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偏执反派boss[快穿](GL)》 —— ================= 书名:拯救偏执反派boss[快穿] 作者:留君意 文案: 每一本书里都有一个反派大boss,她们和主角势均力敌,都有一个艰难绝望的过去,然后黑化成功,成为主角走上人生巅峰的最大阻碍。 时清薏扮演的角色是促使反派黑化的人渣。 谋朝篡位,剥皮抽筋,利用抛弃,然后让反派完成人格的升华,心智的黑化。 奈何因为工作太过认真,被她虐过的反派因为怨气太大毁灭了世界。 时清薏: 系统一把把她丢了回去。 任务:让已经在黑化边缘徘徊的反派感受到爱和温暖,然后放弃毁灭世界的可怕想法!!! (如果任务失败就和世界一起崩溃吧!无情jpg) 时清薏:我觉得我还有救! 徐昭苏被所爱之人背叛囚禁,押在地牢整整一年,历经世间非人折磨,眼瞎残疾,好不容易要逃出生天之际,暗牢的门被打开了。 白衣如雪的国师俯身从淤泥里抱起她,裙角沾染尘泥,她以为时清薏是过来斩草除根的,结果在某一天夜里发现有人隐忍的亲吻她的鬓角。 再后来,她从绝地里反败为胜,将这个喜怒无常心思狠辣的人困在身边,在轮椅上扼住她的下颌,声音阴翳道:你还想跑到哪儿去? 想跑,做梦! 有反转,he! 每天都在拯救被我虐到疯的反派vs每天都在黑化边缘疯狂试探的美强惨 暂时定下的几个世界(|||⌒ー|||) 仙气飘飘狼子野心国师vs一往情深心狠手辣女君(已完结) 为非作歹不良少女vs饱受欺凌卑微学霸(已完结) 嚣张跋扈先哄后骗下毒长公主vs心机病弱权倾朝野丞相(已完结) 清丽脱俗剥皮抽筋神医vs引颈受戮胭脂龙女(已完结)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vs事业有成一朝破产影后(已完结) 每个世界都是同一个人!!!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清薏 ┃ 配角:各个黑化相方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每天都在拯救被我虐到偏执的反派 立意:努力工作!散播温暖与爱! ================== 第1章 谋朝篡位国师 时清薏vs 徐昭苏 时清薏对自己的境况表示懵逼。 众所周知,每一本书里都有一个反派大boss,她们和主角势均力敌,都有一个艰难绝望的过去,然后黑化成功,成为主角走上人生巅峰的最大阻碍。 时清薏扮演的角色是促使反派黑化的人渣。 不停的穿去其他世界,准备攒够任务回原世界过上梦想中的生活,所以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工作的卖心卖力,奈何因为工作太过认真,把十级黑化度的反派逼成了百级黑化度,被她虐过的反派因为怨气太重,主角竟然不能与反派抗衡。 然后,主角被反派弄死了。 一个世界主角被弄死了,世界轨迹被全部打碎,最后陷入了崩溃。 不仅是世界陷入了崩溃,主神也陷入了崩溃,主神崩溃的结果就是把她直接扔了回去,如果不能把黑化的反派拉回正常,就和世界一起崩溃。 精神世界在这里,也就是说世界崩溃了,她就得一起跟着死亡。 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一行文字。 任务:让已经在黑化边缘徘徊的反派感受到爱和温暖,然后放弃毁灭世界的可怕想法! 主神:因为力量在之前维持世界时消耗过多,不能直接把你送回反派未黑化之前。 白字停顿一秒:时间不多,祝你好运! 时清薏猛地抬起头,眼前是雕梁画栋的宫殿,桌上的折子刚刚翻开一页,翻飞的光线从窗外漏进来两缕,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她一瞬间记起来这是她当初第一个经历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反派是离岳国的女君徐昭苏,作为皇室唯一的子嗣,自小父母疼爱身份高贵,一生顺风顺水,从未有过任何不如意之事。 这样令人艳羡的完美人设怎么可能做一个反派呢?所以她顺风顺水的人生在二十岁那年截然而止。 她在二十岁那年遇见了她一生的劫数时清薏。 国师唯一的女弟子在入山祈福一十三年后从神山出世,足踏霞光而来,一身白衣冷清如雪,眉眼间如寒冬初月,在冰天雪地里冲她微微一笑,喊了一声。 陛下。 光风霁月,大抵不过如此。 一生未曾经历情欲的女君沦陷在了这样出尘离世的笑容里,一生未曾走出来。 徐昭苏身为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却从未对任何一人动过心,也从未经历过人间风月。 她一向隐忍,哪怕自己成了帝王也从未让旁人知道过她其实喜欢女子的事实。 作为君王她无疑是合格的,君王的婚姻不过是平衡势力的筹码,她分得清清楚楚,然后清清楚楚飞蛾扑火扑向了冷情无情的国师弟子。 几乎把所能给的全部拱手送到她眼前,给了她无数人不敢企及的高位与权势,只为她能展颜一笑。 前国师弟子现任国师,表面仙气飘飘超凡脱俗时清薏实际上是个人渣。 原人设的时清薏其实是个贪恋权势的心机girl,表面冷清高贵无欲无求,看似对所有事都冷淡不甚上心,实则内里野心勃勃。 于是为了促使徐昭苏从一个贤君黑化成一个反派boss她囚禁了徐昭苏。 并且挟天子以令诸侯,自己在国师的位置上站在了权力的最高峰。 那时候她的任务是逼徐昭苏黑化,做事毫不留情,不仅是幽禁那么简单,她将徐昭苏囚在牢狱之中 ,经历各种酷刑和非人折磨。 这这段时间里徐昭苏终于彻底认清了时清薏这个人渣的本来面目,开始为反戈一击做着筹谋,作为能毁灭世界的反派boss,她的才智毋庸置疑,哪怕一败涂地也能在夹缝之中寻到一线生机。 现在的时间段正是时清薏囚禁徐昭苏一年期满,徐昭苏的生辰,去年的今天她亲手将徐昭苏送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狱,将她从云端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离徐昭苏反戈一击仅仅还有一个月时间,勤王的军队已经整装待发,随时可以攻入皇城。 时清薏扔下折子就往外飞奔,开什么玩笑,再耽搁下去她就要和世界一起毁灭了! 身后的宫人见一向稳重自持的国师大人这样慌张不由一惊,连忙跟了上去,口中连喊着大人等一等。 屋里四季如春,一直到跑出宫殿时清薏才陡然一停。 外面此刻竟然已经是大雪纷飞,鹅毛大雪纷扬而落,她一头乌发半散,看着窗外大雪险些风中凌乱。 若她没有记错此刻徐昭苏应该囚禁在最冷的芳止宫下,距离护城河近,地方偏远荒凉,湿气寒气都重而众所周知,徐昭苏畏寒惧冷,从来受不得一点冷冻。 后来就是因为牢狱中的这一难,她落下了一生的病根,冬天疼痛不堪,后来更是因此性格越发暴戾恣睢阴晴不定。 时清薏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摔了过去主神就不能稍微靠谱一点吗??! 为什么穿回到这个时候?徐昭苏现在已经恨她入骨,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还带着她感受温暖和世界的美好? 时清薏:呵呵。 你试试被你最爱的人在生辰当天背叛囚禁,夺走一切,害的生不如死,病的半死不活,你还能感受到世界的温暖和爱意吗?! 这真特么不是做梦吗! 时清薏颤抖着挥手拂开了宫人为她叫车撵的的举动,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得好好想一下该怎么在夹缝里艰难求生。 离岳的皇宫修建的秀丽雅致虽然看着不那么大气磅礴,但是其中弯弯绕绕绝对是不少的,而且皇宫当年是由国师府的第一代前辈主持修建,里面暗合奇门遁甲五行八卦之术,复杂非凡。 简单来说就是一般来个贼没人带路都能跑迷路了,哪怕把腿都走断了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她也是依靠着脑子里的皇宫地图才能不至于迷路,这一路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她才终于真实意识到,芳止宫是真的好偏僻! 如果说她现在所居的玉明殿是整个皇宫的居中核心,囚禁徐昭苏的则是边缘的边缘,外围的外围,而越是边缘的宫殿越是凄冷不为人知,这样的心情让她在抵达芳止殿的那一刹那脸都险些崩了。 大雪覆盖下的宫殿残破不堪,不远处的灰败的围墙甚至有了些破口,北风从破口处呼啸而进,吹开里面快要没过脚踝的厚重积雪。 时清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作为一个心狠手辣的恶毒人渣,她以前工作确实太'认真'过头了! 她从前只知道徐昭苏接受了非人的折磨,但具体是什么却没了解过,只知道经历这一次磨难,温雅如兰的女子发生了质的变化,从一朵温室里的花变成了一头随时可能咬死人的大灰狼。 现在大概已经黑化完毕了 见她停下,身旁立刻有侍卫走过去将里面清理出一条道来,时清薏独自风中凌乱片刻,突然不顾还没有清理干净的积雪,像是根本等不及的样子,提步冲了进去。 身后有宫女急切的喊了一声:大人! 她只当没听见,积雪渗进鞋子里,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却根本没有时间在意。 囚禁徐昭苏的监牢其实并不在芳止殿里,而是在芳止殿的地下,走进后殿的时候里面的侍卫还在打瞌睡,大冬天的这里荒无人烟,没事可做的时候除了玩骰子就只剩下了睡觉。 时清薏踹了挡在入口前面的人一脚,身边立刻有人冲过去取了钥匙,一把将两人提溜出去,睡的正香的人突然被人挪动,刚想发作就被人卡住了脖子。 然后就看见了密道门口处一闪而逝的白衣。 背影清丽卓绝,哪怕未曾佩戴任何饰品也可看得出由骨子里散发出的清贵矜傲,一头乌发却有着微微的凌乱,脚步也显得慌忙。 喜欢穿白衣的人有许多,但能穿得这样清绝不染纤尘的却只有当今权倾天下的国师可国师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说国师最为厌恶牢里这位吗? 天下皆知牢里的那位心仪国师,但国师却对女子无意,闹到最后成了现在一个结局,也是引人唏嘘。 守在密道门口的两位侍卫都是百里挑一的身手,其中一个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还有一个却是徐昭苏的心腹,看见时清薏冲进去心里就慌了。 最近陛下动作过大,莫不是被人察觉到了什么把柄? 不然怎么会这样着急过来见陛下? 要不要通知将军计划提前,勤王救驾? 时清薏却没有这样的闲心去关心外面那群人的心思,她一路往密道深处去,走的越深心就越凉。 密道深处丝毫不觉有什么暖意,反而是越发寒冷,她知道守在门口的两人中已经有一个是徐昭苏的心腹,本来还能指望着徐昭苏能过的稍微好一点,结果进去了她才发现,她真的是天真。 滴水成冰的季节,过道里只有模糊几盏油灯照亮坑坑洼洼的地面,虽然没有风,但半点不妨碍密道里的寒意,穿过两个空牢之后终于在牢狱的尽头看见了枯坐在里面的人。 一身缟素,简陋的牢狱连张床都没有,她就那样披头散发坐在地上,身上一件单薄长裙,堪堪遮住身体,四肢都缠绕着拇指粗的锁链,在一片昏暗里闻声回头。 腿上的锁链让她只能萎顿在地,像是一朵从尘埃里开出的沾上血腥的花。 一双哪怕境遇凄惨也未曾污浊的明亮双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黯淡,然后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僵了一瞬,像是不可置信,而后汹涌而出复杂到不可言喻的目光。 是几乎聚集成实质的戾气和怨恨。 简直是想将她生吞活剥。 时清薏: 时清薏只觉得眼前一黑。 完了,黑化了。 第2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芳止宫的外围就是万仞宫墙,守卫严密,十步一人,所以内部反而看管不严,仅是密道入口派了两个侍卫守着,里面漫长的密道空无一人。 昏暗牢房前落着拳头大的铜锁,上面已经积了不少了灰尘,精铁打造的牢笼可以从缝隙里送进去水食,但她双手双足被锁,喝水进食都得跪在地面是爬行。 这是怎样的屈辱与痛苦。 所以怪不得徐昭苏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眼底消磨不尽的怨恨。 身着白衣的国师站在牢狱前静默长久,目光落在狱中身形狼狈的人身上,背影僵直片刻,而后陡然伸出手去。 银光一线乍见。 那一瞬银光在昏暗的密道里显得刺眼,徐昭苏的眼睛却一瞬未眨,那双漆黑的瞳孔死死盯住不远处的人,像是要将她过分薄情冷寂的眉眼一刀一刀刻在心头。 修长白皙的右手适合拿剑,她在仙山修习日久,似乎整个人都沾染着雪山不近人情薄情萧冷的气息,在某一瞬间,徐昭苏甚至觉得她是来杀了自己的。 她最近动作过于频繁,兴许还是招至了这个过于聪明的女子的警觉。 马上就要成功了,却果然是要在最后功亏一篑吗? 然后她眼睁睁的看见那把修长的落雪剑利落落下,紧锁一年之久的牢狱被人推开,有什么东西轻声落地。 她一剑斩断了锁链。 时清薏双手颤抖当初为了符合心狠手辣负心人渣的人设,枷锁由她亲自落下,世上唯一的一把钥匙被她封存在玉明殿中。 半个时辰前她翻遍玉明殿找不到钥匙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崩溃的。 作为一个逼迫反派黑化的绝顶人渣,她怎么可能把钥匙留着,当然是,落锁当天随手扔了啊啊啊啊啊! 至于扔在哪里,她能说她就是随手一丢掉进太液池了吗? 至于徐昭苏最后怎么出来,她怎么知道? 最后只能找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名剑过来试一试,扎心的是那把号称能斩断世间所有坚硬之物的落雪剑,还是徐昭苏去年送给她的生辰贺礼。 刚才徐昭苏那一瞬的表情她其实看见了 恋耽美 ——(2) 一脸的冷漠嘲讽与滔天恨意。 同时也是一脸,前女友拿抢了我的皇位囚禁折磨了我一年,然后拿我送她的礼物过来杀我应该有的表情。 时清薏: 总觉得有点心肌梗塞。 但人设不能崩,她只能崩着一张冷清无情的脸一步一步往狭小的牢狱中走去。 素白与雪同色的瑰丽裙摆踏足那一方寂静而狭窄的区域,哪里不过两步很快沾染上污垢和泥土,身后宫人一片胆战心惊。 国师喜白,洁癖严重,沾上点灰都能黑脸一天的人,现下竟然没有顾忌牢狱肮脏。 不过分寸之地 ,没有床没有椅子,地面坑洼不平,她的鞋子方才在外面踩了积雪,此刻更清晰的感受到里面彻骨的寒意,每一步都冷到怀疑人生。 很难想象从小金尊玉贵的徐昭苏是怎样在这里待了一年的,也怪不得她后来一生身体不好,落下了病根,甚至心性大变到杀人如麻。 你来做什么? 比冰更冷三分的沙哑声音瞬间把时清薏拉回现实。 不,现在也差不多了。 时清薏嘴角抽搐了一下,面前这位,已经黑化了。 这个问题好难,作为前人渣的时清薏感受到了压力。 说什么都好像不对,她现在就是说一万句我错了,您行行好放过我,我自愿暖床都不会有任何人信,保不定还会被这位提前给弄死。 时清薏保持沉默,手中剑影翻飞,一阵刺耳的声音过后,徐昭苏捆缚四肢的铁链哗啦一声尽皆落地。 得幸于这些年经历无数世界练就的一身技艺,她的剑法极好,锁链繁复缠绕几乎将人整个缠在里面,她的剑不断擦过困在里面不能动弹的女子身躯,但半点未曾伤到。 刀锋擦着耳际和肌肤的感觉让人胆战心惊,几乎能感受到死亡擦肩而过,不仅仅在牢狱外的宫人觉得国师是准备想杀人灭口 ,连徐昭苏自己也这样觉得。 然后她感觉到地面刺骨的寒意突兀一离,再睁开眼的时候就是一张近在咫尺的清绝容颜。 她落在了时清薏怀里,被这个人吃力的抱着一步一步往外走。 时清薏脸上崩的毫无破绽,内心深处一片崩溃。 倒不是徐昭苏有多么重,事实上徐昭苏轻的可怕,手从脊背环上去的时候能清晰的摸到嶙峋骨骼,是没有一点肉的那种瘦削,瘦到只剩下一副骨骼。 若不是一个月后她就能脱离苦海,重新翻身,兴许是真的过不了这个冬天。 从她将人抱起来的那一刻起,徐昭苏的手就狠狠抓住了她的胳膊。 将近一年的时间未曾修剪,徐昭苏的指甲已经生长到狰狞的程度,那般力度像是活生生要把她撕碎,上好的料子虽然让锋利的指甲不能透过衣裳,但还是能感受到肌肤的刺痛。 快给她疼哭了。 崩住,崩住,不能崩!!! 跪在入口的守卫心浮气躁国师这个时候过来是准备做什么?陛下所行之事若是暴露,该如何是好? 听见脚步声的瞬间抬起头,只看见幽深的密道尽头飘出一缕隐约的白,素净如隆冬大雪,然后那抹雪色越来越近,终于一步迈了出来。 不光是他,几乎周围所有的人眼睛都瞬间睁大。 白裙胜雪不染纤尘的女子怀抱着另一个女子,从密道的深处缓缓出来,那向来干净的如同雪色的白裙沾染上了污尘。 被她抱在怀里的人一身污浊,满身泥垢,残破的衣裙几乎不能蔽体,却分明是早在一年之前就被囚禁于此消失于世的陛下! 在昏暗的条件下待久了的人不能瞬间适应外界的光亮,徐昭苏的眼睛有一瞬失焦,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的线条滚落而下,滑入衣领。 外间天光反衬着雪光刺眼无比,瞳孔失焦的那一刻,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下意识的将手收拢的更紧。 她手下是时清薏的胳膊。 只那一下就深入细嫩的手臂,血色透过显眼的白裙显现出刺目的颜色,时清薏微微一顿,伸手将属于国师宽大的袖袍盖在了徐昭苏脸上,挡住了那刺眼的光线,也顺便遮住了那单薄到几乎要不能蔽体的衣裙,手指若有似无的擦过她的耳际,刚好将那滴泪水拂去。 然后顺便抬头低头警告了一眼拿惊诧目光打量她的一群人。 素居高位的目光冰冷威严,底下一群人立刻把脑袋低下去,丝毫不敢抬头,但这丝毫影响不了她们心中八卦的熊熊烈火。 国师将陛下抱出来了??? 注意,是抱,抱! 时清薏没那个勇气一路把徐昭苏抱回玉明殿,跨越大半个皇宫,除非她从主神空间里买药,不然就是在做梦。 而且现在外面大雪纷飞,她穿的不多,徐昭苏更惨就一件单薄衣裙,一路走回去约等于自虐加仇杀她明智的选择了叫肩舆。 她抱着人闭目养神片刻,思索着自己该不该主动开口的当儿肩舆便已经到了,抬脚进去的一瞬间时清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太暖和了。 享受完一瞬,她朝外伸出一只手去,片刻后掌心果然落进一条毛绒披风。 她是个享乐主义者,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自己舒服第一位,从不亏待自己。 外面的人挺有眼色,不错。 披风带着兜帽,除了滚边的浅金色云纹便是一片雪白,触手生温,里面的毛皮温软舒服,毛色程亮,看得出来是少有的好东西。 她刚想把手移开给抖开披风就感觉到陷入自己血肉的指甲又是一深。 钻心彻骨的疼痛 时清薏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面目扭曲疼出猪叫。 然后用拿着披风的手颤颤巍巍的揭开盖在怀里人脸上的袖袍。 揭开的那一瞬间不由一怔她看见满脸泪痕,怀里的人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不肯发出一丝声音,攥着她手臂的手指却越收越紧,几乎想将她的胳膊抓出一个窟窿。 感同身受的疼痛。 几乎是摆明了,我疼一分,就要你疼十倍百倍! 以及,好像又出事了 第3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徐昭苏设想过许多种可能,她的动作引起了时清薏的警觉,准备先下手为强,或者送去另一个守卫更为严密的囚禁之地,切断她与外界的联系。 唯一不曾想过的是她竟然将自己带回玉明殿。 玉明殿是她父皇为她母后所建,与处理政事的明泽殿仅一墙之隔。 只是后来父皇母后故去,她一直未曾设立内君。 后来时清薏从山中归来,她将玉明殿大加修缮过后作为礼物送予她居住。 年轻的女君曾心怀憧憬,将这世上所能拱手相送的一切都捧到那个如谪仙入世一般的女子面前。 自然,她那时候也是有私心的,却不仅是因为借玉明殿表明她的心意,将自己对她的心思跟父皇对母后的心思相比,也是因为玉明殿与她所居的明泽殿比邻可以随时相见。 随时相见。 徐昭苏几乎要露出嘲讽,她那时候就是做梦。 日日相见的情意不可能,女君陛下吃闭门羹碰一鼻子灰才是扎心日常。 但她那时候多蠢啊,哪怕是那样不被待见,登门十次见一面,见十面才能喝上一杯那人亲手沏的茶也甘之如饴。 那时甘之如饴,后来每回想起就是如饮毒药,毒侵肺腑。 当初她身份高贵都难得一进的玉明殿,而今落魄至此倒能随意可进了,而且还进了内殿,躺在了她的床上。 徐昭苏从前不是没有肖想过时清薏的床。 当然,也就只敢停留在肖想的阶段,毕竟那时候她能把两条腿迈进殿门都是运气好。 徐昭苏忍不住轻吸一口凉气,有什么地方疼痛的几乎要她喘不过气来,越疼她就越恨,恨不能将身边这个人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而后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覆盖住她的眼帘,女子的声音近在咫尺,是从记忆深处而来的轻缓与冰冷。 然后再是战战兢兢,膝行而至的太医。 时清薏站在玉明殿外面无表情,思考人生,一墙之隔的地方躺着一个月后弄死她的人。 当初她只负责做一个作死的人渣,丝毫未曾考虑过后果,所以现在报应来的猝不及防。 徐昭苏的眼睛因为长达一年呆在阴暗的地下牢狱中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一时之间恐怕不能适应正常亮度。 简而言之就是得瞎一段时间,而且往后一辈子都恐怕不能接触强光。 但最为严重的却并不是眼睛而是她的腿。 密道深处的牢狱阴寒入骨,她在里面待了太久,而狭小的空间和锁链的限制让她只能如同牲畜一样跪地爬行。 时清薏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方才她亲生为徐昭苏上药之时所见的情形。 瘦的皮包骨头的就像是骨头架子上覆盖了薄薄一层血肉,身上就没一块好肉,磨损的最严重的腿骨和手臂已经根本看不出来原先白皙的模样。 泥土沙石与磨损的稀烂的皮肉混合在一起,用刀一寸一寸割去烂肉时往常锦衣玉食的女君死死咬紧牙关,一声呻吟都未曾泄漏,但额头上却尽是冷汗。 幸好是在冬天,若是在夏天伤口溃烂,一条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的事,但饶是在冬天也是不好过的,一身冻伤青紫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几乎快不成人形。 时清薏: 第一次如此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从前说真的作死。 然后忍不住回忆起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走向。 徐昭苏在跳脱一个月后攻破皇城,领着边城二十万大军杀入禁宫,从曾经心怀仁慈的女君走向暴戾的极端,沿途抵挡者尽皆杀尽,身后尸山血海,几乎将一城屠戮殆尽。 而作为谋朝篡位将徐昭苏害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时清薏的下场是被活活烧死。 被乱军围杀逼入玉明殿中,外墙浇满火油,由徐徐昭苏亲手点火。 她就站在那座她曾经亲手送出去的玉明殿前,身后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雪水,漆黑眼眸彻骨冰冷,就那样看着那个人,看着大火滔天而起,火海凌云 ,势将一切焚成灰烬。 时清薏一点都不想回想起那段记忆,大火烧起来的一瞬间她就连滚带爬的跑回了主神空间。 但那股烈焰扑面而来的骇然还是牢牢刻进了她的脑海里。 隐约中似乎有听见徐昭苏的声音,当然应该也只是错觉。 时清薏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这次失败她就真的是是会被活活烧成飞灰。 时清薏忍着内心的崩溃回了内殿下午才停的大雪又开始稀稀落落的落下,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眉眼之间,带出一丝彻骨的冰寒。 素净床榻上的人已经换了一身柔软的寝衣,较一年前肉眼可见的消瘦许久,她一步一步走过去,心里千回百转,然后近乎惊恐的发现,床榻上的人覆盖在眼上的白纱已经无声无息的湿透。 竟然,哭了? 时清薏眼皮微微一跳,怔了一下,在外冻的冰凉的手已经在反应过来之前轻轻触及她的眼角,声音是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茫然无措。 怎么哭了? 或许的确是该哭的,被她这样的人渣骗感情骗帝位,心理上生理上双重眼瞎,好不容易马上脱离苦海的档口又被她重新弄回来,然后紧接着接到噩耗,双腿要一辈子留下病根,搞不好还要落下残疾,就连眼睛都暂时不能视物。 真的是,太惨了。 连时清薏这样拿着人渣剧本丧尽天良的人都觉得凄惨,心里莫名升起一丝类似于怜惜愧疚的情绪。 虽然她是拿剧本办事,但把人磋磨到这种地步的确实是她没错 冰凉的手指顺着眉眼向下滑入发丝,轻柔解下覆盖在眼上的白纱,然后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时清薏: 为了符合高冷国师形象,她所居的宫殿内一片雪白,没有任何其他杂色,亮的近乎扎眼。 而徐昭苏的眼睛受不得任何光亮,所以根本不是因为难受绝望,而仅仅只是因为无法控制的生理性落泪。 她到底是什么傻逼觉得已经已经黑化的人会这么弱势纤弱。 但眼上那薄薄的一层遮掩被取下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一丝不适,略微偏过头去是少见的躲避的姿势。 时清薏默默把手覆盖住她的眼帘,知道她此刻眼睛必然疼痛,动作放的很轻。 掌心下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若有似无的挠了一下她的掌心,带起一丝朦胧的湿意,而后趋于僵硬。 顿了顿,她将手彻底压低,不让亮光落一分到她眼上,而后装作什么都不曾知道,微微偏头打量了自己素色如雪的宫殿,低声同站在一旁侍奉的人冷清道:换了。 身旁的人微微一惊,却明智的没有去质疑。 言简意赅,于是住了两年的宫殿便在一刻钟里全部替换完毕。 刺眼干净的素白被全部换下,就连明灯上都笼上一层黑纱,殿中光亮趋于暗沉,直到确定不再扎眼才拿开覆盖在徐昭苏眼上的手。 掌心有残留的温度和湿意,那个人始终无声无息,不置一词。 第4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殿里烧着碳火,跟外头冰天雪地不同,里面倒是温暖如春,刚刚被调过来的太医看诊完在外间亲自看着火候火煨着汤药,实在想不通为何心狠手辣的国师突然良心发现将陛下从监牢里带出来。 而且还是亲手抱出来的。 不禁想起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传闻,陛下贪慕国师美色,欲将国师纳入后宫之中,最终导致与国师府反戈,被幽囚于离岳国地牢最深处。 这些恩怨纠缠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他们也只是一知半解。 太医心不在焉的守着汤药,丝毫未觉他身侧陪侍的药童悄然将手伸至背后。 那人手还未掏出刀刃,一阵脚步声已经传来,一抹净的灼目的素白推开门,身后是纷纷扬扬的风雪。 小童顿了顿,眼底滑过一丝不甘,到底还是将刀刃收了回去。 心底暗道:怕不是这妖女又想出什么恶毒招数准备折磨陛下。 时清薏: 系统在长松了一口气:幸好来的及时,不然徐昭苏就被救走了。 恋耽美 ——(3) 时清薏嘴角微微抽搐,脸上倒保持了冷若冰霜:这就是你大半夜把我从床上叫起来的原因? 加班也不是这个加法好吗?深更半夜还不让员工睡个好觉! 睡什么睡?徐昭苏的刀都架在你脖子上了,你就只知道睡!系统恨铁不成钢。 时清薏一边跟系统在脑子里疯狂斗嘴,一边沉默的越过太医和药童,放轻脚步向床榻走去。 榻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呼吸清浅安静。 床榻边的宫灯晦暗,瘦弱的女子躺着床榻里,伸出的一截藕臂上布满了青紫伤痕。 时清薏的手伸出来,似乎是想碰一碰她的眼睛和削瘦的脸颊,但在半空中停了半晌,终于还是慢慢收回去了。 太医和药童都提着一口气不敢松懈,尤其是那药童,手已经再次探进了袖口。 时清薏垂下眼帘,坐在榻边静静地看了榻上的人一会儿。 瘦了很多,原本饱满娇俏的双颊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君,如今伸出的一截手臂上满是冻疮,几乎不能多看。 片刻后时清薏方才挥了挥手压低声音,似乎很是疲倦的道:你们先去外殿候着吧。 太医如蒙大赦连忙抓着药童退了出去,药童心有不甘,但到底不敢现在就图穷匕见只得悄然退下。 偌大一个玉明殿终于只剩下了两个人,一时静可闻针,时清薏静坐了一会儿起身拿起了一旁的剪子。 站在外间的药童身体紧绷,手里的白刃已经半出鞘。 而后,就看见如今权倾天下的国师拿剪子剪掉了榻旁的宫灯。 甚至在灭掉宫灯时用手悄然拢过,似乎是怕晃动的灯光晃了熟睡之人的眼睛。 药童手里的刀又一言难尽的憋了回去。 哼,肯定还有后手,此刻不过是想叫人放松警惕! 药童蹲守在外,捏紧手中匕首。 他是外头安插过来的人,也是陛下的暗卫,如若这奸贼有什么异动,他冒死也要救出陛下。 直至天光渐亮。 这奸贼不知为何,竟然当真没有异动,只是守在陛下榻边,像是从未见过一般静静盯着看了一夜。 肯定还有其他阴狠招数! 一夜未曾合眼,药童眼睛熬的通红,太医已经换了一波,他好说歹说才留在了此处。 天光渐渐大亮这人才终于站起身来,朝外走去,这一晚可算熬过去了,药童刚刚有一丝松懈,就见刚刚走出两步的人竟然又折返回来,轻轻把陛下搁在外头的一只手臂藏进了暖和的锦被里。 药童看的一怔,提起的一颗心脏扑通一声又落了回去。 走出殿门时时清薏微微抬起眼,扫了一眼自己住了两年的地方,之前为了符合她一心向道的清心寡欲人设,这地儿布置的跟道观一样,后来为了符合她不做人贪图权势的人渣人设这儿又被修得金碧辉煌,白亮的几乎扎眼。 时清薏的嘴角不着痕迹的抽搐了一下反正就是不像好人呗。 她按了按额角,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等陛下。 这个称呼她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 她醒过来稍微好受些便送去明泽殿吧那边是她惯住的,空置了两年你们几个带人过去好生收拾一下,东西全部置换一遍,现在就去布置暖炉驱驱寒气。 另外,太医院那几个得力的都过来在殿外待命,一日分三拨人守着,什么药材直接从国库里拿就是。 吩咐完了她避开侍女的手亲自推开殿门,外间大雪未停却有稀疏的阳光透过云层落下,刺的她眼前有少许空白。 身边的人不敢多言,只是应是,只有一个女官低声道:国师,今日的朝会怎么办?诸位大臣已经在前殿等候多时了。 时清薏微微一愣,道:那就去吧,到底是熬了一夜,声音也些许的沙哑,她皱着眉头往后瞧了一眼。 外面大雪纷纷扬扬,而在殿内窗纱遮掩下还是一片黑甜梦乡,她伸手拢了拢厚重的大氅。 声音小点,别吵着陛下。 女官:? 手里还暗戳戳揣着刀的药童:??! 他们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这是什么神奇的走向?! 当初陛下盛宠国师,恨不得把全天下珍奇异宝堆在国师眼前的时候也没见国师有什么好眼色,如今竟突然转性子了?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 时清薏面无表情踩着大雪往前走,丝毫不关心身后一群人内心的惊涛骇浪 ,心想,徐昭苏也是够能熬的。 她一夜没睡,徐昭苏也装了一夜睡的香甜,她不禁都有点心疼她了。 至少她还能时不时的动一动,可装睡的人可是一个晚上精神紧绷,连动都没动一下。 真惨。 系统在脑内不禁同情满身带伤还坚持熬夜的女君陛下,顺便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徐昭苏没睡着的? 她睡着的时候都是蜷缩在一块儿的,就没这么规矩过一次好吗? 系统: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嗯? 系统无形中拍案而起:等等,时清薏你特么为什么知道人家女君是什么睡相?!难不成你竟然偷窥人家睡觉!! 时清薏!系统忍不住在虚无之中回头,果然看见空空荡荡的玉明殿内,一直好似睡的正熟的女君无声无息的睁开眼。 那双眼明明看不见任何东西,却下意识的偏向了时清薏离开的方向。 殿内烛光昏暗,将她的目光也映照的晦暗不清。 第5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整个皇城大雪纷飞,朝阳殿里却是温暖如春,御座上的女子容貌清丽而孤冷,纤长的手指持了一卷奏折,沉凝不语。 美的恍人心神,却没有一人胆敢多看一眼。 群臣议事已毕,只剩下这最后一份奏报不知如何处理闽南地方有官员探查到女君旧部正在纠集游说边关诸将进京救驾。 宫里有消息传来,说是国师将女君从暗牢放出,也不知是否因为此事。 众臣心中各异,许久才听上首折子丢在案牍上啪地一声,清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此事容后再议,你们先退下吧。 所有人都是一愣,竟不是绞杀而是搁置,却到底无人胆敢质疑如今这位权势滔天的国师,悄声无息的退下。 等侍女太监也一并退下以后时清薏才往椅背上一靠,抱着暖炉揉了揉眉心,头疼。 依旧在外为徐昭苏奔波的是她的亲姑姑,离岳的长公主徐宛,按照本来的副本,她应该是直接派人将徐宛诛杀,斩断徐昭苏心中最后一丝牵挂。 也正是徐宛身死,徐昭苏举目无亲,终于发疯不顾一切逃出皇城,兵临城下,将她活活烧死。 可如今,她可不敢这么作死,疯狂给自己拉仇恨值。 刺杀徐宛,激怒徐昭苏,速死;放徐宛一马,等人家纠结势力,依然速死。 怎么办?时清薏抬头望天,完全不想在这里二选一。 系统冷漠无情:还有28天。 时清薏: 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站在一国权力顶端,事情也多的超乎寻常,时清薏好不容易将所有事物处理完时已经是月上柳梢时分,大雪下了一天依然纷纷扬扬,她走到明泽殿时夜色早已四合,殿外挂起四角宫灯,在冰冷的雪夜里泛起一片暖意的微光。 她在殿门驻足许久,走进去时侧门微开,里面的姑娘眉眼低垂靠在软榻上,琉璃般的眼眸此刻暗淡无光,乌发披散,被人搀扶着喂药。 时清薏眉头微挑,这喂药的不正是昨天熬了一夜心惊胆战的药童吗,不过一天就打通关系近身伺候,确实不愧是培养多时的暗卫。 见她来了所有人连忙都要行礼,被她伸手拂去,也不进去,只站在殿门处静静看着。 那药童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触碰了一下清瘦女君的手腕,那节苍白的腕骨僵硬了片刻,小指节无意识的颤动了一下。 时清薏假作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伸出的部分是一片青紫的冻疮,一直蜿蜒到袖口底。 明泽殿跟前几年相比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桌椅陈设更古旧了些,地上烧了数个炉子 ,所以开着殿门透风也并不觉得冷,所有人都缄默不言,只有那个眼盲的姑娘什么也不知道,依然一口一口喝着药。 喝了一碗还不够,还有另外的,端上去时那人黛眉微蹙,不知是不是喂的急了,竟呛了一口,一直静默不语的国师似乎是下意识的上前两步,又在近在咫尺时蓦地停住。 徐昭苏的手背不自觉的紧绷,偏头哑声问:谁? 她虽看不见,却能听得见脚步声。 周围人俱是战战兢兢不敢回答,烛火摇曳间国师大人凤眼沉凝,冷的让人直哆嗦,半晌,才有人颤声答道:是是太医,来为陛下请脉。 时清薏不敢动,以眼神瞥了身侧太医一眼,太医连忙踉踉跄跄的上前为孱弱之人请脉,趁此时机时清薏缓缓后退,直至彻底退出殿外。 徐昭苏眼神不动,纤细苍白的五指下意识的攥紧衣袖,在纷乱的脚步声里仔细分辨那轻微的声音,在那脚步声彻底退出殿外时眼神微寒,又很快被鸦羽一般的长睫覆盖遮住眼底情绪。 灯火摇曳,屋檐外风雪遥遥吹来,晃动一室烛火,喝完药夜色已深,徐昭苏身体虚弱早早睡下,只是殿中依然派着小童侍女续着炉火不敢间断。 是夜,守夜的小宫女终于忍不住在外殿倒头睡着,已经早早睡下的人悄然睁开眼,空茫的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只有让人脊背发寒的冷意。 许久,才发出嘶哑的一声:她走了? 跪在榻边的药童往外觑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子时以后走的,在外边站了快一个多时辰。 却也不进来,只是在风里遥遥看着陛下,眉眼间也看不清思绪。 不知是又在想些什么恶毒主意。 窗外大雪夹杂着寒风拍在窗棂之上,可以想见是多大的风,徐昭苏继续问道:回玉明殿了吗? 没有,药童纳闷地摇摇头,刚刚去隔壁书房歇下了,大概还是放心不下您。 明泽殿久未收拾,正殿都是残破不堪,书房早就破败,时清薏那样性喜奢华的人怎么会屈尊在此,必然是放心不下陛下,要时刻监视着陛下的动作。 乱臣贼子! 徐昭苏微微闭目,许久,才听见一声沙哑的询问:她,还说什么了? 药童挠挠头,颇不解的道:就是让我们下次奉药的时候不能太烫,还有 还有,让下一次喝药时在旁边备些酸梅。 药童不知这是何缘故,更不知榻上的女君藏在锦被下的手为何猝然紧握,死死攥紧了床幔,几乎觉得心里有一瞬喘不过气来。 当初时清薏意图参政,她在众臣劝说下驳回,惹了时清薏不悦,在朝堂上当场拂袖而去,等她安抚好群臣去寻时清薏时玉明殿已落锁,是公然不让进的意思。 在遇见时清薏以前,她从未觉得自己身为九五之尊竟然会有这么难堪的一日,如此奋不顾身的一日。 为了这么一个人,能在大雪纷飞的寒冬腊月里站在殿门外苦等两个时辰,只不过怕她生气,想见她一面。 她一直记得那天的雪下的特别大,等到夜深几乎要站不住跌倒时大门才轰然打开,清丽的女子只披一件雪白大氅,长发披散在身后,站在门口提着一盏宫灯缓步走出:陛下为何还在这里? 声音冷冷清清,像极了那年冬天的皑皑白雪。 她没有那个力气说话,等到时清薏出来已费了她所有力气,眼前一片空白就顺势倒了下去。 却没跌进雪地里,有人抛了灯过来接住了她。 醒来时已然是在玉明殿的偏殿里,一向不许生人入内的玉明殿首次为她打开,容貌清冷的女子仅着单衣坐在榻边,长发堆积在雪白肩头,纤长的手指拿了一卷书,低眉看着,只淡淡道了一句:陛下醒了。 如果不是榻边还放着一只铜盆,她或许就真的信了时清薏对她毫不关心。 醒来前她分明一直感受到有人在用湿巾擦拭她冒着虚汗的额头。 这个人总是这样,哪怕面上永远清冷不可接近,在某些细节里却总能让人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所以遍历人间的女君为之沦陷,拱手整个天下讨她一笑。 那一次苦等让金尊玉贵的女君大病一场,她病了多久就在玉明殿待了多久,受了寒喝的药极苦涩,她每每受不住便要皱眉,直到某一日喝完药后发现身边碟子里多了几颗酸梅。 身着白衣的姑娘目不斜视,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的书,淡淡道:只不过是我这两日想吃酸梅了,陛下不喜就撤下吧。 风雪已停,雪后的夕阳落在女子清冷的眉眼,白皙玲珑的耳垂似乎都隐隐染上一丝绯色。 哪里会不欢喜呢?就是因为太欢喜,所以隔日就允了她参政,允了她这数百年未有之先例。 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那么像一场精心策划的欲擒故纵,精心安排步步为营。 药童还在低声说话:陛下,长公主那里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据说消息已经传入皇城,若是长公主出事,您就得立刻出宫 女君双目紧闭从齿缝里逼出一声:计划不变。 窗外风雪正急,一声一声敲在人心,一墙之隔的另一侧,时清薏抬起头揉了揉眉心。 手冻的僵了,活动不开,连动作都是迟缓的。 二月里的大雪原来如此寒冷,当初徐昭苏在外等她那一个时辰是否也是如此? 等到连心都沉了下去。 第6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时清薏这一夜也睡的并不安稳,夜半风雪敲窗 ,她从睡梦中惊醒后再也合不上眼,随手拿了几份折子就着灯火批阅,批到一半时猛地丢下折子,只批了件外袍就匆匆跑出门去。 穿过一道回廊就是正殿,守夜的小宫女歪头睡的正香,匆匆推开内殿的门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白衣清瘦的姑娘侧首俯在榻边,一半身子探出床沿,单薄的脊背不停颤动,分明咳嗽的厉害极了,却又因为身体虚弱连声音都是低微的,以至于甚至吵不醒守夜的宫人。 恋耽美 ——(4) 徐昭苏撑在榻上的胳膊已经越发无力,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地,突然陷入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清冷的梅香仿佛带着终南山巅永不消散的冷冽香气,久违的笼罩住她,徐昭苏五指不自觉的紧紧攥住,骨节被捏到发青,整个人一瞬僵住,又忍不住的继续低声咳嗽。 温软的手抚上她削瘦的脊骨,不太熟练的模样,竟是有些手足无措,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颤意:太医了?太医了!宣太医! 徐昭苏怀疑自己听错了,从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如何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候? 徐昭苏满头冷汗,她夜里刚刚做了噩梦,梦里她还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灯火昏暗,暗卫从边关带来一身血衣,求她立刻出宫。 千里之外,边疆苦寒之地,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被乱箭射杀,长眠于冰雪之下。 一瞬间忧惧攻心,喉头一片腥甜,几乎撑不住的刹那,有人将她揽进了怀里。 这个曾经熟悉的,她日思夜想放在心尖的人,也是将她折磨囚禁一年之久,险些死去的人。 她再次陷入无边梦魇里,开始细微发抖,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五指死死攥紧近乎慌乱的抬起头,企图去确认些什么,入目却只是一片刺目的空茫,不见任何东西。 许久,才有温热的掌心轻覆在她眼帘。 那声音微哑:别看 徐昭苏悬起来的一颗心蓦地沉了下来,如坠冰窖,从高处轰然落地,是了,这是现实,她的腿以后都不良于行,她的眼睛或许再也无法清晰视物。 或许,她这辈子都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正当此时,宫女端着一碗汤药战战兢兢的在榻前小声道:陛下,药熬好了 汹涌的恨意几乎在刹那间淹没了神智,徐昭苏凭借着模糊的声音寻到汤药所在的位置,发抖的手横扫过去,瓷碗落地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在一旁宫人惊慌失措的喊声中整碗泼到了身侧之人身上。 刚刚从炉子上端下来沸腾的汤药滚烫,一般都是放在一旁静置一会儿,此刻全然泼在人身上,痛苦可想而知。 汤药泼过去的那一瞬她只觉腰间一紧,却是有人揽紧了她,遮过裸露在外的手臂,而后是一声压抑的闷哼。 整个玉明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齐齐下跪,静默不语 ,只有苦涩的药汁滴滴答答的落在青石地面,像是一把悬在人心上的刀剑。 国师如今手握大权又生性爱洁,也不知这一回该如何收场。 徐昭苏缩回手,闭上眼,嘴角挑起一丝讥诮的冷意,还能怎么样呢?至多不过是将她扔回暗牢里罢了,还能比那更绝望吗? 所有人都以为国师会勃然大怒的档口,那人只是缓缓站起身来,忍着剧痛哑声道:为陛下重新熬一副药过来。 没有人胆敢抬头,只敢低声应是,药童刚刚从外面回来,迎着风雪胆战心惊的觑了一眼国师藏在袖袍下的手。 纤细的手指被烫的通红,严重处甚至脱了一层皮,藏在袖袍底下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细微发着抖,他心下骇然不已 ,正要抬头再看一眼的空隙里,内殿女子嘶哑的声音伴随着什么东西破碎的脆响一并传出:滚 身着素衣的国师脚步微顿,眉眼低垂,不见情绪:等一下进去收拾干净,别让她伤了自己。 药童愣了好半晌才发觉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连忙低声回是。 再抬头时那抹白衣已经闯入连绵风雪当中,隐没在宫墙深处,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打探到的消息。 长公主行踪确实已经泄露,但此人却只是搁置,并未下令诛杀。 不知这乱臣贼子又在搞什么把戏。 药童挠了挠头,不知何解,只是赶忙跑进内殿,女君撑在榻沿,姣好的容貌神情却冰冷到极致,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瓷碟,几颗酸梅滚落在地。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陛下闭目的神色里隐隐有几分讥诮和心灰意冷的狠厉。 她竟,还是走了! 时清薏连夜回了明泽殿,宣了太医为自己看了烫伤,草草包扎了一下。 是真烫也是真疼,手背到手肘处无一寸幸免,严重处甚至有些脱皮,轻些的也都红肿起来,看的包扎的太医冷汗连连。 看完收好药箱子,沉思了一下方才开口:您最近恐怕要忌口,水也是尽量不要碰的,万一严重总归是不好。 声音轻声细语,这万一要是处理不好,他项上人头不也危了吗? 时清薏微微颔首,等太医侍女都退下了,系统的声音才凭空出现:你干嘛不躲? 徐昭苏目盲,那一下根本根本不准,身子又虚弱的没什么力气,有心躲开轻而易举。 时清薏疼的龇牙咧嘴,面上倒是不显分毫,不动声色道:我虐待她快一年,被她泼一碗药又不是什么大事。 系统表示强烈怀疑,在系统空间里又模拟了一遍当时场景,突然福至心灵:她那一下根本就是歪的,你吧伸手挡住,那一下得全泼她自己身上吧? 时清薏: 你不说没人拿你当哑巴,所以大可不必揭穿我。 唯一完好的那只手飞快伸出,电光石火之间按了关闭,系统只来得及在屏幕上打出最后一句话。 时清薏,你恼羞成怒! 一转眼就是十来天过去,早春的气候瞬息万变,前两日还是大雪纷飞,这几日冰雪消融,又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模样。 系统自从上次艰难的从空间里爬出来不得已含泪懂得了什么叫谨言慎行,等了十来天不见这只咸鱼行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还要等到几时? 时清薏一手批折子,一手扬起晃了晃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左手,眼皮都没掀一下:工伤。 系统诡异的沉默了一下,语气开始逐渐温柔:烫伤疼吗? 废话。 疼的她当场戴上痛苦面具好吗? 活活被火烧死,可比烫伤疼多了。 时清薏: 系统语气越发温和可亲:徐昭苏黑化后干过什么事,需要我再次科普吗? 时清薏: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个黑化反派boss的必经之路,比如活活烧死了骗心骗江山的人渣,把人渣的骨灰埋在自己宫墙之下,把旧日背叛过她的人全部处以极刑,包括但不仅限于檀香凌迟五马分尸 因为暴戾恣睢被亡国公主女主讨伐,本来的剧情是死在女主剑下,女主成功复国,可惜她黑化的太过彻底,女主在起兵时就被咔嚓一下丢了性命,理由是女主长了一张肖似人渣的脸。 时清薏: 我觉得我还有救! 时清薏揉了揉头疼的额角,顽强的站起身来,叹了口气,丢下折子径直往玉明殿而去。 系统在脑海里提醒道:她现在的黑化值是95,因为姑姑没死,所以还残存一丝善念,但是也不低了,这十天里已经连续赶走了数十个宫人,脾气越发暴戾古怪,你再拖真就没时间了。 时清薏扶额,她也不想拖啊,可那一日徐昭苏的反应确实太大了,甚至让她觉得,徐昭苏对自己如此恨之入骨,出现在她身边都会引得她心绪不宁。 明泽殿跟玉明殿只一墙之隔,穿过一道围廊就是玉明殿。 春风只在刹那间就已吹开了梨花,未曾消融的细雪之上盛开着雪白的花树,玉明殿草木已有一年未曾修剪,初春万物复苏,又冒出葱郁的嫩芽。 远处斑驳的石桌上,清瘦素净的姑娘正咬着牙,妄图通过手臂的力气强行站起,双腿颤抖的厉害,似乎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好不容易支撑着石桌艰难站起,却因目盲看不见旁边就是坑坑洼洼的水洼,眼看着就要从石桌上摔下去,一只手突兀扶住了她绷紧的手臂,让人倚靠在自己身上。 淡而凛冽的幽香似远似近,削瘦的手指似乎是不安的紧紧抓住那只搀扶的手,微微偏头,眼神暗淡无光,莫名难辩。 只有阳光照在她深若寒潭的眼底 ,却照不亮里面丝毫的光。 她看不见。 电光火石间,白衣国师刻意压低了声音,微微回握了她冰凉的手,轻声开口。 奴婢是沈嬷嬷新近遣来照顾陛下的宫女,名叫阿一。 第7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空间一瞬静默,徐昭苏的手微凉,带着初春霜雪一般的寒意,不知一人独自在这里强撑了多久。 凑近了看才能发现她浅色裙裾边沾的泥水和草屑,素净的白裙及膝以下已尽数湿透,紧紧贴在女子纤细修长的腿骨之上,三四月的气候春风料峭 ,可想而知是何等冰寒刺骨。 她的腿早已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留下了病根。 时清薏刻意把声音压低:外间湿冷,奴婢扶陛下回去吧。 那攥住她的手又不自觉的紧了几分,良久,才见女帝微微颔首,是允了的意思 。 亭子旁边觉得一段台阶,荒芜一年的院落,初春的天雨后生了一层青苔,徐昭苏双目不能视物,刚刚踏上去就是一下踩空,幸而有时清薏搀扶,才没一脚踩空。 若是她此刻不在,这荒凉的院落无人路过,也不知道她一个人要怎么回内殿里去。 陛下当心。时清薏的声音不卑不亢,侧首看了徐昭苏一眼。 女子清瘦的下颌在阳光下凝聚出一滴冷汗,面上矜傲尊贵,抓住她的手攥的死紧,几乎要有抓破她肌肤的趋势。 徐昭苏的腿不好,走两步总要歇一阵,最后半个身子靠在时清薏怀里好不容易挪回了玉明殿。 殿里有燃尽的檀香味,春日流光在寂寥的宫殿里浮动,却不见任何人影。 徐昭苏从暗牢中出来以后性情大变,动辄大怒,对任何靠近她的人都抱有敌意,除了少许几个人,整个玉明殿已然空空如也。 时清薏当时听见这事时沉默许久,最终只是垂眸道:随陛下高兴。 这一句随她高兴不知怎么的传进了女君耳朵里,当天夜里玉明殿便经历了一场动荡,东西碎的碎,人也走的走,最后徒留女君一个人枯坐在殿内一片狼藉里,几乎把掌心生生掐出血来 。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时清薏知道,却一直还是未曾过来看她。 时清薏脑子里略过这些日子以来消息,将人搀扶到内殿的软榻上,刚刚撤开手准备转身,手腕突兀被人捉住了 。 她回过头,女君半张脸隐没在日光里看不清神色,眼上覆盖着一层白纱,声音压抑着某种难以的沉郁,锋利的指尖几乎要掐进她的血管。 你要走? 几乎是一字一顿,从齿缝里挤出来。 时清薏任由她捉着手腕,微微反手逾越的反握了一下:陛下衣裙湿透了,奴婢去拿件衣裳给陛下换上,不然要着凉的。 她语气前所未有的温软,也不知徐昭苏信是不信,很久才松开手 。 这大概是暗牢里被折磨怕了,面上森冷,其实心里还是害怕的,时清薏想了想,又重新靠近了些。 徐昭苏正以为她走了的时候,那人反身回来将一件犹带温热的披风盖在她身上,轻轻掖了掖边角,这才离开。 捏着那件温热的狐衾披风,徐昭苏脸色不见任何暖意,甚至有些讥讽和疲倦之色。 这么多年,这个人还是连撒谎都不会,玉明殿和明泽殿伺候的人向来都是钦点,那所谓的沈嬷嬷管的只是扫洒之事,怎么有资格管这两殿宫人调动。 她从来都是堂而皇之的欺骗和撒谎,只是吃准了自己向来相信她。 只是很多事她不说,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包括一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宫变,她不是没有提前收到消息,只是觉得时清薏不会的,她那样一个人,犹如明月落入人间,目下无尘,又怎会贪恋权势? 自己费尽心力的对她,恨不得把全天下拱手相让,她又怎会如此对待自己? 后来,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一次佯装靠近,所求又是为何了?她分明已经一无所有。 女君垂目,空茫的视线落在在空间的某一处,除了刻骨的仇恨,她又还剩下什么值得时清薏图谋的呢? 不同于徐昭苏心中复杂,时清薏是在认真的挑选衣裙,只是玉明殿荒废太久了,这几日置办的东西还不齐全,反而都是些旧物。 里面有一件粉色宫装襦裙,是某一年徐昭苏生辰自己从终南山带下来的缎子剪裁而成,光滑柔亮,边角细致的云纹里缀着金线,正好合适这个季节穿。 她抱着衣裳回去时徐昭苏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曾动,似乎是在发呆,听见声音微微偏过头,她没办法看见薄纱的眼睛,不然定可发现徐昭苏那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惊诧。 她本以为时清薏这一去不会不回。 殿里一直续着碳火,时清薏把衣裙放下,手自然探到人腰间正准备抽去腰带手却陡然僵在了半空。 这是要干什么?扒人衣裳?解人裙子? 时清薏脸色骤然奇怪起来,收回来也不对,不收回来也不对。 这要放平日里可能也就叫人了,毕竟春寒料峭,任凭这被雪水浸透的衣裳穿在身上 ,依徐昭苏如此这身子骨,怕又得缠绵病榻数日,但徐昭苏如今根本不让人入内殿。 时清薏悄然收回手,背过身去:陛下 徐昭苏眼底骤然冰寒下来,果然就算对她还有所求也还是不喜她到如此程度,勉强都勉强不来。 时清薏,或许是对女子没有兴趣的,当初忍辱负重为了权势敷衍她已经是不易,更何况如今。 可她如今一无所有,偏不让她如意。 给孤宽衣。 时清薏呼吸一窒,半晌才回过头来,手臂环过那姑娘过于削瘦的腰身,扯住腰封的一头,手指稍动解开了来。 她瘦了很多,腰身是真正的不盈一握,衣裙如花散落在榻上,青丝散落在肩头,露出白皙的锁骨和里面的白色内裙,春风从殿外吹来,时清薏怕她冷,将身边的锦被团成一团裹在她身上,才鼓足勇气继续伸手去碰最后一件薄衫。 徐昭苏只是刻意为难她,料她根本要找借口离开,正准备冷笑,谁知她当真过来解了,手再次伸来时下意识的往心口一挡。 恋耽美 ——(5) 时清薏从善如流,立刻准备缩回爪子:陛下自己来? 谁知那只挡在心口的手反手握住她的,往领口一按,指尖抵在温热的锁骨处,细微的颤抖。 声音依然冰冷的,一字一句:孤说,给孤宽衣 她倒要看看,时清薏还能忍到几时这个人分明是最洁癖,最孤冷,最不喜人靠近,曾经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靠近半分。 时清薏脸上温度一寸一寸升高,却终于是无声叹气,撇开脸解开了最后一道桎梏总不能一直将湿透的衣衫裹在身上。 她脸上烫的厉害,一眼也不敢乱瞟,连忙将锦被和披风拉起来将人团团裹住,碳火烧着,屋子里还算暖和,时清薏给人除了衣裙递上暖炉,垂下眼帘去看她的腿骨。 徐昭苏冻伤最厉害的就是手脚和双腿,大片大片的乌紫淤青布满白皙肌肤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时清薏用温热的锦帕慢慢给徐昭苏擦拭回温,看着这人冻的破皮的腿脚只觉心里发堵。 上一世她从未见过这些,后来直接被烧死,并不知道徐昭苏经历过怎样的绝望,后来又过的多么艰难,这整整一年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后来她失明残疾,心理扭曲,自己是真的不当人。 这样想着,难言的愧疚涌上心头,她放下锦帕直接将徐昭苏冻的僵硬的两条修长白皙的腿骨拢进怀里捂着,腿骨碰上肩胛,让她差点以为自己怀里抱了两块冰。 陛下暖和点了没? 徐昭苏整个人都是懵的,原本几近冻僵的血液在这一刻骤然沸腾起来,像有人突兀将她从万丈冰原里拉上火堆炙烤,她觉得腔里的那颗原本冰冷下来,再也无法热起来的心窍仿佛在熔浆里翻滚,冰火两重天的错乱感让她抑制不住的颤抖,手臂死死撑在榻边,眼前阵阵眩晕。 她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手指颤抖去寻身侧之人的方向,想握住什么以此来证明并非幻觉,只是她躺在榻沿,身子一歪险些就摔下榻去。 陛下当心。时清薏险之又险的接住了徐昭苏往下坠落的半边身子,她身上就胡乱披了件披风,这一下敞开露出一片刺目的莹白,冰肌玉骨,线条姣好,时清薏下意识就想偏头被人死死扼住了手腕。 气息是她,是熟悉的寒梅冷香,可怎么会、怎么会 时清薏一向性子冷清至极,生人勿近,当初讨好她也都不曾让她靠近,更遑论抱她,如今竟然、竟然会亲手为她洗漱擦拭腿脚,她怎么会屈尊至此 正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时清薏下意识地将徐昭苏整个拢进怀里,遮的严严实实,继而冷冷朝殿外看去。 阳光下,门扉处的药童手里端着的一碗药落地摔得稀碎,愕然的看着殿中景象 。 女君绯色的衣裙凌乱的散在地上,长发落在肩头,衣衫不整的窝在一身白衣的国师怀里,腿骨横在国师腰后,此刻,本应在明泽殿处理政事的国师正冷冷看着他。 眼神如刀似剑,分明就是一脸被打扰好事的不悦。 他在那凌厉眼神逼视不得不低头,地上,水渍四溅,光影浮动,凌乱的裙衫里也前几天刚刚送来的女君内裙。 药童膝盖一软,跪了下来,撑在地上的手骨止不住的颤抖。 徐昭苏十三岁即位,在位数年一直稳重端庄,除了在她这里没有栽过任何跟头,性格也一直是矜傲的,只是对她百依百顺 第8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禽兽的国师大人当晚就回了明泽殿,离开前在花圃处站了许久,药童侍立在一侧,直到夜色深重才抽身离去。 人一走药童就回了内殿,扑通一声跪下:臣让陛下受辱了。 当年传言传的沸沸扬扬,民间甚至有女君倾慕国师意欲强占,结果国师宁死不从,怒而逼宫,为报复陛下将陛下幽囚的八卦,他当年其实也不是没有信过,如今看来,竟然 竟然是时清薏那个禽兽对陛下图谋不轨! 他心思活络,榻上的人却只是闭着眼,床榻里面极为暖和,尤其是腿骨旁边的位置,热度从受寒的膝下传来,一直暖上指尖。 那人走的时候进来往她锦被里放了一个汤婆子,或许是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不知道,临走掖了掖她的被角,又关好了窗户,动作很轻,她却还是一一感受到。 药童还在痛心疾首,半晌才听见榻上传来沉沉一声:退下。 陛下被那禽兽欺辱,此刻心中必然不好受,等日后抓住那禽兽,必然要她生不如死!药童怀着担忧的心情缓缓退下,一脚刚踏出殿门便听见身后狠狠一声啪嗒声,像是什么重物轰然落地。 他想,大概是那个用上好皮毛裹好的的汤婆子,里面注的是熬好的汤药,太医说对陛下的腿有好处,于是时清薏熬了一个时辰才灌进来,怕烫着陛下又包了一层狐狸皮毛,用心是用心的,只是陛下大约心里还是膈应。 他怕汤婆子碎了烫到陛下,又不见陛下叫他,于是只敢在殿门外侯着,很久才听见里面传出细微的声响,他又侯了一刻钟不见陛下唤他,这才安心离开。 谁也不知道,昏暗之中女君艰难的探起身,摸索着将那刚刚砸出去的汤婆子寻回来,抱在了怀里。 她牙咬的死紧 ,不知是在跟谁置气,心中告诉自己,等他冷了便立即扔出去摔的稀碎,但一直到她睡着,那汤婆子都尚有余温。 不遂她愿,便如那个人一般可恨至极。 还是第二日时清薏从她怀中取出来的。 清晨药童出去舀水准备熬药时看见白衣国师时险些再次惊的将药罐打碎,国师好歹是终南山上下来的,轻轻巧巧将药罐接住了,提溜着送回他手里,声音冷清:别扰了陛下。 竟然还有几分嫌弃。 药童一时呐呐不敢言语,心里吐槽如果不是你这么突然吓我,以我的身手也不可能摔了。 徐昭苏身体不好,喝的药里有助眠的作用,夜半又偶尔惊醒,睡眠很浅,听见声音缓缓醒来,已经有人扶住她的腰,声音也轻:奴婢服侍陛下起身。 徐昭苏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只手护在她腰后,不轻不重的力道,微微温热。 她实在没想到时清薏第二天还愿意过来玩如此可笑的把戏,时清薏就算烧成灰她都能从骨堆里把她舍利子扒出来,她竟然以为自己会认不出她。 那只手扶住她,已经伸进去从她怀中将软和的汤婆子取了出来,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抱着这东西抱了整整一夜。 寒芒不自觉就从眼底生出,她昨日根本就不该将这东西捡回来。 玉明殿安然随意,没那么多宫女跟着,徐昭苏胃口不好,没吃两口早膳就放下了,歪在阁楼前晒太阳。 殿前有一池子水,以前种着不少荷花,现在还是春天没人修剪,就只剩下半池子水和几根枯枝横七竖八的插在水中。 徐昭苏窝的地方正好是风口上,时清薏着汤婆子过来放在她手里,正准备跟着一起晒晒太阳,天知道她为了今天过来伺候徐昭苏昨天夜里熬了一夜批了一堆折子,晒晒太阳睡一会儿正好 。 她仗着徐昭苏看不见趴桌子上还没趴安定,就听见扑通一声,她刚刚抱过来的汤婆子在水里砸起了一个浪。 她抬头去看徐昭苏,女君容颜清丽绝伦,此刻沾染了一丝冷意,手里空落落的。 时清薏: 我不相信这是手滑。 相不相信都没用,她生无可恋的站起来,压低声音:奴婢再为陛下去寻一个。 反正汤婆子不缺,她爱砸着玩也随她高兴就是。 孤就要这个。女君仰起下颌,春日的阳光就从她精绝的脸侧滑落一片阴影,看的时清薏一呆。 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听错了。 许久未曾得到答案,徐昭苏偏过头来,声音愈发冰寒,一字一顿:孤说,孤就要这个,听不懂吗? 她久居上位多年 ,威势极重,如果换个来人恐怕要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故意找茬了,据说徐昭苏从暗牢出来后性格就越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过来伺候的不是被驱逐出去就是犯错就扔出去,所以玉明殿现在除了那个药童空无一人。 时清薏叹了口气,挽起袖子,认命了:是,奴婢这就下去为陛下捞起来。 她话说的恭顺,丝毫没有以前的生人勿近和冷面无情,继而就听见扑通一声,是人已经跳下去了。 倒是徐昭苏手掌蓦地攥紧,身体不自觉往前弓起。 这潭水还是当年她父皇从山上引来的,不知积了多少淤泥,这些年都没怎么清理过,春日水寒跳下去万一 万一什么? 死了不更好吗?时清薏这种混账,就该乱箭攒心才是,女君掩住眼底幽幽寒气,告诉自己就算她淹死也是咎由自取。 时清薏倒是没想那么多,春日水确实是冷的刺骨,从膝盖以下浸透衣裙,冰雪初融,冷的她牙齿直打战,更糟的是她的手。 前些日子刚被女君陛下砸了汤药烫脱皮,太医说最好是不沾水的,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淤泥里面踩,水浑浊看不清,只能伸手寻着大致的位置摸索。 系统看她疼的脸色惨白不由劝道:是不是蠢,你叫其他人过来捞不就好了,何必自己跳下来。 反正她也看不见。 时清薏没说话,徐昭苏明显就是为难她的,闹起来谁知道会不会被再砸一次。 她在水里摸了快一刻钟,整个人都快被冻成冰块时才摸到那个汤婆子,距离岸边徐昭苏身边也不远,她直接把东西从淤泥里挖出来,淌水过去,伏在岸边,把东西放在徐昭苏脚下。 奴婢,给陛下捞起来了 。 声音不卑不亢,没有被刻意折磨的恨意,也没有什么刻意的讨好,清清淡淡的,只是按她的吩咐做事。 徐昭苏突然心里又恨起来,她如此折磨她报复她,为什么她连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就跟过去无数次一样,无论她将什么世间珍奇放到她眼前,都难以换她青眼。 她有心折磨时清薏想再把汤婆子一脚踹下去,却终于没有这么做,只是在炽热的阳光里闭眼,觉得心里烦闷不堪,修长的手指几乎要把掌心挖出数个窟窿。 时清薏跳下去跳的利索,结果爬不上来,在岸边挣扎了很久才带着一身泥水勉强扒上岸来,跟条落水狗一样,药童走廊外等着送药看的目瞪口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春日池水湿冷的可怕,时清薏借了偏殿去沐浴更衣,徐昭苏就坐在院子里听着里面的水声,面无表情。 汤婆子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只是外面一层柔软皮毛被拆了去,规规矩矩放在她面前,女君目盲,眼上覆着一层白纱看不见,只在听见偏殿压抑的低咳时眼底才有稍许波动。 哪怕只是单单放在那里,徐昭苏都能嗅到一股血腥气,她的手应该还缠着纱布,有着烫伤。 她恍惚记得三年前时清薏也因为和某位大人政见不和失手打翻茶杯,一杯滚烫的茶水溅了她手背三两滴,自己心疼的不行,召了大半个太医院过来看诊,硬逼着她抹了一个月的药膏,确保无事才放下心来。 那时候,她舍不得时清薏吃一点苦,受一分委屈,原来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伤她到这般地步,剥开她的伤口,恨不得她去死一般憎恨。 女君隐约有些模糊,心里空落落的,不过短短一年,过去那些事就好像过去了一生之久,再回头看的时候仿佛就已经是恍如隔世。 她唇角抿的死紧,在心底告诉自己这都是她时清薏应得的,这一次装模作样拿假身份过来哄骗她,不知又是为了谋划什么,就算没有谋划,她害自己到这个地步,自己也要百倍俸还。 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 她眼神阴翳,刚要想该如何一一报复回去,偏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股寒梅清冷的气息裹挟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被风吹开来。 那人几步靠近她,突兀捉住她一只手。 徐昭苏眼神微颤,沉声喝道:放肆! 正扮演无名之辈小宫女的时清薏把一方手帕塞在她掌心,微微皱眉:陛下下次难受抓着其他东西就是 ,不要弄伤自己。 女君的手白皙如玉,就是过分清瘦了些,骨骼几乎要突破薄薄的皮肉出来,掌心处整整齐齐排着四个指甲印,已经硬生生扣进了血肉里。 时清薏多看了两眼,突然道:我为陛下修修指甲吧。 徐昭苏被关在地牢整整一年,自然是没人给她修剪指甲的,原本莹润粉白的指甲肆意生长,有些甚至已经嵌进了肉里,看着就疼。 第9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徐昭苏的手很好看,冰肌玉骨,十指修长,长年练字的食指有一层薄薄的茧,只是在地牢里关了太久,寒意侵蚀之下已经有些变形。 有些嵌进肉里的指甲不得不挑出来,时清薏去找了把小刀,将那双过于清瘦的手放在膝上。 可能会有一点疼,陛下稍微忍一忍就好。 上首传来一声轻嗤,带着几分莫名的嘲讽。 她这一年受尽了人间所有苦楚,这一点疼又算得了什么?说得好像多么心疼她一般。 时清薏没理会这刻意的嗤笑,动作很轻,小心把嵌进肉里的边角用刀剜出来,将崎岖的指甲修得整整齐齐。 最后食指的一小块刺进肉里特别深,剜出来时血迹也跟着流淌,时清薏不假思索的过去将那白得透明的手指含进口中。 徐昭苏懒懒晒着太阳,想看看这人到底还有什么花招,冷不丁被含住手指还是一愣,一截手臂都生生僵住,不敢动弹。 日光晴好,口腔温软湿润,舌尖在伤口上轻轻扫了一下,徐昭苏一颗心莫名的牵扯起来,恍惚中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似乎是感受到不合适正准备拿出来时女君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声音也是冰冷的:孤让你吐出来了吗? 时清薏: 习惯性的动作罢了,也不知道徐昭苏又能脑补到哪里去。 徐昭苏心里一片烦闷,当初自己爱慕她时恨不得把全天下都拱手送到她眼前,她不屑一顾,如今自己这般模样,她又过来小心讨好,伏低做小,这样不要尊严被她欺辱 她正要说些什么,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宫女驻足在廊后,见此情形蓦地收声,扑通一声长跪在地,深深低头。 热度悄然爬上了脸颊,却不敢抬头。 恋耽美 ——(6) 春日午后国师和陛下调情什么的,这种事是她们能看的吗?! 这肯定不是自己的人,那就应该是来找时清薏的,到玉明殿来,这么急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姑姑 徐昭苏心思急转,脸色沉郁,半晌却只听见身边无奈的声音:嬷嬷过来找奴婢,奴婢可以吐出来了吗? 声音虽然压低了,但是在空落落的院落里依然尤为明显。 垂首的宫女脸色更红,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滚 女君恼怒的声音瞬间传遍整个玉明殿,等到脚步声真的彻底离开以后她脸色更黑,伸手就将身侧的汤婆子摔了出去。 破碎的瓷器在日光下像是一地收不回的真心,徐昭苏心潮起伏,不知想到什么,五指死死抓住膝上毛毯。 药童找了扫帚小心翼翼的打扫碎片,拼命降低存在感,很久,才听见女君出声:去查查看,是出了什么事。 药童得令赶紧收拾干净跑路了,女君的心情阴郁的像是即将下雨的天,他仅仅是待在这里都觉得可怕 ,也不知道时时刻刻陪着陛下的国师是怎么熬过来的。 呸,时清薏那奸臣忍气吞声肯定有所图谋! 徐昭苏这一日心情都极端不好,送药的时候连砸了三次药碗劝到最后也还是一口没喝,熬到夜半三更的时候药童才匆匆回来,硬着头皮进殿。 顾忌着女君的眼,殿内灯火昏暗,只能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削瘦孤桀。 听见声音的人从阴影里转过眼,眸光沉沉,或许是夜里光没有那么刺眼,女君眼上没有覆盖薄纱,只是那么淡淡看过来,都带着一股子阴冷。 药童飞快低下头,告诉自己肯定是错觉,他刚刚竟然好像在陛下眼里看见了失望? 陛下,查出来了,是静萼师父下山来了 。 榻上的人蓦地一怔,药童小心翼翼的答话:时清薏现在还在明泽殿陪着静萼师父说话,可能 可能今日不会来了。 应着他声音落下的是女君抱着手中的汤婆子落地的脆响。 四月里刚刚晴朗了没有两日就又开始落雨,一匹白马从宫外飞奔而来,沾染一春寒意径直停在了明泽殿前。 宫女太监们只隐隐听说过这位远在终南山的女道长是国师的师父却未曾真正见过,此刻只听见吁的一声,马蹄已经扬起溅起无数尘泥。 众人躲的躲闪的闪,好不容易有宫女强撑着过来企图给那一身湿衣的女子披上大氅,就被一只冷冰冰的手按住。 静、静萼道长 道姑生的并不吓人,反而称得上一句好看,哪怕未施粉黛也能看出眉眼间的清隽秀丽,只是神色寡淡,带着无声的寒意。 不必,她径自取过大氅给自己披上,动作干净利落,把踏雪带去好生喂养,让国师速来见我。 雷厉风行,可见一斑。 一刻钟后国师才姗姗来迟。 时清薏在殿里百无聊赖的听着她师父说话,说是师父也不过才三十出头,一身清淡的浅青道袍,宽大的袖口绣着几片纷飞的竹叶,眉眼虽然秀丽又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凌厉 。 她自小在钟南山长大,也是被这个女子一手带大,教会她礼义廉耻诗词歌赋,到后来被徐昭苏一眼相中带下山去,一直到被活活烧死都再未见过面。 至少,上一次执行任务是这样,这一次徐昭苏的事情有变,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变故。 手里茶香袅袅,身着素衣的女子眸光颤动: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为师喜欢喝羊岩勾青。 茶形状勾曲,条索紧实色泽翠绿鲜嫩,汤色清澈明亮,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茶。 师父的喜好我时刻记在心里,时清薏跟着喝了一口,微苦,她想了想,悄悄把茶推远了一点,果然她这个人还是喜欢吃甜的。 清薏,你的事为师本来是不想插手的茶盖咚地一声扣上了。 本来不想,那就是要插手了。 时清薏心里叹了口气,不自觉坐直了身体。 数年前陛下想带你下山,为师没能保住你,后来种种因缘际会,你怎么想的为师从没管过,我只当你忍辱负重,可如今你将她放出来 是想做什么? 春雷轰隆一声,打破表面上的古井无波,把尚且平静的镜面击的粉碎,就跟那片片碎裂的茶杯一样。 徐昭苏做了噩梦。 梦见十八岁那一年司天监卜到她将遭大难 ,朝臣建议她远上终南山祈福,她原是不信这些的,只是那年冬天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她的命,被忧心忡忡的老臣规劝才不得不去。 终南山风雪连绵不断,皑皑白雪覆盖山峦,远离人间尘嚣,也远离歌舞升平,她原是想做个样子就回去,结果不想竟在山里遇见刺杀。 对方来势汹汹,她带的暗卫在茫茫雪山中实力大打折扣,她们且走且逃,眼看就要走不出去时被一个白衣女子所救。 一身凌冽的白衣像是终年不化的风雪,伸手扶住女君手臂,却不肯多靠近一分,声音也只是冷淡:小心。 身居高位的女君闻声抬头,女子三千青丝被一根木簪简单绾住,一身素净白衣不沾尘嚣,未施粉黛却已胜过她这些年所见无数绝色。 一见倾心,不外如此。 后来徐昭苏想起那时大概就是一句一眼误终身,直到那白衣姑娘松了手,女君都未曾回神。 终南山弟子向来是不下山的,在山中苦修一生才是她们的归宿,女君一时鬼迷心窍,妄想拉那谪仙一般的人入世,陪她看人间繁华,山河万里。 时清薏是静萼师父唯一的弟子,一开始是绝不同意的,为了此事在女君门前长跪不起,女君却铁了心不肯放过。 大雪纷纷扬扬,一个时辰后白衣少女抱剑而来,面色从容又冷淡,微微颔首,只一句:我跟你走。 于是满院风雪都仿佛一瞬褪去春暖花开,女君亲手推开门迎出去,却只看见时清薏小心地将长跪的静萼师父扶起来,然后跪地端端正正的三拜叩首,自始至终未曾回头看她一眼。 她在风雪里静立片刻,过去捉住了时清薏的手,那时候她是权掌天下的君王,想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失手的,哪怕孤傲如终南山的女道都要为她还俗。 她也想过,她捉住了就不会放手,一辈子都不可能放。 后来徐昭苏一直想,或者一开始就是错的,强求来的东西不是心甘情愿来的,注定会遭反噬。 所以那场宫变来势汹汹不容喘息,她坐在玉明殿里听着外间兵戈四起,大火从皇宫的这一头烧到了另一头,那个被她捧在心口的心上人拿着剑闯入玉明殿。 紧接着就是暗无天日的牢笼,腿骨在冰天雪地里拖成残疾,眼睛渐渐不能视物,身上的冻疮破了又好,好了又生,脓血腐烂,像是一团淤泥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苟延残喘。 不 她蓦地睁开眼,心口钝痛 ,几乎喘不过气来,背后是无边冷汗,濡湿了衣衫,一只手抚在她背后,声音很轻,她隔了很久才从一片忙音里清晰分辨出来那声音。 她就算化成鬼都不会忘了的声音 当今国师,时清薏。 声音轻柔:陛下,都是梦境,不是真的不要怕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冷冰冰的手突然宛如一条毒蛇一般攀爬而上,准确的扼住了她的咽喉,黑暗里看不清东西,只有窗外的雨声滴落,春雷阵阵。 你想做什么?想杀了我? 声音阴冷刺骨,像是淬着能够见血封喉的毒,片刻后又疯狂起来,哪怕是黑暗里,时清薏都能看见她眼底疯狂的戾气寒芒。 还是想跟着她走?! 第10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纤细脖颈上的动脉在掌心下缓缓跳动,温热的肌肤下浅青的动脉清晰可见,只要她稍稍用力,让它停止 手心一点点收紧,再收紧。 原本安静的人呼吸开始可清晰的听见变粗重,艰难的用力喘息,苍白的脸颊也慢慢变得涨红,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漫出,雾气弥漫,还包扎着的手抬起来轻轻搭在她手腕上,妄图得到一丝呼吸。 烫伤又浸水的伤处隐隐渗出血迹,她手上根本没用什么力气,看似想拉开,实则只是虚弱地搭在她手背。 扣在颈项上的手越来越紧,时清薏的眼睛缓缓阖上,仿佛是下一刻就永永远远不会睁开。 徐昭苏的手却蓦地停下,没有再使半分力气,她原本已经好得差不多的手骨,仿佛是在此刻牵动了什么旧伤一般,再也动弹不得。 那里,是密密麻麻的冻疮,在暗夜里不停痉挛。 很久时,时清薏的眼睛才慢慢地睁开,嗓子粗噶且沙哑,脱力一般撑在榻上,手臂发抖:陛下 系统在时清薏脑子里差点激动地跳出来:她刚刚是真的想杀了你!!! 时清薏嘴角抽搐了一下,根本不想理会这垃圾马后炮系统,这不是废话吗?她刚刚都感受到实质一般的杀意,徐昭苏确实是恨她恨到极点。 一直到时清薏手臂撑不住,徐昭苏才发现她们保持着怎样一个匪夷所思的姿势,时清薏另一只手还揽着她,哪怕她刚刚差点掐死她。 陛下,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时清薏嗓子沙哑得厉害,时不时咳嗽一声,反正力竭干脆躺在她身后的地方。 徐昭苏身上都是冷汗,无声的寒意席卷了她,原来,有朝一日她也是会对时清薏下如此狠手的,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杀了她。 可是比起背叛,她想离开自己才更为让自己疯狂不是吗? 是啊,昔日万人之上的君王现在无权无势,靠着时清薏的施舍苟延残喘,还能怎么留下她?到时候她跟她的好师父回终南山双宿双飞,自己又能如何? 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 那还不如杀了她,让她永生永世都走不出皇宫半步!就是尸骨也要是自己的! 身后那人试图靠近她,一股清苦的茶香漫卷而来,女君博览群书,曾经她的母后喜爱各种名茶,所以对这些一向清楚,仅仅只凭一丝茶香就能判断出来。 羊岩勾青。 刚刚冷静下来的面具再次层层崩裂,她一掌挥出去,厉声喝道:滚出去 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还敢爬自己的床?! 时清薏莫名其妙被一掌挥开,徐昭苏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精准无误的推在她刚刚包扎散落的手背上,刹那间鲜血淋漓,饶是时清薏这等心性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于是不久女君就在一片淅沥的雨声中听见了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黑暗里的人几乎气的发抖,竟然真的就这样走了?! 好,很好,果然是去寻她的师父了,多年未见,必定有许多话要说,做什么大半夜跑她这里来伏低做小装宫女受这等委屈? 她躺在锦绣堆里,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好似被拎进了窗外春雨中,刺骨的冰寒让她牙齿都开始隐隐发颤,心脏揪扯的发疼,几乎要被撕裂开来。 心中不停叫嚣着疯狂而恐怖的想法,又被她一一压下,不,不能 至少,现在不能。 大约一刻钟后突然听见门扉被轻声推开,有人靠近了来,苦涩的药味在湿润的空气里弥漫。 瓷罐被放在榻边,时清薏去点了一盏宫灯,回过头来时只见女君紧闭的双眼,面无人色,只有细密的汗水从额角滑入了脖颈。 陛下,我知道您没睡着。 她弯腰俯在榻边,声音是哑的,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温热的气流喷在女君耳侧:您今日的药还没喝。 她走了以后徐昭苏光摔东西撒气了,谁拿来的东西都不肯入口,一副生怕被下毒的模样,她跟师父说话的间隙里听见系统在她脑子里碎碎念时忍不住嘴角抽搐。 说是大发雷霆,然后从中午饿到了现在,别说药了,水都没喝一口。 徐昭苏终于慢慢睁眼 ,一只手挡在她眼上,等了一会儿待她适应少许才松开,紧接着是薄薄的白纱,像是生怕被她看见了真容。 徐昭苏这一次或许是闹够了,夜里又做了噩梦精疲力尽,倒是没再继续折腾人,靠在时清薏怀里喝药,她不闹时人还是乖顺的,裹着厚厚的狐狸皮毛,喝一口咳嗽两声,时清薏就轻拍她的背,如此半晌好歹是喂了些下去,这才把药碗搁置在一旁。 一根手指抵在她唇角,徐昭苏愣了一愣,还是下意识张开嘴,一颗腌制的酸梅子就滑进了她唇舌。 手指纤细温热,带着一点药草的苦涩味道,让她蓦地想起白日里时清薏将她手指含进嘴里的模样,继而想起很多年前时清薏初次下山没有见过带刺的花,好奇伸出手被花刺扎伤,她想为她吹一吹时时清薏下意识避开的动作。 这些陈年旧事想起来没完没了,偏生徐昭苏记性好得没边儿,甚至还能记起来静萼师父每年从钟南山送一坛子青梅酒下来。 于是脸色更加阴沉,几乎能滴出水来,偏头就将那颗梅子吐在药碗当中。 时清薏:? 顿了顿,放下药碗,时清薏决定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厨房里没什么东西了,奴婢只煮了一碗粥,陛下将就着吃一点好不好? 后面那句好不好,语气无奈至极又仿佛在无意中带了一些温柔宠溺,徐昭苏冷着脸大发慈悲的吃了两口,时清薏手艺一般,这粥煮的也就是勉强能吃的程度,可能是饿了太久,徐昭苏很给面子的吃完了。 时清薏给人擦完唇角,准备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回去睡一觉,冷不丁听见凉嗖嗖的一句:孤让你走了吗? 时清薏只觉得胸口中了一箭,艰难地转过身来。 陛下有何吩咐? 榻上的女君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把衣裳脱了。 是。 系统激动得打字如飞:你做的孽终于要以身肉偿了吗?! 喜闻乐见,喜大普奔,这是喜事啊! 时清薏嘴角抽了一下,眼疾手快按了关机,顺便禁止重启,系统含泪被扔进小黑屋。 最外面的披风被脱了下来,然后是一件宫装襦裙,再是一件中衣,等到最后只剩下一件内衬的时候,时清薏的嘴角都不由得绷紧了。 恋耽美 ——(7) 她的手探上最后一根系带要解开的时候,榻上的人才终于出声:够了。 给孤守夜。 只穿着一件单衣守夜 那人沉默半晌还是逆来顺受的答应了,语气除了疲惫还有无奈,又出去放好药碗和粥碗,收拾好之后在殿里点了龙涎香,这才靠近了来,手搭在锦被之上,是女均手掌的方向。 陛下安心睡吧,都是梦魇,不是真的。 奴婢一直都在 徐昭苏心中一片嘲讽,就是因为你在所以才不安心,谁知道你这条毒蛇会不会什么时候又反咬一口,露出真面目呢? 她稍微握了握掌心,榻中有一小柄匕首,是她拿来防身所用 。 心里虽然如此讥讽,可或许是这一天里情绪波动太大,不久后就沉沉睡去,半梦半醒间似乎看见一身简朴道袍的女子要带着某个人离开,骇的她止不住发抖,在睡梦中慌乱的四次伸手搜寻。 声音又急又厉:阿薏 有人伸手握住她的手,一声又一声的应和她:嗯,我在,陛下,我在这里 仿佛终于是得了什么令人安心的答案,她急促的呼吸终于缓缓平复,紧紧攥着那只手陷入睡梦之中。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经泛白,是不久就要上朝的时候了,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宫人在晨露中挑着灯笼而来。 开门声惊动了刚刚睡去的人,握住她手的动作又紧了一分,呼吸微促。 昏黄的烛火里只剩下一件单薄衣裙的国师扶着额,与女君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抵在唇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宫女会意连忙将门关好,红着脸出去了。 地上散落的好像是国师的衣裙。 众人讳莫如深,看来今天下午传出来的谣言可能并不只是谣言,原来国师和陛下当真有那种关系 并不知道宫女如何脑补什么的时清薏只觉得冷,烧了一夜的炉火已经熄了,徐昭苏刚刚睡着她也不可能叫人进来添火,一只手又被牵着。 想了半晌,剩下的那只手悄悄撩开被窝钻了进去,瞬间感受到了春天的温暖,虽然徐昭苏体寒,可她被窝下面垫着的可是暖玉。 就睡一觉,在徐昭苏醒来以前爬下去就是。 原本这个想法是没有问题的,有人形闹钟垃圾系统在,悲剧的是她忘了自己刚刚已经把系统关了禁闭。 所以这就导致第二天午后徐昭苏已经睡醒了她还没睡醒的尴尬局面。 徐昭苏醒过来时就发现背后有人紧紧贴着她,一只手环绕在她身前,额头抵在她肩头,占了小小一块地方蜷缩着。 她已经连续敷了快半个月的药,眼睛接触阳光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疼,或许是春日清晨的微光实在柔和,她竟能看见一二。 握住她的手伤痕累累,先是被她拿汤药泼过 ,后来又在池水里浸泡,再后来昨天晚上那一下,长好的结痂的伤口又被生生撕裂,能看见里面新鲜生长的血肉,此刻被她握的死紧。 伤口触目惊心,绕是徐昭苏也愣了一瞬,手不自觉的想松开,谁知那人下意识的又握回来,嘟囔了一句:我在 她声音哑的厉害,能看见脖颈处青紫的指印,经过一夜愈发明显,只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当时浓烈的杀意。 时清薏被她一松一放的手戳了伤口,逐渐清醒过来,睁眼便对上徐昭苏不带感情的视线,在逆光里阴翳如刀:谁让你上来的?滚 失策。 悲剧了的时清薏在徐昭苏踹人以前自己滚了下去,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好半晌才抬起头去,女君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下去了,琉璃一般的眼里古井无波,不见丝毫光芒。 并不像是复明的样子。 她似乎是松了口气,低声道:奴婢知错。 徐昭苏冷笑一声罚她出去熬药,药童这才踏足内殿,眼睛不敢往殿内任何地方看一眼不说,心里还老是浮现如今宫里的风言风语。 陛下和国师有一腿,午后调情,夜半同宿侍寝,似乎怎么看都不对劲。 姑姑那里如何? 长公主那边一切顺利,应该不日就要挥师北上,药童作为暗卫,一直在宫里宫外调动人马搜集消息,昨天夜里长公主又过来催了,说是让陛下早做打算撤出皇宫。 勤王之师北上,她就有了再次登临九五的资格,若是继续呆在宫里必然不能成事,若是让时清薏察觉,恐怕还要成为姑姑的掣肘。 徐昭苏眼底寒光一闪而逝,不着痕迹地攥紧锦被:准备的怎么样了? 药童俯首,低声道:万事俱备 ,只等四日后时清薏寿辰宫中宴请群臣,守卫松散就可秘密护送陛下出宫。 到时天高海阔,三十万兵马在手,时清薏就算掌握着京畿十万禁军也无法与边关诸将相抗衡,一年前的宫变即将再次重演,女君忍辱负重受尽苦难,终于是要浴火重生。 药童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长公主还有一句话让我传给陛下。 说。女君微微颔首。 药童犹豫了一下,深深低头:长公主说,陛下这一次切记不可心软,该斩草除根之时,若是您下不了手,她可以代为动手。 长公主哪怕身在万里之外,对这些消息都是清楚的,自己的侄女如果下不了杀手,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重蹈覆辙。 榻上的人羽睫微颤,半晌抬起头:孤,自有分寸。 第11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春日晴好,大雨打落梨花后放晴万里无云,玉明殿后院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搀扶着一个孱弱的姑娘艰难行走。 她走的甚是缓慢,一步一顿,几乎半个身体靠在身侧之人身上,每走一步膝盖以下都在颤抖。 陛下,已经半个时辰了,休息一会儿吧。时清薏的手规规矩矩放在她腰后,半分也不逾矩,是最合适不过的分寸,远远看来却依然亲密的过分。 徐昭苏在不容站立的笼子里膝行一年,身体已经忘了行走的本能,现在就如同婴孩学步一般艰难,此刻脸色惨白,贝齿咬紧唇角,只有细密的汗水从打湿了鬓角。 知道她性子要强,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走不了的事实,时清薏说完就把她扶到一旁的亭子里去,每隔半个时辰歇一炷香,这是太医说的。 亭子里放在几碟子小点心和一壶刚刚沏好的茶水,时清薏沾着温水给女君擦拭鬓角额头的汗水,末了蹲下身去,给女君揉捏几乎僵直的腿骨。 徐昭苏的腿被寒气侵蚀一年,又跪地膝行太久,伤到了根骨,就算有天下名医诊治也不能完全站起来,只能说后半辈子都是半个瘸子,走也走不了太久。 也不对,徐昭苏作为一个变态疯狂的反派boss,哪里有后半辈子呢? 她复位屠城以后只在帝位上呆了不到三年,就因为暴戾恣睢喜怒无常惹得民怨四起,女主作为前朝公主有悲天悯人之慈,男主有不世之悍勇,带兵攻入皇城,徐昭苏最终选择在明泽殿自焚。 不过,剧情崩坏以后徐昭苏直接弄死了女主,后面也就不复存在了。 她正想着,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凉嗖嗖的质问:你可知,孤喜欢喝什么茶? 直觉般的,时清薏感受到了危险,她抬起头,头顶阳光明媚,女君微微抬起头,皮肤白到几近透明,下颌削瘦到凌厉的地步,手里端着滚烫的茶杯,脸色悲喜莫辩。 她认真想了一下,才开口答话:陛下怕苦,不喜喝茶,喜欢喝蜂蜜水。 这件事还是某一次春围发现的,有几个纨绔子弟妄想得女君青睐平步青云,竟然从深山里用树杈捅了一个马蜂窝回来,女君没讨好到,头被蛰成猪头的模样却在京中留下了笑料。 女君斥责了那几个纨绔的不学无术,蜂蜜水倒是多喝了两口。 这话说出来又等了片刻,那茶杯才被重重搁在石桌上,时清薏提起来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回原地。 系统在她脑子里幸灾乐祸:如果刚刚你回答错误,现在那杯茶就不是搁在桌上,而是砸在你脸上。 时清薏: 又看了一眼茶杯上袅袅升腾的热气。 我最近扮演卑微小宫女,似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不由抬头去看女君神色,徐昭苏阴沉的脸色稍霁,似乎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脸上,语气也凉嗖嗖的:孤还以为你对孤的喜好一无所知。 竟然有点阴阳怪气,细细听来,似乎又带着几分苦涩和嘲弄。 时清薏的垂下眼帘:奴婢明日就换。顿了一下,还是添了一句,陛下的喜好,奴婢自然都谨记在心。 上首的人冷笑一声,不知信是没信,却没再继续为难她。 徐昭苏的腿修长匀称,初春的天裙子已经不是太过厚重,露出的一截脚踝上布满青紫可怖的冻疮,哪怕敷药大半个月都只是稍微缓解。 时清薏自认铁石心肠,都看得心里发堵,这该是有多疼,又有多绝望。 揉了半晌,手中紧绷的腿部线条才缓缓松了下来,不再在掌心细微的发抖,天已薄暮,一轮橙色的夕阳在天边坠落,她捂着微微发烫的腿骨轻声道:天快黑了,夜里寒气重,陛下该回了,今日的药还未曾喝。 徐昭苏不置一词,她受不了如此废物的自己,每每练习到天黑腿僵的动不了才肯罢休。 回去奴婢就给您冲蜂蜜水。屈膝的人站起来,声音带着点莫名的诱哄。 这是真把自己当小孩吗?徐昭苏轻嗤一声,正要说什么的时候那人已经在她面前蹲下了。 今日我背陛下回去吧。 往日里都是药童净手以后来背女君,或是女君自己强撑着走回去,总归还是对她有戒心,不肯轻易靠近,今日回去的早些。 在徐昭苏出声以前,时清薏已经率先开口:我不想让其他人背您,今日就让我背您一次吧。 徐昭苏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很久就在时清薏觉得她会拒绝的时候,才伸出手搭在了那个单薄的肩膀上。 确实没有多少时间了,姑姑不日即可抵达皇城兵临城下,至多还有三天时间,三日之后时清薏生辰之日,她就能逃出生天。 再然后就是兵戎相见。 清冷的寒梅幽香从女子发间传来,她伸手环过女子纤细的脖颈,把下巴搁在人肩上,悄然嗅了嗅。 没有羊岩勾青的味道。 夕阳西下,给皇城的琉璃瓦都笼了一层温和的柔光,青石板上是清晨雨后打落未曾清扫的梨花,时清薏走的很慢,似乎是想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在时清薏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徐昭苏悄然睁开眼,静静看着身前的人,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侧脸也是清丽的,像是当真从幻境中走出来的人,不一处不精致绝伦,又冷情,又绝艳。 这段时间或许是她们两人头一次如此亲近。 在她还是权倾天下的离岳女君时,以强权压人都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时清薏会给她喂药,会在她噩梦时抱她,会记得她的喜好,会在旁人背她时吃醋 她的手臂不自觉的收拢,紧紧贴合着时清薏纤长白皙的脖颈,遮住了她脖颈上青紫交错的指印。 勤王之师势如破竹,以时清薏如今的势力不可能不知道。 若她所料不错,时清薏是想活下来,她知道自己下不了杀手 。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真是可悲啊,她害自己成了一个残疾,受尽人间苦楚,哪怕恨意滔天,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可当真有机会掐死她的时候竟然还是,心软。 徐昭苏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这个姑娘,当真说惯会投机取巧,是啊,自己确实不会杀了她,死了一了百了多简单的事,怎么能抵得上自己受过的这些非人折磨呢? 女君冷笑一声,闭上眼埋头在女子削瘦的肩胛骨上磨了磨牙。 夕阳渐沉,月色落满天地,玉明殿正殿距离后院不近,这一走就是半晌,时清薏倒是没觉得累,徐昭苏实在太瘦了,瘦的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就像是一枝被压折了的枯枝。 只是再长的路终究都有尽头。 药童已经熬好了药翘首以盼,终于等来两位祖宗回来,连忙上去欲扶,就被国师不着痕迹的挡了回来。 我来就好。声音冷冷清清,手臂挡的位置却是滴水不漏。 药童哑口无言,默默看着国师搀扶着女君回到殿内换了衣裳添了暖炉又喂了药 ,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为什么觉得自己站在这里这么多余? 徐昭苏夜里睡不好 ,自从暗牢里出来时常会做噩梦,偶尔彻夜难眠,夜里恶鬼索命,挚爱背叛,逼得她不能合眼。 不不滚开 女君猝然从噩梦当中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晕,有人握住她的手,被她反手死死抓紧。 陛下,醒一醒、醒一醒耳畔的声音清浅,带着一丝安慰。 骨节处攥的青白,修剪的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另一人的手臂内,那人自始至终未曾坑声 ,只是任由她抓着。 陛下,都过去了,只是梦魇,不是真的空闲的一只手轻拍她削瘦的脊背,试图让惊惧的不停发抖的人从噩梦中脱离。 很久,女君才终于镇定下来,声音嘶哑的问:什么时辰了? 时清薏往外看了一眼,天色漆黑 ,只有风声呼啸而过:还早了,陛下再睡一会儿,奴婢一直在您身边。 徐昭苏闭着眼不肯开口,她睡不着了,甚至觉得富丽堂皇的宫殿也是不足一丈的牢笼,夜里有老鼠叽叽咕咕的路过和她抢食,刺骨的寒意从膝盖以下袭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见尽头,还有被背叛的恨意和怨毒在黑暗里疯狂滋生。 若是陛下当真睡不着,奴婢为陛下念书吧。 女君怔了怔,手悄然松开了,声音嘶哑:准。 于是时清薏披衣坐起,靠在榻边为女君念书,很久以前,徐昭苏唯一一次进入明泽殿养病,夜半睡不着时听着时清薏念书声很快睡着。 她竟也还记得。 只是不过数年就已物是人非,这一次女君睡不着了 。 这一次选的是一本诗集,时清薏嗓音冷清干净,念书时好似缓缓流淌的清泉,女均闭目养神,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在你心中,觉得孤是一个怎样的人? 恋耽美 ——(8) 或许是夜半伤神,她突然很想问问,这些年恩怨纠葛,时清薏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怕她现在甚至不敢用真名面对她。 时清薏一愣,手里的书卷落在膝上,她想了想,才在女君闭目中缓声开口:初闻陛下以及笄之年稳居帝位,料想必定是位雷厉风行手段严苛又威势深重之君。 她顿了顿,抬起眼来:后来亲眼见了陛下,才知陛下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瑰姿艳逸,世所无双。 令人,见之心折。 第12章 谋朝篡位囚禁国师 徐昭苏落在榻边的手不着痕迹的紧了紧,半晌,才不动声色的睁开眼:是吗? 悲喜莫辩。 燃到尽头的灯花啪嗒一声溅落,烛火摇曳,时清薏放下书,声音从容又沉静:当然,世上该无人不喜欢陛下才是。 时清薏拿了剪子去剪灯花,这样一直晃对徐昭苏的眼睛不好,弄不好夜里又要疼了。 国师就不喜欢。良久才听见身后好似自嘲一般的声音。 时清薏愣了愣,灯火抖了一下,不知是谁的手悄然颤抖,声音低微,又好似是在强颜欢笑:那是她有眼无珠,不知好歹。 手抖的太过于厉害,竟然一剪子直接把灯芯剪没了,咔嚓一声,殿内陷入一片寂静的黑暗,有人闷声开口:陛下先歇一会儿,奴婢去外面找盏灯来。 不等徐昭苏开口,那人已经步履匆忙的走了出去,步子太快简直像是在落荒而逃。 徐昭苏在黑暗里睁开眼,目光沉沉的看向殿外,那人走的太急甚至连殿门也没有关,是料定自己眼瞎目盲看不见,却不知自己的眼睛已经在慢慢恢复。 月明星稀,霜色的月光落在荒芜的殿中,一身白衣的姑娘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不知到底是怎么了,在门槛那里差点被绊倒,磕了一下又强撑着站起来,一直到扶着殿里的那棵枯树才深深弯下腰去。 以徐昭苏的目光看不清更多,只能看见那个向来冷情孤傲的人仿佛是痛到极致,以手覆住心口,一寸一寸俯身下去深深喘息。 时清薏在那里站了多久,徐昭苏就在她身后看了多久。 一直到深夜,时清薏才像终于缓过来一般,撑着树艰难站起身来,她没去找灯,而是放轻脚步声再次走进殿内。 女君已经在她起身的前一刻闭上了眼,只能听见微弱的脚步声,很久才有人坐在她榻边,一只温凉的手抚上她鬓角,在无声中悄然描摹着她的五官,从紧闭的眉眼到挺翘的鼻梁,最后落在她唇角,拂开了一丝落在她颊边的碎发。 那人靠近了她,身上是寒梅凌冽的幽香,声音苦涩又温柔:陛下自然配得上更好的人。 徐昭苏藏在锦被下的手痉挛了一下缓缓紧握,那人重又俯身下来,贴近她的手臂靠了下去,再无言语。 就在徐昭苏真的要睡过去前,才从模糊中听见一声仿佛要落进风里的叹息:是我,配不上陛下。 她蓦地睁开眼,蜷缩在她手臂边上的人已经睡了过去,那样冷情倨傲的人如今屈尊降贵至此,只用额角触碰她的手背,仿佛再多靠近一分就是僭越。 徐昭苏眼底有幽光闪烁,像黑暗里一条伺机而动的蛇,尖利的指尖像蛇信一般一寸一寸割过时清薏脸颊,语气讥讽:你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么? 她徐昭苏也是学着帝王之术被无数国之栋梁亲手教养长大的,精通权谋算计,治国理政,同一个坑怎么会踩两次? 这样一个口蜜腹剑心如蛇蝎之人,就算说的再怎么好听都是假的,她绝不会再信她第二次。 她确实舍不得让时清薏就这么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实在太便宜她了,她要她好好活着,把自己经历过的所有苦楚全部都百倍千倍奉还! 她要把她关进笼子里,经受自己所受的一切痛苦,那时候她倒要看看,这个巧言令色蛊惑人心的人,该要怎么跪地求饶。 狠狠划过女子脸颊的手途径唇角时时清薏似乎是梦见了什么,突然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声呢喃,红润潮湿的嘴唇一张一合,热气喷洒,恰好落在了徐昭苏指尖。 就像是一个,若有似无的吻。 徐昭苏心底被什么拨动了一下,恍惚听见那人嘴里漏出来的一个字,似乎是,昭。 她还要再听,那人已经死死咬住唇角,把唇色咬的惨白,哪怕是在睡梦当中,似乎都不愿意把那个名字吐出来。 让人,想把她的嘴撬开。 呵,怎么喊孤的名字就这么脏了你的嘴? 徐昭苏也知道跟一个睡着了人负气是有多愚蠢,可还是忍不住心底遍布的戾气,她曾经恨不得把万里江山都拱手送到她手边,哪怕是养条狗也该养熟了,但时清薏就是养不熟,还反咬一口。 无数的脉络交织起来,让她生出一股悲哀的寒意,时清薏,或许是不喜欢女子的。 她摩挲着女子咬紧的唇角,压下心中暴戾的想法,安慰自己没关系,如今她想要活下来就得依附于自己,等以后自己重登帝位,让她嘴里寒着冰,喊一万遍自己的名字就是,少一声就扔进蛇窟里去,她可是最怕蛇的。 她嗤笑一声,压下心底心乱如麻,缓缓闭上双目,告诉自己她只是在求一个苟活于世的机会罢了。 真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也好,贪生怕死有所惧,才能拿捏的住。 第二日时清薏刚醒就被罚去跪台阶,似乎是拿定主意觉得时清薏是在赎罪,徐昭苏甚至有越来越过分的趋势,早膳过后甚至让药童拿过去一杯满满当当的热茶。 系统感念不已:女君果然还是心疼你,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时清薏面无表情的回怼:你在做梦。 药童一脸尴尬又无奈的走过来,跪在台阶上的女子洁白的裙裾已经沾上污泥,她只穿了一件单衣就被赶出来,料峭的春风一吹,饶是坚韧如当朝国师,也在发抖。 陛下的意思是,让您端着这杯茶 时清薏神色疏冷,正伸手去接,药童更为难了,犹犹豫豫:陛下的意思是让您,用手 而不是端着托盘。 时清薏愣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 ,茶杯里是刚刚用沸水沏好的新茶,滚烫无比,还在养伤的手卜一碰上去就是一个瑟缩,却仍是稳稳当当的端住了,不久后血色就晕染了纱布,女子的脸色也惨白如同金纸。 手掌里未曾愈合的伤口裂开了。 系统:我错了。 我怎么会这么天真的觉得女君这么快就会被感动。 徐昭苏微微阖着眼,等了一会儿才抬眼去看,透过眼上一层薄纱只能看见一截藕玉般的手臂端着一杯滚烫的茶水,抖的厉害,却没有放下更不曾求饶。 手中茶杯几乎被捏碎,她眼底寒意更甚 ,冷冷道:再去给她换杯热茶。 药童: 我一直以为是陛下落难,时清薏那混账落井下石,欲对陛下行苟且之事,事到如今,怎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系统看着时清薏快被烫熟的爪子,默默开口:宿主,要不然,我给你调低疼痛阈值吧。 疼痛阈值一个月是不是只能调一次? 系统翻看了一下记录:好像是。 时清薏沉痛的闭上眼:那算了。 留着还有更重要的时机要用。 系统欲言又止,终于没忍住:其实,你昨天叫一声女君的名字,她就放过你了。 她的要求多低啊,知道你可能不喜欢女人,在她心里 ,只要你忍住恶心叫她一声就放你一马,可你非不叫那一声。 时清薏没说话 ,觉得这个垃圾系统有时候是真的扎心,等她执行完任务一定要扔去主神空间修理。 这一跪就跪了大半日,直到下午徐昭苏练习行走时才准许她起来,跪了半日还要扶着徐昭苏,一个下午下来她的腿已经抖成了筛子,连站都站不稳,跪在地上为徐昭苏揉捏腿骨时反倒成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玉明殿跟明泽殿不过一墙之隔,隔着一堵墙能听见外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有宫女在小声催促着:快些过去,嬷嬷已经在催了,明日就是国师寿辰,再慢要耽误了! 徐昭苏扯了扯嘴角,微微一哂。 她可真是贪恋这荣华富贵,生辰过的就如同以前君王的万寿节一般隆重且盛大,不加半分掩饰。 时清薏妥帖的揉搓着女君僵硬的小腿,冷不丁突然被一只手扼住了下巴,那只手极冷,力气是要把她捏碎的大,掐住她的下颌骨一寸一寸逼迫她抬起头来。 女君眼上依旧依旧覆盖着白纱,明明应当是看不见的,就又仿佛含着刀剑,神色冷峻又讥诮,微微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一字一顿:你倒是甚合孤的心意,若是孤想带你走,你可愿意? 下颌骨的力道掐得时清薏半张脸都开始发麻,她默默承受着,低声道:奴婢,愿意。 果然不出所料。 听见这回答,徐昭苏都不知是意料之中的寒心还是恶心,这个人就这么贪生怕死,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捏住她下颌的手都觉得脏,徐昭苏松开手将人狠狠甩开,当初高傲如谪仙之人,如今为了活命低进尘埃里,真是让她觉得恶心至极。 她复又阴冷的笑了一下,连声音都泛起寒气:记住你说的话。 愿意跟我走,却再也不会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哪怕你此刻装傻充愣,以后 藏在袖中的手一寸一寸收紧,以后自己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腿边,有人小心的将头轻轻靠在她膝上位置,轻声而费力的喘息,梨花纷纷扬扬,那一瞬间女君其实想过,将她扣在身边一生业不是不可以,恨当然是恨的 ,要她放手却决不可能。 多恨啊,恨不能生啖其肉 ,却不能杀了她,只能咬牙切齿。 冰凉的掌心落在女子后颈,似乎下一刻就会掐断那截脆弱的脖颈。 女君心底的疯狂和尖锐无人得知,或许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她心底想着各种疯狂的报复时,她眼底却依然有着偏执到病态的温柔。 国师伏在女君膝头,女君抚摸着她后颈碎发,那是近来脾气暴戾古怪不近人情的女君近些日子以来少有的温和时候,梨花簌簌被春风吹落,落在女君发尾又随着她垂眸的动作滑到了白衣之上。 躲在树后的药童却只觉得遍体生寒,一股极端的恐慌摄住了他。 国师谋朝篡位将女君幽禁一年生不如死,不过短短一月悉心照顾就让女君回心转意,实在难以不让人不生出恐惧之感。 再给国师一些日子恐怕陛下就彻底沦陷进去了,祸国殃民,不外如此。 只是他身负长公主所托,却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重蹈覆辙。 第13章 谋朝篡位国师 月明星稀,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凄冷的月色之下。 玉明殿里女君微微闭目,似乎已经熟睡。 有轻柔的呼吸逐渐靠近,寒梅沁冷的香气带着独有的孤冷,良久,温热的呼吸靠近脸颊。 徐昭苏双眸紧闭,心却仿若擂鼓。 温热的呼吸逼近唇齿,却又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偏离开一开始想亲吻之处,克制而青涩的落在女子额心。 轻而又轻,却又珍重不已。 很久之后才听见一声怅然若失的叹息,落进长风里:我想跟你走的,求之不得,可我 那一声戛然而止,突兀转折:陛下值得更好的人 徐昭苏隐约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想要睁开眼,却只觉一股困意袭来,那一吻一触即分,倦意上涌,女君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去,企图在风中捉住什么人。 有人握住她的掌心轻轻捏了捏,却只是将之放回锦被轻掖被角,那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陛下,睡吧,一觉睡醒,一切就都好了 眼帘越来越重,徐昭苏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在发生,却连睁开眼要她站住都无法做到。 不对,不对 时清薏根本无法经手她的饮食,又怎么可能给她下药,所有靠近她的东西都只能经过药童之手。 所以,怎么会 再次将她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惊醒的是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她费力地掀起沉重的眼帘,四周一片昏暗,是在一处逼仄的马车里,外间除了车轮碾压过青石的声音就是一声声巨大的轰鸣,似乎是有什么在天际炸开。 陛下,您醒了。身侧伸出一只手稳稳扶住她。 这里,是哪里? 药童压低声音悄声答话:是在出宫的路上,今日国师寿辰,有宫外擅舞者入宫献艺,长公主都已安排好了,现在已到西六宫,再出明德门就能 他话未说完,女君面色已然骤变: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不对,时间不对 药童一瞬收声,硬着头皮抬眼去看女君,狭小的马车内女君脸上毫无血色,只剩下捉摸不透的戾气。 回去 药童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骇然出声:陛下,难道您当真要 当真要回去带那人一同走吗? 您忘了,她是如何待您的? 谋朝篡位,如同牲畜一般幽禁,还不够君王认清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吗?又怎么能因她一时乖顺而心软? 窗外在放焰火,刚才的轰鸣声也是因此而来,火光落入马车泛起微光,照在女君晦暗不清的脸上,一字一顿,寒气逼人:孤说,回去。 徐昭苏年少继位,身居高位数年,积威甚重,这世间唯一的例外叫时清薏,除此之外对待其他人却绝非善类,更遑论温和可言,药童被那迫人的气势压的牙齿发紧,连呼吸都有一刹那滞涩。 不敢不从。 马车调转方向,朝来路疯狂而去。 女君摩挲着并不存在的扳指,竭尽全力压下心头莫名的不安。 她答应了自己,要跟自己一起走的,怎么能食言! 女君在黑暗里紧紧闭上眼,勤王之师入城以前她带时清薏走就还有一线生机,从此以后国师不复存在,活在世上的只有女君身边的侍女阿一。 她会将她如娈宠一般豢养在身边,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却不放她再沾染任何权力与自由,做自己手中的鸟雀,赎她一生的罪孽。 恋耽美 ——(9) 以后那么长,她还来不及细想,药童已经掀开车帘。 月凉如水,哗地一声穿过车马落入她眼帘,月色下的玉明殿空旷寂寥的可怕,只有悠长的鸟鸣在暗夜中轻响。 药童不敢耽搁,飞快挨个将每一个偏殿的门推开。 空的,还是空的,没有,还是没有 一扇又一扇,女君眼底的光终于寸寸寂灭。 药童扑通一声跪下,眼眶通红:陛下,没有、真的没有! 真的不能再耽搁了,还有一刻钟宫门落锁,机会只有这一次陛下! 除了今日,再无其他机会逃出生天。 所有殿门大开,在空旷的夜色里,似乎也在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 女君靠在车窗之上,修建得当的圆润指尖一寸一寸陷入苍白的掌心,指节用力到青白,女君眼帘缓缓阖上,嘴唇张合,终于吐出一字:走 时清薏 ,又骗了自己,她根本不想跟自己走,从一开始就不想 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女君的手在袖袍之底无端发抖,有一股疯狂的戾气几乎冲突胸膛。 她还是,在骗自己。 马车摇晃,药童的鞭子一刻不停的在寂寥的宫巷里响起,被抽的枣红马扬起马蹄狂奔,终于在宫门落下前最后一刻冲出牢笼。 逃出去了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从她生命中缓慢剥离,徐昭苏直觉一般伸出手掀开车帘。 外间皓月千里,无数瑰丽的焰火在半空中炸开,又在转瞬之间寂灭于黑暗,万刃宫墙之上数万箭矢迎着寒凉月色拉至圆满。 一触即发。 徐昭苏扶在车椽的手一瞬收紧,心脏也在刹那间收缩,好像有一只手死死扼住了她的脖颈,让她连呼吸都带着窒息般的痛苦。 一片混乱中,她却还是在宫墙之上一眼准确的找到那人。 一袭白裙在寒风中猎裂作响,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未施粉黛就已是人间绝色,眉眼清冷,似乎人间烟火万里山河都难以换她展颜。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大抵就是如此。 在她身侧,是一身素衣长袍的静萼,沾染岁月痕迹的眉眼凌厉又明艳,像一把出鞘的剑,手中是一张精铁打造的长弓,在月色下泛起渗人的寒芒。 放 一声落,万箭落。 陛下小心药童冲上去挥刀将流箭一刀斩断,推开了仿佛定在原地的女君。 双拳毕竟难敌四手,药童能斩断最前几支,剩下的流箭却仿佛无穷无尽,一只带着耀眼火羽的长箭划破夜空,猝然射入女君心口。 万箭齐发,又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徐昭苏几乎被巨大的冲击力带的跌下马车,药童扶住她,前来接应的暗卫守在马车一侧,心口疼的几乎要麻木,一寸一寸深入肌骨,深红的血色瞬间晕染衣裙。 徐昭苏一寸一寸抬起头去,宫墙之上白衣女子扶住城墙,烽火硝烟中,让人看不清神色。 只有长风浩荡,杀机凛冽。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女君突然伸手从身侧暗卫手中抢来长刀,忍着剧痛将深入心口的长箭拦腰斩断,再一刀斩断马车缠绕的绳索,脱离马车的拖累,枣红马嘶鸣一声扬蹄狂奔。 她按住心口,最后回头再看一眼,宫墙之上的人依旧一身白衣,鲜血和情爱仿佛从始至终都未曾沾染她裙角,只是她足下微不足道的泥尘。 这些日子以来到种种就好像只是一个梦,梦醒了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她年少时第一眼看见时清薏的时候就该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冷清冷心的人。 走这一次,再无犹豫。 温热的鲜血从指缝里蔓延,喉间是不停漫涌的腥甜,这一次她再也不曾回头,只有眼底疯狂侵染血色,像是身后熊熊燃起的烈焰。 时清薏 她这心底一个字一个字的碾磨过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嗜血的恨意。 宫墙之上,长风猎猎,静萼扔下长弓,寒声道:一年过去,你当初不肯杀她说是要让她受尽折磨而死,如今看来你只是舍不得罢了,这一次你还小拦我?你做不了的决定,为师替你来做! 话音落下,她转身快步走下城楼,出了皇宫还有皇城,城门已闭,徐昭苏重伤,一切还有机会 在她身后,国师只是遥望着女君离开的方向,捂着心口,半晌,阖上眼,自言自语一般的轻声呢喃:她走了 系统冷漠无情:然后你要没了。 下一次回来 ,就是你死我活之局。 第14章 谋朝篡位国师 五月中旬,护城河外的石榴花开的像血一般殷红,三十万铁骑踏碎了离岳表面上的歌舞升平,一路势如破竹攻入皇城。 在皇城养尊处优的禁卫军如何能敌得过边关饮血的刀刃,不过短短数日就四散溃逃,城门被破,受降之军跪地共迎勤王之师,百姓闭门不出,萧条的只剩长风的街道寂寥无比,一辆檀木马车碾过遍地残破血肉与硝烟,在铁甲的簇拥下缓慢驶向皇宫。 偌大一个皇城,无人敢拦这俩马车半步。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这皇城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离岳女君徐昭苏,历经一年沉浮,卷土重来。 马车一路驶入宫墙,惨烈的厮杀已经落幕,鲜血浸染每一寸台阶,血迹干涸凝固,宫道两侧将士林立,马车在大殿之前停下。 驾车的药童掀开车帘俯身弯腰,做出恭顺的迎接之势,良久,才有一只纤弱苍白的手骨缓缓探出搭在药童臂上。 铁甲铿锵,将士半跪,山河染血在她脚下。 陛下万岁 整齐而威严的喝声响彻云霄,惊飞了树梢蚕食血肉的乌鸦。 马车里走出的人哪怕是在天气渐暖的五月依然裹着厚重的披风,尊贵的紫金披风下是玄色的裙裾,与一身威严沉重颜色对比强烈的是她过于苍白的面色,不见任何血色,人更是瘦弱的可怕,几乎像是垂死之人。 也确实是垂死之人了,徐昭苏按住心口伤势,借着药童搀扶缓缓走出马车。 离心窍不过半寸之距,再偏移一分就是命丧当场的结局,长箭从心口取出来时没有麻药,她硬生生将自己手臂咬的血肉模糊,险死还生。 可她终于还是从这炼狱里爬出来了。 皇城中一片肃杀,长风里尽是刺鼻的血腥味,女君马车里走出,按住疼的发颤的心窍环顾四周。 从阶下之囚到卷土重来,这一路她走的实在太过艰辛。 她,在哪里? 女君的声音发寒,虽低微,在鸦雀无声中也有力重千钧之感,其中包含的是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刻骨恨意。 奉命攻入皇城的将领低下头,在那令人恐怖的压迫下低头:乱臣时清薏在近卫庇护下逃入玉明殿,顽抗不出。 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在这之前已经有一批人拼死杀出一条生路,但奇怪的是罪魁祸首却只是且战且退,一直退守至玉明殿才拼死抵抗,执意死守。 这一位与女君的纠葛千丝万缕,长公主已经下令暗中诛杀不留活口,可就在他们下杀手的前夕,重伤垂死的女君竟然亲自前来。 顽抗,不出?女君扯了扯惨白的嘴角,低声重复着这一句话,似乎很是费解她为何还要负隅顽抗,下一刻竟捂住心口低低的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慢慢笑起来。 那笑刺眼的很,带着讥讽和疯狂,血沫却从嘴角蜿蜒而下。 她不出来,你们不会逼她出来吗? 众将士一愣,女君这话寒气森森,他们自然可以不顾一切冲进去,可是女君在此万一那人狗急跳墙 年轻的君王微微阖目后又蓦地睁开眼,眼底是彻骨的疯狂和冷意:给孤,用火烧 玉明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鲜血侵染了青石,向来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的国师裙裾也沾染血腥,最后的亲卫跪地牙哑声道:大人,静萼师父已经从密道逃出去了,您也走吧,留得青山在 他话没说完,一直闭目的国师缓缓睁开眼,那双清澈的眼没有任何杂质也不见丝毫慌乱,只是摇了摇头:师父一走,密道就已经暴露,没用了外面是不是在放火? 玉明殿建在高处,漆黑的烟尘从底下升腾,像是一片恐怖的阴云笼罩而来。 近卫涩声道:后殿大火已经起来了,大人从前殿走,我等死也要护佑您杀出一条生路! 火势冲天而起,已是不留任何退路,国师遥遥看着那火势逼近,半晌却是苦笑了一声,低声呢喃:原来,她竟是恨我至此 我逃了一辈子了已经倦了,不想再继续逃了,你们,自寻生路去吧。 近卫面露震惊的抬起头,却只见一片烟雾缭绕火光照在那女子脸上,忽明忽暗,身后是明明灭灭的火星,火海在她背后蜿蜒绵亘至于天际。 她却好似毫无察觉一般,朝着那明亮的火光深处而去。 大人 近卫骇然的想要往前,一根横梁却轰然落下,阻挡了他的去路撩起一片火墙,也撩起那一片沾染尘泥的裙角。 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一步往火海深处而去,再未回头。 后来徐昭苏一直梦到这一夜,大火熊熊燃烧,火光将长夜映成白昼,她以为时清薏那样蛇蝎心肠的人必然最为惜命怕死,肯定是要出来的,可一直到最后偌大一个玉明殿烧的只剩下残垣断壁,她都一直未曾出来。 有时候一步错,步步错大概就是如此。 她一直在等时清薏服软自己出来,在等她低头,她从未想过,时清薏竟然宁愿死也不愿意向她低头。 等她反应过来时,玉明殿早已成了一片火海,那火烧的那样大,似乎只要稍稍靠近半分,就会被彻底吞噬。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面上无情的面具寸寸崩裂,她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拖着半残的双腿企图靠近那熊熊燃烧的宫殿,被人死死拉住。 时清薏 那声音凄厉尖锐,足以打破这长夜的寂静,眼里都是燃烧的绝望与疯狂,若非被武艺超群之人死死按住,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冲进烈火里。 陛下,不能去!已经来不及了 早已半残的双腿使不上什么力气,她想往前挣扎,不过几步就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头破血流,地上的青砖磨破了她的额头和双手,乌黑的长发因为过于靠近火势而被熏烤的蜷曲,满身黑灰与鲜血,她死死的看着眼前火海,没有人,没有人出来 你就如此不待见我?宁可死也不愿意呆在我身边?!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滚滚浓烟冲向天际。 恍惚中听见身后冷冽的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带陛下回去 而后就是漫长的晕厥,她反反复复的做梦,高烧。 梦见那个白衣姑娘被她从雪山上带下来,携着她的手,虽然是被迫的,神色冷淡至极,却还是肯在她快要摔倒时伸手扶住她,假作只是无意,偏头怎么也不敢看她,她蓦地惊醒,却发现已经是在明泽殿的软榻上。 不是白雪皑皑的雪山,身边也没有不敢看她的姑娘,只有薄暮的夕阳落进了窗棂,空气中漂浮着透明的尘埃。 两个宫殿离的太近,依然有烟尘飘散在风中,提醒着她一切并不是梦,榻边坐着的是长公主,她的亲姑姑,静静的看着她。 她呢? 很久,女君才从喉咙里问出这一句话 ,声音沙哑,不知是在期盼着怎样一个不可能的结局。 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药童恭恭敬敬的缓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瓷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国师,在这里 她盯着那小小的瓷坛看了很久,缓缓摇头:不、不、你们撒谎 时清薏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她们纠纠缠缠数十年,她欠自己的都还没有还,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她凭什么就扔下自己一个人就这么解脱? 她声音尖利又笃定,温热的液体却从干涸的眼角缓缓流下,药童不敢抬头,只是将瓷坛举过头顶,哑声道:玉明殿已经烧成一片废墟,国师 药童似是不忍,低下头:国师没有出来 陛下其实留了一线生机给国师的,她只要从前殿出来就是生路,可是谁能想到,国师选了那条死路。 她是自己,不想活了。 长公主叹息一声,如果人还活着她还要头疼自己这个侄女被蛊惑,如今人已经没了倒是省了许多麻烦,于是摆摆手让药童把瓷坛放下,自己也退了出去。 这些恩恩怨怨她已无法再干涉,只是希望昭苏能早日走出来。 只是亲手逼死所爱之人,这种痛苦说释然又谈何容易。 空旷的大殿里女君抱着那冷冰冰的瓷坛,温热的泪水从眼角一直滑落的下颌再啪嗒一声滴在坛身上,她声音嘶哑仿佛是在嘲笑着自己:你就这么厌恶我吗?宁可死都不愿意低头骗一骗我? 骗我说一句喜欢,又能有多难了?你都骗了我这么久了,为什么不能继续,只要你骗,我就信啊 泪水晕湿了衣襟,混合着血迹一点一点将衣裙染成大片猩红,血沫从嘴角蜿蜒,旧伤裂开或者是心如死灰她都不知道了,她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再装不下任何东西。 鲜血蜿蜒流淌,殿里空空荡荡,她身体一直不好又加上突如其来的心死,竟是再次晕了过去,就在要一头歪倒在地时虚无中突然伸出一只手将人稳稳接进了自己怀里。 时清薏叹了口气,把都昏过去还不肯松手都骨灰坛子从她手里扒开,问系统:目标出事了,你还不救人? 系统装死:刚刚你的痛觉屏蔽已经消耗了我太多能量,救不了,只能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律来救。 ? 你身上有终南山的灵药。 要你何用?话音落下,系统刚想反驳就听见啪嗒一声,宿主已关闭系统权限。 恋耽美 ——(10) 惨白的唇角紧闭沾染着丝丝缕缕的鲜血,药丸抵在唇角就是喂不进去,大概是心如死灰不想活了。 时清薏沉默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终于是叹了口气自己含了药 ,垂眸低下头去。 唇舌相抵,轻轻舔舐她嘴角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将温热的水渡进她口中,再渡过去藏在舌底的药丸。 苦涩的味道在唇舌间弥漫,兴许是太苦了,已经昏迷过去的人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是要醒过来的样子,时清薏及时将手覆盖上去,在她睁眼前遮住她的双眸。 温热的液体很快从指缝中弥漫,她愣了愣,很听话的将苦涩的药丸咽了下去,手也摸索着抱住她的脊背,动作很轻,似乎生怕用力一点就会惊扰前来的魂魄。 清薏,是你吗?很久,才敢颤声说话。 时清薏沉默不语 。 徐昭苏一手死死搂着她,一手颤抖地摸索着,从背后一路绕至耳后,再是清瘦的下颌和唇角鼻梁,最后是眉眼,似乎是在反反复复的确认着什么。 清薏,别走,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的,想要挣脱覆盖在眼上的手,又怕她生气似的,不敢完全挣脱。 不好看,时清薏不松手,声音徐徐的,带着一点沙哑的叹息,摩挲着她湿润的眼角,一点一点擦干泪水:别看。 烧死的人肯定是不好看的,据说身形扭曲有的只剩下焦黑骸骨,既恐怖又痛苦。 这一句叫徐昭苏破防了似的,眼泪怎么也擦不干,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滑落,全都浸入了时清薏的掌心。 很久才听见一声无奈的叹息,那人俯下身来移开手,温热的唇角贴近她眼角,将咸涩的泪水一点一点吻去,寒梅清冷的香气侵入了她的鼻息。 徐昭苏尽力想要睁开眼看看她,一只手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一股无法抗拒的困倦感袭来,身体无法阻拦的陷入沉睡,最后听见的是有人在他耳边温柔的低语:别一直哭,对眼睛不好 徐昭苏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药童和太医侯在一侧,说着昨夜如何凶险,若不是女君自己吃了一颗终南山灵药又打碎茶杯唤人进来,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女君扫视四周,片刻后又失望的慢慢收回目光,只是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榻边那小小的骨灰坛子上轻声喃喃:孤身上从没带过灵药。 太医和药童不敢坑声,心想女君现在这个模样,谁敢说一句不字都是在找死,哪怕他们分明在女君身上找到了装药丸的玉瓶。 徐昭苏也没指望他们能接什么话,半晌才问:昨天是什么日子? 药童和太医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昨日是国师头七 陛下自从那一夜之后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竟是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原来是这样,她眼睫低垂,抱紧那个瓷坛也不知是哭是笑:原来,你是过来见我最后一面 没有人敢开口,大殿里寂静无声,只有阳光轻轻落在了汉白玉砖石上,没有人发现有一处的光影不对,在大殿的某一处角落里似乎静静站着一个人。 时清薏没了,徐昭苏却还活着,她开始大肆搜寻时清薏余党,也许是未清的恨意,也许是因为某些其他不可宣之于口的原因。 时清薏死后的第六个月,当初跟着她走到最后的亲卫被抓,浑身捆上锁链被带入明泽殿。 昔日富丽堂皇的宫殿阴沉的可怕,四处燃着呛人的烟,黑色的绸缎将整个宫殿围的密不透风,阳光进不来,无数道士和尚跪在殿外,里面却是空空荡荡,只有幽暗的长明灯照亮少许地方。 宫殿最深处的女君一身墨色,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唯有一张脸苍白的可怕,从一片烟气缭绕里抬起头来,沉沉的看着他。 她去前,说了什么吗? 亲卫咬紧牙关,闭口不言。 女君倦怠的咳嗽了两声,翻了翻手里的书页:你出逃的这些日子在渭水之畔认识了一个浣纱的姑娘,她在溪水边救下你,心慈如菩萨,你也不想让她出事的对吗? 亲卫一瞬噤声,终于艰难低下头颅:国师说,当如陛下所愿。 既有所求,便如其愿。 不知想通什么关节,女君蓦地一顿,手里的书落在了地上。 她以为自己纵火是想要她死,可是自己分明只是想逼她出来,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命运仿佛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想笑的,却无意中呛住,只能艰难的咳嗽起来,咳都抬不起头,只能弯下腰去,艰难的喘气。 亲卫砰砰磕头,眼泪糊了一脸:跟她无关,跟她无关的,陛下求您放过她,求您了 似乎是觉得筹码不够,电光石火间他突然抬起头嘶吼道:国师的秘密在在明泽殿书房的暗格里,我亲眼看见的求您放过她 女君令人将他带下去,自己一个人步履蹒跚的走向书房,脚步匆忙等真的靠近了却又蓦地顿住,很久,才敢推开门一个人走进去。 藏的很严实,却只是方方正正的一个小盒子,放不了多少东西,她颤抖着手打开,机关咔嚓一声,她甚至有些想如果里面暗藏杀机也好,让她死了也不必受此煎熬。 里面却只是一枝枯萎的梅花花枝和一张字迹工整的宣纸。 纸上用清隽雅致的字迹写着一句诗。 相思如海深,旧事如天远。 如今权倾天下的女君突然再也站不稳,扶着书架一寸一寸滑落在地,心口的箭伤六个月都还未曾好全,此刻再次隐隐作痛,几欲撕裂,四肢百骸都涌上一股寒意。 枯枝是当年自己赠给她的,相思如海深,旧事如天远,是乐婉的诗形容长而苦涩的单恋,原来在那漫长的时光里,动心动情的并非只她一人。 这个认知几乎要推翻前面所有的一切,可是为什么她分明爱慕自己却又从不承认,从不接受,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两人逼向绝路? 她心中有太多疑问,可随着那人的离去,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团解不开的谜团,像是命运带着恶意在肆意嘲讽着她。 恨意值百分之五十,降低了快一半。系统感叹了一下,果然你自愿受戮没办法让她彻底放弃仇恨,还有百分之五十的恨意值,宿主我看好你。 对了,女主被徐昭苏抓了,你得赶过去救命。 我记得剧情里面好像没这一段,她为什么被抓?时清薏皱眉。 嗯,原本是没有的,系统调动剧情,声音幽幽的,还不是因为长得像你,徐昭苏现在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时清薏嘴角抽了一下,走在一处偏僻县城的长街上,县官刚刚张贴了一张告示,不少人探头探脑议论纷纷。 有没有识字的过来念念?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念了也没用,肯定不关你们的事 不念念怎么知道?念念看试试,念念看 官差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正准备说话斜侧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告示揭了。 官差愕然的看着面前粗布麻衣带着一张简陋面具的女子,喝道:你干嘛呢?知道这写的是什么吗?就敢乱揭? 那女子轻笑了笑,出声道:嗯,知道,长公主为陛下求医的。 倒是官差微微一愣,这姑娘虽然看着貌不惊人,声音倒是清脆悦耳让人心中一动。 第15章 谋朝篡位国师 揭了皇榜也还有繁多的规矩,她一介孤女无亲无故倒也简单,查了几日后便与数位老大夫一同前往皇城,又因就她一个女子被安排在单独的院落。 或许是看她年纪不大,一直都未曾真正让她面圣,只是被关在宫里,随时准备着为陛下请脉。 时清薏睁开眼时天光将亮未亮,秋老虎的热气已经散去,天气转凉,她仍有些倦怠,把胳膊横在眼上,听着院落外扫帚扫着落叶的声音,还有几个小宫女在窃窃私语。 你听见诵经声了吗?这两日宫里好像又进来不少道士和尚什么的,把东辰殿都住满了,这夜夜不休的,搅的我夜里都没睡好觉。小宫女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你还没习惯吗?都半年了,不是木鱼就是念咒,明泽殿这么久都用黑布罩着了 ,据说这是在拘魂,把国师魂魄拘在里面呢。 小宫女压低声音,时清薏耳朵好才没错过这一句。 这短短半年里徐昭苏的身体迅速衰败下去,素来端庄温和的脾性也大为改变,喜怒无常暴戾恣睢,对当初背叛她的人都处以极刑,出手狠辣肃清朝堂,并且开始笃信神佛,坚信人世间有鬼神之说,倾尽天下之力招魂。 招已故国师时清薏的魂魄,外人被女君重登九五后的一系列酷烈手段骇的心头发寒,只道是女君对国师恨之入骨连魂魄也不肯放过,只有少数人知道这其中秘辛,却也不敢多言一句。 女君在那一年折磨里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后来心神俱疲,屡遭剧变,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又坚决不肯招皇夫诞下子嗣。 长公主愁的夜夜失眠,宫中御医束手无策,只得寄希望于隐士高人,大肆张贴皇榜求医。 她也是钻了这个空子才入宫的,她正想着窗外又传来好奇的低声细语:不过我倒是听在明泽殿当值的姐姐说过,陛下有一个宝贝瓷坛,放在了卧榻之侧,不在身侧就不能安睡,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宝贝。 时清薏: 把胳膊默默从眼上放了下来,坐起身来叹了口气,窗外皓月当空,清冷的月色笼罩了寂静的殿宇,遥远处隐隐传来梵音。 所有人都看着她被活活烧死,只是无人知道等玉明殿被大火彻底封闭以后,那个被烧死了的人又默默的爬了起来,骨灰只是系统留下的障眼法。 她走以后徐昭苏抱着她的骨灰不松手,人愈发偏执乖戾,长公主日夜忧心,终于昧着良心选了块风水宝地劝徐昭苏将她下葬,让她入土为安。 徐昭苏确实安葬了她,却又在她下葬不过两日就后悔了。 君王深夜被梦魇住,梦里曾经不染纤尘的姑娘被烧的蜷缩成一团,身后是滚滚浓烟,白衣被火卷起,刹那间就只剩下一片焦黑。 她从噩梦中惊醒,发现已经过去了一月时光,窗外电闪雷鸣盛夏已至,她闭上眼整个人忍不住战栗发抖,她怎么能把时清薏一个人埋在那样冰冷的地方?周围荒无人烟,凄风冷雨。 她在梦里见了喜欢的姑娘,醒了以后也要去见她。 于是在风雨交加的雨夜跌跌撞撞的跑到京郊亲手挖开了她的墓。 仿佛是确认一般的,打开了棺木,上钉是她看着的,此刻却又不相信了,兴许一切只是一个梦呢?是骗她的也好,那个人已经远走高飞,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可铁一般的事实容不得她不相信,那个人的骨灰安静的埋在荒山之中,兴许魂魄都已经离开了,这个人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她突然就明明白白的知道,时清薏已经死了,那个她疯了一般爱过恨过的人,再也得不到了,到了最后,她才是一无所有的那个人。 她终究没有让时清薏入土为安,活着的时候人不在自己身边,死后至少不能再离开了。 而且,骨灰还在这里,或许,还有招魂成功的可能不是吗? 年轻的女君看起来宛如疯魔,指缝里都是泥土和鲜血,步履蹒跚的抱着一个瓷坛在雨夜中浑身湿透,下颌轻轻抵在瓷坛之上,执拗到极处,又仿佛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绕是心冷如石的长公主,见此情形都只能缄默,无法阻拦半步。 后来,外界传言女君对国师因爱生恨,恨到极致连尸体都不放过,连夜刨了国师的墓。 时清薏心情略有些复杂,揉了揉眉心,似乎是听见她起身的动静窗外立刻噤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金黄的落叶落了一地,被打扫在花圃里,转眼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快半个月了,时清薏终于忍不住去打点了一下,赛了银子问女官:请问大人我还要等多久才能面见陛下? 女官怪异的看了看面前其貌不扬戴着面具的女子,好心提醒道:你若是有什么冤情,找陛下告御状没用的。 现下谁不知道陛下阴晴不定,杀人如麻,上去就是送死。 时清薏: 默默又塞了一锭银子。 人要找死拦不住,女官叹了口气指点明路:听说最近又抓了几个国师旧党余孽羁押天牢,陛下回来时应该会路过承庆门,你若是当真想去 女官尽力把想去送死咽下去了:想要面圣,可在承庆门等候。 时清薏松了口气,轻声道谢:多谢大人提点。 天牢阴暗潮湿,其实不利于女君修养,她的腿脚不好,受不得寒又怕冷,更遑论长久呆在如此湿冷的地方。 趴着地上的余孽已经只剩下一口气,遍体鳞伤,身侧横放着烧红的烙铁,血肉焦糊的气息还未散去,该交代的已经全部交代完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都是些陈年旧事,尘封在时光中斑驳的真相罢了。 徐昭苏静静听他说完,忽然觉得心中空空茫茫,在天牢里坐了很久,才转身一步一步踉跄的往回走。 开始还是缓慢的,慢慢的走的越来越快,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即将追来,无形的猛兽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连呼吸都显得尤为艰难。 只不过半年,红颜都已化作了枯骨,她终于从旁人的话里去了解当年未知的真相。 原来,半年前那一日,静萼早已洞悉了自己的动向,时清薏不跟自己走是去拖住自己师父不对自己下手。 是自己执意回去带她一起走,才陷入陷阱,若是自己当时能果断离开没有回头,一切都不是这样,原来,她是真的想要跟自己一起走的。 她从来,没有想杀自己。 已经奄奄一息的人趴在地上一边呕血一边说话,字字句句都仿佛是在嘲讽着她:若是没有国师暗中护佑,陛下以为您、您能那么容易就能逃出生天吗? 是啊,后来的一切似乎都顺利的可怕,成功逃脱追捕,避开围追堵截,与接应的暗卫相遇,重伤时恰好遇见有经验的大夫,一切的顺利的不可思议,只是当时自己满心被仇恨覆盖,竟然丝毫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 恋耽美 ——(11) 那一箭偏离心口,怎么会,就刚好偏离了一分了? 她只觉头痛欲裂,浑浑噩噩,往事逐渐被串联起来。 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的往下滴,年轻的君王不知是哭是笑,步履蹒跚的往外走去,外间阳光明媚的可怕,让世间一切都无所遁形,很久,身份尊贵已极的人突然捂住脸颊,魇住一般呢喃:她是想跟我走的,她没想杀我,是我,是我把她往死里逼的 她是九五之尊,无人之巅,没有人敢上前查看,所有人都只敢跟在她身后半步之地,遥遥相望。 我亲手,逼死了她 眼前一片空茫,腿脚越来越虚软,她看不清前路只是茫然的往前走去,终于一下磕在了高耸的门槛上。 金纹玄衣的女子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一头栽倒在地,身后宫女侍卫无不脸色骤变,然而快步走上前去,却愕然的发现,女君已经跌进了跪在地上的某个人怀里。 那人堵在路中间可见不怀好意,女君却牢牢捉紧了她的手,甚至肉眼可见的掐出一片青紫。 温热的液体流进了脖颈,时清薏不敢动弹,只能听见死死禁锢住她的人从齿缝里逼出一句话,又快又急,磕磕绊绊的,似乎险些咬到舌头。 她说:我让和尚念经,道士布阵,你再多留一会儿好不好? 心底某个地方突然涌起一抹酸涩的情绪,向来无情的人也忍不住抬起手,半晌,悄然落在了那人颤抖的脊背上。 系统叮咚一声:仇恨值降低百分之五,现在还剩下百分之四十五,宿主再接再厉! 第16章 谋朝篡位国师 曾经的富丽堂皇的明泽殿现在已是一片昏暗,只留下少许几盏宫灯。除了女君眼睛不好受不得强光刺激,还有外面那群牛鼻子忽悠人,说是魂魄受不得光亮,会惊扰亡魂,致魂魄不敢停留。 徐昭苏那样一个玲珑剔透的聪明人,竟然信了。 时清薏心里不知不知是什么滋味,徐昭苏倒在她身边捉了她的手,又死也不肯放开,不得已只能把她连同女君一起带回明泽殿,现在女君在榻上休息,她伸出一只手陪同。 抓的太狠,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带起丝丝血痕,时清薏也没挣开,就那样让她捉着。 早上被小宫女吵醒,她也没怎么睡好,现在殿里昏暗,她顾忌着徐昭苏只微微阖着眼闭目养神,并不敢睡着,半梦半醒间突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削瘦冰凉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身。 像藤蔓又像咬住了猎物的兽类,越收越紧,直到锢的时清薏有些喘不上来气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哑声喊道:陛下 声音微低,有些被烟火呛过的沙哑。 温软的躯体紧紧贴在她身后,将她禁锢在一席之地,绝不肯放手,呼吸很轻,似乎生怕惊扰了这不肯轻易入梦的孤魂:你回来看我了吗? 时清薏一时失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徐昭苏的下颌抵在她肩头,牙齿无意识的发着抖,一寸一寸收紧怀抱,让人只得更深的嵌入她怀里,时清薏刚想挣扎,只是稍微动了动就被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人猝然收紧手臂,想去咬她的脖颈,又以极大的毅力克制住了,最终只是化作颤抖的吻落在她肩头。 你又要走了吗? 时清薏怔了怔,没再挣动,她只来见过徐昭苏一次,后来的半年虽然还在这里呆着,却再不曾叫她看见过,一直在系统的帮助下养伤,按徐昭苏的意思竟然好像来过不止一次? 可是她自己肯定是没有来的,那么 她眼底晦暗,还没来得及细想,耳畔已经有人攀附而上。 这一次多待一会儿好不好? 声音低微到极致,亲吻却从一开始的轻微到后来的刺痛,中间就隔了时清薏发呆的一个瞬间,脖颈间的痛楚让她下意识的想躲,没躲开只有温热的液体滴进了她的脖颈,有绵密的亲吻簌簌而落。 清薏,别走别走 时清薏还没来得及回答,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隙柔光照进孤寂的内殿,有人缓步而来,见殿中情形手中宫灯摇晃了一下,愕然喊道:陛下? 徐昭苏眼眶骤然通红,像一头走到绝路的困兽,连呼吸都在发抖,眼底却满是阴戾,几乎是伸手就将身侧榻上东西扔出去,嘶吼道:滚出去谁叫你们进来的?!滚出去 而后又慌乱转过身,企图单薄的身躯挡住那微弱的光亮,近乎执念的,急促又狼狈的模样:你不要怕、不要怕、我让她们都出去,让道士和和尚为你祈福布阵,别怕、别走 却扑了一个空。 榻下一身简朴长裙的女子跪地俯首,面上木质的面具遮住半边脸颊,声音沙哑,跟她梦里清冽又孤冷的声音截然不同,女君惊慌的神色蓦地一怔,脊背僵直地一寸一寸移过来。 草民青牧城医女,拜见陛下 这或许是个并不真实的梦境,又或许是另一个骗局,徐昭苏靠在榻上,五指不自觉紧缩,背后冷汗濡湿了玄色长裙,眼神几乎如同利刃一般逼视跪地的人。 从头到脚,一寸一寸,几乎要剥开这个人的皮肉直抵魂魄深处。 气氛一时紧张到可怖,门口瑟瑟发抖的宫女几乎已经预见到自己的结局,女君近来愈发阴晴不定,这一次惊扰亡魂或许是女君又梦魇了,这个不懂事的医女肯定是活不了了的,或许会被扔去喂狗,或许是去给御马践踏成肉泥 她心里悚然,惊惧的觉得已无生机,很久,突然听见女君毫无征兆的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一并咳出来。 时清薏听不得她那个咳法,按她那个咳法不多时喉咙就废了,闹不好还要伤及肺腑,沉默片刻后还是从一旁端了一杯温水奉上去。 徐昭苏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幽清的眸子哪怕是在黑暗里有着不容忽视的亮色。 时清薏: 让人哪怕低着头都无法忽视。 咳咳咳人咳的越发厉害,几乎有要咳到从榻上滚下来的趋势。 终究还是没抗住,时清薏头疼的硬着头皮,逾越地直起腰身扶住撑在榻上摇摇欲坠的人,将温水凑在女君苍白的唇间,喊了一声陛下。 徐昭苏目的达到,缓缓闭目喝了一口,又咳了一声,那人犹豫了一下,在她背后轻拍:陛下小心 端水的手上有着一层细薄的茧,肌理都仿佛浸入了一股清苦的药味,确实是像一个清贫的医女,而不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国师。 你叫,什么名字?目光灼灼,简直要把人烧出一个洞来。 这个问题已经准备好了,时清薏不动声色都垂下眼帘:草民草珠。 徐昭苏有一瞬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虚弱扯了扯嘴角咳嗽了一声,看着面前无言的姑娘,声音疲倦:我以为你会是叫阿一了。 时清薏: 系统在她脑子里偷偷吐槽:你看吧,我就说你每次取名字都烂的不行。 闭嘴。 为什么戴着面具?只是一瞬走神,徐昭苏冰凉的手指已经悄然覆盖而来,从下颌骨开始,冰冷的指尖企图触碰那木质的粗糙面具。 时清薏偏头躲过了她的手。 徐昭苏眼底一瞬阴翳,几乎有实质般的戾气渗出,为什么不让她碰,为什么?又在躲她,还在躲 藏在袖底的另一只手几乎掐进掌心。 草民容貌粗鄙,怕吓到陛下。 徐昭苏整个人都是一僵,终于想起大半年前那场大火,火势熊熊燃烧,似乎要将世间一切都焚成灰烬,她在那场大火里失去了放在心尖上多年的姑娘。 她的手又缓缓滑落了去,生怕揭了面前人的伤疤。 亲信终于匆匆赶来,带着各位胡子花白的老御医行至御榻前,颤颤巍巍的说方才情形极为凶险,幸亏有时清薏看诊及时才让女君转危为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半点事没做的时清薏: 只得坦然接受了这个夸赞。 徐昭苏服食的药丸有些催眠的作用,不多时就有些昏昏欲睡,却又竭力不肯闭眼,眼神毫不避讳的盯着榻边的人。 如此执拗的撑了大半个时辰,眼里都有了一层血丝,一群太医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不住用眼神催促时清薏。 陛下先前审讯已经连续熬了两夜未曾合眼了,再熬下去恐怕要出事啊。 虽然不知有什么渊源,但是陛下所有心神都绷紧黏在此人身上,暗示她就对了。 时清薏肩负重则,徐昭苏不肯睡下,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不得已开口:陛下早些歇息 话音刚落,女君便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抓住榻边沉默寡言的医女手臂,似乎终于等到这一句,安心合上了眼,声音沙哑:你守着孤,一刻不得离开。 这一觉漫长,是徐昭苏近半年来难得好眠,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失去,她再一次抓住了那捧雪山上的雪,是这半年做梦都未曾想过的事。 哪怕她不肯相认,哪怕她容貌尽毁,可毕竟她还愿意回来不是吗? 等她终于从黑甜的梦乡睡醒,却发现手里只是一件衣衫,榻边已经无人在侧,只有穿堂风静静吹过。 她走了。 病重的人哆哆嗦嗦的爬起来,殿里空旷的可怕,只有风吹起了黑色的纱幔,她一路跌跌撞撞,急切又匆忙的四处去找。 后殿没有、书房没有、哪里都没有 她是不是又走了,去了哪儿?再次一言不发就跑了? 如今权倾天下的女子眼底涌起让人胆颤的疯狂,没关系,没关系,她活着就好,既然活着又怎么可能跑得掉? 山河万里都是她的!她跑不出去的,皇城里十万禁军,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 她咬着牙,心里几乎在瞬间有了雏形,不能慌,不要慌,从明泽殿开始,然后是东辰殿,接下来是西六宫,挨个去搜 总能找到的,那一句来人已经卡在了咽喉里,脚下却突兀一阵钝痛,撞在了某个暖炉上,眼看着就要摔下去,有人突兀伸出手扶住她的腰。 来人提着一盏宫灯,把暖和厚重的披风披到她身上,周遭都是一股清苦的药香,那人悄然松了一口气:灯里被人下了药,怪不得陛下总睡不好。 话没能说完,女君骤然发狠一般死死抱住她,喃喃不清的说着什么,又凑近在她耳边,眼底都是森森寒气:我以为你又走了,你是不是又想抛下我?! 她眼底漆黑,不见任何杂色,脊背却微微弓起,像天幕骤沉,一片阴云,不见阳光。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会走的,我不该纵容你,我就应该,把你锁起来,戴上镣铐,穿了琵琶骨,手脚都敲断,永生永世离不开我才是。 第17章 谋朝篡位国师 纤细的手臂从腰侧攀爬至背后,藤蔓一般死死缠住她,几乎要将人嵌入血肉,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又急又狠,身体却还在微微发着抖。 时清薏挑在手中的灯晃了晃,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最后一丝光亮熄灭,偌大的宫殿陷入一片漆黑。 半晌,漫长的黑暗中似乎是谁轻声叹了口气,摔了灯笼的手犹豫着落在女君削瘦的肩头,轻声道:陛下,您认错了 草民不是国师。 听见动静外间宫女战战兢兢的入内,手里提着的宫灯勉强照亮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粗布麻衣的姑娘蹲下身去,女君宛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的握住她的肩头,五指深陷着细细发着抖,似乎只是这么一个动作,这个人都随时可能消失不见。 她却只是弯下腰去,提灯的宫女款款而来,终于看见那女子另一只手里拎着的是一双鞋袜。 醒来发现那人不见,慌到四处寻找生怕是一个梦境,又怕她再次逃走的人,甚至没来得及穿上鞋袜。 女君的小腿修长,只是有些太过清瘦了些,捧在手里冷的像块冰,然而线条却是极为流畅的,从小腿到脚踝再到足尖,没有一丝瑕疵,苍白的肌肤下隐约藏着浅青色的血管,赤裸的足弓莹润如玉。 踩在深秋冰凉的砖石上不知是不是冷的,微微轻颤。 那姑娘半跪在地,将女君的足放在膝上,拿过鞋袜细致的给女君穿好,最后又整理好了裙摆,正要起身时发现女君的手还牢牢按在她肩头,阻止她站起。 不得已,只能抬头。 灯火憧憧,女君长发如瀑凌乱披散在肩头,沿着光洁的脖颈往下,一直漫过腰身,脸色却极为苍白,瘦到近乎有些脱相,此刻低头看着她,目光沉沉,像是一滩幽深的湖水。 看着竟然有些让人心生恐惧。 抓在肩头的手又用了些力,徐昭苏的目光仿佛燃着火,看的人让人一阵心悸。 你怎么知道孤的腿脚不好,受不得寒? 声音森寒,时清薏正准备解释,扣在肩上的手突然撤了去,往她脸上抓来,电光火石间时清薏偏头险险躲开,让徐昭苏扑了个空。 你怕我?徐昭苏的手缓缓攥紧,脸色也一寸一寸阴沉下来。 这是个躲避的姿势,甚至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几分。 不时清薏垂下眼帘,草民容貌丑陋,怕污了陛下的眼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在空旷的大殿内甚至显得有几分讥讽。 然后,她就晕了过去。 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撕裂开来,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其中煎熬非常人所能想象。 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一侧游移,一寸一寸描摹木质面具的边缘,似乎下一刻就会突然揭开来,时清薏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在心里对系统咬牙切齿:你人了? 还在了,系统默默给她加了个屏蔽痛觉,忧心不已,一个月一次,这一次熬过去下一次可就不一定了。 痛觉暂时屏蔽,时清薏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脸上那冰凉的手指也终于结束了折磨,撤回了去,只是悄然摩挲了一下她的唇角,有些贪恋的细细描摹想她的五官。 恋耽美 ——(12) 太医已经退下了,说是查不出来为什么突然晕倒,都是些废物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的晕倒? 徐昭苏阖上眼冷静了许久才勉强压下心中汹涌戾气,有些眷恋的靠近无声沉睡的人。 她瘦了很多,这半年里大概吃了很多苦,搜集的情报说她日子过的很是清苦。 说是在半年前突然出现在一处人烟稀少的荒村里面的,对外说是饥荒逃难至此,毁了一张脸,嗓子也毁了,偶尔上山采些草药变卖过活,懂些医术,经常帮村子里的老人孩子看诊,勉强渡日。 日子虽然清苦但也平淡安宁,半个月前却突然揭了皇榜北上皇城 或许,是听见了自己病重的消息。 徐昭苏喉咙里泛起一阵痒意,又怕吵醒人,硬生生忍住了,捂住嘴,竭力压低声音咳了两声,她眼中晦暗不知想到什么,手有些哆嗦的拿了两颗药丸服下才渐渐止住咳嗽。 半年前那场大火是自己亲口让禁军放的,她那么傻,一直以为自己想烧死她,可哪怕这样她都还是愿意回来不是吗? 是自己把她逼成这样的,若是她脸上的伤是不能揭开的伤疤,那自己自然不能再伤她哪怕自己朝思暮想,再见她一面。 徐昭苏死死压抑住自己揭开她面具的冲动,以极大的毅力收回手来,只是在她睡梦中贪心的摸了摸她的唇角。 温热的,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人,而不是一个模糊的泡影。 她还活着就好。 时清薏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在一辆马车里,徐昭苏身子骨孱弱,受不得寒,马车宽敞的抵得上一个屋子,摆了一张上好的软榻和一张檀木桌,茶水点心摆在桌上,四角都用毛毯细细塞住不露一点冷气。 徐昭苏正在批上呈的折子 ,靠在榻上挨着她,抬眼瞥见她醒过来笔锋一顿,半日的惊惶不安仿佛是看见这人的瞬间安定下来,兴许是无意识的就弯了嘴角。 陛下,那目光太过炽热,时清薏下意识的避开,车窗半开着,透过缝隙能看见窗外群山大雪覆盖 ,银装素裹一片静谧,而马车正缓慢朝着群山深处而去,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今年的第一场雪竟然在她昏睡中悄然到来。 又是冬天了,大雪簌簌而落,她还有些不甚清醒,悄悄打了个哈欠,许久方才发现徐昭苏正静静看着她。 困就再睡一会儿,还有一个时辰才到,到了我再叫你就是,里面也早就吩咐人收拾好了,如果还是觉着困,过去可以接着休息。 这是去郊外行宫的路上,那里有天然的温泉,爱卿知道孤畏寒怕冷,去那里过冬再合适不过,你是过来给孤看诊的医女,跟孤一道不是应该的吗?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相比起不久前在明泽殿里阴翳偏执的模样判若两人,但时清薏还是瞬间觉得脊背发冷。 郊外行宫长公主管不到,朝臣顾及不周,文书奏折不重要的可以长公主代为决定,严重些的可以快马加鞭送来,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有马。 换一个角度来想,郊外行宫与世隔绝,尤其是在大雪纷飞的时候,被困深山,除了官道没有其他出路,要出来需要备马还需要女君亲令。 像是海中的孤岛,唯一的出路被人牢牢把持,适合 时清薏眼神复杂,徐昭苏瞧着她,眼神一刻也舍不得离开的样子,见她一言难尽的脸色亲手去倒了杯热茶喂过来,神色关切:是醒过来不舒服?喝口茶醒醒神? 草民自己来就好。时清薏半撑起身子,不敢劳烦她喂给自己,接了茶啜了一口,徐昭苏脸色寒了一瞬,又极好的掩饰过去了。 茶水清冽,哪怕是在动荡的马车里也没有丝毫倾洒,时清薏喝了两口,遥遥算计着离皇城的距离,心口隐隐有些疼痛,闭目养神不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行宫建在半山腰上,以前都是秋天围猎所用,冬日启用匆忙还没来得及拾掇,大雪纷纷扬扬落满天地,天地一片莹白,唯有院墙内伸出数枝白梅,凌冽的香气扑鼻。 时清薏看的微微一怔。 有人靠近了来,徐昭苏肩上披了一件白色云纹的白狐披风,深若寒潭的眼在这寂静风雪里显得格外透亮,身体和脸色看着虽然都不大好,精神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你也喜欢白梅吗?徐昭苏浅浅笑了笑,伸出一只手来,低低咳嗽了一声,我心上人也很喜欢白梅,我为她搜罗天下珍奇品种,在这行宫里种了三年,今年好不容易才开花,你看着可喜欢? 面上如此风轻云淡,若不是胳膊还被死死攥住,时清薏恐怕就信了。 陛下心上人当真是好福气。时清薏嘴角抽了抽,礼貌性的夸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徐昭苏自顾自的接话,眼神清亮,带着笑意看着她,温和的让身侧服侍的婢女都要忍不住落泪。 这恐怕是这半年以来陛下心情最好的时候,今天突然性格大变,如此温柔体贴,看来这位医女果然是医术高明。 徐昭苏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声音和煦:这里是皇城外的深山,离皇宫足有几十里山路,今年雪下的格外大,大雪封山,山路险峻,出去不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药材跟孤说就好。 时清薏噎了一下,也就是说不识路贸然跑出去可能会被冻死,如果非要跑出去也肯定会被抓回来。 徐昭苏回头看着她,声音愈发柔和,眼底却有幽幽寒芒浮现:爱卿还有什么想对孤说的吗? 赤裸裸的威胁。 她目光灼灼,这几乎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看看这人还有什么想说的,是愤怒或者认命,恨她还是想拼命逃走? 时清薏认真想了想,第一次迎上女君的目光道:陛下下次出去记得穿鞋袜。 她的腿脚,确实是受不得冻了。 徐昭苏愣住,呼吸都是一顿,半晌却是勾起嘴角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 ,寒气确实消散了几分:好,孤知道了。 手却悄然抓的更紧 ,继续问: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跟孤说的吗? 时清薏微微眯起眼,风雪正急,吹进了眼里,刺的她眼底发酸,她认真想了好一会儿。 梅花很香。 系统叮咚一声:目标仇恨值降低百分之五高还是你高,一句话就降百分之五。 第18章 谋朝篡位国师 搁置多时的行宫终于迎来了少有的热闹时候,沿途的雪已经被扫除干净,女君近来性子越发乖戾,偌大一个行宫无人胆敢出声,就连过来迎接之人也是垂首低眉。 天地间只有风声呼啸,大雪簌簌而落。 徐昭苏解下自己肩头的白狐披风,珍而重之的为身侧之人披上,因为要系中间的系带,两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呼吸交错相闻,落在裸露的脖颈肌肤之上,泛起一阵暧昧的湿热。 时清薏想躲,手还未曾抬起,就见那人眼底阴沉的风雪,终于还是放了下去。 她一边系一边说话:这座行宫还是我年少时父皇为我母后所建,冬暖夏凉适宜居住,建时耗资无数,我母后曾经取笑父皇是昏君,建造此地算是金屋藏娇,我那时候还小 ,就一直想着若有朝一日我有了心上人也一定要带她来此,就算抛却皇城万千尊贵,过普通人的一生也很好。 她眸光晦暗,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又起了一丝凌冽冷意:可惜,她不愿意。 手还在系带,可能因为冷的,稍微有些抖,时不时剐蹭到时清薏修长白皙的脖颈,像冰一样,泛起丝丝寒意。 我那时着实是伤心至极,这满宫梅花,她无缘得见该是多么可惜。 时清薏喉咙动了动,喊了一声陛下。 陷入难挨回忆里的人似乎被喊醒了来,她幽幽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突然展颜一笑:如今我才想明白了,她不愿意来看我也可以将她拘来此处,现在也好,我也不必再担惊受怕 担心受怕她什么时候就会离自己而去,什么时候就会翻脸不认人,将自己囚在幽暗的地牢里。 她早该想明白的。 陛下,时清薏垂下眼帘,逾越的抬起手将那人宛如坚冰一般的手攥进了掌心,身侧宫女撑着的伞也被她接了过来,声音微低:雪下大了,我们进去吧。 大雪纷纷扬扬,落满了女子眼角眉梢,徐昭苏怔愣片刻反客为主将那人的手死死攥进掌心。 梦魇终于远去,一切都是真的。 时清薏于是随着她沉默的往前走去,她总觉得徐昭苏已经有些疯魔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这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不是从自己反手背叛她开始,或许是在更漫长的从前,自己不肯应她情意,却又并不明确拒绝她让她心存幻想,逐渐患得患失,只是从前碍于自己压抑着,现在 手被攥了一下,女君回头看她,明眸善睐又暗藏冷意:爱卿在想什么? 时清薏此刻才惊觉自己已经落后两步,摇了摇头,赶了上去:没什么。 行宫雪下的极大,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提前赶到的宫人已经布置好了饭菜,时清薏没什么胃口陪着徐昭苏用了一些,倒是随行的宫人看的心惊胆战。 区区一个医女,如何敢跟如今喜怒无常的女君同桌用饭的。 时清薏吃东西的时候也没揭开面具,只小口小口吃着,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就算不抬头她也知道有一道的目光一直看着她。 你也喜欢吃莲蓬豆腐和绣球乾贝,清薏以前也很喜欢吃。 她仿佛是回忆过去,声音微低,时清薏伸过去夹菜的手猛地顿住了,半晌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放下。 陛下,臣吃饱了。 嗯,吃饱了我们就洗漱休息吧。徐昭苏也不多言,从容放下茶盏。 不知臣是跟其他女官同住,还是跟其他大夫同住? 这些大夫里就她一个姑娘,所以她一直都是单独居住的。 徐昭苏截断她的话,淡淡道:自然是跟孤同住。 时清薏: 见她不言,徐昭苏好脾气的看着她,眼角眉梢都似乎带着些许温柔愉悦的笑意:怎么,爱卿不愿意吗? 这时候她若是胆敢说一个不字,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都是两说的事。 一个殿就一个殿,她以为自己多少还能在外殿混一个小榻将就一晚,结果徐昭苏直接拉着她的手进了内殿,美其名曰要抵足而眠。 时清薏: 孤夜里睡不安稳爱卿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还查出来有人下毒,爱卿不在孤身边,孤实在寝食难安。 话说的十分在理,握着她的爪子也是打死不放,时清薏噎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窗外风雪呼啸而过,室内却还是温暖如春,时清薏闭上眼不一会儿就有了困意,正要入睡的档口发现有人悄然挨近了些许。 她如今的身份始终只是一个医女,便是为女君守夜也断不能当真与女君同榻而眠,应此是在榻边设了一个挨在一起低了半寸的小榻,既可以守着女君,又不至于僭越。 徐昭苏静静看着面前的人,总觉得一切不像是真的,她近来甚至都不敢闭眼,生怕自己一觉睡醒就发现一切只是一个梦境,梦醒之后身侧无人。 虽然已经封锁了所有消息和进山的道路,将她囚在此处,可还是害怕她会消失离开。 想到这个可能,如今权倾天下的女君眼底闪过一丝焦虑和疯狂,她甚至想如果有绳索就好了,她要把这个人关起来,锁起来,让她一辈子只能看见自己一个人,囚在人迹罕至的行宫,没有人可以窥伺,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带走 伸出的那只手悬在半空里,突然被一只手攥住了,时清薏翻了个身逾越的捂住了她的眼睛。 陛下闭上眼好好休息。她声音微哑,实在困的厉害,在徐昭苏如此炽热的目光下,她想睡着也是难事。 长睫在掌心颤动,撩拨着并不坚固的心防。 女君靠近了些许,深夜里是不曾掩饰的不安,呓语一般的撒娇:我怕我睡醒了你就不见了。 不会的,纤细温热的指尖揉了揉她的额头,那人声音好似叹息,陛下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再走了 似乎是因为得了保证的缘故,女君终于沉沉睡去,陷入梦乡的最后一刻,似乎有谁在她耳边低语:最后的一段时间,我总该陪着你的,再也不走了睡吧。 她并不明白最后一段时间是何意思,只是听见她说再也不走莫名安心下来,绷紧半年的心弦终于缓缓放松。 这一觉是徐昭苏近半年来难得睡的安稳的一觉,因为睡的早睡醒之时天色还是漆黑的,睡醒的第一时间便是去看身侧的位置。 那人还在,睡的很是香甜,手放在她肩头的位置,心里那颗石头终于缓缓落地。 她睁着眼怔怔的看了一会儿横梁,极慢的缓了一口气。 有人突然闯入,急切的看着跪在门边唤道:陛下 徐昭苏眼底微凝,葱白的手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来人觑见卧侧之侧的姑娘,不由深深低头,不敢多看。 宫女的脸红了红,春宵帐暖,若不是当真有急事,她也不敢拿来烦恼陛下。 女君小心避开那姑娘起身,宫女附耳过去禀告,话毕女君眼底已然彻底冷了下来,从榻边自己拿了衣裳穿好,吩咐下去。 冬日冷的厉害,她若是想睡就让她多睡一会儿 ,不要扰她,小厨房里煨好如蕙羮不要冷了,让她先吃着垫一垫,再备些糕点果子侯着,她不喜欢吃生冷的东西要记得,中午孤回来陪她用膳,若是若是回不来,问问她想吃些什么。 里衣已经穿好,宫女捧来繁复的外袍,女君看了一眼侯在一侧的宫女,声音森寒:别让她跑了,若是有任何闪失,提头来见。 假装睡着的时清薏: 不过是出去一趟 ,何至于此。 她眼皮睁动两下,假作是刚刚睡醒的模样,睡眼惺忪的睁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 听见身后动静,徐昭苏回过头去,声音由方才的冷冽如冰转瞬换成春暖花开 ,轻声说:孤吵醒你了? 恋耽美 ——(13) 时清薏摇了摇头,仿佛刚刚适应灯火一般眯着眼睛看她,徐昭苏坦坦荡荡,哪怕刚刚被听见自己囚禁的企图也丝毫不慌,反而是凑近了来,克制的挨近她的额角碰了碰:好好等孤回来,不要想着跑好不好? 真是光明正大啊,已经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时清薏默了默,伸出一只手去拢了拢女君身上的披风 ,又将倾洒的长发拂去耳后,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又道:外面冷,陛下记得多添一件衣裳。 说完仿佛是没睡醒,又合上了眼,徐昭苏替她掖了掖被角,终于还是满含不舍的走了。 姑姑要见她,她不得不去,还有静萼,这些事阴魂不散的纠缠着她,徐昭苏眼底阴冷,悄然回头。 陷在柔软锦被里的姑娘微微阖着眼睡着了,似乎无论任何时候都会在这里等着她回来,跑不掉的,再等等,等她将她在这世间所有的牵挂都斩断了,她就真真正正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时清薏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来越来越嗜睡,倒不是敷衍徐昭苏,倒头当真睡着了,睡醒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睡了快六个时辰,她头疼的很,在殿里静坐了一会儿推开窗,发现窗外风雪已停,竟是冬日里少见的一个晴天。 阳光疏朗的照在进孤冷的宫殿,终于升起一丝暖意,刺的她微微闭目。 拎了茶壶出去的时候众人如临大敌一般挡住了她,前前后后有三四拨人,生怕她跑了似的。 时清薏扶额:我出去赏花罢了 ,不出行宫门也不成吗? 这点子自由她应该还是有的,宫女犹豫间她已经穿过了人群,径直朝花园走去。 如今她圣眷正浓,众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拦她,这万一惹恼了她,回去跟陛下吹吹枕边风 不寒而栗。 时至隆冬,百花凋零,只剩下寒梅在料峭寒风里绽放,确实是搜罗了天下珍奇品种,梅花掩映,各不相同,她挑了一处隐蔽的花树煮茶 ,隔着一条回廊就是在扫雪的几个小宫女正在低声说话。 虽然没有听墙角的爱好,但是墙角总撞在她耳边她也不能不听。 陛下这半年里四处搜寻长相肖似国师的美人,西六宫都快储不下了,却都只是看看,不想反而独宠一个长的丝毫不像,还毁容了的人,也是奇怪。 听说西六宫的都是些绝色佳人,常人难以得见,不过那里肯定是不如行宫好的,这算不算是金屋藏娇? 时清薏: 无语的时候已经太多了,她秀眉微挑,揉了揉眉心,问系统:徐昭苏还干过这种事? 找替身这种事看起来不像徐昭苏能干的事啊。 系统面无表情:这还不是你造的孽吗?你当初装魂魄去看她,她以为你人没了,听一群道士忽悠要给你还阳 时清薏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突然福至心灵:女主是不是 对,系统磨了磨并不存在的牙,含恨道,就因为长的像你,女主上辈子在起兵初期就被一刀结果,这辈子因为长的像你只是过来皇城就被掳进宫去随时准备献祭。 如果不是徐昭苏黑化的太过于彻底 ,不给女主丝毫活路,主神也不至于再把时清薏扔回来读档重来。 正说话间突然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过来,似乎是没看前路,一下子撞在了时清薏臂上,小太监撞了贵人似乎也被吓傻了,回头惊惧的看了她一眼,连滚带爬的跑了。 寒风凛冽,时清薏似有所悟,腰间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张纸条。 徐昭苏按着眉心,心神不宁。 时清薏不在身边,哪怕只是离开片刻心中都是恐慌的,恨不能时时刻刻将人带在身边才能安心。 座下的暗卫在女君冷寂的视线下依旧坚如磐石,只是额头悄然冒出冷汗,他带来的这个消息对于女君来说绝对算不上好。 静萼等人已经秘密潜入城中数日,如今正分了两拨人马,一拨潜入宫中,一拨,去往城外行宫。 徐昭苏手里的折子被硬生生捏成一团褶皱,朱红的批注仿佛侵染了鲜血深深划破纸张,一字一顿,仿若阴雨连绵。 你说,往哪儿去? 暗卫恨不得把头埋入地下,硬着头皮重复:往城外行宫去。 女君另一只手里的笔终于应声折断。 暗卫沉默了一下,战战兢兢的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属下这段时间一直追踪静萼等人的踪迹,发现他们似乎有前朝有所关系 徐昭苏的父皇乃是开国之君,从一介草莽到一代明君,算不上英雄却是实实在在的一代枭雄,徐昭苏在他的庇护下安然长大,一直端庄持重,直到后来 直到后来她心生妄念,有了逆鳞。 女君微微阖上眼,掩住眼底戾气横生。 告诉姑姑,我今日有急事不能前去拜见,等过些日子再来请罪召集金吾卫所有人赶往郊外行宫将之围住,没有孤的手谕,不得放走任何人,硬闯者,杀无赦! 她就不信,还有什么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她的,怎么可能再让她跑了! 绝无可能! 暗卫沉声应是,继续问:那皇宫之中 女君已经快步走出去,走的太快带起一阵些微的寒风,声音也如冰冷冽:一切以行宫为重。 暗卫有一瞬恍惚,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陛下也一直都是如此做的,这还是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迫切不安的神色,就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失去什么稀世奇珍。 他不理解,却依然谨遵上谕,数千金吾卫在寒风中冒雪集结,以最快的速度护送着女君前往郊外行宫而去。 快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徐昭苏双手紧握,微微闭目,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迟半分。 郊外行宫还是如她离开时一般寂静无声,只有寒梅无声绽放:她是什么时候醒的?可有说什么地方不舒服?早膳吃了吗? 一面走一面问,吱呀一声推开寝殿的门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徐昭苏脸色骤冷。 人呢? 扶在门框的手几乎要硬生生把门拗断,声音低沉的叫人胆寒。 宫女乌泱泱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大夫说去后院赏花,如今应该在梅园里一直都有人随身跟着的,陛下放心。 没有孤的话,你们敢放她出去?徐昭苏怒极反笑,眼神如刀,却连罚她们的时间都不曾有,快步就朝后院而去。 到了此刻,她只想确认时清薏还在。 然而偌大的一个梅园却毫无人迹,根本不见任何人,徐昭苏被人搀扶着勉强撑住,手都微微发着抖,还有哪里?行宫就这么大,她还能去哪里? 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起什么,快步朝前推开了某一处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落下的还有薄暮的微光,落在那姑娘眉眼之上,她闻声回头,在那模糊的光影里看不清神色 ,手里拿了一个锦盒,就那么回过头静静看着她。 徐昭苏跌跌撞撞的跑过去,将人抱了个满怀,手臂微微发着颤,如藤蔓一般死死缠紧她的脖颈。 你还在就好、你还在就好 语无伦次的让人心疼。 时清薏没有回头,也没有推开她,半晌才问:陛下为何服食这种东西? 那是时清薏第一次用那般端肃的声音同她说话,脸色也是一片沉凝,在薄暮的日光下甚至显得薄怒。 在她手里,是一盒颜色暗沉的脂膏。 五石散。 药性燥热绘烈,服用后使人全身发热,产生幻觉迷惑人心,传说服之可登极乐升仙,能见所不能见之人。 可这东西,分明就是毒药,迟早要毁人心智,使用者丧命。 她早先就觉得徐昭苏身体不对劲,灯里被下毒只是一部分,肯定还有其他的毒,原来,竟是这个。 徐昭苏搂着她,哪怕被发现了竟也是有恃无恐,禁锢着她,带着浓浓的疲倦,喃喃着在她耳边说话:我的清薏死了,黄泉碧落万里山河再也找不到她,我太难受了,五石散能让我见到她,那是我的药,大夫,你既想医我,夺了我的药我该怎么办? 时清薏眸色微沉,扣住锦盒的手越发的紧,她是真没想到徐昭苏竟这么疯,这是在玩命,怪不得她性格近来愈发乖戾,恐怕跟这玩意儿脱不了关系。 陛下,想要如何? 这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 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却好似筹谋已久:做孤的药,侍寝,好不好? 时清薏眼睫剧颤,猝然闭上眼。 第19章 谋朝篡位国师(入v) 所有人都无声退却, 偌大的一个宫殿只剩下她们两人相顾无言,女君玄色的裙裾铺了满地,她略略退开一些, 眼底有什么危险的火光微微跳动,注视着眼前的人。 很久,悄然阖上眼:罢了, 如果你不愿意 嘴里说的如此宽宏大量, 手却不自觉的撑在桌上,躁郁的想把这里所有都砸的干干净净,只当这句话从未出口过,就不必有如此难堪的时候。 不是早就知道的吗?她不喜欢自己,或许那句诗也本不是写给自己的,她接近自己是另有企图, 根本不是对自己倾心爱慕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 徐昭苏已想出了无数种可能, 每一种的结局都极端可怖,她甚至已经想到了强行 时清薏沉默良久伸出手去抓住面具,指尖在木质的面具上犹豫一瞬, 还是揭开了。 即使是这样一张脸, 陛下也愿意吗? 她的声音恍若叹息,清艳绝丽的眉眼早已不复当初惊艳, 半张脸依然是美的令人心折,掩在面具下的那半张脸却算得上狰狞, 斑驳的疤痕自眼角蜿蜒至脸颊,错落的毁去那张可堪倾国的脸庞。 如此清晰的提醒着她们之间的鸿沟,横亘之不可逾越的恩怨伤害和无尽猜疑。 利箭曾经穿刺心口,烈火也曾灼烧心脏, 可现在她们相拥在一起,不过咫尺之距。 徐昭苏藏在宽大袖袍底的手无端颤抖,怪不得,怪不得,并非她不愿见自己,而是容貌已毁 ,可就算如此,她不还是回来了吗? 站在整个天下权力顶端的君王颤抖的抬起手抚摸她的面颊,冰冷的手指一寸一寸一游移过那些狰狞的伤痕,时清薏闭着眼,似乎是在无声接受着这一刻的审判。 那个人手拿屠刀,随时可判生死,她引颈受戮。 很久,等到两只冰凉的手捧起她的脸,徐昭苏凑近了来,怜惜又心疼的在她伤口上吻了吻,动作轻而又轻,似乎生怕弄疼了她。 很美 阅尽天下美人的君王,见过妖娆妩媚的花魁,见过江南温柔小意的佳人,也见过边塞奔放热烈的胡女,却从未有人如眼前之人一般带来如此深切的悸动。 一如多年之前,雪山初见,她只是回眸看她,不动声色间就已让她心神俱颤。 又怎么会觉得不好看呢? 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已经是她心里最好看不过的姑娘。 时清薏无声叹息,伸手抚上身侧之人的腰际,是这无数年间,第一次主动。 她眼眸清澈,如雪初霁,却又有少见的温柔如月华一般从眼角眉梢流露而出:那么自然当如,陛下所愿。 书房外所有人悄然退避,暧昧昏黄的光晕里有暗香浮动,幔影重重 ,白衣的女子抱着繁复宫装的姑娘朝内走去,挥手间裙带散落,铺陈一地。 如今权倾天下的君王在她怀里专注的吻她颈侧和耳垂,印上独属于她的印记。 昔日雪山之巅,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终于也因她落入凡尘,沾染世俗烟火。 徐昭苏的身体在数重折磨的催折下已经极差,这半年来因为时清薏的死,她的心也跟着死了,再不注重身体,于是更显孱弱。 只能紧紧抱着时清薏不肯放手,以确认她还在身边。 时清薏只能一声一声宽慰着不安的姑娘。 别怕,陛下,我在,我一直在 无论过去如何,从今往后,都不再会离开,直至死别。 室外寒夜漫长,室内却温暖如春,悠长的梅香缓缓,炉火熄尽,一夜好眠。 徐昭苏细致的吻她脸上的疤痕,一迭声的喊同一个名字:清薏、清薏 陛下,时清薏挣开一些,在她面色阴沉以前纠正:臣不是她。 女君似是被问住了,眼底痴恋与欲念稍散,又去亲吻她的鬓角,顺着她的话轻声哄:嗯 ,你不是她 过去的时清薏已然不在了,半年前死于一场大火,尸骨无存,如今名字叫草珠的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孤女,应召来为陛下医治心疾罢了。 她愿意这样想不是更好吗?过去的身份都是过去,现在的孤女无依无靠也无权无势,心甘情愿被她放在方寸之间,也无力反抗。 多好 得到满意的回答,时清薏俯身满意的吻了吻徐昭苏汗湿的鬓角,刚欲起身就被人环住了腰,力道很紧,声音也冷,很有些警惕和威胁的意思在里面:又要去哪儿? 芙蓉帐暖,却要脱身离去。 时清薏回身将锦被拉起来遮住那片春光,耳朵无意识的发烫,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我去叫些热水来沐浴,陛下好生呆着,别再受了凉,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很快就回来。 这才哄得疑心病深重的人松了手。 出去叫热水时只简单披了件大氅,这些叫宫人进来也是无妨的,只是她洁癖严重,又 总之,是不能让其他人看些不该看的,宫人但凡看见她无不连忙低头,她原先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次日站在铜镜面前穿衣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徐昭苏已经在她颈侧留下了大片红痕。 语塞片刻,嘴角略微抽动了一下。 情浓时任她施为,也不觉得咬的多么难受,现在才发现下口极重,而且偏偏咬在所有人都能一眼瞧见的位置。 新来的小宫女很是机灵,连忙讨巧的递起手里的脂粉盒子:大人可要些脂粉遮掩一下? 恋耽美 ——(14) 不必了,陛下喜欢就留着吧。虽然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宣誓主权也无人看见,自然随她高兴就好,自己无非是 系统默默把剩下的话补全:没脸没皮,厚颜无耻。 闭嘴! 日常被摁关机的系统:垃圾宿主,有了媳妇儿就忘了系统 关闭系统的时清薏抬起眼 ,只觉世界转瞬清净,果不其然在铜镜里瞧见刚刚还睡的安稳的徐昭苏,将脑袋搁在她肩上,有些慵懒的吻她发梢,对小宫女淡淡道:退下吧。 时清薏了然,恐怕以后她都不会再见到这个小宫女,徐昭苏倒也不会将她怎么样,大概是调离此处,再不能在自己眼前露面。 不忍心?她似是没怎么睡醒,声音倦怠,似笑非笑。 这问题能答就怪了,时清薏捏捏她的掌心,有些凉,忍不住稍稍皱眉: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身后的人打了个哈欠,环住她的腰,俯在她耳边:这话不该问你么?起这么早做什么?你一走,我就睡不着了。 手在身前环成一个圈,拦住收紧,像蛇绞紧了它的猎物。 给陛下熬药,时清薏将手覆盖在她手背,稍稍挪开一些,小声咬耳朵:昨夜辛苦陛下了,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那些事何必你亲力亲为,让其他人去做就是。不肯放手。 留给旁人我不放心,时清薏摇头,灯中下药之事,陛下可查清楚了? 此事她刚查出一点眉目就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就是被徐昭苏相当于软禁一般的困在此地,事情也就搁置了。 徐昭苏原本困倦的眼睁开少许,透过铜镜模糊的光影与那人清越的目光迎上,无声对视。 最后还是时清薏败下阵来,手指微僵似有所悟,却也只是苦笑了一下,懂了她的意思:是臣逾越了,不问就是。 她对徐昭苏做过的那些事,或许,她以为是权力诱因,如今她多有防备也是常事,自己的确不该多问。 徐昭苏并未拦她,任由她离开,直到人快走到门口时却骤然出声:若孤告诉你,是与前朝余孽有关了? 风声萧条,吹落几滴灯花,燃了一夜的烛泪悄然落下。 她静静等着那人回答,很久,那人才回过头来问她:陛下,要吃梅子吗? 她避开了这个问题。 徐昭苏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高兴,只觉松了一口气,她勾了勾嘴角,轻声道:要甜的。 这一生酸苦,她们都已吃的太多了。 那人温声应她说好,关上了门。 女君靠回榻上静静等候着,榻上还残存着那人的气息,淡淡的寒梅香气,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似乎余生就这样走完也并非不好,不再去想那些爱恨与背叛 ,窝居山中安安稳稳一生也就过去了。 可为什么,她心中还是如此不安,似乎 她没能再想下去,门被推开,那个她倾慕多年的姑娘少见的有些局促的看着她,向来清冷的面容上沾了一点炉灰。 神情倒仍然端的从容持重:方才熬药时顺手煮了些粥,陛下可要尝尝? 言下之意,不尝我就倒掉了。 徐昭苏往前倾了倾,也不言语,就看着她。 时清薏: 孤身上酸痛,浑身乏力 罪魁祸首不言而喻,时清薏噎了一下,还是纵容的端起瓷碗舀了一勺喂到人嘴边,徐昭苏只吃了一口眉头便是微皱:烫 怎么会烫,自己分明都放凉了,时清薏狐疑地又舀起一勺喂进自己嘴里,因为徐昭苏那话她心里先存了三分迟疑,所以并未吃完,只吃了一小口,温热的,不能说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起码也是五味俱全。 陛下,不烫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徐昭苏凑过来将剩下的半勺子粥吃了,神色从容不迫,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有眼角泛起丝丝促狭的笑意。 嗯,孤方才弄错了。 时清薏: 说起来,她已经很久未曾见过徐昭苏这么笑过了,好像自从很多年前相遇开始,她们之间就从没有过如此温馨恬静的气氛。 她好生喂着徐昭苏喝完药又用了些粥,末了才轻声开口:陛下不高兴,以后臣都不会再问了。 徐昭苏刚刚净完的手微微一顿,悬在半空里。 臣会好好陪着陛下。 山中不知岁月其实也很好,幽静不劳心神,恩怨消弭,很适合她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徐昭苏将手伸进她怀里,羽睫微颤,缩进怀里最暖和的位置:冷。 她们都在逃避着那些问题,那些剥开就是伤痛,足以让人伤筋动骨的痛楚。 徐昭苏政事算不得十分顺利 ,女主被困深宫,所有人都绞尽脑汁营救,边疆四处告急,内部还有无数虫蚁啃噬江山的根基。 她宠时清薏到极致,哪怕在如此分身乏术的情况下还是日日去看她,莫名的占有欲让她对于时清薏的独占意识强的可怕。 偶尔时清薏怕她累着,怜惜一些减少亲热的时候都要心里暗暗记着,后来趁着情浓之时咬她耳侧。 你是不是嫌弃我身上不好看,所以不愿意 她其实生的很好,冰肌玉骨,容貌天成,明艳倨傲中又带着些上位者的清贵高华,只是素日里被身份压制着容貌,天底下没几个胆敢直视君颜的,反倒叫人忽视了她的样貌。 她是先皇唯一的孩子,自小千娇百宠,更是没有受过什么伤,身上疤痕也都是在地牢里那一年所留下的,腰腿上尤为清楚,每到冬日里就是一片青紫,连站起来走路都疼痛非常。 还有一处就是心口,一箭穿透肺腔留下了伤口让她时不时就要咳嗽,箭上有毒,后来为了救下性命剜去了大片血肉,莹白的肌肤上有一个偌大的疤痕,破坏了所有美感。 她将手臂横在眼上,哑声道:若是你真的介意,我明日就去找太医要换皮之药,把这一身皮肉都换了好不好? 换皮之术何等残忍痛苦,等同于活生生扒下一层肉来,时清薏额头微跳,强硬的拉下的手,发现她眼眶是湿润的,俯身下去吻了吻眼角,又沿着眼角到鼻梁再到湿润的红唇,最后去亲吻她心口的伤痕。 虔诚如同朝圣。 徐昭苏不敢低头,只能无声收紧手臂,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疼吗? 她问的是当时还是现在徐昭苏不知道,当时确实是疼的,怎么能不疼了,她说了要跟自己走,却食言而肥,提前布置好了陷阱,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疼到失了智,一心只想要报复,要她感受自己所受痛苦的千倍万倍,要她生不如死,要她生受折磨 所以她不惜一切攻入皇城,暴戾到火烧玉明殿。 却唯独从没想叫她死。 不疼了,都是些过眼云烟,往事随风,她哑着声音回她,一开始是疼的,现在不疼了 说的是那长久未曾痊愈的伤口,也是曾经那颗四分五裂的真心,她隐约能够猜到时清薏的身世和曾经 ,那是不可言说的禁忌,是她先心生妄念,强行将不染尘烟的人带入红尘。 细密的亲吻连绵落下,悄悄在她耳边说话:很好看,也 剩下的话咬进了耳朵里,绕是徐昭苏自认脸皮极厚也不由得红了几分。 一国之君如此盛宠一介孤女的事自然瞒不了多久,整个皇城传的沸沸扬扬,谣言各种版本都有。 有说那女子生了一张和前国师极为相似的脸的,有说那女子天生妖媚擅长蛊惑人心乃是九尾狐入世的,更有甚者说她貌似无盐,长相丑陋崎岖,女君被障眼法迷了眼,当成了绝世佳人。 这类小道消息传的十分迅速,又加之女君还有前情,有国师那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在前,难免被拿来比较。 于是无数人扼腕叹息,君王之爱不过如此,当年宠爱国师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半点不从,如今新人来了,才能看清君王真面目。 这类消息传的多了,自然也就进了长公主的耳朵里 ,好不容易熬死了陛下的混账心上人,在给陛下物色皇夫的长公主: 一时不察竟然又让人钻了空子,当下气的手抖,指使臣下连上数道折子说郊外行宫不利于处理政事,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回宫暂住。 催的太紧了,徐昭苏半夜都睡不好觉,夜里冷不丁就有大臣冒雪来求见,如此几个晚上过去,又一个半夜被鬼哭狼嚎叫醒以后时清薏首先受不了了,按着眉心歪倒在徐昭苏怀里:陛下,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 软玉温香,然而好困。 这样下去能被烦死。 若是您不想带我回去,也可自行反正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徐昭苏揉着她的眼角,似笑非笑,声音却是逐渐阴沉:怎么?宁愿一个人带在这里也不愿跟我回去? 我没有,我不是。 时清薏费力的睁开眼,不让她继续猜疑,凑上去吻了吻她嫣红的唇角,叹气:我什么都听陛下的,好不好? 太残酷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困了就睡吧耳畔有人轻声说话,说的是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不知为何她近来越来越嗜睡,一天大半时间都是在沉睡中度过的,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 身体没有什么力气,灵魂却是清明的,面上虽然陷入沉睡后,神智却在系统加成下清醒不已,清楚听见有人缓步而来,跪下请安。 这药果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没有什么副作用吗丁啉?女君抱着怀里的姑娘,削瘦的下颌在灯火投下一片凌厉的阴影。 一般是没有的。那人声音低微,似乎也知道睡去那人是如今圣宠正浓之人,生怕扰了她安睡 ,虽然,他心里清楚,那人绝不可能转醒。 什么叫一般? 就是,就是若按先前的剂量下去,人至多也只是虚弱乏力,容易犯困,食欲不振,可若是再加大剂量就 女君微微阖眼,冷声道:说下去。 若是再加重剂量,超过身体负荷,恐怕会对身体有损。 什么损伤? 医者冷汗岑岑:恐怕会、会有损心智,这药用的太多,人过于嗜睡难免影响心智,会对记忆造成损伤,若是更严重一些,也可能,变成一个傻子 如此阴毒的法子,他之前只见过后院阴私内斗用在不共戴天的仇人身上,还从未见如陛下一般的,越是宠爱就越下的重。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伴君如伴虎吧,君心难测不外如此了,可惜外界传的沸沸扬扬一直以为这倒霉姑娘过的是什么好日子。 为医者不忍如此,忍不住再问了一句:陛下,当真想好了吗? 没有转圜余地? 很久,他似乎在余光里看见女君吻了吻那人的额头,珍而重之,声音却是一片孤寂:用 残忍又无情。 就算是个失了心智的傻子又如何了?在自己身边不就好了吗? 傻子跑不了也背叛不了,正好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边,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处心积虑的劫走。 谁要一个失心疯了?就算是前朝余孽也断不会要一个傻子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永远不会不要她无论她是何种模样。 医者颓然闭目,知道已经无法说通,只能磕了两个头退下,涩声道:臣,这就去抓药。 偌大的一个宫殿里又再次只剩下两个人,徐昭苏亲吻沉睡中人面具边缘的眼角眉梢,自言自语一般呢喃: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么? 片刻后自己倒笑了:就算你想要离开,我也不会放手的。 你走不了。 她似喟叹又似自嘲。 你现在还是清醒的么?如果还清醒可要早早的恨我,恨到下辈子再来找我,让我生生世世的给你赔罪,这辈子就让我对不住你 是平日里时清薏清醒的时候,从未向她展露出来的阴狠孤决。 她却是忘了,怀里那人已然睡的昏沉。 系统:早就告诉过你,她已经黑化到百分之百了,不然也不会直接搞死女主和男主了。 时清薏心里复杂,被它搅合的没有心情:但凡你能说点有用的东西,我都不至于走到现在这步。 宿主,你要相信我一片忠心。它说的跟真的一样,结果转头就甩过来一堆,论如何装成傻子,sjb性格一百问,sjb和正常人的区别 时清薏只想打爆他的狗头。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下山的路上,徐昭苏政事繁忙到一定地步,在马车上也没法消停,依然在看折子,见她醒了过来拉住她的手,柔声开口:马上就进宫了,不要怕,不用多久我们就回去,以后都不过来了。 其实哪里是时清薏怕了 ,分明是她自己害怕,想把人带进深山里不放出来,却又因为一肩压力不得不来。 时清薏抿了口茶,舒缓了一下额头一抽一抽的疼痛嗯了一声。 反正她说再多也没什么作用。 进了宫以后也没什么其他区别,只是呆的地方从行宫换到了明泽殿,那些道士和尚终于都丢了女君这个人傻好骗的饭碗,尽数被逐出宫去,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禁卫军,将整个明泽殿围的如同铁桶一般。 飞蛾不进,插翅难逃。 徐昭苏越来越喜欢突发奇想,某一日午后叫她从睡梦中吵醒捏着她的鼻子给她看图纸,恢宏的殿宇气势磅礴,其中又有设计精良的假山花树小池楼台,就是外观,似乎似曾相识。 时清薏伸出手碰了碰纸面,不甚确定的喃喃:这是,玉明殿? 当初毁于火灾,与国师时清薏一同被烧为灰烬的殿宇,曾经也是如此金碧辉煌过的。 是它,徐昭苏缓缓展开图纸,摊开在她面前,眼底少见的有光,熠熠生辉,孤想重建玉明殿送予你。 恋耽美 ——(15) 那是曾经她父皇送给母后的礼物,两殿相连在一处,所蕴含的情意和寓意都非比寻常,只可惜,后来毁于一场猜忌。 物是人非。 时清薏勉强撑了几分清醒过来,知道肯定建不起来,也来了几分兴致开始同她探讨,院墙旁种满梅花,她喜欢绿梅,稀少可以破例种在园中间,旁边还要一个莲花池,夏日赏花一绝 如此絮絮叨叨的说完夜色已深,时清薏又有些抗不住,悄悄窝了回去:陛下,我们日后再商讨吧 ,臣困了。 徐昭苏的手蓦地顿住,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人的生机在缓缓流逝,或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 应当不会的,回到宫里让她太过不安,远不如在郊外行宫安心,所以她加大剂量,从从前一日一次到一日三次的往她饭食里添加。 好,心神的震荡无人可见,女君只是温柔微笑,收拢图纸,抱着她窝回了被窝里 。? 一切都很好,都如同她所预期的一样进行的,可为什么,她心底却如此惶恐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如此害怕时清薏离开她,到底是谁心智有损呢? 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次日的下午时清薏被难得有空闲的徐昭苏带了出去,寒风料峭打在脸上好歹让她多清醒了几分,捉着徐昭苏的手打着哈欠问:陛下,我们这是去哪里?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离开明泽殿,得见外界天光,虽然是被徐昭苏攥着,身侧还有无数禁卫军。 风雪交加,吹的人发鬓凌乱,如见白头。 我带你,去取一件东西。 她尚是怔愣间,徐昭苏已经亲手在废墟残骸里挖出了一个瓷坛子时清薏当初留下的骨灰坛子。 以前徐昭苏天天抱着不离手,后来她来了,曾经想碰一碰那瓷坛的时候被厉声喝止,再后来,徐昭苏得偿所愿得了人,再也没有看见过这坛子。 陛下,这是何意? 她眼睫微颤,震落簌簌雪花,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砰的一声,就见徐昭苏将那骨灰坛子摔成了碎片,在冬日大雪里,像是莫大一个笑话,在肆意嘲讽着什么,时清薏尚未反应过来这是做什么,徐昭苏已然回头抱住了她,雪下的那样大,也遮掩不住她眼底近乎骇人的欣喜。 她说:玉明殿要动工了,这是最后一件要除去的东西。 时清薏总算明白为什么她一直觉得怪异,原来徐昭苏竟是想在玉明殿的废墟之上,打造出一个精心设计的牢笼,将她,囚在金丝笼里 她一瞬觉得齿冷,这么着急或许是想在她尚是清醒的时候问好一切喜好,只等以后建成了,她也就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 怀里的人明明是温热的,可她只觉得从心底发冷。 但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回抱住那个姑娘,含笑告诉她:好啊。 都听你的,哪怕你要我的性命,我也给你。 这一出闹出来各种议论更是甚嚣尘上,甚至有人可怜国师,说陛下有了新人,把宫殿什么的都赐给新人,当初的非她不可,海枯石烂都是戏言,这就是所谓的君王薄幸。 甚至连骨灰都拿去博新人一笑,当真是惨不忍睹。 时清薏: 我扬自己骨灰。 徐昭苏向来不理会这些虚言的,奈何传的实在太凶,终于还是扰乱了长公主心神。 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并不觉得陛下作为天下之主喜欢一两个女子算什么大事,可前提是不能如此过分,展露于人前,从前她的兄长为嫂嫂修玉明殿也就罢了,那是名正言顺的帝后,如今这个算什么东西,也敢登堂入室? 跳梁小丑罢了。 于是时清薏这个跳梁小丑在某一个冬日被逮出了明泽殿,一头雾水的按着地上跪着。 药性太重,直到脸上面具被揭开时才蓦地惊醒。 抬起头来。 长公主以两根手指挑起她下颌,仔细端详着这张脸。 烧伤,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某个应该早就死了的人,快要一年了,尸骨被烧成灰烬,昨日骨灰被刨了出来,取乐于人。 明艳的宫装仿若一团烈火在寒风中燃烧,一身朱红霞披,发上一支黄金凤衔着番邦进贡的羊脂白玉,侧脸望过来时眼中一片端凝,威仪尽显,眉眼威严一寸一寸扫视过面前女子每一寸。 气质却又是不像的,时清薏是何等冷清孤傲如霜如雪,绝非这样困顿不堪又甘心受戮被困一室的模样,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凄凉。 半晌,吐出一句评价:原来外界传的沸沸扬扬祸国殃民的美人也不过如此,是本宫高看你了。 眉眼沉沉,居高临下。 系统悄悄翻译:她说你丑。 时清薏:你不要每次在不该你出现的时候出来扎心。 看见这张脸就莫名安心下来,或许就是陛下一时心血来潮,怎么都不可能看上她才是,从倾国倾城的时清薏到一个容貌尽毁的孤女,眼光也不该如此放低。 却到底还是冷笑一声,声音沉沉:你可知道前国师时清薏么?那就是做玩物的下场。 骨灰都给你扬了。 宫人不敢违逆长公主,长公主如今是陛下唯一下血脉相连的至亲,身份更是尊贵无匹,只得去宣德殿外候着,一直等到天色渐晚才见徐昭苏出来,顿时如见救命稻草:陛下,您可出来了,那位触怒长公主,现下正在明泽殿外受罚! 当初陛下交代过,无论如何护佑那位周全,如今这个情形,却是她们始料未及也阻拦不了的。 徐昭苏蓦地一顿,腿脚不好,险些栽了下去:跪了多久了? 快三个时辰了 ,从您进殿后就一直跪着在,据说是惹怒了长公主,被罚一直跪着在 话音未落,一身朝服还未换下的人已经快步朝远处走去,快的像一阵风,急切的踏过遍地积雪,生怕她再受了任何委屈。 这些日子连翻大雪,明泽殿外面铜墙铁壁,里头人却少的出奇,徐昭苏生怕有人见了她,里面只留下少许几个亲信,大雪未扫,此刻跪上去只觉一片冰凉,积雪被温热的体温融化,冰冷的雪水很快浸透了衣裙。 再后来,干脆冻的没了知觉,只是一片麻木,连难受都感受不出来了。 她不记得过去了多久,系统尽职尽责的给她偶尔报个时间,她闭着眼尽全力让自己不至于直接倒下去。 徐昭苏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被一连串的琐事绊住了脚步,进来就看见那人跪在空旷的雪地里,宛如一根即将被压折的枯枝,肩头积了厚厚一层雪,看起来没有丝毫活气。 她那颗木然坚冷的心脏仿佛是被什么狠狠刺中了,沸腾活络,根本顾不上大雪纷飞就颤抖的迎上去,速度快的连身后撑伞的宫人都未曾反应过来,呐呐的喊:陛下,小心着点,您慢点 她却不管不顾,只是过去将那个人紧紧抱进怀里,时清薏冻的浑身冰凉,身上抖落簌簌大雪,很是艰难的睁开眼来,声音微弱到听不分明:你来了? 我在、我来了,我来了她说不出更多话来,只有无数滚烫到泪水沿着眼眶滑下,她企图抱她起来,可她自己腿脚不便拉不起来,时清薏就伸手去摸她的脸,她的手冻的僵麻不像是在给她抹眼泪,倒像是狠狠摩擦她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眼里急躁又迫切的呢喃:你别哭你别哭啊 那般模样,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一个正常人,懵懵懂懂,乖乖巧巧,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孩童。 徐昭苏突然就明白了。 跪了那么久没有按时服药,她的药效开始出现了,她或许已经认不出来自己了。 这个认知如此叫人惶恐,几乎瞬间瓦解了她所有的盔甲,她疯了一般回头,眼底尽是血色:太医、太医、传太医! 她回过身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不知何时长公主已经悄然站在了阶上,她缓步而下,将一把伞撑在徐昭苏肩头,为她挡住狂风骤雪。 目光却宛如怜悯,带着悠长的叹息:陛下,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她想要的是什么呢?她想要时清薏长长久久的待在她身边,一生一世永不离弃,哪怕是疯了傻了她也不在乎,只要人在她身边就好。 可是,当真不在乎吗? 当她根本认不出来自己,痴傻一般跟随在自己身边,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时候。 她猝然闭目,不敢去想,只有藏在风雪下的手几乎要将另一个人的手臂掐断。 她终于再次出声,一字一句:传太医 她想,她或许终于还是后悔了。 长公主走后再也没有来过,或许是这一次让她知道了些什么秘辛,又或许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这些外人都不得而知,只知道她暂时算是放弃了干涉女君后宫并往里面塞世家公子的想法。 时清薏被喂了好些日子的风寒药才缓过来一些,这些日子里她饭食里的药剂量下的少了一些,她除了偶尔嗜睡记性不好喜欢发呆以外跟平时并无不同,徐昭苏才算松了口气。 只是就算是这样,时清薏清醒的时候也不算太多 ,某一日冬日里难得的晴朗天气,她少见的脑子清醒陪着徐昭苏晒太阳。 院子里的梅花艳丽无比,开的喜人,徐昭苏亲手为她折下一枝来。 时清薏闭着眼轻声说:若有一日,陛下倦了,就放我走吧。 女君手里刚刚为她折来的花枝应声而断。 寒风肃杀,吹落了树枝上的红梅,坠落在地,犹如鲜血落地。 第20章 谋朝篡位国师 晴朗的冬日和煦的暖阳落了满地, 却依旧照不亮徐昭苏一瞬沁冷的寒意,她眉眼间拢着一层深深的阴影。 你觉得,孤可能放手吗? 声音冷的可怕, 带着莫名的自嘲和偏执。 她宠极了时清薏,除了平日里亲热时偶尔会故意拿尊称来说话,惹的脸皮薄的忍不住耳朵红的滴血外一般都是不会用孤来自称。 她就站在那里, 挡住了门外暖洋洋的日光, 逆光而立,就如同从黑暗里走来一般。 时清薏窝着躺椅里怔怔的看着她,用药对脑子伤害大了,她反应有些迟钝,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覆盖在徐昭苏的手掌上,疲倦又心疼的语气:松开。 粗糙的梅枝陷入柔嫩的掌心, 划开几缕豁口, 徐昭苏自己毫无察觉, 竟是被那一句放她走彻底蒙混了心智。 陛下伤了自己自然又是一番手忙脚乱,只是徐昭苏不许外人见这只珍贵的金丝雀,时清薏也不愿多见外人, 最后还是时清薏动手给她包扎。 其实就是一点小伤, 没必要小题大做,或许是不想继续前面那个话题, 时清薏包扎的极为用心,沾了温水的绸缎小心翼翼的擦拭干净掌心血迹, 又准好了纱布,最后才从盒子里取出几个小白瓷瓶。 大概是没端稳,第一个小药瓶竟然摔了,时清薏愣了一下, 觉得大概是自己没有怎么睡醒,还是些倦意,于是从容去拿第二瓶。 巴掌大小的一个瓷瓶,理应是费不了什么力气的,她拿起第二个小瓷瓶,这一次稳了一点,只是还没揭开盖子,就又摔了。 她愣了一下,目光有些茫然放空,徐昭苏已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哑着声音开口:别碰这些了,孤的手无碍 时清薏似乎想到了什么,第一次很温柔但坚决的推开了面前的姑娘,着魔一般的再去拿第三个玉瓶,不出意料的摔了,紧接着就是第四个、第五个 清脆的玉瓶摔碎声在寂静的大殿里蔓延,像是一件表面完好的瓷器逐渐弥漫开密密麻麻的缝隙。 攥住第六个的时候时清薏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抖的非常厉害,徐昭苏握住她的手,用了极大的力气制住了她,贴合在她手背上,循循善诱: 别碰这些了,我不疼了,不要了 两只同样冰冷的手靠的太近,时清薏眼中茫然无措,又在某一刻突然松开了,药瓶被徐昭苏不容置疑的拿出去,纤细温软的十指钻进她手指的缝隙,与她十指相扣。 徐昭苏将新折的梅花放在她膝上,半坐在地伏在她膝上,亲吻她犹带颤意的指尖,亲吻细密的落在苍白修长的掌心:别怕,不会倦的,这辈子都不会倦的 她像是在跟自己赌咒发誓,又似是觉得自己方才实在太凶而轻声细语的哄着她。 窗外的阳光有一瞬晃眼,时清薏被刺的闭目,很艰难的弯下腰去轻轻蹭了蹭她的额角,喃喃:我一直都信的 她是怎么慢慢被徐昭苏养成这样的,连个药瓶都拿不稳,随时可以摔了,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的这双手曾在雪山之上挽过弓箭,也曾在一笔一划断过江山,到头来,竟是连日常事务都不能自己完成。 这日午后她仍旧在明泽殿的小榻上沉沉睡去,她现在一日也睡超过六个时辰还有多,大半时间就算没睡着也是昏沉的。 徐昭苏似是明知她根本不会醒,堂而皇之的召来御医,人还未来,无数瓷瓶就已经扫落在地,她厉声道:你不是说不会有其他副作用吗?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从未想过就这样将她毁去,时清薏是何等清冷高傲的姑娘,她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只当生病一样永远被禁锢在她身边,却不能一寸一寸在她清醒的时候毁去她的尊严和傲骨。 太医的药箱子扔在一旁,来人瑟瑟发抖的跪在一旁碎瓷片上战战兢兢的磕头:没有这个副作用的,她到最后会痴傻的如同三岁孩童不会说话拿筷子都有可能,但绝不可能拿不稳东西,臣不敢的,臣冤枉啊! 女君如此暴戾的神色,说不准何时就会痛下杀手。 他似是为了保命,不停的磕着头,突然开口: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或者,让她完全依附于陛下,陛下难道不想吗?! 这话掷地有声,光影在殿宇里浮动,浮动的却不知是暗香还是复杂的人心。 良久太医额头带着血迹退去,女君怀抱着昏迷不醒的姑娘颓然坐在阳光下,眉眼间的暴戾阴霾都在接触到她的瞬间缓缓消散了,她轻而又轻的吻她眼睛眉梢,却始终未置一词。 她不是圣人,阳光下也绝非坦荡的真心。 恋耽美 ——(16) 无论是多年前,她强行将出世的谪仙从雪山之巅带下来,还是如今费尽心机将她留在身边,所求所图都不算光明正大,无可指摘。 只有心口隐隐作痛。 系统叮咚一声恍然大悟:宿主,仇恨值再降百分之五,现在已经到了百分之三十五,徐昭苏终于开始对你心存愧疚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苦肉计吗? 时清薏:你以为我是装的? 系统呆滞:难道不是? 下次求你记得测取我的身体数据,不要等我疼死了再过来给我收尸,我谢谢您了。每天都在想换系统。 系统一脸诚恳:那首先得请您不要随时随地强行关闭系统。 话题至此终结。 时清薏越来越虚弱,精神开始不大好的时候徐昭苏补偿一样的越来越宠她,无数珍奇异宝不计其数的往她殿里送,却还是难得换她展颜一笑。 寒冬悄然过去,又一年春天悄然而至,春雨绵绵,一夜催发枯枝,迎春花开满枝的时候时清薏一日只能清醒三四个时辰,时常都是困倦的窝在女君怀里,宛若失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徐昭苏在某一日附在她耳边同她说:清薏,别睡了,我们出去赏花好不好? 徐昭苏竟然会想放她出去,时清薏还在怔愣间,徐昭苏已经雷厉风行的为她披上了披风,又梳好了长发,悄然握住她的手。 一直到走出明泽殿也不曾放开,时清薏挣了挣:陛下,放开臣吧。 她自己是没什么的,关在金丝笼里不知外面人间又换天地,流言蜚语也传不到她耳朵里,徐昭苏却不同,她始终是一国之君,光明正大独宠一个女子,到底不算得什么光彩的事。 徐昭苏不肯放,甚至得寸进尺的将她的手放进了袖袍里,声音沉冷,如早春初融的冰雪:孤倒要看看何人胆敢置喙。 凌厉目光扫过之处,没人敢与之交汇,只恨不能埋进地底。 昔年她还是位明君的时候自然有人敢上前劝谏陛下不可如此任意妄为,可如今她人生历经起落,以酷烈手段威慑朝臣,据说前些日子又以极刑处死了几位贪墨的官员,声名狼藉已经算得上暴烈。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世界设定最初的徐昭苏历经非人背叛终成暴君,后来被女主推翻暴政,逼死在明泽殿中。 时清薏悄悄握住她的小指,那人身上戾气终于消散几分,料峭春风吹酒醒,也让时清薏昏沉的神思清醒了一些。 宫里曾经花树最多多地方是玉明殿,两代君王讨心上人欢心多地方,不知投进去多少心血,除此之外就是御花园。 早春盛开的花不多,时清薏走了不一会儿就觉得累,在袖子底下勾了勾徐昭苏的小指,想去亭子里坐着看游鱼。 隔了不远听见一阵捣药声,时清薏寻声望去就是一怔。 一个粉白衣裙的姑娘正坐在一树尚未开放的辛夷花树下,身边一个小箩筐,认认真真的捣着药。 体态婀娜弱不禁风,鬓角碎发别在耳后,鸦羽一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眼眸清亮温柔又带着一股子难言的坚韧,哪怕皇城无数美人,都难敌她半分容姿。 更关键的是,除了气质不同,几乎跟已故国师时清薏别无二致。 徐昭苏眼神骤冷,她还未来得及发作为何清人之后竟然还有人在,那个一直悄悄握住她的手的人就已经猝然松开了她。 时清薏怔怔的望着那个容貌姣好的姑娘很久,那张脸与她如此相似,就好像从前没有经历过半生磋磨的自己。 她兀地捂住心口,压抑不住那里几乎撕裂心肺的剧痛,彻底晕过去以前,只见星星点点的血迹溅落在了裙角。 她是在徐昭苏怀里醒过来的,灯火长明,分不清白昼还是黑夜,察觉到自己在她怀里就要挣扎,奈何那药的副作用让她浑身无力,连挣扎都是悲哀,挣脱不了。 你想逃到哪儿去?!徐昭苏宛如受惊之人,死死扼住她的手腕,看见她要逃就下意识加重了语气,却在低头看见那人眼角一瞬湿润时又蓦地心软了 。 想到哪儿去我们以后再去,阿清,我们先喝药好不好?或者吃些东西,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不要再这样吓我。 她已受不住这种惊吓。 虚弱到脸色惨白的人却只是无声任由温热的液体滑落脸颊,长发从脸侧倾泄而下,伤心到极处,原来竟也是寂静无声的。 那是徐昭苏生平第一次看见时清薏落泪,也是唯一一次,她放在心上宠了多年的姑娘哭的如此伤心绝望,她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那一刻她甚至觉得,只要时清薏开口,就是要她的命,她都是肯给的。 时清薏却只是闭着眼,不知是嘲讽着自己还是徐昭苏,薄冷的牵了牵嘴角,心如死灰:陛下既已另寻他人,又何必来管我死活 徐昭苏一懵,手指无声颤动了一下 ,一下子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愣的看着她。 见此情形,时清薏眼泪流的更凶,几乎要把徐昭苏淹没的征兆,她慌乱的去佛开时清薏绸缎一般的乌发,细碎焦灼的吻去她眼角不停滑落的泪水,声音无端沙哑又仿佛带着某种隐秘的欢喜: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你知道的 从当年第一次握住这个清冷如雪之人的手时,她其实就已经预料到今后一生的结局,先动心的人总是低了一头,她本一直以为这辈子时清薏都不会为她吃醋。 心脏仿佛被什么慢慢填满,锥心的伤口也在逐渐愈合,那一瞬间的欢喜比她重新掌握天下更来的令人心动。 时清薏抬起湿润的一双眼看着她,伸出苍白的手,似乎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一般,去解她的衣裙。 可能是慌的,越着急越解不开,手一直发着抖,徐昭苏轻轻拢住她的手,柔声道:我自己来 江南进贡的料子如水滑落,灯火被春风吹的摇曳。 或许是因为带着气性,这一次并不如前面温柔,时清薏越来越被药物所控,没什么力气的时候都依托于徐昭苏,情浓的时候贪求她的保证:再说一遍 只有你一个人,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或许因为愧疚和隐秘的欢欣,徐昭苏几乎什么都顺着她,依着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应着她。 以后呢?她甚至有些孩子气了。 以后也只有你一个人,徐昭苏细密的吻落在她眉眼,抱着她保证发誓:一辈子都是,只要你一个。 也从未生出要其他人的想法。 时清薏咬了她一口,磨牙一般的,泛红的眼眶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徐昭苏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只要能让她不难受什么都能答应,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她懂了那些前朝昏君的心态。 阿清,别难受了,你不高兴,我把她们都遣走好不好?拱手一切讨她欢,大抵就是如此了。 那些本身也是她以为时清薏身亡之后寻来的,从未染指上心,如今既然惹的时清薏不高兴,尽数遣走也就是了。 一个也不留吗?不确定的语气。 只留你一个。 说完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那张极端肖似的脸,静萼分做两拨的人,一拨向郊外行宫,一拨入宫,想要劫走的人到底是谁? 细枝末节汇聚在一起,那些蛛丝马迹似乎都有迹可循,她目光有刹那阴沉,却还是很快消散了,只是搂着身上人更紧两分。 再多狐疑,至少在此刻,她却不想再去伤她的心。 后来昏昏沉沉间她似乎听见耳边有人轻声喟叹:就算以后我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会这样吗? 不去要其他人,只有我一个。 徐昭苏被这话惊的猝然睁眼,怀里的人已经安然伏在她肩头睡去,指尖绕着她一丝长发,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眉,不知是在烦扰着什么。 怎么会呢? 女君背后冷汗岑岑,时清薏怎么会知道她这些险恶的心思,若是知道她如此阴毒,又怎么还会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 刚刚那句话,或许当真是自己发了梦魇,不清醒罢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伸手拂去时清薏额角碎发,才翻身下榻放下窗幔唤了太医进来。 她揉着眉心,自己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往常的时清薏就算是难受了也是惯常忍着的,绝没有如此孩子气的时候,她虽然欢喜她少见的情绪外漏,却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太医闭着眼把了脉,低声道:陛下,药性越来越重,已经逐渐侵蚀她的心神,日后这样的时候恐怕会越来越多的。 痴傻若孩童,依赖你,也为你所掌控。 不正是您所希望的吗? 太医心中一片莫名的凄然,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徐昭苏怔愣了片刻,手指越过纱幔去描摹她的眉眼,一寸一寸抚摸过眼角眉梢,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 ,什么都变了。 有些事是否当真如愿,始终没有答案。 她疲倦的揉着眉心,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忍心的,不忍看她受苦,更不忍看她落泪,像是一把刀割在心口,钝钝的疼。 她刚要启唇说罢了,停药吧。 无论今后如何,她都认了。 太医却已深深低头,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陛下,这位身体中,除了我的药,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在作怪 第21章 谋朝篡位国师 因为各种琐事绊住脚步, 徐昭苏事情一结束就带时清薏回郊外行宫的打算一直没能成型,反倒是时清薏越来越虚弱,几乎在短短数日里被掏空了寿命。 哪怕徐昭苏已经在莫名的惶恐中勒令停药。 那是一个春日午后, 暂停药后时清薏在用药的时间里问了一句,陛下,今日的药呢? 其实是熬了的, 只是徐昭苏怕了, 她害怕着以后的时清薏只是一具空壳,又害怕着她在清醒时随时随地可能抽身而去,这种矛盾的心理撕扯着她,让她日日不得安眠。 后来宫人还是战战兢兢的捧来了药,时清薏喝到一半时被徐昭苏猝然打断抢了药碗摔了满地。 她终于还是迈不过心理那道坎,颤抖着去擦拭她的嘴角:我们不喝了。 时清薏静静的看着她, 前所未有的乖巧:都听陛下的, 陛下说不喝了 , 就不喝了 那一刻,徐昭素莫名觉得,她其实是知道的, 她什么都知道, 只是她不说。 那样聪慧过人的女子,其实什么都明白, 哪怕自己喂给她的是毒药,她还是一口一口的喝下去, 心甘情愿的踏入了她的牢笼。 停了药却依然无法阻止时清薏的身体一日日衰败下去,像一株即将枯死的花树,整个人从内而外都衰朽下去。 一开始只是嗜睡不清醒,少食多梦, 后来已经连汤药都喂不进去的地步,一整日的不进食,除非徐昭苏亲手来喂的时候才能勉强吃一点下去。 吃的也艰难,只是为了不叫徐昭苏伤心才咽下去罢了。 就是这么咽下去也难受,终于在某一日午后开始咯血,乳白色的莲子羹上溅落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她咳到眼前一片白茫看不清东西,只是隐约感受到身侧的人在颤抖,伸手触及一片温热,于是很艰难的俯身过去抱她,拍她颤抖的脊背,一声一声断断续续的安慰。 陛下,没事没事我吃,我吃好不好? 她似乎连自己咯血了都不知道,只知道徐昭苏惶恐到一定地步,这些日子生怕她吃不进东西活生生饿死自己。 她不想叫徐昭苏担心,于是自己摸索着去寻汤碗,却只听见砰地一声脆响,是瓷碗落地摔碎的声音。 徐昭苏紧紧拥着她,声音已经哑了,只是一迭声的重复着:我们不吃了,不吃了 她早就知道时清薏已经无法进食了,只是为了她才勉强吃一些,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那样冷清如霜雪的姑娘原来骨子里是这样温柔,可她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 窗外春风簌簌吹过,最后的春梅也已落了满地,有些耐不住的严寒的自此枯死,那是执掌天下的姑娘除了父皇母后外第一次惶恐如斯。 她能掌握一切,唯独不能握住所爱之人生死。 天下名医相继入宫诊治,苦涩的药味和压抑的低沉笼罩了整个皇宫,时清薏病重以后徐昭苏将所有事物暂时交由长公主和丞相处置,大半时间都留在时清薏身边即使她多半时间都在昏迷。 长公主初时还是反对的,后来偶然送女君回来时见了一次时清薏。 乌黑如锻的长发乖巧的垂在背后,她坐在宽大的椅子中,哪怕周身披着厚重的白狐裘也只显得人愈发瘦弱,人都瘦脱了形,双颊凹陷,姿容不再,一片灰败之象。 安安静静的等着徐昭苏回来,等到了就从狐裘底下伸出一只手去握住,不过片刻就又歪倒在女君怀里,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不曾有。 长公主负手而立许久,最终只是叹息。 人之将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若说是祸国殃民,可她如今容貌衰败都未遭女君厌弃,想来,陛下也是当真动了真情。 那又哪里还是她们能够劝得动的呢? 不如遂了陛下心愿,若是留下遗憾,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五月初的时候,合宫医者束手无策,已经只能强行灌药维持她一线生机,医者仁心,看不下去她活的如此艰难,某一日已经隐世多年的大夫终于看不下去,对如今权倾天下的女君开口道:陛下,不如就让她去了吧 活的如此痛苦了,又何必再执意如此,硬生生拖着呢? 此话一出,徐昭苏几乎掀翻了整个明泽殿,五月初暴雨如注,她从殿重抽出雪亮的长剑,眼眸赤红如同修罗,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般模样,仿佛是要当场杀人。 偌大的宫殿人仰马翻,瑟瑟发抖无人胆敢再开口劝她一句,死般的寂静里只有身后纱幔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声音:陛下 于是方才还如修罗一般的君王当场弃了剑,跌跌撞撞的闯进纱幔里,一场危机迎刃而解,自此再未有人敢劝这话。 只有某一个深夜里徐昭苏抱着她的姑娘喃喃:阿清,你是不是要离我而去了?是不是我绊住了你?让你走不了? 恋耽美 ——(17) 她又怎么忍心看她难受,只是她舍不得啊,数年等待和磋磨只等来短短几个月的相守,叫她如何能够舍得放她走呢? 半梦半醒的人揽住她的脖颈,需要很费力的在她耳边才能听见说话,她说:不是你绊住了我 ,是我舍不下你陛下,我想再陪陪你 徐昭苏突然没有缘由的泪如雨下。 五月中旬,暴雨倾盆,徐昭苏在给时清薏喂药的时候外间突然有人冒雨闯进,近卫浑身沾满雨水和血迹,急步闯入扬声道。 陛下,长公主遇刺! 一国之君被时清薏绊住脚步,长公主是徐昭苏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位血脉相连的亲人,徐昭苏蓦地怔住,还是时清薏悄然拉了拉她尾指,将她唤醒。 徐昭苏放下药碗,亲吻她的眼角,将她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放回锦被之下,声音带着莫名的慌乱:阿清,等着我,我去去就回 直到时清薏闭上眼当作点头才松开她的手。 你等着我,只等一会儿 她太害怕了,时清薏随时可能会走,她害怕自己回来她已经失去声息。 女君匆忙离开,闯入连天雨幕里,时清薏一个人躺在寂静的大殿,能隐隐听见外面雨打屋檐的声音,而后是突然响起的厮杀声 ,刀剑相撞,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她的床前。 雪亮的刀光带着血雨,守在榻边的最后一个宫女应声倒地,纱幔被刀剑撩起,露出其中那个骨瘦如柴的姑娘,她脸色惨白如金纸,在一片金雕玉砌中瘦弱的像是纸糊的灯笼。 清薏! 哪怕心硬如静萼这般人,攥住纱幔的手都忍不住一紧。 师父 榻边的女子手持利剑,一身劲装,眉眼之间都是犀利,此刻眉头紧皱,厉喝道:为什么不听为师的话,早些跟为师走? 不然,又何至于弄到现在这副模样? 时清薏却只是看着她,仿佛叹了口气,声音微弱:师父,您当真是过来救我的吗? 她复又咳嗽起来,咳的眼泪都出来了,沿着眼角不停滚落:还是,只拿我当个幌子,声东击西,去救公主? 静萼不想再耽搁,已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她瘦的可怕,全身重量不像一个成年的女子,抱在怀里没有任何阻碍,只是或许是碰到了哪里,逼的她不停咳嗽起来 ,哪怕咳的如此厉害,还是要把那伤人的话一字一句吐出来。 静萼稳健的脚步顿了一刻,几乎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雨势磅礴,她死死抿住唇角,才能竭力不让自己露出破绽。 师父时清薏开始咯血,鲜红的血迹一点一点浸染了她的衣衫,混合着雨水泪水一路往下打湿素白的衣领:即便是死您也还是要利用我 她说的如此凄然,倒了最后,竟是仿佛在惨笑,笑自己数年荒唐,也笑自己一无所有。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静萼被掩护在中间,周围的死侍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却还在用血肉为她们硬生生开出一条路来。 眼看就要杀出来的一瞬间,前面骤然出现无数弓箭手,在视线的尽头,一身红衣的女君冒雨而来,肃冷的弓箭遥遥对准每一个人。 细细看来,却不是她一袭红衣,而是被鲜血染红了颜色,在她身侧,长公主一只胳膊缠着白纱,眸光彻冷,扬声称赞一句:不愧是前朝暗卫统领唯一的弟子,真是好一手声东击西! 静萼闭上眼,将怀抱中她的弟子,如今看起来已是将死之人的姑娘放下,声音冷的刺骨,却好似是在解释些什么:清薏,怪只怪你对徐昭苏动了心 雪亮的剑光映照在眼底,徐昭苏无视刀剑一步步往前来,脸色阴沉的如同此刻暴雨倾盆的天幕:你就当真以为自己这手声东击西用的好吗? 的确用的不错,连环用计,先是刺杀长公主让自己不得不离开明泽殿调虎离山,而后再突袭明泽殿使自己以为她们的目标是时清薏而慌了心神,带着所有人而来,她们自愿以鲜血铺路,只为营救那个待在西六宫的人逃出生天。 多好的计谋啊,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可惜 暴雨之中,两个侍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而来,那姑娘眉眼低垂也依然可见姿容秀丽,被强行拽着头发抬头,露出一张与时清薏过分相似的清艳脸庞。 静萼拿剑的手无端颤抖,面上从容的面具寸寸崩裂,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提起奄奄一息的人,将刀剑横在她脖颈,逼着徐昭苏厉声道:她还在我手里! 徐昭苏却比远她更狠,在静萼将刀剑横亘在时清薏脖颈上的那一刻,她直接抽出长剑刺入那女子腹部,鲜血如注在雨中滂沱而落,巨大的豁口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汩汩流出滚烫的血液,一如生机飞快流逝。 再不束手就擒,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血液流尽而亡 阴冷的声音混合着暴雨,瓷白削瘦的下颌脸颊上溅了几滴鲜血,沿着脸颊的轮廓缓缓滑落,宛如人间修罗。 静萼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一时之间没有想到她竟然能如此之疯,她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因为徐昭苏送出去了第二剑。 绕是静萼如此坚韧的性子都再受不住,崩溃只是一刹那的事,刀剑落地,铿锵一声,她失声吼道:不要 那是先皇唯一的子嗣,当年交到她手里托付重任,如今她又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自己眼前,辜负先王遗言。 徐昭苏赢了。 静萼刀剑放下的一瞬间,禁军快速围拢过来将死士卸下兵甲制住,徐昭苏一步快过一步扔下染血的剑跌跌撞撞的朝时清薏而来,雨下的那样大,已经淋湿了她全身,她扑过来将地上的姑娘死死勒紧怀里,几乎要将人勒的窒息。 似乎再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阿清、阿清我来了,我来了 很久,才有冰凉的小指费力的勾了勾她的尾指。 徐昭苏犹如是被人从地狱里一把拉了起来,耳侧一片嗡鸣,直到听见静萼在身后嘶吼着恳求叫太医才反应过来。 太医太医 只是一个是为了时清薏,一个是为了其他人。 暴雨如瀑,撕裂了所有伤口。 或许是回光返照,经历了这一次的时清薏难得清醒了许多,她身上没受什么伤,只是淋了一场大雨,又心死了一回罢了。 徐昭苏丝毫不敢假他人之手,亲手为她沐浴更衣擦拭身体又喂了药以后抱着不撒手,两个人窝在一处摇椅里,时清薏半梦半醒间做了个噩梦,醒来以后突然握着徐昭苏的手轻声道:我给陛下讲个故事好不好? 她精神少见的非常好,几乎像是回光返照。 她能开口说话徐昭苏都是求之不得,当下握着她的手哑声道:你说吧,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时清薏声音很轻,徐昭苏就把耳朵凑过去听。 她讲的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的故事,本来生在一个穷苦的猎人家里,长到七八岁的时候老家就发了洪水,一家人逃难的时候快饿死了,为了大人活着就想着把孩子卖了。 七八岁的女孩子,卖到勾栏院里有些太小,卖给人家做女儿年纪又太大,后来有一个女道长发了善心把那个孩子买走了,那个孩子怯生生的跟在道长身后,女道长给了她一个馒头,说跟着我走,以后都不会没饭吃。 她轻轻把手伸出去,于是也将一生交托了出去。 再后来,女道长收她做了弟子,让她喝药,说是养身体的,她什么都听师父的,喝了一两年后前尘往事都忘的干干净净,师父摸着她的脸给了她一个崭新的名字和一个崭新的身份。 前朝皇室的公主,时清薏。