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美颜系统(穿越)》 —— 书名:盛世美颜系统 作者:殷司 本文简介 作为言情文第一大男配,邹言一直致力于玩弄女主感情脚踩种马男主,以败光家产与男主撕逼为己任,直到有一天系统中了毒 不,男主,我们从没有相爱过,你他妈弄错对象了吧!! 这是一个男配努力做任务最后却莫名其妙(被迫)跟男主相亲相爱(?)的故事。 食用指南 1:系统中毒后更名盛世美颜系统 2:每个世界是一个单元故事,另,男主真万人迷。 3:第二部 在隔壁,指路《柔弱可怜系统》。 4:作者玻璃心,弃文请勿留言。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快穿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邹言,男主 ┃ 配角:女主,众炮灰 ┃ 其它:系统,快穿,剧情 一句话简介:这是一个男配跟男主相爱的故事。 第1章 .1 校园言情 邹氏集团大楼,总裁办公室。 厚厚的玻璃门挡住了外人想要窥视的视线,舒尔站在门外,里面奢华隔间里传出女人娇嗔的声音和男子低沉的笑意,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在手臂上,舒尔握住门把的手松开,她仰头深吸口气,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盈出。 邹言,这就是你给我的爱? 砰! 玻璃门被狠狠推开,里面暧昧相拥在一起的男女身体一僵,慢慢转过头,看见的就是舒尔煞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外。 夫,夫人?女人脸色发白,猛地推开男人,站到一旁,吓得不敢抬头看人。 舒尔是邹言放在心上八年的女人,她只不过是邹言在外面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孰轻孰重,她拎得清。 邹言理了理剪裁得体的西装,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像是没有看见门口摇摇欲坠的舒尔一样。他长的清瘦而俊美,一双凤眼更是惑人,做起这些动作来,更显出了那份气度与风姿。 邹言!这就是你说的会永远爱我一个人?舒尔不敢置信的抬头看他,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在办公室偷情的男人是那个从高中就开始对她关怀备至爱入骨髓的男人。 邹言交叠着一双长腿坐在沙发上,风雅依旧,他轻挑着眼角,斜了舒尔一眼,指尖上燃了一支烟,修长的手搁在茶几上,笑得风轻云淡,是你啊舒尔,怎么?来接我回家? 舒尔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到现在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他要不要脸? 邹言!你个混蛋!她的眼泪流出来,你真让我恶心! 话落,像是看到什么苍蝇一样跑了出去。 八年的爱情,十年的恩爱,就这么完了,七四舒尔心如死灰。在那一刻她还奢望着,如果邹言跟她解释,说他还是爱她的,如果让她忍下这次的出轨邹言会回到她身边,她也只会夜里偷偷流泪而已。 为什么邹言?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在绝望中,舒尔只感觉身体一痛,接着被狠狠的抛在了几米外的人行道上,瞳孔渐渐涣散,大片大片的血液从她身下流了出来。 邹言站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整座都市,目光落在那人行道上的车祸现场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 指尖上掐着的烟被掐断,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响,邹言像是没听到一样,挑着秀眉,神色冷淡。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是女主,你不死,又怎么能重生?你不重生,又怎么能得到空间带领全家发家致富? 任务已经完成,邹言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了,他松了松昂贵的领带,转身朝办公桌走去。 【系统,我选择完成任务。】 机械冰冷的声音突然响在邹言脑海里:【系统已接收,任务完成,完成结果评定评定结果为A,恭喜宿主完美完成任务世界,获得积分2000。】 这是一片瀚海的星海,邹言回到系统空间,第一时间点开了自己的积分板面,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上个任务世界简直折磨得他想死,女主动不动就用饱含泪水的眼睛看他,公司动不动就上世界百强第一名,天知道他到了任务世界就知道整日的按系统任务去勾搭妹子!这公司成精了吧? 这种无逻辑主角智商在水平面以下的位面世界,不亏是总裁言情文,看到女主推门进来抓奸的那一幕,邹言简直要笑死了。 他本来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正要参加高考的一个高中生,只不过是在高考的前一个星期熬夜打游戏而已,邹言发誓他真的只打到了凌晨十二点,然后就被系统抓住流放到其他位面做任务。 其实邹言是个很凉薄的人,当初被流放的时候他什么感觉也没有,顶多就是感叹一声啊,不用高考了真好而已, 在之后流放的一万多年里,附身的躯体男男女女都有,他早就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性别,就连邹言这个名字也是在他忘却了自身名字后随便取得。 邹言自己清楚,他会忘掉自己的名字和过往是系统做的手脚,至于为什么他被抓的那一幕记得这么详细?邹言嗤笑,这大概是当时的那一幕太过凶残导致他永生难忘。 回忆完毕,邹言点开位面界面,在ABCD四个等级的界面选了B,度假去了。 放学的铃声极其悦耳,讲台上的班主任宣布一声放学,早已蠢蠢欲动的学生欢呼一声,飞奔了出去。 邹言抵着下颌,侧着头,视线放在窗外校门口那成群结队回家的学生身上,落日的余晖透过光晕,懒懒散散洒在他身上,身姿修长,肤若美玉,气息淡而清冷。 还在教室里踌躇的女同学羞红了一张脸,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去看他,男同学则恨得咬牙切齿。 邹言,铃兰高中高二(一)班的班草,也是铃兰高中的校草,同时兼任学生会会长。家境富裕,长相俊美,为人冷淡,有钱有才还有权,总的来说就是少女梦中如画的白马王子,屌丝心中的铲除对象。 楼梯口旁,走廊窗外是锦霞般的云彩,身着校服的少女紧张的咬唇,将一封溢满了少女情怀的信颤抖的递到邹言面前。 邹言学长,我,我喜欢你。 邹言姿态优雅的倚在楼梯扶手上,闻言淡淡的看了那少女一眼,淡色的唇轻启,是冷而无情的声音,你喜欢我? 少女脸颊上两朵红云,目光触及到这人秀美的姿容,心如擂鼓,是,我,我喜欢学长很久了。 光影下投下两道人影,淡淡的光晕映在地板上,半响,邹言轻轻一笑,是么? 他抬起白皙的手指,屈尊降贵般将那信件夹过来,微抬的下颌落在逆光的光影里,乌发柔软的贴在脸颊,仿若洒上了一层光辉。 我知道了。 邹言淡淡道,忽而抬眸看了少女一眼,眼底是一贯的疏离,只是在此时多了一点别的味道。 少女没想到第一次告白会这么成功,欢喜得不能自己,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她抬眸,目光羞怯而明亮的看着他,眼里的情绪看的分明。 学,学长的意思?! 下周一,我在天台等你。说完这句,少年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人,满是优雅的姿态落入阴影里。 度假的第一天就被人告白,告白的人还是这个位面的女主,邹言走出校门,少见的蹙了蹙眉,他有种不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再回到原身那个豪华奢侈的家之后一下子就爆发了。 少爷,您回来了? 一进家门,女仆便熟门熟路的上前接过邹言的书包,弯下腰给邹言拿替换的鞋子。 先生和太太呢? 先生和太太应邀前去参加晚宴了,少爷现下可要用膳? 邹氏历史久远,看宅子里里外外忙碌的仆人就知道,在这个现代化世界,邹家人还兴着古代大家氏族那一套,说话文邹邹的,生怕别人不知道邹氏底蕴丰厚。 邹言没有理会女仆,抬起长腿回房,准备翻翻原身的资料。 原主住的房间很大,欧式风格,很是豪华,邹言没有从原主那里得到记忆,而是靠着系统免费给的书面材料得到的有关原主信息。 没有任务的度假位面系统一向抠门的很,邹言很庆幸,至少遇见男女主他没有两眼一抹黑。 第2章 .2 校园言情 夏日的天气炎热,太阳高高挂在天空上,正值中午,商场里人来人往,打着伞的年轻人从街头走过,裙摆微开的弧度像是夏日里一朵盛开的花,舒缓而淡雅,直凉到人的心里。 熙熙攘攘的大街,繁华的街道,行人匆匆,一辆黑色低调的轿车从街道一头缓缓驶来,停在街头不远处。 白皙的手指抵着下颌,乌发柔软的贴在耳边,少年打开车窗,视线放在街头那正发着传单的少男少女身上,目光不明。 少爷?司机敬畏的询问声从前面传来。 邹言没有回答,而是打开车门,姿态优雅的下车,向着街头走去。 心脏跳的有些快,晕眩感突来,尔雅眼前一黑,又很快咬牙振作起来。她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呼出一口浊气,目光落在对面街的冷饮店上,抿了抿嘴。 发完传单她还要赶着去咖啡厅接班,晚上下班得去医院看妈妈,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倒下,然而心脏跳动的速度难以控制,尔雅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累得发软,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就这么睡下去。 突如其来的力道将她拉进一个清冷的怀抱里,手腕被冰冷纤长的手指紧握,少年清冷的声音响在耳边,舒尔雅? 尔雅忍着难受抬头,瞳孔紧缩。 气质冰冷的少年正微低着头看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冷而无情,穿着得体的黑西装,优雅冷漠,地位尊贵。 这个人,天生就是高高在上的。 尔雅慌乱的推开他,不知是因为心底那可笑的自尊作怪还是单纯的不想再与少年交集,她仿佛要划清界限一般,疏离而又礼貌的扬起笑容,谢谢邹少爷。 少年淡淡的看着她,没有移开视线,那目光里像是参杂了什么复杂的东西,然而很快又变得冰冷无情起来。 跟我走。 尔雅抬头看他,心底有些莫名其妙,然而更多的是惊慌无措,邹少爷,我的传单还没发完。 跟我走。 他向来号令惯了,说的话也仿佛带上了强硬的命令语气。尔雅只觉得好笑,又渐渐的苦笑起来,这人还想做什么?他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邹少爷,我现在真的没有空和你叙旧,如果可以的话,麻烦邹少爷等我把传单发完。 邹言握紧她的手腕用力抬起,目光里多了一层阴郁,淡色的唇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舒尔雅,够了。 尔雅浑身一颤,眼角迅速湿润起来,染上盈盈泪水,声音也仿若破碎一般哽咽,邹言,你来干什么? 少年没有说话,冰凉的手指轻柔的将她耳际旁的发丝掖到耳后,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两声,尔雅,尔雅。 云川市两大世家,舒家掌权,邹家是商业巨鳄,两家人跺一跺脚,云川市跟着震一震。舒邹两家本是世交,又有姻亲关系,按理来说福荫三代不成问题,错只错在邹家人野心勃勃,在云川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舒家掌权那么多年,被第一时间除掉是无可避免。 然而这一代,邹家少爷邹言却是与舒家大小姐舒尔雅订了婚书的,舒家一倒,婚约跟着作废。 原主心冷无情,自然不会再想着去跟舒尔雅余情未了,更别说特地去见舒尔雅,然而邹言却是因为系统任务。 【主线任务:获取舒尔雅的真心】 【支线任务一:接受女主的告白】 【支线任务二:破坏男女主第一次见面】 【系统,我不是在度假么?】 【宿主权限不足,032无法回答。】 邹言少见的蹙了蹙秀眉,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个位面世界他就有种不妙的感觉,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利用直觉,他钻过无数次系统的漏洞。 度假世界突然发布任务也不是没有过,只是这次他莫名的有种不安的感觉。 气氛有些冷凝,司机从后镜看了一眼优雅的交叠着长腿闭目养神的邹言,低声道,少爷,锦绣路到了。 邹言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眼睛,却是突然说了句,尔雅,你想去哪里用餐? 舒尔雅自小被人捧着长大,锦衣玉食从不知人间疾苦,舒家倒台后,却是被世态炎凉消磨得只剩下了麻木。邹言的突然出现,好比沙漠里的一片绿洲,令她几乎如死水一般的心泛起了波澜。 不用了,家里还有人等我。尔雅咬着唇,轻声道。 邹言抬头,看了她良久,将视线移开,好,明天我来接你。 舒尔雅紧了紧手指,低下头,邹言,我们别在见面了,让邹叔叔知道了不好。 氛围一下就僵住了,半响,少年愈加冰冷的声音响起,好。 锦绣路,公交车站旁。 舒尔雅抱紧了怀里的包,目光复杂的看着早已远去的汽车背影,邹言,以后,不再见了。 黑色轿车在路口处停下,司机打开车门,撑开伞,将邹言从车上迎了下来。 少爷,是否需要人跟随? 不用,若是先生和太太问起,就说我去了学校图书馆。 是。 司机将伞恭敬的放到邹言手中,目送他离去,等到邹言不见了身影,才转身上车发动引擎。 市人民医院的路上,邹言撑着伞,目光清冷的直视前方,仿佛没有什么能够令他转移视线。 少年身姿如竹如松,乌发柔软,美姿容,卷翘的睫毛颤抖,肤色是如玉一般的白,衬着淡色的唇,显得极其冷漠,一袭西装革履更衬出了贵气优雅的气质,目若寒星,姿容姣好若女子,更柔美三分。 这人生的极好,举手投足,无一不雅,路过皆是人惊叹的声音。 他来到医院门口,将伞放下,踏步走了进去。 三楼走廊,开着的窗户正对着一间病房的房门,邹言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那病房,如月华一般清冷的气质引来了不少的人驻步。 邹少爷? 身后传来男子有些惊讶的声音,邹言回过头,却见一位穿着白袍的医生正对着他笑。 医院的草坪,邹言与陈医生并坐在长椅上,少年面冷而无情。 恋耽美 ——(2) 邹少爷怎么突然到医院来了?是有朋友在这里么? 邹言气息清冷,淡色的唇轻启,不是。 那是? 没什么。 好吧。陈弄挫败的抹了把脸,这邹少爷还真是跟传闻中一样难以沟通。 快要下班了,邹少爷若不嫌弃,可否赏在下一个脸面,让陈某请邹少爷吃一次饭如何? 邹言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不必,改天。 陈弄又抹了一把脸。 回去的路上,邹言没有给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而是打给了另一个人。 给舒尔雅送一笔钱过去,不论用什么方法。 说完,挂了电话。 舒尔雅那么拼命打工,无非是她妈妈陆晚臻常年累月的住院所致,夺得一个女人的真心,不是送珠宝送戒指,而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如同光明神降临一般将她从深渊里面救赎。 第3章 .3 校园言情 夜色寂寥,邹家庄园灯火通明,女佣和厨师恭恭敬敬的站在餐厅角落,大气也不敢喘。 几米长的餐桌铺上华美的桌布,邹言轻轻切下一块牛排,用餐的动作优雅和缓,让人挑不出丝毫差错。 下午你去了市人民医院? 邹父放下手中刀叉,轻轻擦拭了下嘴角,淡淡的看了正在用餐的邹言一眼,似乎是不经意间提起。 邹言面色冷淡,没有抬头,而是嗯了一声,音色清清冷冷的,如同他的人一样。 邹父没有再开口,对于儿子的交友情况他并不在意,就算百年后邹家败在邹言手里,那也是邹言的事,更何况,这个儿子并非没有金融上的天赋。 例行公事般问了几句,邹父离开了餐桌,邹言目送他离去,垂下轻颤的睫毛。 欧式的豪华吊顶,水晶灯犹如璀璨的宝石镶嵌在墙壁上,洒下一层梦幻而柔和的光芒。 华美的流苏窗帘搁在两旁,邹言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花园,目光里情绪不明。 叮咚! 随手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光芒,邹言走过去拿起手机,打开一看,是事务所发来的消息。 清晨风微拂,带着少女朦胧悸动的心,羞怯的眼神已难掩心底恋慕,正是单纯美好的年纪,一朵红云染上脸颊,脉脉含情的看着那坐在窗边那有着清风明月之姿的少年。 邹,邹同学。 站在他书桌前的美丽少女脸上红晕一片,可想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开口。邹言抬起头,看到少女身后的那一群同样含情脉脉的女孩,垂下眼帘。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旦心动,纵是流水无情,也足够刻骨铭心。 他冷声道,什么事? 少女的情怀总是多愁善感,思慕的人无情又冷漠,难免心底酸涩,却又不肯放弃,只能勉强扬起笑容,笑得苦涩,邹同学,这周五,班里有个聚会?你能来么? 然而,心底的期盼是骗不了人的。 邹言翻书的手一顿,纤长的手指轻点华美的封面,没有丝毫余地的拒绝,不了。 女生们眼里的光瞬间黯然,如同骤然熄灭的蜡烛。 一节课后,正是中午午休的时间。 邹言走出教室门口,穿着铃兰高中标志性的蓝色校服,长腿修长,身姿挺拔如松,跨步从走廊上穿过,引来路过的学生频频侧目。 天台的门被打开,入目的是天空那淡淡的蓝,远处云海翻腾,唯独这一片,清澄得没有一起杂质。 那里,铁网前,身着校服裙子的少女正忐忑的等着他。 学长,你来了? 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姿容秀气,长发及腰,柔弱得令人心生怜惜,心地良善的女子见得多,大多亦是如此品貌,然而眼前这人,却有一双纯粹而温柔的眼睛。 高二的邹言学长交了女朋友,对象还是高一(四)班的尹若离,邹言和尹若离交往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尹若离成了铃兰高中所有女生的公敌。 她尹若离何德何能,竟入了邹言的眼? 一时间,铃兰高中所有女生痛哭失声。 尹若离靠在教学楼后花园的圆柱上,抬头看天,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明明知道不应该,可心底涌起的得意却像蚂蚁一样啃噬她的心。 少女得偿所愿,一时难以控制自己,她只知道,那个铃兰高中高高在上的神,冰冷而无情的神,被她亲手拉下了神坛。一想到以后她会和他做亲密的事情,尹若离心里就又是自得又是喜悦。 你们嫉妒我又怎样?邹言选择的是我。 等久了?邹言的声音清冷,却又动听至极。 尹若离回过头,便看见美好得不似真人的少年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微抬的下颌,柔软的乌发贴在脸颊,秀美的姿容,如蝴蝶轻颤的睫毛,整个人逆着光,半个身子落在阴影里,透着一层又一层的光晕,恍若误入凡尘的精灵,当真是美好至极。 尹若离的心就是狠狠一动,像是怕它记不住一般,又是几分酸涩涌上心头。 两人一起在草坪上散步的消息被传回教室里,引得女生嫉妒不已。 邹言虽冷漠,可对待自己名正言顺的女朋友总有几分特别,虽不是每天上学下学的接送,只要课间有时间,就去天台陪尹若离说说话,或者什么也不说,只要呆在她身边就好。 尹若离无疑是个好的女朋友,温柔体贴,会揣摩人心,从不会在邹言看书的时候打扰他,而又会在放学的时候撒娇让他陪她。 半个月过去,邹言跟尹若离慢慢步入正轨。 夜晚的都市是另一种生活的样貌,车水马龙,霓虹灯,高楼大厦灯火辉煌,街道上来来往往紧密的人流,偶尔有车辆穿行其中。 晚上的步行街和美食街是最热闹的,舒尔雅挤出人群,呼了口气,她抱紧怀里的小包,视线穿过人群,快步向着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走去。 公交车站上已经站了不少人,舒尔雅站在一旁,等着回锦绣路的公交车。看着人群里几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脸上扬起的笑容纯粹又美好,舒尔雅有些失神。 她何时有过这样的光景,在舒家时,父母严厉,她背负着众多人的期望,每天在学校学习还不够,回别墅还有家庭老师在等着自己,舒家倒台后,欠了一屁股的债,爸爸失踪,妈妈三天两头的进医院,她根本就没有钱读书。 舒尔雅失声笑了笑,将视线放在远处的红绿灯上,却看到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驶了过来,霓虹灯洒在车身上,在车流中异常醒目。 周围的议论声开始响起,先是一片的抽气声,然后是兴奋的讨论那辆轿车的价格以及品牌。 轿车就停在舒尔雅面前,在众人愈加惊叹的议论声中打开了车门。 舒尔雅开始恍惚。 她想起以前读书时,偶然看到的一段话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舒尔雅想,邹家的少爷,确实是当得起那段话的,所谓靡颜腻理,也不过如此了。 邹言就站在车前,整个人冷得不像话,静静的看着她,目光深沉冷漠,一点也不像白天那个面冷心又冷的少年。 他走上前,拉住她的手,然后上车,发动引擎。走的如此干脆,倒像是特意来接她的一样。 邹言不知道有些人生来就不能对他好的,就好比现在的舒尔雅。有些好,不能给,否则便会依赖,然后索求无度,永远都不能满足。 你要,带我去哪里? 邹言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个少女抱紧怀里的小包,正无措的看着他。 送你回去。话说的理所当然。 舒尔雅低下头,我自己可以坐公交车。 邹言没有再看她,而是一动不动的闭目养神,舒家的事他知道的不多,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当年陆晚臻带着一双儿女被赶出舒家,而舒瑞成则逃去了美国。 他面色有些疲惫,低着下颌的纤长手指不免有些发白。 轿车驶进锦绣路,拐了几拐,停在一个小区楼前。 路灯昏暗的灯光洒在车身上,外头树影卓约,几条小道更是漆黑一片。舒尔雅侧头,看着半个身子都落在阴影里的邹言,心恍恍失神。 即使在疲惫的时候,也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困倦,反而愈加冷漠,优雅依旧。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邹言心冷自是不是多话之人,而舒尔雅则是不知道自己还说什么。 她无措的跟在邹言后面下车,看着昏暗灯光下愈发芝兰玉树的少年,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邹言却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黑暗中似有人叹了一声,手机拿出来。 舒尔雅慌忙翻开小包,掏出手机,递给邹言。邹言看了一眼那破旧的手机,在舒尔雅窘迫的目光下找到联系人那一栏,把自己的号码存了进去。 有事给我电话。 顿了顿又道,不要太勉强自己。 说完,转身上了车。 邹言。 邹言的话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舒尔雅踉跄几步上前,对着邹言的车窗,手指有些抖。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找她?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话?舒尔雅脑子乱成一团,就像是记忆被打乱一般,她只想问这一句。 邹言垂下睫毛,情绪不明,良久才淡淡道,没什么。 话落,引擎声响起。 舒尔雅想要的答案邹言终究没有给她,她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汽车背影,眼底蒙上一层雾水。 车子开出小区,司机想了想,对邹言道,少爷,难道您还喜欢着舒小姐么? 邹言没有说话,司机继续道,恕属下直言,舒小姐不适合当邹家的主母。 你想多了。他冷声开口。 舒尔雅回到家,打开灯,看着没有一丝人气的家,将手中的包放下,然后跟无数个夜晚一样,洗澡,洗衣服,睡觉。 第4章 .4 校园言情 在原着里,男主与女主的相遇是在三年后的大一暑假。男主舒景为了减轻姐姐舒尔雅的生活负担,在一家餐厅里面打暑假工,恰好遇上了同样在餐厅里打工的尹若离。 三年后的尹若离依然善良坚强,却少了现在这个尹若离该有的无邪天真。两人都是背井离乡,孤独而寂寞,独自体会着世间的人情冷暖。 尹若离的善良和温柔融化了男主寒铁一般的心,舒景的孤寂也许只有这个如同月光一般美好的女子才能懂。 中间有多少误会痛苦暂且不提,两人的爱情可谓是水到渠成。 在邹言看来,这不过是个温馨而又励志的故事,实在不知道系统突然发布任务的理由在哪里。 市人民医院,三楼。 陆晚臻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一动不动,舒尔雅就坐在她的床边,低头认真的削水果。 尔雅,景儿怎么没来? 听到母亲的话,舒尔雅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妈,景儿是寄宿学校,出来还需要请假,周末我再带他过来。 陆晚臻转过头,看着她眉宇间掩不住疲惫的女儿,眼里已然有了泪光。前几天她的主治医生告诉她,有人捐了一笔钱给她,让她好好安心养病。 可是她怎么安得下心?她的女儿独自支撑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她为了几十块钱在大街上发一整天的传单。 她的女儿啊,在别人的女儿都在撒娇的时候,在别人的女儿都在嫌弃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时候,她又在干什么? 整整三年了,陆晚臻的手在抖,她的心在疼,她觉得很难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从没有在这一刻这么恨过。 尔雅,妈妈,妈妈对不起你们。她的声音沙哑。 舒尔雅的手一抖,抬起头笑了起来,说什么胡话呢妈,只要咱一家好好的,再多的苦我都不怕。 邹言就站在病房门前,靠着墙壁,身姿极是好看,白皙的手指握着手机,唇色淡淡。 陆晚臻的病如何? 陆晚臻的主治医生陈弄站在他对面,闻言轻轻一笑,死不了,就是得三天两头的进医院。 话落他看了邹言一眼,似在考虑要不要说,只是这医药费贵得很,陆晚臻拿不出来,她还有两个孩子。 一个还在读书,一个恰恰成年,就算医院有心减少医药费,剩余的款额陆晚臻也支付不起。 邹言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转头看向陈弄,先治疗,医药费从我这里拿,若是陆晚臻问起,就说是慈善机构捐的。 那要是舒尔雅问起呢?陈弄挑眉,走到走廊的窗边轻轻一靠,虽说邹舒两家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可若是舒尔雅知道舒家的倒台是你们邹家所为,她这么多年吃的苦都是你们邹家害的,你说她会怎么想? 邹言垂下眼帘,沉默了半响才道,这周白家的晚宴我会去。 陈弄似乎被他转移话题的速度呃了一下,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外祖母一直想跟邹家搭上关系,你这一去可得小心我那几个表姐表妹。 邹言没有再答话,而是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舒尔雅,少女脸上淡淡的温柔令他准备离去的脚步一顿,脸色也变得轻柔起来。 然而手机响起,是熟悉的古典悠扬的音乐声。 喂? 阿言,你在哪里? 电话另一头是少女温柔的声音,邹言脸色逐渐冰冷,然而声音轻缓,怎么了若离? 下午陪我去逛街好不好?好不好阿言? 男友悦耳清冷的声音面对自己时总会多几分温柔,这种对待他人不同的特别令少女脸上染上两朵红云,不自觉的撒娇起来。 你现在在哪里? 市中心呢。 站着别动,我去接你。 邹言挂完电话,陈弄啧啧两声看过来,是女朋友?邹公子艳福不浅,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舒尔雅。 你想多了。他冷冷道,说罢,抬起长腿向走廊一头的电梯走去。 陈弄看了看病房里的舒尔雅,又看看邹言清冷的背影,抹了把脸。 圈子里的人都说邹家人面冷心冷,没一丝人情味,他起初还觉得传言不可信,现在看来,孤陋寡闻的是他。 恋耽美 ——(3) 熙熙攘攘的大街,人流密集,太阳偏西,阳光仍是强烈。 尹若离穿着清凉的长裙站在天桥上,望着远处江河,乌发披散在腰间,刘海随风扬起,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乌黑杏眼,卷翘睫毛,清丽的瓜子脸,原本柔弱的气质消散三分,令人眼前一亮。 她身边的朋友撑着伞,有些不耐的蹙紧眉头,若离,你男朋友真的来么?我们都等了好久了。 阿言一定会来的,他答应我了。 尹若离眸光有些黯淡,男友跟她约定的时间早已过了半个小时,她的心从开始的雀跃逐渐变得不安起来。 他一定是有事耽搁了。 祁琪看见她的脸色不好,心也软下来,你说的也是,他对你那么好,肯定是有事耽搁了。 就在这时,尹若离的手机突然响起,她连忙打开一看,果然是邹言的电话。 阿言你到了么?我在天桥上面,你来接我吧。 抱歉若离。 医院,手术室外的走廊,玻璃窗折射的光线温暖而炙热。 邹言紧握手机的指尖发白,他靠在白色的墙壁上,伸出纤长的手指揉揉眉心,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抱歉,我这里出了些事,暂时腾不开,你先跟朋友逛逛街,晚些我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不知手机另一头的人说了什么,邹言轻叹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站在身后的保镖见状上前,恭敬道少爷,我们已经查了四周的摄像头,的确是意外。 意外么? 邹言面色冷淡,握着手机的纤白手指轻轻点了点屏幕,所谓无巧不成书,所有的意外往往都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他看了那保镖一眼,此事就不必让父亲知道。 保镖手一顿,点了点头,是,少爷。 二十分钟后,邹言推开一间病房的门,带着几个医生和护士走进去。 他怎么样? 看着几人为病床上的人忙碌检查,邹言开口问道。 病人有着很严重的胃病,是长期营养不良饮食不当导致。年轻的男医生敬畏的回答。 其实按这病人的病情根本不值得他们几个来特意检查,可谁让送这病人来的人身份不简单?这世上的事大抵就是如此。 他的昏迷? 邹言蹙眉。 邹少爷不必担心,病人此次昏迷是过度饥饿所致,他身上的上没有什么大碍。 过度饥饿导致的昏迷?还有严重的胃病? 邹言面色冷淡的低头看向病床上面色苍白却难掩风姿的少年,纤白的手指忽然搭在那打着点滴的苍白手背上,心一动。 分明是饿的没有了力气,又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去跟那几个混混打架?若不是他开车途经,这个人恐怕已经没了生气。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最终拨打了电话。 少爷? 事情到此为止,不必再查。 那舒家? 邹言淡色的唇轻启,舒瑞成已经死了。 是,少爷。 第5章 .5 校园言情 阳光透过玻璃窗懒懒散散的洒进病房,微风拂起半遮的窗帘。 病床上的少年睫毛轻轻颤抖,睁开了如寒星般夺目的眼,连瞬间的迷茫都没有。霎时,因为病痛柔弱得令人心生怜惜的气息骤然变得冰冷起来,室内温度猛地降低。 舒景一睁开眼,首先感觉到的便是身体的软弱无力,浑身隐隐作痛,入目皆是一片雪白,他眼神里划过一丝冷然。 醒了? 清冷如玉石般的声音响起,舒景缓缓侧眸。 阳光洒在那人身上,是一层淡淡的光晕,少年身姿清冷如松,坐在几步远的木质椅子上。一双长腿交叠,膝上是一本厚厚的书,纤白的手指抵着下颌,低头看书,目光专注,时不时翻阅,说话间也没有抬头看他。 舒景蹙眉,你是谁? 邹言将书合上,抬起头,视线放在病床上的少年身上,舒景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美姿容,肤凝脂。柔软的乌发贴在脸颊,微抬的下颌,淡色的唇,睫毛纤长而卷翘,如蝴蝶般颤抖,恍若星辰,整个人美好得不可思议。 他恍惚了一下,随即眼底涌上一层防备。 邹言心底轻轻一笑,无关褒贬,到底还是个孩子,再怎么冷静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第一反映。 这就是舒尔雅的弟弟舒景?这个位面的支柱?现在来看不过如此,然而也只是现在来看而已。 将医药费支付完后,邹言就离开了医院,他没打算利用舒景去攻略舒尔雅,一是浪费时间,二是他讨厌和男主打交道,特别是这个男主还生性多疑。 系统发布的任务很简单,邹言都快怀疑系统是不是出毛病了,只要舒尔雅爱上他,这个度假位面的任务就完结了,轻松得令邹言不敢置信。 不过邹言没有轻敌,对于连请与男主每天对视十秒钟这种无理取闹的任务世界都经历过的邹言而言,事实证明系统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 夜色降临,锦绣路,路灯洒下的光影拉长了过路人的身影,偶尔有车经过,树影卓约,小道里面漆黑一片。 舒尔雅从公交车上下来,迎面而来的热气令她有些不适。四周的路灯灯光昏暗,还好这附近的居民区多,否则她一个人还真不敢走这条路。 走到路口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一个身影,身姿修长,一半的身形隐在黑暗里,愈发显得那人清冷,舒尔雅身体一僵,嗓子里的尖叫还未发出,便听黑暗中那人淡淡一声,尔雅。 邹,邹言? 舒尔雅瞪大眼睛看着浑身清清冷冷的邹言走出暗处,长腿修长向她走来,不由得退后几步。 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 邹言停下脚步,抿了抿淡色的唇,目光与舒尔雅的视线对上,收留我一晚。 直到到了家舒尔雅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同意了收留邹言一晚,对方可是邹家的公子,就算不能回家,还住不起五星级酒店么? 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有独立的卫生间,阳台,厨房,目测有一百多平方米。装修一般,整体却整洁干净,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舒尔雅有些紧张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邹言,就怕对方露出一个厌恶的眼神,房子她扫得很干净,然而与邹家别墅相比,恐怕连女佣住的房间都比这里还要贵气一百倍。 你,你吃了么? 邹言疲惫的揉眉心的手一顿,没有。 舒尔雅瞬间紧张道,那我现在就去做饭,很快就好。 说完,连忙要赶去厨房,然而手腕却被人用力握紧,芝兰玉树的少年已然来到她身后。 尔雅,你怕我? 舒尔雅没有回答,少年握紧的手指愈发用力,为什么? 为什么?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邹言,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懂来靠近我? 舒尔雅低下头,邹言,我已经不是当年的舒尔雅了,你却是邹家高高在上的少爷,我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你是因为当年的婚约觉得愧对我,那就不要再来了,我根本就没把那婚约放在心上,你也没有哪里对不起我的。 身后少年的呼吸瞬间一窒,不,尔雅,我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那你现在看到了? 舒尔雅有些讽刺,除了每天都要拼命打工,其实也没什么好难过的,该吃吃该喝喝,邹言,我们过的没你想像中那么苦。 你母亲呢?邹言反问,一贯清冷的声音有些急切,你就不为你母亲想想? 够了邹言! 舒尔雅拼命的挣脱邹言的手,她的脑袋在邹言那句话出来的瞬间变得混乱,仿佛神经也作痛起来。 你调查我,到底想干什么?她的手在抖。 少年瞬间没了声音,他沉默的放开舒尔雅的手,退后两步,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最后,他叹了口气,仿佛服软一般,连声音也柔和了,尔雅,我来帮你好不好? 气氛冷凝,就在邹言以为舒尔雅要答应的时候,一道愈加冰冷的声音传来,不好。 舒尔雅顿时一惊,慌乱的抬起头,景儿? 景儿不是在学校么?怎么突然回家了? 她慌慌张张的上前想解释什么,看到一旁站着的邹言却停下了脚步,人也冷静下来。 景儿,你怎么突然回家了?是学校里出什么事了么?舒尔雅小心翼翼的问。 邹言抬头看去,只见那有着清风明月之姿的少年站在房门前,一张极好看的脸逆光,看不清表情。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舒景也不问邹言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而是直接问舒尔雅与邹言的关系。 普通朋友。舒尔雅低下头。 舒景冷笑一声,普通朋友可以随便带回家? 他看向邹言的目光里全是冰冷,舒尔雅,你知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知道。 知道? 舒景心底冷笑,这个人几天前将他救下送往医院,现在又在夜里跟着他的姐姐回家,要他相信对方没有目的,绝不可能。 抛去邹舒两家的恩怨不谈,他也绝不会让这个人靠近他的姐姐,婚约都已经作废了,他还来做什么?看所谓的败家之犬如何狼狈么? 第6章 .6 校园言情 那天,市第二医院。 舒景接听完班主任的电话,一向清冷的眉眼染上了层阴郁,被褥下手指紧握。 邹言站在一旁,淡淡的看着他,神色清清冷冷,纤长的睫毛半遮住琥珀色的瞳孔,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舒景想起电话里班主任的说辞,嘴角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邹家的人?多管闲事。 你会被学校开除。 他将目光放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年身上,语气淡然。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舒景抬头看他,平静的面容几乎要扭曲。 邹言算什么人? 凭什么来管他的事?! 舒家当年何等风光?就连邹家这样的大集团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只是绝艳一时,舒家墙角一倒,往日卑躬屈膝关系紧密的人转身就将舒家卖个彻底。 舒景那时年纪尚小,母子三人被赶出家门,财产全部充公,所谓的亲戚翻脸不认人,人心的险恶让小小年纪的他对这个尚未充分认识的世界充满厌恶。 他习惯以最尖锐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好意接近,他的内心有一座筑起的高墙,它将所有人都排斥在外,或许有一天这座墙会愈来愈牢固,或许有一天它会轰然倒塌。 人前冷漠锐利仿若刺猬一般对待这个不公平世界的少年,他脆弱而敏感,仿徨而无助。 邹言仍是淡淡的看着他,舒景如今不过十六年纪,半大的孩子还未能好好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心疼自己的姐姐,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怨恨当年的树倒猢狲散,他想改变这一切,却没有办法。 若不是为了舒尔雅,邹言又怎会理这种小事?舒景退学不退学其实跟他的任务毫无关系,然而令人头疼的,是他退学后会不会拖累到舒尔雅。 舒尔雅为人倔犟,却又柔弱可悲,她坚守着内心的底线,无论这段时间邹言如何对她好,都将他排斥在防线外,她对邹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而感到贪婪,更多的却是防备。 这样一个自卑又敏感的人,对于别人的情绪,是最容易被影响的。 画面一转,舒尔雅的家里。 面对舒景尖锐的质问,舒尔雅选择了低头,清冷的灯光下三人都有一瞬间的沉默,半响,似有人叹了口气。 小区楼外路灯幽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坐在小径旁的长椅上乘凉,邹言走下楼,一眼便看到邹家司机候在路旁,身后是一辆黑色稳重的轿车。 他蹙了蹙眉,面色冷淡的上了车,父亲让你来的? 司机恭敬道,先生见少爷许久未归,夜又深,怕少爷一个人会出事。 说着,引擎声响起。 邹言将打开车窗,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楼梯口,哪里,有人正目送他离去。 回到邹家,邹父果不其然正在大厅的沙发坐着等他,常年冰冷的面容不见丝毫情绪,见邹言回来也未有丝毫松动,父子二人见面如同陌生人一般。 回来了? 嗯。 邹父淡淡的看着他,目光深沉,年轻人,免不得有些轻狂,那个孩子,玩玩就算了。 话里有些意思未挑明,可在场的几人都女佣司机都明白了这其中的威胁,不禁噤若寒蝉。 邹家父子均是一类的人,一样的面冷心冷,没有感情,这样的人心机深沉,没有弱点,可担当重任。 若说邹父在商场上横扫千军是衣冠禽兽,那么羽翼未满稚嫩若雏儿的邹言,就是薄情寡义狼心狗肺。 邹言对于邹父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没有丝毫感觉,毕竟对方是只老狐狸,察觉到他的异处却没有对此作出态度,这样的邹父才让人内心警惕。 邹言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好几个月,这几个月来两人见面屈指可数,通常是邹父吃了早膳匆忙赶去公司,而邹言还在洗漱,对方出差几个星期或一个多月,邹言才后知后觉发现。 邹家的家规冰冷又严酷,未成年的邹家人只能在父母的庇护下过着羽翼未满的生活,想要过问集团的事没有一丝可能。 邹言亦是,邹父对唯一的儿子的态度好似空气一般,平常时两看两相厌,互当对方不存在。 那天之后,邹言再没有去找过舒尔雅,仿若舒尔雅这个人,从没有出现过。只是偶尔舒尔雅晚上回家,身后常常会有一辆黑色稳重的轿车缓缓行驶。 深秋,天凉。 邹言换上了秋季暖和的校服,蓝色的外套修身好看,恰如一捧浅色的泓水,在稍显寒冷的深秋里头荡起波澜。 少年眉目丹青难以描绘,如水墨画般侵染了浓重黑白色彩,淡色的唇,鸦羽般墨黑的发丝柔软,清冷淡雅的气质,整个人的色彩并不浓烈,却足够令人动心。 恋耽美 ——(4) 而此时此刻,身姿如松竹的少年站在教室门口的长廊上,长腿柔韧,殊色冷淡,叫人见之忘俗。 今天是周六,如此天气,邹言本该在邹家庄园里看书,然而尹若离的一通电话将他唤了过来。 少女情怀总是浪漫,邹言心冷是无意,于尹若离而言就是自己的男朋友不够体贴,爱情的长久是需要经营的,浪漫是一回事,约会,又是另一回事。 尹若离和一众社员出了社团,就看见长廊上邹言美好若仙的背影,其姿态如流水孤冷,霎时令一众少女羞红了脸颊。 美丽的事物总是令人欣赏,尹若离即便是知道邹言姿色上乘,往往在不经意间俘获人心,然心底总是不快。 阿言。 她走上前,顶着众少女羡慕的眼神,与少年并肩,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邹言侧眸,见她穿着单薄,不免蹙了眉头,话中是少见的责怪,怎么穿的这样少? 话落,他将少女带着些许寒意的手掌纳入手中,视线相触,我该拿你怎么办? 尹若离目光温柔,撒娇道,好了阿言,我们好不容易才能约会一次,你可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邹言柔和了目光,揉揉少女乌黑的长发,牵着她的手下楼,司机正在楼下候着。 游乐场一向是情侣喜欢去的地方,特别是摩天轮,摩天轮的传说想必很多人都知道。 尹若离带着邹言来,无非是想与邹言一起登上那摩天轮,看看那传说是否真如传言一般,在达到最高点时与恋人亲吻,是不是真的可以一直走下去? 邹言坐在游乐场的长椅上,四周热闹的人群令他十分不适,不管是邹言本身还是为了剧情而延伸出来的邹言,都十分的厌恶人多的地方。 这并不是说邹言有人群恐惧症还是什么其他,只是单纯的讨厌热闹,人多的地方会扰乱他清晰的头脑,影响他的思路。 尹若离挤开人群,拿着两罐饮料走到邹言身旁坐下,抱怨道,哎,人太多了,挤得我好累。 邹言心疼的摸摸她的脸,抱歉,若离。 尹若离笑笑,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阿言你可是我的男朋友,谁去买不都一样? 邹言抿了抿嘴,并不答话,眼里隐约可见暗下去的光芒。 邹言身为邹家的少爷,不懂民间疾苦是为正常,他从小身边就有管家女佣司机保镖家庭医生,来到游乐场后手足无措,什么都不懂,着实令尹若离惊奇了一阵子。 两人在长椅上聊天,多半是尹若离在说笑,邹言在听,眼看时候差不多,尹若离正准备开口,想和邹言去验证那摩天轮的传说的时候,邹言一向清冷的脸色变了。 她不知所措的看着少年霍然起身,朝着人群一个密集的方向走去,自己连忙随后。 邹言的神情一直是冷淡的,游离在外,仿若无人能走进他的世界,尹若离心底酸涩,这样的一个人,到底看见了什么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姐姐,给我一个气球。 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舒尔雅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对带着孩子来游乐场玩的夫妻,脸上挂上真挚的笑容。 来,这个最漂亮最好看的,喜不喜欢?她笑着将气球递给孩子。 年轻夫妻牵着孩子的手离开,舒尔雅才恍然发觉,她的手在颤抖,一股愤怒夹杂着不知名的酸涩在心头久久不去,她咬了咬唇,将涌上喉咙的那个名字彻底咽下。 不过是不经意间的一瞥,却看见了那个人。 邹言。 邹言怎么会来这里? 他不是一向讨厌这种地方么?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无数的问好全部涌入脑海,直让她神经作痛,恍惚的想到,真漂亮啊那个女孩子,跟邹言真是相配。 然后她一抬头,看见那个本该陪着另一个女生的人,脸上带着骇人的寒意,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邹,邹言? 那一刻,她的心乱了。 游乐园之行,尹若离知晓了舒尔雅的存在,已经作废的婚约,一个从前的未婚妻,一个论容貌品行乃至出身,都在她之上的女生,哪怕如今舒家已经倒台,还是在尹若离心中留下了一根刺,如鲠在喉。 初恋是白月光,正因为美好才成为了朱砂痣,不敢记,不能忘。 寒假,尹若离打电话跟邹言告别后,回了邻市父母的身边,邹父因为临近年关,格外忙碌,直接宿在了办公室。 偌大的庄园,清清冷冷。 邹言原本想着,就这样下去也好,等到时机成熟,跟尹若离分手,然后跟舒尔雅求婚,只要舒尔雅一答应,他就马上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凡事总有意外。 第7章 .7 校园言情 邹言清楚,舒尔雅喜欢上了他。 只是越自卑的人对待爱情越是小心翼翼,谁先爱上谁先输,对舒尔雅而言,邹言就像高塔上的王子,尽管她用力抬头,却总也看不到他的模样。 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贫穷与富贵,也不是观念的不同,而是四年前,他们明明门当户对,现在却连仰望邹言的资格都没有。 人是会不甘的。 邹言才十七岁,明年的十二月才是他成年的日子,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攻略舒尔雅,一是因为和尹若离成为男女朋友这个任务,二是依舒尔雅谨慎卑微的性子,段时间难以攻略。 舒尔雅不是天真烂漫的女生,心中早已没有对王子的憧憬,她把自己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她配不上邹言。尽管邹言喜欢她,要娶她,可这有什么用?只要邹父不同意,一切都是枉然。 所以邹言选择了先攻略尹若离。 与舒尔雅可以日久生情,等他十八岁正式成年,进入集团工作,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跟舒尔雅求婚。 至于邹父的态度? 活了一万多年的邹言暂时性忽略了。 邹言还是第一次在度假位面过年,感觉有些微妙,更多的是平静。 面具戴的久了,要拿下来很难。 寒风凛冽,吹在人的脸上刺骨的疼。天空下起了雪,漫天飞舞,从高空往下看,整个市都颇有些银装素裹的模样。 邹言从餐厅里面出来的时候,险些被入目的白雪晃了眼,他踩着松软厚实的雪地,面色不虞,继而快步离去。 拦住她。 他的语气冰冷,身后的保镖的脚步停了下来。 身后不远处,在餐厅里被抛下的少女穿着修身而保暖的衣物,正焦急的寻他而来。 邹言!等等! 邹言保镖叹了口气,上前几步伸手拦下了想要靠近少年的女生,对不起白小姐,我们少爷还有要事,有怠慢之处还请白小姐见谅。 白凉紧了紧围巾,呼出的气体瞬间化为雾气,方才因奔跑而有些粗喘的气息逐渐平稳,她狠狠的瞪了保镖一眼,恼怒道,我在跟你们少爷说话!给我让开! 对不起白小姐。保镖忠心的执行主人的命令,丝毫不让步。 你! 白凉无奈,只能看着邹言离去的背影愈来愈远,狠狠的跺了几下脚。 邹言,我看你能躲到几时! 车里开着暖气,邹言手指抵着下颌,神色十分冷淡,想起邹父临走前的交代,面上更是结了一层冰霜。 汽车急速前进,拐进另一条大道。任务完成的保镖充当司机,正目光平静的注视道路前方,手里不停的打着方向盘。 少爷不喜欢白家小姐么?保镖问。 邹言表情不变,不讨厌。 不讨厌,也不喜欢么? 自从那次白家宴会后,在邹父的有意引导下,白凉肆无忌惮的就将邹言视为囊中之物,任何试图靠近他的人最后不是被给予警告就是全家搬离了云川市。 邹言对这样想霸占他的女生没有丝毫感觉,中二病而已,谁没有过? 保镖似乎没想到邹言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不免有些惊讶,正欲开口,邹言的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邹言滑开屏幕,来电显示为陈弄。 他蹙了下眉,接听,陈医生? 那边陈弄不知道说了什么,邹言将视线放到车窗外的街道上,人头攒动,来往的人群里,似乎有什么吸引他的东西。 邹言定了定神,有些疲惫的叹口气,谢谢你特意打电话过来告诉我。 邹少爷客气了,那我就不打扰你接下来的约会了,挂了! 话落,电话已成忙音。 倒车,去百惠路。 保镖惊讶,少爷不回庄园了么?先生早上说过,要与少爷共进晚餐。 邹言没有回答,而是神色冷淡的闭上了双眼,似在闭目养神。 保镖自知失言,便不再开口。 很快百惠路便到了,保镖找了个地方停车,打开驾驶座车门就要绕到另一边去给邹言开车门,不想他刚下车,那边的邹言已经站到空地上了。 少爷? 邹言看了欲上前的保镖一眼,示意不用对方跟随,手指灵巧的点开手机屏幕,发了条短信出去才施施然抬脚。 保镖不能违抗小主人的命令,又不想回去对着先生无法交代,只好折中,叫人暗中保护。 咖啡厅,优雅的格调与舒适的暖气令人不觉放松,安静温暖的地方总让人喜欢,侍者穿梭在客人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舒景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然而对他而言,这种过于悠闲雅致的所在只会让他浑身不舒服。 你说,你是我父亲派来的? 看着对面西装革履面容肃穆的年轻人,舒景没有保留他那尖锐的恶意,而是嘲讽的表达了出来。 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穿着得体而优雅,带着金丝框眼镜,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精英男人的成功气息,显得整个人成熟而冷冽。 这样的男人,有足够的资本让别人相信他从而放开心扉。 然,舒景除外。 面对少年毫不留情的讥讽,男人神情不变,冷静得如同机械一般,是的舒小少爷。 舒小少爷? 舒景内心的讽意渐渐扩大,他几乎要大笑起来,舒小少爷?谁准许你这么恶心的称呼我? 舒小少爷不相信我? 男人推了推眼镜,平静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傅淩,是你父亲在M国时聘用的私人律师,这次回国是因为你的父亲舒先生遭遇了车祸身亡,按照舒先生的遗嘱,他在M国留下的不动产包括现金,都由舒小先生来继承。 这其实是一个关于被抛弃的故事。 舒景听到多年前将他们母子三人扔下的父亲车祸身亡的消息,第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舒瑞成被革职后,舒家倒台,他们舒家一脉多多少少都收到了牵连,舒瑞成本应被判刑的,陆晚臻连哭了好几天,变卖了自己所有的珠宝和资产,到处求人,最后还是一位看不过去的娘家叔伯替舒瑞成疏通了关系,将所有对舒瑞成不利的证据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一朝跌落云潭,舒瑞成岂能甘心,在骗走了陆晚臻剩下的钱后,买通关系,头也不回的去了M国,一走就是五年,任凭发妻儿女在国内受人欺辱。 舒景低下头,仿若这笔犹如天款的遗产与他毫无关系,他平静道,有什么要求? 傅淩古井无波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不知道是该感叹少年的无情还是那种冷静非常的态度。 舒瑞成那样对他们母子,舒景这态度,倒也说过得去。 只要舒小先生愿意去M国。傅淩的话低沉好听,仿若诱惑。 什么意思?!舒景眼神一凛。 傅淩轻轻一笑,犹如昙花一现,舒小先生心里很明白,在祖国,顶着舒家人的头衔,想要出人头地,无疑是痴人说梦。 话点到为止,聪明人听得懂就行。 舒家得罪的人太多,陆晚臻母子三人这些年的遭遇就是例子,正因如此,陆晚臻娘家陆家才没人敢接济收留他们。 两人最终没有谈拢,因为舒景并不愿意去M国,或者说,他并不愿意相信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有些迷茫,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迷茫。 舒景走出咖啡厅门口,袭来的冷风让他不由自主的抬手遮住眼睛,然后是宛如一浅碧水般柔和温暖的光线透过指缝而来,冰雪骤然消散。 阳光的味道。 他清冷的眉眼舒展,看着远处来往的人群,心底的阴郁也散去不少。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靡颜腻理。 那人站在冰雪消融的街道上,正抬头看他,目光清冷。 仿若一捧浅碧色的泓水,又似黑白交融的姝色,既是色彩庄重而浓烈,又是水默勾勒的丹青妙笔,笔墨难绘。 后来舒景回想,究竟是初遇美好如朝阳,还是每个人的心中从来就有那么一个不得不藏在心底的人? 不敢记,不可忘。 天时,地利,人和。 舒景遇见邹言,样样都占了先机。 第8章 .8 校园言情 陈弄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来? 截了对方的消息,特意打电话告诉那人,明明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却还是忍不住。 柔和的太阳光线,宛如一浅清澈见底的湖水,映在街道两旁的风景树上,细碎的光影圈圈点点,有种特别的意味。 陈弄坐在黑色轿车里,车子停在路边,他透过车窗,静静的看着不远处公园长椅上细可入画的少年,眸色深沉。 邹言许是察觉到了那道过份炙热的视线,他蹙了蹙秀眉,却没有任何表示,心如磐石,让人心底发凉。 你应该答应傅淩。他神色冷淡,仿若身旁之人如空气,没有看舒景一眼。 原文里,傅淩的这一段剧情本该是八年后的事情,只是由于邹言的干涉,硬是提早了八年。 舒景沉默不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心底有很多疑问,这些参杂着迷茫的问题,在邹言出现的那一瞬间,通通化为锐利的防备和警惕。 这个人千方百计,对所有人冷酷无情,偏偏将他的姐姐当做唯一,仿若深情,百般愧疚补偿,令人艳羡。 然搁在舒景的眼里,这个人举手投足,目的不明,他的眼里藏了万年冰雪,他的脸上有着迷惑人的面具。 尽管这几个月,这个人一直在暗地里帮助他们。 恋耽美 ——(5) 舒景复杂的看向邹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如果是所谓的喜欢着他的姐姐,又为什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邹家人无情,早在四年前,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舒景会讨厌邹言,是情理之中。 邹舒两家的恩怨,外人并不能道尽其中的一切,除去内里的内幕,最让他如鲠在喉的,是当年邹家不留情面的毁去与舒尔雅的婚约。 少年气盛,嫉恶如仇。 家道中落,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大人尚且难以忍受,何况当年的舒景? 这番巨变,随着时间的推移,并没有成功的消散,它随着邹言的出现,犹如□□,时时刻刻提醒舒景当年的屈辱。 这是我的事情。 舒景眼神冷漠得不近人情,邹言,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身为邹家的人,却来管败家之犬的闲事,讽刺得几乎让舒景冷笑。 邹言一时间没有说话,舒景说的很对,他确实没有立场,我是你姐姐的朋友。 舒景不欲多言,起身就走,跟邹言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身后的人淡淡的看着他离去,没有出声,仿若这一次会面只是偶尔。舒景走了好几米,慢慢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看见那个容颜极盛的清冷少年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车窗下降,露出来人节骨分明的一双手,正轻敲着玻璃。 舒景眯起双眼,想要看看来接邹言的人是什么模样,然而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车里头的人并没有出来,因为邹言看见了他。 这是他与邹言的第三次见面。 寒假过去,春意盎然。 新学期的到来,并没有给邹言带来什么感觉,这一个多月,他呆在庄园里,偶尔与电话另一头的尹若离说说话,时间便像流水一般过去。 高三教室,长廊里挤满了学生,身着蓝色校服的男生身姿修长,谈吐不凡,更显优雅从容。 邹言坐在座位上,面前摊开的是一本英文书,密密麻麻的标注令人望而却步,而邹言却看得津津有味。 邹言同学,班主任让你下节课去他办公室一趟。 邹言顿了顿,抬起头对着特意来通知他的女同学点了点头,无视对方脸上的红云,淡淡道,谢谢。 邹言知道班主任为什么找他,无非是因为他和尹若离交往的事,最近一段时间,尹若离的成绩下降的厉害,她的班主任很是着急。 一节课后,办公楼。 邹言敲了敲门,不出意料的听见里面传来的尹若离班主任的声音。 进来! 他推开门进去,在场共有三个人,他的班主任徐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后面,双手放在桌面上交叠,面容肃穆。 尹若离的班主任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对面坐着忐忑不安的尹若离。 邹言,来,坐。 徐老师见邹言,温和的笑了笑,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自己摊开桌面上的一本记录本,下意识的推了推眼镜。 邹言蹙了蹙眉,迎着尹若离闪躲的视线坐到了她的身边,说了句,别怕。 对面的江老师微微一笑,这就是邹言同学吧?果然长的一表人才,还是十项全能一等奖,学校能有你这样的学生真是荣幸。 邹言一向冷淡的表情柔和下来,在这种场合,即使不能全身而退,也要利用一切契机,将损失降到最低。 他点点头,显得十分尊师重道,江老师您好。 江老师的话一出,尹若离的脸色霎时就白了,目光不受控制的去看邹言,眼里隐隐有泪光。 徐老师看了尹若离一眼,内心叹了口气,笑道,不要紧张,只是针对这段时间的一些事情,找你们来问个明白而已。 于是,等到邹言和尹若离走出办公室,已经是中午放学后的事情了。 春江绿水,柳枝摇曳,阳光的光线温柔而炽热,穿透长廊的玻璃窗,洒在地板上,斑驳陆离。 尹若离茫然的站在校园古老的大树下,手掌放到树皮表面,感受这难得的平静,轻声道,阿言,你会离开我么? 邹言静静的站在她身后,目光不明。 他不会主动离开尹若离,但若是她主动放手,那么离开,就变得理所当然。 三月春风,暮色。 舒景挂掉傅淩的电话,披了件外套就要出门,看见舒尔雅在厨房里做晚饭,便走了过去。 姐,我要出去一趟,晚饭不回来吃了。 舒尔雅还在失神的切菜,听到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险些切到自己的手指。 舒景邹眉,姐,你小心点。 什么事这么急?吃完饭再去不行么?舒尔雅慌乱的掩饰自己刚才的不对劲。 舒景心中烦躁,没有注意到舒尔雅的神情,闻言只是抿了抿嘴,不了,有点急事,我先走了。 说罢,开门离去。 霓虹灯五光十色,人头攒动,车流不息,夜晚的都市灯火通明。 舒景下了公交车,往前走五十米,就看见傅淩约见面的地点,一所高档会所。十几辆昂贵的私家车停在私人会所面前,透过玻璃流苏窗帘可见里面的灯光辉煌,装修得十分贵气奢华,几个侍者站在门外。 想到电话里傅淩的笑声,舒景咬咬牙,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抬脚就向着会所走去,一只纤白有力的手突然从背后握住了他的手腕。 舒景? 身后人的声音清冷如玉石,带着一丝疑惑,或许是因为灯火太过阑珊,舒景只觉得来人的声音宛如天籁般柔和。 他缓缓转过头,如水墨画般的清冷公子正微讶的看着他,上翘的眼尾似细细描绘了一般,尾处一抹姝色,黑白西装,衬出如松竹般的身姿,丹青入笔。 舒景怔愣的看着面前的邹言,只觉得手腕上那只有力的手太过温柔,连带着心底的情绪也复杂起来。 邹言虽有些惊讶舒景会出现在这里,但对方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只是恍然想起傅淩还在国内,便释然了。 他对身后的助手以及保镖摆手,示意这是认识的人。 你要进去?邹言看着舒景问。 舒景有些不自在,嗯,你呢? 不知是难得的一见还是灯光过于柔和,舒景只觉得在自己话落的那一刹那,邹言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跟我来。 然后舒景就跟在邹言身旁,在助手保镖的簇拥下走进了会所。 邹言显然是这家私人会所的熟客,他们刚踏进门,会所的负责人就满脸笑容的迎了上来。 邹少爷的到来,真是令会所蓬荜生辉啊。 邹言一向不喜欢这种交谈,助手在他蹙眉之前连忙上前,官方式的互相捧了几句。 约你出来的是傅淩。 阑珊的灯光下,少年靠近他的耳际,轻声说了一句,温热的气息仿若幻觉。 舒景看着他,一时间拿不准邹言说这句话的意思,对方过于在意这件事的态度令他迷惑。 然而邹言只是看着他,然后低头,手腕翻转间纤白的手指已然滑开了手机屏幕,点了几下,将手机递给舒景。 拿着。 舒景怔愣。 邹言蹙眉,傅淩此人不好相与,拿着手机。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舒景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接过手机,复杂的看着邹言,刚要说声谢谢,便见邹言身后的助理走上前,附耳说了几句。 两人就此分别。 少爷,请。保镖推开包厢的门,恭恭敬敬的弯腰请邹言进去。 人到齐了? 助理快走两步到邹言身旁,除了秦小公子,其他少爷们都到了。 而另一边,舒景也正面临改变他一生的选择。 第9章 .9 校园言情 夜色如墨,路灯昏暗。 道路两旁树影卓约,偶尔有人路过。 急速的刹车声,黑色的私人轿车停在小区楼下,车门砰的被人打开。 电话已成忙音,邹言蹙着眉重新拨打,眼里有着焦急。 已经成年的少年身姿抽长,愈发显得如竹如松,原就盛极了的容颜更是丹青难绘,令人见之忘俗,感叹造物主的偏心。 阿言,我们分手吧。 一个小时前,刚刚参加集团晚宴的邹言,接到了来自尹若离的电话。 电话里少女声音哽咽,分手的话既绝情又痛苦,邹言,放手吧,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因为你,我的高考砸了! 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用去美国念书! 邹言 我恨你。 手机滑落,邹言整个人像失去了力气一般,踉跄两步靠在了车身上。 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颤抖,邹言关掉还在显示有人来电的手机,没有再上楼去看尹若离是否还在,少女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她人怕是已经在了机场。 交往两年,没有任何人比邹言更清楚的了解尹若离的坚强,人生不是只有爱情这一个选项。或许爱情的失去你会痛苦,但时间的长流会使你忘却它。 即便知道今晚的事情是邹父的手笔,邹言却没有要去找他质问的打算,因为推波助澜,恰恰是他最擅长的手段。 邹言转身回到驾驶座上,发动引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晚宴,才刚刚开始。 又是一年冬初,寒风刺骨。 舒尔雅洗完澡,正坐在床头擦头发,玻璃窗外灯火一片,衬出一室的温暖。 23:05分,手机突然响起。 她边擦头发边打开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由怔愣,想了想,还是按下接听。 你好。 一阵嘈杂声后,电话另一头传来年轻男人无奈的声音,夫人好,我叫卓樊,您叫我小卓就行,我是邹经理公司的同事。今晚公司新人欢迎仪式,邹经理喝的有点高,打电话给夫人就想问问,夫人家在哪儿?我一会儿好把经理给送回去。 舒尔雅懵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问,夫,夫人? 年轻男子有些惊讶,难道这不是邹经理夫人的电话么?可是标注明明是挚爱 舒尔雅的心狠狠一跳,来不及多想,她慌乱道,你说邹言喝醉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去接他。 不用了夫人,您把您家里的住址给我,我送经理回去就行,您请放心。 舒尔雅闻言沉默了下来,正要说什么,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了邹言有些醉意的声音,清冷沙哑,最是惑人,尔雅?抱歉,电话扰到你了。 舒尔雅松了口气的同时握紧了手机,邹,邹言,你怎么样了?头疼么? 只是有些不舒服,没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舒尔雅想问的问不出口,心里头思绪万千,仿若云海翻腾,最后只叹了口气。 那邹言,你快回家吧,叫司机来接你。 电话里只听到青年呼吸的频率,他轻轻道,嗯,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邹言伸出纤白的手指揉揉眉心,疲惫的身躯靠在沙发上,面色冷淡苍白,昏暗迷离的灯光洒下,整个人冷漠的不像话。 你,是哪个部门的?半响,优雅年轻的公子冷淡的开口。 俊秀雅极的青年显然有些害怕,两人足膝近得暧昧,正有些失措的看着他。 经,经理。 出去。 邹言不耐的呵斥,本想问出青年所在的部门好将之开除,然而眼下他心中不快至极,自然没了这心情。 是。青年委屈的看着他,一双无辜的凤眼湿漉漉的,转身离去的时候不知是绊到了哪里,猛地摔到了邹言身上。 对,对不起经理。 卓樊惊慌失措的爬起来,不知是碰到身下人哪里,只听见年轻公子蹙眉闷哼一声,睁开一双冰冷的眼睛,目光沉炽的看着他。 滚! 窗外已是大亮,寒冬的天气总是稍显阴沉,玻璃窗上结了冰碴,从室内看去,仿佛雾里看花一般,室外的东西总是瞧不真切。 舒尔雅洗漱完,来到厨房准备早餐,床头的手机叮咚一声,是已在美国两年久的舒景发来的短信。 「一个星期后回国」 舒景自两年前答应傅淩的条件,一个人去了美国,舒尔雅再也没能见过她的弟弟。这两年里,姐弟俩很少通话,一方面是舒景没有时间,一方面是源于邹言。 舒景去美国,什么都没拿,只带走了邹言那晚给他的手机,那是邹言的东西。 舒尔雅看到短信,十分惊讶,连忙拨打过去,景儿? 姐,是我。 怎么突然想到回国了?学校那里不是还没毕业? 舒景在电话里轻轻一笑,姐姐不想我么? 当然想。 我这次回去,是想把妈接到美国这边来治疗,我已经在美国安排好了一切。 舒尔雅有些怔愣,迟疑道,这样啊,只是,你去美国后不久,邹言把妈转到了国内一家有名的医院,妈现在已经好多了。 舒景跟邹言一向不对盘,见面几次舒景没有给过邹言好脸色,舒尔雅以为自己猛地提到邹言会让自己的弟弟生气,不想舒景却是沉默了半响。 是么,其他的等我回国再说。 说罢,已经是挂了电话。 舒尔雅无奈的想,这两人还真是天生的对头,听景儿的语气,怕是已经气头上了。 一个星期后,云川国际机场。 身着长款修身风衣的冷峻青年率先走出人群,身后跟着几个黑衣保镖。 青年墨眉细长,面容俊秀冷冽,目光锐利,宛如宝剑出鞘,气质浑然天成,令旁人不觉让步。 总裁,请。 出了机场,青年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上了一辆黑色轿车,向着酒店离去。 车内,变得成熟稳重的舒景接过属下递来的文件,优雅的交叠双腿,低着下颌查看。 恋耽美 ——(6) 他记得这个姿势,每每在视频里,那个人疲惫的时候,总会优雅的叠起长腿,纤白的手指轻揉眉心,苍白的面容仿若脆弱,衬得一张漂亮的脸愈发冰冷。 想到邹言,平时不苟言笑的舒景轻声笑了起来,心底某一处柔软。 这个时候,他应该还在公司吧,舒景转过头,将视线放在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上。 经理办公室,邹言正在和下属讨论公事,不想一阵音乐铃响打乱了氛围。 邹言蹙眉,在下属忐忑的目光下拿起手机,对着下属轻声道了句歉,起身来到落地玻璃窗前接听。 尔雅?怎么了? 抱歉阿言,是不是打扰到你了,我我实在是高兴,就忘了你还在工作,对不起。 邹言脸色柔和下来,回头示意下属可以出去,道,是什么喜事让你怎么高兴? 是景儿,景儿回来了,现在正在家里呢。 舒景?邹言一愣,接着道,回来了也好,你们姐弟也已经有两年多没见面了。 舒尔雅在电话另一头温柔的笑了起来,阿言,晚上你来我这边吧,我下厨做顿好吃的给你们。 嗯,好,辛苦尔雅了,下班我就过去。 挂掉电话,邹言脸色沉了下来,怎么回事?舒景不是在美国呆四年才回国的么?怎么会突然回来? 晚上,舒尔雅在做饭,舒景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家的舒适让舒景嘴角含着笑意。 邹言来的时候,是舒景开的门。 成熟深沉的青年宛若陌生人,一时间教邹言愣在原地,微讶而上挑的眼尾似水墨细细描绘,勾勒出仿若烟花三月的泓水。 舒景?青年的声音冷如玉砌,有一丝惊讶。 进来吧。 不算视频会面,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见面了,舒景的心很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想些什么,在见到邹言的那一刹那,脑海就像被人剜去了一般,空白一片。 三人沉默的吃了晚饭,席间气氛尴尬,舒尔雅看出两人间的不对劲,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化解。 晚饭过后,舒景和邹言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里还在播放着国产大剧,女主角哭得生不如死,两人却漠不在意。 我该回去了。晚九点,邹言看着舒尔雅,轻声道。 舒景沉默的看着他,又送他下楼,在青年打开车门前,突然开口,去喝一杯怎样? 邹言回头看他,半响,好。 包厢里,灯光迷离,带着种令人迷醉的暧昧。 舒景举杯和邹言碰了一下,轻笑,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邹言饮了一口,将酒杯放下,我以为你会在美国多呆几年,怎么回国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舒景靠在沙发上,陷入迷离灯光下的面容有些不真切,没想到姐姐会突然打电话给你。 邹言喝了好些杯,本就有些不舒服的身体更是难受,他揉揉眉心,拒绝了舒景再给他添酒。 打算回国发展么?邹言听见自己这样问。 舒景却是蹙眉,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说着,坐到邹言身旁,伸手就要去探他的额头,不想却被青年躲了过去。 没什么,只是有些醉了。 邹言还有理智的时候向来不喜欢别人碰他,等醉意散去一些,拿起玻璃桌上的手机就要给司机打电话。 舒景握住了他的手腕,我来。 话落,接过手机滑开屏幕,找到联系人一栏,却无意间看到挚爱这个人,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第10章 .0 校园言情 邹言最终还是败给了醉意。 他本就不是能喝的人,加之身体上有些不适,如同雪上加霜般,睁着朦胧的醉眼见舒景拨打了司机的电话,便沉沉睡了过去。 邹言? 他听见有人唤他,是年轻男人低沉的声音。 邹言想睁开眼,而眼皮仿若黏住了一般,怎么都睁不开。 恍惚间,他只觉得天翻地覆,脑袋疼痛不已,身体一阵失重感,等他可以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身处酒店之中。 谁带他来的酒店? 他意识还有些不清楚,整个人浑浑噩噩,待看清了周围环境,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躺在舒景的怀里,舒景正抱着他。 昏暗的灯光阑珊,格外撩人。 邹言浑身发软,半躺在男人宽厚的怀里,纤白的手指轻揉眉心,而男人微低着头,目光柔和的看着他,下颌抵在青年脖颈,呈交颈姿势。 两人姿容均是上乘,姝色美艳,一眼望去宛如水墨丹青。 舒景? 年轻男人抬头,直视邹言清冷水润的目光,是我。 邹言蹙了蹙眉,揉着眉心想要摆脱昏沉的睡意,难受道,司机呢?我怎么会在酒店。 舒景身体一僵,只是如今的邹言半分也察觉不出来,他风轻云淡道,太晚了阿言,司机也睡了,左右明天无事,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你带到了酒店。 邹言没察觉出不对劲,轻轻点了点头,又觉得点头这个动作万分艰难,脑袋一沉直接就倒在了舒景怀里,宛若柔弱无力的女子。 男人凑近了他的耳旁,低低笑了起来,胸膛也跟着轻颤。 阿言。 舒景低头看着醉酒后仿若花妖般美艳的邹言,心头一动。他扶起青年无力的身体,修长的手指轻轻描摹他的容颜。 动作温柔,仿若要将之刻在灵魂中。 而后接吻,就变得理所当然。 邹言醒的时候,床头的手机正嗡嗡作响,他蹙着眉坐起来,见被褥下身上昨夜的黑白西装已换成了酒店睡袍,不由怔愣。 阿言?电话另一头传来舒尔雅迟疑的声音。 邹言这才像惊醒一般,清冷的声音略沙哑,低低道,是我。 舒尔雅松了口气,阿言你醒了?昨晚我打你手机,是景儿接的电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听景儿解释才知道你原来喝醉了。 喝醉了? 邹言蹙眉,下意识的去揉眉心,他这状态确是醉酒无疑。 我电话过来也没什么事,就怕你宿醉到现在还没醒,也不知道你身旁有没有人照顾。 邹言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四十,难怪舒尔雅要打电话过来。 他轻轻道,我好多了,舒景昨晚有照顾我。 景儿照顾你?舒尔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邹言蹙眉,怎么了? 舒尔雅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景儿会扔下你不管,毕竟 话到最后有些叹息。 邹言不用她说也明白,毕竟以前舒景在国内时,两人一见面就火花四溅,虽说还没到相见两相厌的地步,却也是水火不容,这次舒景回国,变了许多。 只是想到舒景到了美国后的定时视频会面,邹言便释然了。 挂了电话,洗漱完的邹言给舒景打了个电话,直接回了庄园。 奢华贵气的客厅,佣人恭敬的站在角落里,不请自来的白凉端坐在沙发上,优雅得体,俨然世家大小姐。 邹言打开车门,向着别墅走去,迎面而来的保镖恭恭敬敬道,少爷,今日白家大小姐来作客。 邹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脚步却丝毫未停,走到客厅时对着白凉点了点头示意,便直接略过她上楼。 白凉咬牙生气,却也无可奈何,明知道邹言就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现在凑上去就是打自己的脸。 邹言你给我等着,迟早我要嫁进这里。 舒景在美国的公司已经上市,他在邹氏集团也靠着自己的能力爬上了经理的位置,年龄也适合,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邹言看到邮箱里下属发来的有关尹若离回国的消息,心中想到,也是时候向舒尔雅求婚了。 晚上邹父回庄园,邹言直接了当的开口,说自己想要娶舒尔雅为妻。 邹父深深的看着他,尔雅那孩子确实不错,又是为父看着长大的,只是凡事讲究门当户对,你可要想好了。 解决了邹父,邹言马上打电话给了舒景,了解了他这几天的行程,又打了西餐厅的电话,订了位置。 几天后,尹若离回到了国内。 而邹言正给舒尔雅打电话,声音低沉,尔雅,你明晚有空么? 舒尔雅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了阿言? 明晚七点,我提前去接你,我想我们约会吧。 树影卓约,别墅外的路灯投下淡淡的光,昏暗而朦胧的灯光散发着暧昧的气息。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旁,舒景靠在车门上,面色冷淡,你要跟我姐约会? 邹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低着头,是时候了。 舒景侧头看着他,突然轻笑一声,我记得你有个很喜欢的女朋友,当年分手是迫不得已,怎么人家一回来你就急着跟我姐约会? 邹言蹙眉,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舒景咄咄逼人,月下的目光有种锐利的锋芒。 黑暗中似有人轻轻一叹,我该走了。 话落,手腕被人猛地握住,你知道的对不对? 邹言低头,目光里有着难懂的情绪,舒景,放手。 你知道的对不对?! 邹言沉默,身后那人突然冷冷一笑,那天晚上,你其实是记得的吧。 因为还有意识,所以这几天总是避而不见。 记得,不记得,又有什么意义呢? 剧情发展到现在,邹言已经无话可说了,他只希望自己的任务能够完成。 舒景将他的身子转过来,冷冷的低头看他,你要跟她求婚对不对? 邹言侧头。 你明知道我爱你。 舒景将邹言抱在怀里,朝那柔软的唇吻了下去,我爱你啊 【叮!任务失败,任务评定开始!】 系统久违的声音在邹言脑海响起,几乎是瞬间的意识,邹言回过神的时候,系统的评定结果犹如海水般涌向自己的脑海。 【叮!主线任务:获取舒尔雅的真心,任务失败,扣除积分1500。】 【叮!支线任务:接受女主的告白,任务完成,积分奖励500。】 【叮!支线任务:破坏男女主第一次见面,任务完成,积分奖励300。】 邹言几乎瞪大了眼睛,猛地把舒景推开,不出意料的在前方小径上看到目光不可置信的舒尔雅。 尔雅?! 舒景也是脸色难看,舒尔雅,你看到了。 舒尔雅捂着嘴巴,退后几步,流着眼泪向别墅跑去。 邹言的脸色是最难看的,没想到最后的主线任务是败在了自己手上。 【回星海空间。】 【系统收到,空间转换开始】 随着意识的消失,整个世界也仿佛黑暗了一般,邹言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舒景慌慌张张的将他冰冷的身躯搂在怀里。 仿若天塌一般。 第11章 .1 都市玄幻 尘缘从来都如水, 罕须泪, 何尽一生情? 莫多情, 情伤己。 朦胧的细雨下了一整天,地上尽是坑坑洼洼的积水,四月时雨,来影无踪。 林佳打着小花伞,匆匆踏着水泥地,从村头到村尾,手上的书渐渐湿润,而本人却毫无察觉。 这个村落仅有两百多人,不算富裕,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林佳的青梅竹马昨天夜里发了高烧,一直不退,她很是担心。 竹马的妈妈很害怕,哭个不停,家里头又没个男人,日子过的很苦,好在竹马命大,早上的时候缓过来气,林佳得知后高兴的饭也不吃,打伞就过来了。 路过山脚,积水越来越多,有种连绵一片的趋势,林佳焦急的看着面前小溪般的积水,无处下脚。 正当她想要绕路过去的时候,一道轻微的声音惊醒了她。 救我 林佳害怕的就要跑,生怕是什么坏人,那声音又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救救我。 林佳停住了脚步,恐慌的心奇异的平复下来,她犹豫不决,那个人,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少女心善,跺两下脚就寻声而去,在一处积水较深的地方看到了躺在细雨下深受重伤的人。 那人半个身子侵在水下,身上的血迹顺着雨水流下,形成大片的血水,他不停的颤抖,似乎是冷得难受,整个人缩卷在水泥地上。 林佳屏住了呼吸,生怕吓到雨中那个脆弱不堪的人,她举着伞慢慢走进,靠近后才发现这人很年轻,破烂的云衣长袖挂在身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污迹斑斑。 很是狼狈,却又无端的惹人怜惜。 救我 那个人颤抖着身子,细白的手指撑着泥地,艰难的抬起头,林佳蓦然睁大了眼睛。 芙蓉玉面, 丹青妙笔。 仿若傍烛艳新妆。 但见泪痕。 六年后,白驹过隙。 图书馆,中午不少大学生来这里看书,安静舒适的氛围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一个角落除外。 冷若冰霜的少女容貌美艳,更显得冷艳高贵,她坐在图书馆的长椅上,身旁是与她一般貌美的甜美女子,对面则坐着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 两位少年皆十八左右岁数,一人容貌秀气,墨眉细长,丹凤眼含笑,看起来平易近人。 另一人面容冰冷俊美,目光锐利,神色如弦上利箭。 这看似平易近人之人乃大二学长许信,目光锐利之人乃大一新生兼任新任校草楚湘,冷艳高贵的少女名许青月,甜美女子则是楚湘的语文老师夏环。 这几个人聚拢一起,是为了一个月后修真界十年难遇的鬼市。 恋耽美 ——(7) 楚湘,鬼市里可能有你需要的浣珠仙草,你为什么不去?许青月不解的问。 许信也是放下手中书本,抬头向楚湘看去,只有夏环笑意盈盈。 楚湘不悦的合上课本,仙草的出现百年难遇,你认为一个鬼市就找得到? 那也不能干等着! 许青月奉家族之命引诱楚湘前往鬼市,可是楚湘油盐不进,怎能令她不急? 好了青月。许信打断许青月接下去的话,目光有些冷,楚湘去不去是他的事,你着什么急。 夏环看向楚湘,阿楚,你已经打算好了?去鬼市还有五分把握找到浣珠仙草,不去的话你打算拿什么灵草顶替仙草的药性炼制培元丹? 楚湘神色冷淡,不能以灵草相替,除非是同属性的仙草。 许信和许青月互相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怔愣,同属性的仙草?培元丹还可以这样炼制? 楚湘不欲多言,起身就走,夏环紧随其后,留下身后目光不明的许信和愤愤不平的许青月。 阿楚,你不喜欢他们两个?走远后,夏环好奇的问道。 楚湘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出现了一丝讥讽,却没有要回答夏环的意思。 下午放学,楚湘一个人回了小区,走在林荫小道上,他明显的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不止一人。 对方用了敛息符,段数为极九,炼制此符之人修为至少是金丹期大圆满,且很可能已经结婴。 楚湘脚步不停,进了小区楼后借着楼梯口阴暗的地方连连掐诀,扔了一个禁忌下去,又借三生三世镜作遮掩,抹去自己灵气上的气息,这才抬脚上楼。 半响后,穿着普通的三人出现在楼下,互相点了点头,正要掐信息诀回宗门,不想灵气一动,周围环境突然一阵晃动,三人再睁眼时,俱换了个地方! 其中修为最高之人看着脚下突然出现的船板,放眼望去又是一片汪洋,宛如置身大海中央,惊骇道,水幕幻境!不不!是结界!竟然是空间结界! 楚湘有三生三世镜,修炼自然一日千里,不过六年时间,已然踏上金丹大道。此等宝物,必不为人所知,更何况三生三世镜的作用不仅仅于此,若是让旁人知晓他身有空间密宝,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想到这里,楚湘冷淡的脸色逐渐阴沉,不管是谁打他的主意,既已经动手,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历山。 山势陡峭,九峰直入云霄。 山里常年云雾缭绕,古树参天,九峰之上仙宫阁楼,玉池琼浆,仿若仙庭。 是夜,月色如纱笼。 树林里虫鸣四起,潺潺泉水,婆娑的树枝投下大片阴影,将这一块地方笼罩在黑暗之中。 几道微弱的灯光投来,紧随其后的是几个大学生有些紧张的声音,不知是谁踩到了枯枝败叶,发出轻微的碎响,在这诡异的森林里宛如平地一声雷,吓得几人大叫起来。 啊啊啊有鬼啊!! 卧槽妈妈好可怕!! 妈蛋以后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 我说 几人中有人无奈开口,年轻男人推了推眼镜,你们是不是男人?踩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说什么都不能说男人不是男人!这跟说男人不行有什么两样?!年轻男人话一出口,顿时惹了众怒。 卧槽楚离!你说谁不是男人?四人中最暴躁的秦汉马上跳脚,一脸怒容。 陆恒和简丹好歹还有理智,瞪了楚离一眼,上前拉人,好生劝道,好了秦汉别生气了,再说了楚离又不是有意说的。 没错没错,楚离不是有意的,别气了 秦汉将怒容转向楚离,他娘的,这小子从大一开始就跟他不对盘,看他是各种不顺眼,三天不吵就睡不着! 陆恒叹了口气,放开秦汉的手臂走到楚离身旁,我说楚哥,这地方有点玄乎,我们几个还是找个空地借着月光搭好帐篷,别被夜里的虫子咬死。 本来只想找个地方过假期,没想到这鬼地方这么邪乎,进了森林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转得他们几个简直头大。 楚离看了四周一眼,也不管那边还在气呼呼的秦汉,点头道,就这附近吧,对面有水流,明天我们可以试着沿水路走。 除了秦汉外,其他两人均是同意,他们四人本是室友,是帝都大学的学生。楚离为人冷静睿智,几人一向以他为首,如今这时候更是以对方的判断为准。 四人打着手电筒,又借着月光,搭好了帐篷,又捡了一些枯枝,生起火来。火光照在围坐火堆的几人脸上,就着自带的农夫山泉吃压缩饼干,几人脸上的疲惫也仿佛消失不见。 只希望这地方别有什么狐狸狸猫之类的。吃饱喝足,陆恒摸着肚子道。 简丹见状哼了一声,说不准呢,这地方没有人烟,最近的一条公路隔了十里八里远,别说狐狸了,指不定狐狸精都有。 秦汉啃着饼干,心里不快,闻言鄙视的看了两人一眼,有狐狸精你就乐吧,瞧你那欲求不满的样子。 卧槽你说谁欲求不满?! 谁应话就说谁! 卧槽秦汉你给老子等着! 楚离推着眼镜冷冷的看了几人一眼,吵什么?别一会儿把东西引过来。 什么东西?陆恒见楚离开口,好奇问道。 话音刚落,只听不远处灌木丛有东西哼哼唧唧,杂草晃动,其身形隐在黑暗中,声音似猪非猪,似狸非狸,取其二者之一,倒有几分相似。 简丹和秦汉掐架的动作立马停了下来,和陆恒慌慌张张的躲到楚离身后,哆嗦着问。 什么东西装神弄鬼! 楚哥要不咱躲躲? 楚离的脸色渐渐凝重下来,躲?他本就是为了这山中精怪的内丹而来,如何躲? 头有双角,似鹿似龙,牛眼如炬,身躯似虎,四蹄生风,踏云而来。 聚气而成灵箭,如幻如雾,身绕真火,其内丹,食之可生人肉,有驻颜之效。 那体型庞大的东西破月而出的那一刹那,楚离脑海不断的涌现出宗门有关灵兽的详细记载。 这灵兽!竟已有巩筑后期的修为! 楚离骇然,连连退后几步,身后三人亦是吓得面无血色。 卧槽妈妈快出来看怪兽! 会飞天的怪兽啊卧槽! 说好的万能引力呢?卧槽这不科学! 快走! 楚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祭出飞剑就给了那幻云兽一记,唰唰唰的又分出了数十把幻剑升空,淡蓝色灵气运行自如,在月色下竟如梦幻影,宛如在看大型国产神话剧。 三室友表示今晚三观都碎了,在给怪兽跪了以后又给楚离跪下,一脸血的躲到了楚离背后。 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身后踏云而来的怪兽太多,在月光下简直一清二楚,丑到爆! 楚离也是一脸血,说好的历山精怪修为只有练气期,我呵呵你一脸血啊信不信! 正当楚离招架不住要被幻云兽一脚踩死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三分冷淡七分森然,住手! 淡绿色光点逐渐凝实,现出一道纤细如翩舞的身影,云衣长袖在风中划开,宛若游龙惊鸿,逸态卓约。 乌黑长发如青丝,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只是一柄云罗纸扇作面纱,宛如孔雀开屏,堪堪遮住了那芙蓉玉面,不知何等绝色。 来人看着狼狈不堪的几人,削若青葱的手指虚空一指,蹙眉,清净的世界竟被你们搅得如此混乱。 他目光轻轻看向正服用丹药疗伤的楚离,清冷道, 伤了我的东西,想要走,可不容易。 第12章 .2 都市玄幻 楚离抹掉嘴角溢出的血迹,体内灵气翻腾,绞得他一时说不出话,只得安抚性的看了身后呆若木鸡的三人一眼。 晚辈丌元宫九霄掌门座下弟子云修,敢问前辈道号? 云袖翻落,罗扇缓缓合上,纤白玉指轻点扇端,来人眉心一道冰绿色敇纹夺人心魄,纤长睫毛轻颤,睁开一双眸色冷淡的眼,仿若琥珀。 你是九霄的弟子? 那人淡道,声音不紧不慢,唤吾夙和师叔便是。 楚离一愣,脑子里闪过什么,却见那道号为夙和的修士脸色陡然冷却,投向他身后的目光锐利。 凡人? 楚离暗道一句不好! 霎时一道凌厉的风诀席卷而来,宛如云雾翻腾,楚离躲闪不及,被卷入半空,狠狠摔在了一旁的古树上,伤上加伤。 陆恒三人已经吓呆了,双腿直哆嗦,秦汉一个激灵跪地求饶,神仙饶命啊!! 简丹, 陆恒, 楚离喷了自己一脸血。 夙和蹙眉,收回法诀,点点冰绿色光芒萦绕的云罗扇瞬间失色,仿若配饰,历山深处历来不许凡人出入,云修师侄,你破了此地禁忌就不该带他三人进山。 楚离撑着满身是血的身体苦笑,他也不想带他们几个进山,可谁让他学艺不精,九段符菉用光了都没把这禁忌破完。 此刻听夙和这么一说,简直五脏六腑疼,感情护山大阵不是你弄的?!如果不是护山大阵对凡人无用老子用得着带兄弟来么么么么!! 夙和长袖一甩,扔给楚离一个禁言咒,握着云罗扇使用缩地成寸,眨眼间到了陆恒三人面前。 轻云般的广袖风中翩舞,宛若随时乘风而去,芙蓉玉面的修士冷眉,凡人,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话落指尖虚空一划,冰绿色碎光化作一记星芒,三人便倒了过去。 前辈! 楚离大惊,捂着胸口上前,连何时破了这禁言咒都不知。 是师侄有错在先,还请师叔饶他们几人一命! 夙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深受重伤还不忘替人求饶,当下冷声道,怎么?不唤我前辈了? 楚离窘迫,师侄失言,师叔莫怪。 你且安心,本君不过令他几人失去今晚的记忆。夙和转身离去,至于你,破历山禁忌,伤我门下灵兽,教凡人进山,几大罪状,你如何辩解? 楚离看看地上三个难兄难弟,又眼看夙和远去,咬咬牙将几人搬到一起,扔了个灵诀,纵云跟上夙和的脚步。 师侄自知有错,不敢自辩。 你是不敢自辩,左右你寻个时辰将你得罪于本君的消息传去宗门,多的是人救你。 楚离不敢多言,低头认错。 此时云破月开,正值午夜。 历山美景恰如其分,比之丌元宫尚胜三分,大好夜色仿若云海。 两人一路缩地成寸,几息间便来到了山湖旁,只见夙和往前走了几步,几个八卦方位瞬间化为实质,冰绿色灵气缠绕在云罗扇上。 楚离只觉得眼前云海一阵翻腾,再睁眼,便见纵云梯上仙宫阁楼腾空而起,雕栏玉彻,巧夺天工。 他心中骇然。 这云宫乃是一座法器,落入历山后被此地山神结契,化为仙庭宫殿,于此已有四千多年。 楚离震撼的看着,师尊所讲果不虚传,这法器有夺人心魄之能,凡人见之心折。 夙和侧头看他,眼里有一抹笑意,稚子心性,可当重任也。 楚离从震撼中回神,听闻此言疑道,师叔何出此言? 夙和神情淡淡,你既知这天宫是何法器,如何不知晓它摄人心魄之理?你方才倘若有一丝不轨,只怕现下要去阎王殿报道了。 楚离这才认识到这法器的可怕,心有余悸的擦了擦汗,师叔教训的是。 夙和见他后怕,不免轻笑一声,莫怕,且随本君来。 楚离跟在他身后,两人运起灵力踏上纵云梯,闲庭信步般向着仙宫走去。 师叔知道师侄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听夙和提到灵兽内丹之事,楚离惊道。 夙和从云袖中扔出一道剑诀,冰蓝色仿若雷电般的灵气打在虚影的小剑上,颇有几分电闪雷鸣之感。 他轻声道,这是你师尊昨日于本君的传音。 言下之意是,傻孩子,被你师尊卖了还屁颠屁颠的帮着数钱。 楚离脸色顿时一黑,小剑似察觉到他的想法一般,剑身抖了几下,一道清冷不失低沉的男声传来。 夙和,多年不见,我很是想你,忆起当年历山的快活日子,仿若昨日一般如此,我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徒弟就交由你了。 楚离,烂泥说谁? 转眼间两人已到了兽园,夙和解开兽园的禁忌,直接就让楚离进去选,自己动身去了正殿。 楚离呆呆的看着手上那一支镂空玉簪,精致绝伦的雕饰以及冰绿色碎光,明晃晃的告诉他这是夙和用来绾发的簪子。 夙和。 历山主人夙和。 楚离呆呆的看着,眼前仿若现出那人一袭云衣长袖的模样,唇含丹朱,水墨勾勒。 他见过这个人,在师尊寝殿的卧房,那幅水墨勾勒丹青描绘的画一直挂在清玉案上,也是这般穿着。 云衣长袖, 云罗纸扇, 眉心一道冰绿色敇纹。 睨人的目光冰冷无情,仿若神祗。 邹言,道号夙和,生于清末年间,十六岁巩筑,二十八岁结婴,距今已有百载。 东窗白,金乌升。 一夜过去,夙和站在历山玉池旁,长袖在水面轻轻一挥,搅得池水翻腾不止,水底一枚血色敇纹渐渐化为虚影。 他冷冷的看着,目光暗了一层,那面流镜究竟在谁的手里? 师叔。 身后传来楚离恭敬的声音,夙和眼神一凝,挥袖将这一池翻腾的水撤去,转身道,如何?找到需要的内丹了么? 楚离走到他面前,颔首,已经找到了,谢师叔馈赠。 恋耽美 ——(8) 夙和看了他一眼,脸色柔和,趁着日光大好,你下山吧,莫忘了山脚下那三位小友。 楚离恭恭敬敬的的道了谢,临走之前踌躇的问了句,师叔什么时候会下山? 历山景色虽风光,他一人住在这里,就不会寂寞么? 夙和轻轻一笑,时候到了,自然会下山。 云海之上,丌元宫。 迎风独立在悬崖上的云衣修士,衣袂翩翩,眉心一道冰蓝色敇纹,如玉的面容冰冷无情。 一道剑信破空而来,停在他的额前良久,剑身一道冰绿色敇纹,他伸指一点,熟悉的清冷声传来:十月一日,历山云宫,夙和候师兄大驾。 一月后,宁江市。 楚离走出机场,身后保镖保持着两步的完美距离跟着雇主,面无表情。 司机正在机场外候着,见楚离出来,恭恭敬敬的打开了车门,欢迎楚少爷到宁江! 楚离摘掉墨镜,一脸疲惫的靠在后座上,从历山回来到现在整整一个月,他不分昼夜全把时间用在炼制驻颜丹上,累死他了。 想到正好好呆在他口袋里的丹药,楚离不由笑了起来,黝黑的瞳孔带着别样的温柔,嘴角轻勾。 幻云兽的内丹有生人肉的功效,用它来炼制驻颜丹,佳佳的容貌很快就可以恢复,到时候谁还敢说佳佳毁容! 至于那个楚湘,楚离冷笑一声,佳佳那么爱他,为了他被别人毁掉容貌,他却丝毫愧疚都没有。 不急,总有一天他要让那个楚湘跪在佳佳面前道歉! 如此一想,楚离就歇了回别墅的心,吩咐司机把车转去林佳所在公寓的方向,自己闭上眼睛休息。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佳佳了。 楚家别墅书房。 楚父坐在老板椅上,双手交叠放在桌面,脸色阴沉,楚离到宁江了? 秘书点头,是的总裁,少爷应该在上午十点半左右下的飞机,这会儿,怕是在跟同学聚会。 那个孩子,也在宁江?半响,楚父问。 秘书莫不准楚父此刻的心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是的据说,各方面都很优秀。 楚父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冷哼一声,优秀?那种地方出来的孩子能优秀到哪儿去? 那总裁的意思? 别让他和楚离接近,楚离是我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可不能让他给毁了。 是。 秘书领命而去,又听到楚父沉声道,慢着!还有那个住在楚离宁江公寓里的女人,一起解决了。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司机打开车门,楚离捧着礼品盒难掩欢喜的将几个保镖扔在身后,自己踏上前往六楼的电梯。 他本想先给佳佳打个电话的,只是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放下了手中的手机,他想给佳佳一个惊喜。 电梯门应声打开,楚离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林佳公寓门前,砰砰敲了两声。 佳佳,是我,楚离。 楚离?! 伴随着林佳欣喜的声音,房门啪的打开,楚湘那张俊美冰冷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看着他的目光带着嘲弄。 楚离脑袋空白一瞬,几乎是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礼品盒砸了过去! 第13章 .3 都市玄幻 楚湘! 楚离怒吼一声,大步上前揪住男人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你还敢来这里! 啧。 楚湘轻轻挑眉,手一发力将揪住自己衣领的楚离甩开,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口,我为什么不敢来? 楚离平时冷静睿智,待人疏离有礼,可一旦碰上了楚湘,就宛如点了□□桶,不将自己炸得体无完肤誓不罢休。 他咬牙切齿,佳佳已经这么惨了,你还来干什么?还想再害她一次么?! 所以说楚湘最讨厌这种多管闲事的人了,这是林佳和他的问题,关他楚离这个外人什么事? 一想到这几天林佳就是跟这个人在一起,他心底不快至极,眼底冷霜愈重。 你和林佳什么关系?凭什么管我们之间的事。 你!楚离一脸怒容,冲上去就要给楚湘一拳,却被人一个借力反手扭到腰后,动弹不得。 楚湘!有种你放开我再来! 林佳柔弱的站在战场一旁,她方才还在欣喜楚离的到来,不想两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急得上前阻止,楚离你误会了,湘哥哥这次是专门来看我的,别打了 佳佳你别说话!楚离最看不得林佳全是我的错的表情,凶狠的回头瞪罪魁祸首。 湘哥哥林佳哀求的看着楚湘,放过楚离吧。 楚湘看了眼林佳另一边依然完好无损的脸蛋儿,忽然凑近楚离轻声嘲弄道,我知道你喜欢佳佳,但很可惜,佳佳喜欢的是我,别做梦了。 楚离听到楚湘的话,心中更是恨毒了他。他爱佳佳,所以甘愿为她去破历山的禁忌,甘愿去炼制那损耗修为的妖兽内丹,只为了有朝一日恢复佳佳的容貌。 可是他!楚湘!这个践踏别人感情的男人,他从来就没喜欢过佳佳,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就因为他们是青梅足马! 你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来给她希望?楚离为佳佳感到心痛,压低声音开口。 佳佳真傻,难道她看不出这个人根本不爱她么?为了他偶尔的回头,就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佳佳你看看我,我楚离不比他楚湘差! 楚湘轻轻笑了,不知是笑楚离的天真还是笑林佳多年等待的爱情。 他手一松,放开楚离,伸手握住了林佳的手腕,对上她紧张楚离的眼神,佳佳,跟我离开。 林佳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起身坐到沙发上揉手臂的楚离,对方听到这话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要佳佳跟你回去?好啊,把你的那些女人解决了再说。 说到那些女人的时候,林佳身子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显然是十分害怕。 楚湘俊美优秀,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多的是人爱慕他,到了宁江上大学,爱慕之人更是如过江之卿。 林佳和他青梅竹马,一颗心早已放在了楚湘身上,无奈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楚湘为人冰冷,除了偶尔来往的几个女性朋友,从不肯让其他女人近身,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林佳也是。 说起来也怪,楚湘十二岁前分明不是这样冷冰冰的,只是有一年他生了场大病,一脚踏入了鬼门关,后来病好却是忘了很多事,逐渐变得不近人情。 那天林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宁江大学找楚湘,只是人没见到,却被一个世家大小姐傲慢的堵在了大学门口后来,不提也罢。 湘哥哥,我不走。林佳看着楚湘,忽然摇了摇头。 楚离欣喜的抬头看她。 楚湘微怔,目光扫过地上散开一地的礼品盒,若有所思的眯起双眼,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深深的看了楚离一眼,希望你保护好她。 你什么意思?! 楚离还没从林佳选择留下的欣喜中回过神,却见楚湘扔下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就走。 就在楚湘离开后,几个黑衣保镖站在林佳公寓门前,敲响了房门。 夜色如墨,云开月出。 柔和的月光洒下,穿透婆娑树影,将这一块地方形成了斑驳陆离的光影。 欧式的豪华大床,楚湘正盘膝而坐,他凝神聚气,体内灵气运行自如,几个小周天后,他从天人合一的状态中回过神,缓缓吐了口浊气。 小千世界灵气稀薄,如果没有三生三世镜,恐怕我连金丹都突破不了。叹了口气,楚湘伸指一点,几道金色符文化作碎光虚空现出,仔细一看,其中还参杂着几缕细微的冰绿色灵气。 碎光仿若阴阳交合般渐渐融合,逐渐形成一面鎏金色轮廓,然参杂其中的冰绿色灵气好似如临大敌一般,迅速分割成几时缕缠绕住若隐若现的金色轮廓,大有决一死战之意。 楚湘盯着那爬山虎般愈缠愈紧的冰绿色灵气,目光阴郁,这几道灵力在他得到三生三世镜时就已经存于镜中,六年来非但不消散反而愈来愈凝实,无论他使多少手段都不能将之幻化。 这冰绿色灵力的主人究竟是谁? 楚湘沉思,当年他从大千世界而来,神魂融合令他几欲生死不明,如若不是紧要关头这三生三世镜化作流光从天而降救他一命,恐怕此时他楚湘已神魂消散。 其实楚湘清楚,当年怕是有修士在他投身之处驯化这面神镜,只是不知为何驯化尚未完全,神镜却似有了自主意识一般阴差阳错的到了他手里。 能与神镜相斗,可见那修士修为深不可测,若是将来遇上,难免一番恶斗。 想了想,楚湘终是反手撤去灵气,几道金色符文转为点点星光散去。他闭目凝神,内视金丹,从瀚海的气海中抽丝剥茧,将几缕灵气引出,又出了气海,转息之间到识海深处,打开空间禁忌。 一道白光闪过,楚湘已然利用神识进入了识海虚无空间,渐渐扩大搜索范围,虚影一闪,不紧不慢的走到了一株灵识蕴养的仙草前。 几天后,阜湖。 穿过重重山路,一辆黑色奥迪缓缓进入山脚下的村庄,停在一栋三层高的楼房前。 此时日光正好,早晨柔和的光线懒懒散散,云层散去,只余澄净如泓水的天空。 车门打开,楚离率先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名身着复古长裙的少女,两人站在车旁,脸色淡淡。 少女姿容秀美,细眉杏眼,一头乌黑长发垂在腰侧,手腕上戴了一只翡翠玉镯,睫毛忽闪忽闪,嘴角微勾。 楚湘穿着跟以往没什么不同,浑身气息内敛,与常人别无一二。只是修士四处行走从不需要行囊,所有东西都藏在袖里乾坤或是识海虚无,旁人无从探知,令人防不胜防。 楚湘,我听许青月说你本不打算来的,怎么突然改注意了? 楚湘看了她一眼,神情不变,你想知道什么? 少女冲他眨眼一笑,不会是为了你那青梅竹马来寻丹药的吧? 楚湘脸色沉了下来。 修真界都传遍了,昆仑丹修宁商的妹妹为了一介凡夫俗子争风吃醋,丝毫不顾及自己修士的身份去为难人家凡人女子。少女目光里带着讽意,连毒煞这样阴毒的手段都使了出来。 毁去她人容貌便算了,还将毒煞种在凡人身上,行事如此恶毒,若她宁沉香不是昆仑的人,早被修士捏碎神魂。 两个多月前,楚湘为炼制培元丹,只身上了小蓬莱,不想碰到与妖兽厮杀的宁沉香,心软之下救了其一命。 不料宁沉香为人狠戾,占有欲极其霸道,楚湘救她一命,她反而看上楚湘,将其视为囊中物,任何靠近他的凡人女子格杀勿论。 那天林佳来找楚湘,两人游湖散步,亲密无间,被宁沉香看在眼里。 楚湘虽冷情,却不是无情无义之辈,林佳与他青梅竹马,却因他而被毁去容貌,心中不是不愧疚,只是他脸色向来冷淡惯了,又不擅于表达,才会让楚离心生误会。 正此时,屋里走出三人来,正是与楚湘一所大学的许信许青月两兄妹还有一名陌生的年轻男人。 许信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见到楚湘目光一闪,快走两步到楚湘与少女面前。 楚湘,通源道友。后面一句称呼明显是对楚湘身旁的少女说的。 通源也回了许信一个大礼,庄重肃穆,云仪道友。 许青月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行礼,通源真人! 通源朝她看了一眼,点点头,反而向许家兄妹身后的陌生男子行晚辈礼,九命真君,几年不见,真君风采依旧。 修真界不以容貌看人年龄,修为高深面容稚嫩的修士比比皆是,不同宗门之间按辈分称呼一声道友,若是辈分高修为又高深的修士,便要称呼一声真君。 许家兄妹与那九命真君乃丌元宫弟子,通源则是蓬莱修士,她与许家兄妹辈分相等,九命却是丌元宫掌门九霄真君的师弟,她这一声真君叫的刚好。 九命上前几步,笑道,通源师侄来宁江做客,可谓是蓬荜生辉啊。 蓬莱修士向来不愿出岛,想要找到一个落单的蓬莱人,可不简单。 通源微微一笑,便见九命看向她一旁的楚湘,面露迟疑,这位道友是? 楚湘行了个同辈礼,冷道,九命道友不必客气,楚湘不过一介散修。 九命原就瞧不出他的修为,见他气息内敛为人疏离,还行同辈之礼,不由心中一惊,江山代有才人出,楚道友谦虚了,在下丌元宫九命。 现如今修真界不比以往,正统宗门弟子修为反而不如散修高深,他结丹已有十数年,却愣是看不出这楚湘的修为,可见此人修为深厚。 第14章 .4 都市玄幻 另一边,楚离哄好林佳,在她每晚睡前必喝的牛奶里将磨成粉末状的驻颜丹倒进去,然后端到林佳房间。 佳佳,快喝吧。 他微笑着看林佳喝掉牛奶,一手掐了个睡诀,抱着已经熟睡的林佳平放在床上,盖上薄被,然后走出房门,轻轻的关上了门。 楚离坚信,宁沉香的毒煞再厉害也比不过幻云兽内丹的药性。林佳的容貌之所以会毁去并不是因为被人划去了脸,而是凡人躯体无法承受毒煞的力量而导致的毁容,这是力量外泻的表现。 如此一想,楚离给身在帝都大学的班导打了个电话请假,准备去阜湖鬼市一趟。佳佳还要沉睡三天才能苏醒,鬼市的结束也正好是三天后,时间刚好。 今晚的月色微凉,乌云笼罩,半遮半掩的圆盘高挂空中,几道星芒光线从天际划来,宛如流星降世。 客厅沙发上,正闭目养神的许信忽然睁开了眼,来了。 其余众人皆纷纷起身,来到院落外的空地上,只见黑暗中树影卓约,光影落在地面斑驳陆离。 先是点点碎光化作粉墙在空中曼舞,几道冰色星芒从天而降,虚空中渐渐凝实几道缥缈的身影,长袖在风中划开,缀满碎玉的腰带系了一枚鎏金色风铃。 恋耽美 ——(9) 衣诀飘飘,发带飞舞,宛如仙人乘风踏云而来。 九命真君理了理衣襟,抬手作揖,一个大礼,见过几位道君。 通源等人亦是恭敬肃穆的作揖,不敢有半分造次。 楚湘微微抬首,便见来人云衣长袖翩若白雪,乌发高束,头顶墨色法冠,最令人惊艳的是眉间的冰色敇纹,摄人心魄。 他定晴一看,不由大骇,这几人均是元婴修为,最低的也有元婴初期。 楚湘心震,心乱如麻,起初以为这小千世界灵气稀薄不足以供人渡劫飞升,不想却让他在这里见到了三位元婴修士,果真是小觑不得。 九命师侄,许久不见了。 三位道君中修为最为高深的俊美男子笑道,长袖一抬,一雕饰镂空的木盒凭空出现在男子手中,他缓缓踏步到九命面前,脚下长靴虚浮于地面两指,此乃神道丹鼎,吾闻丌元宫丹道一途无量,特将此物相赠。 话落,他身后两位道君也走了过来,身形一闪,转息间来到了九命面前,也是面带笑容。这三个元婴修士看似年轻俊朗,其真实年龄却早有三位数。 九命恭敬的接过木盒,通源等人才纷纷颔首,见过道君! 不必多礼。几位道君笑道,与九命说了几句便被九命请入了客厅。 楚湘见通源面露惧意,心知她必是知晓这三人身份,目光一动,跟在众人身后走了进去。 云海之上,悬崖边。 夙和迎风而立,遥望星空,纤白手指轻握云罗扇,单衣艳丽的舒展,随风曼舞,系于腰间的云带仿若挽纱,飞扬空中。 他身后有一云亭,亭中一人盘膝而坐,清玉案上一盏明灯,一壶浊酒。 盘膝而坐之人面容俊美,细眉杏眼,目光深沉,正斟酒自饮,师弟,你站于崖上沉思良久,可是心底有事? 破星出,将星无光。 夙和叹了口气,长袖一甩,便伸出指尖仔细将这一片星海小心挪动,算得出极九之数。 师兄,破星本是大凶之兆,为何星海却算出极九之数? 大衍之数,四十有九,故九乃大吉。 九霄从亭中起身,来到夙和身旁,抬头看星海,师弟,大衍之数四十有九,这唯一的变数,岂是凡人可算得? 他看向夙和,面色柔和道,你我既已踏上长生之道,便与这尘世不再有瓜葛,存在即是理,你又何必担忧? 夙和轻声低语,师兄说的极是,是师弟魔怔了。 九霄不再说话,一道流光破空而来,落在夙和额前,碎光化为符文,渐渐现出符菉原本的模样。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出,师叔,师侄于阜湖等候多时。 夙和与九霄皆是一怔,九霄看向夙和,师弟想去? 夙和轻轻一笑,左右下山无事,师侄有意相邀,为何不去? 九霄伸出指尖一点,星海瞬间消失,他蹙眉道,果真? 果真。 九霄叹道,师兄得到消息,昆仑的三个元婴修士也已下山,师弟此次前去,万事小心。 夙和侧身颔首作揖,化作遁光飞去,只留下一缕冰绿色星芒。 楚湘走到窗边,见三道流光从天边划去,回头看着通源道,通源道友可知那三位道君的身份? 九命早已领着许家兄妹而去,他也不怕问出这些问题。 通源面色凝重,你有所不知,那三位道君乃是昆仑山宗门的长老,修为极是高深,看似平易近人手段却最为狠辣,其中一位就是宁沉香的师祖。 楚湘闻言一凛,宁沉香的手段多半就是从他师祖手中得来,一个宁沉香便已经如此肆意妄为狠毒,她师祖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可知道他们究竟为何下山?看九命真君的态度,丌元宫是知道这件事的,他目光一闪。 通源复杂的看了楚湘一眼,轻轻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可曾听说过三世镜? 三世镜?楚湘瞳孔紧缩。 正确来说,是三生三世镜。通源转身,没有注意到楚湘的异常,传说中历山诸神的神器,本是用来看守历山的东西。 她缓缓道,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历山可以通往天宫,而三世镜能看到人的过去和未来。这本是神话中的存在,三世镜究竟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历山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世人眼中它并不叫历山罢了。 楚湘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你所言,昆仑山道君的出现是为了那三世镜? 通源坐到沙发上,叹道,也许,我听说历山主人已经出山,如果昆仑山的修士得知消息,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楚湘若有所思,闻言道,历山很凶险? 通源笑道,历山自有以来从不许凡人出入,这点对于修士也是条律,擅闯历山的修士能活下来的我还没听说过。 话虽如此,可历山主人究竟是谁?是何模样却甚少人知道。 天边露出鱼肚白,几缕金光从云层深处乍现,一道冰绿色星芒划过天空,往阜湖而去,落在了深山的湖面上。 碎光消散,纤细如翩舞的身影渐渐现出,一云衣长袖单衣艳丽的修士站在平静的湖面上,来人纤白手指握着云罗扇,乌黑长发垂在腰侧,眉心一道冰绿色敇纹。 楚离是御剑来的,他离阜湖离得远,穿过云层的时候为了避免被卫星捕捉到,往身上拍了两道隐身符才敢升空。 此时一见夙和化作流光从天而降,不免心生羡慕,元婴修士就是厉害,出门连飞剑都不用带,直接遁光。 师叔。楚离抬脚往湖边走去,恭恭敬敬的作揖。 和他们这些九年义务教育过的修士不同,如今修真界但凡是金丹以上的修士,穿着全是云衣长袖,他师尊每次看到他一身现代装,不是嗤之以鼻就是赶他出门。 楚离看着踏水而来的夙和,艳丽的单衣穿在他身上像是活了一样,偏偏他神色冷淡,完全没有那一种摄人心魄之感。 夙和走到岸上,云罗扇化为冰绿色碎光消失,他朝楚离点点头,多日不见,云修师侄要办之事可办好了? 楚离笑道,已经办好了,还要多谢师叔的慷慨。 听你师尊说,你近日修为停滞不前,可是有什么心事?夙和走在前面,楚离在身后跟着,两人使用缩地成寸在山里穿行。 楚离尴尬的摸摸鼻子,谢师叔关心,只是些许烦恼罢了。 夙和闻言蹙眉,些许烦恼?什么烦恼可以使你修为停滞?你这话在本君跟前说可以,若是传进你师尊耳里,你这百年都不要下山了。 这么严重?!楚离瞪大眼睛。 夙和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手腕一转云罗扇已握在指间,他轻轻一扇,四周云海翻腾景色转换。 楚离从晕眩中回过神来,便见两人已来到了一棵古松下,周围山林环绕,绿意盎然。 夙和踏前一步,伸指往虚空一点,几缕灵力在云罗扇上若隐若现,古松裂开了一条缝。 随我来。 楚离跟在夙和身后,从古松旁走过,眼睁睁的看着面前山林斗转星移成一条热闹非凡的街道,人头攒动,形形色色的修士穿行其中。 夙和神色不变,好似早已料到,在现身街道的那一瞬间给两人掐了道隐身诀。 楚离复杂的看着他,他一直以为历山主人夙和的修为与他师尊一样是元婴后期,可现在看来,恐怕连师尊都不知道他的师弟修为究竟有多高深。 鬼市十年一次,他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八岁那年,师兄带他来的。他清楚的记得师兄说过,进入鬼市只有村口那一条水路,那里是水幕结界,进去的修士需要踏水而行。 可现在,夙和带着他从另一条路进了鬼市。 第15章 .5 都市玄幻 街道两旁的摊位上摆放着瓶瓶罐罐的丹药与形状各异的法器,符菉与灵草也摆进了铺面里,修士们正站在摊位前与老板讨价还价,看着倒有几分凡人集市之感。 楚离站在一卖丹药的摊位前,为难的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一堆药瓶,有些踌躇的回头看了已经走了几步远的夙和一眼。 夙和脚步不停,神色冷淡,指尖微动扔了个传音诀出去,站在那里做什么? 楚离见他脸色不虞,连忙跟上脚步,师叔以前来过鬼市么? 他拜入丌元宫门下已有十二年,这十二年来从未见过夙和这位师叔,连师尊也只字未提,如果不是当日师尊被他缠的没有法子,让他去历山碰碰运气,他都不知道修真界还有夙和这个人。 楚离好奇之余心下奇怪,丌元宫的弟子,怎么会去当了历山的主人? 很显然,历山是什么地方楚离一清二楚,正因为了解,所以才会觉得疑惑。 修真界四大派,昆仑,丌元宫,蓬莱,云山仙门。其中昆仑丹修最为出众,丌元宫以剑修扬明,蓬莱则是符菉阵法,唯有云山仙门所修最为复杂,什么都学一通。 四大派互相压制,绝不容许有人破坏平衡,所以历山这种神话传说中的地方既存在,又怎么可能成为一个修士独占的东西? 楚离好奇的是,夙和是怎么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力压众修士拿到那座山的?宗门不管么? 当然,这些话他是不可能去问夙和的,所以只好改问了另一个问题。 夙和垂下睫毛,眼底一抹怀念闪过,以前倒也来过这里,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难怪我觉得师叔你对这里很熟悉。