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也能成仙?》 第1页 《猪也能成仙?》作者:泥书生【完结】 文案 上神剔我仙骨时,血溅了他一身。 “玛德,这年头,猪也能成仙了!本上神这就把它宰了给各位同僚做红烧肉!” 但是,不管在什么年头,任何生物都是有尊严的,即使我只是一头猪! 在我彻底死去之前,我用尽我毕生的功力,诅咒上神变成一只猪!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我,和尚,上神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猪妖的成仙之路 立意:从尘埃中来。 第1章 上神剔我仙骨时,血溅了他一身 “玛德,这年头,猪也能成仙了!本上神这就把它宰了给各位同僚做红烧肉!” 但是,不管在什么年头,任何生物都是有尊严的,即使我只是一头猪! 在我彻底死去之前,我用尽我毕生的功力,诅咒上神变成一只猪! 一 十年后。 我提着一桶用糠和烂红苕熬成的猪食到屋后面的猪圈。 猪圈里,一头正值壮年的黑色公猪正卧在一角睡觉。 我看不得这头猪有一点儿好过。 于是,我拿起猪圈旁边的赶猪棍,框框的敲猪圈栏。 “大白天睡什么睡,装死啊!起来!” 年久腐朽的猪圈被我敲的咣咣作响,大黑猪被惊醒,一看到我,就浑身颤抖起来,整个猪身子一节一节的往后退,恨不得退到猪屎堆里,用屎把自己埋起来。 “呵,”我冷笑一声,知道怕了。 你知道当年你剔我仙骨的时候,我有多怕,有多恨嘛! 我挥起赶猪棍,照着它一顿猛抽,一想到这头该死的猪一顿要吃这么多,我就恨意更盛! 玛德,投胎也不投母猪,母猪还能下下仔,卖点儿钱。一头公猪,只能拉去配种,该死的还不配合,王家的花花又白又靓,哪点儿配不上你了,你还嫌弃! 我越想越气,恨不得手里卧的就是当年剔我仙骨的刀,对着它就是一通狂劈乱砍! 二 我丢下赶猪棍,甩了甩因用力过猛有些胀痛的手臂,看大黑猪头破血流的惨样,觉得很是满意。 把冷掉的猪食往槽里一倒,就拎着桶回了屋里。 前世,我原是山里一只无拘无束的野猪。 有一日,我因为搞了这山头的野猪头子的老婆,被它一路又撵又拱,打的遍体鳞伤。 我跑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摆脱掉了它,可自己也快要流血过多而死。 我瘫在青草堆里,眼前开始发黑,脑中一幕幕的闪过我辉煌而又短暂的猪生。 就在将要闪过为之付出生命的那一炮时,我漆黑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光线的东西。 我蹬着后腿,吃力的一点点挪过去。 那东西,圆圆的,小小的,亮闪闪的。 以我短暂的一生积累的见识,完全不知道这是个啥。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是要死了,死了也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于是,我大嘴一张,一口吞了它。 三 可能是因为我吞的太快,我并没有尝出这东西的味儿来。 很快我就陷入了昏迷。当然,那时我以为我是陷入了死亡。 醒来后,我的伤也好了,身体也健壮了,一口气能跑个五六十里! 桀桀桀,命不绝我。 之后,我打遍山头无敌手,就连山里头的老虎也不敢在我跟前抬头。 我拍了拍眼前的黄色的虎头,赞赏的吭哧了两声。 老虎把嘴里衔的新鲜兔子放在地上,摇了摇尾巴,一溜烟儿的跑了。 这兔子是今日的贡品,其实我不爱吃兔子,我之所以没有拒绝,是因为听说别的山头有一只老虎被一个人给打死了,于是,这山头的老虎也都开始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过日子。 我也不是蛮横不讲理,关起门来大家怎么打都行,但把其它人给招进来就不好搞了。 主要是,人这种动物,它的数量实在太多,我惹不起,但躲得起。 四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晃就是四十年。 我认识的所有野猪,没有谁活到五十岁的,但是我还活着,不仅活着,而且还是那么年轻健壮。 山头所有的动物看我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我知道,我是成精了。 成精后,我发现我变了,以前活着,总离不开吃喝拉撒睡以及发泄旺盛的精力,而现在,我对这些事情已经没有多大欲望了。 我卧在崖边,感受冷白的月光笼罩着我,清寒的夜风从我的身上拂过,耳畔萦绕着蟋蟀的叫声,树叶摇曳声以及月圆下的狼嚎声。 一切声音时远时近,我仿佛还在崖边,又仿佛哪也不在,却哪儿也在。 五 当我再睁开眼时,山崖已经变成了采石场。 而我此刻正被两个人抬起来放到拉石头的木车上。经年的风沙包裹着我,使我看上去像一块大石。 打着赤膊的中年男人吃力的拉着一车大石前行,粗劣的麻绳把他的肩膀勒出一条鲜红的血印。 我嗅到了血的腥气,腹中有些微微发热。 男人拉着我走了小半个时辰,在一座新修的佛寺后面停下,然后把车一抬,我和石头们就滚到地上,和之前搬过来的石头磊在一起。 -- 第2页 这个佛寺修的不大,只有一间三丈宽五丈长的佛堂,里面供着如来。其余的十来间屋子都是僧舍。 这倒是奇怪,难不成这么多的和尚就挤一个屋子里念佛,也不嫌闷的慌。 六 堆在我周围的石头一块一块的减少,或是补了西墙,或是垫了东床,或是砌了梯擂了灶。 最后,只剩下我。 最终,我被搬到了佛堂,成了放木鱼的石桌。 因为,那天,来了一个和尚,他看了看我,然后回过头,对工匠说:“这块石头倒是圆润可爱,佛堂里缺一个桌子,不如就用它吧。” 于是,现在的我,趴在佛祖泥像下,吃着香灰,扛着木鱼。我这番劳苦,也不知道能不能感动佛祖,烦他给我指点一二。 我发现,这个寺里,只有和尚一个人。佛堂后面那些屋子并非是什么僧舍,而是提供给往来路人的免费住处。 借宿的人来来往往,只有和尚一日日都在这里。 七 鸡叫刚过,天还未亮。 我趁着和尚还没有起,把他昨晚整理好的厨房,一口气吹的乱七八糟,白色的面粉糊的满墙都是,然后我就愉快而又紧张的继续趴在佛堂里装石头。 这种日子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我这么做当然不是因为我起了瘟,犯起了疯来。 我是觉得,和尚似乎知道我不是块石头。 因为,他从不在我身上敲木鱼,还把香案往里面挪了一些,就为了不让香灰落到我头上,在天气冷的时候,他还会拿毯子给我盖上。 难不成还是怕石头冷着了,笑话! 说他没看出点儿什么来,我是不信的。但若是他看出来了,为什么又不揭穿我? 于是,我就因为这个想法同和尚杠上了,他晚上脱衣,我就把他的衣服抓的稀烂,他关窗,我就一口气给他吹开,他打水,我就把绳子弄断,让他拿着竹竿,撅起屁股在井边勾桶。 红日初升。 和尚穿着满身大大小小补丁的僧袍,在晨光之中,打开了厨房。 我看到他脸上凝固的表情,心头大笑不已,昨晚他为了收拾为十几位住客做过饭的厨房忙了半个多时辰,很晚才去睡。 不过我还是小看了和尚的耐性。 他只是呆了一下,然后就认命的开始收拾了。 我有些失望,不过我打算再接再厉。 八 午间的太阳透过窗,打在我身上,我舒适的有些微鼾。 和尚盘坐在蒲团上,手中执笔而书,地上整齐的垒着一摞已经默好的经书。 香案上,三缕青烟袅袅而上。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午间的寂静。 和尚放下笔,起身去开门。 是一路过往的商队,想要在寺里求宿一晚。 商队二十来号人,在和尚的指引下,将一箱接一箱的货物搬到院中,箱子放到地上时,激起了大片的尘土。 商队的领事拿着手绢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对和尚说:“东西重,把地上都压出印来了,实在对不住大师!” 和尚也站在一旁,热的拿袖子扇风,“无事,到时把土一推一压,也就消了。” 等安顿好后,已经近晚,和尚便去厨房做饭。 在厨房里转了一圈,和尚正苦恼于无米之炊时,领事就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了。 领事一边把东西放到灶台上,一边说:“大师您歇会儿,帮我们搬了那么多东西,怪累人的,这饭让我来做!” 和尚也不推辞,往矮凳上一坐,就升起火来,“那就有劳施主了!” 领事打开纸包,熟练的淘米切菜,嘴也不闲着,他看到墙上黑一片白一片的,就惊奇地问:“大师,这墙怎么弄成这样,我看看,这白拉拉的,呦,还掉粉,这味好像是面粉吧!怎么?是这地方兴用面粉糊墙?” 我听了一阵窃笑。 和尚也笑,但笑得很无奈,“山里精怪寂寞,作耍而已。” 你才寂寞,你全家都寂寞! “您是说山里的野猴子是吧,这东西是精怪着,耍起性子来,还能放火烧房子哩!大师,我队里有一个伙计,是抓猴子的高手,以前耍猴的,要不帮您治一下猴子?” 屁的猴子,猴子能把面粉糊的这么均匀嘛!我很不以为然。 和尚觉悟也很高,“算了,随他去吧。” “大师你们出家人就是心慈手软,这东西要真随了它……” 领事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有人在前边师兄师兄的喊。 “师兄!你在哪儿?” “师兄!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来的人是和尚的小师弟,每隔几日就送些米面青菜,还有些僧袍布衣等杂物来给和尚。 小师弟将东西堆放在厨房的角落里,然后对和尚说:“师兄,主持让我叫你回寺里去。” “回去做什么?” “不做啥,说是让你回去避劫。” 避劫?!我有些捉摸不透,和尚能有什么劫? “避劫?大师要避什么劫,”领事的打趣,“哈哈,难不成是大师的飞升大劫!” 小师弟听他话带嘲讽,不忿道:“自然是飞升大劫,我师兄有八世佛缘,只差这一世,就能成佛了!” 和尚能不能成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师弟再说下去,和尚就要囧大发了。 -- 第3页 领事的跟着商队跑南闯北,什么大话都听过,不怕别人吹的大,只怕别人吹的无聊,因此他接着拿话凑趣:“小师傅,出家人不打诳语,难不成你说大师要成佛就成佛?” 小师弟道行浅,着了领事的道,涨红着脸就想争个分辨出来,“当然不是我说的,我师兄有八颗舍利子,他是含这舍利子出生的!”他还转头,对和尚说:“师兄,你给他看下你的舍利子,让他见识见识,看他信不信!” 他师兄当然不理他,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脑崩,然后支使他去打扫客房。 