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她在山上潜心修习,从诗词歌赋治国理政到骑射之术无不用心,一心复国,而后在某一年的一个冬日救下了一个误入迷阵被追杀的姑娘。 她在山上长大,后来又失了前面的记忆,师父告诉她,她之所以不记得前尘往事都是因为被昏君追杀,在逃亡途中伤到了脑子。 那个姑娘是万年不变的雪山中唯一的色彩,她从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忍不住心生欢喜,那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间是有颜色的,山间不止有白雪皑皑,人间也不只有滔天恩仇。 她带她领略了世间美好,看过焰火,也赏过梅花,后来,她想带她下山。 师父告诉她,那是她一生的死仇,背负着她父母兄长的血债,是她非杀不可的人。 她从小所学都是为了诛杀这个君王,也是为了推翻她的帝位,可多么可笑啊,她竟爱上了仇敌。 世间事或许都是如此难以捉摸,兜兜转转像是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爱慕和师恩不可兼得,更何况中间还横亘着无数血海深仇,她克制着自己的心动,一面冷淡着她喜欢的姑娘,一面又忍不住心软,不忍拒绝,却又不得靠近。 再后来,她终于还是在血仇和无数人的期望下发动兵变,谋取了帝王之位,却始终只是以国师自居,不曾废黜君王,更不曾杀了她。 她下不去手,也舍不得。 她就这样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自己喜欢的姑娘,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想去救她出来,可每一次想到那些恩怨,她都在厌弃自己的无能,怎么能对仇敌如此心软? 她羁押折磨了那个姑娘整整一年,哪怕在无数压力之下,师父逼责中也从未想过杀她。 那一年里她时常心悸,为了医治此疾,她召了无数隐士高人入宫,有一位医术格外高明的大夫查出来她体内有着一只蛊虫,还有曾经被人为封存许久的记忆。 她在囚禁那个姑娘一年之后终于前尘往事尽数记起,她只是前朝公主的一个替身,一个在外挡住所有追杀的替死鬼,她们之间从未横亘血仇。 她连夜将那个姑娘从地牢里找回,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姑娘在黑暗里受尽折磨,一生视力有损,见不得强光,腿脚每逢冬日疼痛无比,无法可医,更重要的是,那个姑娘对她恨之入骨。 命运如此戏弄着她,让她连回头都回的如此之晚。 她仗着那个姑娘看不见去靠近她,不敢用自己的身份,只敢说自己是个小宫女,悄悄的照顾她,呆在她身边,在暗夜里那个姑娘睡着的时候,偷偷亲她的鬓角。 再后来啊,她终于放她心上的姑娘走了,天高海阔,任她恣意自在。 那个姑娘还是恨她 ,恨的要烧死她,她就如她所愿,任由大火吞噬了自己,可是她的命太硬,最后还是跑出来了,却毁了脸,不敢回去见她。 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姑娘明明已经得偿所愿烧死了仇人还不懂爱惜自己,非把自己折磨的病痛缠身,她不得不去看看她,可那个姑娘已经有了心魔,想一辈子把她困在身边。 她其实,是愿意的。 只是很可惜,没有那个机会,她活不长了。 蛊是师父下的,一开始就是想叫她谋朝篡位以后悄无声息的将她替换,她生了一张肖似公主的脸,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冷漠无情的女道长一眼相中了她,将她买下。 她还活着,师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愿意再为师父所用,也就成了一颗无用的弃子,弃子的下场是可以预见的。 唯死而已。 要么顺从师父,要么被蛊虫蚕食心窍而亡。 她被命运捉弄了一辈子,临了想为自己活着,至少要多陪陪她心爱的姑娘,多一天是一天。 陛下,我是真的想多陪陪你 所以药再苦她也喝,被蛊虫蚕食再疼也忍着,这一生痛苦已经太多了,她陪着她的时间却太少。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温热的液体无声蔓延了整张脸颊,她真的不想放手,她又如何能够放手?! 阿清,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好不好?姑姑已经带人毁去她们的老巢了,很快、很快就能找到母蛊,你再忍一忍,好不好? 嗯可是陛下,我真的好疼疼到连呼吸都显得滞涩。 徐昭苏抱紧她泪水夺眶而出,不停的哄着她忍一忍,忍一忍:最后一次了,以后我发誓,一辈子都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苦,一辈子都不让你疼好不好? 时清薏费力的伸出手抱紧她纤长的脖颈,像一株将要枯死的花攀附着身畔唯一的花木。 雨过天晴,窗外和煦的阳光疏朗的落进来,疏影横斜,带着草木疯长的暖和湿意。 陛下我想求你,最后一件事 你说,你说,你求什么我都答应说到这里她又突然反悔,生怕她是遗言,眼眶通红着反驳自己,不,不,你求孤什么孤都不答应,除非你好了,你好了,孤就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有未尽的心愿,才能支撑着一口气不倒下,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时清薏俯在她耳边,很虚弱的笑了笑,却宛如叹息一般的悄悄说话:陛下,你要了我吧,好不好 解药会不会来她不知道,但她不想让徐昭苏留下任何遗憾。 这是她现在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22章 谋朝篡位国师 徐昭苏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她这一生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任何事情后悔,只对时清薏一个人,用尽了此生所有的悔意。 时清薏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定地步, 夜深伏在她怀里时呼吸微弱,她整夜整夜的不敢合眼, 生怕自己稍微睡过去醒来时这个人就已经离她而去。 她勾住她的手指,凑在她耳边亲吻她的鬓角:清意,你后悔遇见我了吗?若是当年, 我没有带你下山, 也许一切都不是这样 往事扑面,似乎一晃眼, 就已过去了一生。 时清薏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微微闭着眼, 很轻微的吐出两个字,徐昭苏听不清,她就执着她的手, 慢慢地在她手上写字。 她的手修长好看, 只是瘦弱的可怕, 能透过肌肤看见苍青的血管,手有些抖, 歪歪扭扭。 她写的是:从未 徐昭苏的下颌抵在她的额头, 眼泪缓缓的流: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恋耽美 ——(18) 这一夜出奇的漫长, 好像遥远的没有尽头一般,徐昭苏抱着她心尖上的姑娘等待天亮,求着她等一等,再等一等。 漆黑的夜色里, 无数屠戮和追捕还在继续着,雨声混杂着刀剑,长公主亲自坐镇,只为救那人一命。 天边泛白之时,鲜血侵染了皇城的青砖,有伤痕累累的禁军捧着一个小心锁上的漆盒呈上长公主的案头。 里面是一只小小的蛊虫,发出刺耳的窸窣之声。 静候在侧的臣子有一瞬迟疑,挡在路前:殿下,当真要给陛下吗? 这些真正的亲信对宫中之事也是略知一二,时清薏可算得上一句真正的祸害,陛下已经两次被蛊惑,此刻她终于在劫难逃,难道真的要放她一条生路? 长公主修长的指节抚过沉重的漆盒,垂下眼帘,凌厉的神色里又带着些许疲倦:你以为,她活不下来,你们还有什么生路吗? 她是陛下血脉相连的姑姑,比旁人更了解此刻的陛下,她已经疯过了一次,这一回若是时清薏当真救不回来,血流成河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至少此刻挡住她去路的人绝无生机。 徐昭苏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温和仁爱的君主,她的骨子里染上了疯狂,只有时清薏是压制她的那味药。 臣子心中一震,仿佛有什么一瞬明悟,背后骤然出了无数冷汗,长公主绕过了他,迎着风雨匆匆朝宫中而去。 母蛊已经找到,炼蛊的人却已经在混乱之中畏罪自杀,能否得救,其实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天牢里也丝毫不比外面好上多少,捉进来的无不严刑拷问,为了在一夜之间问出具体,所上酷刑数不胜数,几乎一夜血洗前朝遍布在皇城的一切势力。 后来这成为徐昭苏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一笔,史书工笔说她暴虐嗜杀便是由此说起,传说天牢里的血甚至在清晨时伴随着大雨漫了出来。 整个皇宫,甚至偌大一个皇城,都在陪着女君渡过这难熬的一夜。 后来,她们从天牢里提出了静萼。 蛊虫为她所控,炼蛊之人已死,她就是整个天下唯一一个能操控蛊虫的人。 昔日桀骜的女子双目紧闭,受尽酷刑仍不肯松口,她傲的可怕,哪怕到了此时,脊背都是笔挺的。 时清薏由这个人教养长大,身上有着同出一脉的清冷骄傲。 徐昭苏靠在案后,太久未曾合眼,眼眸都带着骇人的血丝,她的手按在染血的漆盒之上,窗外雷声轰隆,大雨瓢泼,她的声音孤寒,像是一只走到绝路的困兽。 你知道孤要的是什么 她从始至终,只是想要那个人罢了。 静萼抬起头来,她脸上还有鞭痕,血流如注,却依然有着骨子里的倔强: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她就算是死,也该是殉国! 殉国而死,尽她未尽之忠 ,才是她的归宿。 她是你一手带大的孩子,把你当成师父母亲唯一的长辈尊敬了一辈子,对你唯命是从徐昭苏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为了她的姑娘觉得不值得,目光如炬,又带着无言的怒意。 你就当真,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吗? 静萼笔挺的脊背有一瞬颤抖,又很快重新笔直,似乎世间没有任何风雨能够将她压垮半分。 她的语气冷硬,带着某种艰难的凄然,一字一句,声音开始是低微的后来越来越高 ,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其他人。 那也是,她应得的! 她一手培养长大的孩子,到最后却爱上了她的死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可有些事情注定无法两全。 徐昭苏无声地拢了拢衣裳,掩饰住自己发抖的双手。 可她死了,孤就让所有人给她去陪葬。徐昭苏拢着自己的衣裳,声音不见任何起伏,却能让人感受她确实是认真的,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不光是你,还有京中所有牵扯进去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窗外惊雷,除了雷声似乎还有其他的声音,近卫推开殿门,外间凄风冷雨刹那间尽数灌了进来,他们拖着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女子肖似时清薏,男子清俊挺拔,看着身份不凡。 你们以为自己策划的很好吗?没有孤的允许 ,没有任何人,能够走出孤的皇城 怎么会绕是城府深沉如静萼也不由得骇然出声。 钟将军是公主的恋人,也是如今朝中数一数二的重臣 ,他曾对天发誓无论何时都会保殿下平安,更曾约定若是此次行动失败,他拼死也要将公主救走,所以她心中仍然心存希望,可却未曾想到 不,不对,还有 静萼震惊的回过头去,殿外如同炼狱,凄厉的哭嚎穿透了大雨回荡在天地之间。 黑暗中 ,暴雨里,无数禁卫羁押着数百囚犯涉雨而来,脖颈间戴着厚重的枷锁,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几岁孩童,无不被锁链牢牢锁住,跪在瓢泼大雨之中。 其中有她曾经的同袍,收过的徒弟 ,也有随行的义士,教导过的孩子,此刻他们尽数跪在殿外,头顶半寸之上就是随时可能落下的屠刀。 徐昭苏五指深深按在漆盒上 ,声音犹如炼狱里苏醒的恶鬼。 现在,他们所有人的命,都在你手里了。 你要,想好 若是她放在心上的姑娘死了 ,自然谁都别想称心如意的活着! 静萼确实生有傲骨,悍不畏死,可她自己不怕死,却不代表着她能忍心让所有人陪她一起去死,徐昭苏没有给她太长时间犹豫,她怕她的清薏等不住。 一刻钟的时间决定不了就杀一人,削下殿中之人一块肉来,直至殿外所有同党杀尽,殿内两人被凌迟处死 ,刮成一副骨架,求生不能,求死不能。 静萼的退败来的格外迅速,像是终于被压弯的竹木,脊背弯曲,不过片刻就迅速佝偻老态起来,漆盒放在她眼前,她终于还是哆哆嗦嗦的伸手接过了。 我救她,你要放殿下走 一直到了此刻,她还在为她心心念念的公主考虑。 徐昭苏低头,嘴角掀起薄冷的寒意 ,悄然凑近这个身陷囹圄的女子,时清薏的恩师,她等着她的所求来达到最后一个目的,一直等到如今。 孤可以放她走,但从此以后,你与时清薏再无瓜葛。 养育之恩恩重如山,时清薏无法自己舍弃,可她能逼着静萼舍弃,从此以后,山长水阔,后会无期。 静萼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双手蓦地死死扣紧地面,嘴唇张合 ,最终却终于是颓然闭目,得偿所愿的女君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漆盒步履蹒跚的向内走去,她死死的盯住那个背影,眼里无声落下血泪:徐昭苏,你如此作为,就不怕遭报应吗? 似乎是听见什么莫大的笑话,徐昭苏脚步微顿,却并未回头。 孤的报应早就已经受过了。 她这一生的报应,都早就遭够了。 推开四面的屏风,龙涎香已经燃到了尽头,一身白衣的姑娘靠在柔软的狐裘上闭着眼,有温热的液体沿着眼角缓缓滚落。 徐昭苏心中绞痛,过去拥住她,反复吻去她眼角温热的泪水,将人揽至自己怀里 ,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她颤抖的背部:清薏,我在、我在 时清薏一直在屏风后,静萼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恐怕也还是会选择如今的结局。 她就是要时清薏眼睁睁的看着静萼放弃她,哪怕要她心如刀割也要看着,就算痛也只痛过这一时,不能在以后有任何纠缠的可能,她要时清薏眼底心底都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孤会一直在你身边 所有人抛弃你,放弃你,利用你,我不会,我才是那个唯一肯为你掏心掏肺,不顾一切的人! 她知道静萼对清薏有养育之恩,可从今日开始,清薏就不再欠静萼一分一毫 ,是静萼亲手斩断了她们之前的联系,将她当做筹码,换得了公主平安。 清薏,吃药漆盒里是母蛊和静萼血液混合的药物,只要吃下去就能解开她身上的子蛊,时清薏却怎么都不肯开口。 时清薏别开脸,在徐昭苏就要变脸强行扼住她的脖颈喂下去以前悄声开口:我曾那样对陛下,陛下当真不恨了吗? 她的眸光清亮,分明是忍着剧痛的,眉眼却温柔的不可思议,挨近着徐昭苏,像是冷到了极点瑟瑟发抖的靠近热源:我初时,咳咳,是想着过来给陛下,赔罪的,陛下若是还恨着我,我就不吃了,好不好? 若是你依然恨着我,我便以死谢罪。 她像是已经神智不怎么清醒,人却执拗到可怕:我对不住你,昭苏 那是她第一次叫徐昭苏的名字,而不是陛下,她喃喃着重复着同一个问题:你还恨我吗 那些伤害不可能当作没发生过,她到了这个地步,过不去的是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徐昭苏眼眶有一瞬发烫,自己含下了那瓶血液俯身过去渡入她的口中,逼迫她喝下去,唇舌纠缠,呼吸里都是血腥气,徐昭苏死死抱住她。 我当然恨着你 时清薏一下子愣住了,眼底微光一瞬灰败下去。 徐昭苏咬住她的唇,几乎像是撕咬一般的,恨不得啃掉她一块血肉:所以你要好好活着赎罪,要一辈子陪在孤身边,逃不开,走不掉,休想再离开 很久,徐昭苏才感受到刚刚颓然放下到手回到她腰间,力道很轻,像一片枯叶落在身前。 她哑声说:遵命。 徐昭苏一颗心终于稳稳落地 ,她知道,时清薏活下来了。 有了救命的药,也有了活下来的心。 时清薏是个守信用的人,用了解药以后身体开始慢慢好转,不过也花了半年时间才终于稳定下来,被女君好生养在自己身边,寻常人根本不得见。 秋末的一日午后,时清薏刚刚赎完罪便忍不住沉沉睡去,她身体依然不怎么好,徐昭苏宠着她,哪怕是床笫之事也惯是由着她的。 确定人已熟睡过去以后女君才扯了件衣裳将身上斑驳的痕迹掩住,掩好了纱幔唤了太医进来。 这回来的太医是从苗疆特地请来的,熟知蛊虫习性,时清薏虽然活了下来,体内的子蛊却一直未死只是暂时被压住。 此蛊种入身体太久,短时间内祛除太难,只能循序渐进,不过半年过去,终于是找到了合适的契机。 臣已多次试过,只要将母蛊的血混合着药以银针刺入引得子蛊出来,这蛊就算是解了,从今往后,再无人能用此蛊挟持她。 来自苗疆的太医其实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手上捧着剧毒的蛊虫,眼前站在凶名传遍天下的君王也不见怎么害怕,只是仰起头问:不过陛下为什么不把蛊留下呢? 徐昭苏垂眸看她,眼底不辩喜怒。 她于是继续说道:这蛊在我们寨子里不是用来害人的,我们那里的姑娘,以前有喜欢外面的人被骗了的,后来与外人通婚有的就用这个。 这个蛊有另一个名字叫同心蛊,若是所爱之人离心,就要他肝肠寸断而亡,所以外人都叫他断肠蛊。 其实若是不用母蛊,子蛊呆在她身体里也是没什么要紧的,陛下还要拿出来吗? 殿里光影明灭,映在人眼底,却照不亮深不见底的人心。 第23章 谋朝篡位国师 器物本无罪, 有罪是人心。 年轻的君王沉默良久,灯火被风摇曳在空旷的汉白玉砖石上投下大片阴影,漫长的似乎不可窥见尽头, 许久,苗疆来的医者才听见上首传来一声薄冷的断言。 取出来吧 她确实患得患失又多疑不安, 可若是留下母蛊始终都是一个隐患,若有朝一日母蛊落入他人手中,就相当于掌握了时清薏的命脉。 更何况 她看向纱幔之后的姑娘, 她的前半生已然过的如此艰辛, 她应当是自由的,不为任何人任何事所拖累掌控, 哪怕是自己也是一样。 前半辈子已经错过太多,至少不应该一错再错。 苗医愕然的抬起头, 殿中有风吹过,女君的声音宛如叹息。 要走的人留不住,要留的人不会走。 良久, 纱幔里悄悄伸出一只手勾住了她的掌心。 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从沉睡中悄然醒来, 又或是根本就未曾睡去, 躺在层层云锦中慢慢睁开眼,伸出一只手落在女君腰后替她揉捏酸软的腰肢。 女君眸色微暗, 不愿让衣衫不整又神色慵懒的人被旁人看见, 自己俯身过去吻她,一只手拉过纱幔, 苗医脸上微红,识趣的悄然退下。 情浓之时,时清薏亲吻着她心口被一箭穿过肺腑的伤口,轻声说:若是陛下愿意留下, 我也不是不可以 徐昭苏闭着眼抱紧她:可孤不愿意。 不想再见到你为人挟持,不能随心所欲的活着。 她容忍不了任何人伤她分毫,哪怕是自己也是一样。 各种小番外 1、写字 时清薏好起来以后徐昭苏还是不敢让她出去,非要精心养着,无聊时时清薏就练练字看看书,徐昭苏几乎将国库孤本连夜都搬来了明泽殿,也不至于叫她无聊。 某一日时清薏练字,徐昭苏从后抱住她的腰,跟她咬耳朵。 问她当时她病到最后想在她掌心写的是什么,她写了一个从未,后面再想写下去徐昭苏就不让了,非要等她好了以后再说,怕她想说的都说完了,就没有一口气撑下去了。 时清薏于是提起笔,还未落下女君就抽走了宣纸,只单单一个人站在她的案边,眼眸清亮又含着笑意。 时清薏: 后来时清薏一笔一划在她心口把剩下的字写全了才终于罢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八个字罢了。 遇见陛下,此生幸甚。 2、金屋藏娇 徐昭苏对于玉明殿抱有非常大的执念,一直想将金屋藏娇这个词贯彻到底,请了离岳最好的工匠设计图纸,图纸设计出来不满意,跟时清薏一起看有什么地方需要添加的。 确实当得起一句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恋耽美 ——(19)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图纸流传了出去,朝中大臣一片鬼哭狼嚎,说时清薏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应该凌迟处死,闹的很凶,有两朝元老要以死明志撞柱身亡。 骂她狐狸精就算了,还暗指她丑,貌若无盐,话刚出来女帝脸上就是瞬间阴沉,一群人不知好歹去拉长公主统一战线劝谏陛下。 长公主嘴角抽搐了一下,当天夜里就告了假说自己身体不适不去上朝了。 女君早已不是当初礼贤下士的君王,懒得管他们那些繁文缛节陈规旧条,闹的怎样都不带一丝畏惧,更不见妥协,反而将一意孤行固执己见的名声传了出去。 闹的没法收场的时候长公主不得不出面,却不是去劝陛下,而是进宫见了时清薏,如今陛下的心头肉。 徐昭苏被那一回长公主逼着时清薏在大雪里连跪三个时辰吓怕了,听闻长公主入宫,扔下一堆人就赶了回来,却只见向来肃冷的长公主跟时清薏对座饮茶,什么话也不曾多说。 徐昭苏后怕的抱着时清薏,时清薏只是拍了拍她的手就让她复又安静下来。 谁劝徐昭苏都没用,她铁了心的要顺从自己的心意来,后来有一日下雨,时清薏撑伞去接她,两人依偎在同一把伞下,伞外雨声淅沥,从处理政事的宣德殿回去时衣裳都已经湿透。 洗漱完徐昭苏亲手为人疏理打湿的长发,不肯让其他人插手,时清薏抱着她的腰,轻声说:陛下,好远 宣德殿跟明泽殿远,玉明殿跟明泽殿只有一墙之隔也觉得远,总之不在你身边都是好远。 徐昭苏的心瞬间软成了一团,几乎被饱胀的甜意灌满了心窍,无处宣泄,只能慌乱地去吻她,时清薏抱着她,扬起脖颈,任由她胡乱的咬。 这件事自此收尾,原因只是因为时清薏一句话,所有人都长松了一口气,金屋没筑成,藏的也不是什么美娇娥,是心上人。 只有系统稍微有点犹豫:宿主,你是不是心软了? 时清薏在喝茶,闻言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何以见得? 系统开始掰手指:徐昭苏的人设就是偏执反派,暴戾恣睢,注定是要被女主和男主取而代之的,你这么护着她,她怎么失去民心被群起而攻之? 你觉得男女主那两个能搞过她?时清薏掀起眼帘,吹了吹茶汤。 系统一噎,想起不久前才刚刚逃出生天的男女主,如今还在世界某个地方苟延残喘。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悬。 如果男女主能赢过她,主神也就不会把我扔回来了,既然男女主赢不了她,为了这个世界的黎民百姓着想,我是不是应该劝她向善?时清薏循循善诱。 系统:好像逻辑没问题? 但是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3、我醋我自己 时清薏还是惯常带着面具,徐昭苏不欲惹她伤心,从来不多问一句,后来过了很久才敢问她为什么戴面具,亲密的时候也不取下来。 时清薏别开脸说怕半夜起来吓到你,徐昭苏立马直起腰说我不怕,然后小心翼翼的揭开面具,细致的吻她脸上的伤疤。 容貌只是次要的,不重要 ,我只要你。女君捧着她的脸说的深情款款,换来国师冷冷一瞥。 哦?那我当初不在时,陛下为何在后宫储了那么多美人? 徐昭苏: 她心梗,她不说。 后来被欺负完以后才轻轻的凑过去:那时候太想你了 想的快要疯了,可你总不来看我,我以为这辈子你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世上,所以搜集所有像你的人,从没碰过,只是远远看一眼罢了。 心瘾难解。 时清薏悄然叹息:我知道的。 所以才更心疼。 时清薏刚回皇宫还是医女的那段时间里曾经给徐昭苏诊脉,病的阴翳又虚弱的姑娘说自己难受的不行,她诊不出来,很是焦虑的问陛下哪里难受。 榻上的女君牵着她的手放在心口,闭上眼哑声说这里疼。 虽然明知可能是真的心口疼,她有心结还有旧伤,可放在那里还是难免让人想歪啊! 时清薏脸上如火烧灼,连忙就要收回手去。 那人似乎要哭了,眼角都泛着红 ,不放,眼底却拢着一层寒光:疼 脸皮薄的某人终于忍无可忍:陛下怎么能如此,不是说、不是说有国师吗?她死了你心如死灰结果这么快就? 似乎是气到了,语气薄怒,面色发烫,明明想要嘲讽的,终究没能成行。 女君含情脉脉:她会希望我过的开心的。 这到底是什么未亡人文学 我醋我自己真的好吗?为什么突然有点生气,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系统悄悄打字:宿主,这里检测你情绪波动有点大,要不要暂时休息一下? 时清薏: 垃圾系统,总是在不该你出现的时候乱入。 时清薏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徐昭苏每一次都能准确的认出她来,眼睛看不见也能认出,改名换姓也能认出。 徐昭苏将头靠在她肩上,阿一一听就是薏字,而草株则是薏米民间的别称,这并不难。 可我却不是从名字认出你的,是从你出现的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那是你。 没有任何缘由的,绝不可能认错的,那就是你,她记了一辈子刻画在心底的人,又怎么可能认错呢? 4、皇嗣 徐昭苏后宫里只有时清薏一人,又是天下皆知的独宠偏爱,从不多纳一人,眼看着不能指望其他人推翻女君暴政,朝臣于是都十分关心继承人的问题。 心想着熬死了女君,得好好培养下一个君王,可陛下就是不纳皇夫,不生儿育女,这让朝臣非常忧心。 隔三差五的就上去闹,求陛下广开后宫,搞的比广开言路都要声势浩大,虽然女君根本不鸟他们就是。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有停下作妖的脚步,隔三差五的往宫里送俊美男子,这就导致某一日徐昭苏上完朝以后回来发现时清薏饶有兴趣的欣赏御花园的一众俊美男子。 时清薏看着只是笑笑,也不说话,徐昭苏脸上一瞬阴沉,当场就起了杀心,她生怕时清薏心里不舒服,又生怕她当真看中了其中某个男子。 互相吃醋。 第二天徐昭苏把所有劝她纳皇夫的朝臣都罚了一遍,骂完以后一群朝臣眼看着硬的不行来软的,涕泗横流的求陛下生个孩子,留条血脉。 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脸清冷的女子无视众人愕然,漠然道:陛下身体不好,不宜生养。 群臣目瞪口呆何时一个娈宠如何敢上殿议政,当下就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妖言惑众,魅惑君心。 时清薏只冷冷看他们一眼,声音清冷矜贵 ,如雪山上的皑皑白雪:我既是医者,也是陛下的枕边人,自然比尔等了解的多。 那句枕边人叫徐昭苏心中蓦地一动,无意识的抿了抿唇角。 这件事再也没有多说的余地,只有此事过去以后女君愈发宠爱那人,几乎到了油盐不进的程度。 徐昭苏在某一日午后突然对时清薏说自己总感觉恶心想吐,是不是怀了你的皇儿,悄悄窥她面色,以此试探时清薏想不想要孩子。 陪她在深宫之中寂寞着,自然也不可能有子嗣之念。 时清薏自己是大夫怎么能不知道她的身体,只是面不改色陪着她演,摸摸她肚子说多吃点,我皇儿饿了,然后拿了云片糕喂进她嘴里。 徐昭苏就知道她不在意这个,后来收养了宗室里的一个小姑娘,当作储君培养,也只是交给长公主带着,徐昭苏和时清薏身体都不算太好,活不了太长时间,长命百岁是不可能的,她也没有期望太久,只希望有生之年能陪伴彼此的时间多一点就好。 徐昭苏偶尔还是患得患失,夜里常常失眠,睡醒了就要去看看时清薏在不在身边。 哪怕时清薏天天抱着她睡也没治好这个毛病,徐昭苏很怕一切只是一场梦。 时清薏时常在她惊醒以后吻她眉眼:再长的梦也有醒的时候,陛下且看日后。 时间总是能证明很多东西。 时清薏对徐昭苏有莫名其妙的滤镜,滤镜就是,她明明很好说话,为什么你们都说她性格暴戾。 众人:因为她只对你好说话。 生死之间来回以后徐昭苏的仇恨值就已经降低的差不多了,系统算出来还差百分之五。 剩下这点应该不够她毁灭世界,执行任务完毕,其实现在我们就可以走了。 时清薏正准备答应说走,徐昭苏突然从后面出现,过来说你想去哪儿? 你哪儿也不能去,我知道我错了,你别走,你走了,我就杀光所有人,你知道我做的到! 确实能做到,毕竟上一次她就是这么干的。 那是事情过去的第二年,徐昭苏一直努力装作一个正常人,却在冥冥之中发现时清薏要走的时候彻底崩溃,像一个穷途末路的困兽。 而后将时清薏囚禁在一方天地里,双手双脚都束缚着铁链,重兵把守,不能离开分毫。 自己则去山上三拜九叩祈求神灵不要带走她。 她其实一直有某种预感,时清薏一定会走,她或许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可当预感真实发生的时候她才发现放手难如登天。 她爬了九十九阶台阶,膝盖血肉模糊的跪倒在神座之前,快要倒下之时时清薏出现把踉跄的人带进怀里。 她的眉眼清冷带着愠怒,声音沁冷:你有空求他不如对我好点,至少别把我关宫殿里。 哪怕重兵把守,玄铁锁链,该锁不住还是锁不住,一如人心,徐昭苏一直到那时候才明白,原来当真不是她锁住了时清薏,只是时清薏自愿留在了她身边而已。 徐昭苏颤抖着抱紧她,小心翼翼又语无伦次的问:我对你好一点,你就不会走吗? 想走的人留不住,她此刻终于明白。 她抓不住时清薏,哪怕再狠再恨,再不甘心,她如果想走,自己留不下她。 三清神像慈悲又冷漠的看着世人,洞悉人心。 时清薏的手微颤,将她抱在怀里,徐昭苏的膝盖没有力气尽是血水支撑不起来,眼底有泪光,就那样仰起头,静静的看着她,自虐一般的,又似乎生怕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她。 权倾天下的君王只有在她身边,才有如此卑微的时候。 时清薏沉默半晌,她的心在胸腔里作祟,一阵一阵的心潮起伏着无言的酸胀,良久,她拍了拍她削瘦的脊背,一吻悄然落在她鬓角,说:我会,陪在你身边。 对着满天神佛许下誓言。 终于得到想要的承诺,徐昭苏脱力一般的倒在她怀里,手臂已经被掐出鲜红的指印,良久,温热的泪水打湿了衣襟,一点一点收紧手臂,抱紧她的腰。 系统:宿主,你似乎不太对劲。 还有百分之五的黑化值,我只是追求尽善尽美。 系统还想说什么,时清薏已经抢答了:我陪不了她太久的。 她的身体虚的太厉害了,其实也没几年好活的,陪不陪着不过几年寿数罢了,她的一生是漫长的,这些世界只是她曾经涉足的某一个地方,终究不会是长久停留之地 。 可这个世界的徐昭苏让她心疼。 这就是她舍不下的缘由。 那一夜月明星稀,她背着徐昭苏下山,那个姑娘的手臂紧紧圈在她脖颈,于是一生好像都能看见尽头,徐昭苏半梦半醒中依然在呢喃着她的名字:阿清,别走,别走 别扔下我 那是时清薏当了那么久人渣任务工具人第一次感到钝钝的心疼。 后来徐昭苏确实没有活太久,相守三年身体愈发恶化,不治之前她依然拉着时清薏的手不肯放,时清薏了然她的意思,自愿殉葬服毒身亡在她身侧。 君王终于肯闭眼。 生同裘,死同穴,如她所愿。 系统叮咚一声:黑化值清空完毕,传送至下一个世界。 第24章 卑微偏执学霸 八九月的天气, 热浪熏的人心底发焦,哪怕已经晚上十点,高三七班的教室依然灯火通明。 窗边一头半长金发的少女撑着脑袋恹恹欲睡, 突然不知是怎么被惊醒一个激灵直起身来。 讲台上略微有点秃顶的数学老师向来很是清高 ,十分不屑于金发少女这样砸钱进来的学渣, 看见她似乎在发呆,直接一粉笔扔出去,准头不错, 一下子就敲在了她额头上。 白皙的额角瞬时红了一片, 时清薏突然刷地一下站起来,无视数学老师恼怒的眼神径直冲出了教室。 夏日闷热如蒸笼, 天际遥遥有惊雷响起,背后的老师气的大喊一声:出去了就别回来! 时清薏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额头隐隐作痛,咬牙切齿的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系统好脾气的再次重复:今天是九月二十三,你没听错, 就是姜知意跳楼的日子 。 时清薏: 作为第二个世界任务, 时清薏对九月二十三这个日子, 记忆犹新,可以说是铭心刻骨。 这个世界的反派叫姜知意, 母亲曾经是个白富美, 年少的时候为了爱情跟着一个穷小子私奔,结果穷小子打架出了人命进了局子, 一判就是几十年,她的母亲一个人生下孩子,在她小的时候重病去世。 姜知意那时候还小,被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谁也不愿意要一个记得住事的,又是杀人犯的女儿,后来没办法被大伯一家收养了。 大伯是个酒鬼,喝醉了酒就爱耍酒疯,伯母生性懦弱不敢多言,她从小受尽欺负,幸而自己努力,好不容易考上一所好的高中,本以为是拨云见日得见光明,却没想到走上了真正的绝路。 她在这里遇见了富家子弟不良少女学渣时清薏,漂亮的少女鲜活的人生好似一团火,照亮了她灰暗无光的人生。 她不自觉的陷落,暗恋 ,收集着少女偶尔给予她的每一分温柔。 却不想一切只是一个莫大的笑话,她记录暗恋的日记本被人拿到拍照四处宣扬,她慌忙的去找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却在门外听见少女讥讽的说她恶心,不过是耍她玩玩而已。 恋耽美 ——(20) 真心为人践踏,恶意扑面而来。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时清薏是来拯救她的天使,后来才终于明白,那只是压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给了她一点虚假的温柔,又将她扔进了无间地狱。 从此,她杀人犯女儿的名头上又多了一个名号,令人恶心的同性恋,是所有人都能来踩一脚,唾弃欺负的存在。 她终于心如死灰,在高三一个暴雨倾盆的雨夜里选择了从教学楼的天台一跃而下。 时清薏刚刚跑出教室就听见雷声轰隆,细密的雨珠已经开始拍打玻璃窗。 为了方便高三来回节省时间,学校特意将高三放在了一楼,时清薏一口气爬上六楼,小腿都有点发抖,用力推了一下天台门,破旧的老铁门晃荡了一下,却纹丝未动。 该死的。时清薏忍不住骂人,她怎么不记得姜知意跳楼前特意锁了天台门? 不是她锁的,系统翻了一下世界剧情,弱弱道,是邓斯思把她锁在了天台 时清薏脸色一寒,没忍住骂了句畜生,强行让系统加了一个体力值,随着骨裂一般的剧痛,铁门终于被硬生生撞开。 天台上没有任何遮掩,暴雨倾盆而下,只能隐约透过大雨看见天台栏杆边站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全身都被大雨淋湿了,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失魂落魄一般的缓缓朝天台栏杆上跨。 时清薏当下就是眼皮一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冲进雨里大喊:姜知意 姜知意站在滂沱大雨里,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了眼睛上,挡住了视线,耳边都是滂沱的雨声和轰鸣的雷声,然而在这之中她刚刚似乎听见了有谁在叫她的名字。 可是怎么可能呢?根本,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已经被锁了整整四个小时,从下午六点放学到晚上十点快要下晚自习,没有一个人发现她不见了。 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在意她,发现她不见了来找她,她一个人从夕阳西下等到大雨倾盆,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救她。 应该只是听错了。 她只顿了一下,又继续木然地重新向栏杆走去。 没有人会发现她不见了,就算发现了大概也是无关紧要的,根本没有人会来的,等着邓斯思良心发现过来放了她吗?可能早就忘了还有她这个人吧? 或者等明天再被放出来,淋整整一夜的雨,会生病吧?没有钱买药,然后跟无数次一样熬着,狗都不如的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还要被指指点点,装病、没用、脏、邋遢,因为她身上甚至连买多余卷纸的钱都没有。 真的太累了,太累了,还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来的痛快 她慢慢松开抱着自己手臂的手,攀上老旧冰冷的栏杆,只要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吧? 姜知意,你干什么? 耳畔突然有一道惊怒的声音响起,气喘吁吁的少女跑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向前倒去的去势。 只差了那么一点,她就真的掉下去了。 那一下力道太大,她原本就半个身子悬在栏杆外面,一时重力不稳,直接往后倒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脑袋砸在地上,斜侧里伸出一只手来,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扭曲角度硬生生把她接住了。 一脑袋砸在肩膀上,疼的时清薏差点当场去世。 预想中的头破血流没有到来,头撞在少女单薄的肩膀上,或许是错觉,她摔下来的时候那人缩了缩手臂,以免她再摔下去。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办法说出来。 少女有一头金色的半长长发搭在耳边,白嫩的耳垂上是一颗铂金的耳钉,疼了轻嘶了一声,她不用抬头都知道那是谁。 恶心 同性恋啊 怎么会喜欢女生? 怪不得她老像一条哈趴狗一样缠着你,真恶心 你有没有被她占便宜?沾一下就恶心的恨不得吐了吧? 耳边似乎有无尽诅咒纷至沓来,无言的恐惧再次覆盖全身,手脚都在不由自主的发颤,她想爬起来的,时清薏说她恶心,自己现在这么靠近她,会不会让她更恶心? 你、你 不,不是的,我没有想过恶心你。 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来天台?是过来找我吗?为什么,明明觉得我恶心,还要过来救我? 她想问的,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有眼泪簌簌而下,嗓子里像是含着火炭。 你怎么跑这儿来,哪儿都找不到,不想活了?知不知道在下大雨时清薏的语气凶巴巴的,带着一点不耐烦,可还没等她凶完,肩上突然传来一阵湿热,她仿佛无意中打开了某个开关,滚烫的眼泪源源不断的打湿了她校服的衣领。 时清薏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大雨滂沱而下,闪电在乌云之间翻滚,噼里啪啦的敲在人身上,电闪雷鸣,打的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听见身边压抑到极致的哭声。 她连哭都不敢大声哭,会哭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有人发现她不见了而已。 虽然这个发现她不见了找过来的人是刚刚还在说她恶心的时清薏。 时清薏撑了撑地,刚想说点什么,天台的门就被哐当一下砸开了,她费力的扭过头去,就见老校长一双浑浊的眼睛爆发出精光,哎呦了一声,连忙跑了过来:清薏啊,你怎么在这儿呢? 连忙有人上来手忙脚乱的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时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就近几年炒房地产赶上东风挣了那么几百个亿,时清薏是个不良少女小学渣,奈何暴发户有钱啊,至少每年给学校捐几栋楼是不成问题的。 这种好忽悠钱多速来,还不珍惜名声的暴发户不多见,可不得好好看着这位祖宗吗? 所以教导主任巡课时发现清薏跟数学老师顶嘴跑了,一直到下晚自习都没看见人连忙满学校的开始找人。 时清薏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她班主任七手八脚的一扶起来,眼前就是一黑,差点没再一头栽下去。 这半死不活的模样看的老校长一阵揪心,连忙就要扭送医院,时清薏好不容易自己扶住了门框,环顾四周没看见人,脑子就是一懵:人呢?! 谁啊?几个老师不明所以,没人回她。 时清薏脸色蓦地煞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哐当一声,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挣开搀扶她的手就趴在栏杆上惊骇的往下看。 地面聚集了不少人,门卫拿了手电筒晃了晃喊:领导,上面有装修的老木板,当心着点啊! 幸好,幸好,不是姜知意 时清薏脱力的往后靠了靠,背后一身冷汗,一阵后怕,刚刚一瞬间她自己跟着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姜知意以为跳楼就是解脱,其实那只是噩梦的开始罢了。 原剧情里说不上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跳下来的时候被教学楼下面的树枝挂了一下,减缓了冲力,没有当场摔死,身上多处骨折,可怕的是她没有当场昏迷,而是一直清醒着的。 她掉下来的地方是教学楼后侧,地方偏僻,没有任何人发现她不不见了来找她,她在暴雨里整整呆了两个小时浑身剧痛,动弹不得,流尽血和泪,终于被巡夜的保安发现送去了医院,却因为救治不及时半身瘫痪,永远没办法再站起来。 所以后来她心智扭曲,将所有害过她的人都逼的家破人亡,曾经玩弄戏耍她感情的时清薏家族破产,跪在她膝边求饶不成,在某一次应对她刁难的时候出了车祸,连人带车被直接撞下了大桥,车毁人亡,活活淹死。 时清薏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腿问:她人呢?去哪儿了? 系统搜索了一下,无语了:就在你前面转个弯的走廊,麻烦你抬头看看。 时清薏霍然抬头,雨势渐小,走廊里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戒备的看着她,在她身边,是全身湿透的姜知意。 女生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长裙,扯了扯姜知意的袖子:姐,我们快走吧,妈还在家里等我们回去吃饭了。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楚楚可怜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小白花,姜知晴。 等等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姜知意逃避的垂下眼,近乎慌乱的跟她避开了。 时清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走过来把班主任刚刚披在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扔到了瘦巴巴的少女身上:穿上。 浑身湿透的少女教室里面连件暂时换上的衣服都没有,她咬了咬唇,把下嘴唇咬的发白,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发着抖,无声把那件单薄的校服牢牢攥在掌心里。 姜知晴很看不惯这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富二代,又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对她毫无好感,催促着姜知意快走。 时清薏一直盯着姜知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又看了好些眼,确定她似乎没有再想自杀的想法,才哆嗦着跟着班主任下楼。 系统,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有话就说,我作为你的专属系统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竟然会提前问它,这么客气,真不像时清薏一贯作风啊。 我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姜知晴不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吗?自己饿肚子也要收留男主走失的狗,喂狗被咬也无怨无悔,温暖童年阴影沉默寡言的男主,怎么就没对一起长大的表姐散发善心? 系统沉默了一下:姜知晴和姜知意就像一体两面的镜子,一起在同样不堪入目的环境里长大,一个心智扭曲,偏执极端,一个温柔美好菩萨心肠,你别指望自己帮扶自己,对比多了不是拯救,只有扎心。 所以后来姜知晴爱情事业双丰收,初恋男神再续前缘,艺术成就名扬海外,姜知意被喜欢的人背叛伤害,半身瘫痪,一辈子站不起来,对比之下心态崩了。 悲伤的是她本来应该被男主守护女主直接弄到家破人亡死于逃亡路上,结果她黑化太过严重,竟然以一己之力将男主搞到资产冻结,女主痛哭流涕脱离不了她的魔掌。 这就很伤心了。 时清薏想了想问:刚刚姜知意被关在天台的时候,姜知晴在哪里? 系统没想到她思维跳脱如此之快,卡壳了一下:在给胃疼的男主送药? 那该。 宿主? 嗯?时清薏挑眉。 系统有点牙疼:我觉得你偏心的有点明显。 有吗?时清薏不置可否。 系统笃定:非常有。 时清薏顿了顿,突然望着姜知意离开的方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她好像有点像徐昭苏,是不是我的错觉? 系统心里一跳,义正辞严:那肯定是你的错觉! 哦?时清薏掀起眼帘,本来只是莫名的感觉,系统反应这么大,她突然觉得可能不简单。 系统不知道她到底信了没有,连忙心惊胆战的转移话题:你又没感冒,买这么多感冒药干什么? 时清薏又挑了几种药装进口袋里,学校的药店彻夜不关,她淡淡答道:有用。 城市的另一头,一扇老旧的防盗门被推开,随着吱呀一声落下都还有破碎的酒瓶落地的声响,像是一个恐怖的噩梦开始的预兆。 姜知意费力的睁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背后全是冷汗,喉咙里犹如火烧,外面的人还在耍酒疯,中年女人疲惫的声音传进来:孩子们还在睡觉,明天还要上学了,你 又是一个酒瓶落地的声音,浑厚沙哑的男声吼道:睡什么睡,我都还没回来了,我看你就是欠打! 外面喧闹越来越响,东西砸碎的声音混杂着雷雨声,她把滚烫的额头埋进被窝里,竭力压制住咳嗽的声音,不要发出声音,不能发出声音 单薄潮湿的被子给予不了什么暖意,她牢牢抱紧怀里的校服外套,上面传来细微的柠檬水的气味。 很像时清薏抱着她的时候,身上的味道。 她努力的汲取着为数不多的暖意,好像是噩梦,又好像是美梦,那个人一面嫌恶的说她恶心,一面又把她从悬崖上拉了回来 第25章 卑微偏执学霸 九月的清晨, 夜里刚刚下了一场暴雨,长风吹过街巷,带来少有的一丝凉爽。 时清薏踩停了脚下的自行车, 单脚撑地,从书包里拿出一杯豆浆吸了一口。 这就是姜知意的家?少女纤细的眉头挑了挑。 巷子逼仄, 仅容一人通过,自行车都不一定能骑进去,巷子口垃圾桶里的垃圾早就漫了出来, 几只苍蝇围在边上打转, 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就在最里面那栋楼里,系统翻开资料查了查, 她从小在这里呆到长大,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她摔成瘫痪以后上了报纸被她外公看见接回去才能离开。 那是不出意外的情况, 可现在时清薏把她从天台上拦住了,最大的意外就出现了。 最里面的那栋危楼,其实也就是违规搭建的一座棚子, 看着摇摇欲坠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风雨。 时清薏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点:她今天早上是不是又要被堵在校门口勒索? 不是又, 是每天必备,系统纠正她, 又跟着疑惑, 虽然我也没明白,她穷的连盒感冒药都买不起, 有什么值得勒索的必要。 时清薏刚想说什么,眼帘一掀就看见巷子口慢慢走出来一个纤细的人影。 系统顿时警觉起来:她出来了! 我没瞎 。时清薏不紧不慢地吸完最后一口豆浆,把空杯子扔进旁边满出来的垃圾桶里,脚下一蹬自行车, 闪身进了旁边的另一条巷子里。 姜知意早上起来的时候头晕脑胀,早早就出去摆摊了,伯母早上天不亮骑车走两公里进货去菜市场卖菜,晚上出去卖盒饭一直到夜里才收摊。 姜知晴出去溜欢欢了,她捡的那条狗,据说是什么很名贵的品种,每天早晚都得拉出去溜一圈。 狭小的房子里只剩下男人如雷的鼾声,震耳欲聋,酒瓶子的碎玻璃还在地上,在蒸笼似的夏天里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恋耽美 ——(21) 伯母太忙了早上来不及收拾这满地狼藉,姜知晴不让她的宝贝狗下地,不想面对这些糟心事,可她寄人篱下,该做的还是得做。 她扫的尽量很小心了,却还是惊动了男人,房子太小,所谓房间都只不过是用木板隔开而已,男人半夜回来耍完酒疯直接睡在了沙发上,被吵醒烦躁地从桌子上捞了一个酒瓶子摔出去。 正巧,砸在了她额头上。 眼前一片眩晕,女孩弯下腰去双手撑住膝盖,很艰难的深深吸气,有点喘不过来气,平常都是能躲开的,可今天她实在太难受了,好像在发烧 死丫头,快滚 男人嘟囔着,嫌恶的语气,又像是在呓语,仍然没怎么清醒。 那个滚字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一直木然的少女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像是即将落下暴雨的阴天,她死死咬住腮边那块软肉,很久才压抑住了那股郁气,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似乎想到什么,又慢慢走回来把窗户推开了,这才拎着书包踉跄着下楼。 她走的很快,几乎像是在跑了,磕磕绊绊的等终于走出那段逼仄的巷子时才扶住墙费力的喘息 。 头晕而且疼,慌忙中似乎有什么扎眼的颜色一闪而过。 她眼睛无意识的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 额头上都是冷汗,她往瑟缩着墙角靠了靠,告诉自己肯定是发烧眼花了。 怎么可能呢? 时清薏那样眼高于顶的大小姐,又怎么会来这种垃圾堆里,她们是真正的,两个世界里的人。 她和蝼蚁为伴,艰难的在这个世间最脏乱的角落里挣扎,时清薏在城市的另一头里享受着干净整洁的一切。 她咬了咬嘴唇,却还是不甘心的往那抹金色消失的方向看去,风吹过,樟树叶上滴下几滴雨水砸进了垃圾桶里,惊飞了几只苍蝇,没有一个人。 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泛起难言的酸楚,干涩到了心口。 姜知意家离学校要走四十分钟,公交车没有开到城中村的,幸好最近有一片工地在施工,她小心点横穿过那片工地就能省半个小时多睡一会儿。 毕竟是高三了,睡眠时间实在太少了。 至于为什么不住校,当然是因为,舍不得半年一千块钱的住宿费啊。 她木然的往学校走,只觉得满身疲惫席卷而来,步子重的可怕,几乎是一步一步在艰难挪动。 从前她其实很喜欢去学校的,学习是真的难得轻松的时候,再难的数学公式再多的默写背诵都要比在那个家里面对一个说不准时候发疯扭打的酒鬼要好。 可现在 杀人犯的女儿、恶心的同性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人 少女木然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难堪刺痛,工地没有走出头就被人按在了学校旁边的樟树上,不少小混混聚集过来对她动手动脚,按住胳膊,又去摸索口袋。 小杂种,今天的饭钱呢?什么都没搜到,领头的小红毛皱起眉头拍了拍她的脸。 其实一开始也只是好奇杀人犯的女儿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凶神恶煞,后来发现是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软柿子,于是逐渐开始变本加厉。 也知道她没什么钱,但每天搜刮一点也还是有的,就算没有,不高兴了拿着出出气也是好的。 姜知意被她们推搡着后脑勺狠狠磕在树干上,撞的她头晕眼花,喉咙里好像含着一块烧红的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可她知道她不说话,只会被欺负的更为严重。 我没钱 是真的没有,今天早上伯母出门的时候她发着烧,伯母忘了给她留下吃饭的钱,没有拿钱,今天可能得饿一整天。 其实拿到钱也只可能饿着,毕竟还有这些吸血鬼在等着她,肚子开始隐隐发疼,疼的她脸色都开始逐渐发青。 没钱?红毛女孩纹的眉头挑起来,冷笑了一下,是不是以为藏着我们就找不到了? 手开始不干不净的扯她领口,她的校服穿了整整三年,高二重新换校服的时候班上只有几个人没换,她就是其中一个,校服已经洗的浆白了,被拉扯的毫无预兆的崩开一颗扣子,露出里面白的惊人的锁骨。 她下意识的抬起手去遮,被轻易的一巴掌拍开了。 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力气 第二个扣子被解开了,有人去摸她的腰,扯校服的下摆,这里只是比较偏僻的学校侧门,人并不少,却没有一个人过来帮她。 她的手被强行勒了甩在背后的樟树上,挣脱不开,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只有一身的冷汗侵蚀了衣裳。 还不如,让她昨天晚上就从天台上跳下去,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真的不如昨天就死了,一了百了。 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街边突然传来一声车铃,一辆颜色绚丽的自行车停了下来,一头金色长发的少女踩停了自行车,白皙的耳垂上打着银色的耳钉。 姜知意眼眶一热,下意识的就要张嘴,几乎马上就要脱口而出那个名字,可是终究还是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她说我恶心,只是耍着玩玩而已,只是 其实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不可能不知道的不是吗?可是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来帮过自己,自己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呢?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和刚刚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被一群人堵在角落里搜身罢了,只是刚刚她经过罢了。 突然有什么委屈无法扼制,鼻腔里涌起酸意,干涩的眼眶越来越烫,越来越烫 你这么讨厌我,恶心我,昨天晚上又为什么救我? 她近乎绝望的在心里质问。 时清薏拎着自己的书包,瞥了一眼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少女。 似乎是因为营养不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还不到一米六的样子,瘦瘦小小的一个,浅褐色的短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旁边眉眼其实生的很干净清秀,只是畏畏缩缩的,瑟缩在角落里,又显得格外阴郁。 你说 ,那些人要是知道姜知意以后会怎么报复,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这些勒索过她的人,在她手握权势以后都过的生不如死,家里背负着巨额债务,被催债的人逼的无处可逃,姜知意手段毒辣,奉行的原则一向是百倍奉还。 人哪儿知道那么多以后?你以为所有人都是你啊?系统疯狂催她,别人不知道自己以后,你要是保不住姜知意让她又疯了,她黑化以后你就等着车毁人亡世界毁灭吧 。 闭上你的乌鸦嘴。 校服已经被扯下来了,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短袖,少女瑟缩成一团,一只手正要去扯她短袖时一道淡淡的声音传了来。 差不多得了。 似乎没怎么睡醒,那道声音带着一点慵懒的倦怠,却只是一声就让所有人停下了手。 三中的时清薏是绝对的风云人物,虽然是在正经好高中上学,但谁都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不是个什么好学生,打架却是一把好手。 她刚转来三中就很有名气,一副吊儿郎里的样子,一头看着就嚣张的黄毛,上课迟到早退旷课,某一日上午肚子饿了翻墙出去觅食,爬墙的时候被隔壁职高的老大看见顿时惊为天人。 她长了一张嚣张漂亮的脸,眼睛清而亮,秀气的眉头微微上挑,皮肤瓷白,看着有种漫不经心的清丽绝艳,只是一眼就晃人心神,哪怕是跟女主姜知晴相比都不遑多让。 这件事的后续是隔壁校霸带着人把她堵在墙角里,结果被她一个人横扫了一大片,最后是她一个人拎着书包踩着校霸的手走出了墙角。 后来提起时清薏,周围几个学校没有不认识的那个家里有钱打架贼狠的,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就是。 此刻这个混世魔王皱着眉靠在树上,修长笔直的腿毫无压力的踹开最外面两个小喽喽,语气冷淡疏离。 周围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谁也不知道她是过来干什么,只是路过觉得这些人挡了她的路,还是过来拉一把这个恶心的同性恋,杀人犯的女儿。 姜知意哆哆嗦嗦的拉好了衣服,恨不得把自己缩回地缝里去,又是在她面前,每一次都是这么狼狈,狼狈的让人生厌 脚步声渐渐走开了,姜知意的心也一寸一寸冷下去,果然,不可能是来救她的,她早就该知道的 时清薏拎着书包走了两步没看见人跟过来,转过头去,皱起眉头,语气有点生硬,听起来凶巴巴的:还走不走了? 一直没有哭,忍着不掉眼泪的,只是这么一句话突然就忍不住了,好像终于触动了泪腺,泪水簌簌而下。 她是过来救她走的。 第26章 卑微偏执学霸 六点二十五的校门口人流如织, 都在赶最后五分钟不敢迟到,熙熙攘攘的学生里只有两个人格格不入。 金发少女背后跟着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尾巴,眼泪还在无知觉的往下掉, 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老旧的蓝色书包,踉踉跄跄的跟着往学校里挤。 周围空出了一点小小的空间。 一是不敢惹大名鼎鼎的时清薏, 也小心避雷她身后那条尾巴。 校门只开了半扇,进去的时候实在太挤,有女生不小心沾到了那小尾巴的书包, 等人走过去还在使劲甩着袖子, 似乎是沾到了什么恶心的不得了的东西。 脏不脏啊 声音传到姜知意耳朵里,她脸色又白了几分, 其实她一直很爱干净的,哪怕是没有热水也每天洗漱, 可能早上打扫的时候沾了酒气,又或者是身上一直冒着虚汗 又或者她其实什么都没做错。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校服里, 少女薄弱的自尊脆弱的可怕, 有时候根本不堪一击。 嘴上骂着晦气的女生还在整理自己的书包, 冷不丁感到背后一凉,抬起头刚好对上金发少女的目光, 少女冷冷回头看了她一眼。 从头到脚, 扫了一遍,紧接着就是微微一嗤。 清晨的明亮阳光落在金发少女的耳郭上, 白皙的耳垂上戴着钻石的耳钉,晶莹而昂贵,一下子晃的人眼睛生疼。 垂下的目光带着一丝嘲弄,那目光冷的像是冰碴子, 冻的她嫌恶的表情都是一僵。 时清薏瞪了人一眼,又回头去看背后的小尾巴,小尾巴低着头发着颤,怯生生的不敢抬头。 她好不容易凶一次人,小尾巴竟然没抬头看看。 六点三十,时清薏终于踩着最后一秒钟的铃声进了教室,姜知意是从后门进去的,一进去就直奔后门的位置明明已经是贴着墙走的了,后面一排依然有人拖动了椅子,钢铁的椅子脚在大理石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姜知意脊背僵直了一下,走的更快了一点。 时清薏眸光暗了暗,抬眼瞧了一眼刻意拉动椅子的女生,没想到还是个熟人邓斯思。 她昨天干嘛去了? 什么干嘛去了?系统一脸懵逼,完全没反应过来。 邓斯思她昨天把姜知意关天台一晚上,又下暴雨,差一点出人命,她不会就在这儿安安心心上晚自习吧? 哦,那倒是没有,系统翻了翻剧本,她本来翘课出去看演唱会的,结果下暴雨行程取消,回家打游戏睡觉了。 时清薏: 系统语重心长:不要指望炮灰有人性,她们如果有这东西,姜知意也不至于被逼疯了。 时清薏寒着一张脸斜靠在教室门口也不说话,她天生冷脸,笑的时候春暖花开,不笑的时候自带冰冻三尺的技能,看的教室里不少人脊背一阵阵的发凉。 邓斯思作为数学课代表不得不顶着压力站起来:那个,时同学,你昨天顶撞老何,他让人把你课桌搬出去扔在走廊里了 她不说时清薏都没发现这件事,闻言回头往走廊方向看了一眼。 很好,果然不出意料,地中海把她桌子扔厕所门口了,她眉头动了动,嘴角不自觉的往下扯了一下,脸色更臭了。 眼看不好收场,后三排还在拼命塞早餐的某个女生连忙站起来招了招手:清薏,你要不要过来我旁边坐?路风今天没来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高大的男生就风驰电掣的闯进了教室,哐当一下连人带包扑在桌子上:我就晚了一分钟,老班没来吧?! 教室里陷入诡异的安静,气氛一时之间尴尬至极,走廊的另一头,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老班快来了。 我去最后一排。 女生捶了闯进来的男生一下,男生不明所以的嗷了一声:你打我干嘛? 他很快就闭嘴了,因为看起来就一脸极度不爽的时清薏坐在了最后一排。 高三七班算是个重点班,班上人不多,也就四十个人,后面一排常年没人,墙角堆着扫帚和垃圾桶,就孤零零的坐了一个人。 没人愿意沾她,更别说挨着她坐了,更何况她不是还对时清薏怀着那种恶心人的心思? 被班上无数嫌恶的目光盯着,姜知意又把头低了低,咬紧了嘴角。 包括邓斯思眼神都有点微妙了,时清薏是真惨,班上没位置,只能和这么个恶心人的坐一起,还不如现在去厕所把桌子搬回来了。 但也没同情太久,老班就走上讲台了,用课本敲了敲黑板,所有人赶忙掉过头去。 高三七班班主任是教英语的,三十来岁的女老师,进来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全班,看见那头刺眼的金发愣了一下,还以为昨天闹那么大,这刺头今天肯定不来了了。 来了也好,省的还要给她批假,刚移开目光,顿了顿又移回去了,在那嚣张的金发旁边还有一小撮褐色,紧紧挨在墙角里,她愣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皱眉。 时清薏一来姜知意就往角落里缩,半个身子都贴在墙角了还死命往里靠,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确实跟洪水猛兽一样,少女身上带着淡淡的体香,坐也没个正经,往桌上一趴就要接着睡,刚好压了她书一角。 她不敢抽也不敢动,脑子里嗡嗡的,稍一动弹就是那天自己在门外听着少女靠在桌子上说的话。 恋耽美 ——(22) 嘴角挑起薄冷的弧度,哪怕话说的再伤人也是好看的。 那么恶心?耍着她玩玩而已 咳咳咳姜知意脸色又白了两分,她没忍住咳出了声,前排的是邓斯思的闺蜜蒋君,这时候回过头来,眼神嫌弃又恶心,把书往桌子上一磕。 还还让不让人背单词?咳的烦不烦啊? 当别人看你不顺眼的时候,无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哪怕只是感冒了咳嗽一声也不行。 她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死死压抑着自己尽全力不让自己咳嗽出来,脊背弯当几乎像一把马上就要折断的弓。 但是身体不舒服克制不住,到底还是泄露出来声音,蒋君再次回过头 ,很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旁边飞过去一本书。 金发少女似乎还是没怎么睡醒,半抬起头,语气很不友好:你烦不烦啊?让不让我睡觉呢?怎么,我咳的,有意见? 大早上的所有人都在晨读,她睡觉睡的理直气壮不带一点虚的,甚至还能给人反吼回去。 她看起来像是起床气非常凶的样子,秾丽的眉眼一皱就让人说不出来其他话了,蒋君偃旗息鼓,又尴尬的坐回去了。 那句想骂人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本来想骂什么穷鬼,药都买不起上什么学,滚回去捡垃圾不好吗? 姜知意是真的捡过破烂的,在冻的吓人的冬日里出去翻垃圾,满手的冻疮,世界就是这么小,正好碰上同班同学下楼扔垃圾,当时两人相顾无言,后来姜大学霸出门捡垃圾的事就慢慢传开了。 哪怕她身上明明没有什么味道,也被传的好像是从垃圾桶里跑出来的一样。 老班回去拿了作业从办公室过来,教室里恢复了朗朗的读书声,只是偶尔还是有那么一两声咳嗽声,压的低低的,没有一个人再说什么。 早自习结束以后就是吃早饭的时间,时清薏趴在桌子上继续闭目养神被老班喊醒了,她也懒得站起来,只抬起半个头。 老班被她气的没脾气,小声说:你别仗着你妈打过招呼就这么过分,数学老师就是说你两句用得着跑出去闹这么大还淋了雨。 顿了顿又问:刚刚听见她们说你上课咳嗽,是不是感冒了? 时清薏顺杆往上爬,点了点头,不想听她唠叨了,就又埋回去睡觉,班主任有一点尴尬,顿了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样子。 可能以为她睡着了,教室外头有人在议论她。 咂咂嘴小声说看这待遇,老班都不放在眼里,不过感冒的不是她吧?她是不是想要逃课才这么说? 刚这么说着,旁边就传来咔咔咔的咳嗽声,撕心裂肺的,咳着咳着弯下腰去,惨白的手无意识的揉着肚子。 系统悄悄说:她应该是饿的,从昨天晚上一直饿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了。 时清薏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理直气壮的进了办公室。 哪怕她看起来身体健康,根本没一点感冒的样子还是顺利拿到了请假条。 下节课是数学,班主任也不想再起冲突。 不得不说,那几个议论她的成功给她打开了新思路。 学校的医务室设施很齐全,三层小楼还配有专门的病房,楼是时清薏家年初捐献的,还很新,时清薏堂而皇之的说自己感冒了,医生看着她无语片刻,还是推着眼镜很有职业道德的告诉她,打针好的最快。 时清薏看着配好了药水只等着扎进她胳膊,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声等等。 医生比划在她白皙胳膊上的手停下,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跳。 姜知意觉得好像是溺水的人,只差一口气就要淹死了。 感冒,头疼,发烧,胃里翻江倒海的疼着,搅着疼的她说不出来话 ,她也不想咳嗽的,可是身体反应根本忍不住啊,她忍的喉咙都发痒了,还是不行。 这还只是一个早自习,还有整整一天要怎么办? 她一点一点慢慢趴在桌子上,紧紧捂住小腹的位置,旁边的位置又空了,刚刚还在这里的,是因为觉得她太恶心吗?所以早自习一下就走了。 果然,她就知道。 她疼的发抖,虚汗从额角滑下来,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身体更疼还是刺痛的心脏更疼。 有人踹了她的桌子脚一下:喂,时清薏让你去医务室一趟。 桌子晃动了一下,摇晃中磕到了她的肚子,她额头冷汗岑岑,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那个名字。 教室里有一个大的时钟,她抬头看了一眼,快上课了,传话人很不耐烦,又踹了桌子脚一下,远远的,连挨都不想挨近。 快点过去。 别让那个阎王等烦了,把锅推她身上。 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的,这个变态喜欢女生,还喜欢到时清薏那种活阎王头上去了 ,学校医务室藏在小树林里,指不定过去怎么被打了。 上一次对时清薏动手动脚,扬言一定要她当女朋友的隔壁校霸被打的现在都不敢路过三中门口。 不就是过去挨一顿打吗?又能有什么呢? 姜知意扶住桌子站了起来,慢慢走了出去,清晨的风很安静,吹在身上却是前所未有的冷,她身上好像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郁气,死气沉沉的往外走。 路过的同学都忍不住避开,像躲着一团恶心的垃圾。 时清薏在医务室等了半天才见林子里终于慢吞吞的走过来一个人,弯着腰低着头,走路摇摇晃晃的,小腿都在打颤。 脸上白的可怕,几乎是面无人色,耳朵却是通红的,好像是在发烧,站在她面前好像一枝马上就要干枯的花。 时同学 她连声清薏都不敢叫,声音嘶哑难听的厉害,越说脑袋低的越厉害,几乎要低进尘埃里去了。 时清薏靠在椅背上玩手机,只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对医生道:给她打吧。 姜知意不知道要打什么针,觉得也没什么想问的了,走了这一路脑子里嗡嗡的,恶心想吐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大概是想报复她吧?针不能乱打的,乱打会死人的,但是活着好像也没什么好的 头好沉,疼的好像要裂开了,终于没支撑过去,眼前一黑 ,轰然倒了下去,却没有预料之中的摔在地上,模糊中好像有人把她接住了。 医生无语,还是不能昧着良心乱打针,秉持着职业道德过去检查一下,刚要伸手去掰开姜知意张开嘴看喉咙就被人拦住了。 少女放下手机,托住昏过去的人头放在膝盖上,掰开了少女烧的发裂的嘴唇。 医生打着灯看了一眼:挺严重的,扁桃体发炎了,之前给你配的药不适合。 药不能乱吃,针也不能乱打。 模糊中姜知意好像感觉到有人摩挲了一下她干枯发裂的嘴唇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那就换药。 对了,能麻烦你端一杯热水过来吗? 良久,姜知意感受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润过了嘴唇,有人把她扶起来了一点,一个温热的杯子凑到了她嘴边,喂她喝水。 嗓子烧的发干,她急迫的凑过去,结果没想到被呛着了,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大半的水都呛了出来,一只手在她背后轻拍,她感受到自己将大半杯水都咳在了人家衣服上,闭着眼睛喃喃着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咳咳,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眼睛却太沉了,怎么也睁不开。 好了好了,没事。声音是疏冷的,拍着她脊背的手却很温柔,听起来很像是时清薏的声音。 医生测完体温都吓了一跳:快四十度了,怪不得说胡话,人都烧糊涂了吧。 然后用异样的目光看了时清薏一眼,人家烧成这样没说请假 ,你这浑身没毛病的请假倒是勤快。 时清薏懒得理他,端了水小心的喂进姜知意嘴里,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抬起头问:破伤风针你这儿有吗? 她摊开少女攥的死紧的掌心,里面是一片稀稀拉拉的豁口,有早上收拾破酒瓶子不小心划到的,还有昨天晚上被困在天台上拼尽全力想求救拉扯铁门留下的伤口。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今天早上还在记笔记。 姜知意烧的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没有,灵魂像是脱离了躯壳远远的看着自己。 她看着时清薏要来了纱布给碘酒给她清理掌心的伤口,她疼的瑟缩的时候就上去轻轻吹一下,清理完了以后又拿云南白药给她轻着手揉额头,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早上被砸的地方鼓起了一个巨大的鼓包,原来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这么疼。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时清薏抱着她,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复杂和厌倦,良久少女低头,用下巴在她额角上轻轻点了一下。 姜知意这一觉睡的格外漫长,睡醒的时候已经是自己一个人缩在椅子上了,时清薏还在旁边玩手机 ,见她醒过来站起身来跟医生说:打针的名字记我。 说完拎起书包就走,不带一丝留恋的。 姜知意眸光黯了黯,无人知晓处咬紧了牙关,旁边几个学生也露出了然的神情。 并同时觉得这人好狠,药和针哪儿能够乱来的,为了伪造请假条和病例就让其他人打针,这也太 有钱人就是这样吗?不过既然对象是那个恶心虫就算了。 医生哑口无言,时清薏家半年捐了大半个学校把她塞进来,医生当然也是认识的,今天下午还收到她妈短信,问她感冒不舒服怎么样了。 不过破伤风的针总不可能是为了应付爸妈吧? 他有点费解,却没去深究这些学生怎么想的,反正也不关他什么事,他就是个打针的。 时清薏翘课翘的嚣张,回去就接着睡,简直像是睡神转世一样,教室里偶尔还是响起咳嗽声,咔咔咔咔吵的人心烦,却没一个人多嘴一句。 他们指望着靠的最近的时清薏暴起伤人,可她离的那么近,始终没说一句话。 晚上十点下晚自习的姜知意穿过建筑工地,今天她走的慢,走了足足快一个小时才到巷子门口。 额头还是隐隐冒汗,但已经比早上好多了,巷子口的垃圾还没清理,堆成了一团,苍蝇嗡嗡的绕着飞。 她在巷子口站了一会儿,突然不知道看见什么,转身回去,刚好一户邻居过来倒垃圾,把那小小的缝隙填满了。 姜知意脸色煞白,在凄冷的月色竟然当真翻出来一个小小的豆浆杯子。 印着熟悉的标志。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低头去嗅自己的掌心,明明还是伤痕累累的,根本没有如梦里一般被仔细包扎,可低下头,她竟然真的嗅到了浓烈的药味。 姜知意的藏在黑暗中木然的眸色骤然生动起来。 第27章 卑微偏执学霸 月色萧冷, 瘦弱的少女站在巷子门口,不知为什么突然深深弯下腰去,有些颤抖的不可置信的低头, 轻轻嗅自己的手臂。 她刚刚发了疯一般的翻找垃圾桶,从一片泥垢垃圾里翻找出来一个小小的豆浆杯子, 垃圾堆里有没喝完的可乐翻倒在她手上,气味难以言喻,可确实是真实存在着细微的药味。 虽然已经被稀释的极淡了。 她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滋味, 突然觉得眼眶莫名发烫, 原来是真的 姐,你怎么 身后来惊讶的声音, 白裙少女脸色讶然的看着蹲在一旁垃圾堆里的少女,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 , 不远处,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跟着少女身后,微微皱起眉头。 姜知意脊背僵直了一下, 艰难的撑着自己站起来, 她饿了一天一夜了, 什么都没吃,站起来差一点就倒在地上, 咬着牙才站稳低着头谁也没搭理, 趔趔趄趄的往巷子里走。 少年俊秀的微不可查的皱眉,看着那个死气沉沉的背影, 提醒了一句:你离你她远点。 白裙的少女咬了咬红润的唇角,轻轻摇了摇头:不行的,那是我姐姐 少年似乎很不耐烦,眉头皱的愈发深了, 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女柔软的长发:你啊 时清薏靠在不远处的巷子口里,嘴里叼了一根糖,闻言嗤笑了一下:你姐饿的站不住脚也没见你扶一把。 更别说发现她身上一分钱没有,经常饿肚子了。 她是饿的翻垃圾桶?我今天中午明明在她桌洞里放了面包的啊。夜里光线太暗,这种城中村的巷子口连盏像样的灯都没有,她只看见姜知意抖着手跪在地上翻垃圾桶跟饿疯了一样,却没发现她到底翻出来了个什么。 你放了她也不敢吃啊,谁知道里面放的是蟑螂还是芥末,我还是建议你亲手给她还有助于降低仇恨值。 语气非常诚恳,却很巧妙的避开了时清薏的第一个问题。 所以说,是真的有人干过这种缺德事?时清薏皮笑肉不笑,神色却是真的一寸寸冷了下来。 额 莫名觉得这一刻的宿主有点可怕是为什么?? 姜知意还在楼梯口就听见了咳嗽声,姜国庆今天难得没有出去喝酒,这个点在家,楼梯间老旧的很,过道里也堆满了垃圾,她在外面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许久才艰难的迈了进去。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知晴呢?姜国庆坐在桌子上看见她回来浓眉不耐烦的皱起来,往她身后看了好几眼,没看见自己女儿,于是看姜知意更不顺眼了。 整天不知道在干什么,脏的跟垃圾堆里爬出来一样,手里捡的什么垃圾还拿回来? 听见这句话姜知意下意识把豆浆杯往后藏了藏,姜母从厨房里出来骂了一句:说些什么呢?知意别管他,快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吧,今天有你喜欢的芹菜炒豆腐,我去看看知晴回来没有。 姜知意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姜母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就赶忙去接姜知晴了。 厨房里油烟滚滚,棚屋里排不出去油烟,又热又挤,呛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 没长手啊?不知道端菜?天天回来不干事就等着吃?男人的嗓子已经被常年的烟酒侵蚀,听起来粗哑难听。 来了姜知意闭上眼,双手撑着狭小的空间里,费力的呼吸,旁边放着的芹菜炒豆腐散发出来的味道恶心的她想吐。 恋耽美 ——(23) 母亲死前最后一段时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才七八岁的她每天早上去菜市场捡菜叶够着灶台煮饭,那段时间是春天芹菜疯长的季节,她跟母亲吃了好久好久的芹菜,久到后来一闻见就受不了 喜欢吃芹菜的是姜知晴,只是从来,从来也没有人在意过她喜欢吃什么了。 她深深埋下头,眼神沉在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很久,才慢慢支撑起来,手上的伤口还没愈合,端起烫的惊人的菜碟疼的她两只胳膊都在发抖,她却不知想到什么,刻意将伤口凑近滚烫的菜碗。 姜家这顿晚饭吃的压抑,姜国庆抱怨着最近手气不好老输钱,骂的激动的时候突然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的:不知道是什么鬼天气,昨天不就半夜出去喝了点酒吗?竟然还感冒了。 他嘟囔着,姜知晴终于忍无可忍把碗一搁:爸,你能不能别出去喝酒了! 这就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了,看见女儿神情严肃起来,姜国庆虚张声势的嘟囔了几句什么: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干什么 看着姜知晴脸色越来越差,终于还是妥协了,嘟囔着:不去了不去了,正好感冒了也去不了 姜知晴砰一下放下碗,摔门就进了房间。 这场闹剧里姜知意一直在吃饭,缄默不言,姜国庆看她不顺眼,被自己女儿说了几句心里不舒服回头就骂:吃吃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畜生托生的! 姜知意整个人都僵住了,嘴里的饭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她连忙低下头,却没有哭 ,仿佛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有躲在阳台的时清薏看见她越握越紧的筷子,用力的几乎要把那黑色的竹筷一下子折断,也不一定,或许先断都会是她筷子一样细长的手指。 时清薏咬完嘴里的最后一口糖,嘎嘣一声:这种人渣竟然也有好结局,怪不得姜知意会疯,换我我也疯。 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啦,对于姜知意他是垃圾,对于姜知晴来说就是良知未泯的爸爸,不一样。 系统试图解释。 故事的最后姜知意成功黑化,对于姜国庆开始了一系列的报复打击,在姜知意的逼迫和重病的压力下,这个混账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翻然悔悟被亲生女儿感化成功,并看淡一切的成为了一个随和的老人去求姜知意原谅。 作为一个反派boss,姜知意当然是不可能原谅他的,她好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的让人把姜国庆打了出去,紧接着就是更为残酷的复仇。 最后她失败的时候姜国庆已经成功洗白,还劝女婿放过姐姐,嗯,后面就都是预想结局了,真实的结局是男主压根没刚过姜知意。 姜国庆又没打过姜知晴,只是缺少了她的这么多年的父爱而已,但他却是实实在在打了姜知意这么多年吧?所以原不原谅本来就是姜知意的自由。金发的少女翻身跳下阳台动作干净利落,落地的时候没带起一丝声响。 你怎么知道姜国庆打了姜知意的?我记得我好像没说这个设定? 我白天在她胳膊上发现伤痕了,额头上的伤应该是钝物砸出来的,我昨天在天台上还没发现她额头上有伤,早上是我一路跟着上学的,那群人手脚不干净但也没怎么打她,怎么来的不是显而易见? 你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准备去哪儿?系统试图转移话题。 去教训教训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少女踩在遍地垃圾上,步伐轻盈,像一只金色的鸟,一转眼就不见了,她走后很久那个简陋的棚屋窗子才慢慢被推开一隙。 少女静静看着窗外的某个角落发怔,一点一点把窗户推到最大。 快到十月,白天虽然依然热气腾腾,夜里却还是冷的,夜风透过窗子吹进来,不多时就响起了男人越发沉重的咳嗽声 。 少女缩了回去,看着简陋书桌上的豆浆杯子,良久,才敢悄悄伸出手去碰了碰。 像是在触摸什么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天边的月亮,她不敢奢求更多,只碰一碰就好了。 第二天一早姜国庆就在骂骂咧咧是不是昨天晚上没人关窗户,他感冒又加重了,穿着拖鞋出来上厕所的时候咳嗽的天崩地裂。 姜知意在黑暗里堵住耳朵,疲惫的闭上了眼,在心里轻声默念。 没关系,很快,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至少这段时间里说不出话来。 如果有一天,能够让他永远闭嘴就好了,再也吐不出来那些刀子一样的话,也喝不了那些冲鼻的酒 她把发烫的额头埋进那件崭新的校服里,悄悄去嗅上面微弱的香气,很淡,却让她躁郁的心莫名安宁下来。 时清薏,她昨天原来真的出现在自己家门口,那么今天她也会来吗? 只是这样想着,原本阴霾的心情就又出现了微弱的期盼。 姜知意这一次早上出去的时候特意往四周看了看,没看见那抹金色的身影,只看见穿着白衬衫戴着耳机听英语的少年半靠在巷子口的梧桐树上,似乎是在等着姜知晴。 芝兰玉树,说的就是校草顾川景了。 看见有人出来的时候眼睛亮了亮,看见是她又面无表情的回过头去,甚至皱眉调大了一点耳机的音量。 像是在嫌弃着什么一样,姜知意顿了顿,四周没看见想见的人才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时清薏咬了一口三明治,评价道:男主的双标眼里只有女主,看起来真的是像极了瞧不起反派。 怪不得反派后来那么虐他,原来都不是无凭无据。 系统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告诉她,姜知意后来那么疯的原因是什么。 得益于时清薏昨天半夜在巷子里堵人敲山震虎,今天终于没人敢去勒索姜小可怜,她一路捏着三块钱手心捏出了汗,最后站在早点铺子前。 买了一杯两块钱的豆浆。 这能吃得饱吗?时清薏看着前面小口小口喝豆浆的豆芽菜发出了质疑的声音。 怪不得这么瘦,原来平时都不吃饭的。 当然吃不饱啊,是你送爱心的时候了!系统殷切的看着她,看着她把最后一口三明治送进了嘴里。 系统: 时清薏懒得失去声音的系统,拎着书包踩着铃声照例在最后一分钟进了教室,班长宋明知赶紧站起来:那个时同学,你的桌子我们已经搬回来了,你回来坐吧。 桌子在中间靠窗的黄金位置,上面的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不去,臭了。漂亮的少女缩了缩鼻子,径直走向最后一排。 早自习是数学老师的,秃顶的数学老师已经黑着脸站在门口了,所有人多少都有点尴尬,只有最后边的少女愕然的抬起头。 本来以为最多只在她身边坐一天的 早上的数学课没有什么太多公式要背,数学老师开始讲题,讲的是最新一本的教辅资料,全班一起订最便宜的也要两百块钱。 全班只有姜知意一个人没有订,尴尬当然是尴尬的,只是尴尬多了,她也就习惯了。 讲的什么她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安安静静的翻着自己已经翻烂的书,一直空旷的同桌位置坐着那个人,她很想偏头看看,却没有那个勇气,突然从旁边扔过来一本崭新的书,砸在了她桌子上。 少女的声音带着惺忪的睡意:给我做。 第28章 卑微偏执学霸 姜知意整个人一愣, 手指微微僵住,半晌才怯怯的转过头去,金发的少女仍然埋头睡觉, 似乎根本没理会旁边的人是谁。 是嚣张跋扈而又理所应当的语气。 练习册是崭新的,只写了一个名字, 姜知意咬了咬唇角,还是伸出一只手翻开了。 她只在老何让她上去讲题的时候看过,里面的大部分试题都是历年真题, 她穷到连五十块钱的打印费都交不起, 又更何况是这种昂贵的真题训练。 这是时清薏的书,她心里惴惴的, 手上跟着老何的话写题,心里却想着要不要趁她睡着悄悄偏头看一眼。 就一眼, 就看一眼 没纠结出来结果,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点了点她正在写的题目。 这里写错了。 手指修长而纤细,骨节匀称漂亮, 像是精雕玉琢的象牙制品, 姜知意愣愣地寻着那只手看过去, 时清薏一只手托着下巴,脸上还有睡久了的红印子, 睡眼惺忪的看过来, 眼睛却是清亮的。 她确实是漂亮的,那种夺目的好看, 跟姜知晴楚楚可怜菟丝花的美丽不同,她漂亮的带着一丝不可侵犯的冷意,让人不敢擅自接近的清冷。 看我干什么?但美人脾气明显不太好,眉头一皱, 戳戳练习册:看题。 嗯姜知意赶忙低下头 ,改掉自己写错的那个点,心里砰砰的跳。 其实就是刚刚想偏头走神了,不过,她突然懵了一下,时清薏为什么会做这种题? 高三的冲刺阶段,老何讲的这道题已经属于难题范畴了,怎么都不应该是时清薏会做的才对。 系统稍微有点心塞:宿主,你要时刻记得你是一个学渣人设啊! 不好意思,刚好会而已。时清薏敷衍了一句,见她改过来收回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后面那位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这道题。老何推了推眼镜,看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自己睡觉也就算了,现在还骚扰同桌算怎么回事? 时清薏理直气壮的站起来,张口就来:我选D。 老何气的眼角直抽搐,刚想发作让她滚过去的档口,姜知意鼓起勇气悄悄拉了拉少女的衣角。 这是一道几何体。 姜小可怜声音小的不行又隔她老远,似乎生怕她会吃人一样,时清薏面色如常的凑过去了一点,等着她说下文。 少女衣角都带着好闻的香气侵袭而来,姜知意莫名的脸红,凑的更近了一点,几乎靠在她的腰间:加一个辅助点Q在B线上就好了。 坐下,好好上课,别以为老师看不见。老何意味深长的暗示了一下,不知道是让她做个人别骚扰同学,还是好好上课别再睡觉。 时清薏是个有脸皮的人,后半节课就当真没再睡觉,姜知意拿着笔认认真真的上课,心思却无端游离了。 她身上的味道好像是柠檬,清新又带着一点冷意,又似乎不太对 想了一半喉咙里痒了起来 ,没忍住断断续续的开始咳嗽,咳到一半旁边扔过来一张纸,然后是一叠。 她愣愣的去看身边的人,时清薏拿着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头也没抬,声音嫌弃的不得了:看黑板,看我干嘛? 然后砸了一整盒抽纸过来。 可能是错觉,在清晨浅淡的阳光下,姜知意竟然发现那个似乎永远高高在上的女孩子耳朵泛起了一丝粉色。 早上下课以后时清薏果断拎了书包站起来,敲了敲姜知意的桌子:走不走了还? 姜知意从书桌里抬起头,还有点懵:去、去哪里? 医务室。时清薏言简意赅,等姜知意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想都没想连忙放下书追了出去。 邓斯思买了早餐回来正好在门口看见时清薏拎着书包要走,心里羡慕了一下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 ,随便逃课假都不用请老班都会帮她搞定。 紧接着就看见跟在时清楚后面的姜知意,瞬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噎住的表情:清薏,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你这是出去有什么事吗? 还带着这么一个恶心东西。 有事。时清楚懒得理她,绕开就准备走。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忙吗?邓斯思不死心,又笑着跟了一句,看这样子也不像是带出去打她的啊? 怎么?你难道要代替我去作假打针? 邓斯思脸色一白,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谁都懂,她无病无灾的干嘛去自找苦吃。 时清薏难得的有闲心停住了脚步靠在栏杆上,她身形修长快要一米七的个子,靠在栏杆上被校服裙子勾勒出一截纤细的腰身。 快要上课了,陆陆续续有班上的男生赶回教室,站在楼梯口顿住脚步,目光黏在漂亮的少女身上,姜知意敏锐的察觉到落在时清薏腰上的目光,悄悄挪过去了一点,把男生的视线挡住。 没有人看见她低垂的目光压抑着莫名的寒气,那种评判一样饶有兴致的目光让她觉得心里焦躁极了。 她不喜欢有人这样看着时清薏,哪怕只是看看也不行 时清薏察觉到什么似的往她这边看了一眼,瘦弱的少女脊背弯曲,她看过来时正好在低声咳嗽,蝴蝶骨微微颤动的时候让她无端想起一个人。 徐昭苏后来身体很不好的时候经常缩在她怀里这么咳嗽,她瘦的厉害,蝴蝶骨就那么轻轻颤着,像是一截脆弱的花枝。 时清薏晃了一下神,继而瞪了一眼旁边那些男生一眼,被挡住视线的男生嫌恶又愤怒的表情僵了一下,没想到时清薏竟然维护姜知意,一下子生出了几分狼狈。 时清薏是一朵扎手的带着刺的花,欣赏美人谁不爱呢?可谁也没有那个以身试刺的勇气。 不、不用了,不用了,清薏那你早去早回,我帮你跟班主任说一声。邓斯思脸色发白,又莫名的松了口气,看起来不是和姜知意和解了,敢情还是拿她当随便应付逃课的。 她眼底又生出了几分幸灾乐祸,被拉过去随便打针吃药,谁知道会吃出什么毛病呢。 下一刻却看见时清楚不耐烦的抓起姜知意的手带她下楼,脸上的笑又扭曲的僵住了。 时清薏的手是温热的,抓起她的手的时候姜知意还有一点懵,心里那点阴暗的躁郁很快被那点温热驱散了,她的心好像都被那只手攥住了,肌肤相贴的温热透过皮肤抵达了心脏。 已经很久没有人会握住她的手了,甚至连上课跟她一个小组,一起走路回家的人都没有。 很久,她才悄悄回握了一下,时清薏这才察觉什么的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快步走上前去,摆脱了她。 姜知意心里又莫名有点失落,加快脚步跟上去,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是还要带我过去打针吗? 不然呢?前面的少女走的很快,几乎不给她停留的时机,语气也凶巴巴的:咳的我烦死了,上课都睡不好觉。 姜知意也不说话,在背后悄悄踩着她的影子跟着她,心里却好像久违的含了一颗糖默默在心口化了。 恋耽美 ——(24) 其实,时清薏根本不用坐在她身边,也根本不用听她的咳嗽声。 不过这句话她肯定是不会说出来的。 医务室的医生看见是她们俩掀了掀眼帘,指了指旁边的房间:今天刚好有空房,打针要两三个小时,你们去里面坐着吧,里面有床,困了还可以睡一会儿。 感冒药本来就带着催眠的成分,昨天上午那个小姑娘把时清薏当靠枕枕了几个小时,那个恶名远扬的刺头竟然什么话都没说,真当了一个上午人形靠枕。 两三个小时腿都麻了吧,难为她还能站得起来。 医生过来挂好了吊瓶就出去了,房间不大就二三十平米,窗台上放着一株绿植,爬满了半个阳台,时清薏扔了两本书在床上 ,自己戴了耳机听歌。 好好看,看完了回去给我写作业。 是等一下两节课的英语书和历史书,还有早上刚刚讲过的数学练习册,高三基本课程已经结束了剩下的都是复习巩固,看书也比在这里硬呆几个小时强。 姜知意一怔,她还以为时清薏是绝对不可能看课表的了。 嗯。姜知意点了点头,一只手打点滴,一只手当真抱着书看起来,我回去了就给写。 心甘情愿的给你写。 她声音温温柔柔的,听起来要多乖就有多乖,搞的颐指气使的学渣时清薏都莫名有点心虚。 人家还在病中被你这么欺负都答应,脾气多好的女孩子啊,你但凡争点气人家能黑化毁灭世界吗?系统顿时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了。时清薏按按额角,拿着手机就出去了。 姜知意看见她要走下意识的捉住衣角,直起身来:你要去哪儿? 她本身就瘦,缩在一片白茫茫的病床上更显得整个人都瘦弱不堪,下巴尖尖的,更显得眼睛大而亮,手盖在针眼上,似乎想要下床跟她一块儿走。 别动,我出去拿点东西,等一会儿就回来。时清薏眉头忍不住皱起来,刚挂上去的点滴啊,这一下子挣脱了就得重扎一遍。 那我等你回来。姜知意这才放下心来,又缩了回去,目光紧紧跟着少女的身影,直到确定她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收回目光按了身边的床铃。 得益于时清薏她爸妈财大气粗,学校一个小医务室也配备了好几个医生护士,听见这边按铃马上就有一个小护士赶了过来一脸关切的问:是漏针了吗?还是药水不滴了? 床上的少女摇摇头,伸出一只格外苍白的手拉起了袖子,衣袖一直拉到肩头露出一个青紫的针眼,少女语气温柔:我是感冒过来打针的,打针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刚刚睡醒发现肩膀上还有一个针眼所以就想问问是什么。 顿了顿,她好像是随口问了一句:是因为打错了吗? 小护士应该还是实习期,对于打针打错这件事非常敏感,闻言赶忙摇头:这肯定不是打错了的你放心,昨天也就两个过来打针的,除了感冒我只配过一个破伤风的药,打在上臂三角肌上应该就是破伤风了,你要是不信我去找许医生拿单子给你看。 姜知意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其实就是随口问一下,你帮我倒杯水吧,谢谢。 护士松了口气,倒完水又检查了一下点滴这才出去了。 姜知意摸了摸手臂上的针眼,破伤风应该是因为自己的手吧,她昨天还凶巴巴的说什么是为了逃课给爸妈证据让自己替她打针,可是破伤风又该怎么解释呢? 她一片荒芜的心里突然好似有一阵春风吹过,让已经彻底死去的念想重新破土发芽。 只是这一次还会只是糊弄着她玩吗?看她笑话,把她从悬崖上拉回来,然后一把丢回地狱,觉得她恶心、只是耍着玩玩而已 姜知意猝然闭目,不敢再深想下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时清薏已经回来了,拎着一个打包好的饭盒,食物诱人的香气在小小的房间里蔓延开来,是皮蛋瘦肉粥和一碟包子,另一个盒子里面还有几个蒸饺。 今天早上只喝了一杯豆浆根本不抵饱,空旷的胃在没有接触食物的时候还能勉强忍住,如今接触到食物诱人的香气突然就难耐起来,酸水一股一股的往上冒,饿的胃部开始发疼。 肚子开始抗议,在时清薏打开饭盒的一瞬间她肚子咕了一声。 动静挺大,在空旷的空间里尤其明显,姜知意瓷白的耳垂红的滴血,恨不得直接把自己埋进书里。 但时清薏已经动了筷子 ,明显没有她的那一份,她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饿一会儿而已,不是早就习惯了吗?没什么的,不要在她面前丢人 时清薏只是象征性的咬了两口包子就扔下了筷子,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的意思。 都说了叫她不要送了,非送过来,根本吃不了,少女脾气不好直接搁下筷子,把东西往一直蜷缩床角的人身边一推,语气烦闷至极,还不快吃? 姜知意似乎想说什么,话没说出来,那个女孩子已经继续凶巴巴的开口:剩饭剩菜也给我吃! 东西都喂到她嘴边了,她不敢违抗时清薏的话,端起少女刚喝过两口的粥开始往慢慢往嘴里喂,应该是刚出炉的,加了细碎的鲜肉熬到入口即化,热气腾腾的蒸在她心上。 三中是这里最好的学校,学校里的饭菜对比外面物价都算是便宜的,一顿也就不到十块钱,但就算是这样姜知意都是中午从家里带饭 。 每一次在教室里吃东西的时候引来鄙夷的目光,都像是一把把钝刀扎在她心口。 保温盒早就坏了,中午不是冷菜冷饭就是咸菜和馒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吃到过热菜热汤。 热气熏的她眼眶莫名的发烫,袋子是透明的,她突然清楚的看见里面竟然有两副餐具,刚刚时清薏用过的放在一边,给她的是崭新干净的筷子和勺子。 一开始还是慢慢吃的,后来越吃越快,满心的空虚都好像填不满了,终于在看见那两副筷子时一下子愣住,手腕细细的发着抖。 眼泪毫无征兆的就一滴一滴的砸进了热汤里。 她哭到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好像有什么破碎开来,肆意流淌着酸涩的情绪,手却还在不停往嘴里塞东西,不停的塞,像是饿极了的人只知道胡吃海塞,生怕下一刻就再也吃不到了。 好了,别吃了有人终于看不下去,伸手夺过了她手里的热汤,十七八岁的少女哪里看见过哭的这么撕心裂肺的阵仗,一时之间显得手足无措。 她明明哭的无声却有一种到了绝处撕心裂肺的无望。 少女手足无措的抱着她,手都不知道放在哪儿好,最后一只手落在她脊背慌乱的落着她削瘦的脊骨,试探性的拍了拍,放低了声音问她。 是太烫了还是不喜欢,我再出去买 她的语气是无措且纵容的,那一瞬间,温柔的简直不像话。 姜知意眼前都被泪水模糊了,心里却在想,她刚刚明明说是家里送过来吃不完才给自己吃的。 她又撒谎 第29章 卑微偏执学霸 咳咳咳 撒谎了的时清薏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姜知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肺里吸不上空气,开始费力的咳嗽起来, 时清薏握住了她的手腕,慢慢拍她单薄的脊背。 再动就要漏针了。 到时候还要重新扎, 想想就疼,她好不容易扶住吊瓶,回头的时候那个女孩子已经窝在她怀里了。 细瘦的手指攀着她的肩膀, 肩胛骨在细细的发着抖, 时清薏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给她顺着气, 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背部。 等她哭完了想去倒杯水过来给人润润喉咙,姜知意生怕她跑了一样想收紧胳膊, 又惊觉自己没有那个立场,忐忑不安的松了手。 时清薏端着一杯温水过来,没什么好脸色的看了看自己的校服:一件那天下雨给你了, 一件今天又给你哭成这样。 学校就两件换着穿的校服, 正好全给她弄没了。 姜知意还在小幅度的发着抖, 闻言偷偷去看她,少女心口那块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 她本来并不想哭的, 饿都饿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意识到时清薏别别扭扭的怕她饿肚子 ,特意出去买吃的给她时突然就忍不住了。 所有的委屈一下子迸发了,她只想埋头在她怀里, 本来以为自己会被推开的,但最后时清薏只是生涩又僵硬的被她抱着哭完了全程。 姜知意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朵尖突然红了起来,小声开口:我可以把我的校服借给你穿。 说完时清薏就嗤笑了一下,淡淡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姜知意泛红的脸颊慢慢就煞白的毫无血色。 她只在高一的时候学校规定不穿校服不准进门时被迫买了两套校服,已经穿了三年了,哪怕再爱惜也难免破损,衣服都洗的发白了,更何况她还有洁癖。 时清薏不愿意穿也是正常的。 你的校服我能穿得进去就怪了,时清薏拿了个尤带温热的包子过来堵住了她的嘴,还不多吃点,不然就真的长不高了。 包子还是热乎的,姜知意下意识咬住了一角连忙自己捧住了,悄悄抬头看时清薏。 少女半靠在床头,身影被窗外的阳光拉的很长,姜知意小口小口吃着,有点懊恼的想她确实说的对,她才一米五出头,时清薏都快一米七了,当然是穿不进去她的校服的。 但如果她长的太快,三年前的校服大概也穿不进去了。 那一刻姜知意突然感受到贫穷的可怕,连长高都害怕会穿不进衣服,她心里刺痛了一下,突然旁边有人抬头问她:这里为什么空着一块地方? 时清薏百无聊赖的翻着上午的练习册,偏头看她。 咳咳咳姜知意只看了一眼就莫名其妙的咳嗽起来,咳的头连都抬不起来,只有耳朵上浮现了一点可疑的红云。 少女的字迹清隽工整,整篇作业笔记都写的完全,唯独边上的位置空了一个月牙形的残缺,没有写一个字。 能不能小心点她像是叹气一样的,却还是端了水过来,姜知意小口小口的珉着 ,觉得平平无奇的水里好像加了蜂蜜。 最终还是没告诉她那里的空白只是因为她的手指曾经点在那里。 打完针以后自然是时清薏付的钱,其实也不贵,只是时清薏出去聚餐吃一顿饭的价格,对于姜知意来说却是整整一个月的饭钱。 我以后会把钱还给你的。阳光炽热而明朗,她在后面踩着她的影子,好像这样就能跟上她的步伐,乐此不疲。 谁要你还了?似乎顾虑到后面的小短腿,时清薏也忍不住稍微放慢了步子,冷着一张脸回过头像是被踩住了痛脚的猫,本来就只是拉你过来伪造一个病例骗骗我妈而已。 姜知意连忙顺着她的话点头,顺顺毛:嗯嗯。 我都知道的,肯定不是因为看我饿给我买吃的,还要撒谎说吃不完扔给我,也肯定不是因为看我感冒了所以特意带我过来打针,更不可能是拿一本崭新的练习册欺负她帮忙做笔记。 她一脸纯真善良,不管你说什么都全然相信的模样,看的时清薏忽然觉得有点心塞。 这一旷就旷了快半天的课,回去的时候是中午睡午觉的时间,时清薏刚坐在位置上,前面的一个女生就回过头来。 视线不可避免的触及到一旁的姜知意流露出来一丝嫌恶,不着痕迹的拉后了一点距离:老班让你回来了过去一趟。 说完就飞快的走开了,像是避开什么脏东西一般避之不及。 姜知意全程当做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毕竟是当着时清薏的面,还是有点忐忑。 时清薏把医生塞过来的感冒药一股脑的都扔在姜知意桌子上:早喝早好,别天天咳的我睡不着觉。 姜知意看着一桌子的感冒药,各种冲击胶囊止咳糖浆都没落下,她收拾了一下,突然想起她刚刚那句话。 咳的她睡不着觉是白天上课了,还是说晚上? 她猛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越想越过分了。 老班大中午的还在改卷子,看见她过来眉头就是一皱,徐徐劝导:你自己跑出去逃课我就已经不好交代了,现在还额外带一个人出去,这让我怎么批假? 这么一个刺头放她班上,简直就是在折她的寿。 高三的办公室没几个老师,空旷的很,时清薏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了:记病假不就好了吗?反正也没人在意她 。 哪怕感冒到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在教室里咳嗽一声都是错的,谁真正在意过她的死活呢? 老班哽了一下,这种事没办法说,她只能调节,可到底怎么样还是要看学生自己的 ,她人为也做不了主。 算了 ,算了,不说这个了,老班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你换个位置,要是嫌弃桌子不行我让他们去隔壁教室搬个崭新的过来,坐后面算怎么回事,连黑板都看不见。 那不是好事吗?时清薏抬起眼,奇怪的看了一眼老班。 难不成还指望她能听讲吗? 老班: 九月末的天气还是闷热的,教室里闷的慌,时清薏不想进去,歪在栏杆上朝里面看人。 姜小可怜还在补上午的课,当然是没人愿意借她笔记的,她就抄着黑板上讲解,自己参悟。 一没辅导资料,二没课外补习班,绕是如此还是稳居年级前二十,不愧是反派boss,这个智商大部分人都赶不上。 人其实也生的好看,眼睛大而清亮,只是头发稍微长了一点,遮住了那双格外好看的眼睛,该剪一剪了,她正想着突然看见一直脊背挺直正襟危坐的少女突然偷偷的偏头向外看来,正好撞进了她的眼里。 姜小可怜愣住了,没想到偷看刚好被抓包,金发少女靠在栏杆上没忍住弯起嘴角,噗一声笑了。 那笑看的姜知意一刹那走神,等她反应过来时走廊上已经有一个高大的男生挡在了金发少女面前。 高高大大的一个男孩子,斯文俊秀,背对着姜知意的方向,手里拿了一枝玫瑰花。 班上没睡着的人顿时兴奋起来,开始八卦的窃窃私语。 恋耽美 ——(25) 那好像是隔壁班的班草吧?长的确实还挺帅的。 应该是来跟咱们班的时清薏告白的,就在办公室旁边告白,好猛啊,胆子真大。 话说他们俩看起来还挺般配的。 姜知意脑子一片空白,砰地一声站起来,太过匆忙了,校服勾到桌子发出一声刺啦室,旁边的同学开始骂骂咧咧,她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踉跄着就往外跑。 走廊里还有隔壁班几个男生窝在走廊尽头,看样子是来帮着男生出谋划策。 别挤别挤!给我留点位置! 快成功了吧? 花送出去了 ,靠,快了快了! 姜知意身体里的血一寸寸冰凉下去,有一股酸涩且陌生的情绪在心底酝酿着,她死死要紧牙关,竭力遏制住自己上去直接带着抓住时清薏就跑的想法。 想带她走,让那些觊觎她的人都滚开,滚的越远越好,谁再敢用那种垂涎的目光看她的就挖了他的眼睛! 谁也不许觊觎她 她心里反复在叫嚣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脑袋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出去时经过教室门口时被偷偷围观的男生嫌弃的推了一把。 干嘛呢?走这么慢,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 她被推的一个踉跄,心里纷乱一下子没站稳就要往下摔的时候被一只手险而又险的扶住了。 时清薏眼神凌厉的像刀:你们说谁是狗?再说一遍试试? 对面几个一米八的男生在面对时清薏冰冷的目光时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各自后退了几步:没、没什么 姜知意却只觉得眼底一片苦涩,看着她扶住自己的手臂又去看她的掌心,像是在确定什么一般:花呢? 小心翼翼的又带着一点期盼 。 扔了,时清薏言简意赅,你出来做什么? 姜知意回过头,果然在垃圾桶里发现了那枝玫瑰。 她的心终于慢慢活络起来,从九万里高空落地,闻言开口:我,我是过来冲药的。 时清薏眼神复杂的看了她的手一眼:所以,药呢? 手里空空如也,一无所有。 她低下头,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我忘了 太慌了,又太害怕,所以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拿,就冲了进来。 少女在舒朗的阳光下低下头的样子无辜而乖巧,看的时清薏心里莫名一动。 然而谁能想到就在刚刚,系统突然警铃大作,近乎惊恐的告诉她,姜知意黑化值差点破表 吓得她当场扔下玫瑰花掉头就来。 第30章 卑微偏执学霸 十月初的天还带着盛夏的暑气, 却也有秋风渐渐吹起,九月末又进行了一次月考,分数下来整体考的不错, 学校第二天就宣布要开两天运动会。 高中三年里最后一场运动会也是用来调节高三心态的,高强度的压力之下不给一丝喘息之机很容易出事。 运动会总共也就两天, 一下课班长宋知明桌子前就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嚷着要报什么项目,时清薏一只手托腮, 另一只手在草稿本上涂涂画画, 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姜知意就在她身边一脸认真的刷题,练习册当然是时清薏的, 她写的认真,只是时不时偷偷偏头瞄一眼, 又很快转回去,像一只胆小的仓鼠。 第九次了。系统叹为观止,尽职尽责的播报。 一个课间操也就半个小时的时间, 已经偷偷看第九次了, 这得多喜欢才能看不厌啊。 时清薏的笔顿了一下, 在草稿上划出一长道划痕。 快上课的时候大部分项目都确定了,班长宋知明拧着眉看着剩下的几个项目, 点了点女生一千五和八百告饶:大家看看这两个行不行?不能一个项目一个人都没有啊。 跑八百米的是勇士, 跑一千五的都是烈士,围在他身边的一群人闻言立刻作鸟兽散, 生怕惹火上身。 邓斯思跟他坐的近,上下瞄了一眼,拿笔点了点:不是还有人一个项目没报吗?既然她自己不报我们给她报不就好了。 说着就拿笔在姜知意的名字后面勾了一千五和八百米,又往下看了看, 继续:拔河和接力好像人也不够?一起勾了吧。 两天时间跑一千五加八百米还有接力,饶是宋知明脸色都变了变,但班上没人报也不行,他想了想,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姜知意也没拒绝不是吗? 还有一个是谁来着?邓斯思本来都准备一起勾了,看见时清薏三个字猛地一顿,硬生生把手收了回去。 柿子都挑软的捏,这个不敢乱划。 宋知明认命的摇摇头,拿着报名表往教室后面走,时清薏是高二才转过来的,性格又有些冷淡,跟所有人都不怎么亲近,他一个男生也不敢随便叫,只好喊了一声时同学。 这个运动会是所有人都得参加的,时同学想参加哪个?我给你勾一下? 时清薏把草稿本翻过去,挡住他的视线,客客气气的伸手去接报名表:不用了,我自己看吧。 她伸出来的手白皙细腻,接表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胳膊,宋知明突然觉得有一道格外冰寒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奇怪的转过头,没看见人,只有姜知意在把笔抵在唇边似乎是在想题。 时清薏拿笔盖从上往下过了一遍,目光在某个名字上一顿,把笔倒过来利落的划掉了一千五和八百米。 宋知目瞪口呆,连忙试图伸手去抢救一下:时同学,你是不是弄错了? 别说学校的表格不能乱涂了,那也不是她的名字啊。 姜知意的。 她感冒了,不参加这两个有问题?时清薏往后一仰成功躲过他抢表的手,往旁边看过去:你想不想参加? 一直悄悄注视这边情况的姜知意被当场抓包,连忙顺着她的意思摇头,鼓足勇气还是有点结巴的:不、不想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拒绝,宋知明都被吓了一跳,怪异的看了她一眼。 时清薏继续往后面看,顺手把拔河和接力也涂没了,直接给她做了决定:这两个她也不想参加。 宋知明脸色黑了黑,语气也不大好:那她总得参加一个吧? 还是得参加一个,时清薏的笔游移着,在跳远和铅球之间考虑了一下,最后在四公斤铅球后面给她划了一个勾。 就选这个,我自己选排球就行了。说完把表格递回去,面色如常,压根不鸟宋知明黑成锅碳的脸色:谢谢班长了。 宋知明脸色差极,一句话没说就走回自己位置上去了,走前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怪异且嫌恶的往后看了一眼。 按理来说那种嫌恶愤怒的表情姜知意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这种露骨的恶意不仅是对她,还对着时清薏,她突然有些焦躁。 她盯着宋知明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冷意的时候冷不丁被人敲了敲脑袋,不疼,只是拿笔敲了一下。 还看?写作业。 姜知意乖觉的收回目光,揉了揉额头,不敢再看。 星期五有暴雨,雷声轰隆而下把时清薏从睡梦中惊醒。 系统疯狂摇她:宿主宿主,快点醒醒! 时清薏把手臂搁在眼上,困的不行:又怎么了? 星期五都不能让人好好睡一觉了是吧?有没有点人性被迫加班。 你快起来,姜知意现在就在你家小区楼下! 时清薏懵了一下,蹭一下从床上爬起来,随便套了两件衣服就往外冲。 伞!伞!拿伞啊!系统急的大喊。 时清薏狂按电梯键,间隙里揉着发疼的额头:她怎么会在这里? 时清薏住的是靠近学校的一处高档小区,门卫严格,一般不会放外人进来的。 她周末在外面做兼职,教小学三年级学生奥数,刚刚被赶出来了。 为什么被赶出来? 系统欲言又止:因为蒋君认识找家教的那家人,刚刚过去添油加醋说她同性恋,小女孩刚刚吃坏肚子吐了一身,她帮忙换衣服,可不就 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啊,姜知意身上笼罩的简直就不是反派光环而是霉运光环。 时清薏眼皮跳了跳,电梯门打开就往外冲。 她现在在哪儿?大雨瓢泼,眼前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前路,夏天的雨砸的人身上生疼。 系统充当手动GPS定位一路指路,最后才在人工湖旁边的扶手椅旁边找到缩成一团的人,全身都被淋的湿透,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白色长裙,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还在哭。 时清薏过去拍拍她的背,她好像被惊动一样,以为是门卫慌忙抬头:我马上就走对不起我 然后看见金发少女撑着伞皱眉看着她,遮住了她头上瓢泼的大雨。 只是一眼委屈突然就毫无征兆的爆发了,眼泪混合着雨水一滴滴往下掉,湿漉漉的长发贴着瘦的让人心疼的脸,看着可怜极了。 时清薏的心钝钝的疼了一下,连忙别开脸:好了,先别哭了,跟我上楼再说。 她说着就去捞人,姜知意却像是蹲久了,一下子站起来腿一软就往下倒,时清薏扶了她一把,没料到她却挥开了自己的手。 姜知意眼里都是泪,拿胳膊挡住眼睛,抽噎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开口:时同学,我受不住你这样戏弄的,一次就好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 因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沦陷进去的。 你给一点点温柔我就信了,对你来说可能微不足道,可对我来说却是重的不能再重,你给了那么一点点温柔,又再把我推开,我会受不了这种落差的。 她还在发着抖,眼泪簌簌而下。 反倒是时清薏愣了一下,大雨滂沱而下,耳边有压抑的哭声,她像是走到绝路无处可去,缩在大雨尽头的一角,天地茫茫只有她一个人。 后来还是时清薏把她拎着上楼了。 雨势渐大,伞又只带了一把,只能这样别扭的扶着她往前走,姜知意的腿是麻的,心却慢慢跳的快了起来,伞下能有多少地方,两个人贴的太近,她衣裳又都湿透了,几乎是埋在时清薏肩上。 大概是出来的匆忙,时清薏里面只穿了一件睡裙,外面披着一件卡其色的宽大风衣,此刻把她罩在怀里,几乎肌肤相贴。 姜知意身上全都湿透了怕冷着她要往外退,时清薏有点烦躁的收了一下手臂:跑什么,就一把伞。 她于是又跌回去,刚好撞在时清薏心口的位置。 到了门口的时候姜知意又踌躇了,时清薏打开房门转过头来:还不进来? 她像一只胆小的猫一样悄悄看着却不敢靠近,时清薏在物质上面并不奢侈,却依然是一眼可以看见的家境优渥,日常换的耳钉全部都价值不菲,她曾经听见有同学悄悄说她常戴的那款是什么品牌的珠宝价值至少七位数起步。 时清薏直接把她拉进来一脚踹关了门,她住的是复式公寓,装修风格偏清新冷淡,姜知意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湿淋淋的雨水局促的觉得站在哪里都不对。 愣着干嘛,去洗澡。时清薏扔下雨伞就去拿了毛巾扔她身上,又去浴室把水温调好了,语气略微有点凶,还想感冒? 她不说还没事,她这么一说姜知意就打了个喷嚏,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可能是刚淋了雨又哭了一场,看着好像随时都可能再次流泪。 浴室在那边,快去。时清薏别开脸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自在,不太敢看她。 姜知意嘴角往下撇了一下,还是抱着东西进了浴室 ,直到在浴室里的镜子看见自己时才明白了时清薏为什么老别开脸。 她只穿了件薄裙子,淋了雨裙子紧紧贴在身上,甚至能清晰看见文胸的带子勒进了肩膀 她自己脸上都是一红,突然想到幸好是时清薏过来找她,不然她自己一路走回去该怎么办。 不,时清薏为什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自己明明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一直都只是偷偷看她一眼就好了 时清薏会不会知道自己是特意在她家小区找的兼职?会不会觉得这样很过分? 她又无端焦躁起来,手指忍不住扣紧浴缸的边缘,热水浸满全身的时候才稍微放松,感觉压在心头的重负轻松了一点,能够暂时让她有个喘息之机。 热水很快冰冷下去,她埋头在水里,旁边就是开关,她摸索了一下,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 时清薏坐在外边沙发上发呆,突然听见浴室的门被推开了一点,少女从门里探出头来,脸颊被热气熏到发烫,脸色涨红:我、我没有衣服 她捂着胸口,身上只有一件没遮好的宽大浴巾,露出单薄纤细的锁骨和肩膀。 那件裙子肯定是穿不了的,时清薏如梦初醒,脸也一下子红了,连忙起身去找自己的衣裳,比了比又觉得不对劲。 她都快一米七了,姜知意才一米五多,衣服差着型号。 她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问:她还会长高吗? 系统连忙查了一下:她长大以后的身高好像是一米六三,不过她半身瘫痪站不起来也看不出来具体多高。 原来如此,时清薏点点头,从容关闭了系统。 系统:???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这么对我! 时清薏一脸平静:没做错什么,纯属我高兴。 系统: 咔嚓一下光屏闪过,系统含泪闭嘴。 时清薏最后拿了条自己没穿过的裙子给姜知意了,是一条她妈打包给她的小清新裙子,她嫌弃麻烦一次没上过身。 姜知意个子稍微矮一点,但身材出奇的不错 ,平时穿校服看不出来什么,被那条裙子掐出纤细的腰线和轮廓,她穿着拖鞋走过来整个人有些局促的样子,被时清薏一把薅来身边。 恋耽美 ——(26) 金发少女跪坐在沙发上拿了吹风机开始给她吹头发,姜知意的头发柔软贴着头皮,浅褐色的颜色看起来像是有点营养不良,人却乖的让人心疼,窝在那里任由时清薏摆弄。 细软的长发穿过指间,热风熏着头皮,姜知意乖顺的低下头让时清薏给她擦干净耳朵和后颈。 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给她吹过头发,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都是等它自然晾干,她有点昏昏欲睡,冷不丁被人挠了挠下巴,像是在挠一只小猫一样。 刚刚为什么那么说?说的好像自己又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儿一样,明明最近自己一直在做好人。 姜知意眼神颤动了一下,垂下头:蒋君说你就是耍着我的,是你让她过去的,过去说我、说我 说我同性恋恶心,说我带坏小孩子。 她说你就信?时清薏不让她低头,硬是伸手给他把头抬起来了,逼着胆小鬼跟自己对视。 时清薏不止高她一点,姜知意窝在沙发上只能到她胸口那里,少女低头看她,背后透亮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像是在周身蒙了一层清冷的微光。 谁说你都信,那你怎么不信我了?时清薏伸手给她把半长的头发撩开了,姜知意不自在的想躲开 ,又想到这是时清薏硬是忍住了。 那你是信我还是信她?时清薏挨近了一点,跟她近在咫尺,鼻息相闻,姜知意甚至能看见她眼尾那一颗浅浅的泪痣。 太近了,第一次靠的这么近绯红悄悄爬上了耳垂,要不是时清薏还抬着她的下巴,她肯定是要马上落荒而逃。 信你 时清薏盯着她看了两秒,修长的手指矜持的挠了挠她的下巴,面色如冰初融,露出一点笑意,奖励一般的:乖。 她平常不笑时生人勿近拒人千里,笑起来却是难得的动人心魄,姜知意只觉得心跳的越来越快,在刹那间懂得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佳人一笑的冲动,她的心一瞬酥麻,下巴无意识地去蹭修长的手指。 怎么跟猫一样。时清薏笑了一下,抽了手继续去给她吹头发,姜知意有点舍不得的挨近过去,想了想还是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时清薏吹开她褐色的长发,漫不经心的随口胡诌:下去买零食刚好看见而已。 说完自己都是一愣,谁出门买零食能转去人工湖啊,那边就只有一堆绿化,她有点懊恼的把面前乖顺的脑袋撸成一片乱糟糟,恶声恶气:这是个秘密。 姜知意任由她蹂躏,只敢小小的哦了一声,指尖却无意识的蜷缩着扣着掌心,有点不安又有些过分的猜想。 等时清薏把她头发吹干以后才发现人竟然已经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了,眼下一片乌青,像是累极了,呼吸也是清浅的,喷在脖颈旁边,带起一丝细微的痒意。 她推了推姜知意的肩,没推开,人反倒又她身边挨的更近,从鼻腔里发出一丝声音:冷 推开的手顿了顿去碰了一下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冰冰凉凉的,不见一丝热气。 时清薏把吹风机扔在旁边,想回房间给她拿条毛毯,刚想站起来就发现有人偷偷牵着她的睡裙一角,握的很紧。 她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一个说法,说睡觉都不敢放手的人通常都没什么安全感。 睡这儿也不怕感冒了,她想了想扒拉过来手机,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到底没把胳膊抽回去。 姜知意也没睡多久,刚睡了一个多小时就开始做噩梦,握在人胳膊旁边开始不安的挣动,额上满是冷汗,像是被困在了什么可怖的梦魇里。 时清薏扔了手机去拍了拍她的肩:醒醒? 人没清醒过来,反而因为她这一拍好像惊动了什么似的,挣扎的越来越厉害,牙齿收紧,无意识的开始咬自己口腔内侧的肉,脸颊都凹陷下去了一块。 这样下去醒不了非得咬破了不可,时清薏伸出手去硬是掰开了她的牙齿,防止她把自己咬伤。 一瞬间溺水一般的窒息,梦魇中的人终于费力的睁开眼,眼睛猝然睁开,眼睛极沉,像是深邃的渊,看不见一点人气。 梦到什么了?一只手拿了湿巾擦了擦她额头冷汗。 姜知意连忙依恋的又往她那里靠近了一点,没靠稳,时清薏一下子把胳膊抽开了。 姜知意: 委屈。 时清薏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胳膊肘,怕了她了:别靠过来了啊,我这胳膊下个星期还要为班争光打排球了。 那不是也让她靠了这么久吗?姜知意抱不到人,抱了她身边的抱枕,看着她的手:我刚刚咬疼你了吗? 时清薏摇摇头,跟小猫力气一样能咬疼什么,顺手去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撕开了递了一瓶给她,自己叼着一瓶窝回来拿起手机。 想吃什么? 姜知意受宠若惊的接过酸奶,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她。 她的眼睛清亮,瞳色是纯粹的黑,鸦羽一般长翘的睫毛微卷,看起来像是某种柔软无辜的小动物分外惹人生怜,任谁都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温软无害的女孩后来是无数人一生的噩梦。 她那么狠,不留一丝余地,但凡有把柄的都进了监狱,失去自由不见天日,没把柄的在外面苟延残喘受尽折磨,就连她一起长大的亲妹妹都没逃过。 时清薏垂下眼帘,捏了一下酸奶瓶,塑料的瓶子很快凹陷了一大块。 姜知意受欺负受多了,惯会看人脸色,一下子就看出来她不太高兴 是时清薏发现什么了吗?她有点紧张,指尖无意识的收紧:怎么了? 没什么,福龙记的烧烤吃吗?她们家烤鱼一绝,就是刺有点多,要不然叫小火锅?觉得送的有点慢。 姜知意放下酸奶,手指扯了扯裙角:要不然,我给你做吧。 本来是怕她饿了的时清薏靠在门框上喝酸奶,看姜大厨动手做饭,她切火腿肠的动作娴熟,虽然有点没搞明白怎么开火也很快弄清楚了。 时清薏喝了一口酸奶,想起系统说她初三就出去兼职帮忙端盘子,钱都拿来给自己交印刷费和辅导资料了不由眼神一暗。 她家厨房纯粹就是个摆设,买这么长时间一点油烟都没沾过。 姜知意被她看的有点紧张,背挺的笔直,蝴蝶骨撑出一个好看的轮廓:叔叔阿姨要回来吃吗? 时清薏眼神一冷,把酸奶扔进垃圾桶里:他们才不跟我一起住了,谁知道他们哪儿去花天酒地了。 糟糕。 姜知意多敏感一个人,立刻就知道自己踩雷区了,立刻转移话题:你吃辣吗? 吃不吃。 她家里就几桶泡面加几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火腿肠,被瓷白的新碗盛着的时候倒还像模像样的 ,热气升腾,于是连没什么人气的屋子都平白多了几分烟火气。 端碗的时候被时清薏挡开了:我来。 等时清薏走了以后她去洗手才突然发现自己手上原来是有伤没有好的,那些斑驳的瘢痕刚刚结疤,有些被擦破了露出鲜红的血肉。 她收拢掌心,传来一丝刺痛。 没有人会在意她,发现她一手的伤,只会让她去端滚烫的汤,收拾满地玻璃渣子,她往后靠了靠,突然觉得冰凉的心里好像有暖热的风呼呼的吹了进来,让她心口无端发烫。 时清薏乱糟糟的脑袋从门外探过来,端着一碗面:还不出来? 她碗里红成了一片,几乎倒了半瓶辣椒酱进去,她确实是无辣不欢的 ,那刚才自己问她,她为什么说 她愣的一下,突然想到,自己是不吃辣的。 鼻子突然酸的厉害。 吃完面已经晚上六点了,时清薏穿好衣裳开始到处找伞。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从这里回你家坐公交要两个多小时,现在又下着大雨,我叫司机过来了,就在楼下,回去也就一个小时就到了。 她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弯下去拿鞋,东西摆的太乱了,四处没踩到,刚低头下去就被人扶住了小腿,时清薏懵了一下,脸上有点不自在,足弓绷成了一条线:你放开,我自己来。 你别动啊。姜知意的声音带着一点温柔,一句都没问她为什么知道自己家在哪儿,还知道过去回来的时间。 时清薏低头看她,少女的神色很是认真,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心里无端柔软,像是被蜜蜂轻轻扎了一下的酸疼。 时清薏家不缺司机,只是她自己爱骑车到处溜达才没配,成年两个月里已经添了几辆跑车了,可惜学校没地方停,老旧的高中后门只能停下几辆自行车。 窗外车水马龙,正赶上下晚班的高峰期,小城里也拥堵起来,时清薏戴着耳机刷手机,似乎玩的入迷连旁边的人偷偷睡着了都没发现。 姜知意靠在她肩膀上 ,不敢放什么力气压上去,只是悄悄靠着,祈祷时间再长一点就好了,就是这样一辈子走下去也很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哪怕是雨天时清薏家的司机也开的又快又稳,一个小时不到就到了城中村门口,时清薏摘了耳机推推她:起来了,回去再睡。 姜知意等了一小会儿才假装刚刚睡醒的样子揉揉眼睛,按住想去拿伞的人:已经到家门口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外面雨大,你别淋着了。 说完也不等她说话,自己就打开车门下去了,一脚下去就是一腿的污水,湿冷又黏腻。 她眼神沉了沉,很庆幸时清薏没有跟着她下来,城中村排水系统不好,每逢下雨天这里就是一片汪洋,里面垃圾堆着废水,偶尔还有活物在雨中奔逃。 时清薏那样干干净净的女孩子,连鞋袜都白的一尘不染的人,怎么能一脚踩进这种淤泥里呢? 她撑着伞往前走,在巷子口突然又转过身看着那辆车慢慢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里,刚想转身就看见巷子口出现的两个人影。 清瘦的少年背着姜知晴慢慢走过来,大雨,姜知晴搂着顾川景的脖子撑着伞,她的鞋子干干净净的,少年没有让她沾上一点雨水。 顾川景看着姜知意站在巷子口眼神讶异了一下,紧接着看着她手里只有一把伞,神色又冷了下去。 不是过来接知晴的。 姜知晴白皙的脸上涌现出一抹喜色,扑腾着跳了下来就去拿伞:姐,能借一下你的伞让川景回去吗?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姜知意,她生得好,看着人的时候楚楚可怜,一双眼睛是从未蒙尘的干净纯彻,任是谁看了都要心软三分。 可惜,姜知意没有那个怜香惜玉的心。 她握的很紧,没有丝毫动摇。 伞是时清薏给她的,叫她给顾川景不可能。 顾川景清隽的眉眼间涌现出几分厌恶,神色冷淡的说了一句明天见就径直走入了瓢泼大雨之中,姜知晴神色焦急的追了过去,姜知意懒得看他们纠缠,自己往巷子口去。 姐,不过两分钟姜知晴就追了上来,她咬着唇角,嗫嚅了一下才开口:我刚刚看见是时清薏送你回来的。 姜知意顿住脚步,等她下文。 你知道你身上这件衣服的价格吗?姜知晴抬起头来,贝齿咬紧唇角:这件衣服价格是我们家一年的生活费了,你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姜知意停了一会儿,伞外大雨滂沱,就在姜知晴以为她会反驳的时候她却出乎意料的点了点头,手指抚摸过裙子的价值不菲的面料,脚下一片泥泞,她需要很小心才不让裙子沾上泥水。 她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她不能让时清薏踩进这样的淤泥里,她要一步一步的爬起来,至少 ,不能像现在这样一身污泥的站在她身边。 运动会星期四开始星期五结束放家回家,排球赛星期四下午开始,可能是因为异性相吸的原因,看男生篮球的多半是女生,而来看女生打排球的却更多是男生。 姜知意一个女生挤在一群男生堆里独占了一个小马扎,手里抱着时清薏的校服外套,有点淡淡的柠檬香气,闻着让人说不出来的心里舒服。 时清薏排球小时候学过,打的还行,腰细腿长身形灵活,一头金发格外惹人注目,上半场马上结束,比分已经是压倒性优势,少女浑身上下都好像发着光。 垫球跳起来的时候起来露出一截格外柔韧的腰肢,骨肉云亭,白的晃眼,周围有男生吹了两声意味不明的口哨,姜知意眼底骤然涌现一片阴霾。 想过去把衣服披在她身上,裹的牢牢的,一点都不露出来。 上半场马上就结束了,旁边有男生被推搡着靠近了一点,笑着跟她打听:同学,那是你朋友吗?刚刚看见你们俩一起过来的,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 时清薏声名远扬,但到底还没有有名到所有人都认识的地步。 阳光一瞬从明媚变成刺眼,姜知意攥紧怀里的校服,面前的男生长相还算帅气,是那种扔人群里也能一眼抓住的小帅哥,怪不得有勇气过来问。 她摇摇头没说话脸色有点阴郁,一点也不想搭理,她是没有手机的,更不可能说联系方式了。 没有联系方式,那能不能问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男生好像不太会看眼色,还在继续追问。 姜知意抬起头,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她要好好学习,不谈恋爱。 她这个气势足够唬人了,看的对面的男生一愣一愣的,还没说话了,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轻笑。 姜知意脊背一下子僵住了。 第31章 卑微偏执学霸 学校为了运动会特意从仓库里翻出来吃灰的铜锣, 裁判敲锣喊停,人也陆陆续续的下了场,刚好听见她理直气壮的声音。 时清薏笑完拉着人去操场旁边的台阶上坐着,香樟树葱郁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姜知意耳朵红了个通透 , 像是染上了天上绯红的晚霞。 像是一只宣誓主权被当场抓包的猫。 时清薏伸出一只手去, 姜知意赶忙递过来一瓶饮料, 冰的有些凉手,时清薏愣了一下。 姜知意连忙抬起头, 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 她是看其他人都买的这个所以跟着买的 ,也不知道时清薏会不会喜欢。 没什么。少女眼睫颤动了一下,运动饮料 ,好不好喝是一回事 ,价格却是出奇的贵, 对时清薏当然不算什么,对于姜知意来说却是三四天的早饭钱了。 恋耽美 ——(27) 金发少女喝了口水,好像终于缓过来一点, 一只手撑住下巴,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刚刚说我要好好学习不谈恋爱,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说过这话? 姜知意: 绯红从耳垂悄然爬满了脸颊, 不知想到什么,眼神突然一亮:那你是想谈吗?! 咳咳咳。时清薏差点被她的脑回路呛到,姜知意一直低垂安静的眸光突然亮了起来, 灼灼盯着人的时候让她脸颊都有点发烫。 想什么呢?好好学习知不知道?金发少女掩饰性的咳嗽一声, 敲了敲少女额头,哪怕是个学渣,她这么说的时候也是理直气壮的。 哦姜知意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颓丧的揉了揉额头,又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没关系,不打算不更好吗?以后就有理由拒绝那些男生了。 她忍不住抬起头去,夕阳的碎金落在少女金色的短发上,她眼角微弯,于是所有夕阳都在她眼角汇聚成一弯温柔的湖,温柔中又带着一点拒人千里的疏离。 姜知意抱紧了怀里的校服乖乖坐在她身边,漂亮的少女无时无刻都仿佛一个发光体,哪怕只是坐在这里,远处都有男生不时往这里投以目光。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守护着公主的恶龙,无论是谁想要过来带走她,自己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将他们撕碎。 哪怕她现在还活在时清薏的庇护之下。 这样也很好啊,她被暖和的阳光晒的微微眯起眼,在不需要长出爪牙以前,恶龙愿意做公主怀里的那只小猫。 咳咳,旁边的人突然再次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在姜知意担忧她是不是呛到了的关切目光下微微别别开脸,现在不可能,没说以后不可能 姜知意懵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金发少女已经率先起身:走了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姜知意跟着她的脚步往前走,感觉脚下都是轻飘飘的,她走着走着却迫切起来,几乎有无数烟花在她心底炸开,里面裹着的都是蜜糖的甜味。 终于在到达教室以前鼓足勇气加快步伐冲上前去想去拉住少女的手,问问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以后愿意谈吗? 那么,介意对象是女孩子吗? 她没有牵到时清薏的手,少女推开教室门,里面班长学委全部严阵以待,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过来。 阳光在近乎凝窒的气氛中流动。 关系好的女孩子间牵手拥抱很正常,但那绝不包括姜知意这种杀人犯的女儿和所谓恶心的同性恋,她的手在空气里虚无的握了一下,还是克制着收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姜知意身上,像是带着某种伤人的刺,时清薏心里一顿,直觉不好,微微皱起眉:怎么了? 她神色自然,拿着东西就往自己座位上去气势丝毫不虚:为什么都围在我位置上? 宋知明心里一窒,还是率先走过来,皱着眉头看着缩在时清薏身后的少女,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斯思的钱丢了,我们刚刚翻了全班的课桌,在姜同学的位子里面找到了。 时清薏一愣,径直走过去:然后? 谁都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冷静,宋知明呼吸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不仅如此,我们还在她的课桌里找到了时同学,你的项链。 姜知意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 时清薏下意识的摸向脖颈,那里一片空旷,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开运动会前为了避免弄丢,她把项链取了下来。 宋知明拿出项链,那是一串坠着一颗绿松石的链子,是她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家里人送的。 时清薏脸色蓦地一寒:给我。 宋知明脸色浮现出一抹刻意的尴尬和惋惜:我们找到的时候已经是这样了 绿蓝苍翠的珠身上碎一条小小的裂纹,刺眼的让人瞳孔都是一缩,黄金有价玉无价,在场的都是学生不知道具体的价格,但是光看时清薏的在意程度就知道价格不菲。 站在后面的姜知意只觉得血液都一寸一寸冰凉的下去。 那条项链时清薏是从来不肯离身的,就算是偶尔取下来都好好放着,怎么会就这么碎在了自己的课桌里? 她心里一片冰凉,却又从中生出一团阴郁的火逐渐燃烧起来,在极致的恐慌过去后她甚至开始 斯思失窃的钱已经超过了五百,数额已经不小了,这条绿松石项链也应该价值不菲,宋知明一脸沉痛,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失窃事件了,我们刚刚已经打了电话报了警,也让蒋君去找校长和班主任了 报警势必留下案底。 姜知意的指甲一寸一寸没入掌心,报了警,那她这一辈子都要背着小偷的名声,杀人犯女儿恶心的同性恋还不够吗? 她这辈子就注定爬不起来,她努力了这么久想走出这片泥沼,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那一瞬间,各种各种疯狂的想法在她心底涌现,从无能为力的泥沼中伸出可怖的枝,如果所有人都觉得她就是这样的人,那么 谁说是她偷的?时清薏掀起眼帘,握着那条绿松石项链转身就分开了姜知意的手。 她的手握的那样紧,恨不能刺破血肉,却又在时清薏伸手的那一刻骤然松开,生怕伤到她分毫。 谁告诉你们是她偷的?就不能是我送给她的? 宋知明没料到这个峰回路转,脸色一下子不自然起来:时同学,你确定是你送给她的? 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条项链价格不菲,他自己家里有点小钱,接触过这些,时清薏这条绿松石成色七位数打底都是低估的,就这么随便送出去 我说是我送给她的,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姜知意的手无端发着抖,时清薏握着绿松石,连同她的手一起攥在手心。 好,就算项链是你送给她的,钱呢?怎么斯思刚好丢了六百块钱,就在她课桌里发现了?是不是斯思?宋知明仍不死心,眉间难以掩盖的流露出几分戾气,破坏了原本的温文尔雅。 对,邓斯思反应过来,这件事我已经报警了,s如果还有什么话都跟警察说去吧。 周围一群被时清薏的大手笔惊到的人也反应过来,异样的目光在两个女孩子身上扫来扫去。 以前只听说姜知意那个杀人犯的女儿是同性恋,对时清薏有那方面的想法,也许,时清薏未必没有回应。 不然怎么会这么护着她?价值七位数的东西说送就送? 姜知意被那些眼神刺到,怎么对她没关系,她不在意,可他们怎么能对时清薏露出那种恶心的目光?她在那一刻只想冲上前去把她的公主牢牢护在身后。 时清薏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只是冷笑了一下:怎么?钱上是印了你的名字吗?你丢了六百块钱,所以其他身上有六百块钱的人都是嫌犯?那我身上不止六百,我也是嫌犯? 你邓斯思咬紧唇瓣,谁不知道姜知意什么情况?她、她穷的连打印费都交不起,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 兼职家教我给的不行吗?时清薏眼底一片冰寒,咄咄逼人,不退分毫,她今天全程陪我在操场,哪儿来的时间回来偷钱?对,我差点忘了,钱上确实是有印记的,有指纹,我们马上去验指纹看看有没有她的,几千块钱的鉴定费而已,我也不差这点钱 。 她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诸人:如果验了没有她的,那我也不介意告一下诽谤。 夕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下了帷幕 ,教室里一片昏黄,突然有人啪嗒一下打开了灯,薄冷的光线落在少女露出的脖颈之上,像是笼了一层冰凉的釉色,不近人情。 蒋君气喘吁吁的站在门边,丝毫不知里面已经风云突变:校长、班主任到了 灯光一下子刺眼的可怕,饶是宋知明都出了一手心的冷汗。 警车压根没进学校,校长在门口就把警车劝退了,语重心长的劝着大家私了,都是学生还是高三,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候,不要出任何事才好,而且三中还是重点高中,怎么能出现学生盗窃报警的丑闻? 姜知意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本来今天星期五早该放学的,一直留到这个时候 学校还是劝她把钱给邓斯思这件事就过去了,时清薏让她咬死了不松口,不然这偷钱的名声就脱不了了你没偷,为什么还钱? 她咬死了不松口校长也没其他办法,时清薏一口咬定他们冤枉人,不认就马上报警验指纹告诽谤,为了不闹大,最后还是邓斯思打碎了牙吞进肚子里了。 承认是冤枉了她。 偷钱这个名头就这么卸了去,姜知意缓缓松了口气,夏末晚上的风微凉,吹在身上让她莫名有些疲倦,有些东西压在身上太久了,真的卸了一口气的时候她竟骤然委屈的想哭。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冤枉,莫名其妙的指责,可却没有人站在她身边,这还是第一次。 她忍不住四处去找寻找那个金发的身影,教学楼周边却没有那个影子,只有邓斯思和蒋君狠狠剜了她一眼。 她是走了吗? 可能是有事着急走了吧,可为什么没有跟自己说一声?还想再等等,于是坐在教学楼外的长椅上抱着书包缩在那里。 也许她不会回来了,自己没有她的联系方式,甚至,连个手机都没有 姜知意突然莫名的焦躁起来,她已经逐渐发现了,自己的控制欲似乎越来越强,以前明明只是想着能够偷偷看她一眼就好了,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对自己太好了,让自己总是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侵入她的生活,不想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甚至讨厌其他人窥伺她的眼神 睡着了?有人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很轻。 姜知意眼底躁郁褪去,连忙回过头来:没有! 身侧的金发少女看见刚刚还无精打采的人一瞬亮起来的眼睛差点笑出声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乖。 校长啰里啰嗦的叨叨了半天,她想着姜知意中午就没吃什么肯定饿了特意出去买了吃的。 她手里拿着从外面小吃街买来的吃食,喂了一口烤冷面到她嘴边,姜知意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偷偷看她脸色。 给你吃就吃,还要我挨个喂啊? 哦失去喂食待遇的姜知意觉得嘴里的吃食都没有那么好吃了。 邓斯思那六百块钱你好好拿着,她要也别给,这是你应得的,知道吗? 姜知意点点头,叉起一块喂到时清薏嘴边:你吃了吗? 时清薏下意识退开一点,又在姜知意受伤委屈的眼神攻势下被迫回头咬了一口:我早就吃过了。 她只矜持的咬了一小口,就一脸拒绝的样子,姜知意有些失望的收回手,在她咬过一口的地方接着咬起来。 时清薏: 从学校走的时候已经快九点了,时清薏送她回家以后才走,离开的时候姜知意站在路灯下目送她离开,昏黄的路灯把少女的影子拉的很长。 姜知意突然很担心她晚上回去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这一片小区里老有各种小混混喜欢堵着漂亮的女生 她想送她回家,可这样送下去无休无止,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才骤然想到解决办法。 如果她们住在一起不就好了吗?同吃同住,她会一直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直到永远。 她心里好像有什么莫名的情绪在迸发,这个想法涨满了她整个心口,她突然觉得幸福大概也不过就是如此,一眼能够望见的都是未来。 她踩着月色回家,推开门就是一个酒瓶子砸在了额头上,暴怒的男人像是一头发怒的牛,刺鼻浓烈的酒气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屋子。 有娘生没娘养的扫把星,敢他妈的偷东西,你真跟你妈一样不要脸,让你住老子家,不是让你给我丢人的,他妈的看见你就晦气 温热的鲜血顺着额头蜿蜒而下,滴滴答答的打湿了整个衣领,姜知意的手扣进了门框里,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汹涌的戾气几乎将她这个吞没。 酒鬼还在继续漫骂。 你他妈的不要脸我还要呢,什么东西,果然什么大人养什么恶心孩子,看见你这张死人脸就想到你妈,早知道小时候就饿死你这个丧门星! 第32章 卑微偏执学霸 这一夜姜知意都没怎么睡着, 额头的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她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会死在这个家里,被这个酒鬼活活打死,或者 或者是跟他同归于尽也好, 在无数个彻夜难眠的深夜里,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一把火把所有人都烧个干净, 自己不想活了也至少带着他们一起走。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 紧紧攥着一条小小的项链,将之贴在心口。 她不再是一无所有了, 她还有时清薏,就算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也在逐渐靠近这个人不是吗?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再等一等,还有半年高中就毕业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跟着清薏一起离开这里,无论去哪里都好。 再等一等 冰冷的绿松石在心口被捂的微微发热,她缓缓摩挲着上面那道小小的裂痕, 眼底无端生出森然的寒气。 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可也并不代表就要这么任人宰割。 额头和身体的疼痛让她不能合眼,要不是伯母回家拦住了那个酒鬼, 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地步去,真疼啊,她睁开眼努力的看着窗外。 凌晨三点的深夜, 有夜风在狭小的街巷里呼呼吹过, 还有三个小时天就亮了,她就可以去学校见时清薏了 想到那个人,似乎就连冰冷的心脏都有了几分鲜活, 涌现出无限的温柔。 清薏她悄悄缩回冰冷的被窝里,轻声喃喃,是委屈极了的语气:我好疼 时清薏大半夜从睡梦中猝然惊醒。 系统跟着打了个哈欠:怎么了?大半夜的。 恋耽美 ——(28) 时清薏摇了摇头,伸出手把台灯打开,在昏黄的光晕里缓缓出了一口长气,心绪不宁。 姜知意那边怎么样了?她的声音沙哑疲倦,仿佛是做了一场耗费心神的噩梦。 系统敬佩的看了她一眼:宿主,我第一次发现你竟然这么爱岗敬业,大半夜的居然还关心剧情发展。 它掏出一本本翻了翻:明天的剧情是男主接女主上学 算了,不等她说完,靠在床上的少女一把按熄了台灯,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被窝里,闭上眼,万一邓斯思去报复她怎么办,我还是明天早上去接她吧。 系统: 你已经决定好了的事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早上六点,朝阳刚刚落进城中村巷子里姜知意就睁开了眼,走出这个家的时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那个酒鬼睡的很熟,就连她打开水龙头清洗伤口都没有醒。 一直到走出那条布满垃圾和破碎砖瓦的巷子,她才敢靠在树上,背后是一片濡湿的冷汗。 她没能歇一会儿,背后已经有脚步声悄悄跟了上来,姜知晴的手紧紧勒着书包的带子,咬着唇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姐,你是真的拿了那六百块钱吗?她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用偷这个字,而是委婉的用了拿这个字。 姜知意很慢的回过头去:是你跟他说的? 不是我,是老师打电话问情况,爸才来问我,姜知晴看起来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摇头,牙齿却把唇角咬的发白,可我昨天,在你衣服里看见了钱,姐,你拿了对吗? 她看起来那么楚楚可怜,天真又干净,明明一样都深陷淤泥,她却好像永远这样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的痛苦。 只是因为她没钱,所以她一旦身上有了钱就笃定是她偷的吗? 姜知意突然觉得有点累,声音不自觉冷了下来:你心里有答案了,还问我做什么? 她想绕过姜知晴,那个兔子一样乖巧的女孩子却突兀伸出手臂挡在了她面前,她们靠的那样近,以至于姜知晴轻易看见她心口戴着一条陌生的链子,链子的尽头是一抹看着价值不菲的翠蓝。 姐,是时清薏教你的?她的眼睛突兀红了起来,像是朦了一层水汽,语气也莫名的急切,我说过了,你们不是一路人 她不提时清薏姜知意还懒得理她,她提起时清薏却是让姜知意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她静静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突然勾了勾嘴角,那是姜知晴第一次知道她唯唯诺诺安静到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姐姐,也能露出这样嘲讽而冷漠的笑容。 那你和顾川景了?她一字一句,眼底甚至有着轻蔑的冷意。 她的目光太冷,让姜知晴刹那语塞下意识的想避开,却还是尽力辩驳:你和她真的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怎么,不是跟我一个世界里的人,难道跟你就是一个世界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莫名的质问,金发少女叼着豆浆倚在巷子口,好整以暇的看着这场闹剧,清冷的眉眼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汪汪 还没有人开口说话,一声狗吠已经从深巷中传了出来,浑身金色的小狗从巷子的另一头窜了出来,好像是认定了姜知意欺负它的主人冲过来就是一顿狂吠。 欢欢,别这样姜知晴急切的叫声只是徒劳无功,金色的小狗已经冲了过去,对着姜知意的小腿就要下口,眼看着就要一口咬上去,斜侧里伸出一只脚直接把小狗一脚踹开。 巷子另一头刚刚还在冷眼旁观的顾川景面色骤变,姜知晴也弯腰把歪倒在地的小狗抱进怀里,时清薏那一脚不轻,小狗已经有些站不稳了,姜知晴眼眶一红眼泪一下子的滚下了脸颊。 你干什么?欢欢他还小 我管它小不小,时清薏冷笑一声,我只知道遛狗不栓绳等于狗遛狗,它咬人的时候你不管,它吃了亏你就跟天塌了一样,你这么心善,怎么不担心担心你姐会不会被咬,会不会发狂犬病? 真是把人都逗笑了,还有旁边这顾川景也一样,忠犬小狗为善良的女主欺负恶毒反派多好的戏份啊,所以就冷眼旁观任由他的狗咬人。 我劝你们还是看着点这狗,我今天只了它踹一脚,要是以后咬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有我这么好说话了,这大街上这么多人,谁再给它两脚倒哪里了可别来找我。 时清薏懒得管后面姜知晴这朵小白花泫然欲泣的表情,拉着姜知意就走。 姜知意被时清薏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都是冷汗,背后也是一片濡湿,一直走出巷子口时清薏突然停了下来,姜知意始料未及,险些一头撞在了她的肩上。 拿着。 什么?姜知意有点懵,却还是下意识接过了手里的包子和豆浆,温热的,握在手里冰冷的血液都开始缓缓流转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是两份。 我看看咬到腿了没有。姜知意有些窘迫,下意识想挡却没有挡住。 金发少女仔细的蹲下身去检查,腿部的线条下意识绷成一条线,她不敢低头去看,只是觉得秋初的风莫名燥热起来,吹的她心口微微发烫。 也只是简单看了一下,小狗虽然牙口尖利,但时清薏动作快也没真的咬上去,只是勾坏了一点衣服裙角,看着像是一个小小的创口。 好了吗?姜知意很想去摸摸她的头发,却又不敢。 没有伤口,不用打狂犬疫苗。时清薏这才松了口气,刚刚站起身来眼神又沉了下去,少女修长纤细的手指准确无误的撩开她过长的刘海,露出额头的伤口,温热的手指落在伤口附近,姜知意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 疼 他又打你了?时清薏的声音蓦地冷了下去。 城中村小诊所里只坐了一两个人,时清薏拿着棉签仔细给人清理着伤口,额头周围一片都是红肿的 ,砸破的一条口子半寸长短,可能是因为早上用冷水洗过,伤口血肉颜色泛着惨白,看着格外渗人。 就是这样的伤口她还能无动于衷的坐在这里,时清薏轻轻给她吹了吹:疼就告诉我,我轻点。 嗯,疼,姜知意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疼。 但是喜欢你小心翼翼给我吹着伤口的样子,呼吸轻而又轻的落在额头。 时清薏给她用碘酒消毒,初秋天气还是燥热的,万一发炎就不好办了:身上还有其他地方疼吗? 酒鬼打她怎么可能只打一处,想也知道肯定还有其他伤口。 姜知意左肩往回缩了缩:没有了 这就是有的意思,姜知意握住她的胳膊,拉开袖子果然看见从臂弯往下一片黑的发紫的淤青,刺的她眼睛一瞬生疼。 这是真的下了狠手,一想到这么一个垃圾以后竟然还是儿孙满堂的圆满结局,时清薏忍不住磨了磨牙。 等终于处理完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早上九点了,时清薏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老班被她旷课搅的头疼,打电话过来问一句到底怎么回事。 姜知意一直等到时清薏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抬起头来。 老班说话啰嗦,昨天才出了偷钱的事,今天就又旷课,免不了一顿苦口婆心的规劝。 诊所的医生还在吃早饭,吸溜了一口面条,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子突然抬头心里打了个突。 药钱加起来一共七十九,你们不会没带够钱吧? 带够了,少女摇摇头,神色再也不是刚刚另一个人在时的乖巧柔弱,她眼底拢着一层寒芒,从手里掏出一叠钱来,声音却带着无声的倦怠,请问你这里有安眠药吗? 第33章 卑微偏执学霸 偷钱旷课受伤一连串的来, 老班在电话那头苦口婆心的劝这位小祖宗收点心,嘴皮子都快说干了。 都快高考了,咱们能不折腾就不折腾了成吗? 时清薏一只手捂住耳朵,等了整整十分钟才终于听见这句结束语, 忙不迭点头说保证, 这才让老班放下电话。 她倒想直接挂电话不听, 可老班跟她家里那两位亲自联系, 这一挂她短时间内还能不能回来上学都是说不准的事。 最近家里又在策划让她出去留学,反正高考她是考不上的, 不如早点出去镀层金,家里早就有这个打算,这么快来也许是学校里的风声传回去了。 时清薏揉了揉眉心,踩着自行车在周边转了一圈买了点吃的才回去。 诊所藏在小巷子里,因为是在一楼光线不怎么好, 清晨斑驳的阳光落在少女身上,她缩在长椅的一角,小口小口的喝着一杯豆浆, 光影在她洗的发白的裙角上游移, 眉眼低垂,安静乖巧的让人心疼。 或许越乖巧柔弱就越招人欺凌, 等到她后来阴狠乖戾之时就再也无人欺负她。 时清薏走过去夺了她手里冷掉的包子,姜知意似乎是在发呆,被拿了东西陡然一惊, 往后缩了缩。 大概是被打怕了, 时清薏的心里蓦地柔软,过去把手里的热乎乎的黑米粥塞进她手里:吃这个。 正在吸溜面条的医生看了她们两眼,喝完了最后一口面汤, 闭上了自己打算叮嘱的嘴。 走出去的时候姜知意悄悄拉她的衣裳袖子,把米粥递过来:你吃这个,这个是热的,我吃包子就好。 先前买的包子早就冷了,她等着时清薏打电话回来一口也没有吃,只是饿的胃不舒服才喝了两口豆浆。 时清薏想过去敲敲她的额头,看见她头上显眼的白色纱布又住了手。 你傻不傻啊,这个包子是羊肉馅的发物,你还吃?她自己咬了一口,把米粥塞回去,老吃冷的,迟早吃出胃病,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谁想吃冷的呢?可是家里没有多余的闲钱给她,中午自己带饭过来吃,饭盒是坏的,早就冷了,可不吃就得饿着。 嗯。姜知道点点头,悄悄喝了一口黑米粥,味道很淡其实不怎么甜,她却觉得有什么从心底里蔓延出来,每一口都甜的发慌。 她看起来那么乖,像一只小小的猫跟在自己身后,无论自己说什么都答应,时清薏突然停下步子,伸出手在她额头边上点了点:疼吗? 那里微微发着烫,是擦药过后的余温,时清薏的手温凉,点在上面让她小幅度的颤抖了一下,明明应该躲开的,可她只是微微扬起脖颈,把伤处和命脉一起交到她手里。 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小傻子。声音仿若无奈的叹息,仔细听的时候又能隐约听见一丝些微的心疼。 她的目光虔诚的发烫,时清薏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直视,只是把她的头发拨开了一点,认真端详了片刻,姜知意的心跳的格外的快,就在她以为时清薏会说出什么来的时候,时清薏开口道。 刘海长了 反正课都已经旷了,假也已经请了,姜知意是凭本事考进来的大学霸,成绩完全不用担心,于是在回去听数学老师叨叨和陪心上人出去散心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时清薏的成绩就不用说了,烂泥扶不上墙一个,带着姜知意就去了商场,刚好手里有她老妈的会员卡,找了一家最贵的把姜知意往前面一推:给她换个发型。 末了碰了碰额角嘱咐:别碰到伤口。 这个要求不怎么难,tony老师在她头上比划了几下,试探性的问:小美女喜欢什么发型? 姜知意悄悄去勾时清薏的衣角,有点紧张。 她的头发以前都是巷子里的老奶奶给她剪的,后来大一些就自己动手,还没进过理发店。 别怕。时清薏安慰着她,认真挑选起来发型,最后不得不可惜的选定了学生头,高三了头发长了浪费时间,有那个打理的时间不如多睡一会儿来的靠谱。 就这个吗?我觉得她的头发染栗子色肯定好看。tony老师很遗憾的叹了口气,给时清薏翻了个页,指了一个发型。 确实很好看,也适合她,时清薏微微一顿,姜知意看她不说话也从椅子上探头过来看,微微偏着头挨着她的肩膀。 高三学校不让染发,时清薏下颌靠近她的鬓角,很好闻的清香里带着一点辛涩的药味,我们以后染吧。 她说的是我们和以后,姜知意眼睛亮了亮,乖巧的点点头:好啊。 以后我们一起来,你喜欢什么颜色我就染什么颜色,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时清薏没有理解她所说的深意,只是回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她很乖觉的蹭上来,像一只又乖又软的小猫。 tony老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碍眼。 姜知意的刘海被剪短了一些,露出了一直被遮住的眼睛和额头,可能是发型的缘故,原本阴郁的气质也散开许多。 她与姜知晴流着相近的血脉,其实生得也有三分相似,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人就有几分楚楚可怜,时清薏第一次发现她竟然有美人尖。 美人尖瓜子脸大眼睛,除了神情怯生生的,其实也是一个小美人。 只是无端的,让她觉得莫名眼熟。 她按耐下眼底异色,领着她下去买衣服,姜知意却怎么也不肯要了,抓着她的手不放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神情却是异常的坚决。 买不了衣服只能回学校了,自行车不能拎上公交,时清薏骑车带她回学校,姜知意一开始只是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腰,后来逐渐得寸进尺,伸出手臂环抱她的腰身,还要在她耳边小声给自己狡辩:好冷啊 夏末初秋的早晨再冷又能冷到哪儿去,时清薏懒得揭穿她的谎言,昂贵的自行车在城中村坑坑洼洼的路面上行走,冷不丁陷入一个凹槽里,一个踉跄,幸好时清薏平衡性不错才险险稳住车身。 姜知意已经趁着那一下收拢了最后一点缝隙,牢牢圈住了她的腰,又悄悄的把下巴一点一点挨近她的肩膀。 后来姜知意一直记得那一天,风好像都格外的温柔,路边梧桐的叶子还没有掉落,她坐在时清薏的后座上抱着她的腰,一直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恋耽美 ——(29) 甚至在某个瞬间,她曾经祈祷学校永远都不要到。 那是她第一次那样靠近时清薏,少女的身体是柔软且温热的,她后来很多年里一直梦到那一幕,她带着她穿过大街小巷,一直到人生的尽头 可惜好梦易醒,不遂人愿。 时清薏回去就被逮到办公室里一顿教训,她被训多了也就乖乖听着,左耳进右耳出,训完半个小时才放回去,回去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放好了一杯温水,姜知意体贴的看着她:嗓子肯定疼了吧? 时清薏: 默默喝了一口,小可怜竟然奢侈的在里面加了糖,真不容易。 她回来不久下一个就是姜知意,又是半节课的苦口婆心劝导着高三了不要任性,一切要以学习为主,末了班主任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叹了口气。 你跟时清薏是不一样的。 姜知意藏在袖子里的手蓦地收紧,觉得呼吸都有一瞬窒涩。 她们是不一样的,一个生来就是天之骄女,住在云端,一个生来就在淤泥里沾染一切黑暗,就跟姜知晴说的一样,她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回去的时候刚好是数学课,老何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讲九月月考的题目,时清薏已经睡着了,姜知意轻着手脚回了位置生怕吵醒了她。 有一点点失望。 时清薏回来的时候她给时清薏泡了糖水,她回来的时候时清薏睡着了。 失望的姜知意偷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确定她睡着了以后连忙抿了一口糖水。 老班骂你了吗?看似已经睡熟的人突然偏过头来看着她,歪着头跟没骨头一样打着哈欠,她提前都跟老班承认是自己的错了,怎么都不可能挨骂吧? 端着杯子的姜知意有一瞬僵硬,连忙摇摇头:你睡吧,等一会儿我给你写作业。 喔。时清薏挠挠头,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明明以前小可怜都是鼓足勇气让她好好学习的,怎么今天竟然肯让她睡? 不过是真的困,其他课就算了,老何讲天书她就是不困也被说困了。 等确定她睡着了,姜知意才又直起脊背喝了一口糖水,冲糖水的杯子是自己,喝自己杯子里的水,理直气壮! 兴许是她心虚又故作理直气壮的模样实在太引人注目,老何推了推眼镜,指了指黑板:来,你起来说说这道题的解题方法。 学霸姜知意: 这天放学的时候时清薏先走,姜知意走在后面偷偷看着她。 其实以前也是这样的,她等着时清薏先走,然后在后面寻着她的背影,那时候她甚至不敢凑上去跟她多说一句话,只是觉得跟她走在同一个夕阳下就很开心。 只是偶尔也有不高兴的时候,比如莫名其妙的男同学拦住那个高挑的女生告白送礼物要联系方式,她就会底气不足的在后面看着黯然神伤。 然后那一天心情都格外糟糕,时清薏是那种掩盖不住的漂亮好看,气质越清冷越吸引人想摘高岭之花,跟姜知晴那种楚楚可怜勾起保护欲的美丽又不一样。 嗯,不能怪时清薏好看,又不能怪那些人跟她一样眼光好,只能怪自己没有那个底气过去拦在她面前。 气鼓鼓的某人准备拿出本子记上一笔,而后惊觉自己把东西落在了教室。 后来姜知意一直在想她没有回去听见那番话会怎样,可也许命运就是非要让她听见,让她看见,她站在教室的后门,透过斑驳的阳光看见里面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一向温文尔雅的班长宋知明斜靠在窗户边上,惯常拿笔的手指熟练的夹着一根烟,袅袅的烟尘在阳光下升腾,旁边是坐在桌子上的邓斯思。 染着不容易看出来的卷发,在夕阳下透出一点夺目的金色,她没有时清薏那样大的胆子直接烫金色,却又不甘心低人一等。 那六百块钱怎么办?那可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本来还准备去买新出来的口红,都是你想的馊主意。 少女的声音带着嗔怪,又似乎只是在撒娇,手里拿着一小面镜子仔细的描摹着口红。 宋知明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无名指弹了弹烟灰:你急什么,不就六百块钱吗?你看时清薏那项链至少三百万起步都没说什么。 邓斯思哼了一声,声音不由自主的带着艳羡:我哪儿敢和她比啊,不过她那条项链真是好看。 能不好看吗?几百万的东西了,宋知明轻嗤一声,本来想随便找块料子替了的,怕她犯浑硬刚上来才给弄碎了,损失了几百万也不敢吱声,我看她啊,可能是真的有点同性恋的意思,不然那么护着姜知意那个小贱人。 恶心人,邓斯思厌恶的皱了皱眉,学校里面怎么说?这可是差点报警的事,你舅舅不是说保送就在你和姜知意中间选了吗?出这么大事,她的机会也没了吧? 还不知道怎么弄了,我也是我舅透出来的消息,不过闹这么大肯定是有影响的。烟已经烧到尽头,宋知明把烟扔了,低下头去叼女生的唇。 邓斯思把头微微上仰,搂住他的脖颈,两个人迅速吻在一起,宋知明伸出手,顺着邓斯思的腰探进去勾住女生的校服开始抚摸。 姜知意站在教室外,突然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冷了下去,她有些恍惚的抬起头。 明明是晚上五六点的时候,夕阳温柔,她却一下子觉得冷的让人发抖。 还藏在她脖颈处的,那条小小的项链碎了一条永远无法缝合的裂纹。 学校外,时清薏叼着一根糖看着手机,时不时往学校里望一眼,自行车前面的兜里放着许多根颜色各异的糖,塑料的包装纸在夕阳下闪闪发亮。 她靠着自行车看向学校的方向,无聊到跟系统说话:她怎么还没出来? 第34章 偏执卑微学霸 离关校门只剩下半个小时, 宋知明终于揽着邓斯思的腰离开了教室,天色昏暗没有开灯所以他们也没有发现后门处蹲着的那个瘦弱的身影。 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彻底远去,姜知意才直起腰来,腿脚蹲的发麻, 她扶着墙慢慢走进教室。 教室后排萦绕着浓重且呛人的烟味, 姜知意被呛的咳嗽了两声, 窗外操场上昏黄的灯光落在桌面上, 能清晰看见时清薏的桌子上掉落的烟灰。 时清薏是最有洁癖的,人又孤冷, 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少女卷起衣袖轻轻擦过桌面,又拿过卫生纸打湿仔仔细细的将她的位置擦的一尘不染,一直擦到自己手腕都泛起了红。 这些阴沟里的臭虫怎么能挨近时清薏一星半点呢?光是想到刚刚他们在背地里骂她,她心里都仿佛有一团火在灼烧。 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吗?天天拽的那个样子真当谁都想巴结她一样,照我看, 有些人哪怕是突然一天变暴发户有钱了也还是改不了本性,天天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不干不净能有什么好东西 姜知意闭上眼,长而翘的眼睫微微颤动, 掩盖住那双清澈眼底的刺骨寒意。 她近乎魔怔的用力擦拭着那张桌子, 一直到再没有一丝烟味萦绕才终于停下来,沾水的纸巾打湿了她的袖子, 沿着手骨一滴一滴的往下蜿蜒,她又凑近嗅了嗅,确定再没有一丝烟味和香水的腻味才扔下纸巾。 教室外走廊就是洗手间, 她过去洗手, 用力揉搓自己的手背和掌心,一直搓到掌心发红发烫,再闻不到一丝烟味才关掉水龙头。 离开教室时却又顿住脚步, 昏暗的光晕半暗掩盖了许多无法言说的占有和窥探。 她停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走了回去,心里砰砰的跳着,伸手准确的抽出时清薏夹在书里的草稿本。 生怕手上的水渍沾到时清薏的本子,她认真擦干净了手才小心翼翼的打开,借着模糊的光线只能看清一个轮廓,只是翻开第一面,少女的手指就蓦地顿住。 草稿本里没有打什么草稿,反而是认认真真的画着画。 画的是一个拿笔装作沉思眼神却偷偷偏过来的少女,只是用勾线笔勾出轮廓,神情却是逼真的,也许就是近在咫尺的描摹 她的手开始细微发抖,心几乎快要跳出胸腔,近乎慌乱的往后翻去,每一页都画的满满当当,主人公都是同一个人。 操场上抱着校服孤零零等待的少女、低着头走在夕阳下的少女,还有认真做作业的女生,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 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窗外突然有电筒的微光照进来,到点关门,保安开始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巡逻。 姜知意猝然闭目,慌忙的将草稿本合上,在教学楼落锁的前一刻从后门跑出来,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一开始还是走的,只是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脚下都仿佛生着风,初秋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却只能感受到脸颊发烫的温度。 有什么在敲击着她的心脏,敲击着薄薄的皮肉,有巨大的喜悦的盈满了胸腔,连呼吸都仿佛带着甜意。 她到底还是没有赶上,校门口已经落了锁,保安处燃起一盏小小的亮灯,滞留学校太久会被扭送教务处,说不好还会背上处分。 就算老师大发慈悲不给处分也还肯定要叫家长的,想起那个酒鬼,姜知意下意识咬了咬唇,最后转了个身到了旁边的围墙。 三中的校墙只有一人半高,四周都种着郁郁葱葱的香樟树,这些树也有几十年树龄,枝干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爬上去并不难,往常有人逃课就是从这里跑出去的。 姜知意作为一个三好学生没有爬过这墙,却曾无数次偷偷看时清薏翻墙出去玩过。 她冷静的把书包先挂上枝丫,而后自己寻着记忆踩着砍掉的树桩往上爬,等终于爬上围墙时才往下看了一眼。 围墙的另一头却再没有香樟树作为缓冲,快要两米的高度,一下子跳下去顶多就是受点伤,死不了人,她很快调整过来正准备往下跳的档口,围墙旁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 时清薏久等不到人,听见校门划拉一下关上的声音就知道完了,姜知意被困在里面了,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过来果然看见挂在墙头的小可怜。 刚刚还准备直接跳下去的姜知意在看见时清薏的一瞬间神情就变了,扶着墙头瑟缩的看着她,那样无辜又干净的眼看得人心底发软。 就算知道不一定是真的,却还是被骗到了。 金发少女无可奈何的伸出手去,声音无端温柔:下来吧,我接着你。 哎,那边的,干什么呢?似乎察觉到这里有什么不对,保安的手电筒晃了过来,人也开始往院墙边跑,刺目的手电筒晃的姜知意眼前一白,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 快点下来。时清薏伸出手,眼看着保安越来越近。 姜知意闭着眼松了手,很久,轰然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她这一辈子无数次想过从高处一跃而下结束自己的性命,却从来没有真正的毫无顾忌的跳下来,那是她第一次全然相信一个人,那个人稳稳的接住了她。 保安追过来的时候已经只能看见绝尘而去的背影,金发少女骑车,歪歪扭扭的快速逃离现场。 背后褐发的少女紧紧搂着她的腰,生怕自己被一下子甩了下来。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留那么久。 有东西落下了。姜知意给小声辩解着,又怕惹她不高兴,连忙保证:我以后都不敢了你是,专门在等我吗? 谁等你了?金发少女的脊背僵直了一瞬,理不直气也壮别过头,我只是刚好走的晚。 嗯嗯。姜知意轻声顺着她的意思说话,手却不自觉的收紧了搂住她的腰。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还要怀疑,可她现在看见了那些画 欢喜如沸水盈满了整个心口,她内心的欢喜像是一个巨大的快要膨胀到裂开的糖果,时清薏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哪怕是夏天也依然好闻。 她悄悄嗅了嗅,记住了这个味道。 时清薏似乎是轻哼了一声,很久才有一只手递了一根糖过来,她一只手掌握方向让姜知意有些害怕,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小声说话:小心一点好不好? 不良少女别开脸,少女温热的鼻息落在脖颈间,带起细微的痒意,后来一路当真没有再松开手。 她一路送着姜知意回家,路口分别的时候姜知意就看着她慢慢离开,少女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子,裙角在风中飞扬,不染纤尘。 姜知意心里一度柔软的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握住心口的项链,眼里却是安静又偏执的温柔。 有些事她其实都习惯了的,反正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不是吗?只要自己忍着就好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为什么,要那么对时清薏呢? 骂她同性恋,说她恶心,在她的位置上弹烟灰,还要孤立她,甚至把她家里人送给她的项链砸碎 怎么骂自己都无所谓啊,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时清薏呢?就只是因为她从淤泥里面把自己拉起来了,所以就罪无可恕吗? 她一步步的踩着夕阳慢慢往回走,怀里抱着的是满满当当的糖,她撕开糖纸很珍惜的喂了一颗进嘴里。 真的很甜,就像她喜欢的女孩子一样,她就应该一辈子不吃任何苦楚的活着,被人捧在掌心里,就算有再大的恶意和恨意,至少,都不该冲她来的。 隔了很远都能小小的棚屋里传来的打骂声喝女人的哭喊声,东西碎裂的声音,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姜知意抱着书包在巷子里静静等了很久,一颗接一颗的吃糖,甜到牙齿都疼了也还是想h继续吃。 等了很久声音逐渐消失才拿出一瓶小小的白色药片来。 她疲倦的闭了闭眼,这个,应该能让他安静一段时间了。 高三的体育课一周一次,每一次都珍贵非常,难得不下雨的时候大部分男生都聚集在操场上打篮球,女生们则靠在树下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操场上人多眼杂无人发觉默默消失的几个人。 教学楼外的树林里,刚刚还在外面打篮球的班长宋知明借着回来换球服的借口独自到了教学楼,郁郁葱葱的香樟树下是等候已久的邓斯思。 有些事虽然是心照不宣,但是高三谈恋爱一直都是严令禁止的事,平时教室一直都有老师坐镇 ,难得有时间两人独处。 宛如干柴烈火一般,两个人搂抱在一起亲吻,亲的正上头的时候头上突然泼下来一盆冷水,透心凉浇的人一个激灵。 妈的,谁他妈故意的? 恋耽美 ——(30) 抬起头往上都是高三的教室,统一的体育课外出,无人答话,偌大一个教学楼寂静无声,只有风声缓缓吹过,冷的人打了个哆嗦。 三楼走廊,姜知意放下从卫生间拎过来的水桶,面无表情的将整桶洗拖把的废水倒了下去,瓢泼水声和骂声一同传了上来。 她神色间不见任何波动,拎了水桶就准备离开现场,刚刚回过头整个人被死死盯在原地,动弹不得。 水桶哐当一声落下,剩下的水珠尽数溅落在她手臂之上,冰冰凉凉,她的心也跟着蓦地沉了下来 。 金发的少女斜靠在楼梯扶手上静静的看着她。 她一下子心都冷了,完了。 第35章 卑微偏执学霸 姜知意在时清薏面前永远都是软弱可欺的小可怜, 像一只无依无靠的流浪猫,受了欺负也只敢瑟缩在那人身后悄悄的哭。 因为她无枝可依,所以时清薏才会可怜她 ,怜悯她, 让她得以活在她的庇护之下, 一旦被时清薏发现她跟表现出来的根本不一样 姜知意的手指悄然紧缩, 靠在楼梯上的金发少女抱臂看着她, 精致清冷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一动不敢动,只觉得那桶冷水像是兜头浇在了她自己身上, 指甲陷入苍白的掌心,勾勒出惨白的月牙印记,等待着属于那个人的审判。 天地一时静极,连风都是沉默的。 还不快走?等着别人找上来?时清薏简直是无奈了,做了坏事还不快跑, 是等着人反应过来上来抓包? 时清薏拉住她就跑,握住她的手是温热的,姜知意步履迟缓的跟着她往前跑, 跌跌撞撞的, 连路也看不清。 那颗本已经沉底的心却又慢慢活络起来,从万丈深渊又爬上了岸, 她勾住时清薏的指尖,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稳稳落了地。 走到一半时清薏蓦地停了下来,姜知意来不及停下脚步, 额头一下子磕在少女漂亮单薄的蝴蝶骨上, 小心翼翼的抬起眼:怎么了? 教学楼外面有监控。时清薏磨牙,三楼各栋楼外都装有监控,只是平时不怎么看而已, 以前也想过在教室里面安两个,被学生以侵犯隐私强烈反对才消停下来。 之前污蔑姜知意偷东西的时候要查监控没有,泼水的时候倒是生怕想起这茬被人抓住把柄。 她自己是无所谓,可姜知意不一样。 时清薏拉着姜知意的手,身后的人全然信任着她,似乎无论她去哪里都会跟着一起。 教学楼二楼有一件储物室,里面放着学校损毁不用的桌椅板凳,时清薏向来不是什么好学生,学校老旧的锁要打开并不难。 姜知意就跟在她身后为她挡住阳光,也挡住任何可能窥探过来的目光俗称放哨。 锁链啪嗒一声打开,光影漏进去惊起浮尘在空气里翻飞,时清薏呛的咳嗽了两声熟练的从堆积如山的破烂桌椅里面找到两张相对完好的,又找出抹布擦干净椅子。 教学楼离操场并不太远,能够隐约听见那里传过来的欢呼声,姜知意伸手去拉时清薏的手,被人下意识的躲开了。 悬在空气里的手僵住,少女眼神一瞬晦暗,又很快收敛情绪,抬起头去轻声开口:手上有铁锈 大概是捣鼓锁链的时候沾上的,一条深红的印痕勒在掌心里,又被人放在手上仔细的擦的干干净净,不知是碰到了哪里,时清薏微微嘶了一声,想抽手又被按住。 怎么了?哪里疼?姜知意一下子紧张起来。 没事儿。时清薏偏开头就要抽开手,一向乖巧听话的人却出奇的强硬,就是不放。 掀开白色的袖子露出一片刺目的红肿,在拇指和手腕相交的位置,严重的地方甚至是一片淤青,姜知意心里抽疼了一下,碰也不敢碰:打排球伤的? 运动会前还是练过几次的,她想起上次下雨,她想靠在时清薏手臂上被她躲过去的事,心又蓦地一软。 也就是说刚刚躲开自己,并不是因为发现自己的真面目而讨厌自己了? 阴郁的心情一瞬转晴,她凑过去在少女青紫的手腕上吹了吹:疼吗?我给你揉揉吧。 随你。金发少女别开脸不看她,抽又不让抽,可不只能随着她吗。 少女就认认真真的捧着她的手腕放轻力道按揉,狭小的空间一时安静的可怕,只有阳光在少女的裙角游移,无端生出莫名的甜意。 时清薏觉得有点别扭,掏出耳机给自己戴了一只,另一只塞进姜知意耳朵里,耳机线不长,姜知意得以光明正大的靠在她身上。 她小心翼翼的靠过去,眼看着时清薏没拒绝,只是别开了脸,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见一小截白的发光的纤长脖颈和一只微微泛红的娇嫩耳垂。 她于是理直气壮起来,霸占着少女身边为数不多的空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勇气抱着她的手臂,声音乖软的像是在撒娇。 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都不做这种事了,好不好? 我会很听话的,所以能不能别不要我? 过了很久时清薏都没说话,她越来越忐忑的时候时清薏伸出一只手调了手机,耳机里舒缓的情歌变成了流利而迅速的英语。 别去想这些了。时清薏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她受的那些欺负她怎么会不知道,光是以前那些人做的恶系统都能说个三天三夜不带重复的,小可怜现在只泼一桶水已经很不错了,以后她都是直接家破人亡起步的。 时清薏的眼神暗了暗,声音却温柔了下来:以后再有人欺负你,我给你欺负回去,别再做这些事了。 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为了这些人渣在最后一年里前功尽弃不值得。 好。发现她不生气,姜知意松了口气,连忙抱她抱的更紧,生怕她反悔跑了一样。 我都听你的。 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别靠过来了,时清薏用一根手指抵开凑过来的脑袋,姜大学霸,听题了。 不想听。 那你想听什么?时清薏把手机递给她,心里想着没有联系工具还是不方便,万一被堵住了都没报信的东西,要给她买个手机才好。 想跟你说话。 不是正在跟你说吗?时清薏差点笑出声来。 姜知意嗯了一声,心里悄悄的想,不够,还不够的,我不要你只是可怜我,保护我,我想要你眼里完完全全只有我一个。 她们依偎在一起靠在狭小废弃的角落里,听着远处操场上的欢呼和哨声,那时候的姜知意觉得自己拥有了一切。 出乎意料的没有人过来找她们,体育课结束以后所有人涌回教室,她们跟着熙攘的人群溜回去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没有了宋知明和邓斯思。 书还在位置上,人已经不在教室里了,只有班主任在走廊的尽头脸色铁青的打着电话。 不过半个小时两人的家长就已经到了学校,宋知明的父亲是个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从办公室把宋知明提溜到走廊上就是一脚踹在了肚子上,平日里总带着几分傲气的宋知明痛的一下子摔在了地方,嘴唇蠕动着喊了一声爸。 你还有脸喊我?!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又是一脚跟上去,这一脚踹在小腿上,宋知明闷哼了一声,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教室里的学生忍不住探头朝外面看,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政治,老师是个四五十岁很有些睿智随和的老头子,听见动静敲了敲黑板:都收收心,别看了,把帘子拉上! 深蓝色的窗帘哗啦一声拉上了,政治老师朝外面走去,教室里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 到底怎么了?班长怎么会被叫家长?不是说班长有亲戚在学校里吗? 我听说好像是因为谈恋爱被地中海抓住了当场抓住的,连句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老班直接喊家长过来,搞不好要退一个。 邓斯思爸妈好像也来了,怎么会给地中海抓住的?他们俩不是一直很小心? 还能怎么说,运气不好呗,体育课前面那节课就是地中海代课的,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在教室回来就看见他们俩抱一起啃来着 知道一点内情的人也偏过头去,有点一言难尽的开口:哪儿是啃啊,隔壁班早点回来的说衣服都没穿好了,咱们班长看起来挺正经一人啊,怎么会 时清薏耳朵挺好,听不清的时候就让系统复述一遍,大概把事情听全了。 同学间讨论八卦讨论的热火朝天,也不知道有多少夸张的成分,时清薏听着各种越来越离谱的传言一言难尽,突然问系统:你觉得这真的是意外吗? 系统: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八卦讨论的再怎么热火朝天都不可能有人过来找姜知意说话的,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上写作业,娟秀工整的字迹落在卷子上故意写的潦草了一些,模仿着时清薏的字迹。 我自己写吧。时清薏叹了口气,准备把作业抽回来。 她交不交作业老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姜知意光给她做了自己晚上回去还要熬夜写自己的那一份。 别动,姜知意把作业整个抱进怀里圈住,不让她动,你的手还没好了,就当给我巩固练习了。 像一只护食的仓鼠。 就没见过人护着作业的,说什么巩固练习,这些题对于姜知意来说是草稿都不用打一个的程度。 姜知意重新俯身下去写作业,写了一会儿感受到时清薏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耳郭不由自主的发红,顿了顿,从课桌里掏出一根糖偷偷塞到她课桌里:你要是无聊就吃糖吧。 时清薏生的好看,送礼物的人数不胜数,所有东西的结局基本上都是进垃圾桶,她其实还是有些忐忑,而后就听见了糖纸撕裂的声音。 姜知意微不可察的弯了弯嘴角。 她对自己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政治老师出去没多久打骂的声音就停了下来,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愉,所有人都很自觉的开始自习,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下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晚上就开始暗了下来,带着些风雨欲来的阴沉,六点左右的时候邓斯思的家长也来了,老班大概是把人领去教务处,下楼的时候还能听见喋喋不休的声音。 高老师,陈老师你们是知道的,我们家知明学习认真,平时人也老实,干事踏踏实实还是班长,肯定是不会谈恋爱违纪的,那个女生就不一定了,头发都染了,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不是她勾引我儿子,我儿子怎么可能谈恋爱? 宋知明爸妈还在说话,过了一小会儿传来宋知明的声音:对,是她先追我的,我只是好奇,没忍住,我 陈老师你看看,果然是这样,我们知明这样的好学生,年年都是优秀干部啊! 吵闹的声音大的很,一边推搡着往前走一边一迭声的说好话,教室里噤若寒蝉,没有一丝声音。 所有人都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的时候走廊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然后是响亮的一巴掌,男人喝骂着:不要脸的东西,丢人现眼! 窗外滚动的雷云终于随着轰隆一声落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女生崩溃的哭声,那哭声刺耳又凄厉,几乎要穿透墙壁刺进教室里。 而后是继续的殴打,直到办公室出来人把男人拉住依然在骂,丢脸,不要脸,丢人现眼 邓斯思还在哭,靠在墙上呜咽,被搀扶着下楼,窗帘紧紧拉着,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走的很慢很慢。 教室里长久的没有声音,只有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政治老师叹了口气:早就跟你们说过,高三了,该收收心了,别谈恋爱别想歪主意,复习,为自己的前途考虑才是大事。 教室里没有敢开口说话,安静的可怕。 时清薏突然想起来三中的规定,两个人谈恋爱必须一个退学一个留校察看,前途和爱情只能选一个是进校就明白的校训。 所以,到底是谁先追的谁? 装死装了半天的系统终于弱弱探头:宋知明,追了好几个月才追到的。 时清薏一时静默。 一直到晚上放学两个人的位置都是空的,各自的家长过来收拾了东西就匆匆离开,班上的小道消息说是先回家反省半个月。 高三复习的时间有多紧张不用多说,现在已经到了第二轮复习,掉半个月的课得损失多少谁都清楚。 而且这半个月只是用来商量决定谁退学的,三中在某些方面严苛的不近人情,一走一留是铁训。 晚上放学的时候姜知意提前就找好了伞放在旁边,就等着时清薏手疼两个人撑一把伞的时机了,时清薏趴在桌子上不想动弹,姜知意就去轻轻推推她肩膀。 药店还没关,我们出去给你买药好不好?声音柔和的简直像是在哄她。 时清薏趴在桌子上半张脸埋进袖子里,只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突然开口问她:你知道教导主任会回来? 少女面对她的直视毫不退避,眼睛在教室透亮的灯光下清纯而无辜,像是被窗外的雨洗涤过一般清澈见底,一片纯挚,很认真的摇了摇头:真的不是我。 第36章 卑微偏执学霸 怎么能怪她呢?只能怪他们自己运气不好, 自己只不过是稍微推波助澜了一把而已。谁让他们那么说清薏? 窗外雨水滴答,打的梧桐树的叶子低垂,少女眼眸清澈而无辜,时清薏在那坦荡的目光中彻底败下阵来, 无可奈何的把头埋下去。 姜知意避开她的伤口, 摇了摇她的手臂:我们走吧。 离开教室的时候时清薏回头看了一眼, 宋知明和邓斯思位置上堆的半人高的书本已经都被收回去了, 空空荡荡。 大概短时间里都不会来了。 她垂下眼帘,感觉到姜知意牵她的手稍微紧了一下。 深秋的雨微凉, 下雨天不能骑自行车,姜知意带着她去坐公交车。 晚上快到十点公交车上也没有什么人,时清薏坐在里侧,姜知意离她很近,耳朵里塞着一只耳机, 很认真的听英语听力。 她买不起手机,家里也拿不出多余的钱供她上辅导课,平时也就考试和上英语课时才能偶尔训练一下听力, 她各方面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英语听力算是一个薄弱项。 恋耽美 ——(31) 清薏是关心她的,这个人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却又总是能在细节里找到不容忽视的温柔。 可能是太累了,姜知意听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脑袋靠在时清薏肩上, 安安静静的呼吸清浅, 时清薏把手机声音调小了一点,侧了侧身子让她靠的更舒服。 她现在的黑化值是多少了? 系统从装死中探头出来:五十。 时清薏眼皮跳了跳:我记得刚来的时候好像还没这么高? 系统痛苦无比,弱弱开口:我觉得是你激化了她的黑化值 所以, 时清薏皮笑肉不笑,怪我咯? 系统吓得瑟缩了一下,连忙摇头:不不不! 天地良心,我怎么敢的啊。 系统犹豫了一下,开始出馊主意:我觉得现在她在你面前还在没掉皮的小可怜小可爱,要不然你好好的送她上大学,一直陪着她,保护她,一直到她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 时清薏有一瞬静默,修长的手指落在窗户边上不自觉的颤动了一下。 过完这辈子对于她来说也不过只是一个世界的事儿,用不了多久,但对于姜知意来说,却是她努力生活的一生。 系统继续循循善诱:按理来说,黑化值五十就该对其他人下手了,上门讨债 ,破产收购,你看,因为你在,她都只是去偷偷泼盆水,这是反派多大的让步啊!她不是还答应你以后不敢了吗? 那如果她不对其他人动手结局如何,会按原著结局来吗?手指屈起,在玻璃窗上划出一道透明的水痕。 原著结局里的姜知意迫害男女主不成,后来死于逃亡的路上,一场海难尸骨无存,姜知晴去海边为她默哀了三分钟,被男主心疼的抱了回去,甚至没有人想过打捞她的尸体或者立起一个衣冠冢。 系统卡壳了一下:如果你能让她不要找男女主的茬,女主那么圣母心,怎么可能对她下手? 说完它自己也没底气了,上个世界是反派本身强大都男女主望而却步,这个世界的反派却只是一个黑化但没有实力支撑的小可怜。 所以应该、大概、也许? 姜知意或许是做了什么噩梦,开始小声呓语着什么,时清薏听不清,只是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女孩重新安静下来,又往她这里靠近了一点。 好像怎么都不够靠近,除非融入骨血才能止步一般。 下车的时候是姜知意撑的伞,两个人一把伞靠的很近,姜知意的手指动了一下,想去牵时清薏的手指,胆子太小了,生怕时清薏会反感讨厌,最后又悄悄缩了回去。 没成功,因为时清薏牵住了她的手。 不是第一次牵她的手了,但这一次既不是因为要拉她走也不是因为受伤,是没有缘由的牵手。 姜知意的心脏一下子跳的很快,敲击着薄薄的皮肉,恍若擂鼓,炽热的温度从心脏一路涌向四肢百骸,最终都聚集在了左手向触的指尖。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觉得呼吸都不太顺畅。 时清薏旁若无人的往前走,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有没有什么很喜欢的地方? 啊? 老班说要开始想自己想去的学校规划未来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地方?时清薏仰起头刻意不看她。 姜知意有一瞬茫然,摇了摇头:没有 地图上无论哪里都只是一个地名而已,她出生在这个小小的地方,从母亲走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是没有家的人了,她是没有根的浮萍,所以去哪里都无所谓。 她只是很想要一个家,很想离开这里而已。 于是又相顾无言,姜知意怕一切是假的,又怕自己没有主见的话让时清薏不高兴,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时清薏没有反抗,任由她捏了一下又规规矩矩的缩回去,到了巷子口的时候才把伞递给她,雨声已经渐小,逐渐只剩下几缕雨丝,只有屋檐上的水啪嗒一下滴落在水洼里,溅起一片水花。 沉默的安静漫长,金发少女终于败下阵来,声音别别扭扭的,自暴自弃:我是想问问你,要不要跟我考同一所学校 。 姜知意握伞的手顿住,站在雨里怯生生的抬起头,似乎不可置信,又似乎有些不安。 平时嚣张跋扈的金发少女看起来难得的有点焦躁。 姜知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就是愿意的,还是下意识的傻傻的问:哪一所? 时清薏: 作为一个六门加起来不到四百分货真价实的学渣,和一个永远年级前二十的学霸想去同一所学校,哪个学校能接受跨度这么大的。 去南方,时清薏脸对着巷子简陋的墙壁,唯独不敢去看人,我妈给我在海边留了一所房子,里面种着桃树,夏天的时候可以一起去看海,冬天也不会觉得很冷,那个城市有很好的学校,也有我能进去的学校,好像隔的也不是不远 你 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这样的话让别别扭扭的金发少女说出来实在有些艰难,她没说完对面的女孩已经抬起头来。 夜里的深巷没有光,时清薏却还是在她眼睛里看见了水光,很暗,几乎是要哭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没有了,一切都仿佛一个幻觉。 她抱着书包的站在哪里,声音满是期待的开口: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突然被抢台词,时清薏懵了一下:可以啊。 系统啧啧称赞:多好的女孩子啊,知道你脸皮薄都学会自己问你了。 姜知意还是习惯性的目送时清薏离开,她心里有汹涌的酸涩填满了胸腔,抱着书包离开的时候却觉得无端轻松起来。 时清薏有关于未来的计划中有她,她可以一直陪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走很久很久的路,也许,不止只是朋友的界限。 她悄悄握紧掌心,那是时清薏握过她掌心的地方。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感觉到未来也许也并不是一片漆黑。 她一步一步的朝巷子里走去,觉得剩下的半年也不那么难熬了,只要熬过去了就是苦尽甘来。 这样的好心情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满地碎裂的酒瓶和烟味,伯母坐在沙发上,看着很颓然。 她记得以前伯母是有些丰满的一个女人,后来天天出去买菜挑菜推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瘦小了下来,越瘦越无法抵抗暴行,大伯每次喝醉了酒她和伯母总是最先遭殃的人。 酒鬼不是人,可对唯一的女儿心存善念,对姜知意这个拖油瓶则是另一种态度。 终于舍得回来了?天天在外边不着家,看看这都几点了?男人骂的时候嘴里喷出来一股酒气,熏的人几欲作呕,可姜知意不敢,不然惹来的就是男人的拳脚相加。 她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敏感的意识到今天不对,姜知晴不在家 ,伯母少有的收摊如此之早,屋子里笼罩在一片烟尘之下,空气浑浊的可怕。 知意啊,姜知意的伯母是个老实的女人,说话的时候嘴唇蠕动了半晌,粗糙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擦着大腿处衣裳的布料,脸上流露出一股窘迫来,知晴的事你知道了吧? 姜知晴的事? 姜知意有一瞬茫然,紧接着就是男人的一声冷哼:白养你这个白眼狼这么多年,你妹妹被国外的好学校看上了你都不知道,你妹妹下个月就出国,咱们也准备搬家了,这里的地皮卖了给你妹妹凑学费,咱们回乡下老家住。 回老家?姜知意只觉得有一股血一下子冲上了脑子,脑子里一片嗡鸣,几乎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嘴唇都开始发抖,那、我呢? 你?男人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你还能怎么样?又不跟知晴一样有学校录取,上这么多学有什么用?本来说让你上完高中的,上完了也没学校读,谁给你出那个钱?你也别去上学了,趁早回来打工,我已经给你找好厂上班了,你别跟我说这不行那不行的,我养你个拖油瓶到现在,现在让你出去打工给你妹妹攒学费不行? 伯母的头垂的越来越低,喉咙动了动:老姜! 我不 男人一巴掌甩开她: 老子这话撂这了,你他妈要是还敢去上学,我非扒了你这张皮。你在那学校名声烂成那样还敢去?跟你爸一个德行,啐! 姜知意的指甲一寸一寸陷进掌心,几近窒息,那一刻她突然生出一股被命运打压的极度无力感。 有的人就是生来幸运,姜知晴就能遇见喜欢的人,两情相悦,哪怕家境贫寒也有贵人相助,天赋卓绝,能够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拉小提琴,一鸣惊人,优雅的像一只白天鹅。 而有些人却只能在光影下最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连努力活着都只是奢望,只是因为其他人的一点波及就连努力的资格也没有了。 刚刚她喜欢的女孩子还问她愿不愿意跟她去同一所学校,命运给了她一丝希望,又很快毫不留情的把她死死按进了淤泥里。 就好像她根本就不配活下去一样。 那天夜里她彻夜不眠,眼泪流干了以后就看着窗外发呆,她很想很想时清薏,想跟她说说话,想抱抱她,甚至只是跟她发个消息就好。 可是没有,因为她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天色渐亮的时候却整个人陡然冷静下来,她穿好了衣服下床关好门,一步一步踩着稀薄的月色往外走。 城中村的小诊所是二十四小时开门的。 第37章 卑微偏执学霸 在极度的恐慌之下她整个人竟然出奇的镇定下来, 她走的很快,像是一抹幽灵的影子在寂静的长街上行走,经历了一场大雨,清早的风还很冷, 吹在她单薄的身上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 伯母已经出去了, 家里只剩下那个男人, 他昨晚睡的晚, 一般都是早上九点才睡醒,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她的心镇定的可怕, 在绝望中生出的勇气和戾气掩盖住了一切。 早上七点,天还没有完全亮,藏在巷子里的小诊所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医生刚刚换班,正叼着一根油条, 抬眼看见门被推开,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推开门进来,她瘦的很厉害, 眼神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医生心里一跳, 女生已经走了进来,哑着声音问他:我想买安眠药和头孢。 她的声音疲惫至极, 医生皱了皱眉,语气难得的柔和:安眠药是处方药。 我有。 接过药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惶恐,药还没接到手里, 劈手就被人夺了下来, 东西掉在地上,姜知意的肩膀一下子僵直,整个人都绷的极紧, 甚至不敢顺着那根手臂往上看过去。 太熟悉了,几乎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时清薏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鸡窝头一路飙车到了这里,捉了她的手就开始往外走。 金发少女走的很快,姜知意就跌跌撞撞的跟在她后面,眼泪一开始还是无声无息的,逐渐变得越来越汹涌,几乎要堵塞说话的咽喉,哽咽出声,在某一刻时清薏发现不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 她已经哭的满脸都是眼泪,糊了一脸,头发沾湿在脸颊上,像是一个打架落败被欺负的小可怜,任谁能相信她刚刚竟然生出了那样的决心。 她大早上被系统连环催命叫醒的时候甚至觉得是系统在驴她,可是不是,头孢和酒或者安眠药这种东西是真的能出大事的。 你哭什么?都有这个勇气了还哭什么? 她的语气很凶,姜知意的全身都在发抖,心理防线几乎要全线崩塌。 完了,清薏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她肯定觉得我可怕,觉得我恐怖,连她也不想要我了吗? 她的眼里瞬息万变,抬起头的时候大颗大颗的眼泪沿着削瘦到脸颊滑落,张了好几次口,却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无声落泪,几乎也站不住的瑟缩着。 那是一种绝望到极致的悲哀,整个人都灰败的看不见一点生机。 时清薏光是看着心里都难受,她想生气的,为了一个人渣何至于搭上自己的一生,可她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生怕什么是压折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只能伸出一只手去拍了拍她颤抖的脊背,姜知意感受到她的动作突然踉跄着往前了两步,试探性的伸出手来,见她没有躲才悄悄收拢手臂环抱住她的腰。 她无声的哭,眼泪打湿了她肩头衣服的位置,像一条不会流干的河。 时清薏的心终于软了下来,想起什么:不要咬自己,咬衣服。 她的习惯极坏,哭了为了不打扰别人让其他人听见就咬自己口腔里的肉,做了噩梦都是这样。 姜知意很听她的话,果然松开咬自己的牙齿,一边哭一边咬住了她衣服的一角,于是颤动从衣领传来,她连哭也是不惊动她人的小心,逆来顺受的模样,该是怎样的事才能让她出绝境里生出那样的勇气? 时清薏语气放软,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肩背:到底怎么了? 肩头的眼泪一下子更加汹涌,就好像原本的所有委屈都可以自己忍下,一但有人关心却根本藏不住,她咬着衣服的一角,很久很久,才能吐出一个字来。 疼 清薏,真的好疼,好疼。 时清薏把她带回去洗干净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好皮肉,青的青紫的紫,手臂的淤青还没好全又添新伤,腿上甚至还有玻璃碴子刮破的伤痕。 她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任由她摆弄着吹头发,脑袋埋在她腰间,肩膀耸动着小声的哭。 吹风机的声音呼啦呼啦的,她好像终于可以在这巨大的声响中解放出来,一开始还是无声无息,后来渐渐出声崩溃的哭。 时清薏抱着她,眼神在她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游移,满是刺目的伤口,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 她领着姜知意上车的时候人也只是拉着她的手,不抗拒的上车,眼泪悄悄的流:你要送我去警察局吗? 时清薏差点气笑了,恶声恶气的吓她:那你还跟着上来? 姜知意靠着她吸鼻子:你送我去,我就去。 她看着那么乖,像一只收敛爪牙无害的猫,时清薏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五味杂陈。 恋耽美 ——(32) 好了,再哭眼睛要哭瞎了,还有高考了。她推开哭了一天的猫,她眼睛那里已经红肿成了一个小灯泡,干燥的纸都不敢凑上去,只能拿湿巾一点点沾。 姜知意又抽噎了一下:他们让我进场打工,我不能高考了。 时清薏的手蓦地顿住,怪不得她胆子那么小的一个人竟然会想出那种法子。 今晚别回去了,住我家。她眼神沉了沉,回去指不定又是怎样一顿毒打。 她蹲下身去,声音恶狠狠的,给人擦眼泪的手却很温柔:你傻不傻,安眠药过量血液分析是能出来的,头孢加酒一检查就能出来,到时候查出来你的购买记录,你还能逃的掉吗? 姜知意好像没反应过来,呆愣的看着她。 为了这么些人渣赔上自己的一辈子不值得,你马上就要高考了,就能远离这些人了,到时候跟我去南方看海,你还记得吗? 她把头靠过去,跟她的额头抵在一起,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姜知意的脸跟肿眼泡一样的红,长而翘的睫毛一直抖。 时清薏循循善诱:你的前途不比他们重要吗?还是我没有他们重要? 姜知意腾地一下子红了,声音弱弱的不敢看她:你、你重要。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时清薏满意了:那就别沾这些脏手的事,安安心心的准备高考,接下来的日子住在我家里,好不好? 住在心上人的家里,这种诱惑就算没有其他任何外力姜知意都不可能拒绝得了,只能傻傻的看着她,忽然觉得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时清薏在阳台上跟自己父亲打电话,男人似乎在在应酬着什么,语气有些不耐:是钱不够了还是要开家长会?我直接打到你卡上吧,清薏爸爸忙,你要体谅一下 挂了电话的时清薏有一瞬疲惫,终于还是挣扎着打通了另一个电话。 姜知意靠在玻璃门上,时不时看她一眼,生怕她会丢了一样。 她有一瞬出神,耳朵里已经传来了一个女人柔软的的声音:喂?清薏吗?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没有去学校上课吗? 不是母亲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带着困倦,似乎快速去推了推什么人:清薏打电话过来了,快点起来。 不,我是找你。 打完电话回去的时候姜知意已经乖乖坐在了客厅里,好像刚刚还偷偷站门上的人不是她一样。 时清薏突然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晚上时清薏打游戏的时候听见了敲门声,姜知意抱着自己的枕头站在门口,头发柔软且蓬松,可怜巴巴的:我、我睡不着。 所以,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时清薏不比她脸皮厚,成功让她爬上了床,一开始还是楚河汉界各不相干,逐渐越靠越近,姜知意打了个哈欠去抱她的胳膊:清薏,好晚了,明天还要上学,别打游戏了好不好。 自己熬夜就熬夜,反正明天白天可以补觉老班不管,可姜知意不一样,时清薏想了想放下手机关了台灯。 少女清浅的呼吸就在身边,时清薏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黑暗中原本已经睡着了的人却悄悄睁开眼。 在黑暗里伸手过去珍惜的触摸她的眉眼,好的就像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早上还在地狱里挣扎,晚上就身在天堂。 如果早上时清薏没有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窗户,时清薏的窗台乱七八糟的放着许多书,窗户却是牢牢关着的。 她夜里总是睡不着,半夜会起来把客厅的窗户打开,然后清晨再关上,男人有时候喝的酩酊大醉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客厅没有被子,只有一条薄毯。 大概是喝酒喝多了身体也不怎么好,男人其实经常感冒,他搜刮家里的每一分钱出去喝醉赌博却不肯买药。 自己偶尔出去兼职家教身上会有点钱,他就恶声恶气的支使自己出去买药,她从来不反抗,逆来顺受多了,男人对她几乎没有任何戒心。 时清薏说的对,医生和警察会检查出来的,可那又怎样呢?是他自己喝的,他逼自己买的,伯母乃至姜知晴都知道的事,她买了那么多感冒药男人总有一天会喝头孢的。 到时候她们一家只是愚蠢,跟故意无关,她只是寄人篱下被欺负的可怜人而已,至于安眠药 她闭上眼,扯住了时清薏的睡衣衣摆。 这些可怕的心思清薏不会知道的,在她眼里,自己永远只是一个怯弱无能的小可怜就好了,这样自己就可以一直依附在她身边。 这大概算是因祸得福吧? 只要那些人不来逼她,她愿意一直一直做时清薏身边无害的猫。 她悄悄往被窝里缩了缩,脸颊贴在她的小臂上安心睡去。 早上时清薏是被人叫醒的,仅穿着睡裙的人趴在她床边小声喊她起床,小猫一样听的她更想倒头就睡。 我给你下了面条,你要是实在起不来,我端过来喂你吧。 时清薏睡眼惺忪的眼瞬间睁圆了,觉得自己还是做个人吧,这么剥削过分了。 刷牙洗脸的时候她愤愤不平的教姜知意:以后叫人起床就要大点声,不然根本叫不起来! 姜知意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偏过头问她:要吃煎鸡蛋吗? 时清薏逐渐感到不对:冰箱里有鸡蛋? 我怎么不知道? 我早上下去买的,还买了青菜和西红柿。姜知意探头出来,乌黑透亮的眼睛偷偷看她,看着胆子特别小。 她的手艺不错,热气腾腾的一碗面端上来,时清薏的肚子就开始叫了,她刚啃完自己的鸡蛋姜知意就把自己的鸡蛋夹给她:你还要吗? 时清薏: 接过来就喂进她嘴里:你自己吃,咬了还给我! 于是一直到上车姜小可怜头顶都仿佛有一大块黑云笼罩,虽然知道时清薏有洁癖,但是这是嫌弃她吗? 以后下来买吃的就好了,自己在家做不如多睡一会儿,你本来就睡眠不足。 姜知道点头如捣蒜,头上阴云消散,万里晴空。 接下来的日子不好不坏,一晃眼就快到寒假,姜知意一开始很害怕伯父找上学校,但不知怎么的一直没有音讯,只有伯母过来看过她一次,在校门口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她当时牵着时清薏的手回家,看见的刹那立刻松开了手,她自己在淤泥里就好了,时清薏不能沾上污水一分一毫。 可是最终没有人上前。 快要寒假了,高三兼职很不现实,课业太紧了,可是她现在住在时清薏家里其他的费用不能再麻烦她,所以还是会抽空兼职,学校里有帮忙收拾碗筷的事,中午晚上各一次,星期天放学以后走三公里的路去教小学生奥数,她做了没有多久就被时清薏发现冻的通红的手指。 金发少女把她关在家里凶她:姜大学霸跑这么远,怎么不教近在眼前的呢?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敢说话:你有哪里不懂我给你讲,不、不用给钱的。 什么都不懂。她说的理直气壮。 姜知意: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去,姜知意心里模糊的有感觉,时清薏是喜欢他的,虽然谁都没有明说。 十二月末的时候学校举行了一次联考,姜知意的成绩很好,是能够稳上top的成绩,宋知明和邓斯思的事也逐渐平息下来,最后的结局是邓斯思退学。 班上有人说宋知明的亲戚在学校里有关系,走了很多门路才保下的他,却还是留下了一个处分,高三只剩下最后半学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消除得掉。 谈恋爱背处分自然比姜知意一个模糊不清的偷东西严重,宋知明做出把责任全部推卸给邓斯思的事后在班上的名声扫地,所有人看他都仿佛带着诡异的有色眼镜。 他开始参加各种比赛争取保送名额,可能是欲速则不达,反而一直失败,成绩竟然是有所下滑的趋势。 一月末的一天晚上,时清薏在在教室里睡着了,姜知意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的钟,已经九点四十五,还有半个小时学校关门,可以让她多睡一会儿到十点,如果到了十点还是没醒她也只能叫她起来了。 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本来还能安心看题的心突然就不那么平静起来,她看了两分钟把书放下,觉得书果然没有人好看。 少女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毛茸茸的领遮住了半张脸,眼睫低垂,看着没了醒着时的张扬疏离透露出某种温柔的感觉。 姜知意的心慢慢涨满了类似满足的甜意,她看了好一会儿,确认时清薏睡的很熟终于忍不住凑过去。 住在一起一个月了,她都只是抱过她的腰而已,只有头一晚期期艾艾的跟她睡在一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靠的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鼓足勇气像偷腥的猫一样,偷偷吻了吻她的鬓角,那一瞬心如擂鼓像是满世界的烟火都在她心里炸开。 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宋知明抱着手机不耐烦的推开门,一下子愣在了当场。 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姜知意俯身亲吻金发少女的鬓角,嘴角是未曾收回的温柔笑意。 他手里拿着手机,下意识的打开了相机。 时清薏被推门声吵醒,费力的睁开眼,脸颊旁有几条被压的鲜红的印子,还没怎么睡醒的样子:怎么了? 门口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姜知意眸色暗了暗,去遮她的眼睛,轻声哄她:没事儿,还能睡一会儿,不急。 时清薏半梦半醒真的被她哄着了,纤长浓密的眼睫在她掌心颤动了一下,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姜老师讲课 时清薏:姜老师 某人耳朵红了:不许这么叫。 时清薏眨眨眼:姜大学霸? 姜知意忍无可忍冲过去堵住她的嘴:不要这么叫我! 叫,叫我知意 知意? 好像更不对劲qaq 第38章 卑微偏执学霸.. 时清薏在外看着冷清不好相处, 实际上性格非常随性,姜知意在她家住了不过两个月就无声无息的侵占了她的生活。 阳台上的书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快被养死的花也重新焕发生机,堆的混乱的家里开始变得整齐干净, 无人碰触的厨具也开始沾染上烟火气。 她像是某种看起来无害的藤蔓, 温和弱小的伸出枝叶, 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她紧紧缚住, 逃离不得。 时清薏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正在学校外面吃面,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不想下筷子。 没有姜知意做的好吃, 里面青菜也不新鲜,佐料加重了,还有些咸。 姜知意总是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她把她养坏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银耳汤,透过店里的窗子看向外面, 天气有些阴沉,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就要有今年的第一场雪。 远处一个小小的影子站在依然青翠的樟树下,跟另一个粉色羽绒服的少女对峙。 姜知晴主动把她堵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姜知意其实愣了一下, 她直觉姜知晴不会说什么好话, 率先把时清薏塞进了店里。 对面粉色羽绒服的少女似乎是彻夜哭过的样子,眼眶红肿, 那双仿佛从水里捞起来的眼睛水光盈盈的看着人的时候难免让人心软,不远处的地方黑色羽绒服的少年靠树而立,露出一截格外修长的脖颈。 姐, 你已经在外面住了这么久了, 跟我回去吧?好不好?她扯住姜知意的衣摆,把态度放的很低。 要是真的想她回去不至于这个时候才来找她了,姜知意敛下眼底冷意静静看着她:你不是要出国吗? 她出国以后家里的房子地皮变卖, 大伯回老家,把她送进厂,她还要回去干嘛呢?当真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断送自己一生吗? 我姜知晴咬住唇角,出国是她的梦想,她希望有一天能够坐在世界最顶级的大厅里演奏小提琴,可现在她根本走不掉。 没有其他事我就走了。再晚一点大概就会下雪,她想陪着清薏看今年第一场雪,她会不会等着急? 忍不住回头往看了一眼,少女靠在窗边百无聊赖的喝着银耳汤,金色的短发长的很快马上就要披肩,在枯燥的冬日里也依旧耀眼。 等一下,姐姜知晴发现她要走脸色一白,手忍不住攥的更紧,眼里几乎有泪要落下,你、你能不能让时清薏放过我们家? 姜知意停了一下,很久才回过头去,在冬日的阳光下有种如释重负的释然和讥诮。 来了,果然不可能只是单纯的来找她。 时清薏一碗银耳汤喝到三分之一时姜知意就回来了,试探着摸着银耳汤的杯壁问她冷不冷。 自己在室内开空调又能冷到哪儿去,时清薏摇摇头,姜知意注意到了她碗里只吃了一半的面,眼睛亮了亮。 不喜欢吗?那我们回去,我给你做好不好? 高三时间很紧,姜知意还是喜欢各种投喂她,简直要把一日三餐都包圆了才安心,时清薏叹了口气,起来拉着她的手出去。 这里离家不远,我们散步回去吧。 姜知意把悄悄手臂塞进她的臂弯里,可能是最近被养的好,她好像长高了一点,快要有一米六了,只是偶尔还是很着急,每天在镜子前比划身高。 怕自己高三毕业以后再也长不了个子,到时候吻清薏还要踮脚。 这些莫名其妙的忧虑时清薏当然是不知道的,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一些,手放在兜里都冷的感受不到一丝热气,时清薏去买奶茶怕小可怜抢着付钱,硬是要姜知意在旁边等着她。 她就很听话的站在路边等着,看着那个白色羽绒服的女孩子认真的选要加什么料。 姜知晴告诉她,在她离开以后伯父突然有一个高中同学要带着他做大生意,喝醉颓废了半辈子的男人鬼迷心窍跟着去了。 没想到竟然是赌博,一开始赢了两把还说要让姜知晴吃好的穿好的,出国也不受气,不过几天就输的一无所有 ,还欠了十几万的赌债,现在天天有人上门催债,过分的时候大半夜敲门,吓的姜知晴夜里都不敢睡着。 恋耽美 ——(33) 后来还是顾川景看不下去要替姜知晴出头,结果却发现这些人竟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出现,所有的源头汇聚在一起指向了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跟时清薏关系匪浅。 所以来让她帮忙求着时清薏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可自己为什么要帮忙求这个情了? 站在树下的少女看起来乖巧又听话,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姜知晴哭的那么楚楚可怜,她心里竟然全无波动,她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慢慢地扯开了姜知晴的手。 清薏开心不就好了吗?既然清薏没有跟她说过这些,大概就是不想让她知道的,那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前面的少女从人堆里费力的扭过头问她想喝什么,她靠近过去乖巧的说着跟你一样,最后收到的却还是喜欢的蓝莓。 走到一半时就下起了雪,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一开始还是纷纷扬扬的细雪,逐渐越下越大,天地白茫茫一片,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雪白。 姜知意抱着时清薏的手臂抬起头,沿途的街道已经挂上了大红的灯笼,学校快放假了,马上就是新年。 她心里暖热又安静,觉得幸福好像真的近在咫尺。 经过电影院的时候时清薏停下了脚步,划着手机看电影票:等放寒假了,我带你去看电影吧。 好啊。姜知意答应的很快,说完把她的手往口袋里塞,声音很轻,回去再看,外面好冷啊。 时清薏动了动手指,发现不是自己的口袋,她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她的口袋里。 姜知意还在若无其事的往前走,好像没有任何不对的样子,时清薏戳了戳她的掌心,被人握住了小指,而后又得寸进尺的企图与她十指相扣,时清薏赶紧把手握成拳头。 姜知意包住她的拳头,实在没忍住泄露出一声笑来。 快要期末考试,保送的名额有限已经到了最激烈的时候,分到他们班的名额只有一个,姜知意和宋知明的竞争已经是明面上的事。 谁也不知道宋知明曾经过来找过姜知意,在办公室交作业的间隙里说要跟她谈谈。 课间操的时候时清薏还在桌子上补觉,姜知意看了一眼确定她不会醒来看不见自己才跟着他出去。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那张照片给姜知意看了一眼。 他拍照技术不错,一瞬间的抓拍竟然也拍的好看,一共两张,第一张褐色长发的少女珍惜而忐忑的亲吻金发少女的鬓角,耳垂微红,第二张她伸手覆盖住金发少女的眼帘,自己却抬起头来注视着窗外。 目光是没有任何感情的阴冷,跟平时的怯弱判若两人,绕是宋知明都在那样的目光下心生骇然。 已经高三了,只剩下最后半个学期,如果我告上去是什么结局,你知道的。捅出去没了姜知意也还有其他人要跟他争,不若让姜知意主动放弃来的更好。 一走一留。 姜知意眸光晦暗了一瞬,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她的成绩好到可以上top,如果退学了也不是没有学校愿意接收,只是那样,她恐怕就要跟清薏分开。 或者清薏愿意为了她退学,影响她一生的前程。 没有得到过的时候其实什么都能忍,一旦尝过糖的甜头了,再让她去吃苦,又让人怎么能能够甘心呢?她不想离开清薏,一刻钟都不想。 不过一个保送名额而已,她只是想了一会儿就点了头: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宋知明眯起眼,警惕:什么条件? 她摩挲着手机上的照片,眼里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温情:把照片发给我。 这还是除了班级照以外,她跟时清薏的第一次合照。 照片里的金发少女睡的迷迷糊糊只露出半张脸,是全然信任的神态 ,她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摩挲着她的发尾时清薏一直不让她碰。 宋知明轻嗤了一声:你有手机? 那样看不起的语气却并未激怒姜知意,手机是时清薏送的,嘴硬说是自己用不了的旧手机,却是今年秋天才出来的新款,为了做旧还在地上故意磕了好几下。 她总是这样,说些一眼就能拆穿的谎话,别别扭扭连示好都在拐弯抹角,姜知意几乎有些心疼她说谎的技巧。 她心满意足的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后在某一个下午找上了顾川景姜知晴的男朋友,或者说是还没有确定的男朋友。 虽然没有确定关系,但必然愿意为了姜知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为了让喜欢的女孩子得到安宁,实现梦想,岳父大人能够好好活着,帮忙毁掉一些照片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顾川景看着她的目光厌恶至极,最后评价道:我没想到知晴这样心思单纯的女孩子,竟然会有你这样一个姐姐。 这是拐着弯儿的骂她心思恶毒,姜知意笑的温柔,看不出来一丝内里的黑心肠,她任由顾川景骂了个痛快,没有一丝纠结痛苦,直到时清薏过来。 