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爱豆我不当了》 第1页 《这爱豆我不当了》作者:云上君子【完结】 本文文案—— 祁乐意以素人身份参加选秀节目《少年派》,被抢名额、被删镜头、被撤中插广告,仍以公演舞台上一曲《偶像的定义》一炮走红,人气直逼出道位。 临近成团夜,祁乐意却大手一挥:这爱豆我不当了! 同期们红红火火成团出道,祁乐意单枪匹马卷土重来。 后有流言传出,《少年派》资方之一、麒麟影视CEO秦燊,与祁乐意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又有流言传出,祁乐意继《少年派》后参演的网剧,最大的赞助商是秦燊。 再度有流言传出,祁乐意出演男一号的首部电影,唯一投资方是秦燊。 第N次流言传出,祁乐意的公司不知何时已易主,如今的老板是秦燊。 拿到影帝奖杯后,秦燊和祁乐意同时发微博。 秦燊:我澄清一下,这些都不是谣言。 祁乐意:老板是我的,老板的也都是我的。 配图是两人13岁的合照。 全网震惊。 [祁乐意出道五年被黑五年,我以为是有钱人终成眷属,原来人家是竹马竹马?!] [这对CP我先磕为敬!] [两位不原地结婚,这件事很难收场] 别人都以为秦燊是个一掷千金、高贵冷艳的霸总。 殊不知他跟秦家划清关系后,穷得把爱车和手表都卖了。 祁乐意大义凛然地把全副身家拍到桌上,笑得眉眼弯弯:你知道我等这一天多久了吗? 秦燊:? 祁乐意:别怕,我养你啊。 秦燊:…… 祁乐意:来,给金主爸爸笑一个。 秦燊叹气,突然怀疑自己砸锅卖铁就为了投资电影捧红这么一个蠢货值不值得。 能怎么的,自己喜欢的,宠着呗。 别人都以为祁乐意是个暖心小太阳,只有秦燊领教过他有多折腾人。 只因18岁那年不辞而别,祁乐意打定主意记恨他一辈子。 秦燊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货哄回来。 从《少年派》一路追到现在,他终于能没脸没皮地问一句:咱户口本上有个空位,了解一下? 内容标签:破镜重圆青梅竹马娱乐圈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燊,祁乐意┃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金主爸爸原来是竹马竹马 立意:我喜欢的就是最真实的你 第一章 “乐意,”经纪人雷汪在电话里咆哮,“你过初选了!” 祁乐意一怔,“真的?” “真的!我当初说什么来着?你肯定会火!——你要火了!” 被雷汪两个不过脑的“火”字接连一戳,祁乐意抱着手机,往床上一串翻滚,傻不拉几地乐呵起来。 前阵子,雷汪给男团选秀综艺《少年派》第二季投递了祁乐意的简历。听说光筛选出的简历就有好几百份,初赛名额为100人,面试进行了大半个月,祁乐意只见到了和他同一天面试的那几十个选手,其中还有微博粉丝几十万乃至数百万的小粉红。不少经纪公司具备相当实力,派来参赛的都是完成度极高的华丽男团,像祁乐意这样单打独斗的是少数。 可雷汪很有信心,认定以祁乐意的条件准能过。祁乐意之前抱着五分希望,五分怀疑,现在则满心都是“阿汪果然很有眼光”。 报完喜,雷汪接着说正事,“赶紧来公司,给你拾掇一下,今晚要去参加个鸡尾酒会。” 这个酒会是《少年派》的制作方发起的,雷汪说祁乐意必须去,祁乐意只得匆匆收拾赶紧出门。路过小区外的药店时,他犹豫了半秒,他现在怎么着也是个明星了,是不是得买个口罩,等会挤地铁人那么多,万一…… 算了,没有万一,他用不上。 祁乐意浑身上下除了一个手机啥也没带,牛仔裤,球鞋,黑色T恤,一头干净的短发,身材高瘦,混在人群里乍看很普通,只是有些女孩在看到他的正脸时会忍不住回头再多瞄几眼。 还没到晚高峰,地铁不算挤,祁乐意平平安安到了公司,这一路上不出所料没引起任何波澜。他签约已经三个月了,这期间雷汪带着他参加了些小活动,做了几场小直播,他的微博也算是有了小几千粉丝。然而这小几千粉丝跟假的一样,几千个人里一个和他同城的都没有,至今仍未体会过在街上被粉丝围堵要签名的快乐。 这地铁真是坐了个寂寞。 祁乐意的经纪公司“古潮文化”只是在一栋半旧的办公楼里的某一层租了一小间,进门一眼就能扫个遍。祁乐意一进去,雷汪就刷地拉过来一个衣架,上面萧瑟潦倒地飘零着几件衣物,这寒碜的客观现实却全然阻止不了雷汪意气风发地苍蝇搓手,上下打量祁乐意的目光像是在审视一块即将下锅的肥肉,嘴角一咧,“来,乐意,今儿得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祁乐意一阵鸡皮疙瘩,“你今晚是要把我卖了的节奏?” “说什么呢,”雷汪抓起一件质地丝滑的白衬衫往祁乐意身上一比,“今晚这个酒会很多大佬会到场,还有你另外那99个对手,估计也大半会出席,这是你好不容易隆重登场的机会,你看你这脸——杵那不动都能火,你可给我争气了,来个一炮而红,只要有梦想,下一个流量天王就是你!” -- 第2页 祁乐意擦了擦脸,“你口水喷我脸上了。”又推开那件白衬衫,“换一件,太娘了。” 雷汪又拿来一件黑色的,一样地……丝滑。 祁乐意:“……你这是哪薅来的衣服。” 雷汪叹气,“别说了,巴瑞的工作室昨天刚拍完的款,反正他们要送去干洗,我索性先借来用用,就这还跟他磨了半天嘴皮子,小气不死他。” 祁乐意:“……” 他就知道。自从跟着雷汪出了道,他以艺人的身份出席任何公众场合都没正儿八经地穿过正常的衣服。买吧,买不起,山寨货让人看出来更尴尬,只能租或借。租也贵,借是最划算的,雷汪的原则是能省一笔是一笔,靠着他各种奇奇怪怪的人脉,总能从非常诡异的渠道搞来一些非常诡异的衣服。 反正只要不是女装,祁乐意就很欣慰了。 今天能选的衣服不多,挑了两三轮就见了底,祁乐意索性不挣扎了,两腿一蹬,听天由命,雷汪爱怎么折腾他就怎么折腾吧。 雷汪还是选了那件黑色衬衫,祁乐意皮肤白,配上他一头黑发,能衬得他的肤色很有视觉冲击力。浅灰色九分休闲裤,又瘦又笔直,露出一截同样白皙的脚踝。衬衫有点长,雷汪就将其中一半下摆怼进他裤子里。 最后点缀上单边钻石耳钉,纯银项链,卡地亚手表……万事就绪,雷汪把祁乐意推到镜子前,祁乐意瞅了瞅,还真有那么几分时尚范儿。 一方面是雷汪在身兼数职的职业生涯中生生练就了堪比半个造型师的审美功力,另一方面是祁乐意衣架子一样的身材和一张干净的少年脸经得起绝大多数造型的考验。 雷汪按住祁乐意肩膀,跟背后灵似的,在他耳边幽幽道:“乐意,你现在就是行走的人民币,咱公司全副身家都穿你身上了,你今晚可一定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它们。” 祁乐意:“……” 祁乐意转身拍拍雷汪肩膀,“阿汪,你辛苦了。” 这经纪人是当得真不容易。 祁乐意觉得气氛应该再升华一下,又肃然地补了一句,“放心,苟富贵,无相忘。” “苟相忘,无富贵。”雷汪慈祥微笑。 祁乐意:“……”可以的,够毒。 抱着化妆箱进来的胡乐乐看到两人这相望诉衷肠的场景,傻了半秒。雷汪朝她招手,“快快快,给乐意上妆。” 胡乐乐是公司的化妆师,同时兼任OA以及祁乐意的半个助理,另外半个助理就是雷汪。 其实当初公司招的是助理,雷汪对每个应聘者都多问了一句:你会化妆吗? 鉴于总共就3个应聘者,前两个被这家公司以及雷汪从每个毛孔里渗出的不靠谱气质给震退了,只有敢问的雷汪和敢答的胡乐乐一拍即合,于是胡乐乐光荣入驻古潮文化,成为公司的首席化妆师以及一哥祁乐意的半个助理,人生首次踏入职场就实现了质的飞越。 入职一个星期后,胡乐乐发现,整家公司只有四个人,其中三个是工作人员——老板,经纪人雷汪,以及她这个首席化妆师。 剩下的那位就是他们公司的一哥,也是唯一一个艺人——祁乐意。 胡乐乐陷入沉思。她终于明白招聘启事上那句“要有创业者精神”是什么意思了。 这工作没创业者精神怕是hold不住。 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公司事务几乎全由雷汪拍板。他们的事务也基本只有一个方向——操火祁乐意。 雷汪几乎日常一念:祁乐意必火! 毕竟是他亲眼看中的人。 胡乐乐给祁乐意上好妆,雷汪开上公司唯一一辆小破车,载着祁乐意和胡乐乐,一行三人满怀梦想风风火火往目的地闯去。 鸡尾酒会上,祁乐意大概只能认出十分之一左右的艺人,非艺人一个都不认识。雷汪认识的也不多,但这也不妨碍他拉着祁乐意到处凑热闹装脸熟。 雷汪的忽悠张嘴就来,别人不晓得祁乐意是哪个旮旯的哪根葱,雷汪就说祁乐意跟对方最近在同一个剧组呆过,只不过祁乐意跑的是龙套……反正群演不登记,没人会深究。 一圈人寒暄下来,雷汪递出了无数名片,虽然想必转眼就是被扔进垃圾桶的待遇。祁乐意笑得脸都酸了,赶紧尿遁,从雷汪的魔爪下喘息一口气。 上完洗手间,祁乐意没立刻钻回那坨冒着酒气的热闹里,往走廊外兜了兜,找了个清净的小露台,悄咪咪摸出一根烟叼上。 这是他身上唯一一根,提前藏在车上的,下车后故意找了个借口回来拿,为此他还买了个长得像钥匙扣的打火机,他太难了。 雷汪说他要为男神之路做准备,从签约那天起就要改头换面、脱胎换骨,戒烟就是其中一项。 祁乐意当时答应得很顺口,不就戒个烟么,咔咔的事。真操作起来,发现远没有那么理所当然。 尤其心情烦躁的时候,不抽上一根,随时感觉能就地结束生命进程。 那是在自己的生活里存在了太久的东西了,仿佛和自己的血肉、骨头,和自己整个人都融在了一起,后知后觉想要抽离的时候,发觉它的形状骨肉相连,无从下手。 习惯成自然。 就像曾经习惯了某人的存在。 也像后来习惯了某人的不存在。 祁乐意优哉游哉叼着烟,对着夜幕孤独地吞云吐雾,一边想着抽完这根就回去和战友阿汪手拉手继续奋战,一边又觉得这一根烟的时间是不是太短了,眼瞅着就要燃到烟屁股了……忽然从露台的另一边响起说话声。 -- 第3页 这狭长的露台有两边入口,祁乐意进来的时候空无一人,他的位置几乎在一边的角落处,离另一个入口有点距离。 祁乐意嗖地往一棵高大的盆栽后一缩,第一反应倒不是暗搓搓地偷听,而是谨记雷汪的叮嘱,不能让人捕捉到自己的任何黑历史,比如抽烟。星途这种事很难说,指不定他哪天就天降紫微星了呢? 祁乐意舍不得这根费了老大力气偷渡出来的烟,打算嗦完这两口就撤,那边的声音已经聊上了。 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的声音很普通,另一个一开口就让祁乐意愣了愣。 是非常鹤立鸡群的低音炮。 但更让祁乐意在意的是他们说话的内容。 他们提到了他的名字。 “三个名额……这可能不太好办啊。今天才定下的名单,通知都发出去了,你要是早一点说,哪怕你就昨天说,我五个都能给你。” “一个也行。” “……这倒还好操作,加一个名额还是可以的。” “不用,直接换掉一个就好。” “换谁?” “祁乐意。” 祁乐意:“……???” 第二章 祁乐意愣在原地,一时忘了自己要干什么来着,烟头烫了手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没敢乱动,待两人聊完,退出露台,他才在门边鬼鬼祟祟地探出脑袋。 两道穿着西服的身影,一高一矮,在走廊晦暗的灯光里徐徐走远。 两人消失在转角后,祁乐意在垃圾桶上恶狠狠地摁熄烟头。这特么,他跟娱乐圈也不熟啊,谁跟他这么深仇大恨,上来就指名道姓地玩儿针对? 祁乐意回到宴会厅,头等大事就是去找出那个低音炮。 他对这个低音炮极为在意。一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太普通,混进人堆就找不着了,二是低音炮就是点名要除掉他的人,三……他人生中上一个认识的低音炮,后来和他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他大概命里跟低音炮犯冲。 祁乐意锲而不舍地在人群里穿来穿去,启用地毯式搜索一个个排除,刚刚那人的嗓音,他确定自己听一次就不会忘。 祁乐意沉浸于窃听风暴中无法自拔,眼前一时没看路,险些迎面撞上一个端着香槟的侍应生。祁乐意赶紧一个灵敏的侧闪,侍应生也及时止步,免去了一起交通意外,祁乐意的后背却轻轻蹭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祁乐意回头,歉笑着连说几句不好意思,由于脑子还在分着神,没立刻细看对方的脸。 直到对方缓缓回了两个字:“没事。” 低沉,厚重,轰然炸裂。 就是刚刚在露台听到的声音。 祁乐意怔住。抬头。 面前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单手端着香槟酒杯,直挺挺的身板,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每一根头发丝都撑出了泰山压顶的气场。 脸是冷的,眼神里倒是透着点笑意,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祁乐意。 “我……”祁乐意的讪笑一秒消散,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逼出第二个字,没有声音,只有隐约的口型。 操。 低音炮对这“偶遇”似乎并不那么意外,听到这无声的一个“操”字,微微挑眉。 “秦火木?!”祁乐意终于爆发,低低喊了一句。 只有秦燊自己知道,这一刻,他托着酒杯的手指都僵住了。 秦火木,整个世界上,只有祁乐意会这样叫他。 祁乐意上一次这样叫他,是8年前。 准确地说,是7年零5个半月。 2723天。 随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面对着面,倔强而庄严地尴尬着。 “乐意!”雷汪一眼瞅见杵得僵直的祁乐意,赶了过来,顺着祁乐意的视线看向对面那个气场十足的男人,立刻堆起职业笑容,掏出名片就要上去打招呼,忽然被祁乐意一把拽住,雷汪还在懵,祁乐意就强行把他拽出了战斗范围。 “哎!哎哎哎!你干嘛呢?刚刚那个一看就是大老板啊!我名片还没递出去呢!”雷汪一路哀嚎着拨拉祁乐意的爪子。 “别想了。”祁乐意一直把人拽到角落里才松手,回过身来时脸都黑了。 雷汪被祁乐意的脸色吓着了,意识到不对,“咋了?” 祁乐意又透过人缝往刚刚的方向看去,秦燊仍端着酒杯,和其他人聊上了。 祁乐意越看表情越阴沉。雷汪凑过去,几乎和他脸贴着脸一起看,“你偷窥啥呢?” “阿汪,”祁乐意收回目光,对雷汪沉重道,“我估计黄了。” “啥黄了?” “这节目。” “啊?” “我好像……碰到了仇人。” 雷汪盯着祁乐意看了5秒,又转头望一眼秦燊,再回头看祁乐意,“他?” 祁乐意点头。 “乐意啊……你确定你不是,”雷汪顿了顿,尽量委婉,“登月碰瓷?” 雷汪的半个造型师不是白当的,他不认识秦燊,但他认得出秦燊那一身布莱奥尼的高定西装和至少六位数起步的宝格丽黑钻袖扣。 这样的人能跟祁乐意扯上啥关系? 祁乐意:“……” 他没再解释。那张脸,碎成二维码他都能一秒识别出来。 不仅是那张脸……那声音,那独一无二的低音炮。他听到的第一时间,就隐隐有种想法,只是当时觉得这想法不现实,最多是个巧合罢了,低音炮又不是某人独家注册的。 -- 第4页 偏偏……还真就是某人。 在一个看似绝对不可能的时间,一个看似绝对不可能的地点,他重遇了一个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就算见到,也不该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境况。更应该是在老家,在同学聚会、哪个老师或同学的婚礼、又或只是在街上偶遇,有可能默契地假装没认出彼此,各自左顾右盼,遥遥地擦身而过,也有可能会笑着问一句,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然后礼貌地给对方介绍,这是我爱人,这是我孩子,这是我新的家庭,这是我新的人生……有时间多联系啊。挥挥手,不再回头。不,不会再联系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和秦燊分开很久以后,祁乐意偶尔会想象这样的场景,又猛地甩甩头。不会的,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那个地方了,他会从根源上杜绝这样一种惆怅的重逢的机会。 结果命运根本没打算跟自己讲道理。说来就来,连个预告都没有,气不气? 祁乐意一声不吭,雷汪看出他不是在开玩笑,也凝重起来,“不是,你啥时候得罪人家了?” 祁乐意:“Long long ago……” 雷汪:“说人话!” 祁乐意:“很久很久以前……” 雷汪:“让你说人话不是让你翻译!” 祁乐意看着他。 雷汪忽然反应过来,“不是,你以前就认识他了?你以前就搭上这么粗壮的大腿了?!” 言下之意:你咋还能混成今天这熊样儿? 祁乐意:“……” 这事解释起来太复杂,祁乐意决定跳过,只简单说了说在露台听到的关键信息,“反正就是这样,我估摸着这节目没戏了……咱还是另找出路吧。” “???还找出路?为了让你上这节目,你知道公司为你砸了多少钱么?你知道我为你砸了多少心血么?”雷汪DuangDuang敲自己胸口,“你听得到我心痛的声音么?” 这倒不是冤枉话。公司穷是穷吧,对他是真尽了心的,雷汪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给他拉资源,为了让他在某直播露个脸、在某节目打个酱油、在某剧组跑个龙套,雷汪可以给人装半天孙子。露脸就要搞形象,花不起钱买高奢但又不能不包装祁乐意,雷汪就四处腆着脸借衣服、借饰品,但凡跟他沾点亲带点故的业内人士,能薅的羊毛都让他薅了个遍。 前两个月开始,雷汪又大手一挥,从公司并不富裕的小钱包里拨款,给祁乐意请老师上课,恶补唱跳功底,就指望着他在《少年派》一唱成名。 这两年男团女团选秀如火如荼,去年第一季的《少年派》火遍全网,diss的人多,追的人却更多,独家制作加播出的视频平台“北极熊”赚了个盆满钵满,赶紧趁热打铁,咣咣推出第二季,想迅速复制第一季的成功。 结果现在祁乐意让他另找出路。有句MMP他不知当讲不当讲。 祁乐意委屈对手指,“我也没办法……这是造化弄人。” 雷汪:“弄个锤子,少美化你年少无知的作死行为。” 祁乐意:“……” 雷汪好像说得……还挺对。 雷汪叹气,“先别方,我去打听一下这人什么来头。” 雷汪往人堆里游了一圈,回来时神色更凝重了,一到祁乐意面前就递给他一张名片,名片面积不大排场不小,blingbling地闪着土豪金。 秦燊。 麒麟影视CEO。 祁乐意捏着名片,愣住了。 他看得出秦燊混得好,但没想到混得这么好。 这家伙,怎么就CEO了? 抽奖抽来的吗? 太魔幻了,一时之间和他那尘封记忆中的秦燊难以重叠起来。 他记忆里最后一面的秦燊,还和他一样,是个吊儿郎当、轻狂不羁、不知未来在哪里的少年。 好半天,祁乐意才问:“麒麟影视……有男团参赛?” 雷汪摇头。 “麒麟影视没送练习生来,我刚查了查,他们好像不搞练习生这一块。”雷汪说,“但是,麒麟影视是《少年派》这一季的投资方之一。” 祁乐意:“……” 两人大眼瞪小眼。 很好。也就是说,这还没开赛,他上来就踩了个雷。 祁乐意觉得在这方面自己也算是个天选之子。 “所以你想给我解释一下你是怎么得罪的资方爸爸么?”雷汪微笑。 祁乐意:“……往事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行,”雷汪很干脆,“你的往事我也没兴趣追究,但眼下的事总得解决吧?” 祁乐意:“?” “出来混江湖,要学会一笑泯恩仇。”雷汪扬扬下巴,朝人群中秦燊的方向示意,“你都说long long ago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谁还能揣着不放了。去跟人家说几句好话,说不定资方爸爸一开心就不计较了。” 祁乐意:“?泯不了,这辈子都泯不了。” 雷汪又DuangDuang敲胸口,“亲,听得到我心痛的声音么?” 为了防止亲爱的阿汪原地退化成猿类,祁乐意只好硬着头皮走向秦燊。 至于要跟他说些什么,祁乐意毫无头绪。 钻过重重人潮,离秦燊高大的背影还有几步之遥时,祁乐意看到他正和另一个年轻男艺人说话。 两人离得有点近,周围人又多,祁乐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 第5页 但祁乐意想起了秦燊在露台说的话。 “直接换掉一个就好。” “祁乐意。” 熟悉的声线,陌生的冷漠。 他设想过一千次、一万次重遇,唯独没想过会等来这么一句话。 祁乐意在原地呆了不知多久,和秦燊说话的男艺人走开了,秦燊转过身来,正对上祁乐意的视线。 祁乐意忽然心头火起。无名之火,足以燎原。 去他的一笑泯恩仇。 泯不了。这辈子都泯不了。 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 祁乐意没再走过去,而是隔着那几步路,隔着喧嚷的空气,隔着缤纷的沉默,缓缓抬手,以只有秦燊能留意到的动作幅度,对他比了个中指。 然后潇洒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开。 秦燊看着祁乐意的背影,在人群里被分割,被淹没。 他放下酒杯,找到《少年派》的其中一个总监制王军,“那个名额我不用了。祁乐意留着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秦燊(shen),第一声。 第三章 秦燊无意中听到别人提起“祁乐意”这个名字时,一度以为是个巧合。 “这次海选的一个新人,就这个,祁乐意……怎么样,哥没骗你吧?”一个人把手机递到另一个人面前,那人看了看手机里的照片,“嗯……长得不错。” “纯素人,刚出道,签的这小破公司一看就没资源,这种最好对付,随便给点好处就会扑过来,后期也不怕有处理不了的麻烦……你要感兴趣……” 就坐在不远处的秦燊皱起眉头。这是一个私人酒局,人不算太多,说话的这两人他不熟,是他朋友的朋友,不是哪家公司的高管就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哥,把拉皮条聊出了天子选妃的味儿。 祁乐意。这个名字,很罕见吗? 秦燊想了很久,他这辈子,活到现在,只认识过一个祁乐意。 初一刚入学那天,他被挤在汹涌的人潮里,往分班表上一目十行地扫自己的名字。 名字还没扫着,倒是先听别人说出了口。 还是五马分尸式的。 “秦……火木?” 秦燊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那人又继续自言自语,“秦……火火火,木。” 秦燊想,谁他妈叫这么傻逼一名字,不是亲生的吧。再一想,咋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又禁不住好奇地循声看向那人,一个白白瘦瘦的男生,仰着脑袋,正看着初一3班的名单。 秦燊从上往下一扫,在初一3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秦燊”的旁边,也就是同桌的位置,是“祁乐意”。 他开口纠正,“那个字念‘深’。” 祁乐意扭头看他,面无表情。 秦燊:“‘深’,施-恩-深,秦燊。” 祁乐意:“哦。” 秦燊的科普并没有什么卵用,“秦火木”还是在这一天诞生了。他们认识了多久,祁乐意就喊了多久。 那会儿秦燊就觉得,这个叫乐意的家伙哪哪都让人不乐意。 后来的事又加深了他对祁乐意的这个印象,和他一起小升初、在初一那会儿还玩得比较近的一个哥们不止一次劝他,离祁乐意远点,那人脑子有毛病。 秦燊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打听了一下那俩哥们谈论的那个节目。原来是在国内风靡全网的《少年派》。 再查了查其中一个参赛选手“祁乐意”。 都不用确认身份证号,一看照片,秦燊就认出来了。 和8年前那个刚刚步入成年的男生长得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祁乐意的履历很简单,出道前近乎全是空白,正式签约古潮文化,成为职业艺人,是三个月前。 秦燊又托了点关系,调出祁乐意的海选参赛视频,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舞跳得挺一般,完整度还行,但跟那些训练了一两年甚至三四年的练习生搁一个舞台上对比,祁乐意这只能叫临时抱佛脚。 唱歌…… 祁乐意本身的声音很好听,夹着一点沙哑的清亮、纯净,柔柔软软地唱起歌来很感性,感性得能沉入心底。 秦燊曾经听过很多次。 然而,为了突出“唱跳”,祁乐意过于执着自己的短板舞蹈这方面,vocal的气息没稳住,整体的效果反而被拉低了不少。 何况,业余的好听不能直接与专业水准挂钩。很多人随便清唱两句都好听,但要上到舞台去进行专业的表演,运气、音准、音域、唱腔,这些方面要做好,远不是“好听”就OK的。 单论业务水平,祁乐意中规中矩,不功不过,在100个人里还不至于垫底。但他的外形很能打,光站在那就扛起一个男团的门面。 秦燊估计他能过初选,主要靠脸。 秦燊不知道祁乐意哪根神经觉醒了,突然想逐梦演艺圈。唱不太行,跳不太行,没正儿八经演过戏,不是科班出身,拼家世、拼学历、拼行业人脉,他一项都拼不起。他是长了一副天赋异禀骨骼惊奇的好皮囊,简直像是为娱乐圈量身定做,可他已经26岁了,是这100个初选选手的年龄天花板。别的流量爱豆26岁的时候已经要开始考虑转型了,他还能靠脸吸粉吸几年? 娱乐圈里纯草根走上巅峰的励志案例不是没有,但人家的起点不是童星也是20出头,这样拼搏上7、8年甚至十几年,终至成功。而祁乐意有没有计划过,他能漫无边际地熬多久? -- 第6页 酒局上的那两人话糙理不糙。秦燊当时当然挺想把那两人揍一顿,可他们不是问题的根源,他们只是问题的表现,千千万万之一的表现。 明星梦是这个娱乐时代过度贩卖的一种情怀,情怀很廉价,代价却很巨大。很多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的梦想不是这个梦想本身,而是他们骨子里想追求的那种东西,在当下只能以这个时代最受追捧的那种形式去争取,快速地、逆袭地、奇迹般地争取。 祁乐意这人不仅没文化,连燊字都不会念,还没原则,想当初秦燊往往随便忽悠他两句就能让他改变立场,意志力可以说为负。就这么个缺根筋的傻子,有多大的脑袋瓜在这个圈子里玩儿适者生存?抵挡得住多少次威逼利诱? 只有被别人玩死的份。 秦燊决定把祁乐意这撮梦想的小火苗扼杀在摇篮里。 秦燊雷厉风行地挤进了《少年派》的投资方。节目初选名单已定,还有几天开录,秦燊就在这时跟总监制提出换人。 他想过有可能会在这个酒会上遇到祁乐意。他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身份悬殊,祁乐意竟还能二话不说地给他竖个中指。 以前每回祁乐意嘴炮打不过他,就是这么直接动手的。 下一步主要看秦燊的涵养以及当时的心情。 好吧,主要是看秦燊当时的心情。 十次里有五次他们会当场打起来。 什么幼稚玩意儿。 秦燊又想起来,祁乐意这人,虽然傻,但是够疯,想做什么咔咔地就去做了,总是不顾后果。 所以做过很多蠢事,每次都要秦燊和他一起擦屁股。 但若是没有祁乐意,那些蠢事,秦燊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经历吧。 他总是想得更多,更理智,每回一打击祁乐意的热情,祁乐意就会骂他乌鸦嘴。 偏偏他的乌鸦嘴还挺灵的。 可那时,看着祁乐意的背影,秦燊突然起了点期待。 来都来了。临到门口,却不得不刹车,祁乐意这辈子都不会甘心吧? 蠢就蠢吧。也不是第一回 了。至少这一回,秦燊刚好还是能陪着他。 六月初,《少年派》第二季正式开录,预计七月中旬播出第一期,预告片将提前一周上线。 祁乐意这边收到入选通知后,一直没有腰斩的下文。又收到开录通知后,雷汪再三和节目组确认,直聊到工作人员不耐烦,雷汪才撂下手机抱着祁乐意转圈圈——他们过了,他们真的过了!!! 祁乐意百脸懵逼,怎么回事,他不是被秦某人公报私仇给踢出来了么?是节目组那边信息滞后了? 别到了现场才给他来一句不好意思你不在我们的初选名单上…… 雷汪可不管那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和胡乐乐一起麻溜儿地给祁乐意整理好行李,两人像是送儿子上京赶考的老爹娘,眼珠子里都刻着“乐意归来日,飞黄腾达时”。 祁乐意要到《少年派》的宿舍住上四个月——这是最理想的情况。说不好第一次100进60就没他份。 雷汪连呸了好几声,“你要是不挺到前十你就别回来见我了!” 祁乐意:“出道位就7个,你让我挺到前十……”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么。 “所以我没要求你挺到前七。”雷汪一脸“我是不是很善解人意”。 祁乐意:“……哦,那我可谢谢你了。” 祁乐意雄赳赳气昂昂地入组了。 第一天先录初舞台,进行评级分组。节目组为了赶进度,几十组选手的初舞台评级要一次性录完,一个通宵是免不了的。 首先是选手进场选座。总共36组选手,祁乐意在倒数第二个出场,这也将是他的初舞台表演顺序。 祁乐意在休息室等了半天,旁白提示音终于响起:“下一位,古潮文化,祁乐意。” 祁乐意深呼吸一口气,搓着手指,按着指示,沿着长长的走道走向舞台。 祁乐意做好准备估计没人会认识自己,他的自我介绍将面对一片尴尬的寂静。不料他一现身,选手席就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大家确实不认识祁乐意是谁,正是因为不认识,所以看到这么一个超乎想象的帅哥时,不免有点意外。 祁乐意1米83的个子,本来就高,腿也比大部分同身高的人显得长,光是这比例就羡煞旁人。他的五官不算是惊艳款的,乍一眼看去,简单得舒心,眼睛是眼睛,嘴巴是嘴巴,都端端正正乖乖巧巧地在它们该在的位置。气质温润,少年感十足,整个人就是不说话不做表情,眼里也总像是藏着点狡黠的笑意,莫名其妙地就是让别人的目光愿意在他身上停留。 之前雷汪带祁乐意到处走穴,都尽量给他化裸妆,祁乐意皮肤底子好,雷汪有时让胡乐乐连粉底都不给他上,要的就是那种清清爽爽的自然感,这样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最大限度地拉近和观众的距离。 今天是祁乐意第一次登上一个正式的舞台,舞台特别吃妆,雷汪改了策略,让化妆师给祁乐意上了浓妆。说是浓妆,也就是在眼妆上下了点功夫,眼尾晕了一点暗粉色的眼影,眼形拉长,轮廓变深,显得眼神更深邃,整体气质更具进攻性,又兼具粉色的柔媚和原有的少年感,层次丰富,第一眼印象非常抓眼球。 -- 第7页 用雷汪的说法,这张脸将是祁乐意的第一个记忆点。 祁乐意没想到大家这么给面子,甚至还能听到有些选手小声讨论“他好帅啊”、“这也太帅了吧”、“这双大长腿是真实存在的吗”,他平时也经常被夸,在外被以各种奇怪的姿势要联系方式都早习以为常,不过业内同僚的一致认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本来灰飞烟灭的自信心算是回笼了一丢丢。 跟着老师练习期间,雷汪抓着他一起恶补第一季《少年派》以及其他的同类型节目,还找出了这一季其他选手的资料,说要知己知彼。别人知己知彼也许是百战百胜,祁乐意知己知彼后却陷入了自闭。进娱乐圈前,他以为爱豆的定义是废物点心,现在他才发现,爱豆们文能狂飚海豚音,舞能就地后空翻,而他干啥啥不会,自觉一个都比不过。 简单地自我介绍后,祁乐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坐等上场。 这一等……就是十几个小时。 选手入场完毕后是导师表演,然后初舞台评级正式开始。36组选手,登场、表演、互动、点评,20分钟一组已经算顺利了,加上中场休息,轮到第34个上台的祁乐意时,已过了凌晨4点钟。 他被叫去候场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祁乐意明白为什么这类选秀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了。这种体力活,年纪大了真的熬不住。 他没见过凌晨4点钟的洛杉矶,但他见过凌晨4点钟的录制棚。 古潮文化出不起十几万的版权费,祁乐意的初舞台表演的就是海选时的原创曲目,是雷汪为了让祁乐意参加这个节目专门去请人编舞作曲填词的一首歌。 请的不是什么业界顶尖大佬,从歌到舞都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雷汪觉得够用了,以祁乐意目前的水平,太好的歌也是浪费。 他们没奢望过出道位,雷汪很清楚出道位基本是内定的,估计和他们没什么关系。雷汪只希望祁乐意先尽量保底,争取到中期之前不被淘汰,多一个镜头是一个镜头,多少给观众留下一些记忆点,积攒一些粉丝基础,为下一个机会作准备。 雷汪万万没想到,歌没问题,人出了问题。 祁乐意的初舞台演劈叉了。 他最后一句高音唱破了音。 第四章 破了音的祁乐意还是坚强地唱到了最后一刻,在突如其来的尴尬和经过缓冲后徐徐展开的尴尬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更令人尴尬得头皮发麻的是这首歌最后特意设计了一个帅气的ending pose,祁乐意要对着镜头来一个wink,手指从唇边往外带,抛一个虚虚的飞吻。这一个简单的动作祁乐意被雷汪逼着练了不下一百次,练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就想吐。后果就是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哪怕意识到自己演砸了,身体依旧条件反射地完成了这个ending pose。 本来在祁乐意破音的瞬间全场一片寂静,选手席上好些人瞪着眼睛,张着嘴,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祁乐意出完最后一招,大家又骚动了,响起一阵低低的“哇”。 祁乐意估摸着那意思是“兄弟,你太拼了”。 音乐褪去,失去了伴奏的祁乐意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讪讪笑着,紧紧抓着麦克风,手指无处安放,只好不停地抠着掌心,等待着导师们的狂风暴雨。前边好些公认优秀的练习生都被批得一无是处,他可能会被按在地上往死里摩擦。 岂知四个导师看着他,一时都没开口。素以严格著称的制作人韩立轩没忍住抿了抿嘴角,一边翻祁乐意的简历一边问道:“祁乐意……练习时长两个月是吗?” “是的。”祁乐意回答。 韩立轩转头看左右两边的其他导师,“几位导师觉得怎么样?” Vocal导师林白蓉率先发话:“他的声音很好听诶,说真的,第一句我就被带进去了,这是我觉得今天全场最有辨识度的嗓音。” 选手席再次骚动,“哇——” 这句话,可以说是林白蓉在初舞台评级阶段给出的最高评价了,面对的还是一个在vocal方面犯下不可原谅的低级错误的选手。 “我也想长得这么帅。”有人忍不住跟小伙伴小声嘀咕了一句。 话只能点到即止,个中内涵意会就行。 “有点可惜,”林白蓉笑道,不点明祁乐意的失误,“不过好好练练的话,一定能唱得更好。” 声乐老师教过祁乐意上台前要开嗓,可他终究是第一次,没有上舞台的经验,更没有录制综艺的经验,什么都得迷迷糊糊、手忙脚乱地应付。在录制棚里不好频繁上厕所,非休息时间不能喝水,熬了一个通宵,喉咙早就干得不行,生生从活蹦乱跳熬成了强弩之末,就这么硬着头皮登了台。 这些话当然不能在台上说,祁乐意没有解释,只鞠躬道谢:“谢谢导师。” 韩立轩又cue舞蹈导师余梓琬,“余老师怎么看?” 余梓琬是女团主舞出身的知名艺人,如今也不过28岁,依旧是个年轻小姑娘。她性格很好,点评一贯比较温和,但选手们都从前面那30多组表演中看出来了,余梓琬的态度其实很明确,只不过不体现在语言上,主要体现在脸上。她面无表情时,说明选手不太行,她若笑得很甜,说明很喜欢这个选手。 现在她就笑得挺甜。 “虽然这个舞比较简单,没有用到很多技巧,但是你的完成度很好,我很喜欢你结束动作的设计。而且就算出了意外,你也没有受到影响,坚持表演到了最后,这一点我觉得,非常棒。” -- 第8页 韩立轩点头表示同意,至此才亮明自己的观点,“你的态度,你在舞台上的融入,这些很感染人,你自己先enjoy,才能让观众跟着你去enjoy,这才是舞台的意义。” 韩立轩之前严肃地训过好些练习生,要么是过度紧张,和观众缺乏眼神交流,忙着注意自己的歌词、自己的走位、自己的part完成得怎么样,跟交作业似的,僵硬无味,要么是过于公式化,个性不足,技巧是到位了,却是没有灵魂的表演。 大经纪公司一般都已形成了自己的造星风格,一旦有一个模式成功了,后面的路数都八九不离十,而很多公司培养团体唱跳爱豆的重要原则就是抹杀个性,这就导致练习生越来越像工业化流水线产品。 几个导师虽然有男团女团出身的,但都当了很久独立艺人,观众更是凑热闹来追节目的,对唱跳爱豆没有什么既定的概念,无论是导师,还是观众,都不想看千篇一律的同类型产品。 祁乐意还是90度鞠躬,“谢谢导师。” 几个导师商量一番,得出评级结果。公布答案前,韩立轩瞄了瞄祁乐意外套里的衣服下摆,“你给自己的评级是F是吗?” 祁乐意点头。 韩立轩忍笑,“行吧,你的最终评级是——” 韩立轩顿了几秒,非要给这毫无悬念的时刻整出点悬念,“F。” 所有选手都松了口气。除了Rap导师基本没怎么说过话外,三个导师都对着祁乐意一通夸,他们以为按这节奏祁乐意得从F班一步飞升到A班。 那就真的意难平。 韩立轩补了一句,“看来你对自我的认知还挺清晰的。” 很多选手被韩立轩逗笑了,祁乐意也笑了,韩立轩问:“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有信心做得更好吗?” 祁乐意回答:“有。” 韩立轩:“有信心冲到A吗?” 祁乐意犹豫了,“额……” A等级,那是什么概念?爱豆里面的top class。别人几年都未必做得到的事,让他几个月之内达成……真的就凭一张脸吗? 四个导师和全体选手齐刷刷地盯着他。 祁乐意骑虎难下,只好憋出一个字,“有。” 没有也得有啊。 祁乐意回到选手席,才发现自己的汗湿了一背,有种身体猝然被掏空的疲惫感。 一个多小时后,所有选手初舞台评级结束,祁乐意光荣地成了F班的一员。随后,韩立轩公布新任务:主题曲练习,5天后每个人录制练习室版本,进行第二次评级,根据评级结果选出C位,再进行主题曲MV录制。 看完主题曲的示范MV,所有选手都嗷嗷直叫,这么难的歌和舞,5天时间练好,这是要人老命。祁乐意连惊叹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想回宿舍,倒头就睡。 可节目组还不放过他们,回宿舍前,他们得做最后一件事:初评级后的采访,要对自己、其他选手和导师作出各样各样的评价。祁乐意还被特意问到对自己的车祸现场有什么感想。 他努力摆出认真的表情看着镜头,忍着不打哈欠,“就……我对自我的认知还挺清晰的。” 采访完还得等其他人收工,全体选手集合后才能上大巴车前往宿舍区。祁乐意实在困得要暴毙了,再不提提神他觉得他没法活着到宿舍,看了看乱糟糟的现场,一时半会儿估计还集合不了,便悄咪咪溜了出去,想随便揪住个工作人员讨根烟。 祁乐意半眯着眼睛,隐约闻到了亲切的烟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朝着烟味凑了过去,对着那背影喊:“哥们,能来一根不——” 话到一半,一下子就被眼前这张脸给震醒了。 祁乐意:“……你怎么在这?” 秦燊叼着烟,斜斜倚着墙,笑,“我怎么不能在这?” 他要是想,要个导师的名额都行。可他不愿露脸。 见祁乐意黑着脸不吭声,秦燊把烟盒递过去,“不是要来一根?” 祁乐意瞅了瞅烟盒,又瞅了瞅秦燊,冷笑,“你是不是想攒我黑料?” 秦燊愣了愣,噗嗤一笑,徐徐吐口烟圈,一时竟不知该从哪个点吐槽起,从容收回烟盒,“你要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祁乐意:……听听,渣男语录。 “何况,”秦燊又说,“你的黑料我还用攒么?” 祁乐意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祁乐意盯着他。秦燊面不改色地让他盯着。 这是……威胁? 祁乐意又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秦燊挑眉,“哦?我干了些什么?” “不就是想把我踢出去么?不好意思,没让你如愿啊。” “倒也不必不好意思,”秦燊缓缓扫视祁乐意,“你要是一轮就被淘汰了,还真未必是我的功劳。” 祁乐意:“……” 这□□裸的嘲讽…… 要不是此时此地身份不合适,地点不合适,祁乐意就得上去动手了。 “加油。”秦燊留下最后两个字,转身走开。 只留下一团烟味,袅袅飘在半空,久久不散。 祁乐意呆在原地。 奇怪,这么多年过去,秦燊抽的烟早已不是当时的牌子,味道却……没变。 那到底是烟的味道,还是他的味道,祁乐意说不清楚。 -- 第9页 烟没抽成,溜了一圈回去,正好集合。100个选手浩浩荡荡前往宿舍区,摄像师锲而不舍地全程跟拍。 《少年派》的宿舍是四人间,尽量按团队分派,个人练习生凑一起,每淘汰一次就得调整一次宿舍。 这一次录制的最后一个环节是上交手机,又激起选手们一阵鬼哭狼嚎,众人纷纷回想起了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上交手机前还能再打一个电话,大家都明白这是给自己制造镜头的机会,赶紧地跟家里人一通唠嗑。祁乐意左看看,又看看,偏偏挑了个镜头够不到的地方,拨通雷汪的号码。 初舞台录制全程保密,连经纪人也不能看,雷汪还不知道祁乐意今天在台上劈了个什么样的大叉。祁乐意斟酌着用语,“阿汪,你做好心理准备,我的初舞台可能没那么好……” 第五章 雷汪沉默了3秒。 雷汪:“评级?” 祁乐意:“F。” 雷汪:“……”他以为祁乐意争取一下好歹能到C。 雷汪叹气,“F就F吧,你后边争气点,逆袭人设也很香。” 祁乐意:“Emmmm……总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爱我的吧?” 雷汪:“这得看情况。” 祁乐意:“……?” 雷汪:“放心,外边的风向有我看着。你好好表现,多跟大家交朋友,没话也要找话说,只要有镜头你就能火。要是遇到问题,想办法跟我联系。” 节目组没收手机也就是个噱头,真让选手们与世隔绝几个月那是不可能的。有些在参赛前便有一定名气的选手在节目录制期间还得四处跑通告,但这些缺席的剧情断然不会被正片收录就是了。 雷汪又说:“还有,那个秦燊没为难你吧?” 祁乐意:“……” 他也不知算不算为难,话是撂得挺狠的。 “没事,”祁乐意说,“他敢整我,我就敢跟他刚到底。” 手机被收走后,祁乐意很想倒头就睡,可其他年轻人还在叽叽喳喳,兴奋地四处串门,这些镜头很可能被剪进正片或花絮里,祁乐意只得忍着困意,强打精神杵在一边当背景板。 祁乐意的三个室友分别叫裴叙、顾修明、蔡天骄。裴叙和顾修明是队友,来自大公司“海浪娱乐”的男团“海季少年”。他们团有六个成员,另外四人住一个宿舍,多出来的这两人被安排到了隔壁宿舍。蔡天骄和祁乐意一样,是有经纪公司的个人练习生,两个落单的也被打包塞进了这里。 裴叙和顾修明不愧是大公司出来的,往那一搁气质就不一样,两人个头都很高,目测至少187以上。顾修明由内而外地透着一股温文尔雅,不怎么笑,有点呆,但就是让人感觉那并非冷淡,而是内敛,一身贵公子的范儿,却不露丝毫优越感。 裴叙的身材和顾修明很接近,但是那张脸放在眉清目秀的顾修明旁边,对比有点惨烈。 就是放到普通人里,裴叙也只能说长得普通。 和那俩一比,蔡天骄仿佛走错了片场。他个头不到1米8,在这宿舍里就是手机信号的头一根。蔡天骄染了一头张扬的白发,白得近乎发亮,却偏偏留着乖巧的平刘海。小麦色皮肤,眼睛不大,五官一看就是还未完全成型的稚嫩,穿着宽松的休闲裤和T恤,默默坐在自己的床边,不参与不认识的人的话题,而他几乎谁都不认识,十足一个腼腆的邻家男孩。 裴叙和顾修明的队友们过来闹了一阵,又拉着他们俩出去溜了一圈,宿舍里有一段时间只剩下沉默的蔡天骄和同样沉默的祁乐意。祁乐意不是生性内向的人,但他这会儿累得不想说话,利索地铺好床,只想着赶紧卸妆睡觉。 祁乐意从洗手间出来,蔡天骄不知去了哪里,归来的裴叙和顾修明站在他们俩的上下铺前满脸纠结。裴叙睡上铺,顾修明睡下铺,现在顾修明卡在了睡前准备的关键一步。 两人非常严肃地探讨着怎么套被子这个问题。 裴叙:“就是从这头塞进去,准没错。” 顾修明:“这么长,后边怎么塞啊?” 裴叙十分自信:“先塞进去嘛,后边的事儿后边再解决,还不能把它给抻平了?” 顾修明默然地看着裴叙。 在一边旁观的祁乐意:“……” 顾修明觉得裴叙不太靠谱,但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打算先屈从着试一试,祁乐意瞅着这俩人高马大的货手忙脚乱地倒腾一张被子,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语重心长,“兄弟们,被子不是这么套的。” 两人一愣,停下动作,齐齐以看救星的眼神看向他。 “我来。”祁乐意抓起被子,“放手。” 两人赶紧松手。 祁乐意刷地把被套反了个面,再把被子一抖,在床上铺整齐,然后双手钻进被套里,同时揪住被套和被子的两个角,再次抬手猛地一抖,被套从外边滑溜地裹上被子,没几下就裹了个七七八八。祁乐意再在每个边又抖几下,边角对齐,最后拉上拉链,漂漂亮亮地铺到床上,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裴叙和顾修明看得目瞪口呆。 “……厉害了。”裴叙啪啪啪鼓掌。 “承让承让。”祁乐意拱拳。要不是顾忌到有镜头在,他就得直接吐槽了——铺床套被子不是基础生活技能吗?这俩哥们这么多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 第10页 后来他才知道,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搞定顾修明的床铺,祁乐意顺手把裴叙的被子也帮他套了,裴叙拍了拍他肩膀,说从今儿起他们就是铺床之交了。 祁乐意就这样以莫名其妙的方式在这个节目里首次交上了朋友。 录制日程很紧,晚上就得去上第一节 主题曲的舞蹈课,大家浪得差不多了便都抓紧睡觉。熬了一整个通宵,祁乐意以为他一闭眼一睁眼,这一觉就会直接睡过去,可他做梦了。 梦里全是秦燊。 他13岁的模样,他18岁的模样,他26岁的模样。他穿着校服,他穿着西服。他倚着墙,抽着烟,对着他笑,突然间又冷若冰霜。 他转身离开,高大的背影渐行渐远。一次又一次。 整夜整夜都是这样的梦。 祁乐意在一身冷汗中醒来。闹钟还没响。隔着窗帘朦胧地投进黄昏的暖黄,已是夕阳西下。 和秦燊猝然重逢已有好几天了。祁乐意扔了他的名片,刻意不去记那一串电话号码。可祁乐意知道,若他想要秦燊的联系方式,雷汪总有办法。 他不想。 他不想被这一个意外打乱自己的节奏。 就算…… 就算真要解释些什么,也该是秦燊向他解释。 他怎么回来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这些年在做什么? 他过得好还是不好? 他有没有遇到……别的人? 他想念过他吗? 他还会想念他吗? 秦燊不主动说,他又怎么主动开口。 好像他很在乎似的。 他才不在乎。从当年秦燊转身离去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在乎。 从他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了要斩断过去。 他的未来在眼前。 祁乐意在床上发了10分钟的呆,终于掀被,下床,进洗手间狠狠洗了一把冷水脸。 全身心投入到节目组的第一个任务里。 不投入不行,很快他就发现,难,太难了。 晚上先由节目组安排的老师带每个班的选手上三个小时的课,之后是自主练习,明天vocal导师林白蓉和dance导师余梓琬会过来进行初步评估和指导,接着就是不停地自主练习,5天后全体选手录制单人考核视频。 唱倒是不难,这首主题曲祁乐意很快就学会了。但是跳舞这一part……别说dance导师的指导了,就是节目组的舞蹈老师带的课,祁乐意都跟不上。 不幸中的万幸是,祁乐意所在的F班几乎没人跟得上,全靠同行衬托,显得他没那么寒碜。祁乐意在后排往前一看,一片奇形怪状、东倒西歪,老师教一个动作,选手的反应时间至少3秒打上,如果说A班活在5G新世纪,他们这里就是2G原始时代。 3个小时学下来,大家只能囫囵吞枣地把整支舞跳一遍,细节都还不敢去抠,更没人敢尝试唱跳结合。第二天下午,过来验收的余梓琬脸当场就黑了。 就连F班里在初舞台评级环节唯一获得过余梓琬笑脸的祁乐意这回也没有得到特殊待遇,跳得不好是事实,余梓琬嘴上没骂他们,但紧皱的眉头说明了一切。 晚上的vocal指导,林白蓉倒给了祁乐意不错的评价,还花了不少时间教他最高音那一part的唱法,成功地让他从濒临破音到滑溜地唱上去,F班其他选手都看得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但主题曲考验的是唱跳的基本功,舞蹈这一关必须得过。主题曲MV以及个人考核直拍将作为预告片的附加资料,在正片播出前上线,这也将是100位选手第一次正式出现在粉丝的视野里。评级越高,在MV里的镜头就越多。 综艺的形式导致这种选秀比赛一定会有时间差,第一期正片播出后,几乎马上就要迎来100进60排名淘汰,也就是说,在第一轮淘汰前,广大观众在网络上还看不到第一次公演,而线下观看公演的观众只有寥寥数百人,100个选手主要靠预告片、主题曲考核直拍、主题曲MV、第一期初舞台评级的正片这些捉襟见肘的戏份为自己涨人气。 如若原有的粉丝基础够坚实,就算不露脸,光靠粉丝投也能投进第一轮。 没有粉丝基础的纯新人、小透明,就只能硬拼实力了。 课程或自主练习固定每晚11点结束。第一晚祁乐意实在熬不住,到点就回去睡了。第二晚,祁乐意留下来加练。过了12点,练习室里只剩下了两人。 另一个刚好是他的室友蔡天骄。 第六章 蔡天骄一点也不骄,蔫蔫的,在宿舍里腼腆,在教室里也腼腆,一天也不见他跟谁说上几句话。 两人都练累了,靠着墙壁,喘着气休息。 沉默。 祁乐意觉着该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想了想,艰难地掘了一个切入口,“你这发型……挺酷啊。” 蔡天骄一怔,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祁乐意是在跟自己说话,抓了抓头,嘿嘿一笑,却没笑出声,“是吗?” 沉默。 祁乐意很想直接问你多大了,你哪的人,但这听起来像查户口,硬是忍住了。 然后就找不到话题。 “这舞还挺难跳的。”祁乐意说。 “是啊。” 沉默。 “我觉得我可能还会是F吧。”祁乐意说。 -- 第11页 “嗯,我也是。” 沉默。 祁乐意放弃了。他不介意主动,但小伙子这推一下走半步的,让他觉得没劲。想来人家没有跟他聊天的意思,那他就不勉强别人了。 祁乐意背靠墙壁,闭目养神,想着等会再跳几遍就回宿舍洗洗睡去。空气安静了大概半分钟,蔡天骄忽然开口:“我想问你……” 祁乐意睁眼,扭头看蔡天骄,“嗯?” 蔡天骄诚恳地望着他,“你知道哪里能买到蘑菇的种子吗?” 祁乐意:“……” 祁乐意:“啥???” “就,”蔡天骄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勇敢地把这句话说完了,“蘑菇种子。” 祁乐意茫然,“为什么要买蘑菇种子?” 蔡天骄:“种啊。” 祁乐意更茫然,“……为什么要种蘑菇?” 蔡天骄理所当然,“吃啊。” 祁乐意:“……” 这特么,居然感觉很有道理。 祁乐意心里的十万个为什么仍然在蓬勃生长,“我听说过有人自己种菜的,没听说过有人自己种蘑菇的……” 蘑菇不都是跑到小树林里去采的吗? 童话故事里是这么说的。 蔡天骄憨憨地笑了,并不觉得祁乐意的反问唐突,“我自己种很多东西啊,火龙果,杨桃,荔枝,龙眼,芒果,木菠萝……” 祁乐意想了好一会儿,实在想象不出这得多大一个露台才能容得下如此张牙舞爪的植物世界。 “都……种在你家?”祁乐意小心问道。 蔡天骄搔搔头发,“种在我家的地里。” 祁乐意:“……你是,地主家的娃?” “没有,”蔡天骄还是憨憨地笑,“我家的院子而已。我家在农村里嘛。” 祁乐意这才恍然大悟。 祁乐意对蔡天骄来了兴趣,追问起他别具一格的童年故事来,听到蔡天骄说他家还养了马,他从小跟那马一起长大时,祁乐意震惊,“我……去,你家还有马?” “后来卖掉了。”蔡天骄说。 “你会骑吗?”祁乐意问。 “骑马很简单啊。” 祁乐意:“……”他连马毛都没摸过。 祁乐意嘶一声,看蔡天骄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你会种那么多东西,还会骑马,你是什么宝藏男孩?” 蔡天骄愣住了。在乡下,这些事情都很理所当然,来到大城市后,很长时间里他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这里的人穿衣服的风格和他不一样,聊天的内容和方式也和他不一样,久而久之,他不愿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尤其是进这个节目之前,经纪人叮嘱过他,不要说错话,不要做错事,每个镜头背后都有很多很多双眼睛盯着他。 第一次有人形容他为宝藏男孩。 蔡天骄不好意思地抓头发,忽然又兴奋地道:“你知道舞狮吗?” “What?”祁乐意又懵了,“你还会这个?” 蔡天骄点头,“嗯。” “就是那种,蹦来蹦去,跳来跳去,过年过节特别热闹的那个?”祁乐意问,“你跳过?” 蔡天骄一头白发这会儿莫名地像只萨摩耶,乖巧地不住点头。 “天,那个很难吧,”祁乐意说,“你连那个都能跳,为什么跳不会这支舞?” 蔡天骄:“……” 好不容易摆起来的尾巴一秒萎靡。 “哈哈哈——”祁乐意过去使劲揉揉他脑袋,“没事,咱难兄难弟,一起练。反正已经在F班了,没有下降的空间了。” 蔡天骄突如其来地被薅头发,眼里又闪起了光,“好,乐意哥!” 这个“哥”字叫得特别顺口,祁乐意便顺道问一句:“你多大啊?”蔡天骄看起来这么稚嫩,叫他哥应该是没问题的。祁乐意估摸着这娃大概也就20出头吧。 “我17岁。”蔡天骄说。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松开手,起身走开。 蔡天骄看着祁乐意突然拔吊无情的背影,奇怪道:“乐意哥,怎么了?” 祁乐意:“我需要静静。” 蔡天骄歪头:“?” 祁乐意:“我们有代沟。” 两人每天都在练习室加练到至少12点半,早上6点起床,从早到晚除了练习就是练习。其实要把歌词记住、把高音部分唱滑溜不难,练一支舞也不难,难就难在当歌和舞结合,蹦跶半天、体力消耗得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得一嗓子吼上去,不仅考验脑子和身体的协调性,还十分考验体能。 唱跳表演比他想象中的难多了。 蔡天骄不愧是蹦蹦跳跳惯了的人,而且还不到20岁,正值年少气盛,舞蹈进度跟得很快,祁乐意和他练的是同样的时间,他却跳得比祁乐意熟练。祁乐意看着蔡天骄,叹气摇头,同样是没有基础的人,区别咋就这么大。 回到宿舍,看到从A班回来的裴叙和顾修明,祁乐意更是无语凝噎。裴叙21岁,顾修明20岁,两人都有三年练习生经验,初舞台评级一共就出了9个A,裴叙和顾修明是他们团里唯二两个拿到A的,无论是初舞台的表现还是主题曲的练习,两人的基本功那都是咣咣地扎实,祁乐意觉得自己的老脸真的很难有地儿搁。 -- 第12页 雷汪一上来就给他搞个这么刺激的玩意儿,这不是公开处刑么? 很快到了主题曲直拍录制的日子。录制分班进行,A班先上,F班排在最后。A班的人出来后,待裴叙和顾修明的团员和他们叨完,祁乐意和蔡天骄才凑过去,问两人录得怎么样。 顾修明还是呆萌呆萌的,但看得出情绪有点低落,“裴叙很稳,我没发挥好。” 裴叙拍拍他后背,“紧张了而已,没事,整体还是很棒。” 顾修明笑了笑,看向祁乐意和蔡天骄,“你们也加油啊,努力冲上A班。” 祁乐意揉蔡天骄脑袋,“菜椒可是咱F班的黑马,咱宿舍人杰地灵,出个3A没问题。” 蔡天骄憨憨地笑。 “菜椒”是祁乐意给蔡天骄起的外号,当初他提出,蔡天骄怎么听怎么像指天椒和菜椒的结合,相当符合蔡天骄的人设,两个字比三个字省事,于是祁乐意选择了菜椒。 蔡天骄还真欣然接受了。 蔡天骄果然发挥得很好,他离开镜头后,祁乐意使劲地给他鼓掌。 祁乐意自己也录得挺顺利。 录完直拍视频不代表就没事做了,在主题曲MV录制完毕之前,他们都得持续练习。但大家都疯狂地练了好几天,就为了拿个好评级,现在就像刚考完一场期中考,所有人都控制不住地松了口气,明知后边还有期末考,还有高考,那也不是眼前该着急的事。 于是众人就开始浪了。祁乐意和蔡天骄跟海季男团的人一起到饭堂好好吃了一顿,不赶时间,爱吃多少吃多少。裴叙加了两次餐,看得祁乐意和蔡天骄同时陷入沉思。 “叙哥,”祁乐意说,“你是不是太能吃了?” 裴叙比祁乐意小5岁,论年龄整个节目的选手都得喊祁乐意一声哥,可裴叙气场太强,本身就是1米92的身高,是这个节目的身高天花板,他性格又比较不见外,徘徊在厚颜无耻和霸气侧漏之间,祁乐意叫他一声哥,他特别顺理成章地就应了。 顾修明笑,“他一直是我们团里吃得最多的。” 海季男团的成员龚波插话:“叙哥说他的8块腹肌需要很多能量维持!” 祁乐意瞪大眼睛,“8块腹肌?真的假的?叙哥,快让我看看——” 裴叙一脸嫌弃地扫一眼他多嘴的队友们,嫌弃之中又禁不住流露出几分嘚瑟,嘴上说着“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手上却装作不经意地撩了撩自己的衣摆,结实的腹肌在祁乐意眼前一晃而过。 “没看清,”祁乐意凑过去要揪他衣服,“再让我看一眼——” 裴叙有点被祁乐意的热情吓到了,抓住他的爪子,“礼尚往来啊,也让我看看你的。” 祁乐意愣住,满脸悲怆,“我没有腹肌。” 裴叙:“眼见为实。” 蔡天骄:“乐意哥,我也想看!” 众人起哄:“掰头!掰头!” 祁乐意:“???” 这个时代已经万物皆可掰了吗? 祁乐意只好也掀了掀自己的衣摆。饭堂里不设置摄像头,所以他们才敢玩得这么肆无忌惮。祁乐意无奈,“看,一块腹肌,没骗你们。” 在座之人齐齐愣了半秒。 确实没有腹肌,但这白得晃眼的皮肤,以及这细腰……绝了。 他们作为男人都差点有想法。 第七章 龚波直接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这腰也太细了叭!” 祁乐意沉痛,“细有什么用,我只想要腹肌。” 裴叙搭上他肩膀,“那得练。” “怎么练?”祁乐意目露希望。 裴叙:“明天起跟我一起做腹肌撕裂者。” 一桌子人嘻嘻哈哈地聊得正欢,祁乐意眼角余光瞄到一道身影,动作一下僵住。 是秦燊。 又是秦燊。 就算他是投资方,可他又不参与制作,没事儿老跑来节目组干嘛? 祁乐意的结论:非奸即盗。 秦燊遥遥地和祁乐意对了对眼神,在很短暂的一瞬间里目光从祁乐意滑向他身边的那几人,表情一言难尽,但半步也没有停留,脚下带风地走了。 祁乐意有种微妙的不痛快。仿佛被……捉奸在床。 呸。他心虚个屁。他在秦燊面前坦荡得很。 秦燊人走了,影子留在了他心里,挠得他心神不宁。祁乐意又匆匆扒了几口饭,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提前溜了。 他没回宿舍,也没回练习室,而是跟上秦燊刚才离开的路线,看能不能抓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祁乐意一串小跑,到了转角处一个急刹车,鬼鬼祟祟地探头望去,秦燊已经走到了楼外,和他并肩而行的还有另一个人。 祁乐意认得出那道身影。那也是《少年派》的选手之一,一个来自实力公司的实力男团,在初舞台评级中就以出色表现拿到了A的练习生,郎雯。 郎雯跟着秦燊走远了,两人边走边聊,看起来关系似乎还不错。 祁乐意盯着那两道背影,直至他们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他以为秦燊是奔着他来的……奔着折腾他来的,没想到,这孙子,还有别的小九九??? 祁乐意想起那一夜的鸡尾酒会上,秦燊曾和好几个小鲜肉有说有笑。雷汪也提醒过他,娱乐圈这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要做好心理准备,若碰上居心叵测的家伙,不用屈就,但也千万别得罪。 -- 第13页 嘿。祁乐意气乐了,他在这林子里还没扑棱几下,迎面就撞上了一只衣冠秦兽。 秦燊既然能动用资本的权力对他搞黑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难怪都说进了娱乐圈容易变坏。虽然秦燊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祁乐意单方面脑补得甚是起劲,越想越真,被私仇激发的一腔正义感在胸中汹涌奔腾,义愤填膺。 次日,主题曲评级结果公布。裴叙保住了A,顾修明从A班降到了B班,蔡天骄进步最大,是F班最强壮的一匹黑马,一下蹿到了B班,和顾修明成了同学。祁乐意也升级了,从F班升到C班,光荣地成为了他们宿舍的下限,孤清寂寞冷。 祁乐意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短短几天时间,他确实只能跳出C的水平,他尽力了。 就是有点惋惜顾修明。以顾修明的基本功、身材、颜值,以及他作为海季少年主唱的vocal水平,他要是能竞选主题曲C位,一定能拿到不少票数。 现在……裴叙成了全村人的希望。 主题曲考核的A等级选手有8个,全部自动成为C位候选人,也只有A班成员有这个资格。主题曲中间有一段几十秒的个人solo时间,8个A班选手轮流上台进行这几十秒的solo表演,用技术征服全场。 这8个人里,竞争力最大的是郎雯。郎雯是甜美系美男子,唇红齿白,身材纤细,光靠一张脸就能吸粉无数,何况他又唱跳俱佳,初舞台评级的A确实不是大风刮来的。 郎雯的表演获得全场掌声。在他后面上台的是裴叙。 两人形成了非常惨烈的对比。 裴叙的身材无可挑剔,九头身漫画比例,肌肉结实却不健壮,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不看脸的话,他很完美。 只要不看脸…… 然而一旦看了那张脸,总会让人忍不住发出灵魂深处的疑问:好好一个小伙子,怎么就想不开要走偶像路线呢? 倒是不难看,只是不够好看。在偶像天团里,不够好看就是原罪。 裴叙接的还是郎雯的场。这个抽签决定的表演顺序充满了造物主浓浓的恶意。 裴叙起来时,祁乐意抓住他的手,重重一握,“叙哥,你可以的,上,干死他!” 裴叙笑里带着点关爱傻弟弟的宠溺,拨开祁乐意的爪子,“别这么暴躁。” 蔡天骄、顾修明和其他海季少年的成员也齐齐替裴叙打气。 裴叙心平气和地上场了。他个子虽高,但平时的他看着挺无害,甚至有点逗,可看过他舞台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的反差可以有多大。 音乐一起,裴叙神态里所有百无聊赖的笑意立刻烟消云散。 身体非常自然地顺着旋律舞动,干净利落,精准卡点。裴叙只当了3年练习生,但是那之前已跳了8年街舞,popping、locking、hip-hop等经典风格都驾轻就熟,音乐像是长在了他身上,只要有节奏他就能漂亮地起舞。 舞台上的裴叙眼神犀利而抓人,最后,他一个转身之际突然勾唇一笑,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交叠,向台下比出一个心,正好踩准了音乐结束的节拍。 全场愣了愣,然后都疯了。 那一刻的裴叙在某种奇妙的气质加成下帅到爆炸。 祁乐意、蔡天骄和海季少年的几人嗷嗷鬼叫,“叙哥好帅!”“叙哥我爱你!”“叙哥你是我的only pick!” 只有原本在礼貌鼓掌的顾修明在一边默然无语,一脸“我跟这几个傻子不是很熟”。 裴叙羞涩一笑,嘚瑟中透着点淡淡的猥琐,音乐消失后,一秒打回原形。 8个A班选手表演完,由台下所有选手进行内投,最终选出C位。 票数最高的明显是郎雯,裴叙紧追其后。祁乐意大摇大摆上去投票的时候,以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把贴纸贴到了裴叙身上,那都不是看兄弟的眼神,那是“儿砸你要给爹争气啊”的眼神。 哼。他不知道秦某人跟郎雯私下达成了什么PY交易,但娱乐圈正道的光由他捍卫,裴叙一定要选上C位! 然后裴叙输了。 以5票之差。 回到宿舍后,祁乐意为裴叙打抱不平,“一定有黑幕!” 裴叙:“……” 顾修明:“……” 蔡天骄:“……” 裴叙安抚他,“乐意,你冷静点……” 论实力,他自觉不输郎雯。但郎雯的脸比他吸粉,这是事实。郎雯进节目时的人气也比他高,这也是事实。郎雯是自带粉丝基础来参赛的艺人,练习生那都是谦虚的说法,他的公司要捧他是摆明了的事,节目组对此也心知肚明。再者,从节目组的角度出发,主题曲C位放郎雯还是放裴叙能引来更多路人粉,这个问题有悬念么? 不止是裴叙,大部分人在C位竞选开始前就猜到结局了。不过拼还是要拼一把的,万一大力出奇迹呢? 没出现奇迹,那就认吧。这就是规则。哪怕不成文,它也是规则。 裴叙最大的遗憾是顾修明。如果和郎雯竞争的是顾修明,胜负还真说不准。 “没事的,”顾修明不知道裴叙心里在想什么,反过来安慰大家,“就算不是C位,A班也有很多镜头,而且这只是主题曲而已,后面还有……” 顾修明本想说后面还有几场公演,还有表现的机会,但突然想到,祁乐意和蔡天骄都是粉丝基础几乎为零的人,若是在第一次淘汰前他们没能迅速吸粉,有可能连前60都进不去,而他和裴叙因为有粉丝基础,背后还有大公司支持,初步的打投、应援工作肯定到位,他们在60进35前都不用担心。 -- 第14页 他们和祁乐意、蔡天骄的处境不一样。他们从一开始的安排就是通过这个节目一期一期地竖立人设、积攒粉丝,他们参加的是一个养成类节目。可祁乐意、蔡天骄走的是钢丝,一步都不能出错。 顾修明及时改了口,“接下来就是第一次公演,我们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裴叙看一眼顾修明,看破不说破,像老大哥一样左右搂上祁乐意和蔡天骄的肩膀,“别怕,哥罩着你们。” 之后几天录制主题曲MV,一切顺利,就是选手们累得够呛。录制完毕,休息一天后,韩立轩便向大家正式发布第一次公演任务。 第一次公演是小组对决,100人分为16组,一共8首曲目,每两个小组表演同一首曲目,通过现场投票决出胜负。 听完demo后,8位A班成员按C位竞选时的得票高低顺序选曲加选成员,这8人默认只能当队长,不能进入同一个小组,也就是最多有两个A班选手能选择同一首曲目,并自动成为对手。 这已是最大限度地确保公平,不然一个组里三四个A班成员,其他组还怎么比? 郎雯第一个选曲。他选了一首节奏感很强、热情奔放的舞曲《I Ay Ay》,对唱跳的基本功要求不低,选的队员也全都是B班的。这个队一组完,全场默默达成共识,谁跟郎雯当对手谁倒霉。 就看后边那7位A班选手有没有敢迎难而上的了。 第二个选曲的是裴叙。裴叙迟疑了。 第八章 8首歌里,裴叙最喜欢的恰好也是《I Ay Ay》,这首歌的舞蹈也最能展现他的实力,主舞的part很吸睛,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表现机会。 犹豫的第一个原因是理性上的。选郎雯当对手,说好听点叫有魄力,说难听点叫没点逼数。 郎雯毫无疑问也会选主舞的part,他跟郎雯再次正面掰头…… 裴叙没有信心能赢。 他对自己的舞技很有信心。他对看脸的观众没有信心。 第二个原因比较感性,夹带了私心。他心里早已选好了队友,他想把祁乐意和蔡天骄都带上。 祁乐意基本功不行,蔡天骄外形条件有欠缺,从脸到个头都不十分出色,最致命的是,这两人都是纯素人出道,签的也不是大公司,没有丝毫人气基础。刚来这节目不久,他们俩也几乎不认识什么人,有实力的队长没有理由选他们,很可能被留到后边,跟一些同样被剩下的歪瓜裂枣杂七杂八地凑在一起。 那就明显是一轮游的待遇了,第一轮淘汰岌岌可危。 裴叙打心底里喜欢他们,想让他们留下。 出列前,裴叙扭头低声问了顾修明一句,“你来吗?” 顾修明说是海季少年里最优秀的都不为过,去到哪里都能发光发热,裴叙不担心他的排名,反而是他现在要一拖二,顾修明跟他一组,兴许还会受到掣肘。顾修明去别的组,也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顾修明轻轻按了按裴叙手腕,“带上我。” 裴叙点头。 裴叙走出去,接过话筒,韩立轩问他:“你选好了吗?” “选好了。”裴叙说,“我选《极端游戏》。” 进入《极端游戏》行列后,裴叙看向待定区的孩子们,气定神闲地开始选妃,“我选择的队友是,顾修明,祁乐意,蔡天骄,王跃哲。” 裴叙选择的阵容是三个B加一个C,谁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待选成员里的最强阵容,友情分占了过半。 这样选也没什么问题。选实力强却不熟的,关系未必处得好,万一谁都想抢C位,谁都要争镜头表现,配合得不好又无处诉冤屈,那就是哑巴吞黄连,有苦自己知。 有队长经验的都知道,最佳的选人策略是选实力上不至于拖团队后腿,人气和舞台表现上又不会盖过自己风头的队友。一公的现场投票规则是每位观众先在同曲目对决的两个小组中选择自己喜欢的一组,再在两个小组的所有成员中选择自己最喜欢的选手。因此,在同一个竞技场上,他们既是队友,也是对手。 16个小组分配完毕,练习开始。 分工很明确,裴叙是队长兼主舞,顾修明是C位兼主唱,两个老父亲的带娃生涯正式开启。 裴叙不负《少年派》第二季舞担top3之名,不到两个小时就把《极端游戏》的舞完整地扒了下来。默认担任主唱的顾修明也研究好了整首歌的唱法,和大家商量着分好了part。 就这么练了几天,祁乐意很明显地感觉自己跟不上大家的进度,尤其是跳舞这方面,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协调性如此地令人发指,一紧张起来不是忘动作就是顺拐,柔韧性和灵活性更是比不上他这些又年轻又有基础的队友们。 技术不够勤奋来凑,祁乐意牺牲睡觉吃饭休息的时间加练,又发觉老胳膊老腿似乎经不太起过度折腾。 他太难了。 导师第一次验收后,dance导师余梓琬看祁乐意的眼神宛如在对一个癌症晚期患者进行临终关怀,最后轻叹一气,让队友们,尤其是队长裴叙多帮帮他。 几个队友,包括祁乐意本人都同情地看了看裴叙。裴叙对祁乐意已经尽心尽力了。 Vocal导师林白蓉依旧很关注祁乐意,针对祁乐意不足的地方细细地指导了很久。顾修明在一旁默默看着,若有所思。 指导结束,回到练习室后,顾修明说:“刚刚听了林白蓉老师的话,我有点想法。” -- 第15页 祁乐意回头看向顾修明,扑上前去抓住他的手,目光清澈而诚恳,“明明,别放弃我,我还想抢救一下。” 顾修明:“……” 顾修明:“就是想抢救一下你。” 祁乐意眼里放光,“哦?” 顾修明让大家围坐下来,各自拿出歌词,他以铅笔在自己的歌词上圈出了其中两段,“这个part,我跟你换一换吧。” “啊,”王跃哲心直口快,啥都没多想话就从嘴里蹦出来了,“这不是主唱solo的part吗?” 把主唱最高光时刻的solo让给别人,那主唱的意义何在? 王跃哲不是他们宿舍的人,也不是海季少年团的人,而是裴叙以前就认识的、算是有点小交情的旧友。王跃哲主题曲评级是B,有一定实力,而且性格开朗,是个藏不住心机的元气boy。裴叙就希望大家能简单点,未必每个人都看得惯祁乐意和蔡天骄这两个拖油瓶,男团最重要的就是团魂,要是队伍氛围不好,工作起来会非常累。 裴叙也注意到了,但没插话,知道顾修明既然能提出,一定有他的理由。 顾修明说:“虽然我是主唱,但是乐意的part其实比我的难。” 顾修明看了看祁乐意,又看向大家,“乐意的声音很好听,确实很有辨识度,这是我们比隔壁组优势的地方。” 《极端游戏》的B组队长梁河是一个大vocal,说是这一季《少年派》vocal中的top1也不为过,说实话,顾修明和梁河在主唱位置上掰头,单论唱功,顾修明很清楚梁河会碾压自己。 但这是个实地团队游戏,纸面数据仅供参考。 关键在于如何排兵布阵。 裴叙明白了顾修明的意思,“乐意的嗓音是优势,但是音域比较窄,而且你确实唱不太上去,万一公演现场破音——那咱就完犊子了。” 祁乐意:“……” 顾修明、蔡天骄、王跃哲:“……” 净瞎说什么大实话。 “修明这段换给乐意也好,”裴叙说,“乐意唱好了,整个团队都能很出彩。” 他轻飘飘地强调了“整个团队”这四个字。 新的战术迅速敲定。顾修明主唱位置不变,只是把那一段solo换给了祁乐意,他自己接过了祁乐意一直苦苦挣扎的那几句复杂的转音和高音。于是顾修明与梁河的掰头,变成了祁乐意与梁河的掰头。 祁乐意觉得压力更大了。 他辜负不起裴叙的用心、顾修明的牺牲和队友们的期待,只好悬梁刺股,废寝忘食,逼着自己轮轴转,跳舞跳累了就去唱歌,唱歌唱累了就去跳舞。 辛苦,确是辛苦,但和以前一天送几百个单子外卖的时候比,好像也差不多。 不同的是,那时的辛苦是狠狠心咬咬牙就能过去的,是纯粹的苦,事情总能做完。现在的苦,隔着一道道无形却坚硬的屏障,总隐隐约约提醒他,先天不如别人,后天不如别人,他再破釜沉舟,赌的也只能是一个吊在虚无深处的未知。 斗志充沛,又心怀恐惧。 祁乐意整整一个星期都在宿舍、练习室、饭堂三点一线,饭堂就在练习室楼下,宿舍大楼就在练习室隔壁,而且每层楼之间都有一道走廊相连,所以祁乐意四舍五入等于整整一个星期没出过这栋大楼。 祁乐意在饭堂花10分钟扒完饭就冲回练习室,裴叙说他这样会盲肠炎,想扣住他,还是被他溜了。 祁乐意一阵风般刮走,蔡天骄也匆匆再扒几口就站了起来,“我去盯着乐意哥吧。” 回到练习室,祁乐意打算先唱几遍,消化得差不多再开始练舞,可唱着唱着就不由自主地随着旋律扭动起来,这一扭,一脑袋毛就也跟着晃,祁乐意难受了好一阵子,突然停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瞅。 蔡天骄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疑惑地看了看镜子,又转头看祁乐意,“乐意哥,你在……干嘛?” 对魔镜施咒吗? 祁乐意拨了拨刘海,“我头发长了。”跳起舞来就拨拉拨拉地挡眼睛,让人烦躁。 “要剪吗?”蔡天骄问。 祁乐意犹豫不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管是请造型师过来还是出去一趟,少说要几个小时,他心疼。 时间何止是金钱,现在时间就是他的命。 要不再忍忍,等彩排的时候顺便把头整了? 蔡天骄get到了祁乐意的纠结,灿烂一笑,“乐意哥,我可以给你剪啊。” 祁乐意回头看他,“你还会这个?” “会啊,”蔡天骄一排小白牙blingbling地闪烁着自豪,“我出道前就是在发廊上班的。” 祁乐意顿了顿,恍然大悟,“哦——难怪。” 蔡天骄:“难怪什么?” 祁乐意深沉:“难怪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有一股tony老师的气质。” 这是真话。祁乐意当时没搞明白蔡天骄身上那种违和感是什么,大概是又潮又土的反差萌。 现在懂了。原来是传说中的洗剪吹。 蔡天骄愣了好一会儿,被祁乐意“我已看透一切”的眼神刺激到了,冲过去就要挠祁乐意痒痒。来者汹汹,祁乐意猛地原地蹦起,撒丫子就跑。两人在练习室里兜了一圈,祁乐意急中生智,嗖地蹿向门口。 蔡天骄进来时没锁门,门只虚虚掩着,祁乐意毫无防备,用力过猛,开门的动作扑了个空,势如破竹地朝门外撞去。 -- 第16页 门外是走廊,门口的对面是墙壁。 正追着祁乐意屁股跑的蔡天骄一惊,加快脚步,想赶在悲剧发生之前截住祁乐意,匆忙之中根本考虑不到以他现在的矢量那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只能加剧祁乐意的悲剧。 然而祁乐意没想到,蔡天骄更没想到,门外正好有人路过。 面对天降正义,那人的第一反应是躲,祁乐意心里一句我草,做好准备撞墙了,躲开的人瞬间又闪了回来,祁乐意的额头直直地撞上了他的肩膀。 还撞出了隔山打牛的效果,那人在祁乐意的冲击下,整个人往后一震,背部重重磕上了身后那堵墙。 那人痛得嘶了一声,祁乐意被撞得晕头转向,蔡天骄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了两秒钟,冲上两步扶住祁乐意。 “乐意哥!你没事吧?” 祁乐意被蔡天骄扶着站稳,后退两步,拉开和那位人肉结界的距离,一个“谢”字刚到嘴边,生生吞了回去。 秦燊微皱着眉,满脸都是不爽,正居高临下地瞅着他。 祁乐意:“……” 蔡天骄不知道秦燊是谁,只觉得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气场十足,看着不像艺人,更不像工作人员,怎么说呢,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爸爸的气质。 可是看两人的气氛似乎不太对…… 蔡天骄只好紧张地抓住祁乐意不放手。 “你怎么在这?”祁乐意生硬地问。 “我怎么不能在这?”秦燊反问,目光扫了扫蔡天骄揪住祁乐意胳膊的爪子,又疾风扫落叶般落回祁乐意脸上。 祁乐意:“……” 这对话似曾相识。 三人正莫名其妙地对峙,隔壁练习室的门开了,郎雯的脑壳伴着他欢快的声音从门里探出来,“对了,秦哥——” 然后卡住。很显然他没预见到门外的这个场景。 祁乐意看看郎雯,又看看秦燊,秒懂。 看来是特意来找郎雯的。 秦哥……叫得挺亲热啊还? “回去吧。”祁乐意转身,把蔡天骄往练习室里推。 蔡天骄忍不住回头,朝秦燊说一句“谢谢”。 谢个屁。祁乐意在心里腹诽。不留情地合上门后,祁乐意摸摸自己隐隐作痛的鼻子,那家伙的肩胛骨也太硬了,可别把他俊秀笔挺的鼻梁给撞歪了。 蔡天骄好奇地问:“乐意哥,你认识他吗?他是谁啊?” “不认识,不知道。”祁乐意脸色阴沉,见蔡天骄明显不信,语重心长地补一句,“以后再见到那人,离他远点。” 蔡天骄:“为什么?” 祁乐意:“因为他是个衣冠秦兽。” 一秒后。 “祁乐意,你真以为这里的隔音很好?” 秦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第九章 蔡天骄顿时噤声,不敢说话。 祁乐意理直气壮地挺着脊背,假装自己原地消失。 3秒后。5秒后。10秒后。 门外再无动静。细听能捕捉到轻微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蔡天骄:……还能这么操作??? 人是赶走了,这个下午祁乐意却练得心不在焉,顺拐的次数骤增。没一会儿,裴叙、顾修明和王跃哲都回来了,练习室热闹了起来,祁乐意借口尿遁,溜了出去。 一出门,祁乐意直奔楼梯,蹭蹭蹭地上了顶楼。 这里的天台略显荒芜,显然日常无人打理,也不设置摄像头。祁乐意第一天就发现了这么一块秘密宝地,没跟任何人提过。 祁乐意也不嫌脏,反正宿舍里有洗衣机,就这么靠着栏杆,望着远处出神。今天是阴天,整片低沉沉的天空欲迎还拒地铺满浓云,似乎有种越压越低的趋势,像极了祁乐意现在的心情。 就是慌,莫名地慌,对很多事。 这种时候就特别想抽根烟。 烟还真送上门来了,附带一只人形烟盒。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祁乐意回头看去,秦燊的脸以一种故人的默契与蛮横,不由分说地撞进他的视线里。 祁乐意的心倏然收紧。那一刻他有种强烈的错觉,他们回到了10年前,他总在天台等秦燊,或秦燊在天台等他,无论是第一千次还是第一万次这样见面,一看到对方的脸,他们都会忍不住地傻笑,这日复一日、平平常常的相见就是值得两个少年傻不拉几地心花怒放。 又或许不是回到了10年前,而是之后的那10年不过是一场走马观花的幻觉。 也许一睁眼,我们都还在原地。 秦燊迈步走过来,敲碎了他的幻觉。剪裁得体的浅灰色西装勾得秦燊的身材挺拔修长,头发也梳成了大人模样。他又长了个子,比起18岁那年,至少长了好几厘米。 秦燊非常顺理成章地来到祁乐意身旁,祁乐意这才从他的贸然登场回过神来,将自己的鄙夷放大输出,“怎么哪哪都是你?” □□味迎面喷来,秦燊没有接话,眼尾带笑,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先递向祁乐意,“来?” 祁乐意心尖被猛地一挠,想什么来什么,但偏偏是出自宿敌之手,内心挣扎半晌,祁乐意高风亮节地咬牙切齿,“不吃嗟来之食。” 秦燊鼻腔里哼笑一声,忍着没笑得裂开嘴,行云流水地自己叼上,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舒舒服服地一吸一呼,那舒坦劲儿,宛如在烈日下军训的人面前啃西瓜。 -- 第17页 太缺德了。 祁乐意:“节目组里禁止吸烟。” 秦燊:“哦。” 又是一阵白雾袅袅飘出。 祁乐意:“……” 世上怎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祁乐意觉得在这种人面前讲原则自己真是找罪受,往他跟前一伸手,“给我一根。” 秦燊面朝着他,两手微微一摊,“没了。” 祁乐意:“???” 一分钟前他塞进兜里的烟盒还是满的! 祁乐意怒了,不等秦燊反应,凑近两步往秦燊的衣兜里刷地一掏,一下就把轻巧的烟盒掏了出来,一边退开一边爆发巅峰手速把烟叼上,嘿嘿贼笑一声宣示胜利。 笑了不到两秒就僵住了。秦燊的打火机放在了另一边衣兜里。 突袭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故技重施,他肯定干不过秦燊。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秦燊也僵住了。刚刚祁乐意蹦过来硬抢的刹那,他的心狠狠地一动。 那样的祁乐意太熟悉,熟悉得与回忆里的一幕幕完美重叠。 祁乐意叼着烟不吱声,秦燊突然靠近,微微低头,以自己燃着的烟头对上祁乐意寂静的烟头,热度从一端晕染到另一端。祁乐意整个人怔住,呆在原地,没敢乱动,耐心包裹着焦灼,等着他嘴里的那根烟在数秒之内缓慢又迅速地亮起火光。 秦燊近在咫尺,眉眼低垂,专注地盯着那两根在半空中小心翼翼交头接耳的烟。他眼神平静,鼻梁挺拔,嘴唇薄得有点冷硬,从轮廓到五官都简洁得刚劲有力,让人难以轻易忘记。 香水的味道、沐浴露的味道、烟的味道,以及秦燊的味道,朝着祁乐意冲来。 没人说话。祁乐意只听得到咚,咚,咚的心跳声。 他甚至害怕秦燊也会听到。 祁乐意的烟已经百分之百确认点燃了,秦燊慢条斯理地退开,祁乐意像是憋了一口非常长的气,突然得到释放,连退几步,脚下差点没站稳。他别开脸去,欲盖弥彰地咳嗽几声,抽了这么多年的烟,第一次呛得这么不走心。 秦燊没再靠过去。两人心照不宣地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各自默默抽烟,楚汉不犯。不知道的人看了,得为这两位素质如此优良的烟民而感动。 “刚才的事,解释一下?”秦燊终于开口。 “啥?”祁乐意没看秦燊,依旧叼着烟遥望远方。 “衣冠秦兽?” “咋,还冤枉你了?” 秦燊笑,“我怎么就衣冠秦兽了?” 祁乐意扭头,看到他那没皮没脸的笑,更来气,“人家才18岁,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秦燊一愣,“18岁?” 啥玩意儿18岁? 秦燊想了想,又想了想,有点想明白了。最近他比较有印象的人里,好像就郎雯18岁。 秦燊这回憋不住了,嗤笑流露得很丧心病狂,“18岁怎么了?跟你犯冲?” 祁乐意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衣冠秦兽,斯文败类。” 秦燊一脸玩味,“你这是什么,嫉妒还是吃醋?” 祁乐意被这两个杀伤力爆炸的词重重一呛,“秦火木你这人能不能要点碧莲?”他没法正面替自己辩解,越辩解越显得心虚,只好搜肠刮肚攻击秦燊的痛点,“还秦哥,我看人家该叫你秦叔!” 秦燊闻言,乐了,“我倒是不介意。不过——”他故意上下打量祁乐意,“咱俩好像是同年的?” 祁乐意:“……” 草。 26岁的总裁,那叫年少有为。 26岁的练习生,那叫…… 赖着不走。 祁乐意气得肝疼。 祁乐意:“你……” 秦燊:“嗯?” 祁乐意:“秦火木你他妈给我走着瞧!” 秦燊幽幽吐口烟,“好的。” 祁乐意阴着脸上来,浑身炸着毛回去。 从此以后他要有天台PTSD了。 偏偏炸着毛的祁乐意在练习室门口碰上了郎雯。 郎雯正探着身,撅着屁股往他们练习室里看,不知在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祁乐意风风火火走过去,对着郎雯的背影硬抠出一腔冰渣子,“同志,让一让。” 郎雯顿觉身后一股寒气逼人,转过身来,对上祁乐意明显不乐意的脸,讪讪一笑,“刚想找你来着……” 祁乐意:“啥事?” 郎雯:“你的舞练得怎么样?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跟你一起练一练……” 祁乐意:……? 这位旁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还是合着秦燊一起来嘲讽他年纪大了,必须得让后浪带一带? 祁乐意硬邦邦道:“不需要,词典同志你还是专注自己的组吧。” 郎雯一怔,“……什么?” 他叫自己什么? 祁乐意没给他解释,郎雯回到练习室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朗文词典。 郎雯:“……” 郎雯走的时候表情有点受挫,但还是克制得很好,丝毫没有对祁乐意以牙还牙。祁乐意的几个队友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谁都感觉得到祁乐意对郎雯的态度不对劲。但裴叙、顾修明和蔡天骄以为祁乐意还在对郎雯夺得主题曲C位耿耿于怀,为裴叙意难平,只好小心地给他顺毛。 祁乐意渐渐冷静下来,又后悔了。“跟他一起练”是个委婉的说法,郎雯真正的意思是教他。裴叙不是不能教他,但裴叙是队长,还是主舞,他要负责整个团队,还要练好自己的part,不可能所有时间都花在祁乐意身上。多一个人带祁乐意,裴叙的负担就能减轻一点。 -- 第18页 可郎雯和他们组选的曲目不一样,如果郎雯真要教祁乐意,就意味着郎雯得额外学一支舞。基础再怎么好,也不可能不费精力。 祁乐意回想起郎雯被他震退时的表情,觉着挺不是滋味。这是他和秦燊之间的战争,把气撒郎雯身上不厚道。 祁乐意磨磨蹭蹭、别别扭扭地想到隔壁去找郎雯聊表歉意,顺便劝劝他,小伙子天赋异禀,前途无量,干啥不好,非得和那个衣冠秦兽沆瀣一气?当然,也有可能衣冠秦兽太过有钱有势,手段肮脏,为娱乐圈的各种黑幕添砖加瓦……那郎雯就是受害者,更是需要他这种正义小天使的支持。 祁乐意鬼鬼祟祟地凑到隔壁练习室,从门缝往里偷窥——郎雯正和队友们一起练习,大家有说有笑,一屋子的青春气息闪瞎了偷窥者的狗眼。 尤其郎雯笑起来的时候,满脸毫无瑕疵的胶原蛋白,阳光甜美,熠熠生辉。 ……怎么看都看不太出受害者的委屈。 祁乐意默默站直,默默转身,默默往走廊尽头走去。 进了洗手间,祁乐意啥也不干,就杵在镜子面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他真的不再年轻了? 真的年纪大了? 他真的比不上18岁的小鲜肉……那么讨人喜欢了? 祁乐意看了半天,心情在深海里一路下沉,越往下沉,光线越暗,直至在一片漆黑中触底。 然后自个把自个气乐了。 他真是被秦燊给带歪了。 他为什么要去跟18岁的小鲜肉比皮囊。 好像谁很稀罕衣冠秦兽的喜欢似的。 他现在要做的是专注事业,埋头苦干。资方爸爸又怎么样,不就是钱么,他也能挣。 功成名就之日,就是他把秦某人的狗头按在地上摩擦之时。 第十章 祁乐意不知不觉就在节目组里呆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其他选手有各种各样出去跑行程甚至上其他综艺的,包括裴叙和顾修明也离开过一两次去拍杂志内页或街拍,只有祁乐意和蔡天骄相依为命,坚守阵地,清净得很。 7月中旬,雷汪亲自来节目组给祁乐意探班,和他一起看了《少年派》近日放出的预告片和主题曲MV。祁乐意掰着指头数了数,预告片里他大概只有一张一闪而过的单人海报,以及人群中在角落里露了两秒的脸。 雷汪安慰他,可以了。预告片不到1分钟,最宝贵的露脸机会想必都被提前预约了,多少人连单人照都没有,只能在群照里贡献一个模糊的脑袋。 主题曲MV里,祁乐意在C区,这是人数最多的一个区域,祁乐意的镜头也很有限,加起来大约有两秒左右的近景特写。 祁乐意有点愁,又掰着手指头算,第一次公演后是第一期正片上线,紧接着马上就是第一轮100进60的淘汰……而他现在的粉丝数约等于零。 他拿什么去赢过那40个兄dei? 签约前,祁乐意不怎么关注这类选秀节目,但也略有耳闻,他一直以为表演和投票是同步进行的,票数就算有水分,也多少会跟水平挂钩,待他亲自踏进这个赛场,才发觉实际的运作要复杂得多。 他很可能一公还没在网上面世就被刷出去。而且这节目没有复活机制。 雷汪慈爱地撸他狗头,“别怕,只要第一期你的初舞台能放出来,肯定能吸粉。” 祁乐意:“……” 这…… 他怕到时雷汪会打死他。 “一公还有加票,”雷汪继续撸,“皮卡丘,我知道你行的!” “别撸了别撸了,”祁乐意烦躁地拨开雷汪的手,整整自己被弄得乱糟糟的头发,“再撸要秃了!” 本来年纪就大了,唉。 雷汪心满意足地撂下对祁乐意的一吨期盼,正要离去,祁乐意叫住他,“那啥,阿汪,有个事——” 雷汪:“什么?” 祁乐意:“帮我查查哪有蘑菇种子卖。” 雷汪:“……?” 雷汪来过之后,意识到形势极其严峻的祁乐意坐不住了,早上起得更早,晚上睡得更晚,三分是勤奋,七分是焦虑,渐渐地走火入魔到连吃饭都嫌碍事,恨不得在练习室啃点零食了事,却每回都被裴叙和蔡天骄一左一右地强行把他架出门。 他想起不知在哪里听过的一句话。这个机会,对于某些人只是起点,对于某些人却是终点。 而对于他,是前程未卜的背水一战。 为了萍水相逢却对他惺惺相惜的队友,为了在人群中一眼发现他、义无反顾地认可他的雷汪,更为了拼命想在一团乱麻中找到出口、找到方向的自己,他不想输。 很快到了彩排日。100个选手坐了好几辆大巴车,浩浩荡荡前往电视台。化妆间里乱糟糟地,按彩排的顺序做妆发,选手们不能看别人组的彩排,候场的在化妆间里等,彩排完的则先出去坐上大巴车。 化妆间里不能练舞,祁乐意又不想没完没了地唱歌,灵机一动,跟工作人员借来纸和笔,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祁乐意刷刷刷地很快写满了一页,翻到另一页继续写。蔡天骄好奇地凑过来,“乐意哥,你在干嘛?” 祁乐意抬头,一脸高深莫测,“练签名。” “什么?谁的签名?”王跃哲也蹦了过来,一把靠上蔡天骄后背,脑袋从蔡天骄肩膀旁边探出,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星光。 -- 第19页 “乐意哥说他在练签名。”蔡天骄老实地科普。 “啊?”王跃哲有点傻,“你要给谁签?” “当然是给粉丝啊。”祁乐意一本正经道,“一公结束之后不是有现场粉丝见面会吗,到时字签丑了多不合适。” 鉴于他还从来没有过给粉丝签名的经验,因此雷汪虽然找人给他设计了签名,但他没有实操机会,并不娴熟。 “噗——”一道嗤笑声从祁乐意身后响起,三人齐齐循声望去,路过的那人叫谭雄,是《极端游戏》B组的成员。 导师指导的时候A、B两组是同时进行的,祁乐意在dance课上的车祸表现深入人心,谭雄当时是看在摄像头的面上才强行憋住笑。就算是vocal方面,祁乐意的表现也不过尔尔,仗着天生有副讨喜的嗓音浑水摸鱼,技巧方面完全停留在入门级别。 一个字,战五渣。 可祁乐意偏偏是个不低调的人,初舞台一下子就让所有人记住了他,尽管评级是F,却是一个得到了导师们“有信心冲到A吗”的鼓励的F,要知道不少练习生是在导师们失望的眼神中拿到C或B的,个中意味大不相同。 祁乐意运气也出奇地好,一公就傍上了实力舞担裴叙和大vocal顾修明的大腿,两个王者带他一个青铜。可惜,看样子带不动。 《少年派》是谭雄参加的第三个选秀节目了,什么样的鸟儿都见过几只,他觉得祁乐意拿的是“明明不适合这一行但靠着一些哗众取宠的点多少能给节目制造点噱头吸点流量利用完就会被甩淘汰指日可待”剧本,以为祁乐意自己对此也该心知肚明,这会儿听到他这话,没忍住笑了。 见三人都看着他,目中流露出同款“你笑啥”的真诚疑问,谭雄顿了顿,又扫了一眼祁乐意手里的纸,那签名写得还挺有模有样,“……你认真的啊。” 话说得不算阴阳怪气,但言下之意昭然若揭。这里没有摄像师跟拍,不用担心他们的言行被剪进花絮里,所以大家都不像在节目组里绷得那么紧,说话随意了不少。 谭雄就是觉着,这里既然没有摄像头,祁乐意给自己加这么多戏,演给谁看? 蔡天骄脸色微微一变,想一句话怼回去,王跃哲抢先发话,“那乐意哥我来当你第一个小粉丝儿叭!快给我签个名,我要拿回去裱好挂墙上!” 祁乐意很滑溜地顺着王跃哲的话茬接过去,“行,小王,拿了我的签名,这辈子都是我的哥们!” 王跃哲怒,“谁是小王,说了别这么叫我,土死啦!” 他可是个鲜肉系爱豆,坚决向老干部气息say no! 祁乐意嘿嘿直乐,“不叫小王,那叫老王?” 王跃哲噶着嗓子叫一声,随手抓起一个坐垫朝祁乐意砸过去,“你的签名我不挂了!脱粉!” 蔡天骄在一边小声,“那我要……” 几人打闹起来旁若无人,没一会儿组队去洗手间的裴叙和顾修明也回来了,闹得更嗨,直接把谭雄晾在了一边。谭雄一句不轻不重的嘲讽投进了空气里,讨了个没趣,没声儿地“嘁”了一嘴,扭头走了。 终于轮到他们组做妆发,负责祁乐意的化妆师叫江铃。祁乐意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抬手捋了捋额前一把飘逸的刘海,朝江铃乖巧一笑,“小姐姐,你看能不能先帮我把头发给剪短一点?” 江铃怔了半秒。 她30多岁,默认这群练习生都是20上下的小男孩儿,习惯了他们叫她“姐”,至少有好些年没听过别人叫她小姐姐了。 对面前这男孩的好感度顿时飙到max。 何况还是个眉清目秀的帅哥。 江铃不由自主地笑了,后退两步,认真端详了祁乐意一番,“你要剪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建议你这次公演先留着这长发,我感觉会更适合你们这首歌的风格。” 他们一公表演的《极端游戏》,从歌词到曲风都有点暗黑系的味道,因此造型定为“颓丧贵公子”风格。江铃经验丰富,阅人无数,对自己的建议很有自信,极力游说祁乐意,“要不我先帮你把妆发做出来,你感受一下。” 祁乐意想了想,反正彩排就是要试错的,爽快地同意了,“好,麻烦小姐姐了。” 江铃这一个造型做得无比用心。祁乐意完妆时,别说队友,就连在场的其他选手都惊呆了。 他们一整个组的服装都是黑白哥特风。祁乐意穿着黑色修身裤,显出一双大长腿,黑色西服外套,白衬衫的袖子露出一截,点缀着黑色蕾丝。脖子下是恰到好处的V领,将锁骨遮了一半,以黑色丝带交叉打结。长至鼻尖的刘海一半被梳向后方,一半在脸颊边顺流而下,黑发反衬得那精致白皙的妆容像无暇的瓷娃娃。 简直无需表演,人往那一站,就能令人感觉又颓又丧又贵族。 十分惊艳。 惊艳得《极端游戏》B组的选手,包括谭雄,当场就萌生了危机感。 他们实在太了解这一行颜值至上的观众们…… 祁乐意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与队友一同入场,上台彩排。 然后又演劈叉了。 祁乐意有两次走位乱了,没跟上队形。都不用导师提出,他自己也知道问题所在。 他还很清楚产生这问题的原因。 刘海本来就遮住了他一边眼睛,一蹦跶起来就免不了在他跟前晃个不停,跟一排密集的雨刷似的,好几次他的视野一片模糊,全靠记忆坚持往下跳。 -- 第20页 在舞台上驾驭各种挡眼睛的发型是艺人的必修课,尤其是唱跳歌手。可这是祁乐意人生中第一个面对观众的现场公演舞台,也是第一次团体表演,各方面的经验都为零,他真的不懂别的唱跳爱豆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江铃一眼就构思出这个适合祁乐意的造型,但她终究不了解祁乐意。她没想到,祁乐意真是一个那么新的新人。 第十一章 由于彩排失误,他们不得不多来几次。台上打光时,他们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席,台上灯光一褪,听完导师的点评和建议,祁乐意不经意往下一扫,突然发现观众席的角落里幽暗又突兀地杵着一道身影。 就是那个碎成二维码他都能一眼识别出来的人。 秦燊翘着二郎腿,两手覆在膝盖上,静静观摩舞台。 目光由始至终停留在某个人身上。 舞台上往下看,只能隐约辨清观众席里的那道轮廓,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可祁乐意顿时莫名地不自在。 他当然清楚秦燊是冲谁来的。就为了看郎雯彩排……至于么? 可他第一次化这么……骚气的妆,穿这么骚气的衣服,在舞台上蹦蹦跳跳、竭力表演,场下偏偏镇着个独自包场的观众,整得他好像就是要使劲浑身解数取悦某个衣冠秦兽似的。 制作人韩立轩还特意提点祁乐意,要注意表情管理,要把他的个人魅力尽可能地展现给观众。 秦燊听到这话,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祁乐意:“……” 虽然但是,他能屏蔽某个观众么?一点也不想对他展现魅力谢谢。 接下来几次彩排,祁乐意坚守住了底线,从头到尾没往秦燊的方向看一眼,只当他不存在。但终究在头发和秦某人双重干扰下加倍心绪不定,没有一次能做到零失误。导师的眉毛拧得越来越立体,和几人的心理阴影成正比。 回化妆间的路上,祁乐意遭到来自队友的疯狂diss,王跃哲和裴叙联合起来怼他,王跃哲还撺掇作为队长的裴叙行使领导的权力,今天他们在导师们面前丢了这么大脸,不抽祁乐意一顿解不了恨。 裴叙认真地思考了两秒,“小王同学所言甚是。”说着就要去逮祁乐意。 祁乐意一声惨叫,嗖地躲到顾修明身后,“明明,救救孩子!” “修明,你让开,”裴叙捋袖子,“今天不削这货一顿,我这队长当不下去了。” 这支舞,祁乐意练得很艰难,裴叙也教得很艰难。但师父和徒弟都没放弃,祁乐意花了至少有别人两倍的时间,总算把这支舞跳了下来。彩排前一天晚上,他们完整地过了几遍,效果挺满意,以为今天能万无一失,结果,祁乐意永远能给他们制造惊喜。 王跃哲尖着嗓子在旁边火上浇油:“队长威武!队长霸气!队长冲鸭!” 王跃哲入队第一天,就因为祁乐意嘴快喊了他一声小王,从此以后队里都没人正儿八经地叫他全名了。 这外号还隐隐有升级成“老王”的趋势。 他跟祁乐意就此结下不共戴天之仇。 顾修明被祁乐意推到前面,夹在祁乐意和裴叙之间,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苦笑,“乐意他也不是故意的……” 裴叙:“不是故意的削一顿,他要是故意的那得削三顿。” 王跃哲加倍兴奋:“削他!削他!” 蔡天骄:“……” 这是什么严父慈母外加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熊弟弟剧本…… 五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段路走了半天,彩排失误的阴霾至此一扫耳光。离正式公演还有两天,还有时间补救。 祁乐意一点也不想操心秦燊的事,管他和郎雯还是和谁……可后来想想又觉得奇怪,郎雯的小组是第一组进场彩排的,早就出来了,秦燊如果是看完郎雯的彩排后一直在那坐着,那得坐上几个小时才能坐到他们组入场。这不合理。 祁乐意趁郎雯不在练习室时偷偷跟他的队友打听了一下,每个人都说他们彩排时除了导师,没有任何外人在场。 秦燊没有看郎雯彩排。 祁乐意又问了其他组的人,和郎雯组是一样的情况。 秦燊只看了他们组的彩排。 真相越来越诡异了。 他图的啥? 莫非真是为了来看他出丑? 这人是不是太无聊了? 祁乐意心里很在意,但又在意不出个所以然,更明白自己的在意毫无意义,只好先囫囵吞下,公演在即,正事要紧。 先前练习时,祁乐意跟顾修明借了个发夹,把长长的刘海全部拨脑后夹起来,露出光光的额头,跳舞时就一点也不碍事。后来王跃哲非要给他扎个小辫子,祁乐意抵死不从,一大老爷们扎小辫子这不是神经病么。王跃哲找来裴叙和蔡天骄做帮手,裴叙嘿嘿嘿地猥琐笑着,跟蔡天骄一人一边一下就把祁乐意扣住了,在祁乐意士可杀不可辱的嚎叫中,王跃哲成功地把他的刘海揪成了一小撮冲天辫。 用的还是粉红色的头绳。 祁乐意:“……”他脏了。 王跃哲推着他看向镜子,祁乐意愣了愣,竟有种……非常诡异的萌感。 “看,”王跃哲伸手在祁乐意下巴上比出一朵花儿,“多可爱啊。” 裴叙啪啪啪鼓掌,“可爱极了。” -- 第21页 蔡天骄点头,“很适合乐意哥。” 王跃哲本就是爱玩的性子,签约也有几年了,大大小小参加过一些综艺,很明白综艺效果有多重要,在节目里想玩就得玩,放开了玩,没剧情就主动制造剧情,靠沉默寡言反向吸引眼球的艺人万中无一,反正他不是那一卦。 祁乐意没想那么多,以为王跃哲就是爱整他,生无可恋地瞅了这些人一圈。 王跃哲又戳一戳祁乐意的脸,“还有啊,你也太懒了,天天素颜出门,咱们可是要当爱豆的人,能不能有点偶像包袱?” 这节目100个选手里,只有不超过10个人是敢在摄像头全天候开启的练习室里素颜上镜的。 祁乐意刚巧就是那10个人里的其中一个。 得亏他皮肤底子好,素颜也不会掉粉。 虽然目前尚无粉可掉。 祁乐意:“……” 祁乐意叹气,“我手残,化个妆一个小时,够我练多少遍舞了……” 仅仅三个月前,他对美妆领域的知识还停留在钢铁直男阶段,别人化没化妆他都分辨不出来,更没想到做一个男艺人居然要天天跟化妆品打交道。 虽然他并不直。 “要是你最丑的时候刚好被剪进去了你就哭吧。”王跃哲说。 “没事,”祁乐意沉稳一笑,“我的镜头应该不会很多。” 王跃哲、裴叙、蔡天骄:“……” 以最自信的姿态说出最悲惨的话,可以的。 彩排回来后,祁乐意把辫子放了下来。 全组一起商量过了,祁乐意这个造型确实很适合这首歌,光是亮相就能加不少分。把刘海剪了,则是一种较为安全的妥协。激进还是保守,是他们面临的选择。 “乐意,你怎么想?”裴叙问。 所有人看向祁乐意。 祁乐意拧眉思索几秒,“我觉得吧……按照我以前打游戏的经验……” 四人:“……”啥? 祁乐意继续说:“优势的时候,重防御,劣势的时候,重输出。” 四人沉默片刻。 “是这个道理,”裴叙说,“劣势还不拼输出,那就没得打了。” “……我们现在是劣势吗?”蔡天骄问。 “应该是叭。”王跃哲说。 顾修明的反射弧还没跟上来,“这跟游戏有什么关系?” 祁乐意奇怪反问,“明明……你没打过撸啊撸吗?” 顾修明茫然摇头。 “天,连撸啊撸都没玩过——”王跃哲问,“那你总打过农药吧?” 顾修明还是茫然摇头。 王跃哲:“……吃鸡?连连看?消消乐?” 顾修明摇头。 祁乐意、王跃哲和蔡天骄看顾修明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同情。 裴叙忍笑,“修明家里是音乐世家,管得严,从小不是跳舞就是练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说他从来没吃过辣条。” 游戏,不存在的。 王跃哲:“……太惨了。” 蔡天骄:“……辛苦了。” 祁乐意:“明明,不哭,以后兄弟们宠你。” 王跃哲:“公演完带明明开黑!” 祁乐意:“四保一走起!”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击了个掌。 顾修明:“……?” 战术会议开着开着方向就歪了,裴叙及时把话题掰了回来。根据木桶理论,最短的一块木板决定容量,不可否认,对比起B组,他们在硬实力上处于劣势。如果选择保守,只能保证顺利演完,劣势依然是劣势,不会有任何改变,除非祈祷对方出意外。如果选择激进,出彩了会加分,失误了会扣分,结果不是大起就是大落。 他们选择赌一把。 所以,祁乐意要用最后两天时间适应这个造作的发型。 很快到了第一次公演当天。 100个选手再次浩浩荡荡来到电视台。 公演下午开始,选手们一大早就要过来化妆、调试设备、候场。 化妆要排队,裴叙组便先去调试设备。回化妆间的路上,他们在路口迎面碰上了秦燊。 裴叙、顾修明和王跃哲都不认识秦燊,只有蔡天骄与他有一面之缘,对他的唯一印象就是祁乐意郑重交代的那四个字——“衣冠秦兽”。 看到几人的身影,秦燊不自觉地放慢脚步,没有跟祁乐意打招呼的意思,眼神却非常自然地扫了过去。 祁乐意本也想对他视而不见,到头来还是鬼使神差地往那道身影瞄了一眼,然后砰地一下撞上了秦燊的目光。 两人的动作都僵了一僵。 一个被祁乐意暴力地塞进角落的疑问重新冒泡——彩排那天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连郎雯的组都没看,只看了他们组? 既然不是奔着郎雯,也不是他,那是奔着谁? 祁乐意左右看看自己的队友们。 裴叙,额…… 蔡天骄,额…… 王跃哲……人挺帅的,但这聒噪的款,不是秦某人的菜。 祁乐意最后看向顾修明。 顾修明还没做妆发,戴着眼镜,眉眼精致,一股子书卷气,看着就儒雅得很好欺负。 而且,他才20岁,正是一枚最娇嫩的小鲜肉,哪哪都不比郎雯逊色。 顾修明就走在祁乐意旁边,和他靠得很近。 -- 第22页 祁乐意仔细想了想,秦某人刚刚的目光……莫非看的是顾修明? 祁乐意心里炸开了。 这个衣冠秦兽! 第十二章 祁乐意看秦燊的眼神立刻充满了仇恨的警戒。 也不知秦燊有没有察觉到祁乐意气场突变,一如先前的从容,不紧不慢地与他们擦肩而过。 祁乐意一路上越想越把自己给吓着了,回到化妆间,祁乐意突然抓住顾修明双手,语重心长,“明明,娱乐圈太危险了,以后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顾修明:“……?” 裴叙走过去,抬起手以掌根贴了贴祁乐意额头,“咋的?发病了?” 祁乐意抬头看裴叙,目光炯炯,言辞恳切,“叙哥,你以后可一定要看好明明!” 至于裴叙,嗯……祁乐意对他在娱乐圈里某方面的安全挺有信心的。 就算真有人口味独特,裴叙也比顾修明精明得多,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王跃哲狐疑地瞅了祁乐意半天,“乐意哥,公演还没上你就临终托孤了?别这么想不开,就算你真演劈叉了,叙哥也不会把你削死的,是吧叙哥?” “不会。”裴叙点头,“最多削残。” 祁乐意:“???” 蔡天骄咧嘴笑开,“乐意哥,别怕,你残了我卖水果养你。” 祁乐意无能狂怒:“不需要!!!” 彩排的那天就很紧张,但那天犯错只是被导师训,今天第一次正式公演,一局定生死,一旦犯错就再没有重来的机会,他们是加倍紧张。 可几人每次一拌嘴,总能不知不觉地稀释掉焦灼的心情。回过神来,就轮到他们上妆了。 化妆师是固定的,今天负责祁乐意的还是江铃。给祁乐意上好脸妆后,江铃又有了新想法,“你的手挺好看的,手指很长,我给你的手也上个妆怎么样?” “手还能上妆?”祁乐意看了看自己的手,“……涂指甲油吗?” 他终于也迎来了这一劫。 江铃笑了笑,“指甲油只是一部分。” 有过上次的合作,祁乐意对江铃很信任,没多想就任由她捣腾了。 江铃给祁乐意的指甲涂了一层闪着光的浅银色,然后给他的手背上了一层粉底,当做脸一样仔细对待,最后在他五指关节处扫上深沉的红晕。完妆后,王跃哲好奇地凑过来一瞥,“咦,冻伤妆吗?” “冻伤妆是什么?”蔡天骄问。 “就是看起来像冻伤一样的妆。”王跃哲还是第一次看到手上也能化冻伤妆,配上祁乐意这个造型,颓丧得简直惹人心疼,王跃哲眼里飘荡出大大的羡慕二字,“好看,我也想要!” “就你的小胖手……”裴叙在后边插话,“可能会成为玲姐职业生涯最大的挑战。” 王跃哲的手指又胖又短,和他的颜值完全不成正比,是他一生之痛,裴叙一戳就戳得他原地炸毛,“你说谁胖!队长我要跟你拼了!” 裴叙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被矮他十几厘米的王跃哲步步紧逼,“小王,冷静,万事公演后再说——” 江铃拿着小刷子乐得鹅鹅鹅直笑,这节目里她至少接触过一半队伍,这个组是她见过队内氛围最沙雕的组。 是这个年纪的男孩该有的傻气和单纯。 但作为过来人,跟过一个又一个综艺,她也很清楚,这样的阶段,往往转瞬即逝。 见过太多人,真正踏进娱乐圈后,和从前判若两人。 最终其他人没在手上化冻伤妆,这只是江铃计划外的一时兴起,她还赶着给下一组化妆,耽搁不起时间。何况,手上这点修饰,现场观众根本看不清楚。 16个小组陆续化好妆,还得走个仪式,从后门出来,重新从前门走红毯入场。红毯两边早已聚齐了各家粉丝,高人气选手走过的时候山呼海啸,□□短炮闪个不停,热闹至极。 裴叙和顾修明也有些粉丝,有海季少年的团粉,也有唯粉。王跃哲的人气略逊一筹,但也不妨碍他笑成一朵花儿。 万一被别家粉丝顺手拍了进去呢?只要备胎当得多,指不定下一个正主就是他。 轮到蔡天骄,基本听不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怕蔡天骄显得太寥落,祁乐意赶紧和他并排走,他估计自己和蔡天骄应该是差不多的待遇。 两个人一起尴尬,大概就可以显得不那么尴尬。 正这么想着,汹涌的人群里冲出一小波声浪,“乐意乐意,永远爱你!” 祁乐意被这简单粗暴的口号怼得头皮一麻,扭头看去,雷汪和胡乐乐为首的一小撮人正努力高举写有他名字的手幅,扯着嗓子喊口号。 蔡天骄愣住了,“乐意哥……你好多粉丝啊。” 看起来至少有十多个呢。 祁乐意摆出职业笑容朝他们挥了挥手,悄声跟蔡天骄说:“那是我经纪人。” 雷汪都拉着胡乐乐亲自下场了,可想而知他的粉丝团有多缺人。 还不排除里面混有雷汪请来的群演。 蔡天骄又是一愣,“……你经纪人对你真好。” 不像他的经纪人,把他塞进这节目后基本就没管过他。他经纪人另外带的一个两人组合也来参赛了,经验、人气都优于他,不过蔡天骄和他们连认识都说不上,在节目里话都没说过两句。 -- 第23页 走完入场仪式,选手们进入休息室候场。下午2点30分,主持人韩立轩登台,宣布《少年派》第二季第一次公演正式开始。 对于100个选手,接下来就是极为漫长的候场时间。 八组小组对决,《极端游戏》排在第六组,接近压轴的位置。裴叙不时督促他们起来活动身体,顾修明知道祁乐意初舞台破音是因为候场时间太长,没开好嗓,预估着还有半小时到他们候场时,拉着祁乐意出去练了练嗓子。 一切准备就绪。 第五组B组上场,裴旭组进入后台候场。 第五组表演完毕,开始现场投票。 第五组投票完毕,一家欢喜一家愁。 第五组A、B两组选手回到后台,他们跟几个相熟的人击了掌,给赢家恭喜,给输家安慰。 前台,韩立轩念到了他们的曲名,“下面有请《极端游戏》A组为我们带来他们的表演!” 《少年派》公演的流程是每一组上台先直接表演,然后才是自我介绍及拉票阶段,让表演本身给观众留下最直观的体验,最大限度地降低先入为主的票数成分。 灯光暗下,一片幽黑。 一束柔光与音符同时入场,打在舞台正中。 照亮其中修长的人影。 祁乐意微微抬脸,望向前方,视线对接镜头。 歌声轻灵,似要唤醒黑夜。 “极端游戏,正式开启,地下世界发出邀请——你敢不敢参与?” 全场一片怔愣,屏住呼吸,没人敢大声说话。 旋律骤起,灯光、音乐与五人的舞步同时炸开,所有人的情绪都被顷刻点燃。 祁乐意开场后,王跃哲、裴叙、蔡天骄相继接上歌词。 “清晨七点,闹钟响起,相似的天气,相似的心情……” 五人的舞步干净利落,整齐划一,优雅而不乏铿锵,牢牢吸引着所有观众的目光。 《极端游戏》的B组成员们在休息室里,看着屏幕上的现场直播,越看心情越忐忑。祁乐意的开场,光是那张脸就足够惊艳,加上他沙哑又空灵的独特嗓音,狠狠地给在场之人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肉眼可见地感觉到,全场的氛围在那一瞬间都被带进了《极端游戏》的世界里。 一个堪称满分的开场,他们没有信心能超越。 裴叙真的太懂得扬长避短。 A组接下来的表演也很顺利,比导师指导课上要好太多。 不过,别人不知道,祁乐意在彩排时走位失误的第一个节点很快就要到来了。 队友们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此时此刻,他们只能相信祁乐意。 “你会不会问,会不会听,会不会想, 愿不愿想,敢不敢想, 或许一切并非理所当然, 我们只是巧妙地将真实隐藏, 温水盖过了黑暗,也能埋葬灿烂, 就此过一生不必回望, 给你一个机会,你愿不愿想,敢不敢想——” 顾修明完美唱完了这一段全曲技术最难的铺垫,引出全场的高光时刻,也就是祁乐意的solo—— 五人的队形从圆圈变换为一列横排,顾修明唱完最后一句,祁乐意以一串舞步从后排往前,站到C位。 这就是他彩排连连失误的地方。 在祁乐意迈步之际,长长的刘海又一次顽强地往他脸上斜斜一扑,几乎挡住了他所有视线。 祁乐意深呼吸一口气,索性抬手一撩,大刀阔斧地把刘海全数往脑后一拨。 这样一来,他右手的动作和队友就不一致了,好处则是眼前霎时明朗。 祁乐意自己没意识到,在观众看来,他就是一边拨着头发,一边从后排以C位之姿闪亮登场,整个过程结合得天衣无缝,表演得毫无表演痕迹。 一个字,撩。 台下的观众被撩得一阵哗然,根本没人注意到什么动作一致不一致。 镜头卡准了点推向他,祁乐意的视线扫向镜头,抬起话筒,开口。 “极端游戏,正式开启,地下世界发出邀请, 极端选择下才是拼命隐藏的内心, 终于有幸认识另一个自己, 打破常规无上刺激, 直面鲜血需要难以想象的勇气, 在温柔的幻觉里猛然清醒——” 歌声在此戛然静止一秒。 “——你敢不敢参与?” -------------------- 作者有话要说: 《极端游戏》云导原创 没错,瞎写的 第十三章 没有破音,没有走位失误,祁乐意和四个队友都没有犯任何错误,甚至可以说出色地完成了这一次表演。 从祁乐意solo时起,台下的尖叫就没停过,待他们定格在最后一个团体ending pose,尖叫声抵达巅峰,随时能冲破屋顶。 全场氛围沸腾不惜,韩立轩走上来后,等了好一会儿,观众才渐渐安静下来,给台上的人让出说话的空间。那之后,几人才在韩立轩的引导下进行自我介绍。 他们故意按身高排列,裴叙第一,顾修明第二,祁乐意第三,刚好是C位。轮到祁乐意说话时,观众席此起彼伏地骚动,为他打call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当中两三道勉强能听清的“好帅啊”争气地冲出重围。 可祁乐意看得很清楚,全场只有一块写着“祁乐意”的灯牌孤零零地晃荡着,凄惨又可怜。祁乐意百分之五百肯定,这唯一一块灯牌还是雷汪安排的。 -- 第24页 说明他刚才的表演真的得到了在场观众的认可。 自我介绍完毕,五人回到候场厅,轮到B组表演。 B组从练习阶段起就很顺利,成员中没有明显拖后腿的新人,进度一直赶超A组。今天一看成品,果然没什么瑕疵,无论是vocal还是dance,该完成的部分都好好完成了,尤其和祁乐意唱同一段solo的梁河,气息稳健,高音通透,姿态游刃有余,实力毋庸置疑。 祁乐意紧紧盯着直播屏幕,没忍住滚了滚喉结。 “乐意哥,”蔡天骄说,“你刚才唱得很好。” “真的,我刚才都想当场给你点个赞!比之前每一次练习都好听!”王跃哲说。 裴叙和顾修明看他的眼神里也充满鼓励,祁乐意咧嘴笑了笑,“我尽力了,等会要是拖累你们,我就只能切腹谢罪了。” 王跃哲:“呸呸呸,少瞎说,我们要相信奇迹!” 最漫长的5分钟过去了,B组表演完毕,又花了几分钟自我介绍,便轮到A组再度上场。 韩立轩站在舞台中间,A、B两个队伍站在左右两侧,等待票数公布。 韩立轩非得再逗逗他们,问B组:“有信心吗?” B组全体:“有。” 韩立轩转头问A组:“你们呢?” 裴叙:“那必须有啊。” 韩立轩点名祁乐意:“乐意呢?” 祁乐意一愣,接过裴叙递过来的话筒,想了想,“……我们要相信奇迹。” 全场哄笑。 韩立轩眉眼都笑弯了,“好吧,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们就一起看看,接下来是不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请揭晓《极端游戏》A、B两组票数——” 霎时,祁乐意眼前一阵强光,刺得他眯了眯眼,随着台下一片欢呼,他意识到什么,目光斜斜地瞄了瞄,舞台另一侧的灯光一泄而空,B组全员都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A组赢了。 哪怕在同一个舞台上,光芒也只属于赢家,败者不配拥有存在感。 这本身也是一场“极端游戏”。 韩立轩铿锵有力地宣布:“A组得票为367票,B组得票为304票,恭喜A组在小组对决中胜出!” 左边的王跃哲一下子紧紧抓住祁乐意的手,被三百斤重的偶像包袱狠狠压着才没当场蹦起来,脸上的笑却是藏都藏不住。祁乐意也笑了,由衷地开心,学着王跃哲一样抓上顾修明的手,让同甘共苦的快乐互相传递。 公布小组票数后,还有同样扣人心弦的个人票数。 韩立轩:“本场得票最高的练习生是——” 停顿1秒。 2秒。 3秒。 “——祁乐意,188票!” 掌声、欢呼声齐齐响起,几乎淹没了祁乐意的思绪。 祁乐意本已做好准备恭喜顾修明,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傻了半晌,what?他没听错吧? 王跃哲这下再顾不得什么骄矜了,转身就给了祁乐意一个大大的熊抱。顾修明笑着说恭喜,裴叙也凑了过来,以队长的身份体体面面地抱了抱祁乐意。蔡天骄在一边看着,又为祁乐意高兴,又为自己插不上话着急。 隐没在黑暗里的B组五人这时忽然明白了,暗下来的灯光在看似世故的残忍之下隐含了一丝微弱的包容。他们好歹不必再在镜头面前强颜欢笑,假装大气。 他们当然不甘心。尤其是梁河,一百个不甘心。 他敢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他唱得一定比祁乐意好。 可他赌什么也没有用。此时此刻,热闹是A组的,他们什么也没有。 被韩立轩问到“获奖感言”的时候,祁乐意懵了片刻。 压根没准备这玩意儿。 他接过顾修明递来的话筒,被亮眼的灯光和舞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压得喘不上气,磕巴了几个字,感觉到顾修明轻轻拍了拍他后背,祁乐意像是被按下了开关,顾不得是否得体了,一股脑地展开一连串鸣谢名单——谢谢队长的不抛弃不放弃、谢谢队友们的陪伴和鼓励、谢谢导师们有教无类的指点…… 祁乐意还特别提到,顾修明把更好的part让给了他。其实这种琐碎的细节,选手一般很少会在舞台上说,真要提也是在赛后采访里提。但祁乐意第一回 上舞台,哪懂那么多规矩,又没提前打腹稿,一激动起来,啥词都往外蹦。 最后不忘感谢经纪人和助理,一溜下来,不知不觉就现场完成了一篇八百字小作文。 听到经纪人和助理,观众们猝不及防,哄地一下笑开了。大家在这种选秀舞台上听过那么多练习生的深情发言,感谢导师、同伴、父母、粉丝都是常规操作,第一次见还有特意感谢经纪人和助理的。 祁乐意也跟着大伙儿笑了,正要功成身退地把话筒还回去,递到一半又猛地想起什么,“等等,还有一句还有一句——”他慌不择路地看向在附近趁势推过来的一个镜头,“谢谢喜欢我的你们。” 临了又激起一阵尖叫和掌声。 回到休息室,祁乐意才发觉自己紧张出了一身汗,整个后背都湿了。海季少年的几人率先冲上来恭喜他们,其他有几个略有些交情的选手也纷纷向他们道贺。与B组那几人关系更好的则去安慰失意者。 祁乐意还是不太敢相信,“我怎么会有那么多票?难道是我经纪人给我买水军了?” 王跃哲:“哪买的?链接发一个,我得让我经纪人也学学。” -- 第25页 裴叙则不言不语,隔着王跃哲伸手过去往祁乐意脑袋上薅了一把,以示沉稳的认可。 祁乐意被薅得脑袋一晃,还在沉思,直到公演结束,他都生怕一个激灵醒来,发现是个梦。 公演结束时已是晚上10点多,今天还有最后一个流程——会场外的粉丝见面会。时间不会持续很久,最多半个小时,算是节目组给好不容易赶到现场的粉丝的一点小福利。 祁乐意脑子里还晃着“188”这个特别吉利的数字,紧张的劲儿过去了,整个人就有点飘飘然起来,想象着等会出去会不会有188个疯狂的粉丝冲过来跟他要签名……哎呀,那多不好意思。 祁乐意在心里搓起苍蝇手,签名总算没白练。 等到了外边,冲过来的没有188个疯狂的粉丝,只有雷汪和胡乐乐带领着的20个……群演。 雷汪善意的谎言永远只欺骗外界,不欺骗祁乐意,就怕祁乐意对自己没点逼数。 “都是……你雇的?”祁乐意愁着脸,低声问雷汪。 “可不,”雷汪说起来仍心疼,“300大洋一天呢,你不知道,100块只能请到大叔大妈……我特意找的高颜值小姐姐,咱们‘意中人’不能没有排面。” “意中人”是祁乐意的粉丝名,雷汪刚签下他就很有先见之明地想好了,然而至今没怎么派上用场。 现在在网上骄傲地以意中人自居的,祁乐意都不想去扒,全是雷汪给弄的小号。 雷汪还是舍得的,20个人,人手一块“祁乐意”的灯牌,稀稀拉拉一片,至少比在场内好看。祁乐意突然想到这点,“那里面咋只有一块灯牌?我上台的时候心拔凉拔凉的,那种看不到光明的感觉你造么?” 雷汪理直气壮,“没抢到票啊亲,就500张票,几十家公司,那几家大头也不知咣咣砸了多少小号,哗一下就把票全抢没了,我跟胡乐乐熬了两个通宵都没干过他们,太不要脸!” 他还是凭着经纪人的身份才能入场的。 祁乐意:“……” “幸好,你今天争气,”雷汪恨不得捧着祁乐意的脸亲一口,“你的票全是你自己挣来的,小宝贝儿我真为你骄傲!” 能这样逆袭的前提也是祁乐意确实很好运地没有和人气巨高的几个top10选手挤到同一个组,《极端游戏》A、B两组这10个人里,最火的就是顾修明,但那火也只是圈地自萌的火,往娱乐圈里一拎,没人知道他是个谁。 所以,给这种“我正主不在里面”的组投票,粉丝就是货真价实的路人,全凭表演决胜负。 祁乐意都不用刻意去看别人,就感觉得到有些人气选手的面前有多热闹,人家那是货真价实的几百个粉丝,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结实实,情真意切地表达对爱豆的爱慕与关心,他这里……理智追星的绝佳范例,理智得简直惨绝人寰。 那188票果然是一夜情。 第十四章 祁乐意看了看雷汪身后那20个群演小姐姐,又问雷汪:“她们没看公演,就这么在外边等了一天?” 雷汪:“三百大洋一天呢!” 祁乐意:“……” “等会你再给她们都叫杯奶茶吧,这大热天的。回去的时候记得都把人送到家门口,再远也要送。”祁乐意依然压着音量,只有雷汪能听到,“钱算我账上。” 雷汪:“亲,你知道你上个月收入多少么?” 祁乐意:“……” 5000大洋。这还是没和公司分成的数。 而给他请的声乐和舞蹈老师就花了公司几万块…… 雷汪:“你还摆阔。” 祁乐意:“请杯奶茶还穷不死我,我现在也只请得起奶茶了。” 很多选手都特意给粉丝准备了礼物,像海季少年团,公司就做了两百个粉丝礼包,有六人的Q版钥匙扣,有他们代言的小零食,还有香水等等,一个礼包的成本价就有三位数。 就这还只能算中规中矩的,比这更豪华的公司不在少数。 “还有,”祁乐意又说,“里面还有好多矿泉水,你跟乐乐去问问看能不能买两箱来。” 和雷汪叨咕完,祁乐意走到20个临时粉丝面前,灿烂一笑,“小姐姐们辛苦了。” 就算只是为期一天的合约关系,他们也得敬业地演一演。演艺圈嘛,这就是演艺精神。 祁乐意这一笑,这句柔柔软软的话一说,女孩子们都怔了怔。 接这活的时候,大家本来都没什么想法,赚点小钱而已。拿到祁乐意的灯牌,也不知道祁乐意是谁。直到祁乐意走红毯入场,她们才遥遥一睹祁乐意的真面目,当时好些人被惊艳了一下,没想到是个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但这惊艳没能留在心上,祁乐意一离开,也就随之淡了下去。 现在祁乐意近距离地来到了她们面前,生动、立体,有血有肉。她们是群演没错,是假粉没错,可她们也是正当青春的姑娘。没有女孩会讨厌好看的小哥哥,何况还这么温柔。 祁乐意面对一群陌生人,也不知该尬聊些什么,只好没头没脑地想一句说一句,好在雷汪和胡乐乐很快一人拎了一箱矿泉水出来,祁乐意如获救星,抱过矿泉水箱子,“那个……我今天没给大家准备什么礼物,要不……喝瓶水?” 祁乐意从箱子里抽出一瓶矿泉水,试探着递给她们,自己也知道寒碜,可聊胜于无。 -- 第26页 为首的一个女孩子几步冲上前来,双手接过矿泉水,脸有点烫,想看祁乐意又不太敢直接盯着看,轻轻说了声“谢谢。” 活了20年从没追过星,从这一秒钟起,她决定入坑了。 祁乐意没察觉到面前这个姑娘的精神升华,亲手一个个给她们发了矿泉水。他刚把箱子放下,又有两个姑娘凑了过来。 祁乐意以为这两位也是群演,没多想,又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她们,没忘保持微笑,“小姐姐辛苦了,喝点水。” 俩姑娘被祁乐意这一笑给笑得有点懵了,受宠若惊地接过水,又小心打量祁乐意,“你……你是祁乐意?” 祁乐意指了指自己,“本人。” 两个小姑娘激动地对视一眼。其实她们今天是奔着另一个人气练习生尹修来的,在《极端游戏》那一场被祁乐意的表演震撼到了,当时周围就好些人在问那个神仙小哥哥是谁,问了一圈,众人竟是同款茫然,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终于等到他自我介绍,在场之人依旧茫然:祁乐意?Who? 两个女孩刚到尹修那里要到了签名,立刻抓紧时间,到处找祁乐意的灯牌,没想到这里门庭寥落成这样婶儿,祁乐意贴身范围内没有安保人员、助理和经纪人,要不是他还穿着演出服,化着舞台妆,谁想得到这还是个艺人? 她们还没来得及跟祁乐意多说上几句话,陆陆续续地又有别的姑娘过来了。 雷汪瞅着这阵势,灵光一闪,想明白了——那188票确实是真情实感的,只不过她们都有自己的正主,都是先去了自己的正主那里再来找祁乐意,所以开场那会儿祁乐意如此地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没事,祁乐意虽然还没吸到唯粉,但已经朝着预备役墙头迈出了一步!这就是成功的开端! 雷汪赶紧拉着胡乐乐迎上去,不能再让祁乐意像跟朋友聊天似地和粉丝相处了,规矩得先立起来。他嘱咐胡乐乐维持粉丝秩序,然后让祁乐意有条不紊地给粉丝们签名、注意给粉丝的镜头——尤其是那些炮筒——主动留正脸,最后雷汪把新来的小姑娘和他请来的20位群演组织起来,和祁乐意照了一张大合照,浩浩荡荡几十人,算是有那么点人气爱豆的意思了。 拍完合照,祁乐意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的蔡天骄在夜色中不自在地踌躇着。 蔡天骄正和他的两个同公司师兄在一起,可经纪人的重心和粉丝的热情很明显地都聚焦在那两个师兄身上,蔡天骄被晾在一边,插不上话,又没人cue他,只好心不在焉地耷拉着脑袋,时而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祁乐意皱了皱眉,又跟雷汪讲悄悄话:“你带几个小姐姐过去给菜椒捧捧场吧,让她们入戏一点,给我菜椒挣点面子。” 都是小透明,他很理解蔡天骄的心情,过去仨月他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然而他比蔡天骄幸运,蔡天骄很明显摊上了一个不靠谱的经纪人。 雷汪顺着祁乐意的视线往蔡天骄那边看了看,比了个OK的手势,“看我的。” 说完,留下胡乐乐控场,拉上几个女孩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列。 对于群演,三百块一天已经算是不错的报酬,何况她们对这一次的雇主好感max,雷汪说完要求,几个女孩立刻爆发出平生的巅峰演技,围到蔡天骄面前发出追星女孩的尖叫,当场就把经纪人、两个师兄和蔡天骄本人吓了一跳。 一公至此顺利完成,祁乐意感觉自己挣了个不错的开场,心满意足。大巴车开回宿舍的路上,车上大部分人都累得睡着了,祁乐意则默默地刷起了手机。 他正用小号刷自己的微博。他的微博是签约后才注册的,一般交由雷汪管理,他自己也可以发点日常,但雷汪会时刻关注着,避免他搞出什么不当言论。 今晚的粉丝合照已经发出来了,雷汪还特别矫情地写了一大段感言,意思是那个意思,但祁乐意反正是文艺不成那个范儿的。 祁乐意往下刷评论。他现在的粉丝依旧还没破万,这条最新微博的评论只有寥寥几十条,往下没划拉几下就到了尽头,大部分都是加油、比心、爱你之类鼓励的话,一个黑粉都没有,印证了他到底透明得有多窒息。 祁乐意不甘寂寞,特意点进前排几条评论的号看了看。 热评第一—— 意中人的影子:乐意加油,你很棒,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进主页一看,小号。 热评第二—— 爬墙虽迟终至:啊啊啊,乐意gg怎么能这么帅,现场简直杀我!台上贵公子,台下小太阳!集美们信我,乐意本人又甜又暖,而且比照片好看一百倍!不!一万倍!入股不亏!乐意gg请答应一个卑微的新晋意中人,一定要成团出道好吗? 祁乐意把这条彩虹屁反复看了好几遍,嘿嘿嘿地乐得不行。进主页一看,小号。 祁乐意:“……” 一想到这可能也是雷汪写的,祁乐意叹了口气。 热评第三—— 木吾2723:再接再厉。 祁乐意:“???” 不是,这是粉丝吗?确定不是领导深入基层视察工作? 进主页一看,还是小号。 祁乐意:“……” 行,他服了。他不配拥有大号。 个人超话社区也逛了逛,嗯,一如既往地萧瑟荒凉。 -- 第27页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祁乐意的心情像坐过山车,起起落落落落落。他的网络投票实时排名在60开外,尚未挤进安全线。 今晚之前,雷汪一直瞒着祁乐意没让他得知半点消息,就是担心影响他一公的状态。手机是刚刚公演结束才下发的,下次公演集训前得再次上交。 不过,目前的实时排名还没算上一公的加票。而且,第一期正片将在明晚8点播出,播出24小时后第一轮投票截止计数,100进60晋级名单将在那时出炉。 可以说,对于包括祁乐意在内的过半选手,第一期正片定生死。 祁乐意关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攒在掌心里发呆。 不是所有人的初舞台都能在正片里有一席之地,有些人会被快速拉过甚至无情剪除,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有一小撮人知道自己的初舞台一定会被保留,另一撮人则需要忧心自己能否被翻牌子。祁乐意属于后者。 可就算他被翻了牌子,初舞台被播出来,他那破音车祸现场……会不会把一公好不容易赢来的加票优势给掉光? 祁乐意愁得挠头。 第十五章 和他坐在一起的蔡天骄忽然轻声问:“乐意哥,怎么啦?” 祁乐意对他笑了笑,“没什么,头皮痒。” 蔡天骄清楚这是祁乐意随口就来的胡话,想方设法逗他开心,“乐意哥,你今晚粉丝好多啊,好像比入场前多了。” 祁乐意有点意外,蔡天骄居然观察得这么仔细,他乐呵道:“你也有不少小粉丝儿啊,我这边都听到她们热情的尖叫了。” 蔡天骄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当时他经纪人震惊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但完全没想到水军那方面,他不相信蔡天骄这啥也不懂的愣头青会有这么复杂的花花肠子。 祁乐意这时想想,自己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也不知是不是真为蔡天骄好。他先前没有别的念头,只把这当成一个善意的谎言。可万一谎言被戳穿,蔡天骄会怪他吗? ……那就别戳穿。 “别老瞎想,你还这么年轻,未来长着呢,”祁乐意说,“我可羡慕你了你造么?” 蔡天骄转头,睁大眼睛看祁乐意。 祁乐意羡慕他? 祁乐意没再往下说。 这是真话,他羡慕蔡天骄。蔡天骄才17岁,他今年没拼出来,明年、后年、大后年可以继续拼,那时他也才20出头,人生才刚刚起步。他还有大把的好时光可以不停地奋斗、试错,耐心地寻找方向、确立目标。从17岁到26岁,代表着无限的可能性。 祁乐意17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在一座风平浪静的小县城,在一所中游荡荡的高中,和一群狐朋狗友以及某个衣冠秦兽没头没脑地混日子。那时的他对未来根本没有概念,没人教他,没人督促他,没人管束他,一切都凭着粗糙狂野的本能在行动,于是肆无忌惮地放浪形骸,挥霍青春。 26岁这年,一个机遇当头砸来,他猛然意识到,命运的路越来越窄,看似无限的可能性正在逐渐收缩,待世界线缩到极致,他不知道那时的他会怎么样。 错过了眼前,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出路。 他开始迈步,开始疯狂奔跑。 蔡天骄努力地想了好半晌,一点儿也没想到祁乐意正在想的这些事。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祁乐意,想一直一直和他做朋友。 在淘汰名单公布前的这两天都是自由活动时间。说是让选手们放松放松,其实根本放松不了,公演次日,几乎所有选手都为当夜即将播出的第一期正片而忐忑不安。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履行承诺,祁乐意所在的7号寝室这天挤了五个人,裴叙、祁乐意、王跃哲、蔡天骄四人强行拉着顾修明打了一天的农药,裴叙和祁乐意溜到飞起,尽管顾修明锲而不舍地沉迷送人头无法自拔,裴叙和祁乐意也生生凭着技术带着这个队伍飞速上星,连王跃哲都没法再怼祁乐意。 不知不觉打到了晚饭时间,五人依依不舍放下手机,嘻嘻哈哈地一起去食堂。大家尽挑好玩的聊,心照不宣埋在心底:他们已经不再是队友了。 都明白这只是一场带表演性质的比赛,大半个月并肩作战的情谊,说深不深,说浅……真面临分别时,谁都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舍。 就差说出中二台词“我们这辈子都是好兄弟”了。 吃完饭回到宿舍,大家的精神又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第一期正片上线。 王跃哲一并钻进了7号宿舍,五个大男生齐齐挤在祁乐意的床铺上,一起看王跃哲偷渡进来的平板电脑。 正片提前了10分钟上线,王跃哲的手指承载着众人殷切而紧张的目光,颤颤巍巍地点开了视频。 最初半分钟,满屏弹幕都是“来了”、“就喜欢熊厂的不准时”、“XXX老婆报到”,这些XXX的老婆里,制作人韩立轩的老婆占了80%。 时长挺良心,足有两个半小时。 几分钟的片头过后,首先是选手入座,这是让观众们先对全体选手留下一个初步印象。 这个环节无他,主要看脸。 五人中祁乐意最后出场。后期故意营造神秘气氛,镜头对准舞台上的通道出口,咚咚咚的脚步声被放慢,全场选手看着屏幕上“祁乐意”三个字一脸茫然,不知来者何人。 -- 第28页 然后祁乐意在舞台上现身,身姿修长,镜头马上切给他一个近景特写,同时来回穿插选手们的反应。 王跃哲故作夸张地尖叫一声,“天,乐意你电视上看比现场更骚!” 祁乐意:“???我什么都没干好吧???” 他确实什么都没干,正常地走路,正常地自我介绍,但是被雷汪整了个人面桃花的浓妆,那身衣服的设计又加倍地显腿长,就算夹在这一群准爱豆里,祁乐意造成的冲击力还是很强。 “乐意哥,弹幕都在夸你!”蔡天骄兴致勃勃地凑近脑袋做阅读理解。 祁乐意一出场,弹幕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一半在说这个小哥哥好帅,一半在问这个小哥哥是谁。 裴叙也加入了王跃哲起哄祁乐意的阵营,顾修明一脸姨母笑,仿佛在看自家终于出息的崽。祁乐意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不是故作谦虚,而是真的心虚——他怕等他的初舞台出来,届时骂他的和现在夸他的会是同一批人。 选手全体入座,导师出场表演,初舞台评级开始。行业惯例,剪辑的顺序并不按初舞台的顺序来,说是打乱重组也不为过。 首先亮相的熟人是裴叙和顾修明的海季少年团,他们的表演顺序在二十多名,属于中后,如今被剪到了前排。 海季少年团全员给自己的评级都是A。本来不是这样的,是队长裴叙在后台极力撺掇。 裴叙一本正经地给大家讲道理:“都来到这里了,怂什么,必须拿A啊!我们要是没有A的水平,还不如别丢人现眼了,回去多练几年再出来。” 队员A:“虽然但是……” 队员B:“可我真的没有拿A的信心啊……” 队员C:“韩PD太严厉了,我怕被怼到自闭……” 弹幕里有一些海季少年团的粉丝,但不多,主流还是路人。 [前面敢在韩立轩面前自评A的都没有好下场] [队长话说得没错,不过这颜值……现在男团的选人标准真有点迷] [有一说一,这一季的颜值真比不上第一季] [喷颜值的你有事吗???] [这是偶像选秀,看颜值有问题?] 顾修明本来已经顺理成章地拿了一张A的贴纸,听到队员们的话,默默地把贴纸放了回去。 [这个小哥哥有点帅诶] [气质好优雅!这双大长腿我慕了] 裴叙却眼尖地捕捉到了顾修明的动作,隔着几个叽叽喳喳的队友喊了他一声,“修明。” 顾修明转头看他。 裴叙严肃:“连你都不拿A,咱们团要完了。” 顾修明:“……” 顾修明又默默地把A拿了起来,默默地贴到自己身上。 队员龚波哀嚎:“修明哥,你能不能对叙哥说一次不!” 裴叙:“不能。” 龚波:“叙哥你闭嘴!” 裴叙:“修明是永远不会拒绝我的。是吧修明?” 顾修明独自走到一边,“我再练练歌。” 龚波:“叙哥我给你翻译一下,修明哥说他心好累,不想跟你说话,并给了你一个冰冷的后背。” 裴叙捂住耳朵,疯狂甩头,“我不听我不听。” [……为何有种奇怪的CP感?] [居然有点可爱怎么办] [两人的个子好搭,队长不看脸,身材还是很能打的]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这里,祁乐意和王跃哲一起捶着床板笑。 裴叙从出场起就一直被槽颜值,不是因为他真的长得有多寒碜,而是他拥有与颜值不对称的高度存在感。 裴叙显然没料到弹幕会是这么个走向,脸色逐渐阴沉,斜眼瞥了瞥笑到岔气的那两个货。 两人不知死活。 祁乐意:“叙哥你咋这么戏精?” 王跃哲:“叙哥太惨了哈哈哈哈哈——” 顾修明和裴叙并排坐着,这时转头看向裴叙,认真地打量了他几秒,认真开口:“我觉得你挺帅的。” 裴叙:“……” 不是,怎么感觉,更凄惨了呢? 祁乐意落井下石:“明明,你那是日久生情。” 王跃哲火上浇油:“反向审美疲劳!” 两人啪地击了一下掌。 安静围观的蔡天骄:“……” 心疼叙哥。 裴叙沉声:“等会好像还有个破音现场。” 祁乐意的笑声突然戛住。 王跃哲笑得更响亮了,“破完音还有个贼拉骚包的wink——” 祁乐意一脚踹上他屁股,王跃哲惨叫一声:“我要开小号发弹幕diss你!” 革命友谊宣告破裂。 结果海季少年们还是屈服了裴叙的淫威,全员给自己贴上了A。 上台的时候,除了裴叙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顾修明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其余的人都战战兢兢,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们是被逼的”。 表演开始。音乐响起的瞬间,画风突变,少年们剑拔弩张,英姿勃发,演绎了一首讲述兄弟情义、充满英雄气概的劲歌热舞。 [哇,这组的实力跟前面的对比很明显啊] [第一个不点快进的初舞台] [我被点燃了!] [主唱小哥哥唱得好好听!] [这组绝对要出A了,不出A我割头] [我的天,队长跳起舞来居然这么帅的吗] -- 第29页 [会不会全员A] [全员A不至于,盲猜主舞和主唱] [看完这个舞,我感觉我的审美被扭曲了] 第十六章 这种剪辑方式,内行人都看得出海季少年团是节目组亲儿子,至少是其中一个亲儿子。 第一组初舞台出了两个B级选手,算是为整个节目热场,给观众一点期待。之后几组选手全都大言不惭地给自己贴上了A或B级,水准却直线下降,大大降低了观众的预期。就在这时,海季少年团隆重出场,强烈的对比之下,海季少年团的整体表现就从“良好”变成了“优秀”,加上裴叙和顾修明是首A,观众对他们自然而然留下了格外深刻的印象。 但这不是裴叙的关注点,他被阴魂不散的弹幕戳得忍无可忍,濒临爆炸边缘,“我的颜值怎么了?我怎么说也是个男团的队长!我的脸在娱乐圈能打赢一半人!” 祁乐意连连点头:“是是是。” 王跃哲配合演出:“叙哥你最帅。” 祁乐意:“看,韩PD给你评A耶!” 王跃哲:“绝对没人敢质疑叙哥的实力!” 革命友谊再续前缘。 裴叙愣了半天,重重叹口气,“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连蔡天骄都没忍住笑了。 好惨一男的。 海季少年的初舞台一点没剪,顺利播完,加上上台前的花絮和观众席时不时乱入的镜头,他们在第一期正片里的戏份很充足,其中引起最多关注的是裴叙和顾修明,他们是海季少年团里唯二的两个A,裴叙算是凭本事证明了自己确实有狂妄的资本,与才华匹配的自信相当吸粉。 王跃哲心里甚是羡慕,但看破不说破,他们有人气基础,公司有资源,自身条件又优秀,被捧是应该的。 祁乐意啥都不懂,还在期待自己的出场,同时也留意着王跃哲和蔡天骄的镜头。 进度条大约到三分之二处时,王跃哲终于现身了。 他们团的初舞台被剪了一半。 王跃哲已经很知足了,好歹露了脸,做了自我介绍。虽然从弹幕来看,几乎没有路人注意到他是谁。 祁乐意赶紧掏出手机,“刚谁说要开小号发弹幕diss我来着?” 王跃哲:“???” 祁乐意贱笑,“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王跃哲噶着嗓子嚎叫:“你敢!” 王跃哲知道祁乐意没什么不敢的,而且这家伙手速贼快,也不知是打游戏练出来的还是单身太久了……王跃哲还没来得及扑过去阻止他,祁乐意已然一通操作猛如虎,重重按下发送键,然后看一眼王跃哲,流露出一种完事后的释然。 王跃哲:“……” 他扭头扫向平板电脑,随时准备和祁乐意拼命。 很快在弹幕丛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王跃哲好棒!王跃哲好帅!王跃哲我要pick你!!!] 王跃哲:“……” 好恶心。 但也有一丢丢感动。只是一丢丢。 五人继续一边看视频一边发空气弹幕,节目录制一个半月,大家彼此都认识,八卦起来特别有共同话题。 尤其有些人,初次登场时各种男神范儿,大多人自带表面人设,在宿舍住了没几天,人设就开始逐渐剥落,露骨显皮。 像王跃哲,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很阳光,很暖心,很乖,眼里有星光的一个小男孩。 现在裴叙和祁乐意对他的共同评价是:欠抽。 像顾修明,在舞台上气场很强,不是侵略性的强,而是高岭之花我独自美丽的强,高挑的个子配上儒雅贵公子的气质,让人有种不敢亵玩之感。 下了台,卸了妆,戴上他的眼镜,众人发现,他只是呆萌。 裴叙…… 跳舞和不跳舞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模式,导致他的粉丝也时常要从[好帅好帅好帅我要给你生猴子]和[Emmmmmm这怕是哪个走错片场的沙雕]两种状态来回切换。 蔡天骄的人设比较稳定,怕生,至今都只跟这几个队友亲,只在他们面前放得开。 还有的人刚来时是张嘴就拽拽地“hey,bro”的嘻哈酷哥,后来练舞练不好委屈得掉眼泪,有人的初舞台性感邪魅风引发尖叫,岂知平日里动不动就嘎嘎嘎嘎笑成个傻逼…… 至于祁乐意,大家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挺统一,一个帅到犯规、菜得抠脚的破音小王子。 当然,一公过后,再没人敢拿破音说事了。 祁乐意可是正面刚赢了大vocal梁河的男人。 要说胜之不武这种话,没什么意义。偶像男团走的就是市场路线,观众的认可就是最权威的认可。 王跃哲后边没几个,蔡天骄也上镜了,却和其他一堆选手被当成边角料打包放到了一起,匆匆拿了个F评级,初舞台被整段剪掉。 大家还没来得及安慰蔡天骄,进度条就恍恍惚惚地触底了,进入了下期预告。 祁乐意没在第一期正片里出场。 初舞台评级要分两期播完,祁乐意很不幸运地被拨到了第二期。 如此一来,他在第一期正片里的戏份,除了进场选座环节那不到半分钟的自我介绍,就只有观众席上偶尔一晃而过的镜头。 别人在观众席上还能和队友唠嗑唠嗑,自带台词,更方便后期制造看点,祁乐意以个人身份参赛,没有队友,初来乍到又不认识人,90%的时间里只能独自发呆。 -- 第30页 全长两个半小时的正片,祁乐意出镜总共不到1分钟。 他要靠着这1分钟,挺过明晚的第一轮淘汰。 他感觉已经提前被节目组判了死刑。 王跃哲退出视频播放,空气骤然安静下来。王跃哲跃跃欲试了一晚上,就等着当面diss祁乐意的破音大法,现在他都有点不敢看祁乐意的脸色。 “没事,”裴叙搂上祁乐意肩膀轻轻一拍,“等第二期出来,你的粉丝儿肯定就蹭蹭蹭地涨了。” “是啊,”王跃哲赶紧接话,“再等咱的一公上线,还不火到出圈!乐意你可是全场最高票的男人!别怂!” “一公的加票很多,别担心。”顾修明轻声道。 “乐意哥,”蔡天骄半天没吭声,猛地语出惊人,“要是你走了,我跟你一起走。” 祁乐意吓了一跳,顿时从神伤里□□,“菜椒你说什么傻话,小学生吗你是?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工作就好好工作,以后想见还见得着呢。” 蔡天骄的山盟海誓没被祁乐意当回事,撇了撇嘴,听祁乐意说以后想见还能见,眼睛又亮了起来。 “行了行了,”祁乐意从床上爬下地,“屁大点事,你们别用这种临终关怀的眼神看我,好像我熬不过今晚了似的。”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出门,“夜色正好,我出去溜一圈,你们赶紧洗洗睡,别太惦记我哈。” 蔡天骄想追出去,王跃哲拉住了他,蔡天骄回头看了看三人,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让祁乐意一个人静静也好。 祁乐意溜到天台,给雷汪打电话。 雷汪也刚看完第一期正片,就等着祁乐意这个电话。 “汪啊,”祁乐意说,“你之前不是说,我第一步就要立人设么?” “是啊。”雷汪说。 “现在问题来了,我连存在感都没有,立个啥的人设?” 雷汪沉默。 这确实是首要问题。 他没想到节目组会做得这么绝,一点也不给他们这种小透明选手留后路。 “汪啊,你说……”祁乐意琢磨,“我是不是被那个衣冠秦兽给针对了?” 关于秦燊与郎雯疑似过于亲密的关系,以及秦燊对顾修明疑似的不正当企图,祁乐意都跟雷汪提过一嘴,此后都以衣冠秦兽代指秦燊,雷汪姑且一听,娱乐圈里妖风鬼影的传闻俯拾即是,他从来没有匡扶人间正义的宏大志向,别人作别人的,别作到他家祁乐意头上就行。 “这……”雷汪想了想,“有可能,不绝对。” 祁乐意:“汪,咱别说废话行么?” 雷汪正儿八经地给他分析起来,“如果不是有人恶意针对你,那要么是节目组要顾及的公司太多,资源差不多已经被瓜分完了,我们不在这个利益圈里,所以被挤到了外围,节目组从一开始就没给我们预留晋级的空间,要么是……有人觉得你会威胁到他们的出道位,早早开始防爆。” 顿了顿,雷汪又说:“我觉得第一个可能性比较大。” 祁乐意:“……” 祁乐意幽幽道:“就是我压根不配给任何人造成威胁呗。” 可以。很真实。 “不是,乐意,我是说了你能火,但凡事也讲个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是?那谁,海季少年团,之前都出过两张专辑了,还有那谁,郎雯、吴昊歌,人家都是童子功起步的,你以为人家的人气基础怎么来的?你别急,这个节目只是你的起步跳板,只要能在这个节目苟到成团夜舞台,不管能不能出道,你都是赚了。” 祁乐意知道雷汪说得对,他就是被打击懵了。他也想不急,可参加这个节目以来,他刚签约那会儿的“我立刻就能改变自己找到方向走向新生开拓未来”这股子雄心壮志,一点点被“比他小三轮代沟的年轻人正和他站在同样的起跑线上甚至甩了他九条街”这样的焦虑磨平了棱角。 祁乐意叹气,“要是之后我一直被节目组这么冷处理咋办?我再花式凹人设也凹不出什么浪啊。” 第十七章 雷汪皱眉。他教过祁乐意在综艺里怎么争取戏份——要主动,要有梗,要会玩,要积极参与剧情。而凹人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抓住一个特质不停地放大,将其塑造成自己的标签,比如“吃货”、“富二代”、“高冷”、“暖男”、“呆萌”、“白切黑”等等。至于祁乐意的人设,雷汪的想法是等正片出来先看看粉丝的反馈,才能知道祁乐意适合什么样的人设。先入为主的想法不一定符合市场的喜好。 现在可好,粉丝都看不到祁乐意,何来反馈。 祁乐意开始发散脑洞,“听说现在流行黑火路线?那我撕个逼?还是发表点什么惊天言论?要不……我出个柜?” 雷汪:“???” 雷汪:“那你以后都别想有镜头了。” 祁乐意也就是逗逗雷汪,两人抓耳挠腮讨论了半天,暂时无果。雷汪索性安排祁乐意明天去做个新造型,争取明晚第一轮淘汰现场帅爆全场。 公司只有一辆车,雷汪早上得先去跑几个工作室,给祁乐意借几套时装,今天趁机拍点街拍,请几个大V号转一转,用祁乐意这张脸再吸点路人粉,在今晚投票截止前能多抢一票是一票。 雷汪本打算让胡乐乐开公司的车去接祁乐意,自己想办法把时装运到做造型的地方与祁乐意汇合,祁乐意说不用,刚好有好几个练习生都和他去同一家造型工作室,他们跟节目组沟通了,节目组说可以派一辆车接送他们。 -- 第31页 早上,祁乐意和大家一起下楼,到了楼下才发现忘拿手机,再上去一趟下来,人和车全都没影了。 祁乐意:??? 他就这样被丢下了??? 一辈子的兄弟情??? 祁乐意正要打裴叙的电话问问情况,这才发现一辆停在面前不远处的黑色迈巴赫打开了车门。 一双穿着黑色西裤的长腿迈出,带出一副修长的身躯。 秦燊立在车门旁,面色冷淡地看着祁乐意,微微一偏头,“上车。” 祁乐意张了张嘴,带出一个无声的“啊?”。 刚好电话接通,是裴叙的声音:“哎,乐意,正要给你发微信,我们车子刚好坐满了,节目组说还有车,让你坐下一趟,我们先到那等你啊。” 祁乐意:“……” 挂了电话,祁乐意看着面前高大的秦燊和那辆气势逼人的迈巴赫。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不是节目组的车。 可秦燊似乎是在等他。 什么……情况? 是节目组的车真不够了,临时调度秦某人来当苦力? 可是,不对啊,秦某人可是金主爸爸,节目组敢这么使唤金主爸爸吗? “上车。”秦燊重复一遍。本就是天生的低音炮,被他刻意一压嗓子,震得空气都近乎发颤。 “……去哪?”祁乐意傻傻地问了一句。 他担心这是个并不美丽的误会。那就很尴尬。 “怕我拐了你不成?”秦燊反问。 “呵。”祁乐意故作姿态地一声冷哼,“让秦总给我当司机,哪好意思啊?” 他左右张望一番,想找个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问问还有没有别的车。 秦燊看出了他的打算,悠然道:“别找了,节目组没车了。” 言下之意,就我这辆,爱坐不坐,不坐就自己打滴滴去吧。 这荒郊野岭的,祁乐意打得到滴滴算他输。 祁乐意:“……” 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的一天。 祁乐意臭着一张脸上了车,想到他在这节目的镜头很可能就是被这衣冠秦兽公报私仇给压榨精光的,心情更差了,重重一合车门,跟自己赌气似的扣上安全带。 直到秦燊缓缓转动方向盘,祁乐意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他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非常自然的动作,全然未经思考。 副驾驶座,多么微妙的位置。那不该是一般人坐的。 不该是一个如今甚至说不上有什么关系的人坐的。 秦燊却一个字也没提醒他,几乎在他扣上安全带的瞬间就转起了方向盘。 现在祁乐意想换座位也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把这副驾驶座坐到底。 一路上,祁乐意始终侧着脸,斜斜地看向车窗外,一语不发。 不知该说什么。 节目组难得放假,今天绝大多数练习生都要出去,祁乐意估摸着秦燊此行必有所图,也许原本是要载别人的,赶巧被节目组拉壮丁,又赶巧撞上了他…… 他不由自主地想着,此时秦燊指不定心里多憋屈,多不想看到他的脸,怪他坏了他的好事。 今天就当渡劫了。赶紧到地一拍两散吧。他也不是很想看到秦燊的脸。 下回再上秦某人的车他就是狗。 雷汪和胡乐乐正在造型工作室等着。祁乐意一出现,雷汪就按着他坐到镜子前,对着他的脑袋左看右看,转头问造型老师,“老师您看,他染哪个颜色比较抢镜?” 造型老师打量一番祁乐意,“他皮肤白,基本什么颜色都可以驾驭,就看……你想要多抢镜了。” 祁乐意很快明白了雷汪说的抢镜是什么意思。雷汪给了他三个选择:大红色,深蓝色,暗绿色。 大红色确实够张扬,深蓝色也不错,高冷男神范儿,就这个暗绿色……是几个意思? 更丧病的是,雷汪竟还疯狂暗示他选暗绿色。 祁乐意:“……” “我想了想,红色跟你们节目的制服不搭,”雷汪振振有词,《少年派》的制服是蓝白色,配上一颗大红色的脑袋,很容易往城乡结合部的杀马特风靠拢,“深蓝色是好看,但我刚打听了一下,还有几个选手也打算染蓝色系,跟别人撞色就没意思了,所以绿色好,这两年的流行款,但是挑人,很少有人敢挑战,今晚你绝对是独一份儿。” 雷汪双眼blingbling地看着祁乐意。 祁乐意:……亲,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会是独一份儿吗? 祁乐意最终还是就范了,自打他和雷汪签订契约那天起,他就从来没能成功地挽回过自己的节操。 几个小时后,祁乐意的新发型当场出炉,他看着自己一头绿毛吹干,成型,最后定格,心情很复杂。 这一头绿色……它真的绿得很灵性。 不出他所料,小伙伴们见到后,全都原地笑了一圈。 王跃哲一脸沉痛地问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祁乐意冲上去就要挠王跃哲那一头闪亮亮的金发,吓得王跃哲尖叫着跑开了,并且回去的时候拒绝跟他上同一辆车。 祁乐意在工作室的更衣室换了雷汪借来的衣服,等会雷汪领着他先去街拍一圈,晚上准时回去参加录制就行。其他人没有行程,还是坐节目组的车回去。 -- 第32页 大家一起下到负一楼,出电梯时,另一座电梯刚好也开了,孤零零出来一个人,祁乐意一愣,这位正是今早送他过来的司机秦某人。 裴叙他们至今都不知道秦燊是谁,蔡天骄得了祁乐意嘱咐,不敢跟秦燊搭话,只有雷汪条件反射地热情招呼,“秦总,这么巧啊?” “嗯。”秦燊从鼻腔里闷出沉沉的一声,不知是解释还是敷衍,又挤出了三个字,“办点事。” 这栋大厦里有多家业内的公司,他们今天去的那家造型工作室只是在其中一层。 秦燊说话时,视线缓缓扫在祁乐意身上……主要是脑袋上,祁乐意清楚地看到秦燊的嘴角没忍住勾了勾。 那种笑祁乐意很熟悉,往往发生在秦燊觉得祁乐意做了傻事但怕说实话祁乐意会发飙于是只好选择沉默可面部肌肉总会出卖自己的情况下。 祁乐意:“……” 他忍着没吭声,放任雷汪去和秦燊进行商业寒暄,他跟小伙伴们头也不回往停车场里走。 走着走着,又鬼使神差地悄悄扭头。 果然撞上了秦燊的眼神。 阴魂不散。目光如炬。吓得祁乐意的心脏险些冲膛而出。 祁乐意做贼心虚地立刻把脑袋拧回去。秦燊远远看着他绿色的后脑勺,想起今天在来时的路上,祁乐意一直倔强地侧着脸,全程没有拧过来看他一眼。 与祁乐意重逢一个多月,虽只见了寥寥几次面,他仍清晰地感受得到祁乐意深埋心底的满腔怒意。 当然不仅仅因为一个《少年派》。 秦燊很想要一个解释的机会,但连自己都不知该解释些什么。 就像他曾试图把祁乐意踢出《少年派》,他有他的原因,但在祁乐意看来,他所谓的原因丝毫不损他的混账。 秦燊心不在焉地搭着雷汪的话,走了一小段便和他们分道扬镳,到另一个方向去找自己的车。当秦燊驾着车徐徐往停车场出口方向驶去时,途中见到那一群人还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趟车要怎么坐。 秦燊放慢速度,到他们旁边时停下,摇下车窗,“怎么了?”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认得秦燊,大概跟他说了一下,节目组今早送人来的七座车刚刚被调派走了,换了一辆轿车来,没想到人比预计中多,一趟坐不完。 这些经常与艺人打交道的工作人员没少碰到这种问题,看似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实际上却很微妙,无异于二桃杀三士——座位就这么多个,谁先坐这一趟,谁坐下一趟?谁要被晾在这里等?或者谁得让自家公司安排车来接?尤其在咖位差不多的艺人之间,让谁受委屈都不合适。 “我车上有空位,”秦燊说,“我送一趟吧。” 在场之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位霸总……是不是太亲民了? 这里回到节目组不塞车也要一个多小时,秦燊又不住在节目组里,他折腾个啥? 尤其祁乐意,瞪着眼睛直直地瞅着秦燊,把秦燊瞅乐了,瞟了一眼回去,“放心,不载你,我载别人。”说着,朝几个练习生扬了扬下巴,“谁要上车的,赶紧。” 众人:“……” 刚工作人员提了他们才知道秦燊的身份,《少年派》第二季的资方之一,就是平时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那些金主爸爸,他们今天见到了活的,还要给他们当司机。 谁敢上车……? 祁乐意一听那句“不载你”就炸了,这话说的……难道是他非要蹭这衣冠秦兽的车么?!他才是被逼的那个好么?! 正炸着,又想到什么,一扭头,顺着秦燊的视线往后看去,站在那里的……是顾修明。 祁乐意:“……” 果然,衣冠秦兽,劣性难改! 秦燊气场太强,而且一脸不耐,大家不敢拒绝,更不敢颠儿颠儿地真让秦总给自己当司机,进退两难,工作人员正要打圆场,祁乐意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跨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屁股坐上去,又啪地拉上车门,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对众人道:“那我坐秦总的车走吧。” 第十八章 祁乐意动作太快,完全没人反应过来。 雷汪顶着一个问号,提醒祁乐意,“亲,咱自己有车,你等会还要去——” 祁乐意打断他:“正好,你可以先送叙哥和明明回去,他们赶时间!” 雷汪:你等会还要去街拍…… 在后边听着的裴叙和顾修明:?他们赶什么时间? 蔡天骄没想到祁乐意这么雷厉风行,赶紧凑过来,“乐意哥,那我也——” “你跟叙哥他们一起,”祁乐意又打断他,心道你也个屁,“我们这坐不下了。” 众人看着车里空荡荡的后排:“……” 秦燊嘴角都快抿出弧度了。 “就这样吧,回头见,”祁乐意转头,顶着一脑袋鲜艳的绿毛朝秦燊灿烂一笑,“秦总,走吧?” 哼,跟他比套路? 祸祸别人就算了,他管不着,但要祸祸到他小伙伴身上,只要他一天还在,娱乐圈正道的光他守定了。 就是这么正义凛然。 “行。”秦燊踩下油门,车子徐徐往前,驶向出口,留给众人一个优雅的黑屁股。 车子出了大厦,拐过了两个路口,祁乐意一脸假笑早就收了起来,估算着差不多了,冷冷道:“就这路边把我放下吧。” -- 第33页 秦燊却毫无反应,既不应声,也没有停车的意思,车子仍在机动车道上快速行驶。 祁乐意觉着不对劲,转头看秦燊,秦燊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喂。”祁乐意叫他。 没回应。 “……秦火木!”祁乐意提高音量。 秦燊总算有了动静,懒懒开口:“干嘛?” “我要下车。” “我的车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秦燊沉沉问道,低音炮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有点渗人。 这一刻,祁乐意回想起了无数桩由前任/现任行凶的惨烈情杀案。 泼硫酸的、捅刀子的、趁着熟睡碎尸冲下水道的…… 祁乐意盯着秦燊稳如泰山的侧脸,盘算着他要真动起手来,自己能有几成胜算。 ……妈的,他从来就不是这个秦兽的对手。 不对,就算要情杀,也该是他对秦燊下手吧? 说真的,唯一阻挡着他的不是正义,而是法律。 秦燊一个刹车。 祁乐意吓了一跳。 红绿灯。 “现在,这是,”祁乐意问,“去哪?” 秦燊稍稍转过脸看他,“你想去哪?” “我想回家。”祁乐意脱口而出。 两人同时沉默。祁乐意改口,“不是,我想回宿舍。” 秦燊不置可否,又问:“饿么?” 祁乐意:“啊?” “饿了么?”秦燊一字一顿又问一遍。 祁乐意:“?”他难道还投资了外卖行业? 秦燊:“吃东西去不去?” 祁乐意脱口就想说去,他当然饿,今天大清早只囫囵啃了点零食,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好好吃上一口饭,雷汪本都计划好了先带他去吃饭再街拍,谁料到秦燊截了胡。 可祁乐意一想到他面对的是秦燊,头号天敌,忍住了,“不吃,不饿,我要下车。” 秦燊:“哦。” 应了一声,绿灯恰好亮起,秦燊又一踩油门。 却始终没停车。 而且这路线也不是回节目组的方向。 祁乐意皱眉,攒紧拳头,“秦火木,你到底想怎么样?” “刚不是你抢着要上我的车么?”秦燊还是目视前方。 “你这样有意思么?” 秦燊忽然缓下车速,车子靠着路边开,慢慢跟在另一辆车的屁股后面,也不知前面是堵车了还是怎么。 秦燊两手搭着方向盘,仿佛只是一副躯体架在那里,心思根本不在开车上,“那你想怎么样?” 祁乐意迟疑,“……我?” “对。你想怎么样?” 祁乐意想了想。 “我想你离我远点。” 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 祁乐意带着几分愤懑,咬牙切齿又故作冷静地喷出这句话,想炸出一团复仇的快感,浓重的火力却撞上了冰面结界,消散无形。 秦燊什么也没说,像是根本没听到祁乐意的话,车子缓缓转弯,祁乐意这才注意到,他们正开进停车场。 车子一停稳,祁乐意就钻了下车,以为秦燊想通了要放生自己。秦燊动作不比他慢,从后边大步追上来。 祁乐意走出停车场一看,愣住。旁边就是一条非常热闹的美食街。 祁乐意的肚子很不争气地配合着长长咕了一声。 他一只脚还在顽强地迈出去,却已经闻到了炸地瓜的浓郁香味。伴随着立体的孜然香而来的,是对酥脆的油炸质感的生动回味。 祁乐意怔在原地,吞着口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吃炸地瓜。 疯狂想吃。 现在立刻马上就想吃。 吃不到会死。 吃不到活着就毫无意义。 对,还有炸鸡。 “走啊。”路过他身边的秦燊撂下这两个字,率先走过去。 祁乐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吃饱再跟他接着刚。 祁乐意还真跟了上去,秦燊熟门熟路,径直来到一家人头攒动的小店铺前,高大的身躯挤在一堆小年轻里,艰难地进去点了单,然后出来等号。 两人尽量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呆着,相顾无言,熟悉的尴尬。祁乐意两手插着裤兜,低着头,百无聊赖地踢着脚边的石子。他今天的造型有点惹眼,回头率肉眼可见地高,不过还没火到能被人认出来的程度。 对自己说是避开路人的眼光,可更想避开的是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神。 都说三岁定八十,秦燊现在的模样和当年很不一样,骨子里的性格却还是没变,依然是那样油盐不进,无论祁乐意怎么怼他,言语上的还是肢体上的,只要他不想理会,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偏偏这套对祁乐意很有用。怼完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又被他拐了过来,好像两人还是朋友,还能若无其事地一起胡天胡地。 没一会儿,叫到秦燊的号码,秦燊又回头挤进人群里,拎了两个纸袋子出来,香喷喷,热乎乎,递给祁乐意。 祁乐意接过一瞅,一袋招牌甘梅地瓜,一袋炸鸡翅。 秦燊头也不回,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祁乐意抓着纸袋跟上,盯了秦燊的后脑勺几秒钟,见他没有回眸一笑的意思,放心地挑起一根地瓜条,一口就咬掉大半。 又酸又甜又咸又辣。熟悉的味道,跟以前学校附近的那家很像。 -- 第34页 像,却还是不一样。 两人走回停车场的这段路程里,祁乐意吃得很欢,待上了车,祁乐意已经啃掉了半袋子地瓜条。 是真饿了。他本来就不讲究自己的吃相,而且这几年的打工经验让他练就了5分钟扒完一顿饭的技术。 两人一左一右坐回车里,世界突然安静,只剩下祁乐意吧唧吧唧的声音。 一路上祁乐意都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才想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以前和秦燊一起的时候,他们买东西从来都只买一份,两人分着吃。 最初是因为祁乐意从小就几乎没什么零花钱,又嘴馋,一天到晚尽不要脸地占秦燊便宜。秦燊还记得初中刚认识那会儿,有一次他啃一块拿破仑蛋糕,祁乐意在一边垂涎欲滴,巴巴地骗秦燊让他吃一口,秦燊没想太多,从了,结果祁乐意一口就啃去了一半。 祁乐意就此发现了财富密码,从此以后秦燊的东西总有他一半。 只要脸皮够厚,幸福就会朝他招手。多么实在的人生哲学。 秦燊上高中后,零花钱多了,以他那时和祁乐意的关系,也完全不介意为祁乐意花钱了,可这习惯一直没改,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提,依旧如影随形,活得像失散多年的连体婴。 他们从没试过,两个人明明在一起,却只有一个人在吃东西。 手里的地瓜条它突然就不香了。 祁乐意盯着两个纸袋,心里纠结了很久,把他还没动的炸鸡翅递过去,“我吃不完。” 地瓜条他已吃到了一半,这样给秦燊,有种共享得过界的意思。 秦燊没接,目光扫向祁乐意手里的地瓜条。 很简单的一个眼神,此时此刻,却宛如一个庄严的仪式。 这个仪式一旦完成,就将打开一扇厚重的大门。 祁乐意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抓得装着地瓜条的纸袋子嘶啦啦地皱纹横生。 他怕秦燊开口。他怕秦燊说,他要吃地瓜条。 那他给还是不给? 给了之后,又如何? 他会说,还记得我们高中经常去吃的那家地瓜条吗? 他会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吗? 可秦燊什么也没说,利索地启动车子,最后转动着方向盘缓缓踩下油门时,他才沉声道:“吃不完就扔了吧。” 祁乐意愣了愣,收回手,怀里静静地抱着两个纸袋,突然觉得真的饱了。 一路无话。黑色迈巴赫在夏日的阳光下穿越钢筋森林,像一道黑色影子,轰隆隆地直奔节目组宿舍。 车子精准地停在宿舍楼下,祁乐意下车前,秦燊忽然开口:“放心吧。” 祁乐意回头,警惕又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会再见到我了。”秦燊说。 第十九章 祁乐意张了张嘴。 什么意思? 是在这个节目不会再见到,还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 还是……永远也不会再见到? 可他没问。因为秦燊还是那样目视前方,面色冷淡。 “哦。”祁乐意学着秦燊的语气,应了一声,表示“老子don't care”。 祁乐意下车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迈巴赫徐徐开走的声音。 进了宿舍楼,他才发现自己还拎着那两个纸袋子,地瓜条和鸡翅早就凉了,曾经意气风发的酥脆只落下一滩颓唐的绵软,祁乐意烦躁地把它们扔进垃圾桶里。 “乐意!”雷汪就在大厅等着他,带着胡乐乐跑过来,“你总算回来了……哎这什么味道,”雷汪警觉地皱起鼻子,大大嗅一口,“我草,你从实招来,是不是偷吃油炸食品了?!” 祁乐意双目无神地看着他。 雷汪痛心疾首,“不是跟你说了这些垃圾食品一定要戒,尤其油炸的,吃一顿胖三斤你知不知道!” 祁乐意毫无感情:“哦。” “从你当爱豆的第一天起你就得跟这些尘世的欢乐分道扬镳了,进娱乐圈必须有这觉悟,想要有得必要有失,”雷汪继续教训,“我这些话你都忘了?” 祁乐意:“这辈子都不吃了。” 雷汪一个没防备,愣住,“倒……倒也不必。” 来不及再出去街拍了,雷汪只好就地取景,让祁乐意就在节目组周边拍几张“路透照”,赶在投票截止前发出去。 晚上,第一轮100进60淘汰现场准时开始录制。大部分人对自己的排名都很有逼数,稳进的人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稳不进的也有种莫名的坦然,反正就是走最后一回过场,明天自个该干嘛还干嘛。 最煎熬的是中不溜丢、徘徊在晋级与淘汰边缘的那一小撮选手,简直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比如祁乐意和蔡天骄。 随着韩立轩一个个公布名字,选手们陆续坐上晋级座位。《极端游戏》的五人组里,顾修明排名最高——16名,裴叙是第23名,王跃哲第35名,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听到祁乐意和蔡天骄的名字。 蔡天骄偷偷抓上祁乐意的手腕,祁乐意对他笑了笑,安慰他没事。 “接下来公布第56位到59位的练习生。”韩立轩说。 待定席上只剩下不到一半人。 “第56名——蔡天骄。” 蔡天骄傻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名字会比祁乐意先出现。 顾修明、裴叙和王跃哲都在晋级座位上坐着了,只有祁乐意给蔡天骄一个大大的拥抱。蔡天骄仍抓着祁乐意的手腕不放,他担心他上去了,最后祁乐意却没上来。 -- 第35页 “赶紧上去啊。”祁乐意掰开他的爪子,把他推向走道。 蔡天骄知道这场合不能乱来,只好忐忑地出列,上台。 待定席里,《极端游戏》组只剩下了祁乐意一个人。 韩立轩继续宣布,“第57名……” “第58名……” 都不是祁乐意。 祁乐意不想分心,脑子却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想起秦燊对他说的那一句——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难道是……这个意思? 那是他的死亡通牒? “第59名练习生,”韩立轩的语速突然放缓,环视全场,这是倒数第二个名额,可以说竞争比上位圈还要激烈,必须好好制造一下悬念,“他的初舞台很有特色。” “是乐意!绝对是乐意!”王跃哲在自己的座位上动荡不安,低声尖叫。 破音也是一种特色,没毛病。 “他在第一次公演中,”韩立轩继续说,“表现非常突出。” 王跃哲愈加兴奋:“祁乐意!” 不止王跃哲、裴叙、顾修明、蔡天骄,这时几乎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祁乐意。 看过祁乐意的初舞台,确实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个没实力的花瓶。 可看过祁乐意的一公舞台,大部分人都对他改观了。 他基础不如别人扎实,这倒是事实。 但起点越是低的人,飞跃起来越是能一鸣惊人。他从初舞台到一公舞台,短短一个多月间的变化,他对舞台的适应,他的进步,他的表现力,众人有目共睹。 不说有多优秀,然而比起已经坐上晋级席位的许多选手,他绝对值得前60。 韩立轩微笑,“还拿到了小组PK的最高票。” 基本没悬念了,陆陆续续有人说出祁乐意的名字。 韩立轩不再卖关子,郑重揭晓答案—— “他就是——祁乐意!” 事实证明,祁乐意还真就靠着第一期正片里那1分钟的镜头,险险挤进了晋级线。 话筒传到手上的时候,祁乐意激动得又当场发表了一篇八百字小作文,讲了很多感想。上次在一公舞台主要是感谢小伙伴们,这次感慨万千,则主要是因为下午刚刚听完秦某人的威胁。 他觉得他堪当励志剧的主角。游戏还没开局,秦某人就想踢他出去,没成。