迫于师兄淫威,小师弟只好捂着脑袋上的包找扫把去了。 和尚单手立掌,对领事的说:“让施主见笑了。” 领事的哈哈大笑:“小师傅年纪小,单纯可爱得很!” 我没有跟着笑,因为,小师弟说的这舍利子,我好像见过。 我来这没几天时,就注意到了和尚脖子上挂的一串白色的珠子,和尚洗澡睡觉从不把它摘下来,那珠子的个数我也数过,正好是八个。 只是当时我以为这个珠子就是传说中的珍珠。 原谅我只是一只从小生活在山里的没什么见识的猪,我只听说过珍珠是很珍贵的东西,人间的皇帝每年都问他的臣民要大珍珠,我又看和尚那么宝贵它,片刻都不离身,就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珍珠了。 难不成和尚真的要成佛了? 俗话不是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吗,不知道我能不能沾和尚的光。 我看了看和尚穿的打了许多补丁的僧袍,不禁对往日的所作所为感到有那么点后悔。 我以后,要不要还是对他好点儿,让他感受一下我的诚意? 第2章 九 夕阳已下,夜色将袭。 此时,饭已到桌。 和尚,小师弟同商队等二十来号人正吃的热闹,突然听见有匡匡拍门之声,有人在院外高喊:“有人吗?有人吗?请问主人在家否?!” 和尚放下碗筷去开门。 来得是一个穿文士长袍的书生以及一位帮书生担行李的中年仆人。 书生看起来文文弱弱,却嗓门奇大,更是口若悬河,出言不绝,一上饭桌就同商队的领事开始谈东论西,侃南聊北,聒噪地小师弟频频朝他俩翻白眼。 而一同来的中年仆人却是一言不发,众人都有些怵他,因为这位仆人的脸上有一条宛若流血的旧刀疤,从右额贯穿到左耳,仿佛把整张脸都劈成了两半儿。 因他这个样貌委实有些吓人,连见多识广的领事也忍不住问他这伤是怎么来的。 领事的一问,仆人还未开口,那书生就连番诉起苦来,说他们在路上遇到山匪,匪人如何如何的凶残,他的仆人又是何等何等的忠心,一路这般那般的好不容易护送着他逃出生天,而自己却被砍的满身是伤。 商队的人和小师弟听得肃然起敬,一开始都直呼:好险好险!听到后面又连赞:好汉好汉! 满桌的气氛高涨,侃大山侃的热火朝天。 只有和尚和仆人不发一言地打量着彼此。 我觉得,这两人,说不定,是旧识。 这晚。 星斗满天,月掩云中。 饭毕。 和尚突然很无情地要赶走小师弟,小师弟百般不愿,一会儿说天黑了,走夜路不安全,一会儿又说明天帮师兄做饭。 然而和尚依旧冷面无情,说:“住持在等你带话回去。” 小师弟一天连受两顿委屈,气得他含着两泡热泪,顶着夜风走了。 领事的跟商队的几个伙计收了满桌狼藉到厨房去洗。 和尚在跳动的灯影中引新来的两位客人去房间。 和尚推开门,将手中的灯交于书生,书生满脸喜庆的跨进门,一进屋就连声赞赏此屋朴素可爱,一榻一几一凳都带着佛性。 然而领事不在,无人搭他的茬。 书生叹了口气,只得闭嘴,连人影都变得有些寂寥起来。 书生对和尚说:“实在叨扰大师,剩下的事,我二人来做就可,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和尚行了行佛礼,道了声安,就转身将走。 仆人却突然开口道:“我送送大师吧。” 书生闻言一愣,似是完全没有料到仆人此举。 和尚点头道:“那就有劳施主了。” 徒留下书生满面愕然。 浓夜之中。 和尚引路在前,仆人执灯在后,两人依旧无言,只是沉默地前行。 和尚到了佛堂门前停下。 两人静立,相顾片刻。 仆人先开了口:“大师平日里睡佛堂?” 和尚回答:“今日经书还未写完,贫僧想写完再歇。” 两人又沉默了片刻。 和尚说:“施主请回吧。” 仆人未动,他看着和尚,说道:“大师,见到你之后,我就有了一个疑惑,大师能不能帮我开解一下?” “施主请讲。” “那我就狂言了,请问大师,您在这荒郊野外建行舍,是因为您慈悲为怀?还是因为…” 一阵夜风袭过,灯影摇曳而灭,骤然聚拢的黑暗,顷刻间淋漓地泼洒在两人身上。 黑暗之中,仆人的声音如同鬼魅。 “您想赎罪?” “贫僧…有罪难赎。” -- 第4页 十 和尚是个怪人,一会儿有人说他要成佛,一会儿又有人说他有罪要赎。 不仅如此,和尚还有一个癖好。 他每晚都要看月亮,不管当晚月缺月圆,有月无月,他都要看,雷打不动的看,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每到日落月升之际,他就或坐或立,开始静候月亮,月动则他动,即使夜空中没有月亮,他的目光仍在挪移,仿佛他能看破万丈密云,窥到月的踪迹。 所以,我觉得和尚真的很奇怪,我很想问他,月亮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他天天看? 我还想问他,他说自己有罪难赎,又是什么意思。 夜还很长,在风中,我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和尚肯定也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支走了小师弟。 在佛台下面,有一根一人来长的玄铁摸金棍,那是和尚的兵器。 仆人走后,和尚并没有默什么经书,而是把玄铁摸金棍抽了出来,在晕黄的灯光中,用布仔细擦拭。 我循着危险的气息,放开灵识,静静聆听着这座山的夜话。 客房里,商队的人已经沉沉睡去,而那主仆二人却还躺在床上窃窃私语。 书生问仆人:“你跟着那个和尚去做什么?!你最好别多事,要不然到时候吃不到羊肉反惹一身骚!” 仆人却说:“你知道我入伙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书生嗤笑一声,“知道,坑蒙拐骗呗,入伙前你就是老行家了!说这个做什么?” 仆人说:“做什么事都得有同伙,哪怕坑蒙拐骗也不例外。” 书生有些愣:“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个和尚还是你以前搭伙的?我们现在是遇到同行了?”然后又笑着说:“同行也不怕,这行,玩的就是黑吃黑!”又说“就像他们那些行商的,他们做奸赚钱,我们就是绿林好汉,劫富济贫,呵呵,济自己的贫!” 仆人没搭理他的颠倒黑白,语带嘲讽地接着说:“和尚以前是同行,现在可不是,现在人家是大师,是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 书生有些担忧:“那他是不是认出你来了?” “嗯,认出来了,”仆人说,“认出来又怎样,药已经下酒里了,商队那帮子人这会儿睡得跟死猪一样,我们埋伏在外面的几十号人还对付不了一个和尚不成!” 书生哈哈两声,道:“是也是也!”然后,他来了兴致,拍了下仆人的肩膀,说:“看你提起和尚来就咬牙切齿的,有仇是不是?趁着还没行动,把你们的事讲来我听听!” 我透过星光打量着和尚,他已经灭了灯,将玄铁摸金棍横在膝头打坐,进入了冥想。 和尚长的不错,英俊舒朗,相貌堂堂,眉宇间隐隐有有慈悲之像。 如今看着是个有模有样的高僧,还说是含着舍利子出生的,谁又能想到小时候也是个可怜兮兮的孩子。 仆人讲和尚原本也是书香门第之后,只是后来家里得罪了大人物,小人使诈,家中落道,后来家人相继去世,只留下和尚年幼懵懂。 仆人就和他的同伙拐了和尚到处坑蒙拐骗,他们利用和尚是个小孩子让别人心无戒备,把人骗到跟前来抢,抢了就带着和尚跑,尤其是爱抢荒郊野外独自赶路的人,有时受骗的人反抗的过于厉害,他们也会支开和尚,然后杀人灭口。 和尚当时还小,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被稀里糊涂的当个工具人支使来支使去,不听话时还要挨顿毒打。 等和尚渐渐大些,明白了自己是在助纣为虐,一日日的就反心更盛,仆人和同伙也有所察觉,觉得和尚将来会是个不能控制的大麻烦,于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了事儿。 但和尚下手更快,在他俩下手前,跟一个乞丐搭上了线,乞丐去报了官,这才将和尚救出来,同伙被抓,斩首示众,而仆人趁官兵不备,跳下激流的大河才逃过一劫,他脸上的刀伤,正是逃跑时,被追赶的官兵砍伤的。 十一 和尚说他有罪难赎,我倒是能明白几分是什么意思了,被他伤害了的人,或是死了,或是再也不会相见,欠了这些个人的,如何又能在别人身上赎回来。 只是,和尚同仆人倒是一对儿冤家,兜兜转转十几年过去了,今个儿又在这碰上了,注定今晚是要来场生死之战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夜的寂静,和尚倏然睁眼,如水的眼中没有一丝睡意。 寺院周围的树林中,零星的升起了几支火把。 我想,几十号人对付和尚,和尚怕是在劫难逃。 和尚开门出去,书生和仆人已站在院中。 书生抬手作揖,笑盈盈地向和尚道:“大师,打扰到您睡觉了,对不住对不住!” 和尚念了个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悬崖勒马,犹时未晚,请收手吧。” 书生向他一摊手,一脸假兮兮地无奈,“这可由不得我做主了大师。” 说话间,外面的山匪撞开了院门,一窝蜂的进来了二三十号人,将院子塞得满满当当。 山匪头子一马当先,进来就发号施令:“兄弟们,都别啰嗦,该杀杀,该拿拿,拿完了就放火,手脚都麻利起来,给老子开干!” “干!” “干!” “干!” 和尚作为唯一在场的外人,自然第一个被针对的。 -- 第5页 几个好汉举着刀就冲他砍过来。 和尚倒也不是孬的,提棍就迎了上去。 和尚棍法确实了得,打的几个好汉毫无还手之力,三两下就被打趴在地。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更多的好汉号叫着冲过来。 我想,是轮到我出场的时候了,我要来个英雄救美…呃,好像哪儿有点儿不对! 不管,总之就是要让和尚对我感激涕零,以后成佛飞升也能带哥们儿一把! 第3章 我聚肺腑之气,骇然大啸,包裹着我的石层,顷刻间灰飞烟灭,院中众人都被震的站立不稳,我猛得飞身上前,用手接住砍向和尚后脑勺的大刀,呃…用手? 混乱之中,我咧开嘴,对和尚灿然一笑。 可能是我出场的方式过于震撼,和尚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瞬间惊恐的神色。 我心中不屑一笑,呵,凡人! 就在我准备大显身手之时,突然听见一连串浜浜的拍门之声。 我回头一看,竟是商队的二十来人,手执兵刃,夺门而出,领事的叉着腰,指着院中的山匪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孙子!