楚离神色复杂道,师叔以前来的时候鬼市原是有两个入口的么? 夙和闻言一怔,轻轻摇了摇头,不曾,鬼市一直以来就只有水幕结界那个入口。 没等楚离再次开口,他又淡淡道,如今修真界灵气稀薄,鬼市近年来已经无法维持空间结界,本君只是找了个结界薄弱的地方进来罢了。 元婴大能要撕裂空间尚且自损八百,然而夙和却只需伸指轻轻一点,楚离看着他风轻云淡的清冷模样,目光忍不住暗了暗。 方才我见你站在那摊前许久,可是有什么想要的丹药?见他不说话,夙和轻声开口。 楚离闻言一愣,下意识摇头,谢师叔关心,师侄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丹药。 夙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是么?那你来这鬼市,是为了什么? 鬼市是修真界十年一次的交易场所,这里可买卖的东西无非是些常见却轻易拿不出来的丹药和灵草。 昆仑丹修虽出众,可如今修真界到底失了底蕴,不比从前,想要炼制上品丹药需得金丹以上修为才行。而灵草更不用说了,没有大量的灵石供给,想要种植灵草无疑是笑谈。 而丌元宫金丹期的丹修只有两位,剩下的三位丹修只不过是刚刚练气的弟子,在丹道一途还远远称不上有作为。因此丌元宫弟子虽每月都有丹药可领,数量却是少的可怜,在这灵气稀薄的地球,每天狂啃丹药都不知道能不能巩筑,故而才有丹药虽常见却轻易拿不出手之说。 鬼市人龙混杂,往往平时罕见的东西都能从这里找得到,这一条街卖的是丹药和灵草,这些东西几块中品灵石就能到手。 楚离确实是想买些丹药回去,宗门给的丹药他在上次历山之行已经用的七七八八了,这次回去就要进行宗门大比,不能全依赖师尊,他自己也要有所准备才行。 我想看看,鬼市里有没有培合丹。楚离被夙和的目光看得内心忐忑。 培合丹是巩筑期修士用来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丹药,药性极其霸道,往往在宗门大比中使用,能在一柱香之内将巩筑期修士的修为提高至金丹初期的境界。 夙和脚步一顿,目光锐利的看向楚离,培合丹? 胡闹!他脸色沉下来,呵斥道,培合丹不是你该用的东西!此事休要再提! 一旦用了培合丹,短期境界是提升不少,可一旦药性过去,境界掉落都是轻的。 夙和面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楚离身为丌元宫掌门的弟子,竟会落到要靠培合丹提升境界为宗门大比作准备的地步。 楚离怎么敢告诉夙和他准备培合丹是为了防备昆仑的宁沉香,宁沉香对林佳出手,楚离又怎么可能放过她?安抚好林佳他就拿着轻云剑到宁沉香住处,两人打了个天昏地暗,若不是最后宁商出手,以当时楚离的愤怒程度,早把宁沉香拍土里去了。 其实楚离心底也有怀疑,楚湘之前和昆仑的人相从甚密,几次三番躲掉他的法诀,一次是意外,三次就可以说是有意为之,若不是他看出楚湘没有修行的痕迹,恐怕他都以为这楚湘是昆仑的人了。 楚离心想,就算楚湘不是修士,他和修真界也脱不了干系,否则宁沉香不会看上楚湘。 楚离不知道楚湘到底清不清楚林佳中了毒煞,可如果他知道,却没有救佳佳的打算,那楚湘这个人可谓是无情到令人发指,佳佳可是他的青梅竹马! 夙和不知楚离心底所想,对楚离呵斥一番后便抬脚进了一家铺子。 回玄屏风上九叠云锦张,轩窗竹帘卷起,紫色檀木香炉置放矮几旁,玉案上两碟点心,一壶雾雨灵茶。 茶香萦绕室内,令人心折。 夙和幻化了自己的容貌,一袭云衣长袖着身,静静的坐在矮几旁,纤白的手指轻握云罗扇,乌发衬着白衣,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楚离一身现代装坐在矮几另一旁,有些不自在的看了夙和几眼,见他面容冷淡的闭目养神,便知这位师叔怕是还在为方才之事生气。 师叔。 楚离不安的低声唤他,是云修错了,还请师叔莫气坏了身子。 夙和不理他,楚离又哀哀道,师叔理一理云修,云修可对师叔发誓,此生再不动那培合丹一颗,如有违誓,教我修为倒退! 好一会儿,夙和轻轻叹了口气,睁开仿若琉璃的双眼,看向楚离,你对我发这毒誓,是要气死你师尊么?何况你不过巩筑修为,即便修为倒退又如何?勤快个几年不也照样踏上金丹大道? 楚离面色一僵,苦笑道,师叔,云修真的知错了。 正此时,房门被人敲响,几下后,一道恭敬的男声传来,客人,您要的东西到了。 恋耽美 ——(10) 夙和指尖一动,几缕冰绿色碎光闪过,楚离刚要开口,便见那房门自动打开,宛如风吹一般。 门外穿着现代化的侍者双手捧着托盘走进来,目不斜视的来到矮几前,将手中托盘置放于玉案上,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楚离看了那侍者几眼,他倒是没想到这拍卖行里的侍者穿着竟与现世中的一般无二。 夙和看了他一眼,竟是不欲与之多言,将云罗扇置放一旁,伸指轻轻一点,打开了托盘上的禁忌。 这是什么法器? 楚离见盘上竟摆放着一支镂空凤凰雕饰的小剑,不由奇道。 夙和将小剑置于手中,眉心敇纹一闪,只见小剑争鸣几下,剑身金光大作,化作点点碎光消散。 剑呢?!楚离大惊。 夙和又看了他一眼,似叹息,伸指虚空一点,几道金色符文瞬间放大,几缕星芒渐渐形成小剑的虚影,虚影愈放愈大,逐渐形成一柄浑身冰冷灵气萦绕的长剑。 这是幻影剑。 楚离听到一旁的夙和开口,他痴痴的看着那名为幻影的剑,低声道,这柄剑可真好看,可惜我已经有了轻云。 夙和摇头,挥袖将那幻影剑给拿了下来,放到了矮几上,这剑配你,轻云虽好,却不能将你真正的实力发挥出来。 说罢,转身离开。 走下楼梯的时候,几个身着道袍的男子与夙和擦肩而过,为首之人面容俊美,云衣长袖翩若白雪,乌发高束,头顶墨色法冠,眉间一道冰色敇纹。 身后几人亦是容貌上乘,面色冷淡,看人的目光冰冷无质。 冰色敇纹? 夙和目光暗了暗,快步下楼,手腕却在此时被人猛地握住,他的脚步一顿。 云锦绣? 身后贴上来的人声音低沉冷淡,夙和心一沉,便听来人冷冷的笑了笑。 夙和。 第16章 .6 都市玄幻 历山的主人素来神秘。 夙和与昆仑燕离道君的纠葛,要从十二年前的宁江云山说起。 金乌升,厚厚的云层遮住柔和的太阳光线,宛如泓水澄净的天空划过几道星芒,仿若催命一般,落到了丌元宫主殿上。 而此时殿中,正端坐着丌元宫的掌门九霄道君,他姿容俊美,气息冰冷,一袭道袍加身,斜襟的单衣上绣着繁复的法纹,眉心一道冰蓝色敇纹极其美丽。 掌门座下的几个弟子也满脸肃穆的站在九霄面前,紧紧的看着他。 事不宜迟,还请师尊早做决断。大弟子云迟冷声道,他一身繁琐道袍,乌发长发高束,整个人清朗疏秀。 其余弟子也纷纷应声,希望师尊能作出正确决断。一刻钟前,昆仑剑信破空而来,带来了逐月密境的消息。 千百年来,凡是密境开启必将有大机缘,气运者可得证大道,渡劫飞升,再不济,也能提升境界修为,夺得天地气运,过个百来年顺利渡劫。 佛家有云,三千大世界,亿万小世界,一花一叶皆可成为混沌。这逐月密境不偏不倚,恰恰正是三千鸿蒙世界中的一个,凡人若进,瞬间绞为碎片,修士若进,一息之间灰飞烟灭,神魂堕入修罗道。 九霄叹息,以往只要出现诸如此类的密境,几大道门的元婴大能就要联合起来,以神魂破碎的代价将密境入口封印起来。 丌元宫元婴大能只有三位,他是其中之一,另外两位已经是寿命将至,百年间若不能突破化神,只能道消身亡。 丌元宫不能没有元婴大能镇守,否则四大派的平衡就会被破坏,只是这逐月密境九霄蹙眉,这让他如何将消息告知宗门。 昆仑这一次迫不及待的传来剑信,究竟有何目的? 思索不得,九霄干脆将那一道冰色小剑碎去灵力,抹掉上面的信息,脸色冰冷道,也罢,云迟,去将你那几位师叔伯请来朝云峰一趟。 是!云迟恭敬作揖,长袍划开一抹翩然的弧度,他正要转身出殿门,却惊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拦着他。 一声轻叹悄然而至,纤细若仙的身形在殿中央修炼凝实,在空中划开云衣长袖,几缕冰绿色灵气围绕着来人,仿若神灵降世。 九霄一见来人,冰冷的面容就柔和下来,对着几位弟子道,你们去吧。 几位弟子虽对来人的身份好奇,却对师尊之令言听计从,九霄话落,便只见几人远去的背影。 云迟跨出殿门的脚步不由一顿,来人翩然的身形如影随至,他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师兄。 芙蓉玉面的修士站在殿中,仿若含烟的眉目蹙起,若不是我感应到天地间有异动,你是否还想将逐月密境一事瞒我? 九霄看着他,起身缓步而下,整个人如凛然出鞘的剑,走到来人面前,昆仑来信,无非是想让我丌元宫出来一位元婴修士,好与四大派联手封印密境入口。 夙和静静的听着,摇头轻叹,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告诉师兄,逐月密境一事,丌元宫不可参与。 九霄一凝,师弟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我自离开师门以来,到历山修行已有一百零九载。夙和转身,看着殿外碧水长虹的天空,几日前,我于玉池忽有所感,便推星一算。 星算?九霄一怔。 若是我所料不错,逐月密境会提前开启,应是三世镜的因故。 三生三世镜?九霄瞳孔一缩,看着夙和沉声道,师弟,莫要告诉师兄你要去收服那凶器! 那是历山的伴生神器,我作为历山的主人,不可能将它放任不管。 夙和转过身去看他,不顾九霄阴沉的脸色,道,师兄,你一开始就知道逐月密境与三世镜有关对不对。 九霄沉默,轻声一叹,本以为瞒过此次,你命中的死劫即便不会就此消散,也要往后推几百年。师弟,师兄自知拦不住你,可你要让师兄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师兄做不到。 夙和看着他,睫毛在空气中颤抖,他软下腔调,师兄,夙和知道师兄一向关心我,可三世镜事关重大,为了历山,逐月密境我必须走一趟。 师弟,师兄已经在你的身上看见了死气,即便如此,你还要去么? 死劫虽然可怕,却并非无可解之法。 九霄见他油盐不进,脸色阴沉的可怕,那逐月密境修士若进瞬间化为灰烬,即使你有云宫在手,也难保全身而退,你是要让师兄担心死才甘心么? 师兄,我 咚!咚!咚! 正此时,殿外钟声忽然响起,几道星芒划破云层落入朝云峰正殿前,身着道袍的弟子们纷纷抬手作揖。 师尊,几位道君已到。云迟在殿外禀报。 夙和闻言神色一怔,蹙眉想了想,叹道,师兄,无论昆仑要做什么,丌元宫都不要参与,切记。 话落,身形已化作碎光消失。 九霄面色一冷,动身就要追上去,眼角余光见几位道君已踏殿门而入,心底渐渐沉了下来,脸色愈发难看。 他与夙和年幼相识,一起拜入丌元宫,一起成为丌元宫前任掌门的弟子,年少一直相伴,直到对方成为历山的主人。 在九霄看来,历山虽久远神秘,成为它的主人却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情,一旦修真界有比夙和还要强大的存在,那破开历山结界,就是早晚的事情。 而一旦历山易主,夙和除了轮回转世,就再无他法。 他虽然不想夙和去收服神镜,却更不想让三世镜落入他人手里。三世镜,可以颠覆时间和空间的三生三世镜,这样的诱惑,比之历山更甚。 云层之上,有星芒破开。 夙和握住云罗扇,云衣长袖在空中飞舞,艳丽的单衣在白色的斜襟里露出一角,云锦绣在纤细的腰间勾勒出妖娆的枝曼叶,层层叠叠的袖子翩若轻云。 他没有用飞行法器,而是直接化作流光飞逝,赶在众人前来到了逐月密境开启的天境里。 前面山林星移斗转,山腰间一片平静的湖水从水底漂起曼妙的冰色花朵,一朵接着一朵,渐渐形成一块花海,衬得水面银光涟涟。 夙和抬脚靠近,穿过层层结界,再回头看来时的路,已经看不见那宛如一捧浅色泓水般明净的天空,只有漫天星海点缀在夜空上,这里,已然夜色。 树影卓约,安静非常,再过几个结界,就是真正进入逐月密境的入口。夙和低头,看着盛开在水面上娇艳欲滴的花朵,退后了一步。 愈美的东西愈有毒,放眼望去,月色洒在湖面,波光粼粼的水面时不时涌上几条鱼,借着修士的好视力,还能清晰的看见那鱼身上的鳞片泛着光泽。 夙和轻蹙眉头,这满湖的东西,都是剧毒。 手腕猛地一转,碎光散去,一道虚影落在手心,冰绿色灵气仿若雷电般打在争鸣的长剑上,夙和紧紧握住,眼神变得冰冷。 这一剑犹如开天辟地,剑气纵横之处,全部毁去,寒气从剑身散开,等夙和睁开仿若琉璃的眼睛,脚下乃至几个结界的地方全部成了冰海。 万物归一。 他收回幻影剑,不紧不慢的穿过湖面,动作优雅而肆意。等他来到第十六层结界,看见的就是满地残肢血海,仿佛连空气中都飘荡着血液的味道。 这一界全是荒芜,安静得没有一丝动静,天上没有星星也没有阳光,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仿佛永远都处在暮色苍茫的时候。 夙和踩着一地的尸体走过去,姿态闲庭散步,脸色淡然,负于身后的幻影剑争鸣两下,便再无动静。 走了不知多久,他终于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乌发束冠的年轻男子背对着他,他的脚下是断崖,面前是苍茫的云海。 居然还有人活着?年轻男子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宛若勾人。 夙和神色不变,乌发柔软的落在脸颊,衬得那张水墨丹青般的勾勒的脸愈发动人,他静静的看着男子,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不是疑问,而是事实。 荒芜的世界没有生命,那么刚才那一地的残肢就只能是人类的尸体。 是我杀的。 男子转过身来,一袭滚边的白衣黑襟衬得他俊美如神祗,目光深沉可怕。他噙着淡淡笑意,眉宇间有种邪肆,本是冰冷的气息硬是让他多了几分不羁。 刚到的?男子轻描淡写道,目光落在夙和身上的时候一怔,接着笑得愈发肆意,能一个人走到这里,想来你的修为也不差。 夙和看着他,神色清冷,却没有开口的意思。 男子上前几步,轻笑,多来一个人也好,左右血阵还差一个阵眼,就拿你替代好了,也省了我再去抓一个人来补。 朝云峰,正殿。 九霄目光不明的看着手心魂珠,冰绿色的碎光于珠面闪动,忽明忽暗,一缕灵力缠绕着珠子,呈两端分裂之象。 这是,死劫。 第17章 .7 都市玄幻 等四大派的元婴修士化作流光落到逐月结界前的时候,半空中的虚无入口已经扭曲自行关闭。 此时已近暮色,天际的锦云宛如彩霞,又似一幅上等的水墨画,星芒滑落的瞬间流光溢彩,光芒大作。 十一位元婴大能身着白衣长袖,袖口斜襟上绣着繁复的法纹,乌发高束,气质高华如仙,目光冰冷无质。 众修士抬头看着空中层层黑云中电闪雷鸣的地方,几道闪电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打在周围空地上,山林瞬间化作灰烬。 即使是已经有过渡劫经历的众元婴大能,见此情景也不免心中惊骇,纷纷祭出法器挡住从天而降的灵光,扑面而来的威压让他们不由退后十数步。 天道之下皆为蝼蚁,众修士握紧了手中法器,绣着十几道阵法的道袍已经裂开,指尖上的符菉蓄势待发,众修士如临大敌。 而渐渐扭曲的虚无之境,一柄缠绕着冰绿色灵力的冰剑化为碎光破开黑云,在雷电交加的虚无入口绿光大作,将仿若毁天灭地的雷云全部散去。 众修士紧紧盯着密境入口,见黑云有消散之势,几人连忙联手,将这一天降异象抹去痕迹。 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何逐月密境会提前发动? 众修士心里惊疑的同时不免庆幸,还好他们来的及时,否则这雷劫异象一旦放任不管,整个云山也将毁之殆尽。 几十万人的性命就掌握在他们手里,而修真界与人间政府有过约定,但凡有关修真界的事情,一律要修真界自行派人处理,否则因修真界的事情酿成人间大祸,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几座山林夷为平地,一地狼狈,好在这里已经提前布了幻境,五十年内不会有人察觉这里有异。 昆仑的两位道君上前几步,脸色凝重的伸指从虚空中捏住一缕浅淡的绿色碎光,仔细看了几下,愣然,各位道友请看,这灵力好生熟悉。 另外九人闻言上前,见仿若碎发般的灵力静静躺在昆仑道君手心,光芒逐渐黯淡,一丝冷香若有似无,皆是蹙眉思索。 的确熟悉,从这残余的灵力中可看出,这灵力的主人亦是元婴大能。 我云山仙门虽有四位元婴修士,可从来没见过这般颜色的灵气,而且这气息开口的云山仙门道君若有所思,清冷的凤眼看向丌元宫的两位大能,若本君所料不错,这应是你丌元宫内门心法的气息才对。 不错。 蓬莱几位道君点头,这气息虽微弱,却瞒不住我们元婴期的修士。 先前开口的昆仑道君目光不明的笑了起来,这就是丌元宫的不对了,怎么贵宗门有了新的元婴道君也不公布于众,这可是好消息,怎么丌元宫瞒得死死的? 丌元宫两位道君互相看了一眼,心下亦是疑惑不解,宗门的事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一百年来成功结婴的弟子只有掌门九霄一个,可是这灵力的气息确实与丌元宫有关两人心中闪过怀疑。 丌元宫有没有新任道君,想必在场的诸位都清楚不过。丌元宫一位道君冷声道。 昆仑道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确实,而且我等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开讨伐大会,诸位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么? 此言一出,众修士沉默下来。 恋耽美 ——(11) 来这里之前,他们从没想过竟有人如此大胆进入逐月结界,还提前发动了异象。 逐月密境与逐月结界,从密境与结界两字的不同看出,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逐月结界是为了保护逐月密境而存在,危险不同于逐月密境,却仍是一般修士止步的所在。 原本他们几人早有商量,届时封印入口若真要神魂作代价,他们将不惜抽取他人的神魂替代以保全自身。 虽然此番做法有可能导致心魔缠身,可为了自身性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且宗门答应了他们,若是封印了虚无入口,三百年内家族昌盛。 他们都已经是寿命将近的修士,八十年内若不能突破化神,就跟凡人一样衰老死去。八十年,希望太过虚渺,化神岂是想突破便突破的?还不如在临死前为家族求一道保命符,这也是他们答应前来的原因。 且,逐月密境放任不管,人间政府不会善罢甘休,届时修真界恐怕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恢复元气。 众修士思索片刻,决定先进入结界内打探情况,至少,要看看是哪位元婴道友要进密境。异象一旦发动,逐月结界没有一年半载,即便燃烧神魂,也无法关闭入口。 而这一去,便是六年。 六年后,同样是暮色苍茫的天色,被夷为平地的山林修炼恢复了生机,早已停止动静的虚无入口突然爆发出一阵绿光,其光芒万丈,穿透云层。 一道银光伴随着星芒从天而降,落入了附近的村庄里。 回忆结束,画面转回。 楼梯扶手旁,几人气氛凝结。 夙和看着面前的人,初时遇见的邪肆男子已经变得冰冷无情,看人的目光仿若无质,姿容更甚从前。 你挡住了我的去路。 好一会儿,他淡淡道。 燕离冷冷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出山。 夙和脸色仍是清冷,时候到了,自然下山。 话落,手腕上一阵刺痛。 你们先行一步。这话是燕离对身后的几人讲的。 几位修士都是昆仑的弟子,虽不明燕离道君与眼前这名男修有何纠葛,但道君既已发话,他们就没有在此停留的道理。 遵师叔吩咐!作揖后,几人翩然离去。 夙和这才蹙眉看向燕离,你是昆仑的弟子? 是,我是昆仑的弟子。 燕离看着他,脸色渐渐柔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说罢,不顾夙和的意愿强行将人带走。 夙和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冷香,淡雅清冷,仿若月桂,或许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可与之有过六年纠缠的燕离不可能认不出来。 即便这个人戴上了面具,他也能从千千万万人里将他找到。 楚离被夙和扔下,收好幻影剑就急忙跑出去找人,结果在长廊上碰上了与通源等人前来的楚湘。 楚湘?!你怎么在这里?!楚离瞳孔紧缩。 楚湘见到楚离也是一怔,接着蹙眉冷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你果然是修真者!楚离满脸怒容,他的猜想果然都是真的。 楚湘不知道他又乱想了什么,低头与通源说了几句,抬脚就向楚离走去,许信几人好奇的看着。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是修者。 楚湘的脸色很不好看,那天他去找林佳的时候就知道楚离打的什么注意,可是毒煞的可怕不在于它的毒性,而是它本身带有的力量。 楚离的丹药固然能解除毒煞的毒性,可也会让它本身的力量爆发,林佳是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她会死。 楚湘本不想来这一趟的,反正楚离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林佳去死,可那天之后他反而想开了。 等着楚离去救林佳,还不如等林佳慢慢死。 那为什么我看不到你身上的灵气?楚离不信,冷冷的看着他。 楚湘讥讽道,你是什么境界?也想看出金丹真君的修为? 你是金丹修士?!楚离不敢置信,他十二年来才是巩筑期的修为,而无门无宗的楚湘已经踏上金丹大道。 你很惊讶么? 楚湘冰冷的脸上有种嘲讽的意味,我今天不是来跟吵架的,你已经浪费了我很长时间。 楚离忍着怒火,我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楚湘,你不救佳佳是你的事,请你以后别出现在佳佳面前。 楚湘简直烦透了楚离,每次两人一见面不是佳佳就是佳佳!为了一个女人到这种地方,丝毫不顾及修士的颜面,他楚离够有尊严。 谁说我不救她? 你 咦,这剑是你的?清冷的女声带着些许疑惑。 楚离与楚湘皆是一怔,两人寻声看去,只见来人微笑的看着他们,容貌清丽脱俗。 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有幽兰之姿。 这剑,是你的么?她轻声开口,腔调柔软。 楚离愣了一会儿才发觉她问的是自己,是,是我的。 师叔已经把幻影剑给了他。 女子抬头看了楚湘一眼,又将目光移到楚离身上,这幻影剑,配你。 楚离这下是真的愣了,幻影剑?你知道它的名字? 她柔柔一笑,我认识幻影剑的上一任主人。 你认识师叔? 他是你师叔?女子微讶的瞪大眼睛,继而摇头道,不,他不会是你师叔。 怎么不会是?楚离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幻影剑的名字还是师叔告诉我的,幻影剑也是师叔带我来找的。 他们之间的气息如此相同。 你师叔,他叫什么名字?女子问道。 楚离愣了良久,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师叔道号夙和。 第18章 .8 都市玄幻 约莫是在半年前的一天夜里。 迷离的灯光洒下,昏暗的包厢里透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沙发上聚在一起的年轻男女闲聊,玻璃桌上除了几碟小吃便是空无一物。 穿着贵气得体的几人相貌不俗,谈吐优雅,举手投足间露出浑然天成的气质。 哥哥,你就替我向师尊求求情好不好?甜美秀雅的少女轻扯男人衬衫衣袖,漂亮的杏眼湿漉漉的,咬着唇低声,我不想回昆仑。 在场几人都善意的笑了起来,对妹妹从来都是无底线宠溺的宁商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轻点她鼻尖,胡闹,身为昆仑修士,还想一直待在世俗界不成? 怎么不行了?宁沉香歪头眨眼,一派天真无邪的疑惑模样,其他宗门的师兄师姐也有在世俗界生活的,我也要留下来。 不行,明天跟我回昆仑。宁商态度坚决。 哥哥! 哎,昆仑有什么不好?比起这混浊的人间,昆仑不知好了多少倍。宁商无奈。 人间哪里都好。虽然是这么说,但宁沉香却偷偷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楚湘,心里甜道,哥哥就答应人家吧! 你啊,真是爱胡闹。 宁家兄妹的这一打岔,包厢的气氛都柔和下来,几人闲聊的时候不再紧绷神经,笑容多了几分真实。 楚湘身旁的少年偷笑,对着他低声道,楚哥,宁沉香果然喜欢你。 宁沉香喜欢楚湘,在场的几人都心知肚明。 楚湘神色不变,冷淡得仿佛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轻轻嗯了一声。 楚哥不喜欢?宁沉香的长相在美人如云的修真界里也是上乘之姿呢。见楚湘没有理他,少年也不恼。 楚湘终是看了他一眼,皮囊不过枯骨,有什么好在意的。 少年笑了笑,道,楚哥就是楚哥,要是给我一个云山仙门的顾倾城,让我一百年不修炼都行。 云山仙门的倾城仙子,姿容绝色,乃修真界公认的第一美人。 话落,楚湘没有反应,坐在少年另一旁的年轻女子却是摇了摇头,她算什么修真界第一?我曾有幸见过一人,比之金乌还要耀眼。 他之颜色,与日月争辉。 少年显然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子会说出这种话,愣了愣,问道,比金乌还要耀眼?真有那么好看的人?她叫什么名字? 女子露出复杂的神色,夙和,他叫夙和。 正举杯轻饮的楚湘一怔,接着一饮而尽,他想,素和是谁? 于是半年后的今天,当这个名字再次从楚离口中出来的时候,楚湘又是一怔。 夙和?女子闻言一愣,摇头道,那就不是了,我认识的那个人,他叫邹言。 邹言?楚离脑海里闪过这个名字,不知为何感觉有些熟悉。 邹言,那是幻影剑上任主人的名字么? 嗯。女子微微一笑。 可是 楚离还想说什么,楚湘已经上前几步来,对着女子作揖,敢问可是云山仙门乌夫人? 女子回以一礼,正是,见过楚道友。 楚离听罢也连忙向女子作揖,好奇道,乌夫人与楚道友相识? 乌夫人轻道,曾与楚道友有过一面之缘,不想楚道友还能认出妾身来。 楚湘当年为结金丹独闯三禾川,大意之下险些命丧罗海,多亏云山仙门道君相救,否则神魂难存。如今遇上救命恩人的师妹乌夫人,只心感亲切。 哪里,乌夫人客气了。 三人相识一场,不免多聊几句,等许信等人从楼上下来,看见的就是楚湘楚离客客气气的告别,各走一方的情景。 楚湘,楚离怎么突然间对你那么客气了?许信看着楚离远去的背影,笑问。 楚湘蹙了蹙眉,你可以去问他。 估计是想通了。通源在一旁耸肩。 楚离也有想通的一天? 好了!许青月打断许信的话,看着楚湘的目光暗了暗,东西已经拿到了,我们快走吧,师叔他们怕是要等久了。 几人没有异议,一前一后离开了铺子。 城门外一处空地上,几个身着道袍的男子迎风而立,燕尾法冠,乌发高束,容貌俊美各有不同,只是神色稍显狠戾。 师兄,剑信已经传去宗门了。 为首的男子笑了起来,丹凤眼微挑有种惑人之感,辛苦几位师弟了,只等那楚湘一到,神器究竟在不在他那里,问问便知。 师兄,掌门哪里? 放心,三世镜他比谁都想得出。男子露出一抹深意,不知想到了什么,低笑起来。 届时,还不是我们说什么他做什么。 六年前的逐月密境,他是最后一个赶到云山的人,自然目睹了神器现世的一幕。 经过多年的排查,他将目标放在了已经有金丹修为的楚湘身上。出生云山,在六年前神器现世的那天病得险些丧命,不仅活了过来还成了散修,这其中要没有什么大机缘,他怎么都不信。 不止是他,其他宗门也早有人盯上了楚湘,若不是楚湘本身修为深厚又极其内敛,怕是早入了轮回道。 然而眼下就有个好机会,男子危险的眯了眯眼,三世镜是历山传说中的神器不少人都知道,却甚少人知道历山远古以来除了神器还有主人。 历山的主人来索取自己的神器,很名正言顺不是么?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收服三生三世镜呢? 男子勾起愉悦的笑意,白皙有力的手指将符菉折成了个千纸鹤,拍拍纸鹤的脑袋,对着它吹了口生气,去吧。 千纸鹤瞬间化为流光,破开云层寻着熟悉的冷香而去。 而就在此时,与燕离独处的夙和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只觉得心尖一阵悸动,有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感如潮水涌来。 燕离看着脸色霎时惨白的夙和,心中隐隐恐慌,在深爱之人倒下之前连忙将人紧拥入怀,夙和?夙和?! 夙和躺在燕离怀里,脸色几欲青白,体内不停绞动翻腾的灵力让他生死不能,这种力量不受控制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撕裂他的神魂一样。 能伤他至此的,只有六年前那件只契约了三分之二的三生三世镜! 他目光一冷,忍着痛苦站起来,强行切断了自己与神器的联系,神魂在那一刹那被分裂,只剩下一半灵魂的他虚弱至极,只能不停的咳血。 燕离颤抖着手抹去他嘴边血迹,眼底有种欲毁天灭地的愤怒,是谁?!是谁敢伤你?! 夙和成为历山主人以来,几乎从不下山,也不会有得罪人的机会,是谁伤了他?!究竟是谁?!他要让对方生不如死! 夙和推开他,脸色苍白冷漠,只要不去注意他云袖边的斑斑血迹,没有人知道他神魂被割去了一半。 来不及了。他低声道。 燕离强忍心中痛楚,目光冰冷的侧眸,便见一道光芒落在两人间,现出千纸鹤原本的模样。 冰绿色的碎块安安静静浮在半空。 夙和伸指一点,碎块化为灰烬。 这是幻影剑的碎片?燕离冷冷道,当年夙和为了对付逐月结界里面的异象,毁去幻影剑的剑身才达到目的,他那时与他一起并肩六年,一眼便看出这碎块的原型。 两人遁光而去,划开云层,直直落在城外,两人一现身,早有等候的许家兄妹迎了上来。 见过夙和师叔,燕离道君。两人恭敬作揖,然脸上兴奋的神色总也遮不住。 他们自然是听说过历山主人与三生三世镜的存在,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能亲眼见到历山的主人。 夙和目光冰冷,看也不看二人一眼,挥袖将两人甩飞一旁,直直朝前面走去。 楚湘祭出飞剑,又以各种法术挡住几人的攻击,却一时不察,被身后灵种绑住了手脚,体内沸腾的的灵力也被压制。 恋耽美 ——(12) 他目光一凛,长剑化作几道金色灵力,将缠绕手脚的灵种悉数砍尽杀绝,灭去根基才善罢甘休。 对方五人,修为均是金丹,楚湘在对方如此之狠的手段下撑了半刻钟,修为之高深可想而知。 又一记狠厉的剑气袭来,楚湘抬起长剑一挡,却被迫退后数步,嘴边溢出血迹。手腕翻转间服下碧华丹,失去的灵力尽数恢复,面色也不似方才那般惨白。 他没想到丌元宫居然选在鬼市对他下手!楚湘伸手抹掉嘴边血迹,心中冷笑,许家兄妹也不尽是背叛他,因为他从来就没信任过他们! 该死!早在那两人想方设法弄走通源时他就该想到这局面的,如今落到如此地步楚湘心中暗恨,目光愈发冰冷。 他不能死,也不会死! 一道冰绿色光芒凝聚成剑,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直砍了过来,剑气纵横之处宛若飞沙走石电闪雷鸣,将方圆十几里毁去得干干净净。 这一招敌我不分,丌元宫几位真君与楚湘被剑气波及,险些命丧于此,纷纷祭出法器以护全身。 等光芒散去,站在原地的几人皆深受重伤,衣衫沾满血迹,就算服下丹药也不能快速愈合伤口。 楚湘颤抖着以剑撑地,单膝跪地,目光冰冷的看向来人,却是目光一暗。 那个人踏云而来,比之金乌还要耀眼,比之星海还要璀璨,与日月争辉,令天地失色。 这人是谁? 丌元宫几人也是怔愣,而后勾起深意的笑。为首的男子低笑起来,长剑挽了个剑花,抬头看向来人,我又见到你了,夙和师兄。 楚湘喘息的动作一顿,便听来人仿若玉石般的清冷质感之声,九争,你有罪。 九争冷冷的看着他,我有罪?就算我有罪,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空中似有一声叹息。 夙和轻声道,你如今这番做派,是要如何对付我? 对付你?九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摇头,师兄你错了,我从来就想过要对付你。 他长袖一抬,指向一旁暗自疗伤的楚湘,轻笑,他的身体里,有师兄要的东西。我这么大费周章的请师兄来,可不是为了让师兄看戏的。 楚湘已经愣住了,眼神变得更加狠戾,他们要的神器果然是三生三世镜! 夙和是却一眼也没有看向楚湘,而是冷声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九争勾起嘴角,师兄,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三生三世镜而已。 燕离站在夙和身后,突然抬头看向天空,有几道星芒破空而来,地上现出丌元宫掌门九霄以及几个大弟子的身影,楚离也在内。 敌对的双方他都认识,特别是看到夙和神色冰冷的站在半空中的时候,他心里更是焦急。 师尊!楚离急得看向九霄。 九霄沉着脸,将目光放到对面的九争等人身上,师弟,你要做什么? 九争叹道,掌门师兄,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呢?我是为了夙和师兄好啊? 九命脸色铁青的站出来,师弟!休要胡闹! 九争摇头,九命师兄,你忘记夙和师兄了么?当年你们那般要好。 九命气道,他已经不是丌元宫的人了,不要再喊他师兄! 九霄实在没想到九争会作出这样的事,虽然修真界不乏夺宝杀人的事情发生,可是他却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掌门师兄,你信么?九争看着九霄笑道,三生三世镜掌握着空间与时间的法则,只要力量足够,它就有可能逆转时间,一切重新来过。 删档重来么?楚离听着九争的话,心里隐隐有股惧意。 你疯了!九霄道出所有人的心声。 九争又摇头,一切重新来过不好么?掌门师兄,你难道不想要三世镜?它可以让你马上飞升,连天劫都不用渡。 如果飞升那么容易,那为什么楚湘还在这里?燕离讥讽反问。 九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三生三世镜只有三分之二是夙和师兄的,剩下的三分之一,属于楚湘。 九霄脸色阴沉,够了! 我还没有说完。 九争向着燕离走了几步,突然抬头看了夙和一眼,很痛苦吧夙和师兄,神魂被一分为二,这都是因为契约不完整的结果,如果不拿回神器,你会一直这么痛苦下去,就像刚才一样。 楚湘脑海已经一片空白,他没想到自己竟在无意间与三世镜签订了契约,更害的那个人神魂分裂! 神魂分裂,该有多痛苦?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夙和,却见一道冰色光芒席卷着天地威压向他袭来。 住手!夙和瞳孔一缩,抬袖就将燕离发动的攻击挡去,心有余悸的看向地上咳嗽连连的楚湘。 楚湘不能死! 夙和?燕离不可置信的看向夙和,你的神魂已经一分为二,拿不到神器你会消失的,让我杀了他! 夙和脸色惨白倒下的那一幕他记忆犹新,心痛难忍,今天他非杀了楚湘不可!夙和一切灾难都起源于他! 夙和身形一闪落在楚湘身前,蹙眉看着燕离,他不能死! 为什么?!燕离忍下心中怒气。 正此时,九霄踏了出来,他确实不能死,神器已经将他二人的命运连在一起,所以楚湘不能死。 九争看着他们几个,忽然低笑起来,不用着急,我有一个两全之法。 众人心道不好,只见九争从怀中掏出一颗色泽黯淡的珠子,勾起笑容捏碎,缓缓摊开满是粉尘的手心。 轰隆! 霎时黑云翻滚电闪雷鸣,天空骤然失去亮光,几道闪电撕裂整个长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雷电降下,所到之处夷为平地。 就在那一刹那,夙和与楚湘化作碎光消失于风中,风驰电掣的黑云层突然涌现出一道白光,金色符文与冰绿色光芒加持的光芒万丈。 众人惊恐骇然,九霄猛地甩出一道剑诀将九争打成重伤,恨声道,那是他的魂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个故事,镜中世界。 第19章 .1 镜中世界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眼前的场景仿佛云里雾里,朦朦胧胧间,夙和看到有人轻纱挽袖,在云海里翩舞。其声悠远,轻吟叹息。 然后场景忽变,变成满室高挂红绸的屋子,雕花窗还贴着喜庆的双囍,两支大红烛燃着火光。正对着的那张床榻铺着鸳鸯绣红被褥,三大床的崭新被褥就叠在床中央。 夙和抬头看去,只见窗外长廊迷离暧昧的烛影,还有高堂梳妆镜里映出的身形,那正是一袭红衣加身的自己。 这里是哪里? 他脸色痛苦的蹙紧秀眉,脑海里的记忆片段仿若潮水般涌来,疼得他几欲窒息。 电光火石之间,夙和想要踏步,他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于是他忍下这刀绞般的痛苦,跌跌撞撞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他不明白内心的那种急切感来自哪里,但他知道,有人在等他,等了很久。 走了不知多久,他停下脚步。 云锦张开的九转屏风挡住他的去路,冰绢丝勾勒成的山水画里有一道姿态卓约的身影。夙和紧紧的看着,心尖忽然一阵悸痛。 转过身来。他咬着牙。 身影一动不动。 转过身来!他提高了声音。 那道身影转身,缓缓上前,就走了两步,然后夙和听到了一声叹息,你来了。 天元十九年,腊月初八。 皑皑雪山,白雪如梨花纷纷落下,寒风肆虐,被白雪覆盖的山林间,有一片平整如镜的冰湖,湖面终日萦绕着寒气。 这一日,仿若荒无人烟的山脉终于被冰川破裂的声音打破宁静,晶莹剔透的冰层底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冰面上先是裂开了一条小缝,紧接着几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冰面上蔓延。 砰!冰块碎裂掉入湖底的声音。 一只纤白的手从湖底下伸出来,用力攀上寒意刺骨的冰层,指尖惨白而颤抖。 手腕上挂着的长袖紧紧贴在冰面上,以一种蜿蜒的柔弱感垂在湖水,来人缓缓抬起头,露出纤细脖颈的优美弧线,苍白的面容衬着殷红的唇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抖着发冷的身体缩卷在冰面上,湿透的云衣长袖遮不住来人的曼妙身姿,愈发显得柔弱可怜。他迷茫的看着这个冰天雪地的世界,脑海里反复想着两句话。 这是哪里? 我是谁? 一刻钟后,有人来到了这片白雪覆盖的山林,世代为医的师徒二人为生长在冬季雪山上的冰莲而来。 走的累了,两人便靠在雪松下坐着休息,喘着粗气发抖,不断搓手取暖。 小弟子舔了舔干裂的唇瓣,道,师傅,还有多远? 年轻的师傅也是累得不行,还有一段路,不远了。 师傅,下次徒儿再也不要跟着您出远门了。 师傅苦笑一声,臭徒弟,一点也不体谅师傅。 师傅小弟子的声音忽然迟疑。 怎么了? 小弟子哆嗦着唇,我看见了神女,雪山神女。 破开冰层从湖底而来的神女失去了一切记忆,他懵懂而纯真,带着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美得令人窒息,令任何一个人疯狂,比之金乌还要耀眼。他刚来到这个世上,就引得整个村子成为他的信徒。 小院子里,房内。 年轻的师傅呼吸一窒,不敢再看那张令他心跳加速的容颜,连忙低头,阿言,我替你做张面具好不好? 神女阿言忘记了一切,只记得在湖底沉睡时,朦胧中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声阿言,他便记在了心底。 比姑射仙人还要美好的少年不解,颤抖着睫毛问道,为什么要给我做张面具? 他的腔调柔软,话里话外都是一种好奇,尾音微微上扬时仿若有羽毛在挠人的心尖,令人不觉软下声音,生怕吓到这么美好的人。 祈织强忍着心尖的颤抖坐到少年身侧,抬头去看少年鸦羽般的乌发,青丝衬着雪白脖颈,晃得他心神一荡。 你这样出去,会很危险。祈织伸出手,想要触碰那柔滑的乌发,却看见了少年望向他时那清澈依赖的眼神,他的手一顿。 为什么?少年抬头看他,纯真的眼眸里尽是不解,外面很危险么? 很危险。祈织偏头不去看他信任的眼神,阿言太过美好,他们会伤害你的。 少年瞪大眼睛,男人的话显然吓到了他,所以阿织不许我出门是为了保护我么? 当然是为了保护你。祈织看着他,眼底情绪难懂,所以,我会尽快把面具做出来,阿言也要答应我,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以离开我半步。 他的阿言那么纯真善良,离开了他,在这世道要怎么生存下去?祈织跟自己说,他只是为了保护阿言而已,没有私心。 少年美则美,却是货真价实的男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只是把少年当作弟弟,只是弟弟祈织苦笑一声,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阿言在村子里生活下来,过的很安静也很满足,他努力的学习文字,时常跟着祈织的徒弟祈钰出诊。 他的记忆力惊人,别人十年寒窗苦读的知识他一年便融会贯通,祈织看他的目光很复杂,一方面他欣喜于少年的成长,一方面又害怕少年成长后离开他。 愈是相处得久,他就愈喜爱少年,不他已经爱上了他,一想到少年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他就种想要毁掉一切的冲动。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果阿言最后要离开他,他宁愿现在就折断少年的翅膀。祈织终是害怕了,他害怕自己的想法会伤害到深爱的少年,便强忍着心痛冷落他。看见少年因为他的冷落而黯然伤神,祈织心如刀绞。 直到一天暮色,村口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日光懒懒的洒在地上,天空宛如湖水般浅澈,林间官道,树影卓约。 地上沙尘滚动,远远有马蹄声传来,整齐划一,离得远瞧不清情况如何,只依稀看见十几道策马而来的矫健身姿。 吁! 为首的俊美男子突然勒紧缰绳,夹紧马腹,在马儿仰头长鸣前翻身下马,身手利落。他一袭黑衣纤尘不染,紫金玉冠束发,脚蹬白色长靴,气质高华凛冽,一双狭长凤眼冰冷。 身后随从见状亦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各个身手敏捷,气度不凡,穿着清一色的黒衣白襟,更显得冷漠疏离。 前面州府何地?扫了周围山林一眼,俊美男子淡道。 身后左侧随从踏前一步,恭敬回答,回禀公子,前方通州西华,正是毓玢长公主封地。 通州西华?男子蹙眉。 西华距离此地尚有路程两天,不知公子的意思?心腹小心翼翼的看了俊美男子一眼,垂眸问道。 通往湘府的捷径可有?男子冷声。 心腹默静几息,颔首,前方四百里处有一村庄,还请公子稍等片刻,属下这便去打探情况。 俊美男子神色骤沉。 先前踏出一步的随从斜睨了心腹一眼,对着俊美男子道,公子息怒,前方有一处驿站,那里有一条通往汾阳的官道,沿着汾阳官道前进,八百里可见湘府地界。 心腹突然疑声道,公子要改去湘府? 俊美男子看了他一眼,几步翻身上马,目光冰冷的注视道路前方,去汾阳! 是!! 绿柳摇曳,溪流边,几个孩童玩闹戏耍,苍茫的暮色衬着各家忙碌的身影,有一种温暖的色彩。 恋耽美 ——(13) 男人们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一身汗水却面露憨笑,回家途中遇见村里的妇人孩童,一一打过招呼,便急切的往家里赶去。 正此时,一道惊呼声打破了村庄的平静,村民们纷纷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村口十几位衣华贵的年轻人牵着骏马迎风而立,目光冰冷无质,正冷冷的看着他们。 村民们心头一凛,心知来者不善,犹豫片刻便向里正家走去,那样华丽的衣服不是普通人穿得起的,非贵即富。 里正很快闻声赶来,在一众村民的簇拥下走到十几人几步前,抬手作揖,我是这里的里正,不知各位从何处而来? 心腹上前一步,微微笑道,见过里正,我等从京城而来,正要往汾阳赶路,只是天色渐晚,驿站又离得远,故而想请里正行个方便,让我等在村子里借宿一晚。 里正为难的看了十几人一眼,您有所不知,村中贫困,空房难寻。 这好办。 心腹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碎银,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里正看够不够。 说着,将银子塞进了里正手中,身后村民看直了眼。 里正看了几眼村民,又看了眼银子,最后叹了口气,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鄙姓楚。 里正一愣,可是湘府楚家? 心腹淡道,正是。 里正随即正了脸色,恭敬道,原来是官家公子,方才失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是独立的故事,就把它分成第三个世界了,主角不变。 第20章 .2 镜中世界 一行人在村庄里住下,惹来村民议论。里正远远的看着那十几个随从将马背上的包袱拿进屋子,又里里外外将屋子清扫一遍,不免邹了一下眉,随后便是一声轻叹。 这一行人看起来不好相与,只盼着今晚快些过去才好,免得多生事端。 亮堂的房屋看起来许久无人居住,墙角的蜘蛛网令打扫的随从们目露厌色,只是天色已晚,不好再赶路,只得在此休息一晚。 公子,请!心腹将矮凳仔细擦拭一遍,抬首对楚湘恭敬道。 身着华服的俊美公子站在窗前,正对着院子里的那棵梨树出神,闻言目光一淡,出去,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是,那属下一会儿便将饭菜给公子端过来。说罢,心腹踏出门槛,将房门紧紧关上。 村子一向少有外人出入,里正刚答应楚湘等人的要求,后脚整个村庄就知道了村子里有外人入住的消息。 夜色似浸染了山水画般,墨色浓稠,仿佛丹青笔下那一点最勾人的黑白色彩。 里正媳妇摆好饭菜,正要喊人吃饭,回头就看见里正站在院子外头,面前一位衣着精细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神情冷淡的说了几句,便见里正略显为难的神色,年轻公子又说了一句,里正咬牙应下。 里正媳妇见年轻公子离去,快步走到里正身后,疑声轻道,出什么事了? 里正邹眉,没什么,你自己先吃,我去趟祈大夫家,晚些回来。 里正媳妇还想说些什么,见里正已经走出院门,便摇头回到了饭桌上。 月兔东升,烛火燃起,温暖的光线透过窗户,懒懒散散的洒在屋子外面的泥地上。月色凄冷,树影卓约。 里正走到祈家大门前,抬头看了眼院门上悬挂着的红灯笼,伸手敲门,祈大夫?祈大夫在家么? 祈钰正在屋子里研读医书,听到外面里正急切的唤声,连忙起身打开房门,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来了!来了! 祈钰打开院门,见里正一人站在门外,身体有一半融入了夜色,惊讶道,里正?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师傅出诊去了,得过几天才回来。 你师傅出诊去了?! 祈钰见他脸色有些不对,点头道,去的镇上林大老爷府上,今早林大老爷特意派人来请。 里正目露复杂,这样啊 里正找师傅有什么要紧事么? 里正摇头,也没什么要紧事。 直到里正离去,祈钰也没弄明白里正的来意,他看着卓约树影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里正怎么怪怪的祈钰低头嘀咕。 阿钰!一声轻唤从身后屋子里传来,祈钰回头,便见少年披着一件衣裳站在门槛前,乌发如鸦羽,肤色如美玉。一双美目清澈潋滟,眼底波光流转,看人的时候,似要将人的心脏生生剜出一块。 阿言即便换了普通样貌,浑然天成的气质也总让人移不开眼,如竹如松的身姿,宛如一浅碧色的泓水,清丽脱俗。 此刻少年穿着薄薄的青衫,宽大的衣袖仿若云袖翩舞般,衣摆扬起优雅的弧度。乌发散落在腰间,衬着如雪皓腕,秋水般的眼眸一直望着祈钰,腔调柔软,阿钰,方才是里正敲门? 祈钰心头一软,快步走到阿言身边,心疼的看着他,怎的穿的这般少就出来了?快进屋,这会天凉得很呢。 少年仍是好奇的看着他,眼底宛如清澈见底的湖水,阿钰还没告诉我,里正为何敲门? 祈钰扶着他向少年房间走去,声音很轻,里正来找师傅。 找阿织?阿言微微侧头,几缕乌发落在了祈钰肩上,他秀眉一蹙,可是村子里有人病了? 祈钰摇头,将少年送入房中,不是,如果村子里有人病了,里正大可让我去看病,我医术虽然不比师傅,可好歹是师傅的亲传弟子,小病小灾还难不倒我祈钰,只是里正脸上并无焦急之色,想来是为了师傅而来。 只是不知道里正突然来找师傅,所为何事?祈钰有些担忧。 烛火摇曳,矮几上的油灯忽明忽暗,夜里清冷的气息蔓延,阿言靠着软垫,手里握着一卷泛黄的书籍,人却昏昏欲睡。 窗纸上倒映着榻上少年的清雅身姿,远远看去,宛如水墨画一般惹人怜惜。 阿言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什么都不记得,唯独阿言这个名字,仿若有人时常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阿言觉得自己在找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是他的身体不好,不能够出去寻找,阿织跟他说,外面很危险,所以阿言想,等他的身体好了,再去找那个很重要的人。 将手中书卷放下,阿言移开矮几,吹熄烛火,躺在柔软温暖的被褥下,沉沉睡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人云衣长袖,华服素白清冷,戴着高高的法冠,远远的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看不清容貌如何,只是那气息太过冰冷,仿佛当日的冰层湖底,高华尊贵得好似神祗。 他梦见自己走到那人身边,同样是云衣长袖,衣诀飞舞,阿言听见自己开口,声音清冷无质,师兄。 那人依旧看不清面容,他低头看着阿言,似轻叹一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他已经找到了你,跟他走,不要留下,这是机会。 金乌升,东窗白。 村子里炊烟袅袅升起,村民们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忙活个不停。 心腹伺候完公子洗漱,命人将做好的早膳端进了楚湘房里,恭恭敬敬的站在角落里。 楚湘一袭华服坐在饭桌旁,头戴高冠,面容俊美,只是脸色不虞,看起来冷得吓人。他看了一眼桌上摆放整齐的早点和肉糜粥,突然觉得胃口大减,也没了食欲。 公子怎么不用早膳?心腹见楚湘不动筷子,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胃口。楚湘话落,抬脚向门外走去,心腹看了一眼饭桌上的早点,也随后跟上。 竹林深处,清新的气息令人不由放松,主仆几人漫步在竹林间,时不时停下来观赏一番。 昨夜祁星去找了里正?停下脚步,楚湘目光放在一处溪水前,神色冷淡。 心腹站在他两步后,闻言颔首道,是的,据说是恰巧一位故人在此。 故人?楚湘伸指轻点一旁竹叶上的露珠,目光不明的看着露珠化作水滴流下,眼底的冰冷仿若实质,去问问里正,这里姓祈的有几个人? 心腹点头称是,退后几步离开了竹林。 楚湘驻足于溪流旁几息,好好的观赏了一番春花美景,便要转身离去,一道细微的声音令他停下了脚步。 他制止了属下想要上前的动作,命人留在原地,自己寻声而去。 溪流弯曲而下,两旁梨树盛开得仿若雪景,盎然的春色点缀在花草树木里,衬着这一潭清澈见底的溪水美如仙池。 先是素白淡雅的青衫衣摆逶迤在石子路上,宽大的长袖折了几折,柔弱的垂在水面上,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仿若层叠的衣袍枝叶曼开,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再往上,是散落在脸颊两旁的乌发,溪流旁安静的清洗草药的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楚湘静静的看着,那人纤白的手指仔仔细细的将刚从山里挖出来的药草清理干净,然后放到一旁的竹篓里,眼底宁静得仿佛这山里的溪水。 那人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到来,转头看向他,微讶的眼睛瞪大,你你是何人? 楚湘抬脚向他走去,目光扫过他竹篓里的草药,你会医术?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少年回不回答都不在意,阿言有些失措的看着他,拿起竹篓起身退开两步,我,我不会。 楚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是么? 阿言慌乱的低下头,觉得面前这个男人目光实在锐利,仿若鹰隼,眼底的深沉令人又惊又惧。 楚湘上前几步,视线放肆的在阿言身上来回,眼神又是一暗,你怕我? 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说出来的话却是轻描淡写,阿言只感觉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手腕被人用力握紧,为什么怕我? 他像是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阿言用力的挣开他的手,却反被带的更近,放手! 楚湘低头看着他那无助柔弱的模样,忽然轻笑一声,你会医术,我带你走。 阿言瞪大了眼睛,他咬着唇抬头看他,我不会医术。 你会。 楚湘目光很冷,不管你会不会,我都要带你走。 这个人怎么能如此霸道! 阿言连反应都来不及,竹篓被孤零零的扔在溪流旁,楚湘点了他的睡穴,将昏迷中的阿言带上了马。 祈钰从山里出来,在院子里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阿言的身影,急得仿若热锅上的蚂蚁。 就在他打算出去找人的时候,有人推开了院门,踏步而来的年轻公子神色冷淡,不用找了,他已经被人带走。 祈钰一看来人,顿时惊得瞪大眼睛,七叔?! 作者有话要说:  谨记,镜子是会迷惑人的。 第21章 .3 镜中世界 祁星走到祈钰面前,冷冷的看着他,黒衣白襟长腿修长,显得十分不近人情,有种寡淡的味道,既然祈织不在,你跟我回去。 祈钰咬着牙看他,方才一瞬间的震惊都化为忐忑不安,我我不走,我要跟着小叔。 祁星邹眉,我来时你父亲特意叮嘱我,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带回去。 我不回去,我要跟着小叔!祈钰对祁星虽有些发怵,但一想到小叔和阿言,他就有了反抗的勇气。 祁星见他缩着脖子一脸倔犟,脸色一沉,今天你必须跟我走! 七叔,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死心吧。祈钰咬唇,目光复杂的看了祁星一眼。 我要去找阿言了。说着,就要从他身侧走过去。 祁星目光冷得好似出鞘的剑,也不给祈钰反抗的机会,直接将人劈晕。 阿言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马车上,浑身酸软无力,他撑着身体倚在雕花的车窗旁,目光有些茫然。 好一会儿,他蹙眉揉了揉眉心,将视线放到窗外骑马前行的男人身上。年轻的男人身着纤尘不染的黑衣,乌发高束,一张脸很是冷漠。 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邹眉看了过来,眉目惯冷,吓得阿言心尖狠狠一跳,直撑着身体后退。 他想起来了!在溪流旁,那个男人不顾他的意愿要强行带他走! 他现在人在这里,那个男人呢? 阿言无措的低头,身子紧紧缩在一角,他从来没有出过村子,心里很害怕。 他想阿织了,很想。 阿织,你在哪里? 阿言眼底染上一层雾气,纤白的手指紧紧拽着衣角,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缀泣。 楚湘掀开车帘的时候,就看到身着青衫的少年抱着身子倚在角落里,点点碎光透过窗帘洒在他身上,极雅的淡青色袖边绣着曼开的枝叶,宛如浓墨重彩中一浅苍翠,好看得令人晃眼。 醒了?男人轻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言身子一颤,缓缓抬头,便见俊美得不似真人的男人坐在他身侧,微低着头看他,瞳孔仿若琥珀般冷淡,两人靠的极近。 那双深邃的眼黑白分明,幽暗的目光仿若伺机而动的毒蛇,令人又惊又惧。 阿言慌忙低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放我回去吧,我什么也不会,一点价值也没有。 阿言虽然纯善,却并非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这个男人衣着打扮光鲜亮丽,比镇上大老爷穿戴的还要好,阿织说,这样的人非富即贵,轻易不能得罪。 但阿言不明白,这样的男人为什么要带他离开? 楚湘看着他,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轻轻笑道,不会更好。 他素日冷着一张脸,不笑的的时候还好,一笑便宛如昙花再现。 像是精雕细琢的木偶有了人气。 阿言对于这样霸道的男人很是害怕,他心底一片茶膜混乱,男人冰冷高华的气质仿佛天生带着压迫感,直让一旁缩紧身子的阿言喘不过气。 他茫然的想,要该怎么办? 恋耽美 ——(14) 一行人到了驿站,随从勒紧缰绳,翻身下马,几步跑到马车前,低声恭敬道,公子,到了。 马车里没有动静,半响,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微掀厚重的车帘,露出层叠仿若云袖织海的长袖,细致贵气的纹路显露出主人的身份。 楚湘向阿言伸出手,来。 阿言看着他,有些踌躇,终是将手递了过去。 正值午时,热气好似翻腾的云雾,滚滚而来,总也不断。天色碧蓝,清浅的仿佛一汪池水,干净得一丝杂质也无。 阿言坐在窗前,抿着唇低头去看楼下正在喂马的年轻男人,心底怅然。 那个男人他见过。 在马车里醒来的时候,男人恰好骑马经过车窗,将他惶恐无依的姿态收尽眼底。 仿若水墨画般秀丽的少年静静倚着雕花榻,青衫素白,落在雕花窗上的几缕青丝更衬墨色浓重。 美人脸,赛雪肤。 丹凤眼好似勾人,眼尾轻轻上挑,仿若细细描绘了惑人的色彩,眼神并不刻意,却更添了一番纯粹的媚意。 阿言不知道,他以前并不是这般模样的。 他垂下轻颤的睫毛,心底郁结久久不去,思绪乱得厉害。 他从冰湖底下来到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祈织,认识的第一个人还是祈织。 祈织的温柔,祈织的冷漠,祈织的好一点一点,仿佛刻在了心中,让他想起便似针扎一般。 驿站两旁树影卓约,婆娑的枝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十几匹骏马拴在马槽,正低头食草。 楚湘和随从站在梨树旁,两人一华服贵气,一黒衣白襟,只是面色都一样的冷。 公子,再有一段路程就要到汾阳了,祁星那边? 楚湘神色不变,留几个人,让祁星尽快跟上。 是! 心腹想了想,又道,不知公子打算何时回湘府? 楚湘看了心腹一眼,没有开口,那目光却是让心腹浑身一凛。 长空碧水,柳枝摇曳。 阿言坐在窗边看得累了,便揉揉眉心,再睁眼时,楼下马棚里喂马的年轻男人已不见了踪影。 他有些失落的收回视线,心底却莫名焦虑起来。 楚湘推开房门,神情便是一怔。 宛若姑射仙人般美好的少年倚着雕花窗,纤白的手指紧紧扣住窗沿,睫毛颤抖,紧闭双眼。 几天后,终于进入汾阳地界。 心腹带人在一间客栈住下,打点好一切,转身就跟着楚湘脚步离去,一行人步伐匆忙,倒像是有要事要办。 上房,格局清雅。 流苏交帐挂在花雕的梁上,雕花大床纹路精致,里面的被褥整齐叠好。 阿言坐在榻边,透过垂落的白玉珠帘往门外看去,那里守着四个黒衣白襟的随从。 言公子,饭菜到了。正当阿言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将他打回原形。 面色冰冷的黑衣随从站在圆桌旁,桌上摆了几样小菜,看着十分可口。 几个时辰后,月兔东升。 雾气涌现在街头,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前方道路,两旁店家门前高挂着大红灯笼,在清冷的夜色下仿若灯火阑珊。 烛光摇曳,苍茫的月色洒在长廊上,木雕的桅杆上花鸟鱼虫栩栩如生。阿言半倚着美人榻,穿着单薄的单衣,衣摆垂在榻边,衬着朦胧火光,犹是琵琶半遮面,惹人怜。 他的身形纤细,半大的身影笼罩在黑暗里,纤长的手指指尖透着粉色,正握着一卷泛黄的书,聚精会神的看着。 那个男人虽然霸道,却对阿言用尽心思。 夜里不比白天,阿言看了一会儿便累了,他放下书,正要起身往床榻走去,忽见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阿言惊得退后几步,张嘴就要喊人,一只有力的手从暗处伸出来,狠狠掐住阿言脖颈,将他逼退数步,整个人抵在美人榻。 救 烛光将熄未熄,照出来人修长身姿,阿言被掐得脸色通红,整个人似脱水的鱼,倒在榻上挣扎不能,眼底渐渐染上雾气。 他努力的睁眼,想要看清楚身上狠掐他脖颈的人的模样,身上人却像是察觉到他的想法一般,挥手将矮几上的烛火熄灭,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别出声。来人低下头,附耳低沉道。 阿言听出他话里的警告意味,浑身一颤,挣扎的动作停止,眼睛却是害怕的睁大。 来人似乎很满意阿言的动作,他微微松开放在阿言脖子上的手,却没有立刻放开,而是撑着身体居高临下的打量阿言。 阿言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他能感觉到身上人那仿若鹰隼般锐利的目光。 好一会儿,来人起身从阿言身上下来,坐在榻边,伸手将身旁压低声音咳嗽的阿言拉进怀里。 阿言被他的动作吓得僵住身体,正此时,门外传来随从冷漠的声音,言公子身体有恙? 黑暗中,来人在他耳边低声冷道,回答他的话。 阿言握紧手指,无碍,我已经睡下了。 随从不再有话。 雕花窗下美人榻,窗外月影西斜。 宋凛静静的看着怀中乌发披散愈显柔弱的少年,心中一丝波澜也无,你和楚湘是什么关系? 阿言咬着唇不敢抬头,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他说的楚湘是谁,没,没有关系。 宋凛手臂紧紧勒住少年纤细腰肢,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是么?那他为什么带你去汾阳? 阿言疼得蹙紧秀眉,我不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结。 宋凛低头冷冷的看着少年,希望你说的是实话。 话落,扔下一句明天再来找你扬长而去。 阿言拽紧衣襟看着来人宛如乘风离去的冷漠身姿,苍白着脸色紧了紧拳头。 东窗白,天已大亮。 街道热闹起来,客栈里也有了人气,阿言起得早,洗漱好后挑开珠帘,发现圆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 阿言看着早点,心底的不安和失措逐渐加深。 第22章 .4 镜中世界 用过午饭,阿言还是没有看见楚湘的身影,剩下的几个随从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仿佛天塌也不会邹眉。 阿言坐在矮几旁,偷偷打量那几个姿容风华气质冰冷神秘的年轻男人,只感觉一股窒息涌在心头。 他想回村子,他想见阿织!这个念头一兴起,阿言再也压不下去。 暮色苍茫的仿若他此刻的心,客栈里来往的人渐少,喧哗声也低了下去。随从端着精细的饭菜打开房门,恭敬疏离的将饭菜摆放到圆桌上,而后离去。 阿言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挑开珠帘,有些不安的走到圆桌前。 看着桌上摆放的饭菜,阿言心底涌起些许愧疚,但为了离开这里,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楚湘离开后,阿言有意打听男人的事,然而几个随从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无论阿言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还是怯生生的要求出客栈,都被几人无视。 阿言既心慌又无奈,几个随从不肯同他说一句话,那个男人又不知去向。这两天,他隐隐觉得心底烦躁不安,像是有什么事发生。 这天夜里,店小二给阿言打来了热水,几个随从无例外的在门口守着,目光毫无机质。 屋里点了香薰,馥郁的冷香仿若冰雪消融于梅林一般的好闻。阿言拔下玉簪,看着梳妆镜里乌发垂落,身若翠竹的少年,蹙着的秀眉笼起忧愁。 烛火淡冷,光色暮。 阿言轻叹一声,扰乱心头思绪,投影在美人榻上的纤长身影不紧不慢移开,落在了围屏旁的柔软地毯上。 小二向浴桶里倒满热水,擦擦额头上的汗,回头便见一容色姝雅的少年站在屏风几步外,像是融入了浓重夜色的美人图。 容貌并不出众,清秀有余,那一身令人赞叹且注目的气质却是格外的惹人心动。秀雅如竹青,蹙眉含笼烟,仿若姝色妙笔。 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单衣披在他身上,单薄得惹人怜惜,连极淡的唇色也仿佛苍白起来一般,无助得很。 小二转身的动作顿住,他提着桶,本不该多话的他忽然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位公子,门外的是您的护卫么? 阿言蹙眉,睫毛在空气中颤抖,并不是。 小二似乎想到了什么,看着阿言的目光中参杂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复杂,他欲言又止,又紧紧的握住了手中木桶。 阿言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染上忧色的目光柔和下来,像是冒着热气的泉水荡着的涟漪。 围屏上倒映着晕黄的烛光,少年身形立在那里,听到房门被重新关上的声音,阿言动了动。 如鸦羽般乌黑的长发撩到脖颈前,单衣褪到臂弯处,胜雪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柔韧纤长的少年身体美得窒息,匀称苍白的质感令人喉咙一紧。 阿言抬起头,脖颈扬起一抹惑人优雅的弧度,他脱去单衣,缓缓走向浴桶,留下一地的衣衫惹人遐想。 烛火无风自动,将熄未熄。 美人榻旁的轩窗拂过几道凉风,白玉珠帘伶仃作响,描绘着雪中梅林的屏风映出木桶中浇水而浴的少年魅惑身影。 抬臂,撩发,水声。 一切都显得如此诱人,只是那水中的妖精却并非刻意为之,无辜得令来人顿在了原地。 哗哗的水声,仿佛连天上皎洁的月色都失去了光芒般,变得黯淡起来。 宋凛倚着雕花窗,长腿立起,黒衣白襟的他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夜色,身后街道的阑珊灯火让他染上了几分孤冷。 屋里屏风上的纤长身影跨出木桶,带出一阵水声,衣诀划破空气的声音像是某种暗示,身影拿起挂在围屏上的衣服,一件一件穿了起来。 身影穿了多久,宋凛就看了多久。 从少年穿着单衣静静站在屏风那里开始,到阿言披散着头发一身湿气出来,愈看眼神就愈深邃。 夜里的凉气分毫不差,门外长廊上无人走动,街道上的热闹却比白天更甚。 阿言沐浴出来,收拾好散落在地面上的衣衫,走到梳妆镜旁,吹熄了几支烛火。 屋子里暗了几分,他转过身,正要上床休息,却被一堵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的肉墙给挡住了去路。 你! 阿言瞪大眼睛,失措的退后数步,眼里全是惊惧,拢住衣襟的纤白手指紧得发白。 宋凛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幽冷的目光看他,仿若伺机而动的毒蛇。 别出声!来人低声斥道。 阿言慌乱的看着他,一手撑着镜台,一手拢紧里衣,脸色被宋凛的那一声呵斥吓得苍白。 他咬着唇,眼里露出哀求之色,似乎在说自己会听话,泛白的手指加上颤抖的身躯,让阿言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 宋凛的目光暗了暗,声音听起来暗哑又凶狠,似爬上阿言脖颈滑动的冰凉的蛇,我说过,我会再来找你的。 他慢慢靠近阿言,鼻尖闻到少年身上清冷的冷香,宋凛眼底划过一抹迷醉,随即目光愈发冰冷。 可你好像忘了这件事。 他这话是贴在阿言耳边说的,音色冰冷无质,话里话外藏着杀机。 阿言身子剧烈颤抖,只感觉喷洒在自己脖颈上的温热气息仿佛利刃一般,心脏害怕得快要跳出来。 这个男人会杀了他! 少年眼底染上雾气,像是黑珍珠蒙上了一层纱雾,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宋凛抬眸看着阿言仿佛害怕得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的无助模样,眼底的泪水似蒙了水雾的纱,让他有一瞬间想抬手替少年抹去。 这样的失神仅有一息,宋凛捧起阿言的脸,邹眉,你怕我? 阿言的泪水在眼底倔犟的打转,终是没有落下来,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少年答非所问,宋凛剑眉蹙了蹙,没有让阿言看出他脸上闪过的不悦之色。 楚湘对你的态度非比寻常,你可以帮助我。 阿言扭过头,平复心底的害怕,他咬着牙不去看面前这个害他几欲落泪的男人,有一股怒气涌上心头。 这几天一直被压在心底的,隐忍不发的,失措不安思念慌恐的种种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 凭什么这些人三言两语就决定他的答案!凭什么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带到这种地方?! 他不愿意!他想回去!他想阿织! 放开我!阿言狠狠拍掉男人放在他脸颊上的手,退到窗前,苍白的脸色却难掩少年眼底燃起的怒火。 那双眼,比星海还要璀璨。 宋凛看着自己方才还放在少年脸上的手,手背上的疼痛提醒他柔弱可怜的少年方才做了什么。 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目光冰冷深沉的看向窗边的少年,声音是压低的怒火,过来! 阿言一动手就后悔了,他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此时见宋凛一脸暴风雨欲来的模样,哪里敢上前,害怕的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过来!宋凛冷着一张脸,浑身的怒意快要实质。 阿言浑身一颤,只觉得腿脚都要软了,顶着宋凛吃人的目光上前,头皮发木。 你胆子不小啊。宋凛直接将人扯过来,手指紧锢住他的下颌抬起。 阿言扭过头,不敢对上那人冰冷无情的眼,脸色惨白。 宋凛掐着他的脖子,忽然弯腰将人抱起,不顾少年霎时惨白的脸色,将人抱到床上压了下去。 白玉珠帘外全是漆黑一片,内室仅有床榻两边的烛火还在燃烧,迷离昏暗的火光,映着交帐上的绣纹,是朦胧一片。 窗外阑珊的街道仿佛愈来愈远,些许喧闹的声音也像是被隔绝了一样,阿言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被褥塌下一大块,翻滚进床榻深处,交帐落下。阿言被压在床上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爆发出一片白光,光芒大作的地方又参杂着细碎的绿色光芒。 纷乱的记忆崩塌,许多离奇的画面仿佛走马观花般闪过,画面的最终,定格在云衣长袖眉心敇纹的修士身上,然后崩塌。 这一瞬间,阿言仿佛记起了许多日前的那个梦,然后两个画面重叠。 云海之上,有云雾翻腾。 迎风立在悬崖上的云衣修士衣诀翩翩,长衣曼舞,眉心血色敇纹隐有流光,他容貌冰冷秀雅,瞳孔却偏向于琉璃的冷漠无质,仿若机械。 恋耽美 ——(15) 握紧云罗扇的少年脚踏幻影剑,立于高空云海之上,艳丽的单衣舒展,云袖曼舞在风中,宛如乘风破浪而来的仙人。 少年修士踏着剑,看着云海悬崖上的冷面修士,化作遁光消失空中,落在了冷面修士身后。 师尊。少年修士作揖。 冷面修士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你师兄呢? 他的音色仿若泉水叮咚般无质的冷情,说话时没有起伏,连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 话音刚落,便见远处星芒破空而来,急促得仿佛催命一般。 第23章 .5 镜中世界 淡蓝色的光点逐渐凝实,飘然若仙的长袖在风中散开,来人面容俊美冷肃,乌发高束,墨白法冠似燕尾,浅灰色的道袍随风翩然。 他落在少年修士身旁,身姿宛如雪中冷松,对着冷面修士作揖,师尊,徒儿来迟。 吾观今日云海不定,可是宗门里出了何事?冷面修士凝眉看他,淡淡道。 九霄恭敬的颔首,踌躇道,是师叔祖他老人家。 话到此处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冷面修士轻轻蹙眉,回头远望天边翻滚的云海,似有所悟。 五百八十三年了,是该有所动作 话落,他将目光放到最疼爱的小弟子身上,眼底情绪莫名,夙和,过来。 夙和神色清冷,闻言应声道,是! 几道光芒从散开的云层中投下来,金色符文化作虚影藏匿于金光中,天色渐渐染上暮色,远处天地交接的地方光与暗在融合。 九霄站在几步远,看着师尊牵起师弟的手,不紧不慢的走到云崖边,然后并肩。 前方是姝色交融的瑰丽晚霞,那两个人迎面对着光,苍茫的暮色穿过两人云衣,仿佛连长袖也多了几分冷意。 冷面修士转身,指尖在小徒弟额前轻轻一点,一道花瓣形状的敇纹浮现额前,他手指顿了顿,叹息一声,夙和,你看。 少年修士顺着师尊的目光看去,在云海所及的霞光里,宛如泓水清浅的天空下,师尊的流云袖上折射出暮光的颜色,似深似浅,水墨难绘。 他站在那里,目光冰冷放远,眼底似恒古不变的浩瀚星海,带着难以言喻的疏离孤冷,仿若立在云端无情俯视人间的神祗。 夙和盯着师尊的发梢一息,转而将目光放在了那虚空轻点的削葱玉指上,目光所及之处,是仿若水面动荡而起的波澜,一层薄雾般笼罩的黑纱褪去后,呈现在两人面前的,是恒古不变的星海。 你看。冷面修士退后一步,低头对少年轻道。 夙和微微睁大了眼睛,偏若琉璃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几道交织旋转的星芒,色彩极艳的点缀在夜空上。 师尊看了他几息,又道,再看。 夙和凝神,丹田里的气海沉入灵息里,他瞳孔的颜色几度变换,逐渐涣散,眼底的星海褪去,换成一朵缓缓盛开的十二品冰莲。 夙和只觉得内息不稳,气血翻腾,丹田里的灵气横冲直撞,他眼底涣散的瞳孔凝实,置于体内的幻影剑蠢蠢欲动。 敛息!耳边传来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肩膀一沉,几缕熟悉的灵气缓缓涌入灵息。 夙和蹙蹙眉,察觉到体内翻腾的气海已归于平静,又渐渐舒展开眉。 师尊。他睁开眼,有些气息不顺道。 冷面修士伸手将他唇边的血迹抹去,敛目,看到了什么? 少年抬头看向他,垂下轻颤的睫毛,什么都没有看到。 师尊手一顿,眼底是旁人难懂的情绪,他淡淡道,是吗 画面一转,云崖亭中。 清玉案上置放着一壶清酒,一盏明灯,身着道袍的俊美修士盘膝而坐,长袖垂矮几,凝眉冷目。 师弟,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俊美修士对面亦盘膝而坐着一名容貌极盛的青年,其气质高华清冷,身姿如竹如松,乌发未束散下三千青丝,衬着白皙优美的脖颈,云衣长袖更胜画中仙子。 青年极冷的眉目舒展,纤白手指执杯向俊美修士一敬,你我共修大道,寿命与仙长齐,只要有心,相见又有何难? 话罢,俊美修士眼底柔和,师弟说的极是。 说着,亦举杯敬向青年,师弟,来! 青年眼含笑意,两杯轻碰,敬师兄! 说罢,一饮而尽。 青年放下茶杯,起身向俊美修士遥遥作揖,整个人化作一道星芒向天空划去。 九霄静静的看着原地尚未散去的几片碎光,敛目,随即将目光投向清玉案上将熄未熄的明灯上。 几息后,灯灭。 他轻轻叹了一声。 阿言回过神的时候,感觉肩膀处枕了一个沉沉的脑袋,整个人被压在床上动弹不得,他眨眨眼,有些茫然的将目光投向交帐外的几盏烛火上。 轩窗打开,远处是街道阑珊的灯火,楼下传来的是凌乱的脚步声,一切都还是刚开始的模样。 阿言忍不住侧头向床外爬去,手脚一动,便被另一双手给扯了回来。 别动!枕在他身后的男人冷声道。 阿言缩缩脖子,像是想到什么,他低头一看,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手上没有痕迹,他扯了扯被褥,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凌乱的脚步声从楼下哒哒哒的走了上来,路过阿言房间的时候,特意停了几息。 他怎么样了?楚湘冷淡的声音压低道。 言公子这几天有些食欲不振,除此之外并无大碍。另一道冰冷的声音回答。 几道修长的身影在阿言门前徘徊,长廊上幽冷的烛火将几人清冷的气息衬得仿若鬼魅,楚湘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等几人脚步走远,男人才掀开交帐从阿言的床上走了下来,他的身姿挺拔,穿着一袭修身的劲服,显得身手格外利落狠辣。 男人站在床头,低头看着撑着手臂半起不起的阿言,那仿若衣衫半褪未褪的模样诱人,像是不胜凉风的娇羞,让他目光暗了暗。 楚湘回来了。男人盯着阿言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冷道。 阿言撑着身体看他,乌发散落在枕上,脖颈似天鹅垂颈,显得很是柔弱可怜,他纤细的手指拽紧了被褥,你是谁? 这个问题,他问了好些遍。 阿言鼓起勇气与男人目光相视,咬唇问道,你是谁?你和楚湘有什么仇怨? 男人静静的看着他,说了,你就会帮我么? 他欺身凑近阿言,轻轻抬起他的下颌,在少年害怕的目光下用指腹反复擦拭他柔软的唇瓣。 你会帮我么?男人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阿言将头一偏,躲过男人暧昧的动作,忍住身体的颤栗,别我,你放过我吧。 宋凛。 男人坐到床边,看着阿言,忽然道,我的名字。 楚湘回来,一行人再次启程,向着汾阳的官道前进,只是这次的最终目的地不是汾阳城,而是远在西北的湘府。 天色大亮不久,阿言就被随从搀扶着上了楚湘的马车。 一路晃荡,阿言坐在马车里,枕着膝盖,将脑袋埋在腿上,昏昏沉沉得快要入睡。 楚湘屈膝而坐,靠着车窗,手里握着一卷泛黄的书,仔细看去,那里面画着的路线图,精密杂乱的令人心惊。 两人一路上没有交谈,一方面是楚湘疲惫不想开口,一方面是阿言自己心底不安。 阿言很讨厌这个男人,也很害怕他,比害怕宋凛还要害怕。楚湘是平静的湖水,没有波澜,深沉得可怕,他的目光像伺机而动的毒蛇,阴冷而刺骨。 楚湘将书放下,视线落在了对面的阿言身上,少年缩卷着身体,枕着脑袋,露出苍白的眉眼,他心微微一动,便就着姿势,坐到了阿言身侧。 楚湘静静的看着他,眼底就是一阵恍惚,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是个会为美色所惑的人。 从小长在皇宫,楚湘见过不知多少绝色倾城,眼前的人姿容固然秀气,却远远不比他府中的侍妾。 论容貌,少年不过中等,如何令他一见就折了心? 楚湘心底一叹,一向冰冷的眼底却忽然柔和下来,他伸手将阿言落在额前的几缕青丝掖到耳后,动作温柔至极。 暮色将至,马车在一家乡野客栈前停了下来,随从扶着阿言下车,几人向着客栈走去。 这间客栈打扫得很干净,饭菜虽不精致倒也可口,随从们站在一旁,阿言和楚湘就坐在大堂的圆桌上用膳。 两荤一素,简单至极,楚湘面不改色的夹了几筷,便放下了筷子,一旁的随从眼疾手快的递上锦帕。 阿言本就没有胃口,见楚湘放下筷子,自己也跟着放下。 怎么不吃了?楚湘蹙眉看着他。 阿言睫毛轻颤,呐呐道,已经饱了。 楚湘看了他几息,没有说话,而是带人上了楼房客房。 阿言的房间就在楚湘隔壁,一墙之隔,夜里有什么动静也听得一清二楚。 夜深,阿言坐在床头擦拭头发,不多时便吹熄烛火沉沉睡去。 一连好几天夜里都没有动静,阿言以为宋凛已经放弃了自己,不免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确是松得早了。 这天,一行人来到县城的一家客栈,因为楚湘有要事在身,到县城后,他便带着几个随从策马去了县令府,而留下的人马则带着阿言去了提前备好的客栈。 掀开厚重的车帘,阿言在随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走到客栈门前,他习惯性的抬头打量大堂,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言公子,请! 男人的声音森冷而具有穿透性,阿言腿脚一软,险些跌倒,被早有准备的男人紧锢腰肢,整个人被搂入清冷的怀里。 阿言身子一颤,回头看去,男人姿容俊秀冷淡,穿着黒衣白襟,冰冷无情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宋凛! 作者有话要说:  镜子真的会迷惑人的! 第24章 .6 镜中世界 言公子?男人蹙紧眉。 阿言连忙转过头,不敢对上宋凛那仿若要将人吞吃入腹的目光。 男人翻窗而来的那几个晚上,阿言只看清了他脸上的轮廓,如今近了才发现,男人的双眼狭长又冷冽,面容虽俊秀却冰冷得可怕。 他像一柄出鞘的剑,剑身沾染了青斑血迹,孤傲优雅都藏在剑鞘下。 这个男人神色冷淡的低头看他,眼底带着淡淡的疑惑,似乎是不明白少年那一瞬间的反应。 阿言咬着唇,长袖下的手指握得发白,偏过头的时候垂落了几缕青丝,将那一抹青翠衣襟中的雪白露了出来。 他试着挣脱手和腰肢,男人轻松的就放开了他,脸色冰冷略带恭敬的站在了阿言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那几步远像是一条线,里面隔了千万里,将阿言与男人远远隔了出来。 阿言苍白着脸色上了楼,直到坐在床头愣了一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他急急的打开轩窗,将竹帘拉上,探头往楼下去看,果然在客栈的马厩里看到了那抹修长清冷的身影。 离得有些远,阿言看不清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但男人喂马的动作是柔和甚至是温柔的,阿言一时有些怔愣,他忽然有些看不清宋凛了。 阿织说外面的世界总是危险,阿言那时虽乖巧听话心底却总有几分不认同,如今真的置身其中,他却忽然害怕起来。 宋凛说要帮他离开,阿言是有几分意动的,但男人眼底的戾气却吓坏了他,楚湘纵有千般不好,纵有百般不是,纵然他也讨厌那个男人,却从来没想过要他的命。 总会有办法离开的,阿言心想,他摸了摸头上的玉簪,淡色的唇微抿。 又是一个晚上,楚湘没有回来,阿言同往常一般坐在床头擦拭头发,幽暗清冷的烛光将他整个人衬得仿若山水画般明净山远。 几盏烛火搁在床榻边的几个角落,在光滑干净的地板上投下一大片的阴影,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得一室明亮,却是一晃而过,一道纤长的身影缓缓靠近。 阿言浑身僵硬的抬头看去,脸色发白,宋凛抱着手臂,就站在雕花榻旁,目光深远而复杂的看着他,眼里是旁人不懂的情绪。 他整个人背着光,好似与黑夜融在了一起,全身上下冷的不像话,唯有那一双狭长冷冽的眼眸闪着冷光。 阿言敏锐的感觉到男人今晚不对劲,他的身上充满了矛盾的气息,与以往尖锐逼人的冰冷阴戾不同,他无情的面孔下似乎多了什么。 与楚湘的深沉可怕不同,宋凛是安静的剑,未出鞘时收敛了所有光华,一旦出鞘,任你是星辰还是冰原,也要将之劈开,他的优雅是带着血迹的青斑,无论是出鞘还是落剑,动作都美得像幅画。 男人在步步靠近,他的步伐缓慢,像是有些行动不便,阿言嗅到了随男人而来的甜腻味道。 带着几分冷香的腥甜味扑面而来,阿言呼吸一窒,男人走到他面前,低低笑了起来,然后坐到少年身侧。 你的反应真是出乎我意料。男人道。 阿言发白的手指紧了紧,不由自主的往旁边退了退,你受伤了? 宋凛看着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动作,目光冷了下来,你还是怕我? 阿言不敢回头,只拽着被褥,散下的漆黑乌发将他秀气的脸遮住,宋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知道少年是害怕他的。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宋凛伸手将阿言纤白柔韧的手指对上自己的掌心,手指微弯,十指扣实,你可以离开了,今晚没人会阻拦你。 阿言意识消失的瞬间,看见的是男人伸手将他揽入怀,眼底的光芒是难得的温柔。 郊外别院,雅致的院落里灯火通明,随从们来往穿行,脸上一贯的冰冷无质多了几分慌乱。 房里,床上,俊美苍白的男人躺在那里,裸露肩膀上缠着的绷带露出斑斑血迹,床边跪了一地的黑衣随从。 属下等护主不力,请世子责罚!为首的黑衣男子低头沉声。 楚湘冰冷无质的目光扫过地上精心培养的十几个心腹,神色冷淡,敌人是有备而来,怪罪即是迁怒。 恋耽美 ——(16) 黑衣随从沉默几息,接着冷声道,世子的意思,是指有人出卖了我们的消息? 楚湘没有回答,而是闭上了略微疲惫的双眼,他途中反悔,没有如约去汾阳,而是半路回了湘府,其中不过半天路程的时间,谁会这么快得到消息从而埋伏? 楚湘想不出来人,他心底冷然,不由蹙紧了眉头。 待到天色大亮,城门开,来往的百姓络绎不绝,一辆普通的马车从城门出来,一路向北驶去。 祈钰从几日前收拾干净的农院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的七叔站在院门不远处的槐树下,浑身冰冰冷冷,目光也冰冰冷冷。 树影投下一大片的阴影,祁星就站在那里,玉冠束发,身姿如冷松,一袭缎服衬得他华贵优雅,眉宇极冷。 这个人的孤冷宛如流水的高傲,没有楚湘的深沉,没有宋凛的锐利,仿佛与生俱来。他的冷,侵染着三月溪流穿花拂叶的安静,描绘了清冷暮色山水间细可入画的朦胧。 祈钰走到院门,纠结的看着槐树下的七叔,呐呐无言。 忽然,祁星动了,他将目光移到一旁的祈钰身上,神色依旧冰冷,跟我来。 祈钰反抗不能,跟在祁星身后,两人朝山岭的另一边走去,那里有一条通往邻县的官道。 两旁树影卓约,等祈钰跟着祁星来到目的地时,那里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一个穿着黒衣白襟的年轻男人站在马车前,整个人冷的像块冰。 祈钰不敢上前,站在祁星跟男人两步远的地方,他听见自家七叔冰冷的开口,你迟了。 男人面色冷淡,楚湘动作太快,我不得不多绕些路。 祁星看了一眼马车,这就是你说的人? 说到这个人,男人面色柔和下来,是,我希望你能帮我照看几天,等楚湘回到湘府,我自会带他离开。 祁星冷冷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带他回上京。 祈钰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脖颈一痛,整个人便不醒人事了。 宋凛看着祁星,你就不怕我半路遇上楚湘的人? 祁星回以冰冷的目光,你怕死。 宋凛不说话了,他转身走到马车旁,掀开微厚的车帘,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 少年穿着雪白的衣服,整个人缩在宋凛怀里,只露出漆黑乌发下那一抹玉色脖颈,他的身形纤细,手指紧紧拽着衣襟,指尖略显苍白。 祁星看着少年,蹙眉,是他? 宋凛抱着阿言的手一顿,你认识? 不认识。祁星冷眉。 宋凛看了他几息,抱着人走到祁星面前,尽快带他离开,楚湘的人已经追着我的踪迹赶来。 祁星接过少年,照顾好他。 宋凛连眼角余光也没有给地上的祈钰,你不要对阿言动怒。 你要看着他回祁家。 不要总在他面前冷着一张脸。 祁星不说话,冷冷的看着宋凛。 宋凛,对,就是这副模样,不要这样看着他。 祁星冷冷的看着他。 宋凛,他会害怕。 祁星,好。 宋凛低头面色柔和的看着阿言,等我,我会尽快来带你离开。 只是这时候的两人都没意识到,这个尽快,却是毁在祁星一人手里。 阿言醒在暮色苍茫的时候,他枕着自己的手臂,长袖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他缩着身子躺在一块两人宽的木板上,身下阴凉,他整个人都有些茫然。 这是一间破庙,四处漏风,灰尘满地,角落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中间靠神像这一块是空地,干净得像是被人特意清扫过一样。 阿言盯着前面破烂的庙门,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的脖颈有些疼,身子酸软无力,最重要的是,他又饿又渴。 此时正值三月,穿花拂叶细无声,天气还带着凉意,外头空旷的院落里布满蜘蛛网和灰尘,几棵大树却曼开了青翠色的枝叶。 阿言怔怔的低着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道带着几分冷意的声音从面前传来,饿了? 阿言身子一僵,抬头,便见一穿着华贵缎服的年轻男子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倚着庙门,落在院外空地上的目光冰冷无质。 他乌发高束,肤色白皙,一张脸俊美如斯,只是神色过于冰冷,眉宇间也是拒人千里的冷然,像是一幅清冷暮色山水间朦胧的美人画。 没听见有人回话,年轻男子蹙着眉侧头,一双极是冷淡的丹凤眼看着阿言,下颌微抬,没听见? 你是谁? 少年这才像回过神来一般,漂亮的眼睛里多出几分慌乱无措来,眼底也染上一层水雾,像是蒙上了黑纱的珍珠。 宋凛呢?宋凛在哪儿?! 祁星蹙着眉看他,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转过身,宋凛离开了。 第25章 .7 镜中世界 宋凛易了容,驾着马车,像一个普通车夫一样甩着马鞭向上京驶去。半路上,祈钰醒了,醒来的祈钰没有哭喊也没有闹着要下车,而是幽幽的叹了口气。 宋凛顶着太阳,就靠在马车上,不停晃动的车身让他心底有些烦躁,离开阿言不过几天,少年芝兰玉树的身影就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徘徊,让他心头涌起无限惆怅。 或许他的决定是错的,宋凛敛下冷眉想,他就应该把少年绑在身边不让他离开自己一步,哪怕少年不愿意。然而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楚湘为人虽深不可测,但宋凛看得出来,他对少年恐怕是真有几分心动,若如不然,他不会把自己的心腹留一大半下来保护阿言。 楚湘这个人,不动情则矣,一旦情动,纵是用尽手段,也要将人打断双腿带回府。 宋凛潜伏在楚湘身边数年,知道这个人性情冷漠至极,手段极为狠辣,若是让他找回少年,怕是阿言要多吃苦头。 如此一想,宋凛便觉得将阿言托付给祁星是正确的的做法。 这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清冷的月色洒在坑洼的泥地上,四周树影婆娑,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有种朦胧的美感。 依旧是那座破庙,四处都漏了风,透过破烂的窗户往里面看,隐约看见一点星火,还有柴火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祁星曲着长腿坐在木板上,手里拿着一柄寒意凛然的长剑,正反复擦拭,眼神认真而冷肃,仿佛没有人能让他动容。 他的眉眼是极淡的清冷,几缕乌发柔软的垂在脸颊旁,肤色是苍白的白,衬出如血泣一般的红唇。他的手指长而纤细,不像阿言削葱玉指般的软弱无骨,而是一种柔韧纤长的细细韵味。 火光照在他俊美冷漠的脸上,更显出那份世家子弟的优雅从容,连擦拭剑身的动作都仿佛带着一种矜贵的慢条斯理。 阿言看着他,神色怔愣,好一会儿才闷闷的低下头,抿着嘴不说话。 他穿着一身白衣,漆黑如鸦羽的长发披散在腰间,身形纤瘦,让他看起来有些落寞,祁星擦拭长剑的手一顿,在少年移开目光的同时冷冷的看过去。 有事?他说,声调不带一丝一毫的起伏,带着种无质的冷感。 阿言没想到祁星这样的人会主动和他开口,心底一紧,他咬着唇抬头去看他,声音像是鼓足了勇气,我我不想去通州。 祁星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去通州。 阿言紧张的看着他,祁星像是强调一般开口,不去通州。 他目光沉冷而不容置疑的看着他,阿言垂下轻颤的睫毛,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可我想回去 祁星冷冷的注视着他,继续手中的动作,他知道少年想要回去找祈钰和祈织,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且不说他答应宋凛的事,祈钰回了上京,祈织也只能跟在后面回去,而这个少年来历不明,他绝不会再任由几人接触。 夜渐渐深了,阿言侧躺在木板上,睁着眼睛去看洒在院落地面上的月光,心里有些难受。 他的脑袋有些昏沉,眼皮打架却又强撑着不睡,手指在长袖底下攥紧,想要抵挡住这突如其来的睡意。 然而很快,他陷入了梦境里。 迷离的灯光,宽厚清冷的怀抱,男人呼吸的频率在耳旁,阿言仿佛置身云海,整个人浑浑噩噩。 阿言?有人用低哑的声音轻唤他。 阿言昏沉着脑袋,努力抬起头,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有人捧着他的脸,年轻男子低低的笑意带着震动的胸膛,温柔的像是花海里盛开的娇艳花朵。 阿言想要躲开这暧昧,却发现身不由己,清冷沙哑的声音带着醉意,不受控制的从他嘴里说了出来,舒景? 舒景是谁?阿言脑海一嗡,随即尖锐的疼了起来。 师弟?师弟?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阿言睁开眼,发现自己盘膝坐在云崖上的一座长亭里,面前立着清玉案,案上一壶浊酒,一柄竹扇。 不远处云海翻腾,天上云朵绵白,崖上种满了桃花树,长亭周围梨花纷落,雾气萦绕于山腰,美好得像仙境一般。 云衣长袖的女子盘膝而坐,半抱着古琴,坐于清玉案一旁,袍底袖口刻着繁复的道纹,乌黑长发垂在膝边,姿容秀美,未施粉黛,便已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仙子眉眼舒展淡淡的温柔,长袖遮面轻笑起来,言语间打趣,大修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乌雅的琴声扰了大修的思绪? 一旁的九霄闻言也勾起了嘴角,广袖一折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压着长袖给夙和倒了一杯,师弟,酒还未喝,怎的就醉了? 阿言怔怔的看着两人,脑海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听身体的主人开口,音色清冷宛如玉珠落泉,只是忽然想起些事,教师兄和乌雅道友见笑了。 九霄摇头,乌雅抱琴也跟着柔柔笑了起来,大修之道,乌雅望尘莫及。 梨花一阵纷落,亭中论道也到了最后,乌雅抱着古琴,向着亭中两人遥遥一礼,化为遁光划破星芒而去。 亭中,九霄轻饮一口,将酒杯置放清玉案上,师弟,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可是心底有事? 夙和摇头道,师兄别再问了,许是师弟的错觉 九霄蹙眉看他,良久换了个话题,这就是师尊赠于你的仙器? 他看着清玉案上如同凡品一般的竹扇,有些意外师尊的袖里乾坤里竟会有这样的东西?这不是女修才用的法器么? 夙和看了九霄一眼,这是云罗扇,是防御性比幻影剑还要厉害几分的法器。 画面一转,是一片荆棘林,穿过它,里面是盛开了满山谷的花朵,百花齐放,不胜娇羞,随风摇曳,仿佛置身花海。 身着云衣长袖的修士站在百花里,凝眉冷目,他抬头目光注视远方,恒古不变的苍茫暮色在天际线上。 回来了?良久,修士低声询问。 来人踏着轻缓的步伐,纤尘不染的袍底在走动间划出不羁的弧度,隐约有股压迫感,他走到修士身后,未曾见到他的脸,嗯,你在看什么? 夙和没有回头,而是往前走了一步,宛若挽纱一般的长袖层层叠叠的挂在手腕上,随风舞动,在暮色苍茫的花海里,落在楚湘的眼底。 像是极光描绘的色彩,着笔颜色浓墨,却又黑白分明,像是一道浅色的光线,并不明显,却又足够令人心折。 夙和淡淡道,这么久了,你还没发现么? 发现什么? 楚湘微动的心头因为这一句话渐渐冷了下来,他静静的看了夙和几息,视线移开,我不确定。 不确定?夙和蹙了蹙眉,似乎是有些不满楚湘风轻云淡的态度。 楚湘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你还对当年那件事心存芥蒂么? 当年,九争捏碎夙和的魂珠,让三生三世镜灵力暴动,他与夙和被卷进这个永远处在暮色苍茫的空间里,已有十二年。 又十二年后。 这一日,仿若荒无人烟的山脉终于被冰川破裂的声音打破宁静,晶莹剔透的冰层底下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冰面上先是裂开了一条小缝,紧接着几道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冰面上蔓延。 砰!冰块碎裂掉入湖底的声音,一只纤白的手从湖底下伸出来。 柴火还在地上燃着火星,外头月色凄冷,阿言在睡梦中惊出一身冷汗,猛地惊醒。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遥遥望向远处卓约的树影,茫然许久,他低头看向自己纤白的手指。 漆黑的树林,祁星站在空地上,在夜色下的身影冷漠无情,他微抬起手指,指尖轻轻逗弄掌心信鸽。 去。放走鸽子后,祁星步伐缓慢的离开。 熙熙攘攘的街道,阿言坐在窗边,抵着下颌去看街上热闹的人群,神色有些恍惚。 今晚我们就离开这里。从客栈楼下上来,祁星一推开房门便对着窗边的少年冷道。 阿言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间溢出琥珀色的冷漠,然而很快褪去,怎么这么快? 那一息间的变化祁星没有注意到,他走到阿言身后,并没有多做解释,连声调的起伏都不曾变过,或许在祁星的心里,少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我会将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宋凛在那里等你。 听到宋凛的名字,阿言有些怔愣,他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再次放到楼下街道上,抿了抿嘴,我不想见他。 祁星冷冷的看着他,少年回过头,眼底涌动的情绪晦涩难懂,我不认识什么宋凛!你放了我吧我只想回家。 祁星冰冷的注视他,没有因他的话而起一丝一毫的波澜,神色冷淡疏离,我与宋凛有约。 说罢,转身离去。 晚上,祁星要带阿言离开,在客栈的上房,两人僵持着不动,祁星一惯清冷的眉眼紧紧蹙起。 不走?他的声音冰冷无质。 少年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闻言偏过头,我说了,我不认识什么宋凛。 恋耽美 ——(17) 祁星在火光下俊美的脸显得有些阴郁,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阿言攥紧了手指,你自己走。 祁星冷冷的看着他,看来是我对你太好。 阿言还没反应过来,脖颈一痛,整个人便软软的倒在了祁星怀里。 第26章 .8 镜中世界 祁星注意到身后有人追踪的痕迹,带着阿言来到了城南的树林里,这块地方偏僻道路又难行,繁复纵横的树枝挡住漫天日光,只有点点光影斑驳在地面上。 阿言跟在祁星身后,身上长衫被灌木丛划破,唇色发白,他艰难的迈着步伐,只感觉双腿酸软颤抖。 祁星穿着劲服走在前面,身姿挺拔如松,面色冷淡,脚步从容不迫,仿佛这山林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 阿言落后几步紧紧的跟着,撑着粗大的树干擦了擦额上的汗,呼吸不稳,从城南到这里,不知走了多久,他早已迈不动脚步。 将苦涩压抑的感觉压在心底,阿言抬头向几步远的祁星看去,只看到他侵染在斑驳树影下清冷如画的身影,玉冠下的乌发整齐垂在腰间。 我走不动了。 祁星停下脚步,微抬头侧目看去,狭长的眼角目光冷冷的睨了过来,带着股压迫感,麻烦! 阿言靠着树干坐下,低着头,胸口起伏不定,他脸色发白,有些难受的将头埋进怀里。 过了许久,两人再次上路,在暮色苍茫前走到山脚下一户农户家里。祁星上前敲门,表示想借住一晚,农户虽面有豫色,但还是让两人住了下来。 农户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阿言吃完饭,跟在祁星身后回房,两人一路无话。 洗干净了再回来!回到房间,祁星将床上的包袱扔给少年,迎着月色出了院门,也不知是去哪里。 阿言抱着怀里的包袱,手指紧紧攥紧,眼底的瞳孔渐渐褪去琥珀色,脑海一瞬间的空白后又恢复过来。 祁星走到不远处,朦胧的雾气将他整个人吞噬,他沿着山道走了许久,抬头看了一眼悬挂高空的明月,又看了看地上婆娑的树影,继续向前走去。 夜色逐渐清冷,院里的狗吠声停了下来,漆黑的房间突然亮起烛光,明亮的窗户上倒映出一抹如烟墨的身影。 此刻月影西斜,树影卓约,朦胧翻腾的雾气宛如云海一般将这一片山林笼罩,黑漆漆的山路上,有跃动的烛火浮空而来,火焰般的色彩点缀在黑暗里。 阿言提着灯笼,快步走着,不敢回头一步,灯笼里将熄未熄的火光让他看不清前方道路,他咬紧了牙,攥紧包袱,不让自己露出丝毫胆怯。 走了不知多久,雾气终于稀薄,阿言抬头,目光穿过树枝向着高空上的明月看去,即将获得自由的喜悦才涌上心头,便听身后一道不悦的声音响起,三分森然七分冰冷。 你去哪儿? 阿言脚步一顿,心底涌起的冷意和无力感让他眼底染上了一层水汽,鼻子酸酸的,他叹了口气,祁星,我与你无仇无怨,你放过我吧。 气氛冷凝,黑暗中无人开口。 雾气中走出一道修长清冷的身影,那人脚步轻缓的来到阿言身后,步伐隐有压迫感,你去哪儿? 阿言紧了紧包袱,强忍心底的颤栗,我去哪儿与你何干? 冰冷的气息出现在身后,祁星目光幽暗沉炽,脸上的冰霜仿若万年不变的冰川,他低着头,在少年耳边风轻云淡道,是与我无关,我说过,我与宋凛有约,要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神色阴郁至极,到了那时,你要寻死还是做其他,都跟我没有关系。 祁星的嗓音清冷如玉珠落盘,又似泉水潺潺般动听,声音无起伏时质感冰冷,阿言听得绷紧了身体,又听他冷漠道,好了,现在,跟我回去。 阿言没想到,仅仅半个时辰,他又回到了那户农户家里。 少年心底清楚,祁星这样的人,一旦出逃被他抓住,以后就永远没有机会了。他坐在窗前,目光放在夜空中的明月上,只觉得心底凄凉无比。 这一刻,他彻底断绝了回村子的念头。 深夜,火光拉长了墙壁上倒映着的的身影,一室昏暗。祁星将剑放在床头,正要熄灭蜡烛入睡,他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了床上缩卷着身子熟睡的少年身上。 他静静的看着阿言,良久,转头吹熄烛火,睡在了少年身侧。 天色有些暗沉,四月细雨绵绵,仿若烟雨笼罩的小镇诗情画意。小桥流水,柳树摇曳,船只停在河面上,雾雨朦胧,其醉如水墨丹青,入笔浓烈,黑白分明。 这缠绵的雨下了好些天,街道无甚多行人,祁星的脚步被迫停在小镇上,他靠着江南雕花小窗,目光在窗外雾气蒙蒙的石桥上停留,而后,移开视线。 他身体如何?清冷的声音压低,往日总是毫无起伏的冷质音感忽然多了丝情绪,青年站在床头,没有去看床榻上容色苍白的少年,而是对着一旁诊脉的大夫开口。 大夫把完脉,神情有些凝重的站起身,看着祁星轻叹,这位小公子本就患有旧疾,又没有好好调养,这些天舟车劳顿又受了寒,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老夫一会儿给公子开个药方,还请公子快些去抓药,免得小公子寒气入五脏六腑。 祁星低头去看床上双目紧闭唇色惨白的阿言,眼眸一暗,多谢大夫。 大夫写完药方交给祁星,背起药箱离开,走出房门时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他早几年受过冻伤,体内元气大损,若是不好生调养,长期以往,恐有性命之忧。 祁星再次谢过大夫,将人送到客栈门口,远远的看着大夫离去的背影,目光沉冷。 细绵的雨落在青石板上,行人步伐匆匆,一个人撑着竹青色的油纸伞,穿过石桥而来,在行色匆匆的街道里,他就像一股清流,仿若一叶扁舟立秋水之上。 伞下的青年看不清模样,一只撑着油纸伞的手却是纤长白皙,只露出优美的尖尖的下巴,他走路的姿态极是优雅和缓,风姿卓越,只是气质过于冷冽,整个人清冷得不像话。 青年穿过街道,停在药铺面前,收起雨伞竖立在门外,抖抖长袖走了进去。 祈公子?身后有人惊讶的声音。 祁星站在柜台前,听到这声音微微侧目,盛满冷光的眼眸里古井无波,却清晰的倒映出了来人模样的狼狈。 是一个少年,不过十八九岁,生的容色清丽,一身长衫湿答答的挂在身上,露出美好的身段,他正惊讶而羞窘的看着面前清冷的男子。 祈公子怎么来江南了? 祁星冷冷的看着他,然后低头去看掌柜子按照药方抓的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少年咬着唇,似乎习惯了男人冰冷的对待,他偷偷看了祁星几眼,眨了眨睫毛。 阿言觉得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热,滚烫的热,脑海浑浑噩噩,混乱得仿佛神经也疼痛起来,尖锐的痛楚让他心底也窒息一般。 脑海里有无数片段闪过,最终停留在窗外皎洁的明月上,漫天星海,梨花纷落,十几道星芒划破夜空,坠入云海。 祁星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少年柔软的腔调带着沙哑,脆弱得仿佛濒临死亡的猫儿一般。 祁星走过去,将阿言扶起来躺在床头,目光落在他带着浅浅笑意的脸上,少年眼角虽还有些疲惫,但苍白的面容已经没了病态。 这还是两人闹翻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开口。祁星为人冷情,但此刻看着阿言柔和的目光,仿佛两人间的矛盾和隔阂都随风消散,心底不由得升起莫名的情绪。 感觉身体如何?他看着阿言,声音不再冰冷,而是柔软下来。 阿言虚弱的笑了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 我熬了药,一会儿用膳再喝。 祁星给阿言披上一件外衣,又掖了掖被褥,去了楼下客栈厨房。 阿言静静的看着他走出房门,身子一软靠在床榻边,心海如潮涌,万千思绪和话语,最终只闭上眼叹息一声。 祁星走下楼梯,脚步顿住,回头,视线落在二楼半开的轩窗上,神情微怔。少年苍白着脸坐在床头浅笑的柔软模样,与初见时他立在桃花纷落溪流边的细可入画。 画面重叠,祁星敛目轻颤睫毛,便觉得外面那如烟如雾缠绵悱恻的雨水,也没了诗情画意的感觉。 又一个阴沉的天气,细雨绵绵不断,青石板上走来两个人的脚步声,两把如诗画般雅致的油纸伞靠得极近。 行人从两人身边经过,听到少年小心翼翼的声音,那位公子的病还没好么? 青年嗯了一声。 大夫怎么说?少年紧了紧手中油纸伞,我的意思是祈公子为何不将那位公子送到医馆? 为何要亲自照顾? 明明是如此冷情的一个人。 祁星神色冷淡,你的话太多了。 少年心一紧,咬唇道,可祈公子不是有要事在身么?他如此岂不拖累了公子。 祁星停下脚步,目光冰冷的看向他。 远处河面船只摇摆,山影重叠,阿言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细雨纷飞,朦胧的雨丝飘洒在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撑着伞,拥挤得从石桥上走下来。 他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外衣,正要关上窗户,手忽然一顿,目光落在了客栈门前的两道身影上。 竹青色的油纸伞,描梅淡雅的油纸伞,一左一右,仿若天生如此。 阿言垂下轻颤的睫毛,忽然觉得天气冷了下来。 第27章 .9 镜中世界 客栈的门口,两把油纸伞靠得极近,行人来往,不由得将目光放在那竹青色油纸伞的主人身上。 一件长衫披身,男人长身立在飘渺的雨丝里,如玉的面容隐藏在伞下,只露出白皙纤长的手指。 我到了。嗓音冷冽如玉石相击的男人淡道。 描梅淡雅的油纸伞转了个方向,似乎是在不舍,日后还能见到祈公子么? 祁星微低头,目光稍冷,淡淡的看着那睫毛轻颤紧咬贝齿的少年,少年目光希翼的看着他,怯生生的模样有种熟悉感。 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男人冷漠绝情的话让少年心颤如麻,莫名的情绪如海潮涌来,五味陈杂,夙儿夙儿愿跟在公子身边伺候,望公子成全。 大堂,一门之隔的地方,阿言忽然攥紧了衣襟,鸦羽般漆黑的长发落在耳旁,遮住他半张脸,看不清情绪。 挥开前面的小二,阿言向楼梯走去,苍白的脸色几欲透明。 祁星推开房门,便看见披了两件外衣的少年独坐在床榻边,乌发柔顺的倾泻下来,落在身下的被褥上,下颌抬起,睫毛如蝉翼般抖动,露出白皙削尖的下巴。 他目光落在远方,视线穿过了轩窗,仿佛穿过了窗外的山山水水,重叠的山影映入他的眼眸里,还有雨丝中飘摇的船只,显得落寞至极。 祁星神色怔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一点一点褪去,他反手关上门,走到阿言身旁,怎么不把窗户关上? 阿言静坐不语,只是把头垂了下来,像是天鹅垂颈,他靠在床头,有些难受的将身体软了下来,我一个人有些闷,便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祁星坐在他身侧,是我不好,将你一人留在这里。 阿言摇摇头,是我拖累了你。 祁星看着他,这几日阴雨不断,你的病难免好得慢些,不必自责。 他掖了掖少年身上的被褥,转过头,等过几日再离开。 祁星阿言伸手拉住他欲离开的手腕,目光执拗,眼底里有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祁星难得的柔和了面容。 阿言低下头,心绪翻涌,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心也变得奇怪,这让他有些害怕。 几番挣扎,终是放开了手,我我是怕楚湘 祁星凝视着阿言,视线相触,他忽然偏过头,声音低哑,不用担心,他们找不到这里。 说罢,他起身走出房门。 暮色过后,月色洒满大地,夜空如墨,明月皎洁。 室内,烛火摇曳,拖长了地上的人影。 阿言坐在床头,乌发倾泻如瀑布,他抬头静静看着窗外的明月,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交错的树枝在石桥边清晰可见,人头攒动,街道灯火辉煌。 小二打了热水上来,又恭敬的退了回去,阿言就坐在床头,看着窗外的灯火由明到暗,寒气袭来,他没有变过姿势,连手指也不曾动过。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身体有些发冷的阿言恍惚想到,为什么祁星还不回来?他低着头,有些稳不住身形,思绪回到那天下午。 那把描梅淡雅的油纸伞,那个有着清丽面容的少年,祁星是去见他了么? 阿言颤抖着手扶上自己的脸,身形一晃倒在了床边,心底涌起的感觉,像是吃了黄莲一样苦涩。 阿言不懂,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人类的心总是藏着太多东西,阿织没有教过他,他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这种感情。 阿言的心从来到这世上,从来都是像水一样平静,虽然会有波澜和涟漪,却从不会在他心底留下痕迹。 祁星踏进房门,目光微怔。 窗外的月色洒进来,在将熄未熄的烛火里,少年倒在床边,支撑着身体的双臂颤抖着,鸦羽漆黑的乌发散落在身后的床榻上,披着的长衣褪在臂弯里,他低头看着被褥,看不清神色如何。 祁星蹙了蹙眉,走到床榻边将阿言扶起,音色低冷,怎么了?怎么手这般冷? 阿言听见他冷漠无质的声音,恍惚记起半月前那间破庙里,祁星穿着华贵缎服,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淡淡的看着他,人虽然站在那里,却冰冷的遥不可及。 祁星搂着他的腰,让他舒适的靠在自己身上,惯冷的眉眼蹙紧,怎么不说话?你的身体不好,就该躺下好好休息。 阿言轻咳两声,苍白纤细的手指握紧他的手腕,不碍事的,今晚只是有些风大,明天就好了。 祁星低头,目光还是那样清冷,阿言偏过头,笑容淡淡,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恋耽美 ——(18) 有些事要亲自去办,怎么了? 阿言声音有些低,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祁星的声音清冷淡漠,仿佛无人能捂热他的冰冷的心,不会,我答应过宋凛。 细绵的雨下了又停,雨丝飘洒在河面上,吹进窗户里,正如阿言的病情。 反复病了几次,阴沉的天气终是拨开了云雾,日光从云层上倾泻下来,像金光一样。 船只在河里摇摆,摇向不知名的远方,阿言侧躺在船里,枕着祁星的臂弯,有些困倦。 昏昏欲睡中,他听到船外有喧哗声,阿言想睁开眼,却听见有人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话,睡吧。 阿言认得出这是祁星的声音,便沉沉的睡过去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是苍茫。 祁星低下头去看阿言,见他脸上还有困倦,便低低道,睡了一下午,不可再睡了。 话落,扶着他坐起来。 我睡着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祁星,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祁星静静的看着他,声音冷无质感,没什么,一个看不清身份的人罢了。 这时船靠了岸,船夫把船停在码头上,祁星拉着阿言的手,两人弯腰出了船。目光看去,人头攒动,街道上满是吆喝声,客栈酒楼临街比比皆是。 走。祁星淡道。 两人穿过人群,来到一家酒楼,在小二的招呼声中坐到了二楼靠窗的一间隔间里。 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祁星将目光移到阿言身上,神色虽然冷淡,但说话的声音却柔和不少,阿言想要吃什么? 什么都好。阿言浅笑。 你的身体不好,就不要吃些油腻的东西。 不多时,小二将饭菜上好,祁星将筷子递给阿言,尝尝这里的饭菜味道如何? 阿言夹了几筷,便已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将视线移到一旁的祁星身上,却见男人坐在那里,饭菜未动。 视线相触,祁星神色微怔。 街道上已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红灯笼,人流如织,嬉闹的声音近在耳旁,祁星牵着阿言的手,两人走过闹市,穿过小巷,来到波光粼粼的河流旁。 远处船只摇晃在河面上,微弱的灯火浮空而来,阿言走到这里,便觉得世界仿佛被隔绝一般,安静的不可思议。 两人的身影倒映在河面上,祁星注视着阿言,只感觉少年灯光下的容颜好似星海一样璀璨夺目。 他心头微动,却很快压了下来,走吧,趁着夜色。 回到船上,阿言很快睡下,祁星却毫无睡意,他看着夜色下阿言的睡脸,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言沉沉睡着,梦里云海几番涌动,都被一只大手给拨开赶到看不见的角落,他站在大手出现的地方,目光所及,云海褪去,是一片百花糜烂的景象。 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男人背影很好看,他的身影如雾如幻,阿言看不清他是谁,但总觉得很熟悉。 男人慢慢向前移动,四周的景象也跟着变化,万物复苏生长,百花也在生与死之间转换。 阿言停下跟上去的脚步,目光落在天色阴沉的地方,仿若烟雾笼罩的小镇好似水墨丹青图,远远望去,美轮美奂。 来,喝药。 年轻男子轻柔扶起脸色苍白的少年,将汤药递到了少年嘴边,轻声唤道。 祁星少年微弱的声音。 我在。 在三月寒冷的溪流旁,柳枝摇曳,年轻男子倚在桃花树下闭目,忽然,他冷声道,想走? 少年猝不及防,被握紧手腕的男人拉进怀里,视线相触,男人怔愣。 祁星,我不要去见宋凛,你带我走吧。 不会,我答应了宋凛,要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 阿言不懂这是什么情绪,阿织没有教过他,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种感情。 阿织温柔似水,将他从冰湖中带出来,带进这个世界,是阿言懵懂无知时的依赖;祁星冰冷,他的温柔却像火焰,燃烧所有他不敢确定和胆怯的面具,沸腾他的感情。 阿言 梦外,祁星坐在阿言身旁,低头在他耳旁低声呢喃道。 第28章 .10 镜中世界 祁星走下船,站在岸边,手向阿言伸去,两手相握,心乱如麻,仿佛有种酸涩感直涌心头。 阿言感受到握住他纤细手指的掌心收紧,目光不由怔怔的落在祁星深沉如子夜的眼眸上。 视线相触,祁星一怔,继而颤了颤睫毛,掩去眼里翻涌的情绪,轻道,小心些。 码头上人流如织,阿言就着祁星的动作下船,抬头向不远处看去,只见街道两旁酒楼客栈比比皆是,繁华如京。 烟柳四月,细雨缠绵,正是浓妆淡抹时。阿言拢紧身上的外衣,只觉得屋里的寒意袭来,久久不去,令他苍白的面色愈是怜弱起来。 他坐在敞开的轩窗前,寒气从脚底涌上心头,阿言却像毫无知觉一般,只木木的坐在那里,目光穿过窗外院落的花红绿柳,落在了古井无波的清池上。 祁星从未想过有一日,他的心会这样难受,酸酸涩涩,仿若这颗跳动的心不属于自己。 他一向冷情,何时有过这样的感觉?祁星远远看着坐在窗前脸色苍白的阿言,只觉得心底的酸涩几乎将他淹没。 他站在房门前良久,终是转身而去。 又是一日细雨连绵,朦胧的雨丝飘洒在屋檐长廊上,院子里笼起仿若青烟的薄雾,假山绿柳俱被雾雨笼罩,变得细可入画起来,好似泼了墨的丹青图。 雨丝缠绵打在描梅的油纸伞上,侵染了清冷梅枝蔓延开的妖娆姿态,而伞下的主人却孤冷似水,握紧油纸伞的手指纤长有力,节骨分明。 