第一轮淘汰,秦某人暗示他死期将至,他却又一次苟了下来。 这时真想直接怼到秦燊面前,问问他服不服。 祁乐意不知道,他正在心里挤兑秦燊的时候,秦燊刚好接到节目组工作人员的电话。 是他事先交待了自己安插在节目组里的“眼线”,祁乐意的排名一出来就通知他。 59名。听到这话,秦燊笑了笑。 等一公正片上线……下次60进35,说不定还能晋级。 秦燊记得,一公那天,台上的祁乐意抬手撩起长长的刘海,眼神深邃又深情,看着镜头,问,你敢不敢参与? 他不是C位,秦燊却从头到尾只看着他。 这阵子,秦燊去了节目组好几次,说是“视察工作”,把真实的动机掩耳盗铃地埋进心里。 工作视察结果有点意料之外。他先入为主地认定祁乐意不适合娱乐圈,可祁乐意就这样没人脉,没背景,没资源,孤身一人闯进那一潭池子里,小打小闹地乘风破浪,看起来还挺怡然自得。 他已经交到了朋友,对舞台全情投入,向全世界大胆释放连认识他那么多年的秦燊都偶感陌生的自己…… 祁乐意对他说,我希望你离我远点。 那一刹那,秦燊觉得自己在一个很深很深的水潭里直线下坠。 可原本他是能绕开这个水潭的。 现在,他要绕开了。 麒麟影视虽是《少年派》的资方之一,但这已是一档十分成熟的节目,他除了砸钱,坐等收益,没什么事需要操心。 刚好在B市有一个颇有前景的影视项目,秦燊打算亲自过去坐镇。 他对祁乐意说,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可祁乐意如果真能在这个行业冒头,那么以后,他总能遥遥看着祁乐意。 对于夭折的初恋,这也许是最理想的祭奠方式。 100进60名单公布第二天,被淘汰的40名选手收拾行李离开宿舍,很多选手下楼送行。简单的告别仪式过后,紧接着就要开始二公环节的录制。 和第一季的流程一样,第一次公演是小组对决,第二次公演是位置测评。 位置测评分三类——声乐,舞蹈,说唱,也就是vocal,dance,rap。每个类别都有几首公演曲目,每首曲子规定成员4到7名不等。选手按排名顺序选曲,后面的人不知道前面的选曲情况,也就是说,看中同一首歌的人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动成为队友。 祁乐意想了想自己的排名,一阵焦灼之后突然想开了,感到了一种独属于咸鱼的轻松。 不用纠结了,他相当于没得选。 《极端游戏》的小伙伴们拆得四分五裂,裴叙去dance组,顾修明去vocal组,王跃哲想了半天,临到自己上场前仍摇摆不定,遂决定见机行事,喜欢哪首歌选哪首。蔡天骄倒是很坚定,他和祁乐意就隔了三个人,到时候结合剩下的曲目,要猜祁乐意会去哪组太容易了。 到蔡天骄选择的时候,只有一首vocal曲子剩余两个名额,蔡天骄毫不犹豫选了这首。 -- 第36页 但他还是失算了。当看到在他之后的那个练习生直奔他们组,占去了本组最后一个名额时,蔡天骄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轮到祁乐意时,眼前只剩下两首歌。 一首dance,一首rap,各余一个名额。 他的选择将同时决定他和第60名那位同学的命运。 但祁乐意说实话并不怎么关心第60名的命运。他正遭受着自身命运的沉重打击。 舞蹈组是要他老命,rap……他这辈子特么就没唱过rap。 祁乐意杵在那想了很久,久得工作人员开口提醒他,再不决定他们就要替他抓阄了。 祁乐意一狠心,横竖是死,上吧。 他要选个舒服点的死法。 祁乐意昂首阔步往里走去,两个未满员的组看到祁乐意进来,dance组的几人一脸认命的表情,祁乐意就祁乐意吧,舞蹈功底是不太行,至少颜值能挣分。 可祁乐意没走向他们。 Rap组的三个哥们惊恐地看到,祁乐意直直地走到了他们跟前。 三人:“……” 这货不该是隔壁vocal组的吗? 大兄弟你确定没走错地方? 第二十章 祁乐意目光坚定地与他们在空气中寻求共鸣。 确定,没走错。 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三人:……感受到了命运的恶意。 二公组队完成,接下来是各队伍定队长和C位。祁乐意选择的曲目叫《Definition》,意为“定义”,另外三个成员都是专业的rapper——吴昊歌,林子苍,荀逸。 队长和C位定得很顺利。队长是林子苍,年仅18岁,性格却沉稳得像38岁,认识他的都知道这人做起事来有多靠谱,队长非他莫属。 C位是吴昊歌,也才20出头,但已有好几年说唱经验,在说唱领域是专业中的专业,担任C位毫无争议。 至于荀逸,就是那个在一公练习期间练舞练到哭鼻子而自毁cool guy人设的练习生。说话很直,一开始不少人对他没好感,后来他哭唧唧的事迹流传开后,大家都知道了这又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小可爱。 定完队长和C位,就要开始分part了。 在今天组队之前,祁乐意和这三人都不熟,除了林子苍跟他互相打过招呼,另外两个人和祁乐意话都没说过一句。 荀逸并不接受自己人设崩了的事实,现在面对误入阵地的祁乐意还是那副拽拽的表情,“哥们,你唱过rap吗?” 祁乐意诚实回答:“没有。” 三人:“……” 跟拍的VJ老师:……仿佛隐约感觉到了空气中飘出来的一丝丝绝望。 “可是我挺喜欢rap的,”祁乐意说,“我想学。” 三人:“……” 荀逸没接话,但意思全写在了脸上:兄弟,你在搞笑吗? 吴昊歌心里蹭地就火了。 这可是他的专业领域,他不到10岁就对rap着了迷,13岁开始写自己的歌,15岁正式成为一个rap歌手,rap已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活着的方式,他全身心地爱着这件事,投入于这件事。他们现在要准备的是一个公演舞台,这个舞台将成为他们的作品,刻在他们的历史里,这个从来没唱过rap的外行却在他面前轻飘飘地来一句他想学,好像rap只是一个消遣小游戏,谁觉得有意思都能去试一试似的。 他当然明白这是个比赛,大家都只能遵从规则、利用规则尽量上位,祁乐意估计也不想唱rap,这不是被逼着来凑数么。可不爽就是不爽,按吴昊歌一贯的性格,没有当场开怼,已经是很给节目组面子了。 谁都察觉得到气氛有点微妙,队长林子苍适时接话:“挺好的,喜欢就是很好的开始,我们可以和乐意哥一起进步。要不先分part吧,你们看有没有自己比较喜欢的部分。” 林子苍今年刚成年,但已在娱乐圈打滚了许久,也不知是性格天生如此,还是被这个行业磨练出了滴水不漏的严谨,他几乎对所有人都使用尊称,比自己大的同行喊哥、姐、老师,对工作人员甚至年长的粉丝都称“您”,平日里性格有点闷,却也正因这种不哗众取宠的真诚十分讨喜。 这会儿林子苍三言两语就不温不火地把流程往前一推,宛如一把扇子轻轻扫去所有蠢蠢欲动的□□味,且不伤任何人的面子,连一旁的VJ老师心里都忍不住感慨,这哪像一个18岁的小男孩该有的心思。 吴昊歌和荀逸都是典型的年轻气盛,没想太多,一听到分part眼睛都亮了,叽叽喳喳地讨论开来。林子苍听多说少,祁乐意很自觉地不发表任何意见,很快,吴昊歌和荀逸的part都定了下来,自然是难度最高也最出彩的部分。余下的是B段和D段,林子苍问祁乐意:“乐意哥,你想要哪段?” 祁乐意没想到自己在这个环节居然还能有发言权,看了看歌词本,然而看不出个所以然,在他眼里哪一part都一样——一样难,又把选择权推回去,“你先选吧,我不挑。” 林子苍盯着歌词本,微微皱眉,这是他认真思考时的习惯性微表情,几秒后,林子苍抬头,看向祁乐意,“B段可能比较适合你,乐意哥你看可以吗?” 祁乐意无条件相信队长的安排,“可以。” 林子苍说得比较委婉,吴昊歌和荀逸对看一眼,秒懂队长的意思:B段难度最低,他已经尽量在降低祁乐意新手入门的门槛了。 -- 第37页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接下来就是写词加排练。Rap组最大的挑战,或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得自己重新填词,有很充足的创作空间。 解散后,看到VJ老师走开,林子苍在走廊追上祁乐意,“乐意哥,你可以先试着自己写一写词,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看一看。” 吴昊歌和荀逸走在后边,林子苍话说得很轻,他们还是听到了,吴昊歌毫不掩饰地冷笑一声,加快步伐,大步从林子苍和祁乐意身边走过。 林子苍的意思很清楚,他担心祁乐意写不出词,这毕竟是rapper才会修炼的技能,而祁乐意连个正式的练习生都不算。 帮祁乐意看一看的意思,实际上是“你要是写不出来我就帮你写了吧”。 既然来参加比赛,就得尊重规则,他是队长,得对整个团队负责。 吴昊歌与林子苍的想法恰恰相反。吴昊歌向来坚持说唱的本质是表达,而表达的前提是态度,亦步亦趋、随波逐流、谄媚讨巧,乃至弄虚作假,这不是说唱,这是侮辱说唱。 连词都不是自己写的,能表达出什么? 林子苍想替祁乐意写词是他的事,反正吴昊歌不管。 祁乐意莫名其妙地看着吴昊歌带起一阵风的背影,不知道吴昊歌哪根筋突然不对了,他也没听出林子苍的言外之意,以为看一看就真的是看一看,人家是专业的,给他提点建议很正常,“行,我今晚先写,到时你帮我参考参考。” 荀逸看着一离开镜头就分崩离析的几个队友,他没吴昊歌那么理想主义得接近愤世嫉俗,也没林子苍那么兼济天下得接近委曲求全,只是,就眼前这状况来看—— 他们这个队,不知道最后弄出来的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林子苍以为祁乐意到晚上就会扛不住来向自己求助,没想到左等右等都等不到祁乐意上门,林子苍想着祁乐意是不是被吴昊歌今天的态度伤到了,拉不下面子,便亲自跑到祁乐意的宿舍来打探情况。 裴叙和顾修明都去各自的练习室了,蔡天骄留在宿舍熟悉自己的歌曲,也算是陪祁乐意。 门没关,林子苍到了门口还是敲了敲门。祁乐意屁股对着大门趴在自己床上,脚丫子漫无目的地晃着,正戴着耳机,一边随着旋律摇头晃脑,一边在本子上刷刷刷写上几笔。 祁乐意没听到敲门声,倒是蔡天骄抬起了头,林子苍对他礼貌地点点头,“我找乐意哥。” 蔡天骄知道林子苍是祁乐意二公的队友,放下歌词本,起来走到祁乐意床前,拍了拍祁乐意肩膀。 祁乐意这才回头,看到门口的林子苍,一屁股坐起来,摘下耳机,“队长,你来啦?” 随后顺手拍着床铺,示意林子苍过来坐,“正好,你帮我看看我写得咋样,我看着总感觉不对味。” 林子苍走过去,随手拉过一张椅子坐到祁乐意身旁。祁乐意从来不介意别人坐他床上,但床毕竟是很隐私的地方,别人随意是别人的性情,林子苍不能允许自己随意。 林子苍接过祁乐意递过来的本子,发现他密密麻麻地写了不止一页,而是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了很多页,但前边几页的词不是被各种线条糊掉就是索性被打上一个大叉。当前的这一页是前边几页的改版,有些句子彻底改头换面,有些句子意思差不多,却在遣词造句上反复调整。 看得出来,很用心。 林子苍有点所料不及,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今晚陪着祁乐意一个字一个字地搞好这段歌词了。他忍不住看一眼近在咫尺的祁乐意,祁乐意却专注地盯着那页歌词,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抓在右手的中性笔无意识地重复旋转,显然还在思考该怎么改。 不过这些成果还真不是祁乐意一个人的功劳。分完组,拿着歌词本回到宿舍后,7号宿舍的小伙伴对于他要去唱rap都感到很震惊,震惊完,裴叙找来海季少年团的rap担当钟原凯给祁乐意当临时导师。钟原凯向祁乐意传授了一些写词的方法经验,然后列了一串中外优秀rapper名单,让祁乐意先取取经。祁乐意就这么听了一晚上,边听边找感觉,灵感来了就刷刷刷地写几句。 林子苍把最新的几个版本读完一遍,提出客观评价:“挺好的,很不错了。” 对于一个零基础零经验的新人。 祁乐意皱眉,“会不会太大白话了?” 林子苍不知该怎么回答,“Emmmmm……” 第二十一章 能把歌词写得文采斐然当然是极好的,但这事只能量力而为。 而且,说唱和流行音乐不同,流行音乐像诗,歌词讲究精致的美,还会高度重复,所以一首歌并不需要写很多词。说唱的信息量却往往很大,更像口头版的小作文,也更倾向于自由奔放,不必太过字斟句酌。 “没关系,”林子苍说,“明天我们先试着磨合一下,唱着觉得不合适,可以再慢慢完善。” 林子苍不打算给祁乐意写歌词了,甚至尽可能不想改动他已写好的歌词。那些就是祁乐意想说的话,如此一来,他们这次的作品,就是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作品。 “懂,”祁乐意点头,“我现在再急也没法原地急成方文山是吧。” 林子苍噗嗤笑了。 蔡天骄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们俩。最初他觉得祁乐意和他很投缘,现在他咋觉得祁乐意跟谁都那么容易投缘? -- 第38页 “行,”祁乐意两手往床后一撑,“大不了我一遍遍改,我就跟它磕上了。” 回宿舍的路上,林子苍迎面碰到吴昊歌。吴昊歌远远看到他从祁乐意的宿舍出来,印证了下午的猜想,心里的鄙夷更深,多少有点迁怒到助纣为虐的林子苍。林子苍想跟他解释一下祁乐意的事,吴昊歌却突然一个拐弯,拐进了一个相熟的练习生的宿舍。 林子苍无奈,默默回房。 次日,四人到练习室集合。对于祁乐意已经准备好了歌词,吴昊歌并不意外,荀逸看了看祁乐意,又看了看林子苍,一脸我明白。 林子苍:“……” 合了第一遍后,吴昊歌和荀逸又对看一眼。 林子苍的实力他们是见识过的,如果祁乐意这词是林子苍帮写的,那也……太失水准。 莫非林子苍有意坑祁乐意? 不,他们不认为林子苍是这样的人。 见大家表情不对,祁乐意问:“我这词真那么差?要不我再改改?” 他顿了顿,叹口气,“虽然我已经改过千八百次了。” 荀逸品出点味儿来,不确信地问:“你自己写的词?” “是啊,”祁乐意奇怪反问,“不都是得自己写词么?” “昨晚我去找乐意哥的时候,他已经差不多写好了。”林子苍这时才有机会名正言顺地解释,“我就说今天先合一下,我们大家一起帮乐意哥看看歌词可以怎么改。” 言下之意:祁乐意的歌词他一个字也没动过。 荀逸看一眼吴昊歌,吴昊歌沉默。 “歌词一时半会儿急不来,”荀逸说,“我们先把flow弄好吧。” 言下之意:比起词,祁乐意的唱才是灾难本难。 说唱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高端的技术含量,是个人都能唱一唱,但真唱起来,才发现说唱和说话完全不是一码事,节奏、气口、发音……样样都有讲究。可三个小男孩只是rapper,不是导师,自个儿知道怎么rap,却不太懂教别人,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说唱本质加以高度概括,试图让祁乐意领会精神,祁乐意愣愣地听着,听的时候觉得全都懂,一到实际操作,该劈叉还劈叉。 第一天练习下来,吴昊歌和荀逸满脸都是不想掩饰的嫌弃。 态度是过关了,基础依旧是硬伤。 只有林子苍不失耐性,还夸祁乐意有进步了。 吴昊歌、荀逸内心:从负分到零分的进步…… 好棒棒呢。 三天后,导师上课。祁乐意从说唱导师的眼睛里看到了曾在舞蹈导师那里出现过的临终关怀的眼神。 吴昊歌、荀逸内心:……他们更需要临终关怀! 这天晚上,祁乐意匆匆扒完饭又冲回练习室练习,正投入着,两颗脑袋在门口探头探脑,祁乐意回头一看,是王跃哲和蔡天骄。 王跃哲神秘兮兮朝他招手,“快跟我们回宿舍,有好东西!” 虽然二公已各自组了新队伍,但王跃哲还是和他们宿舍的几人玩得很好,平常没事就过来串个门,偶尔也吐槽一下自己的新队友。 王跃哲知道祁乐意在新的队伍里过得不怎么舒心。林子苍倒还好,好人一个,就算他对你有意见也一般不会让你感觉得到。荀逸本质上也是个傻逼,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就行。 关键是吴昊歌,这哥们众所周知地不好惹,本身人气又高,在rap这方面又有绝对的话语权,这个节目里没几个练习生敢跟吴昊歌正面刚的。 祁乐意没说什么,但王跃哲和蔡天骄怕他委屈,一有机会就逗他开心。 祁乐意本想坚守兢兢业业的底线,到底被王跃哲那一句“你不来会后悔的”给拐走了。 跟着他们回到宿舍,裴叙和顾修明已经在了,还拿着一个此时此刻绝不应该出现在宿舍的东西——手机。 练习期间手机一律上缴,这是海季少年团的其中一个成员不知用什么法子偷渡进来的,今晚《少年派》第二期正片上线,裴叙动用队长的身份强行征用了手机,被队员怒斥滥用职权。 裴叙怡然自得地振振有词:他们的初舞台上期已经出来了,第二期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是稳坐出道位了还是挤进A班了,有这空闲还不如去练习室多训练一会儿。 海季少年团众人:……听起来居然还挺有道理。 五人关上宿舍门,一窝蜂挤到床上,围着手机。晚上8点,第二期准时播出。 终于等来了祁乐意的初舞台。 上台前的花絮不多,但初舞台很完整,没有被剪,从表演前的自我介绍,到表演尾声的破音和带wink的ending pose……非常实诚地全部重现了。 祁乐意后脑勺抵上墙壁,抬手捂上眼睛,没眼看。 他干嘛非要亲眼看这一期正片,他是脑子磕了主动找虐。 “祁乐意,你别掩耳盗铃!快看弹幕!”王跃哲摇他。他大老远把祁乐意拉回宿舍不就为了这一刻的处刑现场么? “不看。”祁乐意两只手一起捂眼睛。 “你不看我就给你念啦!”王跃哲郑重其事地清清嗓子,祁乐意吓了一跳,睁眼瞪他,“王跃哲你能不能做个人!” 裴叙沉沉搭上祁乐意肩膀,“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我不,”祁乐意面无表情,“让我自欺欺人。” -- 第39页 “啧,”王跃哲摇头,“就你这玻璃心,还怎么□□豆?” “乐意,”见两人围着祁乐意怼,顾修明出来说了句人话,“其实大家挺喜欢你的。” “真的?”祁乐意狐疑地看了看顾修明。这话裴叙或王跃哲说祁乐意都不会信,但顾修明说的他不能不信。祁乐意拿过手机,一目十行地浏览密密麻麻的弹幕。 [这个破音是认真的吗?] [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不破音就完美了,这个颜我太可了] [真的有26岁???我不信] [啊啊啊啊啊这个wink!我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记住这个破音小哥哥了] 剪辑决定着剧情走向。由于祁乐意破音后不仅坚持表演到了最后,把ending pose完美地做了出来,表演一结束,在特写镜头里他还肉眼可见地紧张到抠手指,满脸等着被喷的忐忑,显然对自己的失误很有逼数,加上他的自我介绍里说过他是新人,练习时长只有两个月,这么一铺垫,观众就都下意识地不忍心喷他了,甚至对他隐隐泛起心疼。 导师的态度也很能引领风向。最终导师虽然给他评了F,但字里行间对他充满了认可与期待,在祁乐意下场时,弹幕上几乎没有了对他实力的质疑——毕竟导师给了一个很公正的评分,大部分粉丝都是希望以后能看到他更好的舞台。 雷汪当晚就打电话来找祁乐意。选手在节目组里虽然不能用手机,外界还可以通过工作人员联系他们。 “乐意!你在涨粉!蹭儿蹭儿地涨!”雷汪在电话那头激动,“网上已经有人在讨论你了!” 祁乐意也激动,“涨多少了?我离百万大关还有多远?” 雷汪:“……亲,醒醒。” 祁乐意不死心:“那十万大关呢?” 雷汪冷酷无情:“醒醒。” 祁乐意:“……” 雷汪:“涨小几千了,第二期刚出来,热度还没发酵,等明天应该能涨五位数。”报完喜,他话锋一转,“不是,你初舞台出了这么大事故咋不告诉我???” 祁乐意心虚地嘿嘿一笑,“想给你个惊喜呀~” 雷汪没好气,“少整这套,幸好这次歪打正着,除了你的脸,年纪大、破音都是记忆点,初步人设算是出来了……” 祁乐意:“年纪大???” 雷汪:“不然呢?” 祁乐意突然悲伤。原来雷汪叮嘱他自我介绍主动提年龄,就是为了制造记忆点? 这记忆点简直是踩在他的痛苦上的好么。 踏入娱乐圈之前,祁乐意并不特别在意年纪。26岁的男人,在这个社会很正常,在很多人眼里他还是个初出江湖的小屁孩。来到这个节目后,祁乐意的世界观猛然被高度压缩,夹在平均年龄处于17到21岁之间的99个男孩中间,他就像个苟延残喘的老不死。 雷汪并不在意祁乐意受伤的老朽心灵,继续说:“这回是运气好,总之,我的小祖宗,下回再有什么事,你必须第一时间跟我说,这样我还能及时给你处理,这圈子里哪哪都有坑,爬得再高,不小心一脚踩坑里可能就起不来了,你以为经纪人是为了什么存在的……” 类似的话雷汪说过很多,祁乐意听得走神,突然说:“汪啊。” 雷汪:“嗯?” 祁乐意:“我要唱好这次公演。” 第二十二章 挂断电话,祁乐意转头又直奔练习室。 他看得出林子苍负责,也感受得到几个室友和王跃哲对他的担心,但这几天他没跟他们诉过一句苦。不是因为坚强,恰恰是不想去触碰那脆弱的自尊。其实心里很慌,就像黑夜里在悬崖顶上一片没有围栏的空地上盲目奔跑,被没有边际更没有方向的恐惧围困其中,却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 他要是诉苦,就是承认自己真的不行。所以他不能说,只能埋头去做,必须做出点什么来。实实在在地撑起自己的脊梁骨,才有余地去软弱。 今晚他获得的这一点小小的认可,突然给他加了一把火,让他又有了充足的动力往前走,哪怕只走目所能及的这一小段。 尽管他不耀眼,至少还是有人在看着他啊。 祁乐意第一次公演练习的那股劲儿又回来了,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天能改三次词,不仅为了歌词本身,词句的发音也会影响flow的质感。 祁乐意每天第一个到练习室,最后一个离开,吃饭跟打仗一样,累了在练习室就地一倒,反正他向来没啥偶像包袱。吴昊歌本来对祁乐意极为不以为然,只想管好自己的part就算了,渐渐地,他发现祁乐意这股认真劲儿不是在作秀,一个本子被他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不在练习室时也整天嘴里喃喃有词,看人不带眼神,很像修仙小说里走火入魔的前兆。 又一天,吴昊歌早上来到练习室,祁乐意果然又是最早到的,他是第二个。祁乐意正唱得投入,没留意到他出现,吴昊歌倚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终于听不下去了,过去喂了一声,祁乐意茫然回头。 “你的flow不对。”吴昊歌说。 “我知道不对,我这不是在练么。”祁乐意说。 祁乐意不是故意呛吴昊歌,这阵子吴昊歌对他的态度他是清楚的,人家嫌弃他他也没办法,他不会主动寻衅惹事,但也绝不对别人低声下气。 -- 第40页 怎么着这小屁孩也得叫他一声哥。没错,年纪大就是这么无所畏惧。 吴昊歌沉默两秒,直直地看着祁乐意,祁乐意也直直地看着他。 吴昊歌朝他伸手,“给我。” 祁乐意:“啥?” 吴昊歌:“词。” 祁乐意反应过来,“哦。” 吴昊歌拿过祁乐意的歌词,扫了几眼,直接开唱:“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可不可以不那么聪明不那么走运……” 这词吴昊歌唱得很拗口,但这是祁乐意修改了很多次的词,比起最初的版本已经好多了,他们现在都不再挑剔祁乐意的词,只要他能唱好就行。 吴昊歌一整段唱下来,一气呵成,铿锵有力,明明唱得飞快却字句清晰,每个音节都像一颗子弹,穿透四野八荒,祁乐意差点没认出这是自己写的词。 吴昊歌抬头看祁乐意,“就是这样唱,你试试。” 祁乐意:“……???”刚刚发生了什么??? 在吴昊歌执着的逼视下,祁乐意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尽可能模仿吴昊歌的“就是这样唱”。 祁乐意唱完,吴昊歌脸色阴沉。 两人相顾无言。 吴昊歌声音很平静,是那种压抑过后的平静,“我再唱一遍,你认真听。” 祁乐意内心:……实不相瞒,他听得很认真。 可他又不是复读机! 荀逸一出宿舍门就遇到林子苍,两人结伴而来,一打开练习室的门,看到的就是吴昊歌和祁乐意一起抓狂的场面。 吴昊歌唱:“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 祁乐意跟着唱:“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 吴昊歌:“不对,再来!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 祁乐意:“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 如此重复N遍,吴昊歌疯了。 吴昊歌:“你这是什么散装rap?!” 祁乐意:“不敢不敢——” 吴昊歌震惊地看着祁乐意,一口气堵在胸口,决定撕祁乐意的歌词本泄愤。 祁乐意一惊,抢过歌词本死死护着,“你干嘛?!我还没把歌词背熟呢!” 吴昊歌更震惊了,“你自己写的词都没背熟?!你还好意思唱rap吗?!” 祁乐意认真,“挺好意思的。” 吴昊歌:“……” 吴昊歌深吸一口气,“祁乐意,答应我。” 祁乐意:“嗯?” 吴昊歌:“以后千万别来祸害说唱界,行么?” 祁乐意郑重地想了一会儿,“三口,你得换个角度看这事情。” 三口是祁乐意给吴昊歌起的外号,第一次一起练习的时候,吴昊歌开口就震住了他,祁乐意当时就来了一句,你说唱这么厉害,是因为名字带三个口么? 吴昊歌冷着一双死鱼眼瞅着他。 祁乐意满目诚恳,“要是真有我这样的同行,不更能凸显你的优秀么?” 吴昊歌:“……” 吴昊歌:“……” 吴昊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围观至此的荀逸终于憋不住了,笑到捶墙。 林子苍很有涵养地忍住了狂笑,但嘴角也正濒临变形边缘,只好转过脸去,避开镜头。 “三口要在《少年派》留下一生的阴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对吴昊歌的怒目而视,荀逸果断无视之,继续捶墙。 祁乐意看看笑到劈叉的荀逸,差点没崩住形象的林子苍,又看看气到脸色发青的吴昊歌,恍然意识到什么,给自己补了一句:“这逻辑,完美。” 荀逸的魔性笑声直接冲到了走廊尽头。 这一天过后,《Definition》组的画风彻底崩了。吴昊歌和荀逸两人几乎是以一字一句的小学生教学大法教祁乐意,特别是吴昊歌,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犯强迫症,不教好祁乐意誓不罢休。林子苍看着这和谐友爱的一家三口画面,在这四人组里明明年纪最小的他有一种辛苦带大的娃终于懂事了的欣慰。 夏天推进到8月,《少年派》第三期正片准时上线。初舞台在第二期全部呈现结束,第三期前半是主题曲的学习、评级、录制,后半进入第一次公演环节。 裴叙在前半的主题曲部分出尽风头,他在舞台上夸下海口后,已经两连A了,被粉丝们评价“实力恐怖如斯”。尤其是争C位环节,裴叙虽然输给郎雯,他那一段亮眼的solo却在弹幕上荣获了一个封号——“整容般的舞技”。 不过裴叙坚定地认为自己能打过半个娱乐圈的颜值并不需要整容。 出乎祁乐意预料的是,《极端游戏》的一公舞台在第三期就被放了出来。 祁乐意很快想明白了,大概率是沾了裴叙和顾修明的光。 《极端游戏》的练习阶段基本按事实还原,这一组的故事线本来就很突出,每个成员都有鲜明的角色:裴叙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的队长,顾修明是明明很厉害却低调又谦逊的大vocal,王跃哲是开心果,蔡天骄是慢热的小狼狗,祁乐意则是推进剧情发展的核心人物——被所有队友竭力拯救的拖油瓶。没有祁乐意,这是个好队伍。有了祁乐意,这就是个励志的队伍。 刚入住宿舍时,祁乐意帮裴叙和顾修明套被子。 -- 第41页 弹幕—— [叙哥和明明像极了刚上大学时的我] [乐意这技能为何如此熟练?] [没看出来,乐意竟然是家务小能手233333] [祁乐意满脸鄙视哈哈哈哈哈哈哈] [特意倒回去看,顾修明委屈的小眼神哈哈哈哈哈哈哈] 还有练习室里,王跃哲和裴叙一起给祁乐意扎冲天辫,又笑倒了一片。 然后王跃哲让日常素颜的祁乐意好好管理形象,祁乐意那句沉稳的“我的镜头应该不会很多”被后期特意放慢加以强调。 弹幕—— [???这种莫名的自信是怎么肥四???]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你这里有镜头!给剪辑加鸡腿!] [小王干得好!乐意的小辫子太萌了啊啊啊] [这是素颜?素颜也这么好磕?啊我死了] [祁乐意你敢扎着小辫子上舞台我就敢pick你!] 当中也有一些励志剧情必备的低谷,比如祁乐意被导师临终关怀,比如裴叙一招一式地教祁乐意跳舞,比如顾修明提出和祁乐意换part,比如蔡天骄在练习室陪祁乐意练习到凌晨…… 之后,彩排不顺,走位失误,回来后开战术会议。 祁乐意:“按照我以前打游戏的经验,优势的时候重防御,劣势的时候重输出。” 蔡天骄:“我们现在是劣势吗?” 王跃哲:“应该是叭。” 弹幕—— [小王,自信点,把应该去掉] [乐意一开口就是老网瘾少年了] 顾修明:“这跟游戏有什么关系?” 祁乐意:“明明……你没打过撸啊撸吗?” 顾修明茫然摇头。 王跃哲:“天,连撸啊撸都没玩过——” 顾修明还是茫然摇头。 王跃哲:“……吃鸡?连连看?消消乐?” 顾修明摇头。 祁乐意、王跃哲、蔡天骄:“……” 弹幕—— [战术方向逐渐走歪……] [?我是不是进错节目了?] 第二十三章 裴叙:“修明家里是音乐世家,管得严,从小不是跳舞就是练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说他从来没吃过辣条。” 王跃哲:“……太惨了。” 蔡天骄:“……辛苦了。” 祁乐意:“明明,不哭,以后兄弟们宠你。” 顾修明:“?” 弹幕—— [额……论富二代的凄惨生活?] [突然庆幸我不是富二代] [吓得我赶紧开了包辣条] [羡慕能被乐意宠的明明] [这个组是把整个节目的沙雕都囊括进来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点甜,我居然有点想磕团CP] [团CP的等我] 花絮过去,画面回到舞台。灯光亮起,于舞台中央独自伫立的祁乐意抬眼望向镜头。 “极端游戏,正式开启,地下世界发出邀请——你敢不敢参与?” 祁乐意唱出第一句,弹幕愣了片刻,爆发出密密麻麻一片的“开口跪”。 随后表演渐入佳境。祁乐意出来solo撩头发的时候,弹幕又嗷嗷叫了一片,还有观众发现祁乐意的手也化了冻伤妆。这种细节现场很难看出来,屏幕上却有特写镜头。祁乐意这个妆容本就颓丧,看起来宛如受了伤的修长五指紧紧抓着话筒,更能勾起审视者的心疼。 最后五人摆出ending pose时,现场观众尖叫,弹幕也跟着一起尖叫。 待《极端游戏》B组也表演完毕,投票结果当场揭晓。《极端游戏》A组胜出的瞬间,弹幕又迎来了一波高潮。 [现场观众果然是看脸投票,梁河明显唱得比较好] [这是个男团选秀,男团首先就是看脸啊] [A组唱得是没有B组专业,但A组声音有辨识度] [辨识度+1,A组一开场就把我惊艳到了] [祁乐意的声音听一遍就不会忘] [有一说一,B组唱得很好,但祁乐意真的好帅] [B组可惜了,输在了主唱路人脸……] [对不起,我根本没在听他们唱什么,全程都忙着舔A组主唱的颜] [B组唱得很好,所以我选择A组] [A组整体效果很棒啊,这是整体表演,也不能只看vocal吧] [提醒一下,A组主唱是顾修明,不是祁乐意] [顾修明的颜也很可!] [梁河来错节目了,隔壁华夏好声音了解一下] [这票数很正常,我要是在现场我也投给A组] 总体而言,对于《极端游戏》A组的胜出以及祁乐意的个人最高票,有质疑的声音,但更多的是认可。 第三期正片播出的这一晚,《极端游戏》A组五人都涨了不少粉,其中势头最猛的是祁乐意,还没过午夜12点就涨了好几万。 前不久祁乐意问雷汪他离十万大关还有多远,雷汪还让他醒醒,现在却一夜之间,眼看着梦想很可能就要成真。 如雷汪所说,这一行,慢起来度日如年,快起来一朝升天。 雷汪都等不到次日,当晚就忙翻了天,先是接洽各种营销号转发推广《极端游戏》的舞台cut,这一方面他们和海季少年团有共同利益,有些营销号没等雷汪找上门就已经动手了。接着,雷汪琢磨着火候终于到了,着手正儿八经地组建祁乐意的粉丝后援会。之前也有一个,但那差不多是个皮包组织,战斗力基本为零。 -- 第42页 现在不同了,现在祁乐意才算是有了肉眼可见的活生生的粉丝,新粉如新婚,正是激情最热烈的时候,战斗力能发挥到500%。 雷汪颠颠儿地忙活,不到24小时就把后援会弄出了个雏形,各种打投事宜立刻安排上。眼看着祁乐意的排名从59蹭蹭蹭地往上蹿,雷汪对祁乐意信誓旦旦地保证:“下一轮60进35稳了,宝贝儿你后边可得继续发力,冲进前十不是梦!” 祁乐意被雷汪可劲儿吹风,感觉脚步都飘了,有点不真实。比亲耳听到188票的那一晚还不真实。 还有更不真实的。 第三期正片才上线两天,雷汪就来节目组接祁乐意出去应酬了。 这回不是雷汪推祁乐意去,而是有人点名要祁乐意去。 这是一家时尚杂志《时纪语》主办的一场小型晚会,这家杂志社与《少年派》也有合作,之前主题曲考核评到A级的练习生额外得到的一项福利就是《时纪语》的内页拍摄以及专访。点名要祁乐意出席的就是《时纪语》的其中一个股东兼董事会成员,宋贤。 这个“点名”点得很委婉,只是宋贤手下有人联系到了雷汪,隔山打牛地跟雷汪沟通了几句,雷汪就明白了意思。 祁乐意这回穿的还是雷汪给他借的衣服,不过不再是奇形怪状的剩货了,这次一看就是有名有姓的潮牌,还很合身,设计简约而不简单,把祁乐意青春阳光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祁乐意的人气随着第三期正片涨了之后,借雷汪衣服的还是同一些人,态度却变了,甚至开始探询起和祁乐意合作的可能。 这些事雷汪都没跟祁乐意说,背后能替祁乐意受着的人情冷暖他都尽可能不让祁乐意操心,这条路还很长,以后起起落落的人生百态还有得经历。 但祁乐意身在江湖,总还得亲自去披荆斩棘,比如今晚。 “看样子《时纪语》有跟咱牵线的意思,等会见到宋总你可得好好表现,”还没进场雷汪就叮嘱祁乐意,“我看看今晚能不能给你谈下个内页。《时纪语》背后的Yoni世纪有很多资源,搭上《时纪语》,就是打开了Yoni世纪的大门。” 祁乐意谨记雷汪说的“好好表现”,暂时把自己的rap抛到脑后,路上就开始练习微笑。入了场,雷汪一如既往地带着祁乐意四处寒暄,绝大多数人还是不认识他,这里可是行业的高管圈子,对这些人来说,粉丝数不到千万级别都称不上“明星”。 溜了一圈,雷汪终于见到了宋贤,忙拉着祁乐意上去打招呼。宋贤正和几个朋友闲聊,个个的头衔摆出来都是某总某总。祁乐意在大佬们面前兢兢业业地装乖,多听少说,假装大佬说什么都是对的,适时给大佬们斟酒,又适时陪着喝两杯。 一句话,装孙子。 雷汪教过祁乐意很多躲酒技巧,这些应酬场合他也一定会亲自陪着,随时准备救场。 宋贤对祁乐意还是客气的,给他引见一位唐辉,人称唐董,旗下有一家娱乐公司,但唐辉只是镇着董事长的名头,平常不管事。 祁乐意乖巧点头,“唐董好。”又乖巧给唐辉倒酒。 秦燊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他正给助理交代着B市那边项目的注意事项,话到一半,突然哑火。 助理奇怪地转头看他。 秦燊皱起眉头,眼神明明平静如波,目光却好像缩成一柄尖锐的锋刃,撕破空气,直戳前方。 以他自身为圆心,周围半径一米内,气压骤降。 秦燊下午刚从B市飞过来,赶来这个晚会是为了谈生意。 他以为他已经完美错开了祁乐意,没想到祁乐意的世界线一歪,又迎头撞了上来。 秦燊苦大仇深的视线好不容易从祁乐意的侧脸厚重地挪开,落到旁边的宋贤和唐辉脸上。 他记得这两人。 就在《少年派》开拍前,拿着《少年派》的选手名单光明正大拉皮条的就是这俩。 ……好像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 但杵到秦燊跟前了,那就叫光明正大。 果然,他以为祁乐意能靠着自己的能力平平安安优哉游哉地在娱乐圈这潭池子里自个扑腾,是个错觉。 看,这货对着资方爸爸笑得多灿烂。 给人倒酒倒得多殷勤。 陪酒还陪得……挺怡然自得? 21世纪和谐社会,这一行潜规则再根深蒂固,也很少再存在强买强卖,市场大了,供求关系也就和缓了。 直白点说,老板的床,你不愿爬,自还有大把人等着爬。 总架不住有人甘之如饴。 秦燊黑着一张脸,不请自来,走到几人面前就一屁股坐下,嘴角扯了起来,一开口,冷冰冰的低音炮却震得在座之人一阵发麻,“宋总,唐董,近来忙什么呢?” 话对着两人说,眼睛却悠悠一转,不动如风又凶神恶煞地盯向祁乐意。 祁乐意懵逼得脊背一凉。 在这里见到秦燊他也很意外,虽然他也不待见秦燊,但仍是意外居多,可秦燊这神情……仿佛看的不是一个前任,而是一个血仇。 宋贤和唐辉也隐约察觉到了秦燊的不对劲,但他们似乎和秦燊没什么过节,连交集都很少,宋贤莫名其妙,又不想贸然开罪,淡淡一笑,“秦总,什么时候回来了?” 几人不咸不淡地寒暄起来,祁乐意本来装孙子装得挺入戏,秦燊突如其来地往他跟前一戳,他顿时不自在起来,笑得一脸僵硬,只觉脸部肌肉都在以酸痛抗议。待唐辉的酒杯见底,雷汪见祁乐意迟迟没反应,朝他使眼色暗示,祁乐意后知后觉,端起酒瓶就要去给唐辉添酒。 -- 第43页 秦燊眼皮一跳,抓起自己还剩一半的酒杯,仰头一口喝干,不轻不重地咚一声搁到桌面上,空酒杯示威般立在那里。 第二十四章 以前的祁乐意性格差,脾气爆,不仅对秦燊作,对全世界都作,哪怕自己一无所有,也爱谁谁,爷不伺候。 秦燊见不得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们18岁分开,一别8年,曾以为长大应该是个循序渐进、温和友好的过程,它却突兀得刺眼,不管愿不愿意接受,一瞬之间面目全非,连撕裂变形破碎重组的过程都错过了。 祁乐意的动作僵住。 空气霎时安静。 祁乐意没去看秦燊,定格了两秒后,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地先给唐辉斟满酒,再转过来,给秦燊的空酒杯也斟满酒。 全程没有与秦燊对视一眼。 唐辉没什么表情,眼里露出几分满意。 秦燊那之后再没碰过那杯酒。 又熬了半小时,确认这场小插曲的余韵已尽数消弭,祁乐意才找了个借口上洗手间,跑到露台去抽烟。 他想骂人,但不知更想骂的是那什么宋总、唐董,还是一天天盯着他不放的某个衣冠秦兽。 算了,都不是什么好鸟,一起骂吧。 祁乐意放空了一根烟的时间,摁熄烟头,正要出门,发现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 祁乐意一时没认出这人是谁,直到对方自我介绍:“祁先生,您好,我是唐董的助理。” 祁乐意:“……?” 唐辉的助理微笑:“我代表唐董来跟您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合作? 雷汪已经和唐辉敲定要合作了? 祁乐意想了想,可能是秦燊的出现太过扰乱他心神,导致他间歇性神游天外。祁乐意说:“那我先去找我经纪人。” 祁乐意正要擦过唐辉助理身边往门外走去,唐辉助理却退了一步,伸手虚虚拦在祁乐意面前,以恰到好处的礼貌阻隔自然流露的轻视。 祁乐意一顿,转头看向对方,目光半是疑问半是防备。 不等祁乐意问话,唐辉助理主动开口:“唐董让我直接跟您本人谈。” “什么事这么神秘,还不想让中间商赚差价?”祁乐意一声嗤笑,“行,你说。” 这时祁乐意才注意到唐辉助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双手将文件夹递过来,祁乐意迟疑着接过,翻开,第一页的标题很醒目——《白光文化艺人经纪合约》。 祁乐意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心里明白了几分,白光文化就是唐辉旗下那家他不管事的经纪公司。 “我已经有经纪公司了。”祁乐意说。 唐辉助理不置可否,“您可以先过目一下合同条款。” 祁乐意哗啦啦往下翻,这份合同足有他与古潮文化签的那份的两倍厚,年限也不一样,他和古潮文化签的是3年,这份却是8年约。 目前这个行业里3年约已然不多,3年对很多新人都不够起步的。一般是5年打底,8年为佳,10年更好。艺人过半吃的是青春饭,这几年一签,就等于是把自己的职业生涯交给公司了。 白光文化这份合同除了基本条款,还详细地附加了公司承诺的很多资源,从影视到综艺再到广告代言,面面俱到,都是古潮文化目前只能尽力争取、无法直接提供的。 但权利和责任是绑定的。说是资源,同时也是任务,每年要拍几部剧、上几个综艺、接几个广告,都是工作,爱干得干,不爱干硬着头皮也得干。 而且祁乐意这个年纪,8年足以压榨完他的巅峰价值,说是8年约,实则算得上半份终身约。 “还有一份附加协议,”唐辉助理注意着祁乐意的表情,进行补充说明,“如果您签下这份经纪约,白光文化将保证您能在《少年派》出道。” 祁乐意一愣。 唐辉助理似乎就是等着祁乐意这个反应,但表情还是很平静,语速均匀得像个机器人,“另外,您和古潮文化的解约事宜,白光文化将承担所有费用。” “所有费用”指的无非是违约金。祁乐意咧嘴吊儿郎当地一笑,“这怎么好意思,万一我的违约金3000万,你们岂不是太破费了?” 唐辉助理静静地看了祁乐意几秒。 祁乐意从那公事公办的礼节性浅笑后面品出了一丝嘲讽。 唐辉助理没戳破祁乐意,就古潮文化那种规模的小破公司,签的祁乐意这么一个素人,违约金封顶300万,不能再多了。即便合同上真的白纸黑字写着3000万,白光文化也有信心把这份合同告到无效。 唐辉助理习惯了初出茅庐的艺人普遍没文化,并不想给祁乐意科普行业和法律常识,继续道:“我们提供的这份合约条件非常优厚,唐董还吩咐,若您还有别的要求,请尽管提出。” 来了。 祁乐意心道。 “别的要求——”祁乐意装作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我想要幢半山豪宅,能满足么?” 来了。 唐辉助理心道。 前面故作清高、欲迎还拒那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句么。 S市只要不是郊区,房价都六位数起步——不是一套的价,是一平米的价。在这里买个一百平的三居室都是多少人这辈子无法企及的目标,半山豪宅,那得一个亿打上。 唐辉助理面无波澜,“您若想换住处,可以马上给您去办。” -- 第44页 祁乐意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 一个正儿八经谈生意的老板谁特么还管员工想不想住半山豪宅。 雷汪签下他后倒是帮他跑了好几天租房子。那是因为他之前住的是合租房里的一个次卧,房子里还有几个陌生的室友,他都是要当明星的人了,必定不合适。 祁乐意不意外。刚刚在酒席上,祁乐意就察觉到那两条老狐狸晃悠的尾巴了。 唐辉看他的眼神,不是一个人看另一个人的眼神,而是一个人看猎物的眼神。 不,都不能说是猎物,是食物,已在囊中,无需费力,一切就绪,仅待享用。 “房产证上是写我名儿吗?”祁乐意追问。 唐辉助理:“……具体事宜我需要先请示唐董。” 嘿。祁乐意心里暗乐,被他逮着漏洞了吧。 他是刚入行没错,但他不是第一天进社会。他在社会大学混了八年,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接触过很多日复一日和生活扭打成一团的人。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并不是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的专属。 有钱的人要算计,没钱的人更要锱铢必较地算计。底层人民为了那关乎性命的一角三分钱,往往更能挑战人性的极限。 屋子可以给你住,金屋藏娇,铁打的屋,流水的娇,轮到他这个娇也不知是第几代了。真想一场作戏就把一个亿卷走,想太多。 祁乐意一阵反胃的同时,居然还有点小激动。 有资方爸爸想潜他! 某个衣冠秦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喜新厌旧爱你的小鲜肉,不代表他这款没有市场。 哼,他市场大得很! 祁乐意在心里一场狂风暴雨中一顿精神胜利,算是爽了,把文件夹递回给唐辉助理,“替我转告唐董——” 唐辉助理接过文件夹,看着他。 祁乐意灿烂一笑,“爱谁谁,爷不伺候。” 祁乐意回去时,挤着一脸假笑跟唐辉和宋贤打了最后一个仁至义尽的招呼,然后拉起雷汪就走。 雷汪被祁乐意的雷厉风行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明显颇为意外的唐辉和宋贤,正要拉着祁乐意回头,祁乐意低声:“他们想挖你墙角,你还上赶着给人数钱?” 雷汪怔住。 秦燊早已离开唐辉和宋贤的酒桌,祁乐意和雷汪一边低声说话一边匆匆往外走,正穿梭在人群中,猝不及防地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秦燊。 祁乐意此刻理直气壮,再没有了刚才酒席上的不自在,耀武扬威地回瞪秦燊一眼,隔空报复他今夜的莫名敌视。 待祁乐意雄赳赳气昂昂地擦肩而过,秦燊回头看着他的身影,定定地望了好一会儿。 确认只有雷汪和祁乐意在一起,再无他人同行,秦燊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助理,“他们下去了,你给我看好。” 10分钟后,助理回电给秦燊,报告无事发生,雷汪载着祁乐意走了。 路上,雷汪边开车边气愤地骂人,“靠,这些奸商,都盯着我手上的香饽饽呢!” 他诚心诚意想谈合作,人家可好,拎着铲子松土来的。 香饽饽祁乐意在副驾驶座乐得直笑。他省去了唐大老板想给他住半山豪宅的细节,就像他和秦燊的关系——曾经的关系——从来没对雷汪透露过半句。 他知道雷汪是个好人,但他不习惯交浅言深。 雷汪看一眼乐得没心没肺的祁乐意,心存后怕。按祁乐意的说法,白光文化提供的那份合约之优厚,换他是艺人他都想签。人家是宝马,他这里是自行车,连违约金都不用祁乐意操心,凭什么把祁乐意锁在他这破自行车上? 大概只能凭良心了。 白光文化可能只是第一家,等祁乐意火了…… “宝贝儿,”雷汪可怜唧唧地问,“你不会抛弃我吧?” 祁乐意严肃,“你再叫我一声宝贝儿我就得抛弃你了。” 祁乐意自入行以来,在大佬们面前只有装孙子的份,今天第一次回归英雄本色,潇洒得很痛快。 痛快完,痛就来了。 第二十五章 一公小火了一把后,祁乐意终于接到了节目里的一个中插广告。 《少年派》有一部分中插广告在第一期正片上线前就拍好了,那时的人选都是本身有粉丝基础或经纪公司实力强大的选手。随着节目播出,会根据市场反馈选择新的人气选手拍摄新的中插广告,祁乐意就是一匹后来居上的黑马。 为此,浪费半天练习时间祁乐意也不心疼。 可是这天下午,到了拍摄现场,妆发都已全部弄好,就在临上场前,广告导演突然发话,换人。 祁乐意一时傻住了。导演一说出这话,全场的人,从其他一起拍广告的练习生到工作人员,全都以□□裸的目光看向祁乐意。 临时换人当然没道理,何况是特意来了一趟、花了几个小时弄好妆发后再换人,稍微有点咖位的艺人都要发飙。 可祁乐意想了想,没有去据理力争,安静地回到了化妆室。 出乎他意料的是,和他一起被退货的还有另一个练习生,孟心珏。 孟心珏和祁乐意没什么交情,只能算是“因为参加了同一个节目所以知道对方是谁”这种程度的“熟人”。孟心珏实力上是裴叙级别的强者,为数不多的初舞台和主题曲拿到两连A的大佬之一,加上长得帅,第一轮排名就挤进了前10,是出道位的其中一个热门人选。 -- 第45页 祁乐意大概猜得到自己为什么会被退货,他只是没料到那什么白光文化的手竟能伸得这么长,一家经纪公司,管得也太宽了。 后来再思索一番,想到雷汪说过《时纪语》背后是Yoni世纪,Yoni世纪有很多资源,而唐辉还承诺只要签约就保他出道位……宋贤和唐辉对《少年派》乃至在娱乐圈里的影响力,细思极恐。 那孟心珏又是为什么? 偌大的公共化妆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隔得很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人说话,偶尔有工作人员来去匆匆。 孟心珏直到离开都没看祁乐意一眼。祁乐意第一次见孟心珏情绪如此低落,这个节目录制到现在,他对孟心珏的印象是建立在实力和人气上的浑然天成、意气飞扬的自信,是一个耀眼得发光的少年。 今天的孟心珏,整个蔫了。 祁乐意这些日子太沉醉自己的事了,不擅长的rap弄得他焦头烂额,天天被以吴昊歌为首的几个队友魔鬼□□,那些个姓秦的、姓宋的、姓唐的又让他不得安生,乃至于他根本无心留意周围的世界发生了什么。这会儿他才隐约想起,昨天路过几个练习生时好像听他们说到孟心珏怎么怎么来着。 回到宿舍,正好王跃哲来串门,这人一向是个八卦搬运工,祁乐意抓住他,“孟心珏咋了?” 王跃哲吓了一跳,扯过祁乐意压低声音,“孟心珏这几天被全网黑,你不知道啊?” “全网黑???”祁乐意脑袋上冒出一大串问号。 孟心珏和王跃哲是二公的队友,孟心珏还是队长,王跃哲这个瓜算是吃得近水楼台先得月。但他跟孟心珏终究不熟,孟心珏也不可能在节目组里自爆黑料,王跃哲的故事版本还是以道听途说为主。 尽管如此,王跃哲也尽量不从主观角度去说一句孟心珏的坏话。 祁乐意当晚就联系了雷汪,一是跟他说广告换人的事,二是顺便再磕一磕孟心珏的瓜。 孟心珏和他同一时间出事,他有点在意。大概算是一种兔死狐悲。 雷汪边刷刷查资料边跟祁乐意聊,信息果然比王跃哲全面很多。目前网上传得很不堪,有人挖出孟心珏非常久远的黑料,久远到了他的初中年代——偷窃,校园暴力,差点因故意伤害罪进少管所,但最后不了了之,有“知情人士”说是孟家用钱摆平了。 孟心珏的人设一夜崩塌。 这之前,孟心珏一贯是“贵公子”形象。他父母是商界高管,身家殷实,他自己则毕业于985名校,人设里早已被贴上了豪门子弟、精英教育、名校学霸的标签。他本身的性格也很符合这些标签,自信、开朗、成竹在胸、不惧挑战,又知书达理、富于涵养。 谁都没想到,豪门子弟竟会偷窃,名校学霸竟会沾染校园暴力。 尤其是“校园暴力”这四个字,精准戳中时代痛点,是可饶孰不可饶。很快,在微博搜索栏一输入“孟心珏”三个字,后面直接跟着的就是“校园暴力”。男明星的七宗罪里,家暴、出轨屡有犯者,校园暴力的代言人这还是第一个。 孟心珏一夜之间脱粉无数,他和《少年派》一起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不知哪里冒出了一拨黑粉,天天在《少年派》官博和孟心珏微博下高喊孟心珏退赛,最好同时滚出娱乐圈。 “不会吧……”祁乐意听得很感慨,“孟心珏……看起来,真不像。” 大家算是一起生活了两个月了,节目组里并非处处有镜头,又都是尚未大红大紫的年轻人,谁也不可能全天候无休止地凹人设。谁的镜头人设和真实人设不一样,大家多少能感觉出来。 就祁乐意的印象来看,孟心珏的性格不像是演的。 而且王跃哲时不时会搬运他们二公队伍的八卦,提过很多次孟心珏。王跃哲嘴里的孟心珏,确实就是个大暖男,很照顾队友。王跃哲调侃过这人都不能叫中央空调,他简直是中央太阳,让海王都无地自容的那种,这世上就没有他安慰不了的人。 可他出了这档子事后,习惯了被他安慰的小伙伴们,却都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也许有人心里真的有踟蹰——万一网上说的是真的呢?娱乐圈里虚假的人设确实太多,他们怎么确定孟心珏是真的? 雷汪也不好评价,他跟孟心珏不熟。沉吟片刻,雷汪说:“真不真先不说,但这一波肯定是有人故意搞事。” 孟心珏的一公舞台和祁乐意一样都在第三期,反响很好,孟心珏还拿到了小组对决的个人最高票,他个人和他的团队当晚都上了热搜,排名猛跳三位,别说出道位基本稳了,这么下去连C位都有机会搏一搏。 就在这个时候,黑料说来就来,堪称一步到位。 雷汪闭着眼睛都看得出这波操作背后的熟练痕迹。 祁乐意愣了好一会儿,“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少年派》才出到第三期就搞出了这种丑闻,会不会迫于舆论压力,强行让孟心珏退赛? 雷汪:“不好说,看他公司怎么处理。无风不起浪,不管是谁想搞他,这是他的命,他要在这行继续走,就得熬过去。” 雷汪轻轻叹口气,语调更为沉重,“比赛开始了,各家都得铆足了劲拼个你死我活了。” 而祁乐意也已经在赛场上。他遇到的敌人相比之下还算是温和的,只不过黄了他一个中插广告,比起孟心珏那种割喉断肠的血雨腥风,他这仅能称之为冬夜的一场细雨。 -- 第46页 挂了电话,祁乐意有点怔。 一公的时候,还觉得这个圈子好像没他想象的那么可怕,一群心无杂念的沙雕少年欢欢乐乐嘻嘻哈哈地过日子,虽然累,回头去细细品味,却有种简单充实的幸福。 哪怕有个旧仇秦某人要对他玩儿针对,那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何况秦某人也没真能拿他怎么样。 怎么才半个月的时间,整个世界就画风突变? 这之后,在节目组再碰到孟心珏,祁乐意都忍不住多留心两眼。 热衷吃瓜真是人类的天性。 孟心珏在人前还是会强颜欢笑,一应练习日程也照旧,但谁都看得出他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常常走神发呆,练习时甚至越来越频繁地犯与他实力不符的低级错误。 但无论有没有准备好,时间都不留人。 二公彩排当晚,祁乐意没忍住,又上了天台。 当初入住宿舍时,祁乐意偷渡了一包烟进来,但都尽量克制着,实在到了不抽会死的地步才溜上天台叼一根。 现在他已经能顺畅地唱好自己的词了,在三个专业rapper队友的眼里能混个及格分,但祁乐意还是不太满意,说不出哪里不对,可就是有种不得劲的感觉。 自己表现得怎么样自己心里是有逼数的。今天彩排完,祁乐意就觉得,他二公的成绩恐怕不会太好。 他全力以赴了,然而就是不够。他输在了起跑线,输在了整个青春,甚至,输的是整个人生。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原来一抬手就可以摸到天花板。 祁乐意自嘲地笑,在八月哄热的夜风里登上楼梯最后一级,踏入天台。 脚才迈到一半,祁乐意顿住。 他听到了哭声。 半夜里在荒僻之处听到哭声,很标准的灵异故事开场。 祁乐意对灵异故事的耐受度很低,这辈子都不会看恐怖片的那种。但此刻,他感觉到的不是害怕。 而是……震骇。 他认得出这声音。 是孟心珏。 第二十六章 那是一种很不体面的哭声。想压抑却压不住,沙哑的干嚎从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咳出,仿佛要连着心肺也一同拽出来,毫无美感,只有让人不敢靠近的绝望。 这是真正的哭,不是镜头面前惹人怜爱的梨花带雨。 祁乐意的脚在半空悬了几秒,无声无息地收回。 他退到黑暗的楼梯口里,倚着墙,有那么半分钟时间,都在静静地听着。 想直接在这里抽一根烟,又怕烟味传出去,暴露这里还有个外人存在。 今天的彩排,孟心珏组是被议论的主角。 祁乐意是得过且过,孟心珏则是重大失误。 祁乐意没在现场看到,是听说的。这种传言会流出来,说明情况确实很糟糕。据说孟心珏组连排五遍,失误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一遍孟心珏直接和队友撞了个满怀,险些把队友撞出鼻血。 导师的脸当场就黑了,话说得很难听。 回程的路上,孟心珏队全组人都死气沉沉,包括日常欠抽的王跃哲。 孟心珏和队友们坐得很远,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王跃哲则和另一个队友一起凑到了祁乐意和蔡天骄后边,还有四个队友两个一排分散着坐,一个队伍七零八落,谁都不跟谁搭界。 团魂简直碎成了四魂之玉。 大巴车回到宿舍楼下,就在下车时,王跃哲和两个队友吵了起来。 起因是看着孟心珏匆匆下车的背影后,其中一个队友甄伟恼怒又嫌弃地说了一句:“这次跟孟心珏组队真是算我倒霉。” 和他同坐一排的队友黄涌溢附和:“就这样他还要占着C位……” 甄伟:“强撑着有什么意思,就是不退赛二公也是自取其辱……” 王跃哲本来是要和祁乐意他们一起走的,隐约听到这嘀咕,当场忍无可忍,回头瞪向他们:“说什么呢?能说点人话吗?” 这是王跃哲参加《少年派》以来第一次说如此重的话,连祁乐意都很意外。 王跃哲只是很难以置信,就在不久前,他们团还是一片其乐融融,孟心珏的队长和C位都是他们选出来的,队内成员水平参差不齐,孟心珏一视同仁,只要别人需要他就去辅导,谁都不落下。孟心珏也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别人情绪低落,但凡有队员自我怀疑,他都能循循善诱地说到别人恢复自信。 那时所有队员都表现得团魂炸裂,世界充满love and peace,仿佛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们的团结友爱。 “仿佛”还真的只是“仿佛”。 两人愕然地看了看王跃哲,甄伟也火了,“我说错了吗?这次二公不演砸我的姓倒过来写!” 王跃哲:“今天没排好就回去继续排,有心思想着演砸,就不能再努力努力——” 甄伟:“就我们努力他妈有个屁用!” 两人一下子剑拔弩张,车里那一半还没下车的人都沉默了,各怀心思地看戏。祁乐意拦到王跃哲和甄伟之间,推王跃哲下车,轻声道:“别跟他说了。” 说再多也只是让别人看笑话,何必呢。 王跃哲气得眼眶都红了,对上祁乐意的视线,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理解,心里一团气倏而消散,随即萎靡。 祁乐意想起雷汪那句,这是他的命,他得熬过去。 -- 第47页 没在深夜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有些人的深夜痛哭却比别人来得早,来得更猛烈。 祁乐意想了想,轻手轻脚下楼,直奔王跃哲的宿舍。 几分钟后,王跃哲一个人摸上了天台。 祁乐意知道自己很自作主张,如果今天在天台哭的是他,他会恨透那个无意中偷听到还多管闲事让别人来安慰他的人。 少年人刚强又脆弱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这样的怜悯。 但祁乐意偏偏是那个刚好路过的人,也是那个已经度过了年少时期的人。他就是这么自作主张地认为,人在最脆弱最孤独的时候,得到点善意的陪伴,总是好的。 曾经,他最脆弱最孤独的时候,也是硬生生地熬了过来,以一股举世无双的悲壮和自豪感动了自己,自觉值得立一座丰碑。然而岁月拉得越长,越是从遥远的地方回头看,越是姗姗来迟地醒悟,如果重来一次,他真的渴望那些温暖。 第二天王跃哲就出现了黑眼圈。他昨夜熬了半宿。在饭堂碰面时,裴叙拿他的黑眼圈打趣,祁乐意和他默契地对视一眼,没有追问。 很快,祁乐意发现,别人那晴天一道雷劈固然要命,他这一场冬夜的绵绵细雨也不好受。 8月9日晚8点,《少年派》第四期正片上线。祁乐意看完一遍,陷入沉思。 7号宿舍全体都安静下来,没人敢提及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第四期正片里,祁乐意一个镜头都没有。 一个能称之为镜头的画面都没有。 他的出现,不是给别人特写时旁边被剪了一半的脸,就是某个角落里可能连头都出了框的模糊身影。 连雷汪也不敢提,打了个电话来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祁乐意只好假装他还没看最新的正片,明天就是二公的正式舞台了,他加紧排练还来不及呢。雷汪稍微安心,鼓励他二公好好演,他现在的排名已经稳进前35,如果二公拿到加票,就是锦上添花,拿不到也没关系,权当是又一次曝光机会。 王跃哲又大晚上地过来7号宿舍串门,东拉西扯,假装不是为祁乐意二来。对于广告换人一事,祁乐意始终没主动提过,但这又不是什么机密,拍广告的其他练习生回来一说就全知道了,那时大家都没太当回事,纯粹地以为可能就是祁乐意还不够火,这种糟心事谁没遇到过几次,习惯就好。 直到今晚第四期正片出炉,跟祁乐意比较熟的几人都隐约嗅到了不对劲的气息。 但没人敢直接问,兄弟你得罪谁了。 于是几人只好瞎几把闲聊。没营养地扯了一通,祁乐意忽然问:“你们为什么想当爱豆?” 所有人都一愣,对祁乐意突然切换走心模式毫无准备。 裴叙永远肩负着身作为队长身先士卒的觉悟,说道:“也没想过为什么吧,小时候看到别人跳街舞,觉得很帅,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就也学着跳,后来学校的文艺汇演都找我上……” 从接触街舞的那天起,他就完全沉进了这件事里,成绩本来就马虎,这之后更是惨不忍睹,一落千丈,成功地从中游退化成了万年垫底,一天天就跟外边那些跳街舞的哥们混在一起。 家里人不知道的是,裴叙瞒着他们参加过大大小小各种街舞比赛。18岁那年,成年的裴叙胆儿肥了,跟朋友偷偷出了远门,去参加一个全国级的街舞比赛。比赛没拿到冠军,倒是被经纪公司勾搭了。 裴叙当时没想太多,他喜欢跳舞,他享受舞台,而经纪公司花钱养着他让他天天跳舞,这就是梦想具现化的模样。 裴叙放弃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将自己卖身给经纪公司,把他爹气炸了肺,扬言要打断他的狗腿。裴叙仗着经济独立悍然离家这几年,跟家里的关系很微妙,他爹还气他胡作非为,他妈天天担心他,两老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得知裴叙终于要正儿八经地上电视了,《少年派》一播出就准点守在电视机旁等他露脸。 “我爸就是傲娇,”裴叙说,“反正我想好了,不富贵不还乡,等哪天我挣大钱了再回去看他们。” 祁乐意一愣,试探着问:“叙哥,你多久没回家了?” “他来了公司后就从来没回过家。”这次顾修明替裴叙回答。 “天啊,这么虐的吗?”王跃哲咋舌。 “你也别说我,”裴叙看一眼顾修明,“我是不红就要回老家打工,修明是不红就要回去继承家业,哎,”他深沉地叹口气,“咱俩同病相怜。” 祁乐意、王跃哲、蔡天骄:……宁对同病相怜是有什么误解。你们俩完全不在一个维度好吗。 顾修明没反驳裴叙的说法,不是给裴叙留面子,而是真心没觉得这话有什么毛病。 甚至,比起裴叙,他更不愿意面对家人。 顾修明从不往外说自己的家学渊源,架不住被热心网民们扒了个底朝天。他祖父是宗师级古筝演奏家,祖母年轻时是名震一时的首席芭蕾舞演员。到了他爸这一代,在方向上叛逆了一下,跑去学了小提琴,举办过世界巡演独奏会,母亲则成了钢琴教师。 前两辈再怎么各玩各的,也都还在古典艺术的范围里打转,再到顾修明这一代,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耳濡目染给他传授的一身功夫,他居然跑去娱乐圈当一个天天在台上变着法子逗粉丝开心的所谓爱豆……名曰偶像,实为媚俗,全家上下看着他的目光里都只剩下俩字:堕落。 -- 第48页 几乎所有人都羡慕顾修明有这么优越的家庭背景,顾修明不愿解释,往往只无奈一笑。其他队友的父母无不是怀着望子成龙的心态送儿子出来打拼,最能与顾修明感同身受的,确实只有裴叙。 王跃哲一脸不忍地看着这对难兄难弟,像极了“我只是想来磕糖的为什么突然给我发刀子”的无辜吃瓜群众委屈的模样。 “小王,你呢?”裴叙问。 “我就是——想当爱豆啊。”王跃哲说,“有那么多小粉丝儿喜欢自己,多开心啊。” 裴叙、顾修明、祁乐意、蔡天骄:“……” 无法反驳。 第二十七章 “菜椒呢?”祁乐意cue蔡天骄。 “嗯……”蔡天骄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腼腆一笑,“我也不知道……感觉这工作好像挣钱比较多就来了。” 大家早就摘了麦,这些对话不会被收录。蔡天骄面对这几人毫无避讳,直挺挺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他原本在县城打工,后来到S市来投奔在这里打拼的表哥,在表哥的介绍下到一家高级发廊工作,又机缘巧合地签了经纪公司…… 祁乐意听着听着,觉得不对,“你今年才17岁吧?你出来工作多久了?” 蔡天骄想了想,“好几年了。” 祁乐意:“?你不读书吗?” 就连把老爸气炸肺的裴叙也好歹是高中毕业了才卖身的。 蔡天骄又是腼腆一笑,“读不下去就不读了,反正我读不明白。” 众人:“……” “乐意,你别白占我们便宜,”王跃哲将话锋转向祁乐意,“来,请说出你的故事!” 祁乐意怔忪半晌。 卡了足有半分钟,他轻声道:“我现在也不知道了。” 他想起那一天的场景。他到国泰大厦11楼古潮文化公司去送外卖,没赶上电梯,于是直接爬了11楼,一边喘着气一边冲进古潮文化的大门。当时那家公司里只有两个人,一个男人正滔滔不绝地和另一个男人说着什么,“我们第一步就是要挖掘有潜力的新人……”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祁乐意打断他的时候,下巴还挂着晶莹的汗珠。 雷汪习惯性地说一声谢谢,扭头接外卖时,目光一扫上祁乐意的脸,顿时定住。 祁乐意简直感觉得到那双眼睛里迸发着梦想的光芒。 而映在他瞳孔里的,是自己的身影。 当时雷汪一张口,祁乐意的第一反应是碰到骗子了——“小伙子,想当明星吗?” 祁乐意:?这特么是个传销窝点? 祁乐意默默地在手机上点了已送达,对这个至少消费了一顿外卖的骗子友好地挤出一个职业微笑,“麻烦留个五星好评,谢谢。” 说完转身就走。 祁乐意那会儿没意识到,作为一个外卖小哥,他的手机号码很悲催地被雷汪保存了。 一开始是懵懵懂懂地被推着做,后来是被赶鸭子上架地逼着做,现在……会忍不住偷偷问自己,他在做什么? 他们这些人在做什么? 明晚就是第二次正式公演,大家心里惦记着要早睡,刚过11点王跃哲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7号宿舍。他走出走廊没几步,祁乐意忽然在后面追了上来,“跃哲。” 王跃哲听到这个称呼,回头看祁乐意,果然看到祁乐意神情认真。 祁乐意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问出口:“你们队……怎么样了?” 他问得很迂回,但王跃哲听得出,他真正想问的是孟心珏怎么样了。 王跃哲眨着眼睛望着祁乐意,“你想听吗?” 祁乐意直直回应他的视线,点头,“想。” 两人偷偷溜上了天台。祁乐意想抽根烟,瞄了瞄身旁的王跃哲,忍住了。 只好吹一吹夏夜的凉风。 “乐意,你先跟我说实话,孟心珏这事你怎么看。”王跃哲开门见山问道。 祁乐意迟疑,“我不知道内情……” “你就跟我说你的感觉。”王跃哲打断他。 祁乐意:“……我不太信。” 他认识孟心珏在先,所以从一开始他在情感上就偏袒孟心珏。他很明白,这种感觉不一定对。万一孟心珏这事真的出了实锤,他就会被啪啪打脸。 就算孟心珏现在的人设表里如一,也不排除他曾是个彻头彻尾的坏小孩,后来洗心革面脱胎换骨的可能性。这样的话,他犯过的错是事实,他伤害过别人的历史已刻下了丑陋的痕迹,他值不值得被原谅? “那天晚上跟孟心珏聊完,我都快憋死了。”王跃哲迎向栏杆,让风把自己的额头摸得光秃秃,“你知道守住一个秘密有多难受吗?” 祁乐意:“……” 他想说既然是秘密……那还是好好守着吧。理论上是这个道理。 理论上他们都应该做个好人…… 没等他开口,王跃哲又道:“所以我不能一个人憋。” 他指向祁乐意,“来,你对天发个毒誓,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能再告诉任何人,要是往外说一句,你就——” 王跃哲顿了顿,郑重其事道:“此生不举。” 祁乐意:“???” 等等,王跃哲这几句话槽点太多,他竟不知从何槽起。 王跃哲这性子让他藏心事着实是为难他,根本磨不到祁乐意发这个莫名其妙的毒誓,他就招供了。 -- 第49页 孟心珏那夜的话说得断断续续,没头没尾,是被压抑到极致后第一人称式的爆发,并不在意别人能不能听懂,也许只是觉得有个人能听着就好。王跃哲掏出他所能用上的所有逻辑,硬是把这个零碎的故事组装了起来。 孟心珏确实偷过钱,也确实打过人。打人那次也确实是故意伤害,而且是重伤,下手很狠,差点导致对方终身残疾。 黑料里的这些关键信息点是事实。但黑料里没说的,甚至扭曲了的,是孟心珏这些行为背后的缘由。 孟心珏还不到10岁父母就离了婚,母亲抢到了他的抚养权,为减轻生活成本,带着他回到家乡,父亲则留在那座大城市发展。孟心珏自此过上了没了爹也几乎没了妈的生活,母亲工作很忙,没什么空陪他,家里终日空空荡荡,只有孟心珏自己跟自己玩。 孟心珏是本地人,却因为从小在另一个城市生活,根本不会说家乡话,一张口就是标准的普通话,在那个小县城显得很违和。加上他一身与当地小孩格格不入的大都市贵气,刚转学的那段日子,一直遭受排挤。 孟心珏极度渴望交朋友,想融入这些孩子群,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令自己变得讨喜,只要有人能跟他一道儿玩,他什么都愿意尝试。 渐渐地,他发现,钱的效果立竿见影。 出去玩的时候,如果他愿意花钱给大家买零食、买玩具,他们就会对他露出满意的笑脸。 孟心珏恍然大悟,原来钱可以成为人格的加分项。 孟心珏的“朋友”越来越多,钱花得越来越快。零花钱花光了,他不敢问母亲要,就往家里放钱的抽屉里拿。 如此富贵逼人的孟心珏宛如一块腐肉,很快吸引来了更凶猛的豺狼和秃鹫。 孟心珏母亲某天突然发现放在家里备用的一叠现金少了近一半,这才察觉到儿子一直在偷钱,且数额惊人。在她的严刑逼供下,孟心珏交代了这些钱的去处。 孟心珏母亲怒气冲冲地带着孟心珏回学校向班主任投诉,要求所有骗了她儿子钱的学生全数归还。 这事当时闹得动静不小,惊动了很多家长,孟心珏母亲追回了大半损失。有些家长比较横,认为孟心珏是自愿的,他们的孩子没偷没抢,不肯还钱。 学校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劝孟心珏母亲见好就收。 这事算是告一段落,然而从此以后,孟心珏和那些被追回欠款的同学彻底交了恶,在学校也成了众所周知的坏小孩,好孩子纷纷对他敬而远之。 孟心珏可以交的朋友只剩下了和他一样的坏小孩。 母亲对孟心珏经济制裁了一阵子后,零花钱又恢复了以前的水准,只是不再在家里放现金了。校里校外那些不良少年尝过孟心珏的慷慨大方,又觉得他是同道中人,他便顺理成章地加入了这个团体。 近乎整个初中时期,孟心珏都在不学无术的浑浑噩噩中度过,课余时间全都和一群不良少年混在一起,抽烟喝酒,纹身干架,以少年无知又笨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些兄弟情谊。 终于在初三那年出了事。一次,孟心珏一个叫老四的朋友有个哥们和另一所学校的人约架,孟心珏也被叫了去。孟心珏以为自己只是去助阵的,当时根本不清楚老四的那个哥们和对方是什么恩怨。 没想到状况远比想象中严重。双方人马对峙,本不该打起来,一阵示威恐吓过个干瘾也就差不多了,但那天气氛很僵,对方情绪很激动,说着说着,猝不及防地就动了手。 混战说来就来。孟心珏还在懵逼,就看到老四被两个人撂到在地上,围着他往死里踹,还毫不顾忌地踹他脑袋上,仿佛根本没把他当个人,这蜷在地上的只是一团廉价的沙包。孟心珏听着老四的惨叫,脑袋一片空白。 空白了大约三四秒,孟心珏抄起路边一块砖头,冲了上去。 他知道别人都是怎么看他们的。他很不堪,老四比他更不堪。成绩比他更差,又不像孟心珏家底殷实,挥霍得起,老四的爹全靠打零工度日,时常没钱给他,学费主要靠亲戚甚至邻居借,老四没钱吃饭就去小卖部偷东西,甚至勒索小学生。认识孟心珏后,老四的生活滋润了很多,花起孟心珏的钱来从来没有心理负担。 但孟心珏依旧珍惜老四这个朋友。在他偷窃的罪行败露,被所有人鄙夷、孤立的时候,是老四无所谓地跟他说,别管那些傻逼,他们懂个屁。 十几岁的少年不懂世界有多大。那段日子里,老四支撑起了他支离破碎的世界。 很久以后回想,孟心珏觉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保护老四。 但如果真能再来一次,他会努力让他和老四都变得更好一点。 可惜不能再来一次。 第二十八章 孟心珏一转头直接把一个人的后脑勺敲出了血,当场就晕了过去。那一刹那,孟心珏以为自己杀了人。 这事闹得比偷窃事件轰动得多,伤者被送进重症急救室,孩子的爸带着几个男性亲戚在医院围上来就要往死里揍孟心珏,孟心珏母亲再没了上回的犀利,哭天喊地地死死拦在孟心珏面前。孟心珏看着一群发疯的大人,缩在角落里发着抖,脸色苍白得犹如全身的血被一瞬抽干。 很后来孟心珏才知道,老四的那个哥们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在学校里霸凌过很多人。其中一个受害者忍无可忍,奋起反击。 -- 第50页 已在大城市混得风生水起的孟父闻讯立刻赶回来,砸了一大笔钱雷厉风行地搞定这件事情,与孟心珏母亲达成协议,孟心珏以后跟他,这孩子显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先是偷窃,再是故意伤害,再不好好管教,下一次就是杀人。 孟心珏跟着父亲回到了大城市,在初中最后一个学期猛然发力,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 高中,孟心珏性情大变,与从前判若两人,不过这里没人知道他的过去,所有人都以为他一直是这么一个自信开朗、文质彬彬的学霸,好像他的优秀和基因一样,都是与生俱来的。 再没人会去挖掘他有心隐藏的那个曾经如此不堪的自己。孟心珏内心深处惊惶不安地时常提醒自己这个念头,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渐渐安下心来。 就在连他都差点遗忘了那个过去的自己时,有人以非常隆重的方式提醒了他。 孟心珏没跟任何人说过,他这么多年来一分一秒都不敢松懈,尤其签约成为艺人后,“爱豆”这两个字让他绷紧了所有的弦,正因为曾经千疮百孔、不堪入目,所以他现在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想做到完美。 心底隐隐安慰自己,只要足够努力,某些莽撞的错误也许就能被抵消。 然而现实告诉他,并不是这样。 黑料爆出的那天,孟心珏整个人懵了,经纪人叮嘱他不要被网络上的言论影响,他还是控制不住不停地偷偷刷手机,看别人——尤其是粉丝们怎么评价他。 [无fuck说,脱粉] [粉转黑,再见了您嘞] [又踩坑,我太难了,求求你们这些满肚子黑料的自觉点退出娱乐圈行吗?] [感觉我的感情被欺骗了,为我喜欢过你而感到耻辱] [记得你粉丝还没到一万的时候我就关注你了,现在……唉,也不想骂你,江湖不见吧] [校园欺凌给我留下的阴影到现在都还在,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第一次真情实感地追星,你却让我很失望] [前两天还跟闺蜜说我能粉到一个这么完美的爱豆真的好幸运……现在我收回我的话,你不配爱豆这两个字] 每句话都是一柄尖刀,扎得他无泪而泣。 对不起,他不完美…… 对不起,他竭尽全力了,可他注定无法完美。 孟心珏的公司第一时间辟谣,公关,甚至律师函警告,可黑料还是源源不断地发酵。就在二公彩排那天早上,孟心珏的黑料又来了一波重磅更新——他那号称商界精英的父母竟并非原装正版,父亲是生父,母亲却是继母! 于是人们开始热衷地分析起他的原生家庭来,把“孟心珏扭曲的性格”归功于他的残缺家庭。 孟心珏彩排时,满脑子都装着这事。 他最讳莫如深的童年、家庭,如今如裸奔一般大白于天下。 “他说,二公之后如果他不被淘汰,他估计也会退赛。”王跃哲说。 “……节目组的意思,还是他公司的意思?”祁乐意问。 王跃哲沉默半晌,“可能他也撑不下去了吧。” 他坚强了那么多年,终究在这一次溃不成军。 王跃哲手臂靠着栏杆,祁乐意背倚着栏杆,两人很长时间都不说话。 “你说,”祁乐意问,“爱豆必须完美吗?” “嗯……”王跃哲歪头,“粉丝希望爱豆完美,也很正常啊。你想,偶像不就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嘛。我们最想要却没有的东西都在偶像身上,最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偶像却可以做到,所以他才能成为我们的偶像,才值得我们向往啊。” 祁乐意想了好一会儿,摇头,“我觉得不是这样。” “嗯?”王跃哲转头看他。 “我反而觉得,”祁乐意缓缓道,“偶像值得向往,是因为他代表可能实现的梦想。” 偶像代表一种可能性。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么其他人也许也能做到。“我”也许也能做到。 有一个那么厉害的人在前边等着,也许“我”也能够走到那里。 不是必须完美才有资格拥有的可能性。而是即使不完美,也可以拼命争取的可能性。 王跃哲看着祁乐意,一时无法反驳。 祁乐意突然站直,像被谁在背后推了一把。 王跃哲:“怎么啦?” 祁乐意拔腿就跑向门口,“我干活去了!” 祁乐意一回宿舍就拿上纸笔耳机钻进被窝里,把手机当台灯,刷刷刷写了一夜。 快天亮时祁乐意才睡下,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又被闹钟叫醒,一骨碌爬起来,蓬头垢面地冲出走廊,一个一个宿舍地找队友,告诉他们,他临时改了歌词。 林子苍、吴昊歌、荀逸:“……” 吴昊歌伸手,“我看看。” 祁乐意把本子递过去,三颗脑袋凑一起仔细阅读。 这才发现祁乐意这压根不叫改,叫重写,原有的歌词全数推翻,一句没留下。 看完,三人依旧沉默,表情却从无可奈何的无语变成了耐人寻味的惊讶。 荀逸:“哇哦……看不出来你这么swag啊。” 吴昊歌笑了,要换平时祁乐意会以为他这是讽刺的冷笑,然而吴昊歌自觉拽得很真诚,“挺敢说的,够real。” 林子苍皱眉,“写得很好,但是……导演那边不知道能不能过审。” -- 第51页 “走,”吴昊歌说,“现在去找韦导。” 路上,荀逸又想起什么,“就算韦导那过了……乐意你今晚上台之前能背完这首歌词?” “只要韦导给过我就能背。”祁乐意顶着一双黑眼圈气势汹汹。 《少年派》总导演韦浩看完祁乐意这版新歌词,不出林子苍所料地眉头紧锁。 “这个,小祁,有想法是好事,”韦导凝重地瞅了瞅祁乐意,“但你这想法得再含蓄点。” 他们这可是热播榜上名列前茅的公众节目,他不想突遭整改下架的飞来横祸。 韦导以指甲在歌词底下划线,“这两句得改。” “You little bitch这两句吗?”祁乐意问。 韦导嘴角抽搐,“……对。” 荀逸在后面忍笑,林子苍端正着表情,吴昊歌挑了挑眉,差点吹出一声口哨。 这两句歌词的原文是“我说uh uh no you little bitch,我可以给你脸但你不要太得意”,是全篇用词最激烈的地方。但混过地下说唱的吴昊歌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给祁乐意点个赞。 激烈,也真实。祁乐意在《Definition》组被□□得很没脾气,三个小年轻谁都是他的老师,三人对他的感觉是性格还挺好的,虽然又皮又浪,偶尔还气人,但没什么脾气。看到祁乐意这版突如其来的歌词,在这一行多少有几年经验的三人当即嗅出了一丝另有隐情的味道。 他们知道祁乐意中插广告被临时换人的事,也注意到了第四期正片祁乐意成了透明人,三人和祁乐意的几个舍友一样,不明说,心里却有了几分猜测。 反正和孟心珏的事一样,绝对是人祸。 很显然,祁乐意的这个“bitch”意有所指。 能左右广告人选和正片剪辑,这个小婊砸能耐不小,祁乐意敢在舞台上指桑骂槐公开diss,就凭这一点,他在吴昊歌心中已足够hip hop。 “好吧。”祁乐意从善如流地拿笔划掉了这两句。他没敢告诉韦导,他原本的用词更激烈。他英语没学好,不知道为什么对英语的国骂却还挺熟悉,大概人类文明总有某些本质的东西是相通的。 “韦导您看还有哪里要改的?”祁乐意又问。 韦导:“……” 他很想说,这个新版本,通篇都……很微妙。 瞎的都看得出祁乐意在内涵什么。韦导敢以自己从业十几年的经验担保,《Definition》这个公演舞台一播出,准上热搜。 韦导疑虑重重地缓缓扫视祁乐意,他有点怀疑,祁乐意是在故意蹭热度。 这是很大胆的一步棋,而且风险系数很高,一不小心就会引火自焚。 对于节目组……争议是肯定会有的,但受争议的是选手,节目组赚曝光,从韦导的角度看,没有理由阻拦。 韦导抓着祁乐意的歌词本,根本没在看,犹豫了半分钟,把本子塞回祁乐意手里,语重心长地拍拍祁乐意肩膀,“小祁,你之前那个版本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彩排也顺利,你现在最后一天改词,就算今天能抢出时间给你们彩排个一两遍,有问题也很难当场解决,万一出状况怎么办?我的建议呢,你要不再想想,是不是非要用这个版本?” 第二十九章 韦导意味深长地盯着祁乐意,尽力传达言外之意。可他话里的第二层意思,除了林子苍,在场的三个愣头青都没get到。 三人七嘴八舌跟韦导据理力争。 祁乐意:“韦导,我想了一夜了,这是我真正想唱的东西。” 吴昊歌:“韦导,你就让我们试试吧。” 荀逸:“是啊韦导,我们这个舞台肯定巨炸,你不让我们试一试我们会遗憾一辈子的!” 韦导压力山大,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屁孩居然搬出一辈子来要挟他了。 “韦导,”林子苍也开口了,“要不您先看看我们彩排,要是彩排效果不行,我们再换回原来的。” 吴昊歌:“对!” 荀逸:“就是这样!” 祁乐意:“行吗韦导?” 韦导看着这四个男生气质各异却同样坚定的目光,突然心里一动。 他执导这档节目的初衷,也是为了呈现精彩的舞台。 “……行吧,”韦导说,“那你们马上就得出发。” 四人都乐开了花,“好嘞!” 四人匆匆收拾好东西,比其他选手提前了几个小时到达电视台。祁乐意在车上改好了韦导指出的所有地方,然后飞速背词。rap的词又多又密,要是彩排时唱秃噜嘴,那就一夜辛苦东流去,白搭。 想当年他选理科就是为了逃避背书,不料报应虽然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这轮彩排,祁乐意比高考还紧张。 彩排了三轮,都没出问题。第一遍祁乐意的表演有点僵硬,注意力都放在了背词上。不过后边一次比一次好,至少过了一场公演的及格线。 韦导仍不太放心,可有言在先,在四个热血青年的纠缠下,韦导不得不从了。 其他选手到达时,《Definition》组已经做好了妆发。 既然改了歌词,他们今天索性也调整了造型。韦导对这乱来的一伙人很无语,要是二公搞砸……数据会教这些小孩儿做人的。 王跃哲看到祁乐意的造型时,当场瞪大了眼,“祁乐意,你怎么能——这么——” -- 第52页 祁乐意霸气一笑,给他接上,“帅?” 这还真就是王跃哲脑子里蹦出的词。王跃哲咬牙切齿,“你过分了啊!” 祁乐意今天黑鞋,黑裤,没扣扣子的休闲西服黑外套里露出白T恤,一头黑发微烫得条缕分明,每一根发丝都透着张扬跋扈,黑色的微烟熏眼妆,衬托着白得发亮的皮肤,黑白对比分外鲜明。 不止是他,整个《Definition》组都是这种简单粗暴中隐藏着小精致的黑白系,四人站在一起,本来就酷的显得更酷,本来就拽的显得更拽,祁乐意则是……突然之间又酷又拽。 “你们这是……”裴叙也凑了过来,“热血高校男子天团?”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好像——”王跃哲狂笑。 《Definition》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言。 确实……像。 但还怪帅气的。 祁乐意没空跟他们瞎扯淡,聊不上几句就抓着歌词本到角落去背歌词了。 彩排时是求生欲临时爆发。彩排通过了,祁乐意反而更紧张了。 彩排没过还有后备选项,公演则是不成功便成仁。 还有一首歌就轮到他们候场时,林子苍把队友们集中到了一起。 “我们再一起过一遍吧。”林子苍说。 《Definition》这首rap好在舞蹈不难,记住走位就行,主要靠天然的台风和临时发挥。他们找了一片小空地,结合大致走位,脱稿唱了一遍。 一切就绪,四人进入候场间。 舞台传来韩立轩嘹亮的声音,“下面有请——《Definition》组!” 四人鱼贯登上舞台,全场爆发掌声与欢呼声。 林子苍、吴昊歌、荀逸的粉丝都很多,林子苍和吴昊歌的呼声更高一些。祁乐意没能听清到底有没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往台下一看,还是有点感动——某个角落里,晃动着好几块他的灯牌。比起相信雷汪人品爆发抢到了更多的票,他更愿意相信他的粉丝是真的变多了。 祁乐意顿时定了心,一部分惶惑变成了动力。四人各自站到自己的走位,灯光暗下时,祁乐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灯光亮起,音乐响起,一道桀骜的嗓音轰然炸膛。 负责开场的是吴昊歌。他单手握着话筒,唱出第一个字音的同时一个转身,从高台上跳下,隆重落地,衣摆飘飞,完美卡点,一瞬引发全场尖叫。 吴昊歌不愧被誉为台风炸裂的开场王。上一首是抒情曲,全场氛围一片温馨和缓,吴昊歌仅花了一句歌词的功夫,就把场面点燃了。 林子苍接在吴昊歌之后,发挥一如既往地稳当。荀逸在第三位,热情奔放,少年心气无所遁形。 三个队友起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头。当祁乐意举起话筒,从队友,到韦导,到导师……每一人熟悉祁乐意尿性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一把。 祁乐意开口—— “站在台上听世界呼喊。 我想抓住光,我想成为光, 可我跑得不快,也曾经迷茫, 我没那么聪明也不天赋异禀, 就算如此我也不想停,也许比不过别人但我想比过自己——” 坐在副舞台的几个导师一愣,这……是练习时的那个祁乐意吗? 尤其rap导师Jakie,当场惊dei了,第一次给《Definition》组上指导课时,他对祁乐意的感想和吴昊歌一样——这位小兄弟,以后做什么都好,千万别来祸害说唱界。 可现在……居然唱得很不错! Jakie仔细回想,他在上课时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竟催生出了这么一个教学奇迹。 若说祁乐意这段开场只是“唱得不错”,到了高潮部分,那就真的是一场惊吓。 高潮部分,每个人都有一段比较长的solo。《Definition》,意为“定义”。四个人,每个人都写了不同的“定义”。 林子苍写的是“年轻”的定义,吴昊歌写的是“hip hop”的定义,荀逸写的是“爱”的定义。 祁乐意写的,是“偶像”的定义。 既是总括,也是压轴。 “我问什么是偶像的定义, 是爱的魅力还是我向往的光明, 他们说uh uh no baby, 你名为榜样但你只能有标准的言行——” 歌词是提前录入的,在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同步播放。祁乐意唱到这一段,休息室里的选手们齐齐一愣。 祁乐意还在继续唱: “世界以正义之名, 奔涌着泛滥成灾的恶意,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充斥着每一处隐秘, 随时能挖出我很多黑料,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毁掉, 有时天降莫须有的罪名,有时你突然就会变隐形——” 选手席一阵哗然。 “我的天——”王跃哲张着嘴,生生把后半句吞了回去。 太他妈敢说了! 一直在走神的孟心珏也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屏幕。 被改编过的节奏越来越激越,词句越来越流畅,气势越来越凶狠,祁乐意至此完全进入了状态,把这里真真正正当成了自己的舞台。 韦导死死盯着监视器里的祁乐意,紧急下令,“二号机位推进!给他特写!” 摄像机顺着流畅的轨迹徐徐贴近,祁乐意顺势回头,倒行着边走边唱,“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千疮百孔拼命遮掩——” -- 第53页 在韦导的指令下,摄像机一个下摇,镜头朝上,给了观众一个仰视的视角,祁乐意以一个非常大佬的姿势,手掌撑着大腿,微微躬身,凑近镜头,淡漠又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即使向往着光明,深渊也永远凝视着你——” 祁乐意顿了一个四拍,旋律推上一个新的高潮,祁乐意的嗓音在奋力之下宛如沙哑的嘶吼,“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什么叫虚与委蛇合情合理,我可以给你脸但你不要太得意,我尊重游戏不代表要贬低自己!” 随后他一甩衣摆,继续走出两步,再度转身,将镜头作为倾诉对象,像在凝视千千万万个活生生的人。 “究竟什么是偶像的定义, 是一丝不苟的僵硬还是值得向往的光明, 我是否符合偶像的定义, 内心的自我疯狂生长是否一种禁忌, 是不是不放弃就能赢, 还是注定的悲剧无人能抗拒, 我是否符合偶像的定义, I say uh uh no baby—— 林子苍、吴昊歌、荀逸也举起话筒,最后一句四人一起合—— “我不需要谁来定义!” 休息室的选手们再也憋不住了,纷纷起立,以掌声或尖叫向台上的那四个同行致敬。 观众席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声一直持续到表演结束,久久不停。 投票将在表演完毕后立刻进行,但到全部公演结束再统一公布票数。在舞台上拉过票后,四人在观众们热情不减的欢送声中下台。 一回到候场室,吴昊歌就叫住三人,“兄弟们——” 后面的话,他突然就说不出了。 第三十章 此时四人都满头大汗,胸膛微微起伏,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激动的。 祁乐意擦一把脸上的汗,完全不在意妆会不会花了。 他已经做完了今天想做的事。 林子苍会意一笑,伸出双臂,“抱一个吧。” 这么羞耻的话,按他平日节制谨慎的人设,无论如何也不会说。 但这是他们四人第一次拥抱,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荀逸扭扭捏捏,“这么煽情干嘛——”旁边有VJ老师虎视眈眈呢! 他对上次自己情绪突然崩溃的事还耿耿于怀。尴尬死他得了。 祁乐意懒得多话,一把扯过荀逸,四个浑身汗臭的大老爷们就这么不顾形象地抱在一起。吴昊歌在祁乐意后背重重拍了拍。 荀逸又差点没忍住,低着头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他今天打死都不能哭! 大家其实都有很多话想说,他们今天的心情和刚刚组成这个队时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然而和吴昊歌一样,有些话无需言传,意会就好。 回到休息室时,他们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王跃哲绕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转圈圈,7号宿舍的几个室友都特意过来夸了夸祁乐意,搞得休息室一片喧嚣。好不容易挣扎回座位,正好要经过孟心珏组的位置。祁乐意即将和孟心珏擦肩而过时,孟心珏忽然站起身,对祁乐意欲言又止。 祁乐意停下,耐心地看着他。 隐隐能看到,孟心珏的眼眶泛了一圈红。 “很精彩。”孟心珏说。 祁乐意笑,“你也加油。” 孟心珏眼里闪光,点头,“我会的,谢谢。” 两人之前就不熟,这一个招呼也维持着点头之交的作风,转瞬即逝。 孟心珏没有坐下,而是转向他的几个队友,“我们再排练几次吧?” 几个队友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漠然地看着他,一时不吱声。王跃哲第一个响应,“好啊!我们倒数第二个上场,还有很多时间呢!走吧走吧!” 不一会儿,七人稀稀拉拉地离开了休息室。 彩排演得稀巴烂的孟心珏组,今天的公演没有出任何差错。 C位孟心珏的光彩甚至又回来了。 虽然比不上第一次公演那般夺目,至少,不算辜负了这个舞台。 深夜,公演散场,全体选手集合,等待公布票数。 Rap组有三首歌,票数只在本组中比较。每一大类中现场得票最高的小组以及个人均可获得可观的额外加票,将影响到第二轮60进35的淘汰。 公布完vocal组、dance组,最后是rap组。 第一步,照例先揭晓每组的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选手的个人得票以及三人的得票总数。 砰地一声特效音,《Definition》组蹿到了第一名。 祁乐意伸着脖子抬头细看,不出所料,他的名字排在第四位,101票。 第三位是荀逸,110票。第二位是林子苍,121票。 第一位是吴昊歌。 随后,公布每组第一名的票数及各组总票数。 《Definition》组,第一名吴昊歌,129票。 本组总票数461票。 全场500个观众,《Definition》组拿到了461票。 祁乐意不仅在《Definition》排第四名,在整个rap组里,他还是排第四名。 另外两组,除了两个有人气基础的选手差一点过百,其余所有选手都没过50票。 全体选手又一次疯了。《Definition》是rap组第一组上台的,他们一演完,大家就知道这一组很大概率会脱颖而出,但万万没想到,他们赢就赢了,竟然赢得这么丧心病狂! 刚下台时不想煽情的荀逸在看到最终票数时一蹦三尺高,回头就要跟三个队友亲亲抱抱举高高,抱着抱着,眼角冷不防地就湿了,吸着鼻子背对镜头去擦泪,祁乐意非要把他往镜头那边推,“亲,你刚刚还发誓说今天不会哭来着~” -- 第54页 荀逸怒吼,“我没哭!” “懂,”吴昊歌无缝接话,“只是话筒进眼睛了是吧。” 全场爆笑。 林子苍在后边,看着几个即将不再是队友的队友,也止不住笑。 《Definition》这首歌,是他们都意想不到的体验。 祁乐意唱的不仅是自己,也不仅是孟心珏,他唱的是像他们这样的一群人。 他们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们都要把虚与委蛇当做合情合理,他们必须顺从游戏,往往得放低自己。他们都不想被定义,被误解却似乎成了默认的命运。他们在娱乐圈里长成了不同的性格和脾气,但他们大多有过相似的经历。 可至少在舞台上,那光芒万丈的几分钟里,他们可以做真正的自己。这就是舞台的意义,这就是他们将之视作梦想的这件事的意义。 第二天,孟心珏发了一篇长微博。 孟心珏公司对他这件事的公关策略是不承认,不回应,借其他热点转移公众的注意力,待这件事过去,孟心珏又是一条好汉。毕竟,圈子里黑料比孟心珏猛的艺人多了去了,过半不还是蹦跶得好好的? 孟心珏说他要亲自发文说这件事时,把经纪人吓坏了。 经纪人警醒他,他这文一发,就是自己给自己实锤校园暴力的罪名,这辈子都洗刷不去。 孟心珏淡然苦笑,难道他现在这样掩耳盗铃,寄希望于网民的金鱼记忆,就能洗刷了? 经纪人再三劝阻,“小珏,你可想好了,对公众说真话是很危险的。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大部分人都不会谅解,他们只会更残忍地攻击你。” 孟心珏相信这句话。面对那么多人剖白真心,无异于在浩浩荡荡的千军万马前卸下防御。他将会把自己内心深处最脆弱也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无数陌生人,承受他们的刀光剑影。 他确实也曾想过能彻底地逃避。他的人生陷入过深渊里,后来他幸运地走了出来,奢望一个完美的重新开始。现在伤疤被狠狠撕开,他明白了,他只能背负着这种不完美,继续前行。 孟心珏的长微博发出来后,不出一个小时就上了热搜。 孟心珏在文章里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地坦白了他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确实偷了钱,也确实打伤了人。虽然对于伤者,他们家已赔偿了大笔金额,也不代表对方会默认原谅他。他赤诚地告诉大家,那时的他有多孤寂、有多彷徨,有多疯狂地渴望得到别人的关注和认可。 有多渴望让自己值得被爱。 孟心珏的经纪人这天忙疯了,马不停蹄地指挥各种网络控评工作。孟心珏坚持不关闭评论,各方牛鬼蛇神纷纷涌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呜呜呜我爆哭!追了小珏两年,看着你一路走到现在,我就知道你不会是那样的人!这几天好多基友都脱粉了,跟闺蜜还大吵了一架,可是我不后悔,幸好我坚持到了现在!] [太长不看,拒绝洗白。真有苦衷干嘛不第一时间辟谣?拖那么久是找不到枪手吗?] [哥哥加油,我们还在哒!我们一直陪着你!] [小珏千万不要退赛,我去看了二公,小珏的舞台美炸!我现在就去投票,小珏你别放弃啊啊啊!] [粉圈的思维我真的看不懂,能不能有点法律常识,偷窃和故意伤害都是违法犯罪好吗?现在的明星真是谁火谁有理?不管做了什么只要来一句“明星也是人”就能一通洗白继续捞金?] [孟心珏那时才初中,还不到16岁,你是要送未成年人去坐牢?而且孟家已经赔了钱,对方也决定不起诉了] [???有钱的未成年人就可以为所欲为???] [故意断章取义来黑小珏的现实中是活得有多压抑?你一直就是模范学生?你十几岁的时候没干过傻逼事?你一出生就是道德楷模?] [断章取义的不是孟心珏这些脑残粉吗?明星也是人,但明星不是普通人,又要出名又要挣那么多钱就得付出代价,这样的人都能当明星,这门槛也太低了] [善良点好吗,孟心珏已经认了错,受到了惩罚,付出了代价,你们还要追着他不放,是要他死了才够吗?] 一场道德辩论赛进行得轰轰烈烈,仍然有不少人喊着“孟心珏退赛”,还有更激进的“孟心珏滚出娱乐圈”。孟心珏的经纪人在孟心珏发文后强行抢过了微博的控制权,让助理随时监控,只要有恶评挤到前排立刻删除。一是不能乱了粉丝的军心,二是……她真的怕孟心珏承受不住那些恶毒的攻击。 她带了孟心珏两年,知道孟心珏是个多么敏感的孩子,正因敏感,所以总能第一时间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总能主动去照顾别人。 看了孟心珏这篇文章,经纪人心里也很感触。原来这种队长型人格并不是天生的。 他依然渴望着让自己值得被爱。 第三十一章 《少年派》的选手们当晚就知道了这事,但大家都不敢当着孟心珏的面八卦,只在私下里偷偷交流。孟心珏表现如常,还是和大家有说有笑,可明明三公选曲还没开始,他却一个人去练习室跳舞跳到深夜。 祁乐意联系雷汪,知会他一件事,“我要转发孟心珏的微博。” 雷汪:“???你是嫌你微博太清净找骂么?” 祁乐意深沉,“汪啊,我二公都唱成这样婶儿了……我现在表态支持他,是从一而终,我要是现在才来明哲保身,那不是又当又立?” -- 第55页 雷汪:“……” 祁乐意说得没错。这个篓子,他早在二公舞台上就捅下了。 “而且……”祁乐意说,“我这不仅是为他说话。” 要论不堪,他又能比孟心珏好多少?他的青春里破烂事也一大堆,虽不至于触犯刑法,可要是深挖起来,被抓住某一个点无限放大,他现在这个所谓的爱豆形象也很不堪一击。 他和孟心珏一样,一点也不完美。不一样的是,孟心珏被有心人盯上了。 倘若他站在孟心珏那个位置上,受到攻击的会不会就是他了? 雷汪想的则完全是另一码事。上一期正片祁乐意的镜头被剪得渣都不剩,他不知道那个姓唐的要针对祁乐意到什么时候,说不定对于大佬来说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从此以后祁乐意在这个节目就别想再有出头之日。 节目里加不了戏,那么场外争取一点存在感,也算一个不得已的办法。 祁乐意粉丝还不算太多,他的转发没砸起太大的水花,却是一个讯号,向《少年派》其他选手传达的一个讯号。 有人出面站队了,其他选手不好再直挺挺地装死了。 很快,王跃哲、蔡天骄、裴叙、顾修明、吴昊歌、荀逸以及孟心珏先前合作过的几个队友、和他同公司的选手都转发了,在当前60个选手里占了有小三分之一。 《Definition》组只有林子苍没转发,但没人对此有什么想法。大家都知道,这就是林子苍的性格。他的微博连日常都很少发,大部分是各种官宣和广告。在这个圈子里,不论有没有镜头,他都永远如履薄冰,谨言慎行,每出口一句话都要再三思考,从资方到工作人员,绝不怠慢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他的好朋友,也从没见过他冲动的时候。 孟心珏的事确实有争议。林子苍在粉丝心中素来是正能量的代表,他的公司断不会允许他去掺和这么一潭脏水。 孟心珏第二天才从热搜下来,事情还在闹,但尘埃落定只是时间问题。有人被孟心珏感动,有人宣称对孟心珏一生黑,有人保持中立,看孟心珏以后的表现。自从接受了自己不可能成为一个零黑料艺人这个事实,孟心珏倒是释然了许多。 转发表示支持孟心珏的自然受到了波及。祁乐意微博底下当晚就涌来一堆骂他三观不正的,同时又涌来一堆衷心感谢他甚至顺道转粉的孟心珏粉丝。从总体趋势看,祁乐意还是在涨粉。 也可能是粉丝基数太少,没有掉的空间。 二公结束后,经过两天休息,终于迎来第二轮60进35淘汰。 祁乐意的一公舞台吸了一波粉,加上二公的加票,即便第四期被冷了一期,排名还是挤进了前30,差不多是在淘汰的边缘游走。 吴昊歌从第一轮起就稳坐出道位,这次排名第5,没什么变化。 顾修明从上次的第16飚到了第7名,占了出道位的尾巴。 裴叙和王跃哲都在20几名的位置,中不溜秋。 郎雯一如既往地优秀,高坐NO.1。 孟心珏则从出道位掉到了第13名,是上位圈里跌得最迅猛的。 有人不知从哪里听到“内部消息”,说孟心珏本来已经跌到了20开外,结果他一篇长微博炸上热搜,粉丝们都疯了,抢在第二轮投票通道关闭前的24个小时拼了命地打投,生生把孟心珏拉回了13名。 又有人啧啧感慨,孟心珏这一波操作,堪称教科书般的虐粉营销范例。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直到35个名额全数公布完毕,看到蔡天骄还坐在待定席上时,祁乐意懵了。 蔡天骄没晋级。 他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 韩立轩一宣布大家自由活动,祁乐意就冲向待定席,一到蔡天骄跟前就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蔡天骄也紧紧抱着祁乐意,然后感觉到越来越多人围了过来,一公《极端游戏》组的小伙伴都到齐了。 “没事,你还年轻,”祁乐意薅了薅他的毛,“你的路长着呢。” 蔡天骄没有哭,只是眼里满是不舍。不舍得舞台,更不舍得人。 第二天早上蔡天骄才收拾行李离开宿舍。下午,第三次公演开始组队选曲。 三公有7首节目组的原创歌曲,曲风各不相同。35个人按5人一组,组成7队。这一次表演考验的是选手的综合实力,看哪支男团能全方位地hold住舞台。 选曲规则和二公一样,按排名顺序进行选择。 一听到“排名顺序”这几个字祁乐意就菊花一紧。他永远忘不了二公选曲那天,当他走向自己的新队伍时,三个队友那震惊又绝望的眼神。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那种震惊和绝望了…… 轮到祁乐意时,他忐忑而郑重地作出了命运的抉择。 《Colorful》,清新少年风。 歌和舞都不特别难,在五首歌中算中规中矩。 而且……祁乐意一听demo就迷上了那种“永远不会结束的夏天”的感觉。 年轻的感觉。 一分钟后,祁乐意震惊而绝望地看着自己的新队友。 郎雯。 郎雯也看着祁乐意,但他从容得多,微笑着欢迎祁乐意。 祁乐意:……他现在原路倒退出去还来得及么? 选曲完毕,按惯例,各组开始定队长和C位。 《Colorful》的五个成员是郎雯,祁乐意,叶伦,苏文星,高浮。 -- 第56页 很好,四个队友全是祁乐意不熟的。 其中一个甚至还有那么点间接的恩怨。 这五人中,排名最高的是郎雯,其次是叶伦,两人都在出道位里。苏文星和高浮排在十几位,也是高票选手。祁乐意垫底垫得很彻底。 选队长的时候,郎雯还没说话,叶伦就主动提议,由郎雯来当队长。 郎雯愣了愣,苏文星表示同意,高浮无可无不可,索性跟票。 少数服从多数,祁乐意同不同意也没什么所谓了。何况从排名看,郎雯当队长顺理成章。 流程卡在了选C位环节。 竞选C位的有两人——郎雯和叶伦。 两人表演了同一段唱跳solo,然后同时闭眼,其余人投票。 祁乐意情感上很想无脑投叶伦,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索性抢在所有人之前往自己胸前比了个叉,表示弃权,把决定权交给眼睛雪亮的队友们。 结果眼睛雪亮的队友们出现了分歧。 苏文星投叶伦,高浮投郎雯。 苏文星宣布结果,两人平票。空气一时有点安静。 郎雯和叶伦睁眼抬头,叶伦微妙地看了一下高浮和祁乐意,显然想猜测是谁弃了权。 祁乐意一脸坦荡,高浮一脸无所谓。 苏文星清了清嗓子,“那就再来一遍吧。” 郎雯和叶伦又表演了一遍那段唱跳solo。 第二轮投票开始。祁乐意还是弃权。苏文星还是投叶伦,高浮还是投郎雯。 苏文星:“……” 苏文星:“平票。” 郎雯、叶伦:“……” 空气安静得更微妙了。 苏文星耐着性子继续主持,“再来一遍吧。” 叶伦皱了皱眉,一丝不耐烦的情绪转瞬即逝。郎雯则从善如流,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面前的空地上,一丝不苟地表演起来。 这次,祁乐意认真地看完了。 他猛地想起一件事——叶伦、苏文星、郎雯是同一个宿舍的。 可是从组队完成到现在,这三人的相处模式哪哪儿都别扭。 苏文星和叶伦的关系好他是感受到了,然而叶伦和苏文星对郎雯那疏离淡漠的态度,好像他们根本就不熟。 而且,两人跳了三遍,祁乐意对郎雯偏见再大,也看得出郎雯确实跳得比叶伦好。 所以高浮坚持选叶伦。 但没人知道祁乐意为什么弃权。 第三轮投票,苏文星投叶伦,高浮投郎雯。 祁乐意没有再比叉,他严肃地想了想,手指指向郎雯。 苏文星面无表情地宣布:“恭喜郎雯成为C位。” 郎雯抬头,向大家微微一笑,露出招牌的阳光甜美笑容,却没人回应他。祁乐意和叶伦、苏文星出于各自的理由懒得理他,高浮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郎雯只好默默地给自己贴上C位的标签。 祁乐意突然强烈地怀念起《Definition》组来。比起《Colorful》这种无名火起不知所终的压抑与暗沉,《Definition》组哪怕是吴昊歌和荀逸看他不顺眼的前期都显得那么美好。 开始练习后,祁乐意才发现,选C位那只是不痛不痒的小插曲,真正的坎还在后边。 确切地说,是队长郎雯的坎。 第三十二章 练习的效果并不好。这首歌不算太难,包括祁乐意在内,大家都能管好自己的part,问题在于,五人合在一起表演,整个味儿就是不对。 不出所料,第一次导师指导课,他们就被韩立轩痛批了一顿。 他们跳到一半韩立轩就拧着眉头喊停了,“你们怎么回事?” 五人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没人说话。 “Colorful是什么意思?”韩立轩又问。 还是没人说话。眼见韩立轩的脸越来越黑,祁乐意试探道:“五……” 他本来想的是“五颜六色”,思来想去,话到嘴边卡住了,只好慌忙抓了个近义词,“五彩缤纷?” 结果听起来还挺有文采的。 “对,五彩缤纷,”韩立轩说着,突然唱起来,“We're so colorful colorful colorful——这几句的感觉应该是很轻快,很阳光,让人会被你们的好心情感染的,你们现在再把这段唱一遍,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表情。” 五人像被班主任支配的小学生,乖乖地照做。 “看到你们自己的表情了吗?”韩立轩问,“有五彩缤纷的感觉吗?” 没人说话。这道送命题祁乐意真的不能再抢答了。 本着“没人答我就点名了”的教育家精神,韩立轩的眼神扫向郎雯,“郎雯,你是队长也是C位是吧?” 郎雯猛地被点名,小白兔一样应了一声,“是。” “作为C位,你的实力没问题。”韩立轩说,“但是作为队长,你还没尽到责任。” 韩立轩话说得很重,郎雯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以沉默表示认错。 他不敢反驳韩立轩,说他这个队长尽不到责任,是因为有人根本不把他当队长。练习的这几天,他提出的每一个想法,叶伦都要找茬,苏文星都会帮腔,随后往往会演变成他和叶伦之间毫无意义又琐碎至极的争执,他还总是争不过叶伦,徒然浪费练习时间。很快,郎雯找到了最省事的途径,那就是闭嘴。 “这首歌是你们自己选的,你们是这首歌的原创表演者,你们代表着这首歌,这首歌也将代表着你们,如果你们演不好,最辜负的人是你们自己。” -- 第57页 韩立轩说完这段话,皱着眉又喝了一句,“再来!” 节目组为配合韩立轩的日程,把《Colorful》组的这堂导师指导课安排在了晚上10点,本以为韩立轩最多提点半个小时到1个小时左右,五人再练上一会儿就能洗洗睡了。结果韩立轩魔怔了,根本停不下来,五人被迫着一遍遍再来,直到硬着头皮凹出韩立轩要的那种“青春的美好”。 这一夜,韩立轩是凌晨两点走的。 确认韩立轩已离开走廊,五人多一分钟戏都不想演了,纷纷散场。 尴尬的是,郎雯和叶伦、苏文星还要走同一段路回同一个宿舍…… 郎雯故意放慢脚步,一点点落后于叶伦和苏文星,欲盖弥彰地孤立自己,踽踽独行。 次日练习,气氛甚至比韩立轩指点前更僵了。郎雯尝试着指出大家情绪不对,像韩立轩说过的那样。叶伦和苏文星两人显然爱答不理,郎雯反复说了几次后,叶伦索性往墙角边一坐,闷闷地甩出一句,“我累了,我要休息。” 苏文星非常顺理成章地跟过去加入罢工行列。 郎雯:“……” 他们今天才刚开始练习20分钟。 “那……你们休息一会吧。”郎雯看向祁乐意和高浮,“我们继续练吧?” 祁乐意:“???” 那俩货明摆着在搞事情好么! 剧情的发展跟祁乐意想象的不太一样,祁乐意本以为他该是对郎雯最嫉恶如仇的那个人,初入队时他甚至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像某个衣冠秦兽对他公报私仇一样对郎雯公报私仇,然而他都还没来得及与自己的人性作斗争,另一组屠龙勇者便冷不防地半路杀出。 对恶龙战五渣的表现他都快看不下去了。 这TM是一个反派该有的表现么! 郎雯同学你赶紧复习一下自己的剧本! 晚上回宿舍后,祁乐意找到了万能的王跃哲,问他知不知道郎雯那个宿舍是什么个情况。 “哎,他们的关系那可复杂了我跟你说——”王跃哲像被按下了开关,立刻拉着祁乐意猫到镜头覆盖不到的角落里,神神秘秘地给他科普起来,“叶伦的经纪公司和苏文星的经纪公司其实是属于同一家总公司旗下的。” 祁乐意张嘴。 王跃哲:“这事他们没有往外说,默认是两家公司的选手,我也是经纪人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祁乐意:“……所以其实他们是一伙的。” 王跃哲点头,“Dei。然后——郎雯半年前才和叶伦的经纪公司解约,签了现在这家新公司。” 祁乐意:“???还有这种操作?” “你听我说完,”王跃哲说,“听说郎雯解约就是因为跟叶伦不和,叶伦说郎雯一直抢他资源,两人都是有当一哥潜质的,王不见王,叶伦最后还是把郎雯挤走了。” 祁乐意嘴张得更大,“这是什么前任现任的狗血戏码?” “更狗血的是他们还同一个宿舍,”王跃哲吐了吐舌尖,一脸“这出戏可太好看了”的兴奋,“我都怀疑节目组是不是故意的。” 祁乐意想了想,嘶了一声,“郎雯和叶伦都在出道位,要是他们成团……” “天啊,太想看了。”王跃哲说。 祁乐意瞅他一眼。 “难道你不想看吗?”王跃哲问。 祁乐意:“……我感觉我正在看。” 王跃哲:“怎么样怎么样?” 王跃哲:“我赌五毛钱,郎雯这个傻白甜绝对不是叶伦的对手!是不是是不是?” 王跃哲:“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在洗手间撞见郎雯,感觉他都快哭了。” 祁乐意沉思,“我一直以为郎雯的甜美系只是人设……” 王跃哲:“没想到他挺表里如一的?” 祁乐意:“嗯。” 王跃哲噗嗤一笑,“我舍友有跟郎雯同公司的,说郎雯这个人管理细胞为零,最没有主见,除了唱好歌跳好舞,平常他什么事都交给别人操心。” 祁乐意:“……” 好吧,他算是明白叶伦为什么那么主动地推荐郎雯当队长了。 祁乐意心头有点发寒。都是不到20岁的小朋友,哪来的这么多心机? 没过几天就到了八月中旬,《少年派》第五期正片上线。这次王跃哲和裴叙、顾修明他们都不敢再拉着祁乐意一起守正片了,先偷偷翻一遍,想给祁乐意试个毒。 还真的很毒。100进60的整个过程,祁乐意只在上台后等候发言时有几秒钟的单人近景,此外一直以背景板的模式存在。 就连祁乐意的晋级感言都被突兀地切了,他当场有感而发的那洋洋洒洒八百字小作文,被切了个干干净净,尸骨无存。 祁乐意怒了。 草,过分了啊! 不让他上镜是吧? 祁乐意怒极反笑。 他是拿资方爸爸没办法,可眼前蹦跶的几个小鬼头,他还治得了。 他要开始作妖了。 第二天,一切如常。叶伦和苏文星还是不给队长郎雯一点好脸色,郎雯也还是不敢强硬地指挥他们。 干巴巴地合完几遍后,叶伦又要脱离队伍,自己练自己的。郎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一暗,正要招呼其余人继续练,祁乐意大声叫住叶伦,“喂,站住。” 叶伦回头,奇怪地看着祁乐意。 -- 第58页 “既然你要单独练,”祁乐意说,“那我们就来轮流单独跳吧,其他人都帮找找问题。” 叶伦:“……” 叶伦:“蛤?” 叶伦和苏文星都以一种“这人是不是磕到脑子了”的表情望向祁乐意。 郎雯有点意外,高浮勾了勾嘴角,淡定围观。 “韩立轩导师上次说我们,”祁乐意继续,“表情管理不到位,肢体僵硬,完全融入不进这首歌的气氛,这些毛病,我们现在一个都没改进。” 众人沉默。 “So?”叶伦问。 “有问题就得解决啊,公演你们难道就想得过且过?”祁乐意说。 叶伦差点冲口怼回去,顾虑到镜头,强行按捺下火气,“我们都很重视这次公演,没谁想得过且过,对,有问题就得解决,既然现在大家一起练怎么都练不好,不如先解决各自的问题,先保证自己做到最好了,才能不拖累团队。” 这话可谓是□□裸的嘲讽了,郎雯吓得轻声开口,“你们说得都——” 祁乐意抬起手掌,隔空阻断了郎雯最后的“对”字。 “兄弟,你这话就不美了。”祁乐意说,“要单独练也该是我单独练,你们四个的水平是可以保持一致的,这个组目前缺的是磨合,你还动不动就玩单飞闹脾气,这才叫拖累团队。就算你真的很想独自美丽,公演也还是个男团舞台。你们一个个实力都在我之上,排名也在我之上,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一个垫底的来告诉你们?” 在《极端游戏》组他被裴叙和顾修明教做人,在《Definition》他被三个大佬队友教做人,他怎么都没想到,到了三公的《Colorful》组,会轮到他教优等生们做人。 祁乐意这话一出,全场静默,一时都惊呆了。 这……这么真实的吗?! 第三十三章 在镜头面前,所有言行都要自动罩上十二层滤镜,得时刻谨记不能偏离和谐友爱的路线,很多话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能按字面意思说出来。 祁乐意就按字面意思说出来了。 一般敢在综艺里这么干的都是后台强大,能确保节目组不会播出对自身不利的任何片段。 祁乐意很显然不太像后台强大的人…… 祁乐意心里冷笑。 都怕了吧? 他就是这么有恃无恐。 因为他没、有、镜、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祁乐意算是领悟到这句古训的哲理了。 尽管自由的代价有点凄惨。 “叶伦,”祁乐意说,“当初是你第一个推荐郎雯当队长的,我们三个也一致同意了,选了队长就要听队长的话,这就是男团的意义,大家都不反对吧?” 叶伦:“……” 苏文星:“……” 高浮:“不反对。” 这么政治正确的话,他们能反对吗?他们敢在镜头面前反对吗? “要是有谁觉得当初瞎了狗眼,选错了队长,我们可以再竞选一次,谁当队长谁负责,要是没把队伍带好,下回见到韩导师,自觉点向他请罪。” 叶伦:“……” 苏文星:“……” 草,还带告老师的,这货是小学生吗?! 高浮有点想笑。 郎雯在一边目瞪口呆。 “有人要重新竞选队长吗?”祁乐意环视一圈,“我数三声,321,没有是吧,那——”他转头看郎雯,“队长,下令吧。” 郎雯:“……???” 啥???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练?”祁乐意问。 郎雯脑袋宕机了3秒。事情转折得太快,他神经有点短路了。 祁乐意:“队长?” 耍耍无赖他可以,真到了这种专业领域,他可也狐假虎威不起来。 郎雯:“……嗯,我觉得乐意的提议挺好的,我们都轮流单独跳一下吧,先把表情处理好,尽量找到感觉。” 以及,作为队长以及队内的水平天花板,他也可以顺道纠正一下队友的动作。 祁乐意心里翻白眼,什么乐意,这是你能叫的吗?跟你很熟吗兄dei? 他今天做的事纯粹是出于看那俩瓜娃子不顺眼,丝毫不影响他对郎雯的个人恩怨。 郎雯说完,甜甜一笑,见这次叶伦和苏文星都没再提出异议,生怕激起祁乐意更凶残的攻击,心里实在是……爽。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痛快地怼过叶伦……或任何人。 叶伦被祁乐意按着头配合团队练习,脸黑得不行,笑是笑了,笑意里却透着杀气,导致郎雯没敢提出半个字的意见。 叶伦的水平比他差不了多少,郎雯能看出一些小瑕疵,改进了能更完美,不理会……能换个平安。 之前在同一家公司的时候,郎雯和叶伦被公司安排组过一个短暂的男团,郎雯被定为C位。叶伦是校草出身,自小习惯了被吹捧,又被公司花言巧语高调签下,现实却来了个急转弯,郎雯处处压他一头,作为队长,郎雯还时常得在练习中揪他缺点,这段经历给两人都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 叶伦蓬勃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郎雯则这辈子都不想再当队长了。 叶伦跳完后,旁观的四人都感觉不对,明显不对,但队长不说话,苏文星和高浮也不说话。 高浮一直是佛系选手,他早看出了郎雯和叶伦之间的猫腻,可他无意理会,不讨好不站队也不想卷入任何纷争,总之雨他无瓜,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算别人跳不好,他也要把自己的part跳好。 -- 第59页 这个节目只是漫漫长路上的其中一站,大家很可能成不了队友,就算真成团出道了,一两年后照旧会解散单飞,最终还得靠自己。踏踏实实提升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结果还是祁乐意毫无求生欲望地开口,“Emmmmmm……你们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一个帅哥,长得很阳光,对着你笑,但你却觉得,他其实想杀了你……” 叶伦:“……” 叶伦:“……” 叶伦:“……” 郎雯和高浮非常同步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嗤笑,听得出来忍得很辛苦。 “不好意思,”祁乐意满脸无辜,“我没什么文化,不知道该用什么成语形容我的感受——” 不不不,你形容得十分贴切,文豪水准。郎雯很想这么说,抬眼瞄了瞄叶伦黑气腾升的脸,为了世界和平,憋住了。 强扭的瓜不甜,叶伦虽配合了流程,但心里怀抱着强烈的抗拒,郎雯很清楚,他一时半会儿再怎么用力也调整不来,郎雯不想为难叶伦,他跳完一遍就让下一个上了。而对苏文星、高浮和祁乐意,郎雯很用心,一点一点地给他们抠细节,跟他们分享随时随地保持完美的表情管理的秘诀,教他们对着镜子找角度,务必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姿势和角度,这样每一次镜头推过来时才能在一瞬间将自己的魅力释放到500%。 尤其对祁乐意,他在五人中实力垫底是实话,郎雯给他的指点比别人多了三倍,祁乐意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地被郎雯薅着反反复复地做。这时,靠坐在墙角的叶伦脸上才稍微和缓了点。 让你作,让你出头,现在开不开心? 这一天练习下来,《Colorful》组成员们的互动比之前所有练习时长加起来都多。除了自尊心城墙三尺厚的叶伦,每个人都有了显著的改善,连苏文星都笑得有几分自然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差不多的节奏,一旦有人不听话,祁乐意就开怼,拿着郎雯这根鸡毛当令箭,再不行就搬出韩立轩,他这些天的表现要是剪下来播出去,够他人设崩个几百回了——尽管他似乎还没有什么人设。 但有些积久成疾的芥蒂,不是祁乐意张牙舞爪这么一番就能消弭的。 叶伦可以假笑,但他和郎雯只要同台,那种违和的气场就是藏不住。 第二次导师指导课,韩立轩肃然地看完五人的表演,沉吟半分钟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你们努力了。”韩立轩说,“但还不够。” “你们现在只是及格。这个表演可以看,但观众不会享受,也不会记住你们的舞台。你们的舞台转头就会被遗忘。”韩立轩凝视众人,顿了顿,“可是舞台就是我们的战场。如果在舞台上都不能发光,你们觉得你们还能往下走吗?” 韩立轩的话说得隐晦又直白。三公之后就是35进20,这一轮晋级几乎决定着出道位。能拼到这里的都是有相当实力的人,每一组都在使劲浑身解数,恨不得掏出自己生平所学,向出道位冲刺。这是一场末位淘汰制的考试,及格远远不够,他们必须比别人做得更好。 韩立轩恨铁不成钢,明晃晃地看着这些小孩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使出全力,又不敢过度打击他们,怕他一句话真的会导致谁放弃梦想。但目前7组的进度对比下来,《Colorful》胜算堪忧。 韩立轩走后,练习室里又沉默了下来。 郎雯也耷拉了一会儿脑袋,但很快挤出笑容,对大家道:“我们继续练吗?” 感受到队友们情绪不高,郎雯改口:“要不先休息一会吧?” 几人星罗棋布各自挨着墙壁休息,郎雯找了个角落,对着镜子独自练习。 祁乐意看着郎雯孜孜不倦的身影,发起呆来。 这个节目录到现在快三个月了。他想起一公的队伍简单又快乐,大家直白地嫌弃他,但又理所当然地帮助他。那时比赛只是比赛,舞台只是舞台,梦想着成为大明星的他们只是普通又真实的二逼青年。 二公的队伍让他更进一步感受到了竞争的压力,可队友们依旧真诚,所有的压力都是来自对舞台的热爱。 走到三公,如韩立轩所言,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争夺出道位,成败在此一举,这个竞技场已经容不下没头没脑的嘻嘻哈哈了。他看到了才刚刚成年的男孩能把名利看得多重要,看到明明还很多事都不懂、实则并不那么坚强的人如何假装坚强、故作成熟,以大人的姿态在世界面前包装自己。 娱乐圈,真是一点也不娱乐。 就在祁乐意快忘了他为啥先入为主地不待见郎雯时,造成这个现象的罪魁祸首秦某人又现身在了节目组里。 某天,祁乐意吃过午饭后回自习室,远远看到他们组的自习室门口杵着一道高大却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地推门往里看。祁乐意大步走过去,冷生生道:“干嘛?” 秦燊一回头就撞上了祁乐意漠然中带着几分仇恨的眼神,不知为何第一反应是想笑,忍住了,漫不经心道:“没找你,你管我干嘛。” 我要说干你你敢应么。 祁乐意朝练习室里看去,果然,郎雯不在。 这个衣冠秦兽……做这种不要脸的事已经这么明目张胆了吗? 第三十四章 在两人短暂的僵持中,走廊拐角又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郎雯。郎雯比祁乐意早几分钟回来,他吃饭吃得又少又快,总能不到10分钟就扒完一顿饭,前后省下的一点时间都花在练习室里。 -- 第60页 唱跳俱佳全能ace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郎雯看到面对面站在练习室门口的秦燊和祁乐意,愣了愣,脚步迟疑半拍后还是走了过来,先看看秦燊,再看看祁乐意,微笑着招呼:“秦哥……你来……” 找乐意的吗?郎雯很想这么问,在秦燊的逼视下生生咽了回去。 “跟节目组谈点事。”秦燊说,“路过这里。” 祁乐意:“……” 他们这条走廊再往里一点就是死胡同了,秦燊要是不迷路,恐怕很难“路过”这里吧。 而从他认识秦燊时起,他就知道秦燊虽然学习不上心,方向感却很逆天,哪怕是没走过的路,看一眼地图他就不会走错。 祁乐意感觉自己本来就不太够用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装,你们他妈接着装,才多久没见就上赶着进组探班,你们那点肮脏事是不是不想藏了? 祁乐意心里咬牙切齿,恨不得当场对秦燊比个中指,他坚信这是来自正义感的激励,他才不在意秦燊喜欢谁不喜欢谁。 干他屁事。 见郎雯和秦燊微妙地对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祁乐意硬邦邦地丢下三个字:“你们聊。”转身走进练习室里。 没有把门啪地甩上是他最后的素质。 祁乐意面向镜子自顾自练习,眼角余光却自找不痛快地瞄到秦燊和郎雯一起离开了。 祁乐意:……草。 秦燊问节目组借了间空置的会议室,把门关上,这才和郎雯说话。 “秦哥,怎么啦?”郎雯问。 “祁乐意最近什么情况?”秦燊开门见山。 郎雯大致猜到秦燊是为这事而来,“乐意在节目组里一切都挺正常的,看不出有谁在针对他……” 秦燊沉吟。 前阵子他虽然选择了主动离开S市,但《少年派》还是一期不落地追着,美其名曰毕竟投资了,利益相关。 但到了B市后为项目跑来跑去,忙昏了头,而且不久前在酒会上偶遇祁乐意的那茬子事让秦燊很不痛快。密切打听之下,确保祁乐意和那俩拉皮条的PY交易没有达成后,秦燊决定他得先把这个人晾一晾,自己也冷静冷静。 不然对心脏不好。 直到昨天,秦燊有事要回B市,突然想起《少年派》,便临时嘱咐助理把最新两期节目提前载好,他上飞机看。 第四期,秦燊耐心地看了半个多小时,眉头越皱越紧。 祁乐意跟失踪了似的,一个镜头也没有。要不是他在角落里模糊地闪现了两回,秦燊要怀疑助理下错片子了。 后半段他一跳一跳地拖动进度条,没有祁乐意的镜头。 第五期,秦燊拖得更快,没一会儿就拖到了头。依旧没有祁乐意的镜头。 秦燊的脸突然阴沉下来,正想跟他说话的助理吓得把话都咽了回去。 很好,浪费了他50分钟,看了个寂寞。 秦燊一落地,把最要紧的事处理完,驱车就直奔节目组。 节目里没人在针对祁乐意,至少没有明显地针对,偏偏在后期剪辑出了问题,而后期剪辑是要经过总导演把关的……最大的可能性有两个,要么祁乐意得罪了总导演,要么是祁乐意得罪了一个有能耐向总导演施压的人。 秦燊简直都不用猜。 唐辉主要经营的不是娱乐行业,他旗下那家影视公司只是顺道开来玩玩的——说不定就是拿来诓骗小明星的一个幌子。唐辉的主业是珠宝,他控股的高奢珠宝品牌“旦心珠宝”是《少年派》第二季的主要赞助方之一。 今晚就要播出第六期了,秦燊和郎雯简短谈完后,立刻赶去后期部,视察一下剪辑工作。 第六期正片已差不多制作完成,临时推翻是不可能的了。秦燊大致过目了一遍,比前两期稍微好一点,祁乐意二公的三个队友——吴昊歌、林子苍、荀逸都是人气选手,戏份不可能少,祁乐意便连带着沾了点光,四个人的队伍真剪成个三人队那就过分了。不过《Definition》组在第六期还没上台表演,除了组队选曲的部分,整体存在感都不强。 看完第六期正片,秦燊还在剪辑室里赖着不走,大手一挥,指点江山,“之前的素材也找出来。” 后期总监一脸懵逼:“之前的?素材?” 他想说宁指的是啥,《少年派》开拍到现在,节目组和公演现场的N个镜头积累下的素材大概有一万吨左右。 秦燊淡然,“有关祁乐意的,全部。” 后期总监:“……” 所有工作人员:“……” 好的,宁是金主爸爸,宁说啥就是啥。 哪怕范围缩小到一个人,整个剪辑组也翻出了堆积如山的视频片段。 秦燊耐心地一段段看。 祁乐意的初舞台他到现场看了。那天的那个祁乐意,让他感觉很陌生。 但又透着点熟悉。 越往后看,那种陌生感和熟悉感,都越来越深。 入住宿舍第一天,祁乐意套被子套得很利索。这是秦燊以前从没见他做过的事。 岂止套被子,18岁以前的祁乐意几乎不懂做家务,煮个饭夹生,炒个菜能把厨房炸了。 他变了。懂得照顾自己也照顾别人了,懂得人情世故、与人打交道了,不再随心所欲地摆着张臭脸,更不随便爆粗口、竖中指了。他懂得怎么对着镜头施展自己的魅力了,尽管一开始有种生涩的做作,但从初舞台到主题曲再到一公,这种技巧运用得越来越娴熟。 -- 第61页 秦燊突然不想往下看了。 他曾一厢情愿断定不适合娱乐圈的祁乐意,正慢慢变成爱豆祁乐意。 适应得挺好。 可这……不是他的祁乐意。 本来就没必要是他的祁乐意。 秦燊不知不觉腿都坐麻了,正要起身,视频切到下一个片段,工作人员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给你的家里人打个电话吧。” 屏幕正中的祁乐意愣了好一会儿。 许久,他尴尬地讪笑,“我……不知道该打给谁。” 工作人员显然没料到这个回答,不敢追问祁乐意的家庭情况,沉默了几秒,祁乐意抓着手机,犹豫道:“我……我试试吧。” 他缓缓地解锁手机屏幕,一个按键一个按键地输入号码。 最后,盯着屏幕上那一串数字,仿佛在再三确认。 终于按下呼叫键。 外放模式下,温婉又机械的女声传出:“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祁乐意又笑了笑,以热情掩饰失落与无奈,“算了,我这个环节……跳过吧。” 秦燊直直望着屏幕,一动不动。 祁乐意这个环节真就跳过了。第五期100进60中间就插入了选手们给家人打电话的花絮,主要播放了一些人气选手的片段,自然没有祁乐意。 视频跳到下一条,秦燊沉沉开口,“重播上一段。” 又看完一遍,秦燊:“重播”。 看完第三遍,秦燊问工作人员:“这一条什么时候拍的?” 每一条视频都查得到拍摄日期,工作人员看了看,说:“7月21日。” 秦燊:“……” 那就是他带祁乐意去吃炸地瓜条的第二天。 秦燊又问:“能不能看到他拨的是哪个号码?” 工作人员迟疑:“这个,理论上……” 秦燊:“查出他拨的是哪个号码,立刻,马上。” 工作人员:“……” 这是哪来的霸总! 被霸总压迫的工作人员苦逼兮兮地开始工作,没花多大功夫真就把号码查了出来,幸好他们镜头够多。 秦燊其实早已知道答案,他只是需要一个确切的验证。 那串数字他倒着都背得出。那是他高中时的手机号码。 秦燊相信,祁乐意要想联系他,他的经纪人雷汪有的是办法。 可祁乐意执着地,非要拨打那个早已注销的号码。 当手机传出“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这句话时,祁乐意的表情很平静。那绝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会有的平静。 明知结果如何,还是执着地想要尝试。 当时的他,在期待些什么呢? 抑或只是想提醒自己,过去的终究已成过去? 秦燊刷地起身,离开剪辑室,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王总,《少年派》还需要投资么?” 郎雯和秦燊聊完,回到练习室,其余四个队友已经在练习了。 郎雯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口,祁乐意就忍不住瞅过去,正好撞上郎雯的眼神,祁乐意又立刻趾高气扬地扭开脸,配上一声听不见的“哼”,以示他坚决的革命立场。 郎雯还是朝着祁乐意的后脑勺笑了笑,祁乐意偏偏从镜子里看了个清清楚楚。 祁乐意:……这是嘲讽,这是赤/裸裸的嘲讽! 祁乐意气闷地走到一边,靠墙坐下,从镜子里偷看练舞的郎雯。 十八岁的男孩子,五官精致,朝气蓬勃。精英家庭,名校教育,还有很明显的艺术天赋。 性格也好,懂事,吃得了苦,忍得了气,明明已经比别人拥有更多,却总能不哭不闹,埋头苦干。想祁乐意十八岁的时候,都快熊上天了。 这样一个神仙小哥哥,粉丝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秦某人……有什么理由不喜欢? 换他他都喜欢。 祁乐意心里闷得越发透不过气来。他曾对自己发誓,要以功成名就去打秦某人的脸,现在可好,他都连续隐身两期了,刚烧起来的那把火还没燎原就快凉了。 反正他自己的脸现在是挺疼的。 第三十五章 晚上,看完新上线的第六期正片,祁乐意憋不住了,跟工作人员要来手机,联系了雷汪。 “汪啊,”祁乐意说,“我咋有种全世界都在跟我作对的感觉呢?” 第六期,他的存在感依旧四舍五入约等于零。别人夜以继日地练习,被节目组塑造成努力人设,他夜以继日地练习,查无此人。 “错觉。”雷汪说,“全世界99.999%的人压根不在乎你是谁。” 祁乐意:“……那就是那0.01%的人都在针对我。” “是0.001%,”雷汪严肃纠正,“宝贝儿,答应我,以后在镜头面前千万不要谈跟学术或文化有关的话题……” 祁乐意:“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了?” 雷汪愣住,“咱的人生理想只是想带出个巨星,喜当爹就算了……” 当初签约时,祁乐意如实告知雷汪,他学历高中毕业。雷汪错愕了10秒,然后斩钉截铁:没关系,不重要。 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好看的皮囊很受欢迎。 祁乐意不想跟他贫嘴了,转入正题,“你跟我说实话吧,我能不能熬过35进20?” 雷汪:“……有难度,不要放弃希望。” -- 第62页 祁乐意:“你编,你接着编,我刚看了,30开外,看样子还能继续跌。” 雷汪:“奇迹往往就发生在一夜之间……” “你打住,”祁乐意想起来就气,“当初你咋说我的,你说以你的职业眼光,我就是块能火的料,站着不动都能火,我真是信了你的邪。你坦白交代,你祖上是不是路边给小毛孩卖武功秘籍的?” 雷汪:“我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你想象一下我真诚的眼睛。” 祁乐意还真想象了一下雷汪的小眼睛,“……我送外卖都比跟着你混挣得多。” 当雷汪跟他天花乱坠地胡吹一番,忽悠他在那份艺人合同上以狗爬字签下自己的大名时,祁乐意真心以为,这将是他为事业奋斗的开始。 后来他才明白,这实则是漫漫扑街路的开始。 “嘿,你这话就不对了,”雷汪来劲了,“送外卖你能送成个什么样儿?金牌外卖小哥吗?娱乐圈这一行起步是难,但是上限有多高不用我给你举例了吧?” “你说得对,”祁乐意说,“可我跟人家比什么?家庭,背景,学历,资源,人设,实力,舞台经验,粉丝基础……我哪哪拼得过他们?” 他大概只有一颗厚颜无耻地坚信自己会火的心。 “你是我签的,我说你行你就是行!”雷汪突然激动,“你看到优秀的人很多,但整个圈子里优秀却出不了头的更多。娱乐圈不讲纸面数据,”他郑重道,“这是门玄学。” 祁乐意:“……” 居然似乎很有道理的亚子。 雷汪没敢告诉祁乐意,某些现实确实是残酷的。 雷汪大学考了个985末流,但是被调剂到了一个非常奇葩的化工类专业,他硬着头皮熬到了一本毕业证,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与自己专业相关的事,一毕业就撒欢地入了娱乐圈的行,顶着985学霸的名头去给大明星当助理,又名当牛做马、私人保姆。 家里人气得天天打电话骂他,任雷汪再怎么说工资福利还挺不错的每个月能有七八千还包吃住呢,家里人都认定他不务正业,还不如回家里那个四五线小城市考个公务员强。 刚开始那几年雷汪其实是挺崩溃的,他先是给一个半红不火的小鲜肉当了一年助理,小鲜肉二十出头,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几乎不把助理当人看,雷汪的985光环在这个职位上一点震慑力也没有,天天被小祖宗耍得团团转。 熬了一年,雷汪的业务能力得到认可,机缘巧合之下,一个巨星的助理因故辞职,公司让他填上空缺,雷汪就此登上了助理生涯的人生巅峰,跟在那个巨星身边三年,他接触过各种各样的艺人,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明规则、暗规则,里里外外把娱乐圈摸了个通透。 后来巨星合约期满,不再与公司续约,自行成立工作室,雷汪也顺势辞职。巨星邀请他继续去当自己的助理,雷汪婉拒了,他自认准备已经足够充分,他心中的梦想是时候启航了。 他跟了现在这个老板,白手起家,创立一家经纪公司,他要带出自己的巨星。 在签艺人这第一步上就屡屡碰钉子。 论资源,他们公司毫无竞争力,论资历,雷汪之前一直是助理,根本算不上一个经纪人。只要摸清这些情况,稍微了解娱乐圈的新人都不敢签他们家。 因此,雷汪看得上的优质新人看不上他们公司,转而从纯素人里挖掘,可造之材少之又少,没有八成把握,雷汪都不敢随便签人。 辗转了好几个月,他终于碰到了祁乐意。 外形条件出众,敬业,能吃苦,而且,缺钱。 完美。 “别老想些有的没的,”雷汪说,“有这功夫不如抓紧时间多练习一会,练好真本事比什么都强。你放心,就算这节目你出不了道,咱还可以再找别的资源。世界这么大,不至于能把路堵死。”顿了顿,他又道,“你也别光薅着排名看,你等会去逛逛你的微博和超话,好好看看粉丝给你的留言。” 挂断电话后,祁乐意打开微博,认真浏览最近的私信和留言。 几乎都是粉丝的表白和鼓励。 [乐意哥哥加油啊!初舞台就注意到你了,破音实可爱233333(对不起我当时笑了),主题曲进步很大吖,一公直接惊艳到了我,毫不犹豫入坑!今天起我就是意中人啦!很开熏能成为哥哥的og粉,希望能陪着你一直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555自从入了意中人的坑看《少年派》是越来越虐了,我和闺蜜全程在各种人缝里抠乐意的镜头,是我错觉吗,乐意的镜头真的好少,实名心疼,乐意值得更多人喜欢啊] [我的追星日常:天天到处卖祁乐意的安利] [我的追星日常:天天到处卖祁乐意的安利,还安利不出去] [安利不出去的太真实了,平生第一次粉上这么冷门的爱豆(实话,不要喷我)] [没办法,哥哥一看就没有资源,只能靠粉丝自来水了,后援会燥起来啊!] 没有一条恶评,估计是糊到都没人骂他,或是雷汪及时把不好看的评论全删了。 看着看着,祁乐意鼻尖涌上一股酸涩。 热评前几十条雷汪都真诚地回复了,最大限度地揣摩着祁乐意的心情,感谢每一个粉丝的支持,表示自己会不遗余力,勇往直前,努力担得起每一份爱。 -- 第63页 祁乐意回到个人主页,突然发现,他刷了一会儿微博这期间,粉丝数又涨了几个。 几个新粉,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零头,对于此时的祁乐意,却等同于“希望”。 还有人真心实意地喜欢着他。 还有人在期待着他。 祁乐意吸了吸鼻子,给雷汪发微信:谢谢 祁乐意:我以为再不会有人不求回报地对我好了 雷汪:傻孩子 雷汪:想什么呢 雷汪:我对你好是求回报的 雷汪:等你火了我还指望着靠你在S市买房呢 祁乐意:“……” 祁乐意:[微笑] 回到宿舍已是深夜,祁乐意轻手轻脚爬上床,蒙上被子,蜷成一团,却睡不着。 很现实的一个问题,这次公演,很有可能将是他在《少年派》的最后一个舞台。 甚至会是他在娱乐圈最后一个像样的舞台。 在《少年派》没火起来,雷汪还能给他找着什么资源?大排档剪彩吗? 祁乐意设想了一下,如果那时他向唐辉妥协…… 一阵毛骨悚然。不行,太恶心自己了,他不如回去送外卖。 虽然想想自己的矜持似乎有点搞笑。好像谁在意似的。 也就现在还能拿这张脸骗骗人,再过两年,估计就没人再会打他主意了。 等三年合同期满还没混出个所以然,他是该知难而退还是赖在娱乐圈不走? 胡思乱想到凌晨三点,祁乐意一屁股坐起身,下床,换衣服,在沉寂的黑暗中摸索出门,前往练习室。 有些事做了也不能确保有什么结果,但总得做了再说。 凌晨3点,练习室整层楼只有祁乐意一个人以及各处仍孜孜不倦地运行着的摄像头。祁乐意大摇大摆地走在这些摄像头中间,像极了一个巡视疆域的君王,丝毫不在意自己三更半夜爬起床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模样。拍,你们尽管拍,这些镜头能放出去算他输。 祁乐意在练习室独自跳了一个小时,终于停下来,看着镜子里淌着一身汗的自己。他将右手拢成话筒状,神情严肃,放沉音调,学着印象中韩立轩的姿态和嗓音:“下面公布排名第一的选手——” “他是个戏精。” “他是本节目的年龄天花板。” “他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虽然江湖人称死亡拖油瓶,但他也是个倔强的拖油瓶。” “他就是——” “祁、乐、意!” 祁乐意啪啪啪鼓掌,还掐着嗓子尖叫:“乐意哥哥我爱你——” 随即又拿起“话筒”,切换韩立轩模式,“祁乐意同学,有想过你会得第一名吗?” 祁乐意模式:“没想过,我何德何能,不敢不敢。”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对粉丝说的?” “谢谢大家,虽然你们瞎,但我依然爱你们。” 最后,祁乐意朝着镜子90度鞠躬,起身时双手朝上摆出个Y字型,一脸拿了奥林匹克金牌的志得意满。 第三十六章 给自己打了一剂鸡血,祁乐意连休息的心情都没有了,一鼓作气接着练,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八岁,有使不完的精力。 事实证明这只是幻觉。 4点多,祁乐意开始犯困了,也可能是给累的。有一串高难度动作在转身时左脚绊着了右脚,趔趄了一下,祁乐意迎面就朝着地板扑了下去,困倦之下反应迟钝,双手没及时撑住,磕到了膝盖,痛得他嗷一声叫,直接在地板上滚了几圈。 半死不活地瘫了半分钟,祁乐意艰难坐起,撩起裤子,膝盖上果然青了一块。祁乐意伸出手指小心地戳了戳,立刻嘶出一声。 祁乐意默默把裤子放下,发了一会儿呆,往后一躺,闭上眼睛。 本只想歇几分钟,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天亮。 叶伦不到6点就过来了,他现在对歌和舞的驾驭已经问题不大,但情绪表现还是很违和,很快就要彩排了,他不想再在舞台上被韩立轩公开处刑。 叶伦以为自己一定是第一个到的,不料一开门就看到一团东西侧着身子蜷在地上,像一条筋疲力竭的毛毛虫。 叶伦默默地瞅着地上睡得正香的祁乐意。 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 居然能在练习室睡着,肯定不是刚到的。 难道……昨晚就没回去? ……这么拼吗??? 叶伦和祁乐意不熟,也不喜欢这个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祁乐意明明看起来和郎雯也没什么交情,却和郎雯联起手来挤兑他。 这几期,瞎的都看得出祁乐意被打压了,叶伦心里还挺幸灾乐祸的。这么欠抽的傻逼,得罪人实在不奇怪。 可如今看来,他被打压得不仅不沮丧,反而斗志昂扬。 叶伦把背包丢到墙角,绕过祁乐意,打开音响,动感十足的音乐顷刻炸开,祁乐意挺尸般猛地坐起,翘着满头呆毛,形容枯槁,茫然若失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叶伦。 叶伦没理他,自顾自地做起准备活动来。 祁乐意脑袋一片空白,只下意识地盯着室内唯一的活动物体叶伦看。叶伦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他俯身压腿时,祁乐意只看得到他下半张脸,五官很端正,轮廓鲜明得少年气十足。 -- 第64页 “啊!”祁乐意叫了一声。声音很沙哑,听起来有点凄厉。 叶伦微微皱眉,回头以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一眼祁乐意。 祁乐意用力一捶手掌,“我想到了!” 待《Colorful》组全员到齐,祁乐意跟大家说了自己的想法,郎雯第一个表示赞成,“这个设计很好啊!既能掩盖我们的缺点,也很有惊艳感,而且每个人都有表现自己的机会,”他看看大家,“你们觉得怎么样?” 高浮耸肩,“我觉得行。” 叶伦沉着脸不说话,苏文星略显为难,“这样有点冒险吧?连脸都看不到……” “大家都知道我们长啥样,”祁乐意说,“又不是蒙面歌王。” “后天就彩排了,”叶伦终于忍不住开口,“临时搞这么大改动,不怕步子太大了——” 话说到这他才察觉到不妥,赶紧住口。 祁乐意却不在乎,顺口接上:“扯着蛋?” 叶伦:“……” 众人:“……” “这样吧,”郎雯说,“我们投票表决吧?” 叶伦瞟一眼郎雯,郎雯心虚地移开视线。所谓投票表决,就是祁乐意、郎雯、高浮他们仨说了算,少数服从多数,叶伦有啥意见自个憋着去。 其实叶伦对这个新想法本身没太大意见,但这是祁乐意提出的,他就很不爽。 “来,投票,赞成这个方案的举手,321,好,三比二通过。”祁乐意一溜说完了这句话,都不带喘口气的,也压根不看叶伦和苏文星是什么表情。 郎雯心里松口气。他觉得他身边长期需要一个祁乐意。 五人马上开始按照新的方案重新排练。整体改动并不很大,主要是针对高潮部分做了调整,而且他们要适应一件新配件。除了祁乐意,其余四人都有相当的舞台经验,操作起来不算难事。 祁乐意虽是这次改动的主创,但对于新版本怎么分part,他佛系得很,不争不抢,别人捡剩的他来者不拒。一是对自己的水平有逼数,二是他反正这轮过后肯定要走的,全力以赴做好这个舞台,无愧于心就是了,那四个娃可个个都是能进前20的苗子,三公对于祁乐意或许是终点,对于他们却是起点。 磨合比先前顺利了很多,很快到了排练这天,连韩立轩看了这个新版本都眼前一亮,难得地夸了他们几句,还点名表扬了叶伦和郎雯,这两人一直有王者的实力,但直到今天才展现出王者的气场。 叶伦自谦了几句,感谢韩立轩的指导和督促。郎雯也例行感谢了韩立轩,而后突然cue祁乐意,说这个想法是祁乐意提出的,《Colorful》组一路走到现在,祁乐意帮了大家很多。 祁乐意被cue得很是不好意思,郎雯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从舞台上下来,五人都如释重负。祁乐意看着郎雯的背影,犹豫再三,快走几步跟上去,“那个,词典……不是,队长——” 郎雯回头,决定假装没听到那个奇怪的称呼,友好微笑,“乐意,怎么啦?” 郎雯自入组起就称祁乐意为乐意,祁乐意暗自吐槽过千八百次后,渐渐地也就习惯了。看着郎雯天真无暇的笑脸,祁乐意左思右想,斟酌言辞,刻意等其他人都走过去,周围无人后,才压低声音开口:“那个……有句古话,不知道你听过没。” 郎雯:“啊?” 祁乐意严肃:“亲贤臣,远小人……” 郎雯:“……啊?” 祁乐意语重心长地拍拍郎雯肩膀,他想说,小伙子其实人挺好的,优秀是实打实的优秀,前途无量,就是干嘛那么想不开呢。 他也只能说到这了,萍水相逢也算仁至义尽,劫还是得自己渡。 几人来到停车场,准备上大巴前,忽然蹿过来一个人,老远就大叫起来:“乐意哥!” 祁乐意不用看就听得出这是蔡天骄的声音。 祁乐意很意外,看着蔡天骄左拎一袋右拎一袋,像只企鹅扑腾扑腾跑到他跟前,额头冒着汗,乐呵呵地傻笑,“乐意哥,好久不见!” 怕吓着祁乐意,他把“想你”藏了回去。 祁乐意上下打量他,“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的。” 祁乐意几个小时前就进去了,妆发、服装、舞台,一通下来折腾了大半天,祁乐意奇怪道:“你等多久了?” “没多久,”蔡天骄把手里两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祁乐意,“这都是我家的水果,送你的。” “……”祁乐意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两袋子密密匝匝的龙眼、葡萄、火龙果……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跟蔡天骄提过一嘴,想尝尝他家的水果,蔡天骄说好,有机会一定送他。 “这么大老远跑一趟你也不嫌累。得,我回去会跟兄弟们说你还惦记着我们的。”祁乐意接过袋子,很顺理成章地把这当成了蔡天骄送给7号宿舍的礼物。蔡天骄张了张嘴,没有解释。 祁乐意侧过身子,扬起下巴示意蔡天骄,“我兜里有纸巾,你先把汗擦一擦。” “哎——”蔡天骄笑开了花,眼睛眯成两道弯线,谨慎又兴奋地把爪子探进祁乐意衣兜里,摸出他那包用了一半的纸巾。 两人闲聊了几句,祁乐意问蔡天骄现在什么情况,蔡天骄说待机中,没什么可干的,经纪人几乎不给他安排通告,他闲着没事,就过来看祁乐意。还说三公他跟经纪人要了门票,到时也会来给祁乐意加油。 -- 第65页 没一会儿大巴就快坐满人了,祁乐意跟蔡天骄简单道别,拎着两大袋子,也像只企鹅一样扑腾扑腾上了车。上车一看,可好,什么孽缘,只有郎雯身边空了个座位。 见祁乐意过来,郎雯赶紧收起手机。他正和秦燊发微信,疑惑地问秦燊,祁乐意跟他说的那句“亲贤臣,远小人”是什么情况。 《出师表》他读过,但他没听懂祁乐意这个语境。 “哦,”秦燊波澜不惊,“意思是让你远离我这个衣冠秦兽。” 八月底,《少年派》第三次公演如约而至。七首曲目,七组选手,各有风格。《Colorful》组确实很colorful,服装选的是干净鲜艳的糖果色。郎雯是白色点缀淡黄色,叶伦是天蓝色,苏文星是橙色,高浮是紫色,祁乐意是粉红色。 天蓝色本来是分配给祁乐意的,造型师觉得祁乐意和天蓝色比较契合。叶伦分配到的是绿色,特别环保的青草绿,但叶伦死活不干。不管造型师怎么说绿色能凸显他硬朗而年少的气质,他都不听,什么颜色都行,就是不能绿。 第一次彩排那天他们就卡在了这里。郎雯抱歉地跟造型师沟通,问还有没有别的颜色,造型师拿出了一套粉红色的衣服。 叶伦:“……” 叶伦:“No。” 眼看造型师被折腾得有点不耐烦了,郎雯为难地看向叶伦,“要不你跟我换吧……?” 没等叶伦开口,祁乐意就插话了,“换什么换,他哪hold得住你的小白花造型。” 郎雯:“……” 嘤。 第三十七章 叶伦微微挑眉,好笑地欣赏祁乐意的无差别攻击波及郎雯。 不过祁乐意说得对,郎雯那种清水芙蓉式的小白花造型不适合他,他也不喜欢,真让他他也不要。 叶伦视线一转,落到祁乐意身上。 祁乐意迎上他的目光:“你瞅啥?” 叶伦朝他一指,“你跟我换。” 祁乐意:“你说换就换?” 叶伦:“反正我不要绿色。” 叶伦:“或粉红色。” 郎雯的脑袋扭得跟电风扇一样,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化妆间里没有VJ跟拍,叶伦没了顾忌,又被祁乐意折磨了那么久,郎雯生怕两人一言不合会就地打起来。 苏文星和高浮都以为祁乐意绝不会妥协,这人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后台,没有资源,没有人气,却莫名地横,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他们也清楚,以祁乐意目前的排名,三公舞台估计会是他的告别之战,他在《少年派》里可以说是没有后顾之忧的,叶伦这么咄咄逼人地惹他,难保他不会索性来个鱼死网破。 苏文星正想着要不要从大局观的角度劝叶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祁乐意忽然迈步走向叶伦。 郎雯和苏文星都一惊,两人这一刻无比默契,一人盯着一个,随时准备上去拉架。 连叶伦都绷紧全身,警惕地盯着祁乐意。 几步到了叶伦跟前,祁乐意抬手,一把薅上叶伦的毛。 叶伦:“……???” 在叶伦伸手去拍开他的爪子之前,祁乐意先一步收回了手,一脸关爱智障地沉痛摇头,“小朋友,今天哥哥让着你,记住,以后去到外边,大人的世界可没这么好说话。” 叶伦:“??????” What the fuck? 祁乐意发表完宣言就潇洒地一转身,看了看造型师手里的两套衣服,大义凛然地拿过了粉红色那件。 他已经够绿了,需要中和一下。 叶伦如愿以偿拿到了天蓝色,可他总觉得……他又被祁乐意占便宜了。 草! 苏文星看出叶伦对此事耿耿于怀,私下安慰他:“过了这轮祁乐意就出局了。” 他是个与他们根本不在同一个层级的局外人,以后眼不见心不烦。 叶伦愣了愣,仔细咂摸,竟并不觉得解气。 以后见不着了……那他不就没机会报仇了么? 他得憋死。 公演当天,叶伦心情很复杂。之前他满脑子都是郎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祁乐意。 郎雯和祁乐意对此一无所知,叶伦的脸只要不在镜头前都是那么臭的,他们并不在意。 趁着上妆前还有点时间,郎雯还拉着他们又排练了几遍,祁乐意依旧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而他的指导方式跟韩立轩完全不一样,韩立轩像是带职场新人的老板,这是你们本来就应该会的,做不好你们需要反省自己,郎雯却像个幼师,无比耐心、无比温柔、无比热情地,把对象当成一个智障来教…… 被幼师郎雯全身心关怀的祁乐意心很累,他真宁愿被韩立轩冷着脸喷几句。 下午三点,第三次公演正式开始。七组选手齐齐入席休息室,韩立轩作为主持人在主舞台上开场。 相比前两次公演,三公的整体水平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少年派》6月初开始录制节目,到现在差不多过了整整三个月,这些少年经过三个月的高强度集训以及一轮轮淘汰筛选,留下来的35人无不是佼佼者,已经有能力支撑起一个完整的舞台。 裴叙选的是一首高难度性感风舞曲,不知道是扎实的舞技还是不小心露出的腹肌燃炸了全场;顾修明选的是一首抒情歌,歌喉高亢空灵,高潮部分一段单人高音技惊四座;吴昊歌一如既往高水准的说唱引发阵阵尖叫;孟心珏完全找回了状态,在C位自信地统领全局…… -- 第66页 祁乐意越看越亢奋,一看到熟悉的小伙伴们出彩的镜头就嗷嗷鬼叫,同时也越看越紧张,优秀的人依然那么优秀,而他只希望不要搞砸他的告别之战。 他最后一个舞台一定要圆满落幕。 《Colorful》第五组上场。在候场室里,他们碰到刚下台的孟心珏组。孟心珏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朝他们笑了笑,“加油。” 韩立轩说完引导词后,五人在掌声欢腾中上台,观众席掀起的喊声里一半是“郎雯”,一半是“叶伦”,两个名字纠缠不休。 祁乐意欣慰地在角落里看到了几块他的灯牌。糊归糊,他还是有铁粉的。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表演开始。灯光暗下,再亮起时,五人已站到了各自的开场位置上。 观众席荡起一阵轻微的哗然。 他们的造型变了——每个人脸上都戴了一个形状各异的半脸面具。 郎雯的面具是两颗白色和淡黄色相间的糖果,叶伦是两片蓝白羽毛,苏文星是两个橘子,高浮是一簇薰衣草,祁乐意是一只粉色的喵。 五人大半张脸都被遮住,只露出精致的眼妆和嘴巴,观众和没看过他们彩排的其他选手都很意外,就这样全程表演……没有表情输出,舞台表现力无法马力全开,真的大丈夫? 但五人这个造型确实很抢眼,色彩缤纷、鲜明,又简单干净,五个少年一随着音乐唱跳起来,整个世界都在那一瞬间变得青春活力了。 “We’re so colorful colorful colorful——” 合唱完这一句,五人在舞动中调整走位,郎雯来到舞台最前方,蹦蹦跳跳一个转圈,面具就没了。 观众又一次哗然。 这一段是郎雯的solo part,他毫不吝啬地摆出招牌甜美笑容,像一颗浓郁的软糖,含在嘴里越化越甜。最后他以双臂比出一个大大的心,笑得刚好露出一排小白牙时,粉丝们都快当场甜齁了。 接在郎雯后面的是叶伦。叶伦的风格与郎雯截然不同,他左手握着话筒,向后侧了侧脸,右手迅速一抹,变脸似地摘下了面具,随后对着镜头一勾嘴角,邪魅一笑,引起一片尖叫。 随后,苏文星和高浮也相继表演了自己的solo part。第五个出场的是祁乐意,他这次跳的是可爱风,动作简单却萌感十足,卡着这段音乐的收尾节拍,食指往脸颊一点,嘟着嘴歪了歪脑袋,再以双手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小小的心,算是与郎雯前后呼应。 轮流solo过后,五人重新戴上面具,恢复神秘状态,这使得观众们越发对刚才那段高光表演印象深刻,且意犹未尽。 一曲终了,到了ending pose,五人再次卡准最后一个节拍,齐齐摘下面具,向全世界呈现最完整的他们。 掌声比他们上台时更热烈,夹杂着“xxx妈妈爱你”的尖叫声,经久不息。 面具,这就是祁乐意灵光一闪的想法。这样就不用再全程硬凹表情,而solo的环节无需和队友配合互动,纯粹是个人展示,不用督促,每个人都会铆足了劲儿上,充分展现自己的独特魅力和个性。根据物以稀为贵原则,观众在一首歌的时间里只有那么几十秒能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脸,很可能会造成更强烈的冲击力。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算是歪打正着的创意。 主舞台负责主持的韩立轩和副舞台负责点评的几个导师都给了《Colorful》组的表演高度评价,即使他们不评价,现场观众的反应也是实打实的。让每个队员发言时,作为队长的郎雯先是很周到地感谢了导师们和所有队友,然后特意再感谢一次祁乐意。 “乐意帮了我很多,也为这个团队付出了很多。”郎雯说这话时,侧过脸看着祁乐意,眼睛里反射着舞台的灯光,“队长的荣耀不是我的,是乐意的。” 叶伦、苏文星:……这话那可太意味深长了。 祁乐意被郎雯这直挺挺的表态弄得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挤出灿烂的笑脸,回复了一番得体的商业恭维,说郎雯也如何帮助他、指点他,费了不少时间帮他赶进度……尽管这些都是事实,可祁乐意每个字都说得心不甘情不愿。 这就是被迫营业的滋味。他太难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台,祁乐意宛如刑满释放,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观众席角落里他那几块灯牌的方向,就这一眼,他猛地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轮廓,那发型,那下巴的线条,那肩膀的形状,那身西服,那种姿势…… 光线晦暗,祁乐意却很确定,这不是错觉。 靠……秦火木什么时候在这的?! 等等…… 祁乐意整个人僵了一瞬。 秦火木在这,那就是说,刚刚他那些羞耻的卖萌,秦火木,全都,活生生地,看到了? 还是在第一排的超级VIP近距离! 祁乐意回想了一下他在舞台上那全套小粉喵动作。 又想象了一下秦燊看好戏的嘴脸。 很好。他想一头撞死。 那之前还得先掐死秦燊。 第三十八章 “乐意?”见祁乐意堵着路不走,郎雯低声叫他。 祁乐意猛地回头,对罪魁祸首郎雯怒目而视,郎雯突如其来被他这么剜着,睁着无辜的大眼睛不知所措。 乐意是你叫的吗? 跟你很熟吗? 离本大爷远点! -- 第67页 看你都招了些什么妖魔鬼怪来! 这些一句比一句凶的话祁乐意愣是半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他咬牙切齿地把胸口一团气咽下肚子,对郎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希望郎雯动用一下他那在艺术上无比聪慧的小脑袋瓜领会意思,然后转头大步往前走。 郎雯偏还后知后觉地追上去,“乐意,怎么啦?” 祁乐意越走越快,下了台就一秒也不想和郎雯继续营业队友情,一进休息室就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王跃哲。 王跃哲是特意过来撩他的,“粉红意,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人!卖萌可耻你造吗?” 祁乐意心里翻个白眼,这娃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造。” “偷懒也可耻你造吗?” “谁偷懒了?我们这是个技术活!”祁乐意正好找着发泄的由头,拿着面具怼向王跃哲,“来来来你来试试——” 戴面具多少会影响视野,全程得担心它会不会掉了或歪了,还要练习快速摘面具戴面具……若非特殊情况,谁都不想这么搞。 “我不——”王跃哲转身就要跑。 祁乐意揪住他衣领就要把粉红喵面具往他脸上套,“说好的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呢——” “你放手——”王跃哲尖叫,“别弄花我的妆——” “你都表演完了怕什么,来来来,是兄弟就别躲——” 王跃哲从尖叫进化为惨叫,“祁乐意你不是人!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啦——”他伸手想要揪住路过的顾修明,“明明,救我——” 顾修明看了看这毫无偶像包袱的两人,认真回道:“现在是晚上了。” 郎雯见祁乐意已经玩开了,便又缩到一边去发微信。 秦燊:你们俩看起来处得还不错? 郎雯:嗯,乐意对我可好了 秦燊:他没欺负你? 郎雯:怎么会,乐意处处都帮着我呢 秦燊:哦 秦燊:没事了,你忙去吧 秦燊一边往场外走去一边收起手机,顺手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着,并不点燃。近两年养成的习惯,国际大都市哪哪都禁烟,整得秦燊很火大,只好叼上一根过过干瘾。 说起来这往事并不光彩,他是和祁乐意一起学会抽烟的,也分不清是谁先带坏的谁。高中两人同校不同班,日常课间活动之一就是到旧教学楼一间半废弃的厕所汇合,比着吞云吐雾。后来这么干多了,被老师抓了几次,秦燊记得有一回,年级主任怒发冲冠地远远冲过来,但两人在墙角,年级主任只看到了祁乐意,没看到秦燊,秦燊明明可以溜的,祁乐意却抓住他胳膊不放,死也要拉他一起死。 两人一起被罚操场跑圈,二十圈下来生不如死,秦燊上气不接下气地感叹,生不逢时,遇人不淑。 祁乐意笑得乐颠颠地,秦火木你就认了吧。 他本来以为他认了,这辈子都认了。 那个死也要拉他一起死的少年真的长大了。肆无忌惮的幼稚,一点一点地被审时度势的稳重取而代之。 郎雯下一句话输入到一半,还想多说几句祁乐意的事,收到秦燊那句“没事了”,郎雯赶紧清空输入框。 他很多次想问秦燊跟祁乐意到底有过什么前尘旧怨,都没敢开口。他和秦燊也是前阵子才认识的,经他哥引见。他哥与秦燊有合作关系,与他搭线却不是奔着他,而是奔着节目里另一个选手而去。 秦燊没说太多,只叮嘱郎雯,他们背后所有这些事,无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半句都不能对祁乐意透露。 郎雯隐隐觉得,祁乐意对秦燊似乎并不那么待见。而秦燊对此……不仅不在意,好像还挺乐在其中? 晚上11点,第三次公演结束,观众全数离场,舞台上是韩立轩,舞台下是35名选手,按组分列,等待最终票数和排名。 《Colorful》组排名第二,没能拿到小组和个人加票,但这个成绩在七个小组中已算是优秀,与第一名的总票数仅差了49票。有些人为郎雯惋惜,他可是能在主题曲担当C位的实力,这回要不是带了个拖后腿的,完全有机会争第一名。郎雯却依旧笑开了花,转头就第一时间找祁乐意说话:“我们第二耶!” 祁乐意配合着笑了笑,心道傻孩子,你是要出道的人,第二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王跃哲的组就站在《Colorful》组旁边,王跃哲看着祁乐意若有所思,“我突然发现——祁乐意你是锦鲤吧!” 祁乐意:“?” 王跃哲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一公小组对决赢了,二公分组第一名,三公大乱斗第二名……你居然没输过!” 祁乐意想了想,又想了想,这个逻辑,没毛病。 每次他都感觉要死了,可每次……都莫名其妙地闯过来了。 王跃哲冲过去就要抱祁乐意,“快快快让我蹭一下欧气,我想出道!” 祁乐意撒丫子就躲,旁边的人内心嘀咕:难道不是因为祁乐意每回都刚好抱上粗壮的大腿吗?! 裴叙,顾修明,吴昊歌,林子苍,郎雯,叶伦……个个都是实力大佬,王者带青铜,还能带不动? 光看这运气,他们就输了。 锦鲤祁乐意的情绪却并没有很高亢,反而有种心如止水的平和。他的告别之战都结束了,公布35进20晋级名单之日,就是他卷铺盖滚蛋之时。 -- 第68页 不过35进20没那么快到来,看样子祁乐意还能苟一段时日。 最后一轮淘汰前,还有一个环节,起着缓冲,或者说拖时间的作用——导师合作公演。 这也是选手们最期待的一个环节,之前他们和几位导师只能说是泛泛之交,合作公演的话,将有大量深入接触,说不定这就是他们初入娱乐圈所积累的第一手人脉资源。 因此,几乎过半的选手都想入韩立轩的队伍。韩立轩是《少年派》的镇店巨咖,也是内娱的一线顶流,能搭上韩立轩这条线,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 另一半不想跟韩立轩的也有扎实的理由——韩立轩严格起来不是人。在他手底下混,做不好会死的。 导师合作公演采取“双向选择”规则,而且不分开,不单独,直接全场大混战,玩的就是刺激。 具体流程是选手按三公现场个人得票排名顺序,表明自己的导师选择意愿,被选的导师进行反选,配对成功,选手入队,配对不成功,选手进入待定区。 第一轮选择完毕后,第二轮选择开始,导师按抓阄顺序选择待定区的选手,选手不能拒绝。 听导演公布完规则,选手席上一阵熟悉的哀嚎,王跃哲用力晃动祁乐意的肩膀,“啊啊啊我26名怎么办!肯定选不到余梓琬啦!!!” 祁乐意面无表情,“你选得到余梓琬余梓琬也未必选你……” 王跃哲:“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脆弱的心灵!我死了!” 祁乐意被他晃得一头毛乱飞,“你停停停停——!” 王跃哲不管,“你第8名,你竟然第8名,咱不再是难兄难弟了!” 祁乐意心里叹口气。这个票数他也有点意外,现场投票35个人里面排第8,差一步就能挤到出道位的尾巴了,对比起他的网络排名30开外……他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心酸。 要不是他知道自家公司有多穷,他都要怀疑这现场票数是买的。 而且,这次他真宁愿自己排名靠后点……反正没有网络加票,这个排名的实质用处不大。优先选择导师的权利……他并不想要。 他感觉他选谁都得被丑拒。还不如躺平了被选,死也死得优雅一点。 在选手们的叽叽喳喳中,四位导师出场了,还邀请到了一位飞行嘉宾——《少年派》第一季成团出道的限定团队长兼C位,詹飞炎。 五位导师带五个队伍,每一组刚好7人。 突然近距离见到先一步实现了他们梦想的前辈,选手们都疯了。 詹飞炎站在导师队伍的最后,腼腆地笑着,韩立轩手握话筒,等大家喧嚷够了,才微笑着抬手压了压空气,众人迅速安静下来。 “这位嘉宾不用介绍了吧?”韩立轩问。 全体选手:“不用——” “詹老师是你们的学长,也是你们的前辈。” “学长好——”“前辈好——” 詹飞炎接话:“学弟们好。” 韩立轩又问:“这里有詹老师的粉丝吗?” “有!” “我、我!” “《少年派》第一季我从头追到了尾!” “我是炎哥的学弟粉!” 韩立轩:“那有想和詹老师合作公演的吗?” 一只只爪子昂扬地举了起来。 韩立轩笑:“好,机会要靠自己争取,待会大家好好努力。” 第三十九章 选手席中只有祁乐意特别冷静。他知道詹飞炎,参赛前雷汪按着他反复看了N遍《少年派》第一季以总结攻略,C位出道的詹飞炎他可太熟了。鉴于《少年派》第一季其实是他的教材,所以此刻他见到詹飞炎,不是粉丝见到爱豆的心情,而是一个苦逼的学渣突然迎面碰上韩梅梅和李雷的心情。 排名前七的选手目标都很明确,基本都选得快准狠,导师无一拒绝,全部入队成功。 轮到第八个,祁乐意。 祁乐意慢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全场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祁乐意看着五个导师,欲言又止。大部分导师都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眼神在祁乐意看来无异于对一个小傻瓜的怜悯和鼓励。唯独韩立轩瞳孔里透着一如既往锐利的杀气,震得祁乐意一碰上他的目光就赶紧挪开视线。 祁乐意正准备开口,韩立轩突然插话:“我能说句话吗?” 韩立轩是PD,只要导演不制止他,没人敢制止他。 韩立轩举手,“我想使用导师抢人权限。” 其他导师:“?” 全体选手:“?” 导演:“……?” 这是什么玩法? 詹飞炎不明情况,乖乖围观。Rap导师Jakie第一个发出质疑,“韩老师,哪来的导师抢人权限?我的台本里没有这条规则啊。” 全场哗笑。Jakie从来不演戏,大家相信他说的是真话。 韩立轩不否认,他威严又狡黠地一笑,“我是制作人,我制定规则,这条是我刚刚新加的规则。” 其他导师:“???” 全体选手:“???” 导演:“???” Jakie看向导演,“导演,还能这样玩?” 韦导沉吟半晌,严肃,“……可以。” 韩立轩可是他们花天价请来的,这位大佬开心就好。 “行吧,”Jakie耸肩,“既然是导师抢人权限,那就是我们也能抢人吧?” -- 第69页 “啊,你提醒了我,”韩立轩后知后觉,“我应该说这是PD抢人权限……” “韩老师,”Vocal导师林白蓉也开口了,“你再这样我们可就要揭竿而起了。” “对,”Jakie赞同,“我们先把这人票出局。小詹,”他不忘cue詹飞炎,“你是跟我们一伙的吧?” 詹飞炎:“……啊?” 韩立轩:“你们这样就过分了,小詹可是我带出来的——” 林白蓉:“欺师灭祖。” 詹飞炎:“……?”他惊恐地看一眼韩立轩,一脸无辜:我不是我没有。 Dance导师余梓琬夹在几人中间,笑得花枝乱颤。 选手们也乐得不行,尤其看到一触及专业领域就凶神恶煞、铁面无私的韩立轩也会这样说笑耍赖,而他们无比憧憬的学长詹飞炎在前辈们面前依旧安分得像小白兔,都令大家倍感亲切。 “好了,”韩立轩扯回话题,“我是个公平的人,所有导师都有抢人权限,好吧?不过还得尊重选手意愿,毕竟这一轮是双向选择,讲究——” 林白蓉无缝接话:“郎情妾意。” 全场哄笑。 Jakie:“……林老师真是文化人。”他这个rapper自愧不如。 不知自己是郎还是妾的祁乐意:“……” 韩立轩转向已经杵了半天的祁乐意,“所以,乐意,你愿意来我的队伍吗?” 所有选手包括祁乐意在内都愣住了。前七名选手都没得到过韩立轩主动邀请的殊荣,祁乐意是第一个。 Jakie也愣了,“这就开抢了?韩老师你还是鸡贼——小祁,别被他忽悠了,我这里也挺不错的,你可以考虑一下。” 全场再次怔愣。 What?韩立轩和Jakie……抢人? 抢的还是祁乐意? 韩立轩转头看Jakie,“Jakie老师,你不是要唱rap吗?” Jakie:“那当然。”每一组的表演曲目由合作的导师选定,一般都会选自己的原创曲目。 韩立轩:“那祁乐意不应该是你的最佳人选吧?” Jakie:“韩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难道你认为祁乐意不能唱rap?” 以有教无类的态度对待每一个练习生,不否定任何一个练习生的可能性,是韩立轩的原则。 韩立轩:“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Jakie老师你自己说的啊。” 二公第一次上导师指导课时,Jakie真心实意地问了祁乐意一句:“你怎么会选rap组?” Jakie:“……我可是看着祁乐意长大的,上了我的课之后他的说唱进步有多大,大家都看到了吧?