几乎在转瞬之间就红了眼眶 ,眼泪摇摇欲坠,时清薏看的心头一跳,牢牢将她护在了身后。 工具人顾川景: 得逞的人窝在护犊子的人后面,眼里还挂着泪,看着他的目光却冷的让人心底发慌。 感谢顾川景不带重样的冷嘲热讽,她当天夜里顺利的爬上了时清薏的床,得到了安慰摸头的待遇。 保送不光看各种奖项还要看大型考试成绩,高三上学期期末的考试姜知意按约定故意失误,但宋知明却仿佛霉运缠身一般的出了事。 他的桌椅坏了,去器材室换桌子的时候被关在了里面,考试时手机不准带在身上,因此发不出来求救 ,一直到旷考被老师找到。 出来时数学考试刚刚过了三十分钟,本来是不能再进考场的,不知道求到了哪里到底还是给面子让他进去了,大概是心态已经崩了,根本没有写完试题。 据说老师收卷的时候他还在奋笔疾书不肯放弃,眼眶都是红的,就是扒住卷子不让拿走,同考场的人都吓的看着他。 他一边写一边求老师不要收卷子,到最后老师厉声呵斥,再写一个字都算作弊记0分处理他才肯松手。 据说走出教室就抱头在教室门口,没有人敢上前看查看,只是围在外面窃窃私语,后来惊动了他的舅舅直接把他拽着领子去了办公室。 他的舅舅是教务处的老师,脸色极差,拽不动的时候踹了一脚,骂他就整幺蛾子,学习不好好学习,除了谈恋爱就是玩手机,前两天又报废了一个 时清薏靠在教室门口听着同学窃窃私语,跟邓斯思玩的好的女生看着他的背影骂活该,都是报应。 人品不行,这就是报应蒋君跟邓斯思关系好,骂的也是最狠的。 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姜知意已经收拾好了书包,背后背着自己的,手里抱着她的,穿着毛茸茸的羽绒服,看着像一只不堪重负的仓鼠。 清薏,我们走吧。 别听这些,别看这些,看我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知意的滤镜一米八:清薏又撒谎了,又是被一眼戳穿,可爱! 时清薏:闭嘴! 小姜在时清薏面前:弱小可怜又无助 小姜对其他人:重拳出击,打的头破血流。 第39章 卑微偏执学霸 宋知明的事闹的非常难看, 三中的寒假相比其他学校已经很是仁慈了,算下来能有十来天,过完年还能过初六。 离开学校之前有一个集会全校都要参加,宋知明很不给面子的要求彻查监控他坚信自己会被关在器材室是有人有意为之。 他的舅舅劝不下来, 他是直接上台求的校长, 当时的场面一度很是难看, 全校数千人静静的看着他发疯, 语无伦次的求着人,硬是不相信是自己的问题。 姜知意的个子稍矮, 看似好像趴在时清薏肩头往前面看,实际上只是为了趁机抱住她的肩膀,时清薏叼着糖刷手机没揭穿她这点小心思,跟系统商量能不能破坏学校监控。 系统翻翻小本本: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实际上为了世界稳定, 我最好还是不要出手。 时清薏眼眸一暗,沉默了一下,威胁:如果被查出来, 她可就彻底毁了。 虽然姜知意一副无辜至极的模样, 考试的时候更是全程三好学生待在教室,可时清薏还是知道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关系。 系统也沉默了一下, 忍不住问道:你看她是像怕的样子吗? 时清薏抬起眼,她们俩站在最后面也没什么人,跟系统说话没空管她的空隙里, 人已经像一株藤蔓悄悄扒拉住了她的肩膀, 开始研究她的头发。 见她突然回头还靠近她的耳朵关切的小声说话:怎么了? 虽然是因为集会怕被拎出来,但少女的呼吸洒在耳朵上还是让时清薏稍微有一点不适应。 小可怜神色坦然,完全没有被宋知明的事吸引半点注意力, 有恃无恐。 时清薏: 系统吐槽:你看你,关心则乱。 这件事的结局是宋知明把眼睛看红了都没看出什么问题,他是自己进去的,进去后带上了门,找桌子的时候全程没有人经过外面,根本不存在有人过来刻意关门把他锁在里面。 原本十几分钟就能结束的集合因为他的事被硬生生拖到将近一个小时,学生们站的腿疼,半个小时的时候开始纷纷扬扬的下雪,又冷又饿对宋知明已经很有些不满。 他往日里积攒的所谓好人缘崩塌的异常迅速,家长们在外面接学生也等的心焦,不断有家长打电话过问学校,最后校长黑着脸说了解散。 离开的时候人流拥挤,时清薏拉着姜知意的手以避免走散,隔着人群能隐约听见呵斥和哭声,只是放学太吵了听不清到底是不是宋知明。 谁都赶着回家,无人上前安慰一句。 姜知意捏捏她的手指:清薏,我们快回家吧。 她们两个倒是很像,姜知意无人来接她放假,时清薏也没有,她爸工作忙的脚不沾地,知道放假也只是问她要不要司机来接,另一边 另一边她妈那里没有大事她通常都是不说话的。 学校外面挤的水泄不通,时清薏牵着姜知意的手一路往回走,雪下的很大,踩下去一脚深陷,姜知意在后面踩着她走出来的脚印,等她突然停下来的时候一下子撞在了她的背上。 时清薏噗地笑出声来,姜知意揉着红通通的鼻子,很委屈的喊她的名字,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清薏 时清薏扯扯她金色围巾上的兔子,给她捂紧,戏弄完继续拉着小可怜往前走。 远处的长街上身材高挑的男生看着她们笑的开心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刺眼。 知晴接下来的人生前途未卜,出国还是被困在这里失去梦想还是未知之数,凭什么有的心思歹毒的人却能得到所有呢? 他皱着眉头,眼底寒光微现。 时清薏回家倒头就睡,考试这两天姜知意加班加点的给她补知识点,终于把她的薄弱点女娲补天的补上了一点,累的她都不想看宋知明的笑话。 一觉睡醒已经是傍晚时分,姜知意大手笔的买了一条鱼她手里闲钱不多,又不肯要时清薏的钱,所以平时买肉的时候是不多的。 她有时候会愁眉苦脸的觉得自己委屈了时清薏。 她的控制欲越来越强,发展到时清薏在外面吃饭都会小小的不开心,遏制不住的,希望侵占她的全部 鲫鱼汤的香味飘散开来,姜知意拿着干净的筷子给时清薏挑鱼刺,时清薏就在旁边笨手笨脚的剥虾,刚剥了没两个姜知意就抬头了。 会脏手的,你别动,吃鱼好不好? 她把挑好的的鱼肉往这边推,时清薏也不管脏不脏手,拿起虾仁喂到她嘴边,姜知意不肯开口就学她装可怜:怎么,你现在也开始嫌弃我了吗? 姜知意: 耳朵尖都跟煮熟的虾一样红透了,时清薏从来不示弱撒娇的,偶尔来这么一下简直毫无抵抗力让人瞬间丢盔弃甲。 这么腻腻歪歪的吃完晚饭已经快十一点了,时清薏晚上喝了一大碗鲫鱼汤,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到一半把遥控器一扔。 这个不好看,我们明天去电影院吧。 姜知意对她是从来说不出来任何拒绝的话的,她纵容时清薏到了让人叹息的程度,就算自己前一天学习到发烧,时清薏说一句想出去看雪还是能撑着陪她一起去。 这种无下限的纵容偶尔让系统欲言又止。 野兽把猎物骗进来前总是要给足筹码和诱惑。 高三过年的前两天才放假,第二天起来已经是二十九,时清薏一大早起来就接到了电话,电话里是母亲的声音,很温柔的让她下楼看看,新年礼物到了。 是一辆橙色的宾利,构造很漂亮,可能因为是新年,送车过来的时候还在车前挂了一小串迷你红灯笼。 母亲在电话里温声问她喜欢吗? 喜欢啊。她想了一会儿才顺从本心的回答,毕竟不久前才拜托了事。 今年过年你爸爸回来陪你吗?去年他就去意大利出差没回来,今年你快高考了,总要回来吧 时清薏垂下眼帘,把玩着那一小串灯笼:不清楚。 确实忙的厉害,今天连明天能不能腾出时间来都不知道,时清薏往车窗上哈了一口气,想着也没什么关系,自己现在不是一个人。 她还有姜知意。 小薏,如果他今年不回来,你愿不愿意跟妈妈一起过年? 那边的声音小心翼翼,时清薏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挂了电话以后出才发现姜知意撑着伞站在她身后。 今晚就开这辆车出去看电影吧。昨天走回来已经踩了一鞋子的水,今天要暖暖和和的出去玩。 她才不想继续在雪里艰难跋涉。 姜知意有些讶异的睁圆眼睛,视线在车和人之间来回:你开吗? 当然是我。时清薏回答的理所当然,这个时间点就算司机也要回家过年了。 时大司机最终还是没能开车上路,姜知意胆子小,扯着她的袖子小声求人的时候能把人心都求软了,最后还是叫了代驾,选定了一部贺岁片,在车上的时候班级群开始发消息。 老班先是祝大家新年快乐,而后说成绩已经下来了,为了让大家过个好年攒着没发,等过完年再发出来。 恋耽美 ——(34) 群里一片哀嚎,求过完初一过初二,一直到上学以后再发,老师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包,让大家自行体会。 时清薏偏头问姜知意感觉怎么样,姜知意有手机就是不看自己的,非要挤着她的一起看,闻言手指颤动了一下,皱了皱鼻子:没发挥好 又在发现不是摸摸头,而是疑惑的目光以后连忙补救:但是应该还是班上前三,年级前二十的 时清薏于是放心戴上耳机听歌,姜知意凑过去扯扯她的耳机线:我的忘了带了 她那样仔细的人怎么可能忘了,分明就是故意的,时清薏无可奈何的分了一只耳机给她,两只脑袋靠在一起挑歌。 临近新年到处都热闹起来,临街店铺都挂上了灯笼,兴许因为是新年前的最后一天,所有人都赶着回家,堵车格外严重一些,等终于到电影院门口时电影已经开场了三十分钟。 代驾司机是一个很爱笑的小姐姐,跟她们说了新年快乐以后坐上了一辆电动车,来接她的应该是她的父亲,给她带了一条围巾,手忙脚乱的给她围在了脖子上。 姜知意趴在车窗上看的微微有些愣神,她的父亲进去已经十多年了,小时候去监狱看他的印象都已经模糊不清,记忆好像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原本狰狞痛苦的模样。 时清薏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我定了下一场的票,还有一个多小时电影结束,要出去逛逛吗? 姜知意捂着自己的额头缩了回来:不去了,外面好冷的,我们就在车里吧。 怎么这么懒?本来还想去给你挑礼物的。时清薏佯装可惜的叹了口气,对面女生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前面的低落一扫而空。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我可不打算出去了。金发少女很是无赖的歪了回去。 小可怜腮帮子鼓了好几下,还是只能弱弱的低下头,惹的人忍不住想笑。 好了,那我换一个礼物送吧把眼睛闭上。 姜知意听话的把眼睛闭上,那一瞬间她其实是有预想的,比如时清薏骗她,其实早就买好了礼物,只是在逗她玩,提前放在了车里的哪个角落里,会是哪里呢?后面的车厢还是座椅背后,还是 她没能继续想下去,因为已经有温软贴了上来,在她唇间轻轻一点,一触即逝。 少女柠檬味的香气靠近了她,那一刹那她几乎能听见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她眼睫不停轻颤,终于不可置信的睁开眼,少女还没完全退开,捧着她的脸,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窗外远处的江边突然开始放烟花,绚丽的烟火在天空炸开,四散开来,将漆黑的天幕映照的如同白昼,姜知意耳边一片嗡鸣,世界在喧嚣的热闹和寂静的只能听见心跳间模糊切换。 少女近在咫尺,金色的短发垂在肩上,在焰火映耀下流光溢彩,平常看着生人勿近的眉眼带着笑意,眼睛清亮的看着她,在她几乎呆滞的目光里轻声开口。 窗外声音太大了,怕她听不见,少女是贴在她耳边说的。 她说:知意,新年快乐 姜知意觉得自己的心里炸开了一大朵烟花,晃的她眼眶都开始发烫,有什么东西模糊了眼睛,无法言语的情绪蔓延了四肢百骸,伸出手去想抱住那个人,一句新年快乐已经在嘴边。 却在转瞬之间被轰然推开。 姜知意后来一直梦见那一刻,街道的拐角处一辆白色的轿车发了疯一般的冲撞而来,生死之间时清薏推了她一把。 她被推的一个踉跄,而后是飞溅而来的碎片,挡风玻璃破碎,玻璃刺穿了她的血肉,钢铁的碾压下,肉身脆弱的无法想象。 碎片扎在了她脸上,胳膊上,还有腹部和大腿,她勉强挣扎着抬起头去拉时清薏,手里却什么都没碰到,呛人的汽油味夹杂着血腥味灌入了她的胸腔 最后看见的是白车退后以后再次凶狠碾上来的情形,透过玻璃只能看见一张扭曲的脸,眼睛血红,疯狂的打着方向盘,嘴里似乎在怒吼着什么。 她听不见,只能听见烟花炸开的声音,遮掩了一切。 那是 宋知明。 一无所有的宋知明。 第40章 卑微偏执学霸(小修) 她又做了噩梦。 欢声笑语的新年, 朱红的灯笼挂了满街,到处都是一片欢欣的气象,她俯身去亲吻少女的脸颊,耳边甚至能听见焰火绽放的声音。 突然刺耳的汽车嘶鸣声传来, 接下来就是一片支离破碎, 玻璃扎进了肌骨, 划破了血肉, 鲜血从身体各处源源不断的流出,眼前只有片猩红, 她想去拉那个人离开,可钢铁的巨兽又一次碾了过来 不 手机响了起来将噩梦中的女人惊醒,她挣扎很久才终于睁开眼,系统轻声提醒她:快接吧,是国内的电话。 她一只手臂搁在额上遮住眼睛, 只手按了电话,手机那头的声音像隔着个世界的薄膜传过来,模糊不清。 说了两遍她才终于听明白对面说的是什么, 女人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稍冷的笑:怎么, 老头子终于肯让我回去了? 对面的秘书没有说话,只是有些尴尬的催促:您快点回来吧。 剩下句话没敢说出口, 再不回来我们就撑不下去了。 时清薏挂断电话,把眼睛闭上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 这里是异国他乡的秋天, 离当年那场车祸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除了偶尔的噩梦,她跟国内已经断了所有的联系。 她至今记得在她出车祸醒来已经看见的景象, 那是新年,新的年,她的父亲终于抽出时间过来看她,眼睛却是猩红,在她非要过去看姜知意的时候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她半张脸都是麻的。 你妈是同性恋,你也是,你知道我有多丢脸吗? 行车记录仪被狠狠甩在她身上,里面记录着她主动亲吻另一个少女,她被砸的几乎站立不住,腿一阵一阵发虚。 另一边的病房不断传来告急,姜知意的伯母涕泗横流,伯父却在诘问宋家父母索要多少赔偿才肯息事宁人 五十万!没有五十万我们把尸体拖到你家门口,让你儿子蹲一辈子局子 四十八万,不可能再少了,老子的赌债还完了还有我女儿的学费,我告诉你们,没有几十万你们儿子就等着辈子去蹲局子吧,他妈的,还讲价还价 姜知晴还在啜泣着,小声呜咽,医院乱糟糟片,顾川景抱着她小声安慰,所有人都在为了自己考虑,没有人、没有人想过现在还在病房里的那个女孩子怎么样,她怎么样了 她伤的重不重,疼不疼 她蓦地睁开眼,觉得胸腔里仿佛堵着什么,让她喘不过来气,再然后就是她被强制安排出国,走就是三年。 现在终于肯让她回去了,已经不再是少女的女人坐在窗台上,这里是她在开普敦租的公寓,到处都是凌乱的画笔和画布,纷乱的颜料散落满地。 画着向日葵也画着看不懂的纷乱色块。 她将手放在膝盖上,开普敦深秋的微风拂过她的手背,窗外是一片糖果色的屋檐,直绵延到了视线的尽头。 她把头埋进膝盖里,恍惚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场不切实际的梦。 系统轻声的安慰她,怜悯又慈悲的:不是梦,确实要回去了。 时清薏是过来拯救反派的,作为系统只能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和世界本来构架不变,男女主不能死,三年前那场意外,它拼尽全力只能保住时清薏没出大事。 回国的行程安排的十分迅速,那个往常恨不得她一辈子不回去的男人,首次如此急迫的安排着她回去。 在国外呆了三年,她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好带回去的,除了自己,真正的无所有。 回去的时候正是秋日,秋雨连绵,父亲的秘书亲自过来接她,给她撑着把伞。 她走入雨里,绵密的寒意入骨,携捐着秋风扑面而来,秘书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很是精干的模样,前来接这位大小姐的时候本以为她还是如多年前般金发耀眼夺目。 结果过来的只是一个消瘦的女人,五官还是清丽的,没了年少的稚嫩,多了些生人勿近的清冷,细细看来又是憔悴的,过去三年花费巨额的疗养费用,似乎并没有让这个千金小姐从那场车祸的阴影中走出来。 带着种无端脆弱的美感,秘书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心想着就算已经走出来了,现在也要回去了。 电话里说的是老头子病了,让她回来放权给她,时家的公司在市中心的处商业区里,寸土寸金的地盘,时清薏撑伞进楼时公司还是安静的,只是时不时有奇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好奇的,探究的,以及看热闹的目光。 时清薏视若无睹,知道老头子在公司顶层等着她,径直坐电梯到了最顶层,上楼的时候跟身边人说话:我回来不管老爷子怎么说,接下来想推动无障碍通道和无障碍设施的建设 秘书欲言又止,终究没能开口。 大门吱呀声被推开,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刺耳的雷鸣,里面传来一声刺骨嘲讽的冷笑:怎么?这是时大小姐在为自己的良心找补吗? 时清薏的身体下子僵直,脊背都在微微发着抖,很久,才从看报表的姿势里抬头,脖颈寸一寸抬起,看向办公室的最里层。 褐色的长发披肩,精致的眉眼却带着刺骨的寒意,看着她的目光里不再是多年前的温柔恋慕,目光像是浸了冰,映着窗外连绵的雨,眼角眉梢俱是寒意。 时清薏的心脏蓦地揪了起来 。 这是,姜知意。 她愣在哪里,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直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垂下眼帘,冷冷道:今天不是来谈合作的事吗?贵千金如果再这么站着,我们可就谈不下去了。 坐在一旁的时父这才尴尬的咳嗽了声:清薏,还不过来坐下? 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整个办公室已经坐满了人,唯有姜知意身边的地方空出了个位置。 专门留给她的位置。 这场所谓的会议时清薏基本没怎么听进去,她耳边只有窗外轰隆的雷声和雨声。 她逐渐翻开公司报表看时才发现她爸的公司已经亏损到了什么地步,账目上就是至少是五亿的亏空,资金完全流动不了,银行冻结,已经是在破产的边缘了。 整场会议姜知意都咄咄逼人,跟她记忆里温柔胆怯的小可怜相去甚远,会议结束时她爸头已经低的抬不起来,最后以姜知意将材料拍在桌上作为结束。 我觉得,贵公司的诚意不够。 声音冷的没有任何温度。 时父还准备说些什么,对面咄咄逼人的女人已经准备离开,却没有站起身来,只是任由身后的秘书推着她走出办公室。 直到这时候,时清薏才看见她藏在办公桌的下半身。 穿着精致昂贵的西服,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唯有只裤筒里空空荡荡,少了只腿。 那场噩梦再次侵袭而来,说不出来的苦痛,入目都是淋漓的鲜血和这支离破碎的血肉,时清薏蓦地睁开眼,发现她竟然在办公室里睡着了。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敲打着三十二楼的玻璃窗,回来以后就是一片狼藉,收拾烂摊子,她爸确实没骗她,他快五十岁了,身体已经很不好,辉煌了半辈子,突然要经历破产,身体下子垮了下来,不得不把她喊回来接手。 资金链中断,银行冻结,抽不出手来,旦破产,就要背上无数员工的血汗钱。 她已经熬了数个通宵,终于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电话响了起来,那头的男人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开口:清薏啊,辉腾愿意跟我们家合作我们家就能起死回生,我 辉腾就是姜知意外公的公司,确切的说,现在属于姜知意打理,时清薏直接了当。 您想怎样? 时父苦涩的笑了声,现在不是他想怎样的问题,而是那个人想怎样的问题了。 我想,如果是你亲自去谈的话应该还有机会 毕竟那个人跟他女儿曾经有那样亲密的关系。 时清薏: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爸把她喊回来其实就是存了卖女儿的心思。 很久,电话依然没有挂,那个熬夜熬了许久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声音很轻:爸,您还记得,您当初是怎么说的吗? 那个暴怒的男人在病房里扇了她一巴掌,哪怕她刚刚九死一生,逃过劫,只是因为她喜欢一个女孩子,所以就是不能容忍的,谁能想到仅仅不过三年,他竟然愿意亲手把自己的女儿送到其他人的身边。 或者直接点说,送到床上也不为过。 那边长久的静默,时清薏等不到回答挂断了电话。 系统悄悄探出头来说话:宿主,之前的黑化值清空了,现在的黑化值破、破百了 时清薏: 这日子真没法过下去了,她在车厢里疲惫揉了揉额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这么招人恨。 开始去的是公司,前台很有礼貌的晾了她半个小时以后非常遗憾的告诉她,总经理今天身体不舒服,回家休息了。 时清薏: 辗转打听完家里住址,开车到了郊外的别墅,到的时候已经下了大雨,天色雾气朦胧,下车的时候系统马上提醒她:记得拿伞! 时清薏闭了闭眼,轻声叹气:你不懂。 坦白来说,她其实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当初她直接回到姜知意残废以后的时间点,现在被怎么虐她都无话可说。 可她分明不是回到那个时间点,她明明已经将姜知意从那个可怖的结局里带了出来,她愿意相信自己,愿意活下去,虽然命运再次的狠狠嘲讽了她,让姜知意还是没能逃脱残疾的命运。 她闭上眼,系统跟着她一起沉默着,只有大雨淋在身上,泛起潮湿的冷意。 恋耽美 ——(35) 秋雨携带着寒风,淅淅沥沥的打在她身上,开门的是老管家,非常为难的告诉她姜知意不小心睡着了,没有她的允许,他们也不敢擅自放人进来。 然后非常遗憾的表示:您如果没有时间,可以走的。 时清薏勉强笑了笑:麻烦您了,我再等等就好。 凄风冷雨打在身上,淋的女人全身湿透,她连把伞未撑,只是站在那里,长发紧贴在鬓角,雨越下越大,几乎打的她连眼睛也睁不开。 天色渐暗,夜色里只能看见那张清冷的脸,苍白的吓人。 姜知意坐在二楼的窗户边上,掀开窗帘静静的看着她,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膝盖上的毛毯。 心脏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就开始抽一抽的疼,疼的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截肢的地方也开始抽痛起来,她不知道是因为秋雨带过来的老毛病,还是因为外面的那个人。 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宋知明发了疯一样的碾过来,彻底碾碎了她的条腿,不截肢就得死,她失去了条腿,身上还有无数的伤痕,醒过来时她喜欢的女孩子已经远走异国他乡。 她的父亲居高临下的站在窗边,俯视着奄奄息的她,像是看着什么嫌恶的东西:你影响到了清薏的前途,她已经出国了,我会给你笔钱,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眼泪滚滚而下,隐忍着哭的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清薏不要她了,她都那么卑微那么乖巧了,她还是不要她了。 只是因为自己,影响了她的前途。 是啊,新年的第一天闹市开车杀人,肇事者和受害者为同个学校同个班的尖子生,警车和媒体都深度介入,扒出来无数的东西,比如新年的前天宋知明因为家里的关系率先看见成绩被家里责难,比如,被撞的两个女孩子是一对同性恋人。 哪怕是打了马赛克,还是有人扒了出来她们的正脸。 不过这个世上,或许总是祸福相依的,因为这件事影响太大,她被外公外婆找到,给了最好的治疗,也给了她重新来过的勇气。 时清薏出国了,没有人知道这三年里她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手指寸寸收紧,在掌心掐出惨白的印记,她以为自己忍了很久,睁开眼发现其实也不过就是半个小时就溃不成军。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发现她竟然还是看不得这个人受苦。 时清薏在外面等了很久,雨下的越来越大,系统都开始劝她要不然回车里等着的时候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老管家撑着把伞出来,声音很是温和:时小姐,姜总醒了,请您进去。 时清薏紧闭的眼终于徐徐睁开,点头哑着声音道了声谢,她眼帘上聚集了层水液,睁开眼的时候仿佛是哭了,下子全部滑落了来。 姜知意在楼上猝然闭目,心仿佛被什么刺扎过样疼。 姜知意人在二楼,般都是电梯上下,时清薏扶着楼梯上去的时候觉得头有些眩晕,她一身衣裳已经湿透,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打湿了地板也无人置喙。 二楼书房的灯打的昏暗,年过二十的女人双手交叉坐在位置上,看见她进来嘴角微微掀起,缺失的条腿被桌子挡住,让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只是更加瘦弱些,穿了件白色丝绸的睡裙,外面披着件白色的大衣。 看起来真的像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好久不见了。 她的声音清越入耳,震的时清薏头一阵一阵的抽疼。 时清薏敏锐的发现自己身体在支撑了数日连翻熬夜以后的力不从心,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看见这人不自觉的觉得疲惫。 她嗓子滚烫,直接了当的问: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们家? 她爸不说她其实也猜到了,这么大的危机又刚好是辉腾执手,姜知意不肯松口,切都是无解。 姜知意微微有些讶异的看着她,神色无端落寞了瞬,又很快嘲讽的勾起抹笑:我以为,你会先问我过的好不好,至少先问一句,三年前的那场车祸。 时清薏轻轻吸了口气,没说话,视线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腿。 藏在桌子底下,空了的条裤腿。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视线,姜知意慢慢的笑了起来,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散漫:你以为只有腿吗? 她的手纤细又苍白,像是终年不见阳光的瘦弱,撑在自己额头上,掀开褐色长发遮住的额头和侧脸,声音却无端阴森了起来:你还记得,你当时推开我的那一下吗?时大小姐? 褐色长发的遮掩下是一条从眉头到侧脸的伤疤,触目惊心的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破的,留下条食指长短的瘢痕。 时清薏藏在袖子里的手抽搐了下,想说些什么,嘴唇几张几合却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系统跟她一起装死一样的不说话。 三年前她甚至没有等到姜知意清醒就被她爸送出了国,跟国内断了切联系,只知道姜知意活了下来,系统含含糊糊的告诉她,总不可能比半身瘫痪更严重。 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句不可能更严重,竟然是差不多的意思。 对面的女人似乎是笑了笑,对她震惊的神色感到可笑般的,悠闲的看着她这幅落汤鸡的模样,声音徐徐:不是求我网开面吗?可以啊,把衣服脱了,我就考虑考虑。 我对你的心思,你不是从开始就知道的很清楚吗? 三年前明明知道我是什么心思的,还是离开了我。 对面的人僵住了,很久很久,室内寂静无声,姜知意蹙着眉面带笑意的看着她,面上片势在必得的笑意,手却不自觉的慢慢收紧。 是不是太折辱她了?会不会太过分?她那样骄傲恣意的人 她没能继续想太久,对面落汤鸡一样的女人已经闭上了眼,涩声开口:好。 淋雨过后惨白的手开始寸一寸解开上衣衬衫的扣子,颗两颗,姜知意一刻不虚的看着她,对面的人越解手越抖,终于在某刻闭上眼,泪水沿着下颌的纹路滚滚而下。 她的脸色白的可怕,眼下发青,额头和耳垂却红的诡异,就连嘴唇都在战栗。 姜知意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猛地抬起眼来,不远处的人却仿佛是终于支撑不住一般的,撑住了桌沿缓缓滑落,她急切的想要上前,只是稍挣动,仅剩的断肢就磕在了轮椅上。 她恨不得把这轮椅直接掀翻。 清薏 她好像又做了梦,梦见的依然在那场可怖的车祸,她成了个透明的幽魂,看着那个小小的病房里发生的切。 毁容又截肢的女孩子推着轮椅来到了天台上,风很大,吹的她头发杂乱的覆在脸上。 她喜欢的女孩子走了,学业没了,保送名额也给了其他人,身的伤,直养到高考可能都养不好,有人给了她一大笔钱,可她只是一个残废,连钱也守不住被吸血鬼拿的干干净净。 活着有什么意思呢?不如跳下去一了百了,她吃力的推着轮椅到了天台边上,想着把自己从那个缺口里推下去。 死了就不用这么痛苦了吧? 不、不要 浴缸里的女人惨白的嘴唇开始哆嗦起来,似乎梦见了什么可怖的梦境,手指不自觉的扣紧浴缸,发出挣扎的声音。 湿热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拭去了那些冷汗,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部,下又下抚摸着她紧绷的身躯:别怕,我在,我在这里 陷入惊惶梦境的人终于被人从噩梦中唤醒,光亮的可怕,她有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抓住了身边最近的那个人。 手指越攥越紧,死死抓住了那个人的手腕,几乎要掐出一片青紫,那个人没有退开,任由她抓着。 好一会儿,时清薏才逐渐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处某处的浴缸里,身上不着寸缕,身后有人温柔的擦拭着她的额头和背后,适时的调节着水温。 你终于醒了温热而削瘦的下颌贴在她的肩头,背后的人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声音温温柔柔的,却带着某种诡异的阴翳。 熟悉吗?你当初就是这样骗到了我又扔下我的,是啊,同性恋被曝光影响了你时大小姐的前途对吗?在生死之间推开我保命,我的脸毁了,腿也没了,你就抛下了我吗?现在又为了公司和你父亲对我好,清薏 她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撒娇样的语气,偏生带出孤桀的寒意,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反手把哪里按了下,满浴缸的温水里开始涌入刺骨冰寒的冷水。 时清薏瑟缩了下,叹了口气:你以前在我家就是故意用冷水惹我心疼的对吗? 当初她淋了雨缩在小区里哭的像只猫儿一样,被她拎回去,洗完澡出来时身上还是冰冰凉凉的,冷的缩在她身边没有安全感的睡着。 时清薏却在她走后发现浴室里开关的不对劲她在洗完澡以后故意再用了冷水把全身冻的冰冷,然后可怜巴巴的缩在了她身边。 身后的人僵了下,蓦地笑了起来,那笑有些怪异,牙齿却衔起了她肩膀处脆弱皮肉,细细咬了下去:原来,你知道的,你知道为什么还抛下我?你知道,我为了想要的东西一直不择手段的不是吗?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第41章 卑微偏执学霸 姜知意缺了条腿, 没办法把她抱出去,还是时清薏缓过来以后自己穿好了衣裳把姜知意从浴室里推了出去。 睡衣应该是姜知意提前准备好的,宽松的款式, 露出脖颈点的肌肤,在深秋的季节里也不觉得冷, 她应该是感冒的很厉害, 头疼的不行,姜知意打电话叫人送了药上楼, 而后自己推着轮椅继续看文件。 水是温热的,熨帖的润过咽喉,时清薏在桌子上撑了好会儿终于忍不住沉沉闭目,像是睡着了。 姜知意看不下去手里的文件, 片刻后终于把文件扔在桌上,推着轮椅到了沙发边上。 她的轮椅是特别定做的, 在木质的地板上滑过也只有微弱的摩擦声,不至于将人惊醒。 趴在桌子上的女人年纪轻轻,眉眼间却憔悴的厉害, 眼下片乌青, 双颊凹陷深深下去,瘦的让人心疼。 她看了好会儿, 才敢轻轻地伸出手去, 碰了碰她披散的长发,又顺着湿润长发的脉络移动到她的眼角, 微微摩挲。 像是生怕动作稍微大点就把人惊动了。 滚烫的温度像火焰样烧灼了她的心,姜知意的手下意识地哆嗦了下,她蓦地缩回手,却没缩回来, 时清薏沉重的眼帘掀开了来,湿润的扫过了她的指尖,声音沙哑:你工作做完了? 姜知意心里发着烫,不知道为什么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做完了。 时清薏似乎茫然了会儿,这才站起来扶住她的轮椅:那我推你去睡觉。 姜知意压根连反驳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推进了房间,因为她腿的关系,书房和卧室的墙壁是打通的,时清薏把她推到床边就蹲了下来,而后在姜知意懵了的情况下比划了下,又弯下腰来把她抱上了床。 时清薏的体温烫的惊人,下肢只有条腿悬空的恐惧让姜知意下意识地搂紧了时清薏的脖颈,时清薏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脑子发着烧,被她勒两个人起滚到了床上。 好巧不巧的埋在了脑袋埋在了姜知意胸口的位置,姜知意眼睫颤动了下,良久,动不敢动。 倒是时清薏,在感受完软玉温香以后坚强的爬了起来:我去客房 姜知意脸色下子黑了下来,手猛地攥住想走之人的手腕,却不知是惊动了什么,不太清醒的人猛地挣脱开了她的手。 姜知意的手落了个空,脸色阴下来,声音也像是淬了冰: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待在起? 她心里恨的不行,想爬起来把人锁在房间里,哪里都别想去,可只有条腿的残肢让她根本做不到这系列的动作。 不是,时清薏打了个喷嚏,声音嗡嗡的,我 那就给我回来。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 时清薏: 被迫屈从强权的时清薏在大半夜惹疯了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和好好睡觉之间犹豫了不到秒就选择了就地躺倒。 她屈从的太快,以至于让姜知意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把自己团成团钻进被窝了。 姜知意: 姜知意这晚上却根本没怎么睡着,她总是睡不到十分钟就睁开眼往旁边看眼,生怕自己是做梦,又生怕自己闭眼她就走了。 她丝安全感也没有,这三年漫长的煎熬把她所有的安全感都损耗殆尽。 她已经有整整三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这三年里她无数次梦见这个人,梦醒以后发现都是假的,那种崩溃根本无人能够体会,只是因为她不够强,所以任何人都能把她带走。 甚至只要她想走,随时也都可以离开。 这种不确定性让她越来越焦灼,以前她总是觉得无论时清薏去哪里,自己也可以跟着她去,后来没了条腿,她才发现很多事都是天不遂人愿的。 她不能随着她去往天涯海角任何地方,却可以利用她在乎的切,把她逼回来,困在方寸之间。 她想过去抱抱她,鼓足勇气却只感受到片滚烫。 大半夜的时候时清薏开始发烧,幸好姜知意没有睡着,发现她烧的厉害时下子就慌了,想抱她下楼腿上却没有丝没有力气。 肖叔,让陈医生过来趟 因为身体不好,她床头直连着电话,打完电话她手忙脚乱的去给人盖被子,时清薏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冒了层冷汗,毛巾还在浴室里,她两只手撑着床沿企图自己坐上轮椅去拿药和毛巾,被吵醒的时清薏反手就压回了床榻。 恋耽美 ——(36) 她动弹了两下,时清薏只腿压在她的断肢上,挣扎不开。 望着上方华丽的水晶吊灯的时候,姜知意突然生出股绝望的无力感。 她彻底残废了,什么用都没有,怪不得时清薏不要她,她连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直陪着她呢? 烧的迷迷糊糊的人哼哼唧唧的,发现自己抱住了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下意识抱紧了,等了下,又猛地反应过来似的退开了段距离。 姜知意的眼神彻底沉了下来,点点的攥紧被子。 这是,哪怕是烧糊涂了也不愿意跟自己呆在起? 姜知意冷笑了下,那点凄怆很快被不甘取代,偏偏不让她如愿。 时清薏烧的迷糊,推着那个温热的躯体,结果越推人反而越靠近,终于忍无可忍的掀起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怒道:感冒了,你还靠过来 迟早传给你。 她声音沙哑的厉害,到最后又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 姜知意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吱呀声推开了,老管家带着衣冠楚楚的医生站在门口,时间尴尬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平日里看着就生人勿近十分不好接触的两个人,正在抢被子。 抢的似乎让窝在里面的那个很是生气,还在他们打开门前喊了声别闹。 姜知意: 心梗就是瞬间的事。 来的陈医生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因为姜知意的身体原因这几年直是她的私人医生 ,就近在床上给时清薏挂了瓶吊水,末了,忧心都看了眼在旁边披着衣服的姜知意。 姜总,要我给你看看腿吗? 时清薏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似乎是被吵到了,皱了皱眉。 姜知意心蓦地就软了,垂下眼帘:不用了,麻烦你了。 医生离开的时候特意把灯关的差不多,只留下了几盏,姜知意注意着时清薏手腕上的吊针,等到了时候就吃力地撑着手臂给她取了下来。 陈医生交代好了的,况且她这三年差不多是久病成医,对这些也算得上熟悉。 做完这些时清薏的体温终于是降了下来,姜知意守着她,只手贴在额头上,熬了大半夜终于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也没人来叫她们,姜知意率先醒了过来,她常常做梦,这次却不样,梦醒以后偏头就看见在她身边睡的正熟的人。 她定定的看了好会儿,露出些微的不可置信,好半晌试探性的抬手贴了贴她的额头,是正常的温度,人也没碎,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时清薏睡觉不怎么安分,滚了几圈把睡衣滚开了大条口子,露出圆润的肩头和锁骨,也露出肩头块青紫。 是她昨天晚上下口咬的,衔在嘴里咬了好会儿,恨不得把她吞吃入腹,到最后人稍微露出点疼的皱眉就连忙松了口。 现在已经青了块了,姜知意手指蜷缩了下,伸出根手指过去撩开睡衣准备看看,撩到半被只手按住了。 时清薏半梦半醒之间往后缩了缩,鼻音很重的叹气,顺便捂住了领口,因为鼻子不通气声音也有气无力的:你等我感冒好了 不然得把病气过给你。 被以为图谋不轨强行按住爪子,然而真的只是想看看伤没有其他想法的姜知意: 我看起来真的就这么禽兽吗?! 她默默收回手,眼底有什么闪过了下,凑近了时清薏的耳边,理直气壮:那等你病好了,你说的。 时清薏懵了下,睁开眼的时候姜知意已经自己撑着胳膊坐上轮椅进了浴室洗漱了。 她倒在床上,眼眸深深的看着那个自立自强的瘦弱身影,看了很久突然觉得有点难受,连忙闭上了眼。 姜知意是个很守信用的人,时清薏甘愿当了赔礼,时家也终于缓了口气过来,不至于时刻忧心着破产的事儿了,时父发了消息让时清薏切放心,安心待着。 时清薏放下手机觉得心梗的慌,什么叫她切放心? 这女儿卖的还带售后的? 她嗤笑了声,姜知意对她不算亏待,这几天养病直都有私人医生专门照顾,她除了在这处别墅里哪儿都没去,姜知意倒是忙的厉害,天二十个小时能回来睡五个小时就算不错了,当然也没有时间对她做些什么。 手机响了下,置顶里面的消息是姜知意发过来的:晚上记得吃药,两片,温水,饭后服用,记得量体温。 时清薏应了句知道了,惬意的窝进了被窝里,连轴转了十来天终于能喘口气了,早知如此,她就应该早点过来找姜知意的。 另面的办公室里姜知意边签字边看电脑上的画面,她还是不安心,在家里安装了监控。 监控器里的女人窝进了被窝里,连脸也不愿意露,她签字的手抖了抖,尾指小幅度的剐蹭着纸张。 她已经把时清薏关在别墅里面快个星期了,大概是真的困腻烦了吧,可是自己不在她身边,根本不敢想象她离开会是怎样 她有些心浮气躁,笔划拉下签完,她当初进公司还是十九岁小姑娘,又是个残疾 ,公司里的人大多看不上这个空降的太子党,直到后来她手段狠辣的清了公司批老人,培植出了自己的亲信才渐渐好转,但她不近人情的名声却传的非常远。 大概就是说她不顾念情分,不管老辈的老人,那些倚老卖老的在她手底下没有个好下场,为了报复她传过很有些脏的传言,例如同性恋,例如 对将她养大的家人不记恩情,赶尽杀绝。 秘书战战兢兢的等在旁边,接了个电话,最终还是开了口。 姜总,您伯母又来公司闹了 女人拿笔的手顿,隐约听见电梯的方向传来阵鬼哭狼嚎。 知意,你救救你大伯啊 姐,你们让开,让我见见我姐 第42章 卑微偏执学霸 这一栋楼都归属姜家所有, 姜知意的办公室在三十二楼,姜知晴她们一路能闹到这儿来没有人放她们进来是不可能的。 高层办公室一般都是核心管理人员,此刻也假作不经意的经过看这一场笑话。 被保安拦着的是两个看起来很憔悴的女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纪, 一个四五十岁的模样,穿的也很朴素, 甚至算得上寒酸了。 姐, 你们让我进去女人哭的声音都哑了,她生的好看, 哪怕未施粉黛也能看出来眉清目秀,哭起来有种弱不禁风惹人怜爱的羸弱,看的人心里格外不好受。 姜知意被吵的合上文件,目光倒是落在电脑上一分未移, 只有声音冷了下来:怎么?我雇你们是让你们吃干饭的?让她一路闹到这儿来? 秘书尴尬的不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公司里想看总经理笑话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准谁放的行,只能讪讪的问:您的意思是? 监控里的人拉上了被子, 睡午觉刚醒又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 她在家里穿的随性,白色的蕾丝连衣裙睡衣稍稍卷起, 露出了半个圆润的肩膀和 姜大总经理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大自在, 明知从秘书的角度是根本看不见什么的,还是下意识伸手挡住, 声音依旧冷漠无情:扔出去。 秘书: 姜总雷厉风行,说扔出去那肯定就是真扔出去,秘书得令连忙顶着上司森寒的仿佛要杀人的目光退出办公室,一边想自己最近也没触老板逆鳞, 一边跟保安明确传达了这个意愿。 一直等她走后把门关好,姜总才松开挡住的胳膊,目光漫无目的的在四周游移了一会儿 ,还是薄着脸皮转了回去。 门外保安在那楚楚可怜的目光下有一瞬为难,很快明智的选择了自己的饭碗。 女人瘦弱的像一枝饱经风霜催折的花摔在地上,这三年确实跟噩梦一样。 她爸拿了姜知意车祸的钱挥霍一空,而后又欠下了巨额的赌债,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引导,是他自己管不住自己的手 欠了钱还不上要剁手,川景哥哥看不得她受委屈,自己拿钱将她爸救了出来 ,哪知不到半年她正要高考的时候,她爸在家喝醉了意外煤气中毒,救治不及时成了偏瘫。 她当时已经在准备着出国的事宜 ,因为这件事不得不放弃音乐梦想留在国内。 屋漏偏逢连夜雨,因为多年酗酒,她爸去医院又检查出来肝硬化 ,偏瘫加上肝硬化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需要人时时刻刻的守在身边擦身喂饭喂药,这一连串的打击让她身心俱疲。 幸好,幸好有川景哥哥始终陪在她身边,可现在川景哥哥自己也 姜知晴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眼泪一连串的滚了下来,就在被保安驱赶的前一刻,一个高挑的青年赶了来。 你们干什么?没看见她生病了吗? 青年身姿颀长,长相英俊夺目,背上背着一把大提琴,看起来温润又多金,是来往的人群都要多看一眼的存在。 吼完保安又回头手足无措的扶住姜知晴,轻拍着她单薄的肩:没事儿吧? 姜知晴往后退了两步,又咬着唇轻轻抓住了青年的衬衫啜泣了一声,两眼泪光莹莹:齐木学长,求你带我进去见见我姐吧 她爸已经肝硬化晚期,接下来只能肝移植手术,而手术一系列费用下来至少得五十万,哪怕她现在一直在外面兼职打工也根本无法支付如此巨额的费用。 除了过来求姜知意,她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你别着急,我这就带你进去 话音还没落下,办公室的门就被打开了,看热闹的一群人迟疑的往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的望向门里的人。 女人没有化妆,素颜也是清丽的,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只是有些长年不见光亮的瘦弱苍白,眉眼间拢着一丝阴翳,此刻的神色却是讥诮而嘲讽的。 她微微支着下颌坐在轮椅上,自己推着自己出来,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姜知晴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第一时间看见她空荡荡的一条裤腿,哽咽了一下,声音发抖急切的开口:姐,求你救救我爸吧,他也是你大伯啊,医生说他撑不了太久了 姜知意的姿态是居高临下的,仿佛她的痛苦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姜知晴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气势陡然弱了下来:姐 姜知意的目光却只是扫过了她,径直落在了旁边的人身上,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点些微的笑意:是你带她们上来的? 不知为何,齐木有点微妙的不安,但很快他就重新挺直了脊背。 这一次代言是他自己凭实力夺来的,这位总经理对自己亲妹妹和一手抚养她长大的人这种态度,实在令人不齿。 他当即决定当一个热血青年,剑眉微皱 ,愤然开口:姜经理,她们好歹收留你长大,知晴也一直把你当亲姐姐看待 ,你不觉得你这么见死不救太过冷血了吗? !!!宿主快起来,出大事了!系统疯狂催促。 时清薏最近在姜知意的叮嘱下吃了不少感冒药 ,现在有些昏昏沉沉,一脸冷漠:怎么,你服务器到期,终于要自毁消除数据了吗? 系统无语凝噎:宿主,你怎么能这么想!是发光发热任劳任怨的男二,让他一炮而红的代言被姜知意一票否决了。 这个剧情里巨大的转折点,温柔男二从此只能泯然众人矣,再也没法在雨夜给女主送温暖,在事业上给予女主无私的帮助,最后作为证婚人祝福女主和男主白头偕老。 时清薏终于缓缓睁眼,吸了一口悠闲不用上班的新鲜空气,一脸真诚:这是好事啊,你让我拯救反派不让她毁灭世界,没让我拦着她复仇打压男二啊。 系统:可 人不是没死吗?时清薏轻声嗤笑了一下,眼底却没什么温情可言:不是还活着就行吗?嗯? 所以哪怕截肢,毁容,差点被车撞死,活着就行,既然大家都是同一个待遇,又凭什么分男主女主男二反派和人渣? 逐渐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系统: 弱弱探头:世界是有它自己的意志的,世界轨迹根据不同的方向进行调整,我当时也只能勉强保护住你不受重伤,如果在那种撞击下还能活下来,你和姜知意能当场被拉去这个世界实验室当试验品。 时清薏不想听它解释,只是闭了闭眼:过去三年里你含含糊糊的不肯说,现在总该告诉我,她这三年里是怎么过来的吧? 我说了你也跑不回来 。系统顶上锅盖开始把资料传给她。 时清薏预料得到姜知意过的非常艰难,却还是没有料到她过的竟那般艰难。 宋知明的爸妈一开始还是想捞他的,也想过私了,姜家那个吸血鬼一直往上加钱,想多吸一点是一点,为了多拿点钱四处去电视台打滚撒泼报道这件事,把姜知意的苦痛宣之于世。 宋家也是个体面的腐书网,这种事报道开了根本没好处,反而因为记者越扒越深把宋知明的舅舅扒了出来以权谋私。 另一个被害人也就是时清薏她爸则完全不要钱,只想把人送进局子里,最后硬是逼得宋家完全放弃了私了这条路。 时父在时清薏走后给了姜知意一大笔钱,姜知意没拿却不代表她大伯没拿,她截肢以后还要复健,各项花费都不少,身上却没有一分钱,她大伯拿到钱的第二个月就全部输了个精光,一分都没给姜知意留下。 她拿一条腿一辈子换的钱就那么打了水漂,最痛苦的时候姜知意一度想去死,被医生护士拉了下来。 她伯母就拉着她的手擦眼泪说我们家对不起你 ,你跟我回家吧,伯母以后不让你受委屈。 姜知意只是把手抽出来,很久又笑了,干裂的嘴唇露出几分嘲讽,声音嘶哑:是连住院的钱都没了? 对面老实忠厚的女人脸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流着泪说我们家对不起你小意。 恋耽美 ——(37) 那天晚上姜知意第二次自杀,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回那个棚窝。 她本来以为忍了十几年,高考完了就能看见曙光逃离这一切,却没想到命运如此捉弄她,以前那个酒鬼打她她还能逃,可现在呢? 她只是一个没用的废人,被打别说反抗,连跑都跑不了。 她实在不想再这样生不如死的活下去了,她跳楼的那天晚上在天台上默念时清薏的名字,念到第三声的时候回过头,发现后面空无一人。 只有夜风沙沙吹过,那个曾经来救她的不在了。 或许是上天怜悯,她终究还是活了下来,那天晚上巡夜的医生把她从天台上推了下来,病房外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只是一眼,老人就泪流满面。 他抬起手去摸她的长发,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他说:你跟你妈年轻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他的女儿年轻的时候遇人不淑,为了爱情跟一个穷小子私奔难产而亡,他穷尽半生找到唯一的外孙女的时候,那个才十八岁的女孩子已经落下一生残疾。 天无绝人之路。 姜知意就这样活了下来,而后雷厉风行的进入公司,短短三年时间又用雷霆手段把时家逼上绝路,把想时清薏逼了回来。 看完这些资料的时候夜幕已经四合,时清薏抬手揉了揉眼睛,问系统:几点了? 对于一个懒到连手机都不想看的宿主,系统表示它也只能忍着,甚是贴心道:已经九点半了,平时反派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今天还没有回来,正是宿主你献殷勤的大好时机啊! 你怎么突然这么积极? 系统: 当然是因为反派黑化值破百,不积极不行啊,但它巧妙的换了一个话术:宿主你要不要想想反派黑化以后你的结局? 车祸,坠江,被活活淹死 时清薏: 垂死病中惊坐起,虽然觉得姜小可怜根本不可能那么对她。 九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小雨,姜知意一边加班一边让秘书注意着电话,后来干脆自己留心了。 时清薏一看就是被宠大的,她高中时候喜欢吃的零食糕点以前常带去学校,假装自己吃不完硬塞给没饭吃的自己。 出国三年肯定没吃过的,以前住在她家里的时候她就经常想买这些投喂给她。 但那时候,她是真的没钱啊。 她对自己心上人的喜好铭记于心,只是买不起而已,这三年里她一直保证着时清薏喜欢的店不倒闭,人员也没怎么流动,应该还是她喜欢的那个味道。 那边说还有几种饼干要过一个小时才能送来,姜总,还等吗?秘书不急,她有加班费还是单身狗一只,多待一会儿就呆着。 倒是最近公司谣传姜总包养了一只金丝雀天天准时下班,今天也不怕家里的等着急了? 姜知意往监控里看了一眼,确认是关着在,脸色却不自觉的发烫,刚刚监控里的人正在试衣服。 时间太短,她没在别墅给时清薏准备什么衣服,所以那人试穿的刚好是她的衬衫,也不知道那人自己到底知不知道 哪怕过去三年,她脸皮还是薄的很,只是有长发遮掩着看不出来罢了。 秘书接了个电话,有些为难的过来:姜总,那个柳总打电话问您,怎么把齐木刷下来了,说您,独断专行 我为什么刷下来他不知道?姜知意微微掀起眼帘,她生的瘦弱,眼尾却有种凛冽的寒意:关系户真拿自己当实力派了,不是他继父力保,他能进第一轮就有鬼。 秘书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这种事她不应该知道啊!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挂断电话没一会儿又有人打进来,秘书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进来:姜总,光诚的顾总来了,就在楼下。 顾川景。 当初看见顾大少爷只能低头的少女如今微微敛眉,声音不带任何起伏的拒绝:不见。 秘书苦着脸: 这回是有人带着过来的恐怕不能不见。 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就见见吧。 姜知意合上文件,心里想着时清薏大概还在换衣服,东西又还没到,时间刚好可以见一面当初对她不屑一顾的人,现在生杀予夺都在她手里,真是有趣又讽刺。 第43章 《番外》 女君第一世结局 徐昭苏从地牢里逃出来时是一个冬天, 那年雪下的极大,她腿脚不好被暗卫背着逃出,大雪及膝, 她没有力气的腿垂下去,正好触及雪地。 是彻骨的冰寒,暗卫时刻注意着周边 , 却没有注意到她的残破的腿脚。 这种时候不能出声, 她死死咬着牙在冰天雪地里一声不吭,逃出皇城时遇见关卡,暗卫心知背着女君逃不过去,刀剑已经半出鞘,雪亮的刀光映衬着雪色, 千钧一发之际,皇宫的方向有人小跑而来,说是国师召守城的陈统领入宫。 刀剑收入鞘中, 一场刀光剑影悄然消弭于无形。 藏在斗篷里的女君手指颤动刹那,突然于夜色中回首, 身侧有人按住了她的手,声音急促:陛下! 可不能再回头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回望皇城, 在时清薏尚且还活着的时候。 暗卫将她藏在新年从南方转运水果的船舱里, 一路惊险的抵达边陲,长公主已然为她谋划好一切, 她逃出生天的那一刻, 边陲诸将再无顾忌,率兵而起,烽烟只在转瞬就点燃了九州。 这一路格外顺利势如破竹,攻破皇城的时候她拖着残躯亲自来到明泽殿前, 历经千辛万苦的女君笑的温柔又病态,而后手持火炬亲手点燃了明泽殿。 她仿佛不惧火势的站在站在最前方,等着那个被逼到绝路的姑娘自动出来,可她一直没有等到。 直到火势燎起了裙角,她淡然又讥讽的神色才终于彻底凝固。 她做了两手准备,一边放火等她出来,一边命人去火中将她带出来。 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吗?她就应该活在她的掌握之下,失去所有尊严与自由,由她庇护存活,做一枝菟丝花。 她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利欲熏心的女子,竟然宁死不肯跟她。 时清薏死后的第三年,边陲有人作乱,她那时候手段已经极尽酷烈,在她手里少有能活下来的人,却在一眼之后允了那人女子活路。 无他,只因那人长的像极了时清薏而已。 那个女子被当做替身禁锢在宫中,陪着君王,她给她最好的一切,前提是她要事事学的像另一个人。 前朝公主被迫与所爱之人分离曾经策划许久终于逃跑成功,结果没出皇城就被抓了回来。 抓回来时穿了琵琶骨,肋下两个血淋淋的窟窿还在滴着血,她跪地求饶,眼里浸满了泪,终于历经数月低头:求你、求你,放了他,只要你放了他我什么都肯,我愿意 前朝公主在监牢里颤颤巍巍的脱下衣裙,泪如雨下,只剥去外衫就被徐昭苏拦住了,她静静看着那人肩膀上的血窟窿皱了皱眉,声音有种孩子气的失望,而后渐渐地转化成了愤怒。 她身上没有这个疤痕 只因这一句话,前朝公主被送去换皮,那是真正的酷刑,把全身上下的皮都剥下一层,血水浸透了整个水池,等她终于熬过来时徐昭苏用枯掉的花枝抬起她的下巴,像是在审视什么不值一提的货物,声音带着困惑:她的脖颈上有一道曾经练剑留下的疤痕,手臂上还有曾经为孤挡过的刀伤 前朝公主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确实没有感觉错,徐昭苏话音刚落就有利刃滑过了她的脖颈和手臂,鲜血汩汩流淌,她疼的哀嚎一声,却听见空旷的殿宇里徐昭苏遗憾的叹息:不,划歪了 后来她终于明白徐昭苏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在复刻时清薏的一切,不让她死也不让她好好活着,伤痕不一样就养,养好了换皮至白净无暇,而后再割,一直割到徐昭苏满意为止。 光是换皮她就换了数月,一直到徐昭苏觉得满意时得到她所爱之人已经被腰斩的消息,尸体扔去山里喂了狼狗,尸骨无存 。 她跌跌撞撞的去质问徐昭苏,那个疯子在短短数月间添了许多白发,看见她绝望悲痛的神色也只是皱着眉,而后在她开口前将食指贴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别哭啊,你哭起来就不像她了。 她笑的如此温柔,却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前朝公主想质问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看见那个君王微笑着说:把眼泪收回去,没了那个男人还有其他人,你再掉一滴眼泪我就杀一个人,谋反之罪,罪不容诛,不是吗? 后来无数人血溅当场,前朝公主终于收起眼泪,不再开口。 她所爱之人死了,她连痛苦的资格都没有。 她只是一个供人怀念的器具,连一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后来她也生出过其他想法,例如仗着这张肖似某个人的脸做些什么,她只假装了一次,被病重徐昭苏一眼认出来,而后亲手划破了她的脸,挑断全身血脉,血液流尽而死。 你怎么能跟她比呢?最后的时候她听见那个君王低声叹息的声音,仿佛是触及她的逆鳞,声音狠毒的可怕。 她死的很痛苦,眼睁睁的看着身上血液流尽,死亡一点点降临,将她整个笼罩在内。 徐昭苏一直觉得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 ,怎么刚好有人长得一模一样呢? 她在时清薏死后才渐渐知道事情的真相,时清薏当了前朝公主十年的替身,她就让前朝公主一辈子都活在时清薏的阴影之下。 失去自由与人格,作为时清薏的影子活着。 那些年里前朝公主是真的非常痛苦,她连开口说话都不能够,因为时清薏不是那样的声音 ,所以她不被允许说话,因为时清薏不爱笑,所以她后来终生不能笑,因为时清薏喜欢雪天,所以在大冬天里站在雪地里一站一日。 疯子一样的君王夜里总也睡不着,经常让她在城楼上整夜整夜不许合眼的站着 ,她自己则遥遥站在城门口回望,有时一站一夜。 徐昭苏一直想,最后一次逃离皇城时,她于风雪之中回头,天地寂静,风雪交加,似乎有人遥立城头送别。 只是她眼睛不好,一直疑心那只是一个梦,所以一直一直让那个人代替重复。 后来她受不了一个物品竟然企图模仿代替清薏的位置,在折磨数年之后终于杀了她,全身血液一滴一滴的流尽,尸身扔在了乱葬岗。 女主死的那一天世界摇摇欲坠,她于睡梦中许愿,如果有第二次机会,她会亲自问问那个人,是否当真曾去送别她。 学霸第一世结局 姜知意这一生感情淡薄,童年时没有亲情,少年时自以为遇见爱情也不过只是一厢情愿,那个金发乖张的女孩子靠在窗边说她恶心的画面她记了一辈子,刻骨铭心。 无论是恨还是爱,都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深刻。 她全身瘫痪以后性格越来越难以琢磨,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策划报复时清薏,先是将她父亲的公司整垮,然后用巨额的债务促使她就范。 时清薏过来求她的时候是在一次宴会上,她歪着头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向她低头,露出无辜而讥诮的神色,最后支着下颌心情很好的道:想要我放你一马也不是不行,你当众求婚,敢吗? 她打定主意看她的笑话,羞辱她,折磨她,想在她脸上看见屈辱的神色,很可惜却都没有成功,女人当场走了出去,不带一丝犹豫的。 她的脸色黑成了碳,冷到周围快要结冰的时候女人回来了,抱着一大捧玫瑰单膝下跪,郑重其事的问:姜小姐,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时家资产已经被全部冻结,困难到了一定地步,姜知意敏锐的发现她手腕上戴了很久的女式腕表消失不见了。 哪怕是逢场作戏的求婚也如此认真,认真的姜知意心里苦涩起来,她想起来那个阳光刺眼的下午,少女嫌恶而不屑的语气。 恶心 姜知意拒绝了时清薏的求婚,让她变成了一个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笑话,她曾经所厌恶的名头悉数落在了自己头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同性恋,还是一个当众求婚被拒的同性恋。 多么可笑啊,对于一向骄傲的人来说又是怎样的打击。 求婚失败的当天晚上时清薏就被带上了车,姜知意在狭小的空间里欺负她,窗户灯火阑珊,她咬着自己的手臂,死死咬住不肯发出一丝声音,直到咬下深深一排牙印。 姜知意眼里一片阴霾,觉着她就是不想让人看见和自己呆在一处,于是下手更重,终于让她泄露出一丝声音。 却又在窗外有人问及时不爽的表示她听错了,根本没有人,她用衣裳遮住那个人颤动的脊背,生怕有人觊觎。 她那时已经算得上新贵,当然没人敢反驳。 自己轻视她,又不肯让其他人轻视,这种复杂的心思让她觉得烦闷,回过头就在某人光裸的肩上咬了一口。 时清薏没有推开她,被咬疼了也只是闷哼一声,她冷笑了一声,心里越来越不高兴:怎么?不是恶心我吗,原来也不是不能忍。 姜大小姐继续咬她耳朵和肩膀 ,直到咬出斑驳的印记:疼吗?我当初比你更疼。 时清薏终于被她的阴阳怪气弄的疲惫,准备参照垃圾系统给的谈恋爱指南过去直接堵住她的嘴,被姜知意一把拦下了。 她眼里一片了然之色。 看吧,忍不了吧,想推开我了吧,而后擒住她的胳膊,在她耳边森然低语:想想你家公司。 时清薏: 我忍。 姜知意自此开始了一系列的报复行为,包括但不仅限于故意让时清薏给她擦身,洗澡,吹头发,上药,伺候她洗漱等一系列幼稚行为。 后来直接拿她当私人助理,上下楼梯都要搂要抱,生活不能自理故意让她伺候。 姜知意心里始终对时清薏年少时那句恶心耿耿于怀,觉得她那么恶心同性恋,现在无疑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她不是讨厌自己吗?还不是要天天和自己搅和在一起,她不是恶心自己,恶心同性恋吗?现在不也得跟她同进同出。 后来有一次姜知意故意组织同学聚会,而后在时清薏耳边恶魔低语,让她在同学聚会上吻她。 其实就是想羞辱她,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她低头真是有意思极了。 恋耽美 ——(38) 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她不会答应的准备,她都已经想好了回去怎么冷嘲热讽加欺负,结果时清薏仰头喝了一罐啤酒,红着耳朵低头就亲了上来。 聚会一时寂静无声,很快响起了三三两两的鼓掌声,甚至开始有人热泪盈眶的祝福百年好合,将她们两人的手紧紧放在一起。 当初校园恋爱没一个不分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们俩修成正果,不容易啊,我们班终于也有一对了。 当年那些戳心窝子的话好像都忘的干干净净,转头就能说出这样截然不同的话来。 时清薏酒量太差,喝的迷迷糊糊,歪头就倒在了她怀里。 她心里像是轰然炸开的烟花,在某些瞬间甚至开始构思属于她们的以后来。 只是她毫无安全感可言,她生怕有一天失去制掣时清薏就会离开,所以她去坑了时父最后一把,让他欠下了一笔一辈子也还不上的债务,好彻底把时清薏困在身边。 这个有些恶毒的做法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让时清薏知道,就传来了时清薏车祸坠江的消息。 被大货车直接掀翻,连人带车从桥上翻进江里,车还没来得及起火就被江水吞没,被活活淹死。 她是来质问姜知意为什么明明答应她放她们家一马又出尔反尔的,车开的太快,遇见对面货车刹车失灵,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 她在来找姜知意的路上意外身亡,把消息透露给她的人是顾川景。 后来顾川景因经济犯罪被判二十五年刑期,那个曾经温润尔雅的天才少年接下来的一生都将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度过,形容狼狈,胡子拉碴,跟多年前的清俊少年相去甚远。 玻璃窗外坐着的瘫子眼眶深凹,瘦弱都不像个正常人,她只问了一句为什么,顾川景就笑了。 还能是为什么呢?你一直赶尽杀绝,我们过不好你又凭什么过的好?曾经温柔的少年奋力挣扎着,手铐限制了他的行动,却依然可见形容疯狂。 你不应该跟我们一样痛苦一辈子吗? 他的一生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都是顺风顺水,毫无阻碍,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攀上最高峰,不想却被那个残疾的女人后来居上。 她如此心思歹毒,年少的时候嫉妒知晴,心怀不轨,自己为知晴出头教训过她几次,后来她飞黄腾达还是不肯放过知晴。 无论如何那也是抚养她长大的人和妹妹。 姜知意怔忡许久,却是低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就是我打压你?承认自己不如人就这么难吗?不过你说的对,我痛苦不堪你们凭什么就能一辈子心安理得呢? 她仍然在笑,眼泪却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滑了下来,只是依然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她声音缓缓的,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狠厉,靠近了玻璃窗:接下来的人生你就在牢狱里好好忏悔吧,你的妻子儿女我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顾川景瞳孔收缩,费力的拍打窗户,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姜知晴怀孕了,刚刚两个月,孩子还没出生,父亲已经入了监狱。 我不想干什么,我一开始是真的没有想赶尽杀绝的。她声音徐徐,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微微笑了起来。 她们再对不起我也是过去了,人总要往前走的,我报复归报复却从来没有想过下死手,可你为什么非要逼死她呢? 她想了那么多以后,可要陪她一起走过以后的那个人却没了。 她死了,那就谁也别想好过了。 女人的脸色一瞬阴翳,从绝望的阴影里生出某种孤决,哪怕是顾川景都在那刹那觉得心惊胆战。 不,不他突然惊恐起来,女人却已经缓缓退了出去。 而后的两年里姜知晴因为四处奔波为顾川景筹钱而失了孩子,流产时意外摘除了子宫,精神越来越恍惚,姜家伯父因为酗酒窒息而死,顾川景在监狱里因为打架斗殴瞎了一只眼睛,内脏破裂 ,精神失常的姜知晴在又一次去见顾川景时终于崩溃的逃走。 再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在连翻巨大的打击下终于支撑不住跳了海。 姜知意最后去见了顾川景一面 ,只是为了告诉他一句话:是我告诉姜知晴你在监狱出事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世间最狠毒的报复莫过于此。 她离开后不过两个小时,顾川景在监狱撞墙自杀,被发现时已经没了呼吸。 她最后抱着时清薏的骨灰盒把自己推进了海里。 她放不过别人,也同样放不过自己,是自己先逼她的,她的清薏是被活活淹死的,她想,她如果去找她也应该体验她曾体会过的痛苦。 只是有些事始终找不到答案,例如,她曾经严密而病态的监控过时清薏漫长的时光。 在那场车祸的前夕,那个人曾长久的注意过婚戒,并且一直在认真的存钱。 存钱说想买些什么,她这辈子都等不到答案。 第44章 卑微偏执学霸 顾川景在姜家的公司里等了足足三个小时, 从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一直到公司员工陆陆续续的下班都没等来人。 那是光诚的顾总吧?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上个月我还在杂志上看见他的访谈来着, 这是有什么合作? 下班的员工经过他身边,他生的剑眉星目,脊背笔挺, 又是衣架子一样的身材, 难免格外引人注目一些,不少目光都悄然落在他身上。 什么合作啊,尽瞎说,刚刚出事 ,说是产品质量有问题, 被我们姜总卡着了,现在货堆在仓里发不出去,大概过来求人呢。 啊?刚刚还对他十分赞赏的年轻女孩子讶异的看了他一眼, 又很快把目光移开了,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真看不出来啊 顾川景的脊背绷的更紧了, 他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受过无数赞誉, 从来都是顺风顺水, 什么时候遭受过这种非议。 可是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 万一真全烂在仓库里, 他该怎么交代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公司里的人基本都走完了姜知意也没有下楼,他心里知道姜知意的腿有问题,跑不了哪去, 应当还是在楼上的,可自己应该拜托了几位叔叔到现在还是不肯应见一面。 他心里越来越沉不住气,手机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电话那头隐约有雨声和啜泣声,姜知晴的声音还在发着抖,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川景哥,你在哪里?我在辉腾楼下 她说没说完顾川景就坐不住了,俊秀的眉头皱起,人腾地一下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今天过来找了姜知意?! 姜知晴被他吼懵了,眼泪簌簌而下,电流声里有些失真和小心翼翼:川景哥? 正在这个时候电梯的门打开了,秘书好奇的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怪异愤怒的青年男子,声音倒还是礼貌的:顾总,我们姜总请您进去。 顾川景烦躁的眼里一下子亮了起来,按耐着脾气匆匆忙忙的挂断了电话往电梯里去:我们等一下再说。 川景哥姜知晴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喊出声来,然而对面已经只剩下无尽的忙音。 漆黑的天幕已经开始下雨,她拒绝了齐木学长的好意又让母亲先回医院照顾父亲,自己在这里等着姐姐出来,结果人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场大雨。 她本来打电话给顾川景过来接她,却不曾想,原来他竟与她只隔了一层楼的距离。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时之间竟然想不明白到底是顾川景根本不跟她说就来找她姐,还是顾川景挂她电话让她更难受。 也只是懵了一瞬,她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顾川景是去找她姐了,她哆哆嗦嗦的把电话回拨过去。 求他了,川景哥带她去见见她姐,见一面就好 电梯里手机不停的震动着,顾川景看了两次烦躁的皱着眉头,却没接,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最近一接就哭哭啼啼几个小时,现在是正事,耽误不了,没时间陪着她安慰她。 秘书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微笑:我们姜总比较喜欢安静,要不然,顾总先把事情处理完再进去吧。 电梯一层一层的上升,顾川景脸色发黑,终于还是摁灭了手机,他有些东西需要给姜知意展示,知晴不知轻重的一直打电话过来 她今天肯定又过来闹了,自己得了老前辈招呼还等到现在,大概就是因为她的事。 想到这里,顾川景脸色更黑,终于把那个一直置顶三四年的名字拉进了黑名单。 平时哭哭闹闹就算了,这种时候不能马虎。 秘书尽职尽责一直等他手机彻底没声了才把他引进去,姜知意刚刚翻了几页报表,心思完全没落进里面去,时不时就想打开电脑瞄一眼。 嗯,没看见人。 姜总经理跟做贼一样,瞄一眼很快就把电脑合上,心里暗想大概在里面换衣服,而后忧心忡忡的想她会喜欢哪一件。 自己的衣裳大概还是不合身的,白色的西装外套她大约是不喜欢的,长裤也是,衬衫也不够精致,她越想越觉不对。 终于在晚上看报表的十分钟里一掷千金,将时清薏以前喜欢的几个牌子最近一年所有的新衣全部购置了一遍。 买完她心里好歹平静了一点,没过多久又重新打开软件,量有了剩下要看质,她一目十行的浏览着各种样式的衣裳对比着时清薏的身材。 腰围她是知道的,三年前自己趁她睡着偷偷抱过的,这三年不知瘦了没有,什么时候应该再量一下。 这样一想心思又跑远了,蠢蠢欲动的爪子快要按耐不住的去打开电脑的一刹那,门被推开了,秘书站在门边:姜总,顾总过来了。 蜷缩的爪子顿了顿,以万分的克制收了回去。 玻璃门被推开,男人神情疲倦的走了进来,昔日对她不屑一顾的人如今看见她也要低头,姜家老爷子积累了一辈子的财富帝国如今尽数放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所以哪怕她是个失了一条腿的废物,也无人胆敢轻视。 她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在对面的男人身上,其实如果她想让顾川景破产轻而易举,扳倒顾家虽然不容易,但打垮顾川景的小公司却没什么问题。 至于为什么放他一马? 破产了心无挂碍怎么能让他如意呢?她就不让他破产,掉着最后一口气四处求人,弯腰低头,失去所有骄傲和自尊,而后在姜知晴面前失去赖以生存的一切光环。 顾川景以前参加过校辩论赛,侃侃而言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换个人必然被打动了可惜这人是姜知意。 她双手交叉放在心口,冷静又锐利的剥出他逻辑里的每一个错误和企图糊弄过去的暗示,直接把他所有的项目死死按进了尘埃里。 谈了半个小时,最后以顾川景挫败的闭眼作为结束,从来未曾尝过失败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按压着眉心,厌恶中带着愠怒。 我似乎没有招惹过姜总,就算是因为知晴的一些事那也是私事,你不该带进工作里来吧?合作共赢对所有人都好不是吗? 在面对的对象不是某个人的时候姜知意犀利的像是鹰隼,仿佛是听见了什么莫大的笑话,她勾起嘴角,用看待跳梁小丑的目光在男人身上扫了一眼,让人不寒而栗。 她微微撑起上半身在桌子上凑近些许,压迫感惊人,声音森冷,一字一句: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三年前是你跟宋知明说的吗? 告诉他,是我引的教导主任过来。 好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顾川景的拳头一下子收紧了。 三年前那个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前一天,宋知明因为舅舅的关系提前拿到了成绩单,他的数学一塌糊涂不出所料与保送彻底无缘。 和他的失魂落魄相对比的是姜知意出类拔萃的成绩,也不仅是这件事,寒假新年的前一天他去求邓斯思原谅重新开始,那个女孩子甩了他一巴掌头也没回,走的决绝。 自始至终,那个曾经痴迷过他的女孩子只说了一句话。 宋知明,是我看错你了。 前途与爱情一样都没保住,回去的路上遇见顾川景,那个背景不一般的少年手里拿着他曾经失窃过的手机,静静站在黑夜里看着他。 他告诉了他一件事,叫他几乎瞬间失去了理智。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了?偏偏有人泼水浇在了他们头上,偏偏他们回去换衣服亲吻的时候恰好被教导主任发现。 世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却可以被人为的精心策划。 例如姜知意曾经以问问题的理由偷走了教导主任的u盘放在教室里,又精准的卡住了教导主任发现的时间。 她曾经做过大量的调查,对教导主任上课的习惯烂熟于心,清楚的知道教导主任注重朗读,通常在课程上到一半时才打开课件。 她时机卡的如此之准,在靠在时清薏身边装小可怜的时间里就已经无声无息的将人置于死地。 新年的前一天因为苦闷喝了一点酒的宋知明眼眶通红,十七八岁的少年血气上头被撩拨两句,再加上爱情和前途灰暗,能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那时的顾川景只是想教训一下不自量力拿他当枪的姜知意,他没想到宋知明竟然喝酒上头那么疯,直接开车撞了上去。 再后来 他猝然闭目,面前的女人眼眸微弯,眼底却仿佛淬了毒:怎么?顾大少爷这么快就忘了你曾经做过的缺德事吗?宋知明在监狱里可是早就把你给招了出来 够了!男人面色一瞬扭曲,他这辈子都算得上光风霁月,以前只是为了给知晴出气,可当真出了这样的结局,他的罪孽根本逃脱不了。 如果传出去,他一惯的形象就彻底毁了,怂恿同学犯罪,醉酒杀人 青年下意识的伸手,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想伸手掐死这个字字诛心的恶魔,还是只是想推开她,青筋在手上暴起,还没推到人身上大门就被轰然推开了,门外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的女人脸色骤然凝固,盯住了他的手。 手给我放干净点 话音落下姜知意一下子就摔了下去,她一只腿截肢根本掌握不了平衡,整个人轰然滑落在地,发出吃痛的闷哼。 顾川景的手指痉挛了一下,指尖只触摸到一片空气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触觉是不是出错了。 他刚刚分明根本不曾推到姜知意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姜知意:哎呀,受伤了,被欺负了(可怜兮兮) 恋耽美 ——(39) 背锅侠顾川景:??!我不是我没有!!她冤枉好人!! 时清薏: 第45章 卑微偏执学霸 姜知意失了一条腿, 本来就是站不住的,摔下去就是一声闷哼,时清薏眼里彻底冷了下来, 快步过来将人从地上捞起来。 一抱之下才知道姜知意瘦的有多厉害,身形较三年前还要清减许多, 抱起来没有什么重量,一只残疾的腿吃力的地上挣动, 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她又倔的很, 非要自己爬起来,最终被时清薏按住了胳膊斥了一声:别动。 时清薏语气并不算过分,姜知意眼眶却猝然红了起来, 牙齿将唇角咬的发白, 也不说话,被人抱起来的时候还是下意识锢住了她的脖颈,生怕自己掉下来。 小心翼翼的, 看着又可怜又心酸。 刚才还一副死活不让她抱,自己能行自己可以的人被抱起来了却又死活不肯放手了,时清薏哽了一下,被迫以怀里抱人的姿势凶人。 这就是顾总求人的态度吗? 她声音嘲讽又冷冽, 像是浸透了寒冰, 其实心里无声吐槽, 谁求人是这样的, 看看自己好吗?这才是求人的正确打开方式。 系统不合时宜的吐槽:是啊,求人到都把自己赔进去了。 不知到底是什么刺痛了顾川景的眼睛,他突然就明白姜知意其实就是在耍他罢了,无论什么意见都反驳,再用宋知明激他, 最后 听见动静的秘书已经跟在时清薏身后闯了进来,姜知意的腿本来就是不容触及的禁忌,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顾川景伸手,当即打通了上夜班保安的电话,不一会儿三四个彪形大汉就冲上了顶楼。 人一多时清薏就想放手,想着这么多人给姜知意留点面子。 没成功,姜知意揪着她的衣服领子,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衣服是她的,没穿几次,是一件薄且贴身的衬衫,领口袖口都设计着玉质的金丝纽扣,把时清薏的腰线掐的格外纤细。 靠的近了能闻见一点柠檬水果的香气,她不怎么爱喷香水,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香气?姜知意眉头不自觉的皱起来,如果不是从高中起就知道,她几乎要狐疑时清薏是不是跟谁亲密接触过。 时清薏在桌子底下尴尬的戳了戳她这么多人看着了。 姜知意: 刚好戳中了她的腰窝,牙齿磕绊了一下,差点失态。 时清薏感觉到某个人一下子软进自己怀里就知道指望不上她了,扬起头寒声道:还不把他赶出去? 感谢年少时候不良少女的做派,她凶起来是真的凶,不怒自威,眼神冷的像冰,哪怕是怀里抱人的尴尬姿态也看的人心里一凉。 顾川景眼眶蓦地通红,青年一下子站起来撑住桌子,厉声道:你以为你比我们好吗?你也不过就是她手里玩弄的一颗棋子罢了!时清薏你以为她不放过我们,她难道会放过你? 先生,请你出去,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身后保安过来拉扯他的肩膀。 滚,我自己走 顾川景拿起外套就往外走,保安手劲大,拉扯中他踉跄着差点一脚绊倒,滑稽的扶住门框,青年才俊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看的时清薏都有些替他尴尬。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秘书尴尬的站在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姜知意有时候脸皮薄的不行,有时候又厚的可怕,这时候脸色如常的开口了:下班了,明天早上辛苦你整理一下东西。 而后才松开时清薏,温声道:走吧。 秘书险些热泪盈眶,怎么感觉今天的姜总格外温柔好说话? 把姜知意放上轮椅,时清薏在后面推着她,手扶在轮椅上,姜知意就抬起一只手,以十分别扭的姿势非要覆在她手背上。 顶楼几十层,下电梯也要一会儿,姜知意在电梯里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她只是因为换衣服一会儿时间没看又跟顾川景争论了一会儿,竟然就错过了时清薏要过来的信息,她心里有点懊恼,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放顾川景上来,就应该直接让他等一夜才对。 今天你一直没回家,外面又下大雨,我就想着过来接你。时清薏回答的漫不经心,丝毫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在别人心里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姜知意覆在她手背的手紧了紧,恰好出了电梯,外面果然下着大雨,噼里啪啦的雨声落下,敲在沿路的街道上。 时清薏一路把她推到车库里,想抱她起来的时候被她推开,姜总垂下眼帘表示我可以自己来,我能爬上去。 时清薏没听她的,把人抱起来放在副驾驶上,想离开的时候人又不放手了,也不说话,不言不语,只是用牙齿咬了一下她领口的扣子。 时清薏伸手挡住了她。 姜知意眼神一冷,周围都要结冰碴子的时候时清薏忍无可忍的叹了口气。 祖宗,我得先把你轮椅放后座啊。时清薏觉得这日子着实艰难。 车门还没关了 就在她以为财大气粗的姜总会不会直接不要轮椅的时候人终于大发慈悲的放手了,脸色如常的缩回座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心理素质,时清薏自觉赶不上,将轮椅放好把车调出车库没几步路她又停下了。 假装闭目养神的姜知意眼睫微颤,看见有人俯身过来心里直跳,面上倒装的漫不经心,只有呼吸略促出卖了她:怎么了? 她已经等着时清薏吻上来了,结果 修长的手略过了她,径直拉住了她后面的安全带,一脸正直:你忘了系安全带 姜知意: 她磨了磨牙,终于在人起身离开前把人按住了,声音略急带着某种尖利的刺:你不是把自己卖给我了吗?你家现在好好的,说好给我的补偿呢? 时清薏一怔,车里的空间阴暗狭小,她突然叹了口气,挡住她的伸向领口的手:如果我说,我当初是为了救你呢? 你以为我会信吗?她轻微讽笑一声,手在细微的发抖,触碰到她领口的扣子,我复健疼的站不起来的时候你不在,我毁容想死的时候你不在,我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国外逍遥自在,你猜我信不信? 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声音也仿佛钝器,良久才听见一句极轻的声音:我对不起你。 那就补偿啊。姜知意梗起脖子,光说有什么用? 时清薏静静看着她:你还想要什么? 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呢?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吗?姜知意炽烫的手指点了点她了手背。 时清薏微微一愣,往窗外看了一眼,大雨瓢泼,天地一片泥泞,雨水打湿了车窗,在窗户上蜿蜒出细碎的痕迹,她的手指微微痉挛了一下:在这里? 她的手终于缓缓放开了,姜知意咬了一下她的脖子,声音喑哑又理直气壮:就在这里 姜知意跟小狗一样咬的人疼的发抖,她不太敢看,只能偏头去看窗外的大雨,刚偏过头去就被人又咬了一口,疼的嘶了一声。 姜知意目光沉沉,凭什么在这种时候都不看我:再看其他地方,我就开灯 时清薏: 许久,一只手终于妥协的环上了她的脊背,姜知意抬起头,发现她竟然把眼睛闭上了。 她气的不轻,正要又寻个地方咬下去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哭声,隐隐约约的仿佛要窒息一般。 我都说了最近我们和辉腾有合作,让你不要来不要来!你非不听我的话,跟你妈闹上来,我公司破产了对你有什么好处?顾川景的声音带着磅礴的怒意。 我跟家里说我创业成功就娶你回家,你怎么就不能安生一点?! 时清薏刚想偏头就被人抱紧了,姜知意语气阴翳:不许看。 这个时候怎么能看别人? 这回是真的无语凝噎了,时清薏从齿缝里逼出两个字:有人 放心,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姜知意心里略微好受了一点,安慰的哄着,轻拍她的脊背,别怕 这是怕不怕的问题吗?! 时清薏终于垂下眼帘,闭上了眼,咬紧牙关无声叹息。 窗外大雨滂沱,哭声还在无休止的持续着。 姜知晴蹲在地方,伞已经在争执中不知甩到了哪里,大雨淋湿了她全身衣裳,勾勒出瘦的惊人的线条轮廓,三年前会因为她淋雨不上课来找她带去医院的少年此刻烦躁的看着她,没有再过来为她挡下大雨。 我爸的手术日期快了,再筹不到钱我只能过来找我姐。真的没有办法了,如果有其他办法,她怎么会愿意这么放弃尊严的 这不怪你自己吗?顾川景声音冰冷,我早几年说要给他出钱做手术,你自己死活不肯,要靠自己打工兼职养活家里,不要我施以援手,现在又去求她? 姜知晴终于崩溃:那不一样! 她哭的断断续续,气都喘不上来,一惯的坚强被大雨和恋人的态度打的稀碎:那不一样的,以前是爸爸休养吃药,现在是手术啊 以前的疗养和药物她可以自己负担,她不想依附于川景哥哥,她想自立自强,不能一直麻烦他,可她没想到爸爸的情况恶化的如此之快,肝硬化不换肝已经活不了多久了,她能怎么办? 姐跟你是不一样的,那是我姐啊,我们家养姐姐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苦劳?把她车祸赔偿全赌完了的苦劳吗?顾川景已经疯了,说话口不择言,那她确实是应该多多照顾你们家,你自己不知道她什么态度,还非上去找她,你不知道我最近跟她牵扯大吗? 姜知晴被他的口不择言刺的脸色一瞬惨白,突然尖利的嘶吼道:那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偷工减料出问题吗?! 姜知晴扶住树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眼泪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你不让我去找我姐,你给我钱救我爸吗? 顾川景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平时当然没问题,几十万的事,可是现在他公司正出事,是真的凑不出来那么多钱,他几乎气急败坏:怎么?终于开口找我要钱了?不继续装了? 你看,这就是前面你要出钱的时候我为什么不让了,姜知晴眼里泪水簌簌而下,你心里就是这么想我的? 她扶住树腿在发着抖,咬着唇角转身就走,被慌乱中的顾川景一把拉住。 你去哪儿?去找齐木?今天又是他救你的吧?姜知晴你搞搞清楚,你是谁的女朋友? 姜知晴一把挥开他,脸色惨白泪水和雨水糊了一脸: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我的?齐木学长想帮我,我一直拒绝,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可现在呢?我不去求齐木学长,难道求你吗? 顾川景,你给我钱吗? 钱,又是钱,你就只知道钱了吗?! 对啊,我就是想要钱,那不是钱,那是我爸的命,你能给吗?你不能给,你还不让我去救我爸的命 姜知晴 雷声轰隆而下,顾川景一巴掌甩在了她脸上,姜知晴被打的一个踉跄,站立不稳的摔了下去,裙子被泥水打湿又很快晕出一片恐怖的血色,她捂住腹部,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气疯了的青年。 惨白冰冷的嘴唇几度张合,最终只有滚烫的泪水沿着削瘦的侧脸流了下来。 第46章 卑微偏执学霸 天色昏暗, 狭小的车厢在长久的昏暗过后终于有人想要摸索着打开车灯,半路就被拦截住了,时清薏握住她的手腕, 声音带着一丝哑意:别开 姜知意从善如流,顺从的窝回她怀里, 头抵在她肩胛骨的位置,摸索着沿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细密亲吻, 声音带着某种心疼和生气:你这么瘦成这样 时清薏哑火了好一会儿, 调侃她:因为你没把我养好 看看别家都是怎么养金丝雀的。 在国外几年不是过的逍遥自在吗?怎么她伤人的话没说完,时清薏不想听,低头过去亲她, 一下子就把人弄懵了。 电话不合时宜响了起来,姜知意伸出一只手准备按了,时清薏没让,电话那头一个劲的抱歉说自己下雨来晚了, 蛋糕点心已经送到公司楼下了, 问人还在吗?刚问过夜班保安说是全下班了。 末了添上一句,放久了该不好吃了。 时清薏垂着眼睛问她:给谁的? 姜知意知道她明知故问, 也还是纵着,抱着她小声喘息着咬耳朵:给你的。 得到满意回答的时清薏在她汗湿的额角吻了吻,拢好衣服准备打开车门, 姜知意不肯放手,眼睛在黑暗里发着亮, 像是浸润了一层朦胧的水光。 时清薏越看越不对劲, 回去给她把衣服拉好了,遮住脖颈和肩膀这才出去。 外头还是在下着雨,只是较于刚才要小了一些, 不远处的绿化树下隐约有蜿蜒的血迹,她眼眸深了深,刻意避开了。 刚才姜知晴和顾川景的争执她们在车里看的清楚,但谁都没心思分出去,她那时候要敢露出一点感兴趣的意思,姜知意能当场咬死她。 糕点交到手里的时候还带着一点温热,她谢过了大半夜亲自送过来的店家,回去的时候发现车窗开了,姜知意靠在车窗口静静的看着她。 那目光带着幽芒,在漆黑的深夜里,让她心里不自觉有点危机感 。 不知道冷吗?她回头把车窗放上去,大半夜还在下雨当然是凉的,她又穿的单薄。 已经快十一点了,时清薏坐在驾驶座上,姜知意接过包装精致的礼盒问她:不拆一个试试看喜欢吗? 回去再吃吧,快十一点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她反正不给她爸打白工了,能赋闲在家待着 ,可姜大经理现在身价过亿,不比当初能陪着她一起在家窝着看电影。 恋耽美 ——(40) 姜知意看她不拆自己拆了,包装的精致 ,糕点的香气在车里弥散开来,她挑了一个喂到时清薏嘴边:好吃吗?我记得你当年就喜欢这个味道的。 时清薏矜持的咬了一口,三年来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的喜好,她心里有点心疼的酸意,轻轻点了点头:好吃。 听见回答的某人眼睛一弯,而后在时清薏的注视下把剩下的糕点喂进了自己嘴里,特意在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嗯,确实好吃 时清薏: 从公司到家还有一段路,时清薏开车旁边的某人就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投喂她,糕点是小巧精致的类型,三口就可以解决,时清薏喜欢的吃能分到两口,不喜欢的就尝一口。 时清薏忍了很久,终于没问她为什么同类型的不止一个,非得让自己先吃一口仿佛试错。 她有预感问了大概会被姜知意记仇 晚上回家洗漱完姜知意就开始抱着她,仿佛抱了一个巨大的人形抱枕,她洗漱完身上带着一点温柔的发香,时清薏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伸了手过去在她的残肢上。 疼吗? 断掉的肢体无法回来,高位截断以后伤口处早就覆盖了疤痕,她隔着睡裙触碰,生怕会伤到了她。 不管姜知意被欺负是真是假,摔在地上总是真的,她确实看见磕着了腿。 刚刚还一脸闲适的人脊背稍稍绷紧,顿了顿,拿起她的手覆盖在后腰上,悄悄往她怀里缩了缩:这里疼 时清薏噎了一下,一时之间分不清她是不是在暗示自己,脸色却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在夏夜里热的格外迅速。 窗户开着只能听见雨打在树梢的声音,空调的声音细碎,姜知意似有所觉的伸出手试探着抚摸上她的脸颊,烫的很厉害。 坐了一天轮椅腰和背都疼。仿佛是在解释,也确实是这样,时清薏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去揉按她的腰背,揉的舒服了她忍不住嗯了一声,惹的某人脸颊又烫了几分。 你别 姜知意得寸进尺:别怎样?只是揉按一下腰而已 她在她耳边呵气如兰,闷闷的笑:你想到哪儿去了? 姜知意某些时候脸皮薄的过分,但在对上时清薏的某些时候又厚的让人惊心,时清薏静默了好一会儿,负气缩到了床的另一边,怎么也不肯过来了。 只是想逗一下结果过火的某人: 默默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腰,咬她的后肩,自己先委屈生气上了: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同床共枕吗? 她理直气壮,时清薏无语凝噎,终于还是回头摸了摸她的头说了一声晚安。 夜里等着姜知意睡着了时清薏才睁开眼,有些忧心忡忡,姜知意总是这样患得患失,哪怕前一刻还是温存依赖,只要有一点出错就会想到那些最不好的结局。 她伸出手点了点某人的额头,拨开碎发,露出额角的伤口,被点的人又靠过来了一些,哪怕是炎热的夏季也不肯分开一点。 那场车祸对于姜知意来说意味着很多,不仅是肢体的残缺,身体也留下了良多的隐患,她跟时清薏重逢以来只亲密过一次,也是在车里不曾开灯,平常就是自己再不方便也不让时清薏看见。 玻璃刺在身上,留下了许多伤口,偶尔还是要去医院复查。 蝉鸣把时清薏吵醒,她最近不用上班一直都是睡到自然醒,可能是整天整夜开空调的原因,嗓子里有些疼 ,她半眯起眼摸索想去床头端水,没摸到,摸到了一个温热的躯体。 已经有人将水送到她手里,时清薏懵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去,女人褐色的长发披在身上,半盖着薄被遮住下半身,或许是为了让她多睡一会儿没有拉开窗帘,只是开了一小盏灯,她拿了一份文件在看,被白色的睡衣勾勒出侧脸温柔又瘦弱的线条。 今天没去上班吗?时清薏愣了愣,半撑起来喝了一口水,平时她醒的时候姜知意早该去公司里了。 姜知意最近越来越擅长抓她的漏洞,秀气的眉头闻言皱了皱:你不高兴我在家吗? 我怎么敢的啊,时清薏心里无声叹气,终于缓过神来了一点 ,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温热的,仿佛是知道她的习惯提早放好的。 姜知意今天要去医院复查,她平常忙的没有假期 ,去医院的时间都算是难得的休假了,时清薏坚持跟着要一起去,最后陪着她一起坐在了后座里。 接手整个姜家的姜总是真的非常忙,哪怕是车里也还在看文件,一天到晚仿佛都有看不完的文件处理不完的事在等着她。 经历过昨晚的大雨,今天的清晨难道的明朗不炽热,看到一半的姜总被人在耳朵里塞了一只耳机,时清薏低着头玩手机,认真选歌。 不知道为什么,姜知意突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不给我听英语听力了吗? 这话委委屈屈的,又仿佛带着说不出来的笑意,时清薏愣了一下看了看她手里的文件叹气:可惜商业机密不能录成语音给姜总听啊。 姜知意指尖微动,合上了文件,挨近过去和她分享同一首歌,好像数年的时间就这样慢慢从身边流淌过去,她们还是少年的模样,最大的烦恼还是上课老师提的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她们去的是第六医院,算是市里最好的医院 ,里面的一位老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只在第六医院坐诊,不肯出去,哪怕是姜知意也只是提前预约好了位置。 去的时候前面一位病人还没看完,护士歉意的说情况有些复杂可能需要些时间,趁着这个时间时清薏推着她下楼去散散心。 医院的小公园里栀子开的正好,时清薏推着人过去的时候身后陡然吵闹了起来,有人哭喊着什么,她寻声回头看见三楼的窗户大开,一个白色病号服女人抱膝坐在窗台上,哭的单薄的肩膀瑟瑟发抖。 姜知意在看见的一瞬间手就攥紧了,她眼眸一下子沉了下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阳台上的女人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宽大的白色病号服在空中飘起来,她半个身子悬在阳台之外,随时可能掉下去。 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在后面一迭声的喊着她的名字,急促的喊着:知晴,你先下来好不好?其他的事我们以后再说,你先下来 顾川景的一点一点靠近,企图过来抱她下去,然而她只是哭,听见声音也只是啜泣着呜咽,摇头,小声喊不要别靠近我。 知晴,我们以后会有其他宝宝的你先下来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知晴你听话 她所在的楼层并不高,只是在三楼,姜知意抬头即可看见,阳台上的人似乎感受到什么泪眼朦胧的低下头,恰好跟她的目光对上。 姜知意心里一悸,阳台上的人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什么,眼泪一下子全流了下来,糊了满脸。 她展臂往下,嘴唇张合,那一瞬间,时清薏借由系统听见她的话,她说。 姐,宝宝没了 第47章 卑微偏执学霸 姜知晴从楼上跳了下来, 像一只白色的鸟展翅而下,空荡荡的病号服在风里飘下,又像是一只白色的风筝坠落。 姜知意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她跳了下来, 飞鸟落地的那一刻身后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 透过缝隙只能看见摇曳的绿树,时清薏从后面伸手穿过轮椅抱住她,颤动的眼睫一下一下扫过她的掌心。 顾川景攀住栏杆, 嘶吼着姜知晴的名字。 五六月的天气,似乎提前热了起来,仿佛蒸笼一样的可怖。 姜知晴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三楼不高下面只是花丛跳下来摔断了胳膊和肋骨,断裂的肋骨险些戳中内脏, 需要动个小手术。 熟悉的护士给她们安排了临时的病房, 姜知意背后全部湿透了, 时清薏用热水给她擦拭后背,她肌肉绷的很厉害, 擦到一半时握住了时清薏的手。 时清薏于是了然的过去握住她冰凉的手,一下一下轻拍她紧绷的背部,轻声安慰:别怕。 发着抖的人把头埋进她怀里,呼吸发沉,她坐在轮椅上死死抱着时清薏的腰, 似乎被触及了什么恐怖的记忆。 例如三年前的车祸,又或是三年前那个心如死灰的暴雨夜,她也曾经想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时清薏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半哄半骗的让她抬头擦了擦额头,门就被拧开了。 门外的中年女人僵直的站立着,眼睛看着面前一幕, 脸色发青,时清薏本能的想退开不让姜知意尴尬,只稍微退开了一点,就被身边的人牢牢捉住了手臂。 她抓的那么近,攥的人手臂发疼,时清薏也只是稍稍皱眉,一句话没说。 伯母 她沙哑的声音出来 ,门口的女人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沿着脸上的沟壑滑落 ,依稀可见岁月的蹉跎,她穿着蓝色的旧衣服和洗的发白的裤子,一膝盖就跪了下来。 知意,你救救你妹妹和大伯吧 你大伯以前是对你不好,可他现在也受到报应了啊,他三年前煤气中毒就已经偏瘫了 ,自己动都动不了就是个废人了,现在肝硬化马上人都没了,你妹妹这几年累死累活照顾她爸,现在出了事昨天还在病房里喊你怎么不去看她,知意啊,你怎么忍心的啊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逆着光,阳光从她背后照进来看不清神色,看起来又慈悲又阴沉,她静静的看着面前跪地的女人,手却悄然摸了摸自己断裂的残肢。 女人的眼泪仿佛流之不尽,这半生的苦涩未尽,家已经在风中飘零,丈夫生不如死的等死,女儿失去了孩子精神失常,侄女车祸成了残疾。 知意,你知道的,你大伯他跟你爸你是知道的 伯母一直沉默的人骤然开口 ,声音低沉,身体绷的更紧,甚至稍微往前倾了倾。 阳光一瞬炽热的可怕。 那个极有名的医生终于空闲出来,时清薏推着姜知意在空旷的走廊里行走,走廊的阳光被栏杆隔断一格一格的,姜知意用别扭的姿势握着她的手: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近人情? 她温柔的扶起来那个苦了一辈子的女人,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声音温和的告诉她,伯母,我感念您抚养我长大的恩情,我以后会给您养老 ,照顾您以后衣食无忧,可家暴我的人我不会出手术费,一分一毫都不可能。 那个女人眼睛渐渐睁大,很快有温热的液体滚落,砸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开始详细的描述她的大伯如今活的有多么痛苦。 她只是安静听着,一点一点用力把人扶起来,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知道很惨,偏瘫就是活的痛苦一辈子,还因为长期酗酒留下诸多后遗症,自己行动不了,生不如死,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毕竟这个医院里有她融资的一部分。 可她依然记得小时候被打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痛苦害怕,那些年的阴影始终如影随形,不曾离去。 时清薏没有回答她,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她神色趋于阴沉彷徨的时刻才俯身下来,在她额角亲了一下,轻声低语:我有没有告诉你,三年前你大伯欠下的赌债是我让人做的? 你看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我也跟你一样,有着光背后的一面。 姜知意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护士已经出来了,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咳嗽了一声:陈医生让姜小姐进去了。 顿了一下,这个年轻的护士生怕她们误会什么,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很意外,以前都是姜小姐自己过来的。 她耻于自己的残疾,对于任何人的靠近都带着天然的敌意。 时清薏把轮椅交到护士的手里,眨了眨眼:以后我都会陪她一起过来。 这种类似于光明正大的秀恩爱让护士小姐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半晌才笑了起来,然后毫不留情的关上了门。 里面坐诊的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女医生,戴着厚眼镜,看见姜知意进来温和的推了一下镜框:姜小姐最近的状态似乎很不错。 坐在轮椅上的人收回对外面念念不舍的目光,微微闭上眼,只是分开一刻,就又开始想了,想她在外面做什么,遇见什么人 她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越来越强,就跟三年前一样,甚至还要更加严重。 这是不对的,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可是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这样下去,她会吓跑好不容易回来的人的 姜知意的复查需要不短的时间,时清薏寻着记忆走到某个病房外。 里面两个床位,应该都是肝方面的疾病,一个老人身边围着后辈关切的照顾,放着水果还有花篮,儿女陪着说话,另一个却是冷冷清清。 姜知晴跳楼还没从手术室出来,姜母过去等着,没人过来照顾他。 那个当年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已经瘦了一圈下来,眼眶深陷,脸上还有泪痕没有被擦过,口水沿着嘴角往下滴,半点看不出来曾经的凶蛮。 只是短短的三年,他就从一个中气十足的壮年男子变成了一个命不久矣的老人。 时清薏隔着薄薄的窗户看着里面的对比,突然问了一句:一年前的煤气中毒,真的是意外吗? 装死很久的系统沉默了又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你不信她? 时清薏: 系统探头:你开始觉得反派不对了? 不对什么?肝硬化跟她有关吗?女人稍稍抬眼,眼神没有什么感情,她拿自己的右手轻轻碰了碰玻璃,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温度。 姜知意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人,只看见一片空旷,心里下意识的一窒,指甲一寸一寸掐进了手心里,时清薏不在,她会去哪儿呢?她是不是想离开自己? 越来越多恐怖不安的猜测涌出来前走廊里已经走过来了一个人,时清薏拎着豆浆和小米粥走过来,神色有点惊讶: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样?我怕你饿了出去买了一点吃的,吃一口吗? 姜知意不说话,伸手去拉她脸色很不好看,时清薏就任由她牵着,一路牵出了医院上了车。 一直坐轮椅对于腰背的伤害很大,上车的时候时清薏抱她上去,她很瘦抱起来不算困难,姜知意环住她的肩膀,闷闷的说话。 恋耽美 ——(41) 你下次去哪里要跟我说,不要不说一声就走了 。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我会害怕,然后忍不住让你跑不了。 可你当时在里面,我也说不了啊。这个理由如此正常毫无破绽,姜知意一下子哑了火,松开了手。 我以后去哪里都会跟你说的。小可怜不高兴,时清薏叹了口气,保证完了,吃点东西吧。 豆浆喂到她嘴边,某人偷偷看着她,假装矜持的接过豆浆,顺便接过了她的手。 这天夜里姜知意还是做了噩梦,梦境光怪陆离,梦里是没有尽头的黑夜和大雨,有人在雨里朝着她走过来,熏人的酒气和棍棒一起在背后追赶她,她一个人跑了很久很久,哭喊着,奔逃着,有人把她拉出泥沼,从阳光里伸出一只手来。 她企图伸手过去拉住,身后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姜知晴抱着一个布娃娃一边哭一边哄,对她喊:姐,你要去哪里?你不回家吗?跟我回家吧 她从噩梦中猝然惊醒,嘴里咬着时清薏的手指,鼻尖有隐约的铁锈味。 以前做噩梦的时候老是喜欢咬自己脸颊两边的肉,时清薏就会伸手让她咬着,她心疼时清薏后来就戒掉了这个习惯。 至于后来复发 食指被咬出印痕,宽松的睡衣下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隐约有着红痕,姜知意瞳孔微缩,掀开发现是早上被自己硬生生掐出来的痕迹。 疼吗?她握住那只手,碰了一下那处伤痕,时清薏只是躲开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硬生生把她的胳膊掐紫了。 不疼。时清薏摇摇头,凑过去擦她额头的冷汗:又做噩梦了吗? 女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窝进了她的怀里,搂住了她的腰。 她不想说时清薏不逼她,床边的手机响了一下。 时清薏拿过来看了一眼,是一个久违的名字。 母亲。 姜知意跟着探头,时清薏却摁灭了屏幕。 第48章 卑微偏执学霸 她不让自己看, 姜知意也不强求,一直等到时清薏睡着了,她依然在亲吻时清薏的手指, 在寂静的黑暗里轻声说着对不起。 姜知意管控时清薏到了严密且病态的地步, 不是自己陪同基本不让她出门,阻绝了她一切的社交,每次时清薏不情愿就撒娇攻势。 清薏, 陪着我不好吗? 只是想出去吃碗面的时清薏在某人可怜兮兮的目光下果断加钱点了外卖。 十一月的时候高中班级群传来消息,邓斯思要结婚了。 她辍学以后过的不算太好,摆脱宋知明以后去外地工作,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回来的时候牵着另一个人的手。 烫金的请帖放在群里, 时清薏看了一眼, 对方是个看起来老实平凡的男人, 跟宋知明的文质彬彬完全不一样,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傻气。 自从自家别墅里住进了一只金丝雀, 姜总越来越喜欢把工作带回家做,家里比公司舒适,至少不用穿一身正装一坐一天。 时清薏窝在沙发上玩手机,微卷的长发随意披在肩上,姜知意看的有些出神, 继而很温柔的跟她说话:确实是个好消息,宋知明会知道这个好消息的。 或许在前途和爱情上宋知明选择了前途,可若是说他真的不喜欢邓斯思也不可能, 如果不喜欢就不会大年夜求和不成喝酒发疯。 他一生牢狱,他喜欢的女孩子要嫁予他人,多好的结局, 怎么能不让他看看呢? 她一直都是这么记仇,报复也从来不曾停歇,顾川景的公司马上就要破产,而后背负上巨额的债务,事业上过的不如意,爱情也并不好。 医院里传来消息,姜知晴伤及子宫,一辈子无法生育,她的父亲也下了病危通知,一连串的打击让她精神失常。 她疯了。 这些消息姜知意都捂着没有告诉时清薏,她的金丝雀安安静静的呆在她身边就很好,不用去管外面的腥风血雨,她对所有人都可以杀伐果断,自然不需要她的心上人再操任何心。 她放下工作过去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发尾,时清薏回头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邓斯思结婚的那一天姜知意和时清薏过去看了一眼,在县城里面办的酒席,外面绑着许多颜色鲜艳的气球,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时清薏推着人走在湿润的小径上散步,半途时姜知意接了个电话要赶去公司,走的时候仰起头看着她,也不说话。 时清薏了然的低头,某人在她在脸颊旁边亲了一下,又理了理她的发梢。 司机还在等着,天气预报说下午要下雨,今天早点回去,要记得加衣服,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我早点开完会回来陪你看电影。 她嘱咐的事无巨细,时清薏一一答应了才摇上车窗放心离开。 答应是一回事听话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时清薏没直接回去,而且打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小县城里有一家低调的咖啡厅,下雨天生意不太好的样子,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精致的女人。 四十多岁的年纪看着也只是三十出头的模样,眉眼镌刻着刻在骨子里的端庄和温柔,又隐隐与时清薏有些相似。 看见时清薏走进来招了招手,微微一笑:小薏过来啊。 时清薏有一瞬晃神,就好像还是很多年前,她很小的时候母亲每一次放学接她回家。 一晃眼就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她跟她的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见面,再次相见的时候有些尴尬和无措,温热的咖啡捧在掌心里,微微发苦,对面的女人给她添了一勺糖。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不喜欢喝苦的,三年前我跟你柳阿姨在国外度假,错过了你的事,回国的时候你爸就已经把你送走了,她的手指摩挲了一下杯壁,苦笑了一下,你也知道,他不愿意让我见你。 时清薏一口一口的喝着咖啡,很久才问:所以现在找我是有什么事? 她们之间的气氛陌生又疏离,时母脸色有些不太自然:小薏,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咖啡厅外面种着一排排的梧桐,巨大的叶子兜住绵密的小雨,时清薏看着司机把车停在过道上,似乎很是着急的在给谁打着电话。 我过的好不好,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这话说出来莫名的嘲讽,说完就起身离开,司机电话打到一半就见那人已经走了回来,他卡壳了一下,讪讪的把电话挂断了。 女人追出来几步,在小雨里站着,似乎张嘴说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时清薏在车里闭目养神,不去看她。 姜知意这天晚上回来的很早,时清薏洗漱完毕在客厅里修剪刚刚送过来的朱丽叶玫瑰,她有点手残,价格昂贵的玫瑰花在她手下惨不忍睹。 姜知意从雨里回来手有些冷,握了她的手,操控着她手里的剪子修剪花枝,刚刚还歪七竖八的花在她手里很快成型。 修完姜知意亲手给她清洗指缝间的泥土,声音温柔的不行:今天有在家好好等我回来吗? 时清薏回了个当然,姜知意也不追问,只是一下又一下搓洗她的手指,直到她的手指发红,时清薏缩了一下,没缩回来,这才皱眉:你弄疼我了。 一直陷入自己思绪里的人这才受惊一般的松开手,又连忙过去赔罪一样的吻了一下,轻声道歉着说:对不起。 那天夜里姜知意抱着她睡抱的特别紧,时清薏大半夜因为窒息被勒醒,姜知意早上还要上班不忍把她叫醒,于是一夜无眠。 倒是她的母亲开始时不时的跟她联络感情,终于在某一天打了电话过来,试探着开口:清薏马上就要到你的生日了吧?我这些年亏欠你的,想送给你一份礼物。 时清薏等着她的下文,听着她在电话里面说:下个星期五,我们在上次的咖啡厅见面吧,我送一样东西给你。 星期五的前一天晚上姜知意提前回家拉着她去电影院,在车上靠着她的肩膀耳语:你记得吗?三年前那天我们俩约定好要去看电影的,结果堵车误了场次,后来又出事,一直没有机会一起去电影院看一场电影。 记得啊。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是她也是姜知意一生的噩梦,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晚分崩离析。 星期四的商场人流量不小,电影院却是安安静静,除了工作人员没有其他任何人,没其他原因,只是因为这家电影院属于姜知意,她今天包了所有的场次。 工作人员给她们推荐了最近的几部片子,被姜知意冷淡拒绝,她直接报了三年前那场电影的名字,像是做完一场梦一样的,甚至选了一模一样的位置。 那时候姜知意的腿还在,她们选了后排,如今她坐着轮椅自己过去就显得很艰难,时清薏拒绝了工作人员的帮忙,自己抱着她去了位置。 那是一部新年贺岁的喜剧片,姜知意以前家里非常穷,从来没有进过电影院,后来有钱了也没有自己过来过,这还是第一次。 关了灯的电影院一片暗沉,看到一半时身边的人从位置上滑了下去,姜知意没有阻止。 姜知意靠在位置上没有动弹,有温柔的吻落在她残缺的肢体上,她截掉的腿骨断面细嫩的肉受不得刺激,微微发着抖,那人沿着她的疤痕一一吻过,像是羽毛扫过心尖,从胸腔里发出莫名的震颤。 她压抑着自己的颤抖,从咽喉里艰难的呜咽出两个字:别看 哪怕是在黑暗里也害怕被她看见自己丑陋的一面,当初修长白皙的腿变成了一截,上面还满是火焰灼烧和玻璃划过的伤疤。 时清薏不听她的,一边吻一边问她:疼吗? 是问现在亲吻会不会依然觉得疼,也是问三年前那场车祸后自己不在她身边疼不疼。 姜知意忍不住双手紧扣座椅的扶手,紧闭双眼,轻声开口:你一直陪着我,我就不疼了。 所以你要一直一直陪着我,我才能不疼。 电影是一部喜剧片,她眼里却有泪水无声滑落,很快浸湿了衣裳,那人欺负完她又过来吻她眼角的泪水,最后掀起发丝去吻她额角的伤疤。 声音宛如叹息:你这些年是不是过的很辛苦? 她的语气如此怜惜,仿佛当真心疼这三年里的日夜煎熬,姜知意摇摇头:想着你,就不辛苦。 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残疾又没参加高考,空降公司接手外公的事业当然很辛苦,她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想到我能早一点拥有你,就不觉得辛苦。 以前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强而已,她想强取豪夺,不止一天两天。 是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想据为己有,把你装进我的盒子里,随身携带。 所以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能去,剩下的话都被堵进了绵密的亲吻里。 气氛实在太好,于是当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时清薏大着胆子跟她申请:姜大经理,我明天可以出去一段时间吗? 姜知意的手下意识的收紧,像一只被揪住尾巴的动物,一下子警觉起来:你要去哪里? 纤细的手指在她嘴唇点了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个秘密。 姜知意眼里涌起莫名的波涛,先是有些委屈,半开玩笑问了一句:我不能知道吗? 又很快改成一句温柔的叮嘱:记得早点回来。 第49章 卑微偏执学霸 星期天的早晨是个阴天, 入冬的天气冷的厉害,姜知意性格其实很有些要强,除了对时清薏装可怜的外是从不会暴露自己残疾的缺陷的。 自立自强的姜总收拾完自己自己端了一杯热牛奶轻放在床头, 跟猫离家前一样贴过去挨近她蓬松的长发。 今天降温可能要下雪, 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了好不好?想要什么给我打电话,我处理完公司的事很快就回来陪你。她用鼻尖蹭蹭还没完全睡醒的人,声音温柔的简直像是在诱哄。 时清薏就算衣衫不整未施粉黛也是好看的, 少了年少时的嚣张气焰,窝着暖和的被窝里慵懒又随性。 懒床的人嗯嗯了两声连眼也没睁开,就算是答应了。 得到回复的某人终于舍得离开,临走看着她露出来的半截白皙手臂又忍不住皱眉,认真推着轮椅回去给她牢牢压进了被子里。 捂的严严实实, 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在她肩膀的上方还有细碎的吻痕 时清薏是早上十点出门的, 牛奶放冷了有些腥,她一点一点喝完了穿的厚实才出门 , 临走站在窗边拍了雪景给姜知意发过去。 下雪了,等你回家。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的早,十一月就开始纷纷扬扬,细雪压着冬日里光秃秃的橘子树,也压弯了窗外姜知意特意为她种的玫瑰花。 时母在咖啡厅等着她, 伸手去拉她时被她疏离的躲开了。 手还停在风里,很久时母才尴尬的收回手去,苦笑了一下拉开车门:走吧, 礼物在其他地方,我相信你应该会喜欢的。 一路无话,只有窗外的雪越下越大, 车开的飞快,走到一半时时清薏皱了皱眉: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我下午还有其他事。 还有其他安排吗?要不要现在就去?我让司机掉个头就好了。时母稍显惊讶,身子微微坐直。 修长的手指转动腕表,时针还没有走到四分之一的位置,刚好是一点出头的时间,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还有时间的。 时母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很温柔,靠近了她一些:当初离开你的时候你才八九岁,那时候小薏你是最黏人的,一晃眼就长这么大了啊。 她想过去摸摸她的脑袋,再次时清薏躲开了,时母笑容有些苦涩。 你小时候最喜欢缠着我的,那时候老是和你爸吵架没顾得上你,是我不对,后来你初中高中故意惹是生非,其实是想我多关心关心你回来看看你对不对? 无声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气氛近乎凝滞,良久时清薏才看着她回答:是,但您当时明明知道不也没有来吗?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去,少女羞于启齿的心思,原来在成年人眼里就是这样赤裸而透明,甚至于可笑。 时母的嘴唇几张几合,神色发苦:我那时候很忙。 恋耽美 ——(42) 时清薏压根就没指望她能给出什么靠谱的解释,闻言也没什么波动,只是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那时候你爸还有你外公都针对你柳阿姨,我实在没法分出心思再来照顾你。 那你现在就有心思了? 当然。这个一直看起来精致又体面的女人终于在寒风的吹拂下微微红了眼眶,车在一片空旷中停下,司机帮忙从后座里拎出来一个黑色的高大行李箱,女人有些手忙脚乱的推着。 这里面的衣服都是我亲自挑的,有白色的连衣裙还有发卡,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的,还有一些吃的,都是你以前喜欢的,里面还有几张卡,我在每张里面都放了足够的钱,以后每个月还会定时给你打过去 她说的认真,对面年轻的女人却是微微皱眉,她跟面前的女人生的如此相似,可却仿佛根本无法心有灵犀:所以呢? 时母把行李箱轻轻塞进她手里,趁这个机会握住了她的手:妈妈的意思是你爸的公司烂摊子我和你柳阿姨会慢慢处理,小薏,你以后可以过自己的人生了。 我的女儿,她的一生应该是自由而坦荡的,应该跟她小时候的梦想一样,去周游世界,去做最知名的画家,而不是在这里埋没梦想。说这话的时候她神色坦荡而骄傲,眼角却还是通红的。 这里过去不远就是机场,妈妈给你在另一边都准备好了,没有什么需要你担心的,你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不要为了你爸委屈自己,剩下的我们会给你处理。 她握着已经成年女儿的手,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而后意外的在她眼里看见愕然的神色,再是无声的冷笑。 时清薏一寸一寸将冰冷的手从她掌心抽离,觉得胸腔里有那么一瞬堵的缓不过来气,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很慢的摇了摇头。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十年前因为遇见爱情就抛弃女儿和丈夫,一句话不说,觉得把我留给我爸是最好的选择,我抱着你的腿说不想离开妈妈,你推开我说我跟着爸爸更好,自顾自的给我做决定。 从来,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想要什么,现在也是这样 时清薏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生的家世好,长大父母包办嫁给了一个头脑精明的丈夫,哪怕后来离婚也能遇见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伴侣,她像是从来没有吃过人间世的苦。 手指被一点一点掰开,穿着呢子衣的女人退后半步,声音甚至不是愤怒的只是疲倦。 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现在喜欢什么。 她往后退开两步,她不再是曾经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不会最喜欢好看的裙子和漂亮的发卡,更不会天天想着周游世界,虽然她依旧热爱自由。 小薏,时母皱起眉头,她突然有些不确定的恐慌,你不要任性,我和你柳阿姨已经做好了准备给你爸兜底,姜家奈何不了你的 时母试图去捉住她的手,却没成功,身后风雪里陡然传来压抑极低的咳嗽声:你想,走到哪儿去? 坐在轮椅里的某人从风雪深处走来,她是自己推着自己过来的,轮椅在雪水融化的路上走的很慢,仔细看甚至能看见身体明显的颤抖。 一张脸冻的青紫,脸色更是阴沉的吓人,一双冷沉的眼却打从看见时清薏开始便一瞬未移 。 声音冰冷到几近森寒。 完了。 时清薏心里一凉,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现在说打算去接她回家,姜知意会信吗? 可能是因为昨天太累,姜知意白天睡着做了一个梦,梦里时清薏抱着她细碎的吻落在她鬓角,一声一声的说着喜欢。 哪怕是在梦里,也是怦然心动。 然而梦醒的时候身边却是空空如也无人在侧。 她打开手机里面静静躺着一条消息,大雪纷飞的照片,里面搓手等待的女人在围巾下露出半张脸来。 她呼吸微窒,看着那人发信息说等她回家如果不是她现在的位置在去机场的路上的话。 她太没有安全感了,不仅家里装了监控,还在时清薏的手机上安了定位。 她骗我。 姜知意只觉得胸腔里一下子绞痛起来,整个人都在细微的发抖,桌上的所有东西都没能幸免于难,她恨不得把所有都砸的稀碎。 时清薏终究还是走了 果然一直都是在骗她,都是虚情假意,昨天那样哄着自己只不过为了今天离开。 姜知意全身无法遏制的发抖,玻璃碎了满地,她脸色惨白如同金纸,却有一股莫名的疯狂从心底缓缓涌现。 没关系,她跑不掉的,三年前就已经错过了一次,这一次怎么可能跑的掉。 她却还是抱着一点微末的希望回了家,家里空空荡荡,她一直在客厅等着,等到下午下班的时间,那个人依然没有回来。 没了时清薏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寂寥,没有一丝人气。 她的手脚一片冰冷,甚至觉得这冷从外蔓延至四肢百骸,哪怕室内从来空调恒温。 她手里紧紧攥着时清薏的定位,告诉自己如果她现在回来,自己可以既往不咎,当做一切不曾发生,可她一直没有回来。 她闭上眼,把眼底仅剩的希望埋进心底。 她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无论去哪里她也要把人找回来的,不管付出任何代价,都跑不掉,时清薏不是一个人,还有父亲家人公司 只要有弱点,就不可能走的洒脱。 谁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谁都别想! 大雪纷纷扬扬,眨眼睛就把天地覆盖成一片雪白 ,大雪落在身上,时清薏突然觉得有点冷。 也许不光是天气的原因,而是姜知意的原因。 让她觉得破地冷了无数倍。 良久,姜知意紧紧攥紧轮椅的扶手,嗓音干涩:清薏,跟我回去,我可以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时清薏沉默了一瞬间。 系统,她说的是真的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转而严肃保证:宿主相信我,有我在,你肯定不会死的。 但断腿断手什么的,我们就不能保证了。 时清薏嘴角抽了一下,姜知意她还是了解的,这回去就不一定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吧? 姜知意主动着推动轮椅往前了几步,眼眶发着红,朝时清薏伸出一只冻的通红的手。 清薏,你过来好不好? 语气执拗的近乎可怕,明明阴翳的不行又偏要可怜兮兮的骗她过来的模样。 她不知道失去时清薏自己会怎样,也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姜小姐,你这样过分了 时母眉头微皱,这个人在威胁清薏,用她的父亲,家里,还有其他东西。 姜知意原本眼里只有时清薏一个人,听见阻拦的话神色已经彻底冰寒下来,徐徐转头去看身侧的人,不由一怔。 那是时清薏的母亲,也是想带走她的人。 可走不走,还是得看清薏,伸出的手一直未曾收回来,就那样僵在半空中,执着的等待着。 清薏,她勉强勾起嘴角,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你跟我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在家里等了你好久好久 时清薏无视了时母的目光,沉默了一下,扔下行李箱,竟然当真就那样顺着她的意思走过去了。 时母愕然想拦却没拦住,她的女儿自愿回去。 时清薏无奈的想,就算你不逼我,我也是要回去的,本来就不想走。 似乎是不敢相信她能这样听话的走过来,姜知意懵了一瞬,而后推着轮椅磕磕绊绊的往这里来。 不过转眼,大雪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轮椅走的格外艰难,看着下一刻就要摇摇晃晃的倒地不起,时清薏不知为什么莫名觉得心里被扎了一下。 有些心疼,快步过去扶住了快要摔倒的人。 几乎是接触的一瞬间,姜知意猛地伸手将她抱紧,力气大的险些让时清薏喘不过气,肌肤相贴,时清薏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剧烈的颤抖。 好半晌,才慢慢的开口,咬牙切齿的喊她的名字:清薏 委屈的像是呜咽。 时清薏的心抽疼了一下,掌心一下又一下的抚过她的长发。 姜知意抱着她,眼眶通红:你不要我了吗?你要走了吗? 时清薏有点心塞,还是很认真的解释了一句:我说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跟你回家,你信吗? 她本来以为姜知意肯定要说不信的,可她只是摇着头,不知是骗自己还是骗时清薏,轻声回她:我信啊,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都相信的,只要你还愿意骗骗我就好。 第50章 卑微偏执学霸 姜知意的声音带着莫名的苦涩, 听得让人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时清薏却莫名有点不好的预感。 时母到底没能拦住姜知意,她抓着时清薏的手, 神色冰冷, 黑沉的眼里看不见任何波动,看的人心里一悸。 时母不肯退后半步,姜知意亦不肯后退半分, 两人一齐抓住时清薏的胳膊。 最后还是时清薏挣开了时母的手,叹了口气:我想,您可能并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时母蓦地僵住了,嘴唇几度张合,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回去的路上姜知意一直死死抓着她的胳膊, 窗外风雪交加, 她抱着她的手臂, 眼泪跟不要钱一样的流,时清薏就温声哄着她自己保证不会走。 姜知意答应着点头说自己信的, 只是仍然不肯放开,时清薏无声叹气,开始亲吻她,吻她脸色交错的泪水和泪痕,拨开被雪水打湿的眼睛 在外面杀伐果断的姜总此刻就像一只曾经被遗弃的猫, 可怜巴巴的抓着时清薏的衣裳不肯松开。 她只是在外面凶,在时清薏面前永远都不会露出獠牙。 这是时清薏以前的想法,这个想法结束在当天夜里。 莫名的燥热席卷全身, 她被硬生生闹醒,模糊中以为是不是空调的温度开的太高,眼帘却沉重的根本掀不开。 只能感觉到有人在黑暗里细密的亲吻着她, 沿着眼角而下,再是鼻梁和嘴唇,最后咬她的下颌和脖颈,那个人亲的毫无章法,青涩又莽撞。 扒拉她睡衣的手还在发着抖,只有咬的非常狠,把她从一片茫然中硬生生给疼醒了。 她挣扎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嗓子却是一片干涩,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手腕上似乎缠绕着什么东西,勒的她格外难受。 清薏,别怕姜知意的声音也在发抖,仿佛是被她突然醒过来吓到了,身体不太平衡的摔了一下,又很快撑了起来,继续安抚似的亲吻她发着烫的眼帘。 听见这声音的刹那时清薏才安静下来,黑暗里的人捉着她的手,紧紧握住:是我 时清薏终于被她的莽撞弄的彻底清醒过来,手腕上缠绕的禁锢让她不能挣动分毫,稍一动弹就是一阵刺痛,她嘶了一声,哑着嗓子开口:放开 从来对她言听计从的姜知意这一次却没有听话。 这一夜对于时清薏来说格外混乱,窗外有呼啸的风声,耳边是姜知意小声的啜泣,她一遍遍的喊着自己的名字,无措又凶狠的啃咬,湿热的喘息打在耳膜上,让她心底一阵一阵的发出战栗。 最后的时候她没有力气的倒在她身侧,小声道歉:清薏,对不起 明明是欺负旁人的人,结果比被欺负的人哭的都凶,时清薏有些无语凝噎,想伸手抱一抱她,动手却发现自己胳膊竟然还被绑着。 时清薏: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别墅大门已经被锁的严严实实,窗户被严密钉死,只有呼呼的风声吹进来。 姜知意趴在床脚端着粥,似乎是在发呆,漆黑的眼底眼底一片茫然,发现她醒过来那双眼里才渐渐有了几分神采:清薏,你醒了。 时清薏下意识动了一下手腕,已经被松开了,应该是被缎带什么的绑过,只留下一行勒痕 早上已经给你上过药了,还疼吗?姜知意凑近过来一点,看了一眼她的手腕,想伸手给她揉揉,到底没敢再上手。 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她上药,她本来以为姜知意会用锁链来着。 系统:宿主,你到底在庆幸什么? 时清薏没管垃圾系统的问题,姜知意没有说话,只是端着一碗粥小心翼翼的过来喂她,满以为时清薏会直接一下子打翻的,却没料到她竟然吃了。 时清薏吃了两口就停住了,眼眸略微有些讶异的抬起:你做的? 她对姜知意的手艺还是记得的,高三那段时间姜知意几乎包办了她快半年的伙食,后来她出国以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那样合她心意的东西。 嗯,我让他们把家里的厨房改造了,我可以自己动手,再过一段时间就过年了,我就当提前给自己放假,家里阿姨都已经辞了。她笑意温柔,舀了一勺子白粥喂到时清薏苍白的唇边。 这里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时清薏顿了一下,往窗外看了一眼,阳台外放着盆栽的花,此刻已经尽数枯萎,再往外不知何时已经安上了一层铁网。 她手指稍稍颤动,就听姜知意继续说道:你喜欢什么,我们可以叫他们送过来,这里离市区不远的,很快就可以送到,外面这么冷出去干什么呢? 似乎是不满意时清为什么还在看窗外,她分出一只手把那人瘦削的下巴转了过来 ,声音还是像在撒娇:清薏,不许看外面了,看看我好不好? 时清薏被强行扭转过来,不得不说姜知意是好看的,年少的时候就有种楚楚可怜的脆弱感,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想将在庇护在羽翼之下,她清楚自己的优势,打小就会骗时清薏心软。 而今这种脆弱里掺杂了某种病态的癫狂,像是一只精致而易碎的瓷器,摇摇欲坠的祈求着她怜悯她。 时清薏心中莫名一动,连忙垂下眼来收敛住自己自己内心那点莫名的想法。 你不看我也没关系,她像是很有些受伤的,又很勉强的牵起嘴角,声音带了些莫名的偏执,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看的,你说是不是,清薏? 恋耽美 ——(43) 窗外风声呼啸,时清薏闭上眼打算睡个回笼觉,睡前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守在自己床边,像是生怕她会跑了。 你就打算把我困在这儿一辈子吗? 姜知意耳朵动了动,听出来她声音里满满的疲倦,连忙过去顺着她,为难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偶尔还是可以出去的,我们一起,春天去看院子里的桃花,秋天 她没说完,时清薏冷笑了一下,把眼睛闭上了。 姜知意也不恼,靠在她的手边,悄悄伸出一只手潜入被窝握住了她的手:清薏,昨天,你生气了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时清薏的脖颈就开始隐隐作痛,她牙口不知道怎么长的,好的出奇,咬一口下去就是一个印子。 她曾经质问过姜知意,那时候她就只会道歉说对不起,道歉从善如流,却屡教不改。 如果现在开口问她,大概会得到她理直气壮的回答反正都不用出门了,咬一口也没什么。 时清薏翻了个身,把这些糟心事扔在了后头。 姜知意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一寸一寸冷了下来,果然是生气了不愿意理她了,清薏是不是很失望? 她下意识的咬紧自己口腔里的软肉,直到刺痛使她松开牙齿,已经有铁锈味在口中弥散 ,她不知道时清薏睡着了没有,她只是躺在她身边,开始絮絮叨叨的开口。 清薏,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太害怕了,我爸妈的婚姻一直很失败,我妈很骄傲的一个人,在她心里遇见我爸是个错误,生下我也是一个错误,可她那么骄傲,骄傲到不允许自己回去找外公外婆,所以她一直想让我做到最好,她对我很严苛,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达到她的要求,可她最后还是走了 后来我寄居在伯父家里,伯父老是打伯母,对我也是非打即骂,我高中的时候就喜欢你,可你骗我,你对我好都是为了耍我,我听见你说她吸了一下鼻子,我听见你说,你最恶心的就是同性恋。 时清薏紧闭的眼终于睁开,身后的人还在小声说话,声音带着哑意:后来你对我那么好,我以为我们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的,可是你又走了 ,你不要我一走就是三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只是想长长久久的和你在一起,清薏,我不想伤你的,我好怕你随时都可以不要我,我的脸上有疤,腿也没了一只,还威胁你留在我身边 她的语气那么可怜,似乎又在哭了,就在时清薏想转过头去抱她的时候,姜知意似乎终于确认她是真的睡着了,自食其力的撑着胳膊爬上了床,隔着棉被抱她。 她的声音是沙哑的,明明是温和的声线,听着却莫名有些阴沉:现在也好,你出不去,我再也不会担惊受怕,你终于属于我了,会一直一直在我身边。 清薏,你属于我了。似乎是怕吵醒了熟睡中的人,她温柔且克制的亲了一下她的发尾。 时清薏一怔,终于确认姜知意已经有些魔怔了,她想不起来这些不安是从哪里来的,不是一朝一夕,经年累月,只是在她面前,姜知意一直伪装的太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姜知意果然没有再让她出门,姜知意一般都在家守着她,偶尔实在不能推掉的事情也会出去,门上会落锁,外面有人守着,别墅里安着监控和甚至随时监听她的手机。 她的任何行动都逃不过姜知意的眼睛,时清薏这一次倒是很听话再也没有逃跑的举动,只是一个人在家实在太无聊,开始重新买了一堆东西开始在别墅里面画画。 画布和颜料到的那一天下着大雪,姜知意从外面回来推开门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掀起嘴角笑了笑:这就是你去国外三年追求的梦想吗? 比我重要是吗? 她很委屈的,语气却无端锋利:给我画一副好不好? 时清薏拿着调色盘的手莫名的一抖。 第51章 卑微偏执学霸 时清薏拿着画笔的手抖了一下, 小时候她学习不好她爸让她去拉小提琴,学音乐,她在那个小小的教室里练了一年以后出去参加比赛, 惨败在一个女孩手里, 那个人是姜知晴。 有些人就是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旁人难以企及,她在明白这件事以后就扔下了小提琴, 后来她喜欢上了画画,那时候她才明白,喜欢一件事是什么感觉。 是骄傲的人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也依然热爱,想要用一生去守护的梦想。 再后来 她蓦地垂下眼帘, 斑斓混乱的颜色在掌心晕开,沾在了修长的指尖, 熟悉到闭眼都能清楚分辨的颜色突然不知从何下手。 门边的女人围着卡其色的围巾,双手交叉在胸前静静的看着她, 绮丽偏褐的眼眸透露出某种不安的执念 , 嘴角的弧度却缓缓垮了下去:怎么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钟缓缓走过了一个小时, 时清薏终于还是扔下了笔和调色盘。 她的神色有某种心灰意冷的凄然,声音很轻:我画不出来 门口的女人似乎没听明白,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 纯挚又干净,时光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看起来还像是三年前那个懵懂的高中生, 她问:怎么会画不出来呢? 她神色如此温柔,手指却不由自主的扣紧了轮椅的扶手,温柔的面具在她脸色寸寸崩裂。 三年前的那个秋天, 她曾经在她的草稿本上看见过无数的自己,害羞的、乖巧的、睡着的、认真的 事到如今,她竟然说,画不出来了,怎么可能呢? 姜知意不相信的推动轮椅,推的太快差点失去平衡,她一直推到时清薏的面前,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巨大且脏乱的画布。 明明已经隐隐有了一个人影,却又被人在最后的时刻用鲜红的颜料全部泼上去毁掉,未干的颜料从画布蜿蜒而下像是浸透了鲜血。 姜知意的指尖在发着抖,像是想伸手去摸摸那张画,真的碰到了却又下意识的后退:为什么要毁掉? 为什么?!她像是根本克制不住自己,伸手就去推倒画架,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时清薏旁边就是一张巨大的桌子,调色盘画笔甚至还有宣纸和花瓶都堆在一起,地上还有散开的画笔颜料,她发着疯一样砸掉所有东西,砸完瑟瑟发抖的抱紧了自己,哭声仿佛是小兽呜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怎么会画不出来你只是不愿意、你不愿意给我画了 她几乎要声嘶力竭,那些对比清晰的可怕,三年前的时清薏会捕捉每一个细节画画,会主动亲吻她,会想和她有以后,可现在的时清薏,她只想走 她只想离开自己。 这个念头疯狂在她心头萦绕,绝望的深渊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淹没,她浑浑噩噩的凑上去企图抱住那个人,甚至忘记自己已经残疾,整个人从轮椅上一下子掉了下去,摔进了遍地狼藉。 清薏,你别走,对不起,我只是想你陪陪我 她抱住了时清薏,而后刺目的鲜血映入她的眼帘,让她一下子整个人僵住。 桌子上有着漂亮的玻璃花瓶,插着姜知意每天送来的鲜花,有时候是玫瑰,有时候是百合,姜知意不忙的时候会亲自抱回来修剪,一枝一枝插在花瓶里,摆在时清薏的桌上。 她从没有想过,那竟然是伤人的利器。 她推倒画架的时候玻璃瓶翻倒,划伤了时清薏的手臂。 清薏她惶恐的抬起头,女人下颌的弧度瘦的惊人,看着她的目光疲惫又失望,终于缓缓合上了眼,叹了口气。 她没有在乎自己的手,只是疲倦的问她:满意了吗? 姜知意,满意了吗?够了吗? 鲜血汩汩流出,滴在翻倒的画布上与未干的颜料混合在一起,晕染了画里女人眼睛的位置,看起来一片猩红。 玻璃划伤的很深,这一次姜知意终于没敢再把她关在家里处理,让人把她送进了市里最好的医院。 去医院的一路上时清薏都只是闭着眼不说话,无论她如何求她都不肯开口说一个字,失血过多导致她脸色惨白,因为抱的太紧姜知意甚至能感受到她体温的极速下降,有那么一瞬间,姜知意好怕她坚持不到医院就会离开她。 她靠在她颈窝里小声说话:清薏,你再坚持一下,如果你出事了我就去陪你好不好? 时清薏眼帘颤动了两下,像是累极了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姜知意眼泪流的更凶,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最后到底没有出什么大事,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在医院躺了很久,姜知意就守在她身边不肯离开一刻,生怕自己不在她就跑了,最后眼睛都熬的发红,时清薏才终于醒了过来。 只是醒了也不开口同她说话,只是偶尔望向窗外,看着外面的大雪和枯枝发呆。 清薏,外面有什么好看的?你想不想回家?医院好冷,我们回家好不好?她不敢刺激时清薏,只敢拉了拉被角:我已经在你床边缩了两夜了。 在病房里加张床再容易不过,只是她甚至觉得隔着一张床也太远,硬要缩在她床边守着。 面色苍白的女人轻微的摇了摇头,姜知意的手悄悄收紧,语气却还是温柔的:为什么? 她似乎想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这次受伤还是因为她已经被姜知意关了太近没有接触生人,声音沙哑而低微,她静静看着窗外,轻声说:因为这里的窗户,没有铁窗 姜知意的呼吸一下子窒住,她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时清薏入院的第二天晚上时母和时父就接连赶到,他们只在门外看了时清薏几眼还是在她睡着的时段里,时父不善言辞只是眼眶通红,手指一点一点在玻璃上收紧。 最后求着姜知意:公司我能不要,三年前都是我的错,求你 ,放过清薏吧。 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一生风光,晚年失意,一生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哪怕以前工作忙也是从小宠到大的,什么时候让她受过这种委屈? 可现在她安安静静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生死不知,父母不知踪迹不知安全,瘦的几乎要脱了人形,他们怎么能不伤心? 姜知意把手指抵在唇边,眉头微蹙:声音小一点,别吵到她休息。 顿了顿,她病态地笑了笑:三年前,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是她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候,车祸,残疾,毁容 ,喜欢的人远走他乡,那个人的父亲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的痛苦说,离她远点。 真是噩梦一样的过去啊,她只是想留住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难呢?以前一无所有所以任人宰割,可现在不一样了啊,她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把握住心上人的手呢? 她明明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 她推着轮椅打算进去,想着没关系的,清薏确实是瘦了很多,等回家她就给她好好补补,工作时间再挤压一点,陪着她的时间再多一点 你以为她在国外三年就过的很好吗?时母突然冲上来堵住她的路,女人端庄又秀丽,眼底盈满泪光,在她身边不远处,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短发女人靠着门扉,隐隐护佑在她身边。 姜知意自己是个残疾,身边保护的人格外的多,有人拦住时母,姜知意倒是顿了一下,极慢的抬起眼,她眸色极沉,像是一滩凝固的水,眼睫却颤的极快。 什么意思? 她突然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她在国外治了三年的手,再也不能画画了时母的声音沙哑,姜知意好像没听明白似的呆了很久才问:你说什么? 但其实根本不需要复述,她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猛地回过头去,病床上虚弱且削瘦的女人闭着眼,似乎在睡梦中也蹙着眉,外露的手腕缠满了厚厚的白纱。 她脑子里想是有什么在裂开,无端想起不久前的那场意外,鲜红的血迹和三年前那场车祸的血迹融合在一起。 时隔三年,她终于敢去直视那场车祸,行车记录仪在时父那里,也许是为了报复,被当作礼物送到了姜知意面前。 关于那场车祸的记忆从来都是血肉模糊,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噩梦缠身,终于能够窥见时光中的真相。 轰鸣的车声,破碎的玻璃,时清薏确实是推了她一下的,却是为她挡开飞溅而来的玻璃,因为那一下,她确实被推偏开来,玻璃碎片划过了她眼角和额头,致使她毁容。 她依然记得时清薏推了她,而后眼中满是鲜血,无边无际的血腥让她看不清任何东西,所以从来不知道,时清薏为她挡下那一下导致玻璃扎进了她的手腕。 如果时清薏没有替她挡下那一片玻璃,划过的就是她的脖颈,她用自己画画的手,救了她一命。 姜知意突然觉得身上很冷,冷的牙齿都开始战栗。 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不是的、不是的,明明早就隐隐清楚的,她怎么可能让自己去死? 莫名的恐慌让她连发出声音都显得困难,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节,腥甜在她咽喉中蔓延,让她颤栗的如同婴孩。 这天夜里她彻夜守在时清薏的病房外面,来查房的医生把身体检查报告给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她伤口很深,按你说的只是意外我总觉得不太可能,你们家属要好好看看,万一病人是 剩下的话没有说完,那个本就宛若惊弓之鸟的病人家属脊背一下子颤抖起来。 姜知意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感激家里装了监控,她连夜翻了监控出来看,翻倒的画架纷乱的颜料和破碎的玻璃,那个人衣衫单薄的枯坐在一片狼藉之中,背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因为轮椅的遮挡,她始终没有看见时清薏的动作,只有她推倒画架,时清薏过去抢画被砸到,而后她摸索的着在玻璃碎片中救起画布,鲜血随着颜料一同蜿蜒,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看了一个晚上,无数次暂停,都不曾真正想清楚,到底是意外,还是时清薏是真的不想再活下去。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肯留在自己身边呢? 后来她翻开病历,或许是因为长久的不见天日不与人接触,她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差到了一定地步。 清薏在外面强势如姜知意只能在深夜抱紧自己,从喉咙里轻声喊那个名字。 她是怎么把自己那么喜欢,那么珍惜,舍不得她受一点伤的女孩子,恨不得一辈子对她好,把最好的一切都拱手放到她眼前的女孩子,逼到了这个地步的? 恋耽美 ——(44) 她是不是,应该放她自由? 可是一想到失去时清薏的可能,她的心就像在被人一刀一刀的凌迟。 第52章 卑微偏执学霸 姜知意陷入漫长的纠结, 她开始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觉,歪在时清薏的床边看着她,那目光像是什么恐怖的兽类死死盯着猎物, 眼神却又带着莫名的惶然。 时清薏偶尔睡醒了就看着窗外雪景发呆, 姜知意看着她发呆,室内安静的可闻针落。 十一月末的一天姜知意做了一个梦,梦见时清薏摸着她的头喊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时清薏亲吻她的眼睛,同她说,别动。 她于是一动也不敢动, 时清薏穿着白色的病号服,看起来瘦的惊人, 脸颊微微凹陷,面色惨白, 手上缠着厚厚的白纱, 声音嘶哑的同她说,知意, 我要走了 亲吻落在眼角,好像有泪光随之一同落下。 她从梦中惊醒,近乎慌乱的去抱时清薏, 那个姑娘被她吵醒有些茫然的任由她死死抱住,她无措的去咬她的脖颈, 像一只遵循本能的野兽。 新鲜在脖颈的血脉中流动, 她衔着那一块的皮肉,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生机从她体内游走,终于确定这个人还在的, 她没有一声不吭就离开了她。 滚烫的泪水沿着脸颊一路蜿蜒,她泣不成声,一声一声的喊着那个名字,恨不能把那个人勒进血肉之中:清薏、清薏 时清薏任由她抱着,只是无声的拍了拍她的背,什么话都没有多说。 姜知意发着颤把自己塞进她的被窝里,从咽喉里发出一声哭腔,颤抖的手悄悄去解她身上宽大的病号服,咬她的白皙的耳郭:清薏,我好想你 那个梦境太过可怕了,她全身血液都冷的发颤,迫切的想拥有另一个人的体温,想她把自己抱在怀里,想要水乳交融,想要亲密无间 时清薏顿了顿,在病房里面对着眼眶通红的人,她的手动弹不得,身上没有力气连拒绝都做不到,她只是稍微抬起手,就被姜知意压了下去。 清薏,别推开我 后来关于那一夜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只记得姜知意好的过分的牙口,咬的她一身痕迹,窗外大雪纷飞,姜知意咬着她的嘴唇不让守夜的护士发现,不肯泄露出一丝声音。 清薏,你为什么想逃?为什么不愿意一直陪着我我好怕你不要我,我好怕清薏我只有你了情热的时候也不肯停歇,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说话,热气钻进时清薏的耳朵里,逼的她攥紧被褥。 等一切安静下来时时清薏已经昏昏欲睡,模糊中只能听见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啜泣着道歉,一声声喊她的名字。 后来,她听见那个执着的可怕的女人抱着她,亲吻她被包裹的腕骨,轻声说:清薏,我放你走吧 她的爱如果对于时清薏只是牢笼,只是折磨,那么即使是再难过,也是要放她走的,她喜欢一个人是想要她好好的,她的喜欢对于她,总不能只是痛苦和无止尽的互相伤害。 那是她放在心尖上的月亮,想一生一世不让她再受这世间任何一点委屈的人。 她总不能,当真把她逼死吧? 掬水月在手,可她只是一只可笑的猴子,终究没能捞起水中的月亮。 时清薏出院的那一天下着大雪,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时母亲自开车来接她,她的母亲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小心翼翼的,捧了一束花过来抱了抱她:清薏,都过去了。 身旁是她的父亲,她的双亲很多年没有一起出现过,此刻他们一起过来接她出院,姜知意自从那天早上开始就消失无踪,再也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 她疯狂偏执的时候让人恐惧,放手的时候又洒脱的让人心惊,像是一滴水没入茫茫人海中,再也寻不到任何踪迹。 时清薏站在茫茫大雪里回头看了看,她身上还穿着姜知意亲手挑的羽绒服,白色的,有厚厚的毛领,以前姜知意总喜欢埋在自己衣服的领子里,像是一只慵懒又爱撒娇的猫,不知餍足的向她索吻。 她觉得眼帘有些沉重,眼睫微微颤了颤,有白色的雪花正好砸在她眼睫,打在她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 时母拉着她的手很紧,几乎强行把她按进了车里。 车里开着空调,时父穿着厚重的大衣开车,她们母女坐在后座上,时母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 清薏,接下来我们出国一段时间吧,你爸和我都安排好了,你小时候我们没什么时间陪你,是我们对不起你,国内这个时候冷,我们出国去海边住一段时间,正好暖和 你的手我们也问了这方面的专家出国就去看,说不定还能画画的,我们不着急,慢慢看,你爸和我啊都会好好陪着你的 她说的这样好,未来都仿佛能够一眼看见尽头,时父不善言辞,有时也尽力搭话。 时清薏坐在位置上,这段路程的尽头是机场,她心知肚明。 今天的车没有被任何人堵,一路顺利的开到了机场,东西早就已经收拾好了,时父拎着东西在人潮汹涌中护着她们母女,看起来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家人。 被护在中间的人却突然停了下来,一路沉默的人朝时母伸出手去,她的手苍白且细瘦,像一只将要枯折的枝。 给我。声音是嘶哑的,仿佛许久未曾同人说话。 时母脸色骤变,几乎像是暴雨的前夕,她去搂抱她唯一的女儿往前走,手都在发抖:清薏,我们走吧 ,马上就 妈,给我吧。 时清薏有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喊过她,具体有多久她自己都记不分明,似乎在她选择离开以后,她以前最黏她的女儿就越来越乖张任性,再也没有这样亲昵的叫过她。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时隔多年在时清薏的脸上看见了乞求的神色。 三年前,我出车祸打电话跟你求救的时候你不在,她的声音是安静的,只有眼眶悄然湿润 ,现在也不愿意救我吗? 她拿到手机开始逆着人流往后而去,时母在背后看着她,她的女儿头也不回的走向人流,好像就这样离开了她所希望的安逸的一生。 却又在最后的那一刻回头看了她一眼,隔的太远,她只能依稀通过口型来辨认,她说的是,谢谢。 电话的那头是混乱而无章的,有人在哭还有风雪的声音,那边的是她曾有一面之缘的姜知意的秘书,她说,是时小姐吗?姜总留了东西给你。 电话里还有警笛的声音,她猝然抬起头,机场边停着一辆白色的车,车旁的老人年过七十,在风雪之中杵着拐杖看着她。 那是姜知意的外公。 如果时小姐没有回头,我不会出来。那个老人家请她上车,声音带着叹息,浑浊的眼里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清明。 时小姐有自己的人生,我总不能让我的外孙女毁了你的一生,老人干枯的手拿出厚厚一沓病例放在她手中,咳嗽了一声,你大概不知道,知意是有病的。 时清薏蓦地收紧双手,声音发着抖:她现在在哪里? 姜知意在姜家十九层的天台。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是有病的,她的父亲是个杀人犯,小时候同学们会把草和泥土扔在她身上,说她是杀人犯的女儿,说她以后长大了肯定也是杀人犯。 她家里很穷,经常吃不饱饭,面黄肌瘦打架也打不过,她隐忍的哭会不小心让班主任发现,别人拿她的作业恰好被教导主任查出来,诸如此类,意外很多,欺负她的人总也要吃一些亏。 姜家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她的爸爸当初意外杀人其实被怀疑过是精神病发作,可后来还是老老实实进了监狱,精神病院也贵,所有人都以为她的父亲还在服刑,其实不是。 他在进去的第七年就选择了自杀,用一个小瓦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一年她的母亲没了,她的父亲知道消息跟着走了。 伯母一直不告诉她,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伯父一直有暴力倾向,精神不稳定,会拿全家人下手出气,她从小被打到大,曾经想过无数次跟那个人同归于尽。 还有姜知晴,她失去了孩子,顾川景创业失败要回家商业联姻,她在医院里跳完楼就疯了,现在抱着洋娃娃疯疯癫癫的喊宝宝。 姜家一家子的疯子,下一个就是她了,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她心里清楚。 她小时候就知道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报复人,年少时就想着跟家暴她的人同归于尽。 她第一次遇见时清薏的时候是被人堵在巷子里面勒索,勒索完了几个少年开始不干不净的对她动手动脚,后来被时清薏挨个踹了一脚,老实了。 她哭的瑟瑟发抖,示敌以弱,她觉得那个嚣张的金发少女肯定要欺负她,她紧紧缩成一团,企图降低存在感,然后,那个女孩子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遮在了她身上,凶巴巴的说:走不走? 她一下子懵了,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遇见一点点光都舍不得放手,哪怕那道光烫的灼伤了手。 从时清薏第一次耍她开始,她心里就有阴郁恐怖的念头滋生,想要磨去她的尖锐的棱角,让她只彻底属于自己。 可那时候的她实在太弱小了,当初她是真的想跳下去吗? 不,她才不想,她凭什么去死?那些折磨她的人还好好的活着,她怎么可能去死,她想好好的活着,在她从天台的缝隙里看见时清薏的那一刻她爬上了天台。 她很小的时候就懂得洞悉人心了,如果真的毫不在意,又怎么会去天台找她呢?就算真的只是玩弄她的感情,她站上天台的那一刻起,时清薏就要有愧疚。 毕竟,那可是一条命啊。 时清薏总觉得一切都是意外,其实不是的,她为什么单单看见豆浆杯子就知道时清薏偷偷陪她回家呢? 因为她曾经,不止一次的站在远处看着那个女孩子啊,那个漂亮的精致的,让她忍不住想据为己有的人。 她年少时多么可怜啊,但其实有时候也不是,姜家伯父曾经因为打她被拘留过,是她的手笔,后来就懂得不在看得见的地方留痕迹。 时清薏为什么能看见那些伤痕呢?因为那是她自己亲手留下的痕迹。 有些痛苦实在忍耐不了,她会一刀一刀的割伤自己,伤害自己,疼当然是疼的,可是越疼清薏就会越心疼,对她越好。 她能窝在她怀里,一边哭一边小声求她安慰,她能得到更多想要的东西 她在饮鸩止渴,最终自取灭亡,她从一开始就清楚,可是忍不住,时清薏对于她就是短暂的解药,哪怕会引火烧身也不在乎。 她一直没有跟时清薏解释过安眠药的事情,其实很早以前她就有这个症状了,她多疑又敏感,心思太重,为人偏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她的病其实很早就出现了。 那瓶安眠药不是给姜家伯父的,一直都是她的,她做家教的钱一直在供养自己吃药,还有家教的位置,又怎么会那么碰巧的就刚好在时清薏的小区呢? 所以她才能拿到处方药。 其实三年前的那场车祸,她不是没有过怀疑,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又有什么事是查不到的呢? 是她自己不愿意揭开迷雾,她要时清薏欠着她的,她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心安理得的把她绑在身边 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啊。 她处心积虑了半辈子,步步为营了半生,到此为止了,她发现,她终究终究还是舍不得。 她看不得时清薏在她面前失去活力和人生,她更看不得她出事。 那个梦真可怕啊,她梦见她的清薏一去不回,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孤零零的人世间。 清薏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都没做错,是自己,是自己从一开始就骗了她,算计她,把她一步一步带入深渊不得解脱。 是自己这只可笑的猴子,妄图把月亮拉进怀里。 那是天上的月亮,她想一辈子捧在心尖的人,没有人可以伤到她,就算是自己也不可以。 如果,当初时清薏没有把她从天台上救下来就好了 她有时候也会想,时清薏会不会会后悔呢?救下她这样一个魔鬼。 第53章 卑微偏执学霸 不过一切到现在都该结束了。 天台上的人按了按心口, 风雪愈急,天地白茫茫一片, 时清薏走了。 她放的手,可是真的放的时候却还是觉得难以忍受,时清薏对于她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 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了,父母早亡,寄人篱下,她幽暗无光的人生里少许存在的那么一点光亮,外公对她很好,把整个家族和公司都交给了她,可是毕竟不是从小养在身边, 对于她可能更多的是责任和对女儿的愧疚。 她的心是冷的,这么些年吊着她活下去的念想就是时清薏, 在最痛苦的时候想着要把她据为己有活下来, 到现在 她的手冻的有些僵了,慢慢的推着轮椅往天台边缘靠近, 清薏会远走他乡会有光明灿烂的未来,她就应该死在这场风雪里,不让她的以后蒙上任何阴翳。 风声呼啸, 雪下的太大轮椅在雪水里发出略微刺耳的声音,在天台的边缘,她缓缓合上眼。 她想起高中那年那个笑的肆意的女孩子,走到哪里都有男生女生瞩目, 在走廊上收到玫瑰,在操场上被询问联系方式 也许是因为病,也许是因为残疾和毁容,她在那三年里生出了无尽的自卑和暴戾 , 似乎,所有人都在轻视她,看不起她 后来,她几近魔怔的想,既然如此,那就将时清薏一并毁了吧。 毁了她,然后永永远远的囚禁在自己身边,让她眼底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她真的是恨透了她眼底有其他人的样子,让她彻底的,成为自己一个人的所有物。 这样的想法多么恐怖,她不仅想自毁,还想彻底毁了时清薏,所以她应该放手的,哪怕那份羁绊在漫长的时光里已然融入骨血,不可分割。 轮椅终于到了天台的尽头,她伸手扶住轮椅,这里很高,大雪天气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清下面的景象,她想起来三四年前的学校天台,盛夏暴雨,她站在上面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当时年少的她心里在想,时清薏会来救她 而今她抱着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转过头去,身后有很多人,密密麻麻,唯独没有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 恋耽美 ——(45) 清薏已经走了,她怎么会回来呢? 她不要自己了。 她如此清楚的知道这个事实。 电梯打开的一瞬间时清薏就冲了出去,姜知意就在天台的边缘,一只手扶着栏杆,似乎下一刻就会翻下去。 那一瞬间,时清薏觉得自己呼吸都开始滞涩,寒风吹的她忍不住发抖,她踉踉跄跄的往前,颤抖的喊那个名字:姜知意 那一声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声嘶力竭简直不像是正常人能发出来的声音,人流在她身前无声分开,惊讶又莫名的看着这个红着眼冲上来的女人。 姜知意扶住轮椅的手细微的颤了颤,觉得自己兴许是又幻听了。 她自从三年前那场车祸以后就开始经常幻听,耳边听见时清薏喊她的声音,开始觉得开心,等到把所有的地方的翻倒以后却找不到人,又显得更加悲哀,再后来时清薏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好一些,可现在她已经走了 吃再多的药还是会幻听,幻觉她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愿意陪着自己。 可这一次却好像格外的真实,她很想很想时清薏,想的快要疯了,明知可能只是幻觉还是忍不住惶然回头,唯恐自己回头的慢了她会不高兴。 身后是茫茫的大雪,女人一头黑色长发凌乱的披在肩头,姣好的眉眼微微泛着红,站在那里朝她伸出手来。 跟我回去一一知意,跟我回去好不好?时清薏勉强放轻声音,她能感受到姜知意如今的状态是不太稳定的。 她瘦的过分,大冬天的依然穿着一身单薄的长裙,紧紧贴在骨头架子上,眼里迷迷蒙蒙,她甚至没有去看前面是什么。 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以前胆子就小,又怕黑又怕高还怕冷。 深渊旁的人看着她很久很久,却艰难摇了摇头:不 眼泪沿着她削瘦的脸颊一连串的滚了下来:清薏走了她想走她不要我了 梦境与现实逐渐交叠,不停的撕扯着她。 是幻觉吧,清薏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怎么可能会愿意回来呢?她早就想离开自己了。 她早就想的,所以那天骗她出去,去机场不回来,自己夜里问她她不说话,她那么想离开,自己都放她走了,她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谁说我想走了? 时清薏的声音沙哑的厉害,她一步一步逐渐靠近那个人,无视旁人的阻拦缓缓向前靠近,姜总这么厉害,怎么就光查我去机场,不查查我接下来想去干什么呢? 我不告诉你,你就没查到,我三年前在一家店里定做了戒指吗? 她的眼里有泪水聚集在眼底,把声音都染的湿润且嘶哑。 姜知意极慢的眨了眨眼睛,觉得或许是幻听越来越严重了,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莫名涌起一丝奢望,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冰冷的手按在自己截肢的腿上:我是个残疾 我的手也不能再画画了。时清薏越来越接近她。 姜知意的心蓦地绞痛起来,当初清薏该有多疼啊,为什么自己没有去找她,为什么自己没有陪在她身边,还不敢去揭开真相,还那样 她在迟疑的瞬间时清薏已经越来越靠近,只剩下最后几步距离,她突然像是被什么惊到似的往后退缩,滚烫的液体划过脸颊和下颌。 清薏你不要过来我不够好、我要吃药、我那样对你她瑟瑟发抖拼命试图把自己往后靠,我有病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放手的,如清薏回头,那她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再放手了。 她根本做不到的。 她是真的怕了,她怎么能生出那样的心思呢?清薏为了她失去梦想,煎熬的过完了三年,可她呢?她却想把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毁了,关在身边一生,她想毁了她啊 失控一样的人还在瑟缩着推动轮椅往后退却,时清薏眼里的泪水终于坠落了下来,她声音突然温柔下来,竟然不再往前,她说:知意,如你不在了,我就去陪你好不好? 寒风将她的声音吹的破碎,传到姜知意耳朵里只剩下温柔的呢喃,她却骤然僵住,就是那一瞬时清薏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她,在天台的边缘,再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边缘死死抱住了她。 她凑在她耳边,声音嘶哑又温柔,带着稍许的哭腔: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是她的枕边人啊 。 姜知意的不安惶恐多疑她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去拿戒指了啊,你凭什么就给我盖棺定论,我的戒指还没拿到,你就不要我了,要自己先走了吗? 寒风凛冽,往前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时清薏颤抖的抱紧她,十一二月的风吹在身上宛如刀锋划过,姜知意在天台上呆了太久,抱在怀里宛如抱了一块坚冰,可绕是如此,时清薏也没有丝毫放手的打算。 她抱的那么紧,姜知意甚至险些喘不过气来,冻僵的手却拼命搂住时清薏的肩膀,几乎要把自己埋入她的血肉。 一开始还是安静且无声的抽泣,片刻之后突然开始急促的吸气,哆嗦着环过时清薏的脊背,仿佛困兽发出最后的哀鸣:清薏 她是一只可笑的猴子,可后来她的月亮自愿落进了她怀里。 掬水月在手,原来并不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后来是时清薏亲手抱着姜知意下去的,她轮椅卡在天台上,再前一步就会掉下去,时清薏把她直接抱了起来。 在场很多知名人士和亲友,无不惊愕的看着这两个女人,时清薏面不改色,唯有姜知意搂着她的脖颈小声抽泣。 清薏,放我下去你的手还没好。 时清薏的手养了一段时间可以出院,伤口还没完全好,姜知意很瘦根本不像一个成人女子的体重,却依然生怕累到了她。 时清薏不肯放手,只是轻声叫她不要动,姜知意于是老老实实的不敢再动一下,只是抱她更紧。 她们抱的那样紧,似乎分开一刻就不能存活,就连时清薏手腕的纱布隐隐流出一丝鲜血都未曾在意。 那天晚上她们回自己的小别墅,像两只受惊的兽类牢牢抱在一起密不可分,姜知意精神状态一直不是很好,不愿意让医生进来看,只肯见时清薏一个人,有时候哭着道歉,有时候哆哆嗦嗦的索吻。 清薏,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把你关在身边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是只是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会很听话的,每天都按时吃药,我会听你的话,好好配合治疗,我会改的 清薏,你不要离开我她颤抖的亲吻时清薏的手腕,问她疼不疼 ,不停的发誓和保证,惶恐的让人心疼。 时清薏怜惜地亲吻她哭肿的眼帘,将温热的泪水轻轻吻去,轻拍她的脊背哄着不安的人。 系统在她脑子里长出一口气,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满头冷汗:危机解除!顾川景活下来了 第54章 卑微偏执学霸 各种小番外 01(abo番外, 正文番外后面一点点) 时清薏是个声名远扬的Alpha,声名远扬的原因非常俗气 ,因为好看, 天生明丽张扬的眉,清丽精致的五官, 是那种看一就忘不掉的美丽。 树大招风,人好看招惦记。 时清薏在某一日睡醒以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家里, 被蒙住睛囚禁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 四肢被绑在床上, 稍微动弹都能听见锁链的声音,手腕的空隙里放了防止擦伤的棉。 时清薏勉强适应着自己的处境,哑声问:有人在吗? 睛被遮得严严实实, 只能看见一片漆黑,房间里安静的毫无人声,偌大的空间空旷的令人心生畏惧。 有冰凉温软的躯体贴近她手臂, 像一只猫一样在她脸颊亲吻, 肢体又冷的像一条毒蛇,声音幽幽的:你父亲把你卖给我了 觊觎已久的人就在她身边,黑暗中的人抖的有点厉害,空气里散发出浓郁的鸢尾花的香气,开到颓靡,甜到发腻,甜蜜到极致的香气里又带着一丝些微的苦涩。 像是最温软美好的幻梦, 里面却又暗藏杀机, 危险又迷惑人心。 时清薏脑子一懵。 馥郁的香气散开。 时清薏的信息素是一种由甘蔗糖蜜为原料制作的朗姆酒,口感甜润、芬芳馥郁,中后调又带着一些皮革带来的辛辣, 十分有距离感,有着令人不敢过于接近的清冷,又有酒特有的侵略性,几乎是针剂起作用的一瞬间就攻破了面前omega的防线,让她一瞬间成了烈酒的猎物。 沉沦其中。 落入网中的鸢尾花不愿挣扎,像是被灌醉在浓烈的酒中。 病态而执念的:我终于得到你了 01 时清薏哪怕被关着也非常理直气壮,有时候把姜知意气到了她就会说: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说一不二的小公主吗? 时清薏撑着下巴看她:你不会继续宠着我了吗? 姜知意的耳朵噌地一下红了。 她没有回答,心里默默的想,当然是会的。 02 姜知去公司开会 ,偶尔因为晚上过于亲密的情事太累导致会议推迟,时清薏偶尔笑她,姜知意理直气壮的勾着她的长发反驳。 皇帝早朝去迟了,侍寝的人不应该反省一下吗? 时清薏蓦地愣住,怔愣片刻,在那一瞬间莫名想到曾经的某个人。 也曾说过一样的话。 03 姜知意曾经把时清薏关在别墅里一段时间,那时候就不是强制和折磨了,而是情趣。 她喜欢安排时清薏的一切,欺负完人以后给她洗漱,她毕竟是有残疾,忙前忙后很不方便,有几次差点摔在地上,很吃力的时候被时清薏按住。 忍无可忍:你这样也想关住我?我真想逃逃不出去吗? 姜小可怜吸吸鼻子,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儿 ,偷偷看她:那你要跑吗? 这个问题回答真的有损形象,时清薏冷静了好一会儿,咬牙切齿:水满了! 浴缸里的水果然已经满溢出来,姜知意马上红着脸拧毛巾:我给你擦背! 04 时母后来一直想修复和时清薏的关系,有一次送了一只玉雪可爱的白猫,长毛猫非常可爱,时清薏抱着rua了一个下午。 时母清清嗓子:清薏喜欢就留下来吧,我也可以经常过来看看雪球。 时清薏rua了一把猫猫软软的肚皮,有点遗憾的叹了口气:家里有一只就好了,养不了第二只。 时母略微奇怪,回头就看见卧室里不知什么时候推着轮椅在门边的某人,一双阴沉沉的看着那只被时清薏rua的舒服的打呼噜的白猫。 想把猫扔出去,家里上锁,把时清薏rua猫的手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咬上自己的印子!脖子,手,胳膊全身上下每个角落 她蓦地闭,克制住自己可怕的想法,不能这样 她又有点害怕,万一那只猫真的送进来会不会分走清薏的注意,以前都是只抱她一个人的。 于是时清薏送完时母买了零食回家就看见带着猫猫耳朵和尾巴的某人半遮半掩靠在她的床上,薄脸皮红的通透,露出白皙的肚皮。 我也可以给你rua啊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其他猫? 时清薏:当然是先rua一下试试啊。 05 姜知意第一次遇见时清薏是在学校外的巷子里,她被人动手动脚的时候出现的,金发的少女像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天使。 漂亮,干净,肆意又美好。 她偷偷的看着天使,想的却是如果能把她拉下神坛就好了。 她如此阴暗的想着,并在如此多年以后一直这样想着。 正文 顾川景出了车祸,刹车失灵从立交桥上翻下去,人没死,断了几根肋骨,或许是天道好轮回,他跟当初的姜知意一样失去了下肢。 不同的是他是大腿以上开始截肢,从一个一米八几的成年男子,变出了一个不足一米五的可怜人。 他进医院的时候姜知晴过去看他,抱着一个洋娃娃轻声喊:川景哥哥,你看宝宝好听话,他最近都没有哭过 姜母神情憔悴,懦懦的同他说:小顾啊,医生说知晴是因为失去孩子打击太大才出事的,如果能以后再有个孩子兴许还能清醒过来,知晴她爸撑不了多久了,他也希望能看见知晴清醒过来有个好归宿 ,你们 顾川景的脸色刷的惨白,截掉的不仅只是他的两条腿,还有 还有他属于男人的,所谓尊严。 他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疯掉的人什么也不懂 ,只是轻轻的靠在病床边,抱着她的洋娃娃笑:川景哥哥,你看看宝宝啊,她在冲你笑呢 时清薏斜靠在病房外的阴影里静静看着病房里的惨剧,系统感慨了一句:金童玉女竟然是这个结局 得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时清薏最后看了一,移开了,拎着东西转身往回走了,你别忘了他们以前的结局。 系统: 女主失去孩子精神病发跳海身亡,男主在监狱里蹲了数年,撞墙自尽,突然觉得,这个结局也不是很难接受了,至少都还活着。 系统觉得自己心脏承受力越来越强了,不禁留下感动的泪水:幸好你赶回去的及时。 姜知意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她生怕自己走了以后顾川景会卷土重来为难时清薏,她想在自己离开前想把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一并带走。 很不巧,顾川景在这个名单里,姜知意活了下来,所以他也跟着活了下来,姜知意曾经面临生死一线,顾川景同样身临绝境。 所以宿主,你到底是因为姜知意回来的了还是因为要救顾川景? 恋耽美 ——(46) 男女主死亡世界崩溃,作为任务者的时清薏也难逃一死,她不得不回去。 穿着浅色衣裙的女子在医院的走廊里行走,宛如一朵开的半妍的花,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系统继续牙疼的问:怎么办?姜知意黑化值还剩下百分之六十,根本消除不了。 都已经得偿所愿了,怎么还能这么黑呢? 走廊尽头的门打开,里面的女人在医生的交接下被推了出来,几个月过去,她脸色稍微好了一些,刚出来就急切的看向外面,发现时清薏的身影才轻轻松了口气。 她伸手去抱时清薏的腰,埋在她腰间轻轻嗅了嗅:你刚刚去哪里了啊。 她很聪明,知道质问是不对的,所以用的是撒娇一样的语气,嗔怪着却绝不会让人讨厌。 时清薏伸手从背后拿出一小束栀子花,白色娇嫩的花蕊上还卧着露水,香气清幽且芬芳,医院门口经常有各种卖花的,她出去选了好久才选中了这一束。 旁边相熟的护士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快别在这儿秀恩爱了。 姜知意捧着花等着时清薏跟主治医生说话,间隙里轻轻嗅了一下,很香也很纯粹,清薏身上却不只有这个味道,还有一点病房里的药水味。 她皱了皱眉,不自觉的捏紧花束,又克制住了自己。 这几个月以来她已经撤去了监控和定位,她还是很依赖且不安,但是也明白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清薏还是会离开她的,爱应该是捧着鲜花而不是满心暴戾想着催毁。 医生说姜知意的病已经在慢慢的控制,她一直很配合治疗,情况也在慢慢好转。 时清薏略微偏过头,回头看了一,那个女孩子还像高中一样乖乖的等着她,看着干净又乖巧,如果不是系统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黑化值,完全看不出来分毫。 她的伪装如此娴熟,从年少的时候就开始在她面前装乖,如今的病情好转,又是否只是另一个更为逼真的面具呢? 时清薏推着轮椅出医院,轮椅上的女人捧着一束花,上车的时候偷偷亲亲她的鬓角,声音也是柔软的:谢谢清薏。 时母后来来找过时清薏,还是在那家咖啡厅里,端咖啡过来的是一个中长发的黑发女人,眉冷峻而干练,把咖啡放在她们面前,说了一句已经加过糖了。 时清薏垂眸道谢,声音没有什么温度,时母扣紧手指,看着她陌生又熟悉的女儿。 那杯咖啡始终没有入口,时清薏只是捧着暖了一会儿手:妈,我们分开太久了,人是会变的。 就像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经疯狂厌恶同性恋,就像她曾经非常喜欢漂亮的发卡和长裙,就像她曾经很渴望很渴望母亲的关爱,可那毕竟都是以前了。 时母微微怔住,那天她们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一会儿话,走的时候时清薏把咖啡杯搁下,在瓷盘上发出嗤拉一声脆响,她眨了眨。 如果生日礼物是机票的话,现在要送两张了。 她说完起身离开,时母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没有缓过神来,似乎只是那么一眨,她的女儿就长大了。 时清薏推开门,门外在下着小雨,风吹的有些冷,雨里的某个人把嘴唇抿的发白,忐忑不安的看着她说:如果你想走 时清薏过去握住她冻僵的手轻轻捏了捏:我们一起走。 外面很冷,姜知意的小别墅里却依旧很暖和,她跟时清薏一起种了很多花,这个季节已经开始逐渐开放,时清薏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时清薏的童年和少年其实都是一团糟的,她的母亲是被父母宠大的,性格表面乖顺骨子里却非常任性,后来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给她的父亲,不过一年就有了她。 一切都很美好,时父深爱她的母亲,这场联姻里所有人都得到了满意的一切,除了她的母亲,她在时清薏刚刚开始探知世界的年纪里遇见了此生挚爱。 是个女人,那个开咖啡厅的女人。 而后就是不顾一切的离婚,为了离婚连孩子也不要,时父曾经用时清薏威胁过她求她留下,这是时清薏后来很多年以后才知道的事 。 她的母亲没有丝毫心软,她一直都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她那时候年纪很小,母亲走的时候也曾经哭着求她留下,然而并没有用,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家顷刻间分崩离析,她试图促使父母复合,却从未成功。 时父恨透了那个抢走她母亲的女人,在时父的教养和她母亲的阴影下,年少的她对同性恋抱有最大的厌恶。 所以她忍不住对姜知意好,也忍不住出口伤人,她不容许自己犯一样的错误,更加不敢去伤时父的心,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时父知道她和姜知意的事那么愤怒的原因。 他失去了妻子,又睁睁的看着女儿和女孩子接吻出车祸,无言的愤怒灭顶而来,他接受不了。 对不起,我错了,是我当初言行不一,伤到了你,这么多年也没有给足你安全感。她蹲在姜知意的轮椅前把她冰冷的手拢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那么,姜小姐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的错误吗? 她变戏法似的把手从后面拿出来,刚刚还空空如也的手心突兀出现了一捧玫瑰,中间的花瓣上躺着一枚戒指,镶嵌着一颗裸钻,戒身花纹精致,镌刻着她的名字。 吾爱,知意。 单膝跪地,是求婚的姿势。 姜知意没要花,她要了人。 室内的草坪上,她戴着时清薏刚刚送她的戒指亲亲她的耳朵红着脸问:可以吗? 这并不是需要回答的问题,时清薏捂住她的嘴,她还要咬着她的手指说话:清薏,你说高中的时候说不谈恋爱的,为什么戒指上的时间上三年前啊? 她就是故意的,非要在这时候说话。 时清薏声音微哑,羽睫微颤:我说高中要好好学习不谈恋爱,没说毕业了不谈,你傻不傻啊 三年前就准备好的戒指,三年后才有机会送出去。 哪怕是被说傻也没有丝毫不高兴,原来清薏那个时候就是喜欢她的,她过去咬咬耳朵,黏黏糊糊的说话:机票不用她送,我家自己有 真是个小富婆。 小富婆还要花言巧语的哄着她:我的都是你的。 结束以后时清薏终于把系统从小黑屋放了出来,可怜兮兮的系统含泪控诉:宿主,下次不要这么卸磨杀驴,让我帮你变魔术送完花和戒指就把我关小黑屋。 时清薏不置可否,系统只能把泪憋了回去:黑化值减十,还有百分之五十。 姜知意对于安眠药的依赖性非常强,或许是因为家暴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她夜里经常睡不着,大半夜猛然惊醒都是常事,后来有了时清薏就好了一点,开始戒药。 在泥潭里待久了的人本来以为一辈子不会看见阳光,后来她戒掉了对药物的依赖,变成了对时清薏的依赖,是那种分开十分钟就难受到砸东西的极端状况。 时清薏对于她像是毒,只能克制不能戒除,她学着慢慢放手,也学着去过正常人的一生。 蜜月是时母友情赞助的,小富婆哼哼唧唧的不满很久,时清薏只是亲了亲她,她就被说服了。 姜知意总是很纵容她,或许是因为愧疚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几乎没有底线的纵容,看的人频频侧目。 后来时清薏在她们的家里找到过一份遗书,是姜知意的笔迹。 是她名下所有的资产,有上市的公司也有街边的饭馆,零零碎碎的所有产业,加起来的数字让人瞠目结舌,时清时在心里慢悠悠的数了好一会儿的零,系统暴躁的开口:够你几百辈子衣食无忧了。 下面写着,转赠时清薏女士。 在一起三年,姜知意的黑化值慢慢减少到百分之三十,最后一点总不肯消掉,系统愁的天天唉声叹气,倒是时清薏越来越如鱼得水。 无论姜知意是不是装的,她都在逐渐变好,温柔乖巧很爱撒娇像一只恋家的猫,一下班就往家里跑,有时候时清薏去接她回家都能开心的在她颈间蹭一个晚上。 也不再近乎偏执的严密监控时清薏不让她出门,一切都在走上正轨的路上,第三年的时候姜知意被查出来白血病,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日子不再长久。 姜知意病的很重一直没有放弃治疗,时清薏一直陪着她不离不弃,运气是真的非常差,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哪怕以姜知意如今的财力和地位都找不到。 她坚持化疗,尝试新药,非常痛苦,疼的缩在时清薏怀里瑟瑟发抖,被她一点一点吻去泪水,舍不得时清薏,也舍不得来之不易的幸福。 可没有办法留下。 化疗头发会掉,她觉得丑不肯给时清薏看见,害怕她会不喜欢自己,时清薏于是剪掉头发陪着她,剪掉头发的那一天姜知意哭的非常凶。 你的头发呢?清薏、清薏 她哭的整个人都在发抖,不停的抚摸时清薏的耳朵那一块地方,时清薏哄了她很久才安静下来,一抽一抽的说话:我不值得的、我不值得你这样的 时清薏说:你值得。 语气郑重其事。 到最后的时候姜知意握着时清薏没有力气的在她耳边说着尘封的真相:我当初其实想如果你不愿意回来,我就让你陪葬的。 她实在不是什么好人,如果她真的想放时清薏走就该干净利落,而不会让外公去等着,又让秘书去打电话,生怕时清薏不知道她的消息。 她只是赌了最后一把,赌时清薏会心软,赌时清薏爱她。 万幸,她赌对了,于是绝处逢生,从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抓住了那道光。 她当时想,如果时清薏真的对她没有丝毫爱意,一丝怜悯也没有,她就真的毁了时清薏,然后自己从楼上跳下去,同归于尽也好过你真的不爱我。 到最后,她都是在算计时清薏,压上了性命,算计她的爱意。 到最后的时候她特别纠结,她这么自私,想要时清薏一辈子只有她记得她,不要再有其他人,又想要她下半辈子过的好,不要记得她,忘了她这个疯子,真正的去过自己的人生。 我怕你忘了我,我又怕你忘不了我,清薏,我该怎么办? 时清薏说:我其实都知道的。 知道她所有精心安排,知道她所有处心积虑和图谋不轨心思毒辣。 明知她如此可怕,还是心甘情愿的留在她身边。 姜知意全身都开始颤抖,被时清薏拥紧,她于最后的时光里不停的说着爱她,语无伦次的,拼命说着自己爱她,病态的想跟她一起走,却拼命克制住自己不能,不行。 她自私自利了一辈子,想过无数次同归于尽,最后的话是:清薏,你要好好活着。 她真的舍不得带她一起走。 彻底陷入长眠之前,她听见时清薏在她耳边说话:下一次,我会走在你前面。 顿了顿是落在帘的一吻:我爱你。 世界归于寂静,她抱着骨瘦如柴的女人,没有哭,闭着,眶却是通红。 外面风声婆娑,她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姜知意,我爱你。 很爱很爱。 黑化值消除完毕。系统到底没敢说出那个恭喜,只是小心翼翼的询问:宿主,你的情绪很不对劲,需要我帮忙调节吗? 最深的伤痛或许是无声的,没有人回答它 ,只有啪嗒一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那枚戒指上。 系统沉默了很久很久,才再次开口:宿主,你一直纵容着她的黑化值到百分之百,就是为了这一刻她的愧疚吗? 她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先天有精神疾病,没有到这种时候,她不会交出那点真心,到最后她这样的人终于还是心软了。 我以为她会带我走。时清薏依然未曾睁,只有一滴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她每一世,都注定早夭吗? 理论上她其实就是世界线中的大bug,一旦世界发现她无法威胁主角其实就是清除病毒的时候了。系统谨慎的回答。 世界线的大致剧情是不能改变的,比如反派注定遇劫,男女主注定不会死亡,他们无法阻止大剧情点的发生,所以从三年前时清薏就开始埋线,比如戒指,比如时母,作为系统,它有时候也会想,演技精湛如时清薏,到底有没有过动心呢? 时清薏的声音嘶哑:没有例外吗? 系统十分自然的顺着接下去:理论上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等等,你在说什么?系统猝然惊醒。 什么叫她每个世界?!机械音都被吓的微微颤抖,发出惊恐的电流音。 女人悄然睁开眸光晦暗深不见底,哑声开口一字一句:我说反派,有什么问题? 第55章 (替换)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时清薏睁开眼的时候冷的一个哆嗦,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她眼睫颤动了几下, 有少许几分的茫然。 系统贴心提示:宿主,你记得这是哪个世界吗? 她懵了一下, 周围红墙绿瓦, 雪中新开的梅花从墙内探出两枝,被雪压的欲折,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朱红的衣裳,终于忍不住嘴角疯狂抽搐了一下。 脑子里有一个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萧、萧锦瑟。 系统感动落泪:你果然记得,确实是萧丞相! 时清薏嘴角不自觉的再次抽搐了一下,她以前做任务追求极致, 可一般只限于完成反派人格的升华,心智的黑化。 萧锦瑟的唯一一个例外。 因为, 她直接害死了她。 这个世界的反派名叫萧锦瑟,生在江南士族,乃是一个不出世的奇才, 才能冠绝当世 , 不到十岁便拜入大家门下,十六岁中第, 连中三元摘得魁首, 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她出世的时候正值乱世,先皇遇刺身亡, 匆忙之中传位太子,太子身体不好 ,突然经历丧父之痛哀伤难言,继位不过半年就跟着殡了天, 留下孤儿寡母守着一个偌大的江山。 正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南边蛮族举族来犯,北边戎狄也在朝堂变革之时举起屠刀,边境硝烟四起,落井下石,朝中无将可用,眼看蛮夷即将破国之时萧锦瑟站了出来。 恋耽美 ——(47) 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文人如何能够带兵打仗,刚开始领兵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然而不过两个月她就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两个月收拢军心一战收复幽州,将蛮夷最为凶狠的部族挡在关隘之外,而后利用季节和地形的优势与蛮族周旋,出奇制胜,不过半年就让一片颓势的战局扭转,不过两年就让大端边境无人敢犯。 她确实是个不出世的奇才,不过短短四年就将一盘散沙的朝局收拢一处,文臣武将无不拜服。 萧锦瑟拜相的那一年刚刚二十有一。 惊才绝艳,世所无双,江南大族起来的公子,生的风姿俊秀,姿态清雅,一袭青衣端的是青年才俊,人品清正。 不过弱冠之年就做到了无数人一生无法企及的高位,容貌更是一等一的俊秀,她拜相那一年无数世家大族都想与她联姻,无一例外被她拒绝。 几年征战,刚继位还哭着流鼻涕的小皇帝也长到了十三岁 ,开始心思活络的准备给丞相大人安排婚事,中秋宫宴上给她赐婚郡主。 萧锦瑟沉默半晌抽出了配剑,她被格外开恩可以携带配剑入宫。 剑身寒光凌冽倒映秋水,满殿却无人胆敢阻止,小皇帝差点吓哭的时候她刀锋一转转向了自己,三千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如今权倾天下的萧相竟是个女子。 她持剑跪下声音冷冷请罪:臣欺君犯上,甘受陛下责罚。 快吓哭的小皇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握着她的手说爱卿何罪之有啊,你救国救民巾帼不让须眉实在是让朕羞愧不已,末了怂兮兮的推开她的剑,只敢罚了她三个月俸禄。 少主年幼,权臣势强,臣子手握大权难免心思浮动,很不巧的,小皇帝就是这个世界忍辱负重成就一代霸业的男主,而萧锦瑟则是阻挠男主成就霸业的拦路石。 男主搞不定反派这个时候时清薏就出场了,小皇帝十四岁那年搞了件大事触怒萧锦瑟。 被吓得声泪俱下的给自己唯一还在人世的小姑姑修书一封,大喊姑姑救命,侄儿快要没了,封了蜜蜡秘密送去时清薏封地。 大端唯一的长公主无心贪恋权势,兄长即位时就远赴封地,末了为了自己家三百年的江山计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回来。 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人绑到了床上,下了迷药,再睁开眼的时候榻边已经是只剩一件薄薄寝衣的美人,美人清妍秀丽,只是过于清瘦了些,沾染了些许病气,如玉的指节解着她的衣裳。 她刚想挣扎就听见美人在她耳边轻声笑:怎么,殿下想救陛下不该拿出一点诚意吗? 长公主时清薏于是不得不屈辱闭目。 这个世界的时清薏身份是大端的长公主,前半辈子顺风顺水从未遇见任何挫折,父皇母后宠爱兄长对她更是溺爱,导致她性格肆意洒脱,从不低头。 这样嚣张肆意的人生到十八岁那年戛然而止,她的父皇遇刺身亡,母后病重,兄长爱伤过度不过数月就闭了眼,唯一留下的一个小侄子不得不颤颤巍巍的举起冠冕登上了帝位。 小皇帝的母后是个性子软弱的女人,自从夫君病逝以后就难见笑容,整日以泪洗面,时清薏作为长公主这个时候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站在小侄子身后 ,为他支撑起整个江山。 甚至为了小侄子的安危不得不委身奸臣 堂堂长公主被削了权,变相软禁在了丞相府,除了丞相首肯,哪儿都不能去,就此成了丞相禁脔。 从这里看怎么都是时清薏惨,萧锦瑟理亏,如果没有她后来花言巧语骗取萧锦瑟信任,说愿意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骗得萧锦瑟真心相待,跟她恩爱三年,而后她每天暗地里下毒 ,最后盗取虎符还把萧锦瑟给毒死的话。 萧锦瑟后来一直缠绵病榻,病的厉害的时候她侄子收回皇权,然后猝不及防反咬一口,直接搞死了他这个姑姑。 是的,男主觉得他姑姑也有危险抢他皇位,所以先下手为强把她给除了。 男主拿的剧本是盛世之君心狠手辣,为了皇权不顾一切的人设,所以她这个姑姑也只是一个利用工具罢了。 这个剧情本来的时间线是她毒死了权倾朝野狼子野心的丞相,而后她罪有应得聪明反被聪明误被皇帝侄子斩草除根,侄子拿到中兴之主的剧本,与女主双宿双飞。 前面的剧情进行的非常顺利,唯一的意外就是她没毒死萧锦瑟,这个反派的命格外的硬。 她死的时候萧锦瑟还活着,她死了以后萧锦瑟也还有一段时间活着,在最后那段时间里她搞死了皇帝搞死了女主,顺便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下了地狱。 所以,她那个号称盛世之君的侄子 ,到底是怎么在一片大好的局面下打出了be的结局? 男女主一死世界崩塌,所以就系统弱弱对手指,几乎不敢探头。 时清薏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所以现在剧情进行到了哪一步? 她依稀记得自己这个世界死前萧锦瑟呕血的惨状,鲜血一口一口落在衣襟上,刺眼灼目,让她心里有一瞬惊慌。 总不会是偷取虎符下毒败露的时候吧?那时候的萧锦瑟也已经快死了才是。 不是,这是她囚禁你的第一年的春天,系统有些难以启齿,再往后萧锦瑟已经毒侵肺腑准备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了。 但是宿主啊,我有一件事说了你千万要冷静不要太激动。 时清薏: 突然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是怎么回事? 那个,就是,萧,萧相重生了 早春的天微冷,刚刚还闲适的在栏杆边赏花的长公主突然一个踉跄,膝盖抖了一下,纤长清瘦的手指扶住了栏杆,一寸一寸收紧。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不敢惊动,唯有近身的两个小侍女靠近了一些,担忧不已:殿下,您怎么了? 时清薏的内心,五雷轰顶,时清薏的表面,无事发生。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认清现实,忍住嘴角疯狂抽搐,豁然转身:萧相在哪里? 身后的小侍女被她吓得连忙后退数步,这位长公主被丞相囚在这方寸之地心性大变,对于丞相手下的人素来没有任何好脸色,此刻看见她神色诡异不由心里一跳。 听见问话脸色诡异的黯然了几分,许久才在长公主不耐的目光下轻声开口:殿下,您忘了吗?萧相已经病了数日了 病了数日? 时清薏脑子有点懵,系统再次艰强抬头:那个,宿主啊,现在是囚你的第一年,你还在拼死反抗中 萧锦瑟囚住时清薏的第一年时清薏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个性骄傲的长公主试过翻墙挖地道等等一切方式逃跑,没一次成功过。 她翻墙掉下来的时候萧锦瑟就端着一壶茶在墙边看着她,顺便劝她要不要喝口茶再翻。 真是奇耻大辱! 末了,萧锦瑟还非要动手给她涂抹膏药。 奇耻大辱的日常。 这一年里时清薏也折磨萧锦瑟,比如床事上折腾她,非要什么难以得到的稀世奇珍,折磨的她头疼欲裂都是常事。 萧锦瑟在带兵作战的几年里因为太过奇才招人嫉恨,遭到了无数次刺杀,所以后来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 第一年的春天萧锦瑟大病了一场,病的非常严重,几乎有那么几次都险些一命呜呼,她那时重病将死一直想见见时清薏。 作为一个标准的不爱的,以后会弄死她的渣女,时清薏选择去后花园赏花。 但萧锦瑟此人实在命硬,就算这样人也没死,好不容易活过来以后给小皇帝打开了新思路。 小皇帝跪下来涕泗横流求时清薏为了他,为了天下江山诛杀乱臣贼子。 给萧锦瑟下毒,加重剂量。 一切的缘起,死亡的开局。 宿主啊,我觉得吧,就算反派已经黑了,但是你现在过去送温暖,也许大概还是可能有希望的 时清薏: 我信你个鬼! 第56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时清薏信不信是一回事, 不去就是等死,坐以待毙是不可能的。 但是 时清薏沉默了一瞬,皱起眉头:萧相如今在哪儿? 感谢那个时候的渣女行为, 萧锦瑟快病死的时候她还在后花园赏花,她压根不知道萧锦瑟如今在哪里。 她从前是从来不找萧锦瑟的, 永远都是萧锦瑟顺着她, 寻着她来,除了放她出去这件事, 萧锦瑟没有一次不是顺着她的。 侍女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睛眨了眨竟然微微泛起了一丝气愤的红。 萧锦瑟看重她,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从来都是跟着萧锦瑟数年的亲信,此刻咬紧了唇, 几乎不敢相信自家相爷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的心上人竟然连她如今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时清薏神色微冷, 长年身居高位的气势压了下来:还要本宫再问一遍吗? 谁知那个小侍女竟突然转悲为喜,连忙擦了擦眼睛:殿下跟奴婢来 相府一开始修缮的其实并不华丽,萧锦瑟性格淡然, 对于这些身外之物并不如何在意。 直到后来时清薏入住丞相府, 她生怕自己委屈了金尊玉贵的心上人才逐渐增加规模扩建,为此推倒了其他几座府邸, 哪怕赔偿齐全, 也依然招来了不少非议。 其实她所居住的院落离萧锦瑟所住院落不过数步距离,小侍女慌慌忙忙的带路, 不一会儿就到了萧锦瑟的院子旁边。 刚到院子门口就能嗅到一股苦涩的药味,有婢女在外头的竹林旁边煎药,看见那一抹朱红裙摆时愣了一下,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素来厌恶丞相到极点的长公主怎么会来这里? 这几天明明已经去请过数回了, 每次都被赶回来,听说长公主甚至愿意去赏花都不愿意过来看看丞相。 受过丞相恩惠的武将甚至想直接去把这没心肝的人绑过来让丞相看最后一眼,谁也说不准丞相什么时候就没了,若是丞相没了,必然要她陪葬! 说是这样说,丞相难得清醒的时候却喝止了他们,那个病的气若游丝的女子倚靠在床榻上,声音嘶哑的听不清,亲信凑近了去听,听见她说的是,谁也不许伤了她。 她愿意来就来吧,咳咳咳,不愿意来就不必来了。 那样一个平素在外骄傲绝顶的人,哪怕到了此刻也依然是骄傲的,只是眼底有阴翳的情绪一闪而过,她复又咳嗽的更加厉害,攥紧了锦绣的被褥,微微阖目,声音嘶哑难听。 不要为难她 话虽这样说,那些少见的清醒时候还是会时不时往门口看去,在每一次有人进来时眼中骤然浮现光亮,又很快在看见来人时湮灭,望眼欲穿的等着那个永远也不会来的人。 小侍女眼眶一下下更红了,愣在当场被时清薏身后的小侍女连忙推了一把:还不过去禀报? 时清薏实在看不得她们这个速度,皱了皱眉直接绕过她们闯进里间,早春的天早已回温,屋里依然燃着银霜碳,药气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惹的时清薏忍不住皱眉。 贴身的丫鬟一直小心翼翼的注视着长公主的神色,看见她皱眉生怕把好不容易等来的人给气跑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奴婢这就去换 求您,别走,看看她,看她一眼 那一瞬间的卑微让时清薏心里一下子堵的发慌,好像这世上所有人都知道萧锦瑟爱惨了她。 纱帘半掩,屋里的光打的并不太亮,里面的女子长发披散,半个身子窝着锦被里,半个身子被侍女扶着靠在软枕上正在喂药,看见她来手哆嗦了一下,差点把一碗药泼在了地上。 而后便是急忙低头:小姐,你快看看,殿下来了,殿下过来看您了 跟萧锦瑟最亲近的就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辛夷,除了她以外也没人胆敢喊如今权倾朝野的人为小姐。 萧锦瑟当真病的极重,哪怕听见声音喊她也没办法醒过来,眼帘一直挣扎着然而却怎么也睁不开,嘴唇烧的发白起皮 ,气若游丝,神智不知是否清醒。 辛夷眼里的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殿下,您过来看看她吧 哪怕是此刻,语气都是乞求的。 时清薏额头青筋跳了跳,愈发感受到自己的不做人了。 辛夷生怕时清薏会耍她们玩,接过萧锦瑟的瞬间就直接把她从榻上扔下去摔死,一直紧紧盯着她。 萧锦瑟全身冰凉,时清薏皱着眉头握了握她的手,一片冰冷,哪怕是在点了银霜碳的室内也没有丝毫热气,人更是没有一点力气,直接往人怀里倒,时清薏接过了她软的没有骨头的身子,心里突兀跳了跳。 最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烧的她掌心发烫,这个温度只怕已经要逼近四十了。 辛夷凄凄切切的递过来一碗药,小心翼翼:我们怎么喂都喂不进去,殿下您能不能 您能不能喂一下丞相?万一您喂的她就肯喝了呢? 这还喝什么药?时清薏声音泛着冷意,直接挥手将药隔开。 辛夷眼底的泪光都凝固住了。 殿下,您、您 这是在宣判丞相已经不行了吗?谁都知道丞相命悬一线,可是她还没有断气啊,怎么能、怎么能不喝药。 时清薏懒得看她一脸震惊,从床榻上拿了那件大氅披在了昏迷中的人身上,声音也冷了下来。 准备一辆马车,找一个驾车稳当的车夫,里面放好碳火,外面派几个太医跟着 。 她边说边动作,仔细收拾了一下萧锦瑟的衣领,用大氅将她整个人严丝合缝的包住就要起身。 您要带丞相去哪儿?辛夷完全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失声问道,在场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还能去哪儿?带她去看大夫。 时清薏身份尊贵,长期身居高位,抱着怀里已经昏迷的人就往外走,萧锦瑟已经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本身就不重,被她抱起来一声都没坑。 不行辛夷拦在门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守在外头的兵部侍郎已经虎视眈眈的瞧了过来:当世最顶尖的太医都在相府了,不知长公主要带丞相去哪里求医? 恋耽美 ——(48) 当然是能治好她的大夫,时清薏眼眸愈冷,你们要拦着本宫? 臣不敢,只是丞相已经 不敢就滚开!时清薏神色瞬间转厉,她身份在那里,长年身居高位的气势也足够,眉眼间一片天潢贵胄的傲然,堵的人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只是一愣神的功夫,那个朱红宫装的美人就已经闯了出去,她神色冷厉一路上竟然无人敢拦,被她顺顺利利走到了丞相府门口。 这才有人惶然惊醒,刀剑横在面前:丞相说不许您出去的 萧锦瑟好不容易把她拘进手里,相府外常年重兵把守唯一一个死令就是长公主时清薏不得离开,看不住的提头来见。 这个时候有这个阻拦就离谱,时清薏的脸色冰寒下来,这确实是死令,没有萧锦瑟点头,就是尸体,时清薏也必须烂在里头。 宿主宿主怎么办!系统急的团团转。 上辈子的剧情应该发生在两天以后,萧锦瑟病的奄奄一息的时候。 江南萧家好不容易出来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丞相病重的消息对于萧家了说是几乎是晴天霹雳。 丞相不过弱冠之年,甚至没有留下一丝血脉,莫说没有来得及培养下一代,便是丞相有了子嗣,萧家也未必再有这样的机遇,培育出下一个百年不出世的奇才。 萧氏毕竟是千年大族,拼尽多年积攒的人脉,好不容易说动了一位杏林圣手肯远上京城为丞相诊治。 只是这位神医性情古怪,名声在外号称天下第一神医,却宁死不肯入皇城,实在没有法子,只能让丞相出城一趟。 现在 时清薏眼中寒光闪烁,事急从权,兵士逐渐靠近的电光火石里,时清薏骤然伸出一只手扼住丞相纤细惨白的脖颈:萧锦瑟的命在我手上,我看谁再敢动? 时清薏分明没有用什么力道,好巧不巧萧锦瑟正在这个时候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竟然把自己给硬生生咳醒了,一双眼半睁 ,一眼就看见了扼在她咽喉的手。 时清薏: 系统: 世界一瞬沉默 ,无言的泪水沿着萧锦瑟眼角滚滚而落,打在了时清薏的手背上,仿佛有烙铁印在手背之上。 萧锦瑟眼底一片阴沉狠绝 ,很快就只剩下一片心灰意冷的凄然。 长风吹过街道,远处有人指指点点,只听见重病的人开口,声音嘶哑的可怕,她说。 退下放她走吧 一直到上了马车时清薏依然在怀疑人生,刚好就那么巧,怎么刚好就那么巧 萧锦瑟在马车里支撑的很艰难,这几日皇城里下了大雨,通往神医草庐的山间小路泥泞潮湿,不知什么时候磕绊到石子,马车往前冲去,丞相根本坐不稳朝前踉跄着倒。 满以为要摔在地上,却满满当当的撞在了一个怀抱里。 时清薏抱着萧锦瑟,摸到了一手的骨头,瘦的叫人心惊。 萧锦瑟清浅的呼吸洒在时清薏颈侧,轻的好似随时要失去踪迹。 谁也不知道她慢慢睁开眼,眼底一片阴沉。 清薏,还是想杀了她。 第57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时清薏揽着人 , 马车晃动的厉害:不要乱动,很快就到了 到哪儿去?萧锦瑟心口剧痛,她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 只等着自己病死 是了,她早就等着自己病死了好跑吧? 窗外的雨声淅沥, 马车在初春的雨里艰难行走, 萧锦瑟自己支撑不住歪在时清薏怀里,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的滚烫的泪水滑落, 打湿了时清薏的肩膀,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无言的流泪,哭的时清薏莫名有点心虚。 快到了, 再忍一忍 她伸手擦拭了一下萧锦瑟的眼角,病重的人身体冰冷, 唯有额头和脑袋滚烫,烫的有些骇人。 相府那群人恐怕是连后事都准备好了,确实是命悬一线, 如果萧锦瑟没了, 她也必然不可能好好活着。 系统默默安慰她:宿主别怕,反派命可硬了死不了的, 再有一刻钟药就到了。 时清薏闭上眼估摸着时间, 眉眼间隐约有一丝焦灼。 一刻钟后马车终于停下,外间下着连绵的雨, 时清薏瞪了一眼马车外战战兢兢的人,萧锦瑟的亲信虎视眈眈的瞅着她,却又因为不知萧锦瑟生死而不敢上前。 最后辛夷哭丧着脸跑过来给她撑伞,倒不是怕时清薏淋雨, 她巴不得这个没心肝的女人被雨淋死才好,主要是舍不得她家相爷淋雨。 所以很私心的,把伞悄悄往萧锦瑟那里移动。 这点小心思时清薏哪里看不出来,萧锦瑟发着高烧,确实不好淋雨,不过几步路她自己肩头就湿了个彻底。 药庐的门拍了几下才开,一个穿的有些破烂的老者身边跟着一个童子过来开门,老者身上萦绕着一身酒气,童子蹦蹦跳跳的却很是有礼,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来,恭恭敬敬的伸手道:请 于是所有人都警觉起来,觉得时清薏肯定是早有图谋。 时清薏: 这位大夫在京城外驻足,萧家寻人的大概明天才到,她这样未卜先知确实挺像是图谋不轨。 辛夷眼巴巴的看着,好不容易跟了进去,草庐外被重兵包围,时不时心浮气躁的往里看一眼。 萧相重病被挟持绑架进去,他们也不敢硬上,虽然现在小皇帝基本被架空成了个傀儡,可没有萧相的话,那就依然是皇帝和长公主。 大夫姓于,草庐里堆着许多酒坛,收拾的却很干净,小童子被支使去收拾屋子,很快麻利的收拾出来一张草床,辛夷眼眶红了,又不敢说话,跟只兔子一样盯着时清薏。 怎么能让重病的相爷住在这里? 时清薏被她看的脑壳疼,把大氅铺在上头才把萧锦瑟放上去,这下辛夷眼睛不红了,利索的跟着整理边角。 放下人时清薏就准备退开让于大夫上前,冷不丁一只手牢牢箍住了她的手腕。 仿佛还在噩梦里的人喃喃着梦呓,似乎有所察觉一般眉头紧皱:别,别走 时清薏挣扎了一下,抓的很紧没挣开,于大夫拿了针过来人还没放手,忍不住啧了一声:这手还要不要号脉了? 时清薏顿了顿俯身拿开了萧锦瑟的手,抽离的那一瞬间有一滴泪从病重的人削瘦的脸颊滑下来,时清薏走了两步,还是回去给她把眼角的泪痕轻轻擦拭了一下。 萧锦瑟就往她这里歪,被于大夫一针扎下去才老实下来。 她站在草庐门口思考人生,半个肩膀还是湿的,这里条件简陋,药材若是有需要的肯定要从外面送进来。 可看外面这阵势,她这出去就是直接被擒。 身后有人悄悄走近,她以为辛夷终于准备一肘子敲晕她的时候那个姑娘给她一膝盖跪下去了,憋了好半晌,只敢求一下:您、您能不能晚一点走? 雨声淅沥,连请求都不敢多奢求一点。 时清薏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混合着雨声带着些许无奈:谁说,本宫要走了? 辛夷愕然的抬头看她,却只见平素肆意乖张的长公主此刻安静遥望着某一处,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里是相爷的位置。 不对,这般目光,跟过去每一次似乎都不一样,辛夷有些震惊的皱眉,试图再去看一眼时长公主已经转头看雨,面上再无其他任何情绪。 本宫没准备走,你出去跟蒋长车那莽夫说清楚,叫人进来吧。她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蒋长车是萧锦瑟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当年在边境死人堆里捡来的少年,蛮牛一样的一根筋,这辈子就认萧锦瑟一个人的话,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什么时候能公报私仇解决掉时清薏那个辜负丞相的负心人。 相府里看不惯时清薏的人多了去了,奈何萧锦瑟宠她如珠似宝,除了没有自由 ,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都愿意给她搭梯子去摘。 于大夫在里面呆了两个时辰,收完针出来擦了一脑门的冷汗,时清薏就在外头等着他,小童子马上端来热好的的温酒,而后默不作声的退下。 她怎么样了?长公主神色依然是倨傲的,只是微微抬起眼,掌心摩挲着温热的茶碗。 真正天下闻名的大夫哪怕对上当朝长公主也是丝毫不虚的,他坐在时清薏对面,老者眼里有洞悉却睿智的光,叹了口气:她怎么样您是知道的不是吗? 施针数个时辰,拿着酒壶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时清薏看了他一眼 ,不言不语。 她当然知道,毒药,她好侄子的手笔,只是现在还没到她自己下毒的时候,现在的萧锦瑟身边还有其他人在下毒,等此事过后萧锦瑟把相府肃清,剩下能动手的人就只能是时清薏。 老朽就直说了吧,如果这药能停就还能活些时候,若是继续下去,他看了一眼对面端坐着的人,就算是华佗再世也难活过两年。 长公主慢慢收紧了手里粗糙的茶碗,许久好像才刚反应过来一般答了一句:本宫知道了。 破旧的房子遮不住风雨,也挡不住声音,一墙之隔的地方萧锦瑟死死压抑着喉咙深处想要咳嗽的痒意,捂住口鼻,艰难的喘息。 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大氅,眼底却是空茫一片。 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停药。 系统急的不行:宿主你这样不行啊,反派还在听着了,你怎么不趁机表达一下忠心? 我看着黑化值很是忧心啊! 你傻啊,我说什么停药不是直接承认药是我下的? 虽然她后来是真的不做人下剧毒,可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妥协,她那侄子还在自己暗戳戳的搞事,现在的她可没有想毒死萧锦瑟。 时清薏站在破旧的门扉前做了一番心里建设,这才推开门。 里面的人已经悠悠转醒了,扒着床榻咳的撕心裂肺,听见开门声很是艰难的抬起头。 她哪怕病的脸色惨白也是秀丽清妍的,有一种病弱惹人生怜的脆弱,唇似点朱,眉如新月 ,这般容貌也怨不得女扮男装的时候无数达官贵人想要结亲。 只是这样一个风流俊秀的人物,芯子里却是黑的彻底。 她看见时清薏似乎是愣了一下,长久的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她,半悬在床榻上差点一下翻下去。 外头已经有脚步声了,这不扶一把趁人重病把人往地上掀的恶名十成十要落自己身上,时清薏连忙伸手过去扶住她,刚一伸手就被抓住了胳膊。 萧锦瑟握住她的手臂,咳的脸都扭曲了,竟还是在笑着:我、以为你这辈子、咳咳、都不会主动过来看我一眼的 她咳的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时清薏拍着她的背给她送气,闻言冷冷道:不过都是自己臆测。 嗯,萧锦瑟就闭眼点头,很是不舒服还要接她的话:是、咳咳,都是我的错,咳咳,我不该这样想 伏低做小,任谁看了都不敢相信这是在外说一不二的萧相。 萧锦瑟从手臂往下哆哆嗦嗦的去握时清薏的手,被毫不留情的挣开了,她神色黯然一分,却仍然只是断断续续的咳嗽着,咳的越来越厉害。 她咳的实在太厉害,热气一下一下扫在时清薏的脖颈上,咳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时清薏把她稍微放平一下,蹙眉问道:怎么咳的这么厉害? 萧锦瑟不肯放开她的手,闻言有些难受的动了一下脖子,看着凄惨极了:咳咳,脖颈难受 时清薏: 她貌似曾经似乎大概也许掐过她的脖子。 时清薏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劲,眉头忍不住跳了跳:她不是重生的吗? 萧锦瑟死于毒发,毒是时清薏亲手下的,为了哄骗她吃药装了三年的情深似海,恩爱和睦,最后时清薏遭了报应,萧锦瑟带着小皇帝同归于尽,却最终因为无药可医而死。 按理来说她重生以后肯定对自己恨之入骨,毕竟自己不仅骗了她的感情,还直接把她给毒死了。 可如今 时清薏低头看了一眼,权倾天下的萧相攥着她的衣袖呼吸细弱,一双眼却依然盯在她身上一样不离一刻。 竟然还是跟记忆中一个模样,痴缠又疯狂。 那目光太亮,看的时清薏有些心惊肉跳,伸手遮在了她眼上,挡住那亮的惊人的目光。 系统犹豫了一下:这个,可能是小世界不稳定出现偏差,记忆错乱?可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 大概? 第58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时清薏: 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死期。 不过既然萧锦瑟暂时没有想起来要杀她的心思, 她倒也放心许多。 萧锦瑟病的很重,重的连下榻走路都是勉强,瘦的一副骨头架子, 好像随时就能闭上眼再也睁不开来。 可她还活着,所以她不肯放过时清薏。 她夜里不肯睡着, 就着时清薏的手喝了药以后就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她, 目光温柔又专注。 时清薏被她看的不自在,横了一眼看过去:看着本宫做什么? 萧锦瑟握着时清薏的手描摹她掌心的纹路, 嗓子因咳嗽而沙哑不堪,摇摇头也不说话。 时清薏颇不自在,强行按灭了油灯。 不许看。 她被宠坏了,好像永远都是这样随性而为, 萧锦瑟有些失笑,却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闭目不敢去看了。 生怕惹恼了她, 大半夜牵着马就跑了,毕竟她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室内一片安静,草庐在城郊, 初春的夜里下着细雨, 能听见滴滴答答的雨落在茅草屋上的声音,时清薏坚决不跟萧锦瑟睡一块儿, 传话下去硬是搬来了一张小榻, 只是这屋子小,两张榻不得已放在了一块儿。 等着身边的呼吸声悠长起来的时候萧锦瑟才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 撑着手臂贪恋身边那人温暖的凑过去,伸出温凉的手指描摹她的眉眼。 眉是长的,眼是冷的,嘴唇很薄, 以前总听人说薄情的人都是这个长相,她一直不肯相信,直到后来她遇见了时清薏。 恋耽美 ——(49) 方知有些话原来不是无中生有。 即便是在黑暗里她也能准确无误的想起时清薏的眼,那么冷冷的瞧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世间最恶劣的东西一般。 手指抽动了一下,连着心脏一起,她想起来时清薏刚刚问的问题,嘴角牵起一丝莫名而苦涩的笑,点了点熟睡之人的额心。 自然是因为,看一眼少一眼 她的声音混合着连绵不休的雨声,仿佛某种漫长的叹息。 而后找了个地方窝在了时清薏臂弯旁边,晚上喂的药有些安眠的作用,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 黑暗中时清薏缓缓睁眼,神色复杂的瞥了一眼乖顺贴在自己身边的人,眼眸无端深了深。 什么叫看一眼少一眼? 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系统试图解惑。 时清薏顿时觉得自己就不应该问它,以为它是百科全书,其实一无所知。 小皇帝今年刚到十五,还没亲政,朝中的事几乎一肩压在萧锦瑟身上,萧锦瑟刚能喘口气没养两天病就爬起来处理政事,端的是勤政爱民劳心劳力。 看的时清薏一度觉得她这样下去不用自己下毒也活不了太久。 时清薏没跑路成功,只得跟着萧锦瑟被带回了相府,回去的那天依然下雨,她跟萧锦瑟同一辆马车分坐东西两端,不靠近分毫。 按往常来说萧锦瑟早就靠过来了,可这一次没有,她老老实实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连呼吸都尽量减轻到不存在的地步。 回去了以后时清薏就被关进了秋水洲,相府后来扩建的规模不小,秋水洲建在湖水中间,与世隔绝,平常送吃食都是靠划船过去。 萧锦瑟把她送上船的时候哄她:你过去休养一段时间,我处理好外面的事就接你回来。 作为一个没有人权的禁脔,时清薏当然是没有拒绝的权利的。 但最后上船时她还是扶住船舱回头很郑重的解释了一句:我没想走。 萧锦瑟看着她温温柔柔的笑,仿佛半点不在意,咳嗽了两声避开了这个话题:快进去吧,外面有雨当心着些。 是完全不信的语气,长公主秀丽的眉皱的极深,似乎是冷笑了一下,偏不进去,一袭红裙固执的站在船头,脸上像是覆盖了一层薄薄霜雪,逐渐隐没在湖心小岛中。 萧锦瑟看着那抹逐渐远去的红衣,良久没有言语,直到背后辛夷悄然开口:小姐,已经查出来了 把自己支开接下来是做什么不说时清薏也能猜到,萧锦瑟要动手清理府里那些钉子了。 小皇帝其实也不算是废物,要是真的废物也当不上男主,年纪不大就已经避开萧锦瑟的耳目培植了一批自己的势力,但偶尔又蠢的让人无语。 羽翼未丰还要靠姑姑卖身救命就敢策划刺杀,策划就算了,关键是还失败了。 秋水洲岁月静好,不跟外头有任何接触,就连萧锦瑟也跟转了性一样不来看她,时清薏某一日午后翻阅话本子的时候突然问起来萧锦瑟最近怎么样。 近身服侍的侍女吓的不轻,继而惶恐的答:丞相最近身体不适,还在病中 她生怕向来嘴毒又厌恶丞相到极点的人会感叹一句她竟还没死,到时候要不要跟丞相如实禀告,却怎么都到长公主开口讽刺。 时清薏没再多问,半个时辰后她问的话一字不漏的传入萧锦瑟耳朵里,包括她看的话本子也被呈上案头。 那一页正写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萧锦瑟何等聪明的人物,只是一眼就明白了,长公主这是一个人呆腻了,想出来了。 只是她性子矜傲,想出来也不说,拐弯抹角的暗示。 案前的女子怔了一下忍不住露出个苦笑,末了声音冷下来:还有最后一片地方,加快速度。 辛夷额头青筋跳了跳,脸色一下下苦起来 ,已经很快了,不过萧相开口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 于是这天夜里血流成河,小皇帝苦心经营好长一段时间插进来的钉子全军覆没 ,有武功高强的亲信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连滚带爬的游上了秋水洲。 