透过朦胧的雾雨,只依稀瞧见这人穿着极好看的绸服,身形如雪中松竹,冷冽之姿好似上等宝剑。 祁星拿着伞,站在窗外静等,他在雨中等了很久,等阿言推窗去看远处重叠的山影,从早等到晚,从晚等到早,他就站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少年的轩窗,眼里是旁人不懂的情绪。 祁星的眼底仿佛藏了黑夜,翻涌的情绪里带着太多不为人知的东西,冷漠滋生了黑暗,黑暗又滋生了温柔。而他的温柔是水,看似冷漠孤僻,实却悱恻缠绵。 且不提这一番思绪在脑海如何翻涌,祁星握紧手中油纸伞,正要近前一步,却听房里传来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苍白无力的手指握拳抵在唇边,拼命压抑的咳嗽声好似断了线一般,时而咳出几声来,时而又没了动静,只是压抑的狠了,咳嗽的人手指拢紧外衣,指尖都泛起白来。 咳咳咳嗽声不断,阿言单手撑着榻沿,柔软的外衣层层叠叠的垂下床榻,衣角绣着的精致纹路好似细笔描绘的枝曼。他裸足榻间,脖颈微垂,乌发柔顺的散落在脸颊两侧,仿若月华倾泻,鸦羽般漆黑的发丝与苍白的面色相映,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一连咳了好几声,阿言微微喘息,卷翘纤长的睫毛扬起,视线落在了微敞的轩窗外,一抹苍青色的衣角在那里停了许久。 任心海酸涩如潮涌,阿言垂下眼帘,竟是不欲再看窗外那人,慢慢将头转过了另一个方向。拢紧外衣的指尖泛白,他的心也跟着一阵抽痛。 他与祁星这般,究竟多久了? 阿言有时在房里,看见祁星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廊口,目光深邃而难懂的落在他身上,眼泪就差点掉了出来。 他已为他倾了心,祁星却永远不肯给他答案。阿言心想,他看着祁星的目光已是再清楚明白不过了,祁星真的看不懂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冷情如祁星,遇见阿言,又何曾不是他一生的劫?只是是是非非,爱与不爱,纠缠一起后,到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若说祁星不爱阿言,这也大抵说不通。两人一路走来,虽有不尽如意,但走走停停,从三月初到四月底,哪一样祁星没有费尽心思? 说到底,这人满腹心计,算尽后路,所求的也不过一个阿言。只是寡言如祁星,他的温柔与冷漠藏在孤僻的面具下,这份爱意愈是不能自已,愈是求而不得。 如此过了好些天,阴冷暗沉的天气终是拨开了云层见日,带着些许潮冷寒意的气流从遥远的山间席卷而来,令阿言的病情一度加重。 他的病才是好上些许日子,如今又是新病缠身,整个人便好似没了支柱一般轰然倒塌,心病旧疾汹涌而来。阿言呼吸微弱的躺在床上,几乎有种一睡便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 祁星就坐在他身旁,紧握着阿言的双手,手指轻微颤抖,眼神像失了魂一般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阿言。 少年的手指日渐消瘦,再也没有往日玉白青葱的美好,阿言的手指悄声滑落,祁星又慌乱的抓在手里握紧。 他的手一直在抖,总是冰冷无质的目光里流露出了浓浓的慌乱不安,一开始他还能安慰自己,到最后却越来越害怕自己的安慰。 阿言已经两天没有睁开眼了。 不会的不会的! 很快就会好!很快就会好! 祁星抖着唇,凑到阿言耳旁,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好不好? 他像是自言自语,我带你离开,不见宋凛,不见宋凛只要你在我身边,去哪里都可以。 祁星终于绝望,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块,疼得他神经都作痛起来,再也不能呼吸。 【远东有神,名疾,生有四足,面有鳞,其形状若少女,而啼如神鸟。】 这件事情,大约要从二十多年前讲起。 二十多年前的今天,夙和和楚湘一同来到忘忧地,他们来时的目的已经很不明确,因为待在神镜的日子实在过于久远,久到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起来。 两人朝夕相处,好似鸳鸯比翼,一人丰神俊朗,一人风姿绝世,若是互相爱慕,倒也是缘定如此,只是世间从无完美,楚湘虽日渐深爱夙和,却是求而不得。 夙和修无情大道,有情亦是无情,有爱亦是大爱,心冷如磐石,如何能明白楚湘的心意。 这一日,忘忧地风云骤变,灵气紊乱,结界好似脱落了幕布一般从中间裂开,化为碎光消散花海。 云层黯淡无光,仿佛被庞然大物遮挡一般,黑夜迅速笼罩了仙境,一道人影虚晃于云海中,那人形长有四足,观其体态轻盈飘渺,若不是那身后四足过于惊骇,倒也风姿绰约宛如美好少女。 人形不知何物,一来便施以毁天灭地之力,夙和与楚湘被困神镜,化神修为早已被压至凡人俗子,二人心有计策,便以障眼法骗过人形,躲过一劫。 天地云消雾散,楚湘与夙和避于山洞,山洞里奇花异草好不眼花缭乱,令人心神大乱。楚湘正与夙和谈及人形之事,忽觉体内腹部升起一股热流,两人不由僵住。 楚湘情窦初开,尚未经历人事,自是不知这番变化是何道理,而夙和经历三千世界,对这这种事却是再明了不过。 期间经历如何不知,却听不久后山洞里传出两人暧昧的喘息。楚湘紧搂夙和,两人衣衫褪尽,夙和漆黑乌发如月华倾泻,落在白皙如美玉的肌肤上,令楚湘不觉呼吸加重。 这番美感,妙不可言。 此事与【疾】有关,事体如何不再明细,只知此后不久,夙和被冰封在了冰河底下,而楚湘却不见踪影。 二人这一番在尘世的纠葛,是夙和所欠,这一世注定来偿还楚湘的深情。 虽有情深,奈何缘浅,这一世纵然二人相爱,却也躲不过上天早已写好的命运。 阿言病逝便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世界《鲛人满月》 镜子虽然会迷惑人,但阿言却始终没有认错。 第29章 .1 鲛人满月 河水在灯火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远处两岸城镇烛火明亮,大红灯笼高挂在客栈酒楼门前,人流如织,年轻男女提着各式灯笼在拥挤的街道上游玩。 雕栏的拱桥旁柳枝摇摆,水流从桥下穿过, 在浓如墨的夜色里好似一尾跃出水面的鱼, 春花江月, 好不美妙。 岸上灯火辉煌, 江面不远处的一艘画船也是烛火明亮。点点火光跃于江面, 人影拉长了倒映在水面上,画船上雕花细琢,帷幕珠帘,侍卫女婢站在船头,围拥着坐在宴席中的少年公子。 今夜月色不甚明亮,清雅俊美的年轻公子坐在首席, 纤尘不染的绸服穿在他身上好似有流光闪动, 一头乌发用紫金玉冠束起, 微眯的凤目凌厉淡漠,白皙的肤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显细腻美感, 下颌抬起, 露出脖颈下斜襟绣着的精美纹路。 他支起一条腿,慵懒的靠在榻上,好似明月一般出尘皎洁,令其余人不敢目视。馥郁的酒香萦绕鼻尖, 年轻的公子眯着一双危险的眼眸,他玉白的手指把玩着酒杯,声音轻淡,今夜良辰美景,若是拘于船中斗酒岂不可惜?不若寻些乐子?别浪费了这些时光。 话落,一位少年公子放肆的笑了起来,他穿着极是精美的衣物,模样也是难见的俊秀,身形虽显纤细,举手投足却优雅大气。少年公子手握折扇,矮几上倒满酒水的白玉杯映出他略显玩味的目光,七哥这主意不错,好不容易从宫里头出来,可不能就这么回去。 这两位已经开了口,其余人自是不敢多说什么,只派人去叫画船上的歌姬,然后命人快些将美酒佳肴端上来。 夜如墨,阑珊灯火。 舞随琴瑟起,翩若游龙惊鸿,女子柔美的姿态和一颦一笑好似参了迷药,将在座几人迷得七荤八素,好不自在快活,连矮几上的美酒都忘了端起来喝。 能在七皇子面前从容翩舞,这些个歌姬显然都经过了一番苦训,虽然个个容貌美若牡丹,身段柔韧优雅,但到底少了一份令人怦然心动的气质,七皇子看了几眼,便失了兴致,百无聊赖的支腮去看波光粼粼的江面。 河水在烛火的映照下好似会发光一样,时而跃出水面的鱼儿扑通一声又跳回水里,看得七皇子极为惊奇。 忽然,船底下发出哗啦啦的水流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逆流而行,七皇子凝神看去,只见火光照耀的河面下有一尾滑溜溜的大鱼侧身而过,尾鳍跃出水面,露出侧线优美的弧度,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尾鳍便沉入水底消失的毫无踪影。 炎炎夏日,空气中带着闷热,陈和玉从学校出来,撑着伞往家里走。她穿着一身透凉的连衣裙,裙摆上的碎花好似盛开的雪莲,清净秀雅,让她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凉意。 恋耽美 ——(19) 家里,陈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机里播映的男主角正背着女主和她的闺密在一起,陈和玉推开门,就看见她的妈妈一边唏嘘一边骂男主角不是东西。 她好笑的摇摇头,把从超市买来的水果放进冰箱,走到陈妈妈身旁坐下,妈,我爸呢? 出差去了。陈妈妈端起茶几上的凉茶,递给陈和玉,抱怨道,他老板也真是的,说出差就出差,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陈和玉接过凉茶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道,毕竟人家才是老板。 吃了午饭,陈妈妈在厨房洗碗,陈和玉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玩手机,她的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动作,短信便发了出去。 妈,我出去一趟!手机塞到口袋,陈和玉对着厨房里洗碗的陈妈妈喊了一声,也不回房收拾自己,直接就出了门。 她走下楼,看见楼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身优美大气,小助理撑着伞站在太阳底下等她,白皙的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身处夏日的痕迹。 陈和玉走过去,小助理对着她微微一笑,和玉小姐请上车。 他长着一副好看的面孔,身高有一米七八,穿着西装革履,身材极是清瘦挺拔,笑起来能令人生出好。 陈和玉邹了邹眉,没有说话,直接打开车门坐了上去,小助理轻轻一笑,也跟着坐在了陈和玉身旁。 司机发动引擎,车子向小区外驶去,小助理拿出手机看了看,抬头对陈和玉笑道,华总已经在餐厅等着您了,还请和玉小姐务必给这个面子。 陈和玉看着车窗外飞逝的高楼大厦,忽然道,他不是出差去了么? 华总是老板。小助理意有所指。 陈和玉没有再问,而是邹眉道,我已经吃过了。 小助理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一点三十二分,到餐厅需要花费四十分钟的时间。 陈和玉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眼前这个人和那个男人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作风,强势,冷冽,深沉,看似无害的外表,却永远都活在玻璃罩子里。 就当是陪华总用下午茶。小助理看出陈和玉眼底的阴郁,笑道。 那可不是下午茶,陈和玉心底腹诽,又默默道,那是一顿黑暗料理。 到了目的地,陈和玉和小助理下车,两人走进餐厅,迎面便被空调冷气袭来,陈和玉定定神,抬眼看向四周,入目皆是奢华贵气的装饰,还有来餐厅用餐的上流社会精英。 她低头看了眼身上廉价的碎花白裙,心底叹了口气,走吧。 那个位置极清净舒适,男人低着头坐在那里,西装革履气息冷冽,节骨分明的手指夹着一支香烟,他抬起头,陈和玉看见这个人眉眼疲惫的痕迹。 来了?他轻道,声音里一贯的平静。 小助理笑着看了眼陈和玉,又对华凌点点头,便抬脚走了出去。 陈和玉迟疑的坐在了男人对面,什么时候回来的? 华景敛下眉眼,刚下的飞机,你喜欢吃什么? 陈和玉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个人一向是冷冽寡言的,唯独看着她时眼底能有几分温度,但她却格外反感他看她的眼神。 陈和玉不讨厌华凌,但也称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对方明显不给她机会逃脱。 两人安安静静的用完餐,华凌提出要送陈和玉回家,陈和玉同意了,因为男人根本不容拒绝。 路上,华凌忽然问,满月是谁? 陈和玉正满脑子胡思乱想,闻言怔了良久,是,我的同学。 是么?华凌轻道,好似对这个人一点也不感兴趣,他目送陈和玉上了楼,过了许久,才发动引擎离去。 回来了?陈妈妈一边切水果,一边对着往房间走去的女儿说话。 陈和玉嗯了一声,走到房间,随手将门关上,整个人趴在了床上。 她怔怔看着窗外的天空,不知过了多久,又把手机打开,翻开手机相册,对着里面的人发呆。 华凌这一生事事顺心,顺风顺水,唯独在一样事情上栽了跟头,那就是情场。 华凌讨厌满月么?答案是讨厌的。 就好像人的一生总有那么几个人不能忘记,满月对于陈和玉而言,大抵就是放在心里不能,放在手上不能,丢弃更不能的那个人。 华凌第一次见到满月,是陈和玉生日的那个晚上。迷离的灯光,璀璨的星火,就算是盛开的最美艳的花,也不及那个人站在落地窗前,悠远淡漠的抬眸一眼。 所有故事的开始,大抵都是一个不寻常的晚上开头,陈和玉微微回头,看见华凌邹着眉,目光远远的落在满月身上,心底一怔。 初春,万物复苏,柔和的太阳光线透过云层,落在玻璃窗下窗帘的流苏坠子上。 篮球场上喝彩声不断,走廊里靠窗的地方站了许多人,陈和玉和许言从这里走过,被突然拦在前面的人吓了一跳。 你! 拦住他们的少年容貌俊秀,穿着优雅得体的西装校服,眼神似笑非笑,陈和玉? 他的眼珠子一转,打量了样貌格外秀美的陈和玉一眼,长的不错。 陈和玉邹着眉,你是? 少年笑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认识夏桐么? 夏桐是谁?不等陈和玉开口,她旁边的许言已是一脸好奇。 我不认识什么夏桐。陈和玉摇了摇头,说完就打算离开。 等等!少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好看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满,走那么急做什么?你不认识夏桐?那好,现在就来认识。 陈和玉简直要气笑了,这个人究竟什么意思?把她拦下来就为了说一堆废话?先不说那个夏桐是谁的问题,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认识那个夏桐了?现在的人都喜欢自说自话么?! 你能不能先放手,我还有事要忙。 少年邹邹眉,不知想到了什么,道,那好吧,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 陈和玉和许言抱着书离开大楼,少年盯着他们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对站在窗口旁的少年开口,夏桐,那个陈和玉说不认识你。 夏桐没有回答,他微微侧头,只露出尖尖的优美的下颌,黑色西装校服衬得他整个人皎洁如明月。 而走出大楼的陈和玉心有所感,她停住脚步,在许言不解的目光下抬起头,视线落在了树影卓约的二楼长廊上。 烟火虽璀璨却只有一瞬之光,而满月的存在,却好似恒古不变的星海。 第30章 .2 鲛人满月 路灯在黑夜中闪着莹光, 前方霓虹灯的色彩斑驳落在道路旁,满月走在树影婆娑的碎石小径上,脚步忽然顿住。 你还要跟多久?他清冷漠然的嗓音里多了丝无奈,满月微微侧眸,好似星海璀璨的眼眸里清晰得倒映出几步远外少女尴尬的脸庞。 陈和玉站在路灯下, 昏暗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 秀美的脸染着红晕, 她咬着唇低头, 眼神飘忽, 鞋尖在地面打着圈儿,我,我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满月看着她,那张一贯令人心跳加速的脸露在迷离的路灯下,他的眼神很平静,可陈和玉莫名红了脸庞和脖颈。 你快回去。满月轻声道, 说完便转过了头, 头也不回的朝家的方向走。 路旁情侣三三两两, 陈和玉想追上满月的脚步,走了一段路, 却发现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沮丧的低下头, 迎着月色往回走,一辆黑色的轿车穿过卓约树影,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满月走路的脚步顿住,他回过头, 少女清丽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里。 湖面倒映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微风拂起,荡起波澜。沧海桑田,唯有明月不变。 亦如千年过往。 殿内燃起龙涎香,红烛曳曳,衬出一殿的华贵雍容,殿外有人提着宫灯,迎着来人缓步而来。从微敞的轩窗看去,只见月色朦胧清冷,那人修长的身姿冷傲如松,气质亦如冰雪。 穿过重重长廊,来人走到殿门前,宫娥退下,他伸手推开了殿门。 殿内有些昏暗,角落里燃着的烛光将息未息,来人提着宫灯,掀开层层白玉珠帘,向里走去。 愈走近愈能清晰的听到水流划动的声音,来人走到池边,宫灯照亮殿内一角。 水声逐渐靠近,他幽深的眸色暗沉,明月,我的明月。 这一画面忽的支离破碎,那人冰冷疯狂的眉眼遥遥向他望来,似穿越了无尽时空。 满月靠着床头坐起,额上冷汗滚落,拽紧被褥的手指泛白。 这一天下午放学,许言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走到半路忽然想起还有东西没拿,于是又走了回去。 傍晚的暮色苍茫,学校里已经没有多少学生,许言拿好东西下楼,路过卫生室时,脚步却忽然顿住。 压抑的喘息从一墙之隔的角落传来,许言心跳如雷,她抬头看去。 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耳际,少年的眼迷离,那张脸是倾国色。此时此刻,这个美如花妖的少年被人搂紧在怀,他纤长的手指紧拽身上男生的衣袖,微仰着脖颈,露出象牙白的肤色,唇齿纠缠间或是抗拒,或是迎合,叫人无法自拔。 满月的呼吸尽数被身上的人夺去,他身体越来越软,最后支撑不住般靠在男生身上,只怪牡丹也不及他这一刻的艳色。 男生搂紧他下滑的身体,笑声在他耳边低低响起,满月被强迫的怒气一下涌上心头,抬手就要给这个胆大妄为的人一巴掌。 无耻! 纤细的手腕被人猛地抓住,身体被推到身后墙上,一只带着凉意的手向他袭来,动作轻柔的抬起了他的下巴。 这不叫无耻。男生轻啄几下他的红唇,搂着满月腰肢的手收紧,往自己怀里带。 这叫,爱。 陈和玉发现,许言这几天总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她,特别当她和满月一起出校门的时候,总是偷偷的在后面跟着。 陈和玉感到奇怪,心里难免胡思乱想起来,这一天,她和许言一起打扫卫生,满月站在教室门前等她。 这个靡颜腻理的少年静静的靠着窗,目光柔柔的看着她,陈和玉偶尔回头偷看一眼,心如擂鼓,好似迫不及待要跳到满月面前,将一颗心捧给他看。 陈和玉心底有多羞涩,面上就有多不自然,许言看着她,都快要绝望了。她想,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然而事情却没有完。那天下午球场在举行篮球比赛,陈和玉一贯不喜热闹,于是坐在教室里看书打发时间。 陈和玉同学?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 陈和玉强忍被打扰的不悦,抬眸看去,只觉得眼前一花,对方翩飞的衣角从她额前划过,人已坐到了她跟前,正抵着下颌看她。 你在发什么呆? 陈和玉回过神,对方挑挑眉,嘴角噙着的淡淡笑意加深,我问你在发什么呆? 我哪有在发呆陈和玉后知后觉,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难看,你来做什么? 别生气,打你主意的又不是我,你干嘛总对着我发脾气? 容越!陈和玉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她真是要被这些神经病弄疯了,一个一个都听不懂人话! 容越背靠书桌,一只手抵着下颌,另一只手百无聊赖的翻看陈和玉的书,别生气,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而已,跟专门来看你的人可不一样。 你什么意思?陈和玉顺着容越的目光往教室门口看去,很快就明白了他这番话的意思。 临近傍晚的阳光十分柔和,容越心情大好的走出教学楼,路过热闹的球场,他难得停下脚步去欣赏球赛。 少年人的比赛总是热血,容越自己缺少那一份活力,所以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几分钟后,他抬脚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吼声,躲开!! 容越下意识的侧过身体,一道劲风从他身侧呼啸而过,他身手利落,一番躲闪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一般,不仅不见狼狈,还帅气非常。 他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谁知后面的追上来的人却更加惊慌失措起来,周围的人群好似吓傻了一般。 直到有人吼了一句,砸到满月了! 呼啦一声,所有人都涌了上来。 容越也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看见几个人轮流背着被球砸到的少年去医务室,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现在是放学时间,走廊上没有多少人,一伙人背着少年走进医务室,又是焦急又是语无伦次,看得医生直邹眉。 少年蹙着眉头脸色苍白,难受的躺在病床上,脸颊上还有明显的青肿的痕迹。 医生上前一看,心中了然。 原来是满月,难怪这帮混小子这么着急。 第31章 .3 鲛人满月 满月捂着青肿的脸颊, 疼得眼睛都开始泛起泪光来,他缩卷着身子,身体一颤一颤的,让周围的人看了心脏都开始抽疼。 他肤色白,是那种象牙一样白得好似会透明的肤色, 平常时轻轻一捏都会留下痕迹。满月不敢碰, 同班的高大个一脸疼惜的把他扶起来, 对着医生开口, 医生, 快给满月看看,刚才他被篮球砸到了。 医生把周围挤在一起的人群驱散,脸色很不悦,挤在这里做什么?回本班教室去。 满月你等等。 高大个男孩此时也意识到这里人太多,就让满月靠在床头,自己带着几个人去把走廊上看热闹的人赶走。 医生走到病床前, 开始用冰块给满月敷脸。他的脸色很平静, 下手的动作却很轻柔, 先敷一敷,一会儿擦点药就行。 医生, 满月的脸?高大个男孩早就回到病床一旁坐着, 见满月在冰敷也不敢大声,悄悄的问医生。 医生正在拿药,闻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放心, 他的脸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高大个男孩松了口气。 这帮混小子! 医生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又回头看了抿着嘴靠着床头敷脸的满月一眼。少年低垂着头,柔软乌发贴着脸颊,一双能让人心颤的眼,他的眼尾殷红,像抹上了胭脂。 恋耽美 ——(20) 他不该叫满月的,医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容越本来是跟在一群人后面的,后面人太多了,他被挤在走廊里,进不去也出不来,只能隔着十几个头的距离,远远的看了医务室一眼。 被几个人簇拥在病床上的少年,众星捧月一般,轮流着嘘寒问暖。那画面实在美好,容越看了一眼,像穿过了时间与空间,脑海里只剩下满月秀美得足以让人心脏跳出胸腔的脸,还有他微低头时露出脖颈的优美弧度。 少年脸色苍白,似注意到走廊外的视线,用一双含着水汽的眼睛看过来。 尘嚣仿佛在瞬间远离,容越怔在原地,被人挤到走廊外面都不知道。 等一群人被赶回操场,他才恍惚着一张脸回到本班教室。 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在打扫卫生,见早就离开的四七容越突然回来,忍不住开口询问,容越,今天星期五,你不回家? 容越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嗯,回,忘记拿课本了。 夏桐呢?你们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吗? 容越脸色虽然恢复了平静,但他内心还在恍惚,听到同学在问夏桐,心不在焉的回了几句,走到课桌拿起几本书就走。 后面的同学面面相觑,容越拿的是谁的书? 你的吧。 不是我的。 另一个戴眼睛的男生弱弱开口,是我的 容越一脸恍惚的走到校门,连夏桐专门在校门等他的身影都看不见。 夏桐眼看着容越跟他檫肩而过,又走出两米远,忍不住邹眉,容越! 容越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走。 容越! 夏桐从身后拉住容越的手臂,脸色奇怪道,你怎么了?下午还好好的,总不会在放学的这段时间中邪了吧? 容越叹了口气,苦笑,比中邪还严重。 夏桐眉头邹得死死的,你在开什么玩笑? 唉。容越摇头,你不懂,虽然比中邪还严重,但我甘之若饴。 夏桐这下看出来了,放开他的手臂,下午发生什么事了? 容越这模样,倒像是情根深种的样子,不过可能吗?像容越这样的人? 满月敷了脸,擦了药,脸颊已经消肿了,至少看着没有那么触目惊心。 此时医务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高个子男孩去满月教室帮他拿书,满月就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看窗,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又响,满月不想接,挂了好几次,但对方像跟他作对一样,几乎是没有停歇的又打了过来。 满月,你不接电话吗? 拿着外套和书包的高个子男孩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连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怕惊扰了他心中的少年。 满月握紧了手,柔软的乌发遮住他的眼帘,是推销的。 现在推销的太猖狂了。 高个子男孩没想这么多,他把外套抖开,让满月穿上,我刚刚见到高老师了,他让我问你,演讲稿准备好了没有。 满月悄悄的把手机关掉,弯下腰穿鞋子,上周就准备好了,陈琦,我的书呢? 在这里。陈琦拍了拍背后的书包,满脸疼惜的看着满月脸上还擦着伤药的地方,满月,你以后不要靠近篮球场了,太危险了。 刚才是个意外。满月回想起篮球砸过来的瞬间也是心有余悸。 不是意外!高个子男孩恨恨道,我都看到了,宁柯是故意的。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满月刚走到篮球场,球就砸了过去。 不要说了陈琦。 满月努力让自己身体不要颤抖,就当对方不是有意的。 宁柯是什么人?不管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满月都不想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陈琦也想起了什么,说话结结巴巴起来,对,对不起满月,我不应该提他。 满月笑容有些勉强,没事,陈琦,我们回去吧。 傍晚的暮色像是泛着黄的画卷,从无尽天空的这头铺开,点缀上令人赞叹的色彩。 满月和陈琦在半路分开,他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路上手机震动,满月拿出来一看,是陈和玉的短信。 嘴边温柔的笑意还未勾起,下一秒,他脸色苍白起来。 前方拐角的地方,有个人静静的靠着墙,妖妖他身上穿着的黑白相间的校服像是严谨禁欲的西装革履,来人下颌微抬,睨人的目光清冷,里面没有一点情绪。 我等了你很久。 白皙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摩挲,对方忽然冷笑起来,满月,怎么不接我电话? 第32章 .4 鲛人满月 宁柯。满月垂头, 心底涌起一阵难堪,你来这里干什么? 宁柯长相俊美,人长腿也长,他抬着长腿走过来时背着光,隐隐有股压迫感。 满月, 怎么不接我电话?宁柯看着他, 声音很冷, 那双凤眼里似藏着冰, 跟他面无表情的脸色一样, 叫人看了就心慌害怕。 这个人平常时一派禁欲优雅,可满月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个疯子。 满月抱着书的手指发白,他低着头,发丝垂在书页上,没电了, 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宁柯目光太冷, 太锐利, 满月在他的目光下,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他努力让身体不颤抖, 我要回家了, 我们,明天见。 宁柯看着他拐进巷子,慢条斯理的把外套解下来。 巷子很长,两边是高高的围墙, 这里平时很冷清,除了几只流浪狗会经过这里,几乎没有人影。 满月走到半路,忽然被人从身后袭来,他的手腕被紧紧握住,腰上强而有力的手臂把他禁锢在来人怀里。 心跳的声音,心慌而意乱。 而对方的那颗心脏,同样乱跳,那是因满月而狂跳的心脏,是能让人意乱情迷的心跳。 满月感觉到冰冷的指尖挑开他的衣角,从柔软的腰肢一路往上,指尖在游动,带着无法宣之于口的火热。 肌肤被触碰的每个瞬间,满月头晕目眩。 身体因对方而颤抖。 满月清晰的听到来人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他眼底盈了一层雾气,在眼角凝结成水珠。 宁柯,宁柯 他声音惊慌失措,又害怕又难堪,几乎落下泪来,不要,我求你。 求我什么?宁柯凑近他耳边,声音很深情。 不要满月已经在缀泣了。 宁柯的手从他衣摆下拿出来,在满月脸颊上印上温柔的吻。 你父母今天不在家。宁柯的话里仿佛带着引诱,他对满月的一切一清二楚,满月,带我上去。 满月身体开始颤抖,他唇瓣紧咬,声音里甚至带出哽咽来,宁柯,你放过我吧。 宁柯原本温柔的神色陡然冷却下来,他掐着满月的下颌,转过来。 放过你?他低低一笑,满月,只有你知道该怎么治我。 满月下颌被他紧紧掐住,白嫩的肌肤甚至印出红痕来,他疼的厉害,眼底盈出的雾气越来越浓。 没有人比满月更了解宁柯。 他是个疯子。 满月没有选择,他把宁柯带上楼,带进家。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被宁柯压在床上的时候,满月疼得只想落泪,他的手腕被对方压在床头,身下发白的床单凌乱不堪。他很疼,却不敢哭出来,只能小声的缀泣,却换来身上的人更加猛烈的动作。 宁柯是铁了心要在床上折磨他。 满月的眼泪浸湿枕头,他是很疼,可比身体更疼的,是心口的疼痛。 宁柯折磨他,因为他不接他的电话。 天色从混沌的夜晚到黎明,厚重的窗帘遮挡住窗外皎洁的月色。 宁柯一夜未眠。 他坐在床头,目光落在缩卷在被褥下沉沉睡去的少年身上,眼神很平静,平静到隐忍。 满月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他不时颤抖着身体,眼角还挂着泪珠,露在被子外面的那只白皙的手满是痕迹。 宁柯低头看他,眼底有着很深的情绪。 满月。他凑过去,在他耳旁轻轻开口,我爱你。 满月在睡梦中露出一个笑容,好似也听到了宁柯的表白。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课。满月本来想去附近的图书馆一趟的,但他身体实在难受,浑浑噩噩,睡到下午三点才起床,连午饭都没吃上。 他醒来时,宁柯还在一旁看书,见他睁开眼,连忙端了杯温水过来。 满月,来,喝杯水。他把满月从床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一点一点的给他喂水。 宁柯正常的时候,是真的温柔体贴,没有人知道他剥开这层皮后,是个衣冠禽兽。 喝完水,满月沉默的坐在床头。宁柯给他揉腰,他本来想把饭端进来给满月的,但看到满月沉默的样子,他忽然就开不了口了。 宁柯不是不爱满月,他也有心慌的时候。 满月心里酸酸涩涩的,低着头也没人看见他眼底的雾水,那雾水越来越多,最后堆积成水珠,一颗一颗的掉落在他拽紧被褥的手背上。 宁柯一下就心慌了,他把满月抱在怀里,紧紧的,像是要融入骨血里。 一周后的一天,这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清净舒适的咖啡馆里,容越正拿手机刷着什么,夏桐见他一进来就拿着个手机刷,不知刷到什么,还抿嘴偷笑起来。 他眼底的喜悦和羞涩的笑不像作假,如果不是确定坐在他面前的是形影不离的发小,夏桐甚至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手机有什么好看的?夏桐蹙着眉开口,对发小约自己出来却放在一边不理不睬的行为感到不悦。 他又不是容越,闲的没事做,有空在这里陪他刷手机,还不如回公司多看几个项目。 容越头也不抬,你知道什么,你这个没有娱乐活动的人,当然不知道网络的好。 夏桐是不爱刷手机,可不代表他就脱离了社会潮流。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神色冷淡道,你自己在这里刷手机吧,我先回去。 容越正刷的高兴,头也不抬的挥手,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还要去个地方。 夏桐理了理袖口,转身就朝咖啡厅门口走去,他的车子就停在外面。 下午四点多的时间,临近傍晚,太阳却还高高悬挂在西边的天空上,没有一点红霞满天的痕迹。 夏桐在接电话,打电话的人是家里的阿姨。 李姨,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夏桐显得很不耐烦,我知道,明晚我会回去。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他妈养尊处优惯了,什么都好,就是爱管他的闲事,夏桐叹了口气,打开车门弯腰进去,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却啪嗒掉了下来。 夏桐认命的跨出车门把手机捡起来,正要开车离去,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车身后传了过来。 少女清丽羞涩的声音,还带着刻意的温柔,满月,我们去水族馆好不好?我还没去过水族馆呢? 夏桐微微一怔,两道人影走了过来,与他擦车而过。 第33章 .5 鲛人满月 那天的天色是真的好, 虽然临近傍晚没有红霞满天的云,但太阳柔和的光线令人格外心醉。 街道上没有多少人,这一块地方公司林立,到处都是办公大楼和白领的身影。满月是给父亲送文件才来这里的,没想到在夏氏集团里碰到了陈和玉。 互有情愫的两人走在街道上, 皆是耳根发热, 谁也不敢注视对方。 陈和玉比一般的女孩子要主动的多, 她羞红的脸颊上是两朵红晕, 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紧张, 满月,我们去水族馆好不好?我还没去过水族馆呢。 满月抿着嘴轻轻笑了起来,他纤长的睫毛像羽翼般轻轻颤抖,不去书店了? 陈和玉拼命摇头,不去了不去了,书店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和满月一起去水族馆。 她最后的话说的很小声, 但满月听到了。 他耳根烫得发红, 那我们,下次再去书店。 自从上次之后, 宁柯已经一周没有出现在满月身边了。满月微低头, 看着身旁抱着他手臂的陈和玉,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口上的难以启齿和不堪都随着对方一起消失。 两人来到水族馆的时候,已经是五点钟了,水族馆五点半停止售票, 两人来的晚,后面却还有一堆人等着买票。 陈和玉撒了谎,这是她第三次来水族馆,第一次的时候是和父母来的,第二次的时候是华凌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带来。 那个男人强势得很,根本不容她拒绝。 唯有这第三次和满月一起,陈和玉才最高兴。 两人停在水族箱前,目光专注的看着里面奇妙的水底世界。陈和玉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她除了能分得清鱼和乌龟,对其他鱼类的认知也仅限于常识上。 她看着满月,满月看着水族箱。 两人的看的地方不同,神情却出乎意料的一致。 满月平静的眼底有着隐忍,那种深刻的情绪陈和玉不懂。 以为满月根本不想来这个地方,只是碍于自己不好意思拒绝,她呐呐开口,满月,要不我们出去吧。 还没有六点钟,陈和玉想给陈爸陈妈打电话,然后陪满月逛街。 走到外面,满月拼命压抑的恶心感突然涌上心头,让他扶着墙干呕不止。 陈和玉从洗手间出来,见满月弯着腰干呕,心慌意乱的跑了过来。 高跟鞋踩着步伐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满月,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陈和玉动作轻柔的帮他拍打后背,语气却很紧张。 她的一颗心都在满月身上,他这么难受,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恋耽美 ——(21) 满月眼底的雾气沾湿了睫毛,身体软的不像话,站也站不稳,陈和玉只能抱着他。 满月,我们去医院看看。话落,她就想带着满月转身。 满月的手紧紧拽住她的衣角,声音是带着难受的缀泣,不,不去医院。 陈和玉不能由着他,听我的满月,我们去医院看看,你这样身体会吃不消。 满月摇头,自己扶着墙,忍不住又干呕了几下,我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 他的态度很坚决,陈和玉拗不过对方,只好退而求次,两人去药店买了药,满月本想提出送陈和玉回家,最后却是陈和玉先把他送了回去。 在一些方面,陈和玉是个倔强的人。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钟了,外面街道的灯火好似张灯结彩的灯笼,一盏一盏高低错乱的挂在高楼大厦上。漂亮得晃人眼。 车水马龙,霓虹灯。 满月忽然有些沉默,他站在落地窗前,手一松,厚重的窗帘松松垮垮的垂了下来,将窗外的灯火遮得严严实实,唯余一室清冷。 今晚,他的父母又要加班。 陈和玉站在巷子拐角的地方,那里有一盏路灯,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 路过的年轻男女时不时看她一眼,低低笑了起来。 陈和玉静静的看着满月的窗,那窗口被厚重的窗帘遮挡,连一丝光亮也没有透出来。 她看着窗,身后也有人看她。 夏桐松竹一般挺拔的身影藏在黑暗里,他修长的指尖拿着手机,屏幕上的光洒在他脸上,看起来愈发冷漠无情。 容越,什么事?他声音低冷,又带着点漫不经心。 我在老地方等你,快点来。 夏桐蹙着眉拒绝,不了,你一个人玩得开心。 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在公司加班?!作为发小,容越显然很理解夏桐,虽然理解,但却不能接受他这木头一样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生活。 夏桐毫不犹豫的挂掉电话,对面说什么他毫不在意。 陈和玉失魂落魄的从他身旁走过,夏桐也没叫住她。 夜色已经很沉,路灯下隐约有飞蛾来回的痕迹。夏桐一晚上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车子停在巷子外面,他就站在车旁,手机屏幕上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两个小时后,他开车离去。 又是一个星期一,拥挤的学生群从学校大门穿过,嬉笑着往班级走去。 陈和玉又一次走到二班,她站在走廊窗外,视线在二班教室里扫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看到满月的身影。 她失望的离开。 不知道请假的第几天,满月锁在房间里,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 他浑身发热,指尖,呼吸,触碰到的一切,无不是热得仿佛在灼烧。 他难受的喘息了几声,想要下床去卫生间,腰刚一动,整个人扑通摔了下来。 满月疼得在地板上缩卷起来,海藻般柔软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地板上,衬得他白皙的肌肤好似冰雪一般,纤长的手指撑着地板,露出乌发下隐隐约约的一片冰蓝。 他痛苦的睁开眼,往卫生间的方向爬。 摆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宁柯两个字此时就想催命符一般,令艰难爬行的满月瑟瑟发抖起来。 满月知道,除了他父母,就只有宁柯会给他电话,而不论是谁,他都不能让他们看见这样的他。 第34章 .6 鲛人满月 宁柯和满月不在一个班, 因为公司的事,他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回学校上课,因此也不知道满月请假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落荒而逃,可是那天看到满月隐忍的泪,他心底疼得厉害, 有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一直涌在心口。 他不想这样逼迫满月, 可又控制不了自己。 宁柯疯了一样思念满月。 这天夜里, 他和宁父一起出席华家的宴会, 宴会地点在华家庄园。庄园里灯光璀璨, 装饰华贵,来往的生意人高举红酒,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周旋其中。 宁柯作为宁家的独子,唯一的继承人,出席这样的宴会已经不是第一次, 已经成年的青年有着俊美冷漠的脸孔, 仪表谈吐都像是活在玻璃罩子里的人。 宁父有意培养他, 宁柯又是天生的金融家,两者可谓是一拍即合, 宁柯虽然年纪小, 但眼光独到手段狠辣,生意场上无不感叹后生可畏。 华凌正挂掉电话,他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邹着眉头对身后的助理开口, 没接到她? 小助理白皙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司机说,和玉小姐并没有在家。 窗外的灯火在夜色里格外明亮,华凌目光落在花园里的斑驳树影上,平静得一点也不像是被人放了鸽子, 她去了哪里?男人淡淡的问,似乎并不关心接没接到对方的问题。 小助理收敛了笑意,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的人跟丢了。这很丢脸。 华凌没说话,节骨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掌心里的手机屏幕。 要再找吗?都这个时候了,找得到人酒会也要散了。 华凌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转身朝房门走去,脸色隐隐有些冷,随她。 这意思是不找了?小助理古怪的看了一眼自家总裁。 举办这种酒会的目的,除了让来的人认识更多生意场上的伙伴,就是在酒会上谈生意。 宁柯委婉的谢绝一位女总裁的邀请,跟宁父说了一声后,抬脚走到了花园。 花园里三三两两的男女站在一起,气氛倒是安静,没有里面那么浓重的酒味。 宁柯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翻出手机就给满月打电话,他喝了点酒,酒壮人胆。 手机响了十多声,没人接。 宁柯揉揉眉心,继续打,还是没人接。 他冷着一张脸站起来,也不跟宁父说一声,开车离开了华家庄园。 满月的家不在市中心,还要再远一点,宁柯去过不止一次满月的家,对那里的路况很熟,开着车四十多分钟就到了。 小巷子里灯光很暗,楼下的店铺里还有着三三两两的客人,宁柯下了车,抬起手腕一看,已经23:00了。 这个时间,满月早就睡下了。 宁柯走了两步,站到满月楼下。路灯很亮,显得周边更暗,高高的小区楼上只有几个窗户还亮着灯,满月家就是其中。 宁柯想,这么晚了,满月还没睡。 他又阴暗的想,满月还没睡,却不肯接他的电话。 他心底一下子涌起冷意,一种叫愤怒的情绪占据他的脑海。 宁柯抬脚走了上去,他知道满月的一切,包括他们家的密码锁。 而屋里的满月缩卷在地板上,他海藻一样柔软的乌黑散落在脖颈上,衬得那肤色像雪一样白。他的姿势很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屋外传来的开门声惊醒了满月,他强撑着站起来,扶着墙走到房门。 爸,妈?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像是大病痊愈。 屋外开着灯,一客厅的陈设看得一清二楚,满月扶着墙的动作一僵,那个站在客厅里的清冷身影太过熟悉,以至于看到对方那张阴鸷的脸,他就忍不住害怕起来。 满月。宁柯抬着长腿走来,声音跟他的脸色一样阴冷,你又不接我的电话。 满月扶着墙的手指都在颤抖,对不起,我刚刚睡着了。 宁柯一脸阴郁的看着他。 满月脸色苍白的偏过头,我要洗澡了。 他这句话像是暗示着妥协,又像在暗示着什么。宁柯脸色一下子恢复正常,他弯腰把满月抱了起来,向浴室走去。 有宁柯在,浴室里不可能什么都不发生,一个小时后,满月被人抱了出来。 宁柯把他放到床上,欺身而上,目光像是要把满月看透。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夜。 满月在风雨中,感受最多的,就是自己身体的反应,他忍着疼痛想,是时候找个没人的地方了。 第二天,宁柯给满月做了早餐就走了,不是他不想陪满月起床,而是公司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宁柯心底很明白,他是要跟满月过一生的,他也只要满月,因此,必要的打拼比什么都重要。 满月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厚重的窗帘还没掀开,遮挡住外面一切光亮。 他双腿发软的下床,走进浴室给浴缸放水,然后又去了厨房,拿了一瓶海盐。 浴缸不比大海,满月缩卷着身躯躺在里面,呼吸间都是盐水的味道。 临近期末,各个班都已经开始复习。 容越站在走廊上,他靠着墙,目光专注的看着对面教室里正聚精会神看书的少年。 少年有着一张举世难寻的脸,轻易就叫人沦陷,看围在少年身边的男男女女就知道。 容越,夏桐叫你。有人从隔壁班探头出来,对靠在走廊墙上的容越开口。 容越冷着脸当没听见。 几分钟后,夏桐的声音出现在他身旁,你在看什么? 容越摇头,没看什么,你找我什么事? 夏桐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上次我让你办的事你办好没有? 教室里,满月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容越怦然心动,连夏桐在说什么都没听见。 容越,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夏桐直蹙眉。 你在说什么? 第35章 .7 鲛人满月 夏桐看着他, 没什么。说完转身离开,路过教室门口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 奇怪的人。容越完全没注意到夏桐的动作,他趴到满月教室的窗台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 满月!他朝里面喊,整个教室里的人都静了下来, 望向容越的目光里有好奇, 也有敌意。 谁让他喊的人是满月呢。 满月回头一看, 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趴在窗台上, 撑着下巴对自己招手。对方挑着眉眼, 嘴角带笑,看起来再美好不过。 满月从没见过这个人,不由得愣了愣。 旁边一个女生用肩膀碰了碰他,轻声道,满月,是你认识的人吗?她往容越那边看去, 眼睛深处藏着敌意。 满月没有回答, 而是把书本放下, 我出去看看。 满月这一动作,整个教室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容越笑眯眯的对他招手, 满月, 这边!他又靠到了教室门口。 满月脚步顿了顿,朝他走去,你是?他抿着嘴,眼眸里有着好奇。 我是容越。容越一把握住满月的手, 在对方没反应过来前把人带到走廊,跟我来。 走廊里的人都看着他们,满月心里突然很慌,去哪里?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漂亮的眼睛看着容越,那里面有一点不知所措,容越心软了软,我是陈和玉的朋友。 满月瞪着眼睛看他,你是和玉的朋友? 容越狡黠的笑了笑,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两人来到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这时候是下午一点多,天上的太阳高高挂着,透过树叶缝隙落下来的太阳光线落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树影。 这是一条很少有人经过的林荫小道,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响的声音。 容越坐到小道边的白色长椅上,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这里。 满月抬起头,看见对方眼里的戏谑,硬着头皮站在他面前,你要问什么事? 容越挠了挠头,他刚刚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你觉得陈和玉长得漂亮吗?他突然问。 满月脸一下子就红了,心想这是什么问题,不过他还是诚实的回答,漂、漂亮。想到陈和玉,他耳廓都要烫熟了。 他脸色越红越显得靡颜腻理,容越心脏不争气的跳了起来,我觉得她不漂亮。 满月看着他,容越道,你比较漂亮。他鼓起勇气开口。 满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调戏他,转身就要走。 别走,你听我说! 容越一急,伸手一拉,两人一坐一站,他这一拉就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满月惊呼一声,下一秒回过神来,自己整个人已经窝进了对方怀里。 你!满月气得胸口起伏。 容越抱着他,心跳加速,几乎让人窒息,我刚刚那是胡话,你别气。 你到底想问什么?满月站起来。 容越被他漂亮的眼睛瞪着,心都要酥了,但脸上还是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我就想问问,你和她是不是男女朋友。 满月转过身,咬着唇开口,不是你喜欢她?果然又是一个情敌。 容越站起来走到满月身后,是我的朋友喜欢她。他有些紧张的把满月转过身来,就是高三的那个夏桐,学生会长夏桐。 情敌太多了,满月心底涩涩的,我没见过,长得好看吗? 好看。容越不假思索的回答,他把夏桐作为接近满月的工具,出卖得很彻底。 满月听完容越的话,心酸得简直想掉眼泪,情敌太优秀,自己根本没有竞争力。 你是想通过我把和玉约出来吗?他忍着心酸开口,我其实和她也不熟。 陈和玉跟满月到底熟不熟,全校有目共睹,这句话其实很违心。 这一天很快过去了,陈和玉收拾好东西,一个人往 操场走,操场里还有很多人,篮球场上传来喝彩的声音。 她掏出手机,想给满月发个短信,早就跟在陈和玉身后的许言一巴掌拍到了她肩膀上。 和玉! 陈和玉吓了一大跳,回头瞪了许言一眼,你吓死我了! 许言嘿嘿的笑,没死没死,好着呢。 陈和玉,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吗?怎么出来的这么早?她一边开口一边低头发短信。 恋耽美 ——(22) 许言叹了一声,还不是学生会长。 陈和玉打字的动作一顿,就是上次找我的那个夏桐。 就是他。许言忍不住发牢sao,你不知道他有多独裁。 陈和玉好笑道,他那种人一看就不好相处,你在他手底下做事,注定了被奴役。 许言一脸哀怨,可不是嘛,早知道我就不进学生会了。 陈和玉正要开口,一条短信出现在她手机屏幕,来自满月。 我在校门口等你。 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陈和玉抿着嘴笑,脸上有点小羞涩,我要跟满月去书店一趟。 许言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犹豫的问,我说和玉,你真的喜欢满月吗? 陈和玉心跳加速,不自然道,我跟他是好朋友,你知道的,我有男朋友了。 就你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朋友?许言摇头,说实话,我觉得他比满月还不靠谱。 陈和玉蹙眉,小言!她见不得别人说满月一句不好。 和玉,我这个旁人都看得出来,你喜欢满月。许言脸色很认真,可是我看得出来,满月并不喜欢你。 陈和玉停下脚步,她低着头,小言,别说了。 许言没忍住,我觉得你一点都不了解满月,你不要再喜欢他了,他有喜欢的人了!前两周我看见了! 陈和玉还是低着头,手指握得发白,别说了。 和玉!许言是真心为她好,你不知道,他 我知道。陈和玉声音很轻,我也看见了。 第36章 .8 鲛人满月 那天晚上, 她没去华家庄园,半途去了满月家。满月家锁着门,她站在门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想进去了, 于是在楼梯口坐着, 想坐一会儿就回家。 楼梯口灯光很暗, 她坐的地方又很偏, 所以宁柯来的时候, 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陈和玉坐在角落里,看见宁柯按下密码锁的密码,看见他打开房门进去,看见他把房门重新锁上。 宁柯动作熟练,看得出来他对满月家很熟悉。 陈和玉心想,是宁柯?他这么晚了来找满月干什么?他什么时候和满月认识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她胡思乱想得厉害, 心底渐渐沉了下去。宁柯是什么人, 大概华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的大名跟他的身份一样如雷贯耳。 心狠手辣的宁柯,跟温柔善良的满月, 这两个极端, 是怎么相识的? 而现在,他不仅出现在了满月家中,还知道满月家密码锁的密码。 陈和玉深吸了口气,低头给满月打电话。 嘟嘟没人接。 又接着打了两通, 还是没人接。 陈和玉安慰自己,说不定满月和宁柯真的是朋友,宁柯只是来看看满月而已,可是越这样想,她的心底就越是慌乱。 就在两个星期前,宁柯才用篮球把满月砸到医务室,这两人怎么可能是朋友?!有深更半夜去朋友家的朋友吗?! 陈和玉心里着急得快要上火,脑海里闪过无数宁柯对满月不利的场景。 她站到房门前,没有犹豫的伸手在密码锁上按下了密码。陈和玉是满月心底唯一的光,既然是光,又怎么可能不特殊对待? 陈和玉走进去,顺手把门关上,客厅里开着灯,灯光昏暗。 她僵硬着身体站在玄关柜旁,目光从地板上散落的衣物上扫过,又落到了房门紧闭的卧室门上。 陈和玉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女生,她知道的甚至更多。那天晚上,她不知道是怎么从满月家出来的,只知道意识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到家门口了。 路灯的灯光清冷,陈和玉浑浑噩噩的抬起头,瞪大的眼睛里有一层蒙出来的水雾,她咬着牙,在眼泪滑落的那一瞬间蹲了下来,把脸埋进了膝盖里。 不远处有车门打开的声音,有人朝着她走了过来,来人身形清冷修长,脸色冷淡得不像话。 他站到陈和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没有起伏,却平白让人心底发寒,哭了?看看你今晚做的好事,让我成了酒会上的笑柄。 他举办这场酒会的目的,不就是想跟陈和玉公之于众?可惜,这个女人让他太失望。 华凌目光冰冷,没有以往面对陈和玉时一丝一毫的温柔,也只有你这样小家小户的女儿才做得出来。 陈和玉心底疼得厉害,华凌在说什么她没有听清,脑海里只有刚刚看见的那一幕。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华凌冷笑着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没听见我的话吗? 陈和玉泪眼泪啪嗒啪嗒的掉,没听见。耿直得只想让华凌扔她出去。 华凌目光越来越冷,他把陈和玉扔在家门口,自己开车离去。 这一天晚上对陈和玉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她缩在被子里不停的哭,绝望的想,难怪满月不喜欢我,性别不同,怎么恋爱? 她哭了很久很久,眼睛都要哭瞎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最后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醒来,陈和玉心如死灰,不想上学,不想起床,心酸得只想再哭一场。 回忆起那天晚上,陈和玉的脸色隐隐发白,甚至在脑海里阴暗的想,宁柯算什么?他是男的,满月总有一天要找个女人结婚,到那时候,谁又比她更合适? 许言见她脸色不对,小心翼翼的开口,对不起和玉,我不知道你最后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陈和玉紧了紧手指,我和满月,只是朋友。她眼底的情绪有一瞬间在翻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所以,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许言看不清她的脸色,不知道陈和玉到底是已经放下还是在不甘。 两人走出校门,陈和玉跟许言分开,向满月走去,她脸上带着笑意,甚至还有一丝迫不及待。 满月,等久了吗? 满月抬起头,好看的眼睛里全是陈和玉的身影,是和玉的话,等多久都没有关系。 陈和玉抿着嘴笑起来,走,去书店,前两天我看见一本特别好看的书。 走去哪儿?一道阴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和玉身体一僵,她侧过头,看见满月瞬间苍白的脸色。 我正要和满月去书店呢。她不着痕迹的放开搂着满月胳膊的手,转过头对宁柯开口,语气自然,脸色也自然。 宁柯是知道陈和玉这个人的,满月心中除了父母,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这个朋友了。他淡淡的看了陈和玉一眼,满月今天不能陪你去书店。 陈和玉脸色一僵,宁柯朝满月走去,走。他牵起满月的手。 满月低着头,和玉,我改天再陪你去,好吗? 宁柯的脸色阴沉下来,满月。 陈和玉微微一笑,那就说好了,我们改天再去。 宁柯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车上,满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宁柯低头给他系安全带,两人之间很沉默。 那个陈和玉,她喜欢你。车子发动引擎,向市中心的方向行驶,宁柯握着方向盘开口。 满月没有说话。 宁柯笑了笑,你知道还跟她走那么近?他脸色冷下来,转头就掐着满月的下颌抬起,想让我吃醋?你做到了。 满月疼得眼睛盈出一层水雾来,宁柯,你放手。 我永远都不会放手,你就死了这条心。他把车开进没有人的巷子里,熄火。 满月慌乱的看着他,眼里有着哀求,不要在这里宁柯,我求你。 宁柯把人捞过来,冷笑开口,你为她说话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我? 第37章 .9 鲛人满月 巷子里虽然没人经过, 但大白天的,街道就在外面一个拐角的地方,连汽车鸣笛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时不时从巷口路过的人群了。 满月紧紧的攀在宁柯肩膀上,眼尾殷红, 他身体很疼, 不得不躬起背来缓解这种无法挣扎的疼痛。 宁柯够了。细碎的声音从满月紧咬的牙缝中传出, 缀泣低喘的音色让宁柯眼神愈发深邃。 你喜欢她?宁柯把他的手翻过来, 十指微弯, 紧扣在一起,他冷笑,说,你是不是喜欢她? 满月眼底盈出的水雾忍不住从眼角流了出来,我没有喜欢她!他咬着牙开口。 不喜欢?宁柯右手掐着他的下颌,不喜欢你会是这个态度?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怎么样?你现在不是正在感受吗?宁柯一脸阴郁, 眉眼隐隐有种疯狂, 我告诉你, 你要是敢再和她来往,我们就同归于尽。 满月被他掐住脖颈, 心脏都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你疯了。他无法呼吸,恐惧从四肢开始蔓延。 宁柯凑近他的耳廓,声音很冷,你试试, 看我会不会疯。 满月惊恐的看着他,在大脑窒息的前一秒,宁柯放开手,满月躬起身体拼命咳嗽起来,他眼角的泪水不断流向下颌。 宁柯还不满足,他从车里找到自己的领带,把满月一把拉到身前。 满月终于害怕得哭了起来,心底的恐慌一点一点捏住心脏,他颤抖着身体,宁柯求你了宁柯。 宁柯搂着他,低头问,还喜欢她吗?声音听起来就像个神经质的偏执狂。 满月浑身发抖,不喜欢了,不喜欢了。他几乎是哭着开口。 宁柯手指在他好看得令人痴狂的脸上划过,眼底深处的阴暗一点点加深,你不会让我难受的,对不对?他凑近满月的耳廓,声音很轻,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 满月睁着眼睛,任由眼泪流出,心口像撕裂一般,他点点头,把脑袋靠在宁柯肩膀上。 别再让我生气。宁柯放在他腰上的手收紧,把满月放到座椅上,捡起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给他穿上。 满月把眼底的水雾眨回去,努力让身体不那么颤抖,我想回家。他拽着自己的衣角,显然还在害怕宁柯。 宁柯替他整理好衣服,低头在他红肿的嘴唇吻了吻,等等,你的裤子不能穿了,我去给你买一条。 这条巷子离街道很近,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专门的服装店,什么款式的都有。 满月缩卷着双腿,白皙细腻的肌肤上满是青紫的痕迹,他把衣摆拉下来,想要遮住这些痕迹。宁柯握住他的手腕,你在车上,乖乖等我。 满月瑟缩了一下身体,你快点。 绚烂的霞光从棉白的云层中乍现,给原本昏黄的天空呈现出一种不同的色彩。宁柯穿好衣服,打开车门走出去,身影消失在巷口。 而车里的满月把身体缩卷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怎么办? 要怎么办? 他哭得伤心,没注意到车窗外有人站了很久。来人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只是唇色冷淡,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他弯下腰,有点漫不经心的敲窗。 有人在敲车窗,非常有规律的三下。 满月脸色煞白的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对方是喜欢的人的男朋友,陌生,是因为满月跟对方从来没有过交集。 对方保持着弯腰敲窗的动作,一身西装革履的装扮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哪个宴会上走出来的精英人士。 满月哆嗦着唇,连身体都没办法动弹。 华凌又敲了两下,动作优雅耐心,只是那脸上的神色冷漠得可怕。 他只穿了上衣,身下连条裤子也没有,还有车里没有散去的味道满月动了动嘴角,垂下脖颈的瞬间眼泪掉在了手背上。 华凌终于失去耐心,在满月惊恐的目光下打开车门,他是你男朋友?对方冷淡的开口。 满月猛地转过身,浑身颤抖道,是你先把车门关好。 华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情,似乎不太好。 满月握紧了拳头,咬牙开口,这是我的事。 他终于反应过来,伸手要去关车门,华凌一把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自顾自的坐了进来。 砰!车门关上。 满月在宁柯那里积压的怒意瞬间爆发,谁让你进来的!你给我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心底的恐慌害怕,如果不是咬着牙,他几乎要嚎啕大哭起来。 华凌蹙紧眉头,身体靠过去,把人紧紧的压在椅背上,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对你做这种事的又不是我。 满月手腕被他握得死紧,双腿也在对方长腿的压制下动弹不得,出去!他眼底的水雾又盈了一层出来。 华凌低下头,你还是先冷静下来。 他也没想到,只是停车接电话的几分钟时间,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一幕。 对于满月,华凌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调查过这个人不少次,因为这是陈和玉喜欢的人。 有着一张轻易叫人沦陷的脸的少年,外表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实际上心地十分柔软,性格内向,不擅于待人接物。 这是一个生来就应该活在玻璃罩子里的人,美丽精致,让人失魂落魄,也让人望而却步。 陈和玉跟他在一起的前几个月,说的最多的就是满月这个同学,无论是眼里还是心里,陈和玉都只看到这个人。 从那时候起,华凌就知道,陈和玉喜欢满月,比喜欢她自己还要喜欢。 华凌嫉妒吗? 不,他不嫉妒,因为陈和玉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陈和玉,所以不会嫉妒。 恋耽美 ——(23) 第38章 .10 鲛人满月 满月怎么冷静得下来? 被认识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再心宽的人也丢不起这个脸,更何况对方是陈和玉的男朋友。 满月以为自己咬咬牙能忍得下来,可结果却是心底酸疼得厉害。他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被陈和玉知道,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喜欢她?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恶心?然后用嫌恶冷漠的目光看他? 满月偏着头, 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脸颊两边, 今天这件事, 不要告诉别人。因为太害怕那种结果, 他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哀求。 华凌放下握紧他手腕的手, 坐到一边,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这反应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满月拽紧自己的衣领,是你忘记今天这件事,好不好?他难堪的开口,至少,不要告诉别人。 可以。华凌抬手看了一下时间, 他知道满月话里的意思, 一个还在学校读书的学生如果被爆出同性丑闻, 那无疑是件巨大的灾难。 华凌说完,打开车门走出去, 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的, 对方是宁柯吧?他家里人已经在调查你了,你还是趁早跟他断了比较好。 十几分钟前,华凌开车路过这里,因为属下中途给他打请示电话, 他不得不找了个地方停车接听。工作当然顺利解决,却也让他看到了不那么好的一幕。 他停车的地方正好是巷口的上方,车窗摇下来的角度恰好能将巷子看得一清二楚。 巷子里面停着辆黑色轿车,因为天色原因,那里没有人经过,连只猫和狗都没有。黑色的车身在剧烈摇晃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 华凌看了一眼就转过视线,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自然知道车子里面的人在办什么事,心底也微微有些不耻,对面到处都是酒店,却偏要在这里办事,这些人的口味还真是特殊。 只是他没想到,那辆轿车里面,有一个会是满月。这不是他第一次见满月,实际上早在几个月前,陈和玉的生日宴上,他曾远远的见过这个人一眼。 挂掉电话后,华凌发动引擎,他正要驱车离去,巷子里面那辆轿车却忽然打开了车门。 走出来的人格外熟悉,是宁柯。 华凌动作一顿,发动的引擎就这么熄了下来。一个宁柯还不至于让他失态,让他感到错愣的,是车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缩卷着双腿坐在后座的满月。 对方穿着件衬衫,从长度和尺寸上看,那是宁柯的衣服。 而一脸魇足的宁柯,在关上车门后就往巷口走来,也没有注意车门锁没锁上。 华凌看着宁柯离去,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的人流中,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那身影显得很陌生。 他目光渐渐暗沉,突然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穿过车流,走到道路对面一辆SUV车前。 咚咚咚华凌神色冷漠的敲窗。 车窗摇了下来,里面坐着三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脖颈上还挂着摄像机,见到华凌,三个人神情都很冷静。 华凌直接了当的开口,把摄像机给我。刚刚这三个人从巷口走过,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华凌是什么人?三个年轻人不可能不知道,犹豫了一下,选择把摄像机交出去。 负责偷拍的年轻人目送华凌离去的背影,握紧拳头,走,去宁总那里。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华凌对自己的这一番作为看作是偶尔的好人好事,毕竟从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对别人的事情他从来都是冷眼旁观或者去给别人雪上加霜,还从没有这样热心帮助别人的时候。 至于宁柯父亲那里?他相信那三个人会说明白的。 满月愣愣的看着他,你是说?话未说完,眼底已是一片慌乱无措。 华凌把自己的名片扔进去给他,藏好了,不要让宁柯看到。宁柯那种人,独占欲与嫉妒,从来都是一起的。 我这是看在陈和玉的份上,华凌心想。 等宁柯买好裤子回来,看见的就是满月靠在皮椅上,一脸无措的模样。他的模样实在太好看,生就了一副用最华美的辞藻也形容不出的容颜,容貌之盛,笔墨难绘。 宁柯看着他,眼底深处有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是比爱还要更刻骨的感情。 然后陈和玉发现,满月在远离她,虽然还是经常在一起说话,但碰面的次数却在逐渐减少。陈和玉知道,这一切都是宁柯的错,宁柯那种疯子,满月在他手上只会受到伤害。 这一学期很快过去,更热的天气来临,将这座临海城市照得仿佛火炉一般。 天色刚刚大亮,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却还在垂落,满月动了动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昏昏沉沉的睁开眼。 我这是怎么了? 满月撑着身体靠在床头,他的身体在发热,指尖在发烫,连呼吸也带着灼热的气息。 这个症状格外熟悉。满月垂下脖颈,任由身后海藻般乌黑的长发垂落,他难受的喘了口气,目光向下看去,果不其然在微卷的发丝末尾看到了冰蓝色的存在。 满月后知后觉,他的发情期又到了。 今年似乎有所不同,往年都是三月四月才会有的一次发情期,今年来了两次。 他忍着腿部传来的疼痛感,掀开被子下床,忍不住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 满月疼得趴在地上,眼底迅速起了一层水雾,怎么会这样?明明三月和四月都已经过去了。 没人告诉满月答案,这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满月,起床了吗?是容越的声音。 后半学期,容越三天两头的来找满月,打的是夏桐喜欢陈和玉的借口,一开始他还能忍着三天四天来找一次,到了后来,干脆一天到晚黏在满月身边。 容越?满月捂住腹部的手指在颤抖,他的信息素压制不住,已经开始在房间蔓延,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第39章 .11 鲛人满月 后天是我的生日。那边容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忐忑, 家里要给我举办派对,满月你会来吗? 满月靠在床头柜上,从腰部开始,一排排细密的鳞片若隐若现,他把衣角拉下来遮上, 对不起容越, 今天我要回老家看爷爷奶奶, 要等开学才能回来。他声音有点不稳。 电话那头容越变得失落起来, 他没有听出满月声音的不对劲, 真的不能等我过完生日再回去吗?满月不在,生日派对还有什么意思。 真的很抱歉,因为已经订好了票等我回来,再陪你过一次生日,好吗? 那要等到明年才行。容越打起精神来,声音变得欢快, 那就这样约定好了, 等你回来, 你要陪我一天,不准有其他人。 好, 我答应你。 几分钟后, 满月把电话挂掉,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他躬着腰,趁着双腿还能走动, 扶着墙走到卫生间。 盐在哪里? 脑海里仿佛有针在刺,满月忍着体内的灼热感,从一旁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中找出一罐海盐,趴到浴缸上急促的撒进去。 大腿根部的疼痛已经蔓延到了脚踝,满月鼻翼动了动,等闻到水中那属于大海的味道,喘息着走了进去。 然后扑通一声。 明月。 明月? 昏昏沉沉中,似有人在他耳廓边低声唤他,那声音犹如玉石相击,缥缈得仿佛从云端中传来。 是谁? 满月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在周围烛火的映照下,透过斑驳陆离的水面,他看见一抹清冷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耀眼得像月光。 明月,醒了吗?坐在水池边的俊美男人低低一笑,用温柔遣慻的目光看他。 满月躺在水底,笑着向他伸手,似乎是要男人抱他起来。 这个梦境温暖得就像大海,满月不由自主的沉沦,浅浅的笑了起来。 八九月的天气,连拂来的风都是热的。满月跟父母说了以后,拿着行李,只身去了乡下爷爷奶奶家。 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再加上三个多小时的汽车,满月从客运站出来的时候,整个天色都已经擦黑了,唯有云端深处还有霞光乍现的身影。 他站在镇子上唯一的客运站前,难受得咳了几声,然后拿出手机给堂哥打电话。 二哥,我到了,你在哪里?他坐了太长时间的火车,中途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声音听起来很虚弱。 等等我看见你了,明月!有人在对面街道大喊。 满月抬头看去,看见一个人长腿长的年轻男人冲他招手,俊秀的脸上依稀有着几年前的熟悉感。 你别动,等我过去!满溪小跑过来,这时候镇子上没有多少车辆,倒是人流比白天还多。 满月在学校里被别人偷看惯了,回到老家也没有自觉,倒是满溪看到后心底很不舒服。 明月。他把满月抱进怀里,激动道,想死哥了,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收拾行李上去看你了。 我也很想你们。满月眼底迅速起雾,他偷偷用袖子擦掉。 走,回家。 满溪一手牵着满月,一手拉着行李箱,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走去。 满溪毕业有两年了,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在镇子上开了自己的超市,规模不大不小,也像模像样。 满月坐在副驾驶座上,侧着头听满溪说话,他的目光认真,时不时抿着嘴笑,让偷偷看他的满溪心跳加速。 半个小时后,老家到了,满溪绕到另一边给满月开车门,心疼的看着他苍白的脸。 二哥,箱子。满月抓住他的手臂。 我去拿。满溪替满月拿好行李,跟在他身后,明月,一会儿先上楼睡个觉。 满月没有应,他刚走到院门外,早早就坐在院门口等他回来的爷爷奶奶拄着拐杖魏颤颤的走了过来,两老都七八十岁了,白发苍苍弓着腰,抱着满月险些老泪纵横。 小儿子一家在大城市打拼,虽然生活富裕,但两老心中并不怎么开心,因为他们好几年才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孙子。 老家是一栋三层的小洋楼,外面贴着漂亮的瓷砖,里面是西式化的装修,看起来很现代化。满月吃完饭,陪着爷爷奶奶看电视,好几年不见,他心里有说不完的话。 大伯母端来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吃水果。她坐到满月身侧,脸上很慈爱,都是明月爱吃的。 半小时后,满溪开车从外面回来,看见客厅里满月和自己的父母聊天,笑眯眯的走上前,抱歉,明月要跟我上楼了。 大伯母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都十点多了。 满月跟着满溪上楼,二哥你刚刚去哪儿了? 去了超市一趟。他打开房门,脸上带着笑,我特意给你换的被褥,怎么样?你的房间是我亲手打扫的。 满月走进去,窗户,书架,摆设,都是熟悉的味道,谢谢二哥。他回头抱了满溪一下。 满溪愣了愣,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我们可是亲兄弟,说什么谢谢。他抬起手摸了摸满月柔软的头发。 说完,他把满月行李箱中的东西都拿出来,在桌子上一一放好,除了一些学习用的书,就是几件衣服还有一些瓶瓶罐罐。 满月正在后面整理床铺,满溪看了几眼那些瓶瓶罐罐,没有说话。 好了,你该去洗澡了明月。满溪笑着接过满月手中的被子,催促满月去洗澡。 等满月洗完澡出来,满溪已经铺好被子出去了,还贴心的给他带上了门。 满月走到窗前,外面的月色朦胧,树影婆娑,安静得令人心底发慌。 虽然体内的信息素已经归于平静,但满月却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这天晚上,他又做了梦。 梦中的河水在岸边灯光下波光粼粼,他听到很多声音,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站在岸边,手中还提着灯笼。 满月顺流而下,又碰到一艘船,他焦急又慌乱,在河流中弄伤自己的尾巴,有人提着宫灯望下来,将他的身影照得一览无余。 第40章 .12 鲛人满月 满月猛地惊醒, 满身大汗的坐了起来。窗外天色未明,还有着淡淡的月色,满月却再也无法入睡,他穿好衣服,把窗帘拉上, 走出房门。 明月, 你怎么起来了?天还没亮呢。满溪一边穿外套一边下楼, 看见满月在厨房忙来忙去, 他连忙上前帮忙。 我睡不着, 干脆起来给你们做早餐,倒是二哥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满月煲好粥,转身解下围裙,挂到墙上。 满溪笑道,超市里忙, 我不去不行。他看着满月踮起脚时露出的一小截白皙的腰, 明月, 要不要跟二哥去镇上转转? 满月愣了愣,摇头, 不了, 谢谢二哥,我今天想在家陪爷爷奶奶。 很快,家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吃了早餐后, 满溪开车去镇上自己家超市工作。 日出时分,太阳光线十分柔和,透过层层树叶,它落在树底下满月的侧脸上。满月坐在摇椅上,手里拿着蒲扇,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自己扇风。 大伯娘出门摘菜回来,看见满月一个人在院子里乘凉,开口唤了一声,明月,你爷爷呢? 满月转过头回答,在隔壁伯伯家。满月的爷爷最喜欢去隔壁老哥家坐,两个老人不爱说话,一坐却能坐半天。 大伯娘走进厨房,开始给中午饭做准备,满月站起来,也跟着走了进去。 中午十一点左右,满溪开着车从镇上回来,明月?他把车子停在院门口,还没下车就开始喊。 满月正在切菜,忽然一道阴影从身后笼罩下来,吓了他一大跳。 吓到了?满溪笑着把人抱住,怎么胆子这么小? 谁让你走路没有声音?满月瞪了他一眼,回头继续切菜,满溪自知理亏,上楼去换衣服。 恋耽美 ——(24) 满月,去叫爷爷回来吃饭。大伯母把汤端出去,对着满月开口。 满月走出院门,穿过一片空地,来到一户人家门前,爷爷?村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他就在门外喊。 里面的人正在聊天,听到声音,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转过头来,对着正在喝茶的满月爷爷开口,听声音,是你家刚回来的小孙子?说话间还有些咳嗽。 两位老人都是七老八十的年纪,身体大不如从前,声音也不复洪亮。 满月爷爷拄着拐杖站起来,我孙子叫我回家吃饭。他一边开口一边魏颤颤的往外走,有人从一旁搀扶住他,满月爷爷抬头一看,是刚才那个话不多的年轻人。 小伙子很不错。他拍了拍年轻人的手背,任由他搀扶着自己走出去。 白发苍苍的老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着。 明月,爷爷听到了!满月爷爷是真的疼爱小孙子,看见满月一个人站在院门口,拂开年轻人的手就拄着拐杖往外走。 院门那里是个石阶,年轻人和满月看得心里一揪,生怕他走得太快摔倒。 满月快步上前,爷爷,您小心点。他扶着爷爷的手臂,让他一步步慢慢走下来。 没事儿,你爷爷我好着呢,跑一千米没有问题。这一听就不是真话。 满月扶着老人走到空地上,回头一看,心脏险些跳出来。对面站在院门上,西装革履冷漠俊美的年轻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的男朋友。 华凌淡淡的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似乎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认识。 老先生,明天见。说完这句话,华凌转身离去,背影格外冷漠无情。 满月心底松了口气,他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满月给奶奶夹菜,听到一边大伯母问满溪的声音,下午不去超市了? 满溪看了满月一眼,低下头轻笑,下午不忙,我带满月去后山转转。 满月正在低头吃饭,闻言一愣,二哥你不用特意陪我,我一个人也可以去。 满溪嘴角的笑容淡了下去,我带着你去不好吗?你很久没回来了,后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满月看着他,心底忽然有种古怪感,他把这种感觉压下去。之后的几天,满溪都没有再去超市,而是一改往常,留在家里陪满月看电视。 家里的其他人都觉得很正常,毕竟两人是亲兄弟,满月又是几年才回来一次,满溪会这样也说得过去。 这一天晚上,外面的月亮很圆,月色朦胧中透着清冷。满月的房间没有拉开窗帘,透过厚重的缝隙,几缕月光乍现,落在地板上若隐若现。 满月睡得很沉,睡梦中,他的眉头蹙得很紧。身体在发热,指尖,脚踝,肌肤触碰床单的每个瞬间,仿佛身体在灼烧。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熟悉,满月昏昏沉沉的睁开眼,鼻翼闻到一股清冷甜腻的气息,而这种味道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信息素。 发情期一经开始,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无法压制下去,更何况,上一次他是在浑浑噩噩中拔掉自己的鳞片才让自己保持清醒。 满月缩卷着身体躺在床上,忍受着双腿变成尾巴的痛苦,这种痛苦不亚于凌迟之痛,可是满月却没有任何办法让这种转变停止。 除非他成年而成年的方法只有正常的度过发情期。 满月怎么能忍受这种方法?他在人类世界中长大,接受的是人类世界的道德伦理。 他怎么忍受自己被别人标记? 身体越来越热,满月难受得躬起背。他在等,再等几个小时,等这一次身体的热度褪去,他就有足够的时间来解决这一次的发情期。 天色很快就亮,窗外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乍现,满月动了动僵硬的手脚,浑身湿透的从床上起来。 他没有换衣服,而是趁着家里人没有起床,快速的出了院子,往后山走去。 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波光粼粼的水面下,仿佛暗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满月靠在岸边的石块上,他紧咬着唇,胸口起伏,眉头紧蹙,仿佛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海藻一样乌黑的长发垂落到地上,更衬出满月透明如扇形的漂亮耳朵,从腰部往下,细密的鳞片整齐有序的排列在他冰蓝色的尾巴上。 想要安全的度过发情期,除了被别人标记,就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忍,忍到发情期结束,即使它的潜伏期是十天甚至一个月,也必须忍。 浑浑噩噩中,他爬进水潭里,借用冰冷的潭水来使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开始偏西,满月在水底下睁开眼,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笑来。 身体的热度开始褪去,他甩动尾巴游上岸。满月爬到岸边,侧着身体晾尾巴。天上霞光万丈,绚烂得耀眼,黄昏的色彩落在云端中,呈现出一种美丽的落日余晖。 满月伸手摸了摸尾巴,还没干,他爬到岸边的石块旁,靠在它身上,抬头望着天上的太阳。 他海藻般柔软乌黑的长发铺满四周,衬出莹白如玉的细腻肌肤,他的脸比寻常的时候还要美,用最华美的辞藻也形容不出,让人一眼就轻易沦陷。 满月修长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在担心一会儿回去的问题,今天出来一整天也没跟家里人打招呼,估计此刻已经急疯了。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尾巴还没干,他变不回双腿,满月伸手摸了摸鳞片,一片冰冷。 如果把手机也带出来该多好。他轻声开口,二哥他们肯定急疯了。 我带了,你要吗?一道冷淡的男声传入耳廓,满月猛地抬头,华凌俊美冰冷的脸就这样放大在眼前,对方看着他,眼底没有一点情绪。 满月脸上血色骤失,他后面靠着石块,前面是弯着腰看他的华凌,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呼吸之间,仿佛能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 他无路可退,身体开始颤抖起来,恐惧在四肢蔓延。 你要吗?华凌神色冷淡,他扫了一眼满月冰蓝色的尾巴,看起来你不是人类。他冷静开口。 满月脸色惨白,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也冻结起来,华华凌。他伸出发抖的手,抓了三下才抓到对方的衣角,不,不要告诉别人。 华凌冷漠的挑眉,我有什么好处?他不近人情起来就像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我是个商人,商人只会交易。 满月如坠冰窟,连躬起的背脊都开始颤抖起来,求求你了。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声音轻得仿佛可以随风飘散。 华凌抬起他的手,削若青葱,细白柔软,没有人可以跟他比。 把你卖给国家研究院的话,应该能赚不少钱。华凌没有再看他一眼,伸手把手机掏出来,点开屏幕就要打电话。 不要!满月一把扑上去,他没有腿,扑得时候就格外艰难,如果华凌没有接住他,恐怕此刻就要毁容了。 华凌,华凌我求你了!满月害怕得嚎啕大哭起来,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和身为人类时的不同,他的眼泪一落到地上,就变成了圆润雪白的珍珠,很快,那珍珠就铺满一地。 华凌抱着他,被他眼泪化作的珍珠砸了满怀,不要哭了。他声音里隐隐有些叹息,可是满月听不到,他此刻正哭得伤心。 华凌干脆抱着他坐了下来,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掐着对方的下颌抬起,蠢。毒舌又冰冷的声音。 他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眼底却浮现出温柔的神色来。 第41章 .13 鲛人满月 满月看着他, 他的眼睛还在往外流泪,眼泪化作的珍珠砸到华凌手上,华凌抬起手,在他殷红的眼角抹了抹,好了, 不要再哭了。 不要打电话。满月抽噎, 他的眼底全是雾气, 像被黑纱蒙上的珍珠, 华凌。他趴在华凌胸膛上, 手指紧紧的拽着他的衣领。 我骗你的。华凌接住从他眼角砸下来的珍珠,透明圆润,像琥珀一样漂亮。 满月手指抵在他胸口,看向华凌的眼睛里还有着害怕,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别告诉别人。 华凌把抬着他下颌的手放下来, 改握住他白皙的手腕, 什么都听我的? 满月慌乱的看着他, 我会织鲛纱,我的眼泪还可以变成珍珠, 能卖很多钱, 华凌求你,不要说出去。 华凌神色冷淡的勾了勾嘴角,忽然一把将他抱起来,你是人鱼? 满月吓得搂住他的脖颈, 浑身颤抖,修长的尾巴忍不住缩卷起来,我是鲛人。 华凌听得出他声音里还有恐惧,干脆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胸膛上按,就是书上说的那种鲛人? 华凌低下头,呼出的热气洒在满月耳廓里,鲛人瑟缩了一下身体,我我在大海里还有很多珍珠,值很多钱,我都给你。他根本不敢抬头看华凌。 华凌抱着他往石块后面走去,那里阳光照晒不到,前后左右都是桃花林,不会有人看见,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 我不会说出去。华凌坐到地上,支起一条腿抱着满月,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 满月被他搂得紧紧的,心底害怕极了,小的时候被海水冲上岸,是爸爸妈妈救了我。于是他就在人类世界生活下来。 华凌见他脸色发白,不由得笑了起来,像昙花一现,我都答应你不说出去了,你也没必要这么怕我,像以前那样,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满月抬起头,怯怯的看他,真的不会说出去吗? 不会。华凌向身后的石头靠去,鲛人惊呼一声倒在他身上,你这么漂亮,我藏在家里都来不及。 满月海藻一样的乌黑长发从白皙光滑的肩膀上垂落,铺满周围,他看着华凌,对方眼里隐隐有着笑意,不像作假,满月心底的害怕渐渐褪去,但还是觉得不安。 怎么这么看着我?华凌的手从鲛人白皙细腻的腰上抬起,捏了捏他透明如扇形的耳朵。 不要捏!满月挪动尾巴连连退后,整张脸都变成了绯红色,不要乱摸! 华凌一把将人拉回来,很疼?他蹙眉。 满月尾巴尖卷了起来,不疼痒。他挪动身体,想从华凌怀抱里出来。 华凌若有所思,伸手在满月冰蓝色的尾巴上摸了摸,冰冷的鳞片上带着粘液,他好奇的低下头,跟鱼的尾巴不一样。 满月被他这一摸心脏都要跳出来,我,我是鲛人。 跟西方传说中的美人鱼不同,鲛人的尾巴更加修长漂亮,细密的鳞片像宝石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绚烂耀眼。 不要乱摸。满月难受得直蹙眉,现在是黄昏时分,尾巴干得很慢,他被华凌摸得身体燥热。 华凌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鲛人,自然感到很好奇,除开他对满月的感官不讲,对于鲛人这种生物,他只是好奇之下想研究研究。 这是什么?把鲛人全身上下摸了一遍之后,华凌抬起头看向满月。 满月忍着身体的颤栗把尾巴从他手下挪开,没什么。他心中羞耻愤怒,可是理智又不断的告诉他,对方是人类,不知道鲛人的身体构造。 华凌低头看着那一片细密的鳞片,他的手从那里拂过,满月浑身一颤,鳞片小心翼翼的掀了起来。 华凌想,他大概知道鳞片底下藏的是什么了,我想看看。他用冷淡的声音说,但脸上却不是那么冷淡。 满月低下头,对方的手已经伸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满月长发湿透,靠在石块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喉咙很疼,张张嘴,只能发出零星的口申吟。 华凌低头看他,还好吗?他喘息了几声,脸色不像以往那样冷淡。 满月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变成珍珠铺满在地上,他的长发也因为湿透的原因,散落在四周随着华凌猛烈的动作摇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开始事情不是这样发展的。 云雨初歇,华凌搂着满月喘息,他冷淡的眉眼此刻因为快感而染上殷红。 还好吗?他又问了一句,很明显的关心。 满月浑身酸痛无法动弹,他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愤怒的看着华凌。 华凌目光冷了冷,宁柯可以,我为什么不行?这是他第一次和人做这种事,就连陈和玉也没有跟他牵过手。 满月眼底瞬间起雾,他闭上眼,任由眼泪变成珍珠往下掉。 这种无声的哭泣最是无助,华凌沉默的把他抱紧,明月。他动了动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事情到了这步,只怕说再多也没用,我不会像宁柯那样对你。 满月浑身一颤,华凌把他的脸转过来,我会跟陈和玉说清楚,留在我身边。这大概是华凌所能说出的最深情的话了。 但满月只觉得难受,心底酸涩得只想落泪。华凌是陈和玉的男朋友,他明明喜欢陈和玉,却背着她和华凌发生了关系。 就算他是被迫的又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更可悲的,是华凌说要跟陈和玉分手,跟他在一起。 华凌穿好衣服,沉默的把他抱起来,走到水潭边放下,我帮你清理。 满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愤怒的推了他一把,我不要你管!他眼底有恨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为什么?华凌怎么知道,当时脑海一空,醒来后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明明他只是想看一看鲛人跟人类有什么不同的。 第42章 .14 鲛人满月 真要说个明白, 那大抵是很久以前,他就对满月有那种隐晦的心思了。 华凌走上前,声音干巴巴道,不清理的话,肚子会难受的。说完弯腰把满月抱了起来, 对方没有多少力气的拳脚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 恋耽美 ——(25) 后面的清理两人都很沉默, 华凌是不知道说什么, 满月则是伤心愤怒的掉眼泪, 等华凌再次把人抱起来, 他往岸边一看,铺满了满月眼泪变成的珍珠。 你不用担心。让满月靠着石块,华凌小心翼翼的拿外套给他擦拭尾巴,早上你到这里的时候,我给你爷爷去电话了。 满月睁着还在啪嗒啪嗒掉眼泪的眼睛看他,我来这里的时候?他后知后觉, 眼泪流得更凶, 你早就看见了? 华凌不作声, 这是承认了,他解释道, 我就在那块石头下面休息。然后他就看见满月来了。 满月转过头不去看他, 华凌忽然有种无措的感觉,我有早起晨跑的习惯,村里太小,我就想上山看看。 满月还是不看他, 心里悲哀的想,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身上,华凌跟陈和玉分手,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可是为什么要发生在他身上? 后来满月想,当初他最绝望愤怒的,不是和华凌发生了关系,而是他和陈和玉彻底没有了未来。 明月。满月的尾巴已经干了,在华凌的目光下变成双腿,修长白皙的腿透着细腻的光滑,微微颤抖的站了起来。 回去吧。满月心里很疲惫,他不想再跟华凌说话,脸色苍白的开口。 华凌扶着他,慢慢的走下山。 天色擦黑,云端中有一点霞光还未褪去,满月回到家,家里人已经吃完晚饭,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大伯母,爷爷。满月走到客厅,微微一笑,脸上看不出一点异样。 明月,回来了? 吃饭没有?这是爷爷说的话,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关心地问,你那个同学呢?回去了? 满月不知道华凌跟家里人讲了什么,但他把话接了下去,他回去了,爷爷,我在外面吃过饭了。他扫了眼厨房,二哥呢?在超市? 大伯母摆手,他这几天就没出过家门,你今天一大早出门见同学,他就在房里睡觉,喊都喊不醒。 满月又跟爷爷说了几句话,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大伯母忽然邹眉,对着一旁看新闻的爷爷开口,爸,我怎么感觉明月的衣服脏了? 估计是闹的。爷爷不以为然,他们这个年纪,最爱玩。 大伯母点点头,站起来去厨房切水果。 房间里,满月把厚重的窗帘拉上,抬头看夜空中闪闪发光的繁星,夏天夜晚来得慢,但星星却来的很快。 我是不是错了?他问自己,如果当初不来人类社会,他在海底下会生活的更无忧无虑。 可是万事都难以回头。 满月脑海里一片混乱,和华凌的那一下午让他生出了逃避的心理,不想见华凌,不想见宁柯,不想见陈和玉他谁都不想见。 去哪里都好,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没有华凌,没有宁柯。 满月抬手抹了抹眼泪,忽然生出一种想回大海的心思来,跟人类社会相比,大海才是他的家乡。 他拿起衣服走进卫生间,仔仔细细的给自己洗了个澡,在镜子中,他看见自己脖颈后面,有一片冰蓝色的鳞片正熠熠生辉。 满月低下头,心底生出一种荒缪的感觉,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的!华凌连自己的生殖道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标记自己! 怎么不可能? 有另一道声音反驳,虽然当时你浑浑噩噩,可真的就没感觉到他进了你的生殖道吗? 满月跌坐到地板上,伸手捂住脸,忽然崩溃的哭了起来,那哭声无助至极,又可怜至极。 百分之一百的怀孕率他该怎么办? 满溪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满月的房门紧锁,连忙下楼去问爷爷,爷爷,明月回来了?他趴在二楼拐角的楼梯扶手那里,焦急的开口。 回来得有一个小时了。爷爷把老花镜戴上,回头看着满溪,起床了快下来吃晚饭。 不吃了!说完转身就往三楼跑,拖鞋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这些小年轻,说不吃晚饭就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爷爷摇摇头,转头看自己的新闻去了。 明月!满溪站在满月房门前,伸手敲门,明月?给二哥开开门。 我要睡了二哥。里面满月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就是显得很疲惫,明天见。 满溪把手放下来,是不是今天出去太累了?那你睡吧,明天二哥带你去玩。说完转身回了房间。 满月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他的身体还很酸痛,精神也负荷不起今天的大起大落,很快就陷入了梦境。 梦里,云海在起落,仿佛有一双大手在拨云起雾,满月看见脚下没有尽头的花海,抬头望去,陈和玉在对面也遥遥望来。 和玉?满月惊喜的走了两步,你怎么在这里? 陈和玉脸上没有表情,一片阴郁,满月,你为什么要抢我男朋友? 满月停下脚步,神色很慌乱,他无措的开口,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不要再说了!陈和玉退后一步,我是见你没有朋友才好心好意跟你做朋友,没想到你心思这么恶毒,你是不是早就看上华凌了?! 你听我解释!满月眼底起雾,真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抢你的男朋友! 那华凌怎么会跟我分手?!陈和玉眼睛像淬了毒,就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男朋友! 满月抽噎着鼻子,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猛地惊醒,趴在床头小声的哭了起来,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天色大亮,满溪在厨房里做早餐,院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听起来很有磁性。 请问,满月在家吗? 满溪愣了愣,擦干手走出去,看见一个长相俊美,清雅出尘的年轻人站在他家院门口,看见他,微微一笑。 满月在家吗?对方礼貌疏离的问。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天真的肉肉的地雷~么么哒 第43章 .15 鲛人满月 满溪微不可见的邹了邹眉, 你是?他打量了对方几眼,通身优雅贵气,明月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 我是他的同学。宁柯笑了笑,路过这里,听说满月回了老家, 就想来看看他。 这借口找的, 怎么不直接说是来看明月的?还路过想来看看, 什么同学能好到这种程度? 满溪心底腹诽, 脸上恰到好处的笑了起来, 原来是明月的同学啊,快进来坐,明月还没起床呢,我上去叫他。 宁柯表现的就像一个普通的同学,不用叫他,让他睡吧, 我坐着等他就行。 满溪把人给请到客厅, 喝点什么?家里没有咖啡, 只有茶。这种人看起来就像是天天在办公室喝咖啡的。 宁柯坐在沙发上,喝茶就行。他把目光落到窗外面树荫底下的摇椅上, 满月经常在那里坐吗? 他这话问得奇怪, 满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古怪起来,你怎么知道?他怎么感觉这个同学心思有点不对。 宁柯优雅的站起来,来到窗前, 他曾经跟我说过,老家院子里有棵大树,大树底下有张摇椅。 满溪,那是明月的爸爸给他做的。说完,进厨房给他泡茶,家里喜欢喝茶的人不多,也没有那么讲究。 宁柯若有所思,难怪他要回老家。 满溪泡完茶出来,看见宁柯站在沙发旁,茶几上摆着许多礼物,盒子包装得格外精美,一看就知道价钱不菲。 这是?他瞪大眼睛,什么情况?这是普通同学上门带的礼物吗?普通同学上门不是应该带一篮子水果?这架势,怎么看怎么有种提亲的感觉。 这是送给大家的礼物,刚才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我就吩咐手下去买,还请二哥不要介意。 谁是你二哥?! 满溪反应过来,这小子怎么知道我是明月的二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难道明月给他看过我的相片? 这礼物看起来很贵重,这不太好吧。他面露警惕,你还是收回去。 宁柯笑道,满月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给自己的家人带礼物,怎么能带回去? 还真是滴水不漏的回答,满溪心中替满月担心,这样的人一看就不好相与,明月跟他做朋友,一定很辛苦。 喝茶。转过话题,他把热气腾腾的茶放到茶几上,碧螺春,不知道你喝的习惯不习惯。 宁柯在沙发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动作姿势挑不出一点毛病,很好喝。 满溪笑笑,好喝就行。 宁柯抬起手,看了手表一眼,时间还早,我可以去院子逛一逛吗? 当然可以。满溪巴不得把人赶出去,跟这样的人待在一个空间里简直有压力。 宁柯点点头,抬起长腿走了出去。 满溪走进厨房把煤气一关,向三楼满月的房间走去。明月?起床了吗?他在房门敲了两声。 二哥?满月的疲惫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很虚弱。 明月,是不是太累了?那你睡吧,中午二哥再叫你起床。满溪心疼道。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满月脸色苍白的开口,不了,我这就起床。 满溪跟着他进房,明月,你有个同学到家里来了。 同学?明月脚步一顿,他叫什么名字? 满溪拍了脑袋一巴掌,忘了问了,他说是路过这里,顺道来看你的,带了很多贵重的礼物。他看了满月一眼,犹豫道,他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明月,以后还是少跟他来往吧。 满月手指一抖,我知道是谁了,二哥,你先下去,我换好衣服就下楼。 满溪走出去,给他关好房门。 房间里,满月双腿一软跪了下来,他浑身发抖,他来了。宁柯来了。 左一个华凌,右一个宁柯。 如果被宁柯知道,他和华凌发生了关系那场面不敢想象,对方一定会杀了华凌然后掐死他的。 楼下,家里人陆续起来吃早餐。 爷爷看见宁柯一个长相好看的小伙子坐在沙发上,拄着拐杖上前,小伙子长得可真俊,是小溪的朋友? 宁柯礼貌道,爷爷好,我是满月的同学,宁柯。那恭敬的模样,忒有礼貌。 奶奶坐在宁柯对面,戴着老花镜,笑得满脸邹纹,是明月的同学从城里来看明月来了。 满溪在一旁开口,是顺道。 爷爷瞪了他一眼,小宁有心了,吃早餐没有?他也跟着坐到沙发上,笑得很慈祥。 宁柯笑了笑,我是吃了早餐再过来的。他往楼梯口看了一眼。 爷爷瞬间会意,转头问满溪,明月呢?还没起床?快去把他叫下来。怎么能让同学坐在家里等他起床,太没有礼貌了。 宁柯连忙开口,不用了爷爷,现在还早呢。 满溪也同意,昨天明月出去跟同学玩了一天,累着呢。 宁柯脸色有一瞬间的阴鸷,但很快消失不见,他疑惑的问,昨天有同学来看他? 是啊,初中同学。 宁柯眼底阴暗,初中同学?他怎么不知道满月在这里还有初中同学? 爷爷站起来,我去叫他。 满溪抬头,他已经起床了,正在换衣服。 宁柯站起来,笑道,我去叫他吧,再给他个惊喜。 满月做好心理准备,打开房门走出去,明月?身后有人叫他,那声音清冷熟悉。 满月身体一僵,宁柯慢慢靠近,在他耳廓边开口,这是你的小名?怎么不告诉我。 宁柯。他稳了稳气息,手指一直在抖,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了。 怎么会?宁柯低低笑了起来,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你放心,我爸是斗不过我的。 满月扯了扯嘴角,我很担心你。 宁柯抬起他的下颌转过来,深深的凝视着满月的脸,满月,昨天谁来看你了?他问,你跟初中同学玩得开心吗? 满月喉咙动了动,只是一个好几年不见的同学。 第44章 .16 鲛人满月 是吗?宁柯笑了起来, 目光有点冷,一个好几年不见的同学,也值得你陪他一天? 宁柯的嫉妒与独占欲,从来不会遮掩,他就是要满月明白, 除了他宁柯, 谁都别想分走他的注意力。 满月垂下眼帘, 被用力抬起的下颌很疼, 他不由得蹙紧眉头, 为了一个外人,你要跟我生气吗? 外人这两个字明显的取悦了宁柯,对方低低一笑,把手放下,低头蓦地吻上满月,丝毫不怕有人上楼。 满月被他抱得很紧, 对方的唇舌冷漠霸道, 跟宁柯这个人一样, 无情的时候教人恐惧,深情的时候亦让人沦陷。 他捧着一颗火热的心到满月面前, 可是满月却不需要, 他最需要的那个人,正小心翼翼的把心藏好。 宁柯输得最惨的地方,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爱,他用最擅长的威逼利诱和掠夺来谋取爱情, 只会把满月推向更远的地方,可他却不知道。 满月呼吸凌乱,几乎喘不过气来,宁柯。他用尽力气推他,大脑开始缺氧,够了 恋耽美 ——(26) 宁柯重重的喘了口气,他抬起头,一张俊美的脸上带着让人心惊的冷意,满月。他开口,微凉的手顺着满月衣摆滑了进去,你最好别骗我。 满月在喘息,他的眼底笼罩着一层雾气,大脑还在空白。 别骗我。 我没有骗你。满月一把抓住他欲要往上的手,胸口起伏,我怎么敢。最后一句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宁柯用阴冷的目光直视他,我相信你这一次。说着掐住满月下颌抬起,就要再次吻下去。 等等。满月猛地偏过头,握紧的手指发白,有人上楼了。 宁柯回头看去,果然听到楼梯口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是你那个哥哥。他转过头,帮满月把衣服整理好。 气氛忽然有些沉默,满月轻声问道,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下午就回去,公司里还有点事情。 满月心底松了口气,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他最担心的问题迎刃而解了,华凌就住在隔壁,如果让这两个人碰见,他一定会被宁柯掐死。 更何况,华凌还撞见过他和宁柯想到这里,满月心中一阵难堪。 舍不得我?宁柯看着他笑,一贯眉目冷淡的人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温柔。 可是站在他对面的是满月,宁柯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如果陷入他的温柔情网里,下场不知道会有多惨。 这时候,满溪走到了三楼,明月?他看见满月和宁柯亲密的站在一起,愣了愣,原来你们俩在这叙旧呢。难怪这么久都不下去。 正准备下去。对于满月之外的其他人,宁柯一向是礼貌疏离的态度,就算对家里人也一样。 满溪看向满月,那快下去吧,都九点多了,明月你早餐还没吃呢。 三个人走下楼,客厅里只剩下大伯娘在看电视,她面前的茶几上放着几盘切好的水果和几个茶杯。 听到声音,大伯母回头打量了宁柯一眼,笑眯眯道,这就是明月的同学啊,长的真帅。小同学你好,我是明月的伯母,你跟明月一样叫我伯母好了。 宁柯立刻开口,伯母你好,我叫宁柯,您喊我小宁或者小柯都行。在讨好长辈这方面,他向来得心应手。 小柯,来这里坐。大伯母对宁柯显得很好奇,你是哪里人? 宁柯看了满月一眼,笑着坐到沙发上,我是宁城本地人。 跟我家明月一样,他也是在宁城长大的 满月看着他们,眼里的笑意淡下来,我先去吃早餐。说完,他转身去厨房。 下午两点多,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天色炎热,满月打着伞,和宁柯在村子附近散步。 我一会儿就走。在没有人的地方,宁柯牵着他的手,嘴角噙着温柔笑意。 满月低着头,声音里仿佛听出了一点不舍,吃了晚饭再走吧,爷爷奶奶也很喜欢你。 宁柯嘴角的笑意更深,我就说你肯定舍不得我。两个人的脚步停住,他把满月轻轻的搂进怀里,等我办完事就回来找你,很快。 满月拿着伞,被他搂在怀里,伞微微倾斜,遮挡住两人的上身,你忙你的,过几天爸妈也要回老家,到时候我顾不上你。 这番话算是隐晦的承认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宁柯心中一喜,抱紧对方的腰恨不得就这样融入身体里,满月,我好高兴! 满月羞涩的笑。 宁柯不知道,这只是满月打发他走的方法。 院门外,宁柯站在车门前,抬起满月的手轻轻落下一吻,这个位置有高高的墙挡住,没有人看得到他的动作。 我会想你的。宁柯低声开口。 满月微微一笑,好好工作,我们开学再见。 宁柯看着他,低低笑了起来,不用开学再见,只要你想我,或者我想你,我马上飞过来。 满月放在身侧的手指握紧,那来的时候打电话告诉我。 宁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打开车门走进去。满月目送他离开,将手中的伞收了起来,转身往院子里走。 满溪在院子里乘凉,看见他一个人往回走,走了? 满月笑了笑,他比较忙,就先回去了。 要走也不打一声招呼。满溪打心眼里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叫宁柯的人,因为对方的目的性太强,让人看了就心生反感。 满月没有说话,宁柯这一离开,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再来,对方有多忙碌他很清楚,在学校的时候宁柯就是时常缺课的人。 满月心底微冷,抬脚向客厅走去的时候抬起头,看见对面二楼阳台,华凌站在那里,目光冷淡的看着他。 对方的长相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只是那脸色太冷,很不近人情。 满月身体一僵,华凌从阳台上走了下来。 第45章 .17 鲛人满月 隔壁家离满月家离得很近, 两家院墙肩并肩,是真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华凌走到满月家院门前,抬手敲了三声,露出个礼貌的笑。 满溪拿着蒲扇抬头一看,又一个城里人, 这些城里人怎么那么喜欢敲门? 是四伯家的客人。他对满月说道, 站起来, 向院门走去。 华先生, 有什么事吗?这个华先生不是说今天就回去吗?怎么还在这里? 华凌视线越过满溪, 看着里面站在客厅门口的满月,脸色平静道,我昨天在山脚下捡到一样东西,好像是你弟弟满月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做工精良的手表,递给满溪,我曾经见满月戴过。 满溪拿起来一看, 确实是块很漂亮的手表, 只是他怎么没见满月戴过? 满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见对方脸色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回头喊了满月一声, 明月?你过来一下。 满月本来想直接回房的, 因为他实在不想见到华凌,满溪这一喊,他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二哥?不能够在这种情况下直接走人,满月硬着头皮走过去。 这是你的表?满溪问。 满月刚才离得远, 没有看见两人的动作,此刻看见满溪手上的表,脸色发白起来,是我的。他抬头看着华凌,脸色复杂,是你捡到的? 这块表从他第一天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不见了,他还以为是掉在了火车上,没想到是被华凌捡去了。 华凌看着他,从脸色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以后别再弄丢了。 满月从满溪手上拿回手表,心底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这块表,是宁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据说是在意大利定制的,世界上只有这么一块,当然,价格也很昂贵。 宁柯送的礼物总是别出心载,可是满月并不喜欢,因为他不喜欢宁柯这个人,所以连他送的东西都感到难堪。 谁会喜欢一个只会威逼利诱自己跟对方在一起的人呢?满月想,自己在宁柯心里,只是宠物一样的存在而已,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就威胁逼迫。 满溪后知后觉,看看满月,又看了看华凌,你们俩认识? 满月握着手表,微微一愣。 