早就看你们有问题,鬼鬼祟祟地跟了爷爷好几天,当你爷爷的江湖是白跑了!正等着你们啦!” 领事的大喊:“兄弟们,给老子上,!谁他玛德没有绑红头巾,就砍谁!砍死他!” “砍!” “砍!” “砍!” 于是,商队的好汉们一齐下场,双方打成一片,喊杀声震天,倒是完全看不出谁是山匪谁是良民了。 因为有我和和尚的加入,场面很快就呈现出一面倒的形势。 不到半柱香,山匪们就都躺倒在地,哀号不已。 领事的让一部分伙计去拿绳子把山匪们都捆起来,又带着几人朝和尚走过来。 我就站在和尚旁边,看领事的走近,他突然抬头跟我打了个照面,竟骇地后退了好几步。 领事的声音有些发抖,“大师,这…这位兄台…为何长得,长得这般怪样?!” 跟在他后面的伙计也是面无人色,也抖抖嗖嗖地说:“妖怪,这人是不是…妖怪?!” 我知道,我化形了,可以成人身,但他们一见我就这般,莫不是我的人身面貌丑陋,他们看到刀疤脸仆人都没有骇成这样,我竟比这厮还要丑不成?!我很不甘心! “两位施主不要惊慌,”和尚出来打圆场。 还是和尚好胆色,刚才咋的一下看到我也没被我吓死过去。 和尚说:“这位石施主前些日子就寄宿在本寺,只是平日里不爱出来走动,石施主爱珍藏些凶兽面具,平日里时时佩戴,贫僧也曾被吓到过几回。” 然后和尚转头看着我,装模作样地叮嘱道:“石施主,以后夜间莫再戴面具,容易吓着其它客人。” 我能说什么,我只能屈辱地点下头,然后转身回佛堂里去了。 身后还传来伙计的小声咒骂,“吓死我了,这人简直有毛病!” 我坐在蒲团上,独自闷闷不乐,周遭没有个可以照照模样的东西,只能上手摸自己的脸。 怎么就丑了,皮肤光滑紧实,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再加两颗大獠牙,这不人模人样的嘛…等等,大獠牙! 我摸到我的两颗从嘴里伸出,直伸到鼻尖高处的倒翻的大獠牙。 好吧,我算是知道为啥和尚说是凶兽了! 我双手覆面,催动法力,再放下时,獠牙已经消失。 此时和尚正好进来,我赶紧转过去,指着自己的脸,说:“和尚,你看现在怎么样?英不英俊?!” 和尚看着我,笑道:“英俊,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之前那么威风了。” 切,我将之理解为嫉妒。 十二 于是,那天晚上,我龇着两颗大獠牙,完成了我和和尚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会晤。 和尚笑着问我:“施主接下来是想继续睡佛堂,还是需要贫僧为你准备一间客房?” 我就知道,他早就看出我不是块石头,这次是我没忍住现了形,我有些恼,于是我颇为硬气地说:“我爱睡哪儿就睡哪儿,要你管!” 和尚不跟我见识,把玄铁摸金棍往佛案下一塞,就径直在我旁边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他说:“那施主轻便,贫僧有些乏了,想在此休息片刻。” 我其实还有些话想问他,不过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好得再问。 然而,话在肚子里,挠心搔肺地痒,不吐不快。 我装模作样地摆了摆蒲团,说:“那今晚,我也在这里休息。” 和尚并不理我,我还是很想出言骚扰他,我酝酿了一下开场的话题,然后,我问他:“外面的那些人怎么办?” 和尚还是不理我。 我有些郁闷,于是我提出建议,“要不要我帮你把他们吃了?这样子省事儿。” 和尚终于开口了:“明日送官。” “哦。” 过了片刻。 我又问他:“你怎么,看出来我不是块石头的?” 和尚又不理我了。 我再说我要出去吃人,他也没理我。 哼! 我打了个哈欠。 来日方长,先睡,明天接着问。 -- 第6页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微亮。 商队的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佛堂前的门槛上,我有些烦恼,其实我很想留在这里,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扒了扒头发,该死,怎么就想不到一个理由能让自己光明正大的留下来啦! 和尚正在跟领事的说话,领事的说刚已经派了个伙计去这儿的衙门报官去了。 和尚聊完就朝我走过来。 他问我:“施主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该说什么,我有打算,我想留下来,但又不想求你,你能不能求我留下来? “…” 可能是我的沉默已经表达了我毫无打算的境况。 和尚又开口了:“施主若是没有别的打算,贫僧想请施主继续留在寺里,寺里有时候事务繁多,贫僧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不知道施主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愿意极了! 我控制住心头的狂喜,说:“既然你忙不过来,我留下来帮你也是可以的。” 我得寸进尺,接着说:“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怎么看出我来的!” 和尚笑着说:“好。” 我期待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然而,他只是笑着看我。 “你倒是说呀!”我催他。 “日后再说,现在请施主随贫僧到厨房,准备早饭。” 耍我!准备个屁,不去! 厨房。 大锅里正熬着粥,官兵就来了。 和尚出去帮忙,出去前还嘱咐我:“咸菜没有了,今日做甜粥,一会儿往粥里加些糖。” 我呵呵一笑,和尚一走,我抓了两大把盐,直接往锅里一撒。临出锅时,犹觉不够,又撒了一把。 饭桌上。 领事的拎着水壶往碗里加水,吃了两口粥,又拎起壶加水,就在他打算第三次加水时,旁边的伙计扒拉着脸对他说:“老大,别加了,水喝多了路上尿多。” 领事的抹了把脸,看着对面一脸不但不认错,还有恃无恐的我,把心一横,端起碗,两眼一闭,一口干了碗里的稀粥。 他放下碗时,脸色已经变得惨绿惨绿的。 哼,让你昨晚说我丑! 山匪被官兵带走了,商队也整装上路而去,寺里恢复了原有的寂静。 和尚坐在矮凳上洗碗。 我蹲在旁边看他洗碗。 他说:“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你给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我就不做。” 和尚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不是说的时候,等日后贫僧想明白了再告诉施主。” 装神弄鬼!我很不以为然。 洗完碗后,和尚重新熬了一锅很稀的粥,然后把早上剩下的粥往里一掺,重新煮沸后,装在桶里,直装了满满两桶。 和尚说食物来之不易,不能浪费,于是拎着粥桶,带着我下山。 我对自己的浪费行为,隐隐感到有些羞耻,毕竟生活不易,自己还是一只弱小的猪的时候,也时常忍饥挨饿,一下子变得厉害了,倒是有些忘记了往日的艰辛。 因为我一边回忆着过往的艰苦岁月,一边进行着深刻的自我反省,同时认为自己知错能改,对自己感到甚是满意,所以一路都很乖觉地跟着和尚,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悔意的同时主动要求帮他拎一桶粥。 和尚很欣慰地把两桶粥都给我拎。 他对我说:“麻烦施主到镇口等贫僧,贫僧要去找人,拎着桶不方便。” 于是和尚走了,他走之前,我也没有问他,镇口在哪儿? 我是一只野猪,没成精前不想下山找死,成精之后,和尚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我都不知道山脚下有镇子,又哪里知道镇口在哪儿! 我闭上眼,放开灵识,寻找人烟繁盛的地方。 寻到后,看四周无人,即脚下生风,倏然而至。 镇口有一棵百年大榕树,许多载客的骡车马车停在这里等客。 车夫们蹲在树荫下看几个孩子围着挑担的卖货郎玩耍。 我也在树荫下把粥放下,等和尚来。 我遣灵识往镇中一观。 在山崖上睡了几百年,那之前,我虽未下过山,却也听爱下山摸鸡吃的黄鼠狼说过,山下人家又少又穷,连鸡都没几只。 如今来看,酒楼饭庄,商铺小摊,雅苑豪宅,车马如流,已是一片繁华喧盛的景象。 我正在感叹岁月的变迁,却突然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 我循着声音看去。 是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大哭,手里拿着一个坏了的小风车。 我很少见人类幼崽,尽管她哭的皱了鼻子没了眼,依旧觉得可爱得很。 于是,我忍不住上前蹲下,问她:“小丫头,你哭什么?” 她举起风车,抽抽搭搭地说:“摔了一跤…压…坏了…哇…” 她哭的我很是心疼,我看到那边卖货郎的货担上插着好几支风车,就安慰她说:“那就再买个新的。” 小女孩睁着双泪眼,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我没有钱…” 钱? 我也没钱! 我看树下一个车夫正在数他今天赚的铜板,我就比照着样子,将一块儿小石头变成了一枚铜钱。 我把钱给小女孩看,问她:“这个够不够买一个新的?” -- 第7页 “嗯!够!” 于是,我牵着她的小手,去货郎那里。 小女孩挑了一个红色的风车,高兴的在我旁边转圈玩儿。 我心中也变得愉快起来。 我把钱递给货郎。 货郎正要接过去时,却突然有两只手,一左一右的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往右看,是和尚,他看着我说:“施主,你哪儿来的钱?” 我往左看,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他盯着我的眼,缓缓吐出一个字:“妖。” 动物的天性告诉我,这个男人很危险。 不等我有动作,和尚就把我往后一拉,站到我和男人之间。 男人面如刀刻,神色肃然。 因为不知道男人意欲如何,我和和尚都谨惕地看着他。 卖货郎看情形不对,赶紧挑着担子离的远远的。 小女孩也没心思玩风车了,就呆呆地站在一旁看我们。 而男人的目光在我和和尚之间逡巡了片刻,竟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我看着男人越走越模糊的背影,直到他突然消失在人群中,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男人突然走了,我却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悸之感。 