谁都知道萧相对长公主有求必应,若是能得长公主庇护,就能逃过一劫。 一身水迹的亲信前脚闯进时清薏的院子,萧锦瑟后脚就到了。 亲信热泪盈眶跪地求长公主救命,时清薏在系统一连串的惊叹号中满口答应,转头就把他利索卖了。 亲信被押出去的时候时清薏靠在窗边喝茶,今年刚出的春茶温润,她也不看萧锦瑟,瞥了一眼地上蜿蜒的血迹声音清冷:这地儿脏了。 萧锦瑟就明白了,从善如流的吐出她心里想的那个答案:那我们就回去吧。 正好一切脏东西都处理干净了,丞相府干干净净,再没有那些脏东西能脏了眼。 长公主顺了心意当天夜里就坐船跟着萧锦瑟出了岛,她坐船头萧锦瑟就规规矩矩的坐船尾,一点不敢靠近。 跟以前大不相同。 萧锦瑟以前总爱挨着她坐一起,她想跑萧锦瑟还要一脸狠戾的把她揪扯回来。 现在却一直有意无意的避开她,时清薏假意咳嗽了一声,余光瞥到另一头的萧锦瑟,知道她肯定听见了。 一刻钟领了苦差事的辛夷忍着惶恐凑近了来,小声道:刚刚听见殿下咳嗽,萧相让奴婢送件衣裳过来 衣裳是崭新的,披在外头正好可以御寒。 辛夷已经预料到了结局,自家小姐送过去的东西大半结局都是被扔的下场,这一次果然也没有例外,东西被掀翻当场,长公主神色极度不悦,吓得她连忙溜回了丞相身边。 时清薏看着不过数步之外的人,生气。 以前都是萧锦瑟自己亲自过来的。 萧锦瑟不敢看她,靠在船舷上闭着眼,手里一寸一寸的揪紧袖子,在雾气里把嘴角抿的发白,想要苦笑一下,嘴角却怎么都牵扯不起来。 果然,只要是自己送的,哪怕不是自己亲手送过去的,她也不会要。 上岸的时候萧锦瑟脸色惨白如纸,看着极不好看,勉强送着时清薏回了她自己的梧桐苑起身就走,时清薏那句外头大雨要不要留下的话哽在嗓子里,想说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被辛夷扶着出去了。 长公主当天心情极度不好,摔了好几个丞相私藏的杯子,理由是摔杯子声音好听。 话传到萧锦瑟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喝药,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所有人都指望她说出个什么来的时候她开口了。 把我屋子里剩下的也给她送过去吧。 只要她高兴不走,怎么闹都顺着她就是。 众人: 杯子送过去人依然没来 ,噎的长公主连摔杯子的心情都没了。 时清薏觉得不对劲,系统也跟着觉得费解。 对啊,按照剧情现在她身体稍微好一些不就应该强行留宿了吗? 然后宁死不从的长公主砸破了她的脑袋,闹的不可开交,被丞相用小皇帝逼着再次就范,再然后就是长公主虚与委蛇哄骗她中毒。 系统恨铁不成钢,丞相这回怎么怂了呢? 萧锦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倒真的没再逼过时清薏,只是偶尔下雨天过来坐坐,就一盏茶功夫绝不多待,待够了就走,非常君子的连长公主的手都不敢碰一下。 时清薏: 相府的人喜出望外一度觉得是不是丞相终于想开了,觉得长公主实在不值得,准备另寻新欢,移情别恋,闲言碎语传的多了系统都有点害怕,在某一日正人君子萧锦瑟走后忧愁询问:不会是真的吧? 你说会不会丞相突然想起来了上辈子的事,准备抛弃你另觅他人? 如果是真的无爱无恨,无法攻略,到时候萧锦瑟岂不是随时可能灭杀男主 时清薏喝了口茶淡淡道:急什么? 这还不急什么时候急!系统恨不得上去疯狂摇晃她。 长公主伸了个懒腰:万寿节快到了。 第59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小皇帝的生辰在五月, 天气已经开始逐渐开始炎热起来的时候。 虽然是个傀儡皇帝 ,手上没有什么实权,到底还是九五之尊, 万寿节办的像模像样,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 离万寿节不过数日的时候悄悄把丞相留下来促膝长谈。 没什么其他事, 只是小皇帝想姑姑了,问问丞相能不能大发慈悲让他姑母进宫见一面。 小皇帝说的可怜巴巴, 几乎要潸然泪下,毫无一国之君的尊严。 主要是丞相占有欲太强,觉得别人看长公主一眼都是觊觎,虽然对长公主有求必应如珠似宝的宠, 就是不放她自由。 哪怕贵为帝王,想见亲姑姑一面都不容易, 丞相势大,已经到了没有她的允许诏喻传不出皇宫的程度。 丞相一双眼深沉似墨,一眼望不到尽头, 盯着小皇帝看了半晌, 突然皮笑肉不笑的开口:陛下对殿下可当真是情深义重啊。 不知为何,她笑的莫名有些阴冷讥诮。 小皇帝心里打了个突, 不知道这只见谁咬谁的疯狗哪里又看自己不顺眼, 连忙补救:朕只是思念姑母罢了,哪里有丞相和姑母鸾凤和鸣来的羡煞旁人啊。 他这么昧着良心说话也不怕遭报应, 萧锦瑟看的膈应,起身就走,临到殿门停了一下,只留下冷冷一句:来与不来自然看殿下的意思。 说罢提步出门, 再未回头。 辛夷连忙撑伞而来,直到那抹单薄青衣消失在宫墙深处,小皇帝温和的脸色才逐渐阴沉下来,转身就摔碎了桌案上的镇尺。 顶好的白玉在地上碎成一片,近身的内侍瑟瑟发抖的跪下,小皇帝鹰隼一样的眼露出一股难以言明的戾气,盯着黑黝黝的夜色深处,咬牙切齿。 她是越来越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方才出去的时候竟是连礼数都不再顾全,以前她权倾朝野狼子野心到底还存了两分敬畏,现在是连敷衍都不愿意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以前是他年纪小无法亲政,如今他也马上快要及冠,他和萧锦瑟之间必然是有一场厮杀,只能活一个。 萧锦瑟确实是不出世的奇才,文武双全得朝中重臣推崇,又手握兵权,他直接动手莫说胜算不大,就是成功了,也要被扣上诛杀功臣的帽子,成为史书上的污点。 不过,小皇帝合上眼,脸色流露出一丝屈辱与厌恶的神色。 即使是这样惊才绝艳的人也不是没有弱点的。 幸好,还有姑母 上京这个季节多雨,萧锦瑟处理完政事陪着小皇帝演了一会儿戏天色就已经黑了,她身体不好 ,在宫中吹了一会儿风就开始咳嗽,辛夷心疼她 ,擅作主张要了辆马车,气鼓鼓的说陛下的妃子来去都可以乘轿,为何相爷不行。 本以为丞相会对她一番教化,已经准备好了领罚,却不想丞相只是说了一句慎言竟然没有骂她。 臣子在宫中若是没有陛下恩典自然是不能逾越的,只是 萧锦瑟在黑暗里睁开眼,眼里有一瞬空茫。 马车走到一半被叫了停,辛夷连忙凑过去竖起耳朵问丞相是不是有事吩咐。 却不想萧锦瑟竟然亲自下了马车,在雨中接了一盏灯笼往前走。 这个季节的芍药开的格外好看,御花园的工匠有心,把开的最后的几株移到了走廊下,辛夷似有所悟。 长公主似乎格外喜欢芍药花。 萧锦瑟身体不好,前些年用心读书把眼睛也给熬坏了,夜里灯光昏暗看不分明,辛夷叹了口气,引着她过去:小姐,别采这株了,那朵好看,我们采那朵。 她对长公主的观感格外复杂,确实如同娇艳欲滴的花美的让人心惊,是那种看一眼就要忍不住再看一眼的殊丽,她算是和小姐一起长大的,小姐向来心高气傲,遇见长公主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小姐这样清贵高华的人也能这样卑微,宛如低进尘埃里。 心里时时刻刻惦念着长公主,大半夜出来带朵花回去都要亲自动手。 可长公主确实是让小姐多了许多烟火气,只要长公主高兴了,小姐就能开心一整天,连病容也能压下去。 别看相府的人成天义愤填膺,背地里一群文人骚客常胜将军还是得绞尽脑汁的帮着丞相哄长公主开心。 她苦着脸担忧不已,现在回去多晚了啊,丞相过去会不会吵到长公主,叫长公主不高兴?可是不现在送去,明天的花会不会枯了就不招长公主喜欢呢? 萧锦瑟还是大半夜先去了长公主那里,青色官袍被打的半湿,她捧着一捧花过去,站在门口望着里面半晌,犹豫不决。 她面临着和辛夷一样的艰难决择。 系统在里面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丞相怎么回事?!怎么还不推门进来! 强行留宿丞相你到底行不行!剧情到底还走不走! 身穿青衣的丞相在门外站了半晌,终于还是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转身欲走,身形落寞不已,辛夷大急正准备当个恶人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长公主只着一身单薄寝衣,外头披了一件藏青色的披风,未施粉黛依然可见清艳窈窕,一头绸缎似的乌发直垂腰际。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声音懒懒散散的,似乎刚刚睡醒,丝毫听不出来是睁着眼睛隔着一堵墙陪丞相发了半个时辰的呆。 我只是路上偶然看见这花觉得你肯定喜欢所以她苦笑了一下,又见你睡着了不忍打扰。 来了就进来吧。时清薏垂下眼帘不去看她,伸手接过了那捧开的艳丽的芍药,花香袭人,花开的极盛,颜色却是极净的白,叶上还盛着几滴雨水。 生平第一次被邀请进长公主房间的丞相受宠若惊,一双在小皇帝面前阴沉肃冷的眼到了长公主这里连抬也不敢抬一下。 她心里自然想留下的,却到底还是遏止住了内心的想法。 不了,天色已晚,要不然还是 跟在她身边的辛夷大急,觉得自家小姐是不是脑子突然抽了,她都快急哭了的档口突然听见长公主冷嗖嗖的来了一句。 怎么?本宫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萧相吓的连进来都不敢进来? 平时能言善辩舌战群儒的丞相在长公主面前仿佛不会说话,辛夷已经想哭着替她家主子解释了。 恋耽美 ——(50) 既然如此,萧相不如放本宫走,也不用再留着碍萧相的眼了。 此话一出一直沉默寡言的丞相骤然抬眸,眼里阴翳一闪而过,双腿速度迈入了门槛。 辛夷接过长公主手里的花,感动的热泪盈眶:奴婢这叫去给您找花瓶插上! 走了两步觉得这世道变了,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丞相想走,长公主偏要她留宿的呢? 梅雨将至近来都是连绵不休的小雨,萧锦瑟前几年在战场上落下了不少伤,受不得凉,长公主大发慈悲让她用了自己的浴池。 沉进水里的时候萧锦瑟觉得有些恍然,以前她穷追不舍的时候时清薏是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的,如今顺着她的意离她远一点了,反而叫她觉得有几分新鲜了吗? 浴池温暖,雾气朦胧,她出来时时清薏倚靠在窗边听雨,如玉的指尖逗弄着颤颤巍巍的芍药花瓣,她是千娇百宠出来的长公主,冰肌玉骨,肌骨比芍药花都白的莹润灼目。 不敢看。 静默片刻,萧锦瑟默默递过去一件披风:外边冷,披上吧。 时清薏: 幸好她已经提前把垃圾系统关闭了 ,不然它现在该在耳边咆哮循环长公主到底行不行,丞相到底行不行。 更绝的是萧锦瑟连亲自给她披上都不是,她只是递过来,中间隔了半个桌子的距离。 无辜的芍药惨遭长公主毒手,气闷的长公主决定去睡觉。 萧锦瑟: 萧丞相闭了闭眼,按耐住眼底莫名的情绪决定去隔壁西厢房凑合一晚上。 站住,本宫让你走了吗? 没让,所以不能走。 丞相对长公主向来都是有求必应,再离谱的事都是一样,更何况只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一年前她强行将时清薏困在相府开始,她们之间好像就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时候,萧锦瑟听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心里无端涩然起来。 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萧锦瑟很瘦,是那种病到只剩一副骨头架子的削瘦,以前和时清薏闹的最厉害的时候 ,她拿着小皇帝和江山威胁她。 那时候她们亲密无间,做着世间最缠绵悱恻的事,她爱的人却在她耳边说话,低语,说她这样一副骨头架子,若不是萧锦瑟手段卑劣,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碰一下。 萧锦瑟记了一辈子,如噩梦一般长久萦绕在她耳边。 她猝然伸手握住那只温热的手,声音沙哑:天色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只是想靠的近一些,至少不要两个人形同陌路同床异梦的时清薏微微皱眉,窗外的灯早就熄了,黑暗里只能听见模糊的雨声拍打着窗外的芭蕉叶。 萧锦瑟把她的手放回锦被里,拉好薄被:不必这样的,你想入宫,我们就一起去。 实在不必这样,一再委屈自己,明明厌恶我到极致,却又因为皇帝不得不委曲求全。 时清薏一向不听她的话,偏要伸出手来,在黑暗里伸手碰她,碰到了眼角,一片湿润。 萧锦瑟忍了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颤抖着手隔着薄薄的锦被把那个骄傲的人揽进怀里,声音凄苦的快要换不过气:我带你去就是 我舍不得,你受这样的委屈。 雨声如漏,萧锦瑟的心一阵一阵的发疼。 长公主一直是个嚣张肆意的人,她被人宠着长大,恨极了丞相欺辱她,夺她自由,所以一向没有什么好脸色。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有事相求的时候。 丞相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小皇帝却不安分,年纪轻轻想着夺权,这是个好想法,可惜的能力有限,总斗不过丞相。 斗不过出事了怎么办?那当然是卖姑姑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姑姑救命。 让长公主去出卖色相,丧心病狂。 丞相这个人多智近妖,这些年来就没落下过什么把柄能让小皇帝找到,唯一的痛处就是难过美人关,一头栽在了长公主身上 ,晕头转向。 每次小皇帝作妖出事,长公主就迫不得已过来求人,那是少有的温情时候,时常一夜欢好。 萧锦瑟从不揭穿长公主薄的可怜的自尊,她一直宠着她,把她宠到嚣张跋扈的地步,却从来不是想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弯腰。 她爱惨了时清薏,所以舍不得她有一点难过,更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时清薏:冷,等你过来 萧锦瑟:她这么讨厌我,我还是不过去了 时清薏:!!她竟然不过来!不要了! 萧锦瑟:她果然讨厌我,连我让其他人送的也不要(默默走远点,免得她不高兴 其他人:怎么办,长公主和丞相感情破裂!移情别恋! 时清薏:?! 第60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萧锦瑟这一觉睡的少见安稳, 一觉睡醒时已是第二日该上早朝的时候了,辛夷在外捧着朝服犹豫着该不该进来。 往日丞相宿在长公主房里的时候不多,事后一片狼藉, 丞相脸皮薄人又傲气,不肯让她们听见看见她不堪的模样, 所以一直都是把下人遣去外头, 把整个院子空出来,声音也不肯放出去。 只是偶尔长公主气的狠了在床榻之间也折腾她,折腾完了就走,根本不管丞相受不受得住, 有那么几次要不是她擅作主张闯进去,及时给丞相喂药丞相可能人没了都发现不了。 昨日看着倒还和谐就是不知道 丞相没有主动出来, 辛夷忧心忡忡,半晌硬着头皮在外头扣了一下门:相爷,该起了,再不起今日的早朝就要耽误了 萧锦瑟: 无言看着压着她袖子睡的正熟的人, 觉得自己责任重大的同时又隐隐有些头皮发麻。 长公主脾气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对丞相的脾气是尤其不好,几乎除了求人的时候都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一言以蔽之, 长公主有起床气。 辛夷久久没有听见回答,心里打了个突,生怕自家丞相犯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嘴里道了一声请主子恕罪,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就进来了。 长公主房里拢着一层珠帘, 清晨骤雨还未停歇,长风掀动珠帘,上好的珠玉发出叮咚几声响, 丞相温柔的目光瞬间就冷冽下来了。 辛夷还没掀开帘子先受了自家主子一记冷眼,哐当一下自觉跪下来,把托盘高举头顶。 丞相这一次竟然是好好坐着在,以及,如果她眼睛没看错,丞相怀里似乎大概也许抱着的是长公主 长公主必然是还没起身的。 所以这是她能看的吗?!幸好还有一层珠帘挡着,她心中惴惴,一边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边祈祷自己没有打扰丞相和长公主难得温情的时候。 时清薏算得上一句天姿国色,芙蓉玉面,窈窕清艳,只是日常冷着脸,在相府里就少有展颜的时候 ,所以看着就格外不好相处。 她睡着的时候剥去了那些浑身是刺的外壳,显得格外叫人心中柔软,可惜,这样的温柔终究是不长远的。 萧锦瑟叹了口气,收回了悄然落在她鬓角的手,重新坐了回去,不敢离开因为她压着自己的袖子怕扰了她,又不敢靠近,怕她醒来大怒。 萧锦瑟和辛夷两个人一同惴惴不安的等待着长公主大发雷霆,主仆两人都已经有了被赶出门的沉痛自觉,须臾之后萧锦瑟看着长公主纤长浓密的长睫颤了颤,半睁不睁的模样。 她很有些被打扰睡意的气闷,声音也带着恼怒:不去了! 萧锦瑟和辛夷两个人同时一懵,萧锦瑟到底反应迅速,当即压低声音把手卷在口边掩饰性的咳嗽了一下开口道:本相今日身体不适,就不去早朝了。 辛夷脑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心里却下意识的听从自家主子的话 ,刚想退出去当自己没来过的时候珠帘里面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声音。 等等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辛夷一个激灵,刚刚果然是还没睡醒,这就要赶人发怒了吗? 果然这才是正常的,萧锦瑟心里甚至隐隐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静静等待着时清薏盛怒降临。 透过一层珠帘,时清薏睡眼惺忪,纤长浓密的眼睫颤动,声音带着些倦意,听不出来喜怒:你这端的是什么? 端的除了丞相的官袍自然是救命的药,丞相就是个行走的药罐子,日常要靠补品药丸温养着才能支撑着不倒下。 这是丞相的官袍和辛夷嗫嚅了一下,不敢去看自家主子,低声开口:治疗心疾的药还有温养身体的药。 她生怕下一刻长公主就冷笑一声来一句活该或是更为恶毒的话,毕竟再狠的话长公主以前也是说过的,但她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床榻里面伸手一只手。 拿过来。 时清薏睡觉不老实,昨天夜里不知道怎么滚的睡到了外头,把丞相压在里侧角落里,所以要递药必然得经过时清薏。 辛夷不敢违逆长公主,硬着头皮就掀开帘子进去了,也不敢看上头凌乱的床榻,红着耳朵只把托盘送了过去。 里面还有一小杯温水,她是怕丞相咽不下去才端过来的。 时清薏从托盘上接了药和水杯,转身喂到萧锦瑟嘴边,眼睛半睁不睁,声音带着点些许的起床气:快吃。 萧锦瑟眼眸一瞬深的可怕,仿佛有什么可怖的暗流在其中涌动,这种目光若是在朝堂上能吓的一群人呼吸不畅,放在闺房里,得到了长公主不太高兴的一瞥。 在外权倾朝野的萧相马上低头,她其实怔了好一会儿不太敢相信,又怕时清薏举久了不高兴才试探性的凑过去就着时清薏的手咽了药丸又抿了口水。 从未服侍过人的长公主做这些的时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喂完药把杯子扔回去人往锦被里一窝,团一团接着睡:把灯熄了,本宫要再睡一会儿。 辛夷走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踩着棉花不太真实,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还早的很太阳都没出来,屋檐外就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看不出来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 丞相一向是勤勉的,早些年大端情势危急就是病的再重都从不告假,这两年局面好一些她身体也垮了,偶尔病的重了才不去早朝,这样的倒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一句诗。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虽然丞相不是君王,可她就是莫名觉得合适,顺便觉得长公主红颜祸水,但是红颜祸水肯看看她们丞相她还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室内一片静默,萧锦瑟整个人愣在那里,很久很久才悄然叹息,伸出一只手抚了抚长公主绸缎似的乌发。 她又睡着了。 把旁人的心撩的波澜起伏就沉沉睡去,丝毫不顾其他人此刻是何等心境,是否还睡得着。 就跟多年前一样。 黑暗中如今权倾天下无可不得的萧相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酸楚:我该拿你怎么办 萧相翘了一天在家陪着长公主,由于她实在身体不好又少有告假的时候,一群朝臣都忧心忡忡的想她是不是人快病没了,一时之间探病的人差点踏破了相府门槛。 时清薏实在受不了一直有人跑过来喊这个来了那个来了,终于在午后把萧相推了出去。 刚刚改善待遇的萧锦瑟: 于是那天所有前来探病的官员都知道丞相身体无碍,只是心情忒差,脸色都黑的吓人。 转眼就是万寿节,小皇帝一早做全了准备,本来还有些忐忑萧锦瑟不放人,当天在寝宫里踱步许久,最后听见丞相的马车进宫了。 小皇帝神色一瞬阴霾。 没有皇帝特许寻常官员如何能够乘坐马车径直入宫,萧锦瑟当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 心里再恨的牙痒痒面子上也要过得去,丞相的马车刚到承德殿门口小皇帝就赶忙迎了过来,看见一身绛紫宫装的时清薏眼眶就红了,一脸终于见到亲人的激动。 可不是吗?整个世间再没有比他们俩血脉更亲近的人了,皇室这几代子嗣都艰难,传到时清薏这一代就剩下她和兄长两个苗,兄长膝下也只有小皇帝一根独苗苗就驾鹤西去了。 时清薏比她皇兄小个十来岁,她生下来的时候皇兄的储君位置已然稳固,没有争权夺利的可能,皇兄待她一直极好,就连后来划分封地也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若不是为了兄长遗言,她又何至于进京被囚。 皇帝亲自出殿迎接是多大的面子,小皇帝握着时清薏的手,百转千回欲言又止终于吐出了一句话:姑母 眼里泪光盈盈,握着她的手一再用力,一副我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有奸臣在侧虎视眈眈,我就是说不出来的凄然。 奸臣萧锦瑟冷笑了一下 ,看着小皇帝握着时清薏的手眼里宛如刀刃:时候不早了,陛下进去吧。 小皇帝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心中震动又凄惨的勉强笑了一下:爱卿说的是、说的是 一副忍辱负重之感。 这场万寿节宫宴办的盛大,只是重点错了,蛮夷和端朝打了几年仗,从一开始压着大端欺负到后来被打到草原深处也就三四年的事,血的教训让他们学会俯首称臣,甘愿低下头颅等待下一次时机的降临。 这次万寿节不远万里而来彰显求和的诚意,结果一整场宫宴上眼里几乎只容得下丞相一人,敬酒都不带虚的,丞相婉拒说身体不适也不逼着,自己端着碗仰头就喝,几大碗下去还要再谈谈当初几场大战,跟那群好战的将领言语切磋一番。 反倒是这场宫宴真正的主人,小皇帝无人在意。 小皇帝从一开始的温和脸色到最后难看如锅碳,只是经历了半个时辰而已。 末了忍不住对着时清薏哭诉。 小皇帝哭的真情实感,数年未见甚是忧心,姑母身体近来可好,心情怎么样云云,问了一连串有的没的的问题,时清薏心情好就回答两个,不冷不热的看着她的侄子耍心眼。 从他父皇开始攀谈起来,扯一扯他的母后和祖父,再说说自己小时候的事,企图勾起时清薏的舐犊之情,时清薏就陪着他演,演到一半察觉到一道冷嗖嗖的目光。 目光太明显,让小皇帝都觉得如芒在背,容不得人不发现,等时清薏转头过去时就见萧锦瑟面不改色的低头咽下了手里的酒。 恋耽美 ——(51) 萧锦瑟背后的武将和辛夷都是一脸惊惧,然而为时已晚。 丞相手里的酒是刚刚番邦进贡的烈酒。 时清薏以前走剧情的时候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都是帮着男主的,现在看着面前努力演戏的少年却觉得有些拙劣的可笑。 他演的当真是卖力,可惜了,到最后觉得自己姑姑有可能威胁自己的地位,也为了给萧锦瑟致命一击,首先诛杀的就是她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何其讽刺啊。 她正歪头准备再欣赏一会儿小皇帝卖力的表演,冷不丁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哐当一声响。 萧锦瑟面沉如水,眼尾却爬上了诡异的赤红,像是终于忍无可忍,晦暗的眼底几乎可算阴翳。 萧相站起来了。 第61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萧锦瑟这一站起来顿时众人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肃冷看起来不近人情,甚至有些格外的阴沉,然而眉眼处却带着一丝近乎绮丽的红。 也不言语, 只有阴冷的目光落在高处,看的人心里突兀发怵。 小皇帝被盯的如芒在背, 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他现在只是一个懦弱无能可怜无助的十五岁傀儡皇帝, 戏演的倒挺足。 辛夷和蒋长车在后头急的不行,丞相如此失态,他们要是不好好拦住,万一出了点什么事等丞相清醒过来该怎么好。 相爷 辛夷忍不住扯了扯萧锦瑟宽大的袖袍 , 被萧锦瑟拧着眉头挣开了。 她的眼极沉,没有任何杂色的盯着九重玉阶上的两人, 眼底一片幽暗晦涩。 殿里一时静极,任谁都能察觉出不对来。 皇帝寿宴,如今权倾朝野的萧相突然不顾礼数站起来逼视君颜,萧锦瑟的眉头皱的愈发深了起来, 她容色极冷, 几乎到了周围都能感受到一阵一阵的寒意侵袭。 小皇帝干啥啥不行,卖人第一名, 当即可怜的喊道:姑母 时清薏额头青筋跳了跳,辛夷也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虽然明知长公主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帮丞相的,却还是生了一丝妄念。 为了防止萧锦瑟当众发疯, 时清薏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萧锦瑟就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唯有眼神沉的厉害, 跟随着她的脚步慢慢移动。 时清薏走的很快,一直走到萧锦瑟面前时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那么怔怔的看着她,眼里有些微的茫然。 时清薏不敢想象萧锦瑟发起疯来会当着群臣的面干出什么来,拉着萧锦瑟就走,临走刚想跟小皇帝说一声就被人一扯,萧锦瑟攥了攥她的爪子,嘴角往下瞥了瞥,一副很不认同的样子。 她的长公主如何能够低头呢? 小皇帝巴不得她们赶紧走,连忙挥手打圆场:丞相这是醉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万一萧锦瑟真当堂发疯,他一国之君的威严和脸面岂不是都丢了个干净?他巴不得这个瘟神快点滚,最好走了就别回来了。 萧锦瑟脾气倔的不行,刚才谁碰就挣扎瞪谁,现在落时清薏手里反而老实了,也不挣扎动弹,很是听话的就跟着她走。 长公主一身绛紫长裙,萧相一袭紫色官袍,相携而去的时候莫名有些恩爱的错觉,这几年丞相一直把长公主圈养在府中,这还是少见的两个人一同出现。 丞相看着温文尔雅清冷矜傲,实际上骨子里拒人千里,是最不听劝也最不好相处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丞相盛怒的时候能把人带走,一时之间朝臣都大为惊奇。 萧锦瑟跟着时清薏一路往外走,一开始还是走的规规矩矩的,没两步咳嗽起来,跟着她跌跌撞撞的继续往前。 时清薏走的很快,萧锦瑟身体不好又有旧疾很有些跟不上,却不肯放手,非握着她的手,嘴角绷的极紧,就硬撑着。 辛夷和她的亲信就跟在后头数步远的地方,不敢靠近也不敢远离 ,蒋长车看着丞相跌跌撞撞的模样急的脑门上都是汗,要冲出去被辛夷拉了回来。 榆木脑袋,别犯蠢。辛夷小声骂他,他刚想回嘴就看见一直脚步不停的长公主突然停了下来,丞相出于惯性没顿住脚,一下子撞在了长公主怀里。 一股辛辣的酒香扑面而来,萧锦瑟撞在一片柔软的怀里,长公主身上有着清早刚送来芍药的香气,她脸色不变自己梗着脖子又站了回去,只是眼尾似乎红的更厉害了一些。 受不了怎么不停下?时清薏的声音带着愠怒,像是极不高兴的模样。 萧相面上正常,其实脑子里已经昏昏沉沉,根本分辨不清心上人又为什么不高兴,懵了一会儿,握着心上人的手,耳朵尖莫名红了,却还是正色答道: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她说的认真,仿佛在发着什么誓言一般,只是这誓言好像格外不受上天的眷顾,刚说完就听见雷声轰隆一声,银蟒在刹那间撕裂了暗紫的苍穹。 暴雨将至。 现在出去时间必然是来不及的,中间难免要淋雨,时清薏只是思忖片刻就握着萧锦瑟的手转向了后宫。 时清薏的父皇老来得女,本来就宠的厉害,一早指了明瑟宫给她居住,未及成年就有了封号,又因为实在宠着她不忍放她出宫,所以连公主府都没建,后来她离开封地的时候皇兄曾经特意下旨准她随时可回宫居住,她在一天明瑟宫就为她留一天。 紧赶慢赶终于在大雨落下的前一刻赶到了明瑟宫,或许是因为她这些年还在皇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回来住,这地方倒也不算荒芜,只是伺候的人没剩下几个。 萧锦瑟一根筋听见雷声就伸手遮在她头上给她挡雨,一直到进殿才放下来,没遮到什么自己倒被风雨打湿了官袍。 她就那么亦步亦趋的跟着时清薏,时清薏去哪儿她就去哪儿,也不说话就直勾勾的看着她。 她喝醉酒以后格外的安静,时清薏过去洗漱的时候她也一样跟着,时清薏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来,捂住她的眼睛:你当真喝醉了? 为什么总觉得是萧锦瑟在诓她? 在外高高在上的丞相很是听话,老实的点点头,舌头却莫名有点打结:喝醉了 纤长的睫毛扇子一样扫了一下时清薏的掌心。 喝醉了的萧锦瑟格外好哄是对于时清薏,换其他人来就冷着一张脸散发冷气,不言不语,后来只能时清薏亲手拉着她去洗漱,洗漱完了她就乖顺的坐在床榻上,一身月白寝衣,坐的端端正正的等时清薏过来。 时清薏难得亲自动手擦着头发,狐疑的看着她许久,突然凑近了些许:当真什么都听我的? 萧锦瑟点点头,眼里一片纯挚,丝毫不像刚才在朝堂对着其他人那样端肃又难以接近。 那把衣裳脱了 。 她原本只是想炸一炸萧锦瑟,她看着实在是不像醉的认不清人的模样,反倒有些镇定的不可思议,结果她话音刚落,萧锦瑟就伸手去解开了寝衣。 可能是因为醉了,她解的坦坦荡荡,月白的寝衣从榻边滑落,层层叠叠的堆积在她脚踝骨边,窗外暴雨如注打在庭院里的枝叶上,时清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去。 可能是因为体弱常年不见阳光,她的身体显得格外苍白,但似乎 她没想下去,萧锦瑟凑过来抱她,牙齿还在战栗,轻轻吐出一句话来:殿下,我冷 她不是圣人做不到坐怀不乱。 比起以前这一回长公主温柔许多,十分心疼的顾忌着萧相的感受。 到最后的时候一向逆来顺受的萧锦瑟突然推了推她的肩膀,长公主心里一紧,连忙停下来拨开她凌乱的发哑着嗓子问她怎么了。 这么个病秧子,是真的生怕重一点就伤了她的程度。 萧相说不出来话,长公主心里一慌,赶忙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去找衣裳,到这时候脸皮是不能要了,赶紧找太医过来看看是正经。 她正要起身的时候被萧相抓住了胳膊,没什么力气,萧锦瑟耻的说话都是磕磕绊绊的,紧闭着眼不敢睁开:受、受不了 长公主一懵。 继而听见萧相小声道:殿下说,受不了要说停下 长公主: 不是,那时候她是说走的太快跟不上要说,所以萧相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 夜半时分长公主起身,枕边人已经睡的很熟了,怕她难受,辛夷等里面动静彻底安静下来以后才端了醒酒汤过来,长公主喂着颤颤巍巍的人喝了两口才扶着她睡下,这个时候该是睡的正好。 长公主起身披了件衣裳随意收拾了一下,给自己添了件斗篷就往后去,明瑟宫一直有着直通外头的密道,久未启动的密室却没什么灰尘,看得出来是有人提前打扫过了。 密道不长,走了不过一刻钟就到头了,外头早有人撑伞等着,看见长公主微微低头引路,往前不多久的湖边站在一个身形高挑的少年人,头戴着黑色斗篷,看见长公主过来方才取下斗篷露出里面一张格外俊逸的面容。 赫然是如今大端的天子。 少年微微苦笑了一下,缓步朝长公主走来,叹息道:姑母,想不到你我姑侄时隔几年再见,要说几句话竟也要如此费尽周折。 时清薏连礼也未行,只是静静看着少年走近,面上无悲无喜,只有系统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宿主不好了,丞相醒了! 窗外一声惊雷,萧锦瑟猝然从睡梦中惊醒,嗓子疼的可怕,她下意识喊了几声殿下没有听见回应,手不自觉的攥紧身侧的锦被。 床榻都已经冷了,人应该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她果然还是走了,即便心里透彻,真的到了这一步原来还是这样难受。 干涩的眼角有温热的液体缓缓蜿蜒,她掌心指甲陷入掌心,几乎要把细嫩的掌心掐出血迹,心口喘不过气来 她,什么时候走的? 半晌,她才能艰难问出一句话来。 暗卫破开窗户进来,窗外寒风刺骨,拍打窗棂,犹豫了一下低头答道:长公主是丑时一刻走的。 丑时一刻,那就是骗她睡着马上就走了。 第62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系统恨不得冲过去把时清薏拎回去磕头赔罪:萧相醒了! 时清薏没管它的咆哮, 只是看着面前玄衣华袍的少年天子,勾了勾嘴角:蛮夷不过才安分两年,如今还在伺机而动, 今年特意过来朝贺怕也不过只是过来看看萧锦瑟还能活多久,如今朝中虽然有意培植武将, 能独当一面的却还是少有, 更遑论掌握大局的,陛下当真想好了? 内侍捧着一个小小的刺瓶静立在一侧,不敢出声,端着瓷瓶的手臂却隐约发着抖。 可是姑母, 如今之势,朕不杀她, 她迟早要弑君背主,小皇帝苦笑了一下,目光在雨夜下灼灼发亮,先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 如今难道要断送在我们手中吗?况且我大端人才济济, 哪里找不出来一个将帅之才,没有了萧锦瑟自然还有下一个。 可大端风雨飘摇这些年, 到底只出了一个萧锦瑟。 风声萧索,天地一时静默,只有大雨打在油纸伞伞沿,噼里啪啦像是一连串的珠子溅落在地。 小皇帝不顾风雨上前两步就欲跪下:侄儿自知对不住姑母, 但恳请姑母看在大端百年基业的份上助侄儿铲除奸佞, 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狡兔死,走狗烹,这原来就是帝王之术。 长公主脸上一直是没什么情绪的, 听见这话突兀勾了一下嘴角,艳丽的眉眼被大雨沾染,带起一丝霜雪般的寒意,冷冷开口。 希望皇帝记得今日所言。 长公主断然接接过瓷瓶转身就走,她走的极快,撑伞的侍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让她淋了雨,那雨极大,不过刹那间就淋湿了女子衣衫。 长公主一身藏青斗篷没入连天雨幕里,皇帝不知为何眼神略有些阴霾,在他身后一个身着苍青色官袍的女官悄然接过伞,声音有一瞬迟疑:长公主莫不是心软了? 仿佛被点破什么,小皇帝脸色阴翳下来,负在身后的手掌紧握成拳,不像是回答身后的人,反倒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 应当不会的 毕竟长公主生性肆意潇洒,生平最恨的就是萧锦瑟把她困于一隅。 所以怎么能对恨之入骨的萧锦瑟心软了? 一直到暗道里系统还在跳脚,听的时清薏耳朵疼,忍不住冷笑了一下:慌什么?你以为她一开始睡真的着了? 系统惊恐卡壳:萧相一开始就没睡着? 一般亲热的时候宿主都会强行关机,它只能待在小黑屋里无能狂怒。 时清薏懒得理会它,暗道的门咔哒一声打开,她回去揭开斗篷的兜帽,外边一层积水沿着斗篷划拉一下坠落下来,她把斗篷扔在旁边,这才掀开榻边的帘子。 里面的人睡的安稳,苍白的面上眼睛闭合,长而翘的睫毛低垂着,一头微微泛着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仿佛还睡的正熟,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时清薏过去捏住装睡的人的鼻子,萧锦瑟的鼻尖秀气,没一会儿脸就稍微有些红,终于忍不住睁开眼,声音微哑,带着一些无奈:殿下不要捉弄臣了。 她的手搭在时清薏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是好像对方才的事一无所知的模样。 谁让你醒了还要装睡,长公主哼了一声,收回了自己捉弄人的爪子,眼睛微微咪了一下:怎么不问问我刚才去哪儿了? 萧锦瑟神色滞了一下,烛火摇曳映在她眼底晦暗不清,最后却只是倚靠过去碰了碰时清薏的袖子:殿下想告诉我自然会说的 。 若是不想说,问了也是平白吵起来惹你不快罢了。 顿了顿,腾出来自己睡的暖和的一块地儿,摸着她衣角被打湿的褶皱:殿下袖子湿了,去换一件过来睡吧。 时清薏把她的手从袖子上扒拉下来,语气带着点清冷:丞相倒是大度。 末了当着她的面把外头衣裳脱了,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寝衣,脱了斗篷和外袍能清晰看见里面勾勒出来的姣好线条,萧锦瑟只是看了一眼,手就忍不住悄然攥紧。 恋耽美 ——(52) 长公主脱了衣裳钻进被窝里,盯着旁边脸色煞白的人声音莫名讥诮:本宫倒是不知道萧相何时这么大度了? 换她以前敢出去私会小皇帝,现在回来是能被打断腿关一年半载的程度,现在倒是温柔体贴的厉害了。 萧锦瑟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过去将时清薏抱住了,手臂勒的极紧,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勒进自己血肉里,时清薏等着她说些什么,等了半天,等到身后莫名隐忍的声音。 殿下以后出去 时清薏已经等着听她咬牙切齿的威胁了,那个人却像是一只泄气的皮球一样的焉了下来,气势萎靡:最近天冷,殿下以后出去要记得多加件衣裳。 她说的如此可怜,跟上辈子凶狠暴戾的模样判若两人,时清薏指尖莫名的动了动,竟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她实在不喜欢看萧锦瑟如此瑟缩的模样。 她这样惊才绝艳,百余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天下尽在她掌中,又何须如此低眉顺眼? 萧锦瑟揽着她一夜未眠,她环着心上人的腰,这是向来娇纵蛮横的长公主少有温柔不抗拒她的时候,不吵不闹,不会被她碰一下就挣扎砸东西,她就在她身边,体温温暖着她。 虽然都是假的,可那又怎样呢? 黑暗中如今权倾天下的萧相可悲的牵了牵嘴角,更贴近了身侧的人一分,嗅到了她身上雨后潮湿的香气 ,伸手将锦被往女子肩膀上拉了拉。 一切终于还是开始了。 沿着上辈子的轨迹,果然,殿下只会在想杀她之前才肯给她一些甜头尝尝。 殿下那么恨她,厌恶她,恨不得她死,哪怕这辈子自己不强迫她,也不逼她了,她竟还是这样恨着自己。 恨到愿意委曲求全忍辱偷生,只为杀她。 她清楚的知道现在时清薏的怀里藏着一个瓷瓶,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春寒,初时服食如同风寒,查不出来,长期服食则药石无医。 她知道的清清楚楚,因为她上辈子就死在这春寒之下。 殿下 窗外雨声敲打着屋檐和芭蕉叶,模糊中只能听见女子低声的叹息,叹惋又无奈的。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所以连骗一骗我都不愿意,堂而皇之的告诉我你出去密会皇帝,就是知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我能把你怎么样呢?你上辈子那么对我,只是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就受不了了,我连恨都恨不下去,何其可悲。 这一夜时清薏莫名睡的不太安稳,第二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她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时萧锦瑟已经在榻边看文书了,人瘦的可怜,侧身单薄,腰都瘦的不盈一握。 萧锦瑟刚处理完手边的事,听见旁边翻身的声音把折子放下了,去旁边的小几上端了一碗甜汤过来,拿勺子吹了吹。 殿下醒了,饿了吗? 时清薏就抬眼瞧她,目光落在旁边的折子上,一双凤眼敛着几缕微光,冷嘲热讽:萧相可当真是勤政爱民。 都什么时候了,病成这样半死不活的模样,昨天夜里还、还那样 这样都死抓着权力不肯松手,跟她累死的父皇和大哥一个样,她生平最恨的,大概就是萧锦瑟的狼子野心 萧锦瑟愣了愣,突然无奈的闭了闭眼,朝长公主苦笑了一下,声音低的好似喟叹一般:殿下忍着恶心陪了我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她手里的折子散开,上面朱笔亲批,却是一张释放的公文,里面是一个名字,姓顾名言辞。 罪名罗列了一堆,看的时清薏眼皮直跳,最严重的莫过于在外豢养私兵,这个罪名重的足以诛灭九族,寻常女子自然是不敢的,可这是顾言辞所以她敢。 毕竟她是一个奇女子,一心追随少年天子铲除奸佞,光复顾家,与皇帝青梅竹马相携多年终于修成正果。 这批私兵按剧本来后来是皇帝绝佳的助力,可现在还没养成就这么折在了萧锦瑟手里。 这是重罪,若是殿下不为此事,我就秉公办理了。 系统在她耳边瑟瑟发抖:宿主啊,这个可是女主 女主死了世界坍塌,咱们还是难逃厄运啊。 时清薏: 犹豫片刻,她艰难开口道:本宫饿了。 果然不出所料,萧锦瑟从善如流,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跳过了这个话题,合上了折子,把甜汤端了过来,舀起一勺喂到她嘴边吹凉:殿下,再等一会儿咱们回府吧。 哪怕是艳阳高照,她都觉得这里阴森森的,她犹记得上辈子最后一段时间殿下被关押在这里,那时的自己病的极重,大半时间都不甚清醒,等她后来用药好不容易撑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救殿下出来的时候,殿下已经伏诛,她只差了那么一点,就能把殿下救出来,就差了那么一点 她的脸色实在不好,难看的要滴水,时清薏也就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在相府里也没安生几天,南边蛮夷进京住了数月正好赶上秋猎,催促着非要跟大端比一比狩猎,小皇帝反正无聊,诸事都有丞相代劳,性子起来就允了这件事。 破天荒的把秋狩推前了几个月有违祖制,朝臣诸多不满,萧锦瑟也劝了几句,她这不劝还好,一劝小皇帝铁了心的要去,谁都拦不住。 于是当天晚上时清薏抱着被子讨好了一下丞相,丞相被美色迷了眼,就没什么是不能答应的,让丞相府的一群亲信在背后好一阵扼腕叹息。 虽然对丞相就没什么期待,但她好歹也应该多坚持一会儿才是,至少让他们看看长公主别别扭扭去找丞相也是好的。 由于季节选的不对出城狩猎时天气还热的厉害,萧锦瑟和长公主同乘一辆马车,马车里照顾着长公主贪凉的性子多加了不少冰块降温,不过半日就被长公主撤下了。 长公主的原话也不像什么好话:她身体都弱成什么样了,出来狩猎也就罢了,马车里放这么多冰块也不怕把人病成个傻子。 虽然话不好听,可总算做了件好事,辛夷感动的热泪盈眶手脚麻利的收走了冰块,在心里默默觉得哪怕嘴毒一点,但长公主好像也真的关心相爷的。 秋狩这种事一般都是各家大族子弟的盛事,看看那个青年才俊能够拔得头筹,今年有了蛮夷竞争,打的格外激烈一些,骏马奔驰不过半个时辰就传来了好消息,可一直看着总归也是无趣。 看到第三日的时候时清薏赖床不起,萧锦瑟也陪着她告假,一直到傍晚时分长公主才穿了一身褐红劲装出现在丞相面前,抽走了她面前的书。 太阳下去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难得有机会出来一趟,总呆在这破行宫当中着实无趣。 萧锦瑟手里空空如也一下子有些茫然,她知道长公主肯定要出去骑马的,早早就备好了马鞍鞭子等物,可她没想到时清薏竟然会带着她一起出去。 心上人邀约,怎么可能不去。 她愣愣的看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姑娘,她一直记得上辈子她们互相折磨的时候,殿下看着她的眼睛里只有厌恶和无尽的疲惫,那些曾经让她炫目迷恋的朝气和肆意在她身上消失殆尽。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长公主身上看着这种朝气了,她的眼睛里是有光的,而不是在相府里的死气沉沉。 萧锦瑟腿脚不好,上马的时候不太顺利,时清薏看不过眼伸手拉了她一把,不知道是不是没掌握好力道,让萧相在大庭广众之下就那么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萧相脸皮薄,也不坑声,不愿意露脸了。 众人: 这脸丢的委实有点大,时清薏干脆策马就走,萧锦瑟给时清薏准备的是万里挑一的好马,跑起来仿佛有风在耳边呼啸,萧锦瑟吓的脸色发白,两只手紧紧箍住时清薏的腰,把自己牢牢贴在她身上不敢松开半分。 萧相也是策马疆场的人,怎么胆子这么小? 时清薏的话像是嘲讽,手却诚实的慢慢放缓了马速,别扭的拍了拍她的肩,温声安抚:别怕,我们就吹一会儿风。 胆子小的某人闻言又抱的更紧了一点,看的远处遥遥跟在她们身后的辛夷一脸一言难尽叹为观止。 谁能想到现在贴在长公主背后怕的不行的人曾经在北疆策马杀人,百步穿杨,死在她手里的蛮夷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曾经杀的蛮夷给她取名修罗,现在都还年年打听萧锦瑟到底什么时候死。 不过两年过去了,现在的丞相就既不会骑马,也不会上马了。 一轮夕阳悬挂在天边,红云倒映在河流之上,旷野寂静的只能听见长风呼啸的声音。 时清薏放任着马自在吃草,马却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四只蹄子一撅,嘶鸣一声就开始疯跑,朝着夜色深处的荒山野岭林深处狂奔而去。 远处的山坳里,男子玄衣轻袍坐在马上,阴冷的眼微微闭目,抬起的袖口在夜色下露出一线金光,声音不知是怨恨还是失望。 她果然,还是心软了 果然,一切还是得依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离开长公主的丞相:十项全能,最佳女友。 在长公主身边的丞相:我不行我不可,我连马都不会骑。 长公主:给我爬。 丞相:殿下,我不会qaq 辛夷:大受震撼 第63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这一夜格外混乱, 惨烈的厮杀一直到午夜才停止,山坳之中尸横遍野,辛夷透过张牙舞爪的树枝仰望明月, 恍惚中觉得那轮明月都蒙上了一层阴翳的诡异红光。 缓了好一会儿, 她才抬手抹了一把眼帘,原来不是血月,而是她眼上不知何时溅的一抹鲜血。 丞相呢? 不知道, 一旁的蒋长车把刀从人胸膛上拔出, 长公主的马失控一路往这里冲,后来混乱中她们换了一匹马, 我护着丞相一路出去,半路遇见埋伏,和丞相失散了 以丞相的马术怎么可能制服不了一匹马?身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着刀凑近了来。 马是长公主在骑。辛夷的眼皮不自然的跳了跳, 她总不能直接说丞相扮柔弱占心上人便宜去了。 好了,别想这些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丞相和长公主找到。蒋长车呵斥一声,把长刀上的血迹用手抹尽,眼底闪过一丝幽芒:刺杀和后来追杀的似乎不是同一伙人,前面动手的虽然用的是我们的刀剑,但动手还是蛮夷的起势 ,后面埋伏的却是实打实的中原招式。 除了那群打不过我们的龟儿子耍阴招还有谁敢对丞相动手?亲信在得知萧锦瑟出事以后就迅速聚拢在山坳,武将骂骂咧咧,骂完林子里陡然安静下来, 静的只能听见乌鸦扑腾翅膀的声音。 辛夷攥紧刀剑, 遥遥望向崇山峻岭,冷冷道:这些事等找到丞相再做商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丞相, 调集所有人在围场内搜寻丞相踪迹,务必在那些人之前找到丞相。 有将领迟疑片刻,还是咬牙开口:万一 丞相身体一直不好,如今又遇见行刺,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丞相亲信难保不会遭陛下毒手 ,没了主心骨,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辛夷翻身上马,凛冽的长刀在月色下泛着血光,声音森寒:没有万一,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生出异心,就做好走不出去这儿的准备! 辛夷看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最为忠心萧锦瑟之人,萧锦瑟不在,她也可独当一面。 皓月当空,将整个溪山都蒙上了一层淡淡银光,某一处山坳外倒着一匹枣红马,马身上插着无数长箭,早已气绝身亡。 一队黑衣人追至此处俯身查看,探了探马的鼻息:马身上还是热的,应该跑不了多远,追! 一行人朝四处散去,人影刚散,一滴鲜血啪嗒一声滴在马鬃上与马的血液混合在一处,与此同时,树上传来一声压抑极低的咳嗽声。 夜色下繁茂的枝叶间掩藏着两个身影,萧锦瑟脸色煞白,膝上部分插着一支甚至没来得及拔下的箭羽,鲜血打湿了衣裳,嘴里咬着时清薏的胳膊。 莹白的肌骨上已经印上了两排红印子,萧锦瑟咳嗽了几声,伸手小心的碰了碰那红印子,眼里略过一丝心疼之色:殿下,疼吗? 别管这些了,赶快下去。 时清薏动作利落的跳下去而后伸出一只手出来接着萧锦瑟,落地时萧锦瑟腿上箭羽颤动了两下,  刹那间,萧锦瑟额头冷汗如瀑,手指都疼得蜷曲起来。 暂时还不能拔,等我们找到藏身的地方我再给你处理伤口。时清薏蹲下身蹲下检查了一下,箭插在腿侧,已经强行掰断了一半,只剩下一小截陷入腿骨之中。 嗯。萧锦瑟双目微闭,没有止血药物,现在拔箭肯定要留下血迹,到时恐怕更加麻烦。 顿了一息 ,萧锦瑟扶在时清薏肩上的手缓缓移了开去,声音生疏微寒:殿下,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 方才若不是时清薏提前带着她藏上树去,现在就应该已经落入他们手中。 当然是因为系统少有的做了一回人。 时清薏替她查看伤处的手顿时一停,抬起头来,月色下,萧锦瑟的眉眼带着狐疑和冰冷,周身萦绕的都是月色的冷光。 长公主狭长的凤眼眯了起来,气极反笑:萧锦瑟,你怀疑我? 要如果真的是她跟皇帝勾结,现在她早该没命了。 你不是,一直想逃离我身边吗?萧锦瑟喉咙滚动了一下,避开了刚才这个话题,慢慢抽离了放在她身上的手,在月色下的目光带着异样的萧冷和讥诮,恭喜长公主马上就可以得偿所愿。 她说完就闭上了眼,发抖的手指一点一点攥紧了衣袖,耳边有盛夏的蝉鸣和长风吹过的声音,长久的沉默之后是一声冷笑,夹杂着有人离去的脚步声,慢慢响在了她耳侧。 她走了。 某一瞬间萧锦瑟觉得自己好像又死了一次,身上利箭穿透身体的疼痛完全比不上心口千刀万剐的疼,疼得她连呼吸都感到格外的艰难。 她的殿下不要她了,她到底还是没能留下她。 不久前的耳鬓厮磨还在眼前,原来一切都过是镜花水月,她靠在一棵树上,嘴唇发着抖,咳嗽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只有干涩的眼角滚落温热的液体。 恋耽美 ——(53) 没有了她这个残废的拖累,殿下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出去的路,小皇帝没有彻底掌权,殿下应该威胁不到他,应当不会被赶尽杀绝 。 至于自己,她缓缓合上眼,至于自己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殿下也不会心疼她,在意她。 唯有心中骤疼,疼的她连意识都快要模糊不清的时候,恍惚之中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拿水擦她的脸。 她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月色和月色下用树叶捧着水的姑娘。 殿、殿下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时清薏捧着水喂她,声音恶狠狠的:你以为我离了你能活下去,还是你离了我能活下去?我扔下你跑出去,你的那群亲信不把我大卸八块? 萧锦瑟愣了愣,突然很固执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不会的,我、我给她们下了死命令,她们绝对不会伤殿下一分一毫。 时清薏: 你可住嘴吧。 喝水。 伤员被猛灌进去两口水,忍不住咳嗽得更为厉害,时清薏气过了连忙去拉开,谁知锦瑟又慢慢凑了过去。 萧相眼睫微颤,用宽大树叶捧着的山泉水不好拿,喝水时靠得太近,萧锦瑟喝一口就在时清薏手指上轻轻碰一下,蜻蜓点水。 真是色胆包天。 时清薏都快给气笑了,顾及着她身上有伤,到底没把她怎么样。 时清薏一路搀扶着萧锦瑟在密林之中艰难奔逃,靠着系统良心发现给的提示,终于险险避开了所有追兵,找到一处山洞藏身,箭伤没入血肉极深,时清薏将人扶好坐在山洞里。 萧锦瑟走了一段路,已经连坐都坐不住了,只能虚虚靠在时清薏身上,时清薏让她咬住自己的肩膀,想着长痛不如短痛,伸手拔箭,她动作极快,然而再快也是血肉之躯,到底还是痛的。 那箭似乎格外锐利,萧锦瑟疼的闷哼一声,全身都在细细发着抖,下意识想咬下去,想到那是时清薏的肩膀又硬生生停下,只克制的咬住了她衣裳一角,牙齿都在战栗。 时清薏伸手扶住抖的靠不住的人,一只手捂住伤处,一只手揽着她的脊背,地上的短箭滚开一段距离,在模糊的夜色里依稀能看见其上无数倒刺血迹斑斑。 在箭身上用倒刺这种手段不可谓不阴毒,既然有倒刺,那么,会不会 时清薏蓦地垂眸,抓住她衣领的人已经唇色乌青,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看见额头细密的汗珠没入鬓角,她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好像下一刻就会彻底失去声息。 留在山洞里能保证不被追杀找到,可这里无水无药,萧锦瑟身体虚弱成这样,又身受重伤若是一直待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活路可言。 待在这里,萧锦瑟一定会死,走出去萧锦瑟能有一线生机,她们两个人也有可能一起落入毒手。 萧锦瑟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需要时清薏低头才能听见,她说:殿下,我们再等等,辛夷会来的 所以,不要出去冒险。 时清薏没有理会她,只是包扎紧她的伤口,辛夷会不会来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以萧锦瑟现在的身体,再这样下去,她当真可能会死。 她给萧锦瑟把衣裳掩严实了,才敢小心的把人背起来,她瘦的让人心疼,体重不过正常女子三分之二,若不是她如此瘦弱,时清薏这样娇生惯养的公主或许根本就背不动她。 夜色无垠,漫长的好似走不到尽头,萧锦瑟头软软贴在时清薏肩头,微弱的好似马上就会消失在长风之中。 时清薏在某些时候甚至觉得害怕,害怕靠在她身上的人会突然停止呼吸,上辈子命那么硬的人,会在此刻香消玉殒。 萧锦瑟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终于试图哑着声音开口。 天地茫然而寂静,只有女子的声音在密林中荡漾开来。 萧锦瑟你说你名满天下实际上怎么能这么傻,我把你一个人扔下来,我能跑得掉你能跑的掉吗?你一个人在山洞里等死,或者出去吸引追兵,你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不,不可能的 萧锦瑟的呼吸渐渐低弱,时清薏只是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挪动着,踏着月色向前。 你是不是想让我一辈子都觉得愧疚,都记着你,放不下你? 你休想!等你没了,本宫就去左拥右抱养一堆大美人小美人,谁还管你萧锦瑟是谁? 她语气很凶,不知到底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萧锦瑟听,而明明已经昏死过去的人,眼里却渗出温热的液体,滑落进了她的衣领,从咽喉里发出一声悲哀的呜咽。 果然,还是有意识的。 时清薏声音都发起抖来:皇帝早就有打算让我去和亲,你要是死了,本宫马上就改嫁去北疆做王妃 背上蓦地有一只手死死抓紧了她的肩膀,声音咬牙切齿的委屈:你敢 作者有话要说: 别别扭扭长公主:我只是怕死,不是想救你。 认真萧相:你放心我死了你也能过的很好。(认真脸) 长公主:你给我住口! 第64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这条路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 从来养尊处优的长公主在莽莽山林里艰难跋涉,盛夏的夜里风吹来格外萧冷,在这漫长的夜色里似乎只有彼此的温度可以依赖。 萧锦瑟的手指惨白一点一点扣住了时清薏的肩膀, 跟她方才毅然决然要放她走的模样截然不同, 几乎要掐进她的血肉里。 听说人到最后就是撑着一口气,时清薏生怕她一个没撑住那口气就没了,每隔一会儿就刺激她一下, 萧锦瑟也不知听没听见, 偶尔气的睁睁眼睛,咬牙切齿的喊她名字。 什么改嫁什么和亲, 什么豢养美人游戏人间,萧锦瑟觉得自己最后很可能不是死于重伤,而是气绝身亡。 这世上怎么能有时清薏这样的人, 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戳在她心口,恨不得把她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围场尽头辛夷正和一个女子对峙, 那女子容貌清雅秀丽,穿一身浅色官袍,几缕长发散落肩头,被葱绿的腰带勾勒出一截清瘦腰线,声音和气文雅。 此次围猎由臣全权负责,丞相和长公主失踪臣能理解您与诸位将领内心焦灼,臣自然会尽心尽力寻找丞相,可您带着府兵直接进围场未免太过放肆了。 辛夷满身血污, 长刀出鞘, 衬得眼底愈发冰寒:顾大人这是想拦我了? 顾辞眼略略低眉,不卑不亢:没有陛下口谕,一切人等不得进入围场。 今日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长刀唰一下出鞘, 随之而来的是数千刀剑直指山林,剑拔弩张。 她们尚未搜完一半山林皇帝就直接将禁军调了过来,这是明晃晃阻止,已经存了鱼死网破弄死萧锦瑟的心思,她们这群人唯萧锦瑟马首是瞻,萧相一没,剩下的也就不成气候。 顾言辞不再开口,只是伸出一只手高高举起,远处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就绪,成败在此一举,她只要在这里拦住辛夷,里面自然有人杀人灭口。 山林之中一时之间静的不可思议,弓弦拉如满月,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最后那一声令下,突然间 ,山林里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顾言辞先是一愣,继而几乎和辛夷同时偏过头去。 无尽幽深的山林里,寒夜已将过去,朝阳喷薄而出,在那模糊的光晕里缓缓出现一个身影,不,是两个,一向倨傲的长公主背着瘦弱的女子从山林里缓缓而出,背后的人环着她的脖颈,双眼紧闭,一张脸在月色下白的几近透明。 长公主走的异常艰难,每一步看着都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顾言辞温和的眼慢慢一点一点睁大那可是最恨萧相,恨不得她去死的长公主,怎么会救萧相出来? 弓箭手已然就位,她的手在空中滞涩了一瞬,犹豫不决,那毕竟是陛下的姑母,到底该不该放箭? 只是那么一瞬犹豫,辛夷已经策马奔了过去,看见辛夷的一瞬间时清薏撑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腿软摔下去的时候还没忘艰难的把萧锦瑟接进怀里。 她这种豆腐渣身体,摔一下指不定怎么样了。 只是刹那,周围所有亲信已然将那两个人层层围住,警惕的看向四周。 时清薏背着萧锦瑟在山林中走了整整两个时辰,丝毫不敢停歇,生怕一停下来就被找到,再慢一分萧锦瑟就失了声息。 倒下的草地松软,还有带着寒意的露水,她接着萧锦瑟看着天幕里渐渐隐去的明月,终于长松了口气。 辛夷过来抖着手企图分开她们,这才发现萧锦瑟的手指一直死死掐住时清薏的肩膀,交接处甚至涌出丝丝血迹,她掰不开,刚才还气势逼人的人此刻几乎要带着哭腔。 相爷,小姐,您松松手啊。 萧锦瑟的手腕泛着青白,像是僵了一般的,毫无知觉,脸上也是面无人色,辛夷甚至不敢去探一探她的鼻息。 直到时清薏艰难的握了一下她的手背:锦瑟,松手。 山林一时寂静的可怕,几乎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什么,很久很久,久到辛夷几乎要抖成筛糠的时候,那个人的手指颤动了一下,松开了。 辛夷的眼泪一下子刷的滑下来:相爷 她还活着。 不远处顾言辞不甘心的闭了闭眼,挥手令弓箭手撤去。 到底还是功亏一篑。 萧锦瑟看着不中用,一年里至少有六个月不是风寒就是中暑的病着,没想到命竟然这么硬。 她想的不错,萧锦瑟确实是豆腐渣的身体,在林子里这么一通折腾,不仅大腿上中了一箭,她还中暑了。 太医连夜从宫中赶来,小皇帝装着关心忠臣良将的模样大半夜起来看她嘘寒问暖,几乎要热泪盈眶,说了一堆天佑大端,丞相吉人天相之类的废话,末了沉痛的表示已经查出来这件事跟蛮夷有关,必定要严惩不贷。 辛夷和蒋长车神色阴沉的不像话,后面几个一根筋的武将明明白白的皱眉,一副受不了的模样。 可给他们恶心坏了。 萧锦瑟始终闭目不言,她脸色差到极点,白的刺目,连场面话也说不出。 小皇帝洋洋洒洒一大堆,后面拐弯抹角的开口:丞相和姑母遇刺叫朕好不忧心啊,连夜就调集了禁卫过来寻找丞相,他们事前没跟蒋将军说一声,可能引了些误会,不过此次丞相和姑母能好好回来,顾卿也是出了大力的啊。 辛夷: 萧锦瑟刚醒被他一堆吵头疼欲裂,这会儿一个没忍住偏头就吐,咳的撕心裂肺,辛夷赶忙上去递水和帕子,看着小皇帝气绿了的脸色假惺惺的告罪。 小皇帝看着自己龙袍上的脏污忍了又忍,终于留下一句丞相好好养病,忍无可忍的拂袖而去。 萧锦瑟胃里难受,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被喂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才勉强睁眼问:殿下呢? 长公主无碍,您别忧心,先给了个定心丸才敢慢慢说话,长公主回来一直待在您身边守着您了,陆太医说您没事以后才去看了太医,您昏睡了数个时辰,现在实在撑不住才去厢房里睡下了。 萧锦瑟的嘴唇动了动,她想问时清薏怎么可能守着她了,又觉得辛夷就算只是骗骗她,她也是高兴了,等她下一句话出来眉头又皱起来,气若游丝:看太医,怎么了? 明明她一直在殿下身后给她挡着,怎么可能有伤呢?难道是后来 没,不是什么大事,!辛夷觉得自己快给自家相爷的目光戳个洞出来,连忙解释:背着您在林子里走了两三个时辰,就是铁人腿也撑不住啊。 说起这个来连她这样偏心丞相的人也要动容,一个弱女子背着另一个人在密林里穿梭数个时辰,不知道走了多少错路才能勉强找到出路,就是她也不一定能撑下来。 她有时候也会想,长公主究竟为什么背丞相回来,其实不需要她动手,只要她把丞相放在原地,或者放弃她,丞相就绝无生还的可能,可她就那么固执的把丞相背了回来,这是不是代表 她想,也许丞相固执的等了这么多年,并非一无所获。 萧锦瑟最后到底还是去看了时清薏,辛夷背她过去的,厢房里灯打的很暗,只有一点微光,时清薏只是草草洗漱了一下,长发还未干透,散乱的搭在肩头,艳丽的眉眼也是一片疲惫,意外的睡的很熟。 夏日炎热,屋里放着冰块,萧锦瑟歪在她身边的榻上,手还在发着抖。 锦被没盖完全,露出小腿的部分,敷着一层膏药,隐约可见膏药下淤青和伤痕,黑暗里看不清摔过也撞过,可萧锦瑟身上除了那道箭伤几乎没有其他伤痕。 辛夷在旁边小声说话:刚看见您和长公主时,长公主的腿一直在发抖。 萧锦瑟的手轻了又轻,去碰了碰她的小腿,女子的腿修长而白皙,以前只在床榻间蛮横的踹过东西,好像一辈子都从没受过这种伤。 她心里闷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阵一阵的眩晕。 她把殿下弄进府里的时候就暗自发过誓 ,今生都不让她受任何委屈,要一辈子宠着她的,可现在算什么呢? 她上辈子逼死了她,这辈子害得她跟自己一起身陷绝境,她的爱之于殿下,或许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在时清薏旁边枯坐了一夜,那一夜长的可怕,月落星沉,她一遍又一遍的描摹时清薏的眉眼,却始终不敢去碰一碰她。 天色将明时她近乎魔怔的看着时清薏的脸,连声音都是渺茫而痛苦的,她像是在问自己,又仿佛是在问什么不知名的神明,喃喃着,恍如叹息。 我是不是,该放过她?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朝阳照旧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辛夷掀开帘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相爷,改换药了 瓷盘里放着膏药伤药,她见萧锦瑟神色不对不敢打扰默默退了下去,萧锦瑟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去解时清薏的衣裳。 她只穿了一身薄薄寝衣,并不难解,解开领口时昏睡的人却毫无预兆的骤然睁开了眼。 晨昏交界之时,天色一片朦胧,时清薏刚刚睁开眼就见某人俯身解她衣裳,三千青丝如瀑,没了官袍束缚,她看起来也没有那样不近人情狠辣多疑,反而是脆弱占了多数,颇有几分弱柳扶风之态。 恋耽美 ——(54) 然而再好看也不是她趁病解衣的理由。 时清薏: 作者有话要说:  辛夷(弱弱的):其实药是给丞相你的啊 时清薏:萧锦瑟,你做个人好吗? 第65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长公主默默拢紧了自己的领口。 她不动则已, 一动萧锦瑟的眼就沉了下来,于是窗外蓬勃的阳光好像都暗淡了下来,时清薏嘴角抽了一下:我哪里需要上药? 除了腿还在抽搐和一些擦伤, 她好得很, 怎么看都是萧锦瑟不太好才对。 辛夷在帘外万分尴尬,极小声的开口:是给丞相的。 长公主脸上怔了一下,浮现出一股莫名的幸灾乐祸 , 她手臂修长绕过还呆在她身上的人一把就拿到了药:丞相? 她以为自己能反向戏弄一下萧锦瑟, 却不想萧相只是愣了一下便收回手利索的解了自己衣裳,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时清薏: 下意识想遮住眼, 想起萧锦瑟寒潭一样的眼就硬生生把手放下了。 失策。 辛夷已经直接退出了门外,把里面交给了长公主,经过长公主把丞相背回来这件事儿, 她已经基本放心长公主不可能对丞相下毒手了。 箭伤在腿上,进的很深, 萧锦瑟侧躺在榻上让时清薏给她上药,很不巧的,时清薏跋涉了一晚上,腿一夜过去了动弹一下还是发抖。 萧锦瑟看不过眼,心疼地去拢她的手:殿下,还是叫人进来上药吧,你别 话没说完就被瞪了一眼,长公主秀气的眉头挑起来, 仿佛带着一点不满的凶气冷笑了一下:你还想叫谁过来看? 上药的手十分有威胁性的按住她的伤口。 萧锦瑟这箭伤在膝盖往上的部分, 上药下半身衣裳半解,其实是看不见什么的,但心怀不轨的往上扒拉一下就不一定了。 萧锦瑟疼的嘶了一声, 愣了一会儿不敢置信的紧了紧手指。 方才那语气,简直像是吃醋了。 殿下竟然会吃她的醋。 她愣着不说话长公主又不高兴,松手就开口:既然觉得本宫上药疼那本宫叫人进来就是。 不疼!丞相昧着良心说话,一点都不疼。 后来上药时哪怕手抖时清薏也上的很是小心,她实在太累,起来没一会儿又想要睡,萧锦瑟就陪着她一块儿午休,睡了不到半个时辰有人进来禀报,时清薏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她才瘸着腿慢慢往外头去了。 她刚走萧锦瑟就睁了眼,往帘子的方向望了一会儿,温柔的视线一点一点冰冷下来,最后沉沉闭目,再睁开的时候又是一片如水的温柔。 这脸变的辛夷都有点心有余悸,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傍晚的时候时清薏才杵着拐杖回来,她的腿不是什么大问题,几天的事就能好,就是累的狠了需要多养养,回来把装睡的萧锦瑟弄醒,难得心情不错的把人揽进怀里。 萧锦瑟受宠若惊,而后就看见了榻边浓黑的汤药。 她的呼吸几乎都有一瞬间滞涩了,时清薏手有点抖还是端了过来,舀了一勺子汤药喂到她嘴边。 萧锦瑟近乎凄楚的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神就随着她的手缓缓移动,到最后苦笑了一下:殿下,你真的想让我喝吗? 不喝药病怎么能好?只是看她如此抗拒的模样,让时清薏想起一个人来,一个曾经怕喝药到极致,每次喝完都要梅子的人。 她只是那么一瞬间脸色莫名的犹豫,萧锦瑟仿佛就已经得到了什么答案一般,几乎是无望的闭了眼,声音很轻:殿下让我喝,我就喝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还记得上辈子就是这样,殿下第一次喂她喝药的时候就是这样温温柔柔,那是她囚住殿下两年以来第一次得到殿下好脸色,而且是关心,她病的一塌糊涂,殿下竟然肯来看她,亲手喂她喝药轻声哄她。 简直如梦一般,那时她觉得就算喂的是毒药她也要喝下去的。 她不能叫殿下失望,她能给殿下除了离开自己想要的一切,哪怕是要自己的命也甘愿双手奉上,喝了以后她身体越来越差,亲信在某个冬日寻来神医看诊,她方知道那真的是毒药。 她其实也不是没有想过放手。 在最后油尽灯枯的时候,执着的想让殿下为她陪葬,殿下要哄她喝药,难免给些利息,花言巧语同她欢好,最亲密缠绵的时候,她心底全是疯狂,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她。 你陪我一起走好不好? 你想要我的命我愿意给,可我死后你要来陪我,生同衾死同穴,百年之后化作黄土也不分开,未尝不是坏事。 病的特别厉害时时清薏经常守着她,她自己大半夜咳嗽的喘不过气,殿下也陪着她,后来终于累的撑不住睡着了,她就压着自己不让自己咳嗽,把喉咙呕出血也不坑声 。 只是一遍遍迷恋又怨恨的描摹她的眉眼。 眼底温柔和冷酷交相辉映。 到底要不要她陪着自己一起走呢? 她这样歇斯底里的疯狂,做好了一切准备要殿下为她殉葬,风水宝地都找好了,唯一没算计好的是自己的心。 真的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她还是放手了的 。 她把自己墓里放了殿下的衣冠冢,想着,她活着陪自己一辈子已经足够了,等自己死了 ,不若就放她自由,好歹能在她心里留一点念想。 辛夷也经常愤愤不平过很久,萧锦瑟只是咳嗽着,连声音也低微,宽厚又平和的。 她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不过一条命罢了,也无足轻重。 殿下以为她什么都知道,其实她是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只不过不忍叫她失望罢了。 到最后唯一的意外是皇帝的翻脸无情,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殿下死在了她眼前。 一切的命运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这辈子改了这么多,已经想只远远的看上一眼了,殿下还是想要她的命。 她某个瞬间很想问问时清薏是不是当真这样恨她,到底没敢问出来,闭眼就要把药喝下去的时候时清薏突然伸手把药截了。 你以为我想害你?时清薏的声音几乎算得上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萧锦瑟生吞算了,她抢过来就在萧锦瑟愕然的目光里把药往自己嘴里送。 萧锦瑟一开始还是怔愣的,看见她把药往嘴里送神情一下子就变了,手发着抖就去打翻了药碗,动作太大,差点一下翻倒在地。 别、别、你不许喝!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抖的厉害,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在颤抖着,然而动作到底还是太慢了,时清薏已经喝了两口下去,她上去就去扼住时清薏的脖颈,想掐住又生怕伤了她,手几松几紧,唯有眼泪汹涌而出,神情扭曲又疯狂,仿佛恨不得直接上手去扣她的咽喉。 吐,给我吐出来!你怎么能、怎么能 向来伶牙俐齿的人气的连话都说不清。 殿下怎么能喝下去呢?她宁愿喝下去的是自己也不能是殿下。 时清薏冷冷看着她,仿佛是嘲讽一样的,在她面前张开口,确确实实是喝下去了。 萧锦瑟脸色一下子就凶戾了起来 ,那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褪去温和病弱的躯壳,知道她真的吞下去以后反而镇静下来。 声音冷如寒冰,把时清薏直接按在榻上,朝外吩咐。 辛夷去传太医,太医院和府中的太医都请来,地上的药渣全部收拾干净等太医查探,把府里那几位擅长解毒的神医护送来行宫,调兵在外把这里全部围住,去查顾言辞最近接触的所有人,尤其是大夫和医者! 她声音森寒,按住时清薏的手却在战栗,吩咐完了又生怕时清薏难受的稍微低下头来,额头相抵,很勉强的勾起一个弧度,笑的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殿下,你不要怕我在、我在 你会长命百岁,你会福寿康宁 我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不为人所扰,不为人所困。 辛夷不敢不听她的话,连忙半夜召集,惊动了半个京城的人,火把从宫内一直延伸到行宫外,小皇帝半夜披衣而起,站在行宫内看着火光来回踱步。 姑母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不曾手软,可现在计划这么快就败露了又该如何是好。 不过那药温和,一般查不出来的,他内心喜忧参半,一时之间竟然完全睡不着了。 时清薏木然的接受了一个晚上的诊治,一群老太医把药渣层层分析,又给她来回把脉,太医看了府中的大夫看,然后又让外头来的神医看,萧锦瑟不顾伤势把顾言辞最近接触的人和轨迹层层排查 。 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只是一碗寻常补药罢了。 没下毒没暗手,就是平平无奇的补药。 时清薏就冷笑着看她,看她怎么圆回来。 自己好心端补药,良心发现喂她喝药,结果她倒好,天天疑心自己给她下毒。 系统叹为观止:你就是故意的啊,现在确定丞相有上一次的记忆了。 闹完时已经是月上中天,丞相就坐她旁边,安安静静的看着她,安静的让时清薏莫名觉得有点慌张总觉得这疯子要搞事情。 时清薏莫名有点不安,然后听见丞相松了口气说:幸好你没事。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丞相挨近了一些来,轻轻贴在她后背,很是疲惫的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放你走吧。 时清薏: 突然很怀疑我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上辈子时清薏逃跑过很多次,差点被打断腿,从墙头上掉下来受过伤,还曾经厚颜无耻的色诱过丞相,但是结局无一例外都是失败。 丞相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与她生同衾死同穴,死了骨灰也要埋在一块儿,生生世世不肯放过她。 现在丞相说,我放你走。 时清薏: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是气愤,萧锦瑟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 第66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长公主真的决定走了。 在所有人包括辛夷都觉得丞相和长公主的关系改善能有其他可能的时候。 长公主养了一阵子的伤, 夏天就慢慢过去了,蝉鸣渐弱,红莲凋零, 天气也逐渐不再炎热。 丞相处理完一天公务回去的时候路过街市, 无意间掀开车帘时发现路边人家的柿子树探出两枝来,枝上的柿子都已经泛起了薄红。 她愣了好一会儿 ,才想起来已经秋天了。 入秋天气转凉殿下就要走了。 辛夷有些不忍,呐呐的喊了一声小姐如果舍不得 剩下的话没说出来, 丞相把帘子放下了, 吩咐了一声继续走吧,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喜怒,马车重新上路, 走了一段, 丞相遥遥往后看了一眼。 在某个瞬间, 她阴暗的想要回去把那棵柿子起连根拔起, 好让这个夏天过的久一些, 再久一些,最好永远不要过去。 但她如此聪慧,也知道有些事向来都是不由人的。 她留不住盛夏,也留不住殿下。 如今权倾朝野的丞相在马车里无声闭目,突然生出一股天地之大凡人如同蝼蚁的无言悲哀。 小皇帝急于把丞相遇刺的锅甩过去,花了大力气彻查遇刺之事, 几番周折终于把罪名都罗列好了推到了蛮夷身上。 前来进献的蛮夷不得不弃车保帅, 萧锦瑟没死他们也不敢造次,最后牺牲了数位亲信,来了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好歹是把这件事带过去了。 萧锦瑟不好糊弄, 蛮夷暗地里给了她不少东西求她高抬贵手,送过来最珍贵的是一匹马,名叫玉影,通体上下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色,据说是照夜玉狮子后代,能日行千里。 丞相一直不言不语的神情微动,蛮夷察言观色,主动把那玉影马送进了相府后院,这件事告一段落,不多久顾辞言就出了事,被丞相弄进水牢里。 小皇帝急的心如火烧,又不愿过早暴露自己的力量,想着去找姑母出卖一下色相哄哄丞相,发现长公主已经彻底失了消息。 暗卫沉声跪地,告诉他丞相府守卫森严犹如铁桶,他们插不进去人,长公主的消息也再传不出来,只是隐约打探到一个消息。 暗卫欲言又止。 说!小皇帝隐隐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暗卫深深低头:据说,上一次围猎之后长公主触怒丞相被关进了昭狱,从此,彻底失去消息。 皇帝颓然坐地,良久,突然狠狠一拳锤在了黄檀木桌上,身上不可抑制的战栗起来,气的厉害。 皇室的长公主在她萧锦瑟眼里都不过只是一个玩物,想怎么戏弄就怎么戏弄,想要叫人消失就让人消失,那么他呢?他这个所谓皇帝,又能有几天安生日子可过。 他和萧锦瑟必然只能有一个活着。 暗卫犹豫半晌,才低声问:陛下,可要营救长公主? 皇帝嘴角绷了一下,一个无用的弃子罢了,更何况现在还不是和萧锦瑟动手的最好时机,他只是疲惫的挥手,转身没入了那把冰冷的皇位里 ,像一只野兽一样隐忍的喘息。 蛰伏着伺机而动。 秋风渐起时就是时清薏要走的日子,夏日贪凉她又换了临水榭住着,萧锦瑟时常隔着长廊遥遥望她,不敢接近,只是偶尔隐忍至极的皱眉。 时清薏走的前一天晚上喝了一点酒,靠着水榭中央睡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一轮残月挂在梢头,水榭周围的纱帘随风而动,她身上燥热的厉害,简直像有一团火在四肢百骸烧灼起来。 然而她心里竟还是平静的,只是略略松开一些领口,半靠在那里,不多时就听见了脚步声。 丞相其实想过很多,想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这一走就是一生,此后经年无缘再见,她将彻彻底底的,永永远远的失去这个人。 可有什么办法呢? 终生不见也至少好过相看两厌,她把殿下逼死,与其走到上辈子那样不死不休的结局,她宁愿殿下在她所不知道地方好好活着。 她应当放殿下自由的,趁着现在还没有走到殿下恨她入骨,对她下药的程度。 恋耽美 ——(55) 她的殿下这样心善,会带她去寻医问药,也会把她从深山之中背出来,哪怕明知她是这样一个内心险恶诡计多端的人。 所以,她怎么能重蹈覆辙,毁了她的一辈子呢? 丞相捧住时清薏的脸很珍惜的亲吻她的额头,而后顺着额头一路到眼帘和唇角,最后解开了她的腰带,层层锦衣华服依次滑落,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喜欢到极点的人,是连碰都不敢碰的。 她想了好一会儿,慢慢坐到时清薏的膝盖上,跪坐在扶椅的两侧,用腿环住她的腰,缓缓抱住她,末了,去握她的手解自己的衣裳。 时清薏的手很烫,不知道是药的原因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烫的她几乎握不住,越抖越慌,她手指擦过的每一处都仿佛有烈火燎原,让她战栗不止。 她解了半天没解开,衣裳散乱的披在身上,后来解最后一层薄寝衣的时候手指擦到心口的地方,萧锦瑟终于颤抖着泄露出一丝泣音,又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 生怕吵醒了时清薏。 她终于解完身上衣裳的那一刻紧紧贴在时清薏耳边咬着牙说话:殿下,要走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完颤颤巍巍的扶住时清薏的肩,腰肩绷成了一条修长的线,闭上眼就往下,没下去,被人死死扶住了腰。 时清薏睁开眼咬牙切齿,几乎给她气笑了:我以前是这么教你的? 混账不混账啊,放人走前不甘心还要下药,结果自己按耐着性子等着看她有什么花招,烧成这样都还等着她,等到她七手八脚乱来一通,弄完了竟然不会,还敢直接就乱来。 跟不知道疼一样,她那样的豆腐渣身体,这么来几次就得直接卧床不起。 丞相有些支撑不住的腿抖,要从时清薏身上摔下去的时候被人抱住了。 时清薏: 她是怎么敢的啊,就穿了这么一件聊胜于无的寝衣,里头空空荡荡,肌肤的温度几乎都要透过衣裳传过来。 开始莫名其妙的生气,忍不住上去掐了她一下她最敏感的部分:你就这么过来的? 哪怕知道这里根本不会有人,还是下意识把她拢的紧紧的,生怕被旁人看了去。 然而丞相并不答她,只是撑着胳膊看着她,眼底一片惊骇,犹如月色沉底,半晌才极艰涩的开口:你醒了 好像她醒了就会马上抽身离开一样。 是,本宫醒了,没能如丞相的意玩些趣味,丞相很失望? 时清薏眼眸沉沉,明明是笑着的,也仿佛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冷意,长公主非常不忿的咬她的耳朵和嘴唇。 我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 明明上辈子骗她的时候也是缱绻温柔,缠绵悱恻的,结果她什么都没学会就罢了,还是只想霸王硬上弓。 她俯身亲吻萧锦瑟染了胭脂的唇,用舌尖扣开她的牙齿,萧锦瑟学什么都极快,文韬武略无一例外,唯独在世间情爱上是一块真正的朽木。 萧锦瑟惊骇的扬起脖颈,眼泪顺着下颌一路往下,时清薏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去揉捏她的肌骨,萧锦瑟一开始不可置信,而后缓缓合拢手臂抱住时清薏的脖颈,那声啜泣在喉咙里憋了太久,说出来时千回百转,肝肠寸断,却也只是一句。 殿下 意乱情迷的时候时清薏还是在心里骂了一句疯子,因为萧锦瑟不仅给她下了烈性药,给自己也下了,这就导致这一夜起起伏伏,在水榭完了又去里屋,最后一次的时候萧锦瑟差点咬死她,在她脖子上咬了一个格外醒目的红印子,像是盖了一个章。 天色将明时萧锦瑟察觉到有人离开身侧,下意识想伸手去扯她衣袖,威胁或者祈求,可最后她蜷缩着手指克制的把手收了回来。 不,不能,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能一再出尔反尔。 一盏茶的功夫后才察觉有人端了热水和毛巾过来,她以为是辛夷过来收拾残局,却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时清薏亲了亲她的眼角让她不要挣扎,无可奈何。 我给你上药。 明明是下药霸王硬上弓做全套的人,到最后爬都爬不起来,还要她慢慢的给人擦洗身子上药各种操心,长公主觉得自己略微有点扎心。 这根本不是她一个被囚禁的人应该做的事。 她不知想到什么想了很久,萧锦瑟已经在她身边睡着了。 这一夜丞相少见的睡的安稳,没有噩梦也没有猝然惊醒,醒来时天光透亮,辛夷捧着衣裳在一旁静立,声音很轻。 长公主已经走了。 身边床榻都已冰凉。 萧锦瑟顿了好一会儿,心里沸腾着什么,好像有什么汹涌而出,可到最后却只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她走到了哪里? 辛夷低眉:长公主走的很慢,现在刚出城门。 沉默了一下,又问:您要去追吗? 辛夷满以为她会去追的,然而没有,萧锦瑟支撑着发着抖的双腿费力的骑马出城,隔着一里的距离送了长公主十里路,却自始至终没有追上去,只是遥遥看着,看一眼又看一眼。 看一眼,少一眼。 她魔障入心,害人害己,终于招致祸患,让殿下与自己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如果上辈子自己能早些看清,或许一切都是不一样的 。 她萧锦瑟一生杀人无数,战场上从不心慈手软,老弱妇孺在她眼里并无不同,在朝堂上玩弄权术时也无丝毫心软,阴谋诡计更是用的数不胜数,可她上辈子终于是遭了报应的。 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死在她面前,撕心裂肺却无法救她出来,就那样看着她血溅当场,身首异处,那是她作恶多端一辈子的报应。 没有什么比那更残酷。 既然殿下想走,那么比起相互折磨,她不如就成全了她。 至少最后留在殿下心里的模样是一个翻然悔悟的萧锦瑟。 辛夷默默为她披上一件披风:丞相,风大了,咱们回去吧,再走就出了京畿了。 萧锦瑟不答,只是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想着是否此生都无缘再见。 远处的长公主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往前,她怀中有千两银票,马后的包袱里有一个家道中落女子的姓名,生平,还有户籍。 千里挑一的好马背上还挂着一壶好酒。 系统急的不行:丞相停住了,真的不追了,你真的要走??! 不然?时清薏仰头喝了一口烈酒,未施粉黛的脸也是明丽而灼艳的。 酒是烈酒,入喉却甘甜,是她曾经称赞过一次的好酒。 她不曾回头,策马疾驰。 自然,如她所愿。 第67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长公主离开皇城的时候是秋天, 初冬的时候丞相收到消息说她到了青州,十一二月的天气,她抬眼看向窗外, 寒风凛冽,她身体不好已经提前裹上了冬衣, 不知青州此刻该是怎样的天气。 密探斗胆揣测主子心思, 接着开口:今年青州寒冷,十一二月就落了雪, 现在该是最冷的时候。 萧锦瑟翻着文书的手停住,浓墨在纸上晕开, 好一会儿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那长公主呢? 密探觉得有点语塞:长公主去猎狐了。 千里之外的长公主一身玄色冬衣立在马上, 弓弦拉如满月,天地白茫茫一片,大雪纷飞,只有一只红狐在枯草里露头, 警惕的望着四周。 系统迅速开口:东南方向, 再偏左一点!放箭! 无边旷野里传来狐狸的一声哀鸣,时清薏牵着玉影捡了狐狸驮在马背上,慢悠悠的朝集市走去, 只在雪地里留下几个稀疏的马蹄印子。 狐狸的红尾巴在马尾巴后面轻轻晃动。 于是蹲在草丛里的暗卫认真记道,十二月十六日晴霁, 长公主林之中一, 得颇丰,心甚好。 这份密报不久后就被送上了丞相案头,后面紧跟着的是夜饮小酒,醺,半夜起看雪。 丞相把密报抵在自己心口, 疼的有一瞬喘不过气来。 看,她离了自己果然过的很好,自在潇洒,快意恩仇,自己这个决定做的多么正确,可却还是忍不住难受。 思念日夜纠缠着她,犹如万蚁噬心,度日如年,哪怕相互怨恨同床异梦殿下至少还是在她身边的,这一次还是她们第一次相隔万里。 青州的酒热烈辛辣,时清薏喝了半壶就烧的半夜睡不着起来赏雪,看雪实在无趣,于是寻了两个童子驾起烤架烤昨天猎到的鹿肉。 系统也跟着有口福,没有实体也要啃鹿腿,啃着啃着忍不住发出感叹:走了也挺好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萧相黑化值明明不低却还是放你逍遥,可她现在没对男女主动手就挺好的了。 它的要求如此之低,主神保佑萧相回头是岸。 啃着啃着觉得哪里不对劲:鹿蹄呢? 为什么只有腿没有蹄子?没有蹄子的鹿腿是没有灵魂的! 时清薏游刃有余的把鹿腿翻了个面,鹿腿拷的金黄,油脂在冬日萧冷的空气里散开,滴在火堆里发出刺啦一声响。 肉香四溢,馋的屋顶上偷偷记录的暗卫都吞了口口水。 吃你的吧,还堵不上嘴? 她语气凶的很,系统不敢再问,默默拿起了自己的鹿腿继续狼吞虎咽。 冬日快要过完的时候长公主收拾包袱去了江南,在青州认识一起打猎的友人问她去江南干什么,她利落收起弓箭,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去看看江南的桃花 。 江南的桃花开在三月中旬,她一路走走停停,紧赶慢赶在四月初到了江南,险险错过未曾看见,四月草长莺飞,春雨淅淅沥沥,她到江南那天正好下着雨,她坐船到的,玉影在船头被淋的凄惨,她坐在马旁边侧首看春水也被淋的一身湿透。 刚下船时迎面撞上一个步履匆匆的少女,少女说撞了她心有不安,硬是把怀里的油纸伞硬塞给了她。 就像去年冬天她漫无目的的跟系统在雪地里漫步,正好遇见了以为她迷路把她们一路带回去的好心猎人一样。 系统啧啧吐槽:萧相这安排的人不太聪明啊,一看就是练家子跑的那么快下盘那么稳,怎么可能刚好就撞在了你身上? 宽容一点儿。时清薏抖开油纸伞,还是崭新的,上面绘着几株嶙峋白梅,春风吹过白梅仿佛在风中颤动,怎么都不像是随手抱出来的,倒像是什么人精心描绘一般。 雨从伞面上滑落,仿佛一线雨帘,时清薏声音淡淡:人家是战场厮杀出来的高手,过来演行色匆匆的路人演技不好多正常。 玉影一只大马也要低头可怜兮兮的去钻伞,没成功,被长公主牵着逛了一段路,买了一个带着一棵桃树的院子,就算是在江南安顿了下来。 这个春天过的倒还算惬意,萧锦瑟的密报里说时清薏隔壁养了一只狸花猫,经常翻进院子里,可能猫也爱美人,格外喜欢蹭蹭长公主。 猫应该生的很是可爱,连蹲守的暗卫都爱多写几句,萧锦瑟看的面上一片阴霾,吓的周围无人胆敢说话。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夜里萧锦瑟梦见时清薏坐在桃树下煮茶,一只狸花猫乖巧蜷缩在她膝上摇尾巴。 她半夜惊醒,正是春日,窗外传来野猫凄厉的尖叫,她扶住一抽一抽的额头,磨了磨牙。 于是第二日的相府就把野猫全叉了出去,理由是扰了丞相心神。 然而扰她心神的到底是猫还是人只有她自己知道。 春去夏来,天气转热,江南今年运势不好遭了几场大水,暴雨连下半个月,淹没了大半农田,江南发水患的那半个月里丞相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几乎把家都搬进了工部,累的几度咳血。 吓的工部侍郎哭丧着脸求她歇歇,不然怕她累死在工部,他实在受不住这样的罪名。 丞相不应,半个月大水刚退下时救灾的所有事宜就已经全部安排妥当,救灾也到了江南腹地,河堤加固迫在眉睫,丞相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就又有难民背井离乡北上告状,捅开了贪污受贿的大案。 朝堂派发下去的粮草全部变成了石头,加固河堤的材料也都成了碎石,河堤年年加固,河水年年冲垮堤坝,官官相护,民不聊生,无数百姓妻离子散流离失所,一生积蓄都毁在大水之下。 好不容易上京的难民也难以求得公正,跪在她面前的女人失了父母儿女丈夫兄弟,跛着一只脚含泪诉说这一生艰辛,在她身边是仅有十二岁就被卖掉换一碗粥的女孩。 萧锦瑟在相府枯坐了一日,辛夷在她身边奉茶,亲信劝她不要插手,江南盘根错节难以理清,那些世家大族盘踞百年,难以撼动。 那个十二岁被卖掉的女孩子啃着馒头细细嚼碎了吃,跟他们小声说话:我家里以前有一棵几十年的老桃树,结桃的时候就拿去卖,后来老爷家的公子喜欢,就把我们全村的桃树全都拔了。 萧锦瑟的眼帘抖了一下,辛夷给小姑娘递了一杯水,她不敢喝,也不敢放下手里的馒头。 大水过后的江南显得破败又艰难,街上的铺子都关的不剩下几个,依然还在下着雨,虽然不如前些时候大了也总不肯停下。 鹅黄衣裙的姑娘买了几包糕点准备回家的路上遇见乞讨的老人家和小孩,桂花糕分了一半出去,路上还是哀鸿遍野,可她到底救不了太多人,只能硬着心肠走过去。 系统安慰她:男主带兵先把蛮夷打服了以后就能腾出手来肃清朝局,他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时清薏分出去一块桂花糕,接糕点的孩子在墙角里奄奄一息,东西都拿不稳:那还要多久? 系统一时语塞:大概一二十年? 一二十年,先内斗斗垮了萧锦瑟再攘外,几十年穷兵黩武开疆拓土,等青史功名已成再回头善待百姓,到时不知这里还有几个人能活着看见所谓的太平盛世。 系统很想说些什么,对上地上拿着糕点嚼都不敢嚼一下就一口吞下去的孩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二十年不长,可对于很多人来说,那就是一生。 以前没有亲眼所见的时候它能把一切当做数据,而今亲眼所见,纵使铁石心肠也难免动容。 走过一条巷子,几个书生抱着书画从一旁走过,神色似喜似忧的商量着什么。 一开始只是说要快些抱这些书画上阁楼晾晒防水,后来说到萧锦瑟的名。 恋耽美 ——(56) 时清薏拧着眉回头,书生弯腰护住书籍,缓步向前:唉,希望萧相当真能肃清这乱局 水灾过去的第二个月从京城传来消息,如今把控朝堂的萧相接了那纸诉状,不日就要亲自下江南一查贪墨之事。 从来只有帝王南巡,丞相算是开了先例,只是如今之势天下人就算不知道皇帝是谁也是知道萧相是谁的。 小皇帝虽心有不甘却也幸灾乐祸,萧锦瑟要动世家大族的利益,那些盘踞百年的大族又如何能够放过她,她如此急功近利,未必不是在自寻死路。 萧锦瑟一路上多灾多难,遇见过山匪碰见过投毒,遭遇过山体滑坡,但她命硬每次都刚好躲过,花了数日日夜兼程,快要到江南时世家大族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的一样,丞相却在江南外歇了一晚上。 夏日夜里有蝉一直鸣叫,江南湿润于她的腿伤没有好处,刚到这里就开始疼,夜里总要用热水敷过才能入睡,这夜她却无法入眠。 暗卫陪着她一起,确定以及肯定长公主知道了她要来江南的消息。 毕竟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她给了她一夜的时间,看看她是否要走。 应当是要走的,不然当初为什么不肯留下? 每当相思入骨,她想她想的几欲疯魔的时候都会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放她走,让她一辈子呆在自己的庇护下依附自己活着难道不好吗? 不好,不管自己怎样爱她,她始终都是自由的。 她一夜未眠,清晨时眼角凝了一颗水珠,不知是泪还是露水,窝在鹿绒的躺椅里执着的等待那个答案。 鸽子从江南腹地而来,携带着一个久违的晴天和一个久等的答案。 第68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这场南巡声势浩大, 丞相人没到江南就先摆了个下马威,一众江南士族恨的牙痒痒,顾忌着萧锦瑟的权势到底没敢说什么, 还是派了人亲自去接她。 她来的那日刚好是江南数日雨水里难得的晴天,萧相连中三元摘得魁首天下皆知, 后来带兵力破蛮夷声势更胜, 百姓在绝境中夹道迎她,传到小皇帝耳朵里又是一番说辞。 小皇帝嘴角绷成一线, 抽动了一下,又缓缓握紧龙椅, 冷笑:那也要看看她能不能担得起这份厚望。 江南士族盘踞百年, 又岂是那样好对付的,无论是萧锦瑟死在江南,亦或萧锦瑟把江南官场连根拔起都是他从中受益。 毕竟,他才是这四海的主人。 然而他这个四海的主人说的是一回事, 做的又是另一回事。 萧锦瑟不在不正好是他大展拳脚的机会, 既然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一搏的程度,那自然由他先下手为强。 他料想着萧锦瑟远在千里之外,手伸不了那么长, 他必须趁着萧锦瑟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抓紧收拢京城里的一切。 这些消息自然瞒不过萧锦瑟,接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巡查河堤, 大雨磅礴而下, 泥水浸透了官袍,辛夷蹙眉哀求着她:相爷,我们回去吧。 这场争斗不知何时才有尽头,京城虽有安排,但丞相远在千里之外, 难免应对不及,叫人钻了空子,权力中心瞬息万变,又有多少不能预测的变局,谁也不知道。 数年打下的根基稍有不慎,就要毁于一旦。 在她身侧谋士蹙眉,低声道:或许,您想过,长公主不过也只是钓您过来的饵? 长公主在江南,他们消息保护的再好,也说不准皇帝已经知道,毕竟他们的消息透露不出去,但长公主可以自己联系皇帝,而后精心设置这样一个局引丞相过来,好调虎离山使丞相失去对京城权力核心的掌控。 萧锦瑟不言不语,唯有大雨连绵不绝的敲着伞沿 ,又划拉一声溅落进尘泥。 有些事不回答便已是答了,辛夷闭目,再不敢多说一句。 相爷性子执拗,认定的事从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良久,才有些微的咳嗽声传来,她身体不好,辛夷又有些懊悔。 这些事以丞相的聪慧不可能想不明白,她愿意自欺欺人,自己又何必戳穿了再来伤她的心?非要把这样残酷的事实剥开了叫她亲眼看见。 萧锦瑟不是靠吹出来的,虽遇见多方阻拦,但仍然在短短一个月里就见了成效,贪墨的官员查处了一批,赃款追回了一部分,国库拨下去的救灾粮也追了一半回来,形式逐渐明朗起来的时候她遇刺了。 在江南的一个小镇里,押着一个终于肯开口招供的官员,遇见大批刺客,众人且战且退 ,很快在暴雨之中失去了萧锦瑟的踪迹。 大雨中行人不多,大多匆匆忙忙的赶着回家,唯有一个撑着白梅油纸伞的姑娘缓步而行,臂间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两枝半开的荷花,还有一包刚刚出炉的红糖米糕。 转角进一个小巷子时看见蜿蜒而出的鲜血,是一抹嫣红汇入泥水,显得格外刺目,她只顿了一下便转入了角落里,里面紫色官袍的女子瑟缩在墙角下浑身湿透,捂住肩胛,惨白着脸眼帘紧闭着。 在她身后是一路蜿蜒的血水,不知一个人走了多久。 她沉默了一瞬慢慢弯下腰去,正在那刹那间外头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萧锦瑟的眼将睁不睁,嘴唇发着抖似乎要说些什么,有人已经眼疾手快的塞了一个什么东西进来。 温热的,香甜的,带着几分未散的热气。 她颤抖着咬了一口,是红糖米糕的味道。 等外头的脚步声彻底淹没于雨声中以后时清薏才转过头来,不知何时某人已经把红糖米糕一口一口吃完了,眼睛却没睁开,还是紧闭着,只有眼帘轻轻颤动。 时清薏神色变了一下,吃完了糕点的人咬着她的手不放了。 时清薏突然很想就这样把她扔这算了。 系统秒怂:别别别,萧相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忍心啊,再说,她能坚持跑到你家门口硬是不让暗卫救她就等你来,就凭这份毅力,你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更想把她扔外面了。 系统:冷静 到最后还是把萧锦瑟弄进了院子,进院门的那一刻萧锦瑟如释重负没撑住那口气晕了,歪在时清薏肩上。 年轻气盛的长公主气的嘴角抽了抽。 合着进门就不需要装了,这样谁不知道她刚刚是装的? 系统跟着恨铁不成钢:是啊,萧相怎么不再多骗一会儿! 时清薏: 如果有一天她忍不住拆穿萧锦瑟,那一定是系统的锅。 萧锦瑟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傍晚,雨势还未减弱,窗户半开,江南民居并不如相府宽敞,榻是小小的,窗也是小小的,窗外的桃树历经风雨摧残,挂着几个可怜兮兮的果。 门边上女子拿着蒲扇扇着小炉,上头煮着一罐子药,清苦的药味遥遥传来。 她梳着寻常人家简单的发髻,乌黑的长发懒散的披在肩头,这里条件自然是不如京城锦衣华服山珍海味的,可在相府的她一日比一日瘦,半年不见,她奔波无数,看着竟还隐隐丰腴了一些。 萧锦瑟攥着被子看的出神,很久才回过神来,女子转过身来,脸上带着长长的面纱,一直到了腰间,把药端到榻边的桌上,恶声恶气。 还不快喝? 萧锦瑟眼眶有点发涩。 这是时隔半年,她第一次听见殿下的声音。 她一口一口的喝药,喝完发现桌上放着几块红糖米糕,戴着面纱的人假装不看她,可是方才桌上分明没有这个。 红糖米糕很甜,一直甜到了心口。 某位做好事不留名的时姓女子连名字也懒得告知,企图在救人性命以后就让她出去,结果惨遭拒绝。 名满天下的萧相哭诉自己无依无靠没有亲信,投奔无门还身染重病,说的情真意切,可谓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给长公主听的嘴角直抽抽。 小院子真的很小,除了熬药的厨房没有其他房屋,时清薏一个人住,最后不得不让萧锦瑟跟她挤在一间房。 半夜的时候有人伸手从后抱住她,一开始只是试探,发现她没有推开后越来越得寸进尺,手到放到了腰上,时清薏咬牙切齿:你又怎么了? 萧锦瑟抱紧心上人的脖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疼 雨声如漏,很快有人咬住她的耳垂:咬住就不疼了 时清薏: 虽然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样子。 疼咬也应该是咬手臂而不是耳朵,再说自己为什么要让她咬自己,咬木头不行吗? 而且这已经不是咬了,而是舔。 萧锦瑟吻的很轻,带着一丝些微颤抖,像是含着一颗格外喜爱的糖,珍惜小心的动作里带着某种爱不释手的放肆。 时清薏紧了紧手,沙哑着声音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知道你敢?知道了你还敢?! 温热的声音贴在耳边答话:我知道。 那我是谁? 时清薏闭合的眼缓缓睁开,手不自觉的攥紧了,又从心里平白生出一股无言的愤怒来:萧锦瑟,你是看见漂亮女子就上去动手动脚吗?认识几天就敢搂敢抱? 萧锦瑟去解她的衣裳,避而不答却又转移话题。 殿下,她的声音沙哑且湿热,混在窗外瓢泼大雨里,你动情了 时清薏: 她不说话,萧锦瑟就絮絮叨叨的开口:我好想你,想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想把你抓回来关起来,每天都为自己的决定懊悔不已,每天都想撕破自己伪善的面具当个彻彻底底的恶人。 但这些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她只无限的说自己眷恋她,想念她。 被戳穿的时清薏忍无可忍,翻身将人困在方寸之间,居高临下,她瘦的很快,几乎有些形销骨立,然而还是美的,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有种不堪摧折的脆弱美丽,腰身更是不盈一握。 她气的不轻,去扯萧锦瑟的衣裳,却被人突然抬头偷袭吻在了眼角。 长公主这一次很是欺负了她一会儿,似乎很是生气,萧锦瑟其实能明白为什么。 自己困她日久,夺了她自由,向来心高气傲的人受辱心中不平,就算现在被放了出来大约也是恨她的,只是哪怕如此恨着她还是愿意带她回来。 她到底是在气自己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还是在气她本身无法扔下她不管,谁也不知道。 萧锦瑟缓缓闭眼,疼的时候就求求她,长公主虽然还是很气的模样,却当真轻了许多,一点不折腾她,偶尔安慰似的亲她一下。 她突然很心疼时清薏,心疼她为什么遇见自己这样一个阴魂不散的疯子,两辈子那么漫长的时光都还是不肯放过她。 时清薏根本无法彻底逃脱她。 她觉得自己真是心思恶毒又狡诈,她一开始想,她要放了时清薏,放她自由,而后又后悔,想着她要仔细安排,要让时清薏在受尽百般折磨,要让她知道,离开了自己她根本无法好好活着,只有在自己身边才能受到庇护。 却又受不了让她受任何委屈,如今又要出现在她面前,说好的不复相见一别两宽都是笑话。 这叫什么呢? 大概是欲擒故纵。 如果殿下能乖乖回来就好了,如果不能 她缓缓闭上眼,抱紧了那个人。 她不该再看一眼的,再看一眼就舍不得放手了。 第69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江南这一年的夏天暴雨格外密集, 萧锦瑟借着行刺受伤失踪,不显露于人前,然而暗地里该动作的一个没少, 一面雷厉风行的操纵着江南官场,一面还有时间借着受伤之名赖着时清薏。 连日不绝的大雨掩盖了太多, 江南的小镇里没有了那些尔虞我诈身不由己, 抛却了身份和固执,长公主和丞相胡闹的可怕, 经常是凌晨才歇下傍晚时起身。 辛夷都从一开始下午没看见自家丞相出现,担心长公主是不是一个不高兴杀了丞相, 到面无表情她们又睡晚了的程度。 隔壁婶子家的狸花猫偶尔会在墙头翻过来, 萧锦瑟一身白衣显得格外纤弱,在院子里持着一卷文书翻看,看见猫眼神微深,于是房檐上的暗卫了然, 敏捷的把猫揣进怀里送了回去, 附赠一堆小鱼干。 打着商量让她别再过来了。 听见猫叫的长公主出来时已经只能看见丞相大人微微含笑的一双眼:殿下,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困再睡一会儿吗? 她如此轻车熟路,说话的时候都脸不红心不跳, 时清薏按着眉心:说了,别乱叫。 在这种小地方万一叫什么人听见, 她就得提早搬家。 丞相大人微愣, 继而莞尔,从善如流:嗯,清薏。 不能叫殿下,不就是让叫名字吗? 日子总还算是悠闲的,江南最后一场大雨落尽的时候, 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终于也要落下帷幕,萧锦瑟肩胛骨上只落了一道剑伤,养了一个月也渐渐好的差不多了。 她刚开始受伤的时候连衣裳也不能自己解,就靠在那里,一声接一声的咳,然后眼巴巴的求人:殿下,我胳膊没力气,你帮我换衣裳吧。 时清薏: 她总是觉得萧锦瑟是故意的。 然而还是难免如她的意。 江南士族拿出来了近百年积攒的一切向萧锦瑟投诚,只求放他们一条生路,丞相在晾了他们两天以后还是不得不选择回去主持大局,她走的那天仍然是大雨,时清薏坐在小桌前喝一碗甜粥,脖子上有她咬下来的痕迹。 她问长公主愿不愿意跟她走,对面的女子稍稍抬眼,眼里却是古井无波:相爷在说什么胡话,长公主此刻不应该还在昭狱里吗? 有些话不用说明白,她就是清楚的,殿下喜爱自由,一生向往闲云野鹤她不是不知道,却还是觉得自己能让她留下。 可是有些人天生就不会在一处地方呆的太久,她总要去看遍山川湖海,就像她们年少的时候所期望的那样。 那时候寄人篱下犹如蝼蚁的丞相想要手握世间至高的权力,而生来就万千尊贵的长公主却只想去逍遥自在。 她说天下那样大,被困在一个金碧辉煌的鸟笼子里未免可惜。 恋耽美 ——(57) 自己当时是怎样想的呢? 萧锦瑟已经忘的差不多了,那时候她们尚且年少,山盟海誓都还没有来得及。 成全还是执意,她纠结了两辈子,到底没能想出一个结果。 她最后还是一个人走了,走的时候不敢回头,所以也没有看见长公主在后看了她许久。 萧锦瑟的马车到江南府邸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个包袱里面放着一些鹿蹄,辛夷生怕有人要下毒暗害她,找了无数大夫瞧有没有什么问题,当然是没有的,大夫甚至很和蔼的告诉她。 鹿蹄治风寒湿痹,腰脚酸痛,对于丞相身体大有裨益。 然后被规规矩矩送进了丞相手里。 长公主去年毫无目的的去青州打猎,原来也不是没有缘由。 辛夷真情实意的跟自家丞相夸赞长公主心细,小声说长公主只是脸皮薄而已。 人在的时候不给,非要人走了再差人送过来。 于是丞相后来数日心情都极好,就连斩立决都给的十分痛快。 这一趟南巡算是圆满,江南官场这短短数月里换了一半,堪称血流成河,萧锦瑟处置贪墨官员手段愈发酷烈,辛夷偶尔蹙眉看她,会有些疑虑。 丞相从前是冷情心狠,但跟现在比起来总还是不如的。 萧锦瑟并不解释,只是负手望着窗外一轮明月,神色莫测。 毕竟多活了那么几年,再回来也不是当初的心境,她总是时不时梦见时清薏死的那一天,血溅了满地,温热的溅在她身上,脸上,甚至眼上 她一直想什么都如殿下所愿就好了,可到头来还是不行,她都心甘情愿死在殿下手里了,结局还是这样不尽人意,她走的路永远都是错的,或许她该如自己年少时所想的那样站在权力的至高处,才能保护所爱之人。 所以,现在这样是不够的,还远远不够。 月色下女子的眼神阴翳晦暗,又携卷着刀锋一般的寒意,看的辛夷都忍不住脊背发寒。 丞相在人前和长公主面前永远都是两副面孔,这一点辛夷深有感触。 第一场秋风吹来的时候萧锦瑟这尊瘟神终于在江南官员求爷爷告奶奶的哀求中回了京,另一侧的江水里一条乌篷船也遥遥远去。 巴水忽可尽,青天无到时。 千里江陵,两岸猿声。 一身淡色青裙的女子坐在船头遥望两岸风景,以前总听说巴山险峻,她小时候就想去,可惜一直被困一隅无缘得见,如今既然有机会,当然是要去看看的。 系统跟着她一起游历山河,不由得感叹:你倒是悠闲啊。 不然?女子稍稍抬眼,江水中的青竹碧影,更为令人瞩目的却还是女子明丽灼艳的容颜。 岸边的暗卫偷偷地追着乌篷船的速度,抓耳挠腮的想,隔这么远不知道长公主说了些什么,该怎么跟丞相汇报呢? 他们几人商量了一刻钟,乌篷船进了一段险峻的河道,再出来时,船上已经没了人影。 那个洒脱又肆意的长公主就这样人间蒸发似的消失不见,只有一条空船飘荡在江心。 丞相听闻此事时生生折断了手里的狼毫,良久不曾说话。 放她走的时候就有预计的,这只是一个意料之中的意外,却还是难免生出恨意,她竟然是真的想走,丝毫没想过留。 从来算无遗策的萧相突然有些惶恐,她忽然害怕自己这一次真的会错,落得个一无所有的结局,可是她不能慌,决不能前功尽弃。 又一年春去秋来,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新年,巴水的鱼好吃,清蒸加辣都不错,可能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这边的人也热情,快到年节的时候就开始大批大批的置办年货,战事已停,这几年百姓的日子好过了许多。 时清薏对这些都不怎么熟悉,相熟的阿姊带着她去置办东西,别人家都是准备好些份,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就显得格外寒酸,阿姊的夫君是村子里头教书的,她偶尔无事可做的时候也拿树枝比划着教教小孩子。 穷乡僻壤里难得有人识字,书生大哥跟看见亲人似的热络跟她讨论学问,长公主虽然小时候不学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底还是名师教出来的,见解独到特别,让书生大哥大为赏识。 忍不住跟倒苦水的同时说起当朝丞相萧锦瑟。 夸的天花乱坠,实在是文人楷模,千年一遇的奇才,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这就是啊,关键还勤政爱民,今年又给益州减免赋税。 大哥少年考取功名以后被世家大族排挤,郁郁归来办了个私塾,如今萧相肃清吏治,他又有了信心重回官场。 末了喝的醉醺醺的感叹,妹子你不要这么痴情,夫君没了咱们再找一个嘛,唉,以妹子的容貌这里的男子哪个配的上,我看,我看就只有萧相这样的人中龙凤才能配得上你啊! 时清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没绷住。 她生的好看,刚来这儿的时候媒婆都踏破了门槛,无奈之下编造出一个寡妇的身份,说自己刚死了夫君,无心再嫁,不知让多少人伤透了心。 这年过年的时候时清薏还是收拾包袱准备走了,阿姊和大哥都对她很好,可这儿终究不是她的家。 临近年关,回京城的路上热热闹闹,所有人赶着回家过年,做生意的下苦力的都要回去,也有拖家带口回去的。 可能因为没什么架子,她跟什么人都能走到一处去,卖胭脂的姑娘因为偶感风寒耽误了一段路,时清薏带了她一段路。 玉影脚程快,不过两日就到了京畿,快要到京城的时候路上开始下雪。 卖胭脂的姑娘下马时一连串的谢着她,小村子里早早有人盼望着她,是她的爹娘和一个瞎了眼的哥哥,家里过的很辛苦,她娘手里还抱着打了补丁的厚衣裳往姑娘身上拢。 姑娘问她要不要留下歇一段路,她看着那一家人和睦的模样摇摇头,策马跑进了风雪里。 所有人都有人在等着回家,她没有。 天下之大,孑然一身罢了。 她想起她走的时候,大哥阿姊忧心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很想给她找个人品端正的人过日子,被她拒绝了。 这事儿万一传进萧锦瑟耳朵里,那就是一场人间惨剧,说不准要提剑过来拼命,她疯起来根本没人拦得住,这样想着,又忍不住笑。 她到皇城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九,离除夕就只有一天,京城的客栈都关了的差不多,她敲了四五家的门才遇见一个开门的。 她满身风雪风尘仆仆的回来,却无处可去,长公主时清薏早就不知去了哪里,这是一个秘密,留在世上的不过一个无亲无故的可怜人罢了。 她唯一的亲人是如今高坐九重高台的帝王,然而帝王也无心救她,只是利用罢了。 甚至在她没有价值的时候也要杀鸡儆猴。 世事多变,说来都是笑话。 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客栈的榻湿冷,碳火不行,可今日除夕,她不好打扰,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叫她无法闭目。 深夜时有人在护城河边放焰火,明亮的光照亮了半个皇城,小孩子们也簇拥着一起玩,吵的人睡不着觉,这个时候宵禁也松弛,在自己家院子里没有什么事。 时清薏被吵的睡不着,半夜推开窗外,窗外大雪纷飞,客栈外的柿子树都被压折,客栈外天地茫茫之中,有人悄然静立。 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白雪落满头,遥遥望向她这里。 时清薏那颗空落落的心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着落,沉沉安定下来。 原来,并不是没有人在等她。 萧锦瑟一身雪白大氅几乎要与雪融为一体。 她在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那扇窗被推开了,于是她扯起冻僵硬的嘴角,朝时清薏露出一个笑来。 第70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有时候萧锦瑟也会想, 她是真的想要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呢,还是纠缠怨恨,一生不得放下, 她这样生性恶劣的人, 当然选择后者。 玉影是千里挑一的良驹, 从踏上官道的那一刻起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她耳边,她每日看着密报期盼着殿下回来,无言而隐秘的欢喜一日胜过一日。 可殿下宁愿在街头随便找一家客栈住着, 也不愿意回去看她。 客栈昏暗,时清薏挑着一盏灯下去, 明年大约是个丰年, 今年的雪下的格外大, 萧锦瑟肩头已落了一层银白, 小腿没入及膝大雪里, 却仍是抬头看她。 时清薏后来许多年一直记得一眼,万家灯火阖家团圆的日子里, 大雪纷纷扬扬,那个姑娘从重重绽放的焰火里抬起头看她, 眸光清澈见底, 只单单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澄澈执着的不可思议。 似乎世俗皇权,恩怨纠葛都毫不重要。 那一日她本应在重华殿里, 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带领群臣等待新年。 可她一个人守在一个破旧的小客栈外,守着毫无所觉的人度过这个新年。 这样痴情又美好的女子, 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忍不住心软的。 恰是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满天焰火在这一刻齐齐绽放,将天地映照的如同白昼,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一袭青裙的窈窕女子挑灯而来,她走的很慢,一步一步踩碎满地月色。 系统都忍不住为之点赞:时间点卡的真准! 满天焰火轰然绽放的声音,将耳朵都蒙蔽的听不清声音,长公主一步一步走过去,就像是走过这些年的痛苦纠结,而后被人环住了腰。 萧锦瑟的手冻僵了,只虚虚环抱住她,生怕她听不见的,在她耳边低语。 新年快乐。 殿下,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天地寂静,只有那个姑娘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回响起来。 长公主扔了灯,抱住了她,不太熟练又有些别扭的回抱她,将下颌抵在她肩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到底没能出口。 那天晚上丞相没能回府,而是宿在了客栈里,长公主亲自去找了热水给她梳洗,末了按着她的腿让她泡热水。 萧锦瑟就是个行走的药罐子,体弱多病本身就亏的厉害,根本受不得寒,她如今权倾天下,这辈子大概所有的委屈和碰壁都落在了长公主这里。 萧锦瑟冷的手足冰凉,时清薏就拿热帕子给她细细捂着暖,好不容易回温了些许又把人挪进被窝里加上毛毯,时清薏去加了些碳火,回来时想了想,主动过去抱住冷的发抖的人。 又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用体温暖着她,萧锦瑟刚从雪地里进来,手跟冰一样,虽然早有预料,身体还是本能的往后一缩。 萧锦瑟低下头,眸光微寒,片刻后又把手拿出去,遮盖住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非常善解人意的:殿下,太冰了,别冻着你。 以退为进,她向来用的纯熟。 别动。时清薏皱眉,又主动握了她的手。 于是爪子心安理得的留在了心上人腰上,放了一会儿感受不到热乎气了,又往上圈在了脖子上。 外边还有小孩子在吵吵闹闹,新年头一天要守岁,她们俩就窝一块儿发呆,等着看外头天色,有时候有烟火,有时候有小孩子在雪地上奔跑的声音。 可能因为太累了,萧锦瑟没太撑住,眼皮一直打架,要睡不睡的样子,时清薏让她先睡她不肯 ,眼睛都闭上了还要喃喃:要为殿下祈福的。 时清薏伸出两只手捂住她冻红的耳朵,隔绝一切的声音,哄她:快睡吧,我替你祈福。 她就再也坚持不住,沉沉睡去。 等她睡着了以后别别扭扭的长公主才在她耳边说出那句话:傻锦瑟,新年快乐。 一直想说,可是隔着这样多不能说的缘由,总也说不出口。 怀里的人眼睫似乎颤了颤,仿佛是做了什么美好的梦。 第二天必然是起迟了的,长公主睡懒觉,外头小孩放炮仗都炸不醒她,顶多只是把头埋进去嘟囔一句。 这一次埋进了一片柔软里,身侧的人僵了僵,很久,悄悄给她掀开被窝一条缝隙,怕她呼不上气,很快鞭炮声也停了,四周寂静格外好睡。 窗外的小孩新年得了一大把平常吃不到的糖果,给糖的姐姐十分温柔,只是让她们去其他地方玩,说有个身体不好的姐姐听不了鞭炮声,小孩子拿了糖欢欢喜喜的跑走,留下一连串的小脚印。 辛夷在后面看着,突然很羡慕的想,如果丞相不是一心挂在长公主身上,说不定这个年纪也该有个家了。 可她遇见了长公主,于是一生也就耗了进去。 嗯,好在这些年不是没有长进,辛夷很欣慰的想,毕竟以前过年丞相都是一个人,今年可是两个人一起。 她抬起头看着窗户,开始思考今天丞相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然而这一夜当真只是很单纯的抱着睡了一觉,什么都没做,时清薏醒来的时候萧锦瑟撑在榻边看她,眼里的寒意在她睁开眼时收敛干净,只剩下一片温柔如水。 时清薏没戳穿她,假装没看见。 两人的绸缎似的长发在床榻上纠缠在一起,萧锦瑟用手指在虚空中静静描摹着她的眉眼,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看见她醒过来才好像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我总以为是梦。 自她走后已有整整五个月又二十七日,半年不见,她无数次在睡梦中梦见她回来,醒过来时却发现身侧还是冰冷的。 时清薏闭眼望着客栈老旧的横梁,偏头嘶了一声,眼睫像蝶翅一样颤的厉害:下次确定是不是梦咬你自己。 言下之意,别咬我。 萧锦瑟在她脖颈边咬了一个红印子,她牙口好,咬完不用看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像有一个特有的章子戳在了那里。 大年初一的时候长公主跟着丞相回了相府,萧锦瑟一个人过年,府里冷冷清清,她对萧家冷淡,逢年过节也只是送些东西回去,并不接人上京也并不回头,因此倒也落得一个清廉薄情的名声。 今年却是格外与众不同一些,长公主跟丞相一起过年,这个府里终于不是冷冷清清的了。 长公主爱热闹,于是当天火红的灯笼就挂满了偌大的府邸,辛夷奉命采办了年货,几车的年货送到相府门口,这府里才终于有了几分年味。 倒了几次船送过来的橘子带着一点辛涩,萧锦瑟面不改色的剥好,喂到长公主嘴里,长公主咬一口嫌酸皱眉逃开,萧相就跟着在她咬过的地方咬一口。 美其名曰看看长公主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酸的五官皱成一处还要强作镇定,连喝了几大杯的水。 时清薏看的发笑,看着她把自己杯子里的茶都喝净了,默默把自己的杯子递过去,萧相喝着她的茶小口啜着不急不缓,长公主忽觉不对。 秀气的眉头一皱:你骗我? 恋耽美 ——(58) 于是下一次萧相的药后茶点就成了酸橘子,自己挖的坑自己跳,萧相还是强作从容的吃了两瓣,发现第二瓣竟然是甜的。 辛夷一无所知,表示不是她偷偷换的,那就只能是 一向被药味笼罩的相府终于多了些活气,长公主不想去见她那个扎心侄子,丞相也就推了所有宫中宴会专心陪着她。 长公主早上睡醒以后看见本应去早朝的人不由得一愣,睡眼惺忪的问她:今天怎么不去上朝? 萧相嘴出奇的甜,嘴角抿起一丝笑过去给她掖掖被子:怕你一个人在家无趣,过年想多陪陪你。 她说的那样真切,让长公主都有一瞬恍然。 也确实陪了她很久,大半夜的因为长公主突发奇想跟着她跑出来放鞭炮,萧相跑的慢被树枝绊到,长公主扑在她身上给她挡着,烟火在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绽放,又在刹那间凋零,璀璨到了极致又在瞬间泯灭于尘泥。 那一刻萧锦瑟突然心动的无法自抑,她发现有些人天生就是带着让人不能忽视的光的,哪怕烟火都已经熄了,她还是能在面前的人眼里看见微芒。 她颤抖着伸手抱住身上的人,近乎虔诚的亲吻她的眉心,在没有尽头的雪地里喊她。 殿下、殿下 一声又一声的。 时清薏沉默了一下,没有回应她,只是撑起手肘,怕压着她一样起来一些,刚好能看见她的眼睛。 虔诚又温情。 就在萧锦瑟以为自己惨遭拒绝之时,身上的人抱住她的腰,低咳了一声。 咳,进去再 她不敢看身下的人,目光看向别的任何地方,就是不肯看她。 丞相府最近的邀月轩是一个小院子,种着许多梅树,嶙峋的花枝探进窗户,红梅开的灼艳,遮住了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低音。 名满天下的萧相伏在窗棂上,白皙的手握住一角窗户,身上堆积着一层白色狐绒,窗户半推,突然有一只手伸出去摘得一枝白梅,插在了她凌乱的发上。 萧锦瑟。情浓的时候身后的人突然喊她的名字,声音带着些微的笑意,像是迷惑人心的精怪。 殿下 我问你,身后衣冠整齐的女子俯在她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钻进耳朵里,像是漫不经心的一声笑。 她问:天下和我,你选哪一个? 风雪不停。 第71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当初相府众人恨铁不成钢的时候, 都说丞相被美色所迷的时候就像个彻头彻尾的昏君,等到了真正该她昏头一次的时候她反而清醒了起来。 那只纤细的手死死抓在窗棂上,抓的指甲都青白起来, 窗外风雪茫茫, 她顿了一下, 回去捉住时清薏的手,不肯开口。 手指捏的极紧,然而不答话, 只是喊她的名字。 清薏、殿下 胡乱的喊一气,喊到嗓子都哑了, 发不出来声音。 却就是不回那个问题。 天下和我, 你选哪一个? 果然, 殿下还是偏心帮着小皇帝, 别有所图。 可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不会开口的。 上辈子不就是这样, 她选了殿下,放弃了权势, 结果非但没有护住她,还叫她早早夭亡, 这辈子她必然不能重蹈覆辙。 时清薏磨了磨牙, 欺负她到过分的程度,萧锦瑟身体不行, 受不得那种刺激,闹到半夜太过火, 连气也喘不上来,时清薏抱着她一口一口的渡气,好半晌才缓过来些。 眼睫一片湿润的泪水,嗓子沙哑的连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抱着她的脖颈很艰难的喘息。 成功逃过一劫。 萧锦瑟身体是真的不行,过年期间哪怕大半都呆府里养病,偶尔还是要见见拜年恭贺的,久病缠身,过来拜年的官员总要她拍马屁,真情实感的夸她为国为民,大过年的还要处理政事,病到连嗓子都哑了。 长公主在屏风后面吃着小糕点,闻言差点呛到,辛夷贴心的递过去一杯茶水,生怕把她呛到了丞相心疼。 小皇帝要在初三祭祖,长公主就挑了初四的日子去祭拜父皇母后连同她的兄长。 初四那日刑部出了件大事,累动萧锦瑟也不得不过去看一眼,回来的时候府里人去楼空,她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起来。 身边几乎要冰冻三尺,她要忍住,给殿下空间,给殿下自由,不能反目成仇,不能占有欲太过,让殿下厌烦于她 她心里这么想着,沉着脸一步一步往府里走,进门时突然爆发似的踹了一脚府门,眼睛都憋红了:还不去给我找?! 早有预料的辛夷连忙带人出去寻人,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说长公主去了皇陵。 时清薏的母后身体一直不好,幸而得她父皇一生珍惜,一代就生了她和皇兄两个皇子,后来她母后去了,父皇没过几年也走了,再然后是她短命的皇兄,于是热热闹闹的一家子就这样没了。 大过年的四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唯有这里依然是庄严肃穆的,帝王将相生前再多尊崇,到了这一步也是凄凉。 萧锦瑟赶过来的时候长公主一身隆重的宫装跪在皇陵前,她性子随意洒脱又傲气,甚少打扮的这样明艳夺目,她是大端的长公主,容色殊丽,身份尊崇,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凛冽。 萧锦瑟看了好一会儿,慢慢走过去把伞移在她头上,天上飘起零星的小雪,说话时都有白气冒出来。 地上却放着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有漂亮的小葫芦也有廉价却精致的小簪子,甚至还有一捧黄沙,旁边放着一壶酒。 殿下,下雪了,这里冷,我们回去吧。 萧锦瑟蹲下身去牵她的手,天很冷,她的手冰的厉害,满以为在先皇陵墓前她会避开自己的手的,却出乎意料的让她握住,甚至于僵硬着稍微回握了一下。 我母后以前喜欢各种各样的簪子,我每次偷偷出宫玩,总是会带一些小玩意儿回来哄她开心,父皇虽然对外严肃,对我却永远都是和蔼的,皇兄比我大许多,一直待我极好。 她顿了一顿,另一只手握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气辛辣,看的萧锦瑟眼帘都是一颤。 皇兄其实也是想出去看看的,可他是一朝太子,从出生开始就已然注定了要在这里呆一辈子,我小时候偷偷跑出去玩父皇母后急疯了,回来以后罚我在太宁殿跪着,跪了好些个时辰,我偷偷掉眼泪,只有皇兄会过来看我,给我带糕点和果子酒,陪着我抄书。 似乎是想到什么,她很勉强的笑了一下,扯了一下嘴角,又很快收了起来。 皇兄很想离开,我知道,父皇走的那天我和他两个人在父皇灵柩前,皇兄说以后天底下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相依为命了,他想让我留下来,可他也知道,我想出去看看,后来,他放了我走。 他说,希望我代他去看看万里河山,盛世江山,去看看江南的桃花,也去看看大漠的风沙,而他要遵循父皇遗志治国理政,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了。 我走的那天他在城墙上送我,跟说我要是我什么时候我累了,想回来他一直都在这里 这个承诺没能兑现,因为宣灵帝继位不满三年就遇刺重病而亡。 萧锦瑟眼眸微深,伸手将哀怮以极的人揽进怀里,长公主跪在那里,很自然靠在她肩头,像终于有所倚靠一般。 皇兄走的那年我准备去看看塞外风光,他临终密信千里加急求我务必为江山计回去帮他一把,他说他对不住我,终究没能让我一生顺心遂意的过活。 但其实哪里是他对不住我呢?是我身为长公主从来只想一己之私,让他一个人撑了这样久,劳心劳力到吐血而亡,他临终把侄儿和江山都托付给了我,我便不能叫他失望。 萧锦瑟手攥的愈发紧,心里隐约有了预感。 终于还是要来了。 锦瑟,她喊她的名,在她清醒的时候,用这样温柔而郑重的语气问她,天下和我,你会选哪一个? 静默长久,整个皇陵仿佛都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吹佛在耳边,萧锦瑟揽住这个人,这是怎样的诱惑呢? 殿下态度软化,问她天下和她二择其一,她几乎都要心动了。 可是不行。 因为这个选择根本不成立,皇帝不可能罢手,她一旦放松警惕,殿下和她就都没有丝毫活路可言。 可她现在怀抱着这个人,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声音近乎诱哄的:我当然选你啊,殿下。 我所思所求,两辈子步步为营处心积虑,不过你一个人而已。 她的手揽住长公主的肩,一寸一寸的轻轻抚摸过去,拿捏住她的脖颈,似乎只要收紧手就能杀了她,又好像只是情人间温柔亲昵。 你会答应我,这辈子都不会谋朝篡位。 她的语气郑重,握着萧锦瑟的手几乎要把她的手骨捏断。 萧锦瑟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任由她握着,仍是笑的温柔:我发誓。 反正她已经受过报应了,不得好死都已经受过了 。 殿下别有所图,想哄着她放过小皇帝,她偏要拿捏住小皇帝,只要掐死了她的弱点,她这辈子就都不可能离开自己了。 她如此想着,去扶她起来。 殿下,冷,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然而她答应的是一回事,手里做的又是另一回事,去年一年大概是身体不好,又想诱惑时清薏回来,对待小皇帝势力的扩张一直抱着不在意的态度。 今年终于把人骗回来了,再加上长公主在皇陵那一下刺激。 果然,她还是想着为小皇帝的江山委曲求全。 小皇帝各处安插的人被迅速拔除,从各部开始,短短数日之间,小皇帝去年辛苦一年安插的钉子就被拔了一半,一时之间朝堂里暗流涌动,年节喜庆的气氛都逐渐消散。 在长公主睡去以后萧锦瑟撑着下颌静静看着她,很轻的在她耳边说话,带着一丝叹息:殿下,你要知道,这个世上有个词叫两全其美。 放弃一样另一样也守不住的,所以她一样都不会放手。 绝不。 熟睡的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翻了个身,萧锦瑟跟着贴过去,很是安心的吻了吻她的发梢。 系统猫猫震惊:好家伙,她竟然想全都要! 所以,宿主,现在该怎么办? 卖这么长时间的惨一点用没有啊,她还是想谋朝篡位,答应你的事跟那啥一样,说了就忘,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渣女,把人骗到手了就变卦。 系统愤愤不平,时清薏睁着眼看着黑暗里,不置一词,准备睡觉。 等等,宿主你为什么毫不意外? 因为你对萧锦瑟的个性一无所知。 说的好像你很知道一样,系统犹豫了一瞬间问:萧相这么喜怒无常性格不定,万一什么时候不高兴真的弄死男女主怎么办? 毕竟现在答应宿主你的事她都开始骗了啊,感觉已经无法阻止萧相。 我自有办法,睡觉。 长公主在相府当了两个月的金丝雀,被丞相养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萧锦瑟心思深 ,不仅把外界消息隔绝干净,自己干的事一点不让她知道,还故意每天放点烟雾,哄着她要陪她归隐山林,已经在打算还政给小皇帝,辞官归隐。 时清薏: 时清薏能怎么办,时清薏每天陪着她演,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随着她高兴,演到第二个月她生辰的时候突然人间蒸发。 当天夜里萧锦瑟几乎掀翻了整个皇城,没有找到任何人影,到最后站在墙头猎猎狂风中,声音都仿佛淬着怨恨的毒:萧霁! 她一直瞒的好好的,殿下怎么会知道,只有皇帝,只有趁着她生辰过来送礼的皇帝! 只有他有可能做到把消息透露过来,只有他有可能跟殿下里应外合放她逃走。 另一边,长风古道,月色萧冷,女子掀开斗笠策马疾驰,马蹄踏碎月色,也彻底踏碎了整个皇城岌岌可危的平静。 系统不解:你让我帮你跑就算了,为什么挑这个时机,嫁祸给男主嘛,这不是在加重她的黑化值? 到时候萧相发疯,谁能有好果子吃。 长公主一身黑色劲装,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在月色下被长风吹在身后,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卷。 她仿佛是笑了一下,手里攥着缰绳,声音带着几分开怀放肆,孤傲的让人心生仰望:比起被局面所掌控,我更喜欢掌控局面。 如萧锦瑟所说,这个世上不只有二选其一,也可以两全其美,既然萧锦瑟这么贪心,她为什么不也贪心一些呢? 江山和美人,萧锦瑟想全要,不巧,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全都要。 第72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长公主走的时候是年初, 萧锦瑟疯了一样的调动御林军沿着京畿一寸一寸搜寻,几乎要将整个皇城掀过来找掘地三尺。 无果。 大端的长公主就这样凭空消失,从守卫森严三步一哨的丞相府里彻底失去踪迹。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萧锦瑟不放心任何人, 自己亲自去寻她, 她身体差到一定地步,根本走不了多远,到城外时咳的连缰绳也难以捉住, 带着精骑连追百里多路,终于支撑不住翻身从马上摔了下来。 对于萧锦瑟或者所有人来说那个春天都格外的冷, 三月初突然来了一场倒春寒, 加重了萧锦瑟的病情, 一连半个月呕血, 病的格外重, 太医束手无策,辛夷急的各处求医, 然而并无用处,后来不光京城, 萧相病重的消息天下皆知,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萧锦瑟闭眼的那一刻朝局变更。 京中官员已经在萧锦瑟和皇帝之间做出抉择,小皇帝开始不顾一切的调动势力打听萧锦瑟的病情, 然而整个相府围的犹如铁桶,半点消息也传不出来。 越捂的严实越说明萧锦瑟不行了, 小皇帝几乎要感谢他姑母的任性妄为,只是跑了这么一次就把萧锦瑟气死。 快了,快了!九重高台里,天子的手都微微发着抖。 他自认才能并不输于萧锦瑟, 只是小她几岁,一直为她所制,如今,那个从他年少起就压在他头上的人如阴云密布的人终于要死了。 恋耽美 ——(59) 他等这一天,实在等的太久了。 顾辞言在他身侧,双手捧着刀剑,压低的声音也难免带着些许激动。 陛下,暗卫传里密信,萧相已经昏迷数日,汤水不进,已经油尽灯枯,怕是撑不过几日了 另一侧的相府里却是另一翻景象。 三月末的天气,屋里依然燃着数个暖炉,窗户封死不敢让冷风漏进来一丝,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药味萦绕其中。 面色惨白如金纸的女子闭目靠在玉枕上,嘴唇干裂,眼角或许是咳嗽的太过厉害甚至带了些水光,声音却是阴冷的。 有消息吗? 声音低哑的好像随时能够融进春风里消失不见,病的确实厉害,但神智依然冷静清醒,丝毫没有谣言里昏迷数日油尽灯枯的模样。 辛夷摇摇头,眉眼染上一抹黯然:没有,各处依然没有长公主的消息。 榻上的人嘴角仿佛抽动了一下,细瘦的手指紧紧抓紧被褥:各处官道小道拦截了吗? 拦了辛夷低下头去,声音艰涩:还是没有 没有、还是没有 萧锦瑟神情是阴霾的,长而翘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许久,又缓缓闭合,像是心灰意冷一般的,半晌,又突兀笑了起来,嘴角掀起一寸,重复了那两个字 ,一字一顿阴冷的叫人心悸。 没有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声音,就连呼吸都压的极低,整个空旷的房间里只余下女子凄厉森寒的冷笑。 是啊,哪怕她传出消息病入膏肓命悬一线,想最后再见殿下一面,她都不愿意再来看她一眼。 时清薏,真是好狠的心啊。 她的这出苦肉计,平白做给了瞎子看。 沉默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许久,榻上的女子缓缓掀开被褥,辛夷想去搀扶,却被萧锦瑟推开了,她独自艰难支撑着爬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去。 指尖如笋葱白如玉,只是瘦的叫人心惊,腕骨突出 其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让任何人看一眼就都知道是久病缠身之人。 药,给我 辛夷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去,嘶声道:丞相! 她眼底几乎是哀求了,然而榻上的女子却并不被影响,她眼底漆黑,深的好似没有任何一点光能透进去,只剩下一片没有感情的冷。 要我再说一遍,药,给我 辛夷的手发着抖,终于还是拿出一个小小的紫色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一颗龙眼大的药丸,萧锦瑟握着那丸药,闭了闭眼。 交代下去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准备的差不多了,蒋长车在后面垂首应答:北疆的兵力得提防着蛮夷调动不得,剩下的京畿周围能动的密令今日就能传出,随时可听您号令。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欠一场东风,一切便可如燎原之势而起,改天换地也不过刹那之间。 萧锦瑟闭着眼,仰头将丸药混杂着苦涩的药一饮而尽。 没关系的,没关系,殿下不愿意回来也没关系,她毕竟是大端的长公主,惦念着皇帝和江山,等到时候她抓了皇帝,将宗室所有人都扔进昭狱,她一日不回就剜去小皇帝一块肉,杀宗室一人,到时候她就是不回来也得回来! 她总还是要,落进自己手里的。 她这辈子都休想要再逃出去,自己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出尔反尔,要回来的,所以不能怪我 皇城之中暗流涌动,所有人都在静待着那一刻的时候,边疆荒漠里的女子带着兜帽在风沙里艰难行走,驼铃声已经在大漠里消失了,她独自一人蹒跚而行,放眼望去尽是风沙。 到底还有多久? 快了,快了,最多还有一个多时辰就能到浮厄城。系统查了一下地图,可能是这个破世界呆太久了,连它都熟悉了用时辰说话。 宿主,萧相传的都那么可怜了,你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她? 回去做什么?回去了变本加厉的让她锁着吗?女子伸出牢牢裹住的胳膊,往喉咙里倒水,大漠里水分容易流失,她几乎全身都裹在长衫里。 萧锦瑟就是说的好听罢了,她压根从一开始就没信过她。 重生了之后的萧锦瑟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人傻好骗的萧相了,除了她自己谁都不信。 清泉流入咽喉,让她被烧的灼热的嗓子勉强好受一些,她抬起头看着茫茫无尽的风沙,眯了眯眼:这种地方果然不是人呆的,陈家被举族流放在这种地方世代不得出去,怪不得小皇帝三年以后许下承诺准许他们脱离贱籍重回中原,他们能那么拼命。 她是任务者,对世界大概有一个基本了解,靠着系统她知道后面大部分剧情,这种小皇帝以后的光辉事迹自然耳熟能详。 时清薏眼底闪过一丝锋芒:所以就算为了后人能摆脱这种折磨痛苦,跟着造反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系统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明明是让她过来改写剧情,让反派感受到爱与温暖,男女主能好好活下去,为什么现在的情况竟然是她来做男主做的事? 但很明显现在已经为时已晚。 时清薏重新戴上兜帽开始顶着风沙继续艰难跋涉,心中计较着喃喃自语。 元气大伤的江南,历年科举落后于人的益州,还有流放边境受尽折磨的浮厄城,够了 她出去浪的那段时间可不当真只是在游山玩水,那一年里她联系了昔年认识的故旧,有野心的朝臣,还有各种有所求却无门之人。 包括小皇帝以后会启用的一些能臣干吏,她都在一一收拢于手。 直到这一刻好像所有不甚明朗的一切都仿佛露出端倪,系统惊恐了一瞬,精密的仪器突然推算出什么:那江南的事? 为什么刚好这个时候捅出来上京告状,怎么会刚好告在了萧锦瑟头上,而她在这里就算没有那些事,萧锦瑟也未必不会过来 女子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听不出来太多情绪:她们说的对,我确实就是引诱萧锦瑟过来的饵。 狂风吹起她的兜帽,遮住女子半边冷峻的脸 ,让人看不清神情。 不是所有人都想在萧锦瑟和皇帝之间二选其一,她只不过网罗了中立之人,再是对他们对立之人,江南这种粮仓跟萧锦瑟无冤无仇。 只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在这里,萧锦瑟要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往江南,所以就可以有仇。 系统突然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单纯的 时清薏没理它,远处昏黄的天色里一个高大破旧的城墙逐渐出现在视线的尽头,苍凉古朴。 我们到了,浮厄城。 她站在沙丘之上,长衫被风吹的四处飘摇,唯有眼神沉定。 最后一块关于边疆兵力的拼图,终于拼上了,阻隔调兵驰援的可能,无论是皇帝还是萧锦瑟都无法越过的关卡。 她轻轻松了口气,脚步轻盈的往下走去。 或许,你听说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系统不敢说话,它开始思考复盘过去的无数细节,试图想起来明明相依为命一起走,时清薏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筹划了这一切。 时清薏没有期待它的回答,她想起来上个世界的自己答应过的那句话。 为人所控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这一次,她想做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快了,马上。 五月中旬,大雨如瀑,连日不绝的大雨停下的那一刻时清薏策马在齐余山,距离京城不过千里之距。 五月中,传出萧锦瑟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消息,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消息,可是没有。 整个皇城突然封闭,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宛如一座死城,据说萧锦瑟于临时之际拼死一搏。 六月初,京城传来消息,萧锦瑟,败。 第73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消息穿越了平原和山海到达长公主的手中时正是深夜, 大雨敲打着窗棂,仿佛敲在谁的心头,又似乎只是一场永无停歇的梦境。 有人携带着密信而来, 如今皇城封死,里面的消息传不出来, 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去, 有人用信鸽传信,未出城门都被打死,后来从护城河里留出来些许碎纸。 萧锦瑟重病垂死, 已到了强弩之末, 小皇帝趁此良久动手, 与萧锦瑟在城中相争, 如今只剩下相府还在固守, 其余地方都已陷落。 没有人知道萧锦瑟是否还活着, 外界传言她人早就没了, 只是辛夷等人秘不发丧。 只是都是传言没有定论。 她的亲信在她身侧出谋划策让她先下手为强, 起兵谋反。 长公主锁着眉 , 遥遥看向窗外大雨, 眸中似有愁绪。 亲信继续怂恿:殿下, 无论哪一边得手于您都是不利, 何不自己动手,机不可失啊! 丞相得手到时候您就得回去当脔宠, 陛下得手您也就是个长公主,况且他还存着拿您和亲的心思。 系统都忍不住感叹:真是水深火热,官逼民反啊! 可真要都是他们逼你的 ,你又怎么会从一开始就谋划万全。 长公主负手而立,不言不语, 半晌,她推开门潮湿的木门,门外三朝老臣在瓢泼雨中掀着官袍求她上京勤王,上了年纪的老人眼都是浑浊的,依然忠诚着帝王。 她取了伞快步走上前去,不顾大雨搀扶着老臣颤颤巍巍的站起,声音郑重又沉痛:诸位放心,霁儿出事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她这一个承诺重似千均,老臣的手颤颤巍巍的抓住她的胳膊,良久,方才发出一声,多谢长公主大义。 实在是感激涕零。 剩下的话语都淹没在风雨里,正如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六月初,长公主汇集旧部与各地兵力共五万兵马挥师北上,名曰勤王。 所有人都说长公主果敢刚决,心怀大义,敢在如此危难之际力挽狂澜。 然而策马日夜兼程,如今所有人视作希望的长公主心里想的却是,按照她对相府的估算,萧锦瑟如今至多只能撑半个月,半个月内再无补给,相府就将从内崩溃,半月之内她的兵马必须破开皇城大门。 长公主的兵马在六月十日的傍晚抵达皇城,巍峨而古旧的城墙仿佛匍匐在黑暗里的巨兽,无声的吞噬着深陷权力中心的人,青石的砖墙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又被暗沉的天色压进山峦的轮廓里。 封闭的城门被蛮力撞开,这座沉寂已久的城终于等到迎来数日来第一丝光亮,女子一身红衣策马跃过横栏,如离弦之箭闯入其中。 午夜之中所有的混乱和厮杀都混杂在一起,没有人知道突然发生了什么,闯入的兵马为长公主开道,哒哒的马蹄声在长街响起宛如一把刀悬在所有人心头。 没有人知道这把刀最终会落在谁的头顶,她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意外,让两方相争的局面平白增加了另一种可能。 今日是辛夷守夜,听见马蹄声时手已经握紧了长刀,她眼底有寒光闪烁,身侧有人立刻站起:我这就去请丞相! 不必,辛夷伸手拦住他,声音因长久的熬夜而嘶哑,才刚睡下,不要扰了丞相,我先出去看看。 消息里传过来的小皇帝应该不是今日动手才是。 相府周围的长街都已布满弓箭手,弓弦被拉的紧绷,长风吹过尽是血腥味,只等着一声令下,就让来人血溅当场。 女子一身霜色甲胄,长发利落落进长风,哪怕一身污浊血腥也难掩矜贵傲然,辛夷握刀的手蓦地一松。 她不知道长公主来是为了什么,是过来劝降丞相还是过来诛杀丞相,如今丞相不在,她是否可以暂时的先斩后奏的杀了这个人 让丞相从这数年折磨痛苦中解脱,不再心软。 住手!电光火石之间,她忽而嘶声喊道,住手! 那是丞相的命。 长箭对准长公主心脏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以前有一回长公主生病,丞相握着她的手守了一天一夜,明明只是一场偶感风寒,丞相都魔怔一般的在长公主耳边低语,我们会葬在一起。 不是玩笑话,丞相甚至去找高人看了墓地。 她杀了长公主会要了丞相的命。 她突然清晰的明白。 长公主翻身下马随着辛夷进入相府,如今的相府已经不是她当初离开的模样,重兵把守,处处都是兵忍,一路穿过回廊院落。 走到一半,长公主才终于开口,嘶哑而迟缓的:她,怎么样? 病的重吗? 那一刻月色萧冷,辛夷几乎有心口滞涩的悲凉和感动,像是被什么牢牢堵在了心口,她摇头,长公主顿时一怔。 她,不好? 她身着银甲,只是一顿就有声响传出,那抹霜色刺的人眼睛酸涩,流光昭示着她的不安。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辛夷不敢多说,丞相住在最里头的院子里,高手云集严密保护,见辛夷过来皱着眉。 丞相刚歇下,几天没合眼了,再有什么事也 也不该现在过来,剩下的话在看见她身后的人时戛然而止,任何人都是拦的得,就算皇帝也是一样,唯独这个人,拦不得。 进去前长公主停了一下,辛夷几乎有如果她敢怯步直接把她推进去的想法,顿了顿,她只是解开自己身上的刀剑,放在了侍卫手里。 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萧锦瑟刚刚闭上的眼又蓦地睁开,从干涩的咽喉里发出一声质问:谁? 夜色昏暗没有点灯,只有浓重辛涩的药味萦绕在卧房,又有一股奇异的血腥味。 萧锦瑟已然发觉不是辛夷或者伺候的人,没有点灯,她想支撑着身子起来,然而细瘦的手骨在被褥上几度尝试,都只是颤抖着弓紧脊背。 她起不来。 那个黑影朝她快步走过来,下意识的伸手将她扶住。 时清薏甲胄未除,一身血腥,沾染着战场杀戮和硝烟的味道,冰冷的银甲上还有不断流淌的鲜血,扶她那一把让她银白的寝衣也沾染点点红梅,时清薏猝然想松开手,却已经来不及了。 萧锦瑟扑在她怀里,没有什么力气的手臂死死勒住她的脖颈,几乎要让她窒息。 恋耽美 ——(60) 殿下你还想走到哪儿去? 她不等时清薏说话,已经咬上她的下颌,在去咬她的脖颈,把一小块肉叼起来似乎要一口一口咬下来吞咽下去。 然而咬的那样疼时清薏也没让她松开,她受着这份疼,扶住萧锦瑟因病而软弱无力的腰肢,以免她根本支撑不住。 她是真的孱弱到一定地步,连支撑自己都做不到的凄惨。 不去了被咬住的猎物睫毛不住的颤,回答的声音稳重中带着无声的妥协,她张了张口 ,声音微弱,那只沾血的手从腰往上,落在她后颈。 哪儿也不去了。 萧锦瑟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说什么,她在回答自己方才的问题,这个回答恍若梦境,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喃喃:殿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了。长公主的眼一直是闭着的,到现在才慢慢睁开,低头看着面前的人,突然觉得心里堵着的一切都慢慢宛如河流一般流逝,她的声音低哑,又仿佛带着对命运无能为力的妥协。 我留下来陪你。 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她曾不顾一切用尽全力逃离,只为一个自由,可如今,她心甘情愿的回来了。 她只身踏入这个牢笼,自愿做了笼中雀。 萧锦瑟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是身陷梦中,她几乎又哭又笑,去舔舐啃咬她身上的伤口,脖颈上因为厮杀而有的细碎的伤口。 她舔去伤口周围的血渍,又忍不住去吮吸伤处,不知道是想让时清薏疼还是什么急促的想确定着什么,只是手指一直痉挛着,仿佛不受掌控一般。 萧锦瑟的眼泪突然哗一下就下来了,她的嘴唇几张几合,仿佛已经不会说话,很久,才去拽她的领口:你是来确定我死了没? 她仍是狐疑的,似哭似笑:还是只有我快死了,你才肯骗骗我? 你回来看看我还活着吗? 到最后她被时清薏牢牢抱住,呵斥:够了。 而后复而又亲吻她的眼睛,说:不许说这种话。 萧锦瑟突然闭口不言,那样珍惜的语气几乎将她整个心窍填满,满的说不出话来。 那天晚上萧锦瑟根本不肯放手,时清薏要去除去甲胄换件衣裳都不肯,最后在榻上换了直接入了她的床,萧锦瑟抱着她睡不着,眼睛闭不上。 外头厮杀阵阵,江山易主似乎都只是转瞬即逝间的事,火光在天际蔓延,烧的半边天都红的刺目,硝烟和战火还在黑暗里弥漫。 殿下,为什么萧锦瑟把头埋在时清薏的心口,听她的心跳,以确定这个人确实真实活着的,且在她身边。 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呢?时清薏眼帘颤动了一下,她把手同样放在萧锦瑟心口,小心翼翼的仿佛捧着那里:因为你病了。 我怕 她不肯再说下去,猝然住口。 萧锦瑟喉咙轻轻滚了滚,突然迫切的想听见那个答案,催促着她:怕什么? 她的目光灼热的几乎要灼伤人心,时清薏却是第一次没有避开,坦荡的接受了她的注目,脸皮耳朵都蔓上一丝红,别扭难以揣测心思的长公主哑声道:怕再也见不到你。 萧锦瑟开始咬她。 啃噬撕咬,恨不得把她整个吞进肚子里那种。 或许是气氛太好,黑暗掩盖了太多东西,时清薏开始小声说话,仿佛是在跟她又仿佛只是在跟自己。 我年少的时候总想四处走走,觉得天下之大没有游历过山川都是遗憾,那时候我双亲俱在,无忧无虑天真的觉得回过头他们总会在那里,后来,他们都不在了,我还是想出去看看,想代替我的兄长去看看山河万里,也去看看我父皇守了一辈子的天下。 所以你拘着我,我就恨你,我是一只风筝身后一直有一根线栓着我,让我知道累了可以回头,因为一直有人在等着我,可后来我终于能如愿以偿的出去看看了,父皇母后皇兄却都没了 再好的山河,我都无人可诉了。 她似乎是轻轻笑了一下,其中苦涩却是根本难以明说。 过年时我回来,你同我一起过年,那时我才恍惚觉得我身上还是有一根绳子的,你在这里,所以我不是无家可归之人。 可,若是你也没了,我该怎么办呢? 所以我要回来,只是因为你而已。 她无言的抱紧萧锦瑟,庆幸的叹息:幸好,你没事。 所以我这只漂泊无依的风筝还有家。 那天午夜难眠,缱绻厮磨,将要睡去时时清薏在她耳边轻声问:锦瑟,若是我们败了,该如何呢? 不会的,殿下萧锦瑟有些吃力的散开她的发,神色在她睡去以后显得阴戾又疯狂,偏偏声音却温温柔柔仿佛诱哄。 没事的,殿下,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回来什么都不要怕 系统:!!! 果然她还藏了后手!!! 第74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这一夜厮杀直到黎明, 时清薏难得比萧锦瑟醒的早。 六月天萧锦瑟睡的有些难受,蜷缩在一块儿咳嗽,半夜的时候时清薏给她把锦被拉开, 剥了汗湿的衣裳又用热水擦拭,末了再换上干净寝衣, 像捧着一块易碎的糖似的安安稳稳的放回去。 然后才去开了窗户, 清晨的微风吹进来,把屋子里沉沉的暮气吹散了去。 刚刚出去拿衣裳的时候问起萧锦瑟房间里怎么会有血腥气,辛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说丞相这个月一直呕血, 已经呕了数次了。 时清薏愣了愣, 想起系统说她总活不长久。 但那都是日后的事了。 萧锦瑟不太愿意睁眼早晚却都有药不能断, 时清薏抱着她喂药, 等一碗浓稠药汁喂完人也就醒了, 只是趴在她怀里没什么力气。 时清薏浑水摸鱼带进来的五万大军被她分隔了开, 真正忠心她的随她进城, 指望着她勤王救驾的就放在城外。 萧锦瑟问她:如今之势, 殿下是如何想的? 她脸色白如冬雪, 格外让人心疼, 丝毫不会有人想到内里是怎样的一副黑心肝。 只是眸光流转, 悄然探寻时清薏的心思。 这个时候说话露一点马脚萧锦瑟都要如惊弓之鸟的,时清薏拿瓷白的勺舀起一勺莲子羹吹了吹喂到她唇边, 眼神清明。 这个天下确实安逸太久了。 所以该换换人选了。 六月的天风雨欲来,一片阴沉。 她喂着萧锦瑟喝着粥,空气里都是软和温柔的甜意,我始终与你同在。 萧锦瑟觉得这样矜傲别扭的人真正温柔的时候像某种精怪,让她忍不住沉沦其中, 又莫名的生出警惕之心。 这是一个承诺,无论萧锦瑟信与不信。 六月十五那天夜里月亮格外的圆,时清薏着甲胄上马,萧锦瑟病的腿没有力气站不起来,坐在椅子上看她喜欢的姑娘持剑的模样,鲜衣怒马,一如当年。 仿佛只是一个眨眼间就已过了许多年,她含笑看着时清薏上马,离开前很郑重的亲吻她的眉心,同她说:锦瑟,你要等我回来。 萧锦瑟嗯了一声,搂着她的脖颈,有一些舍不得的模样,千回百转,到底只能吐出一句:殿下,你要好好的,不要受伤。 时清薏答好,又等了一会儿,才过去抵了抵萧锦瑟的额头:你也要小心。 她们这样腻歪,其他人都视若无睹的,嗯,至少比起以前两个人动不动就吵起来,长公主祝丞相早日咽气要好的多。 顾辞言于六月初闯出皇城去搬救兵,此刻即将回来,小皇帝的计划是跟顾辞言里应外合,将萧锦瑟困死在皇城里,赶尽杀绝。 时清薏是这场角逐的意外,她掺和了进来,并且因为身在局外,从而得知顾辞言的动向,此刻趁着顾辞言还未回来尽快擒住皇帝,后面的一切自然顺理成章。 萧锦瑟目送着那一身银甲在晨光中策马离开,一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晨光落在她额角,落下一片斑驳的晦暗光晕。 身后辛夷低头,轻声道:小姐,我们走吧。 长公主进宫,她则出城拦截顾辞言,时清薏站在风口里同她说,这是他们姑侄间的事,总要她亲自去了结这段才是。 萧锦瑟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握了握她的手。 她总是信殿下的,无论她骗过自己多么漫长的时光。 攻入皇宫比想象中容易太多,几乎没有遇见什么抵抗,一路穿过宫门至入大殿也不过用了两个时辰,午时三刻金銮殿在日光的照耀下富丽堂皇,上面端坐的是这个天下的君王。 光风霁月,皇帝的名字其实是她取的,她的皇兄第一也是唯一的孩子,当初喜得嫡子的时候父皇想名字想的头疼,后来是她指着这个字说,这个霁字好,于是小皇子定下这个霁字。 后来,萧锦瑟女扮男装进入朝堂,她生的容貌秀丽俊逸非凡,无论才学人品都是当世难寻,得当世大儒称赞光风霁月,这四个字于是归了她。 小皇帝无疑是明珠,可他生的时机不对,正好撞上了日月。 时清薏推开殿门的那一刻皇帝从光明处抬起头,他一身明黄龙袍,是祭天才会穿的正装,神色却带着某种悲怆,看见大门被破开怔愣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来。 姑母 殿外的人影动作有一刹滞涩,却很快调整过来,她提剑而来,身形高挑,浑身浴血,带着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冰冷。 小皇帝扶住龙椅露出一些古怪的笑意:姑母此来,是向着朕还是向着萧相? 为何非要向着谁?女子挑起嘴角,露出一丝薄冷的笑,一步踏入殿门,遮住了那抹日光,怎么就不能是为了我自己? 或许是因为她刚好挡住的那抹光正是直照龙椅的那一束,小皇帝温和的面皮终于支持不住,崩裂出丝丝裂痕,像一张完美的画皮寸寸崩裂。 他沉沉合目,仿佛是讥讽着什么,低声喃喃:朕就知道、朕就知道 朕本一直怀疑姑母会对萧相心软,怕你对她动了心,原来我才是最为蠢笨的那一个,怎么会是她利用你了,萧锦瑟和我都不过只是你掌中棋子罢了 朕说,萧锦瑟怎么会突然病重而后发疯,在朕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疯到这种局面,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有一条线在他心中缓缓合拢,时清薏突然失踪,长公主暗地里培植自己的势力这件事隐秘且不为人知,所以这件事只能安在他头上,于是萧锦瑟发疯,觉得是他接应长公主离开。 萧锦瑟满天下找不到人,把最后的希望寄予在了他身上,妄图从他这里得到消息,或是逼得时清薏束手就擒。 谁都没有想到,时清薏是自己离开,他全然不知任何消息。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小皇帝蓦地睁开眼,眼底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一抹猩红,他死死盯住台阶下的人,流露出的却是自嘲。 姑母,是朕看轻了你,你故意挑动朕和萧锦瑟相争,只等我们两败俱伤之时再来收渔人之利,你所图谋的是朕手中这把椅子吧? 时清薏站在殿中,不置可否:是又如何? 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为何这个位子你坐得,本宫就坐不得? 女子扬起脖颈,一直到此刻才露出掩藏已久的峥嵘,她是一把未曾开锋的利剑,藏剑十年,卜一开锋即剑指天下。 这一声断言让皇帝嘴角无法自抑的抽搐了一下,不过片刻他仿佛又缓了过来,嘶声道。 我还记得年少时姑母从宫外给我带桂花糖,送给我小木弓,原来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们姑侄也要走到这样针锋相对的地步了 他语气缓缓,连自称都放低了。 当初父皇重病之际想见姑母一面,终因路途遥远未能如愿,后来握着我的手让我发誓要善待姑母,父皇说他一走,天下间的血脉至亲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他的声音是缓慢的,带着一些怔仲的意味,又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悲痛:若是姑母想要,什么样的滔天权势我给不得姑母,又何至于血肉相残让父皇祖父泉下难安。 时清薏静静听着他说完,许久,她抬起头看着高位上的帝王,轻声问。 那你遵循皇兄遗愿了吗? 皇帝蓦地僵住。 时清薏继续开口,一步一步踩上九重玉阶往上走,她的靴子上有血,一滴一滴溅落在汉白玉石阶之上,滴在龙眼之上。 不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血脉相连。可你心里当真把我当过骨肉相连的亲人吗? 说到底我不过是你安抚要挟萧锦瑟的一个筹码罢了,我身陷囹圄为她所辱的时候你没想过救我,蛮夷和亲的时候却想把我扔过去拉拢人心,时霁,你其实,想过杀了我斩草除根,是不是? 被他用温情感化是不可能的,长公主始终清醒的可怕。 小皇帝身体一震,那种仿佛被窥伺内心的惊惶让他无处可避,像是阴暗的秘密被放在阳光下曝晒,让所有人都瞧见他内里的不堪。 不帝王张了张嘴,颤抖着蠕动了一下,姑母,朕何曾 那你拿命跟列祖列宗跟你父皇祖父发誓!时霁!她满身鲜血,一步迈上最后一层台阶,虽然是女子之身,气势却犹胜一身隆重的帝王。 时清薏喊帝王的名:你敢吗? 长剑抵在他脖颈,逼出一道血痕,涓涓鲜血顺着长剑往下滑落,她声如雷霆,像是利刃刺在人心:若有隐瞒,我即刻送你去见你父皇祖父! 小皇帝被戳穿心底所想,神情瞬间阴霾起来,像一腔深情被戳破的恼羞成怒,他被困在龙椅之间,像一头暴怒的雄狮。 朕的疑心有何不对?现在不正证明朕疑心的是对的吗?朕做的最大的错事不过是没有在疑心你的时候就直接杀了你! 恋耽美 ——(61) 杀了你,哪里有这样多的后患,可这朝局瞬息万变,他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已是失去了先机。 满殿寂静无声,只有薄光丝丝缕缕的漏了进来,时清薏神色带着说不清的疲惫和释然。 所以你看,我也没有错。 我只不过揣度对了你的心思,在你痛下杀手之前,为自己博了一条生路,又有何错之有?蝼蚁尚且贪生,而我如何能够做到束手就擒。 这还是靠曾经死过一次才揣摩对的。 泛着冷光的长剑收了回去,长公主收剑入鞘转过身去,像是一座毫无感情的石像,无悲无喜转身向下。 她不会杀了他,更不会赶尽杀绝,因为 那一刻刚刚仿佛灵魂出窍的帝王突然不知名大笑起来,神色已然扭曲,带着某种可怖的恶意和讥讽。 时清薏,你以为这就是你赢了吗?! 远没有!远没有这样容易,时清薏,你大可以等我和萧锦瑟两败俱伤以后再来名正言顺的坐收渔利,等我们中间死一个,可你没有,你来早了,你先去了相府,时清薏 小皇帝站在她身后,仿佛掐住了她的痛处:你动心了!你对萧锦瑟那个疯子动了情!你对那个羞辱了你囚禁了你的疯子动了心! 她逆着光往下走,让人看不清神情,声音依然淡漠:那又如何? 却并非反驳。 小皇帝病态而恶意的看着她的背影,嘶声道: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这么容易攻入皇宫?因为朕让大半兵力去了城外,你以为当真赢了吗姑母? 阿言已经回来了,里外夹击之下,你以为萧锦瑟还有活路可言?你现在去救她,萧锦瑟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那么一刹那,已经再次有死士杀入殿中将时霁牢牢护在最后,他扶着龙椅,恶意在心底没有边际的蔓延:阿言手中的兵力可是萧锦瑟府中亲兵的两倍,姑母若是要去救她皇宫必然守不住,帝位和她只能选一个,姑母可要,想好了。 这是他留下最大的恶意,他如此恨这两个人。 恨萧锦瑟抢走属于他光芒万丈的一切,也恨时清薏的高傲和运筹帷幄,她们凭什么是赢家呢? 他知道这样的选择有多恶毒,可那又如何?这是她们应得的! 无论时清薏作何选择都是失败者,选了天下就要一辈子背负害死心上人的愧疚,选了萧锦瑟那岂不更好。 萧锦瑟那样狼子野心的人,她和时清薏为了权力自相残杀才是最大的报应! 她们合该反目成仇,争的你死我活。 那个身影僵在大殿之中,仿佛失去了行走的能力,一动不动。 身后皇帝还在大笑:朕已经吩咐下去,不会让萧锦瑟死的顺利体面的,死前给军中兄弟享用,而后放血祭旗,姑母放心,你会在这里等到她的死讯的,阿言会把她的头颅当成姑母登基的贺礼送到你的案头。 没有人能拒绝九五之尊的诱惑,小皇帝清楚,所以他所能做的,只不过让时清薏在往后数年里痛不欲生罢了。 胜者又如何呢?他赢不了时清薏,也至少要让她感受什么叫痛彻心扉。 城外远郊,辛夷推着轮椅走在尸横遍野之中,萧锦瑟微微咳嗽,手帕上溅落星星点点的血迹,日头已经渐渐西斜。 辛夷在她身后,声音低沉:相爷,一切都准备好了,要 等等,再等等 万一,殿下就来了呢? 第75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夕阳从山峦的一侧滚进了山谷里, 漫天橙红耀眼的晚霞也随着夕阳西下逐渐黯淡,皇城之外尸横遍野, 一脚踩进去有血水没入长靴,到处都是断臂残肢。 这场厮杀远比所有人预计的要更加惨烈,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原本只是顾辞言带来的一万精骑会增加到数倍之数,如果不出意料应当是萧锦瑟被赶尽杀绝。 幸好丞相多留了一个心眼。蒋长车提着顾辞言踩着血水快步过来,女子一身血口神色萎靡,面上覆盖着心灰意冷的绝望。 相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将开开心心的生擒顾言辞赶来邀功, 刚想说什么就被辛夷踹了一脚。 他没敢还手,凶神恶煞的人也只敢疼的朝那姑娘呲呲牙,话也不敢说了。 山巅血水弥漫不到的地方端坐着女子萧索的身影, 没有穿官袍,只着一身简单青衣, 被夏夜的风吹乱了如瀑长发。 她坐在哪里, 脚下是数万将士, 陈兵城外,万里山河都只在翻手之间即可得到。 她静静看着紧闭的城门,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再等等 萧锦瑟确实大逆不道,小皇帝没有说错。 从她得势那一天开始就开始豢养私兵,至今已有数年之久, 在天子脚下豢养私兵如此重罪足以满门抄斩,可惜了,皇帝没了那个机会。 她确实是称得上一句心思缜密,这些年算计滴水不漏, 小皇帝终究还是差了她一筹。 在相府的那些天里她一直在等 ,等着殿下在她和小皇帝间做出抉择,等到了却觉得仿佛只是幻象, 怪殿下骗了她太多次,让她从心底里不敢信她。 直到后来,她发现殿下确实不想袒护小皇帝,她的殿下长大了,不再像年少时一样只想着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她想要的是这天下,是这九州沃土。 人总是得寸进尺的,想要自己是那个唯一,是最为重要的那一个。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殿下看看她,陪陪她,不要那样恨她,不要视她如仇敌,最好,能够抱一抱她。 萧锦瑟坐在风口之上,遥遥望着城门,小皇帝的心思多好猜啊,二选其一,那么殿下会不会选她呢? 皇位和她之间只能选一个,才是这场争斗最后的抉择。 背影消瘦的人坐在山风之中,青衣被长风掀起袍角,一直到厮杀声渐渐停止,夕阳慢慢坠落,城门依然紧闭,没有任何人闯出。 她在这里等着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武将不明白周遭气氛为何这样压抑,鲜血点燃了骨子里好战的热血,拿刀的手蠢蠢欲动,眼看天色昏沉,忍不住大急。 丞相,您还在犹豫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这就带兵攻进去,到时候您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又何必非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他心里默默地想,到时候长公主也算亡国公主,还不是任人欺凌吗? 许久,在所有人都以为不会再等到答案的那一刻,前方的人缓缓抬起手,她的手细瘦而纤弱,在凄冷的月色下仿佛一截枯萎的枝,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每一分都仿佛带着剧颤。 只要她开口,什么得不到呢?攻入皇城,山河万里和心上之人,两全其美。 她想说出那个字的,可嘴唇一直发抖,或许是山风太大了,她说不出来那个字,她的手高举在头顶。 杀 相爷,快看!那个微弱的字音几乎在吐露的刹那就被另一个声音掩盖过去,辛夷失声冲了过来,声音被巨大的惊喜包围,几乎要破音。 小姐、您看、那是、那是 萧冷的月色绵延千里,紧闭的城门大开,一骑霜白绝尘而来,踏碎了满地血腥和月色,向她而来。 那是她送给殿下的玉影,马上的女子一身血腥,满身伤口,不顾一切的向她奔来。 那天清风朗月,十五的天幕挂着一轮圆月,萧锦瑟突然觉得空了这么些年的心被什么饱胀的填满,她几乎有想站起来扑过去的冲动。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跌跌撞撞的不顾一切的往山下跑,久病的腿脚没有力气,站起来就要摔下去,辛夷扶着她,摔了再爬起来,她想再靠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她再一次摔下去的时候被人接在了怀里,一身血腥的人抱着她,双臂都在发抖,怀抱却是温热的,有滚烫的液体打在她脸上。 时清薏手是哆嗦着的,一下又一下去摸索她的身体,从后脑到脊背再到腰间和腿脚,语无伦次的念她的名字。 锦瑟,锦瑟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有什么梗在喉咙里,萧锦瑟突然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只是沙哑的,颤抖的箍住怀里的人,病弱的人力气大的几乎要把她融入骨血才肯罢休,一直摇头,不停摇头,最后只能哆哆嗦嗦的喊她的名字。 清薏 眼里哗地一下就从眼角流了下来。 那天晚上是时清薏抱着她上马的,她的胳膊上有刀伤来不及包扎,抱萧锦瑟的时候伤口裂开,鲜血汩汩直流,萧锦瑟捂着她的伤口,咸涩的眼泪就一直流。 后来她们回了相府,两个人都不想回皇宫,叫了大夫过来,鲜血都已经凝固结痂,里面还有尘土,需要先清理。 萧锦瑟亲手给她用温水清理伤口,手臂上的刀伤足有三寸长,从手腕一直划到上臂,血流尽了露出里面狰狞的血肉,萧锦瑟的手抖的不成样子,眼泪不停的流。 她的手发抖,时清薏哪怕被碰伤也忍着不说,任由她包扎,末了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抱她进怀里,很手足无措的亲吻她红肿的眼角,吻去她咸涩的泪水。 锦瑟,别怕。 矜傲别扭了一辈子的长公主在这样的眼泪攻势下也只能举手投降。 萧锦瑟那样坚韧一个人,仿佛几十年来的委屈都在这一天里受尽了,眼泪停不下来,时清薏不得已作为一个伤员,还要忍着剧痛哄她。 原本该早些去救你的,是时霁发疯死活拦着我,不让我出宫门,所以才耽搁了些时间,我没有不要你,她低头细密的亲吻她的眼帘,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你没事,别难受了,是我的错,我来晚了,我让你担惊受怕了。 长公主仿佛是叹了口气,很轻的在她耳边重复:我说过我会与你同在。 无论任何时候都是。 萧锦瑟说不出话来,咽喉里仿佛压着什么,让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时清薏给她渡水过去,喂着她进水,很久很久,才能开口,眼泪跟着声音一起往下落。 殿下,你疼吗? 她捧着时清薏的手臂,只能嘶哑的说出这一句来。 时清薏怔了许久,庆幸而释然的慢慢放松下来,紧绷的肩背缓缓松了下来,把头搁在她肩上,声音温柔又悦耳。 剩下唯一完好的那只手轻轻抚过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的给濒临崩溃的人顺气,好叫她能稍微舒服一点。 不疼了,早就不疼了,锦瑟,别哭了,再哭眼睛要疼了。 可那么大一条口子,又怎么可能不疼呢?不过是怕她难受,哄着她罢了。 萧锦瑟的心里裂了一条口子,无数的长风从那条口子里吹进来,藏着的都是时清薏的声音。 那天晚上时清薏太过疲惫睡的格外早,萧锦瑟宛如惊弓之鸟躺在她身边睡不着觉,就埋在她心口听她的心跳,等着她睡着了描摹着她的眉眼喃喃自语。 殿下,我想着如果你没有出来的话我就进去找你的,到时候我就要你付出代价,其实当时放你离开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放你离开是等你自己回来,如果你一辈子不愿意回来该怎么办呢? 她贴在时清薏心口,仿佛是透过时光询问当初的自己:那当然是把你抓回来啊。 她自己给出了答案。 声音明明刻骨冰寒,偏偏带着一点莫名其妙的温柔和天真。 到时候我就在皇宫里修一个地牢把你关在里面,没有衣裳也没有吃食,每天都只能等着我盼着我,要你完完全全的依赖着我,离了我就活不下去。 只有在黑暗里她才敢诉说自己这些险恶的心思,病态而执着的:我还要用玄铁锁链把你的手脚都锁起来,钥匙被我吞下去,除非我死了从肚腹剖出钥匙来你才能离开。 我要你终日不见阳光,做我一个人的禁脔,想见外头天光都要求我,我要日日宠着你,养着你,我死后让你陪葬,你我合葬一处,再让道士设法囚着你的魂魄,永生永世都不放过你。 哪怕说着这样恐怖的话她的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甚至很小口的亲着时清薏的心口和锁骨,觉得隔着衣服感受不到她的心跳,还要把衣裳扒拉下来亲。 一边亲一边又牵了牵嘴角:幸好,你回来了。 真好,我不用去设想那些憎恨到极点,宁可毁了一切的可能。 殿下回来了,所以这些想法要被扫进内心阴暗的角落里,严严实实的藏好,她还是殿下面前痴情病弱需要时时刻刻哄着珍惜的锦瑟。 系统的电子音波动了一下,有些抽搐的:她真的好变态 时清薏表示赞同:嗯,确实。 系统又默了一秒:你说,她如果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时清薏垂下眼帘:她会知道的。 系统:??? 时清薏没理它,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心里的变态想法说完了,某个疯子累的睡着了。 窗外阳光稀薄,朝霞漫天,时清薏动了动手指,指使系统过去关窗,别让阳光扰了她好眠。 系统: 工具人实锤了。 系统:那男主? 时清薏贡献出仅有的一只好胳膊让哭累了的人睡着,闻言冷声道:你以为萧锦瑟真的就是过来耍我的? 她豢养数万兵马,把皇城整个围在其中,小皇帝四处突围又能跑到哪儿去,不过是被瓮中捉鳖罢了。 系统又沉默了一下:其实,我只是想问男主该怎么活下来。 所以大可不必一直拐着弯的夸她! 萧锦瑟都这么变态了,它实在为男主担心。 她挥了那一下手,即便我不知道她心里也要觉得一辈子亏欠我的,更何况,我知道。 在时清薏为了她浴血拼杀的时候,她却在任由心底恶意迸发,生出了最卑劣的想法,想将她彻底毁在手中中。 第76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萧锦瑟说的是野心勃勃, 实际上当真二选一的时候还是觉得皇位远没有自家殿下重要,看的辛夷等一干亲信十分恨铁不成钢。 恋耽美 ——(62) 然而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们也没办法。 这场宫变的结局出乎意料,皇城里乱成一团又长达数日城门关闭,没人知道里面具体怎么样了,反正最后的结局是皇帝失踪,萧锦瑟手握重兵高高在上俯视众臣。 拳头硬的是老大,大部分人只能含泪闭嘴, 少部分忠心耿耿的臣子梗着脖子问陛下呢?陛下人去哪儿了? 萧锦瑟冷笑一声说了一句:如诸位所见,陛下失踪了。 众人: 这不是废话吗? 于是大家费心费力的找了一个月,一无所获, 局面乱成一锅粥,还是不得不向拳头硬的人低头。 他们坚信是萧锦瑟挟持了皇帝, 低头是能低头的, 但是皇帝不可能让萧锦瑟坐, 死也不能。 于是一帮老臣哭的撕心裂肺:丞相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呐! 丞相喝了一口自家殿下从江南带回来送给她的茶,越发笑的如沐春风,正色道:诸位说的是,国确实不可一日无君。 她笑的不对劲, 但说的勉强还是句人话,老臣一边警觉,一边觉得她是不是终于良心发现准备放饱受折磨的皇帝回来了。 正哭的热泪盈眶的时候,丞相笑容和煦地挥挥手说, 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陛下这么久没消息,咱们还是另推新君吧。 众人: 丞相抿着茶水, 高深莫测,又说,万一陛下哪日回朝,还是可以还政于他的。 完了。 众人如觉晴天霹雳,狗贼既然敢打这个包票,陛下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一干人等伤心欲绝了半个时辰开始积极为天下大局计挑选新君,可惜这几代皇室子嗣不丰,挑来挑去挑不中一个,丞相开口,本官这里倒有几个人选。 众人瞬间汗毛倒立,直觉有诈。 丞相皮笑肉不笑的给了两个人选,一个刚满月的婴孩,一个长公主。 众人: 他们很想冲上去掐死丞相,拼命忍住了 。 丞相想把控朝局的野心昭然若揭,婴儿知道什么事,不还是由丞相说了算,到时候他们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理智的朝臣当然选择长公主,哪怕大端开国百年,从未有女子登基为帝的先例。 不是没有人不服,在朝堂上公然不肯下跪,萧锦瑟是第一个跪下去的,双膝跪地,声音悠长,一拜,再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是第一个跪在新君面前之人。 萧锦瑟之才当得起一句惊才绝艳,当时之势,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自立为王,可她双手奉上玉玺,默默退居身后,将这万里山河拱手相让。 她这一跪,代表着文臣武将半数朝臣,十万兵马,边疆江南千里一线,四海归朝。 那是司天监占卜了大半个月才算好的吉日,晴空万里,刚刚去先皇皇陵前拜过,接下来便是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这偌大的朝堂肃穆安静,每一步都静可闻针。 时清薏站在最高之处,山河万里都匍匐在她脚下。 良久萧锦瑟听见脚步声,在这肃静的朝堂里那人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明黄的龙袍里伸出一截皓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毫不避讳的走至她身前。 是莫逆于心的君臣 ,也是不可明言的暧昧。 阳光明媚的刺目,透过招展的明黄旗帆落在汉白玉之上,萧锦瑟借着时清薏的手站起,一触即分 ,松开后藏进袖袍里无声拢了拢指尖。 登基事宜繁琐,祭祖祭天完时已是傍晚,累了一天夕阳西下,刚刚登基的帝王遣退了侍卫宫女,扫去了御案上的一切东西,而后以商讨国事的名义把丞相留了下来。 如今已是新帝的人执着萧锦瑟的手 ,或许是当心着她的身体,走的并不快,只是一步一步沿着九重高台往上。 那已然超过了重臣的位置,再往上就是 萧锦瑟停下脚步,她走的稍慢一些,在新君身后抬起头来 ,很无奈的唤她:陛下,臣 按祖宗礼法,臣不能再上去了。 再上就是大逆不道。 时清薏不停,只是紧了紧她的手,她于是鬼使神差的跟着她一起走了上去,那些繁琐规矩跟她家殿下相比当然不值一提。 萧相今日一身深紫官袍,领口扣的严丝合缝,端的是人品贵重,端肃古板恪守礼节。 然后被新帝一件一件扒了个干净。 萧锦瑟的指节无意识的攥紧袖子,哑声唤道:殿下 美人眼角微红,楚楚可怜,欲迎还拒。 嘴上说别这样,有失体统,手里却非常实诚的扒着人脖颈不肯松开,她眼底清澈仿佛拢着一汪极清的泉,看的时清薏忍不住想笑。 帝位总是很高的,大殿的门向天下敞开,能看见皇城外巍峨的高山和流动的浮云,朱红的仿佛永不褪色的万仞宫墙。 莹白的肌骨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令人心生怜惜,明黄的龙袍沾染上女子的馨香,萧锦瑟眼角都是湿润的红,颤颤巍巍地攀住时清薏的肩,像是风雨中一枝脆弱的花。 嗯,殿下,万一有人来了怎么办? 她浅浅的咬时清薏的长发,复又去咬她的耳朵和脖颈,贴在她的耳边,连呼吸都是断断续续的急促,仿佛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殿门虽然大开,可见外间山河万里,但新帝早早吩咐下去,封锁周遭不许任何人靠近,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胆敢以身试法。 那就公之于众,让你入主中宫。 随着新帝的动作发上的冕旒轻轻碰撞起来,萧锦瑟被那句入主中宫摄住了心窍,几乎有一瞬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颤抖的伸出手替君王将冕旒拂开,露出那张明艳且矜傲的脸来。 殿下哪怕被欺负的再过分也要断断续续的问,此、此话当真? 也许是因为身体也许是因为心中仿佛被什么填满,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声音都似哭似笑的发着抖。 殿下,你、你不要骗我,我会当真的 时清薏汗湿的额头抵上她的,怕她受不得太过激烈的,有意识的温存着让她缓着舒服,直到萧锦瑟忍着耻意自己凑了上去。 殿下,当真是骗我的吗?名满天下一向冷静自持的声音也发着细微的颤音,然而湿润的眼底堆积着的不知是羞耻的红还是阴冷的狠。 直到拥着她的人发出闷声而畅快的笑,蹭蹭她的鼻尖:世人都说丞相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竟然不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 君无戏言,一诺千金。 所以 萧锦瑟蓦地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时清薏拥着她坐在御案之上,珍惜又心疼的吻了吻她含泪的眼角。 声音仿若叹息:傻锦瑟。 这场宫变的结局皆大欢喜,就是外头传言格外离谱,一说丞相以色侍君,一说陛下出卖色相,众说纷纭,这些旖旎趣闻里夹杂着顾辞言为先帝殉情的事,倒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风光无限又如何,死后也只不过旁人口中几句谈资罢了。 这年十一月底是女帝的生辰,大雪纷飞的时节里女帝很宽宏大量的没有办什么劳什子宫宴,只是带着一行人去行宫暂住。 丞相身体不好,冬日里受不得寒,郊外行宫多温泉,对丞相身体有益。 冬日里都睡得早,守夜的宫女抱着灯笼打着瞌睡,所有人都已陷入熟睡的时候山脚下一辆马车趁着夜色缓缓驶向远方。 这辆马车从山间小路离开,周遭由御林军押送,里面只有两个人。 茫茫风雪之中一个胡茬凌乱的男子睁着眼遥望群山,在他怀里是陷入昏迷的顾辞言,他抱着顾辞言坐在那一辆囚车里,忽而觉得人生已到了尽头。 有血泪沿着他干涩的眼角缓缓滑下。 姑母。 那一声呼唤落进长风里,谁也不曾听见。 女帝一身华服站在风雪之中,袖袍之下是与当朝丞相紧紧相握的手。 她牵着萧锦瑟的手慢慢往回走,在雪地里踩出一个脚印给萧锦瑟开路,像是在漫无目的的低语。 菟丝子又叫无根草,我一个人在外漂泊的时候是无枝可依的可怜人,我做你的金丝雀菟丝子也只不过是无根草,这是我祖祖辈辈父皇母后兄长守了一辈子的东西,我不能愧对他们,我想两个都保全,可你不给我这个机会,锦瑟,你想两全其美,我也想的。 所以我算计了你,利用了你,成全了我的私心,站到了这个至高无上的地方。 我让他去给父皇母后皇兄守陵,一生不得再出陵墓半步,让他,多陪一陪父皇他们也好。 从此这个世上再无时霁,他将和顾辞言一起在皇陵之中了此残生,直到怀揣着这些秘密踏入坟墓。 萧锦瑟捏捏她的手,试图把自己身上的温度渡给她。 声音温温柔柔:殿下,我知道的。 女帝突然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带着一丝惆怅的悠悠叹息:不,你不知道 。 那一夜雪色映照着月色,天地苍茫一片,绕是萧锦瑟如此聪慧之人也难免有一丝茫然。 这种茫然消失的很快,十二月底新年女帝携丞相回宫,女帝哄得人一夜温存,等萧锦瑟再醒过来时已经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 身上有沉重的锁链声悠悠响起。 第77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反派 一个人呆在黑暗里过往数年的一切就翻涌而来。 丞相遇见时清薏那年刚刚十岁, 十岁的小姑娘大多扎着两个小揪揪,像花骨朵一样的娇俏可爱。 萧锦瑟跟他们不同, 萧锦瑟是生母身份卑微,只是一个陪嫁丫鬟,因为某一次萧家公子醉酒误事才有了她,从小就养的不甚精细,跟着来京城的也是因为皇帝觉得萧家在西南势大想留个质子在京城罢了。 萧家跟这一代跟皇室一样子嗣凄凉,个个都心疼的紧,唯独她这一个无甚大用, 所以送过来给皇帝留着。 她来皇城那天正是初夏, 皇城富丽堂皇跟西南民风淳朴大不相同,朱红的宫墙一直绵延到了视线的尽头,她被宫女牵着手低眉顺眼的在这皇宫行走。 一切都是肃穆又沉重的,她小心翼翼的数着脚下每一块青砖,几乎可以想见自己日后的日子。 她那年不过十一二岁来皇城以后被陛下特许入国子监跟着念书,一开始基础薄弱, 连官话也说的磕磕绊绊, 总是有人取笑她。 后来她天赋渐渐展露,无论什么功课都做的比常人更好一些, 更得夫子青睐,她那时尚且年少并不懂得藏锋, 又或者在那样的境遇里她藏了恐怕就活不下去。 国子监的日子是漫长而规律的,无论是盛夏三伏天还是寒冬腊月都要早起温书, 像是一眼就能看见尽头的河流, 无声流淌。 长公主是那无声灰暗里唯一的亮色,那时候的她还不是长公主,而是宫中千娇百宠的小公主。 萧锦瑟来皇城的第一年冬天萧家在西南蠢蠢欲动, 陛下意图削去萧家兵权,而要一个世家放弃兵权谈何容易,当时局势紧张,武将们在前朝摩拳擦掌,小孩子间也并不平静。 平阳王的小世子指着她说,若有一日我父王出征,必然要先杀你祭旗 。 话是不中听的,然而也没有什么错。 或许是受多了磨难,她比寻常孩童更为聪慧早熟一些,从旁人的只言片语里也明白自己恐怕处境不妙。 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关照她,再加上萧家和朝廷的关系紧绷,她处在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里。 那年冬狩,国子监也难得放了一回假,她被一群世家子弟赶下马去,在冰天雪地里拿鞭子抽着前行,栓马的绳子套进她的脖颈,小马驹跑跑跳跳的前行,她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踩着及膝深的大雪,想着自己或许就要死在这里。 死后也只是一个意外,或许可以拿去挑起萧家和皇帝的争斗,或许,只是泯灭于尘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绳索套住脖颈,窒息濒死的那一刻,她想,若有来世,她一定要不顾一切做一个人上之人,把这些胆敢欺辱她的人全部大卸八块,五马分尸,尸体扔在雪地里被野兽分食殆尽 但她最终没有死。 一枝利箭射进了小马驹的马蹄,马驹嘶鸣一声,她被连带着摔进雪堆里,眼前都是白茫茫一片,身上是骨头裂开的剧痛,在那样寂静的风雪里她睁开眼,看见不远处弯弓搭箭的小公主。 十一二岁的小公主拿着弓箭骑着马,一身利落干脆的红衣,身披玄甲,腰挎弯刀,英姿飒爽,艳丽的眉眼缀着冰,那一刻仿佛有什么沉沉刺入她心窍。 马驹摔下去的时候连带着也摔伤了平阳王世子,世子抱着胳膊哭哭啼啼的去找陛下告状时,她坐在小公主身前,颤抖着手搂住她的纤细的腰身。 温热的,带着一点凌冽干冷的香气。 陛下质问时小公主将手伸过去引她下马,小公主虽然身为女子,骑射之术却并不输任何男儿,闻言也只是皱了皱秀气的眉头。 儿臣出去打猎,看见一群狗追逐一只小鹿,儿臣猎狗射歪了。 声音稚气又嚣张,气的虎背熊腰的平阳王世子眼睛都红了,小胖爪子连忙去抓自家母亲裙角。 娘亲,她骂我是狗! 太子殿下闻言不动声色的将小公主牢牢护在身后,很是理直气壮的皱了皱眉:世子何出此言?薏儿这两年一直念书把眼睛都念坏了,父皇,依儿臣看该给她减免些功课了。 太子殿下说的一本正经,连陛下也听的无奈扶额,小公主就在后面冲着平阳王世子做鬼脸,把人气的直跳脚。 然而无可奈何,陛下老来得女,一生就这么一子一女,太子殿下年长小公主许多,哪个不是把她宠的如珠似宝,生怕委屈了她一点。 这一家子的宠爱把她性子都宠坏了,话也不肯好好说,脸皮薄心性还不好,先皇到最后都很担忧她,他们这一走就只剩下清薏一个人了,往后还有谁能宠着她,待她好,纵容她的任性刁蛮? 长公主父皇走的时候抚摸着她的发顶叹息:是我们把你宠坏了,以后哪里再找一个好夫婿能这样宠着你。 又有谁能一辈子待她如珠似宝? 可她一生运气都很好,年少时有父皇母后和兄长,后来遇见了萧锦瑟。 除了自由当真宠了她一辈子,哪怕要她的命都没有二话。 萧锦瑟乐意惯着她,年少的时候愿意给她抄书,长大了愿意给她打天下。 恋耽美 ——(63) 那年冬日萧锦瑟被带进了小公主的帐篷,小公主握着她的手给她哈气取暖,把自己的小床让给她,往她怀里塞小暖炉,后来脱了她的衣裳。 她的衣裳都被雪浸湿了,不换下来不行,可她的手都冻僵了,人又跟惊弓之鸟一样不许旁人靠近,只得长公主亲自动手。 窝在小公主被窝的时候她的眼泪无声的流,那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有人对她好 ,对她这样好。 后来她们在一起很久之后,记性差极的长公主终于迷迷糊糊的想起来这件事,萧锦瑟就在她耳边悄悄说话。 在我出生的地方,看了姑娘的身子就要搭上一辈子的。 所以她记了时清薏一辈子,也困了她一辈子。 她跟小公主其实好过很长一段时间,小公主性子跳脱,常常偷偷逃课出去玩,太子殿下就在国子监外等着接她,有一次红裙绊在了树上,她上不去下不来急的额头直冒汗。 萧锦瑟在窗户里面偷看她,发现她卡住了就偷跑出来,也不喊夫子,只是伸手替她解开缠绕在树枝上的衣裙。 于是小公主从宫外回来的时候就会塞给她一点杏花糖,塞进她掌心里,萧锦瑟喜欢那糖,更喜欢小公主轻轻握住她的手。 绵软又温热,带着少女的馨香。 小公主爱赖床,冬天里起不来迟到被夫子罚抄书,夫子严厉 ,哪怕贵为公主也没有例外,她写的手酸也写不完,终于挨着桌沿沉沉睡去。 等她睡着了萧锦瑟就过来给她披上一条毯子,接过笔替她抄书,她字写的快,仿照小公主的字迹也分毫不差,写到半夜写完也难免头晕眼花。 临走的时候觉得很不满,抄书这么累凭什么没有利息! 于是偷偷蹭过去亲了一下小公主的额头,又慌不择路的逃跑,心跳的快要飞出来。 第二天小公主发现自己的书莫名其妙抄完了 ,以为是自家皇兄替自己抄的,蒙混过关以后过去给自家皇兄一个熊抱。 萧田螺姑娘锦瑟: 委委屈屈。 殿下不抱我。 萧相记性好,人也记仇,这么大芝麻点的事记了两辈子,后来非等长公主记起来以后以身肉偿。 小公主: 总觉得她只是找个由头占便宜罢了。 次年秋天拉锯快要两年之时萧家终于死心交了兵权,皇帝总算放了心,她这个可有可无的质子终于可以回去,放她回去的时候皇帝有一些不大放心。 她跪在台阶之下,上首的君王沉默良久,那一纸放她的公文总也没有批下去。 小公主提着裙摆靠在她父皇的桌案上 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很是困倦的喊父皇什么时候去母后宫里用膳,让小鹿走吧。 畏首畏尾的小鹿,萧家即使送来了大概也是不上心的。 皇帝笑了笑摸了摸小公主的头,再后来,放她离开的诏书就下了。 走的时候她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小公主没有来送她,她看着视线里越来越小的城门,想着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 所以,殿下,你要等我。 萧家哪怕子嗣不丰也实在轮不上一个女子为官,她之所以能替了兄长的身份为官背地里所做的龌龊事不在少数,她的两个哥哥一个残疾一个聋哑,确实都是她动的手脚。 她曾经受尽了欺辱,后来报复也不留余地,她想要回到皇城,必须站到最高的地方。 可等她费尽心机回等皇城的时候殿下忘了她。 忘的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看着她的目光冷淡又疏离。 幸好她大权在握。她强迫殿下的那天夜里她一直唤殿下的名,可殿下抗拒她,推开她,甚至叫她去死。 真可怕啊,她心心念念半辈子的人,既然连记都不记得她。 她是真的恨,恨的恨不得把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毁掉,恨不得把她烧成灰,生啖其肉。 怎么一切就成了这样。 长公主总是高傲骄矜的,她却总是想迟早有一天她要剥光那身红衣,折了她的羽翼,让她向往天下的眼里只能有自己,然后一点一点剥光她的衣裙 ,吻遍她每一寸肌肤,让她全身上下烙印着自己的痕迹。 光是想想,她冷掉的鲜血都快要沸腾。 只是没有想到她心里设想过那么久的情景,最后却都报应到了自己身上。 坚固的玄铁锁链缠绕在手脚,这玄铁价值千金,她亲自找了天下最好的工匠打造,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没有挣脱的可能。 玄铁锁链的尽头镶在石室的尽头,高床软枕,周遭只有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脖颈上栓着漆黑的锁链,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薄纱,几乎赤裸。 手臂被锁链吊起,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若有人到来大概都能瞧见当朝丞相如此淫靡的模样。 可是没有,这里寂静的仿佛没有一丝人烟 ,她一个人在这里呆了许久,回忆走到尽头的时候石室的门被吱呀推开,门的尽头站着如今万人之上的女帝。 到了这种时候萧锦瑟连挣扎也懒得了,她死死盯住时清薏,这个自己从年少时就倾心爱慕的姑娘,仿佛期望把这个人刻进灵魂里。 她依然美的惊心动魄,锦衣华服不过都只是陪衬,在她的华光之下简直不值一提。 女帝似乎是刚刚上朝回来,一身龙袍威严至极,严丝合缝的扣到了领口,居高临下的瞧着她,目光毫不掩饰的在她身上扫过,眼底似笑非笑:喜欢吗? 凑到她耳边时却带着一丝幽冷:你自己准备好的锁链和密室和衣裳,用到你自己身上,喜欢吗? 这都是萧锦瑟给她准备的,就连这件根本毫无避体功能的衣裳都是她萧锦瑟准备好的,当初看见的时候时清薏着实给气笑了。 不给衣裳就不给,还欲盖弥彰自欺欺人一下。 喜欢萧锦瑟就笑,眼底有泪光闪烁,明明像是在哽咽了,脸上还挂着笑,殿下给的一切我都喜欢。 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是欢喜的。 你以为只有你想这样吗?我何尝不想呢?萧锦瑟你把我关着的时候,我可是时时刻刻想着这样关回去,女帝似乎是在笑,让人听不出来是报复还是冷寂:我已向外宣称丞相病逝,你的亲信都已尽数流放,没有人会再来救你。 嗯 她被时清薏欺负着,听完也只是笑,眼角都是泪还要笑:都随殿下高兴 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 时清薏各种欺负她,萧锦瑟就任由她欺负,末了在她走的时候忍不住去捉她衣角,哽咽了一下。 殿下,你要杀了我吗? 时清薏: 萧锦瑟非常善解人意的看着她,眼神凄楚又释然,半晌,闭了闭眼。 狡兔死,走狗烹,臣明白的,臣都明白的。 帝王之术,无怪乎此。 时霁败了,殿下再也不用委屈求全了,她都知道的,辛夷劝她反时她没反,这个结局就已在意料之中,来来回回两辈子,她到底还是栽在了她手里。 只是 她凑过去拉住女帝纤细的手指,声音很轻:我活不了多久的,可以不用你脏手,让我多陪陪你就好。 女帝嘴角抽搐了一下,戏谑又忍无可忍的:当脔宠那种陪? 也无不可,随殿下高兴。 甘愿引颈受戮。 女帝无语片刻,突然伸手牵扯住了银白的锁链,锁链勾连着萧锦瑟细嫩的脖颈,强迫她一点一点抬头仰望自己:谁说孤要杀你了? 第78章 被心上人毒死的病弱丞相。 丞相的引颈受戮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女帝把她关地牢里七日,最后一日时端来一碗漆黑的药汁, 瓷白的碗盛着浓墨似的药,女帝屈起修长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碗壁,一只手支着下颌。 你还有什么话想对孤说的? 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呢?太多了,这些年两辈子加起来的话没有一千也有一万,那些曾经不能宣之于口的东西,想用一辈子说给她听。 可惜,今生是没了这个机会。 丞相摇着头, 乌发的长发是全身上下唯一的遮蔽, 随着摇头的动作露出若隐若现的萦白肌骨,看的女帝眼皮跳了跳。 女帝去勾她下巴, 强迫让她瞧着自己:那丞相可还有什么未能实现的愿望? 离的这样近, 能够清晰看见女帝矜傲的神色艳丽的眉眼,唇角的笑若有似无又惊心动魄,丞相想她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呢,滔天富贵见识过,贫穷苦寒也经历过,权倾天下这些年, 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只有 反正左右都是这样了,丞相哑着嗓子开口,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人看:我,想要殿下 女帝本来指望着她说些什么出来的,例如善待萧家, 例如给她留个全尸,实在没想到她竟然这么鬼迷心窍。 给她都气笑了。 女帝气极反笑,忍不住磨了磨牙:萧锦瑟, 你可当真是色胆包天。 丞相报着必死之心,反而从容起来,丝毫不再掩盖自己眼底的爱念和占有,轻轻笑了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是死在自己心上人手里。 臣,甘之如饴。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那样半点不失望挣扎的模样又是经历过怎样彻骨的绝望才彻底放弃的呢?大概是死过一次,被自己亲手毒死以后 女帝眼眸深了深 ,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如了她的愿。 丞相身体不好,就是当上面那个也累的不行,自己都爬不起来了还要去找水给女帝擦擦身体,带着锁链晃的女帝头疼,按着不让她去,端了药喂给她喝。 虽然明知可能是毒药,丞相也喝的乖巧,女帝喂一口就喝一口,一碗药喝完的时候就抱着女帝说话,断断续续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殿下,我们曾经见过的,少时的时候你说我是你的鹿,你把我从恶犬的手下救出来,还给我吃杏花糖 可你后来不记得我了 我回来找你你叫我滚,还要去和亲嫁给其他人。 我又失望又恨你,为什么只有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一切,你转头就忘了我呢? 我知道殿下想杀我,可是我还是没有反,殿下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哪怕是要我的命也是一样,你想要我都给你 殿下,丞相握她的手指,凑到她耳边,眼底一片阴霾,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的。 我只是心甘情愿死在你手里罢了。 她要说出来诛殿下的心,要叫她一生刻骨铭心的记得自己。 她觉得睁开眼睛都费力的很,努力想去看看殿下什么反应,女帝被她折腾的眼睛都不怎么能睁开,闻言长卷的眼睫抖了抖,应了一声:嗯。 丞相心里一下子揪紧起来,觉得殿下为什么一点不感动,一点都不恍然大悟,一点都不想追问,明明她就要说一半,把剩下那一半带进黄泉,让殿下永远得不到答案。 殿下,其实我重活了一次 她快要不行了,感受到殿下吻了吻她眼帘,一点都不带伤心和疑惑的的。 萧锦瑟瞬间更加心痛了。 也没难受多久就陷入了沉眠,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再醒过来,入目是一片明媚的阳光,周遭都是一片殷红,就连横梁上都缠绕上了红绸。 有嬷嬷和宫女过来搀扶她:您可终于醒了! 辛夷在门外着急的喊:丞、小姐您没事吧? 似乎是蒋长车想推门进来被辛夷踹了一脚:你进去干嘛,滚滚滚 。 我进去看看丞 他话没说完被人捂住了嘴,只能呜呜的喊。 窗外树影婆娑,萧锦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觉恍如梦中,身体和灵魂分开一般,灵魂好像脱离了这个躯壳,站在风中静静看着自己。 她闭上眼,听着窗外风声,想停一会儿再停一会儿看看是不是她又重生过一次。 没成功,嬷嬷着急忙慌的推着她:哎呦,我的二小姐,可不能继续再睡了,得起来试婚服了! 婚服? 辛夷还在外面急的大喊:能不能先给丞、小姐吃点东西啊? 吃不得了我的祖宗们,明天就是大婚啊! 将长车暴脾气一个,在外面框框的推门:怎么着,再急也得吃东西! 直到后来里面传出来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丞相扶着额让他那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敲的她头疼。 婚服繁复华丽,绣工精湛,适当的勾勒出她细瘦的腰身和身体的弧度,又不过分厚重,即使脸色带着一丝倦容也能看得出来美人如玉。 给她侍弄的嬷嬷以前带过长公主,脸上笑成一朵花,感慨还是陛下眼光好。 听说早半年就在苏州物色绣娘赶制了,图案也是陛下亲自找人画的,回来这两天说您又瘦了些,又花了好些时日改过了,果然合身。 而后又按着她试簪子,絮絮叨叨的说都是陛下亲自赏赐,这个是哪里进贡的,那个是当世稀有的,末了感慨一句,陛下当真是重视您啊。 萧锦瑟靠在椅子上任人摆弄,看着镜子里的人,想的却是,原来半年前殿下就已经在物色绣娘和婚服了吗? 她双眼微阖,觉得那颗本应死去的心又缓缓跳动起来。 大婚仪式繁锁,前一天夜里按规矩要过来验明正身 可她早跟殿下有肌肤之亲 她尚还在犹豫的空挡里外头已经有内侍如风一样的跑进来,着急忙慌的喊:陛下到了! 嬷嬷哎呦一声,扔下东西就往外走,这怎么得了,新人成婚前是不能相见的,哪怕贵为君王这个规矩也破不得。 最后在中间放了一个屏风挡的严严实实,女帝坐在外头 ,她坐在里面,女帝居高临下声音也带着霜寒,验明正身孤会亲自来,用不着你们。 内侍咬牙答这是规矩。 女帝便露出一丝蔑笑,声音极轻:规矩不就是用来打破的? 孤,才是这天下的规矩。 恋耽美 ——(64) 她如今才是这万人之上的君王,她说的话才是这世上的规矩。 不知为何那一刻萧锦瑟的心跳的极快,好似数年的克制一瞬失控,鬼迷心窍的喊了一声殿下,女帝就僵住了步伐。 嬷嬷慌的不行:我的祖宗们啊,就当是讨个吉利成不成,可不能见啊。 过了许久,屏风另一边伸出一只手过来,嬷嬷盯的紧,萧锦瑟的手微微发着抖,女帝握了一下她的指尖:怎么这么冰? 一阵窸窣,女帝把身上大氅递了过去,顿了顿,又递过去一颗糖,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萧锦瑟的心被什么填的鼓胀,抱着暖和的大氅几乎有险些落泪的冲动。 女帝走了没一会儿辛夷就悄悄溜进来,抱着一碟子糕点:小姐,陛下怕你饿,特意让我今天晚上过来给你送点吃的,明天可没得吃了。 宫女给她试着着装,辛夷在旁边喂着糕点,她咬了一口糕点,一直甜进了心尖里。 这桩婚事极为盛大,说是陛下大婚其实算是一场联姻,丞相的一母同胞亲妹和新帝的结合,怎么看都是一场政治联姻,那些纷纷扬扬说陛下曾经是丞相脔宠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陛下说要娶皇后,这本来就是历代该有的,可朝臣们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而后恍然大悟。 陛下是女子,为什么要娶皇后? 陛下批阅奏折,闻言冷漠挑眉:诸位爱卿有何异议可去问丞相 。 众人脸都绿了。 问丞相那个奸臣能有什么答案,于是都悟了,这是丞相想联姻,陛下含泪答应啊,由此得出结论,陛下当真能忍。 嗯,好像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丞相为什么不塞个男的进陛下后宫,等陛下生个皇子再杀了陛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岂不更好? 但问是不可能问的,只能在心里唾弃一下丞相嚣张跋扈。 可惜丞相身体不好,大婚的时候还在养病。 大婚的时候正是冬末春初,火红的灯笼高挂了一路,陛下说是普天同庆,大婚繁琐祭拜祖宗又去了宗祠,折腾到一半丞相就有些力不从心,又强自支撑。 后面还有洞房花烛。 洞房花烛夜要喝合卺酒,寓意同甘共苦,丞相自作主张把苦的那半喝了,在女帝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喝完了去吻女帝。 我不愿殿下受苦 ,这世上的苦,我愿一力为殿下担下。 女帝怔愣许久,仿若叹息的亲吻她。 傻子。 心疼是一回事,该罚的还是得罚,女帝声音冷冷:嗯?觉得我要杀你? 说话还非得留半句? 还敢不敢了? 丞相叼着银链,眼泪流一脸又挣扎着去抱她:不、不敢了 丞相何等聪慧之人,现在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殿下可能也活了两辈子。 前世今生,她囚禁了殿下整整七年,后来殿下报复了她七天。 春宵帐暖的时候女帝吻她颤抖的眼帘:锦瑟,今生今世我都会好好待你。 丞相伸手搂紧她的脖颈,声音有着纵欲过后的嘶哑:殿下,我要生生世世。 认认真真的。 女帝失笑,哄着她:允你。 丞相蹭蹭她:君无戏言,殿下要记得你的承诺。 等她累的睡着了女帝才伸手梳理她汗湿的长发 ,叹息着:我一直,都记得的。 陛下新娶的皇后也是个病秧子,一年三个季节都不出现的那种病,皇城私下里说陛下是不是软禁了皇后,但好像又不像,至少明面上还是宠着的。 于是又传,陛下不满皇后,但是碍于丞相权势不得不做表面功夫。 女帝有时候活的像个昏君,有事丞相干,没事就欺负丞相,欺负的时候还要一本正经的问丞相朝政大事。 丞相后来问殿下为何不直接纳她入宫,反而要用两个身份来来回回。 女帝规划着今年该去哪里打猎,闻言顿了一会儿才开口:以你之才,实在不该埋没在后宫之中,与其放你在后宫之中磋磨,不如让你在朝堂之上实现报负。 毕竟自古后宫不得干政。 女帝放下手中的笔:我不想夺了你的自由。 丞相隔了好一会儿才答谢殿下,眼泪却无声无息的流。 殿下不愿夺她自由,为她考虑,可她曾经却有过那样险恶的心思夺去殿下自由。 女帝吻去她眼角咸涩的泪水:别哭啊,再哭要把孤画的鹿打湿了。 丞相: 白皙的脖颈以下是随意披着的中衣,衣襟半敞,女帝拿着笔在她身上描绘着鹿的样子,顺便想着哪里的野物肥美,今年好去。 锦瑟,虽然孤要了这个天下,可虎符还在你手里,若是哪天你觉得孤对不起你,自可起兵夺了孤的位皇位。 丞相摇摇头,主动把衣裳褪了些许:殿下从未对不起我。 女帝:奸计得逞。 等丞相穿好衣裳去见朝臣系统才终于被放了出来,出来先夸一句宿主。 宿主!宿主好强,虎符给出去黑化值马上只剩下百分之五了! 那不然呢?安全感给足了她,这样的权力随时可以让她改朝换代重新把自己圈禁起来,这样的安全感萧锦瑟不感动才是怪事。 最后百分之五难以消除,系统有点忧愁。 怎么每次都遇见磨难。 第二年冬天狩猎,女帝骑马遇见刺客把脑子摔坏了,丞相眼眶熬的通红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守着,亲自爬山去求神医看诊。 女帝醒过来拉着丞相的手良久张开口,丞相连忙附耳过去听见她喜欢的姑娘说:锦瑟,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你小时候给我理裙子,替我抄功课,也想起来你总是吃我的糖,还把牙给吃坏了。 丞相如遭雷击,哆哆嗦嗦的喊殿下,殿下,却不知是喊面前这个人,还是记忆里那个鲜活明艳的小公主。 后来几番查探才弄明白,女帝小时候骂平阳王小世子是狗,后来她父皇护犊子,以平阳王世子欺辱萧家子弟为由罚关他半个月,他心里记仇算计小公主,让她从树上掉下来磕坏了脑子。 好巧不巧,忘了萧锦瑟。 这就不是女帝始乱终弃不记得她,而是意外事故了。 丞相后来一直很自责悔恨,心疼的无以复加。 就是一个误会,她竟然折磨了殿下两辈子。 幸好殿下不计较。 系统:宿主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刚好就这么巧? 女帝头上包着纱布喝着药,闻言没什么情绪的点了点头。 确实都是算计,小时候救人是算计,后来故意不记得逼疯萧锦瑟也是算计,可她那时候就是扮演一个人渣啊,人渣的基本修养,不就是先救她然后忘她虐她,让她人格升华心智黑化,成为绝世大反派吗? 系统:你被关的那几年真是该啊,活该。 一点都不带冤枉的 ,就是萧锦瑟傻才信你这个大骗子。 女帝微笑着把系统关机了。 萧锦瑟端着补汤进来试探的探一探她的额头:殿下,还疼吗? 丞相一直都是两幅面孔,属于前一刻能对人下杀手毫不留情,看着人车裂在眼前都不带眨眼睛的,但下一刻时清薏来了,她就要窝进她怀里,跟她说,殿下,我好怕。 时清薏: 她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宠着。 要摸摸她的脊背温声哄她别怕她在,夜里也要抱着,然后任由人八爪鱼一样扒拉在身上,心满意足的纠缠一夜。 萧锦瑟之才确实当世罕有,开运河,布新律,与女帝互不猜疑同心同德,女帝在位三年民安物阜东风入律时和年丰,百姓安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开盛世之景。 丞相病逝在女帝登基的第七年,未满十年之期,走的时候很是遗憾的握着女帝的手,抱歉的同她说:殿下,臣食言了 终究没能陪你白头到老,女帝吻着她的指尖。 锦瑟,别怕,我很快就去陪你 那个曾经偏执的想跟她同归于尽鱼死网破的姑娘,在生命的尽头费力的摇摇头。 我不要殿下陪我我、我要你好好的 她终于在生命的尽头走出了自己心中的禁锢,两辈子的不甘。 她离开的时候是在女帝怀里,女帝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声音沙哑的同她说:傻锦瑟,我许给你的生生世世,你要记得 你要记得,千万不能忘了。 萧锦瑟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只是握她的手,答应着:记得的 最后的时候一直往女帝怀里缩,恨不得缩进她骨血里:殿下、冷、好冷 锦瑟,我在、我在、别怕 无论女帝怎样暖着她,她到底还是一点一点失去声息,握住她的手也缓缓冰凉下来。 后来她以皇后之礼下葬,陵墓是女帝亲自修建,她离开的第一个新年女帝终于把该交代布置好的一切都处理完毕,带着一份江山图进了皇陵。 守陵的男人已至中年,看着她声音无端嘶哑:姑母 恩恩怨怨过去数十年,一别即一生。 女帝踏着风雪而来,站在猎猎寒风中问他:你可记得你当年所言。 当年少年站在风雨之中,大言不惭的说要给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已至中年的男人忽而泪如雨下。 他记得的,可惜可能终生没有这个机会。 女帝没有走出皇陵 ,出来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抱着一个怯生生的女孩,手中拿着一份遗诏。 她终究在死前还了江山于时霁,不曾辜负她皇兄当年的嘱托。 漫漫风雪,女帝打开沉封的皇陵,揭开棺木,躺在了她身边。 傻锦瑟,我来陪你了。 这地下多冷啊,锦瑟身体不好,是最怕冷的,她要是不去陪着她,她又该不高兴了。 第79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时清薏睁开眼时有一瞬怔愣。 身处无边结界之中, 万丈仙山之上,流云呈龙凤之形在风中飘散萦绕在她身侧, 远处的黑水河一直绵延到天地的尽头,一轮夕阳倒映水中,将水面染的赤红。 南面有千里平沙,金沙漫天飞舞,将周遭万里都染成一片刺目的金色。 如此熟悉的景色 她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 系统关切的问:宿主,需要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剧情吗? 时清薏: 不需要,这么刻骨铭心的剧情,她怎么可能忘记, 毕竟在这个世界里她可是完成过挖心大业的人。 这是她经历的第四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反派名叫摇落,是一条魔族战无不胜的黑龙,实力无限接近于神, 哪怕在魔族都是仅次于魔尊的强悍存在。 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皮, 在整个三界凶名远扬, 唯一一次失误就是在与妖族的大战中被妖族算计, 在数位妖王级别的大妖围攻之下重伤落败。 命悬一线之时被隐世的医仙所救。 医仙名叫时清薏,是天生的罗衣族人, 罗衣族的本体是浮析仙山上的遥香草, 族内之人世代修习医术, 因为在上古大战中曾为古神医治, 被恩赐天生半仙之体, 不受雷劫所困。 岱舆山,又名浮析山,乃是上古仙山, 临靠黑水河舄(x)玉山,寻常仙魔一生难以攀登。 她们是天地间最好的医者,也是最稀有孤傲的医仙,时清薏是天地间最后一位罗衣族人,性格更是孤僻桀骜到极致。 旁人上山求医都需三拜九叩,医仙的规矩就是门庭深冷,来者需诚,要想她出手救人就得拿出让她动心的东西,黑龙是唯一一个例外。 她重伤垂死本以为难逃厄运之时,被医仙亲手抱上仙山,传说爬上浮析山必须放弃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东西,摇落没有。 医仙对她极好,体贴入微,高冷的人会低头哄她入睡,不惧怕她狰狞庞大的原型,甚至会偶尔点点她的额头。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你的名字很好听。 她眉眼清冷如云雾缭绕,沁冷的声音却勾人心弦。 所有人都以为是大佬落难被医仙美人所救的治愈走向,谁也没想到美人竟然包藏祸心。 摇落百年孤苦一直征战厮杀,疑心病重还杀人如麻,可那样的冷心冷情的人,到底没抵挡住医仙一笑。 如同飞蛾扑火,自愿闯入牢笼。 时清薏拿最好的灵泉滋养黑龙,为她疗伤,摇落伤好以后就以旧伤的借口赖着不肯离开,后来终于在其他人向医仙提亲时忍不住表白。 脸皮薄又占有欲强的人脸色逼的通红,眉眼间却是一片凶戾之气,将前来求婚的散仙一剑砍下浮析山去,阴翳血腥的眼却在回头时蓦地温顺下来。 白衣医仙拿着医书笑着问她:摇落,你赶走了求亲的人,可怎么赔我? 她美的惊心动魄,露出的一截皓腕仿佛凌着霜雪,似笑非笑的模样又格外的动人,哪怕是心再冷再硬的魔龙都要忍不住为之动容。 她几乎不抱希望的诉说爱慕,本来想身为半仙的医者无论如何也不会爱她一个魔族,却不想医仙轻声音笑着攀住了她的肩膀,吻上了她的龙角。 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的黑龙与医仙在旷野之上交尾,清冷的医仙在她耳边呢喃: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黑龙半人半兽之形颤抖着抱紧她:是交尾 龙族无论神魔一生都只有一次选择伴侣的机会,交付真心剥下逆鳞,袒露一切。 医仙听着她的答案叹息着问她:摇落,你爱我吗? 我爱你兽型的黑龙蜷缩起来,主动把自己的逆鳞送给她,逆鳞离开龙身之时,医仙拿捏住了她的命脉。 黑龙在缠绵的情事中等待着爱侣的抚慰,却不想一只手携卷着森然寒气穿透了她的胸膛。 恋耽美 ——(65) 在最缱绻温柔的时刻,医仙挖出了她的心。 新鲜的鲜血在白皙的手指间蜿蜒滴落,龙族强悍的心脏还在她手中跳动,清冷且桀骜的女子轻轻笑了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仿若魔咒:可我,不爱你。 是的,这个看似治愈的英雄救美的剧情其实是个巨坑。 为促使这个世界目前最强战力的黑化,原人设的医仙时清薏是个一心追求长生的疯子,徒有医仙之名却毫无仁义之心,心机深沉善于伪装。 因为摇落是天地间至强的龙族,有纯正的龙族血脉,她用了无数天材地宝邀请妖族围猎摇落,又在她奄奄一息之时出现,所图谋的不过是她的龙族身份和龙族长生之法。 处心积虑骗得龙族的感情,等她彻底露出薄弱逆鳞的那一刻突然下手。 骗了她的感情挖了她的心还不够,还把人囚在浮析山上挨个试药。 剥皮抽筋,换血下毒全部来了一套,终于使摇落彻底黑化,最后成功渡过情劫,极限反杀医仙,挖出医仙的心,血洗浮析山,然后成功成为男女主走向成功的绊脚石。 本来的剧情是摇落黑化一统魔界,仙界抵挡不住,这个时候身怀上古血脉的凤凰神女女主觉醒,经历一系列的摸爬滚打和男主分分合合虐恋情深,成为人族的希望战胜疯批恶龙登临神位。 可惜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女主因为过于显赫的凤凰血脉被已经变态的魔龙抓去抽血,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废鸟,男主更是因为反抗她的统治被一刀捅了个对穿,再也没能带领仙界杀出重围。 时清薏: 这个剧情她就是想忘都不可能忘的掉啊,现在还在浮析山上,不知道剧情进行到哪里了,或许,跟上个世界一样 ,还有的救? 她只稍微一怔,身后已经有人悄然的靠近了来:大人,金雾要来了,我们快些回去吧今天那条龙的龙筋大概就能剥下来了。 时清薏: 她有一口血不知当不当吐。 系统不无怜悯的开口:现在的时间点刚好是你挖了反派的心,拿她试药的第三年,还有十五天她就能绝地反击,把你的心挖出来捏成碎末了。 见时清薏没有说话,系统不忘关切的提醒她:对了,你前天刚刚喂她吃完断肠草,昨天砍了她半条尾巴,今天早上吩咐抽她一条龙筋 时清薏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直接从黑水河上跳下去一了百了,结束自己这罪恶的一生了。 系统握拳:宿主我相信你可以的,还有十五天! 浮析山南千里平沙,是天然的绝地,鸟雀无法驻足,杜绝三界无数人想从这里上山求医的可能,此刻医仙驻足在此面色严峻,突然眉头微皱,转身就走。 流云在她身侧自动分开,白衣化作一道流光,在她身后的数位白衣少女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心中不由得为那条魔龙默哀。 每次医仙想到新的法子就会如此兴奋的去折磨魔龙,也是龙族天生强大生命力强悍,换成其他人族或者妖魔早就被折磨致死了。 可这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落在这位医仙手里,或许干干净净的死了倒是好事,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更为恐怖。 浮析山上四季如春,有仙山灵气滋养草木繁茂,唯一的例外山东一个方圆千里的大渊,常年沸腾,任何东西扔进去都会腐蚀成一片焦土。 此刻正是孟冬时节,大渊里的水临近干涸,腐臭的湖水之上升腾着零星的火焰,一片无尽的漆黑,眼看医仙来了,守在此处的小妖立刻拿出火星在时清薏完全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扔了下去。 烛火遇水立即燃烧,在湖面上升腾起一片呈青白色的大火,照亮了整个深渊。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痛极的龙吟。 那声音嘶哑而低沉,仿佛蕴含着无尽愤怒,然而却虚弱的毫无力气可言,火焰在湖面上熊熊燃烧,把这里照的如此白昼。 腐烂恶臭的湖水下数十条手臂粗的玄铁链条锁住了一条黑龙,拳头粗的锁链贯穿了黑龙的琵琶骨和灵脉。 密集的阵法,时不时打在黑龙的躯体上,黑龙伤痕累累,已经不能完全维持人形,上半身是瘦的脱形的人身。 下半身则是半边枯骨状的龙躯,漆黑的鳞片七零八落,暗淡无光,因为被阵法锁链困住动弹不得,只得任由青白的火焰在躯体之上疯狂燃烧,发出凄厉的哀鸣。 似是听见声音黑龙一寸一寸抬起头来,像是从无尽地狱里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白衣女子。 她的一只眼睛已经是一个血淋淋的窟窿,鲜血已经干涸,仅剩的一只眼睛仿若深渊,漆黑且深不见底。 此刻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野兽,饱含无尽恨意的看向时清薏。 那个她曾经无限怜爱真心爱慕的人。 时清薏被看的心里突兀一跳,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的颤抖起来。 守在此处的小妖被魔龙的眼神激到,一鞭子就甩了下去:孽畜,敢这样看着大人? 时清心里一阵抽搐,脱口而出吼道:住手! 然而已经晚了,带着无数倒刺仙气的白蛇鞭唰地一下甩在黑龙身上,龙筋断裂,鲜血淋漓,本来就已是强弩之末的黑龙爆发出一声恨极的怒吼。 时清薏 我要杀了你 她的未尽之言,时清薏已经预料到了。 鲜血从半截龙身上蜿蜒,残破的龙尾在凝滞的湖水中扑腾,青白的火焰烧的皮肉鳞片噼里啪啦的作响,黑龙凄厉的惨叫听的周遭所有人心里发怵。 医仙性格古怪难辩,来这里做牛做马的人或妖都是有求于她,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变卖给她,所以出卖自己的时间。 周遭无人胆敢置喙,只有时清薏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抖了抖。 住手! 雾白的灵力携卷着森寒之气终于在第二鞭落下前截断了这酷刑,银鞭寸寸崩裂,倒刺划拉一下缩了回去守湖的原来是一只小刺树妖。 大人,怎么了?刺妖个头只有小小一个,从草丛旁边探头 ,畏惧的看着喜怒无常的医仙。 原本已经准备好接受酷刑,意料之中的剧痛却没有再次袭来,湖泊里的龙族颤抖着睁开仅剩的一只眼,黑洞洞的,恨意滔天。 看的时清薏心里莫名一悸。 黑龙从无尽深渊里抬头,深渊之上,女子身姿窈窕,眉眼清丽脱俗,白衣永远不染纤尘,宛如神明从云端垂眸。 而后她眼睁睁的看着仙人那不顾泥泞向她走来,走过大渊里腐烂的尸骨和淤泥。 她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浑身肌骨不断绷紧。 今日,就是抽掉龙筋的日子 龙族全身都是宝物,本身又实力强大天地间罕见,虽然遭无数人魔觊觎,可当真下手的可谓少之又少,她本身已经是魔族顶尖战力,实力强横,若不是 仅剩一只的眼眸寒意凌冽的看着不远处一步一步走来的人影,爆发出可怖的杀意,隐隐的又有一些心灰意冷的凄然。 这一次你想拿走什么?龙族的声音嘶哑,讥讽的响彻整个大渊。 服下没多久的断肠草还在腹中隐隐作痛,尾巴被砍掉了一半血肉拿去煎药,这一次,她又想要什么呢? 龙筋?还是她的性命? 时清薏的喉咙微微一窒,对面的龙族被吊在崖壁之上,半身侵泡在腐烂的湖水里,锁链自锁骨下穿过,可能是因为刚刚的挣扎,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处流出,将整个大渊的湖水染成一片斑驳。 这 时清薏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试图去碰一下,检查她的伤口,修长白皙的手掌刚刚接触她的肩膀,黑龙突然顺势转头,狠狠咬在了她的虎口处! 黑龙眼神凶戾,是真的准备一口咬掉她一只手的打断。 时清薏眉头紧皱,下意识的想挣脱开来,但那条奄奄一息的黑龙仿佛是用尽了力气,她竟然挣脱不了。 不长眼的畜生!竟然敢咬大人! 旁边跟着她过来的小树妖吓的不轻,连忙一鞭子招呼上去,准确无误的在黑龙身上添了一道狰狞伤口,皮开肉绽。 黑龙吃痛,长吟一声到底还是颤抖着松了口。 时清薏低下头看着手腕上的伤口,龙族的牙口好的可怕,整整齐齐两排牙印,险些把她的胳膊咬个对穿。 淋漓的鲜血从腕骨上蜿蜒 ,疼的她脸色都有一瞬扭曲。 大人没事吧?!旁边的小树妖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浮析山上的医仙是出了名的脾气大性格古怪,当下险些没被吓死,在时清薏摇头之后立马调转枪头,又是一鞭子甩了上去。 这不知好歹的畜生!我这就去拿剥骨刀来抽了她的龙筋,不让您脏手! 时清薏:! 她这下嘴角不抽搐了,她心里开始抽抽了,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摇落绝地反杀成功以后不仅弄死了骗完感情剥皮抽筋的人渣医仙,还直接疯癫到把浮析山整座仙山全部夷为平地,其中生灵尽数被拔除灵根永不入轮回。 这换成谁都没办法放过啊! 她眼皮一直跳,终于开口:不要去取剥骨刀了,把阵法撤了,锁链去了,把她放下来。 小树妖抖擞的叶子垂下来两片,很是不解的样子:大人,今天您来的太早了龙筋还没完全剥下来,我这就去剥 你还提剥皮的事!时清薏心里一阵窒息,当下就给那小树妖下了一道禁言符,声音沁冷如冰:我说,把她放下来,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她姿态孤冷且不近人情,仿佛突然就会下死手,有黑龙这个前例在,小树妖瑟瑟发抖,被封着嘴角连忙过去把阵法撤下锁链拔出。 玄铁的锁链在黑龙体内已有两年,已经和皮肉生长在一起,硬生生抽出来一片鲜血淋漓,甚至能够隐隐听见血肉撕扯断裂的刺耳声响。 黑龙额头一片冷汗,连叫声也是凄厉却低哑的,好似没有一点力气,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半人半龙的残破身躯歪倒在腥臭的湖水里,依靠湖泊中的礁石上,一头瀑布似的长发铺在水面上,身体软倒似没有一丝力气,只是仿佛恍惚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仿佛神思溃败,已然失智。 时清薏秀气的眉头微皱,半晌微微俯身,一股草木植物的清香钻入龙族的鼻腔,就在时清薏要触碰到她的那一刻。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黑龙骤然睁开眼睛,漆黑深邃的眼里蕴着血光,杀机凛然又疯狂执拗,像是困兽做着最后的拼死一搏。 