,他洗脸的时候捂了半天也没消下去,想想这算什么呢,他活该的。 在医院跟护工学着怎么给老人翻身,擦洗,活动关节,然后借了轮椅过来又扒拉着护工教他怎么科学地把人移动到轮椅上,轮椅的使用和保养注意事项,盛夏忙得团团转,根本不敢松一点神经,但凡松下来就是排山倒海的难过。期间收到了魏晓楠的短信,他只发过来说,尤远喝得不省人事,送回家了,放心。 盛夏什么都没回,很感激魏晓楠这个时候没有追根究底,而是替他照顾尤远,还让他放心。 快到下午饭点,盛骏冬和刘春莹一下班就往医院来,当妈的一见儿子红肿的眼睛就猜到什么事了,她把电驴钥匙塞给盛夏,说:“你先回家吧,想吃什么在外头吃点,晚上不用过来了,这有我和你爸呢。” 盛夏精神不济也没有强求,提上挎包亲亲外婆就走了,哪还有胃口吃饭,他只想回家蒙头睡觉。 到家停好车,往单元楼走,还差几步的地方他顿住了脚步,尤远站在烈日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是真真实实的人站在面前,这个人喝了一个通宵,醒过来难不成打飞的直接来烟城抓人了吗?! 尤远的脸色有些颓丧,熬了一夜的缘故,宿醉也不舒服,晒得他都有些晕了,表情冷酷,不至于是生气,但看得出在看见盛夏的第一眼就在压抑着情绪。 这才几天不见,两个人都憔悴成了同一副惨样,尤远阴沉着俊脸朝这边走过来,盛夏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愣了几秒后转身就跑,尤远三步并做两步追上,直接抓住了后领将人扯回来,吼道:“你什么毛病?!犯得着躲成这样么?” 如果回到一周前,盛夏会撒丫子蹦过去抱着他哥狂亲,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他现在下意识的行为居然是逃命。 盛夏木着脸转过来,也不挣扎了,视线钉在脚尖,根本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尤远注意到了他的耳朵,松开他衣领问道:“助听器呢?” 盛夏:坏了一个。 “你从医院回来?” 点头。 “吃饭了吗?” 摇头。 “先把饭吃了,吃完我去医院看看外婆。” 盛夏把胳膊上的手拽下来,轻轻推了尤远一下:那是我外婆,跟你没关系,你是来找我要解释的吗? 尤远冷笑道:“你管那叫解释?” 盛夏脸皮发烫:那就是我的解释,也是分手的原因,你不接受我也只能给你道歉,对不起。 他还想鞠躬,双肩被尤远死死地摁住:“你少他妈给我扯淡,盛夏,我等你一句实话,不说我不走,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盛夏被摁得整个人摇摇晃晃,他尽力捂着耳朵,不想听见质问,不想回答,在尤远的大声质问里盛夏情绪开始激动,他疯狂地用身体去撞开尤远的手,怕他摔尤远又用力回揽,两个人拉扯得越用力,盛夏的情绪越是难以控制。 终于那根弦绷不住断了,盛夏一把抓住自己耳朵,狠狠地把助听器摔地上,发疯一样跺了几脚,唯一的助听器踩碎了,他听不见声音了,听不见尤远大声的吼叫变成了哄,最后哽咽着问他“为什么”。 发完疯,尤远不敢再碰他,眼看着盛夏精神恍惚地跑进了楼道,将门狠狠地拍在了他的面前。 第49章 我那么爱你。我一直爱你…… 夕阳西斜,从阳台照进整个屋子,金灿灿的一片,盛夏跑回家就锁了门,坐在阳台一动不动,他沐浴在没有多少热度的阳光里,努力汲取一点暖意,视线钉在楼下,尤远没走,仰着头,一直看着盛夏家的方向。 情绪并没有因为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狠狠推开尤远而平复下来,相反,无声的环境加重了盛夏的恐惧,让所有负面情绪冒了头,他也没想过自己会失态,会当着尤远的面做出这么荒唐的行为,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那一瞬间所有话语不论好坏都是冲击,精神本来就紧绷,让他一丝一毫都听不进去,可他又能做什么呢?沟通?现实放在眼前,沟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父母不接受,经济条件不允许,外婆已经瘫痪了,他可以谈恋爱,可是看不到两个人的未来。假如尤远是个不知疾苦的大少爷,自私一点,神经再大条一些,这些都好解决,只需要把问题甩到他面前,让他走就好,可尤远不是。 -- 第101页 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配合盛夏,拉着盛夏往前走,家里有困难他会伸手,盛夏如果努力达不到预期,尤远甚至甘愿自己妥协,周胜男让盛夏明白了什么叫事与愿违,漫漫人生路,还有很多的事与愿违,一次两次尤远妥协了,三次四次,他还要付出多少代价? 冷不丁的,在自己家的阳台,盛夏却和死去多年的尤康共情了,那些日记里的无奈和绝望哪一条不是对冰冷现实的挣扎,是爱而不能得的不甘心,尤康尚且因为血缘关系停在求而不得的门外面,盛夏觉得自己更糟糕,他拥有过,是自己要丢掉的。说不清他和尤康谁更可怜或者可恶,起码两个人都是输家。 阳光一点点消失,盛夏坐在阳台困极累极,睡了过去,被夜风吹醒时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天已经黑透了。 楼下,尤远还在那,一盏昏黄的路灯,把他高挑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又灭掉一根烟,拧开水喝了一口,时不时看一下手机,再看看盛夏家的阳台。 盛夏有些冷,越看越冷,脑门顶着玻璃,观察着尤远每一个动作。手机终于震动起来,魏晓楠打来了一个电话,盛夏没接,他现在彻底接不了电话了只能挂掉,随后收到了短信。 魏晓楠:我和方淮去给尤远送饭,怎么敲门都不开,电话打了也不接,怕他喝多了在家出事,差点报警,物业说他大中午就出门了,也不知道人在哪,你知道他常去的地方吗? 盛夏吸了吸鼻子,回过去:在我家楼下。 魏晓楠:??? 魏晓楠:烟城? 盛夏:嗯。 魏晓楠:我天,他真去了啊,去了也好,你俩好好谈谈吧,盛夏,分手是两个人的事,你单方面宣布遇到尤远这种脾气是不可能分得了的,你得告诉他原因,没有两个人坐下来商量不了的问题啊。 盛夏:没法商量,也解决不了。 魏晓楠: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盛夏:让他彻底死心。 魏晓楠还在给他发短信,盛夏不想再看了,他随手捡起修花枝的剪刀,朝着手就扎下去,剪刀的顶端很钝,扎出了一小个洞,血珠立刻就冒了出来,还不够。他知道尤远的死穴是什么,他得狠一点,长痛不如短痛,他得再狠一点。 拉开剪刀,盛夏摸了摸刀锋,不够锋利,听说钝刀割肉很疼,他也顾不上了,发着狠往手腕上招呼了几次,血痕一条比一条深,火辣辣的痛感传来,比他想象中可以忍受,看着自己的血往外流,他有点难以置信的舒畅感,不知道尤康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是不是和他一样,压抑心中的苦闷因为疼痛而释放了些许,竟然是痛快的。 丢开剪刀,他抓起笔匆匆写了些什么,写完站起来活动身体,血液不循环导致脚底像被蚂蚁爬过又僵又痒,没吃饭还发起黑晕来,盛夏缓了缓,朝门口走去。 地上躺着一张纸,从门缝塞进来的,他捡起来看,是尤远的笔迹。 -把饭吃了睡一觉,冷静一下咱们再谈,你不想见我就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发短信说也可以,我等你。 打开家门,门口放着外卖,还有盛夏爱喝的冻柠茶,冰块已经化了,外卖也冷了,他不知道尤远敲了很久的门,才想起来盛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好留了这么一个纸条塞进去,又等了很久没人来开,于是悻悻离去。 盛夏眼眶红红的,滚下来的眼泪珠子带着身体的热度,烫得他难受,想起坐在尤远的后备箱又吃又喝的那个晚上,他后来还幻想过,没准儿哪天真的会有满车的玫瑰,花里放着几十杯冻柠茶,然后尤远举着菠萝油跟他求婚,他会果断答应,喝交杯茶,一口吃掉订婚面包,跟他过一辈子。 都没了。 盛夏下了楼,才开了楼道门尤远就注意到他了,立刻迎过来,差几步的时候停住。他不敢再刺激盛夏,只能保持这样的距离,盛夏什么都没说,把手里攥着的纸递过去。 纸上有血,手腕上全是新鲜的血痕,尤远看见了,他猛地攥紧了盛夏的手,把他拖到面前,然后蹲下仰头看他,盛夏一直低着头木着脸,这个角度和尤远的视线没法儿避开,他只好硬着头皮对视。 “为什么伤害自己?” 盛夏眼珠在转,也读懂了唇语,可他不回答。 “是因为我吗?是我给了你这么大的压力吗?” 尤远轻轻地把他手腕抬起来,血痕很深,皮肉翻开,因为有筋挡着伤口深深浅浅的,有的地方血还在流,这场面尤远熟悉,按照尤康的话说,每一道口子都藏了一句话,不好告诉别人,自己也得不到解答,过于痛苦才需要找个地方把它留下,血肉是最好的承载物,把伤口翻开,痛苦就随着血流走了。 可那是尤康,站在面前的是盛夏,是他第一眼看见眼睛有亮光,笑眼弯弯永远开开心心的盛夏啊。 “我不逼你了。” “……你说什么都听着,我答应你,我不逼你了,你别伤害自己行不行?” “行不行?” 尤远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盛夏很害怕,他怕尤远哭,怕尤远当着他的面哭,可这就是他狠心要来的结果,用尤远最深的恐惧把他推开,照着死穴去戳,他戳到了。 尤康自杀的阴影永远都不可能散去,现在那个血腥恐怖的画面里有了一张盛夏的脸,恐惧已经把尤远的倔强和高傲摧毁了,他气势汹汹地来烟城,是打算把人带回家的,他有信心处理所有问题,不管是缺钱缺关系缺什么都好,他都能给盛夏,可他没有料到,盛夏和尤康一样,与生俱来的自卑,让他们敏感又脆弱,勇气只能自己给自己,尤远不足以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 第102页 在这样的自毁面前尤远依旧手足无措,他的爱成了逼死恋人的刀,这种恐惧是灭顶的,他颤抖着又问了一遍:“行不行?” 盛夏把纸抬起来,塞给他。 尤远展开来看。 -求求你走吧,别再逼我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想再见你了,我只想回到原来的生活,打工赚钱读书养家,以后还要照顾外婆。我不想去留学,也没那么高的追求,我不乐意努力了,好累真的好累,我做不到。 尤远捏着那张纸,把眼泪抹了才抬起头来:“我答应你,走就是了,不再见。” 盛夏点头,嘴角抽动,他咬着嘴唇憋泪。 “咱们分手,你过你的日子,我过我的,以后再也不打扰你。” 继续点头。 “以后没我了你也得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睡觉,工作学习,有困难可以找方淮找晓楠,他们也是你的朋友,我可以消失得彻彻底底,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盛夏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过去,眼泪晕在眼角。 尤远捧着他脸说:“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你伤害自己,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让我走可以,别让我走得不安心,行吗?” 盛夏视线已经模糊了,他拼命点头,眼泪顺着脸颊滚到尤远的手指缝里,尤远哭着跟他说:“失去有两种含义,一种是不能在一起,一种是人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宁愿是分开,起码……” 尤远吸了吸鼻子,哽咽道:“起码你人还好好的,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会害怕。” 盛夏哭得整个人都站不稳,尤远极力忍着情绪才不至于两个大男人在马路上抱头痛哭,他把人带去路边的药店,买了酒精和纱布,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处理好了伤口,做完这些送他回了楼下,尤远最后申请抱抱他,盛夏没说同意也没拒绝,转过身用脑门抵住尤远的胸口,手也环上他的腰,像从前无数次跟他哥撒娇那样,没有差别。 尤远抱着他,喃喃道:“如果逼走我是你想要的,我如你的愿,但保证了的事做不到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盛夏,我不但恨你一辈子,还会回来找你,死都把你拴在身边,懂吗?” 该懂的人听不见了,说话的人也并非真的记恨。 离别说什么才好听呢? 尤远心里自嘲着,已经烂到这个地步了。 盛夏回家把灯全打开了,亮堂堂地捧着外卖坐在阳台吃,一口冷饭一口冷茶,楼下的人已经走了,最后还问他恨不恨自己,可尤远没有回答。 他十八岁听见蝉鸣的那个美好夏夜,开始得惊心动魄,收场得潦草不堪。 好狼狈,人生往往事与愿违。 …… 回最近的酒店睡了几个小时,天没亮尤远就等在楼下了,他等到了盛骏冬和刘春莹出门上班,又等到盛夏出门去医院,穿了长袖,手腕上的伤口根本看不见,神色也如常,尤远不敢现身,他对盛夏的精神状况十分担心,一路跟到了医院去。 站在外婆的病房外,尤远亲眼看见老人病得有多严重,盛夏一进去就整个人换了精神面貌,跟护工频繁地用纸笔交流,装作没事儿人似的和外婆互动,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个用刀划自己的不是他一样,直到他拿着水壶出门接水,尤远才知道他在硬装。 走几步就发呆,不停地深呼吸,接完水抱着壶站在窗口看了半天,反正有什么动静他都不知道,就这么一直看一直看,看腻了回病房,继续装相。 熬到下午刘春莹提前下班跟他换,尤远又跟着他回了家,确认人已经进屋了,他折返回医院,等刘春莹从病房出来的时候,他主动迎上去,把刘春莹吓了一跳,尤远开门见山道:“阿姨,关于盛夏的事,我得跟你沟通。” 医院的小花园人少,说话方便,刘春莹把尤远带到了那儿,她问:“见到你还挺意外的,什么时候来的?” 尤远如实道:“昨天。” “你和盛夏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他爸不太能接受,前几天错手打了他,老人一着急从床上跌下来摔到头,脑出血,抢救回来了,不过后半辈子都得坐轮椅。”刘春莹有话直说,把情况大致都说了一遍,“阿姨跟你说这些不是要怪你们,家里出这么多事压力也大,盛夏说要跟你分开,你既然来了,是不是他已经跟你提了?你怎么想的?” 尤远没有预料到盛夏回家发生了这么多事,也就更好解释为什么他情绪会突然崩溃,崩溃到要用自残来发泄的地步,哪怕有过怨气,这会儿也都散了,尤远只剩心疼和担心,他一五一十地把和盛夏的分手过程告诉了刘春莹,包括他伤害自己的反常举动,做不到一直陪着他,只能寄希望于家人,慢慢地进行心理干预,必要时最好去看医生,如果还是严重,就得吃药治疗,总之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尽快好起来做打算。 “小远,谢谢你来这一趟,盛夏以前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这次……看得出来他确实很喜欢你。”刘春莹说,“可你和他不一样,你这么优秀,家人肯定对你寄予厚望的,夏夏他……还有我和他爸也觉得不该耽误你。你好好读书,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 除了盛夏的父母,尤远还跟汪琦打了电话,没说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让她没事儿就多跟盛夏聊聊天,分手了心情不好,需要朋友的关心,汪琦把电话都给吼炸了,一万个不相信是盛夏提的分手,不过尤远的情绪不好是非常明显的,她没忍心追根究底,答应好好开解盛夏就挂了。 -- 第103页 接下来是魏晓楠,尤远电话打过去:“我明天回来,他情绪不好,你跟他聊过吗?” 魏晓楠在那头顿了顿,还是说了实话:“他说想休学,不想在玉大读书了。” 尤远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就挂了,当天晚上,盛夏的博客在半夜三点更新了一篇日志。 —————————— 日志标题:夏日终曲 我分手了。 和他的一百件小事才写到三分之一,没想到剩下的只能靠回忆补完,如果今后还有勇气去补完的话。 没有狗血的第三者,也不存在矛盾和误会,我们相爱得让人觉得出其不意,分手却分得比任何事来得都合理,没错,爱情没能战胜现实,我被自卑打败了,输了的代价是放弃他。 很痛苦,却不后悔,唯一觉得愧疚的是,曾得到过他的信任,把心里最隐秘的伤痛给我看了,我反手利用死穴给了他致命一击。 我是个不值得他爱的恶人。 很幸运在去年夏天遇到他,很幸运长了一双爱笑的眼睛让他记住我,我的名字很夏天,像野草丛里的扶郎花,向阳灿烂,制造了一个能给他带去快乐的假象,曾经我也这么以为,给不了别的,至少陪伴和快乐我不缺,他也会像我需要他那样需要我。 可事实是,人不止靠感情存活,我盛开得再用力,弥补不了我和他之间的现实天堑,我不怕花多倍的努力和时间去追赶,一直也是这么活过来的,然而我接受不了因为自己天生的不足,让他步步退让。 他的退让是摧毁我自尊的第一步。 而这些话我无法告诉他,就像他觉得两个人在一起谁为谁付出多一些是天经地义的一样,我的认知中,他放弃我才是天经地义,如果做不到,我就成了累赘和包袱,总有一天拖垮他。 等到爱情消逝,年华老去,后悔无药可医,那些想追逐的梦想和成就远在天边,他就算不责怪我,我也会责怪自己的无能,是因我才让他失之交臂,原本,他就是该有远大前程,永远骄傲拥有让人艳羡的人生。 我的胆怯是自我摧毁的第二步。 年少轻狂的夸夸其谈以鼓舞士气为主,落实到实际,就还是那句老话,花了十二分的努力未必就有好结果,我得接受事与愿违,可我害怕去知道事与愿违下会给他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我没那么优秀,也并不是个有天赋的人,或许得到过些许运气,但运气这种事,不管一辈子。我注定平凡,就得拖着他一起平凡吗?他甘愿吗? 我不管他回答是什么,至少我亲眼所见,他有理想和抱负,不会心甘情愿就平凡下去的。 摧毁之后的我,失去了他爱的模样,我不会真心地笑了,也鼓不起勇气迎接未来,期待总是带来失望,我觉得碌碌无为,平淡度日也很好,哪怕没有他。 体面的大学,让人艳羡的爱情,美妙绝伦的关于未来的畅想,这些东西的存在短暂而温柔,像流沙逝于掌心,触感细腻,一分一秒的消散都很真实,是我抓不住的东西。 最后有些话,是想对他说的,没打算让他知道,所以留在这里。 哥。 每年记得检查身体,我和弟弟都希望你长命百岁。 你记不住也没关系,我会想法子提醒腰子他们催你的。 可能会绕着你走,可能会见面了不敢打招呼,甚至于我干脆就再也不出现了,别怪我。 见到你下意识永远是八百米冲刺进你的怀中,怀抱不属于我了。 难以想象以后的你会和别人在一起,想一秒都很难过,咬牙切齿又毫无办法。 花草都丢了吧,本来种它们,就是为了让你又能吃上果子又能无时无刻想起我。 少吃点海鲜,我有刻意在控制你的蛋白质摄入量,你发现没?肯定没有,以后我不在了,你还是少吃点吧,万一过敏怎么办? 你给了我所有关于爱情最美的模样,或许以后写书,每个故事都藏了一个意难平的你。 我再也不喝冻柠茶了。 我也不想再做饭了,为了你才学的。 多了很多不敢再去的地方,不敢再碰的东西,原来短短一年,你在我生命里留下了这么多痕迹。 你会记得我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思念我还是恨我?最好忘掉我吧,我带给你的全是痛苦。 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有一段时间,噩梦里都是弟弟的脸,现在变成了流泪的你,比起绝望自残,你伤心让我痛苦百倍,对不起。 我那么爱你,我那么爱你。 我那么爱你。 我一直爱你。 再见了。 X 6.10 —————————— 一个月后,终于放暑假了,汪琦一回烟城就先去盛夏家找他,外婆已经出院,但每周还要回医院进行康复治疗,都是盛夏推着她去的,好几个月没见,盛夏瘦得脱相,汪琦见到他的时候惊得下巴都掉了,朋友之间懒得寒暄,她也知道家里人生病加上分手把盛夏的身体和精神头都摧残得够呛。 汪琦点好奶茶,坐在盛夏旁边说:“我瞧着照顾外婆的护工还挺专业的,等开学你可以放心走了,这儿还有你爸妈呢。” 盛夏才配的助听器还没调试好,听声儿忽大忽小的,他嗯嗯啊啊的答应着,然后忽然摇头,被汪琦拍了一掌:“气话说完就完了,学业的事儿不好开玩笑,滚回去念书。” -- 第104页 盛夏不语,汪琦看他这臭脾气,没忍住直说道:“怕碰见他?放心吧,他已经走了,你想见都见不着。” 手里奶茶一紧,差点把珍珠挤出来,盛夏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叫走了? “你一点都不知道?”汪琦说,“他去美国了,走之前让我告诉你,好好回玉大把书念完。” 盛夏使劲儿捏着笔写:去多久? “他说……”汪琦叹了口气,“不回来了。” 第50章 回望那年盛夏,嬉笑怒骂…… 处暑那天在家过了十九岁生日,盛夏在外婆的要求下推着她出门给自己买了蛋糕,老人给他发了个大红包,以往都是前程似锦健康平安,这次很简单,外婆只希望他笑口常开。 临近开学,盛夏踩着最后一天返校的时间回了玉城,方淮和魏晓楠来接的他,回宿舍放了行李,又陪着他去尤远屋子里收拾,没人问分手过程,连尤远的名字大家都刻意不提。盛夏又怕他们问,又怕他们不问,尤远走得那么决绝,肯定早就跟兄弟们交代过原因了,方淮还愿意搭理盛夏,可见中间很多事,尤远都没告诉他们,不然就凭他的所作所为,怎么都值得被大家怨恨的。 “你要愿意回来住,这房子你就住着,不用收了,要不愿意也没事,反正也没别人会来,拿不走的先放着吧。” 房子丢给方淮打理,到处都被防尘布盖着,他拉开沙发一角坐下:“虽然我理解不了,但他让我们照顾好你,我也不想我兄弟异国他乡的还操心,你有什么就跟我俩说,不用客气和不好意思。” 魏晓楠撇过去一记眼刀,让方淮闭嘴,盛夏第N次跟他说谢谢和对不起,从兜里掏出个胖太阳。家门钥匙上拴着一个胖太阳,十元店买的,十块三个,他和尤远一人一个,还多一个放在抽屉里,家门钥匙还给别人,这里已经不属于他了。 衣柜里的衣服空了一半,其余几乎没什么变化,阳台上的绣球花开得很好,方淮说他没本事照顾只好请了钟点工每周过来浇花施肥,尤远走的时候什么都没交代,唯独叫他别把花养死了。 养死了盛夏得伤心。 每个房间盛夏都去看过,零零碎碎买回来的小东西,讨他哥高兴的,他哥逗他玩儿的,都还在。他俩的情侣外套情侣睡衣好好地挂在衣柜里,水蜜桃屁垫被收进了柜子顶端,冰箱都空了,外婆的咸菜罐子洗得干干净净,倒扣在案几上。 尤远什么都没带,不管值钱的不值钱的,跟盛夏有关没关的,都没带走,床头柜上有两个人的合照,尤远拿拍立得拍的,扣在桌面,盛夏收拾了半天,除了几件衣服,就只有这个他想拿走了。 “他学分修够了,成绩和履历完全符合申请要求,语言关也没问题所以一报就直接走。”魏晓楠靠在门口,看盛夏抱着合照发呆时说,“交换一年还得回来换签证和毕业答辩呢,并不是真的不回来了,中间空出一整年时间,想不通的正好都再想想。” 盛夏点了点头,没多解释,他和尤远之间的问题不是冷静就能解决的。 背着包走到阳台,东西都收完了,恋人分离,爱巢不复存在,盛夏有一种要卷铺盖赶紧滚蛋的急切,酸酸没有能结出果子,他嘴上说要丢,心里一万个舍不得,于是在阳台哼哧哼哧地搬了很久,魏晓楠过去帮他,拉扯中看见了他手腕上新鲜的伤口。 “盛夏!”魏晓楠变了脸色,盛夏匆匆拿袖子盖住,有些惊惶,他偷偷瞥了一眼客厅,方淮忙着干别的没注意这边动静,他求助地盯着魏晓楠,食指放在嘴唇上,拜托他别告诉别人。 尤远只跟魏晓楠一个人说过盛夏精神状态不好,请他多开解盛夏,但魏晓楠没想到盛夏已经糟到自残的地步,他把盛夏拉到角落小声说:“你难过可以跟我说,不许这样,尤远要是知道你伤害自己——” 盛夏把手机拿出来摁字:求求你别告诉他,我在努力好起来,我会好起来的,有个过程,你给我点时间,求求你别跟别人说。 我会好的,我真的会好的,我没想死,我想快乐,他希望我快乐。 求你别说出去。 魏晓楠一把将他搂住,揉着脑袋答应:“我不说,我陪你熬过去,你放心,虽然你什么都没跟我说,但我隐约能猜到原因,我可以理解你,没事儿的盛夏,会好起来的。” 又回到忙碌的学习和打工生活中,为了让自己没有精力去想别的,盛夏几乎不剩多少休息时间,打工的时间增加了很多,学习之外的空余也尽量多写稿子,大洋彼岸的尤远也同样忙碌,生活骤然发生天旋地转的变化需要时间适应,但是他一颗心始终牵挂着那个人。 走之前他用KK的□□号给盛夏留过言,说自己搬家了,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会很少上线,希望他失恋了能振作起来,好好的。 盛夏回复说自己没事,也祝他一切都好。 切断所有联系是盛夏所希望的,尤远必须这么做,因为刺激他情绪的最大因素就是自己,再舍不得也只能保持距离,除了这个原因,尤远自己也伤得很重,远走他乡何尝不是一种负气,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介于心疼和生气之间,介于体谅和容忍之间,他接受分离,又隐隐抱着一点还能再见的希望。 盛夏的日志偶尔还会有更新,几乎都在深夜,见到有趣的见闻还是会记录下来,有日常的碎碎念,有多愁善感的意识流,尤远生日那天,他在零点发了个非常简短的博客,只有六个字——祝你生日快乐。 -- 第105页 情绪藏在字里行间,依旧不容乐观。他没有倾倒负能量,可一个不快乐的人哪怕看见快乐的人和事,表达出来的东西也染上了愁绪。 直到有一天,尤远见他打了一段笑话,说是做了一夜荒诞的梦,跟网友留言吐槽:哈哈哈哈哈是吃了药总也醒不过来,妈呀我今天又迟到了。 尤康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吃药得有监护人在家守着,有时候吃下去睡十几个小时醒不过来,尤远生怕他担心的事情成真,快半年时间了第一次登陆KK的账号联系了盛夏。 kk:好久没联系了,最近怎么样?我也失恋了,想跟你聊聊,你是怎么从失恋的阴影里振作的呀?教教我呗。 尼桑一打七:你谈恋爱了竟然不告诉我!失恋才找我啊?哈哈哈哈没事的,我已经好了,教你个办法,再次恋爱就能治愈伤痛,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和别人重新开始就好啦! kk:你开始了? 尼桑一打七:对呀,我已经重新开始了,kk加油哦,别丧,你也会好的。 尤远盯着电脑屏幕非常恍惚,他本意是想诈一下盛夏的真实心理状况,然后用别人的语气安慰他,可没想到诈出了这么个结果,盛夏转头就跟别人在一起了,魏晓楠和方淮他们几个怎么没跟他说? 是假的吧,是为了安慰这个假的失恋kk编造的善意的谎言吧? 那么深情痛苦恋恋不舍又绝望自残的人,和现在嘻嘻哈哈说重新开始的人,是矛盾的。 是假的是假的。 尤远不相信,发过去:能给我看看吗?让我有点勇气和希望。 过了几分钟,尼桑一打七发来了合照。 照片上的人脸被可爱的表情挡住了,但尤远认得出来确实是盛夏本人,他搂着一个女生。 kk:你不是说过你是同性恋吗? 尼桑一打七:我那时候一时糊涂,没认清自己吧。 kk:哦,那祝你幸福。 尤远直接把□□关了,都不知道祝你幸福这几个字他怎么打出来的。一眼都不想多看,更不想聊下去,他觉得自己无比地可笑,体谅和宽容了半天,根本没在意过的谎言,竟然是真的。 那些舍不得啦自卑啦压力大啦,不过短短半年,就只剩句“一时糊涂”。 深更半夜打了个越洋电话给魏晓楠,那边接起来:“难得你主动打给我,怎么啦?在那边还好吗?” “晓楠,盛夏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尤远开门见山就问这个,语气听得出来已经是怒到极致,魏晓楠在那边愣了愣,然后说不清楚他去问问,挂了电话等了半个来小时,魏晓楠回电话过来,告诉他:“是的,他谈女朋友了。” 这通电话让尤远深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被一刀捅个对穿,他删掉了跟盛夏有关的一切联系,□□密码改成了乱码,KK的号再也登不上去了。朋友并没有多劝,他也不需要劝,已经分手了管别人谈不谈恋爱的,跟他没关系了,这下是真的彻底没关系了。 他甚至有点庆幸,他离得很远,怒火发泄不到对方身上,相爱一场,以为多么刻骨铭心,却只有他自己在大洋彼岸难过到哭不出来,还可笑地抱着和好的希望,以为时间可以让他们彼此更成熟,等再站在一起,盛夏就不会再害怕了,结果呢? 时间是用来忘记一个人的。 几个月后,博客大巴关站了。 盛夏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的心情,记录,跟尤远有关的一切,都因为关站从此消失无踪。 一年的交换时间很快过去,尤远回国换了新的签证,做完毕业答辩一天都没多待就走了,走之前其实他去了慢慢咖啡馆,隔着老远,见到吧台后面的summer咖啡师游刃有余地在给客人做咖啡,他嘴角有笑意,眼里也恢复了些神采。 一切都好,不好都怪自己还在惦记。 尤远背着包转身上了车。 后来数码产品更新换代,诺基亚被苹果取代,手机更高效地联结着生活方方面面,以至于为了一部手机年轻人不惜割肾,老旧的手机里存满了舍不得删的短信记录,也都沉寂在抽屉最里间无人问津。 微信同样取代了□□,成了人和人之间主要的沟通工具,尤远偶尔会用微信或skype和方淮他们打视频,即时联系拉近了人们的关系,即便隔着万水千山,一键连通,思念的人立刻就能在镜头里出现。 只是少了些抱着手机等待短信的浪漫。 没什么人写博客了,大家热衷在微博上分享自己的心情和新鲜事,一条微博一百四十个字符,更精炼更迅捷,浅显的表达符合这个时代的快节奏,没人再在深夜逐字逐句地凝练一百件小事,没人再把谁写进书里,没人取好玩的代号,用两个人才听得懂的暗语絮叨共同拥有的甜蜜或烦恼。 没有人再制造回忆,所以也就没有人再记录下去。 回望那年盛夏,嬉笑怒骂的两个人,不过是给漫长岁月烙下了一场空欢喜。 第51章 七年后。 七年后。 落地窗外大雪纷飞,盛夏揉着后颈做了会儿拉伸,再看屏幕眼睛都是花的,思路也续不上,他疲惫地离开电脑桌,趴在窗边的懒人沙发上发呆。 两只肥猫金山和福福蠕动到他脚边,闻闻袜子味蹭蹭小腿,咕咚滚进盛夏的怀里窝着。 “师父,腰又疼了?”程檀捏着一沓剧本上了二楼,见盛夏没在桌前,顺势往地毯上一坐,边撸猫边把剧本交给他,“还是去做做理疗吧,整天这么坐着颈椎和腰受不了。” -- 第106页 盛夏摇摇头,接过剧本看起来,慢慢说:“你们,下班吧。” “我送你回去?”程檀从兜里把钥匙拿出来炫了下,“全款,刚提的,还得谢谢师父提拔。” 盛夏笑了下说:“下次,不用,管我。” 晚饭的饭点早就过了,全点外卖在工作室吃的,盛夏的饭已经冷了他懒得吃,等人全部回家了,又去冲了杯咖啡垫肚子。 SF编剧工作室坐落在一个废旧工厂改造的文化园区中,盛夏租一栋两层的楼,改成了loft,开放的办公环境,有健身房和休闲区,八口人两只猫,哪里舒服坐哪里。 他是工作室的老大,最初加上他只有三个人,这些年熬下来,队伍扩大到八个人,都是有实力和成绩的年轻编剧。 他一个写书的,原本没想过要做编剧,早几年小说卖了影视版权,皆大欢喜的事,可自从卖了之后就开始糟心,别人改的剧本跟原著出入很大,为了过审为了符合当下市场的口味,理由千奇百怪,盛夏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干涉不了,等到进组开始拍,演员加戏,导演改戏,资方要求,广告植入,在各种因素的左右下本来就不满意的剧本彻底被改得面目全非。 盛夏对自己的作品被这么不负责任的对待感到很上火,可拿人钱财,他没有权利去左右,只能忍下来。 默默写书多年,出版的作品也不少了,积累的人气也就那样,一部改得面目全非的电视剧爆火之后,盛夏一下子成了影视改编的香饽饽,可同样的事情经历了几次,再高的收入也扛不住这种委屈,盛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成立了编剧工作室。 成立之初几乎拿不到项目,盛夏完全靠自己的版税收入和版权费撑着,后来接了个网剧,他带着程檀和代冀熬了七个月把剧本写出来了。虽是小成本制作,却收获了不少口碑,三个人的队伍一下子有了成绩,资方抛来不少橄榄枝,这才让工作室逐渐走上正轨。 这一行比他想象的难得多,骗钱骗人背信弃义见钱眼开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在一滩浑水里撑起一个干干净净的工作室不止要实力过硬,还得跟人打交道攀关系。 盛夏一个聋哑人,硬生生被逼得出去交际,最开始没法儿交流,雇了两个懂手语的助理贴身跟着他,到现在盛夏都不怕跟人讲话了,虽然说得慢点,含含糊糊磕磕巴巴的,但人要见,关系要维护,该出席的场合他不会推脱,硬着头皮坚持了几年,圆滑了不少,逐渐打入油腻中年人内部。 没办法,工作室里名气最大的就是他,他不顶出去就没人顶了,再恶心也得混圈子。 电话震动,盛夏回过神点开,是制片人潘旭文发来的微信。 潘旭文:我这边还有一会儿结束,估计得接待,有个平台大佬没来,飞机延误了,他才是重头戏,一会儿得转场去Unbridled,接你一起? 盛夏:酒吧? 潘旭文:私人会所,听说那大佬性取向特殊,让少爷好好陪陪,这边好几个资方都在,就一起招待了。 盛夏:……这种场合你叫我干什么! 潘旭文:不是你说的下次有这种好事叫上你体验生活,你写小说不是缺素材么? 潘旭文:而且曜心这几年在互联网行业发展势头很强,咱们下一个剧还要跟他们平台谈合作,人难得往玉城来,抓住机会认识一下老板啊。 目下工作室手上的项目已经在前期筹备阶段了,盛夏指望做一部上星的剧,为将来打开大银幕市场做准备,背后的投资方和各大平台的关系都必须维护好,潘旭文说是说体验生活,其实也是为他们工作室着想,机会难得,就当是去收集素材吧。 盛夏揉了揉眉心,摁着手机问:需要我带什么吗,剧本只开了个头,能给人看的不多。 潘旭文:带什么剧本啊,带上人就行了,说不说得上话还不一定呢,能让人记住你名字咱俩就该去磕头拜佛了,大概一个小时到你那儿,多穿点,外头齁冷。 盛夏把金山和福福从腿上放下去,加了猫粮换了水,然后回休息室整理仪容,衣帽间常备的西装拿出来套上,盛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点别扭。 这种场合按理说应该正式一点,他知道今天潘旭文是去了一个慈善晚宴,各界名流和娱乐圈的明星都不少人参加,可是等会儿要去的场合不正经,他一个写东西的,穿得人模狗样儿出现在会所,让大老板怎么想? 西服脱掉,还是套上了他的黑色高领毛衣,牛仔裤太幼齿,换了条休闲裤,披散的头发抓了抓,拢在脑后重新扎起来,随意又不邋遢,加上他才染的奶奶灰发色,这么一看还挺像个搞艺术的。 拾掇完自己,他给男助理东子发了微信,让他陪自己去一趟。 …… 飞机终于停止了滑行,舱门打开,尤远抓起大衣迅速离开头等舱,边走边开机,灌进来的寒冷空气冷得他一哆嗦,他只好把大衣披上。 随行的助理踩着高跟一路小跑:“尤总,主办方在VIP通道接机,晚宴已经结束了,稍后在Unbridled和王总他们碰头。” 尤远听见这单词皱了下眉,问道:“什么地方?” “是个私人会所。”助理孙晓晓尴尬地解释,“王总爱玩儿,难怪主办方选这种地方招待。” 要不是和王治中有正事要谈,尤远才懒得大雪天的往玉城赶。家里生意这几年重心都在北京和上海,集团总部虽然还在玉城,但一家人早搬去北京了,回国三年,尤远只回了玉城一次,这是第二次。 -- 第107页 奈何王治中是国内互联网行业的巨头,之前就合作了不少项目,现在双方要共赢,还有很多细节得谈,尤远再傲也得卖他三分薄面。 车从机场高速一路奔驰回城,助理在前排开了笔记本电脑,叭叭叭地汇报工作,尤远却没听进去多少。 玉城变化挺大的,上次来他就发现了,但出差一趟来回都很匆匆,没细看,现下机场高速两旁的枯树枝倒勾起他不少回忆。 也是寒冷的十二月,下过雪,刮着风,那年他从美国回来,有个人捧着花在机场等他。 分开八年了,想起他的频率依旧不减,尤其这会儿还在玉城,尤远越想越牙痒,那股恶气沉淀多年都不知道发酵成什么了,以至于他不敢保证如果盛夏站在面前,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把他生吞活剥。 魏晓楠是唯一一个跟那个人保持着联系的,但他从来也不敢在尤远面前提任何关于他的事,尤远只问过一次他现在在哪,回答说玉城,至于在干什么,身边有没有新的人了,尤远都没去了解。 城市那么大,一千多万人挤在这儿,再寸也不可能会遇上,尤远暗暗想,再寸也别给他把人生吞活剥的机会,否则八年前的烂账,他绝对要算清楚。 …… 会所里三间包间是连通的,灯光昏暗,水晶门帘做了隔断,盛夏和潘旭文窝在其中一间跟人边喝边聊。 这间几乎都是同行,导演有演员有,编剧制片监制宣发一大堆,能够上来这里的都还算捏着分寸,没有过分的阿谀奉承。 气氛还算不错,同行聊起来也有共同话题,盛夏在业内小有名气,除了作品认可度高之外,他聋哑残疾的事不少人都知道,交流起来都还挺照顾他,盛夏也乐意跟人说话,助理东子失去了用武之地,只好陪着他以防他家大编剧喝多了回不了家。 毕竟他酒量在工作室是出了名的差,但次次都得他喝,东子半夜扛他回家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早扛怕了。 隔壁一阵骚动,有导演带着女演员开始过去串门,盛夏回望了一眼,小声问东子:“谁?” 东子去门帘那张望片刻后回来汇报:“曜心的老板到了,都去巴结呢,老大咱是不是也上?” 盛夏拍他一下:“嘴巴,闭上,你,说话,没个把门。” 东子嘿嘿一笑,跑去跟潘旭文咬耳朵,两个人说了些什么,潘旭文过来说:“我先去走一圈,看能不能找机会跟曜心老总说上话,你在这玩会儿,少喝点,都开始傻笑了。” 盛夏是有点喝得上头,催他:“去吧,快去。” 和人聊得开心,还邀请了一位盛夏也比较赏识的编剧去工作室交流参观,这趟来得值,虽然还没见到大老板,起码交了个朋友。 他起来去卫生间,东子要扶他没让,放完水出来,眼睛都有点花了,一排身材高挑长相出众的男人从面前走过,跟明星似的往他们包间方向去,盛夏懵懂地就跟着人进去了。 进去以后见到潘旭文坐在最边儿上跟人说着话,盛夏没好上去插嘴,顺势找了地方坐下,端起酒一口一口嘬味儿,然后打量起刚进来的几个男人。 腰细臀翘,盘靓条顺,打扮紧致,香水浇头,呛得酒都不香了。 他暗自奇怪,笔挺挺地站一排,干嘛呢这是? 等人被一个个叫走了,坐在别人的旁边开始敬酒,盛夏才恍然大悟地笑了一下,哦,少爷,这就是少爷,这模样和身材,勾搭上导演真是可以原地出道了。 不比男明星差,现在少爷的质量都这么高的吗? 他晃着酒杯,笑嘻嘻地看着少爷们怎么和人左右逢源,笑得有腼腆的,有放肆的,欲拒还迎扭捏着的,直接大腿上又搂又抱的。 多好的素材,多真实的人间,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要记下来,可不是随便就能见到的,以后写这类似的情节不需要再去硬编了。 一晃眼,他对上了一双有些冰冷的眼神,在一片春色迷离中这眼睛尤其显眼,不友善且咄咄逼人,看得人心里打怵。 完犊子,喝高了,都出现幻觉了,这眼睛也太像记忆中的某个人了,盛夏喝下一口酒,眼神迷离地回望过去,心想,他怎么会把少爷看成尤远呢,他配吗?他连他哥的脚指头都不配! 再瞪,再瞪我就点你,谁让你长得像我哥。 “尤总,有您看得上的吗?”扎着小蝴蝶结的领班巴巴地在尤远身边弓腰问,“卡斯和托尼可是我们这儿的人气王呢。” 尤远越过什么鬼的卡斯和托尼,指着盛夏的脑门说:“他。” 潘旭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顺着尤远的手指头看见盛夏的时候整个头皮都炸开了,盛夏喝得醉醺醺地还搁那儿傻笑,潘旭文小声地问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盛夏没听明白,噘着嘴瞪他,嘟哝了一句:“点,他!” 潘旭文没理他的胡话,赶紧站起来打圆场:“对不起尤总,这我朋友,他不是——” “不是什么?”尤远靠回沙发,冷冷地笑着,挑眉喊他:“盛夏。” 听见自己大名的那一刻,盛夏的酒就醒了,他定睛认认真真地看,终于看清。 没有眼花,不是陪酒的少爷,咄咄逼人且不友好的这双眼睛确实是记忆中的那个人,日思夜想,惦记了八年,失去了八年的尤远。 -- 第108页 真的是尤远。 “尤……”盛夏倒吸一口酒气,差点厥过去。 尤远阴沉着脸,命令道:“你过来。” 第52章 当年的盛夏已经死了,现…… 见尤远脸色不好,潘旭文以为两个人有什么误会,自作多情地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合作了多次的SF编剧工作室的负责人,原来您认识啊,巧了巧了,这次项目里有一个就是他们写的本子。” 潘旭文边说边挪到盛夏旁边,耳语着嘱咐他好好跟大佬聊聊,盛夏的目光就没从尤远脸上移开过,“嗯嗯”地点头应着,挺直胸板,走到尤远面前递出了自己的名片。 尤远打量着他:“编剧?” “是。” 冷着脸接下名片,看清抬头,罗列的某些项目业内算是有口皆碑的,尤远也听说过,他头偏向一侧:“坐。” 潘旭文疯狂朝他使眼色,盛夏知道他激动,眼神告知让他先走,然后半身不遂地坐在了尤远身边,他无意介绍自己的成绩,也没必要装模作样地客套,只是很小声地问了一个他关心但很无力的问题:“你,好吗?” 