男人为什么突然来,又突然走? 他能看出我的妖身,也会移形换影的法术,他应该不是凡人,那他又是什么人? 我正思忖之际。 和尚转身,仍不打算放过我,他问:“施主,你哪儿来的钱?” 我脸一热,摊开手给他看因受了惊吓,法力不稳,已经变回原样的石头。 和尚没收了我的石头,掏钱付了帐。 和尚去找的人是镇中的乞丐,他告诉几个乞丐,他要在镇口布施,于是几经传达,陆陆续续的就有十几个乞丐聚集到了这里。 我看着眼前站着吃的,坐着吃的,蹲着吃的,或是瞎聋,或是断胳膊少腿儿的人类,心中满是怜悯。 我对和尚感叹道:“在山里捕食全靠一个健壮的身体,要是我也像他们这般,哪儿还能活到今天!” 然而和尚并不理会我的多愁善感,他拿出两枚铜钱,交给我,说:“施主为贫僧工作,这是施主的工钱。” 我一惊,还有工钱拿? 这倒是没有料到的意外之喜。 我赶紧拿过来,满心欢喜地问:“那之后还有没有?” 和尚笑得很慈祥,说:“只要你还在,就会一直有。” 今日春色明朗,阳光正好。 我惬意地耍弄着两枚铜钱,一会儿透过钱孔看太阳,太阳晃的我睁不开眼,一会儿又把它们高高地抛起,然后接住。 正玩的不亦乐乎时,突然看见一个坐在旁边吃粥的断腿乞丐像看傻子似的看着我。 我不甚自在地收好铜钱,然后离他远些。 我听说人间的乞丐是会抢钱的! 然而,我走远后,却听见那乞丐跟别的乞丐小声嘟囔:“这人看着体体面面的,怕不是个傻子,一个月两文钱就高兴成那样。” 另一个乞丐也深以为然,并说:“看不出来和尚也是个黑心的,一个月就给人两文钱的工钱,傻子也不能这么欺负呀!” 我看着手里的两枚铜钱,突然觉得它不香了。 我去找和尚,让他给我涨工钱。 和尚却说:“施主,你知道昭明寺吗?” 我摇头。 “昭明寺是朝廷修的官寺,贫僧的户籍就落在昭明寺,每月由朝廷发放月钱,施主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还是摇头。 “这意味着只要朝廷不换,贫僧不死,便一直有钱拿。” 我还是疑惑,问:“可这跟我涨工钱有什么关系?” 和尚一笑:“跟涨工钱没关系,但这表示,只要你肯为贫僧干活,就一定能领到工钱。” 和尚笑得越发和蔼,“施主,你入世不深,你不懂,不管在什么时候,钱多钱少不重要,重要的是…” “是什么?” “是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突然悟了。 和尚果然是个黑心的! 第4章 十三 山间岁月静好。 我没有什么大的追求,但既然机缘巧合成了精,也不能辜负了当初吞下去的仙药。 我其实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就姑且把它当做仙药吧。 我开始修炼,因为并无良师,只能自己跟着感觉走。 修炼一事,经过一番摸爬滚打,我也算找到点儿门道,虽然进度缓慢,但并无人与我相比较,便缓慢的心安理得。 练功一事,勤于内,也不忘于外。 我本身就是野兽,整天打坐练气,修法术,违背我好动的天性。 于是,我也开始学些武功招式。 和尚就是我练手的对象。 和尚虽然棍法不错,但就能不能打这个问题来讲,我觉得他是个辣鸡。 才开始,他还能跟我过个十几招,不久就一招也难过。 可能是和尚自尊心大受打击,他决定不再陪我练武。 我百无聊奈,天天拿和尚的玄铁摸金棍耍,自觉耍得威风凛凛,甚至都跟这根棍子耍出了感情。 拿着这根棍子,就好像是填补了自己原本不知道的空缺。 -- 第8页 和尚还教我下棋,先从五子棋,再到象棋,然后是围棋。 我想,对于下棋这件事,他应该觉得我是个辣鸡。 每次惨败,我自尊都受到严重打击。 但是,我绝不气垒,我越是输的惨烈,就越想翻盘。 于是,我的棋艺经过这么千锤百炼,也在日益增长。 一过三月,春已离去,夏日即临。 这天,我俩正在佛堂下棋,小师弟来了。 来的还有昭明寺的住持。 住持来找和尚,谈的还是避劫一事。 和尚说:“劫难都是因果,不应避之,也不愿避之。” 和尚决心已定,住持劝说不动。 离开前,住持颇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动,就在我以为他要对我说些什么时,他却只是叹了口气,带着小师弟走了。 和尚接着陪我下棋,而我的心思却已不在棋上。 我一边落子,一边问他:“你要避什么劫?” 和尚吃了我一片子,说:“贫僧也不知道,可能是生死大劫吧。” 我觉得日子过得安安顺顺,平日里我们俩人也低调得很,并没有招惹多少仇恨。 可能只是一些无妄之灾。 但是,我想,只要有我在,山洪地震都能护和尚安全,其它的又有何惧。 日后回想起来,我只能说当时的我实在过于无知,哪里能知道,世事的荒诞。 无知的我很快抛开了大劫一事,又问和尚:“我发现你最近很奇怪!” “嗯?哪里奇怪?” “你为什么都不看月亮了?” “我为什么要看月亮?”和尚反问我。 怒!我也很想问你为什么要看月亮啊?!现在倒问起我来了! “和尚,少跟我装蒜,我哪知道你为什么天天看!难不成是在偷看月中仙女洗澡?!” 和尚一笑,思忖了一会儿,落了颗子,才说:“我从小就在做一个梦,梦里有人说,让我在此年此地等他,而他将从月中而来,与我一会。” 我有些不高兴,问他:“男的还是女的,这么肉麻?!”还月中而来! “男的。” “那你为啥又不看了?”我一想,惊,“你们俩是不是已经背着我见过了?!” 和尚又落了一颗子,我已惨败。 他开始捡棋子,说:“贫僧也不知道有没有见过,只是认为不必再望月以待。” 我跟着捡棋子,“为什么?” 和尚笑着看我,说了句我不懂的话。 他说:“因为你。” 我懵,我? “贫僧觉得,施主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出家人爱打哑迷。 我觉得这个习惯很不好。 讲话就要让人听得明白,说什么懂得自然都懂! 这是放屁! 我把我这个观点讲给和尚听,暗指他给我讲人话。 和尚很无奈一笑,说:“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为说话之人,他自己也不懂吧。” 他说:“即使施主并非梦中之人,贫僧也认为,比起虚幻,更应当珍惜的是眼前人。” 和尚说的我老脸一红,我不甚自在地闪避他的目光,说:“嗯…那啥,我也…挺…稀罕你的!” 十四 枫叶红了的时候,住持又来了。 住持问和尚,大劫将至,是否愿意离开此地避劫。 和尚还是摇头。 住持不再言其它。 走前,他对我说:“施主是徒儿命中之人,他之后的命运,便在施主的一念之间。” 我之前便已吐槽过和尚们的说话方式了。 此刻,我仍是想吐槽。 说的话没有实际的指导意义不讲,还让我天天挂在心上,什么叫做就在我的一念之间? 和尚心大,看我夜里睡不着,安慰我说:“所谓的未来,是空,是无,不必为又空又无的事烦恼,”还说我是在杞人忧天。 我不想理他。 今夜,秋风旋旋。 和尚已经熟睡。 而我在风中,嗅到了陌生的妖气。 那妖气转瞬即逝,仿佛只是路过。 我心中不安,有大祸将至的不详之感。 我静静地等待黎明割破如墨的夜色。 和尚很快醒来,去半里地远的地方打水。 我吞吐着灵气,静坐修炼。 一切都如常。 直到一阵强大的威压,突然降临到这个山头。 是那个男人,之前看破我妖身的男人。 我出去时,他就站在院外。 我拿着玄铁摸金棍,戒备地看着他,在他强大的威压之下,我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发抖。 然而,男人却用一种诧异的神色看着玄铁摸金棍,他开口,声音冷冽如寒冰:“这法器,你从哪里得来的?” 法器?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他看我并不言语,轻蔑地说:“猪妖,把法器给我,可饶你不死。” 我自是不愿意乖乖交出,且男人傲慢无礼的态度使我愤怒无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握紧手中的武器,全身开始紧绷。 “找死!” 他一抬手,吹过的风化成凛冽无形的刀,铺天盖地地朝我飞来。 我催动妖力,施法成罩抵挡。 -- 第9页 就在我刚祭出妖力时,漫天的风刀突然凝固在空中。 男人瞬间已站在我身旁,他轻而易举地破开了我的法罩。 他拽住我的衣服,带着怒气质问:“说,你的灵力,又是哪儿来的?!是不是你吞了他的妖丹?!” 这一切变化的太快,我就像不识字的孩童听老夫子讲春秋一般,不知所谓。 他不等我回答,便一指抵住我的眉心。 我动弹不得,感觉全身的气血都往眉间汇聚。 就在我感觉我的生命之息将要被彻底抽离时,一个木桶突然砸到男人身上。 男人蓦然脸色狰狞。 他一挥手。 于是, 我听见,漫天风刀从无数个方向穿破凡人□□的声音。 我看见,和尚千疮百孔,血流如注,缓缓倒在地上。 他的八颗舍利子滚出衣襟,浸在血水中,红的刺眼! 我感觉,漫天漫地的红色,突然将我掩埋,血的腥气,使我窒息。 而世界,随之,陷入了黑暗。 十五 大劫前夕。 我问和尚:“等劫难过去,你要去哪儿?” 和尚说:“世事无常,而人如草芥,今天哪里知道明天的事。” 这一点,我颇为赞同,于是我对和尚说:“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的,那以后我就跟着你了。” 我正在幻想着跟和尚去京城,听说那里有天下第一名妓,色艺双绝。 不过和尚小气,定然不愿给我钱让我去逛妓院。 就在我思考自己的私房钱够不够时,一阵入骨的寒意直扑我脸。 我骤然惊醒。 环顾四周,却是浓厚的漆黑。 突然,一阵绿光亮起,在光里,我看到了一个男人。 一个披散着长发,绿纹覆面的男人。 他无疑是一个妖,一个大妖。 他丝毫没有掩饰一身强大的妖气。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他,却一时间竟不知从何问起。 他却先开口道:“这里是我的妖窟,我是一个树妖,那天是我把你救了出来。” “那…和尚啦?” 绿光下,男人的脸色显得沉重而肃穆:“他死了,如果不是他让上神分心,我也救不出你来。” 悲痛如铅般拉坠着我的心,我觉得荒谬,而且茫然,“上神?” “那个男人,是九重天上的上神,他…”,大妖欲言又止。 我还是茫然,“他是神,我是妖,他可以杀我,可和尚啦?他为什么要杀和尚?” 我眼中一热,愤恨地厉声质问:“难道他是神,他就可以滥杀无辜,就没有天谴吗?!” “和尚,他今世,有杀孽在身,并非无辜。” “可…那都是以前,他还小,他不懂…” 大妖没有说话。 我也陷入了沉默。 