华凌笑了笑,那笑容并不深,像是在客套,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在李老那里。 李老就是指满月家隔壁四伯他爸。 满溪有点不信,华凌突然开口,我想在村里附近散散步,能请你作陪吗?他的目光落到满月身上,话也是对满月说的。 满月不知道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好。 满溪看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搭在院门上的手指隐隐发白。 客厅里传来爷爷的声音,小溪,明月呢? 他扯了扯嘴角,有点自嘲的开口,我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满月要跟别人去哪里? 今天太阳很大,华凌体贴的带了一把伞,印有碎花图案的伞缓缓撑开,将两人都笼罩在伞下。 我还以为你会留下宁柯? 满月垂下眼帘,把目光移到路边的花花草草上,我为什么要留下他? 他的话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宁柯视线一转,落到对方苍白的侧脸上,我以为你喜欢他。他想起当初在巷子里看到的那一幕,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任由对方作为? 满月呼吸一乱,谢谢你把手表送回来。 说完这句,他低着头从华凌身旁擦肩而过,今天我有点不舒服,你自己散步吧。 你!华凌猛地拉住他的手,我有哪里说错吗? 满月像被电到一样甩开他的手,别碰我!他颤抖着身体,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不要管我的事。 宁柯一样华凌也一样!他们以为他们是谁?!对他做了那种事情之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说喜欢他管他的事吗?! 满月心中涌起一股恨意,既恨宁柯,也恨华凌。 我知道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华凌站在原地,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我说了别管我的事!满月哽咽起来,眼底的雾气化作泪珠坠落下来,很大颗,啪嗒啪嗒的掉。 我跟你也没有关系,昨天的事我认了,我会忘掉,你也忘掉好不好?他只想找个地方哭一场,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你放过我吧。 身后的人沉默得看着他。 满月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转过头看他,你答应我不把我的秘密说出去,我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我们一笔勾销了。 那宁柯呢?在满月抬脚之际,华凌开口,我可以不打扰你,那宁柯呢? 满月胸口起伏,那也不关你的事! 撑着的伞掉落在地上,华凌两步上前,用力的把他抱进怀里,宁柯会放过你吗?你告诉我! 你放开我!华凌,放手!满月所有的挣扎都被身后的男人轻易化解,他气得脸色张红。 你喜欢的是谁?宁柯还是陈和玉? 我喜欢谁跟你没有关系! 华凌贴着他的耳廓,声音不稳,你喜欢陈和玉,宁柯知道吗? 满月身体一僵,这个反应已经很好的说明了问题,他冷笑道,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她。 满月用力掰开男人禁锢在他腰间的手臂,她是你的女朋友。 从昨天开始就不是了。从另一方面来看,华凌也是个翻脸无情的人,满月替自己和陈和玉感到悲哀。 至少在感情上,宁柯对他始终如一,这样无情的华凌,令满月感到四肢发冷。 身下的身体有一瞬间在发抖,华凌愣了愣,在他耳廓边低声开口,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和陈和玉,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满月转过头,华凌叹了口气,把他搂得更紧,我小的时候,觉得自己丢了一样东西,因此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寻找,找了十几年都没有找到,等到我心灰意冷要放弃的时候,我遇见了陈和玉。他轻轻地说,我以为她就是我要找的人。 满月低下头,手指隐隐发白,别说了,我不想听。 华凌把他的脸转过来,直到你出现在陈和玉身边。他才知道,原来当初他找错了人。 难怪他对陈和玉一直不亲近,就算把人找到,就算困在自己身边,他心底的那种惶恐不安却还是与日俱增。 然而他的这番话,却让满月脸色惨白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浑身发抖,放手,你放开我。 我从来没喜欢过她,让我心动的人从来就只有你!华凌这时候怎么敢放他走,满月,我会替你摆平宁柯,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我让你放开我!放手!满月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他的瞳孔里隐隐有着恐惧,竟是再也忍受不了自己被华凌搂在怀里。 满月,满月你冷静下来!华凌无措的搂着他,就算是被对方拳打脚踢也没有放开,我从来没有过别人,只有你,你相信我! 他以为满月是误会他身体不忠,在遇到他之前找了很多像陈和玉一样的人,因此焦急的解释起来。 我让你放开我!可是满月却没有听进去,他现在大脑一片混乱,看向华凌的目光里有着深刻的恨意。 华凌一愣,满月狠狠地掰开他的手,留给华凌一个远去的背影。 回到家的满月直冲回房间,抱着双腿坐到窗台上,仿徨无依的看着窗外傍晚的昏黄。 在云端中微微乍现的霞光像锦霞铺在天空中的一样,漂亮得令满月想落泪。 真漂亮啊,满月想,跟当初他和七郎在永明殿看到的一模一样,就算过去了一千多年,也没有变。 思绪像花瓣纷落,看花了满月的眼,他抬起头,怔怔的看着远处水榭上,微笑着遥遥向他伸出手的青年。 七郎。满月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明月,来。面容俊美的青年眉眼温柔,我带你走。 因为河水决堤,时年十六的明月在恐慌中被冲到了下游,河水湍急,他和家人失散,不得不一个人顺着下游寻找。 那一天,不知道是人间的什么节日,街道上到处挂着灯笼,各式各样的花灯映着火红的光,那光从岸上落到河面上,将周遭的一切都倒映了进去。 拱桥上有很多人,他们手里提着灯,正和家人一起观赏河面上美丽的景色。岸边也有很多女儿,她们蹲在一起,将一盏盏燃着烛火的莲花灯推向河中央,脸上露出羞涩的笑。 明月在河底下缩卷着身体,岸边上有很多人,他害怕得不得了,躲在桥底下不敢出去。 恋耽美 ——(27) 桥上男女老少在嬉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盏莲花灯掉了下来,砸到微微探出头的明月脑袋上,他疼得眼泪打转。 桥底下好像有东西?桥上有人惊讶的开口,满月害怕的钻进水底。 哪里?我看看。另一个道声音传来,好一会儿又道,什么都没有,你看错了吧。 第46章 .18 鲛人满月 我看看。 先前说话的人探出头来, 目光落在河面上顺着河流直下的盏盏莲花灯上,河水在岸边花灯的映衬下火红一片,辉煌得好似人间仙境,奇怪,刚刚明明有个东西在水面上的, 怎么这会儿没有了? 他的同伴笑道, 是河里的祈愿灯吧, 别看了, 我们去后面看看。 那人又看了几眼, 见还是没有动静,声音犹豫道,那走吧。 明月缩卷在河底等了许久,等到两人的脚步声在桥上消失不见的时候,慢慢的探起头来。冰冷的河水从他海藻一样的乌发和雪白的肌肤上滑落,在灯光下, 几乎让人迷掉心窍。 可惜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不论是桥上的还是岸边上的百姓, 所有人都在专注自己手中提着的灯笼和祈愿灯。 明月小心的游动,趴在桥底下的石块上, 玉白青葱般的手指紧紧攀着石头, 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绚烂夺目的烟火,心底也随着那一声声的砰声而怦然心动。 鲛人不知此时的心动是喜悦,只是单纯的看着并好奇着。 柳树随风轻拂,满月柔韧白皙的背影落在阴影里, 他的下半身浸在水中,露出腰部一部分冰蓝色的细密鳞片。 他抬头看烟火,烟火虽然璀璨,却仍不及他冰肌莹彻,皎皎如明月的背影,世上最惑人的妖姬也不过如此。 夜空中的花火还在绚烂的绽放,明月依依不舍的钻入水底,他要趁着烟火最璀璨的时刻游到下游,这里水位太浅,只要有人有心注意,他就要面临暴露的危险。 岸边上的人群都在仰着头看烟火,绚烂如糜烂的花朵绽放的美丽花火,就像落在人间多情的流星雨,每一瞬间的绽放,每一瞬间的绚烂,都深深吸引着人群的视线。 河水在夜晚的温度下显得冰冷,但对鲛人来说,这样的温度才是最适宜出游的时候。明月修长的尾巴在水中闪着幽蓝色的光,柔韧的腰肢每一次摆动,都小心翼翼地避开附近游来游去的鱼群。 来到下游,他张着嘴,发出鲛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波动,透明的光圈一圈一圈的消失在水中,惊起水底下无数的沉眠的生物。 明月吓了一跳,卷着尾巴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好一会儿,水底下的游鱼渐渐多了起来,它们围着满月打转,似乎是在惊奇的看着面前这个长得像人又像鱼的人。 明月把围在身边的鱼群都给赶跑,继续向前游动。河面上到处都飘着莲花模样的祈愿灯,离岸边很远的河面上,有一尾滑溜溜的大鱼侧身而过,尾鳍跃出水面,露出侧线优美的弧度。 那些莲花灯因着水流的缘故聚集在一起,明月在水下忍不住微微侧身,那尾鳍一动,全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就撞到了莲花灯里燃着的烛火,烫得明月扑通几下在水里乱窜了起来。 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很快变作白玉珍珠掉进水底,明月把自己的尾巴缩起来,心疼得摸摸尾鳍被烫到的地方。 沉浸在疼痛中的明月只顾着自己的尾巴,没看到有一艘小船向他慢慢划来,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有一团光影逐渐靠近,有人拿着灯,照了下来。 明月在水面上的身影一览无余。 那照下来的光太亮了,将周围火红色的河水变成了橙黄色,明月意识到糟糕,猛地钻进了水底。 沉入水底的那一刻,他还在庆幸,庆幸人类没看见他的模样,可是单纯的鲛人不知道,对狡猾的人类来说,模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存在已经被船上的人看见并已经证实了真假。 莲花灯围在小船四周,船上的侍从声音难掩激动,几乎要跟着那条魅惑世人的鲛人跳进水底,殿下!您看见了吗?是鲛人!快抓住它!只要把它献给皇帝陛下,太子之位唾手可得! 殿下!快! 后面陆续有几艘船跟了上来,被称作殿下的年轻男子清雅俊美,一双凤眼微微眯起,显得格外凌厉冷漠,你这是在教我做人? 侍从慌忙跪了下来,他的脸上还隐隐有着诡异兴奋,奴才不敢!殿下,快下令啊!再不下令就来不及了! 真是难为你如此替本宫着想了。年轻男人站起来,他笑了笑,俯下身掐住他的下巴,把侍从提了起来,本宫一向厚待自己的人,这条鲛人,就送你了! 说着,一把将人扔了下去。 殿下救救我!救救奴才!河水深得很,任那侍从在水中如何挣扎,如何求饶,年轻男人都跟没听见一样,站在船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七殿下!很快有人踩着船板从另一艘船上走了过来,在他身后还有十几个壮汉面色沉静的跟着。 年轻男人弯下腰,从河面上捡了一盏祈了心愿的莲花灯上来,他受伤了,游不远的,要注意,不要再弄伤他了。 领头的人抱拳道,是!他转头沉声下令,都听到七殿下的话了?别让殿下久等,除了十一和十七,其余下水! 谁先抓到,重重有赏。七殿下补了一句。 是! 年轻男人把莲花灯放到手心,吹熄烛火,将置放在里面的纸条拿了出来,他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必将心想事成。 有意思,看来今晚这趟江陵没有白来。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不管是太子之位还是鲛人,他都势必会得偿所愿。 奉命守着他的十一和十七上前两步,作揖开口,殿下,十五殿下问您,画船还等不等您了? 不等了,让他先回行宫。七殿下长袖一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河面上,那里河水暗涌,有着寻常人无法企及的深度,而那条鲛人,就躲藏在那里。 对从没有出过水下世界的鲛人来说,对外界的所有认识,都是通过自己的父辈母辈认识的,然而不管他们口中的人类世界到底有多危险诡谲,人类有多阴险狡诈,对尚未踏足人类世界的明月来说,那都是父辈曾经叮嘱过的话而已,他还未真正的意识到外界的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多么冷漠无情的攻,到了主角面前,都会变成一杯就倒的醋坛子。 对现在的七皇子来说,他只是看到一条举世罕见的鲛人而已,想拥有,却并非是爱情。 第47章 .19 鲛人满月 行宫里有专门供七皇子休息的宫殿, 那里画廊水榭,景窗砖雕,每一处都精致得令人赞叹,充满了皇家威严。 此刻月上云头,树影西斜, 皎皎月光。灯火通明的永明殿里, 长廊上悬挂着描绘着艳丽梅枝的宫灯, 昏黄的烛光下, 十步一站位的侍卫面色肃穆, 眉眼沉稳得不像是一个普通皇子可以出巡随行的人员。 殿里燃着馥郁的冷香,墙角边掌了灯,红烛摇曳,衬得地上的大理石光滑如水平面,清晰的倒映出来人漫不经心的身影。 太监提着宫灯,站在殿门外, 弓着腰打开殿门, 殿下。 厚重的门声吱呀吱呀作响,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将置放在殿门边的红烛吹灭, 室内在一瞬间变得昏暗起来。 余下的烛火将息未息, 苏席轻轻掀起眼帘,似笑非笑的看了小太监一眼,本宫好像说过,要把它放到后花园的清池里。 小太监腰弯得更低, 双肩发抖,回殿下,奴才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席没有说话,永明殿里瞬间沉寂下来。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把灯笼给本宫。 那双手保养得非常好,白皙如玉,小太监头也不敢抬,把灯笼恭恭敬敬的呈上,随后几步后退,藏身在宫殿墙角外的黑暗里。 苏席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抬脚走了进去。他的面容是少见的俊美,因为生母是天下出了名的倾国倾城,他的容貌也随了母亲,凌厉的俊美中带着清雅,看起来气质出尘,如在傲雪绽放中的白梅。 永明殿是苏席在行宫的住所,他生来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欢有人在身前伺候。苏席提着宫灯走进去,昏黄的光晕在地上形成斑驳的一圈,他反手关上殿门,踩着轻缓的步伐向内殿走去。 永明殿很大,角落里掌着许多灯,随风摇曳的烛火格外明亮,在窗外皎洁的月光下更显出一室清冷。这里的陈设跟苏席这个人一样,黑白分明,清冷至极,没有一丝暖意,更没有其他色彩。 苏席微微掀开殿内垂落的明黄色薄纱,视线向雕花窗外看去,天上乌云遮住明月的一角,乍现出朦胧洁白的月光来。 苏席恍惚的想,原来今夜是十五之日,难怪外面的月亮圆得好似圆盘一样。 他又往里面走了几步,四面被薄纱遮围起来的浴池露出清晰的面目来,只是里面雾气萦绕,徘徊在水面上久久不曾散去,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的东西究竟是何模样? 浴池里没有声音,苏席漫不经心的掀开薄纱,一层又一层,他踏上大理石石阶,心想,里面的鲛人难不成伤到无法动弹不成?明明他下令不许伤到它的。 也罢,左右不过是一个观赏的玩意儿,不值得为此伤了下属的心。 苏席走到尽头,他站到浴池边,扑面而来的热气令他微微一愣,怎么是热水?这条鲛人受得了吗? 如此一想,他干脆掀袍坐到一边,侧着脸注视雾气腾腾的水底,你伤得重吗?跟平常时没什么两样的询问声,连语调之中的冷淡也没什么变化。 水底理所当然的没有动静,连扑腾声也没有。 倒是苏席自己开口后愣了一下,怎么跟一条鲛人说起话来了?它们这种水中生存的生物,想来也听不懂人间的话语。 以往不是没有人抓捕过鲛人。在江陵一带的沿海地区,时常有百姓声称自己看到了鲛人,就连官府也曾经派人在海上巡视过,可是一无所获,然而就在同年,一个常年在海上捕鱼的渔夫用自己的渔网抓捕到了一条鲛人。 古时典籍上对鲛人的记载很多,无一不是说它们的神秘和美丽,传说东海有鲛人,可活千年,泣泪成珠,价值连城。 可是当年在东海抓捕到的那一条鲛人,却是面如恶鬼,形容枯槁,没有半点美丽的影子,就连泣泪成珠也做不到,一下子就将人们对鲛人神秘美丽的印象跌落到了谷底。 不过那是一百多年前的旧事了,尽管如此,没了美丽的容貌,也毫不减低鲛人的神秘性。 苏席回想起昨夜在江陵河上的惊鸿一瞥,鲛人海藻般乌黑的长发,还有冰肌莹彻,皎皎如月光的背影,想来这条鲛人就算长得不好看,也不至于跟个恶鬼一样有碍观瞻。 苏席只是想把鲛人养在清池里观赏而已,毕竟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生物,没有人不会好奇。 入夜已深,加上鲛人已经抓到,苏席站起来,想要回去就寝。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浴池底下忽然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有什么东西拍打在浴池边上,啪的一声,发出极大的声响。 苏席转过身,想要从雾气腾腾的水面上看出一点鲛人的痕迹,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开始靠近,神色间冷淡至极,水流声越来越大,苏席危险的眯起凤目,一把抓住直冲他而来的手臂,触手温度冰凉细腻,鲛人的力道很大,但仍不及人类的无情。 砰的一声,鲛人被人掐着下颚摔在大理石上,他微卷的长发铺满四周,冰蓝色的尾巴疼得缩卷起来。 胆子不小。苏席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对于他来说,观赏的宠物也好身边的侍从也好,只要妨碍到他,都没有区别。 鲛人被他压在身下,猛地抬起头来,对着掐紧自己下颚的手狠狠咬了过去。 嘶!鲛人的牙齿可不是开玩笑的,苏席眼神一冷,手指用力,将鲛人提了起来,你敢咬我?声音不复以往的冷静。 鲛人用尽力气转头,愤怒的瞪着他。 苏席忽然愣了起来,你是谁?他低头看去,被他掐着下颚提起来的鲛人,下身修长的尾巴正胡乱拍打着地面。 冰蓝色的鱼尾像缀满了宝石,细密的鳞片整齐排列着,在烛火下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苏席松开手,鲛人跌落在大理石上,缩卷着尾巴难受得咳嗽起来。 苏席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面上蹙着眉头脸色苍白的鲛人,一瞬间觉得荒缪起来。 这是鲛人? 第48章 .20 鲛人满月 浴池边上有张木榻, 明月攀着木榻扶手的地方,支起身,目光愤怒的看着几步远外神色怔愣的年轻男人。 他的尾巴在跌落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特别是昨晚那块被烫到的地方,犹如钻心一样的疼。明月把尾巴缩卷起来, 尽量藏在身后。 苏席回过神来, 面色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他走到鲛人身前, 盯着鲛人下颚青紫的地方, 那是被他掐出来的痕迹。 明月攀着木榻,往后挪动,你是谁?为什么要抓我到这里?!鲛人努力想表现出一种愤怒质问的情绪,然而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苏席又愣住了,他猛地靠近鲛人,将对方下颚狠狠抬了起来, 你会说话?!他紧紧地盯着鲛人漂亮的双眼, 仿佛只要鲛人点头, 就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明月害怕得瑟缩身体,眼底生出一种怯意, 你到底是谁? 鲛人对人间的所有认识都来自父辈母辈, 他不曾意识到这里的危险,因为他的族群还没有被人类抓捕过的先例。 初到人间的鲛人,单纯美好,而人心的多变和狡诈, 是他一个初来乍到的鲛人所没有意识到的。他面前的人类心底正滋生一种情绪,可怕的是鲛人并不知道。 苏席眼底深沉得可怕,我是苏席。他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而是破天荒的说了自己的名字。 鲛人被他拦腰抱起来,放到榻上。明月一靠在木榻上就支起身体坐了起来,木榻太小,他的尾巴伸展不开,只能缩在角落里。 苏席坐在榻边,目光紧盯着他的脸,你的名字?他伸出手,从鲛人脸侧挑起一缕青丝,这样轻佻的动作,可因为他神色冷淡,倒显得正经起来。 明月慌乱的偏过头,男人的手很凉,比他身体的温度还要低。苏席弯下腰,那张清雅出尘的脸瞬间放大在鲛人面前,为什么不说话? 恋耽美 ——(28) 明月手指颤抖,我,我要回去。 你的名字。苏席好像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固执的问。 他的手放下鲛人的长发,转而伸向缩卷在角落里的尾巴,细密滑腻的冰蓝色鳞片触手冰冷,像宝石一样闪着熠熠生辉。 鲛人的尾巴是全身上下除了耳鳍以外最敏感的地方,明月漂亮的尾巴落在人类手上,整个鲛人都僵硬起来,偏偏他还不敢甩苏席一尾巴。 这个人类看起来比那些抓捕他的人还可怕,明月牙齿发抖,明月。我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苏席笑了笑,他的视线从鲛人腰部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鳞片上收回,你既能开口说话,又听得懂我的话,如果不是确定你的尾巴是真的,我还以为你是人假扮的。 明月愣愣的看着他,我,我的尾巴当然是真的。他垂下眼帘,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拽苏席的长袖,你抓我,是不是想要珍珠?我,我在河底下藏有很多宝贝,我把它们都给你,你,你放了我好不好? 鲛人眼泪化作的珍珠固然价值连城,但在苏席这里,他最不缺的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我不要你的珍珠。苏席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说人类的话? 明月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会说话很奇怪吗?他把拽紧苏席长袖的手指缩回来,紧张的开口,我的族群,都会说话。 这可真是个重要的信息。 初时还以为抓回来的鲛人即使面容丑陋也还有一条尾巴可以观赏,没想到上天给了他个大惊喜。面前这条单纯的鲛人不仅容貌仙姿玉色,体态绰约多姿,最重要的是,他会说话。 一条会说话的鲛人,性质马上就变得不一样起来,最起码,苏席再没有把他放到清池里让人观赏的想法。 苏席目光一暗,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明月猛地摇头,我不能住在这里,我还要去找我的族群。没有族人的指引,他回不了家。 苏席站起来,你受伤了不是吗?他的视线落到鲛人尾鳍的斑斑血迹上,先在这里养伤,等伤好了再走也不迟。 我的伤好了以后你真的会放我离开吗?人类的话让明月感到隐隐不安。 苏席笑了起来,他把鲛人拦腰抱起,穿过层层薄纱,来到自己就寝的地方。 明月被他放到床榻上,心底越来越慌,他拽紧了苏席的衣角。 苏席坐在榻沿,把被褥翻开,开始给鲛人擦尾巴。明月缩卷着尾巴想要往后挪,他的腰部传来一阵酥痒感,尾鳍上的鳞片也变得干燥起来。 苏席感觉到他的抗拒,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我只想帮你擦干净尾巴。他脸色无异的开口,然而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明月用被褥遮住尾巴,不让人类看到被子底下的情况,他慌慌张张的摇头,不要擦干,擦干了难受。 苏席动作一顿,是吗?那要不要去浴池里泡一泡? 浴池里都是热水,那是对常年居住在江河海底下的鲛人的折腾。明月结结巴巴的开口,不,不了,我困了。 苏席站起来,意味不明地开口,外面的园子里有个清池。 明月整条鲛人都缩进被子里。 苏席低着头看他,鲛人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被子上,跟棉白的被褥相互映衬。 室内的烛火已经熄灭,窗外面皎洁的月色洒进来,在大理石上铺了一层银白的光辉。 明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腿,从被褥底下探出头来,床榻四面被轻纱遮挡,他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外面的人倒借着一室皎洁的月光看起他的身影来。 鲛人绰约的身影映在随风飘动的薄纱上,他掀开被褥,把一双冰肌莹彻的长腿从床沿上放了下来。 明月微掀纱帐,动作一顿,他抬眸看去,只见原本已经离开了的年轻男人站在窗前,注意到鲛人的视线,苏席微微侧脸。 两人视线相触,苏席淡淡道,你想去哪里? 第49章 .21 鲛人满月 明月猛地扯下纱帐, 一脸煞白的把自己滚进被子底下,眼里有着浓浓的惊惧之色。 苏席神色冷淡,嘴角却勾了起来。他向床榻走去,掀开那薄薄的纱帐,床榻上的鲛人缩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 他坐在床沿, 伸手想把被子掀开, 鲛人紧紧拽着不让动, 苏席低下头, 凑近了开口,出来,让我看看。 明月拼命摇头,刚才跟人类对视的那一刹那,人类看着他的目光既深沉又可怕,让他忍不住心中一跳。 正如人类对鲛人向来是好奇而又残忍, 在鲛人的世界里, 无情的人类也像自然的暴风雨一样可怕, 每每惊雷交加的风雨出现,明月就会失去一个又一个同族。 这是人类带给他们的恐惧, 也是父辈母辈带给他们的认识。明月害怕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种感觉与生俱来,就像每一个鲛人都对陆地心怀向往,却也害怕着人类一样。 明月无法控制这种情绪。 内殿昏暗,床榻四周的烛火已经熄灭, 唯有洒在大理石上的月色皎洁,而外殿红烛摇曳,在墙上映出窗外婆娑的树影。 苏席在床沿上敲了敲,你的腿不疼吗?刚才它还在流血。他声音里隐隐有种意味不明的情绪,快出来,别藏了,我来给你上药。 明月瑟缩了一下裸露在外的手臂,微微探出脑袋,想要看一眼坐在床沿上的人类。苏席被他看得一愣,勾起嘴角笑了起来,像缓缓盛开的昙花。 怎么胆子这么小?他面色如常的时候目光淡然,看起来很是冷情。 明月被他一把抱进怀里,惊呼一声,竟是吓得脸色发白,苏,苏席! 苏席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更不是个喜欢吴侬软语的人,相反,他最讨厌别人对着他娇声软语,可偏偏这个鲛人,样样都戳他的心。 苏席被他唤得心里一阵酥软,目光温柔起来。 不要怕。苏席给他调整了姿势,让鲛人坐到自己腿上,我什么都不会做。 明月慌乱无措的看着他,他的尾巴是第一次变成人的双腿,全身光溜溜的,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却又不知道不舒服在哪里。 不要动。苏席轻声开口,他把身上穿着的长衫脱下来,给明月披上。素白的长衫还带着主人温暖的气息,明月拢好衣领,把衣角悄悄的往下拉了拉,试图遮挡住下面雪白柔韧的双腿。 苏席笑了笑,很好看。这句话说的很莫名其妙,明月无措的看着他,苏席伸出手,握住鲛人纤细白皙的脚踝,轻轻抬了起来。 这个动作实在令人面红耳赤,明月不得不拽紧苏席的衣领,身体颤抖得向床榻倾斜,我,我疼。 这声音似水如歌,呢喃软语,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 怪不得鲛人喊疼,那脚踝的位置原本是受伤的尾鳍,变成长腿以后结着血痂,现在苏席握起来没个轻重,疼得明月眼泪打转。 苏席动作一顿,还疼吗?他的力道轻得就跟捧着陶瓷一样。 明月摇摇头,他靠在苏席身上,手指拢紧了衣领,对方注意到他的动作,胸膛振动起来,明月后知后觉,苏席这是在笑他? 别动。苏席握着他的脚踝,从长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开始给鲛人上药。 一开始会有点疼。他上药的时候格外专注,清雅出尘的脸上,他的睫毛轻颤,在眼帘下投下一片阴影,像蝴蝶在翩飞。 明月疼得瑟缩了一下腿,被苏席轻轻的拍打了一下,他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类好奇怪? 你为什么要抓我来这里?明月没忍住,睁着清澈见底的眼睛问。 苏席头也不抬,只微微掀了眼帘,看见这条鲛人脸色有着单纯的好奇,于是开口道,我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鲛人长得是何模样罢了。 明月愣愣的看着他,苏席伸出白皙的手指,在他鼻尖上点了点,温柔遣慻,现在看到了,果然不虚此行。 擦完药,苏席把鲛人轻轻抱起,放到床榻上,给他盖上被子。你初到人间,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要的东西?他坐到床沿边开口。 明月海藻一样的长发散落在床榻上,只露出半张脸,声音有些沉闷,我想去江陵河。 苏席,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明天就带你去。 明月睁着眼睛,苏席微微笑了起来,不要让别人知道你的鲛人身份。 这一点就算苏席不说,明月也肯定不会让除了苏席以外的任何人知道他鲛人身份的,他连忙点头,心底压着的一块石头彻底松了下来。 苏席继续开口,在我回京之前,你要一直陪着我,不准离我半步。 明月呆了一瞬,你什么时候回京?京又是什么地方? 苏席站起来,帮他把挂在一侧的纱帐给抖落下来,很快。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楚,只是听到对方稍显冷淡的声音,明月心底忽然不安起来。 早点睡。在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明月恍惚听到有人在耳廓边低声对他说话。 厚重的殿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将内殿一室温暖与外界隔绝,苏席神色骤冷,眉宇间隐有霜雪之意,郑纶。 一个黑影从宫墙角落里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殿下。 苏席看着他,语气漫不经心的开口,有多少个人知道鲛人的存在? 郑纶垂首,请殿下吩咐。 杀了,扔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是。郑纶微微颔首,消失在黑暗里。 今晚的月色,皎洁得令人称赞。苏席抬脚向书房走去,游廊上挂着的宫灯绚烂至极,他却没有欣赏的兴致。 书房里,灯火通明。 苏席斜倚在贵妃塌上,手里拿着一卷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窗外的灯火再辉煌,也不及鲛人看向他时微微愣然的眼神。 第50章 .22 鲛人满月 翌日, 天色微明,东方泛起鱼肚白。 永明殿外的游廊上,宫灯里将息未息的烛火忽明忽暗,宫娥端着早膳,从游廊尽头款款而来, 步履轻缓身姿优雅。 这些从宫中出来的宫娥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对外物不骄不躁, 不悲不喜, 只低头做自己的事。 苏席在书房里看了一夜的书, 晨光熹微时只觉得头疼难忍,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把书卷放到桌子上,起身将一旁的烛火吹熄。 外面窗色大亮,已能清晰的看见院子外苍劲挺拔的松树。几道人影躬着身子从松树下经过,来到书房前。 殿下, 可起了?外面为首的小太监压低声音开口, 脸上只有一片恭敬之色。 苏席抬手想拢一拢坐了一夜有些褶皱的外衫, 目光触及到手上流云一样素白的长袖时愣了愣,却是突然想起昨夜自己把外衫给了明月。 进来。面对下属及宫娥太监, 苏席永远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好似没有什么能让他放在心上。 小太监推开门,两个宫娥端着洗漱用具走了进来,另外三个宫娥则把早膳端到榻上方桌上。 苏席一贯不喜人近身,就算是贴身宫娥和太监也不行, 待他洗漱完毕,宫娥和小太监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守在房门两侧等候通传。 然而苏席却没有用早膳,他理了理昨晚因为压在矮几上显得有些皱褶的衣裳,抬脚向主殿走去。 小太监错愣的瞪大眼睛,七殿下?! 几个宫娥慌慌张张的跟了上去。 主殿旁的游廊上有几个太监宫娥正在打扫,看见苏席的身影,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苏席推开殿门,抬脚进去,他身后紧跟着的太监宫娥连忙停下脚步,守在殿门两侧。 内殿烛火还在燃烧,这里离窗离得远,免不了有些暗沉。 苏席走进去,明月,可醒了? 明月原本正拽着纱帐坐在床沿发呆,听到苏席的声音,连忙慌慌张张的爬回床。 纱帐抖落下来,遮挡住外面的一切光亮。 苏席从外间走进来,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他长得清雅出尘,容貌俊美,笑的时候真真是丰神俊朗。 怎么一见到我就躲? 苏席走到床边,掀开纱帐,对着床上瑟缩着身体还想躲藏的鲛人开口,不是说想去江陵河吗?再不起,可就去不了了。 明月靠着床沿,一头微卷的乌发柔柔软软的披散在床铺上,他身上穿着昨夜苏席给他披上的外衫,素白的外衫宽大轻柔,穿在明月身上,更衬得他朱唇皓齿,仙姿佚貌。 见到掀着纱帐低头跟他说话的苏席,明月眼睛微微瞪圆,隐隐有着慌乱无措。 怎么还在怕我?苏席低低一笑,昨夜睡得好吗? 好。明月挪着身体往后退,被对方抱了起来,他身上的外衫因着苏席拦腰抱起的动作而垂落到大理石上,逶迤了一地。 鲛人生性单纯,即使到了人类的地界,也很快睡着了,除了床太软这一点他很不喜欢以外。 明月感觉到自己靠着的胸膛振动起来,是苏席在笑。苏席低头看了看鲛人身上的衣服,素白宽大的衣衫将明月包的严严实实。 刚才为什么躲我?他问。 明月紧张的抱着苏席的手臂,外面,很多人,我不喜欢。明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会让他感到不安。 行宫里天不亮就有宫娥太监起来打扫宫室,鲛人初来人间,只和苏席这一个人类接触过,难怪他会害怕。 苏席勾起嘴角,凑到他耳廓边,这里是行宫,有宫娥太监在所难免,你若还怕?今晚便同我一起睡。 明月睁着眼睛看他,行宫? 苏席轻轻一笑,行宫就是皇帝的别院,我住的地方离这里远,若你发生什么事情,我恐怕来不及。 这就是瞎说的了,苏席的书房和主殿就在这一个院子里,他怎么可能放任鲛人远离自己? 明月结结巴巴的开口,皇,皇帝? 恋耽美 ——(29) 在鲛人的族群里,人类皇帝的名号可比暴风雨可怕得多,因为一百多年前,有位皇帝曾经大肆抓捕过鲛人。 苏席把人抱到外间的贵妃塌上,低头问,先洗漱,然后把早膳吃了。 话落,几个宫娥端着洗漱用具和早膳走了进来。 明月紧紧地拽着苏席的袖角,往他身后躲,苏席猛地握住他的手腕,不要躲。他轻声开口,目光看起来有点冷,你若在我身边,就不可能永远都不见人。 他把明月放开,走到摆满早膳的桌子旁坐下,快去洗漱。他嘴角噙着笑,仿佛刚刚的一幕只是幻觉。 明月被他刚才的目光吓得脸色发白,他手指拽着袖角,这是他紧张的时候惯有的一个动作,苏席。他无措的开口唤他。 站在角落里的宫娥太监们猛地跪了下来。 看到这么多人下跪,明月更无措了,苏席。他从贵妃塌上走下来。 苏席看着他,明明知道不该心软,可却再也狠不下心肠来逼他,过来。他张开手臂,明月看见他眼底的笑意,连忙扑过去。 苏席稳稳的接住他,对着地上的宫娥太监开口,都出去。 没有人敢抬头看明月一眼,正如他们不敢抬头看苏席一样,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苏席的手在明月柔软微卷的长发上摸了摸,你不能这样。他叹了口气,我不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你要学会适应这里的生活。 明月不敢说自己想回江陵河,只能听话的点头。 苏席微微一笑,来,我教你怎么洗漱。 两人吃完早膳,正要出门,忽然有人来报,殿下,太子的船已经到达江陵。 来报的人身穿一身黑色劲服,腰间有佩剑,他乌发高束,容颜如冰雪,开口说话的时候显得冷静至极。 明月躲在苏席身后,露出半张脸,目光好奇的看着他,对方也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抬头,而后愣住。 明月拽着苏席的长袖,对着他柔柔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君~ 今天是农历十二月二十四,双更只能明天了。 在十二月二十四这一天,我家乡的习俗,要击鼓迎春,然后就是大扫除,真?大扫除,里里外外连楼梯角落都不放过的那种,包括锅碗瓢盆全洗一遍。 估计你们在看这一章的时候,我在奋力擦窗。 另,苏席是夏桐,太子是华凌。 第51章 .23 鲛人满月 两人站的地方靠近游廊, 身后挂着的宫灯上描绘着艳丽的枝蔓,明月浅浅一笑,连宫灯上绚丽的色彩也在褪色。 苏席唇色淡淡,此事不可声张,下去吧。太子微服, 谁能拦得住? 来报的下属回过神来, 似乎是没看到一旁的明月一样, 对着苏席微微躬身, 退了下去。 苏席眼角含笑, 低头看了明月一眼,握住他的手,一把将自己的衣袖从明月手里扯了回来,你刚刚对他笑了? 明月不知为何,只觉得苏席此番笑起来比面色冷淡的时候还要可怕,他心底发慌, 不禁瑟缩了一下身体, 没, 没有。 苏席看着他,没有说话。 明月伸出手, 怯怯的拽了一下苏席的衣袖。苏席没有动, 明月害怕起来,苏席,你这样,我怕。 苏席低头看着他拽紧自己衣袖的手指, 知道怕的话,以后除了我,不准对其他人这样笑。 为什么不准对其他人笑? 明月不明白,但他直觉不能问,如果问了,苏席会生气。 明月呆呆地看着他,苏席伸手牵起他白皙如青葱般的手指,明月做得到吗? 明月被他握紧的手指发疼,说话也不可以吗?明明苏席自己也说过,让他适应这里的生活。 苏席笑了笑,当然可以。他目光一暗,曲着食指在明月鼻尖上点了点,这里的人,除了我以外,绝不能相信,知道吗? 明月慌忙点头,生怕苏席又露出那副可怕的表情。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来往间隐隐有吆喝声。苏席不喜人近身,因此每回出门都是独来独往,下属则在他身后跟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次也一样,只不过苏席不再是一个人,也不再是为了公事而出门,他身边有明月陪着。 人间繁花似锦,热闹非凡。明月跟在苏席身后,苏席带他去哪儿他就去哪儿,一路上目光好奇的左看右看。 有人走的急了,撞到明月身上,明月浑身一颤,连忙躲到苏席身后,拽着他的衣角只露出半张脸。 苏席低头看他,握着他的手把人往怀里带,还在怕吗?他微微一笑,你看,其实我们并无不同,只不过各有各的生活方式而已,他们不会伤害你。 明月拽着衣角的手指发白,他不是害怕人类,他只是有些不安。 苏席叹了口气,带着明月往离江岸较近的酒楼走去。天上云端挂着日头,微热的风轻轻拂来,吹动明月从手腕上垂落下来的长袖,他微微一愣,回过头去。 酒楼大门就在眼前,里面宾客络绎不绝。灯笼下,苏席的身影在地板上显得很清冷,他侧头看着明月,怎么了? 明月带着帷帽,帽檐一周垂着薄而透的面纱,他摇摇头,声音有点迟疑,刚刚,有人在看我。 苏席嘴角噙着的笑意凝固,看清楚是谁了吗? 明月还是摇头,没看清楚,也许是我看错了。 苏席牵着他的手,转移话题,饿了吧?早上你就没有吃多少东西。 是有点饿了。明月摸摸自己的腹部,觉得比以前扁了很多。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人间的东西煮得又熟又烫,着实让一直生吃鱼虾的明月难以下咽,早上还是苏席抱着哄了许久才勉强吃了几口。 苏席带着人走进去,大堂里客人很多,他们就直径上了二楼,找了间靠江陵河的雅间。 店小二把房门打开,明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只不过他的容貌藏在帷帽下,除了一直注视着他的苏席,没有人看见。 苏席,有窗。明月高兴得几步扑到窗边,那雕花窗特别漂亮,竹帘微微卷起,明月正好把脑袋探出去,去看外面波光粼粼好似没有尽头的江陵河。 店小二躬着身子下去,走之前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苏席的视线从房门扫过,那里有个人对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明月,过来。 长袖一甩,苏席坐到圆桌旁,对着明月伸手,来,坐我旁边。 江陵河上船只数以百计,遥远的山峦重重叠叠,像山水画一样好看。明月依依不舍的看着,一步,两步慢慢的挪到苏席身旁。 想到江陵河上看看吗?苏席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温柔的问。 苏席很喜欢抱着他说话,可是明月感到很不舒服,他想从苏席怀里出来,难受,我想一个人坐。 苏席放开他,哄着人把凳子挪到他身侧,两个人亲密的坐着,跟被苏席抱在怀里没什么两样。 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就回去。 明月瞪圆了眼睛看他,不是说好了要去江陵河看看吗?他的眼神如此控诉。 苏席脸色淡了下来,嘴角甚至有点冷意,外面那么多人,你一定很害怕,我们吃了饭就回去。 明月无措的抱着他的手臂,苏席,去看看。 苏席微笑着把手臂收回来,他长得清雅俊美,笑起来风度翩翩,先吃饭。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是店小二的声音,公子,你们的饭菜到了。 不知道苏席是什么时候点的菜,等饭菜到齐,店小二又端了壶清酒过来。 苏席不去看一旁明月无措的模样,自顾自的给自己倒酒,他铁了心要用这种方法让明月记住,他的话,一句都不可以违背。 苏席。明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心慌意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吃饭。苏席给他夹了一筷子凉拌菜,他发现明月不爱吃热的东西,也不爱喝茶。 明月心底更慌了,苏席这个样子让他心里打鼓,他拿起筷子,犹豫几下,忽然就扑进苏席怀里。 苏席,我错了,你这样我好怕。 苏席一只手举着酒杯,另一只手搂着明月的腰,他把酒杯放下,明月,人类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好,他们私心很重。 明月抬起头,一双明眸渐开秋水。 唯有我,才会真心对你。所以不要拒绝我,也不要离开我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天真的肉肉小天使的地雷~你的热情使我澎湃~ 第52章 .24 鲛人满月 苏席冷落一个人的时候, 那是真的铁石心肠,这一顿饭下来,他就坐在一边斟酒自饮,却是动也不动桌子上的佳肴。 明月心底愈发慌乱,他被苏席搂在怀里, 双手抵在他胸口上, 四面垂落下来的面纱遮挡不住他微微发白的脸色。 你生气了?他把脑袋靠在苏席的脖颈上, 像交颈而卧的一对璧人。 明月怯怯的伸出手, 攀在苏席右肩上, 抬起头,我不看了,苏席别生气。他的一双眼睛像秋水一样,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要心软。 苏席面色如常,仿佛没有听到明月的话,他仰头饮尽一杯酒水, 忽然侧过脸来, 对着明月吻了下去。 明月瞪着眼睛看他, 耳廓边传来帷帽掉落在地的声音。 苏席紧紧的抱着他,那吻如他的人一样喜怒无常, 初始温柔遣慻, 过后则如同狂风暴雨,唇齿间馥郁而炽烈的酒香四溢,让原本眼神清明的苏席不由自主的沉醉。 明月被迫承受着他的热情,腰肢被锢得发疼, 他仰起头,连微微弯起的背脊上都开始泛起酥软。 苏席已经情动,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但他忍了下来。明月。他低喘着唤他,你走不了了。 明月眼神迷离,被苏席搂着的身体发软,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苏席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苏席,这是什么?他的心跳得好快,像要窒息一样,既感到难受,又仿佛是快乐。 苏席低低一笑,明月因为没有了帷帽,一头海藻般乌黑柔软的长发就这样披散了下来,落在苏席的衣襟长袖上。 这是我对明月的情谊,情难自禁的时候,就会这样说着,捧起明月的脸,又将唇印了上去。 又是这种窒息的感觉,身体酥软得不像话,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大脑又变得一片空白。 明月拽着苏席的衣襟,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热情,苏席,我难受。 苏席放开他,嘴角勾着温柔的笑,这是快乐,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其他人能给予的快乐。 明月胸口起伏,不住的喘息,苏苏席也跟其他人,这样快乐过吗? 苏席握起他的手腕,在明月白皙的手背上落下轻轻的吻,不,只有你。你是永远,也是唯一。 或许明月还不理解这种亲密代表的意思,不过没关系,他会慢慢的教他。 外面江陵河上的船只渐渐聚拢在一起,而酒楼雅间里,明月也在苏席的耐心教导下,学会了怎么使用筷子。 咚咚咚。是敲门的声音。 苏席正温柔的给明月擦拭嘴角,进来。他手上的动作不停。 外间等候通传的人微微一顿,显然是对向来喜怒无常的七皇子突然温柔起来而感到头皮发麻,他也不敢进去,只站在门口躬着身子回话。 公子,准备好了,您看?在外面,下属一向称呼苏席为公子。 苏席替明月戴好帷帽,又替他理了理衣襟长袖,牵着他的手打开房门,走吧。 下属视线微抬,不敢直视七皇子丰神俊秀的脸,转身在前面带路。 三人出了酒楼,迎面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明月心底一缩,偷偷的看了苏席一眼,苏席面色平静,注意到明月的视线,低头笑着问,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明月摇摇头,如果告诉苏席,他还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苏席一定会生气,苏席生起气来,脸色会很可怕,他害怕看到生气的苏席。 今日带你去江陵河看看,过几日我若回京,你可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明月低着头不说话,苏席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这又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明月不敢说自己不想跟他回京,只好摸了摸肚子,闷闷道,肚子,难受。 苏席停下脚步,给他揉了揉,定是方才吃多了,现下走走正好消食。 藏在人群里的下属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人走到江陵河岸,原本河面上数以百计的船只尽数不见踪影,只剩下一艘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大船停泊在岸边。 明月看了看面前的船,对着苏席开口,这船,我见过。 苏席失笑,你当然见过,那晚花灯节,这船就停在河面上。 那天晚上,苏席跟几个江陵官员在船上喝酒作乐,席上酒香馥郁,美人也多,可苏席偏偏没什么兴趣。 明月瞪圆眼睛,我看到的船,就是这艘吗? 苏席点点头,向前走了几步,朝明月伸出手,来,把手给我。 站在一旁的几个下属躬着腰迎接,大气也不敢出,对于七皇子身边突然出现的这一个人,他们不是不好奇,只是没胆子抬头看。 明月把手递过去,两手相握,他福至心灵般抬起头,与苏席专注的目光对上。 视线相触,两人都是微微一怔。 明月忽然觉得心跳有点快,苏席,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苏席握紧他的手,也许是前生也说不定。 明月抿着嘴笑了起来,他抬起脚,想要向苏席走去,脚下不知踩到什么,身子一晃,就要向后倒去。 恋耽美 ——(30) 明月!是苏席的声音。 明月看见江陵河上有几只飞鸟掠过,他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跌落到一个清冷的怀抱里,来人衣襟上绣着繁复精致的纹路,这种纹路明月见过,就在苏席身上。 玉冠束发,容貌清隽到极致的年轻人微微低头,他的神色与他的目光一样,冷如机制,没有一丁点情绪。 老七,你的礼数到哪里去了?他声音也是平淡如水,令人一听就背脊发寒。 十几个随从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们身着白色劲服,手拿长剑,面色跟他们的主子一样,没有什么表情。 见过七公子。为首的一个随从走上前,对着苏席作揖。 第53章 .25 鲛人满月 苏席恍若未闻, 目光落在搂着明月的那只手上,眼底隐隐有股刺人的冷意。 随从们见苏席面色有异,转身对着苏已开口,二公子,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苏已单手搂着明月, 他穿着雪白的云衣长袖, 宽大的长袖落在明月素白的衣角上, 更衬得对方绣着精致纹路的袖底贵气凌人。 明月心跳还未恢复, 他攀着苏已的肩, 心有余悸的抬头,谢谢。他说谢谢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声音还在颤抖。 若刚刚这个人没有接住他,只怕现下他已经伤到脑袋了。 客气。苏已低头看了明月一眼,目光穿过薄而透的面纱,犀利的落到明月脸上。 二公子?随从们再次出声, 可要回府? 苏已放开明月, 没有看他一眼, 不急。他这话是对随从们说的。 随从们愣了愣,自发站到一旁, 眼观鼻鼻观心, 任由被阻挡在周围的百姓指指点点。 二哥。苏席嘴角边本无多少笑意,现在更是冷凝起来,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江陵? 苏已神色不变,自然是东风。 明月站在两人中间, 有些无措的紧了紧自己的衣角,苏席转过头来,伸手握住明月的手腕,把他带到自己面前。 怎么这么不小心?若是摔坏了可如何是好? 明月低头看了看刚才自己站的地方,原本的青苔石阶已经裂开,碎成了几块,难怪刚才他一抬脚就要往后倒。 他心有余悸的说,还好还好,这石头离河离得远,若是再近些,恐怕要掉进河里了。 面上这么说,明月心底实际想得却是,若是方才掉进河里便好了,这样便可不用跟苏席告别,他尾巴动一动,游到河尽头,苏席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到他。 苏席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掉进河里我也找得到你,下次记得要看路。 明月听话的点头,身后有人靠过来,他侧头一看,是刚才那个在危急关头接住他的人。 老七。苏已目光清冷,看人的时候没有温度,即使对面的那个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一样。 二哥你微服私访一路劳累,不如先回府歇息?苏席说的自然是回行宫。 老七有心了。苏席从始至终都没有把目光放到明月身上,好似这个人只是苏席众多陪侍中的一个,不值得他多加关注。 河面上停泊着的大船格外引人注目,苏已走到岸边,微风轻拂,吹动他流云一样轻柔的长袖,束起的长发也随风摆动起来,显得他愈发风姿绰约。 七弟这是乘舟去哪儿?不如带上二哥一程。他转过头,一点也不像是客套或者开玩笑。 苏席知道苏已这个人一贯性情冷漠,且说到做到,听罢便笑了笑,二哥说哪里的话,只是闲来无事想去江上看看风景罢了。 苏已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转身抬脚走了上去。他长身玉立,如松如竹,步伐优雅沉稳,加上眉目孤冷,实在不像个方及弱冠的人。 等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船舱里,明月不由得拽住苏席长袖,有些害怕得问,他是谁? 是我的兄长,苏已。苏席握紧明月的手腕,他不太好相处,你往后若见着他,不用问好,直接走人便是。 这样多不好。即使从未在人间呆过,明月也知道见到朋友的兄长却不问好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明月喜欢他吗?苏席低着头,嘴角噙着笑意,但眼底却有点冷。 明月慌忙摇头,我只喜欢苏席一个人。他才见到苏已而已,怎么会喜欢那个人? 苏席抬起手,在明月有些殷红的眼角上轻轻一抹,你往后不要同他接触,知道吗? 明月猛地点头,鲛人是很敏锐的生物,明月能感觉得到苏已的可怕之处,比起苏席的深沉,对方那种不显山露水的冷漠更令人背脊生寒。 苏已跟苏席不同,苏席是不喜人近身,而苏已是无人敢近身,两者相较,可见苏已这个人性情有多冷漠。 苏席原本是想带明月乘船到江陵河上看看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令人忌惮的苏已,让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落在明月身上的目光也越来越多。苏席牵过明月的手,走,我们上去。一百个苏已,也不能破坏此刻他想要同明月同船泛舟的心情。 船上有苏已,明月心底有些抗拒,可是一想到方才对方还救了他一次,脸上不免有些犹豫。 怎么了?苏席察觉到他心情不好。 明月摇摇头,苏席,我们回去吧。 苏席一怔,你不想在江陵河上泛舟吗?说完,他似想到什么,轻轻一笑,不要有顾虑,那些都跟明月无关。 他没想错,明月虽然性子单纯,但却有一颗格外敏锐的心。 两人走到船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下人连忙迎了上来,七殿下。他视线一抬,看见苏席身旁有个人,愣了一下,这是? 苏席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下人连忙改口,请七殿下跟这位小公子随奴才来。 船舱很大,里面分有几个隔间。雕花窗前,苏已坐在矮几旁,正有下人立在一旁给他斟茶。 苏席带着明月走进去,二哥好兴致。说着,他扫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几个婢女,婢女手上端着瓜果点心,却是一个个面色发白腿脚发抖。 苏已喝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到矮几上,不痛不痒的看了苏席一眼,小惩大诫。 苏席笑了笑,对着一旁站着的管事开口,不知礼数的东西,还不快滚出去。 是。几个婢女和下人腿脚发软的退了下去。 苏已头也不抬,倒是还没问,你身旁的这位,是哪家的小公子? 雅间里摆设贵气,有些物件甚至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用得起的,苏席坐到矮几另一旁,明月紧跟着他坐下。 第54章 .26 鲛人满月 明月, 江陵富商明家的小公子。苏席面色不改的开口,似乎给明月换个身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当然,这也是事实。 明月坐在他旁边,有些紧张的看着苏席。苏席对他微微一笑, 把明月戴着的帷帽摘下来, 来, 明月, 见过太子殿下。 没有了面纱遮挡, 明月更紧张了,他站起来,看看苏席,又看了看苏已。 苏席知道他不懂人间的规矩,便也跟着站起来,不用紧张, 太子殿下此番微服私访, 你把殿下当做寻常人家的公子便是。 他看着明月, 轻轻点了点头。明月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回忆起下人回回见到苏席都作揖下跪, 他想了想, 也跟着学了起来,见过太子殿下。 他身上素白的衣裳轻柔得仿佛流云一样,手臂微微一弯,层层叠起的艳丽长袖怯生生的露了出来, 藏在白色的外衫下,让他露出的一小截雪白手腕好像透明的一样。 苏席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明月的手腕被他握得发疼,他抬头看着苏已,太子殿下? 苏已对这两人的动作毫不在意,左右他只是闲来无事来看看苏席而已,至于明月,他看了两眼便放到了脑后。 他了解苏席,知道苏席是怎样的一个人,从不让人近身的苏席身边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即使探子早有消息传来,但到了眼前再看的时候,苏已心底只剩下了果然如此四个字,因此对于苏席明目张胆的袒护行为视而不见。 这些只是虚礼,明公子请起。苏已说这话的时候给自己斟了杯茶,神色不变。 苏席把明月扶起来,把他带到身边坐下,回头对苏已开口,二哥怎么突然到江陵来了?可是父皇那边有什么旨意? 苏已看着他,苏席客套起来没有人能看穿,除了苏已以外。 听江陵的官员说,你这一年来做了不少大事。 二哥说的是剿匪一事?苏席嘴角噙着笑意,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你心底倒是清楚得很。苏已不咸不淡的开口。 正此时,重新端了瓜果点心的下人走到雅间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公子? 明月原本坐在苏席身后,他不懂人类的弯弯道道,两人的话对他来说犹如天书一般,听得云里雾里,心里既茫然又有点惴惴不安。 苏席没发现,可明月感觉到对面苏已的目光已经好几次从他身上扫过,那明显得几乎要化为实际的冰冷视线,让明月不由得瑟缩了几下身体。 苏席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听到外面下人敲门的声音,侧头对明月微笑道,明月,去开门。 明月不敢看苏已一眼,连忙站起来去开门。雅间很大,几乎有永明殿主殿的一半大小,看着明月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面,苏席嘴角的笑意冷凝,二哥,你在看什么? 从某一方面来说,苏席跟苏已是同一类人。苏席知道苏已从不近女色,又格外厌恶那些容貌美丽又婀娜多姿的男男女女,所以才放心的把明月带上船,可尽管如此,不代表苏席能容忍苏已看明月的目光。 苏已生来就无心无情,除了他自己,他谁都厌恶。人都偏好美丽的东西,七弟,你把他带到我面前,却忍受不了我多看他一眼,你何时变得如此小气了?他冷淡道。 苏席脸色平静,人都会变的,不是吗? 苏已若有所思,目光一转,落在了微微掀开珠帘走进来的明月身上,说的也是。 身后的婢女陆陆续续的把瓜果点心端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到矮几上。 苏席一看,这些婢女果然换了一批,他轻笑着对苏已开口,这些点心二哥可还满意? 苏已喝了一口茶,尚可。 摆放完点心的婢女战战兢兢的站在角落里,苏席站起来,这船上还有几个歌姬,二哥不如也见见? 苏已的视线从明月发白的脸上扫过,不必了,既然见到了七弟你,我也该打道回府了。 傍晚的苍茫有些昏暗,天上锦霞铺满云端。江陵河边,鳞次栉比的店家亮起灯笼,将夜幕降临的江陵河染成一片火红,就跟那晚花灯节一样漂亮。 可惜的是,江陵河上除了一艘挂满各式各样宫灯的船以外,再没有其他船只的身影。 河面上还有花灯节那晚飘浮在河面上的祈愿灯,明月坐在船边,目光好奇的看着那些莲花灯,这灯,真好看。 苏席就坐在他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两人亲密至极,站在两边伺候的婢女随从却看得心惊胆战。 明年花灯节,我陪你来放祈愿灯可好?苏席握着明月的手。 明月转过头,眼底有着迟疑,你不是要回京吗?京离这里远不远?我们以后还能回江陵吗?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苏席低低笑了起来,初时以为明月天真可爱,现在才知道,原本明月是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人。 苏席才知道,虽然明月一直生活在水底,对人类也有着惧意,却不代表他对人间的事一无所知。 今天见苏已的时候,我还以为明月会紧张得说不出话。 明月摇了摇头,迟疑道,苏席的兄长,跟苏席一点也不一样。 苏席虽然喜怒无常,可他没有苏已那种令人背脊生寒的惧意。 今天是意外,我没想到他会到这里来。苏席心中一叹,搂着明月的手发紧,记住我的话,往后若见到他,只管离开。 论起心机城府,苏已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就是为什么苏席在苏已面前要跟明月亲近,却又表现得冷落明月的原因。 谁也不知道苏已到江陵会做出什么事。 长信宫,宣宁殿。 夜色深沉,树影婆娑,朦胧的月色中,透过雕花窗,隐约可见里面清玉案旁投下一道清冷修长的身影。 苏已乌发散落,逶迤在地,他雪白的长衫铺在地上,唯有宽大轻柔的长袖从清玉案上垂落。 案上烛火摇曳,衬得苏已面容清隽冷漠。他手上握着一卷书,一边翻看,一边开口,死了十八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苏席这个人很心机的,跟苏已不相上下,他表面看起来做事自相矛盾,可心底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不要被他的表面骗了。 如果他真的没城府,明月也不会把他藏在心底一千多年。 第55章 .27 鲛人满月 光滑的大理石上倒映着两道人影, 挂在雕梁两旁的薄纱垂落,随风摇摆,黑影半跪在地上,背脊挺拔,是, 不仅如此, 连郑纶也下落不明。 苏已神色不变, 是他下的手? 黑影沉声道, 据探子的消息, 是郑纶背叛了七皇子,杀了七皇子身边的十八个侍卫,现在正在逃亡中。 动机是什么?苏已将手中书卷放下,刺杀皇子?亦或是他本就是他国间谍?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道,这点属下尚未查明, 只是七殿下那里对外声明郑纶是犯了死罪而逃亡。 死罪?可笑, 京中稍有点眼色的人, 谁不知道郑纶是他苏席的心腹。 此事确凿? 确凿。 恋耽美 ——(31) 没有动机,可见此事多半是他苏席的障眼法。苏已沉思半响, 开口道, 那十八个人死前有何异动? 一下子死了十八个人,就算是他苏席,也无法瞒天过海,势必要进行一番伪装才能揭过此事。只是有何缘由, 能让苏席放弃培养多年的心腹?苏已蹙紧眉头。 我们的探子在接近七殿下之前已被发现,剩余的几人不是厨娘就是马夫,他们的话只怕殿下听了会污耳朵。 无妨,说。苏已淡道,过于单一的消息或许是真是假,但若是人人都能说出个不同来,那其中的真伪却值得让人深思。 其中一个半跪在地的黑影从衣襟中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出来,恭恭敬敬的给苏已呈上,殿下请看。他仍是保持着半跪的姿势。 苏已伸出手,接了过来,请柬封面上烫金的请柬二字尤为刺目,他打开一看,神色思索间将请柬合上。 花灯节? 黑影退了下去,半跪在原来的位置,是,江陵城每年八月初,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在这一晚出来放祈愿灯。 苏席应邀而去,心底必然不情不愿,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来这里之前,也曾听闻过江陵官员秘折上奏宣政殿的事,参他行事乖戾不堪重用,父皇当场便摔了奏折,只是此事不知为何被压了下去。 是,七殿下席上兴致高昂,后来不知为何,带着随从当场甩袖离去。吓得在场官员脸色发白。 话说到这里,已不用再说下去。 苏已面色沉思,那摇曳的灯火被风一吹,变得将息未息起来,将苏已冷淡的神色衬得仿佛恶鬼一般,此事本宫大致明了,你去查一个人。 两道人影弯了弯背脊,请太子殿下吩咐。 苏已站起来,他乌黑的长发落在腰间,雪白的宽大长袖被风吹起,明月。他声音里毫无情绪,却偏偏带着三分冷然。 两道黑影互相看了一眼,此人出现在七殿下身边时我兄弟二人也曾了解过,对方虽生得仙姿玉色,美撼凡尘,却是稚子心性,尤为单纯。七殿下一向不近女色,偶然得见如此姝色,心生爱慕也是人之常情。 苏已走到一旁的雕花窗前,窗外月色皎洁,树影西斜,他淡淡道,心性如何不重要,他的来历不明,且对苏席影响至深,不能轻易放过。 黑影顿了顿,是。 夜色已晚,暂且退下。 黑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殿门在合上的时候发出微微轻响,将乍现的一缕月光挡了回去。 自那日江陵河同船泛舟后,苏席对明月是片刻不离,事事亲为,叫一众伺候的宫娥太监看的是心惊胆战。 这个明家的小公子确实有几分手段,将一贯喜怒无常的七殿下也能治得服服帖帖,只是伺候间宫娥视线微抬,看见明月那张脸,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身姿,除了河底的鱼井里的蛙,没有人不会为他倾倒吧? 思绪在心底百转千回,宫娥小心翼翼的端上酥饼,又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明月坐在铜镜前,早起他长发披散,只穿了一件杏色的衣衫,越发显得他冰肌莹彻,靡颜腻理。 铜镜里的容颜不似凡人,明月看惯了自己的脸,倒是没觉得什么。他拿起一旁的象牙白玉梳,想要给自己梳梳头发。 一旁的宫娥涨红着脸开口,小公子,让奴才来伺候吧。 明月摇摇头,即使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他还是不喜欢和人类接触,不了,我自己来。 宫娥呐呐道,奴才梳发的手艺可好了,以前在宫里经常给贵妃梳头。 明月的长发乌黑柔顺,又因为像海藻一样微卷,所以散落在身后或衣襟上的时候就格外美丽,那头发像是会发光的一样,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苏席从外面回来,跨过门槛,看见的就是宫娥和明月相聊甚欢的一幕。宫娥脸色发红,明月则微微抬头,目光专注的看着对方。 他脚步一顿,眼底的暖意渐渐消散,变得冰冷起来。 宫娥看到苏席,一张脸霎时惨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她声音颤抖得几乎要破碎。 明月转过头,怔愣了一下,苏席。他眼底染起惊喜,站起来两步就朝苏席扑去,苏席,你回来了! 苏席连忙上前抱住他,眼底的冷意在霎那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满眼温柔,明月想我吗? 明月脸色一红,轻轻点头,想,每日都想。 苏席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我也想。想到恨不得杀光那群人快马加鞭赶回来。 他摸了摸明月的脸,瘦了。看起来也没以往精神。 明月愣愣的看着他,你也瘦了。 苏席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瘦些好看,明月才不会嫌弃。 我永远都不会嫌弃苏席。 苏席牵起他的手,凑近明月的耳廓,我也一样。明月虽然生得仙姿玉色,可他苏席却不是那种贪恋美色之人,他固然爱他的美丽,却更爱他皮囊下那颗火热纯粹的心。 来,我替你梳头。苏席牵着他走到铜镜前。 第56章 .28 鲛人满月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 苏席不知接了什么差事,每日天不亮就要出门,只留明月一个人在行宫闷闷不乐。 下人们为了讨好明月,自作主张的请来戏班子,希望博他一笑, 可明月却仍旧兴致缺缺, 看了没半个时辰, 便昏昏欲睡了。 他本就不喜与人相处, 苏席又有公务在身, 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明月心中寡欢,却又不能在苏席面前表露。 这一夜,苏席衣袖占满寒意回来。 此时夜色方降,殿里殿外灯火通明,角落里的香炉燃着缕缕烟气。苏席抬脚走进内殿, 闻到熟悉的冷香, 不由得眼角含笑。 殿里伺候的人不多, 因明月不喜人近身的缘故,此刻内殿只有两三个宫娥守在角落一旁。 苏席, 公子睡了几个时辰了? 宫娥躬着腰, 万分畏惧的回答,回殿下,公子午时用了膳便回殿睡下了。 苏席眼角的笑意凝固,公子不懂事你们也不懂吗?未消食便睡, 身体如何受得了。 三个宫娥脸色煞白的跪了下来,因为明月就睡在几步远的床榻上,并不敢出声求饶,若是惊扰了小公子,只怕性命不保。 管事的太监从殿门走进来,对着苏席躬了躬身,小公子今日不知为何郁郁寡欢,殿下何不先去看看公子?这几个奴才就交由老奴处置。 这个年过半百,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监是苏席的亲信,苏席尚且年幼时他的母妃从太后手中求来,为的是将来有人能护得住苏席。 苏席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公公一向宽容,当下便缓了脸色,带她们下去吧。 老太监见苏席音色仍带着森冷,连忙带着三个宫娥退了出去。 殿外游廊,雕梁画栋。绚烂的灯光下,老太监负手而站,背影看起来十分诡异,小公子不懂事,殿下由着他是因为宠他爱他,你们若由着小公子,在殿下心里那就是带坏了公子,是居心不良! 三个宫娥站在身后脸色惨白,老太监继续开口,你们也知道,前段日子有个宫娥因为冲撞了公子,现在人已经在乱葬坟了。他渗人的目光落到其中一个宫娥身上,因为她不知好歹,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三个宫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发抖。老太监说的这个宫娥正是她们几个姐妹的其中一个,前几日因为在伺候小公子的时候引着公子说了好些话,恰巧被回宫的七殿下撞到,于是人就这么没了。 后来的几日小公子还问起过,却没人敢说实话,只胡乱搪塞了过去。 说完这一段话,老太监拎着拂尘转身离去。 永明殿里,苏席坐在床沿,目光温柔而遣慻,为了不让衣角的寒意惊醒明月,他特意脱下了外衣。 纱帐被风吹拂,微微抖动,床上缩卷着身体睡得香甜的人也跟着蹙了蹙眉,仿佛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苏席伸出手,替他把被角掖好,你倒是睡得沉,连我回来都不知道。 明月指尖微微一动,身体又缩了起来,苏席叹息一声,把滑落到腰间的被褥给他重新盖上,怎么睡得这么不安分? 虽是责备的话语,语气却格外宠溺温柔。 窗外吹来一阵风,吹得纱帐像风一样刮起来,旁边的烛火也变得忽明忽暗,像会随时熄灭。 苏席的唇色很淡,印在明月嘴角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明月茫然的睁开眼,苏席? 苏席应了一声,明月,该起了。他低低一笑。 明月支起身体,青丝如瀑散落,他闷闷地开口,苏席,下次带着我一起好不好?他一个人在宫里,心底发慌。 苏席当然想带着他,只是军中规矩森严,他怕明月受不了,很快了,这件事情过去后,我会带明月回京。他把明月搂进怀里。 两人正是情到浓时,外头忽然有人来报,七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苏席目光一沉,冷声开口,退下。 他不是回京了吗?明月突感不安,不知为何,每回他一听到苏已的名字,心中就惶惶不安,好似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苏席握着他的手微微发紧,明月,你我恐怕要分开一段时间了,不会很久的,等我解决这里的事情,我就会接你回来。 明月心底愈发不安,甚至隐隐有些害怕,发生什么事了? 苏席笑了笑,一件有些棘手的事。他摸了摸明月乌黑亮丽的长发,本来想帮明月梳梳头发的,可惜没有时间了。 苏席明月脖子一疼,整个人陷入黑暗里。 苏席接住他向后倾倒的身体,殿外很快涌进一大批侍卫。 为首的侍卫快步走到苏席身旁,沉冷的面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太子的人已经围在宫外,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苏席冷笑一声,他消息倒是来得快。他把明月拦腰抱起,郑纶。 身高模样几乎毫无差别的侍卫当中走出一个身姿挺拔的人来,殿下。 苏席抱着明月走到他面前,把明月带走,去昌黎。 郑纶没有犹豫的接过了明月,是! 这一晚月色格外清冷,苏已的人高举火把站在永明殿前,太子殿下有请,还请七殿下不要推辞。 苏席在几个侍卫的陪同下走出殿门,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带路。 宣宁殿,苏已坐在矮几旁,握着手中光滑的鳞片若有所思,烛光昏暗,他手上冰蓝色的鳞片却熠熠生辉。 下属一身寒意,半跪在地上回报,郑纶已经逃脱。 苏已神色不变,甚至连郑纶是谁都恍惚的想了一下,明月呢? 下属顿了顿,不见踪影。 找过了? 找过了,永明殿翻了好几遍,没有找到密探所说的虎符。 是吗。苏已把鳞片揣进衣襟里,加派人手,封锁江陵前往昌黎的路,追杀郑纶。 下属小心翼翼的抬头,那明月公子呢? 苏席站起来,杀了郑纶,带明月回来。 正此时殿外来报,七皇子到! 第57章 .29 鲛人满月 三天前, 苏席彻夜未归,只让亲信带了几句话回来。 亲信走到永明殿,不敢抬头看席子上跪坐着的明月,作揖开口,七殿下公务繁忙, 让下官特来知会小公子一声, 今夜七殿下就不回来了。 明月面露忧色, 殿下可用膳了?在外人面前, 他学会了唤苏席七殿下。 亲信犹豫了一会儿, 下官进宫时,殿下未曾用膳。 明月抬头向一旁的雕花窗看去,外面风和日丽,蓝天上万里无云,正是午时时分。 知道了,你退下吧。 亲信告退, 退到殿门时不由得视线微抬, 待看到端坐在席子上一脸落寞的少年时, 忍不住心头一跳。 都说人面桃花,情致两饶, 不知这明月公子嫣然浅笑之时, 又是何等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只怕如水中望月,云边探竹。 千朝回盼,也得不到他的芙蓉一笑。 虽然苏席早前就说过近日公务缠身, 不能时刻陪在明月身边,但真正听到苏席宿在外面而不回宫的时候,明月还是忍不住失落起来。 这心情犹如起起伏伏的海水,每当他想静下心时,又慌乱得不知所措起来。 明月不知这情绪因何缘由,独自坐在窗边呆呆地看日头。 天上云朵变化无穷,就跟他无法平静的内心一样,明月轻轻一叹,陷入了自己也不懂的苦恼中。 很快夜色降临,永明殿外挂上宫灯,绚烂的烛光映在雕花的轩窗上,和窗外梅枝呼应,衬出五颜六色的光来,倒是十分美丽。 小公子,吃点东西吧?年老的嬷嬷担忧的开口,她站在明月身旁,苍老的面容上有许多皱纹。 明月仍是坐在窗前,外面的日头落了山,换上皎洁的月牙,连带着夜色也清冷起来。 嬷嬷,我不饿。 公子一天都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呢?嬷嬷更忧心了,站在角落里的宫娥也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用目光来劝这位固执的小公子。 明月叹了口气,嬷嬷,饭在哪里? 用了晚膳,嬷嬷又开始劝明月洗漱。永明殿里有个浴池,那是苏席专用的,现在苏席不在,那浴池就是明月的了。 前往浴池要穿过层层薄纱,明月站在光滑冰冷的大理石上,说什么也不肯让人近身伺候。宫娥们不敢多劝,把洗漱用的衣物放好,绕开围屏走了出去。 恋耽美 ——(32) 关门的声音响起,明月走上石阶,一步步踏向浴池。薄纱轻轻一动,露出散落在大理石上的素白衣衫。 这一夜很快过去,翌日,明月坐在矮几旁看书,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公子,您快出去看看。 明月把手中的书卷放下,疑惑道,外面怎么了? 小太监,公子您的兄长到了,但太子殿子的侍从将您的兄长堵在了宫门,不让他进宫。 明月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苏席临走前的吩咐,他现在是江陵富商之子明月,这几天会有一个兄长来行宫看望他。 想来被堵在宫门外的人就是他白得来的兄长明渠了。 明月听罢,当下坐立不安起来,走,出去看看。 一旁的嬷嬷连忙拉住他,我的公子,那是太子殿下,如今七殿下不在宫中,您可要小心着点。 话落,门外忽然有一侍从前来。 明月公子,太子殿下有请。一板一眼的侍从如此说道,他的目光直视明月。 明月本就对苏已抱有惧意,一听是太子殿下要见他,脸上忍不住白了起来,太子殿下为什么眼见我? 侍从,属下不知,请公子移步。 明月无法推辞,惶惶不安的跟着侍从向长信宫走去。 长信宫里,苏已还在宣宁殿处理政务,作为一国太子,早以及冠的他已经开始接触国事。 案上的茶已凉却,苏已抬起头,淡淡道,人呢? 守在一旁的公公一顿,褚机大人已经回府了。 苏已蹙紧眉头,明家的公子到了没有? 公公这才知道苏已问的是谁,连忙回答,人在偏殿呢,太子殿下要召见吗? 不必。苏已把笔放下,站起来向殿外走去。 明月坐在偏殿等了许久,等得心慌意乱的时候,苏已终于姗姗来迟。 面容清隽到极致的男人有着一贯的冷漠,他抬脚向明月走去,像从云端上走下来的画中人一样。 等了很久?苏已问,他那表情就好像是随口问一问一样。 明月紧张的连话都说不清楚,殿下,你我 苏已蹙着眉头看他,好好说话。 明月更紧张了,长信宫离永明殿远得很,自那天船上分别后,他二人竟是从未再见过一面。 我,我见过太子殿下。 苏已低着头看他,忽然握住明月的手,明月? 明月下跪的动作一顿,愣愣的抬起头。 明家什么时候养出你这样一个知书达礼的公子?苏已在说这句话时,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他把明月扶起来,不必多礼,坐。 明月从苏已进门开始心就没平静过,不安的跳动着。他坐到苏已首座的下方,一脸忐忑。 冒昧一下,明公子与孤的七弟相识多久了?苏已的目光落在明月身上,让他坐立不安。 明月张张嘴,忽然想起苏席叮嘱过的话,七殿下来江陵的第二年,我们在花灯节上认识的。 他说这话时低着头,手指紧紧拽着衣角。苏已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对方不要紧张,他一紧张就什么都暴露了。 孤问的是,你们相识多久了? 殿外宫娥端着茶水进来,先给苏已恭恭敬敬的呈上,又转过身给明月端了一杯。 明月低头看着这杯热气腾腾的茶,结结巴巴的开口,殿下,这茶,这茶 嫌弃?苏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是不想喝? 不论怎么回答,结果都会得罪苏已吧。 明月心底对苏已的惧意慢慢变成对茶水的纠结,他的舌头不能碰太热太烫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 第58章 .30 鲛人满月 苏已似看出了他的异样, 把茶杯放下,不想喝就不要喝。 明月听罢,非但没有松口气,心尖反而忍不住缩起来,这茶, 烫了些。他呐呐开口。 明公子还没有回答孤的问题。苏已可不是个转换话题就能蒙混过关的人, 他看了明月一眼, 并不在意他喝不喝茶的问题。 两年了。明月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 心砰砰跳起来。 苏已的目光太具侵略性, 明月在他的视线下,仿佛无所遁形。 两年苏席来江陵也才三年,按明月所说,这两人相识两年之久,应该是旧相识才对,苏席对明月确实情深, 可观明月, 反而被动了些。 苏已若有所思, 不再问下去,原本他也只是想同明月说几句话好让他不那么紧张而已。 用膳了?他忽然问。 明月愣了愣, 摇头。 苏已站起来, 孤也未用膳。他站起来向殿外走去,一起。 明月躲着苏已还来不及,怎么敢跟他一起用膳?当下结结巴巴的拒绝,不, 不了,苏席还等着我回去呢。 不唤七殿下了? 苏已眼角余光落到一脸紧张的明月身上,忽然想勾起嘴角笑一笑,他压了压嘴角,面上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七弟公务缠身,今日怕是赶不回来。见明月还想开口婉拒,苏已干脆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不容拒绝的牵着人往偏殿走。 外头日头很好,花园里百花齐放,咤紫嫣红得令人眼花缭乱。 明月没心情欣赏,他无措的看着苏已牵着自己的手,对方肤色白皙,触手却十分冰凉,让明月脑海一片混乱。 太子殿下。明月唤了他一声。 苏已没有回头,何事? 明月的兄长他怯生生的开口,方才在宣宁殿时明月就想开口了,只是每次见到苏已,他就忍不住背脊发麻心生惧意。 他未持帖子,按规矩,不能进宫。苏已耐心的解释。 明月不懂这些繁复的规矩,他来人间的时日尚短,再怎么聪慧也不可能一时之间全都明白。 偏殿很快到了,雕梁画栋大气漂亮,却又有着江南庭院的别致心裁。 长信宫很大,苏已一个人住在这里,在他身边伺候的除了侍从太监,竟没有一个宫娥的身影。 苏席快马加鞭赶回来,本想给明月一个惊喜,没想到他还没走到永明殿,就看到苏已和明月在花园里并肩散步的身影。 明月云衣素白,抬头看着苏已,苏已低着头看他,不知说了什么,明月嫣然浅笑起来,当真是面如桃花,神若秋水。 七殿下?身旁的侍从低声开口。 苏席眼底一片冰冷。 那边的苏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脸,眼角余光看到站在游廊尽头的苏席,又偏了回去。 太子殿下?明月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苏已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倾身过来。 太,太子殿下 你好像很怕我。苏已盯着明月不安的脸,为什么? 他自认自己平日里冷淡了些,但绝没有令人一看就心生害怕的地步。然而明月怕他,苏已很清楚。 明月缩了缩身体,没,没有。 说谎。苏已打断他的话,你在紧张。不害怕的话,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紧张的拽衣角? 明月心都要跳出来,苏已太恶劣了,明明知道他会害怕还这样逼问他。 太,太子殿下英俊潇洒,明月不敢冒犯。 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苏已压了压嘴角,不让明月看出他心底的笑意,世人都夸赞孤龙章凤姿,举世无双,但像你这样敢在孤面前说孤英俊潇洒的,你是头一个。 明月小心翼翼地的向后退,殿下讨厌别人这样说吗? 孤不喜欢别人的夸赞。苏已身体站直,但若夸赞的人是你,孤却很喜欢。 这,这是什么意思? 明月愣在原地,苏已一转身,声音冷淡下来,今日有公子相伴,孤心底甚悦。七弟,你有这么一个佳人陪伴,可真是羡煞旁人。 苏席从身后靠近,一把握紧明月的手腕,将他搂进怀里,这也是臣弟的事。 苏已侧头看了明月一眼,向长信宫走去。 时间回到这一天夜里,苏已派人围困永明殿,可见是要与苏席撕破表面的和平。 七皇子到!殿外太监唱道。 下属退到一旁角落。宣宁殿内昏暗一片,唯有烛火忽明忽暗的闪着光,在窗边角落里投下一片朦胧的光影。 苏席的侍从被拦在长信宫外,此时的他孤身一人,走在重兵把守的长信宫里从容地犹如闲庭散步一般,丝毫不见慌乱。 七弟。苏已端坐在清玉案后方,神色在烛光下显得冰冷至极。 苏席坐到他对面,宽大的衣袖垂落在地,太子殿下。 苏已抬手,上茶。 不了。苏席脸上没什么情绪,臣弟不喜欢喝茶。 苏席冷冷的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明月也不喜欢喝茶。他这笑令人心底生寒。 苏席面色不变,二哥今夜的动作太大,就不怕父皇知道吗? 参你的奏折不在少数,孤有何可怕?苏已侧头,上酒。 是!一旁守着的属下领命而去。 苏席看着下属离去的身影,心底渐渐冷起来,这人倒是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苏已看着他,明月在哪里? 苏席没听见他的话,电光火石间,他脑海里闪过什么,你把他安排在明月身边? 本来只是想找个机会用他来牵制你,没想到却让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明月身边伺候的人不多,但有一个人苏席记忆非常深刻,因为明月为她求情过很多次。 苏席勃然变色,他是明月身边的那个老嬷嬷? 苏已不在意道,这只是必要的手段,明月很喜欢他,不是吗? 下属端着一壶清酒走进来,恭敬的放到案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除夕快乐! 第59章 .31 鲛人满月 苏席冷冷的看着他, 忽然一把将案上的酒壶酒杯通通扫到了地上,目光像淬了毒,你心悦他? 他说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站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的下属也心知肚明。再怎么说,他也伺候了明月半个多月, 对于苏席和明月之间的事, 不说一清二楚, 但总有七八分是躲不过他眼睛的。 苏已脸色平静, 苏席, 你的礼数到哪里去了? 砰是案桌倒地的声音。 苏席冷笑着,你不是一向运筹帷幄吗?怎么,你心悦他?妒狂了? 苏已仍是面色平静的看着他,洒了一地清酒的酒瓶在大理石上滚落,他却像丝毫没有看见一样,看看你的样子, 成何体统。 一旁的下属冷静上前, 声音跟他的脸一样叫人恨不得生啖他肉, 七殿下,您对面的那是太子殿下。 苏已, 你不就是仗着天高皇帝远才敢对我动手?苏席眉间寒意如霜, 明月与我两情相悦,早已许下三生誓言,你又算什么? 苏席,你自己心思龌龊, 就不要把别人都想的跟你一样。苏已理了理长袖,我未曾心悦任何人。 他弯腰把落在他脚边的酒瓶子捡起来,我想明月,也未曾心悦过你。 苏席嘴角的冷意像刀子一样,我与他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置疑。 孤天真的七弟,孤只是为明月感到不值而已。苏已站起来,跨过一地的水渍向苏席走去。 下属低着头收拾地上的残局,充耳不闻。 明月本就不属于这里,你又何必强求? 话到这里,如果苏席还不知道苏已想干什么他就活该被苏已设计。 这是朝廷的事。苏席目光冰冷。 孤清楚得很,也并不想把明公子牵扯进来。苏已走到苏席身旁,与他擦肩而过,只是孤天真的七弟,你恐怕就没那么好过了。 被朝廷大官参了一本不说,还被苏已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抓到了把柄,苏席就算能全身而退,也要脱下几层皮。 苏席阴鸷道,苏已,论起心计,我不如你。 本来想解决掉虎符这件事就把明月接回江陵,可看苏已的动作,怕是要在朝会上当面参他。看来不回京城是不行了。 孤倒是觉得你比孤有勇有谋,只是孤没有弱点,而你有。 因为明月在江陵,在行宫里,在苏已的眼皮子底下,为了不把明月牵扯进来,苏席缩手缩脚,把自己放到了明面上。 可惜,终究是苏已更胜一筹。 苏已走到殿门,听到身后苏席冷笑的声音,不知太子殿下有没有听说过这一句话?害人终害己。 害人终害己吗? 苏已毫不在意的想,这世上能算计他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一天夜里永明殿被搜遍了好几遍,连明月的床铺也没有放过,雕花窗外养着的几盆花开始凋零,连同绿叶一起,仿佛没了生机一样。 苏席被看押在长信宫的一处偏殿里,说是看押,其实跟监视差不多。 苏已的折子到了宣政殿,皇帝勃然大怒。苏席身为钦差,到了江陵后没有作为就算了,还伙同边疆叛军,私藏虎符,种种罪状,难逃一死。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皇帝怒后却冷静了下来,只说让太子将人带回京,具体如何处置,过后再议。 朝会上都炸开了锅,过后再议?什么叫过后再议?在皇帝的生涯里,过后再议这四个字就跟无罪释放一样。 恋耽美 ——(33) 苏已收到密函,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仿佛早已知晓结果一样。 太子殿下,此事过于急躁了。坐在一边的褚机开口,他是个满头银发梳的一丝不苟的老人,脸上有着许多皱纹,眯着眼的时候显得很慈祥。 孤知道。苏已罕见的没有沉默。 陛下一向偏袒七皇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区区一个虎符,还要不了他的命。除非亲眼看到苏席通敌,否则皇帝再怎么勃然大怒,苏席都不会有事。 更何况,这件事上漏洞太多,以皇帝的警觉,不会不知道这是有人从中作梗,到时候若再想要苏席的命,可就难了。 虎符原本是苏家的信物,是苏家没有开国之前用来号令大军的,一百多年过去,虎符流落民间,落到了叛军手里,又不知为何,到了苏席手上。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席拿到虎符,没有上交皇帝,反而被苏已知道了。 孤不想要他的命。苏已眸色暗沉,孤有其他想要的东西。 褚机拄着拐杖,笑着问,殿下还想要什么? 皇位已经在手,美人也唾手可得,可是苏已却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他的眼睛跟他的心一样,处处透着冷意,没有什么入得了他的眼,也没什么进得了他的心。 苏已是风,风没有枷锁,他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存活于世。 孤想跟他说说话。 褚机一愣,他是谁? 苏已却不再开口,沉默的站了起来。 殿外突然起了大风,吹的枝叶哗哗作响,吹得地上开始有了枯黄的落叶。花园里的花还在娇艳的盛开,可惜这行宫里,却再没有人会去欣赏。 小太监们拿着扫帚,匆匆忙忙的打开殿门,从偏殿里走了出来。 苏已站在游廊上沉思良久,问,明月呢? 身后一直跟着他的下属开口,在前往昌黎的路上发现了明月公子的踪迹。 留郑纶一条命。苏已突然开口。 下属愣了愣,郑纶,身负重伤,恐怕撑不住几日了。 苏已沉默良久,备马。 官道上有黄沙滚动,仔细听去,马蹄声犹如雷响一般,震得一路上行人面露恐慌。 驾! 驾让开! 快让开! 高骑着汗血宝马的年轻公子面容沉冷,挥舞着马鞭甩在来不及让开的行人身上,惊起一声声哭喊。 年轻公子身后有十几个侍从骑马跟着,这十几个人身着劲服,乌发高束,脚蹬黑色长靴,看起来很不好惹。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天使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事事如意! 爱你们~ 第60章 .32 鲛人满月 滚开! 让开! 策马奔腾在身后的随从声音冷冽犹带三分森冷。 为首的年轻公子把马鞭收起, 他如美玉一般的脸上虽然沉冷,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手里的马鞭挥舞在行人背上的时候毫不留情,可见其心狠手辣的程度。 恐慌的行人急忙闪躲,一个不慎从官道上滚落下去, 哭喊声彼此起伏。 少主, 前面就是昌黎了。前行了一段路, 年轻公子身后的一个侍从驾着马靠近, 低声开口。 容陌勒紧缰绳, 吁! 身后紧跟着的十几个随从也一并停了下来。 此时正是日落时分,日头挂在山头,除却方才被容陌挥舞马鞭的那一群难民,前方官道上路人三三两两,偶尔还有驾着马车的人家路过。 其一。容陌手握着马鞭开口,俊美深邃的脸上微冷。 少主。方才出声提醒的侍从翻身下马, 步伐沉稳的走到容陌马下。 这几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官道一旁, 几个面色蜡黄头发凌乱的农妇手臂上挂着包袱, 正坐在树旁低头给怀里的孩子喂食。 又黄又硬的面饼看起来就让人倒胃口,那几个妇人却像是在吃山珍海味一样, 自己吃一口, 给孩子喂一口,脸上还带着笑意。 好吃吗? 娘,你也吃。 容陌看了一眼那面饼,顿时倒尽胃口, 什么时候昌黎有这种人进出了? 其一听到少主嫌恶的声音,也抬头看了一眼,随后沉声开口,苍豫不久前发生了水患。 水患?容陌的生涯里可从来没有同情心这三个字,回去告诉谢轻鸿,守好他的城门,可别让什么阿猫阿狗都跑进去。 其一一向以少主马首是瞻,当下道,是! 容陌夹紧马腹,马鞭往后一甩,驾! 客栈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外面喧闹的街道与冷清的客栈二楼相比,像是两个世界。 店小二端着饭菜,站在天字一号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客官,您的饭菜到了。 里面没有动静,好一会儿,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那声音很平淡,却让店小二背脊无端发寒,他推开门走进去,恭恭敬敬的把饭菜摆放到案桌上,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店小二头皮一麻,客官还有什么事吗? 他转过头,只看见垂落着纱帐的床铺隐约透出个人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店小二目光又落到床铺下,两双鞋。 酒。声音的主人言简意赅。 店小二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撞破别人的好事了,连忙道,客官稍等,稍等。 说罢,急忙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把房门关上。 纱帐内人影晃动,很快,一只白皙的手拨开纱帐,挂在一旁,露出一张肤白俊美的脸来。 这人长得是真好看,乌发如墨,身姿如松,长衫披身,只是脸色异常苍白,看起来像大病初愈。 郑纶理了理衣衫,从床上站起来,明月公子。他转过身,对着床上的明月开口,该用膳了。 明月侧躺在床上,身体还在颤栗,我不想吃。他缩卷了一下身体,落在床铺上微卷的乌黑长发也跟着动起来。 郑纶看着他,忽然坐到床沿,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说了不吃! 我不答应。郑纶脸色一冷,握着明月的手腕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你必须吃。 明月红着眼眶,你还想怎么样?他没有束起的长发铺在床上,身上只穿了件轻薄的衣衫,更衬得他冰肌玉骨,美如玉石。 此刻他因为愤怒而胸口起伏,连眼角也殷红起来,然而郑纶只看得见他艳红的嘴唇。 我不想怎么样。他伸手在明月红肿的嘴唇上摩挲,眼底渐渐暗沉。 放手,你放开!明月的挣扎对郑纶来说就像是在打情骂俏一样。 你得答应我用膳。这个时候了他还不忘让明月用膳。 明月气得胸口发疼,我不饿!那些饭菜那么烫,他吃下去舌头一定会被烫熟。 郑纶微微放开他,目光愈发深邃起来,你真是难养,太烫的太熟的不吃,太咸的太甜的也不吃,也只有七皇子能养得起你。 明月身体一颤,偏过头,闷闷道,反正不用你养。 我是养不起。郑纶站起来,走到饭桌旁坐下,声音里隐隐有笑意,有你爱吃的虾。 你自己吃。这声音更闷了,郑纶抬起头,见明月又躺了回去,被褥盖在头上,也不嫌闷。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 郑纶,进来。 店小二推开门进来,手上端着一壶酒,客官,您要的酒。 郑纶垂下眼帘,放下。 店小二把酒恭恭敬敬的放到饭桌上,退出去的时候视线微抬,还未看清楚床铺上躺着的是男是女,一道挺拔的身影就挡住了他的视线。 郑纶向床铺走去,抖落挂在两旁的纱帐,起来,用膳。 纱帐垂落,店小二有些遗憾的退了出去,将房门严严实实的关上。 明月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他缩卷着身体,明明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郑纶知道,他在害怕。 明月在害怕,害怕不知何时会赶到的追兵,也害怕他郑纶。 郑纶坐在床沿,昨夜,我不是有意的。他很少会对人解释,但为了能让明月安心一点,他愿意解释清楚。 明月不敢动,拽着被褥的手指却隐隐发白。 你是七殿下的人,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冒犯你。这句话说的好违心,郑纶自己是皇帝的人,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明月刚想睁开眼,就听到他平淡的说了一句,我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而已。 明月,气得心口疼。 还在生气吗?他倾身靠近。 第61章 .33 鲛人满月 明月不理他, 躲在被子里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郑纶支起一条长腿侧躺在他身旁,抵着下颚凑近,真的在生气? 明月心底打鼓,我,我要睡了。 刚醒就要睡?郑纶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果然难养。 他一把掀开被子, 看着里面僵直身体一动不敢动的明月开口, 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你一个人乖乖的, 不要出去,记得用膳。 明月听得懂他话里的深意,手指发白,你要出去? 郑纶嘴角压了压,显得格外平静,记得用膳。他没说要去哪里, 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你在这里乖乖的。他强调, 脸色跟他的声音一样平静, 我不希望回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明月坐起身, 抬着头看他, 胸口起伏,你非去不可吗?明明知道这一路都是对方的陷阱,可郑纶还是要踏进去。明月不明白,这半个月来, 他没有一刻是想得明白的。 郑纶支着身体坐起来,倾身靠近,气息温热,你在关心我吗? 你的伤还没好,不准去送死。明月抓着他的手,手指紧紧用力。 两人目光对视,郑纶转过身,下床,你管好自己就可以,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明月跟在他身后爬起来,乌发披散衣衫素白,他红着眼眶,声音竟有些哽咽,我不去昌黎了,你不准去。 郑纶走到围屏后面,出来的时候一身黑色劲服。他本就长得肤白俊美,人又挺拔,此刻长发高束的模样更显得冷漠无情。 不去昌黎?那去哪儿?他拿起自己的佩剑,反问道,别忘了,七皇子在那里等你。 明月走上来拽住他的衣角,不去昌黎,随便去哪里,去苍豫,回江陵随便去哪里,总比去昌黎好。 郑纶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拽紧自己衣袖的那只手上,你不想见七皇子了吗? 明月放下手,心底酸涩得厉害,想,但我更怕看见你受伤。 半个月前,郑纶为了保护他,后背被追兵砍了好几刀,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流血。明月当时趴在他身上,害怕得一直哭。 追兵站在他旁边,对着他举起长刀,刀身泛着冷光,明月以为自己要死了,就扑到郑纶身上,眼泪啪嗒啪嗒的掉。 那灼热的眼泪掉在郑纶胸口,烫得他奄奄一息中直邹眉,明月毫无察觉,只是一直在哭,或许是觉得无望,或许是太过害怕。 郑纶虚弱的睁开眼,抱住明月往旁边翻滚了好几圈,抓住一旁的长剑往后一掷,追兵僵着身体倒下。 明月摔在地上,爬到又昏迷过去的郑纶身上,郑纶!郑纶你醒醒?!这哭腔若是让苏席听到,怕是心要疼得厉害。 郑纶伤在后背,血肉模糊,看着严重,但只是疼得昏迷过去而已。 明月不懂医术,他来到人间也才数月而已,他救不了郑纶。一连低低唤了几声也不见郑纶有反应,他像是想到什么,反应过来,连忙把身下的亵裤撕扯扔到一旁。 海藻一样的长发末端渐渐染上冰蓝色,明月低下头,咬咬牙,忍着剧痛拔出一块鳞片出来。那鳞片长在腰腹,□□的时候仿佛有刀在割他的血肉,疼得明月在地上打滚。 郑纶,郑纶他一脸惨白的爬过去,浑身颤抖,腰腹在流血,他却丝毫没有看见。 来,张开嘴,吃下去吃下去,你就好了。无论明月怎么努力,郑纶就是张不开嘴。 他眼泪一直掉,快张开嘴,再不吃就没有用了。 郑纶还是没有反应,明月低下头,把鳞片含在嘴里,嚼碎,对着郑纶喂了下去。 日头从空中落下,又从山头爬起来。 深山野林的地方,连个村子都没有,明月就背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山,即使浑身是血,即使害怕得只能掉眼泪,但那个时候,明月除了擦干眼泪,把背上的郑纶背稳,似乎什么都做不出来。 山路崎岖,明月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像往常一样跟郑纶说话,你怎么还不醒? 他话里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委屈,你快醒来,你答应过苏席,要带我去见他的。 他抬手抹了抹眼泪,跟苏席一样,骗子。 郑纶昏迷不醒的时候,在噩梦中听到有人在骂他,他睁开眼,用尽力气凑到明月耳廓边,我不是骗子。 明月身体一颤,郑纶? 我不是骗子。他又说了一句,不准骂我。 明月低着头掉眼泪,你说过要带我去见苏席的,你没做到。 郑纶没力气了,说,把我放下来。 恋耽美 ——(34) 明月找了块地方,把他放到树下。 郑纶背倚着树坐下,握紧了满月的手,虚弱道,明月公子。他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隐隐带着青紫。 满月靠在他身边,被握紧的手指隐隐发抖,他低着头,眼底的雾气几乎要凝聚成水珠滚落下来。 公子。郑纶知道明月心底难受,他动动手指,把明月揽在了怀里。 青衣墨发的年轻男人眼底有着深深的忧虑,他对着明月笑了笑,郑纶不辱使命。笑着笑着,又剧烈咳嗽起来。 这些天来不分昼夜的逃亡,郑纶的重伤,让明月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到了极点。他看着拼命咳嗽的郑纶,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啪嗒啪嗒。 很大颗的眼泪,像珍珠一样。 那眼泪落到郑纶手背上,男人心底疼得厉害,公子,别哭。他抬起手,想要给明月抹去眼泪,然而手臂被砍了几刀,怎么都抬不起来。 明月一边擦眼泪一边开口,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郑纶还记着刚才明月骂他骗子的事,一张苍白的脸轻轻笑了起来,不敢不醒。 心底想的却是,他真是太爱哭了,哭起来眼泪掉个没完,他怎么这么爱哭?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卡文,已放飞自我。 第62章 .34 鲛人满月 后来郑纶逐渐伤好, 就带着明月到了这里,并住进了客栈。期间,自是明月在悉心照顾,他虽不懂人间的弯弯道道,但却是一个格外心软善良的人。 郑纶沉默良久, 将自己的长袖从明月手中扯出来, 不要担心。他说, 那次只是过于大意, 让他们侥幸得手。 这话说的苍白无力, 连郑纶自己都不信。苏已是什么人?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身边效忠的什么人没有?苏席栽在他手上不算冤,只是连累了明月。 他把袖子扯走,明月就抱紧他的手臂,你休想跟苏席一样骗我!他眼里有着光,那光里面有着郑纶看不懂的情绪, 也许是凝聚在眼底的雾气, 也许是固执。 我没有骗你。郑纶现在终于能体会到苏席的心情了, 若是抱着他手臂不让他走的是其他人便算了,他一掌拍过去准让对方掉半条命并不敢再犯, 可偏偏这个人是明月,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明月生的太好看,用最华丽的辞藻也无法表达的好看,郑纶看着他,突然想叹口气, 我只是出去一趟而已。 明月已经被他这样骗过两次,一点也不信他,前几日你也是这么说,回来的时候伤口都已经化脓。他话里带了点哽咽。 郑纶怕他再掉眼泪,紧了紧手中长剑,转身把它挂到了墙上。 明月大抵是水做成的,他心底这样想。 都是人,别人掉眼泪的时候鼻涕横流,让人看着就倒胃口,他掉眼泪的时候一个人啪嗒啪嗒掉,也不出声,让人看着就心里难受,可偏偏他眼泪掉个没完。 郑纶放好剑,坐到饭桌旁,敲了敲桌子,用膳。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 明月眼睛还通红通红的,一看见郑纶把剑挂到墙上打算不走了,不由得吸吸鼻子笑了起来。 这模样怪让人心揪的,郑纶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尖有点软,快过来。 明月抿着嘴笑,走到他对面坐下。饭菜端上来有些时候了,已经开始变凉,两人都不是挑剔的,特别是明月,变凉变冷的饭菜他才不会觉得难以下咽。 是夜,夜色清凉,天上星子点点,月色淡淡。 林间官道,雾气中,有人骑马而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愈来愈清晰,很快就露了出来人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如美玉一样的脸,凤眼狭长,里面盛着细碎的冷意,来人乌发束起,黑色披风随风而动,隐约可见衣角下精密繁复的刺绣。 吁 容陌勒紧缰绳,漫不经心的扫了四周一眼。此刻正值深夜,月影西斜,树影婆娑,偶尔发出哗啦的声响。 找到没有?他的音色跟他的脸色不一样,没有那么冷,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轻柔的味道。 然而身后的下属跟在他身边多年,对于容陌这个人有多心狠手辣一清二楚。 只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又有两匹马从雾气中走了出来,在月色下,映出两道长长的身影。 加派人手。容陌并不关心上面下达的命令,他只顾自己的快活。 身后的下属沉默,少主想怎么做? 让谢轻鸿出面,他不是一向喜欢查案子吗?就交给他了。 下属愣了愣,谢大人要做迎接太子的准备,这是不是 容陌看了他一眼,眼里冷光像刀子一样,太子不会来的,让下面的人放心。 可 闭嘴。另一个下属出声打断他的话,少主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要亲自来抓人? 也不知道太子要抓的是什么人,要这么兴师动众,更匪夷所思的是,他们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抓到。 是不是,过几天就知道了。容陌抬起手,这几天先不要打草惊蛇。 那七皇子那边?下属出声提醒,让容陌别忘了跟七皇子的交易。 容陌笑了起来,你看这些日子,有多少人进出昌黎? 身后的下属没说话,容陌继续开口,管好自己的死活就行,上面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只等命令便是。 皇帝下令命太子回京,可是太子却抗旨不回。一贯只顾自己快活的容陌也有些想不明白,难道太子真的从七皇子手中得到了那虎符? 把此事抛却脑后,容陌夹紧马腹,带着两个下属向昌黎城赶去,连夜赶路,第二天中午,到了一个叫芗白镇的地方。 镇上人来人往的很热闹,到处都听到摊贩吆喝的声音。容陌骑着马,慢悠悠的穿街而过,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下。 少主。下属翻身下马。 交给你了。容陌把缰绳扔到下属怀中,抬起长腿走了进去。 客栈大堂里寥寥数人,店小二正趴在柜台上睡觉。容陌看了看地板,又看了看擦得光滑的桌子,满意的点点头。 咚咚咚。敲柜台的声音。 店小二猛地睁开眼,入目的就是容陌不悦至极的脸,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容陌收回视线,店小二一张麻子脸作出这种讨好的动作真是让人倒胃口。 好嘞! 要了一间上房,容陌拒绝店小二在前面带路的好意,抬脚向后面的院子走去。 这间客栈很大,楼上楼下,后面还有个院子,装修的还可以,打扫得也很干净,至少不会让容陌的洁癖症发作。 下属正在马槽喂马,沉默寡言的性格跟容陌相比就像一个天一个地。 容陌正往二楼走,这间客栈唯一让他不满的就是楼梯太窄,只能两个人同时通过,还得肩并肩的那种。 他心底不悦,神色就冷得像块冰一样,如果不是连夜赶路过于疲惫,这间客栈又勉强入眼,他才不会勉强自己。 容陌走上二楼,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开房门,就听到旁边吱呀一声,有人走了出来。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第一眼看见的不是这个正在关门的年轻男人,而是房间里面穿着素白衣衫,倚着雕花窗的少年。 第63章 .35 鲛人满月 少年背对着房门, 坐在窗前,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垂在腰间,像海藻一样微微卷起。他仰着头,只微微露出侧脸,目光向窗外望去, 不知落在何方。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 手腕处的长袖如同流云一样轻柔, 在椅子上叠了一叠, 逶迤到了地板上。 窗外云朵棉白, 飞鸟掠过。少年身形一动,一只手抬起,接过从窗外飘进来的一片花瓣,露出的瓷白一样的肌肤,手腕上隐隐有块淤青。 容陌偶然一瞥,不由得愣了愣, 心底有一丝奇怪的感觉涌起。 两间上房是正对面, 开门的时候不免会看到对面的房间。郑纶关好房门, 好似没注意到容陌的视线一样,转身下搂。 他答应过明月不去硬碰硬, 此番出客栈只是为了打探消息而已。 午时三刻, 街道上人流逐渐减少,天上的日头火热异常,酒楼茶楼里的生意也如往常一般热闹。 郑纶坐在茶楼,手上转悠着一只茶杯, 神色若有所思。他临窗而坐,开了八扇大窗的茶楼外是一条小巷,三三两两的行人路过。 方才,我看见容家的人了。隔壁桌一位客人喝了口茶,打开折扇悠闲的给自己扇了扇。 旁系的哪位公子?同桌的好友竖起耳朵,好奇道。 容家人的洁癖和狂躁天下闻名,发起疯来六亲不认,特别是直系的公子小姐,更是个个自诩高贵典雅,在京中闹了不少笑话。 桌上突然有人说起容家的话题,同桌几人均转过脸来,等着听笑话。 不是旁系的,是从京中出来的容家人。昌黎也有容家人,只不过那是旁系,比起京中的直系可低调多了。 同桌一人问道你见过这人? 前几日我不是去了昌黎一趟吗,去的就是容家,在容府大门看见的,容家几个老爷迎着他出来,我当时还愣了一下。 同桌几人听完也愣了一下,直系的公子地位一向高。 好端端说容家人做什么?其中一人面露不屑,他外祖母家在京中也是排得上名次的,因此并不买容家人的账。 最先挑起话题的客人把茶杯放下,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急? 他瞥了同桌几人一眼,就是这位容公子,前两日把从苍豫逃难过来的百姓从昌黎城里赶了出去,若不是谢大人拦着,恐怕要赶尽杀绝扔到城外的乱葬坟了。 容家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几人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容家人居然这么歹毒。 你们还年轻着呢,等你们上了京,住上一段时日,什么下作事没有? 容陌一边听一边转着酒杯,心想容家人确实歹毒,也的确自命不凡,可有一点令人称赞的是,容家人十分看重诺言,这导致京中有大把人等着跟他们做交易。 如此草菅人命,谢轻鸿还拦不住的,也只有京中容家的少主容陌了。 喝完茶,郑纶向客栈走去,在人流之中,与两名白衣乌发的年轻男人擦肩而过,他微微蹙眉,加快了脚步。 吱呀开门的声音。 明月回过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回来了?他走过去,非常自然的帮郑纶脱下外套。 郑纶任由他的动作,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回江陵。 明月一愣,他手上还抱着郑纶的外套,你不是说,苏席在昌黎等我吗? 郑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朝堂的事混浊不堪,不应该拿来污他的耳朵。 七皇子遇到了无法脱身的事情。他低低说了一句,绕到围屏后面换衣服。 容陌这个人就像信号一样,虽神出鬼没,但只要他到哪里,哪里就是一滩浑水,从没有例外过。 郑纶知道七皇子和容家有交易,也知道太子和容家有交易,这兄弟两表面看起来关系平淡,但实际上厌恶对方入骨。 如果不是他是皇帝的人,恐怕连他也被容家瞒过去。 明月一听苏席有危险,脑中嗡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霎时跌落在地。 郑纶换好衣服出来,聊明月脸上血色褪尽,心中发紧,明月! 他连忙将人扶起来,七皇子没有危险,他只是暂时离不开江陵而已。 明月摇摇头,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脸上煞白煞白,那你说,太子为什么要追杀我?郑纶以为他不说,自己就不知道吗? 郑纶扶他到床沿坐下,太子追杀的是我,不是你。 房间对面,容陌坐在矮几旁,正饶有兴致的打开一幅画卷。 卷面有些破旧,可以看出经过了好几个人的手,但看着非常干净。 那副画里没有什么丹青妙笔。 水色染染,灼灼桃林,有人斜倚着桃花枝,长袖与乌发,在沉浮的落日余晖里,对着来人嫣然浅笑。 原来如此。 容陌把画卷合上,难怪我觉得如此熟悉。 其一。他唤了声,很快有人从窗口翻了进来。 请少主吩咐。 去对面房间看看,人还在吗?他倚着墙,优雅的扭了扭手腕,看着十分慵懒。 其一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已经人去房空了,属下问过店小二,说是半刻钟前结了帐。 容陌一点也不意外,不知道跟在他身边的人是谁,竟如此敏锐。 属下问,少主的意思,追还是追? 我的马还没喂饱,追什么追。容陌说罢,打开轩窗,果然看见楼下马槽里自己的爱马正低头吃草,看起来悠闲得不得了。 下属道了声,是!转身离去,将房门关好。 太子殿下果然好手段。等下属离去,容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派几个人追一追,人果然自己回去了。 苏已原本已备好了马,准备前往昌黎的,可是他人前脚刚出宫门,后脚圣旨就到了行宫里,命他迅速启程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京城篇开启。 我控制不住剧情发展,本想快点完结这个故事的,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第64章 .36 鲛人满月 江陵河上停泊着许多船只, 河水波光粼粼,远处山影重叠,衬着岸边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远远看去,像一幅山水画。 行人驻足在岸边, 望着河面上火红的光, 因它如秋水一般的绚烂而惊叹。 恋耽美 ——(35) 此时尚未入夜, 暮色四合, 却已有了春江潮水, 河上明月的美丽景色。 苏已收到消息的时候,正骑着马赶回江陵城。 天上晚霞铺满天际,落日余晖卷在山头一角,日头不见踪影,皓月却已升了上来,露出淡淡的月牙影子。 殿下, 方才京中传来消息, 说是皇帝陛下对太子您抗旨不回京的举动勃然大怒。褚机身体已不如从前硬朗, 骑着马感到十分不适,但仍忍耐了下来。 骑着马与他擦肩而过的侍卫看了他一眼, 心中与其他侍卫是一样的感觉, 这个褚机大人,难道看不出太子殿下是故意在折磨他吗? 苏已目光一转,神色冷漠,孤自有打算, 不必多说。 虽然皇帝下令让他即刻回京,但对苏已来说,圣旨只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心情好的时候,圣旨才是圣旨。 褚机知道苏已为什么压着圣旨不回京,心底不免一叹,是,老臣多言了。看来但凡是英雄,都躲不过美人这一关。 他抬起头,太子殿下侧脸冷漠无情,睨人的时候带着点漫不经心,褚机这才发现。太子的瞳色浅淡,像琥珀色一样透明,却又透着股凌厉。 太子殿下!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很快到了苏已身后。 太子殿下!来人骑着马,见到苏已,勒紧缰绳吁了一声,翻身下马。 下属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快马加鞭赶回的江陵城,请殿下过目。他半跪在地,躬着身躯,显得敬畏至极。 苏已目光落在他身上,呈上。 另一个下属握着佩剑,从半跪在地的下属手上拿起密函,恭恭敬敬的给太子呈上。 褚机骑着马上前,扫了地上半跪着的下属一眼,心中了然,这是被派往昌黎的侍卫。 