咬死她!让时清薏给自己陪葬! 系统已经跳了起来:宿主小心,她要吃人! 大人小心!小树妖忍不住骇然出声时已经晚了,龙族已经咬上了医仙的脖颈,马上就能让她血溅当场。 却到底功亏一篑,就在黑龙咬破她脖颈的前一刻 ,仿佛被什么禁锢住一般突兀停在半空之中,竟是无论如何挣扎都动弹不了分毫。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虚空之中扼住了她的咽喉 ,让她无法动弹。 黑龙眼眸血红,仇人近在咫尺却没办法报复,头顶已经有一只手如同阴影一般落下,是要杀了自己吗? 摇落 ,你忘了吗?你的逆鳞,还在我这里 意料之中的灭杀却没有到来,女子冰冷温柔的手轻轻落在她龙角处,声音带着无声的叹息 ,却仿佛地狱阎罗让她心底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时清薏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就像从前无数次哄骗她一样,可此刻落在她耳中,却只有无尽嘲讽。 那个在虚空中扼住她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 龙族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只有在发情期与心爱之人交尾巴之时才能自愿献出逆鳞,身上累累伤痕几乎都快让她忘了,她曾经也与这个人耳鬓厮磨过,也曾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双手奉上。 身侧的女子已然在她怔愣的间隙里将她抱了起来,素白的衣裙在腐烂的深渊中沾上脏污,她把伤痕累累的黑龙抱了起来,冰凉的手沿着黑龙的脊背开始游走,终于停歇在她的琵琶骨上。 黑龙一下子绷紧了身体,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龙筋就在琵琶骨下,一旦抽出来,她就再也无法飞上云天,只是苟活在地。 一条无法起飞的龙,还能算是龙吗? 时黑龙暴怒的声音还没有掀起,就被人拍了拍脊骨,震荡的仙气侵入躯体,让她眼前只剩下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 她最后所想,若是让她活下来,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让时清薏生不如死! 自己这些年受过的痛苦,必然要让她百倍奉还! 疯狂挣扎的黑龙终于陷入沉静,整个大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里。 幽幽的冥火还在烧灼着,白衣的半仙抱着浑身腐臭血腥的黑龙一路踏着尸骨而来,黑龙的尾巴垂在湖水中,半仙身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微光,仿佛是在治愈着黑龙的伤口。 在大渊之上等待的小妖愕然的看着医仙,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摸不准医仙是想做什么,只是颤颤巍巍的抬手奉上一把弯刀。 刀是北冥冰川下的利刃,能剥开坚硬龙骨,是世所罕见的利器。 时清薏额头青筋跳了跳,下意识的磨了磨牙。 自己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可真是,准备齐全! 小妖还在等待着医仙剥开龙骨,这一次不知道又想取那里的骨头试药,上一次的尾巴骨不是还没有用完吗? 手上却突然穿来咚的一声,那柄绝世的神兵寸寸断裂,化为飞灰在风中飘扬。 不必了,不需要剥骨,以后都不需要了。 医仙的声音冷的彻骨,声音中仿佛带着一丝叹息,再多便是什么也听不出来了。 浮析山中云雾缭绕,小妖抬头时已经看不见医仙,只有白衣背影显出一丝莫名萧索。 小妖震惊许久才慢慢跟上,医仙竟然把黑龙放了出来,而且是,抱了出来?! 于是满山妖怪都稀奇起来,奇怪的跟了上去。 摇落昏昏沉沉,脑子里却有一段一段的记忆缓缓浮现。 梦见她的心上人来救她了,把她从淤泥里抱起。 好像还是第一次见她,仙者悲天悯人,纯挚的慈悲中又有奇异的蛊惑,她从云端伸手,把重伤的她从妖族手里救下,不周山下惊鸿一瞥即误终身。 仙者的怀抱温暖又柔软,在她耳边一声声的笑,蛊惑人心的念她的名字:摇落,摇落,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恋耽美 ——(66) 哪里是在念诗,分明就是妖魔蛊惑人心,诱着她陷入甜蜜芳芳的陷阱,里面是刀剑穿透了血肉和骨骼,将她置之死地。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手指穿透心脏的那一刻,她问那个依然微笑的女子: 所求为何? 她仿佛永远不会为人间事悲苦,淡然答:所求,长生 所求,长生 第80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时清薏的院子坐落在浮析山幽谷中, 竹林溪水,东面的墙上爬满了五叶地锦, 郁郁葱葱一丛绵延到视线的尽头。 那是一只小妖求医仙救人所付出的代价,留下了本体的一部分,四季不枯,非死不灭。 木门已经在医仙推门前自动打开,繁茂的药草和花圃装饰着亭台楼阁,龙的身躯长过百丈,缩小时也不过小小一只,淋漓的鲜血滴落, 遍布黑鳞的龙尾将医仙宝贝至极的花圃压折。 篱笆小妖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医仙大发雷霆, 然而平素对这些药草视如珍宝的人却似根本没有看见一般越了过去。 小妖一脑门的汗,大人喜怒莫测,等那条黑龙醒了肯定惨极。 大人要把她安置在哪里?小妖在前面拨开遮天蔽日的云雾, 悄悄回头去看白衣的仙者。 幽谷中除了一个真正的主人大多数房间都是空置的,放着医仙收集的医术古籍和一些罕见的草药。 时清薏略微垂眸思索了一下, 提步抱着黑龙走向了一间木屋, 那是一座空旷的院落, 三年前她也曾处心积虑的把那条黑龙骗至此处。 进去时小妖有一瞬尴尬,木藤妖的爪子抓了抓头上的小朵花, 还是老老实实的把门按好了。 时清薏: 简直想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洒一把土, 把自己埋了算了 ! 这座空旷的院落张灯结彩, 陈旧的藤墙上歪歪扭扭的贴着两个朱红的喜字, 只是两年过去, 就已经被岁月侵蚀的看不清原本的模样。 笨手笨脚的黑龙只会杀人夺命征战四方,可她的心上人却是救死扶伤的医仙,新婚的前夕她也曾学着人族布置新房, 想给心上人准备一个好一点的窝,忐忑不安,满心期许。 嗯,然后就在洞房花烛夜被掏了心。 这地儿真住下去会出人命的吧?到时候一个刺激整个山头都得被暴怒的龙族抓成深坑。 时清薏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沉默,手不自觉的抱紧了怀里昏迷的黑龙,最终却只是合了合眼,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走。 小妖摸不着头脑的跟上去,那个从来从容看所有人都仿佛带着戏谑的医仙却越走越快,仿佛背后有什么在追赶着她一般。 浮析山上建筑堪称奢华,亭台楼阁曲径通幽,拿不出令医仙心动代价的妖魔人族只能出卖自己的时间,在这幽谷中作为仆从供她驱遣。 黑龙被一路抱进了医仙的小楼,鲜血从外间一路蜿蜒,沾染了雕琢精美的灵玉。 准备好药浴,去取最好的灵药过来,医仙踏入门扉,声音沁冷不染温度,却莫名的急促起来,再去准备一把尖刀。 尖刀?是要给龙剔骨吗?小妖似有所悟利索了站在已经关闭的门前答话:大人放心,我一定找一柄剔骨尖刀来! 时清薏: 如果我说我真的没有想剥她的骨头炖汤喝,她会不会信? 系统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要不然,你问问看? 医仙无语垂眸瞥了一眼,黑龙脸色如雪苍白沾满血渍,眼帘在交错的光影中悄无声息的颤动。 细微的,仿佛根本无人发觉的 时清薏默了默,将她放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医仙性喜奢华,床榻上铺着千年狐妖身上最柔软的绒毛,人一陷进去就是一个凹陷,被暖和的细绒包围。 有一只温凉的手拨开她额上沾着血的发丝,一股暖热的灵气缓缓流入她的体内。 龙族靠着毅力和滔天恨意支撑着不敢睡着,极力保持清醒。 兴许下一次醒来就会少了某个器官,或者,再也无法醒来 睡一觉吧。医仙的声音依旧是清冷的,又仿佛带了不易察觉的温柔叹息,她终于还是带着满心怨恨沉入梦乡。 灵力是熟悉的,时清薏的本体是浮析山上的遥香草,她修炼年岁不长,不过百年时光,最本源的内丹只有那么一点,上一次动用还是将她从不周山下妖族手中救出。 那时重伤的龙族察觉有人输入灵力,开始不知节制的索取,那人便任由她吸食,等她终于恢复些力气猝然睁开眼时,身边的白衣美人已经虚弱的维持不住人形,摇摇欲坠倒在她怀中。 她便那么懵然的接住了那个孱弱的姑娘,医仙在外桀骜不驯,身躯却是柔软的可怕,像一枝纤弱的花,一碰就要碎在她手中。 从来没有人肯拿性命救她,按黑龙本来的阴狠性格应该当机立断的直接把她弄死,摄取她的魂魄,可黑龙没有,她只是手足无措的抱着那个姑娘。 像是抱住了一阵随时会被吹散的春风。 一株半仙的花救了一条龙,后来那条龙养着一株花,细心呵护。 遥香草珍贵,失去修为化不成人形歪在层层叠叠的纱幔里,清丽脱俗的眉眼因为不舒服微微皱着,摇落只看了一眼就心软了。 魔族最杀人如麻的龙族前锋,传说中心硬如石的魔龙,最终还是化作了绕指柔。 她过去蹲在她的软榻前握住医仙苍白冰冷的手指,只敢轻轻握住一只,而后源源不断把自己三百年的内力给了她。 医仙挣扎了一下,声音细弱:别 嘴笨的龙不敢放手,憋了好一会儿才敢开口,声音闷闷的:我自愿的。 她装了一次可怜,于是毫不废力的拿走了魔龙辛辛苦苦修炼数年的修为。 无数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征战厮杀,都没抵过她眉头一皱。 时清薏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百年修为换了三百年的,不知道这一次,想要的又是什么? 陷入梦乡前的黑龙不无讽刺的想着,时清薏最好是现在就杀了她,不然等她重新活过来 ,失了捆仙锁的限制,她迟早要把时清薏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磋磨,百倍千倍奉还 确认黑龙已经彻底陷入沉睡以后时清薏才敢揭开她身上的衣料,只是看了一眼眼皮就是一跳。 龙族的自愈能力已经是三界至强,然而就算如此也遮挡不住她一身的伤,锁骨以才下两个窟窿铁锈斑驳,血迹斑斑,她已经虚弱的维持不住人形,细的马上就要折断的腰身下是一截龙尾。 曾经漆黑雪亮的龙鳞已经暗淡无光,下半截尾巴更是惨不忍睹,被剔除了一半的血肉,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 她突然想起来,其实不止这一次,因为龙族超强的自愈能力,她时不时就割一截肉用来试药,等她长出一点肉来再割去。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不变态都对不起自己曾经那么努力的做任务。 她叹了口气,终于还是一点一点拿着锦帕擦干净了她的脸。 摇落其实生的很好看,并不柔弱的长相,只是过分削瘦了些,看着便有些冷硬,眉眼间拢着一层凶戾之气,是怨憎深重的模样。 时清薏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伸手去揉开她眉心。 摇落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浮析山靠近扶桑,日落时大片大片的夕阳映在黑水河上,连带着整个浮析山也拢上了一层薄暮的暖色。 白纱重叠影影绰绰,帘外的白衣仙者手持一卷书瞧着下首跪地的小刺妖。 谁都知道浮析医仙性格古怪莫测,也不知道这一次自己会遭遇什么,小刺妖害怕的叶子都蜷缩起来,花也早早凋零。 我说了住手,为什么还要下第二鞭子?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泠泠如清泉,响在人耳中却莫名让人心底一动。 小刺妖抱着脑袋嗫嚅了一下:我、我以为您是想扒她皮,所以 所以要打服气啊。 以前都是这样的 时清薏眼皮跳了跳,到底没忍住在心底给这小妖上了一炷香。 摇落后来好不容易跑出来大杀四方的时候心智已经扭曲,直接铲平了整个浮析山,山上精怪无不处以极刑汤刑、滴刑、剜目、刨心 时清薏把医书啪一下扔在桌子上,声音沁冷:以后没有我的话,一鞭也不得乱动。 自己去领罚,二百鞭子,一鞭也不能少。 小刺妖逃过一劫,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医仙掀开纱幔走进内室,摇落闭着眼装睡,只能听见缓缓逼近的脚步声,有雪亮的刀光晃过她的眼。 让龙忍不住悄然握紧五指 ,终于还是要来了吗?剥皮还是抽筋?她就知道,时清薏根本不可能那么好心把她从大渊深处救出来! 被捆仙锁困住太久元气大伤,身上只有一点微薄的灵力可以运转,摇落的嘴角崩的极紧,是不顾一切同归于尽还是暂时忍过这撕心裂肺的剧痛 很久,她终于还是隐忍的攥紧了掌心。 只要不死就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她认命的等待着伤痛降临在伤痕累累的躯体上,心已经沉入海底,尝遍了苦痛的躯体却在下意识的颤抖。 时清薏大概明白她脑子里的脑补,黑龙整个人躺平在床榻上,已是一副英勇就义的凄然姿态。 无语片刻,她到底还是伸手拉开了刚刚为她披上了薄薄衣衫,语气依然是微冷的,仔细听却可以听见一些劝慰的温柔,解释道:只是剔去你身上的腐肉罢了,不疼的。 黑龙眼睫颤抖了一下,将将要露出一个讥诮的冷笑时外间的帘子被拉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女闯了进来,头上生着毛茸茸白色耳朵,一双眼纯稚而无辜。 清薏,困,睡 第81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时清薏拿着刀的手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 终于在那只一身雪白的小雪豹扑过来前放下了。 利刃落下,旁边的小妖连忙拿着托盘接住。 黑龙一双漆黑的眼不知在何时徐徐睁开, 如刀的目光一寸一寸刮过面前的两人。 少女玉雪可爱,眼神懵懵懂懂的冲进白衣医仙怀里,苍白如雪的长发间卧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一闪一闪的摩蹭着时清薏的手臂。 时清薏摸了摸她的耳朵,毛茸茸的白耳朵就轻轻蹭蹭她的手臂,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清薏 这样亲昵的姿态,明明应该不在意的,不知为何黑龙眼底还是有寒芒闪过, 蒙上了一层莫名的阴翳, 手也不自觉攥紧。 浮析山上有异兽名叫嗽月,长像如豹,饮金泉之水, 食银石之精,守护遥香草岁岁年年, 口吐白芒带有光亮, 皎洁如月, 可以照亮周遭数千里。 她从前与时清薏交好的时候是从来没有见过这只所谓的守护神兽的,那时这只豹子被关在幽谷之底, 癫狂的敲打着结界想要出来。 她在深夜提灯探看时被人拦住, 医仙周身萦绕着无数荧火, 将一件皮草披到她身上, 声音淡漠出尘。 在她身后是异兽的咆哮声, 一声一声凄厉可怖,响彻整个仙山。 可那时候她确实被猪油蒙了心,觉得医仙性格古怪豢养几只兽类不过常事。 她甚至握过时清薏微微泛冷的手, 别扭的同她说:若她想伤你,我可以为你除去她,你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医仙是怎样回答她的呢? 她不曾回答,只在浩荡的长风中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诡异莫测,让人心中突兀一动。 不过是只疯魔的兽类罢了,你的伤还没有好,浮析山上寒气重,不要着凉。 而今 雪白的豹子霸占着医仙身边的位置,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她伸手理了理豹子的白耳朵:嗽月去隔壁睡下,我这里还有事。 懵懵懂懂的豹子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榻上的黑龙,她的眼是没有任何杂质的,干净澄澈的一眼能够看见底。 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傻子。 最后还是不敢违逆时清薏磨磨蹭蹭的离开了,离开前扒着门缝又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却不是看向医仙,而是床榻上伤痕累累的黑龙。 那双没有任何杂质的眼不知为何充满敌意。 时清薏挥手关门,豹子撞着了鼻子,吐吐舌头跑掉了,时清薏站在床前,静静凝望着摇落。 摇落也紧紧地盯着她,那眼神如同受伤的兽类,阴狠决绝。 浮析山大渊中有魔气仙气交杂,你在里面呆了两年仙气烧灼龙身,再不剔除哪怕你是龙族也要生不如死。她拿起雪亮的刀刃,在窗外天光云影下显得格外薄情。 摇落抿紧嘴唇,露出一丝嘲讽,刚想说话利刃已经落了下来,四肢手臂上突兀出现四条萦绕着仙气的绳索,将她牢牢缚住。 刀刃已经落下,钻心的疼痛里摇落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她果然是个骗子,嘴上说不疼,却分明痛彻心扉 沙哑凄厉的龙吟响彻浮析山巅,在外的小妖都捂住耳朵不敢多听,连龙族都无法忍耐的痛苦到底是有多痛没有妖胆敢想象。 被刮去的腐肉落在了盘子里,黑色的血沿着床榻滴落,医仙的手依旧稳稳当当,不曾因她的痛苦哀鸣有丝毫手软,直到所有的腐肉都被剔除,黑龙的尾巴已经只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骼,看着可怖又森然。 摇落已经连叫都叫不出来,最后看着医仙的目光犹如刀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她虚弱的发不出来声音,时清薏还是通过她的口型将她想说的话看出来了。 她说的是,等我活过来,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白衣蹁跹的女子微微扯了扯嘴角,拿过尧山猴妖精心酿制的烈酒泼在了黑龙患处 ,再强悍的妖魔也受不住这样的折磨。 黑龙被剧痛刺激的昏迷过去,昏迷前最后强撑的一瞬似乎感受到有什么人温凉的手指轻轻落在她发梢 ,仿佛是叹气,指尖却捏在了她最薄弱的后颈处,在她耳边低语。 你就算恨我,也至少要先活下来才是 好好活着,才能杀了我。 最后那句话带着薄削的冷意,让龙族不自觉的发抖。 恋耽美 ——(67) 我当然要活下来,活下来将你曾经给予我的千遍万遍奉还 无数次在大渊之中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都是依靠着这样的想法支撑着,依靠着对时清薏的恨意苟延残喘。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被移动了位置,她被安置在浮析山巅的位置,手足都绑上镣铐,她的尾巴被包裹的严严实实,胸口偌大的窟窿也已经被药草填满。 窗户是打开的能望见外间楼阁高翘的红墙绿瓦,水榭楼台,无数云纱缭绕的美艳小妖在楼台间行走,仙草在山水间生长。 天空碧蓝如洗,飞瀑从云海坠落,有无数白鹤小妖在山中飞舞,再往下则是层层叠叠的云雾,在那云雾之底是对无数对仙山可望而不可即的妖族。 她身上的伤已经被全部处理过,只是微微合上眼,动了一下鼻子,除了药草的清苦味道似乎还有其他人长久停留驻足。 龙族以肉身力量见长,失去骨肉让她虚弱的不能长久清醒,不过片刻就再次陷入沉睡,模糊中似乎有人来过,又似乎没有。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不是正常睡醒,而是被硬生生逼醒,脖颈被什么东西扼住,然后一寸一寸收紧。 她蓦地睁开眼,眼前漆黑一片,只有一个黑色的阴影,尖利的爪印死死抓在她的脖颈之上。 某一瞬间,她确实感受到死亡的威胁,那是白天那只雪豹。 嗽月。 已经化成兽形,一改白日里伏在时清薏乖乖巧巧的模样,巨大的兽瞳睁开,虎视眈眈的盯着面前的人,似乎下一瞬就会把她整个撕裂开来。 咽喉已经被抓出血痕,鲜血汩汩流淌而下,她眼前一阵一阵的发白,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如果换出以前她怎么会受一只豹妖胁迫,可现在她浑身是伤,在深渊里受尽折磨,已经连一丝魔气也调动不出来。 死亡近在咫尺,她眼前一阵一阵发白,五指不自觉抓紧锦绣堆,她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 她眼眸蓦地变深,如果她奋起反抗当然还有一线生机,可此地是浮析山,她杀了豹子逃不出去,到时候就当真手无寸铁。 可那至少比此刻死在这里强。 黑龙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决绝阴狠,有魔气沿着血肉蜿蜒,几乎只是转瞬之间她本就瘦削的身体更加瘦弱,骨瘦如柴,像是被吸干一般。 与此同时,一股漆黑到极致的黑气在她掌心凝结。 反杀这只豹子而后不顾一切逃出浮析山去 嗽月!住手 她手中魔气即将反噬的前一刻,大门轰然打开,白衣的女子眉眼间含着暴怒,声音也无端冷冽。 凛冽的仙气掀开豹子的手,鲜血滴落,她硬生生替黑龙挡下一击,被寒气割伤了手腕。 霎时间血流如注。 长廊上的被小妖全部点亮,刺的人眼前发疼。 行凶的豹子头上毛茸茸的白耳朵已经竖起来了,眼神一片凶戾,白皙的手臂上也逐渐生出长毛,半人半豹的模样,看着格外令人觉得恐怖。 清薏,为什么不杀了她 豹子此刻的声音带着迷惑和怒气,她看着医仙手腕上滴落的鲜血,凶戾血红的眼中逐渐涌现出一抹无措和慌张,尖利的牙齿也逐渐收了回去。 站在原地 ,既想冲过去咬死龙又生怕再伤了医仙。 你为什么 为什么替她挡下这一下?兽类的眸光困惑不解,却又带着恼怒的失望。 我们不是应该杀了她吗?只有杀了她,我们才能有长生 只有杀了她,才可以 嗽月,出去时清薏一手捂住自己的伤口,艰难的喘了口气,银白的光线在空气中交织,使手腕上的巨大豁口逐渐愈合。 清薏豹子身上的兽牙已经全部褪去,她可怜兮兮的看着时清薏,干净剔透的眼睛眨了几眨,涌现出一抹极端委屈的雾气。 为什么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的吗?我们说好的 ,杀了她杀了她就好了 豹子眼里尽是质问,时清薏心梗了一下。 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山间高挂着一轮明月,黑色的阴影覆盖下来,黑龙一瞬睁开眼去,眼底沉沉,而医仙白衣如雪,捂住心口。 眉眼清冷不见任何情绪,声音却缓缓加重。 我说,出去 豹子被她的眼神吓到了,瑟瑟发抖的看着她,似乎想过去蹭蹭她的手臂,却在她阴冷的目光下颤动,不敢过去触碰她。 医仙闭上眼,将手缓缓收回袖袍,竭力压制住喉间腥甜。 嗽月,听话,回去。 她仿佛哄骗一样的轻声耳语,不知是在跟自己保证还是跟其他人保证。 我会杀了她的 豹子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有点不相信。 时清薏额头青筋跳了跳:我保证 黑龙眼中一片阴霾,似乎要暴雪将要倾落。 她果然还是要杀了她。 而且,还在她面前亲亲热热。 想杀人,把人捏成碎末的那一种。 第82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怀着这种极端阴冷且不爽的心情, 黑龙陷入了沉眠,梦境里晃晃悠悠, 始终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很香微甜。 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牙齿紧紧咬合,白衣医仙坐在她床边摆弄着一炉翡凝香,这种上界仙草制成的名贵香料,也只有医仙这里可以随意点着。 摇落以前杀伐太重,身上怨煞太多,夜里常常惊醒,时清薏总陪着她, 后来花了大力气求了这个古方调了这味香出来, 只为她夜里能有个好眠。 她穿着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繁复雅致的云纹围拢在领口,只露出一截白玉似的修长脖颈, 在仙山温润的日光下仿佛渡着一层白釉似的微光。 摇落突然觉得牙关咬紧,从断裂的牙齿深处弥漫出一股细微的痒意, 让她不自觉的磨了磨牙。 时清薏的耳朵灵, 听见细微的响动微微抬起眼, 黑龙眼神锐利,从红唇里露出半颗尖牙, 房间里的气氛无端凝滞。 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 系统悄悄开口:宿主, 我总感觉她想马上过来撕碎你。 时清薏把手里的香炉盖子砰地一声合上, 施了个小法术把自己手心的香料吹散,眸光幽暗:那就想着吧。 反正也咬不死我。 刺破琵琶骨的旧伤还没有好,她就是再凶, 在仙山之上也得趴着任她宰割。 系统有点牙疼:宿主,只有十二天了啊 现在你能宰割她,过十几天就只能被她宰割了。 时清薏: 黑龙狐疑而冷厉的盯着不远处的医仙,时清薏就任由她盯着,旁若无人的在一旁小妖端来的水里净了净手,又用帕子一点一点擦拭干净,而后才道:把她带下去。 小妖得令,听话的牵起黑龙背上的锁链,随着医仙走出阁楼。 锁链牵动伤处,虽然之前已经清理过一回上了药,毕竟是陈年旧伤没那么容易好,此刻再牵动还是疼的摇落整个人连着骨骼剧颤。 然而她性格极坚,痛成这样也一言不发。 前方翩然冷淡的医仙似乎察觉到什么稍微一顿,却并未回头,仿佛这个世上从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回头看一眼的。 过了片刻,小妖微微疑惑的挠挠头。 想过去问一问医仙大人是不是腿不舒服,到底没敢。 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慢? 刺透骨骼的痛让摇落咬紧牙关,而后慢慢发现疼痛稍缓,走的慢小妖也不催她,只有白衣蹁跹的衣角消失在云深之中。 浮析山上植被茂盛,数人合抱的灵树随处可见,隐隐有即将要开灵智的气息,穿过阁楼和绵延千里的忘忧草药莆,黑龙一直古井无波的眼底终于涌现出一抹异色。 这是,下山的浮生桥。 浮析山想要上山需爬九千阶石台,三步一拜九步一叩方彰其诚心,然而除了硬生生爬九千阶,还有一个方法可以上浮析山。 医仙手中异宝浮生桥。 大人,我们就送到这里了。小花妖头上的花苞半开,低下头去小心把锁链递给时清薏,他们出卖时间给医仙,没有医仙允许不得私自下山。 霜寒的铁链交到医仙掌心,东海之中锻造千年的寒冰果然不同凡响,只是握进手里便觉一阵刺骨寒冷。 牵心锁。 铁链的另一头链接着龙族的心脉,透骨而过,甚至能隐隐看见其中脏器,幸好是生命力强悍的龙族,不然换其他任何一个种族恐怕就要当场冻成一座冰雕。 时清薏牵着牵心锁率先踏上浮生桥,仙气缭绕如梦似幻,一身冰冷白衣的仙者身后是一身如夜色漆黑的龙族,中间用一条细长的冰蓝色锁链链接。 锁链不长,医仙一寸一寸收紧,身后黑衣的女子便一点一点靠近,靠到近处被云雾缭绕遮挡 ,仿佛是医仙牵住了身后之人的手。 咫尺之遥。 身后突然传来巨兽踏碎山石的声音,兽类的嘶鸣传遍了整个浮析山,小花妖捂住耳朵,白色的豹子踩碎了山石落地。 时清薏蓦地回眸,手中锁链微微一紧,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勾连在云雾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伤处被牵动,摇落眼底掠过一丝阴桀。 黑龙的眼光毒,敏锐的发现这一次豹子的状况好似更差了一些,不仅白色的兽耳软趴趴的耷拉在头上,可能因为着急伸出的爪子上也覆盖上了一层细软苍白的绒毛。 修为越高深的妖物神兽越接近于人,只有在遭受重创修为减退以后才会越来越接近于兽形。 她一身垂暮之气,身上无疑带着重伤。 清薏,豹子眼底澄澈而焦急 ,隔着云雾,你要去哪里? 你不能离开这里的,只有这里才可以保护我们,一旦离开就会遭受反噬。 医仙回头摸了摸她的耳朵,细软的绒毛擦过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些微的暖意,豹子温顺的低下头哀叫了一声。 我去西荒取些东西,你在山上哪里都不要去,我很快就回来。 声音虽然温柔,但却不容拒绝,豹子白色的爪子无措的拍打着地面,遥望着白衣身影离开这里,她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不一样了,似乎,这一次跟往常所有都不一样。 黑龙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时清薏的手,眼底晦暗不清。 浮生桥透明若琉璃倒映着人像,医仙与她近在咫尺,在成影的像里相触,摇落枯瘦的手微微收紧,在幻象中捏碎了她的脖颈。 咔嚓一声 然而终究只是幻象罢了。 浮生桥下即是九千长阶,层层叠叠,桥身却是透明犹如琉璃,这是她生平第二次踏上这座桥。 上一次她是在时清薏怀里。 于垂死之际得见光明,九千阶长阶一眼不见尽头,垂死之魔如何爬得上去,爬上去又如何能够得仙者庇护。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时清薏一生唯一的例外 ,原来不过都是错觉。 摇落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像浮析山莫名阴霾的天色。 浮析山是上古仙山有仙灵压制,魔气不得入内,然而只要出了这山她就可以汲取魔气,到时 黑龙仅剩的一只眼里闪过一丝戾气,又很快垂了下来,消失无踪。 时清薏身为半仙,日行千里不过眨眼之间,摇落化龙之后就可遨游天地,只是如今骨肉被剔,龙筋被拔,她已经再也无法遨游四海。 她想起当初 天地间仙魔人妖共存于世,西荒大泽位于极北之地,盘踞此地的多是天地间罕见的凶兽,例如龙之八子蠪侄。 山海经载,又南五百里,曰凫丽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九首、虎爪,名曰蠪侄,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天地以人为灵长,食人为恶兽,蠪侄盘踞西荒千载,实在是不出世的凶兽。 时清薏牵着链子怕给人扯到伤口走的尤其慢,她到的时候正是人间秋日的天气,百草衰折,整个凫丽山都笼罩在一片萧索里,远在百里之外都能嗅到浓重的腐臭味,翻涌的泥浆里甚至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系统翻着小本本介绍设定:蠪侄栖息在沼泽深处,守着八重山珊瑚,以你的实力 它瞅一眼时清薏,委婉的表示恐怕够呛。 医仙擅长治病救人,所以虽然是半仙,但对上天地异兽也难免要怂上几分。 仙者和魔龙的气息在西荒中太过明显,医仙天生桀骜,不知遮掩为何物,不过片刻足下沼泽便震动起来,沸腾宛如岩浆,不过片刻沼泽中已经出现一个数百丈大小的深渊,一个庞然大物从中浮现。 脊背如同山峦,背上不停有各种淤泥掉落,其形如狐,生有虎爪,约有千丈庞大,十八只赤红的眼在黑暗里幽幽的看过来。 声音却是诡异的婴儿啼哭的声音,呜呜咽咽,在萧冷的寒风中听的人心里一阵恶寒。 我进去取东西,你暂时拖住他片刻。冰蓝的锁链寒光微闪,无声没入风中不见踪影。 锁链脱离的那一刻,四周原本禁锢的稀薄魔气争先恐后的钻入魔族的身体,摇落漆黑的眼眸稍微动了动,被囚三年,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少许自由。 白衣身影很快没入无尽黑暗里,背影决绝好似永远不会回头,她似乎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永远看着她的背影,永远只是利用的时候少许用心,原来把她从深渊之底救出来就是为了这一刻,用作吸引蠪侄之用。 时清薏又何曾想过,她的龙筋被抽走,遍体鳞伤,如何能够对得上千年修为的蠪侄,不过就是去送死罢了。 难道用自己的骨熬夜,血试药还不够,还要用自己的命去救那只豹子吗? 黑龙眼底波涛汹涌,恨不得生啖其肉,活活撕了那白衣人影,可笑的是她的逆鳞还在那个混账手中,她连跑都跑不了,只能在这里 等这个必死的结局。 摇落眼底阴狠绝望一闪而逝,她已是重伤之躯,在蠪侄手中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恋耽美 ——(68) 耳边蓦地传来叮地一声 ,脖颈上幽蓝的锁链在风中无声破碎,黑龙带着几丝愕然抬眸,远处的人回眸看她轻启薄唇。 声音依然是冷淡的,又仿佛带着某种不知名的克制和与压抑:你,自己小心。 一股熟悉的力量顺着四肢百骸流经心窍是她被硬生生抽离的龙筋。 系统看了一眼黑化值,心肝都在颤:97!终于没往上继续爬了! 天知道刚刚一直疯狂往上爬的时候它是有多害怕,现在虽然没往上爬了,但这个数值依然很恐怖啊 第83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沉寂已久的西荒大泽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蠪侄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在黑暗中传遍四野,周遭妖兽忍无可忍的上天入地逃避这魔音贯耳, 只是这声音实在过于恐怖,甚至能够穿透沼泽淤泥和岩石抵达地底。 蠪侄的洞穴藏在深山之中,巨坑里满是白骨和腐烂的各种动物妖怪尸体,时清薏提着驱散妖魔的明尘灯,绕是她这种定力都被外头小孩呜呜啼哭逼的脸色发黑。 系统怕她害怕,难得的准备安慰一下,关切的问:宿主,你在想什么? 时清薏撩开衣裙避开地上狼妖的一只腿骨, 面无表情:在想怎么毒哑他。 系统: 顿了一会儿, 系统在认真去查什么能毒哑蠪侄和劝她做个人之间犹豫不决,终于委婉开口:宿主,这个时候, 你难道不应该去关心一下反派吗? 时清薏的脚步略微一顿,霜色的靴子不染纤尘, 明灯微芒照亮山洞, 她回头望黑漆漆的来路看了一眼。 那里隐隐有疾风和山石碎裂声传来, 婴儿啼哭声阵阵,哪怕离的这样远, 时清薏都能感觉到耳膜隐隐作痛。 我都把她扔外面了, 现在过去不是猫哭耗子?时清薏扭过头加快脚步朝洞穴深处走去, 声音落尽风里, 而且, 你以为她就真的没隐藏什么? 她如果没隐藏实力就不可能真的做到绝地反杀,一爪掏心了。 前方即将走到路的尽头,头顶的沼泽还在塌陷, 淤泥之中一点微芒缓缓浮现,形成一片朦胧的红色微光,灵气若隐若现。 医仙霜色的裙据刚刚踏足此地,黑暗中就是一阵震颤,一只赤红的眼在黑暗中缓缓睁开,而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一直到第十八只 狂风携卷着暴雨敲打在这片撕裂的沼泽之上,雨幕之中是一只九头九尾的凶兽,巨大的虎爪携卷着遮天蔽日之势挥来,风雨之中的女子身形诡异的避开一掌。 虎爪带着妖气一掌拍在沼泽之上,淤泥四处飞溅,女子的腿几度发抖才慢慢站了起来,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沿着下颌消瘦的弧度滴落,再是耳朵鼻腔眼眶,鲜血丝丝缕缕。 魔龙摇落之名响彻三界,少有敌手,从来都只有她目空一切旁人的时候,从来没有一次这样狼狈。 以她的实力对上蠪侄本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可惜拜时清薏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所赐,抽龙筋扒龙骨挖她血肉,现在实力十不存一 ,连跟这畜生打个平手都悬。 蠪侄守护的必然是天地灵物,时清薏去找了给豹子治伤,反而叫她在这里挡着送命。 真是,好啊! 她说为什么刚好就把她放出来又给她好好治伤,摇落削瘦的脸颊上已经是一片扭曲的疯狂,她在心里咬牙切齿的喊时清薏的名,恨不得就这样把她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然而再恨也无济于事,她体内是天生的龙族血脉,带有一丝神血,本来就是天下妖魔觊觎的宝物,也怪不得蠪侄就缠上了她,连闯进他洞穴的时清薏都不在意。 风雨骤急,头顶的阴云聚集,婴儿凄厉的哭叫声里带着某种势在必得的阴桀,她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刻。 摇落眼底闪过一瞬挣扎,这个时候到底值不值得她动用最后的 无论如何,死了就全没了 ,就算此刻暴露被时清薏拉回去继续试药也总好过烂在这淤泥之中,女子眼中有疯狂翻涌,魔气一丝一缕从眼角泄露。 数丈庞大的银蟒划破了暗紫的苍穹,伴随着凄厉的婴儿啼哭之声,巨爪轰然落下,在巨兽千丈躯体面前那个小小的黑衣女子简直不值一提,仿佛随时都可能被碾碎成血雾。 风雨晦暗,细密的龙鳞一寸一寸悄然覆盖上女子手臂、脖颈,而后再往上至耳后再到眼角,无声无息的魔气从她眼角溢出。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拼死一搏。 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那巨掌即将跟黑衣女子渺小的身影悍然相撞的前一刻,远处天边骤然传来一声剧烈的啼哭之声。 仿佛察觉到什么,摇落豁然转头,却只见一身血污在风雨当中飞快掠来,在她身后赫然是另外一只体型更为巨大的蠪侄,在黑暗中睁着十八只赤红的眼,叫声凄厉的让人耳膜刺痛。 她尚未反应过来,一只冰冷的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臂膀,灵力飞快流入她的手臂,声音清冷而不容置疑:走! 白芒一闪而过,有什么爆裂在风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消失在沼泽深处,而两只同样可怖的巨爪以不可违逆之势悍然相接。 整个凫丽山都发出剧烈震颤 ,山石淤泥掉落,修为低的小妖四处逃窜。 暴雨如注,哪怕时清薏在生死之间直接动用移行珠,那股可怖的劲道还是将两人直接震的吐血陷入昏迷。 摇落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海上,似乎有人一直死死牵着她的手臂。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还是时清薏诓骗她的时候。 那时候她们还在浮析山上,隔壁山头的妖王心怀不轨隔三差五过来寻医仙,第三次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 等出了药庐转头就把妖扔下浮析山摔的粉身碎骨,等时清薏寻过来时马上反手拍自己一掌,一边吐血一边倔强的逼视妖王。 妖王一身乌青气的嘴唇发抖控诉她表里不一不是好人,然而医仙理都没理妖王,只是过来轻蹙着眉问她伤口疼不疼。 只是一句话就她一下子就失了理智。 那时候薄暮的夕阳铺满了天空,嫣红的晚霞一直蔓延到山的尽头。 平素孤冷而难以接近的医仙拥着她的脊背,被她压在成片成片的忘忧丛中。 巨大的欢喜充斥着她茫然无措的心,她怀抱珍宝一样的抱着她的心上人,焦急又生怕吓到了她。 龙族第一次选择伴侣必须要显露真身,龙族天生俊美非凡,但真身毕竟还是兽类,为了避免再出现叶公好龙的惨剧才流传下来的规矩 。 动情则变龙。 幽冷的月色佛过黑龙冷硬的黑鳞,犹如流水一般静静流淌而过,她始终注意着时清薏的动静,生怕原形的凶相毕露的自己吓着了她。 医仙眼底倒映着星河万千,复杂晦暗一闪而过,半晌却只是略微皱了皱眉。 她的心顿时揪紧起来,龙尾巴无言的缠紧身下人的腰她害怕了吗?后悔了吗?是不是嫌弃龙了? 那些暴戾的情绪还未升起,医仙已经抬起了手,纤长而细瘦的指节在她身上陈旧的疤痕上游移,一寸一寸抚摸过那些陈年旧伤。 怎么弄的?她黛眉微蹙,向来无情的眉眼间都是无声的怜惜。 都是些旧伤罢了 酥麻的电流在医仙指尖凝聚,炽烫过她的鳞甲,让她忍不住咬紧嘴唇。 魔族强者为尊,好战到了一定地步,更有甚者就靠着吞噬比自己血脉更为纯粹的同族提升修为,她从化蛟开始就一路为人觊觎,这些年想杀了吞她的魔数不胜数,一着不慎落在她手里反被吞噬的也不在少数。 这些追溯起来无穷无尽,她却不想让时清薏知道她那些灰色的过去。 医仙眼中闪过疼惜之色,反将她压在身下,微凉的手指点过她身上无数的疤痕,而后是亲密轻柔的亲吻,吻过她身上所有陈旧的结痂的伤痕。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我会医好你 无数温和的白色灵力在她掌心凝聚,温养着龙族曾经的旧伤,流经过四肢百骸一直汇聚到人心。 医仙在她耳边声音温柔的唤她的名字,她于是心甘情愿在她的气息中沉溺,那些早就痊愈的伤痕在医者的指尖发出阵阵战栗。 白衣的仙者拥抱着她,头顶即是无垠夜空,长风万里只余今朝。 她的心被什么填充到鼓涨的地步,她以为自己会如当年一般颤抖的搂紧医仙纤长的脖颈,亲吻她薄冷的眉眼。 可她扑过去,一口咬在了医仙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刹那间血流如注,鲜血从仙者的脖颈中涌出,腥甜的滋味充斥了整个口腔,温热的,血腥的,跟她以前杀过的所有妖魔都不同,让她忍不住咬的更深,更重,想 摇落猝然从噩梦中惊醒,气息起伏不定,手不自觉的想抓住什么,然而只抓住了一片沙砾。 移形珠会随机把人带去某个地方,所以她们现在应该是逃了出来,她记起时清薏背后那只突兀出现的蠪侄,眼里有戾气一闪而过,而后猝然回头。 身侧的沙滩上,白衣女子紧贴着她的手臂,蜷缩在她身边,面色与月色一样苍白 ,她惯常披的那件外袍都已经失了踪迹,唯有攥着她的手一直未曾分开片刻,用力到摇落甚至能感受到明显的痛楚。 她还没醒。 是了,毕竟真身只是一株草,还是需要人守护的遥香草,怎么能跟天生躯体强悍的龙族相比较。 她还没醒,那么 龙筋已经回来了 ,失去龙骨也不过失去百年修为,还有机会重头再来,趁现在挣脱她的禁锢 不,不对,她还没醒 只是刹那间摇落就已经权衡利弊出了最佳答案,右手快如闪电一般扼住了女子的咽喉,眼里一片阴狠。 杀了她一了百了,趁她此刻毫无反抗之力,杀她易如反掌。 纤细脖颈上的动脉在龙族的掌心下缓缓跳动,温热的肌肤下浅青的动脉清晰可见,只要再稍稍用力,拧断她的脖颈 只是,想到当真要亲手杀了她,龙族嘴角还是不由自主的抽搐。 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剥皮抽筋,放血试药,新婚之夜刻骨剖心的背叛 掌心一寸一寸收紧,再收紧 ,本来已经心如铁石的人却骤然在某一刻猝然离开,苍白的掌心被震的发麻。 摇落死死盯着被震的出血的虎口,那一刻她脸上仿佛有暴雨将倾,阴沉到可怖的地步,又在近乎癫狂的恨意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凉。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最后阻碍她杀了时清薏的竟然是自己的逆鳞。 龙有逆鳞触之者怒。 她这一生唯一一块逆鳞给了时清薏,是当聘礼送出去的,她征战百年囤了鲜血淋漓的战利品和各式各样的宝物,却总归都是带着血腥,后来,她把逆鳞从自己心上剜出送给了时清薏,同她说无论任何时候,自己的逆鳞都会护着她。 只是那时候一心一意想着一生一世的人从未想过,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她杀不了时清薏,因为她的逆鳞还在守护着那个可笑的誓言。 真是,何其可悲。 昏迷中的人仿佛将要醒来,沉重的眼帘微微发着颤,心口处的荧光察觉不到杀意已经渐渐消散于无形。 杀不了她,摇落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走 ,毫不拖泥带水,只要她逃出去,日后迟早能有机会让时清薏这个歹毒的女人付出代价! 拆了她骨,扒了她的皮,但在此之前,她要先挣开捉住她的手。 时清薏是真的死都要拉她一起,指甲都陷入了血肉里,摇落咬着牙分开她的手,在臂膀上留下数道斑驳血痕。 黑衣女子的身影踉踉跄跄的消失在远处夜色里,等沉重滞涩的脚步声彻底隐没在起伏的潮汐中,沙滩上才传来几声压抑极低的咳嗽声。 时清薏转动了几下脖子 ,手指按揉着差一点就被拧断的脖颈,只是喘气都疼的格外厉害,不用看也知道肯定留下了大片淤青。 咳咳,下手真狠 系统关切的看了一眼,下了评语:放心,还是没有你狠。 时清薏懒得理垃圾系统,给自己施了个法术上了灵药,慢慢揉着咽喉咽喉,系统急的不行:宿主,你就这么让反派走了?! 她走不了。 喉咙终于好受些许,时清薏遥望着海的尽头下了定论,声音极轻却势在必得。 确实走不了,有些人就是那么用心险恶,看着好像是把锁链解开了,事实上压根就没解。 摇落脸色极差的看着手臂上若隐若现的冰蓝锁链,寒冰所制的锁链固然是三界至坚,但对上龙族龙鳞全力一击,未免就没有挣脱的机会。 可 半个时辰后细沙上传来脚步声,锁链拖过沙砾摩擦出粗粝的沙沙声,医仙依然在她离开时的地方静静看着潮汐,神色是沉凝的漠然,周身都仿佛笼罩着一层寒意。 暗色的天幕缀着几颗零星的星子,有潮汐的声音轻轻拍打着海岸 ,远处的海面上波光粼粼,一直绵延的天地的尽头,白衣被海风轻轻掀起一角,哪怕听见脚步声也不曾回头。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 向来冷清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叹息,又过了片刻才回过头,瞧见两道干涸的血迹粘在衣衫破烂的女子耳边,医仙脸色微变,蓦地伸出一只手,仿佛是下意识的想凑过去摸摸她的耳朵,临靠近了又隐忍克制着缩了回去。 你的右朵,听不见? 龙族露出隐隐的讥诮,正要说些什么之际,一身白衣的仙者已经调转了方向转向了她的左耳,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脖颈,言笑晏晏,声音却仿佛沁着坚冰,温柔又狠戾。 她说:若是你刚刚真的跑了,我就,杀了你。 摇落眼中锋芒一闪而过,冷笑了一下压在心底。 那天晚上她们暂时落脚碧落海,移形珠选的位置,碧落海以北是鲛人的领地,平常法宝轻易动用不得,她们两人又说一身的伤,只得暂时在这儿留一晚。 那夜的海风格外安静,波涛拍击海岸的声音绵长又壮阔,海的尽头是朦胧的一线湛蓝,天水一色。 夜半时分,一直装睡的龙族察觉身后有人悄然靠近,温柔的手指轻柔地抚摸过她的右耳,有温和的灵力温养着刺痛的伤处。 蠪侄,医仙冰冷的声音轻念这个名字,声音低沉,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片刻以后灵力撤去,那只手克制的触碰沉睡中人的眉眼,声音宛若叹息:既然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恋耽美 ——(69) 这是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因为她是对着沉睡中的人听不见的右耳说的。 天生不惧蠪侄魔音贯耳还半夜睡不着的龙族双眼紧闭,在心里不无嘲讽的想,当然是因为我的逆鳞还在你这里,走不脱罢了。 第84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碧落海浩渺无穷, 冰蓝的海水一直绵延到落日的尽头,传说鲛人缥缈的歌声会将人带入求而不得的梦境里。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时清薏和摇落什么都未曾梦到, 一条冰蓝的锁链连接两人的手臂,也连接着两颗心思各异的心脏。 第二日沿着碧落海离开, 时清薏和摇落各自身上都带着伤, 未免惊扰鲛人领地没有动用其他东西, 一路沿着山岭行走,暮色四合之时正好抵达菩提山。 与鲛人的碧落海相连, 无尽的波涛拍打着海岸, 城墙之上布满了茂盛的根系, 其上是一课高约千丈的巨木, 繁茂的树冠高耸入云,无数红绸缠绕在树枝之上,随着夜风轻轻飘摇。 隔的很远就能听见许多小妖的声音, 山上亮着数万盏明灯,碧瓦朱甍栉比鳞次,绕是时清薏也愣了好一会儿, 许久,才恍然:今天是妖族的万妖节 菩提在鲛人之畔生长,因其灵气斐然吸引无数精怪聚集在树下修炼, 久而久之就在菩提树周遭建起了菩提城,为万妖修炼所用。 又因为菩提树下不能厮杀所以成为广结善缘之地, 时间长了众多妖怪都在这里求姻缘。 跟在她身后的摇落眼底刹那阴沉。 医仙只是顿了一瞬, 便牵着锁链带着人入城,也许因为是万妖节的缘故,城里妖流如织熙熙攘攘, 有许多小妖怪摆摊售卖东西,然而更多的还是成双成对的小妖牵手走在一起,浓情蜜意。 也许她们俩人容貌过于出众,一路上招来许多惊奇的目光,小妖怪从她们身边走过,又频频回头。 终于有一个年轻的白鹤精鼓起勇气拦住医仙:我可以,买你的奴隶吗? 跟在医仙身后的龙脸色简直像暴雨来临的前夕,她竟然还想把自己给卖了?! 医仙一向毫无起伏的嘴角无声抽搐了一下,从齿缝里吐出两个字:不卖。 白鹤精急急伸出手不让她走:你牵着锁链去卖了她左右都是卖,不如卖给我啊。 小白鹤头上的头上的白毛不停地摇,好半晌才想到解释:你是一株草,她可是一条蛟! 小白鹤认不出来龙,被锁着的龙气息奄奄,残破暗淡的龙角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蛟,就算只是一条蛟 ,也能轻易咬死一株实力不高的草。 医仙神色突兀动了动,紧接着流露出来一丝不耐的情绪来,眼眸沉凝:我说,不卖。 而后拉着摇落就走,小白鹤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旁边的槐树精拉住了袖子。 上了年纪的老槐树精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谁说拉着锁链一定就是卖妖怪了? 小白鹤精挠挠头,好半晌才恍然大悟一般的啊了一声,然而转过头时那两个格外引人注目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灯火深处。 时清薏在城中找了家格外雅致宽敞的客栈,开店的老板是一只狐狸成精,漂亮的三条尾巴在看见摇落的瞬间唰地一下立起来,好半晌才颤颤巍巍的落了下去。 见多识广的三尾灵狐毕恭毕敬的将两人送进了天字号客房,出来的时候拍拍心口告诉自己眼睛瞎了什么都没看见。 毕竟魔龙大人怎么会被人锁住带到这儿来呢? 上一次见魔龙大人还是她一人力战十一位大妖,众位妖王把菩提城围的水泄不通之时,她仍然跪在菩提树下虔诚祈求姻缘。 房间里收拾的干净整洁,桌上摆着几一棵小小的菩提树,因为锁链牵扯两人不得不住在了同一间房。 时清薏刚进去便撑住了桌子,似乎是支撑不住,双臂都在隐隐发着颤。 摇落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的就要上去扶她,察觉到自己动作的刹那,龙族脸色黑的简直要结冰。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 对她的怜惜爱护仿佛是刻进了骨子里的习惯,每一个下意识都仿佛是在她脸色狠狠扇了一巴掌。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过去扶住时清薏的手,只是用讥诮的目光冷冷盯着仿佛疼的喘不过气来的人,纤长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时清薏双手死死撑在桌上,好半晌才扶着桌缓缓滑落进座椅里,目光瞥到旁边始终冷漠以对的人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嘴唇哆嗦了一下,良久,才缓过来一口气。 她大概伤的很重,进了房间以后就陷入修炼之中,被锁链缚住的人无法静心修炼,只得推开窗棂。 菩提城一如当年般繁华,当年坐在窗棂上饮酒思念心上人的魔龙却已经不是当年自由肆意。 三年前,她伤重为时清薏所救,伤刚养好就遇见魔族大战,被迫被魔尊召回。 为了提早回来见心上人,她几乎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把天地大妖全都挑战了个七七八八,招惹了一众穷凶极恶的妖魔追杀,然而途中经过菩提城时她还是停下了。 传说菩提树求姻缘最为灵验,若是能够将菩提树上的红线缠到所爱之人的手上,就能与之共度一生。 被天地无数妖魔追杀命悬一线的档口上,她停下来在这里虔诚祈愿,不信神佛的龙族诚心祈求长相厮守。 为此受了一身的伤,当然其他妖魔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受伤,旁的送命。 到浮析山下时她还着重理了理衣裙,让风尘仆仆的自己看起来好歹算得上整洁,又觉得自己伤的不够重不能在山上呆太久而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刀。 结果上山以后就医仙骂了。 桀骜不驯的人事实上也是最为孤冷的性子,不在意人或物连一句话也懒得说,拒人千里 ,却压着她的伤口威胁她。 若是下次再受这样的伤,就不必来我浮析山了。 魔龙是颗榆木脑袋,听见后脸色唰地惨白,嘴唇血色褪尽,干涩又绝望的呐呐开口:我、我知道了 说完便捂着剥的七零八落的衣裳就往外走,涩声:打扰了 刚冲进雪地里被人拉了回来,脾气傲到过分的女子气的发抖问她准备衣衫不整的跑到哪儿去,又气她受这么重的伤还要往外头跑。 最后把眼睛都气的泛红却还是冷声道:要是走了,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 于是窗外所有小妖都捂住耳朵,不敢听这两位吵架,迟钝的龙族好像终于反应过来不是要赶她走,她过去喊清薏,急的不知道怎么哄她好,只能露出尾巴,任由医仙气的玩弄她的尾巴。 龙的鳞甲乃是世间至坚,腹部却是罕见的柔软,甚至覆盖着一层暖和的绒毛,只是世上能有幸看见的是少数,敢龙身上撸毛的更是万中无一。 医仙是那个唯一的例外。 下次再受这么重的伤,我下山去接你回来。医仙给她处理着背后的伤口,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的落在凸起的蝴蝶骨。 这一次多留一段时间吧,你伤的重,我为你调理身体。 腰带系上时环过腰间,仿佛一个若即若离的拥抱,龙族的尾巴不自觉的悄悄缠紧女子纤细的小腿。 那段时间里生性孤僻的医仙一直亲自守着她,生怕她的伤口有什么异状。 七夕的夜里,黑龙将自己从绝境里带出来的红线轻轻系在了医仙的手腕上。 天生只会征战的魔龙不善言辞,在熟睡的心上人耳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想翻身偷亲她一下,结果被拦住了爪子。 装睡的人无奈的睁开眼,捉着她的爪子,温柔又宠溺的打了个哈欠:你的伤还没好,不要随便乱动。 黑龙看着她想说什么,最后出口的却是菩提城,掩盖了无穷的厮杀和命悬一线的艰难,只挑着外头人间妖界的风光说予她听。 人间的灯会是何等热闹喧嚣,建筑是何等的富丽堂皇,还有精巧的糖人和和千里姻缘一线牵。 医仙就安安静静的听着她说,末了在她无话可说的时候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那以后你陪我一起去看,好不好? 医仙如瀑的长发落在她指尖,白衣与黑衣交错纠缠,她的心蓦地震颤,又哪里说得出一个拒绝的字。 其实只是她没勇气说出来,一直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医仙纵着她,代替她说出来罢了。 她对她那样好,好的让从诞生之日起就无家可归的人产生了拥有归宿的错觉。 但也只是错觉罢了。 身缚锁链的龙站在窗边,窗外明灯万盏,她们确实如当年所言一同来了,可惜的是跟当初所期望的一切都背道而驰。 现在的她在想,如果趁时清薏重伤的时候突袭,能有几成几率杀了她。 还没拿准把握,看起来情况差极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的站在了她身后,她警觉的全身鳞甲竖起,下意识觉得又要放她的血。 这两年或许为了试药,医仙一直在放龙血。 一只微凉的手搭在了她腕上,咔哒一声无形的锁链坠落,龙族眼中警觉的盯着面前之人的每一个动作。 时清薏却只是牵住了她的手,掌心一开始是覆在她手腕之上的,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又轻轻移开了去,往前一些,握住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腕上还有锁链青紫的勒痕。 医仙的手肌骨均匀,纤细而骨节分明,拉住她的力气却不轻。 跟我出去逛逛。她的气势是从容不迫的,除了脸色依旧惨白外看不出任何不对来,轻微皱着眉 ,做了一句并不需要的,欲盖弥彰的解释。 总拉着锁链容易引人注目。 刚要走出房门,医仙就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来,朝着摇落就是一个改头换面的法术丢过来。 声音冷冷:我觉得你的脸也很引人注目。 不然怎么会在街上就给我招蜂引蝶! 本以为是杀招,时时刻刻做好准备拼死一搏的摇落: 第85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她们出去时已经是深夜, 街上依然妖来妖往,求到姻缘的去花前月下,没求到姻缘的去对着菩提树虔诚许愿。 医仙牵着摇落的手也难免被挤的动不了, 走动艰难,年轻冒失的猴子精尖叫着在屋檐旁游荡, 吓到一群妖怪东歪西倒。 龙族不受这个委屈, 准备一巴掌把所有妖怪拍飞时有人挡在了她面前, 很突然的,纤细白皙的手指扶了一下旁边的柱子, 有一只兔子精一下子撞在她背上。 头上蹭地一下冒出两只耳朵收不回去兔子精一迭声的开口说着对不起, 哭丧着脸问看起来就非常不好惹的两位大妖怪有没有伤到哪里。 那是一株草,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想吃了她? 等了半晌, 才听见一声极低的吸气声,明明只是推了一下她跟被打了一掌一样,脸色白的很有些厉害, 然而也只是摇头 无碍。 兔子精很是忐忑的看着她们。 然而那只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好的妖怪只是摇头,而后屈起手指捉了旁边蛟的手,声音轻缓:走吧 。 她牵摇落的手收的格外紧, 指尖几乎陷入龙族的手背,后来仿佛意识到什么稍稍松开一些,摇落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冷冷瞧着她。 她们被人群推攘着很快到了菩提下,倚着菩提树下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子, 跟人间的上元节一样繁华热闹, 各式各样的灯笼挂满了菩提树低矮的枝丫。 摇落被看的晃了眼,曾几何时,她也想过这样和心上人牵着手一同过节。 时清薏却已经拉着她的手挤了进去, 卖灯笼的是只猴子精,戴着略显滑稽的帽子问:您想买那一盏花灯?这里最大的一只是 这位大妖虽然看不出来本体,但身上的鲛纱长裙就是难得一见的宝物,他刚想举起手里精致的锦鲤花灯,对面白衣的女子已经伸出手指道了道。 声音冷冷清清,清越动听:我要那盏。 说音落下,摇落牵着她的手蓦地紧了紧,许久,又露出一丝莫名的沉郁。 猴子精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是挂在菩提树下的一盏暖黄色的龙形花灯,一条黑色的龙影在灯壁上游曳。 或许是天地间就剩下她这么一条龙,那条小龙格外传神,简直跟她本体一模一样。 猴子精的尾巴蜷曲着摇了摇,有些为难的开口:大人,那不是卖的,是猜灯谜的。 谜语是:一叶孤舟水横流。 这些对于人族来说并不难的谜语,对于在山野间长大的妖精来说就有些吃力,三三两两的妖精都围拢过来。 医仙仰起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又回过了头,又看了一眼跟被迫跟她十指交扣的黑龙,许久仿佛是叹了口气轻声道。 心,谜底是心。 换是从前摇落肯定忍不住避开她的目光,可这一次没有,她冷冷看着面前的人,或许是这花灯绕满枝的景色太过于动人,她仿佛恍惚在这样心思歹毒的女人眼里看见了丝丝缕缕欲言又止的情意。 猴子精爬上树梢为她们把花灯摘了下来,时清薏松开摇落的手接过灯,跟猴子精道了谢给了银两,而后捧着灯走到她面前。 声音依旧是冷的:拿着。 虽然大仇不共戴天,摇落还是有一瞬懵了,皱眉不可思议:给我的? 医仙见她不接只得自己拿着,像是负气不想理会她,许久,一直走到菩提树下的忘川河旁才开口:你刚刚看了它好些眼。 这河名叫忘川,传说一头连接着三生石一头连接着碧落海,在这里放荷灯若是能够漂到三生石旁被孟婆看见就有可能再续来生之缘。 所以在菩提树下定姻缘的妖怪都会来这里虔诚许愿来生。 河边三三两两都是成双成对,她们两个女子来这里难免引来一些惊奇的目光,时清薏有意避开这些人,在街边买了两盏荷花灯,牵着摇落的手走到了偏僻之处。 花灯随着河水一直飘向远方,时清薏牵着她的手始终无言,只是看着那灯远远飘散。 传说在菩提树下定情向孟婆祈求来生时须得一心一意,但凡有一人有异心都会遭到反噬。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摇落才明白,这些话都是真的,欺骗神明会遭到报应,她后来果然遭遇了这个世上最恶毒的报复。 只是那时的摇落并不知道罢了。她在想着如何杀了时清薏时,时清薏是真的在认认真真的祈求来生。 恋耽美 ——(70) 再后来整个碧落海都匍匐在她的脚下,她将数十万盏花灯挨个翻遍,等找到那一盏灯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而此刻的她心里想的是,时清薏在这里祈求跟豹子一生一世,豹子没有来,所以她肯定要失败。 这一夜的人流如织,月白风清,街上是千盏明灯,时清薏握着她的手往回走,穿过了无数的街巷和花灯。 时清薏握她的手很紧,被风掀起来的一道袖袍中却露出一道疤痕。 那是之前为了在豹子手中救下她落的伤疤。 摇落眼眸蓦地深沉,时清薏身为医仙,手中有天地间最好的药,本体又是遥香草,怎么会一道小伤这么久都无法痊愈。 当天夜里她们三年来罕见的第一次睡在一起,夜半十分察觉到医仙虚虚拢住了她的肩。 龙族戒备着她,时时刻刻怕她突然挖心,夜半时分都在盘算着如何逃离禁锢,掐死枕边人。 而后突然的听见身后有人呓语,指尖攥着她的手臂,牙齿都在细细的发着抖。 摇落脊背僵直,她不知是否该庆幸龙族耳朵太好,在这样漫长的深夜里她听见背后那个虚情假意的人一直在喊同一个名字。 她的名字。 摇落阿落 然而她只是听着,自始至终连回头都未曾有过。 有些事,信一次是天真,信两次便是愚蠢。 那夜时清薏醒来时犹如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带着她回了浮析山,豹子焦急的等了好些天,看见医仙回来就扑过去,鼻子在她身上胡乱的嗅着,嗅到深深的血腥气,到最后几乎惶恐的要哭出声来。 一迭声的喊着清薏,清薏 医仙摸了摸豹子的脑袋,对她说了一句:听话。 豹子冲摇落虚张声势的吼了几声,最终还是不敢忤逆医仙,怏怏不乐的溜走了。 摇落冷眼看她们亲近,等医仙安慰完豹子过来牵她时冷笑一声躲开了她的手。 那只手落在风里,医仙神色落寞了一瞬,扯了一下嘴角,或许扯的太艰难,最终还是放弃了。 时清薏利用完她打完了蠪侄,到底做了个人没再把她扔进深渊里,而是把她关在了望月楼。 寒冰的锁链束在她的脖颈和四肢,周遭都是严密的禁制,除了医仙本人没有人能够进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受难的地方变了而已,每天会过来抽取她的龙血,把手臂划开一条口子,汩汩的鲜血从里面流淌出来,流淌而出的还有她的生命力和被磋磨的希望。 放完血是她最为虚弱的时候,眼帘都睁不开,血液流失太多以后经常陷入昏迷。 昏迷以后总是会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境,梦见最多的和时清薏交尾,梦见亲吻她的眉心和耳朵,不会亲吻的龙族咬住她的嘴唇,而后一道一道往下,亲她削瘦的下颌。 而后 她蓦地睁开眼,夜色浓厚,她陷在一个温软的怀抱里,抬起头就是女子纤细且白皙的脖颈,青筋隐隐浮现,而后是略有些尖的下颌。 她突然从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想咬上去,咬开那截白皙的脖颈,用尖利的牙齿破开皮肉,汲取里面新鲜温热的血液。 这种冲动让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不是惧怕,是一种隐约的兴奋。 时清薏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醒了? 又伸手去搭她的脉搏,摇落挣脱开她的手,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她的脖颈处移开,一只手死死抓紧衣袍,声音带着讥讽的寒意。 怎么?怕我死了就没办法给你的心肝宝贝渡命了? 时清薏仿佛被她惊到了,好半晌,突然笑了出来,扶着额,无奈又很无语的样子。 你怎么会这样想 摇落咬着牙,心口不停的起伏,阻止着自己一口咬下去的冲动,许久,笑够了的人又靠在她身边去捉她的袖子,无奈解释:不是你想的这样。 摇落不言,颇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 时清薏拉着她的袖子,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很快就好了,再等一等就好 龙族仿佛是吃了大醋,酸的不行,闭着眼负气理也不理,等到医仙睡了以后才涩声开口,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着她。 从来不都是这样吗?你说什么,我都是纵着你的 声音莫名的悲凉。 黑暗里明明早已睡着的医仙眼睫无声轻颤。 她没有睁开眼所以也不会知道,说着这样虽死无悔深情如许的龙族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只有月华落在龙族的脸上,映出一张冷酷的令人心惊的眼来。 她冷眼瞧着医仙装睡的模样,心里嗤笑一声。 自己总不会永远这样好骗。 豹子偶尔会站在禁制外焦躁的低吼,被摇落瞪一眼怂唧唧的退开两步,又理不直气也壮的靠近了来,简直想冲过去一口咬死她的凶气腾腾。 摇落只觉好笑,这种占尽便宜的人,怎么好意思来她面前叫嚣的。 让人想出去,一道一道捏碎她的脖颈,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后把骨骼一根一根抽出来,皮毛扒了 她盯着豹子的脖颈,不知想到什么磨了磨牙,又有些心烦意乱。 只是豹子的情况似乎很是不好,一开始还可以维持人形,后来是半人半兽,再到后来就只能变成兽形,然而哪怕是兽形皮毛也是暗淡无光的,修为减退,眼看着就快要掉落境界,成为一只平平无奇的白豹。 豹子虚弱的四只腿都快提不起来还要过来跟她叫嚣的时候,摇落心里就慢慢有了底,她的时间不多了。 大限将至。 那天晚上抽过血以后她睡的昏沉,也许是领地意识豹子进来的一瞬间,她蓦地清醒过来,却没睁眼。 清薏,清薏豹子已经连人形都化不出来了,四肢无力的抓地,几乎要哭出来,时间不多了。 医仙似乎愣了许久,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眼角,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 又仿佛安慰她似的保证:就在三天以后。 三天以后,摇落在心里不无讥讽的想,果然。 幸好,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第86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浮析山四季如春, 满山遍野的仙草都生长的格外茂盛,恰是人间四月草长莺飞的时候摇落的日子也走到了头。 因为连续不断的抽去血液她变得异常虚弱,已经连人形都不怎么能维持得住,身上生出密密麻麻的漆黑鳞甲 , 有一天夜里突然掉出来一截尾巴。 看起来是当真虚弱的快要死去的模样。 腰身以下的部分变成了一条漆黑的龙尾, 时清薏愣了许久, 才把她的尾巴捡到榻上去。 后来抽血越来越频繁, 她虽然是天地间最为强悍的龙族, 也始终只是血肉之躯,夜半因着失血过多整条龙不可抑制的战栗,身体都开始发冷。 时清薏把半人半龙的兽类抱在怀里,龙族拼命贴近热源,不自觉的蜷缩着尾巴卷住她的小腿, 跟多年前那些亲密的时候一样。 从外来看仿佛是龙族汲取着医仙身上少有的温暖, 只有摇落自己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 医仙揽着怀中人瑟瑟发抖的肩, 狐妖和貂妖的皮一件一件的搭上来也没有任何作用。 时清薏的眼底隐隐闪过疼痛之色,手温柔的落在她颤抖的脊背,也许是龙族颤抖的太过厉害, 让她的手看起来也仿佛在轻颤。 不要怕, 阿落,快了, 快了, 很快就都结束了 摇落眉眼已经覆上一层薄薄霜色,这样春暖花开的季节里,到底是体内冷到何种地步才能外凝成霜雪。 她的牙齿都冷的战栗,牙关紧咬,医仙摸索着去抚摸她的下颌抵达唇角, 却无论如何都叩不开她的紧闭的牙关。 许久,仿佛传来女子轻声的叹息,再次贴过来的却不再是冰冷的手指,而是一片柔软的温热,轻轻贴在她的唇角。 那些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缠绵悱恻只在刹那间就冲出了牢笼,身体的记忆在理智回归以前已经为她颤颤巍巍的打开了门。 未经人间风月的龙连亲吻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第一次亲心上人的时候动也不敢动,气也不会喘,在三界仙魔都惧怕三分的人在心上人面前听话的不可思议。 医仙无奈的敲一下她的脑袋:怎么这样笨。 回忆戛然而止,那人亲吻着她,从口中缓缓渡来一似涩意。 那是一颗丹药。 刚刚还病的睁不开眼的龙族仿佛被什么刺激到了,双拳蓦地攥紧,双目豁然睁开,几乎有无法掩盖的暴戾汹涌而出。 而后在时清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口咬了上去,龙族的牙口尖利,几乎是下口的瞬间时清薏就尝到了苦涩的血腥味。 铁锈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那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亲吻,而是野兽垂死的撕咬,带着想要同归于尽的疯狂恨意,肆虐的咬过她的唇舌,恨不得一口咬死她。 时清薏疼的嘶了一声,手指无声攥紧,却到底只是揽着她,未曾阻止她宣泄恨意。 她一直任由龙族噬咬,一直到药效挥发脱力地再次倒在她怀里。 唇齿分开时滴落点点血迹,滴落在素白冷寂的衣裙上,仿佛开了朵朵红梅。 医仙连抹也未抹,只是看着怀里的人,这药起效不算太快,龙族的眼睛还是半睁着,她的眼睛漆黑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看的她心头蓦地刺痛。 此刻这双曾经连看她一眼都躲闪的眼睛带着凌然的恨意,仿佛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时清薏猝然伸手盖住她的眼。 不忍再看。 凄冷的月色透过层层禁制落在屋檐窗棂和时清薏的嘴角,鲜血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也许是月色晃动的缘故,她覆盖在龙族眼上的手似乎在细微的发抖。 许久,她突然就着捂住她眼的姿势低头吻了吻龙族的嘴角。 鲜血印上去,就是一道刺目鲜红的印记。 医仙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声音低微又安静:出去的这段时间里你不是没有机会逃跑的。 她陈述着这个事实,低声缱绻的喊她的名字,又似乎只是在自欺欺人。 阿落 ,你是不想跑对吗? 没有人回答她,空旷寂寥的天地间只有低微的呼吸声响在耳畔,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消失。 药效发作,那个人早已陷入沉眠。 医仙染血的手指一点一点描摹过摇落的五官,微微蹙起的眉,紧紧闭合的眼,再到绷成一线的嘴角,最后她把头抵在她额上,喟叹一样的低语。 阿落,再等一等,很快、很快就结束了 四月十五的这一日月圆,整个浮析山都陷入了罕见的静默之中,精怪小妖都老老实实藏进了屋子里,偌大一个浮析山安静的静可闻针。 只有月华落满山。 后山绵延千里的无忧花丛中立起一块巨大的石壁,其上绘制着繁复妖异的阵法,从石壁中伸出五根沁着森冷寒气的锁链。 本应锁住的是龙族的四肢和脖颈,可惜摇落已经连人身都维持不住,最终只能两根锁链锁住尾巴,剩下三根分别缚住脖颈和手臂。 钉在上面的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了,一身破破烂烂的玄衣,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淋漓的鲜血在她身后滴落蜿蜒,惨白的手腕上是无数割裂尚未愈合的伤痕。 浑浑噩噩的豹子也仿佛在这一天终于清明起来,守护在阵法之外,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到了最后的一刻,她却总觉得心事重重,有什么不安仿佛一片阴影落在她心头。 忍不住四肢微曲,爪子抓低,发出阵阵低吼。 上古的阵法几乎蛮横的向四周源源不断的抽取灵力,数千里范围内的灵力都被汇聚一处,浓郁的灵力在悬空的龙族脚下汇聚成一湾湛蓝的湖水,周遭千里之内,不留一丝余地。 医仙一身素净白裙,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长发披散在肩,赤裸着足一脚踏入这片灵力的湖泊。 豹子的爪子深深陷入地面,发出不安的咕噜声。 昏迷的人低垂着头颅仿佛无知无觉,手臂无力的耷拉下去,长发一直蔓延到腰际,强势的灵力将她整具残破的躯体托举到半空之中,扼住她的四肢百骸,看起来没有半分杀伤力。 一身白衣的医仙一步一步踏足湖泊,灵力的湖泊在她脚下荡漾开层层涟漪,轻轻环绕簇拥着她。 她止步于龙族三步之前,看着面前失去声息的人,神色肃穆而安静。 豹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烈,脊背已经微微弓起,低吼而焦急的:清薏,你还在等什么! 医仙终于缓缓抬起手,周遭灵力随她心意而动,无声聚集在她身侧,纤细的五指成抓,带动翻涌的灵力浪潮聚集在她指尖。 白皙的右手抬起,即将刺入龙族的那一刹那女子动作骤然一顿,一只瘦的几乎只剩下骨骼的手穿透了她的胸膛。 与此同时,整个浮析山的一切摇摇欲坠,镌刻着阵法的石碑轰然坍塌,千里聚集的灵力四溢而逃。 不 豹子刺耳的厉哮声甚至只是刚刚传出,尖利的爪子还没奔过来就被凛冽的魔气一掌掀翻。 无数锁链从囚徒身上一根一根掉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时清薏也许是有能力可以反击的,可她没有,她只是怔怔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有风穿过了她的心口,也吹过了她的耳畔。 时清薏勉力睁开眼,周遭声音已经模糊,只能透过层层模糊的光晕看见伤痕累累的人,她拖着一条残缺的尾巴,一只眼眼还在往下滴落血泪,像是从地狱当中走出的恶鬼,朝她缓缓的,缓缓的露出一个艰涩而吊诡的笑容。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笑容,只是扭曲的肌肉抽动,鲜血从全身上下滴落。 被穿过胸口的时清薏僵硬的一寸一寸低下头去,那只手穿过了她的心脏,在内脏中硬生生的搜寻,大片大片的鲜血溅落在素净的白衣上。 她张了张口,却几乎发不出来任何的声音。 然而她们实在隔的太近太近了,近到摇落甚至不用听见她的声音,只是看见她的口型就知道她要说什么。 她在喊,阿落 龙族的手还在她内脏中一寸一寸搜寻,每动一下都是生不如死的痛苦,龙族一向乖顺认命的面具终于层层崩裂。 在此刻,流露出狰狞可怖的恨意。 她的眼底阴桀又疯狂,无边的魔气在旷野中消散,只在刹那间就笼罩了整个浮析山,一条巨大的黑龙虚影遮蔽在整个浮析山脉上空,所有成精者,都在龙族天生的恐怖威压下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恋耽美 ——(71) 没想到我还能活着是吗? 龙族的声音森寒,渡着可怖的恨意,明明是在笑的,眼泪却跟血液一同流了下来,看起来癫狂又陌生。 魔族魔怔一样的欣赏着面前之人痛苦的表情,残破的手指还在她胸腔内搜寻,良久,终于触碰到了那个东西,嘴角蔓延开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意。 我一直在想,时清薏你究竟是有没有心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爱一个人时是捧在掌心如同天上的明月,不爱的时候就如同脚下的草芥,连看一眼都不屑于。 时清薏,她低声喊她的名字,那只因为抽去龙血枯瘦如骷髅一般的手终于找到那个想要的东西,而后一点一点撕扯皮肉扯碎内脏掏了出来。 她的笑残忍而病态,眼眸赤红,声音却一如初见一般轻柔。 那只血淋淋的手终于从医仙的胸腔里抽出来,放着一个犹在跳动的东西 她兀自低低笑起来。 原来,你竟然也是有心的 第87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数千年来始终仙气缭绕的浮析山终于在这一刻蒙上了可怖的阴影, 强悍而凶戾的龙族气息遮天蔽日,就连月光都无法透过。 浮析山数万生灵在这可怖的气息下瑟瑟发抖,这股出离强横的气息已经超过了他们所能想象的极限,数千里内所有生机被疯狂掠夺, 狂风大作, 仙山亭台楼阁都在狂风中发出摇摇欲坠的刺耳吱呀声。 整个三界无数仙魔从睡梦中惊醒, 在顷刻间疯狂赶往浮析山脉。 凤凰一族近来最风光无两的女子一身耀眼的金翎长裙, 夺目的羽翼在风中振翅而起, 微微骇然道:这股气息 是龙族。 在她身侧,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负手而立,额间缀着一滴湛蓝的鲛人之泪,流云在他身侧萦绕不散。 男子眼眸微深:纯正的龙族已经数万年未曾出现,想不到如今竟然还有妖蛟可以跻身龙族之列, 而且, 还是一条堕魔之龙。 当今魔尊也不过是一只虎族陆吾, 而今出现一条真正堕入魔道的龙,不知又会给三界带来怎样的麻烦。 眼见为实,我们先去看看。凤凰微微颔首, 心中骤然生出一股战意, 金翅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入云层之中。 而在仙山之巅, 无数阵法崩碎交错, 灵力与魔气紊乱,阵法的中心已是一片狼藉,魔气恐怖聚集的中心却是诡异的安静。 安静的只能听见鲜血滴答滴答坠落在地的声音。 龙族的手在残破的胸腔里搜寻着什么,而被她穿心而过的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宛如一个傀儡一样任由她施为, 只有鲜血随风滴落的越发迅速。 许久,那只原本清瘦修长的手从医仙的心口掏出,那一刻,一直沉默的医仙突然很艰难的抬起手。 果然 摇落早有所料,眼底略过一丝阴冷的嘲讽,五指成抓,掏出那颗心的同时狠狠一掌拍下。 她以为时清薏是想垂死挣扎或是想跟她同归于尽,无数魔气凝聚在她掌心,丝毫不留余地,一掌轰碎了面前之人百年修为。 然而,出乎意料的,那人抬起的手却根本没有丝毫杀气,只是那样简简单单的抱住了她。 与此同时,龙族全力一击已经抵达她的心口。 温热的呼吸落在龙族颈侧,她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嘴唇几度张合,只叹息一样的喊出两个字来:阿落 来不及了,她只是说完这两个字,那夺命的一掌已然落在她残破的心口,温热的鲜血喷溅在龙族耳侧,那个在生命尽头用力抱紧她的人已轰然坠落。 托起医仙的灵力已全然溃散,在龙族全力一击之下,她宛若一只折翅的白鸟,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急速坠落,大片大片的鲜血在风中喷溅,在空中喷洒成一片浓重的血雾。 一直到最后,她的手都是伸出的,仿佛是想要用力的,抓住某个人。 偌大一个天空,终于只剩下一身残破的龙族。 猎猎的狂风吹起她玄色的衣衫,龙族看起来凄惨至极,一身的伤口破破烂烂,墨发披散,唯一一只手悬浮在半空之中。 无数鲜血从她手中缓缓滴落。 那是一颗犹在跳动的心脏。 被毁坏的只剩下丝丝缕缕力量的大阵仍在艰难运转,心脏被掏出的那一刻,莹润的灵力丝线一般缠绕而起,将心脏化作精纯的灵力渡入魔族的体内。 山巅的风猎猎作响,一直残忍凶戾的魔族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脸上疯狂暴戾的神色终于缓缓浮现一丝裂痕。 怎、怎么会 她仿佛不可置信的,近乎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掌心,那张恨不能杀她后快的面具终于寸寸崩裂。 她的手在抖,一开始只是些微的发抖,而后颤的越来越厉害,晃的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龙族猝然低头,阵法的中心,一身白衣的医仙静静躺在那里,鲜血从她背后缓缓溢出,一丝一缕流淌在灵力凝聚的湖水表面。 她还是一身素净的白衣,不染纤尘,唯有心口破损着一个巨大的窟窿,鲜血淋漓,一点一点在她心口扩散打湿了她向来干净的白衣。 在她身侧是哀叫的豹子,重伤的豹子四肢着地艰难的朝那边挪动着,每一步都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时清薏! 龙族终于支撑不住,猛地下落,一只手闪电般的扼住那人的咽喉,另一只手一掌推出,那只豹子甚至连反抗都无法反抗,便轰然一声砸进了石壁喷出一口鲜血。 她的手掐住了那个人命脉,气息和血脉除了心脏都从这里流经,哪怕是仙者也无例外,她扼住她的脖颈,只要再用力一分,就能彻底了结她性命的位置。 医仙脖颈修长而纤细,从前一直跳动着旺盛的生命力,可如今这里死气沉沉,没有丝毫活气。 怎么会、怎么会呢 龙族的手握住她的咽喉之后又蓦地松开,她眼底已然是一片癫狂,先是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而后又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指尖触摸她心口的窟窿和脖颈,一点一点的,一寸一寸的,仔细搜寻。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没有!浮析山上的巨大龙族虚影在这一刻骤然崩塌,她近乎魔怔一般把耳朵贴过去,靠在那个仍然在疯狂流血的窟窿旁,企图能听见什么。 时清薏,你的心了?!! 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 她明明在三年前挖了自己的心,她明明应该有两颗心窍的,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没有,为什么她会没有! 龙族的咆哮传遍整个浮析山,只是一声龙哮,仙山内无数妖怪耳膜出血,身体不稳,元神震颤,远在万里之外的无数仙魔脸色骤变。 凤凰振翅赶到时浮析山已然只剩下断壁残垣,只见一道黑色虚影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冲出仙山结界,那医仙曾经令无数妖魔加固的结界瞬间化作无数荧光。 阁下 还有仙者咬牙企图阻拦,然而一句话尚未说完身体已然爆裂成一团血雾,九天仙者,在此人手里瞬间化成血雾,甚至没有人看见她是如何出手的。 孽畜,大胆!一身月白的男子不由皱眉,呵斥的声音刚落,一道漆黑的凌厉魔气陡然他她身后袭来,眼看就要穿透他心窍的那一刻,身侧一道金翎闪掠而来,险险替她档下这一击。 魔气突兀顿了刹那,凤凰猛地头,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一身破烂玄衣的女子,眉眼凶煞,一身让人心生畏惧的疯狂狠戾,怀抱着一个一身血衣的女子。 只是一眼,刹那迟疑,那道魔气便已经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只有浓重可怖的血腥气和令人呼吸不过来的恐惧依然压在所有人心头。 这就是,天地唯一一条,从上古至今唯一条堕魔的龙。 凤凰繁复瑰丽的金色长裙被长风吹起,整个浮析山依然沉浸在未散的硝烟之中。 世代守护遥香草,修为无限接近于神兽的异兽嗽月在山巅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响彻四野。 魔气消散的地方直指魔族而去,凤凰秀丽的眉头微皱,吐出一口浊气:看来,接下来魔族将有大动。 也许,不仅只是魔族,还有三界。 她想的不错,接下来的一个月魔族翻天覆地,消散三年的实力仅次于魔尊的魔龙摇落归魔族,修为大涨,她意欲借取魔尊修炼的阎魔宫,魔尊不允。 再后来传出来的是一段残破的影像,一身墨色长裙的女子把白衣的女子放在结界当中,听见魔尊的答似乎愣了一会儿,许久,裂出一丝笑来。 魔枪在她手中缓缓凝聚,她骤然抬眸,眼底一片骇然血腥:那就,不需要了 不需要你来答应,我自己,亲手来取。 魔族在短短一个月里改天换地,鲜血流过了魔宫的每一寸土地,魔龙摇落在那一个月里杀光了所有阻拦她的人,脚踏尸山血海踏上魔尊之位。 在绝对碾压的实力面前,整个魔族都噤若寒蝉。 她伤痕累累,踏着无数尸骨走到阎魔宫的尽头,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传说魔族阎魔宫和仙界九重殿汇聚天地之灵,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 是天地间灵气最为充裕之地。 整个魔族都安静的不可思议,这是无数鲜血取得的教训。 新任魔尊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但凡有一点声音被她听见都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而在数重宫殿的正中,玄衣墨发的女子正解开冰棺之人的衣裳。 一件一件剥去她仅剩的白衣,露出心口一个巨大空洞的窟窿。 摇落微微偏着头把耳朵贴在她的心口,仔细聆听,整个大殿没有丝毫声音,静的让人心生畏惧。 没有声音,一丝一毫的声音也没有。 魔尊不知想到什么,嘴角突然抽搐了一下,突然挑起一抹冷笑。 原来 ,你真的没有心 她的心脏处,永永远远的,缺了一颗鲜活的心脏。 冰凉的手指不断的颤抖着摩挲着她心口的窟窿,语气带着隐约的疯狂与模糊的温柔:可是你总是骗我,这一次是不是也在骗我呢? 你看,你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你猜,我会把你怎么样? 纤细冰冷的手指一寸一寸的下滑,失去声息之人的最后一层衣裳崩裂成碎末,露出那具莹润夺目的胴体。 那人似乎天生就白,肌肤犹如雪色,魔尊把鲜红的嘴唇贴合上那人惨白的唇角,阴冷又含情脉脉的喊她的名字。 清薏,你真的,不睁开眼看看吗? 第88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系统空间里, 时清薏: 被迫关闭的系统努力挣扎想出来看看外面情况,被时清薏一巴掌拍了回去。 阎魔宫里用鲛人血肉燃着千年不熄的长明灯,摇落一开始还是温柔的, 在已经冰冷的人耳朵温柔的说着情话。 你怎么还不醒啊?你怎么不醒过来看看我呢? 摇落的唇贴在医仙破损的心口啄吻,语气仿佛带着一点撒娇一般的抱怨, 如果忽视她手里在干什么, 只听声音仿佛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 时清薏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一开始还是温温柔柔的语气,然而沉睡在冰棺里的人一直毫无反应, 魔尊又焦躁起来, 沿着冰棺来回踱步,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威胁。 你怎么还是不醒,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吗?!那你想看见谁?! 不知道自己想岔到哪儿去, 骤然掐住时清薏的脖颈,声音仿若有雷霆之怒, 震声时整个魔尊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威压之下。 所有人都在她的脚下瑟瑟发抖,然而再强的力量对于面前陷入沉眠的人都毫无作用。 怎么?难道你想让那只豹子过来叫醒你吗?! 说完脸色剧变,阴沉的简直像是有暴雨即将倾落,半晌又自己努力抑制住了疯狂的恨意。 清薏, 你再不醒我就让所有人都进来, 叫他们所有人都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你这样心性高傲的人,真的要让他们看见你如此不堪受辱的模样吗? 然而无论她如何诱哄, 温言软语还是疯狂威胁,那人只是静静躺在冰棺里没有一丝回应。 淬炼万年的冰棺冒着丝丝寒气,阎魔宫汲取天地间最精纯的灵气源源不断输送而来,也只能保持她尸身不腐。 到最后凶狠的魔龙仿佛是自己累了一般,砸光了周遭所有东西后又翻身进冰棺里躺在她身边轻声哀求哄着她。 清薏, 你醒醒好不好?只要你睁开眼,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你骗我我也不计较,你挖我的心我也不计较,好不好? 魔族尖利的牙齿刺进冰冷躯体的肩膀,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折腾到现在她无疑有些疲倦了,拢着医仙茭白的肩,两条修长的腿变成了一条漆黑的龙尾。 我现在是魔尊了,再也不用被他差使出去打仗了,我能一直一直好好的陪着你,清薏,你怎么还闹脾气啊,你看,你挖了我的心,我只是想把它挖回来,你那么对我,我都还没恨你,你怎么能先恨我呢? 没有人回答她,偌大的一个宫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回音。 刚刚还疯的差点把整个阎魔宫砸成一片废墟的魔尊又开始委屈起来,可怜巴巴的龙尾巴卷着医仙的腰肢摩蹭。 万年寒冰世所罕见,冰棺并不大,两个人躺在里面明显有些挤,摇落紧紧贴合在那具没有温度的身体上,一分也不愿多离。 尾巴冷,想要暖暖。 声音也委屈巴巴的,不等人家同意,尾巴就已经悄悄钻进了白裙里,紧紧缠绕着那截纤细的腰肢蹭蹭。 这是一个求欢的信号,昔年她们还腻歪的时候时清薏总是很宠她,只要她说尾巴冷就能成功侵入她的衣裙里,而后□□好。 你身上好冷啊,我也给你暖暖好不好?说着紧紧抱住她,仿佛是抱住了什么珍宝一样细心呵护。 清薏,你看,我的尾巴受伤了,伤的好重,好疼,你快醒过来给我上药好不好? 依旧没有声音,魔尊满含期待的歪在她心口等了一夜,时间过去的越长她的脸色就越难看,终于在某一刻豁然从冰棺里坐起身来。 清妍坚韧的眉眼一点一点染上猩红,抬手就掀翻了冰棺的棺盖。 恋耽美 ——(72) 时清薏,你不要得寸进尺! 坚硬如万年寒冰,在魔尊雷霆之怒下也立刻碎成无数碎片。 是你对不起我!凭什么、凭什么要我服软认输,你还要这样捉弄我!凭什么! 扶在冰棺上的手不停的发着抖,那一瞬间她恨不得把整个冰棺都掀了,可是顾忌到那个人还在冰棺里又死死忍住,骨节用力到一片青白,焦躁的眼角都爬上血色。 魔气挥出,破碎的棺盖瞬间化作齑粉。 好、好、好!龙族天然俊美的容颜都扭曲在一处,散发出某种诡异的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磅礴恨意。 时清薏,你不愿意自己醒是不是?那本尊就去九幽把你的魂魄拘来,让你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说罢挥手就走,人影半空中突然消散,只剩下一片诡异的黑雾,与此同时仿佛是趁她不在人跑了,整个阎魔宫都被一股强悍的魔气所包围。 系统刚刚从主神空间里跑出来,被这恐怖的威压吓的屏息凝神,一直到魔尊走后沉默半晌,才弱弱开口:她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毕竟服了这么久的软,温柔哄骗这么久,没想到最后还是暴露了本来面目。 或者,她本来就是在骗。 没有,主神空间里的某人淡淡睁开眼,带着一丝无语:她只是疯了。 系统牙又有点疼:其实吧,我宁愿她是恼羞成怒。 毕竟疯了可怎么整! 宿主,现在黑化值百分之百,看来我们以命抵命消除黑化值的计划落空了。 明明前面带她去逛花灯的时候虽然还是高度黑化,至少有慢慢消减一两点的啊,现在怎么直接破表。 一直冷静的人终于无语闭上眼:还有多久我才能回去? 系统检查了一下能量开始认真计算,半晌得出结论:还差一点,大概得十天半个月才能让你再次凝聚出躯体回去 。 宿主,你是想回到原先的身体还是重新捏造一个身体?捏造时间长,但直接回去会被当场抓包哦。 努力修复的时清薏:说的好像重新捏一个躯体就不会被抓包一样。 她的本体是遥香草,如果魂魄完整,找一颗有慧根未开化资质好的仙草附身上去,再辅以各种灵丹妙药凝聚出人形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 系统突然惊叫一声:不好了!不好了!宿主!反派她去掀翻了地府九幽! 三界之中五行之内,九幽又分为六道,是魂魄转生所必往之路,而此时一直幽寂的九幽也迎来了数千年来的第一场劫难。 浓郁的魔气席卷了整个地府,忘川河被魔气浸透翻腾,一个漆黑的魔影一步一步缓缓踏上奈何桥,四周鬼怪四处尖叫逃逸。 奈何桥上,孟婆愕然的看着面前披头散发眼眸赤红的女子,拿着汤碗的手微微一滞。 地府乃亡者所在之地,生者为何到此? 那女子一头墨发如瀑,赤足站在忘川之上,彼岸花丛之中,眉眼带着一丝淡淡的妖异之感,惑人心神又凌厉如刀。 苍白的指尖捻着的一朵彼岸花被强势的魔气捻成碎屑,缓缓随风飘散。 本尊来找一个人的魂魄 后来这一战一直都是九幽地府的耻辱,天地间最后一条真龙,战斗力何其强悍,奈何桥被毁,忘川河倒灌,彼岸花凋零,魔尊将整个地府翻了个底朝天,孟婆阎王都只能忍痛亲手把过往魂魄一一奉上。 没有那个人的名字。 整个九幽地府,往来数千万人来往千年尽数登记在册,唯独没有那个人。 魔龙一直淡然胸有成竹的面色终于出现一丝裂痕,她几乎是捧着那卷册子一个字一个字挨个翻遍,每一个字都不肯错看,然而没有!始终没有那个心心念念的名字。 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没有!那她的魂魄去了哪里?!她到底在哪儿?! 孟婆佝偻着身体心痛的看着那卷阴阳薄,生怕魔尊一个失手就把那东西撕成碎片。 踌躇半晌,终于硬着头皮试图解释:尊上,有些妖是没有魂魄的,或者,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不可能!不等她说完,魔尊已经断然喝止,她翻看的手在发抖,魔气越来越汹涌,几乎已经要将整个地府吞噬。 自欺欺人一般的,咬牙切齿:她只是,不愿意见我罢了 又仿佛在某一刻突然灵光乍现,眼底一片凶戾阴郁。 话音未落人已经化作一道黑烟消散在原地,径直往魔界而去。 这尊瘟神走了,地府一时无声,良久,才有人敢大声喘息。 不知是谁轻声疑问:真的,有仙没有魂魄吗? 医仙是半仙,是妖兴许没有魂魄,但若是仙者,如何会没有魂魄。 有、有的,孟婆舒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声音又有几分苍凉,你忘了,仙人的寿命也不是没有尽头的 冰棺里的人还是她离开时候的模样,眉眼如生,却不带丝毫活气,一直神情诡谲的魔尊此刻偏又笑了起来,她一点一点摩挲着已逝之人的眼睛下颌鼻尖和唇角。 我怎么忘了呢?你可不是无牵无挂,你还有,浮析山。 魔尊雷厉风行,携带着冰棺赶往浮析山。 她的气息已经强横到只是出现都令无数生灵无法呼吸的程度,魔气从山脚开始蔓延,只是刹那就席卷了整座山峰。 浮析山乃上古仙山,从未被魔气入侵,但此刻在新任的魔尊面前轻易就被破除了一切屏障。 满山汲取精纯灵力修炼的精怪都在瑟瑟发抖,魔气已经侵入仙山,再这样下去,整个仙山数万生灵都只能堕入魔道。 一道闪电般的白色冲出仙山,嗽月厉哮一声,豹子的耳朵全部竖了起来,朝着肆意妄为的魔尊低吼,眼眶都是通红的。 魔尊怀抱着一身白衣双目紧闭的女子,揽着她的脊背和腰身 ,亵玩似的吻着她。 那是清薏的尸身! 豹子甚至还没有冲过来,就被一股浩瀚的魔气牢牢卡住下颌,魔气犹如绳锁让她动弹不得。 霸道的魔气侵袭了整座浮析山,在到某一处时猝然一顿。 魔尊摇落眼眸凝滞,许久,才缓缓的,缓缓的露出一点笑来。 白骨累积的座椅覆盖上一层浓厚的血腥气,魔尊把人从冰棺里抱出来,放在自己怀里,声音森冷幽寒凑在她耳边凄凉又阴狠的笑:原来,你把我的心拿去放在山里了啊。 像是在嘲笑自己,又仿佛在笑着他人。 怪不得,怪不得她醒不过来,怪不得明明有两颗心的,如何只剩下一颗。 怎么?你就这么想救这只豹子? 她笑的阴森,偏偏玩笑一般的温柔缱绻:你再不醒,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她! 顿一顿,又仿佛天真的笑:千刀万剐的那一种哦。 放肆!魔尊摇落,你在魔族嚣张也就罢了,如何来我仙界撒野! 一声厉喝从遥远处传来,金色的羽翼展开遮挡了半数天空,耀眼如炽日令人不可逼视。 魔尊押着那人冰冷的后颈,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怀里,待她如同生者,细细的揉搓着她冰冷的皮肉,企图能让她有一丝温度,听见怒斥有些厌烦的回过头来,待看见那是什么又蓦地笑出声来。 原来是天界的凤凰啊,一直听说凤凰血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本尊,倒也很想试试传说是真是假 系统:!! 那是女主!! 第89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魔尊坐在尸骨堆成的椅上, 支着下颌慵懒着垂下眼帘,她眼睛生的极好看,深邃的像是潭沉静又暗涛汹涌的湖水, 偏偏嘴角敛着丝若有若无的诡谲笑意。 绸缎样墨发沾染血腥,修长的手揽着怀里美人的腰, 饶有兴致的盯着不远处的凤凰看去。 只眼, 就让人遍体生寒。 凤凰不自觉的想后退半步,但她到底是仙界近些年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物, 自衬魔尊摇落虽是黑龙血脉, 但她也是凤凰遗族,不会差什么,所以忍着寒意站定在半空中。 然后 然后她就失去了最后个可能逃出生天的机会。 凤凰化作原形展翅而起, 夺目的金芒电光刹那闪现,数万金翎如道划破夜空的闪电朝着魔尊的方向暴略而去。 在凤凰全力击之下浮析山土地寸寸皲裂, 凤凰火乃至阳之火,路无数仙草植被燃起熊熊烈火,然而万箭所指之地的人依然漫不经心。 甚至还有时间贴在怀中悄无声息的人耳边低声撒娇:清薏,她要杀了我, 我好害怕啊 可真是委屈极了 时清薏: 系统: 若不是她有恃无恐的这么坦然, 说不定真的就信了。 她这副完全没把凤凰放在眼里的动作当然叫凤凰看看的清楚,当即脸色寒,怒喝句:自寻死路! 数万金翎携带着滔天烈焰齐齐奔涌而来, 只是瞬息之间就掠至魔尊眼前,魔尊仿佛根本不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楚楚可怜的蹭在那具冰冷的尸体耳边说着害怕。 清薏,你救救我,你不愿意再救我了吗? 赤金烈焰已在刹那间喷涌而至, 魔尊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在最后厌烦的挥手,深幽的魔气猛地窜出,在咫尺之间与数万金翎悍然相撞。 刹那间山崩地裂,地面震荡,魔气和灵力爆裂之光仿若炽日,将无数仙魔眼睛晃的发疼。 爆炸中心处片硝烟未散,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魔尊的结局,片刻后那处烟云豁然被股飓风吹散,直诡异的魔尊脸色沉郁。 怎么会凤凰的声音带着骇然的惊诧,在她的万箭麟羽之下,魔尊摇落竟然毫发无损?! 不,还是有的 那瞬间,天地间原本温和流淌的灵力骤然停止,气息都变得滞涩起来,只有无边的魔气狂乱席卷整个天地,将所有切都尽数碾压。 魔尊的腿上依然抱着医仙的尸身,她低下头握着医仙冰冷的手,捏了捏又放开了,而后点点的将目光收敛,那点似笑非笑的神情完全凝滞。 手指落在素白衣裙的边角,冰裂般的笑容从冷峻的神色里透出来点,那是个异常诡异的笑容,让周遭所有仙魔都不寒而栗。 你伤了她。 魔尊捻住那点焦黑的裙角,如瓷器般寸寸皲裂的神情里暴露出某种不可抑制的狠毒疯狂,她的声音极为笃定,而后缓慢的抬起头来,幽冷的目光猝地落在不远处僵立的凤凰身上。 这个理由简直不像是个理由,只是烧黑了那么点衣角就这样勃然大怒,更像是在肆意找茬。 那刹那凤凰只觉有股恐怖的气息锁定了自己,让她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生出,她知道自己要快逃,必须快速逃脱! 可天地间速度最快的凤凰族在那刻双腿都在无声颤抖,连动都无法动弹。 尔敢!我都未曾动她分毫,你凭什么敢动她?! 魔尊宛若疯了般,突然厉声,数道漆黑魔气从她宽大的袖袍中射出,魔气如箭,在凤凰甚至都没有看清的刹那猝然洞穿她的四肢。 啊 鲜血瓢泼而下,凤凰身后翅膀直接被洞穿出两个巨大的窟窿,鲜血如雨在半空中疯狂洒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狠狠砸进了山体当中。 凤凰眼底闪过惊涛骇浪,身体剧痛,口中鲜血直喷,然而她毕竟不是凡俗,只是短暂惊恐过后立刻从废墟当中爬起,展翅就欲走。 魔尊摇落实力确实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三界难觅敌手,她敌不过魔尊,自然要先走为上。 谁知刚刚振翅不过片刻,耳边忽地传来声低沉的冷笑,女子声音阴桀如同从幽冥之中传来。 想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凤凰遍体生寒,还来不及出声,周遭灵力已经化为片漆黑,数千缠满魔气的藤蔓从坚硬地底突兀升起,悍然穿透过她的躯体。 四肢百骸,各个经脉大穴,全部被魔气藤蔓贯穿,钉死在浮析山上。 啊 整片天空都回荡在凤凰受刑的凄厉尖叫,那声音凄厉的足以叫无数人心生畏惧不敢上前。 魔尊依然抱着心上人的身体,仿佛根本没有听见那凄厉绝望的惨叫,只是爱惜又委屈的亲吻她的鬓角。 清薏,你不心疼我了,都不醒过来救我。 抱怨完了又低缓的笑,温柔又病态的在她领口处吻了下。 清薏,我相信肯定不是你不愿意见我,是你太虚弱了见不了我对不对?你别怕,我这就去把凤凰杀了用凤凰血给你做药,再把浮析山铲平了,豹子杀了来救你,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回来陪你了 说着很是舍不得的模样,又接连赔罪连串的保证自己马上就回来云云,说完才小心翼翼的把人放好,徐徐站起身来。 她站起来的那刻,所有人都被那迫人的威压压的抬不起头,原本就虚弱不堪的凤凰更是直接喷出口血来。 系统:艹艹艹,反派要杀了女主做药引!! 宿主!世界要崩溃了,你快点给我滚回去!!! 时清薏:? 她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股浩瀚温柔的力量不容拒绝的推进了原本的躯体里。 所有人都心有戚戚,已经能够预料到凤凰最后的结局,天地间至尊至强,如明月旭日般升起的凤凰族小殿下,如今就要命丧于此。 凤凰都不是魔尊摇落的对手,以后的三界也不过只是她掌中玩物罢了。 恋耽美 ——(73) 在那般恐怖的威压下他们已经预见到未来会血流成河,然而在万众瞩目中魔尊摇落却整个人僵住了。 漆黑的袖袍被狂风猎猎吹佛,她僵在那里动不动,仿佛是被什么人扼住了脖颈,连呼吸都不敢过重,像是心脏都开始骤然停止。 那是、那是 不远处的豹子骤然发出声惊喜又凄惨的呜咽。 她想回头看看,又怕只是自己回头这个动作就会惊扰到身后的人,整个人僵在那里,手脚都无端发起抖来,脊背佝偻牙关紧咬,显露出股诡谲的隐忍和不可置信的古怪神色来。 良久,只极苍白的手轻轻牵住了她的袖袍角,极轻的,极轻的,扯了下。 魔尊豁然回过头来,居高临下的恨不得那个人她镶嵌进自己眼珠子里般的狠狠看着她。 半躺着魔尊尊椅上的女子身雪白衣袍不染纤尘,连同面色也惨白的让人心疼,此刻像是极为费力的,缓缓的睁开眼帘,露出全身上下唯点漆黑的眼眸。 她的神色倦怠又虚弱,薄唇也是苍白的,许久慢慢的张开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点气声都发不出。 就在她睁开眼的那刻,浮析山后股极为强势的灵力突然突破桎梏,犹如汪海水侵袭而来,温柔却浩瀚无边。 月白仙袍的男子额间缀着抹湛蓝的鲛人之泪,从半山魔气牢笼之中将鲜血淋漓的凤凰揽入怀中。 摇落眼中蓦地寒,森冷的几乎可见冰霜凝结,左手微抬。 系统疯狂报警尖叫:宿主宿主!救命救命! 时清薏眼角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下,笋尖似的手从袖袍里伸出,又无甚力气的往下滑落,摇落掌心魔气迅速消散,连忙过去牵住她的手,将脸颊贴过去,丝毫不畏惧她身寒冷,努力将自己的体温贴合在她指尖。 什么?你说什么?她几乎要疯了,焦躁在她心口升起团团焰火,边不可置信边又拼命希望这梦境再长些,再长些 医仙嘴唇几度颤抖,嗓子却仿佛被什么堵住般,许久许久,等余光里男主带着女主直消失在天幕尽头,这才吐出声微弱的呼唤。 阿落 有晶莹的泪水沿着女子苍白如纸的脸颊滑落,途径脸颊挂在削瘦的下颌之上,砸在了摇落的指尖,冰冷的,不带丝毫热气的,却让三界难觅敌手的魔尊浑身剧颤。 她说:阿落,不要为我,再造杀孽。 系统焦急的在其后弱弱补了并不会被听见的句:所以,能不能放过男女主 毕竟我们的工作真的很难做啊! 魔尊却仿佛被这句话打开了什么关窍,整个人下子冷静了下来,牵着她的手把整个虚弱无力的人死死锢进怀里,恨不能将其融入自己骨血之中,声音宛若诱哄般温柔:清薏,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再说 医仙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攀在她的肩上,用嘶哑的声音轻声答了句:好。 我都听你的。 这句好的代价就是被魔尊带回去直接钉穿了手臂四肢,魔尊拿着手帕细致的擦拭她手腕上的伤口。 阴晴不定:你当然,只能听我的。 第90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阎魔宫灯火通明, 用鲛人血肉所续之灯哪怕在魔界深处也能长明不灭。 一直嚣张肆意杀伐肆虐的魔族此刻噤若寒蝉,不为其他只因为魔尊摇落不喜喧嚣,但凡吵到她的妖魔无不被拍成碎肉。 此刻阎魔宫内的水牢内一片昏暗, 凄冷的湖水升起幽幽寒气,医仙被魔气包裹的锁链整个人吊在半空之中, 四根魔气藤蔓穿过她的四肢,将她死死盯在背后的墙上。 刚刚醒来的人极为虚弱, 眼眸低垂着,嘴唇也是惨白,像是一枝即将枯萎的花, 一丝活气也无。 魔尊摇落将耳朵轻轻贴在女子冰冷的心口,殿外似乎有魔族急匆匆的闯入, 不小心踩中了什么, 锁链发出一连串的刺耳响声。 滚 魔尊的神色蓦地转为狠厉, 右手狠狠拍出,那妖魔未曾闯入殿内就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气息随之消失在魔界的尽头。 被吊在半空的女子终于费力的睁开眼,秀眉轻蹙,似是不忍, 苍白的嘴唇轻轻颤动:阿落 听见那声音魔尊极慢的抬起头,手贴合在她心口的位置不敢放开。 时清薏! 她神色诡谲又病态,眼里却又仿佛沾染着一丝水光, 声音无端就低哑了下去, 看着凄楚又绝望的勾出一个冷笑。 戏耍我好玩吗? 覆盖在她心口的手猛地撤走,高高在上的人抬起头,眼眸里猝着冷光,手中魔气涌动, 水牢轰然激起千层浪。 你明明活着,就是不来见我!你没死,你又骗我,她仿佛是痛的又仿佛是恨的,被激起了某种可怖的回忆,你又骗我! 总是这样,时清薏总是这样,当年温柔甜蜜骗得她真心相许,而后挖心剥骨杀她取命,到了如今还在骗她! 你永远都在骗我,你没死为什么不回来?! 她转身快步走下水台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可怖至极,整个人都在微微战栗,仿佛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又在某一刻猛地回过头来,厉喝出声。 怎么?看着我伤心欲绝崩溃无法自抑就这么让你高兴么?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她快死了你马上就醒了?魔尊声音森冷又阴沉,漆黑的妖骨长鞭啪地一下甩在地上,将地板抽的碎成齑粉,可想而知这若是抽在人身上该是何等恐怖的酷刑。 半晌又委屈的轻笑,呢喃着:你看,你都不心疼我,我快死了你都不肯醒过来,却这么心疼那只蠢豹子! 又想起方才被打扰时那人眉眼间的不赞同:你这么悲天悯人,怎么不多心疼心疼我? 她像是一只困兽,恨到了极处也不敢对刚刚醒来的人动手,九节妖骨长鞭发出令人骨头发酸的声响,携带着恐怖的劲道甩在水牢四处。 在魔尊如此盛怒之下,几乎有天崩地裂之势,锁链崩裂乱石四溅,然而哪怕这样愤怒,医仙足下水牢都被抽的碎裂,她整个人却毫发无损,甚至连被碎石牵连都未曾。 魔族众人在外瞧着摇摇欲坠的阎魔宫缩了缩脖子,莫名觉得脖颈发凉。 新魔尊喜怒无常脾气暴烈,谁都不敢上去触霉头。 这样疯狂的撒气过了片刻,才有一声极低的声音掺杂在巨石倾落的声音中传来。 魔尊听见声音耳朵瞬间动了动,迅速停下鞭子,身形犹如鬼魅般掠了过去,恰在此时头顶巨石掉落,她想也没想直接挥手一拍。 然而她到底还是掠的太快了,碎石砸在她额头,她也仿若未觉,三步并作两步迈上了水台正中。 你说什么? 魔尊紧紧盯着她,眼睛亮的惊人,像是万一她说出什么不动听的话就要当场发疯。 时清薏: 医仙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的看着她额头不停流血的额头,那血从额头一直划过脸颊流至下颌落进玄色衣裳里,她却跟完全不知道疼一样的毫不在意。 系统在她耳边叹为观止:反派疯了竟然就不知道疼了吗? 医仙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眼底却适时的略过一丝心疼,声音羞赧又无奈:你明明听见了的。 她眼看着像是不再想说第二遍,魔尊勃然大怒,厉声威胁:本座说没听见就是没听见! 素来孤冷高傲的医仙仿佛难以启齿,涨的耳朵都红的厉害,半晌,却到底还是如了她的意,悄然倾身过去在她不停留血的额角落下一吻。 我最心疼你。 你最心疼谁?魔尊不依不饶,不得到确切的答案誓不罢休。 最心疼我的阿落。 仿若轻叹一般的,温声回答。 魔尊很吃她这一套,听完整个人安静少许,复又倾身过去撕咬她的脖颈。 从前她们在浮析山好时摇落也爱咬她,喜欢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的印子,宣示主权,但那时她总咬的很轻,生怕弄疼了她,此刻却再无这种顾虑,一口下去直接咬破皮肉,鲜血涌了出来。 嗯 医仙一声闷哼,到底什么都没说,甚至微微仰起脖颈,任由她撕咬,姿势虔诚的仿佛献祭,莫名点燃了魔尊的心火。 等时清薏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单薄衣衫被撕裂成数块,飘然落在水池正中,她愕然一瞬,在摇落吻过来的时候吓的不自觉后退半步。 魔尊蓦地停住,周遭气温骤降冷的医仙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你不愿意? 她的突然兴起来的始料未及,时清薏只来得及快速按灭系统,因着魔尊的盛怒周遭温度骤降,医仙不自觉的颤抖,声音却无比柔和。 阿落,放开我好不好? 她的四肢还被死死钉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悬浮的无措和裸露在空气里的慌张都让她感到恐惧,双臂被吊起来的酸痛更让人难以忍受。 放开你干什么?魔尊神情又阴冷起来,嘴角挑起一丝近乎天真懵懂的笑,歪着头亲她:放开你让你跑吗?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想跑的对不对?等我杀了你你就立刻死遁,所以我在三界之中都找不到你的魂魄。 埋首在她肩头的人低低的笑:没想到吧,我竟然一直带着你的尸体寸步不离让你逃都逃不掉。 我从未嗯 她的话说不下去,身体蓦地紧绷,光洁的脊背微微弯曲着,苍白如釉色的肌肤拢上一层薄薄的冷汗,整个人都在细细的发抖。 魔尊把指尖抵到她唇边,缓缓露出一抹妖冶的笑。 嘘 别说话,我不喜欢在这个时候还要听见你找借口骗我,别说,反正我也不会听,不会信 。 你休想再骗我。 有鲜血滴落在水牢冰寒的水中,缓缓溢散。 医仙眼睫缀着细密的泪痕,哪怕被如此对待也一句话也未曾说,一直死死咬着牙,甚至是纵容的。 只在最后的时候神思恍惚的轻声喊:阿落阿落 魔尊附耳去听,半晌,听见她尽力扯动锁链,声音都带着啜泣,低不可闻:阿落,你抱抱我。 你再怎样折磨我都好,能不能抱一抱我,让我确认这并不只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和残虐的报复。 魔尊也许是觉得好笑,嘴角扯了一下又扯了一下,最终在她耳边低声笑:不行。 残忍的可怕。 话音落下的一瞬,医仙闭上眼,眼泪悄然落下。 摇落就瞧着她继续笑,伸出手指轻轻擦了一下她脸颊上的泪水,受宠若惊又好像是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很是震撼的模样。 你竟然也会哭。 而后又自言自语,似乎是对时清薏说又好像是在告诫自己:可本尊再也不会上当,再也不会受骗了。 说完慢条斯理的在天然的水池边清洗掌心,她洗的非常仔细,手一遍又一遍的搓洗,恨不得把皮都剥下来一层,就好像是刚刚沾上了什么恶心至极的脏东西一般。 一直到出去以后她还在看着自己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把这双手给剁成肉酱。 她竟然那样对清薏,对她做那样折辱的事,用那样恶毒的话来攻击她。 要是放从前,便是旁人对她不客气的看上两眼,自己都要生气挖了那个人眼珠的,又怎么可能自己亲手伤她呢? 还把她伤的那样重。 魔界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窒息,她几乎是慌不择路的逃离了这个地方,人间阳光明媚,她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仿佛撕裂成了两个人。 一个人在享受着肆意报复的快感,一个人在痛苦的挣扎,诘问她,怎么能这样伤清薏,这样践踏她的尊严,另一个人又在拼命的嘶吼是她活该,是她的报应! 她漫无目的的朝前走,最后停在了浮析山的九千石阶前,她从来没有走过这里,九千石台爬上去彰显诚心才得见医仙一面。 神思开始混乱起来,她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觉得自己爬到尽头就能看见那个神色沁冷的姑娘,朝她伸出手来,喊她,阿落。 她就能跟第一次上山时一样捂住伤痕累累的躯体,装作伤重的样子歪倒在她怀里。 跟上山都所有人一样,说出那一句,求医仙救我。 清薏,救我 救一救我。 可她爬完了九千阶石台还是没有看见想见的人,只有无数生灵在她身边脚下。 她蓦地回头才发现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魔尊不解的皱眉,强大的神识上天入地寻求那个人的气息,终于在魔界尽头寻到。 那个姑娘被赤裸的吊在阎魔宫的尽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虚弱的只能看见唇角轻轻颤动。 她说:阿落,救我 第91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医仙是被魔尊亲手抱出去的。 水牢暗无天日, 她衣不蔽体一个人在水牢里待了整整七日,手腕上的伤口血液干涸,唯有阴冷的长风吹的她瑟瑟发抖。 四周空旷又寂寥, 被硬生生吊起来的手臂承受着往下坠落的撕扯,没有着力点, 更没有人来解救她。 时间漫长而孤寂,只有系统蹲在旁边静静的陪着她。 系统心软, 踌躇了一下小声问她:要不然,我们走吧,让摇落后悔这么对你 。 时清薏闭着眼, 长时间未曾饮用水的喉咙干渴而嘶哑,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万一被抓回来 不是万一 , 而是一定, 彻底黑化完的摇落已经是三界无人可敌, 到时候被逮回去,只能加倍受罚。 可是宿主, 这样下去你会死的系统守着她,焦急的查探着外界讯息,摇落回浮析山静坐去了。 恋耽美 ——(74) 这个时候不回来守着宿主, 去那个破地方干什么! 时清薏沉重的眼帘依然没有掀开,只有脸色苍白如纸,低垂着眼眸, 良久, 才极低极低的叹了口气:才三天而已,摇落,受了三年 这样的折磨,摇落在大渊之底生受了三年, 徐昭苏在暗牢里被囚一年,萧锦瑟吃了数年的慢性毒药,姜知意饱受欺凌被玩弄感情也有一年多。 她只不过受了三天而已,就觉得生不如死,那她,又是怎么熬过那一年又一年的呢? 是怀着怎样刻骨的仇恨,凌迟般的绝望,渡过那漫长的一天又一天。 水牢之中寂静无声,她的声音也有气无力,低缓而艰涩。 以前总觉得她只是一个攻略目标而已,从来只在乎数值,纸片人的苦难是算不上什么苦难的,而今自己受了才明白,原来,竟然这样疼。 疼的动都无法动弹起,失去自由只剩下无望的恐惧。 是从前,她对自己太好,让自己从来没有尝过苦楚的滋味。 系统不懂也不敢说话,只能静静的陪着她。 时清薏在水牢呆到第七日的时候摇落才从浮析山赶回,将她抱出水牢。 她已经衣不蔽体,整个人都被魔尊抱在怀中,手臂因为长时间的吊起而脱力,无力的挂在摇落颈边,被强行扯出的锁链撕裂刚刚结痂的伤口,锁链一放下来整个人都往下跌,而后被稳稳接在了怀里。 接住她的人动作仓皇一身血气,医仙这样洁癖严重的人第一反应却是收拢手臂去抱她。 只是手臂没有一丝力气,怎么也抱不住,只有因为长时间不见天日骤然见到天光的泪水悄然滑落。 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下滑的温度如此明显,让她不自觉的想到某个人,曾经被她抱出暗牢时也是眼睛失明。 系统叹气:这是不是就是因果报应? 时清薏眼睛看不见,在一片空茫里近乎本能的颤颤巍巍的朝魔尊怀里靠过去,汲取少有的热源。 摇落凑在她耳边漫无目的的笑,声音极轻又极温柔,问她:清薏,疼吗? 医仙想回答什么却张不开口,嗓子干涩的张不开口,昏昏沉沉的晕倒在她怀里。 察觉到没有回应,摇落眉宇间先是拢起一抹不甘的厉气冷笑:怎么?又不愿意理我?而后仿佛察觉她说不出话来,脚步猛地加快,朝着阎魔宫深处快速掠过去。 在系统空间里还没有完全修复就被毫不留情的踹了出来,她灵魂虚弱的可怕,头一回连灵魂也昏昏沉沉的,恍惚中仿佛有什么在轻轻蹭她的心口。 像是生怕她醒不过来似的,在她耳边楚楚可怜的认错,什么清薏我错了,你醒醒看看我,我什么都听的,而后化成原型用尾巴轻轻卷着她。 清薏,你醒过来嘛,这一次我真的不骗你 而后她的身体就陷入了罕见的温热里,有人轻轻按揉着她的肩膀和酸痛的手臂,源源不断的灵力透过温热的水源浸入她的身体,修补着残破的身躯。 很久,她方才掀开沉重的眼帘,入目灵力蒸腾,她躺在摇落的怀里,龙尾轻轻缠在她的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绕着她的小腿往上攀爬。 摇落瞧她醒过来终于松了口气,上好的灵药不带一点珍惜都倾倒在她贯穿的手腕上,见她醒过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满是疼惜的问她:清薏,疼吗? 疼。 自然是疼的,器具直接穿透血肉,被生生吊了七天,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她毕竟也只是血肉之躯。 疼啊,摇落秀丽的眉轻轻皱了皱,很是满意的咀嚼着这个字眼,复又低头怜惜的吻了吻时清薏手臂上的伤口,幽幽轻笑,疼就对了,我当初,比你更疼千倍万倍! 话音落,那缠绵暧昧的亲吻骤然变了味道,她一口咬下缠好的绷带,尖利的牙齿径直咬上未曾愈合的伤口,鲜红的血液刹那间喷涌出来,将浴池染成一片血色。 时清薏身体微微战栗,到底只是闷哼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而后突然被人猛地按在浴池里,身体重重撞在浴池前,魔尊押着她的腰,将人往身后按,水池激起千层浪,时清薏一瞬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巨大的恐慌里只能不停的,断断续续的喊她的名。 阿落咳咳阿落 不许喊!身后的人仿佛被踩中了什么痛脚,声音都不自觉的拔高,你以为喊了本尊就会心软吗?你觉得本尊还会好好对你吗?! 我 身前挣扎的厉害的人突然便停了下来,兴许知道她不会再心软,果然不再挣扎,只有削瘦的蝴蝶骨剧颤,一点一点的颤动,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虎口,任由她施为。 本来应当是快意的,这样疯狂的报复她在大渊底时就设想过千遍万遍,怎样折辱她,报复她,让她身败名裂,让她生不如死。 那时候的她就靠着这样的恨意渡过了整整三年,又装作无怨无悔的模样蛰伏在这个虚情假意的人身边,可为什么真正实施起来,却根本没有想象中快意! 她根本看不得时清薏这样受委屈的模样 ,明明就是她罪有应得! 摇落死死咬牙,到了半途骤然起身,魔气翻涌,一袭崭新的玄衣瞬间覆盖魔尊全身,只有一头乌发披散在身前,看起来迷乱又荒唐。 走之前还要附在时清薏耳边怨恨的笑:这是蓬莱仙境的玉醴泉,我特意为了你从仙境那群人手里抢过来的,喜欢吗? 而后从袖底冷冷扔下一瓶仙丹,丹药滚在浴池边,离伏在浴池边的人仅有一寸之距,却到底没砸上去。 喜欢就好好养伤,毕竟,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你要受尽我所受过的折磨,才算罢休。 她漠然的扫视面前的人,眼底不带丝毫温度,而后快步离开,她走的那样快,快的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她走以后良久,时清薏才从浴池里伸出一只手悄悄碰了碰瓷瓶。 是仙界的无忧丹,对仙草医治有奇效,只是世间少有,难得一见,仅有的几瓶都在仙界收藏着。 她蓦地想起那人一身的血气,原来,是为了她去取蓬莱仙山的玉醴泉和无忧丹。 只是可惜了。 女子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流露出某种遗憾。 这些东西已经对她再无用处,她的手悄然松开,那丹药就顺着浴池一直滑落,而后猝然落地滚开。 医仙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抓了湿漉漉的衣袍抵在手自己心口,从喉腔里泄露出一声极低的声音:阿落 拿这些来,不如你多陪陪我。 折磨人折磨到一半,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重手而气闷遁走魔尊隐匿在暗处,冷冷看着她拿了那瓶药,以为她要自己上药的时候看见她松开手任由那药摔落。 好啊,她竟这样厌恶自己,竟然连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药也不用! 某些疯狂而恶毒的心思一瞬席卷了魔尊的心窍,她几乎要冲出去扼住这个人逼她一颗一颗吃下去的时候,浴池里的人伸手摸索着拿起 拿起她刚刚遗落在浴池里的玄衣抵在了心口,而后 魔尊只觉心口微窒,蓦地转过身去,不敢再看,只有偶尔听见身后那人低声喊她的名。 嗯阿落 魔界不分四季,这里只有大片大片的荒原,不见春秋唯有风雪,魔族第一场大雪将落的时候传出来一个消息,魔尊摇落因修炼踏入瓶颈的缘故,要寻一个道侣。 消息随风而去,三界之中谁都知道如今魔尊喜怒无常,行事诡谲,可谁也都知道,她的实力卓然,三界难觅敌手。 双修各自受益,可若是能得魔尊功力一二,便至少可少千年刻苦修习。 三界不少人蠢蠢欲动,就连一直不对付的仙界,也想送那么一两个过来试试运气,万一能改善改善关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时清薏听见这个消息时正在发呆,她被囚在一个笼子里,魔尊欣赏她被缚在其中的姿态,偶尔过来嘲讽一两句问问她被囚的感觉如何,能否感觉到自己当初的痛苦。 医仙不答,只是同她说:阿落,你高兴就好。 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刺激了已经疯的厉害的人,她当天放出话去要找道侣。 于是当天夜里风雪正急,摇落从修炼中骤然睁开眼,便见大门陡开,一身白衣的医仙踏着一路鲜血走过来,修长手指拭过三尺青锋,声音温柔与冷冽兼具。 鲜血从她身上不停滴落。 阿落,我听说,你要找道侣? 第92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手持三尺青锋, 眼尾敛着冰雪,就那样一个人单单站在大殿门口,长风猎猎, 身后魔族众魔被杀的歪七扭八,腿肚子发抖的站了老远。 虎视眈眈, 却不敢近前。 魔族最顶尖的战力虽然并不都聚集在一块,但医仙能挣脱玄铁囚笼跑出来, 还是难免叫摇落一惊。 她身后即是连绵风雪,神色冷清又桀骜,似乎世间万事万物都没有任何能让她入眼的, 就跟 跟从前别无二致。 声音却极是轻缓,又冰又冷缓缓勾了一下嘴角:阿落, 听说, 你要找道侣? 摇落怔愣了一瞬蹙眉骂了一句废物, 而后便挥手令众人滚开,这才垂眸看她, 嘴边勾起一丝笑,笑意却冷,像是欣赏她的痛苦一般闪过一丝锐利。 是又如何? 医仙的身体小幅度的颤抖了一下, 发出一声压抑极低的咳嗽,苍白的手指擦拭着剑锋,剑身锋利, 只是那么稍微颤抖了一下, 手就被剑刃划破,一滴鲜血顺着秋水剑身落下,染红了脚下银白的大雪。 摇落心里莫名跳了一下,不敢再看, 只是声音仍冷:就算本尊要选道侣,又与你何干? 医仙沉默了一下,这话伤人,像是一把刀钝钝的沿着她的脖颈一点一点割开,刹那间于无声处鲜血淋漓。 她一步一步的朝魔尊走去,剑仍提在手上,目光却带着某种无言的叹息,最后提着剑走上高台时手仍在细微的发抖。 很隐忍而无奈的喊她的名字:阿落 不要再闹了,我受不住你这样闹。 魔尊讥诮的看着她,看着她提剑的手,医仙妙手回春,总有人甘当牛马之力,几乎少有见她手持刀刃的时候。 她持剑的风姿却很漂亮,剑薄而利,动如惊鸿,下手丝毫不心慈手软,剑势犀利,哪怕是杀人夺命也是好看的。 上一次见她用刀还是新婚之夜,她反手用短刃剜出了她的心,下手的时候还贴在她的耳边哄骗她 ,也是这样温温柔柔又无奈的语气,喊她,阿落。 魔尊仰起头,眨了眨眼,突然了然的笑,又偏了一下头,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怎么?还想再杀我一次? 医仙猝地收紧手里的剑,她气焰极盛,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片刻以后才睁开眼,声音已经重新平静下来。 不会,阿落,我不会再伤你了。像是保证一样的,她豁然转身朝风雪深处而去,步履匆忙而坚定,声音落进风雪里,只剩下沁冷的回音。 我去杀了她们! 摇落有一瞬没反应过来,等看清时清薏往哪里走眼里才骤然凝成一线。 那是 这一夜的阎魔宫注定不会平静。 魔尊早有喜爱女子的前科,自荐和旁人送来的女子混放在阎魔宫的一角,还有无数自觉能够抱得美人归的男修士也愿意来蹚一脚浑水。 夜半正修炼之时被人从清修之中逼醒,来人白衣墨发,裙角沾染点点血迹,手持三尺青锋,一剑劈开门扉,大雪顺着破开的大门纷纷扬扬。 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剑光已经化作千万虚影袭来。 有什么毛病? 这是魔族的阴毒点子?将我们聚集在一处杀么? 你是什么人? 一时之间整个阎魔宫都骚乱起来,魔族在三界之中的位置本就敏感,此刻难免叫人生疑是不是早有预谋。 魔尊摇落,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有眼尖之人瞧见不远处半空中玄衣墨发的女子,顿时勃然大怒,怒喝出声。 摇落负手而立,居高临下俯视着此处的乱象,最终只冷冷吐出一句:本尊,只要最强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动起来。 魔尊摇落选双修道侣,自然不可能选什么弱手,而得了她整个魔族也算尽在掌握,既然他们都有胆子到这儿来,自然做了万全准备。 而前提自然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院落正中那个白衣女子身上,自相残杀也是以后才该考虑的事,现在该考虑的是该怎样先把看起来最强的那一个拉下来。 魔尊始终呆在远处半空之中,仿佛看着蝼蚁拼死挣扎一般看戏,神色不悲不喜,仿佛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牵动她的心。 这一战无疑是惨烈的,鲜血疯狂喷溅,这一方天地都陷入了灵力的狂乱当中,自觉伤重不敌的皆可自行退场,魔族不加阻拦,但有更多亡命之徒还在拼死一搏。 从深夜一直厮杀到黎明,地上的白雪下了一层又一层 ,血迹被覆盖以后再次洒落,再次覆盖,退走的人走了无数,到最后留下来的只不过数十人。 时清薏还在其中。 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已经为鲜血所染红,剑是钝的,身上数道豁口鲜血汩汩的流,衣衫被精怪撕咬的破破烂烂,甚至能看见里面翻卷的皮肉和骨骼。 力战至最后一人。 摇落的神色一开始是戏谑的,时清薏只是一株草,一株除了医术外自保能力都堪忧的草,多年前都要她日夜守护不敢离开片刻的草,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时清薏竟也有如此强的时候。 她的修为就是比不上自己,也差不了凤凰多少。 遥香草本身就不适宜修炼,她竟能克服天生弊端走到如此地步。 摇落眼底掠过一丝幽暗,却是磨牙恨恨的想,果然以前柔弱不能自理都是在骗自己罢了! 时清薏脸上都是血,血液干涸也不敢擦拭,生死之间,不敢掉以轻心,那血被风吹干在她脸上,她的腿沉重的提不起来,拿剑的手冷的几乎要感知不到剑的存在。 越来越虚弱了,哪怕调动所有数年修炼的灵力和所有收藏的天材地宝,还是不可控的走向衰亡。 恋耽美 ——(75) 不过还好,至少,她没有输 皲裂的手指颤动着握紧长剑,她想勉强站起身来,眼前血色苍茫,系统突然惊叫一声:宿主小心!身后! 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一只已经受伤躺在雪地里的雪狼妖掏出一只狼牙,淬着剧毒飞快袭来。 时清薏立刻想握剑回身去挡,然而手却跟不上想法,实在太累伤的太重,轻盈的秋水长剑也重似千斤,等她回过身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狼牙却到底没打进她的身体,漆黑浓郁的魔气卷住狼牙,不过片刻就碎成了齑粉,狼妖骇然的睁大双眼,眼底却已经彻底灰败失去生机。 长剑缓慢的回身刺来时魔尊眼底骤然一冷,只是稍微用力那剑便化成碎片成医仙手中掉落,没了剑的支撑时清薏再也支撑不住。 最后倒进了魔尊怀里。 摇落脸色差极,她几乎从没有看见过时清薏这样凄惨的模样,那样连一点血气也不愿意闻的人,此刻一身浓郁血腥,背后的伤口几可见骨。 一股无言的愤怒侵袭了魔尊全身,只是一挥手间整个天地最后朝医仙出手妖魔尽皆被轰成血沫。 别 别什么?魔尊怒极反笑,怎么?时至今日还要不自量力的管本尊的事? 那人却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在她耳边气若游丝,生怕她忘了:别忘了答应,答应我的 摇落脑子里仿佛有一根弦应声而断,看见她如此凄惨的模样 ,那一股无名火却不知是在气谁:本尊答应什么了? 时清薏明显已经撑不住了,浑身都在发抖,只能发出字节:你 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浸透了魔尊身前的玄衣。 像是控诉她一般,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摇落实在太了解她,她只是张开口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边把人抱在怀里飞快往阎魔宫深处而去,一边咬牙切齿的答:不都是跟你学的吗? 跟你学的别有用心,出尔反尔,折磨人还要杀人诛心。 她把人掩盖在怀里,一直到玉醴泉边才掀开衣袍,时清薏已经陷入了昏迷,一身的伤凄惨不已,脸上还有点点泪痕。 那一刻她心里恨的不行,恨没有方向,于是全都涌向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恨她这么拼命,是不是想死了一了百了,明知道就算她败了,这个位置也只可能是她的。 她时清薏,就是拿捏住了她! 思及此,魔尊忽而愤恨,拳头狠狠砸在玉醴泉边,上古仙石寸寸崩裂,人却护在她怀里,未曾伤到半分。 摇落极慢的吸气,心口那点刺痛越来越明显,疼的她这样坚韧的人,脸色都是一片煞白。 魔尊修炼出岔子,想求寻解决之法,其实,也并非空穴来风。 这段时间,她的实力确实一直隐隐有不稳的趋势。 时清薏醒过来时是在摇落怀里,不懂诗书礼易的魔尊假模假样的瞧着一本人间的书,上面写的什么明媒正娶她都不怎么懂,看的眉头直皱。 时清薏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从她腰后注入,魔尊一只手不耐烦的翻看着那些东西,一只手却紧紧抱着她的腰。 那是合卺酒。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 似是没料到她竟然这么快醒来,魔尊手中魔气一震,那书就化作了烟尘。 你以为你配得起这些吗?魔尊恶劣的在她耳边冷笑。 又有一些被当场发现戳穿的恼怒。 当年她确实不想委屈了心上人,想什么都给她最好的,合卺酒用千年雪参跟老猴妖换的猴儿酒,人间的风俗和仙界的风俗一个一个的挨个考量,可现在不同了。 这才是给你的。 她声音幽冷,掌心处缓缓浮现一纸婚约。 时清薏心里一缩,放在桌上的手指也不自觉的发抖,声音仿佛是从嗓子里逼出来的。 奴契。 第93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奴契。 就算在三界之中, 能接受这种明显不对等契约的也只是少数。 奴契就算是双修也只有益于主的一方,对于奴的一方没有任何益处的,在三界之中只用于报复钳制有特殊之处的人。 时清薏的手指落在那纸契约上, 手指很冷,她突然有些喘不过来气。 像有些委屈且无措的喊:阿落 医仙这一生都算是高高在上, 向来只有其他人求她的时候,她从来不曾向任何人低头。 这是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摇落不看她,纤细的手指点一点婚契,声音沁冷似笑非笑:你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 那就烧了吧 。指尖火焰缭绕,烧焦了一点边角。 烧了这件事就过去了, 拿出来的那一下充斥了报复的快意, 后悔却又来的猝不及防。 别时清薏按住她的手, 她的声音是干涩的,咽喉动了动, 手指一点一点把婚契攥紧了,我答应就是。 摇落蓦地怔住,她其实, 并没有觉得时清薏会答应的。 甚至已经做好了她不答应,强行按着她印契或是 然而虚弱的人已经伸出手去够到了纸笔,一只手压着契, 一只手抵在唇边咬破了指尖, 血滴在一旁,狼毫的笔尖沾着血,一笔一划的奴的一方写下自己的名。 时清薏。 她写的如此郑重,字迹端正清隽, 就仿佛当真是一生一次的婚书一般。 摇落的字是时清薏教的,却跟时清薏的天差地别。 魔族从小学习的不过是如何征战厮杀,对于念书识字一窍不通,后来在浮析山养伤的时候时清薏教她写字。 她怕惹时清薏不高兴总是学的很是认真,可天赋受限总也写不好,后来想明白偷懒的法子就化成原形缠在她身上,龙族的四根爪爪抱住她的腿,撒娇一样的把她往外面拽。 往事戛然而止,她写字还是难看的不行,一只手已经悄然覆盖在她手背。 有墨色的长发倾落下来,扫过她的颈侧,冰冰凉凉,时清薏握着她的手珍而重之的写完了那两个字。 阎魔宫里竖着从东海之底挖来的冰镜,摇落有那么一丁点不自然的偏过头去。 她满以为会在镜子里看见大仇得报冷漠疯狂的自己和委曲求全的时清薏,她想自己此刻的神情必然是痛恨且嘲讽的 。 可是没有,镜子里的两个人恍若一对璧人,时清薏身上没有什么力气,静静依偎在她怀里,她则任由时清薏握着她的手写字,十指若有似无的相扣,亲密无间。 她的脸色为何这样苍白?倒像受了什么委屈一般。 摇落呼吸微滞,又在片刻间愤恨起来,在心底痛斥自己怎么能如此心软!活该被她骗到! 这都是你应得的,在菩提城时,你不也把我当成奴隶么?! 咬牙切齿的告诫自己,再心软必然是个蠢货。 自己在菩提城可是被她牵着锁链出门,而后被妖怪误以为是 哪怕是奴契也是有婚礼的,只是相当简陋,魔界民风粗犷,无论什么婚事都要大喝三天三夜才算罢休,众魔不敢对摇落造次,准备逮着魔尊不上心的奴隶灌酒。 时清薏作为一株仙草并不会喝酒,喝酒就地就倒,被众魔围着脸色愈发寒冷,周遭几乎结着三尺之冰,摇落就在魔尊的位置上冷眼瞧着她。 时清薏被闹的烦的时候就回头望一眼高台上的人,见摇落并没有阻止的模样眼神微黯,扭头直接拿起一坛子烈酒仰头就倒。 精致修长的脖颈吞咽着,一坛子烈酒很快就见了底,医仙喝完将酒坛子就地一扔,在碎裂的声响里冷冷问:够了吗? 众魔一时愣住。 便见喝完酒的女子硬撑着一步一步往魔尊的方向而去,她走的固执,一时竟也忘了拦她。 主奴之契,奴隶是不能与主人同阶的,她一步一步往上走,身后还有魔族在起哄。 这样的大日子喝一坛子怎么够?好酒量!这不多喝点! 吵吵嚷嚷里只有摇落冷冷觑着她上前,主奴不能同阶只走到靠近摇落尊坐位置半步的时候她怎么也走不上去了,双足仿佛戴着镣铐,怎么都无法上前。 每一分都是撕扯,犹如天堑,再往前必要她骨肉分离。 魔尊弯下腰去逼视她:你以为,你可以跟我并肩而立? 她尽力挣扎了,可还是不行,签定的契约甚至让她膝盖微屈,隐隐有想下跪的趋势,摇落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窘迫的姿态 ,已经准备好了嘲讽的语气。 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也要在她面前低头。 嗯谁知那人嗯了一声 ,竟然自己趴下来整个人蜷缩在了她的膝上,头枕在她膝上只昏昏沉沉的喊:阿落 摇落: 那一刻她气闷的不行,有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下不去,最后冲还在起哄的一群魔厉声道。 灌什么灌?她配得起这样的好酒?! 一群张牙舞爪的魔瞬间老实了,不敢惹炸毛一样的魔尊,跑去其他地方聚着喝酒过夜。 时清薏醉的厉害,憋屈的不行的摇落还要把她抱回去,一路穿过冗长的魔宫和如刀剑的一般的大雪。 魔族的雪夹杂着狂风,吹在人身上犹如刀割,摇落下意识把时清薏整个人遮住,后来又惊觉自己为什么做这种事,立刻把人从衣袍里摘出来。 而后听见醉的昏迷的人在说什么醉话,她没忍住附耳过去听,听见她似乎很是不满的发出抗议,结结巴巴的。 我配你阿落 我配不上那样的好酒,我就配你,我只配你。 时清薏! 摇落心头又梗,气的眼前发黑,一腔愤怒无法发泄,险些一头撞到了柱子上去。 最后到底看不得她一醉了之,摇落用魔气硬生生将酒气从她身体里逼出,恶狠狠的骂:你以为就这么容易吗? 时清薏反正半醒不醒的,闻言眼帘微启又撑不住的垂了下去:阿落,你想怎样?我听你的。 终于到了这一步,魔尊冷笑,咬住医仙白皙耳垂的一角,一字一句,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蜗,喂了一颗药进她嘴里。 取悦我 医仙半醉半清醒的掀开眼帘,有一点朦胧的水汽氤氲在她眼里,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半晌,突兀露出一个笑。 整个人支撑起来,飞快的在魔尊眼角落了一个吻,半醉半醒的扑了上去 ,把嘴里的药一下子渡进了魔尊口中。 声音竟还是冷清克制的:好。 猝不及防的摇落: 一夜不知是折磨还是欢愉,阎魔宫自然没有敢听魔尊墙角的魔,只有风雪听见里面的声音,间或有一点压抑的低声。 魔尊恨的不行,她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恨什么,仿佛哪里都能找茬,就连向来孤冷的人不肯出声也要恨恨的找茬。 怎么?就这么不愿意同我好,连声音也不愿意发出? 良久,才有虚弱的声音不解的传出:你、你说让我别说话的 魔尊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在水牢的时候,她同时清薏说,别说,反正我也不会听,不会信。 此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气的不行:本尊要听,给我说! 只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平素极清冷的声音贴近她的耳朵吐出一句极为过分的话,魔尊一下子僵直了身体,醉鬼含着她的耳垂,絮絮叨叨的说着情话。 情话灼心,不过片刻魔尊就败下阵来,恼怒至极的封了医仙的嘴。 不许再说! 明明是叫取悦自己的,到最后气的不行的也是自己,魔尊心里憋着,却到底是因为疲惫睡着了。 天光破晓时一切方休,魔尊躺在里侧额角轻微冒汗,时清薏在外侧拿袖子替她擦了擦额头汗珠,某一刻蓦地皱眉,忍了又忍,踉踉跄跄的往外去。 一直到仓皇逃出殿门外,掩好门,她才敢猛烈的咳嗽起来,手指用尽攥紧门扉,几乎要把门扣出一个洞来,片刻后才敢把衣袖移开,已经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身体的虚弱越来越明显 时清薏靠在门外许久才有了一些力气,开始朝外走去。 殿内的魔尊冷冷睁开眼,双眼无神的看着横梁,到底没忍住撕烂了手里的红衣。 她睡着的时候忍不住抓紧时清薏的手,后来被那个人换成了一件破衣裳。 不急,不急,她急什么呢?反正有奴契在,时清薏根本就跑不脱,她只能在这里陪着自己堕入妖魔道,受尽人间百苦! 话虽如此说,却还是受不住,手指一点一点蜷缩,心口有什么翻涌的厉害,她死死往外看去,看着那人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终于一口血喷了出来。 苍凉又愤恨的咀嚼着她的名字:时清薏 签定奴契以后自由的限制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严,时清薏寻着系统给的路线走了不远就听见一声嘶吼,豹子被关在偏僻处的结界里 ,耷拉着耳朵听见脚步声一下子支棱了起来,看见她眼眶又红了。 这还是她死而复生以后头一次与嗽月相见。 你骗我!豹子四肢轰然站起,对着结界外的人怒吼:你骗我,你骗我你会杀了她的,结果呢?! 时清薏咳嗽了两声,声音无奈的唤了一句嗽月。 豹子又低下头去,兽类的眼里流露出人性化的悲伤。 你舍不得杀她,那、那至少可以离开,离开她就可以活的久一点 第94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阎魔宫的夜漫长而萧冷, 豹子趴在地上不安的低吼,兽类的瞳孔看着结界外女子虚弱的模样不自觉流露出一丝杀意。 清薏,现在还能杀了她吗? 时清薏有些不太能撑住, 靠在了结界外的树旁,闻言轻轻笑了笑, 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来,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恋耽美 ——(76)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豹子的目光落在她心口的位置, 那里空空荡荡的,缺失了一颗心窍,她能感受到外面这个人是没有任何温度的, 冷的让她心惊。 怎么到了现在还在问我能不能杀了她。医仙找了个好位置坐安稳,逼着系统开外挂把结界打开一个豁口, 抬手将手里的酒扔了进去。 我要是能下得了手, 何至于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她很无奈的勾了一下嘴角。 豹子恨铁不成钢的瞪她:所以那时候让我杀了她不就好了吗? 你非要挡, 你不忍心,那条龙可心狠手辣! 时清薏揉了揉额角, 流露出一丝莫名的难堪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 你都不祝福我一句吗?嗽月。 豹子突然静默了一下,一双巨大的兽类眼瞳从上到下的滴溜溜地扫过她,爪子挠了几下地面, 突然认命一样的趴了下去, 毛茸茸的大耳朵也耷拉了下去。 声音闷闷的:就算杀不了她,那离她远一些,也不可以吗? 她试图劝向来固执的人,哪怕明知只是徒劳无功。 医仙仰头喝了口酒, 纤长的脖颈在风雪里露出一截莹白,辛辣的酒浸入了咽喉,叫她忍不住掩住口鼻,断断续续的咳嗽起来。 半晌,才缓过气来 ,极慢的摇了摇头:逃不出自己的心魔,到哪里都只是换了一个牢笼罢了。 她冲豹子眨了眨眼,笑意散漫又安静:这是我的宿命。 嗽月,我想最后多陪陪她。 医仙的声音蓦地低软了下去,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豹子从地上抬起两只乌溜溜的眼睛静悄悄的看着她,也不敢说话,只是看着风雪,很久,伸出舌头舔了舔酒。 魔族的酒都很辛辣,她往后缩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又挨近了去,等了一会儿抬起头,发现时清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她身边,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的手白的没有血色,从袖子底看起来像一管白色的萧,豹子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蹭了蹭她的袖子。 当然是没蹭到的。 嗽月,我们认识多久了?头顶的人轻声问她。 豹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的数了数:大概有几十年了吧。 嗽月伴随遥香草而生,从她出生开始就守护在她身边,至今已近百年。 那只手仍然隔着结界有一搭没一搭的落下去:遥香草一族寿命有限,没有族人能够活过百岁,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也是差不多分别的时候了。 豹子像是被什么定在了原地,□□的哼哧哼哧了两声,最后才缓缓抬起头。 结界外的女子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隔着透明的结界在她的大耳朵旁边笑了笑:嗽月,我会解除我们之间的羁绊 ,以后,你就自由了。 你骗我!豹子焦躁的抓地,爆发出一声怒吼,你说你会杀了那条龙,用她的心护住浮析山,然后就能突破周天桎梏你! 医仙只轻轻一碰就松开了手,像是虚晃一枪似的笑了笑。 嗯,是我食言了。 说罢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往风雪深处走去,走到一半豹子突然剧烈的晃动结界叫她的名字。 女子从大雪之中回过头来,乌黑的发上落满了大雪,豹子硕大的兽瞳凝聚着泪光,哽咽了一下,最后张了张口,犹豫了良久才吐出一句。 百、百年好合 时清薏便再回头朝她笑一笑,转身走入苍茫大雪里,天地一时寂静,豹子伏在大雪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直到被风雪彻底掩埋。 她的灵智不高,那一刻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这一别即是永别。 回去的时候天还没亮,时清薏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 ,终于找到了几枝稀稀落落的花。 魔族的花也开的张狂而奇形怪状,她挑了两枝折下来抱进怀里,回去的时候推了推门,没推开。 时清薏摸了摸鼻子,知道是摇落醒了见她不在大约是生气了,于是轻轻扣了扣门:阿落? 摇落在里面微微睁开双眼,眼底一片郁色,晦暗至极。 不久听见外面那人放软了声音:阿落外面好冷啊 她是仙草成仙,本身就受不得寒,摇落咬了咬牙,想把她扔在门外的想法终于还是泡了汤,恨恨挥手,大门的禁制便毁了去。 总是这样!她一说难受一说冷自己就止不住心软。 思及此,魔尊脸色愈发沉郁不知是触到什么,霎时间被逼的弯下腰去,五指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一口血没忍住喷了出来。 阿落门外的人久等不应,不由眉头微蹙,听见动静推开门就闯了进来,风雪灌入门内,时清薏扔了花枝三步并作两步赶来,伸手就握住了魔尊的手。 两只手一样的冷,时清薏稍微愣了愣连忙把自己另一只手覆上去。 魔尊斜卧在榻上的样子带着几分邪气,嘴角沾着几缕血迹,整个人分明是疲倦虚弱的,神情却冷冽的像冰,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抽了去,脸色森寒。 龙族嗅觉灵敏,只是稍微靠近就嗅到了某个熟悉的味道。 怎么?没跟着那只豹子跑了? 她想一下子把她拎起来扔进窗外的冰池里,苦于魔气无法调动起来。 昨天夜里趁醉装疯卖傻,料定自己无论怎么羞辱折磨她都不会要了她的性命,把自己折腾一宿,自己新婚早上就跑去见豹子 或许她该庆幸,这一次至少不是夜半挖了她的心。 时清薏嘴角抽了抽,只是本来也没想瞒她。 我大婚之日,跟挚友说一声罢了,她祝我们百年好合。 时清薏简短的解释了一句,便再次强行伸手去拉她,皱了皱眉:别动,让我看看你是哪里的伤。 昨天夜里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身上全无损伤,怎么会自己走了不过一个早上就开始吐血。 魔尊眼帘莫名颤了颤,靠的太近了,清冷的香气凑近了鼻息,叫她全身都细微的发起抖来,偏偏医仙却仿佛依然一无所知,硬是要凑过来要瞧她的伤,而后突兀被人扼住了脖颈压了下去。 摇落压的极紧,手被按在背后,整个人和床榻之间几乎严丝合缝不留空隙。 龙族的瞳孔收缩成漆黑的一线,几乎像是兽类捕猎的本能,尖利的牙齿猛地刺入了那截纤细白皙的脖颈。 做奴隶当药是不是也是应该的? 连根漆黑的龙角刺破头顶血肉探出,尖利的龙牙抵进时清薏白皙的脖颈之中,龙牙锋利,只是稍微触碰就是一刀豁口,蜿蜒的鲜血打湿了医仙皎白的长颈。 阿落 一瞬刺痛,时清薏不自觉抓紧了床榻被褥,她刚刚闭上眼突然就被轰然一下掀开,整个人从床榻之上摔了下去,胳膊磕在玉白的石阶上就是一道口子。 时清薏愣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晦暗。 她竟然掀开了自己?! 滚床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在时清薏完全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被一掌轰然拍向了门外,里头的人墨发垂在颊边,玄色的衣角带着少许的血迹,咬着牙冷然道: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 阿落 门已经被轰然一掌关上,里面的魔粗喘着气,心底一片暴戾,终于没忍住砸了周遭所有东西。 她刚刚竟然,真的对时清薏动手。 窗外大雪,昏暗的光晕中有烛火映照在她脸上,闪闪烁烁照出一片莫名的焦躁。 烛火晃了一瞬,再照亮整个魔宫时已经不见人影。 时清薏从雪地里艰难地爬了起来,一动弹嘴角就渗出鲜血,摇落没掌控好力道,突如其来的一掌让她措手不及,竟然被整个人砸进了阎魔宫的墙壁里。 肋骨断了两根,不算太严重,她哆哆嗦嗦的给自己喂了两颗灵药,双手缓缓撑住雪地,刚想往上爬起,手上足下已骤然多了两条漆黑的锁链,锁链尽头镶嵌在魔重逾千斤的石柱之上。 没有本尊的允许,不得踏出此地一步。 幽冷的声音传遍整个魔宫,而后迅速化作黑雾消散,不见踪影。 锁链是魔石所炼制,仙家法术根本无可奈何,箍住她四肢,走路都带起一阵沉重的拖沓声。 系统围观受伤,悄悄给她加了一个治愈屏蔽痛觉:宿主,这都是报应啊。 想想你是什么让魔尊带着寒冰锁链在菩提城丢人现眼,还栓在自家山上三年的。 时清薏眼角跳了跳,努力按捺住自己关机垃圾系统的想法,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望向远处魔尊消失的地方。 她,去哪里了? 昆仑山。 曾经的修炼仙境此刻已经是一片腥风血雨,世所罕见的青鸾鸟发出一身恐惧的低鸣,在生死之间爆发出极为恐怖的速度,然而到底还是晚了 唳凄厉的哀鸣声传遍四野。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自神鸟背后而出,温热的鲜血刹那间溅满了身后之人的全身,女子一袭玄黑墨发,眉眼间一滴猩红的鲜血滴答一声溅落在地,染红了仙山皑皑白雪。 蓬勃的生机透过血液被那只惨白的手迅速蚕食殆尽,化作一堆白骨。 第95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昆仑山风雪连绵不绝, 凤凰赶到时整个仙山结界已破,血腥气绕绕不散,遍地尸骸和鲜血染红了皑皑白雪。 凤凰踉跄着往前, 秀丽绝伦的眉眼间一片凄然,跌跌撞撞的在遍地尸骨里挨个寻找。 青鸾、青鸾 没有, 还是没有!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整个昆仑空寂的可怕。 她踩着尸骨一路赶到昆仑之巅, 一切都已成定局,整个昆仑, 无一人生还, 唯有上古神器昆仑镜未被毁坏。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凤凰一掌劈在昆仑镜上, 上古神器颤动片刻,扭曲的出现一缕青烟,里面一个青色长裙的女子扶住神器,眼里一片惶恐骇然。 哆哆嗦嗦的呢喃:凤凰,快走,下一个、下一个 她没能说下去,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已经骤然穿透了她的胸膛,她沿着昆仑镜慢慢滑落下去, 嘴唇颤动,无声而艰难的吐出下一句:下一个是你。 女子沿着昆仑镜跌落下去,先是化成一只鸾鸟而后慢慢被蚕食成一堆白骨,在她身后,缓缓显露出一个一身玄衣的女子眉眼来。 玄衣墨发, 长袍勾勒出瑰丽的金边暗纹,面色却苍白的可怕,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虚弱和残忍来。 女子一身鲜血, 更衬的面色惨白如雪,惨白的手指缓缓吸食青鸾的血脉,许久,脸色终于是好过了一些,涌上一丝血色,不再白的吓人。 那是 魔尊摇落!凤凰凄厉的声音震动了整个昆仑,速度稍逊凤凰一筹的仙者刚刚抵达昆仑,看着万里面前尸横遍野的惨状忍不住骇然出声。 魔尊,这是将青鸾一族举族屠戮?! 宿主!!! 阎魔宫偏殿,医仙一身白衣坐在窗旁手捻棋子,正斟酌着不知下在哪里才好。 听见系统尖叫忍住关机的冲动磨了磨牙:又出什么事了? 反正没出事它就是永久性装死,不会轻易出来一回。 魔尊把青鸾一族屠戮殆尽了,接下来就是凤凰一族,宿主,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灭世了! 医仙沉默了一下,抬头往外看了一眼,大雪覆盖了整个阎魔宫,漆黑的锁链死死钉进石柱之中,被掩埋在深雪之下,她把玩着手里的棋子,闻言嘴角扯了一下摇摇头把棋子落下,眼帘微微掀起。 她现在的状态还能灭世? 系统底气不太足的探头,嗫嚅了一下透露出一点机密:其实,如果她把凤凰吞了,还是可以的 时清薏: 魔宫深处重重山脉尽头,幽暗的穴窟内,蜷缩着一条黑色的巨龙。 龙身长约千丈,细密瑰丽龙鳞覆盖身躯,只是此刻看上去隐约有些暗淡,龙尾摆动洞窟巨震,山石倾落,深山密林之中鸟雀惊散,恐怖的威压震慑着周遭精怪不敢靠近。 一身白衣的女子攀爬在悬崖峭壁之上,双手被嶙峋的山石划破,鲜血淋漓,几可见骨,光裸的高山布满裂痕,终于爬到山巅想要进去时被一层结界直接震开,轰然砸在了碎石堆里。 一口鲜血当即喷了出来,时清薏撑着手臂艰难的爬了起来,心口隐隐抽痛,额头一滴冷汗悄然滑落在她身后即是万丈悬崖。 要是再往后一寸,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鲜血触及结界,洞窟内的黑龙蓦地睁开双眼,眼底掠过一丝愕然,半晌又被诡异的血腥焦躁所覆盖。 洞窟内传来一声怒极的长吟:滚 这就是理智尚存了,时清薏撑着胳膊勉强爬了起来,再次闯过去,这一次却没有再被结界震开,魔气悄然撕裂开一个口子,不曾伤及她分毫。 洞内已经是一片狼藉,碎石在头顶不停坠落,地面几乎不能下脚,她一路扶着墙壁往前还是难免被砸到,约莫一刻钟才走到尽头。 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灵湖,在她进去的那一刻,黑龙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缩成一团,而后艰难的化作了人形。 蜷缩在湖中心的玉台上。 时清薏心里窒了窒踩着深可及膝的湖水过去,玉台上的龙状态很不好,两条腿化不成人形,露出一截漆黑的尾巴蜷缩在衣裙之下,看着她过来咬牙切齿的:你过来干什么? 问完了又仿佛想到什么一般,寒光闪烁:你竟然能挣脱魔龙锁? 怎么?非要过来看着我生不如死?还是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就能跑了?不知脑补了些什么,龙族眼底一片猩红,隐隐的戾气开始蔓延开来。 时清薏额头青筋跳了跳,恨不能直接让她闭嘴。 摇落凶完却已经整条龙缩了起来,根本不看她,自己抱住胳膊,声音都在发颤,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低声呢喃。 恋耽美 ——(77) 怎么老是出现幻觉她怎么可能过来不可能的 莫说她根本挣脱不开枷锁,就算真的趁她挣脱开了恐怕也是早就跑了,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看她,更何况这里根本没有人知道。 她要跑 这个想法不知怎么的瞬间占据了魔龙的心窍,她的眼一瞬赤红,几乎要从中渗出鲜血来:时清薏!你敢 你的罪孽赎过了吗?你那样待我,我都还没有一一报复回去,你就敢跑?!你怎么敢再离开我!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我要 她没有再想下去,温热的唇舌已悄然贴了上来,有人揽住她的胳膊,把她冷的蜷缩在一起手臂分开,她的手臂似乎是僵住了,怎么也分不开,而后便听见耳边无奈的叹息。 松开 魔龙阴狠的看她一眼,那目光阴鸷至极 ,愤怒至极,恨不得把人用眼神一刀一刀刮成骨架。 她为什么突然又退开?! 明明那么愤恨怨憎,眼底还是悄然划过一点委屈。 时清薏看的额头青筋跳了跳,俯身过去吻了她一下,那两根胳膊才悄然松开,而后极慢的箍住了她的腰,抱的很紧,似乎是生怕有一点缝隙就叫人逃走,又好像是想直接把她拧成两段。 时清薏眼眸微阖,半晌扯开一点领口,龙族立刻放弃了对她下颌锲而不舍的啄吻,一口咬在了她脖颈,鲜血伴随着生命力流逝,刹那间血色褪去 。 医仙吸了一口凉气,手指细微发着抖落着魔族发顶,忍了又忍:阿落,慢点 龙族顿了一下,汲取她灵力血液的速度果然慢了一些,甚至安抚似的 吸食了青鸾的修为以后也没有让她的情况好上太多,果然,青鸾虽然有凤凰血脉,但还是差了一些,她想要稳住修为接下来就该轮到 传说凤凰有上古神兽的血脉,能够涅槃重生,那么对她应该是有效用的。 该死,如果不是时清薏将她挖心关在大渊之底三年留下暗伤,她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 在龙窟里修炼也并不安稳,她一直断断续续的做梦,梦见自己初上浮析山,时清薏夜半为自己施针,握着自己的手教自己认字,还有 还有虚情假意与她成婚,在星夜之下与她拥抱亲吻,而后尖刀穿透了她的胸膛,心口处的伤口一点点扩大,最终成了一个巨大的破口,长风源源不断的灌进去。 强烈的窒息感将她淹没,她像是溺水的人完全无法呼吸,光怪陆离的梦见许多东西,她喘不上来气,挣扎不了。 就在她已经放弃觉得自己合该死在时清薏手中时,有人往她口中渡了一口气。 她费力的睁开眼,看见那人轻轻扯开领口,露出一截格外白皙修长的脖颈,像是一块冷玉。 不知为何,她蓦地想起来她反戈一击挖了时清薏心的那一天夜里,那人落在她鬓角的吻,轻声同她说,一切都快结束了。 那时医仙的语气那样温柔,动作也轻柔,可诡异的,她只注意到她那一截在月光下的脖颈,白且修长,莹润的刺目。 让人,想一口咬下去。 她终于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对着那截长颈咬了下去,血液腥甜压下了她心中疯狂不堪的暴戾,想要更多,甚至 甚至想要吸干她全身血液。 指尖萦绕着魔气,按压在那人肩膀的位置,往上一点就是脖颈,不知想到什么,魔族手上那点魔气又缓缓消散了。 她按耐着疯狂可怖的想法,在心底告诫自己,来日方长。 药不是一天咬死的,总得慢慢折磨才是。 至少,至少,得折磨够三年,让她偿还够自己所受之苦才是。 龙窟内寂静无声,只有微弱的星光从苍穹之上洒向人间,医仙面色苍白如纸,目光环视一周,无奈了笑了一下,额头抵在饱餐的魔族发顶,声音疲倦而低哑。 阿落,这就是你的龙窟吗? 清醒的感受着鲜血从吸食的痛苦叫她有些忍受不住,她蹭了蹭龙族坚硬的龙角:这里好冷,我们以后回浮析山吧。 黑龙不知听见了没有,半晌,却拿尾巴把冷的发抖的人揽的更近了一些。 万里之外昆仑山上。 昆仑镜在灵力催动下一遍又一遍的回映着那骇人的一幕,最终停在魔尊伸出手的一瞬。 魔尊脸色煞白,身躯微微向前佝偻,手掌轻易穿透了青鸾神鸟的胸膛。 凤凰的手贴在昆仑镜上,身侧的男子一身月白仙袍,眉心一滴鲛人泪。 从昆仑镜来看,魔尊摇落确实受了重伤。 凤凰缓缓睁开眼,杀意磅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青鸾的仇,我不可不报! 第96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摇落的龙窟建在魔族深山, 一处天然洞窟里,睁开眼的时候已是深夜,头顶苍穹落下星光点点, 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极慢的低下头。 躺在她身边的是昏睡的医仙,衣领微微掀开一点领口, 露出被咬的青紫的脖颈, 摇落依然能想起牙齿刺进去的感觉。 鲜活的血液补充着她虚弱的修为, 比杀了青鸾鸟更为快速。 魔族眼眸微深,医仙还在沉睡,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摩挲过去, 沿着那个人清冷疲倦的眉眼开始下滑, 最后落在脖颈的伤口上,按了按。 嗯疼痛令时清薏不得不睁开眼来,冰凉的指尖按压着她的伤口和命脉,似乎只是稍一用力就会叫她命丧黄泉。 疼吗?魔尊的声音不辨喜怒,皎白且寒冷的手指一点一点绕着脖颈按压,鲜血从刚刚结好的血痂里慢慢渗出来。 医仙靠在魔尊的手臂上诚实的点头:疼 很疼,很疼,不光是疼, 疲倦也占了绝大部分。 魔尊掀起嘴角,笑意带着些许诡谲,凑到她颈边笑着把渗出来的鲜血舔舐干净:那就好好忍着,以后疼的时候多了。 像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蛇牙侵入了脖颈, 时清薏不敢动弹,只是稍稍闭眼,将脖子仰起。 早就听说遥香草是上古仙草, 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如今看来确实不虚。 魔尊缱绻的将渗出的鲜血慢慢舔净了,这才退开一些,看见医仙仰起脖颈的模样又蓦地怒了,眼底突兀窜起一抹暗红。 怎么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时清薏你别忘了!这都是你欠我的! 现在就连不反抗认命都是错的了,时清薏无奈的睁开眼,眉眼间尽是纵容,凑过去细密的亲吻魔尊的眼角眉梢:嗯,是我欠你的。 所以,我不是在挨个还了吗? 她的声音恍若叹息,带着一些无奈,看着当真是深情如许。 阿落,你总要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慢慢还。 落下的吻轻柔的覆盖在她眉眼,蜻蜓点水一般动人心魄,扰人心神。 摇落眼睫微颤,在这样的甜言蜜语下就算是不动如山的神佛都要为之心动,她却在这个时候莫名想起以前在浮析山,她也是这样 于是满心欢喜蓦地凝固,魔尊睁开眼,刚刚还被牵动的心神此刻已无任何波动,只剩下一片森冷。 冰冷的手一点一点顺着脖颈抵达背后颤动的蝴蝶骨,手覆在那一片地方,而后猝不及防生出坚硬鳞甲破开血肉。 呃 时清薏还想再说些什么,伸出的手已经猝然攥住了魔尊的肩膀,再是冷淡的面容也出现丝丝裂痕。 魔尊的动作很慢,像是很欣赏她此刻的痛苦,覆盖着锋利鳞片的龙爪一点一点剖开她的血肉骨骼,鲜血滴滴答答,在那件不染纤尘的白裙上绘出一朵可怖的血花。 阿落 魔尊听见她喊自己低低应了一声,继续眨了眨眼,仿佛很是天真的笑了笑:你说你要慢慢还的是不是? 你还敢自己跑出来,你怎么能跑出来呢?肯定是因为我没有给你穿琵琶骨对不对? 毕竟你当初,可是穿了我的琵琶骨,让我在大渊之底,呆了三年了 。 她含吮着医仙白皙的耳垂低语,仿佛情人亲密到极致,又仿佛是憎恨到极致,生怕她听不清一般。 时清薏牙齿剧颤,在她话音落地的一瞬间,一根拇指粗的锁链穿过了她的身体,搅碎无数血肉留下一个巨大的窟窿。 啊 凄厉的惨叫传遍了整个龙窟,周遭没有任何妖魔知晓,唯有风过吹起湖面一丝涟漪。 一刻钟过后一身玄衣的魔尊抱着什么人从龙窟中走出,拦路的精怪无声无息的死去,在龙族恐怖的实力下一切阻拦都不能入目。 龙族如履平地,唯有走过的地方洒落无数鲜血,星星点点。 时清薏数次疼到昏迷之后再惊醒,她抓着摇落的肩几乎能把她肩膀生生扣下一块肉来,那样活生生的在身体里面穿过锁链,每动一寸就能感受到锁链摩擦过血肉的痛苦难以言喻。 等系统给她开了痛觉屏蔽以后她才终于从漫长的昏迷中清醒。 从胸腔穿透而过的锁链被栓在魔尊的床头,锁是一只八荒犬妖的头骨,被魔尊生生拧下来制成妖锁。 所能行动的范围只有一个宫殿的大小,她咬牙撑着站起来行走,发现最多只能抵达窗户的位置,所谓自由离她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她一瞬间觉得累的无法言喻。 摇落推开门的时候没在榻上看见人,眼底转瞬阴霾,一步一步踏入殿内,这里内外都设有结界,时清薏肯定是跑不出去的。 想到这里,魔尊终于好过了些许,殿内四周都被黑布笼罩,夜明珠的光芒昏暗,她在殿内的角落找到蜷缩在一处的人。 她的头发很长了,已经没及膝盖,走路的时候难免不太方便,可摇落喜欢,她爱及了在外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医仙被她困在这里的模样。 绸缎一般的长发倾泻在榻边,沾染点点月华,像是一个完美的只属于她的东西。 这里没有时清薏的衣裳,她从昏沉中醒来以后只披了一件魔尊的衣裳,几乎没有什么遮蔽作用,那一头如瀑的长发是她全身少有的遮蔽。 她把头放在膝盖上,瞧着窗棂里泄露进来的一缕月色,半张脸隐没在黑暗里,半张脸出现在月色当中。 摇落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她的颓然,方才凑过去从后抱住她,亲昵的蹭她的长发,慢慢的笑:别看了。 时清薏,你以为你还配得上这自由吗? 魔尊一边喊她的名,一边熟练的将龙牙嵌入了医仙白皙的脖颈。 不过数日那截光洁的脖颈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无一不是魔尊的杰作。 摇落的伤确实越来越严重,而遥香草果然是良药,近来她吸食时清薏的血液简直跟成瘾一样,需求越来越强烈,甚至出现了控制不住的情况 魔尊猝然闭目。 就是死,你以后也得跟我葬在魔族的地域不见天日,这辈子都休想再回你的仙界了。 时清薏听着她说完,良久只是闭了闭眼,被吸食鲜血疼的格外厉害的时候就抖着往后缩,去握摇落的手。 后来,摇落把她抱回榻上去,兴许是月色太过凄寒的缘故,摇落突然皱了皱眉,瞳孔骤缩。 你 那一头如瀑的漆黑里竟然出现了一根白发。 时清薏反手搂住她的脖颈,长发如瀑倾落,瞬间把那一点白色掩盖的干干净净,不见分毫,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她轻声说:阿落,我在慢慢还 我在慢慢还,所以你要给我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大约人间中秋的时候凤凰终于联合鲛人一族做了攻打魔族的前锋,从魔族命脉无尽河而来,来的猝不及防,魔族始料不及接连丢掉数座城池,仙魔之战一触即分,烽火燎原。 凤凰一族觉醒了数千年来第一位上古血脉,有成神的潜质,而鲛人一族和仙界所生的男子有鲛人的美丽和仙者的智慧,身负仙界重责。 战火烧到阎魔宫前,魔族摇落还把心思放在她那位从仙界抢过来的奴隶身上,算得上一句专宠,只是外人不曾见过,只是知道囚禁在魔宫深处。 兵临城下的那一刻摇落还在自己的榻上,她咬着时清薏的脖颈,模糊中觉得空虚的内俯一点一点温暖起来。 起身离开的时候时清薏捉了一下她的衣袖。 她回过头,看见那人的眼睛,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涌现着一抹不自然的温柔。 一切小心。 走过去的时候魔尊却在想,她竟然没有祝自己早死,不知道是不是口是心非,不过医仙的额角确实有了一点白发。 然而怎么可能呢?仙者不死不灭,又如何会老去,如同凡人一般生出白发,体验生老病死,她蓦地觉得自己可笑。 而远处天地凛然,凤凰一身明光铠甲,手中是凤凰麟羽。 摇落,青鸾的命我今日就要你以血来偿还! 凤凰睁开眼,眼含金芒,漫天威压尽数浮现,几乎压的魔喘不过气来。 向来万古黑暗的魔界,在如此炽热的明光下,也罕见的出现一抹天光。 魔尊摇落站在地上,仿佛是笑了笑,眼底掠过一丝戏谑和好奇,整个人都笼罩着一丝邪异。 本尊听说青鸾乃凤凰分支,纯正的上古血脉的凤凰对于龙族修炼更有奇效。 她微微敛着一抹笑,漆黑诡异的龙鳞一点一点沿着下颌开始覆盖,而后蔓延到眼角眉梢,魔气冲天而起。 而在魔气尽头的人一步一步踩着天地灵力往上,每一步都踏碎无数结界和仙家灵气。 今日,本尊倒想试试看,传言是否属实 话音落,天地间已骤然出现一条千丈庞大的黑龙,其势之强足以与凤凰分庭抗礼。 系统:我去我去!魔尊不是虚弱了吗?怎么会这么强?她这么强,女主该怎么办?! 时清薏看着自己发间的一缕霜色,叹了口气:强弩之末罢了。 窗外凤凰明光泄露进来一丝,映照在她漆黑如墨的发上,确实生出少许几根银发,医仙把白发藏进白衣里,遥遥看向窗外。 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发现自己眼前也有一点模糊。 恋耽美 ——(78) 第97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凤凰麟羽将暗无天日的魔界映照如白昼, 传闻这一代的凤凰一族的绝世天骄有半神之力,是天地数万年来最有可能成神的人选。 她已是半神血脉,对上明显已经有些颓势的魔尊应该是不成问题, 天界甚至早有传言,只要她能胜过魔尊摇落, 日后回天就将执掌上古凤凰一族。 所有人都满心期望着凤凰能够大展身手, 那一战也确实不负众望, 乃是开天辟地以来少有的激烈战况,甚至在其后数百年内,脚下所踏之地不生寸草。 巨大的凤凰虚影与龙族在半空中争斗,凄厉的凤鸣和龙族的长吟响彻四野, 漫天血雨挥洒,竟然也斗了个难舍难分。 天色将暮时一直观战的鲛人紧握的双拳骤然松开, 失声喊道:阿羽 黑芒贯穿天地, 鲛人青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疯狂冲过去,只有幽暗的微芒刺透了无尽昼夜,穿过了苍穹之顶, 直抵凤凰心窍。 唳 数百丈庞大的凤凰全身燃烧着熊熊烈火, 与那一道漆黑的微芒悍然相接, 片刻后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轰然败落,宛如一道流星一般往后摔去, 所到之处山崩地裂, 地面震荡, 鲜血瓢泼而下染红了半数魔族土地。 在魔气疯狂翻涌的尽头,魔尊一袭玄衣不动分毫,袍角勾勒的细密金线已经破烂,唯有眼角一片赤红, 笼罩着汹涌的疯狂战意。 还有人咬牙试图挣扎:魔尊已是重伤垂死,这个时候不正是 对面的魔尊仿佛是洞悉了他们的想法,长发在狂风中飞舞,突然挨个扫视过对面无数仙人。 原来,传说中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本尊倒想试试仙人血是什么滋味 声如滚雷,炸在人耳边,但凡修为低一些的仙者直接被震的口鼻出血,站立不得。 话音落整个天空无数仙者瞳孔骤缩,鲛人抱住凤凰残破的躯体化作一道流光。 走 哪怕是重伤垂死之躯,一喝之下仍有如此威力,无人胆敢再打其他注意,尽数迅速化作流光四处逃窜。 魔尊并不追,只是立在半空,犹如看待跳梁小丑一般露出一丝讥讽,半晌,才微微闭目。 无人知晓她藏在袖底的指尖颤抖着凝聚出无数鲜血,却又在滴落前被魔气直接蒸发,化为乌有。 凤凰确实是受上天偏爱的天骄,哪怕是她其实也只能拼个两败俱伤,她此刻内腑已经尽数被震的稀碎,就是离死也差不了多少。 魔尊豁然回身,化作一道魔气直逼阎魔宫,她一步一步踉跄着走进去,身后是一条蜿蜒的血路,走到榻边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一膝盖跪了下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仔细看去隐隐还有内脏。 魔尊扶住床榻,到了这个时候反而笑了出来,歪着头往上看,嘴角鲜血一直在朝外流竟也不知道疼一般。 咳咳,我、我还以为你会跑的,你要是跑了我死之前还要费心费力的去抓你,这、这还是你第一次这么听话。 窗外有隐约的喊杀声,不知道是仙界乱象还是什么,摇落在地上艰难的翻了个身,扯着那点锁链一点一点的往榻上爬。 锁链穿透医仙的胸腔,她每扯一下时清薏都疼的皱眉,却仍是忍着,她受伤极重,爬不起来要跌下去的时候有人伸出手抱了一下她。 清苦的药味让魔觉得莫名安心,手里攥着那一点锁链往上去,摸了摸医仙苍白的脸,一手的血刚碰上去就沾染了医仙一脸。 魔尊不由得皱眉,神经质一样的去擦时清薏脸上的血污:你最喜欢干净的 时清薏却不理她的疯疯癫癫,只是伸手去检查她的伤口,她背后有一个手臂长的巨大窟窿,直接被凤凰鸟喙撕扯去了一块肉,凤凰灵力尚存不能愈合,只能汩汩流出鲜血。 怎么伤的这么重?时清薏捂住她伤口的手都在细细发抖,稀薄的灵力源源不断的往她伤口里灌 。 嗯,伤的确实是重,魔族、咳咳咳、可不跟那些蠢货一样好糊弄,都是趁病要命的,咳,我死了,你、你留在这里也生不如死 时清薏顿了顿,仍在仔细看她的伤口:所以呢? 沾染鲜血的手已经慢慢爬上了她的脖颈,魔尊仿佛是怕自己没有力气让她逃了,两只手一起握住了她的脖颈,没有什么力气,却抓的很牢。 而后歪在她肩上眼底阴戾:不如,就随我去了吧? 清薏,她声音阴冷又柔软的像是撒娇,这样诡异的组合在她身上竟然出奇的和谐,很像一个穷途末路的疯子,跟我一起死好不好? 时清薏忍着手抖去包扎她那血肉模糊的甚至可以隐约看见内脏的伤口,咬牙切齿:解开锁链。 肩膀上的人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很委屈的慢慢收紧箍住她脖子的手:你不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死什么?医仙声音清冷,暗含着一丝隐忍的怒意,你给我好好活着。 殿门被破开,魔尊萎靡柔软的身体一下子再次绷紧,刚刚包扎过的伤口撕拉一声裂开,时清薏把人硬生生按进自己怀里:别动 殿外通体雪白的豹子一爪撕裂一个魔族的躯体,快速朝这里奔来。 清薏 时清薏在魔龙破损的龙角上落下极轻的一吻:乖,我们回浮析山。 通往浮析山的云梯再次打开,一辆通体雪白的马车飞奔而来,百兽精怪从山中纷纷跑来,不安又期待的围观着那辆马车。 驾车的是嗽月,她到底没弄清楚为什么那条恶龙最后还是把锁链打开了,马车在云端穿梭,百兽跟随在侧,墙外的五叶地锦悄悄爬过来些叶子,探出枝丫喊:大人? 许久,车帘才被一只削瘦苍白的手轻轻掀开,里面的医仙一头长发披散在雪白的长裙之上,怀里抱着一个浑身漆黑的女子。 那人半张脸卧着医仙怀里,露出的半张脸沾染血迹,微微蹙着眉,抓住了一根从医仙心口穿过的锁链。 藤精觉得那脸似曾相识,一直等到医仙抱着那人出来她才猝然惊觉那竟是魔尊。 一条尾巴软绵无力的垂在身后,整个人歪在医仙怀里,整个人看起来无害又脆弱,半分不像以暴虐残酷喜怒无常著称的魔尊。 这副景象与漫长岁月里的某一刻缓慢重合,就像是当年摇落第一次上浮析山时的那样。 时清薏抱着她,她虚弱的维持不住人形双腿化成一条龙尾,在昏迷中无措的缠着医仙的手臂,生怕她将自己扔下去。 浮析山的妖怪们什么也不敢说,只是默默打开阁楼。 那场惊动三界的大战后魔尊摇落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仿佛凭空消失,但她的气息一直残存在魔界,告诫着所有妖魔,她只是暂时在某一处养伤,假以时日,势必要卷土重来。 没有人知道她竟然躲在仙界三大仙山的浮析。 浮析的妖唯医仙马首是瞻,是以没有任何风声透露出去。 摇落的伤极重,被凤凰火焰灼烧过后轻易不得愈合,她只能翻面过来躺着,时清薏为她上药,生怕弄疼她一点。 只是那伤口极深,哪怕只是灵药洒进去也疼的她冷汗涔涔,她疼的眼前一片漆黑,恍惚中感受到有轻柔的吻细密的落在她背后,一点一点像是火慢慢燎原。 而后是划开手腕的鲜血,遥香草的血液滴入她的伤口。 魔尊双目紧闭又猝然睁开,心中仿佛灌满了什么,整个人克制了再克制,终于克制不住,闪电一般回身准确扼住医仙细瘦的脖颈。 把她从自己背后掀开。 阁楼里只有月光倾洒,映照在魔尊眼底的除了无尽阴桀还有无声的疲倦。 时清薏!我为什么这样恨你又这样爱你,你怎么能这样,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把她捧到天上去,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不爱的时候就这样绝情,挖心剥皮,让人如至炼狱。 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世上怎么能有你这样的人? 你当我是没有心的吗?你当我是感受不到痛的吗?时清薏! 为什么还要再来一次,每当我恨不得杀了你的时候,你又对我这样好,让我下不去手,让我心存幻想。 魔尊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几乎要掐死她的那一刻像是噩梦惊醒:为什么,为什么我连杀了你都做不到!为什么! 如今实力离神境只差分毫的龙女声音嘶哑,携卷起漫天狂风,细密的龙鳞从她手上浮现,看着骇人可怖,她掐着那个白衣谪仙的脖子,将她悍然抵在壁上,再用一分力就能掐断她的脖颈。 脖颈被死死掐住,喘不上来一丝气,时清薏眼底始终是悲悯而安静的,她看着几近疯魔的人,良久,双手捧住她泛起龙鳞的手,从咽喉里发出一丝气声:阿落 眼眸赤红的魔族突然仿佛被这一声唤回神智,她猝然松手,女子被轰然甩开数丈,她不敢再看,猛地背过身去。 只有紧紧攥住的双手用力到骨节青白,牵动伤势,鲜血一缕一缕的渗透了衣裳,魔族站在原地肩膀无声颤抖,她确信自己不曾哭过,只有寒冷的月色浸透了衣衫。 许久,身后的地上才传来一丝响动,仿佛是有人在摸索着什么,想站起来,又一下子磕在了什么地方,发出一声闷哼。 身后的人轻轻扯住她的衣角,声音惶恐:阿落,我看不见 第98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摇落站在黑暗里, 一身玄衣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她就那样站着笔直,无声颤抖, 任由温热的鲜血顺着脊骨蜿蜒而下。 没有人看见她隐匿于黑暗的绝望和悲怆,她只是死死握着手, 一直到指甲没入掌心, 生生扣出血来。 在魔族她将死的时候确实想过掐死时清薏, 可分明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可真的下手的时候她才发现她下不去手。 魔尊摇落,杀人如麻,她杀过的妖魔仙人不计其数, 从来不曾手软,可她偏偏杀不了自己最恨的那一个。 豹子带她们走的时候, 她其实觉得医仙会抛弃她自己逃, 但她还是把钥匙给了她们。 放她走吧,我自己去死也就罢了,这些年恩怨纠葛, 时清薏负了她, 她也折磨了她这样久, 一切就都画上结局 ,她死在魔族, 时清薏和豹子离开重获新生。 我明知你要走, 依然愿意成全。 黑暗里的人面向墙壁, 尽力把头仰起,眼角憋的通红,良久闭上眼低声问身后之人。 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黑暗中只有皎洁的月色落在窗台,有人轻轻扯住她的裙角。 阿落, 我看不见 魔族的手紧紧攥住,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不能被骗,忍到硬生生把口腔里的肉咬出血腥味来,她像是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阁楼里只有风吹过的声音,轻缓苍凉。 她没有行动,时清薏就知道她不愿意拉自己一把,她嘴角勉强扯了一下,摸索着去够旁边的桌椅,安慰自己一般的:兴许是这里太黑了,马上、马上就好了 阁楼里的桌椅都是由藤精编制的,轻盈雅致,她不知够到哪里没攀住,哐当一声就要摔下去。 摇落终于忍无可忍,豁然回身,稳稳将她接住。 魔族把自己的额头死死抵在她头上,呼吸重的像是湍急的河流,一个字一个字的朝外蹦。 时清薏!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就抓住了我心软,我舍不得你,我没办法无动于衷。 为什么都已经这样了,都已经如此折磨了,还不够吗?还要继续,把我当个傻子一样骗,是因为我蠢吗? 医仙伸出手微微揽住她的脖颈,眼角在黑暗中无声落下一滴泪来,轻声说:阿落,我在。 我一直在。 她们就蜷缩在阁楼的角落里,像两个走到绝路相依为命的人,谁都不曾开口,任何声音都不敢打破这罕见的平静。 一开口就是锋利的刀剑戳伤彼此。 摇落的伤极重,为凤凰明火所灼伤,三界中都药石无医,只能花费数千年时间缓慢自愈,但魔尊仇家数不胜数,数千年虚弱不堪,到时恐怕她的白骨都能化了。 唯有医仙的血对她有用,时清薏便一直用血喂养她,不过几日过去,摇落的伤就已经有愈合的趋势,伤口不复当初狰狞,时清薏也越来越虚弱。 某一日的清晨她伏在摇落的床前等了又等,等了许久才敢小心的扯一扯她的衣角,皱着眉头问:阿落,什么时辰了,这天怎么还没亮? 魔尊怔了一下,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垂下僵硬的头。 晨光里的女子一身白衣,眉眼间带着几分疑虑,整个人在阳光下看起来白净的几乎透明,像一个一触即碎的瓷器。 摇落无声咬紧牙关,慢慢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那双漆墨一样的眼动也未动,以一种极为安静的模样看着她,毫无所觉。 阳光刺眼的可怕,摇落只觉得有什么沉沉坠了下去,背后一片冷汗,她砰的一声挥手以魔气将窗子关上,死死咬着牙,把在她榻边守了一夜的人抱了上去。 是这么久以来,少见温柔的时候。 没有,再睡一会儿 医仙不敢挣扎,只是皱了皱眉轻提醒了一声:伤还没好,别动魔气。 魔尊动也未动,只是看着窗外炽目的天光眼里有一瞬恍惚。 她瞎了。 前面只是偶尔说眼睛不好,看不太清,她想着也许是虚弱和数日折磨的后遗症,可她现在瞎了。 以血饲魔,血即修为,她放了这么久的血,就是仙者也是受不住的,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半仙。 而更可怕的是 魔尊眼底微深,也许是真的累了,时清薏在她旁边的位置沉沉睡去,鸦羽一般的长睫微微低垂,在眼下投下一片模糊的阴影。 再往下是铺着碎发的脖颈,细弱苍白,布满了青青紫紫的伤口。 魔尊指尖颤动,一点一点抚摸过去,没用什么力气,只是轻轻碰了碰,睡梦中的人就忍不住皱眉,疼的往后缩了缩。 摇落的手就僵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 原来这样疼吗? 她控制不住自己对遥香草血脉的渴求,每次都是时清薏自己割腕灌血或是直接喂她,每一次她的神情都是淡然隐忍的。 恋耽美 ——(79) 医仙性子孤冷矜傲,就是再疼也不会出口半分。 可是放血怎么会不疼了?自己在深渊之底被她放血的时候是何等苦痛,又怎么会忘了呢? 摇落去拨开她的长发,藏在发尾里一簇一簇的银白刺的人眼睛生疼,她猝然攥紧手指,呼吸愈发粗重,眼底血色凝聚,终于在某一刻突然伸出手一掌将医仙轰出门外。 滚、滚出去 豹子在外面睡觉守着她俩,看见医仙被甩出来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眼底闪过一丝愕然,连忙飞奔过去,却到底还是弯了一瞬。 时清薏被甩在屋外,从沉睡中摔的懵了,眼前一片漆黑,只是摸索着朝四周查探,摸到了一手的泥土和污水。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的天,突然间便暴雨如注,浮析山不受四季所缚,但却依然可感晴雨,以滋养万物生长。 系统:宿主小心!前面半米有石台! 而后,它眼睁睁的看着时清薏径直撞在了石台的棱角上。 刹那间血流如注,豹子暂时化不了人形,只能用身躯为她遮住大雨,无措的看着她额头汩汩流出的鲜血。 清薏、清薏你怎么样 医仙惨白的手陷入泥浆里,豹子震惊怒吼一声就要冲过去:恶龙!你做什么?! 有冰冷的手悄然牵扯住豹子,与轰隆雷声和暴雨声中传出一个虚弱的低声:罢了。 顿了顿传出极凄凉的一声:她只不过是不愿意见我罢了。 天幕砸下一道惊雷,森冷的闪电映亮了屋内女子的脸,她脸色白的可怕,又慢慢青白交替,听见外头声音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捂住心口,生生将嘴唇咬出血来。 那天傍晚大雨初停之时摇落的门被打开,里面玄衣墨发的女子站在山顶狂风之中,每落一步就是灵力震荡,豹子把一定要出来的医仙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面前恢复大半的魔族。 摇落五指伸出,漆黑的魔气漫天而出,形成数千万条漆黑的锁链,而后迎风暴涨,不过瞬息就化作千丈之长一头钉入西侧舄玉山中,一头钉北侧在玉梁之上。 玄流有千余丈,仙气缭绕环绕仙山,此刻在如此浓郁的魔气下四散而逃,不见踪影。 整个浮析山都被笼罩在恐怖的魔气之中,锁链交相穿插,不过数息就凭空形成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整个浮析山困在其中。 魔尊脚踏魔气微微阖眼,声音低沉若闷雷。 本尊杀不了你,就放你在此处赎罪,永生永世无我召令,永不得出! 永不得出 回音震荡萦绕在整个浮析山脉,一身白衣的医仙踉踉跄跄的跑出来,她的眼已无法看清,没走两步就一膝盖跪在了地上。 石子磕破了膝盖,鲜血透过雪白的娟纱蔓延而出。 她嗓子里仿佛含着碳火,嘶哑低微:阿落阿落! 魔尊闭目,化作一团青烟消散在原地,唯剩下低沉的一声叹息。 唯愿,我们此生都不再相见。 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阿落 医仙仿佛是想追,可目盲怎么也看不清方向,一路跌跌撞撞,膝盖和小腿血肉模糊,跌倒了再爬起来,一路一路往前爬,谁拦都不肯停下。 豹子跟在她身边,咬着她的衣裳想把她拽走。 清薏,她设了结界,我们出不去的 不、不、阿落来不及了不能 你不能走 整个浮析山噤若寒蝉,没有任何妖怪敢于出声,那还是医仙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这样失控。 撕开了以往淡漠出尘的面具,悲怆又凄凉。 她一直在低声呢喃:来不及了 没有人知道万里之外重新驯服整个魔族的魔尊一个人走入了水牢,将自己关进了这座这个魔族都为之胆寒的牢狱。 传说打造这里的器具是上古盘古大神的巨斧,就算大罗金仙进去了也难以逃脱,没有人知道魔尊为何把自己锁进这样的修罗炼狱,而对外一律只说魔尊闭关。 阎魔宫,水牢深处。 四周都已经是断壁残垣,墙壁和水池都已损坏,万里寒冰玉髓碎的满地都是,碎裂的冰晶还在往外飞溅 ,而在那之中,一个人影被锁魂鞭所缚,四肢百骸被数百根锁链牢牢锁住,然而就是如此也已被生生挣断一半。 女子披头散发,眼眸赤红,剧烈的挣扎让她浑身鲜血,遍体鳞伤。 时清薏清薏 要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不然会忍不住 忍不住杀了她,吸干她的血。 第99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立即下载 三界之中, 谁人不追求境界和修为,提升修为的天材地宝哪怕是仙人也要趋之若鹜。 摇落之强本就是三界难觅敌手,后来在大渊之底蛰伏三年, 修为突飞猛进,就是离成神也差不过分毫, 到了她这个地步, 寻常天材地宝已经没有什么用处, 她需要的是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会渴求时清薏的血到如此地步。 魔尊在暗夜里睁开眼,仿佛一只困兽撕扯着所有锁链,任由锁链在脖颈上勒出道道血痕, 口中几乎无意识的喊。 清薏 不,不能回去找她, 自己根本无法收敛爪牙, 会杀了她的。 时 杀了她,喝光她的血。 凄厉的龙吟传遍水牢,又被特殊的墙壁困住只能反震回来, 一声一声敲在她的耳膜之上, 震出淋漓的鲜血, 而里面的身影也逐渐兽化。 浮析山顶,医仙垂眸躺在躺椅上静静看着山外尽头, 隔一会儿就问身侧的人:她来了吗? 旁边的小藤精摇摇头, 不忍开口又不得不开口:魔尊大人还没来。 因为医仙目不能视, 他们不说她便什么都不知道。 系统在脑子里忧愁的问:宿主,嗽月真的能冲破摇落布下的牢笼冲出去吗? 废话,当然冲不出去。 魔尊摇落如今的修为天地少有,虽然现在每一次出手都要燃烧生命, 可也不能随便什么人就能打破她的桎梏的。 系统大急:??那她跑不出去怎么通知魔尊你快死了的事?! 医仙微微掩面,眼中微光流转:不是还有你吗? 系统: 懂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它。 系统无语片刻,还是偷偷给结界打开了一个小口,奋力挣扎正准备撞个头破血流的豹子疑惑的抬起头来,觉得可能是上天开眼,那里竟然凭空无故出现了一个口子。 万里之外,水牢之中,蛰伏着冰湖中压制疯狂气血的龙族猝然睁开巨大的龙瞳,周遭水流骤然急速翻涌。 谁! 她留下那个禁锢,确实是不甘心时清薏能逍遥自在,却也暗含保护之意,这天地间到底还有谁能破开那禁锢,会不会 到底是谁动了她的禁锢?! 阎魔宫外,有通体雪白的豹子一头撞在魔宫结界之上,凄厉的吼叫传遍四野:放我进去!摇落!魔尊!她快死了!你为什么不去看她!你为什么 突然从魔宫深处窜出一个黑影,半人半龙的诡异兽类随风而出,龙爪闪电般掐住豹子的脖颈,将之生生从地上举了起来,眼里掠过妖冶邪异的杀气。 你说谁,要死了? 豹子如同看见什么可怖的东西,巨大的眼睛动弹了一下。 清薏 浮析山魔气升腾,一条十丈大小的黑龙悍然闯入,结界在她面前碎的无声无息,时清薏手指微微收紧,合上眼帘:她来了。 系统: 请开始你的表演? 摇落披头散发,几乎来不及有什么打理就冲了进来,一身玄衣沾染血色,阁楼里血腥味极重,她脚步微顿,死死忍住了自己内心的渴求。 里面似乎还是她离开的模样,t又跟从前大不一样。 医仙从来如墨一样的长发已经尽数化为银白,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眼底仿佛结着一层厚重的血痂,看不清任何东西,只是斜窝在床榻之侧,受不住的微微咳嗽。 仿佛是听见什么动静,医仙伸出手沿着床榻摸索:阿落我知道是你,你终于,咳咳,肯见我了吗? 她的声音细弱的不可思议,若不是龙族天生五识灵敏根本听不见。 不过短短数日,她竟病成了这个模样。 豹子怕她不进去,堵住了门,轻轻蹭她的裙摆。 低声下气的求她:求你去看看她 一直到走过去的时候摇落都是懵的,她双手颤抖的将人揽进自己怀里,龙族是天地灵族,对于生死看的格外透彻,她清楚的在时清薏的身边嗅到了暮气。 将死之人的沉沉暮气。 你怎么这么娇气,我被你囚禁三年都没说什么,现在才几天啊,你就这样对我摇落不可置信去梳理她的长发,低声喃喃。 确实是一头银丝,苍白的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像是蓬勃的生命力在她手中一点一点流逝。 她突然觉得惶恐喘不过气来,所有的恨意被一扇闸门死死关住,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只能想到让她活下去,无论爱与恨,总要活着才有机会不是吗? 刚刚坐下的龙族突然暴躁起来,像一头困兽:你不是医仙吗?!为什么不好好医你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觉得我还会心疼你吗?!你觉得你这样我就会心软吗?! 虚弱的人任由她发脾气,眼角慢慢湿润,又去握她的手指,很温柔的解释:阿落医不好了。 不,我不信!魔尊脑子里灵光一闪豁然起身,她浑身颤抖的厉害,疯疯癫癫地朝外跑,走了不过几步又跑回来抖着手仔仔细细的把时清薏塞进了被子里。 你等等,你等等我!我想到了,我想到了!凤凰、凤凰血可以续命! 她生怕自己一走医仙就会闭上眼再也醒不来,忍不住厉声威胁:我这去给你把凤凰抓来做药!你等等我,你再等等我,你要是敢不等我,我就把整个浮析山夷为平地! 她来了不过片刻就再次疯疯癫癫的朝外跑去,时清薏甚至没来得及拉住她,魔尊就整个人幻化成了一条黑龙,脱离浮析山而去。 系统:靠靠靠,反派万里追杀男女主竟然只是想取他们的血给你续命,竟然不是想一统三界! 而后突然反应过来:宿主宿主怎么办?!魔尊去猎杀男女主了! 时清薏: 你问我,我问谁去? 静默片刻,在时清薏低声咳嗽声里,系统犹豫不决:万一,反派真的杀了男女主怎么办? 时清薏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牙切齿:他们有这么废吗? 系统思考了一下,非常扎心的回答:如果他们不这么菜,怎么会被魔尊逼到小世界崩溃 时清薏: 嗽月,快去、快去让她回来 摇落回来是已经月上中天,一轮残月挂在梢头,每一步都是一个血印,流下的却不知是谁的血,她一身强烈的血腥气,仿佛是从血海中归来。 也差不了太多,她直接闯入凤凰一族栖息的凤凰林大开杀戒,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闯入仙界圣地将重伤的凤凰破皮取血。 一身血腥的人甚至来不及更换衣裳就冲了进去,颤颤巍巍的从袖袍里掏出一个玉瓶,其中装着的凤凰血尚且温热,浓郁的生机在其中跳动,隐隐有凤凰鸣叫之声响起。 这是凤凰血,你喝,你喝下去就能好了 魔族的手臂上和腰身上具有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可她毫不在意,只是小心翼翼的扶起虚弱的人,把她一头霜白的长发拨开,将玉瓶小心翼翼的喂到她嘴边。 时清薏却怎么都不肯张开口,她只是握着魔族的手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喝不喝?! 医仙极缓慢的摇了摇头,银白的长发扫过她的手臂,摇落双眼骤然涌起阴翳:为什么不喝?!好啊,你就是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是不是?你就这么不想活,觉得呆在我身边生不如死?! 医仙不能开口,只是轻轻握她还有创口的手,摇了摇。 魔族疯完了又簌簌落泪,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淌,看着可怜极了,努力放轻了声音:我错了,我错了,你喝一点好不好?喝了就能好了,清薏! 时清薏不肯开口,片刻后魔尊猛地低下头,温热的唇舌压了下来,她尚且怔愣未曾反应过来腥甜的血液已经灌入了她的口腔。 她还想挣扎,摇落已经揽住了她的肩,把她死死按住不让挣扎半分。 龙族的口腔湿热,一点一点把凤凰血推进她的口中,不喝下就不退开,吻着她几乎让她窒息。 她不肯打开牙关,龙族就不厌其烦的吻她的唇,到最后扼住她的下颌温热又阴狠。 你听话好不好?别让我卸了你的下巴灌进去。 最后还是让凤凰血咽了下去。 退开时医仙毫无力气的软倒在床榻间,龙族背过身去,指甲死死陷入了掌心血肉当中。 靠的太近了,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不回头咬碎她的脖颈,吸食血气。 遥香草的气味几乎把她逼疯。 凤凰一族的绝代天骄,身带上古神兽朱雀的血脉,果然有奇效,喝下不过片刻,医仙一头银白的长发就阻止住了蔓延的趋势,眼底阴翳也慢慢散开一些,隐约能够看见一点虚影。 果然有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要怕,这一次我只是放了她翅膀的血,下一次我把她抓回来养着时时刻刻的放血给你喝,或是直接杀了她 恋耽美 ——(80) 魔尊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别,阿落,不要再为我多造杀孽有凤凰血做支撑她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宛如叹息一般:阿落,你还不明白吗? 她颤抖的手触碰自己冰冷的长发,即使目不能视,她也清楚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 头上华萎,谓诸天众宝冠珠翠彩色鲜明,于福尽寿终之时,头上冠华自然萎悴。 她艰难扯了一下嘴角:阿落,你还不明白吗?我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她看不见,只能一点一点伸出手摸索着去寻摇落,而后顺着手臂往上抚摸着她的眉眼,她的手没有力气,声音却罕见的温柔。 仿佛是想将她的模样刻进脑海里。 衣衫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是天、天人五衰之兆啊。 你忘了吗?咳咳 她撑不住,把额头抵在摇落肩上,声音轻缓:我以前,在浮析山教过你的 眼目数瞬,着境不舍,浴水着身 ,身光忽灭,乐声不起。 先生小五衰相,而后是大五衰相,千百年来,无人可渡。 我记得 魔族把人死死抱住,忍住自己想一口咬下去的冲动,眼底渐渐涌起潮湿的雾气,嘶哑着吻她的耳垂:可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怎么会让你死呢?我怎么舍得,所以 第100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医仙天人五衰越来越严重, 到后来耳目闭塞,不能听不能言,长发成结难以梳理。 浮析山阳光正好的时候时清薏伏在她的膝上, 摇落用玉梳沾水一点一点梳理她的长发, 梳到后来魔尊把梳子捏成碎屑。 玉梳上缠满长发,她开始落发了。 医仙用手一点一点摸索过去捉住她的手,张了张口, 似乎是想问问怎么了,摇落收敛住疯狂涌动的魔气,过来遮住她的眼,哑着嗓子说:头发这样长,迟早给你都剪了。 医仙微微蹙眉,顿了片刻, 伸出一根手指在她掌心极轻的写字。 你撒谎。 我怎么撒谎了?阳光正好,摇落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穿过她的长发,声音也不自觉放轻, 好似那些彻骨的伤害和痛恨都已停歇,未来还有无尽且漫长的时光长相厮守。 时清薏伸出手指很慢很慢的在她掌心比划,脾气暴烈难驯的魔尊少见的耐心。 你明明,最喜欢我的长发铺在你身上的 摇落怔住,脸上随阳光落下的温度慢慢上升,一点一点攀爬到耳垂, 许久把她的手拢进了自己掌心,别开了脸。 在外面不要乱说话。 顿一顿,又悄悄贴过去在她耳边说话:你快点好起来,好起来了我 时清薏在她手掌上用指甲轻轻挠了挠,像是在问她, 好起来怎么样。 等你好起来了,我就原谅你。 原谅你所有的伤害和背叛,如我当初所想一般宠你爱你,把世上一切都拱手送到你眼前,带你去遨游四海,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有这样多的许诺未曾开口,心口被什么东西堵着,连声音发出也勉强。 良久,摇落低头吻上她的眉心,医仙拢起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脖颈,任由莽撞的龙族一点一点用唇舌描摹过她的眉眼,而后是嘴唇和脖颈。 龙族的眼攀上一丝微红,顿一顿把人抱着,微微哑了声音:我们进屋。 医仙抱着她的脖颈轻轻摇头,因为抱在一处的关系轻轻拿手在她背后写字。 就在这里吧。 医仙总是最矜傲孤高的,在人前也桀骜冷峻,就是摇落最恨她最想折辱她的时候,都不敢说这样的话。 虽然她曾经确实想过。 摇落突然生出某种惶恐,好像是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候所以愿意满足她一切想法,就跟从前一样,把她捧到最高处而后轰然坠落,摔的粉身碎骨。 她没有想下去,医仙微冷的唇舌已经贴了上来。 阿落,我冷 可浮析山四季如春,又如何会冷了? 阳光明媚,摇落吻遍医仙颤抖的脊背,她心口有偌大一个窟窿,哪怕后来愈合了仍然有狰狞的伤疤。 细密的亲吻落在心口的位置,魔族轻声同她说:你活下来,我就把心还给你。 我说话算话。 医仙长睫微颤,因为受不住凝聚一滴泪来,却什么话都未曾说,只是悄然环过摇落的脖颈。 摇落拿了衣衫将人整个抱进怀里,一切都好的让她心头发颤,叫她更无法接受一切即将破碎的事实。 良久,她贴在医仙耳边笃定而疯狂的:我不会让你死。 又带着一点诡异的温柔。 就算所有人都该死,那个人都不该是你。 医仙昏昏沉沉,攥着她的手指张了张口,她说,不要去 。 哪怕只是口型摇落也知道她在说什么,眼底又蓦地软了下来,应着她:好,我不去。 只是她答应的好好的,当天夜里就离了浮析山,走的时候医仙想伸手过去捉住她,没捉住,摇落把她的手藏进锦被里又捏了捏,温声同她说。 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然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仙界这些年来的确衰弱,可也并不都是废物,至少凤凰和鲛人都是千年一出的天骄,魔尊喜怒无常,上一次是毫无准备被她悍然闯入梧桐林,这一次却又不同。 魔尊觊觎凤凰血,既然有了诱饵又何愁钓不上鱼了。 这是一个阳谋,他们早早设置好了陷阱等着魔尊跳进去,时清薏将死 ,需要凤凰涅槃之血续命。 她不得不来,她若是不来就得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在她眼前慢慢死去,这样的折磨,哪怕是明知九死一生也要一试。 豹子打听完为难的刨着地:她被困在周天十方界中。 周天十方界,时清薏的手指悄然颤了颤。 此处乃是古神创世之时废弃的一方小世界,没有灵气也无魔气,唯有无尽的荒芜和足以毁灭灭仙者的天雷,天界犯了大过的仙人会被打入周天十方界,千百年来无人生还。 系统探头:经过宿主的不懈努力,魔尊的黑化值已经降低到了百分之七十,现在只差最后百分之七十了! 宿主,还差最后一点了! 说的好像百分之七十很少一样。 现在主角和魔尊谁的胜算更大?时清薏摩挲着椅子的边缘,皱了皱眉,莫名有些不安。 系统咳了一声:理论上来说肯定是主角啊,可宿主你知道的,理论上的都不靠谱,魔尊如果从周天十方界冲出来直接吞噬凤凰,那她就是三界至强。 时清薏眼帘颤了颤:凤凰在她手里? 系统痛心疾首:她把作为诱饵的凤凰逮住了,然后自己跑不出来 也就是说,她已经抓住了凤凰,只要吞噬凤凰她就能冲出周天十方界,一跃成神。 但她一直没有吞噬凤凰。 时清薏坐在浮析山顶,山顶的风常年不变的温柔和煦,吹在身上她却莫名有一些恍然若失。 为什么放着明显的生机不去用,反而甘愿在周天十方受尽天雷酷刑。 自然是因为,要留着 万里之外的周天十方界内,黑龙挣扎着睁开眼,头顶暗紫的劫雷还在轰隆落下,每一道天雷落下都在龙身上留下一道数丈长的巨大伤口,皮开肉绽,坚硬的鳞甲四处飞溅,鲜血如瀑般从半空倾落。 在她龙腹之下,用锁链困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凤凰,一身灿亮耀眼的羽毛已经七零八落,翅膀折断了一只,连扑腾都扑腾不了。 凤凰体内有上古神兽朱雀的血脉,她有预感自己吞噬凤凰就能从这里冲出去。 可是不行,那是,留给清薏的 又一道天雷落下,砸在龙角之上,威严的龙角被当场劈断一半,鲜血汩汩的从额头喷洒,遮住了龙族的眼睛。 那是唯一可以救清薏的东西,不能,要留给清薏的 系统有些不解:宿主,我察觉到你的心境在波动,你这是不忍了吗? 似乎觉得自己理解的不对,又自己纠错:还是心疼? 没有人回答她,浮析山的风很大,吹的某人呼吸微微急促,又很快被风吹散,恍如错觉。 她只是端坐在那里,仿佛世间任何事都无法使她动心分毫。 良久,方才启唇:我们去,周天十方界。 周天十方界外守护森严,天界所有战力尽数守在出口处,虽然千百年来无人冲出,可若是魔尊当真能从此突破,也要令她命丧当场。 医仙是被豹子推去的。 昔年受天界众人敬仰桀骜孤高的医仙此刻一头白发,形容憔悴,一袭白衣与霜雪同色,整个人苍白的像是一张纸,又仿佛即将融化的雪。 眼上覆着绸带,目盲心瞎,由豹子推入仙界时所有仙家无声退开,只是静静注视着她。 守在周天十方界的入口的是鲛人一族的天骄,湛蓝的眼微微掀开,仿佛敛着海底幽光,端详着面前孱弱的医者。 所为何来? 医仙端坐在椅上声音依然沁冷 ,不疾不徐响彻整片天宇:殉情。 上首的鲛人眼睫剧颤,一掌扶在座椅之上,震碎了冰雪,额心的鲛人泪震荡不休,良久闭目不言。 鲛人一族以痴情著称,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只钟情于一人,这一代鲛人一族的族长一直是一个传奇,他是半仙半鲛的混血冲破鲛人只能呆在海底的禁锢抵达天寰,位高权重,伴侣是展翅九天的凤凰一族天骄,更有天界第一美人之称。 可如今,他的伴侣作为诱饵身陷周天十方界受尽酷刑,他不仅不去救她脱离苦海,反而驻守在此,严禁一切妖魔进入,只等诛杀魔尊。 周天十方界内的魔龙似有所感,头颅猛地仰起,尚且流血的眼眸愕然看着头顶苍穹,那是清薏的气息。 她怎么来了?!她过来做什么?她应该就浮析山等着自己才对! 悠长的龙吟透过结界穿来,愤怒不甘懊悔恐惧不一而足,震荡四野。 鲛人以严苛的目光端详下首之人,连鲛人向来如泉水般悦耳的声音也显得讥讽。 以身饲魔终招反噬。 医仙垂眸,已经失去视力的眼没有目的的看着前方,温柔注视着脚下结界中似乎注定必死的龙族。 薏,甘之如饴。 鲛人阖然闭目,良久,一滴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鲛人落泪,落地成珠。 他将鲛珠放在医仙掌心。 若是你下去时阿羽还在,帮我将这个交给她,若是她不在了就放在她尸体旁吧。 周天十方界开启一瞬,龙族失控的咆哮震的诸位仙者灵力激荡。 不 你们怎么能让她进来!你们怎么能放她进来?! 医仙从九天坠落,魔龙抗着天雷疯狂朝那里飞去,一路天雷轰然,劈在她已经残破不堪的躯体之上,血肉模糊,她眼底却只能看见那一点急速坠落的白。 像一只折翅的飞鸟,无力坠入九幽。 风声呼啸,龙族疯狂逼近,企图以自己伤痕累累的躯体庇护住她,为她挡下天雷,恍惚中几乎以为自己接住了那个人,然而只有无尽的鲜血喷洒在她的躯体之上。 周天十方之界,万里荒芜,冰雪与荒原交错,唯有一条血肉模糊的黑龙抵抗着天雷逆天而行,伤口之深可见惨白龙骨。 龙族已经被天雷劈得只剩下一只龙角,而在那仅剩的龙角之上,挂着一个残破的身体。 她的龙角穿透了那个姑娘的躯体,白色的衣角迅速被血染成一片鲜红。 摇落无数次以为她接住了那个姑娘,事实上却只是一个拙劣的幻觉,梦醒之时只剩下惨烈的现实。 鲜血如雨倾洒,那个姑娘尽力抱住了她 ,轻声在她耳边说话,透过轰隆的雷声和猎猎的狂风,温柔的不像话。 阿落,你要原谅我不辞而别,也要原谅我爱你却无法相守 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第101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龙族一身残破, 鲜血淋漓,医仙的血和龙族的血汇聚在一处,天雷轰然, 将天地劈开成数半, 荒原中冰雪四溅,血雨瓢泼。 摇落却只感觉到头上的姑娘轻轻抱住了她的龙角,温热的鲜血顺着头颅往下流淌, 带着无数破碎的记忆涌入她的脑海。 龙族的识海里随着风落下一颗种子,种子钻破土壤生根发芽,迎着风雪开出一朵娇弱的白色,那个白衣的姑娘就坐在花上,像一个一触即碎的幻梦。 她朝伤痕累累的黑龙伸出手来,唤她:阿落 遥香草一族是天生的医者, 本体也是天然的灵药,传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改修道根骨, 仙人妖魔食之可增进修为堪破大道。 遥香草生来就是半仙之体,从诞生之初就站在无数人无法企及的终点,而这种天生的益处并非没有代价。 她们毫无自保之力,无法修炼成仙,只能刻苦钻研医道,而且寿命受天道所限, 如同凡人一般只有百年之数。 可惜的是,大多数的遥香草甚至连百年都活不过。 作为可以增进修为的灵药,妖魔精怪对她们趋之若鹜,甚至连仙人都愿意为她们甘冒奇险。 有些东西既是神的恩赐,也是宿命的束缚。 而少有人知道, 遥香草为了自保,在自己的本体里藏了毒。 我知道,黑龙盘旋在脆弱的花茎上,用虚幻的龙头蹭了蹭花的根,会让人上瘾,无法自控,直到最后爆体而亡。 所以时清薏以身饲魔之时,她其实一直在想,她会不会是在等着自己爆体而亡,一直到最后,她都在想,若是清薏真的要她死,不如遂了她的愿也好。 恋耽美 ——(81) 不错,遥香草可以使人增进修为,也因为本身的剧毒在自己死后报复,使之爆体而亡,但这其实也加剧了我们一族的消亡。 坐在花上的姑娘叹了口气,遥摇望向远处,记忆无声铺陈,在龙族的识海里席卷而来。 她出生的那一年遥香草一族还没有彻底凋零,虽然依然活的艰难,但长久在浮析山避不出,又有异兽嗽月守护,总归没有灭族。 直到,她的姐姐爱上一个修道之人。 这个故事说长不长,像所有美好故事的开始一样,男才女貌一见倾心,后来男子重伤将死,女子用自己的血救了他,遥香草的效用强横,不过些许血脉,就让他突破了困顿百年的瓶颈。 三界之中谁人不渴求更高的境界呢? 那是遥香草一族的劫难,那个男子吞噬了时清薏的姐姐,而后被遥香草的剧毒所困,像一个疯子疯狂渴求着遥香草的血液,终于杀红了眼。 在一个月圆之夜,屠戮了遥香草全族。 时清薏是那场劫数中唯一的幸存者,嗽月把她藏在身下,躲在后山废弃的阁楼当中。 亲眼看着合族被屠戮殆尽,连尸身都无法留下,大火烧了整整三天,那个疯子翻遍了浮析每一寸角落,整座山中除了她无一幸免。 她是一株毫无自保能力的仙草,什么都做不了,她恨极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 然而,浮析山中孕育仙草,这样的命运将周而复始,永不休的轮回下去。 像是这个间最为歹毒的诅咒。 后来她在嗽月的守护下长大,因着医术守住了浮析山,驱遣妖族签定妖契,为了打破这诅咒一般的宿命,在这数年之中她翻阅无数典籍,终于在一本古籍上找到了破解之法。 以龙心为引,引下天罚,可使堕仙。 龙族这样作为天地所偏爱的种族,若是猎杀龙族,得其心窍,便会招致天谴,哪怕是半仙之身,也要从此堕入妖魔之道,这是唯一能使仙草一族脱离宿命的方法。 或许是上天眷顾,在这千百年间,恰好诞生了一条天生的龙族。 魔族,摇落。 遥香草一族手无寸铁,剜去龙族心窍难如登天,所以她选择设了一个瞒天过海之局,从一开始一切都只是算计。 从摇落被妖王围攻开始,这个局就拉开了序幕。 是我驱遣各路妖王围攻你,也是我掐准时机在你奄奄一息之时出手救你,所图不过你的龙族之心。 原来是这样吗?蜷缩在花株身旁的龙族慢慢化成一缕青烟,又缓缓凝聚成人形,她缺了一只龙角,一身伤痕累累,伸手手去触摸那个姑娘,手却轻易从她身体里穿了过去。 幻境中不辨日月,唯有亘古星河贯穿始终,龙族的尾巴缠绕着花叶,恍若叹息。 阿落,我对不住你。医仙艰难扯了一下嘴角,伸出手去执她的手,明明触摸不到,只是轻轻交叠。 只是她计划的如此天衣无缝,唯一忘了算进去的是自己的真心。 医仙不置可否,回忆一般的闭上眼:可阿落,你知道吗?我认识你,比你想象的还要早许多。 在阅读典籍知晓破解方法之后,她就开始注意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条龙,知道她每一次受伤,每一次殊死一搏,知道她受伤后会一个人蜷缩着养伤,甚至知道她生气时眉眼会微微下撇 在摇落全然未知的时刻,她曾经是医仙这些年在上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和生命的全部。 我以为我对你了如指掌,把控你轻而易举,殊不知,最先陷进去的竟是我自己。她带着些微的嘲讽和叹息,怜惜的摸了摸龙族的断角。 这场机关算尽的算计,终于还是落在了她自己头上。 也许是上苍都无法看下去我如此歹毒了,所以它惩罚了我,医仙从花上俯下身,贴在龙族耳边轻声的笑,阿落,天人五衰,其实不是从不久前才开始,而是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因为我,在三年前就已经动了凡心,注定为天道所不容。 龙族愕然睁大眼睛,无数光影在其中流动,汇聚成一条幽暗的长河,穿越了无尽的岁月和时光,抵达最开始的地方。 摇落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有人将手指轻轻抵在她唇角。 阿落,天人五衰小五衰之时,其实还有扭转的可能,只要斩断凡心即可飞升上仙,嗽月一直希望我能斩断情丝,为了给五衰之相的我续命,她拼尽修为,但还是不够,只要一日不杀你,我就会日渐虚弱下去,你我之间此消彼长。 我放你的血也是因为天人五衰,没有你血脉的支撑,我活不到现在。 但其实我可以选择做一个了断的,你猜我为什么把你困在大渊之底整整三年? 龙族闭上眼摇头,那三年恍若身在炼狱,在每一次午夜梦回都仿佛有锁链扼住她的咽喉,有刀划破她的血肉,让她连回想都不敢。 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遥香草一族除了可以增进修为,其实也可窥探天道,阿落,我早知有今天困局,早在三年前,我就知道你注定为天雷所杀,死在周天十方界中。 摇落的眼睫剧颤,突然极沙哑的笑一下:所以,你早知如此还过来做什么? 明知是死路一条为什么还要来?来陪着我共赴黄泉吗? 医仙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有某种疯狂的执念涌动出来 ,诡异又温柔。 阿落,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呢? 我把你关在大渊之底三年,已经洗涤尽了你体内魔气,你堕魔严重,若不回头,迟早死于天劫,大道本是无情的,你却是我的情劫,我这一走不过你去,不如成全了你。 摇落仿佛还未反应过来,一双眼动也不动的看花上的姑娘,她跪坐在泥土当中,那个姑娘却坐在花萼之上,仿若神明,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心口。 你忘了吗?你的心口里放着我的心。 笨龙,你都没有心了,我为什么还要在浮析山设阵,你都没有想过吗?医仙不满的叹息,伸出手无奈刮了刮她的鼻子,手指抵在鼻上,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自然是为了,把我的心给你。 所以一开始就是笨龙不动手,那颗心自己也会给了她 。 只因她是心甘情愿,所以逆鳞都无法生效。 我原以为你杀了我就能堪破情劫,脱离魔身,飞升成神,可你这样不争气,杀了我以后还要堕入魔道,让我如何能够放心得下啊。 她声音里带着一点嗔怪,贴在龙族的耳边,仿佛跟她分享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向上苍求了一个机会,献祭己身魂魄,不入六道轮回,再换在阳多活七七四十九日。 龙族猝然睁大双眼,视线的尽头是那个姑娘一头如瀑的白发在风中飘扬,她垂下眼帘轻柔而缱绻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像一个瑰丽的幻梦。 现在你身上融着我的骨,体内流着我的血,胸腔里跳动着我的心,只差勘破情劫就可飞升。 天地有灵,飞升成神者断情绝爱,斩断凡尘,动情动欲者则坠落九幽,不得超生,以杀证道,方明道心。 若是我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 我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 一直幽暗的天地间缓缓升起第一缕朝阳,那个姑娘一袭白衣在阳光下逐渐变得透明,轻薄,像一场烟云幻梦一样不真实。 似乎虚幻的阳光也使人刺痛,她从花上跌落进龙族的怀里躲避阳光,声音又轻又柔。 阿落,你要代替我好好活下去,替我去看看山河湖海,九州天地,去看看我没有见过的界 我一辈子都被困浮析山,没能走出去过,我希望你可以代我出去看看 我走了以后,你可不可以替我照看遥香草一族 少言寡语的人突然变得话多起来,仿佛这生未曾宣之于口的话都想在此刻说完,摇落尽力把耳朵贴近她唇边,把尾巴拼命卷起来,抖着手拢在她头顶,企图为她遮住那耀眼的阳光。 然而全无用处,那个姑娘的身体还是越来越稀薄透明,双腿已经慢慢消散在阳光里,她很害怕的搂进摇落的脖颈,生怕她听不见自己的遗言。 到了最后一刻,她仍是带着笑意的,只是眼睛却缓慢的湿润起来。 阿落,天道无情,你是我这一渡不过的情劫。 她竭力往龙族怀里瑟缩着,瑟瑟发抖:死真的很可怕,很冷,也很痛,阿落,渡过此劫以后你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神,你要好好活着,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与天地同寿 阿落,你要带着我的心,好好活着 龙族说不出话来,她只是不停的搂紧她 ,把她尽力的禁锢在怀里,恨不得融入血肉之中,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的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流淌,尽数滴落在医仙脸上。 以后这天道再也无法束缚住你,三界再也不会有人胆敢觊觎你阿落 她想伸出手去擦擦龙族的眼泪,可手臂已经消失在一团光晕里,这样的无能为力叫她悄然叹气,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前,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她贴在龙族的耳边尽力说了最后一句话。 阿落,你还记得,我、我们一起取来的八重山珊瑚吗?她 她再也没有说下去,整个人就已化成一层薄薄的光晕,消失在透亮的阳光下,土壤里那一株花草也迅速枯萎消失,经过最灿烂的绽放化作一片飞灰。 不、不!清薏、清薏不要 摇落徒劳的伸手企图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无法抓住,她什么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消失在她眼前,有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推拒着她走出这个幻境。 最后的心结已解,整个幻境仿若镜子碎成千万片,而在幻境之外周天十方界中,整个周天之界寸寸崩裂,其中那只伤痕累累的黑龙整个身躯迅速腐朽成泥。 又从泥污中重获新生,从庞大的龙骨开始被天雷洗礼,天地灵力驱散龙族骨血中的魔气,魔骨抽身,魔气褪去,汲取日月之精,魔气褪尽的那一刻周天十方界彻底崩裂。 白龙通体雪白,毫无瑕秽,唯有心口一点朱砂,红似滴血。 那是她成神唯一留下的东西。 白龙腾云而起,踏碎周天仙界十二城,声若梵音,唯有眼角滴落一滴清泪。 愿你来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那是她在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102章 剥皮抽筋胭脂龙女 那一天白龙冲出周天十方界, 降下神罚,仙界十二城一千年间不能再诞生天生仙者,不为金乌所照耀, 受尽雷刑三百年。 而后数千年时间昔日仙气缭绕的仙界天河干涸, 不见日月, 日夜颠倒 ,只有无尽天雷降临天界每一寸,将仙界十二城劈开数千条沟壑。 这是神罚, 无人可逆。 数万年间诞生的天地间最后的一位神明降下的第一道神罚。 唯一幸免的地方是三大仙山之一的浮析山, 不受天雷所困,但往后诞生的所有仙族都被打入妖魔道,再不是天生仙者, 需跟寻常精怪一般刻苦修炼。 龙神遨游四海,再也不曾开口。 冲出周天十方界说出的那句祝祷,是她在世间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成神者断情绝爱,她是例外,她通体雪白不通人情,唯有心口一点朱砂, 链接了她和过去。 她是天地间唯一的神,生平最憎恨医者, 天下圣手都被她掳到龙域, 外人都以为那些神医都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只有少数人知道, 她掳尽天下神医,只不过想复活一个人罢了。 只可惜,那个人生死不愿再见她,灵魂都已湮灭在轮回的尽头里。 任由她上碧落下黄泉,都再无踪迹。 某一年龙族曾答应那个姑娘, 说等我伤好了,带你去遨游四海,后来她说,等你好起来了,我带你去遨游四海。 后来天地任她去得,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能陪在她身边。 只是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失约了。 龙族脱离魔躯,转生成神,天地万物生死不过她一念之间,这世间所有奇珍秘境她尽可去得,她却去了菩提城。 她想起某一年那个姑娘带去逛万妖节,一切都热闹的过分,她提着一盏灯在前去放河灯,在菩提树下虔诚许愿。 后来她一直想,她还有什么未曾了却的心愿呢? 菩提城的花灯顺着河流一直流进碧落海,她将整个碧落海掀了个底朝天,数万盏花灯堆积碧落海的尽头,只有少数可以流进黄泉。 她在海中一盏一盏挨个寻找,找了七天七夜,天地轮转,星河低垂,终于在数千万盏花灯中寻到了那一盏。 在万千盏灯火中,医仙的河灯写着。 愿我的阿落长命无忧。 何其荒唐,那时候的她正想着怎样杀了她。 何其荒唐啊,龙族把额头抵在河灯之上,千年不灭的灯油还在照耀着,照亮了女子秀丽的眉眼,她那样低着头,仿佛痛极了,整条龙蜷缩在一处,嘴唇张合,却怎么都无法发出一丝呜咽。 时清薏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把心留下了,骨留下了,就连一身鲜血也留给了她,也把无边孤寂和漫长的永生留给了她。 或许是不甘心,那个姑娘带走了她的声音,让她再也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摇落突然想起来那个古老的传说,情人在菩提树下许愿时若有一方不诚,则会受到报复,那时她不信,后来果然遇见了劫数。 一生命劫。 她带着仅有的那盏河灯游历天地,某一年在人间一个小镇停留,山上有采药人背着一箩筐药上街变卖,她一眼看见里面有一株熟悉的药材。 她拿过那株药材端详许久,那样眼熟,那样像她们曾经一起取得的八重山珊瑚。 卖药的婆婆见她似有所感,眉头微微舒展,同她轻声说:姑娘,这是八重山珊瑚,又叫相思子 摇落捧着药的手悄然颤抖相思子。 那个姑娘临死前同她说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恋耽美 ——(82) 相思子。 明明再也不会哭的神,在那一刻突然泪如雨下。 天地也仿佛知晓她的哀伤,暴雨如注,天地将倾,她把那株相思子按在心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嘴型轻轻呢喃啊。 清薏 后来龙域内一夜种满相思子,沉沉缀满枝头,她相思成疾的那个人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她这一生漫长又辉煌,高居神位,俯瞰众生,但她始终都是赢家,凌驾于天地之上。 只是在某一年路过浮析山的时候记起那个曾经抱她上山的姑娘,怀抱清香温暖,彼时的浮析山已重焕新生,忘忧草生满了后山,有新生的遥香草正打算下山游历。 她于是清楚的知道,那个姑娘早已死在了多年前,她成神的那一刻。 世事无常,不过如此。 神灵坐在山顶的阁楼里吹着山上的微风,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寒冷的一夜,她们曾肌肤相亲。 神灵撑住额头,自她走后,这些旧事就容易反反复复的想起来,她已是神不会困倦,却在此刻难得的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仿佛听见了她在耳边轻声说话。 声音轻柔低哑,轻轻推着她的肩。 阿落,醒醒 神灵猝然从梦中惊醒,然而只有猎猎的风从身边吹过,带来物是人非的寒意。 她已经走了许多年,却从来不曾入梦。 神灵捂住脸,似哭似笑,夕阳西下,暖色的阳光铺陈在整座山巅,仿佛也在无声的安慰着她。 当年还是小妖怪的豹子已经垂垂老矣,迈着蹒跚的步伐在天地神灵身边放下了一朵花。 花是忘忧,医仙亲手所植,一年又一年开满了浮析山。 这漫长的人生无趣且哀伤,后来她带着一捧相思子去了碧落海。 当年一战后凤凰一族失去了那位绝代天骄,没死,却也不再留在梧桐林,就连婚约也解除了,伤痕累累的凤凰是独自从碎裂的周天十方界中走出来的。 用仅剩的一只手将鲛人泪交还给了鲛人,鲛珠沾着鲜血,她笑着说,我们此后都不必再见,眼泪却如雨倾落。 我知道你是为了三界众生放弃我,然而我知道我理解,却并不代表我会原谅。 只剩下一只手臂的凤凰在三界遨游,鲛人仍然守着仙界十二城,手握重权,守护着被神罚所困的仙界,孤独的等待着凤凰回来。 一等一生,直到凤凰涅槃忘尽前尘,再未归来。 数万年的生命实在太过漫长,与天地同寿不见尽头,后来她去往碧落海 ,在海上以神力造了一座山,仿佛浮析山的倒影,与浮析山相同,又不尽相同。 那座山上的时间永远的停留在了数年前,她们相识的时候。 碧落海的鲛人围绕着浮析山唱歌,传说鲛人能把人带入最想要的幻境里吸人精魄,数年之前她和时清薏都未中招,是因为她们都彻夜未眠。 生怕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弱点。 数年之后她在碧落海求鲛人织造一个幻境,让她再见一见那个姑娘。 可惜的是那个人三魂六魄皆失,再无法入梦而来。 某一年的凤凰涅槃忘尽前尘,鲛人一族的族长在碧落海旁唱歌,眼角滑落血泪,声音凄婉动人,神灵伏卧在浮析山上,陷入了沉眠。 梦里有人轻轻扯她的龙角,伏在她耳边嗔怪的唤她:阿落,你怎么来的这样迟? 她睁开硕大的龙眼,泪如清泉,面前的姑娘还是跟多年前一样清丽动人,也许是卸下了一身的担子和心机,她眉眼间都显得舒朗许多,抱怨着龙怎么不早些过来陪她。 她一头乌发披散轻轻抵着龙的额,叹惋一般的:让我等你等的好苦。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龙族无声的用雪白的龙尾环住她,说不出话来。 她又说:阿落,你要补偿我。 龙眨了眨大透亮的眼,片刻后无声的舒展身体,把庞大的龙躯变成人的大小,雪白的龙角轻轻蹭在那人白色的衣角,坦诚身体。 只要你想,我无不愿。 白色的肚子上有一层细软的绒毛,医仙微凉的手抚摸过去,而后垂眸在她心口落下一吻。 她心口是唯一的一点颜色,红的灼目。 这是我的心,医仙微微叹息,复又笑了起来,阿落,从一开始,它就应该在你这里。 龙族游历山川,早已不是当年不通情爱。 一见倾心。 她用龙角蹭蹭医仙,眼里无声的落泪 ,又快又急,医仙温柔的吻去她眼角源源不断的泪水。 低哑着声音同她说话:阿落,我想听你叫 龙族尾巴轻轻蜷缩起来,全身心的依赖着她,身体被温柔的浪潮席卷着,一波又一波的欢喜和绵密的亲吻将她俘虏。 她的嗓子里仿佛有血冒出,她发过誓,要用声音为她的清薏陪葬。 可现在她的清薏说,我想听你的声音。 龙族挣扎良久,咽喉里渗出鲜血发出一声低泣:呜我,我爱你。 此时不说,或许一生都没有机会了。 那个姑娘就闷闷的笑,抵在她心口,细细的吻她,半晌才开口。 傻龙,我也爱你。 求你,你别走龙舍不得的环紧她的腰身。 好,我不走。 她说不走说的那样温柔且坚定,仿佛要同她白头偕老,一生一世,可等龙猝然从梦中惊醒,原来只有长风浩荡,吹过了无尽的山海。 她捂住心口,那里钝刀划过一般的绞痛。 像是有刀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心脏。 清薏,我一直想,这到底是我的心在疼,还是你的心在疼呢。 我的心她是你的。 良久,她突然泪如雨下。 她会说话了。 原来她的清薏愿意入梦,只是为了治愈她最后的顽疾。 可你医好了我的哑疾,怎么不医好我另一顽疾。 世间万法可医,唯有相思成疾,唯你可医。 小剧场: 龙尾巴团吧团吧抱着一堆药瓶哭唧唧:这些药我都还没用了,你怎么就死了呢?嘤。 时清薏矜持的伸出两根手指捻起一瓶药,看见上面写着。 假孕药。 时: 第103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江城的五六月阴雨绵绵, 天空仿佛被划开了个口子,已经连续降雨周,时清薏被人推了下, 挣扎着慢慢睁开眼, 感受到有人还在她脸上擦拭, 化妆棉的触感松软又带着点冰凉。 小姑娘在边给她卸妆,边叹气:时姐,等会儿咱们回酒店睡吧, 这都熬了大几个通宵。 时清薏谨慎的嗯了声, 睁开眼往周围扫了遍,是个简易的化妆间,装修简陋, 能听见瓢泼大雨打在棚顶的声音。 系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宿主感觉还好吗? 