尤远没回答,今晚不知道第几次听见盛夏张嘴说话了,诧异一闪而过,他问:“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嗯。” “知道还来,挺爱玩的。”尤远戏谑得很明白,冷笑道,“装gay不难受了?” 盛夏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没敢说话,这是年少无知他撒过的慌,后来因为别的原因,他自己又把谎言坐实了,尤远记恨他也是应该的。 “哥,我——” “别喊我。”尤远打断他,“我还有事要谈,没工夫陪你叙旧,想怎么玩随意。” 说完没再理他,尤远朝卡斯扬了扬下巴,小帅哥麻利地挤到他和王治中中间,托尼被他安排给了盛夏。 大家继续喝酒聊天,少爷娴熟地陪客人,给尤远倒酒,还时不时有小动作捏捏大腿靠靠肩什么的,尤远都没什么反感的表现,他和王治中在说影视基地的项目,聊得很尽兴,坐在身侧的盛夏完全被当成了空气,只有托尼在努力引起他的注意,他一边竖着耳朵留心尤远的一举一动,一边敷衍着少爷。 “帅哥,喝一杯?” “哦。” 尤远继承了家业,他不止开拓了互联网平台市场,房地产也拿在手上没放松,盘子越做越大了,背景雄厚到连王治中这样的业内大佬对他都很客气,盛夏听得仔细,为他哥感到骄傲的同时,也感慨周胜男终于如愿以偿了。 “酒量不错啊,我叫托尼,很高兴认识你。” “盛夏。” 事业在北京,人也住在北京,他回国三年了,几乎没来过玉城,要不是在这里有现成的地可以直接建影视城,尤远根本不会飞这一趟回来。王治中问他集团总部在这儿怎么很少回,尤远笑笑说待腻味了。 一杯又一杯,盛夏人在喝酒,眼睛在尤远身上,他也一杯接一杯的,说到什么高兴的事还搂着卡斯,盛夏心里着急又没有任何立场生气,尬得在一边只知道抠手。 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当年和闺蜜喝奶茶尤远都醋,现在和少爷碰杯已无人问津,盛夏心里哀叹,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第一次来?” “嗯。” 卡斯好奔放,不愧是干这行的,手搭在尤远腿上就没放下来过。 “陪那位老板来的吗?” “没。” 尤远不主动不拒绝的态度让盛夏莫名火大,也不像逢场作戏啊,总不至于性情大变,他哥现在喜欢流连花丛花钱找乐子了? “你不开心啊,是不是老板带了你,又叫了卡斯你不舒服了。”托尼话很多,口音还奇怪,在盛夏旁边嘚嘚个没完,发现他注意力根本没在自己身上还娇嗔起来,“我们只陪酒,不会跟客人回家,你放心好啦。” 盛夏无奈地看托尼一眼,这是把他当成尤远的小蜜了,也难怪,整个包间里不是珠光宝气就是西装革履,就他一个高领毛衣,盛夏硬着头皮说:“不会,回家?” “不会啦。”托尼没骨头一样靠在盛夏身侧,笑眯眯地说,“你还真醋了,这就是你不对了哈,哪个大老板不爱玩儿,管太严小心惹他不高兴呢,咱们这种人只要带给人快乐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其他的别强求。” 虽然说的不是一件事,但快乐是共同目标,盛夏不耻下问:“怎么,逗他,高兴?” “想学啊?我教你。” 托尼健谈,人又年轻可爱,甭管是不是误会了盛夏的身份,俩人聊得特投缘,交流讨好男人的经验,上得了台面上不了台面的盛夏照单全收,他不为奉承,也不是要勾引,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得软化尤远的态度,接近他,然后好好道歉。 他亏欠尤远太多了。 道歉弥补不了遗憾和伤痛,可却是他早就该去做的。 他以为老天不会再给他遇见尤远的机会,可能是有人保佑着他,他们久别重逢了,在不恰当的场合,但却是最恰当的年纪。 八年了,自己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软弱胆小的盛夏,他用时间给自己铸起了一道墙,独立自信,抵抗住了狂风暴雨,就是为了有一天站在他哥面前,不会再因为现实而畏惧不前,他有底气也有勇气去面对感情。 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八年对于尤远来说,同样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如今他哥褪去了青涩稚气,变成了成熟冷峻的男人,在红男绿女中游刃有余,和匹配他社会地位的精英侃侃而谈,是盛夏想象得到的模样,只是两个人之间的疏离,不是那么容易再回得去的。 -- 第109页 他都不准盛夏叫他哥了。 怨恨是摆在明面上,故意叫盛夏难堪的。 这些算什么呢,盛夏想过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他哥气不过揍他一顿,尤远都没挥拳头呢,自己就还有充足的空间去发挥,比起活生生站在面前的男人,脸皮简直一无是处,不要也罢。 尤远道了句“失陪”,松开卡斯的肩膀站起来,自己去了卫生间,盛夏赶紧放下酒杯,在尤远拉开门出去时,快步尾随跟上。 会所的卫生间装潢得很华丽,也绝对私密,尤远出来洗手时一抬头,从镜子里看见坐在沙发上守株待兔的盛夏,他看了盛夏一眼,没什么要说的,烘干手就想走,盛夏用身体堵着门,大着胆子拉住了尤远的袖子:“我,想请,你,吃饭,明天。” 尤远瞪着他,盛夏喷着酒气磕磕巴巴问:“可以吗?” “为什么?”尤远扬着下巴,“聊你工作室的项目?上会评估以后再谈,我不喜欢走后门的人。” 盛夏急道:“不不不是,叙旧,只是叙旧。” 尤远反问:“叙旧还是解释?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不关心。” 盛夏把他的袖子攥得紧紧的:“道,歉,跟你,道歉。” 尤远玩味地看了他半天,故意说些让盛夏难堪的话,就是希望他知难而退,别没事找事贴上来搞得大家都不好受,可臭崽子不知道这些年吃错什么药了,胆子肥了,脸皮厚了,水汪汪的眼睛不像以前吃了憋就会眼泪吧嗒的,现在的他非但堵着门攥着手,还敢直视着尤远,伸手要抱他,尤远皱着眉把他推开:“明天回北京,没时间和你吃饭。” 盛夏不依不饶:“今晚呢?” 尤远故意说:“有人陪了,你没看见吗?” “那你,点,点我。”盛夏涨红了脸,“不是要,玩吗?我陪。” 没有喝够十斤假酒绝对说不出这些话来,盛夏心如死灰地重复:“我陪,行了吧?” 尤远受惊不小,隔了半天问他:“玩得起吗?” “玩,得起。” “行。” 尤远回包间跟王治中告了辞,直接带着人去酒店了,不是要玩么,玩个大的,看谁先崩溃。 道歉解释尤远都懒得听,过了就过了,他生气难过那么多年,情绪早已平复,不就是被个小直男骗了感情么,不至于赌八年气,到今天才爆发。 但今天确实爆发了。 盛夏不管为了什么目的,明明不是还不惜要以“陪他玩”为借口接近他,那张被糊了脸的合照不断在脑海中浮现,提醒着他有多可笑。 耍人耍上瘾了,他就这么好欺负? 关上房门,尤远不客气地把人丢在床上:“脱吧。” “……” 盛夏懵了,坐在床脚抓着裤子,觉得他哥疯了。 尤远脱了大衣,松开领带和袖口,再一颗一颗解衬衣的扣子:“磨蹭什么,不是你说要玩的?” “是。”盛夏没动,尤远的脸色很吓人,他这是发火了,哪里是要玩。 “玩,可以,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盛夏眼巴巴地望着他,一撇嘴,我见犹怜的模样让尤远更上头,他直接把人压在床上,扒拉衣服:“说啊,我听着。” 盛夏自己硬着头皮上的,这会儿挣扎也没什么用,他躺平任人磋磨,断断续续地道:“对不起。” “我,很想你。” “想,找,你。” “道歉。” “解释,我,骗过你。” “哥……” “我错了。” “别,生气了,我,补偿你。” 高领毛衣被脱了,裤带也松了,尤远手劲很大,扒了衣服弄乱了盛夏的头发,他仰面躺着说着说着就哭了,尤远却握着他的手腕突然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意识到手上的东西被看见了,盛夏大力挣扎起来,想捂着,越捂尤远越是用力拉着他,吼了一声:“别动!” 袖子拉开,白嫩嫩的手腕上全是伤口,深一道浅一道的白色疤痕,被纹满了红色的数字。 090609 091006 100105 100521 100903 101006 110204 110408 …… 很多的数字组合在一起,一圈又一圈覆盖了疤痕,远远看着,像是戴了好几个红绳,尤远没再问这是什么,他看见第一行数字,就明白含义了。 090609,那天他在盛夏家的楼下抱着他哭,盛夏求他走,尤远肝肠寸断地离开。 091006,盛夏在博客对他说生日快乐。 100105,盛夏的博客再也进不去了。 100521,是尤远回国答辩的日期。 100903,是尤远研究生开学的日期。 “11年2月4日发生过什么?” “外婆,去世。” “4月8日呢?” 盛夏眼睛红红的,咬着嘴唇不说,尤远没再忍心问了,还有很多日期,日期背后是什么,他不敢去知道。 鲜红的数字烙在皮肤表面,每一个编号都是他的爱,是他的失去,是他人生难以承受的痛苦,现在都过去了,盖住了伤疤,记住他想记住的,仅此而已。 尤远颓然地坐在床脚,把盛夏拉起来,抻平衣服,替他把毛衣穿上,他把盛夏的头发理顺,今晚第一次用从前那样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话:“我有些失态,吓到你了,抱歉。” -- 第110页 “没有,你没,对不起我。” “我确实恨了你很多年,就现在,不想恨了。”尤远摩挲着他的手腕,那些突起让他心惊,“但是也不想原谅你。”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会难过会记恨也会心疼,会舍不得会想回头也会后怕再次被欺骗。 尤远自问不是圣人,不可能因为过去的伤痕就立刻原谅他,但也狠不下心去报复,互相折磨有什么意义吗? 缺失八年,生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们两个成年男人,还为了过去谁对不起谁搁这儿伤春悲秋。 过于傻逼。 盛夏轻轻地环住尤远,尤远没推开他,缓缓道:“看见你就会想起自己多狼狈可笑。” “对,不起。” “别再见了,我怕失控,也不想总闹得那么难看。” 折腾了一场,两个人都很崩溃,尤远抓上大衣扬长而去,盛夏没力气回家,他在酒店睡了一夜,第二天潘旭文打电话来叭叭,他才知道尤远一早就坐飞机走了。 他不想过多解释和尤远的过去,敷衍说是校友,关系还成,潘旭文提醒:“项目上会评估还得他点头呢,这次大佬云集,你要脱颖而出得努努力啊盛老师。” 盛老师昨天很抓马地哭了,眼睛肿着头发炸着,含糊着问:“几号?” “下个月中旬。” 盛夏当机立断:“我,这周就去,北京。” 潘旭文说:“着什么急啊,去那么早干嘛?” “走,走后门。” 在潘旭文的讶异中盛夏挂了电话,洗澡,出门,没回工作室,他去逛了一天街买了很多新衣服,香水,首饰,领带,手表,鸡零狗碎的玩意儿。 还捯饬了发型,为去北京走后门做准备。 呸。走个屁的后门。 当年的盛夏已经死了,现在你们看见的,是钮祜禄盛老师,当然不会因为尤远几句话发场疯就被劝退,好不容易再见,他要不遗余力不择手段地请求他哥的原谅,再把人风风光光地追回来。 第53章 尤总赏,个脸吧。…… 走之前工作室开会,盛夏定好各项目负责人,细致地做好近期安排,因为他出差时间比预期提前了半拉月,剧本进度跟不上,所以两边都得有人盯着。 按他的习惯所有安排已经打印出来,助理李静分发给到所有人,这样省得他多费口舌。 “我审完初稿给修改意见,二稿还我来,三稿给师父过目。”盛夏一走,工作室基本是程檀说了算,他胸有成竹地重复一遍各阶段写稿要求和重心,侧过头问代冀,“你那边快交稿了吧,时间紧不紧?要不跟师父说说,把自己的活先弄完再说,反正这边我看着呢。” 代冀赶紧抬头看着盛夏:“不用,工作室的项目优先,我自己的不着急。” 盛夏平时管得比较松,他是鼓励大家接私活,多搞创作的,但前提是不影响主项目的推进,今天开会安排一发下来,代冀根本没在各项任务里看见自己的名字,他有点慌了。他是SF工作室的元老,最早跟着盛夏打拼出来的,近一两年程檀被盛夏器重,逐渐被边缘化的代冀不可能不吃味。 “你不用,管,另有安排。”盛夏微微笑着,李静代他说:“老大让我俩跟着一起去北京。” 程檀管工作室,盛夏正好带代冀去北京认识人,代冀写的剧本卖了个好价钱,盛夏本来挺为他高兴,可自从卖了他就郁郁寡欢,后来盛夏私下去问了制片方,才知道这马上就要开拍了,制片方出于各种原因自己组了个编剧班子以备随时改戏,进组都没叫代冀。 这行就这样,名气不够大资历不够深就只能任人拿捏,给署名就不错了,其他的想都不要想。盛夏早前受了不少这样的委屈,代冀一路跟着他过来,他不可能让人欺负到自己人头上。 李静解释:“制片方有合作过的熟人,剧组的执行导演还是老大进修编剧的同学,想把你架空乱改本子可没那么容易,正好,跟着执行导演学学镜头语言和分镜剧本,人家固定班底,要是得了赏识,没准儿你能成他们御用编辑团队中的一员。” 这种机会太难得了,代冀感激地直说:“谢谢夏哥,我会做好的。” 程檀耸耸肩,拍了下代冀的肩开玩笑道:“以后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师父对你的好,还有咱们工作室的哥们儿,加油啊。” 散了会,李静帮着收拾桌子,把盛夏要带的东西都统一放进包里,嘟哝了一句:“真是替你累得慌,本来写东西就费脑子了,还得当端水大师。” 盛夏笑笑说:“自己人,别让他们,不平衡。” “老大,我知道你脾气好,但是也怕再来一次小袁的事。”李静不平道,“手把手带起来的,说自立门户就一溜烟跑了,还拿了你写的本子,下作!” “代冀,不会。” “以前你也说过小袁不会。”李静说,“人善被人欺,我气啊。” “不气不气,气,坏自己无人替。”盛夏拉开抽屉,有个小隔间专门放各种各样的糖,搂一把塞给李静。 感情也好事业也罢,起起伏伏的事经历过,崩溃过,触底反弹的盛夏比任何人都知道平和豁达有多重要,对于别人来说那或许只是一份把日子过得稍微轻松些的好心情,对盛夏来说,平和就是活命,他不会再拿情绪开玩笑,开不起了。 -- 第111页 几天后三人启程去北京,到了机场盛夏让李静和代冀先回酒店,行李交给他们,自己带着一箱土特产上了大明星的商务车。 “嚯,你进城探亲啊盛夏,怎么的,今年地里收成好?” 拉开门就听见魏晓楠逗他,盛夏把他往里推了推,坐在一边笑眯眯地挽着他说:“你和他,一起吃。” “每年都回去过年,他爸妈给带的也不少,吃怕了都。” 盛夏羡慕道:“他家对你,真好。” “也就那样吧,当我不存在,方淮犟着,他爸妈也不能拿宝贝儿子怎么样。哎不提他,吵架了,烦着呢。” “怎么又吵?”难得见一面,见面十次有八次两口子都在干架,盛夏都习惯了,只是随口一问。 “尽是破事儿,懒得说。”魏晓楠摸摸他的手,说北京比玉城还冷,暖手宝塞给他不算,手掌盖上去还给捂了半天,他神秘兮兮道,“我带你去个私密的地方吃,艺人都爱去,没准儿遇到几个当红炸子鸡给你见见世面。” 盛夏不稀罕明星,就稀罕他们晓楠,说:“你什么时候,红?等着你,红呢,带我飞。” 魏晓楠信心十足:“接了部戏,年底拍,班底很厉害,我预感自己要红了,真的,你信不?” 盛夏真诚道:“信!顶流楠,我是你头号粉丝,给你送,钱,天天打call。” “得得得你歇歇嘴,我听着费劲。” 魏晓楠毕业后一直想当歌手出专辑,也努力往这方面奔了,可签了公司人就失去了自由选择的权利,看他外型好公司直接安排了几个戏约,说积累人气也有了成绩再发专辑转型歌手就会容易一些,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戏一直在演,人气也有一点,始终冲不出十八线。 他没有金主,炒作又不配合,演再好没资本加持也混不成男一号,十八线演员连影视曲都够不着,更别说出专辑了。 眼看着快三十了还混不出个头,见天泡在剧组人也不回家,方淮闷声不响给他一个人开了经纪公司要捧他,就为这事儿两个人大吵了好几次,魏晓楠有股傲气,非得自己去混出个样子才踏实,他知道方家不缺钱,让他在这个圈子横着走是件很容易的事,可那不就违背了他入行的初衷了么,这些年努力的自己也会变得很幼稚可笑。 这一点上盛夏尤其地跟他感同身受,两个人都有点敏感和自尊心过剩,这些年彼此的苦都知道,早就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菜点上,盛夏还叫了清酒让人温着,魏晓楠摘掉口罩在对面坐下,问:“心情很好嘛,有喜事?” “喜。”盛夏趴在桌上够过去,说天大机密似的,“遇见我哥了。” “啊。”魏晓楠愣了下,“啊?真的?” “真。” 盛夏磕磕巴巴地把整个离奇的过程讲给魏晓楠听,着重强调了在酒店两个人是怎么发疯的,这些年盛夏身上发生过的每一件事魏晓楠都一清二楚,所以他哭也好叫也罢,都是释放情绪的方式,魏晓楠已经不会那么担心了,反倒是尤远的失态让他颇为意外。 听完消化了半天,吃掉盛夏给烤的几片肉,魏晓楠缓缓开口:“我们从来不在他面前提你,以前是不敢,现在是觉得没必要。” 盛夏眉心微皱:“怎么,说?” 魏晓楠问:“你先告诉我,久别重逢了,是打算跟他和好吗?” 盛夏想都没想,斩钉截铁:“想,我要追他。” “怎么追?实话实说?”魏晓楠当初为了帮盛夏隐瞒,撒了弥天大谎,到现在连方淮都不知道真相,以至于他见到尤远就心虚,非必要不会面,能躲就多,还让尤远以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意见,晓楠道:“他气也就气这事儿,说开了你俩的首要矛盾就解决了,我也终于能舒口气。” “不说。”盛夏眼神躲闪,还是摇头,“不能说,换,种方式,让他,重新接受,我,不行吗?” 魏晓楠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又塞了几片肉。 盛夏预感到不妙,问:“他不方便?是不是,有人了?” “不算有,也不能说没有,哎,怎么说呢。”魏晓楠措辞半天,还是道:“一路看你怎么熬过来的,知道你肯定想和他重新开始,我也会帮你,不过盛夏,该做的心里准备你也得做,八年了,你俩变化都很大,生活,事业……还有身边陪着的人。” 盛夏心里一揪,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一切的冲动和义无反顾都会因为对方早已重新开始而不得不戛然而止。 总不能去做个拆散他人幸福成全自己的恶人啊。 盛夏咬着下唇道:“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他叫江汀,跟尤远在美国认识的,我们见过几次,是个很可爱性格也好的小帅哥。”既然要说就别藏着掖着,魏晓楠尽量客观地道,“江汀和你同岁,也是个作家。” 这不是个照着初恋找替身的故事,江汀除了和盛夏同岁,也搞文艺创作之外,没有任何一点相似的地方。 准确来说,他有盛夏羡慕不来的优越家境,受过更好的教育,自信开朗,见多识广,还是个没有任何身体残疾的健全人。 跟尤远是一种人。 “他很小的时候就举家移民美国了,尤远读研的时候他俩同校,学校里中国人并不多,一来二去总会认识。”魏晓楠说,“认识那会儿是尤远最难的时候,可以这么说,是江汀陪他熬过来的。” -- 第112页 一通电话,把尤远伤了个彻底,一个人在国外读书,孤独寂寞冷是家常便饭,再加上对盛夏感情诈骗的憎恨,很长一段时间尤远都很封闭,不交际,不说话,阴郁又冷酷,没几个人敢靠近他,认识江汀以后,这种情况被迫得到改观。 江汀性格很好,开朗又主动,一点点靠近尤远,懂得分寸又善解人意,为人处世从来不会让人不舒服,也不窥探尤远的隐私,时间一长,冰块也会被融化的,尤远被他一点点从阴郁的环境里带了出来。 “尤远毕业没回来,在那边创业,你也知道他脾气,不可能按周姨的安排做职业规划,不靠家里异国他乡的吃了不少苦头,江汀不止是精神上陪着他,事业也助力不少,后来那家公司的第二大股东就是江汀,可以说尤远现在的事业成功,有那小子一半的功劳。” 魏晓楠见盛夏脸色一茬茬绿下去,都快不忍心了,盛夏默了半天,被他这一口大喘气给急得敲桌子:“继续,继,续,后来呢?” “后来尤叔叔生了一场病。” “啊,啊。”盛夏急道,“严重吗?” “累出来的,现在已经没事了,当时周姨陪着治病也没那么多精力管家里的公司,尤远就回国了,他自己的软件公司并入集团,业务拓展,其实也是好事,美国肯定是不会回去了,江汀……不顾父母反对,追着他回国。” 盛夏惊诧地直瞪眼。 “嗯,就是这么痴情。”魏晓楠直言不讳,“我们问过他俩的关系,尤远以前从来不松口,说只是朋友,他对江汀没那种意思,可江汀摆明了是喜欢他,小人精很能拿捏尤远的性格,不确定尤远接受他之前,他就不表白,关系不清不楚地这么吊着,反正出去都很亲密,我们早就默认他俩迟早会在一起。” 魏晓楠干脆一股脑说完:“我让你做好心理准备,是因为尤远并没有原来那么坚持了,盛夏,你是离开了他八年,伤他最深的人,江汀是陪了他八年,把他伤口治好的人,我没办法判断,如今的尤远心里还有多少你的位置。” 盛夏默默点头。 多少都还算好,起码有,最差就是心里根本没盛夏这个人了。 魏晓楠又补了一刀:“再问他和江汀的关系,尤远现在的回答是,顺其自然。” …… “哥,问你呢,哪幅好看?”江汀站在客厅里对着两幅刚送进门的名画犹豫不决,他捏着下巴来回踱步,整个家都弥漫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木调香,“都喜欢就全搁这儿了,这次拍卖会我就看上这俩。” “拿走,挂不下。”尤远接了两杯水过来,一杯递出去,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发愣。 江汀跑到香港花大几百万拍回来的,尤远连看都不多看一眼。他也不恼,把尤远拉到画前强行介绍,从画家履历讲到作品,再是风格和表达的意象,口都讲干了,尤远嘴上敷衍地嗯嗯啊啊,注意力还在手机上。 “公司有事儿?” “不是。” “方淮他们约你?” “没有。” “那你忙着跟谁聊呐。”江汀对别人的手机没兴趣,只是盯着尤远的俊脸嗔怪,“从机场回到家你发了五次呆,现在开始对着手机瞎琢磨了,不能吧,我去香港才一周,就有人勾搭你?真是个香饽饽。” “没人勾搭,就算有也跟你没关系。”尤远习惯他撒娇了,几句话轻描淡写揭过,敏感话题不会多讲,他打岔道,“厨房有你要吃的海胆,先吃了垫垫肚子。” 江汀喜笑颜开:“你特意买的啊?” “让小刘去买的,接你回来这个点吃不着好的了。” “那不行,买回来放会儿味道就窜了,今天的只能是将就,我明天要去店里吃。”江汀溜达到厨房,娴熟地找好餐具,食物拿出来,自己就坐餐厅吃上了,边吃边聊他的画。虽然家财万贯但也不会这么砸钱,不是为了给尤远挑新年礼物,他才懒得大老远跑那么一趟。 尤远捏着手机,看一眼,再看一眼,心情复杂,只好窝在沙发里发呆。 微信收到了盛夏的好友申请,熟悉的ID尼桑一打七,头像是一片灿烂的非洲菊。 酒店发了疯,盛夏如果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尤远还在耿耿于怀,耿耿于怀就是放不下,放不下就是还惦记,现在趁热打铁要主动联系,尤远要是开了这个口子,指不定对方是不是还蹬鼻子上脸呢。 尤远犹豫半天没有通过,抬头扫了一眼画,随手指一幅:“就这个吧,挂二楼书房。” “卧室。” “……”尤远纵容道,“行吧,随你。” 江汀吃完欢欢喜喜地抱着画上楼去挂,再下来的时候尤远揉着眉心一脸疲态,他绕到沙发背后给人捏肩:“我今天在这住。” “回你自己家去。”尤远累极了,开了一天会,下班还惦记着得去接江汀,不然这家伙得闹脾气,回到家又是折腾画又是碎碎念,他疲惫地下逐客令,“我要睡了。” “你睡睡呗,我也要睡,又不跟你睡,赶我干嘛?”江汀一脚踢在自己行李上,“大包小包的半夜还回家收拾,你忍心啊?” 江汀脸皮也厚,但是知道不越界的情况下尤远的容忍度很高,赖赖唧唧地去睡了客房,一大早起床还做了早饭,吃完送尤远上班,下车前嘱咐道:“尤总,下班等着我,说好了今天去吃的,位子你定。” -- 第113页 尤远大长腿伸出去,甩上门:“赶紧走吧你,找地方把车洗了。” …… 盛夏跟魏晓楠打听了尤远公司的地址,并且通过魏晓楠的旁敲侧击,确定今天尤远不开会也没应酬,应该会准时下班,他在门口咖啡馆守株待兔了半个多小时。 白天先带着代冀去见了几个熟悉的制片和监制,中午请人吃饭,下午在酒店处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尤远一直没加他好友,魏晓楠一番话也让盛夏惴惴的,但这些都不足以打击他重新追人的热情。 起码他俩没谈,尤远还没彻底松口,盛夏就还有机会,在尤远清楚明白地告诉他爱上了别人之前,盛夏是不会放弃的。 在酒店把自己收拾得好看精致才敢出门,一路找到公司大楼,盛夏跟前台小姐姐说要见老总,报上大名递了名片,人家也没往上汇报,只撂下一句,没有提前预约,总裁办也没有报备过,不让他见老总,无奈之下盛夏只好去外面的咖啡馆等。 这里不止曜心一家线上视频平台,算上游戏,影视,传媒,物流,电商,子公司都有十几家,家家规模都不小,而母公司就是尤远在美国创立的计算机软件公司。 尤远事业之成功,超出了盛夏的预想,他在咖啡馆里仔细地搜索公司的背景和发展历程,一边咋舌一边骄傲。 发动机剧烈的轰鸣声把盛夏的注意力勾去,他抬起头看向窗外,一辆黑色超跑停在了咖啡馆门口的马路边,没有男人不喜欢跑车,盛夏多看了几眼。 车窗正好降下来,驾驶位上的男人肆意地往后一靠,单手支着下巴吞云吐雾,侧脸很立体,精致得像个混血,头发有些长,烫得卷卷的,也许是夹着烟草的手指修长白皙显得气质好,或者是剪裁讲究的衬衣上低调又很有设计感的钻石袖扣,让他不像个坐在超跑里污染空气的爆发户富二代,反而是贵气逼人的小公子,抽出了颓丧的美感,盛夏觉得还挺赏心悦目的。 “嗯,下了,你到了?” “门口等吧,我出来。” “别搞什么惊喜,怕你了。” 尤远在电梯里给人打电话,支支吾吾的,但大家都听得见,员工们屏息凝神,电梯门一开打完招呼就四散奔逃,隔着落地玻璃往外看,老总的跑车又是小帅哥开着,下班又是小帅哥来接,老总的性取向一直是个迷,没人敢问,但整栋楼早就见怪不怪,小帅哥甚至堂而皇之地参加过公司董事会,据说还是个大股东。 尤远也看见自己的车了,加快脚步往外走,手机塞进裤兜,一脚踏出大门的瞬间就被一撮白毛挡住了去路,两个人都往后退了一小步。 尤远看清来人就很吃惊,盛夏却是因为紧张,两旁都是来往下班的员工,他堵老总堵得有点激动,连话都忘了说。 尴尬地对视半天,也不用问你怎么会从玉城跑到北京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了,越过无聊的问题,尤远压着情绪问:“是在等我?” 盛夏赶紧答:“是。” 答完咽下口水,抬头直视着对方,笑起来:“请你吃饭,尤总赏,个脸吧。” “……”尤远很是一言难尽,要是不知道盛夏憋着什么屁,绝对把他当成上门拍马屁的给打发了,还尤总赏脸呢,油腻! 他淡淡地道:“那天说的话没听懂么?” “我想再,努努力。”盛夏一直笑着,很真诚,“别怕我,不会,骚扰你。” “怕?”尤远看了一眼远处的跑车,拿出手机当着盛夏的面通过了好友申请,然后说,“今天约了人,改天再吃吧。” “啊。”盛夏有些失望,不过尤远也算是退让了一把,起码这次没再讲难听话了,还加了好友,超大的进步,他的脸皮不足以在人公司门口耍赖,只好默默把路让开:“那,就改天吧,哥……” “哥?”另一声响亮的嗓音响起,盖过了盛夏咽在喉咙里的称呼,他看着来人,正是那个开超跑吞云吐雾的贵公子。 贵公子身高腿长,大冷天的就穿一件儿衬衣,要风度不要温度,近距离观察却更加的帅气,他站在二人中间,打量了盛夏片刻,笑着问:“这位是?” 尤远顿了下说:“大学时候的学弟。” “哇,这么巧在这碰见。”小帅哥笑眯眯地看着盛夏,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笑起来的弧度都软软的,他大方地朝盛夏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江汀,是尤远的……的,干弟弟。” 第54章 -没男朋友,晚安。…… 学弟可比干弟弟矮了不知道几个头,盛夏忍住那点醋劲没剜尤远,礼貌又优雅地伸手回握,也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盛夏,你好。” “……”尤远谁也不看,看了眼表,淡淡催了声,“走吧,该堵了。” “累一天又没好好吃饭吧。”江汀贴着他关切道,“订位没?是我俩喜欢那家吗?” 尤远答:“是。” 两个人的亲密感到了一定程度是外人连嘴都插不进去的,盛夏在一边羡慕,曾几何时,他和尤远也这么亲密过,现在只能尴尬地站在一边,偷偷地观察这位干弟弟。 这就是江汀,在盛夏心血来潮堵尤远的时候都能碰巧遇上,那不能是巧,而是他俩的生活交集很深,十足亲近,知道尤远忙起来就不好好吃饭,也有共同喜欢的餐厅,盛夏越想越吃味,眼神一晃而过,见江汀手上的小动作,说到什么激动的时候会下意识揪着尤远的袖子。 -- 第114页 咔哒—— 盛夏咬得后槽牙生响。 “什么声音?”江汀惊讶道。 盛夏很尴尬:“肚子,叫。” “哈,那一起吃饭吧,我和他正要去呢。”江汀大方地邀约,盛夏正要拒绝,就听尤远先开口,“盛夏还有事,你别为难人,改天吧。” 江汀噘嘴:“我哪有,不是听他饿了么……” 这也太上头了,不去吃一口都对不起咬碎的牙齿,盛夏也噘嘴:“其实我,也没大事,一起吃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不会!走,多个人还热闹呢。”江汀热络好客,把尤远甩在后面,招呼着盛夏上车。 剪刀门大开,江汀把盛夏安排在副驾,车主人委屈着两条大长腿,只能在后排挤着,后排几乎没坐过人,丢着江汀的大衣,还有两个被江汀用香水糟蹋过的抱枕,尤远抓过来使劲揉,盯着前头两个聊得欢畅的后脑勺很头疼。 莫名心虚又不知道虚什么,江汀不是个省油的灯,目前来看,盛夏也不是个吃素的,要是一个人明里暗里地聊骚,一个人见缝插针地求原谅,那这饭基本可以不用吃了。 手机震了下,尤远无比希望是公司有事叫他回去的短信,结果打开来,是盛夏发的。 尼桑一打七:不该提的我不会提,放心。 尼桑一打七:猫猫流泪.jpg 超跑停在一家日料店门口,江汀带着人熟门熟路上去,三个人在暖和的榻榻米坐下,江汀和尤远自觉坐在了一边,盛夏孤零零地在另一边。江汀每个人的口味都尽量顾忌,自顾自点了他和尤远爱吃的,然后跟盛夏推荐起店里的招牌来,盛夏不爱吃海鲜,高级不高级的都有股腥味,他点了一碗豚骨拉面,配仨漂亮可爱的寿司。 江汀觉得太素:“就这?够吃么?” “够,谢谢。”盛夏合上菜单,笑着说。 一顿饭吃得尤远几乎没开口说过话,江汀开始展现他拔群的社交能力,菜还没上来之前就把盛夏的求学经历,职业,现在的工作状态给打听完了,因为尤远在,问什么盛夏就说什么,无所谓江汀知道,他更想让尤远了解他现在的状况。 “那咱俩可以勉强算同行,今天在公司遇到,是工作室和曜心的新项目有合作吗?”心心念念的海胆端上来了,江汀边问,边弄了一个去尤远的盘子里。 还要给盛夏弄,盛夏赶紧拒绝说自己来,笑笑答:“合作还要看,评估情况,剧本进度,在赶,听说,这次参加,的工作室和独立编剧都,很厉害。” “你成绩很亮眼,又是和他一个大学的,不会被人比下去,上会的时候我也在。”江汀喜滋滋说,瞟一眼尤远碰碰他的胳膊肘,“不过还是得加油,虽然认识,他可向来不近人情公事公办,有时候我都觉得好冷酷啊。” 尤远无奈地回看他,江汀吐吐舌头,偷着跟盛夏笑,盛夏只好回报一个笑容。 尤远吃饭的时候习惯用左手,总喜欢用右手握着水或者饮料,这么多年了习惯还是没怎么变,江汀坐在一边给他照顾得很好,依着他所有的脾性摆餐具,递纸夹菜,尤远不吃的会丢去江汀盘子里,盛夏默默地吃完了他的豚骨拉面,借口上厕所,逃离了这个让他窒息的暧昧现场。 去卫生间给自己扑了一脸水,盛夏挪着十斤重的步子回包房,在门口听见江汀问尤远:“你俩是因为听障人基金会认识的吧,哥,你对听障人群特别关怀,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尤远答:“关怀弱势群体不需要什么特殊原因。” “唔,我觉得盛夏挺可爱的,你说,我要是问他你大学的事,他会不会跟我说啊。” 刀叉碰撞,尤远把餐具搁下:“就你最无聊。” 江汀试探道:“那还不都怪你不跟我说,你那个前任不就是大学时候的吗?盛夏应该见过吧,钱包里那张悔过书,不就是前任写的么,到现在都留着,还不让我看,我好奇死了,到底什么人让你惦记这么久。” 尤远咳了一声:“别瞎问,他不知道,我去下卫生间,回来就走吧。” 听见尤远脚步声靠近,盛夏匆忙间往后跑了几步,拿出电话假装打,嗯嗯啊啊地装模作样正好在尤远出来看见他第一眼的时候挂掉,尤远愣了下,表情带着明显的不自然,盛夏晃着手机错开身,笑着进了屋。 他以为尤远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他以为尤远恨他恨得就差火烧爱巢了,久别重逢冷着脸,一直把他往外推,可明明那张悔过书还在。 万幸江汀没打开看,盛夏记得很清楚,他歪七扭八地写着——知错会改的盛夏书 吃完饭江汀要送盛夏回酒店,盛夏听见他俩要一起回家,再也扛不住这种狗粮了,推脱了半天自己打上车就走,在车里看着渐行渐远的两道人影,英俊帅气,亲密无间,说不出的般配。 今夜注定失眠,尤远不知道盛夏睡不睡得着,反正他睡不着,辗转反侧干瞪眼,干脆把手机点开来看,盛夏没给他发什么信息,自从加了好友,就只发了流泪猫猫头,他确实没有提不该提的,全程装得很好,大方客气的普通学弟,见到优秀的学长又崇敬又保持距离。 反倒是自己和江汀之间的这种氛围,盛夏那么敏感的一个人,肯定感觉到什么了,江汀提及悔过书,也不知道盛夏到底听见没有,尤远不希望盛夏知道,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往前走,要放下,可时不时,还是会把藏在钱包最里面,因为看过无数次已经皱皱巴巴濒临破碎的悔过书拿出来怀念。 -- 第115页 这张纸背后是个可爱灿烂的小哑巴,是尤远第一次爱上一个人,轰轰烈烈谈的一场短暂初恋。 是难以忘怀的空欢喜,怎么可能不怀念。 深更半夜愁云惨雾的,尤远无聊得打开朋友圈,顶端又是盛夏刚刚更新的朋友圈。 配图是晚上的拉面,写着——一乐拉面再次开张啦。 江汀也没睡,点完赞还去回复他:爱吃拉面是吧,我还知道别家味道更好,下次带你去。 盛夏也不跟他客气:好呀好呀,等你约我哦。 余下一排吃瓜群众点完赞就打问号,有方淮有腰子,问他俩怎么认识的,还有魏晓楠尴尬地发了句此地无银的“妈呀”。 尤远这才知道,合着所有人都有盛夏的联系方式,也有联系,唯独不在他面前提只字片语。 四人群一直在呼唤尤远,腰子发了十个两百的红包刷屏,终于把人给炸了出来。 腰子:@尤远@尤远@尤远,我给你说个鬼故事。 尤远:大半夜的你烦不烦。 陈维奇:有钱拿怎么会烦,什么鬼故事快点讲,是我知道的那个鬼故事吗?【微笑】 方淮:是我知道的那个鬼故事吗?【裂开】 腰子:是一个新欢和旧爱约饭的鬼故事。【裂开】 尤远:行了我自己说,他俩今天刚认识的,我和盛夏又遇着了,睡吧兄弟几个,别闹我。 尤远发了二十个两百的红包,每个红包都写着快点睡觉。 他们几个怎么可能被这点钱收买,一听说和盛夏遇见了,立马床头蹦迪,揪着尤远问细节,尤远烦得不行,摁开床头灯坐起来,懒得打字直接发语音,略过所有细节只说了个结果。 腰子:盛夏对你旧情难忘,江汀对你一往情深,怎么办啊远儿,我替你急,要不三人行吧。 尤远:你有病吧。【菜刀】 陈维奇:虽然小哑巴当年对你忒不地道了,但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事儿咱不能干。@尤远 腰子:我错过了什么?吃着碗里的……远儿什么时候把江汀给??? 陈维奇:吃了还得跟你汇报啊,这种事心里清楚就得了别讲出来。 方淮:黑人问号.jpg 方淮:@尤远,真的? 尤远:假的。【菜刀】 方淮:那你到底怎么想,江汀对你有意思连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俩也这么多年了,盛夏要是想跟你和好,你选谁? 陈维奇分享了一首歌曲【红玫瑰】,腰子不愧是跟他穿一条裤子的,立马发来一条鬼哭狼嚎的语音: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陈维奇:你完了@尤远 腰子:你完了@尤远 方淮:你完了@尤远 尤远烦得想退群,最后丢了一句出去:只有旧爱没新欢,你们甭操没用的闲心。 他刚准备睡,盛夏终于憋不住戳他了。 尼桑一打七:尤总,你睡了吗?【腼腆】 尤总想骂脏话。 尼桑一打七:学长,你睡了吗?【害羞】 学长抱着手机打字,半天没发过去,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先说没睡还是教训他别这么油腻。 尼桑一打七:哥,你在写小作文吗?正在输入半天了怎么一条都发不过来呀?【可爱】 尼桑一打七:你不知道跟我说什么,那我来说,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现在是单身吗?请认真作答。 尤远:单不单身跟你有关系? 尼桑一打七:有。如果你已经有恋人了,我会祝福你。如果你单身,那就给我次机会追你,重新认识我,重新选择一次我,行吗? 尼桑一打七:我会努力的。猫猫流泪.jpg 尤远掐着人中回:先搞清楚自己性向再说话。 盛夏鸡贼地绕开敏感话题,发挥死缠烂打的技能,软话好听话哄了一堆,也不管别人回不回他,最后发了一条过来:哥,江汀是你的男朋友吗?只回答这一个就好,如果你不想说,那就早点睡吧,改天约你吃饭我再问哦。晚安。 尤远憋着一口气,对他遮遮掩掩的态度很不满,谎称和江汀是恋人可以直接把盛夏劝退,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可这样会伤害到盛夏,尤远即便是被他骗过,也不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去欺骗,没意思。 他选择无视,也没关手机,而是点进了盛夏的朋友圈,像当初关注他博客那样,把这些年缺失的时光都补了个大概。 当年那个没自信连选个学生会干事都怂得冒泡的盛夏不见了,现在的他一个人撑着编剧工作室,能够独当一面地去和各种投资方和制片人打交道,也总工作到深夜,拍一张凌晨四点的玉城发朋友圈矫情。 他收养了两只猫,养得很胖,橘猫叫金山,花狸猫叫福福,最多的照片就是两只肥猫的日常,追溯到最早,看得见两个小家伙刚来时候瘦骨嶙峋的模样,盛夏照片上有一句话,说取名灵感来自于应许之地,上帝为信徒承诺了流牛奶与蜜,他没有得到什么承诺,只有一段遥不可及的梦留在那里。 他有空会去优佳听障人关爱中心做志愿者,工作室还买了很多书,通过关爱中心捐助给特殊教育学校,徐主任跟他都混熟了,大喇喇地搂着盛夏,拉着火红的横幅龇牙咧嘴地合照。 他还是喜欢养花养草,家里工作室都摆了很多,技术肉眼可见的进步很多,大片的绣球盛开在工作室每个角落,香水柠檬终于会结果子,夏天一到,大家都能喝到盛大编剧亲手炮制的柠檬水。 -- 第116页 周天王结婚了,盛夏分享了一首《可爱女人》聊表祝福,后来天王有了孩子,他再次分享一首《听妈妈的话》恭喜喜获麟儿,虽然出专辑的速度越来越感人,他还是会准时去买,天王终于去烟城开了一次演唱会,盛夏得偿所愿在自己家门口看了演出,买了最前面的位置,用他自己赚的钱。 唱到《晴天》的时候他拍了一张演唱会晃动的灯海,打了一段歌词——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 你好像还是说了拜。” 每年的跨年夜,固定节目就是一张烟花的照片。 每年的十月六日,他会没有指向地说一句生日快乐。 聋哑人考不了摩托车驾照,可他还是买了一辆黑黢黢的杜卡迪,配置了一身好看的摩托车服,穿着摆拍,每每自嘲他穿不出那股酷劲儿。杜卡迪放在工作室给员工们代步,谁爱骑谁骑,他看着高兴。 很多很多记录,尤远划拉着眼睛都看酸了,嘻嘻哈哈的都是生活点滴,他好像还是最初认识的那个开朗快乐的盛夏,又隐隐有些变化,这些积极向上的表象像糖衣炮弹,包裹着那些不可言说的遗憾。 办公桌角的拍立得,用了旧金山和斯坦福取名的猫咪,满阳台的酸酸们,旧得褪色的水蜜桃屁垫,老款杜卡迪,爱豆的演唱会,新年烟火,零点的生日祝福。 明里暗里藏在生活角落里的惦记。 他忘不掉。 看的人也都记得。 尤远退出了朋友圈,切进盛夏的聊天界面,在天快亮的时候回复他。 -没男朋友,晚安。 第55章 别冷着我,别跟别人走。 有了这句话,盛夏持续鸡血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被工作整崩溃了。 他琢磨着送花送礼物搞小惊喜和浪漫讨他哥欢心,连有情调适合酱酱酿酿的私密餐厅都找魏晓楠给打听好了,万事俱备只欠空闲时间,可社畜谈个恋爱好难,尤远那么大个总,总有开不完的会应不完的酬,对方得了个晚饭的空,盛夏又被铺天盖地的剧本缠着,开完视频会就没命地改稿,一堆人在玉城加班加点,他哪好意思丢下大家去追爱,只好用咖啡吊着命在酒店里熬通宵。 朋友圈更新一张凌晨四点的北京,矫情地表达自己有多忙多努力,尤远根本没理他,倒是情敌江汀很体贴,问他在哪,要不要一起吃早点。 魏晓楠:?吃什么?加我一个。 江汀:豆汁儿。 魏晓楠:……导演突然叫我,你俩喝吧。 江汀:?你不是刚杀青么? 魏晓楠:没杀干净,呵呵。 俩人在盛夏的朋友圈聊得挺欢,他一无所知,天亮了才睡着,再被敲门声弄醒已经中午了,炸着一头毛开门把李静和代冀请进来。 代冀看着一屋子狼藉,恹恹地说:“夏哥你休息吧,今天我自己去。” “约的十二点,据说导演也在。”李静自顾自开始替盛夏收拾,叫了客房服务,把衣服和餐盘弄到一边说,“不是执行导演,是总导演,取景刚回来。” “嗯,去,我得去。”不可能让代冀一个人去,谁也不熟,坐那儿都不可能有人鸟他,盛夏把卫生间门一关,洗澡带收拾只要十分钟,出来已经有人样了,招招手,“走,马上圣诞,然后新年,各个都,忙,就今天能见面。” 