苏已摊开密函,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看来苏席是等不及了。 褚机道,七皇子人在行宫中监禁着,是谁这么大胆? 容陌。苏已脸色不变。 褚机当下一怒,容家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太子此番应当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必惊讶,苏席与容陌本就早有交易,且二人交情不浅。故而容陌会帮助苏席,他早有预料。 太子是想借容家人的手?苏已的话一落,褚机就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苏已将密函递给一旁的下属,孤不打算与苏席交锋。话罢,又对着地上半跪着的下属开口,你去盯着,不要让他们回江陵,也不要让他们去昌黎。 下属一顿,是!说罢领命而去。 褚机此时倒是有点不明白苏已的意思了,殿下不是要他们自投罗网吗? 原本是如此,可孤现在改变主意了。苏已淡淡道。 他知道虎符在苏席手上,也本想将人押到京城便算,追杀郑纶不外乎两个原因,一是郑纶带走了明月,二是郑纶是皇帝的人。 皇帝眼线众多,即使已被他架空了不少权利,但只要他在皇位上一天,苏已除非逼宫,否则就撼动不了他分毫。 苏席在江陵的事,肯定瞒不过皇帝,也只有苏席以为自己只要不争不抢,皇帝就会放过他和明月。 江陵不能再呆下去,否则皇帝会借机出宫,明月那边有郑纶,还有容家拖后腿,除非他亲自出马,否则明月只能暂时呆在郑纶身边。 算来算去,却是少算了一个郑纶。既然皇帝想让他们都回京,那倒不防如了他的愿。 回江陵的路上,官道时常有官兵走动。容陌骑着马,时不时把画卷摊开看一看。 少主,前面就是坞乡了。下属提醒。 容陌把画卷放回广袖,联系上七皇子没有? 联系上了。 怎么说?他把人交给谁了?一向算无遗漏的七皇子居然也被鹰啄了眼,听着就让人想捧腹大笑。 是他的亲信,现在失去了踪迹。 容陌勾起嘴角,这个亲信有点意思,其一,你说七皇子现在在想什么?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其一回答,少主,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应对太子。 太子不好糊弄。容陌脸色平静,幸好有陛下在后面替我们清理蛛丝马迹。 其一叹了口气,少主,属下始终觉得,与陛下合作是在与虎谋皮。 更何况太子才是他们应该讨好且重视的,就是不知道少主发了什么疯,非要跟太子作对,作对就算了,还在太子与容家的交易中从中作梗,只怕他们回去要被几个老爷在列祖列宗面前掐死不可。 容陌没想那么多,他一向是只顾自己快活的人,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我只是想看看,太子和七皇子要找的人是何模样罢了。 这就是少主您从中作梗的理由吗? 坞乡这地方有个岔口,通着江陵,昌黎和京城的路。容陌早早就下了马,带着人守在岔口堵着。 叮铃铃是马车上铜铃作响的声音。 容陌眯着眼抬头看去,只见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从林间小道缓缓驶来,车轮滚在黄沙上格外显眼。 他抬手示意下属躲在林子里不要轻举妄动,自己走了上去。 敢问这位老伯,京城的路往哪边走?他笑意吟吟开口,衣着打扮看起来像个富家公子。 老伯正赶着马车,被突然窜出来的年轻公子吓了一跳,公子要去京城?往最左边的那边路走就行。 年轻公子仍在笑,老伯你也是去京城吗? 老伯愣了愣,公子若想图个方便,上车便是。 这么好心?平常人应该心生警惕才是。 容陌笑意冷却,猛地掐住老伯脖子,把他提下车,谁教你的? 话落,林中有哨声响起。 容陌将快要窒息的老伯扔到一边,优雅的扭了扭手腕,这么聪明?他很好奇,这个叫郑纶的人到底是那边的人? 带着明月在芗白镇转来转去,既切断了与七皇子的联系,在皇帝那边也没了踪迹。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次居然顺着太子的意带人回了江陵?容陌心想,他大概知道了,这是皇帝的密令。 他低低笑了笑,神色一敛,拔出长剑向树林走去,步伐漫不经心,却带着浓郁的杀气。 不管对方是谁的人,耍了他那么多次,不杀他,怎么对得起他容陌的名字? 山林中黑影从树枝间穿过,稳稳的落在地上,远处有淡淡的血腥味传出,隐约有刀剑相击的声音。 容陌看了看四周打斗的痕迹,人要死了?他挑挑眉,来晚一步。 他的下属是出了名的高效率,不然也不会被皇帝看中。 长剑入鞘,容陌沿着地上的血迹走去,来到一处山涧。血红色的溪水哗啦啦流淌着,岸边桃花树微微垂下树枝,从水中岩石穿过。 容陌站在岸边石头上,躺在溪水里血肉翻卷的下属明显已经死去,地上的几具尸体一刻钟前还跟在容陌身后恭敬的听命令。 死了?他把视线移到对面捂着伤口半跪在地的男人身上,不在意的笑了笑,身手不错。 郑纶身上多处刀伤,滚烫的血液从胸口流出,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侵染了一地。 咳咳,又来一个。他苍白着一张脸,手指握拳抵在唇边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动手吧。 容陌笑意盈盈,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可是君子。他站在对岸,说吧,人在哪里,我带他走,你离开。 郑纶撑着剑站起来,浑身是血,你带不走的。 容陌懒得开口了,对面的人重伤在身,他若是拔剑,岂非胜之不武? 于是他穿过溪水走过去,溪水很浅,清澈见底。容陌走到郑纶面前,举起长剑,我不拔剑。他说,眼里没有轻视。 那剑鞘迎着暮色的光,镶在上面的宝石熠熠生辉,容陌手臂一用力,正要想下砍去,有人跑过来抱住他的腰,不要!来人声音里带着恐惧的哭腔。 容陌动作一顿,舍得出来了? 郑纶看见明月,愈加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向波澜不惊的瞳孔里竟有几分害怕,明月,快过来。 明月仍是紧紧的抱着容陌的腰,他用力的把人往身后挪,想要容陌离郑纶远一点。 你真是容陌眉眼阴郁,举着长剑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放手。 如果不是看在太子和七皇子的份上,他能任由对方抱着他的腰往后挪? 我叫你放手! 容陌动了动手指,转身想攥紧明月的衣领将人提起来,然而他忘了这是一处地势高的山涧,山涧下面是一处幽深的水潭。 容陌一转身,两人碰撞到一起,齐齐向身后倒去。 明月!郑纶撕心裂肺的扑到石块上,眼角几乎流出血泪。 第65章 .37 鲛人满月 容陌向后摔去的时候, 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只是想转个身而已,怎么就往后倒了呢? 山涧很高,下面的潭水很深,在暮色下, 潭水波光粼粼幽暗不已, 显得深不可测。 明月坠落山涧的那一刹那,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有风。 一贯轻柔的风变得冷冽, 刮在他的脸上,有些疼。明月想抬手,宽柔的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只动了动手指。 郑纶! 明月睁大眼睛,想唤出一个名字,最终被掀起来的潭水无情淹没, 他的喉咙像被扼住一样, 只能感受到四面无情挤压的潭水。 坠落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 砰的一声,两个人都掉进了冰冷幽深的水潭里, 被卷起的水浪吞噬。 潭水幽深, 明月在水底咳嗽几声,他抬起头,看见水面上斑驳陆离的光影,有几缕光线穿过水面, 在水底乍现。 潭水对人类来说或许冰冷,但对明月来说,温暖舒适得就好像在大海中无忧无虑的畅游一样,就连从指尖滑过的水流,都是温柔遣慻的。 这不是大海,也不是江陵河,但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能给明月家的感觉。 透过斑驳陆离的光影,可以看见明月海藻一样的长发末端渐渐染上冰蓝色,他的耳鳍舒展成透明的扇形,腰腹以下也出现了冰蓝色的鳞片,柔软细密的鳞片排列整齐,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明月的本意只是想游上岸而已,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坠落潭底的那一刹那,他脑海空白一瞬,再回过神来的时,已经变回了鲛人的模样。 不行,要变回去。 明月可没有忘记那个跟自己一起掉下来的年轻男人。 他张开双臂,任由水流在身上拂过,微卷的长发随着流水飘动,尾鳍惬意的卷了卷,尾巴上光泽如玉的鳞片慢慢隐去身影,变成光滑细腻的肌肤。 容陌呛得几乎要窒息,他毫无防备的跌落潭底,水流无情的挤压着身体,他的胸腔发疼。 他本能的往上游,潭水冰冷,冻得他浑身发颤。游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什么,探出水面深吸了口气,又猛地钻进水底。 该死的,那个叫明月的人简直是他的克星。 容陌心底阴郁,若是跟他一同掉进水底的人不叫做明月而是其他的什么人,他定要教他什么叫做落井下石。 两个人掉进水底的时候被水流冲散。明月好不容易把耳鳍变回去,正要向上游,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攥紧他一只手的手腕和腰,搂着他向上游动。 如果不是时间地点不对,容陌真想把身下还想挣扎的明月打晕带出去,左右脖子疼的又不是他。 天上淡淡的暮色已被夜色尽数赶到山头一角,月牙在云层中清晰的露出身影,洒出皎洁的月光来。 茂密的树林,树枝交错间隐隐看见天上的星星点点。容陌攀着一块石头爬上岸,还没喘一口气,转身又把另一个人拉了上来。 两人浑身湿透,长发湿答答的披在身上,让人倍感不适。容陌邹紧眉头,低着头拧衣角的水,入夜都有点冷,他浑身湿透,更是冷得发颤。 喂,你有没有事?他朝坐在石块上的明月开口,语气有点不悦。 如果不是明月搂着他的腰,他怎么会掉进潭水里? 明月抬头看夜空,他露出在外的脖颈和手腕在水底折腾一番后,显得很是惨白,跟以往瓷白如玉的肌肤相比,多了一点病态。 他的长发本就有些卷,此刻湿答答贴在脸颊的柔软模样,更显出他那张靡颜腻理,美撼凡尘的脸来。 明月靠着石壁,石壁后面是苍青的松柏,他脚下是流着潺潺溪水的山涧,仰着头望着的是皎洁的明月。 这景色就像一幅画,丹青妙笔,传神至极。 可偏偏画里的人唇色苍白,垂着眼帘,听到容陌的话,微微偏过头,幽幽的瞪了他一眼。 容陌正拧着衣角的水,被他瞪得愣了愣,随即心生怒意,他好心救他上来,不道声谢谢便算了,还敢瞪他!反了天了! 他也不拧衣角了,站起来就向明月走去。知不知道救命之恩以什么相许?容陌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想踢踢他的脚,不知道犯什么傻,腿动了动,竟贴着明月坐了下来。 他支起一条修长的腿,苍白的手抬起明月一缕湿答答的头发,用力拽了过来,跟我说话。 明月被他拽得生疼,头发连着头皮,轻轻拽一下都要飙泪,更别说容陌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道。他忍了忍,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这是痛到极点的生理反应,不是因为悲伤或者高兴,明月掉了两颗眼泪,怒道,你拽我干什么?放开我! 还敢对他生气?真是反了天了。 容陌另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阴恻恻的,你敢吼我?知不知道是谁救的你?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明月就来气。本来他在水中游得好好的,马上就要上岸了,可谁知这个人不知道被什么附的身,竟又回头救起他来。 明月气闷的想,那时候他心底焦急郑纶的伤势,被这个人攥紧手腕又不敢挣扎,生怕整个人又出点什么事。 哪知道他一时心软,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顺着水流游到了下游。 恋耽美 ——(36) 想到郑纶,他不免焦躁起来,虽然前一次他用鳞片作药给他喂了下去,早已护住了他的心脉,可这次他伤的这么重,明月怕药效不够,心底又是慌乱又是急躁。 喂。容陌见他一次次无视自己,怒意涌上心头,你知不知道是谁救了你? 明月的头发被他放下,转而又被他掐起下颚来。这些人类是怎么回事?怎么个个都爱掐别人的下颚? 是你我喘不过气来了。他只是担心郑纶而已,不是有意要无视他的话。 容陌手指很冷,掐着人的力度跟他的人一样霸道无常,再敢无视我,我就掐死你。 第66章 .38 鲛人满月 对方的话犹带三分森然, 明月瑟缩了一下,想摇摇头,奈何容陌掐得太紧,他只好点了点头。 容陌凑近他的脸,鼻尖几乎要碰到明月的鼻尖。 明月瞳孔紧缩, 猛地偏过头, 这个姿势太过亲昵, 让他在一瞬间想起了苏席。 我救了你。容陌一手抵着膝盖, 另一只手扯着他的衣襟把明月拉了过来。 明月猝不及防, 脸撞到他大腿上,懵了懵,对,对不起。他想要爬起来,却先被一脸难看的容陌推开,离我远一点。 明月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 他呐呐的看着容陌, 我不是有意的。 啧, 容陌当然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看不惯明月弱不禁风的模样而已。 他往后挪了挪, 靠在石壁上, 我救了你,你拿什么报答我?他斜了明月一眼。 明月也往后挪了挪,他见容陌脸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便迟疑道,银子?他低头往长袖里摸了摸,银票,不见了。 他们靠着的石壁旁边就是山涧,容陌怕他再摔下去,连忙将人捞过来,坐那么远干什么?再摔下去你当个水猴子算了!虽然语气很不悦,但搂着明月的动作却格外温柔。 明月被他抱在怀里倚着石壁呆了呆,热。他说,然后把袖子翻给他看,我的银票不见了。 都这时候了还记挂着银票?见鬼的银票!七皇子到底是从哪个地方把人带出来的?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好歹我也是个追杀他们的杀手,给本公子点反应好不好?! 容陌郁闷了一会儿,沉着一张脸看他,我不要银票。 他冰凉的手搭在明月肩膀上,时不时摩挲几下,公子我有的是钱。心里却在想,嗯,触手如冰肌玉骨。 明月翻了一个袖子,开始翻另一个袖子,容陌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我说了,我不要银票。 明月的手指被他攥得很紧,他抬起头,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里有着浅浅的琥珀色,看着有些怯生生的感觉,等我回江陵了,再报答你。 容陌一下子沉下脸,不用回江陵了,你就在这里报答我。 明月背脊发麻,我身上没有银票了,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容陌气得心口疼,都要气笑了,你再跟我说银票这两个字,我就拿你去换银票。 夜空上的星子愈来愈多,笼罩着月牙的乌纱被风吹散。树林里,枝叶交错间有斑驳陆离的光影投在树底,隐隐有沙沙的声响。 明月瞪圆了眼睛,往后看去,惊喜道,郑纶! 容陌先是一愣,回头看去,明月连忙站起来,趁机向树林跑。他模样虽好看,但两条长腿到底是尾鳍所化,连普通人类都跑不过,更何况是面对一个常年习武的年轻男人。 容陌拿起自己的佩剑,倚在一旁的松树上,神色冷淡道,给你半刻钟,我若是找不到你,我就放了你。 明月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又听后面的他接着开口,若是我找到了,呵。 他那一声呵简直叫人头皮发麻,明月弯下腰喘了几口气,不敢回头,继续向前跑。 明月是鲛人,黑夜对他来说跟白昼无异,只是可怜他一双瓷白的腿,磨出了斑斑血迹。 跑了没多远,明月就跑不动了,他素白的衣衫被树枝划破,衣角还沾了点点血迹。 咳咳。他捂住腰腹的位置,倚着大树跌坐在地。 胸腔疼得厉害,每喘一口气,就好像有刀子在割一样。明月蹙紧眉头,耳廓动了动,待听到水流潺潺的声音,忍不住松了口气。 树影开始西斜,明月低头咳嗽了两声。他扶着树站起来,脚底传来钻心的疼,又跌坐了回去。 太疼了,仿佛有刀子在割在尾巴上的鳞片,明月闭紧双眼,任由泪珠从眼角滑落。 这片树林本就不大,容陌闲庭散步般穿过纵横交错的树枝,不知过了多久,走到明月跟前。 跑不动了。他腰间挂着佩剑,剑鞘上镶着宝石,宝石在月光下发着冷光。 明月坐在地上缩了缩,他的衣衫被树枝勾破,一条条的挂在身上,看起来狼狈至极。 还没到半刻钟。 他闷闷开口。 容陌勾着嘴角,把他打横抱起来,天真,我是那种可以信任的人吗? 说完,他又有点不开心,喂,我说你,给我点反应好不好? 明月正悄悄的给自己揉腰,被他突然的凑近吓了一跳,什,什么?他心里在打鼓。 容陌沉着脸,抱着他走到一堆柴火前,放了下来。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着,带给人舒适的暖意,可明月只觉得热。 容陌半跪着把他放到地上,手刚刚松开,又猛地倾身而上,我是来杀你的。他的声音阴狠至极,又带着冰冷的杀气,常人听到只怕要吓得屁滚尿流。 明月愣了愣,我知道。可是他没从容陌身上身上感觉到杀意。 容陌冷冷的盯着他,我没有开玩笑。 明月小心翼翼的往后挪动,我知道,所以我刚才试图逃跑了。 容陌感觉有点挫败,但还是恶狠狠的开口,我杀了你那个侍从。 明月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他没有死。鲛人的鳞片是灵药。 容陌烦躁的往后坐,我是太子的人,太子派我来杀你,你怎么得罪太子了? 他只是想随便找个话题,但看到明月苍白的脸色时,又不知为何更烦躁起来。 你,赶快怕我。他无理取闹的开口,攥紧明月的手腕再次倾身而上。 明月从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心惊肉跳的看着他。 容陌松开攥紧他手腕的手,明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猛地被人压在了地上。 第67章 .39 鲛人满月 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半跪在他身侧的年轻男人一脸认真, 他的眼尾狭长,瞳色极浅,用玉冠束起的长发柔软顺滑,因为半跪的动作而落到明月脸颊上。 有点痒,明月动了动鼻翼, 却又因为身上男人的禁锢而动弹不得。 容陌把他的脸转过来, 低头, 看着我。他瞳孔转了转, 里面有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 明月心里打鼓得厉害, 一颗心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提到嗓子眼,你,你别压着我。有话坐起来好好说。 容陌瞪了他一眼,白皙微凉的手指抵在明月唇瓣上,不许说话,听我说完。 明月心跳加速, 我, 我我听着。 两个选择。容陌伸出手, 抬起明月的下颚,目光似漫不经心的在他脸上左右看了一眼, 第一, 我带你走,去太子那里。 明月手脚发软,脑海有点空。 容陌坐直了一点,捧着明月的脸微微抬起, 视线相触,他的鼻尖碰到了明月的鼻尖,第二,你跟我走。 明月手脚不止发软,背脊也开始发麻,去哪里? 容陌压了压快要上扬的嘴角,去我家。 明月懵着一张脸,去你家? 怎么,不乐意?容陌一张脸沉了下来,本公子尚无妻妾,也没有通房,你居然敢嫌弃? 妻妾他知道,但通房是什么意思? 明月有点不懂他话里的意思,我要回江陵,不能跟你走。 你敢拒绝我? 容陌盯着他看,好一会儿,支起一条长腿坐到一旁,看着弱不禁风,没想到你还挺硬气。他有点挫败。 换了其他人,怕是早就抱着他容陌的大腿求饶了,这个人的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怎么一点该有的反应也没有? 明月愣愣的爬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把脖子上挂着的串珠解了下来。 给。他捧着串珠递到容陌面前,对方冷冽的目光一扫,他害怕得瑟缩了一下,我只有这个了,你就当作没见到过我。 容陌抵着下颚,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也不伸手接,这是什么? 他的目光从明月手心上的串珠一扫而过,看着倒好看,就是太女气了些。 这可是他从海里带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了! 明月心有点疼,这是我从生下来就戴着的珠宝,你虽然有钱,但肯定买不到。 容陌挑挑眉,又看了那串珠一眼,我看看。他伸手接过来,串珠入手温润,琥珀色略显透明的珠子形状各异,还有着刺人的棱角,明显没有经过打磨。 不错,我要了。 明月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他接着道,但是,你还是得跟我走。 为什么?明月气得胸口起伏,你都收了我的东西了,你不能不讲理! 容陌倚着身后的大树,一边抛着串珠一边认真开口,我就是这么不讲理,你过来,咬我一下,我就还给你。 他心底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我可是个杀手,你见过被追杀的人反过来贿赂杀手的吗?天真的小东西。 那你想怎么样?!明月气得手指都发抖了,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回家的。 容陌敛了敛神色,我刚才不是给你选择了?他一把握住串珠,抛回给明月,拿回去,这东西我不要了。 既然是一生下来就戴在身上的珠宝,那对明月来说,肯定意义非凡,他容陌可不是个夺人所好的小人。 明月慌慌张张的接过串珠,心底也在发慌。容陌偏过头,伸手一把将人捞了过来,你让我抱一抱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明月坐在他大腿上,呆了呆,有点手足无措道,你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容陌惯爱胡说八道,确实很难让人相信。 他啧了一声,搂紧明月的腰,让他把两条腿伸出来,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火光映在地上,将两道越靠越近的人影拉长。 更深露重,皓月东升。 潭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夜空上的点点星子。寒意袭来,郑纶猛地睁开眼。 明月他低头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手指握成拳抵在唇边,时不时的擦拭嘴角溢出的血迹。 他浑身是血的站了起来,背上手臂上全是结痂了的伤口。 你醒了? 树影婆娑,有人缓缓走了过来,来人背着光,身姿挺拔如松,容貌看不清楚,但踏步间隐隐的压迫感却令人心惊胆战。 郑纶瞳孔一缩,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先行跪了下去,陛下。 他心底隐隐恐惧,皇帝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是一处偏僻的山涧,按理说不会有常人到这里来,但郑纶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一睁开眼就看到皇帝的身影。 人呢?皇帝从黑暗中走出来,明明已经有了几个成年的皇子,他却长了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清隽至极。 郑纶不敢抬头,臣有辱使命。 皇帝笑了笑,他负手而立,事情的经过朕已经了解,你做的很好。 郑纶手指发白,虎符还在七皇子手上,明月只是他推出来的靶子而已。 皇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先回去把伤养好,朕自有打算。 郑纶,臣的伤不要紧,陛下的安全才是臣最担心的。 皇帝回过头,他迎着月色,更显得那张脸苍白诡谲,朕的话都不听了? 臣不敢。 皇帝看了他一眼,抬脚向山涧下的深水潭走去。山里道路崎岖,脚下的青苔石阶虽然平稳,但若只是借着月光,难免会磕磕碰碰。 陛下。在前面提着灯笼带路的几道黑影压低声音焦急的开口,您慢点。 这条青苔石阶藏在枯草里,若不是有心人,倒是很难发现它的踪迹。 第68章 .40 鲛人满月 黑影提着灯笼, 小心翼翼的走在前方,灯笼里烛光明亮,在青苔石阶上投下一圈一圈的光影。 几人走下石阶,踩着一地碎石走到水潭边。潭水幽深,在月色下荡漾着凌凌波光, 从山涧里流淌出来的溪水就汇入其中。 皇帝侧耳细听, 果然听到了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子夜时分, 还带着些许寒意, 几道黑影提着灯笼站到一旁, 躬着腰,大气也不敢出。 皇帝就站在水潭边,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脸上尽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陛下。其中一道黑影上前一步,更深露重,不如先回公馆歇息?他的声音压的很低, 唯恐惊扰了正面露忧色的皇帝。 邵安, 你说, 太子在想些什么? 被唤作邵安的人诚惶诚恐的回答,陛下, 臣怎么敢揣摩太子殿下的心思? 朕赦你无罪。 恋耽美 ——(37) 皇帝说罢, 抬脚沿着溪流往下走,几道提灯笼的黑影瞬间会意,匆忙跟上。 即便有皇帝赦罪,邵安也不敢随意开口, 他跟在皇帝身后,慎重道,太子已经及冠,想的自然是国事天下事。 若真如你所说,朕也不需要到这里一趟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皇帝比谁都清楚。 邵安视线微抬,陛下来这里,是为了太子殿下吗?难道不是为了七皇子? 皇帝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邵安背脊生寒,连忙垂下头,臣失言。 从山涧上往下看,灯笼的火光微弱,朦朦胧胧中可以看见身处黑暗中的几道身影。 郑纶神色冷淡的站起来,手指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他把手探进衣襟,拿出一个瓷白的拇指大的瓶子,瓶身洁白无瑕,郑纶轻轻一晃,松了口气。 雄虫没有死,明月也安然无恙。 郑纶紧了紧手中的瓷瓶,抬脚离去,却是转身进了身后的树林里。 雄雌两虫不能离得太远,否则雄虫不会这么安静,明月一定在附近。 咚 明月从睡梦中惊醒,他坐起来,倚着大树发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刚才他好像听到了咚的一声,从树林深处远远传来,震得他耳廓发疼。 容陌就睡在他身旁,一只手环在他腰腹,明月一动,他也跟着醒了过来,目光清明,仿佛刚才熟睡的人不是他一样。 怎么了?容陌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坐了起来。 明月摇摇头,没有说话。 容陌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月亮,还早,再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明月不知为何,忽然想叹口气。他把腰腹间的手拿开,站了起来,我想去走走。 容陌支起一条腿,抵着下颚看他,去哪里?他问,声音里也没有不悦的情绪。 明月转过头,平静道,不去哪里,就想走走。 容陌还是盯着他看,好一会儿,笑道,这附近的虫蛇可不少,你小心些,别离我太远。 明月点了点头。 柴火燃烧后只剩下一堆木炭还在燃着火光,容陌看着明月远去的背影,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有些阴郁。 明月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目光穿过纵横交错的枝叶,看见容陌一个人坐在火堆旁,他支着一条长腿,背倚着树,几缕长发落在脸颊上,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寂寞。 明月微微一怔,垂下眼帘,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燃着火光的木炭渐渐变成碳灰,容陌坐在树下静静的等,许久,空气中传来一阵叹息。 容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一向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远处云端有一丝霞光,容陌站起来,接过一旁下属递过来的密函。 少主怎么把他给放了?他可是太子点名要抓的人。下属低声开口。 看太子这架势,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正好可以把这个人抓来献给太子,以熄太子的怒火。 太子只是想给七皇子找点不痛快罢了,未必是真的要他。容陌打开密函。 下属不说话。 太子有什么动静?容陌神色冷淡的看完,把密函直接抛进地上的碳灰里,碳灰里还有着火光,三两下就将密函燃烧殆尽。 太子那边不见有动静,不过,七皇子到坞乡了。其一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腰间挂着佩剑,乌发高束,看起来风流倜傥。 容陌眯了眯眼,他真是不要命了,若是在这里撞上皇帝谁把他放出来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一旁的其一听了却道,皇帝一向宠爱七皇子,或许事情没我们想的那么糟。 你信吗?容陌嗤笑一声,抬脚向明月的方向走去,太子和七皇子之间的争斗是他们的事,不要牵连到我就行。 其一冷静的跟上去,可是少主,您别忘了皇帝陛下。 容陌,圣命难违,陛下的命令我怎么敢违抗?若不是皇帝中途插手,他现在应该是跟七皇子统一战线。 其一还想开口,容陌打断他的话,你的人跟着他吗?他说的是明月。 其一愣了愣,少主,既然七皇子已经出了江陵,您该回京了。 虽然不知道太子又在搞什么鬼,但既然皇帝的命令已经完成,就没必要再呆下去了。且不说七皇子那边会出什么问题,但凭皇帝在昌黎这一点,容陌就不得不回京城。 其一。容陌回过头,脸色平静,闭嘴。 是!其一张张嘴,闭紧了嘴巴。 明月身后跟着几道如影随形的黑影。他扶着树喘了口气,忍着脚踝的抽痛,又继续往前走。 他脚下踩着细碎的沙石,透过淡淡的月光,可以看见不远处凌凌波光的溪流。 溪水潺潺流动,明月走到水边。这条小溪蜿蜒而下,水位不深不浅。 明月犹豫了一下,向水里走去,他想顺着这条溪流,回去找郑纶。 第69章 .41 鲛人满月 扑通水浪四溅。 凌凌波光的溪水里, 有一尾滑溜溜的大鱼侧身翻过,尾鳍跃出水面,露出侧线优美的弧度,在月色下,鱼尾细密的鳞片像冰蓝色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隐藏在四处的黑影早已散去, 容陌踩在细碎的沙石上, 半个身子被黑暗遮掩, 他神色惊愣的看着那沉入水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尾鳍。 明月游的很快, 沿着溪流顺流而下, 很快游到了当时的那个深水潭里。 四周静悄悄的,死寂一般,连偶尔可以听到的虫鸣声都仿佛在一息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明月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安。缩卷在水底下的尾巴时不时拍打着河卵石,他抬起头,看见水面上有一圈圈的光影, 那是月光洒在水面上独有的凌凌波光, 像盈盈秋水, 看着格外漂亮。 明月在江陵河的时候,每逢花灯节, 人类放祈愿灯的时候, 他就会从河底下跑出来,躲在桥底下,攀着水中石块微微探出头,看见绚烂的烟火绽放, 还会露出好奇的神色。 那时候的月色也像这么温柔,跟飘浮在江陵河上的祈愿灯一样漂亮。 明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探出头,水珠从他透明的耳鳍上滑落,滴在他海藻一样的长发上。 山涧周围都是树,茂密的树林几乎遮天蔽日,将夜空中洒下来的月光遮挡在外,只露出漆黑幽深的一片。 溪水潺潺流动,明月钻进水底,向岸边游去,他的尾巴修长有力,比孔雀翠绿的尾羽还要吸引人的视线。 咳咳。 到底是不适应在这么浅的溪流里游泳,明月的双腿本就有许多伤口,此刻变回尾巴游动起来,不免有些疼痛。 溪流边盘踞着许多大树的树根,他游到岸边,伸手攀了上去,以此来借助树根的力量好爬上岸。 离开了水,明月的尾巴就再也使不上力气,他咬着牙攀着树根,一下一下试着将尾巴抬起,最后成功挪到了岸边的岩石上。 明月叹了口气,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被树枝勾破成长条状的衣衫,头发也湿答答的散着,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到树根缝隙里,看起来很是狼狈。 挪,再挪,又向前爬了几步。明月尾巴上的鳞片像宝石一样坚硬,根本不惧怕大幅度的挪动,只是他的双手白皙细腻,像一块美玉一般无暇,却因为双手借力的缘故而变得伤痕累累。 疼。不知蹭到了什么,明月猛地缩回手,疼得眼泪直打转。 他方才的动作不大,只露出细微的声响,在不远处闭目养神的男人蹙了蹙眉,以为是被风吹动的枝叶,可明月一声委屈的疼,却让男人缓缓的睁开了眼。 男人倚着的树枝叶繁多,他曲着一条长腿坐在树干上,听到明月的声音,微微转过头。 目光穿过并不那么茂密的树叶,男人瞳孔微缩。 明月不知危险来临,他好不容易爬上岸,正侧着尾巴晒月光。今晚的月光又美丽又迷人,他枕着树根,目光落到溪水上,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空气有点凉,尾巴很难干,明月后知后觉,甩开尾鳍,在地上轻轻拍打着。 男人身手利落,从树上一跃而下,动作如行云流水,又优雅至极。 明月拧了拧衣角的水,拿衣袖去擦腰腹上的鳞片,他尾巴上的鳞片还有点湿,明月伸手摸了摸,心里有些焦躁。 夜里的风微微微拂来,吹动地上的枯叶,明月耳鳍动了动,他似乎听到地上枯枝败叶被人轻轻踩在脚下的声音。 这不是错觉。 明月瞳孔紧缩,身侧的呼吸声轻缓,来人弯下腰,一只手抵在明月紧靠的大树上,呈环抱的姿势,把明月禁锢在双臂下。 明月手指发白,瞳孔里隐隐溢出恐惧,他不再惧怕人类,因此在发现人类的第一瞬间就是用力把对方推了出去,他拼命的往后爬,却被早有预料的男人一把搂过腰身。 明月心底的恐慌像洪水蔓延,他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一边挣扎一边躲避。鲛人一族的特性,声音就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族群在大海定居的时候,甚至可以利用声音来控制海浪。 男人痛苦的邹紧眉头,他的嘴角溢出一点血迹,却怎么也无法放开怀里的人。明月知道自己声音的厉害,就算面对苏席当初的抓捕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一面,他怕那些人类会死在江陵河上。 男人却像早已习惯一样,甚至微微叹了口气,安静一点,有人过来了。 明月动作一滞,眼里的惧意还在,太子? 苏已搂着他,坐到地上,他把明月抱到自己的腿上,将自己的一边袖子用力撕开,低头给明月擦拭尾巴。 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他压低了声音,清冷的音色中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明月僵直着身体任他擦拭,仿佛苏已手上拿着的是一把刀,而现在那把刀,则架在他的尾巴上。 怎么不说话?苏已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串珠,动作一顿,伸手将它摘了下来。 明月慌忙伸手,这是我的东西。 你不能带着它,听话,有人正凭借着这东西来找你。 说话间,似乎溪流另一头也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安静一些。苏已愈发压低了声音。 明月手指发紧,他不敢相信苏已的话,除了苏席,他谁都不相信。 苏已也看出了他的症结所在,伸手摸上他冰凉的脸颊,我确实,有派人追捕过你和郑纶,但我从未下过追杀的命令。 苏已的手很凉,明月微微一缩,想要躲开这亲昵的动作,那苏席呢?既然如此,那苏席呢? 是他自己不小心露出了马脚,我若是没有动作,他就会被押送到京城问罪。 苏已收回手,继续擦拭明月的尾巴,郑纶你也不用担心,我知道你是特地回来找他,但他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面不改色的撒谎,大概是所有皇家子弟的看家本领,太子也不例外。 第70章 .42 鲛人满月 尾巴擦干, 在苏已的目光下转换成白皙细腻的双腿。明月用苍白的脸色看着他,苏已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你明月张张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握紧。 苏已往后挪了挪身体, 意有所指的问, 站的起来吗? 明月不敢直视苏已, 他垂下头, 轻轻道了句, 能。 然而从苏已的角度,却偏偏将他复杂惶然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中一叹,将人拦腰抱起放到地上,还轻轻的拍了拍明月衣角上的灰尘。 这里有条岔路,苏席就在路的尽头等你,你若要去找他, 天亮之后再去。 明月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很高兴, 但实际上, 他只是愣了一下。 他从江陵出来已有月余,初时确实忧心焦虑于苏席, 也时常夜不能寐, 但或许是预感到苏席不会有危险,也或许是苏席以往给他的印象太深刻,明月心中隐隐明白,苏席只是暂时出不了江陵而已。 而最危险的, 是他和郑纶。 怎么了?苏已看着他,伸手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给明月穿上。 明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垂下眼帘,良久,摇头,没什么。 苏已知道他想问什么,但现在明显不是说话的时候,因为对岸隐隐有火光靠近。 别说话。他一把攥紧明月的手臂,蹙着眉头道,跟我来。 明月站在他面前,看不到身后微弱的火光,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苏已神色冷淡,将明月拦腰抱起,藏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低声嘱咐,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知道吗? 明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色不安的看着他。 苏已伸手替他拢紧衣襟,别怕,你在这里等我。 月色浅淡,邵安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陛下?找到了吗? 他们沿着溪流一路走上来,眼看着月影西斜,但皇帝却一副没打算回公馆的模样。 陛下? 皇帝没有说话,他停下脚步,从长袖中拿出一片鳞片,鳞片对着月光,熠熠生辉,皇帝的目光也愈发深沉。 皇室由来已久,皇帝身为帝王,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就有这样的鳞片。 邵安,回去。他声音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邵安正提着灯笼准备往前走,听到皇帝的话愣了愣,陛下不找了吗?虽然他并不知道陛下在找什么,但看陛下的神色,一定是极为感兴致的东西。 皇帝手指摩挲了一下鳞片。 邵安转过身,又迎着皇帝往回走,他一路上不敢抬头,因此并不知道皇帝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明月从溪水中逆流而上,尾巴蹭到水底的河卵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掉了好几片下来。 恋耽美 ——(38) 只是当时他急着往回游,月色又太淡,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尾鳍上缺失了几片鳞片,明月的尾鳍因为双腿的原因本来就在疼痛着,更是感觉不到鳞片的掉落。 冰蓝色的鳞片坠落水底,在凌凌波光的水面上像绿宝石一样散发着光芒。 皇帝恰巧路过,看见倒映着满天繁星的溪流中有宝石熠熠生辉,心尖突然有种奇怪的情绪。 茂密的枝叶交错,苏已站在一棵树后面,目送皇帝离去的背影。 灯笼的火光越来越暗,对岸两道人影也逐渐融入黑暗里。 苏已低下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手上的串珠,倚在一旁大树上等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咳咳咳 郑纶顾不得背上的伤,咳嗽几声后又捂着伤口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前方树影交错,朦朦胧胧间,有道人影站在树下。 郑纶衣襟处的瓷瓶剧烈抖动,他以为那是明月,加快脚步,苍白的面容露出笑意,明月! 苏已站直身体,从婆娑的树影下走了出来。 清冷的月色洒在他身上,苏已清隽挺拔,只是目光太冷,好似利刃。 看清楚再喊。他声音也是冷淡异常。 郑纶加快的步伐僵住,脸色冷了下来,太子殿下。 苏已微微抬起下颚,用没有温度的目光看他,苏席来了,你不走吗? 郑纶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明月呢? 衣襟处的瓷瓶还在剧烈抖动,可是最该站在他面前的人却不见踪影。 苏席来了。苏已重复了一遍。 郑纶冷冷的看着他,明月呢? 苏已看着他,良久,将一串琥珀色的串珠向郑纶抛去,神色不变,恐怕连苏席也没想到,这才是你背叛皇帝的理由。 郑纶抬手接过串珠,脸色虽冷,却苍白得跟张白纸一样,既然太子都知道,又为什么把他拱手让给我? 让给你?苏已听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个笑话,不,我只是借你的手带明月出江陵而已。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留在江陵城,之所以会对苏席下手,只是为了转移皇帝的视线而已。 郑纶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冷笑了一声,所以太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陛下出宫吗? 他一直以为明月是苏已的目的,可到了芗白镇才发现,或许真正为了明月好的,只有苏席。 苏已像是没有听见他这句话,淡淡道,明月担心了你一晚上。 郑纶怔住,苏已继续道,我对他说,你已经离开了。 太子也有真心的时候。郑纶怒笑起来,眼底阴鸷。 苏已毫不在意他的讽笑,他凑近郑纶,平静道,孤想你死。 郑纶也平静的回视,陛下常常叹息,太子虽有治国之道,却太过冷心无情,然而如今我才知道,太子也有嫉妒的时候。 苏已笑了起来,他人长得清隽至极,笑起来像昙花一现,孤跟了你们一个多月,他在做什么,你又对他做了什么,孤的眼睛看得见。 郑纶退后一步,难为殿下忍了如此之久。 苏已站直身体,确实忍了很久。 利刃刺入胸膛的声音如此清晰,郑纶僵硬的低下头,看见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从自己胸口穿过。 太子他手指一松,攥紧的串珠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棵很大的树,枝叶茂密,冠盖如伞。 明月倚着树干,有些昏昏欲睡,知道郑纶没事后,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不由自主的泛起困来。 树上枝干交错复杂,淡淡的月色穿过树叶,落在明月美玉一样的脸颊上。 苏已不知什么时候上的树,他清隽的面孔被树影遮挡,看不清神色,只是衣角上的寒意颇重,跟他整个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形成了冰冷阴郁的气质。 他伸出手,抚上明月的脸颊,冰凉的手指从眼角滑过,落到明月的衣襟上。 第71章 .43 鲛人满月 明月是被冷醒的。 他昏昏沉沉的睁开眼, 看到倾身压在他上方的苏已,脑袋瞬间清醒。 太,太子?他双手撑起身体往后挪动,惊得连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苏已乌黑的长发用紫金色的玉冠束起,唯有两缕青丝垂落在脸颊两边, 他的目光深沉又冷淡, 落在明月脸上, 叫人心慌意乱。 你明月瑟缩了一下身体, 刚要开口, 苏已伸出手指抵在他柔嫩的唇瓣上。 明月浑身一僵。 苏已淡色的唇轻启,我见过你,比苏席还早。 他的脸色看起来跟以往一样平静淡然,可明月偏偏就从里面看出了危险的意味。 不可能。他下意识反驳,眼睛里是纯然的不相信,在遇见苏席之前, 我从未来过人间。苏已又怎么可能见过他? 苏已轻轻一笑, 抵在他唇瓣上的手收了回去, 改攥紧明月的手腕,可我确实在那之前见过你。 明月心如擂鼓, 他的手腕被攥得很紧, 什么时候? 几个月前的花灯节。苏已低低笑了起来,他的音色跟他的人一样清隽,令人听之酥软难忘,江陵花灯节的那天晚上, 你不是在桥底下看烟火吗? 明月怔住,眼睛渐渐瞪大,在桥上说话的人是你?! 他还记得花灯节那天,烟火绚烂得迷人眼,他原本在河底下躲藏,因为被落到河面上的火光和顺着河流飘浮的祈愿灯吸引,才从河底下探出头来。 他钻出水面的地方很隐蔽,有一座古桥遮挡,明月对那座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每天都有很多人从那里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不论白昼黑夜。 那天晚上烟火璀璨,夜空中百花齐放,明月攀着水中岩石仰着头欣赏,眼里心里都是对人类的怦然心动。 也就是那天晚上,他遇上了苏席,命运一般的相遇。 苏已静静的听他回忆,明月初时还满是对人间的好奇与渴望,后来则全演变成对苏席的心理活动。 从一开始全然的害怕到后来的依恋,苏席的手段可谓是个中翘楚。 不是。苏已摇摇头,说话的那两个人是我宫中的侍从。 那你? 我当时正在看你。苏已靠近了一点,几乎要贴近明月的耳廓,别人都在看烟火和花灯,只有我在看你。 所以即使花灯和烟火再璀璨,江陵河再漂亮,也比不上明月在水中纯然喜悦的目光。 苏已说,他当时就在桥头。 明月被他亲密的动作吓得僵住,他又往后挪了挪,险些摔到树下。 小心!苏已伸手揽住他的腰,蹙着眉头的模样像极了苏席。 明月任由对方拦腰抱住,为什么?他轻轻的问,你要来找我? 苏已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跟苏席一样。 明月还是不懂,他自认到人间不久,且跟在苏席身边数月有余,可他还是不懂苏席为什么抓捕了自己又对自己这么好。 这大概是件很难懂的事,明月生活在河底一百多年,见过不少男男女女相约投河,也见过不少爱怨憎,可他还是不懂这情感之事。 苏已也看出来了,他伸手摸了摸明月的长发,明月,你要自己去明白。他会教会他所有事情,但唯独感情不能。 明月问,就这样,不好吗? 苏已搂着他的腰,越带越近,不好。他的鼻尖碰到明月的鼻尖。 明月仍是看着他,只是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为什么?我觉得这样很好。 苏已笑了笑,他的手放在明月腰间,将腰带缓缓解了下来。 明月慌乱的往后退,只是他后背抵着树干,怎么也后退不了,只能无措的攥紧那只欲要落在衣襟上的手,太子? 明月不是想明白吗?苏已凑到他耳廓边开口,我教你。 明月心如擂鼓,他正要摇头,苏已却抬起他的下颚,俯身下来。 身体炽热得仿佛在燃烧,意识混乱间,仿佛连动作都不受控制,只能被动的跟着身上人的动作起伏。 明月逃不了,他的双手都被禁锢,只有身体还在无助的颤抖。苏已一旦有了这种心思,就不会允许猎物有一丝一毫想要逃脱的心思。 不知过了多久,明月软趴在苏已身上,胸口起伏,他双腿颤栗,意识还处于一片空白,连苏已低头在他耳边说的话也听不清楚。 苏已抬手放在他湿答答的长发上,还好吗? 明月下意识的摇头,他的手指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苏已低低笑了笑,攥紧他的手腕又俯身靠近。 晨曦微露,云端中有霞光乍现。 明月侧躺在苏已的衣衫上,胸口不断起伏,他柔软的长发铺在身侧,闭紧双眼,脸色张得很红。 苏已坐在他身侧,低头跟他说话,神色温柔遣慻。 明月浑身疼得厉害,大脑浑浑噩噩,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恍惚中,他似听到熟悉的声音。 明月。有人低声叫他,声音温柔又带着点无措。 明月动了动手指,声音沙哑,太子 苏已,我叫苏已。苏已将他拦腰抱起。 明月很难受,去哪里?他难受得想落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受。 回宫。苏已低头。 明月却忽然害怕起来,他有了力气,就拽着苏已的衣角拼命摇头,不回去,我不想回去。 苏已连忙抱紧他,不是回离宫。离宫指的是行宫,我们回东宫, 东宫是太子的居所,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伸手进去。 明月就拽着他的衣角,他手指发白,脸色也发白,我要回家。 苏已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东宫就是你的家。 明月伸手擦了擦眼角,他的眼泪说来就来,我想回江陵河。 苏已没有说话。 第72章 .44 鲛人满月 如果抱着你的是苏席, 你还会想回江陵河吗?许久,苏已开口,他的声音很轻,里面甚至没有什么情绪。 明月慌乱的低下头,这是我自己的事。跟苏席有什么关系? 苏已低着头, 乌黑长发遮挡住他清隽的面容, 只露出稍显苍白的侧脸。他人长得挺拔, 怀里抱着明月也不见有丝毫吃力, 只是神色轻松冷漠, 更显得冷心无情。 是吗?他低低开口,然后抱着人往溪流边走。 明月心乱如麻,苏已的突然沉默令他感到害怕,太子殿下。他低低唤了一声,看着苏已的瞳孔隐隐不安,放我下来。 苏已步伐沉稳, 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 抱着人走到树根盘踞的地方, 停下脚步,目光在波光凌凌的水面上扫了一眼。 此时夜色尚未褪去, 云端中虽有晨曦微露, 但天空中却仍旧挂着月亮,只是月色不再明显。 苏已把明月放了下来,地方简陋,委屈你了。他伸出手, 把明月垂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掖到耳后,动作虽温柔,脸色却冷淡如旧。 明月慌乱的偏过头,退后一步。 苏已的手落在半空,过来。他蹙了蹙眉,语气有点不悦。 明月本就怕他,见他面色沉冷目光锐利,更是连连摇头后退。 明月。苏已目光一沉,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找你吗?过来。他向明月伸出手。 明月仍是摇头,他看向苏已,声音有点不稳,你和苏席一样。 苏已眉头蹙得死紧。 明月又退后了一步,眼底盈出一层雾气,我不想知道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 苏已上前一步,微风拂来,吹动他如流云一样宽柔的长袖,我和苏席不一样。 纵横交错的枝叶下,他乌黑的长发随风而动,明月的目光落在苏已清隽的面容上,恍惚间好似看到了苏席。 苏席的面容没有苏已那么清隽,他的俊美更凌厉出尘,叫人看了就心生怯意。 明月摇摇头,在苏已的步步紧逼下退到了溪流边,你和苏席一样,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想着怎么骗我。 那不是骗你! 苏已手指发白,他看着明月,退后一步,我没有骗你,明月,快过来。他气息开始不稳。 我不相信你!明月瞪大双眼,眼底的雾气开始凝聚。 明月。苏已的脸色比地上的月光还要苍白,你先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明月不相信他,他心底有些疲惫,仔细想想,到人间的这几个月,似乎只有在苏席身边才是最开心的,在被追杀的一个多月里,他每夜都在思念苏席。 明月怨恨过苏已,如果不是他,他不会跟苏席分开,郑纶也不会为了保护他几次丧命;他也怨恨过苏席,如果不是苏席,他现在还好好的呆在江陵河里,等待自己的族群。 可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明月不敢说自己从没想过离开苏席,可是每次他想要离开,脑海里就不停地浮现出苏席温柔俊美的脸。 鲛人是生性凶残的生物,他们是海中霸王,从来不会有依恋这种情绪,可明月不一样,他生在鲛人的族群里,就像一个异类一样。 淡淡的月色被尽数赶到山头,远处重叠的山影上,似乎可以看到月亮的身影。明月抬起头,在破晓前看到了一丝霞光,它落在云端上,一点一点的晕染着身旁的白云。 晨曦的风微凉,拂在人身上格外温柔,几片枯黄的树叶从树枝上飘然降落,明月伸手接住,才恍然意识到伏月已过。 恋耽美 ——(39) 我原来到人间,这么长时间了。他恍惚的开口。 苏已不敢上前,他向明月伸出手,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面色冷静,明月,苏席在坞乡镇等你,我知道你不信任我,难道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明月当然想见苏席,可是比起苏席,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往后退了一步,站在盘踞在岸边的树根上,身形摇摇欲坠,伏月过了,我该回去了。否则族群一回来,找不到明月,他们就会往南迁移,到时候,明月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苏已唇色苍白,苏席也留不下你吗?他明明已经作了那么多让步,为了明月,甚至可以违抗皇帝的命令,把苏席放出来。 明月偏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是他不想让苏已看见。 在人间的四个多月,我真的很开心。 他哽咽道,太子殿下,我走了。 迎面拂来的风吹得明月衣袖猎猎作响,他转过身,正要抬脚入水,腰腹却被一双慌乱的手紧紧环了起来。 苏已一把攥紧他的手,从身后把人禁锢在怀里,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他声音颤抖,是我无能,没能在皇帝的手下保护好你可是明月,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明月努力让眼眶里的泪水打转,我知道。可是跟在郑纶身边的那一个多月,他对人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怦然心动。 苏已抱紧他不放手,你不是喜欢苏席吗?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讨厌我也没关系,留下来,不要回去。 明月手指颤抖,想要把环在腰腹上的双手掰开,放手,太子殿下。 苏已怕他摔进水中,稳住身形正要放手,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另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伸了过来,将明月从苏已怀中拉开。 在云端中微微乍现的霞光像锦霞铺在天空中的一样,漂亮得令人晕眩。 满月浑浑噩噩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竟靠着窗台睡了起来,他伸手擦干眼角的泪水,走到衣橱前,把自己的行李箱拿了出来。 千年的过往尘封已久,许久没有回忆过去,竟在睡梦中想起了不堪的过往。满月想自嘲自己一声,可是脑海里浮现出的人影却让他沉默起来。 第73章 .45 鲛人满月 我丢了一样东西, 从记事开始便一直寻找,找了十几年都没有找到。清隽至极的男人抚上明月的侧脸,一贯冷淡的面容露出遣慻温柔的神色。 明月睁着眼看他,眼里全是懵懂,太子殿下也丢过东西吗? 竹窗下, 迎着月光, 榻席上两人靠在一起的剪影像山水画一样传神美丽。 夜渐深, 苏已没有戴玉冠, 而是一改往日凌厉冷情的模样, 将一头乌发松松散散的逶迤下来,落在榻席上,衬得他脖颈手腕白得好似美玉一样。 明月的话引得苏已低低笑了起来,他振动的胸膛随着笑声起伏,连带着乌黑亮丽的长发也跟着垂了下来。 丢过,从前不知道丢了什么, 心中不安, 现在找回了身边, 却愈发惶惶不可终日。他一只手抵着茶几,身体微侧, 从茶几上鎏金色的妆匣里拿出一支镂空凤首长玉簪, 赠明月。 他微微直起腰,向明月靠去,宽柔的长袖顺着榻沿垂落,苏已手腕一抬, 玉簪便稳稳的斜在明月的发髻上。 少年怔愣了片刻,伸手抚上发髻间的玉簪,这簪子太子殿下为什么要送他簪子? 明月乌发如墨,逶迤在竹席上的青丝微微卷起,他愣然的神色太过明显,苏已倚在窗上,伸手给自己和明月各倒了杯酒。 他嘴角噙着笑意,举杯向明月一敬,敬明月。 明月亦执杯回敬,只是心中有些许不安,太子殿下 苏已一饮而尽,面色柔和,不复往常清冷淡然,流年如梦,明月。他伸手握住明月执酒杯的手,轻轻抬起,当珍惜当下。 酒杯抵在唇边,明月注视着苏已,微微一饮,蹙着眉咳嗽起来。他穿着素白的衣衫,云衣长袖逶迤在席上,咳嗽时手指握成拳,紧紧的抵在唇边。 苏已手指怔松,酒杯从指间落下,发出砰的一声,酒水四溅。 明月挽袖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与靠得极近的苏已碰撞到一起,他睁着些许惊吓的眼睛,下意识的向后挪了挪。 苏已的手落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明月便动弹不得,只得用不安的目光抬头看他。 苏已低低一笑,目光落在他发髻间的玉簪上,结发与明月。白头皆老。 古有男子赠发簪,欲求此女子为妻,意欲结发,是定情终身的意思。 当年明月懵懵懂懂,不懂这其中的寓意,与苏已定下终身,只是正如他当年赠发簪时所说,流年如梦,应珍惜当下,如今千年过去,不管前生有多少爱恨,对明月来说,只是千年一场梦,梦醒后,再如何,亦是身不由己。 过往在脑海里如烟云尽散,满月心口酸涩得厉害,他打开行李箱,手指动了动,将置放在最里面的妆匣拿了出来。 入夜有些凉,窗外星星点点,满家院子灯火通明,只是四周太过寂静。 房门外,满溪在敲门,明月?明月?该吃饭了明月。 满月坐在床沿,二哥,你们先吃。 满溪敲门的动作一顿,握成拳,怎么了明月?下午回来就闷闷不乐的,是不是那个华先生欺负你了? 满月弯下腰,伸手捂住胸口,那里疼得厉害,他睁着溢满雾气的双眼,我有点累,等一会儿再吃。 满溪站在房门,低垂着头,走廊光线有点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是手指隐约发白,你好好休息。话落,转身离去。 满溪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明月缩卷着身体侧躺在床上,以此来缓解心脏的疼痛。 床头柜上的妆匣被打开,里面躺着一支鎏金色的簪子,房间里灯光明亮,那玉簪闪烁着光芒,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千载流年,它还是当初苏已赠送他时的模样,连颜色也不曾褪去。 明月氤氲着雾气的双眼落在妆匣上,他忍着疼痛坐起来,想要把妆匣合上。他疼得厉害,手伸到一半,竟是再也无法忍受般将床头柜上的东西扫落在地,妆匣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苏已苏已,一千多年过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手?为什么还不愿意放手? 就因为他是鲛人,就因为他当年在懵懂中跟苏已定下终身,所以即使回到归墟,他的灵魂也不让他好过。 上岸在归墟沉眠的一千年里,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 上岸找谁? 没有答案,也无法再继续沉眠,他挣脱身上的枷锁,从归墟游了上来。 明月跌跌撞撞的走下床,脚底踩到碎裂在地上的木屑,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跌坐在地上,慌乱的从四分五裂的妆匣中把玉簪拿了起来。 发簪触手冰凉如玉,明月低着头怔怔的看它,眼泪忽然掉了下来。 大梦千年,不甘也好,怨恨也好,也都随着海水汇入归墟,变成泛黄的画卷。 明月弯下腰,睁着眼睛任眼泪掉落。 暑假很快过去,满溪给满月订了票,在楼上帮他收拾行李。 爷爷拄着拐杖推开门走进来,看见明月在整理床铺,明月啊,隔壁的华先生也要回去了。 满溪整理行李箱的动作一顿,爷爷,我已经给明月订好票了。 爷爷瞪了他一眼,坐华先生的车回去有什么不好? 明月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抿着嘴笑道,爷爷,这样多麻烦华先生,而且我跟他又不顺路。 又不熟。满溪替他补了一句。 爷爷拄着拐杖敲了敲地板,你怎么知道不熟?他前一句话是怒视着满溪说的,说完就把目光放在了明月身上。 爷爷,我跟他真的不顺路。明月打断爷爷想说的话,有些无奈道。 爷爷正要开口,房门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敲门的声音,明月愣了愣,抬头看去。 第74章 .46 鲛人满月 华凌站在房门口, 一身西装革履,眉眼冷淡异常,似乎是要赶着回去开会。 他抬起头,扫了房间一眼,最后落到满月身上。收拾好了吗?他淡淡的说, 那表情从进门开始就没变过。 满溪把行李箱锁上, 站起来, 邹着眉头看向华凌, 华先生怎么来了?他对华凌没有好感, 只有警惕。 爷爷拄着拐杖走到床沿坐下,慢悠悠开口,是我让华先生过来的。 他转过头对华凌笑了笑,那模样很慈祥,活像华凌才是他孙子一样,麻烦你了华先生。 华凌敛眉, 老先生客气了。他走到满月面前, 伸手把地上的行李箱提起来, 只有这一个箱子吗?他蹙着眉开口。 满月偏过头不去看他,转身去拿另一个行李箱, 不用麻烦华先生了, 我已经订好了票。 他无法想象坐华凌的车回宁城的情景,即使有别人在场他也感到心慌意乱,何况是二人独处? 华凌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你准备一下,我先下楼。说着,就要拉着行李箱出房门。 华先生!满溪伸手想拦住他的动作,被一旁的爷爷伸出拐杖敲在手臂上。 爷爷?他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爷爷,控诉道,我都给明月订好票了,您干嘛非得让明月坐华先生的车不可? 爷爷把拐杖收好,也不回答,魏颤颤的站起来对华凌开口,我先下去了,你们小年轻聊聊。 满溪压低声音,爷爷! 你跟我出来。爷爷拄着拐杖敲了敲,去收拾些土特产给明月。 满月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东西,他心慌意乱,没感觉到爷爷的异样,倒是华凌若有所思的回头看了一眼爷爷远去的背影。 你订的是什么票?沉默半响,华凌开口。 满月不想跟他说话,把东西放进行李箱里整齐摆好,锁上。 华凌攥紧他擦肩而过的手腕,薄唇紧抿,似乎是在克制自己,明月他低低唤了一声。 满月努力让自己不颤抖,那天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求你,放过我吧。 华凌攥紧他手腕的手指发白,我也说的很明白。他有哪里比不上陈和玉? 满月心口涌上酸涩的情绪,我真的求你,放过我,我们互相放过?好不好? 华凌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丝冷意,然而心底堵得慌,他脸色也苍白起来。不要再说了。 他转身从身后搂住满月,手臂用力,不要再说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所以往他心上扎刀子,也不会感到痛。 满月眼底又开始氤氲着雾气,我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他忍着哽咽的声音开口。 记忆深处,也有这样一个人在他耳廓边用颤抖的声音开口,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满月睁着满是雾气的眼,用力去掰开他的手,够了,放手,我该走了。 华凌咬着牙,把他推开,那宁柯呢?你想摆脱我,那宁柯呢?!他想问,没有了我,谁帮你去摆脱宁柯? 满月伸手擦了擦眼角,眼眶发红,那是我的事情! 话落,他把地板上的行李箱提起来,转身就往房门走。 房门关得严严实实,满月伸手想打开门,被人一把推到墙上,手上的行李箱也被狠狠拉开。 他的肩胛骨撞到墙上,剧烈得疼痛起来,满月忍住泪水,你到底想! 话还没有说完,华凌已经压了上来。 接下来无论是四月烟雨,还是狂风暴雨,满月都只能攀着对方的肩膀无力承受。身体又一次剧烈的疼痛起来,比起肩膀上的隐隐作痛还要令人难以忍受,他难以抑制的哭出声来。 浑浑噩噩中,他似乎听到房门外有敲门的声音,满月心脏紧缩,有人在他耳廓边开口,别动,再等等。 满月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他喉咙动了动,想点点头,又觉得点头这个动作万分艰难,他脑袋一沉,直接倒在了华凌怀里。 满溪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时不时的抬起手表看时间,眼看十一点就要到了,满月还没下楼,他心里一紧,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爷爷就要抬脚上楼。 去哪里?爷爷虽然老了,但依然很精神,他用眼角余光看了满溪一眼,拄着拐杖敲了敲地板,过来,陪老头子看电视。 满溪已经走到楼梯口,听到爷爷的话,忍不住停下脚步,爷爷,你干嘛非得让明月跟那个华先生回去不可?他的心里有一根刺,刺得他心口发疼。 爷爷双手魏颤颤的端起茶杯,他的手在抖,茶杯也跟着抖,这不是挺好的吗,华先生也要回宁城,明月跟着他回去,也省得我和你奶奶担心。 满溪直觉这不是爷爷的真话,他眼底有一丝阴沉,抬脚向三楼走去, 爷爷喝了口茶,拄着拐杖看电视,良久,躬着腰叹了口气。 满溪走到满月房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明月,还没收拾好吗?他能感觉到华凌和明月之间的古怪,但他不愿去深想。 好一会儿,房门打开,露出华凌冷漠无情的脸,他人长得清隽俊美,身长腿长,此刻不耐烦起来,冷得就像一块冰。 满溪眼底一沉,明月呢? 华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低头去扣自己袖口上的纽扣,他还在收拾东西。他袖口上的纽扣价值不菲,看起来跟他的人一样贵气凌人。 满溪没有说话,侧着身体就要进去,华凌伸手一挡,他倚在房门上淡淡出声,他换衣服你也要进去? 恋耽美 ——(40) 满溪一窒,他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在心底的刺彻底扎到心脏前,满月走了出来。 二哥?他脸色有点苍白,除了身上的衣服换过以外,神情动作都没有什么异样。 第75章 .47 鲛人满月 华凌转身进房间, 把满月的行李箱提了出来。 满溪张了张嘴,时间快到了,你收拾好了吗?我送你出门。 满月伸手接过华凌手上的行李箱,脸上平静道,不用了二哥, 刚才我跟华先生聊了聊, 发现还是坐他的车回去比较好, 也省得爸妈去机场接我。 满溪怔愣了片刻, 侧身让开, 你刚才不是说,不用麻烦华先生的吗? 华凌替满月提起另一个行李箱,跟在他身后出门。 华先生也是好意。满月抿了抿嘴,他想笑一笑,却发现只能扯一扯嘴角,二哥, 我回去了。 满溪动了动手指, 上前几步, 只能站在楼梯扶手旁目送明月远去的背影。 华凌的车就停在院门外,黑色的轿车看起来很低调。满月提着行李箱走到车前, 华凌连忙打开车门, 小心。 满月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声音很轻,到了宁城,我们就互相放过吧。 华凌没有说话, 他把两个行李箱放到后备箱,然后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气氛很沉默。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不想说话,满月低着头,呼吸浅浅,似乎下一秒就会沉沉睡去。 车子上了高速,华凌口袋里的手机亮了又亮,最后沉寂下去。 我会让宁柯没有时间再去找你。良久,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低声开口。 满月眼皮很重,听到华凌这句话,他蹙了蹙眉,陷入了梦里。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时分。窗外的落日余晖十分绚烂,铺在云端上像晕染了色彩的蓝色纸张一样,碧空如洗,干净透明。 满月呆呆的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目光落到床头柜上,又从床头柜上落到落地窗旁垂落的流苏窗帘上。 房间的陈设高端大气,无论是华丽的水晶吊灯,还是纯黑的香木桌,都透出一种低调奢华的贵气。 满月赤着脚走下床,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舒适柔软的睡衣很贴身,就是有些宽,穿在满月身上,露出优美的脖颈和白皙的肩膀。 他走到落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流苏样式的窗帘有些厚重,他蹙了蹙眉,看了眼外面的庄园,又转身回到床上。 华凌推开门,脚步一顿,你醒了?他抬起长腿走进去。 满月坐在床沿,倚着床头发呆,像是没有听到华凌的声音一样。 华凌在他身旁坐下,你睡了五个小时。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到身旁脸色苍白的心上人。 满月转过头,虽然睡了一下午,他的脸色看起来依旧疲惫,我的衣服? 华凌伸手握住他的手,我替你清理的时候,顺便拿去换洗了。 满月看着他,那目光里好似有光,又好似什么也没有,他低下头,我要打电话给爸妈。 华凌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给他,里面存了我的手机号码。 满月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会儿,拿起来,指尖在屏幕上动了动,拨号。 电话很快被接通,是经常加班的妈妈,明月?到家没有?真是对不起,妈妈这边有事走不开,不然就回去接你了。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满月的脸色还疲惫。 满月听到妈妈的话,神情恍惚了一下,我已经到家了,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了,再过半个月。 满月知道自己的父母都是工作狂,心底也没有多伤心,他只要知道父母都是爱他的就足够了。 华凌坐在一旁静静的听,那边满月妈妈不知道说了什么,满月瞪大眼睛,浅浅的笑了起来,他心底也一片柔软。 晚上,庄园里灯火通明。 装饰奢华的餐厅里,华凌坐在满月身旁,伸出筷子给他夹菜,这道凉菜味道很鲜,你尝尝。 满月尝了尝,微微怔住,华凌注意到他的不对,轻声问道,怎么了?不好吃吗? 满月摇摇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凉菜? 华凌眼眸含笑,突然间就知道了。他又夹了一筷子凉菜,放进满月碗里,多吃点。 满月看着他,许久没说话,华凌给他夹了菜,又低头去给他盛汤。 一顿饭就在安静的氛围里过去了。 华家庄园很大,里面的佣人也很多。吃过饭,华凌带满月上楼,走到一半,助理突然走了过来。 华总。 华凌脸色不变,像是没看到助理一样,他牵着满月的手,低头对他温声细语,脸上没有一丝不耐,反而温柔遣慻。 满月抬起头,看到站在一旁穿着得体的年轻助理,瞳孔微微睁大。 明月?华凌背对着助理,见满月目光穿过他落到身后,他也跟着转头。。 华总。助理微微一笑,既是对华凌,也是对满月。 满月还是怔怔的看着他,火光之间,心底忽然涌出一股晦涩难懂的情绪,他将这如潮涌般的情绪压下去,脸上不见丝毫不对。 他是? 他是我的助理,司秋。华凌淡淡的看了司秋一眼,你先去书房。他的后半句话是对司秋说的。 是。司秋的目光仅仅是礼貌的落到满月身上,而后转身离去。 这栋房子很大,楼梯口有好几个,地板上铺着的大理石像镜子一样,光滑照人,司秋走在上面,在身后倒映出长长的身影。 华凌带着满月回房,又走了出去。高端奢华的房间里,满月坐在床沿,水晶吊灯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一层光辉。 那个叫司秋的人,与郑纶长得一般无二。良久,他轻声开口。 书房里,司秋把手上的一叠文件放到桌面上,这是所有的资料。 华凌坐在书桌后,拿起那一叠资料,漫不经心的翻看了几页,宁家打算把宁柯送出国? 是。司秋面色平淡,我们要出力吗? 不用。华凌把资料放下,站起来,他们是送不出去的。 司秋等着指示,没有说话。 你去找点无伤大雅的事情,让宁柯忙一点,最好这一两年回不了国。华凌走到落地窗前。 厚重的流苏窗帘挂在两侧,华凌的目光穿过玻璃窗,落到楼下的花园里,那里灯光昏暗,绿植随风而动。 司秋正要抬脚离开,却听华凌低低开口,找个花匠,把花园里的一叶兰铲走,换成月季。 司秋微微一怔,露出公式化的微笑,是红色的月季花吗?他问,脸上没有一丝异样。 华凌没有回答,他抬起手腕,看了手表一眼。 司秋微微一笑,退到书房门外,抬起长腿向楼下走去。 明明不是四月烟雨的天气,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天上偏偏爱下起连绵的细雨来,带着淡淡雾气与冷意的雨水席卷而来,落在华家庄园里的绿植上,滴滴答答,又顺着窗沿的缝隙流进房间里,让人心烦意燥。 雨水冲刷着玻璃窗,明月站在窗前,视线穿过雨水溅起的薄薄雾气,落到驶进庄园的黑色轿车上。 明月少爷,华总回来了。房门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那声音平静至极。 满月回到床边坐下,我知道了。他有些疲惫的回答,脸色也苍白得很。 细雨如针,落到人的手背上,扎得生疼。司秋举着伞,站在别墅门口,见轿车缓缓驶来,他向旁边退了几步。 司机举着黑伞,打开车门,华总。 华凌走了出来,站在司机举着的黑伞下,眉眼有着疲惫的痕迹,他身长腿长,穿着西装革履,气息很是冷冽。 明月呢?他问,回到庄园的第一件事,他不是去休息也不是去书房,而是问起了明月。 事实上,从华凌回国开始,他的心思就不在集团身上。 司机愣了愣,那边司秋举着伞走了过来,明月少爷在房间里。 华凌看了他一眼,抬脚向别墅走去,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庄园里还好? 这次华凌出国谈生意,没有带上司秋,而是将他留了下来,他不放心让明月一个人留在庄园,即使这里有很多佣人。 容家的少爷来过几次。司秋开口,他的目光里没有波动,似乎是想带明月少爷离开。 华凌脚步不停,转身上楼。 司秋站在楼梯口旁,嘴角一丝笑意也没有,他没说的是,明月几次三番想要离开,都被他拦了下来。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 满月困倦得躺在床上,听到敲门声,连眼皮都不想动。他这几天不知道生了什么病,总是睡不够,每天都困得很,还容易疲惫,总是一副倦怠的模样。 华凌没听到应答声,顿了顿,推开门走进去。装饰奢华高端的房间里,流苏窗帘被拉上,遮得严严实实,连窗外一丝一毫的光亮也没有乍现。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得很。 华凌走到床边,在床沿上坐下,别把被子盖过头,会闷坏的。他的声音没有以往的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遣慻温柔。 满月侧躺在床上,腰腹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他不觉得热,只是闭着双眼浅浅呼吸,好似在睡梦中。 华凌伸手将那被角掖了掖,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再出国了。 满月还是没说话,连呼吸的频率也没有变。 华凌以为他睡着了,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许久,起身走了出去。 满月听到房门小心翼翼关上的声音,微微睁开眼,那里面除了一丝困倦,什么也没有。 华凌回来的时候是下午,那时候细雨蒙蒙,外面的天气看起来很阴沉。满月睡了一觉,起床的时候习惯性的往窗边看去,窗外雨点不停地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他起床的动作一顿,第一反应是他的窗帘被人拉开了。 是华凌? 满月赤着脚站在地毯上,房间里很暖和,跟外面略显寒意的天气比起来要令人眷恋得多。 明月少爷?门外响起敲门声,佣人在喊,您起了吗?那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紧张。 满月的视线落到窗外阴沉的天气上,起了。他声音也不见有多轻,只是外面雨声太大,佣人没有听见,又问了一遍。 满月垂下眼帘,他正要开口,就听见房门外佣人低低唤了声,司助理。 他目光一怔。 明月少爷还没起吗?满月听到有人问,那声音平淡得很,跟外面被风雨吹打却没有丝毫弯腰的绿植一样,仿佛没有什么能令他动容。 再这样下去,只能请医生来看看了。佣人前面说了什么满月没有注意,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医生这两个字上。 外面司秋不知道说了什么,佣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满月赤着脚站在地毯上,无端觉得脚底发寒,那一种冷从指尖上涌进心底,再流入四肢百骸,令他遍体生寒。 他跌坐在床沿上,双腿发软,困倦潮涌而来,他大脑一阵晕眩,手指颤抖得抚上腹部,竟是再也忍不住般干呕起来。 满月恶心得厉害,他背脊颤抖,攥着床单的手指露出青筋,趴在床头柜上时不时的干呕。 明月少爷?门外司秋敲了敲门,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满月忍着胃酸,侧躺在床上,走开!我不吃了!他这样对门外的司秋开口。 到华家庄园的一个多月以来,满月一直都是沉默而听话的,虽然常常会露出落寞的神色,但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对佣人说话。 门外的司秋动作一顿,再没有了声音。 满月撑着身体坐起来,又是一阵晕眩和恶心,他趴到床沿边,胸口不断起伏。 不行满月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他脚踝的地方开始涌现一片片细密的鳞片,糟了。 看样子必须回大海一趟。 他伸手抚上腹部,眼里的情绪几经变化,最后攥紧了手指狠狠捶在床上。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只能回大海生下来,否则他也性命不保。 华凌关上电脑,走出书房,向楼下餐厅走去。餐厅里的水晶吊灯熠熠生辉,佣人站在一旁,低着头,气氛有些死寂。 华凌下楼的脚步一顿,他的视线在餐桌上扫了一遍,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于是问道,明月呢? 佣人们互相看了一眼,低低道,明月少爷不想下楼吃饭。 华凌蹙了蹙眉,转身就要往楼上满月的房间走去,迎面对上司秋从走廊一头走过来的身影。 华总。司秋停下脚步,公式化的笑容让人挑不出错。 华凌点点头,你去楼下端些清淡的饭菜,给明月送去。 司秋,这几天明月少爷的胃口不是很好,要不要煲些汤一起端上去? 华凌表情不变,冷冷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用了,明月不喜欢喝汤。他一向不喜欢烫的食物。 司秋看了一眼玻璃窗外连绵不断的细雨,点头,我去吩咐厨师做些少爷喜欢的菜。 话落,抬脚下楼。 华凌目光沉冷的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叫司秋的人,变得有些陌生。 厨房里,几个厨师正在忙活,司秋走到其中一个厨师面前,明月少爷平时喜欢吃什么?他嘴角挂着笑容问。 凉拌菜。厨师擦了擦手,转而开始清洗蔬菜。 恋耽美 ——(41) 司秋点点头,另外做一份海带汤,不要放盐。 厨师停下动作,狐疑的回头看他,司助理,你的口味变淡了? 不是我要喝。他弯了弯嘴角,是明月少爷要喝。 明月少爷不爱喝厨师正要开口,司秋打断他的话,放凉就行。 说完这句话,他走了出去。 学校没有变化,篮球场上传来一阵阵喝彩声,图书馆里学生三三两两,一切都跟平常一样。 华凌亲自送满月上学,今天司机回了老家,是司秋开的车,三人坐在一辆车里。 满月脸色有些疲惫,他最近过了困倦期,胃口却逐渐变差。 低调的黑色轿车驶进校园,停在综合楼下。司秋打开车门,走到另一边。 华总,明月少爷。 华凌打开车门走出去,向满月伸出手,明月,来。 满月偏过头,当做没看见他的动作。 司秋的目光停在地上的石板上,下午您还有一个会议。他对华凌开口。 华凌好似没有听见一样,明月,下午我再来接你。 满月低着头,他最近实在疲惫得很,不想再跟华凌争吵,不了,我爸妈今晚到家。 华凌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我要去公司了。说罢,弯腰进了车。 华凌手指发抖,其实他很怕明月拒绝他。 司秋站在原地,对着满月微微一笑,他的肤色白皙,一张脸年轻且俊美,身量像松竹一样挺拔,属于坐在会议室里的高层精英。 满月一怔,随即低下头,今天麻烦司助理了。他跟司秋相处的时间不多,即使两个人同住一个栋别墅,一天到晚也少有碰面的时候。 明月少爷客气了。他点点头,也转身进了车里。 汽车发动引擎,向校门口驶去。 今天天气很好,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下了一场连绵细雨的原因,碧空如洗,干净透明得令人心醉。 满月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倒在一个人的怀里。 对方的怀抱清冷,跟他身上清列的气息一样。满月下意识的推开对方,几步退后,对不起。 他脸上疲惫的痕迹实在太明显,被推开的人蹙紧眉头,没关系。反倒是你,看起来不像很好的样子。 满月这几天夜里时常干呕,早起的时候尤其厉害,似乎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一样。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就算他有心隐瞒,华凌也多少察觉到了什么,带他去医院做了详细的检查,只是鲛人体质不同寻常,医生也看不出什么。 然而只有满月知道,再过两个月,就算华凌不带他去医院检查,他的肚子也迟早瞒不住。 我没事。满月抬起头,瞳孔微微一缩,就是这几天夜里睡不好而已。 夏桐看得出他眼神的变化,点点头道,如果感到不舒服,还是去医院做一次检查比较好。说完,转身离开。 下午放学,学生群如潮涌。 满月坐在教室里,有些恍惚的看了一眼教室门口,以前每次放学,陈和玉都会在教室门口等他,然而今天没有。 他心底有一丝酸涩,但到底是想得开的人,难受一会儿后就好受了很多。 满月知道,以他现在的情况,别说去喜欢陈和玉,就连摆脱宁柯和华凌都做不到。 他站起来,收拾好课桌后走出了教室。 晚上,满月的父母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顿晚饭。 明月,爷爷奶奶身体还好吗?妈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温柔的问。 满月想到爷爷奶奶,不禁露出了笑容,很以前一样,身体还很硬朗。 一家三口说了好些话,满月正要跟妈妈一起收拾饭桌,客厅突然传来一阵电话铃声。 满月爸爸愣了一下,这个时候了,谁会打家庭电话过来? 老公,快去接电话!满月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 满月爸爸把报纸放下,走到客厅,接起电话,你好。 厨房里,满月低着头洗碗,神色认真。 妈妈在一旁擦盘子,明月都这么大了,有没有喜欢的人? 满月手一抖,脸色在灯光下有些苍白。 第76章 .48 鲛人满月 满月妈妈转过头, 见他脸色不对,微微笑道,你们这个年纪正是青春的好时候,会喜欢女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事,妈妈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如果明月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孩子, 妈妈也不会反对的。 她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但妈妈要说的是, 你们还小, 不要沉溺在恋爱里。 妈,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满月低着头,露出一小截瓷白的脖颈,在灯光下像美玉一样无暇。 妈妈把盘子放进碗柜里,前段日子,你状态不好, 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 说你跟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走得很近, 周末还经常一起出去。 满月拿着碗的手指紧了紧,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跟她是很好的朋友。他无措的开口, 真的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妈妈知道,我们明月喜欢的女孩子,一定是个很好很乖的女孩子。妈妈冲他眨了眨眼睛。 满月愣了愣,有些羞恼道, 我回房间了! 别生气啊明月,妈妈只是随便跟你聊聊 客厅里,满月爸爸还在跟电话另一头的人说话。他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有几份还没看的报纸,我会好好跟明月说的,爸,你就放心吧。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满月爸爸无奈的开口,放心,肯定会回去的。 窗外夜色清冷,唯有远处霓虹灯的灯光带着暖意。华凌站在巷子拐角的地方,那里有一盏路灯,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华凌熄灭指尖上的烟,转身上车,驶出巷子。 *** 中午午休时间,教室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看书,满月坐在课桌后,手指抚上腹部,脸色有一瞬间的隐忍。 满月,不出去看看吗?有人从教室门口走进来,他的目光落到满月脸上,抬着长腿向满月走去。 教室里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满月抬起头,他脸色苍白,在窗外阳光的映衬下,好似透明的一样。 容越,你怎么来了? 容越穿着修身的校服,乌发墨眉,身量颀长,走起路来步伐优雅。他走到满月面前,随便挪了张椅子过来,坐上去,不出去看看吗满月? 他交叠着双腿,手指轻轻一探,抽走了满月手上的英语书,别看了。他有些恼怒,你怎么不理我? 满月腹部有些疼,我今天想一个人呆着。他把英语书拿回来,合上,放进抽屉里。 容越怔了几秒,你最近是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姓华的欺负你?他就知道姓华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满月轻轻摇头。 容越忽然倾身向前,把满月的脸转过来,你到底,为什么要住在华家庄园?他是真的不明白,华家是什么人家?华凌又是什么人?满月怎么敢住在华家庄园里?不是他看不起满月家,而是现实就是如此。 就算是他,见到华凌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满月偏过头,目光很平静,平静到隐忍,上次我已经说过了,暑假的时候我回乡下,碰巧华先生也在隔壁,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回宁城的时候我爷爷让他顺路载我一程,华先生人好,知道我家里只有一个人,就让我去他家做客。 容越手指怔松,满月,我只是担心你。他有点无措,他想说,满月,华凌真的不是个好人,你不要跟他在一起。 满月知道容越是在担心他,但容越的担心已经过界,有些事情,满月想烂在肚子里,永远不想提起,更不想被人知道。 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篮球场上喝彩声不断,烈日灼心,三三两两的学生在楼下花园散步,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满月伏在厕所墙上,不停地干呕,他脸色变得青白,身形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晕眩在地。 走廊外一阵sao动,原本倚着墙低声说话的学生都抬起头,看了过去。 长廊上一群人拥挤在一起,脸上或是好奇或是兴奋的神色,这个年纪的学生,多半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 夏桐站在人群中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什么事?他长得好看,即使蹙紧眉头也不减丝毫风采。 许言被同班的女学生推出来,挤眉弄眼道,许言,快去啊,夏桐就在那里。她们个个兴奋不已,活像要告白的是她们一样。 许言被推到夏桐面前,头皮发麻,夏桐,我有话跟你说。 夏桐点点头,神色没有变化,你说。 周围的人竖起耳朵。 许言咬咬牙,我要单独跟你说。反正不能让其他人听见。 夏桐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碧空如洗,好看得紧。我走了。说完,就要抬脚离去。 周围的人见情况不对,开始唏嘘,还以为是灰姑娘和学生会长的爱情故事,没想到学生会长一点都不配合。 是有关陈和玉的!她紧张的开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夏桐。 陈和玉?那是谁? 夏桐毫不动容,转身离开,一群人赶紧让道。 还有满月! 夏桐脚步停下,回过头,你说谁?他的瞳色极浅,看人的时候冷淡至极。 华凌为人也是冷淡,但他的那种冷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淡然,与夏桐的寡言清列不同。 许言紧张的结结巴巴,还,还有满,满月。 周围的人群表情都一个模样,隐含敌意,你要告白,扯上满月做什么? 夏桐抬脚向楼梯口走去,走到一半,冷声道,跟我来。 许言赶紧跟上去。 教学楼后面的小树林,一向是情侣约会的圣地。夏桐坐到小道边的长椅上,伸手揉了揉眉心,说。 许言尴尬的看了看四周。 夏桐不耐烦的蹙眉,说。 许言还是第一次直面夏桐,她鼓足了勇气开口,你能去看看和玉吗? 和玉? 夏桐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陈和玉?他又蹙眉。 许言猛点头,最近她的状况很不好,已经连续请了三天的假,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她。 夏桐忽然间想笑,他看着许言,眼睛里面一点情绪也没有,我有什么义务去看她?你应该去找她的朋友,而不是来找我。 说完这句,夏桐站起来就走。 许言开始傻眼,你不是喜欢她吗?去看看她又怎么了? 陈和玉为满月伤透了心,作为她的好朋友,许言想让陈和玉移情到另一个同样优秀的人身上,至少别在满月身上吊死。 我什么时候喜欢她?走了几步,夏桐转过头,下颚微抬,目光里尽是冷意。 许言愣在原地,手足无措,容越说,说你喜欢她。 夏桐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下午放学,来接满月的人是司秋。 黑色的轿车停在校门口,在一群学生当中格外显眼。 满月头也不抬,出了校门就往家的方向走,走了几步,被人拦了下来。 明月少爷。拦他的人低低唤道,今晚该回庄园了。 满月退后一步,走到车前,自己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华凌为人难以相处,他的助理也跟他的作风一样,强势,冷冽,毫不讲理。 司秋坐在驾驶座上,脸上是公式化的微笑,让人挑不出半点错,也让人生不出一丝亲近的好感。 华总的电话。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满月,专心致志的开起车来。 满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他接过手机,贴在耳廓边。 明月?那边华凌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强势,反而带着点温柔,我让厨师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你一定会喜欢。 满月心底一叹,疲惫已经快要压垮他,好。 那边华凌又低低说了几句,满月没有听见,他透过车窗,看见陈和玉和许言,两个人站在书店门口,愁眉苦脸。 明月? 满月手指紧了紧,最终松开,你回庄园了吗? 华凌道,还在路上。 回到华家庄园,汽车直接驶到别墅门口。司秋走下车,给满月打开车门,到了。 满月在车里险些睡着,他最近状态不好,时不时就会陷入疲惫和困倦,随时都有可能睡去。 他走下车,刚要进别墅,另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进来。车门打开,露出华凌那张清隽俊美的脸,对方抬起头,看到满月,遣慻温柔的笑了起来。 *** 霓虹灯的灯光璀璨,夜色下,显出几分糜烂的色彩。 深秋渐来,凉意也跟着袭来。 街道边,满月站在路灯下等车,他一张好看的脸藏在昏暗的灯光里,让路过的年轻男女回头多看了几眼。 对面的服装店装修大气奢华,就算隔着一条马路,也能感觉到那里面衣服的价值不菲。 满月抬起头,目光落到对面的服装店上,心底有一丝涩意,始终萦绕不去。 抱着年轻男人手臂在撒娇的少女眼熟得令满月觉得刺眼,他低下头,手指发白,因为情绪的过度起伏,腹部细密的疼痛起来。 服装店里的玻璃窗擦得干干净净,满月也看得一清二楚。陈和玉变了,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不见,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司秋开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满月,霓虹灯再璀璨,也不及对方抬头时遥遥望过来的一眼。 恋耽美 ——(42) 司秋怔了怔,抬起长腿走过去,明月少爷。他轻声问,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满月摇摇头,又将目光落到对面的服装店上。 司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的同学?这样爱慕虚荣的女同学,怎么能让满月露出这样的神色? 陈和玉抱着年轻男人的手臂,把人带到一边的柜台旁,指着柜台里的钻戒嫣然浅笑,买个钻戒怎么样? 年轻男人揉揉她的长发,露出宠溺的笑,好,你看看,喜欢那个? 订做怎么样? 满月又摇摇头,我的朋友。 朋友? 司秋挑眉,这反应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朋友。 回去吧。陈和玉终究还是找到了她的白马王子,虽然很遗憾,那不是他。 满月心底一直压着的石头落了下来。 归根究底,他一直不肯接受华凌的原因,无非是因为陈和玉的存在,在此之前,他心底仍有幻想,然而今晚过后,陈和玉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重要的朋友。 华凌看得比他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使用一些手段来让满月看清楚。 黑色轿车驶进车流里,陈和玉回过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那笑容里有苦涩,有不甘,有很多她自己也分不清楚的情绪。 在深秋来临的前一天,满月坐在房间里,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那里微微隆起,时不时的折腾满月,让他心底既酸涩又柔软。 华凌这段时间很少出门,一直陪在满月身边,连集团的事都很少处理。 满月想找个机会离开庄园,一直没有找到,回大海的心愿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几天后,华家庄园有人来访。 华凌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宁柯来访? 司秋笑容不再,是。 华家别墅里,哪一样都是顶尖奢华的,处处透着贵气。宁柯坐在客厅里,他面前的茶几上什么也没有,连杯热茶也没有。 华凌走下楼,神色冷淡,宁少爷,许久不见。 宁柯抬起头,眼底尽是阴郁,让明月出来见我。 华凌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目光在茶几上扫了一眼,给宁少爷来杯咖啡。 站在一旁的佣人赶紧离开。 宁柯眉眼隐隐有些疯狂,他冷笑起来,没想到华总不仅在商业上有天赋,做起第三者来也游刃有余。 华凌神色不变,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跟心上人是你情我愿,不像宁少爷你,惯会玩巧取豪夺的那套。 宁柯面色骤冷。 佣人把咖啡端了过来,放到宁柯面前,宁柯低下头,看着茶几上的热咖啡,嘴角的冷意渐渐加深。 第77章 .49 鲛人满月 宁柯到华家庄园的时候, 满月正躺在床上睡觉,他如今身体不便,晚上睡得极不安稳,白天就困倦得很。 他把两个洁白的枕头垫在一起,微微侧着身体, 缩卷着双腿沉沉睡去, 不知梦到了什么, 他难受得蹙紧眉头, 双手下意识的抚上了腹部。 房间里窗帘拉开了一半, 太阳光线从干净的玻璃窗穿过,懒洋洋的洒在地板上。 这间房间很大,落地窗占了东墙的一半,满月的床在最里面,那里是阳光探不到的地方,显得有些昏暗。 房门从外面推开, 有人走了进来。对方肤色白皙, 乌发墨眉, 穿着精英式的西装显得格外优雅利落,只是面容过于清朗疏秀。 司秋关上门, 向床边走去。 满月侧着身体睡在最里面, 身上盖着羽丝绒被,柔软的发丝落在他脸颊额头上,只露出一小截瓷白的脖颈,像美玉一样无暇。 司秋坐到床沿, 侧着身,静静的看了他良久。 满月露在羽丝绒被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眼底带着茫然。 你醒了?司秋脸色平静,甚至没有擅闯满月房间的尴尬。 满月睡了一觉,浑身发软,只觉得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他呼吸一乱,蹙着眉撑起身体,司助理? 司秋看着他,是我。 他的目光落到满月瓷白的手腕上,那里有一些刺眼的红痕,是睡得太久压在羽丝绒被上的痕迹。 你怎么在这里?满月手臂没有力气,只好手指发软的靠在床头,轻轻的喘了口气。 司秋没有说话,他坐在床沿,背着光,玻璃窗外的落日余晖绚烂,他的面容在床帘的遮挡下,有些模糊不清。 满月怔怔的看着他,司助理?他想问,是不是华凌叫他? 他穿着舒适柔软的睡衣,鸦羽一样的发丝落在脸颊两边,因为浑身无力而靠在床头上的模样显得柔软可怜。 司秋站起来,宁家少爷来了,明月少爷要下去见见吗? 听到宁家少爷几个字,满月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渐渐攥紧,除了宁柯,宁家能有几个少爷? 华凌呢?他问。 司秋转过身,在楼下客厅。说完,他微微一笑,您要下去见一见吗? 见谁? 宁柯吗? 满月唇色有点发白,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一旁的司秋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 满月抬头看他,那目光有着茫然与无措,两人视线相触的一瞬间,司秋偏过头。 您还是别下去了。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指尖在亮起来的屏幕上滑动几下,拨出了一个号码,楼下的气氛不太好。 满月伸出手,攥紧他的衣角,司秋离开的脚步一顿,他回过头,脸色没有变化。贴在耳廓边的手机响起嘟嘟声,很快接通。 司助理?电话那头的人显然很惊讶,是不是别墅那边出了什么事? 满月低垂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遮挡住他一半的面容,他手指隐隐发白,固执的攥着司秋的衣角。 司秋目光落在他身上,缓缓开口,你开车过来,不要停在别墅门口,随便找个地方停车。他对电话那头的人开口。 我说司助理,您总不能让我开到花园里去停车吧?对方笑道,显然是不同意这个建议。 司秋嗯了一声,那就这样,你在花园里等着,我带明月少爷下楼。 喂!你 司秋无情的挂断电话。 满月不想见宁柯,也不能见宁柯,正如华凌所说,宁柯那种人,嫉妒与独占欲,从来都是自私自利的。 他害怕与宁柯正面交锋,害怕宁柯会逼问他与华凌的关系,更害怕宁柯会一怒之下掐死他。 他心底已经没有对陈和玉的幻想,即便是要从华凌与宁柯二人中选出一个,那也必定不能是宁柯。 满月跟着司秋下楼,走的是另一条出别墅的长廊。华家庄园很大,别墅也很大,光是楼梯口与房间的设计,就让许多初进别墅的人望而却步。 碧空如洗,云端上有霞光乍现,晕染在棉白的云朵上,好似棉花糖一样。 花园里的一叶兰还没铲完,倒是月季移来了一半,将整块花园变作火红的花海。 司秋带着明月从花海中穿过,来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旁。 早就等候在这里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肤色白皙,面容俊俏,就是嘴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笑,看起来很不正经,跟他那一身白衬衫黑裤子一点也不搭。 司秋,我会跟华总说明情况,你先把明月少爷带出去。 看起来一点也不正经的男人挠挠头,行。他转头去找素未谋面的少爷,只见到一小截素白的衣角从司秋身后露出来,同时还有一小截皓腕,同样是雪白雪白的。 司秋偏过头,低低开口,明月少爷?这是庄园里的司机,今天他就是您的专属司机。 您叫我一号就行。一号笑嘻嘻开口。 满月顿了顿,从司秋身后探出头来,露出一张好看的脸。 一号呆滞片刻,有些恍惚,少,少爷请上车。我的乖乖,这个少爷也长的太好看了。 车门打开,满月弯腰的时候回头看了司秋一眼,司秋也看着他,两人视线相触,都怔了一下。 满月坐进车里,车门关上,车窗也慢慢的关上。 明月少爷车窗外的司秋张张嘴,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去海边看看? 宁城是座临海城市,有着独特的海域风情,更是闻名全国的旅游城市。 车里虽然没有异味,但满月不同以往,一坐车就会头晕难受,厉害的时候还会恶心干呕。满月手撑着车椅,正有些难受的蹙紧眉头,听到司秋的话,不由得微微一愣。 大海? 车窗已经关上,司秋又说了什么满月已经听不到。 一号发动引擎,少爷,您坐好。说着,开车向着庄园大门驶去。 车窗的景色飞逝而过,满月没有心情去看,而是难受得干呕了几下,慢点!他捂着嘴,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脆弱。 一号回头一看,见满月一脸惨白,吓得连忙减速,少爷,您没事吧?! 满月摇头,眉头仍然蹙紧,去海边。 一号为难道,少爷,从这里去外滩的话要好几个小时呢。到时候华总发现少爷还没回家,准得剥他的皮。 满月,去海边。 他摸了摸腹部,那里隆起的弧度一天比一天高,满月不敢赌,他必须要回大海一趟。其实他早就该回去,只是前段时间华凌看得紧,满月只能打消回大海的念头。 去海边。他又重复了一遍。 好的少爷。一号是华家的司机,华家的少爷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车子很快就拐了个方向前进。 云端上的霞光开始变淡,连带着前方的道路都变暗起来,一号不得不开了车灯。 沿海公路建在环岛的山上,一号开车的速度很稳,他一边看着前方道路一边对满月开口,少爷,要不要给华总打个电话?他以为满月只想绕岛转几圈。 坐了太久的车,满月有些疲惫,他脸上尽是苍白,不用,我刚刚给他发去了短信。 如果一号足够细心,他就会发现车上的少爷除了一件外套,口袋里连手机都没有。 入夜,车流很快多了起来,透过车窗,可以清晰的看见对岸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大海近在咫尺,满月原本毫无波动的心也开始跳了起来。 一号正专心致志的开车,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一看,瞪大了双眼。 明月少爷,是华总。 满月心里一紧,接吧。 一号咽了咽口水,滑开屏幕,华总 然而手机那头,出声的却不是华凌。让明月接电话。对方的声音平淡中犹带三分森冷。 一号稳了稳小心脏,请问你是?这电话号码不是华总的吗?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不对。 你跟他说,有个叫宁柯的人找他。 一号把手机从耳廓边移开,少爷,有个叫宁柯的人找你。 满月脸色仍然苍白难看,听到宁柯两个字,也只是扯了扯嘴角。 他伸出手,一号把手机递给他,脸上欲言又止。 宁柯满月苍白着脸笑了笑,你把华凌怎么了? 以华凌的个性,怎么肯把手机借给别人,尤其是宁柯来打给他? 宁柯没有说话,但满月似乎看到了他眉眼疯狂阴郁的模样。 你把手机还给华凌。 宁柯呼吸一乱,明月。他的声音里有种神经质一样的温柔遣慻,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满月心底有些酸涩,他抬起头,看向远处波光凌凌的大海,他和宁柯这么久的纠缠?到底为了什么? 回不去了,宁柯他努力让自己不哽咽出声,我觉得好累,你放过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传来宁柯压抑的怒吼,为什么?!我那么爱你你却要背叛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满月眼底的雾气聚集在一起,啪嗒啪嗒掉了下来,没有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遇见你。 手机那头传来砰的一声,通话中断。 满月忍了忍,没忍住,压抑的缀泣起来。 一号看得心揪,正要开口,前方一辆货车突然脱离了轨道,向他们撞了过来。 海面上波光凌凌,在月色下,荡漾着一圈一圈的光影,斑驳陆离。 满月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沉入海底,海水冰冷,他惬意的伸出手,纤白的手指间有蹼,他转过头,看见自己在海水中飘逸的像海藻一样亮丽的长发。 满月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里微微隆起,又轻轻的动了动,似乎是在传达喜悦。 他微微一笑,一张脸美撼凡尘,在海水里更显得仙姿玉色,孩子,这就是家了。 话落,满月摆动自己冰蓝色的尾巴,向海底深处游去,几道光芒跟在他身后,让他尾巴上细密的鳞片闪烁着光辉。 就在满月离开不久,有一个人站在车祸现场不远的地方,毫不犹豫的跳入海中,追寻着他的踪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再想前世的戏份了,那只是满月的记忆而已,或许故事未尽,但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的风景,如果事事都说的一清二楚,反而缺失了一份意犹未尽。 下个故事:魔道太疏 升级版的盛世美颜系统。 第78章 .1 魔道太疏 魔道道君谢微言为心上人盗取玉天珠, 被压在不知海上的阴山下。 一晃一百五十载。 此海波光潋滟,如悠悠烟水,远远望去,水天一色,叫人心生痴迷。 恋耽美 ——(43) 这海没有名字。 一大群人挤在船板上, 形成黑压压的一片。 天上碧空如洗, 干净剔透, 巨船驶过海峡,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一阵狂风来, 搅得天上乌云翻涌。 起风了? 发生什么事了?! 船上人心惶惶,他们只不过是一群凡人,因船上的公子少爷许了重金,才从遥远的陆地漂洋过海。 海上卷来一阵黑风,将天色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纳兰峥穿着广袖华服,懒懒的倚在矮几上, 耳廓边传来鹤唳的风声, 他偏过头, 将窗推开。 海浪奔腾咆哮,时不时掀起巨浪翻涌而来。 人群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滔天巨浪, 纷纷骇然后退, 更甚者双腿发软跪了下来。 黑风巨浪尚在咆哮,天上乌云之中雷电翻滚,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云霄。 海水哗啦泼上了船头,四周惊恐的尖叫起来。 公子!公子! 书童连滚带爬的滚到房门, 鼻涕眼泪糊在脸上,狼狈至极。 公子!房门被他拍的砰砰响。 纳兰峥正抵着下颚闭目养神,听见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不悦的睁开眼。 滚出去! 他一双眼带着极浅的墨色,眼尾处有一道红痕,向额角蜿蜒而去,格外柔美漂亮。 书童听到声音,连忙爬起来,在外头慌慌张张开口,公子!不好了!起雾了! 纳兰峥一张带着异域风情的俊美脸庞上没有表情,他重新倚着矮几,支起一条长腿,闭目养神。 公子!海水泼在船上,淹没书童的声音。 纳兰峥耳廓边都是巨浪咆哮的声音,他充耳不闻,也从没想过去救甲板上的凡人,冷漠程度令人发指。 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船板上冰冷的海水顺势涌了进来。 纳兰峥!一道曼妙的身影闯了进来,来人乌发高束,身如巧燕,流云一样的玉袖更是随风飞舞,衬得她那张桃花一样的脸如花树堆雪。 你到底救不救人?! 纳兰峥缓缓睁开眼,细眉沉目,倚在矮几上抵着下颚一动不动,滚出去。 很直接的意思,他不救。 来人面带怒容,从虚空中拔剑而起,直冲纳兰峥砍去,剑光一扫寒霜起,将奢华一室如鳞如刺般冻了起来。 纳兰峥!我再问你一次,你救不救?! 那剑身隐隐有雷电噼里啪啦萦绕,女子是铁了心要教训纳兰峥,因此下手毫不留情。 纳兰峥昨夜一夜未睡,心底一片阴郁,他抬手一挡,从指尖中变出细碎的星芒,银蓝色的碎光散去,化作一柄水汽萦绕的折扇。 不要妨碍我。 折扇开如利器,上面描绘着的天下山水黑白分明得栩栩如生,一道光从扇叶深处弹出,女子躲闪不及,狼狈的摔在地上,跌落冰冷的海水里。 纳兰峥!她嘴角溢出血迹,却仍是固执的抬头看他,带着一种他不去救人就决不罢休的姿态。 纳兰峥懒懒的坐在雕花榻上,长袖从榻沿逶迤,衣角落到海水蔓延的船板上,他毫不在意。 你若想救,去救便是,何必来求我。他音色如雨水靡靡,不如他的人冷漠。 珂姸坐在水里,哇哇大哭起来,二哥!你明知道我修为不够!她哭起来眼泪哗啦啦的掉,再不救人就来不及了。 纳兰峥轻叹一声,闭嘴。 珂姸还在哭。 纳兰峥拿着自己的法器,化作遁光飞逝离去,远远的好似有星芒从空中划过。 珂姸连忙从水里站起来,她眼角的泪珠要坠不坠,挂在睫毛上,看起来有点滑稽。 海浪咆哮,欲要掀船,巨船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沉入海底。 纳兰峥立在半空中,头顶乌云雷电交织,噼里啪啦作响,听在他耳中仿佛催命一般,令他眉头蹙紧。 不知海无端生事,看来快到阴山了。 纳兰峥没有管船上的凡人,他一向视凡人如蝼蚁,又怎会出手搭救?也只有他的傻妹妹纳兰珂姸会这样认为。 不知海一开始只是想要给巨船一个警告,让他们速速离去,后见巨船毫无离开之意,变狂怒起来,掀起滔天巨浪,将船掀翻在海,无情的碾压过去。 巨船沉没,凡人的哭喊求救声也彻底淹没。纳兰峥目光落到巨船沉没的地方,见那里有一团光圈缓缓升起,正努力的保护着里面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珂姸,便移开了目光。 吼! 海浪翻涌升高,逐渐化作一条百米长的银龙,银龙鳞片细密滑亮,在阴森可怖的天空下闪着银光,正对立在半空中的纳兰峥怒吼。 【离开这里!】 纳兰峥右手执扇,扇叶上的山水图栩栩如生,里面描摹的几枝梅花枝隐有暗红色的光闪过。 他探扇浅笑,眉宇间凉薄之意似要化作实际,离开? 下一秒,周身剑气升天,银蓝色碎光纷涌而出,在他身后化作万千利剑。 纳兰峥将折扇一收,来战,莫要废话。 纳兰峥在不知海的一番动作过大,很快传入了族中好事者的耳朵里。 好事者一甩长袖,走出山门,召来仙鹤,向云海飞去。 这里是距离不知海几千里的陆地。 太疏幻府上,跨过连绵缥缈的山脉,穿过云海,便可见几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立在断崖边,几条手臂粗细的绳索连在云端中,抬头一看,又是十几座壮丽巍峨的宫殿落在云崖上。 这里处处都是断崖,除了飞鹤带路,又或是本身修为过高,否则连云海都上不去。 几只雪白的飞鹤从天空掠过,好事者站在山脚下,摸了摸身旁的飞鹤,去,将信递给府君。 飞鹤低头衔信,张开弧线优美的双翅,扇了扇翅膀,沿着仙梯飞去。仙梯共有一万零一台阶,台阶上有青苔,四周浓雾萦绕,又有铁链枷锁,非有府君通传,不得入内。 好事者心焦如焚,顾不得府规,派遣飞鹤衔信而去。 飞鹤穿过云海,扑通几下翅膀,落在断崖边的云台上。云台上立有一亭,雕梁画栋烟气萦萦,周边又有桃花林作伴,好似误入了仙境。 两名小童步履端正,交叠着双手款步走上云台,他们身上穿着流云样式的广袖华服,衣角衣襟处皆绣有精致暗纹。 这是两名梳着双环童子髻的金童玉女。 云端渐起乌云,细雨落下,带着缠绵悱恻之意。金童玉女脚步一顿,抬起脸蛋,细雨扎在身上,才恍惚记起这是四月烟雨。 山间小径,晨间雾气随着雨水的低温,让每个路过的人都感到心凉。 苏漠撑着油纸伞,沿着青苔阶一步步朝着峰顶云亭走去,他神色淡漠,头戴法冠,一袭白襟道袍衬得他身姿修长。 这是太疏幻府,近百年来,唯一的一场细雨。 云亭上有牌匾,立有一字,新起的亭名为善,一字之名,仿佛表明了站在云亭中修士的心。 苏漠执扇走到云台上,远远的看见飞鹤掠过,在霞光万丈的云海里,好似有金光飞起,又悠然的坠了下去。 金童玉女捧信路过,见苏漠独自一人站在游廊上,正缓缓的收伞。 见过燕离道君。 苏漠转过头,乌发墨眉,衬着他雪白得不染纤尘的道袍,美好得如同朝霞。 府君呢?他问,平淡之意如这连绵细雨。 在玲珑塔上。金童玉女作揖,燕离道君可随我二人一同前去。 苏漠看了看金童手中的竹简,随二人离去。 玲珑塔下玲珑桥,铁链栓绳,摇摇欲坠,通玲珑塔百米而去。 此时桥上有几名修士走过,皆乌发道袍,金玉法器抱在臂上,远远望去,如同寒霜扑面。 燕离道君。修士几人与苏漠擦肩而过时,停下脚步作揖。 苏漠点点头。 修士离去,徒留寒霜似的背影。 金童道,这几日太虚灵境的修士频繁求见,不知因了何事? 太疏幻府与太虚灵境比肩而邻,一府坐落云海断崖,一境藏身瀚海之中,都是此界出了名的庄严肃穆不苟言笑。 苏漠执伞转身,没有应声,踏上玲珑桥,向玲珑塔而去。 塔中红烛灼灼,在角落墙壁上燃烧,恍惚在火海之中。 一盏盏明灯燃着幽蓝色的光置放在层层叠叠的石阶上,太疏府君上前,端起一盏忽明忽暗的灯,那灯与众不同,燃着明橙色的火光。 太疏府君手指在灯上摩挲,灼灼烛光下,他的背影在地上拉的很长,如同他逶迤在地的长袖。 一百五十载他低低道。 一百五十年,也不知他那个傻妹妹转世轮回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心中是否曾怨恨过自己?是否还爱着那个男人。 一切都没有答案,轮回便如灯灭,正如他手中的命灯一样,这是她爱的那个男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魔道道君谢微言=上个世界的满月=主角 他的心上人=这个世界的女主 现在故事开头为:魔道道君谢微言为心上人盗取玉天珠疗伤,不料事情败露,被压在不知海上的阴山底下,已有一百五十载。 