许久,我才开口道:“和尚死了,这一世是他的第九世,他是成佛了,还是进入了轮回?” “他这一世有杀孽,本就成不了佛,”大妖顿了片刻,接着说:“他也,入不了轮回,他的舍利子被上神拿走了。” 我悲痛地有些麻木,“这,又是为什么?” “像他这种佛缘深厚的人,早已不在三界之中,自然也不归冥司管,转世轮回,只不过是依借冥司的一种修行而已。” “那…我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再见到他?” “…”大妖闭了眼,缓缓道:“你要拿回他的舍利子,与他的躯体同焚,助他神魂聚齐,再入修行。” “那我就去拿回他的舍利子!” 大妖接着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要面对九天之上,最为强大的神明,你要从他手中拿到舍利子,这可能需要你——杀了他,与他为敌!” “而你,你只是一只侥幸吞了大妖妖丹的猪,你连神魔战场上的一个小兵都不如!” 他质问我:“你怎么拿?!” 我不知道。 可是,和尚说过,在今日,就不要忧虑明日,世事本无常。 我看着大妖的眼,坚定地说:“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大妖听后,沉默片刻,绿光突然快速的游移,他大笑的声音时远时近,他说:“那好,那我也愿意陪你试一试!” 他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抓住我的右手,妖力暴起,震撼石壁。 黑暗中,无数绿光骤然亮起。 大妖身后,一棵翠璧莹莹,枝叶盖天的万年古树顿时清光四射,照亮了整个妖窟。 他说:“你拜我为师,我教你修炼。” “什么九天上神,我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第5章 十六 我只是一只成精百年的猪妖,却预谋要抗衡九天之上最为强大的存在。 这是我还在山中悠闲度日时,不曾想象过的事。 不过,野兽的血性已被点燃,我誓必不达目的,不肯罢休。 我去了昭明寺,因为和尚的残骸在那里。 我到的时候,昭明寺中,几百个僧侣盘坐于和尚灵前,念着往生咒。 钟罄声浑然雄厚,惊走飞鸟无数。 我在灵堂中找到住持,说要带走和尚的尸身。 住持似是早有预料,他退走周围的人。 在灵堂跳动的烛光中,他向我叙述了一些往事。 -- 第10页 我把和尚的尸身放在了师父本体的树洞之中,师父的妖力,可保尸身不腐。 我开始同师父修炼。 师父说我体内有大妖妖丹,妖丹已经与我融为一体,只是我道行太浅,不足以将它化为己用。 我大约已经知道和尚当初为什么会认出我不是块石头。 并非是他有什么异术,只不过是因为当初我吞的那颗妖丹,就是同和尚有前世之约的大妖的妖丹。 他们两人之间,因有着几世的交情,所以和尚在看到我时,就有熟悉亲近之感,把我当做他要等的人也是自然。 那天,住持在昏暗的灵堂中告诉我,在他刚做上昭明寺的住持时,有一个青年男子来找他。 男子说:“两年后,有一个孩子会入你门下,他是吾几世的好友。” 男子交给住持一样法器,说:“他前世是个行走江湖的侠客,吾抽一肋骨,为他造了这根法器,这一世,劳烦大师转赠于他。” 男子走前,又说:“再请大师转告,他命中有一生死劫。” 十七 风从谷中吹过,空洞的妖窟中锁进几缕风。 璧树伸展着树枝,洋洋晒晒地抖着叶子。 师父折下一片树叶,化成一只碧绿的蝶,从深不见天日的妖窟中慢慢飞出。 而之前飞出去的蝶,一一回来,有的采几束阳光,有的团几滴露水,有的带着人间的小玩意儿。 这洞窟中的东西,都是这么一点点儿弄回来的。 师父不能出去。 他不敢出去,因为在九天之上,一直有一双眼逡巡着人间,寻觅他的踪迹。 还在山寺中的那一晚,我在风中嗅到的一闪而逝的妖气,便是师父潜行在人间的蝶。 而这正是那只蝶,引来了上神。 我问师父,他跟上神有何仇怨,他抬头望着根本看不到的天空,说:“我跟他不认识,也没见过,但是,我和他之间,注定要断个生死。” 十八 “排队!排队!” “注意保持安静!” “说你啦!那个狐狸精!这里不是你撩骚揩油的地方!” 几个天兵手执长矛,吆喝着维持现场的秩序。 我穿着一身黑色布袍,从上至下,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忍受着前面黄鼠狼精的臭气,后面狐狸精的骚扰,默不作声地排在队伍里。 很快,就到了我。 两个天兵坐在一张木桌后面,一人问话,一人记册。 天兵走程序,问:“什么妖?” “猪妖。” “渍,真是什么妖都有!”天兵又问:“成精多久了?” “一千年。” “有和魔族战斗的经验吗?” “杀过几个低等魔族。” “上过战场没?” “没有。” “想在天界长干还是短干?” “长干。” 他问另一个记册的天兵,“记好没?” “记好了。” 然后他指着不远处的一群妖,对我说:“你跟他们一起,到策锋元帅那里报道,有人会带你们过去,”他递给我一个牌子,“这是你的报道证,拿好了,弄丢不补!” 我接过牌子,往妖群那边去。 黄鼠狼也被分到这里。 他看我过来,自认跟我有着前后队友的情谊,很热情地问我:“猪兄也打算长干?” “嗯,长干。” “也不知道帮他们打完神魔大战后,自己能在天上谋个什么职位,”黄鼠狼还未上天,便已经开始忧愁起前程。 “猪兄,你知道那只猴子不?”说到猴子,黄鼠狼精变得激动起来,“那猴子,在妖界,可是头一号人物,结果被天庭招上去,就封了个弼马温,当了个养马的官儿!” 我安慰他,“我们帮天界打魔界,是有功在身,一定能分配到个好职位的。” 说话间,狐狸精往这边来,他也被分到了这一批。 他听到我俩的谈话,冷哼一声,说:“就怕你们有福没命享!” 黄鼠狼却不以为然,说:“上了战场,各凭本事,谁活得下来谁就享福。来报名的谁不是靠自己修炼成不了仙,想来战场上赌一把的!” 狐狸精有些愤慨,说:“你有没有脑子,你看今个儿来报名的妖,十有八九都被分到了策锋元帅那里!” “那又如何?只不过是元帅那里缺兵,他要是不缺,我们也没机会嘞!” “他为什么缺?!还不是因为他的部队死的快!”狐狸精放低声音,一手掩嘴,说,“我打听过,策锋元帅,他带的部队一直都是打先锋的!我们这是上去给人当炮灰呀!” “啊?这…”黄鼠狼来的时候显然没有想过这么多,一时间也不知如何言语。 狐狸精转而又得意的说:“还好我来之前就打听过,我都想好了,要是他们把我分到策锋元帅那里,我就悄悄逃走,傻子才去送命啦!” 他又问我俩,“怎么样,你俩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黄鼠狼迷茫地看我,我不假思索地摇头,“我要留下来。” “切,”狐狸精对我的回答很不屑,又问黄鼠狼:“你啦?!” 黄鼠狼支愣着脑袋,仿佛不够用似的晃了晃,犹犹豫豫地出了声:“我,也留下来吧,那么多人,不一定,我就会死,是吧?” -- 第11页 “两个送死的呆子!” 狐狸精骂完便嫌弃地远离我俩,头也不回地跟其它妖精搭话去了。 黄鼠狼显然是怕了。 他独自闷了一会儿,突然问我:“我们修行了上千年,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你说是不是?” 我抬头看着高不可触的天,天上满是黑色的云,云间闪电霹雳。 我说:“我也不知道。” 十九 我穿着天界防魔气侵体的白色战甲,手中挥动着玄铁摸金棍,一棍打碎了眼前魔兵的脑袋,红白的脑浆糊了我满脸。 天兵骑着黑色的天马从我头顶越过,落地时,马蹄将低等的魔兵踩的稀碎。 因为我只是从妖界招来打先锋的低等妖物,所以并没有多余的天马分配给我,我只能踩着满地血糊粘脚的尸体前进。 鏖战许久,我杀红了眼,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 放眼望去,满场都是身着乌甲的魔兵,而天兵的白袍已经几不可见。 这场战役,天兵败迹已现,不可挽回。 我大吼一声,挥棍打破几十个魔兵对我的包围,抬眼看到不远处的策锋正在被两个魔将合攻。 而高处,一个逐渐成型的诛神阵法笼罩着他们。 是魔界的祭司,他们在战场上铺设诛神阵,然后诱天兵天将入阵,出其不意地催动阵法,压制他们的神力,将猎物一网打尽。 两个魔将与策锋正在酣战。 我一边对抗着袭击我的魔兵,一边关注他们的战况,准备偷袭。 时机乍现,两个魔将正背对着我向策锋发动最后一击。 我灌注十成的妖力,冲入诛神阵,一棍打中一个魔将,魔将被我击飞倒地。 我趁他们不备,背起策锋杀出诛神阵。 我是妖,诛神阵对我没用。 策锋一出诛神阵,神力恢复,便跟我两厢配合,一起杀出了重重包围。 军帐里,我为策锋包扎。 这一战,天兵惨败,策锋作为主帅,此时正苦恼丧气,不愿多言。 我替他包扎好,走到一旁,解下自己的战甲,准备为自己包扎。 策锋却走过来,拿过我手中的布,一言不发地为我清洗伤口,抹药包扎。 策锋是一个沉默勇猛的人。 在对魔界的战役中,他永远冲在最前面。 因此,他也是最吃亏的人。 我加入他的部队后,跟着他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十次的神魔战役。 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 黄鼠狼早已死在了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战役中,而企图和狐狸精一起逃走的妖,下落不明,是生是死,我并没有再去打听。 我跟着策锋,每次都冲在最前面。 我知道,策锋已经注意到了我,只是还不够,我只是一只低贱的猪妖,想要在天界立足,这远远不够。 于是,在一次险境中,我舍生忘死,替策锋挨了魔将一击,救了策锋一命。 策锋终是被我感动,费了大力医治我。 我康健后,便让我做了他的亲兵。 然而,这还是不够。 我的对手,在九天之上,而我,连天都没上过。 因为我还不配,我只是一只猪妖,即使策锋待我如友,往天界述职时,他依然不能带我去。 策锋替我包扎好后,他语气沉重地说:“我的副将死了,你是厉害的,来做我的副将吧。” 我点头,“好,我做你的副将。” 于是,策锋给我上了仙籍。 而我,从此,脱妖成神。 第6章 二十 天宫之中,四处都是靡靡之音。 今日,是天帝三千年一次的诞辰。 策锋特带我来向天帝贺寿。 策锋送给天帝的贺礼是一把剑。 据说是曾经魔界王子的佩剑,那位王子很多年以前就失踪了,至今不知道生死,而他的佩剑却在一次神魔战役中被策锋发现。 策锋抚摸着黯淡的剑身,对我说:“宝剑封尘,他的主人多半是死了。” 我不关心什么魔界王子的死活,我只关心,在宴会上,我能不能看到那位九天最强。 策锋的席位排在很后面,毕竟他也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武神。 