大中午就跟人喝酒,盛夏强打精神应酬,代冀也不忍心,喝了不少,好在这顿饭吃得值,聊得也投契,有总导演放话,代冀跟组和原编剧团队一起负责剧本改编,多少是给了他一点话语权,盛夏放心了。 醉醺醺回酒店睡了一个多小时又起来改稿子,新年过完再等一周得上会评估,算是项目竞标,没多少时间了,撑着这几天把工作弄好,他还想在新年前约尤远吃个饭,做好铺垫循序渐进才好约他一起跨年。 压着平安夜的第一抹晨曦把第五稿定了,盛夏瘫在椅子里舒了口气,把微信点开,跟尤远发了条微信:哥,平安夜快乐,早安。 对方应该还没醒,没回他,盛夏蒙头就睡,这一觉睡到下午饭点,他跟李静打过招呼,稿子定了大家可以休息一天,该补觉补觉该过节过节,别吵他。醒过来颈椎疼得他以为自己要瘫痪了,尤远早上七点跟他说了简短的“早安”,就为这一条微信盛夏感觉又活了过来,自己去酒店餐厅吃了饭,一头扎进泳池游了十个来回。 运动完身体和神经都是放松的,颈椎的难受劲得到缓解,他想约尤远吃饭,酝酿着打开微信,先刷朋友圈,结果看见江汀发的九宫格照片。 不知道是谁家里的圣诞树,挂满了装饰品,树下还有很多名贵的礼物,江汀坐在树下笑得很开心,有人给他照了像,然后是平安夜晚餐,虽然没有人出镜,但是盛夏看见角落里一个男人修长白皙的手腕,戴着的表和尤远的那块一模一样。 江汀配字——又一年平安夜,我们的平安夜,在国内一切都好,爸妈放心。 别人相依相伴平安夜晚餐,盛夏孤零零在游泳池挥霍体力,这不是有病么。他愤懑地点了个赞,把手机关了。 怪谁都怪不到这俩人头上去,要怪就怪自己,他一个社畜竟然还以己度人地为尤远着想,怕彼此都忙老贴上去耽误工作,人家大老板用得着他操心?就算闲在家里吃屁也能日入斗金,盛夏郁闷得很,他就不该体谅尤远,想贴就贴,猛贴,站在人办公室里贴贴,有时候确实会因为想太多而错过机会,喜欢就上,想要就抢,机不可失,错过就把尤远送人床上了,悔恨终生。 -- 第117页 盛夏再次打开手机,给尤远噼噼啪啪发微信。 尼桑一打七:哥,明天一起吃饭吧,想吃重口味的吗?重庆火锅怎么样?或者川菜滇菜湘菜? 尼桑一打七:一起过圣诞吧,反正平安夜已经错过了。猫猫流泪.jpg 尼桑一打七:想和你吃饭,想一起过圣诞,不过分吧,不干别的。【可怜】 尼桑一打七:就我俩吃,可以吗?【委屈】 尼桑一打七分享了一首歌《圣诞结》 过了五分钟,尤远回过来:…… 尤远:明天出差。 尼桑一打七:什么时候回来? 尤远:大概一周。 尼桑一打七:那回来告诉我哦,我还在北京的,得一直待到上会,圣诞过不了的话可以一起跨年就好了【委屈】 尤远:嗯,回来再说。 爱的人在别人身边,寂寞陪盛夏过夜,他哼着伤心的歌熬过平安夜,在圣诞节当天接受了江汀的邀约。 江汀爱交朋友,整天看盛夏在酒店熬稿子,体谅他辛苦,所以才约着一起过节的,还说尤远出差了没人陪他,正好他俩作伴。 作伴就作伴吧,盛夏一早起来就捯饬自己,跟魏晓楠说了以后,魏晓楠差点把造型师给安排过来,还嘱咐他输什么不能输脸,盛夏觉得没必要,他跟空气较劲吗,人江汀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打尤远的主意。 已知对方是情敌的情况下其实最好不要有交集,但江汀给盛夏的印象是好的,对他又很客气实诚,一来抹不开面子,二来如果他要对尤远发动攻势,势必将来要跟江汀摊牌,既然他俩不是恋人关系,竞争就该坦荡一点,没必要撕破脸,盛夏也不想偷偷摸摸的,赴约吃饭,打探敌情,为以后做个铺垫,一举三得。 两个打扮得堪比明星出街的小帅哥约着吃了顿好的,盛夏非要请客,江汀没跟他抢,吃到半中间魏晓楠发微信过来八卦:聊了点啥,讲给我听听,是不是跟你打听尤远的往事呢?你可别傻,咬紧牙关说不知道,让他猜去。千万别让他知道你和尤远的关系,小人精机灵得很,你玩不过他。 尼桑一打七:江汀人挺好的呀,你怎么对他有敌意? 魏晓楠:你好意思问?我们家夏夏苦了这么多年,对他我就喜欢不起来。 尼桑一打七:爱你。 魏晓楠:滚。快说,你俩到底说了些什么,我给你分析分析。 尼桑一打七: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尤远的事没提半个字,真的,他还约我去看展览,下个月有个文学交流会,我俩说好一起参加。 魏晓楠:……神经病,告辞。 盛夏无声地笑起来,关了电话,江汀又把热茶给他倒上:“和你好投缘,一顿饭不够,你晚上有事不,没事的话等会儿去酒吧喝一杯?” “好呀。”盛夏欣然答应。 圣诞跑出来过节的人巨多,江汀带盛夏去了一家喝威士忌的酒吧,因为消费高昂,人稍微少一点,找了卡座坐下,品鉴级别的几种威士忌一杯杯端上来,俩人边聊边喝,这就进入正题了,饭桌上聊文学,酒吧里聊男人,江汀终于忍不住开始问盛夏关于尤远的事。 大学时候的前任是谁,长什么样,学习好不好,性格好不好,尤远和前任的相处状态,怎么在一起的,怎么分手的,现在人在哪里,和尤远会不会有联系。 “尤远大学时候,很优秀,学校里很多人,喜欢他。” “他俩,相处还行吧,我也,不太了解。” “那个人,学习一般,长得也,不好看,性格嘛,嗯……也就那样,不然也不会分手了。” 江汀诧异:“是个很普通的前任?” “很普通。” 江汀碎碎念:“那怎么让人念念不忘的,就因为是初恋么?” 前任本人被问得脚趾抠地,面上还要风轻云淡地装样,江汀很遗憾:“我以为你知情呢,这些年怎么问他都不说,方淮他们也不告诉我。” 这让盛夏怎么接,没法儿接。 聊着聊着想那人了,江汀给尤远打了个电话过去,关心他出差累不累,有没有好好吃饭,住什么酒店,天气冷不冷,然后自觉汇报:“我约盛夏喝酒呢,在Mocco。” 电话那头传来尤远疲惫的声音:“你别灌他,他不能喝。” 江汀愣了一下,说知道了,撒着娇把电话挂掉。 盛夏一直小口小口嘬酒,喝一点就上脸,红彤彤地跟醉了似的,正好看见一对同性恋人在吧台那肆无忌惮地接吻,盛夏觉得好逗,时代开放了,大家接受度高了好多,能见到这种画面还是蛮欣慰,他笑眯眯地羡慕,迷醉艳羡的神色全都落进了江汀眼中。 江汀和他碰杯,问了句:“你酒量怎么样?” “上脸吗?”盛夏搓搓自己脸,笑着说,“以前喝一杯,就倒,现在还行。” 江汀找服务生要了一杯柠檬水,递给他:“喝不下就放着吧,你脸也太红了。” “没事。”盛夏打了个酒隔。 江汀顺着他的目光,也瞅了瞅那对亲得你死我活的恋人,然后说:“跟你道个歉,我考虑不周,没问清楚你介不介意就把你带这儿来了。” “啊?”盛夏没听明白。 江汀笑了笑:“这是gay吧,你没发现?” 作为一个gay,来gay吧太正常了,他知道江汀是gay,所以两个人进来到现在他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江汀并不知道,这么一问,盛夏愣了下,等于是不打自招地把性向暴露了。 -- 第118页 江汀很直接:“你也是?” 盛夏点头,江汀举杯和他碰了碰,自顾自说:“那我就不瞒你了,打听了一晚上尤远,是因为我喜欢他,喜欢了很多年,所以才会对他的过去那么好奇,问多了你别介意。” “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盛夏一口闷掉杯子里所有的威士忌,辣得头昏脑涨地说,“值得,任何人的喜欢。”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了,他没让江汀送,自己打车回来的,江汀确实是个人精,也很聪明,恐怕一开始带他去gay吧就在试探,他也觉得自己很蠢,问什么说什么,想起过去还一脸怀念,猪都看得出来他不对劲。 酒精作用下,盛夏开始上头,江汀后来说的他俩的事一直在脑子里转悠,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跟着尤远回国,无亲无故,国外的圣诞家人都聚在一起,所以尤远每年都会陪他,买很多礼物,也准备一棵圣诞树,让他觉得跟在家没什么区别。 一开始没买房,他和尤远是住在一起的,后来买了房子自己出去了,依旧常常和尤远同住,他会做很多西餐,在国外就老做给尤远吃,回国了也一样,尤远工作很忙,但江汀从来没有让他回家了吃不上一口热饭,他会在家等。 他一年回美国一次,探亲,尤远会放下工作陪他回去,看望师友,处理业务,也陪他见父母。 他没有跟尤远表过白,尤远却什么都知道,明着拒绝过,但也仅此而已,他俩的关系依旧亲密,不受任何影响,江汀说不管尤远是觉得亏欠也好,不忍心也好,这么多年的陪伴不是假的,只要有一点顾忌和心软,他就有拿下尤远的把握。 不为别的,八年时间,石头都暖化了,何况是人。 盛夏的危机感激增,快到顶了,加上喝得有点多,决定以酒壮胆把话跟尤远挑再明一些,他不能再等了,磨磨唧唧地等下去,那边水滴石穿他就等着完犊子。 其实该感谢江汀的陪伴,让尤远从伤痛里走出来,盛夏在这件事上很清醒,感谢归感谢,爱情是爱情,两码事,如果因为江汀这些年付出了很多,他就放弃去追寻尤远,他最对不起的事自己。 爱情有先来后到,但有个动心的前提,硬要说尤远明明白白地选择过什么人,也只有他盛夏而已,他怎么可能放弃呢。 他找了一张干净的白纸铺好,捏着钢笔开始写字,一点点回忆,一点点改,不管说错了还是说过头了,尤远知道他喝了酒,不会跟他计较,假如翻车他还可以不承认,但今晚情绪到了顶,他怎么都得找尤远发泄完。 …… 晚上有应酬,尤远只喝了一点就回酒店了,洗完澡刚出来,手机震动,盛夏又发微信来了,不知道是晚安还是什么奇怪表情包,尤远点开看。 他发了一张照片过来,拍的一封手写的,悔过书。 悔过书 哥,我知道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我以后再也不找乱七八糟的理由伤害你,不,我不是想伤害你的,我就是自卑加怂,那年发生的事让我明白妄自菲薄不但会害死我,还会害死初恋。要不是有你,我可能先失去自我后失去生命,一辈子就完蛋了,老天爷知道我蠢,派你来打救我,所以你能不能别生气了,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听你话,我改还不行么?实在不解气你揍我一顿,别太狠,我皮嫩掐一下都能紫,太明显不好跟助理和同事解释是挨老公打了,我都二十七了还被老公打,你说说这叫什么事。 所以如果你舍不得打我,你就理理我吧,你一冷酷我全身打抖,你一理我我乐开花,求求你理理我,我真的真的真的错了! 知错会改的盛夏书 正版的悔过书就藏在钱包夹层,尤远看着这封二改的版本,心里五味杂陈,铺天盖地的回忆席卷而来,头发都忘了擦,他挂着一身水珠子坐在床边反反复复看。 尤远:你是不是喝多了? 一定是喝多了,自己抄袭自己,发个前言不搭后语的悔过书,是想昨日重现让尤远怜爱他吗? 那年小崽子才十八,今年都二十七了,快到中年了还这么幼稚! 盛夏继续发微信过来,没照片了,改成了语音,每条都很长,不知道又有什么幺蛾子,尤远点开来听。 他没讲话,改成了唱歌,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听障人士,五音不全形容他的歌声都是抬举。 “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也,抱住你。”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盛夏破了嗓,语音还没停。 “请用心听,不要,说话。” 一首四分多钟的歌,从头唱到尾,盛夏用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才一条条把语音发完,因为太难听了,更像是喝高了大着舌头瞎吼的。 那年尤远在美国比赛,见到楼下开演唱会,就打电话跟盛夏说,每一句歌词都像你在唱给我听。 今天盛夏真的唱给他听了。 虽然听觉受到了很大的折磨,但内心也是极为震撼的,尤远去衣兜里翻名片,找到盛夏那张,直接打了电话过去,盛夏老半天才接起来。 “喂!您!好!”那边嗓子是哑的,还装得很客气,“找哪,位呀?” “是我。”尤远无语得很,“你喝了多少,现在在哪?我叫人送你回酒店。” -- 第119页 “啊,是,我哥。”盛夏傻兮兮地呵呵笑,“我在酒店呀,喝了很多,醉,醉的。” 尤远头都大了:“……” “还想听什么,我,唱。” 尤远听着那边喘着粗气,沉声道:“不能喝就别喝,早点休息吧。” “别!”盛夏急着直喘,“别挂,别挂。” 尤远没挂,就听着他喘粗气,等了半天,盛夏才说:“哥,你骂我呀,训我,我瞎喝酒,你不管我,吗?” “说说我,像以前一样,说说我,我听话。” “想听你,教训我来着。” 尤远很崩溃:“你老大不小的人了,我管不着你。” “管得着,管得着。”盛夏说,“我也想出门有人汇报,也想打给你,操闲心,想跟你回家,过节。” “可是我没有现在,只,有从前。” “没有其他,办法靠近你了。”盛夏迷迷糊糊地说,“哥,我好想你,别冷着我,别跟别人走。” 不知道江汀跟他说了什么,这看来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尤远听他软绵绵醉醺醺的话早就心软了,再唱一破歌,要是在面前指不定会抱抱他。 真没想冷他,只是隔了这么多年,没想好该怎么去相处和接受,而且中间好多问题也没得到解答,他难道就不需要个适应的时间么? 奈何盛夏不给他这个时间,他确实长大了成熟了,脸皮更厚,比当年夜闯老gay交友公园的崽子还虎,尤远要是不给点回应,他指不定还要翻出更高的浪来。 真的是个祖宗。 尤远静了很久才说:“现在乖乖去睡觉,听话么?” “听,马上睡。” “那挂吧。” 盛夏不愿意挂:“哥先,挂。” “后天回来,你想想吃什么。”尤远无奈又心软地道,“有工作就推掉,我来接你。” 第56章 他低下头,在盛夏的脑门…… 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有两天尤远就回来了,美得盛夏恨不得拿个喇叭广而告之。 魏晓楠一直关心他的追爱进度,每天循例问情况,该敲边鼓敲边鼓,该去尤远那打听他打听,做好一切助攻,盛夏美滋滋地跟他汇报,两个人都觉得这次往前迈了一大步,谁都没提还有个江汀的存在。 盛夏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一点不嫌累,两天之内搞定了第六稿,修剪枝叶,细化对白,剧本的冲突和剧情上的连贯比之前好了很多,工作顺利,爱情眼看也要丰收,他笑得合不拢嘴。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李静和代冀也发现了他的异样,盛夏带他们去吃烤鸭,代冀终于忍不住问了:“夏哥,你这两天红光满面的,美什么呢?” 盛夏大方坦白:“遇见,初恋了,打算重温旧梦。” 李静很吃惊:“从来没听老大提起过初恋,连恋爱你都不谈,怎么会突然遇着了?是同行吗?” “不是。”盛夏答,“他一直在国外,没回来,好多年,没联系了。” 代冀卷了个面皮,吃着吃着恍然大悟道:“是不是《夏日终曲》里的学长?” 这次轮到盛夏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代冀嚼着东西说:“加入工作室之前,我可是你的书迷呢,你出版的作品我都看过,不止是因为你很有能力才愿意跟着你干的,主要是因为你才气逼人。” 盛夏做了个收的手势:“马屁过浓。” 代冀嘿嘿一笑真诚道:“《夏日终曲》跟你以往作品的风格差别很大,阴郁,绝望,可又很真实,虽然说是虚构短篇小说,我反倒觉得每一篇故事都是你的亲身经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你不愿意承认它的真实性,我不知道感觉对不对,书里描写的科幻末日落单的外星人,密闭的房间里将死的受害人,溺于深海的船员,都像是作者本人对外发出的求救信号,可是见到你本人,又没了书里的那种窒息的感觉。” “唯一提及过初恋情节的,就是骑兵团团长那个故事,他是主角的学长,后来远行出征一去不返,那故事把我看难受了,又是第一人称,所以印象很深刻。”代冀从盛夏的神态里读懂了自己的判断是对的,有点意外,“真的是他?” “是呀。”那些年写的东西又丧又致郁,很多情节是盛夏把自己伤口挖开,魔幻又直白地呈现出来,被代冀知道了他也不觉得丢人,反倒是有人读懂作品的欣慰,盛夏只是奇怪,“你能,接受我的性向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李静抢在代冀前说,“老大当初招私人贴身助理,就跟我坦白过了,他担心我小姑娘家家会有职场性骚扰的困扰,不惜把这么隐私的事都说了让我放心跟着他,很坦荡的,你没什么不能接受哈!” 她拍拍代冀,带着点威胁,代冀委屈:“就你护着夏哥呀?我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就是想跟夏哥说一句,加油,像你书的结尾一样。” ——孤独的旅人鲜花着锦,独行的浪子荣耀加身。 ——归来吧,我的爱人。 视线落在最后两行字上,江汀反复琢磨,读完一本书总是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但《夏日终曲》给他的反馈又不太一样,抱着探究的心态,似乎会离作者的心境更近一些。 越近江汀越觉得诡异,书里的“他”和现实中的盛夏很割裂,仿佛是两个人,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好比一个现实中嗜甜如命的人,却在书里用一百种人格告诉你,甜味让他恐惧到不得不自杀。 -- 第120页 很不对劲。 江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书放回书架,端着咖啡到阳台,给尤远打了个电话。 “不是都我接你的么?什么人非得下了机就去应酬啊。”电话那头拒绝了江汀的接机,他有点不开心,“还说在家给你做呢。” “小刘已经把车停机场了,我下了飞机自己去。”尤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自己吃吧,不用管我。” 挂了电话,江汀趴在桌上哪哪都不得劲,又瞄了一眼书架,干脆把盛夏写的所有书都又给拿了下来。 那天去酒吧喝酒,他和盛夏交换了名片,盛夏虽然现在是个编剧,但以前写书的,和江汀很多地方聊得来,盛夏出过很多作品,以不同的笔名,他并没有全盘托出,但江汀好奇,要查很容易,查到他用过的笔名之后就把书都给买回来了,先看完的就是这本《夏日终曲》。 说不上来哪奇怪,但就是奇怪,江汀又挑了一本《永远盛夏》,是他第一本出版的散文集,饭也懒得吃了,他窝在沙发里看起来。 尤远下了飞机,直接去停车场取车,一路飞奔回城里,到了酒店才给盛夏打电话,过了三分钟,飞冲下来的白毛差点跟刚进酒店旋转门的尤远撞个满怀。 “急什么,我还能跑吗?”尤远捏着他的肩膀让他站定,盛夏跑得气喘,笑着说:“高兴。” 早上起来就纠结穿什么了,换了七八套衣服,代冀和李静被他折腾得够呛,最后嫌弃地摔门而走,他烦不了同事,就去烦魏晓楠,今天是魏晓楠和方淮规定的冷战最后日期,两个人像初中生一样吵架就互删微信,约定日子再加回来然后接着吵,盛夏无力地劝了几句,想着魏晓楠也没空给他穿搭建议,于是自己捡着舒服的就穿了。 牛仔裤,运动鞋,白底红色麋鹿花的毛衣,外面套了个雪白雪白的羽绒服,头发扎起来了,就揣了个手机,看着哪像二十七的,说十七都不过分。 站在黑大衣西装三件套的尤远身边,把人家衬托得像个衣冠禽兽。 “吃什么?”尤远打量着他问。 “火锅?”盛夏舔舔嘴皮问,“你在国外,吃得淡,还能吃辣吗?” “能啊,走吧。” 上了尤远的跑车,盛夏没说目的地,尤远知道几家地道的重庆火锅店,挑了家近的带他去。 “哥,你在国外爱吃,什么呀?” “汉堡牛排海鲜意面,能,满足你?” “他们没有,野菜吧,还有菌子,都量着吃,扣扣索索吃啥呢。烟城向来一炒一塑料袋,够够的。” “国外都,热量高,又甜又腻,咱们中国的美食,色香味俱全,酸甜苦辣都有,才叫文化精髓和传承,你说是吧?” 一张嘴叭叭叭的,把洋东西埋汰个遍,尤远开着车瞥他一眼:“外国厨子得罪你了?” “……没有。” “那你拐弯抹角的到底要说什么?”尤远感到莫名其妙。 盛夏噎住,厚着脸皮说:“外国小甜点,又奶又腻,本土小辣椒,巴适带劲,回味无穷。” 还指桑骂槐,隔山打牛呢。 不愧是搞文字工作的。 “你?小辣椒?”尤远憋着笑问,盛夏梗着脖子反问:“我不辣吗?” 尤远没答,摇着头笑出了声,这还是盛夏和他相遇之后,第一次见到他笑得那么高兴。他一笑,盛夏心里的那点紧张荡然无存,直接打开了话匣子,从拥堵的马路叨叨进热闹的火锅店,坐下吃上了还在说。 依旧是个开朗的好奇宝宝,关心尤叔的身体情况,问了外公外婆在观城好不好,说晓楠和方淮吵架了,让尤远去撮合撮合,还说汪琦来北京工作了,腰子在琢磨着追她,最后还小心翼翼地问过周胜男的情况。 尤远答:“还那样,我爸的病是累出来的,现在调养为主,她精力都在那边,暂时没空盯着我了。” 尤远二十九的生日刚过去没两个月,马上而立之年,周胜男就算想掌控着儿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盛夏倒了杯豆奶跟他碰杯:“生日快乐,哥。”尤远仰头干掉,把涮好的毛肚丢进他碗里。 问完跟尤远有关的一切人和事,盛夏就消停了不少,绝口不提自己。尤远想知道的可多了,由他来问,盛夏就什么都说好,爸妈快退休了,自己能赚钱以后,给二老买了烟城的小别墅住着,外婆去世很多年了,人老了都这样,他常年都在玉城,也买了房,想让爸妈也过来一起住,二老不乐意,说落叶要归根,他们就一辈子呆在烟城。 盛夏认真地说,这些年,他一切都好。 什么都没变。 尤远西服革履地坐在火锅店,跟个明星似的有点突兀,还是会嫌桌子擦不干净,碗里有水渍没好好洗,恍惚间,又冒出些糖精兑奶,皮鞋珍珠的少爷脾气,念归念,盛夏给他夹什么他都吃,盛夏不惯他这脾气,也没有半点需要跟这个人讲究或者客气的想法,最多亲手给他系上丑陋的围腰,叫他吃慢点别沾油,嫌他身高腿长占地方,还自顾自去兑了油碟过来。 呼呼着火锅香跟他聊这个聊那个,在吵闹热络的店里用最大的声音和他笑,干豆奶,吃糍粑,吃完擦掉一嘴的油和芝麻,揉着肚子等尤远去付账。 像大学时候一样。 没变。 从火锅店里出来,兜头扑来的寒风激得盛夏一哆嗦,他下意识就把手揣进尤远衣服兜里,碰到了尤远热乎乎的手,以前天一冷尤远就把他的小手放进自己的口袋,捂着。盛夏想起来觉得甜,故意往他兜里伸的。 -- 第121页 尤远低头盯着他,盛夏也回盯:“我冷,捂一下不介意吧?” 尤远佩服他脸皮的厚度,故意道:“我要是说介意呢?” 盛夏偏开头:“那不问了,反正,我不拿出来。” “脸皮真厚。” 盛夏红着脸说了声:“谢谢夸奖。” 尤远有点接不住这样的盛夏,没管他,任由他揣着,两个人就这么挤在一起上了车。 回酒店的路上比较沉默,主要是吃太饱了,空调一开又热得人打盹,雨没一直下,但气氛很融洽,盛夏暗自高兴,今天这顿饭吃得很满意,尽管两个人都没提和不和好原不原谅的事,但盛夏的每一次努力和试探,尤远都在纵容,这就够了。 电话在手心突兀地震动起来,盛夏回过神,愣住,他拿起电话放在尤远眼前,是江汀打来的。 尤远说:“接吧。” 盛夏只好接了:“江汀?” “哎!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啊,你在酒店吗?咱俩去喝酒呗。” 盛夏的电话音量开得跟老年机没什么区别,戴助听器只能放这么大,以至于江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回荡在车里很明显,盛夏看了尤远一眼,支支吾吾道:“我不在,酒店,外面吃饭呢。” “和谁吃饭呀,吃完了吗?晚上又没事,我来酒店接你吧。” 盛夏继续尴尬:“啊,不去了,晚上也有事,我还没吃完。” “你也和人吃饭,尤远也和人吃饭,把我一个人丢在家呢,你陪陪我呗。”江汀说,“你是去见朋友了还是资方或者剧方,要是朋友的话可以喊上一起喝呀。” 江汀情商那么高,从来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让人难堪,今天有点反常了,盛夏不知道怎么回,求助地看着尤远,尤远冲他点点头,于是盛夏坦白道:“我和尤远在一起,吃火锅。” “啊——”拖了个长长的尾音,江汀笑起来:“那正好了,我找他有事儿,你把电话给他吧。” 盛夏把电话贴在尤远耳朵上,听见江汀说:“晚饭去看了尤叔,周姨给了好多水果,让我俩在家多吃点补充维生素,我已经放你那儿了,你记得吃哦。” 尤远“嗯”了一声。 “那行,你俩吃吧,早点回家。” 尤远回答:“好。” 说完就挂了,盛夏把手机揣兜里,逐渐意识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只是一顿久别重逢的饭罢了,跟同事,跟朋友,跟校友都是这么吃的,反而是这个电话提醒了他,对方才是在尤远的生活里无处不在的那个人。 更让他诧异的是周胜男对江汀的态度,听上去似乎很和谐,是盛夏想象不到的,以前没有得到过的那种接纳。 他不禁好奇起来,是什么魔力,可以让宠儿狂魔周胜男女士接受江汀的存在,自己和他差在哪儿,都是两只眼一个鼻子,胳膊腿齐全带把儿的男人,难道就因为盛夏听不见声音,周胜男就非要争锋相对,释放那么多灵魂打击? 以至于很多年间,盛夏对于这个名字都莫名恐惧,会出现在噩梦里,牵着尤康的手,跟他说“你不配”。 万幸现在他早就身残志坚,练就了一颗钻石心。 十八的盛夏会吓得做噩梦,二十七的盛夏只想请周胜男吃饭,当面感谢她的鞭策,宣布自己超级棒。 到了酒店门口,盛夏琢磨着周胜男,磨磨唧唧下了车,叫尤远别送了,尤远也下车,靠在门边点了一根烟,两条长腿一支棱,帅气逼人地目送他离开。 就很多话堵在两个人心口,但谁都不想先提,提了就破坏气氛,提了就捅破窗户纸,但后头该怎么处理,没人知道。 盛夏走了几步,觉得自己矫情得没边了,又不是演偶像剧,还要欲拒还迎地搞这么一出,他退回来,转身直接扑进尤远的怀里,动作太大,把人撞在车窗上都撞出了声儿。 尤远并没有回抱他,盛夏也懒得管,两只手伸到大衣里,把尤远的腰圈得结结实实的,踮着脚刚好可以把下巴放在尤远的肩膀上,盛夏迷恋地深吸一口,火锅味,香水味,没有熟悉的海风沐浴露味了,但人还是这个人。 周围人很多,投过来的目光有探究有好奇,盛夏不在意,尤远更不在意,给他抱着,抱够了盛夏仰头往上够,在嘴唇要碰到尤远嘴唇的一瞬间,尤远偏开了头。 这个吻落在下巴上,擦了一下,盛夏讪讪地笑着,从裤兜里掏出个东西放进了尤远的大衣口袋。 咕咚掉进衣服,还挺沉。 尤远问:“什么东西?” “我种的,柠檬。”盛夏说,“让他们摘了,寄过来的,哥,我只会土得掉渣的,追求方式,可送你名贵的礼物,搞小浪漫,你也不稀罕。还不如,兑现从前的承诺。” 盛夏下巴磕在尤远的胸前,水当当的大眼睛瞪着,特真诚:“遗憾,一件件补给你,过去的补完,再补现在的,再给你未来的,我会说话算话。” 尤远看了他好半天,伸手把他往自己怀里揽,然后问:“你怎么说话算话?好一辈子不是你说的?一直爱我不是你说的?做到了吗?” 盛夏眼神躲闪,他是做到了的,可他选择了摇头否认。 尤远问这些问题不是带着怨气,他揉着盛夏的后背,一点点暖起来,是真的发自内心的有疑惑:“想重新开始就得给我句实话,哪怕给个合理的解释都行,我不是不允许你跟别人在一起。盛夏,我介意你的隐瞒和欺骗。想信你一次,但问题不解决,我凭什么一直等你?” -- 第122页 “我知道。”盛夏低下头,脑门顶着他,“给我点,时间。” “嗯。”尤远捧起他的脸说,“恋人才能接吻,我俩不是,不过朋友之间鼓励一下还是可以的。” 他低下头,在盛夏的脑门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又软又热乎,一触即分,点到为止,疏离中带了点温柔,让盛夏很是怀念。 “评估会加油,好好表现。”尤远松开他,笑着说,“我等着合作的好消息,别让我失望,盛老师。” 第57章 这些年我谁都没碰过,就……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盛夏花巨资订了天大一束向日葵送给了尤远。 他在花店里看着小姑娘包的,每一支都精心挑选过,叶子干净,花开得正好,扎起来硕大一捧,瘦弱点的妹子合抱都抱不过来,花店老板跟他推荐玫瑰,同等价位的向日葵可以买几百支玫瑰了,扎起来比这壮观。 “玫瑰多直白,一看就知道小帅哥的心意,追人和送惊喜就玫瑰最合适。”老板努力推荐。 “不了,就向日葵。”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不但适合他和尤远现在的情况,也适配他本人的情况,他叫盛夏,灿烂千阳的盛夏,玫瑰太浓烈了,他不需要表达浓烈的爱,而是一份等待和诚意。 老板问:“写点什么呢?小帅哥要亲手写还是我来?” “地址,在这里。”盛夏发过去定位,笑了笑,“不留卡,也不留名字,谢谢老板。” 灿烂灼目的向日葵直接送进了总裁办公室,助理小刘一路招摇着送上去的,因为没有任何留言和名字,大家一开始猜测是江汀送的,原因无他,要是别的阿猫阿狗给尤远递东西,小刘不会去取,取来了尤远也不可能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还让助理们找瓶儿来插好。 但是江汀在朋友圈看见助理们发照片也产生了疑惑,他问哪来的,助理们才知道这个小浪漫不是出自他手,纷纷说不知道,随后尤总有新情况的消息不胫而走,整栋楼都在八卦除了江汀之外,尤总又被什么人给惦记上了。 江汀没去问尤远谁送的,而是用了助理发的照片,自己发了个朋友圈,说——入目无他人,四下皆是你。可真有你的,匿名的爱慕者。【菜刀】 盛夏看见的时候偷着笑,又隐隐有些心虚,见刘晟冒着傻气冲上去点赞,还留言:恭喜恭喜。 江汀回复他:又不是我收的花,别人送尤远的! 这种时候怎么能没有魏晓楠,他也点了个赞,就着江汀的回复贱兮兮地说:那更应该恭喜了,尤远这些年过得跟和尚差不多,桃花都死绝了,好不容易来一朵,好事儿啊! 江汀:【哭泣】【菜刀】 打击完江汀,魏晓楠又给盛夏发过来:搞完小动作不添把火太可惜了吧,你晚上真不去啊? 今晚跨年,固定节目他们一伙人要吃饭,拖家带口的,由于魏晓楠还在和方淮吵架,且人不在北京,所以他约了盛夏一起,如果盛夏去他坐个高铁回来一个小时的事,舍命陪兄弟追爱,吵架可以先放放,结果盛夏说他不去了。 尼桑一打七:我有工作要忙,下回吧。 魏晓楠:你不去又是别人去。 尼桑一打七:我去不去他都会去,没事,我有谱,不急。 尼桑一打七:你俩也别吵了,回来陪方淮哥过个节吧大明星。 魏晓楠:大明星有活动要参加,真没空。 尼桑一打七:你还真有活动? 魏晓楠:瞧不起谁呢,十八线也可以忙着走穴吧!过节不捞一把等着喝风么,哼。 太可怜了,盛夏给他发了个五百二的红包,这货秒收。 其实没工作要忙,李静都得了假期被盛夏放回玉城陪男朋友过节乐,代冀不忍心把他一个人丢在北京,留了下来,约他去逛博物馆图书馆各种名胜景点,遭到盛夏婉拒,代冀一大早就背着包自己出去了。 时间多的是,但一起跨年的晚餐就不必硬参加了。 和尤远在一起跨年虽然是他的小愿望,但不急在一时,现在他俩不清不楚的,以什么身份和他共同出现在熟悉的朋友圈子?方淮,腰子,还有从国外刚回来的陈维奇,面对自己和江汀,不知道什么能提什么不能提,何必去徒增所有人的尴尬呢? 两人独处时,盛夏可以无所顾忌地拉近和尤远的距离,这是两个人的事。但有亲朋好友在场,他想把速度放慢一点,再慢一点,给大家,也给尤远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 当年自己甩手就走了,现在要回去,可不得慢慢来么。 盛夏抱着笔记本电脑,背着小包去了一家视野开阔的网红咖啡店,没看剧本也没加班,敲敲键盘,在手账上瞎涂几笔,为他新的小说进行构思,这些年他最放松的方式就是和自己独处,看书听歌看电影写东西,背着包一个人出去走走逛逛,内心十分平静。 天色渐渐暗下去,手边的咖啡冷了就再买一杯,电脑一直在随机播放盛夏收藏的歌单,正好是一首陪了他很多年的歌。 “I've made up my mind This is the time to relegate No need to remind that scans Are unkind a lot of times” 店里做的三明治味道还不错,盛夏小口小口吃完它,店员贴心地说,今晚跨年,凌晨两点才打烊,盛夏笑着说谢谢,视线流连在车水马龙的光影中。 -- 第123页 “But I've tried,I've tried to write What was in my head,what was in my head Sometimes I feel,I feel so obsolete Because the kids want a faster beat And if I was free,free to leave” 静谧漆黑的夜空,一会儿就会被盛大的烟火撕裂,他收集了八年的烟花,一年比一年华丽,总觉得欠了点什么,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没关系,是一颗孤独的心,无处皈依所以伤感,即便现在他一人独处,心是满的,会是八年来,最期待的一次烟火表演吧。 “I love you it's true I love you like the little bird No need to remind that life is unkind” 砰砰砰—— 零点已到,烟火漫天,盛夏掏出手机给尤远发了个祝福过去:哥,新年快乐。 一堆人刚在酒吧倒数完,站在落地窗前看烟花,尤远收到了微信,他挑拣着夜空里最漂亮的一朵拍下来,送给对方。 过了会儿江汀刷到了盛夏的朋友圈,他更新了一张烟火的照片,配字是——星河璀璨,长夜无尽。 照片里有玻璃的倒影,他刚才也看见尤远对着天空照相了,尤远发什么给他都没关系,有关系的是这句话,江汀回忆起《永远盛夏》里的某一篇故事,主人公和恋人第一次跨年,悄悄许过愿望,谁都没告诉。 ——盛夏星河璀璨,漫漫长夜,尽头叫永远。 笑容在江汀的脸上渐渐淡下去,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可他不愿去相信,他不想去问尤远,于是找到在给汪琦发短信的刘晟,端着酒喝一口才问:“我以为盛夏会来呢,不过他来了你们都尴尬吧?腰子哥,你们觉得我和他谁更适合尤远?” 腰子猛地抬头,愣愣地说:“你问的什么啊这,听不明白。” 江汀淡淡道:“我都知道了,盛夏和尤远有过点什么,是前男友,对吧?” “没听说过,不知道。”腰子还算清醒的,卖什么不能卖兄弟,这种事也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得尤远自己跟江汀说才对。 江汀歪着一边唇角笑他:“正常反应是否认,腰子哥,你一边说不知道一边偷偷看尤远,明显是紧张了。” 刘晟:“……” 江汀拍拍他,端着酒离开:“别紧张,我就是瞎猜呢。” 再之后江汀没命地喝酒,一杯一杯灌自己,情绪看似高涨亢奋,但尤远晓得他不对劲,刘晟憋不住去跟尤远说了江汀的反常,那边人都喝麻了,尤远叹口气叫大家散伙,半搂半抱地把江汀扛上车。 “先回家,你有哪难受么?要不要去医院?”坐在后排,江汀抱着尤远一只胳膊不撒手,他醉醺醺地念叨:“不去医院,不回家,我要去你那。” “好,想吐你跟我说,回我那。”尤远跟代驾报了地址,然后转正江汀的脑袋,让他躺在腿上。 “回你那,我要回你那,我俩的家。”江汀喃喃道,“尤远,我好难过,你让我好难过啊。” 尤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劝也不是,解释也不对,到了家把人扛回客房,灌下去解酒药,脱了衣服塞进床里,然后去卫生间放热水。 江汀没彻底醉,趁尤远忙着伺候他,他偷偷去大衣里把尤远的钱包翻了出来,找到夹层里的那张悔过书。 落款一清二楚,这张珍藏多年的出自前任的纪念物,就是盛夏给他的。 老情人重逢了,尤远的一切反应都逃不过江汀的眼睛,他知道尤远根本就没放下过。 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江汀用手搭在额头上,难受得直哼哼,尤远拿着热毛巾给他擦脸擦身体,他都死了一样任其摆布,弄完尤远关灯回房了,江汀又睁开眼来。 他把床头柜的东西翻出来,拖鞋也没穿,光着脚捏着东西就走,推开尤远的房门,尤远刚脱了衣服准备洗澡,看见江汀撞进来还愣了下:“怎么起来了?不舒服?” 江汀沉着脸摇摇头,走进房间,把手上的套套和润滑剂丢在尤远的床上,瞪着他说:“我俩做吧,就现在。” 尤远看了眼床上的东西,无语地回过头:“别发酒疯。” “我没发酒疯。”江汀开始解自己的睡衣扣子,太慢了,他愤而扯开,敞着胸膛抱住尤远,“都是男人,你就当是玩……” “江汀。”尤远一把将他扯开,“不要作践自己,你心里不舒服,想问什么我都说,别闹行吗?” “不问,我不想问,问了就完了。”江汀不挣扎,往前一步贴着尤远的身体,亲了亲他的肩膀,“不做吗?不喜欢我?我送上门来你都不要?”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尤远一点点把人推开,拉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朋友,家人,哥们儿,合作伙伴,不管你想要什么身份我都依着你,除了这个,不行。” “谁要和你做哥们儿啊!”江汀很少大声吼叫,吼完也觉得挺傻逼的,把被子拉过脑袋盖着,他干了很丢脸的事,比起第一次被拒绝,这点难堪简直小菜一碟,可是尤远并不是因为没那么喜欢才拒绝,而是喜欢的不是自己,太扎心了。 江汀闷着声赶人:“我就睡这儿,你别再说了。” 尤远掐着眉心叹气,江汀也是个犟的,犟了八年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尤远又不可能对他放狠话,可是明白直接的拒绝江汀不接受,就这么耗着,耗到现在两个人都很尴尬,他关上了房门,晚上回客房睡的,第二天一早还起来看过江汀的情况,这人捂着脑袋呼呼大睡,没吐也没怎么折腾。 -- 第124页 尤远洗漱完去客厅打算点餐,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他打开门一看,盛夏提着两大袋东西,背着小包站在花园铁门外头,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哥,早呀,新年好。” “……”尤远给他开了花园的门,把手上的东西接过来,“你怎么来了?这都什么?” “问了晓楠,你家的地址,他说你在家,一般哪都不去。”盛夏热情得很,“我来做饭的,陪你过新年。” 进屋换了鞋,明晃晃的小一码的鞋子放在那,盛夏愣了下:“江汀,在?” “还睡着,昨晚喝多了就把他弄回家了。”尤远把袋子放进厨房,深吸一口气,怕什么来什么,他这年开得过于精彩了点,他闷闷地问:“要做什么,我帮你吧。” “你会吗?”盛夏倒是不见外,洗了手捡了条顺眼的围裙系上。 尤远摊手:“不会,不爱做。” “那你走,别添乱。”盛夏问清楚所有锅碗瓢盆放在哪,想了想说,“中午吃粥吧,他,喝多了,吃粥养胃。” 盛夏叮铃咣当就霸占了尤远家的厨房,给情敌煮粥,尤远被赶了出去,焦头烂额地坐在客厅里,想骂魏晓楠,想骂方淮,想骂所有人。 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能剃度都可以原地出家了,尤远简直想不到,他也会有身处三角恋这么尴尬狗血的一天。 过了一个多小时,厨房飘来一股浓郁的香味,盛夏一边煮米,一边熬鸡汤,嘴里叨叨着:“本来想炒,辣子鸡,就改鸡丝粥吧。” 高压锅压出来很快,他“斯哈斯哈”地徒手拿出压好的鸡肉,一点点撕下来,挑着嫩的丢进粥里。 什么动静都落在尤远耳朵里,一个头两个大了。 江汀闻着味醒过来的,楼下又有斩鸡骨头的巨大声响,他蓬头垢面地从二楼下来,和厨房里穿着围裙做饭的盛夏看了个对眼。 盛夏眨着眼:“早啊。” “……”江汀觉得自己宿醉的劲儿刚上来,急需躺下,什么都没说转身就上楼了。 尴尬是真的尴尬,盛夏也不想经历这种场面,但他来的时候又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挑这么个时间,谁吃多了撑的新年第一天来给情敌做饭啊,脑子有泡。 鸡丝粥已经煮好了,尤远两步跨过来,殷勤道:“我抬上去吧。” “不。”盛夏端着盘子,错开他往二楼走,“我自己煮的,自己端。”让江汀知道自己也可以很体贴贤惠。 尤远:“……” 江汀已经醒了,就是不下来,也不去洗脸刷牙,窝在床上玩手机,滚来滚去浑身难受,听见脚步声他匆忙把手机塞枕头下面,又虚弱地躺回去,结果推门进来的是盛夏。 “起来刷牙,吃了粥,再睡。”盛夏把东西搁在床头柜上,看见了套套和润滑剂,他当场就有点站不稳,再看一眼虚弱的江汀,内心翻涌得要炸。 江汀慢慢地坐起来,靠着抱枕说:“谢谢,辛苦你煮粥了,我洗个澡就吃。” 脚跟灌铅一样下楼,盛夏脑子都是木的,一直在想,江汀和尤远昨晚干了什么,什么不重要,干了吗?喝个酒不至于虚弱成这样吧,床头柜上的东西用了吗,他刚才进的到底是主卧还是客卧,这有他妈什么区别吗? 尤远也饿了,自己打了一碗吃着,给盛夏打了一碗晾在一边,还有两小碟咸菜,他把身边的椅子拉开让盛夏过来:“王姨做的咸菜,烟城口味,配粥正好,你尝尝。” 盛夏木愣愣坐下,挖一口粥,吃一口咸菜,没尝出味,突然扒着尤远的手,把他勺子里的粥都给晃掉了。 “怎么啦?”尤远问。 盛夏一口气堵在心口:“你和江汀,昨晚上床了吗?” 尤远认真地看他一眼,答:“没有。” 盛夏松开手,搅着自己的勺子又问:“以前呢?” 说起这个就很让人生气了,尤远恨道:“一次都没有,这些年我谁都没碰过,就跟手过呢。” 盛夏:“……” “还问什么?”尤远没好气地说。 “没了,吃饭,吃饭。”不敢问了。 静了没五分钟,尤远气不过,反问他:“那你有没有?” 盛夏很老实,把手伸出来:“一样的,哥。” 尤远白他一眼,吃自己的,盛夏小声道:“我俩分开了,你和谁上床,是你的自由,我可以理解和接受的,都是男人,有生理需求,很正常的,我不会介意。” 尤远冷哼道:“你是自己给自己洗脑呢。” “是。” 尤远把勺子一扔,砸出好大声音:“我没那么大度,你要碰过别人就别跟我说,不管男的女的。” 盛夏举手指头发誓:“我没有,也没喜欢过,谁。” 