一百五十年后,他心上人的侄子,纳兰峥带着妹妹纳兰珂姸,要去把谢微言从阴山底下放出来。 而他原本的心上人,因救他身亡,此刻正在受轮回之苦。 从头到尾谢微言都是主角,不存在半路穿的情节,虽然系统没有出现,但要谨记它是存在的。 也就是说,虽然故事中没有系统的身影,也没有任务的影子,但主角是有任务的,他是个演技帝。 第79章 .2 魔道太疏 玲珑塔坐落于断崖间, 虚浮于半空的群山犹如玉石堆砌,上面遍布青苔绿藓,手臂粗细的铁索从中间穿过,稳稳的栓在玲珑塔顶上。 没有人数过这里有多少座浮山,亦没有人从玲珑桥上经过时敢直视底下汹涌咆哮的河水。 河水不知从何处而来, 百年如一日的打磨河中央的岩石。 苏漠走在玲珑桥上, 执着油纸伞。云端中细雨飘飘, 落在人的手背上, 针扎一样细密的疼。 金童玉女走在前面, 他们没有打伞,也不用打伞,细雨落在他们身上,身上的华服化出一道光,将之挡在光屏外。 苏漠听到河水湍急的声音,那水流声好似雷鸣, 落在耳廓边, 震得耳膜发疼。 他停下脚步, 执伞的动作也顿住,瞳孔一转, 目光便落了下去。 桥底下如万丈深渊, 数不清的绳索与铁链交错,烟气萦萦浓雾弥漫,苍青的松柏从云海之中伸出枝叶,再加上这阴雨连绵的天气, 愈发衬出一种阴森可怖的气息。 燕离道君? 前面金童玉女走了几步,不见身后有动静,于是转身询问。 细雨落得更厉害了,苏漠移步跟上。 待走到玲珑塔殿门时,天空咔嚓一声,巨雷惊天,似在云端中撕裂出一道口子,那一闪而过的光芒灼得人眼发疼,雷电过后,便是瓢泼大雨砸在飞翘的屋檐上。 金童玉女推开殿门,灼灼烛光迎面而来,苏抬眼看去,入目的是地上密密麻麻燃着火光的红烛,殿内白纱随风飘动,几人走进去,金童玉女又急忙将殿门关上。 燕离道君稍等。金童道,挽着长袖向内殿走去。 这殿中有许多红烛挂盏,虽外面大雨倾盆天色可怖,这里也如同白昼一般。 金童提了盏宫灯过来,那灯素雅得很,上面纤尘不染,好似白纸一般,唯有火光映出,落在金童平静的面容上,好似鬼魅。 燕离道君,请。金童作请状,迎着苏漠向阶梯走去,又迎着人一层层的走了上去。 塔内机关转换,一盏茶的功夫,金童玉女已捧着信,迎着苏漠到了顶层。 苏漠手中的伞早已收进袖中虚无,此刻雪白道袍,脸色漠然,倒有几分仙人之色。 殿门从外面推开,守在两侧的飞鹤石像咔嚓一声,竟是惊得扑通飞了起来,在殿内盘旋。 顶层的内殿也是摆满了红烛,墙角阶梯上,无一没有火光。 有一道人影站在窗前,火光下,他的身影很长,他的长袖逶迤在地,乌黑的长发与苍白细腻的肤色相衬,愈发显出他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出来。 府君。金童玉女交叠着双手,广袖垂下,款步向人影走去,这是今日的信。 说着,将竹简呈上。 太疏府君伸出手,将竹简拿了起来。 金童玉女在一旁等候,良久,听见上方的府君开口,通传。他音色平淡,不带丝毫情绪。 是。金童玉女目不斜视,退了出去,殿门关上的时候,外面盘旋的飞鹤落了下来。 火光灼灼,唯剩一殿清冷,令指尖生寒。 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太疏府君手拿竹简,手腕一抬,竹简化作光点消散。 他转过身,地上青藤蔓延,化出竹席一张清玉案一台。 请。太疏府君率先坐下。 四周烛火太多,苏漠蹙了蹙眉,也挽着长袖坐下。 你也是为了不知海一事前来? 太疏府君长袖一挥,清玉案上现出清酒一壶,酒杯两只。 酒香馥郁,从指尖入心肺,再入四肢百骸。 苏漠垂下眼帘,目光从酒杯上移开,你明知故问。 对面的男人有一张美玉一样的脸,他的身形挺拔,像松竹一样,只是不苟言笑,看起来格外冷静。 你且放心,阴山君在不知海坐镇,不会有事的。太疏府君执杯轻饮。 窗叶哗啦一声被冷风吹开,外面如细针一样的雨点飘了进来,吹熄一地红烛,半息后,又自动燃了起来。 殿门被敲响,是金童的声音,府君,公伯已到。 且不提太疏幻府上人心如何暗涌,不知海这边,战况比想象中的还要惨烈。 原本波光潋滟烟水一色的大海,变成了血水翻滚骸骨遍地的战场。 恋耽美 ——(44) 银龙的躯体从鳞片开始掉落,轰然倒下,坠落深海。 天色仍是可怖,乌云之中雷电却早已停歇。 纳兰峥收起剑,流云长袖一挥,碎光散去,化作指尖上的折扇。他这折扇是自己炼制的本命法器,扇叶上描摹有人生百态,世间万物,可随心意而转变扇叶上的图案。 不自量力。他冷然道,飞身而下,落到海面上的光团面前。方才战况激烈,这光团却好似自处一界一般,丝毫不受影响。 二哥。珂姸浑身湿透,发髻上的珠钗凌乱,既狼狈又委屈的开口。 早前我便让你不要跟来。纳兰峥一向冷然惯了,即使是对着自己的亲妹妹,说话也毫不留情,回去,不要拖我后腿。 我不要!珂姸激动的扑在光团上,啪叽一声又跌坐在地,我要看看他长得什么样!能把姑姑迷的神魂颠倒! 纳兰峥挑眉,眼底冷光一闪,不必多言。说着将折扇缓缓打开。 二哥!我要亲口告诉他!姑姑死了! 珂姸说到姑姑死了这句话时,眼底的悲痛与怨恨不似作假。 纳兰峥毫无波动,回去。 他长袖一抬,指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光团不受控制的向天空飘去。 二哥!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 我要见见那个男人! 二哥! 即使纳兰珂姸喊到喉咙哑,纳兰峥也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他一向是唯我独尊的人。 银龙倒下,乌云散去。 云端中微光乍现,不知海上又重新恢复了波光潋滟烟水一色的美丽景色。 雾气突起,纳兰峥向浓雾走去,在海面上如履平地。 此时的不知海,早已有许多尖石悄然露出海面,它们身上长着苔藓,因常年困在海底的地牢里,被迷雾所笼罩,所以看起来格外阴森。 穿越迷雾,入目所见皆是铁索连环,纵横交错的栓在突起的尖石上。 纳兰峥走到一岩石面前,伸手抚了上去,触手棱角锋利,隐约带着剑气。 他若有所思,收手一看,指尖上血迹斑斑,却是被剑气所伤。 岩石上纂刻着许多符文,原本是用朱砂撰写,然而一百多年过去,符文也好朱砂也好,早已腐去。 果然是这里。良久,纳兰峥低低道。 阴山在不知海的东方,这里常年雾气萦绕,桃花遍地,灵果熟透,更像是一座海上仙山,有负它阴山之名。 此刻阴山殿中,寒霜遍布,刺骨入髓。 阴山道君斜坐于殿上,乌发高束,道袍加身,容色沉冷。 可传信去了? 道童在殿下作揖回答,回道君,一盏茶前已传信太疏府君,还未收到回音。 阴山君靠在座椅上,抵着下颚,闭目养神,那个老东西,怕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阴神之地是那么好进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道童恭敬道,道君不如亲自出手,将之赶出去。 阴山君面色不变,那老东西一向护短,本君若是出手,几年不得清净。 道童不敢再开口,只低头不语。 阴山君似想起了什么,道,你即刻传信太疏府君,若他还不出手,本君就替他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道童一愣,没想到阴山君的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剑信破空而去,似星芒划破云层。 阴山君走下座椅,向海底阴寒的牢笼走去。 不知海下有一片死水,常年充斥着毒障,修行之人不知其厉害,贸然闯入必会化作一地血水。 荆棘林中,寒意刺骨。 阴山君脚下是千万年也不曾化开的寒霜,他伸出手,掀开遮挡在面前的白纱,向倚在榻上云衣长袖,乌发逶迤的男人走去。 一步一步,似走过了千万遍一样。 寒气似雾气般萦绕在云榻上久久不散,那人侧躺在榻上,云袖从榻沿垂落,跟披散的乌发一样逶迤在地上。 瓷白肤色,乌黑长发,靡颜腻理,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黑白分明。 只是一个背影,也叫人无法抑制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就如同段云衫一样。 那人似乎是在休憩,纤白如青葱的手指无力的垂在榻沿,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也只是微微动了动。 段云衫走到榻沿走下,侧着头看他,无法控制的伸出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微言。他低低唤出声。 谢微言没有动。 段云衫握住他垂在榻沿的手,微言,你理一理我。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单元故事,并不是主角的独角戏,这个故事修罗场比较多。 至于一血,你们喜欢谁就给谁。 下午五点二更。 第80章 .3 魔道太疏 谢微言缓缓睁开眼, 侧过头。 那一张脸,如花树堆雪,灿如朝霞,皎如明月。 他看着段云衫,目光平静, 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来了。他的声音也是极淡, 好似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一样。 云榻间的雾气散开, 露出谢微言云衣长袖偎躺在榻上的模样, 黑白分明的姝容,果真仙姿玉色,脱俗绝伦。 段云衫松了口气,墨色的瞳孔里晕染出柔意,你近日嗜睡得很,可是身体还不舒服? 谢微言摇摇头, 有些难受得蹙了蹙眉头, 只是头有些痛。 段云衫想扶他起来, 谢微言轻轻推开他,我自己来。他一只手撑起, 直起半边身体, 素白长袖也跟着垂落榻沿。 他缩了缩腿,想要转过身,动作之间,有铁链发出哐当作响的声音, 若隐若现的金光乍现,将谢微言锁在云榻上,不让他再动一分一毫。 段云衫眼里闪过痛色,急忙把谢微言抱在怀里,微言?微言? 谢微言手腕脚踝被锢得发疼,这些枷锁由千年寒冰铸成,除非是将他压在不知海下的那个人亲自前来,否则世上无人能打开这铁链。 疼谢微言额头冒汗,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在这里他没有丝毫灵力,就像一个凡人一样,每日受尽毒障寒霜之苦。 想到那个将他镇压在此的男人,谢微言一贯平静的瞳色不由得闪过一抹恨意。 微言! 段云衫想用灵力替他缓解痛苦,不曾想刚抚上谢微言腕间枷锁,那里寒霜四起,如鳞刺般沿着段云衫的指尖蔓延。 别管我!谢微言眸光一狠,将面色焦急的段云衫推开,自己浑身湿透的偎在榻沿一动不动。 微言!段云衫被他推得几步踉跄。 别管我谢微言疼得背脊冒汗,已经没有力气说话。 那枷锁上藏有针刺,是用来管束他的,他若轻举妄动,等到的绝不是现在这般不痛不痒的惩罚。 段云衫手指发白,我去求他,让他放了你。 谢微言恨意渐起,不要求他!一百五十年了,剩下的五十年我等得起! 段云衫想上前抱紧他,又怕引起那铁锁的不悦,只能压下心底的疼惜,好,我不求他。 谢微言倚在榻沿,乌发披散铺满云榻,他胸口起伏,眉间有痛色,走,你出去不要看见他这副模样。 谢微言被压在这里多少年,段云衫就在这里陪了他多年前。 心爱之人痛苦绝望,他却丝毫没有办法。段云衫走回宫殿,将满宫室的陈设尽数砸碎。 两名道童在殿外听得心惊胆战。 恰巧这时,剑信破空而来,停在阴山殿上久久不去。 道君,有剑信。道童在门外急忙出声。 段云衫身着道袍,一脸沉冷的走了出来。冰绿色的光芒落在宫殿上空,隐隐有雷鸣电闪。 他目光一凝,瞳孔里冷光闪过,那剑信化作符文散开,有平淡的音色传出。 有劳阴山君替我教育族中子弟。话落,仅剩的金色符文也消散不见。 雾海里,满是尖石突起,那岩石上的符文虽已腐去,剩下的力量也不是纳兰峥一个人可以抗衡的。 纳兰峥在太疏幻府中虽早有天才之名,可布下这法阵之人也不是泛滥之辈,端看不知海上的那几条看门龙就知道此人的厉害之处。 他走在海面上,面色若有所思。 从雾海之中看不见天空的存在,也看不清四周有什么,但纳兰峥能够确定的,就是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一片汪洋。 寒意渐起,他指尖一动,打开折扇。 前方雾气散开,露出一道修长的身影,那身影如松挺拔,隐约可见身上绣着繁复符文的道袍。 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来人警告道。 纳兰峥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扫了脚下海水一眼,我可从没听说过不知海里有人住。 黑雾化作利刃,高悬于来人上方,纳兰家的人永远这么不识趣。 纳兰峥面色如常,过奖。 纳兰峥? 太疏府君转过头,淡淡的看了公伯一样,还带着纳兰珂姸一起去了? 公伯名字听起来像个老者,但实际上却是个气质出尘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 正是。公伯跪坐于太疏府君面前,不敢直视家主,可要派人抓回来?若按家规,这两人回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不知海和阴山,两者都是太疏幻府上的禁忌。 苏漠独坐于一旁,目光一动不动。 太疏府君抬起手腕,碎光闪过,露出一纯香木的锦匣,传本君命令,将纳兰峥带回来,若他不从杀无赦。 公伯瞳孔闪过惊惧,又很快恢复正常,是!他恭敬的接过锦匣,站起身,退步离去。 因过于畏惧府君的威严,他竟连纳兰珂姸的处罚都忘了问。 殿门重新关上,外头大雨早停,唯有乌云尚在云端之中。 你怎么让他也跟着去凑热闹?待公伯人影不见,苏漠蹙眉道。 在公伯到来之前,阴山道君的剑信早已传来多时,因此太疏府君对他带来的消息并未感到惊讶。 年轻人,多磨练磨练也好。太疏府君端起酒杯,神色之中不见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可见是真的想让公伯去磨练磨练。 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苏漠直接了当的开口。 太疏府君罕见的沉默起来,一百五十年已过,你就不能再忍忍? 忍,如何忍? 苏漠将酒杯放下,你恨他?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太疏府君执杯的手一怔,修行之人心如止水,没有恨与不恨之说,一切皆是因果。 苏漠看着他,突然站起来,那不是他的错。 当初纳兰嫣然重伤在身,太疏幻府冷眼旁观,是他不顾自身安危,去太虚灵境盗取玉天珠,为的也是救纳兰嫣然。 可临到最后,却将所有过错怪他在身上。 第81章 .4 魔道太疏 一百八十年前, 镜涯开启,作为太疏幻府中少有的天才,纳兰嫣然被寄予厚望,跟随一众少年英才入了镜涯,一去就是十五年。 镜涯百年才开启一次, 仙家秘境, 众修士虽心有贪念, 却仍顾及着自己的脸面, 没有出现互相残杀的事情。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 镜涯之中,会有魔修伪装的正道修士。 万法皆生,皆是缘分良缘也好,孽缘也罢,纠纠缠缠几十年,终是躲不过上天注定。 纳兰流月思绪怔愣片刻, 低眸, 此事确实是我太疏幻府迁怒于他。可纳兰嫣然为救谢微言身亡, 也是事实。 苏漠转过身,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烛光灼灼的红烛上, 有朝一日, 你见过他剩下未尽的话,被忽然轰隆作响的雷声掩盖。 玲珑塔顶轰隆一声,又是几道雷电劈开云层,那电光刺眼至极, 刹那间恍如白昼。 公伯走在玲珑桥上,天上雷电交加,狂风大作,似风雨欲来,连桥底下的河水也跟着呜咽咆哮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四月的天气怎生如此多变? 玲珑塔上,窗叶被风吹打,烛火将息未息。 纳兰流月挽起长袖,给自己倒了杯清酒,你一出关就急着来找我,怕不只是为了跟我叙旧。他唇色冷淡,你想让我怎么做? 苏漠转过头,闭关。 闭关?纳兰流月倚着矮几,抬起眼眸,你想救他? 苏漠不说话。 我那侄子不懂事便算了,你怎么也突然疯了起来?救他?如何救? 且不提不知海是什么地方,单是困住谢微言的锁仙链,也足以叫人怯步。 苏漠低头,只要你不出手。只要纳兰流月不出手,他就有把握救谢微言出来。 纳兰流月将酒杯放下,站了起来,我可以闭关,但你要清楚一件事,即使我能确保太疏幻府不插手,太虚灵境那里也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特别是谢微言。 江凛闭关了。苏漠冷冷的一句话,叫纳兰流月愣在原地。 他闭关了? 三个月前。正因为他闭关了,所以苏漠才从荒漠里出来。 纳兰流月还是想劝一劝好友,你来之前也已经看见了,太虚灵境的修士才出府门纳兰峥前脚刚到不知海,后脚太虚灵境就找上门来。 说了几句,他揉揉眉心,你若真想去救那谢微言,不如等纳兰峥回来,问一问情况,从长计议。 恋耽美 ——(45) 纳兰峥为什么要去不知海?真的是单纯的想放谢微言出来? 不论是纳兰流月还是苏漠,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更多的,是纳兰峥在打玉天珠的主意。 当年谢微言为了救纳兰嫣然,去太虚灵境盗取玉天珠,不料事情败露,被太虚灵境的太微道君江凛压在不知海下,人虽关押了一百五十载,玉天珠却始终不见踪影,因此有众修士推测,那玉天珠仍在谢微言手中。 苏漠眼底的光如昏暗的烛光,不必。话落,云袖摆动,踏步离去。 纳兰流月轻叹一声,斟酒自饮,身影落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 飞鹤冒着大雨,在窗外云海中盘旋。 砰的一声,他放下酒杯,眉目沉冷道,传。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金童玉女躬身走了进来,道袍上有着淡淡寒意,府君!他二人作揖。 纳兰流月手腕一抬,一块刻着繁复道纹的令牌出现在手中,他递给金童,此乃天机箓,你二人去不知海走一趟,将此物交于纳兰峥。 金童玉女面露忧色。 纳兰流月道,公伯忌克少威,一切小心为上。 金童玉女心中一惊,已然知晓太疏府君话中的意思,接过天机箓后恭敬作揖,向殿外退步离去。 殿中密密麻麻的烛火哗的一声,在窗叶哐当作响的声音下熄灭,殿内一片黑暗。 大雨磅礴,玲珑塔顶,一道金光化作万丈光芒从乌云端中倾泻,落在太疏幻府连绵几百里的群山上,雾雨中好似神光降世。 伴随着雨水砸落在屋檐上的声音,远远的有金钟余音靡靡扩散。 期间,无令不得出府,无召不得入云天宫。 这声音缥缈至极,太疏幻府中,不论是正在品茶还是打坐的人,均露出愣然之色来,纷纷起身,向着遥远的云天宫方向作揖。 团团云雾落入林中小径,公伯骑着马,一手端着锦匣,一手勒紧缰绳,向府门闯去。 林中断崖数以百计,皆是铁锁栓绳,寒冰打造而成的府门,故寒霜四溢,冷彻骨髓。 公伯骑马而来,在断崖前勒紧缰绳,翻身而下。出府的冰门落在第九座浮山上,由府中修为莫测的修士把守。 公伯化作遁光而去,稳稳的落在第九座浮山上。 公伯见过各位师叔。他甩袖作揖,面色恭敬。 身着繁复道袍的几个修士盘腿于浮山上空打坐,听到声音,眼皮也不抬,只冷声道,一息之前府君有令,三年闭府期间,不得私自出府。 几个修士异口同声,当中一位容色冰冷的男修睁开眼,眉间敇纹一闪,目光落到公伯身上,柬书拿来。 公伯面色不变,抬手伸入袖袍中,递出一张无字柬书,请过目。 柬书化作符文消散,向男修飞去。 男修伸手一接,打开一看,容色若有所思。 师叔?公伯适当的问。 男修蹙了蹙眉头,速去速回。 公伯领命而去,跨过寒气四溢的府门,变作飞鹤飞往不知海。 太疏府君纳兰流月闭关一事,不出三息已传遍了整个陆地。 众修士虽心有猜测,却怎么也猜不到一百五十年前那桩令人唏嘘的盗窃案上去。 荆棘林中,毒障如雾气萦绕,伴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指尖往四肢百骸流去。 谢微言脸色苍白得好似榻下寒冰,他长发逶迤散落,与素白的云衣相衬,再华丽的辞藻也形容不出他此刻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按情节发展,下一章我原本是要放微博的,不过我有点怕_(:з」)_ 苏漠一百五十年后才从荒漠出来救谢微言的原因有二,第一:他修为不够,所以需要闭关;第二:因为江凛。 第82章 .5 魔道太疏 寒雾在云榻上久久不散, 谢微言侧着身体倚在榻沿,腹部一阵绞痛,他手指微颤,蜷缩成拳抵在唇边,忍不住干呕起来。 寒冰铸成的铁锁桎梏在他的脚踝手腕间, 他稍稍一动, 便有无数针刺化出, 扎进骨肉里, 疼得谢微言趴伏在榻沿颤抖。 胃里恶心欲作呕, 手脚却是一阵细密的疼,谢微言只觉得浑身无力,喘息过后冷汗淋漓,他咬着牙,抚上自己的腹部。 在此之前,要先讲一讲一百五十年前发生在太虚灵境的事。 太疏幻府与太虚灵境比肩而邻, 一府坐落云海断崖, 一境藏身瀚海之中, 两者虽有来往,却互不冒犯。 话说太疏幻府府君之女纳兰嫣然, 与魔道东黎道君互生情意, 欲结为道侣。 二人情深似海,郎才女貌,若在人间,也是一对璧人。 可坏就坏在东黎道君谢微言乃魔道尊首, 即便二人再如何情深,太疏幻府也不能容忍纳兰嫣然与东黎道君的私情,这在正道修士看来,这种私情无疑是与魔道勾结。 很快,纳兰嫣然与魔道勾结的事在正道修士之间传开,现任太疏府君震怒之余却仍想要保住自己的女儿。 纳兰嫣然,你与东黎道君之间,是否为他所迷惑?太疏府君面容冰冷,于云天宫中居高临下的看着殿中一身伤痕狼狈至极的女儿。 纳兰嫣然几息前受过拷问,此时奄奄一息的趴伏在金砖上,女儿,女儿与东黎道君,互生情愫,并非受他迷惑。 此话一出,满殿修士惊然。 太疏府君震怒,荒唐!魔道之人,满身罪恶!本君教你的都忘了吗?! 父亲!纳兰嫣然流出两行血泪,向殿中石阶爬去,我与微言是两情相悦。 她急着为谢微言辩解,不由得咳出几口鲜血来,微言虽为魔道中人,可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父亲您成全我们,求您了,成全我们 砰! 太疏府君怒极,拍案而起,成全你们?你可知他是谁?!受他迷惑竟还不自知,气煞本君! 纳兰嫣然气息微弱,眼角的血泪滴落在地。 传令!太疏府君甩袖而站。 殿门咣声打开,进来两名身着白衣道袍的年轻修士,府君!二人走到殿中央,对着高坐于上殿的太疏府君作揖。 传剑信与太微道君,就说,本君有要事相商。 那日雾海金光大作,日头落了又落,升了又升,太疏幻府人多势众,东黎道君不敌,于云海中坠落。 纳兰嫣然为救情郎,甘愿以三掌之罚换取一息生机,让东黎道君成功逃脱。 云海上,府君广袖如流云翩飞,面色不复以往的平静,暴怒道,事到如今,纳兰嫣然!你可有悔过?! 纳兰嫣然跪在地上,凄然一笑,纳兰嫣然不悔。 云端之中数十修士,皆抱着各自的金玉法器,见受了三掌的纳兰嫣然气息微弱,面容青紫,不由出声,这东黎道君固然狡猾,可纳兰道友何其无辜,今日只是让他侥幸逃脱罢了,还请府君息怒。 其余修士连连出声,为纳兰嫣然求情。 这些正道修士一贯爱察颜观色,若真心想为纳兰嫣然求情,早在她受太疏府君三掌之时就应该出声制止,而不是等到纳兰嫣然只剩下半条命才站出来。 太疏府君又何尝想把女儿打到只剩下半条命,只是若他不出手惩戒,纳兰嫣然只会落到更悲惨的境地。 云雾具散,众修士也纷纷化作尘光遁去,纳兰嫣然被打入府中牢狱,只等那东黎道君谢微言前来相救,好一网打尽。 化作星芒散去的修士里有数位太虚灵境的人,几人落入瀚海之中,现出人形,其中一修士突然开口,方才对付东黎道君时,他明明已是强弩之末,是怎么逃脱我等之手的? 跟在身后的修士面色沉冷,想必是带了什么法器,此番他侥幸逃走,下次必让他把命留下。 先前开口的修士蹙眉道,若不是他一直戴着面具,我们在人间的势力也派得上场了。 好了,此事暂且放下,有此一遭,想来那东黎道君也不敢再去迷惑那纳兰道友了。 另一修士笑了笑,太疏幻府的事,我等本也不好插手,若不是东黎道君是魔道尊首,太疏府君也不会给太微道君传信。 几人话罢,在瀚海上如履平地,向着忽然席卷而来的浓雾走去。 几人的身影消失后,又有一头戴法冠,白襟道袍的冷漠修士现身在瀚海上。 来人身姿如松,气质冷冽出尘,他浅色的瞳孔转了转,而后向脚下的海水看去。 燕离道友。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漠神色不变,纳兰道友。 太疏幻府里的所有人都可以称之为纳兰道友,因为他们都姓纳兰,修为不到一定程度,是无法冠以道君称号的。 纳兰流月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头戴墨色法冠,道袍加身,乌发墨眉,眉心血色敇纹有流光溢出。 燕离道友是否也看到了?此时的纳兰流月容色俊美,虽面色沉静,但到底少了几分日后作为太疏府君的气度。 苏漠转过头,将执着的伞缓缓收起,这里是太虚灵境。他道。 纳兰流月向他走去,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谢微言如今身受重伤,是撑不到他回魔道地界的。 苏漠与他擦肩而过,魔道其他尊首也得到了消息,你不敢对谢微言出手。 这是事实,而事实上,纳兰流月也没想过要对谢微言出手。 话落,苏漠化作尘光遁去。 纳兰流月手一抬,几块碎光复又裂成千万片。 去! 他低低开口,碎光化作星芒飞散,不知落入瀚海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  太微道君=江凛=太虚灵境实际掌权者 纳兰流月=纳兰嫣然的兄长=一百五十年后的太疏府君 下面的剧情是:谢微言躲藏在瀚海,与江凛相遇。 想来想去把车掐断了。 第83章 .6 魔道太疏 纳兰流月追东黎道君而来, 坠落于瀚海,搜寻良久未得踪迹,然太虚灵境在海之下,他不敢轻举妄动,寻找未果后便祭起飞剑离去。 云海之上, 云端之中, 立有一座巍峨的宫殿。 云天宫里, 十几位修士聚集在一起, 因对纳兰嫣然的惩处感到不满而吵得不可开交。 纳兰流月落入殿中, 收起长剑,理了理长袖走到殿中央,府君。他弯腰作揖。 修士们一见是纳兰流月,不由得甩起长袖,冷着面容站到一旁。 太疏府君目光从满殿修士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如何?他问。 未寻到踪迹, 怕是早已逃脱。纳兰流月说这句话时, 嘴角抿得死紧。 太疏府君面色愈发冷如冰霜, 这个逆女! 纳兰流月心中一叹,为自己妹妹的痴傻而感到叹息, 府君, 东黎道君乃魔道尊首。他刻意提醒,想让自己的父亲不要忘记谢微言的身份。 魔道之人一贯以美色惑人,那东黎道君又是花,祭天苍魔地出了名的长得好,纳兰嫣然会栽到他身上也不冤。 太疏府君自然明白纳兰流月话中的意思, 可他还是忍不下这口气。 纳兰嫣然因与魔道尊首有私情,被视为太疏幻府几千年来的耻辱,太疏府君盛怒之下,将她打进了水牢,由府中修士看管。 当日她已奄奄一息,除了纳兰流月外,往日的同门好友,竟无一人前来看她。 纳兰流月踏进水牢,好似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走了进来,瞬间照亮了阴暗潮湿的地牢。 妹妹,我来看你了。 纳兰嫣然睁开眼,挣扎着从水台上爬起来。她重伤未愈,手脚脚踝都锁了铁链,动一动手指都艰难万分,叫她冷汗淋漓。 此刻她白着一张脸,整个人摇摇欲坠,像随时会断掉线的风筝。 哥哥。她趴在台沿,气息微弱。 纳兰流月蹲下身,与她相视,目光幽深,妹妹,去向父亲认个错,他不会不心疼你的。 作为太疏幻府的府君,太疏府君不能公私不分,纳兰嫣然与东黎道君之间的私情,让他在修士之间丢尽了脸面,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置太疏幻府不顾。 纳兰嫣然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哥哥不要说了,我没有错,我同微言两情相悦,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这段感情确实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谁让你纳兰嫣然爱上的那个人,是魔道道君谢微言。 光这一点,你就已经对不起所有人了。 纳兰流月深知自己妹妹对谢微言的深情,但也知道正道修士对谢微言的忌惮,云端一战虽以谢微言的逃脱结束,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没有纳兰嫣然作人质,谢微言也不会方寸大乱。 在某些方面,他们的做法跟魔道也没有区别。 你真的那么爱他吗?纳兰流月叹了一声,嫣然,你还年轻,不明白谢微言三个字代表的是什么,父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府中青年才俊那么多,哪一个比谢微言差? 纳兰嫣然露出酸涩的苦笑,哥哥,你没见过他,你若是见过他,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话说那日谢微言同太虚灵境的修士斗法,因心中记挂着纳兰嫣然,一时不察,被一掌重伤后从云端中坠入了深海。 那片海是瀚海,海底下有一灵境,名为太虚。 谢微言沉入海底,海水挤压间,他肺腑抽疼,连带着视线微也模糊起来,在昏迷的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光。 金色的粉墙凭空出现在海水中,金光闪闪,像坠落的星海。 房间里燃着火光,忽明忽暗,幽蓝色的火苗卷着流云状,在灯芯上摇曳。 空气中有潮湿的味道。 谢微言捂着胸口,气息紊乱的趴在榻沿,他纤白的手指蜷缩成拳抵在唇瓣上,背脊弯起弧度,一声又一声,压抑的咳嗽着。 恋耽美 ——(46) 你怎么样?还好吗? 坐在榻前板凳上的少女面露忧色,见谢微言咳嗽得连话也说不出,眼睛里满是心疼。 她用丝帕给谢微言擦拭额头上的冷汗,动作轻柔,跟她秀美的容颜一样,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难不难受?她心疼的开口,我去给你倒杯水润润喉咙。 谢微言咳嗽的动作一顿,他攀在榻沿的手指发紧,心口闷痛间,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深沉的冷意。 少女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杀意,在窗边倒了杯水就急忙端了过来,来,喝口水。 谢微言倚着云榻,他乌发散落,逶迤在榻上,苍白着一张脸。 是你救了我?他没有接过那杯水,而是平静问道。 少女缩了缩手,站在原地,只用一双漂亮的眼睛去看榻上的谢微言,看一眼,心跳就加速一点。 谢微言静静的注视着她,问了第二个问题,你是谁? 少女呐呐开口,我是清琐。她显然还不明白谢微言问她的问题。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谢微言难受得蹙了蹙眉,他胸口上的那一掌几乎击碎了他的心肺,不管吃多少灵丹妙药,休养多少年,都很难再养回来。 清琐见他难受,快步上前,急道,快躺下,你的伤还没好呢。 谢微言攥紧她伸过来的那只手,拒绝她的靠近,脸色苍白的侧躺了下来。 他确实很难受,也需要休息,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放下警惕安然入睡。 谢微言视线一抬,扫了布局雅致的房间一眼,看见窗外面有大片盛开着的桔梗花。 他偏过头,咳嗽了几下,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清琐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不好意思,不用谢。 窗外光线有些暗沉,淡淡的月色洒在院子里的桔梗花上,像披上一层霜。 这样的花在陆地上并不多见,谢微言只在两个地方看见过,一个是天苍魔地,另一个就是太虚灵境。 清琐弯下腰,伸手给他盖被褥,谢微言下意识抬头,两人视线相触,都怔了怔。 第84章 .7 魔道太疏 谢微言就这样住了下来, 他伤得很重,需要一段清净的日子来疗养。 这里是太虚灵境,没有人敢在这里放肆,即使那些人怀疑他在这里也一样,因为她们没有任何证据。 碧空如洗, 云端之上, 鱼群在海里欢快的游动, 偶尔有金色的光点从天空坠落, 也丝毫不影响鱼群戏水的乐趣。 太虚灵境在瀚海之下, 这并非假话。 绿萝缠绕在白墙上,向黛瓦爬去,这些绿植没有名字,它生长在清琐住的院子里,无处不在,每每春日, 便疯狂而恣意的生长。 绿萝中, 谢微言躺在摇椅上, 他乌黑亮丽的长发铺满了摇椅,有几缕青丝沿着缝隙垂落下来。 脚下的绿植中盛开着几朵银蓝色的花, 谢微言胸口闷的厉害, 他偏过头,伸手从摇椅下摘下一朵小花,搁在指尖赏玩。 这是什么花? 清琐在几步远的桔梗花圃里,她穿着素色的衣裳, 正弯腰打理心爱的花,听到谢微言的话,她抬起头,眉眼带着温柔,这是陆堰师兄从陆地带回来的花种,清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花。 谢微言抵着下颚,他苍白的脸上有着忧郁的冷漠,你没有离开过这里吗?他像是随口问的一句话,心底并不在意清琐的答案。 清琐眉眼的柔意淡了下来,有些难过道,师兄不许我出去。 这倒是,再也没有比太虚灵境更安全的地方。 这里固若金汤,又有太微道君坐镇,若不是谢微言被清琐捡到,他是怎么也不会到江凛的地盘来疗伤的。 娇艳的花朵在天空的光线下呈现出橙色的透明质感,谢微言青葱一样的手指动了动,那花朵也跟着转了转,然后从指尖上坠落。 太虚灵境里没有日月轮转,有的只是海底珍珠的光线,那光极为暗淡,随着海水温度的变化而变化。 到了午饭的时候,清琐把躺在摇椅上沉睡的谢微言喊了起来,谢微言伤势正逐渐恢复,他需要足够的睡眠时间来修复自己破损的身体。 日子平淡的过去了一个月,清琐也照顾了谢微言一个月,期间偶有同门好友寻来,清琐以身体不适为由全打发了回去。 清琐的身体本就不怎么好,不然师门也不会专门给她留一个院子,早随其他师兄弟一起开辟府门了。 这天,清琐正给谢微言熬药,一道剑信破空而来,停在院子上方久久不散。 谢微言抵着下颚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对突如其来的剑信毫无兴致。 他的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不似一个月前那般苍白,但那张脸还是那张脸,每每叫清琐看一眼,胸腔里那颗心就会跳出来一样。 这段日子过的太平静,谢微言有时候会恍惚的以为,他还在凡间那间小院子里,而纳兰嫣然正在厨房给他做饭,切到手了,她会气的跑到他面前要安慰,偶尔吵架了,也是谢微言先低头。 想到纳兰嫣然,谢微言眼底深沉的墨色翻涌起来,心底的不甘与恨意也一并涌上心头。 清琐端着一碗药过来,在摇椅边坐下,这是最后一味药,喝了心口就不会再痛了。 谢微言缓缓的睁开眼,目光里尽是忧郁和冷漠,他看向清琐,伸手把白瓷碗拿了过来,他的手指纤白,像青葱一样好看。 谢微言削若青葱的手指搭在碗沿上,轻轻转了转,然后慢慢缀饮起来,他喝药的速度很慢,动作却很优雅。 眼睑下的剪影微微颤抖,谢微言喝完药,抬起头,与清琐的视线相对,对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脸上有些红。 这段时日麻烦你了。谢微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待本君伤好,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予你。 清琐无措的看着他,呐呐开口,我救你是自愿的。因此并不想要你的报答。 谢微言淡淡的看着他,你要想好了再开口,本君的承诺,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清琐更无措了,正此时,停留在院子上方的剑信打出两道冰绿色的闪电来,清琐看了谢微言一眼,对方端着瓷碗,也在淡淡的看着他。 许是师门有什么急事。她紧张的开口,站起来向剑信走去,然后伸指一点,剑信抖了两下,渐渐化作符文散开。 酉时三刻,千符山云亭,堰候师妹一晤。 低沉有力的声音从符文中传出,清琐怔了怔,有些为难的蹙紧眉头。 陆堰师兄去陆地已有一十二年之久,怎么突然回来了? 谢微言将瓷碗搁在一旁的石桌上,倚着摇椅,神色冷淡。 清琐转过头看他,像水墨画一样的男人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对方眼睑下有着好看的剪影,远远看着,好似周身都萦绕着雾气一般,叫人说不清看不透。 我要去千符山一趟。清琐给谢微言端来一小碟蜜枣,面露忧色,一会儿要是有同门来找我,你记得回房里去,不要让人看见了。 谢微言睁开眼,那眼底是一片平静,我该走了。 清琐突然就无措起来,可,可是你的伤还没好?伤还没好,怎么能走? 谢微言身体坐直,他人长得像幅画,一举一动也像幅画,我在这里,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他淡淡出声,打断了清琐的话。 清琐站在原地呐呐无言,好半响才开口,你,你等我三个时辰,千符山有株灵药,我拿来给你。 谢微言静静的看着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他手臂一伸,将几步远的清琐纳入怀中,又猛地压在摇椅上。 两人视线相对,谢微言一只手抵在她耳廓边,另一只手掐紧了清琐的下颚,你知道我是谁吗?敢对我这么好?他的声音好似玉石相击,又带着淡淡的柔意,低笑起来活似声音里藏了勾子。 清琐害怕的看着他,她缩着双手抵在谢微言胸膛,对方低低一笑,胸膛就跟着振动,清琐的脸慢慢变红,心若擂鼓。 你,你站起来! 谢微言抬起她的下颚,目光里尽是冷漠,我不需要你的好心。 话落,他放开清琐。 我该离开了。 方才那一番动作,谢微言胸口又开始闷痛起来,他蹙了蹙眉,想要抬脚离开,清琐从摇椅上站起来,从身后一把抱住谢微言的手臂。 等,等我三个时辰。她焦急的开口,我把药拿给你。 星芒划破云头,远远的向千符山坠落,那是清琐的命星。太虚灵境的人修为一向莫测,这也是谢微言忌惮江凛的原因,同是踏破虚空的修为,但江凛就是比他厉害三分。 清琐落在千符山脚下,身形有些不稳的晃了晃,她已有数十年不曾出过自己的山,也有十数年不曾使用过法术,因此有些生疏。 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梯田里种满了灵稻,生机盎然的令人一见就心生欢喜。 远处山影重叠,与天色交融在一起,缥缈得好似随时会被浓雾遮掩。 清琐身着冷色道袍,怀抱金玉法器,发髻高高束起,脸色苍白又平静的沿着青苔石阶向山上走去。 她的身形虽然纤细,但始终带着种先天不足的瘦弱感,肤色也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带着病态的苍白。 陆堰在山顶云亭上并未等她多久,清琐走到亭边时,十几位修士早已端坐于清玉案前恭候多时,见清琐到来,皆纷纷起身作揖。 见过师叔祖! 从轩窗往外看,桔梗花随风摇曳,漂亮得好似花海。谢微言端坐于案前,指尖上赏玩的是几息前从花圃里摘来的桔梗花。 他乌黑的长发铺在身后榻上,素白长袖柔软贴服在手腕,谢微言手一抬,桔梗花花瓣瞬间碎成千万块,他指尖一动,那千万块碎花变作光点,在谢微言面前化出一面光滑照人的镜子来。 镜子活似寒冰制成,周身萦绕着寒气,它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即便是谢微言,也不敢说自己全都看得明白。 这是三世镜,准确来说,是三生三世镜,透过它,能看到人的前世今生和来生,是一件极为特殊的神器。 谢微言从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之说,他只信自己。 纤白的手指在镜子前划过,谢微言心一动,三世镜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复又归于平静。 他想见见纳兰嫣然。 伴随着三世镜逐渐明亮的镜面,谢微言的心不可抑制的疼痛起来,这痛并不剧烈,却让他无法忍受。 谢微言倚在窗前,有些难受的捂住心口。 三世镜里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还未等谢微言看清,继又变得模糊起来。 嫣然! 谢微言手指颤抖,心口在一瞬间疼得好似针扎一般。 而远在千符山以北的宫殿里,江凛缓缓的睁开了眼。 闭关一百零一年,因太疏幻府一事被迫出关,三日后复又闭关,不到两个月,江凛又睁开了眼。 天空上,云端忽然缥缈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五天我要参加日万活动。 下午五点左右会有二更。 第85章 .8 魔道太疏 乌云迅速翻滚聚拢在一起, 云头上唯一的光线也被吞噬,整个天空都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千符山,云亭。 清玉案上,酒香四溢,令人沉醉。 推杯换盏间, 清琐抬起头, 看见遥远的天际线与乌云交融在一起, 连重叠的山影都似乎被雾气笼罩了一样, 如云隔雾, 好似镜花水月。 亭中盘坐于案前的修士纷纷放下酒杯,面露惊奇之色。 太微道君出关了? 这倒是稀奇,此番道君闭关不过月余,怎的突然就出关了? 可是道门中有何危急之事? 不怪众修士心中如此惊疑,在太虚灵境的修士心中,太微道君就是朵用寒冰砌成的花, 无心无情, 冷清至极, 不只外面的修士,就连他们道门中人, 都以为太微道君修的是无情大道。 清玉案尽头, 陆堰放下酒杯,站了起来。他身着冷色的道袍,头戴墨色法冠,长袖袍底都绣有繁复而精致的符文, 更令人侧目的,是对方眉心一道竖起的血色敇纹。 师叔祖?其他修士见陆堰走到亭边,不由得出声询问,可是道君那边有事传召? 陆堰神色沉着冷静,若有所思的看了天空一眼,并没有回答方才那名修士的话。 清琐蹙了蹙眉,酒杯放在桌面上,挽着长袖站了起来,走到陆堰身侧。 师兄可是想到了什么? 陆堰迟疑了一会儿,摇头道,只是想到陆地上发生的事,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清琐眼底的柔色有些凝固,然而陆堰正忧心其他,并没有看出来。 师兄是在担忧天苍魔地的事?好一会儿,她轻声问。 陆堰负手而立,天色暗沉,刮起一阵风来,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 我回灵境之前,曾去过太疏幻府一趟。 清琐微怔,陆堰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在灵境中多年,有些事,怕是不知道,天苍魔地的东黎道君与太疏府君的女儿有了私情,此事在修士中闹得沸沸扬扬。 清琐睫毛微颤,在眼睑下投下一片剪影,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本是一番佳话,怎么事情闹得如此之大? 陆堰神色不变,师妹也觉得,太疏府君与其他修士都做错了吗?他开口,为了拆散这一对有情人,太疏府君还曾传信与太微道君。 这清琐抬起头,这又与我们太虚灵境何干? 陆堰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师妹久不出灵境,想不通实属正常。他眼底有一丝笑意,很快消失不见,在寻常修士之间,男女相恋确实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甚至称得上佳话,但东黎道君是何人?纳兰嫣然与他有私,只是正好给了那些人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罢了。 正道魔道之间,仇恨由来已久,只是碍于一些原因,大家都不想去做那个出头鸟,现在有了正当的借口,怕是天苍魔地不得安生了。 恋耽美 ——(47) 清琐后知后觉,脸色猛地一变,他们要对天苍魔地出手?真是愚不可及! 天空上的乌云逐渐散开,露出微弱的光线来。 陆堰往前走了一步,踏下青苔石阶,一步一步往断崖走去,清琐亦跟在他身后。 天苍魔地虽有八位尊首,但我正道里,除了太疏府君,还有一个太微道君,这也是太疏府君传剑信与道君的原因。 他要为女儿出头?清琐想不明白。 陆堰停下脚步,对自己性情纯真的师妹笑了笑,那张沉稳冷静的脸变得平易近人起来。 他只是不想丢了自己的脸面而已。 清琐还想再问,层层叠叠的云头中忽然降下一道金色的光芒,伴随着金色碎光而来的,是一道破空而来的剑信。 身后长亭中众修士纷纷惊起,来不及反应,身体下意识的甩袖作揖。 紫蓝色的飞剑上萦绕着几道雷电之力,正噼里啪啦作响,它停在陆堰面前,一息后,传出一道冰冷的声音。 一刻钟后,青华长乐妙严宫。 太微道君突然召见,着实令清琐心头一跳,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谢微言的脸。 陆堰对着剑信作揖,是,弟子遵命。 剑信化作碎光消散。 青华长乐妙严宫坐落于云海中,端的是壮丽巍峨,光洁绚丽。 云头上光线乍现,从海水中折射出的光影投在白玉石阶上,一圈一圈,好似从天而降的束光。 有人提着灯,迎着修士踏步而来。 此刻水色潋滟,映在来人冷色的道袍上,更显出了属于修士那份冷冽无情的气息。 道童长袖垂落,双臂恭敬的提着灯,迎着陆堰与清琐往宫殿正门走去。 脚下的白玉石阶格外光滑照人,清琐低着头,在地板上清晰的看见了自己模样。 师妹。陆堰瞳孔一转,低声唤了一句。 清琐回过神来,加快了步伐跟上。 殿中寒气四溢,雾气萦绕。 道童迎着两人进去,又退了出来。清琐站在大殿中央,与陆堰并肩而站。 见过太微道君。两人挽袖作揖。 殿中雾气蒙蒙,清琐看不见殿上端坐着的太微道君,只觉得作揖后,一道极其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叫人头皮发麻。 清琐心头一跳,表面上却表现得不卑不亢。 清琐与陆堰不同,陆堰是道宗最小的弟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就修炼剑道,天赋之罕见,连一向高坐于云端的太微道君都侧目称赞。 而清琐,虽然也是道祖的弟子,但她师尊早已仙逝多年,虽然辈分极高,却也不如陆堰在道门里说得上话。 此刻,陆堰站在殿中,面容沉稳冷静,不知道君唤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雾气中,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出,灵境中有魔修出没,你去查查,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陆堰神色一凛,是!话落,便作揖离去。 太微将目光落到清琐身上,清琐,你身体可好些了?即便是关心的话,从太微道君嘴里说出来,也好似没有温度一样。 清琐不敢抬头,谢道君关心,清琐身体已然大好。 太微没有说话,清琐眉头一蹙,整个人却被掀了起来,撞到殿中天柱上,五脏六腑错位,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道君清琐,知错。清琐浑身疼得厉害,她伏在地上,每说一句话,都要咳出一口鲜血。 本君虽然闭关,但本君的神识不是瞎子。太微冰冷的话里充满了警告。 清琐自是知道太微的厉害,顾不得快要裂成碎片的肺腑,她跪在地上,气息紊乱,请道君给清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金钟被敲响,余音绕在太虚灵境上空,久久不散。 陆堰祭起长剑,带着几个师兄弟前往结界入口查探。 师兄! 师兄留步! 十几道剑光飞逝而来,如星芒划破云端,落在陆堰面前时纷纷化作人形,露出头戴墨色法冠身着冷色道袍的模样来。 师兄,发生了何事? 陆堰面容沉冷,手执长剑,有消息传来,说是结界外有魔修的踪迹。 十几个修士不禁怔住,目露疑色,魔修怎么敢到我太虚灵境来? 可是窥天境出了差错? 陆堰没有说魔修就在灵境中,而是转过头传令出声,你二人去一趟流天木,看看窥天境是否安好。 身后修士中有二人作揖,化作碎光破空离去,目标正是流天木。 魔修出现在太虚灵境中,此事可大可小,不出半盏茶功夫,比肩而邻的太疏幻府也得到了消息。 敢只身来太虚灵境的魔修,要么是修为莫测心机手段常人莫及,要么是不自量力自来寻死。 没有修士认为是后一种,毕竟太虚灵境名声在外,没有哪个天苍魔地的魔修敢来寻死。 结界外,陆堰收起长剑,与一众修士迎风而立,面露沉思。 难怪太微道君会提前闭关,连窥天境也查探不到的魔修,其修为之高深,恐怕只有道君一人可一较高下。 这一番动静不小,谢微言在清琐院子里也察觉到了一二。 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张令人失魂落魄的脸,此刻他穿着素色白衣,端坐于榻上,脸上神色毫无变化,好似外面正在搜查的魔修不是他一样。 窗外桔梗花被风吹了又吹,谢微言长袖一抬,收起面前寒气萦绕的三世镜。 门外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谢微言抬起头,神色冷淡的开口,你此刻应是后悔莫及。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清琐苍白的面容,她身上有着大片的血迹。 我心口疼。清琐扶着墙走到榻前,贴着谢微言坐下,眉间甚至有一点委屈,微言,你疼的时候,也像我这般难受吗? 谢微言侧着脸看她,也许。 清琐抬起长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得出来她心底并不好受,你现在伤势未愈,不是太微道君的对手,一刻钟后,结界的守卫会交替,你要趁早离开。 你为什么要救我?谢微言伸出手,他削若青葱的手指在清琐脸颊上划过,那张青紫的脸瞬间变得白皙细腻起来。 我走了,你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十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86章 .9 魔道太疏 清琐手指动了动, 她想握住那双白皙如玉的手,我很好,我是道君的师侄,他不会杀我。她眼底有着水光,是极浅的一层水雾。 谢微言怔了怔, 收回手, 重新倚回榻沿, 你喜欢我? 清琐听出了他话里的一丝漫不经心, 她低下头, 没有。 谢微言没有看到她微红的眼眶,仍是抵着下颚,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你放了我,即使他不杀你,你的下场也不会很好。 清琐当然知道, 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谢微言视线转过来, 虽不知道你是出于何目的来救的我, 但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他再次伸出手,任长袖逶迤垂落在榻底, 你跟我走, 如何? 清琐喉咙像哑了一样,半响,她摇摇头,我是太虚灵境的修士。 太虚灵境的修士, 有着与生俱来的傲骨,永远也不会堕入魔道。 谢微言流转的目光里带上了冷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救我,却不愿意跟我走,女修的心思,当真是难猜。 清琐咬着唇不说话。 谢微言从榻上站起来,既然你执意留在这里,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本君的话一向作数,你若是有了想要的东西,可以来找本君。 他不是正道修士,救命之恩非得要上赶着涌泉相报不可。 清琐见他变出云罗扇欲化作碎光离去,慌忙上前攥紧他的长袖,等等! 谢微言缓缓打开折扇,探扇浅笑,舍不得我走?还是后悔了要跟我走?描绘着繁复符文的扇端遮挡住他不似真人的一张脸,只露出高高束起的长发,还有一双一见便心如擂鼓的眼。 清琐胸腔里的那颗心砰砰直跳,她对上谢微言的视线,灵药,你忘记拿了。 谢微言低下头,清琐抬起长袖,手腕一转,一锦匣便稳稳的落在她手心上。 谢微言离开了,太虚灵境终究不是久留之地,云海上,他将清琐递给他的锦匣震碎,那碎屑随风飞舞,从他指间流逝。 清琐确实救了他一命,可同时她又想要他的命,谢微言惜命的很,没有当场把她制成傀儡,已是他最大的恩赐。 庭院中,清琐还在满心期待谢微言会回头找她。 她在那灵药里下了咒,是当年她随师尊入天苍魔地时跟一个女魔修学的,这种咒只有一种作用,那就是移情。 清琐要谢微言对纳兰嫣然的一腔爱意,全都移情到她身上。 谢微言再谨慎小心,也不会想到她在那锦匣上也下了咒,任何人将它拿在手里,都会不由自主的受它控制。 谢微言一定会回来的,清琐坐在床榻上,信心满满的想。 她心底有着不亚于纳兰嫣然对谢微言的爱意,而那份爱正化作毒液,渗入她的五脏六腑,可清琐却毫不自知。 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谢微言爱上自己,她就有把握劝他改邪归正,到时候她再在太微道君面前求情,相信看在已逝的师尊的面子上,道君也不会为难自己。 她真的爱谢微言,不能没有他,从天苍魔地看到对方的第一眼,清琐就陷入了与谢微言爱恋的白日梦里,以至于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太微道君的警告。 青华长乐妙严宫里,寒气四溢。 端坐于殿上的太微道君正闭目养神,他穿着繁复道袍,墨色法冠似燕尾,容颜好似冰雪,虽然俊美至极,却也叫人害怕至极。 浮现在半空的冰镜里,里面清琐拽着谢微言长袖的画面被定格住。 江凛睁开眼,那冰镜砰的一声,碎成了千万块,落在大理石上化作灰烬。 正此时,殿外有人禀报,道君,陆堰师兄有剑信传来。 传。他的声音亦如面容冰冷。 话音刚落,一道剑信穿过大殿,稳稳的落在江凛上方,那柄飞剑通体雪白,不曾沾染一丝一毫的晦气。 江凛眼底划过一抹冷光,那飞剑抖了抖,传出一道冷静的声音。 道君,离北江家送人来了,此刻正在船上,可要派人迎接? 离北江家乃陆地氏族之一,是几千年也不曾衰败过的大家世族,出过无数少年英才,也有飞升已久的老祖,江凛就是其中之一,也是最为出色的一个。 因是太微道君在人间的至亲,所以陆堰不敢私自做主,尽管早有传闻说太微道君与离北江家不合,可陆堰再三考虑之下,还是给江凛传了剑信。 几息后,剑信变作碎光消散。 江凛手腕一抬,偏殿中堆积已久的柬书自动飞了过来,落在他手心。 今年离北江家有多少个人?江凛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 道童从一旁偏殿中捧着几叠柬书走来,他身量小,衬得那几叠柬书好似山一样高。 道童将柬书放在玉案上,恭敬的退后一步,回道,回道君,离北江家此次共有三十二人身负灵根,其中十八人去了太疏幻府,剩下的十四人,都是道门备役的弟子。 他不敢抬头直视江凛,小心翼翼道,若是道君不喜欢,可放在外门磨练几年。 外门的竞争比内门还要残酷,那十几个世家弟子娇生惯养,若是都扔在外门里,保不齐会把命留在那里。 江凛冷心无情,对江家人比陌路人还不如,视线在江家柬书上扫了一遍后,他反手一抬,震碎了手上的柬书。 如此,便放在外门好生历练几年。 道童领命而去。 殿中,江凛继续批改柬书。 他认真的神色比寒冰还要冰冷,丝毫看不出一丝人的生气。 一只纸鹤慢悠悠的飞了进来,优雅的落在玉案上,还朝江凛抖了抖身体。 江凛视线落在柬书上,对着纸鹤开口,你把人跟丢了? 纸鹤低垂着头。 江凛看了它一眼,好吃懒做的东西。 同为踏破虚空的修为,江凛是第一次见到与自己齐名的谢微言。 在此之前,江凛听到最多的,就是天苍魔地东黎道君的风流韵事。 说是风流韵事也确实冤枉了谢微言,毕竟他那张脸摆在那里,就算他无心情爱一心修炼,也总有不长眼的撞到他手里。 可是江凛不知道,他醉心修炼,很少过问道门中事。 在他的印象里,东黎道君谢微言应该是一位俊美非凡放荡不羁的魔修,而不是他今天透过冰镜看到的那番模样想到谢微言的那张脸,一向冷心无情的江凛也不由得蹙紧眉头。 瀚海上,一艘巨船正停泊在海面上。 天上日头悬挂已久,热意灼烧着人体的皮肤,将甲板上十几个半大的孩子晒得满脸通红,时不时的扯衣领喊热。 这些个孩子才十岁左右,并没有接受过专门的修炼,也不懂修界里的残酷,他们多数是江家旁系的孩子,家里并不怎么富裕,也没有灵石功法供孩子修行。 陆堰本是奉命出行查探魔修的事,不曾想一出结界就碰到了麻烦。 天上一碧如洗,海面波光潋滟。 甲板上,日光暴晒。 陆堰摊开花名册,时不时的扫视几眼面前这几个半大的孩子。 孩子们没有见过这阵仗,十几个冷面修士围在陆堰身后,目光冷漠,吓得他们瑟瑟发抖。 就这些了?把花名册合上,陆堰转头问领队。 领队是个中年男人,对着修士点头哈腰,眼底有着深深地畏惧,是,就这十四个孩子了。 恋耽美 ——(48) 陆堰若有所思,倒是身后有位男修突然出声,往年江家不都是三四十人的吗?怎的今年少了这么多人? 其余修士也跟着看了过来。 领队冷汗淋漓,是这样的仙师,今年确实有三十二个人,但有十八个孩子,去了太疏幻府,因此 剩下的话他打了个哆嗦,也不敢再说了。 陆堰回头看了男修一眼,你去看看那些孩子的根骨。 男修点头称是,向着那十几个孩子走了过去。 远处有碎光破空而来,落在众人身后化作修士,稳稳的朝修士中面容冷静的陆堰走去。 陆师兄。 来人对陆堰笑了笑,而后在他耳廓边低声说了几句。 陆堰神色不变,道君的意思? 说是都放在外门,好生历练几年。 陆堰点了点头。 那修士又化作碎光离去,这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变作星芒划破云端飞走,惹得一群半大的孩子瞪大眼睛看了许久,眼里惊奇不已。 你叫什么名字? 站在甲板上,陆堰低头问一个才到他腰腹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面容也干干净净,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我叫江秦,今年九岁了。 陆堰点点头,又问,你是什么灵根? 火灵根。说这句话时,江秦眼底还很懵懂,显然并不明白火灵很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意思。 这是上等的单灵根,证明这个孩子有着非常好的修炼天赋。 陆堰缓和了脸色,毕竟这是个很有可能成为他师弟或者师侄的人。 摸根骨的环节很快结束,孩子们都累了,领队来问何时才能入灵境,陆堰说不急,需等些时候。 魔修的事一天没有踪迹,瀚海的结界也不会再开启,这就是窥天境的厉害之处。 领队领着孩子们回房休息,陆堰也带着十几个修士在海上巡查,原本他们是从不巡查瀚海的,因为太虚灵境里有神器窥天境。 但现在,窥天境不起作用了。 巡查过程中,一修士惊愣的发现自己的法器落在了船上,他本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太虚灵境也不会要这样的修士,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的法器忽然就落在了船里。 他向陆堰禀报了此事,并要求回去寻找。 此事可大可小,修士的法器里有修士自己的命星,若是丢了还好,如若不然,被有心人拿了去,只怕修士本身也难逃一劫。 速去速回。陆堰与修士互相作揖,然后带着剩下的修士化作碎光离去。 年轻修士赶着回船,等他瞬移到船上原本休息的房间,脖颈上一柄长剑横了过来。 那剑通体雪白,泛着冰冷的质感,握剑的人站在身后,看不清模样如何,但那双手却白皙如玉,根根手指如青葱一般。 年轻修士在剑上没有感觉到灵力的波动,但他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惕。 你是谁?他冷声质问。 太虚灵境的修士都一个模样,冷静禁欲,神色漠然,穿着道袍戴上法冠,更像冰块一样拒人于千里。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们要在瀚海上巡查多久? 年轻修士冷静的回答,巡查多久,那是道君的意思,你这个魔修作恶多端,迟早有人会收了你。 有意思的人。 谢微言手里的那把剑动了动,年轻修士脖颈上溢出血迹,他贴近修士耳廓边问,是谁带你们出来的?苏漠?陆堰? 年轻修士不为所动,脖颈上的血珠越来越多,他却似毫无察觉一般。 回答我。谢微言声音一冷。 修士目光沉冷,你若有本事,何不自己去看。 谢微言伸出手,掐住修士的脖颈,你说,是你死的比较快,还是对方来救你的速度比较快。 相信不是智障的人都答的出来。 修士微微低头,目光落在横在脖颈上的长剑上,音色冰冷,这是我的剑。 谢微言掐着他的脖颈不放,右手执剑挽了个剑花,现在这是我的。 修士抿着嘴不说话。 谢微言不耐烦了,掐着他脖颈的力道愈发用力,我时间紧迫,可没功夫和你在这里纠缠。 我觉得你还是把手放下比较好。年轻修士神色不变,说出的话却让谢微言一凛。 因为你打不过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 第87章 .10 魔道太疏 谢微言一怔, 目光冷了下来,我不喜欢开玩笑。他掐着修士脖颈的手指发紧,你最好快点回答我的问题。 我也不喜欢开玩笑。年轻修士开口,你重伤未愈,是躲不过窥天境的探查的。 更不可能打得过他。 谢微言身上有一种清冷的药香, 那种味道是太虚灵境里独有的灵植所有, 修士若服用它, 便会流进四肢百骸, 即便是新陈代谢也无法祛除这种药香。 谢微言在遇到纳兰嫣然之前从未出过天苍魔地, 他一心修炼不闻世事,虽对太虚灵境有所耳闻,却也了解甚少,不然不会知道灵境中灵植的特殊性, 谢微言流转的目光里尽是忧郁和冷漠,他把手从修士脖颈放开, 长剑又横了过来。 修士任由他威胁, 俊美冷静的面容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我观你眉间敇纹, 似在哪里见过。他在修士耳廓边开口,音色好似玉石之声。 太虚道门中, 眉间有敇纹的, 有剑道丹道两种,可谢微言观年轻修士的面相,却并非是剑修丹修之一。 你不是太虚的弟子。 修士冷静的面容这才有了变化,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我不是太虚灵境的修士,又是谁? 谢微言眼底划过一抹冷光,横在修士脖颈的长剑动了起来。 你非人非妖,亦非魔修。 剑光中,似有电闪雷鸣,噼里啪啦的雷声引动了船外天空的云头,乌云迅速聚拢起来。 黑云向瀚海压去,水天交融,阴森可怖。 一剑惊起十方,从剑身四溢的寒霜如鳞如刺,将一整艘船都冻结起来。 谢微言立在船头上方,素色白衣迎风飞舞,露出手腕间柔软贴服的艳丽单衣,他手执长剑,与远在瀚海一方的年轻修士对视。 你是傀儡。打了一架后,谢微言微微抬起下颌,用忧郁冷漠的目光看向对方。 巨船上的孩子们来不及躲避,被殃及池鱼,已被寒霜冻结起来,一个个的好似冰雕一般立在甲板上,虽寒雾萦绕,却将那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你走不了了。 年轻修士手里没有法器,他的剑在谢微言手上,因此是空着手与他打了一场。 这一架打的畅汗淋漓,谢微言很久没有碰上这样的对手了,他身上的伤口开始裂开,甚至已经溢出了血珠,心口也疼痛起来。 你以为你留得住我?他远远的看向年轻修士,面色平静,本君连窥天境都不怕,何况区区几个小道修士。 说话间,海浪咆哮,卷起一阵阵的浪花扑入巨船。 巨船摇摇欲坠,年轻修士下意识的往下看了一眼,不由得忧心起来。 天色如此可怖,远在瀚海之北的陆堰不可能不知道这边发生什么事,但谢微言知道,即便是化作星芒破空而来,少不得也要一柱香的功夫。 而这一柱香的功夫,足够他解决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修士了。 若不是他谢微言重伤未愈,区区一个傀儡,他又怎么放在眼里? 两人又打了起来,剑光与金玉法器碰撞在一起,掀起万丈海浪。 谢微言要离开太虚灵境,他需要一个安全的身份,而这艘船,来的很及时。世人都以为瀚海之下才是太虚灵境,可熟读道藏的谢微言却知道,整片瀚海都是江凛的地方。 太虚灵境中。 江凛的神识散落在十方,他看见了陆堰等人的踪影,也知道海面上正在发生的事。 若是以往,他早已传了剑信给陆堰,让他前去相助,只是现下却不知为何,不仅替那魔修遮掩了踪迹,还把自己的身外化身派了出去。 江凛蹙紧眉头,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身上寒意又重了几分。 守在一侧的道童见他醒来,连忙作揖开口,道君,方才流天木有剑信传来,说是窥天境被人遮住了天机,请道君定夺。 难怪灵境中会有魔修的踪迹,原来是窥天境出了差错,道童心中暗道。 江凛没有说话,再次闭上双眼,却是化作碎光破空离去。 那冰蓝色的星芒好似流星一般,从层叠的云头上向着遥远的山头坠落。 瀚海外有十万浮山,地势险峻之余常年寒雾萦绕,没有修士去过那里,因为他们连瀚海都过不去,太虚灵境不允许任何一个修士到十万浮山,即便是道门弟子也一样。 世间早有传闻,说瀚海外十万浮山,是道门剑修的埋骨之处。 乌云聚拢之处,沉闷的雷声响彻云霄,伴随着可怖的闪电,一道人影从云端中坠落。 几十米开外,年轻修士收起自己的长剑,也跟着那道人影坠入雾气腾腾的浮山里。 他们从瀚海打到了十万浮山。 一柱香里,剑光符箓,层出不穷。 谢微言心口上的裂痕彻底裂开,他无法再调动身上的灵力去支撑自己立在云头半空,只能放任自己下坠。 这个傀儡有踏破虚空的修为。 谢微言在战斗中无比清醒的认知到了这个事实,初时他以为这傀儡不过是灵境中某位道祖的身外化身,没想到一时大意,竟栽到了对方手上。 若是全盛时期,他还有可能斩对方于剑下,只是如今他伤势未愈,只怕这一战他难逃一劫。 浮山中只有寒雾萦绕,贫瘠的土地上,没有一丝生机。 谢微言从碎石堆上跌落在地,心口抽疼,他撑着手,把自己挪到一块巨石下方,借以遮掩浓雾外清冷的光线。 大意了。 没想到那具傀儡有踏破虚空的修为。 巨船停泊在瀚海上时,谢微言本想借个地方养养心肺,可后来年轻修士去而复返,他才改了注意。 他想借用那具肉身,离开太虚灵境。 谢微言看过道藏,知道窥天境的厉害,清琐虽以一己之力遮掩住窥天境的天机,让他得以在太虚灵境中休养,可这却不是长久之计。 谢微言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离开太虚灵境。 寒雾中,有一道修长的身影破雾而来,在清冷的光线中更衬得来人气质冷冽出尘。 年轻修士执剑而来,冰冷的目光在寒雾中扫过。 谢微言。他喊出这个即使在天苍魔地也是禁忌的名字,神色冷淡至极,堂堂魔道尊首,何至于躲躲藏藏? 谢微言在巨石下压抑着咳嗽了一声,他喉咙难受,心口更是疼得厉害,面色苍白得好似一张白纸。 他不是正道修士,何时在意过这些脸面之事?若是真的在意,他也不会与纳兰嫣然生出私情。 年轻修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谢微言动了动手指,手撑在地上抬起上身,素色的白衣和乌发铺在地上,他毫不在意。 天上的日头似乎在下山,浮山中,温度骤冷,本就寒气袭人的寒雾变得冷彻心肺起来。 光线开始变得暗淡,谢微言倚着石块,胸口微微起伏,不知是这浓雾的原因还是他本身就早已疲惫,谢微言脑袋一沉,无尽黑暗向他涌来。 他蜷缩的手指忽的松开。 流天木,窥天境藏身于云海里,没有修士见过它的真面目。 江凛站在断崖前,冷色道袍猎猎作响,更衬出他眉心敇纹冰冷无情。 道君? 身后一个修士小心翼翼出声。 江凛缓缓的睁开眼,传信于陆堰,命他迅速带人回道门。 修士低着头,可魔修一事 不必再查。 江凛音色冰冷,未作任何解释,身后的修士却猛地松了口气,作揖后匆忙下山传信。 断崖上,江凛眉间敇纹流光一闪,他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已身处十万浮山里。 手执长剑的冷面修士抬起头,透过寒雾,他看见云端中有微弱的金光乍现,那是窥天境在例行探查瀚海。 江凛抬起长剑,剑光破开一片浓雾,将云头上那微弱的金光斩碎。 千里外流天木隐有震动,江凛毫不在意,长剑入鞘,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前进。 谢微言已昏迷多时,但他的神识还在,因此一有人靠近,他便挣扎着醒了过来。 有人走到他面前,剑身泛着冷光。 谢微言还不怎么清醒,他努力抬起头,撑着身体看向来人。 十万浮山里,毒障遍布。来人低下头,冷漠的目光落在谢微言身上,即使我不动手,你也一样走不出这里。 谢微言浑浑噩噩的看着他,他脸色苍白至极,身上穿的云衣长袖铺在地上,长发也未束起,跟着云袖垂落在地。 光线里,他的脸似水墨勾勒,丹青妙笔。 容颜之盛,无人能及。 白衣乌发的修士,黑白分明得惊心动魄,也美的惊心动魄。 他看着江凛,眼底似有一点水光,里面盛着星海。 你是,谁?他捂着心口,手指蜷缩,身上难受至极。 谢微言想问,剥开这具傀儡的身体,你是谁? 江凛靠近他,没有说话,谢微言伸出手,用青葱一样的手指攥住他的长袖。 他身上已经没有力气,谢微言想攥紧他的衣袖站起来,江凛忽然握住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一血给江凛。 日万?看来这个梦想只有暑假才能实现了,现实生活中事情多到我怀疑人生。 每天晚上都一脸懵逼不想动。 第88章 .11 魔道太疏 恋耽美 ——(49) 他的手指修长而冰冷, 跟江凛低头直视下来的目光一样,叫人心头发凉,谢微言手指被他握在掌心,忍不住缩了缩。 江凛看着他,谢微言。他声音没有起伏, 唤了一句后, 把人扶了起来。 谢微言脑袋昏昏沉沉, 靠在江凛身上, 蹙着眉头冷汗淋漓, 毒障入肺腑,他并不好受。 按道门规矩,凡魔道之人擅闯太虚灵境,是要被关进灵境天籁受寒冰酷刑的。 灵境天籁里是一望无际的雪山,雪山深处是一面如同镜子一样的湖,湖水清澈见底, 深达数千尺, 一旦有重犯被投进去, 灵境天籁便会下起皑皑大雪,直至将整面镜湖都变作寒冰地狱, 大雪方止。 江凛的手放在他的腰上, 长袖里长剑抖动,打出力道噼里啪啦的闪电,而后飞了出来,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铁链铸成的门。 寒雾之中, 那铁门更显得虚无缥缈,几十条粗绳铁索连环,拴在铁门上。 江凛扶着人走了两步,忽然低头看了谢微言一眼,谢微言不知哪里疼得厉害,正捂着心口眉头蹙得死紧。 谢微言?他唤了一声,把谢微言的手腕抬起来,那里触感如美玉般丝滑,现下却冒着冷汗。 谢微言的意识已经不怎么清醒,浑浑噩噩中,他知道有人在耳廓边低声唤他。他努力睁开眼,然而眼皮很重,他怎么也睁不开。 江凛看着他,谢微言脚步一踉跄,整个人都软在江凛怀里,呈现出一种依偎的姿势。 江凛握着他的手腕,微一弯腰,将谢微言打横抱了起来,他冰冷的面容上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怀里抱着的不是个魔修。 谢微言在他怀里缩卷着身体,手指将江凛的衣襟攥得死紧,纤白的手指几乎透出一种透明的质感。 锁链声响起,是铁索在寒雾里穿梭的声音。江凛抱着谢微言,一步步走到半空中的铁门前,而后推开。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界。 十万浮山里地势险峻,常年萦绕着雾气,没有一丝生气,而门内,除却皑皑白雪,就什么都没有。 江凛推开铁索连环的门,狂风暴雪扑面而来,好似针刺一样扎在人的脸上,刮得生疼。 不过一息功夫,冰雪已将站在门外的两个人吹了满身。 江凛没有感到丝毫疼痛,他本就达到了踏破虚空的修为,区区寒冰对他而言,连感觉都算不上。 然而他感觉不到冷,怀里的谢微言却冷得发抖起来。江凛低下头,看见谢微言颤抖的睫毛上占满了冰雪,原本攥着他衣襟的手指也缩回了云袖,不禁蹙了蹙眉。 十万浮山的毒障竟如此厉害? 江凛目光落在谢微言冻得通红的手指上连这点风雪都抵御不住了吗? 思及怀里的魔修本就重伤未愈,江凛把他往怀里抱得更紧,浅色冰冷的瞳孔里冷光一闪,面前的皑皑白雪好似被什么斩断一样,雪花定格一瞬后,尽数化作绯色的光点消散在空气里。 两息后,门里的狂风暴雪已不见踪影。 江凛抬头看去,远处雪山山影重叠,连绵起伏,雪山脚下一面镜湖倒映出重叠的雪山山影,由近及远,好似一幅水墨山水画。 这便是天籁灵境了。 江凛抱着人走进去,身后铁索穿梭,将唯一一个出入灵境天籁的门锁得严严实实,而后消失在皑皑白雪里。 不知何时,风雪又刮了起来,而站在灵境天籁里的两人却并未受到影响。 清琐没有等到谢微言,她在房中云榻上坐了两日,谢微言也走了两日。 外头的云头上没有日头,有的只是海里珍珠散发的光,那光随着海水的温度而变化,从柔和温暖,到机制冰冷。 从早到晚,从晚到早。 清琐坐了两日,终于明白,谢微言没有服用她的药,他不会再回来。 她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放在膝上的纤白双手蜷缩成拳,清琐低头咬着牙,眼底盈着泪光。 她不甘心,又坐了两日,谢微言还是没有回来。 窗外盛开的桔梗花于遍地绿植中格外显眼,往日耀眼夺目的灵植也不能让清琐从郁郁寡欢中出来,这一日中午,她打开房门,祭出金玉法器,周身便化作星芒远远朝流天木坠去。 流天木。 雾海断崖中,翠竹青松于崖底露出尖尖一角,绿叶从雾气中探出头来,好奇的望着断崖上十几个冷色道袍的冷面修士。 那十几个男修容色或清俊或俊美,皆繁复道袍加身,头戴墨色法冠,眉心刻有敇纹。 远远看着,仿佛寒霜扑面而来。 一星芒坠于山脚,却是清琐变作的碎光。清琐落于青苔石阶上,长摆宽袖,繁复道袍,她不似男修那般头戴墨色法冠,却也是乌发墨眉,眉心敇纹格外醒目。 清琐摆了摆宽袖,面容冷淡的朝山顶走去。 山顶断崖旁,男修们正密切关注着云海上的窥天境。十二个时辰前,窥天境在瀚海上例行巡查,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将窥天境放在瀚海上的双眼尽数斩去。 师兄,窥天境如何?身后一年轻修士低声问,眉宇间焦躁不安。 云海仿佛被人拨开,站在最前面的男修叹了口气,甩袖转身,负手而立。 此事需得太微道君定夺。 其余的修士们面露忧色,有人道,可是,太微道君尚在魂游。 魂游也是身外化身的一种,意指将自己的本体放在安全的地方,神魂则通过秘术或者傀儡出游,是太虚灵境里最难学的禁术之一。 男修如何不知,只是这窥天境思及窥天境问题的根本,男修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被云海遮掩住的窥天境。 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在道宗座下修炼已久,如何看不出窥天境上的禁术是谁的手笔。 只是不知出了什么事,让一贯心冷如磐石的太微道君都忍不住动了手。 不如请道宗出关。正当几人面露难色之时,身后有人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道宗,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我终于熬过了初赛。 【顶锅盖逃跑】 第89章 .12 魔道太疏 翠竹与雾海相衬, 愈发显出那道款步而来的身影秀美绝伦,来人乌发墨眉,冷色道袍穿在身上,长摆宽袖随风飞舞。 男修们见是清琐,纷纷转身行晚辈礼, 见过师叔。他们这十几人比陆堰低了一个辈分, 唤清琐一声师叔再恰当不过。 清琐微微一笑, 在雾气中, 她的笑容有些缥缈, 既然太微道君魂游在外,不如请道宗出关如何?她的这句话是对站在最前面的男修说的。 男修微微一怔,可道宗闭关尚未满百年。 太虚道门的道宗,为修炼星罗万象,曾立下闭关百年的誓言,如今九十六年已过, 眼看誓言的期限就到, 再给男修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坏道宗的好事。 清琐眉眼如月光般柔和, 太微道君有魂游之法,道宗也有神魂游离之术。她穿过十几个修士, 走到男修身侧, 窥天境受损得如何? 男修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瀚海那边已无法探查。他谨慎回答。 清琐抬头看向云海,那目光好似能穿透云层一样,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倘若陆堰师兄两日内没有回道门,你们就去请道宗出关。 请道宗出关身后的十几个修士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应下这件事。 毕竟在太虚灵境里,唯二高高在上的人,除了道君太微,就是道宗清流元君。 前者仿若冷如冰霜难以接近,后者风仪严峻,凛不可犯。 更何况道君早年立下的誓言。 光线穿透雾气,落在清琐身上,让她看起来好似乘风破浪而来的仙人。 她站在断崖边,长袖随着乌发飞舞,不要担心,道宗的星罗万象已修炼完毕,不然本君也不敢让你们去请道宗出关。 师叔如何知道? 不怪身后十几个修士们面露警惕,他们在道宗座下修炼已久都不知道道宗即将出关的事,清琐一个道祖的弟子是如何知道的? 论起亲近程度,他们这些记名弟子难道不比清琐亲近? 清琐神色愈发柔和,紫薇帝星已现,清流元君也该出关了不是吗? 紫微星是道宗,也就是清流元君的命星,一旦它在星海出现,就证明道宗离出关不远。 太虚灵境中,除却剑修与丹修,还有一脉星途。 星途一路并不好走,知道的太多,为此殒命的修士也很多。 清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本事,竟看到了清流元君即将出关的消息。 星罗万象已经修炼完毕,就算道宗想再闭关三年,碰上窥天境与天苍魔地的事,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清琐打定了主意要让清流元君出关,因谢微言的事太微将她打成重伤,还因此让谢微言提前离开了她,清琐心底恨极。 她看着云海中的窥天境,眼底划过一抹冷光。 清流元君的闭关之所,整个太虚灵境的修士都不敢妄言,那是大海乃至陆地的禁忌。 天籁灵境,或者说灵境天籁,这个几万年来关押着无数魔修的地方,为所有正道修士所不耻的地方,清流元君却选择在那里闭了关。 好在当年知道这个消息的人都是太虚道门里上了辈分的道祖,如若不然,太虚灵境脸面不存。 却说陆堰奉命探查瀚海,却在海面上碰上了离北江家的船,不得不放缓探查的脚步。 这一日天上云头翻涌,海水与天色交融的交界线还有着淡淡的日光余晖,十几道剑芒在半空中交错碰撞,而后落在了巨船上。 甲板上冰雪正消融,雪水顺着缝隙流入深海,水面上,映出一道风光霁月的身影。 陆堰站在船头,墨色法冠下长发随风飞舞,他没有执剑,此刻也不需要执剑。 从半空中落下来的修士站在甲板上,对着陆堰遥遥作揖,方才道门传来剑信,窥天境受损,命我等速回道门。 窥天境一向藏在云海中,是太虚灵境不出世的秘宝之一,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对窥天境出手? 莫非是那魔修? 陆堰若有所思,太微道君呢?他微微偏过头,眼角余光看着站在远处的冷面修士。 道君魂游去了。 这下可麻烦了。 你先回道门,请几位道祖定夺窥天境一事,绝不能让天苍魔地趁机生事。陆堰冷道。 冷面修士领命而去。 陆堰转过身,视线在地板上尚未消融的冰雪上停了一瞬,复又移开。 没有窥天境,他们无法辨别魔修的真伪,怕只怕天苍魔地会因为东黎道君谢微言一事趁机生事。 几个修士从船中走了出来,见有星芒划破云头,不由得怔了怔。 可是道门有事? 陆堰长袖随风而动,容色沉静,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有些许冻伤,但灵根无碍。 陆堰点点头,打开结界,带他们回道门。 几个修士一愣,师兄不回道门吗? 陆堰神色晦涩,不了,你等先带人回去,我去太疏幻府一趟。 话落,祭出长剑向太疏幻府飞去。 因天苍魔地常有魔修出世,陆堰一时间竟未想到那个藏在太虚灵境中的魔修会是东黎道君谢微言。 这也难怪,太虚灵境固若金汤,别说魔修了,就是正道修士到访,没有道门的柬书,连一只脚都踏不进去。 然而谢微言却进去了,不仅如此,连窥天境都探查不到他的踪迹。 是他大意了,没想到云端一战,谢微言不仅没有回天苍魔地疗伤,还大胆到藏身于太虚灵境,难怪太疏幻府那群修士怎么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想到这里,陆堰立于飞剑上的身影一顿。 身后云海有飞鹤掠过,在霞光万丈的云海里,好似有金光飞起,又悠然的坠了下去。 陆堰的身影落在霞光里,衬得他那张俊美沉静的面容晦涩难明。 太微道君知道灵境中有魔修,那他真的不知道那魔修是谢微言吗? 既然知道那是东黎道君谢微言,太微道君又为何让他掩去行踪? 作者有话要说:  一血准备中。 谢谢大宝贝们一如既往的支持我,爱你们么么哒~ 谢谢灌溉的大宝贝~爱你哟~ 【顶锅盖逃跑】 第90章 .13 魔道太疏 离北江家送往太虚灵境的备役弟子, 在瀚海上遇到了天苍魔地的魔修。 不过一息时间,这个消息便如同插了翅膀般飞入各宗门修士的耳廓里,引来各界哗然。 太虚灵境那等固若金汤的地方,竟也有魔修敢去闹事? 太疏幻府,浮山断崖。 玲珑塔下玲珑桥, 铁链栓绳, 摇摇欲坠, 通玲珑塔百米而去。 玲珑塔坐落于断崖间, 虚浮于半空的群山犹如玉石堆砌, 上面遍布青苔绿藓,手臂粗细的铁索从中间穿过,稳稳的栓在玲珑塔顶上。 金童玉女提着灯笼,迎陆堰往玲珑塔走去。 此时天色未暗,云端中落日余晖浓稠得好似春霞,断崖上苍青的松柏从浓雾中探出头, 露出点点银蓝色的碎光。 玲珑桥下, 河水湍急, 水流声好似雷鸣一般,落在耳廓边, 震得耳膜发疼。 陆堰停下脚步, 目光穿过脚下纵横交错的绳索铁链,落在汹涌咆哮的河水上。 真君? 几十米外,薄雾之中,玲珑塔火光阑珊。金童玉女见陆堰停下脚步, 不由得回头询问。 陆堰的视线从一旁岩石上的苔藓落到飘浮于半空的群山上,传闻中,太疏幻府共有玉石浮山两百八十三座。 玉石纵然没有灵石珍贵,可到底是稀罕物,也就只有太疏幻府能把玉石堆砌成浮山作观赏玩乐。 金童将灯笼提高,将息未息的烛火照得十米开外浮山愈发清晰。 这是府君乐趣所在。金童掩袖浅笑,眉似远山,人间年年都给府里进贡大量玉石,早已堆得满山遍地,府君上任后着实头疼了许久,还是嫣然小姐出的主意 恋耽美 ——(50) 玉女掩袖轻咳一声,那金童便如同被扼住喉咙一般,没了下文。 陆堰神色不变,乌发墨眉,长摆宽袖随风而动。 金童玉女却不敢再开口,连忙提了灯笼,将陆堰往玲珑塔迎去。 先前说到,此刻正是天色暗沉的时刻,白日与黑夜交织,日头落在西山,云头中唯一的光线也被乌云吞噬。 而玲珑塔上,万盏灯火悬挂于卷翘的屋檐一角,连四叶窗上也垂着许多鎏金色的青铜铃。 晚风一吹,青铜铃伶仃作响。 那音色好似玉石相击,将桥底下雷鸣一般的水声也盖了过去。 陆堰走在金童玉女身后,抬头看去,目光所到之处,无一不是辉煌阑珊的灯火,糜烂美妙得好似画卷仙境,端的是精妙绝伦。 真君,请。 到了玲珑塔,金童玉女已不敢再往前,便将其中一盏提灯递给陆堰,作揖后退了下去。 陆堰提着灯笼,推开厚重的殿门。 烛光扑面而来,他蹙了蹙眉头,而后沿着台阶一步步往最顶层走了上去。 第十八层塔,里面燃着十八支红烛。 烛光摇曳,在角落里忽明忽暗。 陆堰到最顶层的时候,纳兰流月正在给自己的飞鹤喂食。 偌大的四叶窗开着,冷风灌进。 我还在想太虚灵境什么时候才派人来。说这话的纳兰流月正坐在窗沿,他支着一条长腿,右手抵着下颚。 几只雪白的飞鹤扑腾着翅膀在窗沿下等着主人投喂,见地盘上有陌生人的气息也毫不作理。 陆堰将灯笼随手一放,目光朝纳兰流月看去。他来的晚,出了太虚灵境时便已日落西山,只好深夜拜访。 那日谢微言从云海中坠落,究竟落到了何处?陆堰蹙紧眉头。 话说太虚灵境那边,几个修士打开结界,将离北江家送来的十几个备役弟子带回道门,正欲安置,却见一道剑信破空而来,稳稳的落在落月殿上方。 那剑信周身灵气萦绕,隐隐有股迫人之势,几个男修不敢怠慢,安抚好十几个孩子后,连忙将剑信打开。 速回仙游宫。 几个男修只觉得耳膜震疼,那道威严的女声好似寒雾般缥缈,叫人心惊胆战。 是清琐师叔祖。有人低声惊呼。 仙游宫不是道宗的居所吗? 莫不是道宗要出关了? 几个修士面面相觑,有人道,不管道宗出不出关,既然师叔祖传唤,我等便没有不去的道理。 仙游宫与太微道君的青华长乐妙严宫遥遥相望,两殿皆是庄严肃穆,依山而建,常年藏身于断崖白雾里。 几道星芒破开云层,落在仙游宫大殿外的游廊上。游廊精雕细琢,花草虫鱼栩栩如生,几个修士定晴一看,忽觉头晕目眩,连忙掐诀稳固心神,以免被这雕栏摄去神魂。 此刻大殿内,已站了满殿修士,无一不是冷色道袍敇纹法冠,端的是冰冷如雪的神情,单看那清冷如松竹的身姿,也不禁赞叹一句风光霁月,妙不可言。 道门中除却外门弟子,一百多位修士已全部到齐,只等时辰到来,好恭迎九十六年未见的道宗清流元君。 一盏茶过后,大殿外乌云翻涌,绳索一般粗细的雷电在云层中穿梭,带出噼里啪啦的闪电。 雷声震耳,几乎震碎耳膜。 清琐甩袖出殿,朝天空看去,只见乌云雷电中金光大作,天色阴沉可怖,似有暴雨即将来临。 道宗出关了。 道宗竟真的出关了? 满殿修士纷纷惊出声,原先清琐传出剑信,言及道宗出关一事,他们还半信半疑,然而此刻乌云聚拢金光降落,确是清流元君的雷压无疑。 与仙游宫遥遥相望的青华长乐妙严宫里,江凛于云榻上盘膝而坐,他眉目冰冷,一张俊美的容颜好似寒霜,听到殿外轰隆作响的雷声,他缓缓的睁开了眼。 而远在千米外的灵境天籁里,皑皑白雪中,原本正抱着谢微言往镜湖走去的俊美男人身形一顿,忽然没了动静。 灵境中只有雪山与镜湖,除此之外,一丝生气也没有。 江凛抱着谢微言欲要作何,无人知道,然而江凛走后,一直陷入昏沉中的谢微言却是醒了过来。 谢微言睁开眼,肺腑如撕裂般疼痛,然而入目却不是十万浮山的寒雾。 这是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只想一血一下,怎么这么难?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晚上有二更,不出意外是十点半左右。 我一定要把一血写出来! 第91章 .14 魔道太疏 白雪如絮, 纷落在雪山镜湖中。 一片白茫茫中,有道修长的身影立在湖岸,远远望去,好似冰雕一般。 这是一个人。 这人戴着高高的法冠,穿着繁复的衣袍, 长摆宽袖如流云, 绣着精致的纹路, 正于风雪中迎风而立。 谢微言攥着这个人的衣襟从他怀里直起腰, 他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脚踝被冻伤, 连纤白的手指也僵得发抖。 冰雕一样的男人没有动静,任怀里的谢微言动作。 谢微言蹙着眉喘气,他有些难受的抬头,从纷落的雪花里,他看见男人俊美清冷的容颜,对方正低垂着眼看他, 眼睑下没有剪影, 只是法冠肩膀上占满了白雪。 放我下来!被男人如此抱在怀里, 即使谢微言是个不折不扣的魔修,也难免觉得羞愤。 打横抱着他的修士没有动静, 连低头注视他的目光也丝毫不变。 谢微言后知后觉, 凑近看去,只见那冷面修士眼底一片死气,正是离魂之状。 难怪方才他丝毫不动,原来是魂归本体了。 谢微言心下了然, 手腕一抬,变出一柄冰蓝色碎光合成的折扇。 那折扇轻轻一扇,落在两人上方的雪花骤然一停,再扇,覆在身上的冰雪尽数消融于风中。 画面定格不过一息,风雪再起时,谢微言已从冷面修士的怀抱里走到了雪地上。 他脚踝处有几处冻伤,心肺也隐隐裂开,谢微言随意找了处地方,坐下给自己疗伤。 此地灵境天籁,本是关押重犯的地方,虽看着冰雪一片干净剔透,但镜湖中不知有多少森森白骨。 谢微言一路走来,对浅埋于雪地中的白骨视而不见,只跟着半空中那柄雾气萦绕的折扇走。 折扇往哪个方向,他就往哪个方向。 等江凛处理好道门的事务,再游魂离体时,睁眼已不见了谢微言的踪影。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竟醒了过来? 江凛低头看着怀里空荡荡的地方,他双臂还保持着怀抱那个人的姿势,可那个本该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的人,却没了踪影。 谢微言。他容颜冰冷,声线也全无温度。 走在镜湖边的谢微言停下脚步,压抑的咳嗽了几声。 他面色冷淡苍白,如同白纸,抵在唇边的手指好似青葱,咳嗽的时候,隐隐有几分透明。 那个该死的傀儡,竟把他送进了天籁灵境里! 作为魔道尊首,谢微言不可能不知道天籁灵境是什么地方,正是因为知道它的厉害,所以谢微言才不敢在这里多待,治好心肺裂伤后便急忙寻找出口。 若是再多待几日,恐怕他的一身修为就会被压制到如同凡人的地步,到那时候,就算外面的修士不来寻仇,他自己也会老死在这里。 太虚道门里乌云闪电,不知什么原因,天籁灵境里白云也快速聚拢了起来。 谢微言抬起头,见天上乌云密布,原本倒映着镜湖的天空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心头一凛。 他抬起长袖,落在半空中的折扇变作碎光落入指尖,谢微言缓缓打开折扇,抵在鼻尖上,朝远处雪山看去。 暗淡的光线下,冰雪里,有一人迎着刺骨的寒风,从远处的雪山尽头踏步而来。 谢微言离得远,看的不甚清楚,只依稀瞧见来人好似苍青松柏一样的身影,对方穿着冷色的衣袍,随风飞舞的长袖有几处裂开,碎成长条状的衣衫,在风雪中格外显眼。 他定晴一看,来人乌发束在法冠下,正要瞧清模样,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冰冷如这满天冰雪一样的身影。 你! 谢微言回过神时,自己正被那个傀儡修士打横抱在怀里,对方的胸膛跟他的人一样冰冷,没有丝毫温暖。 放我下来。他说这话时咬着牙,眼底的温度结冰。 江凛没有停下脚步,你心肺裂伤,加之五脏六腑未愈,不宜走动。 谢微言,不需要你的假好心。一个正道修士对魔修说你重伤未愈需得多加休息,便如同天方夜谭好笑至极。 江凛低头看他,你虽是魔修,却长了一张不让人讨厌的脸。 谢微言愣住。 江凛继续道,你若不戴面具,用这副模样去面对那些修士,也不会落得这般重伤。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微言身为魔道尊首,还从未被人如此戏弄过,羞愤过后心头便是一狠,变出折扇朝怀抱着他的江凛袭去。 江凛纹丝不动,任他折扇好长剑也好,落在他身上也如同挠痒痒一样,只会让他觉得怀里的人更好欺负而已。 要杀要剐都随你!若再这般羞辱我,我便我便杀了你! 江凛见他气得不行,问道,你欲如何杀我?说着,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 谢微言一僵。 你给我下了什么咒?为何浑身发软无力,动动手指也难。 江凛心道,自然是让你再无法挣扎的咒。 他虽不怕谢微言的手段,却惧他重伤未愈的身体,若是此时让他动用灵力,怕在天籁灵境里撑不过三天。 心下虽如此想,但江凛面上却未表现出来,他眉眼一贯冰冷,我并未对你下咒,他说,咒乃禁术。 谢微言动弹不得,纵然心底恨极,也不得不从于江凛手段下。 江凛抱着他来到一处湖泊,在岸边把人放了下来。 天色暗淡,光线不明,但此处湖水波光粼粼,似有碎光于湖面飞舞。 谢微言坐在一块岩石上,面露讶色。 世人皆知天籁灵境乃魔修埋骨之地,却无人知道,在这埋骨之处,还有这样一处风光霁月的地方。 怎能让谢微言不惊? 你在这里养伤。江凛低头看了他一眼,手上拿着不知何时变出来的飞剑,正仔细的用锦帕擦拭。 谢微言再忌惮他太虚灵境修士的身份,也知道面前这人对自己的不同。 你欲意何为?他心底的忌惮更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被关在小黑屋里。 一血在明天早上。 晚安么么哒~感谢投喂的小天使么么哒~ 第92章 .15 魔道太疏 谢微言在与纳兰嫣然相恋之前, 从未出过天苍魔地。他心头一动,问道,你我相识? 江凛披着傀儡皮,纵然谢微言知道他不过是另一个修士的身外化身,也不可能知道那副皮囊下的神魂是谁。 更何况, 他从未见过江凛。 太虚灵境中, 修为达到踏破虚空的也不止道君太微一个, 谢微言虽有怀疑, 却也只怀疑男人是太虚道门中的哪一位道祖。 原因无他, 只因太微道君此人与他的道号一样,冰冷无情,难以接近。 谢微言想,若是身边的这个男人是太微道君江凛,怕是早就将他斩于剑下了。 江凛动作优雅的擦拭他的飞剑,好似没听到谢微言的话一样。 这湖乃帝流浆汇聚而成, 多少修士丢掉性命也得不到, 你却站在这里同我说话。说话间, 他抽空看了谢微言一眼。 江凛的目光很平静,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谢微言不禁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他与这个男人无亲无故, 对方如此帮他,不是别有目的就是有更大的图谋。 帝流浆虽是不出世的至宝,但天苍魔地也不是没有,至少他的宫殿里也有那么一池。 谢微言没有迟疑, 转身便走。 江凛停下擦拭长剑的动作,你去哪儿?声线里的冷意不减。 谢微言知道男人不会杀他,但也不想因此而挑战对方的底线,便转头回道,你既不想杀我,为何不放我回天苍魔地? 江凛闻言笑了起来,他人长得凌厉俊美,容颜好似冰雪,这一笑,便如冰雪消融。 谢微言移开视线,我不知你有何目的,但想来太虚灵境的修士,应是不屑与我这等魔修相识。 江凛收起长剑,向他走去,我确实不想杀你,但也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他靠的极近,谢微言蹙着眉头,不妨说个明白,也好叫我心头明朗。 有人托我一事,你与那纳兰嫣然因果深极,若不及时斩断情丝,那孩子恐有性命之忧。这便是太疏府君传剑信与他的内容。 谢微言的乌发因两日前瀚海那一战散落了下来,此时尚未束起,几缕青丝从他白皙细腻的脖颈上钻进衣襟里,江凛不由得抬起手,将谢微言脖颈处那几缕青丝挑了出来。 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有不忍,于是我便应了下来。他说,斩断情丝虽一时间痛苦难忍,但时间终会淡化你们的情意。 面上虽这么说,然江凛心底想的却是,如若当时他未看见谢微言,也不会应下这个请求。 谢微言冷笑着拍开他的手,眼底好似有一簇火苗,你算什么人?凭什么对我与她之间的情意说三道四! 纳兰嫣然是他心口上的疤,不碰则已,一碰便如万蚁噬心,疼得谢微言心头恨极。 太疏府君也便罢了,心爱的女人的父亲,他自然要予几分情面,因此才从云端中坠入了瀚海,可这个男人是谁?不过一个外人,凭什么也要拆散他们! 江凛被他拍得一怔,目光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 你若不与她斩断情丝,她便会有性命之忧。这是真话,太疏幻府中亦有星途一脉,要知道人的前生后世因果纠葛并不难。 恋耽美 ——(51) 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无关!谢微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江凛看着他。 湖面上似有剑光闪过,谢微言低下头,看见脖颈上横着一柄泛着冷光的长剑。 改主意要杀我了? 江凛走到他身后,我只是希望你能冷静一点。 谢微言气笑了,你们正道修士实在可笑,我同嫣然两情相悦,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从未碍到你们,你们却打着魔正两道势不两立的幌子,要将一对有情人拆散,可笑至极。 江凛,但你心底很明白,即使你再怨恨不甘,也无法光明正大的跟她在一起。 谢微言当然明白,他低着头,眼底晦涩难懂,我早已打算,放弃东黎道君这个身份。 他深爱纳兰嫣然,自然不肯因为身份上的问题而放弃这段感情,如若不是云端一战,他早就回天苍魔地将后路备好。 江凛怔住。 谢微言伸手握住横在脖颈上的长剑,有点点猩红滴落在雪地上,我向你发誓,我会永远爱她保护她,不会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他以这样的方式来让身后面容冰冷的男人放心。 你这话,对我说无用。江凛目光落在雪地上那一片血迹上,眼底一层阴影翻涌。 谢微言心头一凛,你无非就是担心嫣然受到伤害,我可以答应你,离开天苍魔地后,带嫣然去凡间,非死不回。 江凛伸出手,握住谢微言的手腕,而后轻轻将长剑移开。 你走吧。 谢微言心头一喜,他面上平静的看了男人一眼,多谢成全。 话落,抬脚离去。 风雪下得愈发大了,连远处重叠的雪山山影都瞧的不甚清楚。 谢微言思念着纳兰嫣然,想着回天苍魔地前去见她一面,因此脚步便快了许多。 然而他还未走几步,一股冷意便从身后袭来,有人攥紧他的手腕,将他压在了雪地上。 握着谢微言手腕的手格外用力,对方桎梏住他的手和腿,谢微言挣扎不能,只觉得背脊生寒。 你不是答应让我走了吗? 有着冰雪容颜的修士神色不变,我确实答应了放你走。他说,但我后悔了。 谢微言手指被迫张开,另一个人的五指迫不及待的与之纠缠。 谢微言何时遇到过这种事,心底又慌又恨,你要做什么?放开我! 江凛一只手揽着他的腰,将人直接抱了起来,谢微言反应不及,一头扑进修士清冷的怀里。 果然不论男女,一遇此事便没有道理可讲。 冰冷低沉的声音从谢微言耳廓边响起,他心头一怒,指尖便涌现出许多碎光,欲要祭出法器同这傀儡一战。 江凛修长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颌,视线撞进谢微言眼底,只一次。 谢微言法器尚未凝聚,被江凛另一只手握住,而后被压到了雪地上。 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一会儿若是疼,只管咬我。 谢微言听罢,脑海里只有不要脸三个字。 打也打不过,讲道理也不听,谢微言手指蜷缩,主动与江凛的五指纠缠。 等等!他抬头直视男人的目光,我伤势未愈,你不能这么对我。 江凛若有所思的低头看他,若是你伤势愈了便可以? 谢微言与他讲不通道理,我是纳兰嫣然的丈夫,你这么对我,不怕她知道了怨恨于你? 据我所知,你们之间清白的很。江凛的手已经从衣襟处伸了进去。 谢微言慌得不知所措,被这样一个修为在他之上的男人压在身下,他已不知道该如何反击。 你,你若想要,大可在宗门找个知冷知热的,何必如此对我?更何况,我乃魔修。 他用语言挣扎,试图让男人恶心他魔修的身份。 江凛动作一顿,我不要别人。 谢微言瞳孔一缩。 我对你有了欲,独占欲也好爱欲也罢,都不过是欲的一种。他说,你让我产生了心魔,而这心魔,只要你。 心魔不知因何而起,不知从何而起,然而当江凛发现的时候,他已偏着这魔修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既如此,何不满足自己。 江凛修的本就是随心所欲的道,不受任何道德束缚,他想要谢微言,于是,他做到了。 谢微言漂亮的眼睛里盈出一层水光,背脊随着江凛的动作而躬起,被进入的时候,他疼得仰起头。 你,我要杀了你。 江凛也疼,他抱着谢微言缓缓压下去。 谢微言的衣衫尽数落在雪地上,好似盛开的花瓣一样。 整个过程,他都在喊疼。 最后的时候,江凛问他,你看起来没有多少经验。 谢微言身体如同碾过一般,只剩下满心疲惫。江凛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难道他就做过这种事吗? 雪花如飞絮,在落到两人上方时被若隐若现的光屏挡住。 江凛做完一切,看着躺在怀里眼角通红的谢微言,一贯冷心无情的他心底也不禁有了一丝悔意。 若是在青华长乐妙严宫便好了,他心底暗道,此地冰冷彻骨,想温存一番也难。 此时的他已然忘了先前的念头。 江凛起初只是想让谢微言到那帝流浆里养伤罢了,不曾想过这种旖旎念头。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江凛又是离经叛道之辈,当下做出了选择。 他给谢微言穿好衣服,打横抱起,又去那湖泊往乾坤袋里装了许多帝流浆,这才打开天籁灵境的结界,抱着人走了出去。 方向自然是青华长乐妙严宫。 而此时太虚灵境,仙游宫里,情况却是不那么美好。 乌云翻涌金光大作后,满殿修士等了又等,等到金光散去,也没等到清流元君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本来想用这章蹭个玄学自救的,结果等啊等,歪头睡过去了。 抱歉更晚了。 第93章 .16 魔道太疏 乌云散尽, 金光藏于云端。 有飞鹤展翅而来,于仙游宫上空盘旋,好似一道银光般落在大殿卷翘的屋檐上。 这殿庄严肃穆,又壮丽巍峨,来人于断崖翠林中穿雾而过, 不小心抬头一眼, 心头无端一跳。 那大殿好生漂亮。十岁左右的男孩被人牵着手, 正睁着干净剔透的眼遥遥望向对岸殿群。 牵着他的冷衣修士低下头, 声线有着对小弟子的柔和, 那是道宗的居所。 小弟子两日前才拜入道门,年龄又小,正是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心性,故而陆堰心头便先软了几分。 道宗?小弟子江秦挠挠头,显然并不知道道宗是谁。 陆堰揉揉他的脑袋,就是清流元君。 江秦瞪大眼睛, 清流元君? 陆堰笑了笑, 如昙花一现, 清流元君乃太微道君的师兄,过几日你便能见到了。 江秦懵懵懂懂。 陆堰又道, 你虽出自离北江家, 但太微道君一贯喜静,平日里你若无事,万万不可去打扰道君,可明白? 那弟子, 还能见到太微道君吗?江秦很乖,师尊说的话都一一记在了心底。 道君若有事,自会传唤。说完这句,陆堰已不再多话。 师徒俩穿过翠林,沿着碎石小道,又走过几座桥,往落月殿走去。 桥底下流水潺潺,好似有人戏水,颇为动听。 江秦过桥时探头一看,险峻的崖底下,有一穿着灰扑扑长袍的下仆正提着一桶溪水,吃力的往崖底隐蔽的石阶走。 江凛好奇得很,师尊,崖底下有人。 陆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伺候师叔祖们的下仆,往后你会见到很多。 苍青的松柏间,翠竹小路下,有一道隐蔽的青苔石阶小路,正从崖底蜿蜒而上。 下仆提着水,走到崖顶,放下木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几位修士结伴路过,下仆远远瞧见,忙提着木桶离开。 听闻道宗早已出了天籁灵境,此事是真是假? 我看未必是真,若道宗真出了关,怎的现在还不见踪影? 可那日,天上分明有金光 几个修士中有人面露忌惮,道,休要多言,千符山快要到了。 其余人纷纷禁声。 且不提当日仙游宫外金光如何大作,满殿修士如何苦等,道宗清流元君就是不见踪影。 几个上了辈分的道祖猜到了什么,当场带着弟子甩袖离殿,只剩下清琐一人站在仙游宫里。 作为早已仙游的道祖的关门弟子,清琐在太虚灵境里颇有几分威严,不然那几个活了几千岁的道祖也不会相信她的话。 如今两日过去了,从离北江家带回来的十几个孩子也已经拜入了各自的师尊门下,正准备引气入体。 与仙游宫遥遥相望的青华长乐妙严宫,通往藏身于翠竹浓雾间,与仙游宫不同的是,青华长乐妙严宫更显得瑰丽巍峨。 下仆提着水走过碎石小路,又绕过一片雾气萦绕的竹林,最终走到了青华长乐妙严宫宫门。 而此时这座巍峨的宫殿里,仅有几个下仆正在大殿里打扫。 太微道君喜静,此话不假。 下仆提着木桶走到寝殿,眼底有着惧意,道君,水来了。 里面传出几道压抑的咳嗽声,进来。这声线风轻云淡,又带着玉石般的冷意。 下仆推开殿门,不敢抬头,提着木桶便往里走。 这寝殿装饰摆设无不冰冷,没有一丝暖意。 冰绢丝制作而成的围屏上描绘着栩栩如生的花鸟鱼虫,而云榻上,侧倚着一个人。 道君。下仆站在榻前,双手端着一盆水。 这水不是什么罕见的高山泉水,只是仙游宫外桥底下一文不值的溪水。 被称作道君的青年抬起头,那一张脸如花树堆雪,好似悠悠烟水。 那一眼,如寒星冷月,碎满忧郁和冷漠。 这一张浑然天成的容颜,不知要夺去多少人的神魂。 下仆呼吸一窒,忙低下头。 谢微言坐起身体,长摆宽袖从榻上垂落,跟在逶迤在身后的乌发一样,叫人在意的很。 端过来。他说。 下仆端了过去。 谢微言伸出手,指尖在里面探了探,凉的。 下仆缩着肩膀低垂着头。 谢微言蹙着眉头,浴池里的水可满了? 满了。下仆诚惶诚恐的回答。 端进去吧。 谢微言斜了他一眼,又重新躺倚在云榻上。他长发好似泼墨般乌黑,乌发衬得那肌肤愈发白皙细腻,连那纤白五指也好似青葱一般。 而这削若青葱的手指,正端起一旁矮几上置放已久的汤药,抵在唇边缀饮。 谢微言喝药的动作很慢,也很优雅,他纤白的手指搭在碗沿上,眼睑下的剪影格外动人。 这药说不上来名字,却格外清苦,谢微言喝了一大半,将瓷碗放回矮几上,再也不多看一眼。 下仆将浴池里的水放满,告罪一声后便退了出去。 谢微言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感觉到身旁有冰冷且熟悉的气息,缓缓的睁开了眼。 那眼里除了忧郁冷漠,什么也没有。 江凛坐在他身旁,冷色道袍,墨色法冠,容颜一如既往的冰冷俊美。 怎么不喝药? 长袖搭在榻沿,江凛将矮几上那碗药端了起来。 谢微言偏过头,拒绝男人喂药的动作。 你若有气,只管打我,莫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谢微言心头恨极,当下变出折扇,朝江凛袭去。他的身体因帝流浆之故,早已养好,此刻下起手来毫不犹豫。 然而还未等他祭出法器,江凛已轻描淡写的将他那些攻击尽数化去。 谢微言这几日被他折辱,连房门都不曾出不去,心底早已惧极恨极。 他心底有人,又怎能容忍江凛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这对谢微言而言,无疑是背叛了纳兰嫣然。 他一时间又怕又恨,心头乱如麻絮。 怕纳兰嫣然将来知道会厌他憎他,恨江凛不顾他的意愿强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感谢投喂的大宝贝~ 最近原耽风风雨雨,看得我心惊胆战,婴儿车也不敢开。 修罗场模式准备开启。 第94章 .17 魔道太疏 谢微言怎么也没想到, 那个在灵境天籁里强行要了他的人,竟真的是太微道君。 金光似生生斩断,谢微言祭出的法器被江凛轻而易举的挡住,如玉砰声裂成千万块,又化作点点光芒消散于寝殿里。 太微!他咬着牙, 眼角通红。 那金玉法器是他入天苍魔地时为自己炼制的, 伴他左右已有数十载, 此刻见它化作灰烬, 心头是又疼又怒。 江凛容色仍是冰冷,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尽管气我,但莫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谢微言灵力散去,纤白手指撑着云榻,唯有胸口起伏,不要脸。他气极恨极。 江凛冷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蹙眉, 你究竟在气什么? 谢微言撑着身体坐起, 眼眸里盛满细碎的冷意,事到如今, 你竟然问我在气什么?他的云袖长发皆散落榻间, 乌发墨眉,黑白分明得令人心惊。 江凛看着他,与我双修,有何不好?他神色冷淡, 心底却有些无措。 谢微言听罢,几乎要咬碎了牙。 恋耽美 ——(52) 他走下云榻,看也不看江凛一眼,绕过围屏向浴池走去。 江凛初识情爱滋味,如何能让谢微言躲着自己,当下跟了上去。 后殿落地灯火光熠熠,将息未息。 谢微言拨开层层薄纱,站到浴池边,浴池里水水色波光凌凌,好似有寒雾升起。 出去!他面色难看的开口。 江凛走到他身后,蹙眉,伸手欲拥他入怀,微言,你如此待我,只会让我愈发不甘。 谢微言怒极反笑,如此说来,倒还是我的错了?是谁明知他心底有人却还强迫于他? 江凛,我那日也不全是骗你,纳兰嫣然若同你在一起,只会害了她的性命。 谢微言冷笑,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满足你的私欲。 江凛沉默良久,在他耳廓边低声开口,我那日是鬼迷心窍了,你若想解气,只管往我心口捅上几刀,若你能消气,便是叫我放弃一切我也甘愿。话到最后,竟有几分深情。 谢微言手指蜷缩握紧,什么深情都是虚情假意,他不会相信他的话。 更何况,他二人相识不过半月有余。 江凛伸手想挑出钻入谢微言衣襟处的几缕青丝,待此番解决道门中事,我同你一起回天苍魔地。 谢微言猛地偏过头,不让他触碰自己,你还想做什么?他咬着牙开口。 莫与我说这些气话。江凛目光落在他眼睑下微颤的剪影上良久,抬手落在自己的衣襟上。 谢微言时刻注意着他的动作,见他欲要宽衣解带与他共浴,心头便是一跳。 你出去!他又惧又羞愤。 江凛动作迟疑了一下,我们许久没有亲热了。 谢微言脑海里不要脸三个字简直要化作实质,他羞愤道,谁要与你亲热,出去! 活到他这地步的魔修,也是独一份了。 这么纯情的魔修,江凛也是第一次见。 想到那几日日夜不休的缠绵,他冰冷的心也不禁有几分遣慻。 好,亲不亲热都依你。他把衣襟整理好,欲上前帮谢微言宽衣解带。 谢微言警惕的看着他。 江凛遗憾道,我在外间等你。 这个不要脸的冷面修士,真是那无心无情拒人千里的道君太微吗? 谢微言目送他离去,甩起长袖,给内殿加了一层又一层的结界。 江凛对谢微言也并非无意,只是他常年寡言惯了,又初识情爱滋味,难免手忙脚乱了些,时常做些叫谢微言羞愤恼怒之事。 浴池里虽满是寒雾萦绕,但池里的水却是凉的,这是谢微言让下仆去仙游宫外灵桥底下打的溪水。 前几日江凛不让他沐浴,下了榻便抱他到这注满了帝流浆的浴池养伤,着实让他恼怒了许久。 今日江凛出了青华长乐妙严宫,谢微言才将伺候自己的下仆唤来,换了一池的溪水。 衣衫落在光滑照人的地板上,好似一朵缓缓盛开的花瓣。 池水微凉,带着几分舒适,叫几日沐浴着帝流浆的谢微言松了口气。 那种身上时时刻刻都在粘腻着的感觉,他此生也不想再体验第二遍。 有霞光万丈,落于云端,好似有金光升起,又悠然的坠落了下去。 坐落于云海中的青华长乐妙严宫,端的是壮丽巍峨,光洁绚丽。 云头上光线乍现,从海水中折射出的光影投在白玉石阶上,一圈一圈,好似从天而降的束光。 白玉石阶上,将踏步而来的云衣修士照得清清楚楚。 师叔祖且慢。待修士走到宫门外,有道童恭敬的拦住了他。 这道童十四五岁模样,样貌生得好看,说话却是一板一眼,道君有令,不见任何弟子。 陆堰风尘仆仆的从太疏幻府回道门,还未踏进青华长乐妙严宫,便先被人拦了下来。 堰有要事禀报道君,还请通传一声。他音色沉冷。 道童,道君有令,不见任何弟子。 陆堰目光晦涩,道君既未魂游,又为何不见宗门弟子? 道童低垂着头,道君有令,还请师叔祖莫要为难。 陆堰眼底逐渐冷却。 正此时,宫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道童模样的女童走了出来。 陆师叔祖,道君请您明早再来。 江凛不见外人,当然不是因为什么修行之事,他坐在殿中云榻上,冷色道袍乌发墨眉,正等着浴池中的谢微言披衣出来。 谢微言与他缠绵了几日,知道外面这厮外表看起来冰冷禁欲,但一遇到男男之事,就会变得跟野兽一样。 谢微言被他折腾怕了,一开始还想着怎么将他斩于剑下,到了后来,只盼望他在床上能轻一点,再轻一点。 第95章 .18 魔道太疏 灵犀炉里燃着熏香。 香味清淡雅致, 是谢微言喜欢的冷香,用打了雪的梅枝碾成。 江凛从不喜欢这些东西,他的寝殿里也从来没有这些雅致的摆设,但谢微言喜欢。 因此这些摆设便有了。 在青华长乐妙严宫里伺候道君已有十数年的几位道童也不禁面露异色。 道君此番魂游,带回来一个道侣, 虽未正式举行大典, 但那爱重的态度, 若是让外面的修士知道, 指不定要惊掉下颚。 几位道童虽未仔细见过那位道君, 但对方那好似烟水潋滟,丹青描绘的背影,却深深刻在了心头。 不愧是能将太微道君化成绕指柔的人,道童们暗道。 而此刻冰冷无情的太微道君,正无措的面对着自己的道侣。 浴池里的寒雾散去。 光滑照人的地板上,冰绢丝制成的围屏后, 谢微言正低头穿衣。 为了不让外面那厮大白天的就把他往床上压, 他穿得严严实实。 只是这云衣柔软贴服, 长袖又好似花瓣流云一般,即便是件素白的衣裳, 穿在谢微言身上, 也好似染了万般颜色。 长摆宽袖,体态绰约,如金光于云端荡开,端的是朝霞满天。 谢微言将一头湿透的乌发撩到衣襟前, 削若青葱的手指理了理,指尖升起几缕灵气,那湿漉漉的长发便寸寸散开,竟是一息之间干透。 外间灵犀炉里的冷香愈发浓郁。 谢微言穿好衣裳,散着长发绕过围屏,挽袖走了出去。 江凛时刻注意着他的动静,见里间水声静息良久,便知谢微言已沐浴完毕。 谢微言如拨开云雾般拨开层层薄纱,从里间走出来,抬头一看,江凛正端坐于云榻上,冷衣乌发。 江凛看着他,眼底有浓墨化开。 你怎么还不走?谢微言惊道,脚步生生停了下来。 这厮难不成还想拉着他往床上坐? 思及那几日日夜不休的缠绵,以及他在床上野兽般的模样,谢微言只觉得背脊一麻。 他本身虽不是什么禁欲的人,也没有哪个魔修会禁欲,但如此日夜颠倒的恩爱,让他对床上之事产生了惧意。 经太微一事,谢微言只明白一个道理。 不论看起来多冰冷禁欲的男人,一遇到床中事,就会变得跟野兽般狂野无比。 江凛看着他,伸出手,怎么不过来? 谢微言生怕他又生出亲热的心思,便道,忽然想起自己的衣裳还落在浴池边没有收拾。 说着,便要转身进里间收拾衣裳。 江凛从榻沿起身,他动作不紧不慢,却在瞬息之间走到了谢微言身后。 谢微言被猛地抱住腰,心头狠狠一跳。 一会儿我来收拾。话落,江凛微微弯腰,将谢微言打横抱起。 我今日不想亲热。谢微言下意识的攥紧他的衣襟。 江凛低头,我今日会很轻。 事实证明,男人的话在床上根本不能相信。 谢微言被折腾得眼泪直掉。 他从有记忆以来,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入了天苍魔地,从未掉过一滴眼泪,然而自从见了江凛这厮,不想掉眼泪也被他欺负得眼泪直掉。 谢微言将这归于生理反应。 江凛抱着他往床上倒,心头一动,鲛纱便缓缓散开,垂了下来。 光线被遮掩,谢微言的目光里只有江凛。 怎么了?江凛正替他宽衣解带,见谢微言眼底盈出一层水色,心头一窒。 谢微言摇摇头。 江凛抱着他,我不会让你有名无份的跟着我,等过了这段时日,我们便举行道侣大典。 他连道侣大典上要请谁都想好了。 谢微言蜷缩着手指,抵在江凛胸膛上。 他心有屈辱恨意,却不敢在床上表现,江凛一定会将他锁在床上,不让他出门。 那几日他在床上不过唤了几声嫣然的名字,槿槿这厮便像发了疯一样把他往死里折腾。 谢微言这才怕了,不管心底有多不情愿,被他弄得舒服时又哭又疼的喊他的名字,江凛才让他好过。 衣衫尽褪,探舌嬉戏。 江凛挺身而进,谢微言疼得厉害,不禁伸手推他。 从散落的鲛纱上,隐约可见花影抖动,殿中冷香也似掺了许多浓稠之意。 待云雨初歇,窗外已是大亮。 翌日,金光方坠于云头,飞鹤尚未惊醒。 陆堰站在青华长乐妙严宫,等待道童的传召。 师叔祖请。 一盏茶的功夫,道童通传而来,面上带着几分喜意。 陆堰心头疑惑,面色却冷淡如常。 待进了青华长乐妙严宫,见殿群上卷翘的屋檐上有飞鹤盘旋,心下了然。 但凡入了太虚灵境的修士,除非到了内门弟子这样的修为,不然很少有人能出去。 此番飞鹤于青华长乐妙严宫上盘旋,实乃太微道君善举,让宫中道童能够出太虚道门游历一番。 陆堰不知其中深意,当以为真,看了几眼便往大殿走去。 道童在前方带路。 很快两人走到大殿外,道童抬手,师叔祖,请。 陆堰走进去。 殿中仍是寒雾萦绕,只是多了几分冷香。 陆堰敏锐的意识到,殿中多了一个人。 陆堰见过道君。长摆宽袖,陆堰行晚辈礼,神色沉静冷淡。 良久,殿上有冰冷的声线传来,此番探查瀚海,可有什么收获? 陆堰,十万浮山外似有打斗的痕迹,另外,离北江家停在海上的船也被袭击。 寒雾中,太微道君似顿了一下,此事本君心中有数,那魔修乃天苍魔地的另一尊首,为谢微言一事而来。 一旁的谢微言端坐于清玉案前,正端着瓷白的碗喝药,闻言不禁噎了一下,偏头低声咳嗽起来。 他心中暗道,这厮倒会颠倒黑白。 陆堰蹙紧眉头,当日云端一战,东黎道君受了太疏府君三掌,因此身受重伤坠于瀚海,陆堰认为,上个月 太微道君打断他的话,说到此事,你不妨去问问你的好师妹。 陆堰听出了太微道君话中的不悦,心头一凛,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周身一阵虚幻,斗转星移间回过神来,整个人竟是站在了青华长乐妙严宫外。 大殿外,寒雾散去。 谢微言纤白的手指搭在碗沿,低头喝药,看也不看江凛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第96章 .19 魔道太疏 江凛伸手在他背上抚了抚, 怎么喝药也不小心些。声线倒是没有以往的冰冷。 谢微言想侧身躲开他的手,无碍,倒是你,这般颠倒黑白,就不怕东窗事发? 江凛看着他, 你这是替我担心? 谢微言低垂着头不说话, 眼睑下的剪影微颤。 他喝完了药, 将瓷碗放回矮几上, 我困了。 他抬头直视江凛, 意思很明显。 他困了,要休息。 再等等。江凛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冷色道袍与素白云衣相衬,无端多出一种缠绵之感。 谢微言欲抽回手,白着一张脸,我那里还疼得很 他怕了这厮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 江凛却有一大半的时间把他往床上带, 也不知他这太微道君是怎么当的, 竟日日想这些浑事。 谢微言想起昨晚烛火燃尽,江凛却还不依不饶, 桎梏着他的腰弄得他又哭又疼, 脸上不禁又白了几分。 江凛不知他心底所想,见谢微言面色苍白目露惧意,只当是自己昨晚太过孟浪,因此心头多了几分愧疚。 腰疼?他伸手放在爱人的腰腹上, 欲替他缓解疼痛。 谢微言一僵,我困了。 江凛看着他,低低笑了起来,我这几日虽要的狠了些,却是爱慕你所致。他将谢微言的手腕抬起,你却当我洪水猛兽。 谢微言羞愤,我一个魔修,自是比不得你太微道君品性高风亮节。 说罢,欲甩袖离去。 江凛忙将人拉进怀里,好生哄了一番,连连认错。 这里虽灵气浓雾,却比不得天苍魔地自由,我在这闷的很,你什么时候随我回去?谢微言抽回被江凛握紧的手腕,垂着眼睑开口。 江凛如何不知他想虚以委蛇,但思及这段情意是他强迫在先,故而心头便先软了几分。 待此番解决道门中事,我便同你一起回天苍魔地。 谢微言面露郁色,我只不过同纳兰嫣然生出一番私情,那些正道修士便喊打喊杀,若是让他们知道你不仅对我有意还欲与我回天苍魔地,岂不是要将我挫骨扬灰? 谁敢伤你! 恋耽美 ——(53) 江凛见不得他失落哀伤,忙以吻封缄,两人都沉浸在这遣慻的情意里。 待谢微言呼吸不畅,才偏头喘息将人推开,你说爱我,可是真的? 江凛只差将心剖出来递给他了,自然是真的,若不信,我将心剖出来给你看。说着将人往怀里搂。 谁要你的心。谢微言被他搂在怀里分外不适,不由得伸手推他,你若真有意与我一生一世,我也好叫你知道,我要的这一生一世里,可容不得第三人,你若做了半点对不起我的事,休怪我心狠。 江凛活了上千年,别的不提,倒是无心无情这一点叫人诟病得很,这世上也只有谢微言这一个人能牵动他的情绪。 因此听了并没有犹豫,反而用心魔发誓,我江凛,若是做了半分对不起谢微言的事,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谢微言怔怔的看着他,良久将自己埋进他的胸膛里。 如此又是一番缠绵,谢微言主动得很,江凛将他压在床上,温柔时磨人至极,发狠时又桎梏着他的腰问他,你说一生一世不会有第三个人,纳兰嫣然你欲如何处理? 谢微言双手搭在他肩上,忍着欢愉,自然是同她说清楚,不再来往。 江凛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一番恩爱后又将人稍稍抬起,入得深了谢微言便往他肩上咬。 瀚海外正是落日余晖之时,太虚灵境里,暗淡的光线投在光滑照人的地板上,无端增添了一层冷意。 云端处的飞鹤还在盘旋,偶尔有星芒划过,不知落在何方。 溪流潺潺,如大小玉珠落盘。 绳索与铁索交错,远远的拴在对岸断崖上。陆堰从桥上经过,苍青的松柏和雾气遮掩住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有飞鹤从云端盘旋而下,落在陆堰身旁,端坐于飞鹤身上的少年弟子掐着法诀,眉目冷淡。 陆师兄,许久不见。 陆堰停下脚步,瞳孔里的颜色依旧浅淡,修为已达无相境,你这次闭关收获不少。 是师尊他老人家教导的好。