时清薏微微扬起头,方便小姑娘给她卸妆,对系统说句还行。 还行就好。系统松了口气,刚刚魂飞魄散的那幕着实有点令人害怕,虽然知道宿主灵魂不可能消散,但那声势浩大的天谴还是难免让系统心有余悸。 宿主, 你记得这是哪个世界吗? 时清薏的嘴角不自觉抽搐了下。 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个世界的反派叫做傅时锦, 出生显赫, 号称娱乐圈的天降紫微星, 白月光人设维持十年不倒。 十八岁岁出道的第部电影就炮而红,里面气质清冷抱着书卷吟诗的民国少女成了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每逢盘点影视白月光和盛世美颜合集更是从未缺席,哪怕是十年前的高糊画质都掩盖不了傅大美人的惊艳颜值。 傅时锦长红十年,影视作品不断, 拍电影卖座,拍电视剧就是收视保证,年仅二十九在圈子里种花中间已经脱颖而出,在其她粉丝还在高呼姐姐才二十九年纪还小,还有无限可能的时候,傅时锦已经轻松稳居大花的位置。 扎心的傅影后,二十九岁那年命犯太岁,为了还人情救场,屈尊去个选秀节目当导师,遇见了人间祸害时清薏。 这个世界的时清薏是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心机女,人设有点尴尬,说她心机也心机,说她蠢货也蠢货,但有点她确实长得很美。 标准的浓颜系,美人尖鹅蛋脸,天鹅颈,是那种籍籍无名参加选秀都被工作人员忍不住拍视频发在网上配字卧槽的程度。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没有人能不为美人心动。 浓颜系美人到不施粉黛扔进娱乐圈都吊打众人的程度,那段视频在网上小小窜火了把,为时清薏积累了第波热度,让她能够成功跳过海选,参加了选秀。 然后就遇见了影后傅时锦。 这回,她的人设是笨蛋心机美人,知道傅影后是这里咖位最大的以后就变着法儿的讨好人家。 但她又不是什么聪明人,讨好仅限但不包括暗戳戳的给人家递水,偷偷观察人家,在人不舒服的时候往矿泉水里兑红糖等系列人间尴尬事件。 傅影后多精明的个人啊,不动声色的看人耍宝,不知不觉就看了季选秀。 笨蛋美人还是没能成功讨好到傅影后,最终决赛前节目聚餐,笨蛋美人豪气干云连灌三瓶啤酒,硬生生把自己灌醉了。 难受到去卫生间呕吐的时候,旁边递过来张湿巾,递湿巾的手修长纤细,时清薏顺着手臂往上看,就看见了在照明灯下白的晃眼的人。 斜靠在洗手台上,身黑色长裙,看起来淡漠疏离给人的距离感十足,却又并不过分倨傲。 傅影后靠在卫生间的门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笨蛋美人脑子里血液上涌,轰的下站起身来,委屈到眼眶发红,大着舌头结结巴巴的指着人家,连尊称也不喊了,直呼其名:傅时锦,你、你怎么这么不好讨、讨好! 被直呼其名的傅影后愣了愣,蓦地弯了弯唇角,好笑的抿了下嘴角,意味深长:其实我也不是那么难以讨好。 傅影后喜欢女人,这么多年来从未暴露过性向,来救场选秀当个导师,被小姑娘成天偷偷看。 怎么着她也算是盛世美颜又红的发紫,地位稳固,有人偷看也挺正常。 她原先以为小姑娘是粉丝,后来天因为家里催婚心情不好,在摄影棚里不小心摔了个杯子,而后某人别别扭扭偷偷摸摸送来个矿泉水,里面装的是红糖水。 她喝了口,烫到了舌头。 傅影后额角抽了抽,半晌却到底没绷住笑:笨不笨。 天的坏心情却扫而空。 觉得头顶的雷达动了动,得出结论,她暗恋我。 后来的剧情就顺理成章,时清薏爬上了傅时锦的床。 傅影后也确实没撒谎,傅影后挺好讨好的,只要她卖力点,撒撒娇,傅影后就能什么都松口给她。 只可惜她们俩拿的都是恶毒反派的剧本。 红不红是玄学,但有人捧加盛世美颜,那叫天选。 本来时清薏总决赛前就知道这选秀直接内定,心疼自己季出来的花销,谁知忍辱负重和傅影后度春宵,摇身变她就成了选秀出道排名第。 从此顿悟,掌握财富密码。 虽然她唱歌有点跑调,跳舞总是崴脚,综艺幽默感还老是冷场,但她是真的盛世美颜啊,而且傅时锦就喜欢她这样。 搭上傅时锦的时清薏从出道开始就资源不断,傅影后自给她挑选资源。 傅时锦出道多年眼光毒辣,选的人设好,就算时清薏演技辣眼,也因为人设吸了不少颜值粉,更有大把的商务和剧本送到时清薏面前任她挑选。 时清薏勾搭上了傅时锦以后就开始疯狂捞钱。 时清薏出身清贫,小时候家里穷的吃不上饭读不了书,所以不仅笨有心机,还是个小守财奴。 红了以后就开始疯狂捞钱,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止工作,于是从其她角度看她还是个小劳模。 粉丝和其她粉骂战的时候都不说你知道她有多努力吗?而是直接甩她的行程和夜半通宵照。 照片上的女人累的大半夜倒在道具上睡着了,半张脸上还有泥点子都不能掩盖女人眉眼明艳夺目,不说话的时候又有些莫名的清冷可怜。 哪怕是在昏暗的摄影棚都阻挡不了的美颜暴击。 [谁来给我家薏薏披件衣裳!!!] [这位的颜真的是路人都要感叹句真神颜的程度啊。] [笑死,楼上装黄泉路人好玩吗?你家姐姐就是除了脸无是处。] 虽然腥风血雨,她也确实在年时间里坐火箭般蹿红无人能挡,成功跻身线流量小花。 粉多黑多,黑超能开上百,粉丝也鸡血的不行。 傅时锦原本只想包个小可爱,找点儿乐子,谁期想日久生情,被骗走了真心。 时清薏演技拙劣到不行,在她面前演戏,她就跟看猫挠爪样,只觉得她天真又可爱。 动了真心的傅时锦就开始安排时清薏的戏路,想给她挑高质和口碑片的片子打造事业。 时清薏:而我只觉得她影响我赚钱。 鼠目寸光,有了流量,她就开始接各种赚钱的垃圾剧本,结果坏了自己的口碑。 傅时锦有些不高兴的时候就装可怜,说自己没有安全感,傅时锦就只能无奈叹气,问她:我还没有让你有安全感吗? 时清薏避而不答,亲她下,又要跑去连轴转工作了。 傅影后没法子,末了为了哄小女朋友高兴,送了她栋郊外别墅。 傅时锦:就是这么平平无奇且枯燥。 时清薏卖惨,卖的多了傅时锦就越来越心疼她,也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萌生了带她回家见家长的可怕想法。 危。 傅时锦是顶级豪门出身,本来家里就反对她在娱乐圈里厮混,后来又看上了个除了脸无是处的女生,遭到了家里的激烈反对。 恋耽美 ——(83) 被猪油蒙了心的傅影后为了时清薏和家里闹翻,被家里大怒封杀,事业有成马上破产,穷二白。 没了家里的保驾护航,傅时锦的事业遭受重创,被信任的下属背叛,负债累累。 又很快被狗仔扒出和女性友人(时清薏)的亲密照片,粉圈大规模震动。 傅时锦虽然家境显赫,但也能力卓越,离开家族身轻松,准备创立真正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之时,被自己家养的小金丝雀被刺刀 ,准备去找自己家的小白花的时候给扫地出门。 时清薏:就是这么冷漠无情。 没有价值的影后不值得留恋,更何况还有影视经典情节:给你五千万离开我女儿。 笨蛋美人时清薏:好耶! 毕竟个失去依靠价值的金主换五千万怎么看怎么赚。 小守财奴如是想到。 并在脱离傅时锦后飞速物色下个目标傅时锦的死对头。 为了五千万就脚踹飞了前金主,然后配合节目炒cp,彻底打破谣言,并且发了波通稿说傅时锦对她爱而不得。 毒,是真的毒。 时清薏还是爱财如命小财奴,以前老说没有安全感,偷偷哄得傅时锦把所有房产和流动资金全放在了她账户上。 傅时锦屡次遭到背叛,又有家里封杀没办法接戏,无家可归心灰意冷的在个雨夜因为喝酒发生车祸险些丧命。 脊椎上钉了数颗钢钉,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复建才慢慢能够站起来。 她命悬线之际,看见时清薏还在银幕上光鲜亮丽,跟其他人谈笑风生,终于彻底失望黑化,回家继承亿万家产,打脸恶毒炮灰。 没想到吧,我家里还有亿万家产。(手动微笑) 时清薏: 回家继承万贯家财的傅时锦从此开始针对时清薏, 多么标准的打脸爽文啊,任谁看了不说句罪有应得,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大快人心热血沸腾。 时清薏看了都要忍不住拍手称快 。 如果自己不是被打的那个就太好了。 第104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如果光以为影后打脸剧情已经是最骚的了, 那就见识少了。 这个垃圾剧情的原剧情原比你能想象的更加离谱。 时清薏作为木得心的渣女,成功渣掉一片痴心错付的傅时锦,而后招致傅时锦的疯狂报复, 资源降级, 代言到期, 合同终止, 网上恶评如潮不良新闻漫天。 在这样的高压态势下时清薏时清薏依然如同顽强的小强一样, 爱钱人设不倒。 大资源没有就去拍小成本网剧,结果小成本网剧设施老化,她在吊威亚的时候不幸摔落,摔死了。 时清薏: 她身死道消以后跑去执行下一个任务,却不知道她的身体被女主征用了。 这是一个打脸爽文的故事, 说的不是傅时锦, 而是女主。 女主是英年早逝的影后, 重生在万人唾骂丑闻缠人被人打压的时清薏身上,首先就去登记处改名, 把这个晦气的名字改掉了,然后发挥影后级别的演技,自己试镜拿资源,惊艳全网, 逆袭人生。 经典名言是:你的人生由我来改写。 一切都很美好, 除了傅时锦永远阴魂不散。 女主跟她解释我不是人渣本人。 傅影后:你觉得你说你失忆了改个名字,我就会放过你吗?呵呵。 傅时锦作为全书第一反派当然不能放过女主, 继续疯狂打击报复, 直到被男女主联手按在地上摩擦,最后因为她实在太疯被家族放弃关进精神病院,自杀身亡。 全书第一反派boss, 终。 但如果剧情都按照这么来时清薏就不会被扔回来了,事实上的剧情是傅时锦猫看老鼠的看女主在她手心里扑腾,直到后来女主遇见了男主。 傅时锦被气笑了,收紧掌心把人捆回来,微笑着在女主耳边幽幽的笑,听说你想离开我?嗯? 而后猝然发觉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个人。 后来女主的一生都在疯子傅时锦的医院里渡过,她找遍了全世界各种先进医疗器械,在终于得出时清薏永远也回不来以后彻底疯魔。 她跟男女主同归于尽了。 梳理完剧情的时清薏沉默了一秒,沉默是金,沉默是今晚的康桥,沉默 系统冷漠无情的打断她:宿主,沉默也不能改变现实,我们面对现实吧。 妆正好卸完了,助力小张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时姐,好点了吗? 时清薏睁开眼慢慢点了下头,摸索着拿起自己的手机,扫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眼前一片漆黑。 这个日子掐的可真是太好了,阳历四月二十六。 不偏不倚,刚好是傅时锦出车祸的日子。 时清薏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眼前发黑的就要往下倒。 小张吓坏了连忙扶了他一把,这才勉强站稳了:时姐,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时清薏摇摇头,扶住自己的椅子,觉得腿有点软。 小张麻烦你,马上给我订一张回A城的机票,越快越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扶住椅子的手一直在抖,小张看的胆战心惊,为难的啊了一声:可是时姐这边的拍摄进度怎么办?明天 刚说这话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又看了一眼时清薏这才接了起来,也没避讳时清薏就跟对面的人开始交谈。 对面的是时清薏的经纪人杨悦宜,最近在带另一个艺人的一档节目,没办法全程跟她,打电话过来语气不太好。 《娱乐速递》上次的采访出了点问题,时间不够,需要再增加几个问题,正好可以宣传一下你的新剧,我已经跟剧组帮你请好假了,今天晚上就坐飞机回来吧,这边明天就要播了。 一连串说完才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她在你身边吗?手机为什么关机,不知道手机二十四小时对我开着? 小张开了免提,听完这话偷偷往旁边看了一眼,看见时清薏微微低着头,一副姣好的面容苍白的不像话 ,眼睛半睁不睁,甚至有点站不住的意思。 她连忙过去扶了一把。 杨姐,时姐刚拍夜戏回来了,才卸完妆,熬了好几个通宵了,这两天有下水的戏手机都不在身上的。 对面杨悦宜安静了好一会儿,揉了揉眉心:你提醒她多休息一会儿,接下来两个月的行程都是满的。 不管怎么说时清薏现在正当红,还是她们公司一等一的摇钱树,摇钱树虽然没本事脾气不好没脑子可她够勤奋,可太勤奋把身体累垮了终究不是事。 嗯嗯,我知道了,杨姐晚安,我去给时姐买票去。 挂了电话连忙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人,外面在下雨,她把旁边的外套给时清薏披在了身上,踌躇了一下才问:要不然,时姐,我扶着你吧。 时清薏额头都是冷汗,嗯了一声,小张这才扶着她往外走。 现在凌晨一点,买的凌晨三点的机票,从影视城过去得两个半小时,时间还有点紧。 外面搭着外景,刚刚收工,还有人在收拾场地,看见小张扶着时清薏出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但也没人敢上来问一句。 剧组是小成本,布景和场地都不算太复杂,今天要拍的戏是女主角落水,时清薏是著名的演技辣眼,五官乱飞,拍个落水心如死灰就是忍不住扑腾,折腾到大半夜这一条还是没过。 本来剧组其他人心里不太舒服,这会儿看见时清薏一路站不稳的上车又觉得有点心软。 她脸色实在白的可怕,眼底一片淤青,整个人都佝偻着,在雨里瑟缩着脊背有点发抖。 一二十来岁的小姑娘,虽然演技确实不行,但人家也是真勤奋。 工作人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憔悴是憔悴,好看也是真好看。 卸完妆素颜也能打。 山里气温低,上了保姆车小张马上把空调打开,给她把湿外套取了下来。 姐,老这么熬也不是办法,你先在后面睡一会儿,我到了再叫你起来 。 时清薏点了一下头,透过车窗往外面看,雨幕里一条横幅掉了一半,不知道是开机的时候还是什么时候拍照用的布景,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绝世千金悄医妃2》。 时清薏放在车窗上的手扣了扣,哽住了。 系统连忙安慰她:宿主,你要坚强啊! 好歹是一线流量,为了快速恰钱的自己到底都拍了些什么啊! 然而没有时间供她后悔,一切已成定局,而且在不久的将来,她连这种小成本网剧都捞不到手里。 因为就在今天以后傅时锦傅大影后马上就要王者归来,虐杀她了。 时清薏在后面闭目养神,山里的路崎岖不平非常难走,大半夜还下着雨小张开车非常小心,到的时候刚好赶上飞机,小张坐她旁边给她递了杯水过去。 姐 ,吃点吧,再不吃就一天没吃东西了。 时清薏对自己要求其实非常严格,为了保持身材一天只吃一顿,每次都是这个时候狼吞虎咽,今天却不一样,只是摇了摇头疲倦的说了句谢谢。 小张有点受宠若惊,两个人坐一起隔的比较近,她发现时清薏握着杯子的手一直在发抖,眼神也看着窗外,有点心神不宁。 但时清薏脾气其实不怎么好,她也没敢多嘴。 只有时清薏知道现在正发生着什么。 凌晨十二点,傅时锦去A城敲响了自己家金丝雀的家门,没有人回应,打电话早就已经被拉黑了。 她众叛亲离,无处可去,一个人在时清薏门口坐了三个小时,等着一个不可能的可能。 抱着一瓶子酒,在雨里喝酒,凌晨三点半的时候离开时清薏的家门,出门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出了车祸。 时清薏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是傅时锦送的,一个小众牌子定制的两只情侣表,时针刚刚走过了四点。 这个时候她应该被到医院,进入抢救室。 飞机是凌晨五点落地的,她的行程临时决定,定的匆忙因此罕见的没有人接机,她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出了机场,把行李给了小张以后就匆匆忙忙的自己跑了。 姐,你真的要自己回家不用我送吗? 小张忍不住在再次确定。 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小张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回头的时候看见刚刚还奄奄一息的人没打伞就跑进了雨幕了。 拎着箱子走了一半才突然反应过来。 不是,为什么姐自己回家,箱子却让我拿回去? 她脑子里懵了一下,咬了咬嘴角,却不敢去跟杨姐说。 万一姐不高兴自己多嘴把自己辞退了呢? 大晚上的不好打车,好不容易打到了一辆时清连忙就冲上去,没坐稳就开口:师傅,去四医院,您能快一点吗?我真的很着急。 开车的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听见她急的不行忙安慰:凌晨车不多,过去很快的,半个小时就到了。 等车发动了才试探着问:急成这样是家里有什么人病了吗? 副驾驶坐的姑娘把头埋下去,两只手抱着头,有点难受的喘不过气的样子,好半晌才缓过来一点,低着声音嗯了一声。 我爱人在出车祸了。 几乎快要哭出来。 司机师傅听见车祸眼皮跳了跳,连忙安慰了两句,把速度提的更快了一点。 其他病是什么情况家属心里都有数,唯独车祸这事不一定,小也就是一点擦伤,大了命就没了。 一路风驰电掣,到的时候时清薏连找钱都没要,直接就跑进了医院,冲进去就在前台问:今天凌晨那个出车祸的病人在哪里?情况怎么样了? 护士看惯了冲过来询问的人,看见这女人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全身上下几乎全副武装,鸭舌帽口罩无一不全,活像明星出街,露出来的一双眼却布满了红血丝,看着像在水里泡过哭了很久似的。 她连忙翻看了一下:在三楼抢救中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哑着嗓子说了一声谢谢就往楼上跑,连电梯都没看,直接就冲上去,她走了以后护士又想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她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好像在哪儿看见过。 就是想不起来。 时清薏爬了三层楼就有点头晕,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睡觉,她抵着墙坐着,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急救室的标志,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 又竭力捂住脸,眼泪就一点一点的渗透出来。 那天夜里她在急救室外等了快一个小时,有护士急匆匆的跑出来就冲过去问情况怎么样,护士皱着眉头摇头。 情况算不上太好,还在手术当中,车祸脊髓受损,可能会导致受损节段以下肢体功能的严重障碍对了 ,你是家属吗?去把费用交一下吧。 时清薏点点头,拿着单子就往楼下缴费处走,系统在她脑子里提醒:走楼梯!傅家的人来了! 时清薏眼皮跳了跳,硬生生拐了个弯儿,扶着楼梯下去,刚下去就看见电梯关闭,有一点翠绿的光辉消失在电梯里。 隐约像是一个祖母绿的镯子。 缴完费上去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等在手术室外的傅家人,A市顶级豪门人丁不兴,小辈就傅时锦和她哥两个人,平时都疼的如珠似宝,这时候全家都等在外面。 她上去的一瞬间就遭受了严厉的审视,从头到脚。 时清薏脸色唰地惨白,微微扶住医院走廊的栏杆,手里拿着缴费单抖了抖。 傅家母亲在拉着护士问情况,傅爸扶着傅母,傅时锦的哥哥领着她走到走廊尽头,站在她面前转了转手表,客气而疏冷。 我记得家母已经给了时小姐一笔钱,时小姐也答应我们离开我妹妹。 傅斯廷浓眉微皱,不露声色的看着面前的女人。 五千万就把自己妹妹卖了的人,这就是自己妹妹和家里闹翻的原因,想到这里他又隐约有些烦躁。 我们都希望时小姐能遵守承诺,不要一味得寸进尺。 他的声音低沉,隐含警告的意思。 他对这个女人的名声早有了解,听说视财如命 ,说不准是不是准备再捞一笔。 恋耽美 ——(84) 时清薏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压抑的低下头摇摇头,牙齿把口腔咬紧了,透露出一丝血腥气,很久才极艰难的开口。 您放心,不会的。 这个反应不在意料之中,傅斯廷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不自觉的转了转手表。 录音功能开启了,本来准备如果她再勒索就把她的丑态录下来,等小锦醒了给小锦看的。 最好如此。 傅斯廷留下冷冷一句便抽身离开,走前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狼心狗肺辜负他妹妹的人站在风口上,整个人隐隐发着抖,瘦削的下巴上滑过了一滴水痕。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心里跳了跳,感觉怎么和资料里面写的视财如命的小人形象不太符合。 只看了那么一眼,不知道女人是否有所察觉,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清亮却通红的眼睛。 果然,要开口要钱了。 傅斯廷了然于心,把录音往上推了推。 等着她丑态毕露。 结果对面的女人哑着嗓子问他:傅先生,如果、如果时锦醒过来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傅斯廷大失所望,微微颔首冷声:这似乎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背后的人似乎张了张嘴,到底再没说出话来,只是站在风口里,冷风吹得人看起来格外瘦弱不堪。 楚楚可怜。 怪不得小锦会被骗。 时清薏在医院走廊里等了一天,下午的时候接到杨悦宜的电话,对面的人几乎是暴跳如雷。 你在哪儿?何明今天下午去你公寓接你说没看见人,我昨天就通知你今天下午有采访要补录,你现在在哪儿赶快给我回来! 她知道时清薏不靠谱 ,不会说话做事也老搞砸,实在没想到她这种一心只想着钱的小劳模竟然会跑路。 你是不是翅膀硬了? 杨姐等她骂完了,对面才传过来一个极端沙哑的声音,听着跟蚊子声音差不多,又轻又低,听得杨悦宜心里都一动。 我在医院里 这话一出来对面就熄火了,好半晌没吱声。 时清薏是个钻钱眼里的小劳模,一天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过年都去电视台录节目拿钱那种,高烧三十九度不下火线还继续拍戏,红了这一年就没见停过。 可就是个铁人,她也是要休息的。 是不是这些天太累了?对面声音柔和了一点,又忍不住数落她。 都跟你说了那种剧本没必要接,小网剧还是个第二部 ,你不听我的,现在累进医院得不偿失,行了,今天的采访还有前面录的可以应付,我把你这半个月的通稿调整一下,你那网剧拍完歇两天吧,在医院里就好好休息一下,我等会儿让小张过来接你回来。 嗯,谢谢杨姐了。时清薏闷着声音回了一句,听着好像是快哭了。 杨悦宜心里突了突,心道这姑娘今天怎么还知道说谢谢,往常可不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又叮嘱了两句才挂了电话,给采访那边的拨过去,做了解释,又给说了两句好话。 时清薏这边应付完杨悦宜往后靠了靠,缓了口气。 傅时锦是不是醒了? 系统偷偷瞅了一眼:醒了有两分钟了,等一下就转院了。 傅家自己家里有医院,条件什么的比四医院肯定要强,抢救完了还是重伤,当然得尽快转院出去。 手术完麻药还没完全过去,傅家放心不下连忙就安排转院,傅时锦是躺着下去的,外面下着雨,走的艰难。 四医院在市区里,旁边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电影院,外面挂着高清屏幕,哪怕是雨幕挡着也能看见大屏幕上女人的脸。 眉眼精致漂亮,一双眼楚楚可怜,嘴角却带着一点薄情的冷意,反差很大,确实是受上天眷顾的容貌,声音很甜的做自我介绍。 主持人笑着说很高兴清薏来我们娱乐速递,真人果然比照片要更加美貌啊,不知道清薏有什么想对看直播的粉丝说的呀? 直播 傅时锦的眼微微合上了,疲倦侵袭开来,明明是打了麻药的可心脏还是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原来不管经历过多少次,面对这样的时候还是难免心痛如刀绞。 在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 ,她在光鲜亮丽的享受人生。 傅时锦眉眼缓缓漫起一丝阴冷狠厉,眼角却有隐约的泪光浮现,在心底缱绻温柔又阴狠的默念那个名字。 时清薏 推着病床一闪而过的间隙里似乎有什么黑影在眼前闪逝,傅时锦愣了一下,不受控制的想要扭过头去看看。 傅斯廷刚好挡住了那个方向,带着几分愠怒:小锦,医生说不能乱动。 只是一眨眼,那抹黑影就消失了。 她心里微微颤抖了一下,麻药的药效麻痹着心脏,不停告诫自己也许是错觉,也许不是,没关系,反正,来日方长 加长的低调豪车在雨幕里消失,傅斯廷按了一下眉心,松了口气。 还以为那个女人会直接冲过去了,幸好没有。 医院门口,女人魔怔一般跟随着一个病床不停往前,却始终不敢靠近,直到栽着病人的车彻底消失才在医院门口蹲下来。 毫不顾惜形象的蹲在那里,因为跟着跑的缘故口罩勾在衣服上断掉了一根线,露出的半张脸脸色煞白,眼眶通红,雨水沿着漆黑的发梢缓缓滑落,可怜的不像话。 刚好下班出来的护士下意识的拿起手机。 她说为什么看着眼熟,刚刚还在隔壁电影院屏幕上看见过啊,没想到现在就看见本人了。 她有点犹豫的走过去:我看你状态不太好,要不要进医院坐一会儿? 当天晚上就有视频传出来,当红小花现身医院。 视频里的女人穿的严严实实,像是刚从什么地方赶回来,没打伞淋了一点雨,雨水一路沿着优越的颌骨线条一路滚落,又像是一滴泪缀在下颌。 啊啊啊是大美人本人了!我女鹅好美! 呜呜呜这个颜真的可以,雨中含泪西子捧心大美人! 不对啊,小薏为什么一个人去医院都没人陪她去的吗??!公司到底拿钱在干嘛,怎么照顾的她!@东荥工作室 女明星一个人去医院还能是为了什么?连公司都不敢告诉,笑死,狗薏粉真的会装惹。 楼上在说什么?女明星就不会生病吗?生病去医院怎么了?你再造谣截屏发工作室了[翻白眼]。 粉黑吵的激烈,无人在意下面还有同医院拍的另一个视频,疑似傅影后遭遇车祸,被悄然全网删除。 第105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时清薏的粉丝当天晚上就冲了工作室一波, 她自己小劳模,女明星事业粉当然乐见其成,可她选的那些资源实在太拖后腿。 粉丝怪姐姐是不可能怪的, 那当然就是团队不做人, 把我家姐姐当小奴隶使唤, 把我家姐姐当摇钱树, 挥霍我女鹅的人气奶新人。 谁家团队和工作室不被粉丝冲个几波那都是你不够红。 [cp]@东荥工作室: 我睡觉前冲个浪, 结果就看见我女鹅一个人去医院??!工作室别装死,你们真的关心过她的身体吗?!还是只是把她当赚钱工具人![吐][吐][cp] [cp]#当红小花现身医院# 我们薏薏身材好颜值好!!拍戏又勤奋!就是经纪人,工作室太垃圾!什么时候换工作室啊[生气] [只有我一个人关心小薏的身体吗?] [楼上加一] [再加我一个,我只想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现在应该在古镇拍戏吧, 突然回来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还有那些造谣的, 工作室能不能看看私信?] 杨悦宜是公司老人了, 手下带过不少艺人,被骂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一晚上大粉冲工作室的微博都转发了几十万还是有点狠。 不过还好,冲完了工作室还知道关心一下艺人身体。 小张已经去接时清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按了按眉心, 刚这么想着, 门就被推开了。 四五月的天气不算冷不算热,她披了件外套也能看出来瘦的不行, 眼睫上凝着一滴透明的雨水, 眼眸低垂,脆弱不堪,看的人心里一突。 这样子怪不得粉丝心疼, 就是她也忍不住觉得心疼了。 小张你就这么把她领回来?医院怎么说的?没什么大事吧? 小张心说再不回来就回不了了,已经被粉丝认出来了,万一粉丝在医院聚集到时候又是一门黑料招嘲。 医生说是太辛苦没休息好,这两天有点感冒和低血糖了。小张原封不动的按医生说的说了一遍,没来得及打针,药已经都拿好了,杨姐,时姐嗓子有点哑,我们明天还回去拍戏吗? 杨悦宜沉默了一下,揉了揉眉心,有点头疼的样子。 剧组那边还有一个星期就能杀青了,能不请假就不要请。 这话的意思就是请不了假。 时清薏眉头动了动,没忍住咳嗽,咳的撕心裂肺的还在点头:嗯,我知道了 小张眼里就有点不忍心的样子,杨悦宜叹了口气:这样吧你明天再休息一天,我跟剧组说一下,明天看看能不能拍其他人的,后天再过去补拍,你这样过去也拍不了,我等下安排医生过来给你打个点滴。 又不免有些动容的:你这一年确实没怎么休息过,等剧拍完了我给你放半个月的假吧。 时清薏点点头,声音低哑的应:谢谢杨姐。 杨悦宜不禁抬头觑了她一眼,她还以为小劳模会拒绝的了。 行了,早点回去休息,对了,你等下发条微博报个平安,小张你回去给她把头发吹一下,都湿成什么样了。 时清薏始终听着她说话,到最后出去的时候又开口说了句麻烦杨姐了。 杨悦宜挑了挑眉,总觉得这姑娘又哪里不一样了比以前会做人了一点。 换往常敢鸽她不去采访她都要大发雷霆的,今天竟然觉得这姑娘可怜巴巴的,让她连骂都没好意思开口。 出道以后公司就给她安排了公寓,地方也就七八十平米,她自己赚这么多钱都舍不得买房产,手上房产都还是傅时锦送她的。 蓬松的碎发搭在白皙的耳垂上,小张用吹风机给她把头发暖烘烘的吹干,又拿毛巾擦干净耳朵,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时清薏似乎在发呆。 她已经卸了全部妆容,人还是好看的,只是眉眼间的疲倦掩盖不住,此刻怔怔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隐约觉得今天的时清薏似乎有什么心事,沉重的连她都心有所感。 姐,感冒药我放你床边了,你记得喝,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为了方便照顾时清薏,她的公寓就在下面两楼,只不过比时清薏的面积小一点。 时清薏垂眸嗯了一声,小张又去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姐,你有什么事记得叫我啊。 今天的时姐状态不对劲。 临出门的时候有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今天辛苦你了。 小张摇摇头,退出去给她把外面的灯关了,只留下卧室的。 走出楼道就接到了杨悦宜的电话,杨悦宜算是她出了五服的一个亲戚,专门安排她过来照顾时清薏也就是看时清薏脾气不好,小张性格又软。 打过来就开门见山的问:她今天出什么事了?状态这么不对劲? 公司的摇钱树自然还是要重视的。 小张摇摇头,反应过来对面看不见马上开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去医院接时姐的时候发现就觉得情况不太好。 医院? 杨悦宜眉头稍微皱了皱,她们这些人对新闻的敏感性向来都是一等一的,她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有印象,挂了电话以后马上找公司里的部门问了一下。 对面不多时就发过来一个文档。 四季云顶发生车祸,四季云顶这个地方她熟悉的很,是 是傅影后金屋藏娇的地方,这个圈子里面乱的很,时清薏这张脸想洁来洁去是不可能的,她运气也还不错,遇见傅影后这样一个心疼她的,又肯花大力气捧她的。 在她门口出了车祸,是不是看见什么吓着了?毕竟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她又随手往后翻了翻,手指一下子顿住了。 出车祸的人竟然是傅时锦?! 时清薏窝在被窝里刷微博,十分钟前发了一条报平安的微博,现在评论已经过万,热评全是粉丝亲亲抱抱举高高,让别太累注意身体。 下面营销号发的倒是有不少嘲她的,说她作,谁还没个感冒发烧的事,就她被拍到了,然后上热搜炒作。 手机里倒有不少人过来关心她,她打算放明天再挨个回。 确定小张走了以后她随便穿了件衣裳回了四季云顶。 其实是在市区里面的一处独栋小别墅,院子外面带一个小花园,种着一颗橘子树。 时清薏老家山上种的多,傅时锦宠着小金丝雀,连花木都按照她喜欢的来,可惜这里气候不适宜,种了一年也没见着结果。 就跟一颗真心喂狗一样,怎么都不能开花结果。 时清薏掏出钥匙打开门,门边东倒西歪的放着几个酒瓶子。 傅时锦一直都是端庄清冷大美人的形象,其实还年轻的很,但气质沉淀下去了,整个人看着慵懒又锐利,对她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纵容。 很少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就算没看见,大概也能想象到她的绝望,为了心上人跟家里人出柜,净身出户就算了,出来以后发现自己财产被金丝雀侵占独吞,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她弯下腰把酒瓶子全都好好收了起来,也没打开门,就靠着门慢慢滑坐下来,在春末的夜里背抵着门,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仿佛是在隐忍而压抑的哭。 时锦 另一边病房里。 病房里的灯开的透亮,将女子苍白的面上打上了一层薄薄的釉色,麻药过去了,整个人疼的额角冒汗,嘴唇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手指却还在摆弄着手机。 恋耽美 ——(85) 不知道算不算幸运,她被撞的刚好碰在旁边的台阶上,脊柱出了问题,全身上下四肢却没什么大毛病。 傅斯廷放下手里的苹果,伸手把手机抽走,语气无奈: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大的网瘾? 而且刚刚经历人生重大波折,她不应该心如死灰吗? 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又冷了下来:怎么还在看那个女人?她是什么货色你还不知道吗?还要因为她跟我们闹?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傅斯廷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傅时锦,你能不能出息点? 被骂的人动弹不了,微微闭上眼,声音透着点寒气,看着像是隐约在笑。 也许是错觉,竟然有点开怀的意思。 哥,她都这么耍我了,我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吧? 她这么说话倒是傅斯廷没想到的,他本来以为他妹妹肯定要歇斯底里的难过一场的,他妹妹什么性子他心里清楚,突然这么释然倒叫他心里不太放心。 但 他不自觉想到医院那个楚楚可怜想靠近又克制的退后的女人,莫名觉得不对劲,把手机往后拿了拿:这事交给我就行,你好好养伤,别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他们家要是下定决心整一个小明星还是容易的,他动手就行,但换时锦上去还是算了,万一一个没看住再被骗了 傅斯廷隐隐有些头疼。 没头疼一会儿又接到了电话,傅家二老早早就退休享受人生去了,他妹妹又心系娱乐圈,不愿意回家继承家产,他整天忙的脚不沾地。 嗯 ,不过这一次应该是愿意回来了。 他又嘱咐了两句护工,这才匆匆忙忙的出去 。 傅斯廷人刚消失在门口,傅时锦就拿起了手机,打开了家里的监控。 作为金主,四季云顶的监控一直绑定在她手机里。 家里空无一人,她心里倒是没什么意外。 总不能指望那种没有心的女人知道回去吧?从她这里失势,不是很快就又重新找了人吗? 她嘴角露出一丝嗤笑,闭了闭眼。 而后又有点艰难的挪动手指,这世界就是这么真实,之前自己净身出户,大哥一气之下封杀自己,找谁都没人,打谁电话都关机,今天自己回了傅家,所有嘘寒问暖的人都回来了。 不过她也习惯了。 有了这些人脉资源,她很轻易就联系到了以前认识的人,不到半个小时就有人把她的位置发了过来。 竟然是,四季云顶? 不对,家里监控明明什么都没有 傅时锦反应过来什么,切开画面,转到门外,果然在门口发现了蹲在那里的人。 她就一个人蹲在门口,蝴蝶骨微微突出,半张脸埋在膝盖里,夜风微微吹动发丝,露出一双极疲倦但清亮的眼睛。 傅时锦禁不住颤抖的伸出手去,隔着屏幕一点一点描摹那张刻骨铭心的脸。 从半垂的眼帘开始,到高挺的鼻梁,一寸一寸抚摸过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纤长的手指微微发着抖,恨不得把人从手机屏幕里给扣出来。 目光带着某种久违的怀念,执念且病态的的注视着那张脸,简直有些贪婪。 时清薏 她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带着某种松了口气微微的笑意: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第106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时清薏在家门口蹲了一个晚上, 傅时锦就透过监控看了她一个晚上。 仿佛透过一个监控,无声对峙着什么。 只是时清薏或许一无所知罢了。 A城五六月阴雨连绵,雨丝飘飘扬扬了一夜, 时清薏发尾上凝聚着一滴一滴的雨水, 门口的灯光更衬的她面色格外苍白, 像某种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哀戚彷徨。 傅时锦细长的手指很用力的按着屏幕, 流连过她的眉眼, 很久很久,才舒了一口气,夜半麻药失效开始疼起来的时候就握着手机,咬着牙硬捱过去。 手术的伤口在深夜里发出的刺骨疼痛并不让她觉得难受,甚至有些莫名的安心。 这种疼痛让她明白, 她还活着。 夜半疼到昏厥以后傅斯廷过去想拿下她的手机,听见她似乎在梦里呢喃着什么, 他凑过去听了听, 听见他唯一的妹妹在睡梦中咬牙切齿的喊。 时清薏 是恨不得杀了她的语气。 顿一顿, 又低了声音小声喊:清薏清薏 傅斯廷: 恨铁不成钢。 刚刚拿开手机, 浅眠的人猝然睁开双眼, 那双眼又冷又厉, 像是黑暗中的鹰隼, 寒气逼人。 傅斯廷额头青筋跳了跳,叹了口气做举手投降状。 天已泛白,黑暗无声将天地还给朝阳, 金色的阳光洒满窗台,小张在门口比划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说服门卫放她进去。 进去就看见窝在门口全身湿透的人, 飞快把外套给她搭在身上。 姐,你怎么蹲外面不进去,外面在下雨啊,你在这儿蹲了一夜吗?杨姐叫我起来带你打针,结果起来人都没看见了,幸好杨姐让我过来看看 小张急急忙忙的说了一堆,手里也没忘扶着人起来,时清薏蹲久了腿都是麻的,没有一点力气,起身时晃了一下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时清薏一米六几的身高还没一百斤重,靠在身上没什么重量,扶住她的那一瞬间,小张莫名觉得寒意刺骨。 像是有什么人盯住了她,让她从脊背里渗出一点寒意。 她回头看了看,外面大雨刚歇,枝头树叶被雨水压的低垂,微风轻柔,毫无异动。 而身边时清薏已经在小声咳嗽起来了,她觉得也许是自己搞错了,只是今天的风格外冷而已。 等把时清薏扶进去严严实实的关好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错觉,都是错觉。 时清薏状况不太好,医生过来打完针量了体温,高烧一直到傍晚六点才慢慢降下去,外卖的粥刚来天色就已经黑了。 时清薏没什么胃口,勉强自己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勺子,跟小张说了句抱歉。 说话的时候眼睫不住的颤,像是雨天里的蝶翅震开风雨:她不喜欢别人留宿。 岂止是不喜欢,是家里有其他人的味道都要不高兴的程度,傅时锦纵容她,平时性格也不错,就是占有欲极强。 小张有点尴尬,一连串的答应好的好的。 那姐我明天早上六点过来接你,你记得吃药别淋雨啊。 走前没忍住看了一眼时清薏,浓密的长睫低垂着,看着无精打采,任谁看了都得心疼。 看起来像是被抛弃的小可怜。 可明明是姐先提的分手啊。 当然这些东西她肯定是不敢问的,出门跟杨姐报备了一下,拎着包走了。 时清薏苍白着脸起来喝了药然后把灯关了,整个卧室瞬间安静下来。 傅时锦选的地段一直都很不错,为了方便某些东西,窗帘一直都是遮光的,拉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她整个人窝进被窝里。 然后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点一点慢慢的蹭到了旁边的位置。 动作幅度很小,似乎生怕被人发现。 傅时锦的手指曲起,轻轻点在屏幕上顿了一顿,眼眸微深。 她和时清薏平时睡觉的时候一左一右,时清薏歪到了她的枕头上。 片刻后仿佛是怕人发现的,又慢慢沉下去,沉进被子里面,伸出两只手悄悄把枕头抱住了,像只乌龟一样不敢探头。 傅时锦略微掀了掀嘴角,嗤笑了一声,只是笑不及眼底。 她倒要看看时清薏耍什么把戏。 那一笑似乎牵动了哪里的伤势,疼的她眉头骤缩。 傅斯廷端了熬的香浓的鸡汤喂到她嘴边,隐隐头痛:行了别看了,就是想报复也得自己伤好了才成。 打针果然好的快,第二天小张过去接人的时候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脸色依然苍白,戴着口罩也难掩瘦弱。 关门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忘了关似的留了一个缝隙,等走到门口咬了咬唇角又过去把门带上了。 作为一个人渣,为了防止傅时锦回来,她换过门锁。 一路到江城还算顺利 ,《绝世千金悄医妃2》这个名字虽然有点一言难尽,但前面1其实小红过一阵,不然剧组也没那么多钱请当红小花,时清薏也不至于这么跌份的接了。 但说实话,如果不是第一部 的女演员和经纪公司有摩擦,实在腾不出手过来拍这个戏,也不会选择时清薏。 花大价钱拍这个戏的导演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幸好,第二部 已经只剩下一个结局。 这个剧大致就是宋府三千金宋觅双为了在后院活命自幼装聋作哑,长到十六岁因为一个意外救下男主三皇子,三皇子聪明过人,与她欢喜冤家意外结缘,一开始两个人互相使绊子,女主每次都机智的转危为安,在三皇子的捉弄下牢牢稳住自己聋哑人的人设不倒。 第一部 结束的地方是男女主互通心意,但一个在南一个在北,男主在外征战,鸿雁传书遥寄情意,女主将书信贴在心口,遥望明月。 然而作为一个小甜饼网剧,它的第二部 结局竟然是女主为情所伤,意外沉湖失忆 女主为了救男主爬上雪山摘千年雪莲,好不容易摘到却知道男主和女配大婚,虽然他是被威胁的,为了救女主,可女主不知道啊。 这狗血的剧情已经进行到了女主失足坠落悬崖,掉下冰湖,但因为时清薏辣眼的演技这心如死灰的一幕始终没有拍好。 时清薏是真的美人,古装现代都能驾驭好。 化妆师给她整理好妆容也不由得再次感叹一句好容貌。 出去的时候难免招惹许多目光,因为是心如死灰所以妆容很淡,更凸显出美人本身的姣好气质来,微微垂眸都是不经意的凄婉风情。 看的导演都是一愣。 这张脸真的是老天爷上赶着喂饭吃。 如果她的演技能跟她的脸一样出彩就好了,不少人不由得稍稍惋惜。 等一切准备就绪,假山和雪花机都已经到位,大雪纷纷扬扬铺满周围的时候,一个凄怆的背影缓缓从山的尽头走来。 导演示意切近镜,镜头拉近,一身单薄纱裙的女主在风雪中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纱裙已经被山上的树木勾坏了,她手冻的通红,捧着一朵已经枯萎的雪莲,脸上泪痕未干,一步一步走到雪山之巅。 萧逸沉 风雪中女子微微启唇,声音低不可闻,半晌松开手,那朵来之不易的雪莲就随风而去,落在了身旁。 女子闭上眼,一滴清泪沿着眼角缓缓滑落,坠入风里,等镜头捕捉完了眼泪,白衣女子才仿佛一只飞鸟一样往前倾落,坠入冰湖之中。 长风猎猎吹动衣裙,那一滴泪水也落入风中。 但愿你我,再不相见 过!! 竟然能一条过,本来真正心如死灰的导演再次活了起来,转头就对制作组交代:刚刚那一幕一定要剪进预告里去! 时清薏已经从鼓风机和雪花机下出来了,小张过来给她搭了件衣服,一口水没喝,导演就已经过来了,拿着剧本跟她讲戏。 本来导演已经放弃她很久了,就闭眼拍戏也懒得讲,这会儿给了他一点虚无的幻想觉得可能又成了。 小时啊,接下来你的戏份就两场了,就按这个状态演,稳住啊。 一场是落水内心剖白,一个是苏醒以后忘尽前尘,然后就是另一边的男主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女主,多半都是男主的戏份了。 时清薏点点头,低头咳嗽了一声,没她戏份的时候她就窝在酒店里养病,感冒还没完全好,她声音有点哑,幸好剧组压根也没指望她原声上阵。 她在酒店打开手机搜傅时锦。 傅时锦闹净身出户以后就被爆出来跟同性友人亲密举动,确实挺亲密的,比如在剧组旁边的山上一起看夕阳,看着看着,傅时锦低头吻了一下身边的女人。 女人愣了一下,往旁边看了一眼,像是有点害羞的,轻轻抬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 抬头那一下暴露出姣好的侧脸线条,眼角微弯。 傅时锦大约觉得好笑,揉了一下她的脑壳。 是个动图,氛围竟然有点甜。 现在的风气对同性恋情虽然没那么严格,但说没有影响还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花粉,事业粉对于上升期的艺人谈恋爱还是抱不同意的态度。 这个上升期特指时清薏,所以她的粉丝几乎瞬间暴动。 嗯,于是她落井下石下了水军解释是以前拍的剧ng画面,配合公司跟马上要播的剧炒cp,顺便勾搭上了傅时锦死对头陆静晗炒了一波闺蜜情。 五毒俱全,怪不得傅时锦疯批。 [送傅影后一个表情包:舔狗jpg] [不要乱蹭,我们薏薏跟陆影后闺蜜情坚。] [楼上???傅影后有什么必要蹭这种网红流量吗?嗯?麻烦有些人有点自知之明惹(嘻嘻)] [+1傅影后什么咖位值得蹭你吗?] [可那也不能改变你家影后就是对我们薏薏爱而不得啊害,就是这么卑微了~我们薏薏可是连夜把微博都删干净了哦。] [狗薏可真是小人嘴脸,吐了] 两方粉丝已成骂战,也许是前两天傅时锦刚回傅家又出了车祸,还没来得及把这些负面信息压下去。 吵的不可开交的局面里突然插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评论。 [那个,不会只有我觉得,这张图很甜吧?(星星眼] [???楼上那是什么离谱的生物?] [看她id是什么鬼啊,锦生唯薏???] 作为一个艺人,买她几个号的钱再抠都还是有的,时清薏火速切了个号。 [是同好呀!抱住!!!我也觉得今生唯一超甜的呜呜呜] [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有cp粉,大无语。] 时清薏再切了个号,改名叫两小时:[大美人和大美人贴贴有什么错?!名字都这么配呜呜呜好甜好甜!] 由于手握十几个小号,时清薏成功一个人带歪整栋楼,她自己家粉气不过号召粉圈小姐妹过来共赏奇葩,结果竟然还真的有人被蛊了。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真的觉得有点好嗑] 恋耽美 ——(86) [礼节性嗑一秒,另外层主是业内吗?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开始到扒马情结以后时清薏火速关闭软件,起床喝感冒药。 系统趴在手机旁看着她舌战群儒,终于没忍住。 宿主,你难道不怕自己被扒出来社死吗? 时清薏: 社死跟真的被反派打死,我选社死。 系统噎住了:那宿主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找反派啊? 反派现在正是最脆弱不堪需要呵护的时候,你怎么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时清薏长叹一声:你还是不够了解她 ,这不是她最脆弱不堪的时候,是她最怒火中烧的时候,我去不是感化反派,而是去送死 另一边的傅时锦看着手机里偷拍的女人在剧组喝药的照片,指尖轻轻厮磨了一下,笑了笑。 果然是她,只有这样没有心的女人,才会把自己害成这样以后连看都不看一眼,如果是那个恐怕早就战战兢兢的过来端茶倒水了吧? 傅时锦眼底泄露出一丝阴冷之色,艰难的自己撑着病床企图起身,被傅斯廷按住了。 语气不自觉的凶了起来。 这才几天就想爬起来,不怕留下后遗症吗? 作为一个哥哥,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手里拿着一根烟,没敢点,咬牙切齿的开口:你要实在想那个小明星我去给你找过来就是。 家里的意思你玩玩可以,别认真 不用。床上的女人尽力舒展着四肢,微卷的长发间滴落一滴汗水,刚刚手术没两天就在想着站起来。 我想做的事自己会做好。 同样的,她想要得到的人也跑不了,以前都是她太纵容她了,以后不会了。 又是一年梨花开满枝头,女子在梨花树下晾晒药草,纷纷扬扬的梨花落在女子的肩上。 哪怕一身粗布麻衣也难掩女子容貌出众,气质出尘,只是眼角有一条疤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远处村口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男子一身紫锦蟒袍飞奔下马,女主受惊的抬起眼,男子眼眶通红,大步走过来试图抱住她。 女主有些受惊的往后退去,愕然无措的看着人,眼底纯撤干净,唯一没有的,是曾经如许深情。 半晌,退后两步,轻声开口:公子,你是? 咔! 《绝世千金悄医妃2》杀青,杀青宴上导演喝的老泪纵横,逮着时清薏哭,小时啊,你怎么如戏这么晚啊,要是你入戏早一点就好了,可惜了,我都想拉你重拍,可惜你和小景片酬都贵,档期又不能调好。 小景是男主陆景,科班出来的小流量,帮着时清薏把喝醉的导演拦住了,时清薏才得以脱身。 离开江城的时候小张跟她偷偷吐槽:时姐,他们把结局卡这里肯定要被骂的。 时清薏靠在保姆车上补觉,认同的点点头。 何止导演被骂,她前面的辣眼演技也得被骂的狗血淋头。 杨姐说等她拍完了放假,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公司最赚钱的艺人怎么可能放着休假,回来的第二天就又有了行程。 过两天有个时尚晚宴,她刚刚进组一段时间缺少曝光,杨姐安排好了试探性的问了她一句:还撑得住吗? 她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杨悦宜放下心来,想着她果然还是劳模不改。 不过中间还是出了一点小差错,早一个月就定好借穿的礼服品牌方不借了,说是另外出借。 这是在搞什么。 杨姐打了四五个电话没说通,当下脾气就很有点不好,但还是忍住了。 BC这个牌子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时尚资源,谁都不愿意得罪,最后两天实在太着急,没办法只能找了件过季礼服凑合了一下。 晚宴上那件提前说好的礼服时清薏还是看见了,一袭黑色镶钻的小礼服,背后的镂空设计,走的是纯欲风,精致漂亮,闪闪发光。 怎么会是何荌荌 小张仔细给她整理裙摆,看见迎面走过来的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同公司的艺人当然都是认识的,只是何荌荌在当初选秀出道中输给了时清薏,这一年几乎一直是被时清薏各方面碾压的,怎么会能越过时清薏借到BC当季礼服。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时清薏像是站立不稳的踉跄了一下,险些摔下去,她赶紧过去扶住:姐,今天高跟鞋不高啊,你怎么 时清薏抓她的手臂太紧了,让她忍不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在何荌荌身边是一个面容精致的女人,坐在轮椅上,双手在身前微微交叉,何荌荌似乎是低头跟她说了些什么,女人勾起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小张瞳孔骤缩。 那是傅时锦。 第107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真正的美人是无数珠光宝气也无法遮掩的, 傅时锦当然算得上是真正的美人,然而她出挑的却不仅仅只是脸,而是整个人的气质。 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待人永远温文尔雅, 外人看来温柔疏离, 不是冷淡, 而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 却无法亲近半分的无力。 无数豪门公子和娱乐圈男明星都曾经在她这里碰得一鼻子灰。 而越无法得到越让人有征服的欲望, 这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使人上瘾,她的温柔让你觉得有机可乘,她的疏离又让人觉得触不可及。 浅栗色的卷发垂在耳边,勾勒出娴静温柔的姿态,修长的双手交叠在身前, 因为是坐在椅子上,需要身侧的人弯腰。 何荌荌自然乐意为傅影后弯腰, 甚至顾不上裙子的褶皱, 低下头去, 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似乎是开了个玩笑, 惹的傅时锦勾了勾嘴角, 微微笑了笑。 小张懵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下意识想走过去,被一只手拉住了。 姐! 小张有点着急的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她身后的人抓着她胳膊的手慢慢收紧, 最终只是默默摇了摇头,眼神却一直落在对面的两个人身上。 几乎是死死盯在对面傅时锦的身上。 半晌,苍白着一张脸拉着小张就走。 今天的高跟鞋肯定是高了的, 到门口的位置她忍不住稍微踉跄了一下,差点崴了脚,幸好小张扶着她才没摔倒。 在她身后的大厅里刚刚还和何荌荌说笑的傅时锦慢慢偏头过来,收敛了脸上刻意的笑意。 绕有趣味的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仓皇失措的逃开。 交叉的双手在身前拢了拢,看见她险些摔倒的时候点了一下椅子,身体不自觉的往前倾倒了一下,半晌又往回靠了靠。 嘴角泄露了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人多心机啊,就指望着自己心疼了。 身侧的女孩子才十八九岁,比时清薏小了两三岁的样子,却远比那个心机的女人活泼可爱,玩笑着试探:我听说这旁边的一家餐厅味道不错,傅总晚上有安排吗?不然我们过去 不了,晚上有安排。傅时锦的态度不冷不热,时清薏走后整个人懈怠下来,又显露出一点无言的倦怠来,微微合上眼。 推我出去吧。 重伤还要从医院里跑出来也不过就是为了见她一面罢了,顺便扎一下她的心是最好不过的,可惜啊,有些人就没有心这种东西。 看见自己前金主伤成这样,怎么说也是一年多朝夕相处肌肤相亲的枕边人,就连问一句怎么样都欠奉。 狼心狗肺,说的就是她了。 时清薏,她在心底轻念这个名字。 突然又缓缓的笑起来,仿佛想到什么格外令人高兴的画面。 推出去的一路上还是难免遇见熟人,不久前对她避而不见的一群人见她重新回了傅家,怎么着也得拉拉关系。 晚宴用来拉关系再好不过,几位导演试探着问她的伤怎么样,会不会影响以后的拍摄。 毕竟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残疾人。 傅时锦脸上不动声色,对着那些幸灾乐祸和假装关切的眼神一视同仁,回答大方得体:这个还要看接下来的复健,也说不准。 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本来还想看看档期,新片里请你出山的,看来是不行了。 来日方长,以后肯定有机会再合作的。 这样的套话说的嘴皮子疼,那些本来以为会被傅时锦下脸子的人在她这里也得了个好脸,傅时锦眼尖,看见旁边一闪而过的白裙。 围在她身边的都是一群电影圈的大佬,有眼光不错的制片人和口碑保证的导演,还有一溜和傅氏有合作的投资商,唯有何荌荌一个年轻人,所以那抹白显得格外显眼。 哪怕她已经在尽力减少存在感。 傅时锦嘴角勾起一抹笑,偏不如她的意,突然自己推动轮椅往那边看过去:时清薏? 她这一喊,几乎围在她身边的大佬都转过了头朝角落里看过去。 穿着一袭繁复礼服的人站在人群外,皎白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侧脸和阴影,脖颈的弧度纤细修长。 被突然点名难免有些手足无措,眼神有一刹那的茫然,而后才垂下眼帘镇定下来。 仿佛是极轻的,极轻的叹了口气。 准备接受这新一轮的恶意。 傅时锦把轮椅推的近了一些:好久不见。 她声音极温柔,从那无边的温柔里又透露出一点兴致盎然的讥讽,似乎隐隐期待着什么。 觉得没有利用价值就扔掉抛弃的人,曾几何时能够想到,她竟然也能再度回来了?还是这样觥筹交错的晚宴上。 时清薏轻轻舒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露出一点笑意,直视面前的人,轻声开口:好久不见 那样平静的模样,似乎所有的波涛汹涌和挣扎纠结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哪怕过再久,果然还是不能释然。 傅时锦垂下眼帘,敛去眼底汹涌的讥讽,换以前她必然要无能为力恨的自残,可现在她竟然觉得真是有趣。 傅时锦伸出一只手去,身侧何荌荌很上道的握住她的手。 这边的波动很快吸引了不少目光,杨悦宜作为时清薏的经纪人第一时间察觉到这边的情况。 时清薏脑子一向不太好使,说话又肆意妄为,她生怕这人得罪了各路大佬,赶过来时倒是一愣。 人群的中心是一身剪裁合体的月白缎面长裙的傅影后,此刻含情脉脉的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笑的如沐春风。 见她过来笑意愈发浓烈:荌荌,还不快过去跟未来的经纪人和同门师姐打个招呼? 杨悦宜倒是一愣。 傅时锦倒是知道她懵,笑着解释道:我跟你们洪总已经说好了,给荌荌重新换个经纪人,她以前的经纪人太不成器,这两年实在耽误她发展了,乐荥最好的经纪人不就是杨姐吗?大概今天晚上回去洪总就要说的 ,提前熟悉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是不是荌荌? 或许是演技超群,她这名字喊的也缱绻温柔,仿佛带着蜜糖。 时清薏站在杨悦宜身后听她说话,脸色血色一点一点消退,越来越苍白,手指紧握成拳,几乎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 何荌荌倒是很听话,落落大方的走过去,似乎因为傅时锦这公然的偏爱稍微有些羞赧。 对着杨悦宜乖巧的喊了一声杨姐,又笑着说以后多关照,对待时清薏就随意一些,探究的目光只在她身上转了转便收了回去,喊了一声师姐就算完事。 周围人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也没说话就是似笑非笑。 傅影后多狠啊,拿着对新欢的宠爱狠狠扇了旧爱一巴掌。 这个圈子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过去一年时清薏好到让人眼红的资源和星路也是时候到头了。 不知道内情的人不由得心里啧啧称奇,时清薏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就被傅影后扔下了,下一个更年轻乖巧,不过这些事也是司空见惯,大部分扔说说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心里隐隐清楚,何荌荌这个默默无闻的小花,未来半年里恐怕又要被热捧了。 至于下一个是谁?谁又知道呢? 荌荌,我累了,推我回去吧。出去太久,她确实有些受不住,那些未曾愈合的伤口在叫嚣着疼痛,尤其在遇见时清薏的时候。 像是认准了什么一般。 何荌荌推着人离开,走前嘴很甜的喊着杨姐明天见,杨悦宜眼皮跳了跳,强颜欢笑了一下。 挺讽刺的,当初因为傅时锦喜欢时清薏,生怕她的小情人走了弯路被人欺负,怕照顾不好,才专门从公司里挑了她给人保驾护航。 如今,这么快就又换了一个,还是让自己过去保驾护航。 只是这 她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人无声咬紧嘴唇,把下嘴唇一片苍白毫无血色,也许是白炽灯过于透亮,照的她整个人面无人色,让人看的心疼。 她始终凝视着傅时锦离开的方向,很久很久才慢慢收回目光。 那目光似是心痛又仿佛是释然,复杂的难以言喻。 虽然知道这都是常事,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肯定接受不了上一刻会对她如珠似宝的人下一刻就换人,不免有些同情,叹了口气。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今天晚上好好回去睡一觉 ,休息一下。 她说时清薏为什么踹了傅影后,原来是傅影后早有新欢了。 傅影后不念旧情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她的脸,可谓是撕破脸皮,以后圈子里恐怕也难混了。 在圈子里呆了一年,好歹也有积蓄,如果傅影后不针对她,以后也不是不能自己慢慢爬上去。 晚宴外记者围的水泄不通,傅时锦从偏门出去的,走到车前仿佛感应到什么一般回过头去。 不远处的女人站在一片玫瑰花丛的绿化阴影里,静静的注视着她,那目光隐忍又哀伤,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傅时锦觉得她真是有趣极了,顺便这几个月演技也有所提升。 眼眶含泪楚楚可怜都演的都这么像模像样了。 以后就应该让她在床上多哭一哭才是。 她又觉得好笑,招了招手让何荌荌低头,何荌荌随时为金主折腰,俯身帮她离开轮椅扶着她上车。 从侧面看过去,两个人动作亲密的简直像是一个拥抱。 恋耽美 ——(87) 系统趴在时清薏的肩膀上跟她一起看反派跟新欢卿卿我我,有点牙疼:宿主,我们为什么刚刚把把脸凑过去让反派打? 你说呢? 宿主语气十分不好。 为了让她心疼,然后洗白?系统发挥聪明才智开始猜测,它觉得自己没猜错,但尴尬的是好像反派一点都没心疼。 宿主系统犹豫了一下,你的心跳好像有点不稳,是情绪波动太大吗? 时清薏闭上眼把眼底的凄楚收敛,转过身朝停车场走去,闻言冷声开口:错觉。 系统:哦。 委委屈屈。 竟然宿主一点都不生气不伤心不难受,那刚刚何荌荌根本没有碰到傅时锦的事它就不说了。 保姆车里一直强自支撑的人终于软倒下来,离了那人视线,她才露出疲惫软肉,额头冷汗如瀑,缎面长裙背后隐约渗出一丝鲜血。 或许是伤口裂开了,毕竟长时间的端坐对她的身体伤害极大。 傅总,我给你看看吧。何荌荌有些手足无措,伸出一只手企图去碰她的背后,还没碰到腰线,就被人吃力的躲开了。 不用 。傅时锦声音极冷,往座椅后靠着,避开了她的触碰,回去,再找医生来。 何荌荌一愣,似乎除了刚刚当着时清薏的面,傅时锦就从未碰过她一下。 说话间偏头往窗外望去,已经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她用目光描摹着那人的身形。 她瘦了许多,不知道有没有只顾着拍戏跑通告连饭也不吃。 到底心没心疼,谁又说的清楚呢? 傅时锦手指收紧,泄露出一丝讥诮,不知是在抵御疼痛,还是抵御心软。 她不过就是仗着自己心疼她罢了。 可人能傻不能蠢,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上当,她要护着时清薏一条命,以前确实是她太纵容她了。 放纵既然没有结果,那就应该把她牢牢抓在自己手里,让她知道,自己能让她乘风而起,也能让她摔个粉身碎骨。 第108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当天晚上下了一点雨, 时清薏强颜欢笑到晚宴结束,本来司机是要送她回去的,她交代了一句, 说自己想回四季云顶。 小张有点尴尬:要不然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虽然说起来所有房子都已经在她名下, 一部分是傅时锦宠着她自愿给的, 一部分是她自己偷偷转移过来的, 但小张并不知道, 她当然以为房子是傅时锦的。 回去万一碰见傅影后携新欢在侧,多尴尬啊。 没事,时清薏摇摇头, 看着窗外雨景, 闷着声音,我只是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而已。 小张噤声,直到到了别墅门口才鼓足勇气开口安慰她:姐,咱们这么有钱, 买个更好的更大的房子, 你要看楼盘我也能陪你去。 时清薏现在怎么说也是顶流, 她自己又劳模,这一年下来肯定也攒了不少钱, 就算是在A城中心也能买到一栋不错的房子。 时清薏愣了愣摇摇头, 没再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 傅时锦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 没什么血色的嘴角扯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意。 说的好像多可怜一样, 这个女人已经在卖她的房子了,她这么一个现实的小守财奴,觉得房子没有握在自己手里的钱重要,就连她们俩的小窝都要卖出钞票握在手里。 后来, 等她买回去的时候,别墅已经被改的七零八落,小花园里种的橘子树枯了铲除掉了,她和那个人一起种的小玫瑰也被全部拔起来扔掉。 想起来心口闷闷的疼,像是有什么钝刀子在上面划开一条巨大的口子,绝望的风满灌进来。 傅斯廷刚刚推开门就看见她那个奇怪的样子,一只手点在屏幕,一只手捂在心口,脸上一面痛的受不住一面在笑。 他眼皮跳了跳:傅时锦!你还记得医生说的话吗? 是不是不想活了? 出乎意料的四季云顶一片空旷,小张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人,把伞交给时清薏以后才挥手告别。 时清薏过去放下东西一个人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无声静默了半个小时以后才打开灯,先把楼下的灯打开,然后上楼把卧室的灯一个一个打开。 整个别墅灯火通明,巨大而空旷,唯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落在窗沿。 她开始打扫房间,别墅很大,两个人住的时候是舒服的,大部分时间其实都呆在卧室,拍戏累了回来只想窝在一起休息,因为傅时锦爱干净都是请阿姨每天过来打扫一次。 傅时锦走后这里空旷了许久,就连做饭的台子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她仍然穿回来的那条裙子,有些生疏的系上皮卡丘的围腰,白色的线勾勒出极细的腰线,像是一隙柔白的月色。 擦料理台上的油污的时候怎么也擦不干净,她低头擦到第三遍的时候忍不住苦笑,很轻的叹气:厨艺不好还非要自己做饭,烫着自己还弄脏台子 看着监控的傅时锦右手痉挛了一下,右手食指的地方曾经有过一道油污烫到的疤,后来因为一个广告而去祛除了疤痕。 傅影后闲来无事给自己家小金丝雀做饭,结果火太大把手烫了,小金丝雀吓的不轻,给她用凉水冲完又给她吹气,后来,把指尖含进了口中 再后来,小金丝雀知情识趣的拿烫伤膏的时候把灯关了,在晦暗朦胧的光晕里亲吻她的眼睛,同她说:谢谢阿锦的饭菜 虽然那顿饭她做的并不是很好吃。 监控里的人花了一刻钟的时候终于把料理台擦都干净,出去擦窗户的时候站在窗边看雨,看了一会儿背对着监控,像是微微抱怨着那个人。 虽然明知,她根本不在身后。 都说了不用买这么大的房子,这么难打扫 其实也不是没有一起大扫除过,累的窝在一起倒头就睡。 打扫完楼下再去楼上卧室,把床铺一点一点收拾整洁折好,把衣服从衣柜里面拿出来,叠的整整齐齐再放进去,最后关上卧室的灯,从楼上开始一盏一盏的熄灭。 最后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打开了投影仪。 画面闪动了几下,渐渐显示出来画面。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少女坐在杏花树下,碎发落在白皙的耳垂,气质清冷婉约,抱着一卷古书,一阵风过,有细碎的花瓣落在她肩头,又被风温柔的拂去。 傅时锦愣了一下。 那是她的成名作《惊蛰》,当年电影一上映她所饰演的民国少女就一炮而红,以十几岁的年纪横扫当年多个华语奖项,里面气质婉约清冷坚毅不屈的温惊蛰也成了许多人的白月光。 傅时锦是天生的演员,灵气斐然,惊蛰是无数表演系学生必看的篇目,可惜,从不在时清薏爱看的列表里。 她不喜欢那些沉重的东西,喜欢轻松一点的作品,对于也表演并没有那么热爱。 她好像,对任何事任何人都不曾热爱过。 除了钱,不爱任何东西。 包括她傅时锦。 傅时锦想象不到她竟然会看自己成名作《惊蛰》 ,就像想象不到她竟然会看哭。 只是看她一个人的戏份,选择只看她。 巨大而空旷的房子里传过来极地且压抑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吸气,后来是一声低微的啜泣声,很久,黑暗里传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早就说了不要你买这么大的房子 既然不喜欢太大的房子,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说过? 傅时锦没有想下去,那人像是终于克制不住,把脑袋埋进了双膝里,蜷缩在沙发上,脊背颤抖的发出气声:这么大的地方,你不在,我一个人害怕 阿锦 她恶人先告状的喊自己的名字,哭的隐忍又压抑,只有脊背轻轻耸动。 哭的好像忘恩负义始乱终弃的人是自己,傅时锦觉得荒谬又可笑,扯了扯嘴角,无意识的按住自己的腿。 站不起来和身后的伤口都在提醒着她,到底是谁不要谁? 是自己没有利用价值,自己从傅家净身出户,不能给她事业上的支持,她抛弃了自己,不是吗? 难道这,也是自己的错?值得她哭的这么伤心? 可她哭的那么可怜,像一只被抛弃无助的小动物,傅时锦一时间心口揪扯的疼痛起来,情绪分成了两半,一半想过去抱抱她,安慰她,亲吻她,一半冷眼旁观着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她明明那样理智,能够笑看一切风云,落在这个人身上却还是感觉捉摸不透,她到底想要什么? 时清薏看着屏幕里的傅时锦,傅时锦透过一面冰冷的屏幕触摸她,好像只是咫尺,又仿佛隔了整个世界。 静默而无言。 时清薏看了一晚的傅时锦,看完了就换下一部片子看,傅影后不算勤奋,可十来年拍的作品也不少,其中有一部还是绝版,那是傅时锦第一次知道,时清薏竟然收藏了自己这么多的片子。 傅时锦就陪着她,隔着屏幕看着她看自己的影视作品看了一宿。 天亮的时候时清薏起身把投影仪放好,上楼拿了自己的行李箱,把收拾好的衣物挨个放进行李箱里,把卧室的门挨个关好,窗户逐一检查,最后关上了门。 落锁的那一刹那,她低下头,好像眼睛湿了。 她要走。 傅时锦不自觉收紧双手。 不对,为什么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不是要卖掉这个房子吗?她没有继续想下去,时清薏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又给小花园的玫瑰花挨个浇完水,最后才拎着行李箱转身离开。 彻底的,消失在监控的画面里。 门被轻轻敲响,傅时锦猝然闭上眼关闭手机,许久才开口:进来。 门外是一个着西装的精致女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很是精明的模样,声音悦耳却严肃:傅总,资料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时清薏女士侵吞您个人财产的案件确定起诉吗? 女人在病床上闭着眼有些憔悴的模样,长而密的眼睫轻轻颤抖,即使是一副病容也不得不承认,是一副足以令无数人心动的好样貌。 只可惜,遇人不淑。 病床上的人沉默良久,微微颔首。 再睁开眼的时候疑惑已经消失,只留下浅浅的,仿若面具一般的笑意:麻烦你了,景律师。 时清薏有心思难受,有些人却时时刻刻的盯着她。 这次晚宴穿过季礼服的事很快被眼尖的人带了一波节奏,她是正当红的流量小花,热度也高,粉丝多半是事业粉,穿过季礼服的事本来也可以卖一波惨说团队不作为,坏就坏在何荌荌穿了BC当季高定。 [前排夸夸大美女!!] 夸夸率先占领前排,紧随其后的就是各种撕x。 [这是哪里来的糊咖?乐荥的新人??直接就穿BC的当季了?我记得BC的代言人不是时清薏?] [同一年选秀的新人何荌荌吧,皮肤好白,好甜妹啊,果然人靠衣装,比当初出道看着好看多了,她旁边的时小花怎么了?] 图是一张高清图,糊掉了经纪人等工作人员,只留下两个年轻小花,何荌荌是那种标准的甜妹长相,不管男女生都觉得不会讨厌的那种类型。 [美颜暴击!姐姐好靓!![打call] [时小花脸白的好可怕,她才二十出头吧?怎么一脸苦相,这样下去怎么演得了小甜饼?] [不劳楼上关心,我们薏薏肤白貌美大长腿,就是白呀,害,能怎么办呢?] [我看未必吧?前段时间不刚进医院?当红小花进医院连公司都不说,粉丝心里没数啊?前两天路透出来的俏2剧照,哭的那么伤心,不会真的失恋了吧?] [说的是这张图吧?别说,时小花演技好像真的有点点进步] 附带一张路透,里面的女子一身白色古装纱裙,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晶莹剔透,微微闭目的时候仿佛当真心灰意冷。 [造谣的可省点心吧,我们薏薏演技好哭的有感染力怎么了?再乱造谣小心我截屏发工作室哦[笑] [这是在干什么?[表情包]说时清薏那x一样的演技有感染力的粉丝是几千米的滤镜啊??!] 接下来就是一片骂战,时清薏的粉丝战斗力惊人,基本能压过对面,但也引来了更多路人的反感。 当晚几个热搜直接就冲了上去,时清薏何荌荌同框,时清薏状态,xx晚宴,女明星的自我修养,数个热搜一起上,作为当红流量小花,时清薏的图无修直接上,也有更多人一下子注意到了她旁边的女人。 杨悦宜在办公室里五味杂陈,热搜挂了一夜,没有撤。 时清薏的情商感人,有时候说错话了让她也头疼,好在傅影后宠着恋人,要星星不给月亮的那种,把自己一直以来合作的公关团队直接给了她,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解决 ,所以这一年以来基本没有出过什么大事。 可这一次 明显是要拿着时清薏给何荌荌垫脚,吸血了。 拿旧爱给新欢垫脚,她这个经纪人尚且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当事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她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很久,到底没有拨通电话,只是发了个消息让时清薏不要在意评论,不要看这些,但说不在意,谁又能知道说到做到呢? 热搜上吵的热火朝天,粉丝骂战不断,匿名论坛里却悄然开了一个帖子。 [锦生唯薏你是我这一生不能靠近,只能放弃,唯愿你安好的月亮。] 镇楼是一张动图,夕阳如火,女人垂眸亲吻旁边的人,侧颜绝丽的女生仿佛有些不自在的偏头,半晌,又悄悄回去亲了她一下。 一楼(唯愿安好):6865年五月,A城,第一次相遇[图] 看得出来是一张老图了,一身白色女式西装的女人坐在评委席里,应该是中场休息,周围有些凌乱,也许是有些热,她领口稍微散开了一颗,露出一段白且修长的脖颈,手里拿着一瓶水。 现场的白炽灯落在她脖颈和手腕处,当真如同朦了一片皎洁的月色,白净幽冷。 二楼:领、领号? 三楼:傅影后和时小花?!不是吧啊sir这也能磕?! 四楼:楼上不爱看就滚出去好吗?这楼写了磕糖楼啊,楼主摩多摩多,吸溜一口,竟然还有我这个老粉没看过的图! 恋耽美 ——(88) 第109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这场晚宴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娱乐圈的热点一个接着一个,这件事很快被某大导准备开拍民国大戏的事压了下去,唯有当事人依然在漩涡里挣扎不休。 时清薏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 现在造星容易, 她是选秀出身, 不是正经演员的路子, 秀粉不长情,每年都有一波新人出来, 她这一年里公司本着能多捞就多捞的想法, 也不会让她歇着的。 周四有跟合作品牌的一个广告要拍, 是一个小短篇,庆贺端午节的,她着一身翠绿古装亮相, 清新亮眼, 很是抓人眼球。 拍完回去的时候杨悦宜跟着她坐同一辆车,最近几天她被公司调过去带何荌荌,跟时清薏的时间已经没有往常那么多。 今年端午晚会有几个电视台都有意向找你过去, 你是怎么想的? 这些一般都是经纪人决定, 但有时候同台晚会遇见对家, 怕被艳压或者起风波,对艺人的想法还是看重的。 时清薏摇摇头:杨姐, 今年的端午我不去了。 杨悦宜手里的动作一顿, 皱眉:为什么不去? 似乎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太好, 又软和了一些:是有什么事? 艺人要保持曝光度,一年中拍戏大部分在剧组,不上综艺,舞台少曝光就不够, 是需要各类晚会和红毯晚宴创造出场的。 嗯,我打算去试一个戏。 杨悦宜挑挑眉,有点不太愿意:又是什么本子? 时清薏是个小财迷,往常都是什么本子给的钱多就去哪里,说实话虽然黑红也是红,但对艺人演绎生涯的伤害也非常大,她自己作为乐荥的王牌经纪人也带过不少艺人,没有一个像时清薏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名声的。 这一次,怕不是又是什么三流网剧找上门了。 小张刚好打车门进来,带过来两杯奶茶,把芝士葡萄先递给了杨姐,然后把一杯柠檬水递给时清薏,闻言帮着回了:是《危楼》。 时姐终于放弃了小甜饼网剧,改换正剧电影,她心里也跟着高兴。 危楼。 杨悦宜神色有一瞬怔仲。 齐导号称是导演界的鬼才,电影少而精,这十年里除了极少两部作品,几乎出来一部大火一部,算是名副其实的圈内大佬,自己就是资本本身 。 前些年专攻文艺作品,横扫了那些年国内能数得上的所有奖项,后来几年改拍商业片大火,票房稳定在十亿往上,实力毋庸置疑。 出演他的电影对圈子里任何人来说都是大饼,无论实绩还是国民度都有极大提升。 而十年前奠定他圈内地位的就是《惊蛰》。 傅时锦的温惊蛰。 过了十年,他打算拍一个相同题材的民国电影,文艺片结合商业模式,集合这数十年的阅历,打造《危楼》。 艺人自己联系心仪的作品去试镜也不是没有过,更何况距离试镜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杨悦宜还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小张性子直没看出来什么,问了一句:怎么了杨姐?到时候你跟我们一块去吗? 这种电影如果艺人要试镜,经纪人当然要跟过去看看的,杨悦宜眉头没有松开,揉了揉,叹了口气:你也准备试镜闻月? 时清薏略微有些讶然的抬起头。 小张再心直口快也知道不对劲了,试探着问:杨姐,你怎么知道的? 杨悦宜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那正好一起去吧,何荌荌也相中了这个角色。 时清薏捧着柠檬水的手就是一抖,没握紧翻倒在裙子上,刹那间晕湿一片,柠檬水里面加了冰,泼在腿上她仿佛是冷着了颤抖了一下,眼睫剧颤,又很快掩饰性的垂下眼帘。 只有旁边的人能看清她握着剩下柠檬水的手捏的有多紧。 说是何荌荌自己相中的,但其实应该是傅时锦精心为她挑选的,傅时锦看戏眼光极准,以前也是这样 傅影后家大业大,身后的背景让一般人根本查探不到,也只有相熟的一些前辈知道一些,往常她也不是没给时清薏送过角色。 她对时清薏是真的好,再辣眼的演技都始终如一的捧,有时候实在不能太辣眼的时候傅影后也会专门给小女朋友开小灶。 手把手的教她怎么控制面部表情,扶着她的腰教她怎样转身,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哭如何笑 现在,她也要手把手的去教其他人。 时清薏的手越攥越紧,虽说这些娱乐圈都是常见,杨悦宜还是觉得尴尬,嘱咐了一句她好好准备就匆忙下车离开。 时清薏没有抬头,手里拿着手机看一部分剧本,什么话都没说,很久,小张递过去一张纸,她接了,哑着声音说: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小张纠结的走出去,杨悦宜在外面点了一根女士香烟,揉了揉眉心。 不知道傅影后怎么想的,何荌荌也没有时姐好看啊,专门踩时姐干嘛 始乱终弃就算了,竟然还针对,她愤愤不平,已经全然忘了是时清薏率先说的分手。 杨悦宜瞪了她一眼,小张连忙嘴上上锁,只是不甘心的撇嘴。 《危楼》这个本子跟《惊蛰》很像,设定里甚至和温惊蛰有亲属关系。 民国时期,江南小镇,乱世之中屹立不倒的一缕茶香。 闻家作为老牌的制茶世家面对新兴势力的冲击一日不如一日,然而老太爷子还在固守祖宗留下来的规矩,闻家中年一辈是新思想和旧思想的过度者,而小辈则是真正新一代的青年人。 闻声,闻月,闻念,闻杭。 四个孩子,大哥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老成持重,温雅肃正。 二姐闻月是整个剧本的灵魂人物,年少时就敢上街游行,跟老太爷讲理,跟父辈宣传新思想,锐意进取,后来加入抗日队伍,传递情报,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孩子,最后失去了大哥和父母,最后是她自己,因为守口如瓶被虐待至死。 而剩下两个孩子则不成器一些。 三小姐闻念娇纵任性,和懦弱胆小的小少爷闻杭胡作非为,因为任性险些破坏过情报的传递,最后阴差阳错之下害死了自己的姐姐。 在故事的结局,家破人亡倭寇入侵,献血染红大地以后终于醒悟,想要去参军报仇被弟弟按住,十八岁的闻杭去参军报国,十九岁的闻念一个人独自留在家乡,凭借一肩之力担起了闻家。 时清薏合上手机,她一开始看上的就是闻念,不过杨姐既然误会她看中闻月,那就是何荌荌看中的角色是闻月。 她眼眸微深,摩挲了一下手机壳。 磨砂质感的,傅时锦专门定做的,不敢做太明显的,只在手机壳内侧写了两个人名字的缩写字母。 SF 打出来像是师父。 半个月后的试镜吸引了大半个圈子的适龄小花和流量小生,毕竟其中四个角色,两男两女,确实年龄合适的生花都可以一试。 杨悦宜跟着何荌荌一起,过去以后才汇合。 乐荥好歹也是大公司,试镜也专门弄到了一个休息室。 何荌荌果然是甜妹,过来就喊师姐好,小张看的忍不住皱眉,时清薏听见她声音僵了一下,半晌才嗯了一声继续看剧本。 何荌荌打完招呼刚坐下就又站起来了,有点羞赧的跟杨悦宜说话:杨姐,傅总过来了,那我就先过去了? 时清薏条件反射的抬起头,不远处门口,傅时锦被工作人员推着,似乎很是孱弱的模样,脸色也苍白,但人精神倒是不错,脸上挂着些微的笑意,目光温柔的望过来。 何荌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目光是望向她的,她就是觉得那目光的重点不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挪动了一点,把另外那个人完完整整的遮住。 时清薏的目光骤然被挡住,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嘴角牵扯出一丝无力,又慢慢把头低下来,只有手握的愈发的紧。 傅时锦眸色深了深,这么快连看自己一眼也不愿意了? 放在身前的双手不自觉收紧,嘴角的笑倒愈发浓郁温和,让人只觉如沐春风。 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才轮到时清薏,进去的时候杨悦宜去问何荌荌情况了,小张在外面等她。 试镜的场地非常空旷,也很压抑,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窗,不远处是导演编剧和投资商,傅时锦赫然在坐。 似乎有些疲惫在揉着眉心,见是她进来薄唇微微掀起,又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来。 她应该还在病中,气色不怎么好,用了有些重的口红提气色,人却有种疲倦的脆弱感,笑也温柔和煦,就是莫名让人骨子里泛冷。 齐导对于时清薏也早有耳闻,空有流量的花瓶罢了,无非就是过来走个过场,当下也没怎么走心就说了开始。 时清薏要试的是闻月一生最后的画面,在监狱里被敌人百般折磨赴死之前。 这个时候的闻月已经被折磨了整整一个月,指甲被挨个拔掉,手指全部骨折,膝盖骨打碎,身上甚至有狼狗活生生撕碎身体留下的伤口,头发稀疏精神恍惚,已经处于半疯状态。 一个疯子自然不能供出任何情报,唯有一死。 可谁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疯了,还是在装疯,时清薏要演的就是这样一个混沌的状态。 半疯和真疯之间。 光影暗淡下来,女人坐在薄薄的床板上,目光安安静静的看着那唯一一点泄露光明的窗口,外面似乎在下雨,有滴滴答答的雨声透过那唯一的窗户穿进来。 下雨了 女人的声音沙哑细微,吐字却很清晰,仿佛当真有一种迟暮将死的倦怠感。 女人说完这句话仿佛清醒了起来,眉宇间有些焦急的模样,想踉跄着往前,可她的膝盖已经被敲碎了,只能拖着鲜血淋漓的双腿在床板间挪动。 念念和小杭还在学堂里,我不去谁接他们回来呀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还在惦记她的弟弟妹妹,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留下的亲人。 她的腿无法走动,动弹不了,仿佛急的要哭,眼底盈满泪水。 这么大的雨,念念和小杭该怎么回来呀 她声音格外温柔婉约,当真像一个成熟温柔的姐姐在惦记她的弟妹们,上完学堂后会不会冒雨回来。 声音虽然微弱但极具感染力,有种当真置身牢狱里最后时光的恍惚感,齐导慢慢坐直了身体。 时清薏的外形太过艳丽,其实并不适合性子温婉的闻月,但她的表演竟然很神奇的贴合闻月的气质。 还没有完,床板上的女人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声音嘶哑的喊:文耀、文耀!珩儿也要下学了,我去接念念,你要去接珩儿呀,文耀 大雨瓢泼,却始终没有那个憨厚老实疼爱老婆的男人回应她。 时间在饱受折磨的女人这里已然错位,丈夫和孩子早已死去,她的珩儿死去的时候甚至只有几岁,连学堂都没来得及上。 如此清楚明白的彰显着她确实已经疯了的事实。 大厅一时寂静,不知何时表演已经结束,时清薏站起身来,向评委鞠了一躬。 齐导长舒了一口气,又问了她几个关于闻月人物理解的问题。 他本人是非常满意时清薏的,除了容貌有些艳丽不符合闻月的人设外,表演和理解都是他看过试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但容貌可以化妆,理解和神态却难求。 而后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偏头看了一眼傅时锦,傅影后沉沉的看着中间的女人,不动声色,只有眉眼微凝。 直到时清薏出去,齐导才喝了口茶:时锦啊,这个时清薏前面也听说过一些传闻,今天看来倒是有点真了,她这个演技有你的功劳吧,转身的时候像你教的。 傅时锦的手微微收紧,半晌才笑了笑:有吗? 不过我这两天倒是教了荌荌一些机巧,齐导你要不要看看? 作为《危楼》最大的投资商,她有这个底气说话。 她说这话的时候时清薏刚刚走到门口,脚步顿了一下,整个人都仿佛有一瞬踉跄,却还是硬撑着走了出去。 试镜结果两天以后揭晓,时清薏不出意料的失去了闻月这个角色,却又没被完全ps,后面跟这的是齐导的意思,觉得她更加适合闻念这个角色。 甚至没有试镜就觉得她合适。 坦白说闻念的角色并不是什么好角色,单纯任性还刁蛮,演不好就是个烂角色,况且 我是不赞同你接的。杨悦宜态度很直接。 几个月档期浪费在一个可能掉粉的角色上就算了,而且同框比美,何荌荌又是灵魂女主,到时候难免要从她身上吸血。 虽然现在都是她手上的艺人,可人难免分亲疏,好歹时清薏也跟了她一年,给她也赚了不少,至少刚来的何荌荌是比不上的。 而且傅时锦拿这样的资源喂给何荌荌,简直就是在疯狂打时清薏的脸。 杨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还是想接她微微低下头,露出一个苦笑,齐导十年前拍了惊蛰,我一直都很想 她没有说下去,杨悦宜办公室的门打开,何荌荌推着傅时锦走过来。 傅时锦望着她的眼深如寒潭,时清薏哽了哽,几乎是落荒而逃。 杨姐,我先走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一直冷冷看她的人终于出声,傅时锦声音微冷:一直都很想什么? 时清薏脊背绷的挺直,嘴唇莫名的发抖,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却依然不肯低头,克制而疏离的:傅前辈,这与您无关。 她走出去的那一刻,傅时锦很想拉住她,她隐约有感觉自己似乎在失去什么,但她伸出手只握到了一片冰冷的风。 演员确定了很快就要进组,因为有影视城在这边的缘故,C城的酒店业一向很发达,时清薏房间定在顶楼,刚到的第一天就有不速之客来访。 白天拍完定妆照,回去就在门口看见端着红酒的女人,三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红裙,领口开的有些低,凸显出身材的婀娜多姿,一头葡萄酒红色的长发垂在身后。 见时清薏过来微微露出一个笑:你可终于回来了,我都在这儿等大半天了。 女人有些不满和烦躁。 时清薏: 恋耽美 ——(89) 时清薏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就是她一脚踹开傅时锦以后立刻勾搭的新大佬,陆静晗。 第110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陆静晗是跟傅时锦同一批出来的花, 当年迟傅时锦一年大爆,如果说傅时锦是温柔婉约的白月光,她就是一朵带刺的花, 性格张扬明丽。 两人结仇的传言有许多, 一说是因为惊蛰的电影选角, 当初本来看好的是陆静晗, 因为那年她有事耽误试镜而被傅时锦捡漏。 另外的说法就小道消息,说陆静晗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喜欢的不可自拔, 当了n年的护花使者, 结果人家对傅时锦一见钟情, 被拒绝以后心灰意冷跑去出家了。 傅时锦这个人看似对任何人都温文尔雅,但实际上性子就是拒人千里,她第一次发现傅时锦对这个新上位的小花看重是在一个舞台。 新人上大型舞台前紧张, 傅时锦那样讨厌跟其他人接触的人亲手给她顺气, 站着哄了半个小时。 当时的陆静晗下巴掉了一地,紧接着就是好笑。 可惜了,傅时锦那么宠那个小女朋友, 人家该踹的时候还是一点没留情, 那叫一个狠啊, 踹完了还带在地上摩擦两脚的。 就这,傅影后还放心不下, 暗戳戳投资电影让人家过来演自己系列的电影了。 真应了那句话, 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啊。 陆大佬也没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单纯想气死傅时锦罢了。 走廊里视线昏暗,娱乐圈哪个容貌不优秀,她斜靠在窗边, 背衬着一轮月光,看起来就有一种别样的妖娆艳丽。 时清薏正一言难尽的时候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 陆静晗嘴角不自觉的扯了扯。 轮椅压着铺着地毯的酒店走廊上毫无声响,就连敏锐的声控灯都未曾亮起,陆静晗嘴角笑容愈发浓郁,要靠过去一些,试图抱住时清薏。 外面冷,宝贝,我们进去说? 时清薏: 她有那么一瞬间尴尬的不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但陆静晗紧随其后,离她格外靠近,艳丽的眉眼在时清薏两侧看不见的地方冲傅时锦笑的肆意妄为。 恨不得当场过去宣告,你看看,你这么喜欢的人,为了钱愿意把你一脚踹了,跟我在一块了。 傅时锦无声攥紧双手,削瘦手臂上青筋凸起,本就单薄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绷的让人心疼,眼底无声涌起戾气。 想过去把陆静晗掀开,不准靠近分毫。 可是不行,她没办法站起来。 这种无能为力和眼睁睁看着喜欢的人跟旁人亲密接触的感觉让她压抑的连气都喘不过来。 时清薏下意识的继续往后退,低着头,眼睫飞快的抖:你不是应该在A城跟吴静然 陆静晗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饶有兴致的笑了笑,眼底潋滟流光:怎么,你这是吃醋了吗? 她凑的近了,声音都仿佛带着令人愉悦的笑意,隐形眼镜让她能够明显的看到傅时锦愈发阴沉的神色,抓在轮椅上的手捏的发白。 真惨,放不下跟过来活该受这种罪。 你不是想要闻月那个角色吗?怎么不过来求求我?我可一直在等你过来求我,我跟齐导也是老相识了,你乖一点,我就去给你争一争怎么样? 她对时清薏说话,目光却一直放在走廊尽头的人身上,笑的愈发开心:那些莺莺燕燕都是次要的,你要相信,我心里只有你。 话音落的一瞬,她清楚的看到傅时锦咬紧嘴唇,在模糊的月色下将嘴角咬到一片苍白,几乎要泄露出血迹。 长久的静默,时清薏的拳头几松几紧,终于克制的吐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我心里还有别人。 陆静晗: 舒朗的月色照在对面女人的脸上,白的令人心惊,额头浮现出细密的汗水,看着格外叫人心疼,那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那人像是劫后余生,骤然喘出一口气来。 胸腔都在剧烈的起伏。 酒店顶层就住了那么几间房,走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皎洁的月色落在女人的脊背上,她微微低着头,仿佛是放任自流一般吐露心声,又带着一股心灰意冷的颓然。 所以陆影后也不要拿我寻开心了,就算是要气,也应该去找其他人 是吗? 陆静晗不置可否的笑笑:那应该找谁呢?找何荌荌? 她仿佛是调笑着的,理了理时清薏散乱的长发,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格外意味深长。 时清薏骤然回头,身后有高跟鞋的声音传过来,何荌荌拿着东西回来,站在走廊的尽头愕然的看着这一幕,离她不远处,就是轮椅上的傅时锦。 时清薏嘴唇剧烈张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死死咬住嘴唇,一动不动。 傅时锦就那样看着她,仿佛是期望她说些什么,月光在她们中间划出一片银河,谁都无法越过这道天堑。 等到最后到最后仿佛终于失望,缓缓闭上眼,声音低弱无力:推我进去 尚且还在呆愣的何荌荌下意识的顺从她的意思,打开酒店的门,最后的一刻时清薏下意识的追过去几步,手按在门上,眼睁睁的看着何荌荌把门关上。 陆静晗就在背后笑着看着这场闹剧,笑靥如花:你可别忘了,是你主动勾搭的我?怎么?傅时锦重新起来了,你就后悔呢? 她面上笑吟吟的,眼底却冷冽,伸出艳丽的指尖弹了弹衣角:不过你想不想要闻月的角色,嗯?如果真的想要求求我也不是不可能 时清薏站在门口背对着她,良久才开口,声音幽冷而克制。 你非得气死她才高兴吗? 说完打开自己的房门,把现任金主直接关在门外。 系统:!!!宿主你好刚!现在傅影后针对你,你还敢得罪她死对头,这不是众矢之的吗? 时清薏踢掉鞋子,往沙发上一靠。 我如果敢跟陆静晗走的太近,那不是逼她发疯吗?而且 女人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显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意:她也就是自己对我狠,万一陆静晗真的不识趣敢弄我,傅时锦绝对是第一个炸毛的。 她欺负自己,她觉得理直气壮有理可依,要换了其他人欺负自己,她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陆静晗拿来气气傅时锦就得了,真的走的太近那就是把脖子往刀口上送,现在的傅时锦已经是一点就炸了。 今天刚拍完定妆照,明天还有得忙,时清薏敷了片面膜在脸上,打开论坛继续连载。 她每天几乎准时十二点悲春伤秋,追贴的粉丝已经非常有惯性,一到饭点就开始敲碗。 300楼:恭喜翻页! 301:吸溜!又到了十二点准时磕糖时间!楼主快来!敲碗碗 309:这是什么感人的卑微暗恋啊,浓颜小花暗恋一线影后,我们小时好痴情,狠狠怜爱了,所以今天有小时的绝美单人图吗? 317:楼上在想什么啊,虽然是cp磕糖楼,但感觉视角一直在时小花身上,从时小花的角度看的傅影后惹,单人图都是傅影后,小时只有跟影后双人才有图(OO) 351:rwkk今天我们傅影后的绝美私服!吸溜吸溜,楼主真的是宝藏啊,好多老粉从来没看见过的新鲜图! 385:爬完楼了,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喂! 虽然大部分粉丝都是过来白嫖姐姐绝美照片的,但可能是因为真情侣实在太蛊,而且时清薏又悲春伤秋的非常真实,竟然真的蛊到了不少cp粉。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傅时锦出事的时候时清薏还带节奏让粉丝跟傅时锦粉大撕了一场。 今天放的图是在一起一百天,作为一个心机girl,时清薏很郑重的把每一个日子都计算好好的,按时惊喜,仪式感从不错过,以至于把傅时锦都给骗过了。 时清薏喝了一口柠檬水,开始放图。 锦生唯薏:在一起一百天,那时候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你一点。 配图是一条珊瑚手链,颜色干净艳丽,瑰丽的红配上白皙的手腕,轻轻抬起一点露出白色的袖口,还有灰色的风衣腰带。 503:!!!风衣是lo去年的最新款!傅影后机场私服,我存了图,手上确实有这条手链!这张高清!!我当时接机都只在外面拍了几张糊图呜呜呜楼主gkd!! 623:这么近细思极恐啊。 今日份的照片发完,时清薏又看了一眼微博,她的广场照例被粉丝夸盛世美颜和黑粉怒骂演技辣眼轮番屠广场,但很快就被粉丝压了下去。 今天的定妆照也有热搜背景统一都是烟雨蒙蒙的江南小镇。 大哥闻声是曾经拿过影帝曾修筠饰演,一身儒雅随和的灰色长衫,手拿账本,撑伞微笑又仿佛带着几分愁绪。 何荌荌的二姐闻月一身修身的浅绿色合欢父花旗袍,嘴角紧抿,眉头微皱,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拿伞。 她的闻念和小弟闻杭则是一身学生装在风雨里打闹,小弟着黑色民国学生装推着一辆自行车,她则是淡蓝色民国学生裙子,跟兄长姐姐不同,两个小一点的少年笑的格外开心。 她随手翻了一下评论。 [我们薏薏好美!!今天也是新鲜的大美人!] [就算是路人也不得不说,时清薏的脸也太优越了吧,以前总感觉她浓颜,这个妆看起来好清新自然小白花啊。] [二姐闻月选角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时候齐导也开始启动新人了?] [啊这,这才是真正的资源咖吧,毫无姓名直接空降齐导电影灵魂女主,这待遇对不起,我给时小花道歉,她根本配不上资源咖这个称呼。] [有没有注意官博@的顺序,恐怖如斯,这个新人竟然跟曾影帝平番,压番了时小花。] 此话一出就是腥风血雨,虽然何荌荌也有零星几个粉然而根本不是时清薏粉丝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按在地上爆锤。 粉丝撕完她家直接开撕工作室,后面的走向时清薏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按了按眉心关灯睡觉。 明天就得正式拍摄,还是养足精神为妙,听说齐导脾气非常不好,骂人都是一套一套的。 她这边睡着了,却不知道一墙之隔的人却怎么也睡不着。 进去以后何荌荌连忙蹲下来问怎么了,她不着痕迹的避开,自己推着自己进了卧室。 定的酒店是套房,她住主卧何荌荌住次卧,进去之后几乎是踉跄着把门关上,靠在门扉上沉重的喘息。 无论经过多少次 ,心理准备过多久,原来亲眼看见还是这样的 她抖着手喝完药才终于缓过来一点,快要废掉的心脏开始平缓下来,胸腔剧烈起伏,她背抵着卧室的门,身后一片冷汗,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亲手养的花被其他人拢在掌心,她背弃自己,选择了陆静晗,就是因为自己不能继续给她提供事业的便利,于是所有的花言巧语都瞬间破灭。 胸腔中巨大的哀痛席卷着她。 她会慢慢收拢掌心让她回来的,就像自己曾经设想过的一样。 她慢慢的调整呼吸,直到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白天的拍摄倒还顺利,本来还有人担心时清薏的演技,但她这一次发挥竟然还不错。 闻念前期就是一个娇纵任性的小姐性子,又被兄长父母宠的无法无天,经常惹祸,这样的角色是真的不讨喜,但在一片灰暗的乱世氛围里又是一点难得的亮色。 要演的让人心生怜爱还是非常困难的,她的演技虽然超乎意料,但齐导要求严苛,没有达到他心里想要的效果就要ng重来。 齐导在茶园里跟她和饰演小弟的的流量小生李庚讲戏。 李庚是科班出身 ,最近刚爆过两部男二配角,吸了一大波粉,演技也还不错,年轻帅气,为了贴近闻杭斗鸡惹狗的形象现在身上都带一点痞气。 嘴里叼着一根草,每次齐导一说话就点点头,草刚好就扫到时清薏的脖颈和肩膀上,扫第三次的时候时清薏闪电般出手直接给他掐断了。 李庚一愣,嚷了一句你干嘛呀,他本来就自来熟,经过这几天熟悉胆子大了不少,飞快揪了两根草往时清薏身上一扔就跑开了哈哈大笑。 齐导还在旁边感叹,对,就是这个状态。 时清薏嘴角抽搐了一下。 不远处傅时锦险些把轮椅都给掐断了。 刚走了陆静晗就来一个李庚,她果然是生的好,在哪里都有人喜欢,她心里剧烈的抽痛起来。 她昨天夜里疼的半宿没睡着觉,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也在剧组跟其他人这样打闹? 自己打电话不接,在雨里喝着酒等她,被车撞 这茶园的路实在不好走,她刚刚推动轮椅就被石子硌到,轮椅歪了歪,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何荌荌连忙放下手里的事过去扶住她。 眼看着傅时锦那样似乎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色惨白,颤抖着开口:推我走 真是,废物啊,连离开都不能自己走。 等余光里那个背影彻底消失,时清薏才收敛脸上那一点笑意,对着李庚抬了抬下巴,拿了瓶水就走了。 有事。 这收放自如的演技让李庚都懵了。 茶园的棚子里,傅时锦背对着何荌荌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女士香烟。 她以前偶尔烦的时候会抽一根 ,后来时清薏不喜欢她就再也没有拿过。 只是刚刚拿到手里就被人径直扫落,不知道从哪里冲过来的人语气里都有着克制不住的崩溃和颤抖。 你不知道她有她不能抽烟的! 有什么?傅时锦的眼猝然锐利。 第111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正午的阳光灿烂明媚, 傅时锦抬起头去,波澜不惊的眼眸里震荡起涟漪,看着那个一直对她避之不及的人。 她穿着戏里的白蓝色学生校裙, 裙子角被风微微掀起一点, 可能因为妆容的缘故, 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小白花。 她冲过来的迅速,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时锦手里一空, 眼眸蓦地一深:不能什么? 为什么不能抽烟? 因为什么, 你会知道, 你会反应这么大?明明已经分手了,还是你不要我,看见我抽烟还要过来拦着? 恋耽美 ——(90) 她像是在期望时清薏能说些什么, 但那个人看着落在地上的烟像是松了口气, 摇摇头,看一眼跟在她身边的何荌荌,声音刹那间低落下来。 没什么 茶园五六月的风带着几缕燥热, 傅时锦有些受不了她每次这种欲言又止的模样, 眉头已经皱起, 喉咙滚动了几下,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张已经跑了过来。 姐, 齐导说要加场戏, 正喊你和曾影帝过去了。 这里气氛几乎凝滞, 有了小张救场时清薏很快说了一句抱歉低着头离开,手攥的死紧,是隔很远都能看出来的紧绷。 傅时锦看着她的背影,可能是夏天的风太过炽热, 让她觉得格外烦躁起来。 都已经这样了,难道她还有什么苦衷吗? 难道始乱终弃,侵吞财产,害自己被撞成这样,她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她把轮椅捏的死紧,心脏细密的涨痛起来,何荌荌连忙把药递过来:怎么样?要不要请医生过来 她无声摇了摇头,脸色却已经逐渐惨白。 说的自己没事,当天下午就进了医院,傅斯廷亲自过来接的,接的时候很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 整个下午剧组很沉默,齐导在片场抽了一堆烟,又正赶上有领导来茶园视察,于是给大家放了一天的假。 万一这部戏最大的投资商在片场人没了,这戏也就黄了。 好在反派福大命大,抢救了几个小时以后又好好的活下来了。 何荌荌等在病房外,傅斯廷脸色阴沉的可怕,在病房外不停踱步,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傅时锦的东西还放在酒店里,何荌荌回去给她拿点衣服。 出去的时候外头在下大雨,杨悦宜最近带其他艺人上综艺,没办法跟她的剧组,刚出门就被雨势吓到了,她戴了口罩和面具,被助理一路护着跑到车里去才停下来。 她眼睛尖,刚上车就看见站在医院外绿化树下的人,一身卡其色的风衣,带着口罩撑着伞,只露出一双眼睛,雨势极大,瀑布似的水帘打在人身上,打着伞也是无用功,半身衣裳都湿透了。 那是 医院里傅时锦还没有清醒,她并不着急,雨势实在太大她也淋湿了,回去洗完澡吃了饭,再等雨势小一点就已经晚上七八点了。 何荌荌推开门的时候看见走廊里站着人,头发还是湿的,衣服倒是换了一件,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 身形削瘦却是非常适合上镜的那一种,酒店楼层里的白光在她脖颈和耳垂打了一层白釉的光,衬的人格外的白,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白的缘故,精致夺目的五官都给人一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 光鲜亮丽浓颜美人如时清薏,竟然也有这样可怜脆弱的时候。 今天傅时锦不在,所以她应该是来找自己。 意识到这件事的何荌荌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她发现她竟然有些恐慌,类似于她从这个人手里抢走了傅时锦,导致她如此难过的愧疚。 可她明知,根本没有,从未有过。 时前辈其实两个人一同出道,这句前辈应该不用叫的,找我,有什么事? 说完觉得自己问的实在是傻,干巴巴的自问自答:傅总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情况还好,我过去给傅总送点东西。 她紧了紧手里的包,好像证明一下自己是真的过去送东西的。 嗯。对面的人垂下眼帘,低声应了一声,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意:要一起下去吗? 时清薏既然邀请了,她自然不可能说不用,只可惜今天的电梯不知道怎么的坏了,贴上了维修的标识,何荌荌身体僵硬了一下,不得不跟着时清薏走楼梯。 两个人在楼道里,只有脚步声空旷的可怕,何荌荌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来了一句:幸好今天傅总不在,不然不知道该怎么下去了。 说完就后悔了,她不在是因为住院啊 。 确实。 时清薏竟然回复了她,声音挺温柔的,带着一点笑意,何荌荌莫名安心了一点。 她身体不好,都是以前组局喝酒的时候弄出来的,已经有几年了,平时没有好好养着,夜里也容易疼。 女人的声音和缓,没有任何示威的意思,并不让人反感。 也不太喜欢吃凉拌的东西,不喜欢水果沙拉,熬汤的时候喜欢放几颗花椒,你千万注意不能让她喝酒和抽烟,她性格挺好的,劝了就会听,不会发脾气赶人,偶尔自己生一会儿闷气,不用怕 。 何荌荌仔细听着,听到这儿不由得低了一下头,无奈的笑了一下,嘟囔了一句。 恐怕傅总只肯听你的话 其他人说了当然不会发脾气,因为根本不在意,所以也劝不了。 时清薏没听见她的叹气,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何荌荌勉强笑了一下摇摇头。 走到一楼的时候时清薏才伸出手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我给她熬了鲫鱼汤,麻烦你带过去了。 顿了顿,似乎是怕傅时锦知道了不会喝,喉咙滚动了一下,又添了一句:不用说是我送的。 何荌荌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对着时清薏的背影莫名觉得难堪,追过去两步。 时前辈,我和傅总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面的人眼睛猝然亮了几分,不知为什么像是想起什么又缓缓熄灭了去。 很勉强的笑了一下:都跟我无关了。 她说的这样释然,落在何荌荌眼里却都是痛苦。 这一路对何荌荌来说都显得尴尬,到医院的时候刚好晚上十点,傅时锦已经醒了,她拎着保温盒放在外面,等傅斯廷跟傅时锦说完话才进去。 傅时锦把眼睛闭着,像是很疲倦的样子:放着吧,我不想吃 。 傅斯廷在病房窗户边听的眉头直跳,又不敢打电话给爸妈,又不敢骂病中的人,活生生把自己气的不行。 还是吃一点吧 。何荌荌硬着头皮打开保温盒,舀出一碗汤出来,鲫鱼汤的香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又有傅斯廷盯着,到底还是喂进了她嘴里。 喝第一口的时候傅时锦就睁开了眼,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呛了一下,咳嗽的很厉害,把汤咳嗽在病房上,呼吸都很困难。 傅斯廷吓得不轻,过来刚想叫护士就看见他那个不争气的妹妹用力扶着何荌荌的手,急的嘴唇都成了暗色。 这汤,是谁给你的? 只是一口就断定了不可能是何荌荌做的。 时清薏做饭没什么天赋,但从小在农村长大自己做饭还是会做的,因为把她带大的是外婆擅长熬汤,所以她也就熬汤还拿得出手。 以前讨好傅时锦的时候也悄悄往她桌上放过不少。 何荌荌突然就觉得一阵无力。 没什么胃口的傅影后当场打脸,把汤一口不剩喝完了。 傅斯廷在旁边气的冷嘲热讽:傅时锦!你看看你,别人给你颗甜枣就能被哄跑,真是白养你这么些年了。 前面那些年高贵冷艳都是假的。 喂完最后一口,傅斯廷越想越气的牙痒痒:你这不吃不喝的,她送的东西就肯开口,要不然我把她弄过来给你做饭? 病床上的人紧闭的眼珠子动了动,半晌,竟好似是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 可以。 傅斯廷蓦地噎住了。 何荌荌已经回去了,整个病房里面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人,傅斯廷把她打着吊水的手放进薄被里,有些无可奈何。 时锦,别闹了,是大哥对不起你。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那么坚决,封杀了她的一切人脉,时锦不会被人渣骗了以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直到被车撞了他才知道。 他嗓子有点沙哑:时锦,你的病需要好好静养。 傅时锦没有说话,只有心脏一点一点抽痛起来。 她的运气好像一直都不太好,活了几十年第一次遇见喜欢的人被骗,一无所有遭遇车祸,在医院检查出来后天心脏病。 可她心脏有问题这件事一直都是秘密,除了大哥和自己没有人知道,就连爸妈也没敢告诉。 心脏病不能沾任何烟酒,时清薏过来拦住自己,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能沾烟。 不能沾烟也有很多其他解释。 可时清薏当时那样急促,状态焦急,让她莫名觉得不对。 如果,她是真的因为自己心脏病的原因。 那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只有上辈子,自己曾经在她面前犯过病。 傅时锦合上眼帘,把其中躁动不休和怀疑尽数掩藏。 《危楼》的运气实在不好,正赶上省级领导过来视察茶园,临时确定时间要接待一批外国友人开交流会。 剧组跟茶园方面协商了一段时间,茶园给剧组减免了一部分费用,剧组临时转去其他地方先拍其他部分,时清薏跟着剧组换地盘的时候接到了法院传票。 傅时锦以侵吞他人财产为名将她一纸诉状告上了法庭。 收到传票不久杨悦宜就连夜搭机过来问她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时清薏坐在沙发上,摩挲着那一纸传票,无言半晌才开口:说的都是真的,确实是我侵吞她的个人财产。 还吞了不少,价值几个亿。 只是没想到傅时锦竟然做的这么绝而已。 杨悦宜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头疼的不行:现在正是你事业的巅峰期,位子还没坐稳,清薏,你确定不能跟傅影后协商私了解决? 万一闹上法庭可以查到,一旦曝光时清薏就彻底毁了。 我去找傅影后,私下解决。 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浓郁,傅时锦的病房里没什么人,何荌荌还在剧组,下午有她的戏,傅斯廷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她推开门的时候里面只有傅时锦一个人,她靠在一片苍白的病房里,浅栗色的卷发铺在雪白的被褥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见她来饶有兴致的微微掀起一抹笑,把书合上了。 你来了。 毫不意外且势在必得。 第112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病房里显得格外安静, 翻飞的光影在窗外重叠蹁跹的落在傅时锦的发尾,显得格外温雅动人。 她这样胸有成竹,靠在病床上露出些许的笑意, 明知故问还要装的一无所知:时小姐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时清薏的眉皱了皱, 像是被逗弄的鸟雀, 在她掌心里翻腾, 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刺痛。 时锦,你难道不知道吗? 法院传票都传到手里了,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傅时锦似乎觉得这样有趣, 苍白的脸上透露出近乎冷冽的笑意, 一字一句:我不知道 。 阳光在病房里转动,照过了窗帘透过了窗台上的绿植,落在人阴郁的眉眼间,时清薏的手紧了又紧, 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复杂晦涩。 你要怎样, 才能放过我? 我要怎样?病床上的人嘴角笑意一点一点扩大,依然是温雅的模样, 却嘲弄非常,你说我想怎样? 还不够吗?时清薏的手越捏越紧, 就连呼吸都逐渐急促起来,晦涩凄楚,让何荌荌踩着我上位,用我,捧你的新情人,对簿公堂,还不够吗? 你是,非得让我身败名裂才甘心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又快又急, 像是痛苦到了极致终于崩溃,整个人都在细微的发着抖。 傅时锦理应欣赏她穷途末路的姿态,像一个真正的胜利者那样。 心却不受控制的绞痛起来,明明白白的昭示着她的不忍和心疼。 何其荒唐,她当初一无所有的时候时清薏可没未心疼过她。 不然呢?傅时锦身体稍稍往前倾,一双眼阴冷如鹰隼,明明白白的嘲讽,你以为我会心软吗? 你以为还是从前,你说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去做的时候吗?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要是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时清薏如今是如日中天的流量,可流量也是最为虚幻的东西,今天能乘风而起明天也能顺势而下,粉丝是最不长情的,娱乐圈更新换代如此之快,让人眼花缭乱。 而且现在是在《危楼》拍摄期间,傅时锦经过一开始的震动整个人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声音仿佛毒舌引诱,你出事连累剧组可是要赔付违约金的,你忘了,我们签过合同了吗? 潋滟如水的眸子微微流转,盛载的都是绮丽温柔。 《危楼》的投资高达数亿,一开始签的协议赔付非常高,时清薏这两年净赚的钱能把侵吞傅时锦的钱还干净,剩下的根本无法支付巨额的违约金,她将一生背负巨额债务。 而众所周知,《危楼》最大的投资商是傅家。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为的不过就是把她逼进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绝境里。 时清薏只是稍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脸色刷的惨白,手指攥的死紧。 半晌,才低声晦涩的问:那傅影后,究竟想要我怎么样? 既然她已经安排到了这个地步,必然是有所图,她低着头,企图给自己一些余地。 我只要拍完《危楼》就自己退圈,再也不涉足这里,彻彻底底的消失在傅影后视线里,好吗? 窗外已近夕阳,橘色的光晕落在她脸上,显露出一种人畜无害的楚楚可怜来,傅时锦点在书脊上的手指游移片刻落在纸页边缘,锋利的叫她指尖蓦地一疼。 好啊,你照顾我一段时间当牛做马的供我报复,我就放过你,放你远走高飞,怎么样? 时清薏的瞳孔剧烈颤动片刻,喉咙微微滚动,整个人都不可置信起来,像是一张极力伪装的面具被毫不留情的撕裂出缝隙:你不是,已经有了何荌荌吗? 她已经有了何荌荌,为什么还要自己? 是啊,傅时锦按耐住自己心口细密的抽疼,这夕阳中缓缓露出一个笑来,时清薏,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求和吧?只是报复罢了。 恋耽美 ——(91) 她说的这样确定,像是在看一个格外讽刺的笑话,却在话出口的一瞬看见对面的人灰败的脸色。 时清薏藏在背后的手骤然一松,保温桶在地上摔的稀碎,滚烫的汤汁溅在她身上,五六月的天气她只穿了一身白裙,露出一截格外纤细修长的小腿。 她皮肤白,只是溅落上去一会儿就是一片红。 她浑身僵硬的站在那里,脸上血色褪尽,简直不像活人,每一次喘息都像是濒死的挣扎。 没有抬头,只有眼睫像在风雨中无助的蝶不停颤动,很久很久,才哑着嗓子开口。 声音却是凄惶的,很低,仿佛是在诘问傅时锦,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傅时锦,你是没有心的吗?你们这样的有钱人,是觉得只要拿钱买了,就能把旁人的真心踩在地上随意践踏的对吗? 只要付够了价格,怎么样都行,对吗? 她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好像是被绝望笼罩进去,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砸在地上,跟满地滚烫的汤汁混合在一起。 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跟其他人 ,分享你? 傅时锦没有料想到她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整个人眉头皱起,一时间竟然无法开口。 换是以前傅时锦就是腿没了也要过去安慰她的,可现在她好整以暇的俯瞰她的痛苦。 时清薏 ,你不觉得好笑吗?傅影后的眉眼在阳光里舒朗起来,她用一只手撑起下颌,眼尾都是细碎的笑意,只是没有任何温度,冷的让人心惊。 难道不是你先为了资源爬上我的床,然后又把我弃之不顾的? 怎么到现在反而来声讨她? 你怎么好意思三心二意一再反复折磨,却要其他人对你始终如一。 你不觉得,这是在做梦吗? 时清薏仿佛是想拔腿就走,却最终没有迈开步子,被眼泪晕湿的眼睛抬起来,不知是在嘲笑着谁: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我的。 怎么想她的?傅时锦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已经闭上了眼:我答应 。 傅时锦,你要记得你说的。 折磨完就放我走。 傅时锦懒得纠结她的这些把戏,目的达到,微微露出一个笑来:当然。 我说折磨的高兴,直到我厌倦为止,可的怎么会厌倦呢?要生生世世,跟你纠缠不清啊 。 这场交涉看起来是傅时锦大获全胜,然而一直到谈话停止她才发现过于锋利的书页割破了她的食指,鲜血顺着食指一直往下,滴落在刚刚启封的书页上。 过来 。她有些疲倦的靠在病床上少许皱了一下眉头。 时清薏在原地站着,良久,才闭上眼又睁开,仿佛认命一般的走过去。 被书页划开的那条口子还在流血,昭示着表面运筹帷幄的人心中的不平静。 她蹲在床边拿起傅时锦的手,听见上面倦怠的声音。 含着。 时清薏: 到底还是屈服了,腥甜的血腥气在口腔中蔓延,湿润的舌尖在伤口上轻轻扫过。 也许是以前她在花园修剪玫瑰被扎以后时清薏总给她含着,养成了她的坏习惯,也许是因为其他。 傅时锦觉得心口有些疼痛,脑子里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日光晴好,半靠在椅上女人微微阖着眼,指尖被人纳入口中,口腔温软湿润,一颗心于是莫名的牵扯起来,模糊中扯着撕裂般的疼痛。 白色的长裙曳地,远处有仓促的脚步声传来 ,女子的声音熟悉的可怕,冷冷质问:孤让你吐出来了吗? 病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何荌荌目瞪口呆的望着里面发生的事。 傅影后靠在病房上休息,像是很疲惫的样子,时前辈含着傅影后的手指 热度悄然爬上脸颊,她仓皇跑开,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凌乱的节奏。 傅时锦蓦地睁开眼,时清薏也下意识退开。 手指已经止住了血,时清薏看了一眼何荌荌跑开的方向,回头恰好看见傅时锦合上的书。 《演员艺术语言基本技巧》 她眉头紧皱,手指不自觉的绞紧,目光格外复杂起来。 傅时锦华国著名学院表演系的研究生,肯定不会看这样基础的书,而最近何荌荌的演技让齐导大为头疼。 是送给她的吗?我过去给她时清薏声音格外干涩,不想在这里呆下去,只想仓皇离开。 没走脱,被傅时锦拉住了袖子。 傅影后把书合上放在床边,有一滴眼泪砸在她手背上,让她愣了一小一会儿,她把准备离开的人强行按了下来,拿着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她的眼泪。 仔细到近乎偏执。 时清薏偏着头,一言不发。 你这段时间演技好了很多,也瘦了很多,冰冷的手指一点一点摩挲过滚烫的眼角,傅时锦爱怜的凑过去在她眼角吻了一吻,语气却森然,不过是不是演戏我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 。 咸涩的泪水一下子滚落下来,傅时锦追逐着她的痛苦,一点一点舔舐殆尽。 手抓在时清薏的脊背上,几乎要透过血肉,把她整个人融入身体,从外面看起来当真像是一对缠绵悱恻的爱侣,只有时清薏清楚的明白这种感觉。 就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身体,她的毒牙还抵在颈边,随时伺机而动。 既然演技这么好,继续装深情如许,你做的到的对吗? 我知道你是一个没有心的负心人,没关系,就是演,你也要给我演一辈子。 你要好好演,一直,一直演到我厌倦为止。 系统:!!!宿主,傅影后真的能看出来你是不是演戏的吗? 时清薏眼帘突兀颤动:她看不出来的。 却是唯一一次,没有那么确定。 第113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傅斯廷给傅时锦在剧组边上找了一处院子, 是一栋两层小楼,山后面是成片成片的竹林,门前就是茶园, 有一条瀑布刚好从山后流过, 哪怕是五六月的天气气候也格外凉爽 。 交流会半个月就过去了, 茶园特意保护好了剧组的布景没有拆, 时清薏白天拍完戏晚上再去傅时锦那里。 戏份不多,只是齐导挑剔才拍的时间长,演员们也都跟着他一起磨着, 七月的天黑的晚, 时清薏晚上十点回来时灯已经熄了,窗外却还有月光洒进来。 院子里只请了一个阿姨照顾傅时锦起居,阿姨住在楼下的卧室,时清薏上去时故意把脚步放轻, 打开门傅时锦却没睡着。 穿了一件真丝的睡衣, 坐在窗边。 薄冷的月色柔顺的落在她眼角眉梢,又顺着脸颊消减的弧度倾落在她肩头。 她在看着窗外月色不知道想些什么, 听见声音略微抬起头来,也许是被月色浸透, 声音也冷:你回来晚了。 嗯, 今天晚上有一场夜戏 。 傅时锦手里有《危楼》的通告单,什么戏心里都清楚,只是看她看不看罢了。 说着话的时候傅时锦慢慢把轮椅推到床边,撑住轮椅的底部自己慢慢蹭上床,平时时清薏拍戏的时候她在家里复健,其实已经好了不多,不多时应该就可以慢慢站起来。 时清薏下意识的加快速度过去扶住她的背, 让她有着力点,帮她上了床,傅时锦眼睫颤动了一下,拉过被子悄然盖在了下半身上。 室内一时安静。 七八月的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时清薏拿了睡衣进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睡衣 ,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沐浴过后的水珠沿着发尾滴落在凸起的锁骨上,而后缓缓又没入幽深的睡裙里。 傅时锦眼眸蓦地一深。 过来。微微启唇,声音却已经带着沙哑。 时清薏随意擦了一下头发,走到床边,跟以往无数次一样自然而然的低下头去亲吻她,仿佛是已经刻入骨子里的习惯。 傅时锦揽住她的肩,手落在她的蝴蝶骨上,在人靠过来的一刻心神微颤。 细密的亲吻沿着眉眼往下,点过她的鼻尖和下颌 ,在脖颈上落下湿润的吻痕,因为是艺人不敢留下痕迹,仿佛有些不高兴的继续往下。 傅时锦闭着眼,圈住久违的人,睡裙的领口已经全部松开的刹那,埋兽在她心口的人骤然一顿。 白炽灯的光在刹那间明亮起来,刺的傅时锦眼睛一疼,下意识的躲开,只是瞬间身上温热的躯体已经快速离开了她,摸索着拿过了手机。 喂,李医生吗?您现在有时间吗?可以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傅时锦微微一愣。 时清薏就坐在她旁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拿着手机的手微微发着抖,像是吓的不轻。 李医生在镇上的医院上班,开车过来不到半个小时,着急忙慌的过来,拿着听诊器在听了一会儿松了口气。 没听出来有什么异常,可能已经过去了,傅小姐最近的情况还是稳定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李医生一边整理听诊器一边下了结论,离开的时候很好脾气的说下次有事及时喊她过来。 时清薏披了一件外套去送李医生,傅时锦就呆在房间里等她回来。 刚刚女人的神情不似做伪,当真像是为了她焦急的不像话。 是因为刚刚自己的心跳不正常吗?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 傅时锦稍显疑虑的把手贴近心脏细细感受,门被推开,时清薏有一瞬愕然,然后走过来把头贴在她心口,只隔了一件薄薄的睡衣和她的掌心。 刚刚,怎么了?傅时锦撤开自己的手,时轻时重的捏过她的后颈,是一个掌控的姿势。 没什么,时清薏的耳朵紧紧贴在柔软的心口上,那里的心跳是平稳的,昭示着暂时没有危险,它刚刚跳的好快,我怕 傅时锦没等她说完就接了话:怕什么?怕我死了让你陪葬吗? 她好像总要这样话里带刺,时清薏把掌心贴在她心口,抬起头捕捉住柔弱的唇舌,杜绝她说出这些伤人的话。 傅时锦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最终还是放松了自己。 时清薏始终很温柔,一直侧耳倾听她的心跳,那颗心偶尔跳的很快的时候她就轻一点 ,虽然被傅影后骂了,好歹没有出什么事。 结束以后时清薏作为一只赎罪的金丝雀尽职尽责的端了热水给傅影后擦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犹豫了片刻 ,手落在了她腰上。 温热的掌心让傅时锦心里震颤了一下。 复健很辛苦,一天下来全身上下都是紧绷的,也许是体质的缘故傅时锦身上一直很冰冷,时清薏温热的掌心覆盖在她腰后揉开酸疼的肌肉,让人舒服了不少。 如果不谈感情,不做恋人,作为一个合格的金丝雀,时清薏一直都是合格的。 这天夜里傅时锦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她自己,已经不知道多少岁了,大概四十出头,兴许也只有三十五六,眉眼间已经平添许多细纹,一个人坐在密室里,十指在身前交叉,轻轻抵着额头。 有斑驳的光线透过暗窗照进来 ,让她看起来仿佛笼罩在一片绝望里。 地上委顿着一个漂亮的女人,浑身抽搐了几下后停歇下来,像一尾蛇悄悄缠绕过来,攀附着那把椅子,纤细修长的四肢从侧面企图抱住她。 很吃力,却不肯放弃。 声音魅惑动人:她回不来了,为什么不看看我呢?是我不够好吗? 她的声音沙哑又仿佛裹着蜜糖,每一个字都甜蜜芳芳:她那样对你,害你受伤,让你痛苦,抛弃你还三心二意,你看看我不好吗?我以后只跟你一个人,只爱你一个人,我会比她更好,更爱你,全心全意的爱着你 时锦女人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惨白的肌肉还在抽搐的脸上,所有人都觉得我比她好不是吗?她演技不够,为人吝啬、贪财、短视、欺骗你的感情,差点害死你,把人生过的一团糟。 可我跟她不一样,我把一切都做的好好的,所有人都觉得我比她更好,我把她的人生过的更加精彩,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我,希望我接替她的人生,只有你、只有你这么阴魂不散? 时锦,我和她拥有同一个身体 ,同一张脸,你看看我好不好? 你放我出去,我一辈子都好好对你,比她更好 女人像一条艳丽的毒蛇,缠绕的她几乎窒息。 场景慢慢破碎,化作光斑前女人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她回不来的、她回不来了,这具身体迟早会是我的! 傅时锦猝然睁开眼,胸口起伏,在黑暗里剧烈的喘息,这个梦魇真实且可怕,仿佛近在眼前。 时清薏被她的心跳惊醒,连忙要爬起来开灯,被一只手按住了。 不用。 嗓音无端嘶哑。 手指一点一点勒紧真丝的布料,时清薏时刻注意着她的心跳,一直到那颗心慢慢平稳下来。 傅时锦抱她抱的愈发紧,收拢着双臂,几乎想与她血肉相容。 明明已经抓住她了,把她逼到绝境里只能依附于自己,她再没有心,可只要自己拥有足够的势力她也要依附在自己身边。 明明已经抓住了,为什么还是觉得没有抓住? 那一句迟早是她的,怎么会是她的呢? 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 傅时锦眼里阴毒的吓人,手指一点一点没入时清薏的肩膀也毫无察觉 。 剧组早上八点开工,时清薏六点醒过来的时候傅时锦已经醒过来了,她作息一向自律,坐在床边看书,连手机都没拿。 时清薏匆忙洗漱完下去时跟傅时锦说了一句,那人也只是略微嗯了一声 ,并不抬头。 下去时阿姨已经把早餐做好了,是解暑的绿豆粥和小份的早餐,时清薏往楼上看了一眼:她不下来吃吗? 阿姨把手在围裙上搓了搓:等一下再吃吧。 时清薏皱了皱眉,想到她不便行动的腿脚,没顾上自己的,先拿了一份送上楼,推开门的时候傅时锦拿书的手顿住。 恋耽美 ——(92) 放在那里吧。 冷了不好吃了,你吃完了,我再拿下去,或者我推你下去。时清薏把餐盘放在床头,一样摆好。 傅时锦最终还是在她目光下把那小份早餐解决了,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放在盘子里的那一刻像是随口说了一句:删了陆静晗。 时清薏愣了一下,刚想说话楼下已经响起了车喇叭的声音,是小张过来接她了,连忙拿了东西下楼,只来得及说一句晚上见。 没有等到答复的傅时锦眼底闪过一丝阴霾,时清薏走的急,笔记本刚好落在了床上,她心里微微一跳,皱起眉头拿了过来。 她记得时清薏并没有记笔记的习惯。 上面用清隽的字迹写着闻念的生平和性格经历,甚至还有她不同年纪应该有的神态和小动作,写了整整半个本子,是前所未有的上心。 甚至跟写日记一样标注了日期。 5.13 是开机前,甚至是,试镜前。 她为什么会提前分析这么多闻念,她之前明明试镜的是闻月。 还是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演闻念? 车慢慢驶离小院。 系统:叮咚!黑化值下降百分之十,宿主再接再厉! 时清薏划拉着手机看论坛粉丝嗷嗷待哺 。 856楼:楼主去哪儿了,新粮在哪里! 876:大胆猜测,楼主是不是业内磕cp被当场抓包社死了? 899:磕不磕cp无所谓啊,我们只想看傅影后和时小花的绝美照片! 901:话说现在的剧情是不是进行到时小花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忍痛离开傅影后了?好奇是因为什么离开的,我的cp她们是真的,好难受╯﹏╰ 912:看描述都好难过,她们怎么能be呜呜呜我的两只可怜崽 系统着急,暗中提示:宿主,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时清薏划过论坛,打开微博看自己黑料:比如? 你怎么不删陆静晗啊! 傅影后都已经明说她吃醋了,这还不快点删掉工具人吗? 时清薏打开聊天记录,陆静晗大半夜穷极无聊发了句宝贝,你什么时候想一脚踹了傅时锦,我随时过来接你哦。 也不是真的喜欢,只是想气死傅时锦罢了。 时清薏把好友隐藏,伸了个懒腰:先别删,她还有用。 第114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江南的天气飘忽不定, 剧组在茶园的戏份拍了两个月,八月末终于快要杀青的时候突然下了一场暴雨。 大雨倾盆,天空像被划开了一条巨大的豁口, 紫色的电蟒蛮横的撕裂天空, 从早上九点开始下雨, 晚上九点的时候大雨已经深可及膝。 齐导忧心忡忡的坐在茶园门口看天: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你们千万保护好设备。 设备万一出事这几个月的辛苦全部要付之东流。 这场暴雨来的又快又急,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时清薏的手机一直打电话打到没电, 早上十二点还能打通, 当时傅时锦接了电话,听见她可能不能按时回来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多做回答。 虽然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但裂痕已经存在, 傅时锦就算不会对她下死手, 要跟以前一样宠着她毕竟还是不可能了。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裂痕的存在,如同天堑难以逾越。 暴雨之下一群人挤在一起, 时清薏把电话打烂了都打不通惨白着一张脸过去问何荌荌:你能联系上傅时锦吗? 何荌荌摇摇头,同样焦急的不行。 小张的电话也已经借着打过了, 阿姨的,傅时锦的,怎么都打不通。 时清薏抱着最后的希望打通了傅斯廷的电话,电话那边一片嘈杂,是大雨中行驶的刺耳声响。 男人的声音穿过无数暴雨和电流传过来,嘶哑而愤怒。 你打电话过来干什么?你非得害死时锦才甘心是不是? 时清薏的手一抖,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怎么了? 她被困在山里了,泥石流冲断了路现在谁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说着话那边好像有人拍着窗户,过来喊,傅总,前面路被冲了,过不去 你最好祈祷时锦没事 ,不然 电流的声音咔嚓一声断了,只剩下无尽的盲音,透过雷雨敲在人心之上。 小时?你干什么去小时? 齐导在门口跟茶园老板喝着茶讨论茶成,冷不丁看见一身白色衬衫的女人冲出来,大惊失色,连忙混合着茶园老板过来拉住人。 这会儿雨正大,你出去干什么?不要命了? 齐导又惊又怒,这段时间拍戏下来大家都熟悉了,他除了脾气不太好有点急躁爱骂人,其他地方倒是都不错,看见时清薏不要命的往雨里冲额头青筋直跳。 拍一部电影这时候当红流量小花折他手里出事了,他到时候该怎么交代? 雨这么大等雨停了出去不行吗?有什么事非现在出去不可?! 现在的小年轻人都这样,总以为做个明星就了不得,在这种情况下跑什么跑,这么想着齐导的语气就不自觉加重,几乎是在呵斥了。 时清薏这么一个小姑娘,本来想着力气没那么大,他跟茶园老板合着伙应该就能把她拉回去。 谁也不知道那么一个姑娘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疯狂挣扎着竟然一下子挣脱了他们的束缚,齐导一脸惊愕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人已经冲进了雨里。 只能看见她眼眶通红,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顺着下颌滑落,一路跑向了车库。 拦住她!你们拦住她呀!齐导到底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一下子急的不行,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孩冲进了暴雨里。 背影瘦弱,很快被瓢泼大雨淹没其中。 暴雨织就成了一片密集不断的雨网,出去不过几分钟,大雨险些将她整个人掀翻,巨大的雨点兜头泼在身上,狂风携卷着雨势让人根本看不清前路。 靠着系统加持才勉强进了车里,她出去的时候是九点半,去车库短短几分钟的路程走了二十分钟,上车以后摸索着开车,在荒无人烟的街道上穿行。 平时还算热闹的影视街空无一人,只有暴雨沉闷的砸在车上,雨水汇聚成雨帘,顺着车窗玻璃疯流而下。 平时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一路磕磕绊绊走了一个多小时,在小楼不远处的山坳里被彻底堵住。 傅时锦暂住的小楼前面是一片茶园,有一条瀑布刚好从山后流经,就是前面瀑布流经的河流爆发了泥石流,彻底切断了这里的通讯和路。 宿主,过不去了,现在怎么办? 系统的声音也耳朵里也显得格外失真,时清薏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打开车门就往外冲,刚冲出去差点就狂风拍进来,伞已经毫无用处,她把胳膊搁在眼睛前面,声音嘶哑。 你告诉我,往那里走,我翻山过去 声音在暴雨里显得模糊不清,整个空间都仿佛蒙上了一个结界,天地寂静的只能听见雨也只能看见雨,整个世界都是水。 树影婆娑,在狂风骤雨的黑暗里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豆大的雨点从半空中倾落,呼啸的风声打得窗户啪啪直响。 惊雷阵阵,把天幕映照的格外森然可怖。 傅时锦坐在阳台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心事重重,心里仿佛压着什么事,喘不过气来。 通讯已经断了,她知道前面不远处发生了泥石流,当时亲眼看见天地之威时她确实吓的不轻,但她运气不错,这栋小楼建在竹林前面,又是高处,好歹没有被冲,只是断了水电和通讯。 院子里还有菜园,山后面还有阿姨堆积的柴火,短时间内是没问题的,而且暴雨只回持续一段时间 ,很快她大哥就会带着救援队赶过来。 可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外边雨这么大,咱们还是进去吧,阿姨怕她受凉,搭了一件薄毯子披在她身上 ,安慰着,小姐不要担心,等过两天就会好了,家里有水有米,没事的。 阿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黑压压的天幕和坍塌的路况,至少得等雨停了才能挪开石头,咱们还是早点睡吧。 说着就要推着她进门,傅时锦悄然把手挪开,摇了摇头:我在外面再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应该再等等。 明明明知不会有人来。 还是进去吧阿姨还要再劝,突然傅时锦整个人紧绷起来,一瞬间攥紧了她的手 ,声音都在微微发着抖,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哪儿有什么人过来呀,肯定是看错话还说完,一道闪电劈了下来,整个天地亮如白昼。 滂沱大雨里竟然当真有一个狼狈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这里跋涉而来。 时清薏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多久,浑身上下早就湿了个透彻,冰寒已经入骨,以前没多远的一个小山坳就让她爬了一个多小时,鞋子被泥浆子带掉了一只,整个人都破破烂烂,终于看见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时清薏! 听见声音才顶着大雨艰难的抬起头,雨水模糊了视线,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呆呆傻傻。 而后猝然被拉进了一个怀抱里。 那是这么长的时候傅时锦第一次看见时清薏这样狼狈的时候,整个人都被大雨淋的不成样子,衣裳被树枝荆棘刮破,腿上还有刮破的伤口在流血,一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赶过来。 被她抱住的那一刻还在摸索着检查她身体各处,从脸颊开始往下一点一点摸索而过,眼睛被大雨打的睁不开,手上还有伤口。 时锦,你有没有事?你有没有受伤?阿锦 天地间尽是骤雨落地的风暴,一片混杂,天空被巨大的闪电撕开沉重的黑夜,如同被撕裂开的人心。 傅时锦那颗荒芜已久的心,好像慢慢的被什么填上了一些,那些猜疑和不信任在她满身伤害下也变得少许淡化。 那是天地茫茫里唯一的依靠。 阿姨心疼坏了,连忙去烧了水给她们洗澡洗头发,时清薏衣裳都被勾坏了,这一次傅时锦对她很是防备,并不让她的东西留在家里,洗到一半时浴室到门被敲了敲。 热水的雾气随着门被推开散了出来,熏的傅时锦脸色一瞬不自然的红。 姣好的躯体站在那里,湿漉漉的长发贴在莹白的身前,双手抱在身前,全身上下却都是细密的伤口。 她自己翻山过来的,山上荆棘竹林又是夏天穿的薄衣服,不被弄伤才是怪事。 傅时锦捏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喉咙不自然的滚动了一下:你先穿我的衣服,洗完了出来上药。 里面的人好似也察觉如此袒露有问题,有些怯生生的伸出一只手接了衣服过来,像一只失去爪牙的幼兽,露出了没有伤害的柔软肚皮 。 一直到浴室的门被关上,傅时锦那口心气才终于平静下来。 时清薏的衣服堆在脏衣篓里,从里面扒拉出来的药盒用塑料袋装着,神奇的没进什么水,只是袋子上湿漉漉的。 傅时锦有些疑心的拿过来看了一眼。 心脑康胶囊,地奥心血康胶囊和心痛定片。 她眸色蓦地一深。 那是时清薏和傅时锦发生那些背叛以后靠的最近的一次,平时就算同床共枕也终究差了一些什么。 窗外电闪雷鸣,现代娱乐通讯设备在失去电力支持后只是一个沉重的砖头,和外界完全失去联系,身边唯有彼此。 时清薏的身体第一次凉的厉害,淋了几个小时的雨,哪怕用热水洗过也还是难以快速回温。 冷的牙齿打颤,生怕冷到了傅时锦,上床的时候就自觉占据床头一点地方。 许久,一只手不容拒绝的靠过来,从后抱住她。 阿锦,她嘶哑的喊她的名,我 我身上冷 ,不要贴着我。 话没有说完,身后温热的额头抵在脊骨:别动,让我抱抱你。 系统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恭喜宿主,黑化值再降百分之十! 感天动地! 第115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大雨一直在下, 狂风在窗外呼啸,大雨拍击着窗棂,没有人知道这场雨会在何时停下, 天地广阔而寂寥, 失去了冗杂信息的注入, 身畔只剩下彼此。 外面的人进不来, 里面的人出不去,只能剩下无止尽的亲昵,直到精疲力尽手指都不愿意抬起来为止。 那是三天格外荒唐而放纵的时光, 小楼带着院子, 阿姨住在后院的楼里,前面只有她们两个人。 傅时锦只披着薄被靠在床上翻看她的笔记,露出白且细瘦的脖颈,莹润如玉, 声音低哑。 为什么选闻念? 短暂的停歇里, 她抬眼问时清薏,一直想问, 但始终没有机会。 时清薏去桌子上拿了杯水过来抱着喂给她,傅时锦有些苍白的唇微微启开, 依靠着时清薏的手抿了一口,温热的水润过咽喉,舒缓着喉咙的酸痛。 这个问题叫时清薏蓦地一怔,扶着人腰后的手不自觉的抖了抖,仿佛是为了逃避这个问题的,她放下杯子把笔记推开,叠着吻痕再次覆上傅时锦的颈侧。 傅时锦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那双眼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阴沉又仿佛带了几分笑意, 慢慢贴近她耳边,只隔了一层近乎于无的薄被子。 柔软的躯体紧密交叠。 清薏,为什么? 声线压低,咬着她的耳垂呵气如兰,却仿佛被毒舌的蛇信子舔舐,只有回答稍不如她意,便会被野兽撕咬殆尽。 让人不寒而栗。 时清薏受着这样的压迫悄然把头低下去,任由那人把她的耳垂咬的发疼,直到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被她咬下一块肉时才闷声开口。 因为,想和你对戏 声如蚊呐。 傅时锦松开牙齿,白皙的耳垂已经被咬出一排牙印,鲜血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她眼神微寒,伸手摸索着将匍匐在她怀里的人拉起来。 那人起初不愿意,后来无可奈何的抬起头,脸色憋的通红,也许是因为疼或是羞赧,眼角都挂着一点晶莹的泪。 恋耽美 ——(93) 像是真的被她逼到了极致。 傅时锦处于下位,气势却丝毫不输于人,阴桀犀利的目光直视面前的女人,企图从她脸上找到一点破绽。 然而没有,只有年轻脸颊滚烫的温热烧到了她的指尖。 时清薏说的不错,这个理由没有任何错漏。 《危楼》作为《惊蛰》续作,在结尾的时候傅时锦饰演的温惊蛰确实会作为惊喜彩蛋出现。 她的角色是离家寻求救国和女子解放之道的闻念姑姑。 当闻家一门到了最为艰险的时候,闻念父母身死,兄长因为迫害抑郁而亡,姐姐姐夫赴死,小侄子也因病去世,最后剩下的两个孩子,闻杭选择为家人报仇参军,而闻念,这个向来娇纵不可一世的千金小姐选择独自咬牙支撑闻家走下去。 而温惊蛰从南京赶回,在一片烟雨蒙蒙之中回到江南茶园,为年纪尚轻的闻念撑起一把伞。 象征着闻家两代人精神的交接,也象征着温惊蛰同自己的和解。 那是傅时锦答应齐导的彩蛋,整部电影里她只会出现那么一次,唯一的对手戏就是烟雨之中同闻念的对戏。 如果想跟她对戏,演闻念是唯一的方法。 傅时锦眼眸微深,温柔舔舐着时清薏耳垂上的伤口,被她箍住的人疼的发起抖来,却只是更紧的抱住她。 许久,时清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幽幽的问:要不要我给你开小灶? 流量小花演技贼差圈钱人设的时清薏喉咙里莫名干涩起来,鬼使神差的说了一个要。 何荌荌都有的待遇,她凭什么没有? 而后就听见耳边闷声的笑:那小念应该叫我什么? 时清薏: 那请问傅影后,为什么要我删掉陆小姐? 那人沉默良久,惩罚的在她耳垂上加重力道,辗转厮磨:我不喜欢她留在你手机里。 那,何荌荌呢? 她的眼睛透亮,仿佛是被暴雨洗刷过后的澄澈,彼此干净的灵魂赤裸暴露于黑暗,供人审视。 同样不甘示弱的两个人,在这场暴雨里袒露心声,而后又缓慢的被暴雨声掩埋。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傅斯廷领着人挖通了路,跌跌撞撞的跑到楼下开门的却是那个女人。 站在门口,她手上有简易的包扎,脸上还有未曾愈合的擦痕。 他开车到这边的时候新闻已经满天飞,傅时锦的消息知道的人少,时清薏暴雨当中冲出去的事已经人尽皆知,漫天都是猜测她是否还活着的言论。 他心里有那个猜测,可当真看见时清薏站在那里时还是不免有一瞬愕然。 前两天是怎样的大暴雨他心里清清楚楚,这个女人又是怎样穿过断裂的山路艰难跋涉过来的? 天已微微放晴,屋檐上还有雨在缓缓滴落,外面有些冷,时清薏抱着手臂走过去,把门掩上:她还在睡,傅少,有些事,我想跟您单独谈谈。 外面有轻微的声音传过来,傅时锦又做了噩梦,梦里那个女人占据了时清薏的身体,口出狂言要代替她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再后来,她改掉了时清薏的名字,消除掉了时清薏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一切证据,甚至想 冰冷的刀刃抵在脖颈上,被她猝然捉住,锋利的刀刃割破了血肉,寸进不得,汩汩鲜血顺着刀柄疯狂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片血洼。 那是一双从黑暗深处睁开的眼睛,迷恋而病态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眼里明明是在笑的却没有任何温情。 你想杀我? 清薏,你为什么要杀我? 委屈只是一瞬间,暴戾很快覆盖了薄冷的面皮,她握着刀站起来,眼底涌起燥郁与凶戾:不,你不是她,你想杀了我? 她毫不手软一刀插进女人握过刀的右手上,尖刀直接将手腕刺的对穿,鲜血疯狂喷涌,周遭都是一片刺鼻血腥。 女人惨叫一声,鲜血四溅,跌跌撞撞的在偌大的空旷别墅里疯狂倒退,企图挣扎着逃离这个疯子,已经全然忘了是她自己先下的杀手,也是她先起的伤人之心。 不!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惊雷阵阵,傅时锦猝然睁眼,背后冷汗连连,她下意识想抓紧身边的人,却抓了个空。 那个人不在,她眼底骤然冰冷。 时清薏听见推窗声下意识的抬起头,从窗棂的缝隙里看见傅时锦的眼睛,晦暗里有镀着一层微光,哑着声音同她说:过来 脸上还有掩盖不住的焦躁和心有余悸,只有真切失去过一次,她才会这样离不开她。 希望傅先生会遵守承诺,不要食言。 说完快步上楼,走的匆忙,傅斯廷望着她的背影,眉头皱的死紧。 她们在山里被困了三天,被车运出去以后径直买机票回了A城,傅家有自己的医院,傅时锦率先被安排做全部检查,出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在四处搜寻那个人影。 傅斯廷安抚的推着往前她走:她不是过去找你也受了点伤吗?我就让她也做个检查,用不了多久的,对了,爸妈半个月以后从欧洲回来,到时候想让你回家去住两天,爸妈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别扫了他们的兴。 傅斯廷这样冷面的人,兴许是因为妹妹死里逃生格外高兴,眉眼飞扬,话都多了起来。 爸妈退休以后就满世界的跑,把烂摊子都丢给我和你打理,今年好不容易回来,我也休个假,正好阿锦你也养伤,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出去散散心 他声音温和却有掩饰不住的愉悦,畅想着以后,是傅时锦自出事以后他笑的最开怀的一次,可不知为什么,傅时锦心里莫名的不安。 直到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电梯,看见等在楼下的时清薏。 《危楼》的最后一场戏在江南。 女人撑伞站在屋檐下,哪怕烟雨朦胧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在雨中勾勒出动人的剪影,月白色的修身旗袍上锈着精致的玉兰花。 手握一把油纸伞,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优雅的画卷。 岁月仿佛都对她格外温柔,十八岁的时候出演温惊蛰一炮而红,如今十年过去,除了沉淀下来的气质,看不出来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身浅青色旗袍的姑娘推开门,吱呀一声,响在古旧的街巷。 幽幽茶香从她身上逸散,她发上沾着雨珠,人却倔强的没有撑伞,怀里捧着的是她阿姊的牌位。 姑姑 风雨飘摇,温惊蛰回眸,与闻家二小姐闻念在风雨中对视,油纸伞遮在了姑娘削瘦的肩头,也遮住了满门忠烈的鲜血。 最后一滴鲜血混合着眼泪与雨水滴落在地。 咔 《危楼》历经十年准备,数月拍摄,终于杀青! 随着惊雷一般的欢呼,傅时锦泄了力,没站稳差点摔在地。 虽然一直在复健,但哪怕只是一段时间的站立对于她来说都显得格外困难。 时清薏跟她隔的最近,连忙上前一步过去扶住了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栽倒在她怀里,时清薏揽住旗袍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想将她慢慢放到轮椅上去。 傅影后攀着她的腰,光明正大的靠在她肩头,因为长时间的拍摄微微疲惫,声音似笑非笑,仿若戏谑。 当初怎么都不肯叫姑姑,今天不还是叫了吗? 时清薏把下颌轻轻抵在她肩头,像乱世当中无枝可依倦鸟归巢。 嗯,你让我叫什么都好 第116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齐导无疑是会拍的, 两个人雨中相依的场面刚好被镜头捕捉到,时清薏和傅时锦刚下A城的飞机,就有路透出来。 雨中的两个人相互依偎, 背影窈窕削瘦, 在乱世里又有一种别样的坚毅。 这张路透刚出就冲上了热搜, 从四十名往后直接冲上热一, 借着十年前《惊蛰》的热度,吃瓜群众对《危楼》还是分外期待的。 路透里的女子身姿窈窕, 时清薏的手搭在傅时锦的腰上,没有露脸, 被一旁的香樟树遮住了脸颊, 又有一种别样的清丽朦胧。 [屏幕脏了快让我舔舔!我的绝美女鹅终于出关了, 期待小可爱闻念!] [三月惊蛰, 十年一梦,期待大满贯影后再续惊蛰之梦,期待我们的白月光温惊蛰!!] [自从上次女鹅暴雨出事以后第一次看见路透,绝绝子!!好美啊!] 热搜一出两家就飞快赶过来控评,生怕被人抢了前排, 再加上本来两个人前面就有摩擦,时清薏还曾经落井下石发过大量通稿踩傅时锦, 几乎就半个小时粉丝就吵了起来, 开始互屠广场。 打开热搜往下都是时清薏五官乱飞惨不忍睹的剧照, 虽然时清薏的粉丝也很鸡血,奈何傅时锦几乎没有任何黑料可屠,而时清薏贡献的五官乱飞剧照又实在太多 傅时锦本来有些疲倦的靠在车上休息,冷不丁看见时清薏的手机,偏头过去瞟了一眼, 终于没忍住嘴角略微上挑。 时清薏尴尬的很想捂住脸,到底没有,只是耳朵悄然红了红。 你的演技进步很大。 《危楼》里的演技跟前面已经大为不同。 傅影后的肯定当然是专业的,时清薏把微博切换掉:那还得多谢傅老师。 她说话的时候温热气息萦绕在耳膜里,带起一丝微弱的痒意:教导的好。 有模糊的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傅时锦想抓住却又倏忽而逝,她头有些疼 ,略微伸手按了按,时清薏已经善解人意的贡献出自己的肩膀。 温声开口:累了就躺一会吧。 关掉微博打开论坛,她的楼已经盖上了上千楼,故事已经快到了尾声,敏锐的层主已经望风而逃。 1211:不知道为什么,我嗅到了刀子的味道,是错觉吗? 1212:默默加一 1233:你们发现没有,七月有几天楼主没有上线更新,我记得那两天似乎就是爆发山洪,时小花失踪的时间? 1301:所以?你们想表达什么? 1305:所以应该可以断定楼主就是业内!还是同一个剧组的嗷嗷嗷,所以才刚好和时小花消失的时间对得上吧?! 1355:额那个,你们难道就没想过,有没有可能楼主就是时小花或者傅影后本人? 1356:怒排楼上! 1358:你们在想些什么?这种娱乐圈cp不都是磕磕就行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真情实感的觉得她们在谈恋爱吧? 1365:粉丝真搞笑,睁开眼睛看看世界吧,今天她们俩还在热搜上撕了,也就你们,还在论坛里磕血糖。 1401:!!!锦生唯薏今天发糖了!快去微博! 1405:火速赶去磕糖,磕真糖!你家cp才是血糖!!你以后磕的cp都是血糖!忒!! 傅时锦睁开眼时已经到家,红霞漫天,夕阳西下。 微博上的骂战已经偃旗息鼓,最后的落点是时清薏点赞了纯路人的一句话。 女孩子当然要一起夸啊。 工作室下场请求粉丝不要随意路透,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傅时锦的爸妈还没回家,暂时不用回去,时清薏把东西搬过去跟她住在一起。 《危楼》拍完了前面的那部《绝世千金悄医妃2》也马上就要播出,这种小甜饼不能放,放久了就会过时,因此过审的也快,时清薏要配合着宣传,白天出去晚上很晚才回来,而傅时锦也因为身体的原因开始逐渐开始接受傅家的公司。 傅家是一张巨大的网,商业帝国只是其中一个板块,傅家只有傅斯廷和傅时锦两个孩子,傅时锦想一辈子留在娱乐圈无疑是不现实的。 学着开始掌管傅家的同时,她还要复健。 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制片人终于撕下了接档黄金档的档期,趁着最后一波流量开播,时清薏跟着录完综艺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她出来没带伞,回去时衣裳已经湿透了。 阿姨人很好,看见她淋着雨过来连忙拿了干毛巾送过去,嘴里絮絮叨叨的:这么大的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刚刚傅小姐还说等雨小一点过去接你了。 时清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往楼上看了一眼:她在楼上吗? 还在上面了,阿姨叹了口气,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傅小姐不太让人上去。 她自尊心强,向来是不愿意让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的。 阿姨是从傅家老宅里过来照顾傅时锦的,心当然偏一些,有些殷切期盼的望着时清薏。 时清薏垂下眼帘,简单把头发擦干净换了件衣裳就上了楼,二楼很宽敞,一个卧室一个书房,书房连接着改造过复健房间。 推开门的时候傅时锦正在吃力的站起来,借助着轮椅扶手和旁边的器械,听见声音眼眸骤然一寒,发现是时清薏像是愣住了,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只有脸上血色一点一点褪下。 她在时清薏面前其实一直都是强势的,她是小金丝雀的金主,也是娱乐圈长盛不衰的影后,背靠傅氏,大哥明面上的公司就足够庇护她,还有更深的背景是对家花多少心思挖都挖不出来的。 哪怕她曾经失势,只要愿意跟家里低头,就能重新把小金丝雀死死握在掌心里动弹不得。 但此刻的她是个连站也站不住的废物。 腿上的肌肉痉挛的刺痛起来,像是有什么联动性的,她脸上也绷的极紧。 出去。 言简意赅,冷的像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的。 时清薏却没退出去,而是掩上门走进来:不让人看着,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傅时锦的腿慢慢发起抖来,她心里焦躁的仿佛有火燎原,几乎想扑过去把人赶出去,不让她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 ,奈何动作太大,整个人往前倾着要倒。 滚出去! 腿上没有力气,连累摔倒了轮椅,刺耳而慌乱的声音里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剧痛,时清薏给她做了那个垫背的。 温热的躯体垫在身下,傅时锦撑在她腰上吃力的想抬起腰却没成功,想慌忙的去看她怎么样,声音都有一点抖。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那个女人揽着她的腰,把下颌抵在她肩上,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拨开了她额头的碎发,声音很轻:时锦,你瘦了好多。 恋耽美 ——(94) 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傅时锦焦躁的情绪却奇迹般的被安抚下来 。 那天傅时锦没有做完复健训练,时清薏抱着她躺在地板上听雨,后来时清薏站起来把她抱上轮椅,褪去衣裳,给她看伤。 复健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傅时锦太急,膝盖手肘都是大片红肿,有些地方甚至一片青紫,在房间里她甚至看见了杂乱的消炎止痛药。 时清薏帮着她活动关机,揉开药膏敷在伤处,后来贴在她心口说:时锦,我们慢慢来好不好?不要着急。 傅时锦只是闭着眼,良久才像是被她说动垂眸,伸手手理了理她额边的碎发。 嗯。 直到她睡着以后时清薏才在她身边躺下:以后你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 所以,何必急于一时,反而伤了自己。 《绝世千金悄医妃2》开播就遭到群嘲,前面第一部 的女主可爱漂亮有灵气,一转换到时清薏这里就是木头美人,观众的心理落差实在太大,各个平台都骂的她狗血淋头。 但这部剧因为剧情实在狗血,竟然在暑假末期杀出了一条血路来,虽然大部分都是骂的,可播放量和热度也一直蹭蹭蹭的往上涨。 网络实时播放量一直在前排,黑红也是红,有了时清薏这个当红流量当靶子,热度倒是一直不缺。 然而一直骂到结局口碑突然逆转 ,依然在骂,炮火却转移到了编剧和导演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时小花发挥的挺好的?快来个人打醒我?] [我也时小花是去哪里进修了?这演技仿佛打通任督二脉,演技好灵,心如死灰演的好好,骗我眼泪,害我早八都爬不起来!] [就是这个狗剧情简直违反人性,我的双双好惨啊,狗男人孤独终老去吧!] [就时清薏那五官乱飞的演技也能吹演技好?群我钱,大家有钱一起赚。] 时清薏演技稀烂的印象实在根深蒂固,一时之间扭转不过来也是真的,她早被骂的早就习惯了,也就不怎么在意。 十月末某一天时清薏回到家,家里灯已经熄了,傅时锦一身宽松睡袍倚在沙发上,眸色极深,电视里放着她的剧。 正是《绝世千金悄医妃2》,里面正放到女主宋觅双心灰意冷离开男主跳崖那一段。 傅时锦藏身黑暗,像是很累的样子窝在沙发深处,从沙发里向她伸出一只手,眼睛闭着没有睁开:过来 声音像是醇厚的酒,低哑里有着沉淀过后的幽深。 时清薏走到她身边坐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靠在沙发上,能够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 傅时锦睁开眼,从下往上审视她的神情,似乎想从中看出一些破绽。 许久才开口,声音琢磨不透:你的演技进步的很快。 就跟网上说的一样,改头换面,简直像是直接换了一个人。 而作为她的枕边人,傅时锦清楚的知道,这就是时清薏,可她是否还是以前的时清薏呢? 那个演技稀烂,自私自利,冷漠无情的时清薏。 傅时锦眼里有丝丝缕缕的犹疑,躺倒在她怀里。 我今天看了一天你的剧,这一部很不一样,清薏,你进步的很快,我隔着屏幕看着你,总觉得看不透 她很少会觉得看不透什么人,可这一次,她莫名觉得恐慌。 冰冷的手指一寸一寸抚摸过时清薏的眉眼,再往下抵达唇舌,流连不去,好似随时会一把撕裂她的脸。 动作是温柔的,只是莫名让人觉得仿佛毒蛇舔舐着她的脸。 清薏,我现在触摸着你,依然觉得仿佛隔了一层屏幕一样的面具 让我触摸不到真正的你。 第117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浓稠的夜色将一切都渲染的柔和静谧,空气里只有电视剧的背景音在缓缓流淌。 傅时锦的眼睛很亮,是那种瑰丽的颜色, 在黑暗里有微茫闪烁。 她的眼睛一直很有名, 在某个电影里夜雨回眸的景象一直被人津津乐道, 杀气横生, 丽色无双。 喜欢她的人觉得她的眼睛漂亮而有灵气,是会说话的桥梁, 不喜欢她的人觉得她的眼睛像是鹰隼,有令人胆寒的杀气。 当这双眼睛专注的注视着你的时候, 会让人觉得如同置于阳光曝晒下, 被人一览无余。 时清薏的心跳的有些快, 傅时锦从影十年, 天赋卓绝,是不是演的其实她心里应当很清楚。 时清薏覆盖住她的眼睛,在这双眼睛的逼视下,她无端有些心慌。 你真的不知道吗? 傅时锦纤浓的长睫在她掌心扇动,喉咙微动:我不知道。 所以, 需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时清薏的声音仿若叹息:那段时间是什么日子,你不记得吗? 那是她和傅时锦分手的时候, 也是傅时锦出事的日子。 恰好, 那段时间俏2的剧情是女主宋觅双得知男主和女配成亲, 伤心欲绝的时候。 我为了谁在难过,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在暗夜里仿佛仿佛蛊惑,其中隐藏了太多的复杂和温柔,傅时锦没有再想下去,时清薏俯身亲吻她的眉眼, 掩饰一般的开口:一切都过去了 可一切真的过去了吗?傅时锦不知道也不敢追问,一切好像都围绕着一个荒唐的结局,让她不敢再往深处追问。 时清薏的吻没有落下去,傅时锦擒住她的下颌,那双格外灿亮的眼睛在黑暗里徐徐睁开,透露出某种并不好欺骗的锐利和残酷。 又有星星点点的笑意覆盖其上,作为掩饰。 清薏,有些事我不是看不出来,是我不想追究,你懂吗? 时清薏的心脏骤缩,手指不自觉的僵住 ,无声向掌心收缩。 你的演技如果足够好,要演,我也愿意陪你。 演技数次封神,在华国电影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人此刻笑的倦怠,凑近了时清薏的耳边:但你最好是能演一辈子。 永远,不要露出破绽。 这些话诛心,是令人胆寒的威胁,她掐在时清薏下颌上的手力道极重,时清薏已经可以预计到自己明天早上需要用多少妆容掩盖指痕时抬头吻上她的唇。 有些微的酒气萦绕在她唇齿之间,时清薏的心缓缓紧缩,扶住她的背,直到唇舌交缠间尝到铁锈的味道。 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而是一场撕咬。 最后退开的时候傅时锦按着她的后颈,温柔缱绻:清薏,你要爱我。 强势到不容拒绝,又仿佛是温柔的恳求。 你只能爱我。 就算是假的,只是演的,也要给我演完这一生,这一辈子你都要演下去,我不介意你拙劣的借口和漏洞百出的谎言,但前提是你要爱我,必须爱我。 黑暗包容了一切,把矛盾暂时封存。 系统默默探头:宿主,你的心跳有点快,需要我给你调节一下吗? 剧烈的心跳在夜色重显得格外刺耳,时清薏无声摇头:不用。 系统挠挠头,觉得自己还是不掺和为好 ,悄悄缩了回去。 傅时锦除了《危楼》特出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拍摄任务,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再出去接通告,剩下的时间开始频繁住在公司里。 她和傅斯廷的关系极好,跟其他豪门争权夺利不同,傅斯廷其实是期盼着傅时锦能够回去帮他的。 甚至有点感谢时清薏,作为一个人渣,她成功反面感化了他的妹妹,让傅时锦明白只有自身强势起来才能抱得美人归。 《绝世千金悄医妃2》的逆袭小火给时清薏又吸了一波粉,最明显的方面就是她的商务资源重新起来,通告增加,而且在脱离了傅时锦投喂资源以后能够凭借自己接到外戏。 VIP完结的时候好几个热搜冲上了微博,虽然有剧方推波助澜,但时清薏本身的流量也不可忽视。 #时清薏哭戏# #宋觅双跳崖失忆# #狗男人给爷死# #渣男什么时候火葬场# 可能因为本身观众对时清薏的演技就没有期待,突然演技发挥超常,反而造成了惊喜,评论里也都是好评居多,除了粉丝夸姐姐进步好看还有不少路人的言论。 [这是真整容式演技啊,哭戏好有感染力,双双一哭完就跟着哭,哭到现在眼睛都疼] [求求第三部 快点来,虐死渣男!] [这部剧让我对时小花的演技真的改观了,一开始确实演的不行,但肉眼可见的在进步,后面真的脱胎换骨。] 网络热度居高不下,时清薏的商业价值水涨船高,忙中偷闲偶尔跟傅时锦约会吃饭。 时间过去的也快,转眼就是中秋,傅斯廷早半个月就跟傅时锦通了气爸妈要回来过中秋 ,傅时锦必须要回去。 中秋前两天傅家爸妈的飞机就到了,时清薏亲手给傅时锦收拾了东西推着她出门,司机还在外面侯着,傅时锦握着她的手交代事情。 末了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眼底的温柔能够满溢出来:要记得想我 。 语气认认真真的,又有一种格外的温雅大方。 过来接人的司机有点脸红,默不作声的往后退开了一点。 台阶上在下雨,雨水砸落在屋檐又从屋檐接连滚落,时清薏把手抽出来,蹲下身也啄吻了一下傅时锦的唇:你也是。 浅尝辄止。 傅时锦离开的时候时清薏在后面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那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里,才长舒了一口气,把手揣进了口袋里。 时清薏口碑逆转,杨悦宜也跟着她心情不错,中秋有晚会上车先夸了她最近状态不错,然后才笑着开口:听说你最近和傅影后复合了? 那就抓紧点,傅影后的家世我最近也才打听到一点,背景显赫,这样的大树傍上不容易,你平时也要多用点心。 就算是小财迷为了钱也应该去多陪陪傅影后。 最近她有上升的势头其实也被其他对家打压过的,拿她以前脾气不好剧组ng连累演员说事,也是傅影后的公关团队给她压下负面新闻,才没让她的势头下去。 娱乐圈这样的名利场,有人捧当然是幸事 。 今天中秋,后面就没什么活动必须要参加的,早就说过要给你放假也一直没有实现,不然等晚会过去,我给你放个假跟傅影后好好呆一段时间? 杨悦宜说的试探,像是在开玩笑,她心里什么想法最后决定权还是在艺人本身。 时清薏像是怔了一下,半晌,垂下眼帘。 杨姐接下来我想接一档戏,除了那部戏以外其他活动都推掉,她往后靠了靠,一直挺直的脊背也柔软下来,透露出一点疲惫的样子,算是给我自己放个假吧。 也好。杨悦宜以为她说的外戏是傅时锦安排的,答应的非常痛快。 傅影后手里的资源都是一等一的,再加上从影数年的见识阅历,经过她的手挑出来的都是圈子里最合适时清薏的本子,不知道能少走多少弯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 嗯,那我睡一会儿。 时清薏窝进后座里,把手机放进了兜里。 里面传来消息的轻声提醒,是傅时锦发过来的。 清薏,中秋快乐,记得吃月饼。 她看见了却没有回复。 杨悦宜在车里整理东西,跟负责人打电话,等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月上枝头,车刚停下她就回头让小张叫醒时清薏,抬起头来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红裙艳丽的女人走过来。 从容的敲了敲车门。 杨悦宜的表情瞬间僵硬。 陆静晗。 月饼是傅时锦亲手做的,在家里陪着她妈忙活了半天,最后亲手装进精致的盒子里让人专门送过去。 爸妈还是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女儿想和另一个女人共度一生的想法,虽然不能和你一起过中秋,但是心意一定要送到。 晚上一家人一起吃过饭以后在庭院里赏月,傅家爸妈习惯了二人世界嫌弃两个孩子呆一块老谈公事,已经背着钓竿去了附近的湖边一边欣赏月色一边钓鱼,家里阳台反而只剩下了傅斯廷和傅时锦。 醇厚的红酒放在玻璃桌上,悠然的酒香四溢,傅时锦一滴不沾,被问起来也只是矜持的开口:清薏特意嘱咐过,不让我喝酒。 傅斯廷嘴角没忍住抽搐了一下,失笑道:怎么?秀恩爱秀到我这里来了? 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变了变,最后把酒杯搁在了桌上流露出一丝苦笑:时锦,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时清薏那样的女人,对你是真心的吗? 对面的人脸上的笑意只是微僵,但不减分毫,反而有种诡谲的从容,低低的笑了笑。 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只要她离不开我不就好了吗? 只要我能左右她的命运,只要我还是傅家的继承人,她就不能离开我,就算是委曲求全的骗,也要给我骗下去。 她这样孤注一掷,狠厉的神情让傅斯廷脸色微变。 时锦果然跟时清薏预料的一样,不肯放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貌似随意的打开电视,里面刚好到时清薏的节目。 是一个合唱的歌曲,和她搭档的人一袭红裙,嘴角含笑,微卷的海藻长发透露出某种张扬的艳丽。 与时清薏十指相扣。 第118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中秋傅时锦没有给时清薏安排工作。 想着她最近瘦了许多, 那部小网剧爆了以后她的通告和广告就没断过,正好趁着中秋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傅时锦对时清薏的掌控一直非常强, 已经超越了金主对小金丝雀的重视程度。 没有她的允许, 时清薏去哪里接的外戏, 还有其他活动? 只有一个答案 , 就是她另有门路。 此刻站在她身边的陆静晗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傅时锦的眼神一寸一寸冰冷下去,轮椅在地上划过刺耳的刺啦声, 别墅的灯已经被全部打开。 傅家爸妈拿着钓竿自然的递给身边的阿姨,笑着抬起头:时锦, 这么晚打算到哪儿去? 灯光透亮, 傅时锦的手握着轮椅, 目光在明亮的灯光下变换, 而后在某一刻猝然松开手。 恋耽美 ——(95) 中秋团圆她爸妈又好不容易回来一躺,老人家本来就对她找个女人共度一生的想法非常不赞同,如果这时候再出去无疑是在惹怒他们。 而自己现在其实还是变相依附于傅家,她曾经想过脱离父母的荫蔽自己出去闯出一片天来,刚出去第一天就被小情人骗了个一无所有, 而现在,她身体更是不允许 这天夜里傅时锦彻夜未眠, 打助理的电话打不通, 打时清薏的手机打不通, 对面传来的只有漫长的没有尽头的忙音。 那个日思夜想期盼接听的人没有出现。 手机在手里握到发烫,而后猛地被摔出去,在地上四分五裂。 只有她独自站在月色下,肩膀微微发抖,直到手上蒙上一层寒凉。 她像是一座孤岛, 四周找不到救援,灭顶的海水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在某一刻突然发狠的站起来,忍着刺骨的剧痛一点一点撑着轮椅的把手站了起来。 秋天是将冷未冷的季节,夏日的燥热缓缓退却,傅斯廷在楼梯上捡到跌跌撞撞的傅时锦,她趴在那里,她的眼眶通红,像是一只困兽,在黑暗里艰难的挪动。 那是他从小到大自尊自强,从不低头的妹妹。 现在红着眼睛,孤决的问他:大哥,你要拦我? 傅斯廷的心蓦的抽疼,傅时锦的性子坚韧,决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了的,就算把她硬是关在这里,她想要出去,还是能够出去。 他蹲下身搀扶起削瘦的人,终于只是叹了口气:你想去哪儿? 她想回家。 回她和时清薏的家。 这一路的速度快的让人心惊,几乎是风驰电掣,然而就算是这样傅时锦依然觉得太慢,在副驾驶的位置无声催促。 下车的时候傅时锦是自己下来的,撑着车门,抖着手贴在门框上,钥匙插不进去,也打不开门锁。 傅斯廷看不下去,把她推开一点:我来。 钥匙被堵在外面,插不进去。 傅时锦撑在门上没撑住,往后退了一下,刺痛的双腿没支撑住躯体,一下子跌倒在雨后的泥泞里。 打电话,良久,她一点一点收拢手指,手掌在泥泞里抓起一团污泥,声音仿佛是被碳火烤过,开锁。 钥匙是和时清薏一起配的,现在打不开门锁只能一个可能,时清薏擅自换掉了锁。 她的意思是叫开锁公司过来,然而傅斯廷却递过来一只手机,是她摔碎的那一只。 电话在凌晨响起,一遍又一遍,被挂掉又不死心的再打过去,伴随着幽幽的雨声,一直到对面的人接起来为止。 那是她打的第十七次。 喂?像是刚被吵醒,声音都带着一点慵懒的起床气,不太清醒的喂了一声。 清薏,对面的声音委屈到了极致,又沙哑的不行,手一直在抖,努力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不那么带着哭腔,你把我关在了外面 对面有一瞬沉默,而后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时清薏 没有人理会她,只有大雨无声落满肩头。 后来门还是开了,傅斯廷叫的人过来开门 ,其实倒不如不开,里面一片狼藉 ,东西乱七八糟的横放在地,有锅碗瓢盆有她们一起买的花,甚至还有两个人一起选的桌布。 她艰难的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卧室,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过去,混乱的喊时清薏的名字,然而没有、哪里都没有 属于时清薏这个人的东西全部都搬的干干净净,衣服鞋子礼物甚至包括戒指,全都不在,她像是一个短暂经过的过客,来的快去的也快,风卷残云一般把她再次扔下。 清薏,不要闹了、不要闹了好不好,我要生气了她伸出手推开卧室的门,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任何人在里面,只有满堂的风吹过了空旷都房间。 仿佛走之前她说要等她回来,荒谬的像是上辈子才有的哄骗。 傅时锦跌坐在一片狼藉里,洗漱台和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属于时清薏的全部带走,属于傅时锦的还孤独的留在这里。 她在那片废墟了枯坐了整整一夜,傅斯廷就守在门口,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某一瞬间,他这个做大哥的心疼的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只是闭口不言,他只能陪着她走过去,无论怎样,这段路必须走过去。 傅斯廷眼底闪过一丝狠心。 时清薏站在酒店的窗边遥望夜空。 她的房产基本都是傅时锦的,上一次傅时锦下狠手起诉她以后她为表忠心已经全部转移回傅时锦名下,现在除了钱手里确实没有多余的房产。 登高望远,夜风萧冷,她双手环抱着身前,无声抱紧自己。 系统跟着她一起吹风思考人生:宿主,反派的黑化值又上去了,现在是百分之百了 所以你到底在干什么啊!系统很想过去把她摇醒,我让你来拯救反派不是让你催化她黑化的! 你听说过破镜重圆吗?时清薏把手撑在阳台上,无声叹了口气,但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破镜重圆,破了的镜子修复的再好,始终都是有裂痕的,所以就算我伏低做小,傅时锦心中的怨恨都不会消散,只是暂时压制而已。 裂痕始终在原地,提醒着两个人回不到过去。 系统似有所悟:所以? 时清薏眼眸微深,在夜色里熠熠生辉:如果,从一开始镜子根本就没有破呢? 这里是整个城市的最高处,可以俯瞰整个城市,她的目光在车水马龙中穿过,一直到某个方位方才停顿下来 ,垂下眼帘。 系统莫名觉得那一瞬她的眼睛格外温柔。 另一边傅斯廷终于傅时锦从狼藉里拉出来,暂时叫熟悉的阿姨过来给她收拾狼藉,又叫过来私人医生看着她。 等一切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他心里憋了一口气缓不过来,独自一个人出去抽烟,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烦闷的打开,里面是一条短信,在凌晨四点的夜里穿过来,只有一句。 她还好吗? 傅斯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情复杂的想,原来这一夜,不止是时锦一个人彻夜难眠。 当红流量时清薏突然推掉了最近半个月的所有行程,消失在大众眼前。 工作室不再出行程,也没有其他任何消息传出来,有业内开始传有人要封杀时清薏,说是她得罪了了不得的人。 粉丝当然是着急的,女明星事业粉多,遇事不决冲工作室,问工作室为什么不给姐姐安排行程 ,女明星事业上升期,又恰好有剧小爆为什么不营业。 一时之间工作室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让大粉过去解释,放出来各种言论安抚粉丝 。 一说他身体在拍《危楼》时出了问题,需要静养,二说她最近接了主旋律的资源,需要闭关,好歹先把粉丝压住了。 但粉丝好糊弄,傅时锦却没那么好糊弄。 整个A城遍寻不到,傅时锦直接去了乐荥的总部。 女人只是坐在那里压迫感就极强,这段时间不知道遭了什么罪,看起来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可能因为太瘦了,人也没了以前的文雅随和,看起来多了几分冷厉。 杨悦宜站在门口只是往里面望了一眼,心里就是一突。 气势压人,她苦笑了一下,最后在傅影后渗人的目光下叹气。 如果是傅影后都查不到她去哪儿了 ,我们怎么可能知道,虽然我是她的经纪人,可私人生活方面 傅时锦就看着她,也不言语,一股令人胆寒的戾气陡然生出沉沉压在人心头。 杨悦宜最后还是松了口,苦笑一声:半个月前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是陆影后亲自过来接的,再之后就是她说想休息一段时间了 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咔嚓一声,桌上的杯子落地 ,碎成一片。 时清薏虽然神隐,但有些活动还是不能不参加的,比如早就签好的活动,不去将面临巨额违约金,钱再多也经不住这么造。 通过杨悦宜傅时锦拿到了最新的行程。 十天以后,在星跃大楼,有一个美妆杂志必须得去。 傅时锦后来一直想到那一晚,像一个经久不衰的噩梦,挥之不去。 时清薏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墙壁慵懒的灯光打在女人艳丽的眉眼上,离开了她的人不再是楚楚可怜的小白花,美的艳丽又张扬。 她这一个月找她找的憔悴疯魔,而她在这里含笑压着陆静晗的肩膀,两个人似乎在谈笑,靠的那样近,亲昵的跟她耳语什么,片刻后又笑了起来,靠的更近,直到 直到,她吻了陆静晗 第119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灯光打得暧昧, 深秋骤然落下一道惊雷,陆静晗率先看见了傅时锦,好看的眼角顿时弯了起来, 像一把薄而利的刀。 清薏, 看看谁来了。她点一下时清薏白皙的肩膀, 笑容都带着几分玩味, 洋溢着胜利者的幸灾乐祸。 时清薏这才发觉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及膝的短裙, 艳丽且特色鲜明,是国外一个非常有名的牌子。 价格昂贵是一方面, 出借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没有陆静晗从中牵线搭桥, 她根本无法碰到这个牌子。 看见傅时锦的那一瞬, 她眼底似乎起了一抹意料之中的复杂,而后很自然的扯了扯嘴角,毫不心虚的笑了起来:原来是傅影后,真是好巧。 傅时锦的眼死死盯在对面桥笑嫣然的人身上,一字一顿, 声音嘶哑:不巧。 一点都不巧,哪怕她看起来在是气势惊人, 也难以掩盖本身的憔悴, 双颊已经深深凹陷下去, 能看见侧脸明显的线条,在短时间内暴瘦下去。 艺人要保持体重,瘦是为了美感和上进,但瘦成她那样明显已经显得病态,或许是她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中的原因, 更衬托的人有几分阴冷让人不可直视。 傅时锦把轮椅往前推了几步,在一片长久的静默以后开口,嘶哑的声音已经带了颤抖和疲惫: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对面的人,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任何心疼或者不忍的神色。 可是没有。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吃不下,睡不着,甚至几度入院,为了找到她动用了无数的资源,在无数个黑夜里一遍又一遍的复习着被心爱之人所抛弃的痛苦,无声的剧痛来回撕扯着她的心脏。 时清薏稍微愣了愣,浓密纤长的眼睫扇动而下,敛去自己心中所有的心绪,只是一瞬又重新抬了起来。 莞尔一笑:我当然不知道,难道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你是什么意思?傅时锦一步一步逼近眼眸,她的眼睛很亮,在黑暗里如同鹰隼般骇人。 对面妆容精致的女人往墙壁上靠过去,曲线玲珑,在灯光下勾勒出姣好的线条,慵懒淡然,口中吐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东西都已经收走了,傅影后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当然是分手的意思。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傅时锦,眼底拢着几分似笑非笑的淡漠笑意,对不久前还耳鬓厮磨的枕边人的痛苦视而不见。 傅时锦的脸色惨白如纸,不带一丝血色,时清薏别开眼去,也避开了她灼人的目光,偏向旁边看戏的人:静晗,我们走吧。 高跟鞋的声音响在空旷的走廊里,傅时锦操纵着轮椅突然转向,在地上留下一道白痕,硬生生的挡在了必经之路上,眼眸染着一层薄红: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解释的吗?! 不辞而别,三心二意,出尔反尔,还有,还有把我当傻子一样的戏耍 陆静晗停下脚步,宛如看好戏一样站在一旁,这场戏她得看下去。 时清薏被她挡住了去路,双拳在背后紧攥,而声音却愈发薄凉嘲讽:倾吞财产的案子已经了结,当初傅影后是怎么逼我回去的?您心里不清楚吗? 她仿佛看带什么一个可笑的人一样俯视着那个人:怎么利用权势让人折腰的戏码?你就这么喜欢吗?你就没有想过强迫的人终究会有走的一天吗? 一字一句如刀似剑戳在傅时锦的心口,是她咎由自取,明明知道这是一个怎样没有心的女人,还要不顾一切的把她留下来,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一旦有了其她高脂,这只鸟还是会毫不留情的一脚踢开她。 傅时锦惨笑一声,眼里光亮一点一点灰败下去,甚至显得凄怆: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我的,可你忘了,当初是你先招惹的我 时清薏愣了一下,仿佛被勾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面具都有皲裂的趋势,但很快又低低的笑出声来。 大满贯影后傅时锦傅小姐,难道真的看不出什么是做戏吗?我只是做个戏而已,你竟然认真了? 那你和陆静晗傅时锦的手握在轮椅上,青筋暴起,从喉咙里一点一点发出嘶哑的声音,她想要吼出来,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可怖的眩晕里,连说话都尤为艰难。 你不也跟何荌荌有关系吗?你们这样的人,把人当玩物而已,怎么,被我耍了很难受? 她冷漠的让人心惊,话语跟连珠炮一样的往外蹦,又快又急,像是一场狂风暴雨,看的在一旁的陆静晗脸色都变了。 最后她俯下身把手按在傅时锦的轮椅上,一点一点的挪开,她们的脸靠的那样近,一个充斥着绝望的痛苦,一个满是讥诮。 对啊,我就是人渣,就是骗你,钱骗到了,离开有什么不对? 清薏傅时锦说不出话来 ,嘴唇都在发抖,冰冷的手覆盖在时清薏的手背上,企图让她不要再说了,可时清薏根本不为她的痛苦所停留。 傅影后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吧? 刺啦一声,轮椅被彻底挪开,时清薏放开轮椅转身就走,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那只手发着高热,烫的让人心惊,又用力的让人惧怕。 傅时锦死死拉住了她,眼眶已经是一片猩红,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胸腔剧烈的起伏,嘴唇哆嗦着一点一点乌紫。 她看起来状况实在糟糕的可怕,可拉住时清薏的手却愈发用力到发狠。 恋耽美 ——(96) 清薏,跟我回去 每一个字的显得格外艰难,断断续续的简直像是在哽咽,她喊她的名字,到最后的时候又从阴狠到祈求,近乎卑微 。 时清薏背对着她,手臂的线条缓缓绷紧,最后伸手手,把那只发着高热的手一寸一寸把她身边掰下来,傅时锦通宵不眠又是个半残未愈,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哪怕手跟鹰爪一样攥住也还是敌不过被慢慢掰开。 刚分开立马又攥上去,时清薏胸腔起伏的越来越快,终于在某一刻狠狠挥手:够了! 那一下力气太大,傅时锦直接整个人被晃出轮椅外,连人带轮椅整个摔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秋天的衣裳尚且单薄,傅时锦只穿了一件衬衫,整个人摔在地上,胳膊磕在大理石上,膝盖撞在翻倒的轮椅上,四肢百骸都涌起剧痛。 这样巨大的声响里她耳边一片轰鸣,却依然能听见那个人离开的声音。 时清薏 傅时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哽咽。 那个人脊背挺直,以前会抱她上床,给她擦脸冒着生命危险在瓢泼暴雨里赶来见她的人却再也没有回头,径直朝电梯的方向走过去。 背影决绝的可怕,似乎就算是她就这样死在这里,她都不会再回头看她一眼。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傅时锦目眦欲裂,眼睁睁的看着她消失在视线深处,心一点一点沉入漆黑的湖底,而后蓦地抽痛起来。 心脏的位置疼的麻木了,根本喘不上气来,空气逐渐稀薄,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她像是失重一样往下飞速下沉,周边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她的心脏病犯了。 最后的目光里是那个人的背影,她很尽力的伸手去够,可是怎么也够不到。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 是她永远不能触及的人,无边的绝望笼罩了她。 其实只要她回头看自己一眼就能发现自己的异常,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 没有人知道那个前一刻还高高在上锋利的像一把刀的女人在进电梯的那一刻就颓然下来,整个人脱力一般的靠在电梯里,像经历过了一场精疲力尽殊死搏斗。 陆静晗玩味的打量着她,片刻后讶异开口:你哭了? 有隐秘的水痕从她眼角缓缓滑落,而后没入鬓角,打湿了精致的妆容,陆静晗不明所以的皱眉,靠近过去美眸流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谁知时清薏却突然倒退半步,跟她拉开距离:刚刚多谢陆小姐帮忙,我现在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说着径直冲出电梯,在陆静晗愕然的目光里跑了回去。 她跑的那样急,像是生怕晚了一步就会错失珍宝。 傅时锦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时清薏回来抱着她下楼,在她耳边不停的求着她让她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有温热的泪水滴落在她鬓角,又很快滑进了她的脖颈。 她企图抬起手触摸那个人,看看是否只是自己的幻觉,可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都做不到 再然后就是无尽的灰暗包裹了她。 傅家的私人医院幽静而没有人声,傅斯廷从公司赶过来时距离傅时锦入院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走廊空旷而漫长,有稀疏的光影散漫的落进来,阳光在那个女人头发上轻轻跳跃,又慢慢倾洒在洁白的瓷砖上 。 她站在那里,像一棵露出疲态的树,只有肩膀在风里轻轻颤抖,压抑到了极致,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光裸的小腿在秋风里还有擦伤,鲜血在价值不菲的裙摆上干涸。 有一只蝴蝶停在她肩上,又慢慢从窗边飞离。 单薄脆弱的像一张纸,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他,眼泪已经流干了,隔着一道走廊,不敢近前。 她,还好吗? 第120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昏迷的时间是漫长的, 生死一线的感觉让傅时锦开始做梦,光怪陆离,各式各样。 最后梦到上辈子最后的时候, 那个女人改掉了时清薏的名字, 跟其他男人成双成对的出入, 她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占据时清薏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再后来, 她借着大哥的势力慢慢爬起来,把那个女人收拢在掌心。 身体是一样的, 人却再也不是那个人了。 那是很漫长的一段时光,长的让她觉得绝望, 电击、道士、和尚, 所有能试的方法她全部都试过, 可惜的是没有一个能让那个人回来。 她把那个占据时清薏身体的人关在别墅里, 折磨着她的同时也折磨着自己,折磨了整整二十年。 一年又一年,花开花又谢,整整二十载春秋。 时清薏出意外的那一年刚刚二十一岁,跟了她一年, 在娱乐圈这个花花世界里看迷了眼,她失势出车祸的时候时清薏背叛了她, 等她卷土重来的时候, 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 她们在一起的时光只有一年, 剩下的整整二十都是傅时锦一个人独自度过。 这个世上可怕的事情有许多,最可怕的是她把一生爱恨都寄于一人身上,那个人却走的无声无息。 所有背叛,伤痛,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于是有太多的余恨堆积在心里, 有太多的不甘百转千回,让她执念了一生,直到后来心脏病去世都无法释然。 或许是上苍都怜悯她,让她重来一次。 她本应该不再重蹈覆辙,她只是想报复她的小金丝雀,二十年无望的等待有多心焦,时清薏不会知道,她也不能告诉她,可当初实打实的背叛,时清薏应当给她一个交代。 只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原来那二十年不是恨的无法自拔,不能忘怀,原来只是她一直爱着那个负心的人渣。 人不能掉进同一个坑里两次,一次是猝不及防,两次是愚不可及,傅时锦一直是个聪明人,她两辈子唯一两次掉进两个坑里,那个人叫时清薏。 多可笑。 她的呼吸慢慢急促,梦境开始崩碎,光的尽头是一个癫狂的女人,她站在一扇门里冷冷的看着她 ,头发因为几十年没有打理而蔓延至脚踝,目光里尽是报复的快意。 傅时锦 太多年的暗无天日,让她连说话都磕磕绊绊。 你看,最后还是我 病床上的人呼吸蓦地加重,有人紧紧握住她的手,一生急过一声的喊:时锦、时锦! 眼帘重的像是压着石块,她的意识沉沉的往下坠落,而后被一只手拉起来,往天光透亮的地方拉。 耳边涌入嘈杂的声音,光亮在眼前一点点清晰,那只手放开了她,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满是医护人员,傅斯廷在外围,看见她醒过来赶快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 那是大哥的手,沉稳有力,却不是潜意识里那只纤细温柔的手。 也许是错觉,却真实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她的嘴唇几张几合,医生已经推着床位将她送进了手术室,傅斯廷握住她的手,一声一声的保证:时锦,我们出来再说、出来再说 抢救了数个小时才勉强稳住病情,医生出来的时候背心已经全部汗湿,傅斯廷站在门外等待着,一直到天色透亮。 医生是国内这方面首屈一指的专家,声音不免带着几分惋惜:傅先生,病人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傅斯廷向来稳重的面皮也免不了出现崩裂,他的嘴角绷的极紧,像是在某一刻就会彻底崩碎开来。 要尽量稳住病人的情绪,不要刺激她,万一再出事,我们恐怕也 傅斯廷点点头,声音嘶哑,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憔悴,又在某一刻显露出某种决绝阴狠。 只要能救时锦,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 那是他唯一的亲妹妹。 傅家一门的坏人,唯独对自己家里人护犊子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一些,傅时锦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秋天就已经过去,有纷纷扬扬的小雪在窗外飘洒。 她精神不太好,傅斯廷在她病床前陪着她,傍晚的时候接到电话,在阳台上接时里面传过来刺耳的汽车嘶鸣声,而后是一句喝骂。 老实点 对面的人似乎想说些什么,接下来就是嘭地一声,手机摔地的声音。 他心里一寒,蓦地回过头的时候傅时锦拿着照片在看。 那是一张她和时清薏的合照,里面的人刚参加选秀,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女孩,靠在她身边看夕阳,羞涩又干净。 傅时锦的声音有些嘶哑,靠在床头,脸白的毫无血色,在傍晚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温柔的有些诡异。 她看起来那么笨 ,又那么天真干净,跟圈子里被铜臭味浸染的所有人都不同,爱钱也是坦坦荡荡的,小守财奴爱钱每次投资都亏钱,亏了就委屈巴巴的蹭到我身边忏悔 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她勾了勾嘴角:我想着,她那样笨,肯定是要我一辈子宠着她,护着她的,原来我也会看走眼 她叹了口气,有一种莫名的遗憾和温雅有礼。 我在她心里只原来只值五千万,她收了钱,不改付出代价吗? 女人在夕阳里把照片放在医院的病床上,弯着眉眼微笑,看起来温柔无比 ,却莫名让人觉得从骨子里生出一股寒气。 时清薏在车里待了三个小时被辗转转移出去,眼睛上蒙着白布,嘴里塞着东西,手被捆在身后,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她被人推着下车,而后关进了一处房子里。 很冷,没有空调,什么都没有,周遭安静的不可思议,她背靠墙 只能汲取到身后冰冷的温度。 这里是哪里? 系统化成一堆数据蹲在她肩上:是郊外的一栋别墅,这里有监控,宿主你还是不要随便乱动了。 会被人发现的。 最后一通电话打出去了吗? 当然,系统揪住她的衣裳,宿主要相信我的能力,反派要过来,我先溜了。 系统声音落下的一瞬间门就被打开了,轮椅的声音在地上划过,而后是一只冰冷的手 ,先是在她脸上游走,一一抚摸过眼角眉梢,才扯下了遮住她眼睛的布料。 是一个空旷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外什么都没有,空的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傅时锦的脸色从容而苍白,有种病态的美丽 ,混合着病弱和偏执,看着她的目光温温柔柔。 清薏,我说过,你就算演也要演到我满意为止,厌倦为止,这就算只是一场游戏,也要我,先说停才可以。 也许是因为生病,她的声音低弱,让人不怎么能听清,苍白削瘦的手轻轻抓住她的下颌,有手指扼住她的咽喉。 你不能说停的,明白吗? 她轻声细语的跟这个人讲着游戏规则:你觉得你依靠陆静晗就可以离开我吗?可是你看,她这么没用,根本护不住你,到头来还是落在我手里不是吗? 时清薏眼底剧颤,用力把头偏过去,脱离她的桎梏,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像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极慢的摇头哑声开口。 时锦,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 像是听见什么过分可笑的事情,傅时锦拿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腿,狠狠拍着自己的腿,在轮椅滑动的声音里笑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时清薏,你说我不懂什么叫喜欢?尾音里的哽咽和颤抖足以让任何人心酸。 为了你家庭事业乃至于跟大哥决裂被赶出家门,被你连人带财的骗了两次 ,整整两辈子,连命都搭进去了,还不够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时清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捆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她低着头,声音很低,仿佛竭尽全力压抑着什么。 你以为谁会喜欢你这种偏执狂、疯子,动不动就拿权压人吗?求爱不得就绑架,就威胁,你觉得有人会忍得了吗? 傅时锦心口剧痛,一时竟然无法出声。 时清薏就那样低着头,过了很久很久才抬起头来看她,眼睛干涩的厉害,声音很尽力的温柔。 时锦,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的,能好好的包容你,喜欢你,纵容你一切的想法,任性,包容你的占有欲,小脾气,会按时跟你报备行程,接受能的家世、性格和执拗,可那不是我,你明白吗?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就是贪财,爱钱,所以才接近你,我不爱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已经很尽力的柔和了,傅时锦却还是受不了的皱眉,手指陷进心口,她很想让这个人住口,却又无端想继续听下去。 为什么非要逼一个不爱你的人在你身边呢?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的,我只是不爱你,钱我已经全部还了,你的腿是一个意外,我跟你道歉,你慢慢复健以后也会好起来的,时锦 我不喜欢太大的房子,因为你是金主,所以都是你说了算,我有什么好说的呢?不都是,你说了算吗? 她一字一句,眼泪一颗一颗的掉下来,滚落在地。 我不爱你,从始至终,都没有爱过 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响彻整个房间。 死一般的寂静里,突然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宿主,你撒谎我检测到你的心跳不正常,需要我帮忙屏蔽痛觉吗? 第121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你就不怕激怒我吗?不怕死也不愿意留下陪我把这场戏演下去?傅时锦的嘴唇已经泛起青紫色, 眼底俱是厉色。 仿佛只要她说出什么令自己不满意的回答就会立刻上去拧断她的脖子 。 时清薏双手被捆在身后,一点一点蹭着墙壁站起来,嘴唇哆嗦了一下, 缓慢而坚定的摇头,哑着声音一字一句:我不愿意。 掷地有声, 哪怕怕的眼泪都在不停往下掉, 还是不肯低头。 傅时锦猝然收紧双手,似乎想笑一下, 最终却没扯起来, 她慢慢撑起身体往前倾了倾,靠近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似乎想从她眼里看见一丝不忍或者其他东西,可她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什么都看不清。 恋耽美 ——(97) 就这么怕她, 怕的瑟瑟发抖,怕的哭成这样?就连暴雨滑坡都不怕的人, 原来怕她成这样 从前那些甜蜜温存 ,自己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她是不是觉得饱受煎熬? 她伸出食指颤抖的擦拭那个人脸上的泪痕,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指尖,又沿着削瘦的轮廓啪嗒一下滑进手腕里, 力道重的在她脸上留下一道屈辱的红痕,声音却是笑着的, 森冷如刀。 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你就好好的在这里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去。 这场戏, 你先招惹我引的开始,却轮不到你来说结束。 要等我厌倦,等一辈子为止。 大门轰然被甩上,只留下一室空寂。 时清薏刚刚撑起来的脊梁随着大门的关上一点一点塌了下去,沿着墙壁往下,胸膛起伏剧烈喘息,系统趴在她肩上有点担忧:宿主你还好吗?我这里检测到你的心跳很不对劲 不仅仅是不对劲,是几乎要跳出心脏。 时清薏没有说话,有什么在心里翻涌起来,她靠在墙上,很轻的舒缓呼吸。 本来以为可以很轻松的说出这些话来的,原来还是会心疼,会心疼这个小变态,看她难过也会觉得这样伤心。 她很想苦笑一下,到底没笑出来,只露出深深的疲倦,往墙壁的地方更紧的靠过去。 一墙之隔的地方是傅时锦,她知道。 这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比傅时锦这几十年来所经过的所有冬天都要寒冷。 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都在这短短一年里加诸在她身上,过往整整二十年的沉重压抑,重来一次带给她的原来只有更加残忍的折磨。 大门轰然关上的那一刻她狼狈的靠在墙上,死死捂住心脏的地方,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她的心脏,一刀一刀的往上面捅刀子。 在时清薏面前的阴狠在离开她时分崩离析。 她突然很想如果一开始就没有重生就好了,她就可以继续惦念那个记忆里的人。 撒谎骗自己那时候的她肯定是另有苦衷,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不是她真的这么恨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偏执的疯子,宁死也不愿意留下陪着自己。 傅时锦见时清薏的那天晚上就进了急救室,在里面抢救了一个晚上,出来时面无人色,在梦里呓语着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傅斯廷已经瞒不住了,傅家爸妈都守在病房里。 傅家母亲把耳朵贴在傅时锦惨白的唇边,听着她在梦魇里一声又一声的喊一个名字。 清薏清薏、我没有、不、不是 微弱又固执。 老人家心软,忍不住红了眼眶 ,跟女儿的命比起来其他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她握着傅时锦的手在傅时锦沉睡时终于妥协。 斯廷,把那个叫时清薏的女人找过来吧。 傅斯廷站在床边,眼睛已经熬的通红,咬着牙似乎难以启齿,却固执的低下头:什么人都可以,唯度时清薏不行。 唯独那个女人不行,时锦可以跟任何人共度余生,唯独她不行。 因为 时清薏在那个密闭的房间里呆了三天,别墅的隔音并不好,她能听见有雨噼里啪啦的敲在台阶上的声音,没有灯,没有光亮,傅时锦也再也没有来看过她。 只有一天三次的水和食物按时从小窗里送进来。 第三天的凌晨大门处传来响动,她从一片漆黑里抬起头,看见一点白光照了进来,大门被推开,灯光的尽头是一行上行的台阶,隐隐传来皮鞋敲击地板的声音。 一身凌厉西装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来,解开她身上的绳索,她沉默着站起来跟着傅斯廷往台阶上走。 一直到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走了片刻抵达真正的门口,外面在下大雨,冬天的雨冰寒彻骨,浸了她一身寒气。 你的助理十五分钟以后就会过来接你,我希望你遵守承诺,不要有任何其他的心思,否则下场你应该知道。 他跟他的妹妹一样,声线冷冽,只是这威胁里少了傅时锦到痛苦和绝望,显得更为有威慑力。 我知道。也许是被关了太久,她说话时声音很轻,在这连绵的大雨声中显得更为低哑,她还好吗? 傅斯廷眉眼间风雪稍微松动,流露出一丝明显的焦急,沉吟着:医生说很不好,你也应该清楚,她等不了太久了 如果不是时锦那里实在脱不开神,他也不至于三天以后才放时清薏出来。 这句话出来傅斯廷明显感受到身边人的呼吸凝滞了一下,远处已经有车灯透过雨幕照进来,时清薏点了点头:我会尽快。 车已经开了过来,掀起一片雨水,时清薏要走进雨中的那一刹那傅斯廷递过去一把伞,郑重开口:我们全家都会谢谢你,你没有家人,你村子里的所有人,我们傅家都会妥善安置。 雨中的人弯了弯嘴角,勾勒出一点温柔的笑意,只是并不明显,而后伸出手接过他的伞。 不用谢我,你知道,我不是为了你们。 垂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为了傅时锦。 傅斯廷注视着雨中的背影,突然觉得格外疲惫,固执了那么久的想法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其实如果时锦真的喜欢,那么如果是这个女人,也未尝不可。 可惜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尽如所愿。 傅家爸妈在照顾傅时锦,今天有从帝都过来的合作方不得不见,傅斯应酬完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能过去看傅时锦。 进去时傅时锦刚刚挂断电话,她坐在晨曦的阳光里静静看着他,手机掉在床沿上,又啪嗒一声粉碎在瓷砖上。 他心里骤然涌上不妙的感觉,傅时锦在面容模糊在一片光晕里让他看不清神色,只是隐约感受到不对。 片刻后她听见沙哑的声音从病房里传过来:哥,是你放她走的。 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确信,而后低声喃喃,明明是笑着的,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所有的事都在心里汇聚成一条河流,那些蛛丝马迹细枝末节也都全部有了原由。 我早就应该想明白的,陆静晗怎么可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藏住人呢,还藏了一个月了,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藏人的,一直只有你啊,大哥 傅斯廷脑子里轰然一声,他不知道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就算发现真相也不该这么早,刚好就在一切尘埃落定的前夕。 可时锦是那么聪明的人 时锦!傅斯廷站在那里像一株无法撼动分毫的树,你不能去! 谁也不能去,只有今天,不能去! 他就那样看着他的妹妹脱离轮椅,支撑着自己一点一点站起来,膝盖还在颤抖,慢慢的那颤抖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 ,宽大的病号服里包裹着细瘦的身躯。 同他说:哥,我不去会后悔一辈子的。 你不能去傅斯廷死死挡住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眼眶蓦地通红。 她去阻止时清薏,谁来救她呢? 这是他唯一的妹妹。 可上苍好像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偏偏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一切。 最后傅时锦还是走了,因为她站在窗边,流着眼泪问傅斯廷,哥,你觉得她走了,我能活下去吗?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傅斯廷妥协了。 因为一开始他们的打算就是不让傅时锦知道,作为她在世上最亲的人,他太清楚时锦的性格了。 宁可玉碎,不可瓦全。 这一路漫长而焦灼,傅时锦咬住自己的虎口,牙齿磕磕绊绊的抖,咬的虎口鲜血淋漓也毫无察觉。 一遍又一遍的祈祷上苍,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做着那场噩梦。 她喜欢了一辈子的姑娘从三十多米的高空突然坠落,灵魂泯灭如尘埃,再也没有睁开眼。 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跟她说过,没有遗言也没有爱意,只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和怨恨。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她,而是另一个妄图取代她,替代她人生的怪物。 自己重生一辈子,绝不是为了再次重蹈覆辙,让她喜欢的姑娘早亡,再次渡过那生不如死的二十年。 那是她的清薏,她的清薏啊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李白《登金陵凤凰台》 今年大爆的流量小花时清薏在经过两个月的沉寂和精挑细选挑剧本以后选了一个三流仙侠网剧《凤凰游》。 资源一下子从齐导的数亿大投资到三流垃圾网剧,莫说粉丝了就是小张和杨悦宜都不理解甚至强烈反对,可是时清薏坚决要接这个戏,她们也没办法。 这部剧的第一场戏就是女主凤凰神女霓裳为救爱人与三界为敌,独挑众仙后被打入无间炼狱。 威亚逐渐升高,从高处俯瞰整个影视城的感觉跟从前都不相同,她清楚的知道威亚已经老化,就在不久的以后,也就是马上就会出现事故,她会像上一次一样,像一只飞鸟摔落下去。 直接死亡 冬日的寒风吹的长裙猎猎作响,耳畔尽是刺耳的风声,系统担忧不已:宿主,你想好了吗?如果反派不来,你的灵魂就会彻底脱离这副躯体被女主所占据 还有欲言又止的话未曾说出口,也许,会灵魂彻底泯灭。 宿主,如果她没来该怎么办?系统有点忐忑不安。 不会的,她会来的 时清薏闭上眼,迎着狂风,清楚的感知到身后机器朽坏的声音,咔嚓一下,有什么断了。 无论自己在哪里,她总会来的。 第122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论坛 5555:楼主人呢?!!我的糖还没磕够了, 怎么就没有下文了?难道就这么be了吗? 5561:楼主去哪里了?为什么最后打出来的是be结局啊!时小花为什么忍痛伤害喜欢的人,为什么要逃跑啊!谜语人祝你磕的cp都be!!! 5562:加一,谜语人磕的cp天天be 5563:??虽然但是, 楼上的,楼主磕的cp不就是你磕的cp吗?啊这 5568:好无聊啊, 楼主有好长时间没有出来放图了, 有没有人来聊聊天的?傅影后最近是不是在养伤啊,一直没看见人影, 时小花大爆的时候干嘛进那么一个烂组, 她眼光真的好差啊@傅影后,能不能出来给你老婆挑个好剧本? 5578:怒排!傅影后看看你家时小花, 小娇妻眼光不行,你眼光不能不行啊!怎么能让她这么浪费自己的美貌啊喂! 5633:雾草, 你们为什么还在等编料楼主?!!你们蒸煮剧组出事故了你们难道不知道?时小花吊威亚出事, 掉下来把肋骨摔断了,你们都是假粉吧?热搜都爆了, 你们还在这里磕血糖??! 5788:??? 论坛瞬间大乱,当红流小花量剧组出事摔断肋骨, 怎么都算件可以刷屏的大事了,一时之间论坛乱的跟什么一样,突然半个小时以后这楼又浮起来了。 6001:WCWC, 真血糖??有人拍到时小花进了傅家的私人医院?! 6155:!!!虽然很担心我们薏薏,但是我没有看错!就是傅影后跟车送过去的, 动图里傅影后是不是哭了? 6222:不知道你们究竟有没有注意到过, 楼主出现的时间好像都是时小花出现的时间 6223:放只耳朵,楼上详细说说?!我乐意听! 时清薏剧组事故从三十多米摔落的热搜挂了整整一天,最后工作室出来报平安, 说明情况是设施老化出现的意外事故,幸好工作人员反应及时在下面垫了小型充气垫,但因为冲击太大还是摔断了肋骨。 粉丝在下面祈祷时清薏早日康复好好养伤,还有少数人问及她肩膀的情况。 流出来的图断断续续的不太清楚,有下救护车的,有出事现场的,能看见她肩膀塌陷下来一块,鲜血淋漓,看着格外骇人。 工作室却再没有任何回复。 隐瞒下来的是她因为落地姿势的原因,肩膀粉碎性骨折。 这是一个巨大且空旷的空间,四周只有零碎的星光漫延,无数的数据在这里流转,像一条又一条庞大的星河在这里交织。 系统化成一团六角星的深邃光点栖息在她的肩膀,时清薏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风衣,在这个充满了精确计算的数据流里格格不入。 数据的尽头是由无数数据打造的巨大显示屏,寂静的脚步声缓缓响起的那一刻显示屏上凝聚成一个女人的身影。 面容秀丽,二十五六的模样,穿着跟时清薏一模一样的风衣和靴子,微卷的长发披在身后,嘴角敛着微笑。 修长的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你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属于我了。 时清薏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勾了一下嘴角。 她的眼眸极深,明明只是深邃的黑,却又从中透露出一些瑰丽的色彩 ,让人望而生畏。 修长的手从兜里拿出来,淡漠的将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原封不动的放回去。 不,她微微启唇,掷地有声,接下来的无数年,都属于我 包括她,也属于我。 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片虚拟的空间,身后有无数数据企图席卷她,却都被一股无形的气流稳稳推开,甚至来不及接近她的身边就被绞的粉碎。 她这那一片极致的黑暗里,一步一步踏碎黑暗,走向光明。 医院的墙壁聆听过比教堂更多的祈祷,傅时锦对着墙壁祈祷了整整三天,她不知道自己在祈求着谁,哪一个神明都好,只是不要让她的清薏离开。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有跟她说,也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来不及问出口,她不能忍受再一个二十年,漫长的像是被时光一刀一刀的凌迟。 那真的太过绝望了。 她捧住那个人完好的手贴在自己唇边:清薏,你要醒过来,你一定要醒过来 我为什么这么傻,一直到现在才想明白,那些电光石火的瞬间和疑点经由一个线索穿成一条线,烽火燎原点燃了所有的过去。 恋耽美 ——(98) 这一次她来的刚刚好,怎么能再让她出事 时清薏在第二天的下午醒过来,麻药的功效还没有过去,还感受不到什么疼痛,一开始是喧闹的,有无数的医生和护士围绕在她身边,而后慢慢安静下来,整个病房安静都只剩下呼吸和啜泣。 傅时锦攥着她唯一完好的手,炽热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她掌心。 清薏 她下意识的想伸手过去给她擦一擦眼泪,不知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忍住了,阖上眼,似乎在压抑着什么,那只手费力的收回来,牵扯到受伤的骨骼,带来一阵剧痛。 她偏过头,不敢看哭的人,只有语气焦躁而沙哑:你来干什么?傅影后就这么闲,非要过来看前情人的笑话吗? 这个语气 背后的人又哭又笑,最后伸出一只手去捉她战栗的双手,刚刚受伤的人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怎么和她相抗衡,又或许是因为,她根本不想抵抗 冰冷的手温热的脸颊上,傅时锦声音都是颤抖的,让人听不清到底是喜是悲。 是你、是你就好 炽热的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河,疯狂流淌,滴在时清薏的手上,宛如滴在她心口,让人一阵一阵的泛疼。 清薏,我都知道了 刚刚还在微弱反抗的人似乎被什么震到了,整个人都微微僵住,好像永远不会回头的人艰难的把头扭过来,眼眶通红。 你知道什么了?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不对的呢?傅时锦不知道,她是从那场车祸回来的 ,大雨,早春,连片的风雨和刺耳的刹车声,她回到那个刚刚出车祸的时间点里。 从一开始,就跟过去不一样,在监控里哭泣的清薏,独自一个人隔着屏幕看她的清薏,后来她一遍遍在心里温习,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不一样的地方,又或者,是她从前从未注意过的地方。 这一年里她才三十岁,时清薏二十出头,她还没有经历过那二十年荒芜的等待,时清薏也还没有消失在这个世界。 重来一次,她有无数可以改变人生的机会。 她该怎样和喜欢的人重逢,她该怎样和她白头到老,她该怎样报复那没有希望的二十年,她该怎样把那只恃宠而骄的金丝雀关入牢笼 所以她站在聚光灯下,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跟她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的清薏,我的爱人。 二十一岁的时清薏,还是这样薄情,爱的时候愿意为了她豁出性命,不爱的时候宁死也要逃离她身边,她是真正的影后,入戏的原来只有自己。 可一切好像又都不是这样,重来一次,或许是上天要她再看一次。 我出车祸那一次,我在医院看见你了,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太想你的错觉,可是我在你刚刚昏迷的时候查了资料,那天你确实到了医院,有人拍下过照片,你在雨里哭的模样 她摸索着环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腕:清薏,那天你为什么要去医院? 为什么刚好就那么巧,就是我出事的医院。 时清薏仿佛是抖了一下:谁没有生病吃药的时候,傅影后非要这么自作多情 那你为什么要花大价钱把这条新闻压下去,为什么,医院只会通知家属,我大哥尚且过来的晚,你一个在外地拍戏的人,为什么,会来的那么及时? 及时的就好像提前已经预知了那场车祸。 还有那场山体滑坡,心脑康胶囊,地奥心血康胶囊和心痛定片,都是治疗心脏病的药,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心脏病,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是啊,她敢闯那场暴雨进来送药,可她之前跟自己一直处于决裂的状态,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告诉过她。 我只是、我只是时清薏的手剧烈的发着抖,试图抽出来,我只是随便拿的药而已,傅影后就这么自作多情吗?我说了我只是爱你的钱,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爱你、爱你这种疯子、偏执狂!只要有其他人出现我、陆、陆小姐 可那一个月里根本不是陆静晗在庇护你,是我大哥,是他一直在给你提供庇护所! 傅时锦按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死死攥在手里,眼底有泪疯狂流淌。 你还要否认吗?!那你怎么解释,每一次我昏迷以后你都在医院陪着我,我清醒的时候就不在,你就这么好心,天天关心前女友的死活?还是陆静晗这么大度,天天让你守着前女友过活?! 我 傅时锦却根本不让她说话:为什么你会有我哥的伞?为什么你会签捐赠协议? 你还要否认吗?那你手机绑定的论坛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说你爱我。 那个高楼的结局是be,楼主写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要比你更爱你,因为我爱了你整整两辈子。 第123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时清薏不敢看她, 只是望着窗外不言不语,眼泪缓缓往下流淌,打湿了医院的病床, 最后仍然固执的否定着:我不知道傅小姐在说什么 再多的证据,只要她不肯承认, 也就没有关系。 她坚定的, 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在欺骗其他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身后静默良久,久的像过去的一个世纪, 傅时锦没有预兆的松开了她的手, 她把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声音沙哑的说抱歉,轮椅吃力的在地上滑出倒退的痕迹。 认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样孱弱的人,在不久前扑过去接住了时清薏, 从那样高的地方坠落, 除了气垫防护外还有人为她豁出了性命。 虽然重伤到底还是保住了一条命。 我不需要你的心脏。 她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很努力的想要笑一笑, 却到底没有成功,只挤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因为我爱的人不是你,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心脏。 背对着她的人脊背瞬间僵住,时清薏很慢很慢的扭过头来, 努力想要听清什么,那双通红的眼睛睁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清澈的泪水就慢慢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傅时锦,她张口喊她的名字,终于不再是客套的傅小姐或者傅影后,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蹦出, 带着抑制不住的轻颤,你喜欢上了别人吗? 