尤远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喝下去半碗粥,决定暂时不跟他计较这些年做和尚的苦涩,盛夏还偷着乐,尤远的反应带着陈年老醋的味儿,这些年他清心寡欲地和手过,四舍五入不就是为了盛夏守身如玉么,说明在乎呀。 盛夏得意起来,随口问:“你也没,对谁动过心吧?” 没有得到立刻的回答,盛夏扭头看着尤远,又重复一遍:“对江汀,没动过心吧?” “不知道。”尤远盯着自己碗里的粥,吃得见底了,他拿勺子搅来搅去,这个问题不能骗盛夏,也是不能骗自己,坦白才能解决三个人的问题,尤远想了很久缓缓说:“也许有过,在我特别恨你的时候,有过。” -- 第125页 第58章 不是男朋友,我被谁带走…… “我知道了。”盛夏伸手过去,把尤远捏勺子的手指头一根根松开,牵在自己手里,“我和他公平,竞争,不管你,最后选谁,我都不会,有怨言。” 尤远:“……” 难以置信,一点难过的神色都见不到,尤远弹了下他的脑门问:“真不难过?也不生气?” 盛夏摇摇头,攥紧尤远的手指捏了捏指尖的肉,苏痒苏痒的,他说:“做了很多年的,准备,是为了,有底气喜欢你,我现在有底气了,能不能拥有,看命吧,我尽力就好。” 撩得人心痒毛抓的,撩完这小崽子就跑去收盘子洗碗了,笑眯眯的,似乎没有受半点影响,家里有洗碗机,尤远总是嫌手洗的不干净不能消毒,但今天他没让盛夏用机器洗,抱臂站在一边欣赏忙碌又乐呵的身影,这才是他新年最想要的礼物。 盛夏变了很多,尤远以为会打击和伤害到他的事,他已经不在乎了,或许不是不在乎,而是难过也有了应对之法,他把重要和次要分得很清,重要的是喜欢和靠近这件事,能不能得到,有没有善果,都不足以绊住往前走的脚。 从前怎么吃的亏,他现在要一点点吐出去,怎么倒下去的,就怎么站起来,把人攥回手心。 “弄好了,我去拿他的。”盛夏在围裙上擦手,边往二楼去,“洗完我就回了。” 尤远堵在楼梯口把人拽进怀里:“别勉强了,你回吧,改天见。” “你约我吗?”盛夏无辜地看着他。 “约。”尤远替他解开围裙,送他换鞋出门,想叫司机送,盛夏说他要自己走走,于是作罢,隔着铁门盛夏恋恋不舍地看了好几眼,尤远忍不住笑他:“笨死了。” “啊?”这怎么还骂人呢,盛夏噘嘴。 “去吧,到了说,新年快乐。” 尤远目送着一头雾水的盛夏离去,又在心里骂了声笨蛋。 选什么选,会在一起的人早就在一起了,八年都没结果,说明根本没有过这种念头,盛夏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大义凛然让尤远很想笑,笑他脑子笨不知道琢磨,听不明白言外之意,爱恨都是因他而起。 元旦放假三天,尤远宅了三天,江汀从跨年夜喝醉了之后一直住在他家,第一天说不舒服,第二天说约不到人没地儿玩耍,第三天把书房门一关,声称美国编辑催稿也是以死相逼,他要赶稿子去了。 去卧室拿换洗衣裤的时候看见床头柜的放的东西,尤远是打定主意要跟他好好聊一次的,但江汀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推拒,这不说开都不行了,再深更半夜来这么一次,他怕两个人闹得更难堪。 “小汀。”尤远憋了三天到顶了,敲开书房门喊他,“我俩谈谈?” 江汀从电脑后头看他一眼,嗔怪道:“没看我忙着呢。” “还有心情写东西?”尤远太了解他了,遇到这种事他总是喜欢逃避。 “确实没什么心情。”江汀闷闷地说,“所以更不想跟你谈,明知道没好事,谈完我更写不出来。” “那总要解决啊。” “哥,求求了。”江汀捂着脸,“我真要赶稿子,你出去,快出去。” 不会有人赶他,他就心安理得地住着,该做饭还是做饭,没浪费盛夏辛苦提过来了两大兜菜,吃了两天外卖,第三天晚饭他下楼来自己做的。 “盛夏还挺会挑,菜都新鲜,肉质也好。”江汀边弄边说,“要不我也整一桌中餐给你?不熟练,别报太大希望。” “按你熟悉的弄吧。”尤远跟到了厨房,想搭手找不到机会,就搬把椅子一坐当少爷,“以前他连大葱和蒜苗都分不清,我俩一起住那会儿也偶尔自己做饭,别提味道了,能不忘了放盐他都高兴一整天。” 洗衣服总忘了掏口袋,那些年头还习惯带现金出门,尤远总能看见被洗得皱巴巴的一百块红爷爷像展览一样贴在阳台玻璃上晒太阳,晒干了盛夏又委屈巴巴的还给他。 烤箱刚买回来没几天,盛夏的手就烫起三四个水泡,他皮肤很白,疤痕几个月都消不下去,尤远心疼得差点把烤箱整个扔了,也因此熟悉了各种烫伤药和治疗烫伤的偏方。 嫌鞋子送去店里洗太费钱就自己洗,结果把尤远好几双限量的鞋子给洗得发黄,太阳一晒直接报废。 诸如此类的事还有很多,尤远挑了几件讲,明知道江汀不爱听,他也不得不把话说明白:“他性格软弱,胆子小,因为听力有缺陷所以比别人自卑得多,我俩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很多事情都做不好。” “……”江汀顿了顿道,“同居了多久?” “半年。” “才半年。”江汀酸得很。 “总共也才在一起一年。” “一年换你八年念念不忘,是我我也愿意。”江汀把厨房纸垫好,细致地铺在牛肉上吸水分,“为什么分开呢?” 尤远:“他说他不是gay,图新鲜跟我在一起的。” “不可能。”江汀停下手上的动作,“他绝对是。” 尤远苦笑了下:“你才认识了他几天你就这么确定,我当时也不信,但是在一个他绝对不会撒谎的情况下看见了他和女友的合照。” “这段感情过程短暂又平淡,还以欺骗结尾的,看上去没什么值得你留恋,但你还是放不下他。”江汀十分不解,“以前问你多少次你都不愿意说,为什么现在又要告诉我?” -- 第126页 “我承认放不下。”尤远抬起头看着他,“所以你别再对我抱有期待,平白耽误自己,我俩不可能,小汀,不可能。” 江汀喃喃问:“我跟他差在哪?” “不是你差,你很好,比他有的太多了。”尤远走到江汀身边,把他手里的东西挪开,轻轻搂着说,“盛夏跟你比起来他什么都没有,没那么多钱,他就打工,心理脆弱总是会哭,再用功考个试也没有好成绩,自己拿手的文学奖项得了普通奖,战战兢兢上台一句话都讲不出口,他需要很多的勇气才能面对生活,我也习惯了拉着他往前走。” “那不也没拉住么,不也分了嘛!”江汀不懂,“意思他现在回来了,只要道歉你就又愿意相信他?” 拉着盛夏往前走,同时被盛夏紧紧地回握和需要,是一种相互给与的力量,尤远不知道从何解释起,尤康的存在和死亡,盛夏和弟弟的相识,他们之间的邮件通信和□□好友阴差阳错地成了尤远从阴影里走出来的救命稻草,后来目睹着盛夏在身边努力生活积极向上,围绕着他的喜怒哀乐都那么鲜活,即便连盛夏本人都不知道,可尤远嗜之如命的就是这样一个不完美的他。 “和他以后会怎么走还是未知数,话挑明是为你好。”尤远说,“小汀,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种话你以前又不是没说过,可你惦记他,我惦记你,这玩意儿能控制得了么?”江汀把尤远推开,拿起刀切肉,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行,等你俩确定又要在一起,给我个准话,我会放下的。” 江汀情绪不高,但还是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尤远拿他实在没有办法,话已经说得够难听了,眼看着他伤心,哄又怕哄出无穷后患,只能忍着,吃完江汀收拾东西要回家了,出门前抱着尤远沉默了好一阵子。 “对不起,小汀。”尤远还是说,好好地抱他。 “哥,如果盛夏没你想的那么好。”江汀松开尤远,没头没尾地问,“伪装也算是一种欺骗,等你发现他的真实面目,你会回头看我吗?” …… 翻过新年,熬了一周定下最终稿,项目评估会终于要开了,代冀离进组还有几天,盛夏想让他一起见见世面于是让他留了下来,程檀从玉城赶过来,盛夏带着工作室最初的三个人一起去参加评估会。 这次评估会是两大平台共同筹办的,除了尤远的曜心,还有王治中的聚合,两大平台强强联手和资方一起推出精品剧项目,投入的资金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参与制作的影视公司都是全国排前面的,剧本要是能被挑中,对工作室来说是质的飞跃。 会议在智胜大厦举行,尤远的计算机系统公司总部设立在此处,一大早,盛夏西装革履地带着工作室的人进入会场。 潘旭文等了他很久了,见到人立刻迎上来:“你都来了小一月了,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盛夏摇着头笑笑:“专注剧本,别人看不看得上,我哪知道。” “可你跟尤总是熟人啊。”潘旭文小声提醒,“这事儿可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该活动的关系你得活动,抓紧时间。” “哎。”盛夏心说我可比你着急用得着你提醒么,嘴上说:“知道了,评级还得,靠你们。” 潘旭文把他们领到座位上坐下,交代道:“这会不长,结束了得所有人一起聚聚,到时候咱俩再喝,都在,能认识的认识一下,除了尤总,王总的关系也得打点好。” 盛夏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护肝片给他瞅了一眼:“早就,准备好了,不醉不归。” 来参会的有不少知名编剧工作室,影视公司以及独立编剧,业内同行相聚,开会前互相认识叙旧,等平台老总和资方入场,盛夏安安静静地坐在不起眼的地方,目光始终停留在尤远身上。 他落座于主位,身边是王治中和投资方的老总,江汀也来了,打扮得很低调,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助理,作为曜心的股东之一,他不但有权利参加,关键时候还能给与决定性意见。 会议开始,投资方代表和王治中就此次精品剧项目进行了简短的介绍,助理小刘主持接下来的会议,剧本大纲纷纷交给了平台的项目总监,由他们进行内部的评级和筛选,会议上不会公开剧本内容,时间主要留给编剧工作室和影视公司向平台进行自我推介和宣传。 轮到盛夏他们,是程檀代表工作室上台发言,这种场合盛夏上去磕磕巴巴的不像话,即便带了助理,他也会把程檀推出去当门面,程檀也很得力,口才好,情商高,行业里不太熟悉工作室的人一度以为程檀才是老大,不过盛夏从来不在乎这些虚的东西。 具体问到工作室的未来规划,和对行业发展的设想时,程檀发言:“先说质量,这有两层意思。对我们来说,是剧本品质的追求,以及口碑带来的观众粘性度。对平台来说,是用户体验的优化,以及对品牌认可的忠诚度。二者结合就是精品剧,而质量才能带来数量。” “老生常谈了。”尤远道,“现在平台不做精品剧一样能保持稳定的增长,这样的说法说服不了我。” 程檀也不慌乱,继续道:“数量的质量,才是平台想要用户长久增长,并且在行业存活的保证。这是我要阐述的第二点。” 王治中往椅背上一靠:“这些我们都知道,不过程编剧,你也看见了,平台就算只拍烂剧一样是有人看的,我听过一个说法,编剧和出品方习惯苛责观众无知,拍什么都看,你作为编剧对写烂剧有什么看法吗?毕竟得是有人写,才有人看的。” -- 第127页 程檀卡了壳,王治中笑道:“精品和垃圾需要的投资差距可观,我们要立项,承担了很大的投资风险不是么?你在这个行业,应该更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烂剧烂剧本的泛滥,我想听实话。” “实话是穷。”盛夏站起来替程檀解围,看了尤远一眼,抻平衣服对王治中微微躬身,“你好,我是盛夏。” “见过了,我记得你,我愿意听一听盛编剧的见解。”王治中挥手说,“长篇大论就免了,说点有意思的。” 尤远也抱着手注视他,大家的目光投射过来,盛夏也不慌张,心想什么算有意思的,这些尔虞我诈见钱眼开的商场上,不就是大实话最有意思最可乐么,他道:“穷让编剧什么活,都得接,不接就喝风,所以冒着,被骂得狗血淋头的风险,也要含泪给衣食父母,喂屎。钱难赚,屎难吃,在哪都一样。” 说完场上响起不少笑声,粗鄙之言是血淋淋的大实话,都是同行,一把辛酸泪谁苦谁知道。 “不怪观众没审美,也不是编剧水平差。”王治中笑出声:“所以你认为罪魁祸首是投资人?” 盛夏摇摇头:“闭环内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王治中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倒是很敢说。” “你们也很敢做,打破闭环,不止需要财力。”盛夏一半拍马屁,一半是真心话,“行业一直是个筛子,远见能帮助你们筛掉不合格的参与者,包括用户和同行,沙子没了,剩下的才是真金白银,是让你们立于不败之地的资本。” “不是咱们高贵,逆着市场行走,势必会有大量的异见者,前路难行,作为编剧,我很感谢投资方和平台,把我们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盛夏真诚道,“我相信身处这个行业,很多编剧都难以回归到创作本身,以后不用担心房子贷款,孩子上学,明天能不能吃得起饭,创作就很纯粹是创作,纯粹的东西,才能打动人。” “质量再生数量,数量保持质量,这是我对平台立项的理解。”盛夏腼腆一笑,“说的不对的,请各位包涵。” 王治中没有评价他这番有些狂妄的话,但给了他掌声,不管是不是鼓励,在场的人都挺佩服盛夏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的。尤远和他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汇,没说什么,也为他鼓掌,嘴角带着笑意。 到中午的时候会议结束,下午自由活动,平台和资方的内部会他们没有资格参加,剧本全都交上去了,两个平台的项目总监带着团队进行评级和筛选,过程大概持续一周左右,这期间所有竞标单位几乎都会使出浑身解数,有关系的拉关系,能塞钱的塞钱,争取在结果出来之前就确定自己在名额内。 晚上的宴会更是牛鬼蛇神各显神通的地方,地点在一家五星大酒店,吃完晚宴在顶楼的高级会所继续活动,这种场合姑娘不宜参加,盛夏把李静给打发走了,自己带着代冀和程檀过去。 吃饭的时候盛夏就喝得有点多,不止为了工作室,还有代冀的剧本卖出去了,其中一家影视公司刚好也在,他带着人去喝了一圈白的,偷偷跑去卫生间吐了一次才回来坐下,程檀也是满场转的花蝴蝶,两个人招呼一圈醉意盎然地坐下发晕,代冀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师父,你少喝点吧。”程檀有点不是滋味,喝了酒平时不敢说的嘴上就没了把门,“代冀那边的事儿都定了你还操心呢。” “操心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嘛。”别人喝多了是大舌头,盛夏喝多了口条比清醒的时候顺得多,“你也缓缓,一会儿还转场呢,我开了房让代冀先歇会儿。” “王总找你。”程檀指着王治中那边道,“曜心的尤总没来,各个去王总那巴结,他对师父印象深刻,刚点你名要喝一杯。” “哦,那我去,你扶他先走。”盛夏把房卡递给程檀,端着酒杯要过去,程檀推了,“你揣着,晚点不是还转场么,我看这样咱们仨都别想直着走出去,今儿在这睡得了。” “也是。”盛夏拍拍他,呼出一大口酒气,“辛苦。” …… 项目总监进行完初步的筛选后给尤远做了简短汇报,江汀也在,这次过会项目总监听取了他不少意见,尤远不止是平台的事要忙,其他几家分公司的事都得处理,等到最后听完汇报,天都黑透了。 “王总那边什么时候出意见?”尤远看着初筛结果和评级问。 “怎么都得后天了吧。”项目总监讪讪道,“王总下午就出去了,晚上参加了晚宴,刚才跟他们公司的老陈联系,说还在会所喝着呢。” 江汀咂咂嘴:“我们加班加点,他倒一点不急。” 尤远问:“和资方喝?” “不止,还有那些竞标项目的公司。”项目总监道,“都攒着劲儿巴结呢,不然干嘛选个会所呀。” “都去了?”尤远抬起头问,江汀看他一眼没说话。 “那能不去嘛这么好的机会,听说盛编很得他青眼,我看SF工作室这次有戏,不是都传王总好那口,盛编又年轻英俊,我看着……哎?尤总?” 江汀并没有追上去,只是叹了口气淡淡道:“晚上把评级再过一遍,明天再找他汇报吧。” 尤远抓起衣服就出了门,问清楚在哪里办晚宴,司机直接把他送到了酒店里。 王治中好哪口他太清楚了,上次和盛夏在会所偶遇,尤远故意把他点过来坐着,就是看见王治中对盛夏有不怀好意的眼神,碍于情面他不会当着尤远的面对盛夏怎么样,这种各个投怀送抱往上冲的场合,盛夏一不小心就会被老东西给揩油。 -- 第128页 揩油都是好的,万一喝大了出了别的事,尤远简直不敢想。 到了酒店直奔顶楼会所,尤远一现身就被各种人围住要敬酒,他就是讨厌这种场合才故意不来的,抹不开黑着脸喝了几杯他直接问:“盛编剧在哪?” 都喝大了谁也没关注周围人是谁,尤远找了一圈没见着盛夏,也没见着王治中,怒火中烧地抓人就问,有人说看见王治中搂着个男孩儿去了私密的包房。 整层楼都被包下来了,去私密包房干什么简直不言而喻,尤远怒气冲冲地一间间找过去,急得大喊:“盛夏!” 盛夏刚要睡着,听见自己名字忽然睁眼,还以为魇着了,他实在是喝不动了,王治中不知道什么毛病老灌他,他装醉摸到卫生间吐了一次,没敢再回去,躲酒躲到没人的包间里,打算小憩一下再说,谁料听见人叫自己。 扒着门框,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前一掠而过,盛夏以为自己眼花,怎么尤远黑着脸就跑过去了?急吼吼的干嘛呢这是。 他悄悄打开门,就站在尤远身后,见这个人风驰电掣地往最里间走,隐约还能听见里头一间包房传来了不可言状的怪异声响。 “尤……”盛夏噎了一下喊他,“尤总,你找我?” 尤远猛地回过头,见盛夏好端端地站在身后,他快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人,然后很大力地推开一旁的包间门,里面黑灯瞎火的什么都没有,尤远才皱着眉问:“你在这干什么?” 语气很不好,脸色超难看。盛夏前后看看,把人拽进去关上门才说:“喝多了,睡觉呢。” “……”尤远气呼呼地问,“自己喝的还是有人灌你?” “王总。”盛夏这才意识到尤远怒气冲冲过来是为了什么,心里突然特美,“你怕我,被他带走啊?他好像是,那个。” 尤远掐着他下巴道:“你还好意思说,知道还往上送,傻吗?” “我这不是都躲起来了。”盛夏扬起脸,眨巴着眼睛,“不是男朋友,我被谁带走,你好像没有立场,着急吧?” 尤远理直气壮道:“前男友也不行!” 盛夏笑出声,踮着脚在尤远唇角亲了一口:“都来了,你别走了吧。” “你想干什么?”尤远瞪着他,包房里没有开灯,他的眼睛却很亮,盛夏多看一眼都得掉进去,索性胸膛贴着胸膛,一口酒气朝着人脸上呼,他整个人都热烘烘的,贴过去瞬间就驱散了尤远从外头带进来的寒意。 “想干的多了。”喝了酒胆子大,脸也可以不要,盛夏把房卡拿出来在尤远眼前晃一圈,然后揣到他大衣口袋里,“既然担心我,自己吃了,总比给别人惦记好,是不是?” 第59章 毕竟抱着这小子睡,也是…… 假酒害人,尤远被盛夏浪懵了一瞬,有点一言难尽。 门外突然有动静,尤远把门轻轻掩上,王治中整理着衣服走过去,隔了一会儿一个年轻男人也匆匆离去,整个楼道安静下来,包间里落针可闻,彼此的呼吸声交错,盛夏喘得很重,酒劲儿一直就没过,见到尤远来他感觉又一波上头了。 发出不要脸的邀请后尤远什么都没说,房卡在他兜里,盛夏已经豁出去了,圈着腰把人抱着,一脸的汗蹭得尤远西服上全是味道。 “回去吧,你们工作室的人呢?”尤远手掌兜着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下,“总编剧连个管你的人都没有?” “喝趴了一个,让程檀,扶走了。”盛夏转过脸,贴在尤远的手掌心里,他手凉,喝了酒发烫的脸颊一捂特舒服,“哥,你管管我。” “这么个管法,管不了。”尤远单手把盛夏搂住,打开门走出去,扶着他走得慢,盛夏还故意拖步子不想回乌糟糟的会所。 “你是不是,不敢啊?”盛夏不满地哼了声,“又不要你负责。” 尤远瞪他一眼,奶奶灰的头发里藏了个旋儿,怪不得总那么犟,“少激我,不吃这套。” “真不吃这套?”盛夏突然用力把尤远撞到一侧墙上,下巴磕在他胸口,哭丧着脸,“你吃的,还就吃我的,躺着享受就行,我自己动,敢不敢就一句话!” “……”浪起来都不结巴了,尤远低着头看了他好半天,想看看这些年吃什么长大的,以前动不动就脸红哭鼻子的小可爱,到底是怎么突变成直愣愣勾引男人说要自己动的小醉鬼的。 “没什么不敢的。”看够了,尤远也冒着一股火说,“你别后悔。” “不后悔不后悔。”盛夏拱了他一下,“快点。” 一路被半抱半搂着进了电梯,盛夏软踏踏地靠着墙,露出得偿所愿的笑,尤远看了房卡的号码,直接按了楼层,电梯合上之前,尤远已经忍不住狠狠地吻住他。 盛夏的手不老实,尤远按着他不给动,又怕他站不稳缩去地上,于是扣着双手背在腰后,兜着他后脑勺亲,呼吸都凌乱了,亲得一嘴的酒味儿,尤远咂摸着有点上头,电梯门打开时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师父?”程檀站在门外,眼珠子都要掉地上了,他没敢进去,香艳的场面容不下单身狗,而且两男的这么激烈,他也觉得很尴尬,可那头明晃晃的奶奶灰不可能是别人吧,他不确定地又喊了声,“师父……” 尤远皱着眉转过头,用肩膀挡着盛夏的脸,看清是谁后也没打招呼,只是对着盛夏的耳朵说了人名,然后搂着盛夏出了电梯。 -- 第129页 “尤总。”程檀往旁边让开一步,伸手想接盛夏,盛夏朝他摆摆手嘟哝道,“明天再说,你先走吧。” 程檀跟在后面,亲眼所见俩人进了盛夏开的那间房,他很茫然,刚才有点着急,醉醺醺的盛夏要是被大佬当醉虾捡走了,那今晚凶多吉少,可那样子又不像是有人强迫,也许是旧相识,也许师父抱着为工作室献身的目的,反正怎么着都不关他的事,他犹豫半天最终打消了去敲门的念头。 进了房间,门还没关上盛夏就急吼吼地去脱尤远的大衣,尤远提溜鸡崽子似的把他拎去床上放着,自己换好衣服和鞋,又替盛夏换,盛夏七分是真醉,剩下三分意识尚存,不至于发酒疯,但他现在一门心思要以身相许,所有冲动的行为落在尤远眼里就是发酒疯。 衣服都脱光了,助听器也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尤远放好热水,把人抱进浴室里洗澡,热水从头顶浇下来,盛夏精心打理的发型也塌了,软软的头发披着,尤远替他抹到耳朵后面,让他冲冲水稍微清醒一下。 时间有限,条件也有限,浴缸不好好消毒尤远是不可能进去泡的,只能淋浴,但是盛夏站不稳,晃着晃着就挂在他身上了,多少年没这么赤诚相见肌肤相亲过,哪个正常的男人都把持不住,何况在盛夏的世界里,安静得只剩触觉这一个感官,所有触碰不论有意还是无意的都被无限放大,他渴望又肖想了很多年的男人就在眼前,在手心里,仰起头就能亲吻,伸手就有拥抱,不论他胡言乱语什么话,或是听得清听不清,对方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思念他。 狂喜溢满胸腔,简直要疯了。 盛夏两只手挂在尤远的脖子上,努力踮着脚去够着亲他,亲的一脸热水差点呛着,他伸手把水给关了,摸着尤远结实好看的腹肌,扶住腰,慢慢地往下,然后顺势跪了下去。 尤远深吸一口气,五指抓进盛夏的头发里,后面的东西不宜在晋江出现,浴室里的温度渐渐升高,一片旖旎春色,闷得人窒息又动情。 …… 这个澡洗了一个小时,浴室门打开时里头的白汽扑出来,盛夏是被尤远给抱出来的,膝盖跪得红红的,嘴唇也又红又肿,尤远怕他着凉用大毛巾给他擦了好几遍才塞进被子里。 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以前觉得太害羞,除非尤远要求,盛夏很少主动,可今时不同往日,尤远寡了八年,盛夏怎么都得给他补回来的,而且追人就得拿出追人的态度,送上门的他不信尤远不要。 五星级酒店要什么有什么,各种牌子的套套和润滑剂就在抽屉里,拉开应有尽有,尤远挑了个勉强顺眼的,捏在手里俯视着盛夏。 他不发一语,就算说了盛夏也听不见,掀开被子里头躺着个光溜溜的待宰羔羊,不像以前了,会扭扭捏捏找被子遮盖身体,现在就赤条条等着他,尤远沉默着坐上去,被盛夏咕噜一滚,一把子按翻在床,手里的东西也被顺走了。 盛夏梗着脖子红着脸对尤远说了句无声的话,跨坐其间,轻轻扭开罐子。 …… 凌晨三点的北京,不止努力搬砖的打工人看见了,还有努力追爱差点把自己搞废的盛夏也看见了。漆黑的夜空浓云密布,寒风找不到缝刮进来,满屋子的甜蜜气氛就像絮状的云朵填满心房,堆得人轻飘飘地要飞起来了。 尤远拖盛夏去洗澡,拖不动只好拿毛巾给他擦了全身,盛夏精疲力竭地倒头就睡。 前半场是盛夏主导,浪过头了,尤远火被勾起来就没盛夏什么事了,后半程都是他被按着折腾,憋了八年的气也好欲也罢,不可能一晚上就讨回来,尤远怕把人弄伤了多少还是收着力的,饶是如此,盛夏还是去了半条命。 一个人折腾完去冲澡,尤远的心绪难以平静,明明喝大了的是盛夏,自己滴酒未沾,为什么也跟醉了似的发一场疯,比上回还失态。他俩现在关系并没有明确,盛夏也一肚子谜题不乐意讲出来,尤远并没有松口原谅他。 但怎么就擦枪走火到一张床上去了呢? 从浴室里出来,盛夏一小个蜷缩在被子里捂着头睡,尤远还怕他哪不舒服,掰着肩膀想把人翻过去看看,结果这人不但睡得很死,还小声小声地打呼噜。 尤远:“……” 坐在床边抽了一根事后烟,闻到烟味儿那崽子的鼾声停了,不满地哼了声,尤远赶紧按灭烟头,盯着这人好睡的背影眼放精光,感觉不是自己讨了便宜,是被人占了便宜,盛夏是不是真的醉已经不想去计较了,他如愿以偿地把尤远睡了,自己屁股一翘人事不省,很像个提起裤子就滚蛋的渣男做派。 尤远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坑了。 熄灯上床,柔软的床垫塌陷下去一块,盛夏无知无觉地滚到他怀里,尤远扯开被子把人拢好,抱在一起睡去。 坑就坑了吧,他认命地想,毕竟抱着这小子睡,也是好多年没那么踏实过了。 第二天盛夏是被手机给震醒的,朦胧间尤远走过来把手机拿走了,他又继续眠,大概半小时后才逐渐清醒,醒过来先戴助听器,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 尤远开着功放,边听助理汇报早间简报边洗漱,盛夏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才八点钟。 他浑身几近散架,腰很酸,屁股很疼,宿醉倒是没有,可能流了那么多茬汗酒早就散得差不多了,但依旧软绵绵地不想起来。 -- 第130页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都记得非常清楚,稍微回想一帧都足够面红耳赤找地缝去钻,感谢酒精让他迷失自我,才能释放天性把尤远降服了。现在躺在被子里滚来滚去,听着尤远浴室里洗漱的动静,他无比地满足。 “醒了?”电话已经挂了,尤远脸上还挂着水珠,捏着手机走到盛夏床边,一边坐下一边穿衬衣,“你……疼吗?” “嗯。”盛夏忍着笑,目光落在尤远身上星星点点的红,倒打一耙说,“得躺一天吧,你太过分了。” “……”尤远摁扣子的手顿住,“我看看?” “不给看。”盛夏捂好被子,蹬了他一脚,“这么早就,上班吗?不陪陪我?” 尤远还没说话,盛夏又故作贤惠地道:“逗你的,好好上班,晚上陪我吃个晚饭行吗?” “再看吧。”尤远划拉了下手机,一天的事,他很少能正点吃饭,“不知道弄到几点。” 盛夏娇弱地坐起来,把人拉到近前,一颗颗扣子替尤远扣上,扣到性感的喉结那儿才打住,又把他的袖扣别好,然后问:“领带要我给你系么?” 说完又做作地“啊呀”一声,说,“算了,领带脏了,你就这么去吧。” 尤远忍无可忍,把人按着挠痒痒肉,挠得盛夏告饶才放过他,盛夏像树袋熊一样抱着他一条胳膊,粘人得要命,哼哼唧唧说:“你别有,心理负担,咱们就是一夜情,该怎么追我还怎么追你,如果愿意就陪我吃个,晚饭,反正我今天不打算下床了,就躺着。” “哪来的心理负担,你别给我加戏。”尤远把盛夏的脸都捏变形了,不客气道,“又不需要负责任,提裤子我就走,你接着睡吧。” “啊!”盛夏拖着尤远的袖子,像不懂事的初中生,央求对象翘课谈恋爱,这才浪漫呢,“真不来啊?真走啊,哥,我被你弄疼了,走不出酒店门,你不管管我?” “不管。”尤远渣男上身,把人按回床上被子裹紧,自己收拾得板板正正准备出门,走之前才撂下话,“中午自己叫餐吃,晚饭等我来。” “哎!”盛夏满意得直打滚,“听见啦。” “小祖宗。”尤远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都走好远了,才发觉自己是笑着的。 第60章 哥,你觉得是,凸点螺纹…… 蒙头睡到中午,盛夏点了午饭在房里吃,边吃边跟魏晓楠分享他一夜情的快乐。虽然现代社会单身男男打个炮稀松平常,但他俩已经八年没有性生活了,思及此,魏晓楠只能原谅盛夏一大早就撒下流狗粮的行为,陪着他一起乐呵。 魏晓楠:高兴归高兴,正事儿别忘了啊,你俩啥时候和好,提上日程没有? 尼桑一打七:你咋比我还急? 魏晓楠:大学时候这群人就一起的,多久没热热闹闹坐下吃饭了,我订个大酒楼,给你整个摆酒的规格。 尼桑一打七:不着急,量变产生质变,多睡几次他就信我是真的gay了,那以前的事不就释怀了!再提和好顺理成章。 魏晓楠:以你对尤远的了解,你觉得他会这么容易就释怀?又不是八天前骗的他,八年啊,兄弟。要我说你就跟他直说了吧,你那不是不得已么?他会体谅的。 尼桑一打七:算了,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等我好消息吧! 扶墙去浴室洗了澡,盛夏稍微收拾了房间,给李静打电话,他还要在这儿待一天,电脑不在手边心里不安,助理一会儿把衣服和电脑给他送来,至于撞见发骚现场的程檀,盛夏打算之后再跟他解释。 尤远忙得中午都没顾上吃饭,下班之前把该签的文件签了,正想走,江汀捏着资料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昨晚在哪儿过夜的?”江汀眼睛很毒,一眼扫过尤远的袖扣和昨天的一样就知道他没回家,这人讲究得很,一件衣服不穿两天,袖扣也不重样,衣服倒是可以在办公室换新的,袖扣他从来不放办公室。没换说明没回家,昨天火急火燎跑出去,江汀知道他是去找盛夏了。 “酒店。”尤远瞥他一眼,如实交代。 江汀抿着唇靠近他,目光扫过脖颈,再高的衣领也遮不住风流过的痕迹,他看完不动声色地把文件搁在桌上:“和盛夏?” 尤远“嗯”了声。 “初筛会和预估评级出来了,两个平台项目小组给的意见你和王总一人一份,明天再看吧,我放这了。”江汀靠在他班台那,抱着手说,“着急先走吧,我自己会回家。” “辛苦了。” 尤远赶到酒店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了,北京实在太堵,从接到他微信一直等到天黑,盛夏饿得前胸贴后背,拖着疲惫的屁股下楼,去便利店买了很多垃圾食品回来,尤远进房间看见的就是这么个景象,花花绿绿的薯片和饼干铺满大床,都把笔记本电脑给埋了,盛夏穿了条宽松的运动裤,套着卫衣,头发绑成道士的模样,上头插了根酒店的铅笔,一见尤远就化身迪士尼玩偶,贴在他的身上。 尤远问:“哪来的衣服?” “让李静送过来的。” “能走吗?”扒拉不掉,尤远只好往床上坐,“想在这儿吃还是出去?” “勉强能走,出去吃吧,我饿了,想吃口热乎的。”盛夏指了指窗子,“我瞧着有美食街,你陪我吃个苍蝇馆好不好?” -- 第131页 尤远把羽绒服给他穿上,硬着头皮陪着去吃苍蝇馆。寒风呼呼的,盛夏穿着鼓鼓囊囊的羽绒服也不管别人眼光,直接挽着尤远,挤着挨着不冷,心里舒坦。 徜徉在热闹拥挤的美食街,什么香要什么,东吃一家西吃一家,尤远两手都抬着纸盒子,隔一会儿就在盛夏的要求下喂他一口,他自己不吃,但是喂倒是喂得很起劲。中午就没吃饭了,晚上想吃点好的,谁知道盛夏就偏要带他来这种脚都不好伸出去的地方,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旁边也有腐败街,吃的用的都便宜不讲究,盛夏穷,那会儿就总央求尤远陪他去。 现在小崽子也是个买得起别墅的主儿了,还来,无非就是希望重温旧梦,尤远看破不说破,最后挑了家羊肉粉,一人喝了一大碗才算消停。 吃完回酒店的路上又进了便利店,盛夏在计生用品展架前停下脚步,做作地装出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来:“哥,你觉得是,凸点螺纹比较好,还是热感,超薄带劲?” “……”尤远很无语,没理他。 盛夏自言自语道:“要不就001草莓味吧,草莓味可以吗?” 说话的语调是平静的,像是真的在认真挑选,但耳朵尖到脖子根都红了,尤远又不瞎,他笑了声故意说:“味道得你挑,我又尝不到。” “……”盛夏咽了下口水,伸出手,“那就,草莓味,口感应该不错。” 手被尤远给抓住,草莓味没买成,还被拖出了便利店,尤远带着他往酒店走,说:“你给我适可而止。” “没说今晚,以后还用呢。” 尤远弹他一下:“昨晚只是个偶然事件,你别想太多。” 回到酒店盛夏一会儿给尤远看他的剧本,一会儿缠着说构思,反正就是不想让人走,尤远把大衣穿好,平静地问他:“咱俩和好了吗?” 盛夏盘坐在床上,仰着头回答:“你点个头的事。” “但是我没打算点。”尤远抱臂,自上往下压迫着看他,“睡一次叫一夜情,睡两次叫炮友,我暂时没兴趣找炮友,所以不会再碰你,至于以后会怎么样都在于你。” “渣男。”盛夏气鼓鼓地说。 “彼此彼此。”尤远掐着他的脸蛋,坏笑着反驳,“昨天是我一时糊涂,你别介意。” 好家伙,尤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盛夏以为自己把人给拿捏住了,没曾想人家只是顺驴下坡,睡完才给下马威。 这些根本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资本家最可恶。 还用当时分手的话来堵嘴,盛夏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尤远手机正好响起来,他接了:“小汀,怎么了?” 嘴里喊着小汀,眼里盯着小夏,小夏咬牙切齿又不敢说什么。 “你在哪呢?什么时候回家啊?”江汀在电话里问。 尤远道:“还在外面。” “赶紧回来,我有急事。”江汀说,“回来再说吧,我等你。” 那边把电话挂了,盛夏没再开口挽留,把人往门那儿一推,垮着脸说:“你走吧哥,人在家等你呢,搞得像我俩偷情,好没劲。” “你也知道没劲。”尤远没好气道,穿上衣服,“那我走了,你早点休息。” 尤远要被这俩人给烦死了,本来还心软着想哄盛夏睡了他再走,但是盛夏明显是装的,得寸进尺的一把好手,尤远偏不惯他,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回到家,屋里没开灯,江汀站在门口乌漆墨黑地等着他,尤远问道:“你不冷啊站在这,进屋,什么急事?” “没急事。”江汀也不进去,撇开尤远的手说,“我就是不想你在外面过夜,行了,你回家了我就走了。” 他说完就往门口走,尤远皱着眉把他拉住:“小汀。” “我嫉妒。”江汀没转过来,只是恨恨地道,“就是嫉妒,很嫉妒,没大事,你进去吧。” 江汀到底没把照片给尤远看,人都走出小区大门了,他才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是调查的人发过来的一组照片,在精神病医院,盛夏穿着病号服,关在一间屋子里。 他身上缠满了线,嘴巴里咬着一块东西,太阳穴贴着贴片,神情呆滞,照片是医院的治疗介绍。 ——现代改良电休克治疗,精神病患者回归社会的福音。 六七年前的广告了,计较起来,这个时间段盛夏还是个高产作家,那些恐怖诡谲的故事正好是这个时候写出来的。 难怪让人觉得压抑和恐惧,作者和本人表现得如此割裂的原因也找到了,盛夏不正常,不止不正常,还是个疯子。 江汀编辑微信发送过去:继续查,越详细越好,我要他这些年所有的治疗报告。 第61章 曜心总裁欠下巨额嫖资跑…… 项目评级和初筛结果已经出来了,被刷下去的本子不会提前知道消息,反倒是入选的已经有项目小组的工作人员私下联系,潘旭文参加了评级过程,前脚结束后脚就给盛夏打过电话。 “可惜咱们公司没拿到你的项目,不过我还是替你高兴,S啊!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几个S级的本子,盛老师!给我飞!”潘旭文唾沫横飞地一顿夸,把盛夏都给夸害羞了。 盛夏赶紧谦虚:“最终评级,还没出来,现在高兴太,早,我能评个B就行,不求多的。” “已经给你S了,王总很看好你,倒是曜心这边评级主导是听江总的,他们举棋不定,但怎么都不可能从S掉到B,至少也是个A吧。”潘旭文长长叹一声,“算是熬出头了。” -- 第132页 “江总?江汀吗?”盛夏试探道,“他,不喜欢这个剧本?” “也不是,头一个要给你S的就是他,但犹豫着降级的也是他,不是因为剧本质量,有别的考量。” 潘旭文毕竟不是平台方的人,出发点不太一样,他记得当时江汀的观点是新人编剧上来就给S不利于今后的发展,拉投资和找合作剧方虽然跟评级挂钩,起点太高作品累计不够没人会继续买账。 “良性发展就是一步一个脚印,我们平台不是把他们推出去就完事儿了。”江汀当时发言,“合作是长期的,提高曝光量打响知名度是第一步,帮他们在这个行业活下去才是目的。” 听完潘旭文描述,盛夏感激道:“我认同江总的观点,降级是为咱们好。” “好不好的,人家平台能做到这地步,赶紧着去请人吃饭吧。”潘旭文说,“就等最终结果了,没几天了,项目总监会分别约见你们,聊聊合作细节,聊完就敲定,你做好准备。” 从构思到写成,中间还要反复修改,推翻重来,是工作室八个人一起熬大夜揪头发,历时两年的心血,能被两大平台一起看上,投资拍剧,算是对大家努力最好的回报。 “老大,他们已经无心工作,等着你回去庆祝呢。”跟工作室的同僚们汇报了最新进展,挂了电话李静激动地说,“项目小组那边来了电话,约咱们后天见。” 意向合作的影视公司和制片方都会来,有平台主导,把剧本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编剧之重要性前所未有,几乎可以说成品的调性由创作者决定,盛夏问过意向合作的影视公司是哪几家后,考量着决定:“你和代冀,去,合同你看,跟法务过一遍,剧本相关由代冀,负责解答。” “程编会不会有想法?”李静为难道,“毕竟后期是他负责的。” “不会,我和他另有安排。”盛夏一锤定音,把之后几天的所有安排都跟李静理了一遍,没过多解释这么安排的原因。 意向合作的影视公司凑巧是代冀卖了剧本的那家,交流起来容易得多,且对他们后续的合作有好处,盛夏是为了代冀着想,且放眼整个工作室,代冀尽管是那个最闷声不出气的人,也是最了解盛夏创作意图的人,有他去说,盛夏很放心。 至于程檀,他自己手上的个人作品库存不少,一直想多卖出去几个,找了女朋友着急结婚买房,很缺钱,盛夏已经给他约了好几家制片方,之后几天都腾不出空。 工作室能有今天,多亏了程檀和代冀一路不离不弃地陪着盛夏,他可以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兄弟们的将来打算好。 毕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如果他俩独当一面的时候到了,盛夏愿意笑着送他们去高飞,不会有怨言。 程檀对这件事不是太想得通,但没多说,老大是盛夏,他啥也不是,只能听安排,代冀和李静见完项目小组回来后四人开会,说是最后应该定成A级,影视公司的资质很牛,平台投入大,过几天项目发布会开完就当场签合同了。 代冀直接进组走了,李静也被打发回了玉城,程檀和盛夏还有事儿没弄完,两个人请人吃了好几顿饭,顺利把程檀引荐出去,也打算打道回府了。 “师父,早上去曜心交了几个文件,跟他们聊了聊,接待我的是江总,一表人才啊,他好像也认识你,挺看好你的。” 以程檀的社交能力,去一趟曜心可以从接待的小妹一路八卦到总监级别,什么瓜都吃透了,他不但见到了江汀,还知道了江汀和尤远关系匪浅,联想到盛夏和尤远酒店激吻,程檀有点坐不住,一来怕他家老大找金主翻车,让项目黄了,二来也担心盛夏玩不过这些资本家,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来委婉打听。 “你不跟我一起回玉城,一个人在这边忙得过来吗?” “也没什么可,忙的。”盛夏知道他在好奇尤远的事,干脆直说,“就是为了尤远,才留下。” 程檀没想到他那么直白,捏着刀叉半天说不出话,支支吾吾问:“你俩……谈着?” “没。”盛夏不想多讲这个,只含糊道,“火候不够,你别和别人说。” “不说不说,我不会说的。” 不是恋人关系,却夜会酒店,那只能是金主了,怕人知道,那有可能是知道江汀和尤远的关系不简单,程檀三观受到了冲击,觉得盛夏这件事搞得有点超出他的认知,但他也没心思多问。 编剧半只脚在娱乐圈里,什么烂事儿没见过,为了上位为了资源男男女女出卖色相的比比皆是,也不差这一个,程檀只是诧异自己这么多年,没看出来盛夏是个那么豁得出去的人。 既然提到尤远,盛夏索性拿出手机开始撩骚,好几天没见了,不发个骚让人惦记惦记都说不过去。 尼桑一打七:我过几天要回玉城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来北京,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尤远:? 尼桑一打七:饭饭,饿饿,吃吃。QAQ 尤远:好好说话。 尼桑一打七:快约我吃饭啊,说话不算话的渣男,睡完就跑,饭都不管?洗大保健还知道给钱呢,堂堂互联网巨鳄竟然白嫖? 尼桑一打七:【震惊】曜心总裁欠下巨额嫖资跑路,身残志坚的小作家啊,谁为你的未来撑起一片晴天? -- 第133页 尤远盯着屏幕笑了半天,打了三个字“厚脸皮”,又删掉回他:后天晚饭,八点酒店门口接你,不吃地摊,其他任选,小作家有空吗? 尼桑一打七:我敢没空吗?有有有,我等你。 