少年容色沉稳,一身正气冷冽如水。 陆堰道,清流元君已出关半月有余,可曾与你们有过联系? 少年摇头,师尊他一向行踪不定。 陆堰不再多问,待少年驾鹤而去,便抬着长腿往对岸断崖边的宫殿赶。 那是座十分光洁绚丽的宫殿,依山而建,宫殿周围栽满了紫藤,此刻正是开花时节,远远望去,群花簇拥,妙不可言。 这是千符山下的一座偏殿,因栽满紫藤,故取了紫藤二字,名紫藤殿。 陆堰来这里,不是为了窥天境,而是因为清琐。 漫山遍野的紫藤,花开绚烂,百花缭乱。 陆堰从石梯而上,沿着一路的紫藤花,到了偏殿阁楼。 阁楼下立有一云亭,这亭没有名字,因此便挂了个匾,取名无。 师妹。 低沉的声音传来,清琐猛地抬头,见陆堰站在游廊下,满天紫藤花随风而动,他穿着冷色的道袍,容色淡淡。 师兄!她愣了愣。 陆堰向她走去,师妹身体可好些了? 清琐站起来作揖,抬手一请,雨季来时,还是难免有些疼痛。 亭中没有石桌,只有一方形玉案和一张竹席。 陆堰与清琐对坐,难为你还心系着窥天境。 他这话说的有些突兀。 清琐蜷缩着手指发紧,面上却微微一笑,长袖一拂,玉案上便多出了两个酒杯。 近日多事之秋,我又怎么能安心养病。她手腕一转,变出一壶清酒,给两人都斟上了酒。 这是酒坊新酿的灵酒,师兄尝尝。 陆堰举杯饮尽,蹙起眉头,味道倒是上乘,只是多了一味朱果,于你的伤势有碍。 朱果性烈,虽为至补,但是药三分毒,清琐体虚,最是受不得大补之物。 第97章 .20 魔道太疏 清琐笑笑, 抬手执杯,师兄,请。柔软贴服的长袖如流云垂落,落于竹席上,好似一朵缓缓绽放的娇花。 她本就长得秀美, 虽面容有病态, 但举止谈吐, 风雅至极。 陆堰敛眉, 将酒杯放下, 胡闹。 清琐笑容收敛,师兄。 气氛逐渐沉默。 我问你,当日你出瀚海,可是做了什么好事?陆堰眉目冷却,不见一丝温度。 清琐手指紧了紧,清琐不知师兄话中的意思。 远处拂来的风不再温柔, 哗啦一声, 将漫山遍野的紫藤吹得哗啦作响。 花瓣如雨纷落, 落在两人身上。 陆堰站起身,拂袖冷声, 我竟不知, 你心底生出了这么多心思。 清琐拂去肩上的落花,长睫颤抖,师兄,并非全是师兄想的那样。说话间竟是不敢看陆堰一眼。 一月前窥天境被遮掩了天机, 果然出自你手。陆堰一向心如止水,此刻心头却是怒极,想来当日你随我去见太微道君,道君已知晓你的所作所为。 清琐忙起身攥住陆堰的衣角,她离陆堰站的位置近得很,只是中间隔了张玉案,她慌忙间起身跨步,连玉案掀翻在地也未曾察觉。 我知师兄恼我,但清琐可对天发誓,除了那次,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这个他是谁二人皆心知肚明。 陆堰怒极,将清琐一把甩开,你果真是鬼迷心窍了,谢微言那是谁?天苍魔地的尊首!你把一个魔尊带进太虚灵境,是嫌活得太安逸吗?! 清琐面色如纸,低头辩解,他那时重伤在身,连我都打不过 你心慕那谢微言?陆堰打断她的话,冷冷道。 清琐偏过头,没有正面回答。 纳兰嫣然何德何能,叫他一往情深。她话中心疼与妒意翻滚。 且说青华长乐妙严宫那边,谢微言得了江凛的承诺,便安安心心的寻个云亭水榭纳凉去了。 雨季来临,白日里闷热得慌,谢微言有修为在身,虽说不惧冷惧热,可他看着云端上红云聚拢,庭院里娇花焉焉,总觉得心头火气难消。 这是座建于云桥下,溪流边的水榭。 崖上翠竹青松,藏匿于薄雾里,崖下栽满紫藤,清风拂来,正是百花缭乱,目不暇接之时。 一只纤白的手从水榭中探出来,拂过于岸边垂下来的紫藤花,花影抖动间,隐隐绰绰,看见一抹斜倚着栏杆的身影。 雾中花海固然妙不可言,更让人心头一动的,是那藏于花海水榭中如悠悠烟水,青烟笼罩的身影。 谢微言懒懒的斜倚着栏杆,花瓣纷落,坠于溪流上,顺流而去。 他今日穿了件素白的衣裳,斜襟层叠,他的手腕搭在栏杆上,云袖也层层叠叠,光线透过紫藤花落在他身上,好似有流光潋滟。 专门伺候他的道童跪坐在竹席上,躬着腰,托盘高举,这是酒坊今日送来的灵酒,道君尝尝。 茶色的清酒于酒壶中静置,有馥郁的清香荡在花条垂柳间,谢微言鼻翼一动,便闻到极其甜腻的味道。 是好酒。他仍斜倚在栏杆上,比云端金光还要耀眼的容颜偏过来,恰似云破月开,花雨也不及他风轻云淡的一眼。 道童心中便是一窒,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呼吸乱了乱,这酒已酿了八十多年,里面旁的也就算了,倒是那一味朱果难得的很。 谢微言也知朱果难得,听罢便挽起袖来,伸出一只瓷白的,在花影下透明一样的手,我尝尝。他端起一只酒杯,掩袖饮尽。 道童松了口气,待闻到那甜腻的香味在四处荡开,不由得抬起头,偷偷望了一眼。 谢微言长睫微颤,眼底含了悠悠烟水,朝道童看去,想喝吗? 道童呆呆地看着他。 谢微言探扇浅笑,你再这样看我,我可要不高兴了。 又一阵柔风袭来,拂开花影垂条,荡开亭中酒香。 道童捏紧了手中托盘。 谢微言逗了他几句,便一脸落寞的朝溪流望去了。 他在太虚道门里,每日都闷得很,江凛那厮又是个不会哄人的性子,得了空便把他往床上带,活似有今天没明天似的折腾他。 谢微言心不甘情不愿,以身体尚未痊愈为由躲了他好几次。 纳凉纳到一半,江凛便传了剑信过来。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雷电声,一道冰绿色的星芒破空而来,停在水榭花影垂条前。 谢微言不情不愿的起身,长摆宽袖,如美玉流云,他直直拨开花条走了出去。 水榭建于溪流边,一部分架在岸上,一部分伸入水中,临水围绕着低平的栏杆。 谢微言走到溪流上的平台上,眉间敇纹流光一闪,停在水榭上方的剑信便抖了几抖。 十里外云头攒动,霞光伴玉 谢微言还未听懂江凛话中的意思,那边道童已面容急切的拨开紫藤垂条慌步而来。 道君! 慌什么?谢微言拂袖,栽于岸边的紫藤随风飞舞,从他身侧拂过。 道君,快回妙严宫!道童面上的惧意不似作假,他慌步走到谢微言面前,攥紧他的手腕把人往水榭里带。 谢微言一时不察,被人带回水榭时方回过神来。 道君在这里修为被压制,快些回太微道君那里。 说话间,道童已撕开手中白符,蓝光化作利箭,扎入地上变作一道道光影,那光影荡开两圈,一道玉门拔地而起。 且不提那玉门如何光洁绚丽妙不可言,谢微言收起江凛传于他的剑信,面色冷凝起来。 若是以往,江凛那厮早已亲自过来逮人,绝不会只传剑信而来,定是太虚道门发生了什么大事。 心头转动间,谢微言心底已拟了几千种离开江凛的方法。 道君! 那边道童还在急切的唤他。 谢微言藏于云袖的指尖微微一动,便见万千紫藤垂条飞舞,花雨落得愈发厉害。 他朝道童走了过去。 正此时,天上云头霞光升起,金光破开,有唳叫声从云端远远荡开。 谢微言抬眸望去,透过花影垂条,见无数银光破空,长长的尾翼上,点缀着星芒。 一瞬间,星海骤降。 这携万剑而来的,究竟是哪一位修士? 作者有话要说:  清流元君的支线已开启。 也就是说,阿言离被囚不知海不远。 我再扎几天针,再抢救一下下。 第98章 .21 魔道太疏 云头攒动, 霞光伴玉。 极浅淡的光线透过海水折射,落到仙游宫上方,在层叠翻涌的雾光里,好似有金线穿梭于其中。 而此时此刻,万丈霞光里, 无数拖着尾翼的银色光点破空而来。 万千利剑, 银光如雨。 雾海骤散, 剑意袭来, 将云桥上空纵横交错的绳索生生斩断。 漫山的翠竹松柏为剑气所伤, 瞬息之间便化作萎萎枯枝。 道童吃了一惊,连连退步,却不忘急唤玉门那头的东黎道君,东黎道君! 谢微言目光落在水榭外如鳞如刺般冻结起来的溪流上,清流元君竟真的出关了。 他神色不见一丝慌乱,丝毫没有作为魔道尊首藏身正道圣地的自觉。 飞鹤盘旋于青华长乐妙严宫外。 剑信传了一盏茶的时间, 未见谢微言回宫, 太微便想亲自出门寻人。 玉案上柬书堆积, 道童又从偏殿抱了一叠过来。 道君,这是今日所有的公务。 江凛执笔的手一顿, 他端坐于玉案后, 冷色道袍墨色法冠,容色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 仙游宫修整好了? 道童俯跪于殿中,光滑照人的地板上有缕缕寒雾卷升。 是。 江凛神情不变,执笔处理公务, 音色冷极,你去一趟仙游宫,替本君恭贺一声清流元君。 道童领命而去,殿门吱呀一声复又关上。 冷香馥郁,掺于殿中缕缕升起的寒雾里,似有浓稠之意。 太微放下笔,抬手一划,空气中隐隐荡出涟漪,那涟漪化作一面水镜,倒映出云桥下水榭的身影。 断崖下紫藤花被剑气伤得枯萎,溪流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道宗清流元君与太微道君同出一门,两人修的皆是无情剑道。 水榭里没有谢微言的身影。 江凛心头一沉,长袖拂掉玉案上堆积的柬书,脸色阴霾。 他太了解谢微言了,尽管这几日肢体缠绵,欢愉入骨,可对方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离开他。 缠绵时说的情话是假的,交欢时的主动迎合也是假的。 柬书乱了一地,几个道童俯跪于大殿上请罪。 谢微言从玉门中出来,看见的便是这副场景。 他视线一扫,见跪着的几个道童皆是江凛那厮派来伺候他的人,心头便是一跳。 太微呢?他掀开殿中鲛纱,挽袖而进。 几个道童闻声抬头,见谢微言从偏殿中出来,松了口气,道君您去哪儿了?太微道君遍寻不到您的踪迹,已亲自出去寻人了。 谢微言听出他们话中的心焦惧意,便知江凛十有八九拿这些人出气了。 我不过去纳个凉,赏赏花罢了。他心底发虚,脸上却没有什么情绪。 待江凛感知到谢微言的踪迹,从瀚海回青华长乐妙严宫时,谢微言已在寝殿中坐了许久。 灵犀炉里青烟袅袅,冷香荡于殿中。 恋耽美 ——(54) 江凛推开殿门,闻到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花香。花香清淡,似有甜腻之意,不似以往冷香的淡雅。 谢微言坐在云榻上,正低头喝药。 他端着瓷白的碗,削若青葱的手指搭在碗沿上,正慢慢缀饮,他喝药的速度很慢,动作却很优雅。 江凛看见他眼睑下长睫轻颤,于殿门站了良久。 怎么站在那里不过来? 谢微言喝了半碗的药,见江凛容色冷淡的站在门口,搭在碗沿上的手指紧了紧。 你方才去了哪里。江凛声线冷极,叫谢微言想蒙混过关的念头沉入了海底。 去断崖下赏了赏花。他说的是大实话。 江凛看了他良久,视线中灼人的怒意渐渐归于平静,那里离仙游宫太近,往后莫要去了,你想赏什么花? 谢微言愣了愣,才知他最后一句是在问自己。 那里的紫藤花开的艳丽 紫藤花? 江凛打断他的话,抬起长腿走了进来。 谢微言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低头将剩下的半碗药喝完,将瓷白的碗搁在矮几上,正欲用锦帕擦拭嘴角,却见一只美如白玉的手伸了过来,接过他手中锦帕。 怎么不说话?江凛替他擦拭嘴角,动作温柔。 谢微言怔怔的看着他,然后狼狈的偏过头,那紫藤花好看是好看,却过于艳丽了。 江凛没有说话,谢微言心头狂跳间,感觉到自己的下颌被人轻轻抬起,转了过去。 视线相触,两人具是一怔。 江凛低头吻了下来,他的唇舌冷淡,却极尽缠绵。 呼吸间交缠,谢微言仿佛连神魂都一并予了对方,任对方索取。 告诉我,你现在心底想的人是谁? 江凛一只手搂紧他的腰,另一只手扶住谢微言的脖颈,唇舌于恋人唇瓣中探出,落到他的耳廓边哄诱开口。 谢微言衣衫如花瓣半褪,要掉不掉的半挂在手臂上,乌发如墨,衣裳堆拥,好似花树堆雪。 他双手搂着江凛的脖颈,任由对方取下自己束发的玉簪。 说。江凛得不到回答,往他肩头狠狠一咬。 疼。谢微言疼得直颤抖,他手指发白,目露惧意,可见江凛是心底发了狠。 是你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他心头也怒了起来,收回搭在江凛脖颈上的手臂,便要用力将人推开。 你不信便罢,放我离开! 江凛爱他极深,患得患失,如何能放他离开,便是一刻不见也叫他难以忍受。 你当我好骗,只天天说些情话来哄骗我。 谢微言推不动他,又气又恼,你若不爱听,我往后再也不说便是,何必颠倒黑白,将我一颗心说得一文不值。 话到最后,竟有了几分哽咽,在你心底,我竟如此不堪,若我不心悦你,那日日夜夜跟你欢爱的人又是谁?我虽是魔修,却也自尊自爱,容不得你如此践踏。 江凛的一腔怒火在看见他的眼泪时已通通化作了懊悔。 他明知道在他之前谢微言有个纳兰嫣然,却还是管不住自己妒恨的心。 若不是他出现的太晚,纳兰嫣然又算得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大宝贝们。 这两天时不时的就会掉落更新,几点不敢说。 第99章 .22 魔道太疏 哗啦 案几上的柬书全被推翻在地, 连同那瓷白色绘着釉色的碗,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鲛纱薄如雾,仿若悠悠烟水,于花香青烟中交织成甜腻的一片。 灵犀炉燃着明灭的火光。 谢微言抵着案几,衣衫如花瓣层叠堆拥, 上半身趴在玉案上。 桌案微凉, 如同身后人冰冷的怀抱。 谢微言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侧着头羞怒道, 光天白日的, 竟想这些浑事。 他的流云宽袖落在地板上,素白云袖与江凛冷色的道袍依偎在一起。 江凛美玉一样的手指落在他散落的乌黑长发上,撩起几缕,哪里是光天白日?他声线不复以往的冰冷,多了几分遣慻。 谢微言想直起身,却被人桎梏着腰, 压在那案几上动弹不得, 他不禁心头微慌。 江凛低低一笑, 下颚抵在他肩上。 窗外光线一暗,竟是日月斗转星移, 外头夜空上缀满了繁星。 寝殿外树影斑驳。 屋里瞬间陷入了黑暗, 只有淡淡月色引了一片投在寝殿的地板上。 谢微言看到地上洒了一层银色的光辉。 江凛复又低头在他耳廓边低声询问,现在可愿意了? 谢微言,你施展了什么术法?说话间恼羞之意不减。 江凛十分坦荡,并非是术法, 乃自然转变。 如果不是方才谢微言看到他指尖微动,恐怕还真相信了他的鬼话。 谢微言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出来,你的公务还未完成。他试图劝他不要沉溺美色。 不急。 江凛长袖一挥,寝殿角落里全燃起了烛火。 幽幽烛火,似卷着流云。 江凛往深处撞了下,谢微言呜咽一声,乌发染着湿意,便如抖落的花瓣般趴在案几上颤抖起来。 他衣裳尚未褪尽,挂在半臂上,一双长腿又白又细,被江凛分开些许。 他入得实在太深,谢微言受不住,忍了忍,眼睛如蒙尘的黑珍珠,萦上一层雾水便化作珍珠滚了下来,砸到地板云袖上。 可舒服?江凛动作不停,唇舌间皆是滚烫的爱意。 这种时时刻刻想占有恋人的心情,谢微言不曾感受,但他心底却逐渐明白。 因为江凛这厮跟他在一起,不是日日说些情话哄他,就是在床笫间流连,解锁了不知道多少种姿势。 谢微言呼吸不畅,长睫全是湿意,够,够了。他连声音都险些发不出来。 江凛将他转过来,又是九浅一深,如此几番动作,谢微言已是一条咸鱼。 待鸣金收兵,殿里全是甜腻花香时,那案几也同地上的瓷碗一般,裂成了大小不一的几块。 那是谢微言难忍欢愉时情至所致。 而此时此刻,荒唐了一下午的谢微言正在浴池中沐浴。 江凛完了事,一脸魇足。 他转过围屏,看到浴池中一身痕迹累得说不出话的谢微言,心底不禁懊悔起来。 他分明是想借机同微言解开心结的,却不知为何,最后解到了床上。 难道真如微言所说,他脑子开始不清不楚了,不然怎的日日想这些浑事? 薄纱层叠,拂不开站在冰绢丝围屏旁站着的那抹身影。 围屏上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好似水墨画一般黑白分明。 火光幽幽,照在江凛的身上。 谢微言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太微,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江凛仍是站在那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身影清冷得如同溪流里的水。 太微? 江凛微掀鲛纱,一步一步走到浴池边。 我今日做的不好。他坐在浴池边,替谢微言清洗乌黑长发,破天荒的自责起来。 谢微言闻言一怔,长睫羞颤,我,我也不全是讨厌那事,只是我们这几日过于沉溺情事,始终不好。 江凛也知道沉溺情事不好,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谢微言呐呐的看了他一眼,江凛低着头认真替他清洗长发,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温柔遣慻。 我往后会改的。 谢微言听到他只差指天发誓的低沉声线,眼底一暗,我说了,我也不全是讨厌那事。 江凛从身后猛地抱住他。 谢微言散着湿透的长发,被他抱住,有些不自在,你别胡思乱想。 江凛沉默良久,这几日仙游宫有宴,瀚海外结界会开,不知多少修士出入,你在宫里且忍耐些。 他仍是怕谢微言会借此机会离开他。 谢微言脸色无异,只是有些好奇,我在天苍魔地时,时常听人说起清流元君,说他虽天赋罕见,但容貌有缺,异瞳双色,可是真的? 江凛温柔的看着他,极其浅淡的瞳色里闪过一抹笑意,你往后见到他,便知道了。 谢微言听了点点头,专心的清洗自己的长发。 反倒是江凛犹豫良久,方在他耳廓边低询,届时太疏幻府的人也会来。 谢微言沉下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忍着怒意转头,也不稀罕江凛的怀抱,抬手就要将人推开。 江凛你说清楚! 江凛自知失言,又将人哄了一番,谢微言不敌他甜言蜜语,脸色难看的披上衣服,欲往寝殿外走。 你去哪儿?江凛攥紧他的手腕,眼底有些无措。 谢微言冷笑一声,回天苍魔地。 他想说去找纳兰嫣然,可话到嘴边又改了过来,他只是想让江凛醋一醋,可没想过让江凛把他往床上压。 江凛心软了又软,复又重新将他搂入怀中,是我不好,尽说些混账话来气你。 谢微言例行挣扎了几下,你明知我心里有你,也说过要同纳兰嫣然不再来往。他说到最后有些委屈。 是我不好,总让你伤心。江凛自是心疼不已。 两人又是一番互诉情意。 江凛知他心忧天苍魔地,将自己传信的印记予了谢微言,窥天境会探查所有出入瀚海的剑信,你若用此印记,它便不会拦你。 谢微言埋首在他脖颈处,任由江凛将自己打横抱起。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准备中。 到这个月31号为止,我还有五场比赛,我现在对于比赛感到很疲惫,心很累。 星期日的时候本来想存点稿,结果恍恍惚惚的得知,这周四的比赛有两场。 好烦,我又不是魔法少女,什么比赛都让我上。 第100章 .23 魔道太疏 却说那日云破雾开, 霞光万丈,无数银光拖着尾翼破空而来。 星海骤降,星子点缀于夜空中,紫气如流云卷起,好似锦缎铺路, 正从九天之上曲折而来。 仙游宫。 一众修士俯跪于宫外偌大的道场上, 冷色道袍墨色法冠, 这乾坤两道凤仪俊美, 面如冰霜, 正是道宗清流元君门下道徒。 云桥铁索被忽来的浓雾遮掩,悠悠水色中,翠竹林里漾起青烟卷雾,有一缥缈身影破雾而来。 来人身形绰约,头戴墨色法冠,眉间血色敇纹, 乌黑长发垂于脚踝, 虽清隽如姑射仙人, 却也凤仪严峻,凛不可犯。 连盘旋于星海云端中的三十二只飞鹤也不敢在他面前恣意, 纷纷收起翅膀落了下来。 恭贺师尊!道徒们齐声恭贺, 音色却冷如弦上之音。 清流元君素来是雷厉风行的性格,最不喜铺张与热闹,此番他修得太上忘情出关,除了十几个门下道徒, 道门中其他修士却是不敢叨扰。 仙游宫依山而建,庄严肃穆,常年藏身于断崖白雾里。此刻翠竹林与紫藤垂条遥遥相望,柔风拂过,卷起许多枯萎在地的花瓣。 九十六年如云卷云舒,一息便过。 在修士的时间里,九十六年,还不足以物是人非。 清流站在宫中道场上凝神闭目,他神色淡然,气息比身上冷色禁欲的道袍还要令人心惧三分。 面前水榭溪流,远处山影重叠,仿佛一卷画。 潺潺水声本无情,清流却从中听出了几分焦躁之音。 太上忘情便心如止水。 清流本在冥想,听到这焦躁之音,便缓缓睁开了眼,窥天境还未修补完善?他的声音也像这流水一样,清冷缥缈,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乾道弟子们正在练剑,听到问话,纷纷停了下来。 回师尊,窥天境已修补完善。 花瓣如雨,于雾中竹林交织纷落。 清流抬起头,冷无机制的目光穿过云桥铁索,远远的落在对岸断崖上的青华长乐妙严宫上,数月前门中魔修一事,可有了定论? 从他冷色的流云袖里,有水一样柔软的素白色单衣随风飞舞了出来,好似云头上舒卷的白云。 出关数日,这还是道宗清流元君第一次主动问起道门中事。 弟子们挥舞长袖掐诀,将长剑入鞘,神色间有着几分同道宗一般无二的冷淡,更多的却是对师尊的恭敬。 此事尚未查明,只是弟子听闻,那魔修与天苍魔地脱不了干系。为首的乾道弟子站在清流身后七步远的地方,斟酌着回答。 陆堰呢? 溪水随风漾出波浪,清流看了自己的弟子一眼,将垂掉在溪前的紫藤花拨到一旁。 陆堰师兄不在道门中,已去陆地有几日了。 几个弟子跟了上去,余下的弟子互相看了一眼,祭出飞剑,继续在道场上练剑。 清流没有说话,站在溪边的青苔石板上,右手指尖掐诀,将一柄周身打着紫色雷电的长剑从心口处祭了出来。 师尊? 几个弟子惊的纷纷退后。 你将这数月来道门中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道与本君。 长剑雷鸣电闪,清流手执离天,从流云袖中拿出一方锦帕,神色平静的擦拭自己的本命法器。 为首的大弟子犹豫片刻,上前一步,目光却是不敢落在道宗身上,师尊问起,弟子却是想起一件事来。 他看着青苔石板上的苔藓慢慢开口,太疏幻府这一任的府君有一儿一女,儿子名唤纳兰流月,女儿名唤纳兰嫣然,从小就根骨奇佳,是天纵之才,这两个孩子也没有辜负太疏幻府的期望,不过长到十七八岁,修为已破了炼神,引得陆地修士人人称赞。 这本是一桩喜事,可世事无常,也大抵是命运注定,几年前镜涯开启,纳兰嫣然作为被寄予厚望的太疏幻府一辈,与其他世家的少年天才入了镜涯十五载。却是没人想到,她在里面的十五年里,与天苍魔地的尊首东黎道君私自结成了道侣。 恋耽美 ——(55) 清流元君闭关九十六年,那时纳兰流月与纳兰嫣然都未出世,自然不知道这段秘闻。 另一名弟子听了忍不住开口,那纳兰道友与魔道有私,将太疏府君气了个半死,当下命人将女儿关进水牢里,那纳兰道友也痴情得很,任是威逼利诱,也不肯与情郎分开。 大弟子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淡然,后有一日,也不知是谁传了信到天苍魔地,那东黎道君听闻爱侣遭受此难,不管不顾的闯了太疏幻府,却落入了太疏府君与其他世家的手里,之后于云端上战了几天几夜,终以东黎道君失败告终。 方才出声的弟子接着道,有修士亲眼看见那东黎道君从云海上掉了下来,砸到了瀚海上,数日后,道门中便出现了魔修的身影。 大弟子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虽然纳兰嫣然与魔道东黎道君之间的遭遇确实叫人唏嘘,可他们身为太虚灵境的人,同情一个魔修只会叫人笑话。 爱本身没有错,错的是相爱的两个人所处的位置,所以谢微言宁愿放弃东黎道君的身份,也要跟纳兰嫣然在一起。 透过枝叶花瓣投下来的光线已经暗淡,柔风拂过溪水,小心翼翼的打在青苔石板上。 清流神色不变,仍在擦拭自己的长剑,似乎弟子口中的那个魔修与数月前闯入太虚道门的魔修没有丝毫联系。 师尊? 大弟子微微抬头,目光落在清流元君袖底下随风飞舞的素白色单衣上。 清流没有说话,擦拭完本命法器,祭起飞剑便化作遁光消失在原地。 云海上,一道星芒划破天空,不知落在何方。 青华长乐妙严宫。 白雾散去,铁索锁崖,露出翠色的竹林与松柏。 绚丽光洁的宫殿群上,金光从云端远远铺来,飞鹤尽情盘旋于云中,偶尔一两只收起翅膀落在卷翘的屋檐上。 从敞开的轩窗里,一只白皙细腻的手伸了出来,拂过的微风中隐隐带着水汽,谢微言长睫微颤,睁开眼,于云海万丈光芒中,看见一道星芒远远的破空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他就是去找谢微言的。 恢复更新,谢谢灌溉的大宝贝,爱你! 第101章 .24 魔道太疏 作为太微道君江凛的居所, 青华长乐妙严宫称得上是壮丽巍峨,光彩夺目。 可惜美中不足,如此光洁绚丽的宫殿群,却冷情得毫无烟火气息,每日也只有飞鹤在卷翘的屋檐上盘旋, 偶尔一两声长鸣, 已是不可多得的热闹。 江凛喜静, 因此妙严宫里伺候的道童不多, 而绝大多数都派去了谢微言居住的寝殿里伺候。 谢微言同样不喜热闹, 但他更不喜一有空就往他寝殿走的江凛。 仙游宫之宴已过了两日,暂居于太虚道门的修士也已纷纷离去,谢微言本想借此机会传剑信出去,可江凛看得紧,他一直没有机会。 而今日,机会终于到了。 道宗出关, 江凛作为太微道君, 即便他再怎么不喜处理道门中事, 再怎么舍不得爱侣,也不得不分心去处理其他事情。 我很快就回来。 清玉案上还搁置着许多柬书, 太微道君温柔的抱着爱侣, 两人散落的乌发青丝纠缠,透出谢微言肌肤的瓷白细腻。 冷色衣衫褪入半臂之间,谢微言低着头,紧咬的唇齿与紧扣清玉案的纤白手指交织, 在乌发下若隐若现。 哗啦一叠柬书随着桌案的晃动掉落在地。 谢微言视线里的鲛纱宫灯全都模糊起来,他失神地趴在桌子上。 等我,等我。 谢微言没听清楚江凛的话,他意识还未清醒,腹部却疼得厉害,那样的疼他忍了好一会儿,没忍住,便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推身后的男人。 江凛阿凛,疼 江凛停了一会儿,从身后抱住他,一下子压了下来。 到今日为止,江凛出道门已有八个时辰,一个时辰前谢微言接到了对方的剑信,一盏茶前伺候他的道童奉命来给他送药。 寝殿一角,轩窗敞开,外面柔和的光线穿过鲛纱,落在光滑照人的地板上,倒映出谢微言端坐于窗前桌案上的身影。 外面道场上飞鹤盘旋,一只又一只雪白的飞鹤落下又飞起,谢微言困倦的倚着窗,却强撑着眼皮去数外面的仙鹤。 道君,该喝药了。一旁站着的道童小心翼翼出声。 谢微言转过头,他今日穿着冷色的衣裳,云衣长袖,衬着那令人失神的脸,平白添了几分缥缈的冷意。 这药喝了月余也不见有什么成效,该不会,里面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药材?长睫微颤,他端起一旁矮几上瓷白的碗,状似平静道。 道童心里咯噔一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谢微言已慢慢缀饮起来。 道君大可放心,汤药里所煎的药都是太微道君亲手放的,绝不会有任何差错。 谢微言自然知道,江凛这厮独占欲厉害得很,与他有关的事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丝毫不肯假借人手。 退下吧。喝完药,谢微言复又倚在窗边。 宫殿外的紫藤花开的愈发好了,这几日不知因何缘由,断崖上常年萦绕的白雾散了许多,没有以往那般仙气飘渺。 道童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倚在窗边的谢微言端坐起来,指尖掐诀,将江凛予他传信的印记拿了出来。 拂风悠悠,花叶飘飘。 流天木上金钟余音袅袅传来,咚咚 与此同时,一道冰色星芒从青华长乐妙严宫升起,划破云层,急促的向外界坠去。 谢微言传了信,因用上了江凛的印记,并不担心被人截获。 他连日来紧绷的心松了口气,仿佛压在心口上的巨石轰然倒塌,本就有些困倦的他倚回窗口,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 但很快,空气里传来的波动令他蹙起眉来。 半盏茶前,云海上。 一道星芒自仙游宫破空而来,远远的朝青华长乐妙严宫袭去。 这道星芒便是化作遁光消失的道宗清流元君了。 云卷云舒,金光铺开。 又一道冰色剑信迎面划来,剑信周身萦绕的灵力带着几分急促之意,与清流元君擦肩而过时,被人拦了下来。 点点碎光于虚空中凝实,长袖在空气中划动的声音格外清晰,一道虚晃的清冷身影在半空中渐渐出现。 乌发束冠,血色敇纹。 清隽如仙,却凤仪严峻。 太微道君与清流元君同出一门,同是剑道千年一见的根骨,同样冷情无爱。 只是江凛离经叛道,从不受任何人任何事束缚,因此他爱上谢微言,一爱就一往情深没有顾虑。 清流则不同,他的无情无爱,像生来就刻在神魂里,没有人能打动他,也没有人能令他怜惜从而爱上自己。 他是清流元君,也是太虚道门的道宗。 苍生与责任,与他的无情无爱一起,被刻在他的神魂里。 谢微言传出去的剑信,被截了下来。 拦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灵境天籁皑皑白雪里,他远远见过的男人。 清流元君踏在虚空中,如履平地般向停在半空中旋转的冰色剑信走去。 他的乌发随风飞舞,流云袖底下的素白色单衣也跟着一起飞舞。 这印记,似曾见过。 清流淡淡开口,声音如缥缈的云,又似穿过重重山峦而来的弦上之音。 他抬起手,朝剑信虚点一下。 周身萦绕着灵力的冰色剑信抖了几抖,化作符文于空中散开,而后,传出一道如水般柔情的声音,我没有骗你,万千人里,我只爱你。 这声音如林籁泉韵,却又偏偏带着柔水似情的涩意。 拂来的风带着水汽与凉意,谢微言睁开眼,几片花瓣从眼前拂过。 他手微微一动,灵力向四周散去,飘舞于半空中的花瓣尽数化作碎光消失。 殿外游廊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谢微言心中一叹,不紧不慢的拿出云罗扇,将急切赶来的几个道童扇出了宫外。 连江凛设下的禁忌都能看穿,来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谢微言虽不是什么正道修士,却也知道不涉及无辜的道理。 剑气铺天盖地袭来,丝毫没有顾虑。 所有光线都在那一刹那暗淡,整个太虚灵境都笼罩在黑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清流:打老婆?打老婆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102章 .25 魔道太疏 谢微言理了理云袖, 执扇起身。 此刻天色暗沉,风卷袭来,枯叶蛾蝶具卷在一起,与山谷里随风飞舞的紫藤垂条交织在一起。 直至窗外没有光方停下来。 夜空上没有星子,更没有倒映在海水中的明月。 谢微言指尖一动, 打开折扇, 任忽然淅沥沥落下的雨打在身上。 他后知后觉, 不是太虚灵境被黑暗笼罩, 而是青华长乐妙严宫被人撑开了结界。 难怪四周忽然静了下来。谢微言叹了一息。 他本是站在窗边, 结界撑开后,便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细雨飘飘,复又连绵。 谢微言用灵力拂开落在身上的雨点,抬头向夜空的方向望去。 道场上没有一丝人气,连往日恣意盘旋于寝殿上空的仙鹤也不见有踪影。 入目是黑暗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谢微言站在道场上, 指尖执着的云罗扇化作碎光散去, 又化作一柄乌剑。 对修士来说, 这样的黑暗虽肉眼看不穿,但神识却可以将周围的一切清晰的展现在修士脑海里。 他缓缓闭上眼, 暂时封闭感官, 分出一缕神识探出。 没有风,除了连绵细雨外,没有任何声音。 周遭的一切死寂一般。 谢微言握紧手中乌剑,第一次对传闻中的清流元君感到微妙。 撑开一个结界, 趁他不注意把他关进去,这便完了? 正当他心下猜疑时,一柄剑横了过来,不偏不倚的抵在谢微言心口。 黑暗里仅有长剑泛着冷光,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谢微言僵着身体,他能感觉到身后人的剑意。 清流元君。他轻轻唤了一声。 清流不喜的东西很多,其中一点格外突出。 打斗的时候,比起绚丽的术法,他更喜欢用简单直接的方式,比如这次。 吾有三个问题。清流元君缥缈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谢微言手握着乌剑,神色不变,你问。 数月前将你带进道门的是谁? 谢微言,我那时重伤在身,坠入瀚海,阴差阳错的穿过结界,等我再醒来时,人已在太虚灵境中了。 撒谎。清流冷道。 谢微言只是隐去了清琐的救命之情,其他句句属实。 我从不撒谎。 抵在后背的冷剑用力,谢微言瞳孔一缩,第二个问题。 清流收起本命法器,一步一步向谢微言走去,踏步间隐隐有股压迫感。 谁替你遮掩了窥天境的天机?这是他的第二个问题。 因着对方是太虚灵境的道宗,谢微言没有展开神识,因此也没有感知到对方的接近。 细雨蒙蒙,被修士的灵力拂散。 清流靠得极近时,谢微言心头一跳,对方身上雨水的气息很重。 说。道宗那一柄冷剑可不是什么会怜香惜玉的法器,更何况在黑暗里,谁都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谢微言低头看了一眼横在脖子上的长剑,窥天境一事,与我无关,你问错人了。 脖子上的剑在黑暗里泛起冷光,清流音色淡淡,第三个问题。 谢微言开始考虑跟他打一架的胜算。 你跟太微,是否已经结成道侣? 金光于结界深处爆开,紫雷电噼里啪啦打在道场上,复又从空中盘旋而下,轰隆劈了下来。 如此可怕的电闪雷鸣没有给外界带来任何影响,结界里,乌云翻滚层层聚拢,闪电似游龙嬉戏,随时准备劈下。 伴随着可怖的轰隆声,原本的寝殿变作一座废墟,谢微言自夜空中跌落,乌发与云衣长袖飞舞,被席卷而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哗啦雨下的愈发大了。 砰废墟轰然倒塌的声音。 谢微言握着乌剑,努力撑起身体,他的长衣云袖被雨水打湿,原本束起的长发也散落开来,铺在地上任雨水浇打。 魔修就该死在天苍魔地里。清流元君冰冷无情的声音穿过雨势。 谢微言眼前模糊一片,雨势过大,他看不清缓缓走来的那道人影的模样,只觉得对方墨色的法冠好似燕尾般严峻,冷色道袍更是无情至极。 他心口一时绞痛,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又猛地跌了回去,乌黑长发云衣长袖全打在积水里。 谢微言暗恨不已,心知自己这番姿态是喝了那月余汤药的缘故。 现下打不过,跑不过,只怕要魂落于清流元君剑下。 清流元君亦是无心无情的人物,他心知谢微言与江凛之间有私,却从未想过手下留情。 魔修就是魔修,死不足惜。 轰隆雷声中,离天高举,冰冷的剑身映出清流冷无机制的目光。 谢微言趴在地上,胸口起伏,我是江凛的道侣!他指尖泛白。 清流好似没听见一般,举剑便落了下来。 然而剑只落了一半。 不知羞耻。清流低下头,目光淡淡的落在扑向他的谢微言身上。 雨水是凉的,加上拂来的空气,有一股窒息般的冷意,然而谢微言的体温却是热的。 那种焦躁的灼热感,从身体深处燃烧,流进四肢百骸。 江凛,江凛 清流举起的剑砰声掉在了地上,他蹙起眉头,用力将怀中意识不清的人推开。 恋耽美 ——(56) 谢微言没有力气,一下子跌在了地上,手却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不放。 虽然雨已渐停,但两人身上都湿透了,谢微言难受得很,清流又不肯抱他,便委屈起来。 果然是不知廉耻的魔修。清流冷声开口,弯腰想捡起地上的离天给他一剑。 谢微言浑浑噩噩,只剩下本能。 你在做什么?手上握着离天,清流目光骤冷。 唇上的温度如此清晰,虽一触即分,也足以令一贯风轻云淡的清流元君蹙紧眉头。 他自入道门以来,修的便是太上忘情,虽心如止水,可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半大孩子。 谢微言前后变化太大,清流就是再没有这方面的见识,也隐约猜出了几点。 我不是江凛。他试图将人唤回意识。 谢微言哪里听得清他的话,只感觉自己快要被烧死了,他双手搂着清流的脖颈,像以前一样送上自己柔软的唇。 清流偏头避开。 谢微言双手颤抖,眼底盈出一层委屈的水光。 他本就生得举世难寻,模样比花树堆雪还要好看,此刻委屈起来,便是百炼钢也要化作绕指柔。 清流仍是一副冰冷得油盐不进的模样,毫无怜惜可言。 你今日为何如此冷淡?谢微言的潜意识里,还以为要跟他共赴巫山的人是江凛。 清流攥紧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作。 雨彻底停歇。 清流蹙着眉,一面使用灵力恢复变成一片废墟的寝殿,一面不让谢微言乱动。 进去。他声线冷淡不变,打横抱起已经衣衫半褪的谢微言,向寝殿走去。 外面夜空中星子骤现,明月也渐渐显露身形。 谢微言摔倒床上,鲛纱一阵晃动。 清流被他折腾得直蹙眉,法冠道袍皆凌乱不堪,便想传信于太微,让他回来安抚道侣。 他本就没想杀谢微言,只是魔修向来诡变多端,瑕疵必报,他初出关便得知师弟有道侣一事,又得知那道侣是天苍魔地的东黎道君,任是他感情淡薄也不由得为师弟担忧起来。 不知那一个多月江凛给他喝了什么药,谢微言理智偶尔回笼,只觉得深处的渴望快要将他淹没,他把自己缩卷在床铺深处,恨不得就此消失在这里。 清流站在床头,见谢微言长发逶迤在床角瑟瑟发抖,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传信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谢微言?他冷声唤了一句,你可无碍? 床上的人把头埋进被褥里,声音隐忍,又好似在缀泣,走开离我远一点。 清流倒是想走,可他施展的结界要十二个时辰才能消失。 谢微言清醒了一会儿,脑子又不清不楚起来,一会儿以为自己在跟江凛一起恩爱缠绵,一会儿以为自己还在镜涯与纳兰嫣然一起历险。 嫣然,嫣然 清流坐在床头,欲用灵力替他缓解痛苦,却听他低低唤着一个人名,却不是江凛的名字。 纳兰嫣然?他目光冷淡的看了谢微言一眼,心道这魔修果然是个祸害。 清流转过头,左手掐诀,剑信方凝起一道蓝光,另一双瓷白柔软的手从他身后探了过来。 法冠被人取下,青丝如瀑散落。 清流掐诀的动作一顿,蹙眉,继续传信。 谢微言还有点茫然,但他遵循意识,取下清流的法冠后,又替他褪去道袍。 那双手已经往下滑去,清流一把抓住他的手,蹙紧的眉头就没松过,他方才已经传信,想必师弟很快便到。 你且再等等。话落,将谢微言推到一边,清流欲起身离开。 然而他的动作刚动,整个人便僵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一千多年了,清流第一次感到被冒犯。 要挑起一个男人的冲动,还能干什么? 清流是修炼太上忘情不错,但别忘了他也是个功能键全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清流没什么情商,而且他的观念里男女关系才是主流。 作为一个正道大佬,他其实是拒绝师弟跟魔道大佬谈恋爱的。 谢微言武力值低的原因是因为江凛。 第103章 .26 魔道太疏 结界里, 夜空中的星子织成一片银河,繁星如海,有银雾飘于半空中,好似袅袅仙气。 因方才下了一场大雨,道场边的紫藤打下了不少花瓣, 娇艳的嫩芽似的花朵孤零零的落在水面上, 水流一荡, 又没进了溪底。 空气里仍有着水汽。 月色蒙蒙, 仿佛有雾气卷来, 将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寝殿中没有点燃烛光,更没有熏起冷香。 在光影下,鲛纱中,只听得到细碎的缀泣与喘息声。 清流僵着身体,从身后床榻上探过来的那一双手在被褥下若隐若现,他的乌发全散落在床上, 因此方才并没有看见谢微言的动作。 你且忍忍。他蹙着眉头开口, 神色间却不见丝毫慌乱尴尬, 把手拿开。 青丝被褥的遮掩下,谢微言的那一双手已从男人微敞的道袍里探进。 火热之源被揉弄, 清流心下一片平静。 如果不是看在师弟江凛的份上, 他早就一剑砍了这不知羞耻的魔修,尽管此时的谢微言只是凭着本能在讨好他。 清流活了一千多年,早已见惯了所为的人伦,对于谢微言此刻的动作并没有感到愤怒或者其他情绪。 到他这个境界, 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到他的情绪。 他只是没想到谢微言会如此大胆。 清流不禁想起当日在天籁灵境,于皑皑白雪中看到的场景。 砰的一声,立于床榻一旁的掌灯跌落在地,鲛纱被它灯上的银钩刮破,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地板上的光圈隐隐晃动,谢微言颤抖着手,苍白着脸在男人耳廓边开口,我热的厉害,你别气了。 清流偏身避开他伸过来的手,搭在床沿上的指间闪出紫色的火花,带着噼里啪啦闪电的声音。 谢微言没有听到,他一心缓解体内的灼热,脑子浑浑噩噩。 清流欲推开他,推了好几次,谢微言委屈的几乎落下泪来,他从未被如此冷待过,与江凛在一起时,哪一刻不是被捧在手心怕冷怕热的? 他攥着清流的衣角不放,清流有心离开,使了好几次灵力术法,具被谢微言身上的法器化解。 这可难为了清流元君了,他祭出离天欲给他一剑,谢微言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又委屈又低泣,哭诉他今日的冷淡与绝情。 离天一出,势必见血。 清流左右为难,他本意并不想伤害谢微言,可谢微言一直缠着他不放。 思想来去之下,他内心平静的反握住谢微言的手,转头温声道,别哭了,今日是我不好。 谢微言抬着头看他,眼角通红,你今日这样,我好难受。他眼底有一层水光,仿佛蒙了纱的黑珍珠。 清流见他眼泪打转,不禁蹙眉,暗道不知师弟是怎么同这个魔修相处的,这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当真是天苍魔地的东黎道君?莫不是被人夺舍了的? 谢微言不知他心底所想,他将清流看作了江凛,被他神色间的冷淡刺痛,心口仿佛针扎一般。 别这样看我。他猛地低下头,连体内叫嚣的灼热也不理会。 清流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双手在发抖,他知道谢微言此刻并不清醒,甚至没有自主意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遵循本能而已。 一刻钟已过,江凛还没收到剑信。 清流站在床头,身后的谢微言被他用灵力桎梏住,缩卷在床上,脸色绯红一片,正浑浑噩噩的说着胡话。 他抬起手,指尖上闪现的印记暗淡无光,这表示对方并没有接到他传出去的剑信。 思及床上的谢微言,清流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他虽看过道藏,知道男女情爱,却没有行过那事,对床第之事一知半解,除了那种方法,他不知道该如何让谢微言平静下来。 方才他使用过灵力,除了让谢微言愈发颤抖外,几乎毫无作用。 清流破天荒地感到头疼,若是将人放在这里不管这个念头刚起,床上的谢微言疼得缀泣起来。 江凛阿凛他腹部巨疼,仿佛有人用刀在割,额前冷汗落在长发上,湿了一片。 清流撤回印记,坐到床头,伸手在谢微言滚烫的额头上探了探。 谢微言,你可是误食了什么东西?他冷淡低沉的声音没有往常的缥缈,多了丝烟火气息。 初见时清流便发现谢微言身体的不对劲,灵力混浊,体力不支,内丹有灵力枯竭的现象。 起初他以为是谢微言重伤未愈的原因,后来见他虽能引调天地现象却在他手中撑不过三招,心底便有了几分猜测。 你服用了帝流浆? 清流目光冷凝,长摆宽袖,蹙着眉用灵力探测他身体不对劲的地方。 谢微言无法回答他,他低低喘息着,卷着身体,指尖全是灼热的气息。 谢微言侧着头,乌发散落,从床上逶迤在地。 瓷白肤色,乌黑长发,靡颜腻理,缩卷在床上的男人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黑白分明。 他理智稍稍回神,挣扎着攥紧清流的衣角,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你来帮我,求你 清流目光冰冷的看着他,见他虽体力不支但眼神清明,便道,你再等等,江凛很快便回来。连他自己都不信谢微言能等。 谢微言服用了帝流浆,改造了自己的身体。 这段日子以来,他几乎每日都与江凛厮混在一起,每日都沉溺于快感欢愉下,从没发觉自己竟如此耽于欢爱。 有时候夜半惊醒,谢微言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现在想来,那不过是江凛占有他的手段而已。 谢微言何尝不知道,但他骑虎难下。 帮我一次我会离开 谢微言被摁在床上,乌黑的长发铺满四周,他喘息着,脸色绯红,那张昳丽的脸上有着疼痛和快感。 清流本不想碰他,可是听到他的话,起身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卡在这很不厚道,不过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谢微言: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 第104章 .27 魔道太疏 搁置于床头的墨色法冠跌落在地, 鲛纱隐隐晃动,伴随着低低泣声,一只纤白柔软的手从床沿被褥中魏颤颤的探了出来,仿佛无力承受般攥紧了晃动的鲛纱。 道场外花瓣如雨,纷落于溪面。 寝殿里热浪阵阵, 两人褪下的衣裳堆落在地板上, 分不清哪件是谁的。 谢微言湿透的长发被人从身后撩起, 他被摁在被褥上, 身后的男人攥紧他的手腕, 毫不怜惜的压在枕边。 你别急 清流低下头,不让他说话,谢微言喘息得更厉害了,想偏头避开,被人捧着脸转了回来。 谢微言的理智又飘到了云海外,身体里里外外被伺候得□□, 让他除了喘息缀泣外再也想不起别的。 偶尔清醒一两次, 更是忍不住抱紧了身上男人的脖颈。 他这技术明明生涩得很, 却比江凛要好多了被人摁着反复进入时,谢微言失神的想。 反观清流, 虽与谢微言交颈缠绵, 身下亦是火热至极,可他的神色却是冷的,目光平静的仿佛是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鲛纱几乎被谢微言攥落,清流将他探出被褥的那只手抬起, 又低下了头。 谢微言愈缀泣呻口今,清流愈结束不了,到了后面,他脸色发黑的将人摁在怀里。 湿透的乌黑长发披在肩上,谢微言身体还在颤抖,他的脸上的绯色早已褪去,只不住的喘息。 清流抽身离开,侧躺在谢微言身旁,他乌发零零散散的铺在床上,因用了灵力的缘故,并没有那种粘腻的湿润感。 难怪世人男男女女皆沉溺此道,确实别有一番滋味。他神色冷淡,心里却暗道,与修炼相比,更是舒爽至极。 谢微言缩卷着身体,等着体内欢愉灼热褪去,还不走,等着江凛回来叙旧吗? 清流权当没听见他话里的难堪,待身体的反应平静下来,方淡淡开口,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谢微言攥着被褥的手指发白,只要你不从中作梗,我随时可以离开。 鲛纱被一只白皙的手掀开,清流一脸冷淡的走下床,捡起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穿上。 今日之事烂在你我心里,他日再遇,我不会看在今日露水姻缘的份上手下留情。 他穿好道袍,低头看了眼自己散落的乌黑长发,捧着法冠走了出去。 谢微言缩卷着身体躺在床上,热浪过后,他一只手狠狠的捶打在被褥上。 他怪不了清流,是他自己忍不住身体的需求,是他谢微言不知羞耻的去求人欢爱。 他撑起身体倚在床头,忍了忍,砰的一声将旁边立着的掌灯推翻在地。 江凛! 到了清流这个境界,已经很少有礼义廉耻这种观念,凡尘的俗约对于修士而言,不过是一碰就碎的枷锁。 为什么会碰谢微言? 清流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只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他又提出那样的条件,清流根本没有犹豫的机会。 恋耽美 ——(57) 后来缠绵的时候,他摁着谢微言反复进入才发现,原来不是谢微言提出离开江凛的条件他才答应欢好,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拒绝不了谢微言。 这无关情爱,而是一种无法压制的冲动,对于清流来说,他只是突然间想要谢微言而已,没有任何特殊情感。 这一千多年里,让他唯一产生这种感觉的,也只有一个谢微言了。 而这场欢好,他自始至终不曾动摇。 谢微言从结界出来时,青华长乐妙严宫里凝滞的花瓣随风飞舞,哗啦一声全落在了道场边的溪流上。 他在结界里十二个时辰,外界才过了两刻钟。 云卷云舒。 云海上,几十道带着银色尾翼的星芒破空而来,急促得仿佛有人在身后追赶。 那是江凛。 谢微言站在窗边,目光一片平静。 清流接到消息时,江凛已经魂游在外了,前来回禀的弟子脸上没有表情,等着道宗下令。 仙游宫道场,清流凝神闭目。他乌发束起,冷色单衣从流云袖底钻出,随风飞舞。 不知为何,他今日没有用法冠束发。 什么时候的事?清流没有睁开双眼,而是淡声开口。 一刻钟前。弟子回答。 一刻钟前清流刚从青华长乐妙严宫出来。 清流缓缓的睁开了眼,目光里没有情绪,下去吧。 弟子不敢多待,恭敬的转身离去。 瀚海上水色悠悠,碧蓝如空。 谢微言从太虚灵境里出来,直接隐去身形,落到了一艘停泊在海面的巨船上。 这海如同它的名字。 瀚海如烟,一眼望不到尽头。而此时此刻,原本平静如镜的海面上却停泊着十几艘巨船。 这是离北江家回城的船队,有三十二个炼神境修为的修士护送。 日光穿过云层,落在海面上。 甲板上五步一站的侍卫手持□□身穿铠甲,站姿好似雪中松柏。 云海上有飞鹤经过,长唳一声后不知落到了何处。 船中厢房,陈设奢华至极。 谢微言找了间没有人的厢房,挽袖端坐于桌案前凝神冥想。他从青华长乐妙严宫出来时并未沐浴,因此身上穿着的还是那身云衣长袖。 点点碎光凝实于谢微言面前,逐渐化作冰蓝色的星芒。 谢微言乌黑的长发铺在身后榻上,他手一抬,如水般柔软的长袖直垂落于桌案上。 敇! 点缀着无数银光的星芒变作光点,在谢微言面前幻化出一面半人高的镜子。 那镜面犹如寒冰制成,周身寒气萦绕,又有青烟袅袅。 这便是谢微言的本命法器三生三世镜。 寒雾卷起散去,一双手轻轻抚上镜面,厢房里一声轻轻叹息。 嫣然他低声唤了一句,手指颤抖起来,我不会骗你不会负你万千人里,我只爱你。 谢微言忍着心口酸涩,急忙施展灵力。 镜面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然而不管谢微言施展多少次灵力,却始终没有人出现在镜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被锁,我就enenenen 谢谢灌溉的大宝贝们~爱你们~ 第105章 .28 魔道太疏 太疏幻府, 断崖云台。 云海缥缈不断变化,名为善的云亭四周栽满桃花树,在卷涌而来的白雾里露出青色枝叶。 桃花林,云海金光。 飞鹤盘旋,升于空, 又落于空。 沿着雕梁画栋的游廊往云海深处走, 只见十几座壮丽巍峨的宫殿立于云崖上, 正有飞鹤与霞光相伴铺来, 好似神仙妙境。 桃林断崖外, 白雾里,虚浮于半空的群山犹如玉石堆砌,上面遍布青苔绿藓,手臂粗细的铁索从中间穿过,稳稳的栓在云崖边。 瀑布飞流,有人立于崖边铁索桥上。 水流声如雷鸣, 响在来人耳廓边, 犹如弦上之音, 妙不可言。 陆堰道友?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堰转过头,神色冷沉。 铁索桥的另一头, 浮山前, 站着一位乌发墨眉,头戴墨色法冠的俊美青年。 青年容色沉静,身量颀长,正是这一任太疏府君的公子纳兰流月。 太疏幻府里断崖浮山数不胜数, 与飞流瀑布并称两大奇景。 而此刻冰冷的潭水下,正关着纳兰家数百年来唯一一个敢与魔修互许终身的人纳兰嫣然。 水牢里湿气很重,遍布青苔,虫蛇蚁穴更是随处可见。 黑暗里,纳兰流月提着油灯,往水牢最深的地方走。 火光摇曳,将息未息。 纳兰嫣然虚弱的靠着墙,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映在烛光下的脸色惨白。 哥哥 纳兰流月站在牢门前,低声开口,嫣然,你还不认错吗? 纳兰嫣然低下头,我没有错。 良久,有人轻声一叹。 为了一个魔修,值得吗?纳兰流月心底很复杂,一方面,他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得偿所愿,一方面,他又痛恨那个引诱纳兰嫣然的人。 人人都觉得她有错,但纳兰嫣然从不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相爱有错吗? 他们一没杀人,二没妨碍到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 在水牢的这几个月,纳兰嫣然反反复复思考这个问题。 人人都说她有错,说她被魔修迷惑,说她不知悔改,又有谁来问过她,问她是不是真的爱谢微言?是不是真的要跟他在一起? 哥哥,我真的有错吗?她苍白着脸色,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和微言,只是想在一起而已,这也不行吗? 纳兰流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曾经也想过,却没有答案。 地板上的光圈渐渐缩小,水牢里潮湿的空气令纳兰嫣然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她低着头,手指蜷缩成拳抵在唇边,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纳兰流月提着油灯的手指发白,目光却很平静,我来是想告诉你,谢微言已经从太虚灵境出来,天苍魔地那边为他选了一个鼎炉作药引,你不出来,是要眼睁睁的把他送给别人吗? 纳兰嫣然眼角通红,已是止不住泪水,他那天伤得可重? 纳兰流月转过身,他在太虚灵境待了数月,再重的伤也早该好了。 太疏府君气了数月,其实早就后悔把女儿关进水牢里,只是若不给她个教训,他只怕难以服众。 纳兰流月走出水牢,穿过浮山,过铁索桥,往玲珑塔走去。 云崖上白雾萦绕,松柏挺拔。 太疏府君负手而立,对岸瀑布飞流,仙鹤于水面盘旋,唯他目光不动。 纳兰流月走到他身后,依然是道袍加身墨色法冠,身姿如松如竹。 父亲。他唤了一声。 太疏府君千岁有余,面上却仍是一副俊美青年的模样,只是气息过于冰冷。 你去看嫣儿了? 是。纳兰流月没有隐瞒。 天上云海变换,太疏府君收回视线,她一心想着那祸害,已经没有救了。 纳兰流月没有说话。 太疏府君继续道,当日我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放弃嫣然回天苍魔地,不曾想他竟如此固执。 父亲,既然那东黎道君回了天苍魔地,妹妹也该放出来了。纳兰流月提议。 巨船驶过海峡,到达离北时,正是深夜时分。 海岸线与遥远的星海相衬,加上幽幽白雾,明月悬挂,如此景色,美轮美奂。 船队抵达码头,陆陆续续的走出许多凡人与修士,而码头临街的地方,灯笼的烛光星星点点,落在地上投出许多光影。 月色朦胧。 谢微言推开窗,坐在竹席上凝神沉思。 他一心想避开江凛,没想到却误打误撞的上了江家的船,还跟着船队到了离北。 然而修为没有恢复,他不能回天苍魔地。 思来想去,谢微言换了个模样,推开房门走出船舱,跟着人流一起下了船。 夜色沉冷,寒意来袭。 离北的天气一向湿冷,少有炎热干燥的时候。 你也是跟着少主来离北的吗? 伴随着声音响起,谢微言的肩膀被人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见一个身着藏青色道服,容貌美丽的青年。 青年看见谢微言,眼睛亮了一下,刚才下船的时候我就看见你了,你长得可真好看,你是哪里人?家里可有妻妾? 谢微言, 他神色冷淡的转过头,没有搭理青年,穿过人流向临街走去。 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青年被人群拥挤,一脸焦急的看着远去的谢微言。 深夜时分,街道上只有灯笼的烛光,谢微言找了家客栈,付了银两,进厢房后又唤店小二去打热水,才端坐于床上凝神冥想。 灵力在体内慢慢梳理,谢微言展开神识,看见自己腹腔内流转的金丹若隐若现,时而暗淡无光,时而云蒸霞蔚。 他心下一叹,不知是该恼恨江凛还是厌恨自己。 不可否认,在太虚灵境里的几个月,他确实有沉溺于江凛的深情与温柔。 毕竟那是太微。 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谢微言收回神识,缓缓的睁开眼,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逃跑的鼎炉与东黎道君。 第106章 .29 魔道太疏 天色微明, 窗外已是人声沸鼎,吆喝声不断传入客栈里。 离北地处西疆,空气较为湿冷,云霞时分更是冷意刺骨,往往要多穿几件衣服才能出门。 谢微言本就没有睡意, 听到窗外吆喝声, 直接掀开床帘起身。 他在船上时为了避开耳目, 早已变了个模样, 身形也大为不同, 再穿以前那些素色云衣就显得过于清瘦单薄,因此特意去买了几身衣裳。 厢房里陈设雅致,因窗外尚未大亮,房里有些暗沉。 谢微言洗漱完毕,走到窗前,轻轻推开。 外面晨光熹微, 万道霞光于云海中铺满, 远远望去, 好似星露点缀,美轮美奂。 因天色尚早, 街道上的人群并不多, 只有沿着街道一路摆下去的摊位令人眼花缭乱。 谢微言在天苍魔地时早就听说过离北城的大名,也暗自佩服那位把离北城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城主江流云,只因在此之前,离北城不过是个西疆流民藏污纳垢之地。 老板, 这个怎么卖? 窗底下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谢微言低下头,看见对面摊位上,站在一个穿着藏青色道服的美丽青年,青年面露忧色,似遇到了什么麻烦的事。 谢微言的视线从青年身上扫过,落到他面前的摊位上,微微一怔。 只见那摊位上几个锁袋摆放整齐,幽幽蓝光下露出几颗琥珀色的玉珠,那玉珠圆润光滑,虽颜色透明好看,却不如玉饰来得值钱有用。 谢微言之所以会愣住,是因为那几颗玉珠,很像锁在虚空之阵上的玉天珠。 客栈前人流拥挤,依稀听到里面店小二的声音。 云季兮步伐匆匆的回到厢房,把刚才买的几颗玉珠随手放进乾坤袋,收拾东西就要下楼退房。 离北城鱼龙混杂,修士与凡人共存,若不是云季兮自身难保,他也不会来到这里。 退好房,他走到街巷没有人的角落,祭出遁符,化作一道流光飞逝离去。 云季兮为了躲开族人,一上船就把身上代表身份的铭牌碾碎,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追他而来的几个修士,早就定位了他的行踪。 乌云聚拢,风卷残云。 万道云霞散去,复又拢在一起,逐渐凝实成几道杀意凛然的身影。 衣诀翩翩长发如墨,云家乾道修士几乎人人都有的身份铭牌挂在来人长袖底下,随风伶仃作响。 云季兮,你逃不掉的。 几人中修为最高的乾道修士开口,对方神情中没有多余的感情,仿佛立在半空中的美丽青年不是他的青梅竹马。 视线相对,遥遥相望。 云季兮冷笑一声,你也学会说这些废话了。 云休冷淡的瞥了他一眼,长剑对空,任长袖飞舞,战吧。 话落,轰雷声响起,闪电如游龙穿梭于乌云。 云季兮紧了紧手中的符箓,指骨发白。 哗啦暴雨突临。 云休抬头看了看天,用灵力梳理起自己的道服长发来。 尽快动手吧,若再拖下去,家主那边不好交代。乾道修士中另一人开口。 云休自然知道,他用锦帕擦了擦长剑,云季兮,若不想战,便跟我回去。 云季兮疯了才会答应他。 暴雨之下,他的衣物全被打湿,长发松松垮垮的束在法冠上,青年美丽的面容有些憎恨与心寒。 我从来不知道,你们暗中竟与魔道有这么多来往。 雨声丝毫不减,轰隆雷声响彻云霄。 他留不得了。 云休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那个说话的师弟,而是慢条斯理的揉了揉手腕。 符箓的爆破声震耳欲聋,云季兮胸腔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他被剑气巨大的波动震到地上,偏头咳出一口鲜血。 白雾散去,只剩下冰蓝色的闪电噼里啪啦打在焦黑的泥地上。 云休执剑一步步走过来,云季兮,还战吗?他冷声开口,凛若冰霜的脸上似有一丝复杂。 恋耽美 ——(58) 云季兮湿透的衣物全被烧焦,连原本乌黑的长发也未能幸免。 咳咳我 一只纤白柔软的手从云季兮身后探过来,微凉的手指轻轻擦拭他嘴角边的血迹,你若不想战,我替你如何? 这声音好似从云端霞光中传来,缥缈至极,又淡漠至极。 云季兮猛地偏头,看见一张冰雪似的美丽容颜,对方站在他身后,微微弯腰凑到他耳廓边。 云季兮。 谢微言直起身,伸手将他拉起来,看也没看对面的云休一眼,我替你如何? 云季兮呆呆的看着他,任他动作。 事实上,从这个人出现开始,他的手脚就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你,你怎么 谢微言打断他的话,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云季兮一呆。 那边云休挽了个剑花,神色冷淡的将剑指向谢微言,我不与你战。 谢微言脚步顿住,为何? 云休蹙了蹙眉,你自己不知道吗? 谢微言,什么? 云休垂下眼帘,我不会与你战。他顿了顿,又开口,你明明是男子,为何 话说到一半,他将视线转向谢微言身后的云季兮身上,微微一叹,既然你不想回去,那就永远不要回去了。 云季兮和谢微言都愣在原地。 云季兮愣住是因为云休居然放了他,而谢微言却是因为他后面的那一句话而怔住。 云休的身形慢慢消散在空气里,连带着天上翻滚的乌云也都消失不见。 几十里外的地方,云家的乾道修士立于半空中凝神闭目,似在外放神识。 点点碎光出现,将云休的身形逐渐凝实。 让各位师兄弟久等了。云休从不是个健谈的人,能让他主动开口说话已是难得。 修士们扔在凝神冥想,似没有听见云休的声音。 云休冷淡的神色终于冷凝,师弟?他的声音中暗含杀意。 师兄弟们眼皮动了动,裂纹从手脚开始,砰的一声,几具身体全粉碎成灰,化作尘埃消散于空气。 作者有话要说:  已确定云休被夺舍无疑,至于是江凛还是清流,我不知道。(顶锅盖逃跑) 下午五点二更。 第107章 .30 魔道太疏 同一时刻, 云家东塔上,几盏命灯砰声碎开,爆裂的碎片似无数利剑,将四周垂落的鲛纱尽数斩断。 发生什么事了? 看守的修士们纷纷推门而进,见一地狼籍, 不由面露骇然。 禀家主, 派出去的几个人, 除了七少爷, 全部陨落了。 气氛沉默下来, 良久,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云休呢? 命灯无碍。 再派些人手出去。 是! 离北城,客栈。 知道云季兮退了房,谢微言干脆把他带回自己暂时落脚的客栈。 厢房里轩窗微微敞开,外头碧空如洗, 万里无云, 与云霞时分比, 多了一份广阔。 你是冰海云家的人? 谢微言坐在矮几旁,给自己倒了杯茶, 向对面同样端坐着的云季兮抬了抬下颚。 云季兮看了他一眼, 是。 冰海可是离天苍魔地最近的地方。谢微言意有所指,纤白手指端起茶杯,慢慢饮了一口,你是生字辈的? 云季兮愣了愣, 是。 真是个呆子。谢微言斜了他一眼。 云季兮被他说得脸色通红,不知道前辈怎么称呼? 谢微言倚在窗边,手里把玩着茶杯,昨夜下船时,你可不是这样问的。 云季兮的脸更红了。 我名谢言,随你想怎么称呼。 谢微言伸出手,挽着长袖给他倒了杯茶,动作优美至极,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云季兮愣愣的看着他。 放心,不会让你杀人放火。谢微言勾了勾嘴角,只是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云季兮犹豫,我怕是不能帮你,你也看见了,我躲仇人还来不及。 谢微言从袖中拿出云罗扇,探扇浅笑,说你是个呆子还真是个呆子,方才我不是说了要和你做交易吗,你帮我做好这件事,我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云季兮不傻,他知道谢微言说的事肯定不会简单,但他更不想被族人抓回去,去天苍魔地当个鼎炉。 云海中有金光升起,霞光伴玉而来。 谢微言化作一道光,带着云季兮从遥远的离北回中天陆地。 云崖边上种着许多桃树,桃林花开,美不胜收。 云季兮站在崖边,远远的望着对岸雾海烟水中若隐若现的朱红色府门。 那就是太疏幻府? 谢微言站在他身侧,神色不明,你要做的,就是带我进去。 云季兮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自己进去? 谢微言,我要进去找我的道侣,可是我不小心得罪了太疏幻府的人。 云季兮隐约抓到一丝灵光,你的道侣? 我与道侣之间身份悬殊。他特意加重了后面四个字。 云季兮不再多问,其实不管谢微言进太疏幻府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他能帮自己逃脱追捕,就是让他入魔他也愿意。 谢微言握紧云罗扇,走吧。 天色瞬变,云雾涌来,斗转星移间,两人具站在了太疏府门前。 面前百米高的朱红色府门压迫感十足,教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惧意。 谢微言将云罗扇展开,贴于额前,嘴里呵道,道光明蔵! 冰绿色碎光浮现,从两人身上虚穿而过。 云季兮只觉得眼前一花,云雾弥漫的一瞬间,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藏青色的衣物变成了冷色道服。 这是? 谢微言没有回答他的话,从长袖里拿出一本柬书,递给他,滴血。 云季兮瞬间就知道谢微言的目的,他没有犹豫,立刻划开自己的手腕。 血珠落于柬书上,发出极其刺目的金光,这光化作万道星芒,在谢微言云季兮身边不断交织旋转。 冰海云家的血,有极其强烈的咒,中咒者,如同进了幻境,再分不清真真假假。 柬书已成,剩下的就是敲响金钟了。 太疏府门无人看守,来访者需得自己敲响府中金钟,告知府中修士有客到访方得入内。 谢微言长袖一震,指尖上握着的云罗扇有冰色符文升起,逐渐化作一盏通体玉白的镂空明玉灯。 这是天苍魔地的第二至宝千盏玉明灯,乃谢微言初登尊首宝座时,疏澜魔祖赠于他的宝物。 白雾聚拢,千盏玉明灯升于半空。 谢微言指尖往虚空一点,灯身一震,便有无数银光汇聚而来。 云季兮猛地退后一步,见天上金光铺开云息变幻,更是心下一惊。 他早就看出谢言此人修为莫测,没想到连这等法宝都有。 谢微言斜了他一眼,指尖又点了点。 伴随着万道金光,金钟余音远远传来,缥缈得仿佛在云海之中荡开。 何人来访? 金钟余音过后,一道森冷低沉的声音从百米高的朱红色府门内传来。 无名散修,为玉天珠一事而来。 咚咚咚金钟再次响起。 府门大开,卷起无数云雾烟气。 谢微言一把抓住站立不稳的云季兮,神色冷淡的弯腰行礼,善。 十几个白衣修士踏剑而现,冷眉凝目,身如松竹。 是你敲的金钟? 谢微言颔首,是。 云季兮稳了稳心神,把柬书递上,有柬书为证。 柬书化作碎光散去,在其中一个白衣修士手上出现。 确是冰海的散修,你去回禀府君,我来招待。白衣修士看完柬书后,对身旁一个师弟低声道。 师弟领命而去,白衣修士面色缓了缓,对着谢微言两人开口,道友远道而来,喜不自禁。 话落,已从半空中踏步下来,走到谢微言面前。 谢微言微微一笑,容颜似水中烟色,春色朝霞,道友大善。 太疏幻府已经五十年没有散修来访。 现任太疏府君听到冰海有修士来访的消息,不禁蹙紧眉头,可查明了身份? 来禀的弟子恭声道,有柬书为证,确是散修无疑。 太疏府君点头,柬书不会作伪,既带着柬书而来,那对方定有所求。 传信于少主,命他回府。 一旁的道童称是,目送太疏府君的身影远去。 第108章 .31 魔道太疏 有客来访, 金钟余音不断。 重重山峦深处,云台群殿里,听到金钟响起的乾坤两道修士缓缓的睁开眼。 竟有客到访? 跨过连绵缥缈的山脉,穿过云海,便见云崖雾海边, 几条手臂粗细的绳索连在云端中, 十几座壮丽巍峨的宫殿落在其中。 桃花纷落, 枯叶浮水。 谢微言沿着山梯, 跟在白衣修士身后, 一步步往山颠上的云天宫走。 建在悬崖陡峭边的石阶长满青苔,云季兮走得兢兢战战。他天资不高,本就无多少修为,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摔下崖去。 白衣修士许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温声道,道友莫怕, 此地虽陡峭了些, 却有阵法相护, 便是凡人从这里摔下去,也不会多掉几根头发。 云季兮, 他低头去看脚下的雾气。 金钟余音愈来愈远, 天上云海聚拢,霞光收起。 几人走到云天宫,便见宫墙有十余丈之高,正是金碧相射, 绚丽至极。 宫门早已候了十余名修士,见谢微言等人,纷纷上前。 见过道友。 如此寒暄一番,云季兮再抬头时,谢微言已和那群修士以友相称了。 不多时,有道童出了殿门,诸位师兄,府君请沧澜君一叙。 沧澜是谢微言给自己另取的道号。 云季兮未逃出云家前,事事有人接手,从不需要他忧心,此刻要见有着天下第一府之称的太疏府君,不由得心生惧意。 思及他与谢言此番的目的,更是心虚不已。 飞鹤盘旋于空中,有剑光从远处遁来,落在云天宫里。光芒散去,纳兰流月从雾中走了出来。 他头戴墨色法冠,道袍加身,乌发墨眉,眉心血色敇纹有流光溢出。 少主。一弟子上前,府君已等候多时。 纳兰流月点头,今日有修士到访? 是,府君已接见了,沧澜君此刻正于七星宫暂做休息。 殿中修士早已退下,只有太疏府君一人端坐于殿上,云袖长衣,脸色淡极。 太虚道门同意了? 纳兰流月站在大殿中央,面色冷凝,清流元君闭关了。 太疏府君邹眉,何时的事? 三日前。 天苍魔地那边如何?太疏府君又问。 尚未有消息传出。纳兰流月看了父亲一眼,谢微言失踪数月,天苍魔地却毫无动作,此事甚怪。 太疏府君淡淡笑了,疏澜魔祖一向疼宠他,也难怪那些人不敢动作。 纳兰流月,父亲没有杀掉谢微言,是因为那疏澜魔祖? 太疏府君一愣,谢微言同为魔道尊首,其修为早已半步飞升,便是我,也很难在他全力之下逃出生天。 纳兰流月心下沉思,且不提谢微言,父亲,今日可是冰海的修士到访? 太疏府君没有回答,手一抬,将凭空出现于掌心中的木匣微微一递,你且看一看这木匣中的东西。 纳兰流月接过飘来的木匣,打开一看,冷淡的面色便怔了怔,玉天珠? 初见时我亦骇然,可惜,这并非是玉天珠。 纳兰流月收起惊色,问,是那来访的两个散修赠的? 离北城一向鱼龙混杂,却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东西。太疏府君一叹。 纳兰流月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玉天珠是圣物,见过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是谁有如此高深的修为,竟会这鱼目混珠的本事? 沧澜君亦为此事而来。太疏府君揉了揉眉心,事关玉天珠,需得谨慎小心,一会儿你传信太虚灵境,协商此事。 纳兰流月称是,退下去时似想起了什么,道,父亲,我去看看嫣然。 去吧。 玉天珠一事很快传信于太虚灵境,只是太虚道门中修为最高的太微道君与道宗清流元君都已闭关,此事便由几个道祖全权交由陆堰处理。 夜色深沉,夜空中星海与明月相衬,美若仙境。 七星宫坐落于玲珑塔旁,宫中灯火通明,也不及对岸塔顶的火光璀璨。 水色幽幽处,倒映着岸边群殿星星点点的火光,仿佛天上星海。 恋耽美 ——(59) 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你什么时候送我离开?云季兮沉不住气,伺候的道童都退下后,他问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水榭中,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摆放着的桌案上,一壶清酒,一盏明灯。 外面的水色与星火好看得紧,谢微言看得目不转睛,急什么,等人到了,我自然会送你出去。 云季兮不可能不急,上次云休放他一马,不代表云家也会放过他。 谢微言见他脸色不好,心知他今晚忧愁难眠,便叹了叹,我来之前已给他传了信,不出两日,他便能出现在我面前。 两日不到,太疏府中又是金钟长鸣,余音响彻云霄。 谢微言那时正与太疏府君论道,听到钟声,便怔了怔,言先回七星宫。说着,便要起身下榻。 他人长得比天上的明月还要好看,一颦一笑都教人失魂落魄。 太疏府君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言留下亦无妨。 谢微言的视线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长睫微颤,善。 太疏府君偏头,看见他白皙如玉的脸颊微红,目光暗了暗。 来访者不是别人,正是与纳兰流月相识已久的散修苏漠,还有云休。 几人都早已相识,因此见面并没有什么客套话,而是直奔云天宫。 苏漠为何而来纳兰流月知道,只是这个云休想到冰海云家与天苍魔地的渊源,纳兰流月不禁心底一沉。 偏殿中,谢微言端坐于桌案前,听到来禀的弟子口中出现云休的名字,他怔了一瞬。 太疏府君虽在听弟子回禀,但视线却一直放在谢微言身上,见他脸色不对,便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微言摇头,犹豫道,云休这个名字,略有些熟悉。 你从冰海来,自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太疏府君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搞一下事。 谢微言等的人是苏漠,苏漠是疏澜魔祖的十二□□之一。 披着云休壳子的人是清流。 第109章 .32 魔道太疏 不多时, 道童领着苏漠等人走入殿中。 见过太疏府君。 见过太疏府君。 苏漠与云休行了晚辈礼,神色淡淡的抬头,见殿中端坐着的太疏府君身侧,坐着一位云衣长袖明月似的人物,皆怔了怔。 太疏府君为二人引见谢微言, 寒暄一番, 又问起苏漠与云休的来意。 待日落西山, 云卷云舒, 殿中论事的几人也收起话题, 起身向太疏府君告退。 言止步。 谢微言脚步一顿,转头,府君?他挽在腕间的长袖像流云一样轻柔。 云休似没看到殿中动静一般,目光冷漠的离开了大殿,唯有苏漠眼神沉了下来。 待殿中只剩太疏府君与谢微言二人,原本神色淡极的府君勾起笑意, 起身走到谢微言身旁。 殿外游廊上, 苏漠与云休并肩而站, 你方才为何说那番话? 崖底雾气腾腾,远处云头攒动, 重重山峦深处, 霞光聚拢。 我说的,本就是事实。云休淡道。 云家与天苍魔地勾结,在冰海算是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苏漠转身,你别妨碍我。 云休的视线落在远处浮山上, 我只是奉命而来。 谢微言从云天宫出来时,迎面遇上了太疏幻府的少主纳兰流月。 游廊,桃花林。 对方立于宫墙下,神色冷淡,沧澜君。 谢微言顿了顿,挽袖一礼,纳兰少主。 纳兰流月淡淡的看着他,近日招待不周,还请沧澜君见谅。 两人视线相触,谢微言微愣。 纳兰流月的瞳色极浅,瞳孔流转着淡淡的琥珀色,他看人时神色本就冷极,没想到他的目光更是冷无机制。 谢微言不禁想起一个人,故而怔了怔。 少主说笑了。他抿了抿嘴角,抬腿向纳兰流月走去。 今日霞光不多,具拢在云头上,宫墙下桃林如云蒸霞蔚,与金殿相衬,美轮美奂。 柔风拂来,花枝乱颤,地上两道人影靠在一起。 谢微言被摁在墙上,脸色疼痛,他今日穿的云衣长袖像水一样轻柔,很容易就被人撕开。 纳兰流月冷冷的看着他,摁住他肩膀的两只手愈发用力,你是谁?他低下头去嗅谢微言纤白的脖颈,那里的锁骨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谢言我是谢言 谢微言漂亮的眼睛里盈了一层雾水,身上的人力道太大,他不得不咬紧唇瓣。 我就知道是你。纳兰流月冷笑,修长的手指往下摸去,变回去,我不想看见这张假脸。 那年纳兰嫣然入镜涯,身边陪同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兄长纳兰流月。 你不是最喜欢别人碰你这里吗? 谢微言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纳兰流月手指掐住他的下颚,把他的乌黑长发撩到胸前,他大你几百岁,你还要不要脸? 谢微言下颚被他掐得很疼,他没忍住,低泣着,我没有我只是,想带嫣然离开。 纳兰流月听不得他这句话,直接把手指探了进去,以前是苏漠,现在是谁?他再也不信他的鬼话,你在太虚灵境里的几个月,在谁的床上? 谢微言感觉身体被撕成了两半,他几乎崩溃起来,眼泪滴到纳兰流月的手背上,没有,没有 没有?他再也不信他的话,低头堵住他柔软的唇。 谢微言的所有挣扎都被对方轻易化解,在窒息之前,他唤出云罗扇,道光! 纳兰流月一把摁住他的手腕,给我一次,否则我要她的命。 七星宫上的灯火璀璨得好似天上星海,云季兮坐在偏殿里,等谢微言等得昏昏欲睡。 夜色沉冷,明月西斜,谢微言脸色苍白的回到偏殿,他的脚步很轻,却惊醒了一直在等他的云季兮。 谢言,你终于回来了。他掀开碍事的鲛纱,快步走到谢微言倚坐着的清玉案前。 谢微言纤白的手指抵着下颚,他的乌发未束,衣领处有些凌乱,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 云季兮看见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心头一揪,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一天。 他来了。谢微言叹了一息,起身,明日我让他带你离开。 他累得很,想回房歇息。 云季兮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远去的身影。 角落里的灯火将息未息,谢微言歇息的偏殿暗沉得没有一丝月光。 云休坐在床沿,良久,他轻轻一叹,伸手覆在谢微言还未隆起的腹部上。 谢微言迷迷糊糊中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影,猛地惊醒。 是你? 云休看着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丝一毫的意思,你孤身入太疏幻府,很危险。 谢微言指尖一动,握着云罗扇抬起,你是来找云季兮的? 云休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的开口,你要找的人,被纳兰流月藏了起来,跟我走吧,你现在离不开我。 谢微言握着云罗扇的手指咯咯作响,他咬着牙,你说什么? 你现在离不开我。 黑暗中光芒闪现,电闪雷鸣,谢微言还来不及祭出乌剑,他的所有攻击都被云休挡了下来。 待雷电散去,殿中已是一片狼藉。 谢微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都被云休摁在完好无损的床榻上。 云休压着他两只手的手腕,摁在枕边,你还有几个人?除了江凛,除了我,还有谁? 谢微言霞光聚拢时分才被纳兰流月折腾了一番,此刻肩膀锁骨全是对方留下的痕迹。 云休一边低头堵住他的唇不让他说话,一边撕开他的衣服,谢微言,你好得很。 谢微言喘息着,几乎要窒息,他身上青紫的地方被对方又掐了一遍,疼得他飙泪。 清流 云休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目光冰冷。 长腿被勾在清流腰上,谢微言失神的随着对方动作喘息。 清流捧起他的脸,低头探舌,一只手又在他腹部流连,格外怜惜。 正此时,殿外寒光惊起,一道人影映在大殿门上。 清流摁住谢微言的动作,加快速度,谢微言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微言。 殿门外的人出声,声线低沉,我是来同你道歉的。 寝殿里没有动静,外面的人怎么也想不到,早已有人先他一步进了谢微言的房门,还张开了结界。 微言,你开开门好不好? 微言? 纳兰流月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推门。 【叮!任务失败!】 【修罗场模式已开启BG线确认已修改,请宿主存档,系统即将重启。】 【叮!系统重启完毕,请宿主选择任务时间点时间点确认完毕,重新进入该位面。】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出来)努力把伏笔写完,把结局写圆满! 下一本接档文《言情文BE的正确方法》,6月15号晚上七点,我等你们~ 作为一个大反派,纳兰一向尽心尽责,按照作者给的设定走剧情路线,直到这本书被别人续写他尝到了□□梗,发情期、花吐症、生殖腔等等恶意。 纳兰:先别急着跟我负距离,有事坐起来,好好说话。 食用指南◆ 1:每天晚上七点钟准时更新,若有事会请假。 2:苏苏苏剧情文,非快穿也非慢穿。 3:每个世界攻受身心只有彼此。 第110章 .33 魔道太疏 记忆的碎片纷涌而来, 邹言感到一阵晕眩,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云端上,远处一群道服加身神色冰冷的修士凭空而立,正执剑指向他。 熟悉感扑面而来, 这是他作为谢微言时独闯太疏幻府的场景。 【系统, 我明明选了删档重来, 这是怎么回事?】 【叮!系统出现未知故障。】 【果然是中毒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 不要修改BG线。】 系统的声音冷无机制,【接收到宿主意愿,BL线确认修改,BG线重新启动启动完毕,请宿主等待系统重启。】 邹言心底几乎崩溃,【你绝对是故意的!既然改了BL线就不要再改回去了!】 【叮!系统出现未知故障, 请宿主尽快完成攻略任务。】 霞雾如烟拢, 碧空如海。 云头上, 万道金光铺来,伴随着寒光凛凛, 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出现在谢微言手中。 谁先来? 云衣猎猎作响, 长袖随风飞舞,戴着狐狸面具的青年抬起长剑,向云海开外的乾道修士抬了抬下颚,声线缥缈如玉石相击。 好一个不知廉耻的魔道之人! 那乾道修士里有一位世家少年英才, 生来便顺风顺水,要星星不给月亮,此刻听到谢微言话中的讽意,便一脸怒容的站了出来。 他身后几位师弟煞白了脸,悄悄拉他的衣袖,你不要命了,那可是东黎道君。 逞什么威风,快回来! 霞雾中,谢微言挽了个剑花,长剑指向凭空立在最前方的太疏府君。 您既亲自前来,何不与我一战? 他话中充满了挑衅,引得本欲坐上观的其他修士纷纷怒呵出声。 东黎道君,你身为魔道尊首却不遵从正魔两道的约誓,简直岂有此理! 你贵为魔道道君,应知正魔两立,纳兰小友与你无缘! 你若执迷不改,休怪我中天陆地以势欺人! 谢微言懒懒的看了他们一眼,指尖挑起落在脸颊边的发丝,今日我不仅要闯太疏幻府,我还要带纳兰嫣然回天苍魔地。 简直欺人太甚! 师兄,莫忌惮于他,疏澜魔祖早已飞升! 立于半空中的太疏府君神色冷淡,他头戴墨色燕尾法冠,身着繁复道袍,气质如皑皑雪山,虽长身玉立,却也苛刻冷漠到不近一丝人情。 谢微言。他将视线移到长袖飞舞的青年身上,目光里没有温度,你虽已半步飞升,但我中天陆地却也不止一个炼虚修士。 纤白手指抚上狐狸面具,云衣长袖的青年在雾光中好似春露朝霞,他指骨发白,面上却一派风轻云淡,试试不就知道了。 简直大言不惭!修士中有人怒极反笑,祭出飞剑便迎着云头霞光斩去。 这一剑寒光惊起十方山峦,霞雾白云也被生生斩断,卷着最后的气息融入碧空中。 谢微言轻描淡写的接下他这一剑,束起的乌黑长发也未曾凌乱,更何谈衣袍长袖? 恋耽美 ——(60) 率先出剑的修士被自己的剑气震得退后数步,捂着胸口骇道,他能挡我纵云剑,这魔修手中有稀世法宝! 几位同门忙上前接住他,看着远处恣意执剑的青年目露忌惮。 纵云剑乃中天陆地法器排行榜上位列第九的法宝,其一剑之威力堪比排山倒海,寻常修士莫说有渡劫修为,便是半神下凡,想要接这一剑也得伤及心肺。 众修士如何不知纵云剑的来历?见谢微言如此风轻云淡的化解这一剑的威力,各个惊骇到连退数步。 看来这东黎道君,今日是动不得了。与太疏府君相熟的一位鹤发童颜,少年模样的修士冷道。这少年身量颀长,玄衣箭袖,背着一乌黑剑匣,目光犹似两道冷箭。 太疏府君淡淡开口,未必。 少年的视线落在远处青年身上,你欲如何? 那边踩着云头而来的谢微言也执剑相问,我今日非得带纳兰嫣然走不可,你欲如何? 气氛冷凝。 良久,听到太疏府君开口,不如何。 话落,天地变色,云息变幻。 乌云聚拢,雷电翻滚,两条闪电如游龙四起,云头上的修士纷纷祭出法宝。 太疏府君出手,可不会顾及敌友。 谢微言紧了紧手中乌剑,他的长袖乌发在这轰隆雷声中随风飞舞,腰带下别着的鎏金色铜铃也叮叮当当响起。 乌云骤来,雨却未下,底下凡人纷纷闭紧门户,听得天上噼里啪啦的雷电,又见冰雪冷风呼啸刮来,冻得手脚刺骨至极。 天上,谢微言又一次被对方掐住脖颈,他的云罗扇在方才的打斗中坠落,不知落在何方。 我不能让天苍魔地再成为一盘散沙。修长手指掐着青年脖颈的太疏府君开口,音色淡极,你若肯亲手写封诀别信,我便放了你。 谢微言的乌黑长发全散落下来,因他上半身被太疏府君摁在怀里,整个人不得不以一种极其脆弱的姿势抬起腰肢。 他下颚被迫抬起,整个人因暴怒而冷笑,你休想。 轰隆 闪电自空中劈下,千钧一发之际,太疏府君抱着谢微言纵身跃起。 乌云迫近,眼见暴雨骤降。 谢微言推开太疏府君,自他怀中跌落,又以雷电之势唤来乌剑,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刺向太疏府君。 电光四起,鲜血四溅。 谢微言从剑身中看到自己戴着的占满血迹的面具,以及自剑身流淌而下的鲜血。 如此滚烫,又如此冰冷。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见那个如纸鸾般跌落在地的身影。 玉簪坠落,遇地砰声尽碎。 那是谢微言为爱侣亲手戴上的簪子,仅此一世,悠悠千年,他只为一个人戴过。 泪如泉涌,谢微言来不及去想纳兰嫣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害怕的爬过去抱住爱侣的身体,哆嗦着手,不要害怕,你不要害怕。 他将爱侣搂入怀中,用灵力丹药去挽救她的生命。 太疏府君僵直着手,结界里的修士见到这可笑的一幕也纷纷现身靠近。 纳兰嫣然受了谢微言全力一剑,命悬一线,纵然谢微言用尽灵药,也不能让她的身体回暖。 你救救她,她是你的女儿,你救救她!泪水模糊中,谢微言看见站在一旁僵着脸的太疏府君,他放下纳兰嫣然,拽紧对方的长袖恳求他。 雷声还在响,迟迟不肯出声的太疏府君开口,我救不了她。 已死之人,便如灯灭,如何救? 谢微言却不肯信,固执的求他。 太疏府君弯下腰,握住他的手腕,缓缓拿开,我救不了她。 爱侣将死,谢微言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抱起纳兰嫣然,对着太疏府君急道,她还有气息,她真的还有气息。 太疏府君转身,留给谢微言一个冷漠无情的背影,我救不了。 暴雨不止,雷鸣也不止。 未回溯时间前,这一场战斗里,是纳兰嫣然以三掌之罚来换取谢微言的逃脱,虽后来谢微言重伤不敌坠入太虚灵境,但到底两人都在,还有期盼。 如今纳兰嫣然为救太疏府君身亡, 谢微言痛到麻木,身心俱疲。 他带着爱侣的尸身回天苍魔地,每日醉酒麻痹自己,浑浑噩噩了数日。 这一日,他抱着纳兰嫣然坐在云榻上饮酒,看着爱侣如往昔般美丽的脸,他喝酒的动作一顿,原本迷离的目光瞬间冷却。 太虚灵境,千符山以北。 紫藤尚未开花,断崖边铁索连环,隐匿于浓雾中的青松石阶露出一角。 剑信化作的星芒破开云头,远远坠来。 青华长乐妙严宫。 大殿寒气萦绕,端坐于殿中的太微道君正凝神冥想,察觉到宫殿上空有剑信传来,不由得缓缓睁开眼。 何人传信?他声音冰冷。 道童自空中取了剑信,推开殿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是太疏府君的信,请道君过目。他恭敬的呈上。 太疏府君活了一千八百余岁,虽修得半步飞升,却也停滞在这半步飞升里不得进展。 他自从生父手中接过太疏幻府以来,已有一千多年,而这一千多年里,他唯一有过的乐趣,就是教导自己的儿女,尽管那并非自己亲生。 云台开外,瀑布飞流。 太疏府君看着远处幽深的潭水,淡淡开口,是你将她放出来的? 纳兰流月脸色自责苍白,他眼眶通红,显然是压抑所致,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心软,妹妹也不会遭此大难。 儿子是什么性情,做父亲的比谁都看得明白。 太疏府君隐晦的看了儿子一眼,事已至此,自责也无用。 那妹妹呢?父亲就由着那个东黎道君把妹妹带到天苍魔地? 太疏府君沉默良久,你妹妹早晚都会回来。 纳兰流月手指发白,目露恨意,父亲就这么放过谢微言?如果不是他,妹妹也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为演技帝纳兰流月鼓掌。 时光回溯,回溯的是时间,言言是系统宿主,他身上的时间不会跟着回溯,也就是说enenenen 第111章 .34 魔道太疏 两日后, 离北城。 天色阴沉,细雨蒙蒙。 雾海沉沉的山峦脚下,码头上黑压压一片。人群从中间散开,几个乾道修士从远处走来。 此次前往冰海,恐得数月才回。 看, 那些就是少主的护卫, 修为已达炼沧镜的修士 果然是银甲凛然, 气度非凡。 撑着伞站在两旁的凡人低声议论, 他们中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都是为了给离北城的少主践行而来。 此刻天色微明,城门未开,连绵多日的细雨更是不见日光云海的踪影。 海上,白雾聚拢,轮船的轮廓若隐若现, 远远望去, 点点银光落剑刃。 巨船欲往冰海, 首先要过瀚海之境。 谢微言推开窗,目光远远的落在远处群岛上, 神色不明。 你在看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谢微言转过头, 看见一个黑衣劲服乌发高束的男人倚着房门,对方面容俊逸,目有冷光,只是脸色不太好。 听闻瀚海中多奇珍异兽, 言没有见过,故想看看。容色清丽的少年面色微红。 男人双手抱臂,微微抬起下颚,别人说的话你也当真。他嗤笑一声,走吧,方才少主传话,命我等在船头等候命令。 谢微言眼睛一亮,可以见到少主吗?他从榻上起身。 男人啧了一声,似有点不耐烦,自然能。 男人带着谢微言走到甲板上时,那里已经站了好几个修士,皆是黑衣劲服乌发高束,修为最高也有无相境。 来了? 怎么这么晚? 今日不知发生了何事,我观少主面色不太好。 怕是昨夜与北辰王 男人,也就是泷泽淡淡的扫了几人一眼,目露警告,不得妄议少主。 几人瞬间哑声。 谢言隐晦的看了泷泽一眼,跟着他走到船头一角。 不多时,一个面色冷淡的青年掀开竹帘,从船中走了出来。 青年面如桃花,身如青竹,发似泼墨,恰似海中明月,水中花影。 这便是离北城的少主江追月。 江追月一出来,船头上恭候多时的修士们纷纷行礼。 见过少主! 见过少主! 江追月面色平静,目光在船头上扫了一眼,待看到泷泽与谢言时,蹙起眉头。 来人。他低声唤道。 几个婢女手捧托盘,从他身后出来,少主。 江追月微微点头,那几个婢女便捧着托盘走到修士面前。 此乃千年寒铁铸造而成的匕首。婢女的声音柔和,用来应对海中异兽再合适不过。 多谢少主! 几人没有犹豫,各从托盘中拿了一把。 江追月身体似不太好,在船头上站了一会儿便有婢女扶着进了船。 泷泽,你说少主是什么意思?一修士低声问道。 泷泽正用锦帕仔细擦拭自己的匕首,闻言淡道,你这身无相境修为从哪儿来? 修士愣了愣,自然是苦修而来。 泷泽嗤笑一声,你去船头上看看不就知道了。 其余修士半信半疑的走到船头,往海面一看,只见海水波光潋滟,却不似往常般一色澄碧。 海水怎么变黑了?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快看!海底下有东西! 船头上并非只有修士,凡人也不在少数。江追月进船后,那些凡人便壮着胆子从船里走了出来,恰好听到泷泽的话。 谢言亦看到了海中的东西,瞳孔猛地缩起。 泷泽见他手指发白,便从身后揽住他的腰,将他带离拥挤的船头。 泷泽,那就是异兽吗?谢言音色微颤。 泷泽,是,这也是少主召我们一同前往冰海的原因。 一个时辰后,船头上黑压压的人群散去。 日头偏西,霞光收起,天上火烧似的卷云铺在一角,略有沉闷之意。 海面上的平静似暴风雨来前的安宁。 等日头完全偏西,淡淡月色出现在天空时,海浪呼啸卷起。 窗外海水翻涌而来,谢微言不是第一次乘船,却是第一次感到地动山摇的滋味。 他掀开被褥,起身穿衣,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夜色沉冷,乌云聚拢。 谢微言走到船头,看见本该空无一人的船头上,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身似青竹,如海中明月,正是离北城江家少主江追月,而另一个人谢微言瞳色一凛。 伴随着阵阵海浪声,长袖飞舞的少年身背乌黑剑匣,他站在船头月光下,却比月色还要冷清,比海水还要无情。 谢微言认识这个人,因为在镜涯开启前,这个人在天苍魔地追杀了他一年。 一年前,天苍魔地。 天色阴沉,细雨蒙蒙。 乌云中未见惊雷,却见剑光横扫一片,从雾海中劈开一道云痕。 挥剑雨不断,仍连绵不绝。 重重山峦,雾雨朦胧。雨中,一道身影破空而来。 乌发细眉,云衣长袖。 其形若朝霞月华,其颜若花树堆雪。 正是水色染染,灼若靡颜。 穿过荆棘林便是沉浮宫,谢微言立在半空,手执乌剑转身,凝眉冷目,追了我一路,也该现身了。 细雨中没有动静。 谢微言冷笑一声,执剑相指,怎么?不敢现身? 话落,林中火焰骤燃。 火海中,有凤长唳一声,从林中跃起,其翼若垂天之云,遮天蔽地。 谢微言紧了紧手中长剑,目光紧盯着火凤背上背着乌黑剑匣的少年修士。 乌云密布,雨点渐停。 那鹤发童颜,玄衣箭袖的修士抬起手上卷书,面色冷凝。 千盏玉明灯。他目光落到山峦中长袖飞舞的谢微言身上,冷冷开口。 空气里火焰的味道令人窒息,谢微言抬起下颚,你追了我一路,就为这个? 自半月前他回天苍魔地,这个人就跟狗皮药膏一样追着他不放,那几日他悲痛于师尊的死,整日饮酒麻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这个人,不想今日刚出沉浮宫,就被人追杀了一路。 立于火凤背上的修士虽鹤发童颜,但其修为之高深,便是谢微言也看不出来。 修士凝聚元神后多数容颜俊美,那修士也不遑多让,正是昭昭月华出尘若仙。 中天陆地上,鹤发童颜身背剑匣的人只有一个。 谢微言立于半空,负剑而立,北辰王,千盏玉明灯是疏澜魔祖赠于本君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之所以写这章,是因为最终赢家北辰王。 恋耽美 ——(61) 第112章 .35 魔道太疏 细雨飘飘, 积水四溅,林中雾雨沉沉。 谢微言倚坐在树上,将手中乌剑砰声扔下,他身上的云衣长袖被雨水淋湿,乌发也湿嗒嗒的铺在四周。 手臂大腿上被剑气划破的细小伤痕还在往外流血, 因全身湿透之故, 更是让人不适至极。 层叠翻涌的乌云里有微光咋现, 那是雨停的征兆。谢微言喘了口气, 捂着血流不止的右臂往后挪, 直至后背抵上粗壮的树干,树叶遮挡住全部的雨水,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里是沉浮宫以北千里外的幽暗森林,因其常年红雾萦绕不见日光而得此名。 谢微言虽知此地贫瘠,却从未来过,这几日他被北辰王追得烦了, 甩又甩不掉, 干脆只身进了幽暗森林。 幽暗森林里因红雾之故, 并没有异兽人烟,这里又地势险峻, 山峦连绵, 修士进了都得费一番功夫才能出去,更何况是凡人。 谢微言正是知道此故,才不慌不忙的躲了进来。 过了半刻钟,雨点骤停, 乌云却未散。 谢微言心想,那北辰王许也追得烦了,已打道回府。他从袖中乾坤里掏出丹药,神色淡淡的吃了两颗,方从树上跃下。 林中红雾渐涌,凉意来袭。 谢微言捡起地上的乌剑,攥着云袖撕下一块,给自己的法器擦拭剑身上的污泥。 道光明蔵。 纤白指尖轻轻弹了弹剑身,谢微言一手执剑,轻呵了一声。 雾中冷光一闪而过,数百棵树轰声倒下,溅起积水无数。 一息后,谢微言凭空立在森林上空。 长袖飞舞,衣诀飘飘,容色灼如靡颜的青年负剑而立,青年眉心敇纹一闪,便有无数银光化作星芒,远远的破开天上云层而去。 传信过后,谢微言便打算回沉浮宫了,他将乌剑放回袖中乾坤,指尖正要掐诀,一只冰冷的手却从身后探了过去,握住了谢微言微凉的手。 我在此地等你许久。耳廓边的声音也是如月光般无情。 谢微言瞳孔一缩,指尖几乎是反射性缩紧,北辰王。 天上流光飞舞,白云撕扯开来,化作万道银光,逐渐凝实成一道修长的身影。 玄衣箭袖,鹤发童颜,身背乌黑剑匣,来人形如昭昭月华,面若银霜,正是北辰王不假。 谢微言僵着身体,指尖被人握住,他召唤不出任何对自己有利的法器。 你究竟想干什么? 北辰王随风飞舞的衣诀下绣着繁复的道纹,他音色不变,仍冷如月华,千盏玉明灯。 那是疏澜魔祖赠于我的东西。谢微言扯出一抹冷笑,想不到你堂堂北辰王,也是个伪君子,所谓的正道修士,跟我们魔修又有什么区别? 空气中衣诀作响的声音格外清晰,北辰王握住他指尖的手一用力,将谢微言一把拉进怀里来。 对方的胸膛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谢微言瞳色一凛,你! 北辰王没有说话,万道流光又撕扯开来,将身后人的身形逐渐抽条。 吾曾听闻,千盏玉明灯可认二主。 北辰王放开谢微言,神色间不见任何开玩笑的迹象,我虽有意,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谢微言转身冷笑一声,我自是欣喜。话落,手执乌剑召出雷霆万钧。 谢微言已半步飞升,修为之莫测,令天下魔修敬畏,只是这北辰王不知是何修为,谢微言的所有攻击他都轻松挡下,神色间不见任何变化。 万道雷霆从乌云中打下,将幽暗森林毁了个七七八八。 北辰王收起浮在半空中流光溢彩的长卷,音色冷淡,我有不得不做的事,需得千盏玉明灯不可。 谢微言努力撑起身体,闻言冷冷一笑,这关我什么事? 北辰王走到他面前,将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到谢微言身上,确实不关你的事。 他身形抽条后挺拔如松竹,容颜气质却丝毫没有变化,仍是昭昭如月华,面若银霜。 谢微言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不要碰我!他音色尖锐。 北辰王动作一顿。 正此时,云端上无数星芒远远坠来。 记忆的碎片一闪而过,谢微言还未回过神来,便听得船头冷呵一声,是谁在那里? 月光下,一张清丽的脸露了出来,正是谢言。 属下见过少主。他恭声开口。 江追月转过身,目光落到他身上,怎么不在船中睡觉? 谢微言敏锐的察觉到他目光中的冷意,海浪声太大,属下睡不着,故想出来走走。 江追月似有什么要事,他蹙着眉让谢言退下,并没有过多责问。 谢微言恭敬的退下,目光不着痕迹的看了江追月身侧的北辰王一眼。 而冷如月华的北辰王神色冷淡,视线远远的落在海面上,似乎并未注意身后的动静。 谢微言回到房中,见屋里灯火通明,心知泷泽已醒,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你方才去哪儿了?泷泽于云床上盘膝而坐,闭目凝神。 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泷泽缓缓的睁开眼,见到少主了? 谢言倚窗而坐,似好奇地问,那个陪在少主身边的人是谁? 泷泽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唇色淡淡,我不知道。 谢言怔住。 船头上,月色朦胧。 江追月面色苍白,他手指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良久,事情便是如此了,若不是太虚灵境不肯出手,我也不会带着那么多修士出海。 北辰王似没有听到他的咳嗽声一样,仍冷冷的站在远处。 江追月见他毫无怜惜,不由目露涩然,此事,有劳北辰王了。 北辰王见他终于说完,转身便走。 第113章 36 魔道太疏 时过半夜, 原本还算安静的大海突然奔腾咆哮起来,时不时掀起巨浪。 乌云遮挡住明月,压断了海中异兽最后一根警觉线。黑风巨浪尚在咆哮,天上乌云之中游龙闪现,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云霄。 这几日不知是谁触怒了海神, 频频有巨浪掀起雷霆万钧, 前天才下了一场大雨, 这会儿又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 雨水打在海面上, 升起一片水雾, 船中凡人修士从窗口探头,只见海上雾雨沉沉,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黑风阵阵袭来,吹熄房中烛火。 谢微言本已盖上被褥入睡,听到窗外电闪雷鸣, 雨声啪嗒啪嗒的落在窗沿上, 任是再困倦也彻底惊醒, 再没了睡意。 泷泽起身点灯,我去外面看看。 谢微言缩卷着身体躺在床上, 听到泷泽的话缓缓地睁开眼, 且睡下吧,怕是海里异兽作怪,明儿有得忙了。 泷泽如何不知,只是这船中凡人不在少数, 他放心不下,你睡吧。说完,他开门走了出去。 谢微言目送他的背影,良久,起身倚在床头揉揉眉心,过了这片海,也该到太虚灵境了。 他眉心敇纹一闪,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放了出去。 电闪雷鸣到翌日清晨,天上仍是乌云压城之势,黑风巨浪更是频频掀起。 凡人们心惊胆战了一整夜,待窗口微亮,雨声渐小,才自觉的起来做事。 谢微言束了发,用了早膳,往大厅走去。船头海浪咆哮,少主若有命令,只能去大厅等候。 大厅里不见几个修士,只有泷泽和两三个无相境修为的男修站在一起,泷泽面色凝重,不见往常的风轻云淡。 谢微言长睫微颤,向泷泽走去,今日可是要下海? 泷泽和三个男修转过身来,见是谢言,其中一人叹了口气,昨夜大雨雷鸣便是那海中异兽召唤而来,它们这是想阻拦船只前行。 只能下海了。沉默了良久,另一人开口。 泷泽张了张嘴,看了谢微言一眼,海中凶险不比陆地,诸位道友量力而行。 其余几人苦笑起来,量力而行?如何量力而行? 作为离北江家的修士,面对少主的命令,除了全力以赴外,就是拼尽全力。 泷泽与谢言则不同,他二人是此次出海前少主特意请来的护卫,并非他江家修士。 江追月由婢女搀扶而来,他脸色较之昨夜,愈发苍白,时不时的就要抵唇咳嗽。 见过少主! 见过少主! 江追月坐在云椅上,肩上披着一件外衣,他淡淡的看了几人一眼,音色有些虚弱,想必你们也知道昨夜的事,要过瀚海,海中异兽是头等大事,今日唤你们前来,也是因为你们五人修为在护卫中最高,性情也较沉稳。 他咳嗽了一声,你们也无需忧心性命安全,我请了上清宗缥缈峰的道君相助。 江追月似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的身体状况摆在那里,说了几句又低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的叫人心疼,他身侧的婢女连忙递上参茶。 去请道君。江追月喝了口参茶,对一旁婢女开口。 不多时,一位鹤发童颜,少年模样的修士走了进来。这少年身量颀长,玄衣箭袖,背着一乌黑剑匣,目光犹似两道冷箭。 大厅中修士皆是一凛,面露惧色。 见过北辰王。 见过北辰王。 这离北江家究竟与上清宗有何渊源?居然请得动缥缈峰北辰王前来相助? 便是天苍魔地,听到北辰王三个字,也无不忌惮。 曾经的疏澜魔祖已是天苍魔地乃至天下第一人,然而就是这样碾压天下的修为,在北辰王面前却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一修士忍不住低声开口,北辰王怎么突然到瀚海了? 无人答话。 谢微言低着头,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冰冷至极,北辰王如月华般无情的声音响起,午时,下海。 话落,已化作光点离去。 江追月又吩咐了什么,谢微言没有听清,在北辰王离去的那一刹那,他发现,自己的神识展开了。 上清宗北辰王,缥缈峰之主。 修界所有修士,不论乾坤两道,对北辰王的印象,永远停留在鹤发童颜,身背乌黑剑匣上。 修士凝聚元神后,面容会停留在聚神的那一年,谢微言如此,北辰王也是如此。 谢微言见过他彻底长开时的样子,身形挺拔,面如银霜,清隽俊美,昭如月华。 谢微言一出大厅,马上封闭了灵感。他回到房中关紧房门,从袖中乾坤掏出一瓶丹药,倒出几粒咽了下去。 他的神识无缘无故展开,只能说明有人在触碰他的识海。 识海是修士的私人领域,是非常隐秘的地方,就算是道侣之间也不会擅自去触碰对方的领域。 究竟是谁? 谢微言罕见的烦躁起来,他识海里的记忆碎片很多,却每一帧都不能让人看到。 为了躲开对方,他不惜封闭灵感,以缓解识海中神识的躁动。 天色阴森可怖,船头上,北辰王正闭目凝神。 午时还未到,江追月撑着伞走到他身旁,可知底下是什么东西? 北辰王仍凝神冥想。 江追月站了一会儿,转身回房。 点点流光在空气里荡开,北辰王睁开眼,只用神识传了两个字,出来。 房中的谢微言僵住。 见他没有动静,北辰王又传了一遍。 谢微言不想暴露身份,更不想跟他打起来,便起身向船头走去。 雨水像断了线一样纷落。 谢微言走到他身旁,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北辰王转头看了他一眼,心念一动,执起一把绘着梅枝的伞递给谢微言。 谢微言, 人间的话本,时常有这番描写。北辰王见他脸色不对,平静的解释道。 谢微言张了张嘴,那些书生与小姐的爱情故事,都是编的。 第114章 .37 魔道太疏 方才下了大雨, 船板上还有些许积水,北辰王虚浮于船板两指,神色淡淡的朝谢微言伸出手,过来。 雨幕连绵,落在他身上, 被一层又一层的流光挡开。 玄衣飞舞, 剑匣乌黑, 与远处咆哮的海水相衬, 北辰王的面容太过平静。 谢微言撑着伞, 犹豫了一下,也伸出自己的手。 此海距离太虚灵境仍有千里之远。北辰王把他带到海面上,仍风浪吹打。 谢微言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落到远处苍茫的海水上,你不要阻碍我。 太微出关了。北辰王冷道。 谢微言瞳孔一缩,你如何知道? 北辰王不再说话, 而是闭目凝神起来, 空气里的银白色流光交织撕扯, 慢慢的向海底探去。 午时一到,泷泽便带着几位修士来到船头。江追月已在船头等了多时, 他脸色苍白, 看着立在半空中的北辰王,此事,有劳北辰王了。 海水无情的掀起巨浪,巨船于海中摇摇欲坠, 天色骤沉,雨幕更是连绵不绝。 给!泷泽立在海面上,长袖一挥,一瓶丹药稳稳的落在谢微言手中。 恋耽美 ——(62) 其余几位修士也同样得到了丹药,这是避水丹? 泷泽,每一瓶里都有十二颗丹药,只能支撑我们在海里六天的时间,避水丹每六个时辰便要服用一颗,六天后,不管完没完成任务,我们都要回到船上。 是!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将丹药收进乾坤袋里, 不知北辰王还有什么吩咐?泷泽转身,恭声开口。 雨幕里,身背乌黑剑匣的少年凝神闭目,时辰到了。 话落,天上乌云聚拢的地方荡开一圈云痕,金光降落,坠于海,四周海水骤涌,翻滚不息,唯有金光范围一片平静。 走! 泷泽执剑升空,周身灵气化作萤火虫般大小的光点,朝金光坠去,身后几道荧光紧跟其后。 谢微言纵身一退,光屏挡住掀起的巨浪,他唤出乌剑,正欲执剑追去,一只冰冷的手伸过来,攥住他的手腕。 谢微言转过头,北辰王还有何事? 天上云息变幻,撕扯开无数流光。 北辰王低下头,两人之间雾光散去,一副卷轴缓缓摊开在谢微言面前。 卷轴上空白一片,隐隐有银光流过。 骏图?谢微言蹙起眉头。 北辰王将虚浮于面前的骏图收起,长袖挥到他面前,你的。 骏图,法器排行榜上位列第一,它最鲜为人知的能力,就是颠倒阴阳。 谢微言没有接过,你这是何意? 北辰王却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将骏图震碎,挥入谢微言眉心敇纹里。 走。北辰王冰冷的声音如同四周无情的海水。 海里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惨烈,血水翻滚骸骨遍地。 谢微言一入海,身边就没有北辰王的踪影,他松了口气,指尖往眉心一点,将云罗扇召唤出来。 疏澜魔祖曾经告诉过他,瀚海以北,十万浮山底下,有一个可以直接到达太虚灵境的阵法。 谢微言扮作散修,又乘坐江追月的船从离北出发,花费月余,就是为了能顺利的躲开窥天境的探查,名正言顺的进入瀚海海底,前往十万浮山阵法。 窥天境的可怕之处,就是在余它本身对修士灵力的免疫,不论多高深的修为,只要对上窥天境,就毫无还手之地。 云罗扇一挥,海水便从中间散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道路。 谢微言缓缓张开扇翼,缩地成寸,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来瀚海的意图就是为了进太虚灵境,至于泷泽等人,已然忘在了身后。 十万浮山乃太虚道门剑修的埋骨之地。 其地地势险峻,常年毒障萦绕,又因道门戒律,山上并无修士看守。 谢微言一路缩地成寸,很快来到阵法之处。只见山丘之中,遍地银蛇,又有珊瑚玉珠,熠熠生辉。 那银蛇群沉眠于此已有数百年,谢微言心中有了计较,心念一动,于眉心敇纹处唤出骏图。 万道流光飞舞,雾光散去,一副卷轴便缓缓摊开于谢微言面前。 虽不知你有何目的,但这骏图,我收下了。他冷声开口。 银光于卷轴上流过,缓缓映出不远处阵法银蛇群沉眠的画面。谢微言手指于卷轴空白之处划过,光耀八极! 冰雪如鳞如刺般在地上蔓延,很快将惊醒的银蛇群冻结在地。 雪花纷落,一片银白。 谢微言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这骏图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法器,不过催动了一次,便将我体内灵气抽了一半不止。 冰雪中,他走过银蛇群,踏上阵法,消失在海底。 仙鹤盘旋于云海间,衔来一封柬书,远远的向云崖宫殿群飞去。 霞光万丈,金光如日升日落。 流天木上,窥天境异动了一瞬,惊动了看守的乾道修士。 挽着羽衣远远御剑而来的坤道女修落在地上,长剑入鞘,向着一百零三座黑塔走去。 黑塔之名由来已久,因塔身漆黑,塔里不见一丝光亮,被太虚道门的第一任道宗取了黑塔之名。 女修名曰落日,负责看守黑塔已有三百余年,同她一起看守的,还有她的同门师姐,乌升。 黑塔建于虚空之中,四周只有铁索连环,崖下更是幽暗阴森,常年湿冷可怖。 师姐!落日提裙向乌升跑去,面色焦急,师姐,我养的鹤呢?你今日可有见着? 乌升立在半空,正给黑塔施加灵气,以确保四周结界的稳固,听到塔下落日焦急的声音,她面色如常,那鹤贪吃至极,又五谷不分,昨日给灵霄子师兄看守灵田时偷喝了师兄的玉露,被戒律堂抓走了。 乌升口中的鹤,被落日养了千年,早已化作了人形,只是这鹤还是只鹤时便又傻又贪吃,化作了人形也没好到哪儿去。 落日一听自己的鹤被戒律堂抓去了,气得直跳脚,那群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沧桑脸点烟)最近几天,你们会发现我时常卡文。 可怕的卡文,我怕了它了。 还有,祝大宝贝们端午节快乐!! 我最喜欢吃咸粽子了,你们呢! 第115章 .38 魔道太疏 乌升施加完灵力, 长袖一挥便稳稳的落到地上,师妹,你去哪儿? 落日提着裙摆正欲下山,听到师姐冷淡的声音,怒道, 戒律堂那群呆子, 居然敢抓我的鹤, 我要去把鹤带回来! 乌升伸手一挥, 竹席玉案凭空出现, 她端坐于案前,又抬起手,将一壶灵酒两只酒杯置放于案上。 你若敢去,我便打断你的狗腿。 落日转过身,愤愤的坐在乌升对面,凭什么不准我去。 乌升给自己倒了杯灵酒, 曲腿斜倚, 戒律堂是什么地方?让你去闯戒律堂, 我还不如带你去青华长乐妙严宫。 落日瞬间焉了下来,我差点忘了, 太微道君已经出关了。 乌升嘴角含笑, 递了一杯灵酒给她,好了师妹,戒律堂一向赏罚分明,鹤不会有事的。 落日接过酒杯, 咬牙,灵霄子也太过分了,鹤不过偷喝了他一点玉露,他就去找戒律堂,以后若让我见到他,必定赏他几剑! 乌升叹了口气,你呀,这几年愈发的像个孩子了。 不多时,戒律堂的人压着鹤回来了。身形修长的乾道修士头顶法冠,冷色道服,外披一件鸦色羽衣,手执长剑,这是戒律堂一贯的标志。 落日师姐,今日小惩大诫,还望你以后严加管教。为首的男人淡道。 鹤被带到落日面前,他模样秀丽,束着长长的乌发,师姐。鹤委屈的开口。 落日把鹤往身后藏,怒对戒律堂几人,告诉灵霄子,让他以后走路小心点。 等戒律堂的人一走,落日就开始恨铁不成钢的拧鹤的耳朵,你说你,怎么就死性不改,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了? 鹤疼得眼泪啪嗒掉,师姐,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偷喝灵霄子师兄的玉露。 落日简直要气死了,你还敢狡辩,戒律堂的人都来了! 鹤眼泪模糊,哭哭唧唧的被落日拧回了黑塔,在两人身后,一道流光于空中交织,跟了上去。 落日回来时,乌升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她那时正倚在云床上,手里握着卷书,见落日气鼓鼓的带着鹤进来,好笑道,怎么了这是?鹤,你怎么哭了?她将视线移到鹤身上。 鹤捂着耳朵,偷偷看了落日一眼,小声道,没,刚摔了一跤,不小心磕到耳朵了。 乌升一只手撑着下颚,将卷书放下,过来让师姐看看。 落日坐到椅子上,瞪了鹤一眼,是我拧的。 乌升无奈的看着两人,好了师妹,鹤回来了你也该放心了。 落日怕鹤又出去惹事,就把他关进黑塔里,给了他一把扫把,让他把一百零三座塔都扫一遍。 鹤委屈的拿着扫把,眼睁睁的看着塔门关上,一边擦眼泪一边扫地。 塔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亮,鹤修了千年才成妖,视力也特别好,他认真的打扫着,慢慢的就扫到了第三层。 喂,鹤。 房梁上有人轻笑出声,音色缥缈,他们冤枉了你,还把你抓去戒律堂受刑,你的两个师姐也不相信你,你就不怨恨他们吗? 鹤瞪着眼睛抬头,看见房梁上斜倚着一个人,对方乌发细眉,云衣长袖,形若朝霞月华,正是水色染染,灼若靡颜。 谢微言纤白的手指抵着下颚,他柔软的长袖和长长的乌发都从梁上坠下来,你这呆子,怎生脸红起来? 鹤红着一张脸,结结巴巴的问,你是谁?你是塔里的妖怪吗? 谢微言手一撑,从梁上跃了下来,身姿优美至极。 你还真是个呆子。他虚浮于半空,上半身凑近鹤的脸,你自己不就是鹤妖吗? 两人的脸靠得极近,呼吸交缠间,谢微言直起身,我是这塔的主人。 他反手一抬,提出一盏灵灯,抬脚便要往第四层走,呆子,还不快跟上来。 知道黑塔的来历吗? 走到第四层,谢微言随手将灵灯搁置到壁灯凹槽里。 灯火微弱,将息未息。 不知道。 鹤老老实实的开口,被谢微言弹了一下脑门,呆子。 云海断崖,飞鹤盘旋。 未到季节,紫藤却开了漫山遍野,花影垂条下,青华长乐妙严宫冷清的没有一丝生气。 飞鹤落,惊起鸦羽无数,游廊拐角匆匆走来一童子,柬书呢? 飞鹤将衔着的柬书放到青石板上,童子摸了摸飞鹤的翅膀,去吧。 殿中,太微道君端坐于清玉案前,凝神冥想。 童子手捧柬书而来,立于殿中央,正欲开口,便听得一道冰冷的声音,命陆堰渡海,送他们出瀚海。 童子手捧柬书于额前,是。 柬书化作碎光消散,太微睁开眼,目光冷如机制。 黑塔上金光大作。 谢微言将鹤抱在怀里,微微一笑,果然只要是阵法,一遇到新鲜的血液,再厉害也要疯狂。 鹤面色苍白,跌落在地的手腕上流出殷红的血液,谢微言怜爱的将他打横抱起,小鹤妖,今日算我欠你一次。 他走到窗前,单手推开窗,光线迎面袭来,谢微言长睫微颤,将怀中的鹤妖变回原型,又用灵力将他送了出去。 塔中阵法一一具现,谢微言关上窗,唤出云罗扇,道光明蔵! 轰隆雷霆万钧。 乌云骤涌,连远在流天木的窥天境都受到了影响,天色骤变,云息变幻。 自有太虚道门以来,太虚灵境已经有三千两百余年没有出现过雷劫现象。 发生了何事? 黑塔上有异象! 太微立于青华长乐妙严宫上空,长衣猎猎,他神色冰冷。 如今看来,是有人擅闯黑塔。身后一道祖淡淡出声。 黑塔上有藏书十万余册,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在它底下藏了数千年的虚空之阵。 太微手执长剑,吾曾记得,虚空阵下,有神器玉天珠。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116章 .39 魔道太疏 紫黑色的雷电自阴森可怖的天空中打下, 异象四起,天音缭乱。 点点萤火虫般大小的碎光于黑塔下浮现,逐渐凝实成一道道身形修长的身影,怀抱金玉法器的乾道修士面色冰冷,一经现身便浮在半空, 手执长剑或如意。 乌升一见来人中, 为首的是位头戴墨色燕尾法冠, 身着冷色道袍, 眉心更刻有血色敇纹的俊美剑修, 不由得心下一惊。 见过太微道君!她忙摆宽袖,匆匆两步上前行礼。 太微视线未动,而是毫无温度的看着面前九十八层高的黑塔。 黑塔上游龙电闪,黑云仿佛压城之势。 一道祖却冷冷的看了乌升一眼,身形落地,乌升, 落日呢? 乌升心中不妙, 师妹一见天生异象, 心知黑塔有异,便追查情况去了。 道祖眼底冷光一闪, 直将乌升如落燕扫飞, 撞在黑塔之上。 小小年纪,满口谎言。 好了。立于半空中的另一位坤道女道祖轻呵一声,声音里隐有怒意,师弟, 眼下之急,是如何平息这异象。 道祖听了同门师姐的话,这才罢手。 乌升心底有苦说不出,她也不知道师妹究竟去了哪里。 自那日师妹把鹤关进黑塔后,便失去了踪迹,这几日她寻遍太虚灵境也不见踪影。 谢道祖手下留情。乌升从地上撑起身体,用长袖擦拭嘴角的血迹。 坤道女道祖却未曾看她一眼,而是神色凝重的对着太微开口,师叔,不如由我进塔。 师妹不可! 太微还没表态,几个男修却纷纷出声反对起来。 虚空之阵非同凡响,太虚道门的第一任道宗选择把它压在黑塔之下,而并非封印起来也是因为如此。 在场的道祖中,唯有坤道女修修为已达天枢境,与半步飞升只差临脚一步。 诸位师兄不必多言。女修反手执剑,周身化作冲天利剑,冲塔而去。 砰塔外有结界,一撞不得。 恋耽美 ——(63) 女修祭出万千利剑,欲斩下这不受控的结界,却反被吞噬。 眼见黑塔金光愈盛,女修心中凛然,变回星芒坠于众道祖面前。 师叔,虚空阵开了! 道祖们面色大变,未有道宗信印,如何启动虚空之阵!师妹休要胡言! 闪电之下,太微衣袍猎猎作响,他执剑而起,音色沉冷,开与未开,一探便知。 一剑当空斩下,乌云骤变,再斩,天音不复,又斩,结界裂开。 太微负剑而立,周身化为碎光,坠黑塔而去。 黑塔中已不复以往景象,而是身处另一处空间里。 谢微言好不容易将塔中阵法具现化,却发现自己回到了青华长乐妙严宫里。 不,也不能说是回到,毕竟这只是他心底记忆最深刻的地方而已。 谢微言站在游廊上沉默良久,他收起乌剑,向自己的寝殿走去。 宫墙外云息变幻,万道霞光铺开。 谢微言看见墙角处有些许花影,不由得身影一顿,紫藤花开了? 回道君,太虚灵境中未有四季之分,紫藤花一开,往往要好几年才落一次。 谢微言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跟了两个小小道童。 他沿着游廊往里面走,看见道场上飞鹤盘旋,又道,宫中今日为何如此热闹? 道童们正要回答,却见游廊另一边走来一身形修长,面容俊美的男修。 太微道君。 太微道君。 谢微言心中一惊,抬头看去,果然见江凛迎面走来。 你今日的柬书批完了? 许是过往太过熟悉,又许是两人恩爱缠绵的记忆仍刻在神魂里,谢微言下意识的迎上去,被江凛搂在怀里。 批完了。 江凛低下头,在他嘴角印上一吻,你身体未好,怎么不在宫中歇息? 谢微言蹙眉道,你宫中本就冷清,寝殿里更是没有人气,我虽喜静,却也不喜欢死气沉沉的地方。 那些仙鹤你不喜欢吗?江凛心底有些无措。 不知从哪里传来金钟余音,谢微言张张嘴,只能看着江凛的身形消失在游廊里。 他心里一空,太微? 无人应声,整座青华长乐妙严宫都陷入了落日余晖里。 谢微言又唤了一声,江凛? 还是无人应声。 