我觉得这孩子有潜力,起点低不要紧,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他所处的位置,而是所朝的方向和前进的速度。” Jakie突然蹦心灵鸡汤,选手们非常配合地哗啦啦鼓掌。 已经入了队,站在Jakie身后的吴昊歌还吹了个口哨,精神上给自家导师打气。 韩立轩:“Jakie老师你就是想创造一个教学生涯上的奇迹吧?” Jakie:“没错。” Jakie认得这么坦荡荡,韩立轩一时没接上话。余梓琬抬手挡着嘴巴,都快笑抽了。 Jakie防御得差不多了,转而反击,“小祁跟韩老师你就更不适合了,他哪跟得上你的魔鬼步伐,你看把孩子吓的,何不放人家一条生路?” 选手:“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唱歌手果然real,净瞎说大实话! 一直插不上话的当事人祁乐意:……是被你们俩吓的好么! 韩立轩认真:“我也想创造教学生涯上的奇迹。” 前几轮他跟祁乐意不熟,对他的印象就是个颇有亮点但实力不足的新人。三公由于郎雯的《Colorful》组在练习期间表现堪忧,韩立轩为他们费了不少心,他本先入为主地以为这一组表现不好是因为祁乐意拉低了整体水平,深入了解后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甚至是祁乐意一直在扭转局势。 韩立轩想亲自锤炼锤炼他,看看他可塑性究竟有多强。 “既然这样,”余梓琬终于笑够了,在争执不休的韩立轩与Jakie之间举起一只白白嫩嫩的手,“我也想创造教学生涯上的奇迹……” 韩立轩和Jakie齐齐看向她:“……?” 祁乐意:……求放过。 余梓琬:“祁乐意从初舞台到现在,舞蹈真的进步了很多。” “那我必须说话了,”林白蓉也加入战场,“我帮你们回忆一下,初舞台的时候你们都是怎么说的?第一个觉得祁乐意有亮点的是我吧?你们这都是马后炮,真的好意思跟我抢人吗?” 选手席愈发骚动。祁乐意已经懵了。 除了一个新来而状况不明的詹飞炎,从PD到rap、vocal、dance导师,全都在抢祁乐意。 别说还坐在选手席的选手们,就连已经入队的前七名选手也嫉妒得面目全非。 这是什么神仙待遇??? 这人参赛前充了锦鲤吧??? “好吧,拉票到此为止,”林白蓉说得他们无法反驳,韩立轩索性总结陈词,“乐意,你看你想和哪位导师合作?” 韩立轩脸上是笑着的,眼底深处却仍杀气腾腾,Jakie疯狂暗示,林白蓉满目慈母般的殷切,余梓琬笑意盈盈,甜美动人,大部分男人都抵挡不住这样的美少女。 詹飞炎杵在一边,礼貌地隔岸观火。 -- 第70页 谁都不想得罪的祁乐意缓缓说道:“我选……詹学长。” 詹飞炎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笑道:“啊,好啊,欢迎你。” 祁乐意没想到詹飞炎答应得毫不犹豫,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不想再承受那四位导师的魔法攻击。感觉到四个前辈都盯着自己看,詹飞炎略略解释了一句:“前辈们都想要的人,一定很优秀吧?” 四位导师:“……” 韩立轩扶额,“刚才那段剪了,太丢人了。” 众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后来大家发现,詹飞炎实则来者不拒,只要选他就能入队,因此他的队伍最快满员。余梓琬的队伍也在第一轮结束前满了,选人比较严格的韩立轩、Jakie和林白蓉都在第二轮进行了补充选择。五个8人队顺利组成。 组完队后,詹飞炎组立刻开始练习。 詹飞炎组的成员进来前觉得詹飞炎很好说话,相比隔壁组的韩立轩,詹飞炎就是个好人。进来后……嗯,他们想多了。 詹飞炎选的是他们那一季限定团巡回演唱会的其中一首原创主打歌,在团粉中传唱度很高,现在这些新人要唱学长们的代表作,压力会很大。 詹飞炎的日程和韩立轩一样紧,又是飞行嘉宾,日常来去匆匆,今天带他们一个小时就得去赶飞机了,下一次过来又得几天后。詹飞炎人不狠,话也不多,基本不闲聊,直切主题,告诉大家应该注意什么,怎么练习,他的标准和要求是什么,教过三遍后,直接就让7人集体跳一次给他看。 有人跳得很好——比如叶伦,有人跳得很差——比如祁乐意,但詹飞炎表情没什么变化,温婉之中夹着一点生人勿近的冷淡。 詹飞炎对每个人都单独点评了几句,卡点、动作幅度、表情管理、走位……到最后一个祁乐意,詹飞炎顿住。 空气突然安静。 第四十章 詹飞炎倒不是觉得自己被坑了。他刚刚说的都是场面话,来录制节目前早就看过一公二公的资料了。 不挑人不是他性格好,而是他很清楚自己这次来的任务——带娃。 “叶伦,”詹飞炎说,“你有时间的话,多带一带祁乐意吧。” 祁乐意一怔,叶伦看一眼祁乐意,向詹飞炎灿烂一笑,“No problem。” 詹飞炎一走,叶伦就展开了对祁乐意兢兢业业惨无人道的人盯人战术。 等其他人都离开练习室,祁乐意冷着一双死鱼眼瞅叶伦,“你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叶伦背对镜头,抬手按住领口的夹麦,冷笑,“是。” 祁乐意:“……” 叶伦松开手,提高音量,“没跟上节拍,再来一遍。” 祁乐意:“………………” 跟个屁的节拍,他连动作都没记全! 跳上三遍就会了的这些都是什么非人类物种! 詹飞炎拉了个微信群,说有问题随时可以跟他说,祁乐意现在就很想到群里吼一声,詹学长,你所托非人啊!!! 祁乐意正在酝酿与叶伦继续斗智斗勇的怒气值,工作人员敲响练习室房门,“祁乐意,有你的电话。” 祁乐意留给叶伦一个“等哥回来收拾你”的凶狠眼神,然后身体很诚实地脚底抹油,嗖地溜了出去,今天都不想回来了。 一接过手机“喂”了一声,就突遭雷汪的土拨鼠尖叫攻击。 祁乐意差点脱手就扔了手机,当即把手机拿远几秒,等雷汪叫完了才贴回耳边,“什么情况?” “亲爱的!你要火了!你、要、火、了!” “?” 雷汪这种话祁乐意听多了,已经产生抗体了。 “看我给你发的图了吗???” “哦,等等。”祁乐意淡定地最小化通话界面,点进微信,雷汪的未读信息显示有十几条。 祁乐意一打开对话框就傻了。 “这是……你整的?”祁乐意问。 “傻孩子,咱公司别说把我卖了,就是把老板卖了也没这钱啊!天际广场可是S市人流量最大的路口之一!你知道在这打一次广告要多少钱么?没个七位数下不来!” 雷汪发给祁乐意的截图和小视频里正是天际广场的正门,商场宏伟的大楼上方,那面巨型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祁乐意的宣传视频,附带《少年派》的宣传语和logo。另一面墙的一列六块广告牌也全是祁乐意,每一幅海报里都是祁乐意不同的造型——初舞台的桃花妆,主题曲的清纯制服,一公的颓丧贵公子,二公的热血高校不良少年,三公的萌系粉红喵……连他那回被雷汪心血来潮整了一头绿毛的造型都没放过。 很多选手都有公司和粉丝给他们做这种广告应援,规模一般与选手的咖位成比例。但这一季《少年派》,即便是稳坐出道位的人气选手都尚未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上一季的C位詹飞炎在整个节目期间粉丝集资总额也不过300万,而祁乐意这一波广告如雷汪所言,很可能就不止300万。 祁乐意当下就懵了,他这辈子都没上过那么高端的广告位。“等等等等……”他打断亢奋的雷汪,“谁干的?你不查一下吗???” “查了,英雄莫问出处,总之是你的粉丝儿!土豪粉!!!” 祁乐意:“……意思就是没查到?” 雷汪:“这不重要!!!” -- 第71页 “不是……”祁乐意揉眉心,“我咋觉着这么不踏实呢?” 几百万干点啥不行?这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吗? 要真钱多没处花,直接给他多好啊。 “宝贝儿,你还是太年轻了,”雷汪说,“这只是开始,以后给你送车送房的,为你寻死觅活的,追着你到天涯海角的,等你往这行扎深了,什么样的粉丝你都能见着。” 这些事祁乐意之前都听说过,当时觉得不可理喻,现在……愈加觉得不可理喻。 而且不可理喻得更真实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陌生人,怎么能这么真情实感呢? 那个为他花七位数的粉丝,真的了解他吗? 为他付出那么多,对方期待回报吗? 而对这种单方面的付出,他应该给予回应吗? 给喜欢的人投票,祁乐意可以理解,但做到这个地步,他实在理解不了。 他以后如果真的火了,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疯狂的群体? “你已经在涨粉了,《少年派》那边的数据也在涨,还上了微博实时上升热点,我去跟老板申请一下资金,今天就趁热打铁给你整个热搜,正好今晚第七期上线,我就不信他们能把你的二公舞台直接剪掉——我草!” 祁乐意又被他一惊一乍得吓一跳,“咋了?” “已经上热搜了!” “祁乐意天际广场”这个tag目前在热搜二十多名,每刷新一次都在蹭蹭蹭地往上蹿。 雷汪点进话题扫一圈,确实有一些营销痕迹,看得出是买的,但也引来了不少自来热度,很多路人都好奇突然霸屏天际广场的这个人是谁。 “你这个土豪粉很会啊!”雷汪感叹,“广告热搜一条龙,我这个经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祁乐意:“……”不是,他更怕了。 晚上,7号宿舍里只有祁乐意一人。裴叙和顾修明都跟了韩立轩的组,不敢偷懒,正在练习室加练。王跃哲如愿以偿入了余梓琬的队,今夜恰逢余梓琬上课。祁乐意抱着手机,缩在被窝里,坐等《少年派》第七期正片上线。 对他这位神秘土豪粉,祁乐意虽然怕,又压抑不住地兴奋,迫不及待想见证这波广告和热搜会对他的人气有多少肉眼可见的影响。 祁乐意本没指望他在这期正片能有多少镜头,很可能和之前一样,除了舞台上的戏份不能硬剪,其余时间查无此人。他正想把进度条直接拉到《Definition》组的舞台环节,突然看到自己在花絮里出场了。 不是路过,不是边边角角,而是作为故事线的主角。 当祁乐意作为倒数第二个选手走进选曲间,以越来越迟疑而茫然的步伐走向他的三个新队友时,镜头给了这四人一个特写。 吴昊歌:……? 林子苍:……? 荀逸:……? 祁乐意:…… 吴昊歌:这不是真的吧? 林子苍:应该不是…… 荀逸:一定不是真的! 祁乐意:…… 祁乐意:不好意思,好像…… 祁乐意:是真的…… 吴昊歌:…… 林子苍:…… 荀逸:…… 吴昊歌:现在退赛来得及么?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隔着屏幕都感觉得到三个孩子的绝望] [太惨了但我还是想笑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然后开始了祁乐意又一轮被嫌弃日常。 选队长和C位环节。 荀逸:“哥们,你唱过rap吗?” 祁乐意:“没有。” 荀逸单人采访:“当时就觉得……这次可能要完了吧。”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弟弟你别这么实诚] [我就看看昊昊什么时候爆发] [苍宝永远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围笑] 导师指导课上,rap导师Jakie发出灵魂深处的疑问:“祁乐意……你为什么会选rap?”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望+1] [Jakie导师开始怀疑人生了] [Jakie老师即将迎来职业生涯滑铁卢] [因为爱情] [大家别这样,至少这回乐意没破音] [破音的你是魔鬼吗?] 随后,《Definition》前期剑拔弩张的一段全数略过,画面直接跳到了练习室的某一天。 一大清早,祁乐意正独自在练习室练习,吴昊歌开门进来。 吴昊歌:“你的flow不对。” 祁乐意:“我知道不对,我这不是在练么。” 当时两人的关系正处在紧张状态,吴昊歌看祁乐意很不顺眼,他们说这话时,都感觉得到对方情绪不太舒畅,尤其是之后对视的那几秒,空气里无声地冒着几分□□味。 但经过剪辑,加上配乐和后期效果,完全看不出两人关系不好,反而让人觉得两人是熟到了说话可以不太顾忌的程度。 这样的处理也是为了配合接下来迅速走歪的画风…… 吴昊歌朝祁乐意伸手:“给我。” 祁乐意:“啥?” 吴昊歌:“词。” 祁乐意:“哦。” 吴昊歌拿过祁乐意的歌词,开唱:“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可不可以不那么聪明不那么走运……” 吴昊歌:“就是这样唱,你试试。” -- 第72页 祁乐意:“……???” 祁乐意跟着唱完一段,两人相顾无言。 吴昊歌:“我再唱一遍,你认真听。” 画面右下角跳出一个醒目的圈,圈出了现身在门口的两道身影——正是鬼鬼祟祟结伴而来的林子苍和荀逸。 吴昊歌唱:“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 祁乐意跟着唱:“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 吴昊歌:“不对,再来!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 祁乐意:“我可不可以慢,可不可以迷茫——” 如此重复N遍,吴昊歌疯了,弹幕笑疯了。 第四十一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大晚上地一个人笑亮了整栋楼的声控灯] [昊昊:我现在是真的很迷茫hhhhhhhhh] [认真的昊昊好帅可我还是想笑] [我的天这一对太可爱了] [不是,突然磕到了CP的糖我是一个人吗?] [这是什么CP?吴乐……争霸?] [吴乐争霸可还行233333333] 吴昊歌:“你这是什么散装rap?!” 祁乐意:“不敢不敢——” 吴昊歌伸手就要去抢祁乐意的歌词本。 祁乐意:“你干嘛?!我还没把歌词背熟呢!” 吴昊歌:“你自己写的词都没背熟?!你还好意思唱rap吗?!” 祁乐意:“挺好意思的。”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组是小学生集中营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乐意你对自己的认知要清晰一点] [昊昊:作为职业rapper感觉受到了侮辱] 吴昊歌:“……” 吴昊歌:“祁乐意,答应我。” 祁乐意:“嗯?” 吴昊歌:“以后千万别来祸害说唱界,行么?” 弹幕—— [从未见过如此绝望的昊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乐意业界毒瘤实锤了] [我不行了,我笑断气了] [这其实是个搞笑综艺] 祁乐意:“三口,你得换个角度看这事情。” 祁乐意:“要是真有我这样的同行,不更能凸显你的优秀么?” 吴昊歌:“……” 吴昊歌:“……” 吴昊歌:“……” 门口的荀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镜头不忘给在旁边偷笑的林子苍一个特写。 荀逸:“三口要在《少年派》留下一生的阴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乐意深沉总结:“这逻辑,完美。” 荀逸的魔性笑声直接冲到了走廊尽头。 弹幕——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乐意小可爱逻辑鬼才官方盖章!] [荀逸弟弟你控制一下你寄几,你的人设崩千八百回了] [为了昊昊的优秀,一人血书求祁乐意进军说唱界!] [二人血书] [三人血书] [特意倒回去看偷笑的林队长] [你们四个直接成团出道吧] [成团出道+1,看到目前为止最喜欢这个组] [三口是什么鬼] [认真数了数,昊昊的名字里明明有五个口啊] [到底是三口还是五口,有没有课代表总结一下] 无需课代表总结,少数服从多数,不到两分钟,“三口”就在弹幕里传染了一片。 随后的剧情主要是三个队友疯狂给祁乐意补习,祁乐意一点点进步,彩排……时间线很快进行到公演当天。 清晨,祁乐意找到队友们,说他想改歌词。 后半段故事线的核心聚焦在《Definition》组四人和韦导你来我往地讨价还价,着重突出小伙伴们的意外和韦导的质疑,偏偏还不告诉观众祁乐意的新版歌词具体都写了些什么。 宿舍走廊—— 荀逸:“看不出来你这么swag啊。” 吴昊歌:“够real。” 林子苍:“导演那边不知道能不能过审。” 画面右边一排硕大的字:“距离公演还有9小时。” 找到韦导后—— 韦导:“有想法是好事……但你这想法得再含蓄点。” 韦导:“这两句得改。” 祁乐意:“You[哔——]这两句吗?” 弹幕—— [???屏蔽了什么???] [乐意居然被打码了……这到底是有多real] [没被打过码的爱豆不是好rapper] [盲猜英式国骂] [哈哈哈哈那确实太swag了] 祁乐意“韦导您看还有哪里要改的?” 韦导:“……” 弹幕—— [Emmmmm导演这意味深长的沉默] [导演内心:全改了吧] [别改了,我想看原版] [同想看原版] [有点地下那个味儿了] [生动展现了乐意被三个rapper带坏的过程] [到底写了啥,好想直接拖进度条] 韦导:“小祁,你之前那个版本已经磨得差不多了,彩排也顺利,你现在最后一天改词,就算今天能抢出时间给你们彩排个一两遍,有问题也很难当场解决,万一出状况怎么办?我的建议呢,你要不再想想,是不是非要用这个版本?” -- 第73页 祁乐意:“韦导,我想了一夜了,这是我真正想唱的东西。” 吴昊歌:“韦导,你就让我们试试吧。” 荀逸:“是啊韦导,我们这个舞台肯定巨炸,你不让我们试一试我们会遗憾一辈子的!” 林子苍:“韦导,要不您先看看我们彩排,要是彩排效果不行,我们再换回原来的。” 字幕:“距离公演还有8小时。” 画面切到不带妆彩排环节,舞台镜头一晃而过,随后是韦导的点评:“祁乐意还是有点太僵硬了,你跟你的词还没能融为一体,现在有点油水分离的感觉。” 字幕:“距离公演还有6小时。” 化妆间,祁乐意一边被化妆师捣鼓,一边以堪比高考学生背书的疯魔一遍又一遍地背歌词。 字幕:“距离公演还有4小时。” 带妆彩排,林子苍在舞台上向工作人员示意,“我们可以再来一遍吗?” 林子苍:“不好意思,我们再来一遍吧。” 林子苍:“我们想再来一遍,麻烦了。” 字幕:“距离公演还有2小时。” 化妆间,四人补妆,祁乐意继续沉迷背词不可自拔。 字幕:“距离公演还有1小时。” 公演正式开始。 休息室里,林子苍悄悄召集队友们,“我们再一起过一遍吧。” 字幕:“距离上场还有30分钟。” 弹幕—— [千万别出问题啊] [胖友们放心,按照欲扬先抑的套路,这组稳了] [没有我昊昊带不动的团!]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画面终于切到舞台上,韩立轩宣布,下一组表演的是rap分类的第一组,《Definition》。 四人鱼贯登场,同一系列的白衬衫配黑外套,同款煞气毕现的眼妆,十足几个要上场干架的不良少年,就差拎根棒球棍了。 镜头给足了他们慢放特写。领头的林子苍微微蹙眉,严肃得目不斜视,步伐带风,大步往前。跟在他身后的吴昊歌对着镜头扬起嘴角,带出一个又狂又拽的笑。第三位的荀逸朝镜头以居高临下之姿勾了勾手指。每个人出场都引发从现场到弹幕的一波尖叫,一层叠一层。 [谁能想到苍宝这个总裁范只有18岁] [昊昊你这个笑太犯规了!!!] [弟弟你别装酷了,你的人设已经崩了233] 其余的弹幕基本是被三人的名字刷屏。 走在最后的祁乐意本来像林子苍一样,目不斜视,旁若无人,似乎走到一半才留意到旁边还有个近距离盯着他的镜头,这才飘过来半分目光,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衣摆随着动作微微掀起,背影在画面里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丝满不在乎的痞气。 [啊啊啊啊啊这个眼神杀死我了] [不是粉,但是有被帅到] [先不说唱得怎么样,这一组颜值已经赢了] [我的爬墙之心正蠢蠢欲动,谁来拉一下我] [拉不住了,集美一起爬墙吧] [这个大佬范儿,真的是组里负责拉低平均水准的吗?] 殊不知看到这里的祁乐意很汗颜,他有印象,那会儿他紧张得大脑都放空了,完全是机械地跟着队友们上台,尽管流程都排练过,知道那里会有VJ老师跟拍抓特写镜头,他还是走了神,那一小段路快完了他才想起得给镜头一个眼神,于是就那么匆匆忙忙地完成了任务。 后期老师……太伟大了。 四人登场完毕,灯光暗下,表演开始。 随着吴昊歌的狂热开场,弹幕暴增。歌词的前半段还算中规中矩,喜闻乐见、不会出错的青春与梦想,观众们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台上的四个表演者身上,满屏粉红泡泡的少女鸡叫。 直到在祁乐意这里画风一转。 “我问什么是偶像的定义, 是爱的魅力还是我向往的光明, 他们说uh uh no baby, 你名为榜样但你只能有标准的言行——” 观众们:“……?” “世界以正义之名, 奔涌着泛滥成灾的恶意,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充斥着每一处隐秘, 随时能挖出我很多黑料,一句话就可以把我毁掉, 有时天降莫须有的罪名,有时你突然就会变隐形——” 观众们:“???” 这是什么节奏??? 屏幕上正好切入祁乐意的特写,他回头,倒行,“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千疮百孔拼命遮掩——”手撑大腿,俯身,对着镜头勾唇,“即使向往着光明,深渊也永远凝视着你——” “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什么叫虚与委蛇合情合理,我可以给你脸但你不要太得意,我尊重游戏不代表要贬低自己!” 第四十二章 现场哗然,弹幕失控。 [啊啊啊啊啊啊我刚看到了什么]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我的妈呀帅得头皮发麻] [我宣布我路转粉了] [没人觉得歌词很带感吗] [这真是第一次唱rap???] 祁乐意一甩衣摆,走出两步,转身,凝视镜头—— “究竟什么是偶像的定义, 是一丝不苟的僵硬还是值得向往的光明, 我是否符合偶像的定义, -- 第74页 内心的自我疯狂生长是否一种禁忌, 是不是不放弃就能赢, 还是注定的悲剧无人能抗拒, 我是否符合偶像的定义, I say uh uh no baby——” 祁乐意、林子苍、吴昊歌、荀逸合唱:“我不需要谁来定义!” 这一刻,弹幕量达到了整集正片的巅峰,除了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燃炸了”、“太好听了”、“我听哭了”、“这一组全员出道”,还有人理性分析:“讲道理,说唱第一组表演成这样,后面两组如果不上天,怕是都得凉”。 还有更理性的:“这是内涵孟心珏的瓜吧?” 另一头也在第一时间蹲正片的雷汪看到第一条提及孟心珏的弹幕,就知道他预料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孟心珏的事闹得太大,祁乐意来这么一出,不可能不受波及。 不仅是祁乐意,还包括他三个“助纣为虐”的队友。 今夜将是个不眠之夜。 《Definition》组表演完,讨论他们的弹幕还维持了好一段时间。待Rap分类的后面两组上场,弹幕逐渐一片稀疏,密度不足《Definition》的三分之一,评论大都不咸不淡,还有不少人直言不讳地拿他们和《Definition》组比较。 公布票数环节,rap分类可说毫无悬念,公布第一名时弹幕全是“《Definition》”,分歧只在于组内的个人票数排名。有一些声音对祁乐意的惊艳表现只拿到第四名提出质疑,但祁乐意几个队友的粉丝众多,很快就把那几句质疑压了下去。 第七期正片晚上8点上线,不到10点,《少年派》就有5个相关tag上了热搜前十。 其中三个tag跟祁乐意有关——“少年派偶像的定义”、“祁乐意rap改词”“祁乐意转发孟心珏”。 还有一个历史遗留产物又被水涨船高地带了一波——“祁乐意天际广场”。 这次的热搜几乎看不出营销痕迹,粉丝的讨论一波接一波,话题热度瞬间发酵。 有纯粹看热闹的—— [港真一直觉得男团女团的rap就是装点门面的,从来没听懂过到底唱的啥,都是看脸去的,这次居然听懂了] [听说改版后的歌词差点没过审,现在明白为什么了] [能过审是真的挺神奇] [没看的建议赶紧去看,不然不知道哪天就被封了] [哪边都不站,歌唱得不错] 有嗷嗷狂叫路转粉的—— [我一个不喜欢听说唱的这次真的被圈粉了!当场就听哭了我会说么] [对说唱不了解,但这样的说唱我喜欢] [祁乐意我可以!被朋友安利了三次都没get到,今晚我get到了!] [感觉得到这一组真的是有态度的,我也就重刷了十来次吧] [关键是真的很帅啊啊啊] 有不屑甚至愤怒的—— [祁乐意?谁?一天之内突然四个热搜?这营销真的当观众是智障?] [这个蹭热度的吃相……是不是有点难看了?] [吸血炒作,这一招真是永不过时] [前阵子才从孟心珏那出坑,现在又来一个恶心人的,算了算了,《少年派》也没法看了,反正校园暴力在我这是死罪,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 各种声音渐渐引出了深入探讨—— [不是孟心珏粉丝,但是觉得对孟心珏的网暴有点过火了,当时就听说祁乐意是最早转发支持孟心珏的,现在才知道还有这么个前因后果,也别说蹭热度,他第一个站出来光明正大地为孟心珏说话,不见别人来蹭一蹭这个热度?] [我有朋友在《少年派》节目组,前阵子祁乐意的中插广告被抢了,前几期祁乐意的镜头也突然变少,很明显有内情,祁乐意唱的不仅是孟心珏,估计还有自己吧] [当时听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几句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尊重游戏不代表要贬低自己”……这暗示很明显了啊] [大胆想象一下最可怕的情况,祁乐意签约才半年,纯新人,公司又破,说不好听点像被骗进娱乐圈的,什么都不懂,要是遇上仗势打压新人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天,细思极恐] [算了,不行就别出道了,乐意你做什么我们都陪着你,别委屈自己] [这节目水好深] [选秀的重点不是选,而是秀,认真你们就输了] 孟心珏刚在热搜上消停不久,又被祁乐意突如其来一阵骚操作推了上去,两人手拉手在热搜榜上二人转了整整一夜,以致于有人开始深挖起他们俩的关系来。 然而一无所获,两人在《少年派》之前天南地北,毫无瓜葛,即便在《少年派》里,正片出到过半了,两人在节目中也接近零交流,哪哪都看不出有交情的痕迹。 因此越来越多阴谋论者认定祁乐意是瞄准前阵子站在风口上的孟心珏吸血,当夜随着《少年派》第七期正片上线陆续放出的祁乐意个人花絮更进一步成为了祁乐意营销的证据。在此之前,祁乐意从未在花絮里以主角的身份露过脸。 这些花絮很零散,从初舞台到现在的素材都有,仿佛有意把祁乐意曾经缺失的镜头一点一点补上。祁乐意的粉丝们可不管什么阴谋不阴谋、营销不营销,只要有祁乐意的粮她们就吃。 主题曲练习期间,祁乐意第一回 与蔡天骄搭话—— -- 第75页 祁乐意:“你这发型……挺酷啊。” 蔡天骄:“是吗?” 沉默。画面上飘出一串巨大的省略号。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尬聊现场] [天,原来组队之前是这个画风吗] [我记得一公的时候菜椒像乐意的小跟班似的] [明明是像弟弟] [我也像要乐意这样的哥哥] 两人继续尬聊。 祁乐意:“这舞还挺难跳的。” 蔡天骄:“是啊。” 沉默。又一串省略号。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尴尬得我当场抠出三室一厅] [他们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祁乐意:“我觉得我可能还会是F吧。” 蔡天骄:“嗯,我也是。” 沉默。省略号。 弹幕—— [乐意你要对寄几有信心!你是C!] [四舍五入就是C位了] [?????这位胖友的语文如此优秀的吗] 祁乐意不说话了,剪辑有意拉长了这段时间,显得空荡荡的练习室里愈发沉默得令人无所适从。 后期还在祁乐意脑袋上加了一行字:对不起,我努力过了。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乐意放弃了] [乐意:撩不动了,我放弃] [菜椒你再这样会失去你的乐意哥的] [虽然已经知道后面的剧情可我还是好捉急] 蔡天骄:“我想问你……” 祁乐意:“嗯?” 蔡天骄:“你知道哪里能买到蘑菇的种子吗?” 祁乐意:“……啥???” 弹幕—— [这是什么沙雕对话哈哈哈哈哈哈] [我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局] [这两位都是社交鬼才] 两人就这样以蘑菇为切入点莫名其妙地聊了起来,中间的内容被加快了,直到祁乐意问了一句:“你多大啊?” 蔡天骄:“我17岁。”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起身走开。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乐意太可怜了但是先让我笑完哈哈哈哈哈哈哈] [乐意你跟菜椒三轮代沟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这样,乐意的心理年龄确实只有17岁没错] 蔡天骄在正片中都从没有过这么多单独的镜头,倒不是有人针对他,纯粹是因为他糊。 很多人看完这段花絮就嗷嗷叫着要去给蔡天骄投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蔡天骄已经淘汰了。 祁乐意的数据则是实打实地全方位涨着,一夜过去,微博粉丝从五位数蹿到六位数,《少年派》的排名从30外开飚到了第26名。 35进20将在第九期正片上线后进行,差不多还有半个月时间,就祁乐意这冲势……好几个挣扎在晋级边缘的选手心知肚明,晋级位又要少一个了。 别人来参加这个节目一般都拿好了剧本,这货倒好,来坐过山车的,说扑就扑,说飞就飞,连个预告也没有,跟闹着玩儿似的。 别说网上,节目组里,从工作人员到选手也四处有人吃祁乐意这个大瓜,目前最热衷的话题是天际广场的霸屏广告到底是真的土豪粉还是祁乐意的公司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 业内人大半不相信土豪粉这一说法。哪那么多土豪粉,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生物,人家百万、千万粉丝都不见得能碰上一个,祁乐意粉丝基数才多少,怎么可能刚起步就蹦出来一个挥金如土的大佬? 可是自导自演也说不过去,祁乐意的公司一查就查到了,一副皮包公司的气质,哪砸得起几百万搞这么一波营销。 于是渐渐流传出一个最为离谱的传说——祁乐意是个隐形富二代。 难怪网上查不到他多少资料!藏得太深了! 第四十三章 祁乐意:“……” 他倒是想。 他要真是富二代,他还玩儿什么隐形,必须高调炫富,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有钱花,下一个凡尔赛之王就是他。 他还得自己砸钱捧自己,上热搜,天天上,加戏,往死里加。凭富有得到的C位,想想都有点小激动。 然而钱不是他砸的,导致他很惶惑,特别心虚,不晓得究竟是哪个壕气干云的爸爸看上他了。如果是君子之交、纯粹欣赏还好,万一有一天要他以身相许呢? 第二天到练习室见到叶伦,祁乐意更愁了。 叶伦也是个勤奋的娃,论努力他确实不输郎雯,今天是第一个来到练习室的,祁乐意进门时他已经热完身了。叶伦扭头,扬了扬嘴角,似有若无地笑了笑,表示知道祁乐意到场了。 祁乐意不知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是怎么的,总感觉叶伦笑得不怀好意。 但祁乐意今天特别乖,笑得堪称热情友好,“叶伦,早啊。” 叶伦有点意外,祁乐意平生第一次这样人模狗样地跟他打招呼。以祁乐意一贯横着走的性子,昨晚热度一飞冲天,分分钟要挤进晋级位了,他这会儿不得牛逼大发了?怎么反而开始做人了? 昨晚雷汪高兴坏了,在电话里跟祁乐意叨叨了半天他的远大前程,然后将各种综艺注意事项跟祁乐意又双叒叕叮嘱了一遍,比如随时注意自己的形象,千万不要跟其他选手——尤其在镜头面前——起正面冲突。 -- 第76页 祁乐意艰难地告诉雷汪,可能晚了。 他估计他已经得罪叶伦了。 本以为装完逼就能滚蛋了,从此江湖不见……命运这玩意儿,谁知道呢。 雷汪默然了半分钟,然后告诉他甭管他们俩有过什么过节,节目组里戏还得接着演,他会去跟节目组沟通,不该放的东西尽量别放出来。 节目组也是要顾忌自己形象的,现在的综艺大方向是和谐友爱励志向上,不流行撕逼了,何况祁乐意人气正在飞涨,《少年派》没理由搞事情。 祁乐意屁颠屁颠放下东西,屁颠屁颠热身,叶伦挑眉看着莫名殷勤的祁乐意,想起詹飞炎对他的临别托孤,对祁乐意道:“来跟我一起练。” 祁乐意:“……好的。” 祁乐意的地狱模式练舞生涯就此开启。 叶伦将整支舞碎尸,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给祁乐意。放慢节奏拆分着跳的时候祁乐意觉得好像还行,不难,待叶伦一加快速度,祁乐意就开始手忙脚乱,等最后叶伦带着他原原本本过一遍……祁乐意慌不择路得都顺拐了。 两人相顾无言。 他们这一组的另外五个选手是苏文星、钟原凯、梁河、甄伟、戴卓。苏文星是叶伦战线的,钟原凯是海季少年团里被裴叙叫来给祁乐意指点过rap作词方法的rap担当,梁河是一公输给过祁乐意的《少年派》第一大vocal,甄伟则是diss过孟心珏、又与王跃哲起过口角的那人,戴卓……祁乐意跟他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整组人,只有钟原凯和祁乐意称得上朋友,但也没有熟到能路见不平两肋插刀的程度。 而且叶伦是被詹飞炎点了名、手握尚方宝剑的人。祁乐意简直是四面楚歌地被叶伦按着摩擦。 詹飞炎组练习室的常态就是一边是五人成团练习,一边是叶伦单独带着祁乐意练。叶伦似笑非笑,气定神闲中暗含几分趾高气扬,冷静、深沉的声调里夹着一丝微微上扬的尾音:“再来一遍。” 祁乐意吸吸鼻子,忍辱负重地重跳叶伦刚刚教他的动作。 跳完,叶伦面无表情:“再来。” 祁乐意重跳。 叶伦:“再来。” 重跳。 “再来。” 重跳。 “再来。” “我……” “嗯?” 祁乐意单手扶墙,本来是忍无可忍想发作的,却只顾得上喘气了。他碰上叶伦居高临下的目光,想起雷汪的警世箴言,咬牙,挤出笑容,“叶老师,我能先歇会儿吗?” 叶伦对这一声知书达理的叶老师很是满意,装模作样地抬手看表,“好吧,休息五分钟。” 祁乐意:“……” 去他的,爱谁谁,他要就地躺一个小时,谁也别想叫他起来! 祁乐意咕噜灌了大半瓶水,一屁股坐到墙边,满腹怨气地盯着叶伦的后脑勺。这个小心眼儿的,不就一个18出头的小屁孩,跟他装什么蒜。 叶伦没回头看祁乐意一眼,转而去加入那五人的阵营一起练习起来,还不忘指示他们留出祁乐意的空位,别到时候出现走位失误。 理论上,詹飞炎组的队长就是詹飞炎,但实际上詹飞炎大量时间不在,他也没指定由谁来替他负起队长的责任,不知为何,叶伦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这个角色。 祁乐意歇了不止5分钟,因为叶伦一练习起来就忘了时间。祁乐意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先前在《Colorful》,他只觉着叶伦是个成天没事就和郎雯置气的幼稚小男生,现在才感觉到叶伦身上有一种强烈的C位气质,或者说,想当C位的气质。 当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角色,全力以赴、忘我投入的时候,快乐得仿佛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詹飞炎一消失就消失了一个多星期,韦导一直想把詹飞炎勾过来在节目组露个脸,无奈日程就是对不上,今天欧洲一个时装周,明天日本一场演唱嘉宾,过半的时间都在天上飞。韦导好不容易磨得詹飞炎工作室一个承诺,9月10号前一定给他们抽出一天录制时间。 但詹飞炎还是负责的,每隔两三天就让七人录一个练习室版本视频发到微信群里,他好检查练习进度,每次都会针对每个人提出详细的改进建议,一丝不苟得仿佛在批改试卷。祁乐意回回被点名,但至少在后来几次点评里,詹飞炎会先加一句“看到进步了”。 詹飞炎自第一天下了圣旨让叶伦带一带祁乐意,之后似乎就忘了这回事,再没提起过。但叶伦没忘,兢兢业业地放在心上,詹飞炎对祁乐意的每一句点评他记得比祁乐意还清楚,詹飞炎每回在微信群里批复完奏章,叶伦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拎着祁乐意在练习室加班,好像不练到半夜两点就不能叫励志。 祁乐意快死了。 生理上的。 睡觉时间被延后,早上却不能迟到,还是得大清早就爬起来,祁乐意心里苦。可练习是不能不练的,现在又不能随便怼人,祁乐意只剩下一招——尿遁。 但这个技能的冷却时间比较长,出招频率最好不要高于一小时一次,不然不排除丧病的叶老师会陪着他去上厕所。 这天祁乐意好不容易又逃了出来,没走几步就碰上刚好也要去洗手间的裴叙,祁乐意顿生他乡遇故知之感慨,扑上去泪汪汪地抱住裴叙,“叙哥——我想了你呜呜呜呜呜——” -- 第77页 裴叙:“……”他们两个小时前还在同一个水槽前刷牙。 祁乐意把一脑门汗往裴叙衣服上蹭,深情款款,“曾经有一个好队长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 裴叙冷漠地抬起手掌,“打住。” 祁乐意:“我想对你说——” 裴叙:“并不想听。” 祁乐意:“叙哥我爱你!” 裴叙:“……你开心就好。” 祁乐意仍然揪着他不放手,“你跟明明还好吗?” 裴叙:“我跟明明好得很。” 祁乐意:“叙哥我错了,我应该跟你混的呜呜呜呜呜——” 裴叙叹口气,慈祥地爱抚他的狗头,“谁让你丑拒韩导师呢。” 裴叙和顾修明都迎难而上地选了韩立轩,就是奔着韩立轩的严厉去的。祁乐意只想到避开韩立轩的折磨,没想到迎来了叶伦的折磨。 两人一起往洗手间走去,祁乐意进了隔间,出来后环顾一圈不见人,以为裴叙还在隔间里,便自己先去洗手。洗完手,刚好抽纸盒里没纸了,祁乐意随手抓起衣摆擦手,眼角余光一瞄,吓了一跳,把衣摆往上又掀了一段,“卧槽,叙哥,我居然有腹肌了你信不信——” 这些天他洗澡都几乎是闭着眼睛洗的,洗得慢点就能在浴室里睡着那种,何况浴室里的镜子只能看到自己的肩膀,他有一万年没注意自己的肚皮长什么样了。想上回他和裴叙比腹肌的时候,他还是白茫茫的一马平川,现在……已有清晰可见的马甲线和隐隐绰绰的六块腹肌了。 裴叙没回应,但祁乐意感觉到身后有人,便亮着肚皮转过身去,兴致勃勃道:“叙哥你快看,我这健身效率我自己都怕——” 然后怔住了。 不知何时杵在洗手间门边的不是裴叙,而是又双叒叕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秦燊。 秦燊的眼神还非常配合地,且游刃有余地往他腹部瞅。 嗯,是有点腹肌的意思了。 祁乐意吓得手一哆嗦,连忙把衣摆扯下来,以凶神恶煞掩饰自己的尴尬与慌张,“……看什么看。” 秦燊无声轻笑,“又不是没看过。” 第四十四章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 他知道眼下无论如何不该有这反应,不合时宜,莫名其妙,甚至很丢脸,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脸迅速地烫了起来。 根据经验,他猜自己的脸一定涨红了。 他一贯这样,情绪外显,皮薄,要是没有浓妆盖着,脸红起来藏都藏不住。 秦燊越发饶有兴味的眼神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不怪他!怪秦燊不会说话! 这是正常人之间会有的对话么! 秦燊向他走过去,祁乐意条件反射地后退,一退屁股就挨到了洗手台冰冷的边缘,心里才觉着自己傻逼,他干嘛要怕这个衣冠秦兽? 就算秦燊要打压他,他有这能耐么?自己还不是出头了? 秦燊只是走向洗手台另一侧空着的位置,不再看祁乐意,微微俯身洗手,“还有,你那不是练出来的。” 祁乐意:“?” 兄弟,存心想吵架是吧? 秦燊悠悠道:“是瘦出来的。” 祁乐意没直接回练习室,而是绕到王跃哲那组的练习室门口,朝他勾手,“你不是有个体脂称吗,来借我用用。” 王跃哲:“???亲,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 王跃哲从入组那天就嚷嚷着要减肥,他被吐槽身材婴儿肥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他身材算是匀称,但人一上镜胖10斤,一公时他的队友祁乐意、裴叙、顾修明又个个比他高,衬得他有那么点土肥圆,王跃哲气坏了,发誓总有一天要瘦成一道闪电。 说是这么说的,但体脂称带来宿舍后他就没敢用过,体重这东西只要不看它就不存在,嗯。 祁乐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要亲手解开这潘多拉魔盒的封印。 王跃哲郑重地把体脂称交给祁乐意,祁乐意郑重地放到地上,脱鞋,缓缓站上去。 60.1KG。 王跃哲尖叫一声:“你怎么能这么瘦!!!我不服!!!” 祁乐意很少称体重,上一次还是入职时的体检,65KG。 他感觉自己的体型一直没怎么变,也就是说,进了《少年派》这几个月,他瘦了10斤。 没有人告诉过他他瘦了,他天天看着自己,也没感觉自己瘦了。 秦燊却一下就看出来了。 另一边,《少年派》剪辑工作室,工作人员一看到秦燊就头疼,这位霸总又要来教他们做人了。 《少年派》第八期正片即将出炉。第八期和第九期的内容是60进35晋级名单公布以及三公舞台。三公舞台是放在第八期还是第九期,对选手的影响很大,因为第九期上线不久,35进20的网络投票通道就要关闭了,留给热度发酵的时间不多。 普通观众不知道这些门门道道,以为优秀的人自然可以脱颖而出,实则票数牵涉到很多营运技术。 秦燊明确要求,《Colorful》组的舞台放到第八期。还有,65进30,祁乐意的个人发言一个字也不能剪,原原本本放出来。 这是《少年派》欠祁乐意的。 -- 第78页 但节目组不得不同意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们觉得欠了谁,而是秦老板追加了千万级的投资。 9月6日晚,《少年派》第八期播出。祁乐意独自蜷在练习室的角落睡得正香,王跃哲闯了进来摇醒他,“祁乐意,你快醒醒!你这回真火了!” 祁乐意晃着呆毛惺忪睁眼,“……啥玩意儿?” 他都是霸屏过天际广场的男人了,还有什么值得他大惊小怪的吗? 有。 王跃哲把手机屏幕怼到祁乐意跟前,精准拖动进度条,让祁乐意目睹自己的公开处刑现场。 眯着眼看了几分钟,祁乐意连头发丝儿都震醒了。 《Colorful》组前期的氛围有点绷紧。正片里算是柔和化处理了,实际情况是浓浓的硝烟味近乎一点就炸。 选C位环节,祁乐意前两轮弃权,郎雯和叶伦一人一票,弹幕上立刻出现了争议,郎雯的支持者略胜一筹。还有人质疑祁乐意为什么要弃权。 第三轮,祁乐意投郎雯,郎雯兼任队长和C位。 中间没有太多细节,剧情直接进入第一次导师指导课。 韩立轩黑着脸:“你们怎么回事?” 韩立轩:“郎雯,你是队长也是C位是吧?” 郎雯:“是。” 韩立轩:“作为C位,你的实力没问题。但是作为队长,你还没尽到责任。” 韩立轩:“这首歌是你们自己选的,你们是这首歌的原创表演者,你们代表着这首歌,这首歌也将代表着你们,如果你们演不好,最辜负的人是你们自己。” 第一次导师指导课不欢而散,而且矛头被指向了郎雯。韩立轩是权威,他认为郎雯是问题所在,郎雯的粉丝再怎么护着他,也显得底气不足。 事实是,郎雯是队长,可他确实没有表现出应有的领导者素质。 第二天,叶伦提出要单独练。 祁乐意:“那我们就来轮流单独跳吧,其他人都帮找找问题。” 祁乐意:“韩立轩导师上次说我们,表情管理不到位,肢体僵硬,完全融入不进这首歌的气氛,这些毛病,我们现在一个都没改进。” 众人沉默。 祁乐意:“叶伦,当初是你第一个推荐郎雯当队长的,我们三个也一致同意了,选了队长就要听队长的话,这就是男团的意义,大家都不反对吧?” 叶伦:“……” 苏文星:“……” 高浮:“不反对。” 祁乐意:“要是有谁觉得当初瞎了狗眼,选错了队长,我们可以再竞选一次,谁当队长谁负责,要是没把队伍带好,下回见到韩导师,自觉点向他请罪。” 众人:“……” 祁乐意:“有人要重新竞选队长吗?我数三声,321,没有是吧,那——”他转头看郎雯,“队长,下令吧。” 郎雯:“……???” 在郎雯懵逼的表情特写中,《Colorful》的练习顺利展开。 弹幕—— [????乐意突然霸气???] [这个数三声学到了] [啊啊啊祁乐意说出了我的心里话,队伍没练好怎么就是雯雯的错了!队长是万能的吗!] [我的天,要是有人这样维护我我会爱上他的] 祁乐意在一公的傻白甜团宠、二公的逻辑鬼才吉祥物形象一去不复返,三公在郎雯的队伍里强势化身祁怼怼,一言不合就对叶伦开炮。 叶伦单独跳完一遍后—— 祁乐意:“Emmmmmm……你们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一个帅哥,长得很阳光,对着你笑,但你却觉得,他其实想杀了你……” 叶伦:“……” 这时郎雯和高浮一左一右坐在祁乐意两边,祁乐意刚说完,两人都差点没忍住笑,但正片里特写镜头只给到了郎雯,高清画面将郎雯每一丝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肌肉线条显露无疑,还给郎雯的脑袋上配上几个大字:我就笑笑不说话。 弹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逻辑鬼才乐意重出江湖] [逻辑鬼才的脑回路你别猜] [虽然但是,形容得确实很贴切] [偷笑的郎雯太阔爱了!想rua!] [这两只……有点配?] [只有我觉得叶伦很可怜吗] 这之后,叶伦一有闹别扭的迹象,祁乐意就一副关门放郎雯的架势,直白地呛完叶伦就来一句“队长,上”。 郎雯还一直非常配合,祁乐意铺好路他就滑溜地顺着杆爬,让人觉着他当的不是队长,而是祁乐意的皮卡丘。 叶伦死活没在任何一个镜头面前跟祁乐意公开回怼,和郎雯他还能考虑一下,两人咖位相当,碰撞一下说不定能出个热点,可祁乐意……当时叶伦认为他完全没必要以金碗之身去碰这破瓷,不然到头来被薅的只能是他。 叶伦的自制加上节目组不想放大冲突,在正片里叶伦竟显得有那么点弱小无助又可怜,若有心咂摸,还能抠出几分祁乐意和郎雯合起伙来欺负他的意思。 但节目组这回脑袋上悬着一柄秦霸总挂下来的大刀,不敢随便给祁乐意抹黑,便尽量将剧情往二逼青年欢乐多的方向上导。 中间还穿插了大量郎雯1对1用力辅导祁乐意的花絮。郎雯的出道位早就稳了,就看最后是不是C位出道,他的戏份到哪都不会少。而在这一组里,郎雯和祁乐意的互动最多。 -- 第79页 这是客观事实,不到节目组不这样剪。郎雯和叶伦、苏文星的直接互动接近于零,与高浮则只是点头之交,而且高浮是个中不溜秋的选手,出道希望不大,节目组当然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太多镜头。 画面突然切到其他人的单独采访。 工作人员:“感觉祁乐意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伦:“……” 不想说话。 工作人员:“感觉祁乐意是个什么样的人?” 日常深陷“老王小王”的漩涡中而义愤填膺的王跃哲:“我跟你说,这人他就不能好好地叫、人、名、字!” 工作人员:“感觉祁乐意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昊歌高贵冷艳地斩钉截铁:“业界毒瘤。” 吴昊歌:“还有。再叫我三口我就跟他绝交。” 工作人员:“感觉祁乐意是个什么样的人?” 郎雯睁着大眼睛想了想,甜甜一笑:“好人。” 顿了顿,补上一句,“以及……没有他起不了的外号。” 第四十五章 祁乐意只有几次脱口而出叫了郎雯词典,因此这个外号没有在节目组里流传开来,但这里为了给郎雯的控诉提供证据,放进了祁乐意叫那几声词典的花絮。 弹幕——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祁乐意的天赋点是不是点错位置了] [跃哲我对不起你,但是老王实在太有画面感了哈哈哈哈哈] [完了,我现在已经想不太起三口叫什么了] [wait,雯雯这是给祁乐意发好人卡了?] [这一对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我不接受] 工作人员:“感觉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祁乐意怔愣:“……啊。” 祁乐意:“就,正常人吧。” 画面切换到凌晨3点的练习室走廊。 祁乐意孤身一人,大摇大摆地在走廊里长驱直入,在特写镜头里,东岔西岔的一脑袋毛显然是起床后连梳都没梳过。 从这时起,祁乐意斜上方出现了三个大字——“正常人”,还配着一个灵活的箭头顽强地指向祁乐意的脑袋。 弹幕—— [这六亲不认的步伐如此优美] [乐意又是素颜的一天] [乐意又是不顾形象的一天] [老粉一声感叹,习惯了] [严重怀疑节目组是不是故意没告诉乐意这些地方有摄像头] [我居然粉上了一个这么真实的爱豆,百感交集] 祁乐意:“……” 他隐约回忆起他那个晚上都干了些啥。 细节记不清了,但总之……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事。 节目组不会这么不做人吧? 祁乐意喉结无声一滚,吞了口干涩的口水。 不会的。 画面右上角,时间显示凌晨4点。 祁乐意已经练出了一身汗,突然停下,对着墙镜陷入沉思。 “正常人”三个字恪尽职守地照旧晃着。 “正常人”祁乐意:“下面公布排名第一的选手——” “他是个戏精。” “他是本节目的年龄天花板。” “他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虽然江湖人称死亡拖油瓶,但他也是个倔强的拖油瓶。” “他就是——” “祁、乐、意!” 自行鼓掌:“啪啪啪——” 尖叫:“乐意哥哥我爱你——” “祁乐意同学,有想过你会得第一名吗?” “没想过,我何德何能,不敢不敢。”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对粉丝说的?” “谢谢大家,虽然你们瞎,但我依然爱你们。” 鞠躬,Y字型致意。 弹幕静默了两秒。 然后是一片“?????”。 再然后是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祁乐意听来这一串哈还是配了音的,王跃哲在他旁边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笑到岔气。 “有没有刀,借我用用。”祁乐意阴沉道,“我得去剪辑室跟他们聊个两块钱的。” 他还想问问雷汪,说好的“不该放的东西尽量不放”呢?嗯?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别鸡冻——”王跃哲扯住他,“你接着看,还有呢——” 祁乐意:“……” 祁乐意继续练习,画面右上角时间显示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祁乐意突然左脚绊右脚,自己把自己绊倒了,抱着膝盖嗷嗷叫。 弹幕—— [虽然很心疼但是真的好搞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乐意你别这么可爱] [好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几段团队练习和彩排花絮后,终于到了公演舞台。祁乐意的粉红少男造型一亮相,屏幕又哈了一片。 [正常人祁乐意,我信了] [什么隐形富二代,业界毒瘤,这些人设都太弱了,不,我们乐意就是个正、常、人] [平平无奇正常人] [对不起,我不配做正常人] [发现了,只要有乐意在画风就正常不了] [有一说一,乐意真的各种造型都hold得住,可盐可甜了解一下] [乐意是连绿毛都染过的男人,粉红色算什么] 还有细心的观众提到了一个细节—— -- 第80页 [只有祁乐意没露膝盖,是为了遮住淤青吧] 祁乐意摔到膝盖这事,当时只有他自己知道,没跟任何人说,节目组也是后期剪辑时才发现的。 《Colorful》的舞台装是统一的破洞裤,祁乐意特意跟服装组商量,把他裤子膝盖处的破洞合上。 《Colorful》的公演舞台很顺利,五人在各自摘下面具solo的那一段尤其出彩,郎雯也不负C位之名,在镜头面前闪闪发光。这一组在正片里存在感最强的,无疑是郎雯和祁乐意。 看完正片后,王跃哲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打开微博再次怼他面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热搜榜第6:“正常人祁乐意”。 祁乐意:“……” [谁说祁乐意没有综艺感的?谁?] [祁乐意是真不会,之前在正式镜头面前太安静了,放不开,他早这样早火了] 祁乐意:“???” 是他想安静吗? 他曾经努力凹的那些人设都被无情地抹杀了好么? 热搜榜第3:“吴昊歌评祁乐意业界毒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个热搜太魔性了] [业界毒瘤官方盖章,洗不白了] [通稿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吴昊歌怒斥前队友祁乐意业界毒瘤,放言绝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绝交可还行] [三口这么凶的吗] 吴昊歌的微博照例按时转发了《少年派》第八期正片,就在这条转发下,评论一溜都是“三口”。 热搜榜第17:“祁雯意事”。 祁乐意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真吓着了,“我草,这啥玩意儿???” “你怎么心这么大,”王跃哲点进话题给他看,“超话都建起来了。” “祁雯意事”的超话源起于知乎上的一个深入分析贴。 这个分析贴是“怎么评价《少年派》第八期《Colorful》组的公演?”下的高赞回答。 这篇回答的核心思想是,第八期《Colorful》组的的信息量很大,很多东西都被节目组以剪辑手段柔化了。 楼主贴出了大量视频截图,比如祁乐意第一次维护郎雯队长地位的那一次,正片里几乎一直是祁乐意在说,叶伦的反应很少。 楼主敏锐地察觉到了叶伦的话被剪掉了很多,他说,祁乐意不可能对着空气说那么多剑拔弩张的话,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从“选了队长就要听队长的话”、“谁当队长谁负责,要是没把队伍带好,下回见到韩导师,自觉点向他请罪”这些话推断,郎雯这个队长很可能当得并不顺利,而众所周知,郎雯的性情很温柔,从来没见他对人凶过,如果有人不配合,郎雯管不好队伍很正常,这不能说明他不负责任。但韩立轩不知内情,他从导师的立场把责任归咎到队长身上,也没毛病。 楼主继续分析,很显然,祁乐意这些话是对叶伦说的,这就证明,叶伦和郎雯关系不好,叶伦就是郎雯没当好队长的原因所在。 楼主还附上了引申资料——叶伦和郎雯的前尘旧怨。所以他们不是组队后才引发矛盾,是在本身就有矛盾的状态下组了队。 那这个队伍就很微妙。 楼主继而反推,祁乐意应该是和郎雯关系比较好的,至少是真心实意帮他的,而一开始选C位时,祁乐意两次弃权,估计是为了避嫌,如果郎雯真的更胜一筹,其余两人投郎雯也一样,只是谁都没料到局面会那么僵。 逻辑捋完,《Colorful》的关系图一目了然,郎雯、祁乐意是一边,叶伦、苏文星是一边,高浮是吃瓜路人。 这个帖子引发了大量讨论,作为郎雯粉丝、祁乐意粉丝或路人的赞同观点居多,也有一部分叶伦的粉丝反唇相讥,余下的一部分则是…… 被点燃的CP粉。 [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墙裂感觉郎雯和祁乐意很有爱啊啊啊!!!] [一刷的时候就jio得他俩超甜der,然后上网搜糖,果然有同好] [乐意实力护崽的那一瞬间我就入坑了] [太宠了简直,我的小心肝承受不了] [祁乐意练习的时候还会看着郎雯发呆!] [“队长的荣耀不是我的,是乐意的”,雯雯这不是表白是神摸!] [deideidei,集美们注意到公演下台时乐意回头对郎雯那一笑吗?甜齁了好吗!!!] [还有还有,排名公布后雯雯第一个看的就是祁乐意!] [乐意对郎雯那种嫌弃中又带点宠溺的笑……awsl] 实则楼主没有半毛钱那个意思,架不住群情汹涌,“祁雯意事”超话嗖地一下就建起来了。 祁乐意:“……???” Excuse me??? “祁雯意事”在热搜上的排名节节攀升,然后,就在它即将挺进前10名时,啪叽一下凭空消失了。 郎雯的公司都吓坏了。郎雯又不缺人气,他可是要清清白白C位出道的,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炒CP! 别说炒CP的对象是个不久前还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糊豆,就算是稳坐出道位的人气选手也不行! 第四十六章 炒CP当然是按不住的,但CP粉圈地自萌跟公然把它搞出圈是两码事。郎雯的公司怀疑是祁乐意那边趁着CP粉的自来热度顺水推舟搞事情,吸完孟心珏的血又想来吸郎雯的。 郎雯经纪人第一时间砸钱去撤热搜,压热度,让郎雯的粉头出来带节奏,CP粉独自美丽就好,别坏郎雯形象。 -- 第81页 郎雯自己和祁乐意同款的一脸懵逼,他虽然也觉得祁乐意确实对他挺好,但……还能这样操作的吗? 郎雯想起秦燊,赶紧跟工作人员要来手机,斟酌半天言辞,小心翼翼地发过去一句:秦哥 半分钟后。 秦燊:嗯? 郎雯:那个,你看微博了吗? 秦燊:你指的是什么 秦燊:你和祁乐意的热搜么 郎雯心里对此事有自己的猜测。他的经纪人认定是祁乐意这个“隐形富二代”搞的鬼,就是瞅准了郎雯薅热度的。郎雯第一个想到的却是秦燊。 秦燊有什么动作,他本人不告知郎雯,郎雯也会从大哥那里得到消息。他知道秦燊给《少年派》追加了一笔巨额投资,也知道祁乐意的镜头得以重见天日怕是跟秦燊砸的这笔钱有关。秦燊想捧祁乐意,但捧得又不是太出格,不直接塞资源,也不让当事人知情,而且根据郎雯这个旁观者的角度,当事人知情了也未必会领情。 这就可能致使秦燊走一些旁门左道……比如,利用他。 郎雯倒没生气。他不反感和祁乐意炒CP,如果秦燊真的需要他以这样的方式帮祁乐意一把,他其实不介意。他就是想先弄清秦燊是怎么想的。 可看秦燊这个反应,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郎雯有点犯愁。他要怎么问?直接问“我和乐意的CP热搜是你弄的吗”这样? 秦燊:你们公司撤热搜了吧 郎雯:…… 郎雯:嗯 郎雯下一句“要我跟经纪人说一说吗”刚打出来,还未发送,秦燊下一条信息就来了:很好 郎雯:“……?” 秦燊:以后你也注意着点,少和祁乐意同框 秦燊:远距离监控就行 郎雯还没回过味儿来,秦燊又补了一句:不然对你影响也不好 这是一句掩饰他私心的场面话。对郎雯的事业影响不好是真的,更重要的是对秦燊的心情影响不好。 一贯不爱刷微博八卦的秦总打昨晚起刷一次微博脸就黑一次,助理吓得又不敢没事找他说话了。 炒什么CP,搞事业就好好搞事业,炒CP是正经人做的事吗? 秦燊想起很久前祁乐意对他说过的话——人家才18岁。 18岁,水嫩嫩的小鲜肉,长得好看,性子又软……他现在明白祁乐意当时的心情了。 郎雯这人真是搁哪都让人觉得危险。 尤其是在一个性别男爱好男的人身边。 郎雯:……哦 郎雯:好的 放下手机,郎雯想了想“远距离监控”这几个字,突然莫名生起一场轰轰烈烈的世纪绝恋才刚开始就要被棒打鸳鸯的惆怅。 秦燊又饮鸩止渴般点进“祁雯意事”的话题广场,一进去就刷到了三公演出结束下台时祁乐意回头对郎雯笑的GIF动图。 秦燊:“……” 错觉。一定是。 他真是磕了脑子要给祁乐意讨回公道。他就应该从一而终地雪藏他。让这货嘚瑟。 节目组里的祁乐意对秦总的怒气一无所知,懵懵然地又上了一晚上热搜,承受了又一轮雷汪的电话轰炸,在他耳边嚷嚷35进20稳了,让他铆足了劲儿上,出道他值得拥有。祁乐意最近的心绪随着人气上上下下,坐的那都不是过山车,是跳楼机,老刺激了。 看到祁乐意在发呆,叶伦冷着脸加大音量,“听到了么?” 祁乐意:“啊?” 叶伦:“我刚才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 祁乐意:“……” 叶伦黑着脸,字音吐得无比清晰:“你上一个八拍的节奏不对。跟着我做。” 祁乐意忙学着他在镜头前摆pose,一个八拍的动作跳下来,祁乐意从镜子里能明显看到他们虽然大致上跳的东西一样,感觉却是天壤之别。 说不出毛病在哪里,但叶伦就是跳得很有范儿。 叶伦:“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再来。” …… 叶伦的教学风格跟郎雯一点都不一样。郎雯会不停地鼓励你,没有进步硬夸,有一丢丢进步就往死里夸,夸得祁乐意头皮发麻。叶伦从来都是冷冰冰地只挑毛病,不会就一直教,会了就过,继续下一节。 昨晚第八期正片播出后,叶伦对祁乐意的态度从“幸灾乐祸”过渡到了“冷眼相待”。 第八期正片对叶伦不太友好,他是作为陪衬——甚至是作为反派去凸显祁乐意和郎雯的戏份的,还因此催生出了“祁雯意事”这对CP,叶伦收获到的只有铁粉们的同情和路人的讥讽。 叶伦嘴上不说什么,把所有能量都投入到了伟大的教育事业之中,折腾得祁乐意死去活来,揪着他练到凌晨也不放人。直到祁乐意扒着墙,死活不肯起来了,叶伦才冷冷瞥他一眼,懒得多话,走到一边自己练习。 祁乐意看得出叶伦其实也累了,折腾他说到底也是在折腾自己,但叶伦折腾得很起劲,直到此刻仿佛全身都还憋着一股气,要把自己的身体狠狠榨干,灵魂才能安歇。 疲惫的叶伦,仍然把每一颗细胞撑到极致,不允许自己的舞蹈出现丝毫差错。 倔强得却不像韩立轩那种帅气,不像孟心珏那种自信,也不像郎雯那种阳光,那就是叶伦式的倔强,有种没头没脑、横冲直撞又钻牛角尖的蛮横。 -- 第82页 祁乐意靠着墙,盘腿坐在地上,就这么不知看着叶伦跳了几遍,当音乐又一次退潮,他忽然开口:“叶伦。” 叶伦回头,无声地喘着气,汗水在脸上密密麻麻地一线线滑落,没有出声,只以眼神询问祁乐意。 祁乐意:“你想做什么?” 叶伦:“?什么?” 祁乐意看着他,叶伦又问:“你什么意思?” 祁乐意:“你想要什么?” 两人对视几秒,叶伦似乎有点明白祁乐意的问题了,他扬了扬嘴角,冷冷一笑,“我想要C位出道。” “这问题你该问问你自己。”叶伦说完,转头继续跳。 祁乐意没再说话。他在心里想,他正在问自己。 我想要C位出道。多么简洁明了的一句话。叶伦的倔强很辛苦,也很渺茫,在C位叶伦之前,还排着好多个C位候选人。 可这都阻止不了他坚守那个清晰的方向。 韩立轩上课时对他们说过,练习生不是一份寻常的工作。当他们选择当一个练习生时,他们选择的是他们的人生。 是吗? 当他辞去外卖小哥的工作,签了这份合同,他选择的是他的人生吗? 可他的人生该是什么样的呢? 在这座大城市遇到雷汪之前,祁乐意的人生支离破碎,没有主题。认识雷汪之后,雷汪给他定了一个主题,督促着他开始玩拼图。他在琳琅满目的碎片里挑挑拣拣,起头的日子里有那么点无知者无畏。越往下拼,这幅拼图越是让他手忙脚乱。 他的际遇越来越飘忽,雷汪对他的期望也越来越高。最初,雷汪和他自己都清楚他不是唱唱跳跳这块料,除了颜值,年纪不允许,基本功不允许,哪哪都不允许,雷汪就是把他塞进去混个脸熟的。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雷汪看到了希望,就对他正儿八经地有了要求,一柄达摩克利斯剑越压越低,祁乐意的脖子嗖嗖发凉。 裴叙、顾修明、孟心珏、吴昊歌、林子苍、郎雯、叶伦……每一个人都令他佩服,也让他羡慕。有些事情对他们是默认的,是从小就该开始去做的,是人生初期就理所当然会去考虑的,对祁乐意却不是。别人的十几岁在学习该学习的东西,在打该打的基础,他的十几岁还在漫无目的地彷徨,还不知道人生需要很长远地去构想。他26岁,在这个领域却跑得还没有16岁的孩子远。进了这个节目组,他被别人督促着,也被自己督促着,夜以继日地疯狂练习,拼了命地和时间赛跑,然而,还是不够。 不够,就是不够。 祁乐意起身,走向叶伦。 叶伦停下动作,看向他。 祁乐意笑,“叶老师,咱接着来?” 那个问题,他会继续想。 直到想出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答案为止。 詹飞炎履行了承诺,在彩排前抽足了一天时间过来和组员一起练习。组内的练习进度让他颇感满意,尤其是祁乐意的飞跃式进步。这首歌詹飞炎已经在舞台上表演过无数次,经验丰富,带起他们来也得心应手,一天下来便磨合得差不多了。 9月中旬,第九期正片上线,三公后半段内容播放完毕。24小时后,35进20全网投票通道关闭。 导师合作公演就在投票通道关闭的当天。不能将任何一丝忐忑的心情带到舞台上去,正是对这些练习生们的职业考验。 9月15日,公布35进20晋级名单。祁乐意排名第11,念到他名字的时候,他正在发怔,韩立轩一连叫了他三次,他才回过神来,整得全场哄堂大笑。 “11?”祁乐意指了指自己,“我?” 上一次晋级名单公布时是他还是三十开外,到了中后期排名还能这么蹭蹭蹭涨的,在座之人也就只有祁乐意了。 韩立轩笑吟吟地点头,“就是你。乐意,自信一点。” “……”祁乐意默默起身,默默走上舞台,接过话筒,“这个,排名有点高,我没准备好发言稿……” 第四十七章 全场又是一阵哄笑。 到最后却都笑不出来了。这一轮淘汰是最难过的,大家一路走到这里,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没感情都培养出感情了,无论走的是谁都让人不舍。王跃哲这几周从26名升到了21名,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第21名被淘汰甚至比第26名被淘汰更难过。 最难受的不是从未做到,而是本可以做到。 裴叙、顾修明、祁乐意和其他跟王跃哲比较熟的小伙伴都围了过去,王跃哲笑得很灿烂,时不时用力地挤挤眼角,不让奇怪的东西掉出来。 祁乐意用力地抱了抱他。王跃哲被这沉重的拥抱弄得受不了了,推开他,“干嘛啦,我又不是要死了,你们别这么恶心啦。” “你以后还会继续跳舞吧?”祁乐意问。 “当然啊,我不出道誓不罢休,我这么可爱的蓝孩纸,娱乐圈不能没有我。”王跃哲很有仪式感地握了握拳。 祁乐意噗嗤一笑,“好好好,你出道了我当你第一个小粉丝儿。” 王跃哲嫌弃,“不用你当我小粉丝儿,我小粉丝儿很多的。” 第二天,晋级的20个练习生亲自送走了淘汰的15个练习生。休息一天后,就迎来了《少年派》第二季最后一个环节——为成团夜的出道直播公演做准备。 成团出道夜的准备分两条线进行。 -- 第83页 一条是明线,选手们要在不到20天的时间内准备两首曲目,第一首是标准的男团表演,20个人分为两个7人组和一个6人组,各自负责一场表演,第二首是20个人一起合唱《少年派》的主题曲。 而且,由于出道夜是现场直播,没有修音,没有剪辑,也没有现场的热烈氛围烘托,选手们的所有缺点都会加倍放大,被全国观众同步审视。这一次的表演难度,是之前任何一次公演都比不上的。 另一条是暗线,那就是真真正正决定出道位的角逐场。 各大经纪公司纷纷出动,与《少年派》官方各种谈条件,提前敲定出道合约。像郎雯、吴昊歌这样的上位圈选手,大家不用猜都知道他们已稳坐出道位,关键就在于谁能抢到C位。而次上位圈选手如顾修明、孟心珏、林子苍、叶伦等,则还留着一点悬念,主要看他们的公司跟《少年派》怎么谈,能不能谈得下。 这么一算,7个出道位差不多就占满了,以黑马之姿狂追猛赶的祁乐意这时就有点尴尬。 祁乐意在各种外力内力之下一通造作猛如虎,嗖地飚到了11名,眼下看来,是还没够到出道位。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按祁乐意这个势头,第十期和第十一期正片再一播出,两个星期后他的爪子很可能就摸到出道位的尾巴了。 也就是说,祁乐意目前的状况和次上位圈选手差不多,都处于出道与不出道的夹缝之间。 雷汪很清楚,祁乐意出不出道并不由成团夜祁乐意的实时排名决定,那都是给观众看的东西。一个星期,最多10天,就这段时间内,合同能敲下来,祁乐意就能出道。不然,就算成团夜祁乐意的票数蹿到第一名,《少年派》节目组也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它给压下来。 雷汪把算盘一打,焦头烂额。当初没把出道定为祁乐意的第一目标,就是因为心里有逼数——公司砸不出资源。现在,祁乐意要跟郎雯、吴昊歌、孟心珏、林子苍、叶伦、顾修明这些人气不相上下的选手抢剩下的几个出道位,怎么抢?不是祁乐意干不过他们,是祁乐意的公司干不过他们的公司。 雷汪内心无限唏嘘。他们没什么可砸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祁乐意了。 雷汪当即拉着祁乐意四处去寻求机会。 思路简单直接,先看看能不能搭上一些大公司,背靠资源,就有筹码和节目组谈判了。 当然,雷汪也怕再遇上一个宋贤、唐辉。可他已然无计可施了,来都来了,出道位就在眼前,不搏一把他都愧对自己经纪人这个职业。 祁乐意白天在两首曲目间反复横跳、拼命练习,晚上被雷汪拉出去满世界赶场。祁乐意现在有了点名气,算是个小小的“当红炸子鸡”,雷汪攒着这张名片,能比之前更轻松地拿到一些业内聚会的入场券了。 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圈子,那个阶层的人来来去去就那么点。没几天,祁乐意又在一座灯红酒绿的大酒店里遇到了秦燊。 是秦燊先看到的他。祁乐意不声不响地独自蹲坐在洗手间外通往“安全出口”的那条阴暗通道里,倚着墙,低着头,两手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秦燊5分钟前见到了人群里堆着笑脸聊得正欢的雷汪,却不见祁乐意。秦燊直接上前去问祁乐意人在哪,雷汪茫然四顾,说他上洗手间去了。 秦燊没花多大功夫就找着了祁乐意,远远地瞅了他1分钟,终于大踏步过去,一把拽住他胳膊,扯着他起身。 “起来。” 祁乐意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一句“我操”险些冲膛而出,生生忍住了,就怕是哪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这种场合,他越来越习惯于委曲求全,收起真实的自己,戏份做足全套。 祁乐意被强行拖着起了身,秦燊猛地嗅到他身上一股浓郁的酒气,眉头当场皱了起来,本就低沉的嗓音一阵阵荡进祁乐意的耳膜,“走。” 话刚出口,已拽着祁乐意迈步。 祁乐意更懵了,“——去哪?”手上却挣脱不开,踉踉跄跄地被迫跟着秦燊一路往前。 尽管祁乐意被用力地拉着,秦燊还是感觉得到他脚步虚浮,已维持不住平衡,意识看起来勉强还是清醒的,但显然已喝了不少。 秦燊轰然一声,心头火起。 却无处可发。 手上想加大力度,怒气到了指尖,死死憋在了尽头处。 秦燊一路上不由分说,把祁乐意塞进电梯。到了停车场,又把祁乐意塞上了他的车。 祁乐意晕晕乎乎地,一半是挣脱不了,一半是懒得挣脱。 就这么着吧。他并没有强烈的意愿回到那觥筹交错的人群里。 他根本不想回去。 他只是没有一个足够好的借口放任自己。 现在正好。他被一个衣冠秦兽劫持了。是秦兽的错,不是他的错。 秦燊一开出停车场就呼啸着上了机动车道,黑色迈巴赫排出的尾气仿佛野兽喷吼的鼻息。这种颤动却莫名地给祁乐意一种安心感。他半坐半瘫地靠着后座的椅背,身体七扭八歪地舒展成流体形,听天由命地闭上眼睛。 “地址?” 祁乐意正要安详地躺尸,秦燊沉重的低音炮从前方震过来。 有那么几秒钟,祁乐意假装没听到,不想动嘴,更不想思考。 沉默。 -- 第84页 “你是想让我把你直接扔路边,还是带去我家?” 秦燊不紧不慢地又问一句。 他知道祁乐意还没醉到听不懂人话的地步。他对祁乐意的酒量很有逼数,也绝非第一回 伺候酒醉的祁乐意。 秦燊的语调实则很正常,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到祁乐意耳朵里,意味就再也没法正常。 让人无法躲避。 祁乐意有点恼怒地皱了皱眉,眯起眼睛负气地瞅了瞅前座秦燊的后脑勺,齿缝里呢喃出几个字,“……悦春苑。” 秦燊输入导航,悦春苑的具体地址是圆月路888号,雷汪当初给祁乐意看房子,一眼就相中了这里的吉利范儿。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原因——便宜。 悦春苑离他们的坐标足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家时,祁乐意差不多已睡完一觉了。 临到小区门口时,秦燊叫不醒介于装睡与真睡之间的祁乐意,不得不下车钻进后座从他身上翻出门禁卡。 夜深人静,秦燊半扶半拖着祁乐意从停车场进了电梯,按下32楼。 楼道狭窄而低矮,很有恐怖片的气氛。声控灯半灵半不灵,得一声怒吼好半天才窸窸窣窣地有反应。到了家门口,祁乐意把钥匙插进锁孔里,拧了半天,愣是没拧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秦燊看得无声无息地叹口气,拿过钥匙,咔嚓一下,一半靠霸气一半靠大力地把锁怼开了。 秦燊拉开门,让祁乐意先进去,然后非常顺理成章地也迈步踏进了门槛,正要反手拉上屋门,祁乐意回头看他,“你——” “嗯?” 秦燊砰一下,不轻不重地把屋门合上。 祁乐意肩膀倚着墙,看了看秦燊握着门把的手,又看了看秦燊。 “怎么?”秦燊嘴角微扬,冷笑,“想说我可以滚蛋了?” 对,这就是祁乐意想说的。祁乐意以不置可否的表情鼓励他,你现在就滚吧。 “真把我当工具人?”秦燊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祁乐意撇撇嘴,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尽管明知秦燊能听得一清二楚,“又不是我让你多管闲事。” 第四十八章 秦燊挑眉,“祁乐意,你接着欠。” 一脸“看看现在动起手来谁打得过谁”的气定神闲。 祁乐意:“……”他咋忘了,对衣冠秦兽不要有任何人性上的期待。 祁乐意转身往屋里走去。这是一个配置齐全的小单间,进门旁边就是浴室和开放式小厨房,厨房干净得不像有半分人烟。往里是沙发、茶几、床,尽头是一个落地窗小阳台。这一带比较偏僻,周围都没有高层建筑,从阳台望出去,一半是灯光闪烁的城市夜景,一半是暗红色的天空,给人一种能在此俯瞰一座城的错觉。 这套房子的租金在寸土寸金的S市绝对算得上便宜,各方面性价比都很高,除了交通不便没有任何毛病。雷汪考虑到的是祁乐意无需日常通勤,一接活就要长时间往外跑,出行也不可能坐公交地铁,交通问题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璀璨的灯流从阳台照进来,很亮,祁乐意就迎着这片光往里走。秦燊在他身后啪地开灯,屋里顿时亮如白昼,祁乐意眯了眯眼,脚步踉跄了一下,秦燊一把拽住他胳膊,将他从即将撞上的桌角旁扯开。 祁乐意像被蝎子咬了似的,突然很暴躁地立刻想挣开秦燊的手,越挣秦燊越不放手,怕他一个打滑磕到哪里的棱棱角角,两人比着较劲儿,秦燊火了,索性把祁乐意抵到墙边,钳住他的手腕,“疯够了没?” 祁乐意这小破屋子,转个身都没多大空间,秦燊要是不把他往墙上抵,就只能把他往床上按了。 “你他妈放手。”祁乐意喘着粗气,还在跟秦燊比力气。 这么近距离地正面相对,秦燊猛地看到祁乐意眼圈微微发红,愣了愣,不知道他这是愤怒,还是……委屈? 但祁乐意一直没有直视秦燊。他始终在回避秦燊的眼神。 秦燊看出来了。他心虚。 他怕。 秦燊不放手,也不说话,好一会儿就这么直直地看着祁乐意。祁乐意化了妆,眼线画得透着几分妖媚,尤其每一次闭眼时,连同他浓密的睫毛,扇得秦燊越来越烦躁。但他分不清祁乐意嘴唇的光泽是不是唇膏的假象,也分不清他身上的香气是不是自己不熟悉的香水味。 他甚至分不清这个他自以为很熟悉的人在他面前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 秦燊视线往下,落向祁乐意雪白的颈窝。他穿的是一件轻薄的衬衫,扣子很明显人为地往下多解了两颗,瘦了10斤后的祁乐意锁骨凸得很扎眼,领口被揉得皱巴巴地,不知是曾经了谁的手。 秦燊不知道,这是祁乐意今夜一个人跑出去透气时自己扯的,也许潜意识里已有五分赌气,想顾左右而言他地毁掉这个夜晚。 “你装什么?”秦燊也愤怒了,无来由地愤怒,今夜他遇见祁乐意只是偶然,又一次偶然……如果没有这个偶然呢? 如果他真的和祁乐意再也没有任何交集呢? 他厌恶这个经过精致包装的,向世界全方位自我卖弄的,艳俗的祁乐意。 这不是他回忆里那个昔日的少年。 他更厌恶明知艳俗,却被精准戳中欲望的自己。 -- 第85页 “一天天地……”秦燊咬牙切齿地忍下了“卖弄风骚”这几个字,却忍不下后半句话,“勾引谁呢?” 祁乐意睁大眼,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狠狠瞪向秦燊,手上用力一挣就要把他往后推,“谁他妈勾引你了,你能要点脸吗——” 秦燊拧住他细瘦的手腕,凑过脸去,堵上他喋喋不休的唇。 祁乐意没有挣脱这个吻。 在心里糊里糊涂地暗示自己,他醉了,他使不上脑子,不是他的错。 感觉到祁乐意的手渐渐脱力,秦燊松开他的手腕,抬手托上他的下巴,揽住他的腰,让他的后背紧紧靠着墙壁。两人的嘴唇和舌头都忙得昏天暗地,没有空隙说话。 秦燊早把塞祁乐意上车时那种公事公办的冷静忘光了,拉着祁乐意就把他往床边扯,按着他的肩膀一推,在祁乐意倒下的同时压上去。 秦燊的动作向来很快,刷一下就掀起了祁乐意的衣服。下一秒,手指就扣上了祁乐意的皮带扣。 祁乐意毫无征兆地清醒了,重重压住秦燊搁在他腰间的手,“秦火木!” 秦燊根本没打算理他,压下去再次堵住他的嘴,手上依旧雷厉风行。 祁乐意所有的话都被堵成了暧昧不堪的□□。他很清楚这么下去,一觉醒来就是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得做了。祁乐意狠狠一咬,咬得秦燊嘴上一阵吃痛,撑着手起身。 “什么意思?”秦燊黑着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祁乐意。 “让你滚的意思。” 秦燊冷笑,“干过你多少次了,还要跟我装纯?” 祁乐意随手抓起枕头,猛地朝秦燊脸上砸去。枕头虽软,祁乐意这死命一砸力度可也不轻,秦燊一瞬间被砸得脸都麻了。 祁乐意抬脚一踹,把秦燊整个人踹开,起身蹭蹭蹭几步蹿进浴室,砰一声拉上门,咔嚓反锁。 秦燊被祁乐意踹得跌坐在地,一身高定西服被折腾得狼狈不堪,他怔了片刻,苦笑,以拇指抿去唇角的血迹,起身,不紧不慢走到浴室门前,“喂。” 祁乐意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却没有去碰水,倚着浴室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屈膝缩成一团,把脑袋埋进双臂里。 喝醉的人闻不到自己的酒味,他却觉得浑身都是酒味。 不……是嘴里。 浓郁,挥之不去,来回冲撞。还有那浅淡的、苦涩的烟味,还有那张牙舞爪、欲语还休的血腥味…… 祁乐意想漱个口,想洗把脸,却连站起身的力气都使不上来。 秦燊在哗哗的水流里听了半天,听不到祁乐意的声息。 “祁乐意。” 没有回应。 祁乐意酒醒了。完全醒了。 自尊心也后知后觉地崩了一地。 他不是愤怒。他是恼羞成怒。 秦燊那句粗俗又恶毒的话,戳破了他矫情的伪饰。 他为什么要任秦燊拉着走? 他为什么要上秦燊的车? 他为什么要放秦燊进家门? 他就是蠢蠢欲动地试探。试探自己。试探秦燊。 仿佛若能证明秦燊还是抗拒不了他这副躯体,他就赢了。 然后呢? “祁乐意。” 秦燊隔了一分钟,才又喊了一次。 没有回应。 “你再不说话,我就撞门了。” 秦燊一贯地慢条斯理。 祁乐意知道秦燊做得到,也真会做。 “还活着。” 祁乐意哑着嗓子,不情不愿地回了一句。 又过了五分钟。 “没事吧?”秦燊又问。 这是一句废话。秦燊真正想说的是“对不起”,说不出口。 进入社会后,到了生意场上,秦燊才明白,为了利益,面子,乃至自尊,都是小事。 可到了祁乐意面前,倔强就是倔强,跟它讲不通道理。 祁乐意不出意料,没有理他。 “你先出来。”秦燊说。 祁乐意要就这么瘫在浴室里睡一夜,明天不成一具尸体也得生病。 没有回应。 “我保证不碰你。”秦燊说。 祁乐意:“……” 祁乐意:“你走。” 他现在不想面对秦燊。不能面对秦燊。一秒也不行。 “你出来我就走。” “你先走。” “你先出来,我马上走。” “你先走。” “……你先出来。” 没有回应。 秦燊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我能跟你耗一晚上,你信么?” 祁乐意不说话。 秦燊还真就耗下去了。 两人一人在门里,一人在门外,无声无息。只不过每隔10分钟,秦燊就逼着祁乐意吱个声,确保他还活蹦乱跳。 秦燊低估了祁乐意的决心,他说不出来就真不出来,一副要凭着一块门板与秦燊天人永隔的气魄。 祁乐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或一整夜,手机铃声冷不防地响起了。 他的手机不在身上,在床边,被秦燊压到床上时从裤兜里甩出来的,当时两人都没空管它。 这会儿,夜深人静地,音乐欢快得很突兀。 秦燊还是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弯腰捡起手机,瞄一眼来电显示,雷汪。 -- 第86页 秦燊接通,“喂?” 雷汪听到这令人过耳不忘的低音炮,很意外,秦燊没有跟他解释为什么接祁乐意电话的会是自己,言简意赅地吩咐他,马上来祁乐意家,照顾好祁乐意。 雷汪哪敢不来,他已经开始脑补一出八百万字的狗血大戏了。 秦燊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又走到浴室门前,“喂。” 没有回应。 浴室隔音并不好,祁乐意在里边自然是把秦燊这通电话听了个一字不漏。 秦燊又说:“那我走了。” “滚吧。” 沙哑的嗓音从里边细细地传出,又莫名地蛮横。 秦燊气笑了,差点脱口而出,祁乐意,你接着欠,你接着…… 终究什么也没说,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关门。 离开。 开车回去的路上,秦燊大半时间都在走神。没出事故主要是半夜的马路够冷清。 介于情投意合与霸王硬上弓之间,仗着暧昧的身份,意图与分手多年的前任发生点不该发生的事……秦燊曾经坚定地认为,能干出这种破事的肯定是傻逼。 这话至今也没错。只是他没料到自己就是那个傻逼。 秦燊握着方向盘的手越抓越紧,不知道是要掰断方向盘还是掰断自己的手。他西装革履,正襟危坐,无数次忍下以脑袋咣咣砸向方向盘的冲动。 当时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真觉得祁乐意是在勾引他吗? 祁乐意说得对。他真的没点逼数。 第四十九章 秦燊走了没多久雷汪就赶过来了。他有祁乐意家里的钥匙,象征性地敲了几下门就直接开锁闯了进来,从浴室里拖出祁乐意时吓了一跳——这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模样…… 唇彩还全都花了!直男看不出来,他可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刚才要没发生过点什么,打死祁乐意雷汪都不信。 雷汪小心翼翼地问:“刚刚,那谁……秦总……来过?” 他审慎地观察着祁乐意听到“秦总”二字的反应,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祁乐意只是木然地瞅着他,擦过他身边走向屋里,往床上一扑,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后,雷汪已经把祁乐意的小屋子收拾干净了。其实昨晚他们也没闹出多大动静,没有随地乱扔的衣服袜子内裤,没有被使用过的套套,床单上也没有任何不明体液……也就是祁乐意自己在家时东西喜欢随手放,椅子挪了位也从来不摆正,用他的话说,这就是家的感觉。 雷汪彻头彻尾检查了三遍,连浴室都没放过,这才确认,昨晚这里绝对没有发生什么不和谐的事。 就算有…… 这里也不会是第一案发现场。 雷汪心里一个咯噔。 该不是秦燊载祁乐意回来的路上…… 雷汪越脑补越惊吓得龇牙咧嘴。以前这种事他都是听说的,娱乐圈里那些耸人听闻的流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谁也不好追究。可如今落到他头上,额,落到他手里的艺人头上……他要怎么处理?! 雷汪跟祁乐意千叮咛万嘱咐过多少次,在酒局上一定不能随便跟人走,他每次都会雷打不动地亲自送祁乐意回家,咋地昨晚就被人给拐了呢?! 祁乐意睁眼时,看到的就是雷汪纠结成思考者的背影。 听到动静,雷汪立刻堆起和善的笑脸,给祁乐意端来一杯温水,“亲爱的,睡醒了?” 一大早就听到这么恶心的称呼,祁乐意一时无言以对,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啜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把干涩的喉咙润舒服了,看一眼窗外明亮的天色,“几点了?” “差不多10点。”雷汪说。 祁乐意一愣,掀被子就要下床,“我还得回去练习——” “哎——”雷汪伸手拦住他,“你先歇着,不急,我已经跟节目组给你请一天假了。” 祁乐意愣愣地看着他。 祁乐意掰起手指头数日子,“现在离直播公演还有两个星期,我要排练两个节目,四舍五入一星期一个……” 时间比先前的公演还紧,他还请一天的假? 造孽啊。 雷汪把他的手按下去,“你先别想公演的事。” 虽然祁乐意这种近乎变态的敬业精神让作为经纪人的雷汪很感动,但作为朋友的雷汪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 先想想关乎你人生的大事啊宝贝儿! 祁乐意:“……哦。” 祁乐意:“对。” 雷汪还真提醒他了。确实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得好好想想。 雷汪大气也不敢出一下,郑重地等着祁乐意开口。 祁乐意望着雷汪,平静道:“汪啊。” 雷汪:“哎。” 祁乐意:“我不想出道了。” 雷汪:“……???” 雷汪这回是真的受到了惊吓,睁大眼睛跟祁乐意大眼瞪小眼,两人一时像两尊雕塑,维持着四目相对的姿势,一动不动。 “不是,”雷汪艰难地把逻辑链捋顺,“乐意,你先别激动,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祁乐意:“嗯?” “额,”雷汪卡住,“不是……”对不起,他似乎并不能理解…… 雷汪一把抓住祁乐意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恳切地凝视着他,款款情深,“亲爱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 第87页 祁乐意:“……” “真的。”雷汪说,“我不仅是你的经纪人,我还是你的家人。至少我是把你当家人的。” 家人尚无法理解他对事业的执着,而祁乐意却会在一无所有之时义无反顾地与他并肩作战。 祁乐意看着雷汪炯炯发光的眼睛,沉默半分钟,低沉开口:“我觉得我不适合。” 雷汪:“……不适合什么?” 祁乐意:“不适合做爱豆。” 雷汪:“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不适合了?” 雷汪:“你都还没试过——” “已经试过了,”祁乐意打断雷汪的话,“就是因为试过了,全力以赴了,所以我知道我不适合。” 雷汪默然。 他没法全程跟组,不知道祁乐意在节目组里的每一天具体都是怎么过的,正片也不可能全程展现祁乐意的练习过程。他只看到最直观的结果——祁乐意进了组后,一天比一天瘦,雷汪给他借衣服时就能明显地感觉出来。 “汪啊,”祁乐意又说,“你当初就说过,我们的目标不是在这个节目出道……” 雷汪:“那是我以为没希望,可现在——” 祁乐意:“我知道,得到了总是想要更多,永远都不够,是吧?” 雷汪::“……” 祁乐意:“这几天我也是这么想的。出道位就在眼前了,再使点儿劲就到手了,不要白不要。” 为了满足这点小贪心,他累死累活、屁颠屁颠地跟着雷汪四处钻营,天天各种对比、计算,看自己能把哪个竞争对手挤出去。 直到昨晚,他才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本来就不是他的初衷啊。 他见过孟心珏的自信与崩溃,见过叶伦的嫉妒与执着,见过郎雯的投入与难过,见过顾修明发挥失误时的自我质疑,见过很多很多被淘汰的男孩子们的痛哭与后悔,这当中的一些,他也曾亲历过。 可内心深处,他并不享受这个残酷的舞台。他并不一定要成为舞台上最光最亮的存在,他并不一定要把所有同僚都比下去,他并不一定要夺取最多的关注、赢得最多的粉丝。他甚至觉得很多事不该是这样的。 叶伦也有单纯地热爱舞台的那一面。唯一的C位却把他逼成了疯狂的竞争者。 只因他比不过郎雯。天生比不过。这就是原罪。 “而且,我也不完美。”祁乐意说。 雷汪更懵了,“啥不完美?” “就是不完美。” 他心里从一开始就隐隐知悉这一点,只是一直掩耳盗铃地绕开它。昨夜,秦燊毫不留情地撕破他的伪装,让他惨烈地意识到,自己实则有多么千疮百孔。 他的心思那么地不单纯,他有那么多阴暗的想法,镜头前他和郎雯被营造出纯纯的队友情,可谁都不知道他不久前还多么地看郎雯不顺眼。 仅仅因为一个跟他已经没有半毛钱关系的秦燊。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连那么优秀的孟心珏都得不到原谅,他呢? 如果有一天,他被挖出来,他是个gay,他连大学都没上过,他学生时期也做了各种各样的傻逼事,他曾抽烟喝酒喷脏话竖中指……他能被原谅吗? 还是会被粉丝们怒斥为骗子? 那个为他怒砸几百万的土豪粉又会怎么想? 他明知粉丝对他的期待。他就该是干干净净的,清清爽爽的,可盐可甜的乐意小哥哥。 他更明知自己符合不了这样的期待。 他能安慰自己,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寻欢作乐,而不是恶意欺骗吗? 雷汪盯了祁乐意好半晌,吞了口口水,“你是说……你不想继续在这个行业发展了?” 这是他设想过的最坏的结果。但他很希望那只停留在设想的层面。 “不是……”祁乐意摇头,“我只是不想当爱豆。” 雷汪:“你进了这一行,就注定要当一个爱豆啊。” 祁乐意:“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他只是不想当那种被定义的爱豆。 虽然他气势铿锵地唱“我不需要谁来定义”,但舞台毕竟是舞台,艺术毕竟是艺术,现实终究是现实。 爱豆就是会被定义的。不管他接不接受。 爱豆就是一个造梦者,为粉丝们提供一个完美无瑕的童话,然后让他们甘之如饴地买单。 “乐意,”雷汪严肃问道,“你跟我说真话。” 祁乐意:“嗯?” 雷汪:“你喜欢这一行吗?” 祁乐意毫不犹豫:“喜欢。” 和裴叙、顾修明、蔡天骄、王跃哲他们一起练习、一起上舞台时,熬一个通宵写歌词、最终得以在舞台上唱出自己的原创作品时,和粉丝们互动、被粉丝们真心实意地认可时,他都感到了一种纯粹的快乐。 真正驱动他坚持到现在的是那种感觉,而不是票数和排名。 可当终点越来越近,竞争的框架越来越鲜明时,他察觉到,该是作出抉择的时候了。 雷汪松口气,“那就行。” 雷汪顿了顿,又道:“不出道的话,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在《少年派》直接出道是planB,而且是可能性很小的planB。现在他们即便要争取,也要付出不知多大的代价,还未必能成功。 雷汪原本的想法是,若能出道,未来的两年里靠着《少年派》的限定团那一把资源轮一轮,祁乐意的起步期能缩短一大截。人气起来了,他之后再进军综艺、影视就有底气得多。 -- 第88页 但另一个角度讲,“唱跳爱豆”加“流量明星”这个模式确实很难长远,绝大多数人到后期都要转型。祁乐意已经26岁,唱跳、流量都折腾不了几年,何况他说得对,比起那些小年轻,他的唱跳没有优势。对于祁乐意,这只能是个跳板,而且是个短暂的跳板,不能有一丝留恋,时间一到就得快准狠地撤。 不出道,就失去了现成的资源,差不多还是从零开始。雷汪琢磨祁乐意的意思,他是想跳过流量期,直奔实力派的道路而去。 问题是……他也得有实力啊? 第五十章 祁乐意:“我演戏去?” 雷汪慈祥微笑:“亲,哪来的戏给你演?” 祁乐意乖巧一笑,“我现在不是挺火的吗?演不了男主,男配总行吧。” 雷汪:“别说你这个没出道的,出了道的那些都一门心思地想要找戏演呢。你做好心理准备,就你这把小火,男二都未必说得准,而且进大剧组还是难,恐怕只能勾搭一些低成本网剧……等这节目一完,三个月内不维持热度,你现在这些嗷嗷叫的粉丝转头就能忘了你是谁。” 祁乐意笑得更乖巧了。 道理我都懂,阿汪你看着办吧。 雷汪:“……” 聊到这会儿,这事就算是拍板了,既然祁乐意弃考,他也就不必再削尖脑袋跟别家公司去抢那一个出道位了。雷汪马上就得着手为祁乐意安排《少年派》之后的资源……想着想着,雷汪一拍大腿,“哎——” 祁乐意优哉游哉地喝着杯子里剩下的温水,被雷汪一吓,“啊?” 雷汪:“你昨晚……” 祁乐意:“……” 雷汪:“那什么,额……” 祁乐意:“什么都没发生。” 雷汪:“真的?” 祁乐意:“阿汪,你电视剧看多了是吧?” 雷汪注视祁乐意好一会儿,这才彻底放心,又追问一句,“真是秦总送你回来的?” 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是:你俩到底啥关系? 说好的不共戴天之仇呢?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 他搁下水杯,起身,脚丫子一勾上拖鞋就往浴室走,“我等会还是回节目组练习吧。”反正休息一天也没啥事可做。 雷汪:“……” 这话题转得够生硬的。 罢了,祁乐意显然不想说,雷汪便暂且不再提。 当晚,第十期正片播出,公布35进20的晋级名单。祁乐意被韩立轩点了三次名才回过神来的呆萌劲儿,以及那句“排名太高,没准备发言稿”又吸了一波粉,路人粉和“意中人”纷纷高喊祁乐意“正常人”人设坐实。正如多方预料,祁乐意的排名仍在上涨。 9月27日,第十一期正片播出,一整期内容都是导师合作公演舞台。这一期出了好几个热搜——“四导师抢祁乐意”、“天伦之乐”、“裴你到天明”。 对于导师抢人大战,吃瓜网友表示: [像极了打抚养权官司的爹妈] [被问跟爸爸还是跟妈妈的乐意一脸懵逼] [乐意:我要跟学长] 而“天伦之乐”、“裴你到天明”,则是《少年派》新一轮热起来的两个CP。 第十一期导师合作公演,詹飞炎组的故事线C位定在了叶伦和祁乐意身上。 这一组的7个人里,苏文星、钟原凯、甄伟、戴卓都在35进20被淘汰了,余下的叶伦、祁乐意、梁河三人,叶伦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出道位,祁乐意出不出道还有悬念,梁河的排名徘徊在前20的尾巴,如无意外,没太大指望出道,这一组的主要镜头自然只能给到叶伦和祁乐意。 剧情清晰明了——叶伦对祁乐意爱的教育。 《Colorful》的公演播出后,网上一致的判断是叶伦和祁乐意不合,祁乐意的真爱是郎雯。然而不知是谁扒的料,有人传言三公《Colorful》组祁乐意把天蓝色的舞台服让给了叶伦,所以他才穿粉红色。 再配合第十一期的内容,故事的发展突然微妙了起来。 从正片里看,两人的相处看不出半分不合。尽管叶伦大部分时间不苟言笑,但观众们都感受得到,他这种“铁面无私”不是装的,在教学上他确实尽心尽责,对祁乐意毫无保留,而非故意为难,这就很吸祁乐意粉丝的好感,毕竟祁乐意的人设本来就是“虽然他干啥啥不行可是他很努力啊”。确实有一小撮叶伦黑在不管不顾地挑他的刺,说他装逼,玩针对,把个人情绪带到练习里,可大部分路人甚至祁乐意的粉丝都站在叶伦这边,或者说,站在“天伦之乐”这一边。 没错,天伦之乐就是两人的CP名。 天伦之乐也是从热搜的尾巴蹿上去的。和郎雯的公司一样,叶伦的经纪人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就把它压了下去。 然而超话已经建立了,话题热度也起来了,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说“祁雯意事”和“天伦之乐”合起来就是一出世纪三角恋。 网友评论——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少年派》就变成了一出狗血连续剧] [这狗血得还挺带感,我吃粮吃得津津有味] [我曾以为我坚定祁雯意事一生推,直到我看到詹队长说让叶伦带一带乐意后叶伦那一脸小狼狗的满足笑……这糖真甜] -- 第89页 [突然发现,叶伦四舍五入就是傲娇小狼狗啊] [啊啊啊,我又可以了,扶我起来,我还能磕] [CP大乱炖,节目组太会了] 叶伦的经纪人气坏了,“先是孟心珏,再是郎雯,现在又薅到你身上……这个祁乐意,还有他经纪人能不能要点脸?” 叶伦:“……” 这骂得他很爱听,但叶伦没有接话。经纪人知道叶伦不仅反感郎雯,还连带着反感祁乐意,以为他会借此机会抱怨一通,叶伦却一个字也没说,照常去练习。 祁乐意的反应更佛。这是一个连他和郎雯都能被拉郎配的世界,他和叶伦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这些CP都只能是一夜情。节目一完,大家江湖不见,该熄的火自然会熄。 另一个一夜之间上热搜的CP“裴你到天明”,则是裴叙和顾修明。 裴叙和顾修明早就有CP粉了,但都是小打小闹地圈地自萌,不成规模,稀疏到想找个同好唠一唠都难的那种。这回火到出圈,一半的功劳在韩立轩。 导师合作公演,裴叙和顾修明都进了韩立轩组。韩立轩不负魔鬼教练之名,当所有人都以为裴叙和顾修明的表现已接近无可挑剔之时,韩立轩还是挑出了他们一堆毛病,说得两个娃险些当场自闭。 韩立轩离组后,裴叙和顾修明疯了一般加倍练习。尤其是顾修明,看起来温温婉婉的,犟起来却谁都拉不住,已经累到不行了,还是不肯回宿舍,澄澈的眼睛里满是不甘。裴叙拉他不动,只好叹一口气,丢下背包,“行,那我陪你一起。” 画面一角的时间从半夜12点快进到凌晨3点,再到清晨6点。 裴叙陪了顾修明一夜又一夜,两道修长而孤寂的身影在深夜的练习室里反反复复地练习,两人偶尔会交流,更多的时候只是沉默的坚持与沉默的陪伴。 将近一个星期,两人每天睡不到5个小时。除了裴叙没人拦得住顾修明,连裴叙都不拦,那就没人拦得住他们俩了。 韩立轩再一次到节目组验收成果,看着全组跳完一遍,他眼睛都睁大了,上一回他对裴叙和顾修明提出的所有问题,两人几乎都改了过来。 韩立轩时常训人,有问题就要改,这是他简单的理念。但韩立轩指点过那么多后辈,经验告诉他,能真正听进去,且能身体力行地去改进的人是少数。裴叙和顾修明不仅听进了他的话,还只花了几天时间就实现了质的飞越。 韩立轩当场笑逐颜开,毫不吝啬地给他们鼓掌。裴叙刚想告诉他顾修明这几天都经历了些什么,顾修明轻轻按住他的手腕,两人没说一句话,顾修明甚至没摇一下头,裴叙只看了看顾修明,就默契地没有开口。 这一幕被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正片里。 看完整段前因后果的粉丝们都疯了。当夜,“裴你到天明”在微博CP超话榜上一路往上蹿,duang地一下就蹿进了前十。 和郎雯、叶伦公司的态度截然不同,海浪娱乐没有撤热搜,还让两人在微博上互动——背后自然是经纪人在操作。 裴叙和顾修明是有数年交情的队友,海季少年团的队内关系也一直很好,最初裴叙和顾修明的CP出来时,公司就是心照不宣的鼓励态度。队内CP的利益分配问题比较容易处理,也随时能把舆论往队友情的方向带,炒一炒绝对是利大于弊。 只不过,海季少年团这几年都没能炒出什么火花,这会儿被《少年派》一带,星星之火顷刻燎原。 两个当事人还在为准备成团夜直播公演忙得人仰马翻,殊不知他们俩的CP已在网上掀起了真正的海浪。 第十一期正片一播出,离成团夜就只剩一星期了。网上的投票还在进行,目前的第一名是郎雯,自《少年派》第二季的网络投票开启以来,这个位置就一直是郎雯,只不过随着成团夜的接近,他与后面的票数差距越来越胶着。吴昊歌本身粉丝基础就不差,又凭着强势的说唱作品在中后期高歌猛进,现在已经蹿到了第二,票数仍在持续追赶郎雯。 顾修明、林子苍、叶伦都挤进了前七,位置偶有变动。尤其是顾修明,“裴你到天明”火了之后,CP粉们大力出奇迹,将他使劲往前推,从原本的出道位尾巴推进了前五。 讽刺的是,裴叙却卡在了第十一名左右,上不去了。其实裴叙的排名也涨了不少,若没有裴你到天明的CP热度,他可能连前十五都进不了。 裴明CP粉们看着这个排名,不由捉急——这么下去,成团之日,不就是裴你到天明CP被拆之时吗?! 不,妈妈不允许! 第五十一章 裴叙的粉头立刻出来呼吁,顾修明粉和裴叙粉得团结起来,打投要同时兼顾顾修明和裴叙,力求把裴叙推进前七。 这件事却进展得并不顺利。 首先,海浪娱乐官方并没有出来牵头带队的意思。其次,网上投的票也分几种类型,可投票名额从3人到1人不等,含金量最高的“one pick”推荐票是《少年派》的独家播放平台“北极熊”的超级VIP会员每日登陆打卡后才能领取一张,每天的这一张“one pick”只能投给一个选手。 这就出现了冲突——顾修明的唯粉肯定优先保顾修明的出道位,五六七的排名每天都在变,别家的粉丝天天都往死里磕这个票,稍一松懈顾修明指不定就被谁挤下去了,谁敢冒这个险?而CP粉则左右为难,这不是简单的算术,不是今天投裴叙、明天投顾修明就叫公平的,背后的数据太庞大,谁也无法精准预测。 -- 第90页 为此,裴明的CP粉和两人各自的唯粉甚至还小范围地撕了起来,海浪娱乐这才不得不出来平息纷争。裴叙的铁粉们奔走呼号了好几天,倒也不算白费功夫,裴叙的排名从第十一挤到了第九。 眼看着离出道位只有两步了。 裴叙的粉头锲而不舍地每天打卡,呼吁大家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 他们却不知道,游戏早已结束。 10月1日,国庆,放假是不存在的,《少年派》仍在加紧录制,选手们也大多不敢往外跑,争分夺秒地练习。 下午,节目组安排前20的选手们录制一段将在成团夜播放的VCR。 主题是“如果不出道会做什么”。 这个“如果”,对有的人是真的“如果”,对有的人却是现实。 祁乐意录完出来,在走廊尽头看到裴叙伫立在窗前、遥望天际的身影。 还是那么修长,挺拔,却好像比之前显得单薄了。 甚至,有点孤单。 祁乐意犹豫两秒,迈步走过去。 “叙哥。”祁乐意笑。 裴叙转过头来,“乐意,录完了?” 祁乐意点头,“嗯。” 然后突然不知该往下说什么。 祁乐意当前的排名在裴叙之后,第十名,两人的票数之差近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这对他们来说都没什么意义。 结果总归是一样的。 “那个……”祁乐意搔搔头皮,前所未有地感觉到唠家常竟如此艰难,想提一嘴顾修明,不敢踩雷,想聊聊刚刚录的内容,更不敢开口了。 他是自己选择不出道的,可他还记得,裴叙成功进入韩立轩的组时,满脸朝气蓬勃,熠熠生辉的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向往。 “乐意,”裴叙淡淡一笑,“昨天经纪人找我谈了。” “啊?”祁乐意傻眼。这么私密的事情……确定要跟他聊? 裴叙转头继续透过一整片落地窗望向远方,“应该也跟修明谈了吧。” 那是昨天深夜的事。两人各自回到宿舍后,大概都碍着祁乐意在,均未提及这件事情。 今天一早起来就是练习,午饭,下午录VCR,裴叙和顾修明始终没有独处的机会。 或许也是隐约且默契地避开了独处的机会。 裴叙还是笑,“经纪人说,已经给我谈好了一个新的综艺。” 祁乐意:“……” 意思已经够明显了。 经纪人有很多话没明说,不代表裴叙品不出来。海浪娱乐要保顾修明出道,这是肯定的。但以海浪娱乐目前的资源,只抢得到一个出道位。要把裴叙也推上出道位,不是不行,而是他们认为不值得。 所以,裴叙和顾修明,公司只能择其一,这是性价比最高的方式。至于择谁,毋庸置疑。 他们实力相当,可顾修明就是更容易吸粉。 对于裴叙,公司的安抚是另外给他找资源。不出道也不要紧,娱乐圈这么大,总有他的位置。 而“裴你到天明”这个CP,适当地维持着热度也未为不可。海季少年团还是存在的,只不过从现在起,培养的重心就是顾修明了。 祁乐意不知该安慰还是该附和,哑了半天,想说有新的综艺啊,那也挺好,比他强,他下一个资源还不知道在哪呢…… 怕被抽。 裴叙又道:“挺好的。” 祁乐意:“啊?” 裴叙:“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修明可以出道。” 他有这样的实力。在裴叙心里,顾修明不比《少年派》里其他任何一个人差。 祁乐意走过去,用力拍了拍裴叙肩膀,“叙哥,你也可以的!” “你呢?”裴叙问他。 “我?”祁乐意一愣,嘿嘿笑了,“我……船到桥头自然直呗。” 娱乐圈那么大,没谁规定非要在这死磕。 裴叙会意,也揽上他肩膀轻轻一拍,“走吧,找上他们吃饭去。” 裴叙说的“他们”,也包括了顾修明。两人回到宿舍,若无其事地叫上正坐在桌子前对着墙壁发呆的顾修明,见顾修明茫然地看着他们,半天没反应,祁乐意直接把他扯了出来,裴叙则在走廊上吆喝,海季少年团最后一个幸存在前20的队友钟原凯也屁颠屁颠地凑了过来,四人浩浩荡荡地往食堂进发。 大家在饭桌上什么都聊,就是不聊出不出道这件事。顾修明一直默默扒饭,好几次抬头望向对面的裴叙,裴叙只顾着跟祁乐意和钟原凯闲扯淡,没有去接顾修明的目光。 吃完,继续练习。 10月4日,《少年派》第二季成团夜如期而至。 100个选手全数到场——这是合同上的条款,不论最后出不出道,成团夜必须出席,不然算违约。对于很多人,这是件很难受的事,舞台的灯亮起了,在上面闪闪发光的却不是自己,镜头面前不论真心假意,都得表现出衷心的祝福。就这么在观众席演一晚上,正片里还不定能有几个镜头。 对于少数人,比如蔡天骄,这是个期待已久的夜晚——他又能名正言顺地见到祁乐意了! 晚上8点,直播准时开始。 韩立轩和几位导师共同开场后,第一个环节是由20位选手表演的三首团队曲目。 第一组就是祁乐意所在的《Endless night》。 这首曲子整体都是轻柔风,唱的部分没有太激烈的高潮,舞蹈也是情绪为主,技巧为辅,是一场“倾诉”远大过“炫技”的表演。 -- 第91页 歌词表达的是无尽之夜里的孤单。有人以为祁乐意选这首歌就是因为它难度最低,但真正的原因是,demo放出来时,祁乐意一下就被吸引了。 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仿佛就在耳边低唱,“I swim in the endless night...” 无尽之夜。 他曾经历过多少无尽之夜? 成团夜的第一首表演曲目,节目组为了搞事情,给了选手们最大的发挥空间——自由选曲,自由组队。 节目组和导师都不介入,反正三首曲子,两首定额7人,一首定额6人,20个选手自行协商,管他们使出掰头、抽签还是别的方法,最后能定下来就行。 考验人缘和行事魄力的时刻到了。 强者们选曲都选得毫不犹豫——舞担如裴叙、郎雯、孟心珏第一时间选了《Why》,Vocal如顾修明、梁河第一时间选了《浪漫派》,余下的这首《Endless night》,就是夹在中间中不溜秋的存在。 叶伦也选了《Why》,成了《Why》组的第三个成员。郎雯看了看叶伦,又看了看祁乐意,心里有点绝望。 郎雯很想再次找祁乐意组队,然而一边是经纪人的压力,一边是秦燊的压力……他不敢。 祁乐意隐约get到了郎雯的求救信号,他转过视线,假装没看到。 一来,两个星期准备两首曲目,《Why》的舞蹈那么难,他真的会死。 二来,《Why》有裴叙在,绝对镇得住叶伦那小狗娃子。 三来……他不想再和郎雯炒CP了!NO! 郎雯就这样又一次生无可恋地和叶伦成了队友。 两人的关系很奇怪。表面上,郎雯的实力和人气始终压叶伦一头,叶伦C位抢不过他,掰头掰不过他,偶尔也有占上风的时候,总体而言是输多赢少。但是,郎雯却很忌惮叶伦,叶伦骨子里就是头不服输也不怕输的犟牛,撞多少次南墙都不回头,于是不是叶伦绕着郎雯走,而是郎雯绕着叶伦走。 郎雯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也许说不上怕,他就是不想和任何人发生争执,想避免一切冲突。他是个拒绝别人都要等到分别后在微信上小心翼翼提出的人。 在练习室里,再苦再累他都不怕,可他只想好好做自己的事,不想因此冒犯到任何人——他的心愿是世界和平。这样的性格似乎并不太适合娱乐圈,他大哥就是这样想的。偏偏郎雯就喜欢唱唱跳跳,还很有天赋。大哥只好找了个犀利的经纪人,替他挡下绝大部分血雨腥风。 有些劫却还是得自己渡。 “我选《Endless night》。” 突然,祁乐意与吴昊歌同时开口。 祁乐意看向吴昊歌,吴昊歌看向祁乐意。 祁乐意灿烂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三口,long time no see。” 吴昊歌:“……” 第五十二章 吴昊歌叹口气。 这孽缘。 这三首歌都有rap,但吴昊歌最喜欢《Endless night》里的那一段rap。 分组名单出炉,“裴你到天明”、“祁雯意事”、“天伦之乐”等CP全数被拆,倒是有过绝交之情的吴昊歌和祁乐意梅开二度,再续前缘。 灯光亮起,音乐流入。 祁乐意的嗓音徐徐荡开—— “I swim in the endless night...” 那一瞬间,摄像机推到他面前。他的眼神由下而上,眼睑缓缓掀起,像是沉湎在回忆之中时被打断,若有所思地凝望镜头。 弹幕疯了。 这是录制《少年派》至今,祁乐意表演得最舒服的一首歌。 不用再往死里练舞,不用再往死里飚高音,不用再锱铢必较地抠每一个走位,他只是表现自己,无压力地、全情投入地、随心而至地表达真实的自己。 对于他,这才是真正的舞台。 艺术不是竞技,为什么一定要赢? 赢的标准是什么? 祁乐意终于不必再纠结这些问题的答案。反正他已经输了。 出道位与他无缘。他今夜不为排名表演,他只为自己,和看得懂自己的人表演。 艺术只有永无止境地追求巅峰。但巅峰的标准,不等同于胜利的标准。 “I swim in the endless night,in the endless life,I look into the future and the past,in the endless life...” 祁乐意悠悠扬扬地唱完第一段,弹幕量已引爆了今夜第一波顶峰。 [无修音对比太惨烈了,谭雄一开口我才想起来这是现场直播] [简直是公开处刑哈哈哈] [果然修音版很埋没vocal!祁乐意的声音真的是本来就这么好听啊啊啊,我耳朵怀孕了] [声控者福音!虽然乐意的颜也很可!] [这种不高不低的音域太适合乐意了,听着很舒服] [直播是检验实力的唯一标准,这一组hold得住现场的居然只有吴昊歌和祁乐意] [但是还是很怀念乐意的rap233] 副歌与rap的连接部分,祁乐意和吴昊歌有一处互动,祁乐意唱完最后一句,吴昊歌紧接着接rap的第一句,祁乐意背对舞台,吴昊歌面对舞台,两人没有眼神接触,却无比精准地两掌相合,轻轻一击,仿佛完成了一个交接仪式。 [三口是正宗的口嫌体正直啊!之前还说要跟祁乐意绝交来着?] [有一说一,三口和乐意不值得一个CP吗?] [吴乐争霸了解一下] -- 第92页 [吴乐争霸我早就锁死了,钥匙都扔进太平洋了] [吴乐争霸等等我!] [磕CP的能收敛一点吗?] 最后一句不仅是正直网友的心声,也是此刻观众席上秦燊的心声。 这招蜂引蝶的家伙……能不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现场和弹幕各有各的热闹,没人知道,节目组后台也忙了个人仰马翻。 主要是祁乐意的网络实时排名正蹭蹭蹭地往上涨。 成团夜开播前,祁乐意的排名暂停在第十名。《Endless night》组上场表演后,祁乐意的数据开始狂飙,第十涨到第九,第九涨到第八,第八…… 马上就要把出道位尾巴的那个小可怜挤下去了。 然而祁乐意不在出道名单上。到时场面就会很尴尬。 韦导忙着调控现场,一声令下让副导演去处理好数据问题,副导演焦躁得头大,“赶紧把祁乐意的数据压下去!压住!别让他上第七!” 网络实时排名那都是给观众看的,当然不会以此作为出道的依据,但票数大体上是真实的。这年头娱乐圈的套路越来越透明,观众越来越机灵,越来越不好骗,作假不能再那么明目张胆了。节目组怎么都想不到,到了成团夜,排名还能发生巨大变动。 几分钟,对于后台是一场兵荒马乱,对于前台只是一首歌的时间。 《Endless night》顺利表演完毕,随后是《Why》和《浪漫派》。裴叙与郎雯、顾修明与梁河再一次以同样的位置同台掰头,实力相当,然而从人气看,裴叙和梁河还是输在了颜值上。 《浪漫派》是一首纯vocal曲目,顾修明以他清朗的高音惊艳全场。成团夜直播还不到一半,就有好几个tag冲上了热搜。 三首团队曲目表演完,韩立轩和几位导师在副舞台唠嗑,插播广告,然后在大屏幕上播放20段VCR。 分别是20个选手对于“如果不出道会怎么样”的回答。 郎雯睁着大眼睛想了想,甜甜地笑,“那我还是会为粉丝们表演的!” 顾修明以食指推了推眼镜,表情平淡,声音清婉,“继续练习。” 裴叙是和顾修明一样的平淡,也是一样的坚定,“继续练习。” 同样一句话,在屏幕前的人听来,却是截然不同的语境。 吴昊歌直接笑了一声,“没想过。” 孟心珏庄重而认真,“那说明我还不够好。我会继续努力。” 叶伦面无表情,想了好一会儿,“争取下一个出道机会。” 梁河苦笑,“那可能说明我真的不适合这一行吧。” 看完梁河这一段,其余那80个选手所坐的观众席上一片唏嘘。梁河是他们这100个人里公认实力最强的vocal,他却说自己不适合这一行。 祁乐意抓抓头发,百无聊赖地在椅子上转了转,“不出道会做什么啊……就,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吧。” 他笑了笑,补上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VCR放完,20个选手也在主舞台上准备好了。他们全体换上了《少年派》天蓝色的制服,一起热情地唱《少年派》的主题曲。 一曲唱毕,20个选手站在待定区,韩立轩拎着话筒登场,宣告成团夜直播进入最后一个环节。 公布出道名单。 揭晓名单前,韩立轩特意提及一件事——节目组今夜邀请了一些特殊的人。 选手们的家人。 韩立轩带头鼓掌,让所有人向这些选手们的家人致意。 镜头推向斜右边紧靠舞台的一片席位,一眼望去,都是一些素人面孔,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 祁乐意情知自己没有任何可以邀请的家人,这个惊喜与他无关,却还是条件反射地随着韩立轩的话音望了过去。 这一看,祁乐意怔住了。 刚刚两个节目,他都沉浸在表演中,没有细看观众席。 这一看,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道身影。 秦燊也正好看向他。 两人隔着喧嚷的舞台,无声对视。 韩立轩那一大通煽情的话语,祁乐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与秦燊对视了多久,他就怔了多久。 秦火木……为什么,会坐在那里? 祁乐意下意识地就要扭头去看郎雯,却迟迟没有做出这个动作。 他是为谁而来? 他是以谁的“家人”的身份,坐在那个位置上? 祁乐意微微张嘴,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把这些问题都问出声来。 到底是怎么样? 他到底是要怎么样? 能不能他妈的给个痛快! 祁乐意的心里正波涛汹涌,韩立轩的声音铿锵有力地回荡开来:“下面公布今夜即将成团出道的七位选手。” 全场迅速沉寂下来,屏息以待。 韩立轩:“首先是第七位选手。” 一秒。两秒。三秒。 韩立轩:“他就是——孟心珏!” 欢呼声和掌声响起。 这段日子以来,除了祁乐意,孟心珏的排名是最飘忽的,起起落落个不停。一边是被孟心珏一波三折的黑历史虐得愈加忠诚的铁粉拼命打投,一边是看不惯孟心珏的娱乐圈正义联盟天天高喊孟心珏退赛,无所不用其极地黑他。孟心珏压线出道,不仅黑粉失望,铁粉们也失望。若不是岔出这么一档子破事,孟心珏绝对是上位圈选手。 -- 第93页 第六名是叶伦,第五名是林子苍……至此,祁乐意的粉丝们都反应过来了,弹幕上冒出一片片问号。 [?????祁乐意呢???] [不是吧……莫非乐意在前四?] 别说黑粉和路人粉,就是铁粉也深知这不可能。 后三名都没有祁乐意,这说明…… 祁乐意不在出道位。 祁乐意的一小撮粉丝们炸了,拼了老命投了那么多票结果投了个寂寞,有些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在弹幕和各个平台的评论区各种闹腾,甚至开始扒节目组的黑幕。雷汪一直守着直播,立刻和胡乐乐一起手忙脚乱地操作一堆小号控评,尽力安抚狂躁的粉丝们。 《少年派》这一季的出道名单,秦燊几天前就知道了。名单上没有祁乐意,秦燊还特意去打听了一下,是不是姓唐的又在搞事情。结果,得知的情况是祁乐意的公司古潮文化主动退出了竞争,表示无意再争取出道位。 秦燊又让助理假装《少年派》的工作人员去跟雷汪接洽,试探一下祁乐意这个“主动退出”是真主动还是被主动。助理很快汇报结果,不出道是艺人自己的想法。 祁乐意……自己的想法? 秦燊淡淡一笑,不再追问这事。 第五十三章 他只是最后动用了一下金主爸爸的特权,让节目组给他在选手家属区安排一个座位。 那也是离舞台最近的VIP区,能将舞台上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秦燊甚至能捕捉到祁乐意低低唱出“endless night”时,唇边吐出的气息。 他专注地看着,却控制不住地走神。 反反复复地回想起在一片灯红酒绿之外孤寂地蹲着的祁乐意。 还有那一夜他嘴里的味道。 他愤怒得发红的眼眶。 他隔着浴室门,沙哑又倔强地让他滚蛋。 那一夜他回家后,整晚无眠。 那是他们的无尽之夜。 全世界都在闹腾,唯独当事人很安静。 祁乐意平静地听着韩立轩一个接一个宣布名字,平静地站在原地,看着成功者们一个个走上舞台前方,感谢家人,感谢粉丝,感谢导师,感谢朋友,感谢所有该感谢的人…… 秦燊也平静地看着他。 韩立轩又念出下一个名字。 第四名,顾修明。 顾修明呆了两秒,走上前来,接过话筒。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握着话筒,看着前方。不是注视观众,也不是注视镜头,只是目无焦点地看着前方。 沉默。 观众耐心地等待着,压抑着骚动。 还是沉默。 顾修明的鼻尖渐渐发红,紧接着是眼眶。终于,两行泪从他眼角轻巧地滑落。 [啊啊啊明明不哭不哭] [明明你这样子要心疼死麻麻了] [明明在第四,前三不可能有裴叙了……他是有很多话想对裴叙说却说不出啊] 韩立轩很快察觉到了顾修明情绪不对劲,心里多少明白几分,连忙开口圆场,告诉人们每一个练习生走到这里都有多么不容易,又引导顾修明简单地说几句。最后,顾修明对着镜头微微一笑,“谢谢……谢谢大家。” 鞠躬。递还话筒。转身走向出道位。 在经过待定区时,顾修明没忍住,看向还站在那里的裴叙。裴叙也毫不掩饰地看着他,在他一路走过时,笑着轻轻鼓掌。 [为什么一场成团直播我看出了世纪绝恋的味道???] [这对CP是要虐死我吗!!!裴你到天明给我锁死!!!] [锁死了!一生推!钥匙我吞了!] [能不能众筹增加一个出道位?裴叙难道不配吗!] [再众筹一个吧,乐意难道不配吗?] [出道位内定实锤,一个月前就有人分析过裴叙和祁乐意都不可能出道……] 《少年派》第二季顺利成团,团名为“Younger 7”,一路奋起直追到第二名的吴昊歌终究没能赶超郎雯,郎雯众望所归地成为了C位。 直播结束后,出了道的和未出道的选手们在后台闹腾到了后半夜,当场有人叫了外卖,各种撸串啤酒小龙虾,以此作为一场临时的告别宴。之所以叫告别宴不叫庆功宴,是因为只有七个人有功可庆。 一开始还是稍微有点节制的,大多数人都是热烈又不乏礼貌地聊天,一喝高了,一群没长大的熊孩子就开始又哭又笑。祁乐意甚至不知不觉放下了个人恩怨,勾上郎雯脖子,拍着他后背叮嘱:“那谁,额,词典,我跟你说,要是那小瓜娃子——”他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叶伦,“再欺负你,你就……你就捶他,上去就是干——别怂!” 郎雯一脸“臣妾做不到啊”却又不好反驳:“……” 哦,好的呢。 刚拿起一个提拉米苏的叶伦:“……” 强行忍下把提拉米苏糊祁乐意脸上的冲动。 他已经顺利出道了。哼。祁乐意还是个loser。 可是一看到郎雯,叶伦的那股子得意就pia地碎了一地。 郎雯……一生之敌! 王跃哲也来了,祁乐意和王跃哲一起浪了半天,两人都喝成了还知道自己在说啥干啥但反正我已经醉了所以我可以乱来的状态,说话一个比一个不过脑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蔡天骄整晚都跟在祁乐意屁股后面,随时预防着他出状况。 -- 第94页 祁乐意一手一个抓住裴叙和顾修明,“叙哥,明明,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裴叙乐了,“乐意你是喝傻了?” 顾修明:“……” 祁乐意死活不放手,“裴你到天明锁死了!钥匙我扔进黑洞了!” 裴叙:“……” 顾修明:“……?” 王跃哲把他拖走。 祁乐意又揽上吴昊歌肩膀,“三口啊……” 吴昊歌:“走开。” 却挣不脱狗皮膏药一样的祁乐意。 祁乐意嘿嘿笑,“我挺喜欢rap的,真的……” 吴昊歌:“……” 祁乐意:“你觉得我这一款有没有市场?” 吴昊歌斩钉截铁:“没有,你放弃吧。” 祁乐意可怜巴巴,“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地摧毁一个少年的梦想?说好的咱们都是追梦人呢?” 吴昊歌看着他,挑眉,“少年?” 祁乐意委屈唧唧,“你无情,你冷酷,你……” 吴昊歌替他下结论:“我不是好人。” 王跃哲又把他拖走。 祁乐意转身一扒,这次扒到的是林子苍,林子苍还是那副沉稳的模样,祁乐意盯了他几秒,“林队长……” 林子苍耐心地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祁乐意:“你是个好人。” 林子苍:“……” 这好人卡,挺秃然的。 祁乐意像老大哥一样拍拍他肩膀,“年轻人,未来可期。” 真心话。 林子苍愣了愣,轻声道:“谢谢。” 孟心珏是主动过来找祁乐意的。 “乐意,”孟心珏说,“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随时开口。” 祁乐意没心没肺地笑,“你也是个好人。” 散场时,大家约好,改天一定要再好好聚一场。 说的时候确实是上头的,情真意切,义薄云天,但一离开这个地方,不少人都渐渐清醒过来了——“改天”等于“不知道猴年马月”。 别说100个人聚一块了,就算是关系真的铁的那些人,下一次再碰面也真的不知道猴年马月。 Younger 7第二天就要入住团队宿舍,马不停蹄展开集训,3个月后开始巡回演唱,加上每个人自己的个人行程,未来两年都会是脚不沾地的节奏。其他没出道的练习生更是能不能在这个行业立足都仍是问题,满脑子都是为生存而挣扎,哪有那个空闲和心情? 绝大部分选手都在成团当晚离开了宿舍,剩下的东西都是让助理来收拾。祁乐意也直接回了家,倒头一睡就睡了12个小时。 祁乐意以为自己可以歇几天,缓一缓这几个月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劲儿,没想到才刚醒,对着窗外的阳光发呆了不到10分钟,雷汪的电话就来了。 “亲,快拾掇好自己,我半个小时后来接你!” 祁乐意:“……?干哈?” 雷汪:“试镜!” 祁乐意上车时还在打着哈欠。胡乐乐在开车,雷汪则给祁乐意科普昨夜的战况。 这一夜,各大网络平台闹得血雨腥风。由于一些实力选手如裴叙、梁河没能出道,一些人气选手如祁乐意没能出道,而一些有黑点的选手如孟心珏却出道了,《少年派》第二季争议颇大,成团后的24小时里承载了骂声一片。一部分人争论《少年派》第二季出道名单是否合理,一部分人锲而不舍地挖掘节目组的黑幕,各家的粉丝也纷纷冒头为自己的正主发声,声讨节目组恶意打压。 当然,买账的粉丝还是不少,光是郎雯一个人的粉丝,说不定就能和其余99个练习生的全体粉丝干一架。 对于羊团——团粉们给Younger 7起的爱称,有争议是好事,有争议就是有流量,综艺、剧组最是喜闻乐见。被声讨、被质疑总好过大家和和美美地拔吊无情,转头就忘了有这么一个团的存在。 雷汪和祁乐意多少预料到了这个局面,祁乐意出道会有人觉得不对,祁乐意不出道也会有人觉得不对。雷汪已经用祁乐意的微博发了声明,诚恳而大气地祝贺《少年派》第二季圆满收官,祝贺Younger 7顺利成团,祝福所有共同奋战过的兄弟们星途无限,并感谢《少年派》这个让他一路成长的舞台。 雷汪还写了一句:“不出道不代表终点,而是我的起点。” 这番懂事的发言让粉丝们一阵心疼,但也安抚下了她们的情绪。既然正主坦坦荡荡,没有表现出丝毫委屈,大家也不好皇帝不急太监急。 雷汪这些套话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一个剧组的选角副导演向祁乐意发出试镜邀请。 这么快就有新资源,而且不是大排档剪彩,祁乐意有点受宠若惊,朝雷汪伸手,“剧本呢?” 雷汪愣,“啥剧本?” 祁乐意:“试镜剧本啊。” 雷汪:“没有试镜剧本,今天到了现场再根据出题临场发挥。”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卧槽???” 雷汪:“禁止爆粗。” 祁乐意闭住嘴。 但是之后的八百个“卧槽”在心里一溜滑过。 祁乐意紧张得都要搓手手了,“我?临场发挥?你确定大丈夫?” “放心,”雷汪说,“我打听过了,是校园剧,不难。” -- 第95页 第五十四章 如果是古装剧,没有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祁乐意有可能连台词这关都过不了,不到半天的准备时间,他们也没办法临时抱佛脚。现代剧就不同了,完全可以本色演出。 “……校园剧?”祁乐意疑惑,“我试镜的是什么角色?” “男二。”雷汪说。 祁乐意想了想,“男主他爹?” 雷汪:“……男主的同学。” 祁乐意:“?” 祁乐意:“等等。” 祁乐意:“是大学校园还是?” 雷汪:“高中。” 祁乐意:“男主的同学?” 雷汪:“嗯。” 祁乐意指了指自己,再问一遍:“你确定?” 雷汪明白他在顾虑什么,双手拢到他下巴上,捧起他一张大清早起来还没来得及化妆的清爽的脸,“宝贝儿,自信点,你可以。” 祁乐意并不相信雷汪的盲目乐观,他叹口气,靠上椅背,下意识地把手伸进衣兜里,即便明知道不可能掏出一盒烟。 果然没有烟盒,祁乐意却怔住了,指尖摸到了……半根烟。 确实是半根烟,抽剩半根的烟。 祁乐意百脸懵逼,什么情况??? 祁乐意想起来了。 这半根烟是秦燊的。 昨晚散场后,祁乐意一个人猫在角落里,等雷汪把杂物收拾妥当后带他去停车场。胡乐乐本该是陪着祁乐意的,却不知中途跑哪去了。 这里是节目组后台,出入安保很严,外人绝对进不来,所以胡乐乐才心大了点。 祁乐意正半死不活地闭目养神,忽然猛地睁眼。 他闻到了……烟味。 祁乐意循味而望,味源就在几步之外。 一张脸被笼罩在云遮雾绕之中,淡淡地看着他。 在秦燊的视角看来,此时的祁乐意红着脸,微张着嘴,又呆又傻。 和不久前在舞台上低吟浅唱、勾去人三魂七魄的那个男人判若两人。 祁乐意像丧尸一样步履轻浮地起身,走向秦燊,伸手,“给我一根。” 秦燊叼着烟,摊手,“没了。” 这次是真话。今天他就带了半包烟在身上,直播期间在观众席里不能抽烟,散场后一直到现在,他足足抽完了半包。 秦燊面色平静,波澜不兴,仿佛在跟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说话,眼里偏带了点挑衅的笑意,呈无数倍放大,直击祁乐意的瞳孔。 那一瞬间,祁乐意几乎没有多想,抬手就夹走了秦燊叼在齿缝间的那大半根烟。 然后把烟叼进嘴里,含着秦燊刚刚含过的地方,娴熟地吸上一口。 秦燊的喉结狠狠一滚,杵在原地,看着像舔到牛奶的猫咪一样满足地在烟雾中闭上眼睛的祁乐意。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宛如黑夜里一双黑色的蝉翼。 秦燊的嘴唇甚至还残留着祁乐意修长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擦过的触感。 许久,祁乐意睁开眼,朝秦燊笑了笑。 骄傲,蛮横,不可一世。 看好了,听好了,我没有逃。 我不是临阵逃脱。 我只是不想玩儿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在祁乐意的记忆里非常清晰,就像电影里最经典的那一个慢放镜头,连每一处细节他都能描绘得栩栩如生。 可那之后的事,祁乐意就没印象了。一个夜晚如同在他的记忆之外嗖地溜了过去。 当着雷汪的面,祁乐意没敢把那半截残烟抽出来,就那么夹在指缝间反复把玩,一路神游着到了试镜的地方。 祁乐意终究没把它扔掉,让它留在了衣兜里。 剧组不给剧本准备,所有试镜者都百无聊赖。一眼望去,足有七八个年轻男艺人在争取这一个男二角色。有人认出了祁乐意,祁乐意也认出了一两个小有名气的同行,其他连雷汪都不知姓甚名谁的,看来是非新即糊。 雷汪心里有了点底气,拍拍祁乐意肩膀,以眼神鼓励他:没什么有力的竞争者,能行。 当然,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剧组的贫穷…… 两人庆幸了不到两分钟,又一个试镜者进来了。 和祁乐意一样,身边也跟着经纪人和助理。 雷汪一惊,“操——” 祁乐意:……说好的禁止爆粗呢? 雷汪压低声音:“廖冰洋。” 祁乐意:“谁?” 雷汪:“《月神传》男主。” 祁乐意:“……哦。” 他不认识。但他知道《月神传》,去年小火了一把,玛丽苏玄幻古偶,一群俊男美女爱得死去活来,豆瓣评分6分出头,架不住小女生爱看。 祁乐意:“都能演《月神传》男主了……为啥要来抢这一个男二?” 不应该是人往高处走吗?他这逆流是什么个玩法? 雷汪无奈摇头,“我也母鸡啊。” 祁乐意沉痛,“经验上就被完爆了,玩个毛。” 雷汪:“唉……内卷无处不在。” 祁乐意:……卷不过卷不过。 廖冰洋的出现着实在雷汪的计划之外,雷汪以为那个选角副导演早已钟情祁乐意,试镜就是走个流程。现在才后知后觉,人家不过是在撒网。 那也没办法,来都来了,雷汪只能拉着祁乐意硬着头皮上。人齐后,试镜立刻开始,总共9个试镜者,轮流上台,根据试镜官的出题现场表演——不仅当着几个面试官,还要当着所有试镜者的面。 -- 第96页 祁乐意嘶一声。羞耻play这么刺激吗? 廖冰洋是最后一个到的,剧组却安排他第一个上场。雷汪隐约听到,廖冰洋的经纪人跟剧组说他们赶时间。 雷汪:……别人的时间就不是时间了? 廖冰洋人虽年轻,却已出演过好几部网剧,在这9个试镜者中算得上头号老将。他自信满满地走到面试官和镜头前,还未开始表演,十足的气场就仿佛已经拿下了这个角色。 试镜官给出题目,是很简单的日常生活场景,廖冰洋只酝酿了一分钟,就直接开演。 廖冰洋演完,一众试镜者的心都凉了大半截。 廖冰洋演得一气呵成,一点磕巴都没有,要知道这可是临场发挥,台词要现想,反应要现捏,可廖冰洋一丝紧张和迟疑都没有流露,让人感觉他已为这个角色准备多时。光是这种镇定自若,就足以将在场的新人按在地上摩擦。 雷汪很清楚,这是因为剧组规模小,一部预算不高的小网剧,没有名导坐镇,今天的面试官只是一个负责配角的副导演,竞争者又都摆不上台面,廖冰洋才会觉得他的试镜就是“走个流程”。 “你感觉怎么样?”雷汪低声问祁乐意。 祁乐意:“Emmmmm……我觉得不怎么样。” 雷汪:“嗯?” 祁乐意:“演得有点做作。” 这也正是雷汪的感觉。廖冰洋的演戏就是奔着演戏去的,他的前几部戏都是古偶,角色都不爱说人话,一张嘴就是“演戏”,缺乏生活气。 靠着那张脸,演偶像剧可以……大概也只能演偶像剧。 祁乐意是倒数第二个到的,试镜顺序却被排到了最后一位。看过廖冰洋之后那七个人,祁乐意总算明白廖冰洋的自信从何而来。 基本上一个比一个尬。这些小伙子长相都不错,演起戏来却能逼得人犯尴尬癌。 祁乐意对演戏的难度一直没有概念,总觉得这是人类都能做的事。直到今天。 第八个试镜者演了没半分钟就被喊停了,非常难堪。坐在祁乐意前排的两个试镜者大概是认识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这角色早就内定廖冰洋了吧?” “是啊,还让我们陪跑一趟,早知道就不来了……” “这个月我都陪跑七八回了,好多剧组的试镜都是忽悠人的,就是想拿男二男三的幌子骗你去演个男五六七八,这都是套路了……” “还能这么玩???” 祁乐意:“……” 祁乐意转头看雷汪。 雷汪双手重重一按他肩膀,“宝贝儿,上!你行的!” 祁乐意:……他当然行。男人能说不行吗? 祁乐意以早死早超生的气势走到镜头前,一通常规的自我介绍后扫视一圈试镜官,无声宣示:来吧。 几个试镜官早已有点不耐烦了,这会儿除了负责主持的选角副导演,另外两个试镜官根本没看祁乐意,正低声讨论着什么。 选角副导演以公事公办的语气问:“可以开始了么?” 祁乐意:“可以开始了。” 选角副导演随手一翻出题本,“你和同学吵架了。” 空气顿了三秒。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着祁乐意在场上半天没反应过来的傻样,有几个试镜者在座位上掩着嘴笑。至此,大家都认定这个角色是廖冰洋的了,这最后一场试镜他们只当猴戏看。 雷汪在下边看得着急,正想隔空提醒祁乐意,祁乐意开口了,“不好意思,可以问一下我这个角色的设定吗?性格什么的?” 九个试镜者,祁乐意是唯一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前边的考题都是差不多的,副导演直接给出场景,让演员当场演绎。祁乐意第一次试镜,不知道这一行有些什么默认规矩,他只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剧本,没有任何资料,就这一句话,怎么入戏? 比如,他和人吵架,或郎雯和人吵架,那绝对是完全不同的场面。 第五十五章 试镜者们都等着看好戏。副导演没什么表情,语调依旧公事公办,“你可以自行发挥。” 雷汪明白了,这估计是个打算飞页的剧组。没有完备的剧本,只有框架和大方向,很可能不是让演员去融入角色,而是让角色根据最终定下的演员来调整。 翻译成人话:副导演现在大概也不知道这个男二的人设是什么样婶儿的。 雷汪扶额,低成本小网剧,还飞页……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这是日常向的轻松校园剧,每一集可以自成一个小故事的那种,只要人设不崩,对整体逻辑没有太高要求,飞一飞倒也不是很大问题。 雷汪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这是祁乐意第一个影视剧资源,只要被选上就得干,他们没得挑。 “自行发挥?”祁乐意想了想,咧嘴一笑,“好。” 行吧。这一题他还真的会。 祁乐意又说:“我能用点道具么?” 得到副导演允许后,祁乐意屁颠屁颠地从旁边搬来一套空桌椅。 “走过场就走过场,咋还这么多戏……”有人轻声嘀咕。 大家以为他最多就是为表现情绪激烈拍一拍桌,甚至掀一掀桌,没想到祁乐意说完“那我开始啦”,深呼吸一口气,转头就一个抬脚,把桌子连同椅子一下踹翻了。 -- 第97页 祁乐意这动作来得猝不及防又雷厉风行,在座之人都毫无准备,包括三个试镜官和雷汪在内,全被吓得猛一个激灵。 祁乐意跟变脸似的,整个气场都换了个人。他眼里含着凶狠,嘴角却挂着一丝痞笑,朝着空气咄咄逼人,“说什么呢?啊?会说人话么?” 祁乐意今天穿得很阳光清新——都是雷汪给他挑的衣服,自签约后祁乐意对自己的形象就没有了自主权,雷汪接受不了他那种穿着大裤衩和拖鞋都能出门的审美。而且在人前,应雷汪要求,祁乐意都表现得礼貌又乖巧,从到场签到到上场试镜,祁乐意给人的印象就是个眼里带笑的开朗少年。 这个形象一瞬崩塌。 半分钟前还偷笑祁乐意那傻样的几个试镜者这会儿嘴都张大了,愣愣地看着凶神恶煞的祁乐意,背后直冒凉气。 这叫“吵架”? 他们觉得不论是谁站在祁乐意面前那个位置,下一秒都要被揍得哭着喊爸爸。 三个试镜官也陡然来了精神,不闲聊了,选角副导演原本舒服地靠着椅背,倏地坐直身子,还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直勾勾地审视祁乐意。 祁乐意这一段非常短,凶完就完事儿了,不像其他演员可以自嗨上10分钟。没办法,祁乐意演独角戏的经验为零,他这都不叫演戏,这叫情景再现,但是没有对手和他互动,他对着空气实在很难来劲儿。 祁乐意下场时,一排试镜者的目光齐刷刷地跟随着他的身影行注目礼。 然而大家震惊归震惊,仍然觉得祁乐意没戏。演得太过了,这显然是部校园轻喜偶像剧,不是揭露校园暴力或社会问题的刑侦悬疑大片,这哥们走错片场了吧? 雷汪心里也吃不准,但还是安慰祁乐意,棒,棒极了! 之后祁乐意就把这事忘了,他也觉得他没戏,人家有什么理由放着廖冰洋不选来选他? 一个星期后,雷汪却收到了剧组的电话——校园剧《四人三班》的男二,敲定为祁乐意了。 祁乐意懵逼地被雷汪抱着转圈。好吧,剧组的眼光还是……挺独特的。 祁乐意继人生第一个综艺后,又进了人生第一个剧组。 雷汪在微博上发出祁乐意入组的消息后,“意中人”们也兴奋得嗷嗷直叫,很快就把祁乐意出道未遂这事抛到了脑后。不出道又怎么样?羊团有巡回演唱,她们家乐意有校园剧!虽然听不到歌,但可以舔颜!这才是头等大事! 那个自祁乐意开录《少年派》起就一直关注着他的微博小号“木吾2723”也默默地给这条微博点了个赞,瞬间就淹没在了成千上万的赞里。 秦燊很清楚,祁乐意不可能注意得到。 但他还是油然而生一股“朕已阅”的满足感。 秦燊抬头对前边副驾驶座的助理说:“你去接洽一下《四人三班》剧组。” 助理有一秒的茫然,《四人三班》?啥玩意儿? 心里茫然归茫然,助理很尽职地记下了名字,“好的。秦总,具体是要跟他们接洽哪方面的业务?” 秦燊:“问问他们缺钱不。” 助理:“……好的。” 他跟了秦燊这段时间以来,秦燊接触的都是在业内排得上号的大项目,如《少年派》这种选秀综艺龙头,要不就是投资总额几个亿的上星剧或电影,像这种连名儿都没听过的小破剧…… 他这位人不傻钱也多的秦总开心就好。 突然遭到勾搭,《四人三班》剧组很是意外,待搞清楚麒麟影视的秦总背后是秦氏集团时,《四人三班》的导演卓岭顿时受宠若惊——他们这是天降横财的节奏啊! 卓岭是个还不到30岁的青年导演,几年前赶上了第一批“分账网剧”崛起的时期,之前拍了几部成本不超一百万的小网剧,效果还不错,不仅能保本,还挣了点小钱。这回卓岭把之前攒的钱都拿出来,又东奔西跑拉了几个广告商,想正儿八经地搞部成名作,从小破剧的导演进阶为正宗的导演。这一部《四人三班》目前的成本预算为五百万,对于校园网剧算得上很多了,卓岭信心满满,因此甚至特意安排了比之前每一次都严谨的试镜,还伸出试探的小jiojio,戳了戳像祁乐意这样目前刚小火起来,又还没火到他们请不起的新晋小鲜肉。 卓岭很快见到了秦燊,被这位秦总不苟言笑的大佬气场震得说句话都不敢大声儿。 卓岭小心翼翼地问:“秦总,您打算投资多少?” 秦燊:“你们需要多少?” 卓岭:“……”这题不好答啊。 秦燊:“你们目前的投资额多少?” 卓岭伸出五个手指头。 秦燊:“五千万?” 卓岭吓得虎躯一震,连连摇头,“不不不……五百万。” 五千万? 他半夜都能笑醒。 “哦。”秦燊点头,“那我给你们再加五百万。” 卓岭:“?” What?Seriously??? 秦燊:“不够?” 卓岭:“……够。” 够够够。 都够《四人三班》拍到80集了! 卓岭极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他混这圈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很清楚这行业的猫腻,旁敲侧击地继续问道:“不知道秦总还有没有别的想法?” -- 第98页 五百万的巨额投资,塞一两个演员进来那都是小事了,卓岭大胆一猜,秦燊盯上的估计是男女主的位置。 砸钱捧人,常规操作。 一个主角重要还是一部剧重要? 当然是后者。导演要有大局观。 想法?秦燊微微拧眉,思索。 卓岭看着他。 秦燊:“好好拍。” 卓岭:“……啊?” 秦燊:“钱不够就跟我说,好好打磨。我不想看到一部烂片。” 卓岭还在发愣,秦燊又语重心长地补一句:“国产影视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跟年轻人就要讲理想,嗯。 秦燊走后,卓岭还没回过神来。 ??? 他是碰上了一位真.人傻钱多的理想主义者了吗? 还是喘气的!活的! 卓岭突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不想看到一部烂片”,这种想法,他在大学毕业前也有过。实际上,这是他想当导演的初衷。 谁想拍烂片呢?可事实是,市场上的烂片就是越来越多。 他的一个同行,去年以80万的成本、连筹备加后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拍了一部灵异题材的网剧,豆瓣评分4点多,整部剧的粗制滥造被喷出了翔,然而最后一分账,净赚500万。 这钱,哪个导演不想赚? 10月底,《四人三班》顺利开机。 多了从天而降的五百万打底,剧组顿时财大气粗起来,正儿八经地搞了个开机仪式,还邀请了一些媒体。 《四人三班》的四个主演——男主、女主、男配、女配,都是三四线新晋小鲜肉,也是卓岭执导过的剧里咖位最高的一批主演。 男配祁乐意是《少年派》的前十强选手,正处风头火势,粉丝的热情新鲜热辣着。男主唐盛出道两年,刚出道就在一部都市偶像网剧出演了男主,如今微博三百多万粉丝,人气稍压祁乐意一头。 女主舒南是出道最久的,从配角演起,熬了四年才熬到女主的档位。女配庄安然像是女版的祁乐意,半年前在一档女团选秀里挤进了前十,但没能出道,之后就放弃唱跳,转而进攻影视圈。 四个主演的微博粉丝数加起来还不到一千万,一千万的投资额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卓岭原本小富即安的思维被霸气侧露的秦总一拨拉,蹭蹭蹭地膨胀起来。 本来为了省钱,卓岭习惯了各方面都将就一下,反正小网剧么,观众不会过于较真。现在,不将就了,该追求品质的地方就得追求。主角所在学校的校服他专门找了工作室设计,给所有主要角色量身定做,还要适当做旧,不然崭新崭新的太没有生活气息。 开拍第一天,祁乐意拿到校服,恍如隔世。 校服分夏秋两款。秋款是西装样式,长袖白衬衫、深蓝色的外套和裤子。夏款的上衣换成袖口带蓝边的短袖白衬衫。 祁乐意一瞬间有种错觉。 他高中的校服,也是这种深蓝色。 第五十六章 由于是飞页,剧情最多提前一两天现写,《四人三班》将顺着剧情的时间线来拍,卓岭为了降低拍摄难度,剧情的季节尽量契合现实的季节。祁乐意穿上短袖白衬衫,再套上外套,在10月底的秋凉里正好合适。 富裕的好处体现出来了。校服做工很好,剪裁很贴身,深蓝色的面料服帖地顺着祁乐意的身板,勾勒出一个清瘦的少年。 雷汪对着祁乐意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啧啧称叹,“乐意,这角色你简直是本色演出!” 穿上校服、干干净净的祁乐意,活脱脱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 祁乐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然。 真的很像,一日之间,回到了高中那年。 祁乐意不自觉就发起了呆,直到雷汪推他,“导演叫了!上吧皮卡丘!” 开拍第一天,祁乐意才拿到了第一集 的剧本。 人设依旧是没有的,只有剧情和对话,性格什么的自己揣摩。 可以说是很放飞自我了。 男主是二年三班的转学生,祁乐意演的男配是闻名校内外的校霸,女主是班长加学霸,女配是女主的闺蜜兼日常招蜂引蝶的校花。 男主转学第一天,就在路边的早餐小摊上招惹到了附近的小混混,争执之中,男主失手把一整碗臭豆腐扣到了一个路人的脑袋上。 此处有特写——这个悲惨的路人就是在方圆十条街内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桥城七中校霸本霸。 校霸顶着一脑袋臭豆腐,在汤汁流淌中缓缓抬脸,以死亡凝视扫向闹事的几人。几个小混混当场呆若木鸡,磕磕巴巴地朝男主丢下一句“你你你你你你死定了”,纷纷溜之大吉。 不到一分钟,所有人溜了个精光,现场只剩下校霸和男主。 不明所以的男主连连道歉,拿着纸巾就要过去给校霸擦,正当所有远远围观的人都以为男主即将惨死在校霸手下时,校霸突然看到男主书包里一本露出一半的最新一期《科幻世界》。 校霸定住了,乖乖地任由男主拿着纸巾给他薅毛。这个场景让所有路人看得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校霸才别扭又强硬地问道:“你也看《科幻世界》?” 男主:“是啊。你也喜欢吗?” 校霸不情不愿地点头:“嗯。” -- 第99页 男主想到什么,从书包里把《科幻世界》抽出来,递给校霸,“那这本送给你吧,当做是我赔罪了。” 此处有特效——男主浑身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这一刻,在校霸眼里,男主就是天使。 当天,一个流言传遍全校——高二三班新来的那个转学生把他们七中的校霸收服了!终于来了一个比校霸更厉害的人物! 女主,也就是班长因此对男主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也是个不良学生,上来就处处跟男主作对。女主和校花的闺蜜组、男主和校霸的兄弟组就此产生了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渐渐成为铁四角,一点点展开日常剧情。 祁乐意举手:“导演,我有问题。” 卓岭:“嗯?” 祁乐意认真:“校霸不能自己去买一本《科幻世界》么?” 卓岭:“他很穷。” 祁乐意:“哦……” 祁乐意:“我查了一下,《科幻世界》电子书全年合订本也就16块,校霸穷得连16块都没有吗?” 卓岭:“……” 卓岭:死亡微笑。 就你懂得多。 卓岭严肃:“这是对纸质书的情怀。” 祁乐意:……00后你跟他讲情怀。 行吧,偶像剧不能死抠逻辑,怎么抓马怎么来就是了,祁乐意不好继续找导演的茬,只好上场就位。 开拍第一天,祁乐意就被那一碗臭豆腐整得很狼狈。 男主角唐盛的手不是一般地抖,前几回都没找准角度,扣歪了,达不到卓岭想要的效果。祁乐意不声不响,任劳任怨地配合着导演一遍遍NG,这个镜头每重来一次,他就得现场匆匆洗一次头,吹干,补妆,这期间男女主先去拍其他戏份。 唐盛对祁乐意说了抱歉,但形式大于内容,只是一种礼貌性用语,他的表情里看不出多大诚意。 在唐盛看来,祁乐意就是个刚扑进娱乐圈的十八线,选秀节目里出了道的都可能糊,更别说没出道的,自然不值得他太当回事。 拍戏么,NG是常有的事,敬业是演员的本分,有什么好矫情的? 好不容易拍完臭豆腐镜头,已从早上折腾到了过午,祁乐意拿到的盒饭早就凉透了。 雷汪在开拍第一天特意全程陪着,知道祁乐意受了委屈,但不好刚开头就跟剧组闹别扭,便想给祁乐意另外叫份外卖,被祁乐意按住了。他参加《少年派》公司就给他填了不少钱,《四人三班》的片酬也不高,而且签约时只预付三分之一,不论他还是公司都还穷得很,剧组的饭不蹭白不蹭,叫什么外卖? 祁乐意就着油脂都凉得结了块的红烧肉啃了小半份干巴巴的米饭,就撂下饭盒继续干活去了。 下午是在操场的戏。今天阳光正好,在暖融融的阳光底下一晒,祁乐意不爽的心情就消退了大半。10月和11月的交接处,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一年里他最喜欢的日子。以前在老家,夏天太热,下火一样的天,根本没法在户外逗留,冬天太冷,由内而外的那种冷,也就是传说中的湿冷。秋天刚刚好,这种日子里,他能在天台上待一个下午。 趁着两段戏的中场休息时间,祁乐意忽然兴起,拔腿开跑,迎着风和阳光,从铺着草皮地的足球场的这头跑到那头,听着风声呼啸过耳边,闭着眼睛仍然是一片艳阳。他的刘海被全数刮起,一头黑发飘逸翻飞,白衬衫和外套的衣摆被刮得向后鼓起,猎猎作响。好像只要不睁眼,一切都不曾改变。 跑够了,祁乐意往草地上骨碌一滚,呈大字型仰躺着。远处隐约传来扮演他们高中同学的群演们的嘈杂声,周边却如此安静,无声无息。 少了那道熟悉的声音。 操场角落的铁门外,停着一辆银色的宾利。秦燊坐在后座,一动不动,静静地透过窗玻璃和铁门,遥望里面那片操场。 直到祁乐意从草地上拍拍屁股爬起身,在工作人员的召唤下朝各种拍摄机器走去。 这身校服,真的很适合他。 秦燊沉沉开口:“走吧。” 助理应了一声,不敢多问,徐徐发动汽车。《四人三班》今天首日开拍,秦燊特意将他飞B市的航班推迟到今晚,中午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一边在路上啃汉堡一边让助理飞车载他过来,“视察工作”。 得了秦燊嘱咐,助理去详细了解了剧组首日的工作进展,连祁乐意的盒饭里是什么菜这种细节都汇报给了秦燊。助理不是傻子,帮他跑腿这么久,猜都猜得到这位爷的醉翁之意到底在谁身上。 秦燊听到祁乐意第一场戏就反复NG吃了不少苦头,却没什么反应,“嗯”了一声就算是“朕已阅”了。随后让助理把车开到学校后门,气定神闲地远距离偷窥起来。 助理心里有一万个问号,却一个都不敢冒。他很想问一句,秦总您这是何苦啊?哪个金主爸爸视察工作视察得如此卑微的? 唯一的解释是,他亲爱的秦总是个变态跟踪狂。 秦燊离开了S市,仍让助理随时关注《四人三班》剧组的情况。秦燊已通过助理向卓岭隔山打牛,好好拍戏,别整些有的没的。在拍戏这件事上让祁乐意吃点苦头,他没意见,反正眼不见为净,而且那货太嘚瑟,不经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他真以为娱乐圈好混。 可若让他知道剧组搞些什么不三不四的饭局、酒会…… -- 第100页 他就该教卓导做人了。 卓岭也不晓得有没有get到秦燊潜藏的杀气,戏是按部就班地拍着,就是……出了点小意外。 剧本是卓岭和编剧一起边拍边写的。卓岭的大学专业是编导,既编也导。前几部网剧,为了省钱,他都是亲自操刀整的剧本。这回有了一千万巨款,卓岭花了点钱请了个擅长抓马爆笑偶像剧的商业型编剧,他把大致思路告诉编剧,由编剧写剧本,他再修改。 《四人三班》角色的设定是双CP,主CP是男主和女主,副CP是校霸和校花。问题出在了校霸和校花这一对。 校霸的人设重点在于反差萌。校霸一直被误以为是个没有人性的暴力狂,所有同学都很怕他。实际上,校霸家里很穷,从小就要四处打工补贴家用。校霸以前每一次打人,都是因为有小混混刚好在他打工的地方闹事,校霸总是一句“这里是我地盘”镇住全场。久而久之,就传出了流言——校霸的地盘遍布四方,桥城七中方圆百里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此外,编剧还给校霸安了两个属性:一是深度科幻迷,二是暗恋校花。 没人知道,校霸对于打架根本没兴趣。他的人生追求只有三点:安安稳稳打工,能看科幻小说,以及校花。 校霸暗恋校花的设定在第二集 就展开了。主角一行四人为了某件事在周末出门碰头,结果折腾到了晚上。男主送女主回家,并嘱咐校霸送校花回家。 校花也很怕校霸,第一次跟传说中的校霸独处,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惹怒了校霸。校霸虽然暗恋校花,但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校花嫌弃。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一路走回了校花家楼下。 在校花说了再见,转身离开时,校霸叫住她。 就在这里,祁乐意卡住了。 他……忘词儿了。 第五十七章 他们的剧本都是当天拿到的,不存在提前准备,忘词是常有的事。不过卓岭对这些方面要求不严格,大多时候只要说对意思,演出那个感觉就行,台词没必要严丝合缝地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对上。 校霸看着校花,校花看着校霸。 气氛夹杂在暧昧与诡异之间。 卓岭盯着监视器屏幕,没有喊停。 钢铁直男.校霸面无表情地开口:“衣服还我。” 校花:“……” 不是,这里剧情不对吧? 校霸不应该是笨拙地向她表达关心、流露爱意吗? 这一股钢铁直的气息是什么情况? 校霸的外套是刚入夜时女主勒令他脱下给校花保暖的。祁乐意就是觉着,按校霸这抠得连16块都花不起的境况,把自己的衣服要回来,是很合理的举动。 一件秋冬外套可不便宜呢。 毕竟祁乐意就试过一件棉衣穿了五年还舍不得买新的。 演校花的庄安然很明显僵住了,接不上祁乐意的台词,两人面对面隔着几步距离僵持着,空气里飘出了一丝尴尬。 “卡!”好几秒后,卓岭才给出了指示。 庄安然松了口气,以为卓导肯定得让他们重演,正要走回这段路的出发点,卓岭却道:“行,就这样,今天可以了,收工!” “啊?”庄安然一愣,“刚刚祁乐意不是念错台词了吗?” 祁乐意也看向卓岭,随时准备再来一次。 卓导摆手,“没事,我正好有了点新想法,这个剧情没问题,明天就这样接着演。” 祁乐意:“……” 庄安然:“???” 这么放飞自我的吗??? 第二天,新一页的剧本出炉,卓岭和编剧昨晚深夜奋战,把副CP的设定改了,单恋箭头转了个向,从校霸单恋校花改成校花单恋校霸。 庄安然小小的脑袋再次冒出一串问号:“???” 卓岭昨晚一看到祁乐意忘词后顺势演出的那一幕,当场就对副CP有了强烈的灵感。校花本来就是无数男同学心中的女神,多一个人喜欢她不多。可校花若暗恋一个人人闻风丧胆的校霸,那多稀罕?说出来谁敢信? 编剧听完卓岭的想法,一拍大腿,这设定带感,能行! 卓岭又过了一遍祁乐意和庄安然前边的戏,发现确实看不太出校霸对校花有什么浓烈的爱意。祁乐意的校霸演得太淡定了,别人看到校花这么一个美女,别说演,条件反射地都会两眼放光,可祁乐意就是活脱脱一个莫得感情的钢铁直男。 祁乐意本就没有演戏经验,目前演这个角色全靠纯天然的本能,让他对着一个女孩表现出情窦初开的心动…… 实在有难度。 卓岭将计就计。次日的剧本上,庄安然看到校花的描述是“昨夜那一瞬间,她突然对校霸动了心”。 庄安然:Excuse me? 卓岭的解释是,校霸是校花遇到的第一个对她没有任何企图、不死缠烂打、不拼命表现、不过分殷勤,帮了她、对她好却不求任何回报的男人! 这在校花的世界观里就是天下第一好男人! 庄安然:“……”似乎有那么点儿道理。 但是,单纯的校花同学,你这样很容易被PUA啊…… 两对CP就这么定了。主CP是男主单箭头,副CP是校花单箭头,男主为了接近女主,天天拉着校霸去跟闺蜜组凑热闹,校花为了接近校霸,天天怂恿女主去掺和男主的各种破事。 -- 第101页 然后男主对女主的好总是被神经大条的女主忽视,校花的各种试探和暗示也总是被莫得感情的校霸误解。 整部剧的主线很简单,就是搞笑日常加少男少女的青春心事。卓岭已经想好了,这部剧如果反响还行,他就接着往下拍续集。 至于能拍多久,这事儿很弹性,主角们一天不毕业,一天就能继续拍。看看隔壁的柯南,一个小学念了十几年呢。 故事进展很顺利。虽然每天飞页,但大框架和人设总体是稳的,区别只在于每一小集的主题。卓岭和四个新人主演的磨合渐入佳境,零经验的祁乐意是开拍前最令卓岭担心的,他的表现却比卓岭预想的好得多。 祁乐意试镜的片段卓岭后来亲自看了,之所以选祁乐意而不选廖冰洋,一来是祁乐意那段表演着实带感,卓岭当时就强烈地感觉到这就是他心中的男二,这就是他要的校霸——那之前他自己也不清楚男二该是什么样的。二来……廖冰洋要价太高,而且是演过男主的人,屈尊来演男二,难免不好伺候。祁乐意经济适用,值得拥有。 祁乐意不仅融入得不错,NG次数竟也是四个主演里最少的。 祁乐意记台词不见得比另外三人好,他也经常忘词,但他有个本事,哪怕后边的词一个字儿也想不起来,只要卓岭不喊停,他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掰扯下去。当然不是瞎掰扯,卓岭看得出,祁乐意对校霸这个角色有自己的理解。甚至说,校霸这个角色就是卓岭和编剧为祁乐意量身定做的,是祁乐意本身感染力极强的性格拉拽得校霸顺理成章地成了他所表现的模样。 苦了跟祁乐意搭戏的人。女主还好,跟祁乐意单独的戏份不多,一般是群戏。最蛋疼的是男主唐盛,他跟祁乐意的对手戏比校花庄安然还多,祁乐意隔三岔五就如脱缰的野马来个神转折,卓岭还由着他,唐盛必须硬着头皮接戏,常常整得他猝不及防,很是尴尬。 唐盛终于受不了了,不满地跟祁乐意提了一嘴,祁乐意乐呵一笑,“不好意思,我尽量注意。” 唐盛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我尽量注意”,这不是开拍第一天他往祁乐意脑袋上连扣了三碗臭豆腐后说的话么? 唐盛:“……” 这丫确定不是在蓄意报复? 但唐盛没办法。卓岭貌似跟祁乐意这种随心所欲的风格很合得来,飞页已不足以装载他变幻莫测的创作热情,卓岭时不时在拍到一半时就顺着祁乐意的擅自改词咔咔改剧情,剧本也不需要,直接口头给他们讲戏,让他们尽情发挥。 校花庄安然一开始也不太习惯祁乐意这剑走偏锋的戏路,后来摸到了卓导的点,也就明白了没必要太拘谨于剧本和台词,总之只要人设不崩,怎么演都不会有大错。祁乐意和庄安然的配合越来越合拍,这一对配角的戏拍得比俩主角还顺。 唐盛戏里吃瘪,只好戏外找补。开机不到一个月,唐盛的团队就给他组织了三次高调的粉丝探班,每次都一通收礼、签名、合照,闹腾得整个剧组都知道。 他们这小网剧,没什么大明星,卓岭管得不特别严,无论是亲朋戚友或是粉丝来探班,跟剧组打声招呼都不碍事。像唐盛这种半宣传性质的探班活动还能给《四人三班》涨点热度,卓岭还觉得是好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唐盛起了这个头,舒南和庄安然也不遑多让,各自陆续展开了探班活动。意中人们嗷嗷直叫,为什么《四人三班》别的主演都有粉丝探班活动,她们没有?吓得雷汪赶紧也组织了一波。 祁乐意粉丝探班那天,唐盛并没有远远回避,甚至故意到现场巡视了一番。看到祁乐意的粉丝明显没有他多,粉丝们送的礼物也明显比他的粉丝抠门,唐盛的心情终于舒坦了。 祁乐意和胡乐乐拎着一堆礼物,兴高采烈地回休息室时,碰上唐盛蔑视又同情的眼神,祁乐意脑袋上冒了个问号,与唐盛擦肩而过后,没忍住低声问胡乐乐:“这人什么毛病?” 胡乐乐也低声:“他可能是看我们收了这么多礼物,嫉妒你。” 唐盛:??? 他嫉妒个泡泡茶壶!他的微博粉丝数是姓祁的两倍!姓祁的能不能有点逼数! 唐盛立刻给经纪人打电话,“姐,再给我安排一场粉丝探班……不,给我安排一场媒体采访吧。” 经纪人安娜:“?这个月已经曝光三次了……” 唐盛:“姐——” 安娜:“……行。等我消息。” 《四人三班》开机一个月,秦燊差不多也离开了S市一个月。但他把助理留了下来,名为替他处理S市的事务,实为暗中观察《四人三班》剧组。 助理隔个几天就要亲自跑来剧组一趟,然而得了秦总命令,得避开祁乐意。 助理一个月以来都没出过差错,却在这天刚从卓岭的办公室出来时,迎面就碰上了祁乐意。 助理:“……” 他面不改色,假装不认识祁乐意,直直走了。 祁乐意定在原地,回头望着助理的背影。 不管对方认不认识自己,祁乐意确定,他见过这个人。 被这么一打岔,祁乐意一时忘了自己来找卓导是干嘛的了,也无心再想。他边下楼边给雷汪打电话,“汪啊,你去查个事。” 祁乐意在剧组里安稳下来后,雷汪留下胡乐乐照顾他,自己则主要还是在外边四处跑资源,空下来就过来探望一下祁乐意。 -- 第102页 “嗯?”雷汪一下嗅到了瓜味儿。 “去查查《四人三班》的资方……不对,参与方都有谁。”祁乐意说。 雷汪疑惑,“这不是早知道了吗?” 签合同前雷汪就去摸过底了,要真是三无剧组,他哪能让祁乐意掉坑。 “跟你赌一根黄瓜,”祁乐意凝重道,“有猫腻。” 第五十八章 雷汪对祁乐意那一根黄瓜没兴趣,但还是应祁乐意要求,又去彻查了一番。这些不是什么军情机密,有心要查不难,没两天,雷汪就给祁乐意带回来一条重磅消息——《四人三班》的资方确实多了一个。 麒麟影视。 投资额五百万。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 “这真不是我疏漏,”雷汪肃然捍卫自己作为经纪人的业务水平,“咱跟剧组签合同的时候,麒麟影视还没给《四人三班》砸钱。” 雷汪这句话,很是意味深长。 祁乐意进《四人三班》剧组的事,是全世界都知道的。 麒麟影视偏偏在那之后参与投资《四人三班》。 难道真是看中了这小破网剧的无穷潜力? 再者,《四人三班》的初始预算是五百万,麒麟影视这一砸,预算直接翻倍,哪个带脑子的金主爸爸是这么玩儿投资的?麒麟影视能在娱乐圈伫立到今天,靠的是家里有矿? 当然,秦氏集团四舍五入差不多是等于家里有矿,五百万对这个商业帝国就是零花钱。 “宝贝儿,”既然这回祁乐意主动提及,雷汪便决定顺藤摸瓜,“你跟这个仇家的关系,你给我捋一捋。” 祁乐意:“……” 雷汪:“你参加《少年派》,麒麟影视投资《少年派》。” 祁乐意:“……” 雷汪:“你出演《四人三班》,麒麟影视投资《四人三班》。” 祁乐意:“……” 祁乐意一开始跟他哭唧唧投诉的“他被衣冠秦兽公报私仇恶意打压”这事儿,雷汪现在是半毛钱也不信了。 麒麟影视要真对他恶意打压,他能喘着气儿走到成团直播夜? “你猜我还另外查到了什么?”雷汪问。 “什么?”祁乐意又紧张又期待。 雷汪:“你之前那个一掷千金的土豪粉,记得么?” 祁乐意吞了下口水,有种不详的预感。 非常非常不详。 “我花了大价钱请了个圈内人帮我挖了一下,”雷汪顿了顿,“还真挖到了你那天霸屏广告的付款方。” 祁乐意:“……你还找了黑客?” 这也太高科技了。 雷汪:“……人家正好认识天际广场广告部的员工。” 祁乐意:“……” 这也太朴实无华了。 雷汪:“你猜是谁?” 祁乐意不接话。 心里却有个声音,像抢答一般叫嚣。 衣冠秦兽。 雷汪:“麒麟影视的秦总。” “乐意啊,”电话里沉默半晌,雷汪真诚道,“你该不会,真的,是个隐形富二代吧?” 祁乐意:“……?” “这事儿没必要瞒着我,”雷汪说,“真的。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疾病,我看上的是你这个人。你要是富有,那当然更好……” 他就可以少奋斗20年了。 祁乐意:“汪,醒醒。” 他很想问雷汪,他是怎么从上边那一大串证据里推断出这个结论的? 雷汪:“不然真没法解释麒麟影视这追着你砸钱的行为动机。” 雷汪:“别跟我说是巧合。” 雷汪:“所以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你是秦家离家出走……或者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祁乐意:“我的身份证你是看过的……” 雷汪:“你是私生子。” 祁乐意叹气。 祁乐意:“我要有这背景,我能挤不进出道位,我能搁这演一小破剧的男二……” 雷汪:“你出于某种原因不肯继承家业,负气离家,决定自力更生,四处漂泊,追求梦想……被我慧眼识珠,进了娱乐圈,你家里发现之后还是放不下你这个亲儿子,所以各种暗搓搓地给你保驾护航……” 祁乐意居然无言以对。 他误解雷汪了。雷汪的逻辑链缜密得很,提起笔就能去给豪门恩怨剧组写剧本。 他想说,你想错了。 这不是唯一的可能性。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的可能性。 祁乐意终究没跟雷汪说出心里话。挂了这通漫长的电话后,这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意外?茫然?……愤怒? 以至于蔡天骄在一边叭叭跟他说了半天,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最后蔡天骄连喊了他好几声,祁乐意才转过头,呆呆地盯着蔡天骄那一头平刘海白毛,“啊?” 自祁乐意进组开拍以来,蔡天骄数不清来探了多少次班。他说自己最近没通告,闲着也是闲着,就来看看祁乐意。刚开始是一周一次,后来就变成了一周两次甚至三次,比祁乐意的经纪人雷汪还勤,还每回都不空着手,必定拎上两大袋水果,一袋给祁乐意,一袋贿赂剧组。 -- 第103页 “乐意哥,”蔡天骄注视着祁乐意,“你在想什么啊?” 祁乐意发怔两秒,断然摇头,“什么都没想。” 谁会想那个衣冠秦兽的事。狗屁! 两人正说着,胡乐乐来叫祁乐意,导演让开拍了。祁乐意起身,拍了拍屁股后的尘土,对蔡天骄说:“我等会的戏得一直拍到晚上,估计没什么空闲,你有事就先走吧。” 蔡天骄仰头看着祁乐意,灿烂一笑,“我没事,乐意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再看一会儿就走。” 祁乐意和蔡天骄对视两秒,“行。”转身走开。 他隐隐感觉到蔡天骄不对劲。朋友感情再好也不是这样的。他跟王跃哲还那么铁呢,王跃哲也不见得大老远地来剧组探他班——没必要。 可他目前根本没心思去琢磨蔡天骄的事。他满脑子都是秦燊,那个让他恨得咬牙切齿的秦燊。 今天的戏一直拍到晚饭时分。祁乐意和胡乐乐一起拿上盒饭,拎上那一大袋水果,来到“桥城七中”后门小巷里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很破旧——这一带都很破旧,不知道多少年历史的老房子,楼层低矮,砖墙斑驳脱落,光线被附近的高楼全数挡了去,导致屋子里普遍很昏暗,胡乐乐第一次来这里时,实在无法想象人怎么能生活在这样的房子里。 “张奶奶——”祁乐意进门就喊了一声,“做晚饭了吗?” 这是明知故问,里头正飘出香气,祁乐意都嗅到了。 祁乐意和张奶奶的缘分源自大半个月前。那天,拍完操场的戏,祁乐意拿着矿泉水边喝边好奇地往后门外的小巷子溜达。溜着溜着,看到一个瘦小而略显佝偻的身躯拖着一个足有她大半人高的袋子,缓缓地往前走着。 那是一个老奶奶,袋子里装的全是空塑料瓶。 祁乐意怔住。有一刹那,那道身影与他回忆中的奶奶重合了。 老奶奶徐徐走到祁乐意面前,“小伙子,你这瓶子还要吗?” “啊?”祁乐意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还剩两口水晃荡着,祁乐意连声道:“不要了不要了——给您。” 老奶奶拿了瓶子就走了。那之后祁乐意又在后巷里见了她好几次,老奶奶不仅收塑料瓶,还收纸皮或各种能用的废品。 祁乐意渐渐习惯把喝空的瓶子放到后巷的某个位置,他知道老奶奶每天都会路过那里,见到就会拿走。他甚至对别人的瓶子也上了心。有一次唐盛随手要把瓶子扔掉,祁乐意眼疾手快地阻止了他,把瓶子抢了过来。 唐盛愕然地看着祁乐意,没说话,OS都写在了脸上:猫饼。 祁乐意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瓶子,苦笑,他也觉得自己猫饼。 有点魔怔了。 祁乐意和张奶奶的废品交易多了,也就搭上了话。张奶奶就住在这附近,平日里除了拾荒,还会在家门口卖点小零食。“桥城七中”确实是所中学,不过前不久搬了校区,这里的旧址坐等拆迁。趁着拆迁前,卓岭花低价把这里租了下来。 祁乐意心直口快,忧心地问张奶奶学生们都不在了零食卖给谁。张奶奶慈祥地笑,“多捡几个瓶子就好了呀,日子嘛,总能过的。” 祁乐意当天就把张奶奶屋门前的一整罐蚕豆都买了回去,见着剧组的人就往外分。别说,还真的巨好吃,要不是胡乐乐阻止,祁乐意都啃得停不下来。 下一次蔡天骄再拎着水果来,祁乐意索性把他的那一大袋都拎到了张奶奶家。 然后那天他在张奶奶家蹭了顿饭。张奶奶为了他,特意多做了一个菜。没有一点肉渣子,素面朝天,一盘腌酸辣菜炒藕片,一盘蒜蓉清炒丝瓜苗。祁乐意那一顿却扒了两大碗饭。 那之后只要收工遇上饭点,祁乐意就屁颠屁颠地往张奶奶家里凑。当然不能空手去,祁乐意会和胡乐乐一起把他们的那份盒饭带上,盒饭里的肉就是张奶奶家的餐桌上唯一会出现的肉了。张奶奶的生活哲学是不浪费一点粮食,哪怕是盒饭里那些黏糊糊的难吃的饭,张奶奶也要留着,第二天可以加点水煮成粥,或者用腌酸辣菜炒饭。 张奶奶知道祁乐意是来这拍戏的,是“大明星”,对待他却还是像对待小孩子那样,见他穿少了会叮嘱他穿衣服,哪天他吃少了会叮嘱他年轻人正长身体要多吃。祁乐意笑:“张奶奶,我26了,早过了长身体的时候了。” 张奶奶:“在奶奶面前也还是小孩子!” 祁乐意不再反驳,乖乖地低头扒饭。 第五十九章 张奶奶端上冒着热气的菜从里边出来,看到祁乐意刚搁下的一大袋水果,“怎么又拿这么多水果来,我一个人老婆子哪吃得那么多哟!” “那您给邻居分一下。”祁乐意笑嘻嘻道。 张奶奶满身的生活智慧,能把新鲜蔬菜做成腌菜,也能把新鲜水果做成腌货,就连别人不要的空心菜梗,她也能做成一大缸酸菜骨,拌白粥特别香。 张奶奶嘴上说不要,脸上笑得合不拢嘴,招呼祁乐意和胡乐乐,“来来来,刚好吃饭了。” 吃完饭,胡乐乐要先一步回剧组处理各种杂事,祁乐意留下来帮张奶奶洗碗,顺道干点杂活。 张奶奶突然问:“小祁啊,你跟你的小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成家要娃啊?” -- 第104页 祁乐意:“???” 祁乐意:“不不不,她不是我女朋友——” 张奶奶倒不意外,特别顺其自然地接着问:“那你的小女朋友哪?” 祁乐意尬笑:“我没有女朋友……” 张奶奶:“那你这几天老是三魂不见七魄地想着谁哪?” 祁乐意卡住。 祁乐意:“我……” 他的状态有这么明显吗??? 祁乐意拿着碗不知所措,张奶奶在他身后一边擦桌子一边咯咯笑,“张奶奶走过的桥都比你走过的路多咯。” 祁乐意回头,在昏暗的灯光里看着张奶奶,“张奶奶,我……” 张奶奶等着他往下说。 祁乐意的声音突然放轻,像怕打扰了谁,“我以前……也有个奶奶。” “我是……跟爷爷奶奶长大的。” 祁乐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跟张奶奶说这些。也许是为了避开那个让他心慌的话题,也许是他一直很想问张奶奶这些话,却开不了口——她的伴侣呢?她的孩子呢?她的家人呢?她在这世上的其他羁绊呢?她曾经历了怎样的一生? 问不出口,只好说自己的故事。 “那你爷爷奶奶,”张奶奶问,“还在吗?” “都不在了。”祁乐意说。 爷爷在他13岁那年去世。奶奶在他18岁那年去世。 那之后,他在这世上,无亲无故,孑然一身。 他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孩子,”张奶奶说,“就算爷爷奶奶不在了,还是有人爱你的。” 张奶奶的话语沧桑而温柔。祁乐意张了张唇,无声地问:谁呢? 这世上,还有谁爱着他呢? 他不是一出生就跟着爷爷奶奶的。他有一些朦胧而遥远的关于父母的印象。