你 心口好像被什么堵住,让她说不出话来,她想说你不再喜欢我了吗?嗓子里却吐不出来声音,她怎么能 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灰败起来,只是一瞬间就好像失去了所有生机,也许下一刻就会彻底闭上眼:告诉我,一个理由 傅时锦就那样看着她,两个人相对流泪,傅时锦很想过去碰一碰她,但没有上前,她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跟时清薏隔了两三米的地方。 她抬起那双泪眼朦胧的眼睛 ,很艰难的开口:我在很久很久以前,爱过一个人。 你和她很像,可你们不是一个人 她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放弃了我,我恨了她整整二十年,不能跟自己和解,后来,一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很多事情,她从来没有背叛过我,她只是,一直有不得已的原因而已 她推着轮椅慢慢往后退,一面微笑一面流泪:可我还是永远的失去了她,时小姐,你很像她,可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不是她,她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所以,我不爱你。她慢慢摇头,我爱的是那个让我等了整整二十年的人,我回来重来一次来找的也是那个人,而不是你,时小姐 二十一岁的时清薏可以什么都不记得,虽然上辈子的时间短的出乎意料,可她从始至终放在心里都只是那一个人。 时清薏对于她的意义,是完整的这一个人,是过去所有的回忆痛苦和甜蜜,是朝夕相处和怨怼憎恨,共同组成的这一个人,缺少任何一点的记忆,她都不是她。 如果我爱你,就是对她的背叛。 如果只有她一个人重生,那么她现在爱的这个人,还是从前的那个人吗?也许从基因个体等等方面都可以说那是同一个人,但其实不是的,至少在她心里不是。 削瘦的手握上医院的门柄,她背对着时清薏,似乎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门柄是冰冷的,傅时锦一点一点施力,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隙,身后终于传来压抑至极的低声:你非要,这么逼我吗? 傅时锦的手瞬间脱力,眼泪顺着下颌流淌,猛地推着轮椅转过身。 在她身后,是她追逐了整整两辈子二十年的人,她在哪里等着她,看着她,走过了漫长的时间长河。 那你,现在准备说了吗? 这是一个不太长的故事,时间线却拉满了两生,仔细回想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些滞涩。 我曾经做过一段时间都梦,梦里我会看见一些以后会发生的片段,每一次都非常准,梦里梦见你拿了金翅奖,你后来果然就拿了大满贯影后,梦见杨姐给我接CL代言,后来就果然收到合约邀请 一开始当然是高兴的,这种能够提前预知命运的能力,可到了后来我越来越无力反抗。 那是一种,被掌控的感觉,我曾经试图阻止这种预知,比如梦见和你约会,我会刻意拒绝,可是没用,你会偷偷来片场,拒绝掉的合约公司已经拍板,违约要付巨额赔偿,我所有的反抗都没有用。 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的额头涌出几滴冷汗。 后来我都快放弃了挣扎的时候,我梦见你出事了,傅家破产,你孤身一人死在精神病院里她完好的那只手死死扯住被角,像是陷入了一个冗长的噩梦,几乎要把纤长的指甲掰断。 凶手,是我 傅时锦握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掰开,把她从那场冰冷的噩梦里拉出来,时清薏猝然睁开眼,牢牢反握住她的手。 是我和另一个男人,我和那个男人联手,害死了你。 那个人是我又不是我,我的身体里面好像换了一个主人,她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订婚,结婚,她用我的身体跟另一个男人拥抱,你要她把我的灵魂还回来,她不仅不给,那个男人还设计傅家,还把你还把你关进了精神病院 她几乎要呜咽了,恐惧在她清澈见底的眼睛流露出来,傅时锦尽力脱离了轮椅,支撑着自己爬上病床,让瑟瑟发抖的人更加贴近自己。 时间越来越接近,那个梦境里的所有事情全部都实现了,你为了我净身出户,出了车祸,我救不了你 死亡并不是最大的恐惧,最大的恐惧是知道一切的结局,一点一点的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我越来越害怕我怕,我会害死你。 我想,或许只要我离开你,只要我们分手,你不那么执着的想要把那个灵魂赶出我的身体,就不会被那个男人设计。 所以我答应了傅家伯母的要求,拿五千万离开你,伤害你,跟你恩断义绝,哪怕你恨我也好,至少能活下来 说到这里,她仿佛是压抑着什么,捂住自己的心口。 可是,我还是觉得不保险,那个人不是我,我怕我什么时候一觉睡醒灵魂就被驱逐出这个躯体了,会有陌生人用我的身体,害死你 所以 她的眼底有阴郁的光影,在一片氤氲中缓缓亮了起来。 所以你选择去寻死?傅时锦咬着牙,几乎是咬牙切齿。 时清薏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红着眼睛,却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是又从那种坦然里生出一股空前的绝望。 是啊,我想,只有我这个身体彻底死亡才能停止这个可能,等这具身体从高空掉下来摔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占据这个身体,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伤害到你了 她仔细的用剩下的那只手抚摸着傅时锦的脸颊,眼底有某种疯狂的火焰燃烧起来,然而人却是笑着的,微微掀起嘴角,好像十分高兴自己找到了问题的解决方法。 我想的那么好,我这么一个坏人,又伤你,又骗你 ,就是我死了你应该也只是恨我,不会太难过的对不对? 她的手指从脸颊下滑轻轻放在傅时锦的心口那里,轻轻点了点,眨了眨眼睛:而且,它不听话。 你经常心口疼,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刚好,我可以救你,我的心,她会好好的听你的话。 她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你看,老天爷都觉得我们天生一对,我们的心脏刚好适配,我可以救你的命。 多幸运啊,我不仅可以不杀你,我还可以救你。 亿万分之一的概率,就这么巧,让我们碰上了。 我可以,救你两次。 那种病态的疯狂只持续了一瞬间,犹如昙花一现,她脸上又重新倒映不可思议的绝望,仿佛被命运的手狠狠压下的茫然无措。 我想的这么好,我以为,我可以改变命运的,但其实我什么都没改变 巨大的悲伤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甚至连表情都逐渐扭曲。 我没有想到他们的反应那么快,用垫子接住了我,我的身体还是温热的,我的灵魂却被迫剥离了身体她从我自己制造的意外里,进入了我的身体 我以为、我以为我改变了命运,但其实我只是命运里可笑的一环。 似乎觉得太过可笑,她一边笑,一边从眼角涌出温热的液体,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旷和茫然,充斥着让人难以理解的可怖和荒诞。 就像是一个根本没有办法逃离的怪圈,无论怎么走都走向了既定的结局,你以为你走出的迷宫,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原地。 恋耽美 ——(99) 她被困在了名为命运的桎梏里,走不出去。 我看着那个灵魂从我的身体里苏醒,说她要改变我的人生,改掉了我的名字、我的过去 抹去了我存在过的一切 嘶哑的声音伴随着哽咽:只有你,还记得我 所有人都觉得我没有她好,没有她厉害,所有人都放弃遗忘我的时候,只有你,还记得我 时锦 第124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拿着我的身体胡作非为, 看着她跟梦境里一样跟你针锋相对 一切都走向既定的轨迹,而自己是帮凶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她闭口不言, 将那段时间一笔带过。 再后来,我睁开眼已经是在江城拍戏, 也就是你出事的那一晚。 时清薏垂下眉眼, 声音很轻:我一直在想我该怎么走出这个困局,我一直想离开你, 抛弃你, 逼你放手, 我知道我应该离你远远的,可是忍不住,忍不住喜欢你, 靠近你, 照顾你 低着头的模样刚好遮住了她慢慢烧红的耳朵,声音一点一点慢慢低了下去。 傅时锦刹那间就了然了, 所以她一直反复无常,既伤害她也对她那样好,可在她最纠结痛苦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 自己在想着怎样报复她,让她痛苦绝望,让她生不如死 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滚动, 烫的傅时锦嗓子沙哑,她急切的伸手过去牵时清薏的手,陡然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我跟何荌荌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 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到好的形容词。 我知道,时清薏点了一下头, 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陆静晗我也只是拿来气你,我跟她也没有关系,你不要生气 时清薏把手心贴在傅时锦的心口:我怕它不听话。 至于论坛我只是为了记录,我怕有一天我身体的灵魂换掉了,就什么都不存在了。 任何我存在的证据都会泯灭于尘土,就像我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一样。 所有浓烈的爱恨嗔痴都是镜花水月,轻轻一碰,一切就都碎了。 她把额头吃力的凑过去轻轻抵在傅时锦的身边,呼吸近可相闻,她的另一只手和身体不能动弹,只是别扭的靠近那个人,温热的泪水一点一点的流淌。 时锦,抱歉,让你等了我二十年 让你久等了。 那是傅时锦荒唐的半生,都在无望的等待中渡过。 无望中的希望才是最折磨人的,她以为自己能等到那个人的灵魂回来,殊不知那个灵魂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直到生命的尽头,依然还在无尽的等待。 真的毫不心疼吗? 时清薏闭上眼,人非草木,她也不是,有没有过心疼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她用一只手轻轻抱着傅时锦,温热的呼吸轻轻贴在她脖颈。 一直到时清薏再次沉入昏睡,系统才悄悄出来。 叮咚一声:恭喜宿主!黑化值已经降低到百分之二十! 而且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警惕原女主和男主! 说完忍不住赞叹:宿主你是怎么想到用到心脏病这个的。 其实准确的说时清薏在用原本书里的剧情解释她的第一世,原书剧情是傅时锦因为被时清薏背叛,流落街头,飞来横祸,被人卷家产跑了以后王者归来,想要疯狂报复时清薏,完全不在乎那个身体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时清薏。 但新的身体是另一个人,自己想报复的人已经死了,再纠缠什么都没做过的女主就显得不太聪明。 所以原书还有一段剧情就是傅时锦心脏病缺一颗心脏,刚好,女主的心脏适配,所以最后揭密,恶毒反派之所以疯狂追杀阻碍男女主,除了憎恨以外,也是想要女主的心脏。 觊觎女主心脏的恶毒反派被绳之以法前发现有精神病,关进精神病院,到最后下场凄惨。 可惜,傅时锦实力强劲,碾压男女主来了一个只手遮天。 她的灵魂力量,是不是越来越强了? 额,是的,系统检测了一下,她不仅可以频繁自己重生,还可以看见女主漂泊的灵魂,还 系统愣了一下,瞳孔剧震:宿主,所以你其实怀疑她已经看到了原剧本? 她的灵魂力量,确实已经很强了 时清薏微微闭目,遮住深邃的眸子。 如果傅时锦不知道原剧本的话 ,她这样的解释其实是荒诞无稽的,可是傅时锦偏偏信了,那就代表,她其实知道原剧本写了什么。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确定自己没有撒谎,故事可以编造,可事实真相不会,这套逻辑是符合的没有问题的,缺少的是事实依据,傅时锦自己补全了缺少支撑的骨架。 时清薏抬起手按了按隐隐泛疼的额头,傅时锦在她身边睡着了,她的脊椎受过伤,是不能这么委屈趴着的,可她生怕离开一下她这具身体就换了主人,所以一直在这里守着片刻不愿离开。 时清薏伸出仅剩的那只手替她揉捏着腰背的位置,又慢慢把她额角的碎发拨开,露出温婉而孤傲的眉眼来。 漂亮的惊人,在雪夜的月光下,像是朦着一层霜。 娱乐圈白月光不是说说而已。 时清薏突然叹了口气,系统紧张的问她:宿主,怎么了? 没什么。时清薏摇了一下头,牵起嘴角,苦笑了一下,似乎是叹息,眉眼却很温柔,这么大费周章的,还不如我一开始就留在这里算了。 留在这里陪着她,守着她,跟她白头偕老。 也许是感受到了什么,睡梦中的人眼帘稍微动了动,轻轻扫了一下时清薏的掌心。 后面的事就很自然而然,时清薏推掉了工作和傅时锦在家养病,两个病患窝在一块儿日子简单而安逸,细水长流。 在一起两个月以后时清薏的身体终于好了一点,某一天跟傅斯廷在外面单独约着见面,菜还没上全傅时锦已经赶过来了。 她复健的很有效果,腿已经可以短时间的站立,推开门的时候气场极冷,瞪了一眼傅斯廷就把时清薏往自己车上拉。 傅斯廷不敢得罪自家妹妹,目不斜视的端杯喝水,时清薏生怕她没好全的脊椎再出事,跟着她上车。 车门刚关上就被人压下来一通乱亲,平素的冷静悠然已不见分毫,傅时锦神色冷的惊人,扼住时清薏的后脖颈,一条腿压在她腰上紧她动弹不得。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吗? 声音阴冷,贴在耳边却又暧昧的气息喷洒,时清薏被压在那里,进退不得,眼眸压低一份,声音却带着笑:你又知道什么了? 她知道什么呢? 她当然什么都知道,傅时锦眸色泛冷。 时清薏跟傅斯廷的约定是把那颗心脏换给她,无论她有没有醒过来,有没有过反悔。 是的,她知道可能还是会有意外让她活过来 ,没有彻底摔死,可是傅时锦需要这颗心脏,这个世上唯一会为了这个目标不惜一切的人只有傅斯廷。 如果她醒了,活过来了,反悔不愿意捐赠这颗心脏了请傅斯廷一律不要听,因为那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意外发生过时清薏会被送进傅家的私人医院,取出心脏移植给傅时锦,对外声称时清薏死于剧组意外哪怕她也许并没有死。 这是时清薏重生以后想的万全之策,心脏都已经取出来了,她不相信在现代科技下,没有心脏还可以活下来。 两相对峙,时清薏还没说什么,傅时锦自己眼眶倒先红了,突然窗外镁光灯一闪,傅时锦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清薏已经脱离了她的钳制,仰头吻住了她,伸出的手臂恰好档在了她脸颊旁边。 某论坛 [某种植物大艹,有没有人看松树街路人拍的,顶流和那谁竟然是真的谈了] 1楼:谜语人磕的cp全be,我再说一遍! 2楼:谁谁谁?前排兜售花生瓜子可乐鸡翅 9楼:课代表上图,无图造谣,顶流这么多?rwkk是哪家又塌房了哈哈哈哈哈 25楼:上图,神仙爱情[心心] 图里明显是路人拍的,像素不太好,还有点糊,可能因为惊讶,镜头一直在抖,然而就是抖也可以清晰看出里面的人,两个女人,处于下方的人在发现镜头的一瞬间暴起遮住上面的人,甚至拿手挡住,然而 33楼:时小花好可爱呜呜呜挡什么挡嘛,生怕别人发现是傅影后,笑死,根本不用猜就知道好吗? 55楼:她不上去亲可能还没人知道哈哈哈哈,这一亲不就是官宣了吗?我的妈呀,内娱现在胆子好大,街头接吻? 81楼:emmm她们的事业不要了?两个女星内娱头一对吧?看看今晚工作室怎么洗? 108楼:花粉全员事业粉,这不冲工作室几百个来回不合适吧?笑死,围观吃瓜,不过别说,两个大美人还是挺般配的,美人就该贴贴(明明我不看女女啊? 168楼:哈哈哈哈哈哈本来以为是□□cp的,我记得当时有cp粉出现都是文明观猴,我的妈呀,那个楼主才是慧眼识姬。 255楼:哈哈哈对,当初都说人家磕血糖,当初笑人家异想天开,如今正主打脸,是粉丝有眼无珠() 306:我把那个楼顶上来了,那个楼主虽然矫情文学be了,但人家三次元圆满了啊,不过别说,这结局有点带感,等我搬一下帖子结局。 [人生总有很多时候,走错了就无法回头,我想时锦好好的活下去,不要为我所累,我一直想想,我一定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让她不受任何苦,如果我会杀了她 ,那么我宁愿杀了自己。] 380:你们为什么还在税贴!!雾草好刚,正主官宣了,都给我去看!!! 第125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官宣的文案干脆就直接是那套偷拍图, 时小花挡着傅影后的脸,冬天穿着大衣的胳膊遮住了半张脸,也遮住了接吻的动作。 高清图里能清晰看见露出的那双眼睛, 冷冷清清,又有一种别样的侵略性, 像一枝花护短的狼。 配字:不许看, 是真的。 粉丝想抢热评小脑袋瓜还没反应过来应该怎么抢,第一就被傅影后占了。 傅时锦:不给看, 是我的。 粉丝:???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我去, 你们现在出来说是闺蜜友情, 真心话大冒险我就含泪相信你们。] [大晚上的出来秀恩爱,你们礼貌吗?含泪吃下三大碗柠檬。] [啊这啊这, 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接受的这么快?我的好大女鹅怎么突然就有主了!!!这让麻麻怎么办?呜呜呜我的白菜被拱了啊!] 一开始的懵圈以后都是一片震惊,热搜飞快爆了, 各大八卦论坛软件都陷落了, 开始疯狂扒在一起的细节,结果最后还是那栋高楼成了cp粉的打卡圣地。 [这是真的好真,粉丝完全没看出来吗?怎么会, 啊这] [锦生唯薏过来打卡] [打卡加一] [我死活都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这种□□cp异军突起,竟然还上了cp榜超话,淦, 果然真情侣就是不一样吗?] 傅时锦是电影圈长红影后, 大满贯在手笑看一切疯狗, 时清薏更是这两年来最有流量的小花, 黑红出圈,腥风血雨,这两人的感情一直备受大众瞩目。 有含泪祝福的粉丝就是脱粉回踩的, 骂时清薏为什么在正当红的时候不注重事业,外面吵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时清薏拿着那张照片发呆。 拍的确实挺好的,虽然傅时锦没露出脸来,却也能看见微弯的眉眼,像一轮月亮。 时清薏把照片举起来对着阳光:傅影后财大气粗,花两百万做慈善买回来我以为是阻断消息,结果竟然是官宣。 小守财奴可心疼了,翻了个身举起手机,心都在滴血:你要官宣我们拍几百张都行,为什么花钱买底片。 那可是两百万,女菩萨渡我。 傅时锦点一下她的额头,无奈又好笑:小守财奴。 我的不就是你的吗? 所以还心疼那两百万做什么? 傅影后把那张照片放回去,眼底敛过一丝温情,那是时清薏下意识的动作,想的却不是维护自己,而是先挡住她。 你跟我哥说什么了? 时清薏眸光闪烁了一下,又轻轻垂下去:他说你搬出去以后复健让我多看着,别再旧伤复发。 傅时锦不信她,却没有再问,只是怜惜的凑过去亲了亲她的眼角。 她其实知道的,时清薏跟傅斯廷说了什么,如果有一天,她的心脏病发作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么时清薏会捐赠她的心脏。 如果自己醒来质问,傅斯廷就会告诉她,那个身体里的人已经换了,那是时清薏的遗愿。 别做傻事,以后会有其他办法的。 总还有其他的办法可想,而不是我们之间只能留下一个人。 时清薏在家养伤的期间没办法拍戏,也没办法出去跑通告。 为了保证热度公司给她安排了直播,时清薏直播的消息半个月前就开始预热,当晚七点就有众多粉丝守候在屏幕前。 [快两个月没看见我女鹅了呜呜呜不知道车祸恢复的怎么样了] [想念薏薏!!] 直播刚开屏幕里就刷起了一波弹幕。 [美颜暴击!!小时不要靠这么近,我的心脏受不了啊啊啊啊] [小时是在家直播吗?为什么这里好像我没见过,不是公司?!哇是不是私人住宅?] 有敏锐的网友已经嗅到了什么。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里似乎有点眼熟?] [本双担cp粉来也,这是傅影后的豪宅啊喂!] [同居实锤了?!] [人家是情侣啊,同居怎么了?你们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说起来好久没看见傅影后了呜呜呜,小时快让大美人出来露个脸!] 时清薏看见弹幕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人挠了挠头:她啊,可能是出去了吧,我去找找看看她在哪儿。 恋耽美 ——(100) 说着镜头晃动,时清薏拿着手机就站起来了。 [我去,女鹅穿的是不是情侣睡衣?kdlkdl] [这就是豪宅吗?好大的花园,后面是不是车库?] 粉丝一边跟着她参观豪宅一边细心的帮忙找人,终于有眼尖的粉丝发现了,开始疯狂刷弹幕:女鹅快回头,傅影后就在你身后!!! [雾草,傅影后手里捧着玫瑰花啊啊啊啊] 时清薏蓦地转过头来,果然看见傅时锦就在开满玫瑰花的花圃旁边,手里捧着自己刚刚摘下来的玫瑰,微微露出一丝笑意,看起来安静又美好。 那束玫瑰是她亲手包好的,鲜艳夺目,中间是一个小钻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清薏,过来。 她遥遥朝她伸出手去 。 当天晚上数个热搜直接冲了上去,傅影后时清薏同居,傅时锦求婚,傅影后的玫瑰是自己摘的吗?傅影后抱的玫瑰是什么品种?时清薏同款睡衣哪里可以买到,各种奇奇怪怪的话题直接被粉丝搜上热搜。 粉丝一片哀嚎。 [救命,我只是想看个平平无奇的直播,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这是单身狗不出钱能看的吗?!] [想谈恋爱了,要求不高,傅影后那样的就行,谁能懂] [加一,在线征婚,放个笼子,傅时锦给我进去!!] [呜呜呜女子舌甘,给我原地结婚,我已经连夜把民政局搬过来了] 本来以为官宣会脱一波粉的杨悦宜也终于放下心来,恋情官宣以后两个人的热度在没有进组和综艺的情况下一直水涨船高。 《危楼》因为是主旋律电影,审核过的非常快,不到一年就赶着国庆档播出。 有前作《惊蛰》打底,其实一开始观众就对《危楼》抱有莫大的期待,但考虑到齐导启用的演员大部分都是新人,其实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的。 尤其是演技烂出圈的时清薏。 上映的时候除了时清薏的粉丝其实并不被人看好,播到第三天的时候口碑开始爆了,在互联网上掀起一片浪潮。 [我为我的狭隘和偏见道歉,《危楼》是真的近几年以来难得的好片子了,齐导果然不愧是名导,时清薏那个辣眼睛的演技,竟然都被他调教的封神了。] [封神有点过了,不过是真的挺好的,最后家破人亡的时候闻念一哭我就跟着哭了,心绞痛] [你们为什么都在讨论闻念,闻月才是女主啊?] [这戏应该偏群像吧?我觉得闻念和闻杭更出彩一点] 网上吵的热火朝天,《危楼》也不负众几度延档 ,望直接摘下了年度票房冠军的宝座,狂揽几十亿票房,一时之间时清薏成了当年最炙手可热的新星,一举打入电影圈,国民度也直接抬升了一个档次。 很快就是国内最最受瞩目的金华奖颁奖典礼,时清薏凭借着闻念一角成功入选最受欢迎女演员和最佳女主角两项提名。 其实在危楼里闻念并不是第一主角,何荌荌的粉丝也闹过一场,最后官方依然没有撤销她的提名,有业内大佬出来替主办方解释。 虽然闻念不属于第一番位主角,但作为电影最后剩下的那一个人,继承温惊蛰的思想的主角,她其实也是电影的灵魂主角。 有了这个说法,粉丝依然不肯闭嘴,最后主办方开启了投票渠道,时清薏一举夺魁,票数直接甩开另外几位几十万大差距。 《危楼》闻念这个角色,让她不仅在粉圈大爆也在大众层面大爆出来,成了这一年当之无愧的紫薇星。 颁奖典礼是时清薏和傅时锦一同出席的,傅时锦这一次出现没有坐轮椅,长达一年多的复健让她已经好了许多,虽然行走时间长了会有些疼痛,但时清薏最得势的晚宴,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参加的。 她们俩今天还是高调的穿了情侣礼服,定制都是几百万下来,为了不使脖子空旷还佩戴了同款饰品。 女明星的红毯本来就是争奇斗艳的现场,媒体和网友都高度关注,再加上两人这么久以来也没有一起出现过,刚出来就是轰动。 [她们俩状态也太好了吧?我的妈呀,谈恋爱让人精神焕发是真的吗?] [前段时间是不是吵架了 ,两个人看起来都无精打采可怜巴巴的,现在一和好跟吃了灵丹妙药一样,这脸这状态好绝] [都让让,屏幕脏了,让我舔舔屏!!] [期待时小花摘得影后桂冠!美女就该拍电影!风情好绝啊] 几个小时的晚会刚开始还是紧张忐忑的,后面就渐渐的没了激情,时清薏和傅时锦坐在一起,被阴影挡着轻轻揉捏着她的后腰。 好点了吗? 傅时锦稍微点了一下头,她的旧伤还没好全,参加这种全副武装的晚宴典礼对身体都负担还是大了些。 时清薏眼底闪过一抹心疼:等我们回去了我给你好好看看,媒体现在注意力都在台上,没空注意我们,你累了就靠着我休息一会儿。 《危楼》作为今年最爆的电影,几乎横扫 ,最佳导演和最佳编剧和最佳男配角,等到这些全部宣完终于到了影帝影后诞生的环节。 齐导刚从台上下来就对着时清薏和傅时锦的方向笑了笑,网上更是一片瞩目,粉丝一边祈祷姐姐获奖,一边互相安慰打气。 能从一开始的辣眼睛演技到逆袭影后提名已经非常不错了,时清薏毕竟才二十出头,这是真的未来可期啊。 而且金华影后算什么,时小花可是已经成功摘下三金影后的女人! 场馆里安静的静可闻针,屏幕上已经在倒数。 傅时锦轻轻握着时清薏的手:紧张吗? 时清薏回握住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紧张,我如果失败了,你要安慰我的 反正不可能吃亏。 傅时锦没忍住笑了笑,恰在此刻倒数到0,一道灯光突然打在看台上无数闪光灯聚集,停留在傅时锦回头看她的那一眼。 宠溺温柔,又有一点无可奈何。 最佳女主角,时清薏! 让我们恭喜时清薏,恭喜《危楼》剧组!时清薏也是我们今年的最佳新人! [啊啊啊啊影后影后!!是影后!] [你们有没有眼光?要这个影后干什么!要傅影后啊啊啊啊她们俩怎么能无时无刻不在发糖,差评!] 第126章 落井下石流量小花 第一世 A城七八月的天气燥热无比, 阳光透过葱绿的枝叶照下来,让人打从心底里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焦躁。 时清薏在车里面闭目养神,刚刚拍摄结束一场夜戏, 她吊了几个小时的威亚,现在终于能回酒店休息, 小张刚把衣裳披到她身上, 递过来一杯热水车厢就是一个剧震。 破碎的玻璃飞溅过来,小张下意识的想翻身护住时清薏的脸 , 却被一只格外有力的手挡住了。 时清薏伸手护住了她的额头。 当红流量小花时清薏出车祸的消息不到两个小时就冲上了热搜。 这一年里她的营销确实太多, 黑红也是红, 黑子也多骂她作秀,说不定只是碰了一点皮就买热搜, 后来有人放出来几张事故照片的图。 图是高清的,汽车被撞瘪下去半个身躯, 一片焦黑, 车窗残骸里有人被救援出来,能清晰看见是时清薏的脸。 额头到眼角那里豁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鲜血淋漓, 半个头都是血。 一时间满世界都在讨论时清薏是不是毁容了,她虽然是今年最热的当红流量,却完全没有什么演技可言, 这样的草包美人, 一但脸毁了粉丝就能跑个精光。 工作室慌忙发通告解释只是一次意外, 目前正在积极治疗, 却没回复她的脸究竟怎么样了,粉丝虽然都在微博下亲亲抱抱,但也能看出来还是很担心。 杨悦宜急的有点上火, 跟医院沟通了半天,最后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时清薏在看着窗外发呆,一身苍白的病服,显露出莫名的羸弱和安静。 她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能冷静的下来的,吃饭的东西没了,时清薏没有所谓的整容式演技,唱歌也不行,脸毁了就是一辈子都毁了。 医生说,伤口太大,没办法彻底消除痕迹恐怕要留下永久性的伤疤。 这对于任何艺人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杨悦宜很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让她好好养伤,斥责的话堵在心口没说出来 。 小张守着时清薏养伤,一开始时清薏受伤还有各路记者和媒体关心,公司也经常问起,但她是脸上的伤,养的慢了关注度自然也就下去了。 娱乐圈是残酷的,各路新人层出不穷,冒头快的跟雨后春笋一样,少了进组机会还有物料支撑,脱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的热度消下去的跟一阵风一样,很快就不见踪影,就跟她被傅时锦捧爆火一样。 八月结束的时候小张陪着时清薏去医院复查,因为剧组交涉的事情一直没有完成,所以她们现在依然还在影视城里。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下了大雨,她们俩撑着伞还没来得及走到路边就被溅了一身的水。 小张脾气不好,刚准备骂人就被时清薏挡住了。 车窗缓缓下划,露出那张饶有兴味的脸来,除了有些苍白外都很好,目光带着一点戏谑,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猎物一般,嘴角微微往上一抬,一哂。 时清薏插在牛仔裤兜里的手微微一紧,车窗的另一边门已经被打开了,一头微卷长发的女人走到这边来,撑着伞打开车门,傅时锦自然的把手搭在她掌心。 那人有点着急,语气却很温柔:傅总 ,你小心一点,别淋雨,医生说你最近不能淋雨。 傅时锦的身影被挡住,只能透过雨声听见嗯了一声,没什么喜怒,也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小张看的眼睛有点直,被时清薏拉了一下才走,走了还很赌气的说小话:那就是傅影后的新欢?根本没有姐一半好看。 时清薏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撑伞,闻言笑了笑,隔着层层的雨幕像是在叹气。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她喜欢了。 小张还要往后看,被时清薏拉住了:走了。 语气淡淡的,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如果她回头就能看见傅时锦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傅时锦双手交叉在身前,说不出来是什么神色,眼底的光却有一种刻骨的嘲讽,手指在轮椅上点了点,身边的女人给她撑着伞,不知所以。 傅时锦最近在这边住院,自己家有医院不去窝在这里,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相熟的医生带她检查出来的时候模糊间在窗边看见一个影子。 戴着一顶帆船色的棒球帽,穿浅色的牛仔裤,倒映在医院的窗户上,像一张薄薄的画。 帽子压的只剩下嘴角,向下压着,似乎不大高兴又好像有些怅然的模样,下颌很瘦,肌肤倒还是瓷一样的白。 傅时锦愣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轮椅。 医院人流如织,护士和家属在走廊里奔波劳碌,有哇哇大哭的孩子和疲倦不堪的父母,还有在椅子旁小睡的老人,唯独没有的是那个刻进心头的身影。 像是她自作多情的一场梦。 傅时锦按住额头,想笑一下,嘴角抖了抖,却只泄露出喑哑的晦涩。 她怎么会来了,她是高手,骗完就跑路,从来不心慈手软,只有自己这样放不下的蠢货,才被她骗的倾家荡产。 十一月的时候娱乐圈爆出来不少负面新闻,乐荥的工作人员被收买,很多内部资料被泄露,其中传出来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趾高气扬的是时清薏,甩了另一个女明星一巴掌,姿态很高傲。 算是她的同门,一起选秀出来的,容貌不如时清薏好看,当初没爆出来,后来却成了后起之秀,在时清薏出事的这段时间里红透了半边天,取代了时清薏在公司一姐的位置,成了新一代的流量小花。 走红看似巧合,只有少数人知道内幕。 傅时锦捧的。 时清薏长相凌厉强势,是真正的浓颜大美人,另一个小花却是楚楚可怜型的小美人,惹人怜惜。 浓颜的美人天生不适合小白花,看起来莫名的就有一种侵略性,招粉,却少有路人缘。 视频一出来瞬间引爆热搜,时清薏霸凌欺负糊咖,耍大牌等等全都刷了起来,另一个主角买了一波黑通告直接踩她,在热搜长挂。 杨悦宜本来准备替她公关的,想好通稿以后被撤了下来。 同一个公司两个艺人得放弃一个,当然选正当红的,隐约还有消息传过来,上面有人不愿意再保时清薏。 小张跟杨悦宜有点关系,过去问的急了杨悦宜才叹气,揉着额头:你以为是我想放弃她吗?还不是 还不是什么? 杨悦宜欲言又止,后来无奈至极:你不如让她去求求傅影后。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小张都快哭了,时清薏拿着伞下地铁,十一月的冬雨淅淅沥沥又寒冷刺骨,她听着听筒里面的声音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知道了。 但叫她打给傅时锦求饶当然是不可能的。 地铁里铺着傅时锦新欢的地广,铺了整三层,走哪儿都能看见她戴着一顶黄色的帽子捧着咖啡说情话,声音软软糯糯的,跟那天耀武扬威的模样迥然不同。 刺眼 一直走出地铁她都在刷手机。 因为她被业内几乎封杀 ,通告剧组活动全都没有,脸也毁了,粉丝再死忠见不到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此事一出不少大粉都有了理由光明正大的爬墙,临走不忘哕她一口。 [耍大牌欺负人的报应,脸毁了,看她这辈子怎么爬起来] [以前红的时候压着我们妍妍就算了 ,竟然还上手打人,娱乐圈果然风水轮流转,今天不就翻车了吗?活该啊] [一看她那脸就知道不是好人。] [演技没有,唱歌跑调,人品还烂,真娱乐圈毒瘤,不知道那些资源怎么来的,幸好资本放弃她了,看着就ex] 铺天盖地的谩骂席卷而来,暗地里有人推波助澜,这件事很快就被抓了典型,说她人品不端,品牌解约赔偿,她卡里的资产彻底变成了负数。 身败名裂,一无所有,负债累累,黑料满天飞,舆论跌到谷底。 时清薏缓了口气,天刚好放晴,她双手插兜在街上慢慢散步,不知道身后不远处有一辆车跟着她走走停停。 在隆冬的街道上,陪着干瘪枯萎的老树。 她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安静温柔,有一种平日少见的疏离感,窝在围巾里,沿着靠墙的街道缓缓向前。 跟着她的系统问她:宿主,明知道是现在这个结局,为什么还要打那一巴掌? 恋耽美 ——(101) 在片场里,她过去跟有点交情的制片人交接一点事情,恰好碰见傅时锦的新欢,伸手把她拦在那里,她没忍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那个人是早有准备,可能拍了除了曝光出去也是为了给傅时锦撒娇。 想打就打了,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好像满不在乎的抬头,又笑了一下,给女主增加一下任务难度。 第二年开春到时候糊咖时清薏开始找工作,去面试,当然四处被拒,她自己负债累累房子住不了卡也冻结了,发不出小张工资的那天她们俩去街边吃了一碗牛肉面。 算是最后的散伙饭。 小张不争气一直哭一直哭,时清薏抬手拿抽纸给她擦眼泪,窗外的布加迪停在那里很久,傅时锦看着那只手触碰女孩的脸颊眸色晦暗,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也许是阳光太亮,有什么轻轻闪了一下她的眼睛,她认真看了一下,是时清薏脖颈上的一点光亮。 银色的,像一枚素戒。 她送的,因为女艺人平时都暴露在聚光灯下为了避免各种猜测很少戴在手上,为此她还半真半假的抱怨过。 傅时锦的心蓦地软了软,她总是这么容易心软,手指摩挲着自己中指的戒面,一下又一下,后来闭上眼让助理通知,给了她一个工作机会。 虽然只是一个小制作网剧,后来傅时锦一直在想,她当时如果没有心软就好了。 她要看着时清薏一败涂地,而后将她牢牢收入掌中。 那为什么还要给她机会? 司机不解,傅时锦把玩着自己的戒指,似笑非笑:看着猎物在得到希望与失去希望间左右横跳不是更有意思吗? 她宁死不肯承认自己心软。 后来那部小网剧拍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打电话过来,熟悉的号码,她接起来的时候里面的声音却是陌生的,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小张。 傅小姐,你能过来一趟吗?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周围都是乱糟糟的声音,有抢救还有救护车的呼啸。 姐出事了 时清薏是个无亲无故的人,公司里说她被隐性封杀了不再管她,她的账户余额一无所有,在这个空旷繁华的城市里,唯一认识的人好像只剩下傅时锦。 光鲜亮丽的大明星,爱财如命的小守财奴,其实她一无所有。 傅时锦第一次觉得世界荒谬,她已经在影视城准备第二天就去看时清薏的。 她选的那个打压时清薏的小明星知道她过来连夜过来找她,蜷缩在沙发上也要献殷勤,听见卧室门打开的声音以为金主有什么意思眼睛亮了亮,靠近时被傅时锦一把推开。 那个不良于行的人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跑了没多久摔在了地上,小明星吓的不轻,连忙过去扶她,发现也许是摔疼了,堂堂傅大影后竟然哭了。 泪眼模糊,膝盖摔破了一层皮,鲜血混合着眼泪,她眼里却是一片巨大的空旷,让人觉得格外害怕。 她还在下意识的往外爬。 傅时锦到医院的时候小张蜷缩在长椅上,看见傅时锦过来眼泪簌簌的流。 医生说很严重,可能身体部分机能受损,还有可能留下一辈子的残疾,很严重很严重的那一种。 傅时锦枯在病房里,想伸手碰一碰她却又不敢,浅色的长发安静的垂在脖颈边,眼角的弧度是温柔安静的,又一种莫名的安宁。 她给时清薏把头发从病号服里理好,伏在她的手臂旁,从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清薏 我只是想报复一下你 ,却从来没有想让你死,你 那些在心底铸起的高墙轰然坍塌,只留下一片废墟。 她守在时清薏身边整整三天,不眠不休,终于等到她睁开眼。 那是一双冷静锐利的眼睛,美则美矣,却少了几分生气,傅时锦在那一刻被时清薏清醒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忽视了这件事。 那个人警惕的看着她,疑心又小心的问:你是谁? 傅时锦转身回去找医生的脊背绷的僵直,蝴蝶骨慢慢的颤,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来。 那个人只是提防的看着她。 后来的一切就都离开了傅时锦的设想,占据时清薏身体的那个灵魂格外强悍,不仅演技封神一举冲出了她的封杀 ,甚至在商业方面也别具眼光,投资毒辣,仅仅几个月时间就将时清薏的经济从赤贫转正。 傅时锦那时候还天真的以为或许是什么不同人格,精神方面的问题,期待着属于时清薏的意识会再次出现在这个身体里。 然而没有,一次都没有,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像是一把刀狠狠插在她心口。 傅小姐,我不喜欢女人,我说了,请你离我远一点 你喜欢的那个废物已经死了,现在这个身体属于我 我对你们的恩怨不感兴趣,请不要再骚扰我。 傅时锦,她用着时清薏的身体,当着傅时锦的面把那枚素戒狠狠扔进了垃圾桶里,现在,你看清楚了吗? 无论前面有任何恩怨纠葛,现在身体属于她,她会让这个人生精彩纷呈,跟以前的失败的过去毫不相干。 她抱臂厌烦的看着高高在上的人蹲下去摸索着捡那枚戒指,语气凉凉。 傅影后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制造车祸毁掉她的脸和前途,封杀她,造谣她,设局让她负债累累 ,现在人死了,又觉得后悔了? 傅时锦牙齿战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再后来,那个人用着时清薏的身体和其他男人谈情说爱的照片被送到了傅时锦面前,这才是导致她彻底疯魔的原因。 女主一觉醒来已经是在昏暗的室内,四周没有窗户也看不见阳光,她被绑在架子上,隔了很久才能适应黑暗。 傅时锦就坐在那里,双手抵着额头,仿佛是轻声笑了一下,声音幽幽的,在空旷的空间里听起来格外渗人。 你回来了? 漆黑的眼睛静静瞧过来,眼睛凝着一滴晶莹,像暗夜中的昙花。 我去找了当时的监控,是她挑衅的你,她说是我不要你了,你才动手打她的对吗? 其实要严重的多,新欢趾高气扬的过去说她天天陪着傅总睡,说她如何听话柔软,不堪入目,原来时清薏那样好像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也会动气。 也会因为自己动手打人,只是自己明白的这样晚 傅时锦吃力的站起来,一点一点的抚摸不能动弹的人的脸颊,声音温温柔柔。 清薏,你不要怕,我很快就救你出来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是不在意吗?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要留着我们的戒指? 那么是不是,其实也不是那么冷血心肠,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在意的? 有这么多未能说清的疑团,在余生时时刻刻的扰乱她的心神。 清薏,我不会让任何人鸠占鹊巢的,你等等我,我马上、马上就救你出来 身体里陌生的灵魂瑟瑟发抖,然后就看见那个温柔的女人按下一个按钮,凄厉的喊叫贯穿了整个别墅。 电疗。 可是没有用,什么用都没有 ,不是那个人依然不是。 她找遍了所有的方法,回不来的还是回不来。 那个身体依然牢牢把握着时清薏的躯壳。 她折磨了女主二十年,男主在外面想置她于死地被她料理干净,外头改天换地,只有这栋别墅,亘古不变。 为了逃出去女主做过各种各样的尝试,在深夜假扮时清薏回来,发挥超俗的演技祈求亲近 ,被毫不留情的揭穿。 时清薏回来的狂喜被戳穿后只剩下颓然,傅时锦声音嘶哑:你不是她。 哪怕有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 ,不是那个人就不是。 身体一样不就是一样的吗?像蛇信子一样的呼吸喷在她颈侧,女主缠绕着她,轻轻的笑,得到我不好吗? 我会比她更加善解人意,更加喜欢你,对你好,我会 可你不是她。 泪水无声流淌,傅时锦看着她却像是透过她看某个离开已久的人,细瘦的手指停在那个人后颈的位置,语气是温柔且慈悲的,如果不是她手上的力气几乎捏断脖颈的话。 我不想伤了清薏的皮囊,你如果不想受苦最好乖一点,不然 她才像蛇一样喜怒无常,咬住了她的耳朵,一直咬到鲜血淋漓: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抬手一把将人从膝上掀下去,不留任何情面,摔在地上的剧痛叫拉下面皮装时清薏的人受挫至极,几近面目扭曲。 她穿到这个废物身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可以替代她的一切,让她原本晦暗无光的人生走向巅峰,却没想到这个世上原来竟然真的有人如此爱着一个人渣。 哪怕她千好万好,总也不及一个人渣。 长达二十年的折磨让她心智扭曲,她曾经想过征服傅时锦,哪怕她觉得同性恋恶心又肮脏,可哪怕她服软,在傅时锦心里也永远不如那个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渣。 你永远比不上她。 掷地有声的断言让她觉得疯狂,她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的跑过去摇晃傅时锦的轮椅,披头散发宛如疯魔。 她死了、她早就死了!我进入这个身体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所以你永远永远也找不到她 我比不上又怎样?!她已经死了! 你死心吧!她早就死了!她早就死了 疯子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别墅 ,傅时锦全身的血液都缓缓冰冷下去,虽然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她伸出一只手描摹着那个人的眉眼。 其实早在二十年前就知道的不是吗? 可是总还抱有莫名其妙的希望,觉得她还在的 ,这几十年她对世界的感知越来越清晰,如此清楚的知道,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很久很久。 可她还在心存幻想,如今亲手被打破了。 那个女人还在摇晃她的轮椅,一字一句的告诉她:你忘了?是你逼死她的、是你逼死她的 傅时锦任由她摇晃自己,甚至温柔的笑了一下。 对呀,是我逼死她的。 虽然那并不是我本意,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忽视我,不在意我,我希望她爱我一点,再多爱我一点,不要永远那样毫不上心,我想让她后悔,然后安心回到我身边。 可惜,上天总是不遂人愿。 她按住疯狂的人,安静的凝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语气却疲倦又荒凉:既然她已经死了,我们就都去陪她吧。 一代传奇傅时锦死于一场火灾,火势太大无能为力,等大火熄灭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两具烧焦的骸骨。 至死紧紧抱在一起。 后来一直有人歌颂这段爱情,意外火灾,同生同死,傅影后年轻时伤了脊椎不能跑动 ,她的爱人哪怕大火也没有松开她。 但也有人议论也许不是拥抱,而是其中有一个想逃,被另一个始终困在身边 第127章 现实世界 这一世她们活的很久很久, 久到时清薏白发苍苍,携手同归。 傅时锦的心脏病在三十四岁的时候找到心脏源,移植之后一直很健康, 无病无灾,只有腿不太好, 需要时常去医院 , 偶尔跟时清薏出去逛街的时候走的很慢,时清薏就会停下来等她, 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起。 也不怕路人和镜头, 走过了一年又一年春秋冬夏, 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傅时锦先走的,身体不好走的很安详,时清薏陪着她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那天阳光很好,她拉着傅时锦的手的手入睡, 睡醒之后发现那个总要她叫醒的人再也没有醒过来。 她还是很乖的模样, 静悄悄的走了,嘴角带着一点笑。 后来收拾遗物的时候时清薏发现了她留下的信, 说她有很多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说出口。 时清薏把信轻轻抵在心口,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下来,轻声说我知道的。 也许是对着空气, 也许那个人能够听见,谁也说不准。 知道你夜里偶尔做噩梦会喊殿下,知道你会求我不要走,知道你慢慢想起来一切,只是不说。 她的灵魂力量强到系统已经压制不住的地步, 她都知道。 信的最后那个人写道:如果一切的梦都要醒来 ,那么殿下,你是不是也该醒过来了呢? 那一滴眼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却又没有落地,像是打破了什么空间禁锢,身边寂静的书房和窗台上的鸟儿都不见踪迹,脚下是无尽的黑暗。 而时清薏也从白发苍苍的模样重新褪去老态,苍白的长发重新生长,佝偻的身躯也慢慢挺直,最后是浑浊的眼睛再次清澈。 手中那一指薄薄的纸张已经化成一段数据,从她指尖溜走。 这是一片空旷而寂寥的空间,成千上万的数据代码在空间里静静流淌,每一个数据都是一段记忆,而这些数据汇聚成一条长路,促使着她继续往前。 时清薏伸手推开那扇庞大紧闭的大门,大门的另一边是浩瀚无垠的海洋,不,不是海洋也不是星空,那是一个巨大的数据库。 一眼看不见尽头,人站在其中就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数据库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数据显示屏,上面漂浮着刺眼的字幕。 恭喜你,抵达这里,下一个任务是 没有下一个任务了,金发的女子抬起眼,无数星河倒映在她眼底,如同一副悠扬的画卷,k28,到此为止了 她的声音彻骨冰冷,整个数据库骤然停滞,数万条数据紊乱四溢,刚刚还有条不紊的数据库,此刻像在平静的湖面扔了一个石子,掀起千层浪潮。 你在说什么 任务执行者 任务 紊乱的电子音都带着巨大的惊恐,又企图呵斥她:任务 时清薏黑色的长发蜕变成金色的卷发,在昏暗的空间里像是阳光一样耀眼,她的声音平静而高傲。 恋耽美 ——(102) 不,一切都结束了。 似乎是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惊讶的呼声:有波动了是殿下的意识在苏醒 还有塞壬 她们是一起的!塞壬将殿下带回来了 公元7687年4月,野心勃勃的海妖之王赛壬带领荣耀之翼第七军团突然从疆域之北塞纳星畔赶回奇诺唯亚星,无视帝国铁律,打破了防护罩。 一时之间整个星际人心惶惶,无数星球屏息凝神静待着战争的爆发。 十日后星网关闭,消息无法传输,奇诺维亚星进入前所未有的封锁状态。 这是千百年来帝国陷入的最大危机。 7587年的春天是整个伊顿蓝海最热闹的时节,这片星际之中最大的海域将开始解冻,在未来的三个月里,会有成千上万只战船途经伊顿蓝海,抵达海之尽头的云弋星。 塞壬与时清薏的相遇,就在这片无垠的海域里。 彼时的时清薏还是帝国的王储,在她成年的这一年带领舰队出海,她的目标是封闭千年的云弋星。 虽然闭塞又偏远,但却盛产能够提供动力的矿石,所以为整个星际所追捧。 那年的塞壬还是一只小海妖,跟随着长辈在伊顿蓝海中游弋,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三个月的开海期。 庞大的舰队从蓝海的另一头驶来,巍峨的战船,帆顶挂着帝国血色玫瑰的标志,每一艘战船都像一只巨大的鲸,令人望而生畏。 长辈惊恐的拉着她遁入海底,再入海的前夕,她却忍不住回头。 平静的海面不见波涛,在那艘巨大的战舰的船头站立着一个美丽的少女。 柔软的金色卷发下像是海洋一样湛蓝透亮的眼睛,带着几分高贵与矜雅,海风吹起她白色的长裙,上面鲜艳的蔷薇花像是火一样绽放。 海洋背后灿烂的晚霞在她的光芒下都显得微不足道。 海妖一族盛产美人,在星际之中流传过无数暧昧的传闻,可那一刻她却觉得再美丽的海妖都无法比得上那个少女分毫。 她像是无数星光汇聚的产物,让一切形容美丽的字眼放在她身上,都只让人觉得黯然失色。 海里的长辈告诉过她,海妖势微 ,在如今的星际里只是玩物一般的存在,只能隐藏在浩瀚无垠的伊顿蓝海之中,但不做恶事就不会被抓走。 可塞壬做了恶事。 塞壬传说中是埃克罗厄斯的血液中诞生的美丽妖精,成年的海妖徘徊在海中礁石或船舶之间,用自己天籁般的歌喉使得过往的水手倾听失神,航船触礁沉没,船员则成为她的腹中餐。 小塞壬刚刚成年不懂世事,还不知道世界日新月异,千载的时间过去,人类已经脱胎换骨。 她在星光灿烂的深夜,躲在礁石的背后,放开歌喉引诱船只 ,期盼着那个金色长发的少女会被歌声所蛊惑,掉进无尽深海。 她要接住她,让她彻底的属于自己。 那时候天真的小海妖还不知道什么叫帝国舰队,也不知道什么叫SSS级精神力。 那只大船停下了,像一只搁浅的巨大的鲸,可是她所期望的人并没有被她的歌声所蛊惑掉下来。 她有些沮丧地用自己的鱼尾拍打着湛蓝的海面,正想潜入海底的那一刻,船头探出一张美丽的脸庞。 站在玫瑰旗帜下方的少女有着阳光一样耀眼的金色卷发,在月色下渡着一层清冷的柔光 ,深邃而幽深的眼眸又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为什么要在这里唱歌? 小海妖被美丽的少女迷了眼,小尾巴害羞拍打着海面,愣愣的看着她,忍不住吐露真话:因为想让你下来陪我啊 似乎听见了什么格外好笑的事,金色卷发的美丽人类笑了起来,她笑起来也很好看,像是长辈故事里蓝海繁花盛开的春天。 人是不能入水的,那个美丽的少女朝她伸出一只手来,白净的像月色一样的手腕温柔而有力,但你可以上岸 她的声音比海妖还要蛊惑,她笑得那样好看,让小海妖瞬间忘却了长辈说的永远不要相信人类的警告。 她欢快地游到船的侧面,在最低的地方奋起一跃。 月光洒在小海妖的身躯上,湛蓝色海藻一样的长发,柔白的肌肤,还有满身漂亮的鳞片。 姿容娇艳,体态轻盈。 美丽的鱼尾比无数古老传说里的海妖更为惊艳与美丽,小海妖啪嗒一声摔在了甲板上,鱼尾拍击着甲板,艰难地朝那个人类移过去。 无数的穿着蓝色军装的人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那个金色卷发的美丽少女嘴角微微勾起,让鱼目眩神迷。 薄唇轻启,她说:抓住她。 小海妖剧烈的挣扎,修长美丽的鱼尾在甲板上不停的疯狂击打着,帝国坚固的珍稀材料在她有力的鱼尾下都显得脆弱不堪。 她从咽喉里发出刺耳的嘶鸣,在场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帝国军人都被震得头皮发麻,耳膜出血,直到那个金色卷发的美丽人类来到她的面前,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指抵在唇上。 嘘 绵密的精神力无孔不入,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将她俘获其中,小海妖在强势的精神力面前只能不甘心地陷入沉眠。 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在一个漂亮的玻璃池里,海水浸泡着她的鱼尾,四周都是各式各样的刑具,幽闭的空间狭小而陌生,再也不是她生长的大海。 时清薏打开惩戒室的门时就看见那条小人鱼趴在玻璃池边流泪,漂亮的鱼尾巴病殃殃的垂在海面上,那双深邃的黑色的瞳仁,像无尽的海被弥漫的水雾所覆盖,小海妖可怜巴巴的问她:你会放我回去吗? 时清薏站在观赏台上,遥遥看向这条笨笨的小人鱼,莞尔一笑:当然不会。 小人鱼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留下了一行清泪,在柔软的水面上溅起一片涟漪。 时清薏伸出一只手,拂过人鱼柔软的浅蓝色的长发,掌心温暖干净,但我说过,你可以留下来陪我。 那天晚上伊顿蓝海的风格外安静,小人鱼窝在王储柔软而舒适的大床里,听着海风跟她告别。 她问那个漂亮的人类要带她去往哪里。 帝国的王储站在风浪的尽头,金色的卷发被微风吹拂,声音也如月色一般温柔而清澈,海风掀起她缎面的长裙,上面的蔷薇花灼艳的像是胜利的旗帜。 她说,我要带你去繁花盛开的海岸。 小海妖的名字是时清薏替她取的,塞壬,小塞壬。 谁都没有想到,高贵的王储会在伊顿蓝海带回一只身份低贱的小海妖,就像没有人想到这条委委屈屈喜欢卧在王储身边掉眼泪的小海妖,后来会走上战场,成为帝国之刃,建立第七荣耀之翼军团。 将海妖塞壬的标志与血色玫瑰的标识一起传遍星际。 就像没有人想到她会带领荣耀第七舰队打破奇诺维亚新的防护罩,将一百年前海面上矜贵的王储收入囊中。 当年时清薏许诺她的确实做到了,率领舰队不远万里出征伊顿蓝海,带着她的小海妖踏足陆地,欣赏浩瀚无垠的星海。 云弋星抵抗月余之后就插上了血色玫瑰的标志,时清薏亲手将胜利的旗帜插上了这颗美丽的星球。 云弋星上覆盖着无数瑰丽而耀眼的矿石,无论在黑暗还是白昼,都能看见矿石亮起的微光。 这颗星球上盛产无数种矿石,其中有一种传说中最为聪明的矿石,因为它用于发展人工智能,被誉为能承载人类文明的珍宝。 它的名称是k28。 在这数千年里,科技的发展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经历了各种进化和入侵之后的人类建立帝国在星海之中立足。 到了如今帝国的科技发展陷入了瓶颈期,急需突破,科技发展到了巅峰,反而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需要从源头思索问题。 时清薏站在这颗星球的最高处,忧虑着帝国的未来,而她的小人鱼窝在她身后的小水池里,拿着特殊材料制造的仿真书籍。 磕磕绊绊的看远古蓝星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 小美人鱼为了去见自己喜欢的小王子向巫婆出卖了自己的声音,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一样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她有些忧愁,又满怀憧憬的看向那个美丽的背影,小声都囔着。 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出双脚去拥抱你呢? 第128章 现实世界 小塞壬跟了时清薏很多年, 科技的高度发展让人类的寿命延长,普通人的寿命也在两百到四百年之间,时间对于浩瀚的宇宙来说只是微末, 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一生。 两三百年的时间也足够一个普通人去遨游星际,感受宇宙的辽阔。 小塞壬一直都以作为宠物呆在王储的身边, 她乖巧听话, 会讨人开心,会在王储为诸事忧虑的时候伸出小尾巴轻轻拍拍她的小腿。 她是被王储养在豪华玻璃池里无忧无虑的小人鱼。 星历7601年, 多罗星系遭遇流星, 星球首都被毁,是帝国那一年最为严重的自然灾害。 作为王储的时清薏前去安抚 , 小人鱼不愿意离开她的身边,对她小声说,多罗星系也有海洋,她可以去安抚受伤的海洋生物。 时清薏一直很宠溺小人鱼, 她带着小赛任一起来到受灾星系,王储刚刚抵达多罗星首都就遭遇了袭击。 背后生着钢铁般锋利锯齿的虫族, 凭借着强悍的身体素质直接进行了空间跳跃,发动突然袭击。 措手不及的时清薏遭受重创, 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多罗星系根本无法抵御数量庞大的虫族,只能在战争的喧嚣里且战且退。 宇宙虽大,却也并非浩瀚无际, 在那更为广袤的星空里依然隐藏着更为巨大的危险, 而作为智慧民族,既然不敢去探索未知的星域,就只能抢夺有限的资源。 虫族和人类的战争,曾经致使无数星际变成太空垃圾, 在损失惨重以后,两族为了生存暂时休战签订协议。 谁都没有想到虫族会撕毁条约,来势汹汹,事实上这件事一直到很多年以后,都是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团。 在激烈的交战下星罗星系彻底沦为废墟,而当时正好在星系里的王储坠入无尽宇宙,无人知其去向。 帝国震怒,在周边星际寻找数月,最后在伊顿蓝海海岸找到了王储。 她坐在礁石上,海雾里的金光朦胧落在她线条精致的侧脸,照得那一头耀眼璀璨的金色卷发熠熠闪光 ,微微低垂着眉眼,只露出微蹙的眉,向来冷淡的眉眼间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惜。 强势的精神力犹如一张巨大的网覆盖在周围的海域上,金色阳光一样温柔暖和的触感里又暗藏蓬勃的杀意。 隐藏于海水,消弥于无形。 在王储的怀里是一条失去了尾巴的小人鱼。 湛蓝的鳞片失去了光泽,水润明亮的眼睛也缓缓闭上,那条瑰丽如同钻石一样的蓝色鱼尾齐根而断,海藻一样的长发披散在她仅剩的半身上,就连拍击在海岸的浪潮都像是在为她伤心。 在最后的时刻,护佑王储的军团为她搭建了空间通道,虫族悍不畏死,如同蝗虫一般冲刺而来。 在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的小人鱼冲上来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那条漂亮的、惹人喜爱的蓝色鱼尾在虫族如刀般锋利的翼翅下不堪一击,齐根而断,而后在半空化作了浅蓝色的星辰,沦为宇宙的尘埃。 她们一路遭遇了各种追杀,没有营养液也没有修复舱,小塞壬的伤越来越重,她莹润的长发逐渐失去了光泽,冷白的肌肤也变得暗沉,伤口处开始慢慢地流出浅蓝色的血液。 小塞壬快要死了。 时清薏带她回到了伊顿蓝海,栖息在礁石之上,海鸥和海底的鲸都在这片海域里游弋,巨大而广袤的海域里偶尔会有海鸟可怜她们,给她们扔下来熟透的果子。 海风吹散了血腥的气息,也带来了无声的悲伤。 小人鱼问她:我会死吗? 她总是喜欢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时清薏蹙眉,言简意赅的回答她:不会。 小人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闭着眼睛继续问她:那,我会变成海上的泡沫吗? 她的声音夹杂着海风,好像很快就要融入这片温柔的海域里。 小美人鱼变成了海上的泡沫,因为她不忍心将刀插入王子的心脏。 时清薏把下颌轻轻抵在她柔软的长发上,感受到了她发上的一丝冰凉,哑声道:当然不会。 我的小人鱼怎么会变成泡沫,一个人孤独的在海上流浪呢? 小塞壬眼帘轻轻动了动,往她怀里钻的更深,轻声嘟嚷着:今天的海风好咸 向来冷清的王储抚摸着她的头发,应和着她说话:是啊。 今天的海风吹来的海水又咸又涩,所以那肯定不是她的泪水,落到了小人鱼的脸颊。 她们在伊顿蓝海待了三天,虫族很奇怪的没有再追赶上来,日升日又落,再后来帝国终于找到了她们。 在伊顿蓝海的中央,帝国的王储用自己的生命支撑着小人鱼的最后一口气。 小人鱼失去了她的尾巴,期限是永远。 她再也不能下海,再也没有漂亮的蓝色尾巴,再也不能在海底畅快的友谊,她彻底离开了海洋的怀抱,失去了她赖以生存的家。 失去尾巴的小人鱼还是一条鱼吗? 没有人知道。 王储为了她动用了帝国最为珍惜的能源储备,打造了两条机械腿,冷白的肌肤下是没有温度的金属,精密的仪器支撑着小人鱼能够在陆地上行走。 她跟故事里的小美人鱼一样失去了自己的尾巴,换来了留在陆地上陪着自己喜欢的人的机会。 但她远比小美人鱼幸运,因为她的殿下是喜欢她的,也因为她没有失去自己的声音。 手术很成功,殿下。 机械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了她的殿下,脚下是陌生的实地的触感。 时清薏的眼睛很幽深,是星空的颜色,很亮很美丽也很深邃,让鱼忍不住陷进里面去, 她从上到下一寸一寸扫视小人鱼的身体,良久对她招了招手,低哑着声音说:过来。 小人鱼忐忑的走过去,她很喜欢人类纤细美丽又修长的双腿,但是跟她的鱼尾比起来,她当然还是更喜欢自己的鱼尾的。 恋耽美 ——(103) 她很紧张的,怕她的殿下不喜欢她新的双腿。 她很慢很慢的走过去,站在她的殿下面前展示那双由能源驱动的机械腿,然后被她的殿下轻轻抱住。 小人鱼受宠若惊,一动也不敢动。 时清薏的脸颊抵在冰冷的金属上,再也不是鱼尾柔韧的触感,那些细密的鳞片会轻轻的划过她的脸颊,掠过她的小腿,像是无声的爱抚。 她对小人鱼说抱歉。 抱歉我把你带出来,却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失去了最重要的鱼尾。 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失去了双腿,但是你还有我。 她看起来那么伤心那么难过,小人鱼一瞬间就舍不得了。她伸出手笨拙地抱着她的殿下,小声说:没关系的,殿下,我很喜欢我的新腿。 似乎是为了证明机械腿也可以很灵活,她在时清薏面前转了一个圈,然后猝不及防的摔到了地上。 很疼,也很慌,她害怕自己看起来太笨拙,让她的殿下嫌弃她。 那双澄澈的眼睛无辜又忐忑的抬起来,湿漉漉的。 时清薏突然像发疯一样的抱起她,然后叫医生。 塞壬很歉疚的抱着时清薏的脖颈,机械的双腿当然没有鱼尾灵活,但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到最好的极限。 时清薏在深夜对小人鱼说对不起,虽然明知小人鱼从来都没有怪过她。 帝国对虫族进行了声讨,要虫族对这件事情给出一个交代,虫族方面商议了半个月很无奈的表示他们并没有发出任何发动攻击的指示。 但虫族军团光脑里又确实收到了这个信息。 他们查阅了星网,但是在星网里面没有任何关于这条信息的记录。 这件事情成了一个无头的悬案,最后的结局是虫族重建多罗星系,并且赔偿帝国三年的小行星控制权作为结束。 帝国方面猜测就是虫族想要对时清薏下手,但是失败以后不想发动战争找出来的借口,只有时清薏忧心忡忡,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那些虫族为什么能够精准的定位到它的位置?明明当时她已经丢弃了自己的光脑。 星历7615年,帝国的王储终于脱离了少年时期,进入真正的青年时期。 在这个时期里,她应该找寻自己的伴侣,作为将来继承帝国的另一半。 人鱼在星际里的定位是珍惜可爱的玩物,是贵族身体的象征,却绝不是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侣。 时清薏是帝国的王储,也是帝国王冠上最明亮的明珠,成年后的十年里她展现出非比寻常的出色能力,无论是星际战争还是科技的发展都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并以自己的毒辣眼光为帝国创造出非凡的价值。 例如k28。 这种真正稀有独特的金属使帝国的科技更上一层楼,拥有了创新和突破的可能,也让王储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时清薏是帝国唯一的血脉,从小聚集万千宠爱长大,也有无数人期待着她进入青年期。 殿下,这是我名下所有固定财产和星际存款,一共两个星系七个星球,请问,您愿意嫁给我吗? 英俊潇洒的帝国军人嘴角含笑,在容貌清冷的女子身前单膝下跪,声音沉稳,彰显着志在必得。 那是躲在宴会后的塞壬无数年的噩梦,在那一刻她清晰的意识到,有无数其他族群和帝国贵族都对她的殿下抱有觊觎之心。 这种觊觎光明正大,而她并没有足够的实力斩断他们的视线。 宴会上的女子微微垂下眼帘,如神明垂眸怜悯世人,声音清冷孤傲。 她说:抱歉。 虽然毫无歉意。 塞壬的心揪扯起来,她很怕她会答应,就算不是这一次,往后也终会有下一次。 这件事后塞壬离开了时清薏,这也是她们多年纠葛的源头 。 第129章 现实世界 塞壬一直是星际中的一个传奇, 从最开始伊顿蓝海心智未开化的小奴隶到王储身边的新宠,她是柔弱可依的小人鱼也是毫无竞争力的完美装饰品。 没有人能想到她后来会成为帝国之刃,就像没有人想到她有朝一日会走到噬主的地步。 或许是因为对小鱼尾的愧疚, 时清理对她的小人鱼格外纵容,不仅让她脱离了奴隶的身份, 破格允许她时刻待在自己的身边, 甚至让她入学帝国学院享用王储名下的所有资源。 星历7607年的春天,夕娅花开满了首都的每一条街道。 时清薏前往拜哲星系与其首脑进行会面, 商谈未来一百年的星际贸易问题, 在途中遭遇了自毁式的袭击,她的光脑还在拼命发送求救信息, 全部护卫都在严阵以待,就连她自己的精神力都释放到了十米开外。 天空却骤然亮起一道璀璨的光线,如同旭日一般划破长空,机甲姿态优雅, 攻击锐利,像一把锋利的刀刃斩碎了来敌。 不顾一切自毁式的袭击在天空炸成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残骸坠入宇宙沦为尘埃,哪怕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都要叹为观止, 跟随时清薏一同外出的第五军团上将忍不住鼓掌赞叹。 好强的控制力,这款机甲还是已经淘汰的N 657K机甲,竟然能有人将这款机甲的优势发挥的如此淋漓尽致。 没有人发觉王储一瞬冷下来的神情和袖子越收越紧的手指。 控制舱门打开, 里面走出的人面色沉静从容, 海蓝色的长发在空中飞舞,机械的双腿极具压迫感,在地面上敲击出极富节奏感的音节,海妖出色的容貌瞬间吸引了在场无数人的目光。 幽蓝深邃到近乎漆黑的眼, 被纤长的眼睫所覆盖,如同覆了一层薄雾,她站在阳光下身后,是被独身一人击落的战舰残骸,恭敬开口:殿下 是洗尽铅华的美丽,脱离了小人鱼的胆小脆弱,开始变得强大无畏。 时清薏脸色冷漠的像是自己珍藏已久的宝藏被其她人发现。 星历7607年,那是帝国之刃海妖赛壬首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如同一颗流星,出现的猝不及防,却让人眼前一亮。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人真的觉得她会走到令所有人仰望的地步。 拜哲星系的基地中心建设的十分舒适,又因为意外事件格外加强了警戒,负责此次接待的人很会揣摩人心,据说王储专宠一只小人鱼,特意在基地顶层建了一个巨大的游泳池。 里面是专门从伊顿南海运过来的海水。 头顶是浩瀚星空,脚下是万顷碧波,时清薏坐在藤椅上,身侧的桌面上放着拜哲星系特有的红酒。 鲜红的像是血一样,散发着石榴花香的馥郁甜蜜,她望着那片平静的湖泊沉凝不已,直到背后的门被轻声推开,又慢慢关上。 塞壬进来的时候刚刚要触及开关,就听见时清薏的声音:不要开灯。 她只是愣了一下就顺从的走过去,跪坐在王储身边深色的地毯上,漂亮的蓝色长尾行浮在水中,与星空交相辉映。 繁复华丽的地毯柔软而舒适,不会让她的膝盖有任何损伤,若是往常王储必然心疼的已经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膝上,可这一次没有。 殿下 小塞壬的声音很小,试探性的凑过去将头枕在时清薏的膝上,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只有一头海藻一样的长发,在皎洁的月色下流淌过微光。 而时清薏沉凝不语,良久抬起一只手来,白色的冰丝手套是晚宴是来不及取下的,勾勒出女子修长的手指如同竹节,根根分明,无论是拿笔还是端着酒杯,都彰显出难掩的矜贵优雅。 她像是有些醉了,声音低哑的像是海面上流淌的月光拍打着礁石:给我取下来 小塞壬有一瞬脸红,炽热的温度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耳郭,却还是很乖巧听话的低下头去,没有用手,而是用牙齿衔出了手套的边缘。 悄然用力一点一点将那繁复昂贵的冰丝手套取下,也许是在室外呆了太久,时清薏的身上的温度偏低,牙齿不小心磕碰到时,小塞壬都不由得发出细微的颤栗。 冰丝手套被取下了刹那,那只白皙修长的手闪电般捏住了她的下颌。 帝国王冠上最尊贵的明珠垂下眼帘 ,手指准确的扣住她的下颌,力道惊人,细细摩挲,目光却复杂难言。 怎么?是我对你不够好吗?就这么想离开我? 她的声音冰凉而充满威胁,在这种胁迫里又有丝丝缕缕难以言喻的暧昧和轻慢,足以俘获任何人的芳心。 不是的小人鱼磕磕绊绊的解释,仿佛承受不住她的诘问,目光狼狈地低下头去,像一只无依的幼兽,祈求着主人的垂怜。 医生说适应机械双腿的最快方法就是使用机甲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时清薏用两个字冷冷的打断了她。 撒谎。 只是适应机械双腿根本不需要那样精密的控制技巧,而那样严密精准的打击,也绝不可能只靠理论就能完成。 在她所不知道到地方,她的小人鱼生出了野心。 她将她的小人鱼送去帝国大学进修,却从未期望着这条小鱼游离自己的掌心,然而不知不觉之中她的小人鱼已经掌握了足够离开她的力量。 殿下小人鱼低下头,目光闪烁,不敢看她,逃避着这个并不轻松的话题。 让我看看你的腿。时清薏突然换了话题,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又隐藏着星星点点的温柔,像是一个温柔的陷阱。 小塞壬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好的预感侵袭而来,殿下的精神力无孔不入,像一只丝滑的触手触碰它敏感的断肢。 殿下她的声音格外惊恐,却没有一丝想逃离的欲望。 金色的精神触角拂过她震颤的脊背,时清薏的眼底是无声的冷光。 想要跟奥格上将走是吗?她在小人鱼耳边轻声呢喃,呼吸都带着馥郁的酒香,似笑非笑。 你明天爬的起来再说 精神丝线汇聚成一道巨大的网,将小人鱼所有的声音都吞噬进去。 那天晚上充斥着十足的混乱,时清薏卸掉了塞壬的机械双腿让她退无可退,残疾的小人鱼离不开她的怀抱,对于她的每一次侵占都只能瑟瑟发抖的承受 。 没有腿的小人鱼不能逃走,她亲吻她的断肢,抵在她耳边威胁的问她还要不要走? 疯狂而危险,精神丝线包裹住她全身上下每一寸。 小人鱼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啜泣,而后抱紧她。 活像是被她强迫一样。 第二天小塞壬还是离开了她。 自己坚强的拿起机械双腿,小心翼翼的穿上白色的衬衫,掩盖住自己一身的痕迹,远赴战场,成为帝国最底层的军人,离开了她心爱的殿下。 从最底层开始摸爬滚打,再也不是殿下放在掌心宠爱的小人鱼。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回头,生怕自己回头就会忍不住留下,可她不能。 她不能一直都是没有力量的小人鱼,因为她的殿下配得上最好的、更好的,所以她不能踌躇不前,只能一往无前。 让那些觊觎她的殿下的人都望而却步,都不敢再靠近分毫。 她迟早,要在她的殿下身上打上独属于自己的印记。 阳光下的小人鱼眼底隐藏着不甘的阴翳。 她没有回头,所以她不知道时清薏独自倚靠在顶层的玻璃窗前,目送着她离去。 目送着她的小人鱼离开,义无反顾,从未回头。 也许是昨夜喝了太多的酒,头有些疼痛,她疲倦的想,也许一开始将塞壬带离伊顿蓝海就是一个错误。 漂亮单纯的小人鱼应该一辈子畅快的在海水中游弋,拥抱着海风和夕阳,而不是跟随着她接触到外面的硝烟四起和繁华浮躁,让她失去了双腿,让她生出了妄念。 时清薏闭上眼。 是她的错。 是她一时兴起 ,最后反倒困住了自己。 长风吹起了王储璀璨的金发,阳光潋滟成一片碎金,她眼底却是难言的寂寞平静。 她的一时兴起给帝国带来了一个真正的天才,超过了这些年来帝国所发掘过的所有天才。 时清薏的精神力是举世罕见的sss级,天生如此,她从出生开始就高傲的如同恒星,与她同一个时代传奇的海妖塞壬却是另一个极端。 这只本应该柔软无依的小海妖打破了种族的限制,体质在短短数十年间达到了sss级,跟精神力sss的时清薏并列为帝国的瑰宝。 她们的时代被称为明月在天,因为群星暗淡。 镇压一个时代的天骄,她们做到了所有人都不敢想象的地步。 但她们的关系却越来越疏远,王储常年与各种人物打交道,她天资聪颖,手段高明,日常出现在星际版面的头条。 跟这个青年才俊握手,跟另一个美丽的虫族女性微笑交谈,笑靥如花,鲜艳的蔷薇花干净的镌刻在白色的长裙之上,有礼得体,落落大方。 每一个微笑勾起的弧度都像是在人心上点火,烈火撩原,于她而言却似乎只是一个游戏。 所有人都会被这样光芒万丈的美人所折服,却又要在她的光芒下自惭形秽。 唯有一处封闭空间里的指挥官双手交叉抵在唇下,一点一点厮磨着咬牙,眼中戾气横生。 她今天下午的冰丝手套花纹跟昨天同人握手的不是同一只。 在自己不在的这些时间里,会不会有其他人替她衔下手套,住进她的卧室,睡在她的床上,得到她的亲吻和怜惜 那些汹涌的可怕的情绪需要极大的克制力才能抑制住,勒令着自己不马上开着战舰回到首都,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情。 她沉沉闭目,像黑暗中一只蛰伏的野兽。 幽蓝色的军装上还带着肮脏的鲜血,她在每一个劫后余生的时刻想念她的殿下,在每一次死里逃生以后展望未来。 浩瀚的星空知道她发下的誓言,踩在脚下的尸体是她拼命得来的功勋,身上受过的每一道伤口都是她没有说出口的委婉爱意。 塞壬是这些年来帝国升迁最快的将领,不过数年就坐到了上将的位置,又因为手段酷烈用兵铁血而在星际当中著名。 在军队中一直流传着塞壬的本体是伊顿蓝海中的一只巨鲸,择人而噬,凶悍无比,渐渐的已经没有人记得她曾经蛰伏在王储的身边,是一条乖巧的小人鱼。 星历7657年的夏天,时清薏来到塞壬的驻地考察。 那是一个寂寥广阔的星球,温度持续在四十度以上,无边的沙漠里盛产珍惜的矿石,由塞壬刚刚从虫族手中抢过。 恋耽美 ——(104) 塞壬身穿严谨的军礼服等待着她的殿下。 这些年里她的殿下偶尔也会来看她,在她每一次立功之后,奖励一样的过来宠爱她,像是甜蜜的糖,只有最强的时候可以得到。 上将这一次来的好早,凌晨五点就起来了吧?明明上一次上头来人还很不情愿。 你们竟然都不知道,王储和上将的关系? 有什么关系? 咳咳,上将曾经,是王储的小宠物 听说深受王储宠爱,后来大概也是凭借着这一层关系才上来的吧,上将的升迁速度着实可怕。 上将是凭借自己的军功上来的吧?你们可别 沉重的压力席卷而来,沙尘在风中飞起,早起不满说话都将士骇人抬头,被凌厉的视线逼的忍不住低头。 重罚。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冷的让人害怕。 风沙吹过她冷硬无情的眼,当她转过身去的那一刻,看见的是璀璨如阳光的金发。 她的殿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刚刚还严厉非常的上将一瞬怔住,只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被军装束缚住的躯体蕴含着无尽的爆发力量,却只能在此刻缄默而立。 身体紧绷挺直,藏在军服里的手掌不自觉的悄悄紧握。 时清薏什么话也没有说,但那却是她最后一次去看她的小人鱼。 坦萨星的风沙扑面而来,夜里却下起了暴雪,风雪飘向宇宙洪荒,不知今夕何年,唯有指挥官的室内喘息不定,一夜未休。 那一夜过后时清薏的检视成功,野心勃勃的海妖塞壬获得百年来唯一一个组建军团的资格。 组建帝国最能征善战的荣耀之翼七个军团,也向着帝国最高的功勋出发。 她是帝国最强的战士,也是最强的战术大师。 那一夜后上将失去了她的殿下,那是分手的最后狂欢。 她的殿下穿起衣裳站在窗前,修长的手中端着酒杯,慵懒而矜傲,微微掀起嘴角对她说。 恭喜。 塞壬的心里被无尽满足填满,她静静的看着那个人,眼眸中的野心不加掩饰,亮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她企图过去拥抱时清薏的腰:殿下,我马上就能走到那个位置了 在组建帝国军团之上,还有更上一层楼。 只是脱离奴隶的身份怎么够呢?她要站的更高、更高,高的让其他人阻拦的声音都只能咽在喉咙里。 但她的殿下避开了她。 时清薏含着笑,克制而疏离的模样,离开了她。 塞壬从来没有想过那竟然是分手炮。 她们的关系在那一次彻夜狂欢后彻底断裂,塞壬像一条疯狗一样将周边星系打的嗷嗷直叫,一身伤痕,于是绰号也从海妖塞壬变成了巨鲨。 尖利的獠牙随时能将一切屠戮殆尽。 第130章 现实世界 跟时清薏的关系走向尽头以后塞壬更加凶狠, 在星际当中恶名远扬,甚至有星际海盗称她为星际海中的巨鲨暴君。 她的声名威望连同实力一起,在整个星际响彻不休。 第七荣耀军团的旗帜插遍了大半个星际, 一直打到星域之北,赛恩黑洞的边缘。 那是星域海的边际, 无法再继续扩张, 除非向虫族发兵 ,掀起平息百年的战争。 很明显, 这一局面谁都不想看到。 星历7667年夏, 玫瑰旗帜插在了塞恩黑洞的边缘,让帝国方圆所能踏足的地方全部插上了怒放的血色玫瑰。 同时, 塞壬也达到了无可嘉奖的地步。 她的功绩和实力都达到了巅峰,如同最为璀璨的恒星,散发出令人心折的魅力。 她掌控了军部所有力量,第七军团由她亲手统帅, 第五军团由她亲手提拔的亲信率领,剩下的军团内都遍布她的嫡系。 不过短短数年她已无声的站在了帝国的巅峰, 渗透了帝国权力的每一个细节。 塞壬凯旋的夏天,她选择动用自己这些年来积攒的所有军功, 向王储求婚。 大厅明亮辉煌,这场宴会的主人盛装出席,繁复精致的军礼服上镶嵌了无数的功勋, 每一块都是生死之间获得的嘉奖, 冰蓝的长发被细心的挽好,只留下几缕在耳边,显露出与帝国之刃不符的温柔沉静。 等待着那个她期盼已久的人。 她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跟她无数个梦境里一样, 她要站在殿下的面前,光明正大的亲吻她,而后单膝下跪,向她的殿下求婚。 时至今日,她名下的资产早已比当初那个向殿下求婚的人多了太多,她才是整个帝国最有资格把那朵高岭之花摘下来的人。 然而那就是一个笑话,哪怕碍于塞壬的威严没有人敢谈论那场庆功宴,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因为那一晚,王储根本没有来。 所有的隆重准备都是一个笑话。 一直等到晚宴的时间过去,大厅里开始有各种置疑和讨论的声音,塞壬的身体素质达到sss级,那些窃窃私语毫无障碍的传入她的耳膜。 殿下到这个时候还没来,大概就是不会来了吧?塞壬上将都无法俘获殿下的芳心,我以为按照她的功勋,殿下至少应该会给个面子过来一下的。 众所周知殿下只喜爱娇娇弱弱那一款啊,柔软弱小的那一种,我记得殿下多年前的小宠物就是一条小人鱼吧?保护的太好,我都没有亲眼见过,只听见过传说,话说那只小人鱼去了哪里? 大概是不喜欢送走了吧? 不过塞壬上将怎么会觉得殿下会对她有兴趣?殿下那样的身份爱慕她的人那样多,从来都没有结果 ,没想到连塞壬的面子都不肯给 如果是塞壬上将,其实大部分人都不敢接受吧,残忍嗜血,功勋卓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把人一下子撕裂据说她已经强到可以徒手撕裂机甲的地步了,sss体质确实是让人望而却步。 可我听说塞壬上将钟情殿下多年,一直在等殿下,听说伊顿蓝海的海妖有发情期,这些年上将在军队里是怎么过去的? 抑制剂啊,听说身边长备抑制剂,不过她的年纪也已经到了青年期了,长时间使用抑制剂说不定要爆体而亡,这一次被殿下拒绝以后应该要物色其他人了吧?也不知道谁那么倒霉 当实力到达了一定境界,周围人对她的强势印象已经超过了美丽的容貌,甚至到了忽视海妖一族向来精致绝艳容貌的地步。 那些轻描淡写的轻视简直像是锐利的刺扎进人心,让人无法忽视。 塞壬站在那里,脊背挺的笔直,像一杆不会弯曲的尺子,周边的气氛却无法掩盖的低迷。 其实他们说的都没错,谁让她对殿下动了心了 那个向来漫不经心俯视她的帝国王储,她心里不可企及的月亮。 对她一见钟情,离开了生长的伊顿蓝海,磋磨掉自己柔软的天性,却从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她沉沉闭目,将那双漆黑眼睛里脆弱全部掩盖。 那是塞壬一辈子受到的最大的屈辱,她在所有人面前等待时清薏,她的殿下却始终没有来,她一个人接受了所有的如芒在背和隐秘嗤笑。 她的殿下,在某些时刻残忍的可怕。 一直到那场宴会结束,一直高度紧绷的塞壬才离开,坚韧如塞壬在遭受刚刚那样的屈辱和打击后都没有办法当做若无其事。 帝国之刃动作迟缓的走回自己的卧室。 卧室很大,装备齐全,头顶是天空的颜色,绚烂而神秘,不远处又巨大的水池,倒映星河,永远维持着殿下喜欢的24度。 她喜欢低一点的温度,因为觉得适宜感受温暖,也适宜在办公时保持清醒。 塞壬记得殿下的一切喜好,唯一的失策是她失去了那个人。 安静的卧室内只有细微的水声,紧闭的大门关住了她所有的悲凉和痛苦。 夜半的时候开始不受控制的快速喘息起来,透露出其中克制了整整一天的痛苦,压抑的痛苦犹如海水将她包裹。 痛苦到几乎要不能呼吸,那是她一直喜欢的殿下,一直等待暗恋倾其所有的人 时清薏一身缎面的白色长裙站在二楼,独自面向人造的卫星光芒,神色似冷似淡,又带着一点疲倦的忧伤。 她知道塞壬在等待着自己,但她没有去。 她想起小塞壬的目光,脱离了人鱼的稚嫩的柔弱,野心勃勃,像能够看见刀光的刃,从前只能在她身边蛰伏的时候当然是听话乖巧的小人鱼,可一旦让她掌握了力量,她就是世上最锋利的刀。 那样的目光让她感到心悸。 没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塞壬的发情期突然爆发,人鱼甜蜜成熟的馥郁香气夹杂着海风的湿润,像是一个熟到了极致的桃子,是淡蓝色的。 引诱人心的气味和液体沾满她的身体,她在卧室里抱成一团,凶狠无意识的拿拳头撞击墙壁,帝国最坚硬的材料在她的手下都不堪一击。 再后来,时清薏来了。 察觉到有人进来立刻想攻击的手被温暖的精神力所包裹,精神力里有殿下的气息,让她全身上下忍不住战栗。 冰凉的手落在她发顶,声音好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传过来:怎么了? 塞壬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闷哼,隐约像是啜泣。 甜蜜美好的香气却巧妙的绕过了强大的精神力试图抱紧来人,时清薏眸色骤然一深立刻想要退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帝国之刃的名头不是虚的,当初柔软的小人鱼此刻宛如一头矫健的兽类冲过来,在她察觉不妙离开前整个冲上将她压制在办公桌上。 她的眼深邃如星空,馥郁的香气又让她看起来没有那么强势。 时清薏蹙眉,仰起脖颈,不适应的想要挣开。 自然没有成功。 塞壬一只手犹如钢铁一般牢牢钳制住她的腰,一只手压制她的肩膀,蛮横的袭击过来。 撕咬、啜泣、不甘又怨恨。 时清薏勉强稳定心绪,轻轻点在她腰窝的地方,刚才还蛮横的不行的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软倒下来。 委委屈屈。 殿下你还想走吗? 泄气的人鱼又坚强的爬起来,想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的虚张声势,眼神凶狠,事实上声音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 时清薏冰凉的手触摸上她的衣襟,指尖在昂贵的丝织物上游移,在触及心口时仿佛鬼迷心窍的隔着衣物碰了一下。 塞壬身体微颤,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甚至微微挺起,湿漉漉的眼睛像海上蛊惑船只的迷雾,让人沉溺其中。 海妖塞壬身为帝国之刃向来战无不胜,所过之处,无人可挡,这样强大sss级强者,乖巧驯服的躺在在身边任人为所欲为。 这样的诱惑,没有人可以抵挡。 那个敏感的小东西在被触摸以后迅速的抬起头,在灯光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卧室里没有开灯,一切都模糊不清。 向来冷清漠然的王储神色微变,馥郁的香气已经弥漫了这个房间,塞壬这样常年冰冷的海妖身上都覆盖了薄薄的一层汗水。 终于忍不住咬牙,闭着眼把那个人按在了自己心口。 殿下,第七荣耀军团还在奇诺唯亚星外,您知道,该怎样做的? 滚烫的温度在咽喉间流转,她生怕时清薏会把她扔在这里,咬着牙把她困在自己怀抱间,伸手直接撕开繁复的衣袍,在她耳边哑声道:对吗? 温柔又饱含威胁。 脸颊侧都是炽烫的温度,时清薏眼睫剧颤,有那么一瞬间呼吸微窒。 这是一个脆弱和强势兼具用姿势,时清薏只是顿了一刻,就感受到她的小人鱼颤抖的更加厉害,呼吸混乱不堪,香气馥郁的近乎甜腻。 伸出手都能在她身上感受到黏腻的触感,是海妖的发情期,来的汹涌不容拒绝。 高高在上的王储无声叹息,顺从的吻住小人鱼心口的位置,将那里叼在嘴里,身上海水的涩味和柠檬清新冷冽的味道混合,像雨后的清晨又像伊顿蓝海的傍晚。 塞壬轻声啜泣,把手臂搁在眼上,不够低头去看那糜艳的一幕,牙齿轻轻的抖,一下一下的磕绊着又咬紧了牙关。 时清薏衔着那一块皮肉轻轻撕咬,反复的拿牙齿一点一点的磨,一直到莹白的肌肤上都出现了一个带血的痕迹。 痛也甘之若饴,这是塞壬自己纵容的结果。 时清薏虽强却是强在精神力,身体等级sss级的塞壬,如果没有她允许,就是虫族都不一定能在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那点流血的伤口看起来实在可怜,时清薏附赠一个亲吻,从意乱情迷的人身上撑起手臂。 冷厉的塞壬上将闭着眼,似痛苦似欢愉,眼睫上挂着一滴沉沉的泪水。 时清薏伸出修长的双手揩去她眼上那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似笑非笑:你刚刚是在威胁我吗? 空闲的那只手按在刚刚咬出伤口的锁骨之下,让人动弹不得。 帝国的王储从来不受任何人威胁,塞壬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那一天她折腾了小人鱼很久,让小人鱼哭到没有力气,最后才大发慈悲的解决她的发情期,高傲一如神祗。 那件事后塞壬被迫离开首都奇诺唯亚星,时清薏站在窗前,冷漠从容的戴上自己的冰丝手套,修长莹润的指节被冰凉的冰丝手套牢牢遮住,她站在星空的顶端傲视塞壬,没有感情。 三天之内,离开奇诺唯亚星,不要让我逼你离开。 那是她们冲突第一次摆上台面。 塞壬一寸一寸收拢手指,强大的力量几乎控制不住把一切撕毁,眸光阴桀:为什么? 她一步一步爬上高位,从来不是为了和她越走越远,乃至于形同陌路。 她要站在殿下身边 ,成为她合法的伴侣,手握最强的军团为她保驾护航。 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属于王储的第一军团陈兵于军部之外,带来最强势的压力。 塞壬永远无法拒绝殿下的要求,就算明知有着可怕的风险,她还是在三天内离开了奇诺唯亚星,像一只落荒而逃的败犬。 离开的途中她接到时清薏的通讯,光脑在主舱里打出虚影。 帝国的王储摘下了她的手套,苍白的手指轻轻按揉着眉心,脸色惨白如纸,也许是严肃的警告,也许是安静的叮嘱。 恋耽美 ——(105) 她期待着殿下能说出再见面的话来,又或者说是让她路上小心也好。 可她的殿下说:别再回来 。 她的心凉到彻底。 帝国开发出了最为尖端的科技,哪怕相隔数光年也能找到准确信息。 从那以后塞壬再也没有回到奇诺唯亚星,她的势力却犹如蜘蛛网一般渗透进帝国每一寸,隶属于王储的第一军团和第七军团常年对峙,没有结局。 没有人知道塞壬会什么时候失控发动战争,就如同没有人知道当年的王储为什么在可以必杀她的那一晚心软。 海妖的发情期百年一次,也是她一百年中最为虚弱的日子。 只有一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塞壬不知道在放她离开以后时清薏走过了帝国最严酷的刑法,所以再见的时候她脸色才白的可怕。 塞壬在此后数年里一直疯狂积蓄力量,她清楚的知道这就是宠物的结局,她要更强,更强,强到殿下无法抛弃她为止。 她们的关系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里,不断有各种半真半假的消息传来,让塞壬心中戾气横生,却再也没有见面。 她知道殿下跟哪个漂亮的女性关系匪浅,跟合作到对象密切交谈,握过手,吃过饭,同游过星海,这些消息都在打击着她脆弱的自制力。 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时清薏收到无数的消息,海妖塞壬急剧扩张势力,整个星海都大半匍匐在她脚下,她在帝国的阴影里蚕食鲸吞,发展着属于她的势力。 军部已经无法插手,她开始带领顶尖的研究员攻破星网难关,试图发展出战略性的成果。 星历7687年春,研究十年的星网打破了最后的桎梏,更上一层楼,拥有能够掌控整个星网的实力。 数位研究员确认以后由王储时清薏接管这一能力,进入实验舱的一瞬间,强大的破坏力在她猝不及防之下粉碎了她的精神力护甲,使她陷入无尽黑暗之中。 同时,塞壬在遥远的疆域之北塞纳星畔收到奇诺唯亚星传来的信息,殿下有了新的宠物。 一只漂亮的,美丽单纯的小人鱼,跟很多年前的她一样伏在殿下的膝上,脆弱柔软,在水中自由游弋。 这个消息打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星历7687年4月,野心勃勃的海妖之王赛壬带领荣耀之翼第七军团从疆域之北塞纳星畔赶回奇诺唯亚星,无视帝国铁律,闯入帝国研究所。 同时星网关闭,消息无法传输,奇诺维亚星进入前所未有的封锁状态。 帝国陷入的最大危机。 所有人都猜测是塞壬这只巨鲨终于走上了噬主一途,没有人知道帝国研究所最中心的舱室,沉睡的人从一个变为了两个。 黑暗的空间里不见一丝光亮,没有感情的电子音不知为何也带上了一丝急迫。 你就不想,杀了她吗? 第131章 现实世界 面前是一片数据的星河, 无数段记忆如同星海在此地汇聚,正上方是一个数据凝成的人影,只有半身, 剩下的一半还是数据流。 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的吗? 机械的声音显得有些失真, 数据汇聚成的海洋里显示出清晰的监控,那是奇诺唯亚星的外围, 一个碗状的巨大防护罩,防护罩里是瑰丽的星球。 一半生机勃勃,一半荒无人烟,而在护罩之外是无穷的星际,一切都如梦一般温柔。 突然有一支舰队袭来,激光如虹映亮半边星空,刺的人眼睛都睁不开,那抹白光亮的出奇, 防护罩里的舰队甚至来不及阻挡, 那支舱壁上镌刻着海妖图案的舰队就已经冲进了奇诺唯亚星。 花费巨额时间以及经历打造的防护罩碎成千万片, 无声消散在宇宙中。 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抵挡那只舰队, 湛蓝的海妖旗帜势不可挡的冲入帝国首都。 而在指挥室内,一身幽蓝军装的女人目光如刀,锐利的看向前方。 那是, 塞壬。 整个奇诺唯亚星陷入高度警戒,刺耳的防护警报声传遍星海。 显示屏里水深火热,而这个寂静的空间里依然只有无数数据在其中穿梭。 第七舰队已经冲入奇诺唯亚星,数据凝聚成的女人微微欠身,像一个无私忠诚于她的人一般,垂眸掩盖住眼底的冷漠和讥诮,沉声请求, 您还不杀了她吗? 犹如蛊惑。 杀了她,帝国就会重新恢复安宁,再也没有战争的威胁和冲突,您也不会日夜难安,杀了她 不远处是一串强势的数据,被牢牢困在一处数据茧中挣扎,在听见这句话时硬生生强行突破了桎梏,又因为束缚太过强大,只强行突破出来了一缕。 那一缕幽光在那恭敬的人影身边狠狠穿过,又乖巧的来到时清薏身旁,亲昵的围绕着她,隐隐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全然的依恋。 闪着荧光的数据紧贴在时清薏手臂内侧,乖顺服帖,微微亮起的光像是蓝星古老传说中的萤火虫。 时清薏似乎轻声笑了一下,嘴角微微牵起,不置可否:是吗? 手指微微抬起,那团萤火虫一样的光追随着她的手指,追随着她手指画出的痕迹。 纤细的手指点在那团数据被禁锢的数据上,顿了顿,那点萤火虫的光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小人鱼团团抱住她的手指,似乎在祈求她不要毁灭自己。 即将点上去那一刻,她又撤了回来,小人鱼紧紧贴合在她手指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身后的人似乎有些焦急,沉声喝道:殿下 时清薏终于不再逗那条小人鱼玩了,手中的数据汇聚成一条长河,向那团被禁锢的数据挥去。 被困在数据里的塞壬无声叹息,已经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打在身上的却不是毁灭的剧痛,而是一只虚无的手抵在她眉心。 她从一片混乱飞速逃窜的数据里睁开眼,眼前是耀眼的数据汇成的星河,面前白衣金发的王储纤细的手指点在她眉心,似笑非笑。 声音充满了怀念和伤感:小塞壬,好久不见。 小人鱼的眼眶突然发烫 ,像是有什么温热的当初流经了她的心脏,带来热泪盈眶的暖意。 很抱歉,时清薏的声音微哑,又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是我来晚了,让你久等 。 她无视身后那个女人疯狂的喝止,将小人鱼的意识拉离了那片禁锢。 我的小塞壬。 故事总有没有看清的另一面,对于小人鱼是这样,对于时清薏也是这样。 帝国的掌上明珠曾经诱骗过一只低等星球的小人鱼,在星海中人鱼族只是小奴隶,这只小奴隶后来成为了漫天星河的主人,帝国千百年来最为强悍的上将。 小奴隶在一次意外中失去了双腿,由于她的体质特殊,无法成功利用营养舱凝聚新的双腿,王储不得不为她用珍稀金属为她打造了新的金属双腿。 这只乖巧的宠物野心勃勃,成为帝国之刃以后也被称为海妖塞壬之王,在星际中征战四方,曾向王储求爱无果,后来,她突然带领军团打破了奇诺唯亚星的能量防护罩。 所有人都以为她野心勃勃,想要推翻矗立千载的帝国大厦。 然而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 很多年前,时清薏从伊顿蓝海骗走了一条小人鱼,小人鱼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满是刑具的房间里,血淋淋的刀刃让小人鱼害怕不已,她给了小人鱼两个选择 。 一,跟着她去繁花盛开的海岸,二,在这里受尽酷刑。 小人鱼瑟瑟发抖的选了一,蜷缩在她身边,成了王储身边的小宠物。 如今帝国的科技发达,但伊顿蓝海依然是无法攻克的难关,帝国的资源日渐稀少,伊顿蓝海的中心云弋星成为了帝国和虫族,乃至于星际海盗都分外觊觎的宝库。 最先攻克这一难关的是帝国。 因为帝国拥有天生精神力sss级的王储,她在一开始就对小人鱼实行了精神力入侵。 这种入侵无声无息,单纯的小人鱼完全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就被她哄骗上了贼船,任何舰队都会在伊顿蓝海中失去方向,但从小生活在这片海域的小人鱼不会。 时清薏利用了自己的精神力哄骗了小人鱼,再利用小人鱼带自己走出了伊顿蓝海,抵达了云弋星。 从一开始,她们之间就是一个骗局,小人鱼自以为是的一见钟情,其实只不过是精神力诱导的结果。 一开始王储确实只是玩玩而已,并不怎么上心,只是对乖巧驯服的小人鱼更为怜惜宠爱一些而已。 意外大概是那一次虫族袭击,小人鱼为她丢掉了自己的鱼尾。 当她带着小人鱼回到伊顿蓝海的时候一切都安静下来,死亡和争斗都在空旷的大海停歇,她听着海风拍击海水的声音,听着小人鱼问她,我会变成海上的泡沫吗? 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该怎样回答呢?古老的传说里,小美人鱼真心的爱上了王子,为了王子付出了一切,可小塞壬不一样,她也许并不爱自己,只是被强大的精神力迷惑了而已。 自己这样卑鄙,欺骗了一只涉世未深的小人鱼。 如果让她知道自己为之付出一切,乃至于失去双腿的只是一个假象,小人鱼一定会后悔,会恨自己吧。 往后数年,时清薏一直在想,小人鱼为了她不顾生死到底是因为精神力的诱导还是真正的喜欢,最后得到的结果是不得而知。 帝国从来不考虑后果和后悔的王储生出了担忧的情绪,从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她把自己骗了进去。 她的心里住进了那条可怜的小人鱼。 她开始变得跟小人鱼一样可怜起来。 永远不可一世的王储竟然在害怕小人鱼有朝一日会打破那层精神力,看见真实的世界。 这种惶恐日夜折磨着她,这大概就是她欺骗小人鱼的报应。 报应来的很快,小人鱼掌握了足够的力量想要离开她。 星际之中机甲如同旭日初升,她的天赋如此耀眼,令人目眩神迷,但以时清薏王储的身份,如果她不愿意离开,自然能够拦截下来。 可她的小人鱼义无反顾的离开了她。 她目送着塞壬离开的时候想,是不是精神力终于失去了效力,这场幻梦终于走到了尽头? 谁也不知道。 她心疼她的小人鱼,有意无意的在暗中帮着她,但很快塞壬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小人鱼开始逐渐在军部出头,卓越的指挥能力和强大的天赋使她冲天而起,划破了安静的夜空。 时清薏想,她什么时候会对自己复仇呢? 自己欺骗了她,也让她失去了双腿,愧疚始终在王储的心中萦绕,无法消散。 她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让小人鱼回到自己的身边,战场残酷,她害怕小人鱼再也回不来。 希望她的小人鱼回来,属于她,但小人鱼野心勃勃,每一次都是摇头拒绝,这是她们最大的分歧。 有无数人觉得小人鱼野性难驯,迟早要反咬一口,劝时清薏解决塞壬,她只是下不去手。 她最后一次与塞壬相逢在风沙扑面的星球,有人议论她们的关系,塞壬出奇的愤怒。 那一刻的时清薏恍然发觉,兴许塞壬早已冲破了精神力构造的虚假爱意,她其实一早就应该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承认,一直到那一刻才确认。 野心勃勃的海妖塞壬,怎么会愿意承认那些屈辱的过去 。 例如,她曾经是王储的小宠物。 时清薏的心慢慢冰凉下去,也许曾经单纯的小人鱼也学会了在她面前伪装。 在云弋星得到了珍稀的金属材料k28,这种所谓的智慧金属在这场博弈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它让时清薏调查清楚多年前的那一次意外,为什么信号在伊顿蓝海就失去了消息呢?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小人鱼,像是她所编造的一个苦肉计,为了让王储愧疚,为了自己的以后,可悲的是她的鱼尾是帝国没有研发出来的材料,无法再生,所以她只能戴上金属双腿。 时清薏隐隐觉得小人鱼已经脱离了精神力诱导。 k28作为智慧金属开始逐渐运用于星网和情报捕捉,塞壬豺狼一样的目光令人畏惧,就连向王储求婚都充满了利益的算计。 作为军部的实际掌权人,她是无法带领军团抵达首都奇诺唯亚星的,但如果她兼具王储伴侣的身份,那么整个首都都将无条件对她开放,她也可以长时间陪伴在王储身边。 这是一个令人恐惧动向。 k28在那些年里传来过无数军部骇人听闻的动向,无不告诉时清薏塞壬已经不再是曾经弱小单纯的小人鱼,她是一匹长满了獠牙的恶狼。 积蓄了足够的力量足以噬主。 时清薏也曾经想过,有没有可能,其实不是因为地位和野心,而是小人鱼真的喜欢她,想跟她长长久久呢? 就算是那样她也许也不敢接受,万一,那是精神力诱导的结果,自己真的不顾一切的跟她在一起,而突然某一天,塞壬冲破了精神力的阻拦 那是她长久以来的噩梦,虽然早就应该苏醒和面对现实。 她一直在想,如果一开始没有对塞壬使用精神力就好了,那么一切,兴许就不是这样 军部和王室一向都在暗中博弈,塞壬是千年一遇的奇才,不巧,时清薏也是,这场博弈在所难免。 她们之中,总有一个要将另一个无情击落,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k28传过来的消息也是如此,着那些年里她收到了各种塞壬暗中叛变帝国的消息,一忍再忍,最后忍到帝国军部被塞壬一手掌控。 为了对抗塞壬,帝国不得不疯狂研究星网,大量采用k28进行实验,企图以科技的力量遏制塞壬的发展,拥有震慑性武器。 终于,帝国研究所关于星网有了巨大突破,这种突破可以使军部科技全部掌握在王储手中,遥控数光年外的机甲,为了掌控这种力量,时清薏不得不亲自进入实验舱。 然而她刚刚进入实验舱就发生了意外,陷入了沉睡,再然后,塞壬带领着第七荣耀之翼军团冲进了奇诺唯亚星 。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空旷的空间里被放出来的那一团荧光数据汇聚成塞壬的身影,她依然跟许多年前一样美丽动人,湛蓝的长发虚影如同温柔的海浪起伏。 时清薏伸出手怀念的触摸她的眉眼,轻声叹息。 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智慧金属,金属怎么会有意识呢?我们都陷入了一个古怪的误区,事实上,金属上附着的是云弋星人的意识,对吗? 恋耽美 ——(106) k28。 她和塞壬都被这个所谓的智慧金属摆了一道,是她的错,是她一开始心怀不轨,到最后被人利用,如果一开始她就没有对小人鱼使用欺骗,能再相信小人鱼一点 她闭上了眼,一切没有如果。 她们一直以为k28是一个顺手好用的工具,从未想过手中的工具其实也把他们当做工具,向两边传输着不同的消息,以至于挑起双方争斗,期待着她们自相残杀。 k28作为一个附着在星网当中的意识急需一个身体,帝国王储的身份正好符合它的需求,它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占据时清薏的身体,挑起两边的内斗。 时清薏sss级的精神力太过于强大,k28估算错误,一时之间无法占据她的躯体,而就在它即将占据成功的时候,又出现了另一个意识。 塞壬。 塞壬打破了奇诺唯亚星的防护罩,所有人都以为这头巨鲨开始向帝国张口巨口,没有人知道她只是担忧她的殿下。 塞壬封锁了帝国研究所,心甘情愿孤身犯险进入实验舱中将时清薏的意识拉回来。 她的到来对于k28来说就是一个强大的必须被打倒的病毒,在感染着星网,为了解决这个难缠的病毒k28不得不派出时清薏的意识对她进行绞杀。 也只有时清薏的意识,能够让塞壬下意识的心软 。 绞杀过程就是那五个世界,一但塞壬在那五个世界里作为反派被世界意志杀死,她就会永远的留在小世界里 ,不得苏醒。 但帝国之刃实在太过难缠,塞壬坚强的打破了系统设定,活了下来,一但她打破k28的封锁就会导致系统紊乱,救出时清薏,k28不得不再次把时清薏丢回去安抚塞壬的意识。 这也就是时清薏被扔回去二次拯救世界的原因。 到了如今,走过了五个世界 ,塞壬终于把时清薏的意识拉了回来。 时清薏缓缓睁开眼,那双眼底是锐利的寒芒,一步一步朝那个虚幻的人影走过去:一切都结束了,k28。 那个刚刚还虔诚蛊惑时清薏对塞壬意识下杀手的虚幻人影此刻逐渐扭曲,人形也从刚才的彬彬有礼变得狰狞愤怒,在这个虚拟的空间里嘶吼。 不!我只是在复仇,你和塞壬攻打我生活的星球,为什么不能允许我们复仇?! 她虚拟的形象一下子颓废下来,像是一个可怜的人,流下虚假的眼泪,瑟瑟发抖。 在伊顿蓝海的保护下我们的族群无忧无虑的生活了数千年,直到你们打破了云弋星的平静,把我们带离了星球,我们难道不该复仇吗? 时清薏冷冷笑了一下,声音缓慢优雅: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云弋星一直有一个计划,那就是分批离开星球控制拿到智慧金属的人进行抢夺身体,是吗? 如果拥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愿意附身在一块石头上呢?除非,你们这些附着在k28金属上的意识都没有自己的身体。 在我之前就有不少所谓的智慧金属外流,因此在星际享有盛名,而有伊顿蓝海的保护,云弋星的如果没有海妖指路一般人是绝不可能登陆的,所以是你们自己外流出去,所为的应该就是占据其他人的身体,对吗? 而我恰好打破了你们的计划,我和塞壬登上了云弋星,大批量的带走了k28金属,打破了你们的计划,你当然要复仇,却不是因为我打破了你们宁静的生活,而是我打破了你们蓬勃的野心,不是吗? k28智慧金属之所以智慧,是因为它上面附着着一个人的意识,相当于附着着一个人脑,它当然智慧,因为那是一个脑袋随时跟随着你,揣摩着你的意图,意在夺取你的身体。 这一个人老死以后就回到k28金属中,继续物色下一个可怜虫。 真是,令人想起来就令人毛骨悚然啊。 时清薏一步一步靠近着那个虚拟的人影,手中磅礴的精神力汇聚,纺就成一张巨大的精神力网,庞大的精神力像一条银河在虚拟空间里悬浮。 不、不 虚拟的人影眼中瞬间爆发出狠辣之色,声音疯狂。 你们休想困住我! 占据不了帝国王储的身体,还有无数个身体可供选择 时清薏一顿,手中精神力汇聚的长河瞬间倾泻而下,脚下的虚拟空间突然发生剧烈的爆炸,刺眼的光芒让她目不能视,世界的动荡不安,无数数据都在崩碎,瓦解,消弭。 她的眼前一片空白,有人抱住了她的腰。 殿下 我在这里。 第132章 现实世界 奇诺维亚星, 帝国研究所。 精密的仪器依然在忠诚的运转着,一直平静的曲线开始剧烈波动。 身边有轻微的声音传过来,像是微风拂过树梢, 又像是无尽宇宙中机甲飞逝的余音, 眼睛很重,睁不开眼, 手指的触感因此变得异常的灵敏,她努力的牵动手指,听见身边有人忧虑的声音。 已经是第七天了,如果今天上将还没有醒过来 不,她会醒过来的。打断质疑之声的是一个清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冷静的像是隆冬的雪。 清晰分明。 这个声音是 她的嘴唇几度张合,迫切的希望睁开眼看见那个人, 眼前的光亮终于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是帝国医院的房间, 人造的恒星在暗夜里散发出微光, 缎面白裙的女子站在恒心静谧的光晕里, 金色的卷发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眸,宛如亘古星河。 看向人的时候微低,总会给人一种深情的错乱感。 塞壬不自觉地屈起手指, 从喉咙里吐出那两个久违的字:殿下 塞壬昏迷了整整七天,营养液虽然能够补充身体的需求,对比真正的食物还是要差上很多。 王储身边的厨师特意熬制了小人鱼当年爱喝的青鱼汤,伊顿蓝海里捕捉的青鱼肉质鲜美,刺少肉多适合煲汤,也是人鱼最为钟爱的食物。 只是青鱼生长在伊顿蓝海深海深处,又运输困难, 所以不仅造价昂贵还有价无市。 塞壬冰蓝色的长发都在这段时间的温养里长长了许多,很乖巧地喝完一碗鱼汤,手指捏着被子矜持的向她的殿下可怜巴巴的开口:还要。 湛蓝的眼清澈如泉水,全然纯挚半点不见在外的冷酷寡言。 时清薏敛下心底那一点被勾起了颤动,回身盛了一小碗鱼汤,一勺一勺的喂给小人鱼,她喝汤总是安安静静的,喝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时清薏以为是汤有什么问题,不由蹙眉抬起眼:怎么了? 殿下,你吃。塞壬把勺子悄悄推过去,是鱼脊上的那一小块肉,也是青鱼肉质鲜美的精髓所在。 时清薏顿了一顿,竟然真的跟塞壬一起分享了那一小勺鱼汤。 恒星照向星球另一半的时候,一切都安静下来,帝国之刃SSS级的身体素质恢复速度令人叹为观止,不过三天就被特许跟随王储回到了时清薏的住处。 是夜,月色温柔静谧,卧室的门被轻推开来,浓稠的夜色被关在门外,塞壬的金属双腿覆盖着冷白的肌肤,赤着脚踩在透亮的玻璃地面上。 冰蓝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月白色的睡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轻的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 时清薏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眼帘微动,不动声色。 办公桌面前是悬浮的画面,在她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帝国积蓄了太多的事务,大部分都需要她亲自决策,一直处理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处理完。 她坐在那里睿智清醒,对答如流,清冷的面色上不见任何情绪,姿态温雅又在某些时候显露出超常的锐利来,被冰丝手套包裹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划过,很快对汇报中的漏洞提出诘问。 没有人知道面上冷冽锐利的王储腿上已经悄悄多了一只小人鱼。 塞壬身为军部上将理应避开这些所谓的机密,可是一觉睡醒看不见殿下实在让人不太高兴,再加上现在一切已经处理的接近尾声,应当也不是什么太过于机密的问题。 今天就到这里,剩下的明天继续。 时清薏揉了揉眉心,以此句作为结束,在帝国官员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直接关闭了光脑。 这才低下头看向她的小人鱼。 很乖巧的枕在她的膝上,冰蓝色的长发和睡裙融为一体,从上往下俯视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松垮睡裙下的肌肤晶莹剔透,白的晃让心神。 塞壬抬起头来亲吻她的手腕,纤细的脖颈在灯光下映出温暖的轮廓,牙齿已经衔住了她的冰丝手套。 是显而易见的暗示。 时清薏微微合上眼,轻松地将塞壬从地上抱起来,却没有放在自己的腿上,而是放在了刚刚处理公事的桌面上。 桌面所用的材料是稀有的矿石,冰凉的温度让塞壬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时清薏扶住她:别动,让我看看你的腿。 塞壬有一瞬间或许是羞赧或许是其她,但还是听话的打开了自己。 按照帝国现在的克隆技术其实是能够为她接上残肢的,但海妖一族的结构跟人类又不相同,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再生方法。 这也是时清薏一直对她抱有愧疚的原因之一。 断肢的地方远在膝盖之上,已经愈合很多年了,当初狰狞的伤口也慢慢变得圆润光滑,机械双腿被拆下整齐的放在一旁,塞壬向后撑着玻璃桌,让殿下仔细检查自己的断肢。 温柔怜惜的亲吻顺着断肢一直往上,抚慰着可怜的小人鱼,哪怕在小世界中跟殿下纠缠了这么久,她还是在殿下靠近的一瞬间忍不住颤栗。 毕竟这具身体已经离开了殿下太久。 从多年前离开首都开始,她们就再未相见,哪怕遥隔数万光年彼此思念。 误会和刻意的挑拨离间形成了巨大的沟壑,谁也无法逾越。 温柔的触感像是天鹅绒落在伤口,塞壬撑在玻璃桌上的手臂忍不住细微颤抖,小人鱼发出一丝低微的泣音。 殿下 时清薏却陡然停了下来,小人鱼已经善解人意的将她的冰丝手套轻轻咬住脱下,露出光洁修长的手指,修剪得当,白净纤细。 她把手套随意扔在一旁,俯身上去蜻蜓点水的吻了一下小人鱼犹带露水的眼睛。 而后在小人鱼期待的目光里抽身而退。 小人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到嘴的殿下退了回去,一时间眼底风起云涌,无数情绪闪过,最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不敢相信殿下竟然会这样欺负她。 顿了顿,又悄悄坚持不懈的凑过去,试图发动委屈攻势,被时清薏一根手指抵了回来。 惩罚。 塞壬懵住了,一下子没想明白是什么惩罚。 她最近有什么事做错了吗?还是 还是曾经做过的事被殿下发现了? 心中千回百转,想起自己曾经暗地里截断向殿下求婚之人的飞船、警告虫族的将领不能靠殿下太近、还把有意向跟殿下联姻的家族弄出首都、还有 桩桩件件,多的她的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桩哪一件被殿下知道了? 在外冷酷寡言无惧任何风险的塞壬上将突然有些心虚。 直到时清薏掀开眼帘把桌上的文书打开,这才才开口:下一次,不许冲在我前面。 在虚拟空间里作为精神力sss级的天才,无论怎样时清薏都比她更加具有优势,她当时意识刚刚冲破牢笼还在虚弱期,结果竟然在爆炸的时候义无反顾的冲在她面前。 昏迷了整整七天,险些就彻底无法苏醒过来。 那七天的心悸当然值得一个欲擒故纵的惩罚。 塞壬理亏,在稍许委屈过后不得不接受现实,窝在王储身边陪她看枯燥的文件。 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很多年前,那时候她还是不懂世事的小人鱼,也这样陪着她的殿下,每次殿下疲倦的处理完事物都会给她一个亲吻,于是她就明白,剩下的时光独属于她。 终于把一切事物处理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小人鱼乖觉的攀上殿下的手臂,溜进了自己觊觎已久的怀抱。 温暖散发着独特的馨香,是令人久违的气息。 光脑按照王储的意思下达指令,很快就有半人高的机器人端着倒好的红酒上楼,等酒杯整齐的放在桌上才微微欠身离开。 时清薏动作优雅的拿起一杯酒,小人鱼眼巴巴的窝在她的怀抱里,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这是在外杀伐果断不苟言笑的塞壬上将。 她的人生是两个极端,一个温柔驯服是对于时清薏,一个冷静疯狂那是对外。 你打破的奇诺维亚星防护罩该怎么赔?红酒在桌上,她慵懒的伸出一只手任由塞壬替她咬下另一只手套。 那可是帝国研究所研发了五十年的成果,上将如果不给出一个解决方法,那群老头子明天大概又得要过来烦我了。 她像是有些头痛的按压着眉心。 小人鱼脸上一热,当时她有预感觉得殿下有危险以后直接打破了奇诺维亚星的防护罩,军部的力量毋庸置疑,但若是修复,就实在不是他们擅长的范围。 殿下小气 她开始试图转移话题,让这个糟糕的事情开端离开殿下的视线,等挨过今天,她明天就出去招募研究员和付款修缮,不再让这些再来打扰殿下和她的时间。 恒星模糊的光将一切都变得柔和安静起来,卧室内已经心随意动关闭了所有人造灯光,时清薏垂眸,揽住小人鱼的脊背,温热的唇齿触碰上人鱼微凉的唇瓣。 你自己拿一辈子来赔,愿意吗? 辛辣的酒带着馥郁的石榴果香,是塞壬曾经喜欢的味道,只是已经过去很久未曾喝到。 其实也不是远离首都多么难得,而是 她从一开始就只是喜欢殿下喂她喝而已,喜欢的某一种特有的味道,迷恋的始终只是那一个人。 塞壬在黑暗里微微睁开眼,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似乎是在确定着什么,不敢相信,直到时清薏不满的咬了一下她。 愿意,我永远都是您的小人鱼。 从很多很多前,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了。 郑重的仿佛是宣誓,一生忠诚于她的殿下。 恋耽美 ——(107) 而在数万光年之外,虫洞的边缘一个虚弱的人影还在跟无数机甲奋力拼杀着。 他的眼睛是无机质的惨白,身体和意识几乎要分离,趴在一片废墟当中,一字一句:时清薏、塞壬 是恨不得剥皮拆骨的恐怖恨意。 但这种恨意很快也要消散,成为宇宙的尘埃。 星历7687年,帝国向宇宙公布k28智慧金属的骗局,曾经有无数人花费巨大财力物力也要得到的所谓智慧金属一时间人人喊打,在星际之中沦为丧家之犬。 曾经趋之若鹜的昂贵金属变得一文不值,帝国收缴了一批k28金属进行摧毁,而其中一些占据人躯体的智慧金属也被帝国和星际联合进行抓捕。 云弋星人之所以要附着在金属上寻找宿主便是因为他们没有躯体,附着的时间当然也有限制,在星际之中人人喊打的情况下很快k28金属就所剩无几,其中最著名的一个就是曾经企图占据王储身体的那一个。 因为k28的骗局从他这里揭晓,帝国给予了他一个特殊的名字。 黄昏。 黄昏在离开自爆逃离以后很快虚弱的选择了一个宿主寄生,被帝国发现以后就踏上了流浪的旅途,帝国在星际之中发下悬赏令,很快,他就逃无可逃,陷入了绝路。 k28金属的消灭之战又被称为黄昏谢幕,卑劣的智慧金属做为一个虚弱的寄生体,战斗力在脱离星网以后并不强悍,但因为其狡猾诡异还是令帝国损失惨重。 最后出动帝国之刃才使之彻底毁灭。 这是最后一个k28金属寄生体了对吗? 时清薏站在控制室中,深邃的眸光仿佛能够融入宇宙,在控制室外爆炸令周遭万里一片光明。 是的,剩下的寄生人已经全部遣返回云弋星,帝国的人也尽数撤回,并在云弋星外进行了封锁,有伊顿蓝海作为天然的封锁,从此之后云弋星人都只能在星球上孤独的等待意识消散。 这对于渴望复生和永生的云弋星人来说,也许远比死了更加痛苦。 时清薏遥望星空,闭上了眼。 也许,我当初就不应该踏足伊顿蓝海 对于科技发展的欲望致使她不断向前,如果一开始她就没有登陆云弋星也许一切也不会如此。 不,即使没有你,想要复生和永生的想法还是会让他们想尽办法离开云弋星,一开始的智慧金属不也是他们制造的幌子吗? 塞壬抬起眼,湛蓝色的眼睛熠熠生辉,也许是考虑到在公共场合的原因,适时的含蓄了很多。 而且,您遇见了我,不是吗? 第133章 现实世界 皎洁的月色铺满了半个奇诺维亚星, 偌大的府邸里人群摩肩擦踵,几乎帝国有名姓的人都聚集在此处。 k28的揭露和摧毁对帝国的意义来说是重大的,王储高瞻远瞩, 利用此次动荡对帝国内部进行了一次清洗, 此刻剩下的都是劫后余生留下来的聪明人。 本以为此次王储遇险,塞壬上将私自打破首都防护罩,王储会借由此次机会打击塞壬, 毕竟塞壬在军部乃至于帝国的影响力都如日中天。 可出乎意料的这次清洗中塞壬上将竟然逃过一劫, 而且王储还将清除k28的任务交给了塞壬,令她再立下大功。 如今的帝国,又该给予她怎样的奖赏。 隐晦的目光在那个端正的身影上流连不去。 今天的塞壬上将穿了崭新的军礼服,袍角绘制着怒放的蔷薇,一直蜿蜒到地毯之上, 半披的湛蓝长发显露出幽深的色泽, 在月色下又宛如平静的海水。 在帝国首都传颂多时野心勃勃的塞壬上将此刻看起来竟然显得有些紧张,只是她神色冷静淡漠 , 微微阖眼, 又仿佛那只是一种错觉。 唔,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一次庆功宴跟多年前, 似乎有一些相似? 靠在角落的贵族在等待王储的这段时间里百无聊赖, 聚集在一起难免讨论。 上一次庆功宴大概是塞壬上将最为丢脸的时候,她在这里等待多时而王储一直未曾赶来 , 甚至第二天就被直接驱逐出奇诺维亚星。 那时上将的脸色她们到现在都还记得,青黑的,阴翳的,简直恨不得毁灭一切,又在那暴怒之中隐藏着几分撕心裂肺的凄然 让人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 那人倚靠在大厅的玻璃石柱上, 皱起眉头看着夜色:一直到现在都没出现,殿下不会这一次也不来吧? 怎么说也是上将剿灭k28的庆功宴,如果这一次还不来 他不由得回头又看了一眼端生坐在大厅正中的上将。 双手平放在膝上,微微闭目,脊背挺的笔直,不怒自威,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如果殿下这一次也不来,塞壬上将会疯吧? 他正担心着这个问题,场面突然骚动起来,寻着声音望去,大厅二楼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白如月色的缎面长裙曳地,被镌刻着蔷薇花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再往上是金色的卷发,如同瀑布一样低垂。 只是出现,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息凝神。 不只是为王储的容貌所惊艳,还有她的气质和身份,交织在一起,令他连往上看一眼王储容貌的心情都不敢有,只能随着众人一起微微欠身行礼。 俯身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里是塞壬上将的府邸啊,为什么殿下不是从外面走进来,而是直接出现在塞壬上将的二楼? 他还没有想清楚,场面突然静止,他有些怀疑的眨了眨眼睛。 这场宴会的两个核心完美的占据着所有人的视线,时清薏一步一步从台阶上往下,直至下楼前几步塞壬上将突然站了起来。 她像是有一些紧张的,又很彬彬有礼的模样,按照帝国的礼仪行了一个周全的半膝礼。 海藻一样的蓝色长发披散在她蔷薇花的军礼服上,单膝跪地,虔诚无比。 像很多很多年前,她在心里期许的一样。 殿下,这是我名下所有固定财产和星际存款,一共五个星域和二十个小型星球,请问,您愿意和我共度一生吗? 这一幕曾经深深的镌刻在小人鱼的心里,那时候她还是殿下的小人鱼,虽然深受宠爱,却不可以向那个贵族子弟一样光明正大的对殿下求婚。 因为海妖在星际当中只是一个昂贵的奴隶,美丽却缺少足够的实力拥有自己所爱的东西。 但是此刻,她已经不再是无能为力的小人鱼,她陪着她的殿下,站在了整个帝国之巅。 帝国之刃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向清冷倨傲的王储单膝下跪,用沉静的声音低声询问,却还是不自觉的露出紧张。 跟随塞壬日久的副官都忍不住诧异,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在外搅动风云冷酷无情的上将出现如此外露的紧张情绪。 时清薏低垂眉眼,看着面前为他单膝下跪的帝国之刃,深邃的眼底先是沉默,而后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那一刻款款走下去将她的小人鱼扶了起来。 贴在她耳边,拂开了小人鱼因为紧张而绾住衣领的长发。 我愿意 呼吸的热度让小人鱼耳朵悄悄红了起来,那声音并不大,但在整个大厅里还是清晰可见。 站在塞壬上将旁边的副官几乎能听见周围无数青年才俊心碎的声音。 这种令人心碎的折磨远没有完,在众多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时清薏打开掌心,那是枚镌刻着海妖标志的戒指,繁复的花纹簇拥着一只一跃而起漂亮的小人鱼。 那么,你愿意和我共度余生吗? 当天晚上星网直接炸开,无数人鬼哭狼嚎,根本无法理解怎么会发生了这种事。 #王储为什么从上将的府邸里出来# #上将与殿下同居了吗# #上将向殿下求婚#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这肯定就是一场闹剧,并不在意,谁不知道上将所代表的军部和殿下是死对头啊,这种求婚怎么可能有结果,哼,肯定只是星网的唬人噱头罢了。 #殿下同意了上将的求婚# 星网:??? 质疑群众:谁放出来的假新闻!!!我要报警! #帝国官方新闻将持续为您报道# 质疑群众:啊这,竟然是帝国官方??! 愤怒群众:帝国官方竟然发生这样的过失,不实新闻我要投诉!! 卑微群众:呜,谁这么过分,竟然还p图,还p的这么真?下一次请给我p一下和殿下的结婚照。 吃瓜群众:p不了的,因为这就是真的啊,醒醒 吃瓜群众:啊这,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这可能是真的吗? 上将士兵:谁来了都不管用,殿下怎么可能和塞壬上将在一起,就算在一起也只是政治联姻!!! #人鱼戒指,王储亲自雕刻# 绝望群众:呜呜呜救命我不相信 放弃群众:额,不然就接受现实,祝福一下?毕竟帝国sss级精神力的殿下和sss级体质的上将,其实还是很天作之合的吧。 大众群众:祝殿下和上将9999? 无名群众:含泪999呜呜呜我忍不住啊 大概经历的过程就是打死我都不信,你不信不行,我就是不信,我就是不信,官宣的都是假的,帝国骗我,世界变了,到最后不得不放弃挣扎。 殿下的小迷妹:鱼哭了水知道,我哭了谁知道? 吃瓜群众:那个,弱弱插一句,其实虽然你哭了没人知道,但鱼哭了,殿下会知道的 小迷妹: 这一夜的星网无数人泪洒当场,对于塞壬来说却是这些年最为开心的时候。 跟殿下分离了这么久,这一次,她终于没有再被拒绝。 手上的小人鱼戒指湛蓝通透,附着着温和的精神力,能够在危险的时候为她抵挡住精神力袭击,这种程度的精神力戒指,整个星际只有殿下一个人能够做到。 有价无市不说,对于时清薏来说也是不小的损耗。 微光在戒面流动,能够清晰看见里面是一条漂亮的小人鱼,精神力凝聚的金色和蓝色交相辉映,就连小人鱼甩尾巴的姿势都跟她一模一样。 她的殿下还在床上等着她,也许是因为消耗了太多精神力显得有些疲倦,金色的卷发铺满了半边床,白皙的手腕搭在眼帘上,只露出轮廓完美的下颌,带着一点削瘦的线条。 她窝进殿下的怀里,嗅到带着暖意的馨香。 那颗动荡半生的心,突兀安宁下来,一直以来她所思所求 ,不过就是这个人而已。 时清薏在她眉心落在一个吻。 晚安。 我的小人鱼。 晚安,我的殿下。 时隔多年,我终于可以在这个所有人都可以称呼的敬称面前加上这两个字,我的。 独属于我,只属于我。 婚礼前的那一天时清薏有些焦虑,塞壬陪着她在阳台晒太阳,露出鱼肚皮给她揉揉。 时清薏把她揉的意乱情迷的时候在她耳边坦白:其实当年,你会上帝国的贼船是因为我使用了精神力 那么现在要不要原谅我呢? 帝国王储拿捏着小人鱼的命脉就是不给她,深邃的眼底映照星河流淌,幽深又带稍许忐忑。 小人鱼:嘤。 她先好好哄着殿下说原谅原谅,什么都不计较,等跟殿下亲热完了才悄悄在她耳边说话。 告诉殿下一个秘密,我从来就没有被精神力蛊惑过。 伊顿蓝海有特殊的磁场,精神力在那里收效甚微,她其实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并没有被精神力所侵蚀,她一直以为这件事殿下是知道的。 时清薏:...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不说,害我担忧这么久??! 小人鱼委委屈屈:因为殿下从来没有问过我 早知道是这个问题,她就应该早点说清楚,害得自己白白跟殿下分离这么久。 时清薏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觉得不对劲,眉头微皱。 既然你不为精神力所困,为什么还上帝国的船? 这个 小人鱼结结巴巴。 当然是因为殿下好看啊,迷鱼心窍,谁知色字头上一把刀,有去无回。 时清薏: 忍不住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无可奈何的叹气:你少年时候怎么这样笨。 笨笨的小人鱼遇见了笨的想不明白的时清薏。 其实她们心里也知道,那不是笨,只是因为那是你而已。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婚后的某一天时清薏突然发现不太对,问小人鱼明明第一次在k28安排小世界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反抗世界意志保住自己不死,为什么不直接叫醒她,还让k28有机会制造第二重世界,让时清薏再来欺骗□□一次。 小人鱼犹豫了一下。 她该不该告诉殿下,她是出于想和殿下短暂的在一起想法所以默认k28的行为呢? 因为她那时候一直觉得殿下不喜欢她,也不会跟她拥有长长久久,更不会有机会在一起,所以即便是假的,虚拟的世界,也希望能够和殿下在一起。 哪怕那只是假的,还可能赌上性命。 可再温柔的梦境总会走到尽头,她总要带殿下回到真实的世界。 小人鱼灵机一动,伸手摸摸自己的腿:因为怕殿下不接受我的腿 毕竟她是一条断掉尾巴的可怜小人鱼,万一殿下嫌弃她的腿怎么办呢? 所以在所有世界里都断腿,让殿下心疼顺便提前适应一下。 时清薏: 当天晚上时清薏就让她感受了一下她到底嫌不嫌弃她的小断腿。 塞壬曾经觉得宠物无法跟殿下一直在一起,所以要变强,更强。 月光再亮,周围也有星星闪烁,她从来没有想过击败殿下,只是想与她并肩而立 时清薏:我以为她想离开我,为了抵挡野心勃勃的塞壬上将所以拼命发展科技(雾) 恋耽美 ——(108) 塞壬: 是气的需要大哭一场(殿下安慰)的程度。 塞壬觉得殿下每一次来看她都是在她大获全胜以后,所以肯定是在奖励她,于是她努力变强,打赢每一场仗! 小人鱼:我以为,那是殿下给予我的嘉奖。 时清薏:其实是因为每一个立功都伴随着受伤,所以心疼你 小人鱼:!!! 名震星海的塞壬还是殿下的小人鱼的时候曾经看过蓝星古老的故事,故事里的小美人鱼爱上了高贵的王子,造成了一生的悲剧。 王子不爱小美人鱼 ,可为了和王子在一起,小美人鱼失去了一切,最后不仅没有得到王子的爱情,还变成了海上的泡沫。 她以为,她跟殿下也是一样的。 她会为殿下倾尽一切,最后成为海上的泡沫,随风而去。 她抱着一腔孤勇离开了她的殿下,又带着一身伤痕累累回到她的殿下身边,百年时间日新月异,她以为,她会是下一个小美人鱼。 无望的爱情,还有无望的自己。 万幸,她等到了她的殿下。 她的,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断尾鱼鱼倔强摆尾,跟大家说再见啦! 正文完结he,接下来欢迎来到番外时间!! 民国喜新厌旧的军阀小时x被始乱终弃的可怜戏子 也许是救风尘,但不是那种救风尘,挠头,戏子解解后来很强的qaq 第134章 强取豪夺民国 全文架空 时清薏vs佟霜聘 身旁像是有冰冷的河水在流淌, 大概是深夜,伸手不见五指,耳畔能听见河水湍急的哗啦声, 河中风大冷的她牙齿不住打颤, 想要睁开眼眼睛却完全不听使唤。 系统的声音近在咫尺:刚化冻的春水肯定冷,宿主你忍一下 又一阵水波拍来,打散了时清薏想骂人的话, 彻底陷入了昏死, 昏迷前最后听见的话是系统安慰她。 宿主别怕,你只是中了三枪而已,很快佟小姐就会过来接你了 神他喵的只是中了三枪而已,没被打成筛子已经算很好了吗? 时清薏想吐槽又没力气,佟小姐这个名字倒叫她脊背生寒。 佟霜聘。 时清薏第一次见佟霜聘的时候也是春天, 河里刚化冻的时候。 街边的杏花树被炮火炸断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还在坚韧的开着花,细碎的白花落了满地, 不知道还有没有来年的努力开着。 这年月无论走在哪里都是那样的, 炮灰和抢声不绝于耳, 随时都会带走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平州城靠内陆, 大年三十的时候时大帅率领着几千号人闯进了县城, 当天晚上就占领了县府,暂时歇了战事, 这块地儿也就姓了时。 听说北边又打仗了,不知道会不会打到这儿来。一楼里传来人声,因为地儿空旷,显得格外清楚起来。 战火过后的戏园子里冷冷清清,这两个月暂时平稳下来了又有人过来捧个场, 袖子揣兜里,磕着瓜子碎嘴。 今天姓时不知道明天又姓什么了,我看那时大帅啊也不是个靠得住的主儿,听说不也是打了败仗逃过来的? 这话说的,真就不是个什么好话,时清薏坐二楼听了个笑,把皮手套往桌上一靠,人还没起身了对面的佟谷陇就已经脸色难看的站了起来。 脸色铁青,叫身后小厮赶人出去,又把袖口挽起来,连忙过来跟时清薏赔了个笑脸,亲自站起来弯腰给她斟茶。 七少可别听这帮子刁民胡说八道,咱们大帅英明神武文韬武略天下第一,日后必定不可估量,这帮子刁民没见识,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瞅着皮手套,手套上面卧着一把枪,擦的崭新,黑洞洞的枪口朝着他,一看就叫人心里直哆嗦。 时清薏不无讥诮的看着他,懒得理他,把腿往桌上一翘,嗤了一声:有什么事说话。 时清薏是被佟谷陇请进戏园子里的。 佟谷陇是前朝遗老佟佳氏,原先在这地儿就是土霸王一个,如今当年的豪族也落魄了,为了保命他这根家里的独苗也跟着新潮剪了鞭子,现今前头一个大脑壳秃着,配着那么个低三下四的谄媚神情,怎么看怎么畏缩,再没半点皇族遗韵。 半长的头发披在而后,前面光秃秃,又穿一件紫色的长袍,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我这有什么事儿,您老能不知道吗?佟谷陇苦笑了一下,亲手捧过那盏滚烫的茶水,跟不晓得疼一样恭恭敬敬的给对面桀骜不驯的少年人端过去。 老皇家当朝的时候佟佳氏那是高门显贵,平州城过半铺子都是他家的,如今时大帅一来对商铺管制,更看不惯他们这个遗老作风,首当其冲就要拿他们开刀。 时家大帅是土匪起头不好招呼,大少和二少都是有家眷的人,在军营里看着就凶神恶煞,而且也碰不上头。 再往下就是一个小儿子排行老七,因着前面孩子都夭折了,其实也就是老三了,是个有名的纨绔,倒还能搭上头。 况且听说时大帅因为孩子夭折太多甚是宠爱这个小少爷,得他回去好言两句说不定能网开一面。 想到这里佟谷陇又从旁边拿过来一个盒子,谦卑的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三少笑纳。 时清薏露了个笑,她人生的好,嘴角牵起一点悠悠的笑意,皮相上佳,只是稍稍颔首立刻有副官上前把盒子打开。 不多不少,一共五条小黄鱼,码的整整齐齐。 就这? 乱世黄金正是最最值钱的,就是佟家家大业大五条黄鱼也照样心疼,听见她这满不在乎的样子佟谷陇脸皮都抽搐了一下,却还是狼狈的低下头。 这已经是佟家大半年的收入了,您也知道最近乱呐,铺子也不景气 那娇纵跋扈的霸王把枪往那一搁,冷笑了一下:爷可不知道。 副官已经把盒子抱在了怀里站在一旁,眼看着不满意时清薏把军帽拿起来起身就准备走,长腿刚迈出去,佟谷陇就坐不住了。 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连忙就要追。 时清薏像是背后长了一只眼睛,猛地回过头来,话还没说了,冷冰冰的抢就抵在了他光亮的大脑门上,眼神冷的跟冰一样,杀气腾腾。 别动 那是要人命的家伙,一抢下去就是一个窟窿,人就要没命。 佟谷陇一下子吓得脚都软了,整个人都是哆嗦的,砰地一声坐下去。 我、我还有一个表妹 时清薏嗤笑了一声,上下打量着他那个光秃秃的大脑门,笑的讥诮又嘲讽:你的表妹? 就是没说出来也能清楚看出来她什么意思,就你这样儿,表妹能是什么好货色? 时清薏顺着她颤颤巍巍的手望过去,正好对上戏台上那双纯撤干净的眼睛,戏台上的姑娘也正好过来看她,眼睛清澈的像早春流动的水。 湿漉漉的,又像是夜里淅淅沥沥的雨。 声音明明还在抖,却依然在唱词,那个姑娘颤抖着嗓音唱: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怎说到,怎说到,平白地分开了。总朕错,总朕错,请莫恼,请莫恼 那个跋扈横行的军官少爷听着她把那段念完才收了枪,冷冰冰的枪杆子在佟谷陇脸上拍了拍,讽笑一声。 你表妹可比你强多了。 枪回到了手里离开了佟谷陇的命脉,那个嚣张跋扈的少爷瞧了一眼台上的人,眯了眯眼。 今晚送到公馆来。 一直到时清薏走到门口,佟谷陇才颤颤巍巍的喊:谢、谢七少抬举 在她走后佟谷陇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呸的一口吐在了时清薏曾经坐过的地方,眼神阴翳。 算个什么玩意儿,狗仗人势的下贱东西 一句话刚骂完就听见脚步声,原是佟霜聘提着裙子跑上二楼,他整个人很快颓然下去,像一棵被强权狠狠压折的树,抱住了自己的头。 霜聘,表哥对不起你 那声音悲凄无力,让佟霜聘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她家原先也是个好家世,养在深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后来世道乱了家里败落,她爹痨病没了 ,临走前把她捎来平州城找有婚约的表哥。 在路上也不平稳,她一个从没出过门的女孩跟仆人走散,最后被卖进戏院学戏,好不容易被表哥找到还没安稳几天 佟谷陇抱着自己的头,声音绝望到了极点:霜聘,这世道枪杆子就是王道,我没用,但你放心,你不想去,我怎么都不可能这么对你 她能怎么办呢? 她想起来那个在二楼笑的肆意的少年人,微微撇下眼瞥她,狂妄又肆意,黑洞洞的枪口好像随时能让人血溅当场。 佟家几十口人,她本来就毫无选择。 佟霜聘是佟谷陇当礼物送给时清薏的,这件事谁都清楚,唯独佟霜聘不知道。 因为佟谷陇是她的未婚夫。 佟霜聘是被人接到公馆里去的,月黑风高,专门派了副官过来接人,那个副官穿着得体的军装,一直等到她的戏唱完了才过来请她。 少爷让我务必等您唱完了再来接,说着又恭恭敬敬递过来一件披风,这是少爷特意吩咐我来来的,说早春天气冷,怕您冻着。 佟霜聘坐在那辆新式车里,捏紧了那件披风,没有平时来听戏的人身上那种大烟气,很静谧的香气,温柔干燥,半点不像她那个嚣张的主人。 其实还是有点忐忑的,因为甚至不知道当时那样浓的妆,为什么那个军官一眼就看中了她。 时公馆也是占的之前一户高门大户的家,带花园的小洋楼,从外面看过去黑压压一片,让人心惊,外边都是兵,站的整整齐齐,她抱着披风在副官接引下进门。 里面暖烘烘的,跟外头冷冰冰的气氛大不相同,还有各种复杂的香气。 她进来把门打开带进来一阵冷风,里面的人齐刷刷的回头。 是一桌子的女人,围着皮草穿着旗袍在一块推牌九,看见她不知谁笑了起来。 哟,我当谁呢,原来是我们小七花五条小黄鱼换的美人过来了啊,让我过来看看? 六姨太不要为难属下,副官伸出手挡在她前面,苦笑了一下,少爷特地吩咐让我照看好佟小姐的。 看不出来小七还是个会疼人的 。 大厅里一片哄笑,几个女人瞧了她几眼似乎有些醋味,手里还在推牌,只有佟霜聘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起来。 六姨太,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接下来的七姨太 ,还有未来的八姨太九姨太 他年纪看起来那样小,原来 这么多的女子都在这里,自己未来会不会也是她们其中的一个。 无力的绝望在心中攀升,她捏紧了手里的匕首。 时清薏一回来就被花瓶砸头,幸好她身手敏捷,躲过一劫,失手的女子很快又举着刀过来,时清薏转身一脚踹出去,又硬生生在半路停了下来,只是伸手砍那截手腕刀就掉了下来。 等佟霜聘再拿着刀往自己身上砍时已经错过时机,时清薏轻松挑掉了她的刀,手劲一动就扔到了窗外。 动作干净利落。 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自以为被强取豪夺的人咬紧嘴唇,被那动作吓的后退数步。 时清薏轻轻巧巧的抱起人,似乎认真想了一下,继而散漫一笑,贴在她耳边,手如钢铁钳制着她不能动弹。 你给我生个孩子我就放了你。 那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家的小七是个女扮男装的大小姐,她们一辈子不可能有孩子,所以,她一辈子不可能放开她的手。 虽然后来时清薏还是食言了。 第135章 强取豪夺民国 立即下载 她们的相识就是一场强取豪夺, 佟霜聘以为她会恨时清薏一辈子。 可一辈子那么长的时光,尚且年少的时候谁都不知道那意味着多少的变故。 佟霜聘性子烈,怎么都不肯屈服, 后来时清薏用丝巾绑了她的手按在头顶, 叫她动弹不得,又在她耳边威胁她敢动就把她从二楼扔下去。 小洋楼后面自带花园还有一个小湖,早春这么冷的天扔下去命就没了半条, 佟霜聘牙齿把嘴唇咬的出血, 被人用一根手指撬开了。 那人笑的肆意:你当我是出五条小黄鱼买过来一个哑巴吗? 佟霜聘眼眶通红,偏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一口咬下去, 疼的时清薏忍不住嘶了一声, 直接把她手指咬的出血。 眼底恨恨的, 像是恨不得把人皮剥了做衣裳。 当然很快就被时清薏镇压, 从刀枪铁杵里混出来的人轻易的压着她,笑着说:等你什么时候有力气反抗了再说。 佟霜聘只能屈辱的流泪, 痛到软了腰,细细的抖。 那天晚上佟霜聘遭了罪, 哪怕她震惊的发现时家七少爷是个女孩也没怎么好过。 第二天醒来时虽然全身无力,却也没有昨晚的黏腻身上换了轻薄的睡衣, 身上的伤痕都被挨个抹了膏药, 酸疼的手腕也一片清凉是上好的伤药。 她并不觉得那是时家少爷的体贴, 只觉得恶心, 恶心极了, 踉踉跄跄的在泡在浴缸里,小洋楼的新式浴缸她不会弄,水都是冰冷的。 她一点一点把头往下沉,拼命的搓洗自己的肌肤, 直到把皮肤都搓的通红,像是怎么也洗不干净。 有那么一刻,她想揣着刀子戳进时清薏心口里,跟她同归于尽。 这个想法在很久以后依然存在,只是其中的恨变了味道。 时清薏第二天晚上回去的格外早一些,打开公馆的门时逛街的二嫂刚好回来,大冬天的穿了一身貂,换下外套倚在门框上,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臂,旁边是她爹的五姨太,两个人结伴扫了一回铺子刚回来。 哟,小七今儿回来的这么早。 恋耽美 ——(109) 能不早嘛,房里刚来人了,二嫂子把东西递给家里的管家,语气有点酸溜溜的,还是我们小七知道疼人,看看你那两个哥哥,天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二哥公务繁忙,当然没我这个闲人悠闲,时清薏往楼上看了一眼,她今天下楼了吗? 下什么楼啊,今儿一天都在楼上,敲门都不带开的。门后出来个拿着瓜果盘子的美人,打扮的美丽妖娆,那是她爹的三姨太。 一大家子人多了,话也碎,时清薏皱了皱眉,快步上楼,直接闯进房间里,里面床上没人,窗户在二楼她也不可能跳下去不惊动人 时清薏豁然推开里头的小门,面色惨白的人赤裸着躺着冷水里,不知道泡了多久,人已经昏了过去,身上皮肤都泡的发皱。 看着就奄奄一息。 后来那一天兵荒马乱,大晚上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没见时清薏下来,大帅派人要上去问,被太太拦住了。 刚叫了洋医生上去了。 大太太往楼上瞥了一眼。 这几个姨太太里大太太是江南富户家里的千金,虽然半老徐娘但也风韵犹存,时清薏虽不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但她娘死的早小时候就跟着大太太养着,所以对这个没什么威胁的纨绔小儿子也宠着。 大太太指了几个时清薏爱吃的菜: 等一会儿吃完了把菜在厨房里热热,给小少爷端上楼去。 大帅把筷子重重搁在碗上,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冷冷哼了一声。 小逆子房里有人了就连饭都不下来陪他这个老父亲吃了。 楼上时清薏搂着人一口一口的喂药,她回来着实是吓到了,早春的天气在冷水里泡了整一天就是个铁人也受不了,慌慌忙忙把人抱出来就喊医生。 带着金属管叫什么听诊器的医生看了半天开了几盒子药。 时家的丫鬟端着温水过来送药,声音也细声细气的:佟小姐,少爷让我们过来给您送药。 滚。佟霜聘反手就把水杯打翻了,她声音是哑的,也没什么力气,光眼神倔强也没倔强到哪儿去,因为发烧看着湿气深重,像大雨滂沱的夏天。 惯得你。 水杯刚打碎在地上时清薏就从外面走进来,嘴角一掀,佟霜聘莫名有点不好的预感。 刚刚把佟霜聘从水里抱出来把身上全打湿了,她刚进去换了件衣裳就听见这边的声音。 她没丫鬟那么温柔,往床边上一坐直接把人卡进怀里,扼住下颌,另一只手伸过去,丫鬟就诚惶诚恐的把药递了过来。 放 佟霜聘想喊放开我,然而人没力气嗓子也哑,又被钳制住了下颌连一丁点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被强制灌了药下去。 西洋的药倒是不苦,她喝完了时清薏陡然一放手,她没处靠整个人跌进了时清薏的怀里。 头顶就传来一声笑,伸手过来,她以为时清薏又想卡她下颌,意料之外的却只被一只手揉了揉腮,正是刚刚被她卡疼的那一块儿地儿。 你就是想扒了我的皮做衣裳,也至少得自己先好好活下去不是? 她声音带笑,有点放浪不羁的味道,声音刚落就有人敲了门。 少爷,大太太给您送的菜。 门被推开,小丫鬟端着一盘子菜过来,时清薏往后靠在床头一副随意的模样:你吃吗? 佟霜聘当然是不吃的,她屈辱的闭上眼,觉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个人娶了几房姨太太如此贤惠,就连夜里饭菜都送。 她病的昏昏沉沉,天刚暗下来就睡着了,睡到夜里头痛欲裂的醒过来,觉得身上既沉重又酸痛,还热的浑身冒汗,她喘着气想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自己被人牢牢圈在怀里。 那人抵在她背后,用两只手圈着她。 放开 再狠的声音配着感冒嘶哑的声音也跟猫儿一样没力气,那双圈着她的手臂顿时又收紧了一点,那人睡的半梦半醒。 不放,你还在发热,冒完汗就好了 抱着她的人力气大的出奇,佟霜聘怎么都挣脱不开,虚虚挣扎过后她背靠着那人的怀抱望着窗外的月色,人生已经是一眼就能望见的绝望。 像是困在囚笼里一辈子也逃不了,她身上全是汗,想出去洗澡换衣服都不成。 她这样难过,突觉身后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继而是一条干燥的毛巾,仔细擦过了她汗湿的后颈和背心。 身后那个声音迷迷糊糊的说:烧坏了嗓子以后就唱不了戏,你好歹得为自己想一想。 做了你的姨太太,还有机会出去抛头露面? 佟霜聘的声音嘶哑又不乏讽刺,想到她以后只能跟那群姨太太一起推牌九,成为讨好她的女人之一,她的心就抽痛起来。 在这样的深夜,她的眼泪像是一口永不干涸的泉,细细流淌,打湿了枕巾。 谁说不让你出去唱戏了?身后那个人过来替她擦眼泪,我跟老头子那个老古板可不一样。 睡吧,你养好了身子我就让你出去。 哪怕身后的人困的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佟霜聘还是信了,那颗绝望的心又生出一点期盼来。 她觉得自己卑微的厉害,明明想跟这个人鱼死网破的,可她只要答应一点条件,就又觉得也不是不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因为她有一个谁都没有说的秘密。 她喜欢女人。 但她深知这是错的,普天之下男娶女嫁,虽然也读过陈阿娇和巫女楚服的故事,但那毕竟不是正途,而且阿玛一早就给她和表哥定了婚 也许是因为高烧的缘故,她这一夜昏昏沉沉的想了许多,想着戏园子想着表哥,想着早春的天气,到最后她放弃了从时清薏怀里挣扎出去的想法,模糊觉得她怀里的气息好闻。 清清爽爽的,是她不讨厌的味道,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像每年春天戏园子外头开的花。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身后已没有了人,她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推开。 她寻声望过去就看见亲自端了碗粥过来的人。 时清薏今天穿了一件新式的马甲,她头发半长不长,穿军装的时候戴帽子被遮住了瞧不见,现在看起来确实比正常军队的男子稍长一点,也许是因为衣裳的修饰,让她的眉眼都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听说你昨天一天没吃饭。 她就坐在她旁边,慢慢的笑:不想我跟昨天一样喂你吧? 那哪儿是喂,分明是卡着喉咙逼她吞下去。 佟霜聘揪扯着床单,想过去接过碗,时清薏已经凑近了来,舀起一勺子粥吹凉了喂到她嘴边。 佟霜聘蓦地怔住了。 她身体不太好,这一病就是大半个月,时清薏再没强迫过她什么,只是夜里跟她同睡,回来照例过问她的起居,无微不至。 直到她病完全好了才敢在时清薏回来时问她:我什么时候能回戏园子? 她的眼乌黑,靠在窗台边上,一头直发看起来温柔动人,嘴角却倔强,好似时清薏说个不字就要从阳台上跳下去。 时清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虽然明知这是二楼跳下去也根本没有什么事还是如了她的意。 随时可以。 她发现她看不透时清薏,从一开始就是。 第136章 强取豪夺民国 第二天时清薏便派了副官过去送她, 佟霜聘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副官便是一声苦笑,把头低下去:少爷吩咐我送您过去的, 您还是不要为难我了。 她不想为难任何人, 可偏生时清薏要为难她,她又能怎么办呢? 早春的天冷的厉害,副官手里抱着那天的披风, 恭敬的送到她手里。 佟霜聘坐在车里一直到戏园子, 戏园子老板惊奇她竟然还能回来,明明只是半个月, 她站在戏园子门口就像是人生走过了一道坎, 大梦浮生。 春日过快过完的时候从江宁过来了一批人, 说是北方打仗败了过来投奔时大帅, 那么一群兵跟一群恶狼一样扑进平州城,谁也不敢拦, 谁也拦不住,做生意的只恨不得关门闭户。 戏园子的老板胆子也小, 门还没关上就被人骂骂咧咧的踹开了。 老东西看见老子就把门关了?怎么着,是看不起你爷爷? 黑黝黝的枪口直直顶在人头上, 佟霜聘脸上的妆还没卸完, 透过门缝往外瞧了一眼, 五大三粗的男人络腮胡子长了满脸, 后面一堆兵跟着, 看着凶神恶煞。 她第一想法是原来不是所有当兵的都跟时清薏一样,风流倜傥,俊秀如竹。 正这样想着,老板推开门进来, 那张浑浊的脸苦巴巴的皱着,搓了搓手,为难的开口:霜聘,你看这,也走不了呀。 门被堵着,能怎么办呢?只能上台继续唱。 世道乱了以后听戏的人也少了,这还是一年到头头一回人这样多,老板却恨不得一个人没有。 台下瓜果热茶都续的好好的,稍不满意就大肆谩骂,那声音几乎把唱戏的声音都遮住了,他们不叫停也没人敢停下,佟霜聘唱完了一曲就接着唱,唱到嗓子都哑了,突然前头一个兵喝的醉醺醺两步跳上台直冲佟霜聘而来。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变故,一旁的人还想阻拦,人还没靠近来就被一杆枪指向了脑袋。 给老子过来试试? 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无人敢动,只有几个年纪小的小孩子还要往上冲,那人直接放枪,砰砰几声把那几个孩子面前的台子都打出了几个窟窿。 终于只剩下隐隐的啜泣,没有人再敢上来。 佟霜聘几乎要被那浓烈的酒气熏晕过去,一双蒲扇般的手直接朝她招呼过来,提溜起她的戏服领子:让我来看看这个小娘们长的俊不俊 台下都是起哄,叫嚷着让他快点把小娘们扒了看看的,被捉住的一瞬间佟霜聘整个人都恶心的想去呕吐,手还在拼命挣扎,可戏服的袖子和那人大力的钳制让她动弹不得。 酒气袭压过来,那只手开始当众撕扯她的戏服,露出一截白皙夺目的锁骨。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不如死了算了,就是死了也比在这乱世里随便被什么人染指要好的多。 她的自尊都快被一点一点践踏干净。 她被推搡着靠在戏台的柱子上就要把衣裳扒下来的时候身侧突然传过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是飞起一脚,凌厉的军靴一脚将那个大汉踹了出去,披风顺势就裹在了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包的严严实实。 而后是一只手覆盖在她眼上,耳畔的声音极冷,是佟霜聘从来没有听见过的狠戾 ,又带着一点诡异的温柔。 她说:闭眼。 佟霜聘下意识的闭上眼,眼睫轻颤扫着皮手套,眼泪不自觉的滚滚流出,下一刻耳畔便是砰地一声巨响。 那是一声枪响,巨大的枪响,她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听见放枪,抢声骇人又恐怖,叫她瑟瑟发抖,耳朵一直在耳鸣,可那声枪响一直是她后来听见过最安心的声音。 那只戴着皮手套的手覆盖在她眼帘上,遮住了世界所有的喧嚣肮脏。 她是被时清薏抱回去的,妆也没有卸,脸也没有洗,一脸的泪痕与狼狈,那天晚上的夜风很冷,那个人的怀抱却是暖的,暖的让她鼻尖发酸。 夜风里的蔷薇开到颓败,她的手攥的死紧几乎要掐进肉里,时清薏先是握住她的手,然后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指掰开,与她十指相扣。 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同她说:别怕。 要是不哄她,她是绝不会哭的,佟霜聘见过世事又性子坚韧,可被人一哄那委屈便像崩塌的河堤,放任泪水横流。 到后来是时清薏把她抱上楼的,进公馆时有些笑话她的,酸溜溜的说小七找了个娇贵人。 佟霜聘不自觉的脸发烫,哑着嗓子推她衣裳: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放你下来让他们都看见你的小花脸? 那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玩世不恭里又有几分体贴。 她的脸确实没有卸妆。 上楼以后时清薏让人打了水来给她卸妆,手绢仔细的擦拭她的眉眼时吹了吹她的眼睛:你在台上唱戏很好看。 佟霜聘不知道时清薏为什么突然这么夸她,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自小养在深闺的姑娘只远远听见过打枪,实在没看见过,时清薏抱她走的时候她其实偷偷看了一眼,满地都是血还有死不瞑目的眼睛 她夜半骇然吓醒,嘴里喘着粗气,梦里都是那个撕她衣裳的大兵,一会儿强行要在戏台子上侮辱她,一会儿又是时清薏修长的身影挡在她面前,手臂抬起就是一枪,轰的一声,人就没了 她吓的冷汗涔涔,手无意识的往身边摸,却什么都没摸到,时清薏不在她身边。 这是她来时公馆这么久,时清薏第一次没睡在她身旁。 不过也是,她有好些个姨太太,环肥燕瘦,不一定要陪着自己这个不知情识趣的人。 她踉跄着下了床,想倒一杯水给自己润润嗓子,瓷壶里却没水,嗓子实在干渴,她打开门想下楼寻点水喝,却见外头灯亮如白昼,楼下跪着一个人。 时清薏。 她跪在大厅中央,脊背挺直,似乎听见脚步声抬头,望见佟霜聘有几分讶异,又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无声摇了摇头。 佟霜聘还没反应过来,一楼书房就传来怒声,是时大帅在发脾气:你们不用为他求情,她这样没轻没重的,明知道江堥人才带兵过来投奔正是收拢军心之际,还敢在这时候杀人,不识大体! 然后是一个年轻的声音:爹,小七这也算是为民除害,被枪子打死的那个徐洲在平城这两天四处滋事,老百姓也早有怨言 她那是为民除害吗?她为着什么你们不清楚?还给她狡辩,不就是为了个戏子? 里面传来砸东西的声音,时大帅大概被气狠了,大骂养了个没用东西,佟霜聘攥着二楼西式的护栏,心里莫名堵的慌,有点喘不过气来。 正在这时候旁边悄无声息的上来一个人,正是时公馆的女管家,端了一个小托盘,上面放着一壶茶水。 少爷让让送上来的,少爷说让您早点休息。 恋耽美 ——(110) 佟霜聘像是一只被惊动的鸟,肩膀抖了抖接了托盘就走,转身就把门甩上了。 家里的女管家叹了口气,觉得这姑娘是真的心狠,少爷为她闯下大祸被大帅责罚,她却是连看一眼都懒得。 那天晚上时清薏一直跪到凌晨四五点才被人搀扶上来,大太太心疼小儿子,在时大帅勉强睡着以后就连忙让人馋她回房。 佟霜聘侧着身子装睡,隐约听见身后的人动作迟缓的上床脱衣,而后背后贴过来一具冰冷的身躯,时清薏从后面虚虚揽着她。 我知道你没睡着。 佟霜聘不答话,时清薏的呼吸轻轻浅浅的落在颈侧让人觉得莫名的痒,她想转过身不知道碰到哪里,身后的人嘶了一声,哑声按住她:别动 。 她就知道自己大概碰到了她的膝盖,跪了一夜肯定是疼的。 佟霜聘当时应该趁她病要她命,动的更厉害才是,可她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动也不敢动。 时清薏抱着她,也许是为了转移疼痛,把脑袋埋在她肩上问她:那天我见你的时候,你唱的是什么? 佟霜聘并不回答,死死咬紧了牙,留下时清薏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知道那天你看见我了,被我吓到了吧?她似乎笑了一下,不过你比你那表哥成器,吓到了好歹也把戏唱完了,你那个窝囊废表哥可是差点吓尿裤子。 时清薏闭着眼像在回忆她那时唱的什么,而后在她耳边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轻声复述出来。 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 那件事时大帅反正是压下去了,听说时清薏为此担了个什么罪名降了职,这些事佟霜聘就不大晓得了,但从那以后时清薏无事的时候变经常去戏园子接她回来。 穿一身军装,笔挺修长,看的戏园子里的姑娘偷偷红了脸。 偶尔进去听戏也时常就在外面等着她,夕阳薄暮时分佟霜聘出门正好瞧见时清薏,她坐在车里,车门半开露出一条被军裤包裹的格外修长的腿来,膝盖上搭着一份报纸,手里摆弄着一个西洋表。 那些西洋玩意儿让人好奇,佟霜聘怔了一下走过去,又看了一眼时清薏,那目光满是怀疑,简直像是会说话,像是在质问时清薏,摆弄这个,你会么? 时清薏被她的目光逗笑了,副官没忍住咳嗽了一声,跟少夫人解释了一下:少爷以前是出国留过洋的。 所以,少夫人不必每次看少爷都觉得他只是个强取豪夺混吃等死的大少爷。 佟霜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时清薏强行箍住了手腕,她想挣完全挣不开,时清薏只是呵斥了一声:别动。 她就跟只小兔子一样不敢动了,一直到那只漂亮的女式手表妥帖的环住她的手腕,时清薏才松开她的手。 刚松开佟霜聘就要往下取,不想要时清薏送的东西。 夕阳碎金,玩世不恭的小少爷又低下头来,一双眼潋滟的看着她,带着一点挪移的笑意:佟小姐会认表吗?要不要我手把手教你? 佟霜聘气的把手收回去,刚背在背后就听那人愉悦的笑意:那我就当你收下了。 她这才猛地发现自己着了这人的道。 明天五点,我带你去海边剧院看电影,佟小姐记得看着时间。 她说的彬彬有礼,佟霜聘却知道自己大约没有拒绝的权力。 第二天表哥过来看她,穿一身长袍站在风里,身形削瘦,见了她眼眶通红的过来拉住了她的手:表妹,我对不起你,我这几日出门做生意,回来才知道你遇见这样的事 佟谷陇家离戏园子近,那天出事老板立刻叫了人去喊他,门却一直没有开。 在这乱世之中没有人能对得起谁,在枪杆子出强权的年代谁都只能妥协低头,佟谷陇是,佟霜聘也是,只能说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佟霜聘摇摇头,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来:我知道,不怪表哥。 手却从佟谷陇手里扯了出来。 佟谷陇脸色变了几变,到底还是阴沉着脸不甘心的放了手。 那天晚上她出去的时候却没有车过来接她,说好带她去看电影的人杳无音信,她没办法自己叫了辆黄包车回了时公馆。 明明应该庆幸的,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晚上她回去时时清薏早已回来了,装模作样的在书桌前看报,见她进来冷冷瞥了她一眼:你见那个窝囊废了? 佟霜聘忍了忍还是回头正色告诉她:表哥不是窝囊废。 只是在这乱世里,谁都活的不容易罢了。 时清薏嗤笑一声,把报纸扔在一旁,过去就把人抵在书架上咬了一口,佟霜聘想推开她,跟往常无数次一样只是徒劳无功。 时清薏咬在她的脖颈,咬了很有一会儿,衔住修长的脖颈那里的肉下嘴,缱绻厮磨,疼的佟霜聘整个人都在发抖:你、放开,我还要出去见人的 就是要让他们都知道,都看看,你是谁的人,我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觊觎我的人! 那天夜里也许是因为愤怒,时清薏对她格外疯一些,闹了大半宿才停,停的时候还在咬她肩膀。 佟霜聘,你就没想过,你已经跟了我,回去你表哥还要你吗? 她的声音夜色里显得格外模糊,像是嗤笑了一声:如果你表哥不要你,回来跟着我好不好? 佟霜聘揪紧蚕丝被,闭着眼睛偏过了头,鼻音很重却很坚决,哑着嗓子回答:我表哥不会的。 时清薏冷笑了一下,在黑暗里沉沉闭上眼。 那就好。 第137章 强取豪夺民国 证明这句话的时机来得格外快, 八月底刚过立秋,窗外暴雨倾盆,佟霜聘忘了带伞本已做好了淋雨的准备, 刚推开戏园子的门便看见外头白墙下立着一个人。 她身高腿长, 光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了一幅画,程亮的军靴踩着水,眉目间却是天生的俊俏不拘。 今天出来晚了。那伞移到她的头上, 跟时清薏一身的时兴玩意儿不同,这把伞却是标准的油纸伞,那人把她罩在伞下就伸了一只手牵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在外头等久了, 手冰凉冰凉的, 也许是一时冲动, 佟霜聘竟主动开了口:你怎么不进去? 时清薏牵着她往前走, 闻言眉眼稍动:怎么?你这是在请我进去吗? 大概也知道这话会惹恼她,手上握得更紧,正经的答她:我进去了你这戏还有人听吗? 时大帅的幺儿身边随时跟着四五个警卫, 个个腰上别着把枪,只怕往那儿一坐,人就都跑光了。 这大雨天的不好上车, 时清薏扶着佟霜聘, 大雨湿滑, 佟霜聘上车时没站稳晃了一下,时清薏刚好扶住她的腰,道了一声小心。 掌心的温度烫人, 佟霜聘不自觉地回过头,副官站在时清薏身后,还没来得及把伞移过去大雨已经打湿了她半个肩头。 那天回城的路格外坎坷, 走到一半车出了故障,突然停在了路中央,时清薏只得下车,伸手接佟霜聘下车时周遭却响起了枪响,佟霜聘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跌进了时清薏怀里。 少爷小心! 副官和警卫仓皇挡在时清薏面前,爆炸和子弹声砰砰的响在耳边,伞已经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大雨瓢泼而下,时清薏搂着她一边后退一边回头射击。 走! 一行人在大雨中疯狂奔逃,且战且退,佟霜聘始终被时清薏牢牢护在怀里,耳膜紧紧贴在她的胸口,能听见一路狂奔剧烈的心跳。 佟霜聘是养在深闺的女孩儿,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变故,她今日还穿了一双半高的鞋底,慌忙之中不知磕到了哪里,一膝盖跪了下去,来不及闷哼就脱离了时清薏的怀抱。 没了罩在头顶的披风才惊觉这雨到底有多大,瓢泼大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单薄的身躯上,大雨打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膝盖上是钻心的疼,一直疼到了心底去。 少爷别管了,快走! 一切都是一片混乱,她的心却一下子坠入了谷底,她很想静一站起来,可也许是被下落的腿,那一下不仅没站起来,反而又摔了下去,她想时清薏恐怕要丢下她了。 而身后还有人在追击,在这样的乱世里错杀个把女子又算得了什么,无权无势,她的命就是这样一文不值,卑贱的出奇。 滚烫的眼泪一下子滑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下一刻却已经有人强行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走 借着那股力气佟霜聘被拖拽着向前,时清薏抓着她的手腕,紧扣的让她害怕,带着她在瓢泼大雨之中狂奔,雨幕里的一切都恍惚而不真实。 佟霜聘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减少,到最后只剩下她和时清薏两人。 大雨滂沱,她们跑进了一个小巷子里,被巷子里摆放的废弃箩筐绊住,咣当一下摔了下去。 佟霜聘站不稳当,随着时清薏一同摔了下去,她顾不是疼,对死亡的恐惧叫她害怕,她下意识的要去拉时清薏的手,要把她拉起来:走走起来! 雨打的人周身发疼,时清薏倒在那一筐子碎竹篓里艰难松开了她的手。 黑暗里依然可以看见那双眼睛被雨水冲刷的发亮,像敛着一汪深情的湖水,向来霸道不肯松开人的手终于在此刻松开了。 她说:你走吧。 佟霜聘站在哪里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骇然的睁大了眼。 在那湛蓝军装下方,肋骨的地方,一团血雾已经渗透了军装,大雨倾盆在她身下蜿蜒出一道晦暗的痕迹,那是一条血淋淋的痕迹。 这一路上她都被巨大的恐慌摄住了心神,甚至没有察觉到时清薏到底是何时中枪的。 是在护着她离开的时候,还是在俯身去扶她的时候她不知道。 那个向来嚣张跋扈的人倒在那里,伸出一只手,有水流顺着她的袖口滴落,太暗了,以至于让佟霜聘分不清那到底是雨还是血。 那只手艰难地指向了巷子的尽头,到了这个时候还像是在对她笑。 巷子尽头就是你表哥的院子,我走不过去了,你走吧 追杀的人追的是她,只要找到她这个人佟霜聘就无足轻重。 在这样混乱的深夜伴随着轰隆的雷鸣,时清薏的声音都显得模糊不清: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 现在无疑就是最好的时机。 是啊,自己不是恨不得她死,一直想离开她吗?如今她死在这里岂不更好?自己又为什么想要救她? 佟霜聘豁然后退,整个人如大梦初醒,踉踉跄跄的就往后退走,雨声如瀑响在耳边,远处的枪声若隐若现,她的心像是被什么生生剜去了一大块,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整个人都在奔逃。 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背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在黑暗中一直紧紧追随着她,可她不敢回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喷发,她一回头一切就都完了。 只要回头那股感情会爆发出来,裹挟着她做出什么超出理智的事。 时清薏就倒在地上静静看着她踉踉跄跄的逃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雨幕尽头。 再也没有回头。 终于没忍住捂住心口的位置嘶了一声,像是疼的不行,又勉强勾起一点嘴角。 小没良心的 当时跟随时清薏的系统:宿主,你的伤在左边肋骨,你为什么捂住心脏? 闭嘴。 时清薏阖上眼,远远听见巷子的另一头响起汽车声,那是她大哥过来接她了。 那个雨夜后来佟霜聘记了很多年,混乱、血腥、暴力还有此起彼伏的枪声,她把时清薏丢在那个危机四伏的雨夜里独自逃跑。 一直跑到了佟谷陇的门前。 表哥表哥是我表哥你开门 高门大户外头的石狮子冷冷的注视着她,雷鸣和闪电把一切都渲染到格外恐怖,枪声好像随时都要追过来,死亡如影随形,她拼命拍着佟家的大门,可那扇门跟死了一般的紧闭。 女子凄厉的声音能够穿透层层围墙,比她凄惨的呼喊更响亮的是起伏的枪声。 佟霜聘拼命拍打着那扇门,她清楚的知道里面有人,有她的表哥姑母舅父表妹,还有平日里亲近的丫鬟奴仆,可是没有一个,没有一个人肯救一救她,开一开门。 上一次佟谷陇撒谎说他那几天刚好出门,那今日呢? 他明明,就在佟府,那是她的未婚夫婿,阿玛额娘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了他。 姑母表哥 没有人给她开门,只有越来越大的雨声,撕裂长空的闪电,她把手都拍坏了,鲜血沾在朱红的大门上,她不知道自己敲了多久,枪声都慢慢停下了,那扇门依然没有打开。 枪声停了,那个人是不是也已经 她不敢去想,心脏的地方好像撕开了一个大洞,呼呼的往里吹着风,她喊的声音都哑了,沿着府门一点一点滑落下去。 那扇门从未对她开启,后来是时清薏把她抱了回去。 时清薏在佟府面前看了很久,肋骨的伤势已经被简单包扎过了,纱布包裹着伤口,洒了一把药粉就赶了过来,连她大哥吼着让她回去取子弹的话都没听。 她就赤着一只胳膊冷冷看着佟霜聘哭喊,看着她从有希望到绝望,最后整个人都虚弱不堪,连喊声都没了,只蜷缩在人家门前像一条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这才下了车,不由分说的走过去直接把人抱上了车。 佟霜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没有挣扎的力气也分毫不敢挣扎,只有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一颗一颗落。 一直到了车上才敢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脸颊。 时清薏却偏头避开了她的触碰:没死,怎么,很失望? 她的声音嘲讽又疲倦,只是一句答话就叫佟霜聘整个人失控,她扑在她怀里,死死的死死的抱住她,手臂缠到她后颈,力道大的让时清薏差点不能呼吸。 温热的泪水打湿了时清薏整个脊背,没有声音,她像一只走到绝路的困兽突然看见光一样舍不得放手,哭的绝望又克制。 恋耽美 ——(111) 时清薏被她压到了肩膀也一言不发,很久很久,才伸出完好的一只手轻轻顺过她的脊背,叹了口气:好了 只有同样负伤的副官承担着少帅照顾小少爷的嘱咐,忍不住在旁边悄悄说话。 少夫人,少爷还有伤 佟霜聘紧紧抱着时清薏主动坐在她怀里坐了一路,似乎生怕松开手这个人就这样没了,那是她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内心,在放弃时清薏过后。 她后来无数次想,如果当时时清薏死了会怎样? 那后来无数的折磨和疯狂都将不复存在,她不会那样恨时清薏,同样的,也不会这样爱她,不会同她有那样多的回忆和纠葛。 若问她后不后悔,她大约是后悔的,无论如何,她当时都应陪着时清薏身旁,守着她所爱的姑娘。 她是个顶自私自利的人,这一生唯一可能为之舍生忘死的人,只有时清薏。 那一次时清薏伤的非常重,时大帅疯了一样的在平城四处搜捕,平城一时人人自危,同时又找了平城最好的医生过来替时清薏取出子弹。 那颗子弹刚好打在了时清薏肋骨上没有伤及内脏,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取出子弹的时候时家一大家子人都围在里面等医生消息,佟霜聘的身份只能在最外围等着。 后来医生出来朝周围张望:谁是佟小姐? 所有人都望向她,佟霜聘一时怔愣,良久才干涩着答:我是。 医生朝她这里走过来:刚刚取出子弹时少爷一直在说佟小姐也受伤了,要我一定过来看看佟小姐伤的怎么样了。 只那么一句话,就叫佟霜聘忽而泪如雨下。 在她放弃时清薏以后,那个人还是这样,哪怕是生死攸关的时候都还在惦记着她。 她以为自己不爱她的,其实不是。 终此一生,她最爱她。 第138章 强取豪夺民国 佟霜聘的伤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膝盖破了一点皮,擦过药又包扎了一下就好。 医生是个外国佬,说话磕磕绊绊的, 给她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又对她笑:我还以为您是受了枪伤, 吓到了,还准备了手术刀。 所以时少爷才那么心心念念,做手术都不忘了说这件事。 佟霜聘坐在那里, 无言以对,嘴唇几度张合想问却问不出口。 您是想问时少爷吗?医生却很善解人意,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知道她想问些什么, 对着她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 枪伤没有伤到要害, 不要担心。 医生站起来同她握手:您可以进去看看她的。 可时家十几口子聚在一起, 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人去看时少爷。 她站在外头,夏夜里暴雨初歇,窗外还有露水沉沉的缀在名贵的草木上, 天已蒙蒙亮了。 大太太的贴身丫头端着一盆子的血水走出来,在外头四处张望着,找着她了就连忙过来拉她离开。 少爷说天都亮了, 让佟小姐回去休息, 换身衣裳, 不要穿湿衣裳过夜,容易感冒。 人家尽职尽责,生怕她照顾不好自己, 给她放了热水拿了睡衣,末了端了一碗银耳汤上楼,柔声说是少爷让做的, 想着佟小姐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都没吃。 佟霜聘穿着真丝睡衣窝在床上,身上的雨水全部都清洗干净,一点一点把自己埋进松软的被窝里去,这一天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混乱,她的心几度吊起来又放下去。 等到丫头把东西放下关门出去了,她才起来坐在床边舀了一勺子银耳汤入口,绵软香甜,温热的食物滑进食道里,叫她彻骨冰冷的一颗心都慢慢温热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进汤里,后来她放下碗窝回床上,那个一直陪着她的人不在,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身边像是缺了些什么。 时大帅心疼小儿子对这件事彻查到底,查到最后发现是其他派系的人对平洲城渗透,又因为时清薏枪毙了徐洲惹了过来投奔人的记恨,两边一拍即合,遂有了这场枪战。 时大帅是个急性子,闻言当即就要过来毙了佟霜聘这个红颜祸水,公馆里没有人敢挡时大帅,佟霜聘站在楼梯上被吓的动也不敢动。 后来楼下踉踉跄跄的跑上来一个人挡在她身前,时清薏一只胳膊还吊在脖子上,整个人脸色都是惨白的。 爹,这件事跟她无关 她这不来还好,来了时大帅险些没气个七窍生烟,又不敢真的推这个刚刚重伤的儿子,拿着把勃朗宁戳着时清薏的脑袋气的一把就要把她掀开。 你就是鬼迷心窍,让开,不让信不信老子这就毙了你,好过让你被个女人迷成这样! 时大帅力气大,一把掀过去,时清薏没办法只能用受伤的右臂去挡,这一下刚刚包扎好的伤口立刻裂开,鲜血丝丝缕缕的渗透出来。 不知是哪个姨太太一声尖叫,高喊着小七,一群人慌慌忙忙的围过去看时清薏伤势,就连时大帅气的紫青的脸都忍不住动容。 谁都没想到她真的见那伤处挡着了。 一片混乱里唯有时清薏把佟霜聘推进了里头卧室,再牢牢锁上了门。 佟霜聘瑟瑟发抖全程都是懵的,一直到被时清薏关了进来才感受到一丝真实,她靠在冰凉的卧室门上,脊背不停颤抖。 她知道,时清薏就在门外。 隔着一道门守着她,她突然无法自抑的蹲下身去,捂住心脏,尽力的靠着门扉,企图离她近一点、更近一点 但最终时清薏还是被带了下去,重新包扎伤势,时大帅也仰天长叹,放弃了一枪毙了佟霜聘这个红颜祸水的想法。 但从那以后佟霜聘便再没见过时清薏。 她和时清薏的房间在二楼,过去几个月时清薏从来都是歇在楼上的,枪伤以后却在后面小阁楼安了家,养伤期间从来不见她,也不回来睡。 佟霜聘只敢远远看着,并不敢靠近,只是心里越来越难受。 时公馆并不限制她的自由,她哪里都能去得,时清薏养伤的这段时间里隐隐也听见过其他人议论她的话。 佟小姐当真是铁石心肠,小少爷都为她伤成这样了,竟连去看少爷一眼也不肯。 诸如此类,她不是不想去看,而是 她转动着自己手上那一汪碧绿的镯子,眼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穿着大朵芍药花的旗袍进了阁楼,日头正好,阳光倒显得刺目了。 那个女人一直没有出来,她转那支镯子转的越来越快,快到有些心烦意乱,一直到那个女人带着笑出来。 小阁楼里总有女人进进出出。 佟霜聘不自觉的咬了咬唇角,从她的房间看过去能刚好能窥见阁楼的小花园,只是唯独从未见过那个人身影。 就像是刻意在躲着她。 初秋的傍晚时清薏在阳台看报,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抬起头,抬眸就见那人披着那件自己常用的斗篷一步一步走过来。 大概是刚洗了头发,长发还是湿润的,沾染着一些水蒙蒙的雾气,斗篷下头是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 时清薏目光闪烁了一下,把脸别过去刻意不看她,哼了一声,醋意十足:不是说要去找你表哥吗?还过来看我做什么? 下一刻温软的唇舌就贴了上来,向来胆子不大恪守礼节的人竟大胆主动吻了她,时清薏愣住,还没来不及说什么那件斗篷就顺着佟霜聘的动作滑落了下去。 斗篷下的人一身白如凝脂的肌肤,骨骼清晰修长,线条起伏,竟是什么都没穿,就这么过来找她了。 时清薏: 她下意识的揽住佟霜聘的腰,又替她把衣裳斗篷拉了起来。 只是触碰上去就能感受到这个人在细细的发着抖,佟霜聘的声音一下子颤了起来,似是想笑,却到底没笑出来,一滴眼泪啪一下掉在了时清薏身上,沙哑着声音问她:你是,不愿意要我了吗? 时清薏闭上眼,转手直接扔了报纸。 她从来不是什么圣人。 都没来得及去卧室,就在书房的小榻里,秋夜里下了小雨打在芭蕉叶上,掩盖了一切暧昧缠绵的声音,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细弱的猫叫,低哑急促。 时清薏伤在肋骨的地方靠近右臂,伤还没养好不能大动,佟霜聘痴缠着她,到了情浓的时候圈住时清薏的脖颈,一边轻轻喘息,一边轻声问她: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恨我那时候丢下你,嫌弃我跟了你还想着回去找表哥。 怎么会,时清薏喟叹一声,吻过她颤抖的脊骨,含过因为瘦削突出的脊珠,在黑暗中无声抱住她,我以为,是你想走,不愿意再过来看我。 那颗高高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了下去,佟霜聘呜咽一声缩进那个久违的怀抱,惶惶不可终日的悲伤和绝望都在此刻找到了归属。 时清薏就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哄着同她说别怕。 她们着实相好过一段时间,好的时候蜜里调油,佟霜聘夜夜跟时清薏宿在后面的小阁楼里,夜里纵情声色,累到凌晨才相拥着沉沉睡去,白日里佟霜聘先醒过来要去戏园子前也要同时清薏告别。 佟霜聘接受的是旧式教育,于感情上总是内敛一些,时清薏却比她大胆的多,早上走前必然要有一个早安吻,有时吻出了火气就再继续,总也没个节制。 养伤的时候就去戏园子里陪着她,佟霜聘在台上唱戏她就认真听着,听完了接她出去看电影听歌剧买时兴的小玩意儿。 她胳膊没养好佟霜聘也主动坐在她怀里,从来都顺着她。 时小少爷玩世不恭,同佟霜聘在电影院外接吻,跟她一起去拍婚纱照,在拍婚纱照的间隙里突然回头偷吻她,拿着照片乐不可支的事儿都干过。 后来伤养的差不多的时候时清薏提出来要搬出去住,时大帅气的摔筷子说她胡闹,时清薏把筷子一搁,癞皮狗一样杵那儿。 霜聘早上要练嗓子,在家里哪儿有地方给她练的?吵了爹你的好事我可不想吃枪子。 时大帅气的骂她快滚快滚,谁知当天晚上他的大闺女就当真拉了那个戏子的手拖了两箱子行李出门,差点把他气昏了去。 那日夜风格外大,佟霜聘躲在时清薏的军装披风下头,听着街边呼呼的风声,身后的几个大箱子在车上颠簸着,突然有了私奔的感觉。 她忍不住也不想忍的抬头偷吻了时清薏的下颌,然后听见一声闷笑,被时清薏逮住又低头吻了她。 佟霜聘推开她一些,鼓足勇气忍不住问:你的那些姨太太呢? 这次出来时清薏只带了她一个人。 我哪里有什么姨太太?不就只你一个?时清薏匪夷所思,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一直笑到了新家里,原来有些人乱吃飞醋,把我爹和我哥的姨太太都划给了我。 佟霜聘羞愤欲死,刚进家门就被人抱上了楼扔在床上,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头埋在她肩窝里,抱住了她。 霜聘,我只有你一个,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她说: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 那样深情款款的情话,这样用情至深的人,换了谁能不心动呢? 佟霜聘颤栗着抱紧时清薏的头,那一刻,她恍惚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 在这个无数人流离失所的乱世,她一个人苦苦挣扎的乱世,她终于要有一个家了。 佟霜聘开始格外迷恋时清薏,迷恋时清薏拥抱她时的感觉,每一次心里都是满胀的,那个人走进她的心里把那一块的空白填的满满的。 也许是因为世道的无常,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偶尔会有些患得患失,好在时清薏一直宠着她。 时清薏伤好以后要天天到军营里去,走的时候就比佟霜聘早些,等佟霜聘醒来时身边已经冷了下去。 身体满足以后心中就格外的空虚,佟霜聘贪恋时清薏带来的温存,在她走以后穿她的衬衫睡她睡过的地方,某一次被落了东西在家里回来拿的时清薏逮了个正着。 佟霜聘的脸就一点一点红了个透彻。 时清薏心疼她,给了她一个早安吻,再后来她时常在时清薏怀里醒来,每日早晨听深爱的人同自己说第一声早安。 在外面留过学的少爷懂得花样,佟霜聘一开始还有些畏缩拘谨,什么也不敢,后来被时清薏宠着胆子大一些,就敢穿新式的洋裙和新做的卷发陪她去参加宴会。 她不太会穿洋裙,时清薏那样的人也愿意蹲下来为她整理裙摆。 时兴的高跟鞋也穿的跌跌撞撞,宴会上被人嘲笑了她脸色惨白觉得自己给时清薏丢了人,时清薏却会把她护在身后,为她出头。 不熟悉鞋子磨破了脚 ,时清薏就背着她回去,背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的长街,不让她落地。 回去又出门专门买了药膏给她细细揉开,心疼的跟她说若是觉得不舒服以后都不穿了。 佟霜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时清薏的,这样完美体贴又温柔的人谁又能逃得脱呢?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那么动心,只是佟家不可能成为她的退路,她必须要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大树,时清薏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她以为自己是在投怀送抱骗着时清薏的真心,不知不觉间真正沦陷进去的却是她自己。 时清薏那样好,又强势又温柔,会随时随地护着她,会温柔宠溺包容她的一切,就像是上苍对她前半生年痛苦折磨的补偿。 她曾经天真的那样以为,直到后来她才明白,时清薏才是她这一生痛苦的起始。 时清薏在与她缱绻厮磨时问,当日初见她唱的是什么。 那日唱的是《长生殿》,这戏前半部分写唐明皇和杨贵妃的爱情,两人在长生殿前发下誓言,相约生生世世在一起,而后安史乱起,杨贵妃被爱人放弃,身死马嵬坡,唐明皇独活于世。 霜聘,你唱给我听。时清薏在她耳边呵气如兰。 佟霜聘从来拒绝不了时清薏的任何要求,忍着被人欺负,还要哑着嗓子在床上咿咿呀呀的唱给她听。 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时清薏竟会在城破之日如当日唐明皇一般弃她于不顾。 也许戏也有灵,从一开始初遇就已经注定了一切的结局。 不,时清薏更加的狠。 因为时清薏反手将她卖了。 第139章 强取豪夺民国 佟霜聘后来一直想, 时清薏混账当真是毫无预兆吗? 她一遍又一遍回想过去回想曾经,后来才明白,也许并不是毫无预兆, 比如时清薏也曾经一身酒气回来, 身上沾染过其他女子香水味。 恋耽美 ——(112) 深夜被副官扶回来放在沙发上,她走出来时候看见喝醉人躺在那里,身上除了酒味还有香水浓烈味道。 其实也想过就那样把她扔在那里,只是终究没能狠下心去, 喝醉人迷迷瞪瞪抱着她胳膊,头靠在她手臂上, 半闭着眼睛喊她名字。 霜聘霜 拉着她手去捂自己肚子,皱着眉头嘟囔:霜聘, 好疼 黑暗里没有开灯, 时清薏下意识扒拉开自己西装外套, 依恋倚靠着她,佟霜聘刚想硬起来一点心就那样软化了下去。 扶着她回到卧室, 脱下衣裳给她擦拭身体, 又换了干净睡衣,末了去煮了醒酒汤一勺一勺喂给她喝。 时清薏就靠着她, 又安静又听话,喝醉人眼里像是只有她一个人,也许是因为醉了还爱耍脾气,非不让她走,要让她抱着自己睡, 不然就委屈不行,一直到第二天中午记起自己昨夜是个什么模样才无奈扶额。 恨不得当场钻进被窝里消失。 佟霜聘不肯绕过她,在床头把被窝扒拉下来问她:你昨天晚上那时候才回来是怎么回事? 时清薏像是卡壳了一样, 佟霜聘不得不别过脸气愤提醒她:你身上酒气还有、还有香水味儿 许久没听见身后人忏悔声音,反倒是听见闷闷笑声,佟霜聘皱眉回头,刚好撞进那个人怀抱里 。 时清薏抱着她,把头搁在她肩上,闷闷笑:这是霜聘你在吃醋吗? 胡说!佟霜聘被她笑声气心烦意乱,手都不自觉发抖,梗着脖子反驳,分明就是你在外头鬼混 她不敢在这里呆,起身就想离开,被时清薏猝然收紧手臂圈在了怀里,时清薏在她耳边闷声笑,一开始还是小声,后来那笑声越来越大。 我还以为,你是不在意我。 剩下话不需要说佟霜聘也想明白了,她以为自己不在意她所以出去喝闷酒,结果发现自己竟然在吃醋 我还以为你不会为我伤心 一语惊醒梦中人,惊醒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心。 是啊,不是一开始只是把她当靠山,可以毫不犹豫离开她吗?为什么会在发现她身上有酒味有其他人香水味时难受,伤心? 也许才那时起,她才真正看明白自己心,不知在何时就悄悄被人俘获。 那个在她肩头笑开心幸福人如此深情款款,轻易就让佟霜聘相信了她,再没过问她出去鬼混事。 如果一切都能如那时一般就好了,可惜 那年十月初北方战火终于烧到了平洲城,城里早早就传言说有倭寇要打过来了,那段时间时清薏非常忙,几乎到了少有休息时候。 佟霜聘偶然想问一问她现在局势,却连询问时机都找不到,每一次时清薏回来都累眼睛都睁不开,她去帮她放好衣裳回来时人就已经睡着了,眼下是一片淤青。 战火即将燃烧到平洲城时候百姓能跑就都跑了,戏园子老板也收拾了细软离开,临走前叹着气跟她说话。 霜聘啊,打仗都是有今天没明天,你也要为自己留条后路啊 。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呢? 戏园子老板待她很好,临走还在问她:霜聘啊,我是夜里轮船,也是最近最后一趟船了,霜聘你要走我给你留一个位置,到时候我们去了南方,依你本事也能红火。 佟霜聘想了很久还是摇了摇头,伸手把鬓边碎发挽到耳后,笑了笑:您走吧,我就不走了。 这里有她放不下人,那人没走,她也不能走,她宁愿在这里跟时清薏一起死在炮火之下。 回想那时戏园子老板看她表情 ,就跟看个鬼迷心窍人差不多。 战火在这苍茫大上烧了起来,平洲这千年古城能跑都跑了,就是没钱也都拖儿带女走了,剩下不过就是这些不能跑军人了。 战火快要烧起来以前时清薏回来陪她吃了一顿饭,家里请仆人早就已经跑了,那顿饭是时清薏跟她一起下厨做。 时清薏手笨,好好一道炒豆子都能做糊了,就着能找到食材勉强做了一顿还算丰盛饭菜,吃完以后时清薏在桌上坐了许久。 佟霜聘走过去站在她身边同她说:我在。 时清薏伸手环过她腰肢,把头埋在她腰腹间,轻轻笑了一下,如释重负一般:我知道。 恰时窗外起风,吹起了满落叶,秋风肃杀,满城萧索,把一切都笼罩进了一片阴翳之中。 那时佟霜聘却并不觉得害怕,她以为她会跟时清薏一起死在这场战乱里,君生我生,君死我死,绝不苟活。 她曾经那样以为。 幻想破灭很快,大约只有一盏茶时间,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头痛欲裂,时清薏接住她瘫软身体,在她额心落下细细一吻,恍若喟叹:睡吧,一觉睡醒就好了。 她伸手尽力想捉住时清薏手,又活生生被那个人一点一点掰开,那个人抱起她,往门外走去,有风吹过去,像是在催着她陷入沉眠。 只有一滴眼泪无声无息滑落,她很想告诉时清薏,她不想走,她只想留在她身边,陪着她,无论生死。 其实那时候她心里是有预感,不过她以为时清薏是为了救她,要把她送出去。 所以当她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船上时整个人都是惊恐,十月份河水虽然还没有冰封但也冷让人瑟瑟发抖,她被人从麻袋里扔出来,四肢都捆着麻绳,嘴里塞着棉布呜呜叫着。 船在急速离开,远处岸边是那个她愿意生死与共之人。 时清薏穿着一身军装站在江边风里,神色古井无波,没有任何异样,眼睁睁看着她所在船只顺着河流而下,一直失去踪影。 那天江上雾很大,佟霜聘只能模糊看见时清薏模样,她仍然还是笑着,温润如玉,跟过往无数次哄她一样。 只是这笑第一次让佟霜聘如坠冰窟。 她嘴被堵住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无声落泪,在船板上剧烈挣扎着,船板上戴着帽子男人哼笑一声:我劝佟小姐还是老实点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后她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原来是现在南方一个姓顾军阀瞧上了她,硬要见她一面,时清薏就拿她换了几千箱弹药,彻彻底底把她卖了。 知道真相那一天她在船板上站了许久,秋风萧瑟江水滚滚,她自以为是甜蜜恩爱都在那一瞬间崩塌殆尽。 后来,她从船上跳了下去。 被人捞起来以后恨极了绑在船柱上打了整整十鞭子,打全身鲜血淋漓,十月江水冷彻骨,她染上了极重风寒,船上没有应急药物,这一拖就拖出了问题来。 她练了十几年嗓子废掉了,再也不是名动平洲城佟小姐。 嗓子废了一干人等都着急上火,她嗓子虽废了人却还是一等一美人,那船人将她送到了顾姓少帅手底下,又经过舟车劳顿准备送给那位臭名昭著顾少帅。 传言那位顾少帅喜爱听戏却性格暴虐难言,进他手里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佟霜聘心如死灰被押送时宛如一个木偶,倒是让人放松了对她警惕。 后来在一次交接当中她突然逃跑闯进川流不息人流之中,结果街上刚好开过来一辆新车,直接把她撞了。 人没死腿却骨折了,在医院养了几个月,最后被医院下了断言,最好结果就是以后都是一个跛子,走路歪歪扭扭,这个彻头彻尾废人。 她人生好像就那样彻底为她关上了大门,变成了一片灰暗,不见光明。 她恨时清薏,恨不得时清薏死无全尸,恨不得她在战场上被炸稀碎,恨不得她下十八层狱。 可这世道不做人,时清薏偏还好好活着,不,其实也不是 川南山道上一辆旧式马车在山路上快速跑着,前头马夫在黑暗里赶着车,车厢里女子一身旧式服饰,慢慢按摩着自己酸痛腿。 最近大雨,她腿伤犯了。 再快些 车夫连忙应着:小姐坐好,小这就快些。 系统看津津有味,顺便为宿主以后狠狠掬了一把同情泪。 宿主,然后呢? 然后? 时清薏嘴角再次抽搐,然后佟霜聘就被她十几岁就出国留学哥哥救了下来带回了当时内陆川南,战火还未烧到那里,一切尚且平静。 佟霜聘出身名门,有名程度是她能被称上一句格格,乃是前朝皇族遗老。 而她一生坎坷,救她活命亲兄长不到半年就突然病逝,将偌大一个川南佟家都交到了她手里。 她兄长是个难得奇人,手下商行开遍了川南,于各方势力都有所粘连,是当时半个川南顶煊赫势力。 任何势力想要获得粮草支撑都得向佟家示好。 第140章 强取豪夺民国 江水冰冷刺骨, 时清薏中途醒来过几回,睁开眼即是漆黑的天幕,像是特意为了防止让她逃跑, 手腕和脚踝上各自拴了小臂粗的麻绳,只稍微挣动一下手骨便钻心的疼。 在某些时刻, 她甚至觉得自己会被风雨掀进江里直接淹死。 系统:宿主你不要这么想, 佟小姐还没报仇呢, 你肯定是不会被淹死的。 时清薏: 那我还不如选择去死。 到底没死成,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雨稍停,那只简易的竹筏终于是停了下来,她被人像条死鱼一样拖出去, 耳边远远听见马蹄声, 而后是有人在小声提醒。 小姐, 路上滑, 你小心着点。 那声音忽远忽近, 时清薏勉强忍着剧痛睁开眼。 小雨淅淅沥沥, 比昨夜小了许多, 冰凉的雨水打在眼珠上让她看不清外头具体是什么情形,只能看见远处的山水蒙了一层朦胧的云雾, 一切都是浅淡模糊的。 有人踩上竹筏的一头,让筏子晃了晃, 而后突然头上的雨就停不下来。 她费力的睁开眼往上看去, 烟雨朦胧, 那人一身戴青旗袍,撑一把二十四骨节油纸伞,眼眸如水,微微低垂, 瞧见她睁眼似乎笑了笑,露出几分早春沁人的霜寒来。 看的人毛骨悚然。 时清薏再撑不下,亦不敢看她,顺理成章的闭上眼昏了过去。 恍惚中好像有人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脸,再然后坠入了一个怀抱里,马车颠簸的她头愈发疼起来,她感觉全身都在发烧发热,过了不一会儿又开始发冷,身上冰火两重天。 有大夫按上她的脉搏,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看来像是染了风寒 而后她被人揽进了一个怀里,那怀抱很暖和,有着令她熟悉的味道,她躺在佟霜聘的怀里,听着马车外密集的雨声。 良久,有人掀开帘子进来,她不晓得为什么马车上还能煎药,那药味光闻着就能知道有多苦。 病中的人半昏半醒的偏过头去躲,嗓子里嘶哑的唤那个人的名:霜聘 佟霜聘的手抖了一下,又很快端稳了,晦暗的神色中有一瞬恍惚又收敛的极好,冷冷吩咐:按住她。 于是时清薏的四肢被狠狠按住动弹不得,按住她的人力气很大,也许是毛手毛脚刚好按在她的伤口上,疼得她额角频频渗出冷汗,她想出声说别这样,下一刻下颌就被人一把扣住。 下一刻,她被人卸掉了下巴。 一碗浓黑苦涩的药汁灌入了她的咽喉,很苦很烫,她的嘴张合不了咽不下的药汁顺着脖颈往下,一路将瓷白的肌肤烫出红痕,热烫还未降温的药打湿了简陋的纱布烫到了她受伤的创口。 时清薏猝然收紧掌心似乎想抓紧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抓住,闷哼一声最终彻底被疼昏过去。 醒过来时已经是在一间格外空旷的房间里,窗外大雨已经彻底停了,只有偶尔还有屋檐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时清薏费力的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动了动唇。 幸好,佟霜聘还没那么丧心病狂,好歹把她的下颌给按了回去。 水 时清薏不知道自己到底多久没喝水了,除了在船上一口又一口的灌下河水,恍惚印象当中似乎一直没喝到一口清水,嗓子干渴的说不出话来,活像含着一块烧红的碳。 她顺着窗户的光朝旁边看过去,芭蕉叶伸展过来的窗下坐着一个人,正好挡住了窗外的明光。 穿一身黛青色的旗袍,上头绣着精致的祥云花纹,布料轻薄透亮,只是颜色太暗了一些。 佟霜聘较几年前看着更成熟了一些,也许是年纪稍长,不再有年少时的纯粹干净像一朵无依无靠的花儿那样,周身气派都变得冷冽许多,甚至有些阴沉。 她要水的声音极微弱,倒还是让人听见了,身边的丫鬟连忙要过去给她递水却被佟霜聘伸手拦住。 她端着茶壶站起身来,一站起来身后雨后初霁的光便透了进来,映照出她纤细的腰肢,被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轮廓。 我来。 时清薏骤然有不好的预感。 佟霜聘走的很慢,先迈动左腿,后腿像是短了一截儿似的,在后头一拖,铺着上好瓷砖的地上啪嗒一声响,那声音不大却让时清薏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了起来。 佟霜聘以前也是台上的角儿,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配得上一句风华绝代,姿态风流若弱柳扶风,一别三年,再见的时候她竟是连走路都这样难了。 看剧情的时候都是寥寥几笔知道大概,真的看见的时候时清薏还是不可避免的心塞了。 按照原书剧情佟霜聘是真的凄惨,她和原书女主并称为梨园双皇,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虽身处乱世,但名声依旧响彻南北。 原书男主和女主拿的是美人救英雄的剧本,男主因缘际会曾经在一个意外中被女主所救,被女主救下的时候男主双目失明,只知道女主是两大名角之一,并不知道究竟是两个其中哪一个。 男主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佟霜聘,奈何时清薏捷足先登,后来男主花大价钱要跟时清薏买下了佟霜聘,时清薏是个人渣,玩腻了当然乐意之至。 佟霜聘大冬天的摔进江里头没来得及医治毁了唱戏的一把好嗓子,好不容易辗转来到男主身边男主发现自己认错人了,直接把佟霜聘扔给手底下人。 男主拿的是乱世枭雄的剧本,他手底下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佟霜聘这样的美人更是屡遭觊觎,后来她自己瞅准机会逃跑,还在路上被撞成了一个跛子。 而后她借所谓兄长之势起来以后就对男主和时清薏都恨在心头,时清薏的运道不好,时家败落,她爹和几位哥哥都在战争中以身殉国,只留下她一个怂货勉强跑了出来,带着仨瓜俩枣投奔了男主。 恋耽美 ——(113) 本来的剧本是佟霜聘因此怒从心头起,觉着时清薏果然和男主同流合污不是好人,因此处处与男主作对,最后她被男主以打倒封建势力为由整垮,吞并所有财产,潦倒凄惨的过完短暂的一生。 而时清薏更是在投奔男主以后就被枭雄男主拉出去当炮灰,甚至来不及跟佟霜聘见一面就直接被炸死。 结果好好的剧本因为佟霜聘太强而改写,改成了佟霜聘深恨时清薏和男主,男主指使着时清薏丧命以后佟霜聘就疯了一般的针对攻击男主,让男主当枭雄之一路半路折戟。 所以,其实上一次时清薏是根本没有与佟霜聘见过面的。 她没有见过佟霜聘的疯狂,也没有经历过她的痛苦折磨,最终死在佟霜聘跟男主要人的前一天夜里。 死在一次明知必死的任务里,佟霜聘带了手底几百家铺子的地契和归属佟家的码头来到男主的公馆,最后等到男主抱着女主回来。 女主娇羞的埋在男主怀中,男主勾起嘴角告诉她:佟老板放心,时清薏我已经替你料理了。 佟霜聘猝然抬起眼眸,身侧的电话却已经嘀玲玲响了起来,她下意识接了,对面是前线的连天的炮火声,那人来不及分辨是不是自家上司,用沉重的声音道:报告司令,时少校以身殉国 电话轰地落地,佟霜聘握不住扶手,整个人缓缓的往下滑,眼睛慢慢睁大,像是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发生,她想下去捡起电话听那人再说一遍确认,电话却已经挂断,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忙音,穿过了战火和连绵的寒风。 男主已将女主抱上了楼,下来的时候端着一杯酒,似乎很是费解佟霜聘为何如此没有眼色。 他按了按眉心:佟老板,时清薏毕竟还是投靠我过来的,时家也并非都死绝了,为免军心动荡我肯定是不能把他交给你的。 可现在不好吗?他摊开手,微微笑起来,觉得自己安排的当真是各方都满意,我帮您报了仇,也没有惹怒时家带过来的兵,这已经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佟老板,我劝你还是不要得寸进尺。 最后一句隐含威胁之意。 佟霜聘却像根本没有听见似的,她扶住扶手的手还在微微发着抖,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来,那双眼冷的像十月冰封的湖,又有一种格外的颓然绝望。 你杀了她 她仿佛在呢喃自语,男主微笑着端过酒杯,这不是佟老板所希望的吗?合作愉快。 他自以为处理的滴水不漏,丝毫没有意识到佟霜聘眼底的寒意意味着什么,也觉得佟霜聘这样空有财富的女子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 不过一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被围困在时清薏战死之地,前后炮火夹击,绝无生路可言。 男主被困七天七夜,战死前夕收到消息,女主在他离开以后被流弹射杀身亡。 剧情崩。 以上,是时清薏昏迷以后接受到她死亡以后的讯息,系统对以上做出总结。 佟小姐是真的恨你啊,她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没能亲手杀了你。 毕竟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全部死状凄惨,而且看看男主没把你交给她折磨的时候,她那个心碎的样子! 时清薏: 她噎了一下,觉得系统可真是理解满分。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面前的人,这一次时家兵败以后她本来应该顺流而下仓皇投奔男主,不知为什么,竟然流落到了佟霜聘手里。 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第141章 强取豪夺民国 屋子里极为空旷, 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佟霜聘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桌子旁边,把那壶茶放在了雕花的床头柜上, 同她笑了一下:想喝?自己过来拿。 她的声音极冷,让人不寒而栗。 时清薏只觉得一阵心凉, 她还发着高烧, 身上的热和心底的冷汇聚成一团, 嗓子又是沙哑,半晌她支撑起手臂,一点一点爬过去,伸手想勾住那茶壶。 身子挪出了床榻, 她头上发晕, 硬是咬着牙扣住了那茶壶的柄, 那茶壶做套工精细的紫砂壶, 里面烧着滚烫的茶水, 指尖只稍微一碰了一下, 时清薏就忍不住后退, 烫的哆嗦了一下。 佟霜聘低低笑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按住茶壶的顶端, 跟不知道疼一样。 我当初被你卖到船上也是喝了这样滚烫的水呢。 当时还正发着高烧,那群人不知道怎么治, 又觉得她是装惨准备逃跑, 胡乱给她灌了滚烫的开水, 以至于把整个嗓子都毁了。 时少爷喝不喝?不喝我就让人拿出去扔了。 那双好看的凤眼微微上挑,凝聚出一股狠厉之色,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笑了笑, 眉眼弯弯,身体稍稍往前倾,自有一股压迫的气势,还是说你想让我过来喂你? 她是怎么喂药的时清薏早有体会,比起她卸了自己的下巴硬把药灌进去 时清薏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闭上眼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喝。 佟霜聘这才把手移开,那紫砂壶是真的滚烫滚烫的,只是在上面按了一会儿,她的掌心已是一片通红。 她料定了时清薏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是吃不得这个苦的,说不准等一会儿要怎样过来求她。 从前不都是这样么? 就是哄着她喝醒酒汤都不愿意,还要撒娇耍痴。 时清喉忍着疼,提起那壶茶 ,闭上眼直接往自己嘴里灌下去。 滚烫滚烫的一壶水灌进喉咙,烫了人心神震颤她差点握不住那茶壶,像是有一把刀从喉咙开始往下切割,一直切入了肺腑,把五脏六腑都烫坏了。 肝肠寸断,不过如此。 她这样果断倒是叫佟霜聘一下子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见时清薏已经将那壶水灌进了喉咙里,喝不下的沿着下颌往下流淌,烫出了一片可怖红痕。 那是一壶滚烫的开水,她就那样喝了下去。 佟霜聘反应过来后立刻上前按住了她:你做什么?! 她的声音暗含惊怒,紫砂壶已经砰地一声落地摔了个稀碎,时清薏偏躺在榻上,一双眼静静的看着她,似乎想说什么,人就已经开始咳嗽不止,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才走了的大夫又被请了回来,时清薏本身的风寒就没有好,当天夜里就开始发烧,嗓子灼烧的疼想咳嗽,喉咙又烫伤,膏药抹不进去,夜里开始咯血,一口一口的往外喷,声势极为骇人,胃部灼烧一般的疼,让她始终捂着腹部,再加上本身的枪伤,几乎瞧不见是个人样了。 大夫看的心焦,说是她烫伤了食道,又有些不满的样子,沉重的叹气:她这风寒未愈又烫伤了食道,你们这些做家属的是怎么照顾病人的?竟到了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她身上有几个枪子窟窿,又是个女娃,手上还有枪茧,这样的伤叫人如何不心疼。 若说前些年打仗还叫百姓心中不耻,这两年倭寇进了国门,敢上战场的谁心中没有感念。 时清薏隔着纱帘听着里头讲话,腹重一阵一阵的绞痛,闻言抓紧了床幔,声音低的跟没气儿一样。 大夫,不要怪她 听见这话佟霜聘嗤笑了一下,以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谁又能怪得了她头上去。 她待人客气有礼,一直等大夫走了才掀开帘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时清薏。 看着人蜷缩在那里,脸色惨白,满头冷汗,明明枪伤是疼的动也动不得的,又因为腹部和嗓子剧痛,忍不住蜷缩在一起,看着当真是可怜极了。 佟霜聘却只是冷笑了一下。 而后低下头来靠近她满是痛苦的脸,出人意料地扼住她的下巴。 你以为死了就解脱了吗?这么想寻死? 她满是嘲讽的看着她,不带一丝可惜的那种神色,朝她微笑着,可惜了,你现在死不了。 她们俩贴的那么近,时清薏痛苦的急促喘息近在耳旁,却难以让佟霜聘心中有任何的波动。 说完就往外走,因为腿不方便一瘸一拐,敲在大理石地板上,窗外又在下雨了,滴滴答答,掩盖了身后那低落的一声呻吟:我没有 佟霜聘却再也没有回头。 从那天开始,佟霜聘再也没有过来看她,她在那间屋子里养了两日的病,就被抬到了一间柴房里。 四面漏风,只有一张床和一床简陋的被子,被子就手指那么厚,夜里遍体生寒,要不是快到夏天了,她必定得在这里冻死。 跟她同住着一个老人家,老人姓曾,人人都喊她曾嫂子,平时在佟府是有正经事儿干的,帮后厨买卖些菜,如今多了一个格外的差事,虽然给她多放了些银件,却也不多,叫她照顾这么一个病弱的人,她心里还是不大高兴的。 时清薏有一回半梦半醒间听见外头有人说话,细细听来竟是曾嫂子和旁边卖菜的小贩叹气。 她这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儿,万一要是死在这里脏了屋子可怎么办? 时清薏哽了一下,闭上眼叹了口气。 实话说,她也觉得自己挺坚强的,中了三枪被人卖鱼一样从上游扔下来卖了,又滚水烫了食道竟然都还没死。 曾嫂子厌恶她得了风寒,夜里总是咳嗽,又怕把风寒传染给自己,总是离她远远的不敢靠近,所以她对佟府现在的情况倒仍是陌生。 药都是从主屋那头端过来的,曾嫂子拿过来给人喝就是了,每天从厨房里多拿两个窝窝头给时清薏页,相当于是放她自生自灭。 好在时清薏生命力顽强,就是这样竟然都还好端端的活了下来,养了个把月之后已经能够勉强下地。 她身上的伤刚刚好一些,就有人过来阴阳怪气的骂。 有些人就是命好啊,仗着我们佟老板心善光吃饭不干事儿,我看伤早就好了还要死皮赖脸的赖在府里 时清薏摸了摸身上刚刚长好的枪口,她倒是难得的脾气好,竟然也没生气 主动拖着一副病躯走出去。 她生的俊俏,哪怕是一脸病容也能看着容貌秀丽,温温和和的问着:嫂子,府里有什么是我能帮忙干的,我现在好一点了,总是不做事心里还是不安 后院的空地就那么点,聚在一起说话的丫鬟就笑她:你心里还不安呀。 末了又问她:你会做什么事儿,想做什么? 时清薏想了想,看着有一点腼腆,眼睛微微亮了,我能去照顾佟老板吗?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跟看笑话一样的,看着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 你这想的倒还好,佟老板身边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这样的路都没走两步就倒下了吧,光给童老板丢人了。 她们说的挖苦,时清薏也不反驳,只是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极干涩,一点一点把头低了下去,看着格外的窘迫。 半晌,像是感觉到有什么在看着她一般,时清薏猛地回过头去,然而她住的地方是佟府最偏僻的院落,最后方只有树林婆娑,风声吹过树梢,不见丝毫人影。 她觉得自己也许是弄错了,摇摇头回过头来,掩住眼底的些微的失落,那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那些人又看看他,最后还是曾嫂子开口打了个圆场,我看呀就跟着我去卸菜吧,正好这两日我闪着了腰,过来帮帮我也好。 没有人知道佟府后院的路上站着一个削瘦的人影,佟霜聘顿着脚步,站在墙边儿上,这时节总是淅淅沥沥的下着雨,刚下过雨地上还没干,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跟着她的丫头穿着时兴的小皮鞋儿,有些不解的问她,小姐怎么今儿要从这儿过呀?这儿到处都是泥浆子,溅到您身上了可怎么好? 其实还想说您的腿脚不好,走这样的路总是不方便的,但她知道自家小姐是个什么高傲的性子,不敢说出口。 佟霜聘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记忆里那样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轻轻答应着,她像是瘦了很多,脸色也白,看着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在一群人里格格不入,她插不上话,隔了一会儿就抬起头去望着天。 佟霜聘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那正是自己主屋的方向。 她看着那里,不言不语,神色落寞。 佟霜聘蹙了蹙眉,心里不自觉的有些疼。 丫头拉着她的袖子,劝着她快些走。 小姐,今天表少爷就回来了,您可得早些回去。 佟霜聘微微皱了皱眉:知道了。 回去的时候佟谷陇已经到了,在正厅里负手而立,这几年他的头发好歹长长了一些,他舍不得那个遗老的身份,把头发还跟过去似的留的半长,一看就能让人看见他对前朝的衷心。 听见那拖沓缓慢的脚步声连忙回过头来,霜聘,你去哪儿了?刚刚陈姨说你在府里,过来却没见着人。 说着下了台阶就要扶住佟霜聘,去捉她臂膀,被佟霜聘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第142章 强取豪夺民国 佟谷陇含笑的面上裂开几道痕迹, 又很快收敛好了。 如今的佟霜聘今非昔比,他暂时还不能得罪。 霜聘,我这几日出去给你带了些东西, 你看看。说着打开桌上带着的礼盒,我听说啊是外面来的洋玩意儿, 好用的很, 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里头是他在外头淘的几瓶香水, 用丝绸包裹的漂漂亮亮的。 佟霜聘恍惚了一瞬,长睫微垂,不露声色的扫了一眼。 曾经时清薏出门,回来也总爱给她带些时兴的玩意儿, 有一回正是带了这香水, 不过虽然名贵也是几年前的款了, 而且这一套他记得一共三瓶, 这里竟还少了一瓶。 佟霜聘修长的手指拂过玻璃瓶, 淡然的把盒子合上了:表哥还是说正事吧, 这次出去怎么样了? 你说的事我哪有没办妥的?佟霜是掀开袍子坐下, 把帽子扣在桌上,露出他那个程亮的大脑门儿, 又抿了一口茶水,这才开始说话。 大多都是自己吃了多少的苦头, 路上有多么艰难, 这一路出去的多么不易云云。 佟霜聘听得不大耐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才忍不住皱眉:最近这段时日路上通畅,表哥主动请缨也没经过战区,还是去的租界 恋耽美 ——(114) 佟谷陇脸色变了变,不大好看的笑了一下:这不是想叫表妹你心疼心疼我吗? 说完又掩饰性的呷了一口茶:对了, 母亲一直念叨着你没来家里吃顿饭,过段时间就是端午了,母亲特意叫我过来请你。 还说,要商量商量我们俩的婚事。 表哥!佟霜聘师声音微冷,截止了这个话题 ,我还有事。 佟谷陇脸色不太妙,但还是站了起来说了一句:你忙,我就先走了。 佟霜聘身边的丫头欠了欠身:小姐,我去送送表少爷。 院子里总算是空无一人,佟霜聘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神色冰冷,没有什么情绪。 她年少的时候经历战乱,皇亲国戚都跑的干干净净,她年迈的阿玛重病无法跟着走,便拜托了人送她出去投奔表哥一家,中途出事被拐子卖进了戏园子,后来好不容易找到表哥家在平洲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又遇见了时清薏 再后来战乱稍平,昔年受恩于她阿玛的属下过来四处寻她,即便改天换地也仍尊称她为一声格格,为了不败坏她的名声认了兄妹,病逝后更是把这偌大一个家业都给了她。 当初时清薏把她变卖以后是姑母把她的消息给她爹手下人,才让人找到她,让她免受折辱。 后来兄长病逝前操心着她跟姑母又把婚事提上了日程,她那时不想让病重之人无法闭眼不好反驳 。 佟谷陇倒是想的不错。 等着背影都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她方才打开香水的盒子。 香味馥郁,前调是薄荷掺杂着一点甜橙,中后调是葡萄酒馥郁甜蜜的香气,带着一点令人迷醉的熏熏然。 令她无端想起时清薏曾经某个月华如水的夜里揽过她的肩膀,同她说这款香水很适合她。 她无声闭了闭眼,唯有香水瓶子在手里轻轻转动着。 佟霜聘的院子是府里单独的,里头种着一丛翠竹,佟谷陇靠在门边上点了一根烟,眉眼间涌出几分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从那丛翠竹背后走出来,正是佟霜聘身边的丫头小鹊。 闻见烟味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小姐不喜欢烟味,你还在这儿抽? 我愿意在哪儿抽就在哪儿抽,这偌大一个院子 ,以后不都是我的? 他语气有点恨恨的:一天到晚的尽给我下脸子,给她点脸面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一个跛子而已,还是给人霸占过的,脸都没了。 你声音可小点吧,仔细给小姐听见了。小鹊虽然作势过来捂住他的嘴却跟投怀送抱似的,一扑过去就给人按在了怀里。 不小心点怎么了?她不过就是个残花败柳,我还能看得上她就是她八辈子修得的福气了,就是个贱货,哼,还当自己是以前金枝玉叶的格格了,就是个公鸭嗓的跛子。 佟谷陇骂完了心里舒畅了一点,低头在小鹊脖子上嗅了嗅,又忍不住责备:你怎么现在就喷上了?这洋玩意儿味儿大,万一给她闻见 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怎么现在表少爷就怕了?小鹊推开他一点,她老早就用这个香水了 ,满屋子都是,我跟着沾上一点又不会被发现。 两个人抱着温存了一会儿,佟谷陇理了理领口,准备把帽子戴上,顺口问了一句:我出去这段时间府里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旁的倒是没有,就是小姐从外头不知道哪里救回来一个人,听说身上还挨了枪子,救了好几天才救回来 佟谷陇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什么样的军人? 长得可俊秀了,好看的不像个男人,就是身子单薄了一点,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是小姐救回来的,可醒过来当天就给人喉咙里灌了沸水,听说差点把人烫成哑巴,当时我在外头办事,这件事小姐抓的严密我也没搞清楚,刚刚才从后院看了那人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佟谷陇脸色已经铁青了:那个人现在在哪儿? 就在后院,说是要跟着曾嫂子她们卸菜了。 时清薏身体还没完全养好,她那一身的伤要彻底养好肯定是不容易的,但在府里不吃不喝却招人闲话,她摸不清这是不是佟霜聘有意为之,但还是愿意随她的意。 佟府一大家子几十口人,每三天进一次菜,都是从地里直接送过来的,佟家置办的地就有几十亩,是川南这片地方名副其实的大户人家。 菜足足有两板车,家里男丁不多,除了看家护院的都是女人家的,听说是因为佟老板不喜欢。 一筐子菜也就几十斤,时清薏蹲下背着站起来,用了劲儿似乎伤口裂开来,脸色陡然就白了几分。 曾嫂子怕她站不起来,在后头扶住一点担心的问:怎么样啊?能站起来不? 时清薏被压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倒不是多重而是走动牵扯伤口疼的不行,来来回回大概走了四五趟好歹把快把两框子菜卸完了,最后一筐子的时候突然被人踹了一脚。 正踹在筐子上,时清薏被那股冲劲儿一踹整个人就往地上摔下去,膝盖刚好磕在青石台阶上,登时就晕开一片血渍。 菜也全打翻了,时清薏很艰难的转过身来,佟谷陇一看见那张脸就笑了。 几年前哪能想到今天啊,那时候他得对这小少爷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如今这当初富贵不可言的小少爷在后院里下苦力。 这不能我们时小少爷吗?哟,怎么沦落到这地步了?嗯? 佟谷陇一身好布料,拿脚踩住她的手,听说时大帅在北方吃了败仗,就你这个懦夫一个人逃了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脚下使力发狠一磨,时清薏闷哼一声,牙齿把嘴唇咬的死紧,把脸别过去了: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她那副样子单薄细瘦,整个人白的可怜,头发虽然短也柔顺的贴在白皙的耳朵旁边,干净脆弱的像朵不堪风雨的花,佟谷陇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动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还敢嘴硬?几年前把枪抵我脑袋上的事,您贵人多忘事这就忘了?嗯? 佟谷陇穿着的是尖头皮鞋,还不是那种好穿的布鞋,一脚下去是真的锥心的疼,甚至能看见破皮有隐隐血丝渗了出来。 我真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时清薏不敢看他,疼出眼泪的一双眼看着院子外头,又一下子愣住了。 门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白梅墨底镶嵌着珍珠的旗袍,兴许因为颜色太暗,整个人都有一种阴沉的气息。 天色渐暗了,把一切都照得朦胧模糊,时清薏只敢看了那么一眼,见垂下了眼帘。 还有当初我没开门,您这大少爷是怎么针对我的,您这就忘了呀? 他还要再踩身后突然传过来一个极冷的声音,脚步声一前一后,走的格外的慢。 表哥,你不是说,当初你和姑母都不在家所以才没给我开门吗? 她声音霜冷又诡异的温柔,像是鬼在身后说话,佟谷陇心里咯噔一下子就沉了下来,慌忙松开脚转过身去:表妹,你听我解释 佟霜聘只冷冷睇了他一眼就走,佟谷陇慌忙跟上去。 时清薏逃过一劫,疼的闷哼一声,她手腕已经被踩出血来了,和一地的菜混合在一起,躺在月光下的青石板上,看着凄惨极了,但就是这么惨佟霜聘都没回头心疼她一下的。 最后还是曾嫂子晚上给她找来了一点草药嚼碎了敷在了肿起来的手腕上,曾嫂子这人嘴碎人却不坏,可能是看她可怜忍不住絮絮叨叨的叮嘱。 你呀是怎么惹到表少爷了?以后可得离表少爷远点儿,我们佟老板对外人是狠,对府里自己人倒是不算苛刻,就是表少爷啊 府里但凡长的俊一点的丫头哪个没被他占过便宜,没想到男娃也仗势欺人的欺负,你以前跟表少爷结过仇? 时清薏慢慢的摇了摇头,声音低微:我,我也不知道我记不大清了 第143章 强取豪夺民国 快到夏日了院子里有些闷热, 曾嫂子拉着时清薏的坐在台阶上给她看手,月光清晖洒了满地,照耀着后院一湖碧水, 月色照耀下的一切都格外静谧。 佟霜聘站在一丛翠竹后头, 临着湖水,身侧是一个提灯的丫头,灯已经灭了,在湖边随着风轻轻晃悠。 透过一丛竹子能看见那个人的侧脸, 削瘦却干净,穿一身短打的粗布衣裳,头发柔软的贴在耳边, 手高高肿起,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看见。 敷完草药曾嫂子仔细叮嘱了她两句,无非是不要沾水, 夜里不要把手压了的几句话,她们这种在府里做事的, 被主人家欺负了又能怎么样呢? 只能咬牙自己认下罢了, 本来还是挺瞧不起这么个小白脸的, 这一日看起来倒是肯吃苦做事, 又被表少爷欺压, 倒是多了几分怜悯之心。 时清薏把手收回来用袖子遮了遮,诚恳道:谢谢嫂子了。 有什么好谢的, 都是穷苦人。曾嫂子摆摆手, 拍拍身上的草药屑,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我去看看明天的菜置办的怎么样了。 虽然两人同住一个院子, 其实也是两间柴房,时清薏弯着腰进了自己房里,不知道是感觉到什么回头张望了一眼。 当然是什么都没看见的,她顿了一下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无端有些萧索,而后才把门关上了。 时清薏进去了,佟霜聘身边的小丫头才把灯亮起来,不一会儿那边草里传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曾嫂子穿过后面的杂草堆过来了。 府里库存堆着不少价值千金的稀罕玩意儿 ,晚上还有巡夜的护院,曾嫂子不敢一个人晚上出去,跟人搭着伙一起走,远远就听见哎呦的声音。 你可不知道表少爷下的好狠的手呀,那孩子手都肿这么高,抬都抬不起来,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了。 曾嫂子拿手比了一个高度:青青紫紫的,也不知道伤到骨头没有,年纪轻轻一个孩子,要是以后手就废了可怎么活呀 谁说不是,表少爷确实蛮横,我跟你讲,我前两天在后竹林里看见表少爷和 后头的话没说下去,竹林里亮起了一盏灯,继而是一瘸一拐的人,因为腿不方便的缘故,佟霜聘走路时的声音有些重,总要在地上拖那么一下。 两个人瞬间闭口不言噤若寒蝉,佟霜聘让另一个巡夜的先走了,只留下曾嫂子一个人。 她怎么样了?佟霜聘站在池塘边上,即使是夜里也隐约可见整个人的威势,带着一股子凌厉。 她管家很有几年了,府里和铺子里头倚靠她吃饭的早些年也不服她,觉得她一个女人家还没嫁人,不找门好亲事在家里相夫教子出来管事不像话,又小觑她年纪不大管不住事,后来被她下狠手敲打一遍就没人再敢吱声。 曾嫂子不知道自己刚才跟人念叨的话被她听见没有,想了想不敢撒谎,只能照实把她的伤又仔细描述了一遍。 说的真有些心疼了忍不住叹气:那孩子是真的惨,落了一回水高烧大概是把脑子烧坏了,我问她过去是哪儿的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她都说记不大清了,这无依无靠身上还带着伤的出去可怎么活啊 曾嫂子小心觑了一眼佟霜聘的神色,见她似乎没生气才咬咬牙:那事儿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那孩子确实没冲撞表少爷 ,您看能不能不要撵她走? 佟霜聘垂下眼帘,声音不辨情绪:我什么时候说要撵她走了? 花了大价钱请人从战场上拉回来的,中间不知道走了多少道关系才弄回来的人,又怎么可能撵她走,她还生怕这人跑了呢。 曾嫂子大概是出于这么多年的阅历,突然觉得佟老板有点奇怪。 一直等到曾嫂子走远了佟霜聘又站了一会儿才准备离开,晚上跟着她出来的丫头不是小鹊,是前两年从伢子手里买回来的,对她忠心耿耿,走到一半忍不住问:小姐,你怎么叫曾嫂子说话不叫停另一个,她说表少爷 府里谁不知道表少爷跟人不干不净的,奈何一直没抓住把柄,小姐不关心表少爷反而关心后院这么个捡来的 小姐虽说腿有些问题,可也是川南数一数二的家世人品和容貌,对小姐有心思的男人多了去了,何必抓着表少爷这么一根藤了? 佟霜聘顿都没顿一下,自顾自往前走,心境毫无起伏:他怎样又与我何干? 那声音冷的可怕,又莫名带有几许讥讽,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丫头不懂为什么小姐根本不在意未婚夫婿在外沾花惹草,但也不敢再问了。 也许是因为遭遇了一顿毒打消耗了体力和心神,时清薏这一觉睡的格外长一些,醒过来的时候曾嫂子已经回来了,还是照例给她带了两个馒头。 她拿着啃的时候曾嫂子又神神秘秘的靠了过来。 你啊也不知道运气是好是坏,昨天平白无故遭了一顿毒打,今天管事的说见你可怜,府里刚好有不要的膏药快放坏了让我拿过来给你用用。 时清薏洗净了手擦上膏药,曾嫂子不懂这些她却知道,这药极名贵,是顶尖的治伤疗药,说放坏了更是不可能的事。 那就只能是有人特意拿过来给她用的。 看来佟小姐果然还是心疼宿主你的。系统趴在她肩上,像一个透明的光团,看着她手里的馒头幽幽叹气。 往常哪儿受过这个苦啊,都是山珍海味宿主带着它吃遍天下的,结果现在就这,真的好惨。 时清薏心里稍微舒了一口气,懒得理系统。 有的吃就不错了。 也是,至少佟小姐没想着饿死你。 可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时清薏: 昨天她那样惨兮兮的,佟霜聘一眼都没看她,她还以为佟霜聘当真是铁石心肠了。 今天她手残了又不好去干体力活,后院的管事思索了好一会儿决定安排让她守着后门。 佟府的后门经常有做苦力的上门,送租子的送菜的等等,外头人对佟府不熟悉难免走错,总要一个人守着后门通报一声。 恋耽美 ——(115) 除了跑跑腿也就没什么大事了,后门还有椅子,她在一颗柿子树下坐了整整一天,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躺总算能歇下来了。 佟府后院正对着就是一座山,虽然也有路从后门经过也是土石子路,一天的炎热下去以后就只剩下孤寂,夕阳无声坠入黑暗,夜色就从路的另一头蔓延开来。 小时啊,这时候还不回去洗了睡啊?还等什么呢?从后门经过的人高声喊着她。 万一还有人来呢?我左右没什么事,再等等。 路过的嫂子丫头们就取笑她:看这实诚孩子,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呐,小姐她们都从前门进的。 说来小姐今天是不是还没回呢? 早上看见是俩新式车过来接的了,是个顶俊俏的男人,听说还是长松绸缎庄的少东家,刚留洋从外头回来 搭伴儿的丫头都走远了,就剩下声音远远传过来,时清薏靠在墙边上轻轻笑了一下。 大概是半夜的时候 ,她昏昏欲睡的,猛地听见刹车的声音,时清薏蓦地睁开眼,后门那条窄小的路上已停了一辆崭新的汽车。 她刚站起来另一边就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急忙下来了,快步打开另一边的车门。 佟老板,我扶着你。 门一打开就是一股子酒气,有些浓,像是上好的红酒味道,佟霜聘被搀住胳膊一只手按住额头,像是有些站不住的模样。 不必 你这腿脚不方便,还喝醉了酒,没人扶着怎么进去?还是我扶你走吧,怎么偏要从后门 他说完腿脚不方便佟霜聘眼底就是一冷,但没让人察觉到,刚想自己挣开,斜侧里突然就过来一个人毫不退缩的搀住了她。 时清薏挡开那个青年搀扶的手,不卑不亢:管家叫我过来接小姐回去,麻烦您把小姐送回来,我送小姐回去就好。 