他有些慌乱的朝寝殿走去,穿过紫藤花林时,却见宫墙下立着一道清冷的身影。 墨色法冠,冷色道袍。 神色冷淡的俊美修士站在游廊里,负剑而立。 太微。 谢微言松了口气,蹙着眉上前,你方才去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 太微身形一顿,转过头,入目的是少年乌发细眉,云衣长袖的模样。 形若朝霞月华,颜若花树堆雪。 正是水色染染,灼若靡颜。 谢微言未注意到他的异样,而是同往常一般靠在他怀里,方才你不见,我心底难受得很。 太微目中只有冷意,他袖中的长剑争鸣起来,欲破袖而出。 谢微言却突然心悸起来,他强忍着心口裂开的痛楚,紧紧攥着太微的手不放。 心口又痛了?太微将他打横抱起,声线里没有冰冷,却也没有柔意。 谢微言双臂揽着他,任由身上不属于自己的灵力四处游走。 太微用灵力替他缓解痛楚,你身体未好,怎么不在寝殿中休息? 谢微言苍白的脸色已是好了很多,你宫中本就冷清,今日更是一个道童都未见到。 天上霞光开始收拢,紫藤花影抖动。 太微抱着他,往寝殿里走,这几日冷落你了。 谢微言手指一动,为何这般说? 太微却不再说话了,把他放到殿中云床上,便要起身离去。 谢微言从身后攥住他的手,长睫微颤,你还在生气? 太微不动。 谢微言紧了紧手指,我那日便说了,这一生都不会有第三个人,也说了不会再同纳兰嫣然来往,你究竟在气什么? 太微转过身,少年束着长长的乌发,云衣长袖,靡颜腻理,如水色染染。 他是,谢微言。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就是这样养成的。 第117章 .40 魔道太疏 魔道道君谢微言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出身人间王庭,十四岁只身投入天苍魔地,二十岁破炼沧境,不到百岁,便已是天枢境修为。 修得天枢境修为后, 他又拜在魔君门下, 赐道号东黎, 与疏澜魔祖成为师兄弟。 因他修行过于诡异, 魔道人人惧他, 疏澜魔祖飞升后,谢微言便继承了他的位置,成为天苍魔地八位尊首之一。 太微醉心修行,甚少理会道门中事,然冷情如他,也没想到与东黎道君谢微言初见会是眼下这番光景。 云袖从云床上逶迤而下, 少年伸出双臂, 轻轻揽住他的腰, 脸颊也贴在他胸膛上,你若再吃醋, 我可要回天苍魔地了。 以往他恼羞成怒时常常以此威胁, 太微也次次中他下怀,只顾把他往床上压,缠绵数日才肯善罢甘休。 然而眼前的太微听罢,却只蹙了蹙眉, 伸手将谢微言的双臂推开,你且休息。 太微从未这样对他,谢微言心中一慌,复起身揽住他脖颈,数日未曾亲热,你不想吗? 太微目中冷色一闪而过,音色冷淡,今日你乏了,改日吧。 谢微言只得目送他远去的背影,任心底酸涩。 外头天色仍是霞光万丈,落日余晖一点点洒在宫墙屋檐上,无端生出几分荒芜之感。 画面就此凝固,唯余漫山遍野的紫藤垂条仍随风飞舞。 云崖边雾海升腾,以往不断盘旋于中的仙鹤却不见丝毫踪影。 这里所有的一切,花草宫殿,不过是他人做的一场美梦。 而梦的主人,是谢微言。 谢微言。 太微心底念出这个略有几分陌生的名字,心头忽然一涩。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令他一怔,继而蹙眉。 虚空阵中,一切皆是真实,也是无望。 而谢微言的梦中有他。 太微心底从未有过这样复杂的感觉,只教人心头沉闷,又酸又涩,却是甘之若饴。 然而这般深情的感受,却是属于另一个太微的。 游廊上,柔风拂来,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被赋予生命,变得鲜活起来。 太微转过头,看见谢微言站在宫墙下,向他遥遥望来。 太微冷落了谢微言,也不肯再与他同寝。 谢微言伴他左右,如何不知他的冷淡,只是这份恩爱情深到底刻入神魂,他不信太微的突然冷淡是因为情变之故,却也不敢质问原因。 天上霞光铺开,从未变过。 太微端坐于殿中,凝神冥想。 殿门外的光线西斜了又斜,谢微言就坐在他身侧,太微凝神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袖中长剑争鸣,太微缓缓的睁开眼,将视线落到挽袖枕睡在一旁的谢微言身上。 流云长袖与他长长的乌发铺在身后,太微伸出手,将谢微言脸颊边的青丝掖到耳廓后。 道君,药熬好了。殿中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道髻童子。 太微转过头,目光中没有温度,放下。 是。道髻童子恭声离去。 药香扑鼻,清列而微苦,太微执碗的手却顿了顿。 这是谢微言喝的药? 他将碗搁下,起身将谢微言打横抱起,往寝殿走去。 梦境中没有日升日落,唯余落日余晖一片。 谢微言沉沉醒来,看见太微坐在床沿,手执长剑轻轻擦拭。 鲛纱微微晃动,太微的身影时隐时现,谢微言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那柄长剑泛着冰冷的光。 阿凛。他低唤了一声。 太微手一顿,将剑放下,心口可还难受? 谢微言撑起身体,低着头没有说话。 太微掀开鲛纱,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世人皆道魔道东黎道君俊美风流,可谁又想得到,在那张狐狸面具下,会藏着这样一张脸。 太微修行千余年,从未见过谢微言,交集更无从谈起,只是虚空阵中,一切皆是真实。 谢微言必然是与他有过亲密交集的,否则梦境中他不会如此表现。 他心中微微一叹,起身欲执剑离去,只是这一次,太微却不再回头。 咚咚咚 金钟余音远远传来,四周宫殿如同幕布般骤落,云端雾海砰声碎尽,露出黑塔原本的漆黑模样来。 谢微言站在原地,他的长袖随风飞舞,与同样纷扬的碎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光。 脚下升起万道金光,金色符文骤现,尽数浮在半空。 轰隆紫雷如游龙劈下,电光中,九十八层黑塔之上,一抹冰冷的身影立于半空。 冷色道服猎猎作响,流云袖下,太微举剑指天,神色如寒霜冰冷。 周身剑气升天,银蓝色碎光纷涌而出,在他身后化作万千利剑。 塔中,谢微言抬起头,心中一涩。 与太微这一战,看来是免不了了。 乌云中破光而来的星芒同样落在塔顶,道祖们面色凝重,其中一人沉声开口,虚空之阵果然开启了。 师叔方才进塔,可看见那个擅闯黑塔之人?坤道女道祖音色冰冷。 太微冷道,谢微言。 谢微言? 道祖们愣住,东黎道君谢微言? 师叔说的,可是天苍魔地的东黎道君谢微言?女修邹眉。 太微颔首。 他不在天苍魔地做他的尊首,竟来闯我太虚灵境,当我太虚灵境是什么地方!女修怒极。 黑塔之中有萤火虫般大小的光点溢出,太微目光一凛,执剑向塔顶斩去。 剑气如寒霜横扫,电闪雷鸣中,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 火光碰撞,剑光无影。 谢微言冷笑一声,纵身向后跃去,太微,你要输了。 太微身上的道服血迹斑斑,偏他神色冷淡,目光冷无机制的擦拭嘴角的血迹。 黑塔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谢微言落在地上,抬手执剑,指向太微,我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太微全程都在放水。 第118章 .41 魔道太疏 好大的口气! 立于塔顶上方的一乾道修士猛地化作利光, 朝谢微言袭来。 冰绿色与血色流光碰撞交织,擦出闪电般的火花,两柄泛着冷光的利剑互相抵在一起。 方才离得太远,乾道修士根本看不清谢微言的模样,如今因打斗离得近了, 呼吸几乎纠缠在一起, 男修却紧紧地缩了缩瞳孔。 擅闯黑塔者, 当挑断手筋示众。男修冷冷地盯着谢微言。 谢微言神色不变, 若真有本事, 来便是。 塔顶早已被太微劈开,露出里面金光大作的阵法,伴随着金色符文的飘浮,整座山都颤抖起来。 谢微言灵力一震,将男修震退数步,斜剑而立, 这阵里的东西, 归我了。 男修心头一怒, 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意乱,放肆! 谢微言不欲多做纠缠, 指尖往眉间敇纹一点, 将骏图召了出来。万道流光撕扯开来,于半空中逐渐凝实,待云光散去,卷轴摊开在虚空之中, 正噼里啪啦打着闪电。 太微神色一凛,目光沉了下来。男修斜持着长剑,道袍猎猎作响,阴阳八藏图?他声音骤冷,北辰王的东西。 立于半空中的几个道祖纷纷化作剑光而来。阴阳八藏图为何在你手中?!一女道祖又惊又怒。 谢微言手握卷轴,长袖一挥,落入黑塔之下,虚虚立在圆形阵法上。 一道道血光从阵法中升起,他打开骏图,白皙指尖于卷轴空白之处划过,冰色光屏如荧光散开,将怒斩而来的剑光尽数挡在结界之外。 谢微言,休要放肆! 谢微言收回乌剑,这才有空去看那几个被挡在结界外的道祖。 他的云衣长袖早在打斗中被划破,乌发也尽数散开,他噙着冷笑,唇色淡得没有一丝血色,你在同我讲道理? 挽着羽衣发髻松垮的女道祖持剑而立,她紧紧地盯着谢微言,我太虚道门与天苍魔地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东黎君不请自来,擅入我门中禁地,未免太过猖狂。 谢微言冷笑,我已经闯了,你待如何? 你若就此离去,我道门既往不咎。一眉目沉冷的乾道男修开口。谢微言所修之道诡异非常,且修为莫测,男修心中十分忌惮。 谢微言将云罗扇缓缓打开,唇色冷淡,我若不走呢?血色阵法中,他的云袖衣角沾染了点点斑驳血迹。 黑塔禁地,容不得你放肆!这是先前那位因谢微言而有瞬间意乱的乾道男修。 谢微言移开视线,目光落到他身上,我认识你? 乾道男修呼吸一窒,目光直接沉了下来,东黎君不要忘了,这里是太虚灵境,不是你的天苍魔地。 谢微言退后一步,立在虚空中的空白卷轴也跟着他移动。 黑塔已毁过半,但虚空阵仍未开启,脚下的圆环阵法,只不过是太虚道门历任道宗用来弄虚作假的东西。 没有道宗信印,虚空阵无法启动。谢微言的指尖在云罗扇上拂过,变作一支翠绿色菱角羽片,阵里的东西,我要了。 恋耽美 ——(64) 女道祖执剑的手发紧,那是道宗的信印? 谢微言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清流元君闭关近百年,还能有人认得出他的信印。 翠绿色羽片覆于半空中,谢微言退到阵法中央,手握阴阳八藏图,光耀八极! 道祖们这才反应过来,先前谢微言的种种举动,竟是在拖延时间。 拦住他! 绝不能让他盗走玉天珠! 结界砰声裂开,地动山摇中,谢微言从滚落的石块中看见万道剑光袭来,他冷笑一声,正要动手,一道流光破空而来,将万道剑光斩于剑下。 女道祖惊怒地抬头,遥见塔顶上方屋檐卷翘未塌处,冷色道袍的俊美剑修斜剑而立,眉间血色敇纹如目光般冷无机制。 太微道君?几人不敢置信地抬头。 太微收起长剑,借用阵法中四处翻滚的灵气,将几人震了出去。 与之前被虚空阵拖入梦中相比,直接踏进虚空之阵,更能让人感受到阵法的厉害之处。 烈日当头,林中溪流水光粼粼。 谢微言拧干衣角上的水,难受地咳嗽起来。他脸色苍白至极,身体又饿又累,咳得没有力气了,只能靠在石块上休息。 他乌黑的长发湿嗒嗒的散在四周,在日光下隐约泛着墨蓝色的幽光。 我这是在阵中?谢微言休息了好一会儿,慢慢站了起来。 四周竹林遍地,远处还有卷翘的屋檐若隐若现,谢微言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脚下的溪流,阵眼? 他放开神识,想要探一探这个古怪的世界,却发现自己经脉枯竭,没有一点灵力的痕迹。 谢微言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被压制了?他试图召出云罗扇和乌剑,毫无疑问,失败了。 在这里,他无法使用灵力,谢微言试了几次后,开始认命。 竹林深处有青烟袅袅,正值正午,想必是村落里的人家正在做饭。 谢微言理了理身上的云衣长袖,又将自己的一头乌发束起,方不紧不慢的向村落走去。感觉到腹部的一点疼痛,他蹙起眉头,以为这是失去灵力的后遗症,并不在意。 要尽快找到玉天珠才行。否则他会逐渐失去自己的记忆,从而被迫留在虚空阵里。 山脚下零零散散几个村落,紧挨着田地,正午时分,还有人在地里耕种。 谢微言心情微妙的站在山头,他的长袖随风飞舞,衣袖里素白的单衣柔软贴服,猎猎作响。 提着竹篮站在不远处的阿桃目瞪口呆,篮子啪嗒掉在地上,滚出几个略难看的青果。 我的娘,山神来了 谢微言转过身,好心提醒,你的果子掉了。 阿桃连平日里最爱的青果都不要了,呼啦一声像一阵风,三两下就跑下了山。 谢微言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的青果,认命的捡到篮子里,又提起来。 第119章 .42 魔道太疏 烈日当空, 微风徐徐。谢微言提着竹篮,沿着山林小道向山下村落的方向走。 沿途的枝叶都已泛黄,栽满桃树的山道却桃花如云,美不胜收。谢微言一边欣赏着美景,一边擦拭竹篮里的青果。 这果子个头小, 看着酸酸涩涩, 没想到吃起来味道却是不错。他如今没有灵力, 无法辟谷, 同凡人一样, 也要一日三餐,洁身净手。 官道上没有什么人,只有三三两两的农妇提着篮子往回走。谢微言目不斜视,也不理会旁人看见他时脸上的异色,不紧不慢的往县里赶。 一路上人流渐多,日头也开始偏西。谢微言理了理衣袖, 将手里仅有的两个铜板递给守城的士兵, 跟在一群商贩后面进了城。 城里处处都要银钱, 而他如今两袖清风一穷二白,只怕要饿死在街角里。谢微言看了看手中的竹篮, 又看了看身上的云衣长袖, 叹了口气。 玉天珠固然重要,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让自己不被饿死。 严大员外家,素来冷清的宅院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家丁坐在花圃旁, 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吱吖厚重的宅门打开,家丁满脸麻子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你是谁?家丁一脸警惕,敲我严家大门,有何要事? 谢微言站在大门前,微微一笑,他穿着云衣长袖,乌发靡颜,灼若桃色。正如花树堆雪,明月朝霞。形若仙姿,仪态绰约。 寻常人见了都要双目发直的容颜,家丁见了却面露惊恐,二话不说就砰的关上大门。 狐狸精!狐狸精来了! 谢微言面露尴尬,对围在严家宅门前的男女老少开口,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将严宅围得水泄不通的男女老少是严家的街坊邻居。严家最近怪事频频,他们面上不显,私底下却议论纷纷。 早前就有城外的道师来寻,说一月前养的一只狐狸跑了出来,落在严家府上,故此来寻,言语间十分急切。严家人一贯通情达理,便大开府门,让他去寻。 寻到了吗?路过的一位商贩问。 站在严宅墙角,正佝偻着腰与谢微言说话的老妇人连连摆手,道,若寻到了便好了。 成了精的狐狸,哪里是你想寻便寻到的?坐在一边卖菜的大娘冷声开口,我看那道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养什么不好,偏要养成了精的狐狸。 你懂什么,这养狐狸,是为了驱使路过的一个书生没忍住。 就你懂。卖菜大娘打断他的话,你懂也没见你考个秀才回来。 你,你我。书生许是怕惯了这大娘,面红耳赤的跑了。 谢微言将目光落到面前的老妇人身上,多谢相告。 老妇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走了,留下谢微言和卖菜大娘。 城里城外宫观不少,街上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身着道服的修道之士,但同谢微言这般穿着的,倒是少见。 日头开始下山,卖菜大娘也准备回去了,回去前她买了几个包子,递给谢微言。 见你也挺不容易的,好端端长着这样一张脸,怎么就一心想着去送死。 谢微言愣了一下,送死? 人人都知道严大老爷家里住着妖精,你一心进他府门,不是一心找死是什么? 谢微言没反应过来,我是来救人的。 大娘压低声音,我知道你是来救人的,这方圆百里的道士,都说到这里是来救人的。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就昨天,又死了三个,疯了五个。 谢微言若有所思,这妖竟如此厉害? 大娘叹了口气,何止厉害,这狐狸手眼通天,将严府视作它的狐狸洞,已害了不少人命。 '既害了这么多人命,为何街坊邻居,毫无危机意识?谢微言问,你怎么知道,严府里作怪的是狐妖?换句话,你怎么对严府发生的事这么清楚? 严家近日虽怪事频频,但还没闹到出人命的地步,否则街坊邻居不会如此安静。 要糟! 卖菜大娘心里一咯噔,忙转身就跑,连菜篮子都不要了。谢微言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时不时好心提醒,错了,右边,左边只有墙。 日落时分,不说回家做饭的小媳妇老妇人,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大娘脑子再乱,也知道自己是中了计,被瓮中捉鳖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 精疲力竭却被一堵墙挡住去路,前有追兵,后路不通,卖菜大娘心中悔不当初。早知道他就不管严家人的死活了! 谢微言步伐优雅,流云袖随风而飘。他指尖把玩着一颗琥珀色的玉珠,好以整暇的看着对面的人,你是那日来寻狐狸的道士?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大娘死不承认,一双眼死死的盯着谢微言。 谢微言见他嘴硬,便道,好,不说也罢,我去严家府上探一探便知,若是让我逮到那只狐狸,我便扒皮抽骨,皮毛拿去买了,骨肉拿来炖汤。至于你,你便在这里吧。 等等!大娘急道,那狐狸已有数百年的修为,你杀它,只会业果缠身。 谢微言转身,用眼角余光看他,我不止杀它,我还要杀你。 大娘惊恐的抬头,只见万道剑光如雷霆袭来,目之所见,乌云翻滚天地失色,紫电如游龙戏于云间。 他不过是个刚入道的修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谢微言还未出手,对方已吓得昏死了过去。 不过是个幻术罢了,怎么将他吓晕了过去? 谢微言抬手一划,翻滚的乌云雷电便化作灰烬散去,徒留碧空晚霞一片。 他走到大娘身旁,曲膝,衣摆如云如花散开,如坠落雪地上的蓝银。 喂,醒醒。 谢微言伸出手,将他脸上易容的地方都撕烂,将那不知是人皮还是面皮的东西扯出来,这般粗糙的东西,怎么还用在脸上了?不怕毁容吗? 扯完他一看,是个令人心生好感的年轻男人。谢微言叹了口气,醒醒,再不醒,我扔你在这里了。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胆子太小。 乔砚在梦中被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旁还坐着一个灼若桃色的美人。 谢微言坐在竹席上,身前立着桌案,案上一壶清茶,而他捧着茶杯,正细细品尝茶水的味道。 醒了? 他睨了乔砚一眼,醒了就起来,我有要事问你。 乔砚还没反应过来,他愣愣的坐起身,待看到四周的环境从街道小巷变成客栈雅房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你你你!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杀我?我没有死?! 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谢微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他蹙眉冷道,闭嘴。 我真的没有死!我还以为我死定了! 砰的一声,谢微言放下茶杯,再说话,我就杀了你。 乔砚被他吓了一跳,他领教过谢微言的手段,至今心有余悸。 过来。 乔砚头皮发麻,走到桌案的另一边,曲膝坐了下来。 谢微言十分欣赏他的识相,不免多看了他一眼,乔砚被他看得心头一跳。 给。谢微言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放到案上。 乔砚张了张嘴,把我的钱袋四个字咽了回去,也不敢质问谢微言怎能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随意使用他的银钱。 你扮作卖菜的,在严家附近鬼鬼祟祟的做甚么?谢微言问。 来寻我那只狐狸。乔砚不敢不说实话,这一月来,我每试图靠近严府,周身便犹如火烤,我不敢再靠近,又放心不下严家人和我那只狐狸,故出此下策。 谢微言听了若有所思,给他倒了杯茶,你去窗边看看。 乔砚起身走到窗边,将竹帘掀开。窗外下着雨,远处山影薄雾,近处细雨绵绵。 他从雨中细看,临街一角屋檐卷翘,府门紧闭,行人匆匆而过,正是严府。 乔砚吃了一惊,回头道,你从哪儿找到的这个地方?这角度,这高度,监视严府不在话下。 谢微言喝完一杯茶,也站了起来,看在你方才竭力想救我的份上,我帮你一把。 他说的是方才乔砚扮作卖菜大娘,满嘴胡说八道的劝他离开。 乔砚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你要怎么帮我? 谢微言走到他身旁,卷起竹帘,推开窗,你仔细看看,严家府上有什么? 乔砚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目光所见,除了朦胧细雨,还是朦胧细雨。他把自己看到的告诉谢微言。 谢微言似叹了口气,罢了,你今晚备好烈酒柴刀,在这里等我。 乔砚有点不知所措,严家府上到底有什么?他入道不过三年,别说观气了,连符菉都不会使。 谢微言完全不想搭理他,他算是看出来了,此人空有道骨,三魂七魄却是不全。难怪行事鲁莽,如此好骗。 第120章 .43 魔道太疏 严家府上白雾绿光一片, 在细雨中尤为可怖,乔砚肉眼凡胎,自是看不出什么。他在窗前沉思,连谢微言出门许久都未曾察觉。 外头仍在下雨,因此客栈大堂里用饭的人不是很多。谢微言踩着阶梯, 不紧不慢的下楼, 他的姿容很是少见, 惹得旁人频频侧目。 大堂里的喧闹声小了下来, 谢微言将目光落到柜台后面的掌柜的身上。 客官?掌柜的停下打算盘的动作。 谢微言唇色冷淡, 我想打听一件事。他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看了看谢微言,又看了看柜台上的铜板,这才认真开口,不知道这位客官想知道些什么? 天定寺。谢微言道。 掌柜的,天定寺?没听说过。他重新打起算盘, 城外倒有间天宁寺, 香火十分鼎盛, 据说灵验的很,求什么有什么。 谢微言垂下眼帘, 那掌柜的可曾听说过流殊城? 客官是要渡河去离北? 谢微言握紧手中的琥珀玉珠, 离北富庶,治安又好,人皆向往。 他心中一叹,原以为是错觉, 没想到这小世界投影的,还真的是外面的世界。 掌柜的深以为然,流殊城离得远,若客官想去,每逢初一二十五,可到码头候船。 恋耽美 ——(65) 谢微言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转身离去。上楼前特意吩咐店小二,将饭菜端上二楼房间。 夜渐沉,河岸两边亮起许多灯光。客栈落在偏远的街角,离护城河有些远,乔砚只能站在窗前,远看街上的热闹。 城中从不禁宵,因此每每入夜,这大街小巷便是一幅灯火璀璨的场景。 看了这么久,可看出什么名头?谢微言坐在桌案前,慢条斯理的用膳,也不嫌累的慌。 乔砚转过身,他穿了件浅色的外衣,乌发用道冠束起。青丝随意垂落,广袖似层层流水。 他这装扮比初见时端正雅致许多,眉目也有了几分沉稳之意,谢微言看着,觉得无比顺眼。 我已备好了烈酒柴刀,你什么时候动身?再雅正的扮相,只要乔砚一开口,也所剩无几了。 谢微言将饭碗搁置在桌上,忍不住叹了口气,难以想象,会有人收你为徒。他若有此鲁莽蠢笨的徒弟,早将人逐出师门了。 乔砚没听清楚,他不解道,你说什么?他走到竹席上曲膝坐下。 谢微言拿出锦帕,擦拭自己的手指,拿好东西,跟我来。 乔砚愣愣的看着他,谢微言向拔步床走去,拎出一柄随处可见的长剑,走。 你哪儿来的剑? 谢微言停下脚步,买的。你走不走?若是怕了你就在这待着,等我消息。省得给他扯后腿。 乔砚面红耳赤,急道,谁怕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打算怎么进严家? 谢微言,进去的路不就只有一条?还能怎么进?说罢,抬腿出门。 乔砚忙拎着东西跟上去,出了房门,跟几个客人擦肩而过,你是哪间宫观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出了客栈,迎面便是大街小巷一路往下的灯笼,街上行人虽不挤,却也热闹得很。谢微言的动作很快,眨眼功夫便消失在街角,把乔砚远远的甩在后面。 乔砚好不容易追上去,累得直喘气,你等等我,等等我。 护城河畔,桥上围栏。谢微言站在柳树下,手持一盏灯笼,在映天的璀璨火光中,漫不经心的等着乔砚。 他的神色较冷,唇色也是淡到极点,没有一点血色。 乔砚用衣角擦了擦汗,还没问你,谢言这个名字,可是你胡诌来糊弄我的? 他抬起头,两人视线相对,谢微言神色淡淡,乔砚心底却是一突,我,我跟你说的可是实话。 当然是胡诌骗你的。谢微言心道,你自己好骗,可怪不得我。 乔砚三魂七魄不全,谢微言本没想诓他,是他自认与谢微言不打不相识,将自己的老底全掀了出来。不怪谢微言。 两人打着灯笼,穿过无人小巷,停在严家大门前。门头上挂着的大红灯笼早已作废,唯有谢微言提着的那盏灯笼亮着微弱的光。 夜空上薄雾层涌,蜘蛛抱月。严家府门幽暗一片,似没有人烟的山道破庙。 乔砚一踏上台阶,灼人的热度便从脚底袭来,好似有火舌抵舔。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仿佛脚底下踩着的不是严家台阶,而是地狱火海。 固守元一。谢微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压低声音开口。 乔砚猛地清醒,连连退后几步,险些撞进谢微言怀里。 就是这东西,一直阻拦我进去。 谢微言嗯了一声,你那狐狸,年岁几何?元阳可还在? 乔砚愣了愣,四百九十九了,元阳应还在。 四百九十九,快要到五百岁大关了。谢微言看了乔砚一眼,要渡劫了?难怪你一直放心不下。 乔砚尴尬道,我师兄要拿它作护山兽,它不肯,就自己跑出来了。他目光有些暗淡,我下山寻了它半年,才在严府寻到它的踪迹。 与其担心它,倒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乔砚心头一跳。谢微言又道,你可带有那狐狸的东西? 乔砚忙把袖子里的锦囊掏出来,递给谢微言,可有用? 谢微言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个破旧的铃铛。铃铛有招魂之效,正好用来寻那狐狸。 叮当作响的铃声在幽暗的地方格外清晰,趴睡在房门口的白狐狸动了动尖耳,好似从这扰人清梦的铃铛声中听出了铁链在地板拖动的声音。 庭院里杂草丛生,花圃处长满藤条,如同绳索般将这一方庭院紧锁。 月光照不到这里,这里也没有光亮,仿佛被天地遗弃。白狐狸睁开眼,金色的竖瞳仿若琉璃,它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似畏惧着什么,又停了下来。 严家本是这里的大户,宅邸修建得十分大气,可自从后院被妖物霸占后,再大气的宅府,也变得破败不堪起来。 谢微言记得昨天他来严府敲门,开门的还有一个家丁,然而现在他推开严府大门,入目的只有满天灰尘与蜘蛛网,院落里花架假山石东倒西歪,没有一个人影。 乔砚接过谢微言手里的灯笼,小心翼翼的把大门关上。灯笼里微弱的火光不知照到什么地方,吓得他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看见什么了?谢微言站在庭院里,似乎毫不奇怪乔砚的惊叫。 蛇有蛇。乔砚拎起灯笼就跑,一脸心有余悸的跑到谢微言面前,险些咬到我了。 谢微言见他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道,蛇有什么好怕的?这虫蛇蚁怪最爱往阴气重的地方钻,你若是实在怕,出去等我。 乔砚拎紧了手中的灯笼,我,我跟着你。他直直的看着谢微言。 谢微言转过身,以拳抵唇,那你便跟着吧。先说好,一会儿你若是拖我后腿,我可救不了你。 几个院落都是杂草丛生,房屋几近倒塌,越往里走,愈是幽暗阴森。乔砚将灯笼搁在窗台上,一手去扯铜镜上的蜘蛛网。 咳咳。他被灰尘呛到,这严家人究竟去哪里了?看这屋子,都破成这样了也没人管。 谢微言站在房门口,闻言看了乔砚一眼。他手中拿着的琥珀玉珠有锁阴探魂之效,若到尸气重的地方,玉珠会染成血色,若撞上阴煞厉鬼,则反被收入其中。 他初踏严家府门时,便知这严府虽有阴煞之气,却无尸气死气。严家人还活着。 乔砚将铜镜清理干净了,将一盏油灯置于梳妆台上。铜镜里烛火摇曳,青烟漫开,如卷丝流云流连于房中各处。 这是引魂灯,又叫做命灯。一些宗门法派惯用来确定门中弟子消息的法子,若弟子命悬一线,则烛火四溢,若弟子已死,燃起的火苗则有青烟如丝。 乔砚是个半吊子,见引魂灯烛火明亮,又有青烟卷丝,当下急得如同着火。 谢微言收回琥珀玉珠,转身进屋。乔砚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那引魂灯非但没好,反而溢出了不少烛火。 我来。谢微言攥紧他的手,容色冷淡,你站远些。 乔砚心头一紧,指骨发白,引魂灯是不是要散了? 谢微言没说话,他将引魂灯抬起来,置于铜镜前。镜里镜外,命魂如火散开,而那青烟翻涌,紧追不放。 他瞳孔一凝,渐渐化作竖瞳。不知过了多久,谢微言长袖一挥,将铜镜砰声碎成几块。 乔砚顾不得那命灯,见谢微言跌跌撞撞的往屋外走,忙上去把人抱住,你的眼睛怎么了?谢言,快睁开眼睛给我看看? 谢微言以长袖遮眼,脸色苍白,没什么,你快去将引魂灯收了。我知道这府中发生什么事了。 乔砚伸手去扯他的衣袖,被谢微言挡下。他转过身,只是一时之间的不适罢了,你快去。 这妖瞳,用一次,瞎两天,真是得不偿失。 第121章 .44 魔道太疏 乔砚急忙去收了引魂灯, 拎起灯笼回到谢微言身边。谢微言已扯了一条白绫遮眼,流苏样式的白绫垂至发尾,更显得他乌发靡颜,形若明月。若是再招来一阵风,可真就是翩然若仙, 如花树朝霞了。 你, 你的眼睛?乔砚怔愣中欲抬手去摸, 谢微言不悦的拍开他的手。 这里煞气重得很, 方才不小心着了道。他蹙着眉开口, 声音冷淡。 乔砚心底不知是何滋味,怪我无能。 与你无关。谢微言转身出去,他虽以白绫遮眼,五感却十分敏锐,在落满杂草藤条的庭院中犹如闲庭散步。 这一路往后院走,见谢微言偶有跌撞, 乔砚便上前去扶。他与谢言相识不过数日, 说感情有多深厚自然是假, 但乔砚心底却不好受极了。 后院破败得更是厉害,院子里灰尘落叶满地, 房屋花架及长廊已不见往日一丝痕迹, 皆四处倒塌,落满蜘蛛网。 乔砚用衣袖扫开石阶上一块干净的地方,扶着谢微言坐下,我进屋里看看, 你在这好生坐着。 谢微言攥住他的手,乌发后的白绫随风飘动,不用进去了,灯笼给我。乔砚忙把灯笼给他,也不问他做什么。 灯笼里微弱的火光昏暗,隐隐约约冒出青色的火苗,谢微言接过灯笼,从长袖里拿出准备好的白蜡烛,一一点燃,道,六十四卦方圆阵,会摆吗? 乔砚很想说会,但实际上,他在阵法上一点造诣也没有。谢微言心底叹了口气,决定自己来,你扶我起来。 白蜡烛摆满了整个庭院,假山,花架,倒塌的窗台,院落中落满灰尘的石桌,谢微言都按照位置一一摆了上去。 乔砚无措的站在一旁,谢微言十分后悔带他出门。蜡烛的烛光让幽暗的庭院开始变得明亮,连徘徊于角落的阴气也驱散了不少。 谢微言看不见,于是问,月亮出来了吗? 夜空上薄雾朦胧,蜘蛛抱月,没有一点月色。乔砚摇头,没有。 谢微言低头算了算,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掌心大小的圆镜,拿去。这是圆光镜,蜡烛的光若照到上面,可引来月光。 乔砚照做,月光果然破开云层,如同纱雾般落了下来。霎时间风沙走石,烛光飘摇,有将息未息之象。 乔砚站在阵法中间,险些被风划伤,他用圆光镜挡住迎面袭来的风沙。谢微言向他走去,风沙再厉害,也近不了他分毫。 疾令!一道清冷的声音过后,风沙骤停。 谢微言松了口气,把乔砚扶了出来,辛苦你了。然而心底想的却是,总算派上了用场。 乔砚方才被风沙卷在中间,整个人被刮得不成人样,广袖道冠都落了下来,手脚也全是细沙,看起来凄凄惨惨。 方才我在阵法中间,好似看到了什么。乔砚心有余悸,一脸苍白。 谢微言被他攥着手,我让你备的柴刀烈酒呢? 乔砚把包袱里的东西全拿了出来,除了柴刀烈酒,还有火折子,几支香。他师门穷惯了,也没有什么好东西。 谢微言想象得到,毕竟同为修道者,乔砚却什么都不懂,比起太疏幻府里初入宗门的弟子还不如。简直是一问三不知,毫无用处,出去历练都要给人递经验的那种人。 偏偏他自认良好。谢微言在心底补了一句。 谢微言让他把柴刀拿出来,道,看见院子里那棵树了吗? 乔砚拎刀看去,在假山清池一角,有棵生机勃勃的柳树正扎根在那里。这满院的杂草都枯萎得不成样子,那棵柳树倒长得好,水水嫩嫩的,看得人眼前一亮。 砍。谢微言微微一笑。 乔砚虽然看不出那棵柳树有什么特别,但他十分相信谢微言,于是提刀砍去。 一砍,无动于衷,树叶不见落一片。 二砍,还是不动,犹如僧人入定,我自淡定。 再砍,树枝抖了两抖。 复砍,终于落了几片枯叶。 谢微言见这棵树毫无悔改之意,当下露出冷笑,不动?拿烈酒去,先给它敬上一壶,再递火折子给它看。 乔砚也是累得慌,这柳树树根如铁水浇灌而成,他一刀下去,树没有事,反倒是自己被震了几震。 烈酒倒在树根底下,乔砚正要摸出火折子,谢微言又道,慢着。 乔砚愣了愣,谢微言走到他身旁,随手燃起一根蜡烛,扔了下去。 柳树当下燃起熊熊大火,如火舌抵舔。这大火似有意识一般,只烧那邪物,旁的花花草草,虫蛇蚁穴一概不动。 一时间黑雾突起,树里传出许多厉鬼邪怪的哭嚎声。不多时,树已被烧了大半,那哭嚎声愈发凄厉。 乔砚吓得面露苍白,比起已经活了千年之久的谢微言,他还是太年轻了。 谢微言叹道,火灭了,继续砍。 等到蜡烛燃尽,庭院也不复明亮,柳树底下的东西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乔砚趴到一旁,吐得苦胆汁都出来了,那都是什么东西!恶心死我了! 谢微言蹙着眉,他白绫遮眼,看不见任何东西,只是敏锐的五感感知到,柳树底下有青烟萦绕,却不似鬼物。 烂掉的手和脚罢了,你若怕,坐到一边去。我看看严家人被它们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乔砚见谢微言还想靠近那树洞里的水缸,忍不住又吐了,你别去,都是都是些恶心的东西。 谢微言弯下腰,仔仔细细的将水缸摸了个遍,乔砚,你告诉我,这水缸有什么颜色? 乔砚大吐特吐,还能是什么颜色?灰色?黑色?他转了下头,看见那水缸的模样,胃里一阵翻腾,看不清,那么多瓶瓶罐罐挡着,天又那么黑。 谢微言若有所思,瓶瓶罐罐?他又向旁边的瓶瓶罐罐摸去,了然道,原来如此。 叮当作响的铃声在幽暗的地方格外清晰,趴睡在房门口的白狐狸动了动尖耳,好似从这扰人清梦的铃铛声中听出了铁链在地板拖动的声音。 庭院里杂草丛生,花圃处长满藤条,如同绳索般将这一方庭院紧锁。 月光照不到这里,这里也没有光亮,仿佛被天地遗弃。白狐狸睁开眼,金色的竖瞳仿若琉璃,它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似畏惧着什么,又停了下来。 恋耽美 ——(66) 这一幕似曾发生,白狐狸回到房门口,重新趴伏在地。它没看见,原本落满灰尘的庭院,突然钻出许多细小的沙堆,好似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的要从土里出来。 夜晚很冷,在这破败的庭院,这样阴寒的温度刺入骨髓,教人瑟瑟发抖,狐狸也不例外。 而在夜空之外,谢微言拿起手里的瓶子,轻轻晃了晃,许是睡着了。 乔砚紧张道,它什么时候才能从里面出来? 严家院子里,两人坐在一块干净的石阶上。谢微言摆弄着旁边的瓶瓶罐罐,醒了便能出来了。它也真是倒霉,好端端的怎么被人塞进去当储备粮了? 储备粮?!乔砚提高声音。 谢微言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这瓶子里,除了它一个生灵,其他的都是阴邪厉鬼,不是储备粮是什么? 乔砚不敢置信,究竟是什么人手段如此恶毒?鳭虚就算了,那严家却是险些被他害得家破人亡。 鳭虚是白狐狸的名字。这个世界便是如此,修道之人互相斗法是常有之事,更别说杀人夺宝,宗门各派更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前提是不能祸及凡人。 那幕后之人,已与邪修鬼道无异。 谢微言摇头,不论是谁,此事过后,你带着那狐狸回宗门,这几年就别下山了。 乔砚还想开口,谢微言直接打断他的话,对方修为之高深,这世间少有。乔砚,听话。 他还从未露过如此凝重的脸色,乔砚偏过头,难受的站起来,我知道,等鳭虚醒了,我就走。 谢微言看着他的背影。乔砚的乌发被重新束起,道冠整齐的束在上面,广袖如云,于夜风中独立,这一刻的他,倒真的像一个修道之人。 天色开始亮了,朝霞于东边露出端倪,谢微言还要把严家人放出来,不能送乔砚出门,便道,天亮了,回去吧。 说罢,他怀揣两个罐子,向屋内走去。乔砚两步走过来,猛地攥紧谢微言的手,我,我你的符我不会用,万一鳭虚出不来怎么办? 谢微言若真常常跟他待在一起,怕是早晚要被气死。他转身把怀里的罐子放下,一把抢过乔砚手里的瓶子。 符纸燃起青色的火苗,落入瓶中世界,霎时厉鬼哭嚎,黑烟如煞气急窜,从瓶口涌出。 被阴气冻得几乎掉了半条命的鳭虚化作缕缕青烟,出现在乔砚面前。 谢微言不再理会他,自顾进了屋,砰声关上房门。屋子里仍旧是一片倒塌之象,没有可坐的地方。 他将装有严家人的罐子放在地上,拿出琥珀玉珠。琥珀色的珠子缓缓升空,隐隐有紫色雷电噼里啪啦作响。 整座严宅好似一个黑色漩涡一般,将庭院里所残留的阴气厉鬼通通收入其中。从后院开始,淡蓝色如同萤火一般的光点溢出,一点点修复好似山道破庙的严府。 谢微言催动这珠子费神至极,且十分损耗精力,不过一刻钟,他便感觉经脉骤痛,气息紊乱。 好在严府阴气不多,谢微言修复完这宅邸后,将琥珀玉珠收了起来。 朝霞初升,如金光洒落云层。 严府中,花架庭院,游廊清池,却又是一番生机勃勃的景象。昨夜谢微言修复完严家后,便将严家人放了出来。 那严家本是这里的大户,又常行善举,故而被不知哪里来的邪修盯上,当作了御下鬼物的储备粮。谢微言初进城时,便看见严家上空青白二色中有金光淡淡,便猜测这府□□德恐被邪修看上,才多管了这闲事。 花厅中,严大员外携家眷对坐在主位上的谢微言感恩戴德,一众女眷还红着眼眶。若不是此次谢微言出手相救,怕是横尸乱葬岗也无人知晓。 谢微言喝了一口茶,请众人坐下,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知晓,只是有些问题还要细问一二。说话间,他看向严大员外,一月前,你们可曾在府中见过一只狐狸? 狐狸?严家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道: 未曾见过。 是有只狐狸,白色的,我瞧见了。 明明是红色的。 谢微言低下头,沉思,既如此,一月前,来你们府上寻狐狸的道士,可还记得? 严家人愣住,回想道,寻狐狸的道士? 未曾见过。 阿四,你是门房,你说,可曾有过此事?严大员外厉声道。 满脸麻子的阿四忙跪了出来,老爷,冤枉啊。 谢微言不用想,便知自己被人骗了。他放下茶杯,轻叹了一声,不用问了。 严大员外急道,可是这道士有什么蹊跷? 谢微言心道,何止是蹊跷,不是同伙,就是帮凶。只怪自己终日打雁,竟也有朝一日被雁啄了眼。 他还记得昨夜,护城河畔,桥上围栏。他站在柳树下,手持灯笼,在映天的璀璨火光中等乔砚。 而乔砚追上来问他,还没问你,谢言这个名字,可是你胡诌来糊弄我的? 这一连串的事太巧合了,精密得如同替他量身定做一般,谢微言就这样陷了进去,毫无防备之心。这倒霉的严家人,被他连累得几乎没了性命。 是谁?如此了解他,如此急着试探他? 谢微言心中隐隐有个答案,但他排斥去想。若真的是他,那事情可就太复杂了。 正午时分,谢微言从严府走了出来。严家人为了谢他,将城中另一座宅子送给他做了宅邸,还有不少银两。 但这些谢微言都不喜欢,他最喜欢的,还是他从严府里带出来的几个瓶瓶罐罐。 第122章 .45 魔道太疏 解决了囊中羞涩, 谢微言便在严大员外赠于他的宅邸中住了下来。他一人过惯了,喜静,在诺大的宅邸里也过得快活似仙。 如此一晃半月过去。这日,他坐在开了六扇窗的书楼里摆弄自己的瓶瓶罐罐,忽听府外有人敲门。 谢微言放下手中银剪, 穿过花架游廊, 来到墙楼外, 打开宅门。 严大员外?他有些惊讶。 外头风和日丽, 街道上人头攒动。严大员外带着家丁阿四, 提着一个竹篮来到谢宅门前。 谢先生。见了谢微言,一身富态的严大员外忙开口,今日有要紧之事,还请先生见谅。 他身后的阿四连连点头,提着个篮子好似提着他自己的脖子一般,脸上煞白煞白的。 谢微言的视线在那竹篮里一扫而过, 侧身, 严大员外请进。 阿四跟在身后走了进去, 宅门复又关上,砰的一声, 吓得他心头一跳。 谢微言见了, 笑道,我这宅子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吗? 阿四摇头,脸上的煞白不似作假, 是,是我这篮子里 阿四。严大员外停下脚步,打断阿四的话,你回府一趟,告诉太太,午饭不用等老爷了。 阿四结巴,老,老爷那这篮子? 严大员外看了谢微言一眼,似叹了口气,我来拿。 阿四逃也似的出了宅门,谢微言也不问,带着严大员外去了花厅。 这间三进三出的宅子本来就是严家的,严大员外熟门熟路的坐到主位右侧,将手里的篮子搁到茶桌上。 谢微言掀开珠帘,从外间走进来。他手上端着茶盘,严大员外,请。我这茶虽没有银针白毫珍贵,却也别有一番清香。 将茶盘随意搁下,谢微言挽袖而坐。严大员外举杯饮了一口,唇齿留香,果然好茶。先生从哪儿买的黄芽? 谢微言微微一笑,巷子外的茶叶铺,花了我三两银子,如今一看,倒也值得。 严大员外惊道,哪儿来的茶铺,我来时怎么没见? 许是关门了,前两天听说他家的老板身体不舒服,要静养一段时日。谢微言端起茶杯慢饮,长袖如云如烟拢,流水般层叠而下。 严大员外看得心头一跳,将视线移到花厅外面的庭院。庭院深深,花叶相错,红绿相衬,小径通幽入竹林,如画一般美妙。如它如今的主人谢微言一样。 这庭院,倒别有一番景致。若是能栽上几棵桃树便好了。严大员外道,桃花纷落,满院春宜,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谢微言放下茶杯,唇色淡道,桃花虽风雅,却易招事。 严大员外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说的不错,确实容易招惹是非。 谢微言微微侧头,他仍以白绫遮眼,神色看起来很是冷淡,若员外不急,不如谢某陪员外在后院里走一走,我那里种了许多名花,还未有人见过。 赏花乃风雅之事,我今日,却是有别的事情要来麻烦公子。严大员外将搁在一旁的竹篮放到谢微言脸上,脸色有些难看,先生打开便知道了。 这竹篮离的近了,隐隐有股腥臭味,若不是谢微言五感异于常人,怕是很难闻得出来。他伸手揭开篮子里的白布,眉头便狠狠蹙了起来,这是? 严大员外知晓他是修道之人,虽以白绫遮眼,但修士本就诸多本事,因此并不小看于他。 这便是先生当日说的狐狸。 竹篮里卷缩着的,赫然是一只被人抽筋扒皮,放干了血液的白狐,那腥臭味便是从它身上散发出的。 谢微言将白布重新盖上,明白了严大员外的来意,这狐狸,从哪里找到的? 严大员外心底不忍,在我宅邸后院的枯井中发现的。这几日我太太请人来修整后院,工人便想把院中的枯井也修整一番,这便发现了。 谢微言垂下眼帘,员外府里可还好? 因着前段日子的事,是闹得人心惶惶。严大员外一脸愁色,我本不欲再来麻烦先生,只是严某实在无能为力。 这件事对严家来说,确实是飞来横祸。谢微言叹了口气,起身送客,员外的来意我已知晓,还请员外放心,此事我已有定夺。 严大员外知他应下此事,不由大喜,连连谢过谢微言的再造之恩。 珠帘伶仃作响的声音归于平静,谢微言看着严大员外离开的背影,走到窗前观望天色。 云头相叠,碧空如洗。他将花厅敞开的几个窗合上,又将游廊上的竹帘放下,这才回到茶桌前,拎着竹篮往后院的书楼赶。 一路花叶交映,树影斑驳,谢微言站在书楼前,推门而进。楼里干净宽敞,竹席铺地,珠帘四垂,窗棂雕花,十分雅致。 他走到书架后,将竹篮随手搁到地上,席地而坐。竹席上摆放的瓶瓶罐罐很多,谢微言收起摊开在玉案上的纸张,从一旁的篓筐中拿出朱砂符纸,开始修剪。 纸屑于指间落下,洒满玉案一角。谢微言神情冷淡,全神贯注,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疲惫的放下银剪,起身去了外间。 庭院里,几滴雨水打湿地板,花叶抖了抖,还未反应过来,雨珠便接二连三的打下,很快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雾雨如烟拢,朦朦胧胧。谢微言端坐于竹席中剪纸,于烟雨中看去,似水墨画般妙不可言。 一柄竹青色的伞从松树旁走了出来,伞盖描梅,枝叶风雅。执伞的人有着颀长的身形,束着长长的乌发,披着鸦羽色的外衣。 他从松树下走过,松针不堪受力,坠下雨滴,全落在了这人如烟云般层叠垂落的长袖上。 雨越下越大,也越来越朦胧。谢微言微微一愣,剪纸的动作就这样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想要从雾雨中看出点什么来。 书楼的花架前,有人持伞而立,长袖漫舞。他的身形落在雨帘下,又渐渐散去。从始至终,谢微言都没能看清。 他蹙着眉起身,想要绕过那玉案,乔砚!他以为是乔砚。 身形散到一半的人顿了顿,退后一步。谢微言上前走了两步,被窗棂挡住去路,你还敢回来找我? 雨中的人紧了紧手中的伞,并未出声。 谢微言手指攀着窗棂,冷笑一声,他转身去拎了那篮子,搁到窗台上,我不知你有什么目的,也不想与你有什么牵扯。严家无辜,你想修魔好,修邪好,随你。将你这狐狸拿回去! 雨水沿着屋檐落下,谢微言将竹帘拉上,见雨中那人毫无动作,心下一狠,直接拎起竹篮朝他扔了过去。 砰六扇窗全让他给关上。 立于花架前的男人抱着竹篮,有一瞬间的怔愣,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紧闭的窗户上。 这一夜雨下的很大,电闪雷鸣至深夜方停。翌日清晨,谢微言出了宅门,去了严家一趟,回来时途径县衙,见三三两两的差役聚在一起,不免停下脚步。 发生什么事了?他微微侧头,问身旁的严家大公子,严谡。 严谡生得模样清雅,颇有一番书生气度,他道,我去问问。县衙就在街道旁,谢微言站在墙角下等,严谡就去问。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来,脸色有些不好,县令大人的小女儿,昨夜深夜,被贼人掳走了。 昨夜?谢微言蹙眉,昨夜雨下的那般大,什么贼人这般有本事,竟能去县令家掳人? 严谡也觉得此事疑点重重,先生说的是,据差役们说,王小姐的门窗皆从屋里关紧,梁上也未有脚印,怕是个武功极强的贼人。 谢微言若有所思,正此时,县衙府门大开,一众衙役迎着县令走了出来。王县令身着常服,脸上满是愁容,此事麻烦道长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这是贫道的分内之事,县令大人不必如此。 谢微言闻声看去,他以白绫遮眼,只隐约感觉到是个极其冷漠好看的男人,那边是谁在说话? 严谡压低声音道,是个穿着道服的年轻道长。 谢微言点头,忽然道,他手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严谡愣了愣,看了看县衙门前的年轻道长,是一把拂尘。 恋耽美 ——(67)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王县令将道长送出县衙,便转身回府。年轻道长一步步走下石阶,与谢微言严谡二人擦肩而过。 他步伐极慢,搭在臂弯上的拂尘随风而动。在谢微言的感知里,仿佛有冰蓝色的荧光自他身旁飘过,那把拂尘也不是拂尘,而是一柄剑。 这感觉太熟悉,谢微言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心口不由自主的痛了起来。 先生!严谡忙扶住他,他的手臂落在谢微言的腰上,另一只手紧紧的攥住他的手腕。 先生,你怎么了?他语气急切。 谢微言从他怀里站直身体,脸色有些难看,无碍,只是突然之间有些不舒服。 第123章 .46 魔道太疏 谢微言从他怀里站直身体, 脸色有些难看,无碍,只是突然之间有些不舒服。 夜深人静,乌云胧月。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道黑影自屋檐掠过, 如蜻蜓点水, 很快消失在巷尾里。 王县令府里, 漆黑的院落突然亮起灯火, 仆人提着灯笼, 如惊鸟四散。 贼人来了! 来人!快来人! 贼人在哪里?急寻而来的差役抓住一名奴仆,厉声问道。 在二小姐的闺房里。奴仆颤道。 众差役一听,忙提剑赶去。那一边,闻讯赶来的王县令步履匆匆,急得满头大汗,怎么样?抓到没有? 庭院假山后, 十几个奴仆高举火把, 火光映得白墙上人影晃动, 大人,那贼人狡猾至极, 江道长已亲自去追了。 什么?王县令先是一惊, 后满脸怒容,你们这群饭桶,竟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劳烦江道长亲自出手! 大人息怒。 花架下的红灯笼将息未息, 身量修长的年轻师爷执着白扇,信步而来。 他走到王县令身旁,那贼人狡猾多变,下人们一时不察,中了计也是情有可原。这声东击西的本事,着实教他大开眼界。 王县令如何不知,正因如此,他才勃然大怒。说话间,提剑赶来的差役姗姗来迟,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 城外野地,寒烟聚拢。翠竹林里,薄雾如入无人之地,向着挺拔入云的山林钻去。 此地空无人烟,嶙峋的山道从山脚起始,弯弯曲曲,不知往何处蜿蜒而去。路上树林灌木,漆黑如渊,教人望而却步。 深夜时分,寒意刺骨,天上明月悬空,却未有一丝一毫的月光降在这片森林。桃林深处,分枝踏叶之声传出,一染着浅浅水色的长袖自枝叶间垂落,谢微言从桃树旁走了出来。 他今夜穿着素色的云衣,外披浅色外衣,束着鸦羽色的长发,整个人如月华一般。 先生。严谡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谢微言微微侧头,看见面色苍白的年轻男人正以袖擦脸。 你怎么来了?他蹙起眉,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严谡握紧手中折扇,他一路紧跟而来,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踪,连衣角袖袍被枝干勾破都无暇顾及。 先生果然知道些什么。见谢微言不理会他,自顾往野地破庙走去,严谡紧跟其后。 快回去。 先生为何要赶我走?谡知道先生欲捉那贼人归案,救王小姐,谡也想助先生一臂之力。 谢微言听到这话,停下脚步,贼人?什么贼人?我今夜是来会故友的,你与我无亲无故,跟来做什么? 严谡如遭雷劈,失声道,先生不是要去捉那贼人?! 我何时说过。谢微言唇色冷淡。 可先生那日分明 什么分明?分明是你自己多想。谢微言抬手正了正脸上白绫,快回去。 严谡无措的看着他,先生 谢微言不再搭理他,将人扔在原地,自己朝那破败不堪的庙宇走去。 月华如霜,洒在地上如同结霜一般。 庙宇年久失修,墙面早已倒塌,院落里更是积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与灰尘。谢微言推庙门而进,挥袖扫开门柱旁落满的蜘蛛网,从灯壁处拿出一盏油灯。 油灯枯尽,却遇风自燃。青色的火苗巍巍颤颤,落在灯芯上随风摇曳。 谢微言被满庙的灰尘呛的咳嗽不止,好一会儿才适应。他提灯往深处走,一路虫蛇蚁穴自是不必多讲,越往里进,越是听到婉转低泣的声音。 他心中一怔,快步走去,只见垂满紫色藤条的屋檐下,清池旁,敞着窗的阁楼里,如水美丽的少女正掩袖哭泣。 烟波于水面荡起,一缕一缕缠绕在少女身上,又有冰蓝色荧光似的光点自少女心口飘出,缀满一池清水。仿佛万条巧手,夜空布星。 谁?谁在那里?少女似感觉到了什么,惊慌失措的抬起头。 光点刹那间自星空坠落,布满星光的清池瞬间黯淡无光。谢微言看不见那姑娘的模样,却从对方空谷幽兰般的嗓音中听出几分颤抖。 别怕。他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并非那虏你来的贼人,你可是王县令家的小姐? 我,我不是。少女听到这话,愈加惊慌。 饶是谢微言有所猜测,心底也不免微微惊讶,王县令日夜为小姐担忧,令堂也整日以泪洗面,王小姐可是有什么难处,不敢验明正身? 少女慌的往后退,我不是你说的王小姐,你,你快走,不要管我! 她这副模样,倒像是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谢微言假意转身,指尖于袖下轻轻一划,夜色中挣扎出几只散发着幽幽荧光的银蝶来。 银蝶一出,瞬生万物,将阁楼洒满光点,光点如箭,箭在弦上。谢微言指尖再划,变动不过瞬息,整座阁楼都化作尘埃,纷纷塌落。 而原本平静的清池,却沸腾起来。烟波几经翻滚,水色之中,一乌发披散长衣赤足的年轻男人自池中缓缓升了起来。 其人身形飘渺,无形无体,倒像是一缕没有意识的魂魄。谢微言吃了一惊,烟波化作水箭袭来,他下意识的掩袖遮面。 你是何人? 话落的瞬间,一抹清冷的身影倾身落在谢微言上方。来人赤着足,垂着长长的乌发,有一张熟悉的脸,冰冷俊美。 谢微言退后数步,不可置信道,太微? 一只冰凉的手落在他脸上,伴随着太微低冷的声音,是我。 果真是你。谢微言拍开他的手,目露警惕,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微垂下长睫,散发着淡淡魂光的形体重新落到清池上,一池清水瞬间结成冰霜,在四周拢起寒雾。 这里,你看着可还熟悉? 谢微言蹙眉,你这是何意? 第124章 .47 魔道太疏 点点荧光从水中升起, 流云袖无风自动,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太微执剑的手一动,落在身上的冰绿色灵气俱化作玄色道服加身。 灵光散去,赤足立在水池上的俊美剑修头戴墨色燕尾发冠, 乌发高束, 眉间更有一冷色敇纹夺人心魄。 太微抬起手中的剑, 将之收入袖里乾坤, 踏着一池冰霜, 向谢微言走去。他所经之处,寒霜遍地。 周身的灵力,都被封锁了吗?太微浮于霜面半尺,倾身握住了谢微言的手腕。他两指一搭,便知这魔修脉络皆封,于凡人无异。 谢微言欲抽回手, 无奈实力悬殊, 足下又被寒冰冻住, 一时半会儿竟无法动弹。 你欲如何?他心中气恼自己大意,被太微摆了一道, 虎落平阳, 如今落入你手,是我倒霉。 太微静默一瞬,却是伸手抚上他脸上白绫,你这眼睛 谢微言受不得他如此亲密的动作, 猛地偏头,如今擅闯虚空阵的可不止我一个,你捉了我,难不成还真想带着我回去领罚? 话落,他手腕一痛,你竟如此愚忠?谢微言疼的蹙紧眉头,我倒是忘了,你们太虚灵境的人一惯如此装模作样。 太微面色冷下来,为了一个女人,你千方百计入我道门,丢了半身修为,如此深情,也不辱没你东黎道君的名号。入虚空阵,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谢微言说不过他,又挣不开他的手,气急败坏道,都说你们道门中人元阴元阳轻易丢不得,剑修更是冷心无情一心只有大道,怎么,你如今抓着我的手不放,是动情了不成? 太微捏紧他的手腕,伶牙俐齿。 我劝你最好放了我,否则出了这幻境,你有口难言。谢微言又惊又气,我擅闯虚空阵不假,可你也身在其中,只怕出去有理说不清,你若放了我,我便将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还你一个清白。 清白?他要什么清白。 太微一把将他拉过来,手指掐住谢微言的下颌,冷笑道,你一向会找理由,我说不过你。你虽失了视觉,但五感却敏锐,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谢微言的腰肢被勒得死紧,他不得不顺从的抬起头,试图用自己敏锐的五感去感知这寒霜遍地的庭院,然而慌乱无措使他无法凝神,五感也好似失去了作用。 太微冰冷的气息在他耳旁,有一件事,我好奇了许久,辗转反侧,如刻神魂,今日,你须得回答我。 谢微言遮眼的白绫歪歪斜斜,松松垮垮的几乎要掉下来,你若要问我从何得知玉天珠之事,用的何方法入太虚道门,只怕你白费这一番心机。 白费?不,不会白费。太微一惯冷漠寡言,如今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破天荒的解释起来,我入这幻境,本就不是为了什么玉天珠,你无需拿言语激我。 谢微言一惊,又听得他在耳旁低低开口,那日,在梦中,你唤我江凛,唤我太微,唤我阿凛,又百般引诱,对我许以深情,是为何? 你也说了,那是在梦中。谢微言心口一涩,忙颤起长睫,以防眼眶湿润,我们做魔修的,自然比不得你们道修高山仰止。 太微低头看着他,许久未语,是吗?他似半信半疑,如此说来,你恋慕于我? 休要自作多情。谢微言偏过头,对方冰冷的气息令他心慌至极,你明知我入这幻境的目的,何故说出这一番话来羞辱我。 我何时羞辱你?太微冷冷道,他攥着谢微言的手,强迫性的将人带入寒冰池中,你口口声声说纳兰小道是你爱侣,却又在梦中欲与我灵体双修,你说我自作多情? 魔修一向花心滥情,何曾一心一意过。 谢微言惊呼一声,被太微甩在冰藤化作的藤椅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又被他欺身压了过来。他又怕又惊,心乱如麻,下意识的往藤椅外爬,别碰我! 太微手一揽,他整个人被一个清冷的怀抱环住,你当我是什么人,三言两语便想骗我?那日梦中种种,百般纠缠,原来都是真的。我苦思许久,用了诸多手段,也不知这一段深情从何而来。 不过一个梦,也值得你追到这里?谢微言手足俱被灵线缚住,只能无力的靠在冰藤椅上,我们魔修虽滥情了些,却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你这种冰块一般的剑修,实实在在是我最讨厌的他猛地睁大双眼,被唇上的触感打破所有冷静。 吻一触即分,主动的那个人直起腰,那日,你也是这般对我的。 谢微言看着他,气的几乎发抖,他纤白的指尖下,一只银蝶巍巍颤颤的从荧光点中挣扎出来,只是面目尚未露完,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碾成了碎光。 你如今是凡人,还是少使用这些幻术比较好。太微冷道。 为何你的灵气丝毫不损?谢微言咬牙。 太微有意与他缓解关系,便施法降下霜雪,将一朵冰花递到他面前,冥神。他低声道。 谢微言冥神去看,见冰花上流光溢彩,呈火红色,虽属性为冰,却寒气极重,这灵气,似曾见过。 修的法不同,修法之人使用的灵气也不同,以剑修举例,多是以冰蓝色冰绿色也主;丹修,则是极其罕见的南明离火。 太微手指一动,那冰花便似这满天雪花,消失在霜面上。 谢微言心头一动,我在虚空阵上见过,这是幻境的结界灵力? 太微没有回答,而是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给他披上,这地方时常有霜雪,难以控制,你凡人之身,待久了有损身体。 谢微言理了理身上鸦羽色的外衣,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你追我入幻境,难道只是为了那一个问题? 第125章 .48 魔道太疏 不止一个。太微压低声音。 谢微言一怔, 你的问题,我已经给了答案。你何时放我走? 太微直起身,玄色道服于风雪中猎猎作响。谢微言被冻得唇色发白,他却不知修了什么术法,明明是个剑修, 却视寒霜如无物, 冰天雪地, 于他也似盎然春意。 即便入了灵池, 也还是看不见吗?风雪之中, 太微伸出手,指尖凝出一点蓝光,那光如萤火大小,直探谢微言识海。 谢微言一时不察,待识海抽痛,他便挣扎起来, 整个人倒在冰藤椅上, 指骨发白。 你的灵脉因幻境而封, 本该作为凡人在这里度过一世。淡淡的冷香自鼻尖拂过,谢微言疼得发抖的身体被人揽住, 你用了禁术, 为什么? 禁术反噬?谢微言脑海里闪过乔砚的身影,又抽痛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蛮横乱撞,将他好不容易网起来的记忆碎片一一碾碎。 恋耽美 ——(68) 他以为太微只是想查探他禁术反噬的缘由, 待额前触到一片冰凉,谢微言才猛地反应过来。 不要看! 太微却攥紧他的手腕,将他压在藤椅上,额间相贴,他分出万缕神识,从谢微言眉心的敇纹钻了进去。 冰绿色的灵气俱化作淡蓝色的水汽,与周围萦绕的寒雾拢在一起。不多时,几缕银线凭空探出,与冰绿色的灵气缠绵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飘雪落了厚厚一层,寒冰池也有裂纹,太微才慢慢的睁开眼。 他睁开眼的刹那,风雪骤停,太微低沉的声音带着七分森冷,原来如此。前世今生,皆由我而起。 谢微言衣衫凌乱,他苍白着脸,指尖不停地颤抖,云衣长袖都沾染了水汽, 为什么要看你为什么要看? 因果天机盘早已失传九千余年,是谁将它给了你?太微看着他,修长的手指落在谢微言脖领上,慢慢收紧,难怪我用尽手段也探不出你我的情缘从何而起。你不是向我发过誓,这一生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纳兰嫣然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谢微言喉咙发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不过是些虚假的记忆,你还当真了?他强忍着镇定,却被迫抬起头来。 太微看着他,目光里有谢微言看不懂的情绪。他伸出手,遮眼的白绫便如云坠落,飘然落地,这地方,你可觉得熟悉? 窗外不知何时透进来光亮,刺眼至极。谢微言下意识的偏过头,却听见有水珠滴落在冰藤椅上的声音,他浑身一颤,颤抖的伸出手,脸颊上,眼角处,俱是流出的血泪。 这就是反噬的后果? 他身体颤抖,拍开太微伸过来的那只手,尖锐道,别碰我! 太微手指缓缓收紧,别碰你?他音色极冷,我耗费数年才修得这一池灵水,就为了让你恢复修为,与我一同回去。现在,你却让我别碰你。早知你不需要,我又何必修这灵池。 谢微言睁着满是血泪的眼,入目之处,早已不是布满寒霜与飘雪的寒冰池,这宫殿的一灯一盏,一纸一笔,熟悉得令他心惧。 我的寝宫,你可熟悉? 熟悉,如何不熟悉?在这座宫殿里,他与太微数次缠绵,许下爱语。 谢微言入这幻境不过数月,太微却说他修这灵池已有数年。此中种种,还有什么想不明白? 是你!乔砚是你,祸严家之乱的是你,掳走王家小姐引我上门的还是你!为什么? 因为不这样做,我就无法修建灵池,太微手指发紧。 谢微言自嘲道,前生就斗不过你,重来一次,还是落在你手上。 良久,太微开口,原来前生,你一直在骗我?他如今才知,原来看似的两情相悦,其实如履薄冰。 谢微言怔怔的看着他,忽然落下泪来,你以为呢? 他费劲心思,想换一生的毫无瓜葛,没想到天意弄人,一场虚空之梦,还是将两人绑在了一起。 太微猛地抱住他,紧紧的抱着,没有以为,你早就不爱她了,否则对我许下爱语,令我神魂颠倒的那个人是谁? 谢微言眼眶发红,紧紧的攀着他的肩,那你还在气什么?恼我什么? 他为了纳兰嫣然,连性命修为都可以不顾,连口口声声说爱着的自己也可以不要,如今却来问他,气什么?恼什么? 若换作其他人,怕是太微冷笑一声,挥袖便离开了,可这个人是东黎,是谢微言,哪怕他不要他千次万次,太微心里也是爱着的。无法割舍,如刻入神魂。 他知道自己来的太迟,遇见他太晚,即便谢微言心里有他,也比不上纳兰嫣然在他中的位置。 其他事,我都可以不问。玉天珠给你,灵池水也给你,离了这幻境,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谢微言被他抱着,眼底晦涩不明,即使我要用玉天珠救纳兰嫣然? 太微将他打横抱起,只要你以后,再也不离开我。 灵体双修自然是一夜欢愉,然而谢微言不知为何,总感觉腹中有些抽痛,不似以往酸涩之感。他心道,怕是昨夜太微入的过深,方令他不适至极。 翌日起床时,鲛纱外人影晃动,却是太微在穿衣戴冠。谢微言欲起身,手脚却无甚力气,他勉力支起上半身,也不顾散落在床上的青丝,就要掀开被褥。 太微穿好道服,回头一看,见谢微言呆愣在床,被褥只掀开一角,不由蹙眉。 可是身下不舒服?他忙把人揽入怀,见床单上血迹斑斑,太微爱他若命,心口不禁绵疼。 谢微言苍白着脸靠在他身上,腹中有些抽痛,怕是昨夜入的深,伤到了那里。 太微抬起手,便要仔细检查一番,谢微言道,无甚大碍,抹些药膏,几天便好。 从前与太微双修时,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男子之间本就难以承欢,床第间伤到也是常事。 第126章 .49 魔道太疏 云蒸霞蔚时, 太微用幻术变作的青华长乐妙严宫已如泡沫消散,冰雪冷冽的寒冰池又出现在被白雪覆盖的庭院里。 不过双修了一夜,外面的世界却是天翻地覆。谢微言入灵池时方秋意深深,如今出来一看,却已经是深冬凛冽的时节。 他不知太微动了什么手脚, 以致两方如同划了一条界限, 但他深知, 此番变动, 怕是与虚空阵有关。 严家宅邸之下, 是幻境的阵眼,故而太微一入境,便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不同。他那时修为尚未恢复,不得不用些邪修手段,遣了几只恶魂去查看究竟,才有了下面一番谋划。 你既已有打算, 又为何变作乔砚接近于我?谢微言咬牙道, 我见那灵狐时, 便发现它不过是几缕灵力汇成。我还当自己多想,没曾想, 果真是你。 冰霜结于树上, 好似有流光溢出。灵池里,雾气袅袅,银色的光线若隐若现。 太微于池中拥着他,那乔砚并非是我, 灵狐也非我所化。 池水温热,与池外的寒冰是两个世界。谢微言心有症结,不由质问,那为何他之灵力,与你如此相似? 太微一怔,眼底含笑,你以为是我?难怪那次我去见你,你如此冷淡,还硬塞了一只灵狐与我。 这回轮到谢微言愣住,他于太微怀中转过头,原来那天真的是你。他一直以为那是乔砚,直到发现太微的踪迹,他才怀疑乔砚是太微。 谢微言一直想不通,会有谁千方百计想接近他,直到看见太微。 我要见你,又何需这种遮遮掩掩的手段?太微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那王家小姐呢?你掳她来,也是为了这灵池? 太微摇摇头,王家小姐也并非是我掳来。她府上有一师爷,为妖所化,那妖性情顽劣,见王家小姐长的貌美,便动了心思。可这方圆百里,妖物灵怪不在少数,那妖唯恐王家小姐丢掉性命,便看中了我这灵池,将人藏在了这里。 谢微言听完,手一伸便取衣站了起来,素色的云衣沾染上了些许水色,而长袖如云。 他坐在冰藤椅上梳理长发,好一会儿道,原来乔砚,是幻境所化。 虚空阵与太虚灵境同出一门,难怪乔砚的灵力与太微如此相似。如此一来,乔砚的出现,倒令人深思。 幻境结界灵力作成的灵池,确实有奇效,几天过去,谢微言的修为已恢复了七八分。 这一日,云层变幻,霞光时隐时现,有寒雾渡云而来。太微站在池边,斜剑而立,你修为尚未稳定,不要出手。 却是虚空阵发现了谢微言的变化,直接遣了雷霆闪电而来。 黑云于空中呈漩涡状,电闪雷鸣中,似有银龙穿梭其中,阴森可怖至极。 这便是虚空阵,不是什么雷劫。太微修为虽高深,可毕竟是在阵中,难免有所压制。 谢微言心中忧虑,见一道紫色雷电骤然劈下,便将手中法器祭了出去。 灵气翻涌间,有冰色符文升起,逐渐化作一盏通体玉白的镂空明玉灯。 谢微言指尖往虚空一点,灯身一震,便有无数银光汇聚而来,拥着千盏玉明灯往空中升去。 雷电劈在凭空出现的银色光屏上,黑云中游龙惊怒,雷霆万钧劈下,如同开山凿海。 谢微言蹙紧眉头,握着云罗扇退后数步,险些被戾气伤到。太微御剑赶来,将他打横抱起,怒道,谁让你出手!把千盏玉明灯收回去! 谢微言猛地被他一抱,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便落在了雷霆范围之外。 江凛,你! 江凛吻下去,良久,收回去,它的目标是你,不是我,我不会有事。 谢微言如何能信,抱着他的太微手臂微颤,衣襟长袖上全是血迹,连握在手中的乌剑都裂开了纹路。 他眼眶发热,睁着眼睛落下泪来,我后悔了,江凛,我早就后悔了。 江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以为他是后悔与他再次相遇,便沉下脸来,后悔亦没用了。 说完,他将人放下,用灵力将谢微言围起来,你待在这里,不要乱动。你一动,我就分心。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始终未散,灰色的光点从天而降,仿佛雪花一般纷落。 雷电将这一片轰成焦黑的山地,果树好,山林罢,俱灰飞烟灭。风云变幻间,四季轮回更替,春去秋来,秋去冬来,如此过了数年。 咔嚓雷雨声中,一道闪电划破天际,漆黑的夜空闪现出银蓝色的光芒,光芒中,有极光彩带飘落,远远的坠入海面。 不知何时开始,这一片焦黑的土地已经变成大海,海上波光潋滟,烟波浩渺,仿佛黑暗中一片银白。 谢微言长睫微颤,慢慢睁开眼,入目的极光刺目至极,令他不适的抬袖遮掩。 脑海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伸出手,指尖落在灵力光屏上,江凛。 砰的一声,光屏外有柄通体漆黑的长剑落地,穿着道服头戴法冠的江凛一步步走了过来。他脸色苍白,袖口处滴滴答答的滴着血,微言 他强撑着挥袖,将灵力尽数收回,过来,我带你回去。 谢微言手指颤抖,正要扑入他怀,天地却突然晃动起来,地震海涌。 微言! 谢微言身体一轻,只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忽然向崖下坠去。 崖下海浪阵阵,幽暗至极,在谢微言坠空的那一瞬间,凭空生出一处漩涡来。 谢微言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却是江凛陪着他一起跳了下来。 不要动。江凛闷哼一声,脸上血色尽失。崖边长有许多藤条,他以手攥藤,在手上绕了数圈,我送你上去。 谢微言心底忽然惶恐起来,江凛,你不要动,不要动。 话落的瞬间,崖边的藤蔓似露出真面目,将太微的手臂紧紧地缠绕起来。 海浪咆哮,地动山摇。太微已经没有什么灵气,他沉默的抱紧怀里的谢微言,对不起,不能送你上去了。 谢微言眼角发红,太微低头吻了吻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挥剑砍断了自己的左手。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第127章 .50 魔道太疏 两人仿若枯叶般坠入海中漩涡, 就在两人被海浪吞噬的瞬间,四周忽然涌起一片白雾。白雾来的快,散的也快,谢微言鼻腔的窒息感还未散去,便感觉自己被人狠狠的摔在地上。 他勉力支起身体, 却难受地咳嗽起来。谢微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指尖发颤, 咳得没有力气了, 他伏在地上, 唯有胸口起伏。 这是哪里?好一会儿,谢微言抬起头,只见四周幽暗一片,浮满光圈,荧光大小的光点四处飘荡,没有一个人影。 他低下头, 想用灵力将湿透的乌黑长发弄干, 却发现自己腹内金丹摇摇欲坠, 不见一点光亮。 谢微言惊慌之下,忙用神识查探, 几缕银线从腹中钻入, 却好似石子落入大海,没有半分动静。 他又掐诀召唤法器,只有一把云罗扇从指尖浮现出来。谢微言起初以为又是虚空阵捣鬼,可观经脉识海, 却分明是半步飞升的修为不假。 这是怎么回事? 谢微言不敢多想,也顾不得周围环境的变化,脑海里只有太微。 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去寻,可这空间似被人施展了结界,走到尽头是一壁光屏,往原路返又是一道光屏。这空间里没有风声,只有不断飘浮着的光圈荧点。 谢微言越寻越慌,他从未这般慌乱过,只觉得心都要被人剜去一块。 江凛! 无人答话。 谢微言手指发紧,眼泪便掉了下来。光圈之中,有个虚幻的人影逐渐凝聚成形,来人戴着墨色燕尾法冠,清隽如姑射神人,凤仪严峻。 魔修,何故闯我虚空阵?这声音清冷飘渺,没有丝毫烟火气息。 谢微言睁大眼睛,猛地转头,只见一道冰冷的身影拂开光圈,向他走来。来人容色俊美,形若松竹,眉间敇纹更是凛不可犯。 清流。他压低声音,眼底闪过一抹惧色。 清流见到谢微言,也是一愣,随即蹙眉,东黎道君? 他说这话的瞬间,空间里所有光圈都消失不见,唯有一片银白。 谢微言心头一跳,清流元君为何也在此处? 清流神色冷淡的看着他,本君府中秘境,你道为何? 谢微言退后一步,既在你府中秘境,可有见到太微道君? 你一个魔修,闯我太虚灵境,被本君抓住竟还问别人在哪里?清流步步逼近。 谢微言不欲与他多做纠缠,云罗扇方祭,一只冰凉的手却伸了过来,攥紧他的手腕。 还有许多帐未算清,何故走的这么急? 恋耽美 ——(69) 谢微言心知难了,当下撕破脸面,冷笑道,清流元君这话当真好笑,同一个魔修算账?你可是第一次与魔道中人打交道? 清流也不恼,放你走也不是不行,将玉天珠还回来,你想去哪里都由你。 清流元君可看清楚了。谢微言怒笑道,玉天珠可在我身上?只差没明着说他眼瞎了。 一道剑光闪过,清流斜剑而立。他抬起手,长剑直指谢微言,在不在,你说的不算。 灵气噼里啪啦的撞在一起,光屏上剑痕交错,清流收起长剑,任长袖飞舞,你的修为,怎的下降得如此厉害? 他不解道,可是虚空阵出了什么差错? 虚空之阵向来阳盛阴衰,谢微言修魔,虽体质偏阴,却也不至于伤到如此地步。 谢微言抬袖擦拭嘴角的血迹,他神色平静,只是握着云罗扇的手指微微发抖,虚空阵不是由你封印?有什么差错,你会不清楚? 清流看了他一眼,不痛不痒道,虚空阵自然是一向没有差错的,就怕你这魔修心存歹念,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 你! 谢微言气极,呼吸都乱了起来。清流与江凛虽同出一门,但两人的性情却天差地别,一个生性无情,心中除了剑就再无其他;一个生来冷漠,坠入爱河便不死不休。 他心道,莫怪前生今世他都讨厌与清流接触,实在是这个人,讨人厌的很。 玉天珠,你不能带走。清流冷道,他手中的长剑划破光屏,直接将谢微言钉在原地。 谢微言睁着眼睛看他,唇色发白,我说了,玉天珠不在我身上。 清流最不信的就是魔修的话,他走到谢微言面前,将剑梗在他脖颈上,剑身冷光凛凛,仿佛随时要人性命。 你的命,是我的。 谢微言瞳孔一缩,只见一道剑光袭来,他反应不及,握着云罗扇便要用尽全力抵挡。而那剑气挥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原来如此。好一会儿,清流神色怪异,难怪他们请我出关时脸色如此难看,口口声声说有人盗用了我的孔雀羽,启动了虚空阵。 孔雀羽是历任道宗弟子用来传递剑信的印记,非亲密心腹之人不可用。而上一任道宗的弟子,只有清流太微二人。 谢微言突然心慌起来,他冷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孔雀羽?休要栽赃于我。 清流不知为何烦躁起来,我倒是想栽赃于你。他神情难看的看着谢微言,本来还想放你走的,如今,倒是不能放了。 东黎君乃天苍魔地之首,师兄此举怕是难以服众。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谢微言抬起头,见一俊美剑修御剑而来,来人衣诀猎猎作响,长袖如云翩飞。正是道君太微不假。 师弟?清流蹙眉。 太微持剑落地,神色间不见丝毫不对,天苍魔地不能再乱,否则我太虚灵境难辞其咎。 谢微言见他左手处长袖空荡,眼眶便发热起来,他忙低下头,以免被人发现。 清流也发现了太微的不对,冷道,师弟,你的左臂为何不见了? 太微隐晦的看了谢微言一眼,见他脸色虽有些苍白,但身上并无伤处,心头的石块便落了下来。 一只左臂而已,幸而右臂还在,不碍事。他轻描淡写道。 谢微言喉咙发紧,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太微,我早说过,玉天珠不在我身上。 第128章 .51 魔道太疏 太微这才把目光落到谢微言身上, 玉天珠确实不在他身上。 清流收起长剑,负手而立,师弟伤的这般重,还是早些回去修养。 太微,师兄说的是。他走到谢微言面前, 神色平静道, 这魔修之故, 全因我而起, 师兄正是闭关的紧要关头, 不如将此事交由我处理。 清流手中的长剑冷光凛凛,师弟何出此言? 我一时疏忽大意,竟让这魔修入了虚空阵,险些令玉天珠失于我手。且黑塔尚在我管理之下,有此差错,全在我身。 师弟这话严重了。清流转过身, 目光落在神色暗淡的谢微言身上, 魔修狡猾, 错不在你。 太微正要开口,清流又道, 师弟还是回去修养吧, 这魔修我另有打算。你且放心,我不会伤他。 太微目光直接沉了下来。 清流似不愿再看他一眼,冷道,你与他灵力交缠, 气息相融,你当我看不见吗? 灵体双修本应是道侣间的情事,若修得一世白头,倒也是桩美事。只是这太微道君乃一道剑修,东黎道君谢微言又是天苍魔地的尊首,此二人从前不见有半分恩怨纠葛,如今倒是双修起来。 于正道而言,便是江凛自甘堕落,难怪清流不愿再看他一眼。 太微沉沉的看着他,微言是我的道侣。他此番擅闯虚空阵,是因我之过,还请师兄看在他并未酿成大错的份上,饶他一次。 你如今有了道侣,倒是变化不少。你一心一意想与他双修,可知魔修三心二意,焉知他在天苍魔地没有其他人? 师兄慎言。太微目光直接冷了下来,我与微言两情相悦。 谢微言也道,清流元君从未出过太虚灵境,又是从哪里得知我在天苍魔地另有他人? 太微牵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可有伤到?是我来迟了。 谢微言摇头,轻声道,怪我连累了你。 如何能怪你?太微见他眉间暗淡,心下一疼,全是我自愿。你不可再为此伤神,自责。 谢微言忙低下头,长睫盈泪,几乎要落下来,你要信我,我会闯虚空阵,只是为了救纳兰嫣然一命。今生她受我累,失了一条命,是我欠她的。在阵里与你相遇后我便想清楚了,等我还她一命,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你。 爱侣许下爱语,太微自然心跳如狂,只是思及旁人,便冷静下来。 我自然信你。 清流冷声开口,说完了?谢微言你可以带走,但不是现在。 太微心知清流的难处,但道门与爱侣,他自然是偏向爱侣的。 谢微言见他袖中长剑争鸣,忙用灵力安抚,想必清流元君也是为了虚空阵一事。你且回去安心修养。 清流身为一道之宗,修为深不可测,如今他与太微皆身负重伤,只能各退一步。 云海之上,仙游宫壮丽巍峨。 浮山数万,铁索连环。桃林深处,紫藤萝如瀑布垂下,偶尔有风吹过,花枝枯叶全拂过溪面,落在岸边。 飞鹤盘旋于崖海上。藏书阁旁,古松青翠,而谢微言便端坐于敞开的窗旁。 青玉案上一盏明灯,清流坐在谢微言面前,手中握着一卷书,神色清冷。他身上的道服穿的严严实实,长袖,衣襟,一丝不苟,衣服上连道皱褶也没有。 谢微言被他拘于藏书阁中已有数日,清流像是忘了他这个人一般,整日只顾着看书。 你究竟要看到什么时候?他忍不住开口。 清流目光不动,声音却冷道,你这般着急,是怕太微无人照顾? 谢微言心底有些烦躁,你既知道,何故来问我? 清流声音不变,本君还以为,你是害怕与本君待在一起。 谢微言手指发紧,清流元君说笑了。 本君从不说笑。清流放下手中的书,站起来,你不是好奇自己的修为为何下降的如此厉害吗? 清流元君关心的太多了。谢微言蹙眉,若有这时间,不如理清你我之间的账,好将我放出去。 清流看着他,良久,轻笑一声,账,怕是理不清了。你果真不知道? 谢微言心头一跳,你这是何意? 我原以为,你是有意出现在我面前。清流步步逼近,你体内的金丹早已停止流转,你却还如此懵懂。 谢微言撑着手往后退,慌道,你何时查看了我的金丹? 无时无刻。清流手一伸,便用力将谢微言拉了起来,我着实好奇,你腹中的孩子,是何时有的? 谢微言如晴天霹雳,失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莫不是久不出门,失了理智不成! 我倒宁愿是我看错了。 清流掀开层层鲛纱,将谢微言一路半拖半抱的带往寝宫,你是凤凰?你是凤凰还敢孕子,疯了不成? 谢微言被他用力掼到床上,浑身发抖,我不是,你莫要瞎说,莫要骗我! 我骗你?清流站在床边冷道,孩子此刻都长出手和脚了,你说我骗你?谢微言,你从不看体内金丹的吗? 那是我修为下降谢微言眼睛睁大,我腹中没有孩子,你骗我。 清流看着他,忽然欺身而上。谢微言慌极,不停地往后退,衣服长发都凌乱起来,别过来,走开! 看来你也很清楚,这孩子不是太微的。清流摁着他不让他乱动,我的孩子怎么会在你身上? 他目光冷极,我记得,我并未与人双修过。 谢微言似魔怔了一般,不停地道,我没有,我没有。 清流残忍道,你没有,那这是什么?他的手落在谢微言腹上,那里一向平坦,如今却微微凸了起来,你说,这是什么? 谢微言将身体缩卷起来,我不知道,我没有和你双修过。 清流自然知道他们二人没有双修过,可这孩子的存在,却是活生生的证据。 第129章 .52 魔道太疏 怪不得那几位道祖如此信誓旦旦, 言及谢微言时咬牙切齿,只差明说他的孔雀羽为他所盗。否则一个天苍魔地的魔修,又怎能毫发无损的进入虚空阵中? 可只有清流知道,他的信印并未失窃。问题这便来了,孔雀羽尚在, 谢微言又是怎么进入虚空之阵的?听人回禀当日情况时, 清流还不以为然, 直到他看见谢微言。 鲛纱晃动, 暗影沉浮。身下魔修的腹部微微凸起, 里面正躺着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这是他的骨肉,也是谢微言的骨肉。 冷情如清流,一时之间也难以做出决定。是堕掉他?还是留下他? 你今日若不说清楚,休想走出我仙游宫大门。清流神色冰冷,他的手落到谢微言脖颈上,用力掐住, 说。 修魔之人, 诡道非常, 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这魔修用计得来?修仙之人孕育子嗣, 本就诸多方法, 诸如灵体双修,感而有孕。 谢微言被他掐的脖子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用力撑起身体,又被对方摁了回去, 唯有乌黑长发凌乱的散开。 我真的不知道。他吃痛道,你放开我,放开我。 清流低下头,瞳色极冷的看着谢微言,似要将他痛苦的模样刻在神魂里,你不知道? 谢微言见他松手,一把将他推开,我与你从未见过,又怎会自寻死路为你孕子?你知我是凤凰,也该知我凤凰一族的特性。我一不爱慕你,二不敬佩你,我是疯了才会做那等事! 凤凰一族繁衍至今,早已没有雌雄之分,虽实力强悍,但妖族势微,人族兴。故而每个凤凰族人,要延续后代,必要付出惨痛代价。 清流攥住他的手,冷笑道,你说的确实有理。若是你腹中没有这个孩子,我就信了。 谢微言心底恐惧又慌乱,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你才信,我对天发誓,我谢微言没有做出那等不耻之事,倘若我做了,便让我灰飞烟灭,不得好死。 清流冷冷的看着他,忽然道,堕了他。 谢微言没有反应过来,堕了他? 堕了他。 放开我!谢微言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他半拖半抱的带往流霜池。 流霜池建在寝宫第二殿,殿里常年有白霜遍地,水汽萦绕。常人若随意进出,不出半个时辰,便要冻成冰雕。 元君!流霜池门外,远远的便有几个道童向他摆袖作揖。 出去。清流神色平静。 谢微言双手抵着他的肩,浑身颤抖,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不堕,我不堕! 堕不堕,由不得你。他低头看了谢微言一眼,抱着他往寒霜池走。 谢微言的挣扎在他眼里不过挠痒痒一般,清流微微用力,他便吃痛起来。 走了数步,不见怀里的人挣扎,他停下脚步,堕了他,对你我都好。 谢微言的眼泪如珠连落下。 清流心如磐石,你难道想让太微知道?他继续往池边走,这孩子来历不明,非你我所期待。堕了他,不要让事情发展到无法解决的地步。 谢微言如何不知,他虽是魔修,却并非那等杀人作乐之辈。腹中骨肉已成型,叫他如何忍得下心?只是前生今生,难以解释,否则他必要失去太微。 重重顾虑之下,即便他心慌恐惧如同刀绞,也不敢透露半句实话。 谢微言心知清流不会善罢甘休,便趁他对寒霜池施展灵力时,将袖中灵剑祭了出来。 我知我重伤未愈,斗不过你,便是今日丢了这性命,言也绝不任你摆布。 清流负手立于池边,神情冷淡的看着他,你要留下他? 谢微言握紧手中长剑,留也好,堕也好,都与你无关。 清流转过身,往寒霜池走了两步,该说你心软好,还是傻好?我话说的这么明白,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恋耽美 ——(70) 他每走一步,地上便荡开一圈银色涟漪,太微很快便要与你举行合籍大典。 谢微言努力让自己不被动摇,清流元君不愧为一道掌教,自己的孩子,想堕便堕。如此轻描淡写,真叫人心寒。 谢微言,你别拿话激我,你明知这是最好的选择。清流叹了一声,这孩子什么来路,你我心知肚明。别拿你那套话来骗我,我不是太微。 谢微言脑海一片空白。 过来。清流伸出手,唇色淡道,寒霜池里有我积攒了数百年的帝流浆,你在池中拿掉他,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疼痛。 谢微言摇头后退,脸色苍白,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他将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他已经这么大了,小手小脚都长了出来。我不会痛,可他会痛。 清流长袖一挥,直接将他打横抱在怀里,长痛不如短痛。你想想太微,想想你们的合籍大典,今日的痛便不算什么。 他若长在你身上,你可还会如此风轻云淡! 谢微言用力推他,恨声道,当初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怀上孩子! 前生受他累,今生才有这果,虽说一切皆咎由自取,但清流如此轻描淡写的要堕掉他腹中骨肉,谢微言心头便如刀生剜。 那你要如何?生下他?清流心底却远不如面上那般平静,太微怎么办? 谢微言低着头不说话。正此时,殿外忽然传来道童的声音,元君,太微道君来访。 谢微言眼睛睁大,浑身僵住,我不见他,我现在不能见他。 他如今这副模样,已然瞒不住,若是叫太微知晓,必要闹个天翻地覆。 清流将他放下,挥袖将一池帝流浆封住,也罢,你今夜好好想想,明日我再来看你。 谢微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跌坐在池边久久不语。 云海上金光万道,飞鹤盘旋其中。仙游宫大殿外,道场中,一俊美剑修立于崖边,神情冰冷。 师弟。清流元君姗姗来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买错票,还好及时发现。 还有一更,大概很晚。 第130章 .53 魔道太疏 游廊之外紫藤花开, 金光升于空,又落入云海,似与飞鹤嬉闹。云头尽处,远远的看见几座巍峨冰冷的宫殿,殿外白雾围拢, 铁索穿梭于云海中。 太微站在仙游宫道场上, 与隔了数座浮山的青华长乐妙严宫遥遥相望。 清流来时, 见他站在崖边, 负剑而立。太微清冷的身形落在云端里, 衣袍广袖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乘风而去。 师弟。一道沉冷的声音传来。 太微转过身,抬手行礼,见过师兄。 隔了一座浮桥的对崖上,雾气散去,清流神色平静的站在那里。他身后的紫藤花如云盛开, 比之漫山梨花还要惹眼几分。 你的伤, 可养好了? 紫藤树下, 陡峭崖壁旁,凿有数千石阶。清流沿着这些青苔石阶, 一步步走到太微面前。 我的伤不要紧。不知师兄的事可处理完了?太微神色不变。 清流与他并肩而立, 任长袖飞舞,想清楚了?你若执意与他结为道侣,太虚灵境怕是留不下你。他意有所指。 太微回道,若能同他在一起, 即便是做个魔修,我亦心甘情愿。 清流拜入前任道宗门下时,太微堪堪出生。两人不仅修为学识不同,习的术法也天差地别。而修士闭关数十数百年亦是常事,因此二人虽为师兄弟,感情却一直淡薄。 自前任道宗飞升后,清流就接任了太虚掌教的位置,他生性淡薄,不喜与人交谈,便寻了个由头闭关,常常数百年才出关一次。 太微天生剑骨,修此剑道之人冷心无情,他本应顺应天意,去悟无情之道,可曾想天意弄人,让他遇上了谢微言。 清流思及此,心知太微已然为那魔修痴迷,当下心中一叹。他转过身,淡道,明日溯夜,门中弟子需回门守夜。师弟,此事交由你打理。 太微见他袖中长剑争鸣,似要御剑而去,目光一沉,师兄既知我来,为何不让他出来见我。 清流将剑取出,往浮桥上走,明日你再来,我让他随你回去。 寝宫外仙气萦绕,时常有飞鹤盘旋落下,与园中灵草相伴。 谢微言坐在云床上,衣衫长发皆散落下来,铺满周围。他神情时而恍惚,时而柔和,好似魔怔一般。 伺候他的道童小心翼翼的捧着汤药进来,道君,您的汤药。 谢微言似没有听见。 道童心头一跳,将手中汤药奉上,小修告退。 殿门重重关上,将殿里殿外隔绝成两个世界。殿外漫山梨花,美不胜收,殿内阴暗寂冷,没有一丝光亮。 谢微言怔怔的坐在床上,连清流是什么时候进殿的也不知道,仿佛失魂落魄一般。 清流拂开层层鲛纱,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可想清楚了?他冰冷的嗓音令谢微言浑身一颤。 我让我再想想。 清流看着他,忽然将纱帐掀开,你何时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他在床边坐下。 谢微言下意识的远离他,那是我的孩子,长在我身上的肉。你说剜便剜,怎知我不会心疼? 明日,太微便来接你。清流神情冷淡,你尽快做决定。 谢微言伸手抚上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怔怔道,我舍不得。 清流长睫微颤,为何舍不得?他并非你与太微的骨肉。 谢微言手指发紧,泪如珠连,你是他生父,也嫌弃他? 桌上的汤药热气腾腾,清流将它端过来,递给谢微言,哭什么? 哭他可怜,是个没人要的孩子。 清流哪里知道他心如刀绞,听了这话只蹙眉,生下亦是麻烦,不如不生。 谢微言咎由自取,痛不敢言。一面是与道侣的两情相悦,一面是腹中成型的骨肉,不论如何舍取,于他而言都无异于剜心头之肉。 殿中火光熄灭,卷起淡淡青烟。 清流站在云床前,挥袖将鲛纱落下,方将目光落到一旁的紫檀木香炉上。 外面天色昏暗,点点荧光自灵草花丛中飘出。道童推开殿门,恭敬的捧着一盒丹药进来。他走到清流面前,抬手奉上,元君,这梅落香已是最后一颗,可要去天秀峰再拿几瓶? 不必。 清流冷道,他打开锦匣,将躺在里面的一颗琉璃色丹药捏在指尖,在淡淡月色中打量起来。 此事还有谁知道? 道童恭敬道,天秀峰峰主倒有问过一二。 夜空中繁星如海,清流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你去一趟天秀峰,办不好,就别回来了。 道童称是,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殿门吱呀一声关上,遮挡住外面明亮的月色。清流转过身,走到香炉前,将仅剩的一颗梅落香捏碎。丹药碎成粉末,落进炉中明明灭灭的炭火中,很快散发出一种清冷的梅香来。 而层层鲛纱里,躺在被褥中的谢微言神色痛苦起来。他缩卷着身体,冷汗如雨。 清流在他喝的汤药中动了手脚,让心事重重夜不能眠的谢微言沉沉昏睡起来。 殿中冷香愈发浓郁,清流坐在谢微言身旁,今夜之事,是我对不住你。 他伸出手,指尖落在谢微言眉间敇纹上,将一点银光融了进去。 清流在搜他的识海。 谢微言的识海里没有什么东西,唯有青翠的一片绿。青山绿水,瀑布长流。 清流一怔,力量便减弱下来。他的神识从识海分裂,顺着灵力的游动,来到谢微言暗淡无光的金丹前。 金丹摇摇欲坠,布满裂纹,可怖至极。几点银光凭空钻出,拉扯成一缕若隐若现的银线,融入金丹中慢慢修复起来。 清流沉默良久,道,果真是我的骨肉。 我以为,你会搜我的神魂。纱影晃动,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却是谢微言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清流收回手,将他扶起,搜魂之术阴险至极,我怎敢用在你身上。 谢微言没有说话,只是苍白着脸。 清流挥袖将一旁明灯点燃,给他捏了捏被角,是我不对。 第131章 .54 魔道太疏 灯火将息未息, 流连起窗外明亮的月色。香炉中,梅落香的药效几乎消散殆尽,只余一点明灭的炭火。 床底光影斑驳。谢微言乌发散开,与素色长袖铺在周围,只一只手撑着竹枕。他面色疲倦, 长睫低垂, 原来, 你仍在怀疑我。 清流自知理亏, 是我愧对于你。他站起身, 夜深了,睡吧。 谢微言见他转身欲走,心慌之下伸手去攥他的长袖,你不问吗? 清流身形一顿,问什么? 该知道的他已经知道,不该知道的, 谢微言也从不透露半分。他既想隐瞒, 他便不问。 谢微言低下头, 心绪纷乱苦涩,我知道你一直在猜疑这孩子的由来, 我他说到这里, 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清流问,你想说什么? 谢微言低垂着眼帘,松开了一直攥紧的清流的衣袖,我要睡了。 纱影晃动, 清流的神色在将息未息的烛火中显得阴暗不明,明日,我等你的答复。 床榻边垂着层层叠叠的薄纱,谢微言缩卷在床角,纵然盖着暖被,也仿佛身处寒冬。他心如刀绞,却无处发泄。 溯夜之日,仙气萦绕。 云端渺渺中,有三千金光散开,飞鹤盘旋。 仙游宫道场外如星露降临,灵草花丛中枝叶逶迤,荧光点点,衬着浮桥雾崖,好似神仙妙境。 浮山上松枝翠柏,紫藤如云。数千铁索连环下,登仙梯匿于山水间,若隐若现。 几只仙鹤自云头一端远远飞来,身姿矫健的落在崖顶雾海中。银光一闪,一白衣猎猎,衣袍飞舞的丹修现身于飞鹤旁,神色清淡的年轻修士一甩拂尘,往前一踏,便见崖顶雾海渐渐退去。 留步!一飘渺音色自云端传来。 年轻修士脚步一顿,执着拂尘望去,见一额间火纹,眉目清雅的白衣坤道乘风御剑而来。 来人眉间敇纹与他同出一辙,丹修神色一紧,抬手行晚辈礼,见过师叔。 坤道女修执剑落地,眉眼含笑上前,今日溯夜,何须多礼?师侄可是要往太微道君处? 丹修敬道,道君有令,不敢耽误。 女修颔首,我亦要往青华长乐妙严宫一趟,师侄若不嫌弃,不如一起? 丹修心头一惊,师叔严重了。话罢,侧身一让,师叔请。 两人便往登仙梯而去。登仙梯顾名思义,如云梯直上云霄,途中云海琼墙,飞鹤金光不再赘笔。 溯日守夜乃太虚灵境数千年的道统,规矩繁多,法会森严。仙门中有境界者,这一日来往如凡人市集,于各大道场交流心得。 故丹修二人还未到青华长乐妙严宫,便已见云海中御剑而来的修士络绎不绝,浮桥上站满了人。 崖上漫山梨花,紫藤如云。 溯夜十年一轮,怪不得如此热闹。坤道女修执拂尘笑道。 丹修敛眉,据闻上清宗此次亦派了弟子前来。 上清宗素来不理俗事。坤道女修摇着头往浮桥另一边走,若真派了弟子来,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丹修心中赞同,见坤道女修身形几晃,消失在人海中,拂尘一甩也跟了上去。 隔着云海相望,对崖边壮丽巍峨的宫殿,其妙境之姿难以言喻。仿佛花海簇拥,金光聚拢。 青华长乐妙严宫里,端坐于殿中的俊美剑修一手执着经书,一手握笔,正神色冷淡的在宣纸上抄录着《太渊通元录》。 冰绢丝勾勒而成的围屏遮住他清冷的身影,太微抄录片刻,搁下笔,指尖于宣纸上一拂,将其化作点点荧光消融。 什么时辰了? 道童高捧柬书立于殿中,不敢抬头,回道君,已是巳时了。 太微站起身,握着一卷经书走到殿前。朱红色殿门大开,渺渺雾气中,似有凛凛剑意破开薄雾,将金光自云端送来。 仙鹤盘旋之下,古松翠柏旁,道场上正立着数位清雅端正,英姿飒爽的少年修士。小修们年岁尚轻,正是灵动如水葱的模样,即便穿着繁琐的道服,束着长长乌发,也如朝霞般美好。 太微将经书置于袖中乾坤,收回落在道场外的视线,问道,陆堰何在? 师兄前日去了太疏幻府,还未回宫。道童恭声回答。 太微唇色淡淡,往后江家的子弟,一律送去外门,不必再来我妙严宫。 是。道童不敢多问,弟子这就叫人送回长澜峰。 说话间,一道沉浮飘渺的声音自宫门外传来,弟子清锁,求见太微道君。 道童闻得此声,将高捧于掌心中的柬书恭敬递上,道君,天秀峰主亦到了。 天秀峰乃太虚灵境丹修授法之地,素有仙门圣地之称,修丹者不仅个个端正清雅,一身气质亦是仙气飘飘,仿佛随时乘风而去。 峰主灵霄子亦是个中翘楚,一身道服也叫他穿出了寡淡无味的模样,门中弟子见了,夸一句仙风道骨;道祖见了,当场甩袖离去。 可见这人虽在丹途上造诣颇深,但在为人处事上,便如同榆木疙瘩一般。 金光开路,飞鹤相迎。 灵霄子跟在清锁身后,在一众江家子弟艳羡的目光中向主殿走去。 恋耽美 ——(71) 妙严宫坐落于断崖雾海之上,依山而建。白墙黛瓦,宫殿层层,与一旁的黑山白水相称,更是巍峨不已。 灵霄子虽不是初次面见太微道君,但这次不知为何,心头总有种不详预感,故而十分忐忑不安。两人在道童的引领下,穿过游廊宫殿,来到一扇朱红色殿门前。 弟子见过太微道君! 弟子见过太微道君! 层层长阶上,玉石砌成的光滑地面映出一道冰冷的身影。 太微道君端坐殿中,落在灵霄子身上的目光冷无机质,不知海派了几位弟子前来参加法会,灵霄子,此事便全权交由你打理。 灵霄子心头一跳,以往丹修法会都是由陆堰师兄出面,弟子无甚经验,怕有损道门威名。 无妨。太微唇色冷道。 灵霄子虽为一峰之主,却从未理过峰中俗务,当下急道,道君! 陆堰不在门中。太微不悦的开口,你身为天秀峰主,丹修法会,岂能作壁上观。 溯夜十年一轮。 十年前,不知海与天秀峰斗法,沦为仙门笑柄。灵霄子心知此次来者不善,但山芋虽烫手,却是不能不接。 弟子明白。 太微这才将目光移到一旁的清锁身上,丹修一途清净,对你的伤势再好不过,此后你便留在天秀峰,莫再回你那崖溪阁了。 是。清锁恭敬道。 灵霄子,你速回天秀峰,准备法会事宜。 灵霄子叫苦不迭,太微又道,此次不知海派来的弟子当中,若有个名叫段云衫的,你需得注意几分。 姓段?可是仙门哪家公子? 太微看了他一眼,你于丹途一脉的造诣百年难得一见,他却是登峰造极。 午时一过,各峰法会便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其中以仙游宫最为热闹。 宫殿深处,清流站在寝殿门前,目光远远的落在金光升起的地方,若有所思。 一道星芒划破云海,向隔崖相望的青华长乐妙严宫坠去。清流眉头一蹙,将剑信截了过来。 冰蓝色灵气噼里啪啦的打在剑上,逐渐化作几行金色小楷。 清流看完,心中一叹。 这纳兰嫣然不过与谢微言有过一段山盟海誓,太微却嫉恨至此。他将剑信还原,送去青华长乐妙严宫。 谢微言倚在殿门边微微喘息,因腹中孩子的缘故,他的灵力散的很快,不过走了几步,便已累的面色发白。 是何人的剑信? 清流转过身,将他打横抱起,太疏幻府。 谢微言被他紧搂在怀,今日溯日,你不必留下来陪我。 清流恍若未闻,抱着他一步步走到内室,放到床榻上,你如今修为尽散,身子又重,不可胡乱走动。 谢微言怔怔的看着他,你不逼我了? 清流替他取下发簪,乌发倾泻而下,散落在床褥四周,我何时逼过你? 谢微言低下头,乌发雪肤,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良久,他轻声开口,我想回天苍魔地,你放我走吧。 鲛纱被人层层取下,清流长袖一挥,燃起炉中明灭的炭火,你与太微的合籍大典呢? 谢微言涩然道,你我皆知不过妄想罢了,我是魔修,而仙门各派,最容不下的就是魔修。 清流坐到他身侧,过了溯夜,我会送你离开孩子生下来,你抱来给我。 谢微言摇头,我儿当由我养。 天苍魔地,并不是个适合他的地方。清流蹙眉,他将来,必定要入我太虚灵境。 谢微言手指发白,他不会入太虚灵境。 清流看了他良久,道,为他取个名字吧。 谢微言愣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神情复杂。 第132章 .55 魔道太疏 就叫终离吧。 他终究要离开, 不能陪他一辈子。谢微言思及此,不禁心酸怅然。自己做了那么多,为的究竟是什么? 钟离? 清流低冷的声音带着独有的飘渺,他顿了顿,抬手放在谢微言微微隆起的腹部上, 往后, 这便是你的名字了。 谢微言长睫微颤, 抬头看他, 若我日后不在了, 你可愿意护他一生? 清流不赞同的看着他,他是我的孩子,我身为父亲,怎能不爱他护他。 即便他将来是个魔修? 万法皆道。清流轻叹一声,又蹙起眉头,你我修道数千载, 修为精厚, 又何需惧怕以后的日子?你虽以凤凰之身诞子, 我这里却有灵丹妙药无数,不会碍了命数的。 谢微言心头一涩, 世事难料, 只怕万一。 你无非是怕太微知晓此事,对孩子不利。清流扶着他躺下,我会打点好一切,你无需忧虑。 室内一片冷寂, 只余缕缕青烟自香炉中卷起。 谢微言侧躺在床榻上,乌发如绸,面色苍白。清流挑起一缕青丝,用灵力剪下,放在袖底,又替他捏了捏被角。 你如此心软,已是大忌。清流手指冰凉,在谢微言脸颊上流连,生下孩子,你就留在天苍魔地,再也不要出来了。 他坐在床沿,就这样看了谢微言许久。末时一过,便有道童从偏殿进来,毕恭毕敬道,元君,时辰到了。 清流起身,衣袖划破空气,似凛凛剑意,仙门各派,哪一家没齐? 道童不敢抬头,不知海来了不少丹修,上清宗也派出了嫡系子弟,唯有太疏幻府不见一个修士。 清流,天秀峰头筹,可是不知海所得? 是。那段道友修为了得,十分莫测。 道童所言,俱在清流意料之中。 他走出殿门,吩咐殿外道童照顾好谢微言,向道场走去。 漫山梨花如银雪,不及紫藤惹人怜。黑山白水旁,浮桥铁索下,数千修士端坐其中,乾坤两道,金玉法器,宛如坐阵。 朱红色殿门前,俊美剑修立于三十三层阶梯上,冷眉寡言。太微二字,源于大道,太微其人,剑骨天成。 朱旗迎风布阵,猎猎作响。 金光铺路,飞鹤相迎。众修士作揖抬头,便见如雪冰冷的道宗高坐云榻,正如传言。 在丹修一列中,乌发高束的少年盘坐于地,一只手抵着下颌,正漫不经心的转动手中丹药。 少年银白的发带随意垂落,明明是随性至极的姿态,他却生了一张冷淡的脸,周身气息亦是叫人难以接近。 与丹修一贯的仙风道骨不同,他并没有穿着丹修标志性的白色道服,而是冷色调的玄色长袍,外披一件乌黑外衣。太虚道门的弟子见了,还以为是戒律堂哪位长老出了关。 段师兄。 一支沾了墨的毛笔自身后递来,在天秀峰比试那会儿,你用的丹药方子,给我瞧两眼。 段云衫神色不变,用指尖移开毛笔,《丹经》三十二册,第六洞,自己去看。 我没带丹经,师兄你就给我写两段,不求写完,写两段也好。坐在他身后的师弟哀求。 段云衫视线一转,见周围修士们都聚精会神的看台上论道,灵力一动,欲要化作光点离去。 师兄你去哪里?师弟一惊,忙压低声音,师叔祖他老人家在旁边看着呢,小心回宗门他罚你面壁思过。 你替我看着。段云衫将傀儡符拿出来,变幻出一个昏昏欲睡的自己。 师弟眼睁睁的看他离开,又不敢声张,只好缩回脖子老老实实的听大修论道。 段云衫出身仙门段家,六岁拜不知海琉璃宗门下,十岁筑基,十六结丹,于丹道一脉登峰造极,仙途之坦荡,令人艳羡。 琉璃宗与太虚灵境有数万里之远,若非天崩地裂的大事,两派并不来往,故而关系十分冷淡。 段云衫出了道场,在仙游宫中赏起美景来。已快申时,宫中道童们陆陆续续的出了宫门,准备前往千符山守夜。 霞光万道,逐渐聚拢。 谢微言醒时,殿外夜色朦胧,橘色的烛光映在窗棂游廊上,好似有一层薄薄的纱雾。 他掀开被褥,披上衣服便向外殿走去,子稷,子稷? 谢微言连唤几声,也不见伺候他的道童前来。他走到窗前,推开轩窗,见点点星光自灵草花丛中浮出,织成银色的雾带,往夜空星海飘去。 他视线放远,又见远处殿群火光点点,似人头攒动,这才记起溯夜守夜时的规矩。 谢微言转身去取火折子,将殿内红烛一一点燃,才有些落寞的坐回床沿。 清流论道回宫,走到寝殿,见谢微言面色苍白,不免蹙眉。 溯夜诸多事宜,太微俗务缠身,不好离开。他走到谢微言面前,扶着他起身,当断则断。 谢微言如何不知,只是藕断还有丝连,心底难免酸涩。 清流扶着他走到偏殿,坐在青玉案前。桌案上摆着几盘小菜,还有一碗冰莲粥。 冰莲是灵物,你如今灵力尽失,腹中孩子又需要营养,正好给你补一补身体。清流端起冰莲粥,可要我喂? 谢微言一愣,垂下眼帘,我自己来便好。他伸手去接碗,那碗却偏了偏。 你! 清流将碗放到他面前,吃吧。 饭吃到一半,清流接到剑信,又出了宫门。谢微言本就没有胃口,见清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便放下了碗筷。 时间不早了。他低声开口,又摸了摸自己腹中的孩子,要尽快回天苍魔地才行。 时至凌晨,溯夜结束,道童都已回宫,清流却还是没有回来。 据闻是上清宗来了位大修。子稷伺候他用早膳时,压低声音开口。 大修?谢微言一怔,上清宗不是一向不理俗务的吗? 事关瀚海,元君不得不亲自出面。 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上清宗掌教来了? 子稷的声音更低了,是北辰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想虐一虐清流的,后来想,不能虐,再虐字数就超了(早就超了好不好!!) 第133章 .56 魔道太疏 长澜峰百花齐放, 景色宜人。这里的花种千奇百怪,绿萝漫山遍野,常常叫人恍若身处初春时节。 幽林中,晨露点缀于梅枝竹叶上,日光投下的地方光影斑驳。山脚下一片灵田接连不断, 远处峰影重叠, 与天色交融在一起, 被飘渺的薄雾遮掩。 长澜峰大殿。 玄衣箭袖, 鹤发童颜的少年修士高坐一旁, 冷道,若非事有不对,予不会亲自前来。 水族也着实猖狂了些。清流元君坐在三十二层阶梯上,神色不变,多谢北辰王前来相告。 瀚海数千年来一直是太虚灵境的管辖之地,如今海中水族作乱, 扰民伤财, 是太虚道门不可推卸的责任。 掌教客气。北辰王面色淡淡, 若无他事,予也该回上清宗了。 清流元君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殿外, 一道童迎了上来,语气焦急,元君,道君他 清流认出这是在寝殿伺候谢微言的道童, 心底一沉,道君怎么了? 用过早膳后,道君不知为何腹痛不止,此刻正疼得厉害。弟子无法,还请元君回仙游宫一趟。 北辰王站在一旁,似没有听见道童的话,淡道,清流元君不必相送。话落,已化作星芒破开云海,向结界远远坠去。 清流面色阴沉道,还愣着干什么,传信灵霄子! 天秀峰主殿。 灵霄子从丹炉出来,正想换身衣裳去戒律堂一趟,一道银白剑信破空而来。 他心头一惊,以为是青华长乐妙严宫的催命信,谁知点开一看,却是仙游宫道童所传。 灵霄子不敢耽搁片刻,拎起药箱,去兽园唤了只灵兽,便长袖猎猎的向仙游宫赶去。 砰瓷碗跌落在地,汤药全洒了出来。 谢微言趴在床沿,只觉得腹中绞痛似活要他命,他疼得受不了,只能捂着肚子缩卷起来。 道君您忍着点,元君很快便回宫了。 药来了,这是刚熬制的止痛的药,您好歹喝一点。 谢微言指尖发颤,咬着牙将端到面前的汤药推开,我不喝,清流在哪里?他在哪里?他如今这身体,如何能喝这些灵药。 元君很快便回来了。道童们束手无措,只能说些安慰的话。 谢微言这腹痛来得蹊跷,他又不肯服用丹药,以致被褥上血迹斑斑,才知是伤到了腹中骨肉。 他惊怒心慌,虽是腹中绞痛不止,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直推开拦在面前的道童,跌跌撞撞的往殿门走。 你要去哪里。一道冰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谢微言脸色苍白的抬头,见清流站在殿门,面色阴沉,不免眼眶发红,清流。 清流几步上前,将他打横抱起,见他衣摆上血迹斑斑,心底怒气愈盛,全都出去! 道童们不敢多待,忙收拾地上的瓷片,退了出去。 殿门关紧,鲛纱低垂。 云榻边,万道流光撕扯,化作缕缕银线交织旋转,点点星芒中,似有光晕荡开。 清流坐在床边,为何不喝药?他握着谢微言的手腕输送灵力,脸色难看,我若晚来一步,你让我如何是好? 恋耽美 ——(72) 谢微言缩卷着身体发颤,脸上毫无血色,我若喝那些药,就是在害我儿。 清流心底怒意升腾,那你告诉我,这腹痛何来? 谢微言咬紧牙关,不知。 不知?清流冷笑,你虽因怀嗣灵力散尽,金丹之中却不可能一丝灵力也无。你想做什么?若真不想要这孩子,当日就该听我的劝,堕掉他。 谢微言眼底盈出一片水雾,我若不想要他,何必躲着太微。 清流不再看他,指尖一动,将点点星芒碎开,在云榻前化出一面光滑照人的镜子来。 镜子活似寒冰制成,周身萦绕着寒气,上面刻着繁复的符文。 这三世镜一直藏在谢微言的识海虚无里,也不知清流用的什么手段,将冰棱镜从他虚无里召了出来。 谢微言只觉得一阵晕眩,待睁开眼,便见室内一片寒冰之气,荧光星芒中,银线灵气中,一人高的冰棱镜虚浮在榻前,正是他的三生三世镜不假。 你要做什么?谢微言心慌意乱,却又顾及腹中的孩子,并不敢起身争抢。 你这几日时常黯然伤神,我一直以为是因太微之故,如今想来,却是为了别人。清流低着头看他,神色冰冷。 谢微言指尖发颤。 清流又道,想来那纳兰小道知你如此深情,死也瞑目。 她没有死!谢微言紧紧攀着床沿,眼眶发红,她没有死,不许你咒她! 一个死人,我咒她做甚? 她没有死! 他已经拿到玉天珠,也早就派人将玉天珠送回天苍魔地。那里有他的心腹,嫣然不会死,她不会死! 清流冷笑着起身,将谢微言双手摁在枕边,丝毫不顾他的挣扎,你怀这孩子,就是为了这一刻吧?为了转移我的视线,好将玉天珠送出去。的确,为这孩子我确实费了很多心神,也放松了警惕,让你正大光明的盗走了玉天珠。 那是太微予我的东西!谢微言不断挣扎,他没有灵力,没有修为,又顾及腹中的孩子,如何挣扎得过来。 清流摁着他,一手慢条斯理的褪去道服,我若要了你,太微可还会与你合籍? 谢微言心慌极了,眼底盈出的水雾几乎凝成水珠,我腹中还有孩子,你不能碰我,不能碰我。 清流眼里一片幽深,为了他腹中的孩子,他耗费了数百年的修为,可是身下这个人,为了玉天珠,为了喜欢的女人,骗他算计他! 墨色法冠自鲛纱内跌落在地,伴随着低低泣声,一只纤白柔软的手从床沿被褥中魏颤颤的伸了出来,仿佛无力承受般攥紧了晃动的鲛纱。 段云衫你也敢碰? 谢微言湿透的长发被人撩起,他被摁在被褥上,身上的男人攥紧他的手腕,动作毫不怜惜。 我没有 清流低下头,堵住他的低泣。 谢微言被摁着反复进入,他那里没了知觉,只觉得头脑浑浑噩噩。 你看,这是谁?清流停下动作,将他失神的脸转过来,喘息道。 鲛纱晃动,隐隐约约看到立在寒冰之中的冰棱镜。棱镜原本光滑一片,如今好似被人抹去尘埃,现出万里之外两道人影。 清冷的宫殿,华丽的纱帐。 纳兰嫣然被人搂在怀里,她的面色苍白,浑身无力,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搂着他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衣劲服,正低着头温柔的给她喂药。 这就是镜子里的全部。 谢微言浑身颤抖,脑海嗡嗡作响,他用力撑着起身,趴在床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你在这里千方百计的算计我,可曾想过她也会背叛你?清流掐着他的下颌抬起,你的左护法倒是不错,知道替你照顾喜欢的女人。 谢微言睁大眼睛,泪如珠连。 你这几夜,看的都是她吧?为了这女人,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可以不顾。 冰棱镜里的身影荡开,化作水雾散去,很快又重聚起来。 谢微言看着那熟悉的水纹,浑身颤抖起来,撤走!把它撤走!他声音尖锐。 东黎道君谢微言为心上人盗取玉天珠疗伤,事情败露,被太虚灵境压在了不知海上的阴山底下。消息一经传出,仙门各派震惊不已。 是哪位道君亲自动的手?不知哪家仙门道场,弟子们聚在一起议论。 还能有谁?太微道君,剑修第一人。 这东黎道君够厉害的,居然一个人去闯太虚灵境。 为了心上人,什么做不出。别说太虚灵境,当年太疏幻府他不也照闯? 那太微道君不取他性命?有弟子问。 能怎么办,玉天珠还在他身上。有弟子神神秘秘开口,天苍魔地的尊首,你敢动吗?那群魔修都是疯子,前几日还率领大军前来开战,硬要太微道君放人。那场面,跟天塌下来一样,吓得我直躲师尊身后。 清流元君呢?他怎么不出手? 方才神神秘秘的弟子压低声音,身受重伤,闭死关去了。 修士只有濒临死亡的时候才会选择闭死关。提问的弟子吃了一惊,那东黎道君这么厉害,竟把清流元君打成这样! 不是东黎道君打的。 那是谁动的手?纵观太虚灵境诸位大修,总不能是太微道君动的手吧? 几人面面相觑,开口的那人哆嗦了一下身体,我什么都没说。 阴山离琉璃宗有千里之远,离太虚灵境则有万里之镜,仙门各派怎么也想不通,太微道君为何要把人镇在阴山水牢。 经此一事,太虚灵境元气大伤。一连两位掌教皆身负重伤,若天苍魔地再犯,也不知能抵挡几日。 青华长乐妙严宫。 太微扶着墙走进寝殿,他重伤未愈,脸色苍白至极。目之所及,云榻,围屏,青玉案,哪一处都有谢微言的痕迹。 他冷笑一声,将满宫室的陈设砸碎。 作者有话要说:  太微是爱着谢微言的。清流出不来了,毕竟他快要死了。 第134章 .57 魔道太疏(完) 此后一百五十年间, 魔修大肆来犯,皆被几大仙门镇压。天苍魔地八位尊首,缺一不可,是以这一百多年间,正道中, 劝太虚灵境将东黎道君放出的大修不在少数。 玉天珠不见踪影, 多半还在那魔修身上, 且天苍魔地来势汹汹, 望掌教思量。 青华长乐妙严宫里, 一片寒冰之气。数列修士立于大殿两侧,容色沉冷,商讨的正是东黎道君谢微言之事。 说话的这位道修来自不知海琉璃宗,他怀抱拂尘,一身仙风道骨,容貌是星象一脉中少见的年轻。 无尘子,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太虚道门一列中的白衣丹修嗤笑一声, 他修为精厚, 辈分又高,并不惧怕琉璃宗一辈宵小, 玉天珠乃我太虚道门不出世的神器, 如今被人盗用,你说放人就放人,岂不将我宗门数千年的颜面踩在地上? 同列的坤道女修亦作揖开口,仙门百家若能齐心协力, 岂会怕天苍魔地来犯? 道友说的是,魔修猖狂已久,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赶回极东。有修士冷声附和。 满殿修士亦若有所思,只是那东黎道君修为莫测,阴山水牢又能困住他几时? 正此时,殿外云海变幻,黑云压境而来。翻滚的雷云中,所有的光都被吞噬其中。 一道星芒急坠而来,落在殿门化作玄衣修士。陆堰执剑站在寒雾中,声音沉冷,魔修大军已经抵达不知海。 三十三层阶梯上,似高坐云端的俊美剑修神色平静,拦住他们。 陆堰领命而去,立于大殿两侧的乾坤两道修士不知想到什么,亦纷纷作揖遁光离开。 此一战打了数月,两败俱伤。 这一日天色阴沉,乌云聚拢,早已册得道君封号的段云衫自琉璃宗一路飞到不知海阴山。他修为高深,不必御剑飞行亦能飞行自如。 阴山在不知海的东方,常年雾气萦绕,桃花遍地,像是一座海上仙山。 十几座壮丽巍峨的宫殿坐落云崖。段云衫化作星芒落地,容色沉冷的向着海底阴牢走去。 不知海下有一片死水,常年充斥着毒障,修行之人不知其厉害,贸然闯入必会化作一地血水。 荆棘林中,寒意刺骨。 阴山君脚下是千万年也不曾化开的冰霜。他伸出手,掀开遮挡在面前的白纱,向倚在榻上云衣长袖,乌发逶迤的青年走去。 一步一步,似走过了千万遍一样。 寒气似雾气般萦绕在云榻上久久不散,谢微言侧躺在榻上,云袖从榻沿垂落,跟披散的乌发一起逶迤在地上。 瓷白肤色,乌黑长发,靡颜腻理,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黑白分明。 只是一个背影,也叫人无法抑制心底翻江倒海的情绪,就如同段云衫一样。 你怎么来了?谢微言说话的声音极淡,似没有多少力气。 段云衫努力克制自己上前的冲动,你后悔吗? 寒雾中,谢微言用力撑起身体,他手腕脚踝上锁着由千年寒冰制作而成的铁链,动作间发出刺耳的哐当声。 后悔什么?他唇色发白,后悔救喜欢的女人,还是后悔跟江凛纠缠在一起? 你真的不爱他吗?沉默良久,段云衫开口,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甘愿被他锁在这里? 谢微言手指发颤,我如果还有修为,何至于落到如此下场。 就算你没有了修为,那天苍魔地呢?段云衫几乎想要质问他,天苍魔地来救你时,为什么不走? 谢微言浑身无力的卷缩在云榻上,雾气寒冷,他心如刀绞。每每闭目,他眼前便会浮现出当日太微砸碎满宫陈设的画面。 他衣衫凌乱的坐在地上,太微目呲欲裂,掐着他的脖子问,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谢微言捂住双耳,我没有背叛你。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荆棘林外电闪雷鸣,段云衫脸色一变,是江凛。不是说他闭关养伤去了吗? 冷气如寒流席卷而来,面色阴郁的俊美剑修执剑落在水牢外,目光忧郁而冰冷。 他似大病初愈,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太微将剑扔到地上,向云榻走去,他步伐缓慢,却隐隐有股压迫感。 方才谁来看你?他掐着谢微言的脖子,语气阴鸷。 谢微言喉咙发疼,努力抬头看他,没有,没有人。 太微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他把谢微言摁在榻上,薄唇从他脖领一路往下。 谢微言害怕的挣扎起来,今日不行,放开我,放开我 太微吻到他微微隆起的腰腹,声音平静而冰冷,我倒是忘了,这个孽种还活的好好的。 纱影微晃,薄雾不散。 瓷碗砰的一声跌落在地。 谢微言趴在榻沿,乌黑的汁液从唇边溢出,他浑身颤抖,眼底盈出的水雾化作泪珠一颗颗掉了下来。 太微沉默的看着他,良久,转身离去。 十年后,波光潋滟的不知海,纳兰嫣然的侄子,纳兰峥闯了进来。 自太微闭关数十载,天苍魔地也修生养息起来。太虚灵境逐渐不理俗事,仙门各派,皆以太疏幻府为首。 纳兰峥年轻气盛,修为又高,很快破除石阵,走到荆棘林前。 寒雾萦绕的云榻上,谢微言面色痛苦,他撑起身体靠在扶手上,一手去抚摸自己的腹部。 腹中的孩子因当年那一碗汤药,早已化作血水流出。但不知为何,今日腹痛不止起来。 痛声挣扎间,谢微言几乎丢掉半条性命。他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再没有力气去诞下腹中的孩子。 意识逐渐消散,他努力的睁开眼,仿佛看到太微站在寝殿等他的身影。 云霞满天,金光聚拢。 谢微言走过去,像往常一般靠在他怀里,江凛,我有些乏了。 江凛温柔的抱着他,在他唇边印上一吻,睡吧。 今日的云霞不知为何铺得极好,满天霞光中,万道流光撕扯,逐渐汇聚成几道银线。 云海崖边,古松翠柏旁,一容色冷淡的少年修士迎风而立。这少年身量颀长,玄衣箭袖,背着一乌黑剑匣,正是上清宗北辰王不假。 游荡于云端中的银线若隐若现,北辰王伸出手,将其中一道灵线扯了出来。 灵线似有意识,温温柔柔的缠在他掌心,好似在说感谢的话。 走吧,你也该陪陪我了。 灵线化作荧光散开,一道虚晃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落到北辰王面前。 小心些。北辰王伸手去扶,谢微言抬头冲着他笑了笑。 数年后,听闻太微道君魂消兵解。 他本是天生剑骨的人,即便是闭关之时心魔作祟,也不会落到魂消兵解的地步。 也不知他听说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番外,因为我会写第二部 。第二部在隔壁。 问:北辰王为什么不救谢微言? 答:因为谢微言心甘情愿被囚。 再次感谢陪我一路走来的小天使,真的爱你们~ ps:我在隔壁坑等你们。 全文完 恋耽美