父母亲刚在一起时,父亲是鞋厂工人,母亲是棉纺厂工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然而,祁乐意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工伤去世了。那之后母亲拉扯了他两年,终于再也承受不住,把他塞回给爷爷奶奶,自己去改嫁了。 祁乐意记得母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许不是最后一句,但祁乐意只清晰地记得这一句。 “如果你没有出生就好了。” 但祁乐意还是幸运的。爷爷奶奶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爷爷奶奶本来住在乡下,为了让祁乐意上县城的高中,卖了乡下的房子,举家搬到县城来,靠做小生意度日。 祁乐意的童年在13岁又迎来一个转折。那一年,爷爷去世。那一年,他认识了一个新同桌,秦燊。 18岁是另一道轰然的转折。那一年,奶奶去世。那一年,秦燊在他面前转身离去。 父亲不在了,爷爷不在了,奶奶不在了。而他的概念里早已没有母亲这个人。 这世上还有谁爱着他呢? 有过。 在亲人以外,唯一真正爱过他的男人。 他无法否认这一段过去。 正因无法否认,所以他更无法轻易忘记对秦燊的恨。 他以为时间会慢慢治好伤口,至少掩埋这个伤口。有些问题他永远想不明白答案,那也不要紧,只要没人提起就好了。 可那个男人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再次招惹他? 为什么要让他回想起,真真切切地被爱着的感觉? 以及,沉溺于其中后,又突然被狠狠背叛的感觉?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祁乐意的疑问,一点点化为了压在心底的,对秦燊的终极愤怒。 12月,寒冬腊月。11号中午,雷汪打电话给祁乐意:“明天我已经给你跟剧组请假了,今晚你收工我就过来接你。” 祁乐意奇怪,“请假?干嘛?” 雷汪:“明天你生日啊亲!” 祁乐意:“……” 很好,完全忘了这回事儿了。 祁乐意一点也雀跃不起来,反而有点失落,闷闷道:“Emmmmm好吧,那我明天是能放一天假?我能自己待着么?不用过了。” 他不想过。 雷汪:“想什么呢自己待着,上周不是跟你说了么,这是你第一个生日会,粉丝们都等着呢!” 祁乐意:“……” 哦。他已是公众人物,他的生日,他的喜好,他的心情,乃至他的这个名字,都不再只属于他了。 雷汪还是很人道地给祁乐意放了一个早上的假,生日会从下午进行到晚上。祁乐意刚刚起步,雷汪怕他被诟病,这次生日会是免费的,公司掏腰包,在微博上设置有门槛的抽奖,发出了一百张门票。祁乐意简单地唱了几首歌,给粉丝签名,和粉丝合照,主持抽奖……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散场时已近10点。 祁乐意感受不到寿星的欢欣。只有一身疲累。 18岁之后,他一个人过了很多个生日。或者说,那根本不叫“过”。他从不刻意去记住,甚至想要刻意去遗忘。他只是一次又一次不得不跨过那个时间节点,努力地假装不在意,无所谓。仅此而已。 一步一步地,被时间推着长大,推着成熟。 今天理应是他18岁后最热闹的一次生日。他被那么多粉丝环绕,他是人群的中心,每个人都为着他的生日而开心、庆祝…… -- 第105页 他却为什么,还是觉得很孤单呢? 也许是因为,明明不开心,却必须对世界表现出开心。 有很多话想说,但对着这些热闹,一句也说不出。 那不是世界想听的。 雷汪让胡乐乐留下来善后,他先送祁乐意回家。转头回到休息室里,祁乐意已不见踪影。 雷汪正要打电话给祁乐意,手机一亮屏就看到微信的新信息。 祁乐意:我等会自己回去,不用管我 雷汪心里担心,但不好追问。他隐隐感觉得到祁乐意这几天情绪有点怪,可祁乐意竭力在他面前保持正常,显然不想多说,雷汪便不敢轻易深挖。 说到底他和祁乐意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不是生死之交。祁乐意虽然萌新,却从来不是提线木偶,并不会毫无主见地任由他摆布。他想要触碰祁乐意的内心,不能硬来。 《少年派》结束已有两个多月,羊团有羊团的热闹,未出道的选手大多陆续沉寂下来,只有少数几人还能扑腾出点水花,近乎无缝接下一部网剧的祁乐意已算是幸运的。这是祁乐意第一部 正儿八经的影视作品,雷汪想让他安心演,这段日子以来杂七杂八质量不高的资源都没接。不出雷汪所料,祁乐意在公众面前露脸的机会一少,热度也呈跳楼式下降,整整两个月,热搜都跟祁乐意没什么关系,网上已不见什么路人讨论曾风靡一时的那个“业界毒瘤”、“正常人”、“隐形富二代”,祁乐意在剧组里待得甚是岁月静好。雷汪目前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稳住祁乐意的粉丝群,静候《四人三班》播出,届时凭作品说话。 也就是说,现在的祁乐意处于半温不火的状态,没什么狗仔盯他,放他自个出去浪一浪应该问题不大,只要他不以奇怪的姿势把自己作上热搜就行。 雷汪:行,你到家发个信息给我 祁乐意没有回应。 等了10分钟,雷汪还是憋不住了,一个电话拨过去,祁乐意正在通话中。 祁乐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就拨出了这个号码。 自从再次见到秦燊以来,他的脑子磕了不止一次。 他原本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随便找个人,随便说点话。 一开手机,首先看到的就是蔡天骄的一大串信息。 蔡天骄也瞅准今天是他生日,也知道他有个生日会,一大早就提了生日蛋糕去剧组扑他,没料到祁乐意不在,扑了个空,只好委屈巴巴地给他发蛋糕的图片。蛋糕上用巧克力酱写了一行可爱的小字:乐意哥永远18岁。 此外还有王跃哲、裴叙、顾修明、郎雯等人发来的祝福,在微信里排成了队。 至于出道以前的朋友,几乎……没有。 祁乐意这么些年,从家乡混迹到S市,不知换了几份工作,认识的人都是泛泛之交,能一起撸个串喝个酒漫无边际地侃侃大山,但不会深交。出道后,祁乐意没跟任何人提过,他们若是哪天在节目或娱乐圈八卦里看到他,大概也只会以为是人有相似。 之前那么长的人生,他在这世上,竟好像没留下一点痕迹。 而今,他却也有高朋满座的一天。 第六十章 祁乐意清楚他应该尽快给蔡天骄和王跃哲他们回信息,以示礼貌。但他累得一个字也不想打。 他只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 他心里有点乱,有点慌,但自己也说不清是为啥而乱,为啥而慌。 过去的都过去了。眼前一切都好好的,不是么? 祁乐意把微信通讯录翻了一遍,足有三分之二的人毫无印象,完全想不起来当初怎么加上的。剩下那三分之一有印象的,称得上认识的,祁乐意却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戳进去的名字。 蔡天骄又来信息了。 蔡天骄:乐意哥,看到你微博的照片了 蔡天骄:生日会结束了? 祁乐意没有点进对话框,只是对着手机屏幕发怔。 蔡天骄:今天应该很累吧? 蔡天骄:蛋糕我留在剧组了,让他们放在了冰箱里,明天应该还可以吃 蔡天骄:乐意哥,早点休息,晚安 祁乐意像被针扎到一样,拇指猛地一划,退出微信界面。 微信图标一角表示未读信息数的红点还是很扎眼。 终于,祁乐意微颤着拇指,按下拨号键。 那一串数字没有存在他的手机里,他却在连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时候记下了。 按下最后一个数字键,铃声响起。 这一次,不再是空号。 响了超过10秒,电话才被接通了。 “喂?” 低沉的嗓音荡气回肠地震进祁乐意的耳膜里。 秦燊看到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还是大半夜地,差点就当成了骚扰电话忽略过去。 喂了一声,久久没有回音。 秦燊皱眉,“谁?” 无声无息。 但秦燊清晰地感觉得到,电话那头有人在呼吸。 “说话。”秦燊加重语气,心里火气上涌,他就不该接这种三无电话,不是骗子、推销,就是有人舔着脸要来求他办事。 秦燊没耐心了,正要挂电话,那头传来声音—— “你在哪?” 秦燊在车后座猛地坐直身子,这动静吓了副驾驶座的助理一跳,回头小心地看了看秦燊。 -- 第106页 秦燊压低声音,却压不住满腔的急切,反问:“你在哪?” 他一下就听出来了,祁乐意的声音不对劲,是真的喝了很多的那种不对劲。 这也是这半年来,祁乐意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你为什么要走?” “你在哪?”秦燊又问了一次。 祁乐意好像完全没听到秦燊的话,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对着秦燊质问,“你他妈为什么要走?” 这个问题,祁乐意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反正注定得不到答案,何必折磨自己。 却会在夜深人静,蓦然回首,放不下的就是放不下。 想不明白的问题,就是想不明白。 “你在哪?!”秦燊全然顾不上司机和助理的目光了,怒气冲冲地第三次问道。 祁乐意不吱声。 秦燊额头青筋暴起,抬手按住手机的麦克风,对助理道:“打电话给雷汪。” 助理忙不迭联系雷汪,且非常聪明地猜到了秦燊要跟雷汪问什么。 助理才刚拨号,秦燊就无比暴躁地“操”了一声,把手机狠狠地甩在了皮质的座位上。 祁乐意挂电话前,分明有句话还没说完。 “我……” 我什么? 他到底想说什么? 秦燊前所未有地烦躁。 司机只管开车,大气不敢出,助理仍在兢兢业业地等着雷汪接电话。秦燊深呼吸一口气,朝助理一伸手,助理连忙把手机交给秦燊。 正好那边传来雷汪的声音:“你好?” “祁乐意现在在哪?”秦燊劈头盖脸就道。 雷汪反应很快,没说两句就大概明白了状况。秦燊声音里强压的怒气听起来随时有爆发的可能,雷汪万万不敢得罪掌握着《四人三班》一半命脉的秦总,好声好气地承诺他立刻就能找到祁乐意的位置,然后把手机交给胡乐乐,让她好好哄着秦总,自己去干正事。 祁乐意原本那个屏幕都开了裂的破手机在签约当天就被雷汪扔了,雷汪打公款给他配了一个苹果。祁乐意平生第一次用上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牌子,当场就被感动得想为雷汪卖身。 雷汪没给祁乐意科普,苹果有一个很实在的功能,叫“查找我的iPhone”。 开机操作是雷汪帮祁乐意搞定的,账号是雷汪帮祁乐意注册的,全程一条龙贴心服务,让祁乐意什么都不用操心。祁乐意心也大,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被人跟踪的可能,他也没有什么惊世骇俗价值连城的秘密,隐私安全意识简直为零。 雷汪不一样。三年助理生涯,他当了三年经纪人和艺人的夹心层。经纪人要管控,艺人要自由,双方时常有利益冲突,而承受冲突最多的人就是他。经纪人总叮嘱他,要时时刻刻看好艺人,艺人的一举一动,乃至私生活的方方面面,全部要向经纪人汇报。明星的生活即事业,什么离作品近一点,离生活远一点,那都是屁话。 艺人却非常反感这样的监视,一旦助理被艺人发现有背后打小报告的嫌疑,这个“叛徒”在艺人心里就算是社会性死亡了。 处理好和艺人微妙的距离是经纪人的必修课,雷汪从自己的上司身上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经纪人就像家长,说是要给艺人自由,但不管是不可能的,只是要管得技艺高明。 雷汪看中祁乐意的其中一点就是这人靠谱,看似沙雕,实则心明眼亮,不会胡来。苹果手机是他留的一个伏笔,以防万一。 万一还真就发生了。 雷汪很快就找到了祁乐意的坐标,胡乐乐在旁边一瞅,嘴一快就跟那头的秦燊报功去了。 雷汪一愣,抬头瞪一眼胡乐乐,胡乐乐当即噤声,跟吞了苍蝇似的,张着嘴不知所措。 电话里传来秦燊声如沉雷的追问:“金武路35号?” 胡乐乐话都说出去了,这会儿能说不是么? 她颤抖着回道:“是……” 秦燊啪地挂了电话。 车子里安静了一秒。 胡乐乐抓着手机,小心翼翼,“雷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雷汪毫不怜香惜玉地抬手就怼她脑壳,“你这傻瓜娃子!咋就嘴那么快呢?” 胡乐乐委屈捂脑袋,“不是你说秦总不能得罪吗?” “是不能得罪,但是阳奉阴违会不会?缓兵之计懂不懂?谁让你老老实实有啥说啥了?”雷汪气得快吐血了,蹭蹭蹭下车过去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下来!我来开车!” 胡乐乐还没来得及问为啥要阳奉阴违、搞缓兵之计,雷汪一钻进驾驶座,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嗖地就把车子开了出去,以生死时速奔驰在深夜的马路上。 近乎同一时间,城市的另一边,秦燊一挂电话就对司机道:“停车。” 车子一停,秦燊就把司机和助理都赶下了车,自己亲自驾驶。 助理边下车边还忙不迭问道:“秦总,明早您还要飞B市——” “推迟。”秦燊斩钉截铁。 助理张着嘴,下一句“推迟到什么时候”还没问出,车子已从他和司机面前扬尘而去。 随后,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秦燊大马金刀地神龙摆尾,在前边转了过弯,车子便在对面的车道呼啸而过。 雷汪不知道祁乐意为啥要跑那么远,待他载着胡乐乐拼死拼活赶到坐标处,夜晚的街道一片空旷,别说人,鬼影都没见几个。 -- 第107页 雷汪开着车子绕了几圈,又下车和胡乐乐分头去找,大半个小时折腾下来,连祁乐意一根毛都没见着。 “完犊子,”雷汪喘着气,刷新了一下祁乐意手机的坐标,“来晚了!” 胡乐乐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她现在咋有一种演犯罪悬疑片的紧张感? 雷汪又指示胡乐乐,“快联系秦总!” 胡乐乐一边拨号一边问:“说……说什么?” 雷汪:“我来说!” 让雷汪欣慰的是,秦燊很快接通了电话。 但10秒后雷汪就懵了。 秦燊言简意赅,说他接到了祁乐意,先带人去休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秦燊完全没给雷汪机会说出“我去接乐意回家”,就又双叒叕啪地挂断了电话。 雷汪再打,对面一直响铃响到系统提示“暂时无人接听”。 雷汪又打祁乐意的电话,同款待遇。 雷汪再打秦燊电话。 ……关机了。 雷汪:我有句MMP真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燊逮到祁乐意的时候,祁乐意正坐在一条小巷口的台阶上,短款羽绒服的兜帽松松垮垮地罩着整颗脑袋,刘海挡住了额头,看不清脸。 安静,孤独,像只流浪猫,一无所有,却仍满腔骄傲。 秦燊下车,一步步走到祁乐意面前。 高档精致的西装裤和皮鞋出现在眼前,祁乐意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红着眼眶和鼻尖,微张着唇,一动不动地盯着来人,手里紧紧攒着一个早已喝空的啤酒瓶。 不久前他问“为什么要走”的男人,突然出现了。 幻想过无数次的从天而降,如今切实可感。 其实那时,他真正想说的不是“你为什么要走”。 而是,“我想你了”。 突然间就非常非常想。 第六十一章 这段日子,他每日出演早已离他远去的少年时代,有些时刻会猛然惊觉,他的整个青春,都被他弄丢了。 他曾心狠手辣地要将其一刀两断,从此以后只向前看,过去与他无关。到了现在,却发觉,他舍不得。 等到明知回不去,才无比地渴望回去。 8年前的今天,他的18岁生日,秦燊对他说,“祁乐意。” “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他知道,他早知道了。 那是秦燊第一次认真而郑重地告诉他这件事。 “你呢?”秦燊逼问他。 “我什么?”祁乐意咯咯笑着,满足地装傻。 秦燊从背后勾住他脖子,作势要掐他,“你就不能给我点回应?这样显得我有点傻逼。” 祁乐意得寸进尺,“你不本来就傻逼吗?” 秦燊用力箍紧他,祁乐意惨叫,两人打闹着滚到沙发上,秦燊整个人死死地压着祁乐意。 然后祁乐意不动了,秦燊也不动了。 空气安静得很尴尬。 祁乐意背后被什么东西顶着,轮廓很清晰。但两人都不戳破。 “喂。”秦燊在他耳边开口,气息轻轻拂过祁乐意耳垂。 “嗯?”祁乐意心不在焉地应着。秦燊的低音炮就像他个人独有的标签,距离越近,声音越轻,越是会震入心底。 那一个下午,两个无所畏惧的少年开启了某种庄重的仪式。此后,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似乎能天长地久。 之后每一个生日,祁乐意都会想起这该死的衣冠禽兽。他控制不了。他抹不去。 可笑吧。互相伤害了那么多,人却能在瞬间全数忘却,遗留在骨肉和血液里的只有思念,疯狂的思念。 秦火木。我想你了。 祁乐意把这句话咬回齿缝里,高傲地垂下脑袋,把秦燊的身影从视线里撇除。 秦燊拽住他胳膊,把他往车上拉。 本来毫无战斗意志的祁乐意这下不干了,又跟秦燊比力气。秦燊强压下怒气,这里人不多,但只要有一个人认出祁乐意,就得出事。 秦燊把祁乐意像装箱一样怼进车后座里,正要起身退出去,祁乐意抬手狠狠扯住他的领带,秦燊及时伸手撑住座椅,才没整个人扑下去。 秦燊正要质问这货又发什么酒疯,祁乐意仰起头,贴上他的唇。 秦燊愣住,好一会儿,扯着祁乐意的兜帽把他拉开,“干嘛?” 他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还是跟上回一样,没事逗他玩? 祁乐意揪住他的领带不放手,勒得秦燊难受,脸上都是酒精涨出的红,却笑得很流氓,眼里盈满了“是不是玩不起”的挑衅。 秦燊:“……” 秦燊:“祁乐意。” 秦燊:“这次可是你自找的。” 祁乐意死死拽着秦燊的领带不松手,秦燊没办法,只好当场把领带脱了下来给他。正要退出去,祁乐意又拽他衬衫,那股蛮劲扯得他的一颗扣子啪地就掉了。 秦燊:“……” 秦燊拎着祁乐意羽绒外套的兜帽,将他半抱半扛地扯出来,塞进副驾驶座。 一路上,祁乐意把秦燊的西服一角拽得变了形。 他呢喃反复地问着同一句话。 秦火木,你为什么要走? 祁乐意等不到回答,就一直问,一直问。那时他以为他在做梦,那种永无止境又明知毫无结果的追问,他经历过太多次。 -- 第108页 直到他又被秦燊扯了起来。 随后,是一整夜的狂风暴雨。 秦燊觉得面前的这个祁乐意很熟悉又很陌生。他□□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样,他敏感的地方和记忆中一样,他紧张时手指抓着床单的动作和记忆中一样。可他的身体却把秦燊当做了陌生人,对他极力抗拒。 也许应该让他重新适应自己。缓慢地,温柔地。秦燊脑子里一道理智的声音这样说着,却转瞬就被另一阵洪水轰隆隆淹没。 他不知道明天会如何,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已经没有余地去想太多。他好像还在那个无底的水潭里直线下坠,曾有一段时间坠得麻木了,以致于恍惚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现在却突然抓到了有实实在在质感的救生圈。他紧紧抓着祁乐意的手腕,将祁乐意因被他弄疼而在迷糊中爆出的脏话全数堵在嘴里。就连这姿势,也和记忆中完美重合。 这一夜,电闪雷鸣,囫囵吞枣,大开大合。 他不停地索求,不停地爆发,被一种停不下来的冲动驱使着,必须将沉积多年的力气全部用光。 最后,秦燊没忘把所有窗帘拉上,只为睡一个久违的好觉。次日睁眼时,房里仍旧一片昏暗,枕边的人还在熟睡。 现在的祁乐意还是像只猫,但已不再是路边那只以高傲抵挡孤单的流浪猫,而是一只已在不自觉中卸下防备、以最惬意的姿势蜷成一小团的家猫。 大半的被子都被他抢了过去,若不是有空调,秦燊就是被冷醒的。 秦燊浑身疲倦却舒畅,不想去开手机,也不想知道现在几点,今夕何夕。他单手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正好侧向他这边、微张着嘴、呼吸均匀的祁乐意。有点怕祁乐意醒来,又忍不住期待他醒来。 时隔多年,突然又在同一张床上坦诚相对,怎么说呢,怪尴尬的。 他们该聊点什么?等会早餐吃啥吗? 万一祁乐意又装失忆,反过来诬赖他怎么办? 万一祁乐意是真的失忆,要跟他拼命怎么办? 秦燊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谁能想到,秦总有一天竟会在自家床上瞎想这种智障问题。 秦燊扯了扯嘴角,低头想去贴上祁乐意的唇,顿了顿,改而隔着发丝轻轻吻了吻他额头。 起床,进浴室洗漱。 这一个澡秦燊洗了个通透,待他拿毛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心想祁乐意这丫真的能睡,往床上扫去时,愣住了。 被子被掀开了,床上空无一人。 整个房间里都空无一人。 秦燊看了看地上,祁乐意的衣服……不见了。 秦燊:“……” 祁乐意感觉自己满腔做贼心虚,简直是逃回剧组的。 他把羽绒服的兜帽极力压低,在还路边的小药店买了个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走路不敢抬头,估计出租车司机当时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醒来后,祁乐意用三分钟理清了状况,用两分钟飞快地穿好衣服,在浴室的水声中蹑手蹑脚地溜出了门。 一打开手机,雷汪一万条信息轰炸。他不敢直接回家,怕被雷汪堵。 回剧组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上,祁乐意全程头皮发麻。 昨晚的细节回忆起越多,他越想当场一头撞死在车上。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他当时咋想的?! 那么多个生日都好端端过去了为啥就昨天作妖?! 他是不是有自我毁灭倾向?! 偏偏有些细节还清晰得丧心病狂。 他扒着秦燊汗涔涔的背,五指紧紧嵌着他的皮肤,喘着气一直叫他。 “秦火木——” “嗯,”秦燊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回荡,“我在。” 他一遍遍地喊他,他一遍遍地回应。 秦燊近在咫尺的声音总能让祁乐意着迷。他可以永远地听下去。 祁乐意使劲地搓自己的脑袋,搓得帽子和头发摩擦出莎莎声响。 ……罢了。大老爷们的,谁都不会怀孕。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对,就是这样。他昨晚失忆了。 准备到剧组时,祁乐意才告知雷汪,他在剧组。雷汪带着胡乐乐风风火火地扑过来,祁乐意已经在剧组的酒店里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一脸无辜地跟雷汪瞎掰扯——昨晚?秦燊?哦碰了一下面,秦燊送了他一段路。他后来自己打了个车回剧组了,因为太晚了,所以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雷汪将信将疑,祁乐意假装坦荡。 胡乐乐看看雷汪,又看看祁乐意,不敢插嘴。 昨晚秦燊接到祁乐意后,祁乐意的手机就关机了,雷汪失去了祁乐意的坐标,没有办法立即证实祁乐意这套说辞的真假。 没一会儿今天的戏就要开拍了,祁乐意如释重负地撂下雷汪,屁颠屁颠地转身就跑。 当初签下这份经纪合约的时候,他没料到多一个经纪人的真正意思是多一个妈。 上学时被抓早恋都没这么刺激! 祁乐意这天的戏演得心不在焉,被卓岭反复NG,看得唐盛心里暗爽。四个主演里,唐盛吃过的NG最多,他总觉得卓岭偏心祁乐意,祁乐意演坨屎他都说好。今天看到祁乐意频频劈叉,唐盛才算稍微平衡了点。 一场简单的戏拖了不少进度,到饭点还没拍完。卓岭下令中场休息,让大家先去吃饭。 -- 第109页 祁乐意的手机今天没敢让胡乐乐拿,自个在兜里揣着,好在这是校园剧,手机不会穿帮。雷汪还在场边虎视眈眈着呢,也不知要在这里盯他多久。 拍戏时自然要静音。祁乐意边走向休息棚边掏出手机,才扫一眼脑子就轰地炸了。 未接来电,3个,没有显示名字,只有一串数字。 这串数字他记得。昨晚才拨过来着。 祁乐意停下脚步,僵在原地,正考虑是不是要装傻到底,屏幕霎时切换到了来电状态。 祁乐意吓得差点扔掉手机。 没有铃声,但这个来电在屏幕里阴魂不散地亮个不停。 祁乐意突然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怕些啥。他有啥好怕的? 祁乐意恶狠狠地按下接听键。 “喂?” 第六十二章 “哪呢?”秦燊直截了当地问。 祁乐意愣了愣,凶巴巴,“关你屁事。” “嗯?”秦燊好笑,“吃完就不认账了?” 祁乐意:“我……吃什么?认什么账?” 秦燊:“昨晚是谁扯着我领带不撒手的?说吧,这事你想多久了?” 祁乐意被呛得血直往脖子上倒涌,“秦火木,你脸呢?” 秦燊笑得嘴角都咧开了,声音还维持着大公无私的平静,“你就说是不是吧?” 祁乐意:“……” 面对不要碧莲的秦燊,祁乐意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睡了就睡了,怎么的,你又不会少块肉。” 这衣冠秦兽,一天天觊觎小鲜肉,装得自己很纯情似的。 秦燊:“会少块肉。” 祁乐意:“蛤?” 秦燊想说,他的心脏已经被他撕去一块肉了。 但这么土味的情话,实在开不了口。 “回头见。”秦燊说完这三个字,就挂了电话。 那之后一个星期,风平浪静。 雷汪不知道有没有找秦燊对质过,也许没有,也许秦燊配合着给他圆了谎,反正雷汪没有再跟祁乐意纠结这事。 秦燊说完“回头见”,就好像在这个世上消失了。 不……是在祁乐意的世界消失了。 这正是祁乐意设想的最好的局面。是他理想的结局。 睡了就睡了,又不会少块肉。 谁都不会少块肉。 却有种莫名的失落。 理想并不理想,挥之不去的是失望。 没关系,会淡忘的。 经历告诉他,所有事情,都会淡忘的。不论愿不愿意。 戏还是那样演,日子还是那样过,一切按部就班。这天中午,中场休息,祁乐意正要去休息棚扒盒饭,手机响了。 是那串数字。 祁乐意怔住。 “喂?”祁乐意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透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来后门。”秦燊说。 祁乐意:“……干嘛?” “过来你就知道了。” 祁乐意觉得自己不该搭理这自说自话的家伙,却还是给胡乐乐交代了一句,独自往后门走去。 老远就看到那辆他曾经坐过的黑色迈巴赫。 祁乐意心脏猛地一揪。 手机响起时,他隐约有种希望。 秦燊说“来后门”时,他隐约有种预感。 这一刻,所有的隐约都化为现实。 触手可及。 祁乐意一来到迈巴赫旁,浓郁的炸鸡翅和炸地瓜香味扑面而来。 秦燊从驾驶座下车,朝他晃了晃两个纸袋。 “你这是干嘛?”祁乐意面无表情。 “给你送外卖啊。”秦燊笑。 “不需要。”祁乐意两手插着裤兜,倔强又傲慢地站在车门外。 天气冷了,但为了拍戏好看,主演们不能真穿成个粽子,这里毕竟不是东北。祁乐意穿的还是春季校服,外套里套了一件卫衣,帽子耷拉在外边,是学生时期很流行的穿法。休息的时候,他再套一件长羽绒。现在刚刚拍完,祁乐意还没来得及套上羽绒服,就被秦燊叫了过来。 秦燊看着这个模样的祁乐意,有点恍神,但以理智强行终止了自己的想入非非,“真不要?” “不要。”祁乐意斩钉截铁的语气里满是丑拒的骄傲。 喂他啥他都得吃,当他是什么呢? “行吧。”秦燊自己叼了根地瓜条,“你不吃,那我就吃了。” 祁乐意:“……” 祁乐意:“你叫我来就为了这个?” “嗯?”秦燊顿了顿,“你还想为了什么?” 他放下纸袋,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补充道:“可以商量。只要我力所能及。” 话说得很正直,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不对味儿。 祁乐意面无表情,“你少歪曲我意思。” “没歪曲,”秦燊耸肩,“我这是很真诚的探讨。” 祁乐意觉得自己脑子又磕了。他为什么要乖乖听从秦燊的召唤。 “我很忙,就不陪你了,秦总。”祁乐意硬生生地撂下一句迟来的狠话,转头就走。 秦燊没叫住他,也没追上来。 片刻,祁乐意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 直到走进后门,他也强忍着没回头。 祁乐意还是有话想问秦燊。 还有很多话想问秦燊。 他想问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 第110页 但秦燊每一次都不回答他。 他从未回答他,他为什么要走。 这些话,不清醒的时候,祁乐意可以理直气壮地发泄出来。待神智回归,世界和自己都理应正常运转时,他就清楚地意识到,成年人的世界,很多话是不必——甚至不可以明说的。 祁乐意不知道的是,炸鸡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第二天,一到饭点,一整辆外卖车直接到了剧组。 场务眉开眼笑地向大家宣布,金主爸爸发福利了,要请他们全剧组吃饭。 每人一整只炸鸡加炸地瓜条,管饱。 大家有点奇怪,金主爸爸是很财大气粗没错,但这伙食是不是太接地气了点…… 不过,除了几个女演员怕上火爆豆发胖,全剧组都吃得津津有味。 男演员里只有祁乐意坚决抵制住了诱惑,抱着盒饭躲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当晚,祁乐意悄悄点了份炸鸡外卖,边啃边腹诽秦燊,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万恶的资本家!!! 啃着啃着不由叹气,他什么时候能片酬千万,当初信誓旦旦说等功成名就了就把秦某人的狗头按在地上摩擦。现在……离功成名就似乎还有点距离。 祁乐意没想到秦燊早就做好了全盘计划,战线比他预料的要长得多。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秦爸爸每天两顿,每顿都换个菜式,一整辆一整辆外卖车地往剧组送。 祁乐意坚守了两天,要崩溃了。 别人吃炸鸡,他吃盒饭。他忍。 别人吃酸菜鱼,他吃盒饭。他忍。 别人吃北京烤鸭,他吃盒饭。他忍。 别人吃牛排,他吃盒饭…… 是可忍孰不可忍! 祁乐意搁下盒饭,怒气冲冲地给秦燊打电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请你吃顿饭而已。”秦燊还是那不紧不慢的语气,“菜式不喜欢?想吃什么,明天给你换。” 祁乐意:“秦火木!” 秦燊顿住。 空气安静下来,两人都一时无言。 半晌,秦燊开口,“那你又想怎么样?” 祁乐意半张开嘴,声音卡在喉咙里,“我……” 我想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秦燊问。 祁乐意气结,“我……是我先招惹的你?” 秦燊:“不是么?” 祁乐意:“不是你来招惹的我???” 祁乐意越想越气,不等秦燊说话,一股脑地开始狂轰滥炸,“你为什么投资《少年派》?你为什么投资《四人三班》?你为什么要砸几百万让我霸屏天际广场?你为什么要开小号天天蹲我微博?为什么我去哪哪都能撞见你?为什么你要大半夜地过来找我?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的装疯卖傻,你要那么认真地一一回应? 祁乐意问不下去了,秦燊却还是沉默。 沉默了半分钟,秦燊缓缓道:“嗯。为什么呢。” 然后两人继续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开小号?”秦燊突然又问。 祁乐意:“……” 祁乐意:“你真当我傻吗?” 秦燊:“是的。” 祁乐意:“你滚!” 秦燊在那头轻笑。 秦燊:“是我的ID暴露了?” 祁乐意:“你敢再明显一点吗?” 木吾2723,第一次看到这个微博号时,祁乐意只是心里轻轻地叮了一下,并未过于在意。 他当时还没想到2723是什么意思。 后来,很后来……无意中发现秦燊不仅投资了《四人三班》,还是他在天际广场上热搜的罪魁祸首后,祁乐意开始拼命地搜寻秦燊的蛛丝马迹。 木吾2723。 祁乐意的每一条微博,这个号都会评论、点赞。 留言十分言简意赅,而且一股子老干部味儿,混在一群日常发出追星尖叫的小迷妹里非常违和。 木吾2723。 秦燊家门前,有一棵梧桐树。 秦燊说过,家有梧桐树,自有凤来栖。 祁乐意顺口接上,“那我是凤凰?” 秦燊斜睨他一眼,“你只能是只鸡。” 祁乐意炸了,扑上去要跟他干架,“你他妈说谁是鸡呢?” 秦燊被祁乐意挠得连连后退,“公鸡,公鸡行了吧?” “你他妈说谁是公鸡呢?!” “难道说你是母……好好好我错了——” 那一天秦燊的屋子也被祁乐意搅得鸡飞狗跳。 木吾2723。 祁乐意记得清清楚楚,秦燊转身离去的那一天。 也记得清清楚楚,在人来熙往、灯红酒绿中听到那他永远认得出的低音炮,看到那阔别多年、已经长大的身影的那一天。 数学白痴祁乐意对着日历算了半天。 这7年半,正是2723天。 “祁乐意。”秦燊说。 “干嘛。” “对不起。是我先招惹你的。” “……” “我重新追你,可以么?” 祁乐意握着手机,呆在原地,一瞬间有种窒息的错觉。 这就是秦燊对他一连串为什么的回答。 重新。 什么意思? 还能回到过去吗? 能吗? 第六十三章 -- 第111页 秦燊细细听着手机那头轻微而紧绷的呼吸声。 “祁乐意——” “嘟——嘟——嘟——” 秦燊:“……” 秦燊想立刻回拨,犹豫了几秒,作罢。 那句对不起,不仅是对现在的祁乐意说,也是对当年的祁乐意说。 是他先招惹祁乐意的。 他们是初一的同桌,但当时只是泛泛之交。刚认识那会儿,祁乐意整天无精打采,对外界不闻不问,不交朋友,也仿佛对什么都没兴趣。 秦燊和他同桌两个月,每天说的话不超过五句。 直到某个周一早上。 学校每周一都要举行升旗仪式。班主任管得不特别严,有些胆子比较肥的学生,比如秦燊,偶尔会嫌麻烦而翘掉升旗仪式。 那天早上,他就刚好和朋友一起翘掉了。 而从来不翘升旗仪式的祁乐意,偏偏挑了那天早上,静静地等待所有同学离开后,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独自爬上窗台。 秦燊和朋友走进教室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秦燊当场怔住,朋友吓傻了,嚷嚷着让祁乐意下来。秦燊按住朋友,让他别激动,一步一步,很慢很慢地朝祁乐意走过去。 祁乐意也没料到还有两个活口在这,转头看向他们。秦燊看到祁乐意苍白的脸,以及漠然的眼神。 秦燊心里一慌。那种表情,他见过。 他理解不了,可他很熟悉。 秦燊也不记得他跟祁乐意说了些什么,也许就是些陈词滥调。祁乐意呆呆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后,又转回头去,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窗下的世界。 秦燊很怕他会真的消失在窗台上。 许久许久,祁乐意缓缓地往后一步,踏回了桌子上。 虚惊一场,秦燊的朋友火气就上来了,暗骂祁乐意神经病。秦燊剜他一眼,朋友才住了嘴。 那之后祁乐意明显地有意避开秦燊,与秦燊的交流比以往更少了,如无必要绝不多话。秦燊知道祁乐意在想什么。他很清楚自己在别人眼里有多神经病,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不会想和一个自杀未遂的潜在心理疾病患者有过多交集。 但秦燊放不下祁乐意。 从那个周一起,每一个周一,秦燊都一定要亲眼看着祁乐意离开座位,下楼去操场。祁乐意不动,秦燊就不动,两个人能就这么耗到整间教室就剩下他们俩喘气的。 上体育课,祁乐意独自坐在一边发呆,秦燊强行把他拉过来一起打球。 春游,祁乐意本已打定主意请假,秦燊自说自话把他拉进了自己的组。 校运会,祁乐意被秦燊打包报名参加接力跑,放学后还被秦燊拎去训练。 文艺汇演,祁乐意被迫上台,和秦燊一起演树桩。 祁乐意被秦燊折腾得不行,从半死不活进化到了日常暴躁炸毛,“秦火木,你这人是不是有猫饼!” 秦燊笑,“对,我有猫饼。” 咱俩都有猫饼。 从秦燊很小的时候起,他的母亲就进过好几次医院。不是生病,而是急救。 母亲手上的伤痕,或是和她一起倒在地上的药瓶,都让秦燊历历在目。 以及,父亲在电话里吼出的那一句“神经病”。 不。妈妈不是神经病。她只是不开心。 她只是很不开心。尽管秦燊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座小城镇是秦家的故乡,秦燊的父亲和母亲是青梅竹马。但自从秦燊的爷爷成功地白手起家后,就带着秦燊父亲去大城市安了家。后来,秦燊父亲将妻子连同秦燊一同送了回来,那似乎是秦燊记事前的事了,所以秦燊的回忆里,他就是在家乡长大的。 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代,秦燊极少见到父亲,家里只有他和母亲,外加一个保姆阿姨。母亲并不外出工作,只在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一日三餐,但不知为什么,他家从不缺钱。 有一次,初三那年,秦燊的父亲难得地亲自回来了一趟。秦燊对父亲已很生疏,连开口叫一声“爸爸”都觉得别扭。可他心底还是高兴的,哪怕不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高兴。 但他还没高兴完,就听到父亲和母亲在房间里激烈地争吵。 “不行,你不能带走他……” 母亲的声音。 “他明年就上高中了,留在这破地方,上个破学校,能有什么未来?你非要拉着他陪你在这里荒废一辈子吗?!” 父亲的声音。 “秦振,这里也是你长大的地方——” “那又怎么样?!人是要向前看的!姜丽珠,我忍你这么多年,早就仁至义尽了,现在不是我和你的事,你要真为了儿子好,就别这么自私!” “你别带走他,我求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行了吗?!” 母亲近乎歇里底里的声音。 “你拿文件来,我签,我马上就签,是,我自私,你呢?你在外头做了些什么?你带走了小燊,能像我一样把他当成唯一的儿子去爱吗?!” 空气顿了几秒。 “你一个连命都不要的神经病能把儿子带好吗,啊?!” 父亲也加大了音量。 房门外的秦燊眉头一皱,捏着拳头,狠狠地瞪着那扇紧闭的门。 “秦振,你别逼我……”母亲颤抖而绝望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小燊,你别逼我……” -- 第112页 那之后,父亲私底下来找秦燊谈过话,态度很客气,客气得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他儿子,而是一个商务谈判的对象。 父亲问他,想不想跟他到S市去念高中。 S市的教育水平比穷乡僻壤高很多,中考的难度自然也更大,但父亲向他承诺这不是问题,只要秦燊想,他就安排他上最好的私立学校。 只要秦燊想,其它都不是问题。 秦燊淡淡地看着父亲。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眉眼确实和父亲很像。尤其是那种成竹在胸、莫名自信的眼神,和自己如出一辙。 秦燊想,这就是他长大后的样子吗? 如此地,面目可憎吗? 父亲目中透出一丝殷切——那是他面对母亲时秦燊从未见过的表情,等着秦燊答复。 秦燊缓缓开口:“我不想去。” 父亲面色一凝,难堪地陷入了沉默。 片刻,父亲小心试探:“小燊,是不是你妈妈跟你——” “我不想去。”秦燊说,“我哪也不想去。我就留在这里。就这样。”他起身,拎起书包,转身走开。 那之后秦燊母亲没有再尝试过自杀,但秦燊也没有放松过警惕。不管学校查不查禁,如何查禁,他的手机都全天候带在身上,让家里的阿姨有情况就立刻联系他。初三,父亲离开后不久,秦燊在年级主任的一次突击检查中被没收了手机,秦燊险些当场把老头子给揍了,闹出了很大动静。手机还是被收了,秦燊还被在操场罚站一天。那时他毕竟还小,15岁的孩子,听到年级主任威胁叫家长,他就狠不起来了。 然后祁乐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偷偷地把他的手机顺了回来,放学时塞回了他手里。 秦燊意外地看向祁乐意,祁乐意狡黠一笑。 秦燊看着祁乐意嘚儿嘚儿地蹦跶往前的背影,追了上去。 祁乐意站在窗台上的那天,对于秦燊而言,不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意外,而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挑战。 是他必须要跨过去的槛。 如果他能阻止祁乐意,他就能阻止母亲。 如果他能救下祁乐意,他就能救下母亲…… 他做到了。 说“救”,也许太狂妄了。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刚好路过。 可不知不觉地,他已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祁乐意的笑容。 两人一起考上了一所中游荡荡的高中,但同桌生涯结束了,高中三年都没同过班。这不仅没有使他们疏远,反而更不顾一切地挤出所有时间和对方靠近。 两人贫富差距悬殊。祁乐意从来没有零花钱,手机也不存在的,只家里有一台座机。不知从何时起,秦燊的手机就是祁乐意的手机,秦燊的衣橱就是祁乐意的衣橱,秦燊的零花钱就是祁乐意的零花钱,就连秦燊的床也成了祁乐意的床。 祁乐意经常去秦燊家过夜。祁乐意奶奶一有事就打秦燊电话找祁乐意,一找一个准。 秦燊在17岁那年咂摸着,他好像有点亏。 不如把祁乐意变成他的人得了。 是的。是他先招惹祁乐意的。 反正都招惹了。 他再招惹一次吧。 祁乐意挂了秦燊电话的当晚,就在收工路上被秦燊堵住了。 秦燊这回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剧组里,好像突然之间不怕别人说闲话了。 虽然他似乎就没怕过。 祁乐意惊恐地张着嘴,“你……干嘛?” 秦燊拎起手里的外卖盒,“给祁大明星送宵夜。” 祁乐意:“……” 胡乐乐看看祁乐意,又看看秦燊,还是不敢插嘴。 外卖盒隐隐往外飘着香味,祁乐意咬牙切齿。 竟然是……小龙虾! 这玩意儿和撸串一样,是世上的万恶之源有木有! 妈的,真的……太香了。 他饿了。 他想吃。 好想吃啊啊啊! 第六十四章 秦燊看着祁乐意强自镇定的表情和万千情绪闪烁不定的目光,心里暗笑,扬了扬下巴示意呆立在一边的胡乐乐,“那小姑娘,来一起吃。” 胡乐乐一惊,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我我……我也有份吗?” 秦燊点头。 这叫从周围包围中心战术,先策反祁乐意身边的人,之后才好办事。 对胡乐乐,秦燊放心得很。他和祁乐意认识那么多年,祁乐意从没对任何一个女孩子的示好有过反应。当年,祁乐意就是他们高中名声最响的两大钢铁直男之一。不管是班花、级花还是校花,不论明示还是暗示,谁都撬不动祁乐意一丝一毫。 另一个就是秦燊。 秦燊每每想起都觉得好笑。 挺不好意思的,误导了大家那么久。 胡乐乐突然变成了利益相关者,当即以期盼的眼神注视着祁乐意。祁乐意本来就经受着人性的折磨,被胡乐乐这么一瞅,防线就地崩塌。 胡乐乐照顾他一天多辛苦啊,看把这孩子饿的,眼睛都发绿光了。 祁乐意以为秦燊肯定还得有点什么不轨企图,岂知秦燊把盒子塞给胡乐乐就走了,留下祁乐意在原地发怔。 这么……干脆吗? 秦燊不仅干脆,还很有毅力,此后每天雷打不动地来给他送吃的,当然也总有胡乐乐一份。胡乐乐被喂得很开心,因此当祁乐意跟她约法三章,这事只有天知地知秦燊知他知胡乐乐知,此外不能跟任何人——尤其是雷汪提起时,胡乐乐想也不想,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 第113页 进了剧组后,胡乐乐跟祁乐意的相处时间骤增,而且祁乐意不像其他艺人,把助理当下人使,他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有什么重活都会跟胡乐乐分担,两人早就成朋友了。 胡乐乐并非不好奇祁乐意和秦燊的关系,试图问过,祁乐意只告诉她:秦燊欠他的。 明明是恶狠狠的语气,说这话时,胡乐乐却从祁乐意眼里看到了按压不住的笑意。 胡乐乐情不自禁展开脑补:连一掷千金的秦总都能欠他债,难道她祁哥真是传说中的……隐形富二代? 秦燊连着给祁乐意当了大半个月的私人外卖小哥,而且每天都能掐准祁乐意收工的时间点。祁乐意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天天跟踪我?” 秦燊淡淡一笑,以关爱智障的眼神看他,“我有这么闲么?” 祁乐意:“我看你真挺闲的。” 秦燊笑而不语,不再接话。 他当然不会告诉祁乐意,每天助理载他来回的路上,以及在剧组等祁乐意收工的时间,他都带着手提电脑以及所有重要文件在车上争分夺秒地工作,商务会谈一律安排在白天,晚上一律不接应酬。 助理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敢问,只在心里唏嘘,秦总这是……何苦啊。 他都快相信祁乐意是秦燊的债主了。 秦燊顺理成章地拿到了胡乐乐的微信,随后让胡乐乐把祁乐意的微信推给他。 面对管饭的金主爸爸,胡乐乐不敢不从。 于是祁乐意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验证信息:送外卖的。 祁乐意直接就给秦燊备注成了“送外卖的”。 被外卖喂了近一个月,有一天,祁乐意猛然察觉到了不对。 扣皮带的时候,明明一直是同一个孔位,却感觉……变窄了。 祁乐意当场愣住。 他和胡乐乐一起,生生给喂胖了5斤。 祁乐意要疯了。 胡乐乐胖5斤不打紧,可他胖5斤……那是要命的! 被雷汪发现,他可能就活不久了。 祁乐意气冲冲地给肇事者发微信。 祁乐意:你打住 送外卖的:嗯? 祁乐意:今天开始我要禁夜宵 送外卖的:哦,那给你带晚饭?午饭? 送外卖的:就是剧组人多。你不怕就行。 祁乐意:我不是这意思! 送外卖的:嗯? 祁乐意:今天开始我要禁所有高热量食物! 送外卖的:哦 送外卖的:胖了? 祁乐意:…… 送外卖的:没看出来 送外卖的:可能得用摸的 祁乐意一口水呛在喉咙里,险些当场断气,胡乐乐连忙过来递纸巾,给他顺背。 待祁乐意顺过气来,胡乐乐发现他的脸还是很红。 红得很不寻常。 自那晚以来……祁乐意和秦燊一直维持着和谐的社交距离。秦燊只是每天过来跟他说几句话,就连把食盒递给他时,手指也不会有一下触碰。 秦燊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祁乐意栩栩如生地在回忆里勾勒出他掌心粗糙的质感。 送外卖的:今天吃什么? 祁乐意:不吃 祁乐意:什么都不吃 和祁乐意吵架,秦燊一般赢不了,但也不会输。 因为他想做什么还是会做什么。 晚上,秦燊又精准地堵在了祁乐意收工的路上。 手里依然拎着一个精美的盒子。 祁乐意认得出那个包装盒。上面印着S市一家很出名的网红甜品工作室“一世界”的logo,它们的甜品光造型就精美得丧心病狂,而且不卖成品,只接受预约。 以前祁乐意送过一世界的外卖,一进他们店里就被震得目瞪口呆,蛋糕很好看,价格也贵得很离谱。 前两天,祁乐意在微信发了个朋友圈,配图是一世界的特色纸杯蛋糕,“等我挣大钱了每种口味来一个!” ……大晚上地还让他吃甜品,这是要他死吗? 祁乐意僵在原地,秦燊以眼神一掠胡乐乐,胡乐乐立刻过去接过盒子。 祁乐意无语地看一眼胡乐乐,这丫头到底是哪边的? “小胡,”秦燊说,“你先回去吧。” 秦燊一个月来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胡乐乐吃不准地看看祁乐意。 见祁乐意没反应,秦燊的语气又不容抗拒,胡乐乐试探着说:“那我先回去啦?” 祁乐意还是没反应,胡乐乐便轻手轻脚地走了。 只剩两人在凄清昏暗的巷道里对峙。 今天祁乐意收工得比较晚,这时已快11点了,12月的寒风时不时刮起每个人的衣摆。祁乐意始终穿着那一件长羽绒,从进剧组以来就没换过,宽大的帽子搭在脑袋上,遮得并不严实,风一吹就把他的刘海撩起来。 秦燊解下围巾,走向祁乐意。 祁乐意突然就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抿着唇,睁着眼睛,直视着秦燊。 他怕。他怕秦燊此时问出一个他无法马上给出回答的问题。 秦燊也顿了顿,但继续迈步往前。他的步伐迈得很大,也很果决,一下就到了祁乐意面前,祁乐意已来不及躲。秦燊将围巾绕过祁乐意后颈,轻轻地围上一圈又一圈,直到把祁乐意的脖子围得水泄不通,连下巴都被遮去了大半。 -- 第114页 祁乐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细细地呼吸着。 有烟味。有淡淡的男式香水味。 还有秦燊的,透着暖意的味道。 最后,秦燊把他的帽子也扯紧了,只露出一张鼻尖被冻得通红的脸。 “我明天要走了。”秦燊说。 祁乐意倏地睁大眼睛,心脏咚地一跳。 去哪里? 你要去哪里? 他想问,却问不出口。 “要出国一阵,去处理点事情。”秦燊明明看着祁乐意,却像是在自言自语。 祁乐意不吱声。 “应该一两个星期就能回来。”秦燊说。 “哦。”许久,祁乐意淡漠地应了一声。 “我回去了。”祁乐意说着,擦过秦燊身边就要离开。 秦燊后退一步,抓住祁乐意胳膊。祁乐意条件反射想要挣脱,秦燊抓得更紧。 “干嘛?”祁乐意硬声硬气地问。 “你要去就去,去哪都是你的事。”祁乐意又说。 秦燊看着他。 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冷风刮过,替他们制造噪音。 秦燊缓缓松开手上的力道,“早点休息。有事就联系我。” “能有什么事。”祁乐意嘴角扯了扯,从秦燊的手掌里抽回胳膊,头也不回往巷道的另一头走去。 秦燊到家后已过了午夜。他在微信上给祁乐意发了两个字:晚安。 没有回应。 第二天,秦燊没有再来剧组,由助理代替他履行了外卖小哥的职务。胡乐乐欢欣接下食物,祁乐意却一点也没碰。 昨晚秦燊送来的一世界的提拉米苏胡乐乐没敢染指,给祁乐意好好地放着。中午的盒饭祁乐意扒了没两下就没胃口了,下午中场休息时,他盯着提拉米苏的盒子发了半天呆,拎到面前,打开。 用小勺子挖了一口。入口即化。 甜得发腻。 手机屏幕亮起。 送外卖的:好吃么 祁乐意愣住。 送外卖的:嘴上说不要 送外卖的:身体挺诚实啊 好几秒后,祁乐意才后知后觉地瞪向胡乐乐,“胡乐乐!是不是你在通敌叛国?!” 胡乐乐被祁乐意这一嗓子吼得虎躯一震,险些把饭盒洒了,“我……我做什么了?” 祁乐意一字一顿,“不许再跟那个衣冠秦兽多说一个字。” 在胡乐乐跟前,祁乐意大多时候称秦燊为衣冠秦兽,也不在意秦燊是否在场。 祁乐意:“衣冠秦兽和我,你只能选一个。” 第六十五章 这台词,不知道的以为胡乐乐把他给绿了。 胡乐乐被祁乐意酝酿着血海深仇的眼神震住了,连连点头。 祁乐意把手机啪地屏幕朝下盖在桌上,剩下的大半坨提拉米苏丢进了垃圾桶。 一整天都没回秦燊微信。 第二天也没回。 第三天也没回。 一个星期,秦燊都没收到祁乐意的一条信息。 秦燊给他打电话,祁乐意也不直接拒接,就是假装不在,不理会。 胡乐乐倒是没敢彻底不理秦燊,但也不敢再肆无忌惮地给他当间谍了。 胡乐乐说,祁乐意心情很不好的亚子,特别是提及秦燊的时候。 秦燊苦笑,依旧每天给祁乐意发晚安信息。 在国外有时差,他是算着祁乐意这边的时间发的。 微信对话框里,他不知不觉就刷了屏。 胡乐乐偶尔还是偷偷给秦燊汇报,祁乐意还喘着气儿,喘得挺顺畅。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胡乐乐真心觉得秦燊人挺好的,完全没有传闻中总裁的那种霸道,就是一个正常的、有礼貌的男人,不管祁乐意怎么给他难堪,他总是淡定地笑着应对。祁乐意很明显地冷了他这么多天,他在和胡乐乐的沟通里也没有表现出对祁乐意的丝毫不满。 胡乐乐忍不住道:“秦总,乐意哥他平时真不这样,他对我、对大家都挺好的,他可能就是……” 可能是你欠他的钱实在太多了。 秦燊无声轻笑,“我知道。” 他知道的。 助理跟他汇报,祁乐意被反复NG,被泼臭豆腐、淋雨、演打架戏挨棍子、大冷天穿着单薄的外套在镜头里冻得直咬牙却不能表现出哆嗦,他都忍了下来。 面对男主角唐盛的不甚友好,他甚至一次也没有发飙。 这哪是当年那个一发起脾气来转身就走的祁乐意。 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变化的,只有生活。 但当年那个脾气大的祁乐意,其实一点也不经哄。 不管生多大的气,闹多大的别扭,只要秦燊主动,祁乐意就挺不过一分钟。 傻不拉几的。 现在的他长大了,成熟了,稳重了,懂得何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了。 却把仅存的那一点脾气留给了他。 秦燊很珍惜。 至少,面对自己的时候,他可以不用装。 秦燊每天都给祁乐意发几条微信,白天偶尔给他发几张图,有时发风景,有时发美食,有时只是在路上看到一棵奇形怪状的树,有时突如其来地吐槽一句什么。晚上,秦燊总摁准北京时间11点左右,跟祁乐意说晚安。 祁乐意一直不回。 但秦燊不知道,祁乐意一直在数着日子。 -- 第115页 一天。两天。 五天。 一个星期。 十天。 两个星期。 每天来的还是那辆熟悉的车,但下车的人始终不是秦燊。 二十天。 三个星期。 这天,秦燊又给祁乐意发了张图,密密麻麻地全是白白胖胖的鸽子。有一只正立在秦燊的掌心。 祁乐意照旧只看不回。心里冷笑,鸽子,这特么不就是你么? 片刻,秦燊问:春节怎么过? 祁乐意心里一顿。 春节…… 春节竟就来了。 《四人三班》已经拍到尾声了,但来不及赶在春节前收官。卓岭得了秦总的指示,不能急,不能胡乱赶工,不然会被金主爸爸怼的。 于是先放春假,节后回来再好好收尾。节前最后一天只拍半天的戏,下午收工休整,晚上聚餐,随后就该撒丫子放假去了。 祁乐意看到这条信息时,剧场正乱哄哄的,四处一片准备放假的欢腾气息。 雷汪和胡乐乐也都得拾掇拾掇回家,古潮文化全公司都是天南地北的外地人,离S市一个比一个远,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天能回去一趟了。 雷汪也问过祁乐意春节咋过,祁乐意说回家啊,还能咋过。 雷汪说你回家归回家,别没人看着就开始浪了,要是冷不防地整出个热搜,他心脏承受不了。 祁乐意嘿嘿笑着,承诺一定遵纪守法,好好做人。 其实他所说的回家,就是窝在S市的出租屋里,靠泡面和外卖咸鱼躺尸。 不然,该回哪的家呢? 秦燊却问他,春节怎么过。 祁乐意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分钟,熄屏。 除夕夜。 W市不是旅游城市,春节期间的房价不至于涨得太丧病。祁乐意花了几百大洋巨款在连锁酒店开了个房间,捧着桶装泡面上床,盘腿盖着被子,打开电视机。 多少年没看春晚了。 初中和高中那几年,祁乐意的除夕流程一直很稳定——陪奶奶去集市买菜,帮着打下手做菜,祖孙俩吃年夜饭,在家看春晚。看到快10点,奶奶差不多要休息了,祁乐意就乐颠颠地出门,飞奔到和秦燊约好的地点,两人胡天胡地地浪上后半夜。 后来…… 奶奶不在了。秦燊也不在了。 好在祁乐意也没闲心思过春节了。进入打工人生涯后,节假日双倍工资,春节三倍工资。别人不加的班,他通通抢着加。 第一次不用考虑下个月的房租和饭钱,安安心心地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 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大明星。还见到了韩立轩和詹飞炎。祁乐意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我认识的人上了春晚”是什么感觉。 好神奇。 他竟然和屏幕里那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有了联系。 唱歌。跳舞。小品…… 小品是一贯的喜剧风。现场时不时爆发出笑声。 祁乐意却只是呆呆地看着。 好像大概能看懂演的什么。 就是不知道好笑在哪里。 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去,有几滴液体在被子上晕染开来。 祁乐意怔怔地抬手擦脸。 这不挺欢乐的节目么。咋回事。 祁乐意拿起手机,微信图标已冒出了小红点。点进去一看,好几条拜年信息,还看不太出谁是群发的。 秦燊的对话框静静地挂在那里,悄无声息。 上一条记录是“春节怎么过?”。 秦燊已经消失……72小时了。 祁乐意像故意自残一样,静静地忍受着这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一天又一天的寂静。 他已经承受过一次。再来一次又怎么样呢? 祁乐意的手指环着手机,攒得越来越紧。 狠狠地一个拼音一个拼音点击,输入。 祁乐意:秦火木 没有回应。 也一直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祁乐意把电视开得很大声,节目的声音很喧嚣,充斥着整个房间,却充塞不进思绪的空白。 祁乐意正要放下手机,就在即将离手的那一刻,机身震了起来。 连带着祁乐意整个人都为之一震。 祁乐意再次拿起手机,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慌乱。 来电显示,衣冠秦兽。 祁乐意啪地关掉电视。 按下接听键。 屏气静息地等待。 “祁乐意。” “出来吗?” 祁乐意张了张嘴。 去……哪? “我在学校后门等你。” 在祁乐意节制的沉默里,秦燊缓缓挂了电话。 祁乐意在床上怔了足有5分钟,猛地掀开被子,下床。 半个多小时后,祁乐意来到了二中后门。 整所学校清空了,后门附近本来就不多的几家小店全部关门过节,在中国最隆重的一个日子里,这个地方冷清得仿佛无人踏足。 祁乐意远远地就看到高大的铁门前立着一道身影。 秦燊穿着给祁乐意围围巾那一夜的那身长风衣,在黑夜里挺拔如斯,和当年那个穿着校服的男孩截然不同,却能微妙地重叠在一起。 祁乐意则裹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长羽绒,像条粽子,一步步朝着秦燊挪去。 -- 第116页 秦燊听到轻微的脚步声,回头看他。 祁乐意停住。两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遥遥对望。 位置和当年反了过来。那时,是祁乐意站在校门前,看着秦燊背对着他,一步步离去。 为什么? 祁乐意张着嘴,想问,问不出口。 秦燊看着他,缓声道:“我猜的。” “猜你今天会回来。” 秦燊前两天就赶回S市了。他从胡乐乐处得知,剧组已经放了春假,便直奔祁乐意家去找他。 祁乐意不在出租屋里。 秦燊就直接回了W市。 “秦火木,”祁乐意也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说过了。”秦燊说。 “我想重新追你。” “你……以为你是谁?”祁乐意的语气很冰冷,声音却微微颤抖。 “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吗?” “你说喜欢就喜欢,你说……” “我说重新追你。”秦燊在他说不下去之前打断他,“没说重新喜欢你。” 祁乐意睁大眼睛,冬夜的冷空气冲得他喉咙发痛。 “别说了。”他摇着头,后退。 他不想听。 他不相信。 这个人怎么能在这么多年后,说出这种话? “祁乐意,”秦燊偏要往下说,一字一句,平淡而坚定,“我知道你在惩罚我。你可以继续,多久都行,直到你觉得够了为止。” 秦燊不留情面地撕破那层矫情又脆弱的伪装,让一切大白于黑夜里。 祁乐意18岁那年,秦燊说,祁乐意,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他知道啊。 他以为他知道很多事情。他还以为“喜欢”这两个字的意思是一辈子。 第六十六章 他们聊着去哪里上大学,学什么专业,以后的日子怎么过。祁乐意为了追上秦燊的分数,逼着自己悬梁刺股、熬夜苦干。他们说好了的,那么自然而然、心照不宣地说好了的,要去同一座城市,要上同一所学校。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他一步都没踏出去过。但他一点也不怕。 因为还有你啊。 高三下学期,还没等来正式开学,秦燊就告诉祁乐意,他要走了。 祁乐意认真地以为他在说笑。 秦燊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但祁乐意很快分辨出了其中的凝重。 祁乐意问,你要去哪啊。 他知道秦燊有个在大城市混得很风光的爹。 是不是要提前去你爸那? 行吧,你先去也行……不就半年么,那里那么多大学,我总能考上一所。 祁乐意擦着鼻子,嘿嘿地笑。 秦燊依旧平静地看着他。 祁乐意笑不出来了。 你到底要去哪? 是去我爸那。秦燊说。 但是。 我爸三年前就出国了。 祁乐意僵住。 出国…… 那么遥远的名词,他想都没想过。 他可以考去S市,可以考去B市,可以努努力考去任何一个一线城市。但他出不了国。 他没那么多钱。 祁乐意愣愣地看着秦燊。 你不是说,这辈子都不会跟你爸吗? 不是说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学的吗? 对不起。秦燊说。 而且…… 秦燊捏紧拳头,像一个无能为力的医生宣告一桩死亡。 一段年少时代的死亡。 我们短期内……可能不能联系了。 祁乐意花了很长时间理解这句话。 短期,是多久? 一个月? 一年? 两年? 一辈子? 秦燊,你是想说,分手吗? 他想说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 可他也不知道“短期”是多久。 他要拖着祁乐意,让他在这里一天天、一年年地等着他吗? 等到他长大成人,等到他有能力主宰人生、主宰一切的时候吗? 那是多久呢? 他要这样残忍地,让祁乐意漫无边际地等下去吗? 他也不能说是。 他只能说,对不起。 我明天就要走了。他说。 对不起。再见。 秦燊转身,一步步往前走。祁乐意在身后叫他,喊声近乎嘶吼。 秦燊,你今天走了,这辈子—— 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秦燊没有回头。 这一句话耗尽了祁乐意所有的力气。他慢慢蹲下身,视线被灼热的泪水刺痛得模糊不堪,想要开口,却被一口冷气呛得只剩断断续续的咳嗽。 那一天,他蹲在那里,哭得狼狈不已。他不知道有没有人路过,有没有人看见。他一直等着,等着秦燊留在原地,或是等着他折返回来,对他说,只是逗他的。 可过了许久许久,他抬头,看到的只是空空荡荡的巷子。 第二天,祁乐意抹下面子,第一次主动去找秦燊和好。他一生气就会胡乱放狠话,秦燊了解的。 祁乐意到秦燊家按门铃,无人应答。 邻居的大爷路过,哎,小祁来啦? 秦燊?他跟他妈昨晚就走啦。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搬了不少呢。 祁乐意脸色发白,手心发冷,冲回家,用座机拨通秦燊的手机号。 -- 第117页 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祁乐意跟同学借手机,给秦燊发微信。 对方已删除账号。 祁乐意去戳秦燊很少用的□□。 头像变成默认的企鹅,名字变成一个句号。没有签名,动态清空。 昨天还活生生地跟他对峙,跟他争吵,一如既往地接受着他的无理取闹的人,一夜之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祁乐意用尽一切办法,疯狂地搜寻秦燊的踪迹。 找不到秦燊,就去找他遗留下来的所有痕迹。 他被自己借走还没还的笔记。他留在自己家的衣服。一起复习时他手欠在自己参考书上画的涂鸦。他喝过的水杯。 沾染着他的气息的一切。 老师、同学、邻居、小吃摊店主、网吧老板……那么多人都切切实实地向祁乐意证明着,秦燊整个人是存在过的。 他只是离开了。 彻底地,决绝地,离开了。 祁乐意想不明白。一直一直一直想不明白。 问题出在了哪里? 是他的问题吗? 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事惹秦燊讨厌了吗? 还是他的性格?他这个人? 他本来就让秦燊讨厌? 他初一就认识秦燊。他的全部青春都是他。 他不知道是秦燊先喜欢他,还是他先喜欢秦燊。 他甚至不知道那就是喜欢。 他只知道,想和这个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无论多久,都不腻。 好像这就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没有别的可能。 他以为生活会就这样延续下去。没有别的可能。 为什么,秦燊能那么轻易地放弃他? 究竟是哪里错了呢? 他一辈子,第一次,唯一一次,这么喜欢的一个人,连呼吸的间隙里都全心全意地喜欢着的这个人,原来是错的吗? 那一个多月里,祁乐意满心都是秦燊的事,忽略了家里的变化。 一天,课上,班主任亲自来叫他。 奶奶买菜回家的路上突然摔倒了,被邻居发现,送进了医院。 祁乐意请了半个多月的假,几乎没离开过医院。 他家没有别的亲戚,只有老师和一些相熟的邻居来看望。看着他长大的刘嫂让他回家去休息,她替他看一两天夜班,祁乐意执拗地坐在奶奶床前,五指紧紧抓着白色的被单,眼里猩红的血丝驱赶了所有疏离的嘘寒问暖。 祁乐意每天向上天祈求,求你,不要。 他不能再失去奶奶了。 祁乐意对钱财没有概念,只知道奶奶平日很省俭,家里全靠奶奶那一点退休金过活。他翻箱倒柜,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交仿佛永远交不完的医药费,无论医生如何暗示奶奶情况不是很乐观,他一个字都不听。 他在奶奶面前始终维持着乐呵呵的傻笑,哄奶奶说没事的,小病而已,奶奶身体好着,很快就能出院了。 有一天,奶奶突然问,怎么不见小燊啊? 祁乐意怔住。 半晌,祁乐意咧嘴笑,他来过了,奶奶您睡着呢。快高考了,大家都忙着复习呢…… 奶奶不再追问。她望着祁乐意,双目浑浊,老树皮一样手的覆盖到祁乐意白皙清瘦的手背上,“乐意啊,要是奶奶……奶奶走了,你可怎么办啊?” 祁乐意脸上还是笑着的,泪水刷地就流下来了。 祁乐意拎着热水壶,当作一个临时的护身符,冲出了病房。 他抱着热水壶,独自坐在幽冷的台阶上,捂着脸,压着嗓子,泪水滂沱。 他撑不下去了。 怎么办。 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秦火木,你能不能来哄哄我。跟我说一切都会好的。都会过去的。 跟我说一句话也好啊。 奶奶没能再走出医院。 老师和邻居们帮着搞完了葬礼,还有处理奶奶所剩不多的遗产。班主任天天来开导祁乐意,让他千万不要放弃高考。 祁乐意参加了高考,考得一塌糊涂。 上了本科线,但只够上个三本。学费太贵,祁乐意负担不起。 奶奶多年一点点攒下的积蓄都被祁乐意砸进了医院里。家里的房子早在祁乐意12岁那年为了给爷爷做手术卖了,爷爷去世后,奶奶和祁乐意一直是租的房子。 班主任又找祁乐意商量,让他复读一年,如果资金方面有困难,老师会给他想办法…… 祁乐意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摇头,不读了。 他又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体质。 何况,他没有办法再在那所学校呆下去。 多一天都不行。 班主任生拉硬拽拽不回祁乐意,后来祁乐意索性连房子都退了,家里的家具杂物通通打包送给了楼下的拾荒大爷,整个人蒸发得无影无踪,谁都找不着他。 惩罚。 秦燊□□裸地说出这个词时,祁乐意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一点。 他在惩罚秦燊。 他恨秦燊。 在医院的台阶上哭得接不上气的那个夜晚,他原本隐晦而压抑的恨意由点连成线,浓稠得令他窒息。 那时,他以为这根线会贯穿他的一生。一辈子也不可能忘记。 后来,天长日久地,红尘俗世的奔波劳碌将激烈的情绪一点点消磨、淡化。 -- 第118页 走了就走了吧。 谁没有了谁不能活呢。 且当是一场可笑的误会。 永远都得不到解答,又如何呢。 就放下吧。 就让它过去吧。 可这个人,却重新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像当年一样,鲜活的,生机盎然的,有血有肉的。 秦燊一步步地走向他。 祁乐意想后退,想逃离,身体却在这一瞬脱了力。他缓慢地,颓然地蹲下,攒紧拳头,指尖掐得掌心生疼。 秦燊走到他面前,蹲下。 “祁乐意,你想惩罚我多久都行。”秦燊的声音很低,语调轻柔,音质却是他特有的沉重,“一个月不够,就两个月。两个月不够,就半年。半年不够,就一年。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五年。五年不够……” “就一辈子。” 祁乐意低低地埋着脸,秦燊只能看到他脑袋顶上在郁郁葱葱的黑发里冒出的一小朵发旋。 胖胖的羽绒服裹着他瘦削的身体。隔着衣服和空气,秦燊仍感觉得到这副身躯的微微颤抖。 一遍又一遍地找你,却得不到回应。 一天天地等着,明知没有尽头。 更明知没有意义,可是阻止不了自己。 很煎熬,很绝望,很痛苦。 可我无法倾诉,也无法呼救。 如果祁乐意要秦燊重新经历一遍他曾经历过的这些,他愿意。 赌上他的余生。 所以,就让他重来一次。 “可以吗?” 第六十七章 “你滚。”祁乐意低低地闷出一声夹着浓厚鼻音的嗫嚅。 秦燊仍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丝毫没有要滚的意思。 祁乐意跟比赛似的,也维持着那个姿势,拿脑袋顶的发旋儿以静坐示威的气概怼着秦燊。 冷风一阵一阵刮过来,他们这魔法伤害系的南方湿冷天气,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要被冻得嗷嗷叫。 秦燊眼看着祁乐意的手背被他攒得血色全无,几根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隐隐透现,轻声道:“这里冷,先起来?” “滚。” “别赌气,你的剧还没拍完吧?” “滚。” “起来,我先送你回去。” “滚。” 秦燊:“……” 秦燊站起身,退开两步,本意是脱下他的长风衣先给祁乐意披上,再去车上找点能取暖的东西,实在不行就到附近买点木炭给祁乐意生个火堆,给他营造个适合的环境让他慢慢儿地故地重游、睹物思人,岂知他一只脚刚挪开,祁乐意的爪子就伸了过来,在昏暗的光影中胡乱出击,一把揪住他的裤腿。 秦燊完全没提防他这一下,步子迈得太坚定,收都收不回来,祁乐意本来就蹲得腿麻,手反而被秦燊的裤腿一拽,整个人扑通一下往前扑去。 他及时用手臂撑住地面,总算是没让自己的俊脸直接亲吻大地。然而他这副裹着胖羽绒服、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模样…… 刚刚敌不动我不动、老子能生生把你熬到时间尽头的高冷范儿啪叽一声,整段垮掉。 趴着的祁乐意:“……” 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秦燊:“……” 空气尴尬地安静了两秒,被秦燊从齿缝里漏出来的一声嗤笑打破平衡。 祁乐意爬起来,也不顾衣服有没有沾上污渍,对秦燊怒目而视:“你笑个屁!” 秦燊怔怔地看着他。 祁乐意也怔了,这才反应过来,抬手刷刷刷往脸上横七竖八地抹去,把满面泪痕抹得乱七八糟,眼神愈发凶恶,“看个屁看!滚!”转身就走。 秦燊拉住他。 “放手——” 秦燊非但不放手,还从背后一把搂住了他。 还真挺像搂着一条外边柔软里头带芯的长面包。 祁乐意愤怒地试图挣扎,秦燊越搂越紧,祁乐意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斗不过秦燊,放弃体力抵抗,咬牙切齿,“秦燊,放手。” 秦燊心里一紧。祁乐意喊他全名。 祁乐意的身体还在秦燊怀里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你以为你就……” 这么多年后没事人一样轻飘飘地一句重新来过,就真的可以回到从前了? 祁乐意说不下去了,秦燊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不起。” 祁乐意僵住。 他等了很久、很久的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砰——! 秦燊尾音落下的瞬间,紧紧相贴的两道身影背后的苍穹,倏地炸开一片万紫千红。 砰—— 砰—— 砰—— 新年的烟花不断盛开,绚烂又短暂地见证着世间种种悲欢离合。 “对不起。” 秦燊还是把祁乐意送回了酒店。 祁乐意明确地表达了“滚”的意思,秦燊则明确地表达了“滚是不可能滚的,但是祁乐意的造作他可以全盘承受”的态度,祁乐意对这不要脸的斯文败类没辙,而且今天被他刺激得很劳累,半推半就地被他拉上了车。 到了酒店,秦燊才说:“对了,你能收留我一晚吧?” 祁乐意:“……” 祁乐意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你这个满脑子都是套路的衣冠秦兽”。 -- 第119页 呵。男人。他真是信了这丫的邪。 秦燊微笑:“别太多戏,没你想的那个意思。” 祁乐意:“……” 秦燊特别自然地拿过正发呆的祁乐意手里的房卡,刷卡开门,先把祁乐意轻轻推进去,随后把门带上,“这两天根本买不到票,我一路开车回来的,也没来得及订酒店,就……” 就赶来见你了。 祁乐意坚决一个字也不信。能给个小破网剧砸五百万的秦总订不上一间房? 编。你接着编。 “我睡沙发就行。”秦燊说着,特别自然地脱下长风衣,往沙发上一搭,回头看祁乐意,“浴室能借我用一用么?” 祁乐意:“……” 他能说不么? 都到这儿了,他再让秦燊滚,不是正如秦燊所言,更显得自己胡思乱想? 呸,你才戏多。祁乐意盯着秦燊向浴室走去的背影,狠狠腹诽。 而且…… 大年三十,出去回来这一趟,满街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他突然很想屋里能多一个人。 整座城市都是陌生的,房子也是陌生的。他在故乡竟然找不到一个归处。 至少,人,还是从前的。 秦燊没骗祁乐意,他没订酒店。 他全家都不在国内过年。他好不容易编了个理由,赶在除夕前两天回国,随后又开车赶了一千六百多公里的路,从S市一路开往老家W市。春运堵车,烦躁得他路上都没在旅店过夜,只开了两次钟点房,其余时间都是趁着堵车在车上补眠。今天晚上才抵达W市,秦燊的计划是,如果祁乐意不来见他,或祁乐意根本没回W市,那么他也不打算留在这了。 去哪都行,唯独不能在这个没有故人的故乡。 但他提前就有一种莫名的自信。祁乐意一定在这里,一定会来见他。 秦燊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澡,直接裹着酒店的浴袍,拿着浴巾边擦头发边出来。房间很小,他一踏出浴室门就看到祁乐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上行李箱,然后嗷地一声惨叫,把手指夹了。 秦燊:“……” 秦燊:“你在干嘛?” 祁乐意把什么东西在手里揉成一团,转头凶恶道:“没干嘛。” 关你屁事。要你多管。 秦燊:“……” 秦燊:“哦。” 祁乐意抱起一堆衣服,擦过秦燊身旁奔向浴室,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我洗澡去。” 秦燊回头看祁乐意莫名慌张的背影,又看向祁乐意的行李箱,忽然注意到有一坨东西被甩到了地上。秦燊走过去,捡起来,用手指轻飘飘地勾着,来到浴室门前,“你内裤忘拿了。” “已经拿了!!!”里头传来祁乐意的咆哮。 秦燊把轻笑忍回肚子里去,“行。你洗好。” 祁乐意把水龙头拧到最大,以掩盖砰砰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 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待听着浴室里传出的哗啦水声,想着秦燊马上就要洗好出来时,祁乐意越想越不对劲。 秦燊这人,那是没什么人品可言的。 他说不是那个意思,就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睡沙发就真睡沙发? 他的话能信? 他今天不就一步步得寸进尺,温水煮青蛙一样钻进他房间了么? 不止是今天…… 从第一天起他就在给自己挖坑! 祁乐意明明应该义愤填膺,却忍不住开始东想西想—— 万一他等会要爬上自己的床怎么办? 万一他要硬来怎么办? 万一他……就是耍无赖怎么办? 虽说上一次吧,确实是自己先动的手…… 但上次他毫无准备,完全是不明状况,糊里糊涂就过去了。 那今天,他是该回应……还是不回应? 孤男寡男,干柴烈火…… 对方还是个没有下限的衣冠秦兽…… Emmmmmmm…… 混着浴室里模糊的水声,祁乐意开始不自觉地想象秦燊的身体。 高中时秦燊就是全班最高的男生,而且各项运动都很好,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西装式的深蓝色校服穿在身上,挺拔如松,走在人群里永远鹤立鸡群,到哪都会吸引女生的目光。 尤其是他度过变声期,低音炮嗓音逐渐成型,长出喉结,练出腹肌后,这个男人在祁乐意眼里,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性感得让人发疯。 性感。 这两个字让祁乐意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卧槽。 他在想什么! 祁乐意烦躁地把一头毛撸成鸟窝状,心里又一咯噔。 卧槽。 他最近不是胖了五斤来着? 万一…… 不行,士可杀,不可辱。 祁乐意赶紧去翻行李箱,找睡衣和内裤。 这个脸不能丢。 胡乐乐这丫头平时挺憨的,这小碎花睡衣是什么审美? 好在内裤是纯色的,祁乐意一手拎一条,穿三角的还是四角的? 三角的好像太gay了,显得自己故意勾引他似的。 穿中腰的还是低腰的?低腰的好像比较显身材…… 祁乐意还在货比三家,秦燊咔地就开门出来了。 待祁乐意进浴室一看,慌乱之中拿了条三角内裤。 -- 第120页 祁乐意:“……” 笑着活下去。 没事,等会坚守阵地,就啥事都没有了。 祁乐意磨磨蹭蹭洗完了这个澡,全程都在努力压制无比活跃的脑内小剧场。 终于,以视死如归的气魄开门出去。 秦燊正坐在沙发上,开着手提电脑,啪啪啪地打字。 听到声音,秦燊抬头,看向祁乐意。 两人视线相触,祁乐意顾左右而言他地移开目光,僵硬地往床边走去。脸蛋红扑扑地,竟比洗热水澡时更热气上涌。 祁乐意故意背对秦燊,却清晰地感觉得到秦燊正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如芒在背。每一根汗毛都竭力满不在乎,却情不自禁疯狂表演。 第六十八章 祁乐意受不了了,倏地回头。 秦燊啪地合上手提电脑。 祁乐意一僵,全身瞬间绷紧,脚板底生生钉在原地,五指不自觉地在掌心攒紧,像在等待一个剧情突变的时刻。 “那是什么?”秦燊问。 祁乐意:“……什么?” “你的脚。”秦燊目光朝下。 祁乐意也低头看自己的脚,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哦,这个。” 祁乐意穿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秦燊清楚地看到,他左脚的右侧面,有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疤痕。 算不上特别明显,看得出已时日久远,不仔细观察是分辨不出的。 祁乐意想了想,犹豫要不要说,以及说不说真话,片刻,还是如实道:“刚开始送外卖那会儿出的一次车祸。” 秦燊沉默。 祁乐意也沉默。 秦燊等着祁乐意往下说。祁乐意觉得这个故事已经说完了。 其实那个时候,祁乐意每天都想着秦燊。 他带着一点微薄的存款,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离开W市。 高中学历,只能干体力活。一开始,为了包吃包住,他去端过菜盘子,卖过奶茶。后来,攒够了钱,他就买了辆小电驴,去送外卖。 在陌生的地方,不熟路,也开不惯小电驴,一个月下来送不上多少单,几次迟到差评下来,工资被扣了个七七八八,还比不上端盘子。 他开始学着同事,不要命地赶路,于是一天,和一辆小车在转角遇到爱。 祁乐意伤了脚,但没拿到多少赔偿。工作停了,钱每天都在花着,祁乐意心急如焚。医生让他休养三个月,他一个月就出了院。这么一折腾,辛辛苦苦攒的钱攒了个寂寞,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那时候,真的好绝望啊。 他每次想哭的时候,就想奶奶,想秦燊。 他想着,要是再见到秦燊,他要狠狠地暴揍他一顿,再狠狠地骂他一顿,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然后,跟他倾诉自己遇到的所有事情。 他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他说。 可是,那个时候过去了。 有些话隔得太久了,就忘了该怎么说了。 既然索然无味,不如尘封箱底。 秦燊很想站起来,走过去,抱着他。 但他忍着没动。 祁乐意从前的性子,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会忍。该吐槽就吐槽,该诉苦就诉苦。 唯独,真正伤到深处时,他反而会一个字也不提。 仿佛不说,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哪怕秦燊是除了奶奶以外他最亲的人,有关爷爷的事,他也很少提及。 祁乐意的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让他无从下手。 秦燊微微张唇,“我……” “我回去找过你。” 祁乐意心里一紧,死死地盯着秦燊。 秦燊继续说,“四年前。” 他大学毕业的时候。 出国后,他的护照就被扣住了,他一步也离不开家里。即便外出,也是家庭度假。 他乖巧地当着一个好儿子和好学生,循规蹈矩地念完了四年大学,期间没有出一点差错。凭着四年的努力和朋友的助攻,他终于得到了一次毕业旅行的机会。 和朋友到了欧洲后,他偷偷飞了一趟中国。 到了国内,直奔W市。第一站就是祁乐意家。 秦燊看到,祁乐意家原本租的那一片老旧危房,已经拆了。 秦燊没有找到祁乐意,也没有找到祁乐意奶奶。 他转而去以前的高中。学校正在放假,秦燊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当年的班主任。 班主任把他所知的事情都告诉了秦燊。 高三下学期,祁乐意奶奶突然病故。祁乐意成绩一落千丈,高考考砸。那之后,人就消失了,班主任再没在W市见过他。 多么简单的故事。一个人年少时代的终结,几句话便可以寥寥概括。 那几天之内,秦燊疯一般在W市里乱蹿。他重返和祁乐意一起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小饭馆,小吃摊,网吧,超市,一起走过的桥,一起逛过的防洪堤,一起爬过的山,甚至,他许多次陪着祁乐意一起把奶奶送进去又接回来的医院…… 有些店关门了,有些街道和建筑变样了,但更多地方是一如从前,别的看起来都没变,只是他想见的人再也找不到。 你当时都经历了些什么? 你是不是……恨死了我? 秦燊反反复复地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幕,瘦削苍白的祁乐意孤零零地站在窗台上,回过头来,淡漠地看着他。 -- 第121页 在他的梦里,祁乐意没有走下窗台。 他的身影总是陡然一闪,就消失在了窗台的边缘。 像一只鸟,飘逸,又急速下坠。矛盾,又合理。 秦燊无数次在半夜惊醒,一身冷汗。 这不是他设想的结局。 他以为祁乐意理所当然该继续他的人生,找到一个足以替代自己的人,一如从前那般大大咧咧嘻嘻哈哈地过日子,某天在街上撞见突然现身的他,只会愣一愣神,然后趾高气扬地丢给他一句晚了,你哪来的打哪滚回去吧。 但他日复一日游荡在W市,始终没能等到这一幕。 只有同样的噩梦,一遍遍袭来。 他以为他会带着这个噩梦,直到生命尽头。 这是报应。 如果祁乐意真的已不在世上,那么就由自己来代替他,继续恨这个叫秦燊的人。 毕业后,秦燊顺理成章进了家里的公司工作。家里频频给他安排相亲,秦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直接或间接搞砸了无数桩门当户对的良缘后,理直气壮地对家里信誓旦旦,男儿志在四方,他想先专注搞事业。 终于,锲而不舍的努力有了回报,他争取到了国内的项目,还说服秦老爹给他拨款,创立了麒麟影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或说期待些什么。 有时很久没再梦见祁乐意,猛然回神,他会觉得后怕。 一整段青春的刻骨铭心,终究抵不过时间么? 祁乐意愣了好半天,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哦。” 设想过无数次的事,成真了,却不知该如何反应。 祁乐意站在床边,秦燊坐在沙发上,两人默默地对峙着。 秦燊也欲盖弥彰地干笑一声,“对了……你还记得谢小玲吗?” 祁乐意一怔,“谢小玲?是初中班上……那个学霸?” 秦燊点头,“听说她初中毕业后不久就嫁人了。” 祁乐意睁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 谢小玲他有印象,因为这姑娘太优秀了,成绩好,有才华,作文回回高分,人长得漂亮,唱歌还好听,上过不少次学校的文艺汇演。他们都默认谢小玲将来会出人头地,冲出那个小县城。 “这是……”祁乐意一屁股坐到床上,“干嘛这么想不开?” “她家里是农村的。”秦燊说。 祁乐意不语。这一点,他也记得。 秦燊:“还有李淑和孟亮,据说快结婚了。” 李淑和孟亮是初中时班上人人皆知的班对。 祁乐意:“???他们这么□□的吗?” 秦燊轻笑,“听说大学时孟亮劈腿了,李淑生生把他抢了回来。” 祁乐意:“……可以,这很李淑。” 孟亮学习好,人也帅,李淑黏男朋友也是人尽皆知的,天天盯着孟亮,就怕他跑了。 秦燊:“还有老罗,你们班上那个,现在在W市当上刑警了。” 祁乐意:“哟,可以啊!” 老罗是祁乐意的高中同学,人高马大,但由于为人耿直,在班上人缘不太好,有时会被其他男生针对,祁乐意对他是一视同仁,有几次还出头帮他说过话。 秦燊:“你们班的老谢和田婉还回W高当老师了。” 祁乐意茫然,“老谢?哪个老谢?” 秦燊:“谢宏昌。” 祁乐意想了想,“哦——是他啊。” 谢宏昌性情内向而低调,在班上的存在感四舍五入接近于零,祁乐意险些没想起有这么个人。 祁乐意:“他那性格……他教什么啊?” 秦燊:“数学。” 祁乐意摸下巴点头,“嗯……还真挺适合。” “老张娶上媳妇了。”秦燊又说。 “啊?”祁乐意眉开眼笑,“可算是解决了这事儿了,我们都替他着急。” 老张就是祁乐意的班主任,个头还没祁乐意高,一个长得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他们这群熊孩子身上,自己不知打了多久光棍。 两人不知不觉就聊开了,从初中到高中,把能八卦的同学都八卦了一遍,那些朦胧又久远的记忆,以为再也想不起来,也没必要回想的往事,一说起就停不下来。 最重要的是,我说的人,我说的事,你都懂。 “那那谁,欧阳,你知道哪去了吗?”祁乐意兴致勃勃地追问,“他可是咱班上的头号逼王。” 秦燊思索,“听说是出国留学了,那之后不太清楚……” 这话说完,两人都微妙地顿住。 “出国”,这两个字,像一颗独属于他们的炸弹。 秦燊淡淡道:“晚了,睡吧。” 原来他们竟一聊就聊到了后半夜,窗外的烟花爆竹声不知何时已渐渐熄灭,给他们剥剩一个万籁俱寂的夜。 秦燊起身,到衣柜去拿毯子。 秦燊太高,浴袍竟只刚过他的膝盖。小腿结实精瘦,长长地从浴袍下摆戳出,小麦色的皮肤与洁白的浴袍形成鲜明的反差。 祁乐意看着他的背影,呆了几秒,忍不住问道:“你怎么都知道?” “嗯?”秦燊把毯子搭在胳膊上,回头。 “他们的事,”祁乐意问,“你怎么都知道?” 第六十九章 秦燊并不是个八卦的人,如果不是涉及到自身利益,他对于外界的态度不是关你屁事就是关我屁事。 -- 第122页 秦燊沉默。 为了找祁乐意,他不仅逛遍了整座W市,还找到了每一个他联系得到的,曾与祁乐意有过交集的人。 他问他们,祁乐意那一年过得怎么样。 他问他们,祁乐意后来去了哪里。 对第一个问题,大部分人都能零零碎碎地回忆起一些模糊的片段。 对第二个问题,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八年来,祁乐意没有联系任何一个旧同学。 仿佛把十八年的过去,毫无留恋地,一口气全扔了。 “睡吧。”秦燊坐回沙发上,思考如何调整姿势才能在这张狭窄的沙发上伸展他的大长腿。 秦燊翻来覆去,发现无论如何都伸展不开,索性认命地一趟,让大半截小腿晾在半空。 祁乐意盘腿坐在床头,看了秦燊好一会儿,“喂。” 秦燊扭头。 “你要……上床睡不?” 祁乐意问出口就觉得别扭,赶紧补一句,“只是睡觉。” 很好。更别扭了。 祁乐意:“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秦燊这晚还真没发作秦兽属性,十分绅士地把他的毯子也带上了床。秦燊上床的时候,祁乐意不经意间一眼瞥见了他浴袍下摆下晃出的大腿根。 祁乐意猛地想起一件事。 秦燊没带行李。 连个公文包都没有。空手进的门。 那他现在…… 浴袍底下什么都没穿?! “关灯了?” 秦燊的声音突然在近距离响起,祁乐意生生吓了一跳。 看到祁乐意像只被惊到的兔子,秦燊也愣了,片刻,又觉得好笑,“说了,别那么多戏,我没你想的那么饥渴。” “……”祁乐意抬手用力地啪一声按下床边的开关,侧身背对秦燊躺下,连床垫都抖了三抖,随后立刻用棉被将自己裹成一团,像一只严丝合缝的蛹。 秦燊也不再作声。夜很寂静。唯独祁乐意的世界很喧嚣。 心脏砰砰砰的疯狂碰撞声。脸上、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的滋啦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如秦燊所说,该看的都看过了,该做的都做过了,对这个知根知底的男人,他特么傻乎乎地紧张个什么劲儿。 祁乐意整晚都紧紧贴着床边睡,身后留出的空间至少能睡三个人,他再往边上挪上一丝儿,整个人就能滚到地板上。 这一夜半睡半醒,全是梦。 梦里全是秦燊。 狰狞的他。温情的他。破碎的他。美好的他。 在他耳边粗粗地喘气的他。 祁乐意猛地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下,烘暖了半张棉被,也烘醒了那颗蛹。 脚步声踏踏响起,一道巧克力牛奶夹心一样的身影从浴室走出,迎着阳光,对着他似笑非笑,“醒了?” 祁乐意想起身,僵住了。 于是继续窝在蛹里一动不动。只有一张脸从被窝里露出来,脸颊被一夜的温热捂得通红,晕染在白皙的皮肤上,傻傻地望着秦燊。 “怎么?”秦燊一下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祁乐意真是痛恨秦燊的这种敏锐。 “咳……”祁乐意装模作样地清嗓子,“我想吃早餐。” “行,”秦燊说,“想吃什么?” 祁乐意胡乱说了个第一时间想到的,“小笼包。” “好。”秦燊已经拿出了手机,刷起屏幕来。 祁乐意愣住,“你在干嘛?” 秦燊:“叫外卖啊。” 祁乐意:“……” Shit。 “我现在就想吃。”祁乐意说,“你现在下楼给我买去。” 秦燊停下手指的动作,抬眼看向祁乐意。 片刻,秦燊嘴角勾了勾,笑得很欠揍,“行。” 祁乐意:“……” 他知道了。他绝对知道了。 但世上有一种奇怪的默契,祁乐意知道秦燊知道,秦燊知道祁乐意知道他知道,但祁乐意假装不知道秦燊知道,秦燊明知祁乐意这一套小九九,看破不说破。 其实也没多大事。祁乐意晨勃了。 醒来前的一瞬间,他还和秦某人在梦里上演着不可描述的画面。 这该死的青春期躁动,一点也不配合他的高贵冷艳。 好吧,似乎不是青春期了……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不能再在秦某人面前丢脸。 认错谁不会啊,嘴皮子一张一合说点动听的话谁不会啊。秦某人想就这么翻篇,没门。 是他自己说的,惩罚他多久都可以。 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不作一下祁乐意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秦燊不跟他争辩,很是雷厉风行地转身走到放着他衣物的沙发前,手在腰带上一扯,嗖地脱下浴袍。 祁乐意漫无边际的视线就这么和秦燊赤裸裸的背影撞了个满怀。 祁乐意差点被空气噎着,“秦火木你——” “嗯?”秦燊没回头,依旧以笔挺的脊背对着他,从容不迫地穿裤子,“怎么,想看正面?” 祁乐意:“——” 衣冠秦兽你能不能要点碧莲! 能不能! 祁乐意索性拿棉被盖过脑袋,眼不见为净。 可刚才那一幕,冲击力实在太大,一时间竟挥之不去。 -- 第123页 昨夜梦里的秦燊,都是他记忆里的秦燊,靠着久远的碎片拼凑成块,摇摇欲坠,若即若离。 刚才的秦燊,是近在眼前的秦燊,是呼吸着、心脏跳动着、鲜活地存在着的秦燊。 祁乐意的喉结无声地一滚。 秦燊很快换好衣服,说一声“我下去了”,便轻轻地开门、关门。随后,房间里了无声息。 祁乐意刷地掀开棉被,冲进浴室。 自八年前起,他几乎没再萌生过这样强烈的冲动,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唤醒了,争先恐后地爆发出所有活力,奋不顾身地要在这一刻燃烧掉所有激情。 连身体都以为自己要死了,或已然死了,它又猝不及防地活了过来。 待祁乐意发泄完也洗漱完,一脸舒爽地走出浴室,一股香味迎面扑来。 秦燊正好整以暇地坐在茶几前,茶几上摆满了吃的,不仅有小笼包,各种油条煎饼豆浆卤蛋一应俱全,别说他们俩,再来一个男团都够吃。 秦燊非常自然地拿起吸管,插进豆浆杯里,递给祁乐意,“来。” 祁乐意站在原地,没接。 秦燊挑眉,“还是先吃包子?” 明明该是曲意逢迎的讨好,咋就能被这丫演出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的味儿? 没救了。这个并不直的直男癌晚期没救了。 祁乐意抓走秦燊手里的豆浆杯,一屁股坐到沙发另一端,一边吸豆浆一边含混不清道:“我要吃茶叶蛋。” “好。”秦燊应着,拿起茶叶蛋,徒手一磕,一剥,剥得光滑油亮,毫无心理负担地递向祁乐意,“你自己来,还是我喂你?” 祁乐意险些一口豆浆喷出来,瞪向秦燊。秦燊忍着笑,把光滑油亮的蛋放到祁乐意面前的一次性碗里,又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搁到祁乐意面前。 “可还满意?”秦燊问,“还需要什么服务?揉肩?捶背?捏脚?” 祁乐意:“……” 这个伺候法,他咋觉得他不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举,而是生活无法自理的十级残障。 祁乐意喝了半杯豆浆,啃了一个茶叶蛋和几只小笼包,就没法把这顿豪华的早餐继续往下吃了。 “我刚给你续了一天房。”秦燊说。剧组的安排他很清楚,祁乐意还有好几天春假,不赶时间。“今天……打算怎么过?” 这话还真把祁乐意问懵了。 他回来时就没有计划。只是想回来看看。 看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真正想见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永远都见不到了,一个……已经见到了。 就在这里。就在他面前。 在这个生他养他,承载了他整个童年和青春的地方,他竟然不知何去何从。 祁乐意苦笑。 有故乡却没有家。 有故乡,又好像没有故乡。 “要不要,”秦燊说,“去看看奶奶?” 奶奶当年去世的时候,祁乐意没有给她买墓地。一块小墓地就要好几万,而祁乐意发现,他那时竟连几万块都拿不出来。 从前他只知道家里没钱,但奶奶至少不会短了他的吃穿。甚至上大学这件事,奶奶也对他说过,不用担心,只要他还念一天书,奶奶就能供他一天。 当奶奶留下他独自面对这个世界,他才明白,什么叫没钱。 祁乐意只好把奶奶的骨灰先存在殡仪馆,然后拼了命地去挣钱。 等到他终于能给奶奶买得起一块墓地,他站在墓碑前,跟奶奶告别。 他要去大城市。去最大的大城市。 他不知道能做什么,甚至还没想清楚这辈子要做什么。 可他不能这么下去。 他十三岁那年,没有勇气从窗台上跳下去。 他不想活,却在那一刻意识到,他也没有勇气死。 那么,就转身,往前走吧。 只能往前走了。 前路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可总要往前走。 W市很小,去到郊外的墓园也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秦燊买了两束花,一束给自己,一束给祁乐意,默默无言地跟在祁乐意身旁。 到了奶奶坟前,秦燊放下花,深深鞠躬,久久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祁乐意,也对不起奶奶。 奶奶要是得知她的宝贝乐意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大概会打死他吧。 奶奶到最后也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可奶奶早已把秦燊也当成了半个孙子。 奶奶和秦燊彼此间都没有明说过,可彼此间都心知肚明。 以后奶奶走了,无依无靠的乐意就交给你了呀。 好的。奶奶。我会一辈子都好好看着乐意的。 他却食言了。 还比她先一步离开。 第七十章 “奶奶,”祁乐意也放下花,看着墓碑上的字,笑得很温柔,“这臭小子也来了。” “奶奶,对不起,现在才跟你坦白。当年没跟你说实话。” 奶奶问他小燊呢?他说来过啦,刚走,您在睡觉呢。 对,这次也是这样,下回一定让他等您…… “但是这不怪我啊。要怪就怪他。” “奶奶,放心,我帮你捶他。往死里捶。” 秦燊看着祁乐意蹲在他面前的背影,脑袋顶上的小发旋熟悉又亲切。 -- 第124页 声音软软糯糯,一如既往地好听。 许久,祁乐意起身,回头看他,面容干净。 “走吧。” 回到市区,热闹回归。祁乐意突然说,“我想去超市。” 祁乐意不记得上回逛超市是什么时候了。 真不记得了。 出来工作后,他从不自己下厨。住处连个电磁炉都没有,连泡面都是热水直接泡的。 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思。 所以,也根本不需要去超市。 超市里人声鼎沸,到处是带着小孩的父母或夫妻、情侣,混着“财神到”、“好一朵迎春花”这些经典的新年歌,生发出一股力量,一下子把人从阴间扯回阳间。 祁乐意戴上了口罩、鸭舌帽和墨镜,这副装扮屡屡引来疑惑的注目。 秦燊懒得折腾,坦坦荡荡以真面目示人。他一袭高定风衣,宛如一个行走的衣架子,在人群里直接高出大半个脑袋,五官简洁笔挺,气势浑然天成,先前被祁乐意引过去的疑惑目光一到他身上就成了惊叹。 进门时,秦燊非常不顾形象地拉了辆购物车,跟在祁乐意身旁。这对组合着实诡异得很,不明吃瓜路人的回头率一路激增。 如果祁乐意是个小姑娘,这“豪门霸总小娇妻”的设定还说得过去。可现在这…… 祁乐意大摇大摆,秦燊气定神闲,表示都毫不在意外界的目光。 祁乐意当然不在意。又没人认得出他,被围观的是秦燊而已。 两人逛了大半圈,购物车里竟还是空的。 秦燊什么都没打算买,就等着祁乐意造作,他只负责结账。结果祁乐意也啥都不要,这看看,那看看,愣是不往购物车里塞。 当祁乐意在蛋糕柜前盯着一个巧克力草莓蛋糕看了足足两分钟后又打算迈步离开时,秦燊一把拽住他,“你什么情况?” 祁乐意:“啊?” 秦燊:“你来超市是打算逛个寂寞么?” 祁乐意:“……” 秦燊叹口气,索性自己动手,拉开柜门就要去把那个巧克力草莓蛋糕拿出来。 “哎,”祁乐意揪住他的袖子,“别——” “嗯?”秦燊音调里透出不满,“怎么?怕我没钱付账?” 祁乐意:“……” 这人的脑回路,也是没救了。 祁乐意只好跟他讲道理:“巧克力蛋糕,热量有多高你造吗?” 秦燊:“……” 闹了半天,他纠结的是这个? “热量高,你就不吃了?”秦燊反问。 祁乐意梗住。 这简直是深入灵魂的叩问。 “不吃。”祁乐意艰难地酝酿出一脸英勇就义的贞洁,义正辞严道。 秦燊:“……” 秦燊:“想吃就吃。” 祁乐意坚决:“不行。”迈步要走。 过个春节又胖几斤,雷汪得掐死他。 造孽,真的是造孽。10年前,5年前,不,哪怕是1年前,他都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沦落到为了维持身材而不得不节食的境况。 秦燊又是一扯,祁乐意晃晃荡荡地被他拉了回来。“我说了,想吃就吃。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祁乐意满是挣扎地往甜品柜里看了看,秦燊直接拿起蛋糕,搁到购物车里。 祁乐意低头看看蛋糕,又抬头看秦燊,“你这是谋害。” 秦燊:“我谋害什么了?” 祁乐意:“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都是脂肪!吃下去都是肉!” 秦燊:“So?” 祁乐意气势汹汹地张开五根手指,“我已经胖了五斤了!五斤!” 秦燊:“哦。” 祁乐意:“这都是谁的错?” 秦燊:“你啊。” 祁乐意:“?” 祁乐意:“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聊天?” 秦燊:“聊着。” 祁乐意:“友尽吧。” 祁乐意转身就走,秦燊慢条斯理地推着购物车跟上。 防线这玩意儿,一旦崩了一个口子,四舍五入就等于崩了全线。 秦燊发现祁乐意的行为模式很有规律。 继甜点柜后,祁乐意又站到了薯片柜面前。 祁乐意:啊,好想吃。 祁乐意:不行,会胖。 秦燊:买。 辣条。 祁乐意:想吃辣条。想吃辣条。想吃辣条。 祁乐意:不行,会胖。 秦燊:买。 烤鸭。 祁乐意:想吃。 祁乐意:会胖。 秦燊:买。 牛肉干。 祁乐意:想吃…… 秦燊:买。 又一圈逛下来,购物车已经堆满了,还往上顶起一小坨,像座小山。 这回路人看他们的眼神变成了“一个霸总和一个蒙面侠家里闹饥荒了”。 “还有什么想吃的?”秦燊问祁乐意,“一车不够再拉一车。” “你咋这么能呢,”祁乐意瞟他一眼,“你不如把人超市买下来。” “你想要,也可以。”秦燊说,“需不需要我去大声宣布,这家超市被你承包了?” 祁乐意恶心地嘶一声,“……闭嘴吧你。” 眼角却全是笑意。 以前他和秦燊也会逛超市。 总是过年过节的时候。秦燊会说,我现在的零花钱还剩多少,你看着买。 -- 第125页 不把他弄到负资产就行。 但那时免不了还是抠抠搜搜。秦燊家的有钱,只是不愁吃穿、家里哪天想吃鱼就吃鱼、想吃鸡就吃鸡的有钱,不像祁乐意家,每当连续三天在饭桌上看到同一个菜式,祁乐意就知道,这种菜最便宜的季节到来了。 秦燊母亲作为全职妈妈,对家里的开支和秦燊的管控都很有度,由不到他们无尽挥霍。 秦燊隐约知道他爹在外边混得很不错,是个“成功商人”,但究竟有多成功,身家有多少,能买多少包祁乐意每啃一口都感觉自己在犯罪的高级牛肉干,秦燊没有概念。 他习惯了和母亲在这里过的平淡日子。母亲除了被急救入院的那几次,憔悴得可怕又陌生,以及和父亲在私底下争执时的疯狂,平日里,面对秦燊,她永远是个平和又温柔的母亲。她给秦燊买最合身的衣物,变着口味给他做一日三餐。秦燊想打篮球,她就给他请教练,秦燊想游泳,她就直接在市里最好的游泳场给他办张年卡。秦燊也是班上最早拥有自己的个人电脑、ipad、手机甚至游戏主机的孩子。 所以那时能成为秦燊好朋友的祁乐意,不知羡煞了多少小男孩。 秦燊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很多。祁乐意在他面前,拨开人流,断断续续地往前走。秦燊拉住他手腕,“真的。” 祁乐意茫然回头,“啊?”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秦燊很想把这话说得财大气粗,却突然感受到了语言的局限。 不再是“我能力有限,你看着办”。 而是“你想要的,我现在都可以给你”。 他长大了。 他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了。 所以,他也可以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了。 祁乐意嗤笑,“省点吧霸总,真有诚意把你银行卡给我啊——” 祁乐意话没说完,秦燊就从衣兜内袋里掏出钱包,啪一声轻轻放到祁乐意掌心里。 祁乐意:“……” “密码是你——” “你等等!”祁乐意啪一下把钱包按回秦燊胸口,以一臂撑开两人的距离,“你干嘛?!” 秦燊面不改色,任由祁乐意的爪子按着钱包抵在自己胸前,“够诚意么?” 在身边来来去去的汹涌人潮中,祁乐意望着秦燊深邃而平静的眼神,心脏狠狠地收紧。 “不够。”祁乐意说。 秦燊:“那?” 秦燊:“房产证加你名字?” 祁乐意:“……” 祁乐意:“秦火木!” 这一声引来了周围好几个人的目光。 秦燊笑,“说不过我,又要吼了?” 祁乐意:“我还能揍你你信不?” 秦燊后退半步,稍稍摊开双手,一副引颈就戮的坦然,“来。我今天保证不还手。” 祁乐意:“……今天?” 秦燊:“怎么,想听‘一辈子’?” 秦燊似笑非笑,故作思索,“也可以……” 祁乐意一步跨上前去,把钱包怼回秦燊衣兜里,“滚吧你。” 然后转身,大步往收银台走去。 秦燊微微苦笑,推着购物车跟上。 没关系。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他有足够的耐心,一丝一丝捋顺这只在外流浪多年的小野猫的毛。 这小破地方的小破超市,居然还没开发自助结账功能,两人只得到收银台老老实实排队。终于排到他们时,祁乐意一件件把东西往收银台上堆,很快就堆得快要放不下了,祁乐意平生第一次逛超市逛出扫荡的味儿,这种毫无顾忌的撒欢……很奇妙。 小时候,他觉得在小卖部或超市想买什么就买什么简直是人生理想。 而今,他就站在人生理想里,身边是秦燊。 这种满足感,就是幸福吧。 第七十一章 待收银员扫完所有商品,秦燊突然说:“等等。” 他走出队列,来到收银台旁边的货架前,随便扫了几眼,嗖嗖嗖地抽出几盒东西,轻飘飘地一并扔到收银台上。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杜X斯。 冈X。 柔薄润滑激情装。 空气快感三合一。 螺纹颗粒果味情趣装…… 情趣你大爷! 收银员大概是见过世面的,手上动作都不带停顿,刷刷刷地继续扫。但祁乐意明显地感觉得到,身后好几个路人刷刷聚集过来的目光。 完了。 没得洗了。 洗不白了。 两大老爷们大年初一逛超市,还可以说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两大老爷们大年初一逛超市还买螺纹颗粒果味情趣装…… 真.社会性死亡。 祁乐意低头看看那几盒套套,又抬头看秦燊。 秦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注意到他耳朵尖都烫红了。 不是害羞。估计是给气的。 “咋?”秦燊说,“又没说要跟你用。” 这回,就连见过世面的收银员都没忍住抖了抖手,险些把正在扫码的一盒套套摔地上。 果然,这世上好看多金的男人,喜欢的都是男人。 祁乐意:“……” 这个世界,毁灭吧。 -- 第126页 祁乐意气呼呼地出了超市门,秦燊左手拎一大袋,右手拎一大袋,脚下生风,快步跟上,风衣下摆被掀得迎风飘荡,如果把那两个印着“福乐多超市”的大塑料袋换成公文包,分分钟帅瞎狗眼。 上了车,祁乐意才硬邦邦戳出一句,“秦大老板是要跟谁用啊?” “啊?”秦燊正发动车子,没回过味来。 “又要去祸害18岁的小鲜肉了?”祁乐意冷笑,“为老不尊,衣冠秦兽,斯文败类……” 秦燊想了半天,轻笑出声。 祁乐意怒:“你笑个屁!” 秦燊:“你说的是哪个18岁的小鲜肉?” “还有哪个……”祁乐意话到一半,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他妈还不止一个? “郎雯家是做房地产起步的,家业从他爷爷传到他这一代,他亲哥郎腾现在是当家人,除了女儿,最宠的就是他这个弟弟。”秦燊徐徐道,“谁真要打郎雯主意,得先过他哥这一关。” 祁乐意:“……” “别人跟你不一样。”秦燊说,“有空担心别人,不如先担心自己。” 郎雯根本不需要抱谁的大腿。他的家底让他足够地硬气,他与生俱来的条件也让他有资本骄傲。对于他来说,世界就是公平的,行业机制就是合理的,因为所有的不合理都够不到他,他只要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 所以,郎雯说他想做爱豆,他喜欢舞台,他要进娱乐圈,郎腾可以为他保驾护航,让他去为梦想拼搏。 做不好?做不好回家享受荣华富贵就是了。 而祁乐意,唐老板轻描淡写一句指示,就能让他在一个拼死平活才争取到名额的节目里隐形。 秦燊回国两年,麒麟影视也成立了两年。短短两年,几个项目,秦燊已经看明白,娱乐圈,是有钱人的赛场。 金字塔顶端的人把它当娱乐,或一种利滚利、割韭菜的途径。金字塔底层的人把它当直升电梯,实现一夜暴富、阶层跃迁。 这就是不知多少人口中的“梦想”。 “那……”祁乐意觉得自己不该问,还是忍不住问,“那阵子你一天到晚来找郎雯……是干嘛?” 秦燊:“你说呢?” 祁乐意不做声了。 秦燊也很配合地不再进一步解释。 当初投资了《少年派》,他第二步就是去打听,谁是内定的出道位选手。 节目组倒没一开始就内定,但有些选手几乎是毫无疑问能走到底的。 比如郎雯。 秦燊苦思冥想,终于挖出了点关系——他和郎雯的亲哥以前在某个项目上间接合作过。 在商场上,这么点交情足以作为切入口了。敲门砖而已,都懂的。 祁乐意不再追问。 那么问题来了。 那几盒“螺纹颗粒果味情趣装”,他究竟是要跟谁用?嗯? 祁乐意正发怔,秦燊冷不防道:“万一呢?” “啥?”祁乐意傻傻道,“啥玩意?” 秦燊不回答,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半分钟后,祁乐意回过味来了。 ……操! 这个衣冠秦兽刚刚是不是在他脑子里装监控了?! 回到酒店,祁乐意全程汗毛直竖,开启十级警备状态。秦燊则没事人一样,十分自然地把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唯独将那几个盒子原封不动地留在里边,随手搁到电视柜的一角,仿佛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可祁乐意耳边一直隐隐回响秦燊那低沉而意味深长的三个字。 万一呢。 万一呢。 万一呢…… 万一你大爷啊! 两人直到初二中午才退房。结果,一直到退房那一刻,那几个盒子连最外层的包装都没撕开一个口子。 “万一”没有发生。 秦燊也没带上它们。他给祁乐意买了回S市的机票,送他到机场,自己则要坐晚上的航班飞B市,继续跟进项目。 送祁乐意登机时,秦燊站在不远处,一直目送着他进安检口。 祁乐意一直故作镇定地不回头,最后,即将拐角时,他还是没忍住,扭头望去。 秦燊仍站在那里,在人群中笔挺如一座傲峰,坚实冷峻,却铺满了温情的葱绿,两手插着兜,远远对他微微一笑。 临分别前,秦燊说,等《四人三班》重新开机,他就回来了。 这一次,他的承诺是如此地具体,给了祁乐意一个能倒数的日子。 大年初八,《四人三班》节后开机,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穿得厚的原因,雷汪暂时没发现祁乐意长了几斤肉这事儿。胡乐乐自然不敢乱说话,真要追究起来,她可是同谋,要一同论罪当诛、就地正法的那种。 对于明星,只要瘦不死,就往死里瘦。这就是娱乐圈的正义。 这是雷汪的原话。 祁乐意第N次痛下决心,他得管住嘴,要么瘦,要么死! 然而万恶的秦某人如期而至。 秦燊太清楚他的口味,记得他只吃微辣、不爱花椒、不吃葱不吃姜、饭粒喜欢干的不喜欢软的、甜甜圈只要巧克力味的…… 还摸清了他最爱哪家的小龙虾、香辣蟹、撸串儿、提拉米苏…… 每每在剧组见到秦燊,祁乐意都深刻地体会到了一种名为爱恨交织的复杂人性。 -- 第127页 两人一般找个没人的旮旯角落幽会。剧组里的高层都知道秦燊是金主爸爸,金主爸爸这么堂而皇之地和小演员勾搭在一起,影响不好。 “你是不是存心喂胖我让我在娱乐圈混不下去?”祁乐意问他。 秦燊微微一笑,“是个可行的计划。” 祁乐意:“秦火木你能不能做个人?” 秦燊把刚剥好的一只小龙虾递到他嘴边,“那你吃不吃?” 祁乐意看着面前这团白白胖胖、喷发着浓郁香辣味儿、浑身上下哪哪都在诱惑他的虾肉,喉结一滚。 张嘴,一口叼住。 哎。小龙虾可太好吃了。 没事。只要没人看到,他就不算吃了。 秦火木?他不是人。 《四人三班》剧组收尾收了近一个月,三月中,全剧顺利杀青。卓岭安排了一场杀青宴,还很阔气地邀请了一些媒体来报道宣传。 有金主爸爸撑腰,就是这么快落! 杀青宴后,祁乐意没立刻离开。他又去了一趟张奶奶家。 带上了秦燊。 “奶奶,我来了!”祁乐意进门就响亮地喊了一声。 张奶奶门边的春联和裂开了缝的墙上倒着贴的福字还闪耀着崭新的红,桌上一个崩了口的小碟子里放着一把零碎的瓜子糖果,旁边盖着半盘饺子,破旧的房子里处处透着春节过后的余韵,被加以强调的喜庆衬着孤独。 半晌,里屋传来拉长音调的一声“哎”,张奶奶迈着窸窸窣窣的小碎步出来,手上还湿着,想来是正在做菜,见到祁乐意,眉开眼笑,一张本就饱经风霜的脸堆起了更多皱褶,“小祁来啦!” 站在祁乐意身旁的秦燊看到张奶奶,愣了愣,微微鞠躬,“奶奶好。” “奶奶,”祁乐意一拍秦燊后背,把他稍稍往前一推,“这是我跟您提过的那个,斯文败类。” 秦燊:“……” 张奶奶还是眉开眼笑,看了看秦燊,“是挺斯文一小伙子。” 秦燊:……一张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你们坐,”张奶奶说,“我正好在做饭,马上给你们加俩菜,今天在这吃饭啊。” “好嘞!”祁乐意说,“奶奶,我想吃酸辣藕片!” 张奶奶最拿手的腌酸辣菜爆炒藕片,吃过一次后就令祁乐意惊为天人、念念不忘,节后剧组忙着收官,日程很紧,祁乐意没什么时间过来,可馋死他了。 “行,”张奶奶苍老的声音里满是溺爱,“小祁想吃什么咱就做什么,我看看哈,哎,油豆腐没了——” 酸辣藕片除了腌酸辣菜和莲藕,还得加一点切片的油豆腐佐味儿,就这么一点缀,一道素菜就炒出了荤菜的香浓。 张奶奶的口音有点重。祁乐意送了多年外卖,各种各样的方言都接触过,而且他向来不介意鸡同鸭讲,坚信只要是人类就能沟通。秦燊从小在家乡长大,高三直接就出了国,回来没两年,而且接触的不是商人就是高管,一碰上家乡以外的方言他就懵逼。张奶奶的话他听得半懂不懂的,好歹是听明白了“你们坐”这句,在张奶奶和祁乐意来回唠嗑时,他拉过两把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小竹椅,为表尊重,正打算坐下,忽然被祁乐意拽住胳膊,“让你坐你还真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秦燊:“……” 小祖宗,那你想怎么样? 第七十二章 张奶奶正要出门去买油豆腐,祁乐意拦住她,“奶奶您别动,让他去买就行了。”说着扭头对秦燊说,“出门左边过了拐角就有一家卖油豆腐的。” 秦燊:“……” 秦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还掌握你这部剧一半的经济命脉?” 祁乐意虚情假意地灿烂一笑,“秦老板,辛苦了。” 秦燊:“……” 他堂堂一个总裁…… 秦燊买好油豆腐回来,祁乐意正在厨房里给张奶奶打下手,一老一少絮絮叨叨有说有笑,秦燊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门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张奶奶和祁乐意的奶奶各方面都不像,连做饭的口味都不一样。但光看背影,是相似的瘦小与佝偻。 祁乐意咧着嘴笑,跟张奶奶说他最近有点上火,语气里夹着一点连自己也没察觉的撒娇。 张奶奶立刻从各种旮旯的瓶瓶罐罐里翻出已不知收藏了多少年的菊花、枸杞,说等会吃完饭就给祁乐意泡,还说给他包一点,让他带回去喝。 “哎!”祁乐意欢快地应道。 “年轻人啊,就是不注意身体,”张奶奶絮絮叨叨继续切菜,“奶奶年轻时也不懂的,有好吃的都管不住嘴……” “没办法,奶奶做的酸辣藕片太好吃了,根本停不下来啊——”祁乐意说。 张奶奶看他一眼,“少把锅推奶□□上,明明是你在外边乱吃东西,以后工作再忙也要好好吃饭,钱赚不完的,健健康康最重要,知道吗?” 祁乐意连声嘿嘿,“知道啦知道啦。” 秦燊的胳膊轻轻倚在门框边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勾着那一小袋子油豆腐,晃荡在半空,像一尊雕塑,凝滞在时光里。 他知道时间不会停留。他只希望这个黄昏能稍稍拉长一点。 秦燊正在出神,祁乐意回头,“回来了?” “……嗯。”秦燊走过去,把油豆腐放到灶台上,“需要我做点什么?” -- 第128页 祁乐意顺手拿起一大篮子菜递过来,“洗菜吧,大少爷。” 秦燊接过菜篮子,不知怎么想的,抬手按住祁乐意的脑袋薅了一把。 “嗷!”祁乐意一声嚎叫,回头怒瞪他,“你一手油!我昨天新做的发型!” 还是为了杀青宴特意做的。 “哪有。”秦燊淡定道。 “哪没有!”祁乐意指着秦燊刚刚放下的罪证,“你刚摸过那玩意儿来着!奶奶!这斯文败类欺负人!” “别闹了别闹了,”张奶奶已经打开油豆腐切起来了,“赶紧炒完这俩菜就能吃饭了。” “听到没有。别闹。”秦燊忍着笑说。 “……”祁乐意给他一记“你等着”的眼神。 秦燊把长风衣脱下,搭在客厅的椅子上,卷起白衬衫的袖子,围上围裙,一副霸总屈尊沦陷、洗手作羹汤的模样。 秦燊在家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正儿八经地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唯一需要下厨房,准确地说,是需要在厨房打下手的时候,就是在祁乐意家。 一开始奶奶不好意思让外人进厨房帮忙,祁乐意可不带一点不好意思,使唤起秦燊来熟门熟路,还总是以“大少爷”揶揄他。 秦燊越想越觉得,这货的欠抽真的是与生俱来的天赋点。 这是祁乐意在张奶奶家吃过最丰盛的一顿饭,足有四菜一汤——酸辣藕片,茄子炒肉沫,蒜蓉青菜,炒鸡蛋,丝瓜蛋花汤。居然出现了肉星子,祁乐意知道,这大概是张奶奶所能做到的最高待客规格了。 祁乐意前几天就跟张奶奶说了,他就要杀青了,杀青后,在这里的工作就结束了,他就不能再隔三岔五地来蹭饭了。 但祁乐意又充满乐观,没关系,反正他也住在S市,以后会常来看看张奶奶的。 张奶奶笑着说好。 祁乐意呼啦呼啦地连扒了两碗米饭,吃得很香,秦燊在旁边默默看着,祁乐意感受到他的视线,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什么?粗茶淡饭不合大少爷的口味吗?” 秦燊:“你非要这么欠么?” 祁乐意脖子一梗,理直气壮,“我哪欠了?” 秦燊:“你就说你哪哪儿不欠吧。” 祁乐意:“我觉得我哪哪儿都挺好的。” 秦燊忽然抬手,朝祁乐意伸去。 祁乐意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秦燊抽出一张纸巾,摁住祁乐意的嘴角用力一搓,搓下一抹酱汁。秦燊摇头,“就你还爱豆……娱乐圈要完。” 祁乐意:“……怎么了?我粉丝乐意。” 秦燊:“那是因为她们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祁乐意顿住。 这倒是……真话。 秦燊说的是一个意思,祁乐意理解的是另一个意思。 但很快,秦燊就明白过来祁乐意所理解的那个意思了。 两人微妙地沉默着,张奶奶却看着他们不住地笑,还催促秦燊,“小伙子,你也多吃点,看你人高马大的,可不能吃不饱啊。” 秦燊:“……好的,奶奶。” 秦燊的饭量确实不小,他直到现在仍维持着定期户外运动或健身的习惯。两人一通风卷残云,把四菜一汤扫了个精光,让张奶奶甚是满意。 吃完饭,两人又帮着张奶奶洗碗、擦桌子、扫地,把小小的屋子收拾得规规整整。张奶奶没忘记刚才说的话,拿出两个小塑料袋,严严实实地包好一包菊花和一包枸杞,嘱咐祁乐意:“每次放几朵就行,记住跟枸杞一起泡,不然会寒……” 塞完菊花枸杞,张奶奶又抱出一罐子提前准备好的腌酸辣菜,“这个炒藕片、炒土豆片,都好吃,你以后在家想吃了就自己做……” 祁乐意诚惶诚恐地接过,心道您可太看得起我了。 张奶奶又握着祁乐意的手,“孩子,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健康最重要,别委屈了自己,啊。” 一直笑嘻嘻的祁乐意,在这一瞬间,鼻子猛地一酸。 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人再把他当“孩子”了。 “十八岁成年”对他来说曾经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概念,在他对未来的设想里,“长大”和“失去”是没有关联的。 却就在18岁那一年,在他毫无准备时,成长猝不及防地轰然撞击,抽走他生命里的所有支撑,一只无形的巨掌将他一推,逼着他直面浩大而未知的世界。 从那时起,他再没有继续当一个“孩子”的资格。 祁乐意吸吸鼻子,把冒出的那一丝丝儿哽咽吞回去,“我会的啦奶奶。我又不小了。” “你不小,你不小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张奶奶数落他。 祁乐意:“嘿嘿。” 秦燊帮祁乐意拎过沉重的腌菜罐,另一手隔着外套的衣袖,轻轻握住祁乐意手腕。 祁乐意没有挣开。 秦燊低头看向张奶奶,轻声道:“奶奶,那……我们走了。” 这是他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他没想到的是,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一个陌生人,做出这个动作,说出这句话。 是的,他想过很多很多次。他该如何拉起祁乐意的手,对祁乐意的奶奶说,奶奶,你的宝贝乐意,从今以后,就交给我吧。 “好。”张奶奶笑着,踏着小碎步走过去给他们开门,“路上慢点啊,别把罐子碰碎了。” -- 第129页 “奶奶再见。”出了门,祁乐意还频频回头,朝张奶奶挥手。他乖乖地任由秦燊牵着,渐行渐远。 张奶奶站在屋门口,遥遥望着,直至那两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心里很沉很沉地叹息一声,非常缓慢地转身,进屋。 这个黄昏,像是家里突然多了两个打打闹闹、互相斗嘴的小孩儿,把“家”这个地方,染得那么活泼可爱,烟火缭绕。 像一场短暂的梦。 张奶奶怅然若失,慢腾腾地回到屋子里,才看到桌上放着叠什么东西。 是一大叠零零碎碎的纸钞。从五十块、二十块、十块、一块,甚至硬币都有。 祁乐意在剧组解散前特意到处收集的。现如今,想找人兑点现金竟还挺不容易。 而垫底的那一大叠崭新崭新的土豪金毛爷爷,则是秦燊的钱包被掏空后的战果。 张奶奶颤颤巍巍地拿起那叠钱,发现最底下是一张银行卡。 附上一张纸条,大大地写着祁乐意那歪歪扭扭的狗爬字:张奶奶,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就找我。 下边写着手机号和银行卡密码。 张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泪水模糊,“傻孩子。” 《四人三班》杀青后,雷汪让祁乐意休息了几天,便又带着他去四处跑通告了。《四人三班》尚未开始大规模宣传,知名度还不是很高,主要是几个主演的粉丝在圈地自萌。《少年派》给祁乐意带来的热度已经熄灭得差不多了,现在提起《少年派》,人们的焦点都在以郎雯为首的羊团身上,很少有人想得起没出道的选手。雷汪对此早有所料,祁乐意自己选的路,只能慢慢爬呗。 祁乐意拍戏期间,雷汪可没闲着,一直在给祁乐意跑资源。在《四人三班》播出前,他给祁乐意安排了两个综艺飞行嘉宾,两场直播嘉宾——都是名气中不溜秋的网红主播,一场电视台节日晚会的表演嘉宾——被和其他小艺人一起塞到一个合唱节目里的那种,一本时尚杂志的内页专访——对方本来想采访的是羊团,尤其是郎雯,但羊团身价高、行程紧,根本预约不到,雷汪得知这个消息,主动上门勾搭,他家祁乐意怎么说也是跟郎雯有过近距离接触的,两人关系众所周知地好,更是和羊团里好几个成员都当过队友,就凭着这条履历,还真拿下了这个专访。 此外,还有几场红毯,哪怕以祁乐意的咖位只能在边边角角露个脸,那也是露脸。 看完雷汪制订的日程表,祁乐意陷入沉思。 “汪啊,”祁乐意问,“非要蹭羊团的热度吗?” 第七十三章 他跟羊团的牵扯,四舍五入都半年前的事了。 在娱乐圈,半年,都够一个人凉到透顶了,而他还在跟所谓的前队友攀关系。 “嗯?”雷汪说,“这哪叫蹭热度,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祁乐意一脸“你接着编”。 “乐意,”雷汪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这一行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况且咱也不是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别人天降紫微星大口吃肉,咱喝口汤还不行么?” 祁乐意:……让你接着编你还真接着编。 “你这几个月埋头拍戏,”雷汪继续说,“除了剧组搞了几次探班活动,你说你还露过脸么?在娱乐圈你都快算得上社会性死亡了。我答应了你让你专心拍戏,我也没食言吧?你也答应了我拍完戏就好好搞事业,现在正是一鼓作气走上升路线的时候,加把劲儿,熬过去就行了。” 祁乐意叹口气。 熬。熬熬熬。他接着熬。 不过雷汪说得也没毛病。他确实让祁乐意舒心了几个月,自己则天天守着祁乐意的微博,变着花样儿地发各种新动态维持粉丝热度。祁乐意呢,除了拍戏,就是…… 浪。 主要还是怪秦某人。 想到这里,祁乐意忽然心虚。 他不知道这事儿还能瞒多久,他只祈祷那天到来时,雷汪能心平气和地少吐几口血。 心虚的祁乐意于是乖乖听从雷汪安排,该干活干活,该加班加班,该熬夜熬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让雷汪很是满意。 雷汪盯得紧,跟祁乐意近乎朝夕相处,秦燊正好还得跟进B市那边的项目,两人见面的机会骤减。但秦燊每天都会给祁乐意发晚安微信。 偶尔地,祁乐意心情好时,会给他回一个简单的“安”字。 秦燊总是秒回:“嗯。” 这是秦燊给自己定的要求。他不想再让祁乐意成为最后开口却得不到回应的那个人。 《四人三班》的后期制作进展飞快,杀青后20天,开始正式宣传,导演卓岭携四个主演亲自出席了好几场发布会。杀青后一个月,《四人三班》在“北极熊”播放平台上独家播出。 《四人三班》首播当晚,不到两小时就冲上了热搜前排。 雷汪看得出来,这热搜半真半假,说没花钱不太可能。卓岭本来没想过搞这么高调,他们这小破剧的主演谁啊,新晋小鲜肉,比起一线顶流差远了,敢去抢热榜前排,不害臊吗? 现在还真不害臊了。没办法,有钱。 卓岭原来的追求很简单,回本,赚钱。校园日常剧服化道的开销都不算大,几个主演片酬也不高,控制一下成本,靠着播放平台的引流,以分账的模式回本加赚点小钱不难。后来,秦老板一大笔钱砸进来,卓岭一时都懵了,这么多资金,拍戏用不完,花哪儿? -- 第130页 宣传啊。 宣传向来是极其费钱的一环,多少好作品就输在了这一步,又有多少二流甚至三流作品就赢在了这一步。卓岭不敢说《四人三班》是一流水准,但在预算充足、不用赶工期的情况下,他放缓了节奏,拉长了拍摄和制作周期,尽量让一切游刃有余,让作品得以充分打磨,最终的成品,比预想的效果竟好了不少。 卓岭凭着自己职业级别的市场眼光,觉得这剧有戏。 反正秦老板说了,亏了不用他赔钱,他就豁出去拼一把了。开播前的一波宣传攒了不少眼球,开播当晚,三个tag占据热搜前排,一个是剧本身,一个是男女主的主CP,一个是校霸校花组的副CP。 这也算是试水,在热搜曝光到极致后,看看反响如何,反响不错就趁势而上,要是反响不行…… 那就见好就收,低调赚钱。 那头的卓岭,这头的雷汪,心有灵犀地盯了一晚上的热搜。不出所料,第二天,三个tag都掉出了热搜前排,但热搜的效果确实出来了,正片播放量暴增,各个社交平台有关《四人三班》的话题不断,豆瓣评分当天出炉——7.6分。 前三天每天播两集,播到第六集 时,卓岭考虑着要不要再买个热搜冲一冲,结果发现,他们已经榜上有名了。 “四人三班霸王花”,热搜榜第12名。 卓岭:“……?” 卓岭点进去一看,明白了。“霸王花”是校霸和校花组合的CP名。 等等。这不是他买的热搜,那是谁买的? 而且,第12名,这中不溜秋的位置,是想怎样? 整个的还是个副CP! 莫非是……秦总的手笔? 还是祁乐意或庄安然的团队? 卓岭打电话问副导演什么情况,副导演告诉他,总之跟剧组没关系。 两人一通电话说完,卓岭再一刷热搜榜,愣住。 刚刚还在12名,现在……蹿到第7名了! 不对啊。 买的热搜一般都是直接空降的,哪还带这种循序渐进的轨迹? 现在的营销机构服务这么到位的吗? 副导演的微信追过来了。 经剧组并不专业的宣发团队并不专业的分析,这个热搜,貌似,是真的。 卓岭:……what? 雷汪比卓岭先一步反应过来。 “亲爱的!你上热搜了!这回是真的!”雷汪恨不得搂住祁乐意就啵儿一口,被祁乐意眼疾手快地躲过了。 祁乐意也看到了霸王花这个tag,但他仍然以为是剧组的操作。 “霸王花”已经在CP超话榜上占据了一席之地,话题热度在热搜的带动下正节节攀升,一传千里。 《四人三班》虽是日常剧,剧情节奏却进展得很快,第一集 所有主要人物出场,第二集男主对女主、校花对校霸的感情就初露端倪。到了第六集,校花同学已然经历了数次对校霸疯狂暗示却被完美误解的人间惨剧。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中混杂着一片少女鸡叫—— [校霸校花这一对我可以!] [妈呀甜死我了,请你们原地结婚] [这个身高差!按头小分队在哪!] [天啊,校霸这人设太带感了,你可以不爱校花,爱我就行了] [校霸正面UP我!] [哪里有校霸校花这种设定的文?我10分钟之内就要看到!] 在人设上,校霸、校花这两个配角的设定本来就各有各的神经质,祁乐意又演得比较放飞自我,庄安然也被祁乐意带歪了,结果就成了一对表面无比正经内心无比戏精的深井冰组合。而男主和女主为了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也就是,为了过审,必须是好人,必须是好学生、好孩子,也必须充满正义感,反而僵化得有点虚假,尤其和隔壁组搁一起,这种对比更为鲜明。 弹幕里谈论“霸王花”组的弹幕量肉眼可见地压过了谈论男女主CP的弹幕量,甚至有人说男主和女主实在没什么CP感,磕不动。 《四人三班》播出一个星期,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祁乐意和庄安然的霸王花CP,火了。 秦燊在B市发来贺电:你是炒CP体质么? 送外卖的:嗯? 虽然是微信的文字消息,虽然只是一个字加上一个标点符号,但秦燊这个“嗯?”,真的很灵性。 那一瞬间,祁乐意仿佛能听到他幽森低沉的嗓音在自己耳边回荡。 祁乐意强装淡定:又不是我要炒的 祁乐意:我也是受害者 送外卖的:哦 送外卖的:好 五分钟后。 祁乐意:??? 送外卖的:? 祁乐意:然后呢? 送外卖的:什么然后? 送外卖的:你还委屈了是吧? 送外卖的:要不要我亲亲抱抱举高高? 祁乐意:…… 祁乐意:滚吧 正好雷汪过来,祁乐意手忙脚乱地收起手机,像极了上课时遇到年级主任来巡堂的样子。 雷汪没太在意,他现在满脑子忧心的都是另一件事,“庄安然过两天生日。她经纪人想让你跟她开一场联动直播。” 庄安然住在B市,杀青后就回去了,那之后都是为了配合剧组的各种宣传活动才飞来飞去,不需要线下出席的场合就线上露个脸。 -- 第131页 “啥?”祁乐意愣住,“这不合适吧?” 微博上发个生日祝福,甚至微信里以朋友的身份跟她说句生日快乐,都是人之常情,可联动直播……这他妈不是明目张胆地亲自下场炒CP么? “嗯,”雷汪点头,“我拒绝了。” “那不就行了。”祁乐意松口气。 “但我看庄安然的经纪人……”雷汪沉吟,“有点想法啊。” “怎么?”祁乐意问,“她想蹭我热度?” 雷汪:“……” 雷汪也是这么反问庄安然的经纪人褚俪的。 褚俪四十出头,比雷汪大了一圈,并不怎么把雷汪和祁乐意这一对愣头青组合放在眼里,面对雷汪的质疑,她云淡风轻地一笑,“安然什么人气?祁乐意什么人气?祁乐意没有作品,没有积累,《少年派》的热度都差不多凉透了,拿这个炒冷饭都炒不起来,他只能靠《四人三班》。现在霸王花CP冒了头,我是给你家祁乐意一个机会,谁蹭谁的热度?” 第七十四章 褚俪说得不无道理。炒CP的热度往往涨得肉眼可见地快,和粉丝经济一样,是这个圈子里挣快钱的公认途径,要换个经纪人,指不定就和褚俪一拍即合了。 但雷汪不愿意。 这是他刚入行时跟的那个巨星给他言传身授的道理。不要只看眼前,试着看得长远一点。 当然,目前业内不少公司只是把年轻艺人当果肉来榨,一通操作猛如虎,把该榨的价值榨干了,就果断扔到一边,薅下一个年少有为的新人接着榨。 流水的初生牛犊,铁打的资本家,一种高效的商业模式而已。 可雷汪在即将能升职加薪之际丢掉大企业的保障,只身出来闯风闯雨,就是想按自己的方式去造梦。 娱乐圈是个“梦想”的舞台,明星是一个“梦想”。它总该有别的实现方式。 今天他拿着霸王花当做祁乐意的标签,放开了去吸CP粉,得罪女友粉不说,还会让路人形成既定印象,损失潜在的真正粉丝。 何况在雷汪看来,庄安然咖位还不够。 不值当。 雷汪拒绝了褚俪联动直播的妄想,只当天在祁乐意微博发一个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生日祝贺,连VCR都不录,纯文字祝福,配的图也是《四人三班》的全家福,坚决不放两人的单独同框照。 祁乐意粉丝对这条微博的反应很平静,没什么槽点,作为演过同一部剧的主演,既得体又不越界。 但雷汪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们这边不响应,不代表庄安然那边不出击。 庄安然迅速回应并转发了祁乐意的生日祝福微博,配上了《四人三班》的九宫格花絮动图。 雷汪一溜扫完,差点吐血。 比起祁乐意堂堂正正的全家福,庄安然这九宫格满是茶艺大师的智慧精华。 第一行、第二行的前五张图也是《四人三班》的全家福,有些还照进了群演,一群年轻人看起来其乐融融。 貌似也很堂堂正正。然鹅,杀招在下边。 从第六张图起是庄安然的单人花絮,对着镜头卖个萌、说几句俏皮话,或偷拍角度拍到的美图之类的。这没什么,她的生日,她的微博,全发她自己也没人说她。 关键在最后一行中间那张动图。 也是拍戏时的花絮,庄安然站在一排高高的杂物架前,本来是一场独角戏,结果庄安然走位时没走对,碰到了杂物架。杂物架上的道具都是假的,大多是里面没装东西的箱子,可能堆的时候也没太讲究,杂物架一晃,最上层的箱子就往下掉。 就在那时,一道身影闪进镜头,把庄安然往后一扯,好几个箱子在她面前落地,一阵风甚至微微掀动了她的刘海和裙摆。 那个人就是祁乐意。 这确实是拍戏时发生过的事。那些箱子是塑料箱,又是空的,实则不重,不过庄安然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迎面砸到了也够她受的,要是破了相,剧组就得负责任了,还可能拖慢拍摄进度。当时祁乐意就在旁边,也没多想,反应比小姑娘快一些,就拉了她一把。 这些花絮都在剧组的素材库里,演员按理来说是拿不到也不能随便往外发的。 只能是庄安然那边亲自跟剧组要的素材,还让剧组默许她发布在微博。 这张动图,正好契合了庄安然微博里对祁乐意说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呀”,后边还加了个飘得不行的小波浪号,语气之俏皮灵动,当场就能让人脑补两人的八百万字CP大戏。 效果立竿见影,庄安然微博下立刻蹿出来一大群CP粉化身福尔摩斯,揪住这如山铁证嗷嗷叫个不停——戏里是他们家校花单相思,戏外校霸可时时刻刻都关心着校花呢! 这狗粮甜得粘牙。 祁乐意第一眼看到这条微博,竟是在微信对话框里。 秦燊直接把链接怼了过来。 祁乐意:…… 祁乐意:我这是,救死扶伤 送外卖的:你还挺能啊 送外卖的:你咋不去拯救地球? 祁乐意也没想到庄安然还能就这点小事借题发挥。说起来,《四人三班》拍摄过程中,他和庄安然不知有过多少互动,庄安然团队若有心炒CP,他们恐怕拦不住。 雷汪也明白这情况,只能先坚守住自家阵线,洁身自好。《四人三班》还在热播,演员造势无可厚非,祁乐意不可能在这当口对庄安然冷得太出格。只要庄安然那边不明着说她和祁乐意戏假成真,雷汪就还能往“人归人,剧归剧”的方向扭转。 -- 第132页 《四人三班》四月上旬播出,四月底,卓岭发来通知,《四人三班》主演组受邀参加《同学请起立》的五一黄金周特辑! 《同学请起立》是目前最火的综艺之一,嘉宾主打小鲜肉阵容,目标受众是95后乃至零零后,在年轻人当中很受欢迎。 能上《同学请起立》的五一黄金周特辑,足以说明《四人三班》当前的热度。 《四人三班》豆瓣评分从7.6起步,一开始的评价是“套路、夸张、中二、狗血”,随着后续剧集的播出,评分缓慢却稳步地上涨,到四月底已涨到了8.4,稳据豆瓣热播榜,频频出没于知乎热榜和微博热搜,评价逐渐转向“小鲜肉们演技在线”、“乍一看很套路,但似乎又挺反套路”、“虽然确实中二又狗血但就是上头得让人停不下来”、“还有没有这种能笑到头掉的剧,剧荒了怎么办”…… 四个主演中,最出彩的角色是祁乐意的校霸,吸粉无数,不少迷妹叫嚷着“光为了校霸我就要追到底”。 吃瓜网民们除了讨论剧情,还有大量同人文在各大社交、网文、二次元平台出现,除了男女主CP和霸王花CP,连男主和校霸、女主和校花的CP也强势崛起。 某天,一个知名大V影评号发言,《四人三班》只要不烂尾,就是他心中国内校园轻喜偶像剧的Top3。 除了《四人三班》主演组,《同学请起立》还邀请了另一部刚完结不久的古装偶像剧的主演组,一个男主、一个女主、一个男二,总计三人,和《四人三班》加起来,黄金周特辑的嘉宾共有七人。 由于《同学请起立》的“校园”和“课堂”主题恰好与《四人三班》很契合,这一期的节目便以《四人三班》为主咖,古偶主演组打辅助。 其实谁都看得出,这只是表面的礼貌说辞,说白了就是谁火谁站C位,不服憋着。 古偶组三人乖乖地憋着了,唐盛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然后他又非常理所当然地在节目录制全程中占据C位。可不,他是男主,他不当C位还能谁当? 祁乐意没想过跟唐盛抢C位。他演的是男二,番位就是客观上比唐盛低,这是事实。 他纠结的另有其事。 这一期《同学请起立》的录制过程中,庄安然不放过任何一个跟他同框和互动的机会,座位要跟他坐一起,玩小游戏要和他组队,聊天的时候变着法子cue他,问到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庄安然还会脱口替他抢答。 就差把“我们私交好得你们无法想象”这句话刻脸上了。 祁乐意:“……” 毕竟是一起相处过几个月的同事,大家都年轻气盛,又是俊男美女,摩擦出些什么实在很正常——绝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退一万步说,即便没别的想法,总也会成为朋友。 祁乐意一直把庄安然当朋友看。庄安然本人活泼开朗,并不像她演的校花那种大家闺秀的性情,反而很开得起玩笑。有时他们俩演CP戏,连导演和工作人员都被甜得齁,忍不住拿他们打趣,庄安然也都会笑着应和。 但他们也仅止于剧组里打打闹闹瞎扯淡的交情,离了剧组,那就连出来喝杯东西吃个饭都不会有。庄安然提过几嘴,要祁乐意请她吃饭,祁乐意装傻充愣地在剧组请她吃了几次外卖就蒙混过去了。 雷汪三番五次叮嘱过祁乐意:尽量不要和女星单独外出。天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根本不用雷汪提醒,祁乐意也没这心思。 这期节目录得很微妙,祁乐意想避开庄安然,然而避无可避。场地就那么大,人就那么点,《四人三班》和古偶组那几人不熟,不好凑堆,庄安然又确实和祁乐意交情最好,拉他一起玩怎么看都合情合理。 中场休息时,祁乐意忍不住了:“庄安然。” 祁乐意如此硬邦邦地直呼她全名,庄安然愣了愣,周围听到的几个人也悄悄转来目光。 “能聊两句么?”祁乐意头一偏,示意外边。 两人单独离开,更引起旁人无限猜测。 但这些话祁乐意必须说。 两人来到无人处,祁乐意回头,庄安然双手合拢,端端正正地站着,黑长直、超短裙、大长腿,加上一双无辜澄澈的卡姿兰大眼睛,难怪《四人三班》火了之后,她多了一个江湖称号——少男杀手。 已然不是少男的祁乐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静默了好几秒才开口:“安然,我们不能好好做朋友么?” 第七十五章 庄安然顿了顿,脸上闪过半分失落,但很快振作起来,直视祁乐意,“我们剧里本来就是CP,现在剧还在播着,卓导也说适当维持CP热度是好事,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祁乐意,你知道别人怎么看我们这类人吗?选秀失败的loser。我已经没有脸再去选秀了。我就想好好演戏,我就想别再演些脑残的恶毒女配,被一群人到我微博追着我骂小三、绿茶婊,诅咒我全家,让我去死。我天天都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演女主。” “我有错吗?” 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她好不容易演到一个正面的女配,还出了一个大受欢迎的CP,她第一次以女配的身份被那么多粉丝喜欢,她就想趁这个机会多攒点人气,谁也不敢预测自己下一次爆红是什么时候。 换作谁在她这个位置,能比她做得更好呢? -- 第133页 庄安然说得这么坦荡,祁乐意竟有点佩服她。 见祁乐意不说话,庄安然问道:“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啊,”祁乐意说,“当然是。” 庄安然笑了。 “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祁乐意说。 进了娱乐圈,他也开始学会说话说一半了,剩下的让别人去意会。 别让事情进展到做不成朋友的那一步,那就很难看了。 庄安然的笑容凝了半秒,维持着轻松的神色,“安姐说了,CP热度要维持,但也不会一直炒下去的。我们都总要继续往前走的,是吧?” 录完节目,节目组提前一个星期放预告和花絮,庄安然转发微博的艾特名单中,第一个艾特的就是祁乐意。 既然庄安然答应了他,等《四人三班》播完,就让这事过去,祁乐意觉得自己也该给她一点信任。却不料,庄安然的小动作一茬接一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除了借着《四人三班》、《同学请起立》的官方资讯频频明目张胆地艾特祁乐意,发各种同框照和互动小视频,庄安然的日常微博也开始变味儿了。这头祁乐意的微博公布他到A市的行程,那头庄安然就紧跟着发A市机场街拍。这头祁乐意在B市的红毯照出炉,那头庄安然的微博就晒出B市名小吃,还双人份,却只拍吃的不拍人。 心细如发的CP粉们揪着这一缕缕蛛丝马迹花式推理断案,磕霸王花的糖磕得无法自拔。 《同学请起立》五一黄金周特辑播出后,霸王花在CP超话榜上气势如虹,嗖一下挺进了前五。 雷汪直接去找庄安然的经纪人褚俪对峙,桩桩件件都被褚俪阴阳怪气地怼了回来,说雷汪急着对号入座,自作多情——A市是祁乐意家后花园不成?祁乐意代言了B市的名小吃不成?她家艺人发自己的微博是个人自由,还要被别人多管闲事管到家门口来? 至于官微的各种转发、艾特,那是公务,是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的配合宣传义务,有本事他告她们去。 气得雷汪砸手机,“最毒妇人心!这女人太几把可怕了!” 祁乐意:“庄安然?” 雷汪气哼哼,“小姑娘家家的懂什么!还不是她经纪人那个老狐狸整的好事!” 祁乐意没再吱声。 经纪人肯定出了不少力。但庄安然……她自己就没那个意愿吗? 祁乐意想起刚进组时,一群演员里,他和庄安然最快熟络起来。不仅因为他们最多对手戏,还因为两人经历相似,而且他比较喜欢庄安然直爽的性情。 不像唐盛,这人面向公众镜头时,和分别对待粉丝、导演、大咖、糊逼、工作人员、助理时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典型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女主舒南则偶像包袱比较重,说她装吧也不至于,就是习惯性地端着,放不太开,有时说话一听就不走心。 祁乐意越到后来越发现,庄安然直爽是挺直爽的,连野心也摊得很直爽。 祁乐意拿起手机,想给庄安然发信息,谈谈这个事儿。一句话打到一半,手指顿住,又全删了。 说啥? 她这次又会拿出一通什么理由反驳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想红,她想上位,所以她在娱乐圈各种明规则暗规则容得下的范围内无所不用其极,他能说她错了么? 祁乐意把手机啪地按回桌面。 雷汪回头看祁乐意,想着他肯定也是被庄安然团队的骚操作整得极其火大又无处可发,思索片刻,说道:“这样吧,我用工作室微博给你发条澄清内容,说你正在事业上升期,未来一段时期内都要专注事业,无心其他……” 话里行间疯狂暗示,你们的爱豆货真价实地单着身,谁也别想薅他羊毛! 祁乐意一愣,抬手抓住雷汪胳膊,“别——” 未来一段时期? 别开玩笑。他都不知道他哪天说脱单就脱单了。 虽说他从未打算将自己不太一般的恋情公布天下,但隐瞒和欺骗是两码事。不想说的事不说,是自己的自由。可作为一个公众人物,明晃晃地造假,可就有点不要脸了。 雷汪也愣住,定定地瞅着他,眼神从意外逐渐转为狐疑。 “你……”雷汪近乎一字一顿,“什么意思?” 祁乐意:“……” 操。说秃噜嘴了。 “《四人三班》还在播着呢,”祁乐意强行保持镇定,飞速运转大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现在发这澄清不是啪啪打庄安然的脸么?我相当于自拆CP,先不说要被CP粉喷我拔吊无情,我这样拆台,以后别的剧组还敢请我?” 雷汪沉默。祁乐意这波分析有理有据,直戳要害。 但,这不是重点。 雷汪浸淫娱乐圈数年练就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真正的原因。 祁乐意淡定地松手,淡定地将手机装回衣兜里,淡定地起身,淡定地想要离开,以完美的节奏结束这场对话。 这回换雷汪揪住他胳膊。 祁乐意:“……” “乐意,”雷汪的声音从他背后幽幽传来,“你跟哥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祁乐意:“……我有什么想法?” 雷汪:“你可别真跟庄安然有点什么了?” -- 第134页 祁乐意被他气笑了,“有个屁。” 雷汪看祁乐意这表情不像装出来的,放了点心,又接着追问:“那是?对哪个小姑娘有好感了?真想谈恋爱了?难道是……舒南?” 《四人三班》两位大美女,一个庄安然,一个舒南。几个月相处下来,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很难没有点想法。 祁乐意:“……你越猜越扯了。” “那你咋地?”雷汪不猜了,直接灵魂发问,“心虚什么呢?” 祁乐意:“……当初签约时,我可没说我的感情生活也要归公司管。” 雷汪:“???可你不是答应了我——” 祁乐意:“我当初答应了你,未来五年内,未经公司允许,绝不主动公布恋情,不代表这五年我都要当和尚啊。” 雷汪:“……” 这意思就是,搞地下情甚至隐婚都可以,只要他想,谁也不能阻止他谈恋爱。 雷汪多少了解祁乐意过去几年的生活状况,据他所知,祁乐意单身已久,用他的话说,是忙着生存、忙着赚钱,没空风花雪月。雷汪十分理解,也很感同身受,毕竟他自己就是这么凭实力单身到现在的,连爹妈动用平生所有人脉资源为他组织的多次相亲也没能拯救他。总之,雷汪觉着祁乐意不是个仗着自己皮相好就花花肠子、精虫上脑的小年轻,有目标性,肯脚踏实地地干事,这正是他甘冒风险签下祁乐意的原因之一。 带了祁乐意这近一年来,祁乐意虽常常有自己的想法,但只要和雷汪达成一致,就不会随便给雷汪捅娄子,对事业也很上心,雷汪从没感觉到他对圈子里这些来来去去的红男绿女有过什么想头,在这方面,雷汪对他一直很放心。 祁乐意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坚定表态震惊了他。 什么情况? 这孩子……真的是进了娱乐圈就被花花世界薅花了眼? 这才一年啊! 但古潮文化不是那种没人性的流水线公司,确实不会强行控制艺人的感情生活。雷汪叹气,“行吧。但你能不能答应我,有事一定要先跟我说。感情问题是你的自由,你放心,你遇到真爱我肯定不拦着你。就是千万别让我哪天在热搜上得知这个消息就行。” 祁乐意咧嘴灿烂一笑,不等他说话,雷汪又抓着他的手,语重心长,“还有,娱乐圈什么牛鬼蛇神都有,你现在火了,盯着你的人会越来越多。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晓得人家奔着你什么来的?别一时被这些东西冲昏头脑,你的路还长着,以后等着你的还有更好的……” 雷汪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就差没把“很多人只是想睡你,别碰上朵烂桃花就当真爱”这话明晃晃地说出口了。 祁乐意越听越想笑,耐心地等雷汪说完,拍拍他手背,“行,我有数。” 雷汪看着他,无声点头。 末了,祁乐意突然又道:“汪哥。” 雷汪:“嗯?” 祁乐意很少叫他“哥”。两人年纪相差不大,素来以朋友的方式相处。 祁乐意微笑,“谢谢你。” 第七十六章 祁乐意和雷汪默默容忍了《四人三班》热播期间庄安然团队的不断作妖,对于必须回应的官方转发只以官方态度回应,其余一切暧昧则眼不见为净。实在不行,就发祁乐意的单人街拍,告诉全世界,看,庄安然连根头发丝儿都不在他这。 这期间,还有好几次《四人三班》主演组要一同出席的各种活动,祁乐意开始注意和庄安然保持距离,让一切讨论停留在剧本身,一旦涉及到剧以外的个人内容,他就想方设法中止话题。 堪称和庄安然斗智斗勇。 庄安然感受到了祁乐意的“反击”,但她没在私底下问,祁乐意也没向她解释。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成年人的交流方式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心知肚明就行。 这些隔靴搔痒的暗潮汹涌祁乐意都还能忍。可浪潮波及到了他身边的人,他就忍不了了。 这天,网上突然爆出了几张动图,然后一个话题迅速升温——祁乐意和他的女助理“过于亲密”的关系。 随后,“祁乐意的女助理”很快被扒出了资料——胡乐乐,23岁,某某大学毕业,某某专业,籍贯是某某省人……毕业后的履历很简单,第一份工作就进了古潮文化,一直担任祁乐意的私人助理至今云云。 这几张动图就是在最近一次活动上祁乐意和胡乐乐的日常互动,截出来的却都是看起来特别亲密的动作——祁乐意一边看台本一边扒盒饭,一勺子沙拉扒到了下巴上,胡乐乐赶紧抽纸巾给他擦;祁乐意比胡乐乐高一大截,胡乐乐一手抱着一堆东西,另一手给祁乐意撑伞,很是狼狈,祁乐意索性拿过她的伞,还不忘给她也遮上一半;《四人三班》火了后,到机场给祁乐意接机的粉丝骤增,胡乐乐护着他不让粉丝挤太近,结果被粉丝踩掉了鞋子,祁乐意闻声回头,拉着胡乐乐的手亲自指挥粉丝秩序,等着胡乐乐手忙脚乱穿好鞋子才和她一起继续走…… 从种种迹象看,祁乐意作为一个男明星,和他的女助理似乎有点“太过”。 对于明星,尤其是走流量路线、依赖粉丝经济的明星,助理确实是个敏感问题。很多明星一开始就会在这点上避嫌,男明星请男助理,女明星请女助理,毕竟经纪人也会怕自家艺人和异性助理走火擦枪、内部消化。雷汪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公司刚起步时,能请到个活口就不错了,还挑个屁挑。 -- 第135页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祁乐意的事业上了轨道,公司规模也起来了,就把胡乐乐拨到别的岗位上,另给祁乐意请个新的男助理。 但是,胡乐乐干起活来比男的还卖力,又和祁乐意处得来,雷汪当过三年助理,深知一个能让艺人喜欢的助理是多么难得,因此一直不舍得换掉胡乐乐。 再者,祁乐意火了之后再换助理也有个问题——不知道这会儿来的是人是鬼。胡乐乐是开国元老,陪着祁乐意金戈铁马打天下的,最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绝对信得过。这时节请个新助理,万一是哪家公司派来的卧底呢?又万一是个见钱眼开的,哪天就把祁乐意的独家新闻拿去高价倒卖呢? 没想到,网上说炸就炸。 最激动的首先是霸王花的CP粉,尤其是磕CP磕到走火入魔,从剧中CP磕到真人CP的那一拨。 随后,连庄安然的唯粉也出动了。 庄安然的唯粉这段时间和霸王花的CP粉不太对付。她们无法反对《四人三班》的霸王花CP——那可是官配,但她们反感疯狂的CP粉磕真人CP。就是这一点,导致唯粉和CP粉之间出现了巨大分歧,谁都看谁不顺眼。 可现在遇到了共同的敌人——“渣男”和“小三”,使得庄安然的CP粉和唯粉为维护一致利益迅速站到了同一战线上。 有人阴阳怪气地说终于破案了,难怪祁乐意一直死活不正面回应他跟庄安然的事,原来是为了自己的小助理。 有人说庄安然这边为了剧拼命宣传,祁乐意却在那边专注地下情,实名心疼庄安然。 还有人开始对胡乐乐的长相评头品足。胡乐乐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为了工作方便连长发都没留,天天钻研怎么给祁乐意化妆,自己却没空化妆,日常牛仔裤休闲装。当助理基本都这样,精致girl根本hold不住这份工作。 到了粉丝嘴里,拿她跟貌美如花的真.精致girl庄安然一对比,效果极其惨烈。 这件事不至于上热搜,只是在小圈子里闹得很沸腾,但也够糟心的了。“意中人”闻讯,也当即倾巢出动。骂胡乐乐就算了,骂祁乐意?不行。 [什么叫‘一边搞地下情一边还要撩别人’?你们哪只眼睛看到祁乐意撩过谁了?看着你家主子被箱子砸在一边袖手旁观就是好男人了是吗?你家主子是抖M?] [hhhhhhhh就是,不知是谁天天在微博疯狂暗示,我们乐意给过你脸吗?到底谁撩的谁能不能心里有点AC数?] [什么鬼地下情,是都觉得明星不把助理当人才是正常的吗?妈呀这都什么三观] [攻击妹子长相的你们说的是人话吗?你们也是女的,跪得太久不想起来了?] [乐意参加《少年派》时我就到过现场,还跟他说过话!他就是不耍大牌不摆架子亲和力爆炸,到现在火了也没变!不服憋着!] 祁乐意这些天忙得连轴转。《四人三班》火了后,各种邀请骤增,雷汪也跟不要命似的给他安排——综艺、直播、晚会、采访、封面、内页,还来了几个小广告代言,雷汪筛选了一下,接了两个知名度比较高、口碑和质量比较有保障的零食品牌。其他杂七杂八、一看就很不入流的杂牌广告,他不太敢接,怕败坏了祁乐意的逼格,以后难突破。 雷汪很清楚,现在就是祁乐意的“旺季”,跟《少年派》刚播完那会儿一样。但祁乐意在《少年派》没能出道,《四人三班》却是以男二的身份真真切切地火了。在这段“旺季”若没能积攒到下一波资源,那么下一个空窗期不知会持续多久。 所以祁乐意足足过了24小时才得知胡乐乐在网上被人肉了。 他是先注意到胡乐乐情绪不对的。 胡乐乐每天的固定工作之一,就是刷各大网络平台,留意娱乐圈的最新资讯,一旦祁乐意的名字出现在公众视野,要立刻向雷汪汇报。这一次,她没想到看到的不仅是祁乐意的名字,还有自己的名字。 一如既往地,她没敢告诉祁乐意,而是偷偷地告诉了雷汪。 雷汪让她稳住,他去处理。 胡乐乐这回没能光荣地完成使命。她本来不是很在意自己的长相,当初第一眼见到祁乐意时她稍微有点被打击到了,人家一个男孩子都长得比她好看,后来渐渐习惯成自然,跟在祁乐意身边,常常能见到帅哥美女,觉得明星长得好看是理所当然的,与己无瓜。 可她看到了那些评论她长相的言论。一整天,那些话反反复复地在她脑子里出现。每次路过镜子、玻璃,甚至在手机屏幕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她都忍不住想:她真的是猪鼻子吗?她的嘴唇很厚吗?她很胖吗? 她有长得那么对不起人民大众吗? 她当然绝不认为祁乐意真对她有意思。她喜欢祁乐意,但也只是朋友间的纯粹的喜欢。说实话,一个女孩子天天对着这么个大帅比,不动心很难,除非这大帅比真的人面兽心到了某种程度。胡乐乐觉得挺神奇的就是,她和祁乐意的关系就是那么简单,祁乐意有时也会训她,会凶她,却是把她当哥们那样的凶。胡乐乐跟在祁乐意身边很舒心,有一份稳定的薪水不说,祁乐意跟她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连秦老板送吃的来,也总有她的一份。 当她见识过其他艺人和助理的相处方式,亲眼看到过别的助理如何小心翼翼,明明没做错什么,然而被骂得狗血淋头也得打脱牙和血吞后,她更觉得自己该好好珍惜这么一个老板。 -- 第136页 胡乐乐一天发呆的次数超过了七回,祁乐意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以为是自己又闹出了什么事,上网一看,脸当场黑了。 胡乐乐委委屈屈,不敢解释,祁乐意看她一眼,给雷汪打电话。 雷汪被直挺挺地质问,也不绕弯子了,跟他说了说大致经过,“刚刚几个粉头总结了一下情况,她们的意思是,这件事对你影响总归不好……” “这件事?”祁乐意反问,“哪件事?庄安然还是胡乐乐?” 听到自己被点名,胡乐乐紧张地看着祁乐意,吞了口口水。 “……”雷汪沉默两秒,说,“她们希望你换个男助理。” 第七十七章 这是最息事宁人、一劳永逸的方法,意中人们是不相信祁乐意真和胡乐乐有点什么,然而瓜田李下,解释来解释去,越搅越乱,容易搅成一团永远理不清的死结。 再者,女友粉对于祁乐意身边出现的任何异性,确实都很难有好感。 胡乐乐站在一边,不自觉地抠起手心。她大概能猜到祁乐意和雷汪正在谈什么话题。 祁乐意粉丝们的要求,她很清楚。 要是她因为这个原因被开除…… 那太丢脸了。她从此就会被冠上“勾引艺人不成反被革职的助理”,这辈子都别想在这个行业混了。 也不知道她这事已在网上传到了什么程度,要是她灰溜溜地滚回老家,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胡乐乐眼眶发红,有点想哭,忍住了。 入职一年多,她和雷汪、祁乐意一起,再苦再累都熬过,《少年派》时在下火一样的天气里给祁乐意应援,连续熬两个通宵在网上抢票,拍《四人三班》时大冬天地陪着祁乐意在户外吹冷风,抱着羽绒服时刻等着祁乐意拍完一个镜头就冲上去给他捂住,神经绷得比祁乐意还紧张…… 那些时候,她都没想过要哭。 她觉得很有成就感。她在这个三人小团队里虽然是一个永远不会在公众面前有姓名的助理,但她举足轻重,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价值。 现在,莫名其妙地,她的职业生涯就要完了。 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换。”祁乐意说。 “现在换人,不就是承认我理亏?”祁乐意说。 雷汪:“乐意……” “首先,”祁乐意打断雷汪,“我之前就说了吧,我不适合当爱豆。粉丝的意愿是粉丝的事,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 言下之意,老子自己的职业规划,你们少瞎比比。 雷汪顿住。 这种话,哪个爱豆都不敢对粉丝说。 爱豆就是靠粉丝生存的,粉丝买账,你是神,粉丝不买账,你就是个没有商业价值的糊比,你敢说不在乎粉丝的意见? 粉丝能当场就跟你江湖不见。 呵呵,吃土去吧你就。 “其次,”祁乐意继续,“攻击我就算了,祸不及家人,这些人这次过分了啊。” 胡乐乐一愣,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祁乐意。 他刚才说……家人? 胡乐乐竭力忍了半天的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雷汪声音倒是很平静,似乎并不意外祁乐意会这样说,“乐意,你可想好了,有可能会大量掉粉。” 《少年派》攒下的那一波粉丝在几个月的风平浪静中沉寂得都快长毛了,好不容易《四人三班》火了一把,又给祁乐意积了一波新粉,当中绝大部分都是磕着霸王花的糖过来的,就算不站庄安然,也难免希望祁乐意把霸王花的表面功夫做足。什么真不真的,很多人并不在意,她们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爱豆哪怕骗骗她们,为她们造出个梦就行。 “掉就掉吧。”祁乐意说,“现在不掉,以后也还得掉。出点什么事就要我这样那样,我这次不会妥协,以后大概也很难妥协。” 雷汪在电话那头默然了好一会儿,“你最近……” 祁乐意:“嗯?” 雷汪:“有点变了。” 祁乐意:“啊?” 具体的雷汪也说不上来。去年春天,刚认识祁乐意时,雷汪感到这个年轻男人骨子里有种茫然,也会看着前方,但好像总是难以看到远处,只能顺着眼前的路,带着点疑惑,带着点谨慎,一步一步往前走。 有很长一段时间,雷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祁乐意第一次非常主观地表达自己的意愿,是《少年派》成团夜前,他告诉雷汪,他不想出道。 现在,他很明确,他不想当爱豆。他不是一个爱豆。 拍的第一部 网剧就火了,这是很多新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在同行们看来,祁乐意是活生生的天降紫微星,能让人嫉妒得面无全非的那种。曾经望洋兴叹的名与利滚滚而来,很多人都会条件反射地抱着不肯撒手,有了一百万粉丝,就想要一千万粉丝,有了一千万粉丝,就想要三千万粉丝,一旦火了,就想永远永远地火下去,用尽一切方法也要继续火下去,这才是人性的常态。 祁乐意却在坐拥这些鲜花与掌声的当头,不假思索地对雷汪说,掉就掉吧。 反正他妥协不了。 祁乐意突然心虚,“哪……哪变了,没有啊哈哈哈。” 雷汪该不会终于发现他胖了的那几斤肉了吧? -- 第137页 他已经很拼命地在控制饮食了! 《四人三班》杀青后,祁乐意行程飘忽不定,四处乱跑,秦燊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定时定点地上门喂食,两人主要靠微信藕断丝连。 有胡乐乐这个间谍,秦燊大体掌握着祁乐意的日程,有时难得空出一两天,会特意跨越大半座S市,甚至打个飞的到另一座城市,去“巧合地”和祁乐意出席同一个活动。祁乐意情知胡乐乐一直在通敌叛国,只睁只眼闭只眼。 还是…… 祁乐意越想越疑神疑鬼——雷汪察觉到那方面的蛛丝马迹了? 他没忘记答应过雷汪什么——可以有自己的感情生活,但要第一个知会雷汪。他也不是要故意瞒着雷汪,他就是…… 不知道怎么开口。 因为他都不知道目前他和秦燊算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全拒秦燊于千里之外吧,他做不到。 没错,就是做不到。 可要说完全接纳秦燊…… 他也做不到。 心里那块疙瘩,解不开,过不去。 他没想过真恨秦燊一辈子。当时的蚀骨穿心天崩地裂,过后回望,才笑自己的孩子气。 真想放下时,跟自己说应该放下时,才发现,没那么轻易放得下。 那时的愤怒横冲直撞,是惊天动地、形状清晰的。后来,它不喊了,不叫了,不冲撞也不捶打了,便以为它安静了,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再往那深处一挖,才发觉,它只是静静地,近乎永恒地嵌在骨髓里了。和骨骼、血肉、神经末梢、灵魂融合在一起,面貌模糊,难分难解。 他无数次想过问秦燊,为什么? 但是想想,哪那么多为什么呢。 十几岁的时候说的一辈子,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概念。 我喜欢你。可比起我们幼稚的青春和所谓的梦想,一座小城镇一眼望得到头的生命轨迹,一个具体可感的远大前程,对我来说更有意义。 仅此而已。 如果秦燊给他这样一个回答,他要怎么办? 他能说秦燊错了吗? 祁乐意分不清自己残留的愤怒还剩几成。也许那都不能叫愤怒了,那是一种他不知该如何扫清的历史遗留物,横亘在他和现实面前。 他期待见到秦燊,又怕见到秦燊,怕秦燊问他,你对我的惩罚够了么?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么? 好在秦燊给足他空间,从不问这些问题。祁乐意回不回微信,他都会发。有时一连几个小时,他断断续续地发过去好几条,祁乐意才回一条,他也足够满足。 有回应就行。 有时好不容易见一面,只是聊聊天,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不能牵他的手,不能抱他,不能吻他,不能零距离地感受他的气息……秦燊还是满足。 见得到就好。 两人都不知道这样的状态会持续多久。却不知不觉地,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轻轻柔柔地,若即若离地,扫着彼此的心尖,每天在强烈的渴望和极力的压制中享受着对方一定就在那里的安稳。 祁乐意同时也被突然说发展就发展的事业冲撞得有点懵,一天天手忙脚乱地,通告都跑不完,还得应付一个没完没了的庄安然,让他很烦躁。 雷汪明白祁乐意已打定主意,不再劝他。他知道胡乐乐是个绝对称职的好助理,也知道胡乐乐在这桩闹剧里有多无辜,但如果祁乐意同意换下胡乐乐,他会支持祁乐意。作为经纪人,他永远要站在艺人这一边。 祁乐意挂断电话,扭头看到胡乐乐挂着两行清泪,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一愣,乐了,“傻丫头,你哭什么?” 胡乐乐这才反应过来,抬手擦泪,“我,我以为……” 以为我要完犊子了。 祁乐意走过去拍她脑袋,“居然这么不信任我,我白拿你当兄弟了。” 胡乐乐委屈捂脑袋,嘤嘤嘤地撒丫子跟上祁乐意,“乐意哥,我信你!” “你信个屁,你信我你还哭。” “我我我——我是感动的!” “编吧你。” 祁乐意当天就发了长微博。 这次不是雷汪代笔了,祁乐意用他高中毕业的语文水平,很直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胡乐乐不仅是他的助理,也是他的朋友,在他连个活粉都没有的时候就跟着他打拼,拿着在行业内丝毫没有竞争优势的薪水,陪着他一起吃过无数苦、熬过无数夜、晒过无数太阳、吹过无数冷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走到今天,除了经纪人,没人能比胡乐乐为他付出的更多。 最后祁乐意郑重强调,他们是纯正的朋友关系,胡乐乐是个好姑娘,还要找对象的,污了他的清白还是其次,别污了人小姑娘的清白。 第七十八章 这一篇长微博彻底把这一波“助理事件”的热度推上高潮,这回是真火出了圈。 有个营销号的通稿标题直接这么起:《祁乐意为女助理发长文怒怼粉丝》。 还有的营销号抠着祁乐意的字里行间做深度阅读理解——胡乐乐“在他连个活粉都没有的时候就跟着他打拼,拿着在行业内丝毫没有竞争优势的薪水,陪着他一起凄风苦雨……” 这要不是有猫腻,哪个打工人那么傻?真把上班当梦想吗? 别逗了。 -- 第138页 雷汪的至理名言又一次得到了实践的验证——在娱乐圈,一旦有一盆脏水泼你身上,你越是挣扎,越是解释,就越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看,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换掉胡乐乐,甚至直接解雇胡乐乐,还真就是最好的办法。哪怕被恶意曲解为“心虚”,至少一劳永逸,永绝后患,还能让粉丝满意。 祁乐意进入娱乐圈后认识的那些朋友——主要是《少年派》的旧友和《四人三班》的小伙伴们,风闻此事,都对祁乐意这个强硬的表态暗暗咋舌。□□豆的,没人敢这么说话,太容易得罪粉丝了。 对于爱豆,最政治正确的态度就是粉丝至上。你们为我轮博、为我打榜、为我搞数据,你们为我控评、为我反黑、为我奔走呼号,你们为我熬夜、为我哭、为我笑、为我疯狂,最重要的,你们为我买买买。 所以你们就是我的一切,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 一个助理算得了什么? 即便助理每日与艺人朝夕相处,他们与艺人的距离也许比任何人都近,他们对艺人的了解也许比任何人都深,但没有粉丝会把助理当回事,甚至连艺人自己也很少把助理当回事。对于这个行业,对于每一个艺人,助理这个职位必不可少,但每一个助理都可有可无。 雷汪尽管已做好心理准备,还是忙晕了。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字:穷。 战争就是烧钱,打舆论战同理。压热搜、买通稿、买水军、大面积控评,哪哪儿都需要钱,一线顶流搞一次公关战就是几十万上下。祁乐意花不了这么多,问题是他挣的也就是人家的零头。按行业惯例,搞公关花的钱得从艺人自个的腰包里掏,毕竟一般来说都是艺人自个惹的祸。但雷汪实在不忍心去掏祁乐意的腰包,祁乐意出道以来没挣多少,《四人三班》火了之后还没能立刻把流量变现。祁乐意知道雷汪和胡乐乐拿的工资不多,过年还给他俩都封了个大红包。雷汪这一掏,祁乐意一年多就白干了。 雷汪就去跟常年人间蒸发的老板申请使用公司资金,老板没多说什么,让雷汪“便宜行事”。 可公司资金也有限,雷汪不敢大手大脚,只得和胡乐乐一起组织粉丝手动控评,恨不得一人开十个小号,在网上四处乘风破浪。 糟糕的是,“意中人”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有部分粉丝非常不满祁乐意坚决不换胡乐乐的做法,还有部分粉丝觉得某些营销号的深度阅读理解居然挺有道理,胡乐乐这么无怨无悔地跟着祁乐意,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祁乐意又那么帅……哪个女的能不动心?她们可以相信祁乐意看不上胡乐乐,在祁乐意心里也许这真的是“纯洁的友谊”,但她们很难相信胡乐乐没有非分之想。 说到底,就是内心深处的嫉妒——为什么有一个女孩子可以天天跟我的爱豆在一起!为什么这个人不是我!凭什么!她是上辈子拯救了太阳系吗?! 雷汪头都要炸了,在电脑屏幕前仰天咆哮,“我为什么要跟女人讲道理?!” 