发完微信,尤远笑眯眯地抬起头来继续听项目总监汇报,江汀瞪了他一眼,他才稍微把脸上的笑意收了收,端出总裁样。 “当时跟SF编剧工作室面谈,代编剧当场闹了个大红脸,那家影视公司也是逗,故意当面挖人,代编连狠话都放了,说他宁愿退出这个行业,也不可能背叛他家老大。” 江汀当时也在场,想起来还觉得逗:“行业里骗稿,拖款,抄袭的事屡见不鲜,陆总挑合作伙伴也得看人品,就是试试他,没想到把人给惹急眼了。” 项目总监挠了挠头:“说起这个,我听谁说这剧本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是吗?你再问问,别有什么风险,投资不算小,今年的重点项目,不要出任何纰漏。”江汀心里存了个疑云,这事儿他也听见有人说过,但当时没留心,觉得盛夏的为人不至于,毕竟是尤远喜欢过的,可之后他自己发觉盛夏不正常了,什么事都不是没可能。 “这个工作室氛围不错。”边角八卦不好当真,项目总监又找补道道,“盛编虽然年轻,但实力是有的,对底下人也好,后来我听代编说跟那家公司本来就有私人合作,盛编愿意把机会让给手下的人还帮忙牵线搭桥,他很感激。” “忠诚的人做什么都不会差的。”尤远道,“你们继续跟进,筹备期事情多,每个项目成立专项组配合,过完年就启动了。” 项目总监出去后江汀没走,除了汇报材料,他今天还带了几本书过来,放在尤远的桌上:“赶得回来过年吗?” “应该可以。”尤远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江汀笑笑:“最近看了几本书,还不错,推荐给你,长途飞机闲得无聊可以翻翻。” 尤远说知道了,只扫了一眼,翻都没翻开,江汀出去之前又提醒:“一定要看哦,我到时候检查你读后感。” 尤远当着他的面把书放进了旅行箱,江汀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过了两天接盛夏吃饭,两个人各忙各的,就算都在北京也几乎没有碰面的机会,况且盛夏要回玉城了,事情多,他也没有继续赖在北京的理由,走之前再和尤远腻歪一次,争取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吃的什么不重要,听见尤远明天就出长差,可能过年都回不来,盛夏问道:“哥,你现在过年,还回观城吗?” 尤远答:“偶尔回,不一定过年才去。” 回去除了看老人,还要给尤康扫墓,盛夏不问也知道这件事尤远不会含糊。 “那你今年回吗?”盛夏打着小算盘,“我也要,回家过年,离得近,你可以绕来烟城,回家吃个饭。” “回你家?”尤远挑眉,那可不是个有美好回忆的城市,虽然房子搬了,街道也变样了,但两个人分手分得多惨烈还记忆犹新着,他试着问,“你爸妈能受得了?” “他俩已经,不管我了。”盛夏沉默了会儿说,“我是希望你放心,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家里人同意了,将来和好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咱俩分手,父母的反对本来就不是主要原因。”尤远切了块牛排,喂进盛夏嘴里,“再看吧,我要是回去跟你说,你家我就不去了,你要愿意就陪我去一趟观城,外婆这些年总念叨你。” “我也想她。”盛夏嚼着肉,心满意足,“那约好了,过年一起回去。” “她知道我俩的事儿。”尤远轻描淡写地说,“我一直奇怪当初就回去了三天她老人家怎么看出来的,见着了你也不用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盛夏抠着手故意问:“那我怎么介绍,自己?以什么身份,回家看老人啊?” 尤远白他一眼:“炮友吧,我觉得就这个合适了。” 盛夏气得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又被尤远塞了块牛肉封口。 尤远第二天就飞国外了,他不止互联网公司要顾,还有尤家天大的产业要管,盛夏收拾了东西准备回玉城,觉得现下两个人的状况他挺满意的,各自有各自的事业,感情也在慢慢升温,尤远打一嘴巴给个甜枣盛夏也觉得美,起码还给枣,说明有戏。 机票刚买好,手机就响了起来,江汀已经很久没私下联系过盛夏了,实话说如果不是夹在尤远中间,盛夏是很喜欢这个人的,都是同行又很聊得来,脾气性格又实在好,不做朋友是他的遗憾。 只是顾忌到自己和尤远尴尬的关系,盛夏虽然喜欢他,也在刻意避免和他亲近,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江汀在三人关系里的无辜,越亲近给他造成的伤害只会越大。 电话没接,那边挂断了,直接给盛夏发了微信过来。 江汀:你还没走吧?有时间吃个饭吗? 尼桑一打七:好啊,我明天的飞机,今晚吃吧,我请客。 江汀:正好尤远出差了,他不在,我有很多事要问你。 盛夏心里一突,咬着下唇琢磨怎么回复不会被他讨厌。 尼桑一打七:【可怜】之前瞒着你是我不对,我先跟你道歉。 江汀:道歉就不用了,让我打一顿呗。 尼桑一打七:【惊恐】打一顿你就放弃尤远的话,那我只能同意了,洗干净任你揍,揍完吃顿好的。 -- 第134页 江汀秒回:放学别走。 尼桑一打七立即滑跪:江哥饶命。 打是不可能打的,江汀一顿调侃就是为了让盛夏放松神经,事已至此谁都改变不了,成年人了还为了抢男人两个人大打出手那说出去都是笑话,没必要不体面。盛夏挺感激他的,不怨怼不责备还拿他当朋友,都到了这时候还顾虑着对方的感受化解尴尬,多好的一个人啊。 他梳洗打扮以最自然的状态赴宴,还去书店买了一本自己最喜欢的书作为礼物。 江汀准时到了,坐下就假装要打人,闹了半天把盛夏的揪揪扯乱作罢,高高兴兴收下礼物,盛夏给他亲手写了寄语,连最后一丝尴尬的氛围都散了。 喝了酒话匣子就关不住,两个人挨着坐,你一句我一句诉说苦闷,一个求而不得,一个爱已失去,盛夏劝他坚强,下一个更香,江汀不服输,叫他别高兴太早,前浪容易死在沙滩上。 喝着喝着江汀拉着盛夏的手腕摩挲起来,直夸:“你纹身挺别致的,我怕疼,不敢往自己身上招呼,上面纹的什么意思啊?” 盛夏虽然头晕晕的但是这个还是不好给人看见,他抽回手捂着说:“不给看,秘密。” “嘁,你秘密还挺多。”江汀又喝下一杯,端着空杯子看了他一眼,盛夏喝多了爱笑,在那不知道美什么,江汀装作不经意地问,“你说,我要是耍点手段跟你抢人,你会杀了我吗?” 盛夏一拍桌:“杀掉!” 然后又呵呵笑,摸摸江汀的手背:“杀了你,我去牢里跟他谈恋爱吗?问的什么问题,又不是写小说。” “唔,小说这么写,就不是恋爱故事,是刑侦悬疑那挂的了。”江汀又问,“那要是尤远抛弃你,或者因为别的原因,这人都不属于你了,你会杀他吗?” “啊?” 江汀嘟着嘴思考:“就那种,得不到你我就毁掉你,或者要死也要一起死的想法,《失乐园》不就这样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不是搞婚外情心里压力大才自取灭亡的吗? 盛夏用脑门顶着桌子摇摇头,只听见杀人和《失乐园》,题干完全没进脑子,他今晚高兴,喝得有点多,意识已经离家出走了。 江汀笑意渐消,忧心忡忡地看着盛夏,很小声地说:“你别骗我,不能伤害自己,更不能伤害他,如果你做不到,我无法放心将尤远还给你这样的人。” 盛夏没听见,江汀摇了摇他的肩膀,只能看见因为酒精而发红的侧脸。 他难以相信治疗报告里白纸黑字的残酷,也难以想象盛夏有过那么一段恐怖又绝望的过往,可报告是真的,纹身之下满是刀痕,江汀同情之余,也会感到害怕。 他又问了一遍,更像是自言自语:“盛夏,我能相信你吗?你真的……治好了吗?” 第62章 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还…… 魏晓楠还在走他十八线的穴,年前是回不来北京了,盛夏跟他打了电话,心疼他赚钱辛苦,这家伙很不要脸地告诉他,方淮买了辆跑车给他赔礼道歉,直接火上浇油,两个人继续冷战了。 盛夏受不了这些资本家谈恋爱的臭毛病,约好得空再聚愤怒地挂了电话,收拾行李飞回了玉城。 晚上九点多到达,盛夏按照□□惯,起飞落地都跟尤远汇报,对方一直没回,晚上十二点发过来一张图片,伦敦的天灰蒙蒙的下着雨,已经快彻底黑了,会议室里灯光耀眼,玻璃反射着尤远不耐烦的臭脸。 盛夏想起首歌,给他发过去:虽然经常梦见你,还是毫无头绪。外面正在下着雨,今天是星期几。 尤远很直男地回他:星期三。 尼桑一打七:…… 尼桑一打七:这首歌的歌名是《你要的爱》,流星花园看过吗? 尤远答非所问地回:还在开会,饭都没得吃,你先看吧。 盛夏忍不住翻白眼,心说这种不解风情的人怎么还这么招人惦记呢! 第二天一大早盛夏直奔工作室开会,金山和福福许久不见主人,蹭了一裤子毛还嫌不够,一左一右霸占了盛夏的大腿,他只好抱着两肥猫坐在地毯上把会给开了。 项目落地以后影视公司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前期筹备,定了张晓峰导演,导演自己有固定班子,摄像剪辑灯光布景服化道都是业内有口皆碑的老手,剧组已经成立,只剩选角了,这个过程导演和制片还会根据他们的拍摄要求沟通剧本微调。 盛夏杵着下巴揉着福福的肚皮说:“我和程檀跟那边,对接,尽量配合修改,大方向不会变,小细节就不用,你们操心了。” “定了角,不会又因为戏份问题要咱们大改吧?” “是啊,带资进组的演员惹不起,我都怕了。” “这次应该不会。”盛夏没把话说死,只是笑眯眯地说,“最大的资方是,平台,选角很谨慎,已经达成共识,尽量避免外力因素影响,齐心协力把剧做好是首要,目标。” 在工作室的欢呼雀跃中,盛夏还宣布了更让他们高兴的事,那就是从今天开始直接放假,假期拉满到元宵,反正琐碎的事都有盛夏顶在前面配合,底下的人忙了一年到头,可以彻底放松了。 盛夏找了钟点工,放假期间工作室的花花草草以及自己房子里的那些植物都需要有人照顾,安排完植物又伺候动物,带两个胖子坐飞机手续比较繁琐,每年过年都够他东奔西走一阵,办好所有证件,行李都不敢多带,拖着两个航空箱回了烟城。 -- 第135页 一回到小城市,生活节奏就慢了下来,盛夏在家宅了几天,闲散够了,然后准备好贡品去给外婆上坟,他每年都要自己一个人来,陪着外婆待够两三个小时才回去,说话不利索的那些年他就静坐,在心里念叨,后来敢说话了,就对着墓碑絮叨,从去年的年初磕巴到年末,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给外婆讲一遍。 讲完雷打不动地告诉外婆,我很好,很想他,但是一直没见着。 今年情况有变,盛夏特意带了酒来,跟外婆喝了一杯心满意足地说,我很好,见到他了,我会努力把人追回来,谢谢外婆保佑我。 年前陪着刘春莹采购年货,给为数不多的亲戚送了礼,外婆还在的时候晚辈都习惯了挤在老人在的地方过年,外婆一走,家里没以前热闹了,都有各自的生活要顾,这些年房子换了大别墅,反倒比以前冷清了很多。 在厨房端着个盆帮刘春莹摘菜,盛夏语气轻松地道:“老妈,我和他又见面了。” “嗯?谁?”刘春莹忙着做年夜饭,有一句没一句听着儿子说话,盛夏说了个名字,刘春莹这才反应过来,捏着锅盖顿了顿转过身,“他不是出国了吗?” “回来了。”盛夏低着头捡菜,“开着很大的公司,在北京。” “那挺好,以前就很优秀,现在都当大老板啦,一个比一个出息。”刘春莹把盖子盖回去,搬了把小板凳坐在盛夏旁边和他一起捡菜,“夏夏,你有什么想法吗?” “想和他在一起。”盛夏斩钉截铁地说,“我想,和他在一起,我还是,喜欢他,很喜欢。” 盛骏冬正好走进厨房来,听见几声“好喜欢”又原地转身想逃出去,盛夏立刻喊了声“爸”截住他的脚步,盛骏冬干咳一声:“听见啦。” 盛夏抿着唇,观察盛骏冬的表情。 当年一巴掌差点弄得家破人亡,盛骏冬后悔了很多年,细想想,一家子平安健康比什么都重要,盛夏要跟谁搞对象,喜欢男的还是女的,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只要他快乐开心地活着,盛骏冬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那电视剧里不都演呢么,真喜欢跟照片结婚也是结,好歹他家小子喜欢的是个大活人。 盛骏冬搓搓手,抹了一把快秃的脑袋,扛不住他这期期艾艾的小眼神,说了句:“叫他回家吃饭,我下厨。” “你做的那能吃么,别委屈了别人,难得来一趟。”刘春莹把人轰出去,像小时候那样摸着儿子的脑袋温柔地说,“听你爸的,带他回来吃个饭,见见,以前的事儿不提了,你俩想好好过,我们支持,只要你开心快乐就成。” “谢谢老妈。”盛夏贴着他老妈的肩膀,撒了会儿娇才坦白,“我俩没和好呢,在追人阶段,追到了我就,带他回来。” 刘春莹笑他:“还没追到你就急着宣布,看把你美的。” “哎,见着就幸福,只要见着他,就高兴。” 刘春莹悄悄叹了一口气,一边摘菜一边说:“高兴就好,老妈就只想你高兴,你高兴了我们当父母的啥都愿意。” 大年三十小姨一家也来吃饭了,吃完还没看春晚就急着回家,弟弟要高考了,目标学校是玉大,多看一眼电视都会被小姨臭骂,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走掉,剩盛夏一家三口窝在客厅看春晚,手机震了一晚上,每个群都在发红包,还有无聊的群发祝福短信,盛夏挑着人认真写祝福,群发的他几乎没理。 尤远昨天就回国了,今天肯定也是陪着一大家子吃年夜饭,盛夏没敢打扰他,刷着朋友圈倒是看见了江汀发的照片,他历来和尤家的人一起过年,站在尤远身边,周胜男和尤军坐着,还有很多家人,笑意盎然地照了合照,盛夏点了个赞,跟他说:春节好。 电视里在倒数了,烟花和炮仗此起彼伏地响彻城市上空,盛骏冬第三觉都睡醒了,实在遭不住,拉着刘春莹休息了,盛夏关了电视和灯也回房间,尤远像是掐着点正好打过来电话:“睡了吗?” “没。”盛夏一猛子跳上大床,捧着电话说,“等你电话呢。” “万一我不打呢?”尤远那边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回房休息了。 “不打我给你打。”盛夏看了眼窗外的烟花,“哥,春节快乐。” “听一晚上耳朵都起茧子了,你没别的话跟我说啊?” 盛夏哼哼唧唧的:“我家就三个人,看一晚上电视,相声都没记住说的什么,不好笑。今年上春晚的,小鲜肉,还没我们晓楠帅呢,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红。老妈炖了鸡,还炒了牛肝菌,我爱吃,不过没新鲜的,是老爸提前冻好的,我跟他们说,在追你,老爸放话,让你回家吃饭,他必下厨。” 那边静了半天,盛夏喊了声:“哥?你在听吗?” “嗯。” 盛夏眨巴着眼睛,笑呵呵说:“冰箱里还有油鸡枞,松露,炒过的粉见手,干巴菌,都是你,喜欢吃的。” 尤远不客气道:“有话直说。” “我想你。”盛夏赶紧道,“你什么时候,才来?别放鸽子。” “在收行李了。”尤远的声音里有笑意,“初三见。” 要回去见老人,盛夏顶着一头奶奶灰未免有点不郑重,过年放假所有理发店都关了门,他没办法,摸去便利店买了染发剂,自己回家染,初三那天顶着一头黑得发亮的头发在家里上蹿下跳,盛骏冬还问他假发哪里买的给爸爸也买一顶。刘春莹气坏了,说他赚那么多钱不舍得买好点的染发剂,枕套上黑乎乎的一大坨,洗不干净直接扔了。 -- 第136页 盛夏高兴得要飞起来,收拾了行李把家里地址发给尤远,早早就等着人来接,快到下午的时候尤远才开着车姗姗来迟,犹豫着要不要进门,硬是被盛夏给拖进了大别墅。 倒不是为了炫富,在尤远的家世面前,炫什么都是自取其辱,盛夏就是想让他哥看看自己的本事。 当年那个只敢在十元店摆阔的小哑巴也出息了,房子自己挣的,爸爸的SUV也是他买的,生活好起来了,他有足够的能力养活一家人。 “叔叔好,阿姨好。”尤远杵在门口打招呼,像个愣头青似的拘谨起来,“好久不见了,给叔叔阿姨拜个年。” “进来进来,哎哟天,越来越帅了。”刘春莹把人拉进屋,“骏冬,来看看,这大小伙子。” “来了啊,坐吧坐吧。”盛骏冬比他还拘谨,两个大老爷们儿对视了会儿,他先塞了个红包给尤远,“压岁包,收着,必须收。” 盛夏伸手接过来,直接塞进尤远的口袋,然后拉着人上楼参观去了,看完一圈房子两个人提着行李就要出发,盛夏父母一直送他们出门,嘱咐他俩路上慢点开,多玩几天,玩够了回烟城再待待。 盛夏父母三百六十度大转变让尤远有些意外,毕竟当年,一个循循善诱地叫他分手,一个直接上手打了,这次再见,连半点不理解和拒绝都看不见,尤远问过盛夏是不是做了很多年的思想工作才让爸妈接受了他的性向,盛夏没多说,只是默默点了个头。 倏地被塞了个红包,盛夏惊讶地推拒:“是老爸给你的,心意,你还我干嘛?” “自己看清楚。”尤远开着车,头都没转地说。 红包厚度都不一样,盛夏翻转过来,是尤远的笔迹—— 愿盛老师 平安喜乐 顺遂无忧 以前是“我家小宝贝”,现在变成了盛老师,但盛老师一样很感动,他赶紧揣兜里拍拍:“压岁包是不是得,年年压才有用?” 尤远不确定地答:“是吧。” “那你还欠我,七个呢。”盛夏瞪过去炽热的眼神,干了起危险动作,扒着猛亲了司机一口。 “你的猫呢?没带回来?”尤远当做无事发生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问。家里看了一圈也没见着小动物,一个旧金山一个斯坦福,照片里看着挺可爱的,尤远还有点惦记。 “它俩,没见过真的你,你一进门就,躲起来了。”盛夏摇头晃脑说,“没事儿,绝对跟你亲。” “什么叫没见过真的我?” 盛夏有点不好意思:“我给它俩,看过你照片,说了,这是爸爸,爸爸辛苦,在异国他乡打工挣钱,所以才买得起,这么多小鱼干。” “……”尤远嫌他幼稚,单手开车,单手掐脸蛋,“没经过我同意就给我整俩儿子养着?” “啊呀。”盛夏被掐疼了,咬他一口,“好好开车,它俩是继续单亲,还是父母双全,就看你了。” 开了四个多小时到了观城,一路风景美不胜收,顺着熟悉的小路拐到熟悉的弥川海边,房子一座座黑瓦白墙的没怎么变。 越是小城,岁月留下的痕迹越少,时间好似凝滞在某一个节点,故人归乡,少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停好车,盛夏小碎步跟在尤远身后回家,大门敞开着,还没进去就闻见了卤猪脚的香味。 “外婆。”尤远先喊了一声,盛夏紧接着跟着喊:“外婆外婆。” 喊着进了院子,岁月静好的凝滞感更重了。 八年前的那盆山茶只是枝干更粗了些,开得依旧放肆,它旁边又多了好几盆枝繁叶茂的小伙伴,院子里拉了一根铁丝,挂着两个鸟笼,小鸟叽叽喳喳上蹿下跳的很是好客。 外婆坐着小草墩在院子里摘折耳根,一地簸箕盛着很多新鲜的野菜,听见人大声喊她,老人一边在打着补丁的围腰上擦手,一边扶着膝盖站起来,盛夏一个健步冲过去,黏糊糊地搀着老人,外婆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脸,激动地看着尤远,笑得一口缺牙巴关不住:“终于回来啦,回来啦。” 第63章 尤远抓抓他头发,又唤了…… 在老人的眼里,孩子们长高长胖了就说明日子还过得去,她顺着两个人的胳膊都捏了一遍,尤远还是那么结实,盛夏鼓着根本不存在的肌肉遭到外婆取笑:“行啦,你还要加强锻炼,肉么是长了一点,跟你哥比差老鼻子了。” “我哪比得过他。”盛夏撒娇,丝毫也不见外,“要干什么,外婆安排!” 外婆往后头指指:“还那屋,自己把行李搬上去,下来给我摘菜。” “哎”盛夏答应着,抢过尤远的包拎着上楼了,让他陪着外婆在院子里叙旧。 住的还是第一次来的那两间房,推开尤远的卧室门,盛夏闻着沉木和潮湿的气味有些恍惚,这房子里的一花一草,哪怕连气味都能勾起他的回忆,两个人再次一起回来,看什么都特别美。 下楼先去客厅里找外公,保姆正在给老爷子念报纸,盛夏走过去先跟人打招呼,外公见他就喜笑颜开:“康康回来啦,考得怎么样?” “哎呀外公,我都毕业了,不是跟,你说过嘛。”盛夏已经能很坦然地接受自己在这家里拥有第二个身份,顺着老人的话头说,“这次哥哥也,回来了,走,咱俩出去,跟他玩儿。” -- 第137页 “毕业啦?”外公仰着头看他,难以置信,“啥时候毕业的?读的哪个大学啊?” “和哥哥一个,大学。” 外公被盛夏推到了院子里,见着尤远就伸手要抱孙子,抓着一个劲儿地念:“咱家两个大学生,太争脸了,小远,康康跟你一个学校,多照顾照顾他,别给人欺负了。” 尤远一头雾水,盛夏抢着说:“外公呀,我毕业了!” “哦哦,毕业了,你看看你,啥时候高考的都没跟我说。”外公敲敲自己脑袋,“是不是说过我又忘了?” 家里平时人也不少,两个老人两个保姆,但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回来了两个晚辈,拉着问长问短就觉着院子里很热闹,尤远搬着小草墩坐在外公旁边陪他说话,盛夏帮着外婆摘菜,摘完一个一个簸箕搬进厨房,外婆也跟进去:“知道你俩一起回来,我高兴坏了,你也是,都不主动跟外婆汇报。” “怕吓着你。”盛夏笑眯眯地在一边熟练地洗菜。 “气色又好不少,晚上吃大肉,你好好补补。”外婆从柜子里抬出一盘炸好的乳扇,掀掉纱布,献宝似的端给盛夏,“就等你回来,先吃吧。” 晚上一家子在院子里把晚饭吃了,太丰盛,赛过莹姐的年夜饭,盛夏吃完撑得整个人发懵,尤远看时间还早,问他要不要去古城转转,盛夏揉着肚皮摇头:“又不是第一次来,哥,别拿,我当外地人,古城哪有家里舒坦呀,我要陪外婆外公。” 早早睡下,第二天一早盛夏已经和外婆把上坟的东西都给收拾妥当了,尤远一下楼他们就能立马走。帮着尤远打扫墓园,贡品依次摆齐,想说的话也不害臊当着尤远的面跟康康诉说。不论是紧闭的房间,还是尤康的坟墓,盛夏都比从前从容和坦然,晚上回来吃了饭坐在院子里和尤远聊天,盛夏甚至主动提起周胜男:“我看见江汀,发的照片了,你们一起吃的,年夜饭,尤叔胖了些,周姨,精神头也还不错。” “嗯。”尤远大长腿伸着,窝在小竹椅里玩手机,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聊着,“吃醋了?” 盛夏没回答,反而问:“江汀好像根本不知道尤康的存在,你没跟他说过吗?” “没说。”何止弟弟,尤远小时候身体有病,周胜男常年看精神科要吃药,这些事儿尤远都没跟江汀说起过。 “所以你回来老家,也不叫他。”盛夏自顾自道,“周姨对江汀,很客气,她应该看得出来,江汀对你有感情吧,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是因为,接受不了同性恋,可她挺喜欢江汀的。” 尤远没说话,盛夏还在琢磨:“所以不是性取向,的问题,是人的问题。我和江汀的区别,就在于和你之间,的差距。” “盛夏。”尤远想提醒他,这些过去就影响着他们的问题不要再提,盛夏打断他道:“哥,以前差距很大,不可否认,但现在我也,不菜了,我要说的也不是,这个,我觉得周姨讨厌我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你。” “你太在乎,尤康,周姨怕他对你的感情,影响了你的发展,所以才区别对待。”盛夏说,“也因为你,太在乎我,所以她对我同样不待见。” 尤远噎了下:“好大脸。” “可不么。”盛夏翘起二郎腿,“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尤远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安安静静的,乡下的天空总是格外的让人平静,平静之下盛夏在耳边嗡嗡地说些让人笑掉大牙的话,很温馨,也让人眷恋,他说:“你不用在意她喜欢还是讨厌,以前不用,现在更不用。” “不行,我不但要拿下你,还要拿下周姨。”盛夏握拳,“以后去北京机会多,下次,我去家里看看她。” 说完盛夏就去洗澡了,尤远挺意外的,坐在院子里没太想明白,盛夏这些年的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以前所有会给他带来恐惧的人事物,他现在提起来,只有征服的志气,硬要比喻,他就像个裸奔的战士,反正身上没有装备可以掉了,见到什么怪就打什么怪,赢了有经验加成,输了也什么可失去的,他什么都不怕。 趁他洗澡的空档,尤远钻进厨房跟外婆腻歪,顺便找外婆求证他的疑惑:“盛夏这次跟我回来,你不意外吗外婆?他都能说话了。” “是啊,可比以前利索了不少。”外婆感慨,“怕是工作要打交道的地方太多了,吃了不少苦头才练成这样的,小哑巴变小结巴,也挺好。” 尤远靠着门框,琢磨了一下说:“他不是说话不利索,他上次来根本不说话的,外婆,这些年他是不是回来看过你们?” 外婆没立即回答,洗干净琵枇杷,叫尤远过去跟她一起剥,坐在灶台前面一口一个吃得满嘴香甜了外婆才说:“你俩现在什么情况?跟外婆说实话。” 尤远很老实:“还没怎么样,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外婆踢了尤远一脚:“你对他还有心,不然也不会带回来,既然有心就别吊着人。” 尤远吃着枇杷辩解:“我没有吊着他,这不是很多事儿他不跟我说,我问也问不出来么。” “盛夏每年都回来看我们,不止是见过这么简单,你去国外这些年,他可比你来得勤快多了。”外婆叹了一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俩的事,他告诉我的,包括他回来的事儿也让我别跟你提,你俩怎么分的我也问不出来,只能依着他两边瞒,我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但看他过得特别苦,这几年才稍微好点儿,你呀,多关心关心他,身体有残疾本来就不容易,你还晾着人。” -- 第138页 尤远蹙眉:“他到底怎么了?” “具体的你去问他,这孩子太犟了怎么问都不告诉我。”外婆说,“不过我可以跟你说当时我怎么遇着他的。” 五六年前,也是一个春节长假,到了该给尤康扫墓的时间了,尤远回不了国那些年是外婆一个人去的,那天她慢腾腾爬上山,陡然看见一个人睡在墓碑旁边,下着雨湿淋淋的,这个人蜷缩着身体,头发和衣服全都打湿了,外婆起初吓了一跳,等走近了些才看清楚是盛夏。 “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叫醒,他见着是我还想躲,后来问,他说他路过观城,顺便来看康康的,可我看那些贡品和纸钱准备的还挺齐全,人都在碑前睡着了,不像是路过。”外婆撕着枇杷皮,弄好丢碗里,“我怕他感冒就带他下山了,他不敢跟我回家,就先去诊所开了药,他发着低烧,人又瘦得脱相,我逼着他回家休息的,住了四五天才恢复精气神。” 那个时候的盛夏精神状况和身体状况都特别差,稍微吹个冷风就发烧了,在坟前也不是单纯的睡着,就是烧晕过去了,而且哭得眼睛红肿,外婆心疼得什么都不敢问。带回家里好几天了才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字,每回外婆给他煮肉汤抬过去,关心的话还在嘴边,盛夏就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外婆还说,诊所的医生给他看了病,说他免疫力低下,营养不良,低血糖才晕在了山上,而且瘦得只有一把骨头了,手腕上还有很多刀伤。 其他的先不急,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得让他吃饭恢复体力,不知道是不是有厌食症,但身体里没有能量整个人只会越来越虚弱。 外婆不是没见过康康发病的时候什么模样,赶紧把人带回家里养身体,盛夏想走,外婆甚至不惜跟他发火才把人留下来,这么好吃好喝的养了四五天,看着走路才稍微有点力气。 “我想着是不是你俩分手给闹的,但你去美国都好几年了,不至于那会儿还这么难过。”外婆说,“那别的事我也想不出来,问了不说就不问了,省得提起他伤心事,他在家里住了好几天,让我别跟你提,走的时候还问以后可不可以来看我,我当然愿意他来啊,这小孩儿性格那么好,又懂事,自己心情糟糕透顶了还见天跑厨房里陪我待着,那时候就会说话了,只是很不利索。” 剥好一盘枇杷,外婆递给尤远,叫他拿上一会儿和盛夏吃了再睡,不忘说:“小远,活到我这把年纪,除了生死都没大事,你俩还年轻呢,日子长得很,如果对彼此都有心,就别顾虑那么多,分开那么些年谁都不容易,好好找他聊聊,他愿意说最好,不愿意说也别逼他,谁都会有活得不明白的时候,急不来,重要的是当下,你俩好好的。” “我就一句话,盛夏就算什么事把你惹急了,你当他一时糊涂别计较,小孩儿最难得的就是孝顺,我们又不是他亲人,他八年都还惦记着我们,这可不是假的,人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你要珍惜啊。” 盛夏洗了个舒服的澡,不知道外婆已经把他卖了个底儿掉,洗完被尤远堵在浴室门口,直接拎回了他的房间,塞给他一满盆剥好的枇杷,尤远拿吹风给他吹头发,盛夏受宠若惊地吃着,尤远一颗自己一颗,吃完还得瑟:“哥,今晚这么热情,那我在这,睡了啊。” “好。”尤远很干脆。 盛夏看他一眼:“不会有诈吧?” “转回去,没吹完呢。”尤远把他头强行扭正,认真地给人当tony,吹好了才说:“年年都回来看老人,怎么不敢跟我讲?又不是坏事,难怪外婆老念叨你。” “啊!”盛夏着急地攥紧了裤衩,“外婆,都说什么了?” “回来陪他俩,给康康扫墓,打扫卫生做饭拾掇花草,推外公出去遛弯儿,替我孝顺老人怎么还要瞒着?”尤远在床上坐下,把盛夏拉过来,“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外婆说你心情不好,身体也很差,这几年才稍微像点样,你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盛夏顺势坐去了尤远的腿上,尤远伸手揽着他的腰,盛夏得寸进尺地把人肩膀一搂,贴着说,“以前心情是,不太好,现在好了,心情好了身体,也就好了,没事的哥。” “我不信。”尤远扒拉着他坐稳,拍了下屁股,“看看,说谎没有?” “我真的没事。”盛夏眨着大眼睛,头发染成黑的以后看着又嫩了不少,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人不忍心盘根问底,尤远攥着他那截斑驳的手腕若有所思。 指腹摩挲着疤痕,透过皮肤能感受到脉搏,外婆说得对,生死之外无大事,他的小哑巴现在活生生的就比什么都好。 当天夜里盛夏成功留下暖床,没回自己屋,尤远也没让他回去的意思,一开始各睡各的,盛夏黏黏糊糊地要挤过来,尤远也就把人给抱着了,聊了会天,盛夏如实说了每年会回来个三五天,当散心,也是为了陪老人,他知道尤远在美国会牵挂尤康,所以悄默来看弟弟,也算尽一份心意。 这些事做了就做了,孝敬老人看望弟弟,不止是为了尤远,也是为了自己。盛夏的外婆走得早,尤远的外公外婆对他又特别好,孝顺的同时也是治愈的过程,起码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惦记他,至于去看望尤康,更是有私心的,跟尤康倾吐心声是他治疗的手段之一,这是心理医生建议的方法。 -- 第139页 “我喜欢观城,也喜欢外婆外公。”盛夏说,“他们没把我,当外人,怎么疼你,就怎么疼我的。我不是为了,感动你,才故意做这些事,所以你别感动,我琢磨着,偷一点外婆的宠爱呢。” “夏夏。”尤远慵懒的声线就在盛夏耳边,就这么喊了他一声,好久没这么喊过他了,夏夏,宝贝儿,小祖宗,尤远以前在家里犯懒,一喊盛夏就答应,给他端茶倒水喂面包到嘴边,然后心满意足地亲亲怀里人,或者什么都不要的时候尤远也这么喊他,那肯定是想腻歪一下。 但现在喊他,是因为有点感动,尤远抓抓他头发,又唤了声“夏夏”。 “哎,哥。”盛夏捏捏尤远肚子上的肌肉,答,“在呢。” 不管是外婆给了助攻,还是故地重游让尤远心软,尤远终于吻他了,是恋人之间才会有的,情真意切的亲吻,盛夏趴在尤远的身上,抱着脖子慢慢地亲,不激烈也没掺杂什么欲望,像怀里刚睡醒的小猫,湿润地伸着舌头一下一下舔毛,舔着舔着就错开到隔壁猫身上,舒服地给对方也梳梳。 轻柔放松的动作撩拨彼此,久远又深深刻在脑海以及身体里的所有关于爱的神经都苏醒了,尤远即便没有松口跟他和好,但他已经退了一步,那剩下的路,对盛夏来说已经没什么难的了。 碍于老人都在,两个人没敢胡闹,只能切换手动挡,弄完还得收拾,忙到天快亮了才睡下,又在观城待了三天,高高兴兴地返回烟城,尤远没再拒绝回盛夏家,提前买了很多年货才去的,刘春莹还是那么热情,盛骏冬也不那么拘谨了,拉着尤远喝了好些酒,酒多人就感性,他跟尤远道歉,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当父母的有时候也会犯糊涂,盛夏就怕他爹秃噜嘴,急忙把人给扶回卧室休息了。 尤远当天没说什么,在盛夏家留宿一晚,第二天要去机场之前,找到机会私下跟盛骏冬保证,会好好对盛夏的。 盛夏非要去机场来个十八相送,尤远不让,盛夏躲在花丛后面跟尤远腻歪:“收假以后我,还要回北京和,项目组开会,之后进组,也要在北京。” “知道了。”尤远笑他,“念了八百遍了,你想干嘛?” “没地方,住呀。”盛夏蹬鼻子上脸,“赚这点钱,一半都给酒店了,要不……” “来我那。”尤远嫌他墨迹,还故意逗他,“借你住几天,不收钱。” 有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想不通多少年都不通,某个瞬间明白了,也就不堵心了,坐在候机厅里尤远还在琢磨这事儿,以前能成为巨大阻碍的东西,随着时间和年龄的增长,似乎都变得很容易去化解,异地恋,经济压力,残疾和健全之间的差距,是不是当初多等一等,这八年就不会是八年? 那现在的他和盛夏,是不是有一个温馨的家,养着两只猫,种了满园的柠檬和绣球,早上一起开车上班,下班了尤远接着他回家吃饭。 是不是多等那么一点,会少了很多很多遗憾? 手机响,打断了尤远的思绪,江汀打来的,尤远接起来就听见对方很直接地报告:“项目出问题了,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哪个项目?” “SF编剧工作室的。”江汀说,“他们的剧本有问题,和灿阳影视公司前年买的剧本高度雷同,咱们项目报告会开完,他们公司就蠢蠢欲动了,一听说签完合同直接找上门,要打官司。” 尤远蹙眉:“你的意思是抄袭?盛夏不可能干这事。” “比这严重。”江汀道,“剧本就是他的,灿阳影视提供了合同,确认是盛夏亲手卖的,我们的剧本和他们的做了对比,除了几个小细节有改动,大部分完全一致,现在灿阳认为咱们侵权,要巨额赔偿。这边项目组建议告SF编剧工作室诈骗,中止合作,还要赔付巨额违约金。” 赔钱是小事,跟野鸡影视公司打官司也不怕,但抄袭和多次倒卖剧本对编剧来说是致命性的错误,行业就这么点人,假如事情是真的那盛夏以后在业内就不可能有立足之地了。 尤远听得眉头紧锁,还是坚持道:“盛夏不可能做这种事,让人仔细查,合同是不是真的,笔迹公章都鉴定,联系法务跟进这个事,暂时把项目停了,但别走漏消息。” “我也不相信盛夏会这么做,所以该查的我都让人查了才告诉你的,白纸黑字的做不了假,证据确凿,他们要告,官司根本不会输。”江汀说,“哥,我知道你和他认识很多年以前又谈过,所以信得过他的人品,但人总是会变的,你怎么能确定他不会为了钱去做这种事?出人头地有多难,对他这样没有家世还残疾的人来说要在这个圈子站稳脚跟,只有才华就够了吗?你对现在的盛夏到底了解多少?” 尤远倒是被这句话给问住了。 现在的盛夏很不一样,自信,大胆,有冲劲,什么都不怕,他的转变一定是有原因的,不止是时间,所以要说了解,尤远根本不了解现在的他。 江汀突然问:“让你看那几本小说,你看了吗?” 尤远老实回答:“没看完,看了个大概,怎么了?” “那是盛夏写的,里面很多情节和人物,即是他也是你。”江汀说,“如果你也觉得文字让人喘不过气,那就对了,写这几本书的时候,盛夏在医院里接受治疗,他有很严重的精神疾病,甚至于暴力倾向,哥,我不是嫉妒他才在你这造谣,但这个人如果有可能伤害你,我希望你远离他,倒卖剧本的事要是真的,也别管他了,他可能已经不是你认识的盛夏了,就是个不择手段的疯子!” -- 第140页 第64章 再不分开了,你说的要好…… 江汀把调查得来的所有治疗报告一股脑都发给了尤远,连着这次项目出问题的调查结果以及项目小组给出的应急处理方案。 江汀在电话里说:“你先看,看完我等你电话,到底要怎么处理给个准信,哥,不要感情用事,不值得。” 尤远“嗯”了一声挂断,把随身带的笔记本打开,接收了文件。 海歌精神卫生中心是一家全国连锁的机构,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在玉城和烟城都有点,这家机构虽是私立,但口碑挺不错,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物理治疗技术。 精神障碍治疗通常以药物和心理为主,尤远想象不到盛夏的病症是怎么发展到必须借助物理手段进行干预控制的,然而盛夏的治疗报告里写得很清楚,他在入院治疗的三年期间,进行过无抽搐电休克,重复经颅磁刺激,跨颅直流电刺激和深部脑刺激。 每一项单拎出来都让尤远心尖抽疼,然而盛夏一治就治了三年多。 文件里有很多的照片,盛夏穿着病号服,在需要物理治疗的时候是必须住院的,满身的贴片,脑门上也是,为了方便治疗他把头发全剃光了,日常生活只能戴假发。 下巴尖尖的,颧骨突出,脸蛋根本没肉,凹下去一大块,眼下的乌青看着特别的不健康,松松垮垮的病号服下面藏不住他消瘦的身体,肋骨突出明显,胳膊细得一拧就断,那时候还没纹身,所以伤痕尤其显眼,从靠近手掌的地方一直到胳膊肘,整个手腕内侧的肉就没一块好地方。 他整个人都很病态,和现在的盛夏简直判若两人。 尤远看着触目惊心的照片和治疗细节,不论是文字还是影像都让他大受冲击,心里揪着疼,滑动触屏的时候,指尖已经微微颤抖,治疗报告最开头就写得很清楚了,所有物理治疗都是患者自己要求进行的,纯属自愿。 三年治疗期间盛夏还在玉大读书,毕业的时候正好也出院,物理治疗到那会儿才结束,后续还坚持吃药,定时复诊,早几年复诊的间隔短一些,期间复发过一次,看心理医师写的报告,是工作上遇到的变故诱发的,这些年情况好转了不少,药已经停了一段时间。 除了治疗报告,还有一些医院的宣传资料,里面夹着一张盛夏和他的主治医师的合照,尤远瞪着照片好半天缓不过神来,当初尼桑一打七发给KK的那张照片,被糊了脸,但细节和这张一样,盛夏骗KK这是女朋友,后来索性让魏晓楠直接替他承认,以至于尤远相信了很多年盛夏有过女友,从来没想到过,这竟然是他的医生。 治疗报告是江汀通过特殊渠道得来的,虽然出自专业机构,但报告没有温度,只是客观描述事实,报告中的人有血有肉,尤远更在意盛夏到底是怎么想的。 之前他一直隐瞒,支支吾吾不肯说,尤远突然就理解他了,好端端的一个人,变成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确诊患者,他肯定怕尤远嫌弃他不要他。至始至终,尤远的态度他都没有勇气去知道,哪怕试探都不敢,尤远又气又心疼,心疼他这些年吃的苦头太多了而自己一无所知,气也是真的气,气他的不自信和不信任,难道尤远面对他的痛苦,会有别的选择? 不是早就说过,要好一辈子的吗。 大致看完应急预案,尤远给江汀打过去电话,接通就说:“方案我看过了,不能出了事不问清楚缘由就先把别人踢掉,既然合作就是一体的,由我们这边着手查,灿阳要打官司就让法务先应对。” “那盛夏呢?他这个人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的。”尤远语气不太好,“治疗报告我看过了,我就在烟城,有什么我去当面问他。” 江汀静了很久才说:“人会撒谎,可报告做不了假,哥,我私下查他是不放心你,没有要陷害谁。” “对不起,刚才不该凶你。”尤远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就算针对他也没有坏心,可盛夏生病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江汀急道:“你别把他的问题怪到自己身上!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知道的事很多,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尤远轻轻叹了一声,终于把话说死了,“小汀,我和他分开是两个人一起犯的错,现在我要去把这个错弥补回来,不管盛夏治好没有,以后会不会复发我都不在乎,只要是他这个人,怎么样我都要。对不起。” 电话那边很久都没动静,尤远不忍心也必须得把话挑明,他又喊了声“小汀”,那边终于出声了:“知道了,哥,先挂了。” …… 尤远前脚刚走,盛夏人还没进家门就接到程檀的电话,没具体说原因,只提辞职,其实这种八个人的工作室跟正常开公司还不太一样,大家为理想为共同目标为人情凑在一起,干一个项目领一份钱,谁发达了想单飞或者干得不开心了去别的地方都可以随时走,盛夏从来都理解,程檀只说后续可能想做独立编剧,先辞职休息一阵,他态度很决绝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盛夏无力地挽留了几句,也就同意了。 结果挂了程檀的电话,潘旭文就火急火燎地打过来跟他说项目出问题,他不是盛夏他们项目的合作剧方,只打听了一个大概,提到灿阳影视和倒卖剧本,让盛夏查查到底怎么了,盛夏眉心一跳,直接问了曜心的项目总监,那边态度不明,但话里话外都是警告,项目是暂停了,还没来得及告知盛夏他就自己打来电话了,至于其他的,曜心在查,让盛夏和工作室配合调查。 -- 第141页 纸终究包不住火,尤其跟娱乐圈沾边的事,不仅仅只是暂停合作配合调查那么简单,这件事上了微博热搜,短短一个小时舆论已经发酵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项目已经在选角阶段,演员的团队,演员的粉丝,曜心平台已经花钱投放的营销和公关,投资了项目的各大公司,广告主,整个剧组,每一环都受到影响,灿阳只想捞钱,见着事情有冒头的端倪加上平台在压消息,于是煽风点火地把事件说得很严重,这是两个平台合作的大项目,不少人等着看好戏,也不少人指望着狠赚一笔飞黄腾达,盛夏成了那个被架在靶子上的笑话,被嘲笑被重伤,不消他去打听,工作室乃至于业内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已经纷纷打电话来问情况了。 “到底是抄袭还是倒卖剧本,盛老师,这事儿可大可小,抄袭嘛道个歉过几年也就没人记得了,倒卖剧本得罪的可是平台和名导,他们下□□以后就别想混了啊。” “我认识有经验的律师可以打这种类型的官司,但从哪里下手你得给个准话,要是能私下和解最好,灿阳的钱你自己赔,对外就说是误会,和曜心的合作继续,这样处理对你是最好的。” “盛老师,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对你太失望了。” “盛夏,有需要你吱一声,哥们儿相信你不会干那种事,那破圈子不混也罢了,回来接着写你的书,一样能活。” 安慰的支招的加油打气的打听八卦的见风使舵的什么样的人都有。 接了无数的电话,收了太多的微信,再看一眼微博,盛夏怒急攻心,在自家花园里杵着不敢进屋给爸妈看见他现在的脸色,他气得全身发抖,已经大概理清问题出在哪里了,魏晓楠一个电话打进来,接通就破口大骂:“他妈的哪个王八蛋害你!” “程檀。”盛夏闭了闭眼,他刚才就转过弯儿了,“只有他跟,灿阳有过合作往来,卖了他自己的剧本,还搭了一本,工作室库存的,我当时,都看过没有问题,合同也是我签的,两年前,正好现在的剧本,刚刚有个雏形,是我一个人写出来的,没怎么修改过,项目总监跟我私下沟,通过细节,不出意外就是,最初那个初稿,除了程檀,别人也拿不到。” 魏晓楠难以置信:“程檀不是你刚组工作室就跟着你的老人吗?” 盛夏道:“嗯,事情,爆出来之前,几分钟,他给,我打电话辞职,我同意了。” “那肯定是这狗日的干的,操。”圈子里投机倒把见异思迁的事不要太多,只是发生在自己好朋友身上,魏晓楠才这么坐不住,“你现在在哪?还好吗?我说情绪。” 盛夏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说:“不太好,我在家,在想解决办法。” “你别慌,我让团队的人给你压消息了,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事儿我建议你问问尤远,他肯定会帮你的。”魏晓楠顿了顿又道,“要是不舒服就吃药,别扛着,听见没?” “药没了。”盛夏试图调整呼吸,但情绪上头这种事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他头都有些晕了,腿脚和手控制不住地开始痉挛,“我去开点药吧,我现在就去。” “你还在烟城待几天啊?我飞过来陪你,今晚就来。”魏晓楠不放心。 “别,别过来,不至于。”盛夏给自己顺了顺胸口,“能挺得住,没事的晓楠,没事。” 挂了电话,盛夏给他的主治医生吴晓婷打过去,说要开点药,吴晓婷也是烟城人,正在老家过年,一听说盛夏情况不太好,就说来家里看他,药可以带过来,医院那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免得让盛夏的情绪问题加重。 盛夏回家背上包,穿了件厚衣服,说要见朋友就假装出门了,一直坐在小区门口的花台那儿,也不东张西望,也不玩手机,就盯着微颤的双腿发呆,他得让自己的情绪得到控制,不激动不亢奋不暴躁的情况下,再去联系尤远商量处理办法。 吴晓婷打车来得很快,在门口找到盛夏,就顺势坐在花台那儿聊天,盛夏的应激反应很明显,手抖脚抖呼吸急促,在和医生的交流过程中也没能缓解太多,他受不得太大的刺激,吴晓婷只把帮助睡眠和有镇定作用的药交给他,嘱咐道:“电话里不确定你情况,所以不建议你去医院开药,但是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吃药控制也是可以的,明天来一趟中心,处方药要看完病再开,今晚要是睡不着先吃这些,避免接触应激源,有任何想法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 盛夏听话地直接把手机拿出来给关了。 强行切断应激源,避免诱发其他情绪,他只能这样。 “晓婷姐,对不起,大过年的,把你叫出来。”盛夏搓了搓自己的头发,无助地勾着身体,“我想,在这儿坐会儿,你先走吧,我明天一早就去。” 吴晓婷摸了摸他的背,温柔地答应了一声,还把带来的年货糖放在一边才走的。盛夏就这么抱头静坐,闭上眼天旋地转,血压一瞬间升高了连站都站不稳,等周围都安静了,他呼吸逐渐平稳了,头晕目眩的感觉才稍微好些,他缓缓睁开眼,腿脚也不痉挛了,只是身上有些没力气。 大脑还在放空的时候,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盛夏猛地抬起头,尤远正好伸手摸他的头发。 “哥?你,你不是走了吗?”盛夏震惊之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落东西了?什么时候,到的啊?” -- 第142页 “正好和你前女友同时到达的。”尤远坐在了他身边,把放在盛夏腿边的糖拿起来看,说,“吃吗?我给你剥。” 盛夏赶紧解释:“哥,我和她,我和她……” “我知道,前女友都是骗我的。”尤远撕开了糖纸,塞进盛夏的嘴里,“不开心就吃点甜的,吃完慢慢说。” 舌尖把糖球从左边裹到右边,满口都是甜味了,但心里还是苦,尤远看他木愣愣的样子把人轻轻搂在怀里,歪着头努力想对上他的视线:“她是你的心理医生。” “不,不是,不是。”盛夏惊恐地眨眼,尤远就知道是这结果,他捏捏盛夏腰上的肉,轻声哄:“宝贝儿,你别怕,她是前女友还是医生都不要紧,我回来就是想问你句话。” “别怕我。”盛夏缩了缩脖子,急得想哭,“你别怕,哥,别怕我。” 尤远抱紧他:“我是挺怕你的,怕你不答应。” 盛夏茫然地问:“什么?” “和好吧。”尤远把人圈紧,揉搓着盛夏紧绷的后脖颈,轻声细语地说,“再不分开了,你说的要好就好一辈子,还愿意吗?” 第65章 也许是康康,派我来爱你…… 这话本该由盛夏亲口问的,不管问一遍两遍还是一千遍,都该由他问的。 做了无数次的心理建设,设想过各种各样的被拒绝被无视或者被接受的场面,盛夏都已经有勇气去面对了。 可尤远抢在前面重新拥抱他,不止是给了他充分的肯定,这些年吃的苦头在恋人重新敞开的怀抱面前,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愿意啊,哥,我当然,愿意啊。”盛夏情绪又激动起来,眼眶瞬间就红红的开始掉眼泪,刚才的生气委屈和现在的感动狂喜交杂在一起,分不清哪个占了上风,他嘴里念叨着“愿意愿意”,被尤远整个人抱在怀里。 “哭出来,别忍着。”怀里人的抽搐得很明显,尤远给他拍着背,“深呼吸,宝贝儿我在呢,深呼吸,头晕不晕?你手一直在发抖,要去医院吗?” “不,不至于。” “应激反应……” “哥你抱抱我,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 尤远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盛夏的顾虑被迫减轻了一半,他索性敞开了哭够喊够,在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平复了情绪,尤远拿纸给他擦眼泪鼻涕,出一身汗,头发都湿了,大冷天的再感冒又遭罪,尤远脱下大衣给他裹得严严实实,问他:“我送你回家,这太冷了。” “不回。”盛夏脑门顶着他肩膀,瓮声瓮气地说,“项目,出问题了,哥,他们说我倒卖,剧本,我没做过这种事,不是我干的。” “你也干不出来。”尤远说,“这事儿先别管。” “你知道了啊?”盛夏抬起头来,眼睫毛湿漉漉地,看着特可怜,“你相信我?” “废话。”尤远说,“倒卖剧本不就为钱么,你差那点钱?为你工作室那几个编剧的私事你都能喝得烂醉,给他们找机会和资源,大头都给别人了,为了点蝇头小利把自己名声赔进去,我家盛老师没那么傻。” 盛老师这才真的笑出来,可委屈半天了,门口的保安往这瞥好几眼,两个大老爷们儿坐在花台里又哭又抱的,其中一个还是他熟悉的业主,尤远看看保安跃跃欲试的脚步,问盛夏:“不想回家我带你去酒店,暖暖和和的,你也别怕我问你事儿,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了。” 盛夏吸着鼻涕:“我现在想说了。” “书面的东西是一回事,你亲口告诉我是另一回事,别勉强。”尤远亲亲他,“现在还怕什么?” “我不太正常。”盛夏如实道,“因为康康的离世,我知道你,有心理阴影,再找一个我,还这样,是谁都会恐惧的。怕你知道了,不要我。” “什么再找一个,我就你一个男朋友,哪来的‘再’?”尤远跟他保证,“不管你什么样,我都要的,把这句话揣肚子里。” 打上车,尤远左手拖行李右手拽着小可怜去酒店。开了个豪华的总套,热乎乎的点了不少吃的喝的,按着盛夏洗了个热水澡。 吃了东西又洗过澡,人的身体得到了放松,情绪也好了很多,盛夏戴好助听器从浴室出来,见尤远开着电脑打电话,今天他没走成,想必落下不少公事。 以前谈恋爱耽误学习,现在耽误工作,但只要不耽误活命盛夏还是很乐在其中的,他没敢打扰,曲着腿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脚,欣赏他哥当领导的风姿。 隔了会儿尤远挂了电话说:“困了你就睡。” “忙完了吗?”盛夏问。 “不是急事,明天处理也成。” 盛夏光溜着两条腿,跑过去一跨坐在尤远的腿上,和他近距离地面对面:“我受不得太大,的刺激,情绪问题会影响身体,机能,所以得以最有效的,方式去控制,停药很久了,今天突然发作,没药吃,所以找了我的,主治医师开药,明天还要去一趟中心。” 这是主动来坦白从宽了,尤远好好地听着,往椅子后背一靠,拢着盛夏的腰:“嗯,我陪你去。” 说完就没声儿了,盛夏有好多要跟尤远老实交代的,但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尤远拍他一下:“怎么就卡壳了,要不我问你答吧,省得老琢磨。” “好。” -- 第143页 尤远想了想道:“心理医生刚才给你什么治疗建议?除了开药,还要做什么?” “叫我暂时别,接触应激源。”盛夏解释,“就是屏蔽外界,干扰,把电话关了。我很少因为什么事,发脾气,这次因为是工作室,筹备了很久的项目,不止我一个人的,努力,如果出事,辜负太多人的,心血,而且合作平台是你的,大家都会有损失,所以我特着急。” “知道是谁干的吗?”尤远问。 “大概知道,确定还需要证据。”盛夏把程檀和灿阳影视的事说了,包括他突然的辞职和自己的猜想,然后平静地道,“为名为利,我倒是可以明白,他要铤而走险的原因,只是因为太信任,又是亲近的同僚,才寒心,没事儿哥,摸爬滚打那么多年,见过的不少,这次翻车算我倒霉,识人不清我也有责任,不会钻牛角尖的。” “这么懂事了,那就好,我还怕你被人坑想不开,找了好几个例子准备开课呢,那不用了。”尤远欣慰地看着他家刚失控过的小可怜说,“事情已经出了,现在就只用想解决的办法,医生让你切断应激源,你就听话,把李静和代冀号码给我。” 盛夏把号码存进尤远的电话,坐在大腿上看他家尤总发挥,几通电话打过去,把工作室安排得明明白白,尤远和盛夏关系不简单李静和代冀都知道,找不到人他俩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尤远的电话算是救火了,接下来怎么做,该找谁,如何配合平台,联系哪个部门,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尤远都交代得很仔细,李静身为助理做这些事很麻利,至于工作室的日常事务,交给代冀负责,两个人很担心盛夏的情况,尤远把电话递给盛夏让他吱一声,盛夏让他们放心,听尤总安排。 安排完工作室又给曜心下了任务,其他项目不受影响,SF编剧工作室出了岔子平台也有责任查清楚,尤远让项目总监联系公关部门,以曜心的名义发公告,继续保持和SF编剧工作室的合作,项目暂时暂停,理由就是处理突发事件,并且公告严正声明,事情查清之后造谣污蔑的一个都别想跑。尤远特意打电话跟王治中通气,牵扯两大平台,对方跟盛夏没有交情,但尤远的面子得顾,王总也就等着曜心的调查结果,配合发了联合声明。 有这道声明在,负面舆论不会继续发酵到更恶劣的地步,程檀和灿阳影视的私下交易也为曜心调查提供了方向,对方应该更着急,平台动作是维护盛夏,除非对方的证据无懈可击,否则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尤远让手下的人盯着对方的一切动静,随机应变。 挂了电话,盛夏佩服得五体投地,忍不住夸:“老公真厉害。” 尤远看他一眼:“你改口改得倒是挺利索的,工作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现在说说你自己,我接着听。” 盛夏老实了,絮絮叨叨地说这些年他怎么过来的。 先承认自己撒过的最离谱的谎就是找了女朋友,其实人家是医生,盛夏这辈子就没爱上过第二个人,他对天发誓,尤远得意地说早就知道了。 紧接着是聊病情,分手之前心理状况就不太好,尤远都见识过,但是他答应分手的原因是不想刺激盛夏,尤远不解地问:“后来病情严重,是不是因为我走了?” 盛夏没否认:“有这个原因,但是医生说,我最开始连抑郁症都不算,是适应障碍,短期内情绪失调,只要远离了应激环境,就会得到改善,所以跟你分手,对病情有好处。” 但是事情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盛夏头一次那么用心地谈恋爱,头一回用力地爱一个人,无疾而终还闹得那么难看,根本不是切断应激源就能控制住低落情绪的,加上尤康的事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周胜男施加的精神压力,让盛夏不断地陷进低落情绪中无法自拔,他想要和尤远在一起,然后因为自卑和拖累情绪将人推远,人真的走了,遗憾和想要的情绪又加重,如此反复就成了死循环,家里人不理解,外婆病重,同性恋身份在学校里受的冷眼,直接催化了适应障碍症,发展到了抑郁的地步。 “抑郁症不只是,情绪问题了,大脑病变,得吃药治疗。”盛夏指指自己的脑袋说,“个人体质差异和,遗传,会影响这里分泌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医生这么告诉我,我相信科学,所以积极治疗。” “吃药不管用么?”治抑郁症的药副作用很大,长期吃下来人都会木愣愣的,尤远蹙着眉问,“后来怎么跑去做物理治疗了?” 盛夏愣了下,问:“哥,我治病的事,你知道多少?谁跟你,说的。” “跟你说你别生气,是江汀查的,所有治疗报告我都看过。”尤远解释,“他没安坏心,就是担心你。” 盛夏就是想确认尤远到底知道多少,既然这样他也就索性都坦白:“我有精神病,确切的说,叫偏执型精神分裂,清醒的,时候和正常人,没区别,但是发起病来,会出现幻觉幻听,认知缺失,还会有模仿和暴力行为,我没伤害过,别人,但是无意识的,行为,吓到过不少人。” 尤远皱着眉头就没松开过,听见精神分裂俊脸都成一团了,盛夏给他揉揉:“外婆去世是诱因,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这事加重了病情。” 盛夏略过幻听的部分,没提总出现的周胜男对他进行身心打击的那些言辞,只说幻觉,他总能看见尤康在自残,在他的宿舍,在教室里,哪怕是学校的小道上,他的影子会突然出现,然后用刀伤害自己,盛夏又怕又着急,下意识是去阻止他,和幻想中的人进行一番撕扯,等清醒过来才发现那里没有人,他自己的胳膊反而伤痕累累,这种事发生了几次之后,终于被宿舍的人发觉了,张浩阳本来就不喜欢他,早早搬了出去,孙晓钟一直知道他抑郁症吃药,只是没想到越来越严重,但他除了安慰也做不了什么。 -- 第144页 这件事魏晓楠是最清楚来龙去脉的,后来在盛夏的央求下,陪他去海歌就诊。 连医生都夸他是个很理智的病人,知道自己有病,必须得立即治疗,一点都不墨迹,非常配合,并且自愿要求进行物理手段干预。偏执型精神分裂并不是不能治愈的,但病情会反复发作,如果不及时治疗,很容易加重或恶化,最严重就是精神残疾,到时候就难以挽回了。 这件事瞒着家里人,只有魏晓楠知道,住院的时候也是晓楠陪着他,三令五申不准告知第二个人,晓楠怕刺激他,一直瞒着所有人,学校医院两边跑地照顾他,那些年攒的所有钱都花在治病上了,如果没有魏晓楠的陪伴,盛夏在医院根本撑不下来。 “我得好好感谢晓楠,本来该我陪着你的。”那些黑暗的日子持续了三年多,尤远没有办法感同身受盛夏经历了多少折磨,他事后才知道心疼也晚了,尤远一把抱住盛夏,说:“我以前不成熟,气性大,把你丢着一走了之,结果让你一个人去面对这些困难,我不是个称职的男朋友。” “哥,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卖惨,也不是想听你道歉的。”都可以平静地把经历讲出来了,事情就算过去了,“你想知道我的,过去,我讲给你听,仅此而已,我俩缺失的这些时间,以后补回来,我已经好了,你相信我,现在情绪控制得很好,不是大事,基本不用吃药,这次,这次是意外。” 盛夏笑笑说:“治了三年,就停了物理治疗,一直吃药,后来复发过一次,爸妈才知道我,有问题,不过他们很包容我,所以你看见现在的他们,什么都不管我了,只要我开开心心,就行。” “精神疾病跟自身,的性格有,很大关系,我那时候太自卑,青涩的感情也让我,对你没有足够的,信任,所以在人生面临选择时,我首先刨除了你,这是自我逃避,归根结底,是我的问题。” 这些理性的分析是盛夏多年治疗,思考,重新构建信心的过程中得到的良性反馈,他需要想得足够通透,才敢重新出发追寻遗失的感情,不怕让尤远知道,盛夏说,“不成熟的处理方法,让我总在走极端,那时候你走了,我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还能,抓着什么,一无所有的感觉,让人很容易绝望,我很想让别人相信,我这个人是好的,值得信赖交付,真心的,可努力过,我失去了你,失去了外婆,爸妈总,对我小心翼翼的,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只有晓楠还在,哦,还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感觉自己,被很多人,抛弃了。” “很重要的朋友?”尤远疑惑:“谁?” “你不认识,是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笔友。”盛夏说,“他也是聋哑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以前通信,后来用□□联络,他的情绪问题一直,比我严重,所以我当时为了鼓励,失恋的他,骗他我找了女朋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再也没理过我。” 尤远头有点疼:“……” “我尝试正视和解决问题,所以前些年,有找他坦白,我说自己撒了谎,说了自己得病正在,治疗,说我跟你分手的,过程。”盛夏叹了口气,沉浸在痛失笔友的伤怀里,没顾上看尤远诡异的脸色,他叨叨着,“以前觉得总是伪装自己积极,向上才能给人,温暖,不是的,是人都会有负面情绪,朋友之间,就更应该坦白真诚,只是我跟他坦白的时候,太晚了,他没理我,导致我也没勇气,再去跟你说真话。” 盛夏说完这些,发现尤远没什么反应,再看他极其古怪的脸色,好像憋着什么发泄不出来似的,盛夏莫名其妙,还以为他吃笔友的醋,多嘴解释:“真的,只见过一面,连模样都,记不住了,我连他真名,都不知道,绝对没有网恋。” 尤远不知作何表情,滑动座椅到电脑桌前,沉默地开机,沉默地登陆□□,在记忆中搜索了好半天那个□□号,然后开始破解密码。 盛夏迷惑:“哥,你在干什么?” 都怪当初气过了头,胡乱改了个乱七八糟的密码就把号给扔九霄云外了,不过这对计算机大神来说半秒钟的事。 密码破解成功。 □□正在登陆。 屏幕上出现熟悉的昵称:kk “???”盛夏以为自己眼花,仔细确认头像和ID,没错,是他,是那个不理人失踪了好几年的KK。 “我和你的缘分不止是从你开学第一天那场车祸开始的。” 状态栏里尼桑一打七的头像在闪烁,背后是发自于四年前的□□消息,尤远滑动光标,还没着急点开,他告诉盛夏:“康康还小的时候去特教学校上学,只待了一个上午就闹着要回家,我去接他,他在教室里乱砸哭闹,吓到一旁的小朋友,那个小朋友给康康递了纸巾,后来康康跟我说,那也是他用了半个上午唯一交到的朋友,虽然之后再没去过特教学校,但和这个小朋友一直都有书信往来。” 盛夏目瞪口呆。 尤远打开聊天窗口,随便看了一眼记录,揉了揉盛夏的脑袋:“后来康康去世了,小朋友的信还是会寄过来,你俩的通信我都看过,我知道你一直鼓励安慰他的情绪,也是个聋哑人,难得交个知心朋友,我不忍心让你知道朋友已经离世,后来的信是我写给你的。” 时代变迁,再接着很少有人写书信联络感情,马路上几乎见不到邮筒,报刊亭都不见了,想寄信走好远才有邮局卖邮票,尤远就申请了别的□□,加上了盛夏,假装康康还活着,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 -- 第145页 对面也是个和康康一样身体残疾,内心敏感但是善良的小朋友,尤远因为弟弟才心软,也因为弟弟的离世,在尼桑一打七那得到了不少安慰和关心,他也同样把对方当成某种隐秘的心理慰藉,只是后来不经意间发现盛夏就是尼桑一打七,他当成自己的小秘密从来没对盛夏说起过。 “你以前的博客我都看过,等着你更新,给你留言,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心动的,也知道你怎么把我写进文字里,我清楚你的迷茫和不自信,月湖公园不是巧合,我就是看了博客故意去找你的。” “你的签名都是周杰伦的歌词,所以我带你去听演唱会。” “喜欢看动漫,画过很多Q版的小人,我才鼓励你去竞选宣传部干事。” “花了好久才找到杂志,拼够六行情书。” “可一百件小事还没更新完,你就让我走。”尤远说着说着眼眶也红了,盛夏第二次见尤远哭,上一回是八年前,他要跟他分手的时候,他知道尤远是心疼和愧疚,又急又喜地抱着他亲了亲潮湿的眼睛,盛夏总是被哄的那个,哄他哥还比较生疏,见他落泪有点措手不及,太想跟着哭了又觉得两个人抱头痛哭太凄惨,强忍着心酸安慰道:“老天爷待我不薄,咱们三个,早就认识,说明我和哥,缘分不浅,也许,也许是康康,派我来爱你的。” “我说羡慕康康有,那么好的一个哥哥,我就,也有了。” “不难过了,我接着写。”盛夏捧着尤远的脸说,“写一千件,小事,我给你写更多的,诗,我再也不,赶你走了。” “对不起。”尤远深吸一口气,哽咽道,“我如果早一点登陆这个□□,看见你的留言,我不会让你等这么久,以后什么事都一起扛,我会一直在。” 第66章 争取尽快从男朋友,变成…… 二十六七的人了,夜不归宿爸妈也不会说什么,不过盛夏还是得瑟了一嘴。 重拾旧爱,他恨不得让从前所有知道他和尤远谈过的人都第一时间获取这个好消息,尤其父母面前,谈恋爱了带对象回家,总有一种把对方郑重相待的仪式感,他打电话跟刘春莹说尤远没走成,所以去酒店陪他一宿。 这么直白,把传统妇女给噎个倒仰,支支吾吾嘱咐他俩做好措施,烫手似的就把电话挂了。 其实在酒店住一晚也做不了什么,盛夏吃了安眠药,很早就困了,加上和尤远复合,大悲大喜地来这么一轮,窝在恋人怀里头一歪就不省人事,反而是尤远根本睡不着觉,他也激动难耐只是面上强行淡定,戳着手机先给兄弟们汇报。 尤远:【红包】 尤远:【红包】 尤远:【红包】 腰子:?远儿你搞什么,赚了什么不义之财了要这么散啊。 陈维奇:先收了再说你废话可多。 方淮:脱单了? 尤远:聪明。 腰子:我操! 陈维奇:操什么操,先问清楚是谁,我押小哑巴。 腰子:那是我小弟,你换个押,我押小哑巴。 方淮:我用方家所有产业押注,绝对是盛夏。 尤远:等我俩回北京,一起吃饭。 腰子:真的???我他妈,有点激动怎么回事。 方淮:恭喜啊兄弟。 陈维奇:真得恭喜。 腰子:恭喜恭喜,代我跟小哑巴问好,说腰子哥哥可想他了。 尤远:谢了兄弟们。 万年不发朋友圈的尤远,还破天荒的发了个照片,单手托柠檬,是之前盛夏塞给他的那颗,回家就切片泡水了,切之前他心血来潮拍照纪念了一下,心中充盈的满足感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才能稍微释放。很多人给他点赞留言,毕竟难得见老总兼男神发这么日常的照片,有人问这柠檬有什么特别之处,难道是进口的稀有货色普通人吃不着,尤远就挑了这条回,意味深长地说:某人亲手种的。 “某人”这种词,从高冷的尤总嘴里吐出来就显得尤其腻歪,但本尊对此一无所知,盛夏打着小呼噜睡得很安稳,难得的一个噩梦都没做。 尤远暂时不回北京,把工作都给安排好,最后才跟魏晓楠发了微信,太熟了谢来谢去的没意思,就说回去请他吃饭,这次是和盛夏一起,魏晓楠瞬间明白什么意思,没多说什么,千言万语化成一句“百年好合”。 第二天尤远陪着盛夏去海哥精神卫生中心看病,特殊医院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盛夏早就习惯了,怕尤远看见治疗过程和其他病人会更担心他,索性一直挽着人哪也不让去,他把人拉进诊室,大方地跟吴晓婷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尤远。” “呀,是你说过的那位。”吴晓婷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看着两个人和和睦睦的也替盛夏开心,她站起来主动跟尤远握手,“你好,我叫吴晓婷,是盛夏的主治医师,这些年他可没少提你,终于见着真人了,是大帅哥呀。” “你好,谢谢吴医生这些年对盛夏的照顾。”尤远笑着看一眼盛夏后脑勺,“他也跟我提起过你。” “真的吗?没讲我坏话吧小夏?” 盛夏踹尤远一脚,生怕把自己谎称谈女友的事儿给秃噜出去,赶紧解释:“我哪敢,说你坏话,好着呢,尽夸你。” 客气了一会儿在诊室里坐下,吴晓婷征得盛夏同意,当着尤远的面对他进行了心理诊疗,过程比较私隐,一般不接受第三人在场的,盛夏说没事,是亲家属了,没什么不能给他知道的。 -- 第146页 尤远挺安静地陪着他,竖着耳朵认真听医生和病患之间的一问一答,等结束盛夏拿着单子去开药了,尤远才开口问:“吴医生,盛夏现在工作接触的圈层压力很大,又出了点意外引起情绪问题,在日常生活里我能为他做些什么?” 吴晓婷以为尤远是担心盛夏治了很多年没有彻底痊愈,于是回答说:“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即便痊愈依旧有复发的可能,他现在保持得很好,基本不会再出现意识缺失和过激行为,但我不能跟你保证他已经彻底好了,日子还长,你得有耐心。” 尤远点点头说:“就算治不好也没关系,我主要担心他吃药有副作用,希望做些别的事可以缓解病情,以后再出现这类情况,有没有可能通过心理干预避免药物治疗,” “盛夏是我遇过的病人里最懂事听话的,你是他的伴侣,只需要给与足够的包容和体谅就行了,药物向来只是辅助手段,家人和伴侣的关爱才是最重要的。”吴晓婷说,“他非常希望自己能治好,所以达到的效果才会超出预期,这里头你功不可没。” 盛夏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吴晓婷压低说话声道,“他是病人也是我的朋友,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回来了就是最好的药,放心吧,最大的心结已经解决了,有你在,他会好起来的。” 盛夏电话一关他倒是悠哉了,尤远三不五时就怼着电话忙工作,这样下去也不行,盛夏决定第二天就回玉城,让尤远先回北京忙。 尤总怎么可能听他安排,当即让助理给订了两张飞玉城的机票,公司的事可以远程处理,恋爱不行。 再忙也不缺这一天两天的,盛夏说他:“你还,挺粘人,像个,霸总小说里的,恋爱脑男主。” “……” 这叫什么,好心不识驴肝肺,尤远怕他情绪不好回工作室处理不了太多事,巴巴地要跟着还成了粘人恋爱脑的霸总了,尤远懒得辩解,“去视察下你工作和生活环境,放心了我再走。” 提前结束春节假期,带着两只胖猫回了玉城,这次满载而归,儿子们不再是留守儿童,盛夏也不用继续守活寡。 盛夏自己买的房子不大,两人加两猫拥挤度增加,温馨度也直线上升,金山和福福回了家适应了一个来小时就开始大摇大摆地出来闲逛了,闻闻尤远的裤子袜子,顺杆爬要他抱着。 尤远的西裤已经报废,一边嫌弃一边又要抱猫,只能空喊:“他俩掉毛!” “哎,哪有不掉毛的,猫啊。”盛夏忙不过来理他,“掉就掉吧。” “裤子全是毛,噗——嘴里也有!” 盛夏听得直笑,感觉他家少爷要疯,偷偷看了一眼,尤远被胖猫压着腿,小心翼翼地抚摸脊背上的毛,摸两下甩甩手,再接着摸,骂骂咧咧的又一脸舍不得。 隔了会儿盛夏拿着一卷透明胶出来,啪啪啪就往尤远裤子上招呼:“真讲究,我家里都是,毛,你受不了,也得受着了,谁叫你是爸爸,进来,看看卧室。” 房子虽小五脏俱全,盛夏一直就喜欢买些在直男眼里屁用没有的东西搁家里摆着,但布置一下就显得温馨且有情调,尤远驮着两个胖子终于参观了一圈,在卧室里坐下评价:“挤是挤了点,比我那像个家。” “那当然。”盛夏笑话他,“连灶都不开,你那家冷冰冰的,一会儿出去,买点日用品和菜,晚上我做。” “得空了去北京,也帮我收收家吧。”尤远圈着他,手指头还在忙着给猫按摩,“猫要用些什么你开个单子,我让人买好,分他们一间专用猫房都行,书房也重新弄一个给你,按你喜欢的布置,厨房照你习惯的买,缺什么跟我讲。” 盛夏瞅他一眼:“邀请我,同居么?” 尤远把锅甩在猫身上:“是心疼他俩没父爱。” “啧啧啧。”盛夏拍着猫屁股说,“听听,爸爸要带你俩,去住大别野,儿子们比我有福。” 尤远学着公司里前台小妹的口头禅说:“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心里牵挂着事儿,盛夏不放心,带着尤远去了趟工作室,他没跟谁说自己提前回来,本来以为工作室没人,结果一半的人都在,面对一脸忧心的大家,盛夏先不打自招地介绍起尤远来:“这位是我,男朋友,尤远。跟我回来,一起处理下事情,别着急,没那么,严重。” 尤远客气地冲各位点头算是打招呼,大伙木着脸,一时不知道该先震惊老大是同性恋还是震惊他搞对象搞到平台老总身上了。李静见缝插针地化解尴尬,介绍了尤远的身份,包括最近几天都是靠他在稳步推进调查工作,大家散了各忙各的,盛夏把尤远带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才眨着眼拍拍胸口:“我装的。” 尤远早看出来了,盛夏耳朵尖都红了,可见内心并没有他面上那么淡定:“不说也没事,未必人人能接受,不怕他们议论你?” “以前会,怕,很多事都会,让我害怕。”盛夏说,“但当我学着去,面对,发现也没那么,困难,总有人议论,那就议论吧,有句话不是说,只要自己不,尴尬,尬的就是别人。” 盛夏回工作室是想找往期的合同再查查,当时程檀卖出去剧本,合同上搭一本剧本是写得很清楚的,既然写得明明白白,对方从不合法的渠道拿到现在的本子也不可能偷天换日,李静把合同找过来,尤远翻着看了会儿,跟助理打完电话说:“灿阳把现在的剧本改成了合同上的名字,还拿去做过公证,时间比平台签约早。” -- 第147页 李静愤懑道:“时间点掐得这么好,程檀果然是内鬼!” “他回来过吗?”盛夏问。 李静摇头:“别说回来了,跟你辞职的前一天这家伙就来收过东西,我们这两天一直在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代冀还去他家找过他,这人躲着呢!他还知道没脸见人啊!” “未必是没脸。”代冀也气了好几天了,“我找过初稿,都是按要求锁在保险箱里的,但是就那份初稿没了,调监控的时候发现被删了一段,我估计他回来就是为了拿这个。” “监控可以恢复,不过证明不了什么,他有权限拿到这个东西,总不能因为第二天辞职就说他偷盗。”尤远看着工作室的老合同若有所思,“让你们财务来一趟,李静,把牵扯这件事的所有相关文件全部送进来,我看一遍。” 李静很听话,立马出去叫人,代冀也配合着去忙了,盛夏的位子被尤远霸占,自己窝在懒人沙发里犯懒:“是我不放心,非要回来一趟,倒累着你了。” 尤远头都没抬:“男朋友不就是拿来使唤的么,你歇着吧。” 花了一个小时看剧本和合同,再跟财务查账,尤远同平台的法务反复沟通调查细节和合同相关,确认有几个地方对方是有重大遗漏的,尤远弹了下合同说:“他们的合同部分是伪造的,时间上很赶,现在不确定是否跟程檀提前沟通过,我觉得大概率是没有,所以才做得漏洞百出,以支付金额不符为由可以查账,剩下的就是时间点的问题。” “代冀,去年有个,电子版权,登记,我让你去做的。”盛夏突然想起来,“我记得库存的,所有本子都登记,过。” “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代冀猛拍自己脑门,“登记得挺全的,名字,内容,版权归属,都很详细,而且最后是你签的名,我这就去找。” 电子版权登记同样具有法律效应,代冀当时拿着初稿去给盛夏登记,时间正好在程檀和灿阳合作之后,在灿阳偷拿剧本去私下做公证之前,尤远把这个关键细节告诉法务,那边通过商议后给出的建议是反诉,灿阳以不正当手段盗取剧本,侵害平台利益,同时也对盛夏和SF工作室构成了版权侵权。 不过法务提醒,和灿阳的合同签署确实是盛夏本人亲手操作的,也就是说假如对方反咬一口这件事就是盛夏做的,在法律层面盛夏不会输,但舆论层面盛夏恐怕名声也难以挽回。 “折中的方法就是私下调解。”法务在电话里说,“商议一个合理的金额,让他们去澄清这件事,那么平台和盛编的名誉都能得到挽回,不影响项目进展,对影视公司和合作方,资方都有个交代,同时项目也有了热度,当然,这是从平台角度考虑最好的处理结果。” 李静皱眉道:“灿阳狮子大开口,要一千万的赔偿金,闹这么一出维权是假,讹钱是真。如果私下调解用钱封口,再打折他们也是空手套到白狼,岂不是遂了他们的意了?” 其实盛夏也不同意,他受一顿委屈还被人讹钱,先不说这钱他拿不拿得出来,可这口恶气硬是没出得出去,但法务说得也对,私下调解是最便捷也最快速的解决方法,对平台最有利,挽回盛夏名声也很重要,盛夏犹豫不决道:“我再考虑考虑。” “不用管平台的立场,也不用操心钱的事。”尤远说,“只要自己不委屈,你想怎么做我都随你。” 事情不能急,而且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在发展,整个工作室的人都舒了一口气,原本大家提议请尤远吃一顿饭的,这么多年还没见过盛夏带家属来,但尤远婉拒了热情的编剧们,处理完事情,拉着盛夏就走了。 “他们人都,很好的。”盛夏小碎步跟着尤远,被他用衣服罩起来,“好相处,请你吃饭,你跑什么?不好,意思吗?” “改天再吃,今天就想跟你回家待着。” 打上车直奔超市,买完日用品尤远推着小推车,牵着盛夏去了蔬菜瓜果区,挑挑拣拣一半天才说:“咱俩得一起过日子了。” 盛夏在超市里东张西望,随口答:“是呀。” 尤远又说:“像夫妻那样。” “啊。”盛夏挽住他哥的手,笑着捧哏,“可不么。” “从今天这顿饭开始,你教我学。”尤远干咳一声,还有点不好意思,“争取尽快从男朋友,变成一个合格的老公。” 第67章 新家第一炮。 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尤总在盛夏的耐心辅助下,勉勉强强弄出一桌菜来,味道有点差强人意,但心意到了,盛夏吃得心满意足,洗着碗的时候高兴地喊了好几声“老公好棒”“老公牛逼”,喊得尤远都起鸡皮疙瘩。 不是有个说法么,男人做家务要多鼓励,越鼓励干得越起劲,家庭和睦就是这么来的。 其实尤远并不是从来不做饭,他俩大学同居那会儿,盛夏打工回家晚,尤远还是会给他煮个馄饨煮碗面垫垫,特简单的家常菜也会那么几个,但没花样也不用心,厨房油大味道不好,尤远嫌这个嫌那个,从小就有阿姨伺候着长大,他肯为了谁进一次厨房,那一定是真的爱了。 收拾完碗筷出门散步,离工作室不算远,盛夏心血来潮想起一个东西,就带着尤远散到工作室去了。LOFT一楼有个人工搭的雨篷,平时停着同事们的电毛驴和单车,盛夏揪着尤远的袖子往最里面走:“帮我,开出来。” -- 第148页 罩布一掀,是朋友圈里发过的那台二手杜卡迪,尤远把车推到空旷的地方好好地检查了车况,抱着手说:“你照着我那辆买的?可不容易,老款了。” 盛夏推推他:“兜风,走。” 盛夏把车擦得干干净净,等尤远大长腿一跨上去,他马上戴好头盔坐在屁股后面,紧紧地抱着他哥。 “去哪儿?”尤远扭过头,检查头盔,又给他扣子扣稳些。 盛夏沉吟了会而,看着尤远,两个人异口同声:“去玉大吧。” 回忆这个东西,对有的人来说是负担,不遗憾也就不会总沉湎过去了,但遗憾在那,重遇的人才会更加珍惜现在,回忆于他们二人而言是苦咖啡里掺的奶泡,龙舌兰里撒的盐,压下苦和涩,咖啡配烈酒烹的是现实浪漫。 玉大整修过大门,现在的南门比从前气派了很多,尤远骑得很慢,从国际学院逛到人文学院,还在盛夏被撞翻的那条小路逗留了一会儿,远处小卖部的招牌有些旧了,货架倒是比从前丰富很多,盛夏趴在他哥肩头指着说:“那天,我去那买酸奶,想贿赂室友的,没走几步就给,腰子哥哥撞飞了,哈!” “你室友现在都干嘛呢?” 盛夏说:“晓钟在当语文,老师,胡志在一家,自媒体做编辑,张浩阳不知道,早没联系了。” 不管人还是学校,出了校门再回来,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尤远往后伸手,把盛夏的手揣进兜里,盛夏突然问:“咱俩的小家,还在吗?” “在。”尤远说,“一直空着,早些时候让淮子给打理着,后来大家事业重心都移到北京了,那屋子也就没安排人总打扫了。” 盛夏明知故问:“你都不怎么,回玉城,留套空房干嘛?” “房子里还有好多你的东西,没心情丢,也没舍得卖。”尤远说,“改明儿回去看看,你想要的咱带回北京家里搁着,我发现你这人念旧,什么都留着,摩托都买二手的。” “你不念旧?”盛夏反问道,“你钱包里,藏着什么好东西?” 尤远笑了笑道:“那不藏了,我裱起来,挂床头上,让你天天都看得见以前是怎么得罪我怎么求饶的。” 人家正经夫妻床头挂结婚照,他们这种不正经的人家只能挂悔过书了,黏糊了下,惹来不少大学生异样的眼神,盛夏也不想给年轻人身心造成冲击,说冷了,要回家。 在外头吹了冷风,一回家先洗个热水澡,暖暖和和地躺下,盛夏说:“我觉得,好不真实,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躺在,我的床上。” 尤远:“……” 翻了个身,盛夏伸出不怀好意的猪手去解尤远的睡衣扣子:“新家开火,别个做饭,咱们做别的吧。” 尤远抓住他的手:“这事儿想做就做,不需要找那么多理由。” 盛夏点头同意,挣开尤远的手伸过去调皮捣蛋:“找点名头,听着响亮,比如,新家第一火包。” 尤远翻身就把人给治住了,亲了半天,想干点晋江审核不允许的事,他拉开盛夏的床头柜里翻,愣是什么都没翻出来,除了各种安眠药就是保健品,跟老年人的床头柜似的,尤远喘着粗气问:“你都……不准备点东西?” 盛夏无辜得很:“我一个,单身狗,洗个手就完事儿了,买那些干嘛?” 情绪都调动起来了,氛围也那么恰好,不能因为没东西就戛然而止吧! 漫漫长夜,两个人所谓的第一天过日子,不干一炮天理难容,尤远套上衣服裤子,冲去楼下找便利店买套套和油,大冷天的吹得头皮都疼,他哆哆嗦嗦地从便利店里出来,一路小跑往家赶,有点哭笑不得。 像二十出头的半大小子,恋爱打炮全身心都写满了冲动,年轻的时候恋人大过天,而立之年了,盛夏又让他年轻了一回。 尤远在玉城待了三天,确认盛夏状况还不错,事情也有进展,他就放心回北京去了,让盛夏收了假差不多就去北京和他住着,反正打官司也好,私下调解也罢都得当面处理,项目也不可能不做,以后北京会是两个人的常住地。 尤远一走,盛夏认真考虑起调解和官司的事儿来,抛开灿阳不说,中间夹着程檀,他有很多话要问一问这个一手带起来的徒弟,为什么坑师父坑得这么心安理得。 别人找不到他,盛夏却是知道他在哪的,一大早盛夏就去程檀新买的房子敲门了,开门的是程檀的女朋友吴倩,见到盛夏来她喜出望外:“盛老师怎么来了?你就收假了吗?快进来快进来,中午别走哈,吃顿家饭。” 吴倩很热情地把人迎进家门,盛夏一进去看见程檀无措的面色就知道他什么都没跟吴倩说,于是自己也装得淡定,说有事儿要和程檀聊聊,吴倩是个懂事的姑娘,把他们书房门一关,说午饭做好再来叫他们。 不当着女朋友的面质问已经是盛夏能给程檀最大的脸了,门一关屋里就两个人,他也懒得客套,直截了当地问:“做这种搬,石头砸脚的事儿,图什么?” 程檀低着头:“还能图什么,钱啊。” 盛夏垮着脸:“灿阳当时,给了你多少?” 程檀不吱声,靠着桌子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来才说:“五十万。” 盛夏叹了口气:“当初组建,工作室,我们三个,吃着没钱的苦,过来的,程檀,你曾经是个,很有理想的编剧,为这五十万,连套房的首付,都不够的,五十万,你就跟,工作室,跟我,割席闹翻,划算吗?” -- 第149页 气早就气过了,盛夏只是惋惜:“谁都缺钱,缺了得正正当当去赚,工作室现在,越来越好了,以后日子只会好不会差,你赚这种,没有回头路的钱,在圈子里,只会举步维艰,不想混了?” 虽说喊一声师父,但盛夏到底没比程檀大几岁,他掏心挖肺地说这些话,落在程檀耳朵里,变了味,反而成了阴阳怪气的说教,程檀突然就不恁了:“以后的日子你会好,我好不了!什么有钱一起赚,都他妈空话!灿阳买我的剧本只是个幌子,他们根本就是打着你的主意才找上我的,他们瞧不上我的本子,随便给点打发了,倒给高价让我去偷,我要买房子要生活,能怎么办!