他担心我第一次上天宫,会局促,于是嘱咐我:“宫宴上,少说多吃,”他又笑,说,“不过你一向就话少。” 宴会开始,天帝威坐于凌霄,众神一一进献自己的贺礼。 宴会庄严而又弥漫着微微的喜悦。 直到众神进献完毕,各自端坐于自己的席位上,等待天帝发言。 而天帝却一言不发,仿佛是还在等待着谁。 我猜想,或许就是那位上神。 宴会的氛围凝重起来。 许久,一个仙使驾云而来,整衣上殿。 仙使向天帝躬身行礼,道:“恭贺帝君天寿,上神特让小仙送来贺礼。” 仙使挥手,让人抬来贺礼,是一块题字的璧石。 在众多争奇斗葩的贺礼中,这块石头显得平凡且敷衍。 天帝问:“上神为何不亲来?” “回禀帝君,上神正在潜修,不便□□,还望帝君海涵。” 天帝没有再问,他让仙使代上神入席。 上神的席位,就在天帝之下,众神之上。 -- 第12页 天帝拍手,示意宴会继续。 仙娥乐师陆陆续续入殿,美酒佳肴一一陈列,一片歌舞升平,喜乐非常的景象。 然而,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天帝的不悦。 天界美酒醉人,策锋是个爱酒的,因知道自己喝完也不会耍酒疯,便敞开了胃口,喝了不少。 宴会结束后,我扶着脚步踉跄的策锋驾云回营。 策锋在断崖上吹着冷风醒酒。 他看着经年堆尸填谷的神魔战场,目光沉着而冷静。 我却觉得他今日确实醉的厉害。 他眼望千里,语气平缓地说:“上神从没有来过天帝的辰宴,但是天帝每次都会等他。” 我没有接策锋的话,因为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跟我说。 他收回目光,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 他说:“其实,很久以前,是多久,我已经有些记不清了,那时候,神魔两界本来互不相扰,多好…” “可是,有一天,魔界的大祭司说神界有人杀了他们的王子,他们要为王子报仇,让天界交人。” “什么杀了魔界王子,天界觉得,这只不过是魔界在找借口,想要攻打天界的借口而已!” “于是,神魔大战就这么打起来了,一打就打了几千年,神界向来重文轻武,竟然被魔界打的层层退败,眼看魔界大军就要打上天来了…” 策锋似乎陷入了什么更为痛苦的回忆,他的神色笼罩着悲切,他说:“是上神,上神下九天,设寂死法阵,数十万神魔大军,被困在阵中,瞬间血肉支离。” 他一时竟有一些哽咽,“那天,人间下起了血雨,一连下了三个月…” “上神,他,和我们不一样,他生于三界之外,身非血肉,更无父母。” “他冷情,眼中没有众生,而他,却又那么强,强到可以颠倒阴阳,毁天灭地…” “没有人,可以抗衡他,”策锋的话语中透露出一股绝望,“如果有一天,他想要…谁能来阻止他?” 二十一 我不信,或者说我想象不到那么强大的存在。 因此,我将策锋的那番醉酒的话置之不理,继续我的计划。 一切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 我屡立战功,策锋不断提拔我。 我在军中的声望与日俱上,直到天帝注意到了我的存在。 天帝封我为远威元帅,与策锋同级。 当我的地位升的越高,我就越能感受到天庭扬文抑武的风气,或者说是顽疾。 同时也能察觉到,天界中众仙对上神的忌惮。 他们怕上神,他们也依赖上神。 而他们这些冠冕堂皇的仙,在上神眼中,或许都是蝼蚁般的存在。 上神,他原不是神,也不是妖魔,他是天地孕育而生的灵。 之所以三界尊他为上神,不过是他居住在九天之上。 上神,是令三界都为之忌惮的存在。 如此一个人,我却妄想与他抗衡,我时常忍不住嘲笑自己,哪里来的勇气。 但一想到死去的和尚,躲在不见阳光的深窟中的师父,以及醉酒后策锋说的那番话,我心中就隐隐发热,脑中就翻腾起如何杀他的无数可能。 我一直都在煎熬与彷徨中度过,以卵击石的无助卷席着我,使我夜夜难眠。 一旦我觉得自己要为之疯魔时,我便抛开一切,只当自己就是一个单纯的想要在天上谋生存的妖,把自己的精力与血汗都挥洒在神魔战场上。 神魔之战一直没有停歇。 从我第一次上战场,到现在,已经打了一千多年。 兵旅的生活艰苦而危险,时时都在险里逃生,无数次直面敌人的刀锋。 这种舔血的日子过得多了,往往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人性,什么仇恨,什么爱情,什么宏图大志,都比不上睡一个踏实的觉。 所以,我也靠着杀戮来麻木自己,让自己忘记那个强大的对手,忘记那些寄予在自己身上的期望。 神魔之战,在天界,也是很微妙的事。 天界因经年的扬文抑武,缺乏优秀的将领,军队得不到众仙的合力支持,尽管我带领的部队胜多败少,但就观整个局势,天界败局将定。 二十二 又一次酝酿已久的大战一触即发。 战前。 策锋特意来我营帐看我。 他搭着我的肩,说:“你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一战定要活着回来!” 我觉得他像是在跟我生离死别。 我也拍了下他的肩,说:“你也要好好活着!” 不怪将士们心情沉重。 这一战,是天界集全部兵力,向魔界发动的最后一击。 这将是一场有去难回的劫难! 两军隔着山脉对垒,天界的主将屏息凝神,关注着魔军的动向。 魔军此番出军的目的,是为了占领天兵的本营,然后一鼓作气,直攻天界。 这一战,恰似策锋讲述的多年前的那一战。 只是,这一次,不知上神还会不会再下九天。 双方还在对峙,而魔军有些躁动。 魔军的将领突然释放了许多天界的俘虏。 被魔军残忍折磨的俘虏们向天兵的本营跑来。 而魔军便在后面放箭猎杀。 魔军此举,无非是在羞辱天界,逼迫天兵出战。 -- 第13页 天界的主将就在我的身前,我听到他整个人痛苦颤抖的声音。 他缓缓地举起施令旗,却犹豫的不愿挥下,因为,时机还未到。 俘虏们撕心裂肺的求救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这无疑是对主将最大的折磨! 双方焦着,都按兵不动! 突然,神魔战场上经年不散的黑云被一抹白虹划破,一阵刺目的白光以雷霆万钧之势向魔军袭去。 魔军闪躲不及,尸首分离者数万! 是上神! 他果然,还是来了! 我目呲欲裂,不肯放过他的任何一个举动。 战场上空,自上神现身,便出现了诛神阵。 我征战千年,从未见过如此缜密魔力高强的诛神阵。 原来,魔界,一直没有尽全力。 但即使如此,天界依旧被打的狼狈不堪。 这一战,魔界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我看着空中不断旋转的诛神阵,突然明白,魔界这一战的目的,并不是什么拿下天兵本营,攻打天界。 他们的目的,是诛灭上神! 此刻,我竟想不明白,我是希望上神大破魔军,还是希望上神得诛于此。 然而不等我想个分明。 魔界那耗费无数,铺设的如此强大的诛神阵,在上神抬眼的一瞬间,被一剑击破。 运转诛神阵的祭司们受到强烈的反噬,口吐鲜血,重伤而亡。 战场上,局势瞬间逆转。 天兵士气大震。 天界的主将挥下令旗,一举进攻魔军。 接下来的战斗,如秋风扫落叶,是天兵对魔军的单方面屠杀。 上神破诛神阵后,并没有走。 他站在山巅,神情漠然地注视着战场。 他在看我。 他的视线一直牢牢地粘着我,如毒蛇绕体,如附骨之蛆! 战斗很快结束。 我擦去脸上的血,迎上了他的目光。 在他的注视下,我一步步向他走近。 在这一步步之中,我想了许多,我想该如何趁他不备杀了他,怎样让他血债血偿,怎样让他交出舍利子。 然而,当我走到他面前时,我却双腿一软,向他跪下。 我低下头,绝望而又期待地恳求他:“请上神将舍利子归还末将,末将,感激不尽。” 他的强大,让我感到彻底的绝望,之前那些所谓的计划,早已在迎上他目光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我颤抖的神经已经扰乱了我的思绪,我以为,经过两千多年的出生入死,我已经变得强大,而此刻,当我跪在他面前,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才明白,我还是当年山寺里的那只什么也做不了的猪。 所以,我只能求他,求他开恩,求他兴致一发,或许他就不想杀我,说不定还能赏我舍利。 他看着我,眼含嘲讽,“猪妖,原来你在这儿,妄我之前找了你许久。” 他说:“想要舍利是吗?” 他带我去了九天之上,他的宫殿里。 他推开一扇门,说:“这间屋子里放着九百颗舍利子,你去找你要的。” “选出你要的,”他看着我,笑得轻蔑,他拿出一颗舍利,一吹,舍利便化成了一股飞烟,“其它的,就会这样。” 我不敢选。 满屋的舍利,没有一丝一毫的迹象告诉我,哪个是属于和尚的。 最终,我没有拿走任何一颗舍利。 他也没有杀我。 他说:“你吞了他的妖丹,修炼了几千年却依旧弱的不堪一击。” 我问他:“他是谁?” “西天如来座前的一只蠢鸟,”他说,“是个挺难搞的家伙。” “是你杀了他?” “难搞的家伙为什么不杀。” “我会再来的。” 他笑得无所谓,“你尽管来,猪妖!” 第7章 二十三 我逡巡在战后的神魔战场上。 这一战,天界大捷。 魔界的渡鸦在空中乱飞,双眼猩红的野狗撕咬着尸体。 一只碧绿的蝶,停在我的肩头。 “我给你的种子你可有照看好?”师父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 同师父离别前,师父将一颗种子种在我的心头,让我日日以心血浇灌。 他说:“若是有一天我死了,我一身的修为便会聚在这颗种子里,你传承了去,也算后继有人。” 我点点头,我一直在小心翼翼的照顾它,从未马虎。 我抬眼看着前方。 眼前是一大片垒起来的身首分离的尸体,堆叠如山。 尸山散发着强烈的腐烂的恶臭,引来了如一块块黑云一般的蝇群绕着尸山飞来飞去。 这般景象,本就是战场上的常态。 我将手中的天火扔到尸堆中,尸堆被瞬间引燃。 浓烈的焦糊气味弥漫到整个战场。 更多的尸堆被打理战场的天兵们一一点燃。 我看到一些还没有彻底死亡的魔族在大火中激烈地翻滚嚎叫,直到一点一点地彻底死去。 眼前就是地狱。 我眼中泛起了微微的热意。 我不知道是因为天火的炽热灼痛了我的眼,还是因为深陷于无能的深渊。 我看着越烧越旺的天火,问出了折磨我许久的疑问。 -- 第14页 我问师父,“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师父沉默了半晌,说:“你是不是怕了?” 不怕吗? 我心中怒意与委屈在翻腾,但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我不敢承认我怕。 我觉得好笑,我怕我的敌人,也怕向别人承认我怕我的敌人。 “会有机会的,再耐心等等。” 