隔壁电脑前的胡乐乐默默扭头看他。 汪哥,你这话放到网上会被骂出翔的你造不……胡乐乐腹诽完,给自己深化一个认知:领导永远是对的。 那天听着祁乐意跟雷汪讲完那通电话后,胡乐乐心里有点疙瘩,倒不是恨雷汪,而是怕雷汪。她怕雷汪觉得是她妨碍了祁乐意的发展,怕雷汪把她视作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祁乐意要不是为了她这么一个小人物,也不会惹这一身骚,到头来还是得雷汪给擦屁股。 再见到雷汪的时候,胡乐乐都不太敢跟他对上眼神。 可雷汪什么都没说,以前怎么使唤胡乐乐,现在还怎么使唤胡乐乐,反正当畜生用就是了。公司——也就两个人——的气氛并没有什么变化。 意中人大军目前是内外交困。对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营销号和吃瓜路人可着劲儿薅这人血馒头,对内,有些少女心破碎的粉丝们不开心了,有小情绪了,闹别扭了……雷汪一边哄自己人,一边对抗外人,心力交瘁,在猝死的边缘大鹏展翅。 祁乐意的粉丝数不出所料地出现了波动,微博长文刚发的那天,不出24小时就掉了几万粉,不少人叫嚷着霸王花磕不下去了。雷汪看着那数字变化,感觉掉的不是粉丝数,是他的头发。 就在他绝望地默念索性一道惊雷从天而降劈死他一了百了时,胡乐乐一声惊呼,摇醒在桌上趴着小憩片刻的他,“汪哥!看!你看!” 雷汪以为惊雷说来就来,差点整个人跳起,“——看啥?” 胡乐乐掰着他的脸,往电脑屏幕前怼。 是一个知名娱乐号“娱乐一夏”的最新微博—— 今日清晨6点整,S市天际广场的六幅巨幕广告同时刷新,出现在这一列广告里的是同一个人——祁乐意! 这次也是六个不同的造型,正中两个C位是《四人三班》里校霸的校服装和日常装,另外四幅广告则是祁乐意近一个月来的街拍、时装杂志专访内页、红毯造型等。 去年,《少年派》播出期间,祁乐意就因“霸屏天际广场”上过热搜。今天,天际广场的巨幕广告刷新不到一个小时,“祁乐意再次霸屏天际广场”这个tag就嗖地冲进了热搜前五。 网上炸了。一大清早就砸下来个大瓜,扰人清梦。 -- 第139页 连不少业内营销行家都瞠目结舌——营销的一条铁则是同一招很难用两次,所谓奇招一般都是一次性的交易。这霸屏天际广场的骚操作……竟还能再来一次? 它就是能再来一次,而且生效了,与助理事件闹起的风风雨雨一搅和,这一波热搜效果十足轰动。 上一次,“土豪粉”和“隐形富二代”的谣言影影绰绰,欲语还休,闹到最后土豪粉本人也没出来认领这个天价广告,但祁乐意又不承认自己的隐形富二代人设,这波闹剧最终不了了之,业内业外都默认祁乐意砸巨款营销成功,狠狠收割了一波流量,人家见好就收,别人咬他不着。 这一次,吃瓜人士还没来得及对祁乐意的故技重施展开群嘲,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土豪粉突然现身了! “娱乐一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第一个报道这件事、也是被转发点赞评论最多的大V号,土豪粉便转发了这个大V号,堂而皇之地认领功绩—— 木吾2723:谢邀。广告我买的。祁乐意没让一个小姑娘去顶罪,自己出来正面刚。挺好。爱你。比心。 众人:“……” 网上又炸了。 这云淡风轻的“广告我买的,句号”,何其霸气!这高贵冷艳的“爱你,句号,比心,句号”,何其……有个性! 尤其是那一个个干净利落、杀伐果断的句号,无处不彰显着网络背后那个霸道总裁的万丈壕情! 以及这一句“没让一个小姑娘去顶罪”,猝不及防地戳中了许多人心里欲盖弥彰的那个点,令某些人哑口无言,令某些人恼羞成怒。 不少营销号甚至以为这位霸总同学偷看了自己的存稿箱。在祁乐意发长文前,他们就针对各种不同情况提前写好了通稿,祁乐意不换助理,就写男明星和女助理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祁乐意要真换了助理,那祁乐意就是心虚,就是甩锅,就是个没担当的男人! 秦燊确实对祁乐意这次的强硬感到由衷的满意。祁乐意没跟他提过这事,是自己做的决定。 祁乐意要真换男助理,女友粉们不闹,就得换男友粉闹了。 男友粉,主要就是他。 外边的人不知道,秦燊发这条微博之前已经往祁乐意粉丝后援会的集资账号上打了两百万,并在群里发言:这件事他站祁乐意,这一波只要能给祁乐意反黑,这两百万她们想怎么花怎么花,不够他可以继续充钱。有不站祁乐意的,他管不着,别让他看见就行。 言下之意:我有钱,任性,别逼我怼你。 苦苦坚守祁乐意阵营的粉丝看到这霸气发言,泪流满面,“木吾2723”的微博一出,大家纷纷转发,苦口婆心地给那些立场摇摆不定的意中人们讲道理:姐妹们听听木吾太太说的话!乐意不离不弃地护着自己人,这才是值得我们粉的爱豆啊! “木吾太太”是意中人们对秦燊的“爱称”。秦燊的两百万巨款一打出来,整个群都震了三震,一列惊呼:好壕的太太! 秦燊:“……” 他没有解释,太太就太太吧,祁乐意的土豪粉居然是男的,这传出去不太好。 第七十九章 被“木吾太太”财大气粗地一带,意中人内部的风向率先扭转—— [乐意已经这么明明白白地解释了,要还是不相信,求求别自称意中人了,你不配] [刚工作一年的社畜,看到乐意那篇长文当时就没忍住哭了,要是发生这种事我老板绝对会第一时间让我当背锅侠(微笑)] [啊啊啊,这样的老板果然只是能是别人家的老板么!] [我到底是粉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神仙小哥哥!此生不悔意中人!] [真的,有些小姑娘醒醒吧,乐意不是你男朋友,没有义务为你清空身边所有异性OK?] [我从来没骂过hll,所以我有资格说这话:要是乐意真被你们逼得辞退hll,这个女孩就是被你们害得走投无路的] [我愿用20斤肉换这样一个领导,然后一辈子跟着他!] 雷汪也在屏幕前感动得泪流满面,金主爸爸一条微博比他奋战两个通宵都有用,钱……啊不,霸总果然是万能的! 而被雷汪的夺命连环call怼醒的祁乐意,在床上翘着一头呆毛,半眯着眼睛,极其烦躁地点开雷汪发给他的链接。 昨天的工作又搞到了大半夜,到家躺下已过了两点,还不是一天两天,最近一直是这么个节奏,祁乐意在车上都要抓紧时间补眠,现在起床气已积攒到了一个临界点。 然后看到秦燊那条微博,顿时醒了。 爱你。比心。 祁乐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四个字。 这个比心,就很灵性。 爱你…… 秦燊还没亲口对他说过这句话。 这是几个意思? 装模作样地蒙混过关? 有本事到他跟前来说啊! 还有那个……“挺好”? 嗯? 我让你给我评分了吗? 老子不换男助理又不是为了你! 你自作多情个屁! 工作上的事,祁乐意一概不跟秦燊聊。他就怕日常过度自作多情的秦老板会错意,以为自己要薅他羊毛。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一旦他主动向秦某人求助,就等于是默认了某些事,之后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 第140页 呸。那衣冠秦兽想得美。 祁乐意把手机往旁边一丢,倒头继续睡,完全没心思去关心网上的舆论。他知道依旧会有很多人阴阳怪气地嘲讽他,在这一行混了一年多,他也算近距离吃过不少瓜了,喷子们的常用句式都想象得出来。反正只要他不看,那些人就相当于白说,且让他们自嗨去吧,他没兴趣找虐。 意中人内部逐渐统了一意见,外边的营销号却不打算放过祁乐意,《四人三班》、霸王花、助理绯闻、土豪粉……这跌宕起伏的节奏,一波三折的发展,荡气回肠的剧情,这个季度的KPI就指望祁乐意了! 正当网上闹得沸反盈天之时,人们发现,这竟然还不是高潮。 雷汪正手忙脚乱地指挥口水大战无法自拔,胡乐乐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啊,刚一看我还以为这人是乐意哥……” 雷汪一听到祁乐意的名字就条件反射地竖起耳朵,嗖地蹿到胡乐乐身边,“哪?乐意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今天他答应了放祁乐意一天假,祁乐意正在家睡觉,他则拎着胡乐乐回公司加班,昨晚两人都是在公司过的夜。 胡乐乐重播刚刚看过的短视频,雷汪眼睛倏地睁大了。 视频里那个男人有两秒钟的正脸,乍一看去,连他都差点以为是祁乐意。 真的像。 像,但雷汪反复又看了几遍后,能肯定不是。 雷汪太熟悉祁乐意了。刚签约那会儿,公司请不起好的摄影师和P图大神,为了给祁乐意出街拍,雷汪只能自己上,靠着他那半吊子的PS功夫,一点一点地给祁乐意修图,全然是仗着祁乐意底子好,生图直接放出来都能吸粉。祁乐意的服装、造型也几乎是他全盘负责的,对于祁乐意的五官和身材尺码,他怀疑他比祁乐意本人还清楚。 视频里的男人只是五官和祁乐意近似,但言行举止,尤其是气质,和祁乐意相差甚远。 胡乐乐是在某生活论坛上刷到的这视频,有人曝光今天在路上目击到的“公车顶族”事件,楼主是路人,一个疑似有性骚扰行为的年轻男人被受害者当场揪住,吵了起来。 楼主大概比较义愤填膺,只给受害者打了码,年轻男人的脸则照得清清楚楚。这是个匿名贴,无从追究,也没人会为性骚扰者打抱不平。 下边的评论除了骂色狼的,还掺进不少画风逐渐走歪的讨论—— [小伙子长得挺帅的啊,居然还需要公车揩油?] [可惜了,这小哥哥的颜真的是我的菜] [没必要,真没必要,我要长这样,我就直接上去要wx] [这人长得有点像一个明星哎] [对对对,有点像那个祁乐意?] [大胆猜想一下,这会不会是一波反向搭讪?] [讨论颜值的有病吧,颜值高就可以性骚扰了?] 胡乐乐得了雷汪指示,监控各大平台,直接按相关关键词搜索到的帖子,雷汪一看发布时间,3个小时前。 雷汪第一个想法是完犊子,屋漏偏逢连夜雨,要被有心人一搅和,别说黄河,全球四大洋连成一片都救不了。 又想了想,雷汪脑壳里duang地一声,勾了勾嘴角。 诶嘿。 胡乐乐看到评论里有人提了一嘴“像祁乐意”,但没引起太多波澜,她有点担忧地转头看雷汪,刚想问他要不要申请删帖,结果就看到雷汪一脸诡异的微笑。 胡乐乐:“……汪哥?” “马上联系营销号——”雷汪声音里都盈满兴奋,“把这视频推上热搜!” 胡乐乐:“……???” 雷汪疯了? 这是要neng死祁乐意??? 看到胡乐乐满脑袋问号,雷汪催他,“快呀!” 胡乐乐还在懵:“可是……” 雷汪:“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以为删个贴就能完事?我们先发制人,总好过被别人怼到脸上来才手忙脚乱地反击!给你上课了,好好学着!” 雷汪把任务安排给胡乐乐,自己抓起包就往外走,“我得走了,这几天估计都会在外地,你看好乐意!” 他现在就要开始准备后续工作了。 雷汪最后一个字和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门外,胡乐乐弱小可怜又无助地张着嘴,完全没来得及说话。 他可是祁乐意的经纪人,怎么说走就走啊! 她委屈。她这边要忙网上的公关战,那边要看着祁乐意,她是会影分身术吗! 下回一定得暗示雷汪多招几个人了…… 祁乐意补了个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全网老色批。 祁乐意:??? 他是穿越了不成? 祁乐意看着知乎置顶的《如何看待‘公车顶族’视频中的嫌疑人与祁乐意高度相似?是本人吗?》,陷入了沉思。 微信的小红点也挤得快爆炸了。一进去,置顶的依旧是雷汪,日常几十条信息轰炸,习惯就好。 雷汪给他大致解释了一下这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计划。 道理很简单,“助理风波”真的说不清道不明,不管祁乐意怎么声明他跟胡乐乐关系清白,也不管祁乐意换不换助理,这事都是“信不信由你”,只能靠硬打舆论战,谁大声谁对。 “公车顶族”事件一上热搜,那可比助理那档子事儿劲爆多了,明星性骚扰,精准点草当今社会女性主义的□□,立刻就会把所有注意力吸引过来。 -- 第141页 转移视线,公关高手都会用的招。 等“公车顶族”事件发酵到一定程度,人们把胡乐乐忘得差不多了,就来个绝地反转,彻底洗白祁乐意。这事儿跟感情绯闻不同,性骚扰是犯罪,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板上钉钉儿的事实,这盆脏水没那么容易泼。 虽然也有风险就是了。但两害相权取其轻,雷汪必须硬着头皮上。 雷汪还拿准了公众舆论对公安部门施加的压力。通常来说,公车性骚扰可能都不值得报警,最多发上网喷一下,可这事闹得全国皆知,嫌疑人还是个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公众人物,那就不一样了,一定会有无数老百姓愤怒地质疑,为什么不追究到底,是不是特权阶级犯法就能包庇纵容? 那公安部门敢包庇纵容吗?必须不敢啊。 雷汪首先去的就是“公车顶族”事件案发的所在地——北方的一座三线城市。 去机场的路上,除了在微信上给祁乐意信息轰炸,他还马不停蹄地联系了一大串名单,当中大多数都是昨晚祁乐意参加的那个活动的工作人员和其他作为嘉宾的艺人。 那些艺人的经纪人几乎都拒绝了雷汪让他们的艺人发微博为祁乐意作证、对祁乐意表示支持的请求,倒不是他们觉得祁乐意真的会是公车老色批,但这是祁乐意自己惹的祸,谁知道背后有什么猫腻,就怕个万一,祁乐意最近争议又这么大,他们不值得为祁乐意冒这个风险。 雷汪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气,打完一个电话就腹诽一句,打到最后一个,已不抱太大希望,都接近例行公事了,那个经纪人却出乎意料地说:“可以啊。” 第八十章 雷汪愣住。 对方继续:“我们周仔昨晚也留到了最后,确实和祁乐意差不多时间离开,这是事实嘛。” 周仔全名周籽,粉丝爱称他为周仔。周籽十几岁就开始演戏了,但是一直不火,演了几年都是些小配角,现在刚20出头,依旧中游荡荡,在各种综艺和活动上都只能跑些边边角角的位置。 雷汪隐约记得,周籽为人很低调,他的经纪人莫哥也很和气,对谁都笑脸相迎。 莫哥又问:“那要不,我让周仔发一条昨晚现场的微博?我记得应该有他和祁乐意的合照的。” 莫哥很周到,这是间接地给祁乐意提供不在场证明,又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家艺人,不□□裸地表现出对祁乐意的全盘支持,这样真被愤怒的网民殃及时也有点回旋的余地。 雷汪点头:“行,那谢谢你啊。不过不急着发,这样,等时间合适的时候,我再联系你?” 莫哥:“好的好的,没问题。” 这通电话在一团和气中结束了。雷汪拿着手机,想了两秒,这个莫哥倒是很会做,周籽这小伙,有前途。 雷汪当天半夜才抵达那座小城市。S市没有飞机直达,他先到了最近的机场,再转高铁。就这大半日的时间,“公车顶族”这条新闻已在网上炒了个如火如荼。祁乐意目前的形象达到了历史低谷,又是和搭戏的女演员假戏成真,又是和贴身女助理撕扯不清,又是公车性骚扰……在一些不明真相的路人眼里,祁乐意简直成了专门乱搞男女关系的泰迪精。 胡乐乐联系完营销号,马上离开公司赶往祁乐意家,按雷汪所说的“看好他”。还在路上,就接到了秦燊的电话。 “什么情况?” 秦燊的低音炮隔着网线都震起了一股寒意。 刚认识秦燊那会儿,胡乐乐觉得这男人的声音也太好听了,能让耳朵怀孕那种。后来……后来再也没有这个想法了。 她只觉得秦大老板很吓人。 胡乐乐尽自己所能,弱弱地给秦燊解释了一通,秦燊听完,沉默了10秒,沉默得胡乐乐快窒息时,秦燊扔下一句:“你告诉雷汪,24小时之内他不解决这事,就我来解决。” 艺人的路人缘很重要,靠负面新闻炒作等同走钢丝,就广大网民的金鱼记忆,热闹往往只看个一时,看完就完事儿了,没几个人真在乎孰真孰假、孰对孰错,迟来的真相等于没有真相。 所以,这件事一定要热处理,要快,不能拖。 胡乐乐:“……” 她告诉雷汪? 她不要命的吗? 胡乐乐赶到祁乐意家,好在祁乐意还乖乖地呆在家里。雷汪暂时取消了祁乐意接下来两天的安排,让祁乐意哪儿也别去,最好网也别上,反正不要蹦跶、不要往外乱说话,安安心心在家休息,好好等他回来。 祁乐意没啥意见,不就躺尸么,这题他会。 胡乐乐想没收祁乐意的手机,失败。看祁乐意趴在床上翘着脚丫子耍手机,胡乐乐小心地斟酌着措辞,“乐意哥,你还是别看了……” 那个视频一上热搜,祁乐意的粉丝数又掉了一波,这还是其次,有些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祁乐意的言辞,简直不堪入目。 祁乐意很多铁粉自然是不信的,长得像又怎么样?人有相似不行吗?祁乐意可是个明星,近一个月的行程都没停过,但凡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他哪来的空闲去坐公车搞性骚扰? 可吃瓜群众不这么想。祁乐意出道才一年多,没有底蕴,没有积淀,在《四人三班》火之前压根没人知道他是谁——现在也还很多人不知道他是谁。公车视频证据确凿,说不定是旧账被翻出来呢?新晋小鲜肉因为黑历史崩人设的事儿还少么? -- 第142页 总之,这瓜先吃了再说。 雷汪掐准时间,在视频推上热搜后一个小时就用公司官博作出声明,绝无此事,祁乐意身正不怕影子斜,律师函警告。 这种官方声明吃瓜群众也看得多了,都不太当回事儿,该凑的热闹继续凑。 祁乐意头也没抬,“还真没人提你了,提也是骂我,可以,阿汪这波操作我给满分,不怕他骄傲。” 胡乐乐怔住。 这确实。本来之前还有人骂胡乐乐“茶艺大师”甚至“小三”,今天的公车视频一出,祁乐意当场变成了罪犯滔天的终极反派,与他站在对立面的所有异性,包括胡乐乐,都顺理成章地成了受害者。 不管祁乐意能不能洗白,胡乐乐至少是全身而退了。 生死就是一线之隔,跟闹着玩儿似的。 祁乐意抬头,看一眼出神的胡乐乐,“发什么愣呢?自己找地儿坐啊。对了,中午想吃什么?你看着点吧。” 祁乐意说完又低头去看手机了,还咯咯地笑出几分猥琐,胡乐乐不用猜都知道,估计是在跟秦大老板发微信。 胡乐乐一直没搞懂这俩人是什么状况,但她也不敢问。 秦燊发来一张知乎热榜第一的公车顶族事件截图。 送外卖的:解释一下 祁乐意反手甩回去另一张截图。 正是“木吾2723”发的那条“爱你。比心”。 祁乐意:解释一下 送外卖的:嗯? 送外卖的:你想我解释哪句? 钱是我砸的那句,还是…… 爱你的那句? 祁乐意呛住。 敏锐地意识到了危险。 祁乐意果断缩回触角,转移话题:你是不是钱太多没处花? 祁乐意:几百万大洋直接打给我不香吗? 送外卖的:卡号 祁乐意:? 送外卖的:卡号发我 送外卖的:微信转账有限制 祁乐意:…… 妈的。他认输。 不能跟这个斯文败类比下限。 祁乐意突然想起什么,点进秦燊的头像,把备注昵称改为“衣冠秦兽”。 嗯,舒服了。 然后甩过去两个字:不要 明明只是对话框里干巴巴的两个字,秦燊却好像真感觉到了那一点蛮横、一点傲娇、一点嘚瑟,甚至想象得出祁乐意从鼻腔里不经意哼出那一声不屑。 宛如尾音化成的小爪子,挠得他心痒。 衣冠秦兽:哦 衣冠秦兽:没事 衣冠秦兽:改天 祁乐意:? 这是吃饭吗改天? 衣冠秦兽:今天做什么? 祁乐意:什么也不做 忙着躺平任嘲呢。 衣冠秦兽:我晚上到S市 祁乐意心里砰地一下,像下判决一样,狠狠打字:我被禁足了,不让出门 衣冠秦兽:我去找你 祁乐意:胡乐乐在 秦燊没说话。要支走胡乐乐就是分分钟的事,但是…… 上回他们在祁乐意家的回忆,有点尴尬。 自那次之后,他再没进过祁乐意家。 秦燊有点烦躁。拍完《四人三班》后,祁乐意行踪不定,雷汪又跟他连体婴似的,大部分时间走哪跟哪,不像他进组拍戏时长期放养,整得秦燊无缝可入。 这不行。 演员就得好好演戏,一天天走穴,有意思么? 秦燊拨通卓岭的电话。 卓岭突然被秦老板翻牌子,受宠若惊,“秦总?” 秦燊一句废话也不说,单刀直入:“有没有想法拍《四人三班》第二季?” 卓岭大喜过望,艾玛,他正琢磨着这档子事儿呢! 唐盛经纪人安娜接到卓岭的电话,说《四人三班》估计很快就要着手拍第二季了,问唐盛有没有意向续签。 安娜表现得很平静,说她先确认一下唐盛的档期,如无意外,应该问题不大。 差不多就算是达成共识了。 安娜把这意思跟唐盛一说,两人当场就乐开了花。 《四人三班》这把火谁都想烧久一点,没想到机会说来就来——还能再烧一季! “不过,”安娜说,“男二不知道会不会换人。” 唐盛一怔,男二,就是祁乐意。 安娜话里行间透着幸灾乐祸,“他现在一身骚……这个风评,怕是对剧的影响不好吧。就是我们没意见,也难保女演员没意见。” “难说。”唐盛说。 安娜:“嗯?” 唐盛拧着眉,没再开口。 他不是要帮祁乐意说话,他可以说是最希望男二换人的那个。 公车顶族这瓜他吃了,视频也看了,人是跟祁乐意长得很像没错,可唐盛知道,这事不可能是祁乐意干的。 他是相信祁乐意的为人吗? 呸。 他就是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到底哪里不对? 唐盛一时还没想明白。 秦燊让助理一直关注着网上的进展,他没跟胡乐乐开玩笑,定了24小时就是24小时,到了时间雷汪没弄出个所以然,木吾太太就要再接再厉了。 晚上一到S市,秦燊马不停蹄地就去赴会应酬,一场酒局喝到了深夜。一上车就习惯性地打开微信,祁乐意没给他发新信息。又点进祁乐意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朋友圈只有五个字:吃瓜吃饿了。 -- 第143页 时间是3分钟前。 秦燊眉毛一挑,点开祁乐意的对话框。 衣冠秦兽:还没睡? 半分钟后。 祁乐意:要你管 秦燊啧了一声。现在管不动,以后…… 有你好看的。 衣冠秦兽:饿了? 祁乐意:嗯 祁乐意突然乖巧,又挠得秦燊心尖一痒。 衣冠秦兽:想吃什么? 祁乐意:不吃 秦燊抬头对正在开车的助理的后脑勺道:“调头。” 第八十一章 午夜12点多的街头,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一档十分热闹的烧烤摊前,马路对面就停着秦燊的御用座驾黑色迈巴赫。助理十分不得劲,秦燊却旁若无人,指点江山,一串串儿亲自点单,那架势娴熟至极。五月时节,这个点来大排档的人无不是大裤衩人字拖,周围的人都要好奇地多看几眼貌似误入片场的秦燊,尤其是小姑娘们,直勾勾地盯着这个衣架子一样的大帅哥,视就坐在对面的男朋友于无物。 点完单,秦燊气定神闲地吩咐,“不要葱,微辣,少刷点油,加蜂蜜。” 老板一懵,“我们这没蜂蜜……” 秦燊:“……” 他今晚喝得有点高,一时忘了这里是S市,不是W市。 在W市吃撸串,老板总会问一句“加不加蜂蜜”,祁乐意每次都回一句“加”,然后转头对秦燊笑嘻嘻道:“不加蜂蜜的烧烤怎么能叫烧烤?” 后来,离开了W市,发现全世界的烧烤都不加蜂蜜。 秦燊直挺挺地在原地定了好几秒,助理和老板都屏着气,等着秦总发话。秦燊还是平静的音调:“行。” 那架势,跟会议室里谈项目一样一样的。 耐心地等了二十多分钟,秦燊又亲自拎着那一大包烧烤,在一众路人的注目礼中上了车。 手机铃声响起时,祁乐意已经睡下了。 他迷迷糊糊地还以为是雷汪,待垂死梦中惊坐起一看,来电显示衣冠秦兽。 祁乐意:“……” 按下接通键,兴师问罪,“你干嘛——” “开门。” 祁乐意:“?” “开门。” 祁乐意有点反应过来了,又不太敢相信,没挂断电话,掀被子下床,在黑暗中胡乱地把脚丫子塞上拖鞋,顶着一脑袋翘毛蹭蹭蹭冲过去开门。 其实开门前他就隐约闻到了香味。 门一开,混杂着浓烈得惨绝人寰的香味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酒味。 秦燊倚在门口,一手拎着冒香气的袋子,修长挺拔的身影挡住了走廊里大半光线。领带被他扯得七扭八歪,白衬衫最上边的扣子解了两颗,喉结和一小节露出的锁骨使劲地往外凸显,轮廓分明。 秦燊像在走神,听到声音,缓缓抬眼,眉头微蹙,眼神涣散却又深邃,静静地望着祁乐意。 祁乐意愣住,就那么微微仰着脸,大半夜地和秦燊在家门口大眼瞪小眼。 连他深更半夜发什么疯来的都忘了问。 秦燊抬起手里的袋子,“撸串。” 祁乐意:“……???” 祁乐意:“你干嘛???” 秦燊理所当然:“不是你说饿了么。” 祁乐意咬牙切齿:“我也说了不吃啊!” 秦燊看着他,“哦。” 祁乐意:“你哦个屁!大晚上地让我吃撸串,你这是谋杀你知不知道!这一顿能长10斤肉你知不知道!我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新锐演员,下一届超级巨星……” 秦燊:“那你吃不吃?” 祁乐意:“……” 祁乐意:“吃。” 秦燊眼角泛笑,特别自觉地从祁乐意身旁挤进了门。 秦燊把袋子搁到茶几上,自己往沙发上一坐,抬头看祁乐意,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吃吧。” 祁乐意狐疑地瞅着他,“……你为什么一副让我吃饱了好上路的表情?” 秦燊想了想,“你可以这么理解。” 祁乐意:“???” 秦燊嘴角勾了勾,微微一笑,“吃饱了好……睡觉。” 祁乐意:“……” 秦燊:“你自己睡。” 祁乐意凶巴巴:“不然呢!!!” 祁乐意的突然凶狠对秦燊丝毫不起作用,他左右环顾一圈,“就你?” 祁乐意:“不然?你还想我家有谁?奸夫吗?” 这话一脱口,祁乐意才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已经晚了,秦燊噗嗤一笑,看到祁乐意涨得通红、濒临爆发的脸色,强行忍住,假装严肃道:“我是问,小胡去哪了。” 他还默认胡乐乐在祁乐意家,撸串特意买了双份。 不过不清楚胡乐乐的口味,全按着祁乐意的喜好点的。 祁乐意努力地平息胸中翻腾的无名火,“回家睡觉去了。难不成跟我过夜吗?我又不是某个衣冠秦兽。” 秦燊:“意思是衣冠秦兽就能跟她过夜了?” 祁乐意很想拔出撸串里的竹签子当场叉死秦燊得了。 饥饿战胜了人性中的邪恶,祁乐意迫不及待地呼啦打开袋子,满意地嗅一鼻子,立刻原地复活,抽出一串肥硕的羊肉串滋啦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吧唧吧唧才想起问,“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撸串?” 秦燊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靠着沙发,看着他的吃相,“你就说你哪次大半夜喊饿想的不是撸串吧。” -- 第144页 高中时祁乐意就这样。后来秦燊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点祁乐意还是没变。 在《四人三班》剧组时,每次拍夜戏拍到深夜,祁乐意就要喊饿。一喊饿,就砸吧着口水想撸串。可他又要减肥,唐盛、舒南、庄安然这些小年轻个个都瘦得快成精了,尤其是小姑娘们,平时多吃一口碳水化合物都要死要活的,祁乐意为了上镜,不能像以前一样放纵自己,饭点吃点好吃的过个嘴瘾就罢了,吃夜宵可就过分了。 秦燊就想让他放纵一次。 一次就好。 祁乐意什么都没说,但秦燊猜得到他心里的不安。 秦燊知道公车顶族跟祁乐意绝不会有半毛钱关系,祁乐意也知道秦燊知道,所以一个字都没跟他解释。雷汪说他会处理好这件事,所有的狂风暴雨都是暂时的。可再短暂的狂风暴雨,也是实实在在的狂风暴雨,敲打出一夜杂音,吵得人睡不着觉。 实则对于祁乐意,这些确实不算什么。18岁那年,他刚刚成年,对人生和外界还毫无概念,被告知奶奶去世的那个深夜,他独自坐在医院昏暗的楼梯上,不想回家,也不想去任何地方,更不想待在那里,却没有力气起身,没有力气迈步。他把嫩生生的、毫无防备的自己摊在这世界面前,用每一根神经感受着所有曾对他无比重要的东西被一点一点、不留根不留底地全数剥离,眼睁睁地目送着它们离他远去。 那是真正的,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现在这出闹剧,算得了什么呢。 一群并不了解他的人自以为有资格对他评头论足罢了。 看着那些人义愤填膺的嘴炮,祁乐意觉得还挺搞笑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就是不聊这桩事,也不聊秦燊那句“爱你。比心”。秦燊买的这堆东西祁乐意根本吃不完,等到祁乐意撑得决定放弃战斗时,沙发上的秦燊已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了。 祁乐意舔着油腻腻的嘴角,举着油腻腻的爪子,仔细看了秦燊好一会儿。 秦燊闭着眼睛,呼吸平稳,原本端坐得四平八稳的身体现在无意识地靠着沙发,不自觉地歪了些许。 祁乐意不知道秦燊今晚喝了多少,估计不少。秦燊酒品很好,喝高了就少说点话,再喝高了就安静地睡觉。他从来不发酒疯,也不存在所谓的酒后乱性。 乱不乱性跟酒没关系,主要看他想不想。 会发酒疯的是祁乐意。高中时,这哥俩关系铁全世界都知道,秦燊出去会带上祁乐意,祁乐意出去会带上秦燊,大家都习以为常,女同学们能一次见着两校草,还挺开心。 高二有一次春节同学聚会,祁乐意就喝高了。秦燊塞他上出租车带他回家,路上祁乐意可着劲儿想开车门,非说要下去,司机都快被他整得怒了,秦燊无奈,抱着祁乐意,揪着他的爪子不让他乱来,说好好好,下去下去下去,让司机半路停车,在冬天的寒风里陪着祁乐意一路晃回了家。 第二天两人一起感冒了,祁乐意还发了烧。春节接下来的几天假期,祁乐意天天喝粥配青菜,叫苦不迭。秦燊微笑着送他一个字:该。 祁乐意擦嘴,洗手,收拾好茶几,扔垃圾。回来,先扒掉秦燊的西服外套,然后扛着这大高个,艰难地把他运输到床上。 动静有点大,秦燊中途有点醒了,但醒得不完整,一躺到床上就特别自觉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接着睡。 那君临天下的身姿,把祁乐意的双人床占去了三分之二。 祁乐意:“……”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祁乐意满腹嫌弃,又去给他脱鞋子,脱袜子,接着视线转移到他的裤子上。 理论上应该给他脱掉皮带。祁乐意有过亲身经历,扣着皮带睡觉特不得劲,会做噩梦梦见自己被腰斩。 然而…… 他跨在秦燊身上,给他解皮带的画面…… 咋就这么不对呢? 祁乐意把被子往秦燊身上一盖,完事。 秦燊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祁乐意的脸。 祁乐意侧躺着,半张脸紧贴着枕头,被挤压得肉嘟嘟的。薄薄的空调被在他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屈着膝盖,身子蜷成一团,窝在床的另一侧,像个家园被占、远退边疆的小可怜。 好一会儿,秦燊才反应过来,哦,自己就是那个侵占了人家家园的恶霸。 第八十二章 秦燊很清楚地记得昨晚都发生了什么。只是想不太起来自己是在哪个节点睡着的了。 后来……祁乐意把他扛上了床? 秦燊笑。就说这货傻了吧唧的吧,他还不承认。 也就他道德境界比较高,要换个真.衣冠禽兽,这货就是被吃干抹净的命。 秦燊还在对着这坨蛹没边没际地乱想,祁乐意的手机铃声刺耳地响了。 秦燊吓一跳,第一反应是怕吵醒祁乐意,拿过手机,来电显示是雷汪。 秦燊顿住。雷汪这个时候来电,恐怕是正事,而他不可能替祁乐意接这个电话。 怕吓死雷汪。 秦燊坐起身,轻轻推祁乐意肩膀,“喂。” 没动静。 秦燊稍微用力一点。 “祁乐意。” 蛹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下,明显不想被打断美梦,自欺欺人地装死。 秦燊凑到他耳边,招牌低音炮袭击,“祁乐意。” -- 第145页 祁乐意耳朵微微动了一下,朦胧睁眼,看到秦燊的手掌撑在他两边的床上,整个人泰山压顶般环着他,祁乐意瞬间清醒,“你——你干嘛?” 这个剧情点怎么说来就来……他还没准备好! 呸!他准备个屁! 秦燊起身,把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递给他,“电话。” 祁乐意看到雷汪的名字,又清醒了一个层级,赶紧拿过手机,看一眼秦燊,秦燊也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以表情表示“放心,我不出声”。 像极了被正宫查岗的奸夫□□。 祁乐意这才接电话。 “亲爱的,搞定了!”雷汪等不及祁乐意一个“喂”字,一张口就叭叭说个不停,“这边公安局今天中午就能出官方声明,我跟周籽那边联系过了,等会他就会先发条微博,铺垫一下,等公安局的声明一出,立刻怼上热搜,我买了下午的机票,如果顺利明天就能到S市,你准备一下,明天给你安排了一个直播采访,咱一次过把这事整个明明白白……” “等会,”祁乐意不得不打断他,“公安局什么声明?” 雷汪:“关于案件的声明啊!” 祁乐意:“人抓到了?” 雷汪:“这倒没,但是我联系到了受害者,她去报了案、做了笔录,还答应做个视频专访,最早今晚就能出来。放心,就算没还没抓到真凶,这些也够证明你清白的了。” 祁乐意一时不接话,雷汪又道:“乐意,等着吧,你要比之前更火了。” 上午10点到11点之间,周籽断断续续发了好几条微博,都是他这些天的各种日常,包括那天晚上和祁乐意一同参加的那个活动的后台花絮照。微博里清楚明了地说明,那一夜他和祁乐意都在后台留到了将近12点,临走前祁乐意还和他以及几个工作人员一起拍了合照。 次日早上,“公车顶族”视频在论坛上发布。 中午12点,Z城公安局的官博发布声明,关于“公车顶族”事件,他们已接到受害人报案,目前正在展开调查。声明里简单地陈述了案件发生的确切时间与地点——5月23日早上8点43分,13路公车,在某某站与某某站之间的路段上,一位年轻男人疑似对受害者进行性骚扰行为。后受害者当场质问嫌疑人,但没有立即报案,嫌疑人匆忙下车逃离现场。 要换平时,这对于Z城的片儿警们真是个屁大点的事儿,做个笔录可能都嫌麻烦——反正他们不可能为了这么个公车色狼真出动人力物力去满世界抓人。值得公安局官博发声明的案子,一般非死即伤。 谁让这回的热点草到了当红炸子鸡头上呢。民愤难平,公家脸面不好看,底下的基层也得跟着受罪。 晚上8点,“公车顶族”事件受害者林女士的专访在著名短视频平台“闪电视频”上线,经营销号一转发,瞬间引爆点击率。 这个专访自然是雷汪的安排,采访稿他是一个字一个字看过的。视频上热搜后,当事人林女士也在网上发言了,因此雷汪没费太大功夫就联系到了她。其实林女士自个也不想报案,她还得照常上班生活呢。当时她是因工作的事心情不好,正好遇上个来惹事的,因此当场就发作了。但现在去报案,别说根本抓不到人,真把人抓到了又能怎么的?万一对方坚决不认呢?就算对方认罪,拘留一周半个月?赔她个一千几百块?有这空闲她不如多加几天班。 雷汪没跟她长篇大论讲道理,简单直接——打钱。 拿到半年工资的林女士立刻跟着雷汪去了警局,还特意请了一天假,跟一个知名UP主在线上完成了这个专访。 雷汪本来的意思是林女士如果不想露脸可以打码或者只录音频,作为一个素人,突然被这事搅扰生活,引发大量关注,他是挺过意不去的,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林女士却特意换了一身漂亮的小裙子,化了个精致的妆,表示没关系,她真身上镜。 她自诩长得不错,而且这件事她是受害者,她理直气壮,有什么可怕的。要真有哪个杠精出来搞什么受害者有罪论,看她怎么喷回去。 专访的前半段先大概聊了聊案件的发生经过,信息基本与公安局官博的声明相符。到后三分之一,UP主开始问及有关祁乐意的事,弹幕以肉眼可见的质感暴增。 林女士不追星,本来不清楚祁乐意是谁,大概听过这名字,但跟脸对不上号。视频曝光后,她才知道嫌疑犯跟一个叫祁乐意的明星长得很像。 林女士特意去看了祁乐意的大量资料,给出了明确回答——不是祁乐意。 “是有点像,尤其某些角度,但仔细看看就能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舆论风向顿变。 晚上9点,一个新的问题上升到知乎热榜榜首——“如何看待祁乐意和公车顶族事件的反转?” 首赞是一个知名蓝V号的回答。 楼主说,当事人已出来亲口排除祁乐意的嫌疑,但本着重证据、轻口供的司法原则,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科学精神,他还是从实质性的证据入手,捋一捋案情。 首先,很简单的一个事实:5月22日,祁乐意在S市参加活动,晚上接近12点才离开。有艺人周籽和好几个工作人员为证。 5月23日早上8点43分,一个神似祁乐意的人在Z城的公车上疑似做出性骚扰行为。 -- 第146页 先撇开“明星会不会坐公车”这个不说,只讨论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可能发生。 祁乐意确实没有不在场证据——据祁乐意经纪人说,祁乐意离开活动现场就直接回家休息了,那之后再没出过门。能给他作证的只有助理,而贴身助理的话未必可信。 那就来假设“祁乐意真出了门”的情况。 S市和Z市没有航班直达,要从S市到Z市,必须先飞到离Z市较近的城市,再坐动车到Z市。 而22日晚到23日清晨之间,没有从S市飞往Z市周边的航班。 下边,楼主罗列了一张清单,是他结合各种交通方式规划出来的,从22日晚12点,亦即23日凌晨0点起,以最短时间从S市抵达Z市的可能性方案。 结论是,没有一种方案能够赶在23日早上8点半前抵达Z市。 何况,如今飞机、动车全部实名制,如果Z市警方真的怀疑祁乐意,查一查他的身份证登记资料就是了,可Z市警方已声明暂时没有嫌疑人的线索,只能说明要么警方完全没有把祁乐意列为嫌疑人,要么警方查了,没查到。 不能乘坐飞机、动车等交通工具,但还有别的可能性。 楼主列出了三个“理论上有可能实现的方案”。 一,自驾。S市到Z市的自驾路线1000公里,就算按高速公路的上限限速120公里每小时,1000公里也要8个多小时。这个方案要求祁乐意一离开活动现场就马不停蹄上车,并立刻开始以120公里的时速跑完全程,忽略掉所有红绿灯、收费站、堵车、上厕所、加油等等琐事,然后在早上8点多赶到Z市,最后顺利跳上公车。 二,祁乐意坐私人飞机去的。隐形富二代实锤。 三,祁乐意有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兄弟。兄弟两人自出生起就展开了迥然不同的命运,如今一个成了大明星,另一个沦落到在公车上伸出咸猪手……以下省略100万字跌宕起伏的豪门狗血、家庭伦理剧情。 楼主最后还注明,本着“我所知道的只有我一无所知”的谦卑求知态度,不排除传送门、虫洞、穿越等等未知因素。 [我以为这是娱乐圈的瓜,原来这是一道数学题?] [这明明是一道科幻题] [隐形富二代人设实锤哈哈哈哈哈哈xswl] [咱们乐意就是隐形富二代,就是坐私人飞机去的,坐公车是体验生活,有钱人的世界你们不懂,不接受反驳(狗头保命)] [双胞胎设定居然有点带感?有太太写文吗?] [祁乐意最近火太快了,动到某些人的蛋糕了吧?这黑的一波接一波,是不把他搞死不罢休啊] [去年看《少年派》就注意到祁乐意了,当时感觉挺讨喜的一个男孩子,性格好又有担当,感觉是个未来可期的新人,这两天听说又和助理有私情、又性骚扰的我都惊呆了,又一座房子塌了吗?幸好进来吃了这个瓜,有点可怕,要是澄清不了,他不是这辈子都毁了?] 第八十三章 几乎就在这个问题登上知乎热榜榜首的同时,微博热搜前五也一连空降了好几个tag——关于Z市公安局官博声明的、关于林女士专访的、关于祁乐意是否证明被冤枉的。 从昨天早上,“公车顶族”视频曝光、上热搜,到今天晚上,警方、受害者齐齐发声,这件事的关注度达到了顶峰。 当夜,庄安然、舒南近乎前后脚发了微博,以《四人三班》的同僚身份声援祁乐意,说自己和祁乐意在同一个剧组拍了几个月的戏,对祁乐意的为人很清楚。 舒南的口吻比较正常,毕竟她是女主,祁乐意是男二,单独的对手戏并不很多,但她肯定有这个发言权就是了。 庄安然就不一样了,作为霸王花的半壁江山,她发了一篇情真意切的长文,详述祁乐意在组里的种种细节,连拍拥抱戏的时候祁乐意在看不见的角度都会用绅士手,绝不是会占女孩子便宜的那种人云云。 雷汪看完庄安然这篇长微博,冷笑。 祁乐意刚被吃瓜路人一拥而上捅刀子的时候,她早干嘛去了。 卓岭也代表《四人三班》剧组的立场发微博支持祁乐意,这可是他亲自挑选的人,祁乐意是个好小伙,他的眼光不会错。唐盛慢慢腾腾地转发了卓岭这条微博,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表示赞同卓岭观点的话。 除了《四人三班》剧组,《少年派》的旧友也纷纷出来力挺祁乐意。 王跃哲发完微博,转头就给祁乐意发微信:啊啊啊,我有罪! 隔壁老王:我一开始就相信你是清白的,可我经纪人不让我说话! 隔壁老王:你为什么不理我! 隔壁老王:你是不是拉黑我了! 祁乐意只不过晚了5分钟才看到这几条微信,王跃哲已经在那头嗷嗷叫上了。 祁乐意:…… 隔壁老王:你没拉黑我! 隔壁老王:你不许拉黑我! 祁乐意:好久不见 隔壁老王:你居然开始敷衍我了! 隔壁老王:你变了 隔壁老王:你不爱我了 祁乐意:你还是这么傻 祁乐意:就没爱过 隔壁老王:好了,知道你是本人没错了 祁乐意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算起来,他跟王跃哲大半年没聊过天了,当初说好的“有空一定要再聚”果然没有了然后,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生存和前程要奔波,连回忆往昔时光的闲暇都未必抽得出来,过去的感动和快乐只能留在过去。每个人对此也都心照不宣,不再提及。 -- 第147页 《少年派》的旧友里,只有蔡天骄在事发后第一时间在微博上明言坚定站祁乐意,蔡天骄还特意打了电话来安慰他。不过蔡天骄人糊言轻,他说的话连一小撮水花都没能溅起来。 其他的人,包括同寝室的顾修明、裴叙,都和王跃哲一样,在今晚“万事已定”的时刻才在网上站出来表态。 祁乐意不怪他们。 顾修明和郎雯所在的羊团正是行程最忙碌的时候,目前正在各大城市举办巡回演唱会,每天除了跑行程就是没日没夜地练习。而且他们这种天团爱豆的口碑最为重要,粉丝是真.衣食父母,一言一行都受到公司和经纪人的严格管控,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基本上由不得自己。 裴叙落选出道位后,祁乐意也不太清楚他之后都干了些啥,只听说近期播出的一档综艺里,裴叙也是其中一个参赛者。 那是一档搞笑综艺,和唱跳舞台不能说异曲同工,只能说毫无关系。 曾遥望远方,充满向往地说,他喜欢跳舞,他就想好好跳舞的裴叙,去参加搞笑综艺。 祁乐意不知道裴叙心里怎么想的,是自愿还是不得已,他只知道,谁没点难处。 谁都活得不轻松。 雷汪当晚就赶回了S市,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祁乐意出门,中午12点要以嘉宾身份出席一场为期一小时的直播访谈。 今天是工作日,原本为了热度最大化,应该把时间安排在晚上8点左右,但雷汪考虑到打铁要趁热,半天也等不及了,这事必须速战速决,绝地反击后duang地板上钉钉,让任何人都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再扯祁乐意的皮。 这场直播就是专程让祁乐意本人亲自辟谣的,毫不避讳地提到了近日的所有大瓜,从霸王花到助理风波,再到公车顶族事件,祁乐意有问必答,答得大大方方、体体面面。 直播完毕,继昨天“如何看待祁乐意和公车顶族事件的反转?”上了知乎热榜榜首后,今天祁乐意这场直播也毫不意外地再度登顶。 一连三天,从视频曝光,到反转分析,到本人出来直面风波,祁乐意四舍五入等于霸了知乎三天的榜首。有网友说,知乎和微博这三天跟祁乐意相关的tag连起来,直接就是一个教科书级别的电影剧本——有悬念,有起伏,伏笔解得条清缕析,各方角色登场有条不紊,结局的反转看似意料之外,实则情理之中,剧情一通走下来酣畅淋漓,至少值一个9分。 有人评论:不,还有一个伏笔没解,真正的公车色狼还没抓到。 网友们恍然大悟,对,都快把真正的始作俑者给忘了,跟明星撞脸,让祁乐意背锅,事情闹这么大,吃瓜群众们都有点好奇这小伙子缩哪个旮旯去了。 雷汪倒并不执着一定要挖出这个人。公车性骚扰是很可耻,但罪不至死,现在这小伙一旦露脸,肯定要被祁乐意愤怒的粉丝大军和吃瓜吃得正在兴头上的群众们扒掉三层皮,这辈子恐怕都得有心理阴影。 事情差不多算是尘埃落定,祁乐意“被冤枉”的形象逐渐稳固,再难以推翻,这么一来,连带着之前的事也没人再敢轻易去戳了,粉丝以及很多路人都认定是有人故意要搞祁乐意,现在谁再内涵祁乐意,她们就喷谁。 雷汪足足监控了两天网络舆情,确定不会再有反转,一头倒下睡了12个小时。 这是《四人三班》播出后的第一遭。 一觉醒来,把一身疲惫睡出来,又有点后怕。幸好先刷到这个视频的是他们,雷汪主动出击,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如果……如果被某些见不得祁乐意好的有心人先联系到了林女士,别的都不用做,哪怕就让她死活不发声,这件事都能糊祁乐意一脸。 等到他们手忙脚乱地弄个水落石出,那都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群众早吃别的瓜去了,谁还关心后续真相。以后谈起这件事,大家只会想起祁乐意“就是当初公车性骚扰的那个人啊”。 雷汪吓得都来不及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抓手机,开启新一天的上网冲浪。 没有反转。祁乐意那几件事的热度正在缓慢下滑,这也是雷汪预计的方向。祁乐意连上三天榜首后,就得把热度往下压了,也得跟各大营销号打招呼,适度跟踪报道就行,别大张旗鼓地霸屏,不然容易引发路人逆反心理。祁乐意还没站稳脚跟,资历、作品都不足,神格更是八字还没一撇,不能过度消费流量。实则一开始霸王花CP热出圈就在雷汪意料之外,这才引发后续一系列事件,整得他被迫搞了一波营销。 说到霸王花……雷汪进CP超话榜看了看,霸王花又挤进了前八,热度正在回暖。一方面,祁乐意洗清渣男嫌疑,另一方面,庄安然那篇情真意切为祁乐意声援的微博长文又赚了一大把CP粉的热泪,嗷嗷叫唤“磕到了真正的爱情”。 有一部分意中人则完全不买庄安然的账。她们和雷汪一样看得清:在最该出来为祁乐意说话的时候庄安然躺平装死,等到有她没她一个样的时候就来刷存在感了,这茶艺师技能都点满了吧。 但这些吐槽也就是私底下说说。从祁乐意在《少年派》有火的迹象时起,雷汪就着手祁乐意的粉丝管理了,人再少也不能疏忽。粉丝行为,偶像买单,不管合不合理,反正这条规则就是存在着。 雷汪见证过血淋淋的先例——他入行跟的第一个小鲜肉,也是因为一部剧突然火了,但人太嘚瑟,估计是名利来得太突然,被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已君临天下,粉丝就是能为他开疆拓土、冲锋陷阵的军队,一有事就拿粉丝当枪使,各种怼天怼地怼空气,终于玩脱了。 -- 第148页 因此,雷汪早早就跟粉头们通了气,不要明着怼庄安然,不要得罪庄安然的粉丝,霸王花他们炒且让他们炒去,总之别内部开战。最重要的,不要让《四人三班》团队难堪,不要让卓导不好做。今天祁乐意不识大体闹的笑话,全行业都会记在小本本里。 雷汪并不想关心庄安然,他只关心他家的宝贝儿祁乐意。看着祁乐意之前掉的粉丝如今加倍地涨了回来,雷汪乐得笑开了花。据说近几年爱豆流行虐粉,虐得越狠粉丝越死心塌地,他本来没想让祁乐意走这路线,歪打正着地就完成了这个历史使命。 睡完这一觉,雷汪又有得忙的了。 首先是卓岭发来盛情邀约——《四人三班》第二季筹划开拍,估计下半年就能动工了。 重点是,这次给祁乐意的合同变了。 不再是男二,而是男一。 第八十四章 这意思不是换祁乐意去演男主。而是祁乐意饰演的校霸将和原男主一起成为男主。 也就是,《四人三班》要改双男主戏了! “什么?!”唐盛手上的合同才翻到第一页,还没看清合同条款,一听到安娜这句话,刷地站起来,瞪着安娜。 安娜早预料到唐盛这反应,尽量平静地把意思给他重复了一遍。 唐盛把被他捏得起皱的合同啪地扔到墙上,纸页哗啦啦散落一地,“操他妈的!凭什么?!” 助理吓得一声也不敢吭,默默地过去捡起一张张合同。安娜安抚暴躁的唐盛,唐盛则不停地咒骂着。他在公众面前一直是乖男孩人设,谈起喜欢的女孩子都会害羞脸红,只有经纪人和助理知道他私底下出口成脏,一遇到不顺心的事,脾气说来就来。 “祁乐意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凭什么跟我演双男主?!” 安娜给唐盛捋背顺毛,心道还能凭什么,就凭他现在比身为男主的你火多了。 祁乐意在《四人三班》里饰演的校霸人气本身就很高,过半的弹幕都是奔着校霸这个角色来的,完美地验证了“主角是负责推动剧情的,配角才是拿来爱的”这一铁则。“深井冰双人组”霸王花CP也比中规中矩的男女主CP要火,后来又被助理事件、公车事件一炒,大家早忘了唐盛是哪根葱了。 “姐,”唐盛转身,抓着安娜的手,胸腔起伏,眼眶发红,委屈又愤恨,“我不想跟他演双男主。” 他忍很久了。 一开始签的是男主合同,可开拍后,不知为何,导演和编剧都处处偏爱祁乐意,给他改剧情,给他加戏份。要不是这样,祁乐意也不至于抢走他大半风头。 《四人三班》播出后,祁乐意和庄安然可着劲儿地炒霸王花CP,蹦跶得比他和舒南这对男主女还高调。那时就有人内涵唐盛剧火人不火,演个男主却给男二当了陪衬。 祁乐意就这样还不知足,又是一波营销,一连几天霸屏热搜。 现在他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要上位了。 唐盛忍不了了。 他盯着安娜,声音发颤,“姐,你要帮我。” 唐盛只注意到了双男主,一时没想到一点:双男主,同时也意味着双女主。 舒南翻完新合同,沉默,经纪人Jassica坐在她身边,温言细语,“舒南,别想那么多,你还是女主。” “嗯。”舒南点头,还是忍不住道,“她……很厉害啊。” 刚入组时,Jassica就提醒她,不要招惹庄安然,跟她保持距离,点头之交就够了,拍完这部戏就分道扬镳。别看庄安然表面上性格直爽,这小姑娘可绝不是省油的灯。 舒南是没惹庄安然,那也是因为庄安然的关注点压根不在她身上。人家曲线救国,硬生生开拓出了一条通往女主的路。 Jassica无奈地笑了笑,“好好演戏,你各方面条件都比她……比很多人优秀,你只要踏踏实实提升就行了,不用忧心这些蝇营狗苟的事。” 舒南点头。她是影视专业科班出身,基本功扎实,本身长得好看,家里条件也不错,却还是正儿八经熬了无数配角,扎扎实实练了多年演技。《四人三班》火了,她和经纪人都以为熬出头了,没想到……会玩还是人家会玩。 另一边,同时拿到合同的庄安然将这份合同翻了又翻,把关键的那几行字看了又看,抬头激动地望向褚俪。 从单男女主变成双男女主不仅仅是给祁乐意和庄安然加戏份,剧情主线也作出了改动。第一季主线聚焦在男女主身上,第二季将开始深挖校霸和校花的个人故事,进一步展现他们的内心世界,丰富他们的人设。 褚俪微笑,眼里满是鼓励,“安然,这是你应得的。” 最淡定的是祁乐意。不仅淡定,甚至还蹙起了眉。 他挺喜欢《四人三班》这个剧的,沙雕是沙雕了点,中二是中二了点,但是欢乐啊,能让观众看了乐哈哈一笑,这对于他就算是一桩成就了。 他跟卓导以及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处得不错,在剧组里的日子过得挺开心的——更别提还有不定时的霸总牌外卖。即便是唐盛,他也觉得不是多大事儿,又不跟他睡一起,该拍戏拍戏,平时眼不见为净就是了。 可他不想再跟庄安然演CP。 上次庄安然问他,他们还是朋友吗,他说是。当然是。 庄安然要再问一次,他恐怕就得换个答案了。 -- 第149页 雷汪心知祁乐意在顾忌什么,也不催他,“这样,要不我们先考虑几天?” 祁乐意抬头看雷汪。 雷汪狡猾一笑,“林子那么大,不用为一棵树吊死。” 祁乐意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盯上他的远不只一个《四人三班》。 就这几天,雷汪已收到了三个电视剧本子和两个综艺邀约,今年下半年的计划绝对不用愁,谁说他非要被《四人三班》给拴着的? 庄安然、舒南、唐盛都很快给了答复,卓岭万万没想到,祁乐意这边说要“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 Excuse me? 哥,都让你升番做男主了,你还要考虑什么? 要不导演位子让你,你来拍? 卓岭脑壳疼。一个敏感的老板总能第一时间嗅到员工不安分的小心思。他知道祁乐意一定是有别的想法了。 《四人三班》第二季可就指望着霸王花CP继续圈钱啊! 筹拍阶段就卡住了,偏偏秦总那边还来询问进度。秦总还没给他打第二季度的钱呢,撤资就是分分钟的事,卓岭可得把这尊佛好好供着,半片指甲都不敢得罪。 卓岭小心翼翼地汇报,主演都差不多到位了。 助理给秦燊如实汇报,秦燊皱眉,“差不多?” 助理转头又去给卓岭打电话,不要差不多,要切切实实的情况。 听到是祁乐意出了变数,秦燊一愣。 不过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 啧,还闹小情绪了? 秦燊拧眉思索。那要不,撤了庄安然? 虽然他进入这个行业以来一直是资方,但还真没干过这种缺德事儿。主要他做的项目都是把控大方向,这种屁大点的事儿无需他操心。 但贸然换下庄安然,明目张胆地拆了霸王花CP,势必会让祁乐意受牵连。到时候祁乐意是出来为庄安然说话,还是袖手旁观? 怎么做都会被喷。 助理观察秦燊的脸色,问他是否还有什么要交代卓导,秦燊淡然道:“让他自己看着办吧。” 秦燊决定亲自去问问那个小祖宗,到底想干啥。 不想演《四人三班》也没事,想上综艺或接影视剧都可以,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正以后家里也不用他挣钱。 秦燊这么想着,嘴角泛笑,觉得自己这个霸总值得一个满分。助理不经意间扭头看过来,心里一咯噔。 太瘆人。 “对了,”秦燊吩咐,“六一那个慈善晚会,帮我要一张邀请函。” 今年六一儿童节的“秀米慈善夜”由大牌时尚杂志《Show me》举办,主题是关注自闭症儿童。《Show me》每年都有数次红毯活动,回回大张旗鼓,霸占各方头条,能收到秀米系列活动邀请的不是业内大咖、影帝影后就是当红新晋,拿到秀米的入场券,就意味着正式踏入了娱乐圈的中上层竞技场。 《四人三班》的主创团队都在六一秀米慈善夜的嘉宾名单上。 第二季开拍在即,卓岭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宣传的好机会。他们这几个主创在红毯上的同框照一发出去,粉丝们自然会嗅到味道,无声胜有声。 所有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争奇斗艳。舒南身着粉色吊带短礼裙,俏皮可爱。庄安然一条黑色大V领露背鱼尾长裙,皮肤白得发光,纤细又性感。唐盛一套blingbling的银色西服,设计张扬,袖扣和胸针上的钻石更是镶得密密麻麻,晃得人眼花。 相比之下,祁乐意显得低调又简约,一身黑色西服简简单单、清清爽爽地衬得他的身材挺拔修长,全身上下除了一块百达裴丽周年纪念限量款手表,一对黑宝石袖扣,没戴任何多余的饰品。 这依旧是雷汪给搭配的造型,转型从形象做起。祁乐意去年参加《少年派》时在年纪上稍显尴尬,人看起来再嫩,年龄也是实打实的,女神再冻龄,男神再不老,也不可能永远把自己当小孩。祁乐意今年27了,事业再起步个两三年就三十而立了,没必要还跟那些20出头的小年轻比着花哨,成熟男人就该有成熟男人的样子。 秀米慈善夜官方给《四人三班》组派了两辆专车,卓岭和唐盛、舒南顺理成章地上了第一辆,祁乐意和庄安然便只能上第二辆了。 到了红毯下车区,唐盛绅士地给舒南开车门,舒南也自然而然地挽上唐盛手臂。两人之间倒是没有丝毫暧昧,关系也说不上有多铁,但在纯粹的商业合作这方面,他们早已达成共识,对外做戏做全套。关键是自《四人三班》播出以来,他们这对男女主CP被霸王花CP全盘碾压,面对共同的敌人,两人可不得生出惺惺相惜的默契。 祁乐意和庄安然的车子也停了下来。看着唐盛和舒南优雅的背影,庄安然偷偷瞄向祁乐意,等待着他仿效唐盛的绅士风度。 祁乐意啪地一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车了。 庄安然:“……” 第八十五章 庄安然维持微笑,从另一侧下车,快走几步跟上祁乐意,正想copy舒南的同款挽胳膊,祁乐意刷地又迈开一步,和庄安然拉开一个身位的距离,回头对她微微一笑,低声道:“咱还是各走各的吧。” 说完,转身就走。 庄安然愣在原地。 但庄安然不敢愣太久。她马上假装无事发生,笑得更加灿烂,朝红毯两侧的粉丝招手。 -- 第150页 观众区里此起彼伏的几声“庄安然”非常微弱地抚慰着她受到刺痛的心。 可没等祁乐意走出几步,一道气贯长虹的尖叫猛地炸开,连红毯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祁乐意——————————!!!” 祁乐意耳膜都要裂了,循声望去,红毯的围栏外一群人头攒动,手里纷纷挥舞着他的照片,不停地有人喊着“祁乐意,能给我签个名吗?”、“祁乐意看这边!”“乐意我爱你!!!”云云。 这波骚动跟传染病似的,祁乐意的现身惹得现场的意中人疯狂地往这边挤,之前看起来还井然有序的红毯观众区霎时乱糟糟一片。祁乐意走到哪里,“祁乐意”的喊声就响到哪里,以肉眼可见的强势盖过了唐盛、舒南、庄安然三家粉丝的呼声。 祁乐意一边刷刷刷签名一边回答粉丝们的各种问题,偶尔还要抽空握个手。没一会儿,他就发现按这个节奏下去,签到明天早上也签不完。 以前不知道他的粉丝都藏哪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这群意中人大军简直是春风吹又生,刚安抚好一茬,又冒出来更多的一茬,他的手速完全跟不上这丧心病狂的繁殖速度。 祁乐意想着签完最后一个就走,在红毯上赖着不走算个什么事儿,可每回一听到粉丝恳求能不能再签一个,他就狠不下心——第一次当爱豆,他真的不懂拒绝人啊啊啊! 小姑娘们来追个星容易么? 祁乐意就这样生生被粉丝们拽在红毯上好半天,终于费劲巴拉地从粉丝们的嗷嗷待哺中脱身,又被摄影师和媒体围着打转,各种长枪短炮闪得他当场眼瞎。 红毯走得出奇顺利的唐盛、舒南和庄安然则心情复杂地望着祁乐意这边的盛况,都是一个team的,为何就你这么秀? 今夜霸王花CP的貌合神离不要太明显,不少娱记都嗅到了味儿,接二连三地问祁乐意同一个问题:“听说《四人三班》就要拍第二季了,你还会继续出演吗?” 祁乐意维持职业微笑:“我下半年的计划一旦确定,会第一时间在微博公布,大家多多关注哟~” 这个“哟”加一个小波浪号很灵性,天真俏皮中深藏不露地透着四字真言——不告诉你。 熬完粉丝和媒体的轮番轰炸,祁乐意赶紧跟上大部队。红毯区最后一个环节是签名版签名,然后各种合照。 唐盛和舒南配合着媒体同框接受采访,庄安然则正和秀米慈善夜的主席钱城聊天。 准确地说,庄安然是被钱主席拉着聊天。 钱城这个人雷汪也给祁乐意科普过,业界大佬,人脉很广,已蝉联秀米慈善夜五年主席,可见地位之稳固。可以说,只要和他搭上边,就可以拿到秀米慈善夜的入场券。 不过祁乐意不认识他。 庄安然和钱城也没有任何交情,她只是认得出这个年过60、脑壳顶上秃了一块的老头子就是传说中的钱主席,正想上去混个脸熟,没想到钱主席主动来跟她打招呼,还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结实得不行,钱城的大手在她光滑的背上按了许久才松开。 庄安然心里有一丢丢咯噔,但不露声色,继续笑容满面地和钱城寒暄。 祁乐意过来的时候,正看到钱城一边时不时拍着庄安然白皙的肩膀,一边与庄安然谈笑风生。 祁乐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觉得哪里不对。 女星穿得再性感也是人家的事,他们这些男艺人可绝对不敢这样对女孩子动手动脚。 但又想了想,说不定是他敏感了。雷汪说钱城人缘很好,国内半个娱乐圈几乎都是他的朋友,没听说过他有什么负面传闻。可能人家就是单纯地比较热情呢? 这还是公众场合,搞事情也不是在这里搞啊。 再说,庄安然的事,关他屁事。 祁乐意径直到签名版前签名。 跟娱记们又聊了一会后,被官方安排的摄影师要求《四人三班》的主创团队和钱主席一起拍几张全家福。祁乐意正琢磨着自己该往哪站,一瞥眼间就看到钱城紧紧贴在庄安然身旁,一只手在庄安然的胳膊上上下摩挲,另一只手干脆握住了庄安然的手,还把五指直接嵌入庄安然的指缝之间。 庄安然脸上还笑着,只目光略略往下一扫,看了一眼钱城抓着自己不放的爪子,随后立刻望向摄影师的镜头。 祁乐意尽收眼底。 庄安然知道自己正在被揩油。但她没有办法。 那一瞬间祁乐意怀疑全场都眼瞎了。难道只有他看出来钱城在干什么么? 他以为在公众场合,即便真有这个心也不可能有这个胆。可人家就是有这个胆。 而且无人指出。 庄安然但凡在这里表现出对钱城的一点点抗拒,她跟秀米慈善夜的缘分恐怕就完了。 此后对她的职业生涯也不知会有什么影响。 当事人都不提,其他人操什么心? 是她非要穿成这样博人眼球的,今夜她确实艳压群芳,把女主舒南都比了下去,钱城盯上了她来薅,那也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该她受着。 祁乐意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 你懂,我懂,大家都懂。 看破不说破。 钱庄不算公众人物,不用靠粉丝供着。他来这红毯上跟明星们拍拍照是他乐意,不需要博任何眼球、蹭任何热度。 -- 第151页 只要业内没人敢质疑他,他就没有任何毛病。 即便真有人敢跳出来质疑他,也立刻会有资本出来压平。 祁乐意想,庄安然的事,关他屁事。 可是。 这他妈的忍不了。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就打人了。 祁乐意大步走过去,一把拉过庄安然,生生挤进她和钱城之间,朝着钱城灿烂一笑,“钱主席您好,我是祁乐意——”说着,不由分说地跟他握手,表达久仰之情。 钱城一懵,哪冒出来的这玩意儿? 可祁乐意就这样拉着钱城不放,非要跟钱城坐同桌,全家福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照完了。 直到唐盛、舒南、庄安然一一离开红毯区,祁乐意才欢快地跟钱主席道别,留下钱主席在原地风中凌乱。 庄安然提着长裙,一边往里走,一边忍不住回头看祁乐意。见祁乐意跟了上来,她笑了,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笑。 她很清楚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说真的,她感动了。 甚至,有一点心动。 庄安然慢下速度,等着祁乐意,正要和他并排走,祁乐意却在两步之距时停下,“我说了。” “咱还是各走各的吧。” 各走各的。 不止是眼前这一条红毯。 庄安然僵住。 祁乐意没等她回应,绕过她身旁,往会场里走去。 “祁乐意!”庄安然叫住他。 周围还有其他人,庄安然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她维持着端庄的表情,走向祁乐意,把声音压得只有彼此能听到,“祁乐意——”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祁乐意眼眸一抬,直视庄安然。 庄安然一时有点怯,下意识地想后退,忍住了,踏着一双恨天高,抬头挺胸,傲然不倒。 胸膛却止不住地微微起伏。 祁乐意不说话,庄安然咬牙切齿接着问:“你要是讨厌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祁乐意轻笑,“我就是想跟钱主席套个近乎,你不用想太多。” 庄安然脸一烫,难堪得怒意腾升,刚刚的那一点感动刷地烟消云散,嘴唇微颤,正要反击,祁乐意又道:“庄安然。” 突如其来的直呼全名,比她更杀气腾腾。 “你过界了。” “你……”庄安然反问,“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祁乐意懒得跟她纠缠,抬脚要走。 “你认为你助理的事是我做的?”庄安然对着他的背影问。 祁乐意回头,平静地看向她,“是你吗?” 庄安然张着嘴,沉默。 她实则早已想好了说辞,要和祁乐意当面谈到这件事,是最坏的一步。 可此时看着祁乐意的眼神,她明白了。 说什么都没用。他不会信。 祁乐意顿了片刻,又问:“不是你吗?” 庄安然还是沉默。 原本多简单的一件事。 庄安然以为会很简单。 不就是一个助理吗? 男明星和女助理本就容易出事,她只是顺水推舟了一把。如果能逼得祁乐意辞掉胡乐乐,霸王花的热度就会更进一步,而且四舍五入等于让祁乐意默认了喜欢她,那就不再是她一厢情愿地主动贴上去了。 这也不是她想出来的。这是经纪人的计划。她不过是没有反对罢了。 “你甚至都不记得她的名字是吧?”祁乐意说,“她叫胡乐乐。” 祁乐意这次彻底转身,不再回头。 第八十六章 来到没有粉丝和记者的内场,也不代表就清净了,接下来是业内人士的各种寒暄交际。 离晚会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座位都是安排好的,谁坐前排谁坐后排、谁和谁坐一桌都有讲究,不能乱来。有些人已经入座了,大多数人则四处闲逛徘徊,遇到熟人或“值得聊”的人就聊上两句。 祁乐意在业内还没什么熟人,目前除了《四人三班》剧组,就是《少年派》的旧友们。 一进场,他就远远看到了羊团那几个青春洋溢的少年。 “明明!”祁乐意大老远就喊了一声,也不顾自己一身西服,蹭蹭蹭地溜过去,顾修明正和别人说着话,听到这声音回头,脸上也立刻展开笑容,大步走上前来,张开双臂和祁乐意拥抱。 “乐意,”顾修明即便激动也还是那样温婉克制,很多话一时说不出来,只好开心地笑,“好久不见。” 祁乐意心里舒坦了。最本能的情绪不会骗人,顾修明更不是会装的那一款,虽然在之前祁乐意一系列的闹剧发生时,顾修明没有过多表示,但眼前的顾修明让祁乐意感觉到,他们还是从前的他们。 这就够了。 “最近怎么样?”祁乐意乐呵呵道,“明明你又瘦了啊。” “我挺好的。”顾修明一如既往,对背后所有辛苦与汗水只字不提。 混这一行的,谁不是呢。 “叙哥呢?”祁乐意四处张望,“叙哥没一起来吗?” 顾修明眼神黯了黯,轻轻摇头,“他还在录节目……抽不开身。” 顾修明说得很顾全裴叙的面子。哪是抽不开身,是裴叙目前的咖位还够不上这种盛会。 录的节目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节目,依旧是那个没什么名气的搞笑综艺。 -- 第152页 前阵子,祁乐意特意去看了这个综艺,就为了看看裴叙。裴叙在这个节目里只是芸芸参赛者里的一员,戏份不多,宛如一场从头再来的选秀。然而在这里,他的精湛舞技毫无用武之地,倒是他在男团里并不出彩的颜值竟给他增添了几分搞笑气质。 看着他使劲浑身解数,在自己并不擅长也说不上喜欢的领域里拼命地取悦评委和观众,祁乐意只觉得一阵发狠的心疼。 这是他的叙哥啊。 顾修明看这节目的时候,又是什么心情? 两人默契地止住这个话题。不止是裴叙,王跃哲、蔡天骄……很多曾在同一个舞台上并肩作战的兄弟们都没来。《少年派》的舞台再热血沸腾,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中转站,他们都只是去那里暂留一段时间,分道扬镳后,还是得各走各的路。 爬不到同一个高度,就连偶遇都是奢侈。 “乐意!”郎雯也凑了过来,兴奋地和祁乐意打招呼。 见到郎雯,祁乐意有点猝不及防。想起自己曾经对郎雯怀抱过的私人恩怨……眼前面对郎雯毫无芥蒂的笑脸,祁乐意哈哈干笑两声,“……嗨。” 莫名其妙的心虚。 后来想想,自己当时大概是掉了脑子。 郎雯这么一年轻貌美、前程似锦、家世殷实、要啥啥不缺的小伙子,凭啥看上那个衣冠秦兽? 是图他一米八八的身高、八块腹肌、大长腿?图他的脸?还是图他有钱? 还是图他18cm? ……呸。这些都不是重点。 祁乐意想着想着就走了神。自上回秦燊在他家过夜后,一直到现在两人都没再见上一面。 每天都是一个大写的忙字。赶通告赶得天旋地转,隔三岔五签名签到手抽筋,一出机场就被堵——粉丝们那个来势汹汹,跟末日丧尸似的。前不久,他在机场还被一个姑娘一猛子扎上来,来了招强人锁男。祁乐意当场愣住,但没发飙,只是在胡乐乐的协助下哭笑不得地把这个小迷妹拉开,还怕拉扯中伤了人姑娘。 上了车,发现外套都被扯破了。好在他穿了两件,要大夏天地只穿一件,他岂不是要当众裸奔? 祁乐意跟雷汪申请要保镖,传说中手拉手连成一排人墙护着他大模大样逛商场的那种。雷汪给他一个白眼,他们家有身强力壮的胡乐乐和足智多谋的他汪哥就够了,还要啥保镖? 他又不是身娇体弱的女星,被女粉抱一抱是会少块肉还是怎么的? 祁乐意:“……阿汪,你性别歧视。” 一旁的胡乐乐腹诽:不,雷汪哪是性别歧视。雷汪是人种歧视。女人当男人,男人当畜生。 雷汪微笑:“一个保镖五位数月薪,你养还是我养啊?” 祁乐意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公司养啊。” 雷汪:“你咋不立刻闭上眼睛做梦更快呢。” 祁乐意委屈地嘤嘤嘤,说好的要把他捧成巨星呢?看看别人家的顶流,看看他…… 唉。 雷汪敲他脑壳,“想多了你,还顶流,你离顶流还隔着八百条该。等你什么时候不用试镜都稳拿男一、千万片酬,你再跟我说顶流。” 祁乐意发出灵魂拷问:“那为啥我没有顶流的待遇,却跟顶流一样累到吐血?” 雷汪:“……” 这就叫,又忙又穷。别问。问就是生是打工人,死是打工魂。 在雷汪这里嘤嘤嘤完,转头面对秦燊,祁乐意就迫不及待换上显摆的嘴脸:哥现在可是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能说上话的男人! 没错,就是这么火,就问你服不服。 “……你的剧我追完了,太好看了,听说要拍第二季啊,是不是真的?”郎雯还在抓着祁乐意问个不停。 祁乐意像往常一样以宠溺又敷衍的笑容应付着郎雯的闲唠嗑,聊着聊着,祁乐意又看到一个熟面孔,“哟——三口!” 被点名的吴昊歌淡淡地看一眼祁乐意,生无可恋地叹口气。 祁乐意走过去用力拍上他肩膀,“干嘛,见到我这个过于优秀的同行太高兴以致于无语凝噎了吗?” 吴昊歌斜睨他,“你可拉倒吧。” “真的,”祁乐意一脸认真,“我最近只是比较忙,可我攒了不少灵感呢,等我闲下来,我就自己写歌……” 吴昊歌:“……” 吴昊歌:“……听不到。” 祁乐意:“你到时可得给我转发啊!” 吴昊歌转身就走,“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祁乐意和羊团好几人都聊上了几句,从洗手间回来的叶伦见到自家队友中突然多了一坨外来物,不由愣住。 祁乐意一个转头就对上了叶伦的脸,也顿了顿。 “队长,”祁乐意话是对郎雯说的,目光却看着叶伦,“这丫还欺负你不?” 羊团默认C位和队长身兼一职,至少对外名义上得是这样,这个队长郎雯不想当也得当。 郎雯:“……” 叶伦:“……” 您老人家可真会聊天。 叶伦懒得跟祁乐意多说一句话,擦过他身边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郎雯强颜欢笑,试图缓和气氛:“我们相处得挺好的……” 祁乐意摇头。这小可爱就接着粉饰太平吧,反正他的手伸不到那么长,管不着。 -- 第153页 和羊团叙了一会儿旧,祁乐意很快被雷汪拉到别处去,趁着这个不可多得的场合跟各方大佬接头。他要是想升级到千万片酬的咖位,就不能只盯着小破网剧这种小田小地,得去积极接触大资方、大导演。 雷汪的目标很清晰,现在就是明晃晃地骑驴找马——这头先吊着卓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那头去找新的机会,要是找到比《四人三班》强的资源,立刻拔吊无情。 不能怪雷汪没人性,谁让庄安然非要这么惹祁乐意?雷汪自己也被庄安然团队的骚操作气得肝疼。庄安然无非是仗着双方有契约在身,祁乐意碍着脸面,不好公开撕破脸皮。让祁乐意再乖乖给庄安然薅一整季的羊毛,他非憋死不可。 祁乐意正被雷汪拎着积极投身社交,门口又走进来一个人,一时吸引了好些目光。 一是这人走在人群中鹤立鸡群,生生高出大多数人大半个头,连很多男艺人都被他比了下去。二是,在场不少人都知道这位爷是谁——比“麒麟影视CEO”更重要的身份,是秦氏集团的公子。 祁乐意也下意识地看过去,正对上秦燊的目光。公众场合,两人都没有明着打招呼,秦燊人模狗样地微微一勾嘴角,掏出手机,低头打字。 祁乐意裤兜里的手机一震。 衣冠秦兽:等会完了,出来抽根烟? 烟。祁乐意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很久没碰这玩意儿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 居然记不清了。 高中的时候他没有烟瘾,那时纯粹是中二叛逆期的猎奇心理,反正他们课也逃了,网吧也去了,索性来个全套吧。第一次抽那玩意儿,祁乐意本以为学着电影里江湖老大的样儿轻飘飘地喷出一团白烟是理所当然的事,结果呛了个半死不活。 帅没耍成,看起来倒是十足傻逼。秦燊手指夹着刚点燃的烟,愣是一口没抽成,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后来终究是学会了,能顺畅地吞云吐雾了,但也就那样,谈不上多好这口。大半时间里他们还是不敢抽的,比起被班主任抓,他们更怕回家被怼。 只偶尔,特别偶尔,上课上得烦闷了,日子过得无聊了,两人就躲到废弃的教学楼里,不为人知地点上一根。 在慵懒悠然的夏日午后,那一小方静谧的空间里,互相看着对方傻笑。 重点从来都不是烟。 第八十七章 再后来,祁乐意却真的上瘾了。 没长大时,觉得抽烟有一种成熟男人的帅气。长大后,才发现那层可笑的滤镜下,实则是成年人的狼狈与苦涩。 真的苦。抽完一根烟,嘴里都是苦的。嘴里苦了,大概就衬得心里不那么苦了。 烦躁时他就抽烟,一根接一根,一包接一包。已没人再会禁止他抽烟,没人再会罗里吧嗦地告诉他抽烟不好,抽烟有害健康……他当然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 眼下不抽这一根,他就觉得没法活下去了。 刚高考完那一年,他抽得特别凶。后来发现这事儿耗费不少,很是妨碍他攒钱,才有意识地节制了些。 现在……秦燊不提,他都快忘了这东西的存在了。 但,重点从来不是烟。 祁乐意趁雷汪不注意,回了一个字:哪? 晚上8点,秀米六一慈善夜正式开始。 祁乐意这次是纯嘉宾,不用上台表演或致辞,只需要露个脸,在台下坐着当观众……以及捐款。 这个慈善晚会非常简单粗暴,连象征性的拍卖环节都没有,就是呼吁嘉宾们捐款。 晚会节目均由明星和小朋友合作表演,这些小朋友中有一些是已经治愈或治疗效果良好的自闭症儿童,经得孩子以及孩子家长或收养机构的同意,让他们参与表演,并由主持人给众人分享他们的故事,让社会各界对自闭症儿童有更深入的了解。 祁乐意得知自己被邀请参加这么一个慈善晚会时,当时就兴奋起来,倒不是对这个主题有什么深刻的共鸣,而是觉得自己也能以公众人物的身份参与公益,觉得特别梦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曾以为他这辈子都只能停留在前一个阶段。 祁乐意还傻乎乎地问雷汪:“咱捐多少合适?” 捐款在晚会上同步进行,嘉宾们自报金额,捐款名单和数额都会当场公布,等于是公开性的承诺,过后再兑现。都是江湖上出来混的,敢开空头支票,分分钟被业界拉入黑名单。 雷汪瞅着这傻孩子,摇了摇头。 祁乐意这个咖位,出道不满两年,首次参加的选秀节目就被筛,唯一一部影视作品是部小破网剧,还是男二,压根没人会要求他在这种慈善晚会上捐款。 捐款名单是会公布,但吃瓜群众的焦点永远在那些一线顶流身上,人家拍一个片几千万,一个广告代言几千万,红毯走压轴,合照站C位,他们捐多少,才是网民们八卦的中心。 在那些大佬面前,祁乐意是哪根葱? 他默默装死,一分钱不捐,明目张胆地来蹭个红毯,也不见得有人会多说他一句。 但凡出道的时间长一点,就能体会捐钱捐到吐是什么感觉。 雷汪想了想,没给他讲这番话。 这种门门道道儿他懂就行了,祁乐意不必学。 何况第一次么,给大众留个好印象也不是坏事。 -- 第154页 两人一番商量,决定捐个中规中矩的数,不求出风头,也别太抠。 最后,祁乐意捐了10万。 然后局面很尴尬。 《四人三班》整个主创团队,只有他捐了钱。 主持人公布名单的时候,祁乐意的名字孤零零地杵在上边,身后跟着一串数字,显得很扎眼。 在《四人三班》另外几个主演眼里很扎眼。 男一号唐盛,女一号舒南,番位比祁乐意高,出道时间比祁乐意长,作品也比祁乐意多。 毫无疑问,片酬肯定也比祁乐意丰厚。 本来大家可以相安无事地一起装死,可祁乐意一蹦跶,就对比得他们很抠门。 四人同坐一桌,唐盛和祁乐意就坐隔壁。唐盛微微扭头,神色复杂地看一眼祁乐意。 你他妈不讲武德啊。 祁乐意莫名其妙又毫不畏惧地直视回去。 瞅啥? 我咋知道你们都这么穷? 穷肯定穷不过祁乐意,但唐盛和舒南也不见得可以随随便便拿出10万块而不心疼。 他们这些新晋小鲜肉看似光鲜亮丽,可刚出道那两三年时常入不敷出,现在有点儿人气了,开销也越来越大,光时不时打一场舆论战和维持形象包装就是一大笔数,若遇上压榨得狠一点的公司,根本攒不下什么钱。 白白扔出去10万块,谁做得到。 此刻唐盛确定了,祁乐意这人不正常。 哪哪儿都不正常。 为了炒作,已经丧病到人类难以理解的地步了。 羊团七个人合起来也就捐了20万,秦燊的麒麟影视捐了50万,当晚最高捐款数额是200万,还有几个一线顶流捐了近100万,多家知名企业捐款超50万,整场晚会募捐额超3000万。 捐款10万的那一栏里,和祁乐意排在一起的还有几个资历老得多、咖位高得多的艺人。 最后的舞台大合照,祁乐意自觉地凑到边边儿上,并特意绕到唐盛旁边,隔开庄安然。庄安然保持微笑,不得不和舒南作出姐妹情深状,以表示她可不是被自己的CP抛弃的。 雷汪啧啧地在台下看着这场小型宫斗。这些小孩儿还没挤到舞台中央呢,就这么多弯弯绕绕了。以后的路,可还长着。 秦燊则饶有兴味地远远望着挤在一大堆同行中略显无所适从的祁乐意。别人都在卡位置、凹表情,就他一脸“能不能赶紧完事儿”的不耐烦。 他还是觉得祁乐意骨子里不适合娱乐圈。天生地有种格格不入的气质。 好不容易捯饬完这出群雄逐鹿、群芳斗艳的压轴戏,晚会散场,嘉宾们纷纷回到后台,祁乐意借口上厕所,独自溜了出来。 会场后门出去的一条死胡同里,没有监控,没有灯光,适合干些过不了审的事。 看到祁乐意,秦燊眼里含笑,“不是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能说上话的男人么?” 一条微信就让他屁颠屁颠地跑来了。 祁乐意:“???” “行,那我走了。”祁乐意转身就要迈步,被秦燊一把拽回来,祁乐意险些没站稳,胳膊蹭到了墙上。 “哎我衣服——这可是借的!”祁乐意压低声音怒道,嫌弃地瞪一眼秦燊,“你就不能找个体面点的地方?” 秦燊轻笑:“那去我车上?” 祁乐意:“……” 秦燊:“还是我去开个房?” 祁乐意:“滚吧。” 秦燊自己已经抽上了,烟屁股在嘴里叼着,烟头冒着星点艳红。他慢悠悠掏出烟盒,“挺大方啊。” 祁乐意眼皮一抬,虽然秦燊估计看不清,“有意见?” 秦燊:“没意见。你开心就好。” 祁乐意鼻子里哼一声。 秦燊又说:“反正咱家不缺钱,以后随你祸祸。” 祁乐意:“……” 这句话的暧昧成分太浓郁,混进胡同里的黑暗,更像是加了一把催化剂,疯狂而无声地喧嚣。 祁乐意不敢接话。空气寂静得欲盖弥彰。 祁乐意只好迅速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两指夹着,对着秦燊的烟头点燃,正要叼进嘴里,秦燊突然在黑暗中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腕。 力道不重,祁乐意随时可以挣脱,却在这一秒狠狠地吓了一跳。 他仿佛预见到了什么,却只是僵在原地。 秦燊另一只手干脆利落地夹走嘴里的烟,吐一口气,低头,吻上祁乐意双唇。 祁乐意身体还僵着,任由秦燊撬开他的嘴,以舌头缠上他的舌头。淡淡的,有点苦涩的烟味,以柔软又蛮横的舌尖为媒介,充斥着他所有感官。 他还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颤,烟灰飘落,洒上他掌心,有点烫。 没有人说话,只有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秦燊很想问他,够了么? 惩罚他够了么? 他们之间已经失去了八年,他还要再等多久? 他有点,等不及了。 但秦燊不敢问。 他怕把祁乐意吓跑。 更怕他会逼出祁乐意决绝的回答。 所以,只能试探。 一次一次,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试探。 只要祁乐意不拒绝,他就不停止。 手指一阵刺痛,祁乐意猛地一缩手,后退半步,同时也挣脱了秦燊的吻。 被烟头烫到了。一根烟竟已燃了三分之一。 -- 第155页 祁乐意低头看看掉在地上的大半根烟,抬脚踩熄。 两人各自平缓呼吸,暧昧在诡异和尴尬中疯狂滋长。 这要真在车上或家里,或许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可这小破地儿…… 而且祁乐意只是尿遁,马上就得回去跟雷汪汇合。 祁乐意非常做作地拿出手机看了看,“雷汪催了,我得走了。” “嗯。”秦燊低低地应了一声,看不清脸,这嗓音震得祁乐意耳酥。 祁乐意逃难一般,转身就往死胡同出口走去。才踏出拐角,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 祁乐意愣住。 是叶伦。 叶伦看着祁乐意,默然。 次日,秀米六一慈善夜不出所料激起了一波热度。尤其捐款名单公布后,吃瓜群众按惯例展开了“谁捐得多谁捐的少”的哲学讨论。 这一次,在一众顶流大咖之外,有一个新晋艺人引发了别样的关注——前阵子连环热搜的主角、正式出道才一年多却在秀米六一慈善夜一口气捐出10万大洋的祁乐意。意中人大军一边为他嗷嗷心疼,一边给他疯狂点赞,路人盘里也顺势拉了一波好感。 唐盛脑壳快疼死了。他的黑粉跟打了鸡血似的,继“男二祁乐意比他这个男主还红”之后,又拿捐款这事怼他——“男二祁乐意比他这个男主捐得还多,哦不对,他这个男主根本没捐”。 气得他差点直接关闭微博评论。 别人当男主是C位,他当男主是原罪。 第八十八章 庄安然境遇没那么惨。她的职业生涯之坎坷粉丝们是清楚的,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女二,女主都不捐,凭什么要求她捐? 舒南是三人之中最淡定的,对外界的一众指责虚心接受,对粉丝温言好语地安抚,反正这种事一般都是吃瓜路人过年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地唠嗑两句,没几天就过去了。 除了捐款这个tag,祁乐意的红毯照和红毯视频也火出了圈。不仅有红火,还有黑火。 有人说祁乐意一出场,和另外几个主演的人气对比高下立现,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 有人嗷嗷叫着祁乐意这生死时速给粉丝签名的场面太宠粉,这段视频在意中人中一夜之间广为流传。 还有人截出了《四人三班》主创团队在红毯最后和钱主席合照的片段,喷祁乐意明晃晃地抢C位,这心机也是没谁了,难怪能上位。 对此,庄安然没有一句解释。她当然不可能为了祁乐意去得罪钱城。 甚至有个大V营销号写了篇通告,批评祁乐意的粉丝素质低,在现场引发混乱,扰乱秩序,把一场本该高大上的红毯闹出了菜市场的味儿。 结论:现在的流量越来越不像话了。 祁乐意看到这篇文章都乐了:艾玛,他已经算是流量了? 不管网上对祁乐意是夸还是踩,他的流量确实是起来了,越来越多的剧组给他发来本子,大部分同样是小网剧的男二,这些连试镜的程序都省了,对方直接跟雷汪保证,只要祁乐意点头,马上就能签合同。还有少数几个本子是网剧男主或上星剧的男二甚至男三,男主的本子里有一部古偶剧,剧组同样诚意十足,酬金不低,选角副导演表示导演指名希望由祁乐意出演男主。 雷汪看了看剧本,男主的人设是个干净清纯的帅哥,确实适合祁乐意。但是……剧情太辣眼睛。 人往高处走,祁乐意在影视剧领域打了这么好的一个头炮,雷汪不能让他烂剧加身。 雷汪目前比较属意的是一部上星古装剧的男三。这是由热门IP改装的武侠剧,男女主均为一线大花小生,流量绝对不成问题。看投资规格,只要导演不是脑子进水,质量应该也能保障。尽管是男三,可祁乐意若能出演这部剧,逼格蹭地就上来了。 雷汪的顾虑有二。其一,这个男三的片酬实在不高,对方是看准了就算祁乐意不演,也还有大把人削尖脑袋想演。这部剧的流量担当有男女主就够了,配角更讲究的是实力。 其二,雷汪怕祁乐意hold不住那么正儿八经的古装剧……祁乐意纯素人出身,没学过表演,《四人三班》的校霸一角过半是本色演出,这才如鱼得水。从校园轻喜剧到古装正剧,步子迈得太大,雷汪怕祁乐意这一步劈了叉,从此被扣上花瓶的帽子。 这些本子祁乐意也都看了,他对男不男主的倒没太大执念,比起这些,他比较想挑一个他喜欢的角色和故事。 卓岭那头小心地试探了雷汪两三回,想诓祁乐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签了合同再说。雷汪见招拆招,总说反正其他筹备工作也还没到位,签了也没法立即开拍,不急于一时。卓岭焦躁得不行,这边男主迟迟不按手印,那边金主爸爸迟迟不打钱,他敢催祁乐意,却不敢催秦大老板。 卓岭本以为第二季会比第一季顺利得多,现在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错? 雷汪带祁乐意去试了好几场戏,同时也摸摸剧组的底,计划着等试完最后两场就拿主意,却不料—— 意外比明天先来临。 胡乐乐大半夜发过来一个链接,把雷汪惊得睡意全无。 有人发了条微博,自称是祁乐意的前任。 雷汪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又有人要黑祁乐意。 又或者是……对于过去的事情,祁乐意没跟他说出全部实话。 -- 第156页 雷汪一字不漏地看完了这条微博的每一个字。博主说自己曾和祁乐意有过一段,那时候祁乐意还在送外卖,最近祁乐意火了,第一眼看就觉得很眼熟,后来确定,确实就是那个祁乐意。 事情本身没什么,除却当事人是个明星,看起来似乎就是一段普通的关于前任的故事,也不涉及什么劈腿之类的狗血剧情。 但雷汪觉得不对,很不对。 这条微博的语气,那种说话方式……太轻挑了。 会让人条件反射地感觉,这不是个女孩子。 雷汪点进博主的主页,翻起他先前的微博。 很快就翻到了博主的自拍照。还不少。 一个八块腹肌的大老爷们。 雷汪:“……” 不仅是轻佻。他这条微博,实则是在炫耀。 我睡过那个明星。 也就是说,他是在告诉世人,祁乐意,是个gay。 微博还没引起太大反响,看起来这个号就是个普通人的生活号,粉丝不多,而且没刻意打上祁乐意的tag。底下有人评论,多半是根本没当真的玩笑,话却也说得不堪入目,车轱辘疯狂滚动。 雷汪立刻给这个博主发私信,同时继续翻他的微博,看能不能找到别的联系方式。 雷汪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很希望这只是一个死基佬的白日意淫,而他以狗血之心度常人之腹。 梁奇志原本只是想打打嘴炮,过过干瘾。当他发现手机里偶然刷到的祁乐意就是他记忆中那个祁乐意时,着实有点惊讶。 这种中彩票一样的巧合竟然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有牛逼不吹浑身发痒,他当即跟朋友说起这事,朋友半个偏旁都不信,“接着编,你跟这男的有一腿,老子他妈还跟米帅睡过呢。” 梁奇志不服气,现实中没人信他,他就索性上网打嘴炮。遗憾的是他没有任何照片或聊天记录……当年倒是有加祁乐意微信,可那都是咸丰年代的事儿了,别说好友早删了,连当时那台手机恐怕都化成灰了。 于是这嘴炮打得干巴巴地,没滋没味,底下也只有寥寥几人回应,态度跟他朋友差不多,都当他是夜半寂寞,突发神经。 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当第一个陌生人在私信里郑重其事地跟他打听这件事时,他以为是被祁乐意的名气吸引来的吃瓜路人,吃饱了闲着来看戏的,正好他也挺需要个听众唠嗑唠嗑,就随口掰了几句。岂知对方似乎真的很感兴趣,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试探。 梁奇志正纳闷,这人是不是太几把八卦了,难不成把他这里当成了深夜黄色小电台,第二个陌生人又来了。 上来也是直截了当就问他和祁乐意的事。 梁奇志心里嘿一声,看来祁乐意还真挺火啊。 梁奇志还没应付完这俩,第三个陌生人又来了。 梁奇志开始烦了,正打算退出微博洗洗睡,第三个陌生人言简意赅:见个面,聊聊。 梁奇志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然后嘴角一勾。 兄弟,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Super奇哥:想约? Super奇哥:照片发来看看 梁奇志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被先祁乐意这名字吸引了过来,然后看了他的微博,馋上了他的身子。而且,和明星的前任睡,四舍五入也等于是跟明星有了间接接触,可不刺激? 那头的秦燊看到这两句话,额头青筋直凸。 冷静。 见到面再动手也不迟。 禾木之秋:聊聊祁乐意的事 不肯爆照还想骗他出去? 梁奇志冷笑。得,肯定是个丑逼。 Super奇哥:哥我很忙的 发完这条信息,梁奇志就打算熄屏。 对方秒回的速度却快得他来不及动作。 禾木之秋:你一天挣多少? 梁奇志一懵,啥玩意儿? 这哥们,很嚣张啊! Super奇哥:几个意思? 禾木之秋:字面意思 禾木之秋:你一天挣多少,我十倍赔你误工费 梁奇志哟呵一声。 Super奇哥:老子一天挣一万 他妈的,让你狂。 禾木之秋依旧秒回:账号 梁奇志愣住。 禾木之秋:收款账号给我 梁奇志:? 蛤? 这是什么操作? 始于约炮,终于诈骗? 现在要他账号,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诓他打钱或骗他密码了? 梁奇志本想直接拉黑,但“十倍”两个字还是让他的心动了一下。 十倍,就是十万。 不,他怎么可能真以为能平白无故拿到十万。他就是想看看这骗子要怎么玩儿这个骗局。 梁奇志把支付宝账号发了过去。 然后就没了声息。 梁奇志等了两分钟,对话框里静悄悄的,他终于怒了,这骗子是第一天上班么,程序都还没设计完整就出来试业了? 他正要怒怼骗子大半夜的浪费他时间,突然对话框里蹦出两个字。 禾木之秋:转了。 禾木之秋:先付一半,另一半见面后当场转你。 梁奇志:? 梁奇志:??? 他将信将疑地打开支付宝,最新消息显示,到账5万软妹币。 -- 第157页 梁奇志:????? 禾木之秋:地点你定 第八十九章 梁奇志震惊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这回是真不困了,一整夜怕是都睡不着了。 这他妈不是对方以为他人傻钱多,而是对方真.人傻钱多啊! 梁奇志突然想起什么。 Super奇哥:等等,我在C市,你跟我同城吗? 秦燊皱眉。C市他知道,离他和祁乐意的家乡很近的一个城市。 秦燊迅速查了查航班和动车信息,回道:我明天过去,晚上能到。8点之后,你定个具体时间和地点。 梁奇志感觉出来了,对方确实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三两下就把这事敲定了,一句废话都不带的。 退出对话框,梁奇志才细细咂摸起来。 他回想起之前那两个同样对他疯狂地旁敲侧击的陌生人。 ……真就为了一个祁乐意? 梁奇志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撞上发财的机会了。 这个叫奇哥的博主聊着聊着就不理他了,雷汪急得直挠墙。 幸好这条微博整夜都没溅起什么浪花。一大清早,雷汪也不管祁乐意有没有睡醒,蹭蹭蹭杀上了门。 手机和门铃接连轰炸,祁乐意差不多是被吓醒的。 祁乐意顶着一头睡得横七竖八的鸟窝,丧尸一般瞅着风风火火的雷汪,“阿汪,你又咋了?” 雷汪直接把手机屏幕怼他面前。 “嗷!”祁乐意一声惨叫,踉踉跄跄后退两步,“有话好好说,突然辣我眼睛你是图什么?” “你仔细看。”雷汪严肃道。 祁乐意不情不愿地扫向雷汪的手机,嫌弃地皱起眉头,“这谁?” 屏幕里正是梁奇志发在微博上的上半身秀腹肌高清无码裸照。 雷汪认真审视祁乐意,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微表情。 祁乐意的嫌弃是真的,茫然也是真的。 他不认识照片里的这个人。 如果真是前任关系,哪怕P图P得丧尽天良,也不至于完全认不出吧? 雷汪微微松了口气。 也许是他太敏感了。 人一火起来,网络上各种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就会随着热度潜滋暗长,只要转发量不超500,就构不成造谣行为,无从追究。那些恶意的碎嘴就像蚊虫,让人烦躁、恶心,但真花大力气去对它们赶尽杀绝,又不值当,也不现实。 再光鲜亮丽的生活,也得容忍与污秽适度共存。 雷汪收回手机,祁乐意一脸问号,“咋回事?” 雷汪摇头,“没什么,小事。你接着睡吧。” 祁乐意:“???你觉得我还睡得着吗?” 另一边。 安娜清晨6点就来接唐盛去赶通告。一上车,唐盛第一句就问安娜向那个奇哥打探得怎么样了。 安娜说,对方似乎有跟他们开口要钱的意思,“很上道,不排除是拿假料诓我们。” 唐盛笑了,“不。我觉得这是真的。” 他看着安娜,成竹在胸,“祁乐意是gay。” 这就解释得通了。唐盛在祁乐意身上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 《四人三班》剧组大多是年轻人,来感觉可太容易了,圈子里拍戏拍着拍着就戏假成真好上了的小情侣不要太多。拍摄期间,不少女演员,包括祁乐意的头号搭档庄安然都对他表示过好感,祁乐意却从来没有一星半点的回应。这种不回应不是演出来的,也不是因为顾忌到艺人的身份而过分拘谨。他纯粹就是,没兴趣。 他对女生与其说是避嫌,不如说是连避嫌这个念头都不存在。 虽然对男人也没感觉他有什么过分的殷勤…… 唐盛想着想着,心里一顿,“不对。” 安娜疑惑:“什么不对?” “《四人三班》最大的投资商,是后来才加入的吧?”唐盛问。 安娜:“麒麟影视?” 唐盛:“麒麟影视的老板那天也来了。” 安娜:“哪天?” 唐盛缓缓道:“慈善晚会。” 那一晚,相比起他这个男主,媒体和粉丝都给予了祁乐意更多的关注,两人形成了略显尴尬的对比。进入内场,祁乐意又四处跟同行旧友打招呼,之后被雷汪拉着去跟各种业界大咖套近乎,这一切,唐盛都在一边默默看着。 于是正好看到了秦燊入场的那一刻,祁乐意心有灵犀般转头,两人的目光遥遥对望。 两人的对视持续了不到两秒,可唐盛当时一眼就看出,这不是陌生人偶然的眼神接触。 分明是认识已久的人才会露出的表情。 唐盛知道那就是《四人三班》的头号资方爸爸。可他们整个剧组的人都没有正式见过秦燊。秦燊既没组过饭局让他们这些小鲜肉去陪酒,也没到拍摄现场露过脸。 这很正常,投资者不是制片人,不管实事,只要收益。 可唐盛见过秦燊的助理在片场出入。本来他也不认识,是随口问了卓岭,卓岭随口说的。 而祁乐意在剧组里常常不知去向,总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那会儿完全没多想。 如今细想起来,那味儿就不一样了。 圈子里混久了,听到一两个关键词,安娜就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立刻查了查麒麟影视,不出所料,麒麟影视也投资了《少年派》。 -- 第158页 而祁乐意就是在《少年派》迈出娱乐圈的第一步的。 安娜那边查完麒麟影视,这边就去查祁乐意自出道以来的履历。《少年派》初期被打压,镜头被删,广告被撤,中后期突然大翻盘,天价广告,热搜,个人花絮,王者队友连翻带飞……流量跟大风刮来似的,生动上演了一出天降紫微星。 《四人三班》,祁乐意挤掉资历和人气都优于他的廖冰洋,只凭一场试镜就抢到了这个男二角色。 然后被导演和编剧各种偏爱、各种魔改,生生让他大出风头,挤兑得正牌男主唐盛怀疑人生。 第二季更干脆,改双男主。 从《少年派》到《四人三班》,麒麟影视和祁乐意,两条线完美重合。 背后资本操作的痕迹不要太明显。 安娜也笑了,一半讥讽一半欣慰,讥讽的是业界之乱诚不我欺,原来他们家唐盛也只是被别人当做垫脚石而已。欣慰的是唐盛心细如发,居然发现了这么一个秘密。 在当前的国内大环境下,gay这个身份对于男艺人,等于死刑。 更何况祁乐意不知坐拥多少女友粉,又因霸王花CP火了一把。这事要真的坐实,他们已经等不及想看看祁乐意会被愤怒的群众撕成什么样了。 微博上那个前任手里没证据? 没关系。 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 一个素人前任,哪里比得上一家影视公司的老总……不,一个大集团的公子? 这事放秦总身上,可就不仅仅是一个男艺人的性取向问题了。而是又一场冲浪网民们喜闻乐见的娱乐圈丑恶内幕。 “就是有点奇怪。”安娜说。 唐盛:“什么?” 安娜看着手提电脑的屏幕,拧眉沉吟,“祁乐意的背后如果真的是麒麟影视,他肯定可以在《少年派》出道,为什么到临门一脚才没成事?” 唐盛思索几秒,嗤笑,“跟金主闹掰了吧。” 他自己没涉足过这档子事,但圈子里确见过不少,男男女女为了前程,都能毫无心理负担地投奔钱权的怀抱,很多人还非要给自己打上真爱的旗号,却不知在别人看来是加倍的虚伪和恶心。 金主开心的时候砸钱养着这些小祖宗,不开心的时候,他们就是随时可替代的消耗品。不听话?闹脾气?那就让你感受一下没了金主爸爸撑腰,你还能怎么浪。 这就是唐盛脑补的剧情。祁乐意一出道就火了,于是马上飘了,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在金主面前作天作地,然后把自己的出道位作没了。 这不才蔫了吧唧地来演个男二呗。 “姐,”发现了别人的肮脏之处,唐盛顿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眼里闪着光,满怀期待地问安娜,“我们这次能赢吗?” 他真正想问的是,这次,能踩死祁乐意吗? 安娜轻拍他手背,微笑,“放心,姐这次一定不让你受委屈。” “《四人三班》第二季的男主,只能是你。” 晚上9点,秦燊准时到了C市的一家酒吧,和梁奇志碰面。 对于和梁奇志见面这事,秦燊不是没有前前后后地考虑过。 他亲自去见梁奇志,风险很大,对于祁乐意,对于他,都是如此。 但他必须见。 委托别人来跟梁奇志面谈,更不可能。有关他和祁乐意所有事情,他没有绝对信得过的第三个人。 再者,梁奇志这颗不定时炸/弹,不能放着不管。 得一劳永逸地解决。 秦燊进门就感觉到了,这是一家gay吧。他今天特意换了一身休闲装,免得太精英范儿吓着对面。但一进门还是引来了不少目光,别人未必看得出他的着装都是一件顶月薪系列,可他那身板,那脸,活像一大块刚出锅的红烧肉掉进了狼群里。 没走几步就有人试图跟他搭讪,秦燊面无表情,嗓音低沉:“让一让。” 高对方半个头的霸总气势和一发低音炮震得没人再敢靠近。 第九十章 见到秦燊,梁奇志也眼前一亮。不仅人傻钱多,还他妈是个帅哥啊。 他走的这都是什么运? 秦燊坐下,开门见山,“梁奇志?” 梁奇志一愣,压根没在意秦燊这硬邦邦的态度,伸出手去,“你好你好,是我,别人都叫我奇哥。” 秦燊没动。梁奇志的手僵了两秒,讪讪地收回去。 秦燊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才道:“尾款打过去了,你看一下。” 梁奇志心想不是吧,还真看了看支付宝,到账5万。 梁奇志立刻把秦燊那一点儿不友好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堆起笑容,“哥们,想聊什么?” “你跟祁乐意的事。”秦燊说,“有多少说多少。” 梁奇志和祁乐意的往事很普通,既不跌宕起伏,也没有狗血恩怨。 只是,说到关键的那一段,秦燊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 梁奇志心里早咂摸着了,忽然微微倾身向前,似笑非笑地反问:“哥们——” “你是他前任,还是他现任?” 梁奇志的语气里,半是猥亵,半是下流。 秦燊强忍着当场动手的冲动。 这要是高中那会儿,有人敢这么明晃晃地拿祁乐意挑衅他,他早一拳对着脸抡过去了。 现在不行。 -- 第159页 出社会后,他养成了一个好习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必废话。 “你跟他的事,”秦燊已经不想在梁奇志面前提“祁乐意”这三个字了,“从今天起当做没发生过,网上,线下,别再对外说一个字。你那条微博也删了。”秦燊隔着桌子,直视梁奇志的眼睛,“你和他不再有任何关系,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封口费你提。”秦燊顿了顿,“有问题么?” 梁奇志看了秦燊好一会儿。之前那10万,以及秦燊的气场,足以让他不再怀疑秦燊所说的话。 他就是在琢磨,这个封口费,上限有多高? 他得开个什么样的价,才能既不吓跑对方,又能保证自己不吃亏? 也就是说,祁乐意的过去,值多少钱? 秦燊这几年谈过无数生意,刚毕业那阵子尤其被坑过不少,不过秦氏身家厚,秦老爹权当给他砸学费了。 秦燊一眼就看穿了梁奇志此时的心思。 想要钱好。只想要钱的人,最容易对付。 “一百万?”秦燊说。 梁奇志愣了愣,没回话。 秦燊好整以暇地等着。 梁奇志狠了狠心,对方可是随随便便就能丢十万块砸他的人,他这辈子都未必再遇得到这样一个天降横财的机会了,回头要是发现自己要价低了,他得吐血。 “三百万。”梁奇志说。 秦燊一动不动,连眉毛也没挑一下,平静地望着梁奇志。 梁奇志的心脏突突突狂跳。 三百万,在他这个平均工资三千块的三四线小城市,这是一个普通人这辈子都不敢想的数字。 他是不是翻得太狠了? 梁奇志真怕秦燊随时起身就走。 明明整个酒吧里无比喧嚣,音乐和人声交缠得毫无美感,他们这里的空气却安静了将近一分钟。 秦燊终于开口,“可以。” 梁奇志心里一咯噔。 卧槽,成了?! 不知道是不是吊桥效应,梁奇志这个时候看着秦燊,感觉像在看一个天使。 不料天使一秒变脸,“不过——” 梁奇志心里又一咯噔。 秦燊的嗓音本来就沉,一刻意放慢语速就更瘆人了,“我是个生意人,讲究诚信。虽然今天只是口头约定,但咱都是文明人,得有契约精神,是吧?” 梁奇志紧张地等着下文。 秦燊继续说:“如果你违约……” 他微微一笑,“相信我,我想找到你不难。” 梁奇志:“……” 秦燊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梁奇志,“希望能合作愉快。” 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是冷的,满脸都写着“别让场面发展到难看的地步”。 梁奇志:“……” 这是威胁,这他妈是红果果的威胁! 但是价值三百万的威胁…… 那也行吧。 秦燊一踏出酒吧的门,突然觉得很疲惫。 他用力揉了揉眉心,茫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 回S市吗? 然后呢? 他想去找祁乐意,又不想见祁乐意。 也许不是不想,是不敢。 八年的空白,足够他们各自发生很多很多事情。 奇怪的是,从去年到现在,他们有那么多机会,却都默契地不曾问过对方一句,你这八年间经历了什么。 也不知是怕对方不说真话,还是怕听到那一番真话。 秦燊忽然理解了祁乐意的迟疑和恐惧。 事情从来没有那么简单。不是我爱过你,我还爱着你,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继续相爱。 要衔接上过去,必须先撕开那些小心翼翼地弥合至今的伤口。但谁也不敢保证,二次创伤后,它们是否还能痊愈。 ……万一不能呢? 秦燊发了10分钟的呆,打车去动车站,动车转飞机,明天早上就能到S市。 在飞机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几小时,全是梦。 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祁乐意打电话。 “有时间么?见个面吧。”秦燊说,“想跟你谈点事。” 他想通了。问题搁在那,不会自行解决,只会越拖越严重。早晚要面对,没必要掩耳盗铃。 祁乐意一下就听出来了,秦燊今天情绪不对。 很像他当年离开前准备跟祁乐意道别的语气。 祁乐意喉头干涩地一滚,“好,哪里?” 秦燊定了个私人会所的包间,绝对隐秘。 不弯不绕,开门见山,几句话简单地交代了他处理梁奇志事件的前因后果。 祁乐意百脸懵逼,“等等——梁奇志?谁?” 秦燊抬眼看了看他,很淡定地亮起手机屏幕给他看。 祁乐意睁大眼睛,一瞬间有点天旋地转。 他第二次看到这张照片。 第一次是昨天,雷汪给他看的。 他当时没在意。 这一次,他想起来了。 祁乐意脸色一瞬发白,仿佛全身的血气顿时被抽干。 回想起昨天雷汪的言行举止,祁乐意大概明白了。 幸好他已坐上沙发,否则他怕是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 愤怒,惊惶,委屈……耻辱。 他说不清此时胸腔里那横冲直撞的一团火究竟是什么。 -- 第160页 祁乐意尽量压着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发颤,却显然很失败,“你背着我,去给他付封口费?” 秦燊很想抽根烟,掏出烟盒,却没有打开,“还有没有别的……”他盯着手里的烟盒,斟酌着措辞,“人,或事,都说了吧,我好一并解决了。” “秦燊,”祁乐意攒着拳头,咬着牙,“你什么意思?” 秦燊放下烟盒,抬头,与祁乐意四目相对,决定把话说开,“这次还算是幸运的,梁奇志手头没有任何跟你有关的资料。” 没有聊天记录,没有照片,最最重要的是,没有拍下什么过不了审的视频。 不然他就是开口要三千万秦燊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你既然打算在娱乐圈继续走下去,你的过去就得干干净净,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梁奇志的事情还没闹大,三百万足以封住他的嘴。若闹大了,恐怕就不是钱能补救的了。 这回侥幸解决了,下回呢? 祁乐意哪天要火到家喻户晓了,万一又跑出来一个更货真价实的前任呢? 不如一次性清除黑历史,斩草除根。 祁乐意怔怔地看着秦燊,半晌,冷笑,“所以,你是想问,我还有几个前任?我这些年有过几段艳史?我还跟多少人睡过——” “乐意,”秦燊打断他,他的脸色也很阴沉,但极力忍着,放轻语气,“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也不是来质问你的。 他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昨晚梁奇志在他面前嘚瑟与祁乐意的往事时,秦燊的心一路往下沉。 有一瞬间,他想暴揍一顿这个姓梁的,更想立刻回去找祁乐意,当面问个底朝天。 他忍了又忍。 这八年间,他忍过的事太多了。习惯就好。 在飞机上睡的那几个小时囫囵觉里,除了反复梦见祁乐意,他还梦见梁奇志。 他梦见在W市熟悉的街头上,梁奇志代替了他,走在祁乐意身边。 祁乐意还是那样笑着,眼里却再没有了秦火木。 秦燊憋了一夜的闷气,待重新踏上S市的地面,被阳光一照,渐渐把他照醒了。 他想起来,自从去年再见到祁乐意以来,他没再做过祁乐意消失在窗台上的那个噩梦。 祁乐意还活着。 在没有了他的世界里,一直活得好好的。 他看清了,自己原来自私又可笑。 他本以为他心里全是愧疚。他心疼祁乐意这些年的孤单,无助,迫不得已的坚强,强颜欢笑的倔强。 他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秦燊不敢想象。 直到有个陌生面孔冒出来,他才实实在在地意识到,他心底深处,竟宁愿祁乐意一直孤单、无助,自己坚强,自己倔强。 只要你一直是我的。 哪怕先离开的是我。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 可现实就是还有一种可能,一种让他窒息的可能——他不是独一无二的,更不是无可替代的。祁乐意没必要为他终其一生原地踏步。他可以,也应该去找另一个爱他的,也值得他爱的人。 为什么不? 傻子才不。 这种可能性,以前只作为设想时,秦燊把自己描绘得很大度——祁乐意幸福就好。他可以接受相忘于江湖。 ……去他妈的大度。 第九十一章 下了飞机就直接赶过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秦燊做了一路心理建设,终于把所有气压回肚子里,以一个理性的商人身份去跟祁乐意进行这场谈判。 可祁乐意不理性了。 “他跟你怎么说的?”祁乐意问。 “你就不想听听我的版本么?” 秦燊抬眼。 祁乐意直直地望着他,宛如无声的挑衅,抑或沉默的示威。 “不想。”秦燊平静道。 不是不想听,而是不想让祁乐意认定,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来刺探祁乐意的过去。 发生在他们的过去之后的过去。 何况,梁奇志的某些话,他半个字也不信。 刚才,祁乐意问他梁奇志是谁,以及看到梁奇志的照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的表情,更让秦燊确信了。 不管祁乐意有没有找到过一个足以替代他的人,反正绝不是梁奇志。 秦燊一句话堵住了祁乐意没来得及发泄的所有情绪。 两人对峙了半分钟,祁乐意又问:“你呢?” 秦燊蹙眉。 祁乐意一声嗤笑,“你又有过几段?” 秦燊和奶奶离开后的那些年,他忙着挣命,忙着赚钱。天地之大,求一处容身之所、立足之地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哪有空闲去想什么风花雪月。 自己一无所有,自卑就成了一种作祟的怪力。好像必须要用尽全力地推开整个世界,躲得远远地,才能护住自己那一点不堪。 秦燊不一样。 秦燊母亲有钱,父亲更是加倍地有钱。跟着他爹出国,肯定不会亏待了他。 家境优渥,一表人才,前程似锦,还单身。 有什么理由不?祁乐意都想不出。 严格来说,秦燊的家已然不在国内。他成了故乡的过客,暂留在这里只是为了利益。 谁知道他哪天又会一言不发地离开呢? -- 第161页 秦燊看着他。祁乐意笑着笑着,笑不出了。索性不装了。 秦燊:“你真想知道?” 祁乐意:“……” 祁乐意起身,“不想。” 他是真不想。 听了不过是自找不痛快。 祁乐意转身开门出去,“我的黑历史就不牢你费心了,秦总。” 祁乐意上车后,一直在后座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今天素颜出门,此时脸色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胡乐乐偷瞄了他一路,终于忧心问道:“乐意哥,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祁乐意没睁眼,低低道:“我没事。” 片刻,补上一句,“就是累。” “今天的通告都帮我取消了吧。” 胡乐乐没敢反驳。这两个月来,祁乐意的累他是看在眼里的。除了偶有特殊情况,他能休息个一天半日,大多时候通告那都不是从早到晚了,是从凌晨到半夜,有时祁乐意一天能睡觉的时间不足5小时,一睁开眼就是忙,忙忙忙,忙着应付整个世界,好像没了他地球就转不动了。有一天晚上,好不容易熬到可以上车回家,祁乐意抓着雷汪的衣摆,一脸吞了不可描述之物体的表情,“汪……我想吐。” 雷汪吓了一跳,“你咋了?吃错东西了?今天也没吃啥啊——走走走先回家,我赶紧让陈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陈医生是雷汪经朋友介绍认识的一个比较靠谱的医生,就是为了防祁乐意平日里的头疼脑热。这是业内常规操作,一个合格的经纪人必须考虑到的问题。除非生死攸关,否则艺人轻易不能往医院跑。 祁乐意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我感觉我灵魂出窍了……” 雷汪:“?” 后来发现,祁乐意这是累的。 真.累到想吐。 但祁乐意毕竟是不到30岁的人,理论上还年轻,还能熬,也就实在难受了跟雷汪抱怨两句,雷汪给他顺顺毛哄一哄,一觉睡醒该干嘛还干嘛。 祁乐意抱怨归抱怨,从来不会为了想休息就撂挑子不干活,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去做了。就职业态度这一点,胡乐乐打从心底佩服他。 她不知道,祁乐意都是打工时练出来的。尤其送外卖那会儿,完完全全的多劳多得,多送一单就是一单的钱,只要有工作,他就不想放过。 今天祁乐意上来就玩一单大的,一下子把全天的通告全推了。胡乐乐当然做不得主,得先请示雷汪。她已经预见到自己要被雷汪喷个狗血淋头了。 可她也打定主意,要为祁乐意争取这一天假期。 不就是被骂几句么,不扣工资和奖金就没事。 现在祁乐意的样子实在有点可怕。她担心他猝死。 祁乐意在家躺了一天,却睡不着。 很累,可就是睡不着。 他要疯了。 想打一顿秦燊。 可又不想见到秦燊。至少一个月之内不想再看到那张让他火大的脸。 他怎么都没想到,梁奇志会以这种方式再次搅扰他的生活。 说起来,他和这个人其实不是很熟。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刚刚离开老家W市,来到隔壁的C市挣生活。 他对于何去何从完全没有概念。他只是不想留在W市。怕遇到熟人。 他不再用以前的社交账号,换了手机号码,避开一切旧友的联络和打听。就是怕别人问他有关秦燊的事,或告诉他有关秦燊的事。 他要与过去彻底切断。 梁奇志是他某一次送外卖的客户。 那时他到C市还不到一个月,小城市的路弯弯绕绕的,导航又不准确,那一份外卖他折腾了20分钟还找不到位置,老早就超时了。他和梁奇志打了好几通电话,梁奇志不耐烦至极,直接吼他“你一送外卖的居然还要我来给你指路”。 祁乐意一句也不敢回嘴,就希望这位上帝骂顺气了,别给他留差评。 上学时怼天怼地怼空气,什么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全不放在眼里,把所有成年人当傻逼。自己当了打工人,才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天让你怂,你不得不怂。 梁奇志走了好一段路出来拿这份外卖,祁乐意做好心理准备被他当面再怼一通,梁奇志看到他,却愣住了。 那时祁乐意还不到20岁,青涩之气未消退完全,眉眼干净,高高瘦瘦,嫩生生的,走在街上,和所有人的画风都不一样。 这种一尘不染的感觉,梁奇志从未见过。 梁奇志愣了好几秒没接外卖,直到祁乐意叫他。 梁奇志笑得如沐春风,还说了一句“辛苦了”。 梁奇志不仅给他留了个五星好评,还在微信给他发了个红包——之前为了共享位置加的微信。 祁乐意百脸懵逼地发了个问号,梁奇志说:“今天那单被扣钱了吧。” 祁乐意当时真感动了,以为世上还是好人多,大哥体恤他一个小外卖员的不易。 感动归感动,祁乐意也没太放心上。可那之后,梁奇志开始时不时地找他说话。 问他是不是本地人,怎么不认路,来这多久了,找到合适的住处没云云。 祁乐意起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时常看到了当做没看到,或大半天才言简意赅地回一两个字。梁奇志也不恼,展现出了非凡的耐心。 -- 第162页 后来,祁乐意嫌房租太贵,想换个住处,梁奇志说他租的三居室正好有一个次卧空着,房东是他认识的,特别便宜,只要三百五。 祁乐意一听就动心了,三百五,他能省下多少钱啊。 祁乐意搬了过去。 成了室友,两人见面机会骤增。梁奇志也是个夜猫子,每次都能精准逮到祁乐意下班的时候。梁奇志时不时地带他去吃夜宵,终于有一次,梁奇志带他去了酒吧。 祁乐意当时就觉得不太妥,他也没有闲钱去酒吧消费,梁奇志和他那一大群朋友却热情得祁乐意无从推脱。祁乐意想着,一次,就一次。 之后发觉,真是一次就够了。 梁奇志一直劝他喝酒,祁乐意不好完全不给面子,喝了一些。他和秦燊不是什么三好学生,没少厮混,酒量不差。一整晚,他神智都很清醒。 清醒,却天真。要换今日,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姓梁的任何机会。 一伙人在卡座里,话题越聊越野,一个不留神就开起了车,车轱辘直往脸上压。 这群人里有男有女,男的有几个是gay,祁乐意很早就知道了。但祁乐意从没有主动说起过自己的事。 梁奇志就紧挨着祁乐意坐着。说着说着,他灌下一口酒,搁下酒杯后,突然揽过祁乐意后脑,凑过去就吻他。 祁乐意当时正在走神,被梁奇志的突然袭击吓到了,猛地一推,梁奇志一个没稳住,手肘碰到桌面,酒瓶酒杯哐当当洒了一片。 一大圈说笑声霎时止住,场面很不好看。 梁奇志脸上的笑意也全消了,愣愣地瞪着祁乐意,眼里蕴着怒火。 祁乐意起身,借口上厕所,狼狈逃离。 厕所在酒吧里边,酒吧没有后门,要出正门必须经过梁奇志他们的桌子。祁乐意在厕所躲了半天,只好硬着头皮再度出来。 梁奇志和朋友们已恢复了谈笑风生,仿佛先前的难堪没有发生过。 祁乐意心里暗暗松口气,以为这一夜可以平安过去。一坐下,就发现他想多了。 梁奇志开始把话题带到他身上,话里行间全是攻击。 已然不能算含沙射影了,而是明晃晃的侮辱。 祁乐意打工的时候脾气特别好,私底下就不一定了。 对方要撕破脸皮,他也不忍了,冷着脸道:“梁奇志,有话直说。” 第九十二章 梁奇志心里早就一把火,也不演了,“装什么呢?你这是清高给谁看?” 祁乐意一步步地被他牵着走,他老早就跟朋友们吹嘘这小男生是他的人了,今天就是特意当众宣称他的占有权的,也算是拐着弯跟祁乐意表明态度,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祁乐意就是有几分不从也得从。 亲都亲了,接下来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干? 他怎么都没料到,祁乐意就是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祁乐意把兜里的钱全掏了出来,付了自己的酒钱,大步出了店门。 直接回了家。 他忿忿地想,梁奇志是个神经病。 后来,又想了很久,不得不承认,错不全在梁奇志。 他是真的一丁点儿也不知道梁奇志的心思吗? 自己都骗不了自己。 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在他伸出手去连一根稻草也抓不住的时候,有一个人对自己好。 有一个人关心他。 他眷恋这点温度,贪婪地想感受得多一点。 贪婪地想索求一点爱。 那些日子,他一天奔波十几个小时,送上几百单外卖,承受了无数催促和埋怨,下班回到家,梁奇志带他去吃点好吃的,喝点小酒,安慰他,他是真心感激的。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真的可以吗? 当梁奇志被他推开,眼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当他恼羞成怒后冷嘲热讽地对他说着那些难听的话,祁乐意猛地清醒了。 原来如此。 梁奇志不是秦燊。 他绝不可能是秦燊。 没人能是秦燊。 他一直被宠坏了。他习惯了秦燊对他不求回报的好。秦燊喜欢他,只是喜欢他,不管他回不回应。 秦燊喜欢他,仅此而已。 以致于他的世界已没有了秦燊,他仍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一如既往地简单。 胡乐乐曾直白地表达过他对祁乐意的羡慕,“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人都没体会过人生其实有多坎坷!” 祁乐意一脸“excuse me”地看向他。 亲,你认真的吗? 祁乐意好笑,“丫头,你可想多了。你以为别人会因为你长得好看就对你好?” 胡乐乐茫然,“难道不是吗?” “别人只会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 所谓的对你好,本质上不过是一笔交易。 那一夜,祁乐意把自己攒的现金全部塞进了梁奇志的门缝里。偿还他这段时间的“好”,只多不少。 然后果断拉黑。连同他那一票狐朋狗友。 他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还有两个月房租的押金,无处心疼。他当晚就收拾好了行李,独自背着双肩包,拎着行李袋,全副家当带在身上,离开了这个临时的落脚点。 又一次徘徊街头。又一次天地之大,无处容身。 -- 第163页 不过,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天夜里的街上有多冷,他早已记不清了。 都过去了。 祁乐意不知回想了多少,才朦朦胧胧地半睡过去。 深夜11点多,又被雷汪亲自上门叫醒了。 雷汪为省事,和祁乐意多次拉锯之后,终于拿到了一把他家的钥匙。祁乐意这下是彻底不敢在家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被雷汪摇醒的祁乐意怨恨值爆表,“阿汪,你……”他艰难地吞下了“他妈的”这几个字,“能不能干点人事?你就不能挑个正常的时间来找我吗?” 不是一大清早就是大半夜,他到底是想干嘛?啊? “我倒是也想正常,可他妈的是这个世界不正常了!”结果是雷汪没憋住这亲切的三字国骂。 祁乐意:“……” 雷汪:“出大事了!” 雷汪平日行事有点咋咋呼呼,但他说出了大事,还真就是出了大事。 祁乐意又双叒叕上热搜了。 他都怀疑热搜是他家开的。 不过,这次和他一起出现在八卦中心的还有另一个名字——麒麟影视CEO,秦燊。 祁乐意看着雷汪怼过来的手机屏幕,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有人要黑你,”雷汪说,“我还不知道是谁,但是这一波……” 他顿了两秒,“跟上次不是一个级别的。” 上次指的是胡乐乐事件。那确实是小打小闹,想牺牲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再炒点热度罢了。祁乐意态度强硬一点,事情也就过去了。 可这回,就不是祁乐意的态度能决定的了。 祁乐意喉咙干涩地一滚。 这次热搜的主角,确确实实就是他和秦燊。 事情的导火索似乎是某匿名论坛上有人爆料,自称《少年派》内部员工,说祁乐意从《少年派》起就被某金主包养,所以在《少年派》一路顺风顺水,虽然没出道,也攒了不少人气,不然后边也接不到《四人三班》这种热剧。 这个帖子立刻翻页无数,拔出萝卜带出泥,越来越多的人相继放“黑料”,很快有人把矛头直指麒麟影视,麒麟影视相继投资了《少年派》和《四人三班》是事实,一查就知。 再然后,几乎立刻又有人挖出了秦燊的真正身份——秦氏集团的长子。 长子,什么概念,就是秦家真的是有皇位要继承的那种,而继承人队伍里排头号的理论上就是长子秦燊。 至于那什么隐形富二代人设、那什么一掷千金的土豪粉,都是金主爸爸的遮羞布。 有网友阴阳怪气道,祁乐意傍上的哪是一家影视公司,他傍上的是一整个秦氏帝国。 无怪乎出道不到两年就青云直上,原来一直是带资进组。大家都以为他拿的是天降紫微星剧本,结果人家拿的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本,没想到吧。 狂风暴雨倾盆而下,短短半天时间,这件事就发酵到了前所未有的热度,就连梁奇志那条已按照和秦燊的约定删除的微博,也不知被谁截了图,无数账号纷纷转发。 梁奇志被吃瓜路人追着问,被祁乐意的粉丝追着骂,吓得他关闭了评论,禁止了陌生人私信,这还不够,后来索性卸载了微博。 梁奇志不吱声,正好方便了别人自行脑补剧情:祁乐意和前任原本相逢于微时,后来认识了金主,果断抛弃前任,奔向锦绣前程。 狗不狗血,刺不刺激? 感情绯闻是柄双刃剑,有些艺人就喜欢走这路子博眼球,毕竟勤勤恳恳搞业务,十年寒窗无人问,劈腿家暴戴绿帽,一朝成名天下知。 爱惜名声的艺人则往往避之唯恐不及,实在是桃色绯闻剪不断理还乱,黏黏糊糊巴你一脸,别人有心兴风起浪,自己长了八张嘴都不可能解释得清。 路人吃瓜吃得风生水起,意中人集体懵逼,内部先是一阵大乱,好些女友粉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祁乐意是gay,祁乐意背后一直有个金主,她们一时都分不清哪件事更震撼。 反正都是一夜梦碎。 “太毒了,”雷汪来的时候就刷了一路手机,气得嘴唇都发抖了,“这他妈是真要整死你啊。” 艺人被黑是很正常的事,很多顶流都有专门的黑粉组织,但多半是真心实意看不惯这个明星的黑粉为爱发电,意思意思表达一下自己的观点,靠着真爱粉们有组织的反黑足以与之抗衡。 可今天这一波,显然超出了为爱发电的等级,如此大规模的营销,雷汪都算不清楚幕后黑手砸了多少钱。 还不惜拉出了秦燊。 至于吗?啊?祁乐意是挖了你家祖坟吗? 祁乐意把手机还给雷汪,嘴唇发白,声音轻得发哑,“我去打个电话。” 雷汪沉默。他知道祁乐意要给谁打电话。 祁乐意走到阳台,透过落地玻璃窗俯瞰城市的夜景,灯火如水光汩汩流动,那一条几乎贯穿视野、延伸向无尽远方的路,祁乐意每次在夜间看去,都感觉它很像传说中的三途川。 祁乐意拨通秦燊的号码。 正在通话中。 祁乐意拿着手机,发怔。 是了。秦燊的麻烦应该不比他少。秦燊的焦头烂额不会比他轻。 他们早已不是屁事也不用顾虑的高中生了。 祁乐意又打了两次,还是正在通话中。 -- 第164页 祁乐意放弃。 他走回屋里,雷汪说:“乐意,你先别急,这事主要是来得太突然,而且那边背后的龟孙下手太狠,这是要往死里弄你……不过没事,我看到现在发现了,他们也就是靠张嘴。” 背后黑手要是真有实锤,早放出来了,然而一直没放,说明什么? 说明开局一个梗,故事全靠编。 没有聊天记录,没有照片,没有录音,没有视频,没有相关人员实名跳出来作证,只有梁奇志那一条早已删除的微博,一些自称业内人士的匿名爆料贴,以及硬生生凭着麒麟影视和祁乐意的各种巧合脑补的狗血剧情。 然后,愣是靠着声势浩大、众口铄金,在短时间内飞快地整了一出“说的人多了,谣言也就成真了”的闹剧。 就是要用大刀阔斧的舆论抹黑祁乐意,沾了这一身污水,祁乐意再怎么洗,身上也多少得留点脏。 手段极其恶心。 雷汪此时还是乐观的。他没想到,或说不愿去想,无风不起浪。对方之所以找这一个口来泼脏水,是有理由的。 雷汪还要继续叭叭地说,祁乐意打断他,“阿汪。” 雷汪停住,看着祁乐意。 祁乐意表现得很冷静,“你听我说。” 雷汪心里一梗。 莫名地有种不翔的预感。 “对不起。”祁乐意说。 雷汪很希望他接下来的那句是“我是警察”。 然而并不是。 “你还记得,很久以前我跟你说,我和那个衣冠秦兽有仇吧?”祁乐意很勉强地笑了笑。 “有些事我得跟你坦白。” 第九十三章 雷汪呆若木鸡地听祁乐意言简意赅地讲完了他和秦燊的前尘旧怨。 当中还包括梁奇志那一段小插曲。 一个经纪人在此时失去了他的梦想。 他不是没想过秦燊对祁乐意有企图这种可能性,从《少年派》追到《四人三班》,还怒砸巨额广告费,说他是个天真单纯不做作的土豪粉,谁信? 他甚至还想过祁乐意所说的仇,是指以前就丑拒过秦老板。 但秦老板似乎并不在意,一往情深,矢志不渝。 那可就是人家的事儿了。哪个成功的艺人没几个痴心一片的舔……不对,追求者呢? 反正他家祁乐意心里有逼数,划得清界线就行。 可雷汪真的没想过祁乐意和秦燊还有这种魔幻的设定。 “我和霸道总裁是初恋”,他是偷了哪个蹩脚编剧的玛丽苏剧本吗?啊? 雷汪宁愿相信祁乐意是个医院抱错失散多年的豪门真公子。 而且……祁乐意是gay,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雷汪一直防着祁乐意跟女星闹绯闻,没想到从一开始他的方向就错了。 细细回想起来……其实祁乐意给过他很多提示。 《少年派》录制期间,祁乐意就明晃晃地问过他:要不我出个柜? 雷汪:…… 谁他妈会当真啊! 雷汪心很累。他现在只想吟诗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雷汪深呼吸一口气,“亲爱的,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祁乐意摊手,“没了。” 雷汪一脸“你已经失去了我的信任”地盯着他。 “真的,”祁乐意真诚,“当初签约的时候……我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秦燊。” 所以,这段无疾而终的过往,他早已打定主意,死死深埋一辈子。 不值得再提。没必要再提。 “谁知道……”祁乐意苦笑。 雷汪:“……” 谁知道孽缘说来就来,是吧。 《少年派》开录前,祁乐意就跟雷汪说了想跑路的意思,实则是要绕开秦燊。 偏雷汪不舍得这么一个好资源,还撺掇他一笑泯恩仇。 行。雷汪心中无语泪千行。一半的死还是他给作的。 那会儿要真放弃《少年派》,起步或许会慢一点,至少不会惹上后边那一堆事儿。 至于性向…… 谁会乐意到处宣扬“我是同性恋,我是少数群体”? 何况,经历了一个梁奇志,祁乐意真的恶心得够够的了。他如今只想赚钱,初入娱乐圈这几年必定都得专心搞事业,祁乐意压根没往这方面想过。 雷汪想了许久,郑重道:“既然现在咱都说开了,以后你有事可就千万别瞒我了,能答应我不?” 祁乐意对上雷汪的视线,“阿汪——” 雷汪:“我不怪你,真的,怪我自己,你一直很让我省心,所以我就顾着成天去忙外边的事了。我是你的经纪人,我应该最了解你、最关心你,但现在有些事情居然连外人都发现了我还没发现,是我失职。” 这一波针对祁乐意的大规模舆论攻击,看似拿不出实锤,实则是精准点草、有的放矢。 背后的人知道祁乐意这个秘密。 比他这个经纪人还早一步。 “阿汪,别说了,”祁乐意轻声,“对不起。” 他顿了顿,说:“我什么都不瞒你了。你问吧。” “行。”雷汪也不客气,单刀直入,“你们目前进展到哪个阶段了?” “你们”自然指的是秦燊和他。 祁乐意:“……” -- 第165页 雷汪:“‘谣言’里的那些事,有几成是真的?《少年派》、《四人三班》,秦总真的暗地里出了力?” 雷汪得知道自己的艺人是不是真被金主捧上位的。 要说他会因此对祁乐意失望还不至于,他只是要迅速调整战略方向而已。包括祁乐意是gay这件事,他也只是纯粹的惊讶。娱乐圈就是个多元文化的集大成展馆,同性恋真不是什么稀罕的存在。欧美、港台对此已有一定的包容度,在大陆,只要不作死到公开出柜就行。 当然,对流量爱豆的限制会严格一些,连正常地公布个恋情都能一夜之间掉粉无数,出柜无异于自挂东南枝。 雷汪突然反应过来,祁乐意何以在《少年派》出道前夕坚决表态——他不想当爱豆。 他是在预防,甚至是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现在东窗事发,牵扯到的只是他自己,还多了一个不小心拉下水的秦燊。如果祁乐意出道了,整个羊团都得给他陪葬。以一人之力得罪另外六家粉丝,他以后在娱乐圈是别想混了。 祁乐意理了理思绪,一个个答:“《少年派》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但后来想想,估计确实跟他有关系。” 中插广告被抢、突然全节目隐形,祁乐意很清楚这是因为得罪了唐辉。可之后镜头失而复得,一把火说燃就燃,飞得他自己都猝不及防……那时以为自己是真.天选之子,如今一切的巧合都有了解释。 雷汪皱眉,“那《四人三班》……” 祁乐意:“一样。我不清楚他具体都做了些什么,也没问过他。” 雷汪:“……” 这位霸总当真是爱得深沉、爱得伟大,生当做好人,死亦为雷锋。 “还有,”祁乐意接着说,“我们现在是普通朋友关系。” 更准确地说,是从老死不相往来勉强拉回到偶尔聊个天也无妨的普通前任关系。 雷汪一脸“都是成年人了你还是不说老实话”,“你们这普通朋友……普通多久了?” 祁乐意:“……” 祁乐意幽幽道:“我读书少,你是要逼着我给你讲一出缱绻缠绵、藕断丝连、求而不得、寤寐求之、子子孙孙无穷尽的蓝色生死恋吗?” “来,”祁乐意开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式,“你想听哪一段细节?” 雷汪不怕辣耳朵他就敢说。 这回轮到雷汪沉默是金。 失敬。打扰。你们总裁谈恋爱的方式,我们普通人不懂。 “咱先解决重要问题。”雷汪肃然,“你这事,有谁知道?” 祁乐意还没说话,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陌生号码。 祁乐意想也不想就掐了。 自出道后,祁乐意养成了拒接大部分陌生号码来电的习惯。而且现在大事当前,心情又很差,啥电话他都不想接。 哪个没眼力见儿的挑这时间点烦他? 两人被打断话头,雷汪正想再问一次,祁乐意手机又响了。 同一个陌生号码。 祁乐意烦躁地再次掐断。 片刻,手机第三次响起。 祁乐意正想索性把这号码拉黑,猛地想到,会不会是秦燊? 祁乐意按下接听键,“喂?” 对面顿了数秒,才开口,“祁乐意?” 祁乐意一愣,不是秦燊的声音,有点耳熟,他一时却想不起是谁。 “谁?” 对面:“你没看微信?” 祁乐意:“……我的信息现在都能攒到黄浦江了,轮不上你。” 你谁?还得给你开VIP通道? 叶伦:“……” 他很想直接挂断。 但他也知道祁乐意说的应该是实情,一出点什么事,各种真心假意的人就一拥而上,那热闹劲儿,都是艺人,谁没经历过。 祁乐意不耐烦了,“谁?有事说事。”对方要是三秒钟之内不说出个所以然,他就挂断拉黑一条龙了。 叶伦:“叶伦。” 他们相识一场,但要联系祁乐意时,叶伦才发现他没有祁乐意的手机号。 微信当初是加过的,后来很默契地互删了。叶伦重新发送好友申请,祁乐意愣是没理他。 叶伦快憋死了,这才跟同队的顾修明要了祁乐意的号码。 祁乐意又一愣,“叶伦?” 雷汪在一旁跟着愣,用嘴型重复,叶伦? 祁乐意朝雷汪点头。 “我就想告诉你,”叶伦这句简单的话不知打了几遍腹稿,“我没说出去。” 祁乐意:“啊?” 叶伦深吸一口气,“你的事,不是我说的。” 六一慈善晚会那晚,他在一个偏僻的转角偶遇祁乐意。 祁乐意是单独离开的,可叶伦很不巧地,也看见了死胡同里的另一道身影。 光那身高,他就认得出是秦燊。 叶伦和秦燊不直接认识,但也对他不陌生。在《少年派》时秦燊就来节目组露过几次脸,似乎和郎雯关系还不错。 那天叶伦没多想,即便感到哪里不对,也觉得与己无瓜。祁乐意的事,他操个屁的心。 今晚祁乐意和秦燊携手登顶热搜,叶伦彻底回过味来。 靠,是真的。 然后再一想,更不对了。 他撞见那一幕没几天,祁乐意就出事了。 -- 第166页 不行。这锅他不背。 祁乐意沉默片刻,回了一个字,“哦。” 叶伦:“?” 叶伦:“就……这?” 祁乐意:“不然呢?” “你不信我?”叶伦有点恼。 “我信你啊。”祁乐意不假思索。 叶伦梗住。 他讨厌祁乐意这个人,除了祁乐意跟郎雯狼狈为奸挤兑他外,还因为这人的脑回路他永远跟不上。 这通电话讲了不到一分钟,挂断后,雷汪迫不及待问道:“叶伦?他找你干嘛?” 祁乐意:“他说不是他爆的料。” 雷汪:“?他知道你的事?” 两人在《少年派》时是众所周知地不对付,两家粉丝还小规模地互撕过,《少年派》结束后基本就没了往来,因此不可能是祁乐意告诉叶伦的。 祁乐意头疼,“被他撞见的……” 雷汪:“……什么时候?” 祁乐意声音越来越小,“六一慈善晚会那晚……” 雷汪:“……” 雷汪:“那天我以为咱都忙翻天了,你居然还能挤出空档被叶伦撞见,你可真是新一代时间管理大师啊。” 祁乐意心虚地乖乖承受炮轰。 雷汪挤出一个来自阴间的慈父微笑,“亲爱的,答应我好吗?下回跟你那位普通朋友偷情的时候可长点心。” 第九十四章 恨铁不成钢地怼完祁乐意,雷汪把话题转回正轨,“你觉得是叶伦么?” 祁乐意摇头,“我信不是他。” 雷汪:“就因为他先发制人?说不定是演的呢。” 祁乐意:“他没那个演技。” 雷汪:……竟无法反驳。 祁乐意又道:“而且叶伦真要用这一招,早就该用到郎雯身上了。” 他能逼得郎雯从原公司辞职,就不会往郎雯身上泼脏水? “郎雯威胁到的是他的C位,他都没做什么……除了耍点小孩子脾气,”祁乐意说,“现在我能威胁到他什么?” “嗯。”雷汪点头,“不是叶伦的话,还有谁知情?” 祁乐意缓缓摇头,“我想不出了。除了每天跟着我的胡乐乐……但不可能是她。” 雷汪:“乐意……” 祁乐意:“不是我天真。如果真是胡乐乐反叛,我恐怕早被实锤钉死了。” 雷汪望向祁乐意,眉心拧得皱成一小团,“有一个最简单的判断方法。” 祁乐意:“嗯?” 雷汪:“看看谁是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 祁乐意想了想,“那也可以排除庄安然了。” 把他搞臭了,霸王花CP也完了。再者,祁乐意若是没法出演《四人三班》第二季的双男主,刚被提拔为双女主的庄安然同样尴尬。 庄安然的行事风格一贯是利益至上,就为了胡乐乐事件和祁乐意闹的那点不愉快,来个伤敌一千自损一千,CP双双把情殉,真不至于。 雷汪:“舒南和你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两人四目相对,这一刻心照不宣。 祁乐意出道以来的履历很简单,一个综艺,一部网剧,《四人三班》拍摄完毕后,他参加的多是一次性的活动,有雷汪耳提面命,祁乐意循规蹈矩,没跟谁结下过梁子。 那就只剩下一个唐盛了。 雷汪嘶一声,“他跟你也没有很熟吧?怎么发现的?” 祁乐意努力回想,“估计也是慈善夜那一晚……” 那一晚之前,他很久没跟秦燊碰面了。 祁乐意和唐盛在剧组见面第一天就互看不顺眼,后来卓岭和编剧时不时给祁乐意改人设、加戏,瞎的都看得出唐盛有多不得劲,如果唐盛是在《四人三班》拍摄期间就妥妥抓到了他的把柄,这可是能把祁乐意踢出剧组的契机,唐盛能憋到今天? 雷汪脸上重新浮现出来自阴间的表情。 那一夜你们特么到底上演了些什么难以描述的画面! 祁乐意立地求饶,双掌一合给雷汪提前拜年,“我错了我错了,别骂了,再骂要骂傻了。” 雷汪刚刚张开的嘴抽搐着闭了回去。罢了,再气人也是他家养出的孽子,还不得他护着。 祁乐意的手机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祁乐意一愣,“又谁……” 来电显示“菜椒”。 祁乐意犹豫了两秒,不知道蔡天骄这个时候来凑什么热闹,并不很想接这个电话。他出了这档子事,是有一些关心他的旧友,顾修明、裴叙、王跃哲、郎雯等都发来了微信问候,但大家都很自觉地维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发个信息,想回就回,不想回就当暂时没看见。毕竟真的只是旧友了,远水救不了近火,情谊心中留就行。 直接一个电话追过来,就有点微妙了。 祁乐意又想到蔡天骄每次面对他都跟不停摆尾的小奶狗一样,殷勤又小心,于心不忍,还是接了这个电话。 蔡天骄果然没说什么正经事,就是担心他,祁乐意还得好声好气地反过来安慰他,说自己没事。蔡天骄试探着问:“那些谣言……都是黑你的吧?都是假的吧?” 祁乐意好笑:“你猜?” 蔡天骄快哭了,“乐意哥……你告诉我吧。你说什么我都信。” 祁乐意心道,这傻孩子,娱乐圈这一年白混了。干这一行的谁背地里没点不能说的秘密,这么敏感的事,怎么能直挺挺地问别人呢?除非过命的交情,不然能跟你说实话么?不说实话就只能说假话,还什么都信? -- 第167页 祁乐意顾左右而言他,“你别操心我,屁大点事,我能处理……你别又发微博挺我啊,不需要,真的,你也帮不上啥……哎不是嫌弃你啊,行了,先不说了,我这忙着呢,回头忙完了请你吃饭,乖。” 好不容易把蔡天骄哄服帖。 对面的雷汪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刚放下手机,追魂索命,高歌再起。 祁乐意:“……” 又TM谁! 祁乐意极不耐烦地拿起手机,手指在划向挂断键前的一瞬僵住。 来电显示“衣冠秦兽”。 祁乐意倏地起身,雷汪抬头看他,没问,心知是关键人物来电话了。 祁乐意匆匆走到阳台才接通。 “喂。” “网上的事……你都知道了吧?”秦燊的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祁乐意还是从中听出了少有的疲惫。 “嗯。” “你先别回应,”秦燊说得很慢,“这事……我来处理。” 祁乐意想问他怎么处理。终究没问,只回了一个字,“好。” 秦燊大概没料到祁乐意这么干脆,没跟他纠缠半句,那头的声息停了几秒,才道:“你早点睡。” “嗯。” “回头联系。” “嗯。” 祁乐意回到屋里,雷汪搓着苍蝇手迫不及待追问:“他咋说?” “他说他来处理。”祁乐意说,“让我先别回应。” 秦燊已经给出承诺,雷汪的眉头却没有丝毫舒展的迹象。行业经验告诉他,别太盲目乐观。 祁乐意暂不对外作出回应倒没什么。面对这类乱麻一团的桃色绯闻,装死大法永不过时。只要我假装无事发生,群众的金鱼记忆就追不上我。有时候急吼吼地出去澄清解释,反而会被解读为做贼心虚,不理他们,还能立个淡定从容、清者自清的人设。 秦燊这意思很明显——秦氏的资本力量要出手了。对此,雷汪真不知是喜大于忧还是忧大于喜。如果秦氏全力保祁乐意,那这一摊子事儿它都不叫事儿。 前提是这“如果”成立。 有一点,雷汪不好跟祁乐意点破——秦氏集团不是秦燊开的。 网上都把秦燊的身世扒个底朝天了。他是秦氏帝国的皇长子,听起来威风八面是不是? 不好意思,皇长子的上头还镇着个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皇帝老爷。 雷汪催着祁乐意去睡了,自己则在电脑前守了一夜。 本来还有点昏昏欲睡,当清晨5点多,不知第几次刷新微博热搜后,雷汪眼睛一瞪,霎时从天灵盖清醒到脚板底。 一个电话吵醒祁乐意,“热搜撤了!” 从昨晚开始闹腾的这波热搜,来得突然,去得干净。 一开始,雷汪以为是有关祁乐意是gay、祁乐意被包养的tag都撤了,后来,雷汪察觉到哪里不对。 是与秦燊有关的tag都撤了。所有大V号、营销号的通稿里,带有秦燊名字,甚至只是提及了麒麟影视、秦氏集团的文章和评论,删了个一尘不染。余下一些纯路人不明真相的跟风讨论,已难成气候。 雷汪想明白这个事实,当场被震惊了全家。 这他妈就是秦老板说的处理? 把自己摘了个毛都不剩。 处理得可真好啊。呵呵。 雷汪把链接、截图一一在微信上甩给祁乐意,附带一连串微笑表情。 好气哦,可还得保持微笑。 身处风暴中心的祁乐意出乎雷汪意料地平静。 昨晚这件事在网上捅出来时,祁乐意就想了很多很多。 不仅仅是眼前这件事要怎么处理。而是以后,接下来的人生,他要怎么处理。 包括和秦燊的事。 他一直有意无意地拖着,就像考试的时候,遇到一道特别棘手的题,不到deadline都不愿意去碰它。 总想着,等一会,再等一会,我也许能想到一个更好的解法。 猝不及防地,deadline就以一种狰狞的面貌砸到了脸上。 ——再不写就收卷了啊! 祁乐意让雷汪先别激动,他给秦燊打电话,谈个清楚。 真的是够了。原已打算江湖不见,两条黏黏糊糊的线撕拉扯开,各不回头地奔往两个方向,此生理应不会再有交集,过去也不值得再追究。 可所有“理当如此”都被生生打破,从未询问过当事人的意愿。 既然这样,就说个清楚吧。他再也受不了像当年那样不明不白地闹得谁都心里疙瘩了。丑陋的也好,难堪的也好,大家摊开来,捋个明明白白。 然后,合则来,不合则去。行就行,不行拉倒。 秦燊没接电话。 再打,关机。 祁乐意:“……” 雷汪在那头快炸了,“这确实是仇人才干得出的事儿——乐意!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推进了火坑!我当初就不该硬推着你去参加《少年派》!” 祁乐意安抚他,“汪,淡定。” 雷汪:“这他妈让老子怎么淡定!” 雷汪正常的时候天天叮嘱祁乐意身为公众人物要做社会主义和谐好青年,从文明用语做起,不正常的时候自己身先士卒地张嘴就舌吐莲花。 “等等,”雷汪从祁乐意的语气里咂摸出点味儿来,“你该不会还信他吧?” -- 第168页 祁乐意:“……” 雷汪:“我天,亲爱的你醒醒,你已经过了有情饮水饱的年纪了!” 第九十五章 祁乐意不仅没联系上秦燊,网上还很快出现了更灾难性的新局面。 从昨晚躺尸到现在的梁奇志,突然重新开放微博评论,还发了一篇长文。 长文里详细地讲述了他当年和祁乐意从认识到绝交的全过程,文笔正经,没开黄腔,但也用了一些春秋笔法,比如委婉地隐去了自己在朋友们面前强吻祁乐意未遂的剧情,又处处透露出自己当时对祁乐意真情实感的关心,疯狂暗示“是我太清纯太不做作不谙世事错信好人一片真心喂了狗”。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梁奇志今天是向公众自首的。 他说,看到祁乐意火了,他本想仗着之前那一段过往,敲祁乐意一笔,没想到祁乐意抠门到一分钱也不给,他恼羞成怒,决定黑祁乐意一把。他是个素人,分量不够,闹出和祁乐意的绯闻也没人看,于是随便拉了个有身份的,给祁乐意泼一盆抱大腿的脏水。 还诚心诚意地道歉,造成误会,浪费公共资源,他愿意接受任何法律上的处罚云云。 罪行交代完毕,最后,梁奇志还以“顺带”的口吻披露了祁乐意的“真实人设”——学历高中毕业,一个高考失败的学渣,18岁就出来打工,做的还是最底层的工作。 这些都是祁乐意当时亲口告诉他的。 祁乐意那时才多大,对所谓的社会毫无概念,也没人教过他“对人只说三分话”,整个世界与他无亲无故,有人关心他,他偶尔也会忍不住倾吐几句。 只有秦燊的事,他一个字也不对外人提。 梁奇志的长文发出不到一小时,被各个大V号和营销号纷纷转发。一个素人的微博,转发量瞬间破千,看这流量趋势,目测还能破万。 雷汪看完这篇文,倒抽一口凉气。 杀人诛心。 这篇文章表面上看,是给祁乐意澄清了“被金主包养,靠睡上位”的黑料,这可就洗白祁乐意了吗? 不。 只是彻底将秦家摘干净了而已。 澄清包养黑料的同时,是更狠地坐实祁乐意的“人设崩塌”。 首先,实锤祁乐意是gay。 什么少女杀手,国民校霸,笑话。 其次,祁乐意曾经的落魄,有人清清楚楚地见证过。 什么隐形富二代,狗屁。 没有这层明星光环笼罩,他到现在还是个高中文凭的外卖小哥。 昨天是祁乐意和秦燊手拉手在热搜上蹦跶,今天变成了祁乐意独自美丽,一人占了好几个tag,从前任、出柜到崩人设,将他反向包装了个结结实实。 路人、黑粉、路转黑、粉转路、粉转黑的混杂大军如黑云压城,涌入祁乐意的微博评论区,撕得他的微博不出半日便菊花残满地伤。 一部分至此仍不愿舍弃祁乐意的真爱粉负隅顽抗,试图为祁乐意说话,无不被追着骂上八条街,楼中楼都能翻上好几页,被喷到当场自闭。 这已经不能算一场战争了。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就在祁乐意这边乱成一锅粥时,秦燊终于来电话了。 电话里的秦燊尽管极力压制,祁乐意还是听出了他的喘气声。 祁乐意此刻有很多问题,却莫名先问出了最无关紧要的一个,“你咋了?” 秦燊怔了怔,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好一会儿才道:“抱歉……我没处理好。” 轻描淡写的一句抱歉,就应下了已闹得不可收拾的一整桩丑闻。接电话的要是雷汪,当下就能把手机砸了。 祁乐意还是平静地听着。 祁乐意没敢明着告诉雷汪,他确实相信秦燊。 不是“有情饮水饱”,而是他认识的秦燊,不是那样的人。 秦燊是个衣冠秦兽,斯文败类,狂妄,自负,无赖又无耻,刚愎自用,以己度人……一句话,日常不说人话、不干人事,老子天下第一,老子说什么都是对的。要列他的缺点,祁乐意还能写上三页纸。 可他绝不是个懦夫。 他是“老子就这样了,有本事你就来干掉我”式的欠揍,宁愿硬碰硬碰个两败俱伤,他与生俱来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虚伪且懦弱。 所以当年,祁乐意质问他是不是要分手,他都不愿意编个谎言,哄他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他但凡说出这句话,祁乐意就会等他。 哪怕傻不拉几地赔上一辈子,也认。 可秦燊连个犯傻的机会都不给他。 “能不能再等我一天——”秦燊话说出口,才发觉可笑。祁乐意现在被一桶脏水从头扣到脚,换任何一个艺人都得争分夺秒地打公关战,秦燊却在第一步就处理失败的前提下让他再巴巴等一天? 秦燊自己都想抽自己。 秦燊无声叹口气,不等祁乐意回应,抢先打断自己的话,“罢了,别等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后半句秦燊没说出来——能扛的,我都扛着。 不说,是因为此时此刻他竟没有十足的底气。他愿意扛,却未必什么都扛得动。 秦燊是半夜飞往B市的。10分钟前,他刚从秦翰,也就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的办公室里出来。 -- 第169页 说是吵架,似乎也不算,双方都出奇地冷静。 秦燊反应其实很快,昨晚祁乐意和他的名字一上热搜,他第一时间就动用自己手下以麒麟影视为主的所有资源,应付这场意外。 没想到,还有人反应更快,动作更猛。 秦燊立刻意识到,这是秦氏集团的手笔。 这不对劲。他爹秦振长期在国外,只隔三岔五飞一趟过来,视察一下国内的生意。这老家伙的精力主要放在秦氏帝国的全盘操控上,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就吃到万里之外的瓜,还精准无误地备好了切瓜的刀? 这一波操作,把秦燊摘了个干净,再往祁乐意跟前架个放大镜,推他出去挡下所有火力,秦家神不知鬼不觉地全身而退、保全名声,若非秦振指示,就只能是另一个人出的手了。 秦燊当初可着劲儿想回国,说是看好大陆经济发展,要为秦家稳住在大陆的市场,实际上一是为了找祁乐意,二是就想离那老贼远点,省得他天天盯着自己后脑勺,做他那秦氏家业后继有人的春秋大梦。 起初一两年,秦燊一个人在国内逍遥自在,秦家对他是有钱给你,没时间管你。后来,秦燊的便宜弟弟秦翰研究生毕业,不知给秦老贼吹了什么风,自己也跟到大陆来了。秦燊主打南方市场,秦翰就很自觉地扛起了北方市场,把公司设在B市,就此长驻。 秦振膝下只有两个儿子,老大秦燊是前妻所生,老二秦翰是现任所生。秦燊的祖父,秦振的爹是传统思想,不仅重男轻女,还重嫡重长。秦燊是他第一个男孙,最得老人家的宠爱与重视。秦振自己也对这个儿子很上心,奈何秦燊母亲不争气。当初秦家一家老小移民国外,秦燊母亲死活不让秦振把秦燊带走,秦燊也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让秦振碰了个响亮的钉子,秦振就以为自己跟这个长子是无缘了,心里很是不痛快。 但一时的不痛快换来的是和平,秦振和现任妻子带着唯一的儿子秦翰,一家三口不说有多和美,至少过得顺心。 不曾想后边出了岔子。数年后,秦振把18岁的秦燊接回了家。 顺带捎来的还有他母亲,秦振的前妻。 现任妻子,也就是秦燊的后妈都快气炸了,抱着秦翰哭了好几天。 当时也不过是个高中生的秦翰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他之前大概知道他有个便宜哥哥,但从未见过,怎么一言不合的这人就要入侵他们的地盘、和他们朝夕相处了? 那几年在秦家的日子,秦燊想想都头疼。好在他还有大学这块挡箭牌,上课时都住校,周末和节假日匀成两半,一半去母亲那边,一半去秦家。对于秦燊,上课才是休息,去陪伴母亲是尽孝道,去秦家……那都不是上班,是上刑。 祖父对秦燊很好,眼里全是望孙成龙,父亲对秦燊也不差,生活用度方面是绝对的豪爽,入学前就给他买了辆崭新崭新的豪车,借着他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秦家的子弟就是如此有钱,把秦翰羡慕得流下了悲痛的口水。秦燊只微微一笑,内心毫无波澜,平常在校园内不是走路就是自行车,只有在学校和家里往返时才例行公事地开一开。 这些奢华都是有代价的。后妈对他恨之入骨,秦翰原本对这个哥没什么概念,架不住母亲撺掇,后来也顺理成章地把秦燊当成了杀父仇人。这母子俩看他的眼神,让秦燊感觉自己被迫卷入了一场夺嫡大战。 ……你们特么都宫斗剧看多了吧。 秦燊早就想好了,他对秦氏的家业根本不感兴趣。 祖父、父亲和母亲都想让秦燊念研究生,秦燊当时应下了,主要为了母亲。可大三那年,母亲去世,秦燊便觉得,他等不起那三年了。 他再没有理由留在秦家了。 第九十六章 秦燊果断揣着堂而皇之的理由回国发展。不得不承认,有秦家给他的第一桶金,和白手起家艰苦创业确是天壤之别。在资本的竞技场上,原始资本就是巨大的优势,而缺乏这一优势的人往往要将自己生命的黄金时期浪费在这个阶段。就这一点上,他感谢秦家。 秦家在他身上花过多少钱,给过他多少资助,他心里都记着。他要凭实力立起自己的事业根基,将来连本带利还给秦家。 至于这个秦氏帝国,谁爱继承谁继承去。 秦燊这么想,别人不这么想。 都21世纪了,秦振和祖父不一样,并不讲究什么长幼嫡庶,俩儿子都是他亲儿子,血浓于水,都是一家人就完事儿了。秦振的想法很美好——最好两个儿子都能成大器,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吃着火锅唱着歌,一起让秦氏集团发扬光大,传它个千秋万代。 秦翰的妈又是另一个想法。她觉着这些男人脑子都有坑——除了她的宝贝儿子秦翰。 在她的故事线里,秦燊就是个外人,从小就不跟在老爸身边长大,感情能有多好?真真正正把秦振当亲爹的,还不是只有她家秦翰? 秦燊就是根刺,杵那一天,一天就扎得她不得安生。 后来秦燊主动请缨,一溜跑回了国内,单方面退出了秦氏版的《继承者们》。秦翰母亲以为他怂了,眉开眼笑,喜气洋洋。 安心了个一年半载,秦翰母亲笑不出来了。 秦燊人是不在眼前了,该造的孽可没落下。他三天两头的这个项目那个项目,源源不断地跟秦振要钱。秦振往往大手一挥,源源不断地说给就给。 -- 第170页 秦翰母亲开始愁了:这尼玛是要一点点搬空他们秦氏的家产啊! 肉搏博不过,改远程放风筝? 再后来,秦燊投资的一个影视项目票房大爆,一个春节档就在国内打下了几十亿票房的记录,这回换秦振眉开眼笑,喜气洋洋。秦燊放着家族企业不管,非要出去单干,秦振心里本来是不赞成的,想着砸点钱让秦燊交点学费,在外碰够钉子就能学乖了,不料秦燊的本事真让他刮目相看,秦振的心态就此改变,让秦燊好好发展,需要秦氏出力尽管说。 秦翰母亲更愁了。她儿子秦翰还在老老实实、正儿八经地念书,那头秦燊已经在外放飞自我建功立业了,这怎么了得?等秦翰从学校傻愣愣地毕业,这天下都已经改朝换代了! 秦翰研究生一毕业就被操心的老母亲怼上了飞往国内的飞机。 秦翰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母亲日复一日的枕头风下,秦振给秦翰拨来了几个久经沙场的干将,短短时间内就给他组建了一个战斗力完善的团队。比如这一次牵扯到秦家名声的舆论处理,就不是他这么一个刚出社会不久的年轻人能有的老练手法。 秦翰一看到秦燊上热搜,马上告知母亲。秦翰母亲一听,眼睛当场瞪大:“秦燊跟男明星闹绯闻?” 得,这下不仅秦振要吐血,祖父泉下有知,棺材板估计也压不住了。 秦翰母亲并不关心祖父的棺材板和秦振是否吐血,当即让秦翰把这事闹大,闹到秦燊的名声再也洗不白最好。她不信这回秦振不打断秦燊的狗腿。 秦翰却果断拒绝:“不行。” 秦翰母亲愣住,儿子一个人在外边太久了,连她的话都不听了? 秦翰说:“秦燊代表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名声,还有我们秦家的名声。保不住他,外界只会认为我们能力不够,丢脸的是我们秦家,股价也会受影响。而且,我就在国内,这件事我不仅处理不好,还让它恶化,爸会怎么看我?” 秦振从白手起家的祖父手里接过这个大盘,将秦氏家业做到今天这个地步,绝不是个能随便忽悠的智障。儿子是真能干还是满脑子小心思,他看得真真儿的。 秦翰一番话有理有据,母亲无言以对。原来她的儿子早已比她所想象的成熟多了。 秦燊风风火火闯进了秦翰的办公室。 秦燊比秦翰年长,又早出社会几年,气质对比之下,秦翰未免显得青涩。但面对秦燊,他毫不畏惧。 毕竟捅娄子的是他这个哥。 秦燊问,秦翰答。秦燊问什么,秦翰答什么。 事情是秦翰处理的。梁奇志也是他们搞定的。 秦翰还坦然地告诉秦燊,这件事他已经告知父亲了。 秦燊并不意外,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闹成这样了,他也没打算再掩饰了。 反正,迟早的事。 秦燊冷笑,又问秦翰:“你们把人赶尽杀绝,不怕我鱼死网破?” 秦翰的处理手法是要毫不犹豫地牺牲祁乐意。秦燊若是以秦氏长子的身份出来澄清一切,那就是把他的脸连同秦家的一脸一同扔到地上疯狂摩擦。 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可就是秦家逼的。 秦翰直视秦燊,慢慢地说出早已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指示:“你要真敢,爸立刻就能全行业封杀这个小明星。” 这也是秦燊逼的。 撕破脸就撕破脸,看谁干得过谁? 你爹到底还是你爹。 “行。”秦燊笑了,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才给祁乐意打了那个电话。 秦燊对秦翰说的那句鱼死网破,威胁大于实质意义。他要端着秦氏长子的身份现身说法,不仅洗白不了祁乐意,吃瓜群众反而会秉持着“解释就是掩饰”的原则,更加疯狂地揣测他们不可告人的关系。最要命的是,这事半真半假。要不是为了祁乐意,他会投资《少年派》和《四人三班》吗?只要这个前提是真的,后边的细节都不重要了,管你算不算带资进组、有没有享受特权,管你初恋还是前任,你就是抱大腿,就是万恶的娱乐圈黑幕。 行业里这种事确实遍地开花,有时整个娱乐圈都心知肚明,只要不往外捅破,就相安无事。 “乐意,对不起。”秦燊说。 他欠他太多句对不起,多这一句,并不能改变什么。 祁乐意从秦燊压抑着的嗓音里听出了异样。 愤怒,痛苦,他竟分不清哪种更多。 当年,他刚满18岁,在自己爱着的那个男孩面前被迫转身,因为他还无力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必须作出明智的选择。 9年后,他27岁,自以为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爱与不爱、如何去爱是他的尊严与自由,却发现一旦幻想被无情戳破,他依旧无力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豁出一切,也未必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够了。 真他妈的受够了。 To be or not to be,他现在就去作出选择。 去他妈的明智。 “秦火木,”祁乐意试图隔着遥远的距离叫住他,“你现在在哪?” 秦燊没说话。 “我想见一见你。”祁乐意说。 他没来由地担心。 “现在?见我?”秦燊自嘲地笑,没笑出声,“你确定?” -- 第171页 估计全天下三分有二的狗仔正虎视眈眈地候着他们,这种时候拍下他们一张同框照就够一个营销号半年的业绩了。 “你怕吗?”祁乐意问。 秦燊顿了顿,“你呢?” “我反正是瞒不住的了。”祁乐意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坦然。 秦燊轻笑,“这么巧,我也是。” 祁乐意:“那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秦燊忽然冷静下来,上车后并不急着发动车子,而是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上,点燃。 “我还有件事要做。”秦燊缓缓道。 祁乐意:“什么事?” 祁乐意的声音里满是警惕和试探,秦燊心里不住地笑,小样儿,这演技怎么练,在他面前都没什么卵用。 “家里的事。”秦燊随口扯了个慌。 祁乐意没法不信。甭管是豪门世家还是平民百姓,贸然出柜,搁谁家身上都得鸡飞狗跳一番。 不像他,在这方面是自己管自己,不用跟谁交代。 祁乐意迟疑片刻,“行,那——” “回头联系。”秦燊接道。 挂断电话,秦燊又狠狠吸几口烟,摁熄,开车。 直奔机场。 他要先去找梁奇志那龟孙算账。 他要是说实话,祁乐意肯定得跟他一起去。以祁乐意炸起毛来日天日地的性格,真见着梁奇志,出手估计比他更狠。 那样一来,在这敏感时期,祁乐意不仅和秦燊、梁奇志同框,还发生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 得。都不用秦家封杀,祁乐意可以直接退群了。 雷汪现在肯定把祁乐意按在了家里,不让他乱跑。这一趟,只能秦燊自己去。 秦燊没费多少工夫就堵到了梁奇志。 上回见面时,他就做足了功课,把梁奇志查了个底朝天,以防万一。就是没想到,这万一还真用上了。 秦燊并不是奔着揍人来的。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跟梁奇志讲道理,唠一唠何为契约精神。 梁奇志见到突然出现的秦燊,第一反应是怂,第二反应是胸膛一挺,振振有词——之前从秦燊那里收到的310万,已经一毛钱都不少地退给了他,秦燊还要什么自行车? 秦燊:老子不要自行车,老子要你的命。 谈判破裂,上手就揍。 秦燊一身结实的肌肉不仅能看还能打,尽管梁奇志也是个健身狂人,可他主要是为了秀自拍,真没碰上过干架这么野的,没几下就被秦燊揍得嗷嗷直叫。 这一架打进了派出所。 第九十七章 是秦翰过来把秦燊接走的。秦翰一现身,梁奇志哪敢还揪着不放,立刻答应私了。秦翰当场转账,鼻青脸肿的梁奇志多一刻也不敢逗留,转身就灰溜溜地走了。 一出派出所的门,已有秦家的司机候着。秦翰是包了趟专机来的,连自己专用的司机、助理等人也一并带了过来。处理家丑,当然不能随便用外人。 此时已是深夜,秦翰让司机直接往机场开。他可没心情在C市留宿一夜。他猜秦燊更没这个心情。 秦燊和秦翰一左一右坐在宽敞的后座上,各自一声不吭。秦翰的助理在另一辆车上,这辆车除了兄弟俩只有司机一个活口,兢兢业业、安安静静地开车,只希望两位少爷当他不存在。 “哥,”秦翰率先开口,这一声哥叫得宛如人工智能,毫无感情,“别折腾了。” 这个局他救不回来。 梁奇志不是不怕秦燊,而是比起秦燊,他更怕秦家。 他也不是不馋秦燊那三百万,可秦家给得更多。 更重要的是,得罪秦燊,和得罪秦家,后果不是一个级别的。 秦燊别说把梁奇志揍个鼻青脸肿,就是把人揍进重症监护室也没用。 在秦翰看来,秦燊这一通操作无比幼稚。 他向来知道秦燊能干,父亲对秦燊不是只有亲情滤镜的,没有实打实的能力,可担不起父亲的信任。可这回,秦翰心里禁不住冷笑。 原来秦燊也有弱点,还是这么可笑的弱点。 就为了个小明星? 理应比秦燊更年轻气盛的秦翰都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这一波,可不是他刻意陷害秦燊,是秦燊自个作死,他拦都拦不住。 秦燊没理他。 秦翰并不介意,又平心静气地接着道:“爸已经到B市了。” 言下之意:家法还有5秒到达战场,请撅起屁股等着被抽吧。 秦燊眼皮一掀,望向秦翰。 秦翰面不改色,心道果然一提到父亲,秦燊还是得怂。 “停车。”秦燊说。 秦翰:“哥——” “别叫我哥。”秦燊冷声道,“停车。” 来找梁奇志前,他就大概猜出了情况。他对梁奇志的威胁已经算是很讲规矩的了,利诱大于威逼,秦翰的手段只会比他更狠。 他只是得再试一试。 试过,无果,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他本来只想蹭一趟秦翰的飞机回S市,没想到秦振那老贼已在B市候着他了。秦燊现在没心情跟老家伙搞家庭伦理大戏,他只想回S市。 他的公司在S市,他此时最想见的人也在S市。 “爸在等你。”秦翰尽职尽责地又劝了一句——或说又提醒了一句。 -- 第172页 他确定要违抗军令? 秦燊冷冷一笑,用阴间的口吻重复:“停车。” 这次不是对秦翰说的,是对司机说的。 司机一个寒颤,小心翼翼地透过后视镜望一眼秦翰,从秦翰脸上看出默许的意味,这才转动方向盘,往路边停靠。 秦燊啪地打开车门,下车就大步离去。 司机没敢立刻开车。秦二少爷千里迢迢打个飞的过来,就为了把大少爷接回老爷面前兴师问罪,现在大少爷在一座陌生城市的深夜街头独自溜了,哪怕撇开安全问题不说,二少爷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挥一挥手不带回一片云彩,这……闹呢? 秦翰却好像没把这当一回事,淡定地吩咐:“走吧。” 他又不是只会在大哥后边扯着衣角哭着闹着不让人走的小屁孩,该尽的义务他都尽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要干什么谁管得着? 秦燊这会儿作的死都是记他自己账上的,早晚得给父亲一个交代,秦翰还真的不着急。 凌晨4点。 祁乐意朦朦胧胧被吵醒,听清楚有人在敲自家的门时,顿时一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雷汪本想留在他这过夜,或让胡乐乐陪他,祁乐意把他们都劝了回去。祁乐意至今还住着他的小单间配套,本来火了之后,按理说他的住处也该升格了,但雷汪一直忙得没抽出空来处理这事儿,而且祁乐意拍戏时长期跟组,拍完戏后又三天两头地在外跑,着家的时间不多,祁乐意便表示不急,他觉着这里住着挺好的,搬家也麻烦。雷汪想想也是,不如等先敲定下一个影视项目,定好下半年计划,拿到预付片酬后再妥妥地给祁乐意找一处好房子。如果可以,未来好一段时间内估计就不用再搬来搬去的了。 近来,雷汪叮嘱过祁乐意好几回,无论是在酒店还是在家,有陌生人来找千万不能随便开门,疯狂的私生饭或疯狂的黑粉,被这哪一种生物逮到祁乐意都够呛。 前天夜里被爆黑料,昨天网上闹了一天,祁乐意连着两晚都没睡好,这会儿被这么一吓,心脏险些直接跳出来。 雷汪不让他看,可他知道网络舆论对他的攻击有多猖狂,还有部分粉丝当场脱坑回踩,可谓群情激愤。祁乐意情不自禁地想象着,门外此时正杵着一个伤心透顶的小粉丝儿,就等着他开门的瞬间将手里的硫酸全数泼过来,怒斥:“你这个感情骗子!还我少女心!” 祁乐意还在愣神,黑暗里一串咚咚咚再次响起。 祁乐意喉结一滚,掀被下床,慢慢向门口走去。 他家有两道门,在家时祁乐意必定反锁,按理说很安全。祁乐意压下狂躁的心跳,暗骂自己怂个屁。 拉开里门,往猫眼一看,祁乐意怔住。 再咔地打开外边的那道门。 秦燊倚着墙边,听到响动,抬眼,“能收留我么?” 祁乐意:“……啊?” “我离家出走了。”秦燊说。 两人站在凌晨4点的门里门外,大眼瞪小眼。 祁乐意噗嗤一笑。 “你多大了?”祁乐意问。 “真的。”秦燊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祁乐意这才看清,秦燊的白衬衫掉了几颗扣子,从衣服到裤子都有污渍,有些地方还扯了线,露出一道小破口,皮鞋上有一道淡淡的鞋印,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泛着血丝。 秦燊进了浴室,洗了个很长的澡。祁乐意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发呆。 秦燊没跟他细说,他也没细问。这件事像是有一千根充电线混在一起,打了无数个结,一半扔到了他这里,一半扔到了秦燊那里。 各有各的焦头烂额,自己的死结理不清,想帮对方理,更不知从何下手。 秦燊的手机丢在了沙发上,一直亮个不停。秦燊给调了静音,对祁乐意说不用理会。 祁乐意也就没理会。 秦燊的手机终于熄灭,然后祁乐意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号码所属地B市。 按理说这种时候祁乐意最不该乱接电话。可祁乐意按下了接通键。 他隐约猜得到这是谁。人都追上门来了,秦燊不理会能把他们气炸,可他不理会,就会被当成胆怯的逃避。 那头响起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我不管你是谁,你跟秦燊说,他老子就在他办公室等他,让他马上滚过来见我!” 然后啪地挂了。 秦燊正搭着毛巾从浴室出来,见到祁乐意放下手机,转头朝他一笑,“你爹。” 秦燊中途下车后,秦翰把这事给秦振一报告,秦振差点气得原地爆血管。 秦振让秦翰不用回B市了,直接去S市,等着他过来。 秦翰知道秦燊家住哪,但没有解锁权限,也不知道密码,只好派了人到秦燊家门候着,他改而去秦燊公司鸠占鹊巢。秦燊是麒麟影视的CEO,然而麒麟影视的大股东却是秦氏集团,员工们自然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子,秦翰一声令下,立刻有人去给秦翰开了门。秦翰代秦振发布圣旨,明天全体放假,公司清场。 秦振就不信他截不住秦燊这兔崽子。 秦翰支的招确实有用。老家伙一个电话直接打到祁乐意这边后,秦燊给秦翰回了电话:“不用这么弯弯绕绕。我现在就去跟你们聊个明白。” -- 第173页 秦燊说完,把浴袍一扔就开始穿衣服。祁乐意看着秦燊的背影,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秦燊一愣,套上裤子后边扣皮带边回头,“你跟我一起去什么?” 祁乐意跟秦燊母亲是挺熟了,可还从来没见过秦燊的爹。秦燊自己清楚,他爹可远不如他娘亲好相处。 何况这会儿他的爹的怒气值估计正达巅峰。 在他爹眼里,这个姓祁的分明是威胁到他们秦氏敌国的祸水。 秦燊没明说,言下之意却昭然若揭:你是上赶着去自找不痛快? 祁乐意嘴角一扬,笑得很狡黠:“我不去可能会错亿。” 秦燊:“啥?” “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他儿子啊,”祁乐意掰着手指头算数,“不对,按你爹的咖位,少说五个亿吧?五个亿,我可以少奋斗30年。”他真诚地看向秦燊,“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天降横财的唯一机会了。” 毕竟他年纪摆在这,圈子里十七八的小鲜肉们嫩葱一般一茬茬地长,他从零开始傍大款的机会大概是很渺茫了。 秦燊:“……” 他觉得这货在秦老贼心里,应该不值五个亿。 第九十八章 秦燊没套上他那件在跟梁奇志干架的过程中被蹂躏得七零八落的白衬衫,自觉地打开祁乐意的衣柜,挑了件宽松款的衬衫穿上,又拿了件同样宽松的长款外套,往背后一披,手臂一伸,干净利索地戳进袖口里。 “别闹。”秦燊说,本想补一句“这是我家事”,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岂知祁乐意的动作比他还快,刷刷刷地就换上了休闲裤、套上T恤、套上外套、穿上板鞋,再戴上口罩、墨镜和棒球帽,钥匙和手机往兜里一踹,先一步到房门边等着秦燊,“走?” 秦燊:“……” 秦燊要不半夜来找他“收留”,祁乐意就真不会凑这热闹了。这确实是秦家的家事,理论上轮不到他一个姓祁的来管。 可昨夜秦燊倚在他家门前时,眼底深处写着的是不肯承认的疲倦和茫然。 秦燊是个不愿意示弱的人。他是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他又承载着一个柔弱的母亲所有的爱。几乎从他记事时起,他就要挡在母亲面前,对抗来自他另一个最亲的家人,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的恶意。 需要他支撑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有软弱的余地。 当年他拒绝父亲带他出国的意图时,也是这样烦躁地来找祁乐意。 他不说,祁乐意也默契地不问。秦燊不需要什么安慰,只要祁乐意能陪着他就好。 所以,祁乐意想,这个时候,你是不是也希望我陪着你? “今晚我有一场直播访谈。”祁乐意说。 秦燊握着方向盘的力道紧了紧。 “嗯。”秦燊简短地应一声。 “我会回应这次的事件。”祁乐意说。 昨天,梁奇志的长文出来后,雷汪立刻要用公司官博给祁乐意发澄清声明,却被祁乐意拦住了。 不是不让发,而是有些话不能说。 有些谎话不能说。 至少不能信誓旦旦地向粉丝们保证,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直男,gay的传闻纯属污蔑云云。 雷汪瞪大眼睛,用看命案真凶的眼神看着祁乐意,“亲……你这是想干嘛???你想出柜???” 他难不成还想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 祁乐意望着他。 雷汪:“???卧槽???你来真的???” 雷汪疯狂摇头:“不行不行不行,你想开这个柜门,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祁乐意:“……” 兄弟,不至于,真不至于。 “港台就算了,还算是稍微有一丢丢包容度,在大陆出柜,死路一条!”雷汪斩钉截铁。 祁乐意知道这是事实。 但他真的不想拿自己的性向明晃晃地欺骗粉丝。 外头闹得血雨腥风,雷汪则和祁乐意躲在家里僵持半天也没僵持出个所以然,祁乐意坚守底线,不愿意撒谎。 撒了这个慌,也许能度过这波危机,可从此以后,他就要活在人设里,直到“祁乐意”这个名字在娱乐圈消失的那天。 雷汪要疯了。 现在做个诚实boy,你的名字可能今天就会在娱乐圈消失啊亲! “我不出柜。”祁乐意说。 雷汪还以为祁乐意终于想通了,祁乐意又接着道:“我只避而不谈,总行了吧?” 雷汪:“……” 雷汪:“……” 雷汪:“……” 这不还是相当于默认么! 生活不易,雷汪叹气。他想了想,这好像也是没有办法中最好的办法了。撒了谎就得去圆,圆不上后果会更严重。避而不谈,好歹能给大家留一些想象空间,比如业内至今有好几个长期被谣传是gay的男星,他们不亲口承认也不明言否认,不还是在这一行混着? 但此后,祁乐意的热度一定会大打折扣就是了。 雷汪层层筛选,联系了一个人气和口碑都不错、绝对靠得住的主播,给祁乐意安排了今夜这场访谈。稿子严格对了好几遍,确保不会触及祁乐意不想谈的话题。但还是有风险,不知道直播间的观众们会说出什么不堪入目的话来,雷汪三番五次叮嘱祁乐意,不管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当场发作,稳住就能赢。 -- 第174页 随后,祁乐意和那位主播的微博同步放出直播预告,声明祁乐意会亲自解答有关此次谣言的一应问题,各大营销号纷纷转发,“意中人”大军军心回暖,都觉得祁乐意是要真身上阵辟谣了。 雷汪都不敢想象,今夜过后,祁乐意的粉丝还能幸存多少。 “你……”秦燊迟疑开口,才问出一个字,祁乐意就摇头,“我不出柜。” 秦燊猜也是这样。在国内,除非出柜的同时转幕后工作或索性退群,不然只要还剩点脑子,都不会头铁到这个地步。 “但我不会否认。”祁乐意又道。 秦燊:“……” 秦燊:“嗯。” 他明白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很祁乐意。 秦燊嘴角一弯,轻轻笑了。 “笑什么?”祁乐意眼尖地一瞟。 “怕么?”秦燊反问。 祁乐意目视前方,后脑勺靠着椅背,半晌,才道:“有什么好怕的。” 不就是承认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么。不就是把真正的他展现给大家看么。不就是掉粉么。他又不是没糊过。 他之前就说过了,那些粉现在不掉,以后总有一天要掉的。 这“总有一天”,来得有点快而已。 反正他就这么个人。别人喜欢他不喜欢他,他都是这么个人。 “怪我么?”秦燊又问。 砸钱一时爽,辟谣火葬场。要不是秦燊当初脑子一热上来就咣咣咣发动钞能力,给祁乐意拉足了仇恨,祁乐意不至于才刚火起来就被人狠狠捅一刀。 祁乐意好笑,“想得美你,自作多情。” 这是他自己的坎。不管有秦燊没秦燊,他早晚得过这一关。 秦燊没接茬。车子刚好停在红绿灯前,秦燊伸出手,覆在祁乐意苍白的手背上,很凉。 祁乐意的手动了动,没挣脱出来。 秦燊带着祁乐意进了空荡荡的公司。秦振连保镖和秘书都支走了,办公室拉下了所有百叶窗帘,秦燊一进门,就看到一尊黑着脸坐在他办公桌后边的老家伙,以及立在一旁紧张中又透着几分等着看好戏的期待之情的秦翰。 祁乐意很自觉地在秦燊身后几步之外停下,不等秦振示意,秦翰就走上前来,砰一声关门,把祁乐意隔在了门外。 祁乐意早有所料,耸耸肩,自个在外边闲逛起来,顺道四处参观打量。 秦燊在里面待了有十几分钟,这过程中祁乐意半个字都听不到,看来秦燊的办公室有意做了隔音,效果还很好。终于,门被刷地拉开,秦燊脚下生风,大步迈了出来。 祁乐意转头,透过秦燊背后的门,能看到办公室里的秦振和秦翰。 “秦燊!”秦振一声怒吼。 秦燊头也不回,对祁乐意道:“乐意,走吧。” 祁乐意不明状况地点点头,无辜地打量了一下暴怒的秦老爹,心里有点遗憾,哎,这辈子他跟那五个亿是无缘了。 十几分钟的谈话里,秦燊句句都强硬地戳着秦振的肺管子,终至彻底谈崩,秦燊却一个转头就画风突变,这一声温柔的“乐意”重重地敲进秦振的耳膜里,他越过秦燊后背,狠狠瞪着祁乐意的脸,每个字音都像一记重锤,砸向秦燊的脊梁骨,“秦燊,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妈是你害死的。” 秦燊顿住。 这一刻,门里的秦翰,门外的祁乐意,虽身处不同阵营,却默契地感受到了同一种微妙的东西——杀气。 祁乐意很清楚秦燊和他母亲的关系,心道雷区疯狂蹦迪,老头子为何如此想不开。 不过,祁乐意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秦燊母亲已经去世了。 秦燊的好多事,都还没跟他说。 见秦燊停下,秦振心里冷笑,一种强烈的恨铁不成钢灼烧着他的心脏,“我一直以为是我对不起她,她的心结是因为我……我心怀愧疚这么多年,原来,”他顿了顿,像是在缓几口气,用力得一张口就是一片唾沫星子喷向半空,“原来真正把她逼成那样的,是她养出了一个变态儿子——” 秦燊倏地转身,屋子里明明没有风,衣摆却被他带得翻飞起来,秦翰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秦燊扑向秦振,没等秦振雷霆万丈地接上下一句叱骂,秦燊的拳头就重重怼上了秦振的老脸。 秦翰:“……” 夭寿啦!他哥居然动手揍了他爹!!!这他妈是什么电视剧都不敢编的豪门恩怨狗血剧情!!! 祁乐意也张大了嘴。他一贯知道秦燊横惯了,只没想到他连老子都敢揍。 此刻只想赞一句“牛逼”。 在老头哎哟哎哟的惨叫声中,秦翰总算反应过来了,见秦燊揪着老头的西服领子怒吼“你他妈没资格对她说愧疚”,秦翰连忙上去扒开秦燊,秦燊力气惊人,死不松手,老头被勒得要死要活,秦翰便朝着秦燊的脸就是一记肘击。 祁乐意:敢动我的人?! 祁乐意一时也忘了自己本该劝架的,上去就一脚把秦翰踹翻。 对老头子他不好动粗,欺负晚辈还是很理直气壮的。 秦翰毕竟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平常保镖跟进跟出的那种,真动起手来,绝对比不上秦燊和祁乐意这种在街头干架中实战过的野路子选手,祁乐意一脚就把他踹了个找不着北。 秦翰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来: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 第175页 第九十九章 他想起他要做什么了——呼叫保镖! 两个保镖就守在门外,很快冲了进来,强行拉开秦燊和祁乐意。秦燊也是一时气冲上头,没想着真要把老头怎么样,何况明知他们不是专业保镖的对手。保镖知道他是秦家大少爷,对他最多是钳制,对祁乐意就不一定了,秦燊怒喝一声“放手!”,把祁乐意拉到身后,保镖见他们没有胡搅蛮缠的意思,便不再追击。 除了两个保镖,那边原本西装革履的秦振和秦翰,这边一身休闲装的秦燊和祁乐意,四人此时都甚是狼狈,秦振和秦燊这对父子脸上双双挂了彩,秦翰被祁乐意踹了个肝肠寸断,脸都是青的,祁乐意跟秦翰、保镖都有撕扯,发丝群魔乱舞,衣服都拧巴了,谁也比不得谁体面。 秦燊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半出于剧烈运动,一半出于愤怒。他盯着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的秦振,从齿缝里挤出接下来的话:“秦振,我告诉你,我跟你们秦家,玩儿完了。” 两人下到停车场,找到秦燊的车,祁乐意靠在车门上,喘着气,突然抖着肩膀笑起来。 秦燊一开始莫名其妙,想问他笑什么,没等问出口,自己也被祁乐意传染了,傻不拉几地跟着他笑。 祁乐意笑得直不起身子,趴着车门,满脸通红。两人隔着一辆车,在车顶对望,祁乐意漆黑的眼珠子闪着水光,眼泪都是给笑出来的。 祁乐意好不容易能开口说话:“我好久没这么揍过人了。” 秦燊张了张嘴。哦,他好像昨天才揍了一顿梁奇志来着。 他们第一次一起打架是初中。在外边吃路边摊的时候遇到了混混,瞅着秦燊富甲一方,就想趁他落单敲他一笔。当时只有祁乐意和秦燊在一起,祁乐意看起来纤细白净,是极容易讨老师喜欢的那种乖巧气质,别说混混根本不把他当回事,连秦燊都以为真干起架来他估计只会躲在一边嘤嘤嘤。 秦燊自个硬气,却怕吓着祁乐意,都准备破财消灾了,祁乐意却按住他掏钱的手,一脸看傻逼的不解:“你是不是钱太多没处花?给他们还不如给我啊。” 秦燊:“……” 他从“还不如给我啊”这几个字里听出了发自肺腑的真诚。 宁死不屈的秦燊被五六个对手围殴,祁乐意二话不说抡起椅子上去就是干。 那一架打得不甚光荣,对方实在人太多。两人好不容易冲出重围,躲到一条小巷子里,然后狼狈地一起笑了半天。 那时秦燊就觉得,他这个名字人畜无害、长相清新单纯的同桌,真是朵奇葩啊。 祁乐意畅快地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过,那谁——你弟?也太弱鸡了。” 他本来还以为能大战三百回合,然后,就这? 他技能条都还没读完呢! 秦燊想了想,“他不是我弟。” 祁乐意抬头看秦燊。 秦燊面色平静,“我说了。我跟他们秦家玩完了。” 祁乐意愣住:“……你认真的?” 秦燊望着他,没说话。 意思就是“不然呢”。 秦燊拉开车门,“走吧。” 停车场里说不定还有秦翰的人在,不好说太多。车子开上大路后,秦燊说:“你之前不是问我,这些年有过几段么?” 秦燊笑:“还想知道么?” 祁乐意:“……” 秦燊:“你问过的所有问题,我现在全部告诉你。” 秦燊:“想听么?” 祁乐意的手指向内攒进掌心里,喉结一滚:“……好。” “你还记得高三的跨年夜,你来我家里过夜么?”秦燊问。 祁乐意记得。 那年的元旦刚好赶上周末,祁乐意跟奶奶申请到秦燊家留宿,一如既往地获得批准后,屁颠屁颠地带上各种资料和卷子就投奔了秦燊家。 那一晚秦燊母亲要出去吃饭,本想带上秦燊,秦燊以高三学业繁重为由,和祁乐意一起留在了家里。 阿姨恰好请了假回家,家里就俩熊孩子,他们可乐翻了天,做了一顿险些炸掉厨房的黑暗料理后,索性搬出了各种零食。后来卷子做着做着,就做到了床上。 他们早不是第一次发生关系了,但总体而言还算克制,主要是环境不允许。 要瞒住秦燊母亲、阿姨、祁乐意奶奶、所有老师同学,两个少年的感情从最初的肆意张扬,变成后来的小心守护。 他们可以兄弟相称、勾肩搭背,但祁乐意再不敢无所顾忌地一口咬掉秦燊叼在嘴里的香肠。只有在确定周围无人时,他们才敢偶尔地十指相扣,或偷一个甜蜜又短暂的吻。 他们以为他们已足够小心,后来秦燊才明白,他们还是被太不真实的幸福冲昏了头脑。 “那一晚,”秦燊苦笑,“我一出房门,就见到了我妈。”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在那里,安静地,脸色苍白地,宛如一抹幽灵。 年少轻狂的秦燊脸上还带着笑,唇上还蕴着祁乐意的味道,皮肤上还黏着分不清是祁乐意的还是他的汗渍,冷不防地撞上这抹幽灵。 那一瞬间,世界被抽走了所有色彩,变成窒息的黑白默片。 秦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母亲听到了多少。他的房间隔音不是很好,他验证过。所以只在家里无人时,他们才敢不再压抑。 -- 第176页 秦燊什么都没跟祁乐意说,只在第二天告诉他母亲身体不舒服,让他先回家。 母亲立刻联系国外的父亲,要把秦燊送去父亲那边。甚至她自己如何都无所谓了。 她只要秦燊离开这里。 母亲不怪秦燊,怪自己。她几乎是看着祁乐意长大的,从初一到高三,六年,她竟到今天才发现。 她忍着恶心,听着房间里的儿子跟另一个男孩笑闹。 她只顾着沉醉在自己的绝望和痛苦里,蓦然回首,才察觉自己把儿子忘了。 她是个糟糕的母亲。 她的病毁了自己就够了,不能再毁了秦燊。 秦燊试图拒绝,试图告诉母亲自己的感受,试图让她理解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她只是落泪,秦燊多说一句,她就多憎恶自己一分,坚信儿子变成这样是她害的。 秦燊崩溃了。 隔了六年后,母亲又一次自杀未遂。 她不明说,但面对这样的以死相逼,秦燊认输了。 他一贯要强,这次却只能退缩。他很清楚,这么下去,他会疯。 他没有办法背负母亲的命过这一辈子。 也没有办法让祁乐意背负这样的他过一辈子。 秦燊答应出国,条件是母亲和他一起去,在那边好好治病。 他就此尽职尽责扮演一个乖孩子,上课外所有的空闲时间不是陪伴母亲,就是应付秦家。 母亲一直期盼着他带个女朋友回来,秦燊却以沉默抗争。他和男性朋友保持距离,不让母亲有胡思乱想的余地,也不和任何女孩子亲近。 他可以孤独,但绝不扭曲自己。 这已是他在母亲面前最温柔的自我保护。 也是一种自我惩罚,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想祁乐意。 此后母子俩再没提过这件事,秦振对此一无所知。可秦燊知道,母亲也知道,他们之间已裂开了一道永远补不回来的鸿沟。 直至秦燊大三,母亲在郁郁寡欢中离世,也没能理解,她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毕业后,秦燊在国内扑腾期间,祖父也去世了。 在秦燊心里,打那以后,他和秦家剩下的唯一联系,是“利益”。 让他把秦振正儿八经地当个爹,把秦翰和后妈正儿八经地当一家人,从来就不可能。 他不知道为什么祖父和秦振作为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精明能干的企业家,偏偏对人性竟还如此天真。 竟觉得他们真能上演一出父慈子孝。 从秦振把母亲和年幼的秦燊丢在老家,自己在外头另立一个家庭时起,这个爸在秦燊心里就死了。 秦燊初创麒麟影视,跟秦振要了一千万启动资金,不到一年,秦燊就把这笔钱连本带利地还了回去,之后秦振给他的每一笔钱,都算作秦氏集团的投资,所以秦氏集团现在是麒麟影视的大股东。秦燊知道这样操作的风险,也不想受制于秦氏集团,但他要在短时间内快速起步,就不能小家子气,必须放开手去融资,扩大规模,才能扩大受益。 而对于一家初创小公司,秦氏集团不仅是秦燊融资的最佳渠道,也是他在这个市场上拿得出手的名片。 没人在乎和麒麟影视合作,但很多人想和秦氏集团合作。 再给他几年时间。秦燊想。再给他几年……他就能彻底脱离秦氏集团的控制。 然后,若有生之年还能遇到祁乐意,他定能给他最好的。 没想到,祁乐意出现得比他想象的早,还是以一种他从未预料过的方式。 秦翰跟来国内就是为了监视他的。只不过碰巧,有人比秦翰先一步察觉到了猫腻。秦翰要是挖到了他这些“丑事”,必定也会毫不犹豫上报给老家伙。 老家伙要是能想开一点,他还能继续跟秦家合作一段时间。毕竟他也不是白拿钱的,这几年他为秦氏集团在国内的影视业这一块开拓了多少市场?秦氏集团的股价又水涨船高了几个百分点?老家伙偏真把自己当皇帝,张口就是一出爹要你死你不得不死。 还提到他母亲。 秦燊那一刻释然了。秦振一句话让整件事豁然开朗。 行,那就拉倒吧。 第一百章 “为什么不告诉我?”祁乐意问。 当时,他哭着问他,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他却一句话也不解释。 以至于这个问题祁乐意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年,在想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一直想不明白。他只是想要个答案而已,一句那么简单的话,为什么就是不给他。 祁乐意语气很平静,可秦燊太了解他,这是随时要爆发的节奏。 秦燊自嘲地苦笑,丑陋的伤疤不揭都揭了,就撕裂到底吧,“我不敢说。” “我不敢告诉你,在你和……” 在你和我最亲的家人之间,我选择了放弃你。 “停车。”祁乐意说。 秦燊虽做好了准备承受祁乐意一场迟来的发飙,还是愣了愣,这里车来人往,他们正好路过一个繁华的商业区,在这里闹…… “先回家?”秦燊说,“你想怎么揍就怎么揍,我不还手。” “停车。”祁乐意绷着脸,紧抿着唇,木木地看着前方的路。 秦燊无声叹气,选了一个相对之下比较偏僻的角落,把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 -- 第177页 “下车。”祁乐意说完,呲溜解开安全带,啪地打开车门出去。 秦燊跟着下车,走到祁乐意面前。祁乐意还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墨镜已在车上摘了,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望着他。 祁乐意抬手,秦燊以为他要抡拳,却发现姿势不太对。 祁乐意张开双臂,扑进秦燊怀里,紧紧搂住他。 祁乐意心里有很多骂人的话,此刻一句也憋不出。 这个傻逼、智障、人渣、禽兽、败类…… 这个……这个长得人模狗样的家伙就他妈不是人! 祁乐意的咬牙切齿全化为了力道,秦燊怔怔地被他抱着,胸膛贴着胸膛,心跳声咚咚传递,祁乐意微微仰头,下巴搁在秦燊的肩膀上,咯得他疼。 两个男人大街上相拥,立刻引来了周遭好几道目光,尤其一些小姑娘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怕被他们发现又忍不住频频回头偷瞄。 祁乐意死死搂着秦燊不放手,秦燊有点好笑,抬手抚上祁乐意后背,轻声,“怎么了?” 祁乐意咬着唇,不说话。 秦燊眼看着聚集过来的视线越来越多,“你是想今晚又上个热搜?” “上就上吧。”祁乐意本想恶狠狠地撂出这句话,却憋出了闷闷的鼻音。 秦燊想笑,“破罐子破摔了?真不想混了?” “不想混了。”祁乐意气鼓鼓道。 去他的热搜,去他的公关,想看就看吧,想拍就拍吧,想八卦就八卦吧,这些都与他无关。他此时此刻恨不得嚎一嗓子告诉全世界,这是他爱的男人,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爱的男人,就是这样,爱咋咋地! 秦燊便静静地搂着怀里这只人形气球。 “乐意,”秦燊问,“……你还能原谅我么?” 秦燊一直不敢说,就是怕那句话会成为一根刺,扎进祁乐意心里,好像不妨碍什么,却一辈子也拔不出来。 他们的青春曾纯白无邪,直到面临人生的抉择。 “你是不是傻。”祁乐意憋了好一会儿,又恢复了那种闷闷的音调。 “你就是傻。” “傻逼。” “傻透了。” “不行,回去我还是得揍你一顿。太气了。” “可气死我了。” 秦燊耐心地听着祁乐意一连串无意义的叨叨。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祁乐意说。 秦燊的心脏一紧。 “那哪是选择啊。”祁乐意说。 “那他妈根本不是让人选的。” 如果让他在奶奶和秦燊之间选择,他该怎么选? 能想出这种题的都不是人。 秦燊没有选择放弃他。 祁乐意不承认。 秦燊顿了好几秒,双手横过祁乐意瘦削的后背,努力又温柔地将他整个人按进自己怀里。 最后一丝名为“今晚上热搜”的理智阻止了他当场摘掉祁乐意的口罩去吻他。 还没到家,雷汪的电话就来了,祁乐意差不多要出发去为今晚的直播访谈做准备了。 祁乐意直接把家里的钥匙给了秦燊,“我去干活了,回家洗干净等着我。” 秦燊:“……” 祁乐意笑得一脸灿烂,刚刚那副疑似抱着他撒娇的模样跟变脸似的,刷一下就被他掀过去了。 秦燊:“洗干净等着你?你确定?” 祁乐意就是故意挑逗一下秦燊,被他这认真得危险的反问呛住,耳朵尖迅速显红,脸上还是趾高气扬,冷笑一声,“兄弟,寄人篱下,你很嚣张啊。” 秦燊微笑:“去吧,早点回来。” 祁乐意条件反射想继续回怼,听到那句“早点回来”,一时熄火了。 他都快记不清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多少年了。早已习惯屋子里只有自己,出门不用跟任何人交代,回来也不会有任何人等着他。 现在,任何人突然变成了“有一个人”。 有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他,对他说,早点回来。 祁乐意吸了吸鼻子,应了声“嗯”,戴上墨镜就啪地开门下了车。 晚上,祁乐意的直播访谈8点准时开播。开播不到5分钟,直播间的人气就刷新了主播出道以来的记录,而且还有继续刷新的趋势。弹幕哗啦啦地刷得几乎看不过来,管理员忙到起飞,不停地在各种为祁乐意加油打气的声援中筛选出怒骂祁乐意的言论拉黑禁言。 访谈的主题主要有两个。前半段首先澄清“前任梁某人”这一桩谣言。 祁乐意面对镜头,笑得乖巧可爱,顿时引起姐姐粉妈妈粉们一片鸡叫——“我要承包乐意这个笑容”、“乐意的笑容由我守护”、“啊啊啊我又可以了”、“被全网黑还是笑得这么治愈,我粉上的小哥哥是个天使吗?”…… 然后,乖巧可爱的祁乐意如是说:“我跟这位姓梁的朋友没有半毛钱关系。请某些人心里有点逼数,不要登月碰瓷好么?” 眸弯如月,杀气毕现。 “开局一个梗,剧情全靠编,嗯?” 最后这个霸总味儿的“嗯”加上上扬的疑问语气,十足灵性。 在一边守着的雷汪一口老血吐出来——祁乐意自己给改了台词! 当然,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可雷汪给祁乐意准备的稿子明明是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反正是绝对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三百六十度防杠,免得又被喷子揪住他的漏洞黑上一波。祁乐意轻飘飘这么一改,就不是诚心诚意、实心实意地澄清谣言,而是红果果的嘲讽啊!亲爱的你人设要崩了啊! -- 第178页 ……虽然今天这场直播就是来崩人设的。 弹幕又疯了。祁乐意明晃晃的嘲讽精准戳爽点,弹幕一片“乐意A爆”。 粉丝们还期待着祁乐意一路A到底,啪啪啪狂打喷子的脸——有时候粉丝们要的就是爱豆的一句话,只要爱豆不承认,她们就有理由抗战到底。却没想到,今天这场直播走的并不是爽文路线,而是现实主义路线。 直播的后半段,就很现实。 主播直截了当地问到祁乐意的过去,他的学历、工作……他曾经历过的所有落魄。 祁乐意平静地一一承认,娓娓道来。 不过,他没有提及早逝的爹、改嫁的妈,也没有提及12岁那年病逝的爷爷、18岁那年病逝的奶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18岁的时候,他所有家人都不在世上了。 他不是在福利院长大,小时候也没有穷困潦倒,他的童年很普通,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跟很多人一样。不上大学除了考虑到经济原因,也因为他不是这方面的料,他没那个能力左手拿奖学金、右手勤工俭学来支撑自己。 高中毕业后,他就成了社会人,做过各种各样的行业,包括端盘子、工厂流水线工人、网管、快递……做得最长的是送外卖。 选择送外卖,原因也很简单,比较好挣钱。 这个“好”,指的是只要愿意拼了命去干,就能挣到钱。 没有任何梦幻的经历,在出道前,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外卖小哥。 再然后,主播又问他是怎么出道的。 这一段祁乐意也基本如实说了。一小破公司的经纪人对他一见钟情……不是,一见如故,就硬把他拉了去当头牌。 在这一行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现在。 好几条弹幕冒出来—— [能走到现在不是因为傍上了金主吗?] 还有好些更污秽的言论,立刻被房管拉黑禁言。 雷汪的原意是直播过程中不让祁乐意看弹幕,架不住祁乐意坚决要求。主播和祁乐意都看到了那几条一晃而逝的弹幕,主播的笑容僵了一瞬,不动声色地以眼角余光打量祁乐意的脸色。 祁乐意生气是生气的,但仔细想想,这话好像没太大毛病。 这一年多来,不论他接不接受,秦燊确实护了他一路。 至少没有秦燊,他在《少年派》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祁乐意嘴角竟忍不住扬了扬。 他男朋友就是要对他好,没办法。 只恨这满腔凡尔赛只能闷在心里,无处炫耀。可太难受了。 第一百零一章 看到祁乐意嘴角那憋不住的弧度,主播心里惊了。 这个男人……被喷子怼到脸上了,他居然在笑? 这位女主播名气不小,雷汪这回请她合作可花了大价钱。她的直播间来过不少明星,在面对丑闻澄清谣言时,大部分艺人会选择不看弹幕。少部分在直播期间尝试与弹幕互动的,也常常会被某些特别过界的言论气得肝疼。尤其是年轻艺人,再怎么忍,情绪也很容易外露。 如今她身边的这位……出道才一年多,资历尚浅,年纪轻轻,面对汹汹的舆论攻势竟能有如此定力,不怒反笑,而且她看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笑——这,绝壁是娱乐圈百年一遇的天降奇才,前途无量啊! 除了不提家人、不提秦燊、也不提性向,有关自己的一切,祁乐意能坦白的几乎都坦白了。 直播关闭的那一刻,祁乐意靠上椅背,长长地舒了口气。 突然很累,很想回家。 好多年了,都快忘了家是什么概念了。 现在想起来了,重新感受到了。想回家,是因为回家能见到想见的人。 就在今天,压在心头那些沉重的东西,突然哗啦啦地都卸下来了。 不用再执着地问“为什么”了。 也不必再殚精竭虑地伪装自己了。 他释然了。 他好开心。 这是个明朗的夏天。 祁乐意起身,和主播及工作人员们道谢,互相客套合作愉快,随后转向雷汪,笑道:“撤吧。” 雷汪看着祁乐意,心里发愁,亲,你怎么还笑得出来?直播间里有房管震着,已经压下了很多难听的言论,可外边…… 那血雨腥风,雷汪都不敢想。 他家这位小祖宗,可造明天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祁乐意没空去想明天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他满脑子都是家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到家已过了午夜。祁乐意杵在家门口,忐忑地给秦燊拨电话。他总共就三套钥匙,雷汪、胡乐乐各一套,他自己的则给了秦燊。 3秒。5秒。10秒。 秦燊没接。 祁乐意从忐忑变成了懵逼,转而震怒——他[哔——]!秦火木这混球,亏他回来的一路上心里都念叨着这衣冠秦兽,他居然不等他到家就睡了?! 他大爷的,等会看他不直接把这货扫地出门—— 门咔地一声开了。 祁乐意手机还贴在耳边,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变幻莫测,最后定格为傻愣愣地微张着嘴,瞪着眼睛望着秦燊。 秦燊一手拉着门把,一手抬着胳膊倚着门框,一身白色浴袍在胸前裂出一个大V领,胸肌连绵起伏,若隐若现。 此时此刻,秦燊内心:这人好傻。 -- 第179页 祁乐意内心:这人好骚。 秦燊侧过身子,让出通道,轻笑:“欢迎回家。” 祁乐意:“……” 所有小情绪瞬间烟消云散,心脏不听话地砰砰狂跳起来,恍惚间浓香四溢,仿佛被一罐粘稠的蜂蜜从头浇到了脚。 祁乐意微微别过脸,躲开秦燊的视线,跟逃命一样蹿进了屋里。 心里以土拨鼠之姿啊啊啊,这是他家,他怂个什么劲儿! 秦燊在后边不紧不慢地跟过来,低沉的嗓音在祁乐意背后悠悠震荡,“我洗好了。” 祁乐意:“……” 祁乐意:“哦。” 僵硬得莫得灵魂。 秦燊又问:“你要洗么?” “……不洗澡怎么睡觉。”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南方人,一天不洗澡就会死的那种。 对,这个理由很完美。 祁乐意头也不回,硬邦邦地走到衣柜前,拉开木门欲盖弥彰地翻找衣服。偏偏他这小破屋子空间有限,衣柜正对着床,而秦燊就站在一边,看着祁乐意的所有动作。 祁乐意被秦燊的视线盯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面前的一排衣物顿时比高考选择题还难。 靠,靠靠靠,他应该穿什么! 仿佛又回到了春节时W市酒店的那一夜。 但那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今晚…… 今晚要再不发生点什么,不是他有问题就是秦某人有问题。 看着祁乐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又放回去,拿出一件又放回去,洗个澡纠结出了为C位走红毯薅造型的味儿,秦燊快憋不住笑了,走过去冷不防地在祁乐意身后说:“这么难选,要不就别穿了。” 反正也穿不了多久。 祁乐意生生吓了一跳,回头狠狠瞪他一眼,想怼一句衣冠秦兽,感觉不对,又想怼一句流氓,感觉更不对,想来想去,此情此景说什么都不对。 秦燊就这样看着祁乐意的脸从耳朵尖蹭地红到了脖子根。 祁乐意随手把准备再次丢进衣柜的睡衣和内裤塞进怀里,砰地关上衣柜门,推开秦燊,冲进浴室。 祁乐意这一个澡洗了大半个小时,秦燊耐心地等了大半个小时。 直到浴室的水声和风筒声彻底熄灭,浴室的门还是静悄悄地,一动不动。 “喂。”秦燊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 “……干嘛。”祁乐意在门里闷闷地应。 “我问你干嘛,”秦燊说,“独居艺人深夜猝死家中浴室?” 祁乐意:“……滚。”滚你丫的。 “洗好了?”秦燊又问。 没有回应。 “洗好就出来。” 祁乐意:“……” 祁乐意:“等会。” 秦燊:“怎么?” 祁乐意又不吱声了。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秦燊怎么了。其实好像也没怎么了,就是一切就绪后,他要命地发现,自己脸上冒了两三个小红点。 不是痘痘,他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大概就是洗完热水澡后脸上过度充血之类的……并不很碍事,稍远一点就看不到了。 黑眼圈貌似也有点明显……最近太累了,疲态都是靠化妆品遮过去的。 祁乐意烦躁地抓抓头发。他第一次注意到这些细节。以前他的脸怎么造作都是干干净净的,熬上36个小时别人都看不出异样。年轻气盛,把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毕竟是过了九年了。 长得再像,他也跟当年那个男孩不一样了。 他们都不一样了。 秦燊等得不耐烦,“开门。” 祁乐意不说话。 秦燊:“你不开门,我就撞门了。” 祁乐意:“……” 秦燊:“反正一块玻璃,还修得起。” 祁乐意:“……” 秦燊:“你离门远一点。” 祁乐意:……艹! 祁乐意:“你等会!” 秦燊:“嗯?” 祁乐意:“我还没好——” 秦燊:“哪没好?” 祁乐意:“……脸没好。” 秦燊在外边噗嗤一笑,“没事,脸还在就行。” 祁乐意:“……” 秦燊:“你还能再事儿点么?” 祁乐意正要骂人,秦燊又道:“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祁乐意愣住。 秦燊:“给你3秒,3,2——” 祁乐意吓得刷地拉开了门,正面对上秦燊,连带着一股混着香味的水汽簇拥着祁乐意涌出来。 祁乐意想擦过秦燊身边溜过去,心虚地能拖一时是一时,秦燊却拽住他的手臂,祁乐意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秦燊抓着肩膀,按到墙上,低下头,吻上他双唇。 刚洗完澡,身上很热,秦燊的吻更热。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入侵性,一碰到祁乐意的双唇就撬开他的嘴,舌尖长驱直入,在祁乐意还散着牙膏清香味的嘴里湿热交缠。祁乐意微微仰着头,迎着秦燊热烈的亲吻。 祁乐意不记得他们是怎么到床上的,回过神来时,他的后背已撞上了柔软的床垫,身上是泰山压顶的秦燊。 秦燊终于松开他已被吻得湿润的唇,把脸埋进他颈窝,深深吸气。 “你这洗发水……” “有点呛。” 祁乐意:“……” -- 第180页 很好。他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话题终结者。 祁乐意猛地推他,蹦出一个黑体加粗的“滚”。 秦燊却纹丝不动,继续终结话题:“沐浴露的香味也太过了。” “你滚!”祁乐意彻底炸了,加大力度使劲推他,“现在就滚,地平线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他还特意多用了一遍沐浴露,比平时更认真地洗了头……现在,他只想上演一出手撕秦兽。 他真是给闲的。 秦燊揪住祁乐意不安分的爪子,按在他身侧,祁乐意本来就被吻得呼吸不畅,此时气得满脸通红,动手动不过秦燊,就恶狠狠地剜他,“秦火木!放手!” 秦燊还是不动,眼睛里全是笑,“真要我放手?” 祁乐意:“门在那边,自己滚!” 秦燊:“那我真走了?” 嘴上这么说着,人还压在那,制得祁乐意动弹不得。 祁乐意咬牙,他最近真的太累了,没力气跟秦燊胡搅蛮缠。 他就想一个人静静。 正这么想着,秦燊又低头吻他,祁乐意不满地别开脸去,秦燊抬手掰着他下巴,轻轻将他的脸掰回来。 祁乐意还是瞪他。秦燊感觉自己在亲一只正浑身张着刺的小刺猬。 “这就闹别扭了?”秦燊好笑,“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要脸啊。” 不等祁乐意再炸一次,秦燊亲上他耳廓,低声道:“我还没说完。” “我不喜欢你这些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 “我只喜欢你的味道。” 我不喜欢你所有艳丽的妆容、讨喜的面具。我只喜欢你。 第一百零二章 今夜祁乐意的整场直播,秦燊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了尾。 祁乐意平静地,坦然地,又带着几分满不在乎地,向世人讲述他的事情。 那就是真正的他。 但故事没有讲完。更多故事,只有秦燊知道。 他们一起翻墙逃课、一起网吧开黑、一起街头打架、一起躲在厕所吞云吐雾、被年级主任从旧校区追到新校区的日子。 高二刚开学,他们堪称一战成名,在网吧边开黑边抽烟,被抓了个人赃并获,直接被拎到校会上当着全校学生的面念检讨书。结果两人念的检讨书除了名字之外,一字不差。 倒不是谁抄谁的,而是都在百度上抄了同一篇。 校长、副校长、年级主任、班主任的脸当场就黑了。要不是有校领导那几尊大佛镇着,底下学生的笑早憋不住了。 当天,校论坛就出了一个热帖,讨论今天登台的那两个男生谁更帅,还引发了校草之争。 之后一个月,两人各自收到来到各年级女生们的暗示无数。尤其刚入学的高一学妹们,把高二的教学楼当成了圣坛。 秦燊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很多。他很想告诉全世界,这货从来就不是什么无可挑剔的爱豆,他是和他一起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疯疯癫癫、笑笑闹闹地度过了一整个青春的祁乐意。又熊又作,一身毛病,日常想上天。整个世界上,大概也就他能忍了。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祁乐意。 祁乐意整个人僵住了,不再挣扎,也不再抗拒秦燊的亲吻。 秦燊细细地亲着他的耳侧,“都说了不用穿了,你看,还得脱一次。” 祁乐意险些被他呛着,“操,秦火木你……” 真是个与生俱来的老流氓啊。 停驾这么久,车技都不带生疏的。 “嗯?”秦燊解开他最后一颗纽扣,“是被我……吧?” 秦燊贴心地消了音。 祁乐意愣了愣。 祁乐意一把揪住秦燊的浴袍领口,半撑起身,狠狠吻上他,咬得秦燊舌头吃痛,嘶了一声。 “衣冠秦兽,我咋就这么稀罕你呢?” 他当然不想让秦燊滚。 他想他,想了很久很久。想他的声音,想他的温度,想他的气息,想他的怀抱……想和他亲吻,和他触碰,和他骨血相融…… 想和他做。 想得都快疯了。 祁乐意眼底的一丝挑衅击溃了秦燊那点虚伪又脆弱的绅士风度。他也快疯了。从今早在路边,祁乐意扑进他怀里,仿佛这辈子都不想放手似的紧紧抱着他时起,他就憋到了现在。 但他不想再像上次那样囫囵吞枣,那一次更像是失去了太久后的报复性占有。此时此刻,祁乐意就在他面前,美好得令他患得患失。他要一寸一寸地感受,将这种真真切切地活着的滋味融进骨髓里。 这一夜他们折腾到了快天亮。 窗帘被拉了个严丝合缝,一缕光也不让透进来,清晨时分,两人才一头倒下,彻底不动了,迷迷糊糊地睡死过去。 然而还没睡到三小时,屋子里的灯就啪地一下亮了。 “乐意,我给你打八百个电话了你怎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汪爆发出一阵土拨鼠惨叫。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什么!!! 空调静静地运转着,床上两人只盖了张薄薄的空调被,祁乐意毛茸茸的脑袋拱着秦燊的肩窝,秦燊的手横过祁乐意背后,搂着他光滑的脊背。 总之,两人一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和乐融融、皆大欢喜的社会主义和谐新气象…… -- 第181页 个屁啊!!! 他的眼睛脏了!!!啊!!!脏得好彻底!!! 雷汪的鬼叫一秒激活祁乐意,祁乐意近乎是被吓醒的,猛地坐起身来,“怎么了怎么了?地震了???” 这下雷汪叫得更凄惨了,祁乐意顶着一脑袋岔得乱七八糟的毛,瞪着一双懵逼又无辜的大眼睛瞅着他。 关键是,祁乐意的上半身是裸着的。 被空调被遮着的下半身大概也…… 雷汪要疯了。 全场最淡定的是秦燊,他拉起被子,把祁乐意像粽子一样裹起来,只露出个脑袋,又拨了拨他的呆毛,善意提醒:“S市不在地震带上。” 雷汪:“……” 这他妈是重点吗???啊??? 还有大哥你别只顾着遮祁乐意啊!!!他跟祁乐意熟但跟秦燊不熟啊!!!这货应该优先遮自己好不好!!! “小雷同志,”秦燊说,“你能先出去一下么?” 雷汪:?谁是小雷同志? 秦燊:“我们有点起床仪式要完成一下。” 雷汪:“……” 秦燊:“还是你想留在这围观?” 雷汪:“………………” 死亡威胁,最后一句他绝对听出了死亡威胁的味儿。 雷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雷汪才得以重新进门。 秦燊和祁乐意看起来都正常了。 重点是,都人模狗样地穿好衣服了。 雷汪这会儿找上门来是有重要的事要跟祁乐意说的,被这么一打岔,他感觉他那件重要的事可以先放一放。 三人在茶几前落座,雷汪坐一边,秦燊和祁乐意坐一边。 雷汪深呼吸一口气,“亲……”他本想习惯性地叫一声亲爱的,碰上秦燊的目光,不自觉地就把后边俩字儿吞了回去,“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祁乐意不好意思地一笑,“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雷汪幽怨地瞅着他。 祁乐意:“就这一桩了。” 雷汪:“……你的这位‘普通朋友’?” 祁乐意:“现在是……” 秦燊接话:“男朋友。” 雷汪:“……” 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糊两人一脸。 祁乐意干笑一声,缓解尴尬,“我是打算确定了再跟你坦白的……没想到……” 雷汪:“没想到?” 祁乐意:“……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 祁乐意又摆出一脸纯良的笑,“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么。” 雷汪:“……?” 还能这样? 秦燊又道:“怪我。” 那云淡风轻的语调,那自信的神态,就差翘起二郎腿,摆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霸总架势了。 雷汪:“……” 雷汪:“……” 雷汪:“……” 我怪你个泡泡茶壶! 雷汪被这两人气得肝疼。 罢了,当初祁乐意闪烁其词地瞎掰什么“普通朋友”的时候,雷汪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就是没想过自己会悲壮地眼瞎而已…… 雷汪决定努力忘掉那一段梦魇,转战今日的主题,“昨晚的直播上热搜了。” 秦燊和祁乐意都没太大反应。意料中事。 但情况比雷汪预想的更糟糕。 这波热搜有两个重心。明显被推在前边的是“祁乐意人设崩塌”,这个热搜直接进了前三,久居不下,雷汪感觉背后有资本在运作。 第二个重心就是“祁乐意疑似默认出柜”,奇怪的是这个tag没有出现在热搜上,但是讨论热度肉眼可见地蹭蹭上涨。 秦燊拿出手机在各大平台上扫了几眼,就看出了个大概——果然又是秦家的手笔。 锤祁乐意的性向问题,还是会有把秦燊拉下水的风险,毕竟梁奇志拿不出证据,秦燊和祁乐意的证据那可真的是不嫌多。索性转而锤祁乐意人设崩塌,这也是娱乐圈里最喜闻乐见的瓜。 所以,人设崩塌被推上热搜,疑似默认出柜被压着上不了热搜。除了祁乐意的真爱粉、铁杆黑粉以及部分对同性恋比较敏感的路人,绝大多数群众的目光都被成功地吸引到了祁乐意的人设这个问题上。 营销号们也果真跟约好了似的,齐齐拉出祁乐意去年曾高调炒作过的“隐形富二代”人设,结果出道前只是个送外卖的,两个大写的呵呵。 一夜之间,祁乐意可说被全网群嘲。 雷汪的意思是过来跟祁乐意商量对策,看下一步怎么走。他是真没想到祁乐意这体质这么能造作,得罪完姓唐的得罪姓秦的,一波接一波地来折腾他。当初挖到祁乐意,他以为拿到了天降紫微星剧本,后来才发觉想错了,这分明拿的是美强惨剧本。 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雷汪就惊恐地看到祁乐意按着手机啪啪啪打起字来。 雷汪心里突突突狂飙不祥预感,“乐意——你干嘛呢?” 祁乐意专注打字,头也没抬,“发微博。” 雷汪:“?!你先别冲动——” 祁乐意:“已经发了。” 雷汪:“……!!!”他立刻打开自己的微博,点进祁乐意的主页。 最新的一条微博,转发并评论一个营销号的头条文章—— -- 第182页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富二代,也没有对外说过一句假话,你要是能找到我撒过一句慌的证据,我头给你。你找不到,你头给我。] 最后还配了三个小黄豆微笑表情。 雷汪:“……” 不等雷汪说话,祁乐意的微博又刷新了一条。 雷汪快心肌梗塞了。 上一条直挺挺地怼营销号。这一条更绝,直挺挺地怼粉丝。 是一个黑粉在他刚刚那条微博底下的评论:狂什么,不就个送外卖的么? 祁乐意转发并评论:送外卖怎么了? 第一百零三章 雷汪蹿过去就抢走祁乐意的手机,祁乐意怼上瘾了还,艺人亲自下场撕粉丝,往往不会有太美满的结局。 祁乐意抬头看向雷汪。 “乐意,你先冷静冷静。”雷汪说,同时暗含希望地瞄向秦燊,希望这位霸总在这节骨眼上也出把力。 秦燊却只是看了看身旁的祁乐意,没开口。 “我很冷静。”祁乐意说。 雷汪:“……”不,你不冷静。 祁乐意即便早就大刺刺地打好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预防针,事情到了面前,该气还得气。 “好吧,我不怼人了。”祁乐意伸手,“手机还我。” 雷汪坚决:“不行。你至少得先冷静个一天。” 祁乐意:“……那别删我微博。” “好好好,不删不删。”雷汪好声好气地哄道。即便祁乐意不要求,他也不可能删。狠话不说都说了,多少人看着呢,他这档口再删,祁乐意一秒就会变成个怂逼。 只能刚到底了。 雷汪收走了祁乐意的手机,给了他一天的冷静期,让他好好呆着,啥事也别干,也千万别往外露面,网上的事他会带着胡乐乐处理。 雷汪走后,秦燊趁着祁乐意在洗手间洗漱,给雷汪发信息,问他打公关战钱够不够。 雷汪看到来自钱总……不对,秦总的亲切问候,突然感动。 金主就金主吧,真心对他家乐意好就行。 秦燊当场想给雷汪转五十万,想了想,改成了一百万。 这档子事他最初就占了一半戏份,秦家又在背后出了那么多力,这大概就叫父债子偿。 而且,给自己喜欢的人花钱,他乐意。 东窗事发后,除了昨晚那场直播,雷汪把祁乐意的通告都取消了。正处风口浪尖上,祁乐意这会儿在哪露脸,都会被虎视眈眈的娱记们吃干抹净。 秦燊今天本想自行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但现在他不放心把祁乐意一个人搁家里了,决定把他捎上。 秦燊:“我得回家去收拾点东西,要跟我一起去么?” 祁乐意先是一愣:“回家?” 秦燊:“我自己住的地方。” 又补一句:“老家伙不住国内。” 秦振在国内倒是有几处房产,但常年空置,根本算不上“家”。 言下之意:不是要带祁乐意回他们秦氏大宅去面对那一大家子人。看把这货吓的。 祁乐意眨巴眨巴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咧嘴一笑:“当然去!” 他老早就想偷窥一下秦燊这牛逼哄哄的暴发户现在该住着怎么样一所半山大豪宅了。 半山没有,豪宅是真豪宅。 小区名字就快上天了——“翰林王廷”,S市地价最高的高端住宅区之一,据说户主都要调查身份背景,有钱也未必卖给你的那种。 祁乐意还没进门就瞪着眼睛哇了开来——这设计,这装修,这格调…… 虽然他基本看不懂,但看起来都很贵的亚子。 就说墙上那些抽象得接近抽搐的画,他一幅都认不出来,但也不敢问。 问就是他没文化。 重点是,很宽敞。独栋三层半,一楼是客厅、餐厅、健身房、书房等,二楼是卧室,三楼是露台,一边是花园,一边是无边泳池。地下室则是一整层私人酒吧,秦燊特意搞来进行商务招待的。 别说开趴体了,这锃亮锃亮的地板,祁乐意觉得套上冰刀就能当场来段花滑。 秦燊长驱直入,进门就上二楼直奔自己的房间。祁乐意一边四处乱看,一边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待秦燊一开房门,祁乐意眼前一亮,嗖地先一步冲进去,把自己整个人抛向秦燊那张干净整洁的大床,骨碌碌地来回滚了好几圈,“我靠,你这床——这床——” 祁乐意:“……好像也没有很大。” 说好的每天早上在五百平米的床上醒来呢? 秦燊以关爱智障的眼神扫一眼床上的祁乐意,有种带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去迪士尼的无奈。 祁乐意:“你那表情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燊平静地拉开床头柜找东西。 祁乐意翻了个身,翘起脚丫子,执着地以目光怼着秦燊的背影,“你嫌弃我是不是?” “没有。”秦燊头也没回。 “秦火木!你嫌弃我了!” 秦燊:“……” 祁乐意又在床上打滚,痛心疾首地哼唧,“秦火木你对得起我吗?我13岁就跟着你,青春全都给了你,到现在——”他掰起手指头数了数,“14年啊!人生有几个14年?却连你这豪宅的大门都没进过,你king-size的床也没睡过,现在我人老珠黄了,你正好去金屋藏别的娇了——”祁乐意停止滚动,状如咸鱼,幽幽一声叹息,“哎,谁让我爱上一个衣冠秦兽。” -- 第183页 秦燊前边听得又想笑又想翻白眼,想着今天是来干正事的,没那么多空闲理会这个戏精,听到最后一句“爱上一个衣冠秦兽”时,心脏猛地一跳。 他啪地合上抽屉。 行吧。那一点儿时间,还是耽误得起的。 祁乐意还在那嘤嘤嘤,倏然一道阴影覆盖上来,祁乐意睁眼,看到秦燊泰山压顶,把他罩在床上。 祁乐意:“怎么,无颜直面你的罪孽,想杀人灭口?” 秦燊笑:“这是暗示让我在这里把你操到生不如死?” 祁乐意:“……秦火木,你能不能要点逼脸?” 秦燊:“对你,不需要。” 祁乐意抬起膝盖想顶开秦燊,被秦燊先一步按住大腿,祁乐意又抓起枕头砸秦燊,“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正事?你是泰迪成了精吗啊?” 昨晚才被秦燊翻来覆去地一阵折腾……也怪他自己,久旱逢那啥,一时不懂节制。 后果就是……他现在还疼着。 当然这是不可能告诉秦燊的,不然这混球肯定又能拿这事嘲讽上他半年。 此外,这一段日子因过度工作积攒的生理疲倦、面对一阵阵网暴的生理疲倦,也趁着这个机会同时爆发,全身的肌肉都在诉说一个乏字。祁乐意很想好好地睡一个长长的觉。 但他明知自己不可能睡得着。要是不跟秦燊打打闹闹,他就会禁不住地胡思乱想。 “不是你先欠操的?”秦燊又摁住他的爪子,把祁乐意整个人钳在自己身下,祁乐意扭动之中,衣服都皱了,露出一截白晃晃的细腰,秦燊略略扫一眼,喉结一滚。 祁乐意怔住。秦燊这表情…… 操。他想来真的。 行,又特么玩脱了。 “秦火木,你冷静……”祁乐意放轻语调,试图亡羊补牢地安抚下秦燊一颗躁动的泰迪之魂。 晚了。 “刚谁说要睡我家king-size的床的?”秦燊的手掌从他腰间钻进衣摆,将他的卫衣刷地掀到锁骨处,夏天理应清爽,但秦燊家一进门就开了冷气,祁乐意身上陡然一阵凉意,“现在就满足你。” 祁乐意:……他的重点明明是豪宅!亿万半山豪宅!谁TM稀罕你这破床! 秦燊今天很直接,主要是考虑到下午还有事情要做,可不像昨晚那么有耐心做足全套前戏,下一刻手指就勾上了祁乐意的牛仔裤皮带。 祁乐意太了解秦燊了,这会儿硬让他停下来,除非真跟他生气。 祁乐意做不到。 “等等——”祁乐意发出最后的挣扎,“你带那个了么?” 秦燊:“什么?” 祁乐意:“套!” 祁乐意赌上他一根黄瓜,秦燊再变态也不至于出门还往钱包里塞几个套套! 祁乐意自己反正是没带。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开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辅助作案工具没了,他看秦燊还有什么理由—— 祁乐意还没得意完,秦燊伸手啪地拉开床头柜,胡乱抓了几把,抓出了一长条明晃晃的安全套来。 超薄,空气,快感。 快感。 感。 祁乐意震惊得好几秒没说出话来。 秦燊善解人意地一笑,解答祁乐意的疑惑,“之前就备好的。” 祁乐意:“……” 秦燊又道:“万一呢。” 祁乐意:“……” 祁乐意醒来的时候,秦燊已收拾好了。 实则秦燊还打了几个电话,处理了一通公务,特意让祁乐意安安静静地睡了大半个小时。 窗帘依旧被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的冷气和光线都调到了睡眠模式,祁乐意窝在蓬松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头黑发和小半张脸,睫毛微颤,呼吸沉稳。 秦燊很想看着他就这么睡到地老天荒。 然而不行。这栋房子,很快就不是他的了。 所谓名利场,就是这么来去如风。 他不是没想过有一天能带祁乐意回他家。当初买下并改装这套房子,他想象的就是两个人的生活。 只是,没来得及。 秦燊轻声叫醒祁乐意。半个多小时,祁乐意睡出了一宿的感觉。 不得不说,做完之后……真的睡得很舒畅。 “我送你回公司吧,”秦燊说,“要不就叫胡乐乐回家陪着你。” 祁乐意:“?你要去哪?” 秦燊:“下午的事我得自己去做。” 祁乐意看着他。 秦燊:“我要召开新闻发布会。” 第一百零四章 秦燊召开的这场新闻发布会对于普罗大众兴许算不上大瓜,但绝对足以震撼国内的影视业,乃至整个商界。 秦燊雷厉风行地宣布了三件事—— 第一,即日起辞去麒麟影视CEO职务。 第二,麒麟影视的股权他将全数出让给秦氏集团。 第三,他不会再与秦氏集团有任何合作,此后他是他,秦氏集团是秦氏集团。 这三条总结起来实则是一个意思——秦燊这是变相宣布与秦家划清关系! 影视界炸了,商界炸了。 祁乐意没回家,直接全副武装潜进了公司。雷汪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有关这场新闻发布会的消息,想了想,还是告诉了祁乐意。 祁乐意愣住。 -- 第184页 他想起今天在秦燊家时,秦燊汗淋淋地喘着气,压在他背上,轻声问他,他有没有想过将来公布他们的关系。 祁乐意第一反应是以为秦燊想要一个正式的名分,却碍于他的明星身份。秦燊却说,不是要求他做什么的意思。 “我怎么样都行,”秦燊咬着他耳朵,将一个个低沉的字音灌进他心里,“以后,你想说就说。” 想公布的那天,就理直气壮地大声告诉全世界。不需要顾忌任何人、任何事。 这是他想给他的自由。 秦家一直拿家族声誉来绑架秦燊。就因为他是秦家的长子,身为同性恋就是他的原罪。 那么,去他的家族声誉。 从今天起,他不是什么秦家的人。他是秦燊,他就是他自己。 他母亲已去世,他爱的人还在他眼前。 此后,丢的只会是他自己的脸,被世人评头论足的只会是这一个叫秦燊的人。 这是他要给自己的自由。 祁乐意拨通秦燊的电话。 秦燊平静道:“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了。” 不仅是麒麟影视的股权。他名下的其他产业,包括祁乐意睡了不到一个小时的那栋豪宅,他都会全部转让给秦氏集团,或直接出售,所得收益同样会打回那老家伙的账户。他要一次过把这些年他跟秦家的账统统算清,连本带利地还个明明白白。 他秦燊不欠秦家半毛钱。 祁乐意半天没说话。 秦燊听着听着,听出了不对劲,“你是不是在笑?” 祁乐意:“……嗯,让我先再笑一会儿。” 为了不笑得太丧心病狂,他憋得可太辛苦了。 秦燊:“……?” 他怀疑他一片真心错付了人。 祁乐意:“秦火木,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么?” 秦燊:“哈?” 祁乐意:“回家,有话跟你说。” 秦燊回到祁乐意家时,祁乐意已经大模大样地等在那里了。 看到秦燊进门,祁乐意灿烂一笑,指了指沙发,“坐。” 秦燊狐疑地坐下。 祁乐意背着手,不知把什么东西藏在身后,这时才一一亮相,啪地把几张银行卡拍在桌面上。 秦燊低头看看那几张卡,又抬头看看祁乐意。 波澜不惊。 祁乐意:“?你就不能给点反应?” 秦燊:“?给什么反应?” 祁乐意:“……比如发出爱慕虚荣的声音。” 秦燊再次看看那几张卡,又抬头看看祁乐意。 秦燊:“你这连黑卡都不是……” 不是他不爱慕虚荣,而是这实在够不到能让他爱慕虚荣的门槛。 祁乐意:“……” 祁乐意:“……这不重要!” 秦燊只好配合他继续表演,“那?” 祁乐意:“重要的是!” 祁乐意:“我!有!钱!” 秦燊:“然后?” 祁乐意看着他,笑开,“我养你啊。” 这可是他酝酿了好半天的台词。虽然没什么创意,但是——经典就够了! 秦燊:“你这是……向我表白?” 祁乐意:“?” 祁乐意:“我这明明是要包养你。” 秦燊忍着没笑出声。这货这么多年真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都奔三的人了还这么蠢。 蠢得可爱。 可爱得不行。 秦燊正儿八经地拿起那几张银行卡,一张一张看过去,“所以,里面有多少钱?” 祁乐意抓抓头发,“我也挺久没看了。” 秦燊没指望祁乐意这一年多的职业生涯里能挣上多少,不过看他那种虽然不清楚自己卡里具体有多少余额但是莫名自信的气场,想来也不会太寒碜。 ……不好意思,现实它就是如此寒碜。 祁乐意拿起手机,一一登录网银,两人一起过目祁乐意现有的全副身家。 第一张卡,35万。 第二张卡,45万。 第三张卡,19万。 秦燊:“……” 总计99万。还得来个四舍五入才能到一百万。 就这? 偏偏祁乐意还一脸自豪。 秦燊扭头看向祁乐意,半晌,终于难以置信地问出了口,“你就挣了这么点钱?” 祁乐意:“……什么就这么点,这还不多吗?” 秦燊:……你怕是对娱乐圈有什么误解。 秦燊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已经不是霸总了,脾气要收收,“《四人三班》给你多少片酬?” 祁乐意不假思索:“70万。” 秦燊:“……” 祁乐意傻愣愣地反问:“怎么了?” 秦燊深呼吸。他要早点知道,立刻就一个电话过去怼卓岭了。 他砸了五百万投资,《四人三班》制作成本总计一千万,他家乐意连个七位数都分不到? 欺人太甚! “其他人呢?”秦燊又问,“另外三个主演?” 要让他知道卓岭真敢对祁乐意区别对待,他等会就堵上门去剥了卓岭那龟孙的皮。 “母鸡啊,”祁乐意不知道秦燊的内心如此波涛汹涌,唠起这事儿跟吃别人的瓜似的,“阿汪说这种事都是保密的,他也打听不到。一开始剧组给的更低,阿汪给谈到了50万,后来……” -- 第185页 他看了看秦燊,“后来听说有土豪丢钱进来,剧组阔了,又天天给我加戏,阿汪又给我谈到了70万。” 字里行间都透着“阿汪真棒”。 秦燊:……嗯。可真棒棒。 秦燊耐下性子,“你出道前前后后加起来,就挣了不到一百万?” “什么叫不到一百万?”祁乐意不乐意了,脖子一梗,“一百万!以前我想都不敢想!不到两年我就挣到了以前不敢想的数,你就说牛不牛逼!” 秦燊:……牛逼,牛逼坏了行了吧。 说完祁乐意才想起来,不对,最后那张卡里的近20万好像是他自己工作这么些年攒的。 秦燊扶额,“《四人三班》片酬70万……” 这怎么算,都算不出总额99万啊。 祁乐意明白了他的意思,乐呵道:“70万片酬到我手里就一半了,这不是万恶的资本主义常规操作么,秦老板你不懂?” 秦燊:“……” 确实,新人能签个五五分的合同已经算是友好待遇了,四六甚至三七分都是业界常态。 有些公司会根据艺人的资历涨分成。除了天选之子,这一行无非也是靠熬。 祁乐意参加的第一个综艺《少年派》基本没赚到什么钱,很多公司都还是倒贴钱把选手塞进去混镜头的。《少年派》录制完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拍《四人三班》,《四人三班》杀青后,《少年派》积攒的热度已消得差不多的祁乐意一时也接不到什么好资源,雷汪给他排的都是些主要图露个脸的小活动。直到《四人三班》播出后,祁乐意的日程才算是真正紧张了起来,各种综艺、活动、晚会、杂志封拍一拥而上,这段时期的出场费加起来竟比《四人三班》的片酬还多。 再然后……duang地一下,祁乐意和秦燊就携手上热搜了。 “虽然现在看着是有点少,”祁乐意说,“还不够买栋半山豪宅金屋藏你——” 秦燊强忍着没开口:买半山豪宅门前那棵树都不够好么。 祁乐意拍了拍胸口,“但是!我的事业才刚起步,上升期还长着呢,以后赚钱只会越来越多,”他扯出一个无限猥琐的笑,“养一个狗男人还是养得起的。” 秦.狗男人.燊:“……” 秦燊算是明白祁乐意那句“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多久了么”是什么意思了。 从年少时代认识的那一天起,秦燊好像就理所当然也轻而易举地支撑起祁乐意整个世界。仿佛事情本该如此,秦燊从不问为什么,也从未觉得不对。 现在,轮到祁乐意为他支撑整个世界了。 狗男人淡然道:“今天长见识了。头回见到这么寒碜的大明星。” 祁乐意:“?落魄街头半夜来找我收留的总裁有脸说这话?” “嗯,”秦燊点头,“那咱俩还挺配?” “呸,面对金主爸爸请摆正你的位置谢谢,”祁乐意隔空朝秦燊勾勾手指,“来,先给爷笑一个。” 秦燊靠上椅背,嘴角带笑,“行吧,大爷,小的卖艺又卖身之前,还得跟你谈个事。” 祁乐意:“很狂啊,还敢提要求?” 秦燊:“能比你以前狂么?” 祁乐意:“……” 仔细想想,从前他把秦燊的钱包当自己钱包的那些日子,确实算不上乖巧。 祁乐意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点头,“行,你说吧。” “咱家的钥匙,”秦燊说,“能收回来不?” 祁乐意傻,“啊?” “不然多不方便。”秦燊语调平静,含着只有祁乐意能听懂的意味深长。 第一百零五章 祁乐意:“……” 也是,再让雷汪甚至胡乐乐撞上几回,他担心自己会发展出心理障碍。 接下来一个星期,两人各有各的忙。秦燊忙着处置他的各种资产,少不得又要跟秦家那边各种扯皮、谈判。祁乐意则要应付他怼完梁奇志怼营销号、怼完营销号怼黑粉、坦白并不从宽、疑似默认出柜等等霸气行为的后果。 祁乐意直播访谈的第二天,庄安然、唐盛迅速表态。庄安然相继在一场简短的采访里和随后发的微博长文疯狂暗示,她和祁乐意其实不熟,霸王花CP只是剧中CP,大受欢迎也出乎她的意料。他们戏外几乎没有任何私交,她对祁乐意的个人生活毫无了解。 四字重点:雨她无瓜,算是快刀斩乱麻地撇清了此前她和祁乐意的种种暧昧绯闻。祁乐意既然是gay,当然不可能喜欢她。如若坐实她单方面对祁乐意有意思,还薅着祁乐意使劲炒真人CP,这就等于明晃晃地告诉全世界她是个戏精本精。 紧接着是唐盛。唐盛的态度大体和庄安然差不多——不清楚,不知情,与我无瓜。最后还莫名其妙地添了一句:对祁乐意这些事情表示遗憾。 雷汪:……?你遗憾个棒槌呢? 唐盛这番发言显然精心打过腹稿,明面上可以解读为遗憾昔日的同僚遭到如此待遇,可只要不傻,都能品出内里那个味儿:“遗憾”祁乐意来路不明、表里不一、私生活混乱、有失艺德。 雷汪气得发抖。这一手落井下石,一看就是练过的。 庄安然和唐盛一带这头,女主舒南和导演卓岭也不得不发言了。舒南比较中规中矩,尽量不diss也不表示支持。卓岭和舒南如出一辙,重心还是放在《四人三班》上,客观认可祁乐意作为一个演员的业务水平,其他问题他不妄加评论。 -- 第186页 再之后,又引起网上一阵轩然大波的,是羊团成员吴昊歌的一条转发。 吴昊歌转发的是一条自己的微博。 是一条去年的旧微博。 说是自己的微博,实则当时也是转发,原博主是《少年派》官微。 微博的内容则是吴昊歌、林子苍、荀逸、祁乐意组的公演舞台,《Definition》。 4分43秒完整版。 这个cut里,祁乐意虽不是C位,却也有好一段高光solo,在镜头前张扬肆意、铿锵激昂地唱—— “我问什么是偶像的定义, 是爱的魅力还是我向往的光明, 他们说uh uh no baby, 你名为榜样但你只能有标准的言行——” “世界以正义之名, 奔涌着泛滥的恶意,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充斥着每一处隐秘, 随时能挖出我很多黑料,一句话就能把我毁掉, 有时天降莫须有的罪名,有时你突然就会变隐形——” “眼看他高楼起, 眼看他楼塌了, 山呼海啸天崩地裂, 千疮百孔拼命遮掩——” “即使向往着光明, 深渊也永远凝视着你——” “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什么叫虚与委蛇合情合理, 我可以给你脸但你不要太得意, 我尊重游戏不代表要贬低自己!” “究竟什么是偶像的定义, 是一丝不苟的僵硬还是值得向往的光明, 我是否符合偶像的定义, 内心的自我疯狂生长是否一种禁忌, 是不是不放弃就能赢, 还是注定的悲剧无人能抗拒, 我是否符合偶像的定义, I say uh uh no baby——” 最后,四道年轻的声音完美重叠—— “我不需要谁来定义!” 最初,祁乐意这首歌是为别人而写的。 现在,成了他自己的写照。 祁乐意大概也早就料到了。 吴昊歌直接就是快转,一句话也没说,看起来像一台莫得感情的转发机器。 可他这个节点的这一条转发,微妙得令人无法忽视。 岂止是无法忽视,底下各种评论转发都快翻天了。 吴昊歌转发不到10分钟,得知情况的羊团经纪人就炸了,一个夺命call打过来质问吴昊歌,这是想搞啥幺蛾子。 羊团成立后,团员们各自还有自己的经纪人,羊团的经纪人则由《少年派》官方委派,主要负责团队活动的统筹,以及随时管控团队的公关问题。 现在公关就出问题了。 吴昊歌漫不经心道:“我转发自己的作品有问题么?” 经纪人在那头被噎了个满心羊驼崩腾而过。 吴昊歌一贯是团里的刺头,不在C位却比C位嚣张得多,常常我行我素,在搞事情的边缘来来回回疯狂摩擦,团队经纪人被他折磨得心脏日益脆弱。 “我就是闲来无事翻翻自己以前的舞台而已,”吴昊歌说,“这也要管?” 经纪人:……您猜我信不信。 “合同上没这条款吧,”吴昊歌说,“要是不行,哥你就直接跟我经纪人谈吧。” 这一声没有灵魂的“哥”已经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吴昊歌刺头归刺头,心里还是有谱的。祁乐意这事,他只能做到这份儿上了。 他想起去年在《少年派》刚和祁乐意组队那会儿,从绝望到被祁乐意生生惊艳了一把。 那时,听到祁乐意改了一万遍后的终版歌词,吴昊歌心里对他是真心钦佩。够swag。 虽然蠢,没基础,底子差,但他有着很多自诩为职业的rapper都未必有的hiphop内核。 这回也一样。上去就是怼。 送外卖的怎么了? 就算真是gay又怎么了? 我就这样婶儿,怎么了?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到如今,他没变,祁乐意也没变。 再多的话,他不能明着说了。说了也没什么意义。这是一场必须自己打的仗。祁乐意终究得自己撑过去。 羊团经纪人刚在吴昊歌这里碰完个硬钉子,再一看微博,险些心脏病发。 吴昊歌只是个开始。 吴昊歌这条微博发出10分钟后,羊团第二个人就转发了吴昊歌的转发。 孟心珏。 这几天羊团没有集体活动,7个人天各一方,各赶各的通告。群里不见有人谈及这事,吴昊歌和孟心珏也没什么私交,可以排除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可能。 是助理告诉孟心珏吴昊歌这条动态的。 孟心珏一听,当即要来手机,没跟经纪人商量就嗖地转发了。 他正犹豫着自己要如何发声才不会连累团队,没想到吴昊歌说干就干,还找了一个如此巧妙的切入点——我就发我自己的作品,有毛病? 没毛病。 作为限定团的队友,那孟心珏必须支持啊。 助理眼睁睁地看着孟心珏转发了这条微博,忧心忡忡地提醒他可能会被经纪人兴师问罪,孟心珏温婉一笑,“没关系。” 这都是小事。 《少年派》成团直播那一夜,孟心珏在后台对祁乐意说,以后有需要他帮忙的,尽管开口。 后来,大家各奔东西,祁乐意一次也没有和孟心珏联系过。 -- 第187页 圈子里这种客套话说的人太多了,祁乐意大约也没当真。 但孟心珏一直记在心里。 跟多米诺骨牌一样,羊团经纪人没能挡住一个吴昊歌,其他几个小屁孩就接二连三地出来蹦跶了,孟心珏之后是顾修明、郎雯,连叶伦也跟着转发了。 最后的局面是,羊团其余六人全数转发了吴昊歌这条微博,包括在这种事情上甚少站队的祖传端水大师林子苍。主要是过半的人都转发了,剩下的一两个人不发吧,显得不合群,也会让粉丝觉得羊团不团结,影响不好。 团外的人反应比较慢,当晚,荀逸也后知后觉地转发了。祁乐意的好些旧友,如裴叙、王跃哲等也纷纷转发,吴昊歌带起的这支队伍一日之间便声势浩大。 祁乐意是亲自回应的。从吴昊歌开始,到羊团最后一个成员,以及荀逸、裴叙、王跃哲、蔡天骄……他转发了每一个朋友的转发。 同样没说什么,每一条转发都只有默认的四个字——“转发微博”。像一场庄严的仪式,传递一种无声的默契。 兄弟们,谢谢。 羊团集体表态,这下舆论的局面就不一样了,雷汪嗅到了风向的变化,赶紧攒着秦老板给他打的小金库,组织底下的人干起活来。 祁乐意究竟算不算默认出柜这个点是不能涛了,铁证如山,板上钉钉,沉默就是祁乐意最后的温柔。雷汪只得把舆论战的重点放在祁乐意“人设崩塌”这个议题上。祁乐意说得对,他没说过谎,没有半句话暗示过自己的背景和学历,他甚至刚入圈就在《少年派》里明明白白地说过自己没文化且贫穷——没人当真而已。只要咬定祁乐意没炒过人设,就不存在人设崩塌一说。 至于祁乐意的过去,草根系艺人又不是没有,送外卖怎么了?这么真实的工作经历,说不定以后那两家外卖巨头还会找祁乐意代言呢! ……想想就好。目前别说这种五百强企业的代言,雷汪能给祁乐意保住手上这些offer就不错了。 第一百零六章 雷汪近乎全天候趴在网上监察舆论动向,一颗小心脏随着或褒或贬的评论随时上上下下。 [啊啊啊啊啊——我我我记得好多年前收过的一次外卖,那个小哥长得好像祁乐意!莫非真的是他!因为长得太帅了所以记得很清楚!啊啊啊难道那时就是我的人生巅峰???] [实名羡慕收过乐意外卖的集美,我现在开始点外卖还来得及吗?] [激动啥,长得再帅还不是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吃你家大米了吗?] [对不起……我不歧视txl但真的接受不了……zqsg磕了霸王花这么久,结果……哎……不想黑你,江湖不见吧] [反正我是妈妈粉,看我儿子演戏磕颜就行,乐意喜欢谁是他的自由,妈妈看着你幸福就好~] 雷汪很绝望。他再怎么回避,“gay”这颗核弹的杀伤力还是很大。很多粉丝其实并不介意祁乐意的草根过往,励志人设本来就很好磕,前些年还流行过好一阵不卖惨无梦想来着,“人设崩塌”这一茬想清楚了也就没多大事儿。 可雷汪看得清楚,祁乐意的粉丝还是刷刷刷地掉。 无他,这个效果跟公布恋情差不多,迷妹们的少女心粉碎了,黏不起来了。 雷汪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更绝望。 雷汪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自八百年不会主动联系雷汪、公司里如何地动山摇都撼动不到他老人家的老板。 没错,古潮文化的老板。 一通电话就戳得雷汪的眼珠子差点当场掉出来。 老板言简意赅,给雷汪传达了一下他的意思——他要卖掉古潮文化。 老板用的词是“出售”,雷汪的阅读理解答案是“打包贱卖”。 还能打包谁?全公司就一个祁乐意! 哦,还有他这个经纪人。 老板当初听了雷汪的撺掇,说要带出自己的冉冉巨星,建立他们的娱乐帝国,老板负责砸钱,雷汪负责干活。 确实也是这么实行的,可老板觉着这投资收益太慢,回报率也太低,他们挖不起能赚现钱的艺人,雷汪又不愿意多带几个新人,说会分散精力,多不如精云云。总之,老板瞅着雷汪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慢腾腾地培养一个祁乐意,给公司赚的钱只能用零头来形容。最近更劲爆,闹出了这么大一桩丑闻,老板正好资金短缺,想整点别的活,听说有买家想收购古潮文化,就想索性卖出去图个清静。 雷汪跟老板哭,万万不可啊老板,他们家祁乐意还能抢救啊老板。老板虚与委蛇地应付了几句,然后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雷汪:…… 雷汪没有第一时间联系祁乐意,而是转头就拨了秦燊的号码。 雷汪知道秦燊跟秦家闹的事,但他只是以为秦燊要分家,从此财务独立的意思,不知道秦燊实际上是要大举还债。 也就是,在雷汪心里,秦燊依旧是那个挥金如土的秦爸爸。 “秦总,”雷汪可怜兮兮,“咱家乐意可咋办啊?” 祁乐意的合约剩下一年多,说长不长,说短,大概也够了——足够榨干祁乐意的剩余价值。祁乐意被爆黑料以来,雷汪接到了不少歪瓜裂枣的综艺或活动邀约,都希望祁乐意去唠嗑唠嗑,但雷汪一看那些附带的硬性台本要求就通通给丑拒了。说白了,就是让祁乐意去出演一个跳梁小丑,薅着他这波热度给人民群众提供点乐子。 -- 第188页 出场费是给得不少,可真一上场就蹭蹭掉价了,此后这就会成为祁乐意的定位。他家乐意不能受这种委屈。 铁打的作品,流水的热度。有作品垫着,底气才能足。 雷汪前些日子带着祁乐意去试了几次镜,结果还没下来,但至少有三个剧组已经给了雷汪明显的暗示——试镜就是走个过场,角色肯定是祁乐意的,等着签合同就行。不过雷汪真正属意的是最后两场——都是S级上星剧,一部大IP改编的古偶男三,一部原创都市剧男二,前边几场试镜主要是给祁乐意练手用的。 结果被梁奇志打了个岔,拔出萝卜带出泥,又牵扯出了后边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雷汪忙得焦头烂额,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那两个S级项目的剧组都没给他通知试镜时间! 雷汪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打电话过去询问,对方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不好意思啊,已经选到合适的演员了,下回有机会再合作。 言下之意:为什么没通知你你心里没点逼数么? 雷汪心里有逼数。他只是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雷汪尝试着至少争取到试镜的机会,被对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挡了回来。雷汪长叹一声,知道梦是做不成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撩一撩那几个给他打过包票的剧组。 好家伙,拔吊无情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雷汪一问过去,得到的全是同一句“已经找到合适人选了”。 原本在谈的几个大型口碑综艺同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前不久才签下合同的两个知名零食品牌代言也被对方要求中止合约,好在代言广告还没正式上线,对方才不进一步要求经济赔偿。 雷汪:……这个世界,毁灭吧。 当前的状况就是,祁乐意手上没有影视资源、没有综艺资源、没有广告资源——没有正儿八经的优质资源,其它那些辣鸡资源不提也罢。前阵子触手一样伸过来试探的各种小jiojio不到10天的时间里刷地撤了个一干二净,祁乐意的下半年计划变成了回家自己吃自己。 雷汪万分庆幸他没直接拒绝《四人三班》。只要第二季秦燊继续投资,祁乐意不说升咖成双男主,起码保住男二这个位置还是可行的。 然而当务之急是保住自主权。原来的老板基本不管事,雷汪就喜欢他这点,因此心甘情愿地操着卖□□的心,挣着卖白菜的钱。换个新老板,恐怕由不得他和祁乐意这么放飞自我。 祁乐意这么个三无艺人,剩余的合同年限也不长,绝逼卖不出什么好价钱,甚至还会被趁机压价。雷汪都不敢想他们会被什么妖魔鬼怪给捡漏,然后往死里榨祁乐意。 秦燊听雷汪在那头叨叨半天,按着太阳穴,开口打断:“停。” 雷汪住嘴,乖乖等待秦总指示。 “把你老板的联系方式给我,”秦燊说,“我跟他谈。” 雷汪还没等到秦燊的好消息,就先等到了卓岭的坏消息。 实际上还不是卓岭亲自告诉他的。是选角副导演代表《四人三班》剧组来跟他名为洽谈,实为通知——《四人三班》第二季也不劳烦祁乐意他老人家考虑了哈。 雷汪:“……” 雷汪:“?!” 卓导胆儿肥啊,是秦爸爸给的钱不够多吗? 不是秦爸爸给的钱不够多,是秦爸爸压根没给钱。 网上爆出秦燊和祁乐意的绯闻后,卓岭终于明白自己剧组里的种种前因后果,说意外有点意外,说不意外也真不意外。他从来不相信秦燊真是为了什么扶持青年导演来给他砸的投资,然而秦燊藏得太好,也不给他几句点拨,让他照顾照顾哪个演员,致使他一直没搞懂被秦燊罩着的到底是谁。 哦,原来是祁乐意啊。 卓岭犯起了难。按理说,祁乐意和庄安然的霸王花CP铁定是组不下去了,《四人三班》第二季自然不能再用祁乐意,反正第一季的名号已经打响了,只要踢掉祁乐意,卓岭就能拿着这个IP到别处去拉赞助。 可秦爸爸出手着实阔绰……卓岭左思右想,决意先探探秦燊的口风,看秦爸爸这回舍不舍得,如若秦燊大方,看钱份上,祁乐意不是不能用,如若秦燊抠门……那就没办法了。 结果秦燊那都不叫抠门,直接一毛不拔。 被秦老板挂断电话,卓岭愣了一分钟,转头就让选角副导演去跟祁乐意那边摊牌。 他是挺喜欢祁乐意的,《四人三班》能火,一半原因在于他选对了祁乐意这个演员。可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没钱,拿什么谈梦想? 秦燊第一时间从雷汪处得知了消息。他靠着驾驶座的椅背,轻笑。他当初怎么说来着? 祁乐意不适合娱乐圈。他哪怕稍微乖一点,识时务一点,说几句软话,撒几个无伤大雅的谎,态度诚恳地跟衣食父母们表忠心,远不会从一只新晋的当红炸子鸡咔地就陷落到眼前这个地步。 这一行里腆着脸皮极尽所能地圈钱的人多了去了,吃相难看不要紧,粉丝愿意买单就行。 可识时务的他,就不是祁乐意了。 秦燊叹气。不适合吧,来都来了,能怎么办? 自己喜欢的人,宠着呗。 秦燊连着几天早出晚归,这天下午破天荒地回了家。祁乐意被雷汪勒令在家躺尸,见到秦燊进门,一骨碌爬起来,眼巴巴瞅他,“忙完了?” -- 第189页 “没。”秦燊走过去,揉揉他岔了一脑袋的呆毛,低头吻他,连这一个吻也显得匆忙,嘴里的气息还没焐热,秦燊就转身去拉开衣柜,抓出两件衣服扔出来,“我得去一趟B市。” 第一百零七章 秦燊的产业主要在S市,不过B市也有几个进行中的项目,去B市参与商务会谈很正常。祁乐意问:“去多久?我——” 他想说我跟你一起去,反正这些天通告都被取消了,闲着也是闲着。可用脚板底想都知道雷汪绝不会让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S市。要是在机场被狗仔或粉丝堵到,他指不定要被生吞。 “很快回来,最多两三天。”秦燊说,“乖,在家等我。” 祁乐意:“……” 这味儿不对啊,现在不是他包养着这个狗男人么?怎么听起来他还是被养的那个? 祁乐意还没来得及抗议,秦燊已经三两下把轻便的旅行包收拾好了,看样子马上就要出门。 祁乐意翻身下床,套上外套,抓起口罩墨镜帽子武装三连套,“我送你。” 秦燊回头看他,“这么舍不得我?” “没办法,”祁乐意说,“我养的人,我得负责。” 秦燊好笑,“躺着吧。大热天的,你也不怕融了。” 祁乐意看看露台外下火一样的天,突然丧失了踏出家门的勇气。 家里的空调它真的……好爽。 唉,真是有钱了,养娇了。想他送外卖那几年,寒冬酷暑,什么天气没遇到过?只要人还喘着气,还要吃一口饭,就得硬着头皮出门干活。 “别废话,走不走?”祁乐意恶狠狠道。 “好好好,走。”秦燊说,“你就意思意思送到楼下吧。” 下楼后,祁乐意明白为什么秦燊只让他送到楼下了。 祁乐意本想着,秦燊开车到机场,总得有人帮他把车子开回来不是? 秦燊从麒麟影视辞职后,助理也不是他的助理了,支的是公司的薪水,自然不归他管。 秦燊现在是个光杆司令,得自己亲手料理完一切身后事。 可秦燊今天没开车来。 秦燊不只有一辆车,但他最喜欢那辆迈巴赫,祁乐意坐得最多的也是那辆黑色炮弹。 “你……” 祁乐意一个你字冲膛而出,然后卡在了喉咙,上不来,下不去。 你车呢? 秦燊听懂了,祁乐意也知道秦燊听懂了。 可秦燊没回应,祁乐意也没追问。 祁乐意知道秦燊要将名下资产全数处理,可之前祁乐意以为秦燊还是会留着这辆坐骑的。 毕竟这算是相当私人的物品,已然成为了秦燊生活的一部分。他是处理资产,不是破产。 秦燊非常淡定地叫了辆车,然后和祁乐意道别。祁乐意看到,秦燊左腕上的表也换了一个。 一款低端劳力士,售价不到七位数。秦燊之前戴的表,最便宜的两百万起步,日常戴的一款百达裴丽周年纪念版市场价八百万。 车和表都是男人的战甲,尤其是残酷不输战场的商场。 秦燊卸下了盔甲,却仍一往无前,直面前方等着他的戮战。 看着出租车远去后,祁乐意在原地呆了好几分钟,才掏出手机,给秦燊打电话。 秦燊很快接通,声音里带了点疑惑,“怎么了?” “我等你回来。”祁乐意说。 秦燊愣了愣。 “……好。” “我等你。”祁乐意像是在执着地重复一句承诺。 秦燊耐心而温柔,“好。” “秦火木。” “嗯。” “你别怕啊。” 秦燊噗嗤笑了,“我怕什么?” 这货是不是该先担心一下自己? “我养你。”祁乐意说。 “好好好,”秦燊笑意一发不可收拾,“知道了。” “我说真的。” “嗯,就等着你养呢。” 秦燊望向窗外,在回忆里勾勒着祁乐意的点点滴滴。 不到10分钟前还见着,他却已经开始想他了。 秦燊是在凌晨回到S市的。 所有事情办妥已是深夜,按理说他应该在B市再住一晚,反正该处理的大事都差不多了,回S市不急这一天半天。 可他就是急。一晚也不想多等。 进家门时已过三点。秦燊轻手轻脚地开门、换鞋,没开灯,借着落地窗外照进来的夜半灯光,走到床边,静静地端详床上那一坨缩成一堆的蛹。 祁乐意侧躺着,右脸被枕头挤出一团肉感。晦暗的光线下,秦燊看到祁乐意的眉头微微拧着,嘴唇张开一道小口,像在梦里跟谁较劲似的,瞅着很傻。 秦燊低头,在他额上轻吻,祁乐意一动不动,呼吸沉稳。秦燊倒不是有那兴致,他现在满身都是倦怠,就是……想这货了。 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秦燊坐到床尾,从底下掀起一截被子,露出祁乐意一双脚丫子,白白细细的脚踝从长睡裤里戳出来,脚背上宛如规整的山脉,一根一根线条清晰地凸起。 秦燊轻轻握上他左脚脚踝,拇指慢慢摩挲脚踝右侧那一小片皮肤。 很明显地不平整,有点皱巴巴地,约有一个鸡蛋那么大,沉默又倔强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祁乐意向来浅眠,最近尤其睡不好,脑子里全是事,整夜整夜地想着,梦里的剧情都能直接拍部片。秦燊的掌心很暖,空调又有点凉,祁乐意被这么一焐,迷迷糊糊地挣开眼睛。 -- 第190页 然后看到床尾坐着一道黑漆漆的身影。 还抓着他的脚。 祁乐意缓缓瞪大眼睛。 一秒后,祁乐意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我靠靠靠靠靠——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秦燊好笑,“你不是说要等我回来?” 祁乐意一愣,“你又不早说!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你特么存心的吧!”说着,顺手抄起枕头就砸秦燊一脸。 “……”秦燊扒开正中他俊脸的枕头,瞅着说炸毛就炸毛的祁乐意,行吧,他现在来兴致了。 秦燊隔着薄薄的棉被压上去,“这么精神,来做点运动?” 祁乐意看着秦燊,他是没什么问题,可秦燊这两天奔波劳碌的……“你行不行啊?”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措辞不太对,果然,秦燊的脸色微妙地变了,“我不行?” 亲爱的,你这是在挑战男人的底线。 祁乐意叹气,他们都认识多少年了,秦燊为什么还有这种奇怪的自尊心……一口气没叹完,秦燊就开始撕扯起他的睡衣来。 祁乐意:“……”这人绝对是累了,连好好解扣子的力气都想省了。 祁乐意试图推开秦燊,“行行行,你可行了,是我不行好了吧,我没睡醒呢……” “你可以接着睡,”秦燊吻他耳垂,嗓音低沉,“不需要你动。” 祁乐意:“……” 祁乐意嘶一声,“叫你斯文败类都侮辱了败类这个词……” 睡衣的质量出奇地好,秦燊胡乱撕扯半天也没把纽扣给嘣下来,主要他也克制着没太用力,怕弄疼祁乐意,索性放弃捣鼓它了,意思意思揪起来就行,转而去扒祁乐意的裤子。 秦燊的手忽然停住,“……?” 秦燊:“你就……?” 祁乐意:“……” 祁乐意抬起手背盖着脸。秦燊看不到他涨红的脸,却感受得到他发烫的体温。祁乐意打死也不会承认,就刚刚秦燊贴着他耳边的那一声低音炮,杀伤力太大,撩得他竟招架不住。 祁乐意掩耳盗铃,死活不拿开手,哑着嗓子从齿缝里狠狠挤出一句:“要干就赶紧。” 敢多说一个字就给他滚蛋。 秦燊无声轻笑,突然抓着祁乐意左脚脚踝,慢慢抬起,低头轻吻那块浅淡的疤痕。 祁乐意一惊,条件反射想抽回脚,却被秦燊牢牢钳住,竟没能挣脱,“你……你干嘛?” 虽然高中时代他就和秦燊一起看过不少小钙片,但在这方面祁乐意比较传统,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从来没想过去尝试。 “疼吗?”秦燊问。 不是现在,而是当时,疼吗? 祁乐意怔住。 半晌,祁乐意干干笑了声,“都八百年前的事了,早忘了。” “是么?”秦燊还是问。 祁乐意:“……” 其实真忘得差不多了。秦燊不提,他不会刻意去想。 一场无足轻重的小车祸而已,送外卖的谁没经历过。他算很幸运的了,伤到了脚,但没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是一道疤痕,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还得到了所有医药费的赔付,不过那会儿年纪小,社会阅历不足,对方就是欺负他这一点,没有给出额外的赔偿,他白白耽误了一个多星期的工作。 祁乐意没敢住院,伤势处理好就一个人瘸着回家了。那几天里骑不了小电驴,甚至出不了门,他每天窝在小出租屋里,对着四面白茫茫的墙壁,度日如年。 当时有多疼,他确实想不起来了。 比疼更刻骨铭心的,是孤单。 “你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祁乐意怒气冲冲地一蹬腿,这回挣脱了秦燊的禁锢,一脚丫子踹到了秦燊结实的胸肌上。 祁乐意有点意外,好在没真把秦燊一脚踹倒,他赶紧缩回脚,省得又被秦燊揪着脚丫子亲。对不起,他是个老实人,接受不了这么变态的行径。 祁乐意抓着被子又把自己团了起来,连脑袋都蒙住了,彻底成了个球,秦燊靠过去,隔着棉被紧紧抱住他,“乐意。” “对不起。” 第一百零八章 祁乐意:“……” 祁乐意:“秦火木。” 秦燊:“嗯。” 祁乐意:“现在起你再说对不起。” 祁乐意:“说一次我就揍你一顿。” 祁乐意:“真揍啊。” 秦燊笑,“好。” 第二天醒来时,天还是很昏暗,祁乐意以为他们这一觉还没睡到天亮,再一看时间,已是下午1点。 渐渐地听清了一片淅淅沥沥的声音,环绕着整个世界。 下雨了。 秦燊贴着祁乐意后背,手臂横过他腰间,两人□□地肌肤贴着肌肤,体温无缝衔接。 夏日的雨天、凉丝丝的冷气反衬得秦燊的身体很炽热,捂得祁乐意酥成一条咸鱼,睁着眼睛,不想起床。 “醒了?”秦燊的低音炮在耳边响起。 “嗯。”祁乐意一动不动,懒懒应着。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了足有五分钟,秦燊又问:“还不想起?” 祁乐意:“不想。” 秦燊:“嗯。那再躺会。” 祁乐意没有通告,秦燊今天同样没安排,他们有的是时间。 祁乐意:“想躺到地老天荒。” -- 第191页 秦燊没原则地哄着:“好。” 祁乐意:“不想努力了。” 秦燊嗤笑:“谁还说要养我来着?” 祁乐意鼻音软糯,“……养不动了。” 秦燊叹息,“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祁乐意:“那这位大猪蹄子,麻烦拿开你的大猪蹄子。” 秦燊的手不知何时已摸上了祁乐意的肚皮。 秦燊的手不动,祁乐意索性抓着他的手挪开。 “啊……”祁乐意低低呢喃。 秦燊:“嗯?” 祁乐意:“肚子疼。” 秦燊:“肚子?” 秦燊:“疼到肚子去了?位置不太对吧?” 祁乐意:“?” 祁乐意愣了三秒才明白秦燊的意思。 高中刚开始做那会儿,祁乐意很长一段时间都喊疼,后来大概是经验丰富了,彼此也熟悉了,秦燊总算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祁乐意才不拿这事哼唧了。 再后来……就是现在,时隔多年,祁乐意对秦燊熟悉又陌生,好些事情明明有记忆却又仿佛得重头再来,秦燊有时一不注意,祁乐意还是疼。 祁乐意:“……这位衣冠秦兽,你能不能别这么戏多?” 祁乐意:“我是给饿的好么。” “好。”秦燊在他脸颊印下一吻,“那想吃什么?叫个外卖?撸串?” 祁乐意把冒出来的口水吞回去,“大中午的吃撸串,你这是谋杀。” 秦燊笑,“那难道大晚上地吃?” 祁乐意:……好像更不对。 祁乐意痛心疾首,“不行,得减肥……” 秦燊:“还减?你最近瘦了多少你知道么?” 祁乐意:“啊?” 还真不知道。 他对自己的身材一向概念模糊,胖10斤瘦10斤自己都感觉不出来,只是雷汪耳提命面地天天叨叨他要保持身材,吓得祁乐意多吃一口肉都有种犯罪的刺激感。 祁乐意正走神,猛地“靠”了一声,“秦火木,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秦燊安分了不到一分钟的手又在被子底下乱摸了。 秦燊理直气壮,“我是在给你鉴定,嗯……腹肌还在。” “我腹肌当然还在,不需要你鉴定!” “那鉴定一下股四头肌?……缝匠肌?” 祁乐意按住秦燊的大猪蹄子,“滚。” 把大腿内侧描述得这么清新脱俗也没用。 他现在是又累又饿,真没力气了,没有多余的卡路里和秦燊擦枪走火。 秦燊不动了。又安静了五分钟,秦燊道:“乐意。” “嗯?” “跟你说个事。” “说。” “你的卖身契,现在是我的了。” “……啊?” 祁乐意回头看秦燊。 “什么卖身契?”祁乐意傻傻问道。 “你跟古潮文化签的那份,”秦燊看着他,“你还有几份卖身契?” “啊?”祁乐意还是没明白,秦燊便简单跟他说了说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确实简单,古潮文化的老板要打包出售古潮文化,秦燊亲自去找他谈,谈判结果是秦燊全盘收购古潮文化,合同已经签了。 秦燊给出了原先的出价者双倍的价钱,条件是立刻签合同。 好在有雷汪这个内部人员提前透露了风声,若是让秦家嗅到这味儿,事情就得更棘手了。 秦燊如今算是和秦家彻底撕破了脸皮,而秦振还执着地认为罪魁祸首是祁乐意这个小妖精,为了恶心秦燊,秦家会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 祁乐意眨着眼睛,看了秦燊好半天。 也就是说,这货现在在法律上已经是他的老板了。 “老板,”祁乐意咧嘴一笑,“你看,你都把我睡了,那以后全公司的资源是不是都归我了?” “不是你把老板睡了么?”秦燊反问。 祁乐意乐得眉眼弯弯,“都一样。” 打工人终于翻身当地主了,简直是普天同庆,大快人心,喜闻乐见,奔走相告。 “不仅全公司的资源都是你的,连老板都是你的。”秦燊低头吻上他的唇,“老板的就是你的,可还满意?” 祁乐意正沉浸在这个吻里,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哎,那不还是你养我?” 秦燊顿了顿,“公司以后就指着你挣钱了。” 祁乐意想了想,对自己摇钱树的定位还算满意,这才让秦燊接着亲。 雷汪得知秦燊顺利将古潮文化接手,感动得两眼泪汪汪。雷汪和胡乐乐的工资待遇都维持原样,原来怎么干活,现在还怎么干活。祁乐意的艺人合同秦燊则给雷厉风行地修改了条款,撤销艺人所有硬性义务、违约金降低到象征性的数字,最后,分成改为九一分。 祁乐意九,公司一。 雷汪:……这恋爱的酸臭味。 大本营保住了,摇钱树却发现,自己应有的功能没能发挥出来。 这阵子别说正儿八经的影视、综艺、广告了,连先前那些想单纯蹭祁乐意丑闻热度的邀请都纷纷撤了回去,祁乐意现在真是一清二白,狗都不爱。 雷汪自从干了这行就没再把面子当回事,低声下气得都快把自己的脸放在地上踩了,还是没人鸟他。但凡有剧组试镜的消息,不论剧组规模大小他都不放过,可发过去的资料一次都没得到过回音。 -- 第192页 只有一些特别低端的商演想捡个漏,出场费连五位数都不到的那种,祁乐意怎么说也是小火过一把的明星,这个十八线的价位能请到他就真是占了便宜,雷汪一一丑拒。就是他让,秦老板也不可能让。 更让雷汪震惊的是,还有些酒局也来请祁乐意。这些酒局无非就是有钱的老板们花点钱请明星来陪吃陪喝,给无聊的饭桌增添点情趣,也让老板们近距离追追星——这还是文明的说法。雷汪第一次收到这种邀请时,恨不得当面一口呸回去:想得美你们!咋不上天呢啊? 祁乐意一闲就闲了一个月。这种感觉就像拼死拼活熬了一个学期,原本天天盼着放假,然后真放假了,又无聊得怀疑人生。 秦燊产业没了,人脉理论上还在,出去一通奔走,却一无所获。 他没跟祁乐意解释太多,自己心里门儿清:秦家放言,谁跟他家这个忤逆子合作,就是要跟秦家过不去。 原本祁乐意要不再招惹秦燊,秦家不至于将他赶尽杀绝。那是大炮轰蚊子,显得小家子气。现在秦燊不惜跟秦家撕破脸皮也要给祁乐意挡刀,秦家索性直接封杀秦燊。 别以为翅膀熟了想飞就飞,你老子到底还是你老子。 因此,想勾搭秦燊的小鱼小虾秦燊看不上,秦燊看得上的都绕着秦燊走。 秦燊晚上到家,又看到祁乐意翘着脚丫子趴在床上玩手机。秦燊走过去,刚要俯身来个偷袭,就被祁乐意头也不回地一胳膊怼了回去,“一身酒味儿,走开。” 秦燊:“……” 秦燊:“这就是你对待老板的态度?” 祁乐意把手机丢一边,翻身坐起,盘腿面向秦燊,皮笑肉不笑,“秦老板,今天又是哪个小鲜肉给倒的酒啊?” 秦燊没忍住一声轻笑,脱下西服外套,“吃醋就直说。” 祁乐意冷哼,“呵,我说了有用吗?” 以往遇到这种状况,雷汪早就带着祁乐意到处应酬去了,尽管雷汪有分寸,不会让他的艺人跨过底线,可也毕竟是应酬。秦燊接管江山后,直接一声令下,祁乐意有活就干活,不许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酒局。 问题就是……他没活干啊! 结果就是秦燊自个儿一天天地去那些乱七八糟的饭局酒局,回来就一身酒味、烟味,有时还有奇奇怪怪的香水味。 秦燊扯开领带,顺手也扔到一边,单膝压上床垫,凑近祁乐意,“有点用的。比如现在你可以选择,咱是先把正事办了,还是你先揍我一顿?” “……”祁乐意沉着脸,没心情跟这斯文败类说笑。 秦燊捏他脸颊,“真生气了?” 祁乐意别开脸。 “好好好,我错了。”秦燊的语气愈加放软,“下回我早点回来。” 祁乐意:……这意思就是还有下回。 这他妈治标不治本啊。 “秦火木,”祁乐意把脸转回来,直直望着秦燊,“跟你说认真的,要不去签几个新人?” 第一百零九章 秦燊停住动作,沉默。 他和雷汪不是没商讨过这个选项。这是一个鱼与熊掌的问题。公司当前资金有限,资源更有限,顾得了新的就顾不了老的,他们这个节点去签新人,四舍五入就等于放弃祁乐意。 “嗯,先看看情况吧。”秦燊说。 祁乐意瞅他,“你已经第三次这么敷衍我了。” “没有敷衍,”秦燊真诚道,“想签新人也得有合适的。” “行,”祁乐意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去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说着抓起手机,“现在就跟阿汪说——” “别闹。”秦燊抢过他的手机,看到是一张杂志封面图,秦燊一愣。 这是一个多月前跟祁乐意预约封拍加专访的一本大牌时尚杂志。当时拍摄时间都约好了,结果梁奇志那事儿一捅出来,对方反应奇快,duang一下就取消了这次预约。 祁乐意人生第一个封拍就这样被截了胡,这一期的封面是另一个当红小鲜肉。 秦燊静静地看着这张图,又被祁乐意夺回手机,秦燊看向祁乐意,问他:“你甘心么?” 祁乐意咬牙,想像秦燊敷衍他那样敷衍秦燊,这一刻却做不到,“……不甘心。” 他被雷汪拽进了这个他原本毫无概念的行业,那时在他眼里,娱乐圈只是熙熙攘攘的名利场,他签那份合同的原因也很简单——都是赚钱,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赚更多的钱? 后来他发现,娱乐圈确实是名利场,但同时还有更多别的东西。 裴叙、顾修明、王跃哲、吴昊歌、孟心珏、郎雯、叶伦、林子苍……这些人以各自的方式向他诠释何为执着和信仰。也许有些人执着得不那么优雅,甚至狼狈不堪,也许有些人的信仰看起来冒着傻气,甚至解释不清,但人生那么短,他们却愿意把最宝贵的年华奉献给一件事,也许隐隐想过某一天会后悔,可眼下的脚步仍倔强地往前。 他曾以为在舞台这个战场上,大家苦苦追求的、最梦寐以求的是关注和掌声,来自全世界的关注、无穷无尽的掌声,比所有人都更多的鲜花和荣誉。而当他在聚光灯下唱出“我不需要谁来定义”的那一瞬间,其实他完全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强光下只有黑蒙蒙的一片,音乐也盖过了所有的尖叫。那一瞬间,他的世界里只有这一方舞台,和他自己。 -- 第193页 与他人无关。 他才终于明白,关注和掌声、鲜花和荣誉不过是附加物,是世俗用以衡量他们的价值的标尺。在那一束孤独又闪亮的灯光下,真正令人付出所有、孜孜以求的,是真真切切地成为自己,以“我”的身份,去感受“我”还活着——我正活着。 真实而充沛。 再后来,离开舞台,进入镜头,他把一个陌生的角色一点一点变成了自己,剧本不完美,角色也不完美,但他喜欢“他”。这个角色借着他的身体,在镜头前活了一遭,戏杀青了,剧播完了,“他”会渐渐被世人淡忘,却已永久地融在了他的血液里。 他当然不甘心。他才刚刚步入这个世界,他才刚刚起步,他多年来的茫然正一点点拨云见月,让他一步步洞见更清晰的内核。他还有很多想尝试的事,他还可以做得更好。 他怎么可能甘心。 “好。”秦燊说。听到祁乐意这句话就够了。这场硬仗,他们一起打到底。 秦燊清空了之后数日的所有行程,第二天就搞来了一台单反,拉着祁乐意出门去给他街拍。 祁乐意愣,“你啥时候还学会摄影了?” 秦燊云淡风轻,“大学时玩过一阵。” 祁乐意又是皮笑肉不笑,“哦,秦总都给谁拍了呀?” 秦燊边收拾东西边斜睨他一眼,“拍鸟。鸟的醋你也吃?” “拍……鸟?”祁乐意瞪大眼睛,嘶一声,“这么重口吗?失敬失敬。” “……”秦燊失笑,“你这脑子是没救了。” “没事,”祁乐意胸膛一挺,十分骄傲,“反正我是靠脸吃饭的。” “行,”秦燊掏出根烟叼上,“那你这张脸可否赏脸给我当一天模特?” 祁乐意最近没有通告,也就没机会凹机场照,连带着街拍也急遽减少。街拍真要拍也不难,专业的摄影师他们还是请得起的,然而祁乐意兴趣缺缺。这些都是边角料,红红火火的时候可以锦上添花地给粉丝们发点福利,无人问津的时候……没有干货资源,天天在微博发写真都无济于事。 祁乐意上前把秦燊刚叼到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燃的烟抽走,“阿汪说了让我戒烟,你也不许在我面前抽,等会他来闻到烟味又要叨叨我半天。” 秦燊无奈地看着到嘴的烟飞走了,皱眉,“他是打工的,我是老板,他还敢管我?” 祁乐意笑,“他是经纪人,我是艺人,他敢管我。” 秦燊:“……” 所以祁乐意能管他,雷汪能管祁乐意,这么一推导雷汪还能管他这个大BOSS了? 这逻辑好像哪里不太对。 秦燊叹气,“行吧,咱家的摇钱树说了算。” 又说,“走吧,大明星?” 祁乐意嘴上哼哼唧唧,已经打开衣柜挑衣服了,“我出场费可是很贵的,想当年我可是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能说得上话的男人……” “是是是,”秦燊在一边看着他,“今天请你吃麻辣烫够不?” 祁乐意回头,“我的价值就是一顿麻辣烫?” 秦燊:“两顿?” 祁乐意:“滚吧。” 秦燊笑,“那你吃不吃?” 祁乐意:“吃。” 祁乐意照旧戴着墨镜口罩棒球帽武装三连出门。秦燊卖了他的迈巴赫后,买了一辆不到一百万的奥迪,奢侈是不能奢侈了,但也不能太寒碜,还得在商场上混呢。 秦燊开了近两个小时的车,到了一个比较僻静的小古镇。有许多木制建筑临江而建,还偶有跨江而过的拱桥,颇有点江南水乡的意境。今天是工作日,又是大白天地,游人不多。祁乐意卸下武装,换秦燊戴上口罩,扛起单反开始干活。他们的关系在公众舆论里还敏感着,祁乐意既然暂时不打算公布恋情,他们就还得做做面上功夫,不能那么明目张胆。 秦燊并不刻意让祁乐意摆动作,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祁乐意随心所欲地逛哪是哪,秦燊感觉来了就抓拍一张。路上,祁乐意嘴馋,吃了一根老冰棍,嘬完了一时没找着垃圾桶,小木棍就在嘴里叼着,一边说着话一边回头看秦燊,笑出的一口小白牙里戳出一截被他啃得坑坑洼洼的木棍儿,那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秦燊咔地抓拍下了这一幕。 祁乐意一愣,“卧槽,衣冠秦兽你不讲武德!” 说好的中场休息,说好的要给他一场狂拽酷炫帅炸天的街拍,大明星嘬冰棍儿多不体面! 秦燊淡定地又咔咔咔连拍几张,“友情提醒,光天白日的,不要动不动就喊禽兽,一会儿真禽兽起来了,多不好解决?” 祁乐意:“……” 祁乐意拿下嘴里的小木棍,“秦火木,你最近很飘啊。” 秦燊谦虚一笑,“还行,谁让我是老板呢。” “连老板都是我的你嘚瑟个屁,”祁乐意扑过去就要抢秦燊手里的单反,“你先给我把刚才那几张删了——” 秦燊一个转身,绕开祁乐意的爪子,“回去再说。” “不行,”祁乐意扒着秦燊百折不挠地继续抢,“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现在就删——” “别闹,”秦燊连连后退,把单反挡在身后,“这玩意儿贵着呢。” “有我贵吗?” “比你贵。” “?来来来,那边就有条江,你现在就去跳江以谢父老乡亲吧,活着也是浪费空气。你的单反会连着你的份好好活下去的。” -- 第194页 “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么?” “毕竟不是说给人听的。” “祁乐意你现在挺能啊。” “有你能?” 秦燊被祁乐意步步紧逼,又不好还手,只能防御为主,衣服都被祁乐意给扯皱了。由于一直不看路地后退,秦燊没注意脚下一块石头,一个踉跄,手里的单反差点甩飞出去,秦燊光顾着抓紧单反,自己一个屁股蹲摔到了地上,好在左手够快往地上一撑,才没当场摔个四仰八叉。 得亏秦燊这条装单价五位数的西裤质量够好,□□很结实,不然此刻的画面将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秦燊:“……” 祁乐意:“……” 祁乐意木木地瞅了地上的秦燊好一会儿,肩膀抖动起来,同时嘴角开始扭曲地抽搐。 秦燊:“……” 秦燊:“你敢笑——” 祁乐意:“噗——” 秦燊:“……” 祁乐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燊感觉自己脑壳上冒出了一根根看不见的青筋。 祁乐意捂着肚子,笑得弯腰,“不、不是——真不是故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燊气场阴沉,一字一顿,“你先担心的居然不是你男人有没有摔坏……” 祁乐意脸都笑红了,“你、你没事吧——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了先等我笑完——” 第一百一十章 秦燊叹口气,起身,先检查单反,没磕着碰着,完好无损。 祁乐意这回是真相信这单反贵了。秦燊之前那辆爱车迈巴赫上千万,也不见他这么怜香惜玉。 其实秦燊主要是不舍得刚才拍的那么多照片。 尤其是祁乐意叼着小木棍儿回头对他笑的那一幕。 那一笑,他心都动了。 检查完单反,秦燊刮一眼面前的傻叉,“笑够没?” 祁乐意好不容易顺下来气,“秦火木,你可真是我的快落源泉。” 秦燊冷笑,“就这?” 祁乐意怔了半秒,恍然大悟,一秒更换表情,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假惺惺道:“亲爱的,你没摔疼吧?” 秦燊捋袖子逼过去,“来来来,爱的联机,让你也感同身受一下。” 祁乐意撒丫子就跑,“大兄弟冷静!君子动口不动手!” 秦燊:“老子是衣冠秦兽。” 一条小江边,两道身影肆无忌惮地打打闹闹,没心没肺地疯疯癫癫。 好像回到了那些年的时光。 在夏日艳阳里拍了一个下午,秦燊也不记得自己按了多少次快门,一整个相机里全是祁乐意,他的正脸、侧脸、全身、背影……他看着远方发呆,他指着前方的不知什么东西,眼里闪出好奇的光,他回头朝着自己笑。 临收工前,祁乐意想到什么,“哎。” “咱来合照一个。” 秦燊正迟疑,祁乐意指指地上两人被拉得长长的影子,“照这个。” 于是最后一张照片里,是两个人的剪影,夕阳如辉,衬得两道影子仿佛也在笑。 刚拍完,就听到身后一道怯怯的声音:“你……你好。” 两人回头,看到两个小姑娘。 两个小姑娘见到祁乐意正脸,顿时两眼放光,但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压抑着兴奋问道:“你……你是祁乐意吗?” 祁乐意点头,“是啊。” 这两位施主手上没拿瓶子,应该不至于泼硫酸吧。 小姑娘又问:“可以——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祁乐意爽朗道:“可以啊。” 两人没带笔,匆匆忙忙跟附近店家借的,一个签在了衣服上,一个签在了包包上,生怕祁乐意不耐烦,但祁乐意热情地服务到了最后。秦燊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待两个小姑娘挥手离开,掏出口罩就给祁乐意戴上。 “咋了?”祁乐意口罩上一双眼睛泛着笑意,“粉丝的醋你也吃?” “总比你吃鸟的醋好。”秦燊没好气,“行了,撤吧,等会被围观我可不救你。” 当晚,秦燊在家亲自给祁乐意P图,一直P到凌晨。 秦燊做事一直有强迫症,对特别上心的事能做就立刻去做,绝不多等半分钟。 不过,上大学以及工作后,他逐渐养成了自律的工作方式,能让他上心到犯强迫症的事已经不多了。 祁乐意想在旁边围观,秦燊不让,把他赶到床上去玩手机。 祁乐意撇着嘴,敢怒不敢言,窝在床上耐心地等着秦燊干完活。 秦燊大学时之所以会去拍鸟,纯粹是故意的。凭秦家的本事,让秦燊进学生会甚至竞选主席都是分分钟的事,但秦燊不想进学生会。不仅学生会,他不想参加任何显得“积极向上有意义”的校园活动。那时的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但这口气无论如何不能在母亲面前发泄半分,导致他看任何人都不顺眼,尤其看秦振不顺眼。这个世界期望他做的,他偏偏不想做。 所以他随手选了一个鸟类研究社。原因很简单——正经人谁会玩鸟? 此后,拍鸟成了他的万能挡箭牌,秦振看着这个长得一表人才却沉迷老年人爱好不可自拔的长子,明知他在消极抵抗,有时恨铁不成钢,有时又可怜他跟在那个不正常的母亲身边吃了那么多苦,而自己当年没能硬下心肠强行把他带走,这才拖到了现在……便在心底一声叹息,由得他去。 -- 第195页 秦燊当年并没有特别认真对待这件事,拍照的技术不算专业,P图的技术更算不上专业。但也不需要多专业,主要靠设备和模特。 等秦燊P完最后一张,起身往床上一看,祁乐意的手机撒在手边,人已经瘫下了,嘴微微张着,呼吸沉稳,睡得正香,就差流口水了。 秦燊盯着祁乐意看了一会,笑了笑,坐回电脑前,把挑好的图发给雷汪。 第二天一觉醒来,祁乐意的街拍已经高挂在微博上了,自然是雷汪给发的。 秦燊拍了一下午,最终只选出了九张图。最后一张就是祁乐意叼着冰棒棍回头朝着镜头笑的那一幕特写。祁乐意看到照片才意识到,那时正好有一抹阳光在他身侧打下,丝丝缕缕的光线晕染上他的发丝,描画出他的轮廓。他笑得脸颊圆润,眉眼弯弯,望向正看着他的人,漆黑的瞳孔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祁乐意愣住。他竟然会……这样笑吗? 祁乐意看过很多自己的视频和照片。舞台上的,镜头里的,摄影师、记者甚至路人拍的。他在这些视频和照片里见过很多次自己的笑容。他分得清自己的什么时候是为何而笑。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被自己的笑容瞬间感染。 这才想起,原来那时,他所感受到的就是幸福。 照片挂了一夜,微博已有不少转发。但比起前不久祁乐意人气正旺时的盛况空前,如今只能以门庭寥落来形容,只有一小撮真爱粉历经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仍坚守在这里。 最后一张特写是被艾特最多的,意中人们纷纷鸡叫“我恋爱了”、“乐意可爱到犯规”、“我又可以了”、“抱走这个乐意”,但也只是在祁乐意微博底下和个人超话里激起一小波涟漪。祁乐意眼下的状况粉丝们心里都有逼数,今非昔比,大家自觉圈地自萌,不给祁乐意招骂就是为爱豆做贡献了。 路人却没这么多讲究。有个路人发了几张在秦燊和祁乐意没注意时偷拍到的照片,秦燊戴着口罩,扛着单反,正给祁乐意拍照。 秦燊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秦家的公关又做得很好,网上有关秦燊的东西都删得差不多了,网友看着这么一个口罩男,压根不会把他跟“秦燊”这个名字对上号,都以为是个平平无奇的摄影师。 博主如是说:“昨天路过xx街,看到qly在街拍,当时不确定是不是本人,今天看到qly微博,还真是本人。” 博主又在下边给自己评论:“不是粉,吃过qly的瓜。前不久感觉qly还挺红的,哪哪都看见他,身边还有很多喜欢qly的妹子。昨天我看了好一会儿,周围就我一个人在拍照,去要签名的粉丝都没有……哎,qly是真糊了。” 这条微博没闹出什么水花儿,但正因没闹出水花,更坐实了祁乐意如今有多糊。 蹭上祁乐意这波热度末班车的是一个只有十几万粉丝的营销号,文章里如是说:流量过气是必然的,但扑得这么快的流量,祁乐意都可以刷新国内娱乐圈的记录了。 雷汪原本还想着买点水军在祁乐意微博底下营造点欣欣向荣的气象,被祁乐意丑拒了。何必呢,门面功夫做得再好,能解决实际问题?公司生意正萧条着,还不如省点钱。 秦燊在家陪着祁乐意浪了几天,又出去跑业务了。祁乐意想了想,自己也不能闲着,就一个人跑回了公司。 公司连场地都没换,还是那么一小破地儿,日常打卡上班的总计就俩员工——雷汪和胡乐乐。 真可谓人丁兴旺,锦绣繁荣。 胡乐乐最近也闲得慌。祁乐意没通告了,她不用日常跟着跑,也不用到祁乐意家陪着他照顾他,不然秦总的气场会怼得她怀疑人生,于是不是在公司跟雷汪大眼瞪小眼,就是跟着雷汪去四处碰钉子。 不过,他们俩的工资秦总照样给发。胡乐乐又感动又忧心。不干活也有钱当然是好事,可这扎手的钱也不知还能拿多久,要公司哪天倒闭了,她下一个饭碗可上哪找去? 雷汪没想那么远,始终有股盲目的自信,也不知这是优点还是缺点,古潮文化是在他手里诞生的,他生是古潮人,死是古潮魂,只要还有一口气,死磕也得磕到底。 祁乐意突然大驾光临,两人都有点猝不及防。胡乐乐赶紧收拾起桌上各种乱七八糟的策划方案,祁乐意的目光却被吸引了,走过去拿起一份文件就看了起来,“这啥?……商演?” 是一家连锁店的开业活动,想请个明星去唱个歌跳个舞,在开业当天助助兴。 祁乐意:“……” 他突然想起刚参加《少年派》那会儿,遭遇接二连三的打击时,他所设想过的自己最悲惨的结局:给大排档剪彩。 万万没想到,他对未来的设想能有实现得如此具体的一天。 雷汪一把抽走这两页纸,“别看了别看了,能看的我们都给你看了,没一个靠谱的。” 祁乐意不死心,又拿起一份比较厚的,一般策划书越厚越说明有内容。 这是一份广告代言的暂拟合同,祁乐意扫一眼金额,“哎?这个还不错啊——” 雷汪继续一把抽走,“不错个屁,这是个刚起来没两年的品牌,主打健康减脂代餐产品,我查了查,健康个泡泡茶壶,不知被多少人投诉了,你碰这个,万一有人吃出点什么毛病来,你以后还想不想有高端代言了?” -- 第196页 祁乐意:“……”说得好像他现在不接就能有高端代言似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个可以了吧?”祁乐意拿起下一份,“不就个手游吗?总吃不死人吧?” 雷汪一双死鱼眼莫得感情,“吃不死人,能坑死人。” 祁乐意:“……” “就是个无脑氪金的烂大街手游,收费机制还贼几把坑,关键也不是啥大IP大品牌,就个劣质山寨产品。”雷汪说。 祁乐意振振有词:“手游不都一样?氪不氪金不还是看自己?你乐意哥我骋手游界多年,半毛钱都没花过。” 雷汪看着他那个骄傲得恨不得给自己立一牌坊的样儿,一时竟无言以对。 亲,你以为所有小学生都跟你一样抠门……不是,一样理性消费吗? “这个呢?”祁乐意拿起第三份文件,眼前一亮——六位数的代言费!足足是刚刚那个破手游的三倍! “这个你可看清楚了,男士内裤代言。”雷汪说着,又要伸手去夺走那份文件,却被祁乐意抓着不放。 “男士内裤怎么了?”祁乐意不明所以,“女星还都抢着给维多利亚代言呢!”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维多利亚,”雷汪白眼一翻,“这就是个国产山寨货,你看到拍摄要求没?这是让你卖肉啊少年!” 这一份暂拟代言合同上明确要求,艺人在拍摄广告时必须只穿品牌方提供的内裤。 国内环境不同欧美,欧美猛男都以可劲儿秀身材、猛烈散发荷尔蒙为荣,国内至少小鲜肉还没一个敢玩得这么出格的。 大家都走清纯路线,就你浪,荡夫羞辱警告。 “……”祁乐意仍然抓着文件,不舍得放手。 六位数的进账呢,公司自秦燊接手以来就没开过张,再这么下去,古潮文化一门上下四口人全得喝西北风过年去。 他可是公司的摇钱树,他不得着急养家糊口么? 雷汪犹豫一番,退让一步,“这样吧,咱问问秦总意见。” 祁乐意嗤笑:“放心,我的意思就是老板的意思。” 秦老板的回复当场下达:“不行。” 雷汪朝祁乐意摇了摇头,祁乐意一怔,抢过手机,“手游不行,还是内裤不行?” 秦燊:“都不行。” 祁乐意:“???歪?” 秦氏复读机:“不行就是不行。” 祁乐意:“你知道那代言费有多少吗——” 秦燊:“一千万都不行。” 祁乐意:“……”不是,一千万真可以考虑。 祁乐意:“秦火木,你讲点道理。” 秦燊:“正经人谁拍内裤广告?” 祁乐意:“哎,你这样说话要得罪很多人的啊。” 秦燊:“他们听不到。” 祁乐意:“……秦火木,我以前咋没发现你占有欲这么强呢?” 高中那会儿,祁乐意也没少跟其他同学勾肩搭背、嬉笑打闹,学校还有游泳课,游泳课上他们不照样一条泳裤走天下,那时也没见秦燊这么神经质啊。 秦燊一本正经,“什么占有欲?我是在跟你谈工作。” 祁乐意:“呵,你猜我信不信?” 秦燊:“你猜我猜不猜?” 祁乐意嘴角抽搐。 操,他今天不是要跟秦燊讲歪理来着! 祁乐意:“我咸鱼多久了,都快被江湖遗忘了你造不造?我、要、干、活!” 秦燊:“这个不行。” 还补上一句:“乖。” 祁乐意:“???” 祁乐意:“你能有点诚意么?” 祁乐意气得挂了电话。 道理他都懂,秦燊和雷汪都希望他爱惜羽毛,走一条扎扎实实的长久之路。只有把艺人当商品的公司会不顾一切地压榨艺人的当前价值,甚至不惜以艺人将来的职业生涯为代价。 爱惜羽毛,他自己又何尝不想。 可那也得先有条件走到以后啊。 祁乐意挂断秦燊的电话不到三秒,他自己的手机响了。 祁乐意看也不看就接起来,“怎么?迷途知返了?” 那边愣了愣,小心地开口,“乐意哥……是我。” 祁乐意也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手机屏幕,名字显示“菜椒”。 “啊……”祁乐意摆正情绪,“菜椒,咋了?” “乐意哥,有个综艺……想邀请你跟我一起去。” 蔡天骄的资源,祁乐意绝对放心。蔡天骄虽然本事没多大,但祁乐意相信他不会坑自己。 第二天,祁乐意就按约定来到了蔡天骄发给他的地址。雷汪和胡乐乐也跟着来了。到地儿一看,是个新搭起来的节目录制棚。 这是一个弘扬传统文化的综艺节目,每一期都邀请不同的嘉宾,嘉宾人数三四个到六七个不等,蔡天骄要录制的这一期嘉宾比较多,有七个,其中两个是流量担当的大咖,还有几个是二三线艺人,到蔡天骄这,基本就是凑数的了,不用奢望有太多镜头。 他之所以能得到一个名额,主要因为他会舞狮,刚好契合这一期的主题,经纪人就本着不上白不上的原则生生把他加塞了进来。 雷汪一打探清楚这个情况,心就凉了大半截。一来,嘉宾人数都七个了,再加祁乐意估计就超载了。二来,祁乐意跟传统文化也不沾边儿啊。蔡天骄还有一技傍身,祁乐意……当个吉祥物? -- 第197页 三来,雷汪对蔡天骄的话语权不抱半毛钱希望。 《少年派》那一帮兄弟这一年来的发展,祁乐意时不时都有关注一下,最风生水起的无疑要数羊团,而蔡天骄……在圈子里不声不响,近乎查无此人,微博粉丝至今仍是可怜巴巴的五位数,就那五位数,雷汪打眼一扫,至少三成是僵尸粉。 雷汪搁一边发愁,蔡天骄则摇着看不见的尾巴,满含期待、兴致冲冲地问祁乐意,“乐意哥,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我觉得怎么样?”雷汪想到的,祁乐意也基本都想到了,“你就跟我说实话,你想拉我一起来,导演知道这事儿么?你经纪人知道这事儿么?” “……”蔡天骄没想到祁乐意上来就这么不给面子,尾巴一秒蔫下去。 祁乐意知道自己说中了,心里叹口气,看了看雷汪和胡乐乐,“你们先到外边等我吧。”又朝蔡天骄勾勾手指,“过来,跟你聊个两块钱的。” 蔡天骄乖乖地跟着祁乐意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 “说吧,”祁乐意问,“你咋想的?” 蔡天骄沉思半晌,像是要豁出去般,坚定道:“我想把我的名额让给你。” 祁乐意:“……?” 祁乐意愣了两秒,失笑,“傻了吧唧的……咋让?你说让就让?” “我有办法。”蔡天骄说。 “你有个屁的办法。”祁乐意抬手一拍他脑袋,“你经纪人能扒了你的皮你信不信。” 蔡天骄在公司里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后妈生的娃,好资源都轮不到他头上,好不容易让他捡了个漏,他还敢往外送,以后是不想在这一行混了? 蔡天骄不说话了,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祁乐意。 那眼神凶狠,执着,又有点……心酸。 祁乐意吓了一跳。 蔡天骄往前一步,祁乐意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一直把蔡天骄当个少不谙事的弟弟,今天这个弟弟却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蔡天骄说,“我已经决定退出了。” 祁乐意怔住,“退出什么?” “退出娱乐圈。”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经纪人据理力争,这才让经纪人想方设法把他加塞了进来。经纪人不知道蔡天骄心底的破釜沉舟,以为这娃受刺激了,突然觉醒斗志了,倒也想看看他能闹腾出什么花儿来。 祁乐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两人静静对峙。 半晌,祁乐意问:“真决定了?” 蔡天骄:“嗯。” “……行。”祁乐意说,“那这最后一个节目,你好好录,善始善终。” 蔡天骄又以那种又执着又心酸的眼神看他,“乐意哥,这个节目对我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可是对你……” 他看到祁乐意最新发的街拍了,也刷到了路人对祁乐意的议论——真糊了。 祁乐意一个月没在公众面前露面了,好不容易发一次街拍,也遭受各种冷嘲热讽。 他没什么本事,这是他拼尽全力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资源了。 他所拥有的最好的,都想给祁乐意。 “你……”祁乐意干笑两声,“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真的。天还没塌下来,多大点事儿,我自己应付得了。” “乐意哥,”蔡天骄的嘴唇明明在微微发颤,声音却很平静,“我就想对你好。” 祁乐意:“……” “乐意哥——” “菜椒,”祁乐意打断他,“别说了。” 他懂了。 他早就该懂的。 这一刻,蔡天骄也知道他懂了。 所以他更要说。 今天不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 “乐意哥——” “菜椒,”祁乐意加重语气,“别说了。” 蔡天骄睁大眼睛,愤怒,不甘,委屈。 祁乐意想一如既往地像一个大哥一样拍拍他的肩膀,迟疑半秒,没迈步。 “没必要。”祁乐意轻声道。 喜欢一个人,没必要如此卑微。 他对秦燊,秦燊对他,都从不曾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他也无法想象。 也许他们都不再年轻,但少年的那股子心高气傲,始终倔强地延续着。 他不想看到面前这个男孩的这种样子。 不值得。为了谁都不值得。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祁乐意笑了笑,“不管你以后去哪里,做什么,我们都是好兄弟。” 祁乐意转身就想往外走,蔡天骄在他身后追近两步,“乐意哥!” 祁乐意停步。 “是不是我还不够好?”蔡天骄问。 祁乐意回头愣愣地看他。 蔡天骄急得脸都红了,笨拙开口,“我……我可以回去努力挣钱……我以后不是艺人了,我……我怎么样都没关系的。” 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又怨自己笨,他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 明明这番话他想了很久很久了。甚至还在《少年派》时,就朦朦胧胧地想了。 可当时远远不敢想得这么深入,这么具体。即便祁乐意近在咫尺,他也不敢唐突地冒进一步。直到网上爆出祁乐意的“黑料”,蔡天骄震惊的同时,心里还有点自己都觉得无耻的小窃喜。 -- 第198页 “菜椒。”祁乐意苦笑摇头,“你没有不够好。” 你只是没在我13岁的时候认识我。 白白跑了一趟,回到公司,三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正瞪着,雷汪手机铃声响起。拿出手机一看,陌生号码。 雷汪迟疑着接通。 前阵子,每有陌生号码打来电话,雷汪都祈祷着是哪个剧组或综艺的人来联系他,可等来的全是些歪瓜裂枣的破资源,雷汪渐渐地被虐出了心理阴影,现在一看到陌生来电就条件反射地虎躯一震。 可能怎么的?还是得接啊。 雷汪无精打采地喂了一声,聊了没几句,整个人在沙发上猛地坐直,栩栩如生地演绎了“垂死病中惊坐起”和“瞪得像铜铃般的大眼”。 “哎,哎,好好好,我们这都行,您看着安排时间?行行行。”雷汪语气都变了,无缝切换龟孙子模式,“回头联系,回头联系。” 祁乐意和胡乐乐齐刷刷地扭头看着他。 雷汪放下手机,笑得瘆人,“亲爱的,你的活来了。” 雷汪把事情简单一说,祁乐意难以置信地问道:“电影?” 雷汪点头。 祁乐意抬手指自己:“我,男主?” 雷汪点头。 祁乐意看着雷汪,雷汪看着祁乐意。 胡乐乐坐在一边,往左看看祁乐意,又往右看看雷汪。 祁乐意越想越觉得可怕,毕竟他已经见识过了氪金破手游和卖肉内裤,“靠不靠谱啊?可别是爱情动作片吧?” 这个时候他人憎狗厌的,能蹭个男五六七八都偷笑,突然天上砸下来一个男主? “想什么呢,”雷汪说,“你刚没听我说?这个本子的导演是尚云!” 祁乐意和胡乐乐一脸茫然。 “尚云你们不知道?”雷汪痛心疾首,怎么就带了俩猪队友,“那尚鸿你们知道吧?” “啊,”胡乐乐抢答,“今年的贺岁片《洋洋得意》就是他的!” “Dei!”雷汪激动地一拍大腿,“尚云就是尚鸿的独生子!新生代青年导演!北电导演系的高材生!他的本子那能有差吗?” 祁乐意和胡乐乐同步张嘴,“卧槽,真的假的?”祁乐意问。 尚云的名号他们确实是第一次听到,但尚鸿的鼎鼎大名在全国上下都是如雷贯耳,论商业片的成就,尚鸿自称第二,国内恐怕没人敢随随便便称第一。 关键是,别的导演可能是扑了很多部才爆一部,而尚鸿的票房就算不大爆,也多半稳赚不亏。业内有一个共识:“尚鸿”这俩字就是票房担保。他的导演才能、行业人脉、运营手腕都令同行闻风丧当,市场嗅觉在业内无人能出其右,谁都不想和他撞档期,堪称金主爸爸们最喜欢的名导。 尚鸿的主角非大花和一哥不用,再轮上八百年也轮不到祁乐意,可虎父无犬子,尚云光这个名号砸出来就能顶小半个尚鸿,攀不上尚鸿,也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攀上他儿子。 祁乐意发出了灵魂一问:“那他怎么就看上我了?” 雷汪深沉,“因为他独具慧眼。” 祁乐意:“……你确定不是因为他瞎了?” 尚云的副导演易谦转头就加了雷汪微信,给他发来两段剧本,让祁乐意准备准备,时间上不着急,准备好了他们再定试镜时间。 雷汪立刻把文件转发给祁乐意,激动得手都抖了,“尚导这是要为你专门搞一场个人试镜啊,你瞅瞅,这诚意!这待遇!” 祁乐意呆呆地听着,觉得更方了。《四人三班》正大火那会儿他都未必有这排面,现在的他……全世界避之唯恐不及,名导尚鸿的公子却把他当宝?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祁乐意在手机上点开文件一看,剧本连名字都没有,一眼扫过去,就是两段很普通的日常戏,第一段是男主17岁时,场景是校园,第二段是男主30岁时,场景是咖啡吧,大多以对话为主。 也就是,考验台词和情绪张力。 祁乐意愣住,“两段戏的男主都我来演?” “这不是好事吗,戏份多啊!”雷汪想也不想道。 祁乐意:“……” 13年的年纪差,他怕自己演劈叉。 “亲,这是你咸鱼翻身的机会,”雷汪双手用力摁住他肩膀,“成败在此一举,你现在就回家好好练,这场试镜必须完美发挥!” 不等祁乐意说话,雷汪又一拍脑门,“哎光顾着高兴了,我先打个电话跟秦总汇报。” 祁乐意幽怨地看着雷汪的背影。时代变了。以前跟着那个不管事的挂名老板时,事情都是雷汪和他商量完了就完了,现在雷汪多了个名副其实的顶头上司,对他的事盯得死死的,啥都得经这老板同意,祁乐意有一种自己和雷汪之间插入了一个第三者的感觉。 ……好像哪里不太对? “尚云?”秦燊听到雷汪汇报的喜讯,却皱起了眉头。 “对,就是尚鸿的儿子。”雷汪说。 “我知道。”秦燊说。 秦燊的冷静出乎雷汪意料。 雷汪不在商场上混,对娱乐圈的很多内幕只摸得到皮毛,比如那些豪门大廷的家族恩怨。 秦燊所在的领域到底和雷汪不一样,他看到的、听到的、接触到的自然也和雷汪不一样。 对尚家的事,他略有耳闻。 -- 第199页 “行,”秦燊沉思半晌,“到时我也去。” 雷汪:“啊?” 秦燊重视祁乐意的职业发展,雷汪理解,可一场试镜,他作为经纪人跟着去是分内事,老板也跟着去……还远远没到签合同的时候呢,这阵仗是不是太夸张了? “我得亲自跟他谈一谈。” 秦燊说的这个“他”,指的是尚云。 秦燊到家时,祁乐意正盘腿坐在床头看剧本。 秦燊扔下公文包,手机钥匙往桌上哐当一搁,单手扯开领带,这个动作祁乐意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性感得不行。 当然,他肯定不会当面这么夸秦燊,以防止这头秦兽尾巴翘上天。 祁乐意正抬头愣愣地看着,被秦燊抓了个正着,“看什么?” “……看剧本,不然看你吗?”祁乐意装模作样地补上一句,“我总觉得这剧情怪怪的。” “哪怪?”秦燊走过去,坐在床头边,把祁乐意往里挤,拿过祁乐意手里装订好的几页剧本看了起来。 “这应该是两个男主的对手戏,”祁乐意给他指,“第一段是高中,两人关系还很好,第二段是13年后,你看我这个角色的描写,已经是把对方当仇人的感觉了,可又不给我前因后果,鬼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我咋演?” 秦燊细细阅读,拧眉不语。 祁乐意继续说:“一开始我以为这讲的是朋友决裂,后来越看越觉得……” “违和?”秦燊说。 “嗯,”祁乐意点头,“越看越微妙。” “你怀疑是同性片?”秦燊直接问。 祁乐意转头看秦燊,“像。又不完全像。” “啊,我知道了,”祁乐意想着想着,恍然大悟,“有同性那味儿,但是没有爱情那味儿。” 秦燊默然。 祁乐意一拍大腿,“不对——他是因为这个才来找的我?” 就因为他是个纯天然的gay? “这个还是其次。”秦燊说。 “对哦,”祁乐意立刻明白了秦燊的意思,“要真是同性片,国内能上映?” “不仅是不能上映的问题,”秦燊说,“广电总局那根本就过不了审。现在的规定是拿不到龙标的片子也不能在国外私自参展或上映,否则导演禁拍五年,演员……”秦燊看向祁乐意,“不排除被封杀的可能。” 祁乐意:“……” 祁乐意:“我去……” 祁乐意:“这是用生命去拍戏啊!” “现在只是猜测,”秦燊揉揉他脑袋,“先练着吧,试镜那天直接问问就知道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试镜定在一个星期后。地点是一家酒店,尚云租了一个会议室。胡乐乐一辆车载着公司全员——副驾驶座的雷汪,后边的秦燊和祁乐意,一家四口雄赳赳气昂昂地奔赴祁乐意空窗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场试镜。 雷汪让胡乐乐在会议室外等着,秦燊则非要跟着一起进去,老板任性,雷汪不敢拦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人进门一看,有点意外——偌大的会议室里就俩人,倆看起来年纪相当的年轻男人,一个扎着马尾辫,双手抱臂靠着椅背大刺刺地坐着,一副搞艺术的气质,另一个斯斯文文,看见三人连忙起身,笑得礼貌又拘谨。 三人:“……”这组合,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亚子。 更不靠谱的是,除了人就真啥都没有了,现场不见任何设备和仪器,两人面前连纸笔都没一份,也就是说今天这场试镜真就全靠目测。 斯文小哥率先跟三人打招呼,“你们好你们好,你们就是——” “你好你好,”雷汪同款笑容可掬,“我们是古潮文化的,这位是我们公司的秦总,这是祁乐意,我是祁乐意的经纪人雷汪,不好意思哈,让导演久等了。” 祁乐意灿烂一笑,秦燊微微点头。 “没有没有,是我们来早了。”斯文小哥说,“我是副导演易谦,这就是我们的导演,尚云尚导。” 副导演先介绍自己再介绍导演,秦燊心道,这刚从学校出来的愣头青样儿也是没谁了。 “开始吧。”尚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座位前方的空地,一个字的废话都没有。 易谦低头看一眼尚云,用眼神责怪他,尚云却看都不看,懒得回应,一副等着好戏开场的大爷样。 易谦只好还是笑,看向秦燊和雷汪,“那您两位先坐坐?” 虽然导演牛逼哄哄,好在副导演态度挺好,秦燊轻轻一拍祁乐意后背,低声道:“去吧。” 又补一句:“加油。” 祁乐意:“……”秦燊不说还好,这么假惺惺地来一句,他更是浑身不自在了。 祁乐意回头瞟一眼秦燊,“你出去等行不?” 对着空气走干戏是件挺羞耻的事,要是不过就更羞耻了。雷汪看惯了他无所谓,可他不乐意让秦燊看。 秦燊忍笑,“这就不行了?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你矫情个什——” 祁乐意往后一跺脚跟,板鞋的鞋底精准地在秦燊油光锃亮的皮鞋上戳出半个清晰的鞋印。祁乐意下脚前还算好了角度,雷汪正好挡住了尚云那边的视线。 然后当机立断,跺完就走。 秦燊低头看看自己的高定皮鞋:“……” 察觉到两人的小动作却敢怒不敢言的雷汪:“……” -- 第200页 两位祖宗,求求你们行行好,天天睡同一张床上还不够你们造作的吗!啊?! 雷汪内心咆哮,面上还维持着职业笑容,和秦燊另外选了两个座位坐下。 祁乐意试镜的片段演得很顺畅,没有出任何差错。一个星期没别的事,净练这两段剧本了。 演完,祁乐意从道具椅子上起身,朝两位导演鞠躬。易谦扭头看尚云,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尚云从一开始就面无表情,只微微点头,“行,回去等通知吧。” “尚导,”秦燊适时起身,从座位出来,走向尚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秦燊来到近前,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造成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为表礼貌,易谦也站起了身,尚云仍八风不动地坐着,微微仰头与秦燊直视,“什么?” 秦燊:“听说这个本子是尚导写的?” 尚云点头,“我写的。” 秦燊:“能不能了解一下具体是什么题材?” 尚云:“同性,犯罪。” 两人的对话让另外三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生生地一个敢问,一个敢答,都不带一点拐弯抹角的。 雷汪是全场最震惊的,那两段剧本他也看过,然而毕竟直男思维,愣是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此刻他嘴都张大了:卧槽?!他听到了什么?!同性片??? 秦燊顿了顿,“不打算在大陆上映?” 尚云知道秦燊这是明知故问了,但也不恼,直挺挺地答:“上映不了。” 雷汪:???上映不了你是图拍个寂寞吗??? “打算去国外参展?”秦燊继续问。 尚云点头,“对。” “没有龙标的片子私自参展,导演会被禁拍五年,这一点尚导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吧。”秦燊语气平缓,隐隐压着几分咄咄逼人,“还是说尚导已经不打算在大陆发展了?” 有些话他没说全。尚云是有资本走国际化路线,可祁乐意还得在大陆扎根呢。 “我没想过离开中国。”尚云说,“大陆上映不了,香港可以上映。” 秦燊挑眉,“你意思是?” 尚云:“香港制作,香港发行。” 秦燊:“大陆主演,大陆拍摄?” 尚云:“对。” 国内有过不少这样的先例,经典的同性片几乎都是港台地区出来的作品。只要由香港公司制作、发行,就属于香港电影,不到内地管,影片可以在香港及世界各地上映,也可以参加国外的电影节,唯一的限制就是不能在大陆的院线或电影节露脸。 看起来是一条曲线救国之路,但这“唯一的限制”,实际上也是最大的损失。如今大陆已成了全世界最大的电影消费市场,何况是外国人未必买账的中国电影。不能在大陆上映,就等于没了最可观的收益来源。 光这一条就能吓退投资方。 秦燊还想问更多,比如香港那边是否已经谈妥,目前预算多少等等。 他并不怀疑尚云的人脉资源,就算尚云没有,尚鸿的也绝对够用。关键是……尚鸿知道他儿子要绕到香港去拍同性片么? 尚鸿支不支持,决定着尚云这部电影拍得顺不顺利。 而根据秦燊最近在圈内吃到的瓜来看,尚鸿和尚云这对父子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秦燊把种种疑问憋了回去。现在还不到白纸黑字签合同的时候,不急于一时。 “尚导,”一旁听了半天的祁乐意忍不住插嘴,“为什么选我?” 尚云看向秦燊身后的祁乐意,“我还没说要选你。” 祁乐意:“……” 导演都这么会聊天的吗? “我说了,”尚云也起身了,这是要走的意思,“回去等通知。” “你就确定我们会接?”秦燊又问。 这话可就有那么一点儿挑衅的意味了。 不能在大陆上映的大陆电影,票房再高也高不到哪去,演员为此辛辛苦苦拍个一年半载,图个什么? 而且祁乐意已然被“gay”这个标签害得不轻,还堂而皇之主演同性片,不知道的以为他要放弃治疗了。 易谦眼看气氛不对,连忙接话,“不是,我们不是那个意思,能不能达成合作当然还得考虑贵公司的意愿,我们这边是先——” “我不确定。”尚云打断了易谦的话,回头看几人,“作品和演员从来都是双向选择。如果试镜过了,我会把完整剧本发给你们,你们可以好好考虑。” 三人离开后,易谦长出一口气,“哥,我的云哥,下回聊天这种事儿你能不能交给我来?咱现在是求着人演你知不知道?不是你自己点名的要祁乐意吗?人家好不容易来了,你就不能做个人?就你能给的片酬,人接不接还真不一定……你第一部 电影还想不想好好拍了???” 尚云:“演得不好,倒贴钱都不要。” 易谦:“……那你觉得刚祁乐意演得怎么样?” 尚云看着空无一人的会议室前方,想了一会,“马马虎虎吧。” 又一个星期后,易谦联系雷汪,告知祁乐意试镜通过,并给他们发来了完整剧本。 这个剧本名为《杀人犯》,如尚云所说,是一部同性犯罪片。 故事开始于一座小城镇的一所高中,背景是2005年。夏望是一个高二学生,他长相俊秀,但个性安静,一直以来朋友都不多。高二文理分班,夏望被分进了新的班级。上学期刚过一半,夏望的同桌许池就跟班主任要求换座位。这件事不知怎么地传了出去——许池说夏望喜欢男的,让他恶心。 -- 第201页 流言在窄小得乏味的校园里一夜疯长,所有人都知道了,夏望想勾搭许池,被许池丑拒了。 座位还没换成,班上就炸了,男生们纷纷起哄,他们谁也不想跟一个死同性恋同桌。 在全班的狂欢中,夏望的脸涨得通红,低低地埋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班主任没理会这群熊孩子的胡闹,训了他们一顿,日子还是照样过。 可夏望的生活彻底变了。 许池没换成座位,又被卷进了流言之中,一天天地被别人拿来调侃,脸丢了个干净,越发厌恶夏望,开始把气撒到他身上——扔他的书、踹他的椅子、往他的桌子上倒水……最初是趁夏望不在时下手,后来越来越明目张胆,而夏望始终逆来顺受,一声不吭。 许池变本加厉,其他男生也纷纷加入了这个阵营。 原本很多女生暗地里爱慕夏望,但这件事一出,没有一个女生敢站出来为他说一句话,男生就更不敢了,要么助纣为虐,要么袖手旁观——谁都不想跟“同性恋”沾上半分关系。夏望从安静变为彻底的沉默寡言,每日低着头,避开人群,独自行走在校园中。 这时,另一个人出现了,同样是高二年级的,学校里出了名的混子——谷飞。 谷飞和夏望的班级在同一层楼。一天晚自习前,谷飞从走廊往自己班里走时,夏望从教室后门被许池和几个男生猛地推了出来,正好撞到了谷飞身上。 谷飞拎着的盒饭摔了一地。谷飞当场就炸了,冲上去拽着许池就揍。夏望在一边默默地起身,默默地看着这场闹剧。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谷飞阴差阳错地帮了夏望一把,从此他留意起了夏望这个人。 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得越来越近。 一次,谷飞试探夏望,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 夏望选择了避开,没有回答。 夏望越躲避,谷飞就越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夏望觉得不适,但始终没有彻底与谷飞决裂。谷飞是他在这校园里唯一的荫蔽,正是谷飞的威慑,让那些欺负他的人收敛了不少。 谷飞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一天晚上,晚自习放学,夏望一如既往地等到班上的人都差不多走了,自己才收拾书包离开。一出教室门,就碰到了谷飞。 不是碰巧。谷飞是刻意等他的。 夏望当时就紧张了起来。但那时他的还不知自己为何紧张。 两人一起往校门外走去。走到一栋实验楼时,谷飞说他想上个厕所。 实验楼的所有教室都漆黑一片,只一楼走廊还闪着几盏昏暗的灯,晚上从不上实验课,想必早已空无一人,夏望不知道谷飞为什么在高二的教学楼不上,非要等经过这儿才上。 但他没问。 谷飞让他陪着自己进去,至少帮自己在外边拿包。 夏望没拒绝。 和谷飞的这段友谊,他一直是小心翼翼地维系着的,他不敢拒绝。 夏望跟着谷飞进了男厕,厕所里果然没人,夏望伸手,准备接过谷飞的书包就出去,手腕却一下就被谷飞攥住了。 谷飞强行把他拉进了隔间。 第二天,夏望没来上学。 第三天也没来。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夏望没再出现。 谷飞不知道夏望去哪里了,没人知道夏望去哪里了。近半个月后,谷飞才间接打听到,夏望的班主任说,他已经办了转学手续了。 夏望就这样在谷飞的生活里消失了。 没多久,夏望也渐渐在谷飞的心里消失了。 13年后,30岁的谷飞已经是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 他大学考到了C市,C市虽不比北上广深,却也是二线城市中的佼佼者。大学毕业后,谷飞顺理成章留在了C市,和大学女友沈燕结婚,婚后两年就生了个儿子,现在都5岁了。如今的谷飞是有妻有子,有车有房。 说是有车有房,实则大半都是爹妈的功劳。谷飞是个富二代,大学毕业时家里就说了,什么时候结婚,给他买房,什么时候生娃,给他买车。沈燕是官二代,沈家看中了谷家的经济实力,谷飞则看中了老丈人在C市的人脉。有了家里的资金支持和沈家的提携,谷飞在C市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风生水起。 人到三十,谷飞就达成了大部分男人一生所能奢望的成就。 但妻子不知道谷飞的秘密。 谷飞的手机里藏着一个同性约炮软件。每到出差之时,谷飞就会启动这个软件。 谷飞很有原则,他从不在C市约炮,同一个人也绝不约第二次,所以他这个秘密才能严严实实地捂了好几年,不露一丝破绽。 直到他在一次生意洽谈中,认识了一个主播。 2016年被称为直播元年,2018年,直播业早已如火如荼,遍地是网红。谷飞认识的这个主播叫佟嘉,是直播平台河马TV的一个小网红,粉丝已不少,算是小有名气。 谷飞见到佟嘉第一眼就愣住了。 谁说网红颜值不如明星?这个佟嘉,长得比明星还好看。 谷飞意识到自己有想法,但马上否决了这个想法。他的原则是不约C市的炮,规矩不能破。 何况对方还是个名人。 谷飞强迫自己正经谈生意,他不想撩佟嘉,佟嘉却一直若即若离地撩他。 -- 第202页 谷飞又一次出差时,在外地“偶遇”佟嘉。 谷飞很清楚这不是偶遇,是佟嘉故意来跟他假装邂逅的。 这一次,谷飞没忍住,跟着佟嘉到了他的酒店。 之后,就是他人生的雪崩。 不知是谁把他和佟嘉的床照发给了他妻子沈燕,包括谷飞多年来在约炮平台上的各种聊天记录。 沈燕把照片爆到了网上。 佟嘉在网络上遭到疯狂围攻,当即被平台封杀,谷飞也顷刻之间身败名裂。 沈燕歇斯底里地与他大闹一场,在他脸上抓出一道血痕,抱着孩子回了娘家。 从生意场到朋友圈,一日之内,认识谷飞的人无人不知这桩丑闻,谷飞走到哪里,都感觉得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上司让谷飞停薪留职,先冷静一段时间。 素来与他明争暗斗的一个同事不费吹灰之力抢到了他手上所有项目。 父母连夜赶到C市,老爷子一拐杖抽得他扑通跪倒。 然后老爷子一头栽倒在地,被救护车送进了急救室。 老丈人亲自联系谷飞,让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孩子归沈燕,房子、车子也归沈燕。 谷飞爹缓了一夜才从床上醒来,听到这消息,端起杯子就朝谷飞砸过去。 谷飞没躲,额头被砸出了一滩血。 谷飞爹气得发颤,咬牙切齿,要是谷飞没能力把老婆和儿子追回来,以后别想分他一个子儿的遗产,也别再叫他一声爸。 他就当这个儿子死了。 谷飞灰头土脸、如丧考妣地到沈家门前等着,等了一天、两天、三天……日复一日,被邻居和行人看足了笑话。他等来的不是沈燕,而是老丈人。 老丈人不像他爹那样雷霆震怒,平静地请他进去说话。 一进屋门,谷飞扑通一声,给老丈人和丈母娘跪下。他说,沈燕不见他,他就不起来,要他怎么认错都行,只求沈燕能原谅他。 丈母娘想扶他,扶不动,谷飞眼睛里满是血丝,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模样,把丈母娘给吓到了。老丈人让妻子先回避,他单独跟谷飞谈。 老丈人心平气和道,他女儿沈燕说了,他们要是硬逼她跟谷飞和好,她就去死。 她真心爱过谷飞,遇到谷飞的时候,她认定这就是她一生的爱情。原来,对于谷飞,这不过是一场骗局。 她甚至可以原谅谷飞和一个女人出轨。但她决不能原谅,这所谓的爱,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假的。 孩子她要留着,禽兽不配当父亲。 老丈人说,你看,一边是我女儿,一边是你,我选谁? 一边是骨肉至亲,一边是外人。 老丈人又说,你既然心里没有她,也不可能会有她,认这个错,求得她原谅,又有什么意思?夫妻是要凑合着过,可也不能光有凑合。 老丈人拍拍他肩膀,错不在你喜欢谁,错在你选了这条路。 而谷飞选择牺牲的对象,是他女儿。 让他净身出户,都是便宜他了。 谷飞看着老丈人慢悠悠地转身,进房,关门,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静悄悄地跪在原地。那合上门板时轻轻的咔一声,将他的尊严一并碾成了齑粉。 错不在他喜欢谁?是么? 如果他一开始就坦荡地承认自己喜欢男人,他还能走到今天么? 他只会成为另一个夏望。 夏望…… 谷飞猛然想起这个人。 佟嘉…… 夏望…… 佟嘉。 夏望。 明明是同一个人,他却没有认出来。 谷飞打电话给佟嘉,约他见面。 佟嘉作为网红,这件事爆出来对佟嘉的伤害更大,谷飞隐约得知他这几日被全网黑,河马TV据说也要向他索赔,但谷飞根本没空去想别人的事。 佟嘉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仿佛一切从来不曾发生,平静得就像在和谷飞商议今夜去哪里吃饭。 谷飞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心中的愤怒彻底爆发。 怎么能……这个人亲手毁了他的人生,怎么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他已经濒临崩溃了,这个人怎么还能安然无恙? 谷飞在家里找出一柄精致小巧的水果刀,藏在西服的内袋里,前去赴约。 谷飞给佟嘉发去一个酒店的房间号码,佟嘉只回了一个字:好。 佟嘉孤身赴会。谷飞关上房门,转身就问佟嘉:“你是夏望?” 佟嘉静静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谷飞,许久,才缓缓摇头。 “我不是夏望。” 谷飞冲过去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骨头缝里挤出来的,“你他妈——” “我不是夏望。”佟嘉打断他。 谷飞怔住。 “夏望已经死了。” 佟嘉说。 “被你杀死的。” 十七岁那一年,那一天,那一个夜晚。 被你杀死的。 谷飞揪着夏望衣领的手颤抖起来,眼神里半是挥之不去的愤怒,半是渐渐苏醒的惊惧,看着眼前的佟嘉——不,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夏望,像在看一坨怪物。 “啊——————!!!” 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网红主播佟嘉正靠着床边,坐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柄精致小巧的匕首,鲜血晕上洁白的衬衣,缓缓淌向地毯。 -- 第203页 他的眼睛睁着,空洞地看着前方,已失去了焦点。 可他的嘴角微微扬着,带着点轻浅的笑意。 意图自杀的谷飞被当场逮捕。 犯罪现场物证齐全,最后,谷飞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 第一百一十五章 看完剧本,祁乐意许久没缓过气儿来。 别说有同性这个元素了,就算把俩男主换成一男一女,这剧情在国内恐怕也很难过审。 尚鸿一直以拍皆大欢喜的商业片闻名,到底是怎么培养出这么个脑回路清奇的儿子来的? 秦燊合上剧本,问祁乐意:“你想接么?” 祁乐意叹气,“能不接么?” 他还有别的选择么? 尚鸿的公子执导的作品,从小破网剧直接跨界电影,男主角,他有资本丑拒么? 演个基佬算啥,演胸口碎大石也得上啊。 “不想接就别接,”秦燊说,“总能找到别的资源。” 秦燊这话不知道安慰他多少回了,祁乐意心里早不信了。 “别说,这剧本我觉得还挺带感的。”祁乐意说,“这还是男一号,我这辈子第一个男一号,这次不演,下回猴年马月才轮得上?不上映就不上映呗,我要能在那啥电影节上拿个奥斯卡小金人什么的,我不就成国际巨星了?” 秦燊看着这心大的傻缺,薅一把他的呆毛,“行,你要真喜欢就演。” 不过祁乐意要真出演这个本子,剧本的很多细节问题他还有得跟尚云扯皮的。 得知祁乐意这个决定,雷汪当天就冲上祁乐意家门试图跟两人讲道理,“不是,乐意啊,你现在接这个本子,不就是——上赶着让人实锤么?” “反正我一直没否认,”祁乐意死猪不怕开水烫,“跟实锤四舍五入也没差太远。” 他是怎么凉成现在这样婶儿的,大家心里都没逼数么? 雷汪:“……”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娱乐圈不就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么?祁乐意这是连演都懒得演了? 完了。他们现在只是被秦家打压,被舆论排挤,被公众冷落,从边边角角抠点资源捡点漏还是有希望的。等祁乐意演完这部电影,该不会被国家正式封杀吧? 这可是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雷汪郑重问祁乐意,“乐意,你可真想好了?” 祁乐意点头,“想好了。” 他拍拍雷汪肩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用想太多,干就是了。” 雷汪转头看秦燊,一脸“你就放任他这么胡来?”。 秦燊淡笑不语。自己的对象,宠着呗。 双方相亲成功,进入牵手环节,就得开始谈合同了。 祁乐意和雷汪最震惊的不是得知这是个同性犯罪片的时候,也不是看完剧本的时候,而是看到合同上片酬栏里那一串数字的时候。 一、二、三、四、五…… 雷汪数了一遍,以为数错了,再来。 一、二、三、四、五—— 没错,是五个零。 开头的数字是“3”。 他们没看错,30万。 男主角,片酬,30万。 雷汪:“……” 祁乐意:“……” 桌子对面的尚云和易谦并排而坐,尚云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易谦的双手在桌面下都快紧张得搓出火星了。 这个数字当然是尚云定的,易谦当时就给吓着了,找个素人演男主给个30万片酬人家都未必愿意干,何况祁乐意可是火过一把的小鲜肉,见过大场面的,破船也有三千钉,他真怕谈合同的现场被那位霸气侧漏的秦总一茶缸子给怼过来。 秦总没拿茶缸子怼他们,只是悠悠地吐着烟圈,一语不发。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雷汪:“尚导,这个片酬……” 易谦歉意地堆笑,“没写错。” 雷汪看一眼易谦,皮笑肉不笑,“这不太符合市场行情吧?” 他家祁乐意现在是比较惨淡,那也不带这么趁火打劫的啊?!拍一部电影少说半年吧?这还不带前期准备的功夫,还时不时得开大夜,那都不叫996,那叫007!欺人太甚简直!还不如去接那个破内裤代言呢! 易谦脑门冒汗,笑容僵硬,眼神在空中拐了个弯,斜着瞥向身旁的尚云,眼珠子里写满“我之前怎么说来着”。 合同上写这么个数字,还不如劝人家友情出演得了。 尚云很淡定,“40万。” 雷汪:“……” 祁乐意:“……” 这位爷还自觉很大方是不? “不能再多了。”尚云说,“不然拍片的钱就不够了——” 易谦吓了一跳,妈耶,他这位尚导真是外交界不世出的鬼才,多说两句话就能把自己的底牌全掀给别人看。 这是怕人家不知道他们这个剧组有多穷么?! “不是,我们尚导的意思是——”易谦的脑门已经被汗渗得油光亮滑了,话到一半,猝然被秦燊打断:“尚导这么坦诚,那我们就没必要拐弯抹角了。” “尚导要拍的这部出道作,令尊知道么?”秦燊问。 空气又一次安静。 易谦张着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艰难地吞了口口水。 尚云也顿了顿,但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知道。” -- 第204页 “令尊同意么?”秦燊问。 “不同意。”尚云说。 尚云去年才从北电导演系研究生毕业。在校期间,尚云拍摄的多部短片斩获过大大小小校内校外的奖项,早已被称作初露锋芒的青年导演,加上亲爹尚鸿的光环,在业界备受瞩目。 很多人以为尚云毕业后会直接加入尚鸿的工作室,子承父业,没想到毕业前夕,尚云开始为自己第一个真正的电影剧本筹划奔走。尚云的态度很明确——他要离开亲爹的荫蔽,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尚鸿对此本来没太大意见。在电影上,尚云从小就和尚鸿理念不一样,尚云越长大,这种分歧越剧烈,到了现在,竟已至水火不容的地步。尚鸿觉得他这儿子在他的羽翼之下,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一身文青的毛病,就得放他自己出去碰一碰钉子,他才知道他那些理想主义在现实世界面前是多么愚不可及、不堪一击。 这个想法维持到有人给他看了尚云这部出道作的剧本为止。 尚鸿看完剧本,差点当场气出心梗——这什么破玩意儿?!偏门左道、不成体统! 尚鸿是60代导演,价值观非常传统,至今青睐的剧本都还多是上世纪作家的作品,即便是本世纪出版的作品,讲的也多半还是上个世纪的事。尚鸿所钟情的文化虽然老旧,但他就喜欢那个经典味儿,也擅长驾驭那个经典味儿,这种经典味儿对中老年观众是情怀,对年轻观众则是一种新鲜,还真不乏市场。 他儿子写的这个剧本,讲同性恋,讲杀人,大肆渲染各种扭曲的情感,毫无正面的价值取向,结局不积极不上扬……一句话,离经叛道! 这样的电影拍出来,不仅没有商业价值,还丢他尚家的脸,往他尚鸿脸上抹黑! 尚鸿把在外边跑来跑去的儿子提溜回家,两人大吵一架。尚鸿禁止尚云拍这个剧本,还要把他的剧本一把火烧掉,可他没想到,无纸化办公时代……尚云的备份还有很多。 他更没想到,儿子已经彻底长大了,对他的命令,半个字也不会听了。 气到发抖的尚老爷子使出所有家长都会的终极杀手锏——经济制裁。 尚鸿不仅断了尚家给尚云的一切供给,还对所有亲朋戚友放话,谁都别给他儿子这部所谓出道作投资一个子儿。 尚云本来已拉到好几百万的投资,当然这些金主爸爸不是跟他爹交情匪浅、权当友情赞助,就是想跟他爹攀上关系,从他这里曲线救国,一听到尚鸿传出的风声,纷纷撤资,尚云努力大半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随后,父子关系进入了冷战期,尚云搬出尚家,和同班同学易谦在外面租了个小破房子。暂时拉不到赞助,尚云索性静下心来,好好修改剧本。尚鸿说过,尚云一天不放弃这个本子,他就一天别回尚家,也别想花尚家半毛钱。 可尚云确实除了搞电影啥也不会,而且打小不缺钱,从未有过为生存而拍电影的想法,打工那就更不可能打工了。尚夫人怕儿子在外边真的要吃土,时不时偷偷给他打点生活费,尚云毕业这一年来,主要靠尚夫人的爱子之心续命。 对此,尚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是要狠狠挫一挫这小子的锐气罢了,他也不信靠着尚夫人挤牙膏般给的那一万八千,尚云真能造出部什么玩意儿出来。 尚云在小破出租房子里卧薪尝胆一年,把这篇处女作剧本字斟句酌,改了又改。有一天,他认真对易谦说,他要着手拍他人生中第一部 电影了。 “不能再等了。”尚云说。 易谦原本开过玩笑,说他可以和他爹比命长。尚云发现,不能再等了。 他一直知道他爹很牛逼。发生这件事后,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爹有多牛逼。他爹一句话,就能堵死他在这个行业所有的路。 没办法,混这个圈子的,没人不知道他爹是尚鸿,也没人不知道尚鸿的话语有多重的分量。他想捧谁,谁就能红。他说不用谁,谁就会成为业界公敌。 如果隐去“尚鸿的儿子”这个光环,一样拉不到投资。不能在大陆上映的大陆电影,听着就滑稽。如果这部作品在国际电影节上拿不到个像样的奖,基本就别想在国外卖版权和上映了。即便能在香港上映,香港市场吃么?能赚多少?能回本么? 一句话,横竖是死。 他爹还身强体壮的,再拍个十年恐怕不成问题。尚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他的剧本已经成熟,他要把它投诸屏幕,面向世界。 他要堂堂正正地向他爹证明自己的理念。 对。他就是鄙视尚鸿尚大名导拍的那些商业大片。他鄙视它们骨子里的媚俗,看似政治正确实则暴露的是创作作品之人价值观的狭隘,总在一些关键的节点向主流口味迎合、讨好、妥协,使得整部作品不伦不类、深层逻辑狗屁不通,还自以为这种委曲求全无伤大雅、藏得很深,殊不知总有人能一眼看透。 不是只有他这么看待尚鸿的作品。近年来,越来越多人对尚鸿真正的艺术高度提出了质疑,也有人像尚云一样直截了当地说尚鸿的商业片就是媚俗。但是,这也阻止不了尚鸿成为“票房保障”。 或者,反过来说,尚鸿“票房保障”这个名号,也阻止不了他受到质疑,甚至受到自己亲儿子的质疑。 秦燊对尚云的回答早有所料,不紧不慢继续问道:“那么尚导目前的制作预算有多少?” -- 第205页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尚云:“300万。” 尚云:“扣除40万片酬,260万。” 祁乐意默默地和雷汪对视一眼。 他读书少,别忽悠他,300万,也就够拍个网络大电影吧? 祁乐意现在是彻底想通尚云为什么会选他了。 别的人他也请不起啊。 秦燊又问:“这是制作公司给出的预算?” 易谦眼看着尚云疯狂自揭老底,非常想扑过去一把捂住尚云的嘴,没等他动手,尚云就接着道:“我的预算。” 尚鸿对尚云展开经济制裁后,把尚云名下的豪车和几张大额的银行卡都收了回去,信用卡自然也没了。这300万是他从小到大攒下的零花钱、在校期间的奖学金以及参加各种短片比赛所获的奖金,还有少部分在尚夫人的接济中抠抠搜搜省下来的生活费。 没有投资就没有投资,他用自己的钱拍。 易谦无语凝噎。他不应该在桌前,他应该在桌底。 听着尚云这一股子学生气的耿直,秦燊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秦燊明白了。所谓香港的制作公司,估计就是出个制作的名号,好让电影能在香港合法上映,真给尚云出钱出力是不存在的。实则,尚云根本不在乎香港上映的票房,他要的是不拿龙标也能够光明正大地去国外参展。 谈判桌上这么不加掩饰亮底牌的,一般都会被吃得渣都不剩。秦燊刚毕业自己回国创业那会儿,都没这么傻里傻气。 不过尚云和他到底不一样。他是商人,尚云是导演。 不懂做生意的导演不是好商人,却更可能拍出好作品。 这张谈判桌上,懂得经商之道的,有他一个就够了。 “这样吧,”秦燊说,“40万片酬我们也不要了。” 祁乐意和雷汪齐齐转头看他:“?” 还真友情出演?闲着也是闲着? “古潮文化追加500万投资,最终收益,包括票房和版权按比例分红,”秦燊说,“祁乐意技术入股,占15.8%比例分红,尚导觉得如何?” 空气又双叒叕安静了。 祁乐意一懵,雷汪的嘴角则浮起笑意——这一招,似乎,有点妙? 15.8%的比例分红,折算过来,相当于祁乐意的片酬是150万。 秦燊这么轻飘飘地上下嘴唇一碰,就把祁乐意的片酬翻了五倍,还不用尚云立刻往外掏钱,这峰回路转的话术,不愧是有霸总光环的男人。 雷汪想着想着,突然惊恐。 等等——他们得先往里砸500万??? “当然,”秦燊补充,“这投资具体怎么操作,还得跟制作公司那边协商。” 如果直接由古潮文化主投主控,那就成大陆制作了。 尚云和易谦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当然明白秦燊是什么意思。40万片酬,塞牙缝都不够的。这一票要么不干,要么来场大的。 古潮文化投资的500万,加上祁乐意的150万片酬,总计制作成本950万,古潮文化占了650万,超过了三分之二,一下成了大头,尚云反而失去了主动权。这一点,着实不到他不顾忌。 但这方案古潮文化也要承担极大的风险。尚云这部出道作一旦扑街,香港票房没保障,海外版权卖不出,那就不管是古潮文化的650万还是尚云的300万,通通得打水漂,谁占主动权都没意义,大家就是搂着一起死的交情。 所以,秦燊的意思是,他相信尚云。 也相信祁乐意。 他看过剧本,看过无数遍祁乐意演的戏。今天来谈合同前,他还翻出了尚云拍过的所有短片,全部看了一遍。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 所有有利可图的投资,本质上都是风险投资。 祁乐意和雷汪都不说话了,和秦燊一起望着对面两人,静静地等待答复。 尚云一声不吭,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易谦不知所措地在桌底下搓着小手手,等着尚云拍板定案。 他是碍于外人在场,不好明着说些什么,其实内心早就咆哮开了——必须答应啊!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 300万拍电影是什么概念?也就学生毕业作品那个级别了。尚云实在是被他老爷子逼得走投无路了,掏出自己所有积蓄也要拼这一把,就是要跟老爷子犟到底。不然按尚云的最初设想,制作成本至少1500万起步。 现在古潮文化给他们在绝境中递来了一根火把,还顺带解决了男一号的片酬。古潮文化要求掌握主动权是肯定的,除非尚家亲自给尚云掏钱,不然这投资怎么拉,到最后都得是金主爸爸说了算。 “可以。”尚云终于开口。 没等雷汪和易谦齐齐松一口气,尚云又道:“有个条件。” 雷汪和易谦的神经又紧张了起来。 秦燊微笑:“尚导请说。” 尚云:“剧本我说了算。” 雷汪:“……” 祁乐意:“……” 易谦:“……” 易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秦燊的脸色,感觉脑门上的汗都擦不过来了。尚导啊,意思是这个意思,可你能不能表达得委婉一点?对面现在坐着的是咱唯一可选的金主爸爸您造么? 秦燊没有立刻回答,沉吟半晌,“毕竟是尚导亲自写的剧本,尚导这个要求合情合理。” 雷汪微微张嘴,忍不住要插话了——哪有大把砸钱的资方还这么委屈巴巴的?他家祁乐意出演个男一号连片酬都不要了,对剧本还不能提点儿意见了?万一导演让他裸奔呢? -- 第206页 不等雷汪吱声,秦燊继续:“但电影不同小说,电影是靠一个团队合作完成的。” 易谦心里一咯噔——就知道有个“但是”在等着。 秦燊:“这样,我们尊重尚导对剧本的最终决定权,希望尚导也尊重我方对剧本提出意见的权利,如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而且都说明白了“最终决定权”在尚云手里,尚云想了想,又想了想,似乎没毛病。 “行。”尚云点头,“这一条要写进合同里。” 秦燊笑:“当然。” 不仅是资方爸爸,他尊重所有人对他的作品提出意见的权利。只不过,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 回到家后,祁乐意才忍不住问秦燊:“秦火木。” 秦燊:“嗯?” 祁乐意:“咱一下子丢进去500万,公司的资金周转没问题?” 秦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挥一挥衣袖就能随随便便给他砸个几百万上广告位的败家子了,卖车卖表连带上祁乐意那可怜巴巴的一丢丢存款,古潮文化如今也就比皮包公司强一点。 秦燊看着祁乐意,笑了笑,“我说投资500万,没说一次性投资500万啊。” 祁乐意:“……啊?” “电影拍摄过程中很多费用都是中后期产生的,”秦燊说,“像主演片酬、后期制作和宣发这种大头,不需要在初期就让资金全部到位。尚云那300万,够应付很长一段时间的基础支出了。” “……”祁乐意一时竟无言以对。 “尚云知道你这么忽悠他么?”祁乐意问。 “这怎么能叫忽悠,”秦燊一本正经道,“这是做生意的常识。” 祁乐意笑,“那尚导他知道这种常识么?” 秦燊:“不知道。” 祁乐意还是笑。 这么不做人,是他认识的秦燊没错。 秦燊摊手,“别人不知道常识不能怪我不是?小孩子总要学会长大的。” 严格来说秦燊也不算忽悠,该给的钱他会给到位的,打个时间差而已。对于商人,时间切切实实就是金钱,能贷款就不付现款,能分期付款就不付全款,能晚一个季度,一个月,甚至晚一个星期付款都是好事,钱在自己手上多待一天,就能多干一天事,多进一天账。做生意从来靠的就不是“攒”,而是“滚”——钱生钱,利滚利。 正式签合同前,还有很长的流程要走。不仅祁乐意要签参演合同,古潮文化也要和香港那边的制作公司签投资合同,秦燊没少要跟尚云一起往香港跑。这期间,关于电影拍摄的种种细节,秦燊亲自与尚云一一核实。尚云告诉秦燊,他计划花一年半拍完《杀人犯》,参加后年的柏林电影节。 一旦电影开始启动,直到作品彻底完成前,男一号祁乐意必须专心于这部电影、这个角色,禁止轧戏。 这条也要写在合同里。 秦燊回公司刚转达完尚云这话,雷汪就疯了,“一年半???还不让轧戏???乐意现在都接不到什么好资源了,还直接消失个一年半?一年半过后娱乐圈还找得到他这个人吗???” 秦燊也皱着眉头,一语不发。他知道尚云要冲奖,但没想到是这么个节奏冲奖。一年半,确实太久了,影响到的不仅是祁乐意的演艺生涯,还有古潮文化这波投资的回笼周期。 万一奖没冲成,祁乐意白白隐姓埋名一年半,之后他要怎么办?连黑火的名气都没了,真从零开始打拼?即便他愿意,年纪还允许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乐意,”秦燊问,“你怎么想?” 祁乐意的反应没雷汪这么夸张。他知道拍电影花的时间长,但没想到这么长。 不过这个一年半不是说他要拍够一年半,真正的拍摄期最多只占到一半左右,其余的时间则要花在前期准备和后期制作等事情上。 但雷汪说得对,他现在要能放下脸面,还可以博一点上镜的机会。一年半过后,世界记得他是谁? 说他黑火都嫌过气。 祁乐意挠脑袋,烦躁。 秦燊不再逼问祁乐意,说道:“我再跟他谈谈。” 尚云对钱不讲究,却不代表这人好对付。秦燊跟那么多导演打过交道,最喜欢的就是卓岭那一类导演,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最怕的,就是尚云这类导演。 脑子有坑,还填不上的那种。 秦燊提出两个方案。 方案一,缩短电影制作期。现在才八月,离明年的柏林电影节还有足足半年,尚云这个剧本以生活化的场景为主,对服化道的要求不高,对特效的要求接近于零。大不了他再加点钱,行程制定得紧凑一点,雷厉风行上去就干,咔咔拍完了事。 尚云:没门。 秦燊:“……” 方案二,祁乐意可以保证认真拍好这部电影,但不轧戏是不可能的。 尚云:没门。 秦燊要打人了。 钱都搞不定的事他动手还不行么?拳头解决不了问题,可它解气啊! 尚云还反过来说,钱可以少一点,分期付也都不是事儿,甚至分成比例还可以再给古潮文化让几个点,但他的条件一步不退。 谈判陷入了死局。 双方僵持了三天后,祁乐意对秦燊说:“你再把那丫约出来,我亲自跟他谈谈。” -- 第207页 这次见面的只有三个人,秦燊、祁乐意,和尚云。 祁乐意开门见山,上来就问:“尚导,你为什么选我?” 尚云定定地看了祁乐意好几秒,又看了看秦燊,嘴角微微一勾,似笑非笑,“因为你有种。” “还有你。”尚云的目光往秦燊脸上一掠。 尚云通常不关注娱乐圈八卦,这次注意到祁乐意,确实是因为“同性恋”这个因素。 他想看看,一个正在走上坡路的艺人会如何应对同性恋这个身份。 99.9%的艺人都会选择否认,或装死。 祁乐意没有否认,也没有装死,没有用任何虚与委蛇、似是而非的说辞试图留住他的粉丝。 尽管没有明言,姿态却已经足够堂正而硬挺。 同样震惊世人的,是秦燊的一系列举措。 也是真正打动尚云的地方。 秦家在公关上做足了功夫,因此秦燊与秦家的那些个血雨腥风、爱恨情仇,公众基本不知情。很多细节尚云都是从日常混迹太太圈的尚夫人那里得知的。 尚云知道的是,秦燊与秦家划清界限、自立山头,被秦家按着打,在业界被孤立,可秦燊不退反进,堂而皇之收购祁乐意的东家古潮文化,把秦家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很多人在暗地里看这个豪门的笑话,尚云却想给秦燊点个赞。 大约就是那种,英雄相惜之感。 他们都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拼尽全力,舍弃所有,试图反抗不动如山的所谓父权。 他剧本里的这个主角,当然不是为祁乐意而写的。但他相信,祁乐意能理解他这个角色,能演出他想要的这个角色。 没有比祁乐意更适合的人了。 不过,他看过《四人三班》后,发现最大的问题是,祁乐意的演技……还不太行。 生涩,野蛮。胜在有灵气,就是需要时间好好□□。 这方面,尚云与其说是对祁乐意有信心,不如说是对自己足够自信。 “所以,”尚云微微倾过上身,视线逼近两人,“这一把,你们敢赌么?” 祁乐意转头看一眼身旁的秦燊。 “你想赌,”秦燊说,“我就陪你赌。” 祁乐意一拍桌面。 妈的。赌。 秦燊和尚云、易谦一起在大陆和香港之间来来回回跑了一个月,才把合同正式敲定。签合同时,祁乐意的名字签到一半,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尚云,“尚导。” 尚云:“什么?” 祁乐意满目真诚,“说真的,要不是我现在没戏接,我肯定不接你这戏。” 肯定不接你这一穷二白、连上映都没门儿的破电影。 尚云挤出一丝并不友好、甚至还有点嘲讽的笑容,“要不是我请不起演技更好的男一号,也不会来找你。” 肯定不找你这演技一塌糊涂的小菜鸡。 一旁看着的雷汪和易谦:“……” Hin好,这合同才刚签,导演和男一号就明目张胆地互怼起来了。这个剧组,前途堪忧。 合同签完,《杀人犯》进入筹备阶段。 第一步要做的,是把剧组组起来,各个岗位的人得到位了,电影才能开拍。 尚云虽然有个大名鼎鼎的爹,可他爹如今摆明了不罩他,尚云想靠自己招兵买马,还真没那么容易。 秦燊毕竟投资过那么多项目,人脉根基还在,索性把雷汪提升为古潮文化的经纪总监,胡乐乐提升为祁乐意的经纪人,雷汪也别天天围着祁乐意转了,好好利用秦燊的这些人脉资源,先帮着尚云和易谦组建团队。 听到“升职”俩字儿,雷汪和胡乐乐齐齐眼里放光,秦燊凝重地一手一边拍拍他们两人的肩膀,“两位同志肩上的责任都更重了,今后继续努力。” 雷汪和胡乐乐眨巴着星星眼,连连点头,“好的秦总,我会的秦总。”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雷汪、胡乐乐:……?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薪水不也应该更高吗?秦总您倒是给我们涨多少工资啊? 秦总表示风太大,什么都没听到。 雷汪和胡乐乐才意识到被坑了,也就是名片上换了个好听点的头衔,工资条上的数字还是一样一样的。 ——这不就是让他们免费加班吗?! 万恶的资本主义!!! 雷汪愤怒地转向祁乐意,祁乐意表示风真的好大,他也听不清…… 雷汪不敢对秦燊动手动脚,对祁乐意还是敢的,扑上去就是一个锁喉杀。 “你臭小子胳膊肘往外拐,辛辛苦苦养肥了你联合别人一起来剥削我是不是?!” 一向以祁乐意马首是瞻的胡乐乐在一旁啪啪啪鼓掌。 祁乐意惨叫连连,只好妥协——逢年过节给他们发红包,发红包还不行吗! 这才保住了未来影帝的一条小命。 组建团队的同时还得招募演员。这部电影需要的演员不多,重头戏是另一个男主。 试镜现场尚云让祁乐意一起来。另一个男主的选角,不仅要看硬性条件,也要看两个主角同框、互动的感觉。必要时,尚云还会让祁乐意亲自上场和试镜者对一对戏。 秦燊一听到“另一个男主”这个词儿,耳朵就刷地竖了起来,非要跟着尚云和祁乐意到试镜现场,全程监督试镜。 -- 第208页 尚云能怎么的?金主爸爸开心就好。 反正负责点头的还是他这个导演。 于是《杀人犯》剧组的试镜官由四人组成——导演尚云,副导演易谦,男一号祁乐意,金主爸爸秦燊。 之后,试镜现场开启了秦总的日常否定N连。 秦燊:“这个不行。太丑。” 祁乐意:“……” 尚云:“……” 秦燊:“这个不行。太油腻。” 祁乐意:“……” 尚云:“……” 秦燊:“这个不行。演技差。” 祁乐意:“……” 尚云:“……” 演技差不差还轮到您来判断了? 秦燊:“这个不行——” 祁乐意憋不住了,“这个咋又不行了?挺帅的啊,不油腻,演得还挺不错,是吧尚导?” 没等尚云接话,秦燊就道:“太帅。” 祁乐意:“……” 尚云:“……” 祁乐意皮笑肉不笑,“太帅跟你犯冲啊?” 秦燊:“是。” 祁乐意一把靠上椅背,“这戏没法拍了。” 他们光这一个男主角就试镜了半个月,至今就没一个能让秦燊满意的,照这么下去,别说一年半,三年都拍不完。 尚云起身,“今天就这样吧。”说完转身离开。 半个月选不到男主角,并不是秦燊的原因,而是确实没一个尚云看得上的。 准确地说,是来试镜的候选人中没有尚云看得上的。尚云看得上的,基本都看不上他们。 其实两个男主角尚云都列了一张名单。夏望这个角色,在尚云的名单上,祁乐意排第三位。