有别的选择吗?” 程檀按灭一根烟又点一根:“我也熬大夜绞尽脑汁创作,可圈子里只认名气不认才华,我没有背景和资历,没人赏识我,永远靠你拉资源和机会,到头来还是冲你的,我什么都没有。” “都是一起干的,你是工作室牵头人,别人冲你也就算了,现在还有人找我买代冀的本子,凭什么就我被人瞧不上啊!凭什么啊!” 文化人都容易酸,容易觉得自己明珠蒙尘,酒香赖巷子深,怪别人不赏识,怪全世界有眼无珠,往往这些烦恼都是自己过于高看自己带来的,盛夏平和的心态和他过往经历息息相关,他能淡然处之,但没办法要求别人和他一样豁达。 程檀叫他师父,也嫉妒他的成绩和名气,因为名气而受了不少委屈,盛夏倒是明白这种莫名其妙地怨恨哪里来的了。 盛夏静了半天问:“这种事,你干了几次?” “一次。”到这地步了程檀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和灿阳这次,当然,小一些的影视公司私下找我要你剧本也很多回了,价格开的不高,所以我没同意。” 盛夏问:“灿阳这次跳出来,要巨额赔偿,也是跟你,提前串通好的?”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们就没问过我。”程檀说,“最早灿阳要你的剧本我原本也犹豫,但那个本子你写出来就一直放着,我以为是你不满意,以后也不打算拿出来的,想着给灿阳了也没关系,剧本的内容我甚至都没看,以至于后来竞标曜心的项目我都么没想起来这个剧本的初稿已经被我卖了,我们项目评级结束,灿阳还问了我结果和签约时间,我透露给他们的,没多想,谁知道刚签完他们就突然发公告,我骑虎难下,他们说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事成了再给我五十万,我没有办法,只能辞职,把初稿原件偷了出来。” “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说着说着程檀很小声地道,“师父……对不起。” 灿阳讹一千万,许诺给五十万程檀就答应了,这不是坏,是蠢,盛夏恨铁不成钢也没用了,只是问他:“我不可能,任人宰割,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行。”盛夏无话可说了,“你好自为之吧。” 开门出来,盛夏又换上一脸轻松表情,吴倩说饭马上就好,他笑着说有事要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跟姑娘说一声“春节好”。 买卖不成仁义在,仁义也不在了的话,就没必要去宽容无情之人,盛夏对手下的人仁至义尽,能做的都为他们做了,尤其是收了徒弟的程檀,如今换来一场心寒,盛夏也不想做个只认得退让的怂蛋。 下了楼,他掏出衣袋里的录音笔按下暂停键,然后给尤远打电话:“哥,一会儿发你,一段录音,和灿阳谈判的时候,肯定用得上。” “我同意私下调解,但是,一分钱都别想,让我掏出来。告诉他们,谈不拢,就谁也别想,好过。” 放完这番狠话,盛夏抬头瞥了一眼程檀的新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值得的人可以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值得的退一步越想越气,何苦为难自己? 走着瞧吧。 第68章 咱俩在这,安家吧。…… 因为有了那段录音,灿阳影视叫嚣的赔偿和打官司也偃旗息鼓。 盛夏做这件事之前咨询过律师,在不违反法律法规的情况下,私下取得的录音只要表述上不掺杂威胁恐吓,叙述性语句中能表明双方立场态度和实际情况,那这份原始录音是可以补充到证据链中,和其他证据配合进行佐证的。 灿阳影视和程檀如何勾结,时间地点原由甚至于牵扯的金额都已经暴露,而且是当事人亲口所说,不枉盛夏吃着药忍着脾气上门辛苦这一趟了。 潘旭文也听见了风声,打电话来高高兴兴地说:“你放手让平台去处理得了,要我说,很少见到这种小规模的影视公司敢跟平台硬碰硬的,何况还是不占理,纯粹碰瓷的事儿,我后来才打听到灿阳的老总其他项目出了大问题,他自己缺钱,走投无路才想到这么一出。” 盛夏冷哼一声:“狗急跳墙。” “可不么。”潘旭文说,“这个圈子里影视公司都得背靠平台才有出路,得罪平台以后也别混了,我原本以为平台会冷处理,要打官司就打,要调解就拖着,反正时间成本是灿阳耗不起,平台怎么都不可能吃亏的,不过那样做的话对你和你们的项目不太好,看来尤总还是挺关照你,出面公关和调查的都是平台牵头啊,盛夏,你有这么大一条门路不早跟我说。” 盛夏在心里说,那是我男朋友,可不是门路这么简单,自己亲亲的男朋友可不得关照一二?不过嘴上还是跟潘旭文客气:“事儿过去了,谢谢你啊旭文,为我操心不少。” -- 第150页 潘旭文在电话那头大喊:“头发都给我急掉了一大把!回来请我吃饭!” 网络上的负面舆论已经被压下去不少,反正互联网的记忆只有七天,盛夏不急着逼灿阳去发公告,和项目组一商量,先拖着吧,拖到小年结束再正式谈判,反正他们胜券在握,着急的只会是小人。 七天春节长假早就结束,原本盛夏给工作室假期拉长到元宵的,因为突发事件大家都不由自主回来加班,现在事情稍微有了转机,他不忍心所有人都干耗着,又强制大家回家去放假了。 工作室人少了一个,盛夏照常开会:“再收假就忙了,项目正常进行,代冀主要负责,剧本修改的环节,李静负责运营,我,会去北京待,一段时间,不在的时候,要辛苦你们俩了。” 大家心知肚明地笑了笑,说让老大放心谈恋爱,别操心工作。 盛夏挺不好意思的,去北京不知道待多久,但一两个月肯定有,大有要当甩手掌柜的意思,等散了会他又私下把李静和代冀叫到办公室里来。 盛夏:“我的情况,你俩知道,以后可能会,长期是异地工作,的状态,如果机会成熟,也许会,在北京设立一个,分部,那这边,我打算全权,交给你们俩。” “老大,你不要咱们了啊?”李静不舍道。 代冀也赶紧说:“是啊,走了个程檀,其他人可都巴巴地跟着你混了很多年的,没二心。” 他俩没想到盛夏之后的打算是离开玉城,都有点无措,盛夏觉得他们误会自己的意思了,又解释:“不是要脱离,工作室的意思,因为打算安家在,北京,所以设立个分部,方便处理工作,但我重心不在玉城,总要有个人,掌舵,代冀你完全没,问题,李静的能力很强,辅助你,我放心。” “工作室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盛夏抱了抱他俩,“咱们干的事,是事业,也是理想,可是在我这里,爱人同等重要,追求不同时,需要有个最有,冲劲的人,带大家往前奔。” 盛夏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代冀,潜台词已经是打算把工作室负责人都交给他了,这份信任在程檀出卖他之后显得难能可贵,代冀心里感激,没再磨磨唧唧,信心十足地保证:“好,你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和李静。” 工作室是盛夏的心血,他得安排好,才能放放心心地去别地儿安家,倒没什么舍不得的,盛夏和别人不一样,那些说事业和爱情难两全的大概是没失去过,在盛夏这里没有第二个选项,他有一技之长有本事,在哪里重新开始都不怕,但尤远是个活生生的人,失去了再找回来已经够难了,怎么都得牢牢地抓紧。 这几天就得走,马上元宵了,尤远明里暗里地问了几次他机票定没定,盛夏把整个家翻得猫都没地儿下脚,坐在一堆纸箱子里跟尤远发微信:大概后天来。 尤远:明天。 尼桑一打七:后天,我东西没收完呢,还得带俩儿子去开免疫合格症。 尤远:东西别收了,来这边重新买,又不是逃难,你大包小包的盘过来累着自己。 尼桑一打七:舍不得扔嘛。 盛夏舍不得的东西太多了,林林总总收拾了三个行李箱,打包了四个纸箱,还提俩猫,别说坐飞机,连高铁都不方便挤,他跟尤远说已经联系好司机打算包两辆车开去北京,尤远气得够呛,又不安全坐长途车又累,无奈之下让他把车退了,安排了总部的司机开着商务送他回北京。 到北京的时候都挺晚了,车刚开进院子,尤远立马趿着拖鞋出来搬东西,把盛夏拎进家坐着,他和司机一趟趟往里搬。 弄完累得满头大汗,尤远进屋找不到人,盛夏穿着睡衣从二楼下来:“去洗个澡吧,我煮点宵夜。” “煮什么?” “家里有什么?”盛夏边问边去开冰箱门,里头空空如也,还好冷冻层有冻水饺,“就饺子吧,过的什么日子。” 絮絮叨叨地就烧水煮馄饨,嘴里还不停念尤远这没生活气息,尤远没急着上楼洗澡,跑过去先从后面抱着盛夏亲了亲侧脸说:“还是那么贤惠,我想着你过来得适应几天呢。” “想翘脚当,小白脸,可现实不允许啊,我翘脚咱俩一起,饿死呗。”盛夏也回头亲他一口,蹙眉赶人,“咸的,快去洗澡。” 小两口的日子就这么过起来了,以为要过度一阵,但盛夏的心安理得和名正言顺让这点过度都省了,换做以前,吃尤远的用尤远的会让他觉得不安,经过这些年身心的重建,盛夏明白了一个道理,庸人才自扰。 尤远疼他,给什么他就接着,就算是住进他这辈子都买不起的豪宅,做这个豪宅的主人,盛夏也不会再觉得自己配不上。 尤远愿意给,他就配得上! 家里多个人就是不一样,尤其多个会生活的人,冰箱变满了,啤酒饮料齐全,新鲜的蔬菜瓜果应有尽有,还有刚腌的咸菜,冷冻层被清空了一遍,速冻的都被盛夏丢了,他买了很多肉,难得往超市跑,一次多买点屯着可以熬汤。 反正尤远不管多晚回家都有热饭热菜等着他,汤也熬得浓浓的,赶上应酬喝大酒,还有人伺候他洗漱,就是免不了被人念叨,尤远觉得很神奇,总听人说媳妇儿在家唠叨宁愿加班不回家,烦得不行,怎么换到自己身上,盛夏越念叨他越高兴,没事儿都想整出点事儿来给盛夏念念。 -- 第151页 连续几次故意不带维生素和护肝片被盛夏抓包,尤远无辜地说:“我是真忘了。” “忘什么忘。”盛夏抓着他领带,在他出门前抢先一步把人逮住,“我刚看得,清清楚楚,你拿起来又放下,故意的,干嘛呀,一会儿我啰嗦,你又烦。” “我不烦。”尤远给了他一个早安吻,“随便啰嗦,走了走了,堵车。” 盛夏冲着豪车尾气大骂:“你幼稚不幼稚啊,尤总!” 当然,尤远对于同居的喜悦并不会表露在言语上,不说盛夏也知道,人还没往北京来,二楼就被敲了好几间房重新装修,三楼也没能幸免。 尤远说,猫一间,那从房顶到墙壁都得搭出漂亮的猫爬架来,不能让俩儿子换地方住还受委屈,盛夏的书房是找人重新设计过的,面积比客厅还宽敞,加了一个手办屋,尤远去盛夏家的时候发现他有收集很多动漫的手办,知道他喜欢,特意给他打了玻璃展柜,以后慢慢搬过来放着。还有被拓宽的健身房,第二天私教竟然就上门了,按着盛夏训练了两个小时,尤远人在上班,盛夏发着语音嗷嗷叫苦,想把又贵又坑爹的私教课退掉,尤远不同意,理由无法反驳,文字工作者颈椎和腰椎问题很严重,盛夏必须保证每周足够的运动量,没得商量。 院子里有明显的动土痕迹,盛夏对以前花园的布置没印象了,但突兀的几个大土坑很难看,他问尤远:“原来这,是不是有棵桂花树?” “那边,移过去了。”尤远指了指花园一角,“空出来的地方是给你栽绣球和柠檬的,你家里那几大盆我让人给运回来,移栽到花园里,你不用让人回家给你浇了,省得老挂心。” “……”盛夏看了尤远半天,笑着问:“你这是,打算断了我回,玉城的所有,念头啊。” 尤远抱着他,站在暂时不那么美观的花园里展望未来:“家那么大,猫随便跑,院子种多少花都不嫌多,书房不够再买一套,单独做你工作室,喜欢的东西都搬进来,什么都有了,你就别回去了。” 关键是有尤远,也没有回玉城的道理,这一个都足够让人留下来。 盛夏仰着头亲亲他的下巴:“嗯,不回去了,咱俩在这,安家吧。” 第69章 盛夏很感动,感动得哪怕…… 元宵节一般得回家一趟,尤远原本打算把盛夏带回家给爸妈看看,顺便说一下他俩的事儿,就这么定了,看不看也不会改变他俩的关系,但认家门是种约定俗成的仪式,尤远说:“这跟谈恋爱不一样,现在得比着结婚来,除了不能扯证,其他的程序都走一遍,咱不比别人少什么。” 盛夏觉得莫名:“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好奇怪啊哥。” “是你们奇怪吧。”尤远未雨绸缪道,“晓楠和淮子为这种事吵多少年了,为了家庭和睦,我得防患于未然,能做的咱们都做掉,我不想让你有遗憾。” 盛夏没搞懂有什么可遗憾的,人不一样,魏晓楠和方淮的性格就是小事儿吵大事儿吵什么都彼此计较然后打打闹闹地让感情升华,但是盛夏对这些真没什么可计较的,没有名分,父母不让进门,亲朋好友见了不能表明身份他都无所谓,只要在一起过好日子就行。 但显然尤远不是这么想的,某一天盛夏听见他偷着打电话订西服,说要结婚的时候穿,还特意提醒有一套要白色,要选特殊布料和花纹。 盛夏当场头皮发麻,已经预见自己穿着拖地婚纱,后边跟着俩花童撒着玫瑰,他拿着手捧花挽着尤远,歪歪扭扭地一步步走向神父,周围零星坐着几个朋友都在笑死的边缘挣扎,长辈们一言难尽地鼓掌。 然后他们宣誓,交换戒指,尤远掀开他的头纱,二人当众拥吻,结束了这场荒诞的婚礼。 这样社死的场景太不浪漫了,他不要穿裙子! 盛夏跟尤远严肃地讨论这个问题:“我不穿裙子。” 尤远愣了下:“谁叫你穿裙子了?” “那你,给我订的什么?”盛夏声音变小,“不是,婚纱吧?” 尤远噎得很,故意逗他:“你要着实想穿也不是不可以,裹胸拖地的,还是鱼尾蕾丝的,我给你电话你自己跟设计师说吧。” 其实订的一套白一套黑的西装礼服,确实是为了婚礼,尤远悄悄在选地方,悄悄地让珠宝设计师设计了一对男士钻戒,悄悄筹备着一场只有近亲挚友参加的仪式,他想和盛夏把这事儿早点办了。 提前被盛夏知道了他就直说,办是肯定要办,盛夏的父母得请过来,外公外婆得请过来,家人和朋友见证下,他和盛夏名正言顺地盖章成为一家人,那安家才叫安家。 盛夏很感动,感动得哪怕尤远要求他穿裙子他也愿意。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首先认家门就没去成,盛夏还在吃药,精神上没什么异常,尤远依旧不想冒这个险,毕竟家里还有一位更让人头疼,再话里带刺阴阳怪气地激那么几下,指不定激出什么毛病来,尤远想想还是算了。 盛夏在衣帽间挑着衣服说:“没事儿,没那么,脆弱。” “慢慢来。”尤远在隔壁屋给福福金山喂罐头,“你昨晚又没睡着。” 安眠药对盛夏来说作用时有时无,如果他情绪起伏大,吃了药整晚睁着眼也是常事,好在尤远睡在一旁,他难受了一伸手就碰得到人,安心很多,盛夏解释:“灿阳要发,公告了,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兑现,承诺,一琢磨就失眠。” -- 第152页 罐头掏空到猫盆里,看着两个儿子吃饱喝足,尤远到衣帽间里坐着看盛夏换衣服:“我把你的剧本买回来了。” “啊。”盛夏拎着衣服反应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又“啊”一声。 尤远说:“他们原本手上那个本子也是你写的,我出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买断版权了,这件事到此结束,我不希望你的东西被这种人拿着,二一个,他们敢碰瓷是走投无路,这种人逼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不能拿我怎么样,但想恶心你有的是办法,所以出价买剧本就当是封口费,也给他们一条退路。” “你吃亏了。”盛夏看着他哥说,白白给出去一笔钱,不划算。 “吃不着。”尤远无所谓道,“你多睡一天好觉,我就不算吃亏。” 盛夏不置可否地站了一会儿,没表态,这种事情上尤远比他冷静,也看得更远,以前在学校遇到花裤衩也是这样,小人打一顿不嫌多,他还能变着花样地损人不利己,尤远直接把人送进了局子,现在他的处理方式不再这么极端了,盛夏知道很多退让和求和的原因都是因为尤远担心会给盛夏带来后患,生意场上的事,能和平解决永远是最明智的。 尤远走到盛夏身后,帮着他看衣服:“不用穿那么正式,又不是应酬,跟他们几个吃饭,你爱怎么穿都行,都是你。” “不,要帅。”盛夏往后退半步直接靠在尤远怀里,“就这套,希望他们……” 尤远:“嗯?” 盛夏心说,希望他们别再讨厌自己,因为那些年,他怒甩尤远让大家都挺不高兴的,但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就算讨厌又怎么样,他会想办法再次融入那个集体,于是盛夏改口:“希望他们,再次接纳我。” 尤远让他安心:“腰子说了,你永远是他小弟,都念叨你呢。” 凌晨十二点,灿阳影视在自己的官方微博发了澄清公告,言辞含糊,说是版权纠纷只是误会,因为他们的过失给盛夏造成的名誉损害进行公开道歉,也对平台造成的名誉损失公开道歉,至于造成误会的缘由,他们把锅全部甩给程檀,并解释此人已从SF编剧工作室离职,灿阳的公告把自己也说成了受害者,从头到尾是被程檀给骗了,他们后续也会维权。 盛夏那时候已经睡了,深更半夜的这则公告也没引起什么太大的水花,本来选择这个时间就是为了避开热度,第二天盛夏知道他们的公告内容还有点无语,但也仅仅是无语,程檀不仁不义在先,盛夏被人骂了小半个月,差点项目黄了名声毁了,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太廉价,盛夏也犯不着再为谁不忿,都是自己作的,自己受着去吧。 晚上要聚餐,盛夏在家收拾打扮,弄得香喷喷的等着尤远来接他,头发已经过肩了,没扎起来,单边别到耳朵后面,整个人看着柔和文静很多,带了点书卷气。 约在一家高级的酒店餐厅,尤远带着他上去,要进包间之前盛夏开始有些紧张,尤远跟他说:“晓楠也回来了,不怕。” “不是怕。”盛夏深吸一口气,“我激动,像你从美国,比赛回来那天。” 尤远当众出柜,跟他们隆重介绍这是我对象,刘晟搂着盛夏唱《简单爱》,跟他说,以后在学校横着走,腰子哥哥给你撑腰。 一晃都八年了。 门推开,盛夏和尤远一起进去的,来了不少人了,陈维奇穿着一件大风衣,打扮得像个英国绅士,他正在和刘晟说着什么,两个人一齐看向门口。 陈维奇先笑,冲他挥手:“盛夏,嗨,好久不见。” 刘晟西装革履的,听尤远说现在也是个继承家业的大老板了,不过跟这帮人在一起他依旧是最不稳重的一个,立刻咋呼起来:“小哑巴!快过来,还记得我不!” 都有微信的,怎么可能会记不得,盛夏笑着喊他声:“腰子哥。” 他一出声,在场的各位都愣了下,包括角落里最淡定的方淮,只有魏晓楠知道盛夏现在是可以说话的,但他也没跟方淮透露过一星半点,刘晟很激动:“再喊我一次。” “也喊喊我呀。”陈维奇也附和。 “得了啊。”尤远皱着眉把盛夏拉到座位上坐好,“赶紧坐下,点了没?” 方淮说:“还两个人没到呢,汪琦和晓楠都来。” 盛夏疑惑地看着尤远,刘晟凑上前跟他说:“追了好多年,快成了,小哑巴,帮帮你腰子哥,争取今晚转正成男朋友。” 盛夏大吃一惊:“你俩?” “是啊!”刘晟抻抻自己的西服外套,“你别看我容易激动,其实在他们几个里头最靠谱,花天酒地的地方从来不去,那会儿就追汪琦追到现在了,她没跟你说啊?” “没有。”盛夏打量着刘晟,没觉得他有多靠谱,“我也很久,没见她了。” 刘晟很认真:“那我跟你说,必须让你知道这些年我多努力,你得帮帮我。” 刘晟是个话痨,拉着盛夏一顿倾诉,盛夏屁股还没坐热,已经莫名其妙融入到这个氛围中去了,陈维奇也在一边敲边鼓,尤远抱着菜单想问他吃什么都没能插进嘴。 隔了一会儿魏晓楠和汪琦一前一后到了,都不意外盛夏出现在这里,不过汪琦因为是后来才知道的,还是怪盛夏没提前跟她说,魏晓楠没怎么理方淮,他在盛夏身边坐下,小声问:“OK吗?” -- 第153页 “嗯。”盛夏冲他眨眼,“你别操心我,他一直等你,看门口看好久了,别闹别扭了。” “我这次是为你才回来的,跟剧组请假了。”魏晓楠在桌子下面捏了捏盛夏的手,“夏儿。” 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个人对视一眼,魏晓楠又喊了声“夏儿”,盛夏回握他,答应着“哎”。 一堆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饭,这次主角是盛夏,尤远端着酒杯站起来,搂着盛夏跟大家说:“过去的事儿不提了,我俩重新在一起,还是得跟兄弟们亮个相。” 搁下碗筷,大家抱手等着尤远发话。 老嘴老脸也没什么可介绍的,尤远道:“这我对象,还是那句话,都自己人,以后甭跟他客气。” 他说了和那年一样的话,兄弟们我搞对象了,这是我对象,自己人,以后甭跟他客气。 盛夏有些恍惚,眼眶也有些发热,他站在一边紧紧地贴着尤远,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同一个场景来两回,已然是时移世易,不同的心境,刘晟和陈维奇那时候俩单身狗抱头痛哭,魏晓楠还酸方淮是方甜甜,现在换成了刘晟疯狂暗示汪琦给自己点甜头,刘维奇独独一只单身狗,晓楠和方淮各自欣慰地盯着他们笑。 大家都变了,又好像都没变。 陈维奇好奇道:“当年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魏晓楠在桌下踹对方一脚,没踹对人,踹到刘晟腿上了,刘晟“嗷呜”一声,完全接收不到信号:“是啊,小哑巴不说自己不是gay么,这是又弯了?” 尤远看了盛夏一眼,把跃跃欲试要坦白的人给按回到椅子上,说:“当年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主要责任在我,一生气就走了,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现在都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嗨,谁恋爱不闹点矛盾啊。”刘晟给了方淮一个眼神,“是吧,淮子,你俩最有发言权。” 尤远接话:“老大不小了,以后有什么矛盾也不会再闹得让兄弟们跟着担心,我和盛夏会好好过的。” 盛夏端着酒杯:“我会对,尤远负责的,请组织放心,敬大家。” 不知道谁喊了声“敬岁月”,一时感慨万千,全部仰头干下,方淮这才说:“盛夏,欢迎你回来,远儿和我们都盼了很多年了,为你俩高兴。” 边喝边聊起大学那些狗屁倒灶的趣事,聊完又给盛夏恶补他缺席的那些年尤远的各种心碎场面,难得逮着机会埋汰尤总,陈维奇和刘晟根本不懂什么叫嘴下留情,盛夏已经被拉进了热闹堆里,方淮和尤远落单,两个人低头说起了小话,方淮和尤远关系最铁,他替兄弟高兴但也提醒道:“江汀怎么办?” 尤远说:“跟他说清了。” “你俩的事是靠说就能清的?”方淮搂着尤远说,“远儿,你这人其实特冷,除非是你接纳的人,否则别人看你,就是个冷心冷情的特难靠近,这种反而很招人惦记,你越冷越有人想把你捂热了。” 尤远白他一眼:“矫情。” “我这是旁观者清。”方淮叹口气,“你和盛夏纠缠这些年,我特理解,人一辈子就会遇到那么个人,放也放不下,能在一起真的好,不过小汀没做错什么,他人很好,你别一句说清了就打发了。” 尤远点头:“我知道。” 方淮“嗯”了声说:“别让人太难过,他也八年青春放你这儿了,好聚好散吧。” 第70章 操!有狗仔。 自从和好后,盛夏再也没跟尤远主动聊起过江汀,“公平竞争”根本不存在竞争,尤远也不会有第二个选择,感情里说不上谁对谁错,但江汀不但无辜,对尤远的意义不一样,所以盛夏也一直老琢磨这事儿。 他不问尤远是怎么跟江汀说的,那是他俩的事,怎么说好像都没打听的必要,显得自己小气,有一天尤远彻夜未归,提前跟盛夏报备过是在江汀家里,江汀喝多了情绪也很不好,盛夏让他留下好好照顾人。 盛夏没有任何的心里不舒服,只是觉得这事儿棘手,甚至用到“处理”这样的字眼都显得有点无情。 江汀不是物件也不是事件,是个活生生的陪伴了尤远八年的人,且不说他对盛夏一直很客气,起码在知道两个人关系之后,江汀很有分寸,没做过出格的事,没抢没闹,和尤远保持着距离,出于对尤远的感情江汀才能做到这么大度,盛夏是很感激他的。 所以才更想把他的情绪安抚好,不然谁心里都挂着,安心不了。 “菜都给你薅秃了,想什么呢?”尤远回家好半天了,饭还没做好,转头一看这人在厨房里发愣。 “想江汀。”盛夏也不避讳,直说道,“我昨天在收拾,书房,看见书架上,有几本江汀写的,书,外文的看不太懂,译文版看差不多了。他蛮有才华的,写的都很接地气,脑洞又大,在美国应该,很畅销吧?” “还不错,他的书卖得挺好的,什么题材都写,也做过编剧,不过国外的电视剧边写边拍压力挺大,他不太喜欢那种氛围所以就没继续了。”尤远走过来帮着盛夏把锅抬过去,发现他还在琢磨事儿,于是漫不经心道,“但是他的书我没看过几本,一棵绣球的大作倒是拜读完了,盛老师的剧本能拿到的也看过,我家盛老师也很棒。” 盛夏踢他一脚:“我不是,吃醋。” -- 第154页 “哦。”尤远被嫌弃碍手碍脚,干完有限的体力活就只好站在一边看着,“那你想什么呢?” “就是有点,愧疚。”盖上锅盖,点好火,盛夏看着水里慢慢冒出的气泡说,“哥,我想跟他,谈谈,聊聊你,聊聊咱们仨,说对不起有点,奇怪,但江汀的感受,我没道理不去顾及。” “只是突然聊这些,又怕他觉得,我在炫耀,宣誓主权什么的。”盛夏挠挠头,他知道尤远夹在中间为难了挺长一段时间了,自己也想做点什么,小心翼翼问,“你觉得呢?我怎么做,比较合适?” “他不会多想,你想找他就去吧,我不掺合。”尤远说。 “真的?什么都能聊?”盛夏试探道,“没有不能,让他知道的吧?” 尤远无所谓地笑着:“没有,都可以告诉他。” 盛夏又问:“也没有,不能让我知道,的吧?” “那更没有了。”尤远抱着他,“随便问,我清白得很,在你这唯一的秘密就是kk的账号,其余没骗过你。” 盛夏把和江汀吃饭的事当成要紧大事去对待,因为尤远的坦荡,他反而少了很多顾顾虑,打算跟江汀想聊什么聊什么,不过灿阳的事一解决,项目又恢复了,都挺忙的,得了空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江汀下班前把文件拿给总助,发现尤远还在办公室,就推门进去揶揄他:“最近你都是踩点下班,怎么今天还不走?家里没人给你煮饭?” “没饭。”尤远胳膊肘碰了下外卖,“小刘买的多,你要不要留下一起吃?是你喜欢的那家。” “嘁——这会儿想起我了。”江汀在他对面坐下,“盛夏不做饭,你就可怜得只能在办公室吃外卖啊?” 尤远“啊”了一声说:“他约了朋友出去了。” “约的我。”江汀挑眉,“我挺意外的,不过我答应了,去听听他想跟我说什么,所以外卖你自己吃吧。” 尤远没什么多的表示,叫他早点下班省得堵车,江汀忍不住问了跟盛夏如出一辙的问题:“我和他单独出去,聊什么都百无禁忌吗?” “你俩真墨迹,车轱辘话来回问。”尤远说,“你不是一肚子疑惑么,问他吧,可能他比我说得清楚。” “行,我走了,你自己孤独寂寞冷去吧。”江汀要关门走人之前尤远站起来喊了声“小汀”,他头也没回地答应一声,尤远说:“腻歪的话从来没跟你说过,我不习惯说这些,不过还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意义不同,是个特别的人。” “多特别?你又不爱我。”江汀回过头苦笑,已经没了之前那种铺天盖地的难过了。 尤远说:“除了爱,什么都可以给你,是弟弟,也是亲人。” “所以如果我能接受,换种方式和你相处,不求感情,就只是家人的陪伴,你不会赶我走?”江汀反问,“盛夏会介意吗?” “我从来就没想赶你走。”尤远说得很认真,“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比任何人了解我是怎么看待这段关系的。” “知道了。”默了半天江汀扬起手拜拜,“我去吃饭了,你说的我放心上。”甩上门前,他还是喊了声意义不同的“哥”。 约在老地方吃饭,是盛夏跟江汀喝醉的那次餐厅,盛夏到得早,印象里江汀推荐过的爱吃的菜都点了一份,要了一瓶上好的红酒醒着,人还没等来,先收到了一条莫名其妙的微信,程檀给他发了一句:你为什么要逼我。 盛夏回过去一串问号,那边没回复。 程檀背锅是狗咬狗的结果,你说他冤枉吧确实不是他一个人干的,但再冤枉也怪不到受害者头上,盛夏心说,我也没逼你害我啊,哪来的怨气。 “到多久了?”江汀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盛夏冲手机皱眉头,“有事儿啊?” “没,齁冷,赶紧喝杯热的。”盛夏开了静音,手机往一边丢开,给江汀倒上热茶,拘谨了五分钟,江汀先忍不住了:“盛夏,有件事儿我先道个歉,我找人私下查你,把你治病的情况给尤远说了,不管基于什么立场,私下调查你的隐私都很不道德,我——” 盛夏抬手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停,能不客套么。” “那不是,怕我说错话,对你不好么,真没事?”江汀把外套脱了,盘腿喝茶,“别一激动打我。” 盛夏作势要打人,笑着推他:“得了吧,知道我是,病人,就别拐弯抹角,我当你是朋友的,有什么说什么,没事儿,不会跟你急。” 江汀放松道:“那我可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啊。” “问!”盛夏豪放得很,菜没上先倒酒,等菜也上齐,边吃边聊更带劲,江汀也是个好奇宝宝,而且搞文学创作的人,对他人的情绪和过往经历是很敏感的,他直觉盛夏和尤远分手没那么简单,盛夏病得那么重也一定有其他原因,所以一来就问到了重点。 盛夏来这一趟不想隐瞒,全盘托出,甚至于没跟尤远提过的,周胜男私下找过自己几次说的那些话,都一股脑跟江汀说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尤家这些事超出了江汀以为的复杂程度,尤远冷心冷情的性格不是没原因的,自此,江汀也终于明白临出门前,尤远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分量有多重。 除了爱,他什么都可以给尤康,也同样什么都可以给江汀,这就是他承诺了的在他心里的位置,他分得那么清楚,爱人就盛夏一个,一颗心就这儿点大,给弟弟的感情也同样重千斤,尤康已经没了,现在都是留给江汀的。 -- 第155页 至于为什么尤远只要盛夏,要追溯到从前,可以找到很多缘由,也可以硬说他们缘分太深,但是江汀也很清楚,爱情来了就来了,不找原因也不会是自己,爱情就是王八绿豆看对眼的一瞬间,没那么多道理可讲的。 一番惆怅之后,江汀突然就知足了,他挪到盛夏身边坐着,揉了揉盛夏的小脸:“给你个爱的抱抱,小可怜,我以为你病是因为分手刺激的,对不起,当初担心你伤害尤远还让他离你远点,是我小肚鸡肠了。” “虽然我,杀人不坐牢,但是也不至于,随时暴走吧。”盛夏歪着头靠在江汀身上说,“你这人——” “怎样?” “太好了。”盛夏真心的,“好到我忍不住,把秘密都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和尤远有隔阂,因为我的存在,他失去你这么好,一个朋友,太可惜了。” “不会。”江汀在逐渐释然,“可能没那么快走出来,但我会走出来的,不是为了安你俩的心,是为了我自己,这下你放心了?” “那咱们,还是朋友吗?”盛夏抱住江汀的胳膊,跟他小声说,“我俩可以做,好姐妹,我帮你,找男朋友。” 江汀嫌弃得刮他鼻子:“就你?眼睛里就尤远一个男人,你还给我找男朋友,我受欢迎得很,用不着你操心。你管好我哥就行了,个人问题我自己解决!” 没了难过的事,喝酒就很难喝醉,一顿饭吃到宵夜的点他俩才收摊准备回家,出门的时候勾肩搭背的两个脚步都有点不稳当了,盛夏摸着钱包要去付账,拦都拦不住,江汀懒得跟他客气,就站在门口玩手机。 结果接了个电话,他脸色大变,再登录微博的时候见到了热搜,酒都吓醒了。 曜心平台和灿阳影视的版权纠纷刚过去,盛夏才上过一次热搜,这次又因为和平台老总酒店亲热的监控视频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有营销号带节奏说,盛夏靠出卖色相上位,和平台老总有不正当的男男关系,所以这次出了事,先拿小影视公司开刀,再找个无辜的小编剧顶锅。 这还没完,狗仔跟了盛夏好几天了,拍到他和尤远同吃同住,那天几个人聚餐还顺手逮到魏晓楠的身影,这种事情沾上明星只会越闹越大,又说盛夏不止勾搭平台大佬,还跟男明星也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魏晓楠是个公众人物,虽然十八线但多少是有作品和粉丝基础的,这一闹粉丝先坐不住了,叫骂几轮就把话题全拱上了热搜。 加之平台项目背后很多资方,也有要捧的艺人,团队纷纷下场,反正有热度不管好坏他们都觉得是机会,添油加醋地煽动一下,盛夏一个娱乐圈边缘人士一夜之间喜提N个热搜。 网民向来对桃色新闻喜闻乐见,不管明星还是素人,金融圈常年搞破鞋都能在热搜上占有一席之地,何况还是男男这种猎奇少见的,有图有视频,盛夏和尤远在电梯和酒店过道里激烈的亲吻,根本没什么可辩驳的空间,而魏晓楠传出同性恋倾向对他影响很大,舆论炸锅,事件当事人的手机已经全部打爆了,盛夏还一无所知,忙着跟江汀吃饭他电话关了静音一个都没理。 视频还没看完尤远就打了电话进来,江汀先开口问:“哥,怎么回事,我刚看见热搜,你俩的视频怎么传到网上去了?而且还扯上魏晓楠了,这上的娱乐版面啊。” “不知道,回来再说,你俩在哪我过来接你们。”电话里尤远语气有些着急,江汀赶紧报了餐厅地址,正要挂电话的时候盛夏从门后出来了,习惯性地挽着江汀的手,醉醺醺的一脸傻笑,就在这时,一道强闪光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闪了好几下。 “操!有狗仔。”江汀把懵懵懂懂的盛夏往店里拉,边跟尤远讲电话,“你快点来,我们被人拍了!” 第71章 听好了诸位,尤远是我哥…… 尤远行色匆匆地赶到餐厅,接上人就走,盛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看见黑暗中突现的闪光灯和长/枪短炮的记者了,尤远的脸色也让他有些发怵。 他一直问出了什么事,江汀不说,非但不说还把他手机给按着不给看,上了车开了五分钟盛夏再次发问,这回他可有些急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呀,你们越不说,我越着急。” 说着就按亮了手机屏幕,尤远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他:“宝贝儿,听我话不?” 盛夏抬起头看过去:“嗯。” “关手机。”尤远在镜子里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什么都别看,别接电话,突发事件无论好坏都会刺激你,医生怎么嘱咐你的?” 盛夏眨眨眼,乖巧道:“切断应激源。” “对,切断应激源,你先做,然后我慢慢跟你说。” 尤远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盛夏还是很听话的,直觉事情严重到有可能让自己情绪失控,所以尤远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关机之前看见无数未接和微信,他一个没看。 江汀就坐在他旁边,摸摸他手:“没事,不是好事但也坏不到什么地步,听你哥讲。” “好。”盛夏点头。 尤远却并没有直接说出了什么事,反而说:“蛋糕台订了黑天鹅,都是巧克力做的,甜度还行,不知道你爸妈能不能接受,你改天问问他们口味,不行再改。” 盛夏有些懵:“?” “下周四有个意大利的制衣师过来量体,料子我挑过了,你就在家等他吧,你白色我黑色,细节你自己定。” -- 第156页 “地点选了个小教堂,空间不大,我想也就请咱们熟悉的亲朋好友参加,没多少人,你列个名单出来,请柬咱们自己写。” “外婆外公也来,到的那天我俩一起去接,外公不记事,他以为是庆祝你大学毕业,就这么跟他说就行了,反正解释不清。” “还有餐厅的菜单,我——” “哥。”盛夏打断他,看了眼江汀,觉得还挺难为情,江汀耸耸肩表示无所谓,盛夏才说,“你不是,要跟我说出了,什么事吗?这些,咱们之后再,讲嘛。” “这些跟今晚发生的事有关。”尤远耐心道,“宝贝儿,结婚是喜事,跟亲朋好友分享,你高不高兴?” 盛夏答:“高兴。” “我也高兴,想把大家请到礼堂里做见证,隆重宣布你以后是我的了。”尤远顿了顿道,“不过今晚有人提前帮我宣布了这件喜事,不止是亲朋好友,是全部人。” 盛夏愣住,没等他问什么意思,江汀握住他的手补充道:“两个人的快乐是快乐,分享给亲朋好友是一群人的喜悦,大家都知道了,你们会收获很多陌生人的祝福,同样的,也鼓励着别人像你们一样勇敢,幸福就这么传递出去了,对吧?” 盛夏不是傻子,这俩人循循善诱地引导他接受的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他和尤远的关系被公开了。 盛夏咽了下口水,问:“公开,出柜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好羡慕,做自己可以做得这么轰动。”江汀角度清奇,“以后老了回味起来,年轻的时候干过这么牛逼的事,简直不枉活一遭。” 尤远一直在后视镜里观察盛夏的脸色,见他木愣愣的,有些紧张地问:“你怕吗?” 盛夏摇头:“不怕,不怕别人知道,我是这样的,但是我……你怎么办?” “我高兴啊什么怎么办。”尤远笑笑,“我从来就没担心过这个,只要你不怕,这件事对咱俩就没负面影响,你就琢磨下婚礼,要请多少人,想吃什么菜,要穿什么衣服怎么打扮,其他的都交给我。” 盛夏眼珠子转来转去,问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曝光,要达到什么目的?冲你还是冲我?找你,要钱了吗?” “是谁干的?”盛夏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哪那么简单,“哥,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我不能,躲起来,把事情丢给你们,帮我面对,我得自己面对,是我惹出什么,事了吗?” “跟你没关系,你不用管,听我话。”尤远看着他都是心疼,“以前我不在,你自己去面对的够多了,可医生也告诉过你,这些让你难受的事情除了面对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法,你可以选择闭上眼睛,可以躲在家里,风平浪静了想出来再出来,不出来也没事,外面我给你挡着。” “宝贝儿,说来也算你欠我的,明明是两个人一起承担的你挑了八年担子,让我一无所知,现在有这么个机会我替你一次,别抢了,在家里安心歇着,我陪着你。” 这些话给了盛夏一针强心剂,稍有冒头的担忧和紧张都压下去了,尽管还是不知道谁曝光的,怎么曝光的,到底曝了些什么,能把他和尤远的关系落实得板上钉钉,不过这些都不重要,盛夏说不怕是真的不怕,他不怕别人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江汀夸他勇敢,盛夏坦白那都是吃了大亏磨出来的。 哪里有天生勇敢的人呐,从大学开始受到的白眼和非议就已经很有杀伤力了,什么难听的字眼他没听过?加上他身体残疾,天生低人一等被轻视慢待,恶毒的指责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他能说“没事”,是经历了病痛和治愈后的风轻云淡,并不轻松,但他现在已经能够做到不在意了。 回到家,尤远哄着盛夏去洗澡,他和江汀有很多事要忙,没收了盛夏的手机,两个人关进书房打了很久的电话。 平台的公关得安排紧急任务,朋友的担心得安抚,还有盛夏的父母,尤远特意打了电话过去承认错误,说是他胡闹惹出来的事,二老没怪他,只叫他多陪陪盛夏,尤远是个很能让人放心的人,自家儿子惦记了那么多年了,他们愿意把人交给对方,是信得过他的。 “灿阳那边说他们不知道这件事,事发前程檀找他们理论过,他认为灿阳发的那则公告是平台的意思,为的是给盛夏出气。”挂了电话,江汀说,“程檀名声毁了,钱也没拿到,他人微言轻别说跟平台硬碰硬,连灿阳他都没办法,所以只能报复盛夏,营销号混淆视听,想坐实盛夏倒卖剧本帮程檀洗白,不过证据在我们手里,这个倒是比较好澄清,至于你俩……反正不是娱乐圈里的人,热度过了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嗯,我再打个电话给医生吧。”尤远操心得很,“盛夏没停药,这又出事,我还是不太放心。” “这不,刚拍到没多久,照片就传上去了。”江汀哭笑不得,举着电话,“这些无良营销号真是什么鬼话都编得出来,夜会陌生男子被抓包,盛夏一脚踏三船,哪儿来的三船?” 尤远捏着眉心:“还有一个晓楠。” “哦哦。”江汀都气笑了,“真够曲折的,这么离谱有人信?” 八卦的真假不是最重要的,当事人是人是鬼也根本没所谓,大家只是缺少狂欢的话题,缺个猎奇的宣泄口,他俩都觉得热度过了人就散了,又不是公众人物,和谁谈恋爱都是自己的事儿,谁管得着? -- 第157页 陈维奇和刘晟都被这热搜给惊着了,尤远说没事他会处理,方淮和他们也不可能干看着兄弟被这么陷害,动用自己的力量出钱出力压了很多舆论,至于另一个被无辜牵连的魏晓楠,气得直接发了张和盛夏的合照,没澄清gay的传闻,只说他和盛夏非但认识,还是从大学到现在最好的朋友,盛夏的人品他可以担保,要是有一件坏事儿是盛夏做的他明天就退出娱乐圈。 只有风暴中心的盛夏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敲敲门进来,端着两碗白酒汤圆:“我煮了宵夜,你们吃点,垫垫。” “困了你先睡吧。”尤远揉揉他半干的头发,“不知道处理到几点,你别等我。” “嗯。”盛夏拉着江汀,“那你别回去了,客房收拾好了,我明早起来炸,排骨,还蒸条鱼呢。” 盛夏情绪还可以,有闲情逸致煮东西吃,江汀欣然答应留下过夜,等他出去以后绕到椅子后面给尤远捏肩,尤远看他一眼,江汀说:“哥,所有事我都知道了,以后就把你当哥,话撂这,咱别生分。” “你真能想通?”