我正想质问师父,还能等什么,却突然看见一具还没有点燃的魔族尸体,僵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肩头的蝴蝶碎成几点绿光,倏然消失。 我警惕地看着魔尸。 魔尸站起来后,扶正只靠皮连接在脖子上的脑袋,然后一双死白的眼直直地看着我。 “远威元帅,”魔尸开口,“我是魔界的大祭司,原谅我如此来见你,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听听总没关系。 “请讲。” “魔界,想邀元帅共同诛杀上神。” 我觉得有些可笑,天界那么多人物,为何单单找上了名不见经传的我。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魔尸的眼中燃着绿色的磷火。 他再开口,“想必经此一役,元帅已经知道魔界一次次地发动大战,不过是为了逼迫上神现身。” “魔界设下诛神阵,想就此诛灭上神,”他无奈的苦笑道,“但是,结果却是这样。” 他挥手杀死了一个正在烈火中惨叫的魔兵,接着说:“仅仅依靠魔界的力量,是不够的,所以,我希望元帅能祝我们一臂之力。” “为什么找我?”我和别人,在你们眼中,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想元帅应当认识一个人,那位西天明光鸟,魔界找了他许多年,但一直没有寻到他的踪迹。” “直到,元帅出现在战场上,您的灵力与明光如出一源,可否请元帅带我去见他?” 我突然发现,似乎冥冥之中,许多事,都跟明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同和尚是几世好友,我吞了他的妖丹,上神要杀他,现在,魔界的大祭司,却要找他。 明光,你为何这般重要? 我喉咙有些涩疼。 我说:“明光,已经死了。” 魔尸眼中的磷火,晃了几晃,似明似灭。 我接着道:“当初,我是吞了他的妖丹,才成的精。” 大祭司一时无话。 火还在烧着,天兵们开始整队,准备回营。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大祭司却又讲起了往事,他说:“大概是六千多年前吧,明光突然来魔界找我们的王子殿下,他说殿下有佛缘,让殿下跟他修行。” 我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着。 “殿下一开始烦他,总想赶他走,但他一次又一次的来。” “成佛成魔只在一念之间,殿下跟他熟了后,两人四处修行,倒成了知交好友,”大祭司语带悲意,“后来,殿下果然有了成佛的征兆,但在一次外出修行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之后,明光几度来找殿下,殿下都没有音信,他说殿下死了,他很自责,要为殿下报仇。” “不久,明光和上神之间就有了一场大战,打了三天四夜却不见分晓,是如来突然唤明光回西天,这一战才停了下来。” 二十四 魔界经此一战,元气大耗,必将休养生息数年。 而天界这一边也并没有因为胜利而感到喜悦。 在两界的长年对战中,天界也损失惨重,急需调整。 且上神灵威,再一次震撼三界。 长达数千年的神魔大战,最终并没有真正的赢家。 大多数武神都被召回了天庭,只留下部分兵力驻扎在神魔两界的边境。 我也随策锋等人回了天庭。 天帝论功行赏,我得一等功。 天帝赐我华府,赏我封号,在众仙林立的天界,我终有了一席之地。 策锋等昔日战友来我府中道喜,我把天帝赐我的佳酿尽数搬出,众人喝的大醉,踉踉跄跄地各自回府。 我躺在园中的地上,四周都是空底的酒坛。 我眼看高处,想见见今晚的月色,却突然想起,月亮在一重天,而我在第三重。 我痴痴地盯着更高的天,心里默默地数,四重,五重,六重,七重,八重… 我打了一个冲鼻的酒嗝,不想再数。 翌日酒醒,我从地上爬起来,捏了个清洗咒,整了整模样,便要出门。 路上遇到策锋,他闲来无事,问我要不要同他去人间一游。 我拒绝了他的邀请,独自去了西天。 我从没有去过西天,只能一路遇到谁问谁,西天怎走? 一路问下去,竟到了一处毫无人迹的地方,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凭着感觉一路往西时,一个童子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对我说:“请跟我来。” 于是,我便一路跟着他。 停下来时,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到了西天。 但我知道,这儿就是我想来的地方。 我想向童子道一声谢,却发现童子已不见了踪迹。 我无暇想是谁让他带我来了这里,他又是如何离开。 我看着眼前的这棵参天古木。 它已经枯死,无花无叶,只有褐色的树干与枝桠。 -- 第15页 树干粗壮,其内中空。 我在树干上端找到了入口。 翻身进去,里面铺满了柔软的奇花异草,上面堆着些亮晶晶的石头,还有几支千年不褪柔光的羽毛。 这是一个巨大而舒适的鸟巢。 是明光的居所。 我躺在花草上,环顾四周,想从这个无主了千年的巢穴之中看出点儿什么。 然而,却一无所得。 明光认为,魔界王子是被上神所杀。 上神与王子之间又有何仇恨。 大祭司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王子,明光已死,知道的人也就只有上神。 我疲惫地闭上眼。 万籁俱寂。 身下的异花异草,离土不腐,离根不枯,清香如故。 在这阵阵的清香之中,我突然嗅到了一缕熟悉的气味。 我蓦然睁眼,起身寻找气味的来源。 终于,我在那几根羽毛下,看到了一条绿璧莹莹的枝条,枝条上带着几片叶子,颤颤如蝶飞。 二十五 我到妖窟时,师父正在给和尚的尸身扫尘。 对我的到来,他感到有些诧异。 我一直知道师父对我有所保留,但我此前并没打算追究。 我想有些事,他没有告诉我,只不过是时机未到。 此刻,我带着质疑来了,或许就是所谓时机。 我看着师父,问他:“师父,你和明光,是什么关系?” 师父整好和尚的衣衫,却答非所问,他同我谈起了明光其人。 “明光鸟,好佛性,喜结友,每遇佛缘人,则倾囊以授。” 他说:“明光,是我好友。” 师父向我讲述了他与明光的相遇相识。 那时,师父还只是一个成精了千年的树妖,他居住在深山峡谷之中,却向往人间,时时去人间游玩。 山下的几个镇中许多人都跟他相识,但不知他是妖,都以为他是外乡来的漂泊游子。 直到一次来势汹涌的山洪,师父不忍心看到那些人类家破人亡,就现了庞大的真身,以一己之力将山洪导泄到江流之中。 人们这才知道,总来镇上的这位年轻游子,竟是个妖。 一开始,大家都对师父感恩不已,但师父毕竟是妖,是异族。 人心向来是善变的,一旦有了猜疑,便如燎原之火。 后来,几个镇,上万户居民,联名上书,要求官府驱逐妖物,还镇上一个太平。 官府召集了众多有异术的道士僧人,连带着一些妄想屠妖成名的沽名钓誉之徒,声势浩壮的进了深山。 他们找到了师父居住的峡谷,点燃了数百支火把,想要把这个庞大的占据了整个峡谷的树妖烧死。 而师父因为生性怜悯之心甚重,即使被逼迫至此,也不忍心杀他们以自保,更何况,杀了这几百人,还有几千人几万人,只要自己本体还扎根在这里,便没有休止的时候。 就在师父打算以自己的死亡结束这场闹剧时,明光突然出现。 明光化出首尾千里的鸟身,将师父的本体连根拔起。 而这不见天日的妖窟,便是明光为师父所寻的藏身之地。 他对师父说,他虽救了师父,却也给师父带来了更大的杀身之祸。 他说,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救了师父,还是害了师父。 明光为师父招来的杀身之祸,便是上神。 那时,魔界王子已经死去千年,明光也为此自责了千年。 他说,上神的一些行为一直令他生疑,上神经常行走于三界,时有妖魔人神,无故死于他的剑下。 明光一直在暗中探究原因,发现那些死于上神剑下的生灵,多是生前为善,隐有佛缘之人。 他觉得,上神似乎在阻止新佛的出世。 直到魔界王子的死,让明光笃信了自己的猜想。 所以,他救了师父,却要把师父藏在这深窟之中,以求护师父安全。 我听着这段往事,心中震撼不已。 明光鸟,好佛性,喜结友… 和尚,魔界王子,师父…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师父,你…可是要成…” “是,他是要成佛了。” 浩荡的剑气冲破妖窟的法阵,妖窟石壁震颤,细土石块滚滚如雨下。 上神骤然出现,一身如雪白衣,眼含雷霆。 “不过,现在他成不了了。” 他冷笑地看着师父,“因为,他就要死了!” 这一切发生的过于突然,我愕然不知所措。 上神找了师父许多年,这次定然不会放过他,我想要催促师父快走,尽管是蚍蜉撼树,我也想要护一人安全。 而师父却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天,他把和尚的尸身丢向我。 我赶紧接住,还未抱稳,便被一道强劲的掌力推到阵法构成的虚空之中。 当我再度清醒时,我躺在一片山林之中,和尚的尸身就在我身旁。 我抱起和尚,捏了法诀想要再回妖窟,却发现自己使不出法术。 这片山林罩了法阵,让其中之人,使不出任何法术,也出不去半步。 我担心和尚的尸身没有师父的妖力维持,会开始腐坏,正焦急时,却发现,尸身上所着衣衫灵力波动。 这灵力和锁住这片山林的灵力同出一源。 -- 第16页 这一切,似乎是师父有意为之。 我抬头望着天空,我修为不及师父,破不了他的法阵。 我不明白师父此番所做为何,上神应该是被我引过去的,或许他早就知道我和师父有关系,所以当初在神魔战场上再见时,才没有杀我。 而师父对今日发生的事,也似有所料。 只是,我不明白,他把我困在这里又有什么用,难道只是为了护我安全? 可是,我想到师父的安危,想到我与大祭司之约,便焦急不堪。 然而,出不去就是出不去,任我耗费力气,也动不了法阵分毫。 我盘坐在地,怀里抱着和尚。 其实,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妖窟,仔细看过和尚了。 此时再看他的眉眼,竟觉得有些陌生。 一千年的山中苦修,一千年的战场厮杀,这其中,苦多乐少,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大大小小的劫难,已经使得同和尚相处的那几个月变得模糊而虚幻起来。 仿佛那只是我的一场美梦,是我在山崖睡觉时,因为寂寞而编造的梦境。 但怀里的和尚,沉甸甸的,又是那么真实。 一时间,真真假假,如乱麻般缠绕着我的心。 