可不论是祁乐意前边那两个,还是祁乐意后边那几个,易谦代表尚云发出试镜邀请后,没一个人鸟他们,只有祁乐意屁颠儿屁颠儿地来了。另一个男主角谷飞的候选清单干脆全军覆没,他们向八个演员伸出了橄榄枝,其中七个挂了电话就没了下文,仅剩的那一个还没试镜就先提出片酬五百万以上可以考虑。 尚云:走好不送。 那就只能公开招募了。 易谦不抱希望地在各大群组里发了男主招募信息,果然回应寥寥。一开始他们等来的几乎都是六七□□线以下的常年龙套甚至群演,这些人反正也没啥可失去的,倒是不怕尚鸿在业界的淫威,搏一搏指不定能极限一换一呢。尚云看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索性剑走偏锋,直接招募素人。 尚云想把目标定在各大影视学院的学生群体,易谦一盆冷水当头浇过来,让他别想太多,大部分学校都禁止上学期间外出拍戏,他这电影的计划周期又那么长,真要接他这部戏,要么退学要么休学,他们是能给人保证名还是保证利?除非被他们下了蛊,不然哪个瓜娃子的脑袋能这么不好使? 尚云幽幽地看他一眼。 易谦两手一摊,笑得很真诚,“云大少爷,现在知道世道艰难了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世道艰难,易谦一贯比尚云知道。 易谦不比尚云,易谦就是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普通孩子,明知家人不会同意,还是悄悄报了编导系,还煞费苦心地伪造通知书,把北电的名号给改成了另一个综合性大学。一辈子没出过小地方的父母不懂,待终于发现真相的那天,差点没打断易谦的狗腿。 尚云和易谦从本科一直同学到研究生,性情南辕北辙,艺术上却一见如故,或者说,是易谦被尚云的才气所折服。两人合作拍过许多短片,拿过不少奖——全都是尚云亲自写的剧本,易谦主要负责具体的协助工作。尚云毕业前夕和尚鸿闹翻后,打算就地取材,向他看中的同学们发出邀请,组建一个自己的团队。没人理会他的异想天开,所有人都劝他别这么天真,只有易谦毅然决然地跟着他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易谦不是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尚云心比天高,开口就是老子天下第一,易谦则很务实,从不奢望能与世界级的名导并肩,只要他能拍出几部得到观众认可的影片就心满意足了。 务实的易谦愿意跟他干这件傻事,尚云其实很意外。 陆陆续续地确实有不少素人来试镜,绝大部分都是抱着一夜成名的明星梦而来的。他们不清楚娱乐圈里那些个豪门纠葛,他们眼前看到的只有实实在在的“电影男主角”这几个字眼。对于每一个想进娱乐圈却无门而入的人来说,这可太诱人了。 别说秦燊和祁乐意,尚云也快绝望了。 这么下去,S市的适龄青年估计都得被他薅个遍。 面试进行到第20天的时候,尚云的候选名单上还一个名字都没填上去。祁乐意照旧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对着空气发呆,面前放着被他翻得页边已泛黄卷起的剧本。秦燊早习惯了这样的节奏,手提电脑和手机随时待命,有戏看戏,没戏看就顺手处理工作。 雷汪被秦燊指使得天天吭哧吭哧在外边风里来雨里去地跑业务。和尚云签下合同后,秦燊调整了公司的营业方向,祁乐意拍电影这一年半间,公司的运营不能停止,必须保持盈利,但他不打算签别的新人,而是纯投资,而且投资的项目得短平快,他们耗不起。 雷汪这些天就是在马不停蹄地跟各种网剧团队接洽。网剧普遍成本低,需要的投资额不高,拍砸了亏不了太多,拍好了则能以小博大,拍摄期也短,完美符合秦燊短平快的要求。 -- 第209页 至于能不能赚钱,主要看眼光。 就在这样拍苍蝇的氛围中,下一个面试者走进来,率先眼前一亮的是易谦,他赶紧拍了拍尚云胳膊,尚云也抬起头来。 祁乐意和秦燊也注意到了面前的人。 这个年轻男人光个头就鹤立鸡群,目测和秦燊不相上下,而秦燊裸高188cm。 关键是,他还很帅。 和秦燊充满攻击性的刚毅气质不同,面前这个人帅得很内敛,一头显然很久没剪的短发随性又浪荡不羁,眼神干净,朝着四人微微鞠躬,友好一笑,苹果肌饱满充盈,露出两道小酒窝。 连祁乐意都感觉得到,这种大约就是传说中的主角脸。 秦燊脸色沉下来,手指不动了,啪地合上手提电脑。 年轻男人简单地自我介绍,他叫徐英卓,24岁,职业是酒吧驻唱歌手,演戏经验为零。 尚云还是没什么表情,微微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每个试镜者都必须演两段剧情,一段是高中时期,一段是成年时期。如果其中一段演得很好,另一段的气质却很违和,那也不行。 祁乐意疑惑地问过尚云,13年的年龄差,一般都会找小一点的演员去演年轻的主角吧? 尚云只摇头。别人的作品可以,他的作品不行。 他的这部作品不行。 他就是要在同一个人身上,将人物弧光拉到极致。 徐英卓和其他试镜者最大的区别,除了外形条件出类拔萃,还有一点,就是他肉眼可见地轻松,没有丝毫紧张感。别人是正儿八经来试镜的,就他像是来大学话剧社团面试的。 徐英卓确实没有特别把这当回事。这档子事还是他朋友告诉他的,让他也来试试。徐英卓一直知道自己很帅,在酒吧一上台他就能揽获无数女粉丝,然而……他是个gay。 徐英卓本来对演戏兴趣不大,有这空闲他还不如去参加个音乐选秀什么的。但朋友告诉他,这是一部同性电影。 敢在国内整同性电影,成功地引起了徐英卓的注意。他就想来看看这同性电影是个什么剧情。 可惜,剧组给他的试镜剧本就那么两段,连和另一个男主的互动都没有,压根看不出是个什么故事,徐英卓有点小失望。 罢了,来都来了,好歹演完吧。 徐英卓对演戏没有任何概念,完全是凭直觉演完的,完事儿后,导演尚云的表情近乎没什么变化,徐英卓估摸着是没戏了,耸了耸肩,没太在意。眼下,他有另一件在意的事。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祁乐意。 他当然知道祁乐意是谁,他们这个圈子没有不知道祁乐意的,前段时间都吃过他的瓜。不管怎么说,这哥们够刚。 “导演,老师们,走之前我有个……”徐英卓斟酌措辞,“不情之请。” “什么?”尚云问。 徐英卓双手合十,虔诚地笑了笑,“能和祁乐意老师合个影吗?” 易谦扭头看祁乐意,祁乐意一愣,还没开口,身边一道低音炮震了出来,“不行。” 秦燊:“不太方便,抱歉。” 一句抱歉说得杀气腾腾。 艺人本来就不会轻易和粉丝单独合照,天知道他们转头会造出什么谣来。何况,同类最懂同类,秦燊一眼就看出了徐英卓是一条道上的哥们。 这回轮到徐英卓愣了愣,没想到对方拒绝得这么干脆。他还是温婉地笑着,看向祁乐意,“那……祁乐意老师能给我签个名吗?” 这再不答应就过分了,祁乐意拿起水性笔,斜斜给秦燊一个“小气不死你”的眼神。 哼,他再怎么糊,也还是有小粉丝儿的。 主要是……衣冠秦兽为他吃醋,这滋味太酸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得了当事人首肯,徐英卓长腿一迈,快步走向祁乐意,来到他跟前,才发现自己身上没纸没笔,徐英卓伸出手掌,“老师,就签我手上吧。” “不行。”还是秦燊。 徐英卓:“……” 不是秦燊吹毛求疵,而是签手上也着实过于暧昧。祁乐意在这方面本来就说不清道不明,万一徐英卓回头拍个照,仿照梁奇志那样来一套开局一张图、故事全靠编,那他们是解释还是不解释? 祁乐意只好笑了笑,从剧本的空白处撕下半页纸,为了抚慰这个小粉丝儿被秦总连怼两次的悲惨心灵,特意给他写了个To签。 徐英卓拿着着可怜巴巴的半张残纸,礼貌地跟他们道别,退出了会议室。 秦燊和祁乐意没注意到,祁乐意给徐英卓签名的这全过程,尚云始终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 一个月下来,该试镜的人都试镜得差不多了,尚云终于拿出了他的候选名单,名单上就三个人,第一个是“徐英卓”。 秦燊看见徐英卓的名字,脸色当即一变。下边俩人他印象都不是很深,唯独徐英卓,历历在目。 他很不想承认,非常不想承认,他感到徐英卓和他有那么一丢丢像。 只有一丢丢。 “徐英卓不行。”秦燊当机立断道。 “哪里不行?”尚云问。 “他的气质哪里像反派?”秦燊反问。 徐英卓的外形确实在所有试镜者中最为出众,可他将饰演的谷飞本质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衣冠禽兽,这个角色内心深处的狰狞和变态,与徐英卓笑起来带俩小酒窝的温婉气质格格不入。 -- 第210页 “再说,徐英卓是个素人,演技也一般,”秦燊又说,“他能演好男一号?” “我来教他。”尚云说。 不等秦燊说话,尚云二连击:“祁乐意演技也一般,我也能教好。” 祁乐意:“……” 你们吵架就吵架,误伤是几个意思?他堂堂男主角不要面子的吗? “而且,”尚云说,“他是gay。” 一个直男素人怕是很难驾驭谷飞,一个真gay就不一样了。 导演都懂的一个道理是,最好的演员只有两种——一种是演技征服一切,演员能化身为任何一个角色,演什么是什么。一种则是本色出演,演员本身就是这个角色,或者说,这个角色是为ta而生的。 对于演员自己,后一种情况很可能会成为职业生涯的障碍。但对于导演,自身就是角色的演员,更有可能造就一部直击人心的作品。 秦燊无言以对,空气陡然安静。 就他妈因为他是gay啊! 两个性别男爱好男的大老爷们这么一部电影拍下来,能不擦枪走火吗?!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秦燊脑壳疼。 他当初怎么说来着?就不该让祁乐意这丫混娱乐圈! 一天天这事儿多的! 但这个理由不能说,他是一个很敬业的商人。 尚云这只是候选名单,最终到底选谁还得再经过一轮筛选。尚云充分发挥了大导演的气场,无视了秦燊的叨逼叨,把三个人都叫了回来复试。 复试的试题不再是一个人对着空气走干戏了,而是和祁乐意对戏。 三场对下来,尚云问祁乐意:“感觉怎么样?” 祁乐意:“我感觉……还是徐英卓吧。” 秦燊看他。 祁乐意:“实事求是啊……就徐英卓我还能对下去,另外俩人演的都啥啊。” 秦燊:“我看着挺好。” 祁乐意对着他笑:“你是男主还我是男主?要不你来演?” 秦燊:“……”他不是男主,他是金主。敢这么怼金主爸爸,活腻味了你? 回家有的是机会收拾他。 “易谦,去跟徐英卓谈吧。”尚云说。 “就这么定了?”秦燊问。 “定了。”尚云说,“秦总,我的一年半计划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您想再拖上两个月?” 尚云也急,但真要说急,他相信秦燊比他更急。 秦燊:“……” 男主怼他,导演怼他,这个项目还能不能好了? 毁灭吧。 眼睁睁地看着祁乐意和尚云轮番呛秦燊,易谦一句话也不敢插,转身就到外头去打电话联系徐英卓。尚云收拾收拾也要走了,祁乐意正要跟上尚云屁股,后衣领被猛地揪住。 “哎,哎哎哎——”祁乐意哀嚎,前边的尚云毫不理会,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祁乐意试图扒开秦燊的魔爪,“干嘛呢你?对男一号放点尊重啊!” 这张牙舞爪的模样,得亏他的小粉丝儿不在场,不然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低音炮在他耳边震响:“怎么不见你对老板放点尊重?” “我说了我是实事求是——哎不对,我不是公司的摇钱树吗,说好的我第一老板第二呢?” “老板没这么说过。” “衣冠秦兽你言而无信——!” 接到易谦的电话,徐英卓很意外。本来对方通知他来复试他就很意外了,万万没想到复试完当天,易谦就再度通知他,可以谈合同了。 尚云的出价和祁乐意一视同仁——40万。 徐英卓也人狠话不多,直接翻了个两倍——80万。 徐英卓当驻唱歌手的收入本来就不低,不敢说他唱得有多好,但他这张脸就是招牌,在酒吧门口的小舞台一坐,上座率就蹭蹭蹭地飚,可把老板们高兴坏了。尚云也说了,拍摄期间他的工作必须搁置,禁止一心二用,所以这不仅是片酬,还是误工费。 易谦又跟尚云叨叨了半天,生怕尚云一言不合又继续搞上一个月的海选试镜,好演员大把资源等着,能找上他们这?同性片找个合适的演员不容易,徐英卓至少还算金玉其外,80万就80万,差不多行了。 尚云这才勉勉强强地首肯了。 易谦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拿着合同就去找徐英卓签字。这下轮到徐英卓迟疑了,他本来没打算演,这电影不能在国内上映他是很清楚的,搞不好一场折腾下来就是为爱发电,真要演,没个一百万他都不划算,现在……有种被忽悠了的感觉。 易谦瞅他提着笔,半天不动,心里快急死了,脸上还得耐着性子笑呵呵,“小徐,是还有什么顾虑吗?” 徐英卓抬头,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 易谦:……一米九的大老爷们,再卖萌就过分了啊!有酒窝也不行! 易谦搓着小手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个本子,有咱尚导坐镇,质量你大可放心,尚导之前拍过的片子就没有不得奖的……” “尚导之前有拍过电影吗?”徐英卓说。 他可不傻,尚云的资料他早就上网查过了。尚云的履历表上全是短片,最长的一部也就40分钟。 易谦的笑容一僵,这小伙子……有点社会啊。 易谦只能开启瞎几把扯蛋模式,“没差,我跟你说,短片可比电影难多了,时长有限,能在那么小的框架里把故事讲好,那俩小时的电影也肯定能讲好。”侃电影他侃不过尚云,还能侃不过一个素人?“而且有祁老师扛起男一号大旗……” -- 第211页 徐英卓:“祁老师也没演过电影吧?” 易谦:“……” 这天没法聊了。 那天看着徐英卓跟祁乐意要签名的那个兴奋劲儿,他还以为徐英卓是祁乐意的脑残粉,这才特意拿祁乐意来说事。结果被徐英卓上来就一个反怼。 年轻人不讲武德! 徐英卓是喜欢祁乐意,不过是欣赏的喜欢,远没到脑残粉的地步。他只是个正常的喜欢男人的男人,对一个好看的男人很难无动于衷。 徐英卓想了想,就算这部电影演不出个什么水花,能和祁乐意同框一次,这段人生经历也够回本了。 徐英卓点头,“行吧。”提笔就刷刷刷把名签了。 两个男主都敲定了,易谦仰天落泪,这下他们的电影终于算是正式提上日程了。 筹备阶段,剧组方面主要是组建团队、继续招募配角和群演、搭建摄影棚以及外景选址等。祁乐意很主动地问尚云需不需要排练,尚云说不需要,但是给他和徐英卓都下达了两个任务。 第一,两人都得先跟专业的老师上台词课。 顺便矫正口音。 这部电影全程现场收音,别指望有配音来救场。 祁乐意和徐英卓二脸懵逼:“我口音有问题吗?” 尚云慢悠悠地瞟一眼两人,“一个南方味儿太重,一个北方味儿太重。” 祁乐意:“……” 徐英卓:“……” 祁乐意是正儿八经的南方人,徐英卓是正儿八经的东北人,有缘千里来相会,各自跨过半个中国,终于在长江尽头碰面。 两人的口音平常聊天是没什么违和感的,甚至祁乐意拍《四人三班》的全过程,导演都没提过他口音有什么问题。但在尚云这里不行。《杀人犯》的两个男主角是同学,也是同乡,结果张口就是一南一北,哪怕只有些微的违和感,尚云也忍受不了。 祁乐意郁闷。徐英卓看看祁乐意,无奈地笑笑。 待尚云说到第二点,徐英卓就淡定不了了。 第二个任务,是调整体重。 尚云让徐英卓先减10斤,祁乐意则先增10斤。 祁乐意:“???” 徐英卓:“???” 两人同样的问号,却是不同的情感。 徐英卓不乐意了,“我很胖吗?” 他觉得他的身材很完美! 祁乐意压抑住嘴角的疯狂上扬,“增10斤,尚导你确定?” 这题他会啊! “嗯。”尚云从手机翻出一张截图,亮到祁乐意面前,“差不多这个状态就行。” 祁乐意一愣,截图里的他穿着校服,正是《四人三班》中后期的剧情。 祁乐意:“……” 这段他记得。那阵子正是衣冠秦兽天天给他偷渡外卖的时候,他是生生被秦燊给喂圆润的。 尚云这眼睛,真毒。 祁乐意不吱声了,徐英卓还不依不饶地要讨个说法,“尚导,我怎么还要减10斤?我现在上镜也不显胖啊。” 别欺负他读书少,天天都有小迷妹拍他的视频发朋友圈里,自己什么状态他不知道么? 尚云还是那种慢悠悠的眼神,上下扫一圈徐英卓,“你显成熟,瘦一点比较有少年感。” 仿佛有一道天雷当场贯穿徐英卓的天灵盖。 徐英卓是帅,还有一对罕见的小酒窝,但是他个子太高,如尚云所说,那种成熟的气质浑然天成,高中时别人就常常以为他二十出头,现在他跟祁乐意站一起,不知道的也都会以为他比祁乐意年纪大。 说得直白点,就是,显老。 尚云实事求是地把话说完,见两人都没反应了,就走开去忙别的事了。 徐英卓听到噗嗤一声,转过头去,正好抓到没忍住偷笑的祁乐意。 祁乐意:“……额,那个,小徐同志,咱……一起加油?” 还意思意思地晃了晃小拳头。 徐英卓:……突然爱不动了。 《杀人犯》的前期筹备总计花去了四个月,从八月一直捣鼓到十一月。这期间,祁乐意和徐英卓定期去上台词课,老师是易谦给找的,口碑绝对有保证。奇怪的是,尚云既不打算排练,也不打算进行剧本围读,更没另外让两人上表演课。这两个男主角,一个非科班出身、只演过一部小破网剧的半桶水爱豆,一个纯素人,比起练台词,练演技才是当务之急吧? 尚云就是不急。 以及,大部分导演都会在开拍前让对手戏最多的主角尽量互相熟悉,别到演戏的时候入不了戏,尚云连这点也不提。祁乐意和徐英卓的台词课是错开上的,这也是尚云的安排。 私底下的事尚云就不管了,主创团队都加了微信群,也有彼此的联系方式,如若俩主角私人时间里想自行交流感情,他拦不着。 他不拦着,自有别人拦着。 徐英卓很早就加了祁乐意微信,在微信上和祁乐意试探着闲聊过几句,但祁乐意反应非常冷淡,能回他一个字就不回两个字,跟面对面时那种又皮又狡黠的感觉判若两人。 徐英卓自然明白祁乐意什么意思,几个回合后,两人的对话框就回归沉寂,再无后话。 四个月的筹备期,两个主角碰面还不到10次。 祁乐意没空去想徐英卓。在娱乐圈混到现在,什么俊男美女没见过,一个徐英卓真算不了什么。而且,徐英卓第一回 出场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那头衣冠秦兽的毛都炸了起来,大概是一种令他难以理解的同类相斥。 -- 第212页 祁乐意是挺想逗逗秦燊的,但不敢逗得太过。一个梁奇志差点让他们万劫不复……到现在,祁乐意都不敢说这根刺已完全从他们俩之间拔除了。 祁乐意一边兢兢业业地上课,一边勤勤恳恳地……增肥。 哈哈哈哈哈,他居然会有被主动要求长体重的那一天! 撸串儿! 炸鸡! 小龙虾! 全都是他的! 秦燊淡定地提醒他:“按你这个进度,等开拍时能长30斤。” 祁乐意表示不管,他就要今天的快落,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第一百二十章 这几个月,祁乐意在娱乐圈的时间仿佛静止了。除了微博偶尔发的日常,没有综艺、没有广告、没有活动、没有任何影视计划,微博下的粉丝热度自然而然地日渐消得人憔悴,不知从何时起,网络上再也见不到有关他的话题。 签约拍摄尚云的电影这事,他们没有向外透露半分。这事儿越低调越好,秦燊怕被秦家扼杀在摇篮里,尚云怕被尚鸿扼杀在摇篮里,易谦怕被广电总局扼杀在摇篮里。 尽管他们已打定主意不在大陆上映,不需要闯过审核这关,但明晃晃地拍同性题材,还是很挑战郭嘉的权威。 祁乐意的时间静止了,娱乐圈的时间还在流动,而且流得波涛滚滚,大浪奔腾。 羊团出新专辑了,销量狂飙。 羊团的巡回演唱会还在继续,一票难求。 羊团的团综播出了,口碑大好。 《四人三班》第二季确定开拍。 《四人三班》公布演员阵容,唐盛、舒南、庄安然不变,校霸一角改为新晋小鲜肉高泰。 王跃哲又参加了一个新的选秀节目。 裴叙在一部漫改剧里演了一个小配角。 蔡天骄悄无声息退出娱乐圈,近乎无人关注。 祁乐意时不时地吃吃外界的瓜,见到兄弟们的消息就给他们点个赞,心里为他们高兴一下。偶尔也会失落,热闹是他们的,与己无瓜。 一年半啊。熬得出去就是生,熬不出去,就是死。 十二月,隆冬时节,《杀人犯》正式开拍。 尚云的计划是从头到尾按着剧情的顺序拍。这种拍摄手法在电影界已近乎绝迹,也就对场景要求不高且依赖于飞页的电视剧组还会采用。 绝迹的主要原因是效率太低。绝大部分电影乃至电视剧的拍摄规划都是按场景拍,一个场景的戏集中拍完,再换场景,这样能最大限度省时省力还省钱。这个问题,尚云和易谦讨论过很多次,最初只有300万预算时,易谦的建议是遵循常规操作,按场景拍,不然他们烧不起经费。尚云断然拒绝,别说一年半,哪怕花上三年,五年,他也要好好拍。 因为,打乱剧情顺序拍摄这种方式,可以说只有影帝影后级别的演员才能驾驭得了。同一个场景,往往跨越了剧情的好几个阶段,甚至有些场景是开头有,结局也有,可人物的情感在故事的开头和结局却截然不同,甚至南辕北辙。 如果是外向型作品还好,也就是聚焦于外在事件发展的故事,这种剧本以外在情节的推动为主,人物弧光——即人物性格以及内心的情感变化不十分明显,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这种故事相比之下能较好地跨阶段演绎。如果是内向型作品,人物弧光就是故事的精华所在,全片的核心都在于演员如何演绎角色。 尚云的《杀人犯》就是内向型作品。角色内心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最终走向不可逆的极端。而且,这种变化是连贯的,必须嵌入上下文语境中去理解,倘若跨阶段演绎,就是要求演员一秒入戏,一秒出戏,将各种微妙、细腻却又极端的情绪像装订活页笔记本一样自由切换,没有足够的专业水平和丰富经验,不可能演得出来。 不能用技巧,那就得用心。 比起用技巧驾驭一切,尚云本人来说,更喜欢彻底激发演员的内心,去融入角色,化身为角色。 以前拍短片的时候尚云就是这么干的,那时候招的演员不是素人就是学生,也不存在什么成熟的演技,全靠尚云调教。这一点,尚鸿指责过他,易谦也委婉地提醒过他,对演员其实很危险。演员最理想的状态就是该入戏入戏,该出戏出戏,角色归角色,自己归自己,不能陷在故事里。 尚云却正是把他们往故事里推。 尚鸿和易谦说的道理,尚云都懂。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就是这样一个导演。这个道理,演员也懂,可有的演员就是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燃烧自己去成就角色。 尚云太爱创作这件事,也太爱他的作品。每一部作品他只会写一次,也只会拍一次。每一部作品都是他魂魄的一部分,都是他从自己身体里生生地抽离出来的。它们只有一次蜕变、成型、绽放的机会,只有一次在银幕上惊艳世人的机会。每一次,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所以,每一次,他都必须全力以赴。 无从保留。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也如此。 尚云一己之力的坚持没人能左右,他说服了易谦,也说服了秦燊。祁乐意没什么意见,作为演员,他也更喜欢按着剧情顺序演,不然自己都懵逼。 《杀人犯》的剧情主要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高中时期,两个男主的家乡在一座四五线小城市,第二阶段是成年时期,两个男主都到了大城市打拼,然后再次相遇。 -- 第213页 第一阶段的故事开始于夏天,按照拍摄进程,拍摄期却在冬天,刚好反季节,还有不少室外戏,个中的酸爽滋味只有演员自己知道。易谦奔波了一个多月,终于把第一阶段的拍摄地定在了Y省一座小城市——D市。Y省处于大陆东南,妥妥的南方地带,冬天冷归冷,但不下雪,而且是干冷,气温再低,面儿上也是终日阳光明媚,演员短袖一穿,往阳光底下一站,没人看得出来这是冬天。 第二阶段的拍摄地定在Y省东北方的S省省会C市。从开机起,整个剧组就得全体撤出S市了。 尚云让易谦在D市租了一个废校区,花了半个月时间重新捯饬了一遍。大部分工作人员和设备都在11月陆陆续续抵达了D市,易谦在那头整顿得差不多后,12月初,正值天寒地冻之时,尚云领着祁乐意、徐英卓及一干主创团队,浩浩荡荡朝D市进发。 到达D市后,尚云给祁乐意和徐英卓两天修整时间,第三天是开机仪式,仪式当天立刻开拍。 也是在到达D市后,尚云才给祁乐意和徐英卓发了详细剧本——还只是第一阶段的前半段。签合同前尚云确实给过他们一份剧本,但那只是故事的概述,并不是正式拍摄时给演员用的对戏剧本。 尚云这个怪癖祁乐意觉得也是没谁了,按雷汪的说法,除了飞页的剧组,但凡剧本完整的,哪怕不在开拍前进行剧本围读,正常的导演也都会早早把剧本给演员,恨不得他们提前把台词背个滚瓜烂熟,省得在片场反复NG浪费时间。尚云可好,带着俩菜鸡还敢玩这一手,究竟是对他们太自信还是对自己太自信? 尚云给两个主演两天时间熟悉剧本,自己则去坐镇群演选拔现场。稍微多几句台词的角色他都是在S市选好了带过来的,导致路费食宿这一块的开销猛增,易谦做预算做得头都秃了,尚云可不管,没钱也非要任性。来到这里之后,尚云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对着当地的群演挑挑拣拣,半天下来没几个满意的。 高中阶段需要的群演主要是学校里的高中生。Y省终年阳光明媚,紫外线充足,当地人的特色就是皮肤黑,这里还有个梗,区分本地人和外地人看肤色就行了。 可《杀人犯》的两个主演,祁乐意是冷白皮,徐英卓看起来比祁乐意健康一点,但鉴于他的生活往往是昼伏夜出,很少见得到太阳,跟普通人对比还是偏白。这么两个主角往一群黑皮里一放,那个违和感扎得尚云眼睛疼。 尚云一声令下:皮肤太黑的不要。易谦都快汪一声哭出来了,在人均黑皮的本地招群演,你说不要黑皮,尚大导演您咋不扶摇直上九万里呢? 尚云一脸“I told you so”,幽幽道:“我都说了在S市招人……” S市胜在外地人多,剧组也多,做明星梦的人更多。大咖他们请不到,招几个群演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易谦要炸了,“在S市带一个军团的人过来?这么搞下去别说一千万,一个亿都不够你造作的!” 当初他还奢望300万拍完这部电影?做他的春秋大梦! 尚云张了张嘴,没接话,心道:他家老爷子拍一部电影,那确实是一个亿都不够造作的。 两人在群演这个问题上拉锯了两天,易谦不得已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去找大学生来演高中生。高中生基本都是原生态生物,中国的高中生谁有那个心思护肤打扮?大学生讲究一些的还是有的。 尚云又在一边叨逼叨:长得太老相的不要…… 易谦把文件夹啪地甩到桌上,“来来来尚导你亲自来,这角儿我没法选了。” 尚云:“……”乖乖闭嘴。 第三天,12月6日,《杀人犯》开机仪式如期而至。 就这开机仪式,尚云和易谦也扯了一顿皮。尚云不想整烧香拜神那一套,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虔诚地搞封建迷信,丢不丢人。他就是要反抗老一辈导演的权威统治的,要反抗就反抗到底。 易谦坚决不让步,给他循循善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又给他科普半天哪个剧组就因为不搞封建迷信,结果拍摄途中威亚断了、摄影机出故障了、演员摔着了、道具架砸下来了……尚云不是被这些耸人听闻的事儿给吓怕的,是被易谦烦怕的,连声道:“行行行行行,拜,你想怎么拜就怎么拜,拜完赶紧开拍,OK?” 易谦心满意足地一笑,“那咱是不得选个黄道吉日——” 尚云一锤定音:“明天就是黄道吉日。” 易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于是就迎来了开机仪式上这烟雾缭绕的一幕。正式上香拜神时,易谦和一众工作人员、徐英卓和一众演员都很主动,徐英卓嘴里还真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酒窝都笑出来了。只有三个人杵在一边,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秦燊、祁乐意、尚云。 秦燊和祁乐意都是从小缺乏熏陶,对神神鬼鬼的无感,尚云还在坚守他的唯物主义价值观,只想在一边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易谦拜着拜着,左右一看,发现不对——最关键的导演和男一号哪去了? 易谦上好自己的香,过来一手拽一个,把尚云和祁乐意拉出去,“尚导,祁老师,你们可是咱《杀人犯》的灵魂,你们不上香像什么话?来来来——” 说完,易谦又抬头看秦燊,秦老板作为项目背后的头号金主爸爸,也该向神明表表诚意吧? -- 第214页 秦燊冷冷一瞥,“嗯?” 易谦:……老板您随意。 尚云被硬拉着上了个香,在一阵嫌弃中好不容易熬完了这个开机仪式,他这才精神一振,让大家赶紧拾掇拾掇——准备开拍! 开机仪式花了一个早上,吃完午饭,演员们定好妆,太阳下山前还能拍一段时间。能拍一个镜头也是拍,尚云已经酝酿太久,这是他第一部 正正经经的电影,他多一天也不想再等了。 尚云跟祁乐意说过,在《杀人犯》里,他要饰演的其实是两个人,一个是13年前的夏望,一个是13年后的佟嘉。在S市的筹备期间,夏望的造型已经定好了,至于佟嘉,尚云说不急,到时再说。 这几个月,祁乐意成功地胖了10斤,徐英卓也成功地瘦了10斤。 祁乐意作为男一号,自然有专用的休息室兼化妆室。祁乐意的休息室同时也是秦燊的休息室,祁乐意捣鼓妆发,秦燊就在一边开着手提电脑工作。待祁乐意化好妆,从更衣室换好校服出来,秦燊抬头,不由一愣。 夏望的这个造型他在S市就见过了,可这时再看一次,他还是不由发怔。 这个时候的祁乐意,应该是他认识祁乐意以来见过的最圆润的版本。其实不胖,祁乐意的家族一直是瘦子基因,他看过祁乐意父亲的照片,是一个古典的美男子,明明是个工人,却清瘦得文质彬彬。 相比别人不胖,但相比之前的祁乐意,眼前的祁乐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肉感。剧组高价请来的化妆师不负众望,技巧高超的裸妆让祁乐意看起来干净又清纯,还显出了满脸的胶原蛋白,眼妆也作了精巧的处理,本来就大的一双眼睛越发清亮有神,配上一头纯天然的黑色短发——祁乐意为了这个角色几个月不染不烫,一身蓝白色校服,站在秦燊面前的祁乐意,仿佛真的回到了17岁。 见秦燊怔忡地看着他,祁乐意笑了起来,“发什么傻呢?” 这一刻,秦燊感受到了尚云与卓岭的区别。 尚云的眼睛确实毒,生生地把祁乐意变成了17岁的夏望。 秦燊站起身来,轻笑,“好看。” “……”祁乐意欲盖弥彰地挠挠后颈,衣冠秦兽突然这么坦诚,他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关键是这里还有人在啊。 胡乐乐被塞了满嘴狗粮,还不能说,赶紧拉着化妆师姐姐唠家常,心道这俩货真是太久没上热搜,飘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仗糊而为? 出到片场,徐英卓也吓了一跳,“哇——差点没认出你来。” 真的完完全全不像几个月前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的祁乐意。 这个乖巧软萌的祁乐意,不对,夏望,可爱得……想rua。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徐英卓就感受到了祁乐意身后来自秦老板的杀气。 徐英卓:…… 只是想想,不犯法吧? 祁乐意不知道身后的秦燊在干些啥,上下打量徐英卓,“你也……挺帅啊。” 徐英卓瘦了10斤后更显修长,确实比之前多了几分少年感,加上妆容和发型的修饰,以及一身青春活泼的校服,假装高中生并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而且这个时期的谷飞是不良少年,小混混么,气质老成一点无可厚非。 祁乐意微微仰头看着徐英卓,突然好奇地凑过去,抬起手掌比了比自己和徐英卓的个子,“你有多高啊?” “啊?”徐英卓笑出俩小酒窝,“上次量是190。” 后边的秦燊脑壳上青筋一爆。 居然比他还高两厘米。 明天……不对,今晚就去订制内增高三厘米的皮鞋! 别问,问就是男人的胜负欲。 秦燊在后边黑气沉沉,祁乐意一无所知,和徐英卓一边聊一边往片场走。尚云远远看到他们,招手让他们过去,给他们讲戏。 胡乐乐拎着祁乐意的随身用品,跟着秦燊到休息棚里。胡乐乐刚想坐下,瞄一眼身边的秦燊,默默地走开几步,另找了一张远一点的椅子。 秦总她平常就不太敢惹,今天的秦冰山更瘆人了。 胡乐乐没谈过恋爱,但磕过的CP可不少,根据她磕CP的经验,秦总这不爽,估计还得不爽很久的。 这才刚开拍呢,秦总就千里迢迢地跟过来全程找虐……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场上,祁乐意和徐英卓正听尚云讲戏。 尚云问他们:“剧本看了吧?” 祁乐意、徐英卓:“看了。” 尚云:“台词记住了没?” 这回祁乐意和徐英卓没敢秒答。 “大概是背下来了,”祁乐意说,“我……尽量记住。” 徐英卓:“这东西可比歌词难背多了。” 两人都清楚尚云不是什么慈悲性格,做好心理准备被他怼了——这实在是非战之罪,尚云临开拍前才把详细台词给他们,这不是要他们的命么! 没想到尚云云淡风轻道:“没事。” 祁乐意、徐英卓:“……?” 尚云:“不用太纠结死记硬背。” 祁乐意傻傻道:“啊?” 不是,尚导的要求……这么低的吗? 尚导你人设不对啊! 尚云淡然道:“我不需要你们吃透剧本。” “我需要你们去感受角色。” 尚云简单地讲了几句,然后过了过走位,不用排练,直接开拍。 -- 第215页 先出场的是夏望。 胡乐乐赶紧过去接过祁乐意的外套。片场没有暖气也没有空调,全靠自带的各种电暖器之类的续命。这大冬天的,祁乐意在室外把外套一脱,冷得当场一口凉气冲上喉咙,不由使劲摸了摸手臂上被冻出来的鸡皮疙瘩。 休息棚里的秦燊皱了皱眉。 先和祁乐意对戏的是许池和其他同学以及老师。刚开始时的夏望,虽然安静,但那是简单、干净的安静。他澄澈的眼睛里带着好奇、期盼和笑意,内心深处小心翼翼地期待着这个世界,也期待着未来。 夏望不擅交际,文理分班后,他被分到了一个新的班级,面对几乎一整个班的新同学,他紧张得不知所措。 他的同桌,许池,是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 许池性情开朗,好像跟谁都能轻易搭上话。夏望心里很羡慕许池,也很感激他愿意主动来和自己交朋友。 故事的最初,也是这个故事最美好的时候,几个男生围在许池和夏望的座位周边,以许池为中心,大家天南地北地闲聊。夏望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些同学,然后,在众人哄堂大笑时,他也跟着无声地绽出一个笑容。 这一场戏,尚云刻意将场景选在窗边,夏望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临近黄昏的暖黄色光线正好从窗外一缕缕地跳进来,轻柔地漫上夏望的黑发,将他白皙的侧脸描绘得熠熠生辉。 如同这张笑脸。 “Cut。”镜头给了祁乐意足足10秒的特写后,尚云干净利落、不轻不重地开了口。 “行,今天先到这。”尚云说,“收工。” 演员们呼啦起身,只剩下祁乐意一个人在座位里有点懵,“导演,这就……OK了?” “不然?”尚云反问,“你想加戏?” 祁乐意:“……” 许池的演员农新荣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那,这场明天还要拍么?”祁乐意不确信地追问。 “不用。”尚云说。 祁乐意愣,“一条就过了?” 开机第一天就一条过?尚导这么给面子的吗? 而且他记得很清楚,他刚刚有一句台词说秃噜嘴了,不仅磕巴了一下,词还说错了。 也怪他在《四人三班》太放飞自我。《四人三班》天天飞页,本来就没多少时间记台词,卓岭对这方面的要求又不高,经常默认祁乐意说着说着忘词儿了就瞎改。 可卓岭和尚云不一样啊。当初《四人三班》合同一签,啥也不用准备,直接到现场就开拍了。尚云却还特意让他和徐英卓去上了几个月的台词课,同时管理身材,加上在电影的前期筹备中,尚云在各种大事小事上都完美地展现出了吹毛求疵的毛病,管它烧不烧钱、耗不耗时,总之一切力图做到最好,细节决定成败。 结果……尚云的标准线和卓岭居然是齐平的? 尚云看了他几秒,“你这是等着我夸你?” 祁乐意:“……” 这回不仅农新荣,另外几个演员也抖起了肩膀。 祁乐意忍着掀桌的冲动,这天特么没法儿聊了! 尚云没再理会祁乐意,吩咐易谦组织收工,转头就走了。 许池和另外几个有台词有戏份的学生,也全都是尚云亲自试镜选的演员,个个是名副其实的少年,没一个超过20岁,活蹦乱跳地,校服一套就接近于本色演出。这一场戏本来就没什么难度,他们也确实演得很自然。 这些初出茅庐的素人或群演、龙套起步的新晋演员,对尚云没什么了解,最多知道他是尚鸿的儿子,看他年纪轻轻,拍的又是处女作,下意识地就把他当成了同辈,并没想过尚云会有什么可怕之处。 某些导演能让演员闻风丧胆,前提是导演具备足够的威慑力。 祁乐意接过胡乐乐及时递过来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发懵,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可能性——他确实天赋异禀,清新脱俗不做作的演技令尚导在心里跪下唱征服。 逻辑严密,无懈可击。 祁乐意穿好衣服,捧着保温杯喝了几口热茶,才稍微缓过点劲儿来,四处张望,“哎,秦总呢?” 胡乐乐:“刚刚跟着尚导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尚导,说个事。”秦燊跟着尚云进了他的办公室,开口就道。 “说。”尚云头也没回,径直走到桌前,从一堆文件里精准地抽出下一场戏的故事版,低头翻看起来。 “校服改成长袖的。”秦燊没空去计较尚云这比自己还霸总的态度,直截了当道。 “不行。” 秦燊皱眉,“这天气,接下来还得越来越冷,你就让他们天天这么冻着?” 尚云终于抬头了,故事版还拿在手里,“这天气怎么?整个12月这里白天的平均气温都在10度以上,冻不死人。” 秦燊:“……”导演,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秦燊尽量摆出心平气和讲道理的样子,“冻不死人,冻病了也还是得拖慢进度。”他顿了顿,又道,“再说,短袖换成长袖影响不大。” “影响很大。”尚云说,“那就不是我想要的感觉了。” 秦燊:“……你想要的是什么感觉?” 尚云:“就是我想要的感觉。” 秦燊:…… 他跟搞艺术的果然没法交流。 -- 第216页 “秦总,”尚云说,“你做生意的经验比我多,但我跟剧组的经验比你多。你是没见过下雪天赤膊上阵的吧?当了演员,拿了片酬,这些就是分内事。这点苦都熬不了,就别进这一行。” 这话不仅是说给秦燊听的,更是隔山打牛,通过秦燊说给另外一个人听的。 牛还真听到了。祁乐意捧着保温杯,屁颠屁颠地远远跟到了尚云的办公室,刚想敲门,就撞到了两人的后半段对话。 稍微想一想,就能猜出前半段是啥。 “行,”秦燊说,“这是演员的分内事。那导演的分内事呢?你拿了我的投资,是不是该尊重我的意见?” 言下之意都快直挺挺戳尚云脸上了:老子是金主爸爸,老子说了算,不服憋着。 尚云:“作为导演,我的分内事就是发挥我最好的水平,拍出最好的作品。所有影响到电影质量的问题,我都会不遗余力去解决。” 言下之意:我不听我不听。 祁乐意和胡乐乐一左一右贴在门外,猥琐地偷听着,听到这里,祁乐意差点没忍住笑场。 史上最没面子的甲方,没谁了。 秦燊被呛得没声儿了。 祁乐意正想从门缝里偷瞄一下剧情进展到了什么状况,门咔地一下从里面拉开,祁乐意险些一脑袋撞上秦燊的胸膛。 祁乐意踉跄着站稳,抬头就对上了秦燊阴沉的脸色。 祁乐意咧嘴一笑。 秦燊大步走在前边,祁乐意跟在后面,胡乐乐亦步亦趋地尾随着祁乐意。这俩大长腿,还走得飞快,胡乐乐隔一会儿就得小跑几步才能跟上。 雷汪被支了出去给公司跑业务,现在祁乐意身边只剩下了一个胡乐乐,兼任经纪人和助理,但鉴于除了拍电影就没别的事儿了,胡乐乐干的基本还是助理的活。组建团队的时候,易谦原本很公平地给祁乐意和徐英卓都安排了一个生活助理,也就俩男主有这待遇,其他演员自己搞定自己。尚云扫了一眼这人员安排,让易谦把祁乐意的生活助理撤了。 易谦:“啊?” 尚云振振有词:“祁乐意自己有助理。别浪费钱。” 易谦:“……” 他觉得他们这位导演早晚要被套麻袋揍一顿的。 祁乐意得知这事,没什么意见,多个生人他还嫌不自在,可秦燊有意见了,一个电话怼过去,问尚云是不是对祁乐意区别对待。 尚云坦诚道:“是。” 秦燊:“?” 尚云:“预算有限,钱要花在刀刃上。” 一千万放他爹尚鸿眼里塞牙缝都不够的。他要能像他爹一样,动不动拉来几个亿的投资,他还能这么抠抠搜搜吗? 秦燊:“男一号不是刀刃?” 尚云:“男一号的助理是刀把。” 秦总冷酷无情地挂了尚云的电话,尚云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在一旁见证了全过程的易谦摇头叹气,套麻袋指日可待。 秦燊也就是意思意思质疑一下。他也挺喜欢胡乐乐的,做事麻利不说,主要是这姑娘让人放心。 剧组订的酒店离这里不远,目前没有夜戏,按理说他们收拾完就可以直接回酒店了,连晚饭也不用在片场吃。胡乐乐悄声问祁乐意:“乐意哥,要不我先回休息室收拾东西……然后去车上等你们?” 疯狂暗示她不想当电灯泡。 祁乐意笑呵呵地点头:“行。” 胡乐乐嗖地就跑了。 这黑着脸的秦总,估计也就祁乐意hold得住。 胡乐乐走了,工作人员和其他演员也散得差不多了,祁乐意一路上愈加肆无忌惮,竟还哼起了小曲儿。 秦燊倏地停步,回头看祁乐意。 祁乐意也跟着他停下,傻傻地望着他。 秦燊:“你挺乐啊?” 祁乐意:“啊。” 秦燊:“你啊什么?” 祁乐意:“我开心啊。” 秦燊静静地看着他,一脸“来来来你给我个解释”。 秦燊敢赌一根黄瓜,这货肯定听到了尚云是怎么怼他的。 祁乐意灿烂一笑,“我男朋友宠我啊。” 秦燊一怔。 祁乐意这本事也是没谁了,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说撩就撩。 当时,离开那所高中,离开祁乐意后,这许多年间,秦燊碰到过许许多多的人,有比祁乐意主动得多、热情得多的,更有比祁乐意脾气好得多的,但只有祁乐意,能精准地戳中他的心脏。 没法解释。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秦燊脸色缓和下来,一下子冲淡了刚刚被尚云怼得心肌梗塞的怒气,可还没等他说话,祁乐意又道:“虽然没宠成功。” 秦燊:“……” 祁乐意又笑出一口小白牙,“不过我心领了。” 秦燊:“……” 祁乐意真不怪尚云。其实秦燊也清楚,尚云已经特意把拍摄场地选在这么一个不至于冻死人的地方了。尚云说的是事实,有些剧组图方便,别说下雪天拍夏天戏,下冰雹也得硬着头皮上。如果主演太大咖,不好得罪,大不了苦一苦替身。 这点尚云也早就约法三章:全程无替身,别想了。 祁乐意锲而不舍地作死,“秦总,虽然你现在没钱,没房,没车,说话也没人听……但是我不嫌弃你呀。” -- 第217页 祁乐意还穿着校服,顶着夏望那张清纯干净的脸,眼里却全是祁乐意独有的戏谑与狡黠,秦燊一瞬间有点分不清戏里和戏外。 秦燊大步走过去,一把薅住祁乐意胳膊就把他往墙上压,“最近很飘啊?” “哎哎哎,”祁乐意一边笑着往后缩一边嚎叫,“光天化日的,你干嘛——” “给你演绎一下什么叫衣冠秦兽。” 两人正打闹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陡然顿住,秦燊和祁乐意齐齐扭头看去,正好碰上不远处徐英卓的目光,六双眼睛一时相顾无言。 秦燊:“……” 祁乐意:“……” 徐英卓:“……” 沉默,沉默是今夜的康桥。 徐英卓本想不着痕迹地原路退回去,右脚都往回迈出一半了,没想到两人还是注意到了他。他抱歉地一笑,“你们继续。”温声说完,移开视线,快步横穿过这个犯罪现场,逃命似地消失在转角处。 秦燊:“……” 祁乐意:“……” 徐英卓这个反应,很显然,他明白两人的关系,且并不意外。 果然同类一眼就能辨认同类。 祁乐意嘶了一声,头皮发麻,“你刚才那句台词……还能再尴尬一点吗?” 秦燊:“我这还不是为了配合你的表演?” 祁乐意严肃地推开他,“谁表演了就,去去去,松开你的爪子,我可是公众人物,要注意形象的!” 秦燊冷笑:“行。” 秦燊:“晚上见。” 剧组给两个男主角都单独定了一个房间,给秦燊也单独定了一个房间——这大概是他们对金主爸爸最大的尊重了。秦燊明面上把行李安置在自己的房间,实际上入住当晚就跑到了祁乐意房里。 剧组签有保密协议,秦燊和祁乐意的绯闻也已经闹过一回,被秦家给压得干干净净的,而且祁乐意柜门也默认打开了,同性片也开拍了,目前又糊成了这样婶儿,估计没谁会再费力不讨好地炒他和秦燊的料。 两人明面上当然不会做什么,公众场合还是很注意身份的。大家只知道秦总是《杀人犯》的大金主,也是男一号祁乐意的顶头上司,跟组是来视察项目进度的,理论上是个比尚导还大的官,注意着别得罪他就行。 剧组给定的酒店规格不高,房间很小,床也不大,俩一米八几的男人往上一挤,显得像个狗窝。爬上床前,秦燊就没能等到祁乐意好好洗完一个澡,在浴室就做了几次。 这小破酒店,秦燊不敢指望隔音效果有多好,喷头开到了最大,混着哗哗哗的水声,听着祁乐意隐忍的气息,把白天的憋闷报复了个淋漓尽致后,在他耳边低声问:“还来么?” 祁乐意不住地喘着气,全靠背后的墙壁和秦燊的双手托着他全身的重量,咬牙切齿:“……秦兽。” “意思是再来?”秦燊说着就要动作,祁乐意猛地一抓他的肩膀,“别……” 祁乐意咬唇,“换个姿势。” 他的左脚近乎一直踮着脚尖,早就酸得不行了。 秦燊轻笑,“行。” 他一抬右臂,把祁乐意的左腿也凌空提了起来。 开机第一天,男一号祁乐意拍戏不累,却被老板折腾得很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祁乐意一扑上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祁乐意又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秦燊盘腿坐在旁边,面前的小桌子上放着手提电脑,在一盏小台灯下,屏幕亮着盈盈幽光。 秦燊飞快地打着字,却没有发出一点声息。自从住进祁乐意家里后,秦燊就给手提配了一个无声键盘,浅眠如祁乐意,也愣是听不出半分动静。 祁乐意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看着秦燊的侧脸,鼻梁挺拔,喉结凸起,这个男人他多少次都看不腻。 今天说的话也是真的。他男朋友宠他。他很开心。 开心得想跟全世界炫耀。 “秦火木。”祁乐意沙哑着嗓子开口。 “嗯?”秦燊低头看他。 “你也不怕眼瞎。”祁乐意说。 秦燊笑,“我不瞎怎么能看上你?” 祁乐意:“……男人,拔吊无情。” 秦燊嘴角含着笑意,懒得跟他贫,继续盯着屏幕看。 1分钟后。 “秦火木。” “嗯?” “没事叫叫你。” 5分钟后。 “秦火木。” “嗯?” 他想说,秦火木,我喜欢你。 有点羞耻。 又5分钟后。 “秦火木。” “嗯?” “你不在S市……公司没问题?” 秦燊手指的动作顿了顿,“怎么,我在这你还不乐意?” 剧组出发来D市之前,秦燊已经投资了几个小网剧项目,他离开S市后就交由雷汪跟进,雷汪每天都会向他汇报情况,另外还在观望几个新的项目,若有合适的,他确实得亲自回去处理。 祁乐意:“我无所谓啊,不是你非要跟着我来的吗?” 秦燊挑眉:“不是某棵摇钱树一天天眼巴巴地嗷嗷待哺,跟我求关爱求呵护么?” 祁乐意:“???秦火木,做人要讲良心,你别张嘴就编啊。” 秦燊:“哦。公司的事是挺多的,那我明天就走?” -- 第218页 祁乐意在被子里沉默了几秒。 随后,他一转身,拿后脑勺对着秦燊,“爱走哪走哪,我管不着。” 秦燊看着被子上冒出的那一脑袋郁郁葱葱的黑发,无奈地笑。 他合上手提电脑,和小桌子一起放回床头柜,啪地关掉台灯,俯身凑向祁乐意后背,“是我非要跟过来好好浇灌咱家的摇钱树,好了吧。” 后脑勺没反应。 秦燊低头,在他侧脸印下一吻,“乐意,晚安。” 开拍第二天,阳光依然明媚。祁乐意一到片场,就跟每个见到的工作人员和演员打招呼,笑得如沐春风,50米外都看得出他心情很好。 “祁老师,早啊。”徐英卓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祁乐意身后,温声道。 祁乐意回头,竭力假装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笑道:“小徐同志,早!” 徐英卓也笑出两个酒窝,“看来祁老师最近诸事顺遂。” 徐英卓这话说得非常得体,半个字都揪不出有什么不妥,祁乐意却还是愣了半秒,脸上一冲,有点烫。 所谓心照不宣就是这样吧……他想假装没听懂徐英卓的意思都没办法。 尽管他天天都疯狂想秀恩爱,可真不小心秀到外人脸上了,自己又觉得羞耻得没边儿。 这种事儿果然还是比较适合自个偷着乐。 “嘿嘿,”祁乐意只好傻笑,“天气好,所以……心情也好。” 正好路过的易谦转头看了看祁乐意。这一干演员都是年轻人,身强体壮的,可昨天在大冬天里一身短袖扛了几个小时还是冷得龇牙咧嘴——包括祁乐意,他还能这么乐呵呵地说天气好……抖M体质? 祁乐意一瞅见易谦和尚云,又打起招呼来,“尚导,易副导,早啊~” 句末那一个波浪号飘得尤其浪荡,一点儿也不像昨天刚被冻成傻逼、今天将继续冻成傻逼的受苦受难者。 尚云微微侧过脸来,轻飘飘一瞥祁乐意和徐英卓,“准备开工。” 尚云的冷淡丝毫影响不了祁乐意的热情,祁乐意笑道:“好嘞!” 易谦当然知道了昨天秦燊私底下找尚云要求改服装然后被尚云无情丑拒的事,也猜得到祁乐意肯定知情。 关键是,尚云的话可说得不好听,不给秦燊面子,也不给祁乐意面子。 但祁乐意没有半分心存芥蒂的样子,更没有半个字的埋怨,这令易谦颇为欣慰。 他们没有选错人。 不过,易谦想到,也可能是因为祁乐意开机第一天就在尚云手下拿了个一条过,把他给乐疯了。 毕竟尚云自己亲自放过话:他要求很高,如果决定接这个戏,就得做好被他虐得死去活来的准备。 然后,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昨天易谦也没想到祁乐意能一条过。《杀人犯》的剧本他帮尚云看过无数遍,几乎能倒背如流。祁乐意说错台词,他一下就听出来了。 可尚云坚决地让他一条过了。晚上和尚云一起看回放时,易谦才找到机会问他。 尚云的理由很简单:祁乐意现在的情绪正好到位。 可以说,这个时候的祁乐意,与这个时候的夏望在某种程度上完美融合。 易谦点点头,明白了。 随后心里默默地同情起祁乐意……和徐英卓。 天真的少年啊,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开机没几天就是祁乐意的生日。雷汪让胡乐乐给祁乐意拍几张照片发他,他意思意思P了一下就放上了微博,就算是跟粉丝们一起过了这个生日了。为数不多仍坚守阵地的意中人们纷纷在评论里表达祝福,祁乐意难得地给其中几条特别诚挚的留言一一回复。 有空亲自跟粉丝互动的艺人,一般只能说明比较闲。 秦燊很直接地问祁乐意想怎么过,祁乐意很坦诚地说不想过。都这把年纪了过什么生日,只能提醒他又老了一岁。而且现在整个剧组都忙着,就他玩高调,不合适。 秦燊笑,“行,那按老规矩来?” 祁乐意懵,“什么老规矩?哪来的老规矩?” 秦燊:“去年的老规矩。” 祁乐意想了半天,恍然大悟。 去年他生日那天……好像是喝得稀里糊涂后一个电话把秦燊勾了出来,揪着人领带不放,之后…… 被这头秦兽折腾了一晚上。 祁乐意:“……” 祁乐意没对外明着宣布他签了《杀人犯》,但还是有粉丝从蛛丝马迹中抠出他接了新戏的线索,一小撮人嗷嗷叫着要给他探班。大家快一万年没见着他了,只靠微博上隔三岔五的日常照续命,不够! 这拨铁粉几乎是意中人大军最后的幸存者了,也是最忠心耿耿的一拨,雷汪精神一振,亲自打电话跟尚云商谈,看能不能给祁乐意组织一场粉丝探班,他们保证做好保密工作、绝不影响剧组云云。 尚云:想都别想。 他可是秦总都搞不定的男人。 雷汪:[哔——] 于是祁乐意只能安心拍戏。接下来一段时间拍的都是许池要求换座位前的剧情。这阵子几乎没徐英卓什么事儿,但徐英卓还是很敬业地每天化好妆到片场旁观,随时等候导演的召唤,过走位、试镜头什么的。主要这里帅哥还多,看着养眼。 拍摄进展很顺利,祁乐意第一天台词说秃噜嘴后,后边每天收工回去都加倍用心地钻研剧本,再没出过错,NG次数极少,需要重拍也大多是其他演员出问题。但不管他们表现如何,尚云脸上都没什么明显的表情,说“OK”和说“重来”的语气差不多是一样的。 -- 第219页 易谦习惯了尚云这欠揍的尿性,一如既往地替代他开口去夸人,着重夸夸男一号祁乐意,先不说他确实演得好,人家的老板兼剧组的金主就搁一旁杵着呢,能不吹点彩虹屁么? “嘿嘿嘿,还行还行——”祁乐意屁颠屁颠地跑到监视器后边,凑近脑袋,和尚云一起看自己刚刚的镜头。 目前正拍到夏望对许池逐渐心生好感、但自己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也未察觉到自己真实性向时的暧昧阶段。尚云给了祁乐意大量特写,高清显示屏里,祁乐意自己都看得出,他的眼睛里时时刻刻都泛着笑意。尽管他演出了夏望的内向、含蓄、拘谨,可骨子里的欢欣雀跃藏都藏不住。 如若没有后边如狼似虎的转折,按这个节奏进展下去,完全可以拍出一部同性版的《怦然心动》。 徐英卓天天吃瓜,无事可干,无聊得紧,索性把自己的吉他带到了片场。这天午饭时间,徐英卓坐在操场的草地上,晒着太阳弹起了吉他。 D市的冬天虽冷,胜在阳光充沛,每天一睁眼就是蓝天白云,当地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冬日晒太阳。暖融融的阳光往身上一罩,瞬间驱除所有寒意。 这个剧组没有大咖,从导演到演员都是新人,圈内资历最老的祁乐意如今是个全网无人问津的小糊豆,因此基本不存在食物链,工作人员和演员彼此都差不多一视同仁,当成朋友来相处。徐英卓虽然这些天没戏,也早跟大家混熟了,很多人知道他之前是个半职业歌手,一听他有模有样地弹唱起来,就被他的歌声吸引了过去。 不一会儿,好些演员都端着盒饭围到了徐英卓身边。这部电影里男女生的校服是同款的,都是裤子和短袖衬衫,不存在走光,大家便在草地上七扭八歪、没个正形,怎么舒服怎么坐,叽叽喳喳地边扒饭边聊天。 祁乐意刚从洗手间回来,见到这个场景,撒丫子也要奔过去,跑出没两步,想到什么,回头朝休息棚走去,拉起秦燊胳膊就要拽着他一起过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干嘛?”秦燊一愣。 “去跟他们一起晒太阳啊。”祁乐意说。 秦燊:“……”那一群平均年龄20岁的小屁孩,还个个都穿着高中校服,他都是当总裁的人了,瞎凑什么热闹? 祁乐意看出了秦燊的心思,噗嗤一笑,“你少装,好像你没熊过似的,回回打群架你冲第一个,翻墙把墙翻出个窟窿,走廊罚站示众的记录估计都没人能破得了你——” 秦燊脑门上青筋凸起,“我罚站是为了谁?啊?说好的同生共死,那回教务主任一来你跑得比谁都快,老子当了一个月门神到底是为谁?” 亏他不忍心让祁乐意陪他受罪,死活没向教务主任供出同党! 祁乐意无辜地睁大眼睛,“妈耶,秦总你这么记仇的吗?那事我都忘了——” “你试试在走廊被围观一个月你能不能忘!” 秦燊一时没注意,音量就高了起来,附近路过的两个工作人员转过头来,惊讶地看了看他。 震惊……某总裁委屈控诉陈年往事现场? 秦燊:“……” “哈哈哈哈哈——”祁乐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他们那时具体做了什么,是抽烟还是去网吧还是逃课,秦燊被罚的罪名是什么,他确实想不起来了。可他记得秦燊生无可恋地杵在走廊被围观的场景。 他还偷偷去给秦燊塞小零食,让他挺住,革命的终点就在前方。秦燊狠狠剜他一眼,给了他一个口型:你等着。 多少年前的事了,前因后果都模糊了,也不重要了,可有些时刻,有些瞬间,依旧历历在目,如在昨日。 好像一抬头,一伸手,迈出一步,推开那扇门,就仍是熟悉的年少时节。 秦燊啪地合上手提电脑,起身,祁乐意感觉到有一道阴影朝自己靠近,仰脸看向秦燊的同时眼角溢出了生理性泪水。 秦燊居高临下,“笑够了么?” 祁乐意笑得话都说不出来,朝他伸手。 秦燊一愣。 祁乐意隔着衣袖抓住他手腕,转身就往草地上的一大圈人走去。 秦燊没挣脱。 祁乐意拉着秦燊挤到人圈里一屁股坐下,大家都有点意外。他们跟可以祁乐意说笑打闹,但秦总……看起来有点凶。 “有点”是委婉的说法。他是看起来超级凶。 祁乐意问徐英卓:“可以点歌吗?” 徐英卓笑,“可以啊。” 祁乐意:“来一首《同桌的你》!” “好。”徐英卓应着,纤长的手指灵巧地刮上木吉他的琴弦,经典的旋律叮咚流淌,徐英卓轻唱:“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祁乐意接上了第二句,和他一起唱:“昨天你写的日记——” 徐英卓与祁乐意对视一眼,酒窝加深,“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陆陆续续有人加入,会唱的人几乎都开口了,低吟浅唱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合唱,青春的气息,青春的声音,奔腾不息。 秦燊就坐在祁乐意身旁,祁乐意的歌声他听得很清楚,他始终没开口,只静静地听着。 他们在初中做了三年的同桌,不知不觉就习惯了朝夕相处的日子,不知不觉竟就觉得,对方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早已是理所当然的事。 -- 第220页 周末、放假对于他们都是别离,而初中毕业,就是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生中一场生离死别。 好在,他们又上了同一所高中。那时候的幸运和不幸大抵就是这么回事,幸福简单得不需任何修饰。 想不起来没有你的从前是怎么过的,也想象不了没有你的未来要怎么过。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 有些东西,对于这些孩子们是诗意地流淌,对于他们,是不舍昼夜地流逝。 一曲唱毕,又有人继续点歌:“《那些年》!” 在学校里,唱着属于学校的歌,大家都一发不可收拾。 “好想再回到那些年的时光, 回到教室座位前后故意讨你温柔的骂, 黑板上排列组合你舍得解开吗, 谁与谁坐他又爱着他——” 又一曲唱毕,这些人点上瘾了,还来:“《一次就好》!” 在草堆里,衣摆下,秦燊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自己的手。 柔软,温暖,试探着他。秦燊反手一抓,与之十指交缠。 祁乐意没有扭头看秦燊,望着前方,眼里带着笑。 “一次就好,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开怀大笑,吵吵闹闹,一群人一闹就闹足了一整个午休时间。易谦遥遥望着,羡慕地叹口气,“真让我想起大学的时候。” 尚云也望了过去,默然不语。 “这些孩子真能闹,”易谦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尚云说,“我都要以为咱们拍的这是青春校园片了。” 尚云轻轻一笑。 易谦扭头看他。 尚云还是默然不语。 是啊,美好的青春校园片,估计他爹就希望看到他拍点这种正常的东西。 他并不否认这样的美好。这样的美好当然是存在的。 可“夏望”也存在着。 他真实地存在过。 只不过,他所认识的那个“夏望”,没能活到长大成人。 “夏望”不叫夏望,也不是他的同学,而是小时候同一条街上的一个哥哥。他腼腆,内向,但对长辈们很有礼貌,对小孩子——比如他,很温柔。 尚云的记忆中,他长得很好看,唇红齿白,干净得仿佛纤尘不染。 尚云小学的时候,他上高中。还没到他18岁生日那天,他就在学校跳楼自杀了。 那时尚云念小学六年级。所有人都以为他还是个屁事不懂的小毛孩,可他懂的比大人们想象的多得多。 他看了很多很多电影,除了父亲拍的,还有国内国外的,新的旧的,全是从父亲的书房里挖出来的。 尚云沉迷电影,一度搞得成绩下滑,尚鸿训他,却并不真的生气,心里颇为自豪,到底是他的儿子。 那个邻家哥哥也喜欢看电影,尚云就偷偷把父亲的正版光盘借给他。同龄的小孩只喜欢看动画片,尚云找不到人聊电影,又不想听父亲高高在上的理念灌输,便只能和邻家哥哥讨论。 邻家哥哥会认真又耐心地听完他所有想法,这个角色如何,那个角色如何,好人如何,坏人如何。 有一天,邻家哥哥说,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好人呢。 尚云怔愣地看着他。 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好人? 因为坏人都没有好下场。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 邻家哥哥淡淡地笑了笑。 他说,如果可以,我真想做个坏人。 一个星期后,他跳楼了。 尚云那时听到了一些流言的边边角角,大家都说邻家哥哥是个变态,不正常,有病…… 再大一些时,他打听到了更多东西——有人欺负了邻家哥哥。 他终究没有选择做一个坏人。 尚云清楚,他根本做不到。 尚云看了很多很多电影,但邻家哥哥用自己17年的短暂生命告诉了他,好人也不一定会有好结局。 正派反派都是剧本的安排,生活不跟你讲究这个。 电影,有时只是一个骗局。 这个问题,尚云想了很多年——你想当一个什么样的坏人? 是我设想的这个样子吗? 他永远不会得到答案。故事就是另一种人生。他只能用自己的故事,尝试着给自己的“夏望”构建另一种人生。 他在12岁那年就明白了。这个故事,将是他的处女作。他一定要拍。 这是世界给他上的第一课。 这件事尚云没有告诉过父亲,也没有告诉过易谦,至今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但他很感激,易谦即使不明缘由,仍陪着他一起疯。 尚云收回目光,淡淡道:“让他们回来开工。” 易谦早习惯了这个莫得感情的尚导,转头喊了一嗓子,让场务去通知演员们就位。 演员们呼啦起身,往休息棚走去。祁乐意和秦燊赶紧默契地松开手,明明是冬天,掌心里竟攒出了细微的汗。 “秦火木。”祁乐意叫他。 “嗯?” “我想张奶奶了。” “嗯。” “拍完这片儿咱再去看看她吧?” “好。” 祁乐意大步地往前走,脚下还一颠一颠儿的,蹦得一头柔软的黑发上下飘飞,风一巴掌轻轻摸来,撩起他几搓呆毛,在阳光下迎风起舞。 -- 第221页 秦燊在后边看得好笑。 祁乐意最近心情确实好。 他本以为,好不容易火了一回,又猝然跌落谷底,他必定承受不了这种落差。可日子真这么过下来,却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出道后,不……从离开学校的那一天起,他一直很累。 工作时,是生存的累,为每天挣那一口饭钱的奔波的累,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下一步会怎么样的彷徨的累。 参加《少年派》后,是充实的,却也是焦虑的累。 所有与他站在一起的那些年轻男孩们,他们目光如炬,目的明确,冲劲十足,只看着一个方向,只想做成那一件事。 他被逼参与那场赛跑,也曾拼尽全力往前跑,心里却始终落不下那分笃定。 《四人三班》把他带火后,是忙碌的累,忙得晕头转向,忙得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之后,是一场丑闻将他由内而外骤然抽空,让他无所适从。 幸好,这一次,秦燊陪在他身边。 签了《杀人犯》后,他的生活稳定,有序,又悠然。上课,控卡,运动,以及,每天都能见到秦燊。 没有比赛,没有淘汰,没有应酬,没有熙熙攘攘的一个世界需要他应付。 没人来烦他,也没人愿意再花心思八卦他。 在剧组里,他和别的新人一样,也都是个普通人,谁也没比谁混得好,半斤八两,所以能臭味相投。 他只需认真地,游刃有余地,且专注地做一件事。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下午的戏一开拍,祁乐意就有点乐不起来了。 今天要拍到剧情的转折点了,即许池察觉到了夏望的不对劲,要去跟班主任申请换座位。 而夏望也察觉到了许池态度的变化,想问又不敢问,心里明白了些什么又不敢承认,仍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和许池的相处方式,在踌躇中试探、观察。 很简单的一个场景,下午上课前,夏望早早来到教室,在座位上埋头写作业,许池走进来,夏望跟他打招呼。 拍出来不到五分钟的戏,祁乐意吃了一下午的NG。 尚云只是面无表情地,淡淡地重复着同一句话:“不对。” “不对。” “不对。” 第21次NG后,祁乐意忍不住了,“尚导,到底是哪不对?” 尚云看着他,“情绪不对。” 祁乐意:“……” 尚云告诉了他夏望在这场戏里是什么情绪,他也自认理解了、并全力演绎出了这种情绪,可尚云就是那句话:“不对。” 这场戏从午休后拍到接近黄昏,易谦很明显地看出光线都变得面目全非了,按尚云一贯的标准,绝对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将就,这一幕今天肯定是没法拍好了,可尚云还是不停地让祁乐意NG重来,易谦心里了然:尚云又在折磨演员了。 易谦说他这是折磨,尚云自己却义正辞严:这叫调教。 说起来,尚云的亲爹尚鸿,作为名导,他有一门拿手绝活,就是调教演员。 沾了尚云的光,大学期间,易谦跟着尚云一起到尚鸿的剧组观摩过许多次,见识到了不少东西。尚鸿用过不少演技遭到质疑的当红流量当主演,在他手下却都挑不出太大的毛病,这一点,尚鸿很是自鸣得意,认为真导演就没有驾驭不了的演员。非要依靠演技高超的演员才能撑起作品,恰恰说明导演本身水平不行。 尚云对尚鸿这一套理论嗤之以鼻:他爹那所谓的调教,说白了就是炫技,拿导演的水平来弥补演员的水平,甚至让剧本去将就演员。演员的微表情不到位,就拉远镜头,死活不给一个特写。极端情绪爆发不出来,或动作不到位,就把镜头切得七零八落、抖来晃去,演技不够剪辑来凑,让观众看得百脸懵逼,不明觉厉。尚鸿不常用长镜头,因为这是最考验演员演技的一种拍摄方式,尚云恰好相反,他对长镜头情有独钟,为这也没少被尚鸿批。 易谦早看习惯了,这父子俩,天生不对付。 易谦作为旁观者,觉得爹有爹的道理,儿子有儿子的道理,要说心比天高,父子俩是一样一样的,谁也别说谁,只不过表现的方式不一样。尚鸿是“老子是导演,老子最大”,一切以导演为中心,演员只是他排兵布阵的棋子,再出色的演员都不该盖过导演的风头。尚云是“老子的作品,作品最大”,不论是演员,还是导演,都是为了完成一部真正的好作品而存在的,别说演员了,连他自己都是个工具人。 NG到太阳临近下山,尚云终于开了尊口:“Cut。收工。” 祁乐意眼里放光,心中流泪,“尚导,这是过了吗?” 尚云面无表情:“没过。” 尚云说是没过,第二天却接着拍打后的剧情,祁乐意疑惑:“尚导,不是说昨天的没过吗?” 尚云看了看他,“你想继续拍昨天的?” 一脸“既然你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我可以满足你”。 祁乐意:“……不想。” 那一幕他都演得快吐了。拍到后边,什么踌躇、试探、小心翼翼,通通都不存在了,连笑容都是肌肉凭蛮力扯出来的,那几句来来回回说了无数遍的台词更是味同嚼蜡,祁乐意想起都虎躯一震。 之后一连几天,祁乐意天天都在无限的NG中度过。 -- 第222页 这天下午,祁乐意又被连着NG了十次后,尚云说:“休息半小时。” 祁乐意走向休息区,嘴角委屈地瘪下来。 要不是怕丢脸,他汪地一声就哭出来了。 尚云成功地让他回想起了曾被考卷支配的恐惧——这样不对,那样不对,怎么样做都不对,可剧本上它就是白纸黑字这样写的啊! 还跟他说要揣摩出题者的意图。 出题者的意图就是要他死。 胡乐乐实名心疼祁乐意,赶紧给他递上外套和保温杯,祁乐意却在秦燊眼里看到了幸灾乐祸的笑意。 祁乐意:“……你还笑?!” 秦燊一脸正直且无辜:“我没啊。” 天地良心,他真的全力忍住了。 想起前不久这货还在自己跟前吹他演技如何浑然天成,上来就一条过,一颗新晋巨星即将在电影界冉冉升起……秦燊就越发想笑。 看祁乐意被打脸就是他人生的快乐源泉。 片场人来人往,祁乐意生生憋住了,在心里的小本本记下,晚上给这衣冠秦兽补一顿枕头砸脸。 监视器后,尚云看完一遍回放,端起杯子喝一口热水,目光轻轻一飘,往祁乐意和秦燊的方向扫了一眼。 祁乐意现在还不明白问题所在。 徐英卓则在一旁跃跃欲试。下午的最后一场戏是许池和几个男同学把夏望从教室后门推出去,刚好撞到谷飞。剧组开机一个月,徐英卓终于能出场了。 祁乐意还有个开门红一条过,徐英卓却完全没这待遇,第一次上场就撞上了尚云的黑脸。 不过,尚云怼的不是他,也不是祁乐意,这回怼的是饰演许池的农新荣和那几个男配。 “情绪不对,”尚云说,“太浮夸。” 农新荣和几个男配:“……” 这个场面是许池向班主任要求换座位后,他和夏望之间冲突的白热化节点——之前的欺负都是间接的、割裂的,男孩子们先做出某些行为,夏望再承受后果、做出情感上的回应,镜头上都有个先后顺序。而这个场面是正面冲突,意味着许池和夏望友谊的彻底结束、关系的彻底恶化,以及夏望和谷飞来往的开始。 这些天,一众男演员和祁乐意都混熟了,祁乐意年龄大他们不少,穿上校服后却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他们的打打闹闹,大家几乎真的把彼此当成了同学。现在,几个男孩子要展现出最露骨的恶意去欺辱祁乐意,自然很难发自内心,全靠外在的表演。 被尚云一次次NG,农新荣便不得不一次次将祁乐意往外推。尚云的语气越来越重,“情绪不够!再来!用力推!” 大概是真被尚云激到了,气血方刚的农新荣脖子一粗,这次是真使出劲儿去推,噗地一下,祁乐意重心顿失,一时控制不住脚步,整个人连连后退。门外的徐英卓吓了一跳,快走两步过去接,却没接住人——祁乐意的脑壳砰一声磕上了门框。 听声音,撞得不轻。 众人:“!” 徐英卓、农新荣和几个演员一拥而上,秦燊嚯地起身,脚下带风地大步走过去,拨开众人冲到祁乐意面前,祁乐意正捂着脑袋蹲在门边,嘶着声,手都是抖的,眼眶发红,溢出一圈应激眼泪。秦燊弯身检查他脑袋,没看到血迹,一股气还是冲上了头,起身看向尚云,“尚导,不用这么过吧?” 谁都听得出氛围不对,空气里的火药味儿蹭一下就起来了,一个月以来剧组的氛围多少是嘻嘻哈哈的,这会儿没人敢吱声,一个个都停下手里的事,巴巴地望着秦燊和尚云。 易谦也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没伤着没伤着——”想了想不对,改口,“没出血,大家伙先把小祁扶回去,我马上让医疗队过来——” 副导演一开口,大家心里松了口气,徐英卓和胡乐乐一人一边,把祁乐意搀回休息室。 跟组医生很快来了,给祁乐意简单检查了一下,做了紧急处理,表面上看没什么毛病,祁乐意也没出现脑震荡的迹象,但秦燊不放心,立刻载着祁乐意去医院检查。 从医院回来,祁乐意没什么大事,就是……脑袋上长了个包。 这下可好,夏望的戏份好几天都没法拍了。 晚上,秦燊在祁乐意房间里给他冰敷,一边敷,祁乐意一边龇牙咧嘴地喊疼,嚷嚷着让它自生自灭得了,秦燊冷笑:“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还不赶紧把肿消了,真不怕脑残?” 祁乐意推他,“你走,日子没法过了。” 秦燊抓住他的爪子,“别乱动。”一边拨开他肿包上的发丝,一边又说,“没事,真脑残了我也养你一辈子。” 祁乐意给他一个白眼,“那我可真谢谢你了。” 秦燊温情一笑,“不用谢,应该的。” 一旁的胡乐乐心里有很多弹幕飘过。 她觉得她拿的不是工资,而是每天被疯狂塞狗粮的心理治疗费。 本来照顾祁乐意是胡乐乐的工作,秦燊喜欢亲力亲为,胡乐乐闲了不少,今天也没什么事儿了,胡乐乐正打算告辞,房门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房里三人都愣了愣。 祁乐意压低声音,让胡乐乐去看看是谁。 胡乐乐凑到门前,从猫眼往外看,回头给两人一个嘴型:农新荣。 祁乐意看看秦燊,秦燊看看祁乐意。 -- 第223页 祁乐意起身,拽着秦燊的胳膊就往衣柜方向推,“快快快,你先往衣柜里躲一躲——” 这整家酒店都被剧组包了下来,顶楼只住着尚云、易谦、徐英卓、祁乐意和秦燊,所以秦燊在顶楼可以毫无顾忌地进出祁乐意的房间,一般不会被其他人撞见。 谁知现在就有个“其他人”找了上来。 全剧组的人都知道秦燊是祁乐意的老板,也是《杀人犯》的最大投资方,老板砸钱拍电影,捧自家艺人去当主角,实在是圈内常规操作。至于两人的关系,大家心里猜测归心里猜测,他们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好好做。 但大晚上地被人撞见秦老板在祁乐意的房间里……这就非常地不好解释了。 秦燊一脸难以置信地皱眉,“我堂堂CEO……” 祁乐意拉开衣柜门,“啊好像有点矮,没事你蹲一下——” 秦燊:“剧组最大资方,你的顶头上司——” 让他去躲衣柜?这说的是人话吗? 祁乐意把他往里推,还抬手摁他脑袋,“低头,家里有我一个脑震荡就够了!”生生把人高马大的秦燊塞进了衣柜里。 柜门啪地一关,秦总在一方幽暗狭窄的空间里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 胡乐乐目瞪口呆地见证了全过程,居然有点想给祁乐意点个赞。 真的,秦总是她见过的最没人权的霸道总裁了。 祁乐意潇洒地一转身,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开门,“小新,咋啦?” 农新荣一下就看到了祁乐意脑袋上的包,歉意一笑,“来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今天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说着提起手里的果篮。 祁乐意乐了,“多大点事儿,反正没撞坏,真撞坏了也是尚导赔。” 还不是尚云一句“用力推”把孩子吓成了那样? 农新荣是个特别淳朴的新人,农村出来的孩子,书念不好,学历不高,来大城市干的都是体力活。后来偶然看到一个剧组招群演,去干了一回,发现演戏没搬砖辛苦,挣的还不少,就开始留意各种剧组的招募信息。《杀人犯》的许池是他接到的第一个有台词的角色,他当时犹豫过,这个剧组给的片酬不高,还要求他跟组到Y省拍摄,很有可能一拍就是一两个月,性价比不高。他要是留在S市天天跑群演,没戏演就去打点零工,挣的准比这多。但农新荣还是接了,他想冒一次险,他心里有点隐隐的渴望,渴望自己也被人记住,被人喜欢,他不想一辈子只当一块没名没姓没台词的背景板。 入组前,农新荣听过祁乐意的黑料,但没概念。他不清楚娱乐圈那些门门道道,面对面跟祁乐意认识后,觉得祁乐意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跟他以前跑龙套那些剧组里话都说不上一句的男一号完全不一样,这就是他的感觉。 农新荣的气质就是尚云想象中许池的气质。然而农新荣现在已经打心底喜欢祁乐意了,对着自己的朋友,演不出人性里的那种恶意。尚云四舍五入算是带着一整组的素人,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打一场硬仗。 一年半的时间,实则一点也不宽裕。 祁乐意跟农新荣聊了一会儿,还作势要请农新荣进屋坐,农新荣连连摆手说不用,农村人虽不讲究,但他剧组跑多了,一直对男一号、女一号有种莫名的敬畏感,人家的保姆车外人都不让上的,何况是房间? 祁乐意只好收了果篮,说等杀青请他搓顿好的,农新荣就屁颠屁颠地跑了。 关上门,一回头,衣柜门已经开了,秦燊高大的身躯如死神的阴影杵在祁乐意正前方,抬手扫一眼手表,声线低沉:“9分40秒。” 他在衣柜里躲了整整9分40秒。 秦总的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耻辱。 “……”祁乐意呆呆地看了秦燊两秒,抬手捂上脑袋,“哎呀我头疼——”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祁乐意因祸得福,之后几天顶着脑袋上一个大包,在片场当起了吃瓜群众,暂且从无限NG的苦海中脱身。 祁乐意闲了,秦燊就忙了,开启了当牛做马的模式。 祁乐意:“我想吃芒果——” 胡乐乐默默地把芒果和水果刀递给秦燊。 别看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某人要吃的是狗粮牌芒果。 秦燊:“……” 接过水果刀,把芒果切成标准的网格状,祁乐意假模假式地灿烂一笑,“谢谢秦老板。” 没一会儿,某人继续作妖:“我想吃荔枝——” 秦燊脸色阴沉:“冬天没有荔枝。” 祁乐意委屈瘪嘴。 秦燊:“委屈也没有。” 祁乐意抱脑袋,“哎我头疼——” 秦燊:“……” 秦燊:“买,现在就买,行了吧。” 转头一个电话,第二天就从岭南空运了整整十大箱过来,让整个剧组都吃个够。 休息棚里,秦燊张望一圈,确定暂且没人在附近,飞快地剥好一颗荔枝,轻声道:“祁乐意。” “啊?”祁乐意扭头看他。 秦燊:“张嘴。” 祁乐意还在愣,珠圆玉润的一小团就塞进了他嘴里,甜滋滋的。 祁乐意滋溜一口把整颗荔枝含进嘴里,鼓起一边腮帮子,对着秦燊傻笑。 秦燊:“祁贵妃,可还满意?” -- 第224页 祁乐意乐得肩膀直抖,“还行,勉勉强强给你个五星好评吧。” 一个星期后,祁乐意的好日子到头了——包彻底消了。 没拍完的戏得接着拍,没推好的人得接着推…… 历史总是高度地相似,祁乐意、农新荣和几个男配,连带着徐英卓,又吃了一下午的NG。 后遗症最严重的不是祁乐意,而是农新荣。上回是运气好,他生怕真把祁乐意撞出个什么毛病,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而且,那位秦老板的气场真的太吓人。今天他都不坐休息区了,直接杵尚云身后,眼睛却不看监视器,而是直挺挺地盯着场上。一个尚云,一个秦燊,瞅得农新荣心里直打鼓,畏手畏脚,浑身不得劲。 “Cut。”农新荣刚把祁乐意推出门,徐英卓大步上前,还没接着祁乐意,尚云就面无表情地又一次喊道。 所有人停下动作,等着被尚云喷。 尚云从椅子里嚯地起身,“今天不拍了。” 所有人愣住,离常规收工时间至少还有两个多小时,就……不拍了? 尚云第一次这样撂性子。之前再怎么NG,尚云都会惜时如金地把他们折腾到最后一秒,还从未出现过这种一言不合就罢工的场景。 大家都感觉到,尚云可能真的怒了。 进组一个多月,演员们渐渐发现了,尚云是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导演。不喷脏话,不开咆哮体,不吹胡子瞪眼,也从来不进行人身攻击——话都懒得跟你多一句,而他独有的冷冷淡淡、莫得感情的复读机模式也很瘆人,一天听上千八百遍“不行”、“不对”、“再来”,搁谁都要得PTSD。 “收工。”尚云言简意赅地砸下两个字,眼神朝场上一瞟,农新荣条件反射地抖了抖,都准备出去英勇就义了,尚云却道:“祁乐意,跟我来。” 祁乐意傻傻道:“啊……?” 胡乐乐小跑过去,给祁乐意递上外套,祁乐意一边套衣服一边大步跟上转身就走的尚云。秦燊非常自觉地也迈起长腿。 尚云停步,回头,“我要跟祁乐意单独谈。” 秦燊:“……” 真不把他这金主爸爸当回事了是吧? 秦燊黑着脸回到休息区一屁股坐下,一时间方圆十米之内人畜无踪。 回到导演办公室,尚云没有直接开喷,而是让祁乐意坐下,和他一起看回放。 不仅是今天的回放,从开拍第一天到现在所有的戏份,竟都已经粗剪出了样片,当中有些片段是重复的,同一个场景尚云保留了两三个有细微差别的版本,两人这一看就看了近两个小时。 看完,尚云问:“你感觉怎么样?” 祁乐意喉结一滚,无声一咽,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回答尚云的问题。 到今天为止,高中阶段的故事算是发展完前半段了,夏望和许池的心态都经历了明显的变化。可祁乐意看着镜头里的自己,那个“夏望”,从最初小心谨慎地来到一个新的班级、和许池交上朋友,到对许池不知不觉地心生情愫,到感受到许池的质疑和抗拒,再到被许池当面撕破脸皮,这过程中的每一个节点,夏望的情绪变化都停留在表面上。 屏幕里的那个“夏望”,眼睛里始终含着笑意。 “不要以为观众看不出来。”尚云说,“你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 尚云没给他讲太多。“情绪不对”是件很抽象的事,他再怎么剖析,祁乐意也未必听得懂。 所以让他自己看。 自己最看得懂自己,什么时候的情绪是真的,什么时候的情绪是假的,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 刚开始的那个夏望浑然天成,后面的那个夏望惺惺作态。 祁乐意知道为什么。 每一场戏,每一天,秦燊都候在一边,他再受冻,拍戏再累,被尚云折腾得再生无可恋,从镜头前退下来,一和秦燊互怼上两句,他就乐得什么都忘了。这种情绪才是根嵌在骨子里的,“祁乐意”盖过了“夏望”,“祁乐意”的快乐挤压了“夏望”的痛苦。 他的演技还不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远不够完美地欺骗观众,同时也没能让夏望真正进入自己心里,只是把他远远关在门后,自己则顶着他的名号得过且过地招摇撞骗。 这么演,必定演崩。 “尚导,我明白你意思了。”祁乐意说。 尚云摇头,“你不明白。” 祁乐意看着尚云。 尚云也看向祁乐意。 “……”祁乐意点头,“行。” 这回他真的明白了。 从导演办公室出来,片场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秦燊和胡乐乐还等在那。祁乐意远远就看到秦燊的背影,正不知和谁打电话,一袭浅灰色长风衣衬得他如松枝拔节,身姿笔挺。 秦燊一边说着话,一边稍稍转了转身,侧过脸来,眉头微蹙。秦燊人高大,长得也凶,高中那会儿就能吓哭小孩。现在更成熟了些,土匪气质仍一脉相承。 电话的最后,他往那边吩咐了一句什么,当机立断中透着点不耐烦。手机往兜里一揣,转过目光,看到祁乐意,眼神立刻柔和下来。 那种自然而然的变化,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到。 祁乐意今天有心去看,看得清清楚楚。 心头暖烘烘的。 -- 第225页 幸福明明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事啊,永远只会出现在童话故事的结尾,现在却好像被他握在了手里,轮廓清晰,触感具体——对,像一颗色彩鲜艳的糖,被他好好地藏在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每次拿出来,它都在,虽然舍不得舔,还是觉得甜。 他很难表达这种感觉。表达不了。说不出来,说不清楚。 祁乐意叹气。想再多也没什么卵用,该说的话还得说。 毕竟秦燊和面包,他都要。 晚上,回到酒店,支走胡乐乐,祁乐意尽可能委婉地跟秦老板说了他的意思。 然而不管祁乐意再怎么努力修饰,在秦燊听来就一句话:让他滚蛋。 秦燊:“……?” 秦燊:“你的意思,还是尚云的意思?” 祁乐意:…… 怎么办,这锅他不想背,可他要把尚云推出去,秦燊估计现在就会过去把尚云的房门踹了。 “说话。”秦燊每个拼音里都透着“离老子爆发还有3秒倒计时”的威胁。 “你在这我没法演,”祁乐意说,“你太让我分心了。” 这是实话。 秦燊盯着他。 祁乐意硬着头皮,承受着老板的死亡凝视。 秦燊刷地起身,没等祁乐意反应过来就大步过去拉开了房门,祁乐意撒丫子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砰砰砰的敲门声响彻了整条走廊。 先开门的却不是尚云,而是住尚云隔壁房间的易谦,他惊讶地看着杀气腾腾的秦燊和跟在他身后不知所措的祁乐意,愣愣问道:“……秦总,您……有事?” “有事。”秦燊言简意赅两个字怼回去,又是一串蛮横的砰砰砰。 两秒后,尚云的房门优哉游哉地吱呀开了。 尚云微微仰头,看着堵在房门口的秦燊。 他后退两步,语气平淡:“进来说。” 秦燊毫不客气,祁乐意赶紧跟上,隔壁的易谦看着情况不对,赶在门关上之前也一溜烟儿地蹿了过来。 于是尚云房间里形成了2v2的局势,祁乐意心里松口气,还行,尚云这边还有个辅助,这波对线应该不至于被衣冠秦兽当场打爆。 论嘴炮他不担心尚云,他担心的是秦燊真的动手。 “尚导,有话可以跟我直说,这么弯弯绕绕的没意思。”秦燊上来就单刀直入。 “好。”尚云想也不想,应了秦燊的要求,有话直说,“秦总,你在这里很影响祁乐意的演戏状态,你最好还是别跟组了。” 秦燊:“……” 祁乐意在秦燊身后憋笑。这特么,他酝酿了半天的台词,尚云轻飘飘嘴一张就完事儿了,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尚云来当这个坏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尚云真是个谈判鬼才。这效率,绝了。 秦燊沉默了5秒后,朝着尚云迈出一步,易谦吓得差点原地蹦起,跟母鸡护崽似的挡到尚云面前,“秦总,咱有话好好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秦燊冷冷看着易谦,又越过他的肩膀瞟了瞟他身后的尚云,不等他开口,尚云就拨开易谦,直挺挺地杵回秦燊跟前,说:“现在祁乐意有一半的戏都要重拍,拍摄期至少要延长半个月,秦总你要还继续跟组,这电影一年半是拍不完了。” 祁乐意一惊:“啥?重拍???” 易谦是有心理准备的,但也没料到尚云一玩就玩这么狠,硬是放着祁乐意浪了这么久才来个一击必杀,这特么完全是郑伯克段于鄢的套路啊! 果然,尚云这句话精准地直戳秦燊要害。尚云是打定主意要拿《杀人犯》去参加柏林电影节的,同性题材在柏林电影节最有希望杀出重围,而三大电影节只能参加一个,拿不到三大的奖,其他的小电影节混再多也意义不大。要是赶不上明年的柏林电影节,就得再等一年,公司耗不起,祁乐意也耗不起。 秦燊深深呼吸一口气,气压降到冰点,冷声问道:“如果我不跟组,你就能保证按期拍完?” “只要钱按时到位,”尚云看一眼祁乐意,“演员也配合,到期拍不完你可以把我吊起来打。” 秦燊:“……” 祁乐意:“……” 易谦:“……” 他们还能说什么,尚云这毒誓……他赢了。 秦燊一腔憋闷无处发泄,对尚云是没道理发作,对祁乐意是不舍得发作,都快憋出内伤了。 四舍五入活了近三十年,他是第一回 砸钱还砸得这么遭人嫌弃。 秦燊的行李很简单,第二天一大早就打算出发去机场,从浴室出来,发现祁乐意已整装待发,blingbling地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嘿嘿地笑出一口小白牙,“秦老板,我送你呀。” “……”秦燊挑眉,“你今早不是有戏?” “我跟尚导请假了。”祁乐意傻乐。 秦燊:“不怕他怼你?” 祁乐意义正辞严:“导演不重要,我的老板才重要。” 秦燊:“呵。” 祁乐意屁颠屁颠地跟着秦燊出了房门,还作势要狗腿地给秦燊拉行李箱,秦燊把他的爪子拨开,“得了你,再让人看到,你这潜规则就要坐实了。” 祁乐意故作惊讶,“难道还是假的?” 秦燊:“……” 祁乐意:“老板你就说吧,要不是睡了我你能对我这么好么?” -- 第226页 秦燊:“我在你眼里就这种人?” 祁乐意真诚道:“你在我心里的人设从来没崩过,一直是个衣冠秦兽。” “啧,”秦燊突然停步,拽上祁乐意胳膊就要往回走,“那得物尽其用一下,先把下个月的份补上——” 祁乐意没防备,生生被秦燊拽了几步,两人刚过走廊转角,身形齐齐一顿。 他们面前不远处,是独自在走廊中尴尬的徐英卓。 看他那别扭的姿势,是想转身却来不及,被突然折返的两人撞了个正着。 空气又双叒叕突然安静。 祁乐意一把挣开秦燊的魔爪,以姚明囧笑.gif的表情呵呵呵干笑几声,“小徐同志,早啊。” 徐英卓温婉一笑:“……早。” 秦燊最终没让祁乐意送他去机场,出了酒店门就自己打车走了。昨晚秦燊心情不好,两人就是真.盖着棉被聊天,今天祁乐意想着怎么着也得吻别一下,结果……黄了。 祁乐意也没那个心思了,想想他和秦燊那一段智障对话不知道又被徐英卓听到了多少,默默地用脚趾头抠出了一套半山别墅。 两人顺路得不能再顺路,一起往片场走,一路静默。祁乐意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道:“那个……” 徐英卓:“嗯?” “那啥,”祁乐意在心里来回打了八百万遍腹稿,发现这事就琢磨不出个高雅的说法,“秦总他真没潜规则我。” 徐英卓:“……” 祁乐意:“……” 他咋觉得解释了之后更微妙了呢? 这要换他是徐英卓,他都没法不乱想。 徐英卓:“嗯。” 祁乐意:“……” 是他错觉吗?他听着实在是……很敷衍啊!!! 祁乐意:“真的。” 徐英卓:“嗯。” 祁乐意:“……” 祁乐意感觉他又失去了一个小粉丝儿。 本来就所剩无几了…… 祁乐意心里刚要放弃治疗,徐英卓突然问:“能问你个问题吗?” 祁乐意:“啊?” 徐英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见祁乐意发愣,徐英卓又道:“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吧。” “倒不是不方便,”祁乐意挠挠头发,“就是……这故事那可有点长。” 秦燊走了,镇场的金主爸爸不在了,尚云的地狱模式也开始了。 首当其冲的是祁乐意。剧情从许池第一次察觉到夏望对他的感情“不正常”时重拍。 当然,农新荣也得陪着重跑,而且是加量不加价,除了食宿剧组全包,片酬就是最初谈的那个数。 祁乐意心里过意不去,耽误了农新荣的时间,都是打工人过来的,多干一天活就能多一天收入,整个片场估计没人能比他更理解农新荣的心情。 但很快他就无暇顾及农新荣了。他快要被尚云折腾吐了。 尚云这回显然是玩儿真的,每一场戏达不到他的标准线就不算过关,时间不是问题,拍不好就重来。 许池把夏望推出教室后门的那一场戏,祁乐意、农新荣、徐英卓加上几个配角,整整磕了五天,才得到尚云一个“OK”。 祁乐意的情绪肉眼可见地down了下来,休息时跟胡乐乐玩笑话都少说了,全然没了前阵子走路时都翘着脚丫子的欢欣雀跃。不过,这样一来,戏倒是拍得越来越顺了,NG次数一点点地降了下来。 胡乐乐不敢轻易给秦燊实况转播,那头是秦燊叮嘱她天天帮他无缝监控现场,祁乐意头发长了几毫米他都要知道,这头是祁乐意威胁她不要跟秦总乱说话,不然治她一个扰乱军心的大罪,快过年了,小心她的红包不保。 胡乐乐好难。 很快到了2月,许池的戏份终于结束,农新荣赶在春节前杀了青,祁乐意没忘记对他的承诺,拉着他和其他演员,包括徐英卓,到市里搓了一顿好的,给他们践行。农新荣感动得眼眶都红了,他跑过那么多剧组,从来是来得不声不响,走得雁过无痕,剧组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谁将他当回事。他知道人火了就会有大把人围着你转,可他现在仍然是个小人物,祁乐意却把他当朋友。 祁乐意搭着他的肩膀,酒杯里装着茶,跟他一碰,“兄弟,让你陪我多拍了半个月,我怪不好意思的,这顿别替我省钱,你们也是,都吃撑了再走!” 他自己就算了,现在是烟不能抽,酒不能喝,油腻辛辣也得少碰,雷汪叨得他耳朵都起茧了,说什么多少男神就是毁在了这些东西上面,爹妈给的好基因最多陪你到25岁,自己要作死,谁都拦不住。 农新荣给自己倒满了酒,“乐意哥,我干杯,你随意!”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们村子里,这就是表达感情最实在的方式。 胡乐乐顾着埋头吃菜,偷偷瞄到祁乐意爽朗的笑容,心安了一些。 虽然尚云确实很变态,但胡乐乐看得出来,祁乐意在这个剧组,是由衷地开心。 在《四人三班》剧组,演的明明是正儿八经的校园偶像剧,梦想、友谊、初恋,透着糖果色滤镜的青春……几个主演却差不多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胡乐乐还记得,开拍第一天,唐盛就往祁乐意脑壳上一连扣了几碗臭豆腐,面上说了句抱歉,眼里却根本没祁乐意这个人——这哪根葱?能跟他搭戏就是赚到了,还敢有意见? -- 第227页 祁乐意和唐盛的关系始终没好过,和他剧里的官配庄安然……就更别提了。 舒南算是最不作妖的一个主演了,但人太端着,偶像包袱那都是半永久的,祁乐意觉得她没意思,除了见面打个招呼,聊不到一块儿。 不过,被尚云一折磨,才感觉到那时拍戏有多轻松。卓岭简直是个太好说话的导演,很多戏将就将就着就过去了,有时出了意外,要补回进度,一天可以咔咔咔地拍个不停,一集duang地就完事儿了,卓岭还会鼓励演员,挺好的,都不错。 换作尚云:呵。 演得行不行,你心里没点逼数么? 分分钟把演员怼自闭。 农新荣杀青后,高中阶段的最后一部分,几乎都是祁乐意和徐英卓的对手戏。 情绪张力也一步步升级。 易谦每给演员们发一段剧本,就会同时给秦燊发一份副本过去,这是秦老板的要求,易谦不敢不从。 这天又是大晚上地,祁乐意收到了高中阶段的最后一段剧本。看完后,祁乐意整个人木住。 “我去……”祁乐意嘶一声,想到什么,赶紧给易谦发微信,“谦哥,这剧本你还没发给秦总吧?” 易谦:“发了。” 祁乐意:“……” 完犊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秦燊那头无声无息,祁乐意还以为他贵人事忙,还没抽空甚至忘了看剧本,想着自己先找机会跟尚云唠唠这事儿……第二天下午,秦燊就直接怼到了剧组。 见到黑着脸的秦燊,头皮发麻的不止是祁乐意,还有徐英卓。 他和祁乐意是同一时间收到的剧本,看完后也是一脑袋的“what the f……?” 秦总为什么偏要这时候过来?莫不是……要看着他们拍那场戏? 徐英卓自诩是见过风浪的,绝不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小男孩,也架不住这么凶猛的吃瓜群众。 只好寄希望于尚导继续发威了。 秦燊都懒得跟祁乐意磨蹭,一来就直奔尚云。 尚云和秦燊进了导演办公室,关上了大门。 几分钟后,门外,祁乐意、徐英卓、易谦面面相觑。 好巧,你们也来偷听? 三人用眼神打了个心照不宣的招呼,然后默默地把耳朵凑向门缝,吃瓜要紧。 本剧组唯一资方和总导演的第N次掰头,开场。 祁乐意、徐英卓、易谦都在心里默默地压尚云赢。 秦燊把尚云的剧本啪一下摔在桌上,“这场戏要改。” 尚云:“不行。” 秦燊:“你少给我不行,这次必须改!” 秦燊这一声低沉的怒吼不知道有没有吓到尚云,反正是把门外三人吓了一跳。 祁乐意都没见过秦燊这么动怒。 尚云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认为哪里需要改?” 外边三人又是齐齐一愣,易谦尤其震惊:卧槽!尚云居然妥协了!尚云居然在剧本上妥协了!这他妈……尚云是被魂穿了?! 秦燊手指点了点被摔在桌上的文件,“这整场删掉。” 尚云斩钉截铁:“不可能。” 易谦:……还好,还是本人。 秦燊:“全裸出镜,你疯了?” 尚云:“没见过么?” 秦燊:“我不管别人行不行,祁乐意不行。” 门外的祁乐意在心里嘶一声,听着自己的男人跟另一个男人当着另外两个男人的面讨论自己裸不裸的问题…… 有点想当场去世。 秦燊:“当初你的剧本里没有写这一场,合同也没有这一条。” 拍裸戏可是大事,若是剧本里有大尺度镜头,一般会在签合同前和演员谈明白,免得拍到一半双方开始扯皮。 当然,也有先用合同把演员骗进去的无良剧组,到时候再各种威逼利诱,让你拍不拍都不是人。 可祁乐意觉着,尚云怎么着都不能是这种无良导演啊。 易谦是最清楚内情的。他也问过尚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完整剧本给两个主演,让他们有充分时间准备? 尚云说,就是不想让他们准备太久。 《杀人犯》这个故事,没有涉及专业内容的台词,没有高难度的动作场面,场景、语言都很生活化,表面的冲突都是其次的,真正的冲突在于内心,对于演员,最难的不是记剧本、背台词,而是把握情绪的变化和冲突。 拍摄期至少半年,加上前期筹备,整个时间段很长,若让两个主演早早看完整个剧本,提前知悉每一处细节,他们不仅体会不到角色内心的微妙变化,还会因过度熟悉而麻木,陷入当局者迷的境地。就是所谓的“看伤了”。 他就是要给演员留一点冲击感。 易谦:……是真的很冲击。 尚云:“我剧本里有这一段剧情。” 秦燊:“你没说要拍出来。” 尚云:“能写在剧本上的当然要拍出来。” 秦燊:“我——” 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把后边那一串[哔——]给人工和谐了。 这特么,谁都以为进隔间就拉灯了好么?!这才是正常导演的正常脑回路好么?!尚云可好,进隔间不仅不拉灯,还要来一场特写,敢情这才是影片前半高中阶段的真正重头戏。 徐英卓看到这段剧本的时候也是崩溃的,虽然需要裸的只有祁乐意,可跟祁乐意演对手戏的……是他啊。 -- 第228页 他不是嫌弃祁乐意。他主要是怕出意外。 还是在秦总面前出意外。 秦燊一巴掌拍上桌面,震得满屋子空气都跟着颤了三颤,“删。” “不能删。”尚云慢慢腾腾,一字一顿,“合同上还有一条,导演,也就是我,拥有剧本的最终决定权。” 秦燊:“尚导。” 秦燊:“你真不怕我现在撤资?” 尚云:“……” 门外三人听得目瞪狗呆,他们压得太早了,秦总这喷火龙一样的攻势,这一场的输赢不好说啊! 尚云:“你不会。” 尚云:“秦总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亏本的事,你不会做。” 秦燊冷笑,“一般来说是不会的。” 他接着道:“除非踩了我底线。” “祁乐意就是我的底线。” 全场瞬间安静。 徐英卓和易谦同时缓缓看向身旁的祁乐意。 唯独祁乐意不知该看哪里,很想表演一个原地消失。 妈呀,太羞耻了。 太羞耻了!!! 可是吧,羞耻归羞耻。 这话他还,挺爱听的。 秦燊和尚云这一仗拉锯了俩小时,从“删”、“不能删”、“删”、“不能删”,不情不愿地进展到双方各退一步——改。 然后又开启了“改这里”、“不能改”、“改那里”、“不能改”的模式…… 途中剧组的工作人员来了好几趟,都是要来跟导演或副导演请示工作的,易谦摆摆手把他们都赶了回去,一副“别妨碍我们专心吃瓜”的表情。 祁乐意觉得他们就该搬上板凳,带上瓜子,这四舍五入都够一部电影的了。 “不行。”尚云丢出了今天第N句“不行”,“穿得严严实实,这场戏还拍来干什么?” 秦燊:“嗯,删了吧。” 尚云:“……” 尚云:“秦总,你有你的底线,我也有我的底线,这场戏必须要拍。我既然选择拍这个本子,就不存在什么中间地带。如果秦总你还是不能理解这一点,那我们现在就把解约书签了吧。” 轮到秦燊沉默。 易谦对他这个搭档真的佛了。还有谁,他就想问还有谁!你亏得起,我也耗得起,来啊,互相伤害啊! “行,”秦燊说,“我退一步。最后一步。” 祁乐意扒着门缝听到最后,才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他才是主演吧?裸不裸是他的事儿吧?他还没吱上一声儿,里头那两人就自说自话地定他生死了? 但是他也不敢提,也不敢问。 被金主爸爸盯着,尚云的效率极高,当晚就把新的剧本改了出来。 隔间里的那场戏,大体上还是整场保留,只是在表现手法上要隐晦一些,“局部象征整体”,也就是全裸变成了部分裸。 祁乐意以为秦燊来跟尚云唠完这场戏就算完了,没想到…… 他要留在现场看! 他要盯完这场戏! 祁乐意当场呆若木鸡。 徐英卓当场同款呆若木鸡。 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是更同情对方,还是更心疼自己。 在D市的高中阶段收尾剧情恰好赶上了春节,尚云的意思是不放假,该怎么干活还怎么干活。他们的进度已经慢了,一个春假也浪费不起。 干这一行的,无论是艺人还是幕后人员都得习惯过年过节加班加点,因此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秦燊又在剧组住了下来,而且做好了在剧组一起过年的准备。 祁乐意:“你那边没事情要处理了吗?” 秦燊:“有雷汪在。” 祁乐意:“你就这么信得过他?” 秦燊:“还行。他挺能干的。不然也hold不住你。” 祁乐意:“……我该谢谢你吗?” 秦燊:“不客气。” 祁乐意:“……” “怎么?”秦燊饶有兴味地陪他绕了半天,好笑地挑眉,“不想我留下来?” 祁乐意:“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秦燊:“假话。” 祁乐意:“那我说真话吧。不想。” 秦燊静静地看着他。 祁乐意被他那种审判者的目光瞅得浑身不得劲,“你就非要看我跟另一个男人演激情戏?你这是想虐我还是虐你自己?” “不然?明知道你要跟另一个男人演激情戏,我还看不到,就只能天天对着剧本胡思乱想?” 祁乐意:“……” 他说得好有道理。 可秦燊在现场看着,他舒坦了,祁乐意不舒坦啊! 想想都生无可恋好么! 这他妈让他怎么演?啊?衣冠秦兽有本事你行你上啊! “而且,”秦燊大模大样地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尚导说了这场戏是重中之重,我可不得紧盯生产,保证出品质量?” 祁乐意敷衍地扯了个假笑,“你这话猜猜我能信几个字?” “那,我是特意回来陪你过年的,这话信么?” 秦燊浅浅笑着,祁乐意怔住。 D市的风沙有点大,真是,动不动就有砖头进眼睛。 总之,秦总归来,已成事实,没人赶得动。除夕夜,秦燊给剧组所有人都发了红包,还订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大家伙一起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唯一的遗憾是尚云下了禁令,所有人禁止喝酒,免得耽误第二天的工作。 -- 第229页 尽管如此,祁乐意还是很开心。前年的年,他自己一个人过。去年的年,他独自在老家的酒店里过了前半段,后半段,有了秦燊。 今年,有秦燊,有胡乐乐,有尚云、易谦、徐英卓、一众小伙伴……有身在千里之外也不忘跟他在微信上讨红包的雷汪。 还有一些始终不曾离去的意中人,在微博给他发新年祝福。 有很多很多人。 人群中祁乐意不敢放肆。趁着秦燊去洗手间,祁乐意悄悄跟上,搂住他脖子就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这一夜,剧组的人酒足饭饱,拿着红包,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为见到秦老板而高兴。 徐英卓也收到了红包,却笑不出来。 第二天,大年初一,他们就得开始拍摄那场激情戏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说激情戏,其实不对,在尚云的角度看,这是□□戏。 就连“情”字,也会在最初那几个片段里灰飞烟灭,仅剩一个“欲”字驱动。 压抑的,现实的,粗糙的,肮脏的欲。 隔间当然并不真的在厕所,而是另外搭出来的一个棚景,近乎百分百真实还原男厕的环境,连厕坑的污垢、门板上的涂鸦等等,尚云都亲自细细检查过。 国际惯例,拍“激情戏”要清场。除了两个主演,尚云只留下了易谦充当摄像师。 然后,还有一个自觉杵在那里的……秦燊。 “秦总,”祁乐意还是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外边等着?” 秦燊:“不能。” 祁乐意:“……这棚里窄。” 秦燊左右看了看,“挺宽敞的。我占地也不多。” 祁乐意:“……看着你我会走神。” 秦燊往左边挪了几步,“这样你就看不到我了。” 祁乐意:“你能不能做个人。” 秦燊:“不能。” 祁乐意看向尚云:“尚导——” “换衣服吧。”尚云说。 祁乐意:“……”很好,尚导已经屈服在资本主义的淫威之下了。 易谦摇了摇头,今天这修罗场,他都有点不敢看。 可偏偏他还是扛摄像机的那个。 虽然是一场戏,却要分好几个阶段拍。第一节 是两人走到男厕门口,夏望伸手要接谷飞的包,却被谷飞拉进了隔间。 第二节 从隔间里开始,谷飞从理所当然的满怀期待,到被夏望抗拒后的恼羞成怒,夏望则是从震惊、恐惧到绝望。 尚云是写剧本的,不是专业写小黄文的,这一场戏他只写了台词和大概的场面,并没有详细到指导演员的一举一动该怎么进行。第一节 拍得还算顺利,几次就过了。到第二节,拍了不到一半,尚云就喊了“cut”。 “徐英卓,”尚云问,“你在干什么?” 徐英卓正居高临下地把祁乐意抵在隔间的墙壁上,转过头来无辜地看着尚云。他不就在……遵从导演的吩咐,准备那什么夏望么……? “捏住他下巴,强吻他。”尚云说。 徐英卓:“……” 祁乐意:“……” 这……这么狠吗? 关键是这种过不了审的话生生被尚云说出了铁面无私的正直感。 易谦扛着的摄像机都抖了抖。 这也是他第一次跟尚云合作拍这种大尺度戏码。 “不行。”秦燊斩钉截铁。 尚云回头看秦燊,没等他开口,秦燊就截断他,“不是杠你,尚导,是你这剧情不合理。” 尚云:“怎么不合理?” 尚云是母胎solo,在这方面的经验确实为零,为此他做了不少功课,当然都是二手资料,他肯定是没亲眼见过“□□”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谷飞只是想上夏望,并不喜欢他。”秦燊说,“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想吻他。” 祁乐意和徐英卓都愣住。尚云想了好一会儿,扭头看两个男主角,“你们觉得呢?” 祁乐意和徐英卓同款懵逼:“啊?” 尚云:“徐英卓,如果你是谷飞,你想上夏望么?” 徐英卓微微瞪大眼睛,看看尚云,又看看秦燊。 这……这是送命题啊大哥!!! 可尚云只严肃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谷飞,那,当然想……”徐英卓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光速补上一句,“剧本不就这么写的么。” “别说剧本,”尚云说,“现在你就是谷飞,你想不想上夏望?” 徐英卓心里汪地一声哭了。尚导,咱多大仇多大怨,你今天就是非要看着我死是吧!啊?! “……想。”徐英卓说。 只是谷飞想,真不是他,真不是他啊大哥! 他只是在按着剧本走而已啊! “那你会想和他接吻么?”尚云接着问。 秦燊直挺挺地站在尚云几步之外,明明一语不发,眼底却笑出了一声5D立体环绕的“嗯哼”:来来来,我来听听你怎么想。 徐英卓:“……” 行,他没了。 “秦总说得对,”徐英卓说,“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想吻他。” 他可是个驻唱歌手,天天混迹酒吧,那是什么地方?他什么场面没见过?就他那些直男同行,聊起床伴的数量,按月算都是含蓄的,按周算的才叫牛逼。徐英卓也没洁身自好到能立牌坊的程度,就他的经验,若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那确实是没空想上半身的事儿的。 -- 第230页 都恨不得直接脱裤子咔咔搞定了事。 男人,有过经验的男人,都懂。 如果哪一次,面对一个人,第一想法是和他接吻,也许就是动心了。 秦燊正想在心里给徐英卓点个赞,堂而皇之地打消尚云这个丧病的念头,徐英卓又道:“但是,有句话……” 秦燊:“不当讲就别讲。” 祁乐意:“……” 易谦:“……” 尚云:“讲。” 徐英卓满脸抱歉地看一眼秦燊,又看向尚云,“只是我个人的想法……” “谷飞是有一点喜欢夏望的。” “我不是要为谷飞开脱,”徐英卓继续说,□□过后还能happy ending这种剧情也就狗血脑残地摊小说或爱情动作片里能存在了,“我意思是……这个时候的谷飞,对夏望至少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他顿了顿,“他也以为,夏望应该会喜欢他。” 谷飞是富家子弟,还是独生子,人长得高大帅气,打起架来也不要命,在学校,老师不敢过分管他,同学畏惧他,在外边,一群小弟唯他马首是瞻,在家里,除了他脾气暴躁说一不二的亲爹会揍他,爷爷、奶奶、母亲都把他当谷家唯一的未来宠着,就指着他光宗耀祖了。他从小就心比天高,要啥啥不缺,即便看起来是个混混,成绩也不是垫底的那种,反而被很多老师说过“这孩子聪明,就是不肯学”。 家里人没注意到,谷飞是小学六年级开始变成这样的。六年级前,他最多是个班霸,仗着自己有钱,老师又照顾自己,加上性格本就霸道,到哪哪儿都能收揽一群小弟。 六年级时,他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喜欢男生。 那年春节,他们全家一起到外地走亲戚,住在一个伯伯家里。伯伯也有个儿子,就是谷飞的堂哥,已经上大学了,长相俊秀,性格阳光,念的还是重点大学,一直是谷家上下各门亲戚嘴里“别人家的孩子”,连谷飞也被他爹念叨过。 一天,谷飞家和伯伯家一同出门,还在路上,堂哥就接到个电话,说他有事先走。没人觉得有哪里不对。玩到中午,谷飞嫌无聊,就借口说要回家做寒假作业,也溜了。 伯伯直接给了他钥匙。谷飞开门进屋,以为家里没人,就想溜进堂哥房间玩电脑。那时电脑和互联网的概念刚刚出现,连谷飞家都没这玩意儿。谷飞知道电脑里有很多好玩的游戏,一到伯伯家就惦记上了。 堂哥的房门关着。 谷飞正想去拧门把手,却听到房里传出声音。 是堂哥的声音。 是堂哥的……□□声。 还有另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很低很低地叫着堂哥的名字。 谷飞整个人僵在原地。 世界在他面前瞬间破碎,颠覆,然后重组,变成一个熟悉的,又全然陌生的存在。 谷飞不记得自己在门前站了多久,直到房间里无声无息,谷飞才猛然惊醒,小心翼翼地逃回了自己的客房。 他爬上床,蒙上被子,心咚咚咚地跳。 当晚,他做了春梦。梦里是堂哥。 他觉得莫名兴奋,惊喜,又恐慌,羞耻。他隐隐觉得好像不太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更本能的反应,是想更多地体味这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那时流行去租书屋租漫画、小说。他开始偷偷搜寻讲同性题材的书,夹在一大堆少年漫画、武侠小说里,鱼目混珠。 半年后,谷飞即将小学毕业时,听说堂哥被伯伯打得进了医院。 堂哥的事暴露了,“别人家的孩子”现在成了谷家上下的笑柄。 连谷飞父母都为他惋惜。谷飞父亲恨铁不成钢地骂堂哥“不孝玩意儿”,枉他爹妈那么多年供书教学把人养那么大,他整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来,要是自己儿子,进医院都是轻的,当场打死都不冤。 谷飞就在一旁听着,愣住,转头看着父亲。 “爸,”谷飞问,“要是我是堂哥,你要当场打死我?” 父亲有点意外,随即以为是小孩子不懂事,狠狠瞪他一眼,“你敢学你堂哥,老子就敢当场打死你!” 谷飞不说话了。 第二天上学路上,他照着路边的垃圾桶飞踢一脚,垃圾桶骨碌碌滚出十米远,洒落一地哄臭脏乱,一群苍蝇蚊子不知所措,嗡嗡萦绕,路边的老人和远远想过来跟他打招呼的小伙伴都吓了一跳。 后来听说堂哥认错了,堂哥去相亲了,堂哥结婚了,堂哥有孩子了……谷飞心里的气越憋越闷,每天都感觉有一股怒火腾腾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烧得他五内俱焚,想要疗伤却无人帮他,想要发泄,却找不到理由。 没有理由,就制造理由好了。 第一百三十章 初中的一天,有人在谷飞的抽屉里看到了一本同性小说,当即起哄。起哄归起哄,大家不敢把矛头指向谷飞,都在说肯定是谁把这东西放到谷飞那里了。 谷飞从厕所回来,看到大家正哄闹得起劲儿,冷下脸来,“谁把这东西放我这的?” 众人看谷飞脸色不对,一下慌了,纷纷摇头说不是自己,“这么恶心的东西,我碰都不可能碰!”一个男同学急切地表忠心。 “……”谷飞的火气腾地炸开,“那是谁他妈把这么恶心的东西放我这的?!” -- 第231页 “……他,他早上来翻过你的抽屉,一定是他!”有人指着数学课代表吴星说道。 吴星满脸通红,“我没有,我只是来收作业的……” 其他同学都在看热闹,没人敢出面说什么,上课铃适时响起,对吴星却不是解脱,而是死亡通知——谷飞说:“咱放学再聊。” 第二天,同学们看到,吴星的眼镜上,左边的镜片开裂了,脸颊也有伤痕。还有流言传出,吴星是个变态。 初中最后一年,吴星是在谣言和孤立中度过的。 为了讨好谷飞,几个兄弟们时不时还会拉吴星出来嘲一下,但吴星越惨,谷飞越烦躁。 心里的火还在烧,龇牙咧嘴,火光冲天,日夜不息,永无止境。 到了高中,小弟换了一批,火还是那样烧着。 谷飞的架打得越来越狠,事闹得越来越大,好几次闹到学校请家长,父亲把他拎回家,二话不说一顿毒打,谷飞永远倔强地不认错,有一次甚至梗着脖子对父亲咆哮:“有种你打死我啊!” 父亲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微微发抖,“——老子让你看看你爹有没有种!” 母亲死命抱住父亲,让谷飞赶紧出门躲一躲,他才没步堂哥后尘。 他偶尔会很恶毒地想,要是当年伯伯真把堂哥打死了,这些大人还会觉得他们是对的么? 宁愿真打死这个儿子,也不要这个丢人的玩意儿,是么? 既然这样,学好了有什么意义?就算真像堂哥那样考上重点大学、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意义? 到头来不还是丢人的垃圾玩意儿,啊? 就是在这时候,夏望被从教室后门推出来,撞到他身上。 饭盒的汤汁洒了他一身。那一刻,他觉得很舒畅。 又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动手了。 这一架打完他才知道,原来这一次,他站到了“吴星”这一边,揍了另一个“自己”。 嘿,有点意思。 他和许池都去了教务主任办公室,挨了一顿训,领了一顿罚。夏望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居然会有个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了他打架。 不管谷飞是不是“顺道”的,夏望都没法不领这个情。放学路上,他偷偷跟上谷飞,谷飞不耐烦地回头逮住他。 夏望在学校里不敢跟谷飞搭话,怕被别人看到,又编出些不堪入耳的话。 夏望小心翼翼地跟他道谢,还说要请他吃饭。 谷飞乐了,故意领他去了一家价格不菲的馆子,点完单,夏望原地懵逼,在桌子底下偷偷数了数自己的所有零花钱,一遍两遍三遍,不够。 夏望只好尴尬地说,能不能谷飞先垫着,算他欠谷飞的,等他有了零花钱再慢慢还。 谷飞本就打算自己付账,听夏望这么说,顺口接道,成。那就欠着吧。 从这一天起,夏望就欠着谷飞的了。夏望这么认为,谷飞也这么认为。 也是从这一天起,谷飞觉得他心里的火稍稍弱了一点,烧得没那么痛了。 甚至,让他莫名地期待。 然而,和夏望认识的时间越长,谷飞就越觉得这人令他琢磨不透。夏望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卑微到尘埃里,他是异类,是少数,被欺负,被孤立,性情软弱,对外界毫无还手之力。 只有自己能保护他。他必须祈求自己的保护。 他只能依靠自己。他别无选择。 可夏望不。 谷飞不止一次邀请过夏望去他家,夏望都婉拒了。他步步逼近,夏望步步退却。他一次又一次暗示,夏望却总不给予回应。 他以为夏望能彻底浇灭他的火,哪怕只是暂时的,哪怕只有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也可以。 他等不及了。 他快疯了。 这是夏望欠他的。 不知道是对自己角色的偏爱,还是已入戏太深,一路演到这里,徐英卓强烈地感觉,这个时候的谷飞,还是个少年——杀人犯还未成型,恶龙还在幼时。他不清楚他即将迈入的是天堂还是深渊,又或者,是仰望着天堂,一脚踏入深渊。 他心里有着期盼——夏望喜欢他,他喜欢夏望。 某种意义上说,夏望,是他的初恋。 而下一秒,夏望粉碎了他的幻想。 夏望并不喜欢他。一点也不。 从来都不。 被极力压下几寸的火焰,腾地反扑,狂暴燎原。 顷刻之间,毁天灭地,包括自己。 “所以,”徐英卓说,“如果我是谷飞,我会想吻夏望。” “嗯,”尚云点头,“继续拍。” 听完徐英卓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祁乐意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不去接秦燊那灼人的目光。 怎么说呢……他赞同徐英卓的说法,这些剧情都是他们一起拍过来的,最熟悉谷飞的人除了徐英卓和尚导就是他了。可他也不能当着自己男朋友的面说“我觉得此处应有吻戏”吧? “……”秦燊的低气压挤满了整个摄影棚,唯独挤不到尚云身上。尚云根本没有再次征询秦总意见的意思,他说继续拍,那就得继续拍。 秦燊没说什么,人也一动不动,仍直挺挺地杵在那。 徐英卓只好假装秦燊不在场,面向祁乐意,低声道:“等会……多担待。” -- 第232页 “没事,”祁乐意苦笑,“赶紧拍完吧。” 徐英卓也是这么想的。 打板,Action。 夏望被谷飞拉进窄小的隔间里,抵在墙上,满目惊惶又不得不强自镇定地看着他。 “谷飞……” 谷飞低头吻他。 夏望条件反射地扭开脸。 谷飞愣了愣,捏住他下巴,把他的脸拧回来。 谷飞力气很大,夏望猛地被迫仰起头,眼睁睁看着谷飞整张脸覆盖上来。 夏望紧紧抿着唇,拼命挣扎,谷飞手指越发用力,几乎是卡着夏望脸上的肌肉强迫他张开嘴,然后入侵他的唇舌。 秦燊就在尚云身后,看得清清楚楚,拳头不自觉地攒紧。 不知道是两人演得太栩栩如生,还是他单纯地不爽,他现在就想上去把谷飞揍得跪在地上叫爸爸。 这场戏不快点演完,他可能就要憋不住了。 偏偏尚云喊了“cut”,“谷飞表情不对!” 徐英卓尴尬地停止动作,祁乐意也尴尬地别开脸,想抬手擦一擦嘴上的唾沫,又觉得这样一来就更尴尬了。 尚云面无表情,“谷飞,夏望拒绝你的时候,你是什么心情?” 徐英卓:“意外……?” 尚云:“还有呢?” 徐英卓认真思索,“……愤怒。” 尚云:“你的愤怒哪去了?” 徐英卓:“……” 嘤。 “再来。”尚云说。 秦燊:……? 还来??? 打板,Action。 尚云:“Cut。” 尚云:“再来。” 尚云:“Cut。” 尚云:“再来。” 尚云:“Cut。” 尚云:“再来。” 眼看着祁乐意被徐英卓亲得嘴唇都红肿了,秦燊皱着眉,压着起伏的胸腔,“还来?刚才拍的还不行?” “不行。”尚云说,却不看秦燊,而是盯着徐英卓和祁乐意,“脑子里不要想别的事,你们现在就是谷飞和夏望。尤其是你,徐英卓,这场戏你不想拍到明天,就把你的脑子清干净!” 徐英卓被尚云不留情面地直击要害,当场就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他太难了,他真他妈的太难了!!! 徐英卓心里也有气。怕得罪秦燊,又怕让祁乐意误会他有意占便宜,毕竟他也不是什么钢铁直男……得,到头来还要被尚导怼。 他脾气再好也不带这么糟践人的吧!凭什么?!就因为他没后台吗? 尚云怼完徐英卓,又回头看秦燊,“秦总,你要是不想看,就出去等?” “我就在这看。”秦燊冷着脸道。 尚云还敢赶他?反了他了! 易谦心里感叹,秦总,何苦自找这个虐呢?没必要,真的没必要啊。 尚云淡淡地看着秦燊,“好,那请秦总不要再干扰进度。” 秦燊:“……” 又是霸总被气到的一天。 尚云说完,转头示意易谦和两个主演,“再来。” 打板,Action。 这一次,夏望扭开脸后,谷飞的眼底蒙上一层狠厉,下手不自觉地加重,夏望的脸被掐得陷出红印,被谷飞堵得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只能全部咽回喉咙里。 尚云喊“cut”的时候,祁乐意已然鼻尖发红,眼眶湿润,徐英卓一松开嘴,他就连着喘了好几口气。 尚云的脸色稍有缓和,但这点缓和也就易谦看得出来。易谦知道,这场戏总算过了。 就是委屈了祁乐意……他白皙的脖颈上红了一圈,是被徐英卓的大手真枪实弹地掐出来的。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易谦从镜头里看着,感觉祁乐意是真要窒息了,差点想越俎代庖替尚云喊一句“cut”,终究生生忍住。 易谦有点愧疚,那种时候他居然毫不迟疑地把电影放在第一位……被尚云传染得越来越没人性了。 尚云总算放大家中场休息,徐英卓赶紧和祁乐意拉开距离,又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你还好吧?” 祁乐意摆摆手,勉强一笑,“没事。” 从当演员,甚至从踏入娱乐圈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样的坎迟早要来,真要把底线划那么分明,最好就别入这一行。 当初还想得挺开,他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还能吃多少亏? 真到了这样的时刻,才发现再励志的豪言壮语都抵不过生活一脚踹得你四脚朝天。 前几次,他只是出于本能地抗拒和秦燊以外的男人亲密接触。刚刚那最后一遍,他切实地感觉到了屈辱。 不仅仅是因为秦燊在场。当然,秦燊的存在像一根针,绵绵不断地刺着他最敏感的神经,或者更像一群蚂蚁,在他的痛点上来回蹦跶,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应该有多难堪。 还因为,那一瞬间,他想起了梁奇志。 想起那一夜喧闹的酒吧里,梁奇志把他当成宠物甚至物品一般得意地炫耀。 他感受到了夏望的痛苦。 他的尊严被摧毁,信仰被推翻,他这整个人,都被彻底否定。 他不再被当做一个“人”对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场戏从太阳下山后一直拍到午夜,尚云终于放人——明天继续后半段。 胡乐乐在棚外守了八百年,见祁乐意和秦燊终于出来,赶紧拎着的东西迎上前去,结果三米之外就被秦燊的冰山气场震住了。 -- 第233页 得,他们……不对,她乐意哥的霸总今天又双叒叕不高兴了。 这俩简直可以去给“没头脑和不高兴”拍代言广告。 祁乐意对胡乐乐笑了笑,“乐乐,你先回车上吧。” 胡乐乐如蒙大赦,撒腿就溜。 两人挑了个人少的方向,往保姆车走去。 秦燊一迈就是一大步。他走路向来飞快,一个不留神就能把人甩到另一条街。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更快了。 冷风一阵阵刮过来,呼啦啦地给沉寂的深夜伴奏,祁乐意裹紧外套,快跑几步,跟上秦燊,“喂。” “说。” “生气了?”祁乐意问。 “生什么气?” “啧。”祁乐意连尾音都明晃晃透着“你猜我信不信”。 秦燊扭头看他,“多大的人了?无聊么?” 可不,都奔三的人了,四舍五入都快能划入“中年男人”那一拨了,还把自己当十几二十的愣头青,动不动就为爱痴狂? 祁乐意愣住。 当场就不爽了。 无聊……无聊你个泡泡茶壶!道理他都懂,生意归生意,工作归工作,可要让他眼睁睁看着秦燊跟另一个男人在他面前热吻三百回合,他上去就是一套断子绝孙连环踢套餐。 秦燊又走出好几步才发现身后没动静,停步,转身,看到祁乐意杵在原地,一脸深仇大恨地瞪着他。 秦燊:“……你干嘛?” 祁乐意咬牙切齿半天,挤出一个狰狞的冷笑,“是你说的啊,没生气,那我可就不用哄你了。” 装,你特么就接着装。 秦燊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倍冷了下来,就差拿支黑体加粗马克笔在脸上直接写“你试试不哄老子?”了。 祁乐意差点笑场。今儿他给秦总上的这一课,叫“装逼遭雷劈”。 祁乐意极力绷住了表情,一脸严肃。秦燊没再理他,转身继续走。 自己放出的话,含着泪也要坚持到底。 等秦燊步履生风地刮出好几米远,祁乐意又小跑着追上,“秦火木——” 秦燊没好气地再度回头,“又干嘛?” 祁乐意抬手扯住他的风衣领口,生生把他往下拉,仰起脸,对着他的嘴亲上去。 如此近的距离,秦燊看得很清晰,祁乐意的嘴唇还是红通通的,脖子上的指印化成了淤青,短暂地嵌进了那片白皙的皮肤里。 妆还没卸,也不知是给徐英卓□□的,还是祁乐意自己搓的,显出几分脏乱,但一双眼睛仍清澈明亮,含着光,直直地望着他。 看到秦燊明显在走神,祁乐意松手,“秦火木,你要敢嫌弃——” 后半句恶狠狠的威胁被秦燊全数堵了回去。秦燊揽着他后脑,低头吻上他双唇,温柔且热烈,长驱直入,横扫千军。 秦燊,字火木,职业是霸总,虽然脾气臭,但是很好哄。 次日,白天走配角戏份,太阳下山后,接着拍隔间戏最后一幕。 这一幕,尚云原本的设计是夏望□□出镜,秦燊就是为这跟他吵了好几个小时。 尚云不得不作出妥协,用更隐晦的方式去表达。 易谦其实挺庆幸秦燊逼得尚云退了一步。□□戏向来很敏感,尤其是国内,这种戏所有导演的处理都是拉灯跳过,敢把过程拍出来,四舍五入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搁上世纪是要拉出来□□的。哪怕是今日,尚云真这么干,也很可能会被扣上一顶“三观不正”的帽子,他爹的面子都镇不住。 也难怪尚鸿要被他气得吐血。 尚云退是退了一步,但退了一步后的这一幕也不好拍。 同样按照国际惯例,两个男主演都要戴上拍激情戏专用的裹蛋神器,避免刮刮蹭蹭、擦枪走火。 徐英卓从更衣室出来,感受着这蛋疼的滋味,低声感叹:“我觉得我片酬真的收少了。” 说好的当明星别墅靠海,春暖花开呢?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祁乐意乐了,“你还旱涝保收,我指不定要亏得内裤都不剩。” 徐英卓循声看向祁乐意,目光很自然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祁乐意上身还穿着校服的白衬衫,只是扣子全开。下半身……只能穿一条与肤色近乎完美融合的“隐形三角裤”。这还是剧组特意为他定做的。 在远处乍一眼看去,确实跟没穿裤子的效果差不多。 徐英卓:“……” 祁乐意:“……” 他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是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尴尬到家了? 祁乐意没有感情地挤出一个讪笑,“咱……赶紧完事儿吧。” 徐英卓:“……好。” 今天总算不用接吻了,两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吃了几次NG后,徐英卓心里第八百万次汪一声哭了出来。 前几回都是尚云叫的“cut”,这一次,是徐英卓突然僵住不动了。 祁乐意也跟着僵住了。 他们两现在的姿势特别地……不堪入目。夏望双手被谷飞钳在头顶,按在墙上,谷飞另一只手从夏望大腿根下绕过去,扣住他的膝盖,将他整条腿托起来,还要做出腰身耸动的动作。 易谦看着镜头里白晃晃的大长腿,心道这视觉冲击力,真他妈是核弹级的。 祁乐意要真□□出镜,那效果他都不敢想。 -- 第234页 徐英卓想尽量靠错位拍完这一幕,哪敢真往祁乐意身上蹭,结果又被尚云怼了。 徐英卓只能朝祁乐意的方向贴,就这么又拍了两遍,然后……出事了。 裹蛋神器也不是万能的,徐英卓明显地感觉到,裤子里的那玩意儿蹦开了。 祁乐意看不到,但光看徐英卓的表情,足以令他秒懂。 徐英卓笑得跟哭似的,“抱歉……意外。” “没事没事。”祁乐意被徐英卓放开后,赶紧背靠隔间墙壁站稳,揉了揉手腕,身上真是哪哪儿都疼,这姿势很不巧他跟衣冠秦兽试过,十分考验柔韧性和耐力,当初被秦燊整一次他就不行了,腿酸得都站不稳,现在……天知道还要被尚云NG多少遍。即便徐英卓不出状况,他也得缓一缓。 徐英卓提好裤子,一转头就对上秦燊冷幽幽的目光。 徐英卓:“……” 我真不是想干啥。 没办法。真没办法。他本来就是祁乐意半个路人粉,后来得知祁乐意名草有主,人家感情还杠杠的,挖掘机都挖不动,他确实打消了一应非分之想,可也架不住今天这场面……祁乐意那细腰,翘臀,白花花的大长腿,还要面对着他张开大腿……隐形内裤多少起到了马赛克的作用,然而这马赛克反而更令他浮想联翩。 怪他是个年轻气盛的正常男人,他控制不住他寄几啊! 易谦连忙道,“小徐,你先去修整一下吧……咱中场休息?还是?” 言下之意:小徐你先自个把生理问题解决了。至于那个尚导,咱是接着折腾这俩濒临崩溃的小可怜,还是明儿继续? “休息半小时。”尚云说。 易谦:……哦,好的呢,他们的魔鬼导演说不管你崩不崩溃,老子就要今天拍完。 徐英卓一阵窒息。他活了二十多年,没受过这么大的耻辱。没有! 以前到哪个酒吧驻场,他都是被一小撮粉丝追着捧着的小公举,真要找个打炮的,那也必定是他挑别人,不到别人挑他。 现在…… 他能发飙吗? 不能。 他只能乖乖去洗手间。 秦燊没发表什么评论,不声不响地与徐英卓擦肩而过,把浴袍往祁乐意身上一套,抓起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他手上的红痕,“疼么?” 祁乐意傻笑,“还行。” 秦燊又握紧他整个手掌,“手都是凉的。” 春节期间拍裸戏,不要太刺激。这摄影棚虽说算是室内,但也没有空调,没有暖气。秦燊让人摆了好几个电暖器在这里,勉勉强强把室温烘暖了一点儿。 秦燊还想多摆几个,被易谦拦住了。他们这片场设备简陋,要是功率过大着火了,他们就可以齐刷刷飞上天与上帝肩并肩了。 秦燊陪着祁乐意在电暖器的环绕下烘了好一会儿,总算把他冷冰冰的爪子哄暖了。祁乐意舒服得打起了哈欠,秦燊说:“累了就睡会儿,开拍我叫你。” “嗯。”祁乐意也不客气,糯糯地应了一声,蹬掉棉拖鞋,缩起双脚就窝上沙发,团成一坨。秦燊把厚实的毯子往他肩上一拉,给他掖好被角,把这坨团子裹得严严实实地。 团子里突然伸出一只爪子,揪住秦燊的手腕,“喂。” “嗯?”秦燊蹲身。 “你可别趁我不注意给人穿小鞋。” 秦燊笑了,“给谁?” 祁乐意从被子里眨着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看着他,“你知道是谁。” 秦燊:“你就这么担心他?” 祁乐意:“没办法,谁让我摊上了这么个衣冠秦兽。你要是为害人间,我不就是间接作孽么?” 秦燊:“怎么,你还想大义灭亲?” 祁乐意:“Emmmmmm……” 秦燊:“Emm是几个意思?你还真考虑?” 祁乐意:“我毕竟是个好人……” 秦燊:“反了你了。” 祁乐意把脑袋埋进被窝里,不吭声了。 秦燊揉一把他的脑袋,脑袋缩得更深,实力装死。秦燊好笑,这货,一宠就飘,扶摇直上九万里那种,拉都拉不住。 这性子还不是他从小给宠出来的。 秦燊对谁脾气都不好,唯独对祁乐意,作上天了到头来他都还是受着。 不止一个哥们说过他,他这区别对待不讲道理。 这问题秦燊后来想通了。 大人才讲道理。小孩子,喜欢就够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足足熬了两个晚上,隔间戏终于拍完,祁乐意在高中阶段的戏份也算彻底告一段落,后边由徐英卓的剧情收尾。祁乐意下一次出镜,就是13年后的佟嘉了。 祁乐意本以为最大的坎算是熬过去了,结果尚云一句话就是一场五雷轰顶——减肥。 尚云要求祁乐意在下次开拍前减20斤。最多给他一个月时间。 祁乐意当场懵逼,“减20斤?一个月???” 祁乐意:“尚导,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惩罚我——” 尚云懒得听他叨逼叨,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某女星一个月减10公斤。 祁乐意:“……” 尚云:“还要看么?” 祁乐意:“这都是谣言……” 尚云:“那我现在联系几个我认识的艺人给你现身说法?” -- 第235页 祁乐意要哭了,“人家是女星……” 尚云又把屏幕怼他面前——某男星为拍电影先狂增XX斤又狂减XX斤…… “行了行了,”祁乐意摆手,“这些是人吗???” 体重随随便便增增减减几十斤,跟玩儿似的,他们考虑过脂肪的感受吗? 没有!他们只想到自己! 尚云:“这些是合格的演员。” 祁乐意:“……”对不起,他给这个职业拖后腿了。 在尚云的死亡凝视下,祁乐意苦逼兮兮地开启了减肥生涯。 监督完隔间戏,秦燊就飞回S市继续忙他的生意去了。看到祁乐意在微信里诉苦,秦燊二话不说就送了一个营养师加私教团队过去,跟在剧组里围着祁乐意转,折磨他……不对,锤炼他。 从这天起,祁乐意的日程就变成了吃草,训练,吃草,训练,吃草,训练…… 更让祁乐意意难平的是,高中阶段的戏份拍完后,尚云给徐英卓的指示是,让他增重10斤。 祁乐意:…… 忍不了了。汪地一声哭出来。 欺负人,他们欺负人! 他要减20斤。20斤是什么概念?当初在《少年派》天天累死累活地,三个多月下来他也就瘦了10斤!现在尚云要他一个月内减20斤,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啊??? 徐英卓对祁乐意温婉一笑,情真意切:“加油。” 想当初,签完合同后,尚云让祁乐意增10斤,让他减10斤,还让他小小地怀疑了一下人生。 而那时的祁乐意,笑得可欢了。 不过,那时徐英卓有充足的时间,泡泡健身房,吃吃健身餐,10斤也就是咔咔的事儿。 对祁乐意,他真的只能说一句加油了。 祁乐意气鼓鼓地给秦燊发微信。 祁乐意:我要死了 祁乐意:别想我 祁乐意:杀死我的是世间的黑暗与邪恶 衣冠秦兽:上张图我看看 衣冠秦兽:瘦了没 祁乐意:很好 祁乐意:你不爱我了 衣冠秦兽:别把翘臀减没了就行 祁乐意:没了 祁乐意:什么都没了 祁乐意:毁灭吧这个世界! 祁乐意虽然暂时没戏份,还是全程跟组,这也是尚云的意思,他要监控着祁乐意的状态,省得祁乐意一离组就放飞自我,当初怎么圆润地滚,到时再怎么圆润地回来,那还拍个锤子。 剧组转场到C市第一天,秦燊飞了过来,看看叫嚷着“毁灭吧世界”的祁乐意崩溃到什么程度了。 剧组还需要一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做准备,而且到时先拍谷飞的剧情,祁乐意没那么快出场,前前后后加起来是有一个月够他减肥的。 前提是他能一天不落地把严格控卡加锻炼的计划坚持下来。 徐英卓就容易多了,长10斤,一周就够了。 当天,秦燊陪着祁乐意在酒店吃减脂餐。一点儿鸡胸肉,一点儿虾,两三片牛肉,鸡蛋,几块水果……其他全是绿茫茫的玩意儿。 祁乐意没几口就吃完了肉和蛋,又磨磨蹭蹭地吃完了可怜兮兮的几块水果,再看看剩下的一片绿色,难过,想哭。 他忿忿地叉起一块黄瓜,“又是黄瓜,天天都是黄瓜,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 黄瓜就算了,浇的还是油醋汁,沙拉酱都不让吃,酸得他天天想吐。 现在看到黄瓜就想打人。 “以形补形,”秦燊忍着笑道,“挺好。” 祁乐意瞟一眼秦燊。 秦燊不知死活地继续:“虽然补了也用不上……” 祁乐意啪地搁下叉子,“你走!” 本来就一肚子气,这货还要来给他找堵,要不是最近饿得没力气,他就动手了。 秦燊憋回笑意,连声道:“好好好,我错了,熬完这阵子,拍完电影天天带你吃好吃的,好吧?” 祁乐意瞪着他,“然后胖成球我就失业了。” 想想他在《四人三班》的圆润感都是被谁给喂出来的? 秦燊:“失业了我就养你一辈子。” 祁乐意:“胖成球你也养吗?” 秦燊:“养养养,我就乐意跟球过一辈子,行不?” 祁乐意噗嗤笑了。 秦燊来了两天就回S市了。本想待够一个星期,祁乐意生生把他赶走了。秦燊在这,他怕自己军心不稳,更信不过秦燊的定力。秦燊一心软,给他偷渡点什么好吃的,他的减肥大计就完了。 拼死拼活熬到了春天,祁乐意的体重降了18斤,离尚云定的目标还有一点儿距离,尚云说行了,先拍着吧。 祁乐意开拍前一天,秦燊又飞到了C市。 他赶到剧组时,恰逢祁乐意定妆完毕。 佟嘉的造型已试过许多次,今天是正式定妆,明天开拍。 祁乐意拍完定妆照,刚要进休息室,就看到风尘仆仆的秦燊。 祁乐意愣愣地看着秦燊,秦燊也愣愣地看着祁乐意。 祁乐意……不,佟嘉,一头深蓝得接近黑色的短发烫成了细微的小波浪卷,眼影打得浓墨重彩,眼线特意画得狭长,眼尾滑出一抹粉色,戴着很大的黑金圆框眼镜,衬得皮肤白皙无暇——这是因为打了厚重的粉底。 秦燊第一次见祁乐意戴眼镜,但丝毫不显书呆子气,反而有种迎面直击的妩媚。 -- 第236页 更强烈的感觉是,瘦了很多。 他们即便分隔两地,也经常视频,祁乐意还时不时会臭美地给秦燊发自拍,可人站在自己面前时,这种冲击感才特别真实。 祁乐意穿着一身宽松的不规则白衬衣,连下巴都像被削尖了,喉结凸出,领口露出一小节同样轮廓分明的锁骨,黑色裤子裹着一双又细又长的腿,在最底下戳出一截葱段似的脚踝。这副纤瘦身躯里的骨骼仿佛仅被一层薄薄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随时能刺穿这脆弱的屏障。 秦总大驾光临,胡乐乐很有眼力见地默默退了出去,把整个休息室留给两人。 一进门,秦燊就反手将门合上,祁乐意得意地笑出一口小白牙,恨不得当场孔雀开屏,“我这造型怎么样?” 秦燊:“骚。” 祁乐意:“……” 祁乐意:“我时常感觉……” 祁乐意:“因为不够变态而跟不上你的步伐。” 秦燊就那样饶有兴味地瞅着他。 祁乐意被他打量得竟有点儿不好意思,“说认真的,他们都说认不出我是夏望,你觉着呢?” 确实认不出。 秦燊认得出这是他的祁乐意。但看着这个“佟嘉”,没人能想得到那个“夏望”。 夏望纯洁,干净,安静却生机勃勃。佟嘉妖冶,勾人,颜色丰满,却憔悴不堪。 佟嘉甚至生生在右眼眼角画出了一颗原本并不存在的泪痣,而且画得浑然天成,一点看不出人工的痕迹。 当初光看剧本的时候,他还以为“谷飞认不出13年后的佟嘉就是13年前的夏望”这个桥段跟很多影视剧一样,全靠“剧情需要”去忽悠观众。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尚云。 尚云说要这个效果,那就是要这个效果。 “可以。”秦燊说,“我没看错尚云。” 祁乐意不乐意了,“我是来听你夸尚导的吗?” “嗯?”秦燊故意挑眉,“那我还得夸谁?化妆师?” 祁乐意过去就要拉门,“你走吧,这天没法聊了。” 秦燊一把拽住他,拦腰把他搂进怀里,“今天完事儿了?” “什么?”祁乐意明知故问。 “这妆也不用保留了吧?”秦燊说着,低头吻他。 口红的味道又香又腻,卷进舌尖,浓得一时化不开。 秦燊进门时就把门反锁了,直接把祁乐意抵到了沙发上,一边在他嘴里风卷残云,一边伸手钻进他衣摆。祁乐意按住他的手背,呼吸也急促了几分,“秦火木你……” 秦燊:“嗯?” 祁乐意看着他,“在这?” “不然?”秦燊反问。 祁乐意:“……外面全是人。” 秦燊:“那你小点声。” “你他……”祁乐意竟难以反驳,憋了两秒,又道,“我这没那玩意儿——” 他可是个正经的演员!正经人谁随身戴套套! 秦燊从口袋掏出一叠安全套,哗啦展开,一连五个。 秦燊:“先将就着用。” “你……”祁乐意目瞪口呆,“你这干的是人事吗?” “怎么,”秦燊挑眉,“就我急?” 他们大半个月没见了,秦燊是多憋一分钟也不想,他就不信祁乐意能云淡风轻。 秦燊作势起身,“行,那我走了。” 祁乐意抬手勾住他的领带,把他猛地往回扯。 秦燊顺势俯身,又堵上祁乐意双唇,两人嘴里都是一股口红的巧克力香味,浓郁缠绵,水乳交融。祁乐意被镜框磕得难受,今天是他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戴眼镜,哪哪儿都不得劲,想摘掉它,被秦燊一把摁住手腕,“别。” 祁乐意:“……啊?” 秦燊:“你这样子挺带感。” 祁乐意:“……” 秦燊在他耳边放低声音:“特别,欠操。” “……你他妈是来嫖的么?”祁乐意耳朵尖有点发烫,面上仍凶巴巴地瞪向秦燊。 “你嫖我也行啊,”秦燊轻笑,“几千公里飞过来给你睡,够不够诚意?” 秦燊的领带已经被祁乐意扯得变了形,松松垮垮地挂在领口,白衬衫的领子上露出小麦色的脖颈,喉结突出。嘴唇轻薄,鼻梁高挺,眼神深沉而干净,不遮不掩地凝视着他。 低音炮在耳边震得空气沉沉发颤。 祁乐意脑子里只剩下两个词。 斯文败类。 真他妈性感。 “就是我这嫖资比较贵,”秦燊说,“得把你自己也赔进来。” 后来被秦燊弄得意识涣散时,祁乐意耳边还回响着这句话。 他好像,早就把自己赔给这衣冠秦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秦燊唯一不满的是祁乐意现在太瘦了,传说中的盈盈一握,弱柳扶风,上镜是看得很舒服,现实是一阵风就能把人刮倒,秦燊担心他猝死。 可祁乐意这体重至少要维持到《杀人犯》拍摄期结束。 《杀人犯》正片从13年后开始,故事的开篇看起来像一个俗套的中年危机故事,功成名就、家庭美满的好丈夫、好父亲谷飞,才人到30就实现了成功男人的梦想套餐,结果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高中阶段近乎在故事最后才以回忆的形式穿插讲述,佟嘉和夏望在那时才融为一体。 -- 第237页 第二阶段从三月中开拍,从春天拍到了夏天。 这期间,秦燊每个月来探班一两次,每次只留两三天,一是怕被尚云说他又影响祁乐意的状态,二是公司正在上升期,事情一天比一天多,秦燊又招了几个人,组成一个初具雏形的市场部,以最快速度开拓公司的业务。 秦燊有时候想想,他和祁乐意这恋爱谈的这叫一个好事多磨,可能是对他当年那些混账事儿的报应。大学四年,他忍了四年,大学毕业后,他又找了祁乐意四年,一无所获。好不容易在《少年派》重逢,也只能远远看着。祁乐意去拍《四人三班》,他是异地追求模式。后来把人追回来了,同居的日子还没美滋滋地过上几天,现在又进入了异地恋模式。 到哪天才能安安稳稳地,有个自己的家呢? 不过,饥饿营销之所以屡试不爽,确实有它的道理。两人被迫维持着这小别胜新婚的状态,每回见面都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胡乐乐天天跟着祁乐意,看得最清楚,秦燊来探班的那两天,祁乐意整个人如沐春风,活脱脱演绎了什么叫“久旱逢甘霖”,那欢脱劲儿是油然而生的,也往往使得他那两天的NG数急遽上升,被尚云cut得怀疑人生。13年后的佟嘉一直是压抑的气场,他的每一个笑都是演出来的,也就是说,祁乐意要演出这种双重表演。 因此,秦燊哪回要是呆到了第三天还赖着不走,尚云的死亡凝视就会横跨大半个片场幽幽追随秦总的身影,不离不弃,怼到他知难而退为止。 秦燊:难,太难了。 无怪乎爱情是人类永恒追求的主题。他都是被称为总的人了,想见见自己砸钱捧的小明星还跟做贼似的,他到底图的啥? 小本本先记下。等祁乐意杀青那天,他要做一次爽的。 第二阶段的演员大多是中老年人,徐英卓也是中年男人打扮,反倒显得祁乐意年轻了。这时的谷飞和佟嘉人设都是30岁,但佟嘉是网红,不仅用的是假名,年龄也虚报了,对外谎称22岁。佟嘉自己是想彻底伪造身份,公司则纯粹是想借佟嘉的皮相挣钱,把他包装得越完美越好。佟嘉靠着出色的外表,签约伊始就被公司重点培养,开播第一天便吸粉数千,公司索性砸钱把他砸上了首页,拨出一个小团队专门给他营销,开播不到几个月,佟嘉就成了平台的二线主播,跻身一线指日可待。 谎称22岁、实际上30岁的佟嘉的演绎难度相比单纯的夏望上升了几个几何数的级别,祁乐意感觉自己宛如天天被尚云吊起来打——真被他吊起来打可能还好受点。 30岁的谷飞虽然也有自己的秘密,但在他和佟嘉的事被曝光前,他把自己的人生和这些秘密处理得很和谐,他的生活一定程度还是自洽的,这种靠虚伪与将就去维持的和和美美就是他骨子里愿意承受的东西。他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地长成了这样一个大人。 谷飞的妻子,尚云请到的是一位以前在尚鸿的剧组里认识的实力派女演员,钱诗蕾。钱诗蕾本人已经40多岁了,演一个30岁的女性却也毫无违和感。她长相普通,化上精致的妆容也只能算有气质,很符合谷飞看上的是妻子的家庭背景这个设定,演技却很爆炸,前期对谷飞的爱,感觉到谷飞隐约的冷淡却无处诉说的落寞,后期得知真相的爆发,可说一气呵成,丝滑自如。 其他的配角都有很鲜明的个性。唯独祁乐意,一层在17岁时死去的夏望,一层苟延残喘到30岁的佟嘉,一层为了实现目的而必须对外界表演得活色生香的22岁网红主播——兼谷飞的小情人,穿梭在这几层角色中,祁乐意的体验就是天天开裂。 到佟嘉成功把谷飞勾引到酒店房间之前的剧情,足足拍了4个月。这一段其实是以谷飞为主导,佟嘉的戏份不如谷飞多,但在片场里,尚云80%的时间都花在祁乐意身上,大家每天最喜闻乐见的场面就是祁乐意为一幕不到1分钟的戏连续吃几十遍NG,不停地被尚云教做人,不停地重来,重来,重来。 当天没拍好,就第二天继续。第二天还是没拍好,就第三天继续。 祁乐意的最高纪录是一个长镜头拍了五天。 那是佟嘉成功引起谷飞注意后,谷飞有一天偷偷地看佟嘉的直播。长镜头从佟嘉开播前开始,他已化好了精致的妆容,却面无表情,反应迟钝,仿佛整个人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开播的一瞬间,他眼皮一掀,看向镜头,甜甜地笑了起来。 没人能看出他眼底的无神。 佟嘉在直播里完全是另一个性格,活泼,甜美,温柔,又有点小腼腆,一颦一笑都撩得粉丝欲罢不能。忽然,有一个陌生的ID一连砸了十个最贵重的礼物后发问:主播喜欢什么样的类型? 粉丝们纷纷起哄,都想知道佟嘉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那一瞬间,佟嘉的眼神僵了僵,死死地盯着那条悠悠飘过的弹幕。 他知道这是谁。 他笑得更甜了,瞳孔泛着星光,眼底透着向往,一句一句地描述出他理想情人的模样。 每一句都像是长在谷飞身上,仿佛就是为他而写的。 确实是为他而写的。佟嘉打了无数次腹稿,对着镜子练了无数遍表情,也不知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了多少回。 说不清是更恶心谷飞,还是更恶心现在的自己。 这一段长镜头完全以直播的形式呈现,观众看到的就是直播间的画面,弹幕不停在佟嘉脸上飞过,一直到佟嘉说完这段隔空情话,镜头才会切到谷飞的特写。 -- 第238页 祁乐意都要被尚云整出精神病了。 从开播前到开播后,再到谷飞进入直播间发出灵魂一问,佟嘉的情绪经历了三个阶段,前两个阶段练个十几遍也就过去了,祁乐意生生卡在了最后一个阶段。 演得欲迎还拒、羞涩腼腆,尚云说不行,佟嘉是来复仇的,不是来谈恋爱的。 演得太咬牙切齿、话里有话,尚云说不行,谷飞是情场老手——或说约炮老手,他又不瞎,是当谷飞智障还是当观众智障? 终于演得三分甜美、三分撩人、四分漫不经心,尚云说你把夏望的人格给吃了? 第三天第28次NG,祁乐意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尚云:“尚导,您这是要我精神分裂么?” 尚云:“对。” 祁乐意:“……” 易谦在一旁不忍目睹。尚云离被套麻袋暴打又近了一步。 这场戏拍到第五天,恰巧秦燊来探班,易谦心道完犊子,祁乐意好不容易被尚云引导出了那么点味儿,眼看胜利就在眼前,秦燊一出现,可能又白搭了。 但他敢拦着秦总不让他进片场么? 他不敢。 尚云都没开口,他就绝对不会作死去点那个□□桶。 秦燊到来时正赶上午休时间的尾巴。祁乐意在自己的休息室里慢腾腾地扒着沙拉,门被推开时他头都没抬一下。 直到秦燊走到他面前,他才后知后觉地仰起脸,愣愣地看着秦燊。 然后眼圈一下子红了。 秦燊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们异地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不至于见到他就这么动情吧? 祁乐意搁下叉子,抬手一指门外,“尚云他,他不是人!” 秦燊:“……” 这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尚云把他给潜了。 真被潜了祁乐意恐怕都不至于这么大仇恨。 祁乐意:“我觉得他想我死。真的。” 秦燊忍住笑,在他身旁坐下,温言好语:“等电影拍完了——” “等不及了,”祁乐意恶狠狠道,“我现在就想揍他一顿。” 秦燊打量着祁乐意,他这副委屈扒拉的样子…… 可爱极了。 “行,”秦燊嘴角微扬,“那现在就去动手,我准了。” 祁乐意:“……你就是特意过来膈应我的?” “我是来给你提供温暖港湾的,”秦燊说着,张开双臂,“我比较扛揍,要不先在我身上将就一下?” 祁乐意一脸老子懒得理你,起身就要走,秦燊一把拉住他往怀里抱,祁乐意重心不稳,跌坐回沙发,气鼓鼓看着秦燊,一脑袋顶他胸肌上,“啊啊啊——我跟你说,今天这场再不过,老子就不干了!罢工!” “好好好。”秦燊揉着这颗脑袋上的毛,毫无诚意地哄道。 第一百三十四章 祁乐意对秦燊发完威,午休时间一结束,就又乖乖地回到了片场。 准备就绪。打板。Action。 一段长达5分钟的长镜头。佟嘉妆容精致,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目光呆滞地望着低处,整个人一动不动,从监视器里看,竟一刹那有种画面暂停的错觉。 工作人员提醒了佟嘉三次,他才恍惚地抬起头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 然后坐直身体,看向镜头,好像费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容。 直播开始。 佟嘉的音调陡然提升,与刚才跟工作人员交流时的死气沉沉一刀两断,热情地和粉丝们一一打招呼。佟嘉的开播时间是固定的,现在每次都会有不少粉丝提前到直播间里候着,还没开播大家就刷起了屏,佟嘉一上线,首先迎来的就是一波礼物轰炸。 所以,即便佟嘉私底下性情阴冷,甚至有时显得过分迟钝,也拒绝所有应酬,公司还是把他当头号摇钱树,集中资源地捧着。他开播一天,就够别的小主播吃一个月的。 佟嘉和粉丝们互动了一会儿,谷飞的ID进入了直播间。 谷飞刷礼物。 谷飞提问。 佟嘉的甜美笑容还维持着,眼神却陡然变了。 随后,他维持着敬业的口味,感谢谷飞的礼物,回应谷飞的提问。 语速渐渐放慢。 低下头,吞了口口水,嘴唇微微发抖,但脸上还是笑着的。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这像是腼腆。 可在知情的人看来……这是恐惧。 连仇恨都压不住的恐惧。 佟嘉抬头,眼神温柔而深情地看着镜头,竭尽全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他打好的腹稿,中间磕绊了两次,显得不那么流畅,佟嘉便自嘲地笑笑,眼神飘往别处,酝酿好情绪再接着说。 说到最后一个字,佟嘉鼻尖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不是我见犹怜,而是隐忍的狰狞。 但他立刻笑得更灿烂,再次感谢谷飞的礼物后,继续回应下一个粉丝的提问。 一切如常。 “Cut!”尚云喊道。 祁乐意还呆在那里,半天没动。 心脏仍被拽得沉甸甸地,一时半会儿提不起来。 秦燊全程就在尚云身后,看着尚云也在看的监视器。 他有点震惊。 现在的祁乐意,和当初那个演《四人三班》的祁乐意,真的完全不一样了。 -- 第239页 甚至和几个月前演夏望的那个祁乐意也不一样了。 “行,”尚云起身,“过了。准备下一场。” 祁乐意怔怔抬头,“……啊?” 他刚刚那股想哭的冲动不是演出来的。就是突然觉得委屈。自己委屈,更替佟嘉委屈。 剧本里佟嘉这段直播的情绪波动没有这么大,佟嘉的设定是演技浑然天成,而心底深处的情感极度内敛,绝不轻易外露,也因此,他患了多年的抑郁症,且越来越严重,竟从未被人发现。 他一直在表演。他必须表演。 祁乐意估摸着自己是被尚云逼魔障了,又突然见到秦燊,受了刺激,这才不管不顾情绪爆发,想来又要多吃一次NG。没想到,就……过了? 尚云已经转身走开了,易谦走过去,重重按了按祁乐意肩膀,“刚刚这段演得很棒啊!尚导他就这尿性,嘴上说不要,眼神诚实得很,我掐指一算,他心里早给你点32个赞了!” 祁乐意将信将疑地瞅着易谦。 易谦拍拍他,“你演戏有灵气,真的,年轻人好好干,前途无量!” 易谦走开后,祁乐意问秦燊,“这就是你们资本家最喜欢用的画饼大法么?” 秦燊:“差不多。” 佟嘉靠着这一波心机操作勾引成功,之后就进入了佟嘉和谷飞的蜜月期。佟嘉摸清了谷飞的所有情况,他的职场状况,人际关系,夫妻双方家庭背景,他和妻子的恋爱婚姻史……甚至包括他的约炮习惯。 接着,实施计划。 趁着谷飞一次出差,佟嘉跟到了他出差的城市,假装一场心照不宣的偶遇,给谷飞发了酒店房间号。 谷飞如约而至。 令徐英卓和祁乐意无比庆幸的是,这次秦燊没在现场盯戏,他正在国外谈项目,这回可就不能一声怒吼说走就走了。 国内外有时差,秦燊大半夜地不睡觉,让胡乐乐给他开视频现场直播,他要远程盯戏。 结果尚云不留情面地把胡乐乐赶了出去。 胡乐乐:“……嘤。” 胡乐乐:“秦总,尚导他好可怕。” 秦燊蹙眉,“谁是你老板?” 胡乐乐低声:“乐意哥……” 秦燊:“嗯?” 胡乐乐:“乐意哥说我要敢进去拍给你看我明天就不用上班了,我还没买车买房还没找对象我还年轻我还想好好活着——” 秦燊挂了电话。 秦燊一直熬到天亮,祁乐意才拍完这场“床戏”,手机显示38个未接来电。 祁乐意拨回去,秦燊声线低沉沙哑,“拍完了?” 祁乐意:“完事了。” 秦燊:“拍了什么?” 祁乐意:“吻戏。” 秦燊:“……” 祁乐意:“舌吻。” 秦燊:“……” 祁乐意:“NG了13回。” 秦燊:“……” 祁乐意:“还有后入式。” 秦燊:“祁乐意。” 秦燊:“好玩?” 祁乐意:“特好玩。” 秦燊不说话了。隔着半个地球祁乐意都感觉得到那股低气压。 祁乐意:“你上回怎么说来着?都年近半百的人了——” 秦燊:“我没这么说。” 祁乐意:“反正就这意思,还玩儿什么吃醋,我还能跑了不成?” 秦燊:“你没跑过?” 祁乐意愣了愣,“最先跑的不是你吗?” 秦燊:“……” 秦燊:“翻旧账就没意思了。” 祁乐意:“先撩者贱,你自找的。” 秦燊被呛住了。 祁乐意在那头咯咯直笑。 秦燊:“这日子……” 祁乐意竖起耳朵,尾音上扬,“咋?” 秦燊:“没咋。你开心就好。” 徐英卓从片场出来,一眼就看到祁乐意揣着手机,满目灿烂,笑得像个傻逼。 见到徐英卓,祁乐意还跟他挥了挥手。 徐英卓也笑了笑,转身走开。 徐英卓本以为,他一个gay,要和另一个gay拍激情戏,而且就他们俩这条件……已经不是干柴烈火了,完全是一屋子的粉尘和一个打火机,一点就得炸。 徐英卓还稍微纠结过,祁乐意是名草有主的人,而且人家的对象他目测惹不起,要是真擦枪走火起来,他上呢还是不上呢? ……后来发现,想多了。 他天天在酒吧见过多少红男绿女,别人对他什么想法、荷尔蒙到了什么浓度,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之前那场男厕隔间戏,加上今天这场谷飞和佟嘉的酒店床戏,他和祁乐意前前后后接过这么多次吻,他自己都控制不了硬了一回,可祁乐意……公事公办,心如止水。 在人家眼里,他真就是个完成任务的工具人。 尴尬。 徐英卓尴尬了一阵子,又自个释然了。祁乐意和他之前接触的那个圈子不一样,就这么简单而已。 佟嘉和谷飞在酒店的激情一夜后,故事的节奏陡变,冲突呈井喷式爆发,一个接一个,剧情张力直线上升。 先是谷飞的妻子沈燕收到了谷飞和佟嘉的床照,以及几段录音。录音里是谷飞和佟嘉的对话,佟嘉旁敲侧击、不停诱导,谷飞一边说着下流话,一边吹嘘起自己过往辉煌的约炮战绩。 -- 第240页 沈燕收到资料的当天,谷飞出差回来。沈燕把孩子送到了娘家,做了一顿精致的晚餐,盛装打扮,在餐桌旁等着谷飞进门。 谷飞看到这样的沈燕,不由意外,但还是很配合地嘘寒问暖,坐到餐桌边吃这一顿多余的晚餐,一如既往地和沈燕上演举案齐眉、鹣鲽情深。 沈燕拿着刀叉,优雅地割着羊排,淡淡地和谷飞聊闲话,问他出差的事情。 谷飞大谈工作上的事,眉目间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沈燕轻轻搁下餐具,拿纸巾按了按唇,起身。她今晚穿了一条暗红色鱼尾裙。她虽算不上美艳,然而她年轻时身材苗条,气质出尘,是在一路无忧无虑的成长中富养出来的。大学时她认识了谷飞,谷飞当时是有名的系草,多少女生爱慕的对象,却偏偏死心塌地地来追她。在大学那几年,她羡煞了全院的女同学。 这条鱼尾裙是她结婚前就买的,那次是和谷飞一起出席一个宴会。那时她真真正正地风华绝代,站在谷飞身边,到哪里都能赢得一句由衷的“郎才女貌”。 现在,8年过去了,她再穿上这条裙子,才发现自己的身材走样成了什么样子,皱纹多了几根,脸色又黯淡了几分。 可今夜谷飞一进门,第一句话仍然是得体而贴心地夸赞她的美。 她站在那里,轻声问:“谷飞。我美吗?” 谷飞手上的刀叉悬在餐盘上方,维持着那个动作,愣愣地看着沈燕。 他察觉到了今晚沈燕哪里不对,心中有几分不好的预感,又安慰自己,许是他多心了。 这么多年了,沈燕不是没跟他吵过架,但每次都被他完美解决。他自认日复一日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才能把一场戏演到七年之痒,仍毫无破绽。 谷飞也起身,走向沈燕,笑着握起她的手,“燕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太累了?我都说了,家里忙不过来就请个阿姨,咱不缺这钱……” “我问你,我美吗?”沈燕仰头看他。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谷飞顿住,笑得更温柔,“当然美,我老婆永远最美。” “是吗?”沈燕面无表情,如一尊失色的石雕,只有涂着艳丽口红的一双薄唇在动,“那你想干我么?” 谷飞一僵,眼底闪过惊骇。 他知道,沈燕知道了。 可谷飞不知道沈燕知道了多少。 谷飞仍然认为,只要反应够快,他就能把故事圆回来。 面对谷飞一贯的虚与委蛇、避重就轻,沈燕终于彻底爆发,她一扯桌布,昂贵华美的瓷器餐具哐当哐当碎了一地,汤汁四溅,半截子锋芒毕露的酒瓶骨碌碌滚到两人脚边。 “谷飞,我只想听你一句真话……我只想听你一句他妈的真话!!!” “有那么难吗?啊?有那么难吗?!说你一直恶心我,说你从来、从来、从来没有爱过我!你说啊!!!” 徐英卓和钱诗蕾的这场对戏也拍了足足三天。问题当然不是出在钱诗蕾身上。实际上,钱诗蕾第一次爆发的时候,全场都给震住了,只有尚云无动于衷,一副“爷见过世面”的云淡风轻。他就是清楚钱诗蕾有这本事,才亲自上门去把人挖来的。 钱诗蕾演过尚鸿的戏,实力有目共睹,但很低调,一直不火。她知道尚鸿和尚云的父子恩怨,但她不在乎。看过尚云这个本子后,她觉得沈燕这个角色有点意思,值得她挑战,就来了。 徐英卓和钱诗蕾的实际年龄相差近20年,钱诗蕾完全够当徐英卓的妈,平时徐英卓也是尊称钱诗蕾一声姐的,两人要演出夫妻感就得很讲究。前边岁月静好时还行,钱诗蕾那小女人的感觉拿捏得很好,加上徐英卓人高马大,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现在冲突一摆出来,钱诗蕾毫无保留地爆发,老戏骨的气场直接把徐英卓按在地上疯狂摩擦,徐英卓真的可以当场给老婆跪下叫妈。 祁乐意正好趁机休息,在场边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看徐英卓被尚云NG得生无可恋,他笑得花枝乱颤。 对,当痛苦降临到的是别人身上时,它就是这么欢乐。 这戏费餐具。可对于徐英卓,这戏费命。 祁乐意还没乐上多久,尚云就又一个噩耗怼了过来,“你可以开始继续减重了。” 祁乐意:“……?” 祁乐意:“???” “不是,尚导,”祁乐意扑闪扑闪地眨着无辜的大眼睛,“字儿我都认识,可您这连成一句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尚云看着他,认真道:“你,可以,开始,继续,减重,了。” 祁乐意:“……” 尚云:“再减10斤就行。” 祁乐意:“10斤?就行???尚导,你能听得到你自己说的话吗?” 尚云点头,“听得到。再,减,10斤,就——” 祁乐意:“这TM重点是语速吗?!” 他要疯了。 不对,他要死了。 不对,他已经死了。 祁乐意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减不动。” 他现在已经瘦出人生的新境界了,再减10斤,他怕他下一次上热搜的tag是“祁乐意疑似吸毒”。 尚云也一脸皇上不急那太监更不急,“什么时候减够10斤,最后一场什么时候拍。” 秦燊第二天就打了个飞的过来。 -- 第241页 一到片场,秦燊就指名道姓让尚云跟他进办公室,半分钟都不能等。尚云交代易谦先让徐英卓和钱诗蕾走一走戏,他的标准易谦清楚,不达标就重来。 “还减?!”尚云一进导演办公室,秦燊的低音炮就震得他耳膜发懵,“祁乐意现在已经瘦得不成人形了,你是要他死?” 祁乐意本来就没胖过,圆润感那都是上镜胖10斤造成的效果,让一个瘦子连续减30斤,真的有可能要命。 尚云却很淡定,“秦总可能对不成人形有点误解。” 秦燊怒道:“说正经的!” 尚云:“我很正经。” 尚云:“我跟祁乐意说过了,什么时候减完最后10斤,什么时候拍最后一场。” 秦燊蹙眉,“你这是威胁?” 尚云直直地望着秦燊,“我这是必要不充分条件。” 秦燊:“……” 秦燊:“不减不能拍?” 尚云:“不能。” 秦燊:“10斤有那么重要?” 尚云:“很重要。” 秦燊:“你一直都这么不把你的演员当人的么?” 尚云:“也不是。” 尚云:“除非必要。” 秦燊:“你信不信我就在这揍你一顿?” 尚云思索半晌,抬头,“如果秦总揍我一顿,这场无意义的讨论就能结束,那,来吧。” 一副为了革命的成功心甘情愿引颈就戮的无欲无求。 秦燊这下是真想揍人了。 祁乐意还在片场这边,围观徐英卓和钱诗蕾走戏,胡乐乐一趟趟地在导演的临时办公室和片场之间来回奔走,每回带来的消息都一样:秦总和尚导还在吵。 祁乐意叹一口气,优哉游哉地捧起杯子喝一口胖大海枸杞养生茶。 徐英卓和钱诗蕾又走完一轮戏,算是有点儿起色了,易谦于心不忍,放他们去中场休息。徐英卓来到祁乐意这边,“秦总又为了你去跟尚导开战了?” 祁乐意愣了愣,这说法貌似没毛病,便懒懒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徐英卓笑着喝口水,“这次能赢么?” “……唉,”祁乐意凉凉道,“我看悬。” 一直吵到太阳下山,秦燊才从导演办公室出来,祁乐意已经在保姆车上躺着了,听到脚步声,一个激灵睁眼,怀抱最后一丝希望巴巴地瞅着秦燊。 秦燊:“已经让他们给你更新菜单和训练计划了。” 祁乐意:“……” 祁乐意的脸瞬间耷拉下来,嫌弃得不行,“亲,要你何用?” 看看别人家的金主,看看他家的金主…… 秦燊走过去,“还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祁乐意还撇着嘴,“啥?” 秦燊:“我刚让尚云给我看了酒店那场床戏的样片。” “床戏”俩字儿咬音特别重。 祁乐意:“……” 《杀人犯》是一边拍一边剪的,以防拍摄期因故延长,留给后期的时间不够,赶不上电影节。一番讨价还价后,尚云给秦燊看了那场戏的粗剪样片。 秦燊今天本来心情就差,看完之后就更不好了。 尽管他明知是自己不作不死,上赶着找虐。 可他就是忍不住。 祁乐意:“……翻旧账就没意思了。” 秦燊:“特别有意思。” 祁乐意呆呆地仰头看着秦燊,突然双手抱头,“哎我头疼——” 秦燊声线冰冷,莫得感情,“你头好了八百年了。” “我……”祁乐意可怜兮兮地改捂肚子,“我胃疼……” 秦燊看着他演戏。 “真的,”祁乐意诚恳,“它预感到接下来又要吃不饱了……嘤。” 秦燊:“……” 最后那一声“嘤”,特别假惺惺。 可对秦燊就是有用。 他家这蠢货,太犯规。 之后的剧情依旧以谷飞为主,他跟妻子的冲突,跟丈人的冲突,跟上司、同事的冲突,跟整个世界的冲突……他的人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面前分崩离析、碎成渣渣,他拼命地想要缝补黏合,伪装、讨好、赔笑、下跪……事情却完全不受他控制,一路飞驰,滑向深渊。 佟嘉也有几场戏,沈燕在网络上曝光谷飞和佟嘉的床照后,佟嘉一夜火出圈,遭到大量网络暴力, 平台当机立断封杀佟嘉,公司那边也解约、起诉、索赔一条龙,佟嘉把签约以来赚的钱全部吐出来都不够赔的。 佟嘉没有任何朋友,独自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只有为他治疗抑郁症的医生愿意耐心地倾听他的心声。 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只剩下沉默。 医生试图让他说出心里压抑着的所有想法,佟嘉始终没有开口,只失神地发呆。 最后,他笑了笑,起身,离开。 佟嘉在网络上被无休止地唾骂着,人却在现实里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人找得到他。 祁乐意一边陆陆续续地拍着这一段,一边奋发图强、悬梁刺股地……减肥。 减过肥的都知道,减肥最怕的就是进入平台期。之前祁乐意虽然被要求一个月减20斤,可那是在他增了10斤的基础上。而现在已经减了20斤,自身的新陈代谢已然在长期的严格控卡中改变,要再在短时间内强行减10斤,身体就会进入饥荒模式,跟脑子对着干。 -- 第242页 一句话,这是要他死。 秦燊来剧组的次数也愈加频繁,光这个月就是第三次来探班了,一到片场就直奔休息室,一开门就看到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背对着他,仿佛钉在了镜子前,一动不动。 秦燊走到祁乐意身后,横腰轻轻搂住他,还没来得及“surprise”,祁乐意就嗷地一声惨叫,生生吓了秦燊一跳。 祁乐意回头,秦燊又吓了一跳。祁乐意头发蓬乱、眼含血丝,一脸浓妆都遮不住他的形容枯槁,加上瘦得越发骨感,秦燊一时感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具正在变异路上的丧尸。 秦燊:……冷静。真成了丧尸,那也是他家的丧尸。 “呜——”祁乐意一声嘶哑的呜咽,要哭哭不出的凄惨,一脑袋顶秦燊胸膛上,“我、要、死、了——” 秦燊:“……”看出来了。 “我不干了!”祁乐意还在顶着脑袋嗷嗷直叫,“你去跟那姓尚的说,谁爱拍谁拍,我不干了!” “好好好,”秦燊揉着这颗躁动的后脑勺,给他顺背,“等会我就去跟他摊牌,顺便把他揍一顿。” “往死里揍!” “行,打死了算我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祁乐意逮着秦燊撒完泼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秦燊没去找尚云摊牌,而是让胡乐乐告知尚云,祁乐意休息一天,他先带祁乐意回酒店了。 胡乐乐忐忑地向尚云转达了这个意思,尚云听完,没什么表情地“哦”了一声。胡乐乐以为完事儿了,正要开溜,尚云补了一句:“告诉秦总,这次也别留太久,不然影响祁乐意状态。” 胡乐乐:“……” 尚导你有本事亲自去跟秦总说啊!为什么要为难她一个打工人!为什么! 祁乐意一觉醒来就忘了自己昨天的狠劲,继续凄凄惨惨戚戚地啃草、锻炼。秦燊这回陪了他三天,好不容易把他的毛捋顺了一点,才又一张机票打道回S市。 徐英卓被那场戏薅了一个星期后,终于得了尚云一句“OK”。 钱诗蕾演得没问题,却要陪着他一遍遍NG,那场景,堪称王者带青铜,还带不动。 致使徐英卓患上了钱诗蕾PTSD,现在见到钱诗蕾比见到尚云还紧张。 而且,两人虽戏里是夫妻,可一到戏外,他的雄性魅力在钱诗蕾面前毫无立足之地,不管是他还是祁乐意,还是别的什么小鲜肉,在钱诗蕾眼里,全是毛还没长齐的小P孩。 那场对手戏是钱诗蕾全片的高潮场景,之后她还有一些戏份,大多数都雷厉风行地咔咔一条过,连尚云也挑不出太多毛病。 正值夏日艳阳天,钱诗蕾顺利杀青。 祁乐意至此已减了7斤,然后体重就不动了,连着一个星期毫无变化。 秦燊又双叒叕一趟飞的到了剧组,把尚云拉进了办公室。 秦燊强硬拍板,到此为止,祁乐意不能再减了。 尚云要觉得不能拍,那就别拍了,一拍两散,一别两宽。 尚云这次没有立刻反驳,坐着静静思索许久。 屋子里仿佛寂静了一万年后,尚云说:“最后一个星期。” 秦燊微微眯眼,满脸写着“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底线”。 尚云的脸上也坦然地写着“我就是在挑战你的底线”,“让他坚持最后一个星期,如果体重还是没变化,一个星期后就接着拍。” 秦燊一屁股坐上沙发,双手抱在胸前,黑着脸,拧着眉。 尚云又道:“最后一个星期。” 电影从去年拍到现在,还有几场戏就收官了,明年的柏林电影节触手可及…… 当然谁都不想在这个节点放弃。 “行。”秦燊阴沉道,“最后一次。” 在祁乐意的事情上,这也将是他最后一次向尚云妥协。 全片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全片的终极高潮——谷飞约佟嘉在酒店见面。 两人单独而剧烈的对手戏总共有三场,第一次是17岁的男厕隔间,第二次是佟嘉约谷飞在酒店见面,第三次,是谷飞约佟嘉在酒店见面。 可以说,这三场戏组成了《杀人犯》的脊梁。 祁乐意几乎是咬牙又坚持了一个星期,体重依旧没有太大变化。尚云二话不说,如约开拍。 这场戏,光是妆容就折腾了大半天。 谷飞几天没刮胡须,嘴边一圈胡渣子乱冒,发型散乱,眼神浑浊,尽管仍倔强地套着一身高定西装,却早已没了先前那种一表人才、英气勃发。 佟嘉却正相反。 表面上正相反。 佟嘉依旧穿着他那套标志性的宽松白衬衫、黑色九分裤,烫得一丝不苟的微卷深蓝色短发,大大的黑框眼镜,单边三颗纯银耳钉,比平日更浓郁的精致妆容,近乎艳丽的唇色。 这是他以“佟嘉”的身份第一次见到谷飞时穿的衣服,也是他第一次约谷飞到酒店时穿的衣服。 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今天的他,眼白里布着细细密密的红血丝。 以及,猛地一下瘦了一大圈,好像活生生一躯肉体里的血肉、灵气都被榨干了,只余一副脆得用力一折就会碎成齑粉的骨架,堪堪撑着一张竭力描画得艳俗的人皮。 两人都很疲惫,仿佛多活一分钟、多喘一口气都成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只不过两人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展现着这种疲惫。 -- 第243页 谷飞愣愣地看着佟嘉,突然冲上前去,用力揪住佟嘉的衣领,疯狂咆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毁了我的所有……我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要毁了我的人生?!” 唾沫星子一阵一阵地喷到佟嘉脸上。 这之后的剧情,尚云用了特殊的处理,镜头并不是在第三人称视角拍摄囊括两人的场景,而是用了两组交叉的特写长镜头。 一个镜头正对着谷飞,一个镜头正对着佟嘉。 谷飞说话的时候,镜头就是佟嘉的视角,谷飞看着佟嘉,观众则透过佟嘉的视角看着谷飞。 反过来,佟嘉这边也一样。 真正操作起来,就等于是一场对手戏,中间却挖出了精华的一段,两人分开演独角戏。之所以说是长镜头,是因为尚云打算在这场戏将两个主角的内心通过情绪来表现到极致,两人这一段对峙中每一个特写镜头都会尽可能拉长,给予演员最大的发挥空间,台词不是重点,情绪才是重点。 得知尚云打算这么拍,易谦被他秀得头皮发麻。这丫喜欢炫技的毛病真是完美继承了他爹尚鸿。这种拍摄手法小众是有道理的,拍好了代入感会很强,也许会迸发出直击心底的力量,可问题就是没几个导演能驾驭得来,导演自己的水平先不说,光演员那一关就很难过。 特写长镜头,还是对着空气叨逼叨,演技稍不到位,就是一个大写的尬字。 尚鸿再怎么热衷炫技也不敢这样玩,他喜欢提拔的那些当红顶流经不起这样放大镜式的考验。 那尚云就有资本了吗?他抓来的是一小糊豆、一素人,又不是什么几十年戏龄的三金影帝! 易谦反复问过尚云:“你确定?Are you serious?” 尚云点头,“确定。” 他就要这么拍。干他丫的。 尚云给这场戏预留的拍摄期是半个月。