尤远犹豫了一下,握着江汀的手腕把他拉到面前,“难过别憋着。” “还好,我真能想通,其实自从认识盛夏开始,我就在尝试着了解他。”江汀说,“知道得越多,了解越深刻,尤其今晚,他的痛苦让我也痛苦,怎么跟你形容,有些情绪无法用嘴说,可我在他的小说里跟他共情了,完全理解他的所有行为和想法,你就当我们文人都矫情吧,代入共鸣让我感同身受,脱离出来,我愿意站在一旁祝福你们。” “辛苦你了,半夜跟我这耗着。”尤远转过头笑笑,没拦着江汀给他捏肩,江汀问他:“你俩真要结婚?” 尤远说:“是,没想搞那么大,现在不得不高调了。” 江汀想了想道:“那我要当伴郎。” “别闹了你。” “真的,我要当伴郎。”江汀推得尤远摇来晃去,“我要当伴郎,要离你最近,做你俩的见证者,是我在成全你们!你就遂了我这个心愿吧。” 江汀不依不饶:“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可能放手,只有盛夏,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喊你声哥,也是真心希望你俩好,虽然我也挺不容易的吧,但命里没有也强求不了,我看着你们牵手,就真的能踏实也能放下了。” 尤远拗不过他答应了,说去看看盛夏睡前有没有吃药,叫江汀洗澡早点睡。 结果这人还在煮汤圆,白酒汤圆做完还做了豆面的,珠圆玉润的大汤圆捞出来晾着,豆面磨好的,混着糖稀沾着吃特别好吃,他弄了两碗放在面前,自己抱着书趴在桌上睡着了。 尤远轻轻摘下他的助听器,打横把人抱回卧室睡下,盛夏睡得挺安稳的,药也吃过了,尤远在床前守着没忍心走,亲亲额角,把挠痒痒的刘海扫到一边,盛夏抓被子的时候抓到他的手指,就一直攥着不放,无意识地低唤了一声尤远的名字。 “我在。”答应了他也听不见,尤远还是忍不住应了声,干脆直接上床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睡吧宝贝儿,有人保护你,什么都不怕。” 江汀为他俩着急,一直盯着网上的舆论,夜深了,网民还不睡觉,吃瓜吃得一个比一个上头,他在床上也辗转反侧,盛夏的个人经历被翻出来不少,甚至有零星的人说起在精神病院见过他。 恋情都还好,病情是盛夏的心结,江汀担心这事儿爆出来会把对他的负面舆论推向一个新高度,思忖良久,他登陆了自己的微博。 两段录音直接上传,原汁原味,一秒未剪,一段是盛夏自己偷录的他和程檀的对话,一段是和灿阳影视和解之后,江汀跟他们老总私下聊天的录音,互相佐证,罪魁祸首是谁一目了然,江汀当初留了一手就是为了防止后患,但现在他也不得不冒着违约的风险把灿阳影视给推出去了,这事儿如果要过平台,综合考虑肯定是不被允许的,江汀只能用个人行为去做这件事。 “就当送你俩的新婚贺礼了。”江汀闷在被窝里,打下言简意赅的澄清微博,自言自语道,“盛夏啊盛夏,欠我这么大个人情,你要是和尤远不天长地久,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哈。” 点击发送。 微博内容很简单——良苦用心栽培徒弟反被坑,盛夏不是坏,是善良得有点憨,灿阳影视和离职编剧程檀合伙诈骗讹钱,还泼得一手好脏水。 内附两段录音,合法取得,随时可以做呈堂证供。 至于我和盛夏的关系,听好了诸位,尤远是我哥,盛夏是我嫂子,为人坦荡无愧于心,自由恋爱天经地义。 祝福的我替他俩收下了,不服的你也只能憋着。 散了吧,晚安。 第72章 恭候父母大人携亲朋入席…… 盛夏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得比谁都早,他一动尤远就睁眼了,迷迷糊糊还没彻底醒过来,先抓着盛夏问:“怎么起了,没睡好吗?” 盛夏把助听器戴上,给他哥又盖好被子:“你继续睡。” “困呢。”尤远拉着人不让走,嗓音哑哑的,“再躺会儿。” “骨头都躺,软了,我正常就这会儿,起。”盛夏曲着手指头摸摸尤远脸颊,把人放开,“我去做早点,你们再睡会儿,起来就能吃。” 不操心外界,只有操心生活,盛夏洗漱完下楼弄早餐,想着他俩昨晚忙得晚,又为他的事着急上火的,决定弄顿丰盛的早点犒劳他们。 -- 第158页 面包才刚弄完丢进烤箱烤着,门铃就响了,盛夏以为是保洁阿姨,趿着拖鞋过去开门,刚碰到门把手对方就把门给打开了。 迎上对方目光盛夏愣在原地:“尤叔?周,周姨。” “早啊。”尤军把钥匙踹回兜里,冲他笑笑,“还怕你们没起来呢。”说完才反应过来盛夏刚才出声说话了,尤军忍不住感慨道:“盛夏,你都……能说话了啊?” “一点点。”余光瞥见后头站着的周胜男,盛夏心里开始打鼓,他拘谨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大开家门让二位进来,“尤叔,我在做,早点,中西都有,你们吃了吗?没吃的话,我现在给你们,端过来。” 尤军进门的时候捏了捏盛夏的肩,像跟老朋友打招呼似的,很让人放松:“吃是吃过了,随便来点吧,给叔尝尝你手艺。” 盛夏忙着去鞋柜里找拖鞋,恭恭敬敬地放在二老脚下,又听尤军说,“给你姨弄点清淡的,少糖,我不忌口。” “哎。”盛夏答应一声,烧水泡茶,闷着头回厨房了。 周胜男在看他,从进门就在看他,用一种比之前还要怨恨的眼神,仿佛他做错了什么大事,她是来判罪的,盛夏十分不舒服,他觉得自己鼓足了很多年的勇气,有实力堂堂正正地站在周胜男面前告诉她,那些配不上和低人一等的言论都是放屁,但人真的进门了,站在面前的时候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噩梦照进现实,盛夏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准备的早餐很丰富,在厨房摆好,盛夏去客厅请他们:“尤叔周姨,可以吃了。” “很能干啊,我们要是不来,你和尤远吃得完这么多?”尤军坐下吸吸鼻子,“还烤着面包?” 盛夏不好意思地笑笑:“嗯,面包马上好了,江汀也在,所以我多做了点。” “啊,小汀也在啊。”尤军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看盛夏没什么不自在的,让他也坐下,“很久没见你了,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跟叔说说。” 聊这个盛夏倒是不杵,现如今的成绩都是他一点点打拼出来的,虽然比不得家大业大的尤家,但他自己在行业里也是个有名气的编剧了,他如实把近况告诉尤军,也是说给周胜男听的,没带任何炫耀的成分,但也底气十足。 尤军笑他:“老实巴交的,又不是老师在问你作业做没做,你这孩子,很有出息了,好好干。” 盛夏瞥了周胜男一眼,冲尤军点头:“谢谢尤叔。” “你怎么住进来的?”周胜男一口没吃,搅着勺子问,“你和我儿子什么关系?” 尤军咳了一声:“胜男,咱们说好了只是过来看看情况,孩子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安排。” 周胜男像是根本没听见尤军说话,憋到现在问了个开头就打不住了。 “不是在玉城么,你要搬到北京来?就为他?” “那么多年了,你还不放过他?我跟你说过的话都当耳边风了。你不信邪是吧,昨晚闹出来的事你怎么解释?” “盛夏,以前只是觉得你天生残疾就该去找个跟你一样的人,不要赖着尤远,现在你——” “胜男!”尤军提高嗓门喊了声,碗筷放得重了点,砸得生响,惊得盛夏抖了下,尤军严肃道,“少说几句。” “为什么不让我说!他是个神经病!”周胜男指着盛夏,“他有病啊,你放心儿子跟这种人住在一起吗?他伤害自己也就算了,他伤害尤远怎么办!” 尤军大声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盛夏紧张地抓着自己的围裙,周胜男情绪激动起来,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劝慰的话,他生病的事情被知道了,精神分裂,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这比残疾还让周胜男嫌弃。 “我怎么就不能说他了?”周胜男投过来的眼神不但恶毒还有惧怕,“记者拍到你去就医,就这几天的事,你还没好,怎么敢堂而皇之地住进来,尤远不知道你生病吗?你不敢告诉他吗?” “你这种人怎么就没有自觉要离正常人远一点!”周胜男嗓音尖利,“我儿子欠你的吗?” 尤军看不下去了,起身把周胜男拽进客厅,但止不住她情绪爆发,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刺耳,盛夏站在原地,默默地把助听器摘下来了,他在努力调整呼吸,试图把刚才听见的话都从脑海里赶出去。 周胜男提到记者,说明外头的风雨不止裹缠上了他和尤远的关系,还有病情。 他能正视自己得病这件事,可别人呢?家人朋友会担心,除了担心,同样也会和陌生人一样,害怕他的不正常。 一个精神病人,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他会被认为是“危险”的,没有人愿意靠近一个危险品。 他的工作伙伴,他的事业,他跟尤远在一起,尤远的名誉,都难免遭到波及。 他害怕的东西还在,一直都在。 盛夏攥紧助听器,膈得手心都疼,在心里默默念着尤远的名字,念着别怕,念着躲起来,闭上眼,不想面对也可以逃避,尤远给了他逃避的资格。 楼下的声响终于惊动了还在睡觉的两个人,尤远和江汀同时打开门,面面相觑的时候听见周胜男的声音,登时奔下楼,盛夏就站在楼梯口,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尤远喊了声“爸”,先把盛夏给拽到自己身边,跟他说话也没反应,才发现他把助听器摘了。 -- 第159页 尤远抱着他搓着两只胳膊,用身体把客厅的画面挡了,盛夏全身都紧绷着,摇摇头,靠在尤远肩膀上闭了眼睛。 江汀过去安抚周胜男的情绪,尤远把盛夏带回厨房,面对面坐下,勾着头看他,一直等盛夏愿意睁开眼了,尤远才慢慢说:“不怕。” 盛夏读得懂唇语,摇摇头,想把助听器戴上,尤远按住他的手:“不用戴,不听。” “我想回去。”盛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尤远,又重复,“想回去。” 尤远不明白他的“回去”是什么意思,只能答:“好,回去。” “看不见。” 尤远:“不看,咱不看。” “会好的,一个人待会儿。”盛夏眼神是失焦的,“一个人,他们会,走掉的。” 尤远勾着头,尽量放慢语速让他看清楚:“我带你上楼,回房间,不下来了,不理他们。” 盛夏说“好”,然后扑过去圈着尤远的脖子,闷声道,“都知道我,有病了,她,不让我,靠近你了。” 尤远让他看清自己的口型:“她说了不算,我要你,谁都管不着。” 尤远把盛夏带回了卧室,特意找到福福和金山,也不管掉不掉毛的,塞到盛夏脚边,让他躺在床上抱着猫咪缓缓,现在说话安抚没什么用,他听不见,就低着头在那自个儿想,偶尔突兀地出声:“哥,给我纸,和笔。” 尤远给他找来,盛夏又说:“药。” 还知道吃药,起码意识是清醒的,尤远还是担心,关上房门也懒得管周胜男在下面发什么疯,一直陪着盛夏,期间看了眼手机,病情恋情的新闻满天飞,难怪周胜男情绪失控找上门。 盛夏静坐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撕纸,尤远没阻止他,只要不动刀,不伤害自己,他要怎么发泄都可以。 盛夏撕下两条窄窄的纸条就把纸丢开了,用笔画上圆圈,然后去抓尤远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缠在尤远的食指上,又给自己缠一个,十指交握,小声说:“不分开。” “求婚。” “我求婚了。” “你快,答应我。” “不分开。” 尤远愣了下,然后止不住地心里发酸。 “别担心,我好了。” “只是有点慌,马上就好,我说过要,面对周姨。” “证明给她看,我俩,会好好的。” “答应我呀,尤远。” 盛夏在想办法为自己打气,他不是吓到了,也不是崩溃,是手足无措地想方法建立自信,他内心唯一害怕的也只有“分开”,当所有噩梦再次袭来,他选择对抗的方式是拉紧尤远的手。 第一时间,拉进尤远的手。 而不是推开,不是跑掉,全身心信任和依赖的爱人才是他的救命良药,他是病了,但也比任何时候清醒。 尤远把他抱过来,紧紧地牵着手,无声地告诉他——我愿意。 我们会好的。 不用证明给谁看,也会好好的,比任何人都好。 “周姨!你冷静一点,盛夏生病是有原因的,有病可以治,他现在好很多了。”江汀很有耐心地坐在客厅陪着周胜男,说了半天一句没说通,尤军在一边叹气,一直说要带她回家,别跟这儿闹孩子,周胜男不听劝:“好什么好!我不管什么原因,只看结果,他不正常,你乐意放个□□在尤远身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呢!” “我乐意。”尤远下楼,冷着脸回应,“他什么样我都乐意,你管不着。” “尤远,这不是在开玩笑,我是你妈妈,我能害你吗?”周胜男推开江汀冲到尤远面前,“我哪件事不是为你好,我当妈的,哪件事对不起你了?” “胜男,回家吧,别吵了。”尤军语气严肃,站起来就要走,“给孩子点空间,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就是因为你不管,什么都不管才变成今天这样!”周胜男彻底爆发,“你们谁理解过我呀,我就一个儿子,我做错了什么?” “两个。”尤远看着她,“你有两个儿子,为我好,所以逼死了一个,现在又是为我好,还想逼死盛夏?” “他们自己有问题,关我什么事!你就非得在垃圾里找个人吗?”周胜男尖叫,“我辛辛苦苦培养你,你是天之骄子,就该选一个配得上你的人,江汀不是喜欢你吗?我都不管你们是不是同性恋,我同意了啊,你怎么就看不见好的,偏要去找疯子!” “周姨,感情的事勉强不来,你也知道他不喜欢我,默认我靠近他,不就是因为我根本构不成威胁,不会跟你抢儿子吗?”江汀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要不是盛夏亲口说,他根本没想到周胜男也是个病人,江汀站起来说,“盛夏病成这样,和你当初对他做的事,脱不了干系。” 尤远不解地看过来,江汀也不想给谁面子了,直言不讳:“他怕你们母子矛盾更深,忍着没说,可我已经知道了,你私下找盛夏说过的话,又让人故意给他看尤康的日记,无形中给了他巨大的精神压力,没错,你说的家世差距确实存在,而生活也在一步步验证你对他的提醒,再动点手脚,让他本该得到的成绩得不到,以此嘲笑他的弱势,证明你的结论,是他天生矮人一截,配不上你引以为傲的儿子。” “你以为盛夏不知道吗?”江汀说,“他不傻,可你已经把他逼到绝境了,他痛苦到没有办法面对尤远,没办法自己好起来,才如了你的愿离开尤远,现在全部人看他的笑话,连你也嘲笑他的病情,就没想过你对他做的事才是把他推进火坑的那只手,他自己爬出来,用了八年,甚至从来没把这些事怪罪到你头上!” -- 第160页 周胜男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她最清楚,江汀一番指责,她哑口无言,连尤军和尤远都十分诧异,尤远皱着眉问:“小汀,他跟你说的?” 尤军也问周胜男:“胜男,你找过盛夏?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我没有。”周胜男强调,“我只是告诉他事实,那叫伤害他吗?” “事实也是软肋,照着软肋戳下去,他差点走了尤康的老路。”江汀道,“有句话你深谙其道,想要毁掉一个人,只要不断地否定他就行。” “毁了一次,不会有第二次了。”尤远转身上楼,他觉得太窒息了,很多事今天才知道,盛夏还一直觉得自己拖累尤远,殊不知是尤远不正常的家庭关系,无形中给了盛夏太多的伤害。 尤远最后看了周胜男一眼,觉得她可怜,也无可奈何,忍了又忍还是说了无情的话,“你受够了吧,我也受够了,实在忍不了你别认我这个儿子了,就当我和尤康都死了。” 周胜男呜呜地哭起来,江汀不劝,尤军无奈,下楼的盛夏正好看见他哥黑着脸上楼,他扯着嘴角笑了笑,晃着手里一张纸让他等等,然后牵着尤远又回到了客厅,刚才所有的争论他一个字都没听见,忙着写东西,现在写好了,他得把自己的态度和决定郑重地交给周胜男。 算是最弱,也最倔强的反击,修炼八年,盛夏千疮百孔的心里塞的都是闪闪发光的钻石,又硬又通透,想折磨他门都没有。 盛夏蹲在周胜男面前,轻轻拍拍她,喊了声“周姨”。 周胜男身子往后缩了下,盛夏也没敢再碰她,只是放了一张纸在她的膝盖上,展开给她看。 他笑得真诚,不是硬挤出来的,还扶了一把尤军,说:“尤叔一起看,写给,你们的。” 请柬 敬爱的周胜男女士,尤军先生: 谨于公历201X年5月5日下午5:30分圣心天主教堂举行婚礼,恭候父母大人携亲朋入席,新郎盛夏,新郎尤远恭候光临。 第73章 完结章 小国王亲手奉上一朵纯金的玫瑰…… 请柬被周胜男一巴掌扇到了地上,她躲瘟神一样跑到院子里,大叫着要回家,江汀跟着出去安抚她的情绪,外头除了哭声,再没说过指责的话,盛夏蹲在原地没动,眼神跟随着周胜男慌乱的背影,直到被门挡住视线。 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也并没有想过刺激周胜男会有什么后果,可他不愿意再表露软弱和妥协,尤远伸手要扶被尤军抢了先,他把盛夏拉到自己身边,捡起地上的纸塞到手中。 盛夏喊了声“尤叔”,没再说什么。 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事。 在尤远的问题上,他也不可能再妥协。 周胜男回家了,是江汀送二老走的,他无意选择立场,也不想掺和家庭矛盾,可周胜男偏要扯他进来,周胜男一直对他很好,盛夏的经历又让他于心不忍,两边都心软,让人左右为难,所以他挑明了之后还是得帮着尤军把周胜男哄好。 这事儿他很能明白尤远,两个人聊起过,隐忍至今不为别的,周胜男是妈妈,她做了再大的错事出发点都是为了尤远,尽管太极端和不理智了,尤远都无法理直气壮地去指责她。 说出断绝母子关系的话是冲动的,这其中有九分是事后对盛夏的愧疚,盛夏虽然一无所知,但他那张手写的请柬换了称谓,无形中把焦灼的气氛推向了滑稽,周胜男在滑稽中退了一步,尤远没有道理再咄咄逼人。 江汀去开车,扶着周胜男在车里等,尤军换鞋的时候问盛夏:“你俩认真的吗?” 盛夏没出声,尤军又抬起头看着他问了一遍:“跟叔说,认真的吗?” 盛夏还攥着那页纸,认真辨认唇语,坚定地道:“认真的。” 尤军把鞋穿好了,他歪歪脚坐那儿半天不起来,不知道想什么,盛夏把他扶起来,不言不语地退到尤远身边,尤远坦荡地跟他爸说:“时间可能会变动,地址已经选好了,爸,再给你订套新的礼服?” “不急。”尤军拍了拍盛夏的肩膀,喟叹一声,“改天回家吃饭,把这事儿再商量商量,怎么办,几时办,两边父母提前见个面,你俩什么都不懂就在这瞎闹呢,别让人父母有意见了。” “不会。”尤远知道他爸同意了,内心也松口气,“他爸妈同意的。” “那也不能先斩后奏啊,跟他们见面正式提这事儿,也是我们做父母的礼数问题,你这方面还真不懂事!”尤军瞪完尤远,偏头看着盛夏,见他没戴助听器,所以放慢了语速说,“盛夏,叔叔不知道你姨对你……对不——” “别说。”盛夏赶紧晃晃尤军的手,把“对不起”给强行按回去了,“不说那个。” 他裂开嘴冲尤军笑,边笑边摇头,笑得尤军心里发软,更觉得对不起孩子。 “走吧爸,改天我俩回家吃饭。”尤远迎上他爸的眼神,琢磨了下,又补一句,“礼服你和我妈都重新订吧,我让设计师去家里量,小婚礼,但是在教堂,该讲究讲究下。” “行,听你的。”尤军把所有歉意化成了拥抱,抱了抱单薄的盛夏,这才满意地都走了。 闹哄哄一上午,人都走了之后盛夏虚脱一般软在尤远身上,被拎到了沙发里窝着,他慢腾腾地把助听器从兜里拿出来戴好,问尤远:“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 第161页 “幼稚也是种表达的方式,他俩明白了,这不就同意了么。” “不会是,怕我发疯吧?”盛夏拇指摩挲着虎口,拳头还攥得紧紧的,“我说话,不利索,又找不到冷静的,方式去跟周姨,沟通,只能,简单一点。” “这样挺好的。”尤远打开他的拳头,把纸拿出来展开,再看一遍,“为什么挑这个日子?” “那天立夏。”盛夏靠着尤远肩头说,“兆头好。” “那咱们尽量在那天把事儿办了。”尤远说,“万一盛老师得进组,就往后延,按你时间来。” “进组……”盛夏吸吸鼻子,“我这样,谁还敢,跟我共事?” “抛开编剧身份不谈,你首先是个作家。比大部分人有天赋,至少在你的领域你是个天才。”尤远敲敲他脑袋,“这里整天想的东西多,难免会有异于常人的行为,天才和疯子之间不过一线之隔,那只能说明你太聪明,都是聪明带来的烦恼。” 盛夏听笑了,尤远还举例子:“我给你数数,梵高割了自己耳朵,牛顿也得过精神疾病,海明威抑郁症严重的时候也接受过电击治疗,更别说日本泰斗级别的作家,十个有八个是自杀的,尼采,柴可夫斯基,林肯,哪怕是希特勒——” “希特勒就算了,哥。”盛夏笑出声,“你都哪,搜罗那么多,案例啊。” “还不都为你么,当时吴医生也跟我讲过几个例子,记了个大概。”尤远环抱住盛夏,“现在真没什么怕人知道的事儿了,想想也挺刺激,你说有几个人活得有你坦荡的?难怪有人说羡慕你。” “会过去的。”盛夏把尤远的手抱在怀里,展开他的请柬,“坏事会走,好事会来。” “可不么。”尤远给他画饼,“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项目黄了我给你投资,天塌不下来。大不了不做编剧了,写你的书,赚不赚钱都是其次,你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高兴了在家躺着,你老公不缺钱。” “你养我?”盛夏瞥他一眼,“你是要养我呀?” “不是不是。”什么养不养的,可不敢这么说,尤远小心道,“我这是给艺术投资,为文学做贡献。” 盛夏已经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跟他计较了,撞他一下美滋滋道:“那就养吧,我好养,吃得不多,不爱花钱,病会好的,不发疯,我能控制。” “疯也没事,我陪你疯。”尤远温柔地吻了吻他,把一早上的情绪和不安化在了春风细雨的柔软里,动情地告诉他,“盛老师太过与众不同,欣赏你都有门槛,不是谁都懂你的好,但我懂。” 少有人会靠近疯子,所以难见天才的魅力,但爱你的人一直在。 不多不少,足够了。 外界关于盛夏病情恋情的舆论依旧在发酵,江汀的微博直接指控程檀是罪魁祸首,法律层面的事平台会处理,两天后直接发了律师函,会对灿阳影视和程檀提起诉讼,SF编剧工作室也发布了声明,工作室编剧们联合署名,要拿起法律武器维护工作室的名誉,尤其是盛夏的名誉。 盛夏跟谁谈恋爱,是不是生病都是私事,至少没有过任何违反公序良俗的行为,他本身就是受害者,隐私被曝光,还被泼了一身脏水,事情原委清晰明了之后,那些指责他的陌生人变成了同情和谅解。 热度一过,谁都不会记得自己义愤填膺地攻击过谁,又期期艾艾地可怜过谁,只有当事人在起伏的叫骂和安慰中惹了一身腥。 只是这次陪盛夏面对风雨的人足够坚定,给了他无限的爱与力量,转个头,困境一过留下的不是狼藉。 所有人都在给他们祝福,他要和爱的人结婚了。 一个月后,盛夏停药了。他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立刻收拾了东西去剧组和代冀汇合。工作重心渐渐偏移给了代冀,盛夏只作辅助,他跟工作室的人都打好招呼了,这个项目做完要回归到作家身份,工作室交给代冀全权负责他很放心,共事多年难免不舍,盛夏一一谢过,只说人生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奔头,他拼够了,选择一个安静舒适的身份过日子,能更好地和自己相处,更好地守着爱人。 开庭盛夏没去,也没再联系过程檀,结果是尤远亲口跟他说的,恶人有恶报,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没什么好说。他在剧组忙得没日没夜,尤远偶尔来探班,还被盛夏嫌弃耽误工作给赶回家了,婚礼的一切都交给尤远操心,在盛夏没回家的这两个月,玉城的绣球和柠檬都被运了回来,全部栽种进院子里,有专业的园丁进行养护,起初盛夏还担心植物水土不服,尤远照了一整院的绣球花给他看,开得五彩缤纷的,大朵大朵的绣球拉开了夏天的序幕,让远在剧组的盛夏想家想得失眠。 有尤远在的地方,盛夏的人都活了过来。 连无尽夏花都能汪洋成海。 五月一日,婚期将近,盛夏收拾好东西,被尤远从剧组接回家了。剧组在离北京两百多公里的小山村里,开回家大概三个小时。 “外婆住的好吗?”盛夏关心道,“外公呢?没见我人,他有没有找我?” “你还挺操心,光操心不回家,好意思问呢。”尤远打着方向盘,瞥他一眼,“你妈让买个麻将桌,天天在家跟外婆打麻将呢,外公也学会了,小汀没事儿就来凑热闹,瘾大技术差,要是打真钱都输套房出去了。” -- 第162页 盛夏笑得没心没肺,难以想象尤远在家围绕着一堆长辈,整天是怎么被唠叨的,他摸摸尤远的手背,把人牵着说:“那他们打麻将,我俩回去,有饭吃吗?” “饿了?”尤远摸摸他的肚子,“你们剧组是伙食不好吗?又瘦了。回家有现成的吃的,外婆和你妈包了饺子,今儿估计我爸也来。” “周姨呢?”盛夏问完又改口,“妈来吗?” “来。”尤远道,“出门前我爸打电话,说买了只土鸡炖汤给你喝。” 尤军不会做饭,要炖土鸡汤的只能是周胜男了,自从她崩溃回家之后想了很久,也看了心理医生,整个人变得非常沉默寡言,但是也没再为难盛夏。只要她不为难别人,别人自然也不会为难她,日子就这么别别扭扭地过下去,家里人多热闹了,周胜男不可能不被这种氛围所感染,从不抵触到接受有个过程,盛夏愿意敞开心胸接纳她,他想得很简单,同样是病人,犯不上彼此为难。 人生那么长,他和尤远一路走下去,于周胜男来说是多个儿子爱他,于盛夏而言是多个妈妈疼自己,聪明人会权衡,傻瓜才别别扭扭一辈子呢。 车平稳地往家里开,盛夏连上自己的手机,放了一首他喜欢的美国民谣。 悠扬的节奏传来,迷幻又温馨,像诗人吟唱的温柔嗓音,唱得盛夏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Flightless Bird,American Mouth I was a quick wet boy diving too deep for coins All of your street light eyes wide on my plastic toys” 他做了个梦,梦醒之后惆怅了很久,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抓着尤远喊了声“哥”就没后文了。 “Then when the cops closed the fair I cut my long baby hair Stole me a dog-eared map and called for you everywhere Have I found you” 不知道循环了第几遍,音响里还在放着那首歌,末尾的几句歌词无比契合盛夏曾经的心声,让他怅然若失了好久。 ——到处呼唤你的名字,可我找到你了吗? 等了半天尤远忍不住问他:“怎么了?口渴还是肚子饿?” “我做了个梦。”盛夏咂咂嘴,“跟我写的故事,续上了,想听吗?” 尤远:“哪个故事?” “国王与骑士。”盛夏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梦见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那是个风云变幻的战争年代,王子还小的时候,就被老国王塞进了骑兵团,跟着年轻又出色的骑士团长学剑术和骑术。他从幼年到成年,所有关于荣耀的幻想都维系在一人身上,具象成骑士团团长的模样,小王子更想当一位英雄,而不是端坐王位的雕像。 他对老国王说,骑士代表了勇气和忠诚,是一个人活着最可贵的品质,可王权束缚了小王子的手脚,他一次次目送骑士团带兵出征,自己只能安稳于内,所以每一次骑士团长离开,他只能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冲着他的英雄抛洒最圣洁浪漫的玫瑰,默默祝福爱的人平安归来。 后来小王子继承了王位,也继承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国家,人民在纷飞的战火里离他而去,骑士团在一次出征中再也没有回来。 骑士团长临行前说过,永世忠君,是玫瑰骑士的信仰。 于是他们死在了战场上。 小国王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王权,为了所剩无几的人民浴火奋战,终究也不敌强权者的侵略,他当然没有忘记骑士团长教给他的勇气和责任,撑到最后一口气,也不过是忠于自己的人民,最后用命去换无辜之人活下去的机会,死也死得无可厚非。 因为骑士团长还跟他说过,永世忠民,是太阳国王的灵魂。 强权者把他的脑袋摁在城门楼顶,要用旧王的鲜血开启王国新的篇章,在那个旧故事的结尾——头颅翻飞,溅起的血液像纷飞的玫瑰,小国王在弥留之际,在自己滚烫的鲜血中看见了狂奔而来的,接他回家的骑士团长。 而盛夏的梦里,接他回家的骑士团长并非孤身一个的幻影,他踏着铁蹄而来,身后是浪迹天涯,排除了千难万难回来勤王的士兵们。 那一刀没有斩下去,在人民的惊呼声中,骑士团长救下了他的小国王。 残破的国家得以重建,侵略者被杀光殆尽,劫后余生的人们走向大街小巷,向归来的英雄欢呼,向为了他们踟蹰独行甘愿赴死的小国王欢呼,向忠诚和荣耀欢呼,也向众人新生而欢呼。 小国王亲手奉上一朵纯金的玫瑰,给他的英雄,也给他的爱人。 正应了原先结尾那看似飘忽不定的一句寄语,寄语不再是愿景,成为了现实。 ——孤独的旅人鲜花着锦,独行的浪子荣耀加身。 ——归来吧,我的爱人。 梦醒了,车缓缓开进无尽夏绵延的花海里,家门打开,温馨的灯光从里透到外,里头热热闹闹的,外婆第一个迎出来,她颤巍巍的扶着门把手,看清两个人从车里下来,张开双手欣喜地呼唤:“宝贝们,回家啦。” -全文完- 第74章 番外“恃宠而骄的,毛病。”…… 1.婚礼 圣心天主教堂容纳两个人的亲朋好友只能说将将够,原也没打算大办,但算了算邀请的人数之后,加上同事和重要的合作伙伴,观礼的教堂甚至要加椅子才够坐。尤远要换地方,这太寒碜人了,盛夏不同意,因为有一天吃饱了撑的去散步兜风,正好兜到教堂附近,鲜花拱门已经搭好了,布置一应俱全,不止有漂亮的绣球花造这场梦。 -- 第163页 还有玫瑰。 他喜欢得不得了,哪舍得换地方。 盛夏穿过拱门左看看右看看,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还有,金色的玫瑰?不会是,你临时加的吧?” “献给小国王的。”尤远身高腿长,随手摘了顶端的一朵,别在盛夏的长发上。 当梦想要照进现实,做梦的人美得都站不稳,盛夏觉得在搞浪漫这件事上,但凡尤远出手,他根本hold不住。 花的来路也很符合婚礼的主题,他和尤远的老家烟城是个四季如春的城市,那里的鲜花供应全球,培育什么玫瑰没有,尤远在听完他的故事后就找人订了,像这样的花得四五点去鲜花交易市场高价拍卖,买下来立刻就往北京空投。 反正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再折腾也不嫌事儿多。 婚礼当天来了不少媒体,因为闹上过热搜,不少人还想做个后续报道,毕竟社会再开放,要公开结婚的同性伴侣还是挺少见的,尤远没有放人进来,也没拦着他们在外场拍,这已经是他最高调的底线了。 外婆不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觉得人来了不让进门很不讲究,这要搁在观城,哪家结婚摆酒都得弄个三天的流水席,管你认不认识的来了就是客,坐下就是吃,这是喜事,最后是老人把记者们给请进来的,记者也很懵,生怕惹了尤远吃不了兜着走,拘谨地坐在小角落里,长/枪短炮也不好意思扛出来了,盛夏赞同外婆的话,分享喜事,来既是客,所以主动去分发了伴手礼和小蛋糕,招呼大家吃喝。 结果是好的,那天流出去的婚礼照片都是精修图,两位新郎帅过影帝,连十八线魏晓楠都沾了光,记者顺嘴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团队高兴坏了,买了个热搜说他们家艺人的颜值是娱乐圈的沧海遗珠。 举行仪式的时候轮到外公上场,他负责抛洒玫瑰花瓣,都说老小孩老小孩,他不记事以后更返老还童,非嚷着要外婆在后面给他推轮椅,他抱着一桶玫瑰,哗哗跟在两个新郎后面撒着,外婆试图跟他解释,这俩都是外孙,外孙结婚了,你高兴不高兴。 外公脑筋不清楚地回答:“村里出了两个大学生,可不得好好庆祝嘛!” 神父问,不管逆境或顺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们是否愿意疼惜和爱护彼此,直到永远。 两个人说着愿意,其实早就做到了,索性在交换戒指和亲吻之前,尤远改了誓词,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说:“小国王,永世忠君是玫瑰骑士的信仰,你就是我的信仰。” 盛夏攥紧他的手,笑得甜甜的,像盛夏最放肆的向日葵,朝着他的太阳绽放,他回答道:“永世忠民,你是我的灵魂,我爱世人,更爱你。” 2.三十而立 尤远过生日了,三十岁,一枝花的年纪,兄弟们前后都迈入了中年人的队伍,最后一个是尤远,都想给他大办一次,尤远不喜欢过生日,而且他越来越忙了,好不容易得空有假期只想带盛夏去补个蜜月旅行,但盛夏让他留下来。 理由很扯淡,蜜月什么时候不能蜜,生日是年年都有的吗? 尤远迷惑道:“不是年年那还能跳着过啊?” “哥,你别打岔。”盛夏做了个收的手势,语重心长地说,“你的生日,不是重点,重点是,江汀会带人来,借着这个机会,看看,不然怎么放心?” 尤远不理解,才结婚半年都没有,他就退而求其次了,盛夏反倒对前情敌上心得胜过现老公,这是什么让人迷惑的操作?而且因为江汀找了男朋友,男朋友到底什么人,靠谱不靠谱他一直保密,盛夏问不出来,急得睡不着觉。 说他失恋也不为过。 尤远吃味地说:“他找男朋友,你怎么还气上了?” 盛夏翻过身叹气:“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要气也该我气啊。”尤远故意逗他,“好歹跟他八年的人是我,差点儿成了都。” “那不是,没成么。”盛夏从后头踹他一脚说,“我是怕自家的,好白菜,让猪拱了。” 其实尤远也不是不操心江汀的事,他和盛夏一个心态,都怕自家白菜被野猪拱,嘴上不说是不想盛夏吃醋,谁知盛夏根本没拿江汀当外人,还怪尤远没良心。 生日那天江汀确实带了个男人过来。 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全身腱子肉,帅得很洋气,就是皮肤太黑了,江汀站在他旁边就像温室里晒不着太阳没什么营养的花朵,还多了一分娇羞感,他大方地介绍:“褚航,我男朋友,海洋工程的博士后,常年在海上作业,所以特黑。” 尤远跟他握手,客客气气打招呼,眼里都是审视,盛夏也在审视,不过多了好奇:“你俩咋,认识的?” 江汀笑着说:“他也是我的潜水教练啊,哦,健身教练也是他。” 江汀心情不美丽请假去海边混了一个月日子,就是那个时候遇到的褚航,说来这也是个奇人,他本身的工作是做海洋环保的,在不适合出海,也没什么工作任务的时候就兼职当潜水教练,这还不够他打发时间,喜欢健身,就顺便又当起了健身教练,江汀在小岛上休闲那一个月走哪儿都遇到他,健身是他潜水是他,晚上去酒吧喝酒旁边坐着个黑黢黢的男人还是他,缘分到了拦都拦不住,于是就试着相处。 -- 第164页 褚航性格比较闷,很安静,话不多,外人看着他很高冷,江汀见多识广性格活泼,他就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聊自己,褚航就这么默默听着,教他潜水,陪他健身,还带他上过一次船,见识他真正的工作是什么,他跟江汀一起潜到水下,看那些五彩缤纷的珊瑚礁,像介绍自己家藏着的大宝贝一样带着江汀在珊瑚礁里环绕,无声地告诉他自己的职责就是让这些不见天日但美丽不可方物的珊瑚活下来。 珊瑚的美就像人的精神世界,被外物包裹着轻易不被他人看到,但褚航看到了,不管花多少时间心力去守护它都是值得的。 那一刻,江汀觉得这个男人执着得特有魅力。 放下一段感情,重新去认识一个人,都需要勇气,成不成都两说,首先得迈出去。 不管褚航是不是他江汀的良人,这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所以他大方地把人带回来了,给大家都见见,给他哥和嫂子见见,他知道自己值得更好的,值得别人爱,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疼他的人,不用担心我。 尤远和褚航喝酒喝大了,两个人都醉醺醺的,还不放过彼此,跟角落里拼酒,谁也插不进嘴,这么失态对两个人来说都很少见,尤远是什么心理江汀拿捏不准,但褚航是知道江汀的过去的,那肯定是憋着一股醋劲想回击,江汀看不下去要去拦,盛夏不让:“让他俩喝,喝够,也该喝。” 江汀:“你别闹了。” “你哥,心里不好受。”盛夏拉着江汀走开,“把你交给,别人,他不放心,也舍不得。” 江汀倒是没想到盛夏会说这些,愣了下笑着问:“嫂子吃醋啊?” “我闲得吃,这醋?”盛夏很坦荡,“你过得不开心,我和尤远,都会难过。” 江汀冷哼一声:“你俩该的!我要真遇人不淑了,第一个找你哭,起开,不能再让他俩喝了,我可扛不动褚航!” 那边突然动静蛮大,像要打起来了,盛夏和江汀心惊肉跳地跑过去把人拉开,结果听见褚航支支吾吾地高喊一声:“生日快乐!” 尤远不甘示弱,把酒杯举过头顶大着舌头喊:“谢谢兄弟!” 魏晓楠翻了个白眼,方淮搂着他掐着眉心骂道:“俩傻逼。” 3.吵架 又翻过一年,盛夏已经宅在家里写书三个月了,也就春节放假那几天出来见过人,其余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抓破头皮写他的新书。 期间颁奖典礼都开过了,他有个最佳编剧的提名,虽然没得奖,但能提名也是个巨大的殊荣,这么长脸的事儿盛夏推给了代冀,他说了要离外界远一点,就真的半点不沾染人情世故,短短半年时间,活得像要老僧入定。 这件事尤远意见非常大,他不是不给盛夏写书,但盛夏不锻炼,颈椎病越来越严重,腱鞘炎也犯了,而且小崽子自从结婚以后,越来越不听尤远的话,有时候多说几句,盛夏直接给他安了个罪名,说自己在成为泰斗级作家这条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就是尤远。 尤远又气又委屈。 理科生不懂作家卡文的辛苦,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跟你算个公式写个代码还不是一种痛苦,这没法儿说得清楚,好不容易来灵感了,咣叽一下打个岔,灵感离家出走的那一刻,盛夏急得都要发病。 尤远打了几次岔就不敢随便进门了,盛夏不跟他发火,但会报复性熬夜,尤远是真拿他没办法。 这还没完,不止是盛夏身体状况堪忧,连最基本的性生活也不能保证了,他常熬夜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正点睡觉,推说脑子里想着事儿不宜做运动,把心焦燥热的尤远晾在一边。 晾了几次尤远忍无可忍,抓着一瓶润滑油推开书房门,拍到桌上就说:“过期了!” 盛夏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过期就,扔了啊。” 尤远憋着火:“哪家这玩意儿能用到过期的!” 盛夏觉得他哥巨幼稚,润滑油拿过去瞅瞅日期,过个屁的期,那不还有一个月呢么,盛夏把东西往边儿上一摆,打开淘宝:“我给你,买一箱新的,还这牌子?” “过得什么日子!”尤远转身走掉,气哼哼地甩上门,不忘吼一句,“出家得了!” 他不跟盛夏吵架,但是学会了冷战,晚上加班到很晚才回来,出差连个电话都不打,发微信“哦”“嗯”“好”三连,看得人冒火,盛夏就差个尾巴就写完了,编辑又催,他也焦躁,没空管这事儿。 等交了稿子那天,才回过味来,已经三个月没跟尤远这样那样了,这可太不像话了。 晚上尤远回家,等待他的是一桌满汉全席,还有盛夏自己调的鸡尾酒,尤远战战兢兢地在餐厅坐下,卷卷袖口,没敢动筷:“干嘛这是,别吃两口你跟我闹离婚吧?” 盛夏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撒着娇坐人腿上,嗯嗯啊啊地开始道歉,软话说了一堆,尤远那也不是真要跟他计较,还不是操心他身体给急的,再加上没甜头就火上浇油了,好话听够了尤远报复地掐了他腰一把:“以后不熬夜,写什么都不能熬夜,命重要稿子重要?” 盛夏知道他爱听什么,张嘴就来:“你重要。” “……”尤远咳一声,“明天开始健身,一天一个小时,不能再少了。” 盛夏扭扭捏捏的:“晚上还,动好几个,小时呢,半小时够了。” -- 第165页 “你简直!”尤远被噎得找不到话说,捏着盛夏的厚脸皮,“三天两头给我甩脸子,又在这哄,你什么毛病?” 盛夏脸都被掐变形了,还跟那儿笑呢:“恃宠而骄的,毛病。” 饭吃了澡洗了,该交的公粮也得认认真真交,买来一大箱不要脸的玩意儿终于拆开用了,花样繁多,还有带毛毛的尾巴,盛夏穿戴整齐,跟尤远提前说过,今晚就是不要脸玩个大的。为了补偿他哥三个月干皮潦草的生活,盛夏非常豁得出去,折腾大半夜,第二天还给助理打电话替他家尤总请假,说尤总病了起不来床。 过日子嘛,哪有不吵架的。盛夏抱着呼呼大睡的尤远想,他哥气性大,但是好哄,虽然费点腰吧盛夏也乐意。 乐意和他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