我感觉到我的心在涨大,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刺激着我的心脏,仿佛有什么东西急迫的想要钻出来。 疼痛过于强烈,我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东西,终于破开心壁,开始在我体内生长。 我潜入我的灵体,看到了一只嫩绿的芽,正在勃勃生长。 那是师父埋在我心上的种子。 它,发芽了。 我瘫倒在地上,无声的流泪。 师父… 第8章 二十六 我用了百年的时间,才将种子中的部分修为化为己用。 法阵运行日久,本已没了最初的威力,我靠着这部分修为终于打破法阵,得以出山。 我加固了法阵,把和尚的尸身藏匿在山洞之中。 我去了魔界。 大祭司接见了我, 他告诉我,我失踪时,天界为之骚乱了一段时间,但因为我终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也就仅是如此。 此后,天界就没有人再议论我的何去何从。 大祭司问我,百年不见,当初他的提议,我现在是否有所答案。 我对他一笑,说:“有,不然也不会来见你。” 我向他询问策锋的踪迹,得知策锋自大战停歇后就屡屡到人间游历,此时,正在人间的某处小镇中,做一个身躯健硕,满面煞气的教书先生。 我对好友的行为报以一笑。 于是,我到了人间。 策锋正在教一群小孩子读诗经,摇头晃脑地背着关关雎鸠。 一晃一晃间,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窗外。 我朝他一笑。 一切都平静的如无风的湖面。 而惊涛骇浪都在平静中悄然酝酿。 我回到山中,一边陪着和尚,一边继续潜心修炼。 心头的绿芽不断的抽出新枝。 我时常庆幸,这芽只是灵体,若真是棵树苗,不得从我嘴里长出来! 即使如此,我时常分不清自己算个肉身,还是树身。 随着我修为克化的越深,我身上就呈现出越多树的特征。 我闻到了自己清新的木叶般的体香,在晒到阳光时,感觉自己舒适地仿佛伸展出了叶子,就连脸上也偶尔会浮现出几线绿纹。 这一天。 我照常去山下的镇中采买些东西。 还未及下山,便出现了众多天兵天将将我团团围住。 他们说我勾结魔界,是魔界安插在天界的奸细。 证据便是我的好友策锋说,他曾亲眼看见我在战场上与魔界的大祭司对话,并且在失踪后曾看见我出入魔界。 天界捉拿我回去,天帝亲审,昔日的战友们做证人,一一揭发我的种种通敌罪行。 于是,千年来,神魔之战,天界屡屡失利的原因被找到。 众仙激愤,判我削肉剔骨,魂飞魄散之刑。 行刑之日,却发现我身带成佛之兆,于是众仙犹豫不定。 此事惊动九天。 上神下九天,在天帝面前,自请为我执刑。 上神执剑,说:“你是只猪,连成仙都不配,还妄想成佛,”他一如既往地对我嘲讽,“实在可笑!” 我遍体鳞伤,四肢尽断,口中不断的冒出鲜血,我朝他露出一个血淋淋的笑,问他:“猪成佛,是可笑,还是可怕?” 他的脸色蓦然一变,狰狞可怖。 他一剑剔去我的仙骨,血溅了他一身。 一剑接一剑,斩仙台上,血肉横飞,我惨叫不断。 我控制不住地惨叫,控制不住地厉声质问他是不是害怕! 鲜血早已模糊了我双眼,在血色中,我看到上神脸上陷入疯魔般的神色,仿佛折磨着他一生的恐惧与压抑的苦楚在执行这血肉剥离的酷刑中淋漓地爆发。 围观的众仙,似被此景震撼,屏声息气,无一人敢言。 在我只剩最后一口气时,我大笑着对他说,“做猪,是快乐的,下一世,你也去做一只猪吧!” 然后,他一剑刺中我的心脏。 鲜血顿时如泉喷涌。 -- 第17页 斩仙台上铺满了血色。 此刻,一片死寂。 上神握着剑,双手因用力过猛,还在微微颤抖。 他平息下紊乱的呼吸,转身对周围的众仙一笑,“执刑结束。” 然而,以天帝为首的众仙却依旧无一人言,甚至如临大敌般戒备地看着他。 上神察觉到他们的异常,想要下台问个究竟。 他抬腿欲走,却发现脚下如泥沼,深陷其中而不可行。 满台的血色中发出了绿芽,绿芽蔓枝生叶,互为勾连,瞬间形成了一个诛神阵。 上神目眦欲裂,冷笑地看着天帝,“你们串通起来想杀我!” “你们以为,这能杀的了我吗?!” 他挥动着剑,想要反抗,而全身的法力被诛神阵尽数吸取,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如□□凡胎,四肢沉重,呼吸不接。 他不支的跪倒在诛神阵中,璧绿莹莹的藤蔓一拥而上,延着他的躯体,自下而上将他吞噬。 上神挥剑斩断不断攀附的绿蔓,而新的绿蔓又不断生出。 众仙看到绿蔓缠绕的躯体不断挣扎,更多绿蔓铺天盖地向上神汹涌而去。 许久,挣扎终于停止,人形的躯体已然消失。 紧紧缠绕的绿蔓开始如潮水般褪去,反生成一根根细芽,汇聚到我的心口,最后结皮以覆,化成一颗种子,依旧埋种在我的心头。 我捂着心口缓缓起身,斩仙台上的诛神阵已经消去。 上神的真身——一块刻字玉石静静地躺在台上。 我挣扎着拿起玉石,见上面有天成的八个古字: 佛成之日,尔寂之时。 自上神出世后,只要有新佛飞升的那一日,就是上神寂灭之时。 所以,上神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飞升的有佛缘的人。 西天的明光鸟,通佛性,四处结交有佛缘的人,传授他们修行的方法,助他们成佛。 明光因此成了上神的眼中钉,肉中刺。 上神带着必死的诅咒出生,这便是令他恐惧却又难以逃脱的宿命。 可是,谁的出生不是向着死亡迈进… 二十七 鸡叫三声。 夏天太阳升的早,淡金色的阳光已经照进了屋里。 我翻起身,两三下洗漱完毕,从井里打了一桶井水。 然后拎着桶到了屋前的院子。 院子里种了一棵树,璧绿莹莹,树叶颤颤如蝶飞。 我舀了一瓢水,泼到树上。 我对着树说:“这次打得井打得好,打出来的水竟然是甜的!” 我问他,“师父,你喜欢这个水还是之前那口井里的水?” 树当然没有回答我,于是,我擅作主张,认为他更喜欢甜的井水。 浇完水,我又去幸幸苦苦地煮猪食,唉,这头猪真累人,我无数次动了把它放生的念头。 但是策锋嘱咐我无论如何要先观察个几百年再说。 我恨,观察个什么! 当年,上神的本体在我手中突然化成了飞灰,随风飘下凡间。 众仙激动的一路追过去,想要把灰收回来,然而等追到时,为时已晚,一头刚出猪肚的小黑公猪,大嘴一张,打了个哈欠,一股风一吹,带着飞灰就进了小猪肚里,噎得小猪难受得满地打滚。 众仙不知道上神会不会借猪身重生,于是命我在此地监管此猪。 于是,我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野猪,就被这只家猪给栓住了。 因此,每次看到这头猪我就是一肚子气,刚出娘胎就打哈欠,可见投胎过来就注定是懒猪一条。 我正在满心火气的煮着猪食,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我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光头,顶着一张花猫脸儿,对我弯腰我行了个佛礼,項间八颗圆润莹白的珠子隐隐可见。 他朝我一笑,说:“施主,早上好,能否施舍一些斋饭?” 晨光中,我敞开门,也对他一笑,说:“小师父,进屋里来!” 我问他有没有去处,他说之前的寺庙被野火烧了,四处流浪到了这里。 我对他说,“不如你留下来帮我,我有时很忙,缺个帮手,”我想到一件趣事,又忍不住笑着对他说:“我一个月给你两文钱的工钱,怎么样?” 小和尚皱着脸,说:“一个月两文,不如去要饭!” 我听后大笑不止。 问他:“一个月给两文工钱是不是很小气?” “嗯,小气!” “再骂一遍。” “小气!” 我说:“骂得好!再骂一次!” “……” 二十八 当年在妖窟,听了师父的那番话,我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想,我想师父可能也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埋了种子在我的心头,只是师父已死,我不能再去向他求证。 没有了师父,我只能按照自己的猜想去计划行事。 魔界的大祭司因我身有明光的妖丹,认为我假以时日,必能与上神抗衡,我苦笑,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或许也是万万年以后。 我暗中与大祭司保持联系,约定寻找时机合力共诛上神。 然而,刚约定不久,我便被困在师父设的法阵中。 再出阵时,心中已有所想。 于是我找到策锋,让他暗中同天帝讲述我的计策,在天帝深思,愿意一搏后,我便让魔界的祭司在斩仙台上设诛神阵。 -- 第18页 天界以我将要成佛为饵,诱上神上斩仙台。 其实成佛的不是我,而是我那身为妖身,却有菩萨心的师父。 他埋在我心头的种子,就是他的半灵,是他暗藏的杀机。 上神为何要阻止新佛出世,真正原因,我不可得知,我只能猜测。 上神傲慢,心无他物,此番举动多是为己而行。 然而,世间万物,无一是他对手,没有他想要而不可得的东西,我想,能让他从出世便上心的事情,必关乎他的生死。 最后,当我看到上神本体时,我知道明光,师父与我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在师父死去的那一刻,他潜藏在我心中的半灵,虽无意识,但却也成了佛灵。 而我,正是靠着这佛灵以及神魔两界的阵法相辅,才能诛灭上神。 一切都平息下来后,因之前的躯体残破不可用,天帝令我再投胎换肉身,我依旧选投了野猪胎,上一世,做一头猪,我并不为之羞恼。 猪也可以很快乐。 之后,我去了九天,上神的宫殿,拿走了所有的舍利,同和尚的尸身一并烧了,和尚再入轮回修行,下一世,依旧是他的第九世修行。 我不得已在人间奉命看守大黑猪,既来之则安之,平静的日子我也过得。 我把师父给的种子种在了院中,细细照料,十多年过去,绿树春来花发,夏叶如盖,师父这般厉害,想来再过上几百年,又能成精修佛了。 第9章 二十九 又过了十多年,后院里的大黑猪起了猪瘟,没熬过半年便一命呜呼。 我把此事上报天帝,天帝终于批准我可以回天庭复命,并体谅我多年辛劳且有大功,特许我假期百年。 我收拾好行李,准备跟和尚去京城。 呃,应该不能再叫他和尚了,因为自从他留在了我这里,我便日日以酒肉诱惑他,给他说,酒肉穿肠过,佛祖留心中,他年纪尚小,抗争了几日后就乖乖的从了我。 后来他便还了俗,蓄起了长发。 我对他说他留长发的样子比一颗光头看着顺眼多了,以后可不要再去做和尚了。 他对我一笑,说觉得我要是剃个光头的话,一定比现在的样子英俊百倍,劝我不如出家做个酒肉和尚去。 这人坏得很,我不打算理他。 出发的那天,我赶着驴车,他就坐在我身旁。 路上春色朗朗,风儿喧嚣。 一切都是岁月安好的模样。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