半个月不行就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今年拍不好,就明年接着拍。他是想参加柏林电影节,但柏林电影节不是他的最终目标。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始终只有一件。 作品本身。 易谦啧啧摇头,“我跟你讲,也就秦总经得起你这样造作……” 要换其他金主爸爸,尚云早卷铺盖了。 这场戏从8月拍到9月,天气炎热得所有人都无比烦躁。 各自的独角戏镜头,两人已经拍完了。对他们而言,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场,就是谷飞掏出水果刀,捅进佟嘉胸膛的那一幕。 谷飞疯狂地、歇斯底里地质问佟嘉,为什么要毁了他的人生。 他做了什么?他只是伤害了夏望一次,对夏望甚至都造不成实质的影响。为什么,他要这样毁了他的所有? 他的孩子是无辜的,他的妻子也是无辜的,他的家人、朋友……他的事业,他的生活……和夏望、和佟嘉有关系吗?! 佟嘉始终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谷飞,嘴角动了好几次,眼底深处泛出一层又一层情绪,最后,浅浅地笑。 他的声音很轻,干净,空灵,“因为,你是个杀人犯。” 谷飞瞪大眼睛,像扎手一般松开佟嘉变形的衣襟,颤抖着嘴唇,后退。 佟嘉仍笑着,“夏望已经死了。” “十三年前,你就杀死了他。” 谷飞怔怔地看着佟嘉,突然又发狠咆哮:“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 他掏出水果刀,捅向佟嘉。 佟嘉就站在那里,不躲不闪。 锋利的刀刃噗地一声刺进血肉,鲜红的血浆喷发,溅上谷飞苍白而丑陋的脸。 佟嘉颓然倒地,靠着床沿,微微仰头,脸上还是那样浅浅的笑,直直地凝视着谷飞。 他嘴唇动了动,但没能再发出一点声音。 可谷飞听到了。 谷飞听到了他最后一句话。 你就是杀人犯。 “Cut!”尚云喊道,“OK,收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易谦。 尚云说了什么? OK了? 这场过了? 他们NG了千八百次的这场,猝不及防地就过了? 祁乐意仍坐着,徐英卓仍站着,两人都没动弹,像是还没回神。 胡乐乐和徐英卓的助理想要过去,易谦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先等等。 演员入戏太深,一时抽不出来,这种时候,得先让他们自己缓缓。 其实这种演法真的很伤演员,有点经验的导演和演员都清楚,想要把这碗饭稳稳当当吃到退休的演员一般都会避免这么往死里掏自己。但对于祁乐意和徐英卓,没有别的选择。 尚云必须把他们逼入绝境,逼得他们没有退路。 良久,徐英卓总算常常呼出一口气,却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招呼他的助理把他的吉他拿过来,就地坐在祁乐意身旁,五指轻轻在琴弦上一划,音乐响起。 徐英卓没有唱,只随心所欲地想哪弹哪。这是他刚刚起的灵感,算是临时发挥的原创,就是突然很想为谷飞奏上一曲。 也为佟嘉。 祁乐意靠着床沿,仰着头,脖子被拉得很长,喉结凸得棱角分明。徐英卓的吉他弹得很好,流畅,悠扬,而今天,格外地忧伤。 祁乐意望着天花板,大大地睁着眼,透明的液体盈出眼眶,顺着脸颊滑下,在一层层铺得白皙细腻、毫无瑕疵的脂粉上拖出一道道痕迹。 -- 第244页 在徐英卓的音乐中,祁乐意泣不成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胡乐乐等了好一会儿才敢凑过去给祁乐意递纸巾。 徐英卓一曲弹完,祁乐意已然在狼狈地擦着眼泪鼻涕,徐英卓拍拍他肩膀。 祁乐意并不想故意煽情。一哭他就后悔了,可怎么忍都忍不住,觉着自己特傻逼。 他也说不清他为什么而哭。为佟嘉?不全是。为自己?也不全是。 就是,难受。 绝望得难受。 对,绝望。这是他一个多月来的感觉。而且越来越重,压得他越来越窒息。 最初是减肥死活跨不过最后那道坎。明明有最科学的食谱和锻炼计划,他也逼着自己按部就班地执行了,但就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得他寸步难行。 开拍后,是演不好的绝望。 尚云一遍遍地NG,说不行,不行,不行。 达不到他要的标准,达不到《杀人犯》应该呈现的标准。 尚云给他们讲过不知多少次戏,他似乎明白那是个什么感觉,可到了他手里,灵感就变成了沙子,变成了水,变成了风,他手脚并用,张牙舞爪,就是什么也抓不住。 觉得自己很没用,像个枯竭的稻草人,没有灵魂,没有生机。 只有做作的矫情,难看的表演。 多少次他在想,他可能真不是个好演员。 那,他是个什么呢? 他好像什么也做不好。 不止是他的绝望。还有佟嘉的绝望。 这一个月里,祁乐意反反复复地琢磨,当佟嘉接到谷飞那一通电话,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答应谷飞见面的。 赴约前,他期待的是什么? 或者说,他设想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然后,祁乐意明白了。 什么都没有。只有绝望。 从十三年前起,就只有绝望。 祁乐意说不出这种绝望。没法说。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保护机制,说服自己不要去触碰真相,说服自己必须去相信一些什么,无论是上帝、事业、财富、使命、梦想,抑或平淡是真,本质上都是“希望”。 所有人都知道人生到头必定是死,可在那之前,甚至在那之后,我们还有希望啊。 佟嘉没有。 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自己的结局。确切的结局。他是自己人生的预言家,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看着自己的路。 因为谷飞杀死了他。谷飞刺破了他的“希望”,让他丧失了相信的能力。再没有任何积极的、美好的、善意的谎言能够说服他。 对不起,我就是没有办法去相信。 祁乐意觉得很可怕。佟嘉的心像个无底的黑洞,他光是扒着边缘,不让自己掉下去,就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如果不慎失手,他不敢想黑洞里面是什么风景。 祁乐意没有接触过抑郁症,当初拿到剧本时,他没有几成把握演好佟嘉。 可有一瞬间,他好像理解了佟嘉。 “相信”与“真假”无关。“相信”就是“相信”。 佟嘉否定的不是这个世界。 他否定的是他自己。 佟嘉的心里,也许就是,无论怎么睁大眼睛,努力去看,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的窒息吧。 尚云让大家休息两天,演员们缓一缓,他则要和易谦一起过一过毛片,看有没有需要补拍的地方。 两天后,按国际惯例,留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杀青戏,拍完就正式杀青了。 祁乐意在片场哭花了妆,哭出了灵异片的效果,也懒得捯饬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上了保姆车,回到酒店洗漱一番,一头倒到床上,一觉睡了12小时。 秦燊在杀青戏前一天赶来剧组,到了酒店,一进房门,就看到祁乐意像滩软泥窝在小阳台的摇椅里,晒着太阳轻轻晃荡,看不清五官。 因为他脸上盖着一张面膜。还是黑色的那种。 这是雷汪督促胡乐乐给祁乐意做的护肤程序。前几天雷汪抽出空来,想到该关心一下祁乐意了,视频里一看祁乐意那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脸,当场吓得他够呛。 这怎么行?祁乐意不管是不是爱豆,那都是靠脸起步的,他不允许他的祁乐意变成这样! 秦燊:“……”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了。但当他明白这个事实的时候,他没想过他喜欢的是一个会敷面膜的男人。 胡乐乐一如既往很有眼力见儿地退出了房间,听到门合上的声音,祁乐意转过头来,看到秦燊,笑出一口小白牙。 秦燊:……更诡异了。 秦燊打的过来的路上就想着见了面先亲几口,现在默默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声不吭地把公文包搁到茶几上。 偏偏当事人毫无自觉,荡在摇椅上朝他张开双臂,“亲爱的——” 秦燊:“……嗯?” 祁乐意:“抱我进去。” 秦燊:“你腿断了?” 祁乐意:“我累。” 秦燊:“……”跟谁不累似的。 秦燊走过去,看着那张笑得纯真灿烂的黑脸,弯腰,两手一横,搂着他后背和膝关节,一个公主抱就把人凌空提了起来。 比想象中更轻。无着无落地靠在他身上,像个小孩儿。 秦燊把他放到床上,“我让他们把减脂餐给撤了,现在开始给我好好吃饭,没了的肉都得长回来。” -- 第245页 祁乐意嘿嘿傻笑,“那我要吃好吃的。” 秦燊:“想吃什么?” 祁乐意:“荔枝。” 秦燊:“……” 秦燊:“这季节……” 罢了。买,买买买。 胡乐乐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提醒祁乐意该把面膜撕了。祁乐意最近演戏演得快走火入魔了,本来脑子就不见得好使,如今还逐渐往生活自理能力十级残障的方向退化。 祁乐意进浴室洗了把脸,出来就见秦燊守在门口,还没来得及出声,秦燊就把他当条麻布袋一样扛起来,几步跨到床边,把他摔到床上——还控制了力度,没敢摔太狠。 祁乐意一脑袋枕上柔软的床单,看着居高临下的秦燊,“你干嘛?” 秦燊啧了一声,一颗一颗解开他的睡衣纽扣,“这种走流程的对话有意思么?干你。” 祁乐意咸鱼样躺着,任由他的动作,“我刚被尚导□□得死去活来,还没缓过气儿呢,又要被你□□,你的良心不会痛的吗?” 又叹口气,“唉,太难了,当红貌美男星背后的心酸,受尽导演和资方的欺侮……” 秦燊:“行,来都来了,那就再欺辱一回吧。” 才说完,手上一划拉,祁乐意的睡裤就被扯了下来,近乎□□地被秦燊压在身下,甚是清凉。 祁乐意却推他,“一来就奔这事儿……你还说你不是来嫖的?” 秦燊被他推得纹丝不动,“意思是暗示我加点前戏?” “你滚,”祁乐意恶狠狠道,“你从实招来,你刚是不是嫌弃我丑?” 秦燊:“是。” 祁乐意:“???” 祁乐意:“你果然只是馋我身子。” 秦燊掰开他的大腿,俯身压得更紧,彼此的肌肤紧紧相贴,火热滚烫,“不馋你身子……难道馋你的智慧?” 祁乐意:“就不能是馋我的人格魅力?” 秦燊温柔地轻笑,“别想太多,你没那玩意儿。” 干完正事,祁乐意又舒舒服服地补了一会儿眠,再醒来时已接近傍晚。 秦燊叫了外卖,祁乐意刚解禁,没敢让他一下吃太油腻,海鲜粥,虾仁炒西兰花,鸡蛋羹,上汤青菜。 秦燊和祁乐意的老家在一个沿海省份,海鲜就是家常菜。可C市这里是内陆城市,本地人的食谱中没有海鲜这个概念。胡乐乐得了秦总的圣旨,查了半天资料才找到这家人格担保所有海鲜都是24小时内空运过来的新鲜食材、死鱼死虾绝不上桌的高档中餐厅。 秦总待她还是不薄的,让她给自己也点一份,想吃什么点什么。 祁乐意啃草啃多了,不知不觉养成了细嚼慢咽的习惯,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一边随性地划拉着手机,和秦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突然,祁乐意“哎”了一声,“《四人三班》第二季播出了啊。” “嗯。”秦燊应了一句。 祁乐意抬头看他,“你早知道了?” “当然知道。”秦燊说。 “不对啊,”祁乐意疑惑道,“去年第一季播出没多久,卓岭就想找我续签第二季了吧?后来不也很快签了个新的演员?按卓岭的效率,去年就该拍完了啊,他不抢占个春节黄金档?” 秦燊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是拍戏拍傻了……” 祁乐意皱眉瞅他,一脸“你再往下说一个字儿试试”。 秦燊:“你是沉迷拍戏,无心八卦。” 祁乐意勉为其难地“嗯”一声,一脸“继续启奏”。 秦燊:“《四年三班》第二季确实去年年底就拍完了。” 祁乐意:“啊?那怎么不播?总不能是没过审吧?” 秦燊:“不是过审的问题。是得有地方播的问题。” 祁乐意一懵,“什么意思?” 秦燊:“别说三大龙头平台,国内七八家主流平台,没一家肯签《四年三班》第二季。” 祁乐意张着嘴:“……哈?” 秦燊仍云淡风轻,“因为有人得罪了姓秦的。” 秦燊:“不是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祁乐意想了想,明白了,“哦,是秦氏集团。” 又问:“谁啊?唐盛?” 秦燊点头,“唐盛走错了一步。为了抹黑你,把我拉下水。” 可唐盛没想到,他得罪不起的不是秦燊,而是秦燊背后的秦家。 打狗也要看主人,唐盛这次是踹到了老虎屁股。秦燊跟祁乐意手拉手上热搜,啪地给秦家脸上甩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尽管秦家以最快速度做好了公关工作,没让这事在民间发酵,但商界里反正是弄得人尽皆知了。那个上流社会的圈子里都是千年的狐狸,大家嗅上一口气儿就知根知底了。 这桩家丑,往人情上说,秦老爹觉得丢脸。往利益上说,靠长子秦燊走商业联姻这条路子算是彻底断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一个小小的唐盛。 唐盛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秦家要查出他的手笔那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秦老爹要整死祁乐意,祁乐意躲起来了,不跟他玩儿,还有他的亲儿子秦燊挡在前面,有本事你来个大义灭亲豪华套餐。秦老爹一腔气没法出啊,谁负责?就你这个姓唐的兔崽子了。 -- 第246页 陪着唐盛一起受罪的还有卓岭、庄安然,以及顶替祁乐意出演第二季校霸的高泰。卓岭是和资方签了协议的,现在不仅要把裤衩都赔出去,还名誉扫地,以后还靠什么去拉投资?庄安然呢,好不容易熬到了一个“双女主”,平生第一次能够正儿八经地站C位,就等着靠它起飞呢,黄了。高泰同学,直接演了个寂寞。 唯有舒南比较心平气和,演完这部剧就继续接别的戏去了,她的底子在那,好歹有一点作品积累,资源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四年三班》第二季播不播、什么时候播,对她还造不成致命的影响。 最惨的还是唐盛。别人是被一部《四人三班》第二季殃及池鱼的,他是在娱乐圈里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四人三班》第二季屡屡遭拒的同时,唐盛也四处碰壁。 他的一部新剧,即将签合同前被另一个艺人抢了角色。他的综艺被通知延期,一延就是永无止境。他的广告被撤,代言被要求提前中止合同。 好不容易,他以前合作过的一家公司准备开拍一部耽改IP,有望让他出演主角,网上却又爆出他曾内涵过祁乐意的种种“歧视同性恋言行”,被嘲“吃相难看”,书粉大军纷纷冲到IP官博下留言,抵制唐盛参演。 从开拍《四人三班》第二季到现在,唐盛全靠着一些鸡零狗碎的资源熬日子,苦苦撑到如今,粉丝越来越沉寂,脸露得越来越少,现在发条微博,等上半天都没个四位数评论,唐盛自己不愿承认,但用业界术语来说,这就是“糊了”。 就连唐盛叫一声“姐”就愿意帮着他不择手段打压同行的经纪人安娜,也早就把重心放到了手下的几个新艺人身上。念着唐盛出道以来就跟着她的情分,她始终没跟唐盛明说:公司资源有限,谁有商业价值就捧谁。不是她薄情,而是大家都要恰饭。 祁乐意好奇之下,翻了一圈唐盛的微博,几乎全是自拍、日常,或叨叨几句心灵鸡汤,没有广告,没有行程通告,没有官方转发……祁乐意也经历过,很清楚,这个状态叫“闲得长毛”。 祁乐意不由唏嘘,“这人吧,就是性格糟了点,但他凹人设还是凹得挺敬业的,我看粉丝很吃他那一套啊。年轻,脸也长得好,再敬业地凹个几年,指不定就出头了。” 结果duang地就糊了。娱乐圈确实不跟人类讲道理。 秦燊淡笑,“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皮囊,别说长他那样,就是长你这样,光靠脸也爬不了多高。” 祁乐意一愣,“你这是夸我?” 秦燊没理他,“什么站着就能火,想多了。在这一行里,90%好看的皮囊最终的位置不是舞台上的C位,而是老板的床上。” 这也是秦燊当初不想让祁乐意进娱乐圈的原因。 连科班出身的专业人才都未必躲得过这样的命运,一个素人凭什么做春秋大梦?凭梦想吗? 不是他对祁乐意没信心。他是对整个行业没信心。 祁乐意“喲”一声,“秦老板,你很懂啊?” 秦燊指指他,“这里就有个喘气的示范教材。” 祁乐意在桌底下伸脚踹他,“你滚!” 秦燊叹气。他的高定西装不知被祁乐意糟践多少套了。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破产,祁乐意必定是罪魁祸首。 祁乐意:“秦火木,你可看好了,等《杀人犯》的宣发海报一出,我就是妥妥的C位,说不定还能抱回个小金人——真的,我的演技我自己都怕。” 秦燊微笑,“首先,这电影的宣发可能有等于没有,然后,小金人是奥斯卡的,柏林那叫银熊。” 祁乐意:“不重要,反正本质都是影帝。” 秦燊:“这么自信?” 祁乐意:“并不。我只是想做做梦。” 秦燊噗嗤一笑。 祁乐意又撅着嘴嘟囔,“不给影帝就算了,我好歹值一个最佳新人奖吧?” 他为了演这男主,身体上,体重大起大落,心灵上,惨遭尚云反复摧残,别人拍电影是奔着票房去的,他,人还活着就好。 秦燊好笑,“行。柏林电影节要不给你发,我就给你做一个。” 祁乐意:“要纯金的。” 秦燊:“纯钻的好不好?” 祁乐意顿时开心,“你说的啊,拿不出纯钻的不是男人。” 秦燊慢悠悠瞟他一眼,“我是不是男人不需要靠这个证明,随时能让你负距离亲身体验。” 祁乐意刚盛起一勺子粥,又放下了,“让不让人吃饭了?” 秦燊笑得肩膀直抖。 杀青戏当天,秦燊又空运了十大箱荔枝过来,再一次请全剧组吃个够。 以致于剧组传开了这么一个说法:什么叫有钱人的生活?水果就不吃当季的,像这荔枝,当季的十块三斤,太便宜,就要吃反季的,三百一斤,还得是一骑红尘空运过来的,才有那味儿。 真的,有钱人的逼格普通人都想象不到。 祁乐意做好妆发后,在休息棚的躺椅上等开戏。今天的杀青戏很简单,上午就能拍完,然后大家各自拾掇拾掇,晚上就是杀青宴。 工作人员都忙忙碌碌,提前收拾不需要再用的设备和杂物,兵荒马乱的片场里,就祁乐意扎眼地咸鱼状瘫着,翘着二郎腿,张着嘴,等着秦某人投喂。 -- 第247页 等了半天,啥也没等到,嘴里空空如也,祁乐意扭头看去,秦燊刚吐出一颗荔枝核儿。 祁乐意:“?” 祁乐意:“小秦子,你就是这么伺候朕的?” 秦燊面无表情,“爱妃,你最近是不是停药了?” 祁乐意瞅了他一会儿,幽怨道:“所以爱会消失对吗?” 秦燊:“……” “唉,我就知道——”祁乐意说到一半,突然被秦燊不知何时又剥好的一颗荔枝塞进嘴里,用饱满的甜味融化了他后半句话。 祁乐意灿烂笑开,含着荔枝,鼓着腮帮子,一阵含糊不清的叽里咕噜。 秦燊看着这傻不拉几的货,觉着当年唐明皇对杨贵妃都不带这么宠的。 正好路过看到这一幕的两个工作人员惊dei了,两人对视一眼,以眼神表示:这……就是被老板包养的待遇? 《杀人犯》从开机仪式到正式收官,宣传指数始终为零,拍摄期从头到尾没有一场粉丝探班,徐英卓意识不到自己是娱乐圈中人,祁乐意则快忘了自己是娱乐圈中人。 杀青宴同样如此,没有媒体,没有娱记,其实就是大家一起吃顿散伙饭。 祁乐意对尚云憋了一肚子的气,今晚仗着酒劲儿,勾上尚云脖子要跟他谈人生。 祁乐意红着脸,打着酒嗝,“尚导。你看咱茫茫人海中,相遇一场不容易,一起走到这里就是缘分……” 尚云静静地看着他。 祁乐意认真且诚恳:“临别前夜,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尚云还是静静地看着他。 祁乐意:“我能打你一顿吗?” 坐在尚云身边的易谦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这孩子……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祁乐意拍了拍自己心脏的位置,“不然我总觉得堵得慌,不舒坦。” 可怜兮兮地又补一句,“难受。” 祁乐意的酒气熏得他是真难受,尚云抬头,看向正走过来找祁乐意的秦燊,“秦总,麻烦把你的人拎走。” 秦燊却不动了,勾了勾嘴角,“这场面我还挺想看看。” 别看祁乐意长得清纯乖巧,人又清瘦,他要发起狠来干架,连秦燊都吓一跳。 十几年前,尚年少时,他就被祁乐意给吓到了。然后,那个鲜明、蓬勃的祁乐意,就此刻进了他心底。 易谦默默地挪起屁股,远离尚云两个身位,一副“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自己作的孽自己解决”的气场。 面对狼狈为奸的两人红果果的威胁,尚云祭出导演的杀手锏,“以后还想拍我的电影么?” 祁乐意:“不想。” 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尚云:“……” 易谦笑得酒都洒出了杯口。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很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祁乐意好不容易被易谦劝开,又扒着徐英卓唠嗑,“卓儿啊,那天你弹的那首歌……叫什么呀?” 徐英卓:“哪天?”他在片场有事没事就弹两手解闷。 祁乐意:“就……我死的那天。” 徐英卓笑,“那天突然来了灵感,随手弹的,算是原创吧。” 祁乐意按着他肩膀,目光炯炯,“好听。” 徐英卓:“谢谢。” 祁乐意:“真的好听。” 祁乐意:“给它取个名儿吧。” 徐英卓:“什么,歌吗?” 祁乐意点头,“嗯。” 徐英卓看着祁乐意红通通的脸,笑,“好。那就叫……《安》吧。” 祁乐意:“安?” 徐英卓:“对,《安》。” 夏望与谷飞的灵魂,都在以各自的方式痛苦着。他们都在错误和残忍中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希望在故事尘埃落定之时,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真的好听。”祁乐意又说了一次,眼里泛着水光。 那天演完后,他的心里其实是空荡荡的,找不着出路的滞闷。徐英卓的琴声一起,他才感到自己的血肉之躯被找了回来,悲与喜被重新唤醒,令他止不住地热泪盈眶。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深渊边缘拉住了他。 祁乐意嚯地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向尚云,易谦一愣,才刚劝走,又来了?这对尚云的恨意是有多千年不散? 尚云见到祁乐意,转身就想走,祁乐意呲溜一下蹿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尚导!” 尚云:“……” 问:电影拍完了才感觉用错演员是什么体验? 尚云:这题我会。 祁乐意扒着尚云肩膀,“尚导,咱的主题曲还没定吧?” 尚云:“?” 祁乐意眼睛blingbling地闪光,“你听听这首!” 祁乐意当场就把徐英卓那首《安》哼了出来,尚云听了两句就感觉要裂开了,好好的一首歌,被祁乐意哼得七扭八歪,生生唱成了阴乐,连忙阻止,“行,别唱了,我听过。” 那天他也在片场好吧? 祁乐意继续blingbling地闪光,“肿么样!是不是很棒!是不是很契合!” 尚云还是没什么表情,“我考虑一下。” 祁乐意不依不饶,追着他叨逼叨,非要他拍板定案,尚云从这一头绕到那一头,也没甩掉这聒噪的尾巴。 不是不想直接动手,是怕打不过。 -- 第248页 易谦在桌上优哉游哉地吃肉喝酒,望了望被缠得生无可恋的尚云,跟旁边的人感叹道:“以前和尚云去他爹的剧组里打杂,看着尚鸿导演那个威风八面,剧组里他说一不二,演员见了他都跟孙子似的。那时就想着,哪天自己也能当上这么威风的导演……” 现在,看看尚云。 嗐。 坐得不远的胡乐乐听到了这番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理解。 他们家有个同款霸总,成功地破碎了一个少女对所有霸总甜宠文学的想象。 杀青宴闹腾到后半夜才散,祁乐意最后是被秦燊抱着上车的,嘴里还念叨着主题曲这事儿。 秦燊把他放进车后座,正要松手,祁乐意忽然搂住他脖子,喃喃道:“……结束了?” 秦燊轻轻颔首,“结束了。” 突如其来地,就结束了。 是谁说过,曾以为走不出来的那些日子,后来都回不去了。 回到S市后,祁乐意好几天没缓过来。 一下子闲了下来,特别不得劲。秦燊之前怎么忙,现在还怎么忙,日常早出晚归,让祁乐意有种空巢老人的空虚感。 他在娱乐圈消失了一年多,资源早就断了。不过现在公司在秦燊的经营下,正稳步发展着,雷汪暗搓搓地给祁乐意发来了几个本子,都是公司正在审核、有可能投资的项目,祁乐意有意向的话,安排个角色不是问题。 有靠山,就是这么快落。 祁乐意回头就卖了雷汪,跟秦燊提了一嘴儿,“这个本子好沙雕,我喜欢。” 秦燊看了看祁乐意提到的这个剧本,武侠穿书剧,男主穿成一本武侠小说里的反派,然后无心在江湖上搅什么血雨腥风,而是带着自己手下一众年轻貌美的杀手组成男团出道了。 沙雕狗血小破网剧,预算不高,典型的短平快项目,奔着赚快钱去的。 秦燊:“……” 秦燊一个电话怼到雷汪那里去,训得雷汪委屈唧唧。 秦家还在封杀他,大项目他够不到,也没钱,所以只能靠着短平快的小网剧一步步开疆拓土。这是公司的事。再给祁乐意丢这种垃圾资源,他就让雷汪体会一下中年失业的快感。 雷汪气得想扎秦燊小人。谁中年了?他还是青年才俊,姓秦的才中年!他全家都中年! 而且,祁乐意最初明明是由他含辛茹苦带起来的!他才是祁乐意亲妈!这姓秦的凭什么半路抢了他的娃! 就凭他有钱吗! ……还真是。 今天也是社畜汪心酸打工的一天。 雷汪最终没扎小人,而是登录其中一个伪装成祁乐意粉丝的微博小号,把昵称改成“我老板是大傻逼”。 祁乐意也就提个一嘴儿,他对这些小破网剧确实兴趣缺缺,最近惦记着的还是主题曲那事儿。 尚云并没有敷衍祁乐意,他让徐英卓给他发个demo,徐英卓没想到尚云会把祁乐意的话当真,赶紧花了一个星期初步完善曲子,录了十几遍才挑出一个最满意的版本,给尚云发了过去。 两天后,尚云通知徐英卓,也通知祁乐意,他决定采用《安》作为《杀人犯》的主题曲。 由本就是半职业歌手的徐英卓作曲兼演唱。 尚云拉了个三人小群,祁乐意还没鼓完掌,徐英卓说:“我还有个想法。” 尚云:? 徐英卓:我和乐意一起唱吧 祁乐意:啊? 徐英卓:我听过乐意在《少年派》唱的那几首歌 徐英卓:唱得挺好的 徐英卓:而且 徐英卓:乐意的声音很好听 祁乐意正窝在沙发里,捧着手机,怔住,秦燊注意到他的表情,过来瞄了一眼屏幕,“啧”了一声,“乐意?声音很好听?” 两个上扬的问号,疯狂暗示,意味深长。 徐英卓:这应该是两个人的歌 秦燊眉毛挑得更活色生香,“两个人的歌?” 祁乐意一把推开秦燊,“去去去,我这说正事呢。” 秦燊:“……” 尚云:@祁乐意 祁乐意:好啊! 祁乐意:我想唱! 尚云:行 尚云:多久能录好? 徐英卓:一个月能出成品 尚云:好 就这么三言两语说定了。 主题曲的补充合同一签,徐英卓和祁乐意就正式开工。空巢老人终于有了事做,每天乐颠颠地往外跑。徐英卓正好有朋友在S市开录音棚,两人便直接到录音棚碰头。 祁乐意出门比秦燊晚,回来比秦燊早,因此刚开始的时候,秦燊没太在意。就这么跑了半个多月,这天晚上秦燊回来,看到家里空空如也。 秦燊今晚有应酬,到家已经过了12点了,结果祁乐意比他还能造作。 秦燊直接打电话给祁乐意。 打了三通,祁乐意才接,背景里满是嘈杂的音乐声和说话声,秦燊问他什么情况,祁乐意兴奋地嚷嚷:“还在写词儿呢!突然来了灵感,马上要完稿了,今天通宵也要把它整出来!” 秦燊:“……” 秦燊:“地址发我。” 半个多小时后,秦燊的车就开到了录音棚楼下。进去时正碰上祁乐意和徐英卓在试唱,秦燊就在外边隔着玻璃门听着。 -- 第249页 这首《安》,旋律低沉、缓慢,空旷且悠远,难度不高,恰好能将祁乐意带着几分磁性又空灵的嗓音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遍唱完,工作人员说没问题,两人从录音棚里出来,祁乐意一见到秦燊,就两眼发亮地冲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听到我唱的了吗?” 秦燊:“听到了。” 祁乐意自豪地一挺胸膛,“我唱的词全是我写的!” 秦燊面无波澜,“哦,牛逼。” 一旁的徐英卓差点笑出声来,又想了想,秦燊这大晚上地千里迢迢过来接人,该不是……不放心他吧? 徐英卓竟不知是觉得受宠若惊还是受了侮辱。他和祁乐意早过了荷尔蒙蠢蠢欲动的那个阶段了,尤其是他以谷飞的身份杀死了夏望后,那场戏好像把他们所有的情感都连带着杀死在了戏里,或者说,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 现在他们俩的友谊,比直男之间还纯洁。 但是,如果祁乐意没有秦燊…… 那还真不好说。 这么一个性情可爱、坦荡真诚的男人,关键还好看,谁能不喜欢呢? 秦燊简单地和徐英卓打了个招呼,就拎着祁乐意离开了。祁乐意一路上叭叭个不停,说他怎么文思泉涌,一挥而就,写出了第88版歌词,总算是看着顺眼了,刚刚录完的demo只要尚云那边点头就可以正式录制了云云……秦燊时不时看一眼欢欣雀跃的祁乐意,静静地听着。 两人刚出电梯门,祁乐意突然想到什么,拽住秦燊的胳膊,“哎。” 秦燊回头:“嗯?” 祁乐意耸动鼻尖,凑近他嗅了嗅,“你又喝酒了?” 第一百四十章 “不是说了么,今晚有个饭局。” 祁乐意撇嘴,“哪有应酬要老板亲自上阵的?” 秦燊笑,“我不上,你上?” “呵,你以为我不敢?”祁乐意哼一声,“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不是你不敢,是我不舍得,行了吧?” “……”秦燊一个急转弯,把祁乐意堵得语塞。 心尖儿被戳了一把。 “放心,”秦燊柔声道,“没喝很多。没人敢灌我酒。” 确实没人敢灌他酒,但也不代表他可以滴酒不沾。哪怕别人屁颠屁颠地“我干杯,您随意”,他要一嘴儿不碰,别人怎么想? 要在酒桌上完全自己说了算,除非他是亚洲首富,再不济,是他爹也行。 “秦火木。” “嗯?” “我想去上课。”祁乐意说。 秦燊有点意外,等着他说下去。 “我想好好学点东西,”祁乐意抬头看他,“先从学作曲开始。” 和徐英卓一起合作这首主题曲到现在,他发现自己除了会瞎起哄,瞎写词,啥也不会。 很羡慕徐英卓能够把灵感注入琴弦,手指一拨拉,它就成为了能被别人听到、能与世界分享的形式。 他这辈子,第一次特别想唱点什么时,是《少年派》的《Definition》,第二次,就是这首《安》。 第一次,有队友们帮他。第二次,有徐英卓帮他。 但他总归得学会自己往下走。 “好。”秦燊说。 “我还想学演戏,”祁乐意说,“认真地学。” “好。” “会不会太晚?”祁乐意问他。 不等秦燊回答,祁乐意又道:“我常常会想吧,我这二十多年……” 活得挺混的。 别人上大学,他在打工。别人在正儿八经地奋斗事业,他在打工。等到他后知后觉地踏入这个想都没想过的行业,他已经处在了这碗青春饭的尴尬尾巴。那么多年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只想着先把眼前的日子熬过去。 曾经,他看不清何处是尽头,怎么样才叫“熬过去”。 他没怪过奶奶。没有奶奶,他连之前的18年都不会有。 他怪过秦燊。后来发现,他只是需要为自己的人生找一个罪魁祸首。 可如果没有秦燊,他的年少时光又会是什么样的? 秦燊以手指按住他的嘴唇,“不会。” 祁乐意望着他。 “S戏大有一年制的表演进修班,”秦燊说,“我认识几个那里的老师,现在开学不久,我问问能不能让你中途插班。” S戏大是国内名列前茅的影视戏剧学院之一,就在S市。 祁乐意还是望着他。 “怎么,”秦燊挑眉,“想不想学?” 祁乐意点头,“想。” “那就好好学。”秦燊拉起他的手,“走吧,回家。” 他们现在仍住在祁乐意当初租的那个单间配套小公寓。接下《杀人犯》后祁乐意几乎不在家,秦燊也日常出差,小公寓倒是完全够住。现在公司是挣了点钱了,再租个好点的房子不是问题,但两人一直都没想过这事。 能和他一起回去的地方,就叫家吧。 主题曲《安》很快录制完毕,尚云和易谦这阵子几乎都在香港,忙着操持《杀人犯》的后期制作和出品发行,得赶上明年2月的柏林电影节。 雷汪动用人脉,给祁乐意找了一个业内有名的音乐老师,祁乐意自学基础乐理的同时跟着老师上课,徐英卓也每周抽一天时间亲自教他弹吉他。 秦燊雷厉风行地安排妥当,让祁乐意去S戏大的一年进修班当了插班生。祁乐意还搞来了表演系的课表,小班专业课是不用想了,公共课或专业大课能蹭一节是一节。 -- 第250页 祁乐意的日程很快就排了个满满当当,每天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去上课的路上,日理万机的程度竟不亚于他曾大火的那会儿。 祁乐意平生第一次上大学,非常快落。 最惨的是秦燊。只要他回家够早,他就躲不过祁乐意捧着一把吉他拨拉出锯木的效果,那叫一个旷世绝唱、感天动地,男人听了会沉默,女人听了会流泪。 秦燊不仅沉默,还想流泪。 问:从零开始养成一个媳妇儿是什么样的体验? 秦某人:并不想回答。 跟着徐英卓学了一个月的吉他,祁乐意终于顺利地弹出了一首《小星星》,他兴致勃勃地问徐英卓:“我还要练多久才能练到你这个水平?” 徐英卓温婉一笑,“如果你能坚持每天自己练习一个小时……” 祁乐意小鸡仔般连连点头,“能能能。” 为此,他都不惜连秦燊一并牺牲了。 徐英卓:“三年吧。” 祁乐意:“……” 祁乐意,卒。 卒过之后,祁乐意又原地挺尸,身残志坚地再接再厉,在学校、音乐老师的工作室和徐英卓的家之间日复一日地来回。他还特意买了个书包,书包里的各种教材、乐谱和笔记本越塞越多,越来越重,祁乐意的步伐却越来越轻快。 有一次,祁乐意背着他的大书包,刚从音乐老师那赶来S戏大,准备蹭一节公共课,在偌大的校园里死活找不到上课的教学楼在哪里。他只好硬着头皮拦下一个学生问路。 祁乐意在S戏大从来不戴帽子、墨镜和口罩,不然不仅显得装逼,还非常此地无银三百两。能在S戏大晃悠的,不是已经成名的就是未来即将在娱乐圈里混的,对明星大多见怪不怪了。 祁乐意最大的保护色就是素颜。 那位男同学给祁乐意指了路,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哪个学院的?大一新生吗?” 祁乐意一愣,当场就没忍住笑了开来。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运动鞋,毛衣,短羽绒外套,背着黑色书包,普通又青春,混在一个校园的大学生里,竟毫无违和感。 那一刻,祁乐意感觉自己真的在上大学。 那是他错失了的一段时光。 唯一遗憾的是,如果秦燊也在,就好了。 他们曾经说好了的,要上同一所大学。 祁乐意愈发珍惜他能蹭上的每一堂公共课。他总是一个人来,下课时一个人离开。他每次都坐在最后一排,教授说的很多话他其实都听不懂,尤其一蹦专业术语他就懵逼,可他还是认真地听完,做笔记,甚至还会做他不会上交、教授也不会给他任何反馈的作业。 他偶尔也会去S戏大的饭堂,假装忘带饭卡,让别的同学帮他刷,再微信转账,然后嘚瑟地拍照发朋友圈。 秦燊总会在百忙之中给他点赞。 他对于这所大学,是不存在的,可这所大学对于他,切切实实地存在着。 祁乐意忙得不亦乐乎,平均每天跟秦燊见上两面——睡前和醒后。一转眼就到了12月,这天中午,祁乐意一下课就看到了秦燊发来的微信:今天想怎么过? 祁乐意:过啥? 衣冠秦兽:你生日 祁乐意这才反应过来,已经12月12日了。 近几天铺天盖地的双十二宣传,他竟愣是没想起来跟自己有啥关系。 衣冠秦兽:你也是没谁了,自己生日也能忘? 衣冠秦兽:这是步入老年的征兆 祁乐意:呵 祁乐意:你就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差点忘了? 不然怎么今天才跟他提这事?不应该提前一个月就想好怎么给他准备一场surprise吗? 哎,这恋爱谈久了,果然就没激情了。 衣冠秦兽:…… 是。但不能承认。 秦燊自己从来不过生日,因为从小到大,每到他生日,母亲就会想起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她在医院疼得死去活来的那天,秦振一直没出现,他说自己是在谈生意,所以才没接到电话,可母亲认定他是偷情去了。至于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秦燊至今也没搞懂,但也不在乎了。 秦燊会给祁乐意过生日,然而18岁后,就再也没机会了。一断就断了8年,如今,祁乐意对这档子事也早没了执念,所以两人对生日都很淡薄。 但秦燊不提都提了,祁乐意不提点要求对不起自己。他想了想,回道:秦总来陪我吃个饭? 衣冠秦兽:想吃什么? 祁乐意:S戏大饭堂 衣冠秦兽:…… 祁乐意:我下午还有课,晚上6点在S戏大东校区第一饭堂等你啊 衣冠秦兽:…… 祁乐意:对了,别穿西装 衣冠秦兽:?我穿西装丢你脸? 不是他自恋,他穿西服完全可以去给大牌拍代言广告好么。 好吧,他就是自恋。 祁乐意:我怕被围观 衣冠秦兽:…… 衣冠秦兽:还有什么要求,祁贵妃? 祁乐意:没了,跪安吧小秦子 秦燊新请的助理一进办公室门就看到平日不苟言笑的秦总在对着手机傻笑。 晚上,秦燊推了所有应酬,准时开车抵达S戏大,还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祁乐意说的那个东校区第一饭堂。 -- 第251页 祁乐意正站在饭堂门口,远远地朝他招手。 秦燊大步走过去。他很配合地换掉了一身商务风,穿着刚路过商场才买的一套休闲装,走在这校园里至少不那么扎眼了。 秦燊来到面前,祁乐意对着他左看右看,秦燊被看得不自在,“看什么?” 祁乐意瞪大眼睛,“你就没给我准备份礼物?” 秦燊:“……?” 秦燊:“你不是说不需要么?” 祁乐意:“我啥时候说了?” 秦燊:“你就是那个意思。” 祁乐意痛心摇头,“男人。” 秦燊:“……把我自己送你?” 祁乐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燊指指他身后的食堂,“这个食堂我为你承包了?” 祁乐意:“滚。”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祁乐意嫌弃完,一转身就兴致勃勃地拉着秦燊进食堂去排队。现在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上学的时候,秦燊和祁乐意每天都大把大把的时间一起胡闹,可现在,祁乐意知道,秦燊工作很忙。尽管只要他开口,秦燊就会放下工作来陪他,但那感觉,终究是不一样了。 能一起在饭堂里迟钝平平常常的饭,竟成了特别的日子里才舍得造作一次的奢侈。 祁乐意承认自己心底深处疯狂地想弥补遗憾,想做点什么去消减自己的后悔。这段时间,在S戏大学到越多,感受到越多,他就越明白,自己的过去有多荒唐,和别人的差距有多大。 所以,在28岁这年,他任性地,姗姗来迟地,拉着秦燊,假装经历他们已永远失去的那段人生。 这就是他给自己的生日礼物。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 两人端着餐盘,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坐下。秦燊突然说:“等我一下。”起身走出了食堂。 祁乐意等了10分钟,秦燊回来了,把一块精致的提拉米苏放到桌上,插上一根细得跟牙签似的蜡烛,掏出打火机,点燃。 “来,许愿吧。”秦燊在他对面落座,说。 祁乐意愣了好半天,眼看蜡烛慢腾腾地在火苗中融去一小截,才道:“我没有愿望。” 秦燊:“嗯?” “嗯。”祁乐意说,“真没有。” 他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他失去的,没人能给他补回来。神也不行。 他还想要的,他能自己去争取。 他现在,无人问津,一事无成,可他很充实,更踏实。 他前所未有地忙,没有一丝空闲时间,每天睡前都是满身疲惫,可每天醒来,他都精力充沛。 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过这新的一天。 因为他很清楚,今天将要做什么。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不再是当初参加《少年派》时那种焦虑和恐惧,也不再是莫名其妙火了之后被推着走的晕头转向。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了方向。 他在变好,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 他喜欢现在的自己。 秦燊静静地看着祁乐意,看出了他眼里的光芒。 秦燊知道自己这10年来变了多少。现在,他也感受到了,祁乐意变了多少。 他们都变了。 吃完饭,秦燊说:“在学校里逛逛?” 祁乐意笑出一口小白牙,“好啊。” 夜幕落下,校园里的路灯一一亮起,走到昏暗处,秦燊不声不响地牵上祁乐意的手。 S戏大最不乏俊男靓女,也不乏似曾相识的面孔。在这里,他们只是两个普通人。 没人在意他们。没人指摘他们。 祁乐意以前想着,当明星,花团锦簇,星光闪耀,一定很爽。 现在才感觉,当个普通人,就挺好的。 12月底,尚云发来通知,《杀人犯》后期制作全部完成,样片已寄往柏林电影节。 元旦过后,一月中旬,尚云收到了柏林电影节发来的第71届参展正式邀请。15日,柏林电影节第71届主竞赛单元入围片单公布。 今年,主竞赛单元入围影片共18部。 其中,华语电影仅有一部。 片名,《杀人犯》,导演,尚云。 《杀人犯》主创团队的微信群炸了,平日里还算沉稳的易谦整个人都不好了。 易谦:啊啊啊啊啊 易谦:啊啊啊啊啊 易谦:啊啊啊啊啊 易谦:我们四舍五入 易谦:就是华语电影之光啊!!! 柏林电影节每年浩浩荡荡几百部投片,能入围主竞赛单元的通常只有20部左右,而这当中华语影片更是少之又少,有时能有1到3部,有时一部都没有。今年,在柏林电影节上代表华语影坛出战的,居然是他们的《杀人犯》! 易谦简直要原地转圈圈了! 他不知道这能不能载入华语电影的史册,反正这绝对够载入他人生的史册! 祁乐意:啊啊啊啊啊 祁乐意:华语电影之光! 徐英卓:华语电影之光! 尚云:拿了奖再激动 易谦:…… 这三分凉薄,三分嫌弃,四分漫不经心的语气。 多么欠揍。 易谦:尚云 易谦:你没有心 柏林电影节入围就是最大的坎,而一旦入围了主竞赛单元,就有40%到50%的几率拿奖,不是金熊也是银熊,易谦也不算高兴得太早。 -- 第252页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么高的获奖概率,要是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啥也没捞上,也着实很丢脸。 祁乐意:你没有心 徐英卓:你没有心 秦燊:+1 尚云懒得理这群人。 祁乐意:那我们是不是能去柏林玩了! 徐英卓:好像是? 祁乐意:@尚云 祁乐意:尚导,是不是全程报销啊? 尚云:旅游项目自己负责 祁乐意:噫 祁乐意:@衣冠秦兽 祁乐意:秦总,是不是全程报销啊? 衣冠秦兽:…… 徐英卓和易谦默契地腹诽:你们俩收敛一点会死吗? 祁乐意:对了 祁乐意:咱华语电影之光 祁乐意:是不是该值一个热搜了! 几人打开微博一看,华语电影之光,在微博热搜和知乎热榜上毛都没见一根。 只有一小拨电影爱好者寥寥发了几个帖子,讨论今年柏林电影节新鲜出炉的入围片单。对于《杀人犯》的导演尚云,大家都百脸懵逼:谁? 有人出来科普,说尚云是尚鸿的儿子,吃瓜群众更是意兴阑珊。谁不知道尚鸿是商业片大佬,国内各种电影节倒是获奖无数,但以艺术性为上的国际三大电影节跟他从来没什么关系——别说获奖,尚鸿在三大上连一次提名都没得到过。 至于是尚鸿投了片但从未入围,还是对自己足够有逼数,就没打过三大的主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尚鸿的公子这个名号,和“柏林电影节”一起出现,显得很违和。 《杀人犯》入围今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这个“重磅消息”,效果一点也不重磅,甚至没能在网上激起几搓水花。导演没名气,演员没名气,没有大规模宣发,还不打算在大陆上映,只是入围柏林电影节,尚未拿奖,哪个中国人在乎? 民间无人关注,电影界的专业人士也集体噤声。《杀人犯》的导演是被尚鸿明言要在电影界打压的不肖子尚云,幕后投资人是被秦氏集团明言要在商界封杀的不肖子秦燊,主演是踩了同性恋雷区的小糊豆祁乐意,简直是业界毒瘤扎了堆,无论是导演、编剧还是影评人,都不想也不太敢对此发表评论。 刚刚嚎完一通“华语电影之光”的几人隔着网线面面相觑。 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该干嘛继续干嘛去。 柏林电影节在2月下旬举办,这个时间往年频频和春节撞档,这一届则正好在春节后。 今年国内的春节档很热闹,尚鸿的贺岁喜剧片《万家灯火》在大年初一首日上映就达到了10亿票房,一个春假过去,总票房接近40亿,高居今年春节档票房榜首,也破了尚鸿此前所有作品的记录。尽管《万家灯火》的豆瓣评分始终无法突破8分,网上却到处都在猜测,尚鸿这部《万家灯火》最终票房能否超过50亿,名列全国历年总票房三甲。 尚鸿上一部电影上映已是三年前,虽在国内电影节上拿了奖,但票房没过20亿,当时就有人说,尚鸿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回尚鸿一举狂破记录,几乎霸占了一整个春节的热搜榜,风光无限,强势证明他可以再战20年,还有人将今年的春节档称为“尚鸿之年”。 这期间,尚鸿接受过多次采访,但无论是媒体还是他本人,竟都跟约好了似的,对他那个入围本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儿子只字不提。尚鸿的团队自然是顺着尚鸿的意做足了功课,他拦不住尚云拍电影,可他拒绝在公众面前跟尚云那部破烂片子扯上半毛钱关系。 尤其是他在被质疑强弩之末后再创奇迹之际,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个尚二世来败他口碑。 真就当生了块叉烧。 国内春节档的红红火火跟《杀人犯》的主创团队无关。尚云甚至过年期间都不在S市,和易谦、秦燊到香港跟制片方、出品方和发行方各种商谈。 这个年秦燊和祁乐意没在一起过。秦燊本想自己抽空赶回来,或带上祁乐意一起去香港过年,祁乐意拒绝了,让他好好忙工作去,反正没几天就要一起去柏林了,不急这一会儿工夫。 以后还有那么多个年得一起过呢。 2月17日,《杀人犯》主创团队抵达柏林。 原本计划只有六人——尚云,易谦,秦燊,祁乐意,徐英卓,钱诗蕾。雷汪得知祁乐意要去柏林走红毯,直接疯了,冲到秦燊跟前死乞白赖地嗷嗷直叫,诉说他的青春激情与梦想——祁乐意是他呕心沥血披星戴月一把辛酸一把泪带出来的娃!是他亲眼看着昂昂升起的一颗巨星!现在这颗巨星要去走国际红毯了,他怎么能不去现场见证!不,他不能! 他也想去柏林!!! 本想让雷汪坐镇大本营看好公司业务的秦总:“……” 祁乐意搂住雷汪,慈爱地抚摸他的狗头,“汪,你想多了,咱现在就是个业内查无此人的三无选手。” 雷汪幽怨地瞪一眼不思进取的祁乐意。这不是重点。反正他要去柏林! 胡乐乐不敢跟秦总耍赖,直接走祁乐意路线,一逮着机会就跟祁乐意泪眼汪汪地叨逼叨,她也想去柏林。 主要是,她想去追星。 就是这么实在。 祁乐意自作主张,把雷汪和胡乐乐都捎上了,费用让秦总报销。 -- 第253页 秦燊:“……” 这败家玩意儿。 第一百四十二章 柏林之旅的行程一定下,雷汪就在祁乐意微博上公布了信息,祁乐意微博下为数不多坚守至今的意中人纷纷发出尖叫,惊喜得难以置信——祁乐意沉寂了一年多,一点商业活动都没有,她们都做好心理准备祁乐意要退圈了! 结果上来就玩儿大的,要么不露脸,一露脸就是国际三大红毯。 雷汪很想组织一波柏林站的粉丝活动,好歹在红毯上给祁乐意挣点排面,可心有余而力不足。祁乐意的粉丝后援会早解散了,几个官方粉丝群也早成了死群,现在微博下还活跃着的铁粉眨眼看去还不到三位数,这个数量级,没法组织。 祁乐意看得很开,他这趟主要就是去公费旅游的,顺便祈祷尚云拿个好看的奖,给公司挣点钱,他也沾点儿光。 平生第一次出国,虽然猝不及防地被冻成了狗,祁乐意还是非常快落。 时间排得很紧,《杀人犯》组19号下午抵达柏林,20号晚上就是开幕式。开幕式开始前都得修整,做准备,熟悉流程,根本没空往外跑。开幕式后,秦燊、尚云、易谦还得去跑电影的宣传和设备调试等各种杂事,直到《杀人犯》首映前都有得忙的。 20号晚上7点,《杀人犯》主创团队抵达柏林国际电影节的入口红毯区。 柏林的冬天很冷,柏林冬天的晚上更冷,红毯按惯例设在室外,祁乐意一下车就冻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特么,大冬天走红毯都不是人干的事情。 祁乐意扭头就想往车里钻,“我能不能套上羽绒服……” 被雷汪冷酷无情地拦住,“不行。” 祁乐意瘪嘴,“阿汪——” 雷汪抓住他肩膀把他一拧身往前推,“这红毯也没多长,很快就能进去了。” 祁乐意转头看秦燊。 没等秦燊开口,雷汪就义正辞严道:“秦总,这是职业原则,哪有国际巨星穿羽绒服走红毯的!” 雷汪刚说完,后边那辆车的车门一开,钱诗蕾裹着厚实的大风衣走了出来。 风衣是同样厚实的高领毛衣,紧身长裤配皮靴,连手都插在兜里,全身上下就露了一张脸。 祁乐意差点流下羡慕的口水。 他今天穿的是一身白色西服,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衣,雷汪怕影响美感,暖宝宝不让他多贴,连秋裤也不让他穿,祁乐意都要哭了。 徐英卓也下车了,走向祁乐意,“走吧?” 徐英卓穿的是黑色西装,款式和搭配都跟祁乐意差不多,但人家愣是一声没吭。 祁乐意:“……”罢了,早死早超生。 待祁乐意昂首挺胸、视死如归地迈出小jiojio,徐英卓又对一旁的秦燊温婉笑道:“秦总,您先请。” 秦燊看一眼徐英卓,没客气,大步跟上祁乐意。 秦燊本打算直接从工作人员通道入场,在里面与他们汇合,徐英卓却极力提议让秦燊跟他们一起走红毯。不然到时候红毯上传出来的全是他和祁乐意的同框照,徐英卓感觉自己承受不住秦总的怒气值。 这求生欲,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祁乐意倒不是怕秦燊吃这飞醋,而是,想到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一起走过一道红毯,竟有点小期待。 秦燊想了想,没反对。 他确实想和祁乐意一起走过这段路。 反正没人认识他是谁。 几人稀稀拉拉地往里走。大屏幕上每有新的嘉宾登场都有特写介绍,介绍到《杀人犯》团队时,在场之人一片茫然:这谁? 以至于尚云、易谦、钱诗蕾走过时,观众席安静如鸡,摄影师也只是例行地按按快门。 钱诗蕾步履如风,头也不回,加之裹得严丝合缝,大家几乎没看出她是个女明星——瞅瞅别的女星,各种大V领、露背、大长腿,肤白胜雪,人间尤物,那才叫女星! 钱诗蕾很有自知之明,她在国内不红,在国外更不红,争奇斗艳也不是她的长处,红毯并非她的战场。 祁乐意、秦燊、徐英卓三人一现身,则立刻引起了摄影师和两旁观众的注意。 同样没人知道这仨是谁,但是……他们帅啊! 祁乐意白色西装,秦燊浅灰色西装,徐英卓黑色西装,三人走一起凑了个黑白灰。 徐英卓190,秦燊188,祁乐意183,个个身高腿长,明明是亚洲面孔,五官却立体得极具冲击力,那气场顿时把整条红毯上大部分男性都比了下去。 现场也有中国观众,一个站姐一边拍照一边在微博同步发图现场直播,其中一组图里混进了几张三人的同框照,底下很快有人评论:“啊啊啊啊啊wsl,图5这是什么神颜组合?!!!是不是韩国的哪个男团来了???” 在场大部分观众,尤其是西方观众都是这么想的——亚洲素来盛产偶像天团,这仨看着就有那味儿。 “妈耶这三个小哥哥我可以!姐姐快点上图!上视频!” “都没见过哎,求名字!是新人吗?” 众人一阵嗷嗷直叫,忽然有人提了一句:“什么韩国男团,这不是qly吗?” 大家一脸懵逼,这他妈又是哪个缩写? 个别经验丰富的人迅速解码,百度溜了一圈回来,切换吃瓜模式:“真的是qly!他微博有公布柏林红毯行程!” -- 第254页 “好像是主演一部香港电影?” “???是那个qly吗?” “啊啊啊到底是谁?” “关键词:出柜,外卖” “这是真.陈年老瓜了” “我天,qly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上柏林红毯了???” 站姐拍照间隙一翻微博,才注意到大家正在讨论的这个祁乐意。 祁乐意对网上的吃瓜盛况毫不知情,正和徐英卓一同对着镜头傻笑。秦燊从头到尾面无表情,不给摄像头任何pose和眼神,对观众席的骚动也无动于衷。他又不是艺人,这里本来就不该有他什么事儿。 可不明情况的非官方摄影师和外国观众都把他们当成了一个团体,至少也是一个团队,镜头咔咔咔地对着三人闪个不停,甚至还有观众希望能拿到他们一个签名。 虽然现在不认识,但帅哥的签名么,不要白不要。 祁乐意和徐英卓很配合地过去签了几个名,秦燊跟在祁乐意身后,有人把签名版递向他,秦燊微微蹙眉,简短地回绝:“No,thanks.” 他的签名一般只签在一个地方,那就是文件和合同上。 观众都给愣住了,这么高冷的男明星……? 站姐趁着这个机会挤到前排,近距离对着祁乐意拍了好几张高清特写,又打开手机录制视频,还不忘要个签名。祁乐意现场一个粉丝都没有,这一串操作下来无比顺利。 祁乐意刚给她签好名,红毯的入口处就响起山呼海啸的尖叫。 全都喊着同一个外国名字,祁乐意听不清,但是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啊!”胡乐乐在后边也跟着尖叫,“我男神来了!” 祁乐意:……哦。 祁乐意面前的观众区也顿时乱了,有人往前挤,有人往后撤,都是想看那位隆重登场的男神。站姐被挤得重心不稳,没接住祁乐意递回来的签名版,啪地掉到了地上。她身上扛着单反,右手举着自拍杆,左手拎着大包小包,眼睁睁地瞅着失之交臂的签名版,心里一声卧槽,祁乐意却先她一步蹲下身,把签名版捡了回来,想递给她,见她明显没手拿,又看了看她挂在手臂上的袋子,问道:“给你放这里面?” 站姐怔了怔,点头,“好,谢谢谢谢。” 祁乐意微微一笑,把签名版和她的签名笔一同塞进袋子里,见签名版太大,可能会掉出来,又给她整了整袋子里的空间,将签名版塞了个稳稳当当。 只是一个很细节的动作,并没有花很多时间,但站姐都看呆了,又连声道谢:“谢谢谢谢!” 直到祁乐意转身离开,站姐仍盯着他的背影,挪不开目光。 但她没空多想。她今天来主要就是为了拍那位国际男神的! 祁乐意和徐英卓都好奇地回头去看那个传说中的男神,看到之后,祁乐意很惭愧,他居然不认识人家。 但人气之高如斯恐怖,四舍五入近乎全场都是他的粉丝,没有一处观众席不在呼喊他的名字,一只只手伸出来,举着的全是他的照片,疯狂求签名。 祁乐意拉着雷汪低声问:“这谁啊?” 雷汪:“拉斐尔.阿诺德!你不知道???” 祁乐意无辜摇头。 雷汪:“货真价实的三金影帝!威尼斯、戛纳、柏林电影节都拿过影帝的男人!” 祁乐意不认识拉斐尔.阿诺德,但他知道国际三大电影节的分量,雷汪和易谦都给他叨叨过,总之很吊就是了。这三大电影节,光拿到其中一个的影帝都够吹半辈子,集齐三个影帝…… 祁乐意看拉斐尔.阿诺德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个男人看样子至少有50多岁,但气质儒雅,神态轻松而自信,眼里带着笑,和所有人打招呼,给粉丝签名,游刃有余地应对着世人歇斯底里的喜爱和崇拜。 此时,祁乐意和他在红毯上只隔着几十米,但祁乐意感受到了非常非常遥远的距离。 眼前的路,又变得好长好长。 第一百四十三章 祁乐意转头对秦燊说,“赶紧进去吧,我冷。” 主要是也别碍着人家的事儿,现在显然没人想看他了。 他们还想着自个代表着华语电影之光,结果他们在这里就是个路人甲。 红毯尽头是媒体驻扎区,很多人会在这里接受一个简短的采访。 国内也一如既往地来了几家媒体,今年主竞赛单元就一部华语片,没人跟《杀人犯》抢风头,能采访的华人也就他们了。 祁乐意回答了一些无趣的常规问题,突然有一个外媒记者把话筒递到他跟前,叽里咕噜地问了一串话。 祁乐意:……? 啥??? 祁乐意愣在那,跟这位歪果仁大眼瞪小眼,旁边的国内记者一下就明白了什么状况,但没人插话,就等着看祁乐意的好戏。 这时,秦燊走上前来,低声对祁乐意道:“他问你《杀人犯》大概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你饰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祁乐意仰头看看秦燊,又转头看那个记者,张了张嘴,一时不知怎么开口。 秦燊又说:“你说吧,我给你翻译。” 祁乐意一边说,秦燊一边翻译,就这样磕磕绊绊地应付完了外媒的采访,祁乐意不敢再逗留,逃命似地溜进了电影宫。 -- 第255页 这是他走过最狼狈的一次红毯。 进到电影宫,祁乐意终于能肆无忌惮地朝着秦燊咋舌,“你英语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当初那个跟他一起苦苦挣扎在英语苦海里的秦火木呢? 祁乐意又嘟囔,“那个人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懂。” 秦燊:“……” 秦燊:“其实他说的是德语。” 祁乐意:“???” 祁乐意睁大眼睛看着秦燊,“你还会德语???” 秦燊:“能听懂一点。我给你翻译的是英语。” 祁乐意沉默。 他居然德语和英语都没分清。 秦燊拉了拉他胳膊,“进去吧。” 走完红毯,在开幕典礼正式开始前还有一个小party,主要是在红毯期间给早进场的嘉宾找点消遣,省得让他们在里边瞎等。这个party也是个理想的社交场合,各国顶尖的电影人济济一堂,大家都会抓紧机会在这里结交想结交的人。 今年除了《杀人犯》,再没有别的中国团队,说过之处,人们讲的全是祁乐意听不懂的鸟语,祁乐意混在这汹涌人群中,很是不知所措,只能去跟自家人扎堆。 偶尔有人来跟他们搭讪,尚云、易谦、钱诗蕾甚至徐英卓都能用英语唠上几句,祁乐意则全程闭嘴,保持微笑,大家干杯时他跟着干杯,假装自己听得懂。 若是有人直挺挺地跟他说话,秦燊会马上给他翻译,没几句就会变成秦燊跟对方聊起来。 秦燊倒不是来交朋友的,他是来寻找商机的。尤其是各国的电影发行、销售公司,这些线能搭则搭。 祁乐意安安静静地看着秦燊以他听不懂的语言与别人侃侃而谈,忽然发觉,这样的秦燊,有点陌生。 他一直以为他很了解秦燊,跟从前一样了解秦燊。现在他才知道,秦燊还有很多他没见过的样子。 安静完了一整段party time,终于迎来开幕典礼,官方通知众人到影院入座。 入场时,工作人员一一询问嘉宾是否需要耳机。祁乐意问秦燊:“怎么还要戴耳机?” 秦燊:“这是同声传译耳机。” 祁乐意眼睛一亮:“这么贴心?”他可太需要这玩意儿了! 祁乐意正要伸手去拿,秦燊又说:“默认所有语言都翻译成英文。” 祁乐意:“……” 祁乐意:“……” 祁乐意:“……” 好的。是他不配。 绝大多数人都没要这个耳机,但祁乐意跟他们不一样。 别人是用不上,祁乐意是用不上。 整个开幕典礼,祁乐意是在百脸懵逼中听完的。 主持人叭叭一通讲,各种人上台叭叭一通发言,祁乐意一个字母没听懂,而且回想起了被校会支配的恐惧。 但中间有一个环节,令他印象深刻。 主持人提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拉斐尔.阿诺德。 那一刻,全场鼓掌,久久不绝。 热烈得拉斐尔.阿诺德不得不起身,向各个方向挥手执意。 祁乐意遥遥望向拉斐尔.阿诺德,又看看四周的人。他努力地想象,沉浸在这么多为自己而来的掌声、欢呼和关注里,是什么感觉。 他也受到过粉丝的追逐,但那不一样。 拉斐尔.阿诺德在这里得到的,是同行的欣赏,是业界人士的认可。 祁乐意悄声问雷汪:“三金影帝也来参赛?那今年的影帝还能有悬念吗?” 降维打击,别人还玩儿什么? 雷汪慈爱地看他,“人家是来当评委的。” 祁乐意:“……” 打扰了。 之后拉斐尔.阿诺德和其他评委一同被请上了台,柏林电影节主席和评委会主席一同宣布:本年度柏林电影节拉开序幕。 最后是两个多小时的开幕电影,祁乐意基本在走神中度过。 没办法,电影没有中文字幕。 祁乐意想,他是为啥要来参加这个开幕式来着? 哦,是雷汪撺掇他,开幕式红毯是一次国际性曝光机会,必须走。 他觉着他走了个寂寞。 在国内还受过一阵子粉丝吹捧,感觉自己挺能的。到了这里,原形毕露,别说那个遥不可及的三金影帝了,他连身边人的步伐都跟不上。 他连从小一起长大的秦燊的步伐都跟不上。 秦燊什么时候走了那么远了? 是了。他怎么就忘了,自18岁那一次转身后,他们就踏入了不同的世界。 那之后,秦燊所经历的,是他无法想象的生活。 秦燊可以潇洒决绝地与秦家一刀两断,重头再来,如今的他早已蜕变,他的资本足够扎实。 他不是过去那个他了。 电影放完,已过午夜,还有最后一个环节——开幕影片主创团队上台。听他们叽里咕噜聊了好一阵,开幕式才彻底结束,众人陆续离场。 这个晚上,祁乐意越来越沉默,待从电影宫出来,爬上车,干脆就一声不吭了。 秦燊忍不住问:“你怎么回事?” 祁乐意:“啊?” 秦燊:“别跟我装。” 祁乐意还在装,“装什么?” 秦燊盯着他,“水土不服?” 祁乐意顺着台阶下,“可能是冻傻了。” 秦燊脱下大衣往他身上一罩,“行了,不能再傻了,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 第256页 前排的胡乐乐在心里喊救命,这狗粮她吃不下了。 祁乐意乖乖缩在大衣里,闭上眼睛,一路装睡。 长久以来,秦燊一直让他很心安。 现在,他忽然不安了。 忽然有点慌。 可他不能跟秦燊说。 秦燊根本没往这一层想,只以为祁乐意担心电影拿不到奖,卖不出版权,挣不到钱。祁乐意一直觉得自己背负着公司的财政命脉,要是他让秦燊往《杀人犯》里投的钱打了水漂,公司破产就是他的锅。 还心心念念想着要养秦火木这一茬呢。 秦燊心里好笑,同时又感慨,他不待见他爹,不喜欢也不稀罕秦家,可他又庆幸秦家给了他一个足够高的起点,教会了他如何在商海挣扎求存,即便跌落谷底,他也有底气再来一次。 他跟祁乐意说过很多次,不用瞎操心,公司有他在,始终压不住祁乐意的危机意识。秦燊想想,有这么一个蠢货愿意时时刻刻与他共甘共苦,竟还挺感动。 车快开到酒店时,胡乐乐啊了一声,把正想事情的秦燊和装睡的祁乐意都吓了一跳。 “乐意哥!”胡乐乐回头,把手机递向他们俩,“你的视频!” “什么视频?”祁乐意傻愣愣道,秦燊接过手机,直接播放。 视频里正是今夜红毯上的祁乐意,接近于第一人称视角,屏幕里的祁乐意简直像是近在眼前,给粉丝签名,签名版掉到地上,祁乐意弯身去捡,在一片嘈杂中轻声问“给你放这里面?”,然后给对方整理好袋子…… 视频不长,只有三分多钟,却在祁乐意的超华社区掀起了一波热浪。 视频最初来自那个站姐的微博,打上了“柏林电影节”和“祁乐意”的tag,先是震惊了沉睡已久的意中人,又因“柏林电影节”引来了一拨接一拨的路人,热度小范围地扩散着,竟上了微博实时热点。 视频下评论—— “天啊!这个小哥哥太温柔了吧!虽然我已经是有老公的人了,但是我恋爱了一秒钟!” “啊啊啊,这不是我粉过的祁乐意吗???他还在!!!” “意中人原地爆哭,乐意你终于喘气儿了!” “乐意宠粉实锤!” “乐意去柏林电影节了?为什么我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大哭][大哭][大哭]我现在买去柏林的机票还来得及吗?” “乐意gg好久不见,今天又帅出了新高度[爱心]” “儿砸,麻麻爱你!” 连带着站姐微博里《杀人犯》男团三人组的高清生图也流传了出来,没多久就有人扒出了徐英卓的身份——《杀人犯》的另一个男主,唯独秦燊,令吃瓜群众们茫然无措。 然而总有人的眼睛是雪亮的,一条评论突出重围:“盲生我发现华点了!这个帅哥是祁乐意的翻译!” 祁乐意当场笑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神他妈我的翻译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燊面无表情地瞅着他。 胡乐乐也想笑,看了看秦燊的脸色,憋回去了。 楼中楼评论—— “现在娱乐圈的门槛这么高了吗?给明星当翻译也有颜值要求?” “毕竟是要带着上红毯的人[狗头]” “别人走红毯都是独自美丽,就乐意还带随身翻译,hhhhhh有点秀” 秦燊心累。 他堂堂CEO…… 不过,祁乐意总算乐呵起来了。 沾了柏林电影节的光,祁乐意有在娱乐圈重出江湖的趋势。雷汪本想着要不要趁着这波热度把祁乐意推上热搜,祁乐意丑拒了,秦燊也是这个意思。《杀人犯》能拿个奖还好,要是一个奖没落着,到头来小丑就是他自己。 万事等颁奖仪式过后再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杀人犯》首映前,秦燊和尚云、易谦得四处跑宣传,跟媒体和影评人打交道。《杀人犯》的首映礼和媒体场安排在2月25号早上10点,这是一个还算友好的日期,但不算友好的时间。 导演和演员都没有作品积累,国际上也没有名气,大早上地,愿意来的影评人和媒体也不知道有多少。主竞赛单元总共18部片子,很多影评人和媒体并不会全部看完,被认为毫无获奖希望的作品会被直接略过。而有多少影评人和媒体关注、评论,也会反过来影响影片获奖的概率。 秦燊拨出剩余经费的一半来给《杀人犯》在柏林电影节打广告,又想办法一一接洽知名的影评人和媒体,诚意邀请他们来参加媒体场首映,最好还给他们写影评。至于评论是褒是贬,就只能让作品自己说话了。 2月25日,《杀人犯》首映之日如期而至。主创团队全数到场,坐在最后排,和大家一起观影。 宣传效果不错,现场座位满了大半。 电影播放的全程,现场鸦雀无声。 其实,祁乐意也是第一次看完整的、成形的《杀人犯》。他是刻意等到今天的。他想以一个纯粹的观众的身份,去看自己的首映。 最后一幕,佟嘉靠坐在床边,胸膛插着纤细的匕首,纯白的衬衫淌湿大片鲜血,漆黑的双瞳空洞地望着镜头,望着每一个观众,嘴角浮着微微笑意,宛如一个美丽到极致,又扭曲到极致的精致人偶。 明明是安静如画的场景,整个影院上空却回荡着谷飞歇斯底里的惨叫,渗进每个观众的神经末梢里。 -- 第257页 那一刻,祁乐意根本意识不到大银幕上的那个人是自己,是自己演出来的。直到一片漆黑的屏幕上现出两行双语字幕:“谷飞被以故意杀人罪起诉”,祁乐意才惊觉自己正用力抓着秦燊的手,抓得自己都疼了。 那个人,那具被抽离灵魂的人偶,好陌生好陌生。 他怎么会是自己? 祁乐意认不出自己了。 他不是自己。 他是佟嘉。 他是夏望。 在全场的掌声中,秦燊抽出纸巾,贴到祁乐意脸上。祁乐意猛然回神,怔怔地望着秦燊,视线有点模糊,脸颊湿湿的。 易谦拉着尚云起身,和热情的影评人握手寒暄。秦燊悄悄牵起祁乐意的手,两人不声不响地溜出了放映厅。 祁乐意在严寒的室外一口一口地喷着热气,好半天才缓过来,秦燊就在身旁,一语不发,耐心地陪着他。终于,祁乐意抬头看秦燊,讷讷问道:“好看吗?” 他问的是电影。 秦燊反问:“你说呢?” 祁乐意认真摇头,“我不知道。” 已身在戏中的人,没法看清全貌了。 秦燊好笑,“掌声听到了么?” 片尾不仅观众全体起立,而且直到他们离开放映厅,掌声仍未止息。 柏林电影节的传统,起立鼓掌是对好电影的最高敬意。 祁乐意默然。 他现在有点难受。 心堵得慌的难受。 他至此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尚云究竟有多可怕。 尚云硬生生地,一步一步地,把他的情绪,把他心底的夏望和佟嘉一寸一寸地逼了出来。 他也猛然明白,尚云为什么非要坚持拍那场隔间戏了。 17岁,谷飞杀死了夏望。 30岁,佟嘉杀死了谷飞。 今天,刚才,看到银幕上的佟嘉,他感觉到,自己的某一部分被佟嘉偷走了。 若让他重新去演一次夏望和佟嘉,他演不出来。再也演不出来。 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演出来的。 那是一生仅有一次的角色。 那种嘶吼和爆发,不可能再重现。 很快,雷汪打来电话,让他们赶紧滚去参加发布会。 发布会是官方组织的,主竞赛单元入围影片都有这待遇,配有统一的主持人和翻译。 官方一视同仁,媒体则会择优而录,发布会的人气可以说直接反映了影片的风评。 今天,《杀人犯》的媒体发布会,盛况空前。 主创团队出场后,光凹造型拍照就拍了十几分钟。好些摄影师抢不到位置,索性就站到椅子上。主持人连着维持了三次秩序,才把记者们疯狂劲儿按了回去,让主创团队入座,宣布访谈环节开始。 这回的同声传译总算干了人事,翻译的是中文,祁乐意才不至于全程懵逼。 采访过程中,被cue得最多的是导演尚云。尚云虽是第一次入围三大的主竞赛单元,但参加各种电影节的经验很多,此时毫不怯场,应对自如,一一向媒体阐述自己的创作理念。柏林电影节的媒体提问得都颇有深度,跟祁乐意在国内接触过的娱记不太一样。尚云的回答也很高深莫测,祁乐意特别想问问在场之人:你们真的都听懂了吗? 祁乐意正走神,突然有个记者点名问他:“你第一次出演电影就演男主角,请问你是如何应对这个挑战的?和尚云导演合作的感受如何?” 祁乐意听完翻译,愣了几秒,说道:“这确实是个很大的挑战。我差点没熬过来。” 他顿了顿,接道:“和尚导合作的感受,就是……” “我特别想打尚导一顿。” 真的。他怨念特别深。到现在还没消散。 易谦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台下的雷汪一双小眼睛刷地睁大:???这兔崽子想搞什么幺蛾子?!!! 他是今天就想上热搜吗?!!! 全场记者都怔了怔,然后一阵哄笑。 这是个针对新人演员的常规问题,99%的演员都会谦逊地表达对导演的感激和得以参演的荣幸之情,祁乐意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1%。 要是《杀人犯》能获奖,这就是条大新闻啊! 尚云面无表情,易谦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只求能有个人出来抢走祁乐意的麦。 要不是他够不到,他就动手了。 可坐在祁乐意两边的秦燊和徐英卓都毫无反应。 甚至还想听祁乐意说下去。 那个记者看热闹不嫌事大,竟起来追问:“为什么呢?” 祁乐意眨巴着真诚的眼睛:“因为尚导他不是人。” 连同声传译的那位同学都磕巴了一下,琢磨着“不是人”这说法该怎么翻译。 ……这他妈怎么都没法翻译。 翻译出来就是一部魔幻片! 记者三连击:“那请问尚云导演对此有什么回应吗?” 全场目光齐刷刷转向尚云。 尚云依旧面无表情,淡然开口:“如果打我一顿能把片子拍好,那也可以。” 徐英卓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道:“我记得尚导确实说过,如果最后这电影没拍好,可以把他吊起来打。” 记者们沸腾了。 尚云不久前还云里雾里的艺术家形象哗啦啦崩了一地。 -- 第258页 这剧组全员都是这个画风吗?! 见过各种大世面、泰山崩于前而临危不乱的钱诗蕾嘴角抿笑,一副“我就静静地看着咱家熊孩子可劲儿捣乱”的淡定,还欲盖弥彰地拿起赞助商提供的高级矿泉水喝了两口。 易谦绝望了。 打吧。把尚云吊到城门口晒三天他都不管了。 这剧组他妈的没救了。 《杀人犯》的发布会在一种相当诡异的不正经氛围中开完了后半程,持续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是本届主竞赛单元影片的发布会里为时最久的。直到最后,仍有很多记者争相举手提问,主持人不得不宣布时间已到,今天到此为止。 这之后就是《杀人犯》面向观众的全球正式首映。 首映当日,下午一场,晚上两场,门票售罄,座无虚席。 当天,豆瓣就陆陆续续出现了《杀人犯》的影评,一眼望去全是五星,稀稀落落地混杂着几个四星。 [人在柏林,刚看完首映。尚云如斯恐怖。祁乐意如斯恐怖。这电影要是不拿奖,以后就没必要关注柏林电影节了。] [未成年犯法、男性遭性侵、歧视同性恋、同妻、网络暴力、抑郁症……这剧本绝了。] [近几年对硬蹭社会热点、硬要煽情的所谓剧情片很审美疲劳,但《杀人犯》我全程没哭,却想把膝盖给导演。] [两星半给剧本和导演,另外两星半给男主角。祁乐意展示了流量洗白的正确操作。] [说实话,演员没有一个认识的,但是看得停不下来,简直每个眼神都是戏。] 能到现场看展映的中国人毕竟是少数。微博和知乎讨论得更多的,是网上流传出的《杀人犯》发布会现场视频。 “祁乐意想打导演”的tag又上了微博实时热点。 视频主要截了祁乐意明晃晃地说要打尚云一顿的那一段,以及尚云直挺挺的回应、徐英卓幸灾乐祸的推波助澜。 粉丝和路人都乐了。 “这耿直的亚子,乐意本人实锤了” “乐意,就算你长不大,麻麻也还是爱你” “主持人的表情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直接给整懵逼了” “主持人: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 “外媒:你们中国人都这么虎的吗?” “震惊!男一号与导演不合!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只有我的关注点是这个剧组的平均颜值很高吗?” “10分钟之后我要得到那个翻译小哥哥的所有资料” “中间那三个小哥哥简直可以随机排列组合好吗” “杀人犯男团了解一下” “杀人犯男团可太秀了哈哈哈哈哈哈” “u1s1,《杀人犯》的海报是真滴惊艳,就冲男主的脸我也想看” “这题材国内上映不了,别想了” 不仅是国内,外媒也纷纷在网络实时报道《杀人犯》在柏林电影节引起的关注,还有知名影评人直言预测,《杀人犯》将是今年金熊奖的有力争夺者之一。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今年的获奖名单还未出炉,《杀人犯》已隐约有火出圈的趋势。 引发讨论的不仅是“过气流量祁乐意现身柏林红毯”,还有“尚鸿之子尚云处女作逐鹿柏林金熊”,每一个提到尚云的人,都非得顺带提一嘴儿尚鸿——尚一世称霸国内春节档,尚二世勇闯柏林电影节,更有甚者拿父子俩的风格做一番对比,尚鸿一直竭力避开的话题还是山环水绕地怼回了他脸上。 眼看着红红火火的《万家灯火》和不伦不类的《杀人犯》有被捆绑炒作的趋势,尚鸿是可忍孰不可忍。 柏林电影节颁奖礼前两天,尚鸿发了一条言简意赅的微博。 只有四个字。 “哗众取宠。” 没有点名,没有道姓,但是个地球人都看得出他点了谁的名、道了谁的姓。 可能是指尚云,也可能是指祁乐意,更有可能是把两人打包给骂了。 尚云和祁乐意都没有任何回应。《杀人犯》主创团队现在忙着呢。 就在同一天,尚云收到电影节主席的通知,官方诚挚邀请《杀人犯》主创团队留下参加最后的颁奖仪式。 易谦又在微信群里啊啊啊啊啊了一通。 这意思就是他们妥妥地能拿奖了! 关键在于,他们有没有可能拿到金熊奖? 今年金熊奖夺魁热门的三部候选影片中,《杀人犯》排名第三。 有影评人非常看好《杀人犯》——这部电影主题丰富,层次复杂,男主角层层深入、步步逼近的演绎,以及导演对发散性主题的驾驭,都是本片的亮点。 但更多人认为,要论人性探索的先锋性,拍摄、叙事手法的创新性,尺度的大胆性,比起另外两部竞争影片,《杀人犯》难免略逊一筹。 易谦这些评论发给尚云看,尚云:“他们说得对。” 可他是来讲故事的,不是来炫技的。 易谦也年年关注国际三大电影节,明白《杀人犯》确实并不完美符合柏林电影节的审美。他保守猜测,他们最有可能拿到的是最佳剧本或最佳导演银熊奖。 反正剧本和导演都是尚云,没差。 至于最佳演员,也就是影帝影后奖,竞争太太太激烈,他们剧组里,祁乐意和徐英卓在电影界都是纯新人,钱诗蕾戏份太少,这两种情况下拿最佳演员奖的概率都接近于彩票中头奖。 -- 第259页 祁乐意问秦燊:“拿到最佳剧本或最佳导演银熊奖能卖出海外版权吗?” 秦燊:“能。” 祁乐意:“能卖很多钱吗?” 秦燊忍笑:“能。” 祁乐意放心了。 他这棵摇钱树没白当。 柏林电影节万众瞩目的闭幕式兼颁奖礼之日终于到来。 照旧要再走一遭红毯。 祁乐意以为一切都会和开幕式时一样,今天却在现场听到了有人再叫他的名字。 亲切的中文,而且有一小拨人。 祁乐意惊讶地朝观众席望去,看到一只只挥着的手,拿着他的照片。 不再是空白的签名版,而是他的照片。 这些真的是他的粉丝。真的是为他而来的。 祁乐意在开幕式红毯的视频流传出去后,好些意中人垂死病中惊坐起,赶紧买机票赶来柏林,就为了在闭幕式红毯见祁乐意一面。 有人还是今天才赶到的柏林,行色匆匆,风尘仆仆。 那一刻,祁乐意好像猛地回到了刚出道的时候,他的粉丝肉眼都数得过来,但情真意切,清晰可见。 他可以认真地审视她们的每一张面孔。 仿佛推翻所有,重头再来。 但以前,他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去给世人看,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 总感觉是带着心虚的诈骗和祈求——你们看看我啊。 现在,他喜欢自己。他越来越喜欢自己了。 谢谢你们还在看着我。 祁乐意大步走过去,微笑着接过粉丝递来的照片,给她们签名,与她们合照。 他想起开幕式红毯见到的三金影帝拉斐尔.阿诺德,当时的他风度翩翩,游刃有余。 他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那种气场,但他能体会到几分那种心境了。 秦燊一直隔着几步距离跟在他身后。祁乐意签完名,转头对他笑,“走吧。” 众人一一入场落座,颁奖典礼正式开始。 然后祁乐意又笑不出来了。 开幕式他听不懂的鸟语,现在还是听不懂。 秦燊低声问他:“要给你翻译么?” 祁乐意:“咋的,给我当专职翻译还当上瘾了?” 秦燊慈爱一笑,“照顾老弱病残,人人有责。” 祁乐意瞪他:“不需要!” 秦燊:“你确定?” 祁乐意脖子一梗,很是倔强,“我能意会!” “哦。”秦燊拉长尾音。 那他就不管了。 很快,他就想起了一位大佬的名言: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嘤。 全场哄笑,祁乐意懵逼。 全场起立鼓掌,祁乐意懵逼。 主持人突然停顿,语含哽咽,全场静默,祁乐意懵逼。 会意……会个屁! 好在颁奖典礼很快进入到下一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颁奖。 这回祁乐意就憋不住了,扯了扯秦燊衣袖,问他这颁的都什么奖。 秦燊一一给他翻译,先是其他单元的各种奖项,最后是主竞赛单元的各项银熊奖和金熊奖。 祁乐意又问:“他们这颁奖怎么咔地就公布了?没有提名吗?不制造一下悬念吗?” 秦燊:“你《歌手》看多了是吧?” 即便不制造悬念,这个环节祁乐意也看得津津有味。 上台领奖的每个人,反应都很精彩。 有的人西装革履,气场十足,一看就是有身份的,结果站到发言台前就紧张得磕巴。 有的人张嘴张了好几回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观众席屡次鼓掌予以鼓励,才顺利发表完获奖感言。 有的人列出了很长很长的感谢名单,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有的人全程低着头发言,羞涩得不敢看一眼观众和镜头。 还有的人闹了乌龙,发完言后看到主持人走向自己伸出手,赶紧把奖牌递回去,以为下台后官方就要回收这玩意儿,主持人连连解释,引得全场哄笑。 还有的人上去就哭了。 祁乐意一句话也听不懂。但他感觉,他能理解站到台上的每一个人。 人类的悲喜,原来还是相通的。 他们犯傻,祁乐意跟着傻笑。 他们哭,祁乐意跟着鼻尖发酸。 他想起了自己在《少年派》的舞台。 下一次,他再站到台上,会是什么时候? 他29岁了。时间还能等他吗? 祁乐意正愣神,拉斐尔.阿诺德发言了。 祁乐意猛地一个激灵:“三金影帝!这到什么奖了?” 秦燊:“最佳演员。” 祁乐意吞下羡慕的口水,三金影帝把影帝奖颁给下一个影帝……这是影帝的传承啊! 不。 他已经不仅仅是羡慕了。 他腾升起了强烈的嫉妒。 非常非常嫉妒。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嫉妒的是那个即将从拉斐尔.阿诺德手里拿到奖的人,还是嫉妒拉斐尔.阿诺德。 祁乐意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都说嫉妒只会发生在同阶层的人之间,打工人是不会嫉妒马云的。 他有什么资格嫉妒拉斐尔.阿诺德? 拉斐尔.阿诺德认识他是谁吗? 可这种嫉妒,偏偏灼烧得他很痛苦。 坐在台下的他,和站在台上的那个立于行业巅峰的影帝,究竟还有多远的距离? -- 第260页 拉斐尔.阿诺德的声音响彻全场:“The silver bear for the best actor goes to——” “Qi Leyi。” 全场欢呼。 祁乐意完全没反应过来,还在边走神边等着获奖人上台。 拉斐尔.阿诺德:“His leading role is Xia Wang and Tong Jia in Murderer.” 雷汪越过祁乐意身旁的秦燊,挤过来搂住祁乐意,在他脸上吧地亲了一口,激动得都忘了秦总的死亡威胁了。 祁乐意被雷汪亲得百脸懵逼,又被徐英卓、胡乐乐、易谦、尚云、钱诗蕾近在咫尺的掌声震得耳膜炸裂。 什……什么情况? 祁乐意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不敢直视。 这太玄幻了,玄幻得他无法相信。 他仰头,看向秦燊。 秦燊也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很温柔。 祁乐意任由雷汪、徐英卓、易谦轮流拥抱他,望着秦燊,张了张嘴,掌声和此起彼伏混杂不清的说话声淹得他脑袋空白。 就在这时,舞台后方的大屏幕开始播放一段短片。 是《杀人犯》里佟嘉直播的片段。 祁乐意傻傻地问秦燊:“那不是我吗?” “是你。”秦燊说,“柏林电影节今年的影帝,就是你。” 祁乐意被雷汪疯狂地摇晃着,雷汪的尖叫声都变调了,“愣着干什么?快上去啊!” 祁乐意被雷汪推出走道,往舞台的方向推去。祁乐意懵懵懂懂地走出几步,猛地想起什么,惊恐地看一眼舞台上正微笑着等待他的拉斐尔.阿诺德,又回头看一眼小伙伴们:“等等等等等等——” “我,我我我我我我不会英语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谁让你说英语了,说中文!”雷汪恨铁不成钢地朝他吼道,扭过他的身板,朝向舞台,“赶紧的!” 祁乐意被雷汪凶得虎躯一震,迈着机器人一般的步伐,硬着头皮走向了舞台。 一路上都在想一个致命问题:他完全没有准备讲稿!上了台他说个球啊! 被邀请留下参加颁奖典礼的几乎每个导演都会提前准备好讲稿,有人会直接带着讲稿上台,有人则拟个大概意思,再结合现场发挥,尚云属于后者。 至于演员,需要发言的只有一种情况——夺得影帝或影后。 对不起,祁乐意就是这么自信,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祁乐意的思绪拧成一团毛线,就这么上了舞台,拉斐尔.阿诺德大步迎向他,把手里的银熊奖杯递给他,又与他拥抱,微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 祁乐意:Good。一句没听懂。 祁乐意只好也跟着笑。 拉斐尔.阿诺德似乎并不介意他听没听懂,带他到发言台边,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这点儿肢体语言和表情祁乐意还是能get到的,捧着银熊来到麦克风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扫视一圈上下两层乌央乌央的观众席,吞了口口水,卡壳了。 全场尴尬地静默了五秒钟。 秦燊率先鼓掌,打破沉默,掌声从《杀人犯》主创团队的座位席传开,迅速燃遍全场。 易谦用力鼓掌的同时,忍不住转头偷偷瞄一眼尚云,见尚云神色如常,易谦却心情复杂。 刚听到祁乐意的名字时,易谦自然是狂喜的。他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祁乐意能抢到这个影帝。 不是对祁乐意的实力没自信,而是今年的竞争太激烈了,主竞赛单元影片的演员们近乎集体出彩,80%的主演都比祁乐意有资历、有名气。他们凭什么呢? 可他们拿到了。 这是惊喜的同时,也相当于提前的宣判。 拿了银熊,基本上就意味着与金熊无缘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金熊奖是所有冲击柏林电影节的导演的终极梦想。 尚云的发言稿都白写了。 想着想着,易谦又觉得自己太阴暗了。他是很希望能站上那个舞台接过奖杯的是尚云,可祁乐意也是他们团队的一员,而且是很重要的一员。易谦猛地一甩头,更用力地鼓掌。 掌声响了足足一分多钟,才缓缓熄灭。 祁乐意开口了,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我……没想过我能站在这里。” “也许以后可以……但,没想过现在就能站在这里。” 祁乐意顿了顿,深呼吸一口气。 “首先要感谢我的导演,尚云。” “前几天,我在发布会上说,尚导不是人。” 同声传译一播出这句话,全场哄笑。 祁乐意也笑,仍笑得有几分紧张,但目光炯炯,闪着亮光,“尚导,你确实不是人。” “你是神。” “没有你,我演不出这个角色。” “夏望和佟嘉是你写出来的,也是你在我身上创造的。” 尚云还是没什么表情,可易谦眼眶湿了。 妈的。猛男是不会落泪的,这是砖头进眼睛了! “还要感谢钱诗蕾,钱老师。钱老师教了我很多。” “还有副导演易谦,谦哥,我的搭档徐英卓,我的经纪人总监雷汪,我的经纪人胡乐乐……还有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 “最后。” 祁乐意又停了十几秒。 全场耐心地等着他。 祁乐意望向秦燊。 距离太远,他只能看到秦燊模糊的轮廓。 -- 第261页 可他知道,秦燊一定感受得到他的目光。 秦燊也一定正在看着他。 祁乐意的嘴唇反反复复地张开,但始终说不出那个名字。 这一瞬间,他想告诉全世界。 他藏了很久很久的秘密。 但太多太多的顾虑在阻止他。理智清晰无比地告诉他,不行,他还没有任意妄为、不顾后果的资本。 祁乐意再次张嘴。 “I……” “Love you.” I love you. 我爱你们。 You可以指复数。 但全场只有两个人心照不宣,这个you,指单数。 只给一个人。 秦燊喉结一滚,怔住。 他和祁乐意十三岁认识,如今即将三十而立。 他们之间,从没说过一次“爱”字。 他只说过,祁乐意,你知道我喜欢你吧? 祁乐意也只会说,衣冠秦兽,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呢? 唯独“爱”,太沉重,它是一枚沉甸甸的印章,有效期为终此一生。 秦燊的胸膛微微起伏。祁乐意以一句“Thank you”作结,离开了发言台。 拉斐尔.阿诺德又一次与祁乐意拥抱,祁乐意看着近在眼前的三金影帝,恍恍惚惚。 他和拉斐尔.阿诺德的距离,原来可以这么近。 命运啊。命运有时候竟也如此可爱。 祁乐意心里乐飘飘地,都快找不着北了,直挺挺地想往台下走,被工作人员拉住了,跟他叽里咕噜半天,祁乐意“啊”了半天,工作人员急得手脚并用,又过来另一个工作人员,用口音歪出银河系的简短中文跟祁乐意交流,祁乐意总算勉强明白:这是让他憋走。 毕竟颁完影帝奖,就剩最后一个金熊奖了,再之后就是全体获奖人员大合照,祁乐意要现在下去,马上又得溜一趟回来。 祁乐意跟工作人员鸡同鸭讲地掰扯得差不多时,金熊奖也揭晓了。 是一部法国影片。 《杀人犯》最终只斩获一座银熊,无缘金熊。 颁完金熊奖,电影节主席和评委会主席跟主持人聊了没几句就直接下台了,吓得主持人连忙叫住他们:还有合照环节,你们先别走,赶紧回来! 电影节主席和评委会主席都是今年新上任的,看起来对流程不是很熟。 关键是从舞台下去的楼梯就正对着观众席,两人都走下去了,又百脸懵逼地被薅了回来,现场笑个不停,祁乐意也在舞台后边嘎嘎直乐。 从工作人员跟他跨语言交流时他就看出来了,这个颁奖典礼一看就没有彩排过。 国内随便录个综艺都要提前过流程,还有严格的台本,到哪个节点怎么表演都给你规定好的那种。 德国人说好的死板……不对,严谨呢? 主持人和电影节主席、评委会主席玩闹一阵,其他获奖人员呼啦一下从舞台后边往前冒,或从观众席里往上涌,祁乐意也跟着大伙儿往前走,在舞台上熙熙攘攘地凑了一团。眼看着舞台越来越热闹,祁乐意连连朝《杀人犯》的小伙伴们招手,用口型喊着让他们上台。 雷汪和易谦早就搓着小手手了,这会儿不顾三七二十一,雷汪撺掇大伙,易谦揪起尚云,一群人吃着火锅唱着歌,风风火火朝舞台进发。 《杀人犯》全员很快到齐,连秦燊也来了,祁乐意捧着银熊奖杯,朝秦燊笑出一口小白牙,和他一起窝在舞台边缘,正大光明地同框合照。 柏林电影节闭幕式圆满落幕。 大家还没离场,“祁乐意柏林电影节影帝”这个tag已经上了微博实时上升热点。 目测最迟明天就能上热搜。 秦燊直接示意雷汪:“买上热一。” 雷汪既喜又惊:“这个,会不会太张扬了?” 尚云在国内没名气是事实,祁乐意在国内过气了也是事实,《杀人犯》先前没有做宣发打底,这几天的热度也就是小火一把,绝对不够duang地一下顶上热一的。 这么搞,不用明眼人,路人都看得出是买的热搜。 秦燊:“就是要张扬。” 雷汪:“……好的秦总!” 当晚没过12点,“祁乐意柏林电影节影帝”就空降热搜榜首。 秦燊的指示是,热一这个位子至少得蹲够48小时。钱不是问题。 就得让全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柏林电影节的华人影帝影后屈指可数。 今天之前,柏林电影节总共出过三个华人影后,两个华人影帝。 三年前,一部华语电影的男女主角同时斩获了柏林电影节的影帝和影后,堪称柏林电影节的史上一绝,也是华语影坛在国际上的闪光时刻。 然而,这两位演员都是实力派演员,专业水平远超名气。 这一条新闻,在热搜榜上最高排名为第14名,在榜时间还不到6小时。 演员获奖无人问,戏子出轨天下知。 当然,这肯定也是因为他们没有营销。但凡花点钱买热搜,都不至于这么惨淡。 秦燊敬佩他们的高风亮节,可这不是他自己做事的方式。 他是个商人。 要明白规则,遵守规则,也要懂得利用规则。 柏林电影节结束了,秦燊和尚云、易谦却还不能走。他们要和各国的电影公司洽谈版权和海外上映的事宜。 -- 第262页 接着,还要敲定香港那边的院线排期。 蚊子肉也是肉,秦燊预计香港那边的票房封顶也就几千万,各种费用刮下来大概刚好能回个本。但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还得让更多中国人看到这部电影。 祁乐意却呆不住了。 他们来得匆忙,这些天不是在酒店就是在柏林电影节会场,秦燊本来说忙完就带祁乐意在柏林甚至周边玩一圈儿,好好圆一圆他此生第一回 的出国梦,胡乐乐还期待了好久呢。 倒不敢奢望秦总把她也带上一起玩,而是秦燊要是和祁乐意谈恋爱去了,她就也能自个儿在柏林溜达了。 好不容易公费出国一次呢! 结果,柏林电影节结束没两天,祁乐意就买了自己和胡乐乐的机票,要回国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秦燊问他:“不想在这玩了?” “现在哪是玩的时候!”祁乐意头也不抬地把东西塞行李箱里,“学校那边都开学了,我已经旷课快半个月了。” 秦燊好笑地看着祁乐意忙忙碌碌的背影。 祁乐意继续说:“德国什么时候都可以来,现在带我的这个老师她说明年可能就不开课了,这一年的课我本来就没上全,不能再缺课了。” 秦燊:“嗯,好。” 祁乐意:“而且……” 祁乐意突然中断,秦燊好奇追问:“而且什么?” 祁乐意:“没什么。” 秦燊:“嗯?” 祁乐意凶他,“我的事你少管!” 秦燊更乐了,“不论是作为你男人还是你老板,你的事我还不能管了?” “不能,”祁乐意理直气壮,举起一旁的银熊奖杯,“我可是拿了银熊的人,我说了算。” “好好好,”秦燊认输,“正好省了我一座钻石奖杯。” 祁乐意瞪着他,嫌弃地吐出两个字,“抠门。” 秦燊嚯地起身,“你很狂啊。” 祁乐意把银熊举高,“我可是拿了银熊的男人……” 秦燊:“到头来还是要被老板睡的男人。” 祁乐意:“?” 祁乐意:“大白天的,你不羞耻吗?” 胡乐乐来到祁乐意房门前,正要敲门,听到里面隐约传出祁乐意丧心病狂的笑声,默默地收回了手。 秦燊顺道把雷汪一同打发回国,雷汪哭唧唧地请求跟随秦总去征战四方,秦燊慈爱的笑容中透着三分冷漠:“大本营需要你。” 言下之意:赶紧滚回去。 雷汪:……嘤。 祁乐意回国的行程没有对外公布,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泄露了,一出机场,大老远地就看到各种写着祁乐意名字的手幅和灯牌。 三人被疯狂的粉丝大军一番洗劫。 好不容易爬上公司派来接的车,祁乐意发型都被薅乱了,瘫在后座上,感受劫后余生。 “乐意哥,”胡乐乐刷起了手机,“你还在热搜上。” 祁乐意看向雷汪。 雷汪摊手,“这真不是我买的,秦总就让我买了48小时的热一,那之后可都是粉丝自己搞的事情啊。” “柏林影帝”的热搜效果立竿见影,很多人表示要不是祁乐意突然拿了这个奖,根本就不知道他还在娱乐圈扑腾着。 更多人表示,要不是祁乐意突然拿了这个奖,根本就不知道娱乐圈原来还有这么个人。 柏林影帝的tag下去后,现在蹿上热搜的新tag是“祁乐意就是这么自信”。 有个百万粉丝级的娱乐圈up主剪了个视频,把祁乐意从《少年派》到柏林电影节的片段拼接到一起,硬生生草出了个“蜜汁自信”的人设。 《少年派》练习花絮,祁乐意:我肯定没什么镜头。 《少年派》排名公布,祁乐意首次飙到第11名,祁乐意:我排名肯定不高。 《四人三班》播出后,某次红毯,祁乐意优哉游哉走在最后,结果被粉丝狂轰滥炸。祁乐意:我是男二,人气肯定不高。 柏林电影节,最佳演员揭晓,全场欢呼,唯独祁乐意淡定地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祁乐意:我肯定不会得奖。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up主精准地蹭到了一波柏林影帝的热度,其他同行纷纷伸手抓住这财富密码的尾巴,一夜之间,祁乐意的各种鬼畜视频火遍全网。 这一年多里,祁乐意掉得不到百万的粉丝也开始蹭蹭蹭地涨回来。 雷汪这两天笑得嘴角都要够到太阳穴了,“哎,我当初怎么说来着?不是我吹,这一行要论金牌经纪人,我少说也得占个前三的位置……” 但雷汪现在被秦燊委以重任,得先顾着公司的业务,没空围着祁乐意一个人转了。祁乐意也不需要他照顾,回到家,收拾收拾,第二天就打算回学校上课。 不过,经历了机场那一遭,祁乐意谨慎地戴上了口罩和棒球帽。没敢戴墨镜,太装逼。 鬼鬼祟祟却好歹平安地穿过了整个校园,祁乐意进到教室才松了口气,然后被震耳欲聋的掌声给吓了一跳。 他们整个班总共9个人,现在8个同学和老师一起对他笑着鼓掌,连声道恭喜。 “牛逼啊你!”有个男同学用力拍他肩膀,“柏林影帝!还以为咱都是菜鸡,怎么就你这么秀呢?” “你都拿影帝了,”一个女同学故意酸溜溜道,“哪还用跟我们一起上课啊?” -- 第263页 “对!我们中间出了一个叛徒!师父,快把他逐出师门!” “为师好像确实没什么可教你的了。”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性情随和,经常跟着同学们一起起哄。 祁乐意来这上课没多久就发现了,这整个班都是戏精。 “师父!”被两个男同学作势要架出教室门,祁乐意嗷嗷惨叫,扒着门框不肯走,“师父你不能这样对我!” 男同学们动手动脚,女生在一边笑得花枝乱颤,这动静引得隔壁教室的人都探出脑袋来看。老师一声令下:“徒儿们,别闹了,上课。” 这天起祁乐意就开始了被□□裸地针对。老师动不动就cue他,“影帝,你来说说这题怎么答?” 祁乐意:“……” 他很委屈:“影帝不会。” 同学助纣为虐:“你这影帝到底怎么拿的?” 祁乐意:“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祁乐意:“我也不知道。”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 祁乐意自认谨慎,但回学校不到一周就被人扒掉了马甲,某天在去饭堂的路上生生被人认了出来,两个女孩一溜烟蹿过来追问他是不是祁乐意,祁乐意连连后退,对方步步紧逼,跟审讯似的,祁乐意特别后悔他没有拔腿就跑,导致两个女孩迅速迎来了无数围观群众,他不得已被薅了一波合照和签名。 秦燊还在德国,祁乐意每天一个人睡一个人醒,却没空寂寞。 除了全面恢复原来的表演课和音乐课,祁乐意还给自己又加了一门课——英语。 这事儿他没告诉任何人。 丢脸。 三月中旬,柏林电影节各种官方视频出炉,祁乐意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他没听懂的那些冗长而沉闷的发言,现在看懂了。 [……如果柏林电影节是一个电影女神……她一生都在为了自由,为了文化的多元,为了世界的开放而努力……德国,在1945年后历经千辛万苦,恢复民主和道德诚信,有理由将艺术的自由提高到宪法的高度,因为我们相信,艺术家能够保护好民主,不会产生危险的麻木,他们有打动人心的能力,能让人看到暗处的东西……她建立在非人道□□统治的废墟之上,在柏林墙的阴影中成长,在冷战后,在自由战胜不自由的凯旋中成熟,她作为“自由世界的窗口”而闪耀,直至今日……电影让我们懂得重新审视过去,让陌生的事物变得熟悉,让我们与那些初看没有联系的人也能感同身受,唤起跨越界线和鸿沟的理解……也是共同发生反对隔绝和排斥……启蒙何等重要,历史的教训又是多么实际……]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我后来意识到,我的工作就是借电影来表达自己要说的话,所以你们已经很了解我了,我的电影已经替我说出了所有,它们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讲的也是我……] 祁乐意又一次看到拉斐尔.阿诺德说出了他的名字,笑着给他拥抱,把银熊奖杯传递到他手中。 他又一次看到,自己对着镜头,红着眼眶,望着无人知晓的那个方向,说,I love you。 他是第一次拍电影。 但是好像突然间,理解了电影的意义。 秦燊、尚云和易谦直到三月底才回国。 海外上映的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秦燊委托了好几家公司帮他们在各个区代理,版权的合同则已经签了几份,总售价过亿。 接下来还得去香港商谈《杀人犯》定档的事。 可他们还没动身,尚云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电影局的人,让他去谈一谈。 易谦当场给懵住了。 这……难道真的要封杀他们? 他们这部电影,虽然走了曲线救国之路,打了个香港的标签,但导演是大陆的,演员是大陆的,电影局又不瞎,能看不出他们这猫腻吗? 不管,是放他们一马,真要管,分分钟neng死他们。 易谦清楚,他们一直在作死的边缘大鹏展翅。他们已经示弱了,没打算赚大陆市场的钱,就想圆个电影节的梦。现在梦是圆了,海外版权也卖出去了,可也许正是《杀人犯》名声响了,电影局觉得不能再睁只眼闭只眼了。 完犊子。易谦冷汗直冒。真被禁拍五年……往后的路他都不敢想。 他可能真得回家种田了。 尚云比易谦淡定得多。当初执意要拍《杀人犯》,他什么后果都设想过,包括最坏的。 易谦陪着尚云飞去了B市。尚云从电影局出来,告诉易谦:“他们说,可以让《杀人犯》在大陆上映。” 易谦还没笑出声儿来,尚云又道:“但是得删改。”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这话易谦一点也不意外。 《杀人犯》要不经删改就能在国内上映,那中国电影界绝对算是改朝换代了。 “而且,”尚云还没说完,“香港那边也得延后上映,要么跟大陆同步,要么在大陆之后。” 易谦:“……” “还有,”尚云继续,“香港上映的版本得与大陆一致。” 易谦:“……” 得,电影局的意思很明显了。 《杀人犯》在柏林电影节没闹出什么水花还好,可现在拿奖了,国外国内都造成了很大影响,柏林电影节拿了银熊的片子不在国内上映,只能去香港上映,到时不又得激起一片“中国电影没希望了”的声音?电影局脸上不好看。 -- 第264页 这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至少电影局主动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给了一个和平解决方法。他们若接受,就是利诱,他们若不接受,就是威逼。 能怎么的?胳膊还敢跟大腿拧? 两人正说着,易谦手机响起,是秦燊,今天第三个电话问他这边情况怎么样了。 易谦接通电话,“哎秦总,电影局说——” 尚云抢过他的手机,挂断。 易谦:“???” 尚云:“我拒绝了。” 易谦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啥?????” “我拒绝了。”尚云重复。 “你他妈……”易谦倒抽一口凉气,“你有病吧尚云?????” 易谦使出了平生的涵养,才没在路边跟尚云打起来。 路上,秦燊的电话又追了过来,易谦被响得烦,索性关了机。 回到酒店,易谦才把话摊开来说。 “来,尚云,尚大导演,你来跟我解释解释,解释解释这怎么回事?”易谦气得脸部肌肉都在颤抖。 尚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觉得按照广电总局的标准,这电影改了后还能看么?” 这事,他清楚,易谦清楚,没人比他们这些搞电影的更清楚。 如果说法律是人性的底线,广电总局就是给电影裹小脚的那块布。 裹成了三寸金莲,在有些人眼里,它合格了。可在尚云眼里,它畸形了。 “这他妈就你知道?”易谦平日自诩还算文雅,这会儿被尚云逼得连连飚脏话,“全中国哪个电影人他妈不知道?那怎么办?我们就都不拍电影了?那你当初还学什么电影、还考什么北电、还上什么研究生?你归隐山林不同流合污不行吗?” “《杀人犯》已经拍出来了,”尚云也怒了,但他只是咬着牙,瞪着易谦,一字一顿,“不能删,不能改。一帧都不行。” “尚云!” “我不能认输!”尚云提高音量。 易谦咆哮,“那你他妈就要逃跑吗?!” 两人对峙着,空气被顶得硬邦邦地,谁也不让步。 “尚云,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生在中国,长在中国,我们的骨头就泡在这种文化里,我们他妈连大学都是在中国上的——我们拍的是中国电影!你避不开这一点,你这辈子都逃不了。就算《杀人犯》在柏林电影节拿了奖——就算你尚云以后拿到金熊、金狮、金棕榈,你拍的也还是中国电影!你的电影中国人看不到,你觉得有意思吗?现在是尚鸿主宰着这里,主宰着中国的观众,你只能在这块地儿外边意淫、自嗨,只敢落荒而逃,有意思吗,啊?” 易谦一口气说完,一屁股把自己摔到座位上,顿时特没劲。他心里很多想说的话,说出来却觉得变了味儿。不是,他不是想跟尚云谈爱国,谈情怀。他只是觉得不服,不甘心。也许和尚云不想认输的不甘心一样。艺术首先要在扎实的土壤里生长,而这里就是他们的土壤。他们的艺术长出来了,为什么要被逼得背井离乡?凭什么? 离了这里,哪里又是他们的乡? 这一场争论无疾而终,看起来谁也没有说服谁。尚云默默地起身,出门,一整天地也不晓得晃去了哪里。 深夜,易谦终于打通了尚云的电话,想为今天的暴躁道个歉,又自觉煽情,索性跳过,“尚云,咱先试试行不行?就先试试,别把路堵死,成么?” “易谦。”尚云说。 易谦屏住气息。 “你说得对。”尚云声音很轻。 “这是我们跟中国电影的战争。” 避不开,逃不了。 他们的根就在这个战场上。 第二天,易谦战战兢兢地把尚云推回电影局,让他收起那张臭脸,求也要求人家再给一个机会。 没多久,尚云就云淡风轻地出来了,说电影局的人倒没怎么为难他,让他好好改,先交个提案上去。 易谦松了口气,这才跟秦燊说了这个消息,略过了他和尚云争执的过程。秦燊多少猜到了一点,并不戳破。 祁乐意和徐英卓在微信群里隔空抱着转圈圈,易谦苦笑,“别乐太早,最终能不能上映不知道,真能上映,剧情改成什么样婶儿也不知道。” 易谦又说:“对了,到时可能需要你们补拍点镜头。” 他指的是两个主演。 祁乐意:“好嘞!随叫随到~!” 徐英卓:“有加班费就行。” 柏林电影节过后,尚云被电影局盯上了,祁乐意有翻红的迹象,钱诗蕾回去该怎么拍片还怎么拍片,徐英卓则继续当他的驻唱歌手,只不过现在开始有慕名而来的粉丝儿了,但凡他驻场的酒吧,生意都肉眼可见地兴隆。 徐英卓觉得可以了。 祁乐意有问过他要不要顺道签到古潮文化来,徐英卓拒绝了。演戏对他就是一个新鲜体验,被尚云和钱诗蕾□□过后,他真的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 还是音乐比较让他开心。 祁乐意又开始接到各种综艺、网剧的邀约,光柏林影帝这个头衔,就够收割一波流量。 他一概回绝。 他现在很忙,课程排得密不透风。说出来别人可能不信,拿了这个柏林影帝后,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在表演方面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至少接下来这几个月,他得先好好上完S戏大的表演进修班。 -- 第265页 更别提还有乐理课、吉他课、英语课…… 他想拍电影,想继续拍电影。但目前还没有好的电影本子来找他。 他仍不够格。 从春天到夏天,各人有各人的忙碌。祁乐意沉迷上课无法自拔。秦燊带着雷汪开疆拓土,一步步扩大古潮文化的规模和业务。《杀人犯》的其他演员和工作人员各奔前程。最焦头烂额的还是尚云和易谦,一趟趟地往电影局跑,样片一趟趟地被打回来,他们俩都快疯了。 尚云对自己的故事一处都不想改,易谦只得承担起大部分再创造的剪辑工作,试图把《杀人犯》从一个过不了审的故事改成一个能过审的故事。 问题就是,《杀人犯》哪哪儿都过不了审。 电影局表示我不管,一天改不好,一天就别想上映。 易谦突然感觉这他妈是个局啊。先是给他们个希望——可以上映,又给他们提个“小要求”——香港不能先于大陆上映,公映版本还得保持一致,最后放出杀招——改不好就别上映了。 不仅是大陆,香港也别想上映。 绝。 难怪有些项目拍好了搁上个三年五载才能面世。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做了整整三个月无用功,就在易谦近乎绝望之际,尚云又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他妈。 他妈让他回家。 尚云皱眉,压着满腔不耐,“我现在正忙着。” 尚夫人:“是你爸,你爸他……” 尚云:“爸怎么了?” 尚夫人:“没什么,他就是……让你回家一趟。” 尚云挂断电话,神色凝重。 易谦问他:“咋了?你老爷子没事儿吧?” 尚云还没说话,易谦手机也响了。还是尚夫人。 尚夫人:“小易啊,你陪尚云一起回来吧。” 尚夫人:“尽快啊。” 易谦挂断电话,同款神色凝重。 易谦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你……你爸他?要不咱还是……回去看看?” 尚夫人都指明了要他陪着尚云回去了,这得是多大的打击,怕尚云承受不住? 尚云和易谦第二天就买了回S市的机票。进尚宅一看,尚老爷子生龙活虎,瞪着眼睛,瞅着尚云和易谦。 尚云问尚夫人:“妈,你不是说爸出事了?” 尚夫人无辜:“没有啊,我就是说你爸让你回家一趟啊。” 尚云:“……” 尚鸿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你老子身体比你都好!” “是是是,”易谦赔笑脸打圆场,“尚导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还能在中国影坛再战20年,不,50年!” 尚夫人笑,“小易还是这么会说话,行了,你们这对冤家父子别搁那大眼瞪小眼了,赶紧洗手吃饭。” 饭桌上,尚夫人对儿子嘘寒问暖,心疼他又瘦了,各种关心他吃得好不好,又旁敲侧击地暗示他该找个对象了,他爹也爱作死,但他爹有她啊,尚云一个人在外,孤家寡人,没人照顾,哪天真猝死了都没人收尸。 尚云:“我有易谦。” 易谦一口菜差点卡在喉咙。 他惊恐地抬头,面对尚鸿和尚夫人齐刷刷扫过来的目光,很想伸出尔康手:不!叔叔阿姨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易谦心里海带泪。尚云,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行吗?! 一顿饭吃下来,尚鸿和尚云都没提一嘴电影的事。 尚鸿今年春节档大丰收,赚了个盆满钵满,尚家更有钱了。但尚云不关心,他现在反正一个子儿也拿不到。 真要继承遗产可能也是20年后的事。 尚鸿现在正在筹划新片,尚云也不关心。肯定又是他看不上的媚俗商业片。 尚云的《杀人犯》在柏林电影节大出风头,尚鸿也一次没私下跟他聊过,唯一发表的评论就是微博上那四个字——“哗众取宠”。 都假装中国电影界里没这个爹或儿子。 吃完这顿饭,尚云就打算买明天回B市的机票。 他实在没时间在这捣腾家长里短。 岂知,饭后尚夫人破天荒地把尚云叫进厨房帮她洗碗。 尚云愣了,从小到大,家里保姆阿姨齐全,他十指不沾阳春水,满脑子都是搞艺术。 易谦也愣了,很上道地捋袖子,“尚阿姨,我来我来我来——” 这业务他熟。 尚夫人笑得如沐春风,“小易,来者是客,这于礼不合,你好好待着,陪咱家老爷子喝喝茶啊。” 易谦心里一咯噔。 尚鸿这次的十二道金牌召岳飞,醉翁之意不在尚云,而在他啊! 果然,尚夫人拉着尚云消失在客厅后,尚鸿背着手,朝易谦示意,“来,聊两句。”然后走上楼梯。 易谦跟着尚鸿进了二楼的书房。 托尚云的福,他见过尚鸿不少次,但这是第一次跟尚鸿单独谈话。他不仅是同学的父亲,更是中国大名鼎鼎、票房过几十亿的导演,易谦四舍五入就是在看着自己遥不可及的未来,他简直比论文答辩还紧张。 “是不是被电影局打傻了?”尚鸿一在自己的主位坐下,就开门见山。 易谦张了张嘴。 尚鸿嘴上不说,实则对儿子的情况一清二楚啊。 -- 第266页 “就你们这样搞,五年都上映不了。”尚鸿又道。 “那……”易谦有点儿谱了,大着胆子发问,“尚导您……给指条明路?” 尚鸿没想到易谦这么直接。 不过,这也正是他要跟易谦谈的原因。 当导演,看演员得准,归根到底是看人得准。他了解尚云,这话要跟尚云谈,就尚云那心比天高的艺术家毛病,当场就得吵起来。他对易谦有点印象,感觉得出这是个务实的小伙子,和尚云搭档,中和一下尚云的心性,刚好。 尚鸿拉开抽屉,把一叠厚厚的本子抛到桌面上,砸出啪的一声响。 那是一本自行打印的资料,封面是白的,没有一个字。 易谦走上前去,试探着翻开。 是剧本。 “只能在这看。”尚鸿说完,起身,出门。 尚鸿合上门后,易谦迫不及待地哗啦啦翻开这本厚实的资料,一看究竟。 这是在《杀人犯》原版剧本的基础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 有印刷体,也有手写的笔记,笔记还分了好几批。 尚鸿将《杀人犯》每一个过不了审的点都标了出来,针对每一个点列出审核的上限标准,还往往给出不止一个修改方案。 在严格的审核制度下最大限度地保留自己的故事本色,是一门技术。 很多导演依靠的都是经年累月与广电总局打交道的经验。 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老导演,也可能会在临门一脚出错。更何况是第一次拍电影就挑战禁区的小毛头。 电影局能玩儿死他们。 尚鸿给了易谦一晚上的时间,把这本资料吃透。 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尚云只在家住了一晚就要走,他也毫不挽留。 易谦却酸着鼻子,非要跟尚鸿握手,就差热泪盈眶了。 尚鸿很嫌弃,连连摆手赶他们出门。别,别煽情,年纪大了,吃不下这套。 易谦出了尚宅,还一步三回头,直到尚鸿以看智障的眼神看他。 易谦生生把心里话咽了回去。他很清楚,这时候跟尚云说实话,尚鸿的一番苦心就白费了。 昨晚,看完那本资料后,他没忍住问尚鸿:为什么呢? 尚鸿原本宁可赶尚云出家门,也要禁止他拍这部电影。 现在,电影局替尚鸿出了这把力,尚云可以违抗父命,却不能违抗法律。 尚鸿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尚鸿眯着眼睛,看了他几秒。 “就你问题多。” 撂下这一句,转身走了。 易谦呆在原地。 尚鸿若没看过《杀人犯》原版电影,写不出那些东西。 若没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写不出那些东西。 尚鸿对这些先锋派的玩意儿向来看不上,说不好听点就是恐同。 但他看了尚云的电影。 还为了尚云的电影,与他共同作战。 这对父子情,他磕了! 这问题,尚夫人也问过尚鸿。 尚鸿同样没回答。 他大概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看完《杀人犯》,他还是觉得不知所谓,哗众取宠。 但尚云,有点儿东西。 不让他拍的电影,他拍了。 到柏林电影节拿了个奖回来。 捧出了第三个华人柏林影帝。 是他儿子。 回到B市后,尚云和易谦继续投入到水深火热的删改电影大业之中。 易谦成了夹心层,夹在尚云和电影局之间,尚云负责坚持,他负责二次创作,电影局负责审核。易谦觉着,跟电影局打交道都没有跟尚云打交道累。 首先,主角不能是同性恋,这是板上钉钉的。 这一点也是两人花了最多时间的部分,易谦千辛万苦才想出一个替代方案,让尚云点头了。 然后,易谦提议,改成上扬结局,也就是HE。 这是最喜闻乐见的商业片模式,也是电影局倡导的价值观。 尚云打死不干。 无论易谦怎么说,说什么,尚云都是两个字:“不行。” 易谦炸了:“尚云你能不能做个人?!” 尚云:“不行。” 易谦:“再见吧。这活儿没法干了。” 他充分理解了当初秦燊被尚云怼到想动手的憋屈。 又经过了两个月的戮战,期间祁乐意、徐英卓、钱诗蕾,包括农新荣等几个配角都被叫回去加了至少一个月的班,才改出一个让电影局拍板通过的版本。 祁乐意和徐英卓倒是很配合,可钱诗蕾、农新荣和其他演员不是在拍新片就是忙活别的事,易谦好说歹说,又是动之以情又是晓之以利,才一一把人召集回来。 也得亏秦总拨的加班费到位。 易谦感觉自己是出生入死了一回。 这辈子都不想再跟尚云搭档拍电影了。 接下来是很现实的问题——上映时间赶不上暑期档了,易谦跟尚云合计,看能不能争取个十一黄金周。 尚云一盆冷水泼过来:“悬。” 他们这个题材,不喜庆不欢乐,十一黄金周都是商业片的天下,奔着赚钱去的,院线怕是不会给他们这个面子。 这下轮到秦燊出马了。 秦燊去谈了一遭回来,奇迹地谈成了,拿到了十一黄金周的位子。 -- 第267页 然而排片率马马虎虎,院线只能给出15%的排片率。 后续如何,就看《杀人犯》的战斗力了。 易谦很欣慰,这已经可以了。观众进电影院就图个乐呵,柏林电影节银熊奖在业界很牛逼,但恐怕没几个观众会奔着这个花钱买爆米花和电影票。 对于大众,故事好看才是根本。 秦燊还心知肚明的一点是,就这十一黄金周的位置,背后怕也是有尚鸿的人脉资源在出力。 没关系。有人帮忙当然是好事。再怎么着也是尚云跟尚鸿的纠葛,与他无瓜。 至于香港的上映时间,秦燊决定索性再往后推。在大陆打响名号,香港的票房就稳了。 定档处理得差不多,就得着手宣发了。 正好祁乐意的一年制表演进修班结束了,雷汪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把他薅出来,开始为《杀人犯》奔走宣传。 各种活动、红毯、综艺是免不了的,隔三岔五地满中国飞来飞去,祁乐意又开始了上机睡觉、下机拍照的日常。没有通告的时候,祁乐意就跃跃欲试地做起一件向往已久的事——开直播。 开直播不是重点,重点是开直播唱歌。 唱的还是自己写的歌。 祁乐意现在不止能弹《小星星》了,还能歪歪扭扭地作点曲儿,写几段歌词。 有时还忍不住得加点rap进去。 意中人大军闻风而来,纷纷涌入直播间,一边嫌弃祁乐意小学生级别的作曲写词功力以及一口散装rap,一边嗷嗷叫着磕颜磕声音。 祁乐意每次直播都兢兢业业地不忘打同一条广告:《杀人犯》十一就要全国首映啦,小伙伴们不来看看我吗~ 意中人:看看看!买票!为儿砸/老公/哥哥包场! 还有人说:看祁乐意还是其次,主要是好奇这同性恋题材怎么改。 祁乐意也很好奇。 秦燊追加了一笔广告款,给《杀人犯》轰轰烈烈做宣发。有“柏林影帝”这个buff加成,广告效果事半功倍。十一前夕,《杀人犯》的海报几乎在全国六七成的电影院里都能看到。 终于,2月全球首映的《杀人犯》,隔了近8个月后,于10月1日全国首映。 首映礼在B市展开,《杀人犯》主创团队全体到场,钱诗蕾已经接了新片了,专门首映礼请了假。 尚云则是被易谦强行拉过来的,《杀人犯》删改后的版本尚云看了无数次,已然不想看了。 准确地说,是没眼看。 第一百五十章 两个主演却是第一次亲眼见证删改后的版本,带着三分期待,三分好奇,四分忐忑,和全场观众一起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全程。 国内公映版比柏林首映版少了12分钟。 不能说改得面目全非。 只能说改得《杀人犯》它亲爹都不认识了。 夏望因为性情孤僻却太受女生欢迎,遭到了同班同学的孤立,同桌许池尤为讨厌夏望。后来,许池跟班主任提出要换座位,从这时开始,男生们对夏望的孤立变成了欺侮。 之后,谷飞出场。 谷飞和夏望机缘巧合成了朋友。 谷飞的故事也改了。堂兄的戏份直接没了。谷飞这娃从小就混不吝,根源则变成了他和父亲的紧张关系。谷飞的行为,实际上是以扭曲的方式向父亲抗议。 初中时同学在谷飞抽屉里发现的那本同性恋漫画,也变成了正常的小黄漫。 夏望一开始很感激谷飞。但是,他渐渐看到了谷飞的另一面。 他会骚扰女同学。 某天晚上,放晚自习后,夏望在男厕撞见了谷飞。 以及给他强行拉进隔间的一个女同学。 谷飞凶狠地威胁夏望,让他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这是夏望欠他的。 谷飞人高马大,夏望在他面前显得弱不禁风。夏望惊恐地看着谷飞,一步步后退。 夏望转身想跑,被谷飞扯了回去。 三天后,那个女生在学校跳楼自杀了。 很快,有流言传出,有人看到女生自杀前不久的一夜,夏望和她进了同一个男厕。 全校学生都对夏望指指点点,班上的男生直接在背后叫他□□犯。 夏望转学了,从此彻底消失在了谷飞的生活里。 13年后,家庭圆满、功成名就的谷飞认识了佟嘉。 佟嘉不停地接近他,当然,这个版本从□□勾引改成了利益合作。 这过程中,佟嘉找到了谷飞多年间各种约炮、出轨的证据。 但佟嘉觉得这不够解恨。这不过是“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也许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妻子终究会原谅他。 他要彻底地将谷飞击倒,让他翻不了身。 最重要的,他要谷飞也经历他承受过的痛苦。 佟嘉找机会把谷飞灌醉,伪造了和他的床照,发给了谷飞的妻子沈燕。 谷飞被认定是个同性恋,一夜之间妻离子散,身败名裂。而他唯一能澄清自己的方法,就是自曝多年来无数次的约炮行径。 最后,崩溃的谷飞将佟嘉约到酒店。谷飞问佟嘉为什么要毁了他的生活。 佟嘉说,因为你是个杀人犯。 谷飞在疯狂的咆哮中一刀刺入佟嘉的胸膛。 佟嘉来之前就报了警。警察破门而入,当场逮捕意欲跳楼的谷飞。 -- 第268页 佟嘉被成功抢救,他脸色苍白地坐在证人席上,说出了所有真相。 谷飞犯□□罪时还未成年,而且孤证不能定案,单靠佟嘉一面之词,这一条罪名很难成立。 那个女生跳楼那天,夏望看到了她的尸体。这成为了夏望多年来的噩梦。 谷飞不仅杀了她,也杀了他。 所以,夏望决定让谷飞付出杀人罪的代价。 哪怕以自己的生命为筹码。 出人意料的是,谷飞承认了17岁那一桩□□案。 最终,谷飞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 法庭宣判谷飞刑期的那天,佟嘉走出法院,望着远方,说,对不起,是不是太晚了。 这是对那个女孩说的。 夏望,也就是佟嘉,刀伤康复后接受了心理治疗,数年后,在阳光下重新展开了笑颜。 Happy ending。 过程中所有“激情戏”自然是被删得渣都不剩。 片尾曲《安》在影院里响起时,易谦长长地呼了口气。 妈的。 不容易。 太他妈不容易了。 这个结局是他和尚云争执得最激烈的地方。 一部电影,点睛之笔就在于结局,就得停在恰到好处的地方。 尚云坚持《杀人犯》就该停在谷飞和佟嘉在酒店那一幕。 那之后的故事,对于《杀人犯》,不重要。 有些事情,有很多事情,终究归无常的命运管,不归导演管。 但易谦坚持,导演得管。 还得管个明明白白、圆圆满满。 “狗尾续貂。”尚云说。 原版里,本就被谷飞“杀死”了的佟嘉以再次被谷飞杀死的方式,锤死了谷飞的杀人罪。加上谷飞和佟嘉的床照、谷飞约佟嘉那一通电话、谷飞在家里带上了水果刀来到酒店……证据链完整而清晰,谷飞的故意杀人罪坐实,刑期至少20年打上,不排除死刑。 但尚云并不在电影里透露后续结果。故事本身已经讲完了,法律的部分归法律管。 前景无论是光明或是黑暗,都有可能。 现在,佟嘉没死,谷飞的故意杀人就变成了杀人未遂,理论上会从轻处罚。 而谷飞又承认了13年前的□□案,这桩案子的唯一证人是佟嘉,此外没有任何切实证据。谷飞算不算自首,□□是否导致受害者自杀的直接原因,都会影响到量刑。 何况,尚云自己都没法理解,为什么谷飞要承认这桩案子? 突然良心发现? 总之,为了确定量刑标准,警方就得去接触自杀女孩的家人,就不得不揭开女孩家人尘封13年的痛,也许会引起公众对这个女孩及她家人的关注,造成二次伤害。 而佟嘉13年后才说出真相,又间接伤害了谷飞的妻儿,他会不会遭受更进一步的网暴? 面对这种压力,抑郁症真的能顺利治好? 案子复杂化了,一拖可能就是一两年甚至三五年,谷飞是得到了惩罚,佟嘉、女孩家人、甚至谷飞的妻儿却同时也要承受折磨。 尚云问易谦:“这就是你们想看的happy ending?” 易谦:“……” 易谦:“……” 易谦:“……” 易谦:“谁会跟你纠结量刑准不准确,我们拍的又不是刑侦片,结局也不需要呈现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观众只是想看到坏人罪有应得而已。” 是的,没人关心细节,也没人在乎背后的深层逻辑,大家不过是想看到□□犯、杀人犯下半辈子都过不好,脆弱而正义的好人从深渊中走出来。 人们想得到保证,哪怕只是从一个明知是虚构的故事里得到保证:总有希望的。 总会越来越好的。 全场热烈鼓掌,易谦回头看去,不少观众脸上泛着水光。 这和柏林电影节的场景不一样。 那时候,没有人哭。只有沉重,压抑,深入骨髓的撕裂。 现在,他们成功地煽出了一行行眼泪。 易谦转头看身旁的尚云,尚云脸色平淡,漠然地望着银幕,光在他脸上跳动,幽森又无情。 易谦在尚云脸上看不到半分“成功”的意味。 《杀人犯》主创团队在现场开了一个简单的发布会,庆祝《杀人犯》全国首映圆满成功。易谦知道是“成功”了,他感受得到观众们的情绪。 尚云则兴致缺缺,近乎敷衍地回答了媒体的一系列问题,但凡涉及到创作这一块,他要么cue易谦,要么用些假大空的模板句子来应对。 也不算推脱,如果说第一个版本的作者是他,第二个版本的作者就是易谦。 出了影院后,尚云对易谦说:“易谦。” 易谦回头看他。 “我感觉自己像个□□。”尚云说。 “穿着低胸装,套着渔网袜,向所有付钱的大爷搔首弄姿。” 这世上之事,尚云第一痛恨虚伪,第二痛恨媚俗。 偏偏这是他在很多电影里看到的东西。 现在,他的电影里也有了这些东西。 那是冠着“尚云”二字的作品。 易谦沉默了几秒。 沉沉地叹一口气。 他按上尚云肩膀,“这条路还得走很久。” 何时是个头? 他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 但还得继续走。 -- 第269页 是他们自己选的。 “行了,别多愁善感了。”易谦笑,“人生的本质就是割裂。” 尚云看着他,也笑了。 《杀人犯》首映当日,票房5亿。 《杀人犯》在柏林电影节后的初始评分是8.9,首映当晚,评论人数激增,评分降到了8.4。 次日,单日票房8亿。 豆瓣评分回涨到8.6。 第三天,单日票房过10亿。 豆瓣评分8.7。 排片率从首映日的15%不断调整,第三天已经排到了21%。 有关《杀人犯》的话题连续三天登上知乎、微博的热搜前排。 评论画风也变了,柏林电影节那几条性冷淡风的影评被迅速压了下去。 [这和《四人三班》的祁乐意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是奔着颜值来的,祁乐意的海报造型不要太绝,看完就后悔了,把我整个人都虐傻了] [嗯?这不是gay片?反正我是不信的] [啊啊啊两个男主从头到尾每个眼神都是戏啊!!!对不起,我脑子里一直在上演另一个故事,这对CP我锁了,钥匙我吞了!!!] [每个眼神都是戏+2021,好多地方都想拉回去重看,逼得我一出电影院就立刻又买了票二刷] [这部电影完美满足了我对耽美片的所有幻想] [我是看完柏林版的剧情简介才看的公映版,居然毫无违和感地代入了原版的故事233333] [听说祁乐意为了拍这部片疯狂减肥,看到佟嘉到酒店见谷飞的那一幕我信了,一下瘦了一大圈,就冲这职业素养,祁乐意在我心里洗白了] [祁乐意一戏封神,柏林影帝的含金量真不是虚的] [所有人的演技都很吊!沈燕爆发那一场尤其炸裂!] [真诚发问,哪里可以看到删减的片段……] 也有愤怒的差评—— [谷飞是个□□犯啊!这都能磕CP的你们三观还好吗?] [人物动机改得不伦不类,正义得有点扯蛋] [又想探讨社会热点和人性,又想迎合主流价值观,结果出来个水土不服的玩意儿,两个字:难看] [又是一部麦麸圈钱作,呵呵] [果然就不该对能在国内上映的版本抱希望] 《杀人犯》上映不到一周,祁乐意微博粉丝数刷地破了千万。 徐英卓、钱诗蕾、农新荣等演员的人气也水涨船高。 就连尚云、易谦的微博也火了起来。 《杀人犯》上映半个月,主题曲《安》也火了,纷纷登上各大音乐平台的热播榜首。 群众惊讶:柏林影帝祁乐意竟还是个歌手! 群众再度惊讶:《杀人犯》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男主角徐英卓竟本来就是个歌手! 虽然是半业余的。 当即有数个音乐类综艺上门联系徐英卓,祁乐意的唱作直播间更是在《杀人犯》上映后首次开播不到半日就被顶上了首页。 《杀人犯》的院线排期一而再、再而三地延长,排片率最高时超过了25%。 已经接近商业大片水准了。 电影还未下映,祁乐意的微博粉丝数就破了两千万。 他又忙了起来,比宣发阶段更忙了,每天都是参加不完的访谈、活动,走不完的红毯。 对于“柏林影帝”这个称号,祁乐意最激动的时期是9个多月前,说他乐了三天三夜都不为过。 眼下,那劲儿早就过了,整件事对他都成了过去时。 祁乐意有时候甚至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能平平静静地从一个第三者的视角看着这一切,赞誉、掌声、欢呼、推崇,仿佛都跟自己关系不大,他只是提供一个身份与存在,配合世人的狂欢。 他得到的最实在的东西,是内心的安宁。 第一百五十一章 绝大部分综艺邀约祁乐意都拒绝了,雷汪也不再逼他。以他现在的咖位,确实不需要再走综艺路线了。 秀米慈善夜的主办方,圈内五大刊之首的《Show me》时尚杂志联系祁乐意,希望他当下一期封面人物。 除了封拍,还有人物深度专访。当被问到“拿了柏林影帝是什么感觉”这个常规问题时,祁乐意说:“大概就是……吹过的牛逼突然就成真了的感觉吧。” 这句话立刻成了梗,知乎热榜当天就出了一个新问题:吹过的牛逼突然实现了是什么体验? 更让祁乐意意外的是,国内头号外卖平台某团也伸出了小手,想签他为代言人。 对方的说法是祁乐意毕竟是亲自做过外卖小哥、也为外卖小哥群体说过话(怼过黑粉)的人,谁能比他代言更有说服力? 祁乐意:你接着编。 他还是欣然应允了。 毕竟代言费给得够诚意。 除了这些比较有质量或钱比较多的业务,祁乐意又挑了两三个无偿的公益广告和代言,甚至参与了一个LGBT组织的活动,还倒贴了一笔捐款。 这对于国内的艺人是很出格的行为。明星都喜欢标榜自己做慈善,但主要聚焦在贫困、儿童疾病、教育等领域,LGBT太偏门,也太微妙,不仅容易引起公众反感,还可能一不小心就被上头封杀。 祁乐意无所畏惧,接就接了。哪怕从此以后给他贴上LGBT的标签,也无所谓。 他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人都护短。他为自己所在的群体说话,不行么? -- 第270页 这等于除了嘴上不明说,哪哪儿都出柜了。 有人趁机踩上一脚,也有人反而被吸粉。 [我对LGBT本来没意见,但一天天地出来博眼球就让人反感了] [就是,既然喜欢同性还是异性都是自己的事,没人看到就没人管你们,为什么非要出来找存在感?] [光去年就有50多部耽改剧,还不够吗?] [麦麸和真正的LGBT不是一回事好吗?] [祁乐意总比那些抓紧麦麸这个财富密码不放手、圈完钱背地里又鄙视腐女的小鲜肉好多了] [就是,有些人这头拍完耽改剧那头就看不起LGBT,吃相不要太难看] [明星出柜压力太大,能理解。但我喜欢坦坦荡荡的祁乐意。] [靠麦麸圈钱的人太多,真正为少数群体说话的人太少] 外卖平台代言的广告上线后也引起了一波争议,有人表示反感这家平台用一个gay做代言人,这条问题又在当天上了知乎热榜。 雷汪也担心过这点。外卖小哥群体以男性为主,很容易被人抓住祁乐意这个点来放大黑他。 这种情况确实发生了,这就是国内艺人打死都不愿意出柜的原因,一旦被贴上这个标签,公众形象就歪了,代言什么对不太对劲。 但出乎雷汪意料的是,有很多人,包括自称直男的群体,都出来支持祁乐意。 当中不乏祁乐意的前同行,这个外卖平台的外卖小哥们。 还有人翻出了祁乐意一直没删的那条陈年微博:送外卖怎么了? 理直气壮。从当时到现在。 代言广告就这样在一片吵吵嚷嚷中推向了市场,并没有人真的因为diss祁乐意就停用这个国内头号外卖平台。 很快到了年底,又一届秀米慈善夜兼跨年晚会隆重举行,《杀人犯》主创团队都受到了邀请。 红毯上,祁乐意遇到了庄安然。 准确地说,是庄安然看到了祁乐意,祁乐意没注意到她。 因为祁乐意太忙了。 祁乐意一出场,几乎满场观众都在叫着他的名字,几乎所有摄像机都对准了他,粉丝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求他一个签名,娱记举着数不清的话筒希望他多说两句。 庄安然远远地望着祁乐意,有点恍神。 终于,祁乐意也看到了她,以几乎察觉不到的弧度对她笑了笑,又转头去应对粉丝和记者了。 庄安然甚至感觉刚刚那个笑只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她多久没见祁乐意了? 不记得了。 上一次见到祁乐意是什么时候、什么场合? 不记得了。 她只觉得,祁乐意变了,整个人都变了。 明明长相还是一样的,五官还是那样的五官,眉宇之间,却仿佛换了个人。 曾经那个刚从《少年派》出来的男人,那个飞扬跋扈的校霸,很帅气,帅气得浓腻,却常常在镜头前不自觉的讨好、做作,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 现在的祁乐意,清爽,通透,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沉稳而自然,不再刻意地去寻求认可与关注。 从头到脚,都是一种掌控着局面的自信。 庄安然惊异。这段时间,短短的一两年间,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自己呢? 她和祁乐意走在同一条红毯上,但现在的她,连嫉妒祁乐意的资格都没有。 她连这张邀请函都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拿到的。 舒南呢? 她很久没见到舒南了,只隐约听说她在拍戏。 唐盛呢? 好像已经退出娱乐圈了。 卓岭呢? 毫无消息。她也不关心。 而祁乐意对她,显然也毫不关心。 他们之间曾经的恩怨情仇,对于祁乐意,都算不上爱恨情仇。 他太忙了,忙得没有时间去回想这种事。 祁乐意被粉丝和娱记们拉着不让走,庄安然也不好在后面杵着,默默地从祁乐意身后过去,没有引起一点波澜。 她听到祁乐意在用英文回答外媒的问题。 祁乐意说得很慢,但字句清晰,也不磕巴。 她最后听到的是这一句—— 祁乐意:“Sorry,I have to answer this question in Chinese.” “以前我是个演戏的人,现在我是个演戏的人。” 今天秦燊没走红毯,在内场与祁乐意汇合。 两人大大方方地走在一起,见到熟人就打招呼,别人主动来跟他们谈话,他们也毫不避讳。 祁乐意很快见到了一些老朋友。 郎雯,和吴昊歌。 羊团已经到期解散了,成员们各自发展,如今发展得最好的就是郎雯、吴昊歌。 郎雯各种上综艺、开演唱会,还接拍了网剧。 吴昊歌继续专注rap行当,还成了一个热门说唱选秀节目的导师。 祁乐意笑嘻嘻地跟他们介绍秦燊,“我老板。” 郎雯和吴昊歌表情复杂。 懂。 郎雯更是没想到,自己最初的怀疑原来是真的。 祁乐意搭上吴昊歌肩膀,“三口,啥时候来我直播间跟我联动直播?咱强强联手,将rap发扬光大~” 吴昊歌瞥他一眼,“没有后半句我还能考虑一下。” 唠着唠着,祁乐意有点伤感,他有点想念裴叙、顾修明、王跃哲他们了。 -- 第271页 他想问问郎雯和吴昊歌,那些小伙伴怎么样了。 过得可好? 最近在做什么? 都还在坚持自己当初的梦想吗?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们估计也不清楚吧。 圈子就这么小,谁都认识谁,可世界又那么大,每个人都得忙着扑腾自己的事,谁有空去关心一个陈年旧友?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当晚,尚云以《杀人犯》剧组的名义,为秀米慈善夜这次的主角,某儿童救助基金捐出了500万。 当然,这是秦燊、易谦、祁乐意一致通过的决定。徐英卓、钱诗蕾和其他演员、工作人员虽然没掏钱,也全都在这个捐款名单上。 这个捐款金额不仅是当晚最高,也破了秀米慈善夜历年的捐款记录。 当晚,秀米慈善夜数个tag齐齐冲上了热搜。 秀米慈善夜上热搜是常规操作,今年不常规的是,这波热搜里,祁乐意一个人占了小半壁江山。 高居榜首的自然是《杀人犯》剧组的捐款金额。之后还有祁乐意红毯秀英语、祁乐意:我是个演戏的人、祁乐意的翻译小哥再次现身等。 关于祁乐意红毯秀英语—— [???我记忆中qly不是高中毕业人设吗???这一口英语???] [虽然语速很慢,但英专学生表示qly这个口音碾压国内90%的土著艺人] [惊!某流量二次人设崩塌!] [我记得祁乐意在柏林电影节上还是个需要翻译的男人……妈耶,这么励志吗?对不起,我不刷微博了,这就去背单词] [乐意说英语苏到爆炸啊啊啊啊啊啊!] 连秦燊都有点意外。他知道祁乐意在上各种课,但不会详细过问他的所有课程。从柏林电影节回来后,祁乐意花大价钱找了个美籍华人私教,每天至少唠上两个小时的英文。他高中后就没再接触过英语,却因祸得福,高中学的哑巴英语让他的口音远未成形,老师从音标开始从头教他,生生给他草出了一口美式发音。 关于“我是个演戏的人”—— [“以前我是个演戏的人,现在我是个演戏的人”,这句话信息量也太大了叭] [这感觉得中文十级才能理解,这个歪果仁记者是不是直接懵逼了] [QLY还是这么敢说!爱了爱了] [哈哈哈哈哈哈乐意你还记得你的正常人人设吗?] 最后,关于祁乐意的翻译小哥—— [wait,这不就是柏林红毯上那个翻译小哥吗???] [神TM翻译小哥,解码了,这是古潮文化的老板!!!] 第一百五十二章 [科普一下,古潮文化就是QLY的经纪公司] [再科普一下,很多人可能不知道,QLY糊之前首先爆出的黑料就是他和这个翻译小哥的绯闻……翻译小哥姓秦,诸位细品……] [?????这信息量得有10个T吧?????] 凑巧的是,这几个热搜下面,还跟着一个与祁乐意有间接关系的tag——“少年派集资清单”。 这是近几日闹出的风波,有人贴出了最新一季《少年派》各个选手的集资数额,粉丝集资平均额几十到一两百不等,选手个人集资总额则达到了惊人的几百万,引起了广泛争论。 一边是粉丝们捍卫爱豆,一边是路人喷选秀选手和饭圈文化。 而祁乐意就是从《少年派》出来的,这就挺微妙。 有些黑粉兴致勃勃地扒了半天,失望地发现,祁乐意在这一块上居然没什么黑点。 他参加《少年派》时没有大规模集过资。 初期是粉丝基数不允许。活粉都没几个,跟空气集资吗? 后期是没必要了,“神秘土豪粉”一波壕情万丈的操作直接让其他选手的集资黯然失色——那时集资的规模和金额都还没有现在夸张,何况祁乐意最后还不打算争出道位。 黑粉的叨逼叨引发了意中人的剧烈反噬——祁乐意已经说了,他现在是个演戏的人,只想好好打磨作品,糊了糊过了,过气也过气够了,他和爱豆、流量早就没什么关系了。 人家杀回来靠的不是炒作,而是一座柏林影帝的奖杯,服不服? 不知是否为了回应对祁乐意一波接一波的褒贬不一,知乎又出来了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了五年的明星。 其中一个高赞回答:祁乐意。只喜欢了4年,因为他只出道了4年。 第一次见他是在《少年派》一公后的现场粉丝见面会。说实话,我当时不是他的粉丝,而是临时演员,去给他充场面的,300一天。但当天就入坑了。 后来一直关注着祁乐意,看着他演了《四人三班》,火了,又糊了。那时候,看着网上所有人都在骂他,我帮他说话,他们就来骂我。 我在他的微博守了很长时间,也差点放弃过,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然后他出现在了柏林电影节。 我赶上了最后一天,在柏林电影节的红毯见到了他。他跟我握了手,给我签了名。 大学毕业后我就参加了我城市的一个LGBT组织,我跟他们提议,请祁乐意来出席我们的活动。 他们都不信祁乐意会来。可祁乐意来了,这次我还跟他合了照。 他说,以后需要他,他还会来。 秀米慈善夜,我又在红毯见到了他。 -- 第272页 四年来,他每一条微博我都留了言,有时他会给我回复。 他可能一直都没认出我是谁,但我为我喜欢这样的爱豆骄傲。 文章的最后,她放上了一个链接。 是祁乐意的一条旧微博,《少年派》的一次公演舞台,《Definition》。 答主如是结尾:“这就是我理解的偶像的意义。” 一场秀米慈善夜激起千层浪,祁乐意在公众视野里至少霸屏了一周。他本人却很低调,不解释,不澄清,甚至懒得回应。 他在忙着挑新的电影本子。 一座柏林影帝奖杯也许是象征大于实际,《杀人犯》最终票房破30亿,那就很实际了。 这还只是大陆的票房。香港定档暂定在明年夏天,具体进展一直是易谦在跟进。 从《杀人犯》票房呈现飙升趋势开始,就陆续有各种电影本子朝祁乐意飞来,都知道祁乐意热乎着,动作稍慢一点,就得被同行捷足先登。 徐英卓果断地走上了音乐之路,据说已经签下两个音乐类综艺了,微博粉丝也借着《杀人犯》破了百万,如今已算是个小明星。祁乐意则各种筛本子,读剧本,跑试镜,一忙就忙到了元旦后。 某天一看日历,猛然惊觉,就到2月了。 又快过年了。 去年的年是怎么过的?他在S市,秦燊在香港。 前年,他们在《杀人犯》剧组,一群人热热闹闹过的。 大前年,在老家W市过的。那会儿他们还没复合,两人都装模作样,欲语还休。 大大前年……他自己过的。 时间咋过得越来越快了。 他竟还没正儿八经地跟秦燊一起过过一个像家一样的年。 祁乐意又抬头,看到摆在架子上的银熊奖杯。 他把奖杯塞到背包里,换衣服,出门。 祁乐意就这么打了个车,到了古潮文化。 古潮文化早已经搬地方了,再也不是当初那鸟不拉屎的小破楼,现在这座高入云峰、崭新明净的大厦,看着租金就很贵。 他出了电梯才摘下墨镜,但仍戴着口罩和棒球帽,正要走向门口,前台妹子叫住他,“这位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祁乐意想了想,“没有。” 前台:“请问您找谁?” 祁乐意:“我找老板。” 前台:“……” 前台妹子维持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请您先登记信息,我先帮您问问……” 祁乐意又说:“员工不用登记吧?” 前台:“啊?” 祁乐意解下口罩,笑出一口小白牙,“我应该是这的员工吧?” 前台妹子当场窒息。 她当然认得出祁乐意。 毕竟公司大门旁就贴着祁乐意的巨大海报。 不,不仅大门,公司哪哪都贴着祁乐意的海报。 但,祁乐意一直是公司的一个传说,他从来没在公司现过身。 祁乐意把帽子也摘了下来,长驱直入,走进闹哄哄的公司里。 这真的不是他认识的古潮文化了。 员工多得他居然一下子没数过来,不仅有工作人员,还有艺人,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艺人,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但他看得出来,每个人都认识他。 还能从那些明显稚嫩又年轻的男女艺人脸上看到艳羡与仰慕。 “乐意哥!”人群中冒出一道熟悉的嗓音,胡乐乐手上抱着一堆文件挤了过来,惊讶又惊喜,“你咋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你怎么来的?” 现在雷汪是古潮文化的经纪总监,胡乐乐是祁乐意的经纪人,公司另外给祁乐意请了两个助理,但祁乐意在私人时间通常不让人跟着,连胡乐乐也常常给打发回公司。 胡乐乐日常在公司忙得冒烟,却一脸喜气洋洋,无他,前不久公司才给她发了笔巨厚的年终奖,秦总还大手一挥给她加了薪,胡乐乐这就是单纯的有钱的快落。 她不知道雷汪加没加薪,但看雷汪在秦总跟前比她还狗腿的样儿……胡乐乐猜雷汪加得比她还多。 此外,她在公司的地位是其他新人不可比拟的。多少后辈看着她,都得带一层“开国元勋”的滤镜。 “别废话,”祁乐意说,“带我去秦总办公室。” 祁乐意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让胡乐乐领着他直奔秦燊办公室。 众人好奇地张望着祁乐意的背影。有关秦燊和祁乐意的绯闻,业内穿得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但这件事在古潮文化公司上下是个禁区,没人敢明着说,但每个人都在暗地里揣摩。 今天绯闻的主角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碰面了。 胡乐乐有点忐忑地敲了敲秦燊办公室的门。她知道,这会儿秦燊正跟人谈事情,全公司上下也就祁乐意够格,说要见老板就见老板。 果不其然,秦燊听到敲门声,皱了皱眉,却应了一声:“进来。” 胡乐乐推门,“秦总……乐意哥来了。” 秦燊意外抬头。 比秦燊更意外的是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 站在秦燊办公桌前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嫩生生的,最多20出头,看那形象气质、妆容打扮,祁乐意猜他也是艺人。 《杀人犯》票房大爆后,古潮文化开始大规模招新,祁乐意这个招牌吸引力很大,听说这是祁乐意的公司,很多新人都挤破了头想进来。 -- 第273页 仅上个月,古潮文化就签了四五个新人。 男孩肉眼可见地吓了一跳,看着从天而降的祁乐意愣了好几秒,不知所措得仿佛自己整个人都无处安放,结结巴巴道:“乐……”他条件反射想跟着胡乐乐喊“乐意哥”,又想到可能太自来熟了,他配么?连忙改口,“祁、祁乐意老师,您、您好,我是米源,啊——您肯定不认识我……您的电影我很喜欢!” 秦燊站起身,“行了,米源,你先回去吧,你的事我会让你经纪人安排的。” 米源脸有点烫,明明秦燊说的话很正常,他却莫名地感觉自己像被骂了一顿。他微微低头,“是,秦总。”转向祁乐意,“祁乐意老师,我先走了。” 祁乐意笑着让开了门口的空间,米源近乎不敢正眼对上祁乐意的视线,跟逃亡似的出了门。 不敢睁眼看,但祁乐意给米源造成的视觉冲击还是很大。 米源签进古潮文化时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见到祁乐意的。 他设想过很多次,那会是怎样的场景。 他想象中的祁乐意,星光万丈,锋芒逼人,会把站在他身边的绝大多数人都比得黯然失色。 所以,他要怎么样,才能不在祁乐意面前逊色?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今天的祁乐意,令他毫无准备,也完全不符合他想象中的祁乐意。 他一眼就看出来,祁乐意没化妆,纯素颜,皮肤说不上完美无瑕,却干净自然。 他甚至没精心穿搭,一条洗了不知多少次的黑色牛仔裤,一双溅了些泥点的黑色短靴,衬衫,毛衣,一件松松垮垮的短羽绒外套,再背一个休闲背包。 让人感觉他是闭着眼睛打开衣柜,拿到什么穿什么。 依旧好看得能直接给这套休闲装代言。 不像他,精心备战、全副武装,进行性强得矫情。 在祁乐意身上,那只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 或者说,自信。无惧无畏,知道世界如何看待自己,却已有足够底气不去在乎的自信。 米源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扇已经关上的办公室门。 什么时候,他才能走到祁乐意这个位置? 祁乐意没走向秦燊,也没坐下,而是背靠着办公室的门板,饶有兴味地看着秦燊。 秦燊被他瞅得莫名其妙,“怎么突然来了?” 祁乐意咂咂嘴,勾起一抹笑,“来查岗啊。” 秦燊:“……” 秦燊:“查出什么了?” 祁乐意:“那可多了。” 秦燊:“哦?” 祁乐意:“你少装傻。” 秦燊:“我装什么了?” 祁乐意:“刚那谁?” 秦燊:“米源。” 祁乐意:“就这?” 秦燊:“不然?” 祁乐意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秦燊。 活到这岁数了,谁还不是条千年的狐狸。 那个男孩,米源,一下就让祁乐意想起了《少年派》时的那个自己。 倒不是说米源长得像他。五官是不像的,但感觉像。 妆容的细节,神态,甚至今天他穿的那身衣服,都像是祁乐意刚出道时的翻版。 那时候那些形象风格也不是他喜欢的,而是雷汪非要这么捣腾他。 秦燊轻笑,又像叹气,“米源也不是第一个。” 祁乐意愣,“我去,还不止一个?你很能啊秦大老板。” 秦燊云淡风轻,“投其所好,常规操作。” 但凡手上有点别人想要的东西,就躲不过。 何况秦燊有权,有钱,有资源。 太多人羡慕,乃至眼红祁乐意的好运了。 圈子里很多艺人不停地换金主,更多金主不停地换艺人,这都是业界常态。 秦燊和祁乐意这种模式倒很罕见,人们挖来挖去,都挖不出秦燊还有别的相好。 于是有人费尽心思地琢磨,秦燊大概就钟情祁乐意这一款。 而祁乐意总会老的。总会年少不再。 琢磨出了个所以然,就不乏有人展开行动。 像米源这种,秦燊倒也不觉得他怀有多坏的心思。 想取代祁乐意的位置?估计不至于。 至少现在还不敢想。 只敢小心翼翼地试探。 看看秦燊是不是真会对他这种额外关注。对方喜不喜欢自己,但凡是个成年人,都看得出来。 何况,能在娱乐圈混的,谁还不是个人精? 如果秦燊有意,他就一点一点往前靠近。 哪怕最终走不到皮肉交易那一步关系,能利用那一点儿好感,得到老板多半分照顾,都是好的。 秦燊没对祁乐意说过,行走在名利场,每天铺天盖地砸过来的诱惑,不要太多。 往往就是一念之差的事。看上的人也好,物也罢,一开口就能得到,谁不乐意? “怎么,”秦燊走向他,把他抵在门板上,“有危机感了?” 祁乐意要说完全没有,那也太假。 有是有一丢儿的,不光是自家公司,秦燊每天在这个圈子里,得接触多少一个赛一个嫩、一个赛一个好看的小男生? 没人能永远年轻,但有些人的对象可以。 祁乐意担心秦燊,秦燊又何尝不担心祁乐意。 道理大家都懂,可好看的皮囊有时候是真他妈的能让人魔障。 -- 第274页 秦燊看着发怔的祁乐意,好笑,“那你得学学人家怎么讨好老板。” 一天天跟个大爷似的,净给他这个老板找堵。 祁乐意给他一个白眼,“老板,约吗?” 祁乐意破天荒来了公司一趟,就把日理万机的秦总给捞走了。 秦总还亲自给祁乐意当司机。 祁乐意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张奶奶。 他背包里装着那座银熊奖杯,他想给张奶奶看看。 其实他早就该去看张奶奶了,拍《杀人犯》的时候,他就跟秦燊说了。 却没想到,事情永远都没个完。一桩接一桩,让生活应接不暇,兵荒马乱。 有时候是直接忘了。有时候隐约想起,祁乐意又觉得,时机不对。 一切都还太糟糕,一切都需要好好拾掇。他想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一个足够完美的自己,再游刃有余地,骄傲地,去看张奶奶,也让张奶奶看自己。 秦燊载着祁乐意,找到了张奶奶的家。但他们没见到张奶奶。 这一片破旧的房区几个月前就拆了,现在满目荒凉,无人居住。 他们在旮旯里找到了仅剩的一户钉子户,因拆迁价没谈拢,还没搬。 那户人家认识张奶奶,他们说,张奶奶在拆迁前一个月去世了。 在家里死了两天,邻居串门才发现的。 警察联系上了张奶奶非常远房的亲属,他们给张奶奶处理了后事,然后继承了张奶奶的房子,以及之后的拆迁款。 没太多可说的。两人在张奶奶家的废墟前看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祁乐意啪啪啪地操作手机。 下载网银,登录一个账号。 那是他给张奶奶留的银行卡。 《四人三班》杀青后,他设置了定时转账,每个月都会往这张卡里打钱。 查看流水,从那时起到现在,每个月都只有进,没有出。 张奶奶从来没在卡里取过钱。 祁乐意收起手机,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说:“停一下车。” 祁乐意一开车门就冲出几步,在路边捂着肚子弯身,朝着地面干呕,但什么也没吐出来。 秦燊清楚,祁乐意从来不晕车。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祁乐意。 祁乐意却想挣脱他,身体沉沉地往下坠,蹲下了身。 他把脸埋在双手里,肩膀颤抖。 秦燊也蹲身,近乎半跪在地上,将他搂在怀里。 “秦火木……”祁乐意咳嗽着,哽咽得断断续续,“奶奶一直说,她一定会供我上大学,可她没看到我高中毕业……她没看到我拿到录取通知书……” 奶奶很溺爱祁乐意,所有人都知道。 所以和秦燊伙同起来养成了祁乐意这种作天作地的性子。 祁乐意跟奶奶吹什么牛逼,奶奶都信。 她家乐意就是最棒的。 祁乐意就想,他的牛逼一定要成真,有一天,一定得考上个牛逼的大学,成为一个牛逼的人,做出很牛逼的事,然后让奶奶真心实意地为他骄傲。 他要挣很多很多钱,让奶奶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做家务,让奶奶舒舒服服地享孙子福。 可奶奶没等到那一天。 奶奶在他长大前就闭上了眼睛。 很久以后,他遇到了张奶奶。 那时他仍是个无名小卒。被娱乐圈的风浪裹挟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事儿都没整明白。 今天,现在,他终于感觉,他能让奶奶,和张奶奶,为他骄傲了。 看,他真的念上大学了。 看,有那么多人认识他。 看,这是他拿到的奖杯呢。 就像小时候好不容易拿到的一次三好学生奖状,奶奶把它贴在了家里最显眼的地方。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让别人失望。 他为什么会以为,只要每个月定期往卡里打钱,然后什么都不管不顾,一切就能如他所愿? 他为什么会以为,所有人都会耐心地等着他,直到他把一切不如意都处理好? 他怎么就能那么天真。 他只是想听一句,孩子,你是我的骄傲。 祁乐意再说不出一个字,只是把脑袋埋在秦燊肩膀上,整个人都在抖。 秦燊紧紧搂着他,静静地听着他的哭泣。 那些个明里暗里试探过他的米源们不会明白的一件事是,他们可以像祁乐意,他们甚至可以在某些方面比祁乐意更好,可他们永远成为不了祁乐意。 祁乐意从来不完美,祁乐意只是他的祁乐意而已。 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的笑,他的哭,秦燊都懂。 他们之间提起的每一个故友的人名,背后的故事,都无需任何冗长的讲述。 只要一个字,甚至一个表情,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理解对方。 年纪大了,人也变懒了。秦燊没有耐性,没有力气,更没有心思去从零开始,慢慢了解另一个人。 不想去揣度对方的表情是真是假,他的笑是不是作戏,他的哭是不是矫情,他的故事里掺杂了几成编撰与做作,他靠近自己有几分真心、几分算计。 累。 他只是珍惜那种,你说什么,我都懂,我说什么,你也都懂的感觉。 -- 第275页 青春飞扬时,恨不得一刀切断自己的过去。年岁越长,越发现,每一段过去都是绝版的,丢了就丢了。 而他的过去,只剩下一个祁乐意了。 “乐意,”秦燊在他耳边轻声说,“还有我。” 往后余生,都还有我。 把祁乐意载回家后,秦燊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给雷汪,“你帮我找一个擅长校园片的编剧,我要投拍新电影。” “啊?”雷汪愣了愣,“校园片……尚云?” 秦燊:“……” 雷汪:“秦总我错了,我这就去找!” 雷汪当然是开玩笑的。尚云现在正筹划新片,主投方还是古潮文化。 这次秦燊对尚云采取了放养态度,只管砸钱。他信得过尚云和易谦这对搭档的能力,最重要的,是尚云对品质的吹毛求疵,以及易谦对市场的理解。 秦燊的第二个电话是给一个做房地产的朋友,“帮我找套房子。” “哦?投资还是自住?” 秦燊:“婚房。” 第一百五十四章 雷汪不到一个星期就给秦燊找来了好几个候选人,秦燊全部翻过资料,又一一面谈,敲定了一个写过多部校园剧本的女编剧,然后把这个计划告诉了祁乐意。 这部电影,拍的将是他们自己的故事。 但秦燊希望结局改一改。 他想看到“他们”顺利高中毕业,考上同一所大学。 祁乐意一句话破坏意境:“那不还是得改成社会主义兄弟情?” 秦燊:“……” 秦燊:“那你想不想拍?” “拍!”祁乐意笑出一口小白牙,“当然得拍!” 他们的电影诶嘿!秦燊说的那个结局——一起高中毕业、一起上大学,他也好想看看。 如果当初,谁也没走岔路,他们现在会怎么样呢? 是不是就不会错失后来的那么多时间了? 秦燊说,这部电影钱不是问题,也不用考虑市场收益,他只要故事尽可能还原,而且好看。 为了写好这个剧本,编剧提出,她要分别采访两个当事人,好拼凑出故事的原貌。 两人都很忙,编剧天天两头跑,见缝插针地薅着两人谈人生。 祁乐意被问到才发现,好多他以为理所当然、显而易见的问题,竟一时都答不上来。 编剧问他,当初为什么会喜欢秦燊? 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或者说,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他的? 祁乐意愣住。 他全都……没想过。 他能肯定的是,当秦燊说喜欢他的时候,他早已经知道了。 那时他也知道自己喜欢秦燊。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二?高一?甚至初中? 他看上了秦燊什么? 他们什么时候变熟的? 什么时候起每天影形不离的? 他第一次去秦燊家过夜是什么时候? 祁乐意卡了半天,怔怔地望着编剧。 编剧又问他,你觉得对方喜欢你什么? 祁乐意张口结舌。 靠。这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编剧看热闹不嫌事大,又问,你觉得对方有什么缺点? 哎。祁乐意一拍大腿,这题他会。 秦火木的毛病那可多了! 酣畅淋漓地跟编剧吐槽了一番秦燊,祁乐意突然想起哪里不对。 等等,这些问题应该是对称的吧? 也就是说,编剧也会问秦燊觉得他有什么缺点? 秦火木会怎么说??? 祁乐意旁敲侧击地问编剧,编剧笑道,这属于客户机密,请期待剧本出炉。 祁乐意心尖儿顿时痒了,编剧这欲盖弥彰的亚子……秦火木一定说了他不少坏话! 他想了想自己年少时期的所作所为……没错,秦火木一定积怨已久,就等着这个机会报仇呢。 祁乐意回到家,忍不住对秦燊审讯逼供,他到底要在剧本里把自己写成什么样婶儿,他是不是动用领导的特权让编剧屈服了云云,秦燊气定神闲地拨拉开他的爪子,剧本又不是不让你看,急什么。 他自个都不知道剧本会长什么样婶儿呢。 祁乐意心急火燎地等了一个月,剧本初稿姗姗来迟。 祁乐意翻完一遍,意外。 他想象中秦燊眼里的自己,和剧本里的那个自己,很不一样。 不是他想夸自己,而是剧本里的祁乐意,居然挺可爱。 他跟编剧说的,都是他和秦燊一起打架抽烟翻墙去网吧……他害秦燊写检讨杵走廊叫家长等等…… 还有他各种蹭秦燊的零食,坑秦燊的钱包,跟秦燊打架——往往都会发展成秦燊被他揍,到秦燊家里过夜弄坏秦燊昂贵的东西又死皮赖脸地赔不起,秦燊只得跟家里人撒谎…… 所以秦火木为什么喜欢自己?他可能是个抖M吧。 而剧本里的他,看着人畜无害,却会为了秦燊去偷被老师没收的手机,干架时谁怼秦燊他就怼谁,老是动不动就笑成个傻逼,脾气一点就炸,说生气就生气,但秦燊只要一主动跟他说话,他的高冷绝对撑不过5秒…… 祁乐意看着看着都乐了,傻笑个不停。 正好秦燊从浴室出来,祁乐意跟他嚷嚷:“这电影真能上映吗?也太不积极向上了。” -- 第276页 可不,两男孩儿,成天不干正事,净捣乱。 秦燊拿毛巾擦着头发,头也没回,“咱哪回不是恶有恶报?教务主任的制裁饶过我们吗?这分明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反面案例,最后还得洗心革面、迷途知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祁乐意在床上嘎嘎嘎地笑成一团。 这个春节,祁乐意推掉了所有通告,秦燊推掉了所有工作,逛了一下午超市,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一边手忙脚乱地打火锅,一边看春晚。 只有两个人的屋子,却很热闹。 春晚上有好几张熟面孔——郎雯、吴昊歌、林子苍……祁乐意突然感慨一句,“哎,我啥时候也能上春晚啊。” 秦燊没还接话,祁乐意又乐呵呵傻笑,“算了,估计我是没机会了。” 秦燊看了看祁乐意,没追问。 春节过后,电影的制作立刻提上了日程。选角——主要是主角——秦燊亲自把关,祁乐意也跟了去。可怜了这部电影的导演,跟尚云完全不是一卦的,根本想象不到竟曾有导演敢对秦总的意见说不鸟就不鸟。 秦燊上来就咔咔咔地否定了一票候选人。 选“自己”,挑剔,选“祁乐意”,更挑剔。 他问过祁乐意想不想亲自出演。 祁乐意乐了:“别闹,30岁的人了,还演高中生,我得要点脸。” 而且,他已经接了新戏,一部电影的男二。其他戏不是没有男主的机会,但他喜欢这个剧本。 娱乐圈30演17是很常见没错。但这是他和秦燊的故事,17岁该有17岁的样子,30岁也该有30岁的样子。 他愿意坦然接受自己曾经的,和现在的样子。 古潮文化的每个艺人都来试了镜,大家都以为古潮文化自己主投主控的电影,肯定得捧自家艺人上位,没想到被秦燊全盘否决。 米源尤其失望,试镜前他几乎翻遍了祁乐意的所有资料,研究怎么去扮演祁乐意这个人。 剧本的内容当然是保密的,米源是靠着近水楼台,从公司里打听到的小道消息。 他以为自己是距离祁乐意最近的一个人,可他演了还不到一分钟,秦燊就亲口叫停了。 最后确定下来的两个主角,饰演秦燊的是一个其他公司的新晋演员,饰演祁乐意的是周籽。 祁乐意和周籽在某个综艺上见过一次。就是那回,嫌犯神似祁乐意的“公车顶族”视频曝出,周籽非常爽快地答应给祁乐意作证。 雷汪记下了这个人情,邀请了周籽来试镜。他能给的也就是个机会,用不用周籽,那是老板说了算。 不仅是雷汪,祁乐意也没忘把《杀人犯》里演得比较好的几个演员叫来,其中就有农新荣。 这可是被尚云□□出来的。 农新荣以为祁乐意如今已是影帝,今非昔比,来到片场时看到祁乐意都没敢上前打招呼,祁乐意却主动过去,给了他个拥抱。 秦燊做事强调效率,在老板的关怀下,电影雷厉风行地开机。 祁乐意的新戏还有两个月开机,这之前祁乐意一边钻研自己的剧本,一边时不时跟秦燊一同过来盯戏。两人每次出现,从导演到工作人员都瑟瑟发抖。 老板现场视察,换谁都得不自在。 导演还是个烟鬼,平日里烟不离手,秦燊一来,全场禁烟。 秦燊不知何时起戒烟了,也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抽烟,不然沾上烟味,回头被祁乐意怼的还是他。 因此,公司也好,片场也罢,只要秦燊在,没人敢碰烟。 能让你戒烟的不是吸烟有害健康,而是你的老板。 别人不自在,老板和老板的摇钱树却很自在。 祁乐意又间隙性地抽风,想吃荔枝。秦燊二话不说,买。 按惯例,买了够全剧组吃的。众人心里感叹,他们这个老板,人是可怕了点,好在不抠门。 祁乐意不仅要吃荔枝,还要吃秦总剥的荔枝。 秦燊:“……” 剥,剥剥剥。 纵容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看到秦总亲手把荔枝剥好,喂到祁乐意嘴里,众人目瞪狗呆。 这…… 这两人是要自己下场锤死这桩绯闻吗? 好些第一次跟组的新人都要怀疑人生了——娱乐圈包养这种传说中的暗箱操作,居然是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偏偏两人好像全然感受不到别人的目光。 祁乐意也并非回回都作上天,秦燊不在,他还是得自己动手照顾自己。这天秦燊一来,他就竖起食指,朝秦燊嚷嚷:“你看!” 秦燊:“看什么?” 祁乐意:“我的手指。” 秦燊:“……嗯?” 祁乐意:“切到了!” 小桌上一排哈密瓜,看来就是祁乐意刚刚辛勤劳动的伟大杰作。 秦燊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祁乐意的指头。 秦燊:“幸好你早点告诉我。” 秦燊:“再晚一点,它就好了。” 祁乐意:“……” 祁乐意:“秦火木,你就不能心疼我一下?” 秦燊冷漠无情地反击,“你就不能少作一会儿?” 在附近不小心听到这段对话的工作人员快要忍不住笑了。 祁乐意炸了:“你才作,你全家都作!” 秦燊:“我全家不就是你吗?” -- 第277页 第一百五十五章 祁乐意接下来的词全数卡壳了。 靠。有那么一丢丢儿感动。 但他是不会承认的。 他一扭头,非常做作地叹一口气,“凑合着过吧,还能离咋的。” 两人这种没羞没躁、也不在乎绯闻怎么传的相处模式,大家看着看着渐渐就习惯了,公司里也不再把这当成什么讳莫如深的惊天大新闻,甚至有人觉着,这都不是什么包养不包养的事儿了。 这俩就是一对儿啊。 但还是出事了。 倒算不得大事。一天早上,祁乐意醒来就看到雷汪又在微信跟他大呼小叫,让他在外头低调一点,他跟秦燊在片场的那点事儿都被曝到网上了。 还好只是小范围的所谓“知情人士”的爆料,又没有太劲爆的照片,一时半会儿还上不了热搜。 主要也是大家对祁乐意这方面的“黑料”实在见怪不怪了。 雷汪对祁乐意如今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名义上祁乐意老早不归他管了,可他放不下祁乐意,在外边吹个牛逼,都要来一句柏林影帝祁乐意是我带出来的。 祁乐意淡定地翻完雷汪的土拨鼠尖叫和网上的讨论,扭头看了看身旁还在睡的秦燊。 他打开微博,咔咔咔,发了三张照片。 “知情人士”的爆料没上热搜,祁乐意这条微博上了热搜。 这三张照片,都是两个人。 第一张,是两个初中生。 稚嫩的秦燊和稚嫩的祁乐意。 那是用秦燊的手机拍的,他们两人的第一张合照。 秦燊离开后,他的所有东西祁乐意都扔了,唯独自欺欺人地留下了这张照片。 每次换手机都要都保存下来,生怕手机也丢了,锁进□□空间,存进云盘。 第二张,是两道影子。 那天秦燊扛着单反,亲自给他街拍,到最后他要求拍的。 第三张,是柏林电影节闭幕式红毯上,两人单独的高清同框照。 就在那天,他在全世界面前,说,I love you。 他知道秦燊听懂了。 现在,他希望全世界也能听懂。 看到这条热搜,雷汪直接给吓傻了。 祁乐意只发了三张图,没有说一个字。 足够了。 怔愣过后,雷汪又觉得无fuck说。 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 雷汪忍不住在微信上问祁乐意:秦总他知道了么? 祁乐意:刚刚知道了 秦燊一起床,祁乐意就给他看了这条微博。 秦燊盯了好一会儿,嘴角扬了扬,笑,“哦。” 他不意外。 好像没有人特别意外。 祁乐意的性向也好、祁乐意和“翻译小哥”、“秦姓男子”、“古潮文化老板”的“绯闻”也罢,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 真要说意外的话,大家意外的不是这些事情本身,而是祁乐意竟真敢这么直挺挺地承认。 不过,这似乎也是他一如既往的作风。 当初全盘交代自己的过去,不否认性向。 接拍《杀人犯》。 参与LGBT公益活动、不惜倒贴捐款为他们代言。 从来不澄清他和这位“金主”的“绯闻”。最近是连避讳都省了。 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人都觉得顺理成章。 接受不了这点的意中人,不至于留到现在才脱粉。现在还粉着祁乐意的,早就该明白他是个什么人。 以致于,这条微博上了热搜,意中人不仅一片平静祥和、岁月静好,还有人真情实感地磕起了CP。 知乎热榜上相关的问题下,还有人发了一篇详细的科普贴。 根据各种或实或不实的锤,一边道听途说,一边详实求证,捋出了祁乐意出道以来的时间线。 祁乐意出道第1年,参加《少年派》,秦老板披着土豪粉的皮各种疯狂打call,祁乐意傍金主的传言流出。 从《少年派》毕业,祁乐意参演《四人三班》,主投方之一是金主秦老板。 《四人三班》后祁乐意黑料爆出,人设崩塌,糊得亲妈都不认识。就在这时,祁乐意的经纪公司古潮文化易主,金主秦老板成了祁乐意的真.老板。 祁乐意进入漫长的低谷期,娱乐圈查无此人,直到他主演的《杀人犯》在柏林电影节一炮而红,金主秦老板陪着祁乐意一起走红毯。 并且,《杀人犯》真正的资方也是古潮文化。 再后来,秦老板和祁乐意在各个场合出双入对已成了公开的秘密,这俩已经是一副演一下都懒的亚子了。 再再后来,祁乐意一击必杀,祭出两人初中的合照。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妈耶,我一直以为这是个娱乐圈上位的成功案例,结果人家是竹马竹马???] [这么一想,祁乐意每次绯闻的主角都是秦老板啊] [这不就是活生生的“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吗???] [我会说从柏林红毯开始我就锁死这对了么!!!啊啊啊我磕的CP居然有成真的一天?!!!] [对不起,我磕到了] [kdlkdl] [我绕了地球一圈的反射弧,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祁乐意不在《少年派》出道] [麻麻,我又相信爱情了] -- 第278页 [这两位不原地结婚,这件事很难收场] 说是不意外,这件事还是在娱乐圈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好在祁乐意目前接的代言不算太多,有几个对他有意向的高奢代言都还在谈着。就内娱的环境而言,要说出柜对他的事业没影响,那不可能。 但他愿意承受。从他打定主意不当爱豆那天起,就在为今天做准备。 现在,他有底气,他不怕了。 当天,尚云正好出席一个活动,被娱记问及对祁乐意这一波操作的感想,尚云却答非所问:“祁乐意是我合作过的最好的演员之一。” 答非所问,却态度明确。 祁乐意转发这段视频:行吧,看在尚导这句彩虹屁的份上,你欠我的那顿揍给你抹了。 底下一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乐意的新电影开机在即。进组前夕,秦燊让他留出几天时间,他要带祁乐意去一个地方。 祁乐意看到机票,乐了,“你说的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就是回老家?” 秦燊:“嗯。” 祁乐意:“我还用你带吗?” 秦燊:“那就是我们一起回去。” 祁乐意怔了怔,心倏地收紧。 预感到了些什么。 但他得假装不知道。 他们回到了W市。 他们回到了学校后门。 现在正是暑假,整座学校空空荡荡,后门也空空荡荡。 只有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秦燊的手伸进衣兜里。 祁乐意心怦怦直跳,脑子里热烈预演无数次,要是他冷不防掏出枚钻戒,扑通一下单膝跪下,自己得怎么应对? 虽然这听起来很傻逼,可秦火木不就是个傻逼么? 秦燊掏出了手机。 祁乐意:“……” 秦燊解锁手机,划拉几下,把屏幕转向祁乐意。 祁乐意扫了一眼,“这啥?” 秦燊:“房子。” 祁乐意:“啊?” 秦燊:“我们以后要一起住的房子。你看看喜欢哪套。” 祁乐意傻愣愣地问:“……在这?” 秦燊:“……在S市。” 祁乐意浏览了一下那几段房子的视频,全是独栋别墅,搁寸土寸金的S市,看起来没有一个亿都下不来的那种。 他知道《杀人犯》赚了很多钱,也知道公司的业务被秦燊操持得蒸蒸日上,但……他们家有钱到这种程度了吗? 祁乐意又傻愣愣地问:“房产证写我名儿吗?” 秦燊被他气笑了,“写你名儿。” 祁乐意:“就我一个名儿吗?” 秦燊:“那,加我一个?” 秦燊:“毕竟户口本是暂时没办法了。” 祁乐意看着秦燊。 “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 秦燊也看着他。 “祁乐意,我没有家了。” “我也没有。”祁乐意说。 “所以,”秦燊笑,“咱凑合着,再弄一个?” 按理说,看房子当然得实地去看,但今天这些话,他必须在这里说。 12年前,18岁的他曾在这里转身离去。12年后,30岁的他要在这里,郑重地面对自己的誓言。 祁乐意的鼻尖刷地一酸。 “秦火木,”祁乐意慢慢道,“你知道吗,以前,我一直觉得,这里,这个小破地方,就是我的家。我从来没想过我还能去哪。” 秦燊静静地听他说。 “你走了以后,我突然不知道我的家在哪了。” 他一无所有,被斩断了过去,也被剥夺了将来。他狼狈逃离故乡,去到一个新的城市,又去到一个新的城市……走走停停,兜兜转转,租过无数房子,开过无数屋门,在无数张不同的床上梦到过从前,但始终不知道,哪一个地方,能被他称之为家。 他更无数次地想过,他这操蛋得一塌糊涂的人生,能重来一次多好。 秦燊走过去,搂住他。 “秦火木,我一直觉得我是飘的,飘了好久好久,我不知道该在哪里停下……” “可以停了。”秦燊说。 三十而立。他们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地立起来了。 “我们一起回家。”秦燊说。 “嗯。” “祁乐意。” “嗯。” 这操蛋得一塌糊涂的人生,好像也挺不错的。 “我也爱你。”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是不存在的。 ——云.冷漠无情.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