那个青年愣了一秒,还没反应过来时清薏就已经道了一声麻烦了,然后搀扶着人往后门里走。 青年皱了皱眉,觉得这个看门护院的忒不长眼。 佟霜聘醉的有些厉害,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了时清薏身上,她腿是真的不好,一走一停还容易歪,时清薏小心揽过她的腰,走的艰难。 黑暗中不知道在哪里突然踩到了一个石子,咯的佟霜聘整个人往外一歪,时清薏的手使不上什么力气,被她连带着噔噔噔往后退,两个人一时间全都靠在了墙上。 时清薏身边没有照明的东西,又不能抛下佟霜聘去找人,一面揽着她,一面轻声说:佟小姐,以后不要回来的这么晚 而且还是陌生年轻男人送你回家,若我不在这里又该怎么办? 佟霜聘的头靠在她颈边,闻言轻轻嗤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喝酒了,也许是因为她嗓子本来就坏了,声音微哑,显得格外诱人。 你管我?呼吸热热的喷在颈边,隔的太近,佟霜聘甚至能看见时清薏蹙起的眉头和烧红的耳朵,还有格外激烈的心跳。 她低低笑了一声: 伤心吗? 时清薏轻轻别过了头,太近了 ,她想退后,佟霜聘却像是真的醉了,紧追不舍。 那就对了,我就是要看你伤心,我走了你不是又有红颜知己了吗? 我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第144章 强取豪夺民国 立即下载 佟霜聘抵在她耳边说话, 热气混杂着酒气喷洒,时清薏努力暂缓呼吸,佟霜聘却仍在慢慢靠近, 像是漫无目的的醉酒了笑着, 又仿佛夹杂着细针。 她清醒的时候端庄自持,喝醉了就有种犀利的锋芒,眼在月色朦胧下极深极冷。 鼻尖已经相抵了,佟霜聘轻轻在人鼻尖磨蹭了一下,貌似亲昵,一点一点压下去,呼吸交错间成功发现时清薏的呼吸乱了。 她有我好吗?那声音似笑非笑, 含了浓浓的威胁之意。 她们靠的这样近, 时清薏能清楚看见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雪青色绣着玉兰花的旗袍,露出的一截脖颈也许是被酒熏了透露出浅浅的粉。 听说是大剧院的歌姬, 佟霜聘贴近时清薏脖颈闷闷笑了一下,下一刻猝不及防一口咬下去,鲜血淋漓, 她尝到一点铁锈味,凤眼微挑。 时少爷, 她有我这么好骗吗? 被你骗着失了身丢了心,毁了吃饭的嗓子, 还成了个跛子。 她的声音是不是比我好听? 时清薏垂下眼,整个人像是红成了个桃子,手放在哪里好像都不对,想躲又躲不开,只能急促沙哑的开口: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您、您兴许是认错人了 您喝醉了 时清薏猝然推开她, 眼睛不自觉的闪躲着,脸却一点一点烧红,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狼狈。 佟霜聘往后踉跄着要跌倒在石子路上,时清薏又连忙过去搂住她的腰,两个人磕磕绊绊的往回走,佟霜聘歪在她臂弯里,一丝力气也没有。 一直这样走到前院前面,小鹊提着灯不知道等了多久,见了人连忙就过来了。 怎么看见小姐也不叫人过来接,这大晚上也没有个照的,万一摔着了可怎么办?!小鹊性子急,嚷嚷着就过来接了佟霜聘,顺带横了一眼时清薏。 见她一身粗布短打衣裳,上头还灰扑扑的就没好气,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小姐交给我就行。 我给你们提灯 时清薏还想再争取一下,结果被无情拒绝,小鹊挥手直赶她快走,丝毫没发觉自己身旁的佟霜聘脸色不大好看。 一直等人消失在路的尽头,转过一个弯佟霜聘就把手臂从小鹊手中抽了出来,她心思有些重的按了按眉头:我自己走。 小鹊身上馥郁的甜蜜花香熟悉的让她心烦。 小鹊愣了一下,不明白小姐这酒怎么醒的这么快,刚还是歪歪扭扭路都走不了,这一会儿功夫就又能走路,看着像没怎么醉的样子。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佟霜聘的背影格外寒凉。 佟霜聘提了灯笼回了自己屋子,躺在榻上,手搁在眼上遮住了那双冷漠的眼。 回想起她刚刚说话的样子,忍不住讥讽的笑了笑:不记得了 真是好一句不记得了,这就想把我卖了的事翻篇,这世上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况且自己走后她不是还有红颜知己吗? 大剧院的歌女,唱的好一手流行歌,时清薏果然好这一口,听厌了戏想试试其他的滋味,正好把前一个收拾干净卖了换下一个。 佟霜聘沉沉合上眼,却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来曾嫂子说的话。 可怜孩子,一场高烧就把脑子烧坏了 又忍不住嗤了一声,时清薏骗得了其他人,难道还能再骗得了她? 时清薏在柴房里半养伤半做事,平时也就是帮忙砍砍柴守守门,一晃就过去了一个来月,其间就看见过佟霜聘两三次。 她几乎每日都出去,却只有少许两回是从后门回来,时清薏提着灯为她引路,同走一段路,没有再说话。 有一回佟霜聘从后门回来,她刚好被曾嫂子拉去卸菜人没在,那天晚上管事的就让她卸了一夜的货,背都磨破了,全是血印子,疼的她龇牙咧嘴。 曾嫂子念念叨叨的说管事的怎么偏看你不顺眼,对其他人都宽容就对你狠,说着要她脱了衣裳给她上药。 我被佟家捡来才保住一条命,多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时清薏呐呐说着,拒绝了曾嫂子一片好心,偏过身子,我自己上药就好 ,不麻烦嫂子了。 这孩子,曾嫂子取笑她知道羞人,起身拍了拍衣裳,过两天佟老板要到乡下镇子里收租子,看着你年纪也到了,正好我乡下有几个年纪正好的侄女儿给你相看相看。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啊,记不得以前的事了,以后的日子总还要过的不是?娶个媳妇在府里多干两年,也成个家,就不比其他人差了。 时清薏却没在意这些而是蓦地抬头:佟老板也去吗? 是啊,前两年都是管事的和表少爷去的,今年不知怎么的佟老板要亲自去,所以才带的人多些,正好把你带过去,年轻力壮的好做事 。 时清薏这才松了口气,万一佟霜聘不去她去了,佟霜聘哪天从后门回来没看见她 她按住自己磨破的肩膀,钻心的疼。 佟府出门的排场不算小,在城里都坐的汽车,回乡下倒是用的马车,后面板车跟了两三辆,东西不多,预备是回来的时候带东西的。 佟霜聘坐的前面马车,掀开车帘子往后瞧了一眼。 天蓝云白,周遭景色都是雨过天晴的清新秀丽,时清薏坐在板车上垂下来两条长腿,正微微笑着跟旁边的人攀谈着什么。 看着心情很好,就是背后都薄衣裳能看见肩膀渗出来一点血迹。 她神色微冷,旁边已经多了马蹄声,佟谷陇骑着高头大马在她马车旁停下:表妹,你在看什么呢? 他们这些前朝遗老骑马是必学课程,只是如今城里到处都是洋车还有火车,再也不是当初他们能在城中策马引人侧目的时候了。 能有些彰显身份的东西总是让佟谷陇能心里好受些。 没什么。佟霜聘垂下眼,有些厌烦。 佟谷陇刚好遮住了身后时清薏的身影。 到乡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乡下河堤上早早就有人蹲在草丛里等着,看见这一连串的人连忙就回头叫人过来,一时老老实实过来了几十人。 佟家在乡下也还有一个老宅子,就在山神庙下,依山傍水,佟霜聘亲自过来让这些老人格外高兴,年轻人去稻田里捉了鱼逮了虾,又把腊肉和山货都摆出来,热热闹闹的一个晚宴就差不多了。 佟霜聘先跟几个老人在稻田边走了两遭,回来时天已黑了。 刚进门就看见一只大公鸡腾地冲着一个扎着辫子的姑娘就扑,正要扑过去的时候斜侧里扔过来一把刀,一击毙命。 几滴鲜血溅在年轻人苍白的侧脸上,她却没来得及管刀,先蹲下身去问那姑娘有没有被吓到,又扶着人慢慢站起来。 没事吧? 声音极温柔,佟霜聘脸上却好似有狂风暴雨将来。 这样的声音让她想起来几年前的那场事故,这个人也是这样捂住她的眼,声线温柔的挑不出错处,同她说,别看。 她率先跨过去了,当根本没看见一般,神色极冷,周围都像是蒙了一层霜雪。 老人家以为佟霜聘觉得他们没有礼数,斥责了一句怎么在这儿打闹,让他们滚回后院去。 扎着辫子的年轻姑娘小声跟她说谢谢,拎着鸡跑回去了。 时清薏: 曾嫂子看见她愣在这里,连忙拿着菜过来拍她肩膀: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追上去? 我给你相看的女娃,长的多标致啊。 时清薏: 她突然有些哽住了,却只是望着里头,不敢进去。 她当然想追过去的,可想追的却绝不是曾嫂子说的人。 佟霜聘走的格外快,已经只能看见背影,因为腿的问题一瘸一拐的,艰难但迅速的离开。 乡下的晚上格外宁静,只能听见虫鸣阵阵,因为没有屋子,他们这种顺带过来的几个人挤在一个通铺上睡觉。 几个男人在一处,时清薏不愿意睡,大晚上的出来坐着,这里倒还是跟佟府一样,后院都是下人们住的。 曾嫂子还在院子里挑挑拣拣的挑豆子,看见她出来招呼她帮忙自己挑,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说她。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羞什么啊,你老实跟你嫂子说,看上了秀儿没有? 唉,我刚跟秀儿爹妈说了一声,人家说你看着太单薄了,秀儿没说话,但问起你的时候脸红了,小时啊,你是怎么想的?你说说? 时清薏沉默着帮她剥豆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嫂子 ,您别操心我了,我心里有人了。 有什么人啊,你说了嫂子我给你去说说,这佟府就没我不认识的人。 曾嫂子拍着胸脯打包票,时清薏无奈的笑了一下。 她喜欢谁,说了曾嫂子也不敢真的去给她说媒,恐怕当场让她醒醒别动歪脑筋。 曾嫂子还要再催着她说话,后门却砰地一声开了,时清薏赶紧站起来 ,狼狈的想跑。 嫂子,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回来了。 曾嫂子想拉她没拉住忍不住摇摇头:自己终身大事不乐意说,天天守着后门,不知道的以为喜欢的什么人在后门天天偷着相会了。 乡下的后门出去是一条小巷子,幽深蜿蜒,时清薏刚推开门 ,就有人一下子压了上来,扑过来就啃,一身的酒气根本不是佟霜聘那样诱惑的酒香,还是一股子臭气熏天。 鹊儿表妹 第145章 强取豪夺民国 是佟谷陇。 时清薏偏过头, 恶臭扑面而来,长时间在军营当中训练得来的条件反射让她瞬间想暴起伤人,又不知察觉到什么突兀停了下来 , 只是拿手挡住, 声音沙哑的让他放开。 酒鬼哪里分得清楚人,毛手毛脚的去撕人的衣裳,嘴里骂骂咧咧:贱胚子老实点 她阻挡不了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哭声,布帛被撕裂开的一瞬扑在她身上的人轰然向后倒去。 沁冷的月色如同流水一般倾泻而下,佟霜聘就站在佟谷陇身后,眼里尽是阴狠。 时清薏劫后余生一般沿着后门缓缓往下滑落下去, 喉咙里泄露出一丝呜咽, 两只手紧紧抱住自己,把头埋入膝盖里, 遮住了眼里盈盈泪光。 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她就靠在门上,脊背微微颤抖, 哭的可怜让人心疼。 佟霜聘却突然生出莫名荒谬的感觉。 时清薏是这样的吗? 不,记忆里的人不是这样的, 她嚣张肆意,跋扈狡黠, 拿着枪颐指气使,是在戏园子里看见她直接就上手抢的不守王法的人物。 恋耽美 ——(116) 以时清薏的身手,根本不可能被佟谷陇这样的草包如此欺凌。 佟霜聘扔下手里随处捡的木棒槌,提起时清薏的领子,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太熟悉了又太过陌生,明明每一寸肌理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样, 可神情却又跟那个辜负自己的人大相径庭。 一个不应该不可能的理由在心里缓缓浮现,佟霜聘的声音凌厉的像刀锋,逼视着时清薏,却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反倒先行颤抖起来。 时清薏,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个人抬头看她,眼底干干净净又委屈的不行,依然小心翼翼的回答:佟、佟老板 佟霜聘猝然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这个小巷子里。 一个恐怖荒谬的可怕的结论几乎要在心底成型,她眼前一片昏暗,几乎要站不稳,后门小巷子里不知道是什么绊了她一下,黑暗里她差点直接摔倒下去。 从后方伸过来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把她扶住了。 佟霜聘撑着墙壁,一寸一寸慢慢回过头去,接着月光看着那个人。 短打的粗布衣裳已经被撕烂了,露出一截在月色下白的发光的脖颈,刺的佟霜聘眼睛发疼。 那天晚上时清薏被佟霜聘带了回去,她哆哆嗦嗦的跟在佟霜聘身后,看着佟霜聘失魂落魄的模样。 时清薏踩着佟霜聘的影子前行,而佟霜聘拉着她的手,月亮隐藏入云层之中,像是走过了一段极度灰暗的时光。 谁也没有去管躺在地上的佟谷陇。 佟霜聘叫人打了热水又拿了新衣裳给时清薏穿,时清薏受了惊吓又不愿意回去跟一群男人合睡大通铺,佟霜聘刚准她在自己房里睡一觉,她转头就睡了过去。 佟霜聘靠在外头的墙柱上拿着一根女士烟,手却不由自主的发抖。 她问时清薏是谁的时候靠近她,清晰的甚至能够看见她长睫颤抖,清楚的看见她眼底的茫然。 是佟老板,捡到她的佟老板,除此之外,还能是谁呢? 在某些瞬间佟霜聘却觉得自己比她更加茫然,她的心也一寸一寸沉了下去。 夏夜的天格外安静,好像外头的战火纷飞烧不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之前漫长的恩怨纠葛惨烈厮杀都在此刻停歇下来,窗外虫鸣阵阵,山林静谧,她的心里却空空落落。 她忍不住抱紧双臂,觉得这个夏天的夜里似乎格外寒冷。 夜色静谧,一直到那根香烟烧到指尖她才惊觉到疼,颤抖着把剩下的扔了,床榻间的女人已经熟睡过去,佟霜聘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她。 许久,伸出一只手来沿着眼角眉梢开始描摹她的眉眼。 明明跟记忆里一模一样,却又分明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慢慢滑下去,以一种别扭的姿势靠在时清薏的肩上,喃喃着仿佛呓语一般: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她曾经想过多少报复这个人的法子呢?没有几百也有几十种,她恨这个人到极致,恨到就连她不是死在自己手里都意难平,要花大价钱把她从战场上捞出来,就为了一出这口恶气。 而现在,她就这样疯了,所有的一切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记得,她有了未来,告别了过去,却把自己一个人扔在了这噩梦般的深处里。 曾嫂子说她把脑子烧坏了,自己在后院逼问她,她说自己不知道,记不清了,这些她都以为是时清薏装的,可时大帅家的小少爷身手不凡,性格乖张,绝不可能被人冒犯而毫无还手之力。 修长的手指掐住熟睡之人的动脉,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已经睡着了,她眼里反而有无限柔情。 我该信你吗?还是说,这又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呢? 清薏 你到底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睡梦中的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微微偏过头,额头抵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略微有些烫。 佟霜聘伸手探了探温度站起身来,出去叫人:明早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乡下没有洋医生,就只有行医多年的老中医,给时清薏探了许久的脉,出去的时候就忍不住啧啧称奇。 一身的枪孔还没好全了,就又有各种伤病缠伤,还被拉去干苦力活,现在还活着真是老天爷给命。 佟霜聘细细听着,食指在杯壁上细细摩挲着,末了抿了一口茶,声音微哑:那她这病有些东西记不清楚了,这是可能的吗? 是不是前些日子发了一场高热?我探脉的时候就觉得她身体格外的虚,还有些炎症,兴许是烧出问题来也不一定,我以前见过一个,村里的小娃儿发了一场烧,前面七八岁的都记不清了,就连自己爹娘也记不得了 大夫仍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佟霜聘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就算把脑子烧坏了,也肯定还记得一些的,那她还记得多少呢? 记得她们是怎么遇见的,怎么纠缠的,记得她曾经,卖了自己吗? 想到此处佟霜聘沉沉闭上眼,身后有人已经走了出来,时清薏规规矩矩站在门边上,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的模样。 佟老板,我今天还要去帮曾嫂子背东西,我先 不用了,你今天在这里好好休息,这些事有其他人去。 佟霜聘站起身来送别老大夫,小鹊急急忙忙的从后院跑过来,想要上前又不大敢的模样。 这大夫,难道不是给表少爷请的吗? 佟谷陇头上包得严严实实,恨的牙痒痒。 他昨天晚上喝醉了酒跑去跟小鹊幽会,结果不知道被谁撞见了还是怎么,被一棒槌把脑袋砸了个洞,倒下去的时候在巷子里又把脸勾了条血口子,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府里出来倒泔水的才发现他,把他从外头扶了起来。 他满心满意的以为表妹是心疼他一大早上就给他请大夫,结果竟然是给那个杂种玩意儿请的大夫。 残花败柳的贱胚子,没脸没皮 自己未婚夫不知道心疼,去心疼一个把她卖了的贱种,佟谷陇骂完了头上疼的嘴角直抽搐,恨恨的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眼底狠毒。 查,都给我去查,看看是谁昨晚上没睡去后门了,别让爷抓住是谁 曾嫂子在后院剥莲子,听着里面的动静悄悄的跟旁边人说话:这表少爷不知道哪里偷腥被人打了呢,我跟你讲,去年他过来勾搭村里的寡妇,要不是他是佟家人,早被人在大街上打死了。 唉,可怜我们佟老板,要不然佟老板腿不好,怎么着也轮不是这么个人啊。 他配不上佟老板。 时清薏在里面挑最大的莲子,挨个往兜里揣,声音闷闷的。 唉,谁说不是呢?可佟老板不是腿不好吗?听说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有婚约的,佟老板坏就坏在这腿上,要不是这腿拖累,不知道多少达官显贵想娶了。 感叹完了又连忙拉住时清薏的爪子:祖宗哦,晚上还要做菜的 ,你这偷偷拿几个吃就算了,咱们几个人不说府里也不知道,可你这光捡大的揣我们可怎么交代。 时清薏有点舍不得,喏喏的不想拿出来。 曾嫂子不知想到什么又松了手:拿去给喜欢的姑娘吃的吧?行了行了,我们不说了,难得小时开窍,拿着拿着,多拿几个。 时清薏: 下午山里下起雨来,雾气朦胧遮住山顶,眼看还有大雨,除了几个孩子愿意出去掏鱼府里的人也都没再出门,时清薏被佟霜聘调在了她隔壁睡着,总算不跟那群男人睡大通铺。 山里的夏天夜里冰凉,没有城里的热气,时清薏晚上喝了大夫开的方子,那药有些催眠的功效,她睡的格外的沉。 夜里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察觉有人打开了房门,上了她的床榻,缓缓搂住她的腰,手臂柔若无骨,攀至她身侧。 热气从耳后飘来,那个人含住她的耳垂,两个人贴在一起,佟霜聘声音低哑:过两天我们北上,我带你去找你相好的,好不好? 时清薏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来,佟霜聘咬住她的耳朵,在她身后轻声笑。 怎么?不愿意? 第146章 强取豪夺民国 那天晚上, 佟双聘收获了一堆莲子,时清薏口袋里私吞了满满一袋子,鼓鼓的, 趁着夜色剥给她吃。 莲子清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 , 佟双聘坐在榻上似笑非笑: 你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怎么还记得我爱吃莲子? 其实还是记得一些的时清薏低下头,有些懊恼的模样轻声说。 佟霜聘的手微微握紧,仍是笑着,循循善诱:你还记得什么 ? 我记得你,佟老板 我记得是你把我捡回来的。 她看过来的眼睛格外清亮,不染尘烟 ,就像那些鲜血和爱恨从未进人过她的眼帘。 就仅只于此吗?佟霜聘的眼睛愈发深黑, 像夏日幽深绵长的夜色, 看不见尽头,也看不见希望。 她似乎是在低声喃喃, 目光却已低垂下去。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时清薏她喜欢吃莲子,只是那时候平洲城不适合种莲子,她曾小声感慨过一句。 毕竟她出生的这里湖泊环绕, 从来不缺莲子。 那么,到底是时清薏记得刻意过来讨好她, 还是她已经忘的干净?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时清薏根本未曾注意过她喜欢什么, 不喜欢什么 ,毕竟她是这样喜新厌旧又薄情之人 佟霜聘心脏疼的揪扯在一起,却不动声色。 佟谷陇的伤还没养好佟霜聘就决定了回城,租子什么的都没收全 ,回去的时候板车上拖了满满一车山货,野味稻鱼应有尽有。 离别的时候曾嫂子的侄女很不舍得时清薏, 在一堆大老爷们中间只有她细心一些,不仅不戏弄女孩还愿意帮她摘菜拿东西,走的时候格外依依不舍。 佟霜聘无意中在马车上回头看了一眼,目光登时冷了下来。 不多时就有人过来喊,佟老板说今天赶时间要早点走喽,都快着点,小时,还愣着干什么?佟老板叫你了! 时清薏早上才给人背过东西,衣裳上头还有菜叶子,在马车前很认真的整理了一下才进去,佟霜聘在闭目养神,她有些局促的轻声喊:佟小姐? 不想喊佟老板,倒像把她喊老了似的。 马车里光影昏暗,佟霜聘徐徐睁开眼来,微微牵起嘴角:怎么?这么快就本性毕露了,又背着我沾花惹草?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明明是笑着的,可眼底却看不见丝毫暖意,这蒸笼般的夏日一下子沁冷起来,时清薏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冰冷下去。 她想下车,佟霜聘却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宛如钢铁钳制,让她不敢挣扎 。 这一路沉默无声 ,就连空气都仿佛凝滞 ,一直到抵达佟府门前,下车前时清薏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怎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恭恭敬敬的离开了。 也许是错觉,佟霜聘隐约觉得她眼眶有些发红。 回到佟府不过两日佟霜聘就买了火车票北上,北方战火纷飞,却无疑也是最为繁华之地。 佟府势大,在北上还有偌大一个公馆,此次格外匆忙带的人不多,上火车的就只有佟霜聘时清薏和另一个丫头。 时清薏看见一切都很兴奋好奇,又有一些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着,看着生机勃勃又乖巧听话,丝毫不像记忆里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少爷。 火车也要坐一夜,那天夜里时清薏守着她,半夜佟霜聘睡不着心烦意乱的醒来时时清薏还未曾睡着,已经困的很厉害了,歪在那里小鸡啄米。 她心里蓦地一软,伸手将人揽了过来:睡吧。 时清薏就当真歪进她怀里 ,毫不设防的模样。 佟霜聘烦躁的想点一支烟,顾忌着她在睡又硬生生掐灭了,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过千万种重逢的方式,唯独这一种从未想过。 杀不得骂不得,她心里闷着一口气,半晌沉沉闭上眼。 这个人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很快就要有定论。 她抚摸着时清薏的脸颊,贴在她耳畔,状似威胁:我在北方已经给你预约了大医院的医生,到时候你是不是烧坏了脑子,一切都一目了然。 时清薏却像是真的睡熟了,连动也未曾动一下,甚至偷偷往她这里靠过来一些,明明是夏日,也不是乡下寒凉,她倒是跟不怕热一样。 北方热热闹闹,哪怕在战火当中有权有势的人依然过的体面,佟家老板刚进城的消息传出来马上就有各种宴会发过来请帖,说要为佟老板接风洗尘。 佟霜聘挑了其中一个,微微笑了笑,烫金的帖子,上面是一个人物画像,正中的女子穿着窈窕的长裙,眉眼带笑,身姿婀娜,不愧是大剧院的头牌歌星。 也不愧为时清薏的新欢。 佟霜聘细细摩挲了一会儿,偏头拿给时清薏:眼熟么? 时清薏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我不认识 时少果然还是这样健忘,这不正是您的新欢白蕊儿吗?佟霜聘把请帖递进她手中,要不要跟我去会会老情人? 时清薏的瞳孔蓦地睁大,手掌也瞬间收紧,不肯让她塞进来,嘴唇的血色却一点一点消失了,隔了很久才慢慢摇头:不认识 声音坚定却沙哑。 她的神色不似作伪,佟霜聘嗤笑了一声合上眼,把帖子扔在了地上,整个人陷入柔软的沙发里,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指使这边的管家:懒得去,都替我回绝了。 她稍微顿了一下,诡异的心情好了起来:去下个请帖,请白小姐明日务必赏光来佟公馆一见。 时清薏的身份敏感,谁知道出去抛头露面会出什么事,所以说去见白蕊儿不过就是个诈,要见自然要来家里私下见一面。 第二天天气不大好,夏日阴晴不定,早晨天还没亮就下起了大雨,把窗外梧桐树都压的弯折,佟霜聘心烦意乱,一夜未眠,喝了一地的酒瓶子,天刚亮时拿了件外套就出了门。 外头下雨,您这是去哪儿?管家着急的不行,连忙追上去。 佟霜聘却没回答,雨声淅淅沥沥,天幕暗紫,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天亮的 ,因为乌云压顶天地间黑漆漆一片。 恋耽美 ——(117) 时清薏住在后头单独的楼里面,正在前门旁边,本来跟过来的人都是随佟霜聘住在公馆里,唯有时清薏被打发到了这里。 佣人要给佟霜聘开门 ,被她挡开了,自己进了雨里也没拿伞就那样推开门进去。 时清薏还没睡醒,在阁楼里缩成一团,她带着一身的雨水过去抱住她:清薏 时清薏听见声音猝然睁开眼,也许是被佟谷陇惊吓过一次,反应巨大,刚刚察觉有人靠近,就突然转过身来,准备把人踹开,手脚并用的挣扎着。 在即将打到人的时候却突兀停下了,整个手臂僵住,只有一双眼惊骇的睁大。 佟、佟小姐 她没料到竟是她。 阁楼里没有装电灯,煤油灯更是早已烧完,整个阁楼都是黑漆漆一片 ,她只能透过模糊的轮廓来判断来人。 佟霜聘却已经压了下来,一只手仿佛没有安全感一样,紧紧掐住时清薏的脖颈,或许是因为醉酒,她的亲吻也是发着烫的,一个又一个落在眉眼和脖颈,像是烙下一个印子。 夏日单薄的衣衫根本不能阻挡什么,佟双聘只是稍微用力,就立刻成了一片碎布,露出白皙莹润的锁骨,在黑暗里白的发亮。 佟小姐我、我是 佟霜聘根本没有听她说完,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唇,把所有声音全部掩埋进模糊的哭泣里。 挣扎、痛苦、挥之不去的阴影,一切都混乱不堪,衣衫破碎声里渗出隐约的呜咽。 借着闪电的微光,佟霜聘看见时清薏的脸,遍布泪痕,想反抗却根本无法抵抗,像一只无辜的困兽只能啜泣着。 大门却在这时猝然打开,鸣笛声响彻了整个佟公馆,时清薏哭的无法自抑,瑟瑟发抖的缩进单薄的被窝里。 阁楼正对着大门,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穿白色洋裙的女子,阁楼的门半开半掩,佟霜聘的心激烈的交战着,是推开门让白蕊儿看见她这样不堪的一面,还是 时清薏揪紧她的衣衫,一声也不敢出。 竟然佟老板有事,那我隔日再来拜访 声音清亮婉约,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质来。 那是白蕊儿的声音。 佟霜聘带着一身酒气压了上来,不知道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在时清薏耳边冷笑:出声啊,出声叫你的老相好带你走 你为什么不出声?! 被她硬逼的人终于爆发出第一声声音,是哪怕只是听见就让人心中骤痛的痛苦哽咽。 那辆车渐渐远去,汽车鸣笛声逐渐离开,佟霜聘心里仿佛压了什么似的,疼都喘不过气来。 你就这么害怕你的老相好看见你这个模样吗? 她的手扼住时清薏的脖颈,几乎要把她掐死过去。 换是以往的时清薏根本不可能有这种脆弱的时候,像是刺猬被剥了壳,只剩下一层柔软的皮肉 ,任她拿捏。 时清薏,你说,你当真忘了吗? 只要她说自己记得,佟霜聘就会放过她,可她没有,自始至终哪怕疼的不成样子,都从未开口。 只是沙哑着声音低声啜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一场折磨一直到黄昏时分才逐渐停止,时清薏已经昏睡过去,瑟缩着躲在离她远一点的地方,两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大概还是疼的,眉头都还在皱着,睡都睡不安稳。 宿醉的疼痛让佟霜聘脑子一片昏沉。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这样心狠。 第147章 强取豪夺民国 大雨刚停没多久 , 就又开始了另一轮大雨,天边轰鸣的雷声让这个战火中的城市显得格外安宁起来。 佟霜聘洗了个热水澡,整个人放松下来, 跟老家通着电话, 这几年下来她手里也有了不少得力的人 ,让她免去了许多后顾之忧。 他有动作就让他动去 ,不必管他。佟霜聘端了杯茶抿了一口,今年庄子里的新茶统共只收了那么两罐 ,全都送到了她这里。 茶香清苦微涩,刚好能够平复混乱的心绪。 佟谷陇就是个撑不住事的废物 ,早些年她脚跟没站稳的时候尚且不能有什么作为 , 何况是现在 , 顶多从中捞些油水,还要落下把柄。 多做多错 , 怎么他那个脑子就是不明白呢?还总觉得自己能把佟府从她手里抢过去,真是可笑。 活该被她抓在掌心里玩弄。 佟霜聘把掌心张开又合上,虽然还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 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不知道阁楼里的某人怎么样了。 等这一个电话打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大雨仍没有停下的意思 , 佟霜聘放下电话朝外看去 :她如何了? 管家连忙过来回话,摇摇头, 欲言又止 :把门锁上了不肯出来 ,到现在也没出来吃个饭。 佟霜聘冷笑了一下 ,无端生出些烦躁,她只不过是报复一二,时清薏竟然还敢拿乔。 那就让她一个人呆着吧 。佟霜聘垂下眼帘,从旁侧桌上拿过一本书 , 我让你们联系的霍医生联系的怎么样了? 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不日便可抵达 ,还有您要的船也都备好了。 佟霜聘稍微点头,手里的书是从各地搜罗来的戏本子,她看了两眼,无端有些心浮气躁起来,片刻后又重重把书合上了。 天边像是豁开了一道口子 ,怎么也止不住这场大雨,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依然未曾停歇。 佟霜聘抱臂立于窗前 ,阁楼下的几丛月季无人照料,被暴雨打的四处零落,看着格外凄然。 窗外的街道上还有孩童在骑车卖报,噩耗和不幸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心生烦躁。 她这两年起伏跌宕命途多舛,让人叹为观止 ,从戏子沦落为军阀脔宠,再被变卖跌入泥沼 ,直至后来翻身而起,其定力已非常人所能揣测,于此刻却仍有些心神不宁。 是连早春的好茶也压制不住的心烦。 她怎么样了 ?还是不肯出来? 身旁的佣人摇摇头 :别说出来吃饭了,便是连门也没有开一下的。 雨越下越大 ,佟霜聘无端想起她被自己扯碎的衣裳,还有几乎不能御寒的薄被。 去拿一把伞 ,我去看看。 佟霜聘蹙眉,到底没狠下心去。 她总是这样心软 ,这是她的缺点,日后必定是要改的 ,现在倒不妨去看看时清薏在耍什么花样。 阁楼的门是拴着 ,在佟霜聘推了两把没推开就什么耐心 ,退开让力气大的直接把门踹开了。 老旧的阁楼门只呻吟了一声就倒下了 ,屋子里湿气极重 ,地上都是积水,一团被褥将一个人团团卷住 ,大雨也遮不住里头的咳嗽声。 佟霜聘把其他人堵在门外,只自己一个人进去了。 屋子昏暗 ,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时清薏整个人窝在那一团棉絮里背对着她。 佟霜聘伸手将她翻转过来,本以为会遇见抵抗,可她软的跟棉花一样全无力气 ,这一翻就转了过来。 脸颊潮红 ,一身冷汗,头发都被汗湿了,长而卷的眼睫颤抖着,攥着一床薄被子试图遮住自己,整个人还在细细的发着抖。 佟霜聘的神色一凝。 后来赶快叫人拿了披风撑了伞 ,将人小心的抬了出去 ,佟霜聘是个跛子,一条腿使不上什么力气 ,纵使想帮忙也没有办法 ,只能在一旁撑着伞。 时清薏这一病就病得极重,高烧不退,佟霜聘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下直接将她抬进了自己的卧室,亲手给她换了衣裳。 时清薏皮肤细嫩,是那种磕碰一下就能留下一道青紫印子的那种,衣裳换下来的时候佟霜聘来不及想其他 ,直到医生过来她退居一旁时才惊觉背后一身冷汗。 她靠在椅背上觉得整个人有些脱力,那些伤口触目惊心 ,让人脊背发寒,背后的枪伤还未痊愈 ,其他疤痕已是纵横交错。 有些大约是在佟府背东西留下的伤痕,大热天里磨伤的脊背早已恶化 ,衣裳潮湿 ,不过一天一夜 ,竟已经和伤口粘连在一起,脱下衣服时宛如撕下一层皮肉 。 那个人就是在昏迷中也疼得瑟瑟发抖。 这还只是一天一夜 ,若是自己再心狠一些 ,她会不会直接病死也无人知晓 想到这里 ,佟霜聘突然睁开双眼,眼眶已经些微泛红 ,她暗骂自己一句没出息 ,这样的混账不值得心疼 ,一边撑着额头问:病的严重吗? 医生将听诊器揣进怀里 :快烧到四十度了,怎么不严重?再多烧一会儿 ,怕不是直接成了个傻子。 却也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便连忙跑去开药,进而宽慰家属的心,不过也还好,只要把烧退下去就是了,就是病人身上的伤太多,恐怕要静养一段时间。 看这处的家庭理应是不差的,医生也想不通为什么病人会被拉去做苦力,留下这样多的伤痛,怕是对以后不太好。 嗯,以后会多加注意。佟霜聘点点头,稍微松了一口气 ,让管家备好薄礼将医生送了出去。 时清薏这一场大病又过了一日才逐渐转醒,佟霜聘靠在床边撑着额头睡着了,守了一日功夫就是铁人也难免是要困倦的。 梦里稀奇古怪,她梦见自己是杨玉环,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长生殿,时清薏突然跳上来拿着枪挑开她的戏服,嬉皮笑脸地歪歪头喊她爱妃。 她恼的不行,正要斥她过分,景色却忽然变了,时清薏的唐明皇站在马嵬坡前,她站在一艘船上 ,转眼波涛汹涌已经将人影全部都淹没。 她蓦地的睁开眼,觉得有人在费力的拉住她的手: 佟小姐,你做噩梦了吗? 那双眼明明清清亮亮的,却莫名让佟霜聘心口发麻。 她心口钝钝的疼,像是被什么人戳了一刀下去,已经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慌忙出去让人准备了一碗鱼粥。 时清薏已经两天一夜没吃饭,没进水,早就饿的前心贴后背,热气腾腾的鱼汤端过来便开始狼吞虎咽,便是连手烫伤了都毫无察觉。 佟霜聘夺了她的碗亲自喂她,一口一口,时清薏就是再饿也不敢抢食,只能咬着嘴角被佟霜聘投喂,小口小口吃东西,还有些手足无措。 佟小姐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 这鱼汤太烫,我来。 佟霜聘声音平静已经丝毫没有了刚才的慌乱无措,此刻听在耳中只觉平缓冷静,时清薏咬咬牙,还是顺从着一口一口吃完了。 鱼汤喝完了医生说可以再吃些其他的东西,饭菜也都备好了,佟霜聘连续熬了几天大夜,困的额头青筋直跳,一直在按着额心。 佟小姐,你上来休息一会儿吧。 时清薏的声音嘶哑,因为重感冒整个人被捂在被窝里头,说完又后悔了,她还在病中,叫佟霜聘过来岂不是把病传给了她? 时清薏刚想说些其他什么,佟霜聘已经主动靠了过来。 她像是累极了,整个人靠在床边,眼下一片青黑,看着让人格外心疼。 你不恨我吗? 躺了一会儿,佟霜聘突然率先开了话头,她声音嘶哑,有种无奈的疲倦感。 为什么要恨你呢?时清薏把头低下去,想了想,我的命是您救的,下人卖给主人,不就是连命一起卖的吗? 所以对我做什么也不是我能反抗的,她把脑袋低下去,轻轻叹了口气。 佟霜聘笑了一下,倒是很有觉悟,跟时清薏从前倒是一点不像。 她有些恍惚,这些事一下子堆在一起,她前些日子的笃定和把握反倒犹豫起来,刚刚询问医生也说了高烧是可能失忆的,只是少见一些罢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佟霜聘按了按额头,静静看着天花板,报复像是打在棉花上,看不见她的痛苦和歇斯底里让她无端有些空旷。 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寂静,许久,大约是过了一会儿又也许是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声嘶哑的询问。 那,佟小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佟霜聘合上眼,声音冷冷清清,几乎困的快要睡着了,哑声说:你问。 时清薏脱离生命危险,她这颗心从空中落地,终于是要安心下来,连日的疲倦就突然袭来。 我时清薏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兴许是因为感冒还是什么,声音嘶哑低微,像是很艰难的问出那个问题来。 佟小姐,我是她的替身吗? 佟霜聘: 刚刚的睡意一扫而空,像是有一盆冷水划拉一下倒下来,她心跳几乎慢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时清薏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觉得难以启齿,仍是艰难的想寻一个答案。 嘶哑着声音问她:您 您喜欢的那个人,我,我是她的替代品吗? 她的声音已经在发抖了,整个人却还是平静的,又在这种平静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沉重和伤痛,难过的让人无法呼吸的程度。 我是她的替代品吗? 第148章 强取豪夺民国 佟霜聘愣了好一会儿, 脑子里那些光怪陆离都在渐渐远去,逐渐只能听见漫长的雨声,她鬼使神差了答了话 :如果我说是呢? 她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时清薏的反应。 时清薏愣在哪里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 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似的 , 反应不过来 ,隔了好一会儿突然捂住心口剧烈你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侧着身子背对着佟霜聘,只露出渗出血的蝴蝶骨,瘦的快要脱相,这样瘦巴巴的人是怎么蛊惑的村里妙龄的少女对她眉眼传情的呢? 佟霜聘撑起身来硬是把人扯了回来 , 时清薏虽然不肯不肯却也争不过她。 一直到偏过头佟霜聘才发现她竟是在哭。 泪眼滂沱 , 却又不欲叫她看见,哭到伤心处竟也是无声的, 压抑啜泣。 佟霜聘沉默了一下,伸手擦去了她的泪水,触感是温热的, 甚至带着滚烫的温度 ,直抵人心。 时清薏竟然会为了她哭。 恋耽美 ——(118) 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事实 , 她甚至觉得有些虚妄,拿枪抵着她的时少爷 , 如何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当天夜里时清薏刚退下不久的高烧不知怎的又烧了起来 ,烧到满头冷汗在被窝里挣动 ,嘴唇发裂,也许是呓语,也许是烧糊涂了,她低低的喊:救我救我 叫佟霜聘莫名想起她在渡船上的日日夜夜 。 发着高烧被像个货物一样发卖也逃脱不得, 放眼望去尽是江水 。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嗓子被烧坏,混乱中只记得喊那个人的名字。 清薏清薏救我疼好疼 虽然明知就是她卖了自己 ,却还卑微的乞求她能来搭救自己 ,当真是卑微又可怜。 最可悲的不过明知她根本不会来,却还心存妄念。 佟霜聘沉沉合上眼,手背探着她额头 ,半晌起身打开门去 :把医生请回来吧。 她做不到时清薏那样心狠,这是她这一生的败笔。 等待医生的时间里她抱臂立在阳台边 ,因怕病人吹了风,阳台早已关上 。 她靠着窗帘垂眸,夜色阴影落在她半张脸上忽明忽暗 ,透露出一股沉郁的气息。 霜聘那边又传来模糊的唤声。 佟霜聘走过去握住那只发烫的手,对人在高烧中的人叹了口气: 我在。 她果然安静下来。 原来报复的快感也并没有那样好 ,原来看着时清薏受这样的苦 ,她心中也并无多少快意。 她想起几年前的夏天,佟谷陇给她吃了闭门羹,她也这样病过一次,时清薏受了伤回去抱着哄她 ,那是她这一生走过最安逸的一个夏天。 若是时清薏永远跟那时一样就好了,若是时清薏永远爱她如初就好了。 她惨然一笑。 人果然总是在奢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医生这次过来就没走,在楼下住了下来,时清薏病情虽然反复但也没有大问题,过了几天已经能下地了。 佟霜聘在楼下同医生说话:她这个情况何时能够出门? 只要不发烧了应该都是可以的,佟老板是要带她去新来的器械已经到了,就是可能对人有些伤害。 佟霜聘摇摇头,将茶杯上的浮沫撇开了:她还要几日才能好,我打算带她去坐船往上走走。 医生愕然的看着她,呐呐的道:上游不是正在打仗么?您这 这几日还算安稳,我收了消息,最近这些日子还不会开火,佟霜聘低下头,蹙着眉,但也就是这几日了,时间恐怕不够,不知您有什么时间一起去? 佟老板是有名的富商,出手又极为阔绰,虽然此行有些风险,但足够的报酬之下医生还是苦笑着答应下来。 乱世之中,总还要为自己多筹谋划策的,多拿些钱,自己心中也安稳一些。 辛苦赵医生了。佟霜聘礼貌的点点头,起身上楼。 医生都忍不住感叹,佟老板对上头那位是真的上心。 上去的时候时清薏正在看报,身旁放着一碗莲子羹,她头发长长了一些已经逐渐没过耳际。 养病的日子没有出去冒着毒日头暴晒,人虽清减一些却也白皙了些,看着很像一个端端正正的有钱人家的儿女。 听见独特的脚步声时清薏回过头来,分下报纸把粥端过去:今天的莲子羹比往常好吃,我给你留了一些。 喜欢到东西总要留一份给她,佟霜聘手指动了动,貌似无意的看了一眼今日的报纸。 怎么学起看这东西了? 时清薏的脸色僵硬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垂下来,等了一会儿才问:您的心上人,肯定是学识渊博吧 学识渊博 佟霜聘面有异色。 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时清薏,嚣张肆意,玩世不恭,深情俊秀。 看着好像根本不靠谱,但每一桩每一件事都做的很好,好的让人觉得可怕。 但怎么着似乎也跟学识渊博四个字扯不上什么关系。 她决定转移话题: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们过两日需要出门几日,往上游走,可能会有些冷。 时清薏摇摇头。 她一身无牵无挂,并没有什么需要带的,无非就是几件不值钱的衣裳。 说到衣裳佟霜聘怕她在船上冷又多添置了不少,等真正上船的那天是佟霜聘拉着她的手站在江风里的。 码头上还有各种吆喝声,卖吃食的做苦力的,鱼虾螃蟹都堆积在码头上 。 他们一行人着装昂贵,身后还有几个佣人拎着数个箱子,一时引得不少人侧目。 一直到他们上了船都还有人在悄声议论:这又是哪个不怕死的哟,上头正打仗了,上赶着送死去 谁说不是呢?我今儿早上还看见江水里飘下来死人尸体,大半夜听见放枪声了。 轮船启动的声音轰隆,时清薏吓了一跳,窘迫的往佟霜聘身后躲去,佟霜聘握着她的手安慰她说别怕。 江风很大,夏末的时节在江上吹的格外冷,淼淼的江水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沿路青山城镇已经遭遇战火的摧残。 及目望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被战火肆虐过的土地一片狼藉,目之所极满目疮痍。 这就是如今的苍茫大地。 一直安居的佟霜聘还是第一次这样直观的感受到战争的可怖,虽然她从出生起就笼罩在战火的阴影之下,可这些年虽然颠沛流离,却也没有真正经历过战争。 握着她的手的那个人越来越紧,好像是在安慰她,又仿佛是因为她自己的心绪也开始逐渐起伏。 整个船上再无人声,刚开始上船兴奋的欢声笑语都在此刻安静下来,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战争的恐怖阴影之下,个人的悲怨都像是不值一提。 佟霜聘不甘心,她紧紧攥着时清薏的手。 这里是平洲城,清薏 当年这块土地也是繁华的城镇,在她离开以前,这里也曾经灯红酒绿,而今这块土地已经只剩下一片废墟,满是疮痍。 你记得戏园子吗?外面种着一颗桃子树,三月天的时候花开的正好,还有阁楼,我们在那里住了许久 公馆后面是一大片湖,湖边种着一簇一簇的玫瑰花,据说是从外头引进来的新品种,每年都开的很好 还有你的哥哥嫂嫂还有庶母,虽然热闹了些却还是关心你的,我们搬出去住的时候都很舍不得你,甚至过来找我,拉着我的手说话 她的声音微微发着抖,船还在向前行进,那些曾经眼熟的建筑都已成了焦黑废墟,就像那些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她们告诉我你不吃胡椒,但爱吃花椒,吃桃子蹭到一点边角毛都会起疹子,所以要仔细看着,临走还送了我不少东西是你的大哥亲自送我们出来的 ,你记得吗? 她的眼里仿佛是有期望的,但眼眸更深处的却是藏不住的审视和忧虑。 她还是不相信时清薏会失忆,就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里 佟霜聘心口仿佛被什么狠狠揪扯住,竟叫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她猝然伸手攥住时清薏的手往船舱里走去。 反悔来的猝不及防。 她是个跛子,走路踉踉跄跄,可这一刻她走的无比迅速,船已经开了过去,时清薏好似有所察觉的回过头去,她颤抖着死似遮住时清薏的眼睛,声音沙哑无比 。 清薏,别看 她后悔了,她不该带时清薏过来这里。 放眼望去,不远处都是废墟,最中心的那处建筑更是一片残骸,掩盖了不知多少的骨殖,哪怕时隔已久,战争的硝烟仿佛都还萦绕在鼻尖不肯消散。 倭寇来袭,时大帅死守不降,一路辗转数千里来来回回,历时数月,后来时家一家全部遇难殉国,总共十七口人,除了时清薏再无生还,包括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她突然觉得,时清薏失忆也并非什么坏事。 此刻,她宁愿她的清薏什么都不记得。 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记得。 这里,是他们的墓地。 时大帅最后葬身之所,她的父母兄长尽数在此,而时清薏,因为她佟霜聘的一己私心活了下来。 她突然明白,如果时清薏记得,那么她根本不会独活下来。 第149章 强取豪夺民国 别看 她这样的人看见这一切也触目惊心, 若是时清薏亲眼所见亲人埋骨之地,又该是何等的心神剧震? 她踉踉跄跄地将时清薏拉回船舱里,几乎算拖行了, 时清薏自始至终都很听话,像一个失了魂魄的布偶, 任她拉扯。 调头!佟霜聘死死按住时清薏的后颈,扬声音吩咐, 回码头! 整条船都已经被她包下, 她要掉头自然无人敢有异议,医生听见动静想进来看看时清薏, 她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出去 语气是不容拒绝,医生踌躇片刻还是叹了口气离开, 偌大一个船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时清薏伏在她膝上, 良久, 伸出手, 握住她冰冷的掌心, 十指相扣:我在的。 佟霜聘余下的那只手轻缓地梳理过时清薏半长的头发,试探着低声问, 刚才吓到你了吗? 时清薏闭上眼, 在黑暗里无声苦笑了一下:没有。 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她。 听见回答佟霜聘闭上眼, 一时间只觉身心俱疲。 轮船的速度自然很快,不过半日便返程回到码头,夜色里的江水无边清寂, 唯有波纹道道, 掀起夜风。 群山静默,无声注视着这座在战火中苟延残喘的城市。 码头已经安静下来,夜晚有零散的食不果腹的孩子过来捡些吃的, 一见到船打的灯立刻躲了起来。 也许是对许多年前的事有阴影,也许是因为这次的事让她心有余悸,佟霜聘始终觉得心神不宁。 下船的时候时清薏搀扶着她,一切在黑暗中都是井然有序的,刚下船一道刺耳的防空警报声突兀在夜色里炸开,像一个惊雷轰然把所有人都彻底惊醒过来。 这个刚刚还静谧安静都码头骤然乱了起来 。 无数船工从夜色里苏醒,所有人都在逃难,最先逃跑的是躲在黑暗中的孩子,尖叫一声开始慌不择路的奔逃。 很快,整齐的还没反应过来的佟霜聘一群人就被冲散。 码头还有江水留下的痕迹,泥沙湿滑,佟霜聘心神不定,恍惚间被逃跑的人撞了一下,登时就摔了下去。 刚好,磕在了已经跛了的右腿上。 她想站起来却完全使不上力,有孩子在她胳膊上踩了一脚,发觉踩到人的孩子回头惊恐的看了她一眼,又被人群追赶着继续往前。 她其实是想回来扶她一下的,却又被死亡的恐惧震慑了心神。 佟老板佟小姐 四面都有人在往她这个地方赶来,企图救助她起来,她的右腿却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像是没有一丝力气。 她的脑子里嗡嗡的,人声鼎沸却找不到焦点。 防空警报还在持续响彻,混乱从遥远的城市中央弥散开来,冷不丁有人攥住了她的手,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那双手清瘦却有力,攥住她了就不肯放开,佟霜聘踉跄了一下,迟缓的撞进她怀里。 时清薏拉住她的手,来不及说什么,跟着混乱的人群往前走。 箱子 刚才摔下去的时候她的小手提箱落在了不远处。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箱子。时清薏拉住她的手愈发的紧,人群还在四散奔逃,力气大的快要把她们两个人的联系冲断。 时清薏干脆揽过她的腰,把她护在自己身侧,跟着人群往前快步行走。 她要就着佟霜聘的步伐不能太快,佟霜聘瘸了一条腿,再也跑不动了。 跑了不到五分钟就听见了高空撕裂空气的轰鸣,佟霜聘在时清薏怀里机械的跟着她往前踉踉跄跄的走,听见声音忍不住抬头 。 这片亘古从未有人造访的苍穹突兀悬浮着几只巨大的钢铁巨鸟,透过云层只能隐约看见那恐怖的轮廓。 她在闺中读了这些年的书,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能够宰割人命的巨大凶器。 突然,远处有炮声落下,不,不是远处,很近,非常近,近的让她忍不住浑身战栗,几乎走不动路,巨大的火光蔓延开来,就在她身侧不到十米的地方 时清薏紧紧揽住她的腰,下意识的抬起胳膊为她遮挡那些飞溅的砖石,忍不住加快步伐:快走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跟着人群躲进防空洞,就在她走后不久,她所经过的所有街道全部化为废墟,她眼睁睁看着,却根本无能为力。 好了,好了,别怕 时清薏捂住她的耳朵,企图让炮声减小一点,再小一点。 佟霜聘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战争,残酷的让她心中轰然,她从来没有见过战场的惨烈,她一直在后方。 在平洲沦陷前夕,她就离开了平洲 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个无端荒谬的想法,她蓦地抬起头,面前的人脸上和身上尽是灰尘,突然按住她的肩膀:你在这里别动。 佟霜聘还没反应过来,时清薏已然冲了出去,她刚要起身,那半条腿就爆发出钻心的疼痛。 别 出声却已经晚了,时清薏已然冲了出去。 远处视线的尽头,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半条腿被倒塌的废墟压住,鲜血蔓延开来。 那个小女孩就在一眼能看见防空洞的地方,就是过不来。 上空还有飞机的嘶鸣,炮弹还在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落,时清薏蹲在女孩腿边把砖石全部挪开。 小孩子力气不够,她这个大人勉强能把砖石移开,快速把砖石移开以后她抱起女孩就往防空洞里冲过来,突然一枚炮弹就炸在了她们身边。 恋耽美 ——(119) 那一刻佟霜聘的心跳几乎静止,过了许久,硝烟散尽,从灰尘里慢慢爬起来一个人,是那个女孩。 时清薏动作很快,在炮弹落下的时候拼命滚开几圈,又把孩子按在了自己身下。 这里距离防空洞没有几步路,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看不过眼,冒着风险连忙过去把两个人抬进来。 医生拿起自己破碎的眼镜佝偻着腰凑过来:让我看看! 被抬进来的人已被佟霜聘死死抱住,她的眼泪像一弯不会干涸的泉,滴落的瞬间听见时清薏嘶了一声。 她的背后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 动作再快,那样近的距离还是难免被波及。 她的运气好,医生就在身边,简单的做了一下包扎,连伤口都没清理,说是没有伤到骨头,就是背后去了一层血肉。 防空洞里一切简陋,时清薏的背伤成那样靠不住只能平躺在佟霜聘怀里,佟霜聘紧紧搂着她,被死亡的恐惧震慑过,她就连抱着时清薏的手都还在不住的发抖。 这次轰炸持续一个小时,过去了也依然没有人敢出去。 经验老道的人说指不定啥时候还要来的,至少等天亮了再说。 防空洞里几乎囊括了周遭所有的人,不远处就是残缺的血肉和死尸,整个气氛都是凝窒的,没有人说话,只是偶尔能听见孩子痛哭的声音。 细细弱弱的喊:娘,饿 孩子母亲哄着饥饿的孩子,声音也像是即将哭出声来。 饿了的孩子什么都听不进去,声音细弱的哭,哭的嗓子都哑了。 佟霜聘出去时带的四五个人此刻进来的只有两个,剩下的三个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其中一个还拎着箱子。 家明,把箱子里都东西拿出来给孩子和老人分了吧 。 她箱子里还有一些带上船的饼干吃食,虽然不多 ,可也能解燃眉之急。 几盒子吃食全分了出去,不停的有人道谢谢,佟霜聘只拿了一个掰碎了一点一点喂给时清薏。 也许是失血过多,时清薏的嘴唇苍白的没有血色,饼干是甜食,一直都是时清薏爱吃的。 可这一次时清薏吃了半个就再不肯动嘴了,哑着声音摇头:你吃。 就是那一声,佟霜聘忽然就没忍住,眼泪就再掉了下来。 她们在防空洞呆了一夜,第二日早上才陆陆续续有人出去,幸好还有两个人在,抬着时清薏一路回了公馆,不然光是佟霜聘这么一个瘸子恐怕还不能带她回去。 被时清薏救下来的小女孩父母都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被医生抱了回去。 回去以后立刻给时清薏做了伤口处理,背后掉了一层皮,夏天一夜过去就有些发炎。 医院经过一夜轰炸已经到处都是伤员,连止疼药都全部告罄,时清薏这点伤反而不算重,简单处理过后医生就离开了公馆。 当下比起做佟老板的私人医生,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做。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说。 医生点点头,收拾东西将走都那一刻又回过头来:佟老板,从d国进口的那一批仪器应该已经到了,要送过来吗? 新式的玩意儿,据说对恢复记忆有帮助,也有说是电击和脑电波确认是否失忆,他也未曾实践过,只是模糊听说。 佟霜聘抱臂沉吟良久,闭上了眼,轻声叹息:不必了。 不必想起来,现在就很好。 也许想起来对于自己和她都不是什么好事,刚刚的轰炸已经让她心惊胆战,让时清薏想起来吗?然后坦然去赴死? 她恨时清薏吗?无疑是恨的,可她从未想过让她去死。 佟霜聘沉默着上楼,因为没有止疼药时清薏是硬捱过去的,现在依然疼的睡不着觉,侧着身子在床上看报纸。 佟霜聘坐在床边虚虚揽住她:你救不了所有的人,下次不要去了好不好? 她无疑是自私的,她知道每个人都怕失去家人,而她只怕失去时清薏,在这个世上,她已经只剩下时清薏了。 好,我什么都听你的。时清薏合上报纸,回抱住她。 可下次若是遇见这样的事,她无疑还是会去救。 佟霜聘有一句话想要问出来,却怎么都无法出声。 因为面前这个人什么都不记得了。 第150章 强取豪夺民国 战火燃烧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偌大一个城市,不久前还在歌舞升平,此刻已经是人心惶惶。 街上只有寥寥几人还在流窜, 高耸的建筑都已被炮弹夷为平地,佟家公馆全部由石砖建造, 虽然对炮弹有些抵御之力,却也不过少许。 第二日夜里空袭再次来袭, 静谧的夜色瞬间被血腥恐怖包围。 佟家不敢出门, 一大家子全部缩在公馆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后院的阁楼被一枚炮弹打中轰然倒塌, 而后不过片刻,火光就映亮了夜色。 长期住在里头的佣人捂着嘴哭泣, 而窗外还有更多的人在撕心裂肺的嚎啕、哀叫。 一直等到凌晨空袭才算彻底过去, 佟霜聘颤抖着推开窗, 放眼望去, 整个城市已经是一片火海, 熊熊烈火中夹杂着无数的痛苦哀泣。 她忍不住抱紧手臂,牙齿战栗, 楼下却已经窜出数个人影, 是佟家的管家佣人还有时清薏。 救火救火 木质的阁楼还在熊熊燃烧, 有人搬着大缸有人拿着罐子,微不足道却依然在拼尽全力。 佟霜聘突然觉得眼角发涩。 那天夜里最后佟霜聘也下去了,她腿脚不便只能帮忙递些东西, 阁楼的火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焦黑的烟尘直上云霄。 时清薏过来扶着她进公馆,温声叫她歇歇,自己和身强力壮的男子又连忙跑出去帮街上其他火势大的地方。 辛苦一夜时清薏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佟霜聘拿着浸湿的毛巾给她擦拭着脸上的黑灰,声音尽量平稳。 快去洗个澡换件衣裳,我弄到了回川南的票,今天上午就走。 客厅里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好了四个大箱子,她准备把这边公馆的所有人都带走。 也就只有佟家这个时候在佟霜聘的指挥下还显得不太乱,时清薏半个身体浸入水中,背后还有伤不敢入水。 系统很久没有跟她说过话,这个时候也跟着催促:宿主,快走吧,再过不到一个月这里就要沦陷了。 这样战火纷飞的年代,慢一步即是一生。 时清薏洗完澡下楼时佟霜聘在打电话,电话线已经断了,她还在试,显得有些焦急,见到时清薏下来放下电话,上去握住了她的手。 像是想要从中汲取一点力量,时清薏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出了公馆才见什么叫人间炼狱,曾经繁华的地界已经全部成了焦黑的废墟,幸存的人们在每一个废墟上尽力呼喊看有没有人活着。 路上甚至有残缺的肢体和来不及逃脱被炸死的尸体,几岁大的孩子守着母亲的尸体哇哇大哭 时清薏忍不住想去救,被佟霜聘死死拉住。 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最后她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在孩子手里放了一笔钱,一行数人的脸色都极端凝重,谁都不敢回头。 火车站已经爆满了,外头还有人在连天哭喊着求着让他们进去,谁都知道这里不再是安乐乡,而是地狱,所有人都想快些逃离。 能弄到离开的火车票佟霜聘花了大价钱,一群人奋力朝里头挤,这样混乱的时候还有扒手在里面浑水摸鱼。 一个佣人兜里的怀表被人摸了去,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喊我的东西,扒手已经像一滴水汇入了人流。 扒手逆流而上,整个场面极端失控起来,被偷了东西的人想要拿回来,所有人乱哄哄挤在一起,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场外突然传来砰砰砰的三声枪响,胆子小的已经被吓得尖叫,军队整齐划一的守在外侧。 随着枪声而来的是咆哮的声音,谁敢再闹,老子就毙了谁! 这个声音 刚刚还在捂住佟霜聘耳朵生怕吓到她的人猝然回头,隔着数百人的狭小火车站向后望去。 那一瞬刚刚从战场下来的副官也正好抬头。 接到任务过来带人过来疏散平民的副官险些以为自己眼花了,瞳孔剧缩,而后骤然爆发出嘶吼,不顾一切的往前拨开人流。 少爷少帅 都给老子让开少帅 他的眼睛通红,像是有泪即将落下,时家一门在这两年里已经全部阵亡,剩下的他们这一支是在后方运送补给的。 少爷在一场伏击当中失踪,没有找到尸体 ,所有人都说尸体兴许是被水冲走了,不得已他只能带着剩下的兵力投靠了沈家。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不曾放弃过寻找少爷 刚刚明明还看见的,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副官朝天砰砰放了三枪,人群恐惧的为他勉强分开一条道路,他顺着刚才记忆的路线寻过去,却根本没有那个人影。 怎么会没有 副官不可置信的呢喃,就在此刻,火车开动了,他失魂落魄的抬起头,在车窗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身影。 少爷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火车一刻不停的驶向远方。 就在刚才那一刻,时清薏回头的那一瞬,佟霜聘抬头吻住了她。 清薏佟霜聘死死拉住她的手,强迫她回过头。 柔软的唇舌贴在她的唇上,呼吸交错纠缠。 佟霜聘一直是克制守礼的人,就是喜欢到极致最大胆的时候都不敢在人前同她亲密,这是第一次。 时清薏一时之间懵了,周围人群川流不息,佟霜聘根本站不稳当,她只能回过身来抱住她的腰,以防她跌倒。 而佟霜聘死死禁锢住她,吻着她,不肯让她回头看哪怕一眼。 她清楚的知道,一但时清薏回头,那这个人就再也不会属于她 。 火车抛开这里的一切向前行驶,留下的是连片的黑烟,时清薏在回头看,而佟霜聘在庆幸她已无法回头。 川南,那是她的地界。 她希望时清薏一生无灾无难,其实,忘了也很好。 火车坐了一天一夜,时清薏这一次再没睡着,而是忧心忡忡的望着窗外。 这条回程的路很长,经过了被战火烧毁的村子也有逃荒过后荒芜的沙地,还有瘦的皮包骨头沿路跪在铁道旁乞讨的孩子。 整个人世最凄怆的景象都在这里呈现,不,只是冰山一角。 时清薏夜不能寐,佟霜聘便伸手覆盖在她眼眸上:睡吧。 能遮住的是眼睛,遮不住的是这满腔的心绪。 若是您当初没有把我捡回来,我大概也和他们一样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沿街乞讨。 火车轰隆的在耳边响着,佟霜聘轻轻按揉着她的眉心,你怎么会这样想? 佟小姐,您的心上人是什么样的呢?时清薏躺在佟霜聘膝上,有些期待着她的评价。 佟霜聘久久不语,良久才道:你比她好。 或许她对于所有人都是一个好人,对于这个国家,对于她的下属,但对于我,她不是一个好的爱人。 她佟霜聘是最自私不过的人,她只想要一个爱人,陪她在这个乱世相拥而眠,携手共进。 曾经的时清薏不能,而如今的这个人可以。 因为电话线全部被炸断,没有来得及提前通知,佟霜聘回去的时候佟家并不知道,一行人拎着行李回到佟府时佟府已经一片大乱。 这个也拿着,还有那个花瓶也是 贱蹄子小心着点,这可是几百年的老古董花瓶,摔坏了可仔细你们的皮! 佟谷陇头上的伤早就好了,此刻仍戴着他老式的帽子,指挥着下人把东西都搬出来。 表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佟霜聘目光骤冷,站在佟府门前,佟谷陇一回头就看见那一身白色绸缎旗袍,差点吓的魂飞魄散。 我这不是听说那边遭了轰炸嘛,你又一直联系不上,放这儿你不在家,府里人心惶惶的,我怕这些手脚不干净的拿了东西,就想着先搬去我那里 佟谷陇抿了口茶,神色倒是有恃无恐的。 怎么?表哥这是以为我死在了轰炸里头?佟霜聘神色冷淡,声音也冷的过分。 表妹,你这 那既然我还没死,搬出去的东西都给我搬回来 。佟霜聘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气势已经惊心动魄。 佟谷陇脸皮厚,还想挣扎一下:表妹,这事干的,唉,我额娘对搬过去的东西很是喜欢,再说,你这早晚不是要嫁过去的吗?正好提前 表哥,你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应当知道不问自取是为什么,佟霜聘垂下眼帘,对着庭院里头的长工直接开口。 劳烦各位,再把东西都搬回来了,若遇阻拦就当是做贼心虚,全部绑了扭送警察局就是。 你这!佟谷陇脸色涨的犹如猪肝,被这么当着面狠狠甩耳光子,他终于有些挂不住。 表妹,这仗马上就打过来了,我和额娘商量过了,已经去请了几位长辈定了婚期,只等我们成婚就出国,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一甩袖子就出了门,对着那几个几百年的花瓶还是有些眼红,走之前狠狠瞪了几眼。 给脸不要脸的残花败柳,自己能要她已经是大恩大德了,只等自己拿到财产 他眼里阴狠,快步离开了。 直到他走了以后时清薏才进去站在佟霜聘身边,佟霜聘累极的模样,靠在她的腰上,依靠着闭了闭眼。 遭遇空袭,救火奔逃,一天一夜的火车,回来就碰见这样的糟心事,她是真的累了。 这一大家子佟霜聘之所以能接手佟家也是身份原因,这样一个古老的家族,德高望重的长辈势大,不知道她要怎样拒绝 而另一边,副官正在南下的火车上。 那天除了少帅他还看见了佟小姐,而今偌大一个川南,只有一个名望至鼎的佟小姐。 恋耽美 ——(120) 佟家,佟霜聘。 第151章 强取豪夺民国 她们离开不过月余, 那个满目疮痍的城镇就已沦落敌手 。 时清薏经常夜里做噩梦醒来站在窗边发怔,佟霜聘拥着她问她梦见什么。 她很听话的跟佟霜聘诉说,梦见码头还有佟家公馆, 梦见无法逃出来的人们,困在炼狱里挣扎,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佟霜聘无法安慰她,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脊背同她说: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但事实上谁都知道, 一切都没有好起来。 报纸上的情势一天比一天急迫, 战火还未烧至川南, 但也已经不远, 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再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偌大一个国家, 战火已经几乎燃遍了每一寸国土, 哪一个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因为战火的原因佟家铺子的生意也愈发惨淡, 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往更南方迁移, 背井离乡何其凄凉。 佟霜聘总是多给些银钱, 时清薏也开始帮着她做事, 不再是出苦力气被欺负着背东西,而是给她管账目和铺子还有庄子的生意。 佟谷陇经常过来骚扰,急的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的团团转。 表妹,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完婚,完了婚我们好出国,这地方可呆不得了啊, 再呆就要打过来了,逃都逃不了了。 我也正在准备变卖了东西就走,佟霜聘少见的柔和了眉眼,她按了按眉心, 声音愈发柔和,淡淡的笑起来,表哥,如今出国是需要大把钱的,不先处理好,我们出去了该怎么办? 她叹了口气,人生地不熟的,还要多遭些罪,表哥,我多打理一些,我们以后才能有个好出路不是吗? 佟霜聘是个美人,戏台子上的美人演技也好,柔声哄人的时候怎么看怎么柔弱。 佟谷陇从来都是被她冷眼相待的,此刻骤然得了厚待竟然一下子心驰神往起来。 有佟霜聘这样的美人,小鹊那种姿色一般的丫头又怎么比得上呢? 表妹,辛苦你了。佟谷陇激动的上去拉住佟霜聘的手,一下子竟有些口干舌燥。 佟霜聘没挣开他的手,反倒拍了拍他的手背,面色有些许愁苦。 我最近打听到一个买家愿意出大价钱购进土地庄子,还是个外国人,听说是有些势力不怕倭寇,只是他胃口大想一起买进表哥左右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帮你尽快变卖了,我们也好早些出国不是? 软玉温香在手,佟谷陇又确实是个坐吃山空的废柴,佟霜聘却是个打理家业的一把好手。 所以当佟霜聘把那个令人眼红的价钱同他一说,他眼睛登时就红了。 他想着左右佟霜聘都是要嫁给他的,进了他的门全是他的,先交给她打理也无不可,这么一哄,当即就动了心。 一直到佟谷陇走远了,佟霜聘才开始洗手,恨不得把手搓下来一层皮的洗法。 说起当恶人,怎么能有人恶的过她呢?她只是不屑于跟这个废物动手,却不想他总是这样蠢笨坏事,那就怪不得她了。 白皙细嫩的手背已经被搓红了,她拿毛巾细细把手心水渍擦干,顺口问道:她人呢? 跟在她身边的自然知道她问的是时清薏,连忙回道:今天去西山庄子里了,恐怕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回来。 佟霜聘抬眸看了一眼天色,深秋的天黑沉沉的,已经下午了,弄不好看着要下雨,她抬脚往外走去:我去接她一程。 她还是心疼她,记得她早上忘了带伞,生怕她出去淋了雨。 被她心心念念的人此刻站在庄子里算着账,听着雨声同账房先生指着账目仔细核对,片刻后账房先生的小徒弟突然跑进来喊她:先生,有人找您。 时清薏下意识的回过头去,身后是一个空落落的大院子,两颗柿子树今年也只稀稀拉拉的结了几个果子,果树下站着一个军装笔挺的男子。 风尘仆仆,脸上多了一条炮弹划过的伤痕。 曾经在平洲城的时候他们都还是青年才俊,一个个的生的眉清目秀,平时威风凛凛,战争果然是磋磨人的利器,不过短短三四年,人就已经老的像是十数年过去。 时清薏有一瞬怔愣,副官已经红了眼眶,像很多年一样低下头:少帅。 她一下子攥紧了掌心。 这个称呼她其实是配不上的,她是家里的老七,这个称呼原是给她大哥的,后来大哥没给了二哥,而今,这个称呼属于她了。 时家,也已经死的只剩下她一个了。 时清薏领着他进门避雨,在后院里给他沏了一杯茶,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哭红了眼睛,笔直的坐下来往四处张望着呐呐的开口:您现在过的很好。 所以他或许是不应该来的,副官一盏茶还未喝完外头就已响起了停车声,佟霜聘过来了。 佟霜聘刚下车就预感到不对,时清薏不在前堂,她瘸着一条腿要往后去的时候时清薏出来了。 像是很惊讶的看着她:霜聘,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你还没回来,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佟霜聘探究的目光已经往后探了过去,被时清薏牢牢挡住了。 她手里拿着几罐子好茶笑了笑:我想着你喜欢,特意去后面库房找了准备带回去给你的,我们走吧,待会儿雨下大了,该不好回去了。 她主动牵住佟霜聘的手,关切的皱眉:手怎么这么凉? 佟霜聘无法再深究,摇摇头,跟她一同出去了,两人共撑一把伞,在深秋的烟雨里慢慢前行,很快被朦胧的雾气掩盖。 副官在后面看着,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过来做什么呢?时家满门英烈,只剩下少爷一根独苗,他难道要让少爷也去送命吗? 少爷现在过的很好,这不就好了吗? 他突然觉得眼眶酸痛,过了好一会儿吩咐人再买返程的火车票。 跟着他过来的也是时家的老兵,踌躇着问:要给少帅买一张吗? 副官沉默了一下:买吧。 现在车票艰难,愿不愿意回去是少爷的事,该做的他却不能少做。 这天夜里川南下了一场久违的大雨,雨声混杂着些微欢愉的喘息,打的窗外芭蕉都低垂下叶子,佟霜聘倚靠在时清薏怀里听雨。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时不时低头亲吻。 战火真的要打过来了,霜聘,你准备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佟霜聘抓着她的手臂喟叹出声:如今又能再去哪里?国内不管去哪儿都说不准会不会打过来,出国的话,你喜欢哪里? 你不是,出国留过学吗? 夜色里她的眼眸仿佛流淌着微光 ,时清薏吻了一下她的鬓角,声音闷闷的:我都随你,你想去哪里,我都护着你。 她说的是护而不是陪,佟霜聘抓着她的下颌逼她低头看自己:为什么不是陪我一同去? 时清薏就笑,眸光灿烂的像星子:嗯,我永远都陪着你。 直到佟霜聘睡着了,时清薏才为她掖好被子撑着伞出门。 副官早早就在后门等候了,从身边士兵手里接过一个盒子交给时清薏。 这是,二少的遗物。 他的声音略哑,他带着剩余的人投奔沈家的时候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他们帮忙找到大帅一家的尸体,战乱当中的尸骨只能就地掩埋,最后交到他手里的只有一件被打的千疮百孔的军装。 死的很壮烈,这是他们给他的回答,军装他看过,与其说壮烈 ,不如说被活生生打成了筛子。 时清薏呼吸微滞,临走时副官叫住她:少爷,这是您的东西。 兴许是确定她不会走了,他已不再喊少帅,而是把一把枪塞到她掌心。 回去以后我会跟所有人说少帅已经遇难殉国,您就换个名字改头换面好好活着吧 。 副官朝她敬了最后一个礼,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身后的人声音嘶哑的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走? 十六号。 时清薏把东西放回了自己的房间才回到佟霜聘的房间,佟霜聘披衣而起斜靠在窗边,伸出一只手去接窗边的雨,听见开门声回头问她:去哪儿了? 一股馥郁的香气传过来,时清薏端着一碗青菜粥进来搁在桌上,舀了一勺子吹凉:怕你饿了,出去煮了一碗粥,你尝尝看? 佟霜聘眼里松动几分,低头尝了一口,她做东西不算擅长只能说煮的一般,可既然是她亲手煮的佟老板就不吝夸奖。 好吃。 你也吃一口。 这场大雨下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时清薏去了一趟乡下回来给她带了许多东西,吃的用的一应俱全,说是去乡下带回来的,看着竟是连国外的东西都送的有。 这么久以来她囤积的小金库,大概是全部花完了。 庄子里那边跟她回话,说是时清薏在乡下找了个山清水秀的地界埋了一样东西。 她大抵就猜着了。 十六号的上午佟霜聘醒来时人就已经不见了,桌上只剩下一封厚厚的信,上书,霜聘亲启。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还是这样,连亲自跟她道别都不敢,只敢留一封信给自己。 她还是跟多年前一样,又骗了自己,她分明说过永远陪着自己的。 可惜了,多年前她无权无势,今朝她却再也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戏子。 川南是她的地界,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走人可没有那么容易。 她没有启封看信,无论如何,都该她时清薏亲自同自己说! 第152章 强取豪夺民国 十六日有雨, 路上泥泞不堪,时清薏坐在副驾位置上闭目养神,副官开着车, 一边行走一边同她说着如今的情况。 她离开太久了,战场瞬息万变, 报纸只能预测一二,具体军中安排俱是机密, 是撤是留, 在哪里死守, 安排哪一团上去, 这些事都要上峰决策。 时清薏偶尔回他一两句, 问一些情况。 距离火车站还有最后一段路程的时候副官偏过头问她:您真的想好了吗? 时清薏沉默一瞬, 似乎想说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骤然扑过去, 一把将方向盘打偏, 副官下意识跟着回头, 眼见着一辆车疯狂撞过来, 跟失心疯一样。 整辆车被撞的侧翻过去,周遭的人全都在失声尖叫,还有鸣枪声,一切都混乱不堪。 她尽力不让自己晕过去,眼睁睁的看着血从身体里喷了出来,抬头往上望, 鲜血却滚滚的从额头开始往下流淌。 系统看不过眼开口:宿主你放心晕吧,不是佟老板开车撞的你。 话刚说完时清薏就放心的闭了眼。 深秋的风雨都带着凄凉的寒意,副官这几年下来已经是少校军衔,警察局和军中来了几次到佟家抓人, 因着佟霜聘是当地有名望的巨贾才没有胆子动手搜查。 我这里也定然会帮局长多加留意的,只要有消息就会马上告知于您,年轻的女人姿态娴雅的拨弄着一盏新茶,表哥做出这种事我也很遗憾,我们佟家绝不会包庇此事,请局长放心。 警察厅没少吃佟家供奉,整个川南大半都靠佟家生活,局长也不敢太过逼迫,只能脸色不大好的离开。 人警察厅刚走不到一刻钟,佟谷陇就从后堂冲了出来,他眼眶发红,焦虑的上来就抓住佟霜聘的手。 表妹,我们什么时候走?我可什么都听你的,你说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说让我拦住那个小白脸你要报复,我才开的车为你去撞的她 他焦虑的不行,急急发问:霜聘,你到底什么时候跟我去r国? 佟霜聘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眼底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嫌恶,继而狠狠抓住他的右臂甩开。 所以说你没用,我只是让你去拦住她,谁让你瞒着我去撞她的?撞她也就算了,还撞了军中少校,惹的一屁股官司,现在弄得警察厅天天来佟家,你说你有什么用? 她的语气阴沉冷厉的厉害,佟谷陇还没看见过她这样凶狠的模样,一时之间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记得重复:你说会跟我走的 又蓦地睁大眼睛,双目血红:我可把佟家的一切都给你了! 佟霜聘闭上眼,声音又温柔缓和过来:表哥,如今到处都在搜查你,我当然是准备跟你走的,可我这里实在不安全,留在佟府势必被发现。 那该怎么办?我们还不快些出国? 出国还要些时日,急不来的,佟霜聘主动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着这只困兽。 表哥,我给你些钱,你暂时出去躲一段时间,委屈你了,等我把佟家的家产都变卖了,我们就出国,好不好? 夜深人静,等佟谷陇背着包袱蹿出佟府佟霜聘才睁开眼睛,压下眼底阴沉,冷冷开口:还不快去把行踪给胡局长送过去? 黑暗里的女子不辨神色,狠的让人胆寒。 等送消息的人也快速离去了,她才拿出钥匙推开里室的门。 今晚难得的没有下雨,清亮的月色从小小的,窄窄的,不足三十公分的窗子里照进来,清晖落在那人脸上。 白的近乎透明,她穿了一件白色的丝绸睡袍,神色淡漠出尘,好像随时可以从那一点窗户缝隙里逃走。 给人一种莫名的羸弱感。 像是无法捉住的风。 佟霜聘一瘸一拐慢慢走过去挡住那一抹月色清晖,站立在她面前,坐在她身前的板凳上勾住她的脖颈轻声笑:时少爷,您醒了? 柔软的身体贴合在身前,有人在她耳边呵气如兰,时清薏却只是略一点头,半晌才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 嗯,霜聘,是我。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了,佟霜聘感受了一会儿她怀抱的温度才松开来,在她面前坐定,笑魇如花。 时少爷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吗? 她手中拿起那一叠厚厚的信封,看了两眼把信纸拿到烛火上晃了一晃,笑了:我不想看这些陈词滥调骗人的故事,时清薏,有什么话我都要你亲口告诉我。 恋耽美 ——(121) 毕竟那些年甜言蜜语我已听的太多了不是吗? 她对于任何事都是聪明的,只有面对时清薏,骗一次信一次,实在糟糕透顶。 比如,你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佟霜聘的目光灼灼,时清薏苦笑了一下,垂在椅子旁的两只手慢慢紧握: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是游船上慢慢想起来的 。 一开始只是零星的画面,头疼欲裂,后来总是做梦,再后来战争燃烧起来,我就渐渐记起来了。 那些生死攸关的时刻如烙铁一样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军人的天性如此,当战火燃烧起来的时候,她无法没有波动。 佟霜聘微微闭上双眼半晌才睁开,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决计不会再带时清薏回去。 这是她一生做过最大的错事。 至于变卖你 她正要说话的瞬间外头骤然响起刺耳的枪声,惊飞了树上无数的鸟雀,哪怕关着时清薏的院子在正中央都听见了凄厉的哭喊。 表妹霜聘你开门!你快把门打开 那声音凄然颤抖,不停搡动着大门拍打着门,企图能让佟霜聘把门打开,刺耳的枪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马上就要逼近。 是佟谷陇的声音。 佟霜聘倚靠在时清薏身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边:嘘,我不想听你狡辩。 时清薏就是有那种本事,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真是让人恼怒。 所以就不应该让她开口的。 因为她害怕,怕时清薏一开口,就是一个正当说服她的理由,她就再也不能强行扣留下她。 她靠着时清薏的肩头,安静的听着窗外的枪声,轻轻的笑,又莫名有一种极端的戾气。 清薏,你听这像不像数年前我在佟家门口拍门求他们打开门让我进去的时候? 这世上一报还一报,谁都说不清楚什么时候报应就来了。 我这个人向来记仇你是知道的,她凑在时清薏耳边低声笑,你看,佟谷陇尚且是这个下场,你就不要期望我会放过你了。 时清薏嘴角莫名抽了一下,只稍微叹了口气。 那拍门声经久不息,一直到枪声停歇才终于彻底消失不见,佟霜聘推着时清薏到床上去,似乎是想了想很是高兴的歪头贴在她耳边:清薏,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时清薏在黑暗中睁开眼,十分配合的问她:是什么? 佟霜聘笑了一下,咬住她的嘴唇,一直到口腔里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她的声音深情款款。 我当年没有想放弃你,我是准备去表哥家求他开门收留我们俩的,我搬不动你,你身上那么重的伤,表哥家有伤药,我是想求表哥救你的。 可他没有开门,他差点害死你呢 她声音委屈到不得了,好像生怕自己被误解了似的,那声音无端带了几分血腥气:你看,我这么喜欢你,你不能抛弃我是不是? 时清薏呼吸一滞,不敢反驳,因为领口的扣子里面被颗颗解开,黑黝黝的枪口只抵在她心脏之上。 佟霜聘黏黏糊糊的亲她,对她脖颈的一小块儿肌肤爱不释手,枪口在她胸膛上轻轻按压游走,蹭起一片绯红。 清薏,你看见佟谷陇的结局了吗?如果你抛弃我,我对你会比对他更狠的,你信不信我? 时清薏任由她发泄撕咬,哑声道:我信。 你有多么狠,我一向知道的清楚。 她伸手试图去捉住那支枪,被佟霜聘截断了:别动啊清薏,我怕走火了。 那天晚上佟霜聘手里始终拿着枪,一直到清晨结束时才把枪从她心口移开。 受了一晚上生命威胁的时清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了下去。 系统连忙爬出来安慰她:宿主不要慌,副官已经在路上了! 时清薏: 他来了按现在佟霜聘的疯劲儿自己才更要疯吧? 佟霜聘的清晨也并不安静,一早警局又过来了,硬着头皮说抱歉 。 什么?跑了? 我们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打中了他的腿,理应是跑不了的,但就是找不着人了,不过佟老板放心,我们一定尽快把人捉拿归案。 佟霜聘眼眸深邃,半晌终于是压下一心的火气,等警察局走后才开口:吩咐手底下所有人尽快在川南全力搜寻佟谷陇的下落。 他那样一事无成的废物,到底又有谁还想要利用呢? 佟霜聘眼底瞬息万变,无论如何,佟谷陇绝不能留。 另一边,佟谷陇双目血红的看着自己腿上两个血淋淋的窟窿,医生刚把子弹取出来,他疼的意识不清,嘴里一连串的怒骂着。 佟霜聘臭贱货,老子非得弄死你弄死你不可 在他面前是两个身着体面西装的男人,一个讲外国话,一个是翻译 。 翻译同他开口道:我的雇主桥本先生想问您,有没有兴趣和他合作。 第153章 强取豪夺民国 佟霜聘这些日子总有些心神不宁, 她心里燥郁起来觉得不安,所以就把关着时清薏的里屋加固。 光门上就换了三把锁仍不放心,枕边总放着一把小巧手枪, 夜半惊醒第一反应都是去握住枪身。 她这样的胆战心惊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终于在半个月以后等到了佟谷陇传过来的消息。 纸条上没有写太多,只有寥寥几行字: 今夜子时,月澜桥下相见, 佟霜聘, 我只要钱, 你敢不来,我就把你以前在外头当戏子给时家玩成残废的事闹的满城皆知!到时我看你在川南怎么立足! 确实是佟谷陇的字迹,佟霜聘只看了一眼便轻嗤一声。 他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现在已经是被逼红了眼, 如果能有这样的证据早早就放出来跟她同归于尽了,如今拿来勒索她倒是落了下乘。 这些日子警察厅和佟家也一直在到处找他,找不到恐怕是有人庇护。 她只沉吟少许便笑了起来, 把纸条拿在火上烧成了灰烬。 薄唇微微一哂:去。 怎么能不去呢?她倒要看看谁敢在川南忤逆她的意思,更何况 被时家玩残废了这种话他也敢说得出来,真是嫌弃自己命太长了,况且这种疯狗虽然没什么用留下来总是个隐患。 临走前不大放心, 特意过去内室窗边看了时清薏一眼, 她背对着着她坐在狭小的窗前沉默着,背影孤独而静默。 双手放在膝上,并不言语。 那场车祸让她积弊已久的旧伤尽数复发, 膝盖骨破碎,短时间内是站不起来的,秋色愈发深重, 她看着好像又瘦了一些。 佟霜聘退出去靠在门边呼吸了几口冷空气,又围上了厚厚的围巾戴上时兴的帽子出门,临走理着自己的手套淡声吩咐:天冷了,注意着添碳,别叫她冻着了。 下人当然立刻应声。 时清薏矗立良久,直到系统肯定的回复她:走了,走了,佟老板驱车离开了。 时清薏在黑暗里睁开眼,视线移动到碳盆之上。 副官呢? 系统查看了一眼:已经等在门外了,看见冒烟就冲进来。 系统兴奋的搓手手:宿主,你又要不辞而别吗?不怕佟老板直接发疯打断你的腿吗? 时清薏嘴角抽搐了一下,淡定的推着轮椅往后,微微仰起下颌:谁说的我要逃?我只会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一刻钟后,佟府燃起滚滚浓烟,时清薏瘸着一条腿被副官架着逃出生天,脸上鼻尖都是黑炭,咳的上气不接下气。 系统噎住:这就是宿主你说的光明正大的走? 而且身后还有一群拿着刀枪棍棒追过来的长工,这跟你说的相差也太大了吧! 时清薏一边咳一边揪扯住副官的袖口,眸子微深,咳嗽着吩咐:去月澜桥! 月澜桥是川南湖中心的一座拱桥,两边除了飘飘摇摇的小船和连天枯萎的荷叶,还有不少雅致的亭台楼阁和精致船坊,佟霜聘如今就在其中一个上。 这酒来自我的家乡,取自我的家乡著名的山田锦,此米也被称为酒米之王、能酿出纯和、芳醇、典雅的美酒,挑选好米以后要将玄米进行削磨加工,以达精米合一,而后再经过洗米和蒸米等繁复的工艺才能制成。 男人的本地话显然没有学的太好,发音略显生硬,跪坐在一旁为她斟酒:佟小姐可以尝试一下,相信您一定会喜欢的。 佟霜聘垂下眼帘,酒杯在手中轻晃了一下,不动声色的拒绝:不必了,我最近偶感风寒,大夫说要戒酒戒躁 。 桥本显然没有听懂,翻译连忙凑近为他解惑,他听的眉头皱起又松开,良久才又笑了起来。 或许佟小姐只是不适合这一种酒,但我的家乡地大物博,还有许多你未曾见识过的名酒,其中一定会你喜欢的。 佟老板,是否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慢慢展示? 对面的商人笑的彬彬有礼,丝毫看不出来内里的险恶狡诈。 佟霜聘神色冰冷不带温度:我早在两年前接手川南时就已经说过,只要我还在世一日,川南就不接受外国商行的介入。 你们在沦陷区可以采用军票的形式进行经济掠夺,又印制数以百万计的假币流入我国市场,通过假币抢购物资以致扰乱我国市场秩序,佟霜聘冷冷抬头,掷地有声,但在川南,不成。 酒杯被砰地一声按在桌上,酒香四溢,洒了满桌。 近一年以来想要渗透川南的势力愈发多了起来,加上战事的不景气让这些外国人愈发嚣张 若不是川南封闭民风难移,至今还对老王爷辖制的地方有些管制,佟霜聘又手段高超,恐怕这片地域也好不了哪儿去。 佟小姐,如今的战局你还看不明白吗?桥本为她的不知好歹而皱眉,生硬开口:况且,你别忘了,你还有一个表哥在我这里。 战场瞬息万变,自大从来不是一件好事。佟霜聘伶牙俐齿,桥本就算只是一知半解也知道这绝非什么好话。 不要以为辖制了佟谷陇便能威胁到我什么,便是我佟家上下再无一人,你的商行也绝不可能进入川南。 佟霜聘站起来,哪怕瘸了一条腿依然气势惊人。 r国的经济掠夺疯狂而没有底线,一旦放他们进入无疑是狼入羊群,整个川南普通商家乃至全部百姓都将再无宁日。 佟老板 桥本在身后也随着她站起来,声音不自觉的染上几分阴郁:你们国家,有一句话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们也说,与君子同行,不与小人为伍。 佟霜聘略一低头,哪怕锋芒毕露礼数也挑不出任何错处,行走虽有碍但整个人不带一丝怯懦。 她还没走出阁楼,屏风背后已经佟谷陇已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大叫:桥本先生,我早就说过她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能合作,杀了她,我代替她成为佟家的掌事人,我愿意跟您合作! 桥本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抬起手抵上扳机:既然佟老板如此冥顽不灵,那么我们只能 话音未落,那把抢突然射出子弹,携卷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朝佟霜聘背心而来,佟霜聘豁然回头,还未看清,一个人就已经倾身过来将她扑倒。 霜聘,小心 与此同时大战一触即发,几乎是桥本开抢的一刹那,湖面上突然一跃而起数十个水性极好的汉子,直接跳上甲板,远处岸边枪声砰砰。 最靠前的桥本直接被打的脑浆迸裂,死前仍然死死盯着自己的枪,仿佛不可置信。 佟谷陇眼看着桥本的脑子直接被打碎,脑浆飞溅,整个人吓摔在船板上,双腿剧烈的抖动,胯下的地方全湿了。 竟然是被当场吓得失禁了。 继而怪叫一声,连滚带爬的要往湖里爬下去。 他是前朝遗老贵族,熟识水性,若是让他无疑是放虎归山,几个汉子正准备下去追捕,就听见砰砰砰数声枪响,水面被枪子炸出数个水坑。 只过了一瞬,大片大片的鲜血骤然喷溅开来,水里弥散开一股可怖的血腥气,几个水性好胆子大的汉子都被骇到了,慌忙忍着呕吐的欲望游走。 砰砰砰 枪声接连不断,仍在继续,那具尸体已经被直接打成了个筛子,浮起来的半个身子直接被打碎,一直打到手枪里没有子弹。 已经有好几个人胃里泛起恶心。 枪口在寒夜里微微冒着白烟,佟霜聘拿枪的手极端稳当,只能看出少许的颤抖,打完所有子弹她像是轰然反应过来一般蓦地丢开手枪,一寸一寸低下头来。 双手慌忙的去捂住那一直汩汩流血的伤口,鲜血的热度让这个看起来冷漠的人格外温暖起来,鲜血浸湿了这个人整个人的背部,也打湿了她的双手。 她想捂住,却根本捂不住,好烫,好烫,怎么越捂越多呢? 她慌的全身上下都在抖,颤声嘶吼:开船!!靠岸! 又急促的低下头去,两只手奋力捂住那单薄的背部:清薏,你不要流血了好不好?你、你 她凑在时清薏耳边 ,生怕她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点哭腔的疯狂。 你再流血就会离开我了,我不想让你离开我,你怎么能离开我呢? 我、我就只剩下你了,你看,你看她急急忙忙的想展示自己,可根本舍不得放手,整个人想站起来不安的走动,又怕自己站起来这个人就会立刻死去,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看见表哥的结局了吗?他背叛我,我就杀了他,你看见了吗?佟霜聘开始语无伦次的喃喃,你要是也离开我,会比他更惨、更惨的 恋耽美 ——(122) 我会疯的 鲜血中的人勾起她的手指,背后的那个窟窿还在汩汩流血,也许是这个深秋太冷了,也许是其他什么,时清薏只觉冷的牙齿战栗。 你听我说,她艰难的喘了一口气,在生死之时爆发出巨大的力气,压住佟霜聘的脑袋 ,迫使她低下头贴近自己,我怕,再不说,以后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佟霜聘说不出话来,她想摇头否认这个提议,她不想听,她要永远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她要时清薏愧疚她一辈子,她要时清薏永远不能离开她! 时清薏却不再惯着她的任性,抵着她的额头,似乎在借取她的温度,断断续续的开口。 敌寇来袭,时家都已存了殉国之心,没有人走得了的,可你、可你不同 你还有,大好的年华和未来,实在不必为我,为我这样一个人消磨,我自己能留在平洲城,可还是舍、舍不得你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因为挨的太近的缘故濡湿了两个人的脸颊。 我以为,仲景兄会是一个好、好归宿的,他说他爱慕你多年,我想,我这样将死之人留不下你,只想让他送你出去,又想叫你死心,所以、所以才 所以才编造了那样的谎言,骗你恨我,你的性子这样烈,我死了必然不愿意独活的,也许也不会,你,你就当是我自作多情罢 她的声音骤然染上痛苦:我、我未曾想到仲景兄,竟然、竟然会出尔反尔 也许是戳到什么痛处,她蓦地喷出一口血来,手也渐渐从佟霜聘脸颊上颓然滑落。 我应当跟爹和兄长共死,可我还想再见你一面 所以撑住了战场上千难万险,也要回来,再见你一面。 第154章 强取豪夺民国 时清薏中枪已是家常便饭, 这一次子弹镶进了肋骨当中,取出来昏迷了一天一夜才幽幽转醒。 佟霜聘一度差点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熬的眼睛通红, 看的副官都有几分不忍。 佟谷陇的尸体被带走验尸, 据说拖出河道的时候让围观的不少人都吐了个干净,桥本这边解释就一直拖着最后直接说是佟谷陇跟桥本火拼了。 反正桥本的势力暂时插手进来的不多, 倒也没有太过麻烦,那边最后倒是放了狠话,说是等着r军占领川南他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佟霜聘听见也只是轻哂一下,禽兽扑向羔羊, 无论羔羊是否听话都难逃一死。 若是川南当真被攻破, 温驯等死和激烈反抗结局都是一样, 那何不壮烈一些? 再者,偌大一个川南,就算真的打过来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倒是时清薏更让她担忧,时清薏是在一个下着秋雨的夜里醒来的, 佟霜聘要去找医生被她用一根小指勾住, 她静静躺在一片黑暗里, 示意佟霜聘靠近。 佟霜聘以为她想同她交代些什么凑近过去, 时清薏干枯的嘴唇轻轻贴了一下她的。 暗夜里的心绪蔓延开来,不知道为什么, 佟霜聘突然哭了。 没什么原因的,可能就是时清薏醒过来太过惊喜,可能是从她的动作里预感到她们相处的时间不会太长。 佟霜聘是个聪明人, 但太过聪明的后果就是容易伤心。 因为预知结局。 在这样的世道里,她其实应该早些明白的,只是她自私, 她不愿意明白。 后来时清薏好一些的时候佟霜聘接她回家,时清薏靠在她的身上看窗外旋转飘落的枯叶,轻叹一口气。 战火越来越近了,副官等不住时清薏已经先行上了战场,只给她留下了两个卫兵。 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时清薏抚摸着佟霜聘的鬓角,像抚摸一只软着尾巴的猫,在她闭上眼以后在她耳边叹息。 其实我也想,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就好了,就可以同你长长久久,地久天长,可是不行啊,霜聘,我们能走,可偌大一个大地上还有那么多百姓他们不能走,我不能只顾念一己之私,我对不住你。 她贴着佟霜聘的鬓角,大概以为她睡着了,才敢吐露真言。 伏在她膝上的人眼帘颤了颤,像是困极了,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转过了头。 不愿意让她看见自己眼角溢出的泪水。 后来,她抱着时清薏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伏在她肩上哭的无声无息。 我是自私的,我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不该带你回去,让你记起来,可我不能永远自私下去。 自私却无法自私到底,这恐怕是我这一生抱憾之事。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大志向的人,却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她在闺中读了十余年的书,是阿玛额娘的掌上明珠 ,是时清薏疼宠的小戏子,她以为自己早已见过人世苦难,直到她亲眼看见战争 有些苦难是无法用言语去传递的,只有亲眼看见才能感受到震撼,当她看见炮弹落下,一个又一个孩子失去父母,一个又一个父母失去儿女,失去兄弟姐妹 当战场的硝烟在整片大陆上弥漫,当所有人都在劫难逃,她恨时清薏不送她离开 ,却不跟她一起离开,从而导致她的腿瘸,嗓子朽坏? 她恨不起来,她失去了这些,是她精彩绝伦的人生,可还有无数人失去了性命,她们是可以逃,可若是每一个人都想着外逃,仗该谁去打?国土又该谁来守? 她是自私的人,可时清薏不是,所以她不能拦着。 时清薏感受到她的眼泪滴落在肩膀上,轻轻回抱她。 时家之所以要我女扮男装,其实也是存了报国之心,想着就算我大哥二哥没了 ,也还有我,我不能辜负他们。 她拍着佟霜聘的脊背:这段日子是我偷来的。 是偷来的片刻欢愉安宁,稍纵即逝。 大概是不想说这些伤心的事,时清薏出了一口气换了一个话题:其实,也不一定要去r国,或许,你愿意去我念书的地方看一看?等我们的故土再无敌寇,你还愿意回来吗? 她又叹气,下颌在她肩膀上轻轻蹭了蹭:我想以身报国,这是理想,却又自私的希望你可以过的好一些,霜聘,我有最后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她话还没说完,佟霜聘已经猛地凑了过来,吻上她的嘴唇。 好。 她眼睫的泪颤抖欲坠,却没有耐心听时清薏说完最后一句话 。 时清薏蓦地失笑,蹭了蹭她挺翘的鼻子,把那一点泪光蹭掉。 最后一件礼物,不是我自己啊。 只是她没有机会说出口而已。 时清薏离开的时候是一个风很大的早晨,没有叫醒佟霜聘,只是如同往常一样亲了亲她的眉眼,而后拎着一个箱子离开。 是卫兵亲自来接,直到车轮滚滚离开后佟霜聘才睁开眼,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又满溢出来,顺着眼角的纹路蜿蜒而下。 她知道她走了,却不敢起来送她 。 生怕自己会因为舍不得,强行把她留下。 因为战火即将烧到这里来的缘故佟家已经裁减的不剩下什么人,多半都走了,剩下的一个丫头叫珠玉,在院子里看着佟老板披着时少爷的衣裳坐在屋檐下。 丫头踌躇着靠近:时少爷刚走不久的,您 您可以过去把她追回来啊。 秋末冬初的风总是很大,吹的衣裳飞起一半,人影看着就格外形销骨立,好像只剩下一把窈窕的纤细骨骼。 佟霜聘闭上眼,哑声道:让她走吧。 我没办法留住她了。 留下她,她的人在这里,心却死在了战场,放她走哪怕刀枪无眼,可她的心始终都在我这里。 这世间总有些事比长相厮守更有意义,更值得为之肝脑涂地,付诸一切,她不能拦时清薏。 她去多久,我就等多久。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总也等得起。 小丫头还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是个孤儿,因为佟霜聘收留她对她很是亲近,陪着佟霜聘等过了冬天又等过了春天,终于忍不住咬着嘴唇问。 那,老板,若是时少爷回不来了呢? 佟霜聘拨弄算盘珠子的手一颤,算盘落地,摔做颗颗碎珠,在明亮的阳光下亮的刺眼。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那一年里佟霜聘寄出去过无数的信,只回来过一封回信,前半部分是用钢笔写的,后半部分也许是没有墨了,换了一支笔。 字很潦草,说很想她,也很想川南,说抗战快胜利了,局面正在转好。 明明就是骗她的,佟霜聘竟也信以为真。 第二年的秋天,有人扣响了她的家门,这一年里她已经从开门需要人家通报的佟老板成了亲力亲为听见敲门声第一个冲上去的佟老板。 她总觉得某一天那个人会回来,肯定第一面想见到她。 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 副官。 一只袖管空荡荡的,脸也急速凹陷下去,脸色黝黑,犹如鸡皮,三四年前平洲城初见还是翩翩少年郎,再见已是沉稳的青年,如今却被战争拖垮的只剩下一张人皮。 看见她的一瞬间,副官的眼眶就红了。 佟小姐 他低下头去,声音已经哽咽,很久才用仅剩的那只手从口袋里逃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船票,哆嗦着递到佟霜聘面前。 那是一双满是焦黑疤痕的手,递过来的船票上还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血迹黏着船票的边缘,早就已经凝固。 少帅托我将这个带给您。副官深深低头,人高马大的人此刻畏缩的不像话。 佟霜聘扶住门,也许是早有预料的,她竟还能站得稳当,她见过许多听见亲属出事哭的痛彻心扉的人,而轮到她时她才发现这一切到底有多么不真实。 她呢? 少帅他,副官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两手颓然垂在身侧,他回不来了 他本以为以佟小姐会崩溃会扭打,会不可置信,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可对面的人始终无声无息,只是踉跄了一下,好像没有站稳,又慢慢地慢慢地扶住了门扉。 佟霜聘觉得今年秋天的风声格外大,叫她听不清人说话,她勉强站稳了,想攥住那张船票却又不敢,生怕攥皱了她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 她把船票贴在心口,一下又一下勉强呼吸。 她,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只有这一次机会,不问这一声恐怕都没有机会问出口。 副官摇摇头:当时战况激烈,少帅没有留下任何话,我是出去求援才苟活了一条命下来,我走前少帅只给了我这一张船票。 佟霜聘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珠玉慌忙过来扶住她,她借着珠玉的手臂勉强站稳,已经残废的那条腿骤然剧痛,疼的她几乎站不住。 副官低着头,布满沟壑的脸上蜿蜒下两道泪痕,沙哑的道:过两日我也会再回战场,佟小姐,您要保重,想必少帅也希望您能过的好。 他深深鞠了一躬,穿着破旧的棉服转身,走到门口的柿子树下的时候听见佟霜聘的嘶哑的声音。 站住 她,埋在哪里? 副官猝然泪流满面,他不敢回头,不敢面对佟霜聘,只能背对着她,摇摇头:几万人的尸骨混在一起,都一起埋了,找不到了 从此以后,这个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 佟霜聘再站不住,顺着门扉滑落下去,很久很久才闭上眼,一滴眼水慢慢滑了下来。 她的心口像是被尖刀硬生生剜去了一块,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个人的死亡一并被带走,只剩下一个巨大空旷的空洞。 时清薏死了,战死沙场埋骨他乡,没有墓碑没有尸体,甚至没有一句话留给她。 战况危急,哪里有那么多时间供她交代遗言呢? 她一句话都没有给自己留。 佟霜聘经常会做梦梦见她,梦了整整一个冬天,有时候会觉得她仍然还在,只是还在战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生活如常,跟过去毫无分别,除了死讯过来的前几日不吃不喝外一切都很好,照常管着铺子清算年货,甚至布置庄子。 她还不能倒下,还有多少人指望着她吃饭。 她这样洗脑着自己,时间长了竟也信以为真,觉得时清薏还在人世,只是不在自己身边。 身边的人也没有一个敢提醒她的,慢慢的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禁忌,不提的时候佟老板就一切都好,只要提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吃不喝。 她不摔东西也不再哭了,只是整个人跟脱了灵魂的躯壳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那年的新年,鞭炮声中有人登门拜访,是一家船行的老板。 围着厚厚的围巾,拎着很多东西,佟家都很稀奇的围观,那老板过来对佟霜聘微微欠身,语气涩然。 不知佟老板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我收到确切消息,敌寇最多明年春天就要打过来了,我们船行是小本买卖,准备跑完今年冬天就不再跑了,所以特意过来问问佟老板准备什么时候走。 您大概是记错了,我并没在您这里预订过 没有记错的,船行老板拿出一叠账目出来,是时七少为您预订的,钱交了未来十年的,您想去哪儿都成。 船行老板笑了笑:是四年前就为您订好了,时少爷说,您可以去他的母校看看,那里风景很好,没有战争,有大图书馆,还有 还有她曾经就读的学校,认识的师长,相交的挚友 她没有一句话留给她,因为时局如此,却早已把她的未来安排的清清楚楚。 脱离战争的威胁,能安静平稳的过完这一生,却又不想擅自替她妄做决定,所以花巨额的价钱买了这样一张特别的船票。 世界之大,她愿意去哪儿都尽可去得。 四年前就已买好了的 四年前,佟霜聘掌心的暖炉轰然落地,她应该笑的,却无知无觉的落下泪来,悲怆的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恋耽美 ——(123) 四年前,那是在她还是一个小戏子的时候。 原来时清薏说的不假,那时候她就已抱了必死之心,就已经在为她的以后劳心费神。 事世也果然如她所料,她死在战场之上,而自己苟活人世。 这张船票,才是她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 第155章 强取豪夺民国 春寒料峭, 冰寒的河水湍急驶向远方,晨雾掩映着两岸黛青色的山峦,码头上是匆匆忙忙拎着沉重箱子携家带口逃难的人们。 在顽抗一年之后, 川南前方所有的屏障尽数被攻破, 战火终于要烧到这座静谧安宁的古城。 年轻的女人穿着呢绒格子大衣,带着黑色的帽子, 在晨雾中静静站立着像是一尊雕塑。 她很瘦,身形瘦长,黑色的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帽檐缀着一朵犹带晨露的白花, 在寒风中颤颤巍巍。 清瘦的手指拎着箱子, 攥的极紧。 船要开了, 一个敦厚微胖的男子着急的撩开长袍跑过来,急急的喊:佟老板! 这是最后的一船了,送完了他连人带着船都不会再回到川南,不, 或许有朝一日这里不再为敌寇所占据之时, 他会再回来看看。 可此刻屠刀之下, 由不得他们不怕。 江边的寒风透过厚重的呢绒格子大衣钻进衣袖里, 隆冬刚过的时节江边突然飘落了一层细雪,随着狂风飘飘洒洒。 雪粒子随着风刮过去, 在人眼睑上飞溅一层细雪,江边清丽瘦削的女子看着这大好山河,良久张开冻的通红僵硬的手指把地上的箱子拎了起来。 却没有走。 风雪越来越大了, 轮船推开寒冷的江水,像一只惨白的匆忙的鱼,驮着背井离乡的人们仓皇离开故土, 漂泊异乡。 抱歉,江边的人嗓子微哑,狂风吹开了她的大衣,露出里面一身缎黑的旗袍,她看着江水像是无声注视着某个人的眼睛,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我不走了。 这大好山河,无人驻守,以后还有谁人记得你,还有谁人记得这片土地曾经的模样? 她终究还是辜负了亡者的一片苦心,留在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山河。 佟家在川南影响力不俗,即便敌寇也希望是拉拢而非屠戮,战火在川南纷飞起来的那年夏天,一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有一个浑身包着黑纱的女子风尘仆仆地轻叩开佟家家门。 透过纱布能隐约看见斑驳的疤痕,她提着一个旧箱子,离开了大剧场的浓妆艳抹显露出女子本身的坚毅凛然来。 佟霜聘看了好一会儿食指微颤,猝然收紧。 那个,时清薏的相好,大剧场的歌姬。 半年前从沦陷的城池里传出来一个震惊的消息,某个政府的要员被一个歌女割喉在家,血液放尽而亡。 出动了半个城的兵力沿城一路搜查,最后那个女子引火自焚,被烧成了一具枯骨。 她所杀的那个大员是个卖国的狗奸贼,杀的大快人心,也引得许多人惋惜不解。 这个坚毅的女子打开随时携带的旧箱子拿出排列整齐的金针,坐在院子内将手搭在佟霜聘的脉搏,裸露出来的皮肤还有烧焦的可怖瘢痕。 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医学世家的女儿,我爹爹是远近闻名的大夫,传说祖上更是曾经在皇城里当过太医,有一年大雪,几个人带着一个病的奄奄一息的男人撬开了我的家门,拿着枪指着我和我娘逼我爹救人。 她把长发别在耳后,动作仍然温婉从容。 他们让我爹救的是一个丧权辱国的大恶人,我爹在医者仁心和家国之中犹豫不决,拖了半个月之后那个恶人的情况开始好转。 她叹了口气:而后我爹听见他跟属下商议如何划分我国国土,割多少予外国洋人,我爹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迂腐大夫,却也深知自己自己这一举动害了多少人,夜不能寐,后来,他在为那人施针时故意错了穴道,致使那人暴毙。 他的属下杀了我一大家子人,全部枪毙,我被打中胸脯侥幸活下来,全家上下只剩下我一个在这世上摸爬滚打。 直到后来我遇见了时少爷。 佟霜聘神色蓦地一痛,指尖不由得蜷缩起来。 白蕊儿却只是苦笑了一下,又幽幽叹息:佟小姐,其实我很羡慕你。 时少爷找到我,庇护于我,答应我帮忙杀了我的四个灭门仇人,帮我改头换面,其实都只是为了一个人。 佟霜聘心里隐隐有个预感呼之欲出,却又死死忍住。 时少爷是个好人,或许好人都是不长命的,他帮我杀了三个仇人,去年年底我听见了他在前线阵亡的消息,佟小姐,节哀。 她神色间有一些落寞。 我蛰伏这样久,终于在去年杀了我最后一个仇人,而今特意过来履行我的诺言,我自幼被爹爹养在膝下耳濡目染,对医术也有几分精通,自忖对您的情况也有几分把握。 她号着脉,眉眼轻拢,良久猝然皱眉,沉默许久才问:佟小姐,您是真的不能唱戏了吗? 佟霜聘蓦地手臂微颤,整个人像一尊完好的瓷器,一点一点碎成了碎片。 这个医术冠绝当世的女子问她,您真的不能唱戏了吗? 这有什么可问的呢?虽然她是出于意外才被卖进梨园,可这些年她是真的爱戏,把这当成一生喜爱的东西来做,又如何会装模作样? 她确实在那场风波里起了一场高烧,从此不能唱戏,声音也远不如曾经清脆悦耳。 白蕊儿皱眉,盯着她的眼睛缓缓摇头:不,佟小姐,您的嗓子已经好了,已经好了很久了。 后来她们又请了国外的医生过来诊断看病,得出的结论令人震惊 。 她的声带完好无损,并无问题。 白蕊儿的行踪诡秘,不能在川南久留,险些被敌寇发现时是佟霜聘将她送走。 佟霜聘在沦陷区内,因着非凡的影响力和周旋能力,操纵着川南阳光下的阴影,送走被抓的爱国志士,暗中筹措钱财物资,支持着后方的工作。 白蕊儿是坐一艘小船离开的,临走的时候用手指点了点佟霜聘的心口。 佟小姐,这个世上有些病是吃药治不好的,除了你自己放过自己,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佟霜聘微微一哂,站在岸边,她穿着一身墨色的黑,沉默阴郁的隐入进了山河里,无声无息。 这场仗旷日持久,打的精疲力尽,在鲜血几乎把整个国土染红之时敌寇终于宣布投降,一寸山河一寸血,好在终于是把这片土地拿了回来。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这么些年过去了,当年出征的将士又有几人归家?大多埋骨他乡,生死不知。 这场战争带给所有人的都是无尽伤痛,战争结束时佟霜聘已经三十出头,当年在平洲城的窈窕少女如今也风霜扑面。 不过三十,鬓已斑白。 为了这场战争的胜利佟家已散尽家财,抗战胜利的那一年她关上了佟府的大门,走上了北上的道路。 她总还要再见那个人一面的,墓也好,碑也罢 ,就是什么都没有,也要过去看看。 万人合葬,墓上荒草萋萋,那年她到的时候已是十月,衰草连天,她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索那片土地,被锋利的草割伤了手心,她却无知无觉。 她喜欢的姑娘,就埋在这片黄土之下。 永眠在这里。 而她独自一人撑过这生不如死的多年,北上上千里路程,只是为了在她墓前说一句。 我们胜利了。 她蓦地哽咽难言,从知晓那个人死讯的那一刻垒起的坚固心防在此刻分崩离析,宛若从未存在。 后来她拿着手上的积蓄在这片坟地周围盖了一个土屋,那年新年的时候她穿上十年前的老旧戏袍咿咿呀呀的唱长生殿。 情双好,情双好,纵百岁犹嫌少。怎说到,怎说到,平白地分开了。总朕错,总朕错,请莫恼,请莫恼 一甩袖一垂眸依稀还是旧年模样,可又分明什么都不一样了 。 她的顽疾不药而愈,白蕊儿说的对,她确实是心病难医。 原来一晃距离当初初见就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红颜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她也老了,而她喜欢的姑娘不一样,她永远都是二十出头年华正好的模样,她的生命永永远远的停在了那里,不会老去。 其实她有一个秘密一直未曾告诉时清薏。 当年梨园初见,她从台子上看见她拿枪抵着自己表哥的眉心,玩世不恭肆意妄为,然而眉眼却是多情的,又从中显露出一股不该有的清冷疏离来。 她是台上的戏子,被那一眼盯骇然后退。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那嚣张跋扈的枪子吓到,其实不是。 她从第一面就喜欢她,喜欢的不得了 。 她知道自己喜欢女子,知道自己不喜欢表哥,知道自己不能违抗父命,却在她那一双含笑的眼睇过来时蓦地被撬动心防。 哪怕那时她甚至并不知道时清薏是女扮男装。 她是真的喜欢她,无关性别,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而已,是她时清薏,仅此而已 。 时少爷强取豪夺,她不容许自己陷落进那张温柔的陷阱里,哪怕陷阱旁堆满了鲜花。 可最终,她还是没有逃过。 川南的佟霜聘曾经是贵族遗老的嫡系,也曾经在暗处搅弄过风云,但后来的一切都随时光淡去,留下的唯有一个籍籍无名的守墓人。 她为时清薏守了三十年的墓,死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夜里,死后葬在万人冢旁,大雪纷飞转瞬覆盖山野,也勉强算得白头偕老。 系统曾经很好奇,为什么白蕊儿和那张船票都能完美对上。 宿主,你不会早就预见了自己还要回来收尾所以特意留下了线索吧? 想多了 。 时清薏声音冷冷。 她只是,当初略微有些不忍而已,所以留下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把戏。 第156章 武侠,天下第一 十七vs萧子余 01 十七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浓黑, 只有一轮冷月遥遥挂在云端给身旁青瓦镀着一层银霜。 约摸是三更天了,十七无声打了个哈欠,身下青瓦大抵是刚换的躺着有些硌人, 她挪了个位置移了块瓦俯身向下看去。 果然, 那无聊透顶的晚宴还没结束。 幸好自己没有傻乎乎的一直等下去,十七一边为自己先睡一觉的决定感到庆幸, 一边便开始下意识的在人群中寻找萧子余的身影。 萧子余还如她睡前一样坐在上首位置, 似乎根本没有挪动半步,一张脸仍是冷淡神色,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不时有不认识的江湖人士腆着脸过去给她敬酒, 她倒也来者不拒。 抬袖接酒的手依旧稳当, 仰头喝酒的动作也毫不拖泥带水, 看起来干净利落至极。 十七在屋顶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嘀咕:死撑。 她这个居高临下的位置着实是好, 一低头便可看见萧子余放在桌下紧握成拳的右手, 以及,半掩在墨发间红的滴血的耳垂。 十七突然有些好奇,喝这么多酒她就不会忍不住吗? 咳咳,一想到堂堂武林盟主被人灌酒灌到忍不住她就忍不住想笑, 她忍笑忍的辛苦冷不丁手一抖半块瓦片便顺着揭开的瓦洞掉了下去。 瓦片落地的声音极脆, 大厅中的喧哗刹那寂静,十七突然好奇那些所谓的江湖高手发现被人偷窥的脸色, 于是继续作死的低头往瓦洞里张望。 上百双眼睛瞬间和她对上, 无一不是满目惊愕。 想来也是,这些自诩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高手们在如此重要的聚首中被人明目张胆的偷窥,且不说这丢脸的程度了, 光是心理上的打击就不是片刻就能平复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萧子余,雪亮的剑锋在风中划过浓重一痕,十七听得耳畔长剑分割风声的尖锐声响,下一刻,她身下的瓦砾便纷纷崩碎,化作碎瓦从屋顶坠落。 下手真狠。十七嘟囔了一句,脚尖倒钩房梁,被黑布遮的严实的脸上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隐含笑意。 在下先走一步。 话音落下腿上用力,黑衣在风中划过一个惊险的弧度迅速消失在夜风深处。 大厅中的众人脸色非青即黑,直到萧子余的配剑回鞘一声清响才将众人深思拉回,铁青的脸色迅速化为惊怒的涨红,怒喝之声接连而起,纷乱的刀光剑影扑向窗外亘古一团黑夜。 不过眨眼之间,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地方便已人去楼空,群情激奋的人群冲出去后便只有萧子余还留在原地。 清瘦修长的右手扶着剑鞘,指尖透着一点嫣红,面色冷淡不疾不徐地迈出门去。 门外有实力不够的江湖人士瞧见萧子余出来忙不迭的新任的盟主大人指路:刘、刘大侠追着那人往西边去了。 萧子余点点头,而后继续不疾不徐步伐稳健的朝自己下榻的客房走去。 萧、萧盟主?眼看着一袭白衣彻底消失在回廊的尽头拐弯之处,身后目瞪口呆的一群人终于徒劳而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 然而,并没有人理。 十七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笑岔气了,这里人多她怕自己再闹出什么动静来不好,当下提起轻功,追着萧子余的身影就往后院跟过去。 萧子余喜欢安静,所以她下榻的院子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两盏孤灯将长廊映的模糊不清,十七远远便看见一个人影摇摇晃晃。 果然是死撑,十七心道。 她鬼鬼祟祟跟着萧子余有十来年了,还真没看见她喝过这么多的酒,人前还能把架子端的稳当是她定力好,而现在 心下胡思乱想脚下却也没慢半分,她追上去时萧子余重心不稳往外一歪,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伸手将萧子余拉了一把。 萧子余已经彻底醉了,身子软绵绵的,全然不像个武林高手,被人一拉立刻调转身子向另一侧歪过去,好巧不巧刚好就撞在了十七肩上。 呼吸一瞬交错。 十七整个人一绷,心有余悸的往廊边看去,大概是为了附庸风雅,这刘府里挖了偌大一个内湖,长廊悬于碧水之上,远看倒的确景致如画。 但若不是她刚好顺手一拉,堂堂武林盟主恐怕就要一头栽在湖里淹死了。 比起淹死这种丢脸的死法,被无名高手刺杀不幸遇难这种死法是否稍微好些呢? 恋耽美 ——(124) 十七反手摸上腰间的刀,眼里划过一丝兴奋。 她勤勤恳恳刺杀萧子余数百次,终于因为她喝醉了酒而马上功成了吗? 真是有些丢脸啊。 不管了,过程算什么?杀手的信条当然是结果最重要! 刀出半寸,凛冽的寒光被湖中冷风反衬,一闪光亮划过萧子余眼睑,醉酒的人有些挣扎的掀开眼帘。 十七拔刀的手一僵。 酒醉的人眼中覆盖着一层薄薄雾气,微光触及眼底带起一丝无辜的茫然看了过来,眼底勉强留有一丝清明。 十七觉得背后在冒冷汗,萧子余的身手她是知道的,此刻两人相离不过咫尺,萧子余几乎半伏在她背上。 制住她再反手将她摔进湖里是再简单不过的。 然而,萧子余只是盯着她看了半晌,脸颊竟微微泛出一丝红晕,忽然很诚恳的一低头,道:多、多谢。 谢什么?谢我方才不忍让她淹死湖中毁了一世英名,所以准备亲手了结她? 十七脑袋卡了一瞬,然而嘴里还是下意识的接下去:好、好说,不谢。 回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大概是有人往这里来了,而眼前这人明显不是自己一时半刻便能结果的,十七立即放手后退,很是江湖做派的一抱拳,再次蹿进黑暗里。 其实也没蹿出多远,不过是伏在了回廊一侧偷听。 小厮急忙赶过来问:盟主,我方才过来时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在盟主身边,不知那是哪一位大侠? 萧子余静默片刻,答:贵人。 大概是想说贵人相助。 毕竟是救命之恩,虽然本意只是想亲手了结她。 听着萧子余有些踉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十七只觉悲从中来。 02 十七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七岁那年家乡闹饥荒爹娘养不活五个孩子决定送一下给山上一位隐居的大侠当徒弟,山上苦寒远离世间,没有人自愿去吃苦。 于是爹娘找来五根竹签,一长一短,她好巧不巧正好抽中了那一支短的。 她上山给那位隐居的大侠端端正正地磕了头,师父在上首喝茶问她姓名,她声音稚气未脱,诺诺道:回师父话,我叫时清薏。 师父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听完非常赞许:十七,好名字。 时清薏: 从此她就被改了名字,天天在山谷里被师兄师姐喊小十七,小十七记得早上起来喂鸡。 每天鸡不叫出去练功,狗睡熟以后拖着一身伤回来睡觉。 她武功小有所成时师父叫齐了所有弟子在桌上一字摆开一列蜡丸,蜡丸中写着出师的任务,全凭天意,她再一次好死不死抽中了最强的那一个。 武林盟主的小公子,萧子余。 十七第一次见到萧子余那年刚满十二岁。 那是一年的冬天,年关将近,被新雪覆盖的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火红的灯笼,师父牵着她踏着及膝深的大雪来到萧府门前。 高门大户,跟他们残破的谷里大不相同。 师父,你这是带徒儿来看亲戚吗?她声音稚嫩,朝掌心哈了一口白汽,脚下借力一蹬跟着师父蹿上萧府高峻的院墙。 师父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轻功表达了一下赞许,接道:不,带你来看死人。 十七愣了一下,迷惑不解:可这里不是义庄啊? 谁说只有义庄才有死人?师父一边蹬她一边提溜起她的衣领,脚下生风,极为熟练的拎着她在萧府院墙上狂奔,片刻后师徒二人趴在了内院的一处院墙上。 这是一个极为雅致的小院子,种着两株白梅,新雪同梅花一色,站在嶙峋花树下的小少女一袭白衣,粉雕玉琢,在雪色映照下肌肤白皙仿佛吹弹可破,手中长剑银光如练。 她还没来得及为这纯白一色的景致发出惊叹,一道凛冽的剑光已经率先掠到她眼前,她尚未反应过来,师父已经一脚将她踹下了墙。 何人?少女脸色冷清,剑光像一捧大雪倾泻而下。 十七僵硬的偏了偏头,墙头后是雪后干净的天空,湛蓝如洗,全无人踪。 她立刻就知道这回她只能靠自己了。 比、比武。她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 少女盯住她看了片刻,也不知信是没信,但好歹撤了剑,剑若惊蛰,闪的她眼前一花。 她挣扎着从雪堆里爬起后才看见少女手中又多了一把剑。 少女把剑递给她,神色肃然冷静:比武。 她愣了愣,后知后觉的记起自己方才摔下来的狼狈模样,以及一直到现在还在疼的屁股,然后她握住了剑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一刻钟后她被萧家护院扔了出去。 师父刚刚吃完一碗馄饨,剔着牙过来时好歹没忘了他还有个挨打的可怜徒弟,给她带了两个烧饼。 她捂着被打肿的右脸,一边啃饼子一边气愤质问:你说让我瞧死人,这个明明是个活的! 在一个杀手心里她的猎物就应该是个死人,师父批评她,这说明你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杀手。 是了,在淳朴的村民眼里武功高强的都是大侠,但实际上他拜的这个师父却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杀手。 拿人钱财,夺人性命,每一个蜡丸都是一条命。 当然,这都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等等?刚才那个白衣的就是萧子余? 不然我拉你过来做什么?师父鄙视道。 不是说武林盟主家的是个小公子?! 所以为什么会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少女啊! 没有人给她解答这个问题,师父带着她在风雪夜里觅食,只告诉她一件事,想要出师就要杀了萧子余,拿着萧子余的项上人头回谷,她就不再是谷里卑微的小十七。 由此开始她悲惨的半辈子,此后十年,她都在忏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手气那么催,怎么就偏偏抽中了萧子余呢? 萧子余是这百年以来难得一见的少年天才。 而十七的毕生所学都只为了杀她。 不是冤家不聚头,聚头就撞个头破血流。 第157章 武侠天下第一 人和人的差距远看其实并不明显, 至少十七还在山上时就并没有认为自己差了萧子余多少。 她天赋不算差,又因为怕没饭吃格外努力,十来岁的年纪就可以单挑年纪比她大的师兄师姐, 有输有赢, 虽然输的时候比较多,但师兄师姐们都会很认真的告诉她, 她真的很不错。 所以即便运气差到抽中最强的萧子余, 她也并没有想要放弃的心思,直至今日。 十七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中忽然又想起萧子余的剑。 剑势如破竹, 然而又滴水不漏, 以攻为防浑然天成, 她曾尝试以力破之结果自己撞上了人家的剑尖。 若不是萧子余反应迅速反身一脚踹在她脸上, 她就算不死一只耳朵也没了。 萧子余手下留情, 正好让她知道差距大如天堑。 03 十七愤然回山, 苦练三年, 十五岁下山时身轻如燕。 她原本准备苦修武功,但师父告诉她萧家的剑法以快取胜以力破之,想要对付传承数百年的武林世家不太现实,以快制快的几率反而更大。 她下山后才知道萧子余已经名满天下。 在一次武林盛会中胜了一位成名已久的前辈, 白衣长剑风华无两, 是每个闯荡江湖的少年郎都向往的模样。 萧子余一战成名,前来找她比武的人从崤山的山顶排到了山脚, 一个接一个拿好排队木牌就走, 好处是不用站在那儿傻等,坏处是会暴露身份。 十七心想她是一个杀手,这样的正经比武实在不符身份, 于是深更半夜穿上夜行衣准备再一次摸进萧氏山庄。 谁知萧家这两年学精了,防卫严密,她脚刚一落上围墙便听见铃铛清脆的响起来,刹那间火光四起,一众崤山弟子就将她围在了中央。 她三年闭关不是说着玩的,此时身形飘逸在人群中左闪右躲,像一尾灵活的鱼,任凭人再多也奈何她不得,当然,她也逃不出去。 闹了半晌已经有人开始爆粗口,骂骂咧咧着手下便是一慢,十七正等着有人失了耐性好钻空子溜进萧府,这时瞅准时机立刻冲上,还没冲出去眼前便是一道白亮的光。 剑光如练,人冷似剑。 与她一般大的少女踏着月色而来,身后耿耿星河如画,然后,一剑挑翻了她。 十七一头扎进土里,蒙面的黑布蹭掉了,一双眼不可置信的瞪过去。 萧子余收剑入鞘,顿了顿,见她还埋在土里不肯爬起来,眉头皱了皱,就在十七以为她会下令把她扔出去时,萧子余向她伸出了手。 少女清丽的眉眼严肃:要按规矩来。 大概是认为她是来比武的。 十七噎了噎,许久,讪讪的点头,然后一瘸一拐的往黑暗深处走去。 她是个杀手,杀人总不能连目标的面都见不到。 于是她乖乖去山门处报上姓名领了木牌,坐等比武。 她在山下啃了两个月的烧饼然后提着剑再次上山。 萧子余每月只有固定的几个日子接受挑战,在十七以前已经连挑六人,出手剑光不乱,然而气息却有一丝急促。 十七觉得萧子余两次对她手下留情,她也不能趁人之危,于是收剑入鞘道:你先运功恢复一下。 她自认为她闭关后并不比萧子余差,上次被一剑挑翻完全是因为毫无准备,而且先前被人包围消耗太多,一对一,她对自己抱有信心。 萧子余看了她一眼,向来冷淡的眼里也有一丝讶异。 一战成名后来挑战她的人多不胜数,但真正找她切磋武功的却是极少,大多是准备踩着她的名头扬名的,只要能赢光明正大什么的都是浮云。 但这人倒是不同,萧子余不由得多看了十七一眼,然后很实在的一点头,坐下调息。 一刻钟后,调息完毕的萧子余尽全力给了这位可敬的对手巅峰一剑,十七,再一次的,被一剑挑翻。 只是这一回更悲剧,因为萧子余出手再无留情十七左腿上多了一个窟窿。 被萧子余打横抱进山庄时,十七心中一阵茫然。 她的腿自认是很快的,只是没有快过萧子余的剑,如果不是萧子余最后一瞬改切为刺,她可能就不是腿上多个窟窿,而是直接被削断半条腿了。 她开始觉得自己还是练错了方向,她若是运用内功与萧子余相斗就算不能赢,相持个几十招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坏就坏在两人比快,她慢了那么一瞬就足以一剑致命。 她突然很想欺师灭祖,把忽悠她死磕速度的师父暴揍一顿。 十七在萧家养伤,每天蹭吃蹭喝还蹭上好的金疮药,生活悠闲就是有些落寞。 她在萧子余手中一败再败信心受到打击,恰巧萧子余的院子就在她养伤的院子旁,她日日听着一墙之隔的剑身阵阵,每一剑都像是划在她的心上。 她想再去见见萧子余,刚一瘸一拐走到门口便有人将她拦住。 世家名门的剑法防着外人偷学,她很理解,所以也只远远望了萧子余一眼。 白衣的少女挥汗如雨,从清晨日出练到日暮黄昏 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尺子量出来一般剑气凛然。 每一个人的成功都并非偶然,萧子余是天才,但却从未懈怠,她又有什么资格如此自怨自艾? 心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像雨后初霁一抹阳光照在心上,她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剑。 三日后她削了根拐杖下山,没有向萧子余告辞,不是她不想,而是见不到,她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而萧子余是名满天下的白衣少侠。 不过没关系,她告诉自己,我终有一日会是那个足以让你正视的对手。 十七没能顺利下山,原因是山下的人开始疯狂往山上挤,从山顶往下望去像是蝗虫过境一般,黑压压的蜂拥而至。 看到这幅景象,十七第一想法就是跑。 人挤人,施展轻功慢一些的都被后面的人撞上,那一声声惨叫听的十七心中万分惶恐。 但没有目的的疯跑总归是不对的,所以她一边瘸着腿奋力向前奔,一边问同跑的人:兄弟这是出了什么事?各大世家终于忍不住围攻崤山了? 对方一脸兴奋:萧掌门在山顶和一个绝世高手打起来了,听说走了有上百招都还没分出胜负。 十七这下不跟人群挤了,也不再顾及自己尚未康复的腿,发了疯一样就往山顶冲。 武林盟主萧鼎山,光是武林盟主这四个字就能说明一切了。 江湖上成名数十年的顶尖高手,一手崤山剑法舞得出神入化,这样的人物出手说是不想观战的都是虚伪。 十七离山顶近,拖着一条残腿赶到时总算还不算太晚。 交手的地方是崤山后的竹林,山风呼啸竹叶纷飞,剑光飞掠,快似闪电,着青白掌门衣袍的自然是萧鼎山,但那一身黑衣蒙面的人怎么如此眼熟了? 那好像是,师父。 十七扶墙的手一抖差点没撑住摔下去。 这场交手最终以平局为结束,黑衣人冷哼一声飘然而去,萧鼎山神色认真的清理粘在衣上的竹叶 。 崤山派没有对此作出任何表示,十七下山时只看见萧子余亲自领着人安抚山门外被一众江湖人士狂踩而过伤及无辜的百姓。 有个家住在山腰的小孩上山玩时不小心被人撞到,伤了腿脚,自己不好走回家去,萧子余背着小孩就往山腰飞掠而去。 小孩子大概还没曾体会这种近乎于飞的轻功,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到萧子余放她下来都还没回过神来。 小孩抓着萧子余的衣角不肯放,萧子余大概也没遇见过这种事,一时间待在那儿手足无措的就往周围张望,眼里有一点明显的求助意味。 十七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笑了,冷不丁头上边挨了两个爆栗。 十七怒气冲冲的转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蔫了。 师父换了一身灰白衣衫,破破烂烂全然没有一丝高手风范。 大概是方才交手不慎被剑气划伤,他眼角破了一点皮,两只不对称的眼睛带了点嫌弃:腿怎么弄的? 又哼了一声,补道:技不如人,出去丢人现眼做什么?看你这狼狈样子,气死为师了! 十七默默看了一眼师父外衫里面被划烂的黑衣,心里默道,彼此彼此半斤八两。 跟着师父回去时十七还是没忍住,回了一下头。 恋耽美 ——(125) 名满天下的少侠和刚刚受了惊吓的孩子站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无辜和茫然,许久,萧子余抬起手用干净的一尘不染的衣袖轻轻擦了擦小孩脸上的灰尘。 那是十七第一次看见萧子余如雪白衣沾上灰尘。 她跟着师父在崤山脚下住了下来,师父吃馄饨,她吃烧饼,因为师父有钱,她没有。 师父训她:作为一个杀手,没有钱是可耻的。 十七不想搭理他,把一个饼子啃完再开口问,你为什么会和萧掌门打起来? 有人向我买了他的命,师父吃完混沌擦了擦嘴,拿了一锭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定金。 十七一愣:堂堂武林盟主就值这点钱? 师父一脸郁闷,这单子下了有十年了,这是最后一点定金。 十七觉得自己嘴角在疯狂抽搐:客人没要求退钱? 其实十七更想问,客人真的没有上山砸了山门或者直接找人砍死你吗? 师父一瞪眼睛道:休想! 十七: 十七在山下啃了有一年的烧饼,平日里帮东家挑两担水帮西家砍两捆柴,偶尔再抓一些野味出去卖,总算是没有饿死街头。 师父比她悠闲些,也不过每天喝酒练功,再隔三差五去给萧掌门找不自在。 呃,好吧,其实更像是在给自己找不自在。 师傅的武功虽跟萧掌门不相上下,但拳脚之中还是会经常吃一些小亏。 师父削萧掌门一缕头发,萧掌门回身揍师父一拳,师父用剑气划烂萧掌门的衣衫,萧掌门大怒对着师父的屁股就是一脚。 十七: 这是刀剑相搏生死一线的刺杀吗?这是吗? 师父上山找不自在,她就跟着去蹲蹲点萧子余。 师父武功比她好从来都是视崤山守卫如无物,她武功差些,经常被崤山弟子围住群殴,等着师父打完架回来捞她一把。 被群殴了几十次以后十七的身法和武功都有了显著提高,已经能勉强跟上师父去扒萧子余的院墙了。 萧子余的生活近乎刻板,早起练剑,从旭日初升念到艳阳高照,吃完午饭看书,在书桌前一坐两个时辰,下午和师兄师姐们论剑,由门中长辈考教功课,晚间回房练功,就寝。 十七盯了有一个多月,半点偷袭机会没发现自己的心态差点先崩了。 师父安慰她,作为一个杀手,你必须要有耐心,再者,她练剑你不也练剑吗?反正她萧氏一家为防剑法外传都住在后山。 顿了顿,语重心长的继续道:小辈 ,要有耐性啊。 十七嘴角略抽,心道,谁比您老有耐心啊,在萧掌门身上耗了来十年,隔三差五就被削一顿,都这样了也不曾放弃,这份坚持也是没谁了。 跟师父这悲惨遭遇一比自己这根本不算什么呀,十七心态又崩住。 回头在崤山寻了个隐蔽山头,一边小心练剑,一边盯着萧子余。 一个在墙外,一个在墙内,从秋雨淅沥到春风拂面,走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一直到萧子余年满十七需按门规下山历练,十七也没有找到杀她的时机。 说起来,那一年的十七也刚好十七岁。 第158章 武侠天下第一 生辰那一日师父请她吃了碗馄饨, 吃完拍了拍她的肩道:去吧。 十七点点头,提剑往山下去了。 萧子余刚从师兄师姐们的夹道欢送中下山,撑了把油纸伞, 在山间朦胧的雾气中缓缓穿行。 十七默默跟在她身后, 叹气。 从十二岁第一次遇见萧子余至今已有五年了,她连萧子余一角衣袍都没碰到过, 她在自己身上模糊看到师父的影子, 大写着四个字遥遥无期。 04 崤山剑派的萧子余下山历练了。 大概半个江湖都因为这个消息沸腾起来,未许人家的女侠们欢欣雀跃想一睹少年天才的风采,幻想扬名立万的少侠们呼朋引伴前去堵路, 崤山剑派的仇敌们更是直接磨刀霍霍扬言要她走着下山, 横着上山。 豪情万丈的宣言在江湖中疯传一阵, 终于消失无踪, 因为偌大的江湖竟没有人寻得到萧子余。 那个名满天下的少侠仿佛一夕之间就人间蒸发, 寻不到半点痕迹。 除了十七。 十七揣着剑抬头望天边晚霞, 感觉甚是无聊。 衰草古道, 长亭沉在夕阳尽头,白衣少侠,纵马长歌,这本该是极美好的场景, 然而看到眼前这一幕, 十七感觉无话可说。 前面的人骑了一匹瘦马,身畔上挂了两壶最便宜的酒, 像是喝醉了趴在牛背上, 昏昏欲睡。 更可气的是她还穿了一身破蓑衣,里面如雪的长衫沾满了泥点子,若不是凭借着她腰间斜露出来的半截剑穗, 十七恐怕都要认不出这位万人瞩目的白衣少侠。 原先还指望着她能在江湖上混个风生水起了,不想却是这样颓废,真是,太可气了! 十七愤愤的想,竟然你这样不思进取,那折在我手上也是不怪我的,我虽然的确很想堂堂正正的胜了你,但师父也说过一个杀手注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她把剑从怀里抽出来,没有犹豫,足尖轻轻一点压折了两根枯草,选了个刁钻的弧度刺了过去。 她这一招极快,剑光犹如一条银蛇从黑暗里陡然浮现,是师父教的剑招里面最适合偷袭的一招。 杀手就要有杀手的样子,厚颜无耻也是一种修行。 她原本轻功的底子就好,出招快如闪电,原以为萧子余是绝无可能躲开的,但人就是躲开了,厚重的蓑衣发出刺啦一声响,萧子余连人带衣一同摔到了地上。 是真的摔,瘦马被剑光一惊掀了前蹄,于是人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摔下马背的人闷哼了一声,酒醒了大半,反手条件反射般地摸上了剑鞘,然而眼里还是一片无辜的茫然。 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十七觉得心头一口血涌了上来。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运气?? 萧子余撑着剑站起来,神情仍然茫然:兄台何事? 十七剑招未收,反手一招游龙摆尾攻上来:比试! 偷袭不成,堂堂正正比一场也是可以的。 萧子余脸上有恍然明悟之色,抬手掀了蓑衣,长剑铮然一声出鞘,却是肃然应了一句:兄台当心。 刀光剑影,剑势凌厉。 十七最终以一招之差惜败于萧子余。 萧子余重新捡起蓑衣披上,顺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灰,骑上瘦牛前回头看了十七眼,很好脾气的样子。 兄台下次比试试可以不用蒙面的,毕竟我从不记仇。 十七摸了摸脸,摸到了面巾上一手的泥巴,顿时面色一黑。 你记仇?我不记仇就不错了! 十七躺在连天蓑草里目送着萧子余骑着瘦马慢慢消失在古道尽头,心头忽然生出一阵怅惘。 自己偷袭她在前,又穿了一身黑衣蒙面,你说这人怎么这么蠢呢? 我是要她的命,与什么光明正大的比武是不沾边的,师父说对想杀你的人就该下狠手,留手就是对自己残忍。 那么萧子余又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下了自己的命呢?十七又想起萧子余那茫然的眼神,不由得肯定想大概是就是因为蠢吧。 萧子余伤十七那一招说重倒也不重,但十七还是耽误了半个月才再次寻到萧子余的踪迹。 那是一处偏远的小村落,离城镇远的很,刚刚遭遇了一场滑坡,因为实在地处偏僻连官府也无暇顾及。 十七摸着房顶进村时也被惊了一下,那是真正的满目苍夷,房屋坍塌,良田破损,长了一半的庄稼被冲的七零八落,头发花白的老人老泪纵横,跪在废墟当中痛哭失声。 说是人间惨事,大抵也不过如此。 十七心中难受,却更为关心另一个问题。 萧子余了?她该不会被埋在了这底下吧? 十七心中咯噔一声,再顾不得其他,提起轻功便在废墟上急速闪掠。 其实若是萧子余当真被埋在了这里,十七才是最该开心的,不费吹灰之力便要了她的命,理应大喜才对,可在这一刻十七心中更多的是慌张。 她说不清,这更像是一种失落。 她追着萧子余杀了有六年之久,至今还未伤及人家一片衣角,如果现在萧子余死了,她心中记着的那满满一口袋的仇要找谁去报? 十二岁那年一脚之仇,十五岁那年一剑之仇,一个月前那一招之仇。 如果萧子余死了,她该去做些什么?江湖浩大她竟不知该往何处去。 这未尝不是一种悲哀。 她要有胜了萧子余,她要杀了萧子余,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 很难放下了。 十七急急在村子里绕了一圈,最后终于在一片狼藉的山溪边找到了狼狈不堪的萧子余。 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满是泥垢,如果不是人还在动,十七大概都会认为那是一尊泥像。 最让十七嘴角抽搐的还不是她这一身狼狈的形象,而是她正在做的事,她正拿着她那把誉满天下的名剑,挖土。 剑客的剑用来上阵杀敌,用来快意江湖,剑就是剑客的另一条命,剑客由生到死,陪伴她的都是手中之剑。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十七握住自己的剑差点被气死过去,正因为她自己也是用剑的,所以才格外不能忍,她现在十分想冲过去一拳揍翻萧子余去解救那把无辜的名剑。 夜色静谧,十七小心翼翼的又往前摸了一段距离,手里露出一截剑尖,光影凛冽,被风声掩盖了杀气。 她还是贼心不死。 她已经摸得十分近了,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一个声音,虚弱的像是山里一丝微弱的晚风时断时续,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消失。 大、大姐姐,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带起一丝哭腔,我会死吗? 十七又把即将抖开的长剑往鞘里推了推,凝神往四周瞧过去。 不会的,萧子余声音很轻,带着少有的温和,我会救你出去。 十七终于看清了情况,萧子余所在的废墟竟然是一座建在溪边的房屋,山石滚落下来的时候首先遭了殃,被毁的已经只剩下碎石横木。 可大约是奇迹,在房梁与碎石的缝隙里,竟然还有一个孩子逃过了天灾,被压在泥沙碎石下,还剩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萧子余为什么用剑挖土了。 小孩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怯生生的问:大姐姐,我、我爹娘和妹妹被山洪冲走了,你在外面看见他们了吗?他们还好不好? 萧子余一怔嘴唇动了动,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就是在萧子余这犹豫的瞬间,西边的山壁上突然传来轱辘声。 萧子余下意识抬头正好看见十七耍了个招式难看的格挡,几颗山石被挡进山溪里,发出咕咚咕咚两声响,黑衣少女也往后急退几步。 多谢。看见那个人的瞬间,她的眼睛亮了亮。 十七抹了一把脸,把脸上溅起的溪水抹干净了才转过身去,这一回没有蒙面,她竟还有些不好意思:不必客气。 她呐呐道。 是鼓了极大的勇气的,毕竟杀手是不能显露于人前的。 说完她又愣了,天色漆黑一片,她就是没戴面巾也是看不清脸的。 十七又沉默了下才快步走到萧子余身边:这里刚刚经历天灾,地质不稳,还是早些将人救出来好,我来帮你一起挖。 说着她抽出了自己的佩剑。 她是剑客,自然爱剑如命,可有时候剑不抵命,毕竟,人命大于天。 师父虽说平日里小气吝啬,但在兵器上却没亏待过她。 她这剑是她自己选的与常人手中飘逸修长的剑不同,她的剑偏厚重,平日里舞起来虽不如旁人好看,如今用来挖土却很是得心应手。 小孩听不见外面动静,只觉得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声音开始发抖:大姐姐,你还在吗?我爹娘和妹妹 我在村外见到他们,他们都很好,受的都是些轻伤,你别担心,少说些话,多留些力气。十七用剑挑开面前横着的乱木低声安慰。 或许真的是太害怕了,小孩竟一时没有听出声音不同,只是带着哭腔追问:真的吗? 萧子余也继续挖,声音放缓了:真的。 十七偏头看了萧子余一眼,她们根本不认识这小孩的爹娘妹妹,甚至与这小孩也是素昧平生,自然不可能知道她家人的生死,但这时候即使明知这是一句谎话,也不得不说。 有时候那一口气能不能吊住,些许就是这一句话的事。 十七与萧子余闷头挖了两个多时辰,天光熹微时才将小孩挖了出来,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一身的血与泥,一条胳膊软绵绵的垂在身侧,两只染着血的眼睛蓄满了泪,奄奄一息。 萧子余顾不得太多,小心翼翼地抱起小孩便施展轻功,往村子里的医馆掠去。 十七紧紧跟在她身侧,两人间的距离只有一臂,剑尖再往前递上两寸就能碰到萧子余的衣角。 十七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剑鞘。 此时正是昼夜初分,黑夜与白昼交缠天边一片混沌时期,十七摸着自己的剑柄,将玄铁的剑鞘摩挲的微微发烫。 萧子余大概在先前的泥石流中受了些伤,背上被山石砸过的地方隐隐渗出血迹 ,又加上辛苦挖了一夜废墟连伤口也没怎么处理,现在运着轻功都看着不大稳。 这是她动手的最好时机了。 天边清冷的曦光驱散人间最后一缕黑暗,只是在清冷明亮的光芒也抚不平人心热望。 剑抬半寸,杀机一闪而逝。 身旁的人突然身子晃了一晃一个踉跄,在施展轻功的这一瞬间出事,眼看是要一头栽下树去了。 当心! 十七及时伸手扶了萧子余一把:你的腿上还有伤,我来抱。 她的声音有些低,伸手的瞬间却没有犹豫。 她的确是来杀萧子余的,然而,不是这个杀法。 天色终于大亮,红彤彤的朝霞从天际喷薄而出,萧子余似是想回头说些什么,然而身体当真已是撑到了极限,刚刚将小孩交出去,自己便也撑不住了,身子晃了一晃歪在十七肩上。 恋耽美 ——(126) 十七咬牙,把萧子余背在背上,小孩抱在怀里,艰难往医馆奔去。 这个时候才有那么一丝感谢,师父当初怂恿她苦练轻功还是有些用处的,毕竟关键时候,跑得快真的能救命。 她跑了二十里的山路才将一大一小两人拖进了医馆里,医馆里的老大夫带着徒弟火急火燎的给两位伤者上药,等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十七已经走。 这位少侠就这么走了?怎么也不等她朋友醒了说一声?老大夫摇着蒲扇煎药时小声嘀咕,很有些疑惑不解。 十七就趴在房顶的阴影里摸了摸钱袋,长长松一口气。 幸好跑得快,不然该要自己付药钱了。 萧子余是在第二天夜里醒来的,醒来头一句话便是问救她的人身在何处,老大夫摇了摇头,如实道:早走了。 萧子余沉默片刻,忽然撑着身子走到正街上。 长夜星光都不如这一刻的少侠明朗,她腰间挂了剑,即使白衣不再如雪,但眉眼间依然自有一番侠气。 只见她在长街上抱了抱拳郑重行了一礼,声音清朗而郑重的道了一声:多谢。 十七藏在衣馆前的杏子林里,虽然明知萧子余是看不见她的,但是在这一刻她依然感到手足无措。 她想总有那么一天,她要郑重收下这一句多谢,像个真正的大侠那样,拿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理直气壮的回她一句。 何必客气。 然后,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纠结症犯的傻狗写了三版(﹏)为了剧情流畅度选了目前这一版,但是其他两版也好喜欢,所以放了一版在作话里面了(小天使可以选择看或不看的qaq)就是一个if支线那种orz 萧子余从下山的第一天就开始麻烦不断,十七一开始还是挺幸灾乐祸的,但很快就发现这并不是好事了。 找麻烦的人太多,萧子余轻功又好,她稍不注意离远一点就完全失去萧子余的踪迹,但跟的太紧马上就有人顺带过来收拾她。 口中喊的永远都是:快来!这里有一个萧子余的跟班。 虽然她的确是在跟踪萧子余没错,但这样喊,真的是 而且这话总有一种仇恨转移功能,往往此话一出立刻分出一半人来围攻她。 她一开始还妄图解释来着,但都杀红了眼,刀剑见血,谁还有心情听她废话? 半个月后,来了一群硬茬,而且脑袋不太好使,竟然认为十七是萧掌门专门给萧子余派的护卫,分了大半的人过来对付她。 那群人是真的硬点子,又仗着人多对十七一顿围殴。 十七苦撑了一个时辰,最终被人一刀劈在了握剑的右胳膊上,鲜血喷涌的瞬间,她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对手抓住这空子下狠手,数道刀光劈头而下。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折在这里的,所以那身白衣横在她面前时她并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到来人捉了她完好的另一只手跃上树梢时她竟忘了运上轻功,两人的重量压的那袭飘然白衣也是一沉,于是下一刻十七便听见了刀剑刺进血肉的声音。 有一股温热顺着身后人的胸膛漫上十七的脊背,她想回头看一眼,身后人的头颅却突然一低,一口血刚好咳在她身侧,头也几乎要搁到她肩上。 声音极低:上马。 是萧子余的声音。 虽然早已料到了 ,真正确认还是不免心惊,幸好此时身后还有追兵穷追不舍让十七暂时没有心思纠结太多。 山中栓着的是一匹脚力极佳的枣红马,十七勒着缰绳,萧子余的脑袋就搁在她肩上,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响在她耳畔,十七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跟着有一下没一下似的。 她是来杀萧子余的,然而,不是这个杀法。 山风拂面而过,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她口鼻,她第一次不想让萧子余死。 骏马狂奔了一百里路最后停在了一处山林之中,十七把萧子余抱下马放平,这才看见她的伤口。 一共有两道,一道是贯穿伤,由背后贯穿了整个胸膛,一道是划劈下的刀伤将背后划出一个狰狞的豁口。 好在萧子余内力深厚,终于还是吊了一口气。 两个伤员互相处理伤口的过程是曲折艰难的,十七的胳膊还有伤给萧子余上药时手便一直抖,金疮药洒的乱七八糟,萧子余痛极,但她出身名门大派是怎么也不肯叫出声来的,只是咬紧了牙关冷汗涔涔而下。 十七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为何救我? 萧子余脸色苍白,声音虚弱:我见过你。 十七脸色一僵,是了,自己十二岁曾差点被她削掉了一只耳朵,十五岁半年内被她一剑挑翻两回,如此丢脸,竟然还让她记住住了自己。 我见你在后山练过剑。 十七噎了一会儿,她果然想多了,她还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原来就是个笑话。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十七蓦地抬眸,刚好撞进萧子余波澜不惊的一双眼里,少年神色认真:门中规定,弟子不得随意出入后山。 原来是将她当成崤山弟子了?十七愣了愣片刻后已换上一幅极为真挚的表情凑上前去:我是仰慕萧师兄已久! 天色渐暗,模糊中十七似乎看见萧子余嘴角微抽,她正心中忐忑能不能骗过去,便听见萧子余愈发低的声音,似乎还带了一点咬牙切齿。 半晌,萧子余从齿缝中吐出一字:手 十七这才发觉她刚才太紧张了,竟然把手搁在了萧子余的伤口上,怪不得萧子余那张脸扭曲成那个样子。 抱歉!抱歉!对不住 山风湿冷,或许是有伤在身,十七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半夜里被冷风一吹哆嗦了一下,右手便下意识地按上剑鞘,一这一动刚好触及动伤口,立刻痛醒过来。 天上悬着一轮孤月,清冷的月光照在萧子余清瘦的侧脸上,更显得她脸色苍白。 为免触及背后伤口,她是侧着身子睡下的,此时正背对着十七,剑横在一旁竟是毫无防备的样子。 十七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剑鞘。 这是她动手的最好时机了。 她在崤山守了两年都没有等到的机会现在来了,萧子余远离崤山身受重伤,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她只要略一抬手 剑鞘被他摩挲地微微发烫,清冷的月光也不能抚平人心的热望。 她是个杀手,不是个侠客,她注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错过这一次机会她又要再等多久?师父就是前车之鉴,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了一个目标耗上十年的,至少她不愿意。 她站起身来抽出剑 砍了一小捆柴火生火。 明月撒下千里清辉,衬的她一声叹息也悠长无比。 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虽然是个误会吧,但自己还真不能那么禽兽不如,恩将仇报,等下次吧,下次可就别怪她的剑快。 心里这样暗暗发誓,手里却将柴火默默往萧子余身边移了移,毕竟这夜里是真的冷。 江湖中盛传萧子余收了个其貌不扬的跟班。 对于以上说法十七表示她一个字都不想承认,一个都不! 两个伤员互相搀扶着走下山时已经是劫杀过后的第三日,马累的只剩下一口气,两个重伤的少年加起来也只剩下一口气。 在荒无人烟的密林中穿行三日,终于看见了城镇十七的心情怎一个激动了得,简直是热泪盈眶。 在看见城镇的这一刻十七,立即选择了与萧子余分道扬镳,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她本来就是来杀她的。 随身带着的金疮药早已用完,简单包扎过的伤口在烈日灼晒下已经又开始隐隐发痛,虽然伤在手臂,不至于危及性命,但万一伤势恶化用不了剑,那对于剑客来说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十七几乎没有迟疑便往医馆赶去。 但是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没有钱。 被人从医馆轰出来时,十七终于明白了师父那句话的重要性,一个杀手没有钱是可耻的,因为她可能并不死于自杀中,而是死于穷。 她武功高强,但右臂重伤,而且此处是城中药方坊,强抢基本等于找死,然而手臂又不能不治,十七正满心纠结无奈,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 十七愣了一瞬,回头果然看见牵着匹马的萧子余。 萧子余伤的比她更重,所以落在她后面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萧师兄你也是过来治伤买药的? 十七捂着自己的右臂,深刻感受到自己的厚颜无耻。 萧子余沉默了片刻,一摇头:不是。 十七: 这药局是我家的。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不过如此,十七想到的却并不是感谢上苍,而是原来这就是有钱人吗? 第159章 武侠天下第一 那个被十七与萧子余一同救下的孩子最后被送去了崤山剑派的一处分堂, 缺了一条胳膊,家人离散,但好歹保下了一条性命, 送别萧子余时眼眶红红的, 眼睛里却有光。 我一定好好练剑,日后也要成为和大姐姐一样的大侠, 行走江湖扶危济困, 救人于水火! 她缺了一条胳膊,幸而心无所缺。 萧子余穿着那件洗的灰黄的白衣, 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勾了一下嘴角。 十七躲在暗处, 看着萧子余仍旧骑着那匹瘦削的枣红马摇摇晃晃的往前,蓑衣半破,唯一不同的身侧的酒从便宜的烧酒换成了贵些的女儿红。 十七十分不解。 好像不过一瞬间, 当年那个白衣如雪傲立山巅的少年人便跌入了泥潭,滚了一身的泥巴,偏还心甘情愿。 十七只能叹气再摇头。 心想她果然不懂这种吃饱了撑的有钱有名的世家子弟在想些什么。 萧子余在江湖中游历了三年, 在繁华的长街上喝过价值千金的美酒,寻过举世罕见的宝剑,甚至曾被人用街头骗术骗的生无分文, 在密林里迷路到一身狼狈。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白衣少侠。 江湖中人人叹惋, 说她跌进红尘里被十丈软红困住了手脚,疏于武功, 可惜了一块璞玉。 她没有在江湖上闯出什么大名声, 偶尔有慕名找她挑战的人看见她一身落魄也总心中不忿,指责者有之,大骂者有之, 失望者更是数不胜数,但除了穷凶极恶之人,她也总留人一条性命。 她从不轻易杀人,不好战,不恋战,不追逐名利,不再意气风发,像出鞘的利剑一样势不可挡。 然而江湖上从不夸她宅心仁厚,只是叹息当初锋锐无比的少侠啊,她的剑终究还是钝了。 十七听到总是默认不语,她心中有一种出离的愤怒,她找不到原因,只是有些难过。 这三年,她是同萧子余一同走过的,她总觉得萧子余不是世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可她又的确看见萧子余的剑钝了。 气势不如先前凌厉,出招也远不如从前迅捷。 十七偷摸跟着萧子余到江南时正是三月,几枝桃花疏疏落落开在枝头,茶楼里熙熙攘攘。 十七进去坐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提着剑冲了出来。 剑未出鞘,身后已惨叫连连。 而且还变音了她专挑嘴打的。 她从不知道那些人竟然可以那样恶毒,萧子余不过是一个与他们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他们既不了解,又有何资格口出狂言,对她破口大骂? 身后的茶楼老板战战兢兢:少侠,你打坏了我店里的桌椅,你看这 十七解下钱袋重重拍在桌上,转身提着剑就大步朝对面的客栈走去。 她虽是偷跟了萧子余三年,可是这三年里她们再不曾交过手。 然而与萧子余这三年大梦浮生不同,十七这三年从未有一日荒废过习武,有所懈怠。 她站在客栈的楼下,郑重无比的行了一礼,朗声道:在下十七,请战萧少侠。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珍重的站在萧子余面前,与年少的比武不同,不齿的偷袭不同,她是郑重的连做一个了断。 客栈镂花的窗被推开,持剑的侠客叹了口气踏瓦而下。 直到很多年后,那巅峰的一战仍然为江湖子弟所津津乐道。 一个素无名气的游侠,一个声名扫地的侠客,在桃花流水的江南三月里打了酣畅淋漓的一架。 那位游侠一路势不可挡,剑光凛冽肖似了当年初出茅庐的萧子余,然而,却败在了萧子余连绵不绝的剑势之下。 十七领悟了萧子余曾经的锋芒毕露,萧子余却已经先她一步领悟了什么叫好刀入鞘,收放自如。 据说有一位隐世的大侠恰好在江南赏花,路过看完了这场比试后激动的拍案而起,放言道:此后偌大江湖,只此二子矣。 萧子余再次名扬天下,当然,世人说起她时也总不忘带起另一个名字。 哦,那个败给萧少侠的游侠啊,她叫十七,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话虽如此,言语间却颇有些既生瑜何生亮的惋惜。 十七这一生大概也忘不了那一日的烟花江南,那人一身灰白衣衫逆光站在她面前,身后映着灼灼桃花,轻道了一声:承让。 她证明了萧子余从不是世人口中的废材,然而,她输了。 一败涂地。 从十二岁到二十岁,从她少年到及冠之年,从始至终,一败再败,她是真的耗尽了所有力气,奈何从未赢过。 从未。 她眼睛涩的发疼,模糊中眼前天光忽而一暗。 萧子余站在她身前,隔绝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她再忍不住闭上眼,有干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那场比试后仅仅三天萧子余便匆匆赶回了崤山,十七失踪的比萧子余更早,比试后她眼泪流干立刻策马离开了江南。 她听说萧子余曾纵马追逐她,而后因为各种慕名而来的仰慕者耽搁而失去了她的踪迹。 第四天,她又回去了。 回到江南,像当年的萧子余一样,身畔放了两壶酒,在她输过的地方大醉一场。 她买醉的第三天忽然被一群逍遥派弟子在街上拦住了去路。 逍遥派弟子看见她的时候有些失望,大概是觉得她输人输阵,输了也无法释怀。 恋耽美 ——(127) 但总算还很客气。 阁下可是十七少侠?尊师在逍遥派做客,特遣我们来请少侠到逍遥一叙。 十七扶住额头,迷茫了一阵,才惊讶应声:师父? 的确是师父,换了一身干净的雪缎长袍,白发垂在肩头,负手而立的时候还真有三分高人风范。 十七在逍遥派受到了隆重接待,让她颇有些受宠若惊。 上了山才知道由逍遥派牵头成立了一个什么反崤山的武林联盟,因为听闻师父曾与崤山掌门过招而不落下风,所以特意请人上山,又恰逢十七近来声名鹊起,由此便连同十七一并请了来。 逍遥派还特意为师徒二人办了一个接风宴,席上不断有年轻弟子奉承道:正如那位武林前辈所说,日后的江湖都是十七兄的啊,试问当今江湖年轻一代除了十七兄又有何人敢撼动萧子余剑锋,与萧子余一战? 十七默默吃菜,心想,的确是能一战的,不过只是输了罢了。 嘴里的燕窝有些食不知味,她突然一抬头,问:酒呢? 有弟子殷勤的为她奉酒,她却正好看见坐在上首的师父。 师父看着她似笑非笑,眼底如星河沉静,又透出深深一股失望怅然。 千金的好酒突然便扎了喉。 十七在院子里的青石上跪了半宿,师父才终于开了门。 换下了华衣的师父还是像当年的那个老乞丐,披头散发的冲出来:兔崽子,还让不让为师睡觉了? 十七不肯抬头:徒儿让师父失望了。 失望什么?师父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失望你输给了萧子余? 难道不是? 师父怒气冲冲:自然不是,技不如人在江湖上是多正常的一点事,我气的是你怎么把自己活成了萧子余的样子?我收的徒弟怎么能是萧鼎山那老贼教出来的古板样子? 十七一愣。 我、我不曾 没有就是没有,还不曾?你现在说话做事武功路数都跟那个刻板的萧子余一模一样,你说我们师徒俩这么多年,你啥时候犯了错这么郑重其事的跪下认错过?这分明就是萧老贼教育他弟子的路数! 十七徒劳的张了张口。 师父很是嫌弃的扯了扯十七破破烂烂的袖子,十分痛心:这儿白吃白喝新衣裳都不要钱,你还穿什么破烂? 十七噎了一下,果然都是穷苦出身,穷惯了。 三年苦修,在滚滚红尘里走了一遭,从山门里不染纤尘的白衣少侠到历经人世的青年剑客,她是真正做到了返璞归真达到了剑道圆满。 师父眼中露出一抹罕见的赞赏之色,转而看向了十七。 可那是她萧子余的道,不是你的。你若执意一味执着于萧子余走过的路,那么你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胜过她。 师父拍了拍十七的肩膀站起来:十七,你该放下执念,去好好寻找真正属于你的剑道。 走了两步,师父又停下来,看了看茫然无措的弟子,很是嫌弃的道:快回去把你这一身破烂衣裳换了,真丢为师的脸。 十七嘴角抽了一阵。 真以为自己穿上绫罗绸缎就是大侠了?我从前都没嫌弃过你这个老乞丐。 十七还是坚持不懈的在师父门前跪了一夜,跪到天亮时虽然依旧没有悟出自己的道,但好歹明白了一件事。 她把自己活成了萧子余的影子,所以她始终胜不了萧子余,她该从萧子余的影子里走出来,用自己的双脚走出一条真正属于自己的道。 天色大亮时,十七一脚踹开房门,换了一件崭新的衣裳。 逍遥派的弟子都觉得山上来了两个骗子,专门骗吃骗喝。 那个老的装了三天大侠,小的扮了两天颓废游侠,然后原形毕露,白食吃的心安理得。 偶尔有慕名而来的逍遥派弟子抱着剑想过来请教两招。 十七在参悟她的道,一边参悟一边吃白食,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应付这些,于是坦坦荡荡的拒绝。 这脸上就不好看了。 逍遥派弟子免不了有些傲气的闻言大怒,拔剑就冲上去砍,十七也不躲,抓着身边啃了一半的鸡骨头出手快如闪电,偏还丢的挺准,直插在胸口和发冠之上。 一心口,一头顶,如果这丢的不是鸡骨头,那丢的大概就是命。 逍遥派弟子连滚带爬夺门而逃。 十七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回头瞅仍大快朵颐的师父:真的要去打崤山? 不然呢?师父的声音含糊不清,反正目的一样就成。 十七惊讶:逍遥派的掌门也想要萧掌门的命? 那倒不是,师父打了个饱嗝,传说崤山新近得了一件宝贝,上头铭刻了什么厉害的武功招式,怀璧其罪罢了,别看逍遥派找了一堆理由,其实就是想把宝贝据为己有。 十七不解:那将宝贝交出来不就成了?一招半式罢了,崤山剑法大成,也不缺这两招,若是一开战那就当真是死伤无数。 师父白了她一眼:这你就不懂了,这口号一旦喊出来了,丢的就不是一招一式,丢掉的那就是门派的颜面,对这些名门正派来说哪个不是面子大于天? 十七为之哑然,半晌,诚恳道:不懂。 师父沉默片刻,以身作则:其实我也不懂。 但即便是什么也不懂开战那一日师徒两个还是随着一众江湖人士出发了。 师父站在前边充大侠,仗剑而立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十七在后面骑了匹马慢悠悠跟着,时不时打一会儿盹儿。 崤山倒还是跟从前差不多,流云绕着青峰流淌,山下小贩叫卖吆喝着卖烧饼,不知道为什么,十七竟然莫名觉得有些亲切。 毕竟在这儿啃了三年的饼子啊。 师父慢慢落后,最后凑到十七身边:乖徒,师父请你吃馄饨如何? 十七未有丝毫犹豫立即策马,悄无声息的脱离队伍,毕竟师父如此小气,能蹭到他一顿饭是何等的不容易啊 。 半碗馄饨下肚,十七难免忧心:此次逍遥纠结了半个江湖门派,崤山能顶的住吗?你说,我们这么光明正大的偷懒,是不是不太厚道? 毕竟吃了人家那么久的白食。 不可能顶不住 ,萧老贼的武功我还是清楚的,就算三个逍遥掌门加起来拍着马也追不上。师父神态自若,对于十七后半句话直接当没听到。 话音未落,青天白日的天幕突然炸开一朵不太好看的烟花。 师父脸色瞬间变了,提起剑便往山上冲。 十七和师父同一时间冲了出去。 那朵烟花她是认识的,崤山剑派危急存亡之时才会放出讯号。 越往山上去厮杀声便越大,几乎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刀光剑影不断,几乎是见到不认识的就冲上来砍,幸亏十七轻功不错,几乎一路踩着砍她的剑掠上了山顶。 逍遥派纠结的江湖人士众多,打的自然是人海战术,里三层外三层一围,根本连里面的人是死是活都瞧不清。 只隐隐听见有人小声议论说是崤山内部有弟子被逍遥掌门收买,在萧掌门的饮食里下了药,萧掌门现在中毒颇深,眼看是不敌要败了。 十七用了大力气挤,结果不过片刻又被人原样挤了出来,隔着厚厚几堵人墙十七隐约听见一声闷哼,像是萧掌门。 看来是受了内伤,而且伤的挺重。 十七正想奋力再挤一挤,身边猛然掠起一道凌冽剑意,地上青石咔咔两声碎开,被生生斩出一道寸长沟壑,秋末的枯叶也被这剑意斩的漫天纷飞。 师父站在漫天落叶里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你们让开,让我来和萧老贼一决胜负! 人群肃静了一瞬,而后传来逍遥派掌门大喜的声音:来的好! 萧鼎山毕竟不是常人,即便中毒颇深但此时拼杀依然气势惊人,想来他们也不会太好受,现在萧鼎山的宿敌上赶着过来寻仇他们自然高兴。 于是人群自动分出一条康庄大道,期待两大高手的巅峰对决。 正在奋力往前挤的十七: 师父走了一半忽然回头:十七,你去找萧子余解决你和她之间的恩怨。 十七握住剑柄,心下愕然一瞬。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江湖人士立刻有人指出:萧子余在后山! 十七面无表情的看了出声的人一眼,纵身往后山掠去。 逍遥派年轻一代的弟子中并没有敌的过萧子余的人,老一辈的出手又太掉身价,所以后山最终也实行人海战术。 逍遥派弟子密密麻麻站了三圈,倒下一批再上另一批,明摆着就是我打不过你,但我能耗死你。 就是欺负你人少你能咋滴? 十七提着剑冲上,蛮横扫开面前挡道的人,一把剑一往无前。 让开! 崤逍遥派弟子其实很想将这个骗吃骗喝还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连同萧子余一起端了。 毕竟那句此后江湖偌大,只此二子矣是真的听的人心中不忿。 但如今正事要紧,其他事都得先放放,更何况愣头青主动请缨打头阵,不用白不用。 于是众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让开一条道。 那是长长一条路,站满了人,路的尽头是萧子余。 她仍在苦战。 第160章 武侠天下第一 在繁华世间走了一遭, 她虽没引动什么所谓的江湖动荡,却经历过最真实的人间悲苦,尘世的历练磨砺了她的剑和心, 让她由一块顽石变成了一块真正的美玉。 她的剑依然利的惊人, 至清至净,如雪无痕, 一如当年。 招式并不华丽, 但每一招都精准的让人叹息。 一身白衣胜雪,凛冽的剑光衬着清冷干净的一双眼, 恰似当年,山顶初见。 十七拔出剑, 她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于是气势惊人的的冲上前去,在逍遥派弟子期待的目光里一剑挑飞了正围攻萧子余的一名弟子。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十七抹了一把脸, 把刚才上山时无意溅到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才郑重地转过身来,眼尾些微发红:手下败将十七,再来讨教! 逍遥派弟子明悟, 敢情这是要单挑? 单挑好啊,单挑正好坐收渔利。 于是十分体贴的将众弟子召回来,并善解人意的为二人留出一块空地。 却不料十七直接将厚重的剑尖对准了他们。 等解决了这群宵小, 再堂堂正正向萧少侠讨教。 萧子余冷了许久的脸上终于裂开一丝缝隙, 冷清的眉眼微动,却是两分令人动容的笑意。 开口是清润的一声:多谢。 十七眼眶更红, 就像曾经想过的那样, 像个真正的侠客,拿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气势,哑着声音回答的郑重:何必客气。 逍遥派弟子仍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不远处便又传来了逍遥派掌门惊怒的怒吼:混账!给本座把命留下! 回答的是师父无耻的声音:做梦! 远处云雾缭绕 ,两个衣衫褴褛的剑客互相扶持着闯出包围,师父一手持剑,嘴上还不肯绕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隔了半个山头都还能听见。 还有空闲骂人那应该就是没什么问题。 十七一口气还没松完身边便已经袭来数道劲风,长剑短刃的光影多的让她有一瞬眼花。 这个偷袭的时机抓的精准,关键还人数众多。 十七倒吸一口凉气,手中光影浮动也不过堪堪挡下一半,就当她觉得自己大概会被人从背后刺个对穿时,余光却觑见了一角白衣。 萧子余持剑的手依然稳当,剑光凛冽如雪倾落,依稀还是旧年模样。 十七跟在萧子余身后走了八年,踏着萧子余的脚步,那般执着的想要取她性命,却从未想到过他们会有朝一日并肩而战。 交付性命。 十七觉得自己鼻子微酸,像这么多年以来一直空落落悬在空中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她觉得自己终于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剑客,一个真正的侠客。 她在瞬间明悟,也许自己的道不是跟在萧子余身后蹒跚追赶,而是有勇气并肩同行。 十七与萧子余且战且退,这一战的惨烈是毋庸置疑的,血水顺着她们退却的方向蜿蜒一路,喊杀声与惨叫声从不曾间断。 十七不知道自己究竟挥了多少次剑,身后的人又为她挡下过多少次致命的刀,直到身后的人突然停下。 她满以为是终于退到了安全的地方,一口气还没喘匀便听见对面的逍遥派弟子大笑出声。 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了,我看你们再怎么跑! 十七握剑的手微微一抖,万分艰难地扭了一下头,三步之外一片漆黑,崤山终年不散的雾气掩映着这片断崖,在这连阳光也不能顾及的地方像一个苦心静待狩猎的巨兽张开狰狞巨口。 十七不自觉的摩挲了一下剑柄。 她突然很想把萧子余一剑掀下去。 她持剑在前,萧子余护佑在后,因为念着在是崤山的地界一直都是由萧子余带路,但是 十七后知后觉的记起萧子余曾经在一处林子里迷路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被进山的猎户带下山的事情。 十七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一个踉跄,先一步一头栽下崖去。 所幸萧子余及时伸手拉了她一把,才没有让十七就这么含恨而终。 对面的崤山弟子对这样犹如天助的局面大是欣喜,却也不忙继续追打,准备先趁几句口舌之快再说。 萧子余,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我劝你还是识相些,赶快将东西交出来,跪着给老子磕头求饶,或许老子心情好了还能饶你一命。 萧子余面如霜雪,持剑立于崖边,山风吹起她雪衣乌发,原本是个极有风骨的画面,偏生在对方话音落下时她便将手探进衣襟里,片刻后摸出了一柄碧绿的玉如意。 色泽青碧,剔透明亮,其上铭刻着的剑招心法在几缕稀薄的阳光下若隐若现。 恋耽美 ——(128) 十七愣了,逍遥派弟子也愣了。 大概没想到萧子余如此好说话,所以,这不会是个阴谋吧?逍遥派弟子齐齐迟疑。 萧子余晃了晃手中的玉如意,开口问:想要吗? 神情高冷严肃,只有站在她身边的十七隐约听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逍遥派弟子诚恳道:想。 顿一顿兴奋叫道:只要你将宝贝交出来,我便禀告掌门饶你一命。 然后众人便看见素有江湖高山冰雪之名的萧子余微微一笑,这笑很叫人惊艳,但她手里的动作却很叫人绝望。 她松手,玉如意落入广阔山风里,很快消失在望不见底的深渊。 事后据住在山脚下的没有卷入这场纷争的百姓说,隔了半个山头都听见了逍遥派弟子惨绝人寰的惨叫。 逍遥派弟子自然当即就红了眼,一群人扑上来就是一阵不要命的疯砍。 萧子余和十七各自受了一些伤,疯狂过后的逍遥弟子也很快就焉了,毕竟东西已经摔下了山崖。 萧子余吐了一地血,以剑拄地却丝毫不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再次诚恳开口道:如果诸位真的想要,大可以自己跳下去找。 顿一顿,又吐出一口血沫,毫不吝啬的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大不了崤山不收钱就是。 十七: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竟然这么 就因为这一时嘴贱,两人身上再添无数新伤。 但好歹留了一条命在。 十七和萧子余被崤山抬回去时,师父已经已经和萧掌门分完了一只烧鸡。 据说逍遥派掌门被他们俩追着打到满崤山跑,一路上求爷爷告奶奶的哭声传遍了整个崤山剑派,日后在江湖上名声大噪,闭关至死都再没脸面出来见人。 想想也是很心酸了。 十七在崤山养了三个月的伤。 师父有事先走一步,走之前赖了萧掌门一千两银子给逍遥派送了过去,就当是出了饭钱。 头一月十七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她身边还躺着萧子余,两个重伤员头顶开了一扇窗,刚好能看见天边云卷云舒,月明千里,除了偶尔下雨来不及关窗会被淋一身雨。 两个人像相识多年的老友聊天,从出剑时左手起势更好看还是右手起势更好看,聊到江南的女儿红好喝还是杏花酒好喝,偶尔争执起来都很想抄剑打架,结果刚一抬手便疼的一阵惨叫。 江湖神医蹲在窗外煎药,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也不能完全幸免,只能感叹:不愧是顶尖高手,即便伤的这么重,精神也能这么好,顿了顿还是咬牙切齿的叹气,好吵。 经过一月相处,十七觉得萧子余在她心中高不可攀的白衣少侠形象已经崩塌殆尽。 话少又毒舌,得理不绕人 ,跟她一尘不染如疾风落雪的剑招丝毫不像判若两人。 无数次深夜怅然望天,十七都无比后悔自己到底为何要在逍遥派弟子中的围攻中救下这人。 她就应该趁机上去补上一剑,将这祸害早些送下黄泉,自己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财。 十七再次向萧子余下了战帖,伤好后在崤山山顶再比一回。 三个月后正是仲春时节,崤山人来如织大门几乎被挤破,想要观战的江湖人士早半个月前便相继赶来,就指望着能抢个好位置。 十七是没胆子走正门的,只能半夜摸黑从后山深林里往山下跑,跑了半夜气喘吁吁,似乎还很没面子的迷了路,十七无语望天,结果一抬头便看见一袭白衣映着月华不胜高洁。 十七一呆。 萧子余神色依然冷清:怎么不继续跑了? 我还想继续看。 多亏这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十七十分准确的在萧子余波澜不惊的目光里捕捉到了嘲笑的意味。 虽然完全不知道一个会在自家地盘上找不到路 ,最后把自己逼到悬崖边上的人有什么资格嘲笑她,但十七还是飞快的明白了一件事:你没迷路? 我自家布下的阵法,我为什么会迷路?萧子余回答的理所当然。 那到底该怎么出去?十七问。 向北直走,看见竹林右拐再右拐。 就这么简单?十七不可思议的愣了一瞬,而后立刻反应过来另一件事,右手瞬间压上剑柄:这么简单,你看我白跑了半夜 ,耍猴呢?! 剑光凌厉直向上袭去,萧子余却早先一步跳开,只是她刚才栖身的那棵树无疑是倒了大霉,顷刻间便被五马分尸,满树新长出来的嫩叶凄凄惨惨的飘落。 三日后的午时比武,你若不来,我便当你认输。 萧子余的声音远远传来,人早已跑得没影儿了。 十七咬牙切齿:做梦。 十七憋着一口气连夜赶回山门时,十一师兄正在院子里练刀,很好心的提醒道:师父正在跪祠堂,你小心些。 十七愣了愣。 祠堂在山里是个很特殊的存在,是这个松散的不像话的山门里唯一像个正经门派的地方。 祠堂里供着历代先祖的牌位,只有师父一人能进去上香,但师父每次进祠堂心情都极坏,差不多每次出来都得逮徒弟们考较一顿武功。 自从十岁时无意从祠堂外路过了两次,结果被师父抓着揍的爬不起来后,十七就再没有靠近过这里。 但此时却不得不去。 祠堂外的青砖浸冷,她跪了有一个时辰师父才开了门,却并不走出来,只是站在门口垂首望她。 弟子不孝。她在青砖上重重磕了个头,弟子杀不了萧子余。 为何?师父问,武功不如她? 十七摇摇头,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世上之人有可杀有不可杀,弟子是个杀手,可有些人不应当死,弟子不能杀她。 这一刻她记起的是多年前那个清晨 ,萧子余手下留情的一剑,是崤山半腰萧子余白衣染尘,亦是那个天灾过后的村子,萧子余一生是伤徒手去挖废墟的模样。 她没有理由去杀一个侠,一个真正的侠。 不是引动武林恩怨动荡传说中横扫的侠客,而是无论何时何地身份如何,心中仍存侠义之人。 她解下剑,将头抵在青石上:弟子违反门规,但凭师父责罚。 师父叹了口气,负手而立,回头望了望祖师牌位:你知道我为什么经常跪祖师祠堂吗? 十七一愣:弟子不知。 师父再叹气:因为违反门规有机会动手而放弃者罚跪祠堂一晚。 师父抬首望天,生闷气。 十七似有所悟,光看师父和萧掌门一起啃烧鸡的情形便知道他们交情匪浅,如果师父真要下杀手,一只鸡就至少可以下八种毒,萧掌门能生龙活虎和师父比武,想来师父也没有存什么真正杀心。 所以这就是师父每次跪完祠堂就揍弟子的原因?! 毕竟每次打完都不同程度的吃亏。 十七,你的执念可放下了? 十七愣了愣,慢慢挺直了脊背,郑重道:弟子放下了。 从蹒跚追赶到并肩同行,这是她悟出的道。 从心存郁结到彻底放下,这是她道的圆满。 师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侧身让开一条道:那就进来跪祠堂吧? 十七: 十七一夜祠堂跪完已是第二日的清早,想着中午还要赶去崤山比武不由得心情复杂,但也只能拖着跪的发麻的两条腿一路往山下赶。 远远看见两匹骏马时十七以为是自己眼花。 萧子余神色倒是坦然:怕你午时前赶不过去,特地挑了匹骏马赶来接你。 十七策马与萧子余同行,朝阳迎面照下,身后骏马并蹄,侠客并肩。 十七深深吸了一口气。 萧子余,我很早便认识你了,早在十二岁那年我便认识你。 当所有执念都化作云烟,却还是想郑重的再说一遍。 我知道。萧子余回答的很淡定。 十七惊愕的抬头,刚好撞进萧子余波澜不惊的眼里。 浸润着晨曦,安静且温柔,凝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十二岁那年翻了我家院墙的是你,十五岁那年被我一剑挑翻两回的少年是你,十七岁那年救了我一命的侠客是你,我都知道是你。 十二岁那年年少的萧子余一脚踹晕了翻墙进来的少女,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握剑的手腕,稍稍蹙眉。 这人力气倒是不小,震的她手有些发麻。 父亲从墙头上揪了个人下来,指着她笑得十分得意:看见没?还是我家子余更强些,你的这弟子不行啊。 老人一头乱发像是个街边乞丐,但就算面对武林盟主也没有半分露怯。 老贼你得意些什么?来日方长懂不懂?况且你家子余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这手腕上的淤青没半个月是别想再拿剑了。 父亲气的直咬牙,死不松口:那又如何,反正是我家子余赢了! 这么输不起?有本事来和老夫打一架?老人开始撸袖子。 输不起?父亲开始大叫,你这个老泼皮?到底是谁输了? 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往后山飞去,打的鬼哭狼嚎。 这样的争斗三天两头来一回,萧子余早已经见怪不怪,她很早便知道那位衣衫褴褛的前辈是父亲相交多年的挚友,也是她的师伯。 师祖收下了两个绝世天才谁也打不过谁,这些年两人都万分抑郁,因为除了生死之外他们师兄弟再分不出胜负。 后来父亲有了她,师伯孑然一身就收了个徒弟,两人约定他们分不出来的胜负留给后人,让弟子代他们打个输赢高低。 总之,父亲师伯这种打架斗狠还是假装看不见比较好。 于是她偏过头仔细打量起晕在地上的少女,生的白嫩面皮,清清秀秀的,垂下的眼帘弯出月牙的痕迹。 生的好生讨喜,她不自觉的捂住自己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 她自幼背负天才之名,同辈里打遍天下无敌手,这是第一个让她出现伤势的同龄人。 确实值得她重视。 再一次见到那个少女是在三年后,说实话,她其实很高兴。 身在高处的人往往是寂寞的,因为同龄人里没有人抵达她的境界,达到她这个境界的前辈又无话可说。 她的剑光如雪倾落,形成的却是一个辽阔的雪原,天下如此之大,剑道如此之广,没有可以仗剑同行的人。 何等寂寞。 十七以为萧子余只用一剑便挑翻了她是强势无比,她不知道那一剑亦是萧子余拼尽全力。 那个可以和她抗衡的少女是鞭策萧子余不断前行的动力,她不断悟着自己的剑道,她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剑客和她一样砥砺前行。 这未尝不是一种并肩同行,毕竟棋逢对手。 这段往事说完时崤山已近在眼前, 没有人会把后背托付给萍水相逢的路人,你我只不过是在剑道是久别重逢的故人罢了。 骏马扬蹄将正午炽热的阳光踏的粉碎,前方路途仍旧迢迢,但策马并肩,总不会太坏。 萧子余无声看着那个背影。 她偷偷告诉自己不能输,她若是输了,这个人就会离开她,去追逐更强更厉害的人,她输不起。 比武场上飞沙走石,剑光交错,白衣似山顶一捧新雪,青衫若林间一缕清风。 众江湖人士惊叹连连,眼中无不满怀崇敬之色,只有一处例外。 特意从江南赶来的某位爱凑热闹的大侠拍案而起,大笑出声:看见没?老夫说的多准,此后江湖,只此二人矣! 有好事的江湖人士连忙凑上去:那她们到底谁是天下第一? 大侠一瞪眼,望着场上再战三百招都分不出胜负的激烈局势,大骂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天下第一! 第161章 武侠天下第一 萧子余知道十七在她身后, 于是时时刻刻偷偷展示最好的自己,腰要挺直,打架不能输一次, 身上要永远干干净净。 倒霉的游侠向往江南, 站在江南屏风前多看了一眼,她就改变方向带她去看江南的灼灼桃花。 倒霉游侠在街边听驼铃入神差点跟丢了她, 她气的不行又怕的不行, 怕她出事怕她不再跟着自己,又怕她终于准备放弃。 少女急的眼眶通红, 后来沿街寻找半夜,终于在街角找到睡着的人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少女爱意是明火执仗, 唯有十七不懂。 她那么傻,总以为自己跟的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萧子余的面皮那么薄, 喜欢她却又不敢说话。 灯火阑珊,脸上沾灰的少女睡在驼铃旁草堆里,萧子余就在屋顶静静的守着她。 她就知道十七想去看大漠, 于是带着她去领略大漠风光。 冷淡的少侠不善言辞,不会吐露爱语,她只是悄悄喜欢她。 十七对她很好, 怕她喝醉会故意露出动静替她解围, 会在她站不稳的时候不顾被发现的风险扶住她,也会在她遇见危险时出来救她, 出来还知道爱干净的把脸擦擦。 后来, 她因为不再嗜杀被所有人误解剑钝了,只有十七不信。 十七用她自己的败证明了她的剑锋利如初。 萧子余的心盛满了蜜糖。 她以为十七也是喜欢她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就算可能被父亲打断腿也没关系。 后来她终于和十七在阳光下相识,十七不再执着于她,她不高兴了很久却也无话可说。 十七能够放下,走出真正属于自己的道路,自己应当为她高兴的。 可她实在是个自私以极的人,她只喜欢十七一辈子都能在她身边。 十七头顶有许多师兄师姐们,门派的继承自然轮不上她,师伯归隐跑路以后十七一个人在山谷里头喝酒,神色郁郁。 萧子余撑着伞走到她身边,替她遮住了漫天风雨。 恋耽美 ——(129) 面皮薄的少侠策马千里来到这里,伸出一截修长的手腕撑伞站在她身边,温声问她:愿意跟我去崤山吗? 十七只是稍微一愣便笑了,过去勾住她的肩膀笑的灿烂:还是你够义气。 不像师父,自己跑路都不带我,他宿敌寻仇倒都想起我。 昏黄夜色下的少女让人目眩神迷,萧子余不自在的偏过头去,悄悄红了耳朵,又把伞握的更紧。 十七做了崤山的客卿长老,每天养老似的喝喝茶爬爬山,偶尔兴致上头跟萧子余打一架,生气就跑到各地去游历,一直到萧子余忙完自己的事过去哄她。 她以为她能跟十七一直走下去的,这些年暗戳戳的表白过不止一次。 一开始送荷包和各种小东西,后来念诗,十七是个小文盲,不懂风花雪月,嫌弃她念酸诗,她气的眼眶发红十七又怂了,连忙捧场的鼓掌说:好!念的真好! 萧子余: 她的一腔心思全付了流水。 后来她才明白,十七心里只有剑道。 她爱她的剑和道胜过任何东西,她心中除了她的道再也容不下其他,甚至她答应自己来崤山只不过是想磨砺自己的剑意。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萧子余的心都彻底冷了下去,她闭关三年,想让自己忘了十七,忘情绝爱,可惜没能成功。 闭关出来的时候发现十七身边跟了一个小萝卜头,小萝卜头玉雪可爱,乖巧懂礼,于剑道上天赋卓绝,根骨齐佳,是天生练武的好材料。 小萝卜头乖乖巧巧的喊她:弟子见过师伯! 声音又糯又甜。 小萝卜头很可爱,十七一心只有剑道,惜才是一回事更多的还有对剑道的痴迷。 后来小萝卜头占据了十七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就连她们俩比剑小萝卜头都要横插一脚。 师父,我这个招式不懂,你可以再教教我吗? 她歪歪头站在门边上,可怜巴巴,听话努力又勤奋。 十七收剑入鞘:哪里不懂,演示一遍我看看? 萧子余: 于是看小萝卜头越来越不顺眼,恨不得把她 时清薏在二十五岁那年因为比武磕坏了脑子,想起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一个叫系统的东西把她从迷迷瞪瞪的状态里摇醒。 宿主宿主!快去救女主! 这是剧本一个女强男弱的故事,女主是崤山剑派的清正女师兄,男主魔教妖男,时清薏的角色是女主护犊子的师父,萧子余是那个恶毒刻板恪守门规拆散爱侣的长辈。 她和萧子余走的是青梅竹马路线,虽然是冤家但一起长大,后来分别做了门派掌门和长老,掌门一直喜欢她。 后来她收了几个弟子,对弟子倾尽心力,掌门吃醋,以为自己师妹和弟子走清冷师尊和叛逆徒弟剧本。 掌门为人刻板,掌管门派刑法,手段严苛,责罚弟子辣手摧花,后来发现弟子和魔教男子厮混在一起,因为手握刑法,就是时清薏也要求她。 时清薏: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徒弟? 掌门萧子余冷血无情:除非十七舍身给我。 时清薏: 两人不欢而散。 时清薏每次因为萧子余为难她徒弟找萧子余兴师问罪,萧子余都阴阳怪气 。 后来作为矛盾冲突点的时清薏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被魔教刺了个对穿,然后嫁祸给了男主。 男女主间于是隔了杀师之仇不得在一起,痛苦难当的时候萧子余疯了,满江湖的追杀男主,并且把男主挂铁钉子上戳了十八个窟窿还不让人死,疯疯癫癫的要让他血液流尽而亡。 女主迫不得已劫走男主,发出来自灵魂的声音:虽然我也爱师父,但我坚信不是他杀的师父! 萧子余变成疯批以后直接走火入魔,完全不要脸面,各种栽赃嫁祸和肮脏手段全部使了出来,把男女主害的声名狼藉。 在江湖上人人喊打成了过街老鼠。 但男女主坚强的查明了真相,还了自己清白,萧子余在江湖当中积攒几十年的名声一朝扫地,终于引火自焚,崤山剑派自此衰落。 当然,这都是原本的剧情,实际上的剧情是萧子余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根本不带怕的。 陷害男主的被她直接一剑捅死,她觉得男主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魔教中人想陷害男主怎么会弄死十七? 于是她提着剑把男主捅了个对穿,女主这时候痛哭流涕的过来救男主,求师伯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 早就看女主不顺眼的萧子余哪里听得进去,她直接把剑对准了女主。 逆徒,不听管教与魔教中人私交匪浅,多次出卖中原武林之事给魔教,擅自带魔教中人上山,害死恩师毫无愧疚,竟还要包庇魔教,今日,我便替你师父清理门户,不叫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说罢她一剑直接把男女主两人刺死在了一起。 最后才回到崤山放火自焚,但这个时候的男女主都已经无了,世界也已经坍塌没了,所以时清薏又被丢了回来。 时清薏: 我死了,我又活了,我在千钧一发萧子余捅死男女主之际抱住了她的腰,阻止了世界毁灭。 系统长松一口气:宿主,生死一线的感觉怎么样? 时清薏:谢邀,萧子余的腰很细,抱起来手感很好,就是她身上血腥气有点重,想拉她快点回去洗个澡。 至于洗个澡是怎么洗上床的我也不知道,她掐着我的脖子说她要看看我是不是假的,如果我是假的她现在就过去掐死我徒弟和徒弟夫君。 萧子余日常一吃醋,肯把时清薏从崤山掌门房间放出来时已经过了大半年,对外一直宣称时清薏病重。 从春病到秋,本来萧子余都心软准备让她出来了,时清薏的好徒弟在山门外头跪求见师父一面,哭的楚楚可怜凄凄惨惨。 愤怒指责萧子余幽禁她可怜的师父。 被戳穿的萧子余气的当场变卦。 时清薏:我真是谢谢您啊 后来时清薏编瞎话:我培养弟子,是为了让她们早点接手门派,我们好去逍遥快活啊。 萧子余: 萧子余耳朵红了,第二天就把扔出门派除名的女主又喊了回来。 江湖小报。 某匿名正道人士:有一件事不吐不快,我朋友已经憋的快要内伤了。 很突然的,我那个掌管刑法严苛,看我一直不对劲的师伯就对我好了,也不对我师父阴阳怪气了。 然后某一天,我师父让我喊师伯师娘。 我:??? 这个世界怎么了?!(申明一下,我朋友真的不是我。) 底下不断有人唾弃:真是太过分了!崤山剑派的狗粮凭什么让全江湖吃! 吃瓜群众:萧小雪你穿件衣服吧!谁不知道是你! 某匿名正道人士: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惊恐) 吃瓜群众:萧小雪,你在隔壁掉皮了,还装? 吃瓜群众2:隔壁是哪里? 热心群众:指路掌门八卦二三事 掌门八卦二三事 瓜瓜:你们听说没有,崤山掌门金屋藏娇了一个妖女! 吃瓜:啧啧啧,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时白衣飘飘的,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某匿名正道人士:震怒!你们胡说,我师伯才不是那样的人!我师伯跟我师父天作之合!!胡说八道的全部当狗一辈子! 在外游历清正秀丽的萧小雪气死了,正准备撸起袖子继续跟人理论就看见一只鸽子停在了她胳膊上。 是她的好师妹。 萧师姐,掌门师伯叫你快点回山! 萧小雪差点从椅子上哐当一下摔下来。 心里充斥了怎么办?我胡说八道爆料被掌门师伯发现了?师伯会不会一剑捅死我啊?掌门师伯拿剑的样子好可怕啊简直像入魔!师父师父救救我! 萧子雪扔下了她的可怜重伤夫君回山里,已经战战兢兢的准备好被罚了,结果掌门师伯把崤山交到了她手里。 萧小雪:唉? 萧子余其实一直觉得十七会答应她是迫于无奈,只是为了救她的可怜徒弟。 后来,冷淡的少侠越想越难受,憋了好些年以后才问她:是不是我永远不如你的道重要? 十七: 一开始确实是道比人重要,直到后来我看见白衣自持的人为我疯魔。 我想,剑道永无止境,而人一生总有止境,我一直想一路上没有人仗剑同行是寂寞,后来我想,如果那个同行的人不是你又该是何等寂寞。 萧子余夙愿终了。 系统:黑化值消除百分百!恭喜宿主完美完成任务! 第162章 退婚流炮灰绝不退婚 时清薏头有些昏沉, 可能是因为刚刚穿回来这个世界她还有点不清醒。 清薏,退婚也是你的意思,你说说?有个声音在询问她。 时清薏一口茶水差点当场喷出来。 退、退婚? 好在她是坐着的, 所以不至于直接摔了, 手上端着一杯上好的茶水,她掩饰性的抬了起来, 垂下眼帘唔了一声, 貌似在沉吟,其实在疯狂回想剧情。 这是一个玄幻男主龙傲天的升级流世界, 所在的大陆名叫澜月大陆。 分为人族和魔族两方阵营,分居大陆两侧, 以万魔海为界划分。 人魔两族都想取得大陆全部统治权,由此开始了长达数万年的战争。 人族倚靠天地灵气修炼繁衍,魔族吸纳魔气修炼, 魔族是天生兽类肉体强大寿命悠长,当修炼到一定程度以后就可修成人形。 人族虽然寿命有限但却受到天地偏爱,对于天地奥义的领悟远远强于魔族, 所以虽然有寿命和肉体脆弱的劣势依然能够艰难与魔族分庭抗礼。 这个世界的反派叫慕寒衣,无父无母来历神秘,出生在荒野从一个蛋壳里爬出来, 刚出生就差点被野兽叼走吃掉, 幸好被一个眼瞎的女人捡回了家。 捡到她的女人是雾岚帝国四大家族慕家的女儿,本来是家族中的绝世天才, 因为在战斗中被人偷袭用沾染毒药的灵力毒瞎了眼睛修为一落千丈受尽欺凌。 一开始的反派修为是同辈中进步最快的, 数度打破了帝国最强突破记录,不仅成为了慕家的骄傲,更被誉为帝国的明日之星。 为了笼络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帝国破例为她和帝国的小公主定下了婚约,期待着能够用帝国第一美人的小公主拴住陆寒衣的心。 帝国的小公主长相昳丽无双,肌肤如雪不见一丝瑕疵,一双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仿佛朦胧了一层雾气,再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要为之动容。 跟她殊丽容貌不同的是她气质却是清冷的,那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冷然与艳丽的皮相结合却丝毫不显突兀,更有一种不忍攀折的美丽。 她的美丽足以让任何人为之心动不已。 十四岁那年在一年一度的少年比试当中小公主输给了慕寒衣,娇气的在旁边哭泣的时候慕寒衣守在她旁边,小心翼翼的把代表第一的花环戴在了她头上,轻轻凑过去擦拭她的眼角。 公主殿下,不要哭了好吗? 明知是一个布满鲜花的陷阱,一直醉心修炼的慕寒衣还是没抵挡住美人计,心甘情愿的入了局。 如果慕寒衣一直都是绝世天才就好了。 可惜,慕寒衣是世界反派,她拿的是废柴凄惨流剧本。 她其实是一个人魔混血,身上流淌的还是魔帝血脉。 长到十五岁的时候身上魔族血脉苏醒,无法再吸纳大陆的灵力,越努力灵力消失越快,很快,她就从绝世天才便成了绝世废柴。 在这样的困境持续三年以后慕寒衣就成为了整个帝国的笑柄,也为家族所放弃,然后就开始一路被毒打的命运。 在十七岁这年的帝国青年比武大会上她再次被剔除名额,慕家也因为内部斗争飞速衰落。 帝国再也无法接受如此废物的慕寒衣,公主也无法接受如此废物的未婚夫。 在慕寒衣最痛苦绝望的时候,小公主和皇室当众退婚,由此开始了慕寒衣一生的悲剧。 简单来说反派拿的是退婚剧情流剧本,而时清薏就是那个退婚的带恶人帝国王室的小公主。 慕寒衣的养母身中剧毒身体一直不好,一生的希望就是慕寒衣能够出人头地,帮她出一口恶气。 本来慕寒衣一直在欺骗养母自己的情况转好,谁知小公主突然退婚闹的满城皆知,慕家颜面扫地,她的养母一气之下竟然直接毒发身亡。 失去了养母的庇护她被小公主的爱慕者揭发根本不是慕家人,而且还身怀魔族血脉,直接被帝国驱逐出境,赶进了万魔山脉。 在魔兽聚集的万魔山脉里慕寒衣一个人族根本无法生存,因为她内体神秘的血脉受到了魔兽的贪婪围剿。 终于在经历了一个月生不如死的奔逃以后被强大的魔兽直接撕咬成了碎肉,啃食的只剩下一副骨架。 经历死亡以后的慕寒衣涅槃重生,最终觉醒了魔帝血脉,对抛弃她、陷害她、将她扔进万魔山脉的人族充斥了仇恨,最终一步一步觉醒为魔帝,向人族发起圣战。 而其中,她最恨之入骨的就是跟她解除婚约,害死她的养母,害她暴露魔族身份被丢进万魔山脉受尽折磨的帝国小公主。 不巧,那个万恶之源帝国小公主,刚好就是时清薏本人。 时清薏: 时清薏突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她眼帘抖了一下,耳边清楚的听见一个冷沉的声音开口。 想必你们应该都清楚,我此行来的目的。 以如今慕寒衣的实力是根本配不上公主殿下的,我希望慕家能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太不识趣,立刻签下这张退婚书,我们会给慕家一些合适的赔偿 时清薏端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不、不会这个时机真的这么巧吧? 她一寸寸抬起眼去,略过自己价值不菲的长裙和身边恭敬守着她的人,一直到不远处的台阶下,那个低着头的少年。 恋耽美 ——(130) 一身简便的灰色衣衫,脊背佝偻着,似乎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压力,削瘦的蝴蝶骨不停颤抖着,唇边已经死死咬出了血来。 垂下来的双手无力的死死攥住,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慕寒衣猝然抬起头来。 那是一双格外阴冷的眼睛,像经历过雪原暴雪过后的冷沉,明明应该已经心如死灰的,却又在看见她的目光时颤动了一下。 痛苦难受,甚至还有些凄凉丢脸,以及失望和委屈。 最后爆发出来的是滔天的怨恨。 时清薏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侧的人已经厉喝一声。 大胆!竟然还敢威胁公主殿下!我们给慕家的条件已是格外优厚,若还不识趣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时清薏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是灵力! 身旁她的皇家御用老师在用强者的灵力威压着慕寒衣,在逼着她下跪! 压力陡然增强,慕寒衣终于忍住不住,膝盖一寸一寸被迫跪了下去,那种感觉像是有人一点一点把腿骨打断,再硬生生敲碎,最后彻底碾碎。 她再也支撑不住,满身满心的傲气被人彻底按的稀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就要一膝盖跪下去。 时清薏 为什么要这样羞辱她! 她在心里痛苦怨恨的质问着,那个乖乖巧巧会凑在她身边分享花朵和秘密的少女,为什么要在她最凄惨痛苦的时候落井下石?! 这一跪,婚约作废,那个骄矜的小公主就会属于其他人了吧?她的母亲也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慕寒衣闭上眼,满心绝望之下一滴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淌下来。 在绝对的强权下再无抵抗之力,或许,这就是她要屈服的命运,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呢? 轰然一声响,膝盖再也支撑不住坍塌下去,意料之中的剧痛却并未袭来,反而落入了一个格外温软的怀抱里。 那袭纯白衣袍以快的惊人的速度席卷过去,小公主的风系灵力展开到极致,快的当真如风一般。 作为公主老师的陆长风陆大人真的差点就要夸小公主有进步了如果不是她跑过去抱住了那个废物的话。 慕寒衣颤抖的睁开眼,那双阴翳绝望的眼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泪痕未干,透过朦胧的水光只能看见小公主瓷白的下颌。 肌肤像是今晨最鲜嫩的花瓣,一头柔软的卷发轻轻披在肩上,散发出名贵淡雅的清香。 她的小公主紧紧抱着她,为她抵挡住扑面而来的压力,掷地有声的开口。 我拒绝退婚! 作为皇室首席教师,陆长风此刻的脸上跟猪肝也差不多,他愤怒的站起来,一掌拍碎了名贵的桌面。 公主殿下,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帝国的小公主怎么能抱那个废柴!我们不是说好的恩威并施让这个废物吃点教训吗?快点把这桩糟糕的婚事退掉吗?! 时清薏深吸一口气,侧身轻柔的把慕寒衣放了下来,被抛下的慕寒衣下意识揪紧了她的袖子,又自觉没有立场的咬了咬唇,神色晦暗的低下头去强迫自己松开了手。 谁知那个高傲的小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坚定的站在了她的面前,伸出手臂挡住了她。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时清薏微微低头,恭敬有礼却姿态傲然,我不愿意退婚,我要如期和寒衣举行婚礼! 此话一出,不光陆长风震惊,整个大厅里的所有人都难掩愕然。 慕家家主苦涩的跟黄连一样的表情蓦地怔住,不可思议的看向大厅中央神色依然倨傲高贵的小公主,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的聚集在时清薏身上,似乎因为着急,帝国的小公主脸颊都悄悄红了。 不,也可能是因为少女的羞涩。 被小公主挡住的慕寒衣整个人也是懵的,她以为小公主过来就是羞辱她的,退掉她的婚约,本来已经心灰意冷,怎么突然就 小公主为什么突然就转变心意了? 她茫然的抬头,只能看见那个逆光的身影,阳光将少女纤细的腰肢掐了出来,柔软又细弱,长风吹起了公主殿下的裙摆。 白皙的指尖萦绕着风的灵力,为她阻挡住了一切伤害。 娇弱美丽的公主殿下,竟然是在保护她啊 这件事的最后结局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陆长风逮住了小公主的领子直接将她拎了出去。 一直到马车里被自己弟子当场打脸陆长风才终于爆发,气的怒喝:我的小公主殿下,你是昏了头吧! 你已经忘了,我们早就计划好了慕寒衣扔出帝都,然后和百里家订婚吗?订婚宴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该让陛下怎么下台?! 时清薏: 把慕寒衣扔出帝都、扔出帝都 四个大字在时清薏脑海中循环播放,时清薏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除非我死,不然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能退婚! 毕竟在原剧情里万恶之源小公主可是被扔进万蛇窟,被虫蛇啃到只剩下一副可怜的骨头架子。 而且就是架子慕寒衣还恨的咬牙切齿,把她在魔宫内挂了整整一万年啊 风干骨架,退婚流炮灰值得拥有。 第163章 退婚流炮灰拒绝退婚 时清薏和陆长风坐着天角马驮伏的马车在帝国的街道上飞驰。 反派黑化以后把这个雾岚帝国伤害过她的人全部赶进了万魔山脉喂魔兽, 小公主时清薏被扔进蛇窟啃成骨架。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的事,当下最重要的是慕寒衣的养母已经快病死了。 慕寒衣的养母慕潞本来是慕家的天才少女,因为容貌美丽被另一家族的男子一见钟情过来提亲。 慕潞毫不犹豫选择了拒绝, 她的拒绝引发了男子的嫉恨, 对她因爱生恨的男子设计毒瞎了她的双眼。 那个男子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在慕潞眼瞎失去天才少女的光环以后立刻退婚, 让慕潞受尽了奚落。 慕潞受此打击一蹶不振, 后来捡到慕寒衣也一直说她是男子,就是怕她的容貌太过出众而重蹈覆辙。 慕潞所中之毒名为蚀骨玄筋, 毒性极其霸道,不仅毒瞎了慕潞的双眼, 而且积聚在慕潞体内,阻碍她修炼,日久天长, 如今已是毒侵肺腑。 其实就算没有时清薏的退婚也活不了太久了,只是刚好退婚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清薏轻轻吸了一口气,掀开车帘跟外面的人吩咐:去我的私库, 把宝雾仙参和紫霄秘泉拿出来送到慕家。 顿了顿再次叮嘱,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慕寒衣手里。 毕竟慕寒衣还有一堆表哥表姐不爽这位绝世天才压着他们多年, 已经开始各种打击报复了。 陆长风气的睁开眼睛, 腾的一下站起来。 我的小公主,你是疯了吗?紫霄秘泉可是你今年刚收到的生辰礼, 要准备拿去给你进阶用的!你在干什么?! 时清薏苦着个脸把她可怜的老师按了下来。 进阶什么的先放放, 至少得先有命才能成啊。 这是慕家后山,几丛竹林掩映着一个破败的阁楼,早就坏的不成样子了, 因着无人修缮看着更显寒酸,只能勉强遮风挡雨罢了。 此时一个灰衣少年正蹲在竹林外煎药,手里拿着蒲扇卖力扇动,奈何柴火因为最近几日下雨太过潮湿根本燃不起来。 她是火系灵力,以前随手一招就是熊熊烈火,还给小公主在生辰礼时表演过火树银花,现在却连一点煎药的火都生不出来 慕寒衣眼角发涩,想到那个人心里无端又怪异起来。 不是来退婚的吗?为什么突然就 突然一阵笃笃声传了过来,慕寒衣蓦地抬起头,眼看着从阁楼里走出来的女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娘亲,你怎么出来了?刚下了雨,地上滑 出来的女人不过四十岁上下鬓角却已经斑白,岁月的风霜深深刻进了她的眼角眉梢,把原本秀丽的容貌打磨的苦相且刻板,腰背已经佝偻,眼里暗淡无光,看着竟有几分吓人。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吓人的女人,把她从野兽嘴里抢出来,抚养了她这么多年。 可惜,她没有用,前几年因为天赋出众家族还愿意四处寻找好药为母亲治病,如今却 慕寒衣忍不住攥紧了双手。 寒衣,我都说了不要做这些无用的事,慕潞的声音嘶哑,一边说话一边忍不住咳嗽,脊背佝偻着耸动着,我这个身体没用了的,还不如去抓紧时间修炼 慕寒衣扶住慕潞单薄的像干柴一样的躯体,让她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娘亲,你忘了我是火系灵力,煎药花费不了什么时间的,我煎完药马上就去修炼。 其实她现在就只能艰难的生出一点火苗,慕潞深深叹了口气,枯槁的手摸了摸慕寒衣的长发,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我听说,小公主今天来慕家了? 慕寒衣的手微微一僵:您,怎么知道的? 慕潞苦笑了一下:这么大的事谁不知道呢?整个帝都都传的沸沸扬扬了吧? 慕寒衣忍不住低下头去,母亲自尊心极强,自己这样丢她的脸,她的心里肯定是不好受的吧 哪知慕潞只是摸着自己孩子的头发,一下一下的梳理过去,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小公主为人太骄傲了,骄横跋扈还目中无人,皇室也不一定好,以前还总是听见小公主的许多劣迹,其实,也不一定是什么良配 慕寒衣怔住了。 所以其实退婚也没什么的,我知道你喜欢小公主,但寒衣你是如期和小公主履行婚约有多大的风险啊,我本来也不赞成这桩婚事的,现在小公主自己把婚退了也很好,寒衣啊,我们以后何愁找不到更好的 慕寒衣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些什么,竹林突然被一阵劲风从中分开,慕寒衣豁然回头,刚好看见尴尬的小公主站在竹林外手足无措的模样。 她仍穿着今天见面的那件华贵的白色长裙,柔软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清亮的双眼无辜的颤动,发现慕寒衣看过来立刻把目光移向其他地方。 似乎是在羞赧。 谁来了? 慕潞眼睛已经彻底瞎了,对于外界的动静一向很是敏感,这处破败的竹林平时除了刻意过来奚落的人是没有人愿意来的,不知道又是谁过来找麻烦来了。 伯母,我带了礼物过来看看您。 时清薏微微低下头,尴尬的假装完全没有听见刚刚慕潞贬低她的话,只露出一截白的惊人的脖颈,纤细又美丽。 慕潞一下子僵住了。 在慕寒衣还是天才的时候曾经也和小公主走的非常近过,那时候小公主也会亲近的和她打招呼,但一切都在寒衣出事以后改变了 慕潞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因为紫霄秘泉是珍稀的四品灵药,整个雾岚帝国都找不到几份,时清薏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过来送东西以彰显诚意,实在没有想到刚好撞破了慕潞这样说她 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比尴尬。 慕寒衣也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很是愕然的看着地上的淤泥沾染了小公主纯白无暇的靴子。 最后还是时清薏主动过来把礼物塞进了慕寒衣的手里,然后过去搀扶住了慕潞。 伯母,外面风大,我扶您进去说吧。 一阵干净清香的味道拂面而过,过了好一会儿慕寒衣才后知后觉的发觉手里的礼物透露处多么浓烈的灵气。 她心中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忍不住快速拆开礼盒。 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一个白玉盒,用浓厚的灵力封存着一汪紫色的寒泉,即使没有打开也能感受到沁人心脾的香气。 紫霄秘泉四品灵药,在帝国可以卖出数百万的高价,就是从前慕寒衣还是慕家第一天才的时候也绝没有享受过如此的待遇。 关键是紫霄秘泉是极寒灵力,刚好可以调和母亲体内霸道的火毒,自己一直在努力寻找这方面的灵药可就是没有找到,毕竟实在太过稀有了。 巨大的惊喜笼罩了慕寒衣,她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一般,恍恍惚惚的走进去,很想问问小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 刚走到门口就看着小公主拉住母亲的手,非常坚定的保证。 伯母您放心吧,我不会退婚的,我会和寒衣如期举行婚礼,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到时候为我们证婚! 慕潞愕然的微微张开口,已经瞎掉的眼睛竟然透露出一股茫然无助来。 谁来告诉她小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慕寒衣深深低下头去,看见自己母亲这个样子,她竟然突然有点想笑,但她克制住了,顿了顿正色道。 公主殿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送您回去吧。 啊?时清薏无辜的眼睛眨了眨,觉得慕寒衣可能是觉得自己吵到了她们吧,毕竟自己来的实在太突然了,好的,麻烦你了。 小公主拎着她华丽的大裙子从破败的房间里走出来,太阳已经沉沉坠入暮色里,竹林里有虫蚁鸣叫,小公主跟慕寒衣并肩走在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慕寒衣忍不住率先开口:公主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少女轻轻垂下脑袋,只露出一只悄悄被暮色染红的白皙耳朵,声如蚊呐,就是,不想退婚而已 只是卑微的不想被啃成骨架而已。 慕寒衣轻轻抿了抿唇,忍不住蹙眉。 据我所知,公主殿下以前不是这样想的,今天以前帝都中一直流传着您想要退婚的流言,如果,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直说。 虽然我已经一无所有,但是如果公主殿下是想戏耍我的话 你才不是一无所有!你不是还有我吗?小公主怒气冲冲的瞪着她,一双明亮的双眼看起来生动极了,说完似乎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主动又莫名羞恼起来。 恋耽美 ——(131) 况且、况且流言就是流言怎么能当真呢?人的想法就不能变吗? 小公主伸长脖子理直气壮的看着她:我现在就是不想退婚了!那你要不要和我订婚? 她看起来真的是娇蛮又任性,一副被人宠坏的模样,能够随意把关系其他人一生的重要事件任意取舍。 在漫长的纠葛里,被公主殿下冷嘲热讽和嫌弃之中,她满腔真挚的爱意已经只剩下疲倦和憎恨,却又在此刻她的目光下忍不住心动。 慕寒衣憎恨自己的不坚定,最终露出了一个苦笑。 自然,如公主殿下所愿。 反正以她的身份也根本拒绝不了不是吗? 如果又是一场戏弄的话,那么忍过去就好了。 公主殿下的一时兴起,想要玩救苦救难的把戏,然后再一把把她扔下吗? 身心俱疲,被伤害的一身刺的慕寒衣哪里有那么好讨好。 时清薏察觉到她的不相信,忍不住哼了一声把一堆东西扔在她身上,自己拎着裙子飞快跑出去了。 似乎生怕被她追上来一样。 竹林外,还有王宫的侍卫在等待着公主出来。 果然,跑的这么快,其实还是在心底厌恶我的吧?所以又是为什么突然这么假模假样的对自己好呢? 慕寒衣接住扔在自己怀里的东西,苦笑了一下垂下眼帘。 竟然是一瓶很好的伤药治疗骨骼的。 慕寒衣微微一愣。 公主殿下是怎么知道她昨天和族中堂兄比试被踢断了一根肋骨的? 她往回走,忍不住回头,小公主已经跑的没有影了,她那一声生气的哼声似乎还萦绕在耳侧。 慕潞扶着门框站立,听见慕寒衣回来忧心忡忡的商议。 紫霄秘泉价值几百万金币吧?公主殿下怎么会送这样名贵的礼物过来? 慕寒衣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个刚好能够治疗母亲的顽疾啊。 无论小公主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近,但确实解决了慕寒衣的燃眉之急。 还是不要用了吧,慕潞露出不太相信的神色,太过珍贵了,万一公主殿下说是你偷窃的,我们赔不起的 慕寒衣扣紧玉盒:母亲说的也是。 通过系统听见对话的时清薏忍不住嘴角抽动了一下。 反正看我就不像是个好人是吧? 系统点点头:宿主你不是看着不像好人,你压根就不是个好人好吧。 时清薏:闭嘴! 第164章 退婚流炮灰绝不退婚 时清薏回到王宫以后就受到了各种轮番轰炸, 她的父皇和母后完全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我的小公主,你是被被那个废物骗了吗?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嫁给那个废物有什么好的?百里家的天才才是帝国最亮眼的新星! 他们最优秀的,唯一的女儿, 为什么会突然眼瞎至此? 王室一片痛心疾首,对时清薏一顿利害得失分析, 分析完了时清薏仍然一脸淡定的表示。 父王母后, 我意已决,我非慕寒衣不嫁! 皇后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来人,把宫中最好的医师全部请过来, 看看公主到底是被什么脏东西迷惑了! 皇帝:给我把公主的宫殿全部封锁,一直到公主病情治好之前不得放公主出去! 不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时清薏背着小包袱站在王宫的院墙上吹着夜风瑟瑟发抖。 长风吹起了她华丽的淡蓝色裙摆, 像一轮皎洁又美丽的月亮, 又像是海边到潮汐,层层起伏。 宿主你放心跳吧, 下去不会残的。系统在旁边贱嗖嗖的怂恿她。 时清薏望着数丈高的城墙陷入了沉默。 系统,如果你有实体就好了。 啊?为什么?系统偏偏脑壳,十分不解。 时清薏面无表情:这样你就可以先跳下去试试会不会摔残, 然后我踏着你的轨迹下去了。 系统: 感觉到了浓浓的杀意, 害怕。 时清薏最终还是闭着眼睛跳了下去,她是风系灵力乘风而起好歹没有直接摔死, 只是受了些轻伤。 从王宫的草地上坚强的爬起来以后她立刻就往帝国中心的地灵院跑去。 众所周知, 这是一个玄幻世界,世界的男主在早期肯定要进入一个神圣的学院学习知识,在学院里认识他的伙伴,奠定他的三观,让他树立把魔族消灭殆尽的意志。 这个学院叫天之院, 是整个大陆四大学院之一,因为其本身非凡的师资力量和强大的背景实力,又被称为整个大陆人族强者的摇篮。 几乎所有的人族天才都极端向往这所学院,雾岚帝国也不例外。 甚至在帝都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分院,每年向天之院输送绝世天才。 这个摇篮对于世界男主来说是他成长路上最美好的时光,是受尽长辈关爱的象牙塔,对于反派来说就是一生命运悲剧的其中一环。 地之院的入学是有天赋测试的,慕寒衣考上地之院的时候还是帝国第一天才,万人瞩目,一开始就被分进了甲等学院,几乎是内定的直通天之院学生。 作为长年霸榜的第一当然招致了无数嫉妒和恨意,这些憎恨在慕寒衣突然变成废柴以后全部爆发了出来。 她在学校里面受尽凌辱,却因为地之院每个月分发的一点点灵药而不得不甘心受辱。 她的母亲需要灵药续命。 时清薏拎着她的裙摆跑进学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她不敢叫马车一路都是自己跑过来的。 幸亏系统指点她慕寒衣现在在哪里,她才能在偌大的学院里准确的找到人。 绕过一条小路就是圣灵之像,雕像是曾经拯救整个大陆的十二位圣者其中的一个,威严的圣像下跪着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 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跟整个学院的贵气格格不入,瘦削的身体一动不动跪的笔直,只有尖削惨白的下颌凝聚出一颗又一颗晶莹剔透的汗水在往下流淌,把半个背部都打的湿透。 也不知道在这里跪了多久。 旁边还有几个穿着贵气的少年在骂骂咧咧:真是不知道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哼,昨天就让你擦拭整个圣灵像,结果一个早上都没擦拭好。 修炼修炼不行,叫你帮忙做事也做不好,你就好好的在这儿跪着,不然我去告诉导师说你耽误我们修炼,把你逐出学院! 慕寒衣的手指攥的发青,牙齿死死咬紧嘴唇,却只能深深把头低下去,一个字也不敢说。 欺负她的人叫百里遇和百里空,是这个学院里曾经仅此于她和小公主的天才,也是小公主的忠实爱慕者。 一次次输给她,见证着她俘获小公主的芳心,心里恨到快要冒火,现在终于找到报复的机会当然乐此不疲了。 其实以前她也有交好的朋友,后来她坠落神坛以后就全部对她避之不及。 而她还不能被开除学院,母亲的身体还需要灵药维持。 艳阳高照烤的人皮肤发烫,能够生生晒脱一层皮下来。 突然身边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还有一阵随着微风吹过来的微弱灵力。 慕寒衣眼睑动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 从小径的深处跑过来的少女穿着繁复华丽的衣裙,柔软的长发看起来有些凌乱的沾到白皙的脸颊上,额头凝聚了一些汗水,看起来似乎是走了很久的路。 看什么看?我让你抬头了吗?百里空正在教育这个不知死活的废物,本来这个废物已经安静的聆听他的训斥的,竟然还敢抬头? 他愤怒不已扬手就把鞭子甩了起来,银蛇一样的灵鞭裹挟着雷电的灵力划破长空,兜头甩下。 慕寒衣闭上眼,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皮肉之苦。 要把头低下去,不能打到脸让母亲担心,打到背部就很好了 ,不会耽误行走和做事,只是疼一点而已 至于小公主,大概是过来看她的笑话的吧? 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十分不屑于她这个没有用的未婚夫。 她第一年沦为废物的时候还妄想去参加公主的生日宴,结果自觉被丢脸的小公主罚跪了一天一夜,还愤怒的摔掉了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至于前面的紫霄秘泉,大概也是耍她玩的吧。 住手! 鞭子最终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时清薏紧紧握住鞭子,因为太过着急灵力来不及附着,掌心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 百里空和百里遇愕然的看着挡在慕寒衣面前的小公主,吓的大惊失色,甚至忘记了行礼。 公主殿下,你的手怎么样了?伤的严重吗?为什么要替这个废物挡住 百里空连忙要凑过去替时清薏查看伤痕,慕寒衣依然不敢站起来,愣愣的看着那两个混账接近她的小公主殿下,眼眸里突然多了一丝戾气。 在刚刚被折磨的时候都没有出现的极致厌恶和憎恨,却在发现自己喜欢的小公主被其他人靠近时出现。 好在时清薏非常上道,对于醋罐子的气味格外熟悉,连忙挥动风系灵力将人一掌推开。 圣灵像本来就是整个地之院的核心区域,这里的动静早就被其他人察觉。 欺辱慕寒衣是每天都有的常规节目,并没有人在意,但是小公主受伤就很严重了,不多时圣灵像下就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人。 公主殿下,您为什么要帮这个废物挡下鞭子? 少年已经气的脸色涨红,本来俊秀的面容上也带着一丝怒气。 不然他根本不会打到小公主! 周围的人已经越聚越多,虽然她已经明确表示过自己不退婚,但是王室并不认同她的想法,并且还把消息封锁了不让传递出去。 时清薏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仍然跪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去。 少女的手白皙修长,肌肤如雪,淡蓝色的花纹围绕在她的手腕,清浅的香气随着风传开。 慕寒衣抿了抿唇角,在衣袍上轻轻擦了擦,试探着伸出自己擦了一早上石像脏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手。 美丽温柔的心上人朝你垂眸伸手的时候,谁能有勇气拒绝呢? 哪怕有可能只是一个陷阱也要奋不顾身的够上去啊。 公主大概会当众把她的手甩开,然后嘲弄她不自量力吧? 慕寒衣低下头去,如果这样能让小公主开心的话,其实 其实也没怎么打紧的,她露出一个嘲弄的神色。 慕寒衣已经在这里跪了一个上午了,腿都跪麻了,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时清薏伸手过去扶她,被受惊一样的人飞快推开。 时清薏: 我就这么像洪水猛兽吗? 她无语片刻,还是牢牢牵住了那双脏兮兮的手,把安定的力量朝她传递过去。 站在圣灵像下向所有人宣布。 慕寒衣是我的未婚夫,你们这样对她,是对我的选择有什么异议吗? 明媚娇艳的少女站在阳光下,带着无与伦比的偏爱和护短,用昭告天下的语气告诉所有人。 她属于我,你们不能再伤害她一分一毫。 那一天的阳光格外炽热,烧的慕寒衣本来已经严防死守的心又被撬开了一点豁口,有个人在她密不透风的心防上悄悄开了一个小口子,把一束阳光偷偷放了进去。 玄幻世界强者为尊,在地之院当中当然也是这样,不仅是身份,时清薏的天赋也只是仅次于曾经的慕寒衣而已。 前段时间不是还传的沸沸扬扬说公主殿下要退婚吗?现在怎么又变卦了? 听说公主殿下还把紫霄秘泉送到了慕家,还坚持订婚,我一直以为是假的呢 周围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地之院的学生对这惊奇一幕新奇不已。 百里空和百里遇虽然怒不可遏,但对上小公主清亮的茶色眼眸也只得偃旗息鼓。 时清薏拉着慕寒衣的手径直离开了圣灵像。 地之院占地面积极大,她们一直走到湖畔上,有无数少年聚集在湖泊边缘潜心修习,而后震惊的看着向来骄傲的小公主拉着脏兮兮的人走过了学院的核心。 小公主这是突然变了性子吗? 愕然过后就是难以掩盖的议论,宛如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从地之院飞出帝都,分享出这桩奇异的事。 湖畔凉风习习,时清薏作为现在的榜一拥有自己独立的阁楼。 她牵着慕寒衣的手,少女的手有薄薄的茧,聚集着一点紧张的汗水,在她的阁楼前停步不前。 刚刚失去天才光环的时候她曾经踏入过这里,被愤怒的小公主直接用灵力轰进了湖水里,差点直接淹死在里面。 为什么不跟我进去?小公主理直气壮的回头盯着她的眼睛,又有一点莫名的心虚,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 你是我的未婚夫啊 慕寒衣张了张口,有些不自在的扭过头去,避开了小公主灼灼发亮的眼睛。 她松开了她的手,时清薏的心蓦地沉了下去,紧接着就听见少女用沙